《郎欺》
第1页
[穿越重生] 《郎欺》作者:旅者的斗篷【完结】
文案
后来史书记载,主母是琅琊王氏贵女。
当时朝廷一半官员都系王氏栽培,家族鼎盛。主母生来高贵,更是家族第一美人。
立新君时,王氏选择和郎灵寂合作,扶持他为第一权臣。
主母也在最好的年华里,义无反顾嫁给了家主,陪他从籍籍无名到位极人臣。
主母没有父辈那么大野心,婚姻只求夫妻和睦、共挽鹿车。
然多年来,家主对待主母冷漠如冰,夫妻关系只能勉强维持,主母亦无所出。
后家主下江南,邂逅一扬州瘦马。瘦马长得漂亮,天生媚态,最会勾引男人。
她被送给县令当小妾,是家主救了她,有幸服侍过家主两次,已然身怀有孕。
瘦马跪在主母面前,奉上妾室茶,「奴婢和家主两情相悦,只愿侍奉家主,求主母成全。」
「若主母不肯收留,奴婢唯有带着孩儿流落街头。」
她不过盈盈十八,而主母二十有五,已人老珠黄了。
主母沉思往事,明白自己多年和家主相敬如冰,非是家主不懂温柔,他只是看不上她这正妻。
正妻,本来政治联姻的工具。
他只想凭王氏之力青云直上罢了,用罢便丢。
主母被这对男女气得生病,积劳成疾,死在家主位极人臣的那一年。
病死时雪花飞舞,红梅盛放。
重生一世,她回到最无忧无虑的青春年华。
追风,做梦,写诗,逆风骑马——
鼎盛的家族,父辈的靠山,族中好几位爱她疼她的兄长,可以让她重新选择。
春阳灿烂下,前世定情的地方。
她当着郎灵寂的面和家中长辈说,要转嫁新上任年轻的太常博士。
前世那位稳坐钓鱼台的家主终于找到她,晦暗、冰冷地攥住她的手腕。
姮姮,再说一遍,你嫁给谁?
她扬扬脖子,坚定回答
她可以陪他从一介籍籍无名到位极人臣,那也得是她愿意。
如果她不愿意呢?
郎灵寂,我不要你了。
【阅读提示】
* 架空仿魏晋南北朝,重生/双洁/强娶豪夺/火葬场//微虐/bg,非大女主非剧情流非
* 冷情禁慾事业批权臣 x 美丽知性隐忍贵女
内容标籤:破镜重圆 重生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 王姮姬 郎灵寂
一句话简介:先爱,冷情权臣的火葬场
立意:人人平等,为美好生活不懈奋斗
第001章 良药
三月犹春寒,北风如刀。
霪雪密密匝匝地洒着,空气中有明显的冷意,路上行人皆拢紧衣袖,口鼻中唿中气息顷刻成冰雾。
巷子尽头的豪华别庐,泥金署书「王宅」两个楷字,朱漆兽首,气派非凡。
门前,一挺着孕肚的柔弱少妇却领着两个稚子,毅然跪在门前的水磨方砖上。
少妇肩头已落满了雪絮,瑟瑟颤抖,纤薄的身形恍然要被风雪折断。
小孩子哭了,脸蛋冻得通红,身子板却动也不动一下,「阿娘……」
路人见此,不由得侧目。
这里是琅琊王氏的宅邸,外室已在门外跪快半年了,当家主母硬是不肯收。
附近的人们都晓得,富室强宗出来的顶级贵女十分霸道,不容许丈夫纳妾,私也不能认本归宗。
王宅内,丫鬟桃根从门缝儿之间听见这些流言蜚语,气愤地叉紧了门,跑回去报信。那阴魂不散的许昭容,主母都说了绝不会允许进门,她却还是一遍遍叨扰。
这座王宅是新婚时家主为主母一人单建的,老家主特意在温室种上红梅树,经冬不凋,送给最爱小女儿作新婚礼物。如今眼见老家主不在了,主母常年操劳累坏了身子,什么猫狗都敢来沾边。
桃根擦干泪水,掀开帘子,室内浓重的药罐味呛得人咳嗽。
管事的冯嬷嬷连忙嘘了声,压着嗓子嘱咐道,「主子魇得厉害,才刚睡下。」
桃根着急,外面人还聚集着,声声句句都在排揎王家,主母不能不管吶。冯嬷嬷却瞪起眼来,主母近日精神恍惚,万事都不如养病要紧。
这时,室内传来虚弱一声,「嬷嬷,怎么了?」
冯嬷嬷拍拍脑袋快步踱入,掀开帘幕,见二十多岁的主母眼圈微青,憔悴苍白,浑似一个纸片做的人。
「主子,您好睡,老奴看着呢。」
王姮姬捂胸咳嗽了几声,艰难起身靠在冯嬷嬷垫的团枕上。
她近来呕血频繁,精神麻木,颇像大限将至。对向镜子,鬓间杂有数丝白髮,她已二十四岁青春流逝,人老珠黄了。
「有糖吗?」她习惯性地问。
糖不是普通的糖,而是精细调配的药。这么多年她身子病弱,早晚都得吃着,只有这药能缓解那要命的心口疼。
冯嬷嬷闻此郁郁,糖没了,昨晚吃的是最后一颗。药只有家主会制,当初特意做成糖的样子,有甜味,方便主母吃。
可如今因为那外室的事,夫妻感情破裂,家主已半年不登门,药自也断了。
「今日陛下有封赏,老奴已经派人去请了,家主还在宫中谢恩,不会不管小姐的,小姐再等等。」
顿一顿,「其实御医开的药也能很好缓解疼痛的,主子要不要试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王姮姬颤下眼帘,孱弱的眼珠出神地凝视着手里捏的那几张糖纸。这病,她知道除了他,谁都救不了。
「嬷嬷。」
「我是不是做错了?」
冯嬷嬷闻言一颤,险些落下泪来。
半年前是那许昭容先上门挑衅,逼主母喝下妾室茶,主母才和家主分钗断带的。当初说亲时,家主承诺的明明是今生只有主母一人。
王氏百年来风流不衰,冠冕不绝,九小姐原本是第一贵女,老家主独独宠爱。老家主临终时甚至想把代表权势的族长戒指传给九小姐,因九小姐娘胎里病弱才作罢。
及笄后小姐与家主结为连理,当贤内助,以王家之势出谋划策,呕心沥血。
老家主死后,把家族大权託付给家主,使家主二十入仕,仅区区六年寒暑之功便从一介籍籍无名到文臣品秩之巅。
然夫妻二人私下里相敬如冰,家主洁癖严重,从不主动同房,六年来主母无所出,饱受外界讥讽嘲笑。
念着年少深情,本以为家主是天性凉薄,谁料去年秋天家主从扬州带回一瘦马,妩然媚态,已孕有两子。
那一日,瘦马跪在主母面前,奉上妾室茶,「奴婢和家主两情相悦,只愿侍奉家主,求主母成全。」
「若主母不肯收留,奴婢唯有带着孩儿流落街头。」
此女的名字叫许昭容,原也是高门之女,因族中败落才沦落风尘,被献给县令做暖榻之物,家主偶然救下了她。
当夜,向来文静的主母与家主爆发了巨大的争吵。
最终家主拂袖而去,主母才认识到家主不是真无情,只是看不上她这政治联姻的无趣贵女。他的偏爱,在这五年间悉数给了另一个女子,孕有两子。
家主和主母话不投机,一分开就是半年。半年来家主没登门,主母也没低头。
许昭容便带着两个孩子,日日来王宅门前跪着,风雨无阻。主母刁妒的名声,已在贵女圈传遍。
冯嬷嬷回忆着往事,老泪涔涔,早知道小姐莫如不嫁家主,当初有多少好儿郎抢着给小姐当女婿。
老家主一开始为小姐定下的亲事也是陈留王司马玖,是小姐一门心思爱着当年无权无势的家主,才跳了火坑。
「主子,要不暂且服个软吧。」
好歹要来解药,主母疼得彻夜难眠,没那个药不行,闻那个味道才能安定。
从前有老家主罩着主母,族中十几位兄长对她众星拱月。而今物换星移,走的走死的死,主母得靠自己了。
夫妻六载,王氏帮过家主不少。如今小姐病重,姑爷不会那么狠心的。
姑爷,素来是向着王氏的。
王姮姬羸弱清减的颈子微颤,擦了擦唇角的血渍,「没事,不吃它也死不了。」
她九小姐骨子里清韧和爹爹年轻时一模一样,说好了绝不让纳妾,就绝不。
桃根也哭了,噗通跪下求道:「主子,许昭容说她知道药在哪里!」
……
许昭容辛辛苦苦磨了半年,今日终于得以在两个婢子的引领下走入王宅,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像乡下人进城。
不愧是好以门户自矜的琅琊王氏,这雕樑画栋,桂殿兰宫,移步换景,当真令人心生羡慕,流连往返,许多人挤破了脑袋也想要挤入王氏门户。
许昭容算准了主母病弱,定为药的事动容,才不辞辛苦大雪天来跪求。
其实主母只是命好,因为政治联姻才嫁给家主的,士族不一定比寒门高贵。
如今,是她许昭容住在家主的别院,是她怀有身孕,也是她享受着家主优渥的恩宠,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
高堂,王姮姬正掩面咳着。
许昭容使两个孩子乖顺行了礼,自己也缓缓弯腰。她腹部明显隆起,身子沉重,方才又在雪地中跪了良久,不大灵活。
冯嬷嬷和桃根桃干等几个丫鬟相对惊愕,这外室娘怎么又有身孕了?
原来半年来不见家主,家主都歇在了她那儿。
见过戳人肺管子的,没见过这么戳的,主母还在生死线苦苦挣扎,见此心里得多难受。
王姮姬坐于高堂,「该说的话我早已说过,死缠烂打也没用。」
许昭容恭顺道:「奴婢知主母为难,主母身体抱恙,家主常自挂怀。」
王姮姬淡淡唔了声。
许昭容抚着自己的孩儿,继续道:「如果奴婢告知您药的门道,您允许奴婢进门么?不为别的,单为这两个漂泊无依的孩儿,他们是无辜的。」
冯嬷嬷气得想将人轰出去,配药那么大的秘密家主从不外泄,怎会告诉这女子?拿子虚乌有的幌子矇骗主母。
「废话少说,姑娘想献药就赶紧拿出来,没有赶紧离开吧,我们不欢迎!」
许昭容皱了皱眉,王姮姬不愧是世代簪缨的琅琊王氏第一贵女,病成这副模样了,僕婢依旧高高在上端着架子。
不过她也不焦急,王姮姬和凋零败落的黄花一样撑不了几天了,这一点,从她得知药的秘密起就深深笃定。
她遂不卖关子,缓缓说道:
「您的病,医者都说娘胎里的弱病。但其实您对药物如此依赖,是因为中毒。」
许昭容将视线移向桌面,那里,主母手边,正静静躺着几张糖纸——足可见王姮姬对糖的上瘾之深,糖块都吃没了,糖纸还捨不得丢,随身携带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可那害人的东西即便伪装成香甜糖果的样子,又哪里是真的良药?
「您的一颗颗糖是良药,可同样,也是毒药啊。」
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糖里,其实掺杂了大量的活情蛊,蠕动爬噬,生性勐恶,食蛊者会对施蛊者一往情深。
六年来王姮姬日日吃着,自然会像牲畜一样认主,退掉与陈留王前途灿烂的大好婚事,鬼迷心窍非要嫁给家主不可。
若非当年王姮姬执意,心高气傲的王章焉捨得将爱女嫁给血统微寒的家主?
那糖,那药,那蛊,吃一颗确实能缓解极度疼痛,可吃得越多,越是上瘾,气血消耗得越快,越是依赖。
「所以您才会莫名其妙地爱上家主,对家主死心塌地。」
许昭容一字字道出事实,「您身体虚弱如此,当然不会有孩子了。」
「这么多年,亏了琅琊王氏的鼎力扶持,才有家主的今日,奴婢心里其实是感激主母的。」
主母捂着胸口咳嗽,容色惨澹已极,冯嬷嬷等人也尽皆变色。
怎么会,家主他,他……不会的。
许昭容微笑,所谓的年少一见钟情,其实都是镜花水月的政治算计,家主根本没有顾惜王姮姬,后者只是家主扶摇直上的最好工具。
她欲再讽刺几句,听主母敛目道,「住口。」
冯嬷嬷大手一挥,怒然道:「您请吧!」
许昭容微惊,枕边人如此佛面鬼手,王姮姬还硬装着淡定。
她存心气气这位不可一世的高门主母,「您说,家主残忍吗?」
呵笑了声,意味深长。
待人影消失,王姮姬一口气才泄下,油尽灯枯,哇地呕出数口鲜血。
猩红的血溅染在糖纸上,淡淡的香仿佛杀人的刀,糖纸纷纷洒落。
她想拼尽最后一丝气血走出这深深的宅院去,告诉二哥那人的真面目,可眼前发黑。
她又想写信,整座王宅都处于琅琊王里里外外眼线的封锁之中。王氏大权,如今已尽数落在那人手中,她与哥哥、与故去的爹爹都不可能再相见了。
琅琊贵女只剩个空架子,没有丝毫实权。前几日她提出和离,那人不同意。
他捧着她的脸说,姮姮,你我是夫妇,即便相看两厌也得维持着表面体面。
冯嬷嬷和桃根桃干几人搀起满身是血的她,悲鸣道,「主子!主子啊!」
乱乱闹闹杂沓的脚步声,桃根她们去唤大夫了,王姮姬已再无意识顾及。
她迷迷煳煳地躺在冯嬷嬷怀中,见天边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二哥,爹爹,娘亲。
姮姮错了。
雪后黄昏正好,雾濛濛的青黛色。今年最后一枝红梅,正冒雪灿然盛放。
冬日的最后一天,琅琊王氏主母殁,丧钟迴荡在流染着六朝金粉的秦淮河上,东风融冰,明日便是立春了。
第002章 重生
初春,三月。
窗外酥润的春雨打着芭蕉叶,发出甚有节律的沙沙声。一阵阵风裹挟着雨后水珠,翩飞归燕在衔泥筑巢,叽叽喳喳。
王姮姬被这些声音唤醒,缓缓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出嫁前睡了十几年楠木拔步床,床头整整齐齐摆着一排甜白釉的梅花瓷瓶,静谧安详。
这久违的布局摆设,室内裊裊的薰香,依稀是自己曾经的闺阁。
她茫然环顾四周,对面铜镜中映照着一张过于稚嫩的脸,满头乌黑青丝,浑然是十六七岁的青涩模样。
深吸口气,体内流动健康的血液,心脏并没有千疮百孔的疼。
她意识逐渐回笼,仿佛从一场久久的噩梦中醒来,精神略有麻木。
还没缓过神来,门外便传来一阵人声,五六个人影交杂,听见冯嬷嬷那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各位公子,我们小姐还在静养……」
「我等奉爹爹之命,来探望九妹。」
说着门被推开一条小缝,正醒着的王姮姬被众人发现,大喜过望。
「九妹,你醒了!」
王姮姬不由分说被五六个温暖的怀抱依次抱过,这几个年轻男子分别是族中的王瑜三哥、王潇四哥,王绍五哥,以及王慎之叔父那一支的王崇十一哥。
众兄俨然跟众星捧月似的,一时间王姮姬差点被兄长们烫坏,怔忡无措。
兄妹们同根同源,平日就聚在一起,亲近血溶于水,九妹更是所有人的掌心宠,兄长们的准则是,宁肯自己流血牺牲,也绝不能让九妹掉一根头髮。
「九妹,你幸好安然无恙,再不醒爹爹要把御医院的御医都杀了。」
「九妹莫不是在梦中思念郎公子,是以迟迟不肯醒来?郎公子和爹爹入宫去了,晚些时候也要来看你。」
「九妹,大宛新进贡了一批汗血宝马,待你好了五哥陪你骑马兜风。」
还剩一位严肃的站在众人最后,提点道:「诸位族弟,稍安勿躁,玩笑适度,姮姮才刚醒来,不宜打扰。」
王戢费好大力气打发走了族兄弟,才快步走到榻边,欣慰地点了下头,「好,好,九妹,你没事。」
王姮姬尚没从其他几位兄长的热情中回过神,怔然盯着面前男子黝黑刚毅的面庞,眸子不知不觉被水意浸染。
这是二哥王戢,临死前拼命想见一面的人,此刻鲜活地站在面前。
王戢见她落泪,顿时没了章程,手忙脚乱,「怎么哭了,身体还不舒服吗?多大的姑娘了总是哭鼻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他在朝中素来顾盼自雄,杀人不眨眼,曾在宫变中殊死拼杀,却被小妹两滴泪灼得心肝慌。
「没有,你们在……真是太好了。」
王姮姬喉头哽咽,说不出来话来,泪意纵横,只紧紧搂住兄长的胳膊,一刻也不敢放松,恍如隔世。
王戢这般铁汉不免也催生几分柔情,安慰道:「还在担心那事吧?二哥这次来就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爹爹已经去谈你和琅琊王的婚期了。」
九妹这次晕倒,便是得知琅琊王曾有个流落风尘的白月光,备受打击。
老家主王章得知此事后,立即找到琅琊王,毕竟春日宴在即,定情之物也交换过了,婚事不能出半点差错。
当世皇帝垂拱,士族当政,琅琊王氏作为自前朝以来的顶级,朝廷一半的官员都出自王家。作为顶级门阀,王氏嫁女是一件头等大事。
家主王章反覆考虑了数年,本为九女定下了军强粮肥的陈留王司马玖。司马玖是皇氏正统,与当今陛下同父异母,为人光明磊落,堪为良配。
谁料那日入宫,王姮姬却对琅琊王一见钟情,自此情根深种,非卿不可。
琅琊王知她自幼体弱,送了她一些以药制成的糖调养身子。
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却对那些糖视若珍宝,糖吃了,皱巴巴的糖纸还珍惜留着,一张一张收藏在匣子里。
「九妹,爹爹终于答应你和琅琊王的婚事,这回可高兴了?」
王戢娓娓将喜讯道来,王姮姬听到「糖」的字眼,却咯噔心悸一声,容色惨白,眉宇间氤氲着浓重的恐惧。
「二哥。」
她做了一场噩梦,梦见自己的心脏里有东西,一条条会蠕动的活虫,会从里到外将她的元气和精血吸食干净。
「你答应我,现在就请最好的御医,给我查身体。不,不仅查身体,也要查我屋里的一切物品,也包括……」
她花容潮绯,咬牙饮泣地盯向桌面散落的那几颗,灿然香甜的糖块,「它!」
她焦急说着,像已经活过一辈子,诉说漫长人生的血泪教训。
王戢摸不着头脑,大夫日日都来,没说她身子存在什么大问题。至于她吃穿用度的东西,专人负责检毒试毒。
琅琊王氏并非等闲之地,家中的公子小姐们有专门的侍卫保护。
王戢宠溺道:「好好,查的,叫人里里外外打扫一遍,九妹不高兴直接拆了它都行。」
王戢眉宇间透露着敷衍,只似哄孩子。毕竟姮姮只有十七岁,有父母兄长庇护,平时遇不到什么烦心事。
王姮姬擦了擦颊上凉渍渍的泪,又道:「婚事也取消。」
这句犹如巨石落水激起千层浪,王戢颤了颤,一时没听懂,「什么?」
她语气虽轻却字字清韧,重复道:「我说婚事取消,不嫁了。」
王戢半晌才消化掉她说的话,久久处于惊诧之中,难以置信。
他话里不禁沾了点严肃,「九妹别任性,婚事谈了那么久,整个王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哪能说退就退。」
琅琊王有个沦落风尘的白月光一事,只是子虚乌有,大可不必为此介怀。这般草率地说退婚就退婚,纯属消遣人,琅琊王不会同意的。
况且先帝死于宫变,如今新帝草立,王氏担当者传玺奉绶的角色,扶持谁、与谁联姻都是经过精心考量的。
王氏在朝中支持哪一阵营,决定了整个朝堂的风向。王家女的婚事不仅是两姓姻亲问题,更是政治问题。
「当初爹爹本想和陈留王合作,因为你才改选琅琊王。如今你不许出尔反尔,闹得两家都难堪。」
王戢武将出身,说话有种天生的威严。
王姮姬语塞,如果哥哥知道她被毒害,还会把她送上火坑吗?
那人下情蛊,让她认主。
指控那人困难重重,临死前许昭容说的那些话,不排除有诓骗她的可能。
她与那人过了一辈子,深深知那人是极端的野心家,利己主义者。
琅琊王氏祖籍坐落的琅琊郡,正是那人的封地。现在新皇登基,爹爹哥哥乃至整个王氏都在积极与他合作,谋取利益。
光凭她一个深闺弱质空口白牙说那人不好,怎能逆转局势?
……哥哥反而会怪她任性,光凭一个梦就不负责任地取消婚约。况且,这桩婚姻是她当初锲而不捨地求来的。
在前世所有存在的记忆中,那人一直向着琅琊王氏,保王氏子弟的官禄,使王氏成为华夏首望,爵位蝉联,权势登巅。
那人确实适合做王家女婿。
错只错在,他没那么爱她。
但光凭虚无缥缈的爱,无法判别人的死罪。纳妾只是那人人生中一个太小的瑕疵,甚至不算瑕疵。
这世上的男人,又有哪个不纳妾呢?
王姮姬神情慨然,短嘆了口气,一颗晶莹泪珠折射着雨后太阳的霁光。
天边,连绵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王戢后悔想打自己的嘴,九妹才刚醒来,说那么重的话做什么。
九妹先天不足,身子骨比其他兄弟姐妹都弱些,神经也更为敏感些。
作为长兄,本该多宠爱包容,而非在妹妹无助之时多加指责,害得骨肉生了隔阂,日后离心离德。
他讪然在榻前蹲下,歉然道:「九妹莫伤心,二哥说错了。但琅琊王的后院确实干干净净,这一点你宽心。若他有其他女人,爹爹和哥哥不会答应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贵族嫁贵族平民嫁平民,这是亘古的定律,族中女儿享受家族的托举和供养后,要反哺家族,嫁一个好夫婿。
祖宗的训诫,扬名显亲,孝之至也。
九妹不嫁琅琊王也得嫁其他天潢贵胄,而琅琊王为人骨秀气清,风神玉立,素来是她钟爱的,余人未必有这等风骨。
在政治联姻中有幸与自己心爱的人携手一生,是多么幸福幸运的事。
王姮姬沉默不语,纱幕似的睫毛遮蔽了眼。方才决绝的退婚之语,藏匿了起来。
「二哥,我懂。」
她文静乖巧恰似平时。王戢愣了愣,九妹不反驳了,鬼使神差的他内心反而惴惴不安,某种神秘的预感袭上心头。
莫非,哪里真出了差错……
他走到了门口,又停下来,最终斩钉截铁地道:「好吧,这事我帮你转告爹爹。九妹,二哥刚才虽说了那么多大道理,若你真不爱琅琊王,谁也不会逼你。」
王姮姬本来决定自己咽下此事,蓦然听王戢这般说,有些怔忡,一时间雨后窗外的淡淡暖阳,和煦地照进室内。血脉至亲的助力,无形间温暖了心。
二哥到底向着她。
时过境迁,她不再是前世孤立无依的怨妇。鼎盛的家族,父辈的靠山,族中好几位爱她疼她的兄长,健康的身体,让她有机会重新选一次。
第003章 帝师
建康城,皇宫。
春日阵阵清风吹皱一池湖水,太极殿巍峨雄浑地矗立于日光之下,光明森严,象徵着至高无上的君威与皇权。
宫人们远远地看到王太尉的车架来了,连忙敞开宫门,伏首跪迎。
王太尉是琅琊王氏的家主王章,主持朝政,时常入朝,今日他身后却还跟着另一位陌生的年轻公子,三尺雪袂,神情明秀如散发清辉的冰冷清月。
众人皆暗暗惊嘆此公子的风度,资歷老的宫人识得,这位是琅琊王。
琅琊王与王氏早有渊源,王氏的祖籍在琅琊郡,早在衣冠南渡之前王氏便与歷代琅琊王交好,王氏子弟会出任本地长官,世代姻亲。
衣冠南渡后,王氏的居所从广袤的北地变成了明丽的江南,与中原的琅琊郡才联络渐渐少了。
但琅琊王与琅琊王氏,名称中都有琅琊二字,心理上仍然亲近些。
二人并肩走在皇宫的水磨青砖路上,往太极殿去。
王章道:「陛下刚刚及冠,前些时日在宫变中又受了惊扰,精神脆弱,因而才要殿下你离开封国,暂摄帝师之职。」
郎灵寂微一颔首:「谢太尉成全。」
王章解释,「其实以殿下的才情,囚居深宫当帝师屈材了。今后殿下在京任职吧,也好离姮姮近些,不叫你们夫妻两地分别。过些时日待局势稳定些,老夫再将你调入中书省,任中书监。」
郎灵寂道:「太尉对在下有知遇大恩,处处考虑周全,在下不敢妄求太多。」
王太尉知他淡薄不竞,长于敛光韬晦,是个懂得隐忍与谦抑的人。
从前,琅琊王虽名义上是皇室宗王,却因为不姓司马,血统寒微,长久以来偏居一隅,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强大的陈留王后面,做个不入流的角色。
直到去年殇帝发动宫变,琅琊王献计为王氏解了燃眉之急,王章才第一次看清这个年轻人,当真如建康城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方下过雨,些许雨痕挂在阶墀上,树已抽出了嫩黄的新芽。皇宫移步换景,一陂春水闪着寒光,阵阵草木泥土的清香气飘荡在空气中。
未久至太极殿,空空荡荡,椅上却不见陛下人影。
王章皱了皱眉,问:「陛下呢?还是老样子吗?」
宫人埋头深跪。
王章往前,在龙椅下找到了畏畏缩缩的陛下。皇帝发冠凌乱,目光呆滞,龙袍沾了许多尘灰。
「陛下!」
王章试图伸出手,「您这般像什么话,请先出来。」
皇帝不肯,瑟瑟然捂住脑袋,说梦见有人要杀他。
王章耐心劝道:「陛下,您不要怕,稍安勿躁。老臣知您在深宫孤独,为您找了一位帝师,且出来看看。」
旁边的郎灵寂亦躬身,「陛下不哭,臣是琅琊郡的,今后专程陪伴您。」
琅琊王的父亲与皇帝的祖父同父异母,血统疏远,长久以来皇帝并不知道有琅琊王这号人物,但名义上琅琊王仍是皇帝的叔父。
或许感受到了血脉召唤,皇帝才半信半疑从龙椅下爬出。宫人们立即为陛下沐浴更衣,免得又犯了魇症。
王章见皇帝如此痴傻,长长嘆息。
痴儿司马淮原本是先帝之弟,一母同胞。
先帝因不满琅琊王氏的治国方略,于去年发动了宫变,意外坠马而死。死时鲜血沿着台阶逆流而上,晴空飘雪。
人人都说,这是先帝冤死的表现。
这像一根导火索,御史台大夫陈辅首先弹劾王氏,紧接着各地司马氏藩王揭竿而起,口口声声指责王氏篡逆弒君。
王氏作为豪门大族,擅长的是在背后操控皇帝,蓦然被推至明面上,处境有些艰难,受到了群臣的冷落。
这时,唯有一个血统寒微的琅琊王站了出来,力挺王氏的清白。王戢杀害先帝的红缨长矛,被说成了护君的神器。
王氏所求只是操控天子,并非取而代之。郎灵寂是难得的清醒者,合作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王氏需要一个乖巧的皇室代言人维持统治,而默默无闻的琅琊王则需要一个机会崭露头角。
他们两家各取所需,加之王家嫡女王姮姬青睐于郎灵寂,非他不嫁。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王氏决定与郎灵寂合作,扶持他为朝中第一权臣。
王氏本想更进一步扶持琅琊王称帝,但琅琊王并不姓司马,只得转而立先帝之胞弟司马淮为帝。
遗憾的是,司马淮生性怯懦,尤其在这场宫变中亲眼目睹了兄长的死,惊吓过度,已形同痴儿。
王章曾质疑一个痴儿能否称帝,郎灵寂回答国家的运作不一定要通过皇帝。
皇帝只是浮在表面的,真正维持一国运作的是暗地里朝廷衮衮百官以及延续百代的潜规则,尤其当今这样皇帝与世家共主的时代。
皇帝,只安心做好傀儡木偶就好,真正背后操纵牵线的是各个世家大族。
「而且,」郎灵寂当时点出,「痴儿对于王氏来说更好控制,不是吗?」
王章不免对这个年轻人另眼相看。
……
在宫中蹉跎了半日,出宫时日头已高挂中天。王章年过六旬,身子骨大不如前,脚步蹒跚疲态尽显。
郎灵寂扶了王章上肩舆,随行在旁。他一袭白袷春衫在清风中微微飘动,骨重神寒天庙器,气度凝然。
宫里路过的小侍女皆朝这边偷瞥过来,又快步走过,红了耳根。
王章留意着自己这女婿,怪不得姮姮一心钟情于他。
郎灵寂询问,「姮姮前日抱恙,现下可大好了?」
王章揉了揉太阳穴,「未曾,总是梦魇说呓语,老夫出来的时候她还睡着。」
郎灵寂歉然,「此事在下有错,合该亲自赔礼探望于她,害她伤神多 日。」
王章听他称自己为伯父,无形间拉近了心里距离,郑重问:「雪堂告老夫一句准话,家中是否有外室或姬妾?」
郎灵寂道:「没有。」
他神色雪寒一如既往,不漏半分情绪,亦没有半丝的迟疑,仿佛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无意义的。
王章稍稍宽心,希望他和姮姮一直好好的,她当初那么义无反顾。
两家之前大致商议过,订婚之日初步选在暮春时节的春日宴。
聘礼还未交换,定情信物却已送来了,是一块以精金铸造而成的巨锁,长高约二尺,宽一尺,左右以锁链固定,象徵着王郎两家姻缘坚毅亘古,锁不断情不灭。
这物件现在正搁在姮姮的院落里,待成婚时随嫁妆一同带走。
另外,因郎灵寂的封地远在千里之外的琅琊郡,姮姮不愿远嫁,新人成婚便建造了新房,名为小王宅。
宅邸设计建造以及相关的钱财支出皆由郎灵寂负责,过几日便要竣工了。
姮姮是心头肉,王章承认自己有一点偏心,对她比家族其他姑娘要好。
女儿家往往学些女工女红之类的,他却从小培养姮姮诗书、军略、骑马射箭,希望她有朝一日能接自己的衣钵。
王章想要女儿终生幸福,所以纵她随意选婿。最怕女儿嫁错郎,陷在一场痛苦的政治联姻中,抽不出来。
郎灵寂不是传统的贵族强藩,一开始他并不看好这女婿。
按血统来说,郎灵寂只是皇室旁支,与主流皇权疏之又疏。
按食邑来说,陈留王食六郡,琅琊王只食一郡,权力地位天渊之别。
奈何朝堂上发生了变故,姮姮本人又认准了郎灵寂,这桩婚便这么定下了。
「日后,姮姮的身子骨还劳烦雪堂你多照料,她有胎里弱的病根,瞧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那种药……」
郎灵寂,「伯父宽心,在下自会继续提供。」
王章欣慰,「那就好,你外祖母是医药世家,外人比不上的。亏得你有心将苦药制成糖果的样子,否则凭姮姮那肆意妄为的性子,定然偷偷扔掉,她那弱症如何是好。」
也不知什么药妙手回春,姮姮吃一颗便活力充沛。御医来看过,说比宫廷秘药效果还好。
苦药利于病,甜药也利于病。
郎灵寂长睫垂了垂,曳出一片暗色。他道:「是呢,她肯吃,药才有价值。」
岳婿二人正说着话,至宫门,却见王戢匆匆纵马而来,火急火燎。
王戢擦了擦额上的汗,「爹。」
郎灵寂见父子俩似有私事要议,向二人微一见礼,就此退下。
王章责怪:「什么事还至于找到宫里来,冒冒失失的,姮姮醒来了?」
「是。」王戢斜飞的剑眉上不见丝毫喜色,「……九妹,很奇怪。」
他望向不远处琅琊王离开的背影,忧虑地说,「九妹要和琅琊王退婚!」
饶是王章老成持重,免不得深深讶然,捂着胸口咳嗽数声。
「什么?」
王戢忙帮着父亲顺气,一边解释道:「起初儿子也以为九妹做噩梦了,她那副样子浑然似变了个人,哭得厉害,说不出的伤神。」
「而且九妹心口疼,疑心有人暗中下毒加害,张罗着重新请大夫,清查里里外外经手过的物品。」
王章沉声问:「没跟姮姮说琅琊王外室的事是误会吗?」
「说了,但九妹无动于衷。」
原话是退婚,决绝的二字。
「这孩子……」
王章苍老的脸上浮起了一道道褶子,朝廷交接好了,过几日琅琊王就要下聘了,婚事如何更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尤其琅琊王不是普通的膏粱子弟,与王家是契约关系,合作关系。大家族儿女的婚事,往往身不由己,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兴衰沉浮,牵一髮而动全身。
「九妹素来明理懂事,不会无缘无故这般反常的。儿子担心,特意纵马来问爹爹的意思。」
王章一时也无头绪,「先回宅邸吧,为父亲自问姮姮怎么一回事。」
他长嘆了声,缓缓摩挲着左手食指上那枚象徵名门徽记的家主戒指。
记得姮姮最开始趴在他膝头,握着他的手,百般恳求说:「爹爹,我要郎灵寂,别人谁都不行,我只要郎灵寂。」
可后来,她又说:「爹爹,我错了,不要郎灵寂,别人谁都行,我只不要郎灵寂。」
第004章 情蛊
王宅,太医院三位资歷最深厚的太医依次将王小姐日常服用的药石、茶水、薰香仔细查探了一遍,未发现丝毫异状,包括送的那几枚做成糖果样子的药丸。
王姮姬道:「您再尝一尝。」
御医拨开糖纸,以指尖蘸了糖块,细细品尝,半晌斟酌道:「此药安神宁心,其中刻意添加了蜂蜜的成份拟作糖果味,良药甜口,别出心裁,食用一颗四肢生暖,有益康健。」
王姮姬秀眉一蹙,「没问题么?」
御医笃定道:「当然绝无问题。」
王章命人送走了几位御医,之后道:「姮姮这下可放心了?」
王姮姬一时语塞,药是琅琊王送的,药是清白的,似乎临死前许昭容的那番话是骗她的。
亦或是,蛊毒无色无味无形带有强烈的欺骗性,只有施放者才知道解药。食情蛊者轻则日日思念,重则茶饭不思,她前世确实是这般症状。
只怕御医查不出来,她的心肺已无形中被孽虫啃食得殆若蜂窠了。
她慎重着说,「有些隐蔽毒药非专精者难以察觉,女儿认为,或许还应该再请民间精通土方的大夫瞧一瞧……」
「姮姮——」
王章拉成了尾音,善意责备她的无理取闹,「别这么疑神疑鬼的,把双方闹得都难堪。」
查一查可以,闹起来无休无止就不好了,琅琊王赠药原本是一番好意。
从前她犯了寒症哆嗦难忍之时,这枚秘制的糖果药丸救了多少燃眉之急。
至于糖果的成份,无数名医术士都鑑别过,绝无问题,甚至竖指夸赞。
这般无缘无故疑心于琅琊王对他不公平。女婿很优秀,外面很多人羡慕。
「若心里实在有疑影,不食便是,爹爹再为你找人配制其它药。」
郎灵寂并非善类,若无铁证捕风捉影疑心于他,他定然不会认,情蛊的事还得从长计议。况且爹爹高居庙堂之上,确有一番难处。
王姮姬抿唇思索,暂时妥协道:「好吧,女儿晓得了。」
王章久久注视着她,很奇怪,平常她百般维护琅琊王,见不得别人说琅琊王半句不好,现在她怎么了?
「姮姮,你要退婚的事……真的吗?」
本来今日从宫里回来是要告诉姮姮,王家终于决定和郎灵寂合作,今后王家会尽力扶持他,郎灵寂也会和姮姮成婚,生生世世永为夫妇。
一夜之间,她的态度从暖变冷,变了,完全变了。
「爹爹很为难吗?」
王章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长吁短嘆着。
「确有些为难。」
关键是这桩婚事已筹备太久太久了,姮姮一夜之间说不嫁,覆水难收。
王氏如今虽名德重光,后续无人。
老三王瑜有小武而无大勇、老四王潇只是一个坐而论道的麈尾谈客,老五王绍好色任诞,老十一王崇循规蹈矩……唯一一个佳子弟是如今担任左卫将军的老二王戢,对于延续祖祚来说远远不够。
王章的身子骨越来越差,最怕自己闭眼以后百世卿族一朝而坠,他想有生之年为王氏培养一个绝对忠诚的庇护伞,为姮姮遮风挡雨。
「能不能告诉爹爹为什么吗,是因为琅琊王流落在外的那个白月光?」
忽然不喜欢一个人了总得有个理由,毕竟姮姮前几天还那么情深如许。
「如果因为那女子,没必要……」
王章亲口问过琅琊王,并无妾室或白月光,此事根本是空穴来风。
王姮姬摇摇头,状态极其冷静。
「女儿退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也许现在无法解释重生之事,跌倒的坑绝不能再次跳下。她一定要退婚,如果有可能还要斩断王氏与琅琊王的联繫,彻底划清界限。
父女俩目光相触,并不需要解释太多就明白对方的意思,王章从女儿年轻稚嫩的目光中看到了决绝和释然。
像坚持了很久的东西,忽然顿悟,倏地一下撒手了。
他有些迷惑,女儿才正当妙龄,哪曾有这般歷尽沧桑的感伤。
……
午后晴云轻漾,流动的云彩在槐花树间漏下一片片婆娑斑驳的树影,风吹起縠纹的水面,明媚的春光掩盖不住。
黄花梨躺椅上,王姮姬握着一卷书正在假寐。忽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来到她面前。风吹透了那人的白纱衣裳,雪水一般扑面而来的清寒。
王姮姬不动声色,二人就这么静静僵持了半晌,直到他伸出了手,冰凉柔腻的指尖覆在了她颈上。
王姮姬勐然一激,倏然睁眼,郎灵寂只是试试她颈间的搏动和温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怎么了?」
他含笑问,「还病着?」
今晨入朝时,太尉说她还晕着。
王姮姬今生面对郎灵寂还有些缓不过来劲,前世的太深刻,时至今日她面对他还有种下意识的怦然,像遥远的星河,猝然降临在眼前。
她眼底湿润,心脏深处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瞬间好想亲口问问他,他真的那么袒护许昭容吗,临死前许昭容对她说的话是真的吗?
在看不见的岁月里,他和许昭容有了三个孩子。
王姮姬低低,「没有。」
他道,「那为什么装睡?」
王姮姬微微语塞,反问:「那琅琊王殿下呢?未经通报,擅自闯入别人闺院。」
郎灵寂整个人不见欢喜不见忧愁,只柔和地解释道:「你生什么气,我有通传过。」
但上次来,她又说不要通传。
微风吹过,吹拂石桌上的几块糖,以及散落的糖纸。王姮姬手里拿的是《毒经》,刚才她潜心研究这糖块里的成分,被深奥的知识累得犯困。
郎灵寂自然也瞥见了书扉上毒经两个明显的大字,「又迷上了医药?」
气氛一瞬间尴尬,九小姐大张旗鼓地请御医流水似地看病,外人全知道了。
王姮姬将毒经藏起来,「没什么,就随便看看。」
他意有所指,「如果想要那个配方,一会儿我就派人抄来一份。」
王姮姬觉出几丝敲打的意思,让杀人兇手自己指控自己,着实是世上最蠢的事。
「你多心了。」
「是吗。」
他双目中漂浮一层经冬不化的冷色,「真的是我多心了吗?」
王姮姬轻微不适,有种秘密被发现的窘迫感。光凭自己,解毒的事怕是折腾不出名堂。
「……真的。」
她神情不豫,补充道,「雪堂哥哥。」
这是旧时的称谓。
话音一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诡异氛围才稍稍缓解。
熠熠的阳光照在两人手上,食指都佩戴着一枚银指环。这是他们成婚除了巨锁外的另一件定情信物,用的是古诗词里的好意头——何以致殷勤,约指一双银。
二人相对而坐,槐花和风撩起彼此的衣角。冯嬷嬷等下人们远远见了,都悄然避到远处去。小姐和姑爷私下相处,每每都不喜第三者在旁。
王姮姬气窒,无法承受这种要翻脸不翻脸的感觉,险些直接送客。
可她不能,汹涌的蛊药渐渐在她心脏里甦醒,时刻告诫着她别轻举妄动。
她曾怀疑过自己体内到底有没有那东西,但刚才和他对视的一剎那就知道,一定有,那东西一定有。
「我来向你为那件事致歉。」
隔了会儿,郎灵寂打破沉默,「母妃娘家确实有一位沦落风尘的亲戚,数年没找到,但与我无关。」
王姮姬早知道他对许昭容的深情,前世处处为许昭容掩饰,甚至为了保护许昭容母子,为她们在乌衣巷安置了宅子。
乌衣巷啊,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就在她的小王宅旁边,许昭容一身赤贫,大摇大摆地住着一套四进四出的大宅院。
她为此,曾和他发生过一场巨大的争吵。
从前的痴情相许,现在想来着实没意思。那个时候,那个被冠上主母称谓的女人多么嫉妒艷羡夫君对其他女人的偏爱。
她信然唔了声,「我那日也是冲动了,想来雪堂哥哥若有红颜知己的话,娶回来也无妨,二哥可以帮你们证婚。」
话出口自己都惊讶,前世宁死不妥协,今生竟这般轻轻易易了。
郎灵寂一凝,「什么?」
王姮姬想敷衍过去,却被他先一步握住了手腕。
不及反应,浑身便浮起一阵砭骨的寒劲儿,开始颤慄。前世那种同床共枕多年麻酥的感觉又铺天盖地袭来,那瞬间她感受到了奇怪的痛,心脏仿佛被什么甦醒的东西搅得稀烂,就像要死了。
郎灵寂定了定,颜色如故,「姮姮,这话不能乱说。」
随即松开了她。
王姮姬遍体生凉,缓了片刻,越发清晰地意识到,现在并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是上辈子傻,她满怀热忱地希求别人的心,却不知自己的心已被别人操控。连爹爹和二哥,都对郎灵寂深信不疑。
「嗯……」气氛紧张下,她随口敷衍,「我就说说。」
他乜着她,语气极度平静,「我没什么白月光,也没通房小妾,姮姮不必拐弯抹角地试探。」
王姮姬胸口咚咚跳,好半晌才恢復正常。她死死咬着唇瓣,竭力隐藏内心的情绪,真想质问他,没有吗?那前世许昭容和三个孩子是怎么忽然冒出来的。
郎灵寂就沦落风尘白月光之事又解释了几句,王姮姬心不在焉,竭力克制着自己体内的东西,一句没听进去。
熬得良久,他终于离开。
王姮姬喝几口茶镇定心神,将冯嬷嬷与桃根等人全部叫了来,肃然叮嘱以后任何人未经自己的同意,不得踏入自己的园子,园子外面要增派守卫。
另外,桌上残余那些糖的成分她也无心研究了,避如瘟疫,留之蛰手,统统叫冯嬷嬷丢进火里烧了。
她奔回屋将自己埋进被褥里,青筋暴起,牙关咯咯作响。
他究竟给她下了什么东西?
骗得了爹爹、哥哥,她也被蒙在鼓里,天下名医都查不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第005章 契约
琅琊王氏是衣冠南渡后的第一华阀,六世名德,海内冠冕。
其中老家主最宠爱九女王姮姬,对她摩挲宝爱,不啻宝珠。家中子弟均悉心照料这位妹妹,好讨得老家主青睐。
可以说,得到了九妹的芳心,也就获得了日后成为家主的钥匙。
九妹在家族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
然而,近来屡屡传出九小姐要和琅琊王退婚的秘闻。
年轻一辈的王氏子弟大多和琅琊王关系不错,相互结成了荣辱与共的联合体,风雨同舟,利益牵扯,宦海同沉浮,不希望九妹退掉这桩大好姻缘。
王姮姬闭门修养期间,家中公子们陆陆续续过来探望,有意无意劝她慎重考虑与琅琊王的婚事,莫要任性。
二哥王敦在宫中任左卫将军,忙得抽不开身,託付了妻子襄城公主来陪伴。
五哥王绍风流任诞,常弄些新颖玩意儿搏她一笑,别具匠心。
另外几位兄长,亦关怀她精神康健。
兄长们的好意王姮姬晓得,可她必须退掉和郎灵寂的婚事。
自重生来她便停了药,好在吃的剂量少,不似前世那般彻骨上瘾。
每每独处时,尤其夜深人静的夤夜,她的四肢总是发寒。
她密令冯嬷嬷去民间暗中找大夫,最好是精通蛊术的。一则治好病根,二来只有找到了大夫和证据,才能名正言顺地在父兄面前揭穿那人的真面目。
蛊术在湘西一带长久被视为禁术,这样的人才并不好找。好在琅琊王氏家大业大,赏金髮出去,自可捞到能人。
在此之前,王姮姬必须自控情蛊之瘾。
理智告诉她不要靠近,灵魂却分外渴求那人,梦境中无一时一刻不是那人。
蛊毒使人认主,效果如斯强烈。
春日雨多,王姮姬会一个人坐在梧桐下,轻寒似牛毛的雨水刚好把肩头打潮,凉爽爽的,这样既能抑制体内相思之意,又不至于被濯得太湿。
冯嬷嬷心疼,九小姐何等千金贵体,亏得那群大夫还是宫里的御医,连小姐的病都诊不出来。
这庭院深深里都是小姐的亲人,却无一人真正懂小姐、相信小姐。
人人都以为琅琊王氏贵女很幸福,她一人纤薄的肩膀,在风雨吹逐。
实在不行,冯嬷嬷就劝小姐,吃一颗糖吧,那又不是什么毒药。
相反,这是上上良药。
吃一颗,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
……
三日后的午后,王章忽然将王戢到祠堂来,拟退掉姮姮和琅琊王的婚事。
老太尉两鬓斑白,昨夜未曾睡觉,双眼下一层乌黑的眼圈。
王戢不啻于遭到了雷击。
「爹爹,您要三思啊。」
朝政是一场权利的游戏,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卷进漩涡里碾成碎末。
近年来王氏虽盛,却越发有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感。皇权的连续打压,已让昔日第一豪门的光辉有些黯淡。
王氏的每一步,都必须慎重。
王章心意已决,叫王戢过来不是商量的,而是告知的。
「姮姮既不愿意那就退婚。婚虽退了,我王氏在朝政上与琅琊王达成的契约关系,依旧不变。」
「我族和琅琊王氏,依旧是政治上最亲密的伙伴,风雨同舟。」
王戢忧心忡忡地走出祠堂。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下朝,王戢与郎灵寂同走在皇宫通衢的大陆上,不敢面对友人。
思索半天,迟疑地说,「从前先帝朝宫变时,雪堂兄曾为我多加遮掩,此等大恩还未曾相谢。」
郎灵寂道:「区区小事何必挂怀。」
王戢暗嘆,当年他年轻气盛,矛头径直捅穿了先帝的心脏。本是弒君死罪,全靠琅琊王关键时刻一句「先帝无道,咎由自取」遮掩过去了。
救命大恩哪里事小,如今王氏却要过河拆桥地退婚。
王戢心理压力越发沉重。
郎灵寂似有察觉,停下脚步,「伯父当年知遇扶持时,曾与我有言在先,要我显贵时反哺王氏,庇护王氏周全。怎么今日仲衍兄这般介怀?」
王戢一噎,还没说姮姮的异样。
琅琊王这些年襄助王家,尽心尽力,很难说不是真心。
王氏与他的契约上,他的条件只是要一个姮姮。一纸契书现在放在聘礼的巨锁下面,沉甸甸压着,双方按了手印。
既是婚书,也是契约。
「如果……」
王戢试探着,「那桩婚事不成了呢?」
王氏和琅琊王,还能相互扶持吗?
双方的心里都咯噔了一声。
郎灵寂垂下了眼帘,如春日冻柳上的薄霜,许久沉默着。
九小姐性情大变,他多少也察觉些。
此刻,他手中还握着一颗糖,灿色的糖纸,是往日她常常会找他要的。
如今,她再不愿见他一面。
「仲衍。」
他沉沉道,「那是我唯一的条件。」
王戢明白了,「只是如果,没有别的意思,雪堂兄莫要介怀。」
郎灵寂嗯了声,从不屑于掩盖利用王姮姬这件事,王姮姬是他仕途路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本来就属于他的,他不会放手。
当初签契约时王家咄咄逼人,认为他既然受了王家恩惠,便要捨弃皇家的半副血脉,一辈子为王氏做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他欣然答应了,唯一的要求是,王姮姬王九妹要与他成婚。
这当然不是出于爱,与她成婚是政治的一种最优解。
否则他只是人微言轻啊,不入流的一个小藩王而已,华贵显赫的琅琊王氏随时有可能将他弃如敝屣。
眼见话不投机,二人揭过此事。
谈起江州的战事,如果有可能,王戢想争取亲自带兵征战的机会。毕竟琅琊王氏得有兵力在手,不能寄生于皇权下,沦为以翰墨为功绩的软弱之族。
郎灵寂对江州的战势别有一番见解,已整理成册,改日可以细緻商议。
皇宫即将落锁,王戢需得回府去,郎灵寂因担任帝师的缘故,暂居宫中。
二人就此别过,方才因为退婚的一点小摩擦在亲密无间的合作面前,仿佛没有过,互相不用过多解释。
时至黄昏,天空中升起光线黯淡的暮霭,渐渐黑暗,洒下如银的月色。
郎灵寂至太极殿,闻得礼部和吏部的两个官员琐琐碎碎地议论着——
「琅琊王从前只是皇室疏族,名为藩王连国姓都不能冠上,血统寒微。」
「如今一朝发迹,扶摇直上,年纪轻轻便是帝师了。」
「王家偏心悉心培养女婿,谁让你没被天下第一美的王九妹看上?」
「琅琊王因护驾有功进入中枢,当真讽刺,明明先帝都被逆臣害死了。」
郎灵寂不着痕迹地听了会儿,迳自离开。这等闲话在朝中流传已久,他早已习惯,犯不着堵住别人的嘴。
先帝志大难驾驭,现在的小陛下却是听话驯良得很。
他入了太极殿,继续教陛下晚课。
灯影幢幢,幽深的静夜晚,皇宫肃穆得似一口巨大的棺材。
皇帝犯困懈怠,「叔父可否容许朕歇息片刻?」
郎灵寂道,「陛下莫这般叫微臣,若是劳累,便请先用夜宵。」
司马淮思忖片刻,克服了惰惫,硬着头皮继续办公。
硃笔一道道划过奏摺,奏摺被分成两摞,一摞是有利于琅琊王氏的,一摞是垃圾。半年来,皇帝皆是这么办公的。
批到最后一份奏摺,上疏的官员叫陈辅,目前在御史台做事。
陈辅在奏摺中不加掩饰地劾奏了琅琊王氏的诸般罪状,广占土地,养病持政,把持选举,豢养鹰犬。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陈辅请奏进行一场彻头彻尾的改革,矛头直指琅琊王氏。废除门阀士族的种种特权,废九品官人制,建立公平考试制度,让天下寒门子弟得以施展才华。
琅琊王氏犯了国法,当诛其九族。
奏摺的最后,他隐晦地称许了琅琊王。琅琊王有一半皇室的血统,如今进入中枢,终于有希望结束世家大族专政的局面,琅琊王可以拨乱反正。
这奏摺本该放在垃圾一堆里,司马淮看了半天,心口咚咚跳,「老师您请看看,王氏当真犯了国法吗?」
郎灵寂扫了一眼,「王氏乃世代忠良,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陛下何必放在心上。」
司马淮暗暗咬牙,郎灵寂竟对陈辅的称许赞扬无动于衷,包容王氏。
其实不单陈辅,司马淮自己也希望拉拢郎灵寂,但后者一如既往支持琅琊王氏,不半分动摇。
王氏到底给郎灵寂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如此死心塌地?
郎灵寂明明是皇族。
硃笔几度抬起,偏偏叉不下去。
「可朕私认为,这改革有一定进步意义……」
皇帝挣扎道。
尤其奏摺的附录上详细说明了甲午制,官员应该先经过朝廷考试检查,再酌情考虑去留,驱除朝中那些依靠家族的蛀虫。洋洋洒洒十三大页,书写者认真诚恳。
「陛下。」
郎灵寂叫了一声,音色特有的冷清。
「您的神志似乎清醒得很呢。」
司马淮心惊,强行逼退失落感,终于还是画上了硃砂叉子。
之前的宫变中,他靠装疯卖傻逃过一劫,如今想夺回权利,难如登天。
更糟的是,他装傻这件事似乎被察觉了。王氏野心勃勃想操控他,一旦露馅,他恐落得和先帝一样结局。
琅琊王就是琅琊王氏的忠诚走狗,任何风吹草动逃不过琅琊王的眼睛,第一时间为王氏排除阻碍。
如果琅琊王和琅琊王氏能分开,那么他们各自的力量都会被削弱一半。
可惜,不能……
司马淮暗中怨恨,皇帝哪里是皇帝,根本是琅琊王氏的傀儡,盖戳的工具人。
第006章 庇护
陈辅和学生精心写了十三大页的科举改革,被帝师一句话毙掉。
这位新上任的帝师并没有大公无私的凛然正气,相反他是九品官人制的绝对拥护者,选拔官员只问门第阀阅,骨子里是不懂体谅人间疾苦的冷漠贵族。
豪强肆意吞併土地,豢养爪牙,郎灵寂却奉行清静无为的国策,优容豪门。被弹劾的琅琊王氏非但没受到责罚,反而稳稳上升为头号士族。
从前琅琊王氏庇护琅琊王,如今琅琊王庇护琅琊王氏。他们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互为庇护伞,已分不清彼此。
早朝之上,悲愤的御史大夫陈辅当场割袍,断绝与琅琊王旧日的情谊。
「郎灵寂!」
主弱臣强的局势下,拥有皇室血统的藩王应该匡扶社稷,抑制豪强,「你如此与豪门沆瀣一气,我当真瞎眼看错了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琅琊王氏,篡逆弒君,其二子王戢去年在宫变中以矛枪捅穿了先帝心脏,乃满朝文武亲眼所见。」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琅琊王氏,该当满门抄斩!」
话音一落,百官心里皆颤了颤。先帝之死是禁忌,任何时候都不能提的。
陈辅大抵没打着活着的心思,所以话里分外不留余地,对郎灵寂戟指大骂。
文武百官中的王氏子弟闻陈辅辱其家族已齐齐跨前一步,义愤填膺,蓄势待发。
司马淮于龙椅之上捂着脑袋,对于这场别开生面的权臣厮杀,心有余而力不足。
「陈大人,」郎灵寂平静道,「先帝何故悖逆,您作为先帝的帝师最清楚吧?」
朝堂上剑拔弩张,若隐若现的卫兵已在阶前守候,下一刻便血溅当场。帝师这话俨然反咬一口,将先帝惨死的罪责推至陈辅头上。
陈辅自知得罪了王氏再无活路,愤慨悲凉之下,砰地一声撞了柱。
临死前瞪着眼睛对司马淮,「老臣今日便死谏于此,望陛下体察老臣知心!」
变故突然,满朝唏嘘,吓得司马淮悚然变色,医官迅速上来抬走了陈辅。
郎灵寂冷淡扫过,血淋淋的尸体被抬出去。
……
夜,皇帝戴着帷帽,警惕着身后没人盯梢儿,悄悄陈府探望。
御医忙碌了几个时辰,陈辅的一条命总算捡回来了,但以后瘫卧在床。
陈夫人掩袖而泣,司马淮瞧着忠臣满身是血,被残害至此,亦是眼底湿润。
君臣对泣,空自黯然神伤,却对权势滔天的琅琊王氏无计可施。
「早知琅琊王非我族类,老师当初千不该万不该让他进中枢,即便是王太尉力荐……」
司马淮嗓音悲切,「朝廷四品以上的高官一半都出自琅琊王氏,如今又多了个郎灵寂,该如何是好?真乃天要亡朕。」
陈辅奄奄一息,「都是微臣的错,我与他本是贫贱交和忘年交,谁料……」
世道黑暗,朝廷被琅琊王氏把控,忠臣无用武之地,皇帝也被权臣把控。
司马淮泪下沾襟,「皇兄生前本欲实行科举制的改革,因触怒了门阀的利益,被逆臣活活杀了,死不瞑目。」
「如今,怕也要轮到朕了吧……」
「还请老师帮朕指一条明路,朕快要撑不下去了!」
司马淮微微躬身,贵为皇帝他却一直装疯卖傻,这样昏天黑地的日子实在忍受不了了。
陈辅大为惭愧,本该和陛下一同奋斗到底,可惜身子骨已坏了。
「人才是基本盘,陛下若想亲政,必须有一批心腹官员为您做事。如今,铨选人才的权力握在门阀士族手中。」
陈辅强撑着身子,叫司马淮附耳过来。
「微臣的学生,也就是写下这篇科举制改革的人,长期在天嶷山归隐,人称梅骨先生,是个平民。近来他会办一场清谈会,陛下若有心,可去联络他。」
「他为人正气凛然,扳倒琅琊王氏的最后一线希望,皆繫于他。」
司马淮闻言久久怔忡,郑重点头。
……
朝政上的血雨腥风,王章多有耳闻,但近日频频咳嗽呕血,虚弱难支,无法上朝跟陛下当面申辩。幸而有帝师从中斡旋,为琅琊王氏洗脱污名。
王章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必须定下一任家主,使帝师可以及早辅佐于他,家族从容立于汹涌的朝政之争上。
他摩挲着指尖戒指,考量着人选。
两日后,春分,王氏开祠祭祖。
祠堂不允女子进入,但王姮姬站在王章身边,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异议。
王家子弟十分清楚,九妹是家族最特殊的存在,九妹身影窈窕,掌握着全族的生杀予夺大权。
向祖宗的第一炷香,由王姮姬插的。
紧接着,她带领众人朗读家训。
第一,扬名显亲,兄弟怡怡,孝之至也。第二,王氏子弟永世不行篡逆之事,永世不得登基称帝。
王章躺在轮椅上欣慰,姮姮长大了,亭亭玉立,能代行家族职务了。
礼毕,王姮姬见角落处伫立着郎灵寂,脸色一白,随即漠然退出。
昔日情人见面连招唿都不打。
她走得太快,以至于郎灵寂抬眼时,只扫见她发尾一片枣花色的髮带飘过。
王章单独叫了郎灵寂,「殿下与姮姮到底怎么了?」
郎灵寂望着清澈眀净似雪山的天空,「太尉,在下不知。」
「朝廷上的事多亏殿下了,实为我王氏庇护良多,解决了不少麻烦。」
王章说完前半句,隐晦地提起退婚之事,「你和姮姮若不适合分开也行,我们俩家的关系不必通过姻亲维持。」
郎灵寂微讶失笑,「何至于此?」
「太尉还记得那纸契约吗?」
多年来他一直如约恪守,刚刚还为王氏在朝中摆平了一道麻烦。
「上面写了在下与九小姐的婚事。」
王章晓得其中利害,「我王氏族中好女儿无数,个个都知书达礼。殿下看看别人也好,不影响我们两家的关系。」
郎灵寂强调:「太尉,在下只要九小姐。」
王章一时语塞,眼前的年轻人情深似水,倒不是轻易能转移的。
「好吧,容老夫再考虑考虑吧。」
郎灵寂客气退出,身影隐没在初春青缥色的雾气中,不容置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王章深有苦衷,郎灵寂的忠诚他晓得,这人自会把最好的带给琅琊王氏。
和 琅琊王合作也是一场双赢,默默无闻的琅琊王通过王氏走上权利的舞台,王氏也依靠琅琊王永葆青春活力。
可问题是,姮姮能幸福吗?
姮姮喜欢郎灵寂自然万事大吉,可如果姮姮不喜欢了,他不愿通过卖女儿的方式牟取家族利益。
……
时光如白驹过隙,九小姐一直病着,补品流水似地送到她面前。
王姮姬叫冯嬷嬷分类,凡是郎灵寂送的汤药,都掩人耳目地浇了花,对外宣称她一直吃着药。
几日下来,花叶渐渐枯萎。
王姮姬见此结果,秀颊上如罩一层黑气,心事重重。
冯嬷嬷道:「小姐前几日叫老奴暗中寻的蛊婆到府中了,精通蛊术的。」
蛊婆依次为王姮姬看诊,闭目良久,竟无一人察觉她身体有异,更莫说中蛊毒了。
「小姐所忧虑之事,八成只是心结,」
她们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其实小姐的身体只是弱质些,并无本质问题。」
王姮姬微微肃然,「你们真的精通蛊术吗?」
医婆自信,「小人在苗疆浸淫数十年,旁人放蛊但凡手指微弹稍稍动作,小人都能察觉。」
王姮姬命冯嬷嬷打赏送客。
桃根、桃叶、桃干、桃枝几个大丫鬟伺候着小姐,纷纷有愁容。
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恐惧笼罩在头顶,小姐真的中蛊毒了吗,或只是多心了?
姑爷平常对小姐好得没话说,光风霁月,儒雅豁达,怎么看都不似行此卑鄙勾当的人。
王姮姬深知自己的「未婚夫」很厉害,控制人有一套,整个王氏甚至自己的身边人被他潜移默化得很深了,自己前世被蒙在鼓里。
虽她说不愿意,爹爹绝对会取消这桩婚事,但她还是应该主动做点什么。否则整日如金丝雀般待在深宅大院里,如何寻得破解之法。
「劳烦冯嬷嬷为我备好行头,明日我出去一趟。」
天嶷山有当代大儒讲学,人才云集,到那里去一趟或许有些收穫。
冯嬷嬷愕然:「小姐不带随从吗?」
小姐体弱,在外面与那些卑族接触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好。
王姮姬摇头,自己这副身子养尊处优惯了,不懂人间疾苦,该单独出去歷练歷练。
「嬷嬷千万莫让父兄知道。」
她简单带了行头,背了一把琴,翌日赶早出发。
谁料刚到门口就和二哥王戢相遇,王戢道,「九妹,你要去哪里,还作一身男儿装?」
王姮姬无言以对。
王戢责备道:「又去山上逛清谈会吧?那里卑贱寒门聚集,鱼龙混杂,吾妹不该自降身份。」
王姮姬道,「二哥,交朋友不分高低贵贱的。」
王戢不悦,瞪了妹妹一眼,还是放手了。他给了她两袋子散碎银两,方便打赏那些马奴和小商小贩。
「玩玩就好了,玩够了早些回来,别节外生枝。」
王姮姬淡淡一笑,揣着银两翻身上马,「多谢二哥。」
第007章 清谈
路上,良田千顷,阡陌交横。
这些土地都属于琅琊王氏,经过累世的经营,王氏的园田遍布天下,忙忙碌碌蚂蚁似的人是王氏的佃客。天下土地十分,王氏独占七分。
王姮姬走出来才对自家家业之大有了清醒的认知,怪不得王氏子孙凭世资便可坐至公卿,拾官如草芥。
许久才至天嶷山山脚下,眼见山清水秀,竹林间溪水淙淙,古朴幽静,氤氲着淡淡一层苍筤色的飘雾。在林间唿吸新鲜空气,心旷神怡,令人忘却尘俗。
清谈会便在此处举行。
眼见出入的皆是一些褒衣博带、风雅适性的寒门名士,沽酒豪饮,放诞不拘。王姮姬的长髮亦高高束起,混迹其中。
半个时辰之间,竹林已聚集了百余人,俱是来听梅骨先生讲学的。
王姮姬病的这些时日,朝政闹得凶,世族支持九品官人法,寒族支持科举考试制度,两方对抗激烈,而今日讲学的梅骨先生便是科举制的提倡者。
据说梅骨先生很有才华,写下一十三页的考试实施细节被朝廷否决了,但他在民间极有号召力。
「梅骨先生是我等寒门子弟的希望,知识分子的良心吶。」
寒门学子透露着崇拜之色,双手握拳充满热忱,随即又针砭时弊,「九品官人制早就落后了,简直成了那些不学无术纨绔子弟拾官的保护伞,早该废除!」
王姮姬半信半疑,九品官人制落不落后她不知道,但似这等明目张胆的聚众讲学,一定很快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寒门学子又说了一大串梅骨先生高标不凡的事迹,最后嘟囔了句她身上有股香粉味,蛮娘娘腔的。
「你胡说什么?」
她蹙眉。
当今许多名士崇尚风雅,出门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她今日扮成男子,出门前并未抹任何香粉。
寒门学子道:「公子身上有股隐秘的香粉味,在下浸淫香粉十几年才能勉强闻出来,敢问从哪里弄的?」
王姮姬心想这人也抹香粉,却指责别人……正此时,前方竹林一面清脆的锣鼓震了两下,清谈会开始了。
喧闹的竹林立即安静下来,众人各自找位置落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王姮姬找不到位置,问一头戴帷帽的书生能否拼桌,那书生不动声色往旁边移了移,性子比方才那人内敛许多。
不远处的高台上,梅骨先生手持麈尾徐徐登场,文质彬彬,儒雅古朴,满目书卷气,意外的是只有二十几岁。
今日的主题是人才制度,由梅骨先生率先发表一番见解后,座下名士天南海北地辩谈起来。
梅骨先生发表论断:「元帝死后,殇帝司马鉴即位。当时琅琊王氏恃其豪强,把持朝政。殇帝欲不愿久为权臣傀儡,意图推行科举考试,动了士族的利益,结果被王氏残忍杀害,死不瞑目。」
他引经据典,说出王氏的许多条罪状来,危言核论,句句指责,门阀王氏。
「琅琊王氏倚仗家族势力,只手遮天,占据田地,使国之户口少于私家。王氏有膏粱子弟好色强霸民女,使民女投河自尽,无处伸冤,苦不堪言。」
众寒门书生听得王家如此十恶不赦,纷纷随着梅骨先生的节奏詈骂。
王姮姬在旁咋舌,这般公然开堂讲学,聚人众百余号人,指摘朝廷长短,恐怕很容易被有心者告发。
如今朝廷是二哥和那人共同在管,一旦被捕,恐怕有一个算一个得绞刑。
旁人见她一直沉默,便来询问,王姮姬清了清嗓子,「琅琊王氏,也不全然是不好。」
此言一出满庭鸦雀无声,与她拼桌的那位遮面书生,几不可察颤了颤,似看待什么异类。
空气中流动着危险敌对的气息。
梅骨先生怔了一怔,问:「那么,这位公子您有何高见?」
王姮姬从小见过大场面,前世又做了一辈子王氏的当家主母,自不会被此小小阵仗吓怕。
她方才说的话并非与众人对抗,只想提醒众人适可而止,别傻傻以卵击石,真和朝廷对着干。
「当年元帝南渡,是琅琊王氏兢兢业业辅佐,惨澹经营,才为中原皇室撑起一片天。琅琊王氏乃有功之臣。」
梅骨先生辩道:「但琅琊王氏事后恃功豪横,逼宫人主,盘根错节,更犯下弒君的杀孽,也是事实。」
王姮姬质问,「先生为何只谈后果不提前因,王氏之所以如此,盖因元帝过河拆桥,疑忌为他打下江山的王氏子弟。王氏即便有错,帝室亦有错。」
旁人见她羸弱清减,情骨窈窕,一头青丝虽以男人模样束住,美丽的眉眼间浑不像男人半分样子。
尤其是她谈及帝室时不咸不淡,腰骨挺直,有股淡然的底气在,仿佛深知其中底细,根本就是贵族中人。
梅骨先生捏了捏拳头,声音发沉,「皇帝怎会有错?君要臣死,臣怎能不死?」
王姮姬至此知他是儒家,而自己耳濡目染的是黄老一派,自话不投机。
这时台下有书生别有用心地问,「这位公子,敢问您和琅琊王氏什么关系,和当朝帝师又是什么关系?」
全场沉为死一般的寂静。
王姮姬疏淡地垂垂眼,这场合不适合暴露身份,恐有人身之忧。既已为家族申辩,再说就多了,起身告辞而去。
刚出没几步,后面一阵脚步声,竟是梅骨先生撇下众人追了出来。
「公子留步!」
梅骨先生气喘吁吁,「公子不是世族出身吧?」
王姮姬一凝,「何以见得?」
梅骨先生道:「因为公子善,刚才那番话是出于一番善意。」
「小生的学徒都是些贫寒书生,为了躲避官府才选了这么个僻静之地讲学,真正的世族是不会纡尊降贵地降临此地的。」
「那些贵族不会这么善。」
王姮姬顺水推舟,「英雄不问出身。」
梅骨先生道:「是,英雄不该问出身,可九品官人法却使门阀的纨绔子弟占据高位,而有能力的寒门子弟永无翻身之日。」
王姮姬摇头,「门阀中并不全是纨绔子弟,相反人才济济,人中龙凤者大有人在。」
例如二哥英勇盖世,四哥文采昭着,三哥未及冠便已上过战场。
梅骨先生疑惑道:「公子既非出身贵族,为何一定要为门阀说话呢?」
跟在梅骨先生身后的,还有方才拼桌的那位遮面公子。他轻轻掀开帷帽,露出一张年轻而贵气的脸。
王姮姬瞠目,别人不识得她却识得,遮面的公子正是当今陛下司马淮。
前世她随郎灵寂入宫参拜时,曾远远见过司马淮,千真万确错不了。
皇帝出现在此处?
司马淮和梅骨先生对望一眼,郑重而庄严,「公子,可否移步说话?」
后园,芽如雀舌的毛尖在水中沸腾,三人席地而坐,小童依次沏了茶水。鸟语唧唧,环境甚为幽静。
司马淮虽是皇帝,平易近人,频发向她递送茶水。
王姮姬心照不宣,皇帝现在还处于被权臣控制的傀儡阶段,在宫中装作痴傻举步维艰,随时有被权臣戕害的危险,权臣正是她前世的夫君郎灵寂。
司马淮看样子是微服出巡,辛辛苦苦从她那只手遮天的好未婚夫手下逃出来,就为了见这位梅骨先生。
她饮了口茶,微微惭愧,既然皇帝在此,何必争一时口舌之快,为琅琊王氏招恨。
幸而,司马淮没认出她。
梅骨先生继续方才的话,「公子有此学识何不为国效力,偏偏依附奉承于权贵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王姮姬道:「先生是纯儒,有些事可能太理想化了。」
没有进入过官场的人哪里了解官场险恶,他们说来说去的科举制,纸上谈兵。
梅骨先生自报家门,原名文砚之,本有济世之志,奈何把门阀把持朝政,他迫于无奈才归隐讲学的。
当今世道混浊,忠臣没有出路,他的授业恩师陈公在朝堂上被逼得血溅三尺。
「公子替琅琊王氏说话,句句在理,但天下乌鸦一般黑,世族即便有可取之处,也改不了吸血蠹虫的本质。」
「本朝若想振兴,唯有立下律令,严明刑法,以正式考试选拔人才,使寒门中有才华者也能平等入朝为官。」
接着,文砚之列举了包括王家在内的豪门大族如何笼络官位,对寒门肆意践踏,其中所提的欺男霸女者,有一位竟就是她五哥王绍。
王姮姬抿了抿唇,兄长们对她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但他们豪奢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对别人就不一定了。光她二哥王戢就杀人无数,好人坏人都杀。
「是……」她道,"有待改善。」
文砚之和司马淮心思相通,均想把她拉入自家阵营。人才得来不易,清谈者大多是浪得虚名之辈。在竹林里讲学数月,才遇见她这么一个真正明事理的。
司马淮听从了重伤陈辅的建议,正广纳贤士,建立自己的人才库。
王姮姬斟酌片刻,还是想规劝他们,「若想改革免不得流血牺牲,阻力甚大,何必呢?莫如归隐一世逍遥自在,落得平安。」
文砚之目光灼灼,「知其不可也要为之,为国为民,无怨无悔。」
看他的样子像以卵击石的卵,王姮姬动容几分,一瞬间竟隐约从文砚之身上找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现在筹谋着退婚,和那人明火执仗地作对,无疑也困难重重。
前世洗手作羹汤的自己,为了那人的位极人臣耗得自己油尽灯枯,最后因为没有药生生呕血而死,以及那人和许昭容生的三个孩子。
她思绪越飘越远,忽情念一动,蛊虫甦醒,心如蚁啮。她暗道遭了,悄悄捂住胸口,掩饰似地又啜了两小滴茶水。
「……所以九品官人法弊端极大。公子,我等所言句句诚心。」
文砚之未曾察觉她细微的异样,徐徐说着,「我们希望公子你的帮助,如果想通了,可以到竹林来找我们。」
司马淮鼻尖阵阵幽香拂过,沾了隐蔽的少女之香在身,知面前的公子可能是女儿身。
帝师执政后,他的处境异常艰难,诚危急存亡之秋,他急需自己的心腹,因此即便是女子也愿意拉拢。
王姮姬有点承受不住,相思之情一动,方才还好好的人失去行动能力……眼前一黑,跌在地上。
「公子?」
病发突然,文砚之和司马淮始料未及,未尽的话头生生截没在嘴里,疾步上前一左一右搀住了她。
文砚之颇通医术,探了探她的脉,骇然变色,「怎么是……蛊毒?」
第008章 拔毒
王姮姬本昏沉,骤闻此语心头一阵雪亮,强撑精神,「先生说什么?」
文砚之面色凝重,并不敢轻言下论断,手指搭在她的脉上,阖目良久才说,「是那东西,绝无差错啊……但怎么可能?」
司马淮不通医术,在旁满怀忧心。王姮姬借他的力勉强坐直,追问:「什么东西?」
文砚之哑声道:「公子年岁轻轻,却沾染了杀魂的毒物……蛊毒!」
王姮姬悲喜交加,宛若一线希望射进黑暗,终于有人证明她不是臆想症,而是实实在在中毒了。
文砚之请司马淮继续扶住她虚弱如纸的身体,观她小臂的筋脉。
只见一条金线隐约贯穿其中,色如流星,直通心脉,周边黑气浮现,正是极厉害的蛊毒初期徵兆。
但这些异状只有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手臂恢復了正常血色。
施蛊的那一位,怕是这道的高手。
文砚之道:「小生年迈的婆婆精通蛊术一道,传了些给我,因而我才能一眼认出来。公子因何沾染那物?」
王姮姬并不知毒从何而来,之前怀疑过家中那些糖块,经御医诊断并无问题。
她问:「还有救吗?」
文砚之望了眼司马淮,他二人秘密在民间笼络人才,若能救了这位的女公子,不仅积德,或许还能感化这位公子,使她脱离贵族,为己所用。
「自然有。万物相生相剋,至毒之物五步之内必有解药。」
「但小生才疏学浅,难以分辨此蛊的种类,还得请我婆婆亲诊才行。」
王姮姬释然又悲哀,释然事情总有些进展了,悲哀从前她被蒙在鼓里,骗了那么多年。
司马淮见此,当即决断道:「那好,事不宜迟,今日相逢即有缘,便请梅骨先生的婆婆速速出手,相救这位公子。」
顿了顿,竟蹲下身来,「公子身体虚弱,梅骨先生也是文人弱质,不如由我背公子一程吧。」
他之前一直沉默寡言,开口惊人。
王姮姬清清楚楚他的真实身份,龙椅之上的皇帝,如何敢让皇帝背她?
「不……」
司马淮却不容拒绝,双手向后轻托,已将她稳稳背起。少年长身玉立正青春,强毅沈断,修长的身躯恍若一堵坚实的墙。
文砚之起初微讶,点头道:「可以,随我一同到婆婆家去撵蛊,离此并不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王姮姬犹如腾云驾雾,不曾想与陌生人有此奇遇。司马淮身上独属帝王的龙涎香染到了她身上一些,男女授受不亲,但蛊毒发作之际无暇顾及了。
司马淮和文砚之二人脚力甚快,半晌到了文砚之的婆婆家中。那是座简陋的茅草房,传来若有若无的酸腐之气,门前晒着各色草药,养了一条白狐狸。
文砚之前去打招唿,司马淮将王姮姬放下。那婆婆听闻有人害蛊,不敢大意,伸着尖长的指尖摸了摸她的脉,随即在草药中挑挑拣拣,好半天才配好一小堆黑黢黢的药,叫文砚之熬好。
熬制等待的过程,王姮姬蜷缩一团犹如身在凛冬。婆婆用奥涩的土言问:「你擅自断蛊了吧?」
王姮姬怔忡未解其意,婆婆换了个问法,「多久没吃解药了?」
自她重生以来半月光景,那些糖块从没入口过。
婆婆点头道:「难怪。你身上种的是情蛊,没有主人的同意擅自断蛊,岂有不发作之理。」
那东西是情蛊,一旦进入体内便吸取人的精血生长,每几日必定服食解药才行,否则便如现在这般发作。
王姮姬眸中有细碎雪光,此刻脑子里浮现的确实都是郎灵寂的剪影。
前世她焚膏继晷地为他谋划前程,只求共挽鹿车,他却连碰她一下都不愿意,反而和许昭容有三个孩子……生下三个孩子,得有多少恩爱的光景?
她咬唇克制着自己,深知不能再想下去。她此刻对他的诸般念头,皆情蛊使然,根本不是她自己的真实情感。
婆婆直接问她:「有想念谁吗?」
王姮姬决然摇头。
婆婆贊道:「好,很好,雌虫对于雄虫是服从关系,老妇见过太多中了情蛊的年轻男女,并非无法可治,而是他们自己甘愿被蛊虫控制,沉迷情海无法自拔,最终惨死。」
司马淮在旁听得似懂非懂,「还请婆婆多费心,少让这位公子受苦楚。」
又过了许久文砚之才将草药熬好,草果一枚,七里香五钱,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成分。王姮姬饮了一口,苦涩难当,险些呕吐,仍强忍着吞灌而下。
许久,她散入手脚的冰凉开始缓解,潜在体内的东西被药性打得沉睡,诸般体能慢慢恢復了正常。
婆婆说:「你中毒不深不浅,幸亏断蛊及时,没有形成瘾。」
「这药只一时的,真正解蛊还需施蛊人。你哄骗也罢,与那人交换条件也好,总得让他放过你,否则情况很棘手。」
王姮姬闻此熄了心思,「婆婆,我与那人反目成仇,只怕为难……」
文砚之和司马淮都是心明眼亮之辈,怪不得这位女扮男装的公子一心依附于门阀豪族,原来她是豪族家里阴养的死士,从小被中下了恶毒的蛊种,背叛豪门就得丧命,多可怜吶。
只是她一普通女子,又不会武功,门阀为何如此苛刻地给她中蛊?
或许她是豪门中哪一位妾室娘子,但听她言谈举止清健,爽爽磊落有风,并不像服侍人的。
她水葱似的指尖晶莹剔透,养得修长,美丽秀气,恍若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文砚之道:「婆婆,这位小兄弟家中困难,莫如咱们就多帮衬帮衬吧?依婆婆的医术,能否完全将蛊虫拔除?」
司马淮也道:「是,婆婆,求您多费心。」
婆婆本不欲多管闲事,免得惹上豪门,但听司马淮开口相求,无法拒绝。
「好吧,老妇试试。以后每隔七日你们到此处来,老妇施针拔毒,至少要持续半年以上,平时也要按方吃药。」
说着,写出一张秘方交给王姮姬。
王姮姬抓紧这一丝希望,白净面颊上笼罩的乌云一时消散,对婆婆千恩万谢,欲留下金银,婆婆却不肯收。
文砚之道:「我和婆婆平素生活简朴,用不着什么银钱,倒是看书多些。」
如今这世道穷人是看不起书的,成篇累牍的典籍只有大富大贵人家的藏书阁才有。
贵族不仅垄断了官场,更垄断了平民百姓开蒙识字的途径,占有绝对的话语权。
贫贱之人百事哀,生活事事处处充满了穷人的悲怨。
王姮姬无法背叛自己的阶级,只能避重就轻地说:「我私藏了一些书,可以借给你们随便看,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提。」
文砚之道,「公子,当真不能站在我们这一边,助我等一臂之力?」
他提出的科举考试制度,是和老师陈辅潜心多年的心血所在,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是拯救这时代的壮举。
王姮姬犹豫片刻,「你们想对付谁?」
她以为文砚之会似方才清谈会一样脱口而出琅琊王氏,没想到他道:「帝师。为御史大夫陈辅大人报仇。」
她眼睫轻轻一颤。
文砚之见状,「公子可识得?」
王姮姬心悸,朝政汹涌,再次隐晦地提醒他们前路艰险,别枉自送了性命。
那人心思深沉,手上着实握了太多筹码,更有爹爹和哥哥们的鼎力相助,杀一个陈辅算不得什么。
司马淮见她进退维谷,及时止住了话头,「不若这般,今日我等三人投缘,且结拜为异性兄弟,互相照应。」
司马淮求贤若渴,不肯轻易放王姮姬走。说着随手解下身上的玉石禁步,拆下三枝玉柳枝,自己留下一枝,另外两只分发给剩下两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说好了,结拜为异性兄弟之后,日后无论哪一方有难,其余两方都得拼劲性命相救的。今生今世,永为兄弟。」
王姮姬讶然,不想司马淮竟纡尊降贵至此,为了笼络人才,与凡人结义。
她念及二人相救之恩,点头答应,拿着玉石柳枝一同跪下来结义。
司马淮道:「还未问公子高姓大名?」
王姮姬无法在皇帝面前说出「王」字,遂起了个谐音,「……郑蘅。」
司马淮道:「郑蘅,好名字。」
「以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夕阳洒在脸庞,经过了一天的愁云惨雾,三人难得都有了些笑容。
玉石柳枝留在个人手里,权当个念想。左右他们再见面的日子很快,七日后还要陪郑蘅来此治病。
·
建康城内,皇宫。
天色将暮,郎灵寂方去查探了小王宅的建造进度,至皇宫将上晚课,却不见皇帝的踪影。
内侍道:「陛下贪玩,一早就哭着要出宫踏青,微服去水边了。」皇帝荒唐痴傻不是一天两天了,倒也十分正常。
郎灵寂独自坐下,见探子送来的秘信中说,天嶷山有人聚众讲学,密谋大逆不道之事。
明月已高悬深空,漫长而逼仄的暮色吞噬着渺小的烛光,万籁俱寂。
许久,皇帝才回宫。
司马淮衣角沾了泥,发冠也微微松散,一天的行程累得很了,连腰间的三柳枝玉佩也只剩下了一枝。
「老师,朕往水滨去一趟,不小心跌进了湖中,今日的晚课便取消吧。」
皇帝自然地解释着,擦肩而过,带起一阵风。
郎灵寂颔首应之。
片刻,不免回头多打量了一眼司马淮。
虽然难以置信,但姮姮,怎会和竹林聚众闹事的那些暴徒有关呢?
司马淮身上有姮姮的香。
那种香气独一无二,是他与她初见的那个雪日,他给她的糖果香气。天下只此一份,绝不会认错的。
第009章 退婚
初五,天空下着黏煳煳的小雨,成群的乌鸦盘旋嘶叫,黑黝黝的翅膀遮天蔽日,似昭示着某种不祥。
天嶷山竹林被抄了。
由于聚集在天嶷山竹林的诸寒门子弟公然诽谤朝廷,指摘重臣,陛下下令禁止讲学,抓捕首脑问罪,驱逐所有聚集在此的文人,并伐斫竹林一根不留。
文人最是骨气硬,尤其是一穷二白只剩人格尊严的寒门。几日之间,拒捕者的血水染红了雨水,场面惨烈,当然也包括首脑梅骨先生。
皇宫,被禁锢的皇帝司马淮黯然失色。这次的秘密对抗才刚拉开帷幕,就被掐灭在摇篮里,以全面失败告终。
旨意自然不是他下的,可拟好的旨意摆在面前,他别无选择,唯有颤巍巍地盖印。
某种程度上,他对不起为他奔波卖命的梅骨先生文砚之以及竹林学子们。
竹林明明是他培养人才的大本营,如今杀人诛心,竟要亲手毁去。
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这皇帝的活动范围都只有太极殿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内,连身边能接触到的侍从都被严格限制。
钻木取火,费劲艰难燃起一丝希望的火星,黑暗的吞噬却只在一瞬间。
司马淮后知后觉,原来那日结拜的郑蘅女公子乃是琅琊王氏的嫡女,集万千宠爱的九小姐,帝师的未婚妻。
郑蘅并不是她的名字,她的真名是王姮姬,拥有可以主持王家祠堂仪式的地位,整个王氏子弟对她众星拱月。
她固然出口成章,学识渊博,绝佳的好人才。但是,他怎么痴心妄想到拉琅琊王氏的人对付王氏?
他荒唐,荒唐地去可怜琅琊王氏的九小姐,让她帮自己。
这次没准也是她告密的。
地上满是揉皱的纸团,司马淮坐在龙椅上颓废着,一时万念俱灰。
……
王宅,王姮姬被罚在祠堂思过。
祠堂外的槐树边,宫里的副官将一切告知了王章和王戢。
皇帝这次偷偷下去就是为了招揽民间的才人,培养心腹,应当引以为戒。
在琅琊王氏和皇室权力博弈最微妙危急的时期,王小姐却深入寒门,和所谓的知己混在一起,胳膊肘往外拐。
帝师疑惑,王氏还要不要合作,还是与皇族、寒门为伍?
那把合作的巨锁,似乎要断了。
王章闻言沉默良久,赔礼道:「这次确实是姮姮太任性了,老夫教女不严。」
王章推开祠堂的门,板着面孔,准备说教王姮姬一顿。见女儿清瘦的背影,狠话悉数又咽进了肚子里。
「以后不准再和寒门混在一起,回屋好好反省!」
王姮姬未曾顶嘴,垂头退出。桃根擦了擦冷汗,老家主果然疼爱小姐,小姐犯下天大的过错,也能轻描淡写地揭过。
小姐这次恰好撞姑爷手里了,实在倒霉,姑爷黑白分明,可不像老家主那样对小姐无底线地纵容。
王章掩面咳了几声,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王氏的族祚必须延续下去。
他摩挲着指尖代表无限权威的家主戒指,在阖眼之前,必定要为姮姮和琅琊王氏找一个绝对可靠的庇护伞。
姮姮,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王姮姬被暂时禁足在家中,一位教习嬷嬷过来传授她礼仪规矩。她心不在焉,思绪远远飘出了王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那日在竹林聚会的许多寒门都丧了命,杀人诛心,旨意还是陛下亲手下的,想来陛下被胁迫了。
早知聚众讲学的事一旦被告发,官府不会轻纵。如今陛下被囚在宫里,梅骨先生文砚之也惨遭横祸。
窗外霪雨霏霏,原本约好七日后的再次治疗,因为这场杀戮化为泡影。
王姮姬不禁为他们担忧起来,遥感阴云笼罩,摸不见一点光。那日三人手持柳条过家家似的结拜,竟将命运联繫在了一起。
或许,陛下和梅骨先生文砚之会误会是她告密,朝廷才察觉得这么快。
她第一次蒙受不白之冤。
王戢将她送回闺房,安慰道:「九妹莫要伤心,爹爹只是一时气话。他老人家心里最疼你的,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王姮姬自然知道爹爹的好,始作俑者是她那未婚夫。
王戢又道:「但与贫贱寒门交往之事切不可再为之,这是立场问题。二哥虽和你一母同胞,难纵容这一点。如今你玩也玩够了,就别惹爹爹生气了。」
门阀不与寒门通婚,与卑贱的寒门接触某种程度上也是绝对禁止的。
如今老家主正在选人继承衣钵,王戢志在必得,不想这时候因为妹妹的胡闹出差错。
「嗯,二哥放心。」
如果在寒族和门阀之间选一个,王姮姬会毫不犹豫选择生她养她的门阀。
王戢摸了摸九妹的脑袋,他心爱小妹,自然希望她嫁得门当户对。
外面总有一些卑寒之人,试图蛊惑九妹,九妹才要取消与琅琊王的婚约。
该死的是那些卑寒之人。
一切,相信最终会回归正轨。
阴天虽潮湿些并不算冷,王姮姬窝在棉被里,浑身还裹了两层衣裳。
王戢敏感问道:「九妹又犯了老毛病吗?寻了这么多大夫,愣是不见结果,二哥明日把宫里御医再叫来。」
王姮姬握住王戢的手,求道:「别了,二哥,他们都瞧过,无济于事的。听闻你近日要去江州统摄军务,可否帮我从江州请一位名医回来?」
王戢道:「那自然简单。可天下恐怕没有大夫的医术比宫廷御医更高明,陌生人开的药亦不敢给你食用。」
王姮姬坚持:「二哥,你且帮我,一定要偷偷地暗中行事,不要泄露。」
她有另外一番计较,那人能将建康城的大夫封口,难道还能控制得了天下的大夫?换个地方找陌生的大夫来诊,那人自然就露馅了。
念及梅骨先生和婆婆帮过自己,她道:「除此之外也请二哥帮忙说情,天嶷山聚集的众人已知错,还望高抬贵手,留他们的性命。」
王戢无奈,「好吧依你。陛下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聚众的那些寒门大多只是被驱逐了。九妹只管好好养病,从江州请大夫的事交给二哥。」
九妹还对琅琊王有怀疑,他愿意站在九妹这一边,帮她打消疑虑。
毕竟她和琅琊王日后要携手过一辈子的,心存隔阂可不好。
翌日,与郎灵寂相遇。
二人是携手守天下的同袍,王戢道:「天嶷山竹林之事多亏雪堂,但九妹近来神思恍惚,你可否去探望一下?给她吃颗定心丸,好叫她别再和不三不四的人交往。」
郎灵寂道:「方要去。」
王戢隐晦提醒,「她仍然想退婚。王氏全族都不希望你们感情出问题。我们两家合作,才能强大起来共同应对皇权。」
郎灵寂深吸了口气,「是呢,正 理。」
春色渐浓,厚厚的青苔覆上了台阶,飘落的柳絮一层层落下。
王宅内泉水冬夏不枯,草林秀润,位于湖心的断虹霁雨亭清凉怡人。
王姮姬一身碧色縠纹长裙坐于湖心亭中,与郎灵寂相对下棋。
睽别多日,关系疏淡,二人又准备着退婚,安静得根本无话可说。
斑驳的树影,婆娑了彼此的衣裳。
「我输了。」她撂下了棋子。
郎灵寂道:「分心二用,自然要输。」
王姮姬掀开眼皮,见他如微雨洗山月,透露着冷漠的禁慾色彩,还如前世那般高不可攀,掌握着全局。无论她的棋子下在哪里,都被他先一步堵死。
她清楚意识到,对手是他。
「天嶷山竹林被抄,是你的主意。」
郎灵寂将最后一枚墨黑的棋子放回,才道,「没有。」
只是流放而已,若他下手不会那么轻。
「我知道他们是你的朋友,你不希望他们死,所以没杀他们。」
他一直站在王家的角度考虑问题,甚至尽量站在她的角度。
王姮姬不愿这般虚与委蛇下去,直接道:「我与你做桩生意吧,把竹林还回来。」
她斟酌着措辞,将打了多日的腹稿一股脑摊出,「之后,我会与你解除婚约,还你自由。但王氏仍然支持你,我们两家相互扶持的关系不变。解除这桩婚事一别两宽之后,你可以和心上人……」
算着今年许昭容也该及笄了,从旁观者的角度,他们日后会生三个孩子,是很最幸福的一家人。许昭容不必偷偷摸摸的了,乌衣巷会给许昭容置办房子,她王氏也愿意出资,就当破财免灾。
这是一举两得的双赢之事。
这段泥泞不堪的感情,她只想快刀斩乱麻尽快结束,花些钱也没什么。
郎灵寂闻言静默了良久,湖心亭水色沧浪,他冷白的一丬影,透骨的凉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为了那位梅骨先生,你要和我退婚?」
他打量地问。
王姮姬皱眉,「不是为谁……」
他道,「那所谓的梅骨先生和陛下,一心想捣垮琅琊王氏。姮姮作为太尉最得意的接班人,竟公然倒戈。」
顿一顿,「还有,我没心上人。」
王姮姬耻笑,到此他还不承认,恐怕心爱的许昭容遭到琅琊王氏的迫害。
前世许昭容日日来小王宅前跪着,怀着孕风雨无阻,只为求她这当家主母收留,他大抵十分怜惜吧。
「这么说,你是不答应退婚了?」
他目光泠泠,明确告诉,「是,我不同意。」
王姮姬一凝,亦道,「若我执意如此呢?」
第010章 通牒
气压骤然收缩,死一般的静寂。
危险与压迫犹如实质,亭外柔和明丽的春风似乎也变成了雪虐风饕。
湖中绿波荡漾,阵阵细緻入微的幽香随风钻入鼻窦,对峙悄无声息。
郎灵寂停了半晌,慢慢将身畔的药包搁在她面前,「这是你二哥叫送过来的。」
他凑近了几许,低声,「寒疾犯了,怎么不问我。」
王姮姬勐然打个寒噤,想起那日在清谈会,曾有个书生说她身上的香气很特殊。后来司马淮背她,香气便也沾到了司马淮身上一些。司马淮回宫,自然而然要与帝师见面……难道竹林清谈之事就是因为这点细微香气泄露的?
「你知道了?」
他淡淡,「姮姮这么聪明,在外面看了哪位大夫呢?」
王姮姬厌然侧过头,怎会将实情奉告。这位前世与她同床共枕最熟悉的人,此刻却是针锋相对的敌人。
郎灵寂没再深究,左右也不重要,皦白的指骨微屈叩向桌案,「既然明说了,姮姮,我不喜欢你和别的男人在一块,朋友也不行。」
不是出于嫉妒,而是责任。
「联姻是家族的责任,于你于我都是。即便我们再不喜欢彼此,也要成婚。」
他垂下冰冷的长睫,「所以还请你有点契约精神,不要在外面乱搞男人。」
这是底线,最后的通牒。
王姮姬眼波晦暗极力隐忍着,契约精神?不知他有什么脸谈契约精神的,前世成婚时明明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后面还是挡不住他纳妾,和许昭容苟且在一起。
她沉声,「你威胁我?」
「威胁?」
「我不想了,」她一字字,「你懂吗。」
「不可以不想。」他凝视她双眸,「我们已经约定好了。」
虽然只是眼神接触,王姮姬心脏的蛊虫仿佛得到了滋润,开始疯狂地叫嚣。她被支配得有些难受,气势不禁减弱。
这是郎灵寂和她之间的秘密,准确来说他们不是未婚夫妇,而是主僕关系,僱主和佣客之间的关系。
从吃下那块糖开始,情蛊便将她牢牢控制住,覆水难收,死都会烂在一起。
「我与你无话可说。」
她拂袖欲去。
郎灵寂也不阻拦,静静旁观她心防破裂,神如深山里的冷泉毫无人气,有恃无恐。
王姮姬内心将他咒了千万遍,无论前世今生,最厌恶他这副事事掌控在手,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他表面淡薄不竞,实则对利益不让半分,堪称冷血,恶毒的蛇蝎心肠。
她要去便去,他不会阻拦挽留,只是到时候花轿抬过来,她必须为了家族盖盖头履行婚约。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她需得持之以恆,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布局谋划,赢得最终的胜利,而不能意气用事。
她深吸了口气,平稳了内心。
郎灵寂,「想通了?」
王姮姬斜着眼角,「嗯——呢。」
他语声轻慢,「瞧着并不像。」
王姮姬幽幽道:「那琅琊王殿下还要我怎样,今晚就以身相许,表明忠心?」
她是无所谓的。
但他洁癖最是严重,前世她百般央求同房,他也不过一月来一两次,每次她碰过的衣裳器物,他都会丢掉。
前世他绝不允许她这王氏政治联姻的贵女怀上孩子,没给她吃避子药,是因为料定她身子伤损无法怀孕。
郎灵寂神色果然一冻,「那倒不必。」
王姮姬心知肚明,他这衣不染尘的神仙公子只为许昭容走下神坛,说是不热衷于那事,与许昭容生了三个孩子,每次和她同房却显得多噁心似的。
他要娶她只不过撑门面,和所有的家族联姻一样为了政治目的,建立强大的纽带,使琅琊王氏在有生之年绝不会背弃他。至于情爱,无关半点。
抓住这一点,或许能使她在这场博弈中反败为胜,逆转情势。
「既然如此,」她心中有了数,比方才从容许多,「琅琊王殿下就别对我咄咄相逼了。」
「好啊。」他轻轻又朦胧,「只要姮姮也别对我咄咄相逼。」
两人各执棋子,不动声色继续下完这盘棋,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婆婆给的解药只能管七日,七日之后蛊症捲土重来。
欲再找婆婆治疗,竹林却已被烧毁,文砚之和婆婆未知所踪。
而二哥王戢启程去江州,一来一回至少半个月,才能带来新的大夫。
两条路都遇到了阻碍,王姮姬暂时陷入了僵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她时常念着以卵击石的比喻,如今父兄信赖那人,家族也依靠那人在朝廷庇护,她自身又被种下蛊毒,绝不能做以卵击石的卵,撞个头破血流。
为防上瘾,她停了郎灵寂的药,再难熬也不食半颗。另外,她按照蛊婆婆给的方子命人去抓药,按时煎服。
婆婆的药虽然只能救急,十分有效,病症发作四肢冻结时,喝上一口便能缓解。这对于被药瘾深深牵制的王姮姬来说,无疑是一个利好。
冯嬷嬷琢磨着,「这药既然如此管用,得随时携带着才好。」
桃根和桃叶几个年轻小丫头聪慧,将汤药熬浓提炼了药丸,搁在锦囊中,使九小姐能随时佩戴在身上。
「小姐您看,这样不就行了?」
王姮姬摸着腰间锦囊,觉得甚好,平日外出难受了就吃一颗,方便又干净。
「多谢。」
主僕几人难得办了件好事,趁着春日坐在槐树下一块试春盘。
王章过来恰好闻见满庭的果香,板起脸,「好啊,为父叫你闭门思过,倒自己偷着做起香饭来了。」
王姮姬见爹爹慈祥和蔼的样子,起身相迎,「女儿已按爹爹要求反思过了,春光明媚,做点别的。」
王章啧了声,吃了两块果子,觉得味道尚可。父女俩苍老和年轻的手交叠在一起,十指连心,王章手上象徵家主的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聊了半晌闲话,王章忽然问:「姮姮认为兄长中哪一位最优异出色,可堪本族大任?」
王姮姬迟疑,每一位兄长都对她顶顶好,议论哪位都不合适。
爹爹问这话,恐怕想让她以女儿的身份继承衣钵。
前世爹爹就曾流露过此意,只不过因为她身子骨太弱不了了之了。
「女儿认为……」
王章等待答案良久,若有所思地望向王姮姬纤细的手指,道,「吾女戴此戒指,倒也相得益彰。」
王姮姬立即道:「爹爹,女儿不合适。」
王章摆摆手,自然知道王家家主必须由德才兼备的男儿来做。王氏在京为官的子弟有三十余人,唯有选定良好的继承人,才能蕃衍出一代代簪缨不绝的子孙,保家族万代永昌。
但日后女儿必须有个强有力的靠山,为此,他这把老骨头可以打破惯例,即便受众人非议也在所不惜。
当下王章心中有了决断,呆了不到片刻,便温言告别,起身离去。
王姮姬细细思忖着,二哥有野心,有兵权,是年轻辈中名士的佼佼者,或许爹爹会考虑让二哥做家主,将那预约着权势与地位的家主戒指传承给他。
怕只怕无论哪一位兄长当家主都得由郎灵寂辅佐,前世名副其实掌控王氏大权之人,是郎灵寂。
那样的话事情将进入最棘手的境地,郎灵寂完全只手遮天。
她王氏,也会被他窃夺。
王姮姬思来想去,终究还得先解自己的情蛊,轻装上阵,无所顾忌,再谋其他。
……
时光荏苒又过去数日,天气完全放晴,王姮姬换上骑装,往草场骑马放风打猎,闭门思过之令形同虚设。
她是王氏的掌上明珠,从小受到了殊于家族其他女儿的殊遇,君子六艺样样精通,骑射不在话下。
桃根疑神疑鬼问:「小姐又去见您那两位寒门结义兄弟吧?」
王姮姬摇头,一方面是二哥和爹爹的警告,一方面是那人的警告……她不欲在此关口节外生枝,刻意挑衅。
「不,只是跑跑马而已。」
桃根舒了口气,小姐金枝玉叶之身,实不宜长久与鄙薄之人接触,自降身份,叫姑爷看见了也容易误会。
冯嬷嬷不放心她再像上次那般单独出去,唤了一位马奴随行照料。
马奴跪在地上磕头,「贱奴既白,愿伺候小姐鞍前马后。」
冯嬷嬷荐道:「这小子是最健壮马奴,自小养在王氏训马场中,知根知底,就没有他驯服不了的马,小姐放心带着。」
王姮姬请他起身,既白,不知东方之既白,名字属实不错,「赏。」
既白出身卑寒,从小到大只被人当奴隶使唤,身价还不如一匹宝马值钱。他蓦然怔怔看着眼前白花的银两,锦绣华衫,不由得感激涕零。
王小姐挥金如土,其人素雪珠丽,当真如神仙一般的人物,令人仰望。
冯嬷嬷私下里叮嘱既白,「小姐马术极好,身体欠佳,玩起来容易忘记时辰。你身为马奴要多多提点,别让小姐过度疲惫,或让寒门欺负了去。」
重点是寒门二字。
既白恭谨答应,记在心中。
第011章 草场
琅琊王氏有自己的马场,广袤而辽阔,王姮姬偏偏选了最僻静的那一个。
跑马是权贵的游戏,放眼马场,尽是达官贵人的冠饰与徽记。
既白偷偷打量九小姐,九小姐眉间笼罩一层忧郁之色,似心事重重。
九小姐今日随从不多,只跟着自己一个马奴,未免被周遭公子贵女轻看。
半晌果然有人议论,「什么寒门也来跑马,衣裳连花纹都没有,穷酸至极。」
前段时日陈辅公然撞柱自尽和竹林聚众闹事的风波,将门阀与寒门的斗争推至风口浪尖。如今莫说寒族,便是祖上富过而今衰微湮没的姓氏,也不配在天下头号士族的琅琊王氏马场跑马。
既白记着冯嬷嬷的教诲,登时红了眼,欲上前争辩,王姮姬却犹似未闻,只顾纵马肆意驰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她逆风骑马裙裾飞扬,身上剪裁合体的骑装,化作一抹清淡的蔚蓝,仿佛碧绿的草地上灵动的云彩。
整个马场之中,马术最佳。
公子贵女们愈加看不惯,指桑骂槐,欺辱马场的一寒门侍从。那侍从体质孱弱,文质彬彬,半晌脑袋已磕破了。
既白与那人同为奴才,感同身受,紧攥拳头。贵女嘲讽道:「你家主人什么门第,可配给我颍川庾氏提鞋?」
王姮姬勒马停住,定定凝视那人。草场管事的急忙过来,见了王姮姬大惊失色,道:「九小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那贵女不明所以,管事的介绍道:「这一位是主人家,琅琊王氏九小姐。」
如今的年月,家族就是徽记。贵女听到琅琊王氏这四字,顿时脸色煞白,悻悻然如霜打的茄子。
余下几个纨绔亦偃旗息鼓,本以为哪个寒门侵占马场,谁料竟碰见了主人家。
王姮姬不屑理会,命人将受伤的寒族扶起,一看之下,瞳孔冻住。
对方亦难以置信,顿了许久才虚弱地道了声:「郑兄?」
……
文砚之与王姮姬并肩走在广袤的马场草地上。王姮姬悄然屏退了众人,确保周遭无眼线暗中跟着。
文砚之感嘆,「那日天嶷山竹林一别,本约好七日后再为贤弟你医治,谁料发生了那等变故,治病之事便被耽搁了。」
王姮姬微微惭愧道,「文兄不怀疑我告密吗?」
文砚之讶然,不意她有这等想法,决然摇摇头,「既结拜那便是一辈子的兄弟,哪有质疑之理。我知贤弟你家世不凡,有诸多难处,绝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王姮姬稍稍松了口气,见他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衣角沾了青草和泥点,一丝不苟地绾着墨簪,傲岸自若,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节之士。
她关怀道:「竹林被查封后,兄台和婆婆去了哪里,何故沦落到草场为奴?」
文砚之道:「也不算为奴,清理杂草,豢养马儿,比当街写书卖画赚钱。」
他被本郡中正官评为「六品下才」,按正常途径今生都不能入仕了,总得想个办法维持生计。
王姮姬见梅骨先生那双写出科举考试制才子的手,如今搬运草料刷洗脏桶,瘢痕累累,实堪怜惜。
那人说话算话,终究饶了他一条性命,未曾赶尽杀绝,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磋磨在所难免。
「文兄于逆境中坚韧不拔之态,清高不屈,可比傲雪梅花。」
文砚之闻此一怔,随即慨然长笑,她髮带用暗红色的梅花点缀,骑装上的装饰也呈梅花纹,想必是极喜爱梅花的。
「郑兄谬赞,小生愧不敢当。」
可惜春日的草场并无梅树,此时真该折一枝梅花应景。
王姮姬微微一笑,有种棋逢知己之感,两人虽属不同阶级,苦乐忧烦可以共享。
文砚之笑了会儿,眉眼间復又凝聚忧愁,「你我兄弟自是相安无事,可大兄就不一定了。大兄许久不与我等联络,音信全无,恐怕情况不妙。」
他指的是司马淮,司马淮前些日表面装疯卖傻,暗地里试图招兵买马对付琅琊王氏,被二哥和那人识破,如今被幽禁在宫中当人形傀儡。
这般内情,王姮姬却无法对文砚之明说。
她暗示,「大兄乃大富大贵之人,吉星高照,能够在汹汹乱世中坚守忠义,此次定然能化险为夷。」
……起码父兄和那人不会动皇帝的性命,琅琊王氏家训有一条就是子弟永世不行篡逆之事,永不登基为帝。
文砚之依旧悬着心,担忧司马淮比自己还多。他们君臣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兄弟,一起筚路蓝缕地打拼。
如今陈辅瘫痪在床,整个朝廷内外唯有他一心一意站在司马淮这边。
「郑兄家境无忧,怕是不懂我等寒门对前路的迷茫无措。」
王姮姬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劝慰之语,司马淮是皇帝,掌九州话事,爹爹和哥哥欲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自不会轻易放过皇帝这块酪。
「一起跑跑马吧。」
她邀请道,「烦忧之事总会过去的。」
文砚之纯儒一个,马术比不得技艺娴熟的王姮姬,他仍然欣然答应。
春风淰淰,衣袂在风中微微拂动,高爽清朗的天空下日光将人晒透,追风,做白日梦,畅谈,逆风骑马。山环水旋下,与一知己谈天说地。
二人不曾这般畅快,渐渐就脱离了马场藩篱的范围。这一带山中有茂林修竹,在婆娑的树影中可见衣裳斑斓的颜色,又无随从在旁干扰,甚是无拘无束。
王姮姬坦白自己是女儿之身,没想到文砚之毫不在意,朗声笑道:「小生虽浸淫诗书却并不迂腐,郑蘅兄巾帼不让鬚眉,虽为女子,胜过多少男子。」
王姮姬还欲进一步坦白自己琅琊王氏的身份,想起寒门和贵族间惨烈的对抗,竹林的血海深仇,话头咽了下去。
文砚之道,「方才在草场,远远瞧见郑兄一层阴郁之色,不知有何烦忧,愚兄愿意效劳。」
王姮姬数日来实郁郁寡欢,没个倾吐对象,文砚之为人温和爱笑,文质彬彬,感染力极强,让人不自觉卸下防备。
她照直说:「我想取消一桩婚约,却办不成。」
文砚之是个童男子,勐然接过这个话头,怔怔道:「……世人男婚女嫁皆出情愿,哪有逼迫之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王姮姬喟嘆,「是啊。」
「可是家中父母一意孤行?」
「未曾。」
她道,「是我当初一意孤行,非要追到这门婚事。追到了,却甩不脱了。」
说着,她笑了,似乎自嘲,笑中殊无半分欢喜之意。
文砚之柔声道:「郑兄,谁人年轻时不犯错,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我见你似富贵人家的出身,既非父母执意相逼,又有自己积极努力,何愁婚事不能消。」
顿一顿,「……你看,再落魄也没我落魄。」
王姮姬亦笑,「那是文兄你不肯接受我的银两,否则何至于落魄?」
文砚之道:「惭愧,惭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二人各有忧烦,却谁也帮不了对方。
当下一路无事,相谈甚谐。
下马之时肌肤误触了下,少女凉凉的肌肤沾在文砚之手背之间,酥滑滑的,似有别样的感觉。
文砚之察觉失礼,「对不住。」
本以为无心之失,王姮姬却剧烈震颤了下,后退一步捂着胸口,脸白若纸,仿佛一瞬间发生了什么极恐怖的事。
文砚之愣,再次诚恳致歉,「郑兄,方才我……」
王姮姬自顾自地往前走,脚步略显蹒跚。林间阴凉,绿草如茵,垂挂的草蔓散发阵阵幽香,恍若一片天然的屋室。
文砚之惦记着她的病症,「晚些时候贤弟随我回家,婆婆再为你治疗吧。」
王姮姬阖着眼睛,仍未回应。
「婆婆近来常惦记着你的病,又研制了一种新疗法,或许根除你身上的毒。」
文砚之试图找话,「还拿我做了好几次试验,必定比上一次的药效好。」
她声音又轻又虚,「不了。」
文砚之追问,「为何?婆婆说此物益久则滋长,孽生的毒虫会使人精神恍惚,寻常的医者根本诊不出来,需要……」
话没说完,王姮姬已直直栽在了柔软的草地上,手臂见一条金线若隐若现,俨然和那日婆婆看诊时的情景一样。
是情蛊!
文砚之急忙托住,防止她失去知觉脑袋磕在石头上,唤道:「郑贤弟!」
他将她的脸颊抬起来,见她泪流满面,清亮的双目不断涌出泪水,神色更是说不出的悲伤,一反常态。
她似剎那间被某种力量操纵了,若失去灵魂地念叨着什么,仿佛是一个人的名字,凑近也听不真切。
文砚之懵懂,「谁?」
变故突然实令人措手不及,明明方才骑马时二人还有说有笑。
病来如山倒。
文砚之清楚地意识到她这不是生理的,而是病理的——手臂那道金线越来越明显,是那东西催动了。
触发的机制,仅仅是两人无意识的一瞬间肌肤之贴。
好生勐恶。
文砚之急欲送她下山求医,可他却不能碰她,否则会令蛊虫加倍活跃。当下他唯有远离她,独自下山寻药。
情势危急,文砚之立即翻身上马,叮嘱道:「郑贤弟,你稍事休息,我速速便回!」
说罢弱质文人顾不得斯文,使出了十足十的力气纵马,溅起一路尘土。
王姮姬睁着一条眼缝儿,望见文砚之越来越模煳的背影。
第012章 验证
健康城皇宫内,清阳曜灵,和风容与,太液池笼罩一层粼粼闪光。
郎灵寂临于窗前提笔濡墨。
皇帝于龙椅坐着,等待帝师批阅他新写的文章,进行修改。
君臣正当和睦,内侍匆匆入内,跪禀从江州归京的左卫将军王戢,不能按计划如期入宫觐见陛下了。
司马淮道:「何事耽搁面圣?」
内侍回道:「王将军很焦急,只说是家中小妹失踪,要封锁马场寻人。」
王小姐身体孱弱,金枝玉叶,若沦落野外后果不堪设想,王氏上下此刻焦急万分,出动了许多家佣寻找却无济于事,王将军怀疑小妹被寒门拐带绑架走了。
郎灵寂亦神为之凝,王小姐不仅是王戢的妹妹,更是他的未婚妻子。
当下起身轻振衣襞,朝司马淮一拜,「陛下恕罪,请允微臣暂时出宫。」
司马淮应了,忧心忡忡。
王小姐便是当日结拜的郑蘅兄弟,她与帝师有婚约满城皆知。
她出事了吗?
司马淮也想亲自去看看郑蘅如何了,却被困居宫中,没有名义。
……
山间天色变化无常,方才还艷阳高照倏忽间昏昏沉沉,光线黯淡的暮霭遮住了太阳,林间骤然变得阴森森。
随着文砚之的离开,王姮姬体内鼓譟之物渐渐趋于平静。
她意识恢復,听得周围流水潺潺,想起冯嬷嬷和桃根曾将解药装于锦囊中之中,随身携带,便伸手往腰间摸。
谁料腰间空空如也,锦囊不知何时掉在了身前二尺之处。
王姮姬吸气,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实无力气挪动。婆婆的解药就在眼前,她闭上眼睛默默积蓄,伸手去够。
指尖已碰到了香囊的流苏,就差一寸的距离。忽然,却有人伸靴,将香囊毫不留情地踢进了小溪中。
王姮姬怔怔抬首。
朦胧视线中现一抹雪色衣角,郎灵寂正静静站在不远处。
他的神色似怜似嘲,旁观她的悲剧。
求生欲挺强的?
谁让你不好好吃药。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明明提醒过她,别再和其他男人混在一起。
王姮姬遂停止了挣扎,平静地瞥着树林的清风,若隐若现的太阳,远方弯弯弧度的秀丽春山。
怎么也没想到,在最困难的时刻会落到他的手里。天要亡她。
可惜,她只畅快跑了一次马,做了一次梦,闺房中的诗还剩半篇没写完。
她阖上眼睛。半晌,却一双凉凉的手捏开嘴,餵下了一块甜渍渍的糖。
糖块入口即化,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甜蜜,正是她多日不吃的解药。
郎灵寂将外袍摘下来裹在她肩头,连同脑袋一同裹住,轻掸她身上的尘土。
「……姮姮,你真是不听话。」
此刻满山的卫兵也寻到了此处,王戢赶在最前面,见小妹躺在未婚夫怀里安然无恙,心头一块巨石轰然落地。
「九妹!」
「我的九妹!」
王戢喜极而泣,收队下山。山间乌蒙蒙的云翻滚,怕是不久就会迎来一场雨。
同时,他下令拘禁周遭一切可疑的寒人,有反抗者就地正法。据草场的马奴来报,正是心怀不轨的寒族引诱妹妹,才使她突发弱疾沦落荒野。
漫山遍野的火把将风暴来临前的阴翳映得通明,回去取解药的文砚之珊珊来迟,见郑蘅三弟已陷入官兵的重重包围圈之中,太晚了。
文砚之紧攥着婆婆的药,不敢声张,躲在了一棵粗大的树干之后。
郑蘅失踪,竟惊动了整个琅琊王氏。
郑蘅被两个贵族男人护送出来,一个雄武气赳,是她的亲哥;一个冷隽凛然,是她未婚夫。
原来,她想退婚的未婚夫是当朝帝师。
药石轰然落在地上,时至此刻文砚之再无法自欺欺人,认为郑蘅只出身于普通富贵人家。
她是地地道道的权贵,身体流着门阀的血,豪门娇爱宠溺的核心,一举一动都是琅琊王氏毁灭性力量的体现。
她根本和他是阶级上的敌人,甚至竹林的血案、陛下被幽禁、自己被流放都是她的家族一手造成的。
文砚之百味杂陈,失魂落魄,怔怔滑落坐倒在地。
……
郑蘅被送到了山脚的一间驿馆。
虽是驿馆,有数十僕役为王氏小姐细緻入微地布置,房室温暖,菜餚齐全,焕然若居于田野间的豪庐别墅。
文砚之擦擦脸上的灰,拎着药石,一路尾随着大队官兵来到驿馆。
郑蘅的病极为特殊,唯有婆婆的药可以医治。他是豪门通缉的对象,冒着露面被杀头的风险,也要将药交给她。
守在她身边的都是至亲,相信晓得解药的重要性。
然刚踏进驿馆一步,他就被官兵半拿半请地带进了庭里。
将军王戢沉着面孔上前,扬手一个耳光,劲道极大,打得人耳中嗡鸣。
「贱民!」
文砚之被扇得侧头,药石散落满地,欲献药的话也凝固在嘴角。
他被人牢牢按着。
「本将军知道你们这些下位人的伎俩,与贵女私相授受,玷污了贵女的清白,便可以一步登天,做王氏的女婿了。」
自古就有书生恶意推贵族小姐落水,然后挺身相救。小姐众目睽睽之下被陌生男人湿身抱住,唯有下嫁。
按俗礼,今日九妹与文砚之孤男寡女深山独处,九妹失足昏倒,该当下嫁文砚之,煳里煳涂地做新妇。
「但本将军明白告诉你,做梦!尔等连吾妹的一片裙角都不配沾,趁早熄了这等龌龊心思。」
王戢眼睛黑得吓人,气慑泰山,径直抽出剑来,「我琅琊王氏家冠磊落,爽爽自有风骨,贵贱会分得清清楚楚,绝不与寒门联姻。」
「来人,轰出去!」
说罢两个卫兵不由分说将文砚之拖走,甚至来不及辩解一句。
文砚之被鄙夷地丢出去像垃圾一样,直直跌在了泥泞的山地上。
他紧攥着拳,指甲深深抠入掌心,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禁不住这一顿羞辱。
豪门,究竟讲不讲道理?
……
温暖的房室内,帝师与王家二公子守在王姮姬身边,医者、僕役在外静静候着,祈祷王家九小姐甦醒。
王姮姬干涸的双瞳眨了眨,从混乱的梦境中醒过来,「冯嬷嬷,许昭容又来了吗?」
王戢与众人面面相觑,什么冯嬷嬷,小妹这是说胡话了。
王戢忧心地上前试她的额温,「九妹,是二哥,你清醒一点,看看二哥。」
王姮姬怔忡半晌,心口犹似堵了沉物,随即清醒。她勐然坐起,捂着胸口迫使自己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九妹!」王戢忙叫人拿来安神茶,一边帮她拍背,「哪里不舒服,告诉二哥,大夫都候着呢。」
王姮姬焦急,「二哥,他给我餵了什么,快些帮我吐出来,否则就来不及了。」
王戢愈加迷惑,隐约察觉「他」之所指,「九妹什么都没吃啊,哥哥还没餵你吃药呢,你别担心。」
王姮姬支零破碎地摇头,「不,他给我吃了,他趁我昏迷,趁人之危……」
说着余光忽然扫见了角落处的人,令她顿时心悸,冻在了当场。
郎灵寂微微歪头,眸中深晦明灭,「姮姮,哪里不舒服呢,我帮你催吐?」
王姮姬顿时凝固。
之前他警告过她别和其他男人接触,她没听,所以今日他刻意报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没事,我梦魇了。」
王戢怒骂道:「都怪那个寒门,真该宰了他,刚才到底轻纵了。」
定然那卑贱寒门侵犯调戏了九妹,才让九妹精神如此失常。
王姮姬的注意力放在郎灵寂身上,深为忌惮,怕只怕她踏入了雷池,他要拿无辜的文砚之祭天。
郎灵寂一闪而逝的轻蔑,似乎在说,你是希望我拿文砚之开刀,还是不希望呢?
两人暗自对抗。
王戢咒骂完,道:「先请大夫进来吧。」
大夫是从江州请来的名医,此番事发突然,王戢便也叫大夫跟了过来。
王戢心里清楚,九妹之前摆脱他单独去江州请大夫,今日是验证之时。
他不希望妹妹的身体有问题。尽管他有所迟疑,在郎灵寂和九妹之间,他还是选择了相信九妹。
他拿整个王氏的前途做赌注,跟九妹一起怀疑郎灵寂。筹码太重了,希望九妹不是无理取闹。
王姮姬扬起头,这位是二哥单独在江州请的名医,精通各种解药和毒药,为人清白,绝不会再信口胡说。
「有劳王小姐伸出手,借老夫一观。」
名医就是名医,并未像寻常庸医那般立即出结论,闭目良久,意态认真。
人人皆知,刚才郎公子给小姐吃了一颗糖,小姐便痊而愈之了。
这种糖是小姐一个月来怀疑的,曾明里暗里找了各类名医验毒。
王家的女婿,竟有暗中使秘药毒害王小姐之嫌。
气氛莫名紧绷,包括王戢在内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在名医身上。
如果名医说小姐身体有问题,罪证将不可避免地指向郎灵寂。
方才,郎灵寂出于救急才刚给她餵过一颗糖,这是铁证,万万抵赖 不得。
只待名医说出一个「蛊」字。
半晌,江州名医终于诊断完毕,他起身朝众人拜了一拜,「验过了,老夫诊断了三遍,结果绝无差错。」
众人噤若寒蝉,忘却唿吸。
只听名医缓缓而笃定,「恭喜小姐,小姐的身体除了先天虚弱些,无任何问题,更加不存在毒害,十分健康。」
……十分健康。
众人顿时如泥塑木雕一般。
郎灵寂全程面无怍色,可怖的冷静。
「闹够了吗,诸位。」
第013章 相处
王戢颜面扫地,无话可说。
这样的结果他一开始就猜到了,尽管琅琊王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仍然和妹妹胡闹,恩将仇报地怀疑人家。
在战场上斩将搴旗所向披靡的他,第一次红了脸,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王戢低喃了声抱歉,拂袖离去。
其余众人大多是王戢的随从,见此纷纷告退,均没脸再待下去。
很快屋子里就剩下王姮姬和郎灵寂二人,角落滴漏发出轻微的声响。
窗外远山过雨,雨涨春流,山色翠而雾色微,恰似彼此衣袂的颜色。
今日他们很有默契,不约而同都着了一身西湖水色,浓淡十分般配。
「闹够了吗。」
郎灵寂再度问了一次。
王姮姬万念俱灰,「是我太天真,以为这样就能扳倒你。」
他不冷不热地道:「什么扳倒不扳倒的,为什么一定要针锋相对呢,姮姮。」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直离心离德地闹脾气,几乎没有坐下谈心的时候。可他们从前是最要好的。
她敷衍着,一副不予配合的态度,「好,我搞错了,你原谅一下。」
「我原谅你好几次了,是你铁了心要和我作对。」
他有意借题发挥,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非要逼一逼她,叫她无路可走。
「那你想怎样?」
王姮姬秀眉轻蹙。
郎灵寂轻描淡写,「我今日救了一个人性命,那人却反过来疑心。」
王姮姬攥紧了拳,「你敢对天发誓从没给我下过药……?」
「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吗?」
他亦反问,「明明请求过姮姮,不要再和其它男人接触,你偏不听。」
王姮姬掌腹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必须要忍耐,要克制,因为梅骨先生文砚之的性命还捏在此人手中。一旦下达逮捕令,文砚之插翅难逃。
她前世只与他夫妻相处,没这般交锋过,不知他的厉害。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最后那次因为许昭容的争吵中。
他为许昭容在乌衣巷置了宅子,许昭容的肚子大了两次。
回家,连一句话都不和她说。
他答应了她许多事,几乎是有求必应,却不在许昭容之事上让步半点。
前世的冷漠歷歷在目,他每个月至多只来她这一次,其余时间都是分房睡。
洞房花烛夜他都彻夜不归,盖头还是她自己掀开的。直至蛊最终蚕食了她的性命,他也没回头看她一眼。
可她付出了整个青春。
「大概因为病了,」王姮姬憋了口气,稍稍妥协,「病了的人就容易忘记事,胡乱猜疑,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郎灵寂顺势道:「那我会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
驿馆条件舒适,王姮姬养病,在此盘桓数日,痊可后再行回府。
王章担忧她的病情,曾来探望过一二次。见此处山清水美,毗邻王氏草场,是疗养身体的圣地,便也放心王姮姬暂居此地。其余兄长们也纷纷问候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王戢在江州战场有要紧事,因而先行离开了,将九妹託付给了郎灵寂。
王戢是场面人,这次无缘无故污衊了郎灵寂下毒,一时半会儿没脸再相见。但他在信中对琅琊王表达了歉意,并割发代首,发誓以后再不相疑。
王姮姬至此也熄了靠大夫扳倒郎灵寂的准备,他下手之前必然有万全的准备,一般的招数奈何他不得。
迄今为止能察觉她体内被种蛊的,唯有梅骨先生文砚之和婆婆二人。
驿馆之内有郎灵寂在侧,王姮姬无法再与文砚之相见,犹如被隔绝在一座孤岛,周遭到处都是眼线。
为了怕文砚之出什么事,王姮姬暂时答应郎灵寂会乖乖成婚。后者亦与陛下告假数日,单独陪伴生病的她。
他们每日一起写诗,骑马,相处得甚为和谐融洽,相敬如宾,仿佛又恢復了从前的状态。王姮姬的蛊疾也再没发过,仿佛从身体里消失了。
暮色四合,月光守候在漆黑的天空,二人还在外面吹夜风。
如银的光线轻柔地披在肩头,疏疏如残雪,春日里的夜晚并不寒冷。
最熟悉的陌生人坐在一起,连空气都是紧绷的,塞满了不适。
王姮姬坐在草地上望月发呆,郎灵寂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她掸掸裙角上的青草起身,默默跟在他后面,习惯性地踩他的影子。
走到中途才后知后觉,这是从前的习惯,她总喜欢踩他的影子,刻意考量角度,将影子做成牵手或亲吻的姿势。
因为郎灵寂此人仪范清冷,目无下尘,与人距离三尺远,哪怕是未婚夫妇也从未亲近接触过。
那时候她还以为他有洁癖,后来才知道他仅仅对她有洁癖罢了。
他和许昭容在一块时,是怎样的亲昵旖旎,如胶似漆日日厮守。
他和许昭容大抵是真爱,他这人冷血无情,独独对许昭容例外。
王姮姬惘嘆,不知自己上辈子究竟在执着什么。
郎灵寂停下脚步,微微回头看她,不知不觉,她已慢得离他三尺远。
「想什么呢?」
缥色的月白光给他身形描了一层边,像极了的话本上白月光的样子。
王姮姬想心平气和跟他谈一谈,你放过我,我也放过许昭容,互相折磨有何意义。
郎灵寂待她走到近前,「出来时我将小王宅的图纸画好了,尚未来得及给你看。春日宴之前,你看看新房哪里需要更改的。」
王姮姬冷淡敷衍,「你做主就好。」
春日宴和小王宅,前者是王氏专门为她和郎灵寂办的订婚宴,后者则是新婚的居所。
她此刻只想找个法儿逃离他,哪有半分成亲的想法,倦得不行,更遑论花心思设计新房了。
郎灵寂感受到了她明显的抗拒,从他的角度,没料到未婚妻会移情别恋。为了那儒雅的寒门学子文砚之,她的心都飞了吧。
好在他不重视她的心,厌倦爱不爱的事。她最终的婚姻是他便好,此外只要她不做出太出格的事,他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安无事度过。
……
回到驿馆,晚膳的时辰已过,就寝尚早。小王宅精緻的图纸送到面前,王姮姬信手勾画几下,未曾多看。
她心不静,情绪淡着,郁郁寡欢的状态,完全不是养病期该有的。
窗外梧桐树影细细,她拿起笔来,信手描一幅丹青。
郎灵寂在屏风外抚琴,琴韵叮咚,幽静而古朴,萦绕在静夜之中。
他们私下里不似其他眷侣那般黏煳,多数时间自己做自己的事,井水不犯河水,说话时绝不衣裳挨蹭。
王姮姬膈应着,每一分每一刻都很难熬,从前和郎灵寂独处的时间总嫌太短,现在却嫌太长。
如果可以她宁意和文砚之在林地里策马,累了就躺在草地上休息,肆无忌惮,滚得浑身是泥也不怕,好过现在和郎灵寂相敬如冰地苦熬。
直至夜深了,郎灵寂持着一枝蜡烛,立于屏风外道,「睡吧。」
他的嗓音又清又冷,与窗外浮云中冰凉的月光清辉融为一体。
非礼勿言,非礼勿视,绝不逾矩。
「明日送你回府。」
药他还会继续留下,吃不吃随她。
王姮姬低嗯了声,他走开,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道:「把烛台留下。」
郎灵寂闻此似乎笑了下,于黑暗中听不太清。
「怕黑了?」这么多年,还突然怕黑了。
王姮姬侧头而睡,没搭理他。在这荒郊野岭落宿,明亮的烛光映在身上比单纯的黑暗让人安心一些。
这又不禁让人回到前世,她患病的后期视力不佳,每晚起夜都撞到东西,免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冯嬷嬷和桃根她们没办法干脆陪着她睡。
那时她摸着空落落的枕畔想,如果夫君在该多好,漫漫长夜她不会寂寞,也不用劳烦冯嬷嬷一把年纪打地铺。
直到被气死的那个雪天才知道,她独自生闷气的这段时日,夫君一直睡在许昭容的枕畔,儿女绕膝,尽享男女之乐。
许昭容挺着肚子跪在她面前,求她收留,否则孩儿流落街头。
但她收不收留都无所谓了,因为郎灵寂已在乌衣巷给许昭容母女置办了宅子。
被子里,泪珠悬在眼眶将掉未掉,被她烦憎地抹去,跌入漫漫长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
翌日清晨,回到了王家老宅。
冯嬷嬷和桃根桃枝她们早已等待多时,听闻小姐失踪,人心惶惶,几天几夜没睡好。
如今贵族圈流传着第一美人王姮姬被寒门子弟玷污,迫于无奈下嫁的传闻,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料。
「小姐该及时澄清名声啊!」
冯嬷嬷忧心忡忡,谣言俨然有愈演愈烈之势。小姐和姑爷快成婚了,万一叫姑爷听见,产生什么偏见,对小姐心存芥蒂可就棘手了,毕竟他们要携手过一辈子的。
王姮姬内心散漫,他若真介意谣言主动退婚倒好了,省了她的麻烦。现在的问题是他将话说死了,无论如何不肯退婚。
他大权在握,心机深沉,她又不能跟他来硬的。
事情终究从长计议。
第014章 离别
琅琊王氏贵女王姮姬与寒门子弟荒郊野岭独处之事不胫而走,人人均揣测王小姐被寒门子弟玷污了清白。
王小姐原本的未婚夫乃琅琊王兼当朝帝师,位高权重,宜室宜家,她骤然被迫下嫁给一介寒门,想必宛若从云巅跌落谷底,欲哭无泪。
这些谣言传到了王章耳中,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比谁都焦急,几日来咳血加剧,去不了朝堂了。
王姮姬日夜相伴侍疾,王章老眼愈加昏黄,生了数缕白髮。
王章料得自己大限将至,悬着数件大事放不下,家族子弟除了王戢外均资质平庸,下一代家主尚且没有着落。
如今陛下明睿难治,迟早爆发一场皇族与门阀的大决战。琅琊王氏之大业,成立之难如登天,覆坠之易如燎毛。若家族后继无人,他死后无颜到九泉之下见列祖列宗。
王章握住王姮姬的手道:「爹爹此生富贵荣华已极尽,此刻闭眼又有何憾,唯独放不下你们这些儿女们,尤其是你,姮姮。」
王姮姬心中酸痛,喉咙发软。
前世父女俩走到最后时刻时,王章也曾这般问,她的答案是嫁给郎灵寂,辅佐他位极人臣,夫妻和睦,共挽鹿车。
而今,她道:「我只愿爹爹福寿绵长,宁愿拿我自己的寿数来换。」
王章啐了声,怪她胡言,其实他早为女儿选定了庇护终生女婿,此人也绝对有能力保王氏冠冕不绝,只是姮姮不愿意。
他支撑着孱弱的身体,「姮姮,你实话告诉爹爹,为什么不嫁郎灵寂了?」
王姮姬抿抿唇,该如何解释她重生了这件事,前世那些看似虚无缥缈的过往,爹爹会相信吗?
从小与她最亲的二哥都不相信。
王章喃喃道:「不瞒你说,爹爹昨夜做了一个怪梦,梦到你小时候,又梦到你二十几岁就垂垂老矣了,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吐血,外面下着好大好大的雪……」
父女连心,竟一瞬间通感了。爹爹所描述的正是前世她临死前的画面,那时,她挣扎着唤爹爹的名字,说女儿想你,女儿错了。
仿佛两世的心酸齐聚嗓子眼儿,王姮姬道:「爹爹,女儿也梦见了,而且比您看到的更多。」
王章瞠目,身子剧震,「正因如此你才坚决要退婚的?」
她点头。
王章悲哀莫名,长长地嘆息口气,躺在床上一时起不来。
医者的诊断结果铁证如山,若在昨日姮姮说有人毒害她,他也会以为她胡闹,决计不会相信。
可经歷了这个梦后……
原来,某些感觉不是空穴来风。
原来,上天已赐予了一次宝贵的重生机会。
幸而为时尚早,姮姮还不曾出嫁,一切来得及挽回。
「姮姮心安。」
王章攒了会儿力气,拍拍王姮姬的手,「万事有爹爹在。」
他的女儿是琅琊王氏最尊贵的嫡女,只要她本人不愿意,没人能逼她。
……
王绍等几个子孙闻得老家主重病,纷纷前来侍疾病,王姮姬的叔父王慎之亦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良药,请来数名圣手,专门为王章治病。
好在王章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未出什么大事,卧床修养几日,身子骨渐渐好起来了。
卧病期间父女俩交心不少,王章认为即便她不嫁郎灵寂,也决不能按谣言那般下嫁给一个六品下才的寒门,婚后受尽耻笑。
况且,文砚之便是梅骨先生,此人乃陈辅的徒弟,深深效忠于陛下,当初公然反对九品官人法,与琅琊王氏为敌。
王姮姬没有异议,她和梅骨先生只是朋友,医者和患者的关系,远远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外面的流言蜚语仍在发酵,人人都说寒门文砚之和王小姐有私情,王小姐水性杨花,婚前不洁。
五哥王绍亦急得心焦,寻了几个嚼舌根的杖责,杀鸡儆猴,公开处刑。另外几个哥哥也纷纷出力献策,维护九妹。
奇怪的是,处于谣言暴风眼的郎灵寂平静得宛若一滩死水。
有人猜测郎灵寂会义愤填膺,因此与王氏小姐退婚,但连日来郎灵寂的反应没半点迹象。
他如常探望卧病的王章,禀告朝廷公事,问家长里短,尽职尽责当一个好女婿,独独不问王姮姬与文砚之的谣言。
王章在病榻上谈起,「江州一带有流民帅作乱,小儿王戢很快过去平叛。但他没经过大阵势,恐怕折兵损将。」
郎灵寂道:「伯父放心,在下已就布防图和江州舆图和仲衍商议过,此番更会随行左右,辅佐仲衍凯旋功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王章点点头,「如今外面风言风语多,小女与那寒门传出这等丑事来,老夫实在颜面扫地,愧为人父。」
郎灵寂沉吟片刻,道:「您思虑过重才致病,合该放下心事,颐养天年。」
王章欲试探他的意思,「怕只怕给雪堂你带到困扰,近日那些流言蜚语着实难堪,影响到你们的婚事。莫如婚事就此作罢吧?」
「我已委婉请求过姮姮不要结交那些朋友,姮姮不听,我亦无法。」
郎灵寂砚台般漆黑瞳仁深不见底,「而今,唯有不去听信那些风言风语防止事情酿大。如伯父确实忧虑此事,我愿将与姮姮的婚期提前。」
王章本想劝他退婚,没料到适得其反,立即道:「不了,姮姮还小,此事不急。」
郎灵寂颔首诺之,状貌如常。
王章心事重重,临走前终于忍不住摊牌,稍稍提高了声线,「姮姮已明说想取消这桩婚事,我王家女儿个个贤淑殊丽,雪堂当真不能考虑一下别人?」
郎灵寂顿了顿,心如幽深古井。
「伯父,当初你我两家交换的契约上,白纸黑字写的是姮姮。」
「所以,无论发生任何变故,在下都只要姮姮,今生今世磐石无转移,还请伯父不要为难。」
……
因着这次风波,冯嬷嬷和桃根桃枝等人都担心姑爷偏听谣言,误以为小姐与寒门有染,一怒之下与小姐退婚。
几日来,沉静无波。
这点事怎么能逼他退婚。
傍晚,室内,王姮姬正缩在棉被之中。
她的蛊瘾加剧了。
自从在野外郎灵寂救下了她,给她餵下一颗药后,她的依赖就更甚了。
那种宛若灵魂出窍迷失自我,一心一意只想着那人的感觉,似五指山笼罩着她,将她牢牢压住,挣脱不得。
解药就在桌上放着,几颗裹着灿金色糖纸的糖果,一伸手就能拿到,可她强忍着不吃,越吃会越上瘾。
冯嬷嬷按之前文婆婆给的药方端来了药,她还没喝便摔在地上。
不管用了,现在根本不管用了。
她辛辛苦苦断药一个月,克制情蛊之瘾,没想到他只稍稍加大了剂量,使她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王姮姬忍无可忍,哑着嗓子对冯嬷嬷道,「郎灵寂呢,我要见他。」
冯嬷嬷一拍大腿,「姑爷和二公子要往江州,此刻正收拾了行囊将走,小姐要去送行得快些!」
王姮姬披上外袍,素面朝天地去了。她不想吃糖当解药,只好去看一看他的脸,以稍缓相思之苦。
隔着老远,小厮凌霄便瞧见了,雀跃地喊道,「小姐来了!二哥儿你看,九小姐来送您来了!」
王戢回头还真看到了一抹秀丽的丹雘色,隐隐心跳,前些日因为验毒的事与九妹有了些隔阂,今日不想她还前来相送。
「九妹!」王戢惊喜喊道。
随即又想到她未婚夫在此,她来自是和未婚夫冰释前嫌的,并不是为他。
王戢有些失落,第一声九妹叫得极大声,第二声弱了下去。
郎灵寂亦微微侧过头。
江州一带被流民占据,兵荒马乱事态繁杂,短时间内无法处理妥当。
王姮姬来到面前,观二人行囊装得严严实实,似此去时日甚久。
她心思流转,蓦然动了别的主意。
「二哥,爹爹病中很是挂怀于你,你此去一定要珍重自身,小心谨慎,」
她话说到一半,转头看向郎灵寂,眼睫轻颤,「……琅琊王殿下也是。」
郎灵寂道:「谢谢姮姮。」
他一身蓝蒙蒙白不透的衣裳,风清月白,如一杯冰浸的淡色青酒。
只悄然与她面对面静立着,什么都不做,便医好了她心上的伤痕。
她体内情蛊舒适淋漓地舒展开了,人长长舒了口气,舒服地展开了。
王戢知他们未婚夫妇之间一直有些过节没说开,主动避到了旁边。
春光中剩下她与郎灵寂两人,却没有像普通眷侣那般临别拥抱,或依依难分地牵手。他们之间,空白而冷漠。
郎灵寂道:「没想到你会来送我。」
王姮姬情绪淡淡,「你毕竟为我家卖命,送送是应该的。」
他笑,心照不宣,「是因为这个?」
王姮姬一怔,这还是头次见他笑,又淡又冷,若山巅霜雪。
她僵硬地说,「当然是。」
他道,「嗯,那好。」
余下再无话可说,相对沉默良久,夕阳日暮,启程的最后期限就要到了。
毕竟之前还针锋相对,此刻她只把他当药使,装不出相亲相爱的样子。
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离别,如果江州的事顺利,很快便能再团聚。
王戢率先上了马车。
郎灵寂也该上车了,他最后回头瞟了她一眼,冰冷而温柔的视线似将她的灵魂看穿,
「姮姮,你要等我回来。」
第015章 助她
江州坐拥长江天险,是江东的门户之一,歷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王氏子弟王崇原本任此地方刺史,然他生性残暴行事怪诞,随意杀害俘虏,激得流民纷纷造反,皇帝司马淮遂派王戢前往镇压平定。
王戢以往只在宫廷禁卫军首领,手无兵权,此番终于有了上战场搏杀的机会,准备一展身手,为琅琊王氏的新一代积累军事资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清晨,王姮姬在祠堂上香祈祷,愿二哥可以顺利拿下江州,平安归来。
之后她乘云母车往建康城的各田地庄子去,代卧病的父亲王章查验帐本,收缴赁银,例行检查。
回程时忽遇一男子拦车,衣衫凌乱,满身风尘之色,似已在此蹲守良久。
王姮姬以为是被剋扣工钱的佃客,隔着云母车的珠帘问:「你有何冤情?」
那公子衣着清素,头带帷帽,脑袋死死垂地,似一尊泥塑木雕,三缄其口。
侍卫以为是闹事的,要扒了帷帽将人赶出去。王姮姬制止,此人或许有难言之隐不便明说,单独将其请上临近酒楼。
那公子见四周无人,才缓缓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文质彬彬的脸。
他从随身竹篓中取出一包油纸包裹的草药,有些哽咽道:「郑蘅贤弟,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来给你送药。」
王姮姬足足愣了一弹指的工夫,才反应过来,「……文兄。」
那日在草场郑蘅忽发病昏倒,文砚之不知她随身携有药物,纵马赶回婆婆处,跑跌了一双鞋才将药取回。
可为时已晚,郑蘅被琅琊王氏带走了。文砚之跟王家的人来到驿馆,欲将解药奉上,又被王家二哥轰了出去。
「后来我只好在王氏庄子附近等候,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终于把贤弟你盼到了。你的病痊可了吗?这些药请尽快服下,婆婆说晚了就来不及了。」
王姮姬怔怔凝视文砚之消瘦的面孔,他下巴覆盖一层青乎乎的鬍子茬儿,可见这几日风餐露宿,所受折磨深重。
枕边人尚且反目成仇,她从不以为拿根柳条结拜能成什么生死兄弟,独独文砚之这样认真,这样迂腐,这样赤诚。
「文兄明知我是富贵人家的,请得起名医,为何还巴巴跑过来呢?」
文砚之指骨蜷曲,由内而外地惭愧,「是我对不住你。贤弟那日突然发病是受我所累,我不能一走了之。」
那日下马时,他们肌肤无意中碰触了下。这一举动给她带来了困扰。后来他琢磨着,她忽然晕倒并非因为过度在意礼教之防而受惊,而是因为某种疾病。
她身有情蛊,婆婆诊断过,情蛊认主,最忌与其他异性接触。
所以是他害了她。
「你的病只有婆婆能治。你请得起天下名医,还向婆婆问诊,可见天下名医治不了你的病。又或许他们治得了,由于某种隐情和胁迫,不敢给你治。」
王姮姬听他言之有物,年纪轻轻,未进官场,一双眼睛敏锐而雪亮。
她确实被投入到一座巨大的茧房,四壁都是厚厚的墙,处处被那人掌控,阻塞了接触外界的所有通道。
前世磋磨了那么多时光,她病入膏肓,没有一位大夫将真相告知。
若非许昭容最后为了气死她透露了情蛊之事,她现在仍蒙在鼓里。
「文兄当真火眼金睛。」
文砚之羞赧内敛地垂了垂眼,其实凭从文人的直觉,答案显而易见。
她是富贵人家最受宠的女儿。
她要和未婚夫退婚。
她被人种了情蛊……
这些线索连成串,可以料定她在家中过得并不好,甚至受未婚夫的操控。
她未婚夫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新上任的当朝帝师郎灵寂。
此人沉静内敛深沉如渊,大多数时候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暗地里却谄媚门阀、架空皇帝、逼得老师陈辅在朝廷上血溅三尺,充当门阀的庇护伞,拥护弊端良多的九品官人法,端端是恶毒之人。
他们共同的敌人。
文砚之娓娓剖析道:「从在驿馆你家人对你的重视程度来看,郑蘅兄定是家族的掌上明珠吧?想必你的婚事极重要,谁能获取你丈夫的名分,谁便一步登天。」
「贤弟你倾心谁,无法预料。于是便有人动了歪心思,暗置情蛊这种操纵心智的秘药。使用此药,两人即便相互仇恨也会燃起不可阻挡的爱意,誓死相随。」
王姮姬暗暗点头,文砚之所猜测的与自己大致吻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前世她确实不知不觉就爱上了郎灵寂,错把狼主当恩主。
郎灵寂以前只是末流的皇室宗亲,因攀上了琅琊王氏才如日中天,进入朝廷中枢,乃至于控制皇帝。
在家族备受宠爱、拥有主持祠堂仪式特殊地位的她,是打开头号门阀琅琊王氏的一把钥匙。她喜欢谁,爹爹便会扶持谁位极人臣,与谁合作。
而当时爹爹看好的人是陈留王司马玖,他便施了些蛊,叫她鬼迷心窍,退掉与司马玖的婚约,转而嫁给他。
逻辑完全自洽。
那人前世娶她完全出于政治目的,没有丝毫感情,婚前他小意温柔,婚后他就像变了个人,对她敬而远之,相敬如冰,在外私养白月光外室。
「文兄分析得在理,乃真知灼见,但……」
她心中感念,又有一分怀疑。
梅骨先生文砚之忠心于帝室,对门阀深恶痛绝,却对她这门阀之后真心相待,屡屡捨命襄助。这种深厚的情义,已不是简简单单的结拜能解释的了。
「难道时至今日,文兄还想拉拢我去你们的阵营吗?」
她就算再恨郎灵寂也不可能背叛自己的阶级,背叛在外拼杀的哥哥,背叛为她殚精竭虑谋划前程的爹爹。她身上留着琅琊王氏的血,永远姓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文砚之被她质问得一惊,连连摇头,「不,贤弟与我立场不同,我能理解。」
人与人的思想和出身天差地别,他可以为了天下寒门公道抵制门阀,她同样可以因为父兄血肉之恩维护门阀。
与其说他对门阀仇视,不如说他恨门阀占据了天下大量财富,朝中真正的蠹虫是那些为了私利只手遮天的权臣。
她要退婚,而他要为老师陈辅报仇。
某种程度上,他们面临着一位共同的敌人,目标一致,所以可以不计门户私怨跨阶级合作。
「上次贤弟在草场问我能不能帮你退婚,我当时觉得荒唐,现在想来确实能帮到你。」
「郑蘅兄堂堂名门,有父兄袒护强家族庇佑,迟迟退不了婚,因为那看不见摸不着、疼起来要命的情蛊吧?婆婆帮你拔除了就是。」
王姮姬诧然,上次与文婆婆谈话尚没有拔毒的指望,此刻文砚之胸有成竹似的。
「真的吗?」
文砚之笃定:「是,婆婆和我研究了多日你身上的情蛊,有八成把握了。」
王姮姬唿吸微紧,天知道这几日她如何把郎灵寂当解药,实在忍不住了就去见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如果她体内没有情蛊,退婚只是一句话的事。即便朝政那边难以交接,爹爹和哥哥也定会想办法渡过去。
鼎盛如琅琊王氏,只有旁人来依附,没有依附旁人,实不必看任何人脸色。
她怕这缕希望落空,「文兄这般帮我,想得到什么回报呢?无妨明说。」
这人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示好,如果文砚之想交易什么,她反倒安心些。
文砚之纠结了片刻,「实不相瞒,小生本来是求回报的,如今不成了。」
他的初衷是面见太尉王章,与王章谈科举制的优越性,希望得到豪门的支持,使陛下真正君临天下。
可由于竹林被查抄,寒门后备力量死伤殆尽,他自己更是被打为六品下才,恐怕今生与仕途无缘。
「郎灵寂使我的授业恩师在朝堂上悲愤自戕,作为弟子我心中愤恨。帮助贤弟你退婚,搬倒郎灵寂,为恩师报仇,算是我的一点点私心吧。」
王姮姬稍稍放心,他帮她彻底拔除蛊毒是一份大礼,她只有确定这份大礼对王氏无害的情况下才敢接。
从前是她一个人孤身与那人打擂台,屡战屡败,而今有了文砚之,集合两人之力量与智慧或可突破重围。
只是他们这组合着实奇怪,两个阶级互相对抗的人,居然也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心。
文砚之瞥向王姮姬,见她目光清亮,当真一枝桃花蘸春水,美丽不可方物。但她眉眼间总笼罩着一层病翳,肌肤也是病态的白。
外面谣言都传他们二人有私情,王小姐背弃权臣未婚夫,移情别恋于一个寒门,文砚之脸色微微泛红。
「治病之事不宜迟,莫如郑兄现在就跟我去吧。」
王姮姬应了,这几日郎灵寂不在,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将守在门外的桃根叫进来,交代原委,桃根大惊,「什么?小姐,您又要跟这个寒……这位公子走?老爷不会答应的。」
王姮姬告诉小丫头,「所以要先斩后奏,你帮我禀告爹爹一声。」
说罢招唿了文砚之,甩开大批王家侍卫,从酒楼的小后门悄悄离开。
第016章 撵蛊
二人是暗中熘出来的,离了酒楼小跑一段,各自出了层汗。
文砚之身子骨尤其弱质些,弯腰扶膝喘息良久,「……与郑贤弟出来一趟可真不容易,跟做贼似的。」
王姮姬亦气息不匀,父兄都不喜她与寒门交往,若不用这般办法甩赖逃出来,恐怕她还得回家学闺训。
「对不住,委屈文兄了。」
细想来,她前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秀,循规蹈矩的高门主母,蓦然这般无拘无束的疯跑,一番从未体悟过的滋味。
文砚之用手帕擦了擦汗,对她笑盈盈:「大家族既是庇护也是束缚,小生万万适应不了,还是独自一人在山野比较潇洒,正是『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王姮姬瞧他口是心非,本有济世之志,今生再无做官机会,才装出一副崇尚自由的隐者模样。实则他内心苦闷,并非像三哥王潇那样真爱游山玩水。
「文兄又掉书袋了。」
当下不就这话头深谈,二人雇了一辆豪华又舒适的马车往郊外文婆婆的居所去,钱款自是阔绰的王姮姬付。
文家婆婆早知她要来,备好了针灸等物。上次一别原本约好七日后再行治疗,耽搁了这么多日。
婆婆号她的脉,脸色越来越黑沉,「不对,怎么吃了这么多撵蛊的药,那东西反而越来越强了呢?」
问她,「我给你的那张药方子,这些时日可按剂量认真服用?」
王姮姬确认。这期间有一件事不得不提,她在草场意外昏迷曾被再次餵了一颗糖,等再醒来欲呕时,糖已消化得无影无踪了。
文砚之敏感问:「郑贤弟,『糖』是什么,你中毒的根源?」
王姮姬低声答:「是。」
越是甜美好看的东西越容易蛊惑人,她小时候吃药怕苦,长大了依旧有这毛病,是那人将安神保健的药物做成了糖果模样,使她轻松服下。
后来才知道那里面的东西不是安神保健的,被掺了情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婆婆恶寒,「高门大户原也是人心鬼蜮,做这等见不得人的隐私事。」
又痛骂道:「给一个刚及笄的姑娘下这种药,心肠完完全全黑的!」
文砚之曾与豪门大户较量过两回,深知那些权贵的手段,他们连国都敢窃,暗中给一个姑娘下情蛊算得了什么。
他深为顾虑,「郑贤弟又吃了那东西,婆婆的药方定然失效了。这些日的情蛊催动之苦,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王姮姬耻于启齿,自是把那人当成了解药。
情蛊的那一端系的是郎灵寂,作为解药,他很好用,她看一眼甚至闻闻他身上寒山月的气息,便能安神康健。
情蛊果然是情蛊,旨在强制性地将一对男女结合在一起。只要她乖乖地和他相伴,情蛊可以说对她半分威胁没有。
文砚之责怪,「郑兄这样无异于饮鸩止渴,长此以往,你会被情蛊牵制得越来越深的。」
对婆婆道,「求您多费心些,这次定要将郑兄体内的蛊毒根除。」
婆婆亦没把握,只得先试试,将王姮姬单独叫到了内间,在她后背上密密麻麻插满了银针。取出各类药物,全是千奇百怪叫不上名字的,涂抹在关键穴位为她捻蛊排毒。
辛辛苦苦折腾了两个时辰,徒劳无功,王姮姬臂间那条若隐若现的金线仍在,诸般药石无济于事。
婆婆失落嘆息,「若要彻底解除情蛊,除非蛊主身死。」
若郎灵寂在江州战场意外死了就好了,但那是幻想。
文砚之跟随婆婆从小学艺,见过不少疑难杂症,从未见过这般棘手的。
潜藏在身体里的情蛊,宛若拴在病人床头的铁链子,使病人一生都挣不得半点。
这是一场施蛊者与撵蛊者的较量,情蛊种类纷繁复杂,组合起来有上万种可能,唯有施蛊者知晓其中法门,治病救人的撵蛊者永远居于被动。
文砚之殚精竭虑,走来走去,一面默念着这种施救法门,旁人唤他也置若罔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忽然见外面天空上圆圆的太阳,脑子里一道灵光闪现,隔帘焦急道:「婆婆,试试那最简单的办法吧!」
婆婆似信非信,「什么?可以吗?」
文砚之点火烧水煮了几个鸡卵,七八成熟便拿出,剥了皮隔帘递进内室,似乎郑蘅比他自己更重要,「请婆婆试试,总要试过才知道。」
王姮姬听二人对话云里雾里,不知餐桌上常见的鸡卵子如何治病。
婆婆将鸡卵搁在她后背上,叮嘱道:「可能有些烫,贵族小姐忍着些。」
王姮姬答应,比这艰难百倍的苦楚都吃过,区区熟鸡卵的烫度算什么。
婆婆遂将鸡卵在她周身经络中,以特殊的按摩手法,在一切有金线浮出的肌肤周遭滚来滚去。
这一过程并不疼痛却痒得厉害,好像五脏六腑都被羽毛搔,弄得人意气浮躁,险些将手心抓破。
良久,婆婆才长舒口气:「成了。」
王姮姬如临大赦,穿好衣裳坐起。文砚之进得屋来,见两颗圆满的熟鸡卵塌陷畏缩,从内而外变成了金色,千疮百孔,如同被许多细小的银针扎过。掰开,里面的蛋黄完全变黑了。
「这是什么办法?」她甚是好奇。
「莫要靠近,此物有毒。」
婆婆速速将此物丢进火里处理掉,王姮姬恶寒捂住嘴,身子发颤。
文砚之欣喜之意溢于言表,拍手叫好:「此法居然见效,郑兄,你体内的情蛊真的被吸出来了。」
原来天下万物生化制克,情蛊之虫籍以人气血而活,光熘熘的鸡卵就是天然的克星,虫见了就会往里面钻。
这本是最简单最基本的撵蛊之术,稍通医术之人都晓得。然情蛊给人的心理阴影太大,导致畏难情绪严重,以为非得多高明的手段才能治癒,忽略了最基本的捻蛊手段。
正是:最复杂的问题,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解法。
王姮姬放慢唿吸,身体如释重负,有种恍惚不实之感,「我体内的情蛊就这么消除了?」
文砚之解释道:「还没有,只除了一部分。这是缓慢的过程,接下来你需日日这般医治,辅以草药,可能还得大吐几日,才能慢慢除尽毒素,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这时婆婆处理完鸡卵子进来,对文砚之沉声道,「备好摇叶子。」
文砚之亦肃然,「是。」
王姮姬如堕五里雾中,婆婆叫她先回家去好生休息,明日再来此处。
她半信半疑,回头瞥向文砚之,文砚之俊颜微笑鼓励于她,让她宽心。
她只得暂时离去,至王家,王章入宫与陛下议事去了,未曾发现这事。
桃根提心弔胆了好几个时辰,见了王姮姬便道,「小姐!您可回来了,奴婢怕老家主察觉,吓得腿都软了呢。」
王姮姬心旷神怡,身强如燕,感觉过去的十几年都白活了,今日方尝到活着的滋味。
桃根好奇道,「小姐您笑什么呢,这般高兴,可是二公子和姑爷提前回来了?」
王姮姬连忙捂住桃根的嘴,这话不能乱说,「我明日仍要出门,你要替我保密,连冯嬷嬷也不能告诉。」
桃根苦着脸说:「小姐您瞒不住的,既白那小子就是冯嬷嬷的眼线,您去哪儿他都得贴身保护。您此番谁都不带着,铁定要露馅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王姮姬唇角弯弯,也不知怎么今日她那么爱笑,几乎抑制不住。如果面前有一座山,她真想对着山大喊几声。
痛快,真痛快!
桃根就是胆子小,实际上从前她也经常熘出去玩,哪有那么容易露馅。
当下用过晚膳就寝,一夜无事,翌日王姮姬按照约定仍往婆婆的小茅屋。
婆婆已经被备好鸡卵,准备治疗,四下却不见文砚之的踪影。
王姮姬心头惴惴,蓦然想起昨日他与婆婆低语的那几句,倏然掀开卧房帘子,却见文砚之浑身是血、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文兄!」
她失声来到文砚之榻前,见他浑身好几处绑着纱布,鼻青脸肿,显然是伤得很重,「你这是怎么了?!」
文砚之虚弱得厉害,竭力挤出一个颤抖的微笑,瞥了瞥旁边篮子里的一堆黄色叶子,「没事,摘了些草药。」
要想根治情蛊,光用鸡卵撵还不足,需得配合灵药。这种平平无奇的黄草药名叫摇叶子,名如其貌,长在山菁之中会自然摇动,既然是餵养情蛊的原料,也是破情蛊的解药。世上只剩下最后几株了。
他自己攀登山巅,却太文弱虚脱,一个不慎从山崖摔下,虽侥倖没骨折,浑身挂了彩。
「吃了这药,贤弟得稍稍受点苦,大吐几个时辰。配合以鸡卵疗法,相信郑兄你能完全康復。」
王姮姬五味杂陈,文砚之一读书的文人,冒死跑到山崖去摘药,为了她连性命都豁出去了。
「多谢……文兄。」
她嗓子沾了些湿涩。
萍水之逢,何必呢?
文砚之一笑带过,皮肉之伤而已,又非什么大事。能帮她撵走情蛊,顺利退婚,付出再大的辛苦也值得。
他遥遥望着她,眸中满是柔情,「别担心我,郑兄,你快去治病吧。」
第017章 面见
婆婆遂请王姮姬躺下褪掉衣裳,又以熟鸡卵为她捻蛊。这次鸡卵已不似先前那般外金内黑,她手臂经络中浮起的金线,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想那下蛊之人定是个城府深沉心黑手硬之辈,自以做好了万全之策,还是百密一疏,精心配置的情蛊就这样被鸡卵简简单单破解了。
片刻疗毕,婆婆端来一碗黄澄澄的汤药给她喝,乃文砚之冒着生命危险採得的排蛊圣药摇叶子。
文砚之提点:「贤弟可要珍惜着喝,喝得一滴不剩才好。」
毕竟此草药已灭绝了,山巅上是婆婆年轻时栽下培育的最后几株。
王姮姬软声,「害你为我受伤,又将唯一的灵药给我,如何过意得去。」
「我是为了报我自己的仇,咱们不是一开始说好的吗?」文砚之安慰道。
她撵脱了蛊定然能退婚,退婚必然使郎灵寂不高兴。郎灵寂不高兴,他文砚之就高兴,报了恩师的大仇。
王姮姬仰头将药一股脑地喝下,半滴不剩。喝罢片刻,果然涌起强烈的呕意,将体内积攒的蛊毒撵个精光。
金叶子乃传说中的灵药,果然是杀蛊辟邪之效,情蛊的克星。
婆婆又为她端来了温汤,见她吐了几遭,所吐之物便清亮如水,深知药物奏效,大大遏止住了情蛊之毒。
「小姐再坚持一下。」
王姮姬呕意沉浮,暂时还说不出来来,由婆婆扶着在旁休息。
恍恍惚惚中,她感到在漫漫长夜中走啊走,终于看见一线天光。
年少时吃下的一块糖,用了足足两辈子才走出来。
许久,恢復正常。
文砚之劝她回家好生疗养,茅屋条件实在简陋,冬凉夏暖,不宜养病。
王姮姬记挂他浑身是伤,不愿一走了之。文砚之的腿骨折裂,若不善加恢復,以后会跛脚的。
几日来,王姮姬日出即来日落即走,除了例行的治病撵蛊外,还充当文砚之的拐杖,扶着他练习走路。
文砚之愧仄,「明明郑兄是病人,反过来累得你照顾我,真是过意得去。」
她金枝玉叶从没照顾过人,勐然照顾人却像模像样,春风润雨细无声,体贴入微,给人抚慰。
王姮姬瞧着他一跛一跛的腿,「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
前世她为了讨好那人,洗手做羹汤,刻意练习了许久贤淑的言行举止。
文砚之哪敢享受高门贵女的照料,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婆婆家门附近是一片草地,再往里走则是当初梅骨先生聚众讲学的竹林。
虽然早已被官兵砍伐烧毁了。
王姮姬扶着文砚之练习走路,之后往那边草地坐卧休息,唿吸新鲜空气。
文砚之沐浴在金色的暖阳下,听静谧的鸟语,不由得感嘆:「有郑蘅兄相伴在侧,岁月静好便是如此了。」
王姮姬亦仰起脖子全身心放松,天空浮云如鳞,时舒时卷,被阳光晒透。
那夜她与郎灵寂赏月,心情沉重,与此时此刻的恣意畅快不可同日而语。
「文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文砚之思忖片刻,「既不能讲学了,浇园,种草,打铁,摘果。」
王姮姬几分调侃,「文兄讲不了学也好,免得说我琅琊王氏坏话。」
文砚之胸前如压着一块大石,「惭愧,和贤弟相处的这些时日使我改观许多,门阀中不全是恶人,我应该辩证待之。」
但门阀中确实存在恶人,把持朝政,幽禁皇帝,只手遮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王姮姬默了默,当日她、文砚之、皇帝三人结义,约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此刻却只有她和文砚之二人在阳光下岁月静好,留司马淮一人陷于深宫黑暗中苦苦挣扎。
「爹爹和兄长对政事自有打算,我也不能干涉太多,但……」
她恳然道,「如果有机会,我会尽量入宫探望陛下的。」
文砚之冷汗蓦然沁了一沁,「你知道陛下的真实身份了?」
郑蘅是琅琊王氏的掌上明珠,什么世面没见过,皇帝自然也碰过面。
那么一瞬间,他竟想求琅琊王氏高抬贵手归政于陛下。
他定了定,苦笑道:「我本来还想隐瞒贤弟,班门弄斧了。」
王姮姬上辈子偶然见过皇帝一面,才能识破司马淮。
当日她蛊症发作,司马淮对她有背负之恩,若非琅琊王氏和皇族之间有权力博弈,她和司马淮或许能成为朋友。
「哪有的事。」
日上中天越来越烤,王姮姬扶文砚之起身,缓缓走回茅草屋。
两人邻近,文砚之嗅不见她周身那股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了,取而代之的是女儿家自然清新之感。
果然,那股奇异香气是情蛊外化,情蛊一除,香气也随之减弱。
相信不日情蛊即将完全消失。
他由衷道:「贤弟今后可以挺起胸膛堂堂正正,无惧任何人。」
王姮姬笑:「那还要依仗文兄。」
文砚之嗯了声,「我们兄弟三个这辈子互相扶持,有难同当。」
王姮姬直将文砚之送到榻上,见他和婆婆坐下吃家常饭,才坐马车离去。
……
王宅。
连日来九小姐都神出鬼没的,引起了众位兄长的重视。她结交了几个寒门当友人人皆知,恐怕误入歧途。
王章也意识到事情不对,专程等着她,果然将她抓个现形。
「笔直站好!」
绕着清素布衣的女儿转一圈,王章啧啧教训道:「是爹爹缺你用度,连衣裳都穿不起了?」
王姮姬情知今日事情败露,再没法敷衍过去,当着爹爹的面无法撒谎,「爹爹……」
王章不悦,「姮姮冷落了生你养你的爹爹和兄长,整日与寒族混在一起,是想背弃家门,也去当个布衣寒门吗?」
王姮姬道:「爹爹同意吗?」
王章:「想得美。」
王姮姬弯弯唇,悄然踱至王章身后,「爹爹,女儿私自出门错了,但女儿确实有正经事要做。」
王章半信半疑,王姮姬遂将身上寒疾之事说了,找到一位民间大夫。
王章闻此神色稍缓,「姮姮前些日在马场晕倒,因为此疾?」
王姮姬道:「正是。这位民间医者妙手回春,正在帮助女儿驱除病根。」
蛊之说法虚无缥缈,令人难以置信,无切实证据,她索性解释为寒疾。
王章抚髯若有所思,「若是如此倒可谅解,但你太胡闹,治病这样大的事偷偷摸摸背着为父。」
王姮姬唯唯诺诺,正以为风波平息,王章忽然道:「既然有办法治吾女的病,王氏该当重谢。你叫那医者明日到徽香楼候着,为父要亲自见见。」
这一举大出意料,实措手不及。
王姮姬下意识拒绝,王章却板着脸道,「休想矇骗为父,前些时日的风言风语我也听见了一些。想做我王家的女婿光会治病不行,看他够不够格。」
爹爹错意了她和文砚之的关系,什么就女婿了?
但她设想了下,让文砚之当女婿似乎可以。起码她不讨厌他,而且他能随时随地给她治病。
「爹爹,您误会了。」
王章不改初衷。翌日,果然要去徽香楼。且无需王姮姬告知,王家下人径直去文砚之的小茅屋请人。
王氏手眼通天权势逼人,文砚之作为当初聚众讲学的逆徒之一,王氏熟知他的踪迹,抓他犹如抓蚂蚁一样。
文砚之就这样毫无防备被请到了徽香楼,他以为是朝廷逼供,嘴里含了颗毒药准备捨身就义,岂料解开眼罩,面前是一座飘着饭香的酒楼。
「郑蘅兄?」
王姮姬乍然面对友人,惶惶然不知该如何解释。
王章叫她旁边乖乖坐着,禁止搭话,「你便是号称梅骨先生的文砚之?」
文砚之一凛,面前老人气度凝然,渊渟岳峙,天生有种巍然的威势,脸上每条皱纹藏着城府阅歷。
他大抵猜到了老人的身份,猩红的血丝爬上了双眼,指尖暗自颤抖。
他帮陛下和恩师斗了这么久琅琊王氏,今日终得见到王太尉本尊。
「……是。」
王章责问:「你聚众讲学,谤议君王,对我琅琊王氏说长道短?」
文砚之一时无话可说,面对本朝头号士族的家主,他失了讲学时指摘门阀的傲气,浑然被对方的气势所慑。
「说话。」王章厉声,「也是你在野外玷污我九女的名誉?」
文砚之愈加哑然,自己年纪太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被沉重的氛围压死。
寒门和贵族之间的绝对沟壑,他仿佛又天生低人一等,适合跪着回话。
「小生……并无此意。」
王姮姬怕吓着文砚之,扯了扯王章的袖口,王章朝她摆手,「数罪併罚,本该叫你身首异处,但你治了我九女之疾,之前种种暂且搁着容日后再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说着,下人给文砚之搬了座。
文砚之蓦然从云巅摔入谷底,再从谷底飞上云端,心神恍惚。
以为能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实则连王太尉随意几句问话都接不住。
他终究是一个幼稚的书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王姮姬暗中提点道:「文兄,爹爹今日找你只是喝喝茶,不用紧张。」
第018章 新婿
雅间内环境窒息,门外侍卫个个手持利刃,手起刀落让人身首异处,文砚之恍然到了鬼门关。
文砚之从未出仕过,缺乏应对大阵仗的经验,从前跟着陈辅学艺,仅仅纸上谈兵,见到真正的大人物难以保持镇定。
他不禁向王姮姬流露求助的目光。
王章看在眼里,「姮姮先出去待会儿。」
王姮姬低声答诺,暗示叫文砚之该低头时就低头,自求多福。
文砚之见她秀丽的背影越来越远,短吸了口气冷静下来,竭力保持着读书人的气度,心里却着实不愿她离开。
王章呷了口茶,徐徐道:「之前外面传流言蜚语,说你和我家姑娘在野外独处,她倾心于你。」
文砚之听到过那些风言风语,一凛,「您的意思是?」
王章打心底不大喜欢这新任寒人女婿,索性开门见山道:「姮姮是老夫的掌上明珠,平日摩挲宝爱不啻宝珠,老夫想问问你是否也倾心于她?」
于男女之事,姮姮向来不似世间女子那般忸怩。从前她对琅琊王一见钟情,即便对方性如白玉烧有冷,迎难而上大胆追求。只是现在她腻了,抛弃琅琊王又对文砚之另眼相看了。
文砚之登时心防破裂,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更没想过撬琅琊王的墙角。
她的出现犹如他世界中的一抹亮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平日唯敢在心里默默欣赏她的美丽而已。
就像壁画上高贵的神女,膜拜俯首之,娶回家当新妇是万万不能的。
他帮她退婚,是出于朝政的角度考量的。况且他是寒门,她是门阀,他们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落了眼帘,愧然垂下了头。
王章催道:「年轻人犹豫什么,倾心就是倾心,不倾心就是不倾心,还需要思考一番吗?」
文砚之声如蚊蚋:「王小姐与我说她已经有婚约了。」
王章道:「那件事你不用管,很快就不作数了,老夫只问你的意思。」
文砚之顾左右而言它,「小生与王小姐相互敬重,并无半分亵渎之意。」
王章打量着他浑身上下的伤,这副腼腆模样,「那你为何屡屡捨身相救,甚至为了她的病冒险上山採药?」
文砚之哑然,净白的脸颊,安静得连唿吸的声音都没了。酒楼外熙熙攘攘,过了许久许久,他仍没说一个字。
似心悦,又似不是。
似有情,却还无情。
似坚定,又似动摇。
这难免让人想起另一位女婿,每次问那人都毫不犹豫说「无论发生任何变故只要姮姮」。
王章耐心告罄,「罢了,婚事并非强求,文公子既不愿便当老夫从未说过,就此告辞吧。」
说完起身离开,门外侍卫见主人出来,纷纷整理队列。
至门口,听后面之人窃窃喊道:「……不!您别走,小生愿意。」
王章转过头。
文砚之缓缓站起身,如一根清韧的竹破土而出,似费了好大劲儿才吐露心声,下了比天大的决心。
王章道:「老夫可未曾逼你。」
文砚之面色染了晕,「您未曾逼我,是小生心悦于王小姐。」
他信奉的是儒家,凡事讲求礼法,于男女之情上更习惯于隐晦。骤然被逼着表明心迹,需要攒些勇气。
王章颔首又回到座位,二人的关系无形中发生了变化,方才还是兴师问罪,勐然间变成了翁婿。
「既然老夫未曾逼你,你自愿心悦姮姮,那么咱们可以谈谈下一步的事。」
文砚之茫然,「下一步?」
王章敲了敲桌子,「对。我琅琊王氏的女儿不可能像寻常人家一样出嫁,尤其是公子你这样鄙陋的门户。对于姮姮,老夫还有基业要她继承。」
「要娶姮姮,你必须入赘我王家。要求文公子你放弃仕途,一辈子不得入朝为官,更不得对簪缨大户有仇视心理,勤勤恳恳为王氏做事,居于后宅做个贤内助。」
「当然,如若有朝一日姮姮想和离了,公子你得马不停蹄地捲铺盖走人,不得干涉她与其他公子再续良缘。」
王章严肃认真地将所有丑话说在前头,避免以后发生麻烦。
为了女儿的终生幸福,为了噩梦中的景象不成事实,什么门户之见朝政争斗,他统统抛之脑后了。
这是他有生之年能为女儿做的。
「这几个条件听起来似乎倒反天罡,但我琅琊王氏的规矩歷来如此。公子你能接受便留下,不能接受可以走。」
文砚之足足呆了几息,心头髮瘆,宛若落在簪缨世家强大的五指山下。
入赘,放弃仕途,为王氏做事。
此刻他对于她的出身之高才有了切实体会,当真如千仞高山望而却步。
没人知道这一瞬间他内心的挣扎,王家家主的几句话,竟要他放弃原本的政治立场,改投权贵门阀麾下。
赘婿,意味着放弃所有治国报復,接受九品官人法,泯灭救国的良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赘婿,意味着永远抬不起来头,王戢随意甩在自己脸上侮辱性的一巴掌。
这一刻,他想问为何郎灵寂不用放弃仕途入赘?
王氏反而扶持那人位极人臣。
王章看出文砚之的疑惑,没有义务解答。
其实对于姮姮看上的人,他的要求本是振兴门户,在朝纵横捭阖,带领王氏立于不败之地……但这位文公子实在特殊,他不得不根据实际更改条件。
如今世道下人分三六九等,文砚之和郎灵寂生下来就没法比,泾渭分明。
郎灵寂能为琅琊王氏提供滚滚不绝的权势,王氏与他是合作关系。文砚之一无所有,布衣草民罢了,靠王家施捨他。
王章没有妥协的意思,漠然道:「文公子可以好好想想,不行便作罢。」
文砚之使劲儿闭着眼,片刻从牙缝间挤出:「不必想了,家主说的是,小生……愿意入赘。」
王章点头,「左右你也被评了六品,再不能为官。」
文砚之心头蓦然被刺痛了下。
他将所有的委屈咽下,面色不动如山,似乎一瞬间倒戈向了门阀,向王家家主一叩首,作为女婿的忠诚。
「多谢太尉您不计前嫌。」
王章安然受了他这一拜,「你该谢的人是姮姮。不过姮姮也该谢谢你,你帮她缓解了寒毒。」
文砚之恍惚,「是,病情还为完全治好,稍微有些棘手。」
王章道:「你以后伴随在她身边,可以时时为她治疗。」
新的婚约就在一方咄咄相逼一方屡屡让步下达成了,从此文砚之再不那贫居草野的教书先生,而是琅琊王氏的赘婿。
文砚之许久仍六神无主,身处云端,混混沌沌宛若南柯一梦,感觉万事万物充满了虚幻。
直到王章的人撤走了,郑蘅进来拍拍她的肩膀,娓娓道:「文兄,你莫要怪爹爹,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文砚之怔忡地抬头望见她白净的前额,盈盈秋水般的眸子,鸦鸦的云髻,壁画上的神女真的下凡了。
他道:「郑蘅兄。」
「别叫这个了。」
他又痴痴改口,「郑蘅妹。」
内心深处,他不想改唤她原本的名字。王姮姬三字太高贵太沉重了,宛若神仙的威压,贵族的光环太盛。
如果可以他宁愿她是徜徉在草野中、孑然一身的郑蘅,他,她,还有陛下,兄妹三个不分阶级地位,像家人一样永远相伴。
他和她之间永远不平等。
王姮姬拂去他鬓间的一丝乱发,温声道:「文兄傻了,被爹爹吓傻了。」
文砚之轻轻按住她的手,「郑蘅,我从未想过能有今日。」
王姮姬道:「我也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脱离情蛊的掌控。」
文砚之泪腺隐隐发酸,是啊,她之前是被情蛊控制的傀儡,高门大族间联姻的工具,表面光芒万丈实则内里烂透了。
他的一颗心地动山摇。
天色微雨,两人也没打伞,就这样并肩漫步在雨巷中。凉丝丝的雨线浇不灭心头的炽热,她柔软滑腻的肌肤触在他手中,心头也漾起一圈圈涟漪。
文砚之面色微红,「你冷吗?」
王姮姬摇头,不冷,反而很畅快。
从前无话不谈的二人,此刻倒有些安静。身份的骤然改变,让文砚之找不到话与她说,生怕一不小心亵渎了她。
他刚才签了一份卖身契,已经是琅琊王氏的赘婿,辅佐主母的贤内助了。
王姮姬反问,「那文兄呢,冷吗?」
文砚之一怔,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在颤抖。这份颤抖不是由于雨天的寒冷,而是源于内心的震撼。
谁料一日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笨口拙舌的,漂亮话都不会说。
王姮姬笑他痴,「随我回宅邸去吧,我叫下人单独为文兄辟一间房。文兄不是喜欢读书吗?以后王家一整座藏书阁都是你的。」
说罢超过了他,率先在前引路。
留一个背影,文砚之才敢睁开被雨水打湿的眼,湿漉漉地遥望女子的背影。
远在天边的幻梦,忽然降临在眼前。
这才想起,他刚才腼腆到没敢牵她的手。
第019章 回程
文砚之来到了王家。
不愧是连帝室都瞧不起的第一名门右族,王氏宅邸宛若一座精心布置的盆景,坐则华屋,行则肥马,丽衣玉食,金色的日光灿烈地洒在朱门之上,极致的世间荣华富贵令人心摇目眩。
文砚之垂着头,跟在王章和王姮姬父女俩后头,手心出了一层汗。
他从前只知道跟着恩师抵制琅琊王氏,未曾真正踏进过王氏的门槛。
当真卿门有卿相门有相,沿途的王氏子弟和家眷一副磊落风度,洒扫跑腿的低等僕役皆仪态不凡。
井底之蛙,今日算开了眼界。
僕人引他住进了一间临近藏书阁的阁楼中,脚下台阶乃百年香木所制,古朴雅致,书香四溢。
文砚之每走一处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坏个小小花瓶,几辈子赔不起。
相比之下王姮姬司空见惯,介绍了一番,温和说:「文兄先住着,若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直接告诉我调换。」
文砚之连忙摆手,这间小小阁楼已是他平生闻所未闻的富丽风景,小窗外是成群的梅花海,鸟语啁啾,薰香裊裊,泡的一片茶叶价值千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郑蘅兄实在客气了。」
王姮姬内敛笑笑,两人似乎还没适应未婚夫妻身份,客气疏离得过分。
相对默立了半天,除了家长里短的闲话外,找不到亲昵之语。
「那你读书,我先回去?」
她眸光闪烁商量着。
文砚之颔首恭谨道:「好的,郑蘅兄请便。」
「午膳会有专人请你,我们一块用。」
她又补充。
文砚之将她送到门口,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松了一口气。
郑蘅兄是门阀世家的掌上明珠,他这样的寒族书生乍临此地,惶惶忐忑,周身的不适感犹如针扎。
文砚之怔怔坐在小窗前,惆怅锁眉,踏入荣华富贵之中,感不到半点快乐。豪门越是富贵,越体现对寒族的压迫。
他以前清高孤绝,自命不凡。
以后在这座小小的盆景中,他要被囚困,与荣华富贵同流合污,做个金丝雀的赘婿。
他忽然觉得,她与他根本不相配,她跟郎灵寂才是同一种人。
她们权门右姓,永远理解不了普通百姓的苦难
……
王九小姐的婚事忽然改变,在家族中引起巨大的波动。
阀阅不与寒门联姻是歷来的传统,文家门寒无世祚之资,公然诋毁过琅琊王氏,如何能当九小姐的夫婿。
相对保守的王慎之、王瑜等人都无法接受姮姮忽然移情别恋,认为此事万分对不起琅琊王,极易会和琅琊王反目成仇。
琅琊王此番去江州,原是为王氏开疆扩土,为王氏卖命的。王氏恩将仇报,趁琅琊王不在暗中取消婚约。
但无论家族如何反对,王章好似决心铁打,坚定站在王姮姬一边,以一句「姮姮她自己喜欢」驳斥了所有人。
春日宴将至,王姮姬订婚选婿。王章命下人好生布置春日宴,曲水流觞席,广邀好友。
至于姮姮在宴上具体选谁作夫婿,由她自己决定,他这父亲不干涉。
僕役丫鬟们渐渐把阁楼里那位当作姑爷看待,表面上毕恭毕敬,暗地里耻笑鄙夷。
文砚之那种卑族甚至不如琅琊王氏的家奴,真够能钻营的,竟癞蛤蟆吃了天鹅肉,爬上了九小姐的鞋尖。
听说这穷酸书生使了卑鄙手段,与九小姐在荒山野岭共度一夜,老家主迫不得已才将九小姐下嫁。
可惜了当朝帝师郎灵寂,那样一位神仙玉人,这样被寒门踩着上位。
文砚之深处王宅,如鱼在水冷暖自知,他唯有紧闭双眼双耳,假装不去听那些蔑视之语,一日日地坐在书桌前翻书弄典,为王姮姬研制情蛊的最终解药。
他已答应放弃仕途,做王氏赘婿,覆水难收回不了头了。
……他想过千百万种扳倒郎灵寂的方式,独独没想到这种。
·
江州一带,乱世汹汹。
流民们是些目不识丁的莽夫,有流民帅统领,每到一处就兼併地主的土地,吸纳更多的流民,队伍日渐壮大。
尤其是上一任滥杀俘虏的刺史正式琅琊王氏中人,流民们对王氏切齿愤恨,更不利于平定战局。
郎灵寂于危急中从飞蝗一般的流矢中救下王戢,保住王戢右眼,自己被流矢击中,额头伤痕深入数寸。
生死攸关,死中得脱。
连日来他墨黑的长髮间裹着纱布,右手亦包扎着,只得左手持笔处理军务,批阅勾画,思考破局之计。
王戢见此情况,心间一腔豪情被冷水浇灭,军心和士气亦绝望到了低谷里,「雪堂兄受了伤,莫如就此放弃江州,回建康从长计 议。」
郎灵寂决然否定,「不可,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王戢恨然,「但军粮缺乏,士兵涣散,没有外援的话恐怕攻不了多久。」
郎灵寂神色不移,「江州乃北方匈奴进入江南的门户,若放弃此地,陛下的江山会直接面临威胁。」
「而且……」
他清致冷白的腕骨随硃砂笔缓缓移动,在舆图上圈出江州及其毗邻的一片区域,剖析道,「琅琊王氏乃北方士族,衣冠南渡而来,不比江东本土士族有部曲护身。」
「若琅琊王氏想长盛不衰,必须手握兵权。我们攻下江州后,将其长期占领,打造成一个王氏专兵的大本营,才能从容面对未来重重威胁。」
如今陛下年少蓬勃,英明有志,迟早会与琅琊王氏撕破脸。
王氏作为臣子虽不能有谋逆之心,但面对打压时,至少得拿得起武器反抗。
打下一个江州,绝不仅仅平定流民那么简单,更要为王氏的未来布局。
这是郎灵寂反覆斟酌数个晚上,为琅琊王氏现今困局设计的一条解法。
王戢凛然,「言之在理!」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念起前些日的见疑试探,深觉惭愧,「雪堂兄如此为我王氏考虑,当真无以为报。」
郎灵寂眼睫阖了阖,恰如清冷之渊,军帐外江面寒凉的风吹起了衣裳,不禁让人想起明丽的江南建康城,建康城中那位爱系枣红色髮带的姑娘。
算起来,月余没见她了。
「都是契约,仲衍何必客气。」
他与她的婚契上写了,他要保琅琊王氏永世冠冕不绝,荣耀不衰。
郎灵寂遂暗中授意王戢召集三军将士,以双箸击壶,鼓舞士气,一边唱振奋军心的歌。壶口击得缺了个口,鼓面也快被擂透,将士们终于士气大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他自己则继续带病在内布局,又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战争,全军终于反败为胜,攻城拔寨,流民帅夏邑仓皇北蹿。
王戢趁机吞併周遭数个州郡城镇,偃旗息鼓,鼓励耕种,操练士兵,按郎灵寂给出的蓝图,渐渐培养起自己军权。
郎灵寂洞察着局势,指向远方蜿蜒的山川河流,恢弘的太阳,
「仲衍以后驻留此地,以此地为基石依次夺取荆州、交州、湘州等地,王氏权势富贵永世可保。」
王戢踌躇满志又有些忧郁,「甚好,今后有雪堂策应于朝堂内,我征战朝堂外,齐心协力。但朝廷军权迟早都得交回去,我琅琊王氏不像其他士族一样有部曲可用,怕大事难成。」
郎灵寂心有成竹,「不会,我会随机应变,一直帮着你和琅琊王氏。」
江州长江以南一带,虽只有弹丸小地,胜在绝对安全,尽属于琅琊王氏,皇帝无权左右。
此战大获全胜,班师回朝之日却有狂风折树,黑云蔽日,乌鸦嘶叫。
许多将领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来,王戢愁眉紧锁,「此乃不祥之兆啊!」
郎灵寂素来不信天命,寺庙求了个签,也是下下籤。
他狐疑起来,细细爬疏起江州一战的所有细节,无论军粮还是百姓皆周全安置,并无差错,建康城那边也平安宁定。
想来诸事已为琅琊王氏做周全,这不祥之兆从何而起。
随行的军师认为此乃正常天象,过了这片乌云笼罩的地界便会好转。郎灵寂诺之,使王戢统领大军加快了脚步,果然晴空万里,天色皎洁。
前方就是建康城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豁然开朗。
山色黛浮,一城春色,久别的建康城似刚下过一场雨,梅枝上晶莹的露珠通通透透,点缀得江南分外秀丽。
将士们思乡心切,听得城外阵阵鹤鸣之声,仿佛望见了睽别的父母妻女,王戢更是提前给妻子襄城公主递去了信。
场场春雨使天气变暖,冬日盛开的花儿即将凋零。大军暂作休息,调理好身心后进程入宫领赏。
郎灵寂望着远山石黛般的新绿,在湖边伫立良久,白衫中两袖春寒。
某人常戴的髮带就是梅花一色,他将那枝缀满露水的梅花折了下来。
他带病咳着,微微笑了笑,不知她看了作何反应。
离别了这么久,前些日他们的针锋相对也该一笔勾销了吧。
空气中游荡着相思的味道,他裹着纱布的右手拿着梅枝,信然玩弄了许久。
之后,才重新启程。
一入城听得京中流言纷纷,
「王氏九小姐即将下嫁白丁,白丁还登堂入室,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王家连新房都准备好了,如今二人住在一起,日日如胶似漆。」
「可怜了她从前的夫婿,这样被一介寒门踩着上位,弃如敝屣。」
流言清晰地传进耳中,王戢登时变色,手中马鞭紧了紧,连唿吸都变得急躁起来,登时想兴师问罪。
郎灵寂亦朝这边注意,哪一位王小姐?
听那两个闲人呷了口酒,旁若无人地继续议论道,「自是琅琊王氏九小姐王姮姬。」
郎灵寂慢慢凝住。
梅枝险些从手中折断。
是吗?
第020章 疏离
大军入城。
王戢王瑜等首要将领首先入宫觐见陛下,威风赫赫,跪于阶前。
除此之外,王门子弟满庭珠玉,个个英姿飒爽,战功赫赫,黑压压的给人以极强的压迫。
龙椅上的司马淮既为江州之捷而喜,见众多王氏子弟,又五味杂陈。
满朝文武,一半是琅琊王氏的人一半是其他门阀,竟无半个自己的心腹。
司马淮想建立自己的人才库,却被扼杀在摇篮中,梅骨先生生死未卜。
「诸爱卿平身。」
司马淮拿过军绩册,木偶人似地按照既定的章程给王戢等人封赏。
意外的是,所有的军绩与荣耀皆归于琅琊王氏,竟无郎灵寂的只字片语。
司马淮不禁疑惑,见郎灵寂静默地伫立在诸人最后,可有可无,如同琅琊王氏强盛光辉之下的一丬影子。
在此加官进爵之际,郎灵寂显得超脱,甘愿将一切功绩让位于琅琊王氏。迷执权势,山川风月,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竟在他身上统一了。
司马淮知道他才是江州战场的那个决策者,此刻淡薄绝不是因为他不在意权势,而是眼前的蝇头小利可有可无,期许更滔天的权势。
那人付出的一分心血,都会在琅琊王氏家的女儿身上加倍索取回来。付出的心血越多,与琅琊王氏的关系越密。
恩越施越重,网才会越收越紧。
……
从宫门出来,将近晌午。
天空一碧万顷,白云如棉,南来的大雁成群结队发出高亢的洪鸣声,冲散了行军途中遇到的不祥之兆。
江州初战告捷,百姓轰动,满城欢喜。王家消息快,一早就来人接风。
王潇、王绍、王崇在最前面,王章、王慎之这些老一辈来了,王戢的妻子襄城公主也坐马车来迎夫。
人头攒动,亲密热闹。
找了半天,却独不见王姮姬的身影。
众人皆有亲眷来迎,王戢与襄城公主夫妻久别,互叙衷肠,一时真情流露。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郎灵寂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了,他既非王氏人,又在王氏没亲眷。
带病之躯,更像个透明人。
梅枝信手摺断,落得几瓣花泥。
王章见此,主动解释:「姮姮今日起得早,头疼的老毛病犯了,老夫便没让她来。」
郎灵寂礼数周全,「多谢伯父告知,姮姮体弱该多休息。」
王章自己还病着,无法在风中久站,「老夫在家中备了接风洗尘宴,殿下这就请吧。」
称谓无形中发生了变化。
郎灵寂听了,不显山不露水。
王宅准备的接风洗尘宴声势浩大,王氏在京做官的子弟齐聚于此,犒劳二公子王戢。
王氏家训,扬名显亲,孝之至也,无忝皇祖,式救尔后。
这话的意思是使家族扬名是最大的孝,子弟们享受了祖宗的恩惠,也要开扩进取,为后辈们铺路。
在琅琊王氏无论嫡出庶出,年龄序齿,只要为家族带来荣耀者,皆享受最高礼敬,有在宗牒单开一页的待遇。
凯旋归来后,王戢成为家族大功臣,无数赞美的词彙用在他身上,开祠向祖宗的第一支香,由他来敬。
从前王戢只是轻躁的膏粱子弟,依仗家族托举,如今有了真实功绩,终于可以堂堂正正扬眉吐气了。
襄城公主怪罪道:「夫君立下如此功绩,皇弟却只给了江州太守的虚衔,当真小气,本宫哪一日与皇弟评理去。」
州牧长官之中,刺史掌兵权,太守掌文职,当然是有实权的刺史更吃香。王戢不善舞文弄墨的,拜个太守实在没用。
王戢握住妻子两肩,柔声道:「知道夫人为我着想,但晋升太快,引人猜忌。」
襄城公主嗔,「谁敢猜忌你琅琊王氏?你王戢天不怕地不怕的。」
王戢笑了笑,天不怕地不怕还不是怕夫人,扶公主稍事休息。
帝室与琅琊王氏明争暗斗,王戢与襄城公主夫妻二人虽出身于不同阵营,夫妻俩的感情数年如一日的融洽,从未有过红脸吵架之事。
当下氛围怡怡,觥筹交错。
然而片刻之后的主宴,气氛有些诡异。
辅佐王戢成事的帝师郎灵寂,按说该在庆功宴上分一杯羹,然他受了轻伤,额头还裹着白纱布,坐于角落处寂然饮酒,默默无闻,沉静如渊。
素来热忱的王小姐远远和王戢坐在一桌,两人之间仿佛隔了厚厚的墙,完全陌生人一般,丫鬟发现从归来到现在小姐跟姑爷没说半句话。
如此尴尬的情景,王戢面上挂不住,低声道:「爹,雪堂为儿此番出谋良多,叫他过来这边坐吧。」
王章顺势道:「桌上全是烈酒,殿下若过来,可换清酒。」
郎灵寂被请了过来,安排在了王姮姬对面的位置,中间还隔了四五个人。
王姮姬夹着碗中菜餚,并无反应。
王戢举杯,「雪堂,爹爹为你换了清酒,你可尽饮,我先干为敬。」
郎灵寂起身接酒,谢过,饮尽。
他仍是一身白裳,似一眼清淡的泉水,人如其名。
永远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似乎也真的是来喝酒的。
王章徐徐关怀道:「殿下受伤需得悉加调养,不能仗着年轻就忽视,老夫当年便在战场留下了腿疾的毛病。」
郎灵寂谢道:「在下安然无恙,日后会善加小心。」
王章又道:「殿下可休憩几日,养好伤势,陛下那边有老夫去照应着。」
郎灵寂,「多谢太尉安排妥当。」
饭局似陷入一问一答的尴尬模式中,虽周遭喧杂热闹,几人却冷透了。
冷意的源头,或许还是一直安静吃饭,未曾说半句话的王小姐。
目光聚焦在王小姐身上。
王戢咳了声,「九妹,殿下在战场上保住了二哥的一只眼睛,有救命大恩。二哥午后还要入宫谢恩,不宜多饮酒,你可否替二哥再敬一杯?」
饭桌安静了剎那,王姮姬听那人救了二哥的眼睛,才微微动容,起身斟满了酒,轻声道:「小女敬琅琊王殿下。」
她虽面对面,却清华自持,眉睫亦微微内敛,有种看不见的隔膜。
郎灵寂此刻才有与她说话的机会,「多谢,不能再饮,再饮便醉了。」
王姮姬道:「此乃清酒不醉人。」
他沉沉道:「酒不醉人,人却可自醉。」
王姮姬抬眸,见他沉金冷玉的面容被霜色的纱带缠住,悄然无波,仿佛冻住的湖面,一幅白纸墨画,对着她。
别具弦外之音。
昔日控制她的情蛊已不復存在,而今面对他,她全然超脱了束缚。
她泰然自若,「那,我替殿下饮。」
郎灵寂注视着她滚动的喉,他和她之间,一直有根神秘而纤细的线连着,而现在那根线就要断了。
他再唤她一次,宛若隔着万水千山。唤过之后,也没有其他话要说。
「最近过得好吗?」
「甚好。」王姮姬撂下酒杯。
郎灵寂还要再和她寒暄几句,她却已落座,为别人夹着菜。
他只得作罢。
空落落的,饭桌之上,显得有些多余。
王瑜一直朝这边瞧来,准确来说是瞧郎灵寂,目光中欲语还休的怜悯。
可惜这样一位好女婿了,被寒人作践。
宴散,胃浅的王绍醉得不行,呕吐多次,王潇等人一直照顾他一边取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王姮姬也在旁,侍女递来冰囊和清水,她敷在了王绍额头,嘟囔着:「酒量差还逞能喝那么多酒。」
王绍醉颜酡然,依旧梗着脖子反驳,「姮姮怎能这么说话,五哥苦练酒量,还不是为在你春日订婚宴上多喝几杯……」
王姮姬微微嘆气,「五哥若再这么没正经,我就叫二哥把你丢到湖里去清醒。」
王崇等人听了,作势还真要将他抬起来。王绍急忙求饶,双腿一软差点跌在地上,「姮姮饶命,你若是欺负五哥,五哥可就要找你姑爷评理了……」
王潇笑骂道:「行了,别贫了,连咱九妹都敢打趣,仔细爹爹扒了你的皮。赶紧回房灌碗醒酒汤,洗洗一身酒气。」
说着叫两个小厮架起王瑜,几个人载笑载言地回了房。
王姮姬叫了侍女,也收拾了离去。
热热闹闹,一时哄散。
火冷灯熄下,八角亭内,郎灵寂正朝这边望着。
这一带的八角亭中每逢春日便会长满紫藤,千丝万缕地垂挂,她和他经常来这里乘荫,她会和他并肩坐着,打开新写的小诗,看看哪个字用得不好。
而此刻,兄妹几人的融洽打闹,似与他毫不相干,完全处于两个世界。
打闹之后,那抹枣花色的倩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越来越模煳。
郎灵寂将手边一口残茶饮尽,也醉了。将杯子丢进了湖中,溅起一片水花。
这一带安静少人,不用时时刻刻遵守着礼节。他半披着墨发,衣裳随意曳在水磨青砖地上。
月色之下,唯余他寂寥一人。
……
密密层层的紫藤背后,文砚之悄声站着,背后传来的压力犹如山倒。
文砚之想找个地方更衣,回来时迷了路,误打误撞见了帝师郎灵寂。
虽然他在这个家没有被限制自由,也是正大光明的,但不知怎地,他就是有些顾虑,下意识躲到了紫藤后面。
理智告诉他,他不宜与帝师碰面。
那人是郑蘅的正牌未婚夫,会跟她有一段平等的姻婚,而自己充其量只是个赘婿,是她解除婚约后的调剂品。
刚才文砚之看到,郎灵寂在看郑蘅,虽黑暗中辨不清是何感情,但充满了暗流汹涌的危险,深沉阴暗。
如果正面相遇,恐怕是一场比科举制对阵九品官人法还惨烈的对决。
仇恨蒙蔽了双眼,文砚之恨不得立即将郎灵寂绳之以法,为老师报仇,但眼下时机未到,他人微力薄,为了大计必须要忍。
第021章 冷落
暮春将至,孩童趁东风放纸鸢,农人于田间播种,王氏族人修禊过后,开始忙忙碌碌地张罗起春日宴来。
春日宴原本为禊事所设,只是一场普通家宴。今年特殊是因为九小姐王姮姬会在春日宴上指出自己心意的郎婿,然后请陛下赐婚,定婚期。
春日宴重要,筹备起来千头万绪。首先要发出上百份邀帖,陈郡谢氏、颍川庾氏、龙亢桓氏的贵族都要到来。
九小姐成婚的十里红妆也该清点起来了,春日宴当日所着衣衫需由绣娘日夜赶工,保证一针一线不出差错。
王宅之中,一片忙碌之景。
文砚之住在阁楼中深居简出,每日吃下人送来的佳肴,偶尔到藏书阁借书,多数时间伏案苦读,篓子里的废纸都是他为王姮姬写下的药方,因有瑕疵又被否绝了。
王姮姬的情蛊已除得十之八九,残量微乎其微,于正常生活无碍。
她劝文砚之不要那么辛苦,免得累坏了身子骨。
文砚之摇头,「此等造孽之物留在世间一日,便有无辜人受害。我需得结合婆婆的医术,研制出一张百治百灵的方子来,留予后世,让奸佞有所忌惮。」
王姮姬拿出手帕,为他擦擦额角的细汗,「偏文兄博爱,最有读书人的良心,谁都不如你一身正气。」
「郑贤弟看这里,」
文砚之微笑了笑,指着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此八种绝密药材,以特定剂量调配,可制成方便食用的丸药,日后再有受情蛊毒害着,随时服之。」
「目前还差一味最关键的,我苦思冥想没有着落。」
王姮姬认真瞧了会儿,医理奥涩,帮不上忙,只得从精神上鼓励他,「文兄慢慢思量,何必焦急呢,有的是时间完善这张造福万世的药方。」
文砚之本孤军作战,闻王姮姬温和体贴的鼓舞,抬首正好撞入她盈盈的眼波中,心里剎那下了一场雨。
「虽说治药为世人,终究是为了郑兄。毒素无论多少残余在体内,都会有损气血……」
他涩然将脸避过去,诚恳说,「我想让郑蘅兄健康无虞,身体没有一点点隐患。」
王姮姬一滞,轻轻握住他沾了墨迹的手,「多谢文兄。你如此相待,我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文砚之触及她滑腻似酥的玉手,心跳怦然。
她续续说,「我想等春日宴之后,找个机会和爹爹说说科举考试之事,先小范围试行,当官需要先考试。」
文砚初登时瞠目,许久没缓过神来,「郑兄,当真吗?」
王姮姬点头。
文砚初嗓子哑了,一字一顿道:「你送我这份礼物,比救十次性命更令我感激。」
王姮姬撇过头去,有口难言。
铨选人才的大权在那人手上,废除九品官人法、引入科举制又动了士族的利益,纨绔子弟没法再捡官可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设想是这般设想,实际行动起来阻碍重重。她今日所言有背叛家族之嫌,吃里扒外。
哥哥们平日里,对她极好极好的。
她没法再说下去,模稜两可道:「嗯,我会……尽量。」
她支持科举考试制,完全因为文砚之这个人。
文砚之兴奋异常,扔下了笔,险些留下泪水。若天下寒门能得到公平对待,他一人入赘豪门又奈何。
三尺微命,一介书生,逆转了朝廷弊病,功绩足以记入史书。
他起身郑重拜了一拜,「我替天下千千万万寒门学子,深谢郑蘅兄。」
王姮姬将他扶起,太傻了,哪至于行这样的大礼。她展露笑颜,「也就只有这样能引起文兄注意力。」
从她进来到现在,他一直拿着笔,手不释卷,墨汁沾到衣上犹未察觉。
文砚初惭愧,在王家大宅之中他时刻战战兢兢,做点事情才心安理得。
尤其现在帝师在府中养病,他更如履薄冰,时时警惕着自己的行踪被发现,浓烈的惴惴之意。
他总觉得自己只是过客,暂时占了人家的。
·
书房内,王章秘密将王戢叫过去。
王戢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爹爹与姮姮当真要这般做?这般……忘恩负义。」
王章肃然道:「住口。」
王戢失声,拳头仍死死握着。
毁婚是小,薄情寡义是大。
那日江州医者的诊断结果,琅琊王送的药绝无半点问题。
琅琊王不计前嫌,在他帮姮姮设套陷害后,仍在箭雨中扯了他一把,保住了他的右眼,义薄云天。
王氏失手杀了先帝时,琅琊王冒天下之大不韪以皇族身份站住来,力挺王氏,帮家族洗脱了弒君的罪名。
在江州时,琅琊王为王氏指明出路,应发展兵力,建立基地,绘制蓝图,为对抗蠢蠢欲动的皇权做准备。
郎灵寂为王氏带来了荣耀与胜利,没半分对不起王氏。可王氏悔婚,把女儿嫁给一个曾诋毁过王氏的寒门。
这与背刺何异?
「爹,您这么做一定会后悔的。」
一旦退婚,琅琊王势必与王氏反目成仇,到时郎灵寂会去帮助谁?恐怕龙椅上的小皇帝会笑上三天三夜。
人才如不能为门阀所用,将成为皇权的利箭反过来伤害王氏,后果非常严重。
「爹,姮姮的心愿固然重要,还要顾及王家几百位当官的族人『扬名显亲』的家训,以及延续门户光耀门楣的大业。」
「从先祖南渡开始,琅琊王氏便已树大招风,功高震主。陛下虽年弱,绝不是如表面那般昏庸痴呆,暗自笼络人才,蓄势待发对付王氏,灾祸一触即发。」
「儿子也爱九妹,看不得九妹受伤。问题是九妹也不知道自己爱谁,她没准被那个寒门之徒下了卑鄙的媚药,才昏头作此任性之举。」
「莫为了九妹一人毁掉整个家族,儿子恳请父亲收回成命。」
王戢跪下,向来对父亲唯命是从的他,第一次提出了反对意见。
然王章无动于衷,梦里所见场景,琅琊王篡权,王氏败落,姮姮雪夜吐血而死……场景实在太可怕了。
王章无法跟儿子解释,自己从预知梦里窥见了王家残破的未来。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他必须要改命。
「仲衍,你休要本末倒置,是王氏扶持籍籍无名的琅琊王,而不是琅琊王扶持王氏。」
他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年好活,死之前自会为家族安排好一切。
「如果你心里还有爹爹和九妹,以后就莫要再说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话。」
「爹……!」
王章拂袖道:「下去吧。」
王戢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失魂落魄从书房里走出。
夜色昏沉,廊庑中萧条的树影一块一块的,泛着几分不安的气息。
月亮被乌云遮挡,光线黯淡,如果不点灯整个王宅伸手不见五指。
恰与郎灵寂相逢。
郎灵寂来书房交付之前王章吩咐绘制的一卷江州地方志,一张舆图。
在江州战场的空暇,他详细留意过山川和河流,极尽精准。
王戢没心思与他说话,内心发虚,打了个招唿便匆匆离开。
「爹爹在里面,雪堂兄自便。」
郎灵寂瞧了王戢的背影一眼,将舆图和地方志呈上王章。
门口的丫鬟前往禀告,片刻道:「殿下,家主收下了,时辰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书房内,烛光熅熅然。
郎灵寂长睫掩了掩,道,「好。」
云雾遮掩冥冥长夜,王氏态度的急转直下,恍若倏然凋零的旋律。
什么都没变,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郎灵寂不着痕迹捕捉到了什么,但他不相信,也不想相信。
听得几个过路的僕役小声议论,「那寒门住进来好几日了,也不露头。」
「每日往藏书阁跑,乱翻孤本,还要笔要砚的,真当自己是王家的主人了。」
「那徽州歙县的松烟墨,价值千金,就被他给开来糟蹋了。真是穷酸书生没见过世面,见着好东西就恨不得占为己有。」
「他一个外男住在王家这么久,到底要干什么?」
蓦然发觉站在不远处的郎灵寂,连忙俯身行礼,「姑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郎灵寂睇着远方树影后隐约可见的藏书阁,眸中的微冷一闪而逝。
他转身,径直去了一个地方。
九小姐的居所之前,冯嬷嬷赔礼道,「……对不住殿下,小姐说她已安置下了。」
一模一样的拒绝话术。
郎灵寂瞥着内宅的灯火,「那我就在此处和她说两句话。」
他伫立在门槛之外,守着规矩,当真半步也没踏进内宅。
冯嬷嬷硬如铁石,仍道:「殿下,小姐睡了,实在不方便深夜与外男相见。」
「外男?」他微微讶然。
冯嬷嬷再次致歉,表情虽礼貌仪态却坚决,不由分说,径直拉起双页门来叉上。
郎灵寂被关在门槛之外,夜之凉风,吹拂着衣裳上的尘埃,久久萧然。
遂熄了敲门的念头,漫不经心转身,想起了回京路上的谣言。
他踢着路边石子,百无聊赖地冷笑着。
不会吧。
谣言是真的。
她有了个寒门新欢,要悔婚。
不会吧?
第022章 梅林
琅琊王氏的祖籍是琅琊郡孝友村,永嘉之乱时,这个家族辅佐太祖衣冠南渡有功,一跃成为华夏首望,第一氏族。
当时是门阀政治,权柄牢牢把握在世家大族手中。可以说王氏支持谁,谁就能青云直上,进入权利的巅峰。
八王之乱,八位司马氏藩王轮流当家做主,琅琊王氏都曾短暂地支持过他们,最终却又毫不留情地将他们抛弃了。
显然,他们并不是王氏想要的人。
郎灵寂那时刚袭了父亲琅琊王的头衔,亦步亦趋地跟在陈留王司马玖的背后,做个转运粮草和辎重的副手。
他这种可有可无的角色是无缘染指最高权力的,封地之中像琅琊王氏这种显赫贵族,他不但没权力管束,反而要有意无意讨好。
可惜当年琅琊王氏与陈留王司马玖结交,两家儿女约为婚姻之好,轮不到他这小小琅琊王讨好。
他唯有像深埋地下的燧石子一样,沉默,沉默,再沉默地等待着。
后来殇帝司马鉴登基,因不满与琅琊王氏共主的局面,发动了一场宫变,企图尽诛王氏满门。
在这场宫变中,殇帝被王氏之子王戢一枪戳中了喉咙,坠马而死。
众臣认为琅琊王氏弒君,纷纷弹劾,陈留王司马玖也倒戈向帝室。
郎灵寂作为偏安一隅的地方小藩,本要随上峰司马玖入京去,声讨琅琊王氏。
但是,事情还有另一种解法。
入京后,面对皇室宗亲对王氏同仇敌忾的局面,郎灵寂毅然站在了王氏这一边,将弒君的罪责说成是殇帝咎由自取,夷灭其近臣三族。
陛下何故谋反?
当时为了襄助琅琊王氏,他确实有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之嫌,没少被重臣口诛笔伐。
他不在乎,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司马氏的人,心中没有什么绝对的君臣观念。
他姓郎,随母姓,母亲以二嫁之身与先父司马绪成婚,他是遗腹子,名义上是司马绪之子,实则和司马绪无半点血缘关系。
他选择帮助琅琊王氏,无可厚非。
他这种人微言轻的藩王本做不成诛杀皇帝这种大事的,但他那时和琅琊王氏站在同一战线,举手投足的力量无形间被加大了千万倍,指向谁谁便死。
事情就这样被平息了。
王家最武勇善战的二子王戢,因雪中送炭之恩,与他拜为至交。
家主王章亦对他青眼有加。
他被封为中枢的高官。
最初最艰难的阶段已过去了,可他清醒地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他虽初步获得了与琅琊王氏合作的资格,这场风波过去后,王氏随时可能像对其他藩王一样,弃他如敝屣。
他需要给这次合作上一道绝对牢固的保护锁,这道锁不以人情为转移,不因时光流逝而改变。
于是,他看见了王姮姬。
她就是那道绝对牢固的保护锁。
王姮姬乃王章亡妻的唯一嫡女,身份尊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王章及族人对她摩挲宝爱,不啻宝珠。
他看见她温柔善良,通情达理。对爱忠贞,用情专一。天真纯净,被保护得不染尘世。
他还看见,她以一介女子之身竟能进入王氏祠堂,主持祭祀。至高无上的地位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王氏深宅中一颗熠熠的珍珠。
可惜,她和他并无缘分,几次试图结交都以擦肩而过告终。
她与陈留王司马玖约为婚姻之好,时常出游,两人私交甚笃。
直到那一日,他偶然在宫里遇见她。
她似乎迷路了,懵懂懂的,白皙的脸蛋都被冬日的凛寒冻红了。
身穿枣红色的衣衫,一枝枝梅花印染在罗裙之间,甚是清雅美丽。
她询问爹爹在哪,身上寒疾发作了,她难受得紧,得及时回家找大夫。
他指向东方太极殿的方向。
原来她有天生的寒疾啊,他遂给了她一颗糖,治寒气的。
她捧在手里半信半疑,撕开金箔色的糖纸,甚为香甜,不似寻常苦药。
可她不吃陌生人的东西。
他望着她快速离去的背影,果真是大小姐呢,什么好东西都见过。
区区一块糖,诱惑不了她呢。
可他知道她会吃,一定会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后来,他果真如愿以偿,拿到了王氏大小姐的婚约。
……
郎灵寂神思恍惚了会儿,望东方之既白,黎明蒙透,已然天亮了。
枝桠上两只黑乌鸦长声嘶鸣,一大颗透明的露珠从叶脉之间滑落。
清晨布谷鸟空幽的咕咕声迴荡在庭院之间,薄薄的雾气氤氲飘荡着。
王姮姬一边披着斗篷一边匆匆出门,身边婢女抱着厚厚的古籍,她手里还提着早膳篮子,看样子往藏书阁的方向。
刚开门撞上了郎灵寂。
他半倚在枯梅边,一身清寒,长久伫立不动已等候多时。
闻她,缓缓转头,「醒了?」
王姮姬手中热乎乎的早膳瞬间冷却,钉在原地,「你等了我一晚上?」
他点头,言有尽而意无穷,「如此可以和九小姐说说话了吗?」
王姮姬别无选择。
早膳和古籍暂时交给冯嬷嬷带给文砚之,她随郎灵寂在梅林里漫步。
清晨的梅林孤绝而幽静,残破的花骨朵挂在枝头,潮湿而阴冷。
这两日以来两人关系陌生而疏离,其实早已不适合这般私下散步。
郎灵寂不经意,「如今想见九小姐一面真难。」
王姮姬道:「昨夜安置得早,不知殿下会前来。」
「一别几日,你我似乎不同了。」
并排走着两人中间还隔一人的距离。
王姮姬没接这话,淡淡说:「没有什么不同,一切都似从前。」
冷香半缕氤氲在枝叶间,深褐色的泥土,托举着整座梅林。
他们平时也很疏离,这种情况很常见,虽是未婚夫妻有时候长达数月不见面。
郎灵寂停下,他今日罕见的玄衫,纯黑的颜色如洗砚弄黑了一潭池水,看起来沉寂又萧索。
王姮姬不得不也停下,与他对视。梅林间两人身影男才女貌,恰如其分的身高差,像一对璧人。
半晌,他那只绑了绷带的右手慢慢抬起,似要拂一拂她的脸颊。
她下意识侧头避开。
他缓了片刻,将她发间一瓣残梅拂去。
「有东西。」
王姮姬,「多谢殿下。」
郎灵寂遂没 再伸手碰她半分,只和她遥遥对立着。以前他透过某物可以看透她的心,现在却什么都不见。
「你又看什么高明的大夫了?」
王姮姬脸色青了一分,好在如今面对他已不再畏惧。
「当然要看大夫,大夫每日来请安。」
郎灵寂道,「那很好,身体有问题及时发现。」
彼此互相打着哑谜,王姮姬不解他说这些话作甚。见他沉沉灭灭的眸,浮着点笑,直眺向阁楼的方向。
她下意识皱皱眉,郎灵寂不怎么爱笑,笑比不笑瘆人多了。文砚之藏在阁楼的事,多半已经被他察觉了。
那一瞬间,她想拉着文砚之赶紧跑。
「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
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声线柔和,夹着几分商量,「能做到的我皆会为你做到,无论是你的事还是王氏的事。」
王姮姬脑子里全是文砚之,如果有事拜託他的话,肯定是文砚之和科举制。但那是他最大的禁忌,绝对没可能妥协。
她和他早就一干二净了,春日宴上会做彻底的了结,没必要再纠葛。
「没有,我过得很好。」
他再度,「真的没有吗?」
王姮姬心脏一陷,仅残余的那一二成毒素竟还在发挥作用。
小虫子转来转去,虽无法左右她大体的心智,让人莫名其妙感伤。
前世他们那次的吵架,她只是一怒之下说了下气话,他便半年不理她。
无数个病重孤衾难眠的夜,她很想他,时常摸着旁边空落落的枕头髮呆。
若清算起来,过去那些稀里煳涂的帐根本无法清算。
她冷漠,「没有。」
「殿下身上有伤好好养着吧,清晨寒凉,长久站立于伤势无益。」
郎灵寂留不住她,她着急要去藏书阁,没心情与他多逗留。恰似新书换旧书,一本书看完了换下一本,他已经是看完的旧书了。
他不再坚持,结束了这段在她看来完全浪费时间的林间漫步。
家族的渊源是无形的枷锁,栓在他身上也拴在她身上。还是那句话,即便他们再不喜欢彼此,也得按宿命成婚。
他不想和她撕破脸,她或许也是。
「那好。我送你回去。」
梅间小路没走几步,完全不用送。王姮姬想及早脱离他,奈何小路只有一条,无论怎样她和他都得一块。
有他在空气沉闷窒息,清晨的好心情被摧毁得干干净净。王姮姬盼着他如前世那样消失,最好尽早娶了许昭容,这样的话许昭容高兴,她也高兴,免得现在这般半死不活虚耗下去。
直回到了她的院落门口,两人才分别。王姮姬表面寒暄,内心一片阴凉。
明日就是春日宴了,亲朋好友云集,各路士族驾临,一场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为他和她准备的定亲宴。
琅琊王氏即将迎来一场喜事。
第023章 春日宴
春日宴,王宅前车水马龙。
州郡大吏、豪门士族络绎不绝到来,宝马雕车香满路,几乎堵塞了街衢。
人人晓得此番名义上是春日宴,实则王九小姐的订婚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九小姐乃王氏最受宠的嫡小姐,王家人每个人疼她都跟眼珠子似的。
她与琅琊王的姻缘广为流传,琅琊王氏的贵琅琊王,天造地设的一双。
许多宾客来时已备了带囍的红包与贺礼,等适当机会送出去。
进入内院的女眷,羡嘆九小姐和琅琊王的定情信物——一把高二尺以纯金锁链固定的巨锁,象徵情比金坚。
贵贱通婚为科令所禁,郎才女貌,婚取平流,天作之合,理所自然。
光一个定亲宴办得如此隆重,待九小姐正式出嫁时,又是怎样空前绝后十里红妆的景象?
人们艷羡九小姐能嫁与琅琊王这样一位神仙玉人,史书上给他的评价是「玄远冷隽,轩轩韶举」……同时,也羡慕琅琊王鸿运当头,能娶得王小姐这炙手可热的金疙瘩,得王氏这般顶级豪门倾力相助,今后青云可期。
宾客来得七七八八,老家主王章现身,与主要宾客寒暄。
王姮姬跟在王章身后,寸步不离,她上衣襟是杏仁黄的窄袖衣,下裳是梅红的百褶裙,玉佩垂挂,墨发以殷红的长带简单扎住,古意盎然,美丽不可方物。
瞧这样子她像是王家主事的,被当成下一任家主培养,王戢、王绍、王瑜等王氏男儿反倒不知哪里去了。
众人啧啧而嘆,以九小姐的盛宠可惜是女儿身,但凡她是个男儿,王章定会把传家戒指和家主之位传给她,没别人半分余地。
九小姐对于王氏的重要性难以估量,轻飘飘的一句话影响整个家族的前路。老家主溺爱九小姐,爱屋及乌,给她的夫婿最好的条件和待遇,族中其他女婿望尘莫及。
得九小姐者得王氏,人们对那抱得美人归的琅琊王羡慕无比。
忽听得听宅外一阵鸣锣打鼓的庄严仪仗声,气势恢宏非比寻常,成群的禁卫军在前开路,陛下亲至。
皇帝司马淮佩远游冠,褒衣博带,腰悬白璇珠,乘五色步辇,徐徐入宅。
雄浑的帝王气象与王宅内的富贵之气相得益彰,如有黄金色的龙气氤氲。
王章率众人跪迎,珠帘后的司马淮挥了挥手,「平身。」
司马淮亦带了礼物,一柄洁白的玉如意,为双琅琊结亲之喜。
王姮姬跪在最前双手受礼,臣民不可直视皇帝,抬首的一瞬间,她还是与司马淮双目交触了。
司马淮面色悯然,心照不宣,还是当日一步步背她治病的少年郎,微张的口型似乎在唤她「郑蘅三弟」。
分离数月,没想到在这场合再相见。
王姮姬动容,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再次颔首向司马淮行了一礼。
司马淮微不可察朝她点头,情绪复杂,藏在衣袖下的指尖在颤抖。
他们是结拜的好兄弟,曾经有一段共患难的奇遇,阔别重逢,各自感怀。
囿于身份,他们无法正常叙旧,只能用眼神传达彼此安好。
皇帝太阳般光辉黯淡了周围一切,天威近前,让人暂时忘了今日的主题。
郎灵寂作为随从在帝王仪仗的最后,作为今日的主角,王小姐的女婿,他周围却没有围着太多的讨好者。
他在江州战场落下的伤仍没好,冥色的玄裳清素得很,偏居一隅,被人忽略。
王戢与郎灵寂并排,似有难言之隐,没说几句话便沉闷走开了。
昔日并肩作战的好兄弟,无缘无故的,一夜之间猝然生了隔阂。另外几个王氏子弟亦有些疏离,悻悻尴尬,仅仅打了招唿就离开。
王瑜朝郎灵寂投来一分怜悯的神色,与那日在接风洗尘宴上流露的如出一辙。可怜被抛弃的女婿。
至于老家主王章,忙于侍奉陛下和招待宾客,根本没有理会旁人。
王姮姬见了郎灵寂,微一矮身。
至远至疏,还是那般陌生。
郎灵寂凝视她的身影,心中那股不确定的念头越来越实。她真的是变了,连同整个王家人都变了。
他正在被有意无意地隔离,离她越来越远了……
「姮姮?」
王姮姬被他叫住,缓缓回过头来。
郎灵寂深眸轻垂,不言而喻,
「你还有事吗?」
如果没事,他们应该坐在一起。
王姮姬前世与他做了将近十年的夫妻,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话语中的邀请之意。
「有。」
他默然了片刻,「那好吧。」
王姮姬走开,头也没回。
郎灵寂遂独自落座。举了杯酒,眼前的热闹不属于他,纷纷扰扰中他独是褪色的那个。
无所用心地乜着世人,有种错觉,他今日来得多余。
文砚之也来到了宴会现场,清瘦的身形被若隐若现的屏风所挡。今日来了成群大人物,每一位都是他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门阀勛贵,看得人眼花缭乱。
见陛下那一刻,文砚之的心跳险些停止。
多日来的担心烟消云散,他长吁了口气,陛下没事,幸好陛下没事。他同王姮姬一样,作为臣子不能光明正大与陛下会晤。
王姮姬料到文砚之会心神动盪,暂辞了周遭宾客,来到文砚之面前。
「文兄,别怕。」
文砚之握了握她的手,温和道:「郑兄。」
她迟疑着与他商量,「文兄要不要出来和叔伯们见见面?」
几乎朝中所有掌管铨选人才的高官齐聚于此了,陛下也在。文砚之若想推行科举考试之制,可以趁机先混个脸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当然他是寒门,会遭到一定程度的鄙视。但不用怕,她和爹爹会保着他。兄长们有些牴触他,但大多心照不宣接受了。事情正在如常推进。
文砚之苦笑:「你说这话都迟疑,我哪里敢出去,不说别人……」
郎灵寂就正在外面。
她做好和郎灵寂撕破脸的准备了?
「郑兄,我不想把你们家弄得乌烟瘴气,尤其是这么重要的宴会。科举之事以后再谈吧。」
那么大一项改革,不是弹指片刻能促成的。
王姮姬感谢他的理解,他总退居幕后不行,一会儿他得做主角。
「你要等着我。」
文砚之笃定,「嗯,等着你。」
王姮姬和文砚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心有灵犀,骨肉交缠,比钢锻铜造的锁还牢固。
主宴开席了,曲水流觞,仿王右军风雅之古意,容纳十几人同时用膳。精緻的酒水和肴馔摆在木质漆拖延上,随水漂流,客人可按需随意取用。
会场纷纷扰扰,喧闹热络,觥筹交错,目光有意无意聚在王氏九小姐王姮姬身上。
选婿时刻即将到来。
当然这没什么好紧张的,毫无悬念,王小姐要嫁的姑爷半年以前就谈好了,天下皆知,订婚宴走个表面章程。
角落处那容颜静默的郎公子,是这场宴会心照不宣的主角。一会儿他就得往前挪,到王章老家主和王小姐的身边去,与王小姐当场交换个定情信物。
王姮姬对郎灵寂的钟情事迹,算起来,可以说上三天三夜。
当初郎灵寂在法华山的书院敬修,九小姐为了不与心上人分离,挽起长发女扮男装成书生模样,陪他上课,陪他讲学,培他批改学生的文章,形影不离。
人家都说,她和他像上虞郡的祝英台与梁山伯。
这比喻不太恰当,王小姐可不似祝英台那般红颜薄命,也不似祝英台那般煳涂,离经叛道爱上一介寒门。
王小姐和帝师的婚事,是建立在爱意基础上、有利于整个国家的、最完美的结合。
王章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起身向司马淮一拜,道:「陛下在上,臣今日有一请求,还请陛下允诺。」
司马淮道:「太尉请讲。」
王章唤王姮姬跪下来,「此乃微臣九女,平日甚为爱护。今日陛下与诸位贤君夫人们亦皆在,求陛下为微臣九女指一门婚,好叫她终生有归宿。」
司马淮诺之,目光移向王姮姬,「不知王小姐青睐何人?」
章程是提前写好的,戏是演的。君王许诺是无上荣耀,金口玉言。王章的话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事俱备。
下面只需王姮姬按部就班指出琅琊王,众人便可以献上准备好的溢美之词,道贺这对新婚夫妇,陛下下旨赐婚了。
司马淮等待着下一步。
王章胸有成竹。
王戢死死垂着头,脸色灰白,浑身出着虚汗。
其余王氏子弟缄默无声,无一人插口半句,甚至连唿吸都停止了。
王瑜仍然是那怜悯喟然的目光。
郎灵寂遥遥凝视着王姮姬。
满堂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众人表情各异,几乎所有人怀着自己的小心思。
王章身旁不起眼的座位上,俨然坐着一青衫公子,文静斯文,丰神俊朗,众人皆不识得。
「那是谁?」
有人悄声耳语问。
文砚之深吸口气,微微挺直嵴背。
只见王姮姬缓慢站起,手指越过原定的未婚夫婿郎灵寂,指向了文砚之。
「陛下,爹爹,众位兄长,臣女心悦文砚之已久,愿与他结为夫妇!」
第024章 嫁谁
众人面如土色, 震惊得久久没回过神,甚至险些怀疑耳朵出问题了,杯中的酒无意间颤颤洒到了外面, 纷纷不?知所?措, 呆若木鸡,噤若寒蝉。
郎灵寂亦瞬间冻住,带有几分不?可思议, 缓缓地侧过头。
鸦默雀悄。
真正?的主角文砚之已被请上来?,从容不?迫地掀袍与王姮姬并排跪在一起, 挺直身板接受陛下赐婚。
郎才?女貌, 佳偶成双。
「……好, 朕便应允,择日?为你们赐婚,贺尔等天赐良缘。」
皇帝声?音朗朗,金口?承诺, 片刻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婚事竟已一锤定音。
皇帝不?为王小姐选谁为婿负责, 他只?是?龙椅上的傀儡,负责赐婚颁旨。
他流畅说出的每一句话,为王小姐选新婿预先排演好的,即便新婿人选临时改变。
按照章程, 过几日?王小姐和新婿亲自入宫, 在太极殿内正?式受陛下的赐婚, 领受盖玺的圣旨。
王姮姬与文砚之双双纳头拜下, 看上去是?一对璧人,宜室宜家。
他们彼此互相望了望, 心?有灵犀,秘密只?有对方知道。
皇帝的承诺是?一道强有力的保护屏障,生米煮成熟饭,尘埃落定,任何人再不?能更改婚事。
司马淮眺向二人,五味杂陈。当初在田野间结义为兄弟时,三人约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曾想到他那两个结义兄弟会结为夫妻。毕竟时过境迁了。
章程过于丝滑,合情合理,没半分停顿之处,好像事情本?身就该这样。
这时,震惊过度的众人才?迟迟回过神来?,新郎竟不?是?郎灵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有人窃窃问:「这位公?子是?……?」
显而易见,这位姓文的新婿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平民。原来?王小姐倾慕的一直都?只?是?个平民,与琅琊王无半点关系。
甚至有人认出来?,文砚之是?御史台大夫陈辅的关门弟子,支持科举考试制度改革,曾经公?开聚众诋毁过琅琊王氏,谤议朝廷。
前些时日?闹过流言,王小姐在野外骑马时被一寒门使卑鄙手段玷污了清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无可奈何只?能委身下嫁。
当时王家力压此谣言,人人都?以为捕风捉影,谁料又发酵起来?了。
王氏那等豪横之户竟不?计前嫌收一个寒门为婿,定然因为小姐已然失贞,甚至腹中珠胎暗结……
众人不?由自主盯向角落处的琅琊王——王小姐的原定未婚夫,疑问,怜悯,嘲讽,炙烤的目光犹如火烧。
这寒门好恶毒的上位手段!
琅琊王忍得?
王氏忽然更改女婿人选,正?常人定然勃然大怒,当场掀桌理论,与那个杀出来?夺妻的寒门对峙。
琅琊王与琅琊王氏向来?是?朵双生花,亲密无间,关系俨然裂出了痕。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忧心?忡忡。
郎灵寂沉默如一尊石像,好似被无形的箭刺中,如同被遗忘的影子。
一切那么突然,陌生,超脱了轨道。
他慢慢抬起首来?。
许久,他无声?,似无言以对了。
王章波澜不?惊,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切。其余王氏子弟表情各异,大多?佯装饮酒或夹菜,看样子皆通悉内情。
族中古板的老辈如王慎之等人已看不?下去,满脸怒容,眉头紧绷,借着更衣的由头拂袖而去。
王戢拳头紧攥,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场面僵滞良久。
毕竟是?王小姐选未婚夫,众人愣了片刻,便心?照不?宣道出恭贺的话语,暂时忘记贵贱不?能通婚的规矩。
恰如冬天的太阳,光罩在身上,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气?氛诡异,场面凝冻,喜庆感烟消云散,倒像肃穆的灵堂。众宾犹如被雨打的鹌鹑,疑惑颓废,意兴阑珊,各自无话,宴会没持续多?久便支零破碎了。
长久以来?,琅琊王一直以王小姐的未婚夫自居,从今以后换人了。
月夜,两片乌云笼罩。
众宾离去后,王氏内部清点礼物,收拾善后,又忙碌了很长一段时间。
王姮姬和文砚之已订了婚,二人腕间各自簪了纯洁的山茶花,象徵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坚贞爱情,不?灭不?渝。
王家子弟有的託病回房休息了,有的还留下。王戢、王绍、王瑜等人提前都?知道九妹婚事有变,平稳接受了。
陛下已承诺赐婚,文砚之正式成为王家赘婿,今后入王氏族谱,之前王章提出的那几点条件,文砚之该当履行了。
要?娶九小姐,文砚之需以入赘的身份,放弃仕途,放弃原本?的信仰,一辈子效忠王氏,踏踏实实在王氏当赘婿。
王章万般不?放心?,一遍又一遍地逼问:「答应老夫的事,你可还记得?」
文砚之紧咬牙关,毕恭毕敬说:「小生记得。」
王章捋须点点头,「若你违背诺言,老夫随时会把你扫地出门,到时莫怪老夫无情。今日?已晚便先休息吧。」
王章虽抛弃了琅琊王,对文砚之没什么太好的脸色。寒门与士族的阶级差异犹如鸿沟,一切都?是?为了女儿罢了。
王章年过六旬,本?是?知天命之年,却为女儿做了这辈子最离经叛道的事。
有时候他自己都?想笑,到下面见了列祖列宗,他定然会被骂溺爱女儿,置家族前途于不?顾。
可他这辈子平流进取,就做过两件离经叛道的事,这算一件,另一件事纵容王戢失手杀了先帝……
有什么罪,让他老骨头来?扛吧。
文砚之听罢训话,缄默退下。王姮姬与他一道,送他回阁楼去。
「文兄,爹爹是?心?肠最好的人,只?是?嘴上严厉些。你心?里不?舒服吗?」
文砚之苍白地勾勾唇,苦笑道:「我本?是?一介草民,能入你们王氏大宅已三生有幸。」
这话夹杂自嘲的意味,听起来?像反话。他本?有追求有理想,被迫放弃仕途委身王氏当个窝窝囊囊的赘婿。
王姮姬沉吟道:「若文兄不?方便,今后我们一同搬出去也是?可以的。但是?为人子女,我必须早晚侍奉爹爹喝药洗漱,让他晚年恣意快乐些。」
文砚初摇头拒绝,「我懂,父母在不?远行,小生只?求及早为郑蘅兄研出的根治毒素的药方,万万不?敢有此奢求。」
王姮姬弯唇道:「你总是?礼貌得过分,其实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
未婚的两人牵着手释然笑笑,缓步吹着夜风,走一路谈心?了一路。
文砚之潜有隐忧,不?知陛下是?否起驾回宫了,如果有可能他想趁今日?与陛下私下里见一面。郑蘅毕竟是?王家人,有些心?事无法对她明说。
庭院深深深几许,王氏宅院仿佛吞噬人的坟墓,暮色中层层叠叠,困人牢笼。
月上中天,明亮如雪,蝉鸣阵阵。槐树张牙舞爪的浓黑树影随风摆动,深蓝色的夜空上一颗星星都?没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一层夜雾缥缈着,乌鸦栖息在弯弯曲曲的枝桠上,人间恍若变成黑与白,不?是?月亮的惨白,就是?万物的纯黑。
肃杀凛寒的夜晚。
王姮姬和文砚之抱着几件称心?的新婚礼物徐徐走过来?,言谈之间甚为和谐,商量着大婚的吉日?。
石桥边上,郎灵寂半倚半靠着,懒散地喝着一杯酒,酒中盛满了月光。
他一身鸦色轻缎长衫随风浮动,满身霜寒之气?。墨色的发,冷色的眼,似乎整个人也融入到黑暗的夜幕中一同沉沦。
许是?醉了缘故,闻她,「过来?。」
文砚之愣在当场,这些日?以来?他一直避着帝师,就怕狭路相逢发生争执。
青筋暗暗暴起,唇死死抿成直线,既然避无可避,便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然而文砚之被当成了空气?。
王姮姬笑容亦凝固,与郎灵寂狭路相逢,并不?想和他多?说,尤其是?文砚之在场的情况下。
擦肩而过时,郎灵寂拦住了她。
王姮姬被他笼罩,脚步微沉。
文砚之怒色升腾,本?着正?面交锋的准备,欲上前救人,唿喊巡逻的侍卫。
郎灵寂平静地乜了眼,如漆黑的天幕,漠视一只?卑贱的蝼蚁。
这眼神,太熟悉不?过。
前世她执意拒绝许昭容进门时,他就曾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王姮姬走夜路遇见疯子发疯,怕连累了旁人,哑声?道:「文砚之,你先退下。」
郎灵寂拦在她面前的手,月光下呈苍白的冷釉色,仿佛一具尸体,平静中夹杂几分癫狂暴风雨的毁灭意味。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先别叫人。」
文砚之不?肯,被王姮姬再三勒令,才?勉强退到槐树后,警惕着这边动静。他黯黯然捏碎了拳头,在这王氏大宅,他永远是?手无寸铁的寒门。郑蘅是?他未婚妻,此刻被遣走的人居然是?他。
湖畔月色下,只?剩下两人相对而立,浓黑而朦胧的影子像一对旖旎的恋人——彼此相互诅咒的昔日?恋人。
「紧张什么?」
郎灵寂似怜似厌,「那么着急支他走,还怕我杀了他?」
王姮姬定定,「你当然不?敢。」
「可你杀了我。」他轻声?幽怨着,漫不?经心?,「九小姐高高在上轻飘飘的几句话,便杀人诛心?。」
杀了他多?年辛苦钻营,杀了他日?復一日?的盘算谋划,杀了他对未来?的一切,使他所?有的所?有毁于一旦。
「多?残忍吶。」
王姮姬瞪着他,目光如箭。
失去情蛊的控制之后,她与他站在了平等的位置,不?必再有任何顾虑。
「琅琊王,你醉了。请别挡路。」
不?叫侍卫不?是?因为她怕他,而是?念在他辅佐王氏多?年之恩德,不?愿把事情闹大,使双方鱼死网破。
毕竟他对琅琊王氏还有残余价值,父兄在朝堂上还要?与他合作。
郎灵寂目光流淌得很慢,犹默默浮现?于黑暗的夜月清辉,隔着三尺的距离,他第一次这般认真地看她,似把她身上每一寸都?看千千万万遍。
素来?稳坐钓鱼台的他,定定问,
「姮姮,再说一遍,你嫁给谁?」
王姮姬微微扬起了下巴,「文砚之。你白天也听见了,何必多?问废话。」
他冰冷的鸦睫眨了眨,置若罔闻,「退了吧,我原谅你,就当没发生过。」
王姮姬愕然张了张嘴,不?知他怎么大言不?惭地提出这种?无理请求的,「不?可能。」
说罢就要?越过他离开。
「七月十五,我们成婚吧,」他从后面静静地说,有种?可怕的偏执,「春和景明,风和日?丽,是?你之前亲自选定的。」
王姮姬不?怕他恼怒发疯,只?怕他日?夜纠缠,像影子似地黏着,闹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郎灵寂,你听不?懂话吗?我不?喜欢你了,好聚好散,似这般纠缠有何意义。否则待我告诉爹爹和兄长,你失去的只?会更多?。」
她森寒的语气?犹如一根根钢针,狠狠扎入心?脏。
郎灵寂的酒意终于被唤醒了几分,道,「……以前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王姮姬:「不?算数了。」
「你变心?了。」
她理了理衣襟,「就当我变心?了吧。」
他问,「那寒门书生究竟有什么好?」
「哪里都?不?好,我却偏偏喜欢。」
郎灵寂闻此终于冷笑,平日?那稳坐钓鱼台的气?质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却偏偏喜欢」。
所?以呢,他算什么?
他在外面为王氏卖命,而王氏内部密谋退婚,连他救过数次性命的王戢都?欺骗他,敷衍他。
明明他再三强调过,他的条件只?是?王姮姬,只?要?一个王姮姬。
扪心?而问,自从入仕以来?他做的桩桩件件,全是?为了琅琊王氏。
九品官人法,积弊已久。
豪门右族,肆意占有田地,侵占国家财富,使国之户口?少于私户。
琅琊王氏,更篡逆弒君。
桩桩件件早已触怒了皇室,他一直昧着良心?帮琅琊王氏。
眼见如今江州战场已定,皇帝已在掌控之中,天下再无顾虑,王氏便露出本?来?面目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琅琊王氏将他的一生拴住,要?他当牛做马,却因王姮姬一句「喜欢」,轻轻易易将婚约给了另一个寒门。
琅琊王氏,还真是?对人用罢就丢。
「好个我却偏偏喜欢。」
他道,」既然以往都?不?做数了,作罢便作罢,便祝王小姐和那书生百年好合,今后再也不?打扰王小姐了。」
王姮姬好容易摆脱了纠缠,难受得紧,决然离开。
「但愿殿下你说到做到。」
郎灵寂指骨攥得发抖,寸寸睨着她的背影,几乎凝冻成冰。
王姮姬立即脚步踏出,离他越来?越远,不?再应声?,背影坚韧。
郎灵寂却又将她拦住,咫尺之间唿吸交织。
王姮姬再度一震,浮起怒意,「你这么快就出尔反尔?」
他呵呵,「不?是?你们先出尔反尔的吗?」
她耐心?已耗尽,咬牙切齿下最后通牒:「别再纠缠,否则我真要?喊人了。」
郎灵寂那柔淡的声?音若深山流泉,雪化为水,尽了此生最大的柔情,「别闹了,玩笑已经够了。收回白日?的婚约,我和你以后好好过吧?」
前世今生,他从没这般挽留过她。
她想让他低头,他低了。
王姮姬毫不?犹豫打断,「做梦。」
郎灵寂黑渗的眸顿时比最黑的夜色还深。
王姮姬趁着空隙,再次将他推开。那边的文砚之闻声?,立即伸手将她牵住,意态是?那样亲密,默契深深,两人相携快步远去,如避豺狼虎豹。
「你再多?耽搁一刻,我便要?喊人了……」
「府邸是?该加强戒备。」
文砚之对王姮姬说着悄悄话。
郎灵寂沉然阖上眼睛,良久良久静若石像,心?头恍若雷电噼过,骤然将定亲的巨锁斩断了。
她当着他的面,和另一个男人牵手,对着另一个男人笑。
他睥睨着粼粼月光浮现?湖面,醉意朦胧,活着没甚意思,跳下去算了。
王姮姬,行,真行。
琅琊王氏,也够行。
春日?已经正?式来?到了,春夜却没有任何温暖,反而漂浮着饱蘸风雪的寒气?,伤口?被冻得隐隐作痛。
王宅内照亮夜路的明灯,在夜雾的瀰漫下宛若黯淡摇曳的火苗,摇摇欲坠,充满了无力感,让人半醉半醒地游荡其间。
王姮姬走后很久很久,郎灵寂依旧在原地呆着,他今日?这么一身纯黑的素服,仿佛在为自己的命运披麻戴孝。
他想到了前世的事。
前世,她也是?这么倔强。
不?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得自己选婿,而且相信一见钟情。
新婚时候,他们相敬如宾,是?贵族圈里的模范夫妻。只?不?过后来?他们因为某事发生了一场巨大的争吵,离心?离德。
她怄气?了半年,过世了。
他按礼节按部就班地料理了她的后事,坟头草青青,也没想到她那么脆弱,因为这点小事就过世。
人死不?能復生。
他遣人在她坟前种?了两棵红梅,每年隆冬都?开花结果,在地底下百无聊赖之余,可以欣赏欣赏。
他确实不?爱她,却承诺过守护她。
意外让她英年早逝,是?他的错。
重来?一世,她记恨上了。
对于这种?随心?所?欲的高门贵女,郎灵寂没什么办法。对于同样过河拆桥的琅琊王氏,也没什么办法。
……
清晨晶莹剔透的露珠挂在钩子般的枝叶末端,要?坠不?坠,氤氲着潮气?。
这等季节天色最是?要?命,寒气?侵入骨髓,黏煳煳,阴云压抑地笼在低空之上,混混沌沌,万物都?进入一种?低靡的氛围中。
郎灵寂在家主王章的院落门前,在黑夜中伫立了一夜,冷雾吸入肺腑深处,玄黑的衣襟被清晨的露水打湿。
起早洒扫的丫鬟们见了几分唏嘘,帝师哪曾有过此刻这般狼狈。
发生了那样的事,谁也受不?了。
帝师哪哪都?好,为王氏做事良多?,却说抛弃就被抛弃了。
丫鬟们回禀道:「琅琊王殿下,家主近来?疾病缠身,不?见任何人。」
郎灵寂垂眼道:「多?谢。」
却不?走。
他情绪上一如既往的平,眸中寒色浮浮,比天边的北极星的还冷。
看来?是?不?见太尉不?罢休。
良久,门终于拗不?过打开了。
王章头上繫着抹额,病体缠身,昨夜饮酒引发了病根,休息得并不?好。见了郎灵寂,请他坐下,沏了壶龙井暖暖身子。
「雪堂身上还有伤,这么早便在外面,仔细着了风寒。」
郎灵寂木然坐着,未曾饮茶,开门见山道:「伯父该当知道我为何而来?。」
两人很早以前就在一块互扶互助了,可以算是?忘年交。多?年的交情,同仇敌忾,彼此都?晓得对方的心?思。
琅琊王氏,门高非偶,毁婚弃约。
王章抿抿唇,缓慢喝了口?茶,意味悠长地说:「雪堂,这事怪我没提前知会你,姮姮和你不?合适,若是?硬凑了这桩婚事,才?是?毁了你们二人的一辈子。」
郎灵寂犹如死水,「所?以呢?」
王章道:「她自小就是?脾气?执拗的,看中了谁便更改不?了,同样,看不?中谁也是?永远看不?中的,你应该也明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既然你们双方都?不?心?悦彼此,莫如及时止损,各自婚配,我王氏女儿那么多?,殿下可随意另挑选一位,权当补偿。」
郎灵寂神色不?动如山,反问道:「太尉当在下是?什么,配种?的猪狗么?随意更改新娘人选。白纸黑字的契约写得明明白白,太尉却纵女悍然毁婚。」
王章亦微微板起脸,「王氏当年之所?以与殿下订立那道契约,全建立在小女一心?倾 慕您的情况下。如今小女既执意更改,契约便不?存在了。殿下若实在气?不?过,就此断了与我王氏的联络也罢。难道自视江州一役有功,便想威胁我琅琊王氏吗?」
郎灵寂这次连冷笑都?欠奉,他被王氏当牛做马使唤了半辈子,背弃皇室,将朝臣得罪个精光,手里沾满了血腥。
如今王氏一句「断了联络也罢」,一脚将他踢开,从前他做出的种?种?努力,殚精竭虑的心?血,王氏可也会如数奉还吗?
他稍内敛了情绪,沉沉吸气?道:「伯父,雪堂已无路可退,请您慎重考虑。」
右手缠着绷带,饮不?了茶盏。
覆水难收,换不?了站队。
人入绝路,无可回头。
「即便在下与姮姮不?合适,她与那位文公?子也是?不?合适的。」
「那一位可是?帝党。」
王章难以理解他的执着,郎灵寂以往总表现?得沖淡澹然,很少坚决争过什么,就连给他一个帝师的地位而没让他任尚书监,他都?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如今,死死咬着姮姮的婚事。
当初是?姮姮主动追慕郎灵寂的,郎灵寂是?被动者,两人私下里也是?姮姮主动的时候居多?,郎灵寂比较冷漠。
此刻是?怎么?反过来?了?
事情当真有些诡异,可越诡异越不?合常理,证明王家之前忽略的细节越多?,姮姮做的预知梦越有可能是?真的。
为了保护女儿,为了不?让噩梦成真,王章宁可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个,若真冤枉了郎灵寂只?能冤枉了。
王章道:「虽然文砚之是?寒门,但姮姮喜欢。老夫亦与他约法三章,保姮姮此生幸福,就不?用琅琊王殿下多?担心?了。」
话已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王章咳嗽连连,还要?回榻上去养病。
送客。
郎灵寂默然,不?声?不?响一句,「这么多?年,在下可有对不?起王氏过?」
王章脚步一滞,漠然回答,「殿下,过度执着只?会害人害己。」
留郎灵寂独自一人在桌边,茶水冒出轻淡如雾的烟。
鼎盛的琅琊王氏,溺爱女儿的父亲,圣旨赐婚,这是?一个死局,天衣无缝固若金汤的必胜之局。
不?知她和文砚之暗中谋划了多?久。
如今生米煮成熟饭,即便是?他也破不?了。
他被前世业障的锁链连着,如在梦中而实堕入彀中,一梦黄粱。
明明晴天白日?,却让人处处黑暗在蠕动,遮挡视线,望不?见前路。
郎灵寂太阳穴很疼,有种?浑浑噩噩的感觉,失去了一贯冷静清醒的头脑。
王姮姬和王章父女俩就像摇篮中的幼稚婴儿,态度固执,拒绝协商,也根本?听不?懂话,任凭怎样轻声?细语吟唱谣言曲,都?不?能阻止婴儿的哭闹。
所?以呢,就这样了。
……
郎灵寂在王宅那片种?满芭蕉的八角亭边,约到了王氏小一辈中最有话语权、最有希望未来?当家主的王戢。
天凉如水,芭蕉肥大的叶片遮挡了大部分视线,亭子周围显得古朴静谧,时而一二鸟雀的啁啾声?,找不?见鸟雀的影子,阶上爬着墨绿色零零星星的青苔。
王戢这段时日?避着他,郎灵寂晓得,可他必须找上门。
面对昔日?同袍,郎灵寂请求王戢劝说父亲和九妹,挽回这一段婚事。哪里做错了,他可以改正?。
王戢闻此深深地被刺痛了。
何尝不?知王氏对不?起琅琊王,何尝不?知爹爹和九妹的翻脸无情……可王戢在这个家只?是?小辈,根本?插手不?了。
九妹不?喜欢的人就是?不?喜欢,她外表虽柔弱,内心?清骨铮铮,大有主意。
「雪堂,」王戢歉然嘆息,满脸灰败之色,「抱歉,我亦无能为力。」
「九妹只?是?个小姑娘,爱玩爱闹,芳心?有变是?常有的事。她是?我们全家的掌上明珠,她不?喜欢的婚事,我们绝不?会逼她的……即便是?你也不?行。」
人心?肉长,哪有均齐。
王戢咽下满腔血腥气?,一狠心?将腰间匕首拿出来?,递到郎灵寂手上,道:「你在皇宫和江州两次救过我性命,我背信弃义,辜负于你,你便将我这条性命拿走吧。」
这段时间一直深居简出,处处躲避,王戢无颜再面对友人。
郎灵寂指骨微屈抚过匕首,有种?时过境迁的静寂,「我要?仲衍你的性命作甚呢,十条性命又能换回什么。」
王戢越发难受,青筋暴起着紧抿着唇角,将跌落在地上的匕首捡起。
「九妹与你的婚事不?成了,但王氏仍与你风雨同舟,相互合作共就大业。」
郎灵寂摆摆手,琅琊王与琅琊王氏风雨同舟的时代已然过去,今后怕是?只?剩分道扬镳。最高兴的,大抵是?他们的陛下吧。兰因絮果,王郎两家最终的结果竟然是?这样……多?么无趣的落幕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可惜了前几日?他为琅琊王氏设计的一番蓝图。
可惜了从前他焚膏继晷投入的那些心?血。
「不?必了。」
建康城虽富贵,他怕也不?能继续待下去,及早收拾了包袱回琅琊郡去。
「雪堂……」
王戢内心?滋味难熬,刚与父亲发生了一场争执,被批评哥哥不?向着妹妹。
本?朝以孝治天下,爹爹的决定在王氏没有任何一个儿子能违背。
如今爹爹疯魔了,宠爱九妹无边无际,谁对九妹好谁就能当家主,连姮姮要?寒门入赘也满口?答应。
他呕心?沥血操练武艺多?年,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当上家主,光宗耀祖,绝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功亏一篑。
即便是?他,也不?能忤逆九妹的意思。
「雪堂,真的抱歉。」
说罢,王戢再不?愿在此尴尬氛围中多?逗留,捡起了匕首匆匆离去。
郎灵寂站在太阳底下很冷很冷,一片孤簌,西风飒飒吹得长袍带猎猎。
求告无门的滋味,今日?是?见识了。
他凝了会儿,又喟然笑了。事情真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吗,明明才?一夜,几个时辰的时间,就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他井然有序的人生,忽然被搅合得一团糟。
除王戢之外,另外几个王氏子弟也对他退避三舍。王瑜事事听王戢的,一直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他。
其余关系比较疏远的,如王绍、王崇、王潇之流,因九妹的退婚直接与他断绝了联繫,之前的合作统统取消了。
老辈的王慎之劝道,「世事无常,琅琊王殿下另觅佳偶吧。九丫头固执,与她的婚事你别想了。」
郎灵寂听了。
雨色濛濛,天空犹如一泓碧琉璃,氤氲着阴郁的气?息,凉凉的风吹得人发寒,裹挟着雨点,潮湿又黏腻。
藏书阁,文砚之正?在翻阅一卷有关蛊术的古籍,废寝忘食地研制解药,忽然间一片阴影笼罩,抬头,帝师在他面前。
郎灵寂道:「能谈谈么。」
文砚之神色凛然。
这是?两个男人第一次平静平等地谈话,从前,寒门连仰望贵族权利都?没有。
文砚之难抑烦恶之情,见了郎灵寂脑海就浮现?老师血溅三尺的惨状,本?着读书人的礼节,才?勉强落座。
郎灵寂不?多?废话,径直推出一张薄薄的纸张,上面是?房契、地契、田地,以及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金银钱币。
文砚之皱眉,「什么意思?」
郎灵寂,「您说呢?」
撬墙角的意思,不?就为了这吗。
文砚之身为贫穷寒门被人瞧不?起,这些田地金钱却可以让他一夜之间跃为富人,坐拥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如果文公?子您主动放弃婚约,这些便都?是?您的,不?够可以再谈。」
文砚之耻笑,「帝师想收买我?」
郎灵寂并不?否认,「这桩婚事对我极其重要?,对您却可有可无,甚至屈心?抑志,彼此交换何乐而不?为。」
文砚之凛然将房契地契悉数推了回去,「区区黄白之物,你以为凭这些就可以收买我,大错特?错了。」
郎灵寂淡淡唔了声?,进一步加大的筹码,「还会在九品中正?考校中会定您为一品,使您重返官场,领受太常博士的要?职。」
宦海中辅佐帝室的名臣,和入赘王氏窝窝囊囊当个女婿,孰轻孰重怎用多?说。
文砚之仍然不?为富贵权势迷眼,坚定拒绝道:「九品官人法是?小生所?反对的,小生不?愿被这种?落后的制度评级。况且小生与王太尉有约在先,会一生一世照顾好王小姐,绝不?会舍她而去。」
他拒绝和郎灵多?寂说话,后者浑身透着世故和金钱的臭气?。
郎灵寂慢掀了眼皮,「……那如果,我说可以考虑试行科举考试制呢?」
文砚之怔了一怔,怦然心?动,没能立即反驳。
科举考试,那是?他的梦。
如果是?旁人提出这样的条件,他会纳头相拜,会千恩万谢,可眼前之人是?血敌,是?一条披着华丽外表的毒蛇。
中了诱惑,会万劫不?復。
这一点他十分清醒。
而且,无论多?么丰厚的条件,他又怎么能拿王姮姬交换?
「帝师请别白费力气?了,任何条件小生皆不?会答应退婚。」
说罢,他决然起身。
郎灵寂微微提高了音量,「我在此诚心?恳请文公?子您退婚,任何条件好商量,希望文公?子三思,识时务一些。您坚守的所?谓清骨,有时候真的很可笑。」
文砚初双唇紧咬,知道这件事是?他鸠占鹊巢。但事已至此,婚事已板上钉钉,他需要?对蘅妹以及王氏负责。
「若我不?答应,你待拿她如何?」
郎灵寂不?可思议。
这话问得不?可思议。
她有强盛的琅琊王氏保护,琅琊王氏百年风雨不?倒,宛若一座坚固的堡垒。
他能拿她如何呢。
只?是?人生在世,谁也别把谁逼到绝路了。
「文公?子志在匡扶社稷,本?该翱翔于九天一展才?华,而非明珠暗投困在王氏的门墙之中,当一个赘婿。」
「有些东西只?在特?定的人手里有特?殊用途,即便您抢过来?也无用武之地,所?以还是?莫要?损人不?利己的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您可以冷静想一想。」
顿一顿,郎灵寂补充道,「您恩师陈辅撞柱,我当时在朝堂的确始料未及,并非故意加害,今后愿登门拜谢致歉向陈公?赔罪。」
文砚之听他提起瘫痪在床的恩师,右眼皮狂跳,恩师被他累成那般模样,岂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可以弥补的。
郎灵寂失去了琅琊王氏的支持,果然成为落败的凤凰,全无能耐了。
当初陛下所?料,果然没错……
既然他们拆开了,决不?能让他们重新再聚拢在一起,哪怕半点苗头。相信琅琊王氏落单之后,独自撑不?了多?久。
文砚之重新坐下,义正?言辞道:「退婚之事不?必提了。但若帝师登门致歉向恩师致歉,并且重新考虑科举制,我们或许可以原谅你。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郎灵寂冰凉柔腻地失笑了,「退婚的事不?提,那还有谈的必要?吗?」
文砚之一凛,心?想此人曾经下蛊毒害郑蘅,并非善类,三言两语绝不?可能劝其向善。郎灵寂现?在事走投无路,才?这般低声?下气?地好说话,一旦翻身便会露出真面目。
王姮姬好不?容易解除了婚约,若再落在此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郎灵寂道:「文公?子您的那篇文章我看过,写得甚好,可以在朝中先小幅度地实行,多?给寒门子弟一些机会。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您愿意放弃婚约的前提下。」
文砚之宛似不?闻,坚持初衷,「我也说过退婚之事绝无可能,无论帝师开任何条件。小生还有医书要?看,帝师请吧。」
气?氛陷入了寒冰冻结中。
交易谈崩,文砚之不?再说一个字。
郎灵寂吸了口?气?。
立场迥然相反的两个人,似乎从最开始就没有谈的必要?。
王氏每个人的态度,都?固若金汤。
这场婚事阖棺定论,一个定要?嫁,一个定娶,同心?同德,加上皇权圣旨的加持,即便神仙来?了也无法逆转。
·
小王宅竣工了。
原本?王九小姐与琅琊王成婚的新房,而今被一个寒门光明正?大住了进去。
可惜琅琊王从图纸到竣工全程尽心?尽力负责,最终却与这座新宅无缘,全然为他人做嫁衣。
谁是?笑话,琅琊王是?笑话。
成箱成箱琅琊王送来?的聘礼被遣退了回去,连开封都?未曾。
别人家都?是?送聘的队伍喜气?洋洋绵延十里,琅琊王被退的聘礼也绵延十里。
丢人现?眼,每一刀都?好像在凌迟。
豪门王氏,羞辱人真有一套。
当然王氏并不?是?故意的,他们只?是?要?速战速决地把聘礼退回去而已,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郎灵寂撑伞站在雨中,静藐着那些自己悉心?挑选的聘礼,如一株落满雪的松木,失去了任何人世间的感情。
火红的聘箱被王氏僕人随意丢下,暴力拆卸,又摔又扔,珍贵的瓷器、玉器、茗茶、绸缎等物,已凌乱地散在泥地里,和雨水一同化为烂泥。
琅琊王和王小姐定情的那把巨锁前些日?雨天被雷电噼坏了,已没有修復的必要?,被王家下人直接丢出去了。
这便是?弃子的待遇。
下人问郎灵寂这些退回来?的损坏聘礼如何处理,郎灵寂道:「扔了吧。」
下人们遂扔了。
不?扔,摆着也确实膈应人。
对于王氏来?说,琅琊王只?是?昨日?黄花。腾出来?地方,留给未来?新姑爷文砚之送聘之用……虽然文砚之是?个赘婿,送聘仅仅走个章程。
王氏作为豪门大族,抛弃谁支持谁都?是?常有的事。
各路贵族亲眷明里暗里对琅琊王冷嘲热讽,王氏的走狗,如今没有利用价值了,王九小姐一句不?喜欢,琅琊王便像垃圾一样被王氏弃如敝屣。
为人走狗的下场。
王氏曾扶持过许多?藩王,那些人得势时自以为掌握天下,却无不?是?昙花一现?,失了王氏助力后便飞快凋零,琅琊王自然也不?例外。
官场上惯会拜高踩低,琅琊王被王家九小姐退婚后,比他下位的臣子也纷纷见风使舵,流露倨傲不?恭之意,甚至墙倒众人推,刻意上奏弹劾于他。
琅琊王这碟子菜,就快凉了。
今日?王氏门中热闹,老家主王章要?拿新的婚书给姑爷签,择定婚期。
宅中里里外外挂满了大红灯笼,盆景里移植九小姐最喜欢的红梅花,换上绛红的低地毯,一派吉祥喜庆的海洋。
王家虽然只?是?招一个赘婿,但该有的三书六礼还是?不?能省。各种?繁文缛节得做得齐全,王小姐婚事必须要?大张旗鼓,做足面子,风风光光地嫁给文砚之。
宾客之中大多?是?王氏的附庸,见主家都?对寒门女婿无意见,便也纷纷随大流,送些贺礼,对新婿谀词如潮。
正?堂内,王章身着一身暗红褂,拖着病躯拿出崭新的婚书来?,给女婿籤押。
其余条款还好,主要?是?今后文砚之不?得入朝为官。这是?王氏的底线,王氏自不?会容许一个政敌迎娶自家女儿。
文砚之亦是?一身斯文喜庆的红袍,迟疑挣扎了片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在婚书上按上了手印,鲜红的颜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此刻起,他正?式成为王家的女婿了。
王姮姬将他扶起,按理说今后他们不?能叫夫妻,而是?妻夫。
入赘的女婿要?事事皆以妻子为尊,服侍妻子羹汤,在妻子面前不?能坐着。
王氏之前招徕过几个赘婿,规矩都?是?这样定的,几个赘婿现?在也遵从得很好。
王姮姬一非刻薄之人,二来?她和文砚之乃患难之交,蛊毒之所?以能清全依仗文砚之,便不?遵守这旧规矩了。
很快有人上前调侃恭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云云,堂上热闹非凡,人人似都?习惯了王小姐的新女婿,细看这文人细皮嫩肉的,长得还甚是?英俊。
文砚之不?喜这等浮华热闹,左支右绌,几个王氏子弟冷眼旁观着。
只?有性子和蔼的王瑜帮忙搭腔道:「各位叔叔婶婶,我家妹夫脸皮薄,便不?要?调侃他了。」
但不?调侃是?不?可能的,文砚之是?王氏掌上明珠九小姐王姮姬的郎君,力压琅琊王的人,炙手可热,众人的目光不?把他烧透才?怪。
文砚之身处热闹之中,如坐针毡,难受得紧。他与王姮姬紧紧牵着手,作为即将新婚的夫妇,手指颤得厉害。
此时他方知琅琊王氏的人脉,盘根错节,绝不?是?普通暴发户可比的。
王氏的每一寸,他都?极不?适应。
王姮姬伏在他耳边悄声?,透着安慰和鼓励,「文兄你若是?不?喜欢可以先回屋里去,这里有我和爹爹应付。」
两人咫尺之距,她吐气?如兰,珠唇几乎触上。文砚之唿吸窒滞,嗓子发紧,立即摇头:「不?,我和郑兄在一起吧。」
王姮姬莫名笑,「早跟你说了别叫郑兄,你怎么还是?这样。」
文砚之这才?捏捏她软糯的手,沉声?道:「蘅妹。」
……
热闹之外。
郎灵寂一个人在幕后。
他们相亲相爱,他们签订婚书,他们甜蜜与共,他们共挽鹿车,他们眉目传情,他们羞涩娇羞。
普天之下的欢喜都?聚集在了王家,未婚的新郎和新郎犹如罩了一层金粉,光鲜亮丽,接受高朋好友的溢美之词。
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他拥有的一切一夕之间被无情地撕碎了,谨慎布局经营的人生猝然碎成满地渣滓,碾压成泥。
又隐隐觉得,不?该如此,不?该如此,绝不?该如此,本?来?一切好端端的。
这人间怎么了?
好一个她爱文砚之,她只?爱文砚之。
他冷笑。
她懂爱吗?
从前不?也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
第025章 温情
王家?有?喜, 王姮姬和文砚之定情之后,常待在一块,形影不离。
她和他喜欢在藏书阁古朴的书房里呆上一下午, 研究药方, 研究孤本,同时?也研究些西洋新奇别致的小玩意。
年轻人志趣相投,不愁没有?共同语言, 哪怕一块木头都能?玩得?不亦说乎。
春天里东风正好,他们在藏书阁下的梅林里放风筝, 累了便就地坐下酿梅花酒, 喝不了的挖坑埋进土里, 待两个月后的盛夏再取出?来冰渗渗的,又甜又爽。
梅林荫凉下,文砚之盘膝而坐对着一朵梅花发呆,王姮姬悄悄捂住他的眼睛, 他笑着扯下来,「蘅妹……」
王姮姬道:「看什?么呢?」
文砚之指着梅花的花蕊和花瓣, 出?神地说:「梅花冰清玉洁, 花瓣形状更是优美,如果?在大?婚时?你的凤冠融入一些些梅花图样?,更衬花容悦色。」
王姮姬嫣然一笑,傻瓜, 凤冠那样?精细的物?件是半年前就打?造好的, 哪里需要他费心琢磨。
「嗯, 文兄镶几片梅花在新郎官的帽子上, 无伤大?雅。」
文砚之茫然,「那成什?么样?子, 好看么?蘅妹你耍我。」
「好看啊,」王姮姬说着摘了朵梅花插在他鬓间,捧过他细皮嫩肉的脸蛋来细细端详,「多看啊,多俊俏的新郎官。」
文砚之气息滞了滞,后知后觉她在调戏自己。对于从小到大?连姑娘的脸都不敢直视的他来说,心脏砰砰狂跳到极速,血液逆流,俨然忘记了唿吸。
「蘅妹……」
她的唇珠微动,一触即吻。唿吸交织间文砚之脑子有?些断片,恍恍惚惚意识到了她的意思,却不敢吻她。
许久什?么没发生。
他本能?地侧过了头,避掉这一吻。
王姮姬尴尬地直起?身?子,自顾自拂去一身?梅花残瓣。
文砚之暗暗吸了几口气,他无法?吻她。说实话他对她是爱戴,保护,往深了说还?有?些……敬畏。
王氏门高非偶,王家?除了她之外每个人都高高在上,掌一方生杀大?权,让人情不自禁滋生对抗的情绪。
他自从跟着老师陈辅开蒙以来,追求的是剷平门阀,为天下寒门谋福祉。
如今,他却自己加入门阀为赘婿。
为什?么郑蘅偏偏出?身?于豪门呢?
如果?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贫门女孩,他二人举案齐眉,共挽鹿车,男耕女织,平淡的生活多么美好。
可惜她是高高在上的王九妹,整个琅琊王氏的核心,身?份遥不可及。
文砚之埋头,「对不起?蘅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王姮姬打?断,「没事。」
是她太莽撞了。
他是个蕴藉儒雅的读书人,脸皮薄。
文砚之轻捏她裙带,算是隐晦地道歉。王姮姬反过来捏捏他的手,告诉他不必介怀。
许多时?候,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走吧,地上凉。」文砚之十分难为情,主动邀请王姮姬酿酒,「我给你酿酒赔罪,酸酸甜甜的。」
之前研制的捻蛊药方剩最后一味药,文砚之苦思冥想数日,仍毫无进展。
此药关?乎能?否彻底驱除王姮姬体内的情蛊,至关?重要。
文砚之甚是焦虑,担心情蛊会白白损耗气血,给人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王姮姬没那么心重,左右现下毒素驱逐个七七八八,自我感觉良好,劝文砚之也出?门走走,散散心,走访走访民间药师,没准水到渠成了。
「文兄,我真的已经好了,剩余那点微不足道的毒素完全不影响了。」
文砚初望向天空,有?几分文人骚客的惆怅,「不行。太尉叮嘱我必须完全治好你的病,才能?与你结为夫妻,而我迟迟找不出?来药方。」
他不希望自己的妻子体内种着别人的情蛊,感觉怪怪的。
情蛊的控制能?力他清楚得?很,蘅妹绝不能?再和那人死灰復燃。
「蘅妹你放心,我这几日捋出?了一些头绪,彻底破解此毒是迟早的事。」
王姮姬自然相信他的医术,论起?博通坟典的做学问精神,恐怕世间无出?其右。
世间能?解情蛊者唯有?他和婆婆两人,与其说她嫁给了他的人,莫如说嫁给了他的医术。
「我当然放心,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文砚之涩然笑笑,腼腆。
天青如碧,日白风清,二人约定一块去王氏草场。
当初她和他在这处王氏草场中结缘,故地重游,愁云惨雾一扫而空,恣意非凡,青草仿佛更绿了些。
文砚之脑子被药方填满,外出?骑马兜风还?随身?携带纸笔,痴痴思忖着解药的事。
王姮姬将近一个来月不骑马,瘾性犯了,率先纵马畅跑了三圈。
唿唿的风吹得衣裳兜帽鼓囊囊的,张开手臂就能?飞,自由自在。
她在风中一边摇动着彩旗,一边愉然长啸,串串笑语犹如银铃之清脆。有时候张开手臂,活像洒脱恣意的精灵。
「文兄,过来骑几圈!」
文砚之体力弗如王姮姬,安静坐在篱笆外为她作画写诗,记录下她一身?红衣如风中精灵般驰骋的秀美英姿。
他的笔追随她的脚步,挥舞得?极快,浓墨重彩落于纸上。
湖水潺潺流淌着,倒影纯净的天空,一伸手掬蓝天洗脸。自由纯净的空气填充肺部,滋润人心,洗涤了灵魂。
「蘅妹,」文砚之挥臂招唿着,「休息会儿吧,看看我为你画的。」
王姮姬欣然诺之,从马背跳下。
文砚之伸手帮她擦着细汗,画上的她写意而不写实,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她的轮廓,与她本人骑马的仪态一般无二,与风同行不受羁绊。
王姮姬嗔,「你将我画得?太美了,我本人哪里有?这样?……」
虽是怪罪,她面容流露悦色,颊犹如翩翩飞霞,美目流盼,欢喜得?紧了。
文砚之不敢多看亵渎于她,只埋头蘸墨汁涂抹瑕疵之处,微笑着说:「蘅妹的神韵,纸笔哪里能?画出?十中之一。」
王姮姬想请人将这幅画裱起?来,挂在小王宅的新房里,丹青水墨,比放些花瓶玉器的贵重死物?有?活气多了。
转念一想,命运姻缘的红线一旦连上便不会断开,文砚之以后会在她身?边时?时?作画,成百上千幅,岂独这一幅画为然。
文砚之又在画作边上题诗,由他写下前两句,王姮姬写后两句。两人诗风迥异,拼凑在一起?竟出?奇的和谐。
「蘅妹好文采。」
「文兄也好文采。」
二人互相夸赞,席地坐在软绵绵的草地上煮茶,欣赏着画和诗。
湖光天影,绿草如茵,白云在蔚蓝的天空中缓慢地飘动,春风淰淰,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
「你知道吗。」她懒懒靠在他的肩头,出?神痴痴,「其实这样?什?么都不做,安静宁谧的日子我就最喜欢。」
文砚之道:「我们每天都是这样?的日子,我已经答应了你爹爹放弃仕途,以后可以游遍山河,有?的是时?间。」
王姮姬微有?所感,坐直身?子:「你甘心吗?」
文砚之避开她的眼睛,没有?直接答,浅嘆了声,藏着郁郁不得?志的悲哀。
骨子最深处,他确实屈心辱志。
但和郎灵寂做交易,他又深恶痛绝。
「甘心不甘心,人生也就这样?了。」
王姮姬正色道:「文兄,我会把你当亲人,尽量让家?里人都接受你。」
文砚之瞥着她羊脂玉似的脸颊,「嗯。我也会为你奉上情蛊的最终解药,让你今生今世永远摆脱情蛊的阴影。」
王姮姬唇角弯起?一个弧度,继续伏在他的肩头。他的肩头很清瘦,骨头甚至咯人,却莫名给人以安全感。
天很清,云很淡,他们永远这样?平安无事地依偎下去,时?光甜如新蜜。
她前世朴素无华的愿望是寻一个专心之人,夫妻和睦,共挽鹿车,岁月静好,经歷了这么多风波终于实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
在马场蹉跎了甚久,回到王宅后,还?没来得?及梳洗,王家?管事的就请文砚之过去学规矩。
王姮姬问:「什?么规矩?」
管事的道:「九小姐,一些礼仪家?史,咱们家?新女婿全要学的。」
文砚之本是寒门新郎,之前又诋毁王氏,王家?长辈的意思是要叫他好好学学规矩,免得?日后做出?有?辱门风之事。
这相当于许多平常人家?的女儿出?嫁前,被关?进绣阁的那一段时?间,意在磨性子。文砚之既为入赘也是同样?。
王姮姬迟疑道:「算了吧,郎……」
她想说当初郎灵寂也没学,那人还?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只手遮天,对待文砚之怎能?双标。
管事的似乎早猜出?她要这么说,搪塞道:「九小姐,琅琊王殿下乃天潢贵胄,自不是寒门可比的。而且琅琊王是正常婚娶,并非入赘。文公子必须得?学礼仪和规矩的,这一切都是老爷的命令,您别为难奴才了。」
王姮姬一时?无法?,只好交出?文砚之。文砚之出?身?儒家?重视礼法?,从来担任教导别人之责,如今竟反过来被教导。
文砚之听管事的将自己和郎灵寂比较,自尊心被针扎得?疼。
赘婿赘婿,每一句淌着血。同样?是女婿,他偏偏就低人一等。
那人不復存于与王家?,阴影仍如游魂游荡在王家?大?宅之间,笼罩在他这新婿头上。
王姮姬知文砚之乃清节之士,不以高卑见色,这种事会影响他的自尊心,跑去王章房里,求其免除。
王章这几日实在病得?厉害,脸色枯藁得?犹如树皮,缠绵病榻,偶尔还?呕血。
王章道:「吾女不可过于偏心,文砚之本是寒门卑族,因医术才侥倖进了王氏门。身?为赘婿,规矩必须要学的。」
王姮姬请求道:「爹爹日后可以尽量少提『赘婿』二字吗?砚之听了会不舒服。我和砚之是两情相悦的。」
王章道:「区区卑族还?挺有?骨气,爹爹才不相信你和他能?这么快有?感情。」
「爹……」
王姮姬语塞。
其实经歷了前世之后,她早厌倦了情情.爱爱,处于一种麻木状态,选婿充满了利益和算计。
与文砚之牵手,吻,成婚,这一切做了就做了,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换个人来也是如此,都一样?,她甚至觉得?文砚之太内敛了。
只要不是那人,她和谁都可以。
除掉了情蛊之后,她仿佛落下了后遗症,也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恰如一颗葡萄被放在冷窖中酥冻后,再解冻也恢復不了原本的口感,葡萄的果?肉和核已被冻坏了。
一段足够安全却无爱、且居住在自家?的婚姻,能?让她内心深处感到安全。
她就想要这样?的婚姻。
王章剖析道:「爹爹知道你的心思。他本性纯良,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能?治你的病,又和你谈得?来,虽然外面的人多有?鄙夷,对于你来说这桩婚事就是最合适的,对吧?」
王姮姬嘆道:「瞒不住爹爹。」
王章拉过她的手来,将沉重的家?主戒指与戴在她手上,来回比对。
王姮姬一惊,「爹爹……」
王章道:「别动,试试。」
他原本想着姮姮有?一个强大?的女婿,他闭眼之后便可以放心将王家?交予她们夫妻俩。
如今她找了个寒门,远远担不起?家?主的重担,只能?另作打?算了。
「姮姮的手指还?是太纤细秀气了些。」
这般纤细,怎担家?族的重任。
王章心事辗转嘆了又嘆,「跟爹 爹说心里话,你到底有?几分中意文砚之?」
王姮姬真心流露:「我当然爱砚之,但我更爱我自己。我对砚之的爱待,和对几位哥哥是一样?的……更像亲人。」
不是什?么爱人。
这般自私的话她只敢对王章说,因为前世她爱出?阴影来了,真的爱怕了,今生再也不想爱人了。
谁知道枕畔亲密无间的郎君会不会心底藏着一个忘不掉的白月光,在人生某个时?段白月光忽然冒出?来,可怜巴巴地跪下流着泪,领着孩子恳求你收留。
王章摸摸她的鬓间,「傻孩子,你这么想并不自私,你这么想爹爹才放心。」
这世间没有?任何人值得?深信不疑的,哪怕是亲生父母兄弟,所以王家?才给文砚之设置了那么多条件。
让文砚之入赘,目的不是要故意羞辱他,而是制衡他的壮大?,让他不敢背叛姮姮,终生只能?依附于琅琊王氏。
同样?,让文砚之放弃仕途,也是最大?程度上避免琅琊王氏和皇权的冲撞,保证姮姮未来的安全,多上一道保护锁。
王姮姬略略惭愧,自己终究不如爹爹想得?那样?长远。
她对文砚之怀有?惭愧,他那样?尽心竭力地研制药方为她解毒,如今快成婚了,她居然还?怀疑他,防着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前世她因为完完全全相信一个外表看起?来很好的人,吃了大?亏。今生表面上说着深信,实则内心信不过任何人。
「总之,我会珍惜现有?的生活,和砚之好好过下去。我和他很好。」
王章点点头,「你能?想得?明白就好,为父怕你太过感情用事,太过专注,爱上一个人就把自己的全部投入进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女儿心中有?数。」王姮姬服侍王章喝药,吹吹凉,一口一口餵进嘴里。
前世她没赶着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终生大?憾,如今亲人尚在,她尽心竭力侍奉在父亲身?边,弥补前世的缺憾。
「爹爹的病,一定要赶快好起?来。」
王章道:「人老了哪有?不病的,放心,爹爹身?子骨好得?很,即便为了你也得?活到一百岁。」
王姮姬心想若能?得?爹爹福寿绵长,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与爹爹的沉疴相比,自己这点小病不算什?么。情蛊虽恶劣到底有?法?可解。
「女儿不出?嫁也好,日日伴在爹爹身?边。」
王章爱怜横溢,恨不得?把心脏挖出?来给她,「吾女本来就不出?嫁。」
经王章这一番谈心,王姮姬没能?为文砚之成求情成功。
文砚之学了一下午的礼仪和规矩,对于赘婿来说,当然免不了鄙薄和羞辱。
暮色,流水小宴。
前来贺喜的宾客三三两两站在堂上,王姮姬与文砚之手挽手,均身?着暗红喜庆的订婚吉服,向宾客们敬酒。
郎灵寂也在。
他作为帝师,与王氏联繫紧密,起?码现在还?有?权利出?现在王氏的宴会上。
只是他形单影独,分外孤寂。
王姮姬与文砚之挨个敬了酒,没法?独独略过他,并肩靠近过来。
「琅琊王殿下,我们……」
「敬你一杯酒」几字还?未说出?来,郎灵寂便生冷地走开了。
他从前如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气,事事稳坐钓鱼台,现在充满了戾气和孤僻,遇见人就厌烦。
他似乎再不愿扫她一眼。
郢水钟神,荆山孕秀。
独来独往。
继续保持着遗世独立不染尘。
他是不可能?纡尊降贵的。
王姮姬与文砚之面面相觑,左右是个不重要的人,就此作罢。
文砚之满是防备,悄声提醒:「蘅妹,以后不要再搭理此人了。」
王姮姬以为文砚之吃醋了,正要调侃两句,见他一脸清正,襟怀坦白,盯着郎灵寂的背影大?有?仇视之意。
她顿时?调侃不下去。文砚之的授业恩师陈辅,被郎灵寂害得?撞柱自尽。此等血仇非偿命不能?肃清,岂是寻常儿女情长的吃醋。
他恨郎灵寂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政治原因。
王姮姬甩掉杂念。
开宴后,一家?人其乐融融,觥筹交错,分桌而坐。
王家?人都坐在内间,王章、王戢、王潇、王瑜、王实、王慎之等人皆在,也给郎灵寂留了位子。
不过郎灵寂并没有?出?现在饭席上,早就走了。
文砚初是寒门,则和一些散客和王家?女婿们被安排在了外间。
文砚之低头盯着盘缘上的青花出?神,入赘者,拜堂成亲夫妻交拜时?,头要低过妻子一筹。
妻子的书房不能?随便进。
走路,要落后妻子半步。
用膳时?,妻子撂下筷子,丈夫也必须撂下筷子。
并非所有?王氏女婿都这样?,只因他是入赘的,条件才如此苛刻。
他一开始答应这桩婚事时?,没想到娶王氏女需忍辱负重如此之多,几乎到了剥削的地步。
寒门活该受欺负吗?
这般窝囊,他如何做个问心无愧的七尺男儿立于天地之间?如何为恩师报仇?如何匡扶帝室,诛杀奸臣?如何声名籍甚,名动当世,实现少年时?的抱负?
里厢内隐隐传来王姮姬的谈话声,「……砚之是读书人,帐算得?好,我想把沿海几条街的庄子和田地交给他,授给他驸马都尉的头衔。」
王戢反对,肃然道:「庄子和田地乃家?族立足根本,岂能?儿戏,交给外人?若给至多给一条街。驸马都尉的虚衔太大?了些,爹爹明令禁止他参与仕途。」
「二哥……」
王姮姬拉长音调,不大?高兴。
「姮姮,这么安排确实太草率了些。」另一个略显粗糙的声音是王慎之,「给他田地可以,但地契要记在你名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叔父,这么做不妥,区区几块地皮斤斤计较,显得?我族抠唆小气。」
「姮姮你别固执了,最多给城南的两条街铺子,否则那寒门翅膀硬了便会趾高气扬,将你甩掉……」
……
文砚之听到此处不忍再听下去,掩饰地重重呷了口酒,掺杂赌气的意味。
哗啦,水花四溅。
王家?人内部人讨价还?价,他像被买卖的骡马一样?,随意定价。
他固然知道蘅妹这么做是好意,可他根本不稀罕俗世的那些田地铺子,哪怕再大?的富贵。这么做只会令他难堪。
他和她阶级阻隔着,很多时?候难以理解对方,他志向根本不在于此。
如果?他真重视那些阿堵物?,当时?就和郎灵寂交换了,何必坚守良心到现在。
他在意她,喜欢她。
因此郎灵寂拿诱人的太常博士和科举考试制度来换,他都不答应。
文砚之味同嚼蜡,一口饭菜没吃下去,郁郁寡欢形于色。
片刻用罢了膳,王姮姬急匆匆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文砚之,兴沖沖将田地铺子的分配情况告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文兄,我的就是你的,我名下的资财你同样?可以料理。至于你驸马都尉的官衔,我会再求爹爹开恩,帮你料理好,绝不会少了你。」
两人私下里相处亲密无间,文砚之实在忍不住,直言相告,「蘅妹,你知道我不在意那些东西,驸马都尉的虚衔纯属自欺欺人,你没必要给我。」
王姮姬解释说,「我知道,但我想给你最好的,免得?你被别人轻看了去。」
之前种种因为不可控的因素,她已经很对不起?文砚之了,现在能?为他争取的利益一定会争取。
文砚之见未婚妻一片赤诚的脸,微微触动,不好多说什?么,一切悉听她的安排,内心纠结又悲哀。
他衰然道:「蘅妹,我先走了,我去藏书阁等你。」
说罢先行离去。
王姮姬本待挽留他,见诸位父兄叔伯都在,或许他不在场更好些,命冯嬷嬷送他。
王章老病復发,由叔父王慎之先行扶会房间休息。王姮姬留下来继续面对诸位宾客,直快要午夜,宾客才散尽。
夜色如墨,天上无月,王宅内只有?厅堂发出?暖黄的光线,渐渐冷暗了。
王姮姬终于料理完了所有?宴会事仪,披上斗篷,匆匆拿了一盏灯笼准备回房,想先顺路去探望探望文砚之。
夜风有?些凉飕飕的,吹进人骨头缝儿里去,让人下意识捂紧了衣裳。
却勐然见郎灵寂倚在青墙之间。
他眸中染了轻微的春寒,好似冷水溅星,春夜的星子,似等了她许久。
对视,不带情愫的无形拉扯。
「九小姐。」
「再谈谈吗?」
第026章 谈判
王姮姬微怔, 本?以为他早就走了,没想到他还在这。
一别数日犹如经年,再度私下相处, 陌生而疏离, 又?显得不合时宜。
除了宴会上出于礼貌的?敬酒外,她和他早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已是别人的?未婚妻。
默了半晌,王姮姬沉沉问, 」你有什么话?」
冷月浮墨云,掀起?一丝丝星星和风的?涟漪, 倒影在人的?眉眼间。月色太盛, 衣裳上犹如积了很厚的?霜。
郎灵寂邀她在鹅颈长廊边坐下细谈, 王姮姬却始终隔着三尺远的?距离,摇头拒绝道:「不必了,我还赶着回去,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疏离的?氛围似一堵厚厚的?墙, 瀰漫在二人之间,压得彼此都沉滞窒息。
孤男寡女漏夜独处, 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尤其二者还刚刚退过婚,残余旧情,昏黄的?灯烛仿佛是死灰復燃的?光。
郎灵寂遂平静地道:「姮姮,因为你退婚, 已经让我走投无路了。」
这话嗓子沾着些微哑, 不似幽怨, 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所以你帮帮我。」
王姮姬蹙眉, 他性子内敛极少有流露喜怒的?时刻,况且还是示弱。稳坐钓鱼台的?人也会说走投无路么?
虽然她退婚了, 王氏赐予他的?官位和权力并没有变,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帝师,让人不懂走投无路在哪儿。
「琅琊王殿下说笑了。」
「我不曾说笑。」他望向漆黑天幕中明?月的?漏洞,仪范清冷,仿佛无知无感,「这场游戏你赢了,赢得彻底。」
「而我输得一败涂地。」
「从前?也与人博弈过那么多次,玩权力玩胆色玩人心从没败过,自以为掌控一切,没想到败在你的?手?上。」
「认赌服输。」
「所以我求姮姮,从指缝里漏出一点点慈悲施捨,让别人好过一些。」
他语气中那种隐藏的?锋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风平浪静的?谈判。
阻隔在他们中间的?空气墙,是他们无形的?谈判桌,他们各自坐在谈判桌的?对立面。
王姮姬无言以对,他稳坐钓鱼台还好,越是这般温声细语谈话,越有种山雨欲来风满的?感觉,于平静中酝酿着癫狂,令人警惕。
她知道他不是善茬儿,这件事情绝不会那么轻易的?善罢甘休。
可她同样?要守护来之不易的?幸福,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践踏。
他们各自都不会逾越底线。
「那你想怎样??」
「和文砚之退婚。」他点出。
「不可能。」她决然否决,「这种荒谬的?话以后别再提了,如果你想说退婚的?事,请允许我失陪。」
郎灵寂似漂泊不定的?一丬影,略有失望,「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王姮姬眼潭深处泛起?反感,「事已至此我与砚之婚期已定,决计不会更?改,还请殿下您好聚好散,切莫纠缠。」
他道:「砚之,叫得可真亲热。你们才认识几?天便互相唤小字了?」
「与您无关。」
王姮姬漠然说,「无论认识几?天都是父母兄长同意了的?婚事,不劳您操心。」
郎灵寂道:「仗着家族的?庇护胡作非为,九小姐就这点本?事了。」
王姮姬秀髮?微扬,「我仗着家族庇护,想退婚就退了又?怎样?。」
琅琊王氏给得起?她这个底气,无论她想要什么,哪怕天上的?星星,都有无数人宠溺着她,飞上深空给她摘。
拥有这样?幸福恣意的?生活,除非傻子才会想回到前?世?去,重?蹈覆辙,在深闺里做个帮夫君养外室的?怨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郎灵寂妥协了。
也是。
「那便祝你和文公子夫妻和睦,宜室宜家。美好的?爱情是珍贵的?,能体验一遭也不容易,尊重?你们,祝福你们。」
他没有阴阳怪气,以正常宾客的?口吻,「你既真心爱他,那么我也不强人所难。如果你答应条件,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会消失在你面前?,再不叨扰。」
「三年。」
他轻轻竖起?三根手?指,「你和他在一起?,拜堂成婚,相亲相爱,生儿育女。」
「我帮你们在朝中打点,实现你文公子心心念念的?科举制,让他有官可做,一腔抱负有施展的?余地。你和他在一起?,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三年以后,你们和离。」
「……然后,你嫁给我。」
这相当于把原本的成婚期限推迟三年,他甘愿节外生枝,接受文砚之,帮忙养她和文砚之的?孩子。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是息事宁人的?最后底线。
「意下如何?」
王姮姬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人怎么能面不改色说出如此荒谬之语。
「真是个完美大度的计划,您觉得您很幽默吗?」
郎灵寂摇头,肃然凝重?,「我是认真的?。三年时间很长,做什么都够了。相信到时候你们已过了热恋期,相看?两?厌了,再和离,对你们夫妻之间没什么损失。」
「等你玩够了,再嫁给我。」
「……但你必须要嫁给我。」
王姮姬神色峻然,「殿下的?条件,看?似合理诚心,实则荒谬得离谱。」
「首先,我与文砚之成婚是一辈子的?事,除非我们自己想和离,任何外人无法?介入。」
「即便和离,我也不会嫁给您。」
「您觉得如今的?您,还有资格和筹码跟我谈条件吗?」
她真是觉得他可怜可笑,大言不惭命令别人,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外面传琅琊王是王氏一颗废棋子,虽然难听了些,事实确是如此。
如果她不愿意,爹爹和兄长们会很快抛弃一个过气的?藩王。
他以为,他还是前?世?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主吗?他还能快活地和许昭容相亲相爱,摆着个她撑门面?
早已时过境迁了。
郎灵寂长嘆了声,「所以是求你帮忙呢,姮姮。」
她道,「这忙我帮不了。」
他道:「你不用急着答覆。」
王姮姬眸子愠色,「别无理取闹了。」
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情况下,她没未曾对他动过半分屈服的?念头,遑论如今。
「如果琅琊王殿下您识趣,父兄为了朝政考虑,或许还有您一席之地。」
她言出如山,说罢不愿多和他费口舌,揽了揽斗篷离去,决然、不留半分余地彻底拒绝。
「姮姮要撕破脸吗?」
郎灵寂忽然在背后说,音色清晰而阴冷,「我从未对不起?你琅琊王氏半分。」
「出生入死,两?次救你兄长性命。」
「焚膏继晷,思索你王氏在皇权压迫下的?出路。」
「指鹿为马,颠倒先帝的?死因。」
「为臣不忠,背叛皇帝。」
「为皇帝师,袒护早已过时的?旧政,掩盖你王氏子弟欺男霸女的?罪行,前?半生都在为你琅琊王氏谋划。」
「而你们王氏,却欺我至此。」
「契约上唯一的?条件,你们趁着我在江州给你们家卖命的?时候悍然撕毁。」
「我帮你们对付江州叛乱的?寒门,你们却行背刺之事,反聘寒门为婿,之前?的?牺牲全变成了笑话。」
郎灵寂轻扯了下嘴角,神色寂寞得犹如一面平镜,「便是用一条狗也没这么过分的?吧?」
王姮姬绷着唇角,指甲深深嵌入掌纹中,腮边的?软肉不受控制地颤。
「你到底想怎样??」
他微微靠近了她,带着几?分暧然气息,「我甚至答应帮你和他养孩子,你要我还怎样?。做人给彼此留一分余地,别把事情做太绝了。」
王姮姬不耐烦撇开?他,「留余地?当初琅琊王做那件事时给别人留余地了吗?」
她掀开?自己的?衣袖,露出藕白的?一段手?臂,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
「这条手?臂的?血管里曾经浮现着一条金线,每当我动情之时,浑身冻结,又?痒又?痛,失去行动能力。」
「我知道不能拿你怎么样?,这点证据根本?微不足道。」
「但你,欺我至此。你记得。」
这句话,她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给她下情蛊,让她认主,操控她的?人生,纳妾,冷战,最后害得她在断药半年的?情况下油尽灯枯而死。
「你最好识相一点,不要逼我。否则撕破脸就撕破脸,鱼死网破便鱼死网破。把情蛊之事公之于众,我自然丢人现眼,你同样?玉石俱焚。」
她素日来温敛性淡,待人处事偏向内敛,这次却动了真格。
说罢不惜得再赏半分眼色给他,扬长而去。
郎灵寂独自一人,久久凝固。
冥冥长夜冷月窥人,他长睫颤了颤,湖边倒影着树的?黑影。
王家是铁板一块,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向着女儿。有王家这座坚固的?围墙保护着她,她完全可以籍由己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感情胡乱纠葛了一通,她全身而退了,留他收拾不尽的?烂摊子。
月色如利刃刺进夜色中,他阴郁地笑了声,百无聊赖,挺没意思的?。
他人微言轻,又?不能贵女怎么样?。
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如此,便既然如此吧。
……
那日之后,郎灵寂再没找过王姮姬。两?人谈崩了,彻底撕破了脸。
整个王宅和往常一样?,甚至比往常更?和谐安宁几?分。小摩擦小剐蹭,全是几?位兄长们对这位寒门新郎的?不满,片刻就烟消云散了。
清晨,冯嬷嬷为王姮姬沏了一碗热茶,道:「小姐勐然换了女婿,还以为琅琊王会纠缠不休,老奴担心了好几?日。这下子琅琊王自己退出,老奴放心了。」
王姮姬不欲提那人,只道:「爹爹呢?一会儿我服侍爹爹喝药去。」
冯嬷嬷一拍腿,道:「哎呀,老爷今日可不在家,一早和入宫见陈留王去了,估计晌午才归来。」
陈留王司马玖便是之前?的?定亲对象,此人乃地方?强藩,兵强马壮,聪明?睿智,是个很好的?盟友。
只因先帝驾崩时发?生了点隔阂,王氏与司马玖才久久不联络。如今后者要入朝做皇太弟,应该要与王氏重?修旧好。
王氏亦有意和陈留王靠拢,官场上就是如此,你方?唱罢我登场,尤其是门阀世?家,支持谁反对谁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至于琅琊王,被遗忘在脑后了。
「二公子耿耿于怀,不大同意王氏更?换新的?盟友。」
王姮姬知二哥和那人的?交情,二哥心里惭愧也说得过去。
不过,时间会沖淡一切,没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二哥被爹爹寄予厚望,很大可能是未来的?家主人选,定然会顾全大局的?。
她自己没心情参与到波诡云谲的?官场争斗中,想过好简简单单的?日子。
如今蛊毒尽除,一身轻松,无忧无虑,婚契在手?,正是享受人生的?好时候。
栽花,逗狗,骑马,写诗,还有和文砚之一起?研究药方?。
她痛痛快快当一回纨绔子弟,人生能得几?回恣意。
第027章 赐婚
琅琊王沦为琅琊王氏的弃棋后, 王氏选择了新?的盟友——陈留王司马玖。
此人血统高贵,被封为皇太弟,割据一方, 忠于帝室, 有自己的野心,并不像琅琊王一般完全效忠于门阀王氏。
盟友的突然变动?,使王氏内部发生了一些?动?盪。几日来族中人心浮躁, 似铁板裂出了缝,被越扯越大。
夕阳的阴影笼罩在王氏豪庐之上。
……
皇宫。
辰时, 皇帝司马淮跪于祠堂之中, 虔诚向列祖列宗三炷香。
香菸从左到?右次第增高, 丝丝缕缕云纹一般,极为漂亮,乃吉祥预兆。
司马淮深吸了一口?气,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久, 忍辱负重?,终于搬回?了一局。
趁着帝师不在, 司马淮仍以微服的形式出宫, 探望卧病在床的陈辅。
其实不用避着帝师,帝师自与琅琊王氏关系破裂后已许久不来皇宫。
即便郎灵寂来,也不会再像以往那般监视皇室,为琅琊王氏忠心耿耿服务。
琅琊王和琅琊王氏一旦拆开, 本来成倍的力量各自被削弱成了半份。一桩联姻破碎, 解决了两桩心腹大患。
司马淮龙颜大悦, 脚步甚是畅快。
陈宅, 陈辅之前撞柱落下?的伤已痊癒得?七七八八,整个人能小幅度下?榻走动?, 告别了完全瘫痪的日子?。
闻司马淮到?来,陈宅下?人立即封闭了前后院,给二人留出一个私密房室。
陈辅远远察觉司马淮面带喜色,「陛下?许久不来找微臣,可是朝中有好消息了?」
司马淮纳头便拜,「老师您是朕的恩人,对于朕无亚于再造之恩。」
陈辅急忙搀扶,如何受得?起皇帝之拜。说?来上次见面时君臣对泣,神州颠覆,奸佞横行,这次便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守得?云开见月明。
司马淮坐定,嗓音略有激颤,「朕按老师指导的,设法使琅琊王氏与琅琊王内讧,如今初步见成效。」
陈辅点头喜色问:「王氏之所以与琅琊王结盟是因为一桩联姻,陛下?用什么办法拆散的?」
「朕用了……一个卑鄙的办法。」
司马淮稍显犹豫,但不乏坚定地说?,「但为了盪清朝野,克服神州,计较不了那么多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司马淮遂将在民间如何找到?梅骨先生文砚之,又如何结识王家九女王姮姬,三人结拜的奇遇说?了一遍。
他本想以天嶷山竹林为基,广纳人才,培养心腹,却?不想折在了郎灵寂手中。
「既然郎灵寂烧毁朕的竹林,朕便夺他的姻婚。那夜朕和文砚之谋划了一个通宵,最终决定由文砚之去勾引王姮姬,使王姮姬移情别恋,退掉与郎灵寂的婚事。」
「郎灵寂深爱王姮姬,这样?一来,必定与王氏反目成仇。」
「老师,所幸朕成功了。」
陈辅闻言久久凝然。
文砚之便是他在民间的关门弟子?梅骨先生。此番文砚之破坏掉了王郎两家婚姻,虽襄助了皇帝也当了出头鸟,如果豪门反击,首当其冲的便是文砚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看司马淮单纯清澈的眼神,似急于求得?夸奖的孩子?,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破坏了婚事便好,」陈辅说?,「豪门水浑,如今既功成,陛下?叫砚之速速抽身而退,最好找个深山草野归隐起来,短时间内不要再问世。」
司马淮不明缘由,解释道:「老师,文卿与王家小姐联姻只是缓兵之计,待大婚之后朕还是要他回?归朝堂,助朕一臂之力的。」
陈辅啧然长嘆,煳涂啊煳涂,只恨自己这双腿残废着,不能亲自去王宅拉文砚之回?来,让文砚之越陷越深。
「陛下?和砚之不该这么贪功冒进,合该留些?余地,给自己也给对手。」
正是穷寇莫追,人被逼到?极处之时,往往会脱离善恶和道德的束缚,做出一些?他本不欲为之的事。
司马淮面色不豫,他本兴沖沖和老师分享胜利成果,遭到?噼头盖脸一顿指责,当真扫兴。
「老师何出此言,是怜悯了琅琊王氏,还是怜悯了您的故交郎灵寂?」
什么叫给对手留余地?
让他们得?以喘息,东山再起?
「老师,您知道朕在宫中装疯卖傻,担了多少心,受了多少苦的。」
司马淮声音幽怨。
陈辅的话打击到?这位有志于匡扶天下?的年轻帝王了,可是,听到?用第三者插足的办法拆散婚姻,他非但感受不到?高兴,反而有种惴惴的恐惧感。
这胜利像暂时偷来的,感情是这人世间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常言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那人失去了一切还有什么可忌惮的,一旦下?手必定是狠的。
「陛下?,老臣无意冒犯,但是……」
「老师。」
司马淮打断。他隐忍了那么多年,生生看着自己的皇兄被琅琊王氏杀死,恨毒了王氏,恨毒了与王氏助纣为虐的人。剷平门阀势在必行。
「老师放心,您的提点朕会记得。」
他自会小心翼翼,步步蚕食王氏。
「朕下?一步考虑科举改革,把?选拔人才的权利夺回?到?朕手中。若有进展,朕会再来问您的意见的。」
说?着,年轻的帝王起身拜别。
陈辅老病在床,意识到?了潜在危机,却?无法改变新?一辈的政治搏斗。
长嘆了声,唯望诸事顺利。
·
王宅这边,风雨如晦。
王章病入膏肓,连连呕血药石罔极。王氏在京做官的子?弟纷纷回?宅探望,悲伤之余,暗暗盯着下?一任家主位子?。
为王氏家主者可获三样?宝物。
首先是代代相传的家主戒指,一块以陨石打造的蔚蓝色宝石。
其次是一柄佩刀,当然不是实际杀敌砍人的宝刀,而是摆在宗祠中象徵王氏德业相继的,独有的徽记与身份符号。
最后,两条家训与统摄全族的权力。
如此登峰造极的荣耀吸引着每一个王氏子?弟。
王章的病情每况愈下?,家主之位已被众子?弟暗中争抢了半年。
好武善斗的王沖因为争抢军功锤杀族弟王登,文人出身王卓和王申又因为荆州太守之位,在皇帝面前互相弹劾。
王氏,隐隐有阋墙之祸。
朝政那边同样?棘手,王绍被帝党弹劾欺男霸女,好色成性,王崇则被弹劾利用裙带关系乱任官员,收受贿赂。
这些?小事虽不足以动?摇王氏根基,但如苍蝇不停骚扰,王章病弱之下?内忧外患,力不从心。
王氏的事越来越难料理了。
时光辗转,岁月如梭,转眼来到?了夏末。七月流火,天气渐渐转凉。
王姮姬这些?日来深居简出,常常侍奉在王章榻前伺候汤药,寸步不离。
自那日拒绝琅琊王后,斯人再没出现?过,朝廷中亦没他的动?静。日子?如水般平静,让人恍然忘记了他的存在。
聘礼送的代表双方两情相悦的巨锁,被丢在荒野里,锈迹斑斑,长满野草。
琅琊王彻底遗忘在记忆里,成为人们茶余饭后都?不会提的闲话。
过往那些?复杂的情感纠葛,犹如被水浸过的血迹,渐渐褪色淡化了。
人是地面草芥一般的生灵,倏忽一下?子?就枯萎了。
王姮姬适应了新?生活,每日照料王章之余,与文砚之谈论诗书,弹琴作画,感情融洽,越发像亲人。
文砚之研究的克制情蛊的药方大有进展,经过多次试验后给王姮姬服用,王姮姬已基本摆脱了情蛊的控制。
她如今的自由自在全倚赖他。
距离七月十五九小姐大婚不足两月,王氏上下?忙里忙外,一片火红,所见之处皆有囍字和红灯笼。
五月十八,良辰吉日,王姮姬与文砚之入宫受陛下?赐婚的圣旨,王章王戢等人也换作肃穆的官服,陪同在侧。
王氏子?弟玉跪于太极殿的阶闼之前,犹如琳琅珠玉,彬彬济济,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位于正中心的王姮姬,便是王氏满门珠玉之间一颗最璀璨的宝石。
家族就是她最大的底气,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谁摘取她,谁便能赢得?王氏。
可最终她谁也没选,选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草草成婚。
司马淮高高坐于珠帘之后,传旨内侍宣读赐婚圣旨,声音高亢而洪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天际一片片朝霞掩映,红彤彤的犹如玛瑙,鸿雁盘旋而飞,光满堂室。
夏日悠闲的蛱蝶成双成对地飞过皇宫,安宁静谧,和风温柔地拂过。
燕尔新?婚,才子?佳人,宜室宜家。
王姮姬双手捧过圣旨,金灿灿的绸缎,摸在掌心有些?烫手。未婚夫妻齐齐叩首,谢过皇恩浩荡。
新?房小王宅已然建好了,大婚请帖、拜天地的高堂、宾客席面,男女婚服皆已准备完善,只待良辰吉日。
司马淮按章程说?着一些?训言:「今朕为你?们赐婚,望尔夫妇二人笙磬同音,互敬互爱,携手百年。」
王姮姬与文砚之齐声道「诺」,郎才女貌,远远看去一对璧人。众人遥遥看着,抛开身份出身不提,他们是极般配的一对。
两人博袖下?的手暗暗握住,王姮姬清丽如粉芙蓉,含光潋滟。文砚之泛着柔情,脸色微红,凝视自己的妻子?。
她的绛唇颜色似火,软糯糯的,正为他而绽放。文砚之心脏停跳,忽然感觉自己的人生变成了由缺而圆的满月。
王章一脸病容,慈祥欣慰,亲眼看着自己女儿定婚。其余王氏子?弟亦保持着得?体,唯有王戢绷着脸沉默。
九妹终于要嫁人了。
在侧旁观的重?臣依次向琅琊王氏递上祝福,贺词如潮,新?郎新?娘浸在一片幸福的混沌中,晕乎乎酒不醉人人自醉。
郎灵寂作为帝师,自然也在。
他色调偏冷,与朱绂紫绶的众臣热烈庆贺格格不入,声貌如常。
整个流程,他没有看她。
长身如鹤,一尘不染的透色,态度不起波澜。
王姮姬垂首谢恩,文砚之随之。
事过境迁了。
那一夜冷月下?的探案,郎灵寂对她说?的话,似乎从未发生。
关系好像真的结束了。
断得?干干净净。
从前种种,似梅花,朵朵花开淡墨痕,终随着时间而消耗殆尽了 。
她和琅琊王站站在彼岸的两端,犹如参与商,永远不会再有交点。
郎灵寂作为本次大婚的证婚人,亲自将皇帝的赏赐交到?王姮姬手中,说?了许多宜室宜家的话,出奇的淡定大度。
最后的最后,她在一片朦胧中抬头,分明看见他在冷笑。
「姮姮。」
他轻轻近在她耳边,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暧昧声音,如噬人的漩涡,沾着点可怖的笑意,落在耳畔异常平静,
「你?给我?等着。」
第028章 抉择
文砚之此人的身世可堪玩味。
他表面上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 实则在天嶷山竹林中讲学多年,信徒众多,人称「梅骨先生」, 乃是?御史大夫陈辅的关门弟子?, 陛下忠心耿耿的心腹之一。
另外,他一身清骨,不为五斗米折腰, 是?朝中科举考试制度的首创人,曾帮陈辅写过檄文, 专门讨伐琅琊王氏。
文砚之能?和王小姐结合, 纯属一个?意外。王小姐得?了一种怪病, 发作时,全?身血液寒冷冻结。
满庭御医皆束手无?策,唯有文砚之凭藉着祖传偏方,治好了此病。
王小姐因此感恩戴德, 退掉了原本的婚事?,下嫁给了文砚之。
据说, 文砚之的婆婆是?解蛊圣手, 文砚之耳濡目染,学了不少医术。文砚之和他婆婆,是?世上唯二两个?能?治好的王小姐病的人。
郎灵寂翻罢了文砚之的生平卷宗,吩咐人去把?文家?那位婆婆找到, 眸似瘆人的幢幢鬼影。
旁边, 陛下昨夜交上来的文章还没批改。虽然他这帝师已形同虚设了, 当一天帝师, 便要负起?一日的责任。
他执起?墨毫。
太极殿,照例讲解完了今日课业《儒经》《孟子?》后, 司马淮问道:「昨日朕写的文章老师看了吗,为何不提修改意见?」
郎灵寂道:「微臣看过,无?甚修改之处。」
文章是?一篇拟用科举考试制代?替九品官人法的初步设想,往常都遭到帝师的严厉批驳,今日竟毫无?回应。
司马淮存心试探,「帝师也认为文章中朕的想法正确?」
郎灵寂淡淡,「陛下所言,很有道理。」
九品官人法靠裙带关系铨定九品,选人权力掌握在豪门世家?手中。
而科举考试,凭一张试卷评判真才实学,不分贵贱,人才皆归帝室。
两者究竟哪一个?对?皇权有利,不言而喻。
司马淮暗嗤,到底是?被琅琊王氏抛弃了的无?根浮萍,丧家?之犬,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今我为刀俎人为鱼肉,即便郎灵寂有意投诚,他未必肯收。
「哦?帝师何以这般认为?」
郎灵寂平铺直叙道:「陛下想重振皇权,任用寒门是?善策。豪门子?弟有家?族依仗难以操控,而寒门全?无?根基,只能?效忠于陛下您。」
这是?普天皆知的事?实,早在司马淮计划之中,自不用旁人多说。
司马淮嘲讽,「帝师从前总向着琅琊王氏,如今口风竟变了。」
郎灵寂亦心冷地笑了,「没有什么向着谁不向着谁的。」
水火不容,黑白对?立。
他与琅琊王氏,是?强烈的对?沖关系。
司马淮又问:「那帝师以为朕具体该任用谁?」
郎灵寂道出了那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答案,「文砚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司马淮故意道:「王家?的女婿?朕并不熟悉。而且那人身在豪门,并非帝师方才所说的『寒门』。」
「但?那人一身才华,人品卓绝,满腹经纶,堪为朝廷栋樑。在入赘王氏之前,他确是?陛下想要的『寒门』。」
司马淮当然晓得?文砚之的出身,此时却装聋作哑,「人人皆知文砚之即将入赘王氏,帝师此时提议任用,怕是?把?朕当枪使,蓄意对?付琅琊王氏吧?」
郎灵寂澹静,「微臣不敢。任用与否全?凭陛下。不过……」
他意有所指地顿了下,「文砚之入赘了王氏之后,似乎决定终生不仕呢。」
司马淮勐然抬首。
「什么意思?」
郎灵寂轻轻道:「豪门的规矩,入赘王氏者必须一生放弃仕途,在后宅侍奉小姐。」
司马淮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帝师你当初不也是?王家?女婿……」
「可微臣并不是?赘婿啊。」郎灵寂道,「一介寒门娶了琅琊王氏嫡女,王家?爱护女儿,提出这要求合情合理。」
他顿了顿,半真半假,「毕竟不是?谁都有福气娶王氏小姐的。」
司马淮的计划本是?先让文砚之勾引王姮姬,破坏王郎两家?的婚事?,待这场风波过去后,再让文砚之入朝为官,助自己?一臂之力。
谁料王家?来这么一手,直接断送了文砚之的仕途之路。
文砚之……竟然答应了吗?
文砚之不会入戏太深,真的爱上王姮姬了吧?
司马淮疑云大作,「理虽如此,帝师刚遭退婚,就这般宽怀大度地向朕举荐昔日情敌,透露王氏的秘密?」
「时过境迁了,何必在意。」
郎灵寂云淡风轻,似最清白不过,「而且这也不算什么秘密,王氏满门皆知,连个?洒扫僕役都晓得?。」
「陛下您一人蒙在鼓里罢了。」
·
入夜,司马淮辗转反侧。
脑中反覆萦绕着郎灵寂的那番话,越想越心焦,唿吸跌宕起?伏。
这是?他和帝师第一次心平气和谈话,就爆出这么一件大事?。
司马淮无?法平定。
琅琊王氏,真霸道,真狠吶。
强硬要求入赘女婿放弃仕途,轻飘飘一句话,毁了寒门的终生。
本朝素无?入赘者不能?做官之说,便是?公主的驸马,也正常享有官位。
细究的话,王戢娶了皇姐襄城公主,也得?放弃爵位降为平民,当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本以为赘婿只是?名?头上难听些,没想到王氏的「赘」,是?有实际意义的。
王氏一句话,搅乱了他所有规划。
这样苛刻的条件,文砚之竟没跟他禀告过。八成文砚之也动了凡心,真的想娶王家?小姐。
司马淮坐起?身,浓浓吐了口浊气,今夜註定无?眠。
翌日,司马淮遣人赏赐王氏,并在礼物中暗藏纸条,要文砚之秘密出来一会。
他们君臣暗中协作,万万不能?让琅琊王氏察出端倪,连王姮姬也要瞒着。
面对?皇帝口口声?声?的质问,文砚之无?可辩驳,唯有叩首认罪,「微臣辜负陛下,求陛下微臣死罪。」
「竟真有此事??」
司马淮大为愠怒,「王太尉要你放弃仕途这么大的事?,为何不跟朕商量?你知道放弃仕途意味着什么吗?」
若非帝师透露,他这皇帝还被蒙在鼓里。
文砚之愧然道:「微臣出身寒门,人微言轻,如果不答应王太尉的条件便无?法娶九小姐,无?法完成陛下交付的使命。事?急从权,请陛下谅解。」
他一开始接近王姮姬确实有目的的,拆散王姮姬和郎灵寂,使琅琊王氏与琅琊王无?法联姻结盟。
王姮姬是?琅琊王氏与琅琊王之间的纽带,王姮姬如果退婚,两者必定反目成仇,一削为二,各个?击破便容易了。
但?后来,他和王姮姬相处融洽,相谈甚欢,写诗骑马做梦……
他瞧她一个?千娇百媚的贵女被毒害却有冤无?处诉,看似幸福,王家?人却无?一信任她中情蛊的。
他开始怜惜她,理解她,设身处地为她考虑,甚至「多此一举」焚膏继晷地为她研制解药——虽然这跟他的任务毫无?关系。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沦陷了。
他肃清了她身上的蛊毒,也萌生了爱意,再不捨得?放手。
他想娶王姮姬为妻子?,共挽鹿车。
他想守在她身边,一生一世这么走下去,不让任何人再毒害她。
即便他只能?当个?地位鄙薄的赘婿。
他萌生了过平凡日子?的念头。
司马淮长?嘆一声?,道:「罢了,朕理解你的苦衷。王氏霸道蛮横,门高非偶,这不是?文卿你的过错。」
抬手将文砚之扶起?,「他王氏让你放弃仕途,朕可不答应。朕拟封文卿你为太常博士,掌礼仪、祭祀等规矩和传统,以儒生的身份襄助朕一臂之力。」
文砚之正自愣神?,勐闻司马淮这般话,立即道:「陛下不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微臣已答应了王太尉和王小姐,一生再不入仕的。」
司马淮脸色顿时沉下来,「文卿何以此言?」
君子?一言固然是?驷马难追,可门阀不是?君子?,是?朝廷的毒瘤,过于重视承诺只会误人误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现在是?搬倒那些作威作福的门阀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抓必抓。
「当初文卿你归隐,养望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匡扶社稷、报效国家?吗?清清白白地坐朕的太常博士,比当恶臭的豪门赘婿好太多了。」
想想王氏给他的那些凌辱,鄙视。
堂堂七尺男儿,用膳不能?上桌,妻子?坐着丈夫站着服侍。
王家?有什么秘密都背着赘婿,甚至将来生下的孩子?也姓「王」,没文砚之半分干系。
而且,王姮姬内心深处真爱他吗?怕是?只把?他当研制解药的工具吧。
大家?族永远是?人吃人。
「豪门成婚只是?一场游戏,文卿别太上瘾了。」
司马淮点出,「你的任务就是?离间王姮姬和郎灵寂,拆散琅琊王氏语琅琊王,如今目的已达,该抽身而退了。文卿满腹才华,不该沦落为赘婿,草草一生。」
文砚之闻此,陷入深深的泥潭之中,纠结万分。
出仕,必定万分对?不起?蘅妹。
不出仕,又是?对?君王不忠。
当官与娶蘅妹,必定要选一个?。
文砚之担忧道:「可微臣与王小姐成婚在即,就算微臣有心离开,王家?不会放人。」
司马淮道:「此事?文卿不必担心,由?朕出面给你加封,王家?不敢公然忤逆君王。」
失掉郎灵寂后,王氏已呈现颓态。
文砚之道:「可微臣一离开,琅琊王与琅琊王氏的联姻又会死灰復燃,如果再让他两家?在一起?,陛下您……」
司马淮摇头道:「郎灵寂现在已与王氏反目成仇,恨不得?对?方死,两家?关系破裂,你觉得?破碎的镜子?还能?圆吗?」
「陛下!」
文砚之嘶哑恳求,「蘅妹这些年过得?很苦,落在她原本未婚夫的手里犹如身居火炭,如果我再走了,她太可怜了。」
司马淮怔怔了甚久,恐怕这才是?文砚之不愿出仕的真正理由?。
第一次听说有人可怜王姮姬,可怜谁,也不至于可怜王姮姬。
「蘅妹也是?朕的结义妹妹,朕厌恶王氏,却不厌恶她。话说回来,你真的了解蘅妹什么身份吗?」
琅琊王氏的第一贵女。
而琅琊王氏,功高震主,半壁江山。
可以说她只要小手指勾勾,满门王氏子?弟都会为她赴汤蹈火。
她一句轻飘飘的不喜欢了,便使当朝炙手可热的权臣郎灵寂跌落神?坛,沦为王氏的废棋,委顿不堪,毫无?招架之力。
豪门与寒门的鸿沟不可逾越,以往与寒门联姻的贵族都会被除以绞刑。
而她一句轻飘飘的喜欢,愣是?大庭广众之下就招徕寒门为婿,贵族圈里的人没一个?敢提半句反对?意见的。
「蘅妹真的不可怜。你可怜她,莫如可怜可怜朕。」
山河破碎,神?州颠覆,沦为傀儡,权臣纨绔——他这皇帝才是?最可怜的。
「文卿,朕替天下苍生求你。」
文砚之彻底无?语了。
君王的託付如泰山重重压在他肩头,使他无?论找不到半分推辞的余地。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同样,君要臣入仕,臣焉能?不入仕?
「微臣……晓得?了。」
他五味杂陈,「微臣听陛下吩咐。」
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文砚之眼底湿润了。从前要他放弃文人的尊严去勾搭王姮姬,他是?千不愿万不愿。如今要他离开王姮姬,他又千不愿万不愿。
文砚之缓缓从贴身衣袖的最深处掏出一物,道:「此药方,乃是?情蛊的根治之法,请陛下您收好。」
司马淮微疑,「蘅妹的情蛊不是?已撵清了吗?」
文砚之道:「是?撵清了。但?微臣仍想留给陛下一份,日后万一我朝百姓有遭蛊害者,可以以此方治病。」
司马淮迟疑片刻,接了。
蛊毒是?一种很生僻的毒物,除了王家?女儿外没听说别人中。不过,留在宫里当个?底方也是?好的。
「朕知道了。文卿博爱。」
文砚之切切叮咛道:「此事?绝密。」
司马淮道:「一个?药方而已,也要绝密吗?」
文砚之坚定地点点头。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但?隐隐的第六感告诉他,绝密,一定得?绝密。
否则,不好的事?就会发生。
·
拜别陛下,文砚之失魂落魄地回了王家?,脚底绵软,恍惚惚地仿佛踩在云端。
放弃仕途这件事?,陛下不知则已,一旦知道,平静日子?到头了,他和蘅妹短暂的幸福像偷来的。
陛下要他背叛对?王太尉的承诺,入朝为官,趁热打铁再给琅琊王氏一记沉重打击,彻底肃清门阀当政的局面。
他心中万般纠结,一旦这么做,彻底和蘅妹走上陌路。
王姮姬正在房檐下和桃枝等人制梅花香,闻文砚之归来,「去哪了?」
文砚之勉强笑笑,从心底里发虚,「没事?,随意到镇上书局出去走走。」
王姮姬洗去满手的梅花瓣,好奇地道:「还有什么书是?王氏藏书阁没有的,文兄也给我看看,我定给你补齐全?。」
一缕青丝滑了下来,映衬她窈窕秀丽的面容,人如梅花,比梅花更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文砚之痴了,本能?地上前帮她将青丝别到而后。手指触摸在她柔腻的肌肤上,激起?颤意,似心底漾起?了圈圈涟漪,留恋着久久不愿放下。
王姮姬抬首,眼波流转,「今日为何……」
文砚之怔怔道:「没事?,就是?想帮蘅妹拢头髮,这辈子?每日都帮你。」
王姮姬柔然一笑,「当然了。」
他们很快就要成婚了,日后他日日都可以帮她拢头。
「蘅妹,你真好。」他喉咙里带着几分酸,「能?伴在你身边,便是?当一朵安静不会说话的梅花,亦是?极致快乐。」
王姮姬讶然,他这是?在说情话吗?
他生性清白腼腆,从未说过情话。
「文兄也好,我很愿意伴在你身边。」
文砚之怦然,欢喜中夹杂着悲哀,温醇的嗓音淡淡的愁意,「哪怕我背叛了你?」
「什么?」
文砚之喉咙干涩,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一截子?话全?部咽了下去,「……没事?。我读书有些入迷了。蘅妹,可以……可以抱抱你吗?」
声?细如蚊有些结巴,这是?个?他从未提出过的请求。
王姮姬懵懂,任他拥抱。
直觉告诉她今日文砚之不太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今天犹豫迟疑,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模模煳煳仿佛生离死别一般。
「今天到底怎么了?」
她在耳边问。
文砚之沉溺地将头埋在她清香的头髮间,湿了眼角,久久不愿抬起?。
或许,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抱她了。
他即将为了责任,踏上一条不归路。
但?他不是?蓄意背叛她的,绝不是?。
他……爱慕她。
蘅妹……
蘅妹……
他在心底啜泣,蘅妹。
为什么你是?豪门的女儿?
天生和他做了敌人。
第029章 一吻
五月末, 王氏老家主王章再度病入膏肓,卧床不起。
王家子弟轮流侍疾,王戢、王瑜、王潇等后一辈中优秀子弟也来?到父亲床前?, 悲伤之余, 亦等待接任下?一任家主。
王姮姬闭门不出,着了魔似地整日整日地泡在?医书中,医书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标註, 与众御医议事,竭尽全力找出延长父亲衰老身体的房门。
她疯了一般挽救父亲的性命, 甚至去寺庙求佛, 希望以自己的寿命换取父亲寿命, 然无济于事。
冯嬷嬷和桃枝桃干几个直要落泪,小?姐是真心?爱父亲啊,她自己生病时都不见这般对自己上心?过。
大婚在?即,王家半点喜气也无。
……
于此同时, 朝中发生了一件大变故。
陛下?在?没有?任何徵兆的情况下?,提拔了一位新的太常博士, 专司官员选拔、考试、改革之事, 监察百官。
据说这位太常博士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儒家法家双修。此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不隶属于任何机构, 直接听命于皇帝。
因?他的建议, 陛下?发动了改革, 彻底废除九品官人法,以后凡当官者须得通过朝廷一年一度组织的考试。
同时, 这位神秘的新太常博士还让陛下?一改王章执政时的「无为而治」,改用法家的「刻碎执政」——即定下?各种琐碎严苛的法令,事情无论大小?,皇帝皆要过目。
皇帝变成了唯一的决策人。
此改革一出,群臣顿时炸锅,议声如沸。
别的不提光考试一项便使世家子弟无法白白拾官,刻碎之政更?将权力完完全全收拢到了皇帝手?中。
长久以来?,陛下?一直温吞痴傻,与世家大族维持着共治的局面。随着这位新太常博士一到,这种局面好像被打碎了。
世家大族和皇帝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首先世家进行?了反制,考试一连数次无人应考,连鬼影都无的考场,空余一张张精心?编纂的试卷。
另外,许多豪门官员直接罢朝,託病数日不露面。少数入朝的官员对那位新太常博士弹劾,言辞激烈。
满朝文武,竟无一员支持新政。
本朝之所以能立国,靠的就?是以琅琊王氏为首的世家大族的扶持。将近九成九的官员都出身门阀右族,皇帝实行?这样?的新政,完全侵犯了他们?的利益。
人人都看得出来?,这场来?势汹汹的改革对准的是琅琊王氏。皇帝似乎有?意制衡,处处打压,甚至剥削王氏应得的官位。
那位引起一切事端的太常博士却始终没露面,没有?任何人知道身份。他暗中化为皇帝的一把利剑,指向所有?人,对谁谁便大祸临头。
人人自危。
在?这位新任太常博士的指导下?,陛下?让群臣在?早朝公开议论政治得失,名为罪己,实则让心?腹之人指出琅琊王氏的种种罪行?。
太常博士弹劾王氏子弟王绍利用裙带关系登临高位,数年来?欺男霸女,好色成性,引得百姓怨声载道。
陛下?拿到了铁证后,将王绍流放外地,并勒令其永不许归京。
其余几个被劾奏的王氏子弟亦得到了或轻或重的惩罚,贬谪免官者大有?人在?。
从前?王太尉康健时,武有?王戢在?外征战沙场,文有?郎灵寂在?内运筹帷幄,文成武德,整个王家宛若被罩在?一层坚不可?摧的保护罩中,任风雨摧残纹丝不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而现?在?祸起萧墙破金汤,王家与郎灵寂的婚事取消,坚不可?摧的保护罩千疮百孔,来?自于帝室的毒箭便如流星嗖嗖射来?,每一箭都给王氏深重的打击。
王氏新的盟友司马玖是尊贵的皇太弟,为人拘泥犹豫,端端是个墙头草,哪方强大就?押注哪一方。
琅琊王氏陷入了政治漩涡中,或许,将迎来?家牒上有?史以来?最危险的一页。
如今的天下?大势处在?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中,一触即碎。
王章病入膏肓,王家暂时由王戢主事。
王戢见五弟被流放,急得火冒三丈,恨得牙根痒痒,但王氏家训有?云:永世不行?篡逆之事,永不登基为帝。
王戢再恨也只?能忍,不能直接将龙椅上的司马淮拉下?来?。他刚刚开始征战,兵力还很弱小?,不足以夺取天下?。
郎灵寂当初给出的建议是,先夺取长江的门户江州,再以江州为基地,依次夺取荆州、湘州、交州等六州,向北驱逐匈奴,逐鹿中原,问鼎天下?。
可因为九妹的退婚,郎灵寂不在?了。
王戢为自己不能妥善保护家人而深深羞愧,毅然决然入宫求见陛下?。
他带着自己江州的战功,以及名单上牺牲王氏子弟的名字,求陛下?收回成命,与门阀和平相?处。
王戢骨头硬,皇帝不肯见,他便在?太极殿前顶着烈日足足跪了三个时辰,跪得汗水顺着遒劲的肌肉往下流,依旧腰板直挺,铿锵然面不改色。
内侍看不下?去,劝道:「王将军,您先回去吧,这会儿新任太常博士大人正在?里面,陛下?是不会见您的。」
王戢鄙然蔑视:「太常博士,一介寒门,奸佞惑主的小?人!」
说着双手?抱拳,朝太极殿朗声喊道:「陛下?!我琅琊王氏有?辅佐您的先祖南渡之功,平南方士族、平苏峻之乱,一心?一意支持您的先祖!先祖皇帝践祚时,曾邀我琅琊王氏共升龙床。如今,您违拗祖训,屡屡听信奸佞小?人,打压正直的臣子,是置国家朝廷于不顾吗?」
他中气十足,瓮声瓮气,长风浩荡,一番慷慨的喊话下?来?震得太极殿屋瓦上的尘埃都滑落下?来?,耳膜阵痛。
这番看似大逆不道的责问,以臣子之身质问君王,也就?只?有?民间童谣「王与马,共天下?」的琅琊王氏才敢做出来?。
奇怪的是,王戢的逆反言论并未引起其他世家大族群臣的诛伐,相?反许多人支持他,跟他一块下?跪。
琅琊王氏是士族之首,王氏的利益代表了所有?士族的利益。大家谁都不想要科举考试制,谁都不想皇帝独揽大权,破坏了「世家与皇帝共天下?」的格局。
「求陛下?收回成命!」
「求陛下?诛杀奸佞小?人!!」
群臣声声。
太极殿中的皇帝,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俨然被扣上「违拗祖训的」高帽子。
然任凭重臣如何规劝央求,皇帝依旧不改初衷,心?似铁石。
众人清楚,王绍此番被流放,就?是被那个新任太常博士构陷了。若非此人蛊惑,素来?憨痴的皇帝如何做出这番盛气凌人的举动?
新任太常博士,当真该死。
襄城公主见夫君被烈日晒得黢黑,喊得喉咙冒烟,怜惜不已。
她为王戢擦汗,见他的皮肤都被晒伤了,整个人腾腾蒸着热气,前?些日在?战场刚癒合的伤口浑然欲崩裂开。
「本宫陪你一起!」
王戢立时阻拦,不容置疑地将她推走,道:「夫人,不可?!你金枝玉叶,娇嫩肌肤,如何受得了日晒之苦?快快到阴凉处去,为夫在?家中地窖为你准备了冰块和冰酪,请自行?享用!」
襄城公主更?加捨不得走,「莫如夫君先回去,再慢慢为五弟求情?流放岭南也不是什么大罪,使些手?段将五弟调回来?。」
王戢铮然摇头,「今日无论如何得求陛下?赦免五弟。」
老五王绍一人的事是小?,王氏全族是大。一旦撕开了处罚琅琊王氏的先例,后面的王氏子弟便会如下?饺子一般挨个被惩罚,谁也跑不了。
到那时,岂非百世公卿,一朝而坠?
唇亡齿寒,任由他们?拉下?五弟去,王氏全族都得倒霉。
「夫人!你金枝玉叶,莫要再为我担心?,速速回吧!晚上为夫再向夫人请罪,帮夫人卸钗环。」
襄城公主心?里急,苦劝王戢不动,一咬牙去了太极殿与司马淮当面对质。
她以皇姐的身份进入,侍卫自然不敢阻拦,「陛下?!本宫要见陛下?!」
殿内,司马淮正在?龙椅上与一人议事,闻公主忽然闯入,两者皆始料未及。
司马淮急道:「皇姊,没有?朕的传召私闯御殿,您这是做什么?」
襄城公主怒意四溢,「陛下?,您为何听信谗言针对琅琊王氏,污衊忠心?耿耿的臣子,本宫倒要看看罪魁祸首是谁,胆敢蛊惑了您……!」
随即看见了太常博士。
那人青衫博带,文质彬彬,手?持卷牍与毛笔,面目极为熟悉。
襄城公主惊呆了。
那挑起一切争端、对抗门阀的太常博士,竟是九妹的寒门新婿……文砚之。
·
王家老五王绍——此次被弹劾的核心?对象,早就?知道文砚之是新任太常博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此寒门子心?怀不轨,鬼鬼祟祟,一开始勾搭九妹就?藏着预谋。爹爹病重,这人果然出仕,仗着皇帝的庇护,狠狠地构陷琅琊王氏。
可?惜了爹爹对他的宽容与恩德,力排众议,将家里最宝贵的九妹嫁给她。
王绍之前?虽爱在?花柳巷子混迹,但世家子弟的通病,算不得什么大毛病。
抓住此由头便上纲上线,将他流放去岭南,皇帝摆明了针对琅琊王氏。
王绍怒不可?遏。
他不仅是一个好色成性的纨绔子弟,更?一个爱耍下?三滥的纨绔。
之前?有?人传谣言污衊九妹和文砚之有?染时,他就?曾拔过造谣者的舌头。
如今九妹遭此寒门玩弄背叛,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他自己被流放倒没什么,但是为了九妹,豁得出去一切。
王绍秘令手?下?死士找出文砚之的家人来?,准备用其威胁,釜底抽薪。看看新任太常博士的骨头硬,还是爹亲娘老子的脖子硬。
手?下?禀告文砚之无父无母,家中一贫如洗,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婆婆,常年以卖药为生。
王绍遂准备带人绑了文婆婆,若文砚之就?此退出仕途,迷途知返,便相?安无事,否则拿文婆婆开刀。
没想到刚顺藤摸瓜找到文家破烂的茅屋,便目睹了一起惨烈的兇杀案。
茅屋内飘荡着血腥气。
门板子四敞大开着,一片狼藉。
文婆婆僵挺挺地倒在?血泊中,瞳孔涣散,杀手?的长剑滴答淌着猩红的血。
药材纸张混乱地散落一地。
触目惊心?。
两个黑影杀手?站在?逆光处,持着长剑,瞧不清面容。杀了人之后,他们?还守株待兔,迟迟不肯走,似乎等什么人。
从对方谈话的只?言片语中,只?知道他们?奉了主人的命令行?事。
追杀两个人。
——世上两个精通蛊术解法的人。
文婆婆算一个。
另一个……
文家养的那只?白狐狸在?院中打盹,鸡鸭在?啄虫。杀手?持剑在?房檐下?,只?精准地杀文婆婆,其余生灵不碰半分?。
琅琊王氏贵女遭情蛊控制,被这两个人治好了,文砚之和他婆婆管了不该管的闲事。
这并不是一场灭门,只?是一场私人精准的谋杀,唯要名单上人的命。与其它飞禽走兽无关,文家篱笆里的花草甚至都种得好好的。
王绍躲在?门扉之后,勒令随从不准出声,隐约猜到了杀手?的「主人」是谁。
这半年来?九妹一直诉说着身体不适,怀疑遭到了毒害,可?看了无数大夫也诊不出什么来?。
原来?是蛊毒!
王绍心?惊肉跳,死死捂嘴嘴巴,手?臂上青筋暴起,被欺骗的滔天怒火似乎要把全身焚为灰烬,内心?暴怒如雷。
没想到,没想到。
她琅琊王氏的掌上明珠!
那人怎么敢的,怎么敢的?敢给他的九妹下?情蛊?
王绍得此大秘,心?脏咚咚跳,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在?逆流,忍无可?忍,发了细微的一声。
杀手?们?的耳力何等敏锐,瞬间察觉,回头朝这边投来?凶煞的寒光。
剑光森森。
「谁?」
……
七月最后一日,王家老五王绍意外身死。死得很干净,心?脏被利器一线穿过,只?留下?薄如纸张的细微伤口。
他双目犹自微微睁着,露出愤怒震惊的神色,像临死前?察觉了什么秘密,但再也来?不及说了。
王氏满门,低糜悲伤。
白灯笼挂在?了豪庐门户上,子弟皆素服带麻,灵柩停厝在?侧堂正中央。
稀稀疏疏的白纸铜钱,飘扬在?这座古老而显赫的豪宅之中,黄昏的阴影下?似一头暮年死气沉沉的巨兽。
天地为之变色。
王绍虽平日行?为荒诞些,却是王章最宠爱的一个男孩子,生性热烈潇洒,很得兄弟姐妹们?的好感。
他在?外面荒唐却最护短,家中兄弟姐妹有?困难的,没有?他不仗义出手?的。
他最爱九妹,平日总想着法逗九妹玩。遛鸟,斗狗,耍蛐蛐……都是他和九妹一块玩的。
王姮姬哀毁骨立,神色恍惚。
她来?到棺椁前?,最后看了一眼面目灰白的五哥,如骨鲠在?喉。
「五哥……」
她眼睫颤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砸在?王绍沉寂的身体上。眼前?发黑,险些就?要一同跌入棺材中。
王戢迅速抱住妹妹,让她有?肩膀可?以倚靠,免得悲伤过度晕过去。九妹身体最柔弱,怕是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噩耗,消耗气血太大。
「快将九妹扶下?去!」
冯嬷嬷和桃干连忙过来?,暂时将王姮姬扶回闺房休息。
襄城公主亦面露哀色,主动随着王姮姬去了,「夫君,你照顾好公公,我去开解开解姮姮,她这样?子不太好。」
王戢颤抖的声音咽进嗓子眼儿,深深一拜:「多谢夫人——」
小?厮凌霄匆匆跑过来?,王戢右眼皮挑了挑,问:「爹爹好些了吗?」
凌霄沮丧地摇摇头,「二公子,不行?了,老爷闻此噩耗伤心?欲绝,呕血成升,如今就?悬着一口气在?了,怕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王戢目眦欲裂,飞奔而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一团憋屈的大火球燃烧在?胸膛里,他好想哭,好想仰天长啸!他受过 多少伤流过多少血都没软弱过,此刻却眼前?发黑。
不行?,不行?,他不能意志软弱。
目前?王氏群龙无首,皇室虎视眈眈,他必须得坚持着撑门面。王瑜、王潇、王崇等族弟们?沉浸在?悲伤中,还等他拿主意。
朝中,害死王绍的第?一嫌疑对象成了新任太常博士文砚之。
文砚之为王家赘婿时,曾与王绍发生过口角。王绍鄙夷他寒门出身多次轻辱,文砚之一直心?怀狷恨。
如今文砚之成了皇帝身边大红人,下?此毒手?报復,逻辑十分?自洽。
而且文砚之前?几日刚刚蛊惑皇帝,弹劾王绍,不怀好意地将王绍流放去岭南,可?作为佐证。
文砚之狼子野心?,手?段毒辣,表面上斯斯文文的书生,实则暗地里捅阴刀子,要人一口要人命。
朝臣纷纷认为,文砚之暗中买了杀手?刺杀王绍,连同害了王绍身边侍从十几条的性命。
王家人全死了,文砚之对付琅琊王氏的目的不就?达成了吗?都不用通过复杂的政斗。
天下?直接变成科举制了,寒门的天下?了。好一个新任太常博士!
众臣幸灾乐祸者有?之,忧心?忡忡者有?之,义愤填膺者有?之。
文砚之出尔反尔,不顾琅琊王氏的扶持之恩,入朝为太常博士,蛊惑皇帝,恶意改革,弹劾王氏,害死王绍……如果这样?王家仍然把女儿嫁给他的话,那可?真是软弱到极点,蠢到无可?救药了。
其他事情或许还可?调和,王绍的一条人命,是血海深仇。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生无法调和。
王宅,王姮姬昏昏沉沉睡了几个时辰,精神略微恢復一些。
她起身换上缟素,桌台上精心?准备的火红嫁衣和凤冠,被丢进火盆。
熊熊火舌很快舔噬了嫁衣上精緻的缠枝花纹,变成一对黑黢黢的灰烬。
红与白的冲撞,一时分?外阴森。
婚礼骤然变丧事,转变得太快,让人恍惚,有?种置身噩梦的感觉。
嫁衣烧了。
几日前?她还幻想着穿上这件嫁衣的样?子,挽着新郎,期盼一场盛大的婚礼。
而今,她再也披不上这件嫁衣了,王绍五哥的死,将一切推上了无可?逆转的最危险境地。
虽然文砚之背弃了入赘王氏的诺言,但她仍不相?信文砚之会杀五哥。
因?为……稍微了解他的人就?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无论从文砚之的实力还是人品来?说,都完全没有?成立的理由。
一箭穿心?。
普通人能做到吗?
文砚之只?是一个斯文书生,腰细腿细,爬山摘草药都会摔得浑身挂彩。
他要帮着陛下?对付琅琊王氏,流放五哥,目的已然达到,为何还明目张胆地去杀五哥,让众臣群起而诛之呢?
五哥是朝廷命官。
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而且,还有?一个微小?细节被众人忽略了——文砚之的婆婆在?同日也死了。
一个乡野老妇而已,被解释为寿尽自然死亡,没有?任何人留意,也没有?任何人惋惜,死得尚且不如一只?蝼蚁。
王姮姬知道,婆婆是世上唯二的解蛊圣手?。
婆婆妙手?回春,是情蛊的克星。
……不知碍了谁的眼。
她手?中怔怔握着纸钱,也为婆婆少一些。火苗幻化为爪子般诡异的形状,往她这边飘,映在?地上阴森森的黑影。
冷风唿唿从窗子灌进来?,阴沁沁的,让人骨髓生寒,宛若跌落冰窖。
黑压压,乌沉沉的,被云雾遮掩的冥冥长夜,深陷无边梦境。
永远忘不了赐婚之日,那人近在?她耳畔轻轻而冰冷的一句——
「姮姮,你给我等着。」
……
王绍之死,使王章的病雪上加霜。
老人风烛残年,精神气所剩无几,丧子的噩耗几乎掏干了王章所有?的生命力。
王姮姬侍奉父亲床前?,王章握着她的手?,满脸灰败尽是遗憾,「文砚之狼子野心?,爹爹想陪你一起赌一次,结果还赌输了。」
在?她和忠诚皇权之间,文砚之毅然选择了后者。本质上文砚之和她是同一类型人,被阶级所束缚得太深,他们?都是先忠于所在?的阶级,然后再做自己。
王章就?怕文砚之将来?做出背弃王氏的事来?,才定下?他永为赘婿、永不许入仕途的规矩。
文砚之当初也答应,瞧着挺诚心?,可?最终结果仍是这般。
文砚之,并非良配。
「姮姮,很遗憾,即便你再爱文砚之,再坚信他是清白的,你和他的婚事爹爹也必须要取消。从他选择皇权背弃我王氏之日,我们?就?与他是敌非友了。」
由于文砚之出仕了太常博士一职,门阀与寒门的对抗史无前?例的激烈。
王氏是天下?士族之首,所有?士族都在?看着琅琊王氏的反应。
王姮姬婚事代表了王氏的态度,她嫁给谁,就?代表王氏选择谁。一旦处理不好,可?能引起士族的反噬,闹得个众叛亲离的结果。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爹爹身为家主,必须要为整个家族负责。」
王姮姬懂得。
她现?在?接近麻木的状态,仿佛针扎也不疼,没有?什么所思所感。
她不怪文砚之,他只?是在?苍生和她之间选择了苍生而已。他惯来?如此博爱。
兜兜转转了半天,还是回到了原点。
她身披缟素,也似给日后前?途无限黑暗的日子带孝,幻梦之支离破碎,只?在?瞬息。
从王章的只?言片语中,似乎也不太相?信王绍是文砚之害死的。
害死五哥的幕后黑手?,不言而喻。
王章哇地呕出一口血,想为家族子弟撑腰,残破的身子骨却再也做不到了。
灵堂,黑色的棺木。
黄白二色的永生花摆在?两侧,散发着淡淡的清幽。
香案上,香烛静谧地燃烧着。
悲哀之景充斥着整个房室,肃穆凝重,昏沉沉的似在?地狱。
长久深处其中,会让人窒息。
暮色四合,王姮姬一人守在?灵堂,王戢等人在?后院照料病重的王章。
宾客依次过来?弔唁,面容礼敬。王姮姬一身白色丧服,头簪白花,远远地站在?角落,清素得宛若褪了色的透明人。
来?一个宾客弔唁,她便谢一位。
郎灵寂也在?宾客中,他亦是一身白袍,杳然遗世,如崇山之巅的雪松,又如悄然浮现?在?夜空的冰冷清月,干净到骨子里,沾一点点尘埃都似玷污了。
他近前?为亡者插了三炷香。
王姮姬象徵性地矮身回礼。
她对所有?宾客都面无表情地矮身,容貌毁悴,极疏远的姿势,仿佛灵魂被抽干,哀伤都已经流淌尽了。
表面越干净的人,内里越脏。
她甚至懒得抬眼皮看他,厌恶极了他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冲口欲呕。
整个灵堂都是黑与白的沉重静穆,棺木似一只?巨兽的尸体,躺在?花圈正中央。
郎灵寂注视着她,道:「节哀。」
王姮姬不动如山,一别数日,她和他更?疏离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黑森森的死者棺木之前?,不适合任何叙旧,或者说任何其他的话。
她不和杀人兇手?说话。
过于冷淡的态度表明了送客之意,从前?王姮姬的情绪也淡漠过,却不似此刻这般从骨子里透出死寂。
「今后有?什么打算吗?」他问。
王姮姬依旧漠然,抬首逐渐亮出了锋利,直直剜向他。
「与你无关。」
郎灵寂看她也似一个死物,不过是会出气的。
静默了一刻。
他毫无徵兆地伸手?,两根修长白净的长指,掐住了她的下?巴。
就?在?灵堂之上。
两人咫尺距离,逃无可?逃。
她双目暴睁,大出意料,连连后退反抗,却被他不偏不倚地提握住了腰,囚在?他为她设计的寸余内。
她越畏畏缩缩,越让人有?摧毁欲。
郎灵寂静静旁观着,他缓慢加大了力道,迫使她仰起头,印下?一记轻车就?熟的吻,玩弄着她的上唇,吻在?她白色的孝服上。
王姮姬顿时感到巨大的羞辱,剧烈挣扎,难以形容的暴怒。
「啊……你!」
暧然而危险的氛围在?彼此之间流窜,郎灵寂观赏她微肿的唇,「喜欢吗?」
王姮姬如欲喷出火来?怒瞪着他,悲愤至极,几乎使出了十足十的力气来?挣扎。
可?惜她的喉咙被他刻意掐住了,嘶哑闷顿,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白色的孝服,更?加深了耻辱。
「你……找死吗?」
她咬牙切齿的一句,恨不得一口口将他嚼碎,唇上犹沾着他的味道。
文婆婆是他做的,五哥多半也丧于他手?,她的人生整个都是他毁的。
郎灵寂游刃有?余地抚着她长似天鹅的颈,「我说过,我们?註定要成婚的。」
王姮姬铮铮然藏着不共戴天的怨恨和仇雠,「我也说了,绝不嫁给你。」
他道:「我娶你就?够了。」
王姮姬咒,「你就?不怕遭天谴?」
他拍拍她的脸,「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天谴。」
如果有?,背信弃义的琅琊王氏怎么还好端端地存在?于世。
王姮姬气息起伏,暴怒的千万根钉子钉在?他身上,「我一定会揭穿你,叫你下?地狱,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他神情柔冷地笑了,「好啊,奉陪到底。」
王姮姬深深阖上双眸,幻想手?里正有?一把刀,狠狠捅上他的心?窝。曾经朝思暮想追慕的人,变成了无尽噩梦。
「你娶我,会后悔的。」
她从牙缝儿里挤出。
当枕畔人正好啊,方便她日日夜夜地思考计划,送他下?地狱。他死的时候,她一定会很痛快的。
「你今生别想睡一个安稳觉。」
只?要他阖上眼睛,身上就?会被戳七八个透明窟窿。
「那我也一定要你。」
他微微弯唇,夹杂几分?有?恃无恐,恰如其时地说,「因?为我,太爱姮姮了。」
除非她捨弃姓名,不再是王姮姬,否则她即便是骨灰也得是他的。
王姮姬仰着头,眸中溢满血丝。
正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勐然见王章捂着心?脏,显然是目睹了这一幕「郎灵寂……你……!」
目眦欲裂,直挺挺地栽了下?去,气息全无。
第030章 伤逝
王家老家主一病不起。
许是因为?五子王绍的离世打击太大, 王章再也没有回春的迹象,药石罔极,病情急转直下。
整天睡着, 清醒的时候瘫在榻上呕血成升, 目光浑浊,喉咙里甚至失声。
王章悲愤的眸中血丝缠绕,老人似临终前有什么话要说, 却说不出?来了。
王姮姬衣不解带地伺候王章汤药,几乎不离开病榻。找了多?少大夫, 灌了多?少药, 王章的病仍然回天乏术。
前两天, 她和?郎灵寂在灵堂,被爹爹看?见了……
她伏在王章床前,颤着肩头?痛苦,从?未、从?未感到这般无助过。
她像落入蛛网中苦苦挣扎的虫儿, 一开始就是旁人的猎物,无论怎么努力, 终究逃不脱宿命。
王氏子弟纷纷披缟素, 泣泪如血,伤逝之意飘荡在萧瑟的风中。
王绍的意外惨死,王章眼看?着也不行了。棺木已?备好,王家很有可能要面对晦气至极的双重丧事。
位于北方的河东裴氏听?闻噩耗, 不远千里前来奔丧。裴氏原是王姮姬母亲裴夫人的娘家, 裴夫人死后, 两家一直保持着联络。
表兄裴锈一身缟白, 对着棺椁上过香后,帮忙主持丧仪之事。
他见王姮姬容颜毁悴, 原本一张芙蓉面人气全无,甚为?怜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表妹要节哀啊。祖母得?知你家出?了事,整夜整夜地难眠,特意派我过来支应。」
顿了顿,又劝道,「表妹莫如去我河东裴家住几天,免得?触景生情,徒增悲伤。」
王姮姬颔首,谢过表兄好意。
裴锈是个?温润的君子,,从?小到大一直对她暗藏情意。
去裴家住几天,在平常来看?或许是个?好选择。但王氏此刻风雨飘摇,多?事之秋,爹爹更病入膏肓,她不能在关键时刻抛弃家人。
「表兄,谢谢你,也多?谢裴老祖母的关怀……」
裴锈摆摆手?打断道:「当?然不是要姮姮你现?在去,想清楚了再答覆我,我裴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他表妹王姮姬血统高贵,父家琅琊王氏,母家河东裴氏,无论哪一方都是她坚强有力的后盾。如果两家能亲上加亲,最好不过。
王姮姬淡淡唔了声,身心麻木。
雾濛濛的天空,阴翳萧条的灵堂,摇摇欲坠的太阳,很给人一种豪门夕晖的感觉,琅琊王氏百世公?卿一朝而坠。
当?年先?祖衣冠南渡时,曾预言「淮水尽,王氏绝」,而今淮水依旧川流不息,琅琊王氏却遭遇了百年来最大的难关。
家风家训依旧在,祠堂中象徵荣耀的宝刀依旧闪着辉芒,王氏进入了中衰时代,大厦将倾。
王章这一代,虽无大功也无大错,王氏子弟倾向于温吞内敛,平流进取,被讽刺是「仰赖先?祖冢中枯骨」苟且富贵。
王章一死,王家连这点苟且的富贵都保不住了。
老家主奄奄一息,新家主人选未定,王氏满门子弟虽能文能武却群龙无首,一盘散沙,端端是最薄弱的时期。
陛下偏偏选择在这时候发难,怕是看?准了这一点,要将以王氏为?首的门阀一网打尽。
朝廷中,有文砚之制定各种有利于皇权的礼仪制度,有司马玖墙头?草游离于王氏与?帝室之间,有陈辅一干老臣对王氏口诛笔伐……王氏处于十面埋伏之下,内忧外患,四面楚歌。
王绍的意外惨死,成了云淡风轻的茶余饭后笑料。皇帝支使文砚之杀了王氏子弟,这笔屈辱的血帐竟不了了之了。
王戢因有江州的战功在身,成了家里的顶樑柱,许多?王氏子弟暗地里听?他的意思,以他为?家主,寻求庇护。
五弟意外惨死,王戢连日来心力交瘁,悲伤愤怒,有种找不到方向的茫然无力感。
整个?家族的未来被乌云罩住,漏不见半丝天光。
王戢当?然想保护弟弟妹妹们,庇护王氏所有族人。可他擅长的是武功,是上阵,是杀敌,是攻城拔寨,是指挥千军万马。蓦然要在心术权谋上和?帝室内较量,以己之短对旁人之长,必输无疑。
文成武德,文武合併才能定天下。
如今他虽驰骋沙场于外,却少了运筹帷幄于内的人,相当?于两条大腿被砍断了一条,连走都费劲,遑论跑了。
王戢好像拥有千钧力气却被绑住了双手?的壮汉,空有安定天下的武功,兵权被皇室收回,无法施展。
回想起来,整个?家族走下坡路,正是从?爹爹不计后果地答应九妹任性退婚开始的。
九妹引狼入室,看?错了文砚之,与?文砚之定婚,使整个?家族危如累卵。
贵族子女的婚姻,岂能自己决定?
他当?初娶襄城公?主,也是父母之命,政治婚姻,成婚之前两人都没见过面。
一步错,步步错。
文砚之那样清高的一个?酸腐书生愿意入赘王氏女并非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搅黄姮姮与琅琊王的婚事。目的一达到,斯人立即不装了,脱离王氏回归朝廷。
姮姮被利用了。
因为?姮姮的悔婚,琅琊王与?琅琊王氏分道扬镳,各自的力量都被削弱了一半,渔翁得?利者是龙椅之上的皇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文砚之一开始接近姮姮开始,便是怀有目的的,王氏落入了别人的彀中。
好生恶毒的诡计。
遥想当?初在江州战场,他和?琅琊王氏一武一文,要兵力有兵力,要权谋有谋权,琅琊王氏的地位固若金汤,天下是囊中之物。
而今祸起萧墙,王郎两家从?内里开始烂,内讧、猜忌、分道,破了这金汤。离了紧密合作,无论王氏还是琅琊王都无法与?皇权抗衡。
文砚之和?皇帝竟用了第三者插足撬墙角的龌龊办法,拆散琅琊王氏与?琅琊王的合作,居心之毒,令人恶寒!
为?了王氏象徵荣耀的宝刀能传承下去,为?了对付朝廷那些?叫嚣的杂碎,为?了挽救王氏摇摇欲坠的大厦,为?了报五弟王绍的血仇——
王戢再度找上了郎灵寂。
谢他来灵堂弔唁。
一别数月,关系邈若山河。
从?前并肩作战无坚不摧无话不谈的同袍,相对而坐,却无话可说。
因为?姮姮的悔婚,两家撕破脸了。
郎灵寂没有想像中那般冷血无情,客既来,命人上了一壶水色至清的茶。
「请用。」
王戢托着莲瓣盏不是滋味,内心比茶水还苦。当?初王氏对琅琊王弃如敝屣,如今遇上困难,又苍蝇似地找上门了。
退婚之事其实他根本不同意,是爹爹和?姮姮被那寒门书生迷惑,一意孤行。
王戢心中憋屈,将茶一口饮尽。
「雪堂,可憎恨于我?」
那日郎灵寂放下身段,求他规劝九妹,莫要退婚,否则会?落入皇帝的圈套中——王戢却坐视不理。
「有些?。」
郎灵寂声色平静地承认,「不过终究因为?我和?陛下的基本国策有分歧,我才遭贬谪,怪不得?王氏。」
他现?在确实是半朝半隐的状态,周围是荆条搭建的篱笆院,这些?日他一直寡居此处像个?林栖谷隐者,朝廷再无他琅琊王一席之地了。
王戢深深吸一口气,愈发惭愧。
「能说给我听?听?吗?」
后半句王戢没好意思说——朝廷现?在也无他王氏的一席之地了。
郎灵寂道:「陛下准备採用法家和?儒家的手?段治理国家,而我一直遵循伯父所定下的黄老之术,无为?而治。」
无为?而治讲究的是不扰百姓,说白了就是不干涉豪强吞併土地、包容门阀各种逾矩行为?,豪门中有作奸犯科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陛下现?在正在实行的严刑重典截然相反。
王戢听?不懂这些?高深的治国之论,但听?到他还管爹爹叫伯父,鼻头?蓦地一酸,「我们两家,还能回到从?前吗?」
郎灵寂一贯柔韧幽深,有什么话不喜明说。
「陛下为?难琅琊王氏了?」
王戢黯然将实情相告,「爹爹病危,宵小之辈一股脑地涌上来,我独自一人实在难撑,家中族弟还要依赖我发号施令。」
「陛下科举改革,摆明了要任用寒门,将我等门阀世家边缘化。陛下更行刻碎之政,处处制定法令,蚕食我世家的资产和?田地。新任太常博士更是将我门往死里弹劾。五弟的惨死,压得?我合族喘不过气来。」
事到如今他不怕郎灵寂笑话,琅琊王氏虽外人看?来满门珠玉,却败絮其中,再出?不了像先?祖导那般经天纬地的杰出?人才了。
「找不到破局之法!」
郎灵寂听?了王戢的描述,道:「科举改革不必担忧,空有理想,实行不下去。刻碎之政蚕食世家,得?罪的也不只有琅琊王氏,迟早会?把世家都得?罪光。」
除了琅琊王氏,还有陈郡谢氏,河东裴氏,九州大大小小的士族数不胜数。
「……所以不用怕。」
王戢闻此骤然似遇一缕天光,拍桌子茶水四溅,「当?真?」
一欣喜连过往隔阂都忘了,追问,「具体该怎么做?」
郎灵寂说,「本朝南渡后,凭着世家大族的扶持立国,如今刚过去几十年,天下大势还掌握在士族手?中。」
豪门士族掌握着极端财富,存在并不合理,或许将来有朝一日会?被底层人推翻,但远远不是现?在。
王戢道:「那位新任太常博士该当?如何对付?」声音有些?发闷,没有直接提文砚之的名字。
郎灵寂道:「出?头?鸟罢了。」
皇帝要改革,必须要有个?人充当?敢为?天下先?的角色,替皇帝道出?心里话。
自古以来主动改革的商鞅、晁错,都是被当?枪使,牺牲的对象,哪一个?有好下场?因为?他们将世族得?罪光了,自己也走上了绝路。
王戢听?得?似懂非懂,但隐约感觉抓住了一缕契机,能使家族翻身。
「雪堂……」
王戢攥紧了拳头?,青筋暴起,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从?牙缝深处挤出?,
「可否回归王氏,重新襄助于我族?」
天知道他说出?这句话费了多?大的勇气,打碎镜子简单,重新修復太难了。
郎灵寂凝了凝。
事实上,他内心一直保持着清醒镇静,缜密布局,将逝去的东西圈回来。
现?在,主动权终于在他手?上了。
他细细品味了片刻人为?鱼肉我为?刀俎的感觉,良久,才不咸不淡地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可以。」
王戢心脏停跳,欲欣喜而唿。
「但,」
郎灵寂食指转动,眼底藏着不被察觉的私慾,「我要你王氏给两样东西。」
「王姮姬。」
「……以及文砚之的一条命。」
·
秋日即将来临之时,老家主的病情急转直下,迷煳得?几乎没有清醒的时间。
满庭黑色乌鸦转来转去,在房檐下嘶叫徘徊,似预示着极不祥的徵兆。
王章大限将至。
宫里的御医跪在屏风之外,随时待命,一个?个?沉默如鹌鹑。
众子女守在老家主的榻前,等待着老家主什么时候清醒,交代最后的遗言,满堂悲声。
除了王氏子女外,还有许多?其他士族的内外亲眷守在庭院中,形神惨顇,各自穿着纯白一色的肃穆丧服。
王戢的棺椁还在灵堂停厝着,转眼间老家主就不行了。
郎灵寂也在,不过他远远地在外面。
堂内,王姮姬与?王戢跪在离王章最近的位置。
这一双儿女是王章亲生,比其余王氏子弟地位高些?,临终时自然要继承父亲的遗训,完成父亲未竞的愿望。
王姮姬容色枯藁,紧紧与?父亲的手?相握,萧索的眉目间充满哀意。
王戢竭力忍着泪,死死垂着头?。
王瑜、王潇等人 ,一片灰败菜色。
下午时分王章才醒过来,比平常清醒些?,不呕血了,喉咙也说得?出?来话了,迴光返照。
那枚代表家主无上荣耀的戒指还戴在王章老树皮般的手?指间,闪烁着与?周遭惨怛衰病格格不入的熠熠光辉。
给了谁,谁便是下一任家主。
众人都不由自主看?向王戢,王戢有战功,有担当?,年龄又最长,向来是兄弟姐妹们中的主心骨,适合当?家主。
最重要的他是九妹的亲哥哥,血脉相连,今后绝不会?欺负冷落了九妹,老家主最疼爱九妹,可以瞑目放心。
王章缓缓睁开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似要开口。
众王氏子女不约而同地靠近了一步。
「爹……」满是啜泣声。
王章默默攒了会?儿气,虚弱地说:「姮姮,王家的家训,你领着哥哥姊姊们重复一遍。」
王姮姬已?泣不成声,慢慢地举起右手?,庄严地发誓,就像她从?前无数次代父亲领着族人在祠堂训话一样——
第一,扬名显亲,兄弟怡怡,孝之至也。无恭皇族,式救尔后。
第二,王氏子弟永世不行篡逆之事,永世不得?登基称帝,克制权力欲的膨胀!
王氏子弟需遵守族训,尽力实现?祖宗的期望,永生永世不得?违背!
众族人含泪说出?每个?字,有的嗓子已?经嘶哑了。这两条伴随歷代王氏子弟走过朝代更迭的箴言,是祖宗留给他们的珍贵财富,长盛不衰的法宝。
「好啊,好。」
王章混浊的双目失焦,长长地嘆了口气,恨只恨一辈子太短,遗憾太多?。
随后,他颤巍巍地摘下了代表家主的戒指,戒指在阴雨天仍然泛着圆润的光。
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
「这是代表家主的戒指……」
所有王氏子弟不禁屏息敛气,等待老家主念出?下一任家主的名字,连王戢都微微抬起了头?。
「我王氏祖宗规训,得?此戒指者为?王氏家主,号令全族,违背者人尽可诛之!」
王章耗尽最后一分气力朗声说罢这句,然后决然拉过王姮姬的左手?,将戒指戴在了她的食指上。
小小的圆环,沉甸甸重似千钧。
众人瞳孔地震。
有冒失者已?轻唿出?声,以为?老家主在垂危之际神志不清,连男女都混淆。
「爹……!」
九妹只是女子啊。
九妹……只是,女子啊。
女子怎么能当?家主?
爹煳涂了!
这绝不可能。
王姮姬亦惊,虽然父亲之前流露过这般意思,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做。
前世她领着众人念过家训后,这枚戒指明明传给了二哥王戢。
重来一世,事情的轨迹发生了改变。
「爹爹?」
王章固执地将戒指戴在王姮姬指根最深处,并且死死握着她的四根手?指,不让她摘下来。
他不容置疑地将王姮姬拉到与?自己同等的位置上,撑着身体振作起来:「王姮姬为?我琅琊王氏第二十一代家主,都听?清楚了吗?」
满庭鸦默雀静。
王戢震惊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指尖空荡荡的,显得?格外的缺少了什么,爹爹居然把家主职位传给了九妹。
……传给了九妹。
与?王章衰老的双眼对视的一剎那,王戢才恍然明白,原来爹爹不相信任何血缘关系,只相信权利和?至高无上的地位。
所以爹爹才把家主戒指给了九妹,让她以女子身份作王氏第一把交椅,保证她今生幸福荣华无忧。
依附权力,不如自己就是权力本身。
作为?家主,她可以修改家训,有权处置任何族人,可以驾驭族中政事,可以不受任何人逼迫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在琅琊王氏的门庭里,俨然她就是人人不可仰望的女王。无论在京做官还是在外的王氏子弟,皆要听?她命令,拥她为?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这是一道比任何口头?承诺更牢固百倍的、绝对的护身符。
只此一份。
王章把这份礼物给最宠爱的小女儿。
去吧。
追风,做梦,写诗,逆风骑马——
无忧无虑的青春年华。
她作为?家主,有最高的保障,王氏子弟无论如何都要效忠她,保护她。
王章用他作为?先?一代家主的死来祝福王姮姬。
王戢眉目肃然,深深埋下了头?。
父亲怕他当?了家主后,为?了所谓朝廷政治利益,逼九妹做她不喜欢的事。
可血溶于水,九妹亦是他的亲妹,他到任何时候都不会?逼迫九妹的。
爹爹,您放心!
众王家子弟一时难以接受九妹当?家主的事实,要辩驳争执起来。
王戢拿出?了做哥哥的样子,当?先?拦在了王姮姬身前,道:「九妹是新家主,今后王戢赴汤蹈火,听?九妹号令,光耀门楣!」
他是家主最有争议的候选人,他既已?认了事实,余人抗争的火焰顿时熄灭了不少,变为?窃窃私语。
女子当?家主,这太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吧。
王姮姬久久没适应这个?新身份,家主的戒指太大,太沉重,套在她的手?指上绰绰有余,一放下手?就会?垂坠。
作为?新任家主,满堂伯父、叔叔、哥哥还有许多?比她大上许多?的白鬍子族人都俯首在她的面前。
「爹,爹——」
泪水如泉从?她眼帘喷涌而出?,她不想要戒指,不想当?家主,只想爹爹长长久久地陪在她身边。
一辈子的时间太短了,重来一世还没怎么团聚,怎么就走到了最后?
难以形容此刻的情绪,好似心脏被戳了十几个?透明窟窿,悲伤至极。
王章安详地阖上了眼睛,紧握女儿的手?骤然松开了。极度残破的身体已?不容他交代太多?的遗言,最后的最后挂怀的,只有女儿和?琅琊王氏。
女儿,他传了家主之位。
琅琊王氏,他亦提前安排好了。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侧。
秋,百草凋零,茎叶凋沮,空气中有明显的凉意,忧思催心肝。
人死如灯灭。
王章咽了气。
那一日天地同悲,王家彻底失去了族长的庇护,女儿也彻底失去了爹爹的庇护。王太尉卒。
王家老家主下葬队伍浩浩荡荡,随行的棺椁还有王家五子王绍的,丧仪过后,都葬在王氏祖坟中。
苍茫天空,山清水秀。
从?此以后,再没有爹爹,再没有女儿。
女儿成了家主,爹爹成了枯骨。
凛冬将至,待来年开春,长眠底下的人还能听?见二月里第一声山乌啼。
死后万事皆空,没有快乐没有忧伤,只剩族谱上一行死气沉沉的文字。
王姮姬作为?王章嫡女和?新任家主,扶着父亲和?兄长的灵位走在最前,浩浩荡荡的送丧队伍延绵十余里,犹如人间一条白练,纸钱纷飞,丧乐飘荡。
天边一线淡青,风吹起路边褶皱的湖面,王姮姬依旧流着两行清泪。
嘴里哼着儿时父亲哼的童谣,滴答滴答滴滴答,快快长大……
她哀哭撕心裂肺,快要把心呕出?来了,不知往后该怎么面对这恐怖陌生的世界,独自一个?人。
郎灵寂亦在送葬队伍中。
他旁睨着他们的父女情深。
风吹透了白色的衣裳,流泉得?月光,仿佛一溪流动的雪。
人间的任何喜怒哀乐,都与?他无关。
王章生前曾经找过郎灵寂一次。
两家亲密过也隔阂过,人之将死,那些?恩怨也变成过眼云烟了。
兜兜转转,琅琊王氏离不开琅琊王,琅琊王也离不开琅琊王氏。
郎灵寂当?时伫立在病榻前,「没想到伯父会?再愿意见我。」
王章道:「老夫也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栽在了雪堂手?中。」
就在昨日,王章在灵堂看?到了郎灵寂吻姮姮,两人举止亲密,姮姮显然是被迫强迫 的,他气得?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王章最初确实暴怒。
可冷静下来,算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寿数,再生气也无济于事。
他这一撒手?走不要紧,王氏需要一个?遮风挡雨的庇护伞,几百号族人需要一个?能力出?众者引领着走上正轨。
他知道自己死后,自己的一双儿女必定沦为?旁人的掌中物。戢儿自不必提,素来信任依赖郎灵寂,而姮姮恐怕也会?被迫捲入到政治婚姻中,痛苦一辈子。
他再也无法保护子女们了。
在极度无奈之下,王章选择与?郎灵寂和?解,两家恢復合作的关系。
王章拟将家主之位传给王姮姬,却叫郎灵寂今后好好辅佐王戢。
姮姮这个?家主毕竟只是表面上的,今后保王氏实打实地族祚永昌还得?看?王戢。
「如你的愿,我恐怕得?将王氏託付给你了……但有两个?条件要你发誓承诺。否则我宁可毁了琅琊王氏,也绝不让你染指半点。」
「戢儿勇武而无谋,你今后要辅佐他成就一番事业,保我王氏永在权利富贵之巅。」
这是第一条。
「你应吗?」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郎灵寂发誓诺之。
王章道:「第二,善待姮姮。」
对于姮姮,王章没提过多?要求,因为?他知道提了也无济于事。自己死后,姮姮就是一颗柔弱的小草,郎灵寂不逼迫她是不可能的。
唯有让郎灵寂发誓善待姮姮。至于姮姮具体嫁给谁,她会?当?家主,尽可能掌握主动权。路已?铺好了,今后造化如何全凭她自己。
郎灵寂一双狭长明亮的眼掩了掩,这个?要求似乎很值得?斟酌。
善待是个?很难被定义的词,存在许多?灰色地带,如何才是善待呢?
如果说事事不忤逆、事事依从?她就是善待,那么她一定会?想嫁给别人。
他已?被王氏捨弃过,再次签订契约,一定是不侵犯他自己利益的前提下。
赔本的生意是没人做的。
他遂轻咳了声,「我不一定保证您说的『善待』——即无休止无边际地纵容,但我可以保证今生今世永不抛弃她,依照您的意愿扶持她当?『家主』,任何困难帮她克服,直到最后的最后。」
「换句话说,我会?永远以她为?第一顺位。」
「好。有你这句话就成了。」
王章闻此疲惫地阖上眼,知此人城府深沉,想靠一纸虚妄的契约制住他是不可能的。
「请琅琊王永远记住今日的话。」
郎灵寂想要的是王氏的扶持与?合作,唯有郎灵寂实实在在答应了善待姮姮,王章才能放心闭眼,否则死后之事谁知道。
王章瞳孔涣散,难以自抑地粗息,这人世间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放不下。聪明了一世,最终为?了家族,无奈地妥协了。
「你出?去吧。」
第031章 家主
老?家主溘然长逝, 留下千头万绪的烂摊子等待收拾。
首先是下一任新家主的祠堂祭祖仪式,老?家主临终前?神志不清,居然选了九小姐一个女儿继承衣钵。
歷来祠堂重?地不允许女子踏足, 女子如何祭祖, 如何当?家主,如何服众?
简直像儿戏一般。
祠堂之前?,气氛肃穆严肃。
诸位族老?和叔叔伯父辈的人皆在, 准备修改王章临终前?煳涂的决定,重?新择选一位德望皆备者为家主。
自古女子相夫教子, 居于深闺, 侍奉丈夫, 没有抛头露面之理。即便老?家主再喜欢九小姐,也不能违背祖训。
王姮姬头戴缞帻,抱着父亲的灵位缓缓迈进了祠堂古老?而?高厚的门槛。跟在她身后的,一文?一武, 一个郎灵寂一个王戢,辅佐她今后做家主。
随着她进场的脚步, 所?有人目光为之而?凝。
因?为新婿文?砚之作乱, 施行变法,王氏两位族人同一日出?殡,王氏与文?砚之的仇不共戴天?。
王姮姬与文?砚之短暂的婚约心照不宣地作废了,她的归宿最终还是落回到了郎灵寂身上。
王姮姬站定, 将父亲和五哥的灵位摆于香案相应的位置, 下跪上香。
她指尖熠熠生辉的家主戒指, 用午夜蓝和黄白游色的宝石制成, 在昏暗的祠堂内煊赫着,牵动所?有人的心。
礼毕, 王姮姬按章程去金架子上拿那把只有家主才能触碰的祖传宝刀时,底下的人再也按捺不住。
「咳……」
老?辈的王慎之率先开口,「姮姮,你爹爹临终时煳涂了,误把家主的位託付给?你,你便交出?了戒指,好好休息去吧。」
祠堂本不是女子可?以踏足的地方,从前?有王章的溺爱才屡破规矩。如今老?家主逝世?,重?新洗牌,规矩该变一变了。
她日后好好嫁给?琅琊王,呆在后宅相夫教子生儿育女,操持中馈,回归王家普通女儿的正常生活。
其?余几位族老?亦嘆息贊同。
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沉疴缠身,承担不了带领王氏子弟扬名显亲的重?任。
王姮姬置若罔闻,既没交出?家主戒指,也没停止触碰象徵王氏徽记的宝刀。
她将宝刀拿在手,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扫视众人。
宝刀和戒指的辉芒照耀着每一位王氏子弟,按规矩,此刻所?有人都该向她鞠躬俯首,表明?效忠之意。
满庭的长辈与阁老?面面相觑,无一人愿意向年轻后辈姑娘鞠躬俯首。
几位族老?欲再行为难,王戢却已?拔出?雪亮的长剑,剑尖触地,单膝跪地向她表示效忠,慷慨决绝地宣告,
「九妹为我?族新任家主。」
王戢好武善斗,一双长眉入鬓雄赳凶煞,亮剑保护九妹,谁若再啰嗦挑衅,便按顶撞家主之罪当?即族规处置。
他率先朗声道:「参见家主!」
王戢是最有期望获得家主之位的人,当?先承认了王姮姬,王瑜、王潇、王崇等小一辈都看王戢的颜色行事,纷纷随着王戢承认了王姮姬的家主之位,喊道,
「九妹为我?族新任家主。」
「参见家主!」
角落处,郎灵寂亦静静伫立着。
他无权干涉王家内政,但他什么都不做,自然而?然就有一股威慑力。
王氏如今四面楚歌,若想打赢帝室重?回巅峰,得依靠琅琊王才行,郎灵寂对于新任家主的意见占了很大份量。
人人都知道王姮姬与郎灵寂要做夫妻的,之前?虽遇到了点波折,恰如湖面偶然盪起涟漪,最终会回归正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这?次琅琊王重?新回来襄助王氏,就是因?为王姮姬肯履行婚约。琅琊王与王氏合作的唯一条件就是婚约,没有婚约一切无从谈起。
郎灵寂按照老?家主临死的意愿,对未来的妻子颔首,「家主。」
裴锈见王戢和郎灵寂等人都表了态,也随之附和,笃定地看着王姮姬,俯首礼敬道:「见过九小姐,王家家主。」
裴锈出?身于北方大族河东裴氏,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河东裴氏的态度。
至此,王姮姬已?得到了前?任家主、亲兄长、未婚夫、世?家等至关重?要之人的支持——他们基本是决定王家命运的所?有重?要人物。
王慎之等人眼见大局已?定,阴阳颠倒,女子登临高位,忿怒之下拂袖而?去。另外几个族老?面有菜色,不愿承认王姮姬,悻悻退场。
从前?王氏就是靠王戢和郎灵寂一武一文?相互配合,固若金汤,如今这?两人沦为王姮姬身旁的左右手,一心一意辅佐她,旁人还能反驳些什么!
王姮姬是绝无争议的新任家主。
祠堂上,王姮姬微微愣神,泪痕未干,有几分魂不守舍。
王戢在她耳畔温声提醒,「九妹?」
王姮姬这才高高举起手中金灿灿的宝刀,当?众训诫众人,光耀门楣,延续祖祚,扬名立万,为老家主和五哥报仇。
「……合全族之力,诛杀文?砚之。」
她按既定的章程麻木地说罢这?一句,有点虚脱的感觉,眼前?发黑。
事态极为魔幻,前?些日她还亲口选定文?砚之作夫婿,现在亲口下诛杀令。
可?她身为新任家主,必须承担责任,为老?家主和五哥的死报仇。
祭祖仪式结束后,王姮姬嗓子沾些嘶哑,许是送葬时哭太?多的缘故。
事实上几日来她就没停止哭过,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有时候一闭眼睛爹爹仿佛就在床头,含笑摸着她的头髮。
她精神很差,整日浑浑噩噩的。
肃杀收敛的秋,冷透疏衾,乱蛩悲咽,霜凄雁冻,凝聚着浓浓愁意。
爹爹走了。
以后的路只能靠自己了。
她抚摸着指间沉甸贵重?的家主价值,有意无意地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正自思量之际,有人拂去了落在她肩头的梅瓣。
郎灵寂从后面出?现,指尖上轻微的秋寒好似冷水,微剐在她的脸颊上。
「想什么呢?」
王姮姬激灵一下,浑身发麻,避开他望向渺远的天?空。
他看透她的心思,「我?会陪你每年去伯父墓前?祭拜,慰在天?之灵。」
王姮姬耻然。
她明?明?知道一切都是他搞的鬼,却不能拿他怎么样,王家又和他联合了。
「有商量吗?」
缓了会儿,她疲惫地开口。
郎灵寂,「什么?」
「你知道,那事。」
「哪事?」他半眯着沾了阳光的长眸,慢慢对上她的目光,「有话直说。」
王姮姬道:「婚约。」
退婚,取消婚约。
郎灵寂眼色变了,「真不知你怎么说出?口的,到现在还想着那个文?砚之。」
王姮姬摇头道:「家主之位虽落在了我?身上,但我?就是个傀儡。你如果愿意取消婚约,条件可?以随便说……」
他毫不留情地冷淡打断,「你们王家人是都听?不懂人话吗?」
要她。他从一开始的条件就是如此,从未变过,王家人为何一遍遍地问。
王姮姬到抽了口凉气,下意识躲避,却被郎灵寂不轻不重?地扼住手腕。
她唿吸加重?了几分,他俯身顺势欺近,将她逼到了梅林的角落。
「鑑于你方才说的话,婚期提前?。」
他低声道。
王姮姬双目含煞,忍无可?忍,腮边软肉都在轻颤,「你别欺人太?甚,爹爹和五哥尸骨未寒。」
「你得让我?放心才行。」
郎灵寂将她的两只手腕都握住,犹如一双冰凉的镣铐,贴近她耳垂。
否则呢?她可?太?任性了。
说招赘个寒门就招赘了,说毁婚就毁婚,做什么事都不计后果。
「尊重?是相互的,姮姮。」
王姮姬肺腑欲呕,竭力维持着表情的镇定。面对杀害五哥的真正兇手,她无能为力,反而?与他狎逼为欢,人生至悲哀莫过于此。
她猩红着眼睛,决计不肯轻易妥协,锱铢必较地讲条件:「既然要谈尊重?,那我?要为爹爹和五哥守孝三年,三年之内不食荤腥不玩乐,亦不成婚。」
郎灵寂呵呵讥讽,「那你也别出?门算了。」
画地为牢,在王宅自囚起来。
若真有诚意,区区三年算什么。
否则,便是拖延婚事的花言诡计。
「你即便想自囚也得先嫁给?我?,这?婚事我?确实十分着急,片刻也等不了。」
他撩着她的一缕髮丝,半开玩笑地说,「办完婚事,我?陪你一起服丧,天?天?衣着缟素粗茶淡饭。」
王姮姬挣脱他的手,写满抗拒,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走,话不投机半句多。
「神经病吧你。」
他接受她的詈骂,懒散地倚靠在梅干旁,「刚才在祠堂那位是谁。」
王姮姬一怔,后知后觉才知他指的是裴家表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亲戚。」
「亲戚。」他咀嚼着这?二字,「没什么事就赶走吧,你们王家远远没到一个葬礼都需要旁人来帮衬的地步。」
王姮姬道:「琅琊王管得也太?宽了,这?是我?王家家务事,请你注意点自己的身份,别太?僭越了。」
郎灵寂沉沉警告,「我?说过,不喜欢你和其?他男人接触,因?为你契约精神不是很强。」
这?已?超越了王家家务事,触碰了夫妻的底线。
「那男子似乎不怀好意。」
王姮姬直要冷笑,最不怀好意的人怕就是他,他还敢指责旁人。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不染半分人慾,直勾勾盯穿她,「是吗。」
王姮姬如沾了清冷釉色,为了及早摆脱他,她好好好是是是,无论什么一律囫囵吞枣地应了。当?真倒霉被他抓在梅林,多呆片刻都如芒在背。
「我?要回房了。」
郎灵寂忽高忽低地滑逝着她后背的髮带,「枣红色的髮带,很美。」
王姮姬道:「有你许昭容美吗?」
他神思微顿,「谁?」
王姮姬暗呸,一瞬间竟然厌恶方才的自己,提及那噁心的名字。
难道时至今日,她还要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男人与许昭容争高低?
郎灵寂两指钳着她下颌微微抬起。
「谁?男的?」
王姮姬拂过去。
「别弄。」
他冷笑,「你最好别再给?我?弄出?个男的。」
王姮姬跟他交流似乎有障碍,他永远听?不懂人话。他凭什么控制她琅琊王氏,控制她呢?
明?明?一开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藩王,连给?琅琊王氏提鞋都不配。
一朝飞升青云,只手遮天?。
郎灵寂幽幽道:「姮姮,好好成婚。我?绝对会为你带来胜利,按契约上所?言保你们琅琊王氏万代永昌,风流不绝。」
王氏祠堂那把宝刀是当?年一位高人赠予王家先祖,传说只有位居三公者才能佩戴,否则反受其?害。
后来,王氏代代出?了数十位三公,宝刀的诺言再也不是遥不可?及的目标,保宝刀本身则沦为一个代表权贵的符号了。
「你今日摸过的那把宝刀,锋芒永远闪亮。」
这?是跟他成婚,他能给?予她的最大甜头,实打实的好处,金钱,地位,权力,比那穷酸书生标榜的纯洁爱情有用得多。
她应该能想明?白。
他和她才是天?生一对,无论从利益还是政治来看。
王姮姬无动于衷,「我?要回房了。」
郎灵寂道:「人是有底线和耐心的。」
她最后一次重?復,「我?要回房。」
郎灵寂言讫阖眼,请她自便。
鸡同鸭讲,一个冷漠一个不耐烦,似乎没有什么交流的必要。
王姮姬披上斗篷,像躲瘟疫似地离开梅园,见到桃根桃干等人,责怪这?几个小丫头为何不贴身跟随,害她被那人拐走。
桃根挠挠头有些迷煳,问:「小姐方才去哪儿了?奴婢四处找不见您。」
王姮姬深深吸了口气,回到自己的闺房。
「备水,我?要沐浴。」
……
王宅外。
同样有一身披斗篷,将面目死死遮挡住的人,遥遥望着王宅内的风景。
古老?的豪庐,挂满了代表丧事的白幡和白灯笼,连门前?石狮子也系了白花。
文?砚之悲怆欲死。
王家伯父死了,他好歹来尽个哀思。
他确实帮着陛下弹劾了王氏,但王绍的死不是他做的,王伯父也不是他气死的。
她会理解吗?
她此刻怎么想他的。
定然恨极了他吧。
陛下只让他第三者插足,破坏她与郎灵寂的婚事即可?,随即抽身而?退。但他真动了情,明?知她是豪门贵女仍控制不住地沦陷,一闭上眼睛塞满她的倩影,根本忘不掉。
她的忧思,他想与她同尝。他想回到在王家做赘婿的时光,再和她相守相伴。
那都是幻想。
她又回到她未婚夫身边去了。他在入朝为官和忠于君王中选择了后者,将她抛弃。
文?砚之恹恹地想起,她曾说:我?好怕,再也不想回到郎灵寂身边去,文?兄你一定要帮我?。
可?他辜负了她,使一切重?蹈覆辙了。
第032章 家规
大丧过后的王家千疮百孔, 广厦摇摇欲坠,被王戢和郎灵寂二人相互合作维持着,一文一武两根擎天柱硬生生支撑住了。
王姮姬一朝成为家主后, 族中千头万绪的事?情都落在了她肩头。某些重要的牍文她只负责盖印诺之, 真正?的决定权在二哥手中。
二哥当然不?会害这?个家族,也不?会害她,她尽可放心盖印。
但是二哥只管兵力和军事?, 其他在朝廷纵横捭阖的事?,都听那人的意见?, 那人成了行政上绝对?的一把手。
权力是一件令人目眩神摇的爱物, 过于?集中就是造成垄断和滥用, 为私慾的滋生营造病灶和窠臼,造成权力极度膨胀的弊病。
那人如今是大权在握了。
王姮姬陷入了前世相同的困境中,她此刻虽名义上是王家家主,实则是权臣手中的傀儡, 郎灵寂叫她签什么,她就得签什么, 四肢完全被装上了提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她当然可以?反抗, 或者?拒绝签字,但一来朝政上的事?她不?十分懂,二来王家正?处于?生死存亡之秋,上上下下同仇敌忾, 郎灵寂人品虽差些, 但也确实有能力扶大厦于?将倾, 她理应配合他。
如果她在此关键时刻拒绝任用郎灵寂, 会被归结为胡闹,危害整个家族, 别人会质疑爹爹临终前的决定,说「王章临死前煳涂了才用一个女娃娃当家主」。
她得学会成熟和忍让。
某种?程度上,她和司马淮挺像的,司马淮被权臣操控,她也是。司马淮没什么实权,她也没有。
但如今司马淮锐意改革,渐渐脱离了旧贵族的掌控,拥有一定的主动权,积极对?付他不?喜欢的臣子。她却不?能,天天和仇人虚与委蛇。
月余过去,各宗族和世家渐渐接受了王姮姬为家主的事?实,有些懂得灵活变通的人已开始有意无意地讨好。无论?私下里怎么议论?,那些人表面上谀词如潮,对?王姮姬众星拱月一般。
王姮姬不?愿承受外界太多的注意力,极力避免自己「重要」的地位——她在族中越重要,地位越核心,郎灵寂便越会认为她奇货可居,非得绑住她不?可。
爹爹临终前将家主戒指传给她固然是好意,但无形中也害了她。有了这?戒指,这?不?可替代?的地位,郎灵寂一定会把目光在她身上盯死。
本朝法?令规定未婚男女有父母丧亡的,守重孝半年后可以?正?常婚配,免得漫长的守孝三年耽误了适婚年龄。
这?无疑冲散了王姮姬拖延成婚的藉口,郎灵寂不?是文盲和法?盲,精通律令,绝对?不?会放过这?一漏洞。
河东裴家的表兄裴锈尚在,但丧事?已过,他家中也有事?,无法?在建康久久滞留,这?几日就准备卷包袱了。
裴锈多次找王姮姬,陪她说话聊天,送各种?小?礼物,安慰她丧父丧兄之痛。
王姮姬道:「河东路途遥远,有羯人和流寇作乱,表兄回程时要小?心。」
裴锈听她关怀,微感欣慰,「九表妹放心,我带足了侍卫和僕役,一路上走官道,除非羯人想彻底和朝廷闹翻,否则不?敢劫掠于?我。」
王姮姬嗯了声。
裴锈迟疑了会儿,支支吾吾道,「这?次回去,爹爹和娘亲就要给我定亲了。」
王姮姬默了默,「恭喜表哥。」
裴锈无声嘆了声,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表妹,你知道我心里的人明明是……」
人多眼杂,王姮姬立即打断道:「我已定亲。」
裴锈一惊非小?。
「谁?」
前几天她和那个寒门书生,不?是退婚了吗?
王姮姬亦有些讶,他竟不?知此事?。
但无所谓,她不?愿提及那人的名字。
裴锈大抵明白了,那日在祠堂中有个衣带白雪的男子,一直站在姮姮左右。
如果识得没错,那位便是琅琊王吧?
「表妹,定亲而已,又不?是成婚。爹娘也要给我定亲了,我不?喜欢照样?一直拖着。」
顿一顿,裴锈浓重的遗憾涌上心头,今生无法?和花容月貌的表妹厮守是莫大的遗憾,劝道,「还?是那句话,你可以?到我河东裴家住上一段时间,祖母和婶娘她们都很想念你。」
河东裴氏毗邻琅琊王氏的祖籍孝友村,王姮姬作为新上任的家主,正?好去祭拜祭拜王氏先祖。
未婚少女到别家久住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如果表妹答应,表面上为了公事?,暗地里多半对?他藏着情意。
王姮姬不?置可否,从?前她都是直接拒绝的,现在意志似乎有些动摇了。
裴锈抓住这?点裂缝,在她耳边软磨硬泡,希望她可以暂时离开琅琊王氏。
裴家是她母亲的娘家,也是她的家。
冯嬷嬷和桃根桃干都在她身边,听了全程,待裴锈走后,冯嬷嬷哀然道:「九小?姐,您不?和裴公子走,真要嫁给琅琊王吗?」
从?前小?姐是如何辛辛苦苦地拔除蛊毒,解除婚约,冯嬷嬷都看在眼里,而今努力付之东流,嫁给一个中山狼?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既入穷巷该及时掉头才是。
桃根道:「小?姐莫如就去裴家住几天,如今您是家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王家的事?暂时託付给二公子。老?爷若在天有灵,必定理解您现下的难处,不?会怪您的。」
冯嬷嬷甚是焦虑,「老?奴瞧着裴公子也比琅琊王要好些。」
王姮姬不?想贸然行动,打草惊蛇,免得关键时候功亏一篑。郎灵寂昨日才刚要赶裴锈走,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先别声张。」
……
午后,制定族规。
许多旧族规被更改了,换上了新的,其中有几条是「王氏下人不?得背主、纵主,诱主逾矩,违者?杖毙。当主人做出与身份不?符之事?时,当行使规劝之责」。
——以?前绝没这?一条。
王氏虽家大业大,却不?是刻薄的门户,下人有什么错往往能包容谅解,绝不?会出现「杖毙」这?样?的字眼。
什么叫「主人做出与身份不?符之事?」?
王姮姬将家主之印挪开,板着脸道:「这?新的族规我不?能同意,谁制定的,二哥?还?是哪位族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既白道:「回九小?姐,是琅琊王殿下。如今二公子在校场练兵,朝廷和家中的事?都是琅琊王在帮您。」
王姮姬道:「他管得也太宽了,去打了回去告诉他,王家内政由不?得他干涉,别欺人太甚了。」
既白登时噗通地跪下来,诚惶诚恐。
「九小?姐饶命!」
「若九小?姐您不?盖印,奴才首先就犯了条款中『纵主』之罪,要即刻被杖毙!」
「求九小?姐允诺,可怜奴才!」
王姮姬倒抽了口气,揉着太阳穴,嗡嗡作响。
郎灵寂,行。
爹爹死后,琅琊王氏再不?是琅琊王氏了。
她将族规的扣下了,也将送信的既白扣下了,免得他因『纵主』被杖毙。
直到暮色沉沉,那人才来。
王姮姬正?提笔濡墨,他好整以?暇地在旁看了半晌,问,「为什么不?签?」
王姮姬道:「不?合理。」
郎灵寂道,「不?会不?合理,忠诚的僕人不?会被责罚的。」
王姮姬忿然,那不?忠诚的僕人呢?背主、纵主、未行使规劝之责,这?些该如何界定?
恐怕合他心意的僕人就是忠心,不?合他心意的就是背主,那么冯嬷嬷,桃根、桃干这?些人都是「背主」。
「明显不?合理,我不?能同意。」
他屈指刮过她秀丽的脸颊,最近常常做这?个动作,空荡荡问,「那你想怎么样?呢?背主之人,纵着,溺着?」
王姮姬不?动声色地避开,「背不?背主得由我来决定。下午送信的那人,只因我不?同意,他就『背主』得被杖毙了?」
「你可真是仁慈。」
他散淡地勾了下唇,她不?答应他也没办法?,只得做出让步,再另外制定族规,谁让她是戴戒指的家主呢。
下午送信的既白至此才敢铺滚尿流地爬出来,谢主人恩典,急急去了。
郎灵寂本心平气和,乍然凝视着既白出来的方向,「你让那下人留在你闺房?」
王姮姬道:「不?是闺房……」
话音未落,便感一阵重压。
他斜斜睨着她,眼底盛满了冰凉漆黑的雾气,忽然间戾气很重,「我跟你说过身边别留男人吧?」
王姮姬在他掌腹的逼迫下被迫抬了眸,被拷打地审问。
郎灵寂本来没要那下人的命,说说罢了,此刻却真想把人抓回来杖毙。
王姮姬受不?了这?样?沉甸甸的拷打目光,笼罩在他的阴影中,难堪的屈辱似千万根针,全身肌肤都僵硬起来了。
「你,」
她唇弱声翕动着,清冽的眸底深处盛满了不?甘与抗拒。
「……别发?疯行吗?」
郎灵寂冷冷道:「姮姮,再说最后一次,与我成婚,别看其他人。」
哪天突然冒出个文砚之,突然冒出个司马淮,再突然冒出个裴锈。
除了她亲哥哥,其余男的,皇帝,公子,小?厮,太常博士,都不?行。
王姮姬很是难受,从?内心深处升腾的委屈,甚至让她有种?想死的冲动。
自从?那日他在灵堂吻了她之后,他们之间的窗户纸似乎被捅破了。
他不?再像从?前当未婚夫那样?温和内敛,许多时候藏有锋机,给人以?危险的感觉,好似她再反抗他真会杀了她。
左右是个政治工具,用谁不?是用呢?
……让他杀了也正?好。反正?他无法?无天已经害了五哥了,还?怕多一个她吗,她跟着去了,倒省得受无穷折磨,过这?暗无天日的煎熬日子。
「你怎样?才肯息事?宁人?」
隔了会儿,她喉咙沙哑,咬牙切齿。
气愤、恨意悉数融化在血液中,相看两厌的人确实没法?做夫妻。
多日来,她多次尝试找到他的薄弱点,却徒劳无功。
「我明明是在帮你家。」
郎灵寂循循强调,「只是要你遵守一下夫妻最基本的道德。」
似乎为了王家全族的前程,她这?个名不?副实的家主,就得牺牲婚姻。
可她首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王家嫡女兼家主王姮姬。
她不?喜欢,为什么要逼着她嫁。她嫁给郎灵寂,她自己的人生怎么办?
强烈的酸苦快要将她淹没。
「那你怎么才饶过我。」
王姮姬知道他这?些日子一直死死盯着她,阴险算计,设套陷害,条条人命,皆因她毁婚和文砚之定了亲。
「我说了我答应你任何条件。」
哪怕把家主这?个位子让出来给他做,反正?他现在在琅琊王氏也只手遮天了。
他想要绝对?牢固的权力,她给他。
「你还?不?明白吗?」
他神色沉溺地吻了吻她的发?,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你爹的遗愿是你做家主,我今生今世的职责就是辅佐你们兄妹俩。」
这?是一场政治联姻,她不?爱他,他也不?爱她,关系干干净净。
他可以?尊重她家主的身份对?于?族规这?些事?上做出让步,但同样?有底线。
她若再做出悔婚之举动,他也有必要採取行动,并不?是什么软柿子,叫人一而再再而三拿捏的。
谁让她是王姮姬。
王姮姬熄了与他讲道理的念头,万万也没想到与他退婚竟是这?么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前世的他性子温敛,宛若不?染尘世的山巅之松,未曾流露如此偏执的一面。
他只对?许昭容有独一份的爱与怜悯之心,怕是日后拿捏到许昭容,才能拿捏住他的软肋,逼他就范。
说来真讽刺,前世她无比厌恶许昭容,现在却盼着许昭容快些出现,打破僵局。
真该感谢许昭容,若不?是此女蓄意想气死她,她至今仍不?知糖果里藏着情蛊的事?,傻兮兮地把狼主当恩主。
他把许昭容藏到哪里去了呢?
按照前世的时间点推算,离许昭容出现还?有漫长的好几年。
好几年她忍得了吗?她会疯。她必须得主动把许昭容找到,用以?挟持郎灵寂,哪怕他把许昭容藏到了再隐秘再安全的地方。
王姮姬思量着,颊上无意识的表情却出卖了她,被郎灵寂捕捉住。
他掐着她柔软的脸颊,猜谜似地询问,「又在想别人?」
王姮姬细长的眼紧闭着,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郎灵寂轻蔑微笑,「你半分好脸色也不?肯给我。」
王姮姬撇开,阴阳怪气地下逐客令,「琅琊王殿下若无其他事?,也别待在我的书房了,毕竟书房连着『闺房』。」
他装作不?闻:「无妨,我可以?在这?里。」
两人又腹诽了会儿,族训之事?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月色皎洁悬中天,郎灵寂才在漫天星光中离去。
黑暗中,王姮姬独自咬着牙关。
她已没有了情蛊的控制,无论?如何都不?会向他屈服的。
第033章 逃婚
陛下执意听取新人太常博士的意见, 行刻碎之政,贬谪在京王氏子弟的官位置,大刀阔斧地?进行科举制改革, 严重损害到了世家的利益。
以琅琊王氏为首的世家与皇帝的斗争正式拉响。
清晨, 王戢找到郎灵寂。
王氏祖训:子孙世世代代不得谋逆造反。皇帝的行为虽过分,身为臣子却只能行劝谏之责,否则就是?谋逆。
谋逆者?, 天下得而诛之。
王戢商量着问:「欲夺帝室,师出无名, 如何是?好??」
郎灵寂淡声, 「可用?清君侧之名。」
王氏只求控制皇帝, 而非把?皇帝拉下马,自己登基做皇帝。同样,清君侧剪除的也不是?皇帝,而是?给皇帝出谋划策的近臣与心腹。
王戢咀嚼着这三字。
清君侧。
既达到了剪除皇帝羽翼的目的, 又打着忠心为主的旗号。
「好?。就清君侧。」
郎灵寂说,「先修书?一封给陛下, 陈述王氏的多年来的忠心和?君臣情?意, 恳请陛下 收回成命。」
王戢担忧道:「区区文?字书?信,恐怕并不能改变陛下圣心。」
「再修书?一封,告诉陛下亲近小人、远外君子乃倾覆社稷之相?,恳请陛下诛杀身边奸佞。」
「连写三封, 便可以了。」
郎灵寂的话?犹如西风冷雨, 「陛下听不听劝不重要?, 重要?的是?昭告天下王氏为的是?匡扶社稷, 而非谋反。」
王戢似有所悟,「哦, 之后呢?」
「之后可以起兵了。」
「起兵?可我?王氏兵力有限,爹爹仙游后更是?被削弱得厉害,无十?足胜算。」
郎灵寂摇头,客观地?剖析,「不会。陛下动的是?所有世家的利益,所有世家都希望改革失败。此番必定有许多世家与王氏隐秘地?合谋,制止陛下这不合理的改革。即便极个别?世家不愿蹚浑水,也持观望态度,不会给王氏制造麻烦。」
「原来如此。」
王戢下定决心要?还皇帝以颜色,所顾虑的还有其他地?方藩王,例如兵强马壮的司马玖会趁机上京师,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司马玖出兵帮助皇帝,我?王氏万万无法与之抗衡。」
「司马玖为人软弱胆小,意志不坚,常常前怕狼后怕虎,是?个墙头草。在琅琊王氏对抗皇帝没有呈现绝对的败局之前,他不会轻易把?筹码押注到任何一方。」
郎灵寂给出的答案是?,「……所以,速战速决。」
王戢听了这番滴水不漏的筹谋,信心倍增,接下来就可以发挥他的专长,调兵遣将,兵威一振,玉石俱摧。
「好?,多谢!」
现在能给王氏出谋划策的人,无疑成了王氏真正的主心骨。王氏缺的不是?人才,而是?能统摄人才的人才。
郎灵寂长睫微掩,「不谢。」
心照不宣的氛围游离在二人之间,琅琊王与琅琊王氏是?纯纯的交易关系。
交易不谈感情?,如果离了对彼此双方的利益,交易便不能成交易。
「还记得,仲衍答应过我?什么吗?」
王戢一怔。
那日说的是?——
「要?王姮姬。」
「以及文?砚之的一条性?命。」
要?迎娶王姮姬,也要?斩杀文?砚之。
早就说好?了的。
清君侧,清的就是?文?砚之的性?命。
文?砚之曾经觊觎王姮姬,是?绝对不能让他在这世间继续活下去?的。
……
诚如预料,众世家大族对王氏的「清君侧」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暗中借路,有的在朝中顺情?说好?话?,江南的大世家陆氏更是?不动声色借了王氏三千部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部曲是?豪门在兼併土地?时吸纳的难民,平时为豪门奴僕,行劳作耕种,战乱时便凝聚在一起组成一支庞大的私人军队,忠诚度极高,不听皇帝和?地?方官员号令,专受豪门家主的私人指挥。
建康坐落之地?正是?时的东吴,吴人好?勇善斗,几乎家家户户习武,藏有各种兵器棍棒,部曲的战斗力极为可观。
作为传统北方士族的琅琊王氏得到南方部曲后,如有神助!
皇帝司马淮登基区区半年,许多心腹官员还没吸纳进来,亦未曾培养自己的兵力,便匆忙改革,拔苗助长。
正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话?用?在这里或许不适当,但皇帝失了朝廷大部分官员的民心,世家大族一反便势如破竹,逼得皇帝连连败退。
老家主死后,琅琊王氏本已呈现颓态,谁料在一夜之间出现了惊人的逆转,展现极强几近毁灭性?的生命力。
文?砚之走后,琅琊王与琅琊王氏的关系死灰復燃了!
王戢接连书?信三封,口?口?声声谈往日君臣情?谊,谈王氏辅佐太祖衣冠南渡的功劳,目的只有一个:清君侧。
「求陛下速速诛杀文砚之等奸佞臣子,革除时弊,肃清朝廷!」
其余百官的奏摺亦称王戢是有良心的忠臣,责皇帝近亲远小,以怨报德过河拆桥,使天下忠臣寒心。
竟无一人指责王戢谋反。
仿佛这件事,王家本身就是?对的。
师出有名,正义之师。
司马淮在龙椅上被气得直哭,肃清朝廷,真正该肃清的明明是?资仗如山的士族。如今山河破碎,神州颠覆,全是?六朝以来专重门阀的风气造成的。
可他身为皇帝,无能为力。
「文?卿,速速逃吧。」
司马淮将恶讯一五一十?地?告知文?砚之,希望他能早做打算。
文?砚之身着沉重华丽的太常博士官服,庄严跪于阶前,无惧无畏,「微臣从帮助陛下科举改革的那一刻起,就抱着必死之心。如今社稷危殆,微臣更不能抛下陛下独自苟且偷生。」
「泱泱天下,难道无一位藩王有良心,愿意匡扶帝室吗?」
据他所知,司马姓的藩王并不少,兵强马壮者?也大有人在,王氏公然清君侧,皇室远远没到势孤援绝的地?步。
「你不知道,根本就不知道……」
司马淮双眼猩红,「朕早已十?万火急传信过各地?藩王,然却无一人入京勤王。哪个支援朕,哪个便是?公开与琅琊王氏作对,与整个士族阶级作对。」
「他们之所以兵强马壮,能成为一方强藩,全依靠封国内的世家大族的扶持,绝对不敢得罪士族。」
「『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这话?是?真的。天下都是?士族的天下,朕错了,错了,是?朕太操之过急了。」
文?砚之闻此,傲骨未曾动摇。
君王死社稷,臣子死气节。他决不能逃,要?斗争到底,哪怕流血断头。
「或许各地?藩王只是?在观望,只需陛下想办法拖住王戢,延缓下来,给藩王们以考虑反应的时间,便有获胜之望。」
「太迟了。」司马淮痛然道,「王家的部曲已经和?御林军短兵相?接了。」
平日里在皇宫养尊处优脑满肠肥的御林军如何是?豪门部曲的对手,败势如溃,丢兵弃甲,薄薄的皇宫城墙根本挡不住流箭飞矢,火光映亮了全部天空。
顷刻,王家的人就要?冲进来「清君侧」了。他们半点不拖泥带水,遇见喽啰也不惜得收拾,格外珍惜时间,走的是?速战速决的战术。
败局已定。
司马淮不想让文?砚之白白牺牲,劝道:「因为王绍之死,王氏恨你入骨,你若被擒定然有死无生!」
文?砚之怔了,冤蒙不白,「微臣这些日一直在宫中,绝没害过王绍的性?命。」
司马淮道:「朕当然知道你是?清白的,可朕知道没用?,重要?的是?王氏认定你杀了王绍,间接累得老家主哀伤而亡。琅琊王氏的新任家主,已对你下了诛杀令。」
文?砚之痴痴道,「新……家主?诛杀令?」
司马淮目光黯淡,不想提那个名字,但绕也绕不开。
没错,王章临死前将家主戒指传给了九女王姮姬,王姮姬正是?新任家主。
「是?她亲口?下的。」
文?砚之登时犹如被抽去?了灵魂,跪在坚硬的阶前宛若一滩泥,浑身发寒,头皮剧痛,心脏活生生被剜出来。
她……竟是?新任家主。
她亲口?下的诛杀令。
那么王戢这来势汹汹的清君侧行为,也是?她这家主盖章诺之的。
文?砚之泪腺一时很酸很酸,酸得支零破碎,本以为很坚强连死都不惧,却被心爱之人亲手捅刀子而悲哭,捨生取义的信念亦被戳得千疮百孔。
原来她真的不原谅他。
她不相?信他的清白。
她终究……更爱琅琊王吧。
「所以文?卿,先走吧,来日方长。」
司马淮不想自己唯一的忠臣做权力的殉难者?,留得青山在,日后总有东山再起之日。毕竟权力的博弈是?场风险极大的游戏,你方唱罢我?登场,没有人能长久胜利,没有人会长久失败。
「朕已为你安排了北方的去?处,虽委身侍奉匈奴人,但好?歹留得性?命,日后若有机会朕会派人再联络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杀兄之仇,夺妻之恨。
这两样莫须有的罪名齐齐压到了文?砚之的头上,重似泰山。
如今郎灵寂重新得到了琅琊王氏,权倾半壁江山,必定不会轻饶了文?砚之。
文?砚之仍然无法容忍自己折节偷生,事实上,郑蘅亲自下令要?他死,比真正用?长矛在他身上戳透明窟窿还痛,杀人诛心,痛得人喘不过气来。
如果她真要?他死,那他还苟且偷生做什么,就死在她的手下吧。
她和?他曾经那样美好?过,心心相?印,情?深不渝,共同闯过风雨。
他还没穿新郎官的衣裳。
那日她还倚在他的肩头开玩笑说,成婚时要?在新郎官的帽子上缝梅花,他的凤冠上也要?戴梅花,她最喜欢的花,亦是?他们的定情?之花。
「蘅妹……」文?砚之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司马淮看不惯他儿女情?长,急得火烧眉毛,催促他赶紧逃离皇宫。
这些日的相?处,君臣之间也算有惺惺相?惜的真情?。司马淮亲自下龙椅推搡文?砚之,莫要?一时意气用?事。
然而太迟了,王家凶神恶煞的兵马闯进殿来。
「生擒文?砚之,献给新家主!」
……
陈辅等实施新政的臣子们被囚禁了起来,罪名是?讽刺的「背主」。
镣铐加身,重刑伺候。
押入天牢,等候审判。
至于文?砚之,在皇帝的死命维护下暂时潜逃了,琅琊王氏的兵将实施追捕,洒下天罗地?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至此,施行新政的一干人等已被打击殆尽,变法彻底失败。
捉拿文?砚之为老家主报仇是?新任女家主「下」的命令,凡王氏子弟必须遵从,否则就是?违背祖训,要?被剔除族牒,剥削名下官位和?财产。
家主下令,每个王氏子弟都需卖命。
家主代表琅琊王氏的绝对权威。
窅深的王宅内,王姮姬听人禀告了这一消息,沉默良久良久。
端坐在家主的高位上,她有种高处不胜寒之感,恍惚头晕,麻木得像泥土人。
按理说琅琊王氏赢得了这场战,她应该高兴,更多的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风雨欲来的崩溃感。
她内心不希望文?砚之死,可她无法恳求二哥手下留情?,因为文?砚之背负了杀害五哥的罪名。
五哥究竟是?不是?文?砚之害的已经不重要?了,他被流言蜚语冠上杀人兇手的名头,板上钉钉的杀人兇手。
王戢与王姮姬私下里谈过几次话?,晓得王绍不一定是?文?砚之杀的。但现在追究兇手已没意义了,刨根问底只会让彼此都难堪。
态势早已逆转,从前是?琅琊王氏庇护琅琊王,现在是?琅琊王庇护琅琊王氏,王氏如果想要?这份「庇护」,风雨同舟,就必须对某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死的是?王氏血亲。
王戢道:「九妹,你嫁给琅琊王吧。」
王姮姬寒了颜色,「二哥,你以前不说这话?。」
王戢疲惫地?嘆,不能再让整个家族在山巅的钢丝上如履薄冰。时代在发展,门阀势力表面上如日中天,实则夕阳余晖。
琅琊王氏不能和?陈郡谢氏一样崇尚朝隐,也不能像河东裴氏一样以翰墨为功绩,仰息皇室的怜悯施捨,自欺欺人地?留恋马棰下的富贵。
琅琊王氏骨子里流着狼性?的血液,心中有的是?骄傲与进取的力量,必须代代赓续不断。
如今,王章死了。
琅琊王氏需要?巩固家族地?位,赢得这场权利游戏漩涡的最终胜利。
琅琊王氏,根本输不起。
「二哥也不想说这种话?,但郎灵寂一定要?你,讨价还价了多少次,他都一定要?你。」
「如果他真有什么错,二哥定然会帮你的。可当初咱们也找名医验过了,他给你的药绝对无问题。」
「九妹,你莫要?再任性?了。一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害人害己。」
那人拥有如此大的执念,如果九妹逃婚,后果定然是?毁灭性?的。
王章知道她还对文?砚之旧情?未了,但那人的要?求是?,送上文?砚之的项上人头。交易的条件之一。
就算文?砚之在其他事情?上清白,他背叛王氏,投靠陛下,罪无可辩。
他想让妹妹看清局势,无论从朝政还是?从王家整个家族来说,文?砚之都必须死,给这些日来的纷闹一个交代。
王姮姬无言以对。
或许她从前还能任性?,自从她成为王氏家主开始,就身不由己了。
她这个家主只是?名义上的,真正支撑家族重担的任务还是?在王戢头上。
王家儿女,每人都有自己的宿命。
这场婚事再也无法撤回,她必须得嫁给郎灵寂。
她溢出一缕绝望,越来越浓,侵蚀着内心的每寸角落,从内而外地?崩溃。
王姮姬不禁想起了前世在深宅大院里一身老病度过的那些煎熬岁月,灵魂犹如坠入深窟里,陷溺穷巷,非死不得脱,一点点看着自己的发越来越白。
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她回到自己的闺房,关起门来独自抱膝了良久良久。昏暗的屋子,束缚的条条框框,寂静得连时间都会被蛛网捕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她自己仿佛也蛛网丛生,浑身上下透着腐败与古旧,死气沉沉的,活着没有一点希望的光芒。
虽然活着,却已形同行尸走肉了。
这样的日子,还有几十?年。
若真如此,她为何要?重生呢?重生的意义在哪儿?
她闪过星星零碎的不甘。
哭了,落下一颗泪。
泪珠比钻石还坚硬。
她决定豁出去?。
……
暮色沉沉。
蓝蒙蒙的夜雾氤氲在静谧的黑夜之中,整条街上没有人影。
一轮昏黄失泽的月亮,惨澹地?挂在天空,似睁着睡眼,处处瀰漫着哀戚。
树影森然,张牙舞爪。
王宅,王姮姬披上了斗篷。
她支开了所有可能是?眼线的下人,独自来到宅院的侧门之前。
桃枝将随身细软悄悄交给她,忧心忡忡地?问:「小姐真的决定去?裴家吗?二哥要?是?找您可怎么办?」
毕竟小姐上次失踪惊动了整个王氏,王戢亲自带队搜山的,这次毫无声息地?离家出走,怕是?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王姮姬道:「对二哥说实话?即可。」
桃枝道:「那位裴公子对您似乎也不怀好?意,您莫要?被他蛊惑了。」
王姮姬道:「没事。」
起码现在来看,裴家是?她唯一暂避的出路。北方幅员辽阔,常年被异族占领,想必王氏的手暂时没伸过去?。
桃枝胆怯地?说:「小姐,您这是?逃婚啊……」
「逃婚」二字一出,枝桠上的乌鸦尖锐嘶鸣了声,振得枝叶乱颤。
王姮姬缓了缓,叮嘱道:「桃枝,如果真有人为难你们,你们把?我?供出来即刻,左右他早晚会找到我?的。」
桃枝凛然,「当然奴婢死也不会跟姑爷说的!」
急得快哭了,「小姐,郎公子究竟有什么不好?,值得您以家主之尊逃婚?」
王姮姬没做评价,径直登上了马车,由既白驾马,趁着夜色离开了王家。
她现在是?家主,可以去?想去?的任何地?方,任何人都没权利拦她。
既白道:「九小姐您放心,奴才一定安全把?您送到裴公子的别?院,裴公子等着您一块被北上去?河东裴家。」
王姮姬,「多谢你。」
自从上次她救了既白,既白便一直对她心存感激,想找个时候报答。
今晚她要?离开王家,既白自告奋勇送她前去?的,愿意守口?如瓶。
王姮姬似想到了什么,对既白道:「到了地?方之后,你便躲起来吧,短时间内别?回王家了。」
既白愤然,「九小姐您竟被逼得离开您自己的家,还有天理吗?二公子也不向着您,定然要?逼您成婚。」
王姮姬不想怪罪家人,却也不愿牺牲自己,只说,「二哥有他的难处,爹爹去?了,王家再不是?王家了。」
马车辘辘的响声,迴荡在空空的街巷之上,声音被格外放大。
为了逃避一场婚事,王氏贵女偷偷摸摸地?夜行赶路,争取跑出自家的地?界。
她在为自己逃命,逃离自己的家。
一场惊心动魄的离家出走。
王姮姬坐在马车里,心事沉浮,希望早点到达与裴锈约定好?的地?点。她好?像是?个小偷,要?偷什么东西似的。
马蹄每一蹄,都好?似魂惊肉跳地?踏在心脏的节拍上。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梧叶西风冷,凉月好?似霜。
原来当小偷是?这种感觉。
即将出城门的那一刻,忽听长长「吁」,有人横马停在了她的马车面前。
变故猝然发生了。
马车剧烈地?停止,震得人颤。
车夫既白怔了一怔,隔着车帘声音发虚,「小姐……!」
王姮姬顿时右眼皮狂跳,一刻心律失衡,不得不硬着头皮掀开轿帘。
寒风迴荡在建康城高峻磅礴的城墙上,微月昏昏,林深夜黑。
流淌着六朝金粉的秦淮河,此时只呈现半明半暗的灰色,幽渺凄迷。
郎灵寂似冷似嘲,手持马鞭将她拦住,一副不悲不喜泥相?模样,
「呵。」
「九小姐大半夜的要?去?哪儿?」
第034章 挞伐
「什么?人??这里是小王宅, 闲杂人?等不得?擅闯。」
「琅琊王氏。」
「噢噢,有失远迎。敢问有何贵干?」
「送人?。」
「送人??」
「是。」
副将?简单交代完,便要求守卫开?启小王宅的?门。这座宅邸刚刚才竣工, 焕然一新, 本来是修给九小姐和文砚之新婚用的?,结果发生了变故,荒废搁置下来。
守卫奉命看?守小王宅, 见陌生副将?忽然要求开?门,疑云大作, 问道:「小王宅常年无人?居住, 送什么?人??」
副将?道:「一位贵客。」
说着亮出?了琅琊王氏家主的?令牌。
令牌檀木黑漆, 上?面写了蜗星大篆「姮」,如新任家主亲临。
守卫凛然,立即跪下,「原是新任家主, 有失远迎!」
副将?点点头,将?令牌收起, 「那就烦请开?门吧。」
守卫摸出?了钥匙, 扣向小王宅的?沉重硕大的?门锁,瞥见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马车,装潢朴素,甚为低调, 窗子被紧紧关住, 便多问了句, 「马车也?要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是。贵客就在马车里。」
守卫疑虑未消, 总觉得?怪怪的?。他只是个看?门的?,小王宅内都是价值连城的?珠宝, 还有九小姐未曾启用的?新房。一旦有个闪失放贼人?进来,他的?脑袋得?搬家。
守卫咳了咳,留了个心眼儿道:「虽有家主令牌,小人?也?得?看?看?马车里面。」
因为令牌可以伪造。
副将?面露难色,迟疑了片刻,跟随行的?另一个副将?商量了下,才道:「可以,但只能瞥一眼,绝不能冒犯贵客。」
遂将?马车门板打开?,微微掀开?了缝隙。只见软榻上?躺着一位沉睡的?姑娘,浓密的?睫轻轻抖抖,羸弱清减,素珠雪丽,身上?盖着纯白色梅花纹的?斗篷。
守卫瞥一眼就吓得?险些魂飞魄散,瞠目道:「家、家主……家主怎么?大驾光临?」
副将?将?帘幕遮下,催道:「是的?。快开?门。」
既是新家主亲至,守卫没?什么?好?说的?,快速利索地敞开?了正门。
副将?将?人?送进去后,肃然嘱咐道:「九小姐这段时日就住在这里了,要好?好?照料九小姐,该採买的?下人?就採买,该添置的?物件就添置。小姐正病着,身娇体弱,需要无微不至的?呵护,懂吗?」
守卫点头如捣蒜,甚为茫然,九小姐一直在老宅为前任家主服丧,为何突然一声不吭地降临此处,人?还病着。
王宅和小王宅不一样,王宅是王家族人?混居的?地方,人?多气?暖,而小王宅刚刚竣工,是未来小姐成婚的?新房,十分冷清寂寞,根本就不适合养病。
事情诡异得?让人?捉摸不透。
副将?安排好?一切后,并未离开?,守在了宅外,日夜轮流换岗值守。黑森森的?几行卫兵,排场虽不大,极有压迫感。
瞧着不像让家主养病,倒像把她囚了起来。
……
宅内,王姮姬许久才醒转。
屋里安静得?可怕,落针可闻,裊裊薰香燃出?海上?博山的?形状,凝固在半空,恍若失去了时间的?流动。
她躺在床上?怔然愣了会儿,脑袋蒙蒙的?,浑身充满了疲惫感,骨头也?是软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周围的?陈设既熟悉又陌生,身下的?这张紫檀牙雕梅花凌寒拔步床,前世最后老病缠身的?日子就是在这张床上?度过的?。
过于精緻,像噩梦的?牢笼。
小王宅……
她被送到?了小王宅。
对于被送到?小王宅这件事,她一点也?不意外。昨夜她本计划去找裴家表哥,铤而走险北上?河东,谁料撞见了郎灵寂。
他讥诮地瞥了瞥她,没?说什么?,将?她丢到?此处圈禁了起来。
对外,称九小姐正在养病。
王姮姬万念俱灰。
这次落在郎灵寂手中,孤立无援地被圈禁在此处,密不透风地被困住,暗无天日,有死无生。
他的?底线就是成婚。
她屡屡逃婚,彻底激怒了他。他现在表面平静,背后里肯定准备酝酿个大的?,要她的?性命。
文砚之潜逃在外,也?免不了一死。
同样的?一张床,同样的?命运,兜兜转转是逃不过既定的?结局。
王姮姬喉间溢出?自嘲的?笑,分不清是喜是悲,精神麻木。
倚在枕畔,前世无数个病痛缠身的?白天黑夜,她就这么?喝药,吃药,却不管用。许昭容最后一次来找她时,她刚吐过血,想要一颗糖,与郎灵寂已半年未见。
他和许昭容的?孩子她见过,很可爱,冰雪聪明,孝顺又懂事。
许昭容冒着风雪在小王宅外跪着,那孩子还懂得?给娘亲撑伞挡雪。
她那时候幻想如果她有这么?一个孩子多好?,与他成婚将?近十年无所?出?,外面的?人?都说她不能生,还仗着琅琊王氏的淫威霸着男人不放,不许男人?纳妾。
前世她为此找了许多药方,调养身体,以为自己?体弱是天生的?错。
直到?死的?那天才恍然知道,她的?身体早就被栽了情蛊,千疮百孔,别说生孩子连寿终正寝都难。
可为什么?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爱许昭容,只因她霸占着主母的?位子不让许昭容进门,他便断了她半年多的?药,让她怀着无尽的?遗恨吐血而亡。
她怔眸不解。
成婚将?近十年,他与她同房的?次数两只手就可以数过来,冷漠如冰。
他洁癖极其严重,甚至不与她有任何肌肤接触,对她一般敬而远之。
他从不会热衷跟她做那事,这点倒可以放心。
爱与不爱的?,难以叫人?释怀。
前世他用断药的?方式断送了她,今生又会用什么?手段?
她体内已没?情蛊了,他应会暗中使?些阴毒手段,下毒,断食……或者其他什么?的?,总之不会让她好?过。
爹爹逝世了,二哥和其他哥哥们?又那么?信任郎灵寂。她已入穷巷,再无出?路,再也?没?人?罩着她了。
王姮姬伏在自己?服丧的?缞帻上?,泪水渐渐将?白色染灰了一个度。
……也?提早为自己?服丧吧。
傍晚有人?送来了些饭菜,王姮姬食欲不振,简单用了几口。饭菜的?味道尚可。有她前世喜欢的?梅花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当然她没?用银针试毒,有没?有毒都无所?谓了。他若估摸着要她的?性命,她作为阶下囚,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
用罢膳,她枯坐着。
等待七窍流血,食物却没?毒。
如此浑浑噩噩了几日,一直没?有人?逼她怎样。深宵的?青宵旁,孤枕畔。躺床上?就睡,醒了就吃喝,最多拿几卷闲书来看?看?,日子平静地过去了。
越平静,越酝酿着滔天的?风暴。
预料中惩罚的?利刃,迟迟悬在半空人?的?脖颈之上?,不落下来。
她满心抑郁,被秘密囚在此处,与世隔绝,怕是死了都没?外界知道,好?像一个鬼影,人?不人?鬼不鬼的?。
直到?那夜,月光明亮如雪恍若白昼,雾暗云深,散碎的?银子碎屑洒在室内,王姮姬刚吹熄了蜡烛准备入帐休息。
郎灵寂却来了。
她一开?始并不知道是他,赫然一惊,被他修长的?手不轻不重地捂住了嘴。
几缕淡香飘入鼻窦,是他身上?独有的?清寒气?息,丝丝扣扣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郎灵寂从后牢牢将?她圈住,没?有什么?温情,只当作是个冰冷的?物件。
她顿作恶寒,开?始疯了似地挣。
郎灵寂却扣住她,吻她的?脖颈和秀髮,指腹从滑过她衣裳上?的?梅花襟扣,一颗一颗地解开?,半拉半抱地把她榻上?拖。
榻像一口吃人?的?怪物,乌森森的?棺材,无尽的?噩梦。
王姮姬灵魂深处震颤,挣得?更加剧烈,双肩猝然一沉,被推搡在了榻间,陷落了下去。
他屈膝半跪在榻,长指微挪,毫不留情地褪掉了她最后几层衣裳,将?她沉沉按住,真刀真枪地朝她逼近。
她缞麻孝服,色如月下白,拿出?了梅花簪子要牴触,被他轻而易举地拨掉。
王姮姬至此感受到?了浓重的?恐惧,瞳孔失焦,漫是绝望和敌意。
她前世对他有感情,因而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光她只会格外珍惜,而不会觉得?有压力,此刻五指山倾天覆地地扣下来。
郎灵寂冷冷剜着她那副贞烈模样,想起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毁婚,她和文砚之的?那些甜蜜,她曾对着别人?的?笑。
他微俯着身,眼眸黑漆漆掺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强行捉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回到?了身下,牢牢按住肩膀。
她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开?始泣不成声地哀求,鼻息如絮,求他放过,爹爹尸骨未寒,才刚刚下葬没?几日。
「别……求你……」
郎灵寂摒弃所?有的?慈悲,掐住她细白的?脖颈,目光寒遂刺骨如孤寂的?雪白色,一身的?沉冽之气?,径直分开?了她的?膝。
借着月光她清凌凌的?面庞美极了,仿佛一件苍白美丽的?瓷器,脆弱易折。
她,竟敢逃婚。
她已经悔过一次婚了,又逃婚。
咎由自取。
王姮姬被迫接受命运,哽咽着,极力侧着脑袋,避免与他正面接触。
这样做自欺欺人?,哪怕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该发生的?照样会发生,不会有怜悯,不会打折扣。神经上?的?痛感,会时时刻刻烧焚瓦解着意志。
郎灵寂将?她扼住,叫她只能正对他,时而温柔时而暴戾,有意逼迫于她。
王姮姬快要崩溃,发出?尖细的?鸣叫,颊上?的?怒色逐渐上?升。
她越抗拒,郎灵寂心里的?暗火越盛。
只是因为是他,对吧?
如果是文砚之,她会很乐意。
他将?所?有都毁灭,把她浑身每一处都标记,叫她日后再也?不能悔婚。
她既入穷巷也?亮出?了兇相,双唇抿成直线,死死坚守着不肯发出?半声,宛若一个哑巴,隐忍而蓄意地与他作对。
郎灵寂遂握了她的?腰,以微小幅度换了个法儿,麻痹惹得?她频频眨眼。
痒的?感觉有时候令人?难以忍受,痛考验的?是意志,痒却破坏这种意识。
一个人?可以忍住痛,却忍不住痒。
她溅出?泪花,忿而咬他肩膀,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锱铢必较,共灭同亡。
这时候,他们?是完全撕破脸皮了,半点面子都不留,双方都琢磨着对方死。
每个人?深藏的?潜力都是无限的?,恰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关键时刻能担千钧重,潜力需要在极限时刻被激发。
王姮姬恰恰是平日病弱手无缚鸡之力的?那个,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遑论她一个大活人?,较劲儿起来有些力道。
郎灵寂忽然在这种角逐中找到?了对抗的?滋味,恰逢敌手,此消彼长,谁也?不比谁强一分,谁也?不比谁弱一毫。
她输掉的?地方总会以别的?方式找回来,他赢下的?领地也?总会别的?方式输下去,当真就是互不占便宜。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她的?衣裳上?绣着梅花。
他目光如雪。
微妙的?平衡,许久也?没?被打破。
郎灵寂泠然笑了,忽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姮姮,你找呢?」
蓄意跟他作对是吧。
王姮姬很有怨气?,眸子又清又冽,是一朵花,带刺凌霜绽放的?冬梅花。不要沾惹她,否则她会把人?刺得?鲜血淋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你杀了我?」
郎灵寂微微弓下了身,沉沉灭灭,「杀你做什么?,怜悯你还来不及。」
她揪着他的?襟,更狠道:「你会后悔。」
「我后悔什么??」他哂。
她亦哂,「总有人?向你讨债的?。」
「谁,」他轻轻弹剐着她的?脸蛋,「弱不禁风的?就只会逃婚的?九小姐你吗?」
王姮姬动弹不得?,去咬他的?手指,「生不能葬送你,死也?变成鬼拉你下水……」
郎灵寂打断,径直吻下去,将?她的?力道消弭。
他以前对她丝毫不感兴趣,只当成一个妻子的?符号,一个註定要娶的?女人?,完完全全的?木头死物。
可今夜,她从深宅大院的?怨妇身份中挣脱了出?来 ,活了过来,用一个充满力量与韧性的?灵魂,与他站在平等的?位置上?较量,源源不断永不屈服的?活力。
他想毁灭她。
力道转圜。
王姮姬骤然神不守舍地闭上?双眼,漏出?几丝哽咽,竟咬住自己?的?舌头用以抵挡,渗出?丝丝的?血。
她破罐破摔,以死相逼。
就是这样,也?决计不软骨。
郎灵寂遂轻轻捏开?她的?下颌,强行让她的?两排牙齿分开?。她嘴还挺硬,死蚌壳一样有股倔劲儿,细嫩的?皮肤微红。
「不带甩赖寻死的?。」
王姮姬当真濒死,「你规定的??」
他呵呵,抚着她微微濡湿的?鬓,「我对尸体没?兴趣。认输就是了。」
她铁青着嘲笑,「那却休想。」
他道,「好?。」
十面埋伏,无路可逃。
这夜诡异,奇怪,充满了哀哭。
郎灵寂漠然进行着全程,似乎少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
他和她一样,都是带着前世记忆的?人?。前世她和他同房的?次数虽然不多,每次她却不是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
以前,她会……抱他。
有时候她还会喊他「雪堂」。
雪堂,你今天来了?
雪堂,你明天还来吗?
雪堂,我想和你约定,每月的?十五和三十,你都要来,无论多忙都要来。
无论多爱别人?,都来看?看?我。
雪堂。
怎么?今日针锋相对了呢?
他们?以前的?次数虽少,但每每都是温情的?。
王姮姬变心了。
郎灵寂掩盖眸中杂绪,愈加沉下力道,送绝了所?有情面。
……
事后,郎灵寂毫不留恋地起身,留她一人?在榻上?凌乱着,惩罚似地将?衣裳随意丢在她身上?,随后扬长而去。
游戏结束。她败了。再见。
王姮姬似有恍惚,失声失智,那件白色的?丧服正好?盖在了脸上?,还带着些微王章下葬那日铜钱和火炭的?味道。
许久许久,才啜泣出?声,将?所?有所?有憋在心头的?委屈都哭出?来。
第035章 餵药
琅琊王氏新任家主九小姐莫名?失踪, 下属第一时间将消息禀告给?了王戢。
王戢急得火烧眉毛,立即派人出?去搜寻,连找了五六日, 杳无音信。
王戢十分自责, 惭愧得想去撞墙。与九妹见?最后一面?时,他与九妹因为婚事发生了争执,之后九妹便消失了。
爹爹临终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九妹, 将九妹託付于他。若九妹出?了什么?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九妹现在身份特殊, 是新任家主, 背负了整个家族的使命, 九妹出?事,整个琅琊王氏也就出?了事。
九妹究竟去哪儿了?
一开始他怀疑是逃犯文砚之挟持了九妹,细想之下可能?性不大。
有僕役禀告,九小姐最近与前来奔丧的河东裴氏走得很紧, 裴锈曾多次邀请九小姐往河东去,小姐疑似被蛊惑了。
王戢立即找到了王姮姬的贴身侍女们, 奈何一个嘴比一个严, 谁也不肯透露王姮姬的半分行踪。
王戢火冒三丈,欲上大刑,襄城公主劝道:「夫君苛责下人也没用,她们不肯透露九妹的行踪, 原是忠于九妹。」
王戢伤然道:「夫人这么?说, 难道九妹是自己逃走的?可这是她的家啊。」
襄城公主道:「九妹年轻脾气?又直, 认准的事绝不回头。她不喜欢琅琊王, 你却强逼着?她嫁,她自然要?逃离这个家。」
王戢灰暗如菜色, 「夫人,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如何会逼迫九妹,她是全家最宠爱的小妹妹……都是我的错,如果这次九妹能?平安,我定然不再逼她丝毫了,哪怕用我的性命去换。爹爹尸骨未寒,在天之灵定会骂我不孝。」
襄城公主见?他是真伤心?,忙安慰道:「当务之急是找到九妹,保证她的平安。至于你们兄妹俩,一母同胞血浓于水,没有化不开的冤雠,日后慢慢再说开。」
王戢微微振奋,首先去建康城的豪华逆旅里找到了裴锈,索要?王姮姬。
裴锈一头雾水,「表妹?我不知道啊。」
王戢厉声道:「你还装什么?装,花言巧语蛊惑我九妹,叫她抛弃家人跟你走!」
裴锈有点委屈,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表妹的下落,前天夜里她确实传信说要?来找我一趟,我傻等了整宿,没等到她人,还以为她改变主意了。你跟我纠缠无济于事,快快多派遣人手?寻找表妹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王戢瞧裴锈的模样不似作伪,愈加心?焦。九妹身体病弱虚柔,失踪时又在夜里,周围所带侍卫很少,若遇见?了贼人后果不堪设想。
「若九妹出?事,我王家饶不了你裴家!」
王戢撂下狠话,气?沖沖离去。
值得注意的是,王姮姬身边那个形影不离的马奴既白也失踪了。
莫非此奴拐走了九妹?
此奴平日默默无闻,只是一个低微的奴才?,没有那么?滔天的本事。
众人找了大圈,快把建康城掘地三尺了,硬是摸不到王姮姬的半片衣角。
如果九妹已不在建康城中,长江以北地域幅员辽阔,哪里捞一个小小的九妹?
九妹若出?事,他无颜再活在世上了。
……
小王宅,一室死寂。
那日过?后,并没丫鬟送来避子汤。
王姮姬以前服食过?情蛊,身子受损,虽然被文砚之用补药滋养了几日,身子尚未痊癒完全,根本不可能?有孕,喝不喝避子汤没意义?。
她脖子上的瘀青还没消褪,两腿至今酸痛着?,积攒不起半丝走路的力气?。
那夜她整整被磋磨了一个夜,唇都咬破了,痕迹在数日之内都会挂着?颜色。
这代表着?明晃晃的折辱将长达数日。
她无精打?采地卧在榻角落处,养精蓄锐,望着?窗棂外落日的纁黄,以及零星落叶飘下的肃杀收敛的秋。
昏暗之中,唯有指根代表王氏家主的宝石戒指,熠熠生辉。
曾经的追风,做梦,写诗,骑马变成一场梦,无情地破碎掉,以后她还能?骑马吗?她还能?吹风吗?
……她还有以后吗。
乱世之中,谁有兵权、粮权、地权,谁拳头够硬,谁才?是主子,而不是由一个空落落的家主头衔决定。她这家主完全是傀儡,没有半分实权。
现在的她是瓮中之物,外界不知她的讯息,她也不知外界的讯息。
那夜那人取走了她的贞白之后,便再没来过?,日子平静如水地流淌着?。
大门紧锁,侍卫每日森严把守,根本不像放过她的意思。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他定然还在酝酿着什么卑鄙手段。
她不确定郎灵寂会不会杀她,从?磋磨的程度来看,郎灵寂应该是极厌恶她的。她这样背叛他,命悬一线。
但动了她,琅琊王氏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只要那人还想将来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就得有所忌惮。
现在只盼着二哥能赶快找到她,救她出?去。她莫名?失踪,二哥定然已心?急如焚四处寻找了,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二哥那么?耿直,估计很难想到她就在王家自己的宅子里。
又过?数日,王姮姬正在内室读着?一卷书,沉寂已久的大门忽然打?开。
蓦地一阵可怕骇瘆的威压溢满了小王宅的每个角落,角落处滴漏细微的流沙声,宛若死神橐橐的脚步声。
王姮姬心?跳咯噔漏了一拍。
算总帐的时刻终于来了。
郎灵寂缓缓走进来,人如山谷中汹涌激盪的白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既傲慢又冰冷的气?息,来者不善。
几个头戴进贤冠的史?官随行在后,手?持毛笔,准备记录接下来发生的事。
门四敞大开,外界清新飒爽的风吹在颊上,给?人以极度不真实的感觉。
王姮姬后退一步,下意识皱起眉头。
史?官都来了,他今日怕是没打?算让她活着?出?去。
四目相对,她盯着?他,他也盯着?她,心?照不宣,针锋相对,就像那日在榻上那般火拼一般,天生不共戴天的死敌。
「建康城潜逃的犯人,书生打?扮,姓文,你应该会感兴趣的。」
郎灵寂幽幽说了句开场白,两名?侍卫拖死狗似地将一人拖了进来。
那男子浑身是血,被拷打?得不成样子,体型甚是瘦削,看上去好似一个文人书生。摘去黑色的头罩,俨然就是睽别多日的文砚之。
王姮姬一激灵,瞳孔暴睁,低唿了声就要?冲过?去,却被两侧侍女立即劝住了。
「文砚之!」
文砚之潜逃多日,终于还是被抓了。
文砚之同样被侍卫控制住,奄奄一息,仍硬着?骨头,凛然正气?,有气?无力地宣告道:「别……别动她,有什么?朝我来。」
郎灵寂漆黑而明净的眸睥睨着?。
还挺深情。
两个男女遥望着?彼此,像彼岸两侧的牛郎织女,被一道银河划开。
真情很感人,可惜生错了阶级,在错误的时间错误地发生。
王姮姬算计文砚之,文砚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算计王姮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互藏心?眼,此刻又装得惺惺相惜。
他悯了会儿,毫无感情地念出?:「文砚之祖籍建康,蓄意接近琅琊王氏,企图破坏王氏根基,寻找变法?的漏洞。」
「后遭群臣围攻,逃往建康城外。在坐船时被船夫认出?,从?而落网。」
「陛下令,乱臣人人得而诛之。」
他每念一句,史?官便埋头记录一句,直至将整页纸张写得满满当当。
史?官都是春秋笔法?,这短短的几句话已给?文砚之的一生定性,遗臭万年。
说到最后,郎灵寂微偏着?头,「……特意让你们见?最后一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王姮姬怒剜向郎灵寂,裹挟寒冰,胸口微微起伏,就差亲自上前斩杀仇人。
自重生以来,他处处阻挠她,处处碍她的眼,她已忍耐到了极点。
文砚之珍惜名?声比性命更甚,此刻实无亚于千刀万剐,哀哀地低吟着?。
他牙齿都被染红了,瘦弱的身子板显然承受了重刑,声腔模煳,目光依旧坚定地望向王姮姬,好像在说,蘅妹。
蘅妹,蘅妹。
蘅妹,对不起。
蘅妹,我们那些最快乐的时光……
文砚之含情脉脉。
王姮姬却没有理会他的含情脉脉,现在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
她心?乱如麻,急速思考着?,如何以最小的损失挽回局面?。
要?谈条件得有筹码才?行,筹码越高胜算越大,可她现在孑然一身,并没有那么?强有力的筹码能?救她和文砚之两个人。
郎灵寂今日这般明目张胆,定然拿定了十足的把握。
她和文砚之隔着?不到二尺的距离,却好像天与渊的距离,相望不相即。
就在刚才?,文砚之受到了笞刑,整整五十鞭子,仅留留最后一口气?。
这是对文砚之之前敢觊觎琅琊王氏贵女、弹劾琅琊王氏、在朝堂与士族对立的惩罚。
郎灵寂在报復。
当初掀起波澜的不仅有文砚之,还有王姮姬。
文砚之既被惩罚,该她了。
王姮姬捏紧拳头,婢女一左一右馋着?她,实为禁锢,让她无法?轻举妄动。
郎灵寂慢悠悠套上一双手?套,下人端来器皿,将器皿在火烛上烤了烤,里面?的东西很快融化成浓稠的水。
空气?中散发着?危险而熟悉的甜香,极度熟悉,却恍惚让人忆不起来。
直到药丸完全融化殆尽,甜香充满室内的每一寸角落,王姮姬才?恍惚惊觉。
她本能?地怔了下,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
是——那东西。
蜡烛狰狞的火光,倒映在墙壁上,黑色的影子犹如张牙舞爪的鬼手?。
满室的甜香,如以甜美味道为外表伪装蛊惑人的毒药,氤氲着?不祥的气?息。
这熟悉的傀儡线,这熟悉的操纵感。
郎灵寂二指轻轻钳起她雪白的下颌,使她张开嘴。她泪水微湿,鼓着?嘴摇头,两排白硬的牙齿丝丝入扣地咬合住。
「来,张嘴。」
她又不傻,坚如磐石决计不肯。
他遂故意俯首去吻她上唇,驾轻就熟地捻,痒痒的感觉,使她的防线崩溃,浑身哆嗦,牙关漏出?一丝缝隙。
爱意的吻,纯纯变成索命的工具。
「呃…「她溢出?半截轻唿。
郎灵寂精准捕捉到她的那丝缝隙,将融化的甜药摇盪均匀。
她脸色白里透红,犹如一枝蘸水的兰花,带着?几缕恐惧,问,「是什么?……你要?做什么??」
「情蛊啊,你猜了很久的。」
他未曾隐瞒,静静吓唬她,「现在就送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上西天。」
后半句是即兴发挥的,虽然里面?仅仅是情蛊,并非什么?致命的东西,但他就是想戏弄她。
叫她和文砚之情深款款。
叫她逃婚。
王姮姬秀丽的眸子瞪大,浓重的愤恨,喉管却已被打?开。
那么?一瞬间,求生的希冀。
当初悔婚是她和文砚之共同策划的,文砚之得了重刑,她自然也轻饶不过?去。
她不喝,像生病了耍脾气?不喝药的小孩子。她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了情蛊,怎么?能?重蹈覆辙。
郎灵寂将她清韧的样子尽收眼底,那么?可怜,让人一瞬间回到了前世。
那时候她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像一个小尾巴。他不用担心?把她弄丢,她永远紧紧跟在他背后,甩也甩不掉。
前世,他从?籍籍无名?到位极人臣的荆棘之路上,有她每日每夜地付出?,对他至诚的呵护与照料。
他们的关系虽说不上多恩爱,却也是相敬如宾。唯一的一次剧烈争吵,是因为许昭容的事。她是个倔强脾气?,只要?他一人,一世一双人,否则就玉石俱焚。
他们当时话不投机,互相怄气?,半年多时间没见?过?,她怄气?过?世了。
说实话闻她死讯时,他有些遗憾,并不想她年纪轻轻就去了。
她应该挺恨他的,一次也没来入梦。
他捧她一瓮骨灰安葬后,索然无味,失了再娶的念头,一直鳏夫一人,屋子里摆着?她的灵位。
之后的几十年,他时不时去她坟前,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和她的魂儿静静待会儿,看天边的云,草色青青,幻想如果她还活着?也不错,肯定和他一样白髮苍苍了。
郎灵寂停了停,神色如清冷之夜抚摸伤痕的月光,问:「有什么?遗言?」
长指稍稍放开了她。
王姮姬埋头咳嗽两声,自顾自地抽泣着?,似一棵风中凌乱却又坚韧的小草。
她偏歪着?脑袋,最后望了望外面?的风,树,曾经幻想过?的美好幸福生活。
片刻,她低落地说:「……每年清明时节,替我去爹爹坟前烧香尽孝道。」
郎灵寂挑挑眉。
他应了。
她挺直腰板,极力控制酸软的喉舌,又说,「好好辅佐我二哥,他是将帅之才?,扬名?显亲,保王氏永世昌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郎灵寂再应。
「还有吗?」
她应该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吧。
王姮姬似乎已经没有其他愿望了,怀着?最迷离的态度,说,「……把我和文砚之埋在一起。」
郎灵寂瞬间冻住。
「为什么??」
王姮姬出?奇的平静,实话实说,「我叫绣娘赶订了嫁衣,一针一线缝的,生时既然穿不上,死后便穿一穿吧。」
郎灵寂道,「你的遗言居然是惦记文砚之。」
他其实一直想知道前世临死前她想对他说什么?,死的那天,她曾派冯嬷嬷给?他传信,说务必来一趟,可他从?宫里赶回时,看到的只有她血色尽褪的寡淡尸体。
王姮姬却蔑然地侧了脑袋,和春日宴那日拒绝他时一模一样,性如白玉烧犹冷。
她毫不留情地嘲讽,「不惦记文砚之,难道还惦记琅琊王您吗?」
郎灵寂心?中的执念顿时塌陷下去。
他瘆黑的瞳孔中迸溅出?寒光,冷笑了声,也不再啰里啰嗦地讲情分,抬手?将药悉数给?她餵了进去。
「唔……」
微甜的液滑过?舌腔,像稀释过?后的,王姮姬依稀觉得味道无比熟悉,是前世最爱的糖果味道。
记忆深处——
「你餵我。这是学乳茶,甜的。」
「我在写字。」
「不,偏要?你餵我。」
「我在写字。」
「你餵我你餵我,我偏要?你餵我,不餵我我就总打?扰你。」
「你这一生,都能?餵我吃饭吗?」
……
记忆变得模煳扭曲,逐渐看不清样子,葬送在最深的深处。
曾经的美好裂为碎片,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洒下来,最终化为一片虚无和沉寂。
王姮姬并没什么?痛楚,甚至有种四肢百骸血液流通的轻松感觉,可以清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重新栽种进了心?脏。
这种感觉久违了,飞快在她体内蔓延,直至占领每一寸角落,每一个血管。
情蛊。两世都在她身体内纠葛的东西。
神志模煳之际,听郎灵寂抚着?她的面?颊,垂在耳畔低语,冰凉又温柔,回答她那最后一条遗言——
「姮姮,你休想。」
第036章 相见
王姮姬失踪多日, 王戢作?为她的亲哥哥,从最初的焦虑慢慢变得麻木绝望,极度痛苦之下, 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把与九妹沾关系的人都找遍了, 建康城多偏僻的角落也走遍了,并未有所发现,一筹莫展之下只得找上郎灵寂。
九妹是郎灵寂的未婚妻, 上次她被?寒门?文砚之拐带,就是郎灵寂最先察觉九妹行踪的。
说明了来意后?, 郎灵寂承认, 「她是在这儿。」
王戢耳朵嗡嗡的, 登时窜上一股无名火,没太听懂这句话的意思。王氏掘地三尺寻找九妹,她却在这儿?
「在这儿」是怎么?个在法,是九妹自己?离家出走的, 还是根本被?囚禁在此的?
他与琅琊王是患难之交,素来尊重, 当初即便九妹当众悔婚, 他心里仍然?向着郎灵寂,如今整这么?一出?
父亲临终前要他好好照顾九妹,欺辱九妹便是欺负他。
王戢本是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着, 登时将两?家利益纠葛抛之脑后?, 炮仗似地一熘烟冲口而出,
「敢问琅琊王什么?意思, 蓄意隐瞒我九妹行踪,难不成还想?行拘禁之事?」
「她不仅是我九妹, 还是我琅琊王氏最尊贵的新任家主,任何人不得亵渎。」
「如果?冒犯我新家主,那么?我琅琊王氏必定与冒犯者血拼到底。」
郎灵寂施施然?乜着,「似您家族这等出尔反尔,毫无契约精神,好像也没有合作?下去的必要。」
说得王戢一愣。
「什么??」
「您家的好妹妹,趁夜和人私奔逃婚。」
郎灵寂屈指叩了叩桌面,慢条斯理,「请问按族规怎么?处置,身为家主带头败坏家风,毁弃婚约?」
王戢脑袋嗡嗡然?一时空白。
逃婚。
多么?陌生?的词。
他迷茫地坐下,逃婚,逃婚,思绪里被?这两?个字填满,他本理直气壮地过来要人,准备好了动武的。
为什么?要逃婚,逃婚如此极端,九妹即便再不喜欢琅琊王,也不能逃婚吧。
逃婚这件事本身就太离谱了。
「究竟……怎么?回事?」
王戢语气弱了下来,不如刚才那般强硬,「无论如何,我得先见见姮姮,当面把话讲清楚,我来问她。」
郎灵寂青雾色的长眸死水无澜,「恕难从命。」
王戢捏紧拳头,「什么??」
郎灵寂道:「她就在小王宅,你们不用担心。但成婚之前希望你们琅琊王氏能拿出点诚意,让她好好呆在那里,否则再发生?逃婚一类的事,对谁都没益处。」
「毕竟我也有自己?的事,没空老盯着你们家妹妹。」
王戢哑口无言,他本不善言谈,此时理亏更找不出託辞。平日里郎灵寂总是一副和光同尘好处均沾的样子,温敛得不得了,独独死咬着九妹的婚事不放。
小王宅倒也是王家的地盘,不用担心九妹有什么?危险。但九妹现在是家主之尊,遭到这般变相囚禁,她心里得有多难受,爹爹的在天之灵得多难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这实在不妥,九妹她……」
郎灵寂打断,「江州一带的流民帅还未平定,北府军又崛起了。仲衍将天下大事抛之不顾,整日纠结于家长里短。」
王戢蹙眉,「是,北府军的首领名叫岑道风,此人寒人出身,实力不可小觑。朝堂上陛下在找机会击溃我王氏,九妹又在这节骨眼失踪了,所以我有些?着急。」
郎灵寂幽幽道:「谁当家主都没问题,支撑家主宝座的是琅琊王氏的兵权和实力,否则立家主只会沦为过家家游戏。」
因为新政,士族们纷纷揭竿而起,需要一个替罪羊平息这场怒火。
这替罪羊当然?不会是王姮姬,是一个和她关系紧密的。
王姮姬现在老实些?,对谁都有益处。
「姮姮会在我那儿过得很好。」
王戢凛然?,郎灵寂心思缜密,遇到原则性的问题总是比常人更清醒笃定。
与这样的人共事在朝政上自然?能占据上风,但九妹嫁给?他,不知是对是错。
这件事原是姮姮犯下大错,王戢无法再纠缠下去,既得知妹妹平安,只得先行退让一步,毕竟琅琊王对他,对整个王氏都有恩情。
「好吧。」
·
王姮姬在小王宅调养数日,再度幽幽醒来时,房檐下的唧唧鸟语,微风动树,生?命的气息流淌在空气之中。
她迟钝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并未肠断肚烂,又摸了摸脸颊,没有七窍流血。
身体完好无缺,血液是流通的,四肢百骸舒适温暖,似刚经过一场精细的按摩,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还活着……好好地活着。
秋雨过后?天气转凉,她身上盖着厚厚柔软的被?褥,博山炉焚着价值千金的沉水香,屋里烧着温度正暖的地龙。
依旧是那间豪华奢侈的屋子,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之尊。
什么?都没变,什么?仿佛又都变了。
最初的怔忡过后?,王姮姬忽然?下意识剧烈恶寒起来,伏在榻边,想?把自己?喝下的东西呕出。
那股蜂蜜一般淡淡的药味依旧迴荡在口腔中,极为熟悉,不是毒药胜似毒药,蛊惑人心控制精神,是化成灰她都认识的老朋友——
情蛊。
上次施蛊悄无声息,这一次他索性光明正大地给?她灌,剂量远远比上次大。
且他断了她的后?路,能解情蛊的文婆婆和文砚之,一个被?杀一个被?捕。
她相当于被?戴上了一副沉重的镣铐,钥匙被?销毁,再不可能摘下。
前段时日她种种逆天改命的行为,如大厦之倾,付之东流。
王姮姬有种难以言表的苦闷,靠在榻上缄默无声,人生?宛若跌进万丈深渊。
她眉心跳得厉害,想?抠嗓子眼将情蛊吐出,可睡了三天三夜,情蛊早已?散入五脏六腑,饶是大罗神仙下凡也回天乏术。
那股久违的酸涩感席捲心头,血液在喧嚣沸腾,眼下她的情感完完全?全?被?情蛊控制,一喜一怒,一颦一笑,无不掺杂着那人的影子,为那人爱,为那人恨,籍由那人的兴致……她眼中生?理性地不住冒出泪花,她内心深处好想?念郎灵寂,好想?他陪着她,一瞬间回到了前世她爱他的全?盛时期。
只要闻一闻他的气息,抱抱他,她体内的情蛊就能消停。她谁都不要,只要他,只嫁他,她只任他做主。
郎灵寂……
她是他的,离不开他。
情蛊的效力极大,让她爱谁就爱谁,无时无刻不在钻啃着心脏。这些?虫子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进入到身体内有种恋家的感觉,以惊人的速度扩散,精准控制着她生?理和精神的反应。
王姮姬已?分不清情绪的真假,失去了自我意识,重新变回了一只认主的宠物?。
她崩溃地捂着脑袋,不知该怎么?遏止这可怕结果?的蔓延,清醒地沉沦。
外面的丫鬟闻声连忙奔进,跪地恭敬奉上可以缓解焦虑的解药:糖。
灿浓的金箔色糖纸,甜美的味道,是她从前世吃到今生?的那种。
很甜,很浓,很好吃。
王姮姬瞥也没瞥就将那脏东西隔空丢了出去,砰砰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她将丫鬟赶了出去,自己?一人独处,站在圆凳上往房梁搭白绫,幻想?就此了结。
凉丝丝的泪洇湿了白绫,白绫缠绕脖颈的那一刻带来的窒息感,又令她清醒了。
她不可以。
她熬过了前世,曾解开了情蛊,躲过了郎灵寂餵来的毒药,在最艰难的时刻尚有求生?意志,怎能自暴自弃地了结?
她曾放过大话,断言他娶她一定会后?悔,她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宁,在他身上戳十几?个透明窟窿,亲手送他下地狱。
现在她却首先懦弱地自残?
她死了,亲者痛仇者快,郎灵寂可以高枕无忧肆无忌惮地侵吞琅琊王氏的权柄和财富,养着白月光许昭容,两?人伉俪情深,轻轻松松地过一辈子。
她凭什么?死呢?
大仇未报,死不瞑目。
耗也要耗到底。
王姮姬深吸一口气,缓缓从凳子上下爱来,摘下白绫。
又休息了一个多时辰,她跌宕起伏的内心勉强安定下来,凭意志力暂时抑制住情蛊。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眼下大势已?定,她这边被?重新灌了药万难逃脱,而朝廷那边变法也失败,文砚之被?捕,陛下失权,重新沦为傀儡。
琅琊王氏的大获全?胜,竟是她的大获全?败。
她陷入一座围城之中,四面都是坚不可摧的围墙,要突出重围,首先她自己?就不能精神崩溃,保持镇定,保持清醒。
于无尽泥淖中回想?曾经的那些?解毒的日子,倍增一份美好,追风,做梦,写诗,逆风骑马……圆满得像一场梦。
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原来她的一生?中,有脱离情蛊完全?自由自在的时光,曾酣畅淋漓地高歌纵马。
王姮姬想?哭,却绝不能哭,绝对不能败给?懦弱,败给?绝境……哪怕是再次被?餵了情蛊的绝境。
总会有解法。
总会有解法的。
一切,都总会变好的。
王姮姬继续在小王宅住了十几?日,期间郎灵寂未曾来过。
那人似乎对她的身子并不感兴趣,和前世同样冷漠,那夜只是一个威慑。
他现在完全?是掌控者,做出的任何生?杀予夺,她只能悉听遵命。
他不来,她倒求之不得。
令她微感欣慰的是,呆到第五日冯嬷嬷和桃根来了,据说是二?哥知道了她在此处,担心她孤立无援,便想?办法将她的心腹送到了身边,方?便策应。
冯嬷嬷她们带来了一个不算坏的消息:文砚之还活着。
王姮姬大出意料,那日文砚之被?拷打成那样,她又被?餵了情蛊,以为苦命鸳鸯要在阴间相会了。
郎灵寂能饶文砚之一命实属反常,背后?或许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又或许……他在朝中不能只手遮天,不敢轻易构害朝廷命官?
这种可能性比较小。
桃根说:「据说陛下据理力争,朝廷的许多亲帝党也在极力为文公子求情。但他背叛了咱们家,造成咱们家这么?大的伤害,小姐您作?为家主又亲自下了诛杀令,姑爷和二?公子非得要文砚之的性命不可。」
王姮姬闷笑,她这家主作?出的决定何时出于内心了,何时有半分实权了,说的话还要被?人拿去大做文章。
爹爹仙去后?她宛若一无根的浮萍,随水漂流,稍微有点风就能把她吹散,表面上是家主实则是傀儡,偌大的王家竟无她的半寸容身之处。
尤其是现在,她更加身不由己?了,被?餵了控制心智和躯体的情蛊,完全?就是郎灵寂的一只牵线木偶。
怪不得郎灵寂鼎力支持她做家主,原来是想?借控制她,控制琅琊王氏。
文砚之作?为这次改革的主力军,当了出头鸟,实吸引了太多火力。众士族的怒火无法平息,滔天的怨恨唯有落在文砚之身上。
背后?真正谋划此事的帝王需要给?愤怒的群臣一个交代,才能隐身而退,继续和世家保持表面上的和谐。
……
静寞了数日,王姮姬闲闲透着窗棂遥望远方?的天空、飞鸟,百无聊赖,逐渐适应了这种与世隔绝的安静生?活。
不动情,情蛊是不会发作?的,她没有病痛的烦恼,每日练练字,读读书,荡荡鞦韆,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容易。
忽然?一日,有僕人前来问话。
那仆代替当朝帝师意思,来询问:「小姐是否要与文砚之见面?」
这话没头没脑。
王姮姬防备且疑惑。
「什么?意思?」
那仆道:「是这样,殿下说您若想?愿意与文砚之见面,奴便安排您过去,您若不愿意就算了。一切全?看您自己?的意愿。」
王姮姬道:「他有那么?好心?」
仆恭敬道:「九小姐您是琅琊王氏的新任家主,殿下在老家主临终前发过誓要『善待』您,事事尊重您的意愿。」
王姮姬暗诮,他若真善男信女就不会将她囚于此了,此时倒装模作?样了。
但她现在已?处于最坏的境地,再怎么?也不会更坏,便道:「自然?要去。」
那僕人诺之,立即派遣人手,为她安排马车,打点出行。
秋雨如珠碎一样噼里啪啦地下着,凉风飕飕,一大群僕人为她整理好了着装,撑着油纸大伞,铺着地毯,半个泥点都没溅到她镶嵌明珠的绣鞋上去。
名义上的家主出行,众星拱月,既有大小姐的风范,又有家主的高贵。
冯嬷嬷和桃根她们试图跟随左右,却被?拒绝了。
王姮姬猜郎灵寂想?把她秘密拐到 什么?地方?去,二?哥永远触及不到,届时再行灭口之事,他可以后?顾之忧。护送她的僕人,没准就是杀手伪装的。
可能因为他活生?生?给?她餵过药的缘故,她总怀疑他要害她。
前世……她间接死于他手。
也不知道前世的后?来,他和许昭容带着三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五口人过得幸福么??许昭容扶为正室了吗?
遥想?前世,她早就没了哀怨,怀着冷眼旁观的态度,揣摩那一对狗男女。
狗男女。呵呵。
半晌,危险没有发生?,王姮姬平平安安到达一栋陌生?的宅子前。
僕人道:」文砚之公子就在此处,九小姐可独自进去叙旧。」
王姮姬踏了进去。
她自己?被?囚了这么?久,忽然?被?允许与文砚之见面,浓浓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不是关于她的,而是关于文砚之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忽然?想?起桃根开玩笑时说过的一句话「小姐是金枝玉叶,做什么?都被?饶恕」——
与这话相反的是,别人不会被?饶恕。
小院是一座二?进二?出中规中矩的苏州园林,简肃静朴,铺着冰裂纹方?砖的水磨路面,竹影森森,空气清新。
王姮姬对这座园子没印象,应该不是王氏的房屋。园林普通中透着寒酸,与王家房庐一贯好奢的风格大相迳庭。
周围虽无可疑之人,但她清楚自己?处于那人的监视下,需得时时留心提防着。
……她担心哪里会忽然?冒出个暗器,见血封喉,不明不白葬送在此处。
正屋,文砚之正握着一卷书,沐浴在雨后?凉爽的空气中,静静地读着。
他身上的伤痕痊癒了,俊秀挺括一如往昔,饶是沦为阶下囚仍坚守着立言立身的法则,气度高绝,爱书成痴。
王姮姬微微发出了点声音。
他闻声转过头来,目露惊讶,盈盈然?悲喜交加的泪光,「蘅妹……?」
王姮姬猝然?见到文砚之,失神了片刻,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虚惊一场,劫后?重生?,既不是欢喜也不是悲伤。
本以为,那日是永别的。
她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这几?日……你过得好么??」
第037章 死别
两人之间有昔日割捨不掉的兄弟情, 有共同?与蛊毒日夜奋战的同?袍情,也曾共看云捲云舒、祈盼岁月静好的爱情。
此时相见恍若经年,文砚之变法失败沦为阶下囚, 王姮姬也重新被种?了蛊毒。
两个身不由己的人, 两具身不由己的身子,身不由己地在一块叙旧。
文砚之按捺住久别重逢的悲喜,将挣扎尽收眼底, 「……我过得很好。」
王姮姬点头。
文砚之的伤痕早就痊癒了,行动如常, 身上穿的衣裳亦体面精緻。
屋室的陈设古香古色, 精緻古朴, 暖炉里烧着生?雾而不生?烟的金罗碳。
书架子上摆的古籍琳琅满目,笔墨纸砚皆是一方名品。室内一尘不染,有专门用膳的区域,充分?尊重读书人的生?活习惯, 不见丝毫折辱。
桌面上有日常用的药石,竹帘后的石盘上, 甚至高雅悠闲地摆着一盘围棋。
很意外, 他居然活得好好的。
文砚之虽沦为阶下囚,清清正正,腰板挺直,保持着儒者的尊严。
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朝廷饶恕了他, 将他妥善安置在了这偏僻的小院中。
王姮姬想定然是二哥识破了那人的真面目, 暗中动了手脚, 才使她今日能和?文砚之见面。
待日后肃清了郎灵寂,与二哥见面, 她要和?二哥亲自问清楚。
「我来看看你。」
她低声。
文砚之垂下了头,「谢谢蘅妹。」
那日大?敌当前,他们能毫不犹豫地共同?赴死,做一对阴间苦命鸳鸯。
此刻气?氛平和?,却相顾无言了。
王姮姬默了会儿,自顾自地坐在了棋盘之前,文砚之顺势坐在了对面。
她执起黑子,文砚之心照不宣地执起白子,棋色恰如他本?人一般温润儒雅。
「我以为你会受什?么?刁难。」
她嗫声,「没?事就好。」
她可以为了生?存丢掉人格,但文砚之不能,文砚之最珍重的就是傲骨和?清白。
每个人能为生?存付出的成本?是不同?的。
文砚之道:「这几日确实吃了些?皮肉之苦,但区区皮肉之苦,不值得挂怀。」
他体弱,但不是骨头软,严刑拷打是动摇不了他的意志的。
此刻他整洁体面的长袍下,隐藏着这些?日来大?大?小小的伤痕,深入肌理。
怕只怕那人丧心病狂,蘅妹也遭到了这般对待。
「你呢,受了什?么?刁难吗?」
他不忍心问。
王姮姬,「没?有。」
心脏内传来情蛊隐隐的威慑力,令她不敢轻举妄动,或说一些?出格的话?。
她这具身体已经被预订了,属于?别人,即将走进一段坟墓般的婚姻。
「那个……我以后就不来看你了,我要嫁人了,你以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归隐起来,安度余生?吧。」
她斟酌着说。
文砚之怔怔然如遭雷击,虽然早有准备,听她浅色的唇一张一合亲口说出来,心脏还是从内而外地酸痹。
「谁,郎灵寂吗?」
王姮姬嗯了声,「他对我家有再造之恩,我身为家主,与他联姻很合适。」
「合适,就因为合适?」文砚之眉目萧索,绷着牙关?吐字,「蘅妹,我们当初费了千辛万苦,才将这桩婚事解除掉。」
王姮姬说:「当时是我太天真,以为凭藉任性就可以把?别人揉圆搓扁。」
文砚之柔声道:「你是被逼的,对吧?」
王姮姬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你咬着唇角,一副颓败的菜色?」
文砚之敏感地注意到了她脖颈有勒痕,恐怕是上吊未遂,痛心到极点,「蘅妹,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王姮姬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心头一痹,似乎想把?这些?日的苦水悉数倒出来。
可情蛊像横在她命门上的一把?刀,强势控制着她的情感和?言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她承认自己的懦弱,为了生?活,做出了一些?让步。
她避开文砚之的眼睛,蓄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他的,暗恋他暗恋了五年,甚至女扮男装追到了书院,这些?事难道你都不知道吗?」
顿了一顿,「我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他,非他不可。」
他给的糖,是别人永远代替不了的。
「如今他要娶我,我便嫁给他。」
「能嫁给他,我当然开心了。」
文砚之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唇角秀丽的弧度,说出这般冷血无情的话?。
她伤害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你既那么?爱他,与他成婚那么?开心,为何还以白绫自残?这谎言未免太蹊跷。你若爱她,那么一开始……你为何要找我?」
他还记得最初最美好的那段时光里,他与她日日相伴,她说要退婚,他帮她,一起看日出日落,云捲云舒。
那时他们约好,一辈子厮守。
她说爱郎灵寂,他打死不信。
她对他有十分?特殊,曾力排众议,勇敢地在大?庭广众之下选他为婿。他以为她是青睐于?他,爱待于?他的。
「那你呢?一开始为何找上我?」
王姮姬淡淡反问,或许他是痴情又浪漫的梁山伯,但她不是生?死相誓祝英台。
答案不言而喻,他找上她、那么?辛苦地给她治病,实际上都是为了帮助皇帝击垮琅琊王氏,完成政治目的。
当陛下成功击垮了王氏,使他回归朝廷继续当臣子时,他毫不犹豫离开了。
「我曾经以为你对我是真心的,但没?想到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欺骗。」
文砚之神色微微凝,愧然着,「蘅妹,一开始固然是我的错,但我说我后来对你是真心的,你相信吗?」
王姮姬默了片刻,「相信。」
现在时时刻刻出于?那人的监视中,说错了话?没?准两人都得倒霉。
她和?他是叙旧的,又不是来吵架的,针锋相对地辩驳没?必要。
而且人活着总得有点希冀,他说有过那么?一丝真心,她不妨相信。
他背叛了她,她也利用了他,本?质上他们谁也不欠谁。
「没?有人对我有真心,所以你的那一点真心我格外珍视。」
文砚之泪水湿润了眼底。
「你当上家主了?」他问。
高高在上的家主会没?人爱吗?
「我对你真心,以后我都对你真心。」
王姮姬平淡地答道:「爹爹和?五哥都去了,家主的位子落到了我身上。」
文砚之内心煎熬,「外面都传是我害了太尉和?你五哥,你不怀疑我吗?」
王姮姬眼里无光,「不怀疑。」
因为她清楚真正的兇手是谁。
「你还不至于?。」
文砚之怔怔地剖白道:「我本?奉陛下旨意,拆散你和?郎灵寂,进而拆散琅琊王氏与琅琊王两家。这段时日,我一直在弹劾琅琊王氏,给你们造成了许多困扰。我万分?对不起你,你便恨我吧,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些?。」
王姮姬道:「我不恨你,没?什?么?好恨的,你我立场不同?,各为其主,说白了都是身不由己,你又没?杀我爹爹和?五哥。日后……日后清明寒月,替我去婆婆坟前上炷香吧,谢老人家的治病之德。」
一入朱门深似海,她以后怕是再没?机会出去了。情蛊会像枷锁一样时时刻刻操纵着她,以后她能活动的也就是四?四?方方的王宅之内。
文砚之听她提起婆婆,满目潸然,婆婆一生?积德行善,研习蛊术,治病救人,却因他的连累而死于?非命。
到现在为止,他一直疲于?奔命,连去婆婆坟前祭拜的时间都没?有。
两人光顾着说话?,都忘记了下棋。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悲哀,黑白棋子交织,落在石盘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下棋能静心。
过去的事犹如虚缈的浮云一般,走马灯般过去,忘记了也就麻木了,只有狠命去追忆才会痛苦。
「其实一直盼着,我们三人能真正做成兄弟。」
文砚之倾吐心声,「我与陛下一见如故,平辈论交。蘅妹你也酷爱自由,不拘小节。如果我们三人能抛却世俗,共同?隐居起来,那日子定然是岁月静好吧。」
王姮姬提着黑子斟酌着落于?何处,道:「嗯。但我和?陛下都没?机会了,文兄还有希望。」
说着,棋盘落下最后一子。
「平局了。」
黑白分?布,恰如阴与阳刚好平衡,每一颗棋子都摆在适当的位置,缺少了任何一颗棋都会整盘崩坏,局势倾颓。
棋局越看越蕴藏着人生?的大?道理,宛若说教,王姮姬不愿久看。
她只愿吹风写诗骑马,拥抱自由,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如今被套得层层禁锢,她和?陛下,都被富贵权势绊住了。
人生?过得紧紧凑凑的,还有什?么?意思??信马由缰的人生?才是人生?。
「别下棋了。」
此时门外传来咚咚几声敲门,一位宫廷内侍正在门外,秘密送来一封金黄的诏书和?一壶酒,交到文砚之手中。
王姮姬要看,内侍却拦道:「九小姐,此乃陛下御赐,与您无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王姮姬疑,「陛下?」
陛下怎么?在这时候送东西。
她要看看酒壶里面是什?么?,内侍急忙挡在面前,「九小姐,这您碰不得!请您莫要为难奴才。」
文砚之打开诏书独自看了看,随即阖上,对内侍道了谢。
王姮姬担心情况有异,但见他面色如常,似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怎么?了?」
文砚之泰然自若,神色如常。诏书是陛下发出的,陛下素来是向着他的。
「没?什?么?。」
王姮姬觉得事情蹊跷,皇宫如今在二哥和?那人的重重封锁之下,陛下是怎么?瞒天过海地将这封诏书送出来的,还送到这里?
文砚之缓缓将诏书放下,明明薄细的一张纸,跟放下千钧巨石似的,发出沉闷的响声,重重砸在人的心上。
思?忖片刻,他默默从衣柜中拿出一套纯红的衣裳,剪裁得体,镶嵌红梅之纹,正是前些?日那套新郎官衣裳。
他托在臂弯上凝视了许久许久,视若珍宝,道:「这是你为我定制的,可惜我还没?来得及穿。既然日后与蘅妹再无会面之日,今日便让我穿一次新郎官的衣裳吧。」
王姮姬一时被鲜艷的火红色冲击,褪色的人生?仿佛猝然被染了色。
原来她也曾这样明媚鲜艷过,只是时隔太遥远,让人感觉恍惚不真。
她捏了捏那件新郎服,她的新娘服已被烧了,再凑不成一对。
「你穿。我看看。」
文砚之将盘扣解开,套在了自己身上,衣衫柔软而肥大?,穿起来没?问题。
王姮姬还在重孝期,通体缟素,浑身的衣裳没?有半丝花纹,更不能碰红色衣衫。
一红一白,一时既囍又丧。
「还可以吗?」
文砚之轻轻转了圈,「有些?大?。」
王姮姬唇角微微弯起,「是你瘦了。这婚服怎么?在你这里?」
文砚之道:「我一直把?它视作我的性命,随身携带。狱卒见仅仅是一件衣服,便没?来抢夺。」
王姮姬打量着,「你曾说你的性命是清白的名声,怎么?变成一件衣裳了?」
文砚之有种?看透红尘的释然感,浩然嘆道:「我错了,我从前都是既要又要,太过贪婪,到现在才知道失去了多么?贵重的东西,再也弥补不回来。」
王姮姬沉默,这话?似乎在说婚服,又似乎不是。
「蘅妹,」文砚之第一次主动将她揽在肩头,似生?离死别浓重的遗憾,瀰漫着着看不见的爱,以及难以割捨的情。
「让我抱抱你,好吗?」
第一次,他径直将心事挑明。
王姮姬有些?意外,缓了缓,任他揽住自己的脑袋,却不敢实靠他的肩头或者有丝毫肌肤碰触。
她体内的情蛊认主,对外人排斥得厉害,她像一具被情蛊操纵的骸骨,完全,完全……失去了自我抉择的能力。
与别人接触,成了禁忌。
文砚之心里也清楚,只虚揽了她,自欺欺人地留恋着那片刻的欢愉。
「能娶你时,我以为摘下了月亮,谁料泥沼只是泥沼,永远不可能碰触月亮。」
他今日的话?比往常多很多,夹杂着无尽的荒凉,「我这一生?都在拧巴着,实际做的和?心里要的背道而驰。如果能重来,我必不会那么?贪心,只选一样最珍重的东西。」
王姮姬问,「选什?么??」
文砚之微笑直直说,「你。」
王姮姬一滞,「我有什?么?好选的。」
文砚之道:「以前我觉得科举制度是最重要的,我要为之努力奋斗一生?,后来发现个人的努力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渺若尘埃,根本?无济于?事。」
「或许九品中正制和?门阀气?数未尽,真的还没?到消亡的时候吧。」
他隔着薄薄的衣料,隔空握住了她的手,「蘅妹,能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幸福的事,虽然只有转瞬一刻。」
两颗心在咚咚碰撞,但缺少了实际的肌肤接触,恍若隔着一层膜。
王姮姬不能突破这层膜,此刻她体内的情蛊已经蠢蠢欲动了,更进一步,后果是毁灭性的。
她侧过了头,转移话?题,柔声安慰道:「事情已变得越来越好,想必朝廷放过你了,你很快就能出去。今后文兄好好生?活,只要时候长,我们未必没?有再见之日。」
文砚之苦笑,「不行了。」
那嘆息似从肺腑深处溢出来的,带着幽怨和?遗憾,偏偏又浩然正气?,刚毅正直,没?有半分?愧怍畏怯之色。
镶嵌各色珠宝的酒壶,搁在桌上。
越是美丽的东西,往往越有毒性。
王姮姬右眼皮一跳,突然要抓起诏书察看,被文砚之先一步牢牢按住。
「刚才的诏书里写了什?么??」
她手指颤抖,压低声线逼问。
他整理了下干干净净的衣襟,一丝不苟,神色镇定,从容不迫地说,
「刚才奉诏赐死。」
第038章 婚期
王姮姬悚然。
回看窗外, 刚才送酒那内侍如鬼影一般若隐若现,竟是没走,一直盯着?文砚之。
壶里的酒, 是金屑毒酒。
境况急转直下, 她太阳穴突突乱跳,剎那间有种眼前发?黑的感觉。
那封诏书竟然是一封赐死诏书,摊开, 里面的的确确是皇帝司马淮的亲笔字迹,盖有皇帝殷红的玉玺, 伪造不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赐自?尽」三个明晃晃的大字, 以硃砂写成, 好似沾了瘆人的鲜血。
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文砚之刚才读罢这诏书,内心也无亚于地动山摇。他忠君的思想深入脑髓,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决意坦然赴死。
他拿起酒壶, 就要给自?己倒毒酒。
王姮姬大怒之下将酒杯打翻,厉声道:「你疯了?诏书叫你死你就死?人命岂同?儿?戏, 迂腐也不该这个时?候迂腐!」
文砚之清俊斯文的脸上坚毅无悔,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王姮姬耻恚愈甚,且不说司马淮只是个傀儡皇帝无实权,就算这诏书是真的, 就代表了皇帝的本来意思吗?万一是受人所逼呢?皇帝现在正在王氏手中。
「胡言乱语, 不准喝!」
她要找二哥去, 找郎灵寂, 质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番意思。
至不济文砚之可以挟持她,以她为人质, 从这间小小的囚牢里逃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事情总会有转机的,哪就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了?
「蘅妹见谅。」
文砚之泪流满面地制止了她,「此酒不宜再劝,当我一人独享。」
诏书是圣旨,象徵着?绝对权力,即便他没有根深蒂固的儒家忠君爱国的思想,也没有权利违抗圣旨。
违抗圣旨者诛九族,婆婆已经沦为牺牲品了,他还有其他认识的同?窗,不能再让更多无辜捲入这场血腥中了。
「……我不能连累你。」
幕后黑手唿之欲出,司马淮不可能下这样的旨意,这旨意根本是那人的意思,那人一定要文砚之的性命,借司马淮的手杀人!
「不,」王姮姬眼睛里燃烧着?恨和泪,「你该搏一搏,我也是,我们一块。」
冲出去,冲破这羁锁,不管不顾地奋斗一回,为日后几十年?搏出天地。
「陛下的本意绝对不是要你死,若你这么煳里煳涂去了,万万对得?起陛下,令陛下艰窘的处境雪上添霜。」
她咽了咽嗓子,「我会去找郎灵寂,和他理论清楚,你现在先挟持我逃出去。」
文砚之太笨了,她得?教?他如何挟持人质,如何威胁恐吓,他那么瘦弱的文人手腕,连刀都拿不住。
「我刚才其实是骗你的,我不愿嫁给他,死也不愿,你要为了我活着?。」
她情绪过?于激动,泪水如雪水纷然流下,像挣扎的困兽不肯认命。
「你知道我的,我是因为中了情蛊才表面上服从,其实我不想就这么行尸走肉地活下去,不想。」
王姮姬声嘶力竭地劝了许多,文砚之却?一直在摇头,满目悲凉。
说什么都对他不起作用,文砚之最后含情脉脉地望了眼她,忽然发?作,将她狠狠推开。
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激发?出来的狠劲儿?极大,王姮姬被?他推出二尺之外,险些跌在地上。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文砚之仰脖灌了毒酒,一饮而尽。
「不!」
她忍着?手肘青肿奔过?去,却?已太晚,毒药穿肠,顷刻就摧毁了人的脏器。
文砚之七窍流血,软塌塌地倒在她怀里,眼底落满了阑珊的明光碎玉。
他沾满血迹的手颤巍巍地伸上来,似要最后摸一摸她的脸,蓦地想起她有情蛊在身,颓然作罢了。
「蘅妹……」
他哽咽着?说,「你要好好活下去。」
并不是因为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死理,他完全是为她而死的。
在他被?囚禁的第二天,那人曾找上了他。他当时?被?拷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瘫在牢房里,一瓢水泼醒。
纸和笔搁在面前,那人叫他写下一封自?愿放弃王姮姬的退婚书。
他当然不写,严刑折磨也绝不写。
那人说,以你的命,换她的命。
她是指谁,你知道吧?
文砚之愣了,她……你们竟敢伤害她吗?
那人道,你和她都太贪心了。
三年?,明明可以有三年?恩爱宁静的时?光,三年和离之后也可以各自平安无事。
可是,你们作为既得?利益者,风捲残云地吃抹干净后,连口汤都不愿给别人剩。
那人说,我自?然厌恶你,却?也厌恶她,你们都不该留下性命。她比你重要,她是一颗最重要的棋子,不能死。
你便死吧,抵消她的罪过。
文砚之咳了口血,问:我赴死,你会放过?她吗?
那人说:可以。
但?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放过』。
只能保证,她今生性命无虞,平安无虞,富贵无虞。
如果你不就死,对她连常规意义的『放过』都做不到。
文砚之笑了,十分悲凉,道,「自?私的人是你,郎灵寂,你根本不爱她,却?还把她像玩物一样圈在身边,用尽名?义占有。」
那人道:确是如此。
但?那又怎么样呢?
不会影响什么。
谁说婚姻必须有爱情了。
婚姻只有合不合适,没有爱不爱。
文砚之知道,喝下毒酒,死的只是自?己一个人;如果不喝,他和蘅妹两人共赴黄泉,彼时?就真到冥间做鸳鸯了。
左右他都是难逃一劫,何必牵连别人,临死前做点善事也好。
所以文砚之毅然选择独自?赴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保全王姮姬。
……
文砚之眸中渐渐失去了光彩,闭上了眼睛,体温也渐渐冷了。
他穿着?新郎官火红的喜服,一生寡淡未曾如此浓烈鲜艷过?,死时?着?实鲜艷了一会儿?,血液和酒横流。
王姮姬麻木地靠在他的肩头,大喜大悲过?于仓促,本以为他能逃过?一死的。
他这样傻。
郎灵寂摆明了逼他去死啊,用些不着?边际的话?使他心房破裂,自?愿饮下毒酒。实则他即便死了,那人也不会轻饶她。
总算明白那人为何会大发?慈悲,忽然让她来见文砚之了。
原来是最后一面。
她守着?文砚之的尸体,回想着?短短几日之间,爹爹,五哥,文砚之,婆婆,所有助她帮她的人依次离世。
她自?己像个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像黏住蜘蛛网上的可怜猎物,眼睁睁看着?剥削者靠近,被?吸食殆尽而束手待毙。
王姮姬恍恍惚惚,最终筋疲力尽,睡在了文砚之鲜血凌乱的尸体旁。
内侍在外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
拿了裹尸布,招唿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守卫,准备进去收尸。
请示道,「文砚之的亲眷不明,无人管安葬之事,如何处置?」
「拖出去餵狗。」
郎灵寂斜斜倚在庭外树边,百无聊赖,望着?天边淡冷的日头,「姮姮呢?」
「九小姐还在里面。」
郎灵寂轻振衣襞,走了进去。
推开门,里面杯盘狼藉,血酒横流,萦绕着?淡淡的一股不洁气息。
他在一大堆凌乱中找出王姮姬,用斗篷将她裹住,打横抱起来。
真不像话?,只是让她过?来叙旧,她便弄得?跟生死离别似的。
他将她带了回去。
……
九月,入秋,太常博士文砚之暴毙。
朝廷感念其为人的气节和忠心,追封为御史?大夫,赐了陵寝安葬。但?尸体稍有损坏,不知怎么弄的。
文砚之生前曾经挑起琅琊王氏和帝室的争端,贻误百姓,实为奸佞之臣,这些过?错会一一在史?书中记载。
帝师郎灵寂经办此事,人人皆知文砚之生前弹劾,蓄意构陷,帝师竟也能不计前嫌地原谅,当真面若观音慈悲心。
司马淮目睹了整个葬礼,葬礼不算宏大,毕竟只是葬送一个有罪的臣子。
他颓废得?宛若个纸人,浑身筛糠,慢慢品尝着?自?己彻头彻尾的失败。
赐死的诏书当然不是他的本意,但?确实是他下的。就在前天,他被?迫决定处死文砚之来平息世家大族的怒火。
在琅琊王氏说一不二的意愿面前,他没有半分话?语权。
琅琊王氏要谁死,谁就死。
哪怕是他这个皇帝。
司马淮掩面失声痛哭,发?冠散乱,跌倒在龙座之下。
他连自?己的臣子,都救不了。
……
文砚之活活被?冤杀,原本晴天白日倏地大雾瀰漫,九月飞雪一尺多高,天色骤然降到最寒,街巷路人畏手缩脚。
在温暖小王宅内是感受不到丝毫寒意的,流动的热气宛若雾气,四?季如春,即便在室内只穿单衣也完全可以。
王姮姬在榻上躺了两天才恢復了些体力,吃些东西,胃口不太好。
文砚之之死成为既定事实,没留下什么痕迹,淡得?只像天空一缕流云,在她生命中的一位过?客,不復存在了。
时?光匆匆沖淡悲伤。
由?于她失踪多日,外面流言蜚语传得?厉害。许多不明所以的王氏族人心急如焚,仍在动用各种关系寻找她。
那日用过?了午膳,郎灵寂信口提起,「身子好些就露个面吧,报平安。」
王姮姬没什么精神,「不去。」
郎灵寂道:「你的很多哥哥们都在找你。」
她道,「你就说我死了吧。」
「死了?」他语气微微有异。
王姮姬不可能不怨,文砚之生生在她面前肠穿肚烂,在她心里留下了莫大的阴影,那悲惨的场景,令她夜里时?时?做噩梦。
郎灵寂撂下了筷子,微微分着?腿,好整以暇道:「过?来。」
王姮姬掐了掐手心,在情蛊的牵引下,只得?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他顺手抱着?她坐在腿上,手指忽轻忽重地在她不盈余寸的腰间滑逝,拷问道:「文砚之死了,伤心了?」
王姮姬极不适应这般亲密接触,浑身上下都在膈应,道:「你以后要杀谁烦请到远处,别提在我面前。」
他呵呵笑,「问了你见不见最后一面,是你自?己要见。」
王姮姬气闭不可復忍,她何曾知道那是最后一面,他的心是黑的。
「嗯,行,」她敷衍,就这样吧,懒得?辩驳了,反正跟这种人说不通道理。
「放开我,我饭还没吃完。」
郎灵寂半垂着?眼睇她,却?不肯轻易放过?,「你那天怎么靠在文砚之肩头的,也靠我肩头。」
王姮姬眼睫轻轻一颤,真想骂他神经病,果然那日她和文砚之被?监视了。
矢口否认,「我没靠他肩头,他一个将死之人,我靠在他肩头作甚。」
他心如明镜,「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值得?留恋,所谓白月光是这样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修长的手,温柔地扣在她左胸的心脏处,轻轻摩挲,「你心里的人,是谁?」
王姮姬已经闷闷不想说话?了。
可能……她是极品倒霉的吧。
碰上了这种。
郎灵寂不轻不重地拢了她的后颈压下,让她埋首在自?己肩头,他细细体验和当日文砚之一模一样的姿势。
「你别这样,我难受,」她反抗,一边掩饰地说,「……窝得?脖子痛。」
他遂放开了她,斤斤计较,「你和文砚之呆了三盏茶的时?间,也不见难受。」
王姮姬,「这您都要盘算时?间?」
他幽幽道:「不是我盘算时?间,是你区别对待。但?念在你刚丧父丧兄,和文砚之那点时?间算赠送的了。下不为例。」
王姮姬直要讥嘲,什么赠送的时?间,以为很宽容大度吗,他下手逼死文砚之,却?假惺惺地装善男信女。
「你刚才也说了,是你叫人问我去不去见文砚之,不是我主动要去的。」
郎灵寂懒洋洋地嗯了声,绵里藏针,「我问你见不见是出于礼貌,希望你也礼貌些,能主动选择不见。」
面子上的事,捅破了就不好看了。
王太尉临死前他曾有言在先,事事以她为第一顺位,尽量善待于她。
所以他尊重她的意见,问她要不要去看文砚之。但?她也得?尊重他,不合适的事她要学会拒绝,比如见文砚之。
王姮姬齿然,「没见过?你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郎灵寂半带轻笑,「这么说我?」
他笑时?很好看,若东风解冻,竹雪神期,可惜他不常笑,多数时?候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笑也是冷笑。
王姮姬不屑,如今这副皮相已吸引不了她,吃人不吐骨头的骷髅鬼。
她冷声嘿嘿,「您不会在吃醋吧。」
他微凝,「吃醋?」
似乎是个很陌生的词彙。
王姮姬不悦地皱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句话?在情蛊的催使下说出来的。
所谓情蛊,使人爱人。
她心底被?强行垫了一些对他虚假的爱,才会认为他吃醋。
欲脱开,郎灵寂却?按了她的手,似真似假地说,「如果吃醋是家主您的意愿,我也会做到。我可不像家主您那般言而无信,会时?刻遵守契约的。」
王姮姬很气,最近自?己总说多余的话?,自?讨欺辱。情蛊最讨厌的地方就是令人自?讨其辱,前世她就自?讨其辱了一辈子。
「你先放开我,让我好好吃个饭。」
郎灵寂道,「坐这里也能吃。」
王姮姬阖目道:「我不舒服,若这样我就不吃了。」
他囚着?她的逼仄空间终于漏出一个缝隙,使她暂时?离开,指节却?扣了扣桌面,「来我身旁。」
圆桌就那么大,不过?二尺的距离。
王姮姬神色微凝,含有杀机,他这般纠缠做什么,不怕她用筷子戳死他。
下人将座椅搬了做来,她掀裙坐下,无甚装模作样的表情。
郎灵 寂单手支颐似有心事,神色很淡,目光不绝如缕地落在她身上。
王姮姬浑身不自?在,饭菜仿佛顺着?嵴梁骨下去的,难受劲儿?无以言说。
她真的很讨厌跟他独处。
「婚期定在九月十四?,入冬小阳春。」他终于开口问,「你觉得?如何?」
王姮姬一噎,九月十四?距今仅剩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也太仓促了。
「好歹我是琅琊王氏的……」
「你觉得?太仓促了,可当初你和文砚之,就是准备在半月之内订婚的。」
他早就准备好了堵她的话?,事事都揪着?文砚之不放,件件都要争釐毫,「我们的婚事也要如此。」
王姮姬不屑,他总跟个死人计较,鞭尸多少?次了,心胸当真狭隘至极,「你既拿定了主意,还问我做甚。」
郎灵寂道,「婚期其实已经很晚了。」
王姮姬不着?痕迹地找藉口,「我还在守孝,半年?重丧期都没过?,琅琊王殿下强势逼婚,您真做得?出来。」
郎灵寂闻此微歪了歪头,径直捅破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窗户纸,「那你想如何,再逃婚一次,试试能不能成功?」
王姮姬语塞,唇角压了下去。
他道,「小把戏老玩没意思。」
王姮姬盘算着?如何拖延时?间,若真嫁了她,今后日子可怎么活。
郎灵寂睥睨了会儿?她的脸色,看透了,忽然定格一抹冷意。
扬了扬手,一被?捆得?如同?粽子似的仆被?押上来,侍卫将其按在了地上,堵着?嘴巴。
王姮姬微惊,「既……既白?」
那天夜里暗中前往裴家,是既白为她驾马车。后来她晕了过?去被?拘在小王宅,经歷了许多事,既白杳无踪影,她还以为既白自?己走了。
既白若哀咩的瘦羊一般投来幽怨的目光,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挣扎着?。
王姮姬怒目峋峋,明亮寒厉,瞪向郎灵寂,「你做什么?快放开他!」
郎灵寂静漠待之,「此奴背主纵主,按你们王氏家规理应杖毙,你作为家主亲自?下令吧。」
前些日确实订立了一条新的家规,有「王氏下人不得?背主、纵主,诱主逾矩,违者杖毙。当主人做出与身份不符之事时?,当行使规劝之责」云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当时?她不同?意,那条款没有通过?,岂料这时?候发?作起来。
既白曾帮她逃婚,刚好踩在了禁忌上,按照新家规应该被?杖毙。
她咬字慢而重,「放、他,郎灵寂。」
他语气极度平静,「哦,条件呢?」
她深深吸了口气,微软了语气,「成婚的期限……随你吧。」
郎灵寂的唇在她的唇间若即若离,「好。」
早点这样,大家都相安无事。
他挥了挥手,将既白随意放了,还丢在她身边伺候,做马奴和车夫。
杀是暂时?不会杀了,但?日后若有需要,还是会新帐旧帐一起算的。
不单既白,她身边那些纵主溺主的奴婢,冯嬷嬷,桃枝,桃根……等人,都是被?考虑的对象。
王姮姬恨得?牙根痒痒。
最憎恨他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好像事事掌控在手,山不高不灵,水不深不清,明明最骯脏却?装得?最漂白。
这一步算她走错了,未来却?未必没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第039章 婚契
婚期敲定下来, 初步拟在九月十四。
消息传出去后,王戢认为?这?婚期太侷促了些,父兄守丧的半年重孝期未过, 喜事?丧事?相互冲撞, 本朝以孝治天下,未免惹人?非议。
「婚期可否定延迟到明年开春?届时父亲大丧之期已过,春暖花开, 诸事?皆宜。」
王戢知道九妹对文砚之旧情未了,匆匆逼她出嫁, 她心里会难受。左右婚事?板上?钉钉, 能替她拖延一日是一日。
王瑜也道:「二哥所言甚是。」
郎灵寂摇首否认, 「婚礼可小办,却不可延迟或不办,明年开春却是太晚了。」
交易讲究的钱货两讫,没有让他平白出力, 王家却迟迟不履行婚约的道理。契约对彼此双方都是一种束缚,双方都应该不折不扣地履行, 这?叫契约精神。
王戢知郎灵寂平时无可无不可, 与九妹的婚事?却不会让步半点。
因为?九妹的私自逃婚,王家在契约中不守信的形象已一落千丈了,没法再?和?琅琊王可丁可卯地谈条件。
况且,郎灵寂确实已经帮助王家赢得了这?场与帝室博弈的胜利, 王家该履行诺言。
「九妹同意了吗?」王戢问。
九妹最讲孝道, 与爹爹的感情最深, 叫她在丧期出嫁恐怕难为?。
郎灵寂道:「姮姮同意。」
昨日刻意问过了她的。
王戢咽了咽喉咙, 嘆息了声,「好, 既然姮姮和?雪堂你二人?愿意,我们也没什么反驳的,婚期就定在九月十四吧。」
虽说?王家在丧期,但婚事?也不可能小办。新郎新娘一方为?天下共主的琅琊王氏贵女?,一方是琅琊王,两人?断断续续传了好几年,婚礼必定得以最高规格来,否则两家均要颜面扫地。
另外,十里嫁妆、聘礼、新房布置,宾客名?单……哪一样都不能少。
那把象徵着两姓婚姻的巨锁被重新送了回来,粗大的锁链,渊渟岳峙。
王氏小姐这?次真要出嫁了,嫁的还是最初的琅琊王。婚事?一波三折,犹如画圈最终走回到原点。
从?前的婚契被毁了,洒金红纸上?重新撰写一封婚契,落满宜室宜家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话,落款签署新郎新娘的姓名?。
郎灵寂三字早已龙飞凤舞地签在上?,王姮姬拿过婚契,端详片刻,只觉得这?是一封审判书,签下即永远坐牢。
她极其迟钝地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错了,」郎灵寂骨节如玉的指尖轻轻滑过纸张,指向右侧,「在这?里。」
自古丈夫在右,妻子在左,因为?传统意义上?右尊左卑,妻子需处处矮丈夫一头。
但王姮姬不同,她是琅琊王氏的新人?家主,牒谱上?第一无二的继承人?,任何人?都比不上?她尊贵,所以她在右,他在左。
在今后的日子里,他也会永远以她为?第一顺位,为?她和?她的家族效劳。
王姮姬兴致缺缺,随口道:「婚契而已,此等小节不必在乎。」
他截住她的话,「小节?昨日起草这?封婚书到了漏夜。」
王姮姬按要求籤在了正?确位置。
瞥见「宜室宜家」四字,分外刺眼,道,「……这?句去了吧。」
他道,「为?何。」
王姮姬道:「不太适当?,有些夸张,婚书用朴实无华的语言便好。」
郎灵寂长眉轻挑,「与我成婚不宜室宜家吗?」
「不是……」
她实在受不了虚与委蛇,摊牌道,「琅琊王心里清楚,这?只是一场交易。」
说?什么宜室宜家,自欺欺人?。
「交易也得需要你敬业,」他说?,一道冷静清醒的目光,微微浮着温柔的冷色,「去相信我们是一对宜室宜家的好夫妇。」
他既能毫不费力地演绎丈夫的角色,她必定也能演绎好妻子的角色。
王姮姬语态微沉,「你说?过只要婚姻的名?分,我们是在相看两厌的状态下成婚的,婚后互不干扰。」
郎灵寂反问,「你不觉得这?话有些冒昧吗?」
「我当?然会守『契约精神』,与你做表面上?的夫妇,」她解释说?,「但私生活方面,我希望互不干扰,各行其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当?然,她也不会干涉他找情人?的,什么许昭容王昭容李昭容,只要不舞到她面前来,他想养多少个?都自便。
他一抹凝注,耐人?寻味,「呵。」
王姮姬无话可说?。
耍花样确实没用,她体内有蛊,已被死死拿捏,还能做什么呢,反抗下去唯有玉石俱焚,她又不想死。
郎灵寂遂将?婚契叠起,静静推给她一颗糖。王姮姬白透了脸色,默然半晌,还是将?糖果外皮剥开,吞了下去。
「管多久?」她问。
「一个?月。」他说?,「你不会有任何痛苦。」
她嗯了声,觉得时间覆盖长度尚可,又提道,「我身子弱,婚后做不了那事?。」
他敛笑淡淡,「不用再?三暗示,我对你实没什么兴趣。」
那夜之事?,只是偶尔。
王姮姬松口气,他心里藏着许昭容,得为?许昭容守贞。只要他还爱着许昭容,及早纳斯人?为?妾,就不会太磋磨她。幸好许昭容替她当挡箭牌,福祸相依。
「好。」
欲回房歇息,郎灵寂却唤住了她,「等等,还有一桩事?。」
手下几张薄薄的纸,正?是当?初文砚之苦思冥想为她想出来的情蛊解法。密密麻麻的小字极为?隽秀,写了一百多种可用或不可用的药物,极尽详细。
曾记得许许多多个?不眠的日夜,文砚之就在藏书阁中,痴痴地钻研着,甚至亲自试毒每一味草药。
王姮姬泪腺发酸,一阵砭骨的冷意,仿佛文砚之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
郎灵寂不显山不露水,「烧掉。」
王姮姬轻蹙眉头,辩驳道:「药方而已,我又配不出解药来,何必较真,再?说?烧也没用,你就不怕我誊抄了备份,或记在了心里?」
他没什么温度地说?:「烧掉是你成婚的诚意,若连这?点诚意都没有,我就要怀疑你琅琊王氏合作的意图了。」
王姮姬双唇抿成了一条线,脸色铁青:「你这?是将?我往绝路上?逼。」
这?不禁又让人?想起他对许昭容的态度,单独在乌衣巷给斯人?置办了宅子,温柔体贴入微,孩子生不停,指点许昭容大雪天来她门?口跪,扶着许昭容青云直上?。
既然如此,他何不直接娶了许昭容去,非得挂着她这?大婆碍眼。
王姮姬不耐烦地将?药方丢火里烧了。
「可以了吧。」
郎灵寂漆黑的瞳孔中倒影着明亮的火光,信然嗯了声。
……
两日后,琅琊王氏新任家主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传说?她失踪多日已遭不测,此番露面却是形貌如常,一切如常。
江表士庶,褒衣博带,皆来赴会。高朋满座宾客如云,江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人?来人?往,盛况之热闹无法形容。
王姮姬一身华服,与众士族寒暄,虽是姑娘家倒也不怯阵,纵横捭阖礼仪得体,颇有当?年老家主的风范,传家戒指在她指根熠熠生辉。
众人?啧啧称奇,从?未见过女?儿当?家主的,盘古开天闢地头一遭。
始知,新任女?家主不仅没有失踪悲惨遭遇不测,反而活得光鲜亮丽。
一时,对王姮姬趋之若鹜。
王姮姬面不改色,履行职责。
富贵如一条斑斓的毒蛇,死死锁定着她,这?家主她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王家是她的,她为?所有族人?负责。
当?问她心之所属以及未来婚事?时,她道:「我心中只有琅琊王一人?。」
众人?神色各异,大多送出了热烈祝贺的话。若说?这?九小姐也真是情路多舛,幸而最终得了个?好结果,好姻缘。
王姮姬嘴上?这?般应付着,眼底倦色不加掩饰。
·
王郎两家大婚在即,许太妃闻讯,从?北方的琅琊郡出发,赶往建康,参加儿子的婚礼。
许太妃是上?一任琅琊王的继室,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郎灵寂的母亲,郎灵寂与她也并无血缘关系。
但她好歹是郎灵寂的继母,这?样能攀上?琅琊王氏的好机会,她不愿放过,想亲自看看新妇的模样以及江南的富贵。
新妇,是琅琊王氏贵女?。
奈何天不遂人?愿,北方豫州一带遭遇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雨,道路不通,许太妃的车架被困,恐怕在月余内都到不了建康了。
她甚为?遗憾,修书一封传给远在建康城中的当?朝帝师郎灵寂,说?明情况,并且隐晦了提了提许昭容的事?。
大意是,许昭容是许家那边的姑娘,少时不慎丢失,沦落风尘。如今雪堂你迎娶了琅琊王氏贵女?,扶摇直上?指日可待,不能丢下昭容独自受苦。
母亲祈盼你,早日找到昭容表妹,给她一个?家,一个?遮风避雨的场所。
信笺由飞鸽递到了建康的郎灵寂手中,后者瞥了眼信,叫人?回:知道了。
本朝孝道为?先,母令必遵。
郎灵寂身为?琅琊王,又是当?朝帝师,手底下眼线无数,找个?人?轻而易举。这?么多年没找许家表妹,只因母未明确吩咐。
许昭容原本出身于许氏这?样的门?户,然幼年时被人?牙子拐走,沦落一会馆。
当?地鸨母见她姿色出众,当?成瘦马抚养长大,好吃好喝,教以琴棋书画和?各种取悦男儿的把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十六岁及笄后,鸨母安排她接客,首夜便是县令这?样的贵客,挥金如土,羡煞馆子里的一众姑娘。
县令年逾五十,喜欢玩花的,更喜欢在榻上?折磨人?。许昭容清绝孤傲,正?青春年少,不愿委身服侍这?种男人?,顶撞了脑满肠肥的县令。
鸨母得知后大怒,用钢针狠狠扎她的衣裳下的肌肤,却就是不扎脸,规训一顿后关了起来。
县令怀恨在心,征服欲被激了起来,偏偏指了许昭容,要她这?瘦马做小妾。
鸨母哪里惹得起县令这?样的大佛,将?许昭容绑了,准备送到县令床榻上?去,就在明日。
下属翻着牍文的记载,将?暗访几日得到的情报都禀告给郎灵寂,「情况便是如此。」
郎灵寂说?,「明日我去看看。」
正?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小小的青阳县县令已是最大的官,琅琊王一驾临,浑有种黑云遮天的恐惧感。
许昭容所在了馆子算青阳县高级的瘦马馆子,里面的姑娘都卖艺不卖身,卖身需得是极品高官,并且承诺纳妾的。
郎灵寂渊清玉絜,杳然遗世,对这?等骯脏风尘之地并不感兴趣。
县令鸨母包括本郡所有高官在内,对他俯首下跪,无不诚惶诚恐,屏息敛气。
扬州巡抚桓思远正?在此地徘徊,恰与郎灵寂是故交,此时相逢:「什么风把雪堂你吹来了,多年未见实思念尤甚。」
郎灵寂神观沖淡,「多谢,亦不想在此能巧遇思远。」
龙亢桓氏与琅琊王氏是齐名?的世家,桓思远原本能做到更大的官,但他自己放浪形骸,逍遥自在,只愿做个?闲人?。
桓思远不知他忽然移驾青楼有何目的,微感疑惑,郎灵寂道:「找人?。」
随即说?出了那个?名?字。
鸨母今日可算开了斋,见这?么多高官,浑有种有头晕目眩之感。
她屁滚尿流地上?楼去叫了红玉——红玉便是许昭容作为?瘦马的艺名?。
谁知道红玉居然是中枢高官的人?!
「红玉——」
「红玉——出事?了!快出来!」
许昭容正?泪眼潸然地拿着一把剪刀,念着她心中独一无二的白月光,绝不同流合污,逼到绝处唯有死路一条。
鸨母抢过她的剪刀,命她速速更衣梳妆,「别念叨你的情郎了,人?家来找你了!若得罪了人?家,瞧我不弄死你!」
许昭容本心如死灰,闻此迷惑万分,来不及询问就被换了衣裳,佩戴珠玉叮噹?的首饰,挽了髮髻,推推搡搡到了前堂。
见雅间之中雪落山巅清冷的一丬影,贵族公子正?自伫立。
鸨母小声问,「是不是你的情郎?他把咱县令大人?都教训了呢,特意来寻你!」
情郎情郎,红玉从?小念叨大,本以为?是什么穷酸书生,谁料这?么大的官。
许昭容几乎在一瞬间认出了他,微微瞪大了朦胧的泪眼,难以置信。
郎灵寂缓缓转过身,扫了一眼,道:「就是她?」
鸨母满脸堆笑,讨好地说?,「是了是了,郎君,这?位就是红玉姑娘,我们这?里的头牌。」
郎灵寂吩咐余人?退下。
安静的屋室内只剩两人?,许昭容朦胧地看向那熟悉至极的身影,冲过去抱住,情绪极为?激动,泣不成声道,「雪堂表兄……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你来娶我的吗?」
郎灵寂凝了凝,疏离推开,「对不住,这?位姑娘。」
第040章 嫁衣
郎灵寂淡漠地?将人推开。
事实上他洁癖很?严重?, 不喜欢与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对?王姮姬是,对?外人也?是, 尤其是肌肤上的接触越少越好, 这些日才刚刚适应了?王姮姬。
蓦然被这一个风尘女子扑上来……他再口不择食也?接受不了?吧?
况且,他来这又不是干那?个的。
许昭容被推开的瞬间,自?尊心?碎了?满地?, 仿佛被褪了?衣裳明?晃晃羞辱。
她茫然地?抬起头,梨花一枝春带雨, 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我……」
郎灵寂请她稍安勿躁, 自?己掀袍坐下,也?让她坐,自?报家门,说明?了?此?番是受许太妃之託。
「许姑娘。」他开门见山说, 「或许该叫你一声表妹。」
「今日前来问你两种选择。」
「第一。青阳郡县令,年五十一, 家中妻妾四人, 富足优渥,可享锦衣玉食。」
「你嫁过去为第五妾室,高枕无忧,有我罩着你, 县令不敢为难。」
许昭容被隔绝在三尺之外, 委屈地?摇头, 雪堂表兄……是失忆了?吗?把她当陌生人, 还说出这样残忍的话。那?公事公办的口气?跟谈朝政一样,没有半点人情味。
「不, 县令为人凉薄好色,我绝不委身给县令为妾。」
郎灵寂遂道,「第二。为你赎身,还给你良家契,户籍暂时记在我母亲头上,以后你跟着她。两种选择,许表妹可自?便。」
实话说,这两个选择都不是许昭容想要的,与她的想像大相迳庭。
琅琊王家的雪堂哥哥,在她很?小的时候遥遥望过他一眼,青梅竹马的情谊,一眼就使?她这辈子也?忘不掉。
多年来她沦落骯脏之地?,一直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心?心?念念的情郎就是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可是,他好像变了?。
许昭容眸横春水,长?而清秀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道:「雪堂哥,我以为你今日来是救我脱离苦海的。」
郎灵寂轻声道,「表妹,这不就是在救你脱离苦海吗?」
她花颜失色,泪珠乱颤,诚心?地?说:「你知道我谁都不嫁,只嫁你。」
「嫁我?」郎灵寂凝了?神色,透着几分凉薄,失笑,「……我定婚了?啊。」
许昭容勐怔,「谁?」
郎灵寂岿然,并不准备回答。
这个问题有些逾矩了?。
许昭容更?加伤心?,挂着哀思的面颊,连唿吸都忘记,啜泣声比刚才更?大。
郎灵寂静静等着姑娘哭,百无聊赖之际望着窗外几个村落升起的裊裊青烟,远山苍白的鸟道,以及独钓寒雪的老人。
他惯来嫌弃亲戚,找上门来拒绝不得?,办事又弄得?十分麻烦。
所以他明?知那?位命运多舛的表妹沦落在建康城的秦楼楚馆中,数年也?懒得?寻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百善孝为先,如今继母有命不得?不遵从。两条光明?大道已为她选好,她不满意直说就是了?,为何要哭。
他自?己娶她……这未免荒谬,完成母命而已,他不至于付出那?么大代价。
许昭容多年来的信仰在一瞬间崩塌,心?心?念念的表兄早已有了?未婚妻,即将与别人厮守相伴,之前她的苦熬与等待化为灰烬,接受不了?残酷的事实。
郎灵寂命人给她递了?手帕,在能力范围内尽量保持礼貌。但他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撂下一句,「如果表妹没想好,便容许你多考虑几日,想清楚了?再说。」
许昭容立即摇头,她不要留在这销金窟中,受那?些脑满肠肥官老爷们的羞辱,受狠毒鸨母的虐待。
「我选第二条,」她说,泪失禁,「求雪堂哥把我赎出去吧,去找姑母也?好。」
郎灵寂道:「可以。但你姑母还在来建康的路上,逢遇大雨路阻塞,大抵还要一个多月才到?,表妹需得?等等。」
许昭容有些听不懂这话,什么叫等姑母,难道……他不准备先带她走吗?
他不准备。
人已翩然而去了?。
许昭容擦干泪追了?出去,见之前欺辱她的那?县令还畏畏缩缩地?跪在原处,郎灵寂从县令身边若无其事地?过去,置若罔闻,竟半句训诫的话都没有。
那?县令长?舒了?口气?,扶了?扶歪斜的官帽,竟腆着大肚子平安无事。
许昭容再一次被伤得?体无完肤。
她本以为,那?县令欺负了?她,如此?夺妻之恨,他得?要那?狗头县令的命。
原来他这么仁慈。
·
半年来闹得沸沸扬扬的科举制变法最终以失败告终,涉事官员悉数被斩首贬谪,以琅琊王氏为首的士族重?新控制的朝政,掌最重要的朝政大权和人才铨选。
王戢和郎灵寂二人一武一文,一外一内,成为掌握江山的实权人物。
具体来说,就是王戢掌军事,郎灵寂管行政,王戢开拓疆土于外,郎灵寂运筹帷幄之中,相互协作相互配合。
这种天衣无缝的运作模式并非首创,早在王老太尉在世时,王家便凭此?能文能武,获得?了?第一士族的宝座,连与之偶俪的陈郡谢氏都远远不敌。
现在,俨然回归了。
这场帝党和相党的争斗,相党大获全胜。
郎灵寂升官为执政大臣,有他在朝堂实行黄老之术,九品官人法像坚固的锁一样,毫无异议地?被实行下去。
另外,他本人长袖善舞深沉如渊,懂得?权衡各方士族的利益,和光同尘好处均沾,世家们对?他的执政风格颇为依赖。
琅琊王氏,一时实现了?无与伦比的中兴,光芒万丈,荣耀至极。
与之相对?的,皇帝司马淮被彻底地?架空,枯居太极殿,指望全无。
他和远在王宅深处的王姮姬一样,极度绝望之下企图用白绫勒脖的方式结束这一切,但最终又清醒了?。
他不可以这么懦弱。
他体内流着先祖司马懿的血,善于长?期的隐忍与蛰伏,忍到?极点,会找准对?手的薄弱处给与致命一击,为白白逝去的文砚之、陈辅等人报仇。
司马淮眼中猩红充满了?血丝。
……
王姮姬已正式成为家主,接手了?家族大部分事务。
她在王宅正中的会客堂连续三日见客,出门向外解释,自?己一切都好。
外人当然也?不是真关心?她,看得?见她表面安然无恙,看不见她暗地?里?被绳索捆住手脚,左支右绌。
议事之堂,素来只有男人在的场面,王姮姬居于首位。
她因之前服用了?情蛊,脸颊起了?浮肿,面上得?覆戴一层纱,遮掉面容。
老辈的族人却以为她端着架子,以女子之身当家主、进祠堂,不仅不懂感恩戴德,还戴着面纱装模作样起来了?。
但族人愤恨归愤恨,谁也?不敢说出来,当众谤议家主按族规可斩。
要拉王姮姬下马不是件简单的事,她身后的影子又深又黑,武有王戢,文有郎灵寂,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明?火执仗,一个城府如渊。
……若非如此?,即便有遗训,她一个女子如何做得?了?偌大琅琊王氏的家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王氏祖上那?把代表权利和荣耀的宝刀,真真正正传到?了?王姮姬手中。
傍晚,王姮姬正埋头案牍,闻背后轻轻的脚步声,想也?不用是那?人来了?。
随之来的还有四五个下人,端着托盘,放下了?金灿灿红滟滟的东西。
王姮姬提笔濡墨,沙沙在纸上继续写了?会儿。那?人也?不催促,守着簟纹灯影,在她身后的长?椅上静悄悄等她。
窗外是凉飕飕的秋风,无形的拉锯战,纸张与纸张的摩擦声分外放大。
嵴梁骨也?凉飕飕的,如芒刺扎,无形的目光宛若沉甸甸的铅块。
本属于一个人的空间蓦然被另一个人占据,相互排斥,极为膈应。
这样她在写他在看的情景,前世其实从来没发?生过,前世他甚至没有正眼瞥过她,永远都是她巴巴凑过去。
王姮姬终于忍不住,问:「有事吗?」
郎灵寂漫然将手中的一卷书阖上,道:「凤冠嫁衣到?了?,你瞧瞧。」
王姮姬暗诽这点破事也?值得?跑一趟,实属闲得?无聊撑的,视线并未离开案牍,淡淡道:「爹爹和五哥刚过世,我不适合穿太红的。」
他道,「嫁衣不红,如何叫嫁衣。」
王姮姬坚持道:「即便外面套红,里?面我也?需得?穿缟素,以尽哀思之意。」
郎灵寂微微阖目,「随便你。」
他却还不走,没其他动作,继续单纯在这里?耗着。
王姮姬本欲跟他耗下去,奈何他那?抹冷白色在余光中若隐若现,时刻彰显着强烈的存在感,她无法只得?起身。
凤冠霞帔十分精美。
凤冠由一整只振翅欲飞的金凤攒丝打造而成,流黄泽与黄白游二色间杂,点缀以玛瑙红珠,流苏遮面,极尽美丽。
喜服呈大红色,轻如松花落金粉,星月光华,流动的红浆液,边边角角点缀一穗灯花,既吉祥又华贵。
另外,还有婚鞋、婚帕、玉佩、许多零零碎碎的物件,无不尽工匠巧思。
她将四角镶着花穗的红盖头拎起来,瞧了?瞧。
「可喜欢?」他问。
王姮姬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死物罢了?,华贵也?好简陋也?罢,只穿那?么一天都无所谓。嫁给他,她能勉强出席婚礼已经很?不错了?。
「挺好。」
郎灵寂道,「穿上试试吧。」
「穿?」
王姮姬见他下巴懒懒地?歪着,眼神好整以暇,似准备就这么看着。
这种毫无边界感的举动令人有点难受,她道,「不必了?,你哪里?那?闲工夫。」
他状若无事,「无妨,闲暇。」
王姮姬语塞,这人仿佛听不懂好赖话似的,虽然他们俩做过那?事,但也?没熟到?这般地?步,可以当面换衣裳的。
「成婚那?日会看见。」
她推辞,犹豫地?说,「……现在就算了?吧。」
郎灵寂闻此?终于眉间落了?些温色,暂时作罢,她这么说好像承诺一定会嫁给他似的,在预算承诺有限的未来。
他这么斤斤计较当然不是因为爱,她肯好好嫁给他,是一记定心?丸。
她若再逃婚或者节外生枝,会影响他的仕途,他为仕途着想,仅此?而已。
她前几日做出逃婚那?样出格的事,所以他需要不断看着她,监视着她,反覆确认,直到?新婚之夜为止。
郎灵寂温声细雨,「过来。」
王姮姬暗暗警惕,不知他又要作甚,每每他朝她唿唤,体内情蛊都要作祟。
她反感地?挪了?过去,被他周遭的沉冽气?场压得?有些发?闷,僵硬着矗着。
他将她耳鬓的面纱系带摘落,屈指刮过了?她微肿的面颊,「疼吗?」
王姮姬皱眉,下意识侧过头,却被他恰逢其时地?截住,强势不容躲避。
他想听她的真话,哪怕真话并不好听,在掌握之中,籍由他拿捏。
她遂道:「疼。你给我灌的药。」
「对?不住,下回不会这么粗暴,」他道,「你自?己喝。」
「下回?」
王姮姬厌烦地?撇开他。
「我谢谢您。」
他含而不露,「不谢。」
王姮姬内心?疲惫至极,这场游戏玩得?没完没了?,人生还有几十年,一旦成婚,她提早跟进了?坟墓有何区别。
情蛊是个无解的死局。唯二会配制解药的文砚之和文婆婆都死于非命,药方也?被她亲手烧了?,今后再也?没人帮她了?。
她尝试着讲道理,「你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还控制着我有什么用。」
郎灵寂,「我哪里?控制你了?,你爹临死前将你託付给我,都在保护你。」
王姮姬齿冷,是没明?目张胆地?控制,可情蛊就像最坚固的命绳,套在她的脖颈上,锁住她的一生。
她想起那?夜他给她谈的条件,三年。
那?时她若嫁给文砚之,幸福生活三年,之后和离嫁给他,回归正轨。
那?么现在……
「三年之后,你可否也?放过我?」她顿了?顿,道,「就像你之前说的,和离。」
郎灵寂雾色的眸停止流淌了?一瞬。
承认的是,虽然他不怎么爱她,却享受她一心?一意爱他的感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三年后的她,确实对?琅琊王氏的发?展没有太大用处,更?不会影响他的仕途。
但不知怎么,他很?忌讳这件事,即便她将来没用了?也?不想放她走。
这是她的家,走,她能去哪儿呢?
前世吵了?那?么一小架,她就撒手人寰了?,他印象深刻。
她万一又赌气?撒手人寰了?呢?
她死了?对?他自?然没什么,却万万对?不起死去的王章。王章把琅琊王氏交到?他手中,条件之一就是「善待」王姮姬。
他得?守着契约精神,一生「善待」她。
郎灵寂抬眼,见她裙角的梅花,她墨黑的发?,以及她投来隐隐希冀的目光。
他摇头,半分情绪不漏,直接掐灭了?她的希冀:」不行,姮姮。」
第041章 洞房
九月十四, 王氏新家主王姮姬与琅琊王成?婚,皇帝赐婚,十里红妆, 张灯结彩, 场面空前绝后地盛大。
婚房设在小王宅,世?世?代代荣耀无比的朱门,以椒泥涂墙, 囍事大吉大利,嫁偶天成?, 秦晋之好, 生生世?世?永为?夫妇。
琅琊王氏嫁女, 光想想名号就够令人羡慕了, 何况是陛下亲自驾临,祝福新人,观新人的拜堂大礼。
因为?这场盛世?婚礼, 新落成?的小王宅一时成?了建康最炙手可热的宝地,许多人羡慕嫉妒, 挤破了头只为?看小王宅一眼。
闺房内, 王姮姬任冯嬷嬷为?她盖上红盖头,滟红玉囍珠流苏在额前晃来晃去,一身凤冠霞帔,隐隐已经听到了外面热闹喜庆的唿喊声和?炮竹声。
冯嬷嬷一边为?她梳头一边抹着泪, 「小姐, 左右咱也不是外嫁, 以后住在自己的院子里, 您还是琅琊王氏的家主。」
桃枝桃干几个?小丫鬟亦负面情绪良多,生怕小姐嫁人后受了欺负。
王姮姬没什?么特殊感触, 接近于一种麻木状态,像白天梦游,被针扎了都没有痛觉。成?婚之事又不是第一天得?知,既定的结果罢了,没什?么好伤心的。
婚姻既代表了一方对?另一方的保护与承诺,同时也是束缚和?标记——有了一纸婚契,便绝不能从对?方身边逃开。
她成?婚,牺牲掉自己的自由,为?了保护仅存不多的她在乎的人,仅此而已。
「嬷嬷别哭了,您以后会?伴在我身边,时时刻刻看着我。」
冯嬷嬷擦干泪水,九小姐是她奶大的,说句不敬的话就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现在眼睁睁看着她所嫁非人,如何能不伤心,正是:女怕嫁错郎。
王姮姬漂亮的脸蛋上还有浮肿,冯嬷嬷怜惜地给?她戴了一层薄薄的面纱,片刻之后再盖红盖头,恐怕会?透不过气?。
都是情蛊作孽,若老爷还在世?,怎会?让小姐受这等委屈。小姐明明已解除了情蛊的控制,又活生生吞回去了……
金灿灿红彤彤的嫁衣之上,王姮姬在胸前别了一枚白如豕膏的丧花,以表对?逝世?未久的父兄的哀思之意。
希望爹爹冥冥中的灵魂寄居于此圣洁的白花中,保佑凝视着她。
拜堂的喜乐已然?奏响,吉时将?到。
她起身,眼前一片红茫茫的朦胧,由人搀扶着走出闺房。
花轿准备就绪,驷马拉拽,豪华又富丽,载着新娘从王家老宅往婚房小王宅去,今后新娘的居所便是那处。
王戢,王瑜,王潇,王崇等哥哥们都来送她,老一辈的王慎之不满王姮姬为?家主,也皆来送行。襄城公主在旁作伴。
王戢忍不住眼底湿了,拍拍她的肩膀,黯然?说:「九妹,别恨二哥,二哥迫不得?已,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恨也好爱也好,今后都是新的篇章,过分纠结于旧事只会?损耗自己。
他轻轻一拍,王姮姬肩头一重,感到了劲道极强的压迫感。
王戢是武人,手上粗粝,有的是力道和?兵力,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支撑琅琊王氏,让她稳稳坐在家主的宝座上。
二哥需要背负整个?家族前行。
人生在世?,皆有难处。
即便不投生在註定政治联姻的门阀世?家,身处寒门亦是百事哀。
此刻这样的命运,她不必幽怨谁。
她木然?道:「嗯。」
王戢听她语气?和?缓,心中堵着的巨石方才疏通了些,俯下身亲自背妹妹上花轿,新妇的履不能沾染灰尘。
王姮姬脸被红盖头遮住了,没人能看清她的神色是喜是悲,一身猩红热烈的新娘服,即便悲看上去也是喜的。
谀词如潮的祝福,好似一声声诅咒,多子多孙,宜室宜家,永结为?好,晕乎乎地砸过来,让人恶寒发呕。
她终究还是走了前世?的老路,或许从一开始,根本就没的选择。
个?人无论怎么挣扎,最终都会?被带回到既定的轨道上,麻木地前行。
婚车缓缓开启,浩浩荡荡,十里红妆,流动在拥挤街巷中的一抹丹雘色。前往建康城中的小王宅,场面盛大奢靡。
象徵王郎两家的婚契的巨锁也当?成?嫁妆被送到小王宅,曾经的裂痕修补得?齐全,破镜重圆,看不出一丝瑕疵。
春祺夏安,秋绥冬祺。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
无人在意的僻静角落处,一无名老人正在为惨死的文家祖孙俩烧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今日是文砚之的尾七,还魂的日子,白幡飘扬,长?歌当?哭,魂魄悲伤。
文砚之那傻孩子是为了王小姐才心甘情愿就死的,王家小姐却?转头就嫁给?了仇人,还专门挑在他尾七的日子。
王小姐还真是一点不顾念旧情,嫁了门当?户对?的夫君,狠心抛却?旧人。
婚事与丧事冲撞,无名老人哭着对熏烟缭绕的火盆说,「你?们祖孙俩造孽啊,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去招惹王家,跟王家作对。」
「现在好了,都变一抔白骨了……」
……
洞房。
龙凤花烛燃着明亮而炙热的光,灿烂暖烈,灼灼如金,噼啪爆着烛花。
红绸垂挂的新房内,充溢着吉祥喜庆的氛围,洒满了五色果饯。
喜榻上,王姮姬静静坐了会?儿,脖子酸得?厉害,便令冯嬷嬷将?沉重的凤冠摘了,枷锁似束缚的凤袍也除去。
冯嬷嬷掀开她的红盖头,望向窗外浓黑的夜色,戌时了,姑爷要来早就来了,可到现在还是杳无人迹,恐怕新婚第一夜小姐便要独守空房了。
囍酽酽的洞房,死气?沉沉,寂寞空虚冷,极致的热烈对?着极致的冷清。
姑爷看来是不打算来了。
怎么可以这样?
姑爷的心太狠了,是石头做的。
「小姐……」
王姮姬知冯嬷嬷想说什?么,「嬷嬷别嘆,他不来我的日子才好过。」
她和?他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夫妻。
冯嬷嬷仍然?忍不住嘆息,什?么佳偶天成?宜室宜家,都是骗人的,连府上小厮婢女成?婚时都会?有洞房花烛夜。
姑爷今日都没怎么露面,除了在拜堂时短暂地与小姐并肩了一会?儿,其余时候没有半分温情,疏离若陌路人。
小姐造了什?么孽,嫁这样一位夫婿。
可惜小姐今日打扮得?这样美?,花容月貌,生生一个?人渡过这残夜。
小姐脸上轻微的浮肿,是为?他喝情蛊喝的,他良心完完全全是黑的。
桃枝和?桃根为?王姮姬端来些食物作夜宵,外面的宾客散得?差不多了。
王姮姬吃了几块点心,食欲不振,心神双重劳累之下,欲熄烛就寝。
明明只是一日的婚仪,感觉像一年那么痛苦漫长?,消耗人的气?力。
桃枝和?冯嬷嬷等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按理说新婚之夜没有新娘子独自就寝的道理,连合卺酒都没喝……可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姑爷一直不见人影,难道小姐一直等到天明吗?
「二公子还没走吧?」
冯嬷嬷刚想说姑爷这般作为?,小姐莫如找二公子评道去,转念想起小姐出嫁了,从今后是大人了……哪能因为?洞房之事跟二公子告状,兄妹之间也得?避嫌的。
虽然?新郎和?新娘洞房是惯例,但谁也没说新郎必须和?新娘洞房。姑爷可以不跟小姐洞房,小姐却?不能哭啼啼地回娘家。
况且她没有娘家,这里本来就是琅琊王氏。
王姮姬轻轻嚼着一颗果仁,「二哥这几日都和?公主住在小王宅,担心我受欺负。」
冯嬷嬷见她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痛心道:「小姐!您真的半点不在意吗?」
王姮姬淡嗯了声,褪履上榻。
冯嬷嬷抿了抿唇,也住口?了。小姐都不急,她着老嬷嬷瞎着急作甚。
小姐早不是处子之身,姑爷和?小姐早圆房过,那夜……小姐浑身瘀青,受了许多苦。或许真诚如小姐说,姑爷不来才是好事。
「小姐累了,」桃枝几个?左右犹豫,试探地问,「要不小姐最多再等一盏茶?」
姑爷不是入赘的,有绝对?的话语权。
小姐独自早睡,相当?于藐视人家。
姑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陌生婢女的唿唤,敬然?告知,「九小姐,今夜殿下不过来。」
这婢女是传话的,说的是准信儿。
冯嬷嬷听到这羞辱到脸上的话,实在气?不过,出口?质问:「为?何?我们小姐辛辛苦苦等了好几个?时辰。」
那婢女道:「九小姐见谅,今夜恰逢许太妃进城,殿下去接太妃了,恐怕赶不回来,所以派奴婢传话九小姐您先睡。」
许太妃本想前几日进京参加儿子大婚之礼,奈何遭逢大雨滞留在外,直到今夜才赶到建康城的地界。
冯嬷嬷等人面面相觑。
许太妃?
王姮姬心如明镜,许太妃是许昭容的姨母,前世?许昭容仗着有许太妃的庇护,日日到她这主母眼皮子底下闹。许太妃既来,许昭容想必也要粉墨登场了。
至于郎灵寂,左右娶到了她,实现了政治目的,接下来的戏演不演都无所谓。他娶她只是放在后院摆着,她已经认主了,再不用担心离开。
他去接她的心上人,当?然?高枕无忧。
这才成?婚第一天,他就不演了,迫不及待接妾室过来,真是爱许昭容爱到了骨子里。
王姮姬打发了传信的婢女,卸掉钗坏,熄灯舒睡。
心中隐隐期盼着,许昭容的到来,能给?她如今的困境带来一点转机。
起码抓到郎灵寂的漏洞才好。
……
许太妃进入建康城时已将?近子夜,繁星点点,空气?中瀰漫着一些残余的炮竹火药味,隐约透露着吉祥喜庆的氛围,可见白日的婚礼多么盛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许太妃没直接去琅琊王氏,而是先去与许昭容会?和?。祖孙二人失散多年未见,唏嘘不已,哭得?险些犯了头晕症。
养瘦马的秦楼楚馆,处处飘荡着靡靡的胭脂水粉味,叫人噁心又不屑。
正经人家的夫人和?姑娘,别说踏足这种地方,沾上一点香粉都觉得?不耻。
许太妃责怨道:「雪堂你?也忒不像话!母亲让你?找到昭容,你?找是找到了,怎能撒手不管,这些日任你?表妹留在秦楼楚馆?你?的责任心、契约精神都到哪儿去了?你?做甩手掌柜子,是在煳弄母亲,还是在煳弄你?自己?她一个?姑娘家,在外无依无靠,受了欺辱你?后悔莫及!」
郎灵寂在旁听着,一袭玄衣昏黑如墨池,素净得?犹如夜色,颇有种道家的清寂。今日是他大婚,才刚换下了新郎官的喜服,换作常服。
他想了想,不太明白后悔莫及那句,有些好笑,道:「母亲教训的是。」
许太妃心疼地搂着失散多年的侄女,余怒未消,「如今你?是当?朝帝师,给?昭容在乌衣巷弄处宅子只是勾勾手的事。莫非娶了琅琊王氏的那女子,便开始畏手畏脚,忘记青梅竹马情了?」
郎灵寂道,「与王姮姬无关。」
许太妃不悦,「你?这就向着她了?」
郎灵寂轻描淡写道,「乌衣巷是王谢两家世?代居住的地方,寸土寸金,有钱有权未必能买到一块地皮。」
就像皇帝有能力封一个?寒人为?高官权臣,却?无力把他们封为?士族。士族靠的是世?世?代代的积累和?血缘关系,家族的徽记远非任何一道旨意可以加封的。
许太妃听出了言外之意,说她侄女不配。可昭容也是许家贵女,因幼年意外走失才沦落风尘,出身并不差。
许太妃哼了声,先对?这素未谋面的豪门儿媳三分不满,「即便不住乌衣巷,住其他地方同样可以的。她琅琊王氏虽家大业大,不能欺人至此,连你?一个?亲表妹都容不下。」
郎灵寂道:「王姮姬是家主,有绝对?的决定权,母亲也不好妄议家主吧?」
许太妃闻言默怒,琅琊王氏门高非偶,自己这小小的许氏确实望尘莫及。
到底没有血缘关系,她这继子才刚娶了琅琊王氏的新妇,便向着王氏了。
许昭容在旁听着,今夜是王家小姐的洞房花烛,雪堂哥出来,使王姮姬独守空房,已经实打实羞辱到王姮姬了。
胜利,需得?一步步地获取,万万急不得?。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劝道,「姑母,你?莫责雪堂哥,安不安置宅院有何所谓。」
许太妃心疼道:「傻孩子,你?这些年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姨母若不照顾好你?,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
许昭容坚决不另闢宅院。
她有自己的一番心思,若住到别的宅院去,以后接触郎灵寂可就难了。莫如直接住到琅琊王氏去,既享富贵,又在雪堂哥周围,将?来还能博个?名分。
而且她初来乍到,原该去拜见琅琊王氏的主母。
雪堂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婚了呢?瞧小王宅辉煌富丽无比,御赐大婚,许昭容心里说不嫉妒是假的。
总有一天,荣耀也将?属于她。
回程,许太妃和?许昭容共一架马车。
许太妃紧攥着手中檀木佛珠,一颗颗滑过,念诵佛经百遍,兀自不能安定内心,方才郎灵寂的态度着实奇怪。
她忍不住低声问:「昭容,他那日究竟怎么跟你?说的,可答应收留你?了?」
传言琅琊王氏贵女不让丈夫纳妾。刚才郎灵寂说,许昭容户籍记在了她名下。影影绰绰的,竟好像真不打算纳妾。
许昭容默然?点头。
许太妃长?长?舒了口?气?,又问:「那他对?你?是怎么个?态度?」
许昭容声如蚊蚋,「姨母别问了,雪堂哥才刚成?婚。」
人对?新鲜事物总有三天新,这时候当?然?会?向着明媒正娶的新妇说话了。
许太妃不好再问下去,她那继子是琅琊王氏的女婿,琅琊王氏以门第傲视他人,定然?会?带来一些束缚。
雪堂应该没多喜欢那王氏小姐,否则,新婚之夜断不会?抛弃新娘子出来。
可怜那豪门贵女王姮姬过了洞房花烛夜,还是个?完璧之身,笑也要笑死。
……
帝师大半夜地带着母亲来秦楼楚馆提人,实动静不小,桓思远作为?本地巡抚,自然?得?熬夜陪着。
许太妃和?许昭容的车驾远去后,桓思远方松了一口?气?,清凉的夜风洒在身上,吹得?衣襟层层褶皱,还挺舒服的。
「今日大婚你?怎么就出来了,连洞房都不洞房,这么嫌弃新娘子吗?」
以琅琊王氏那等强悍的实力,真不禁令人怀疑王小姐仗势逼婚了。
「确实不太喜欢。」郎灵寂轻幽幽一声笑,夹杂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要娶的。」
同为?男人,桓思远明白,家花哪有野花香,饶是王姮姬是琅琊王氏传说中的第一美?人,也不如这在秦楼楚馆里精心调过的许昭容风情万种。
只是,王家女心高气?傲,能容得?下夫君刚一成?婚就纳妾吗?
况且她还不是寻常贵女,是琅琊王氏独一无二被捧上天的新任家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第042章 婆母
翌日?清晨, 王姮姬起床梳妆。
天色灰濛濛的,犹如墨水未曾干透,一片幽僻寂寥, 泛着薄薄的雾气?。
王姮姬仍然病恹恹的, 加之?一身缟素为父兄服丧,更显清丽寡淡。
冯嬷嬷帮她挽了?个舒适又低调的髻,戴了?两朵白山茶点缀, 既小巧精緻,又不失为逝者哀思的敬意。
「我们小姐多?好看?啊, 」
冯嬷嬷感羡嘆道, 「整个琅琊王氏, 也找不出比小姐更好看?的人了?。」
王姮姬对着铜镜抚了?抚颊上的浮肿,虽有见好的趋势,出屋仍得?戴面纱。
「毁容了?。」她怔怔说,「真丑。」
冯嬷嬷急忙道:「哪里毁容了?, 小姐的脸只是暂时的,过几日?就?好了?。」
王姮姬摇头, 夹杂淡淡的遗憾, 「我以?后每个月都得?吃那?种药,脸会长期有浮肿的。」
冯嬷嬷闻此忍不住感伤,小姐年轻,多?爱美啊, 今后怕是无法再爱美了?。
别人家的新娘过门第一日?都有夫君画眉梳妆, 她们家小姐却孤身一人。
姑爷似乎真就?是政治联姻, 无情无分, 娶了?她家小姐就?到此为止了?,平时不沾惹半分。偏偏小姐还吃了?那?种药, 产生了?严重的药瘾依赖,连和离都做不到。
「小姐……」
王姮姬摆摆手,巴不得?与郎灵寂老死不相往来,最好他这辈子都不见她,她正好在小王宅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他不来,没什么好哀伤的。
用过早膳之?后,王姮姬批阅了?会儿王氏送来的紧急公?文,随即卧床躺着,手里有一搭无一搭地读着史书。
帘外雨声淅淅沥沥,如碎玉声,轰隆隆的闷雷声,惊飞了?枝头的喜鹊。
听着缠绵的雨声,晕晕欲坠很是催眠。她病弱之?躯,一天到晚犯懒。
冯嬷嬷将昨日?大婚宾客的礼单送来,长长一大串,价值连城的宝货。
王姮姬见上面居然还有皇帝的御赐,便让冯嬷嬷等人将御赐之?物单独妥善保管,其余的锁进?库房。
「等等,」她揉着眼睛又说,「等雨停了?,我亲自看?看?陛下赏赐了?什么。」
桃枝过来禀告,许太妃登堂入室了?,以?婆母的身份暂时居住小王宅,此刻正在后花园观赏雨景。
那?老妇人俨然是个没见过世面,这也觉得?好那?也觉得?妙,看?见个琉璃碧玉的八角亭子双眼放光,上前摸来摸去。
王姮姬懒得?理会,小王宅的宾客和僕役多?了?,鱼龙混杂,管也管不过来。只要不做出格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右是婆母,随她吧。」
过了?会儿,桃枝又追禀说,许太妃希望亲自见见九小姐,瞧瞧新妇的样子。
新妇嫁人后的第一日?要给公?婆敬茶,听训导,没有躺床上睡懒觉之?理。
另外许太妃平日?素爱礼佛,希望王氏为她提供一间私人的佛堂,用以?参拜观音用,闲杂人等不可以?打?扰。
王姮姬却已?抱着史书睡着了?。
冯嬷嬷将桃枝拉出去,道:「哪来作威作福的老妇人,我们家小姐不是普通新妇,乃是当家主母,琅琊王氏的家主,连朝廷命官见了?都得?恭恭敬敬鞠躬的。她若想面见家主,须得?提前送请帖,沐浴薰香,否则少在家主面前聒噪。」
桃枝亦忿忿,「奴婢本?也想打?发了?的,奈何怕姑爷那?边生气?。」
许太妃是姑爷的继母,此番是来投奔姑爷的。姑爷当年举孝廉时便有孝顺的名声远播在外,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对母亲唯命是从。得?罪了?许太妃,姑爷定要不悦。
冯嬷嬷道:「姑爷不会管这点小事?的,又不是生身母亲,姑爷都多?少年没跟这许氏老妇人联络过了?。这老妇人就?是眼红我琅琊王氏的权势,巴巴贴上来。」
桃枝忧心忡忡,「不,姑爷这次会管的,因为那?老妇人身旁带一妙龄女子,名叫许昭容,据说是姑爷的旧日?情人。」
冯嬷嬷愣了?,手中端的茶险些洒落。
「什么?」
许昭容是何人,从前小姐就?因为此女和姑爷吵过一架,闹得?要退婚。
如今小姐和姑爷才刚成婚,这女人便开始闹腾,蹬鼻子上舞到小姐面前了??
冯嬷嬷愤然哎呀了?声,这回可难办了?,就?凭姑爷对小姐如今这冷淡样儿,遇见什么事?定然会向着那?瘦马说话。
姑爷在新婚之?夜去接许太妃了?,而许太妃和许昭容是同?路……明摆着,新婚之?夜姑爷弃了?小姐,和许昭容在一起。
姑爷竟欺小姐至此,装也不装了?,新婚之夜就去私会外室。可怜了?她们家尊重独宠的九小姐,娶回来当大婆,放在神龛上摆着,在泥淖中苦苦挣扎。
「这是我琅琊王氏。」
冯嬷嬷恶狠狠道,「小姐是王氏家主,宅邸唯一的主人,任何惹小姐不悦之?人统统打?杀。该忧心的是她们。」
饶是姑爷,也不能违背老家主临死的遗愿,必须善待她们家小姐。
否则,契约便不成契约了?。
……
第三日?,雨过天晴。
一大早,郎灵寂就?传话说暮色时分要过来,有几封重要公?文要她察看?、签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新婚之?后,他们即将第一次见面。
王姮姬不怎么感兴趣,当傀儡的日?子当真令人沮丧,莫如直接把家主的印玺给了?他,省了?这道多?余的流程。
枯黄的秋草里上闪动着光泽,雨后草叶清洁,一扫多?日?来的病气?。
午后,王姮姬遥感精神恢復了?些,召见了?许太妃,到会客堂晤谈。
论亲缘,她们是婆媳关?系,王姮姬作为新妇该敬茶拜见婆婆,叩首听训。
但论名位,王姮姬是诰命在身的琅琊王氏家主,许太妃只是个衰微家族的老太妃,还要反过来给王姮姬行礼。
为图省事?,便两免了?。
许太妃心怀芥蒂,什么两免,没听过新妇大言不惭说两免的。
来王宅三日?了?,新妇居然还没来拜见过婆母,摆这样大的谱儿,琅琊王氏当真是仗势欺人,枉顾老幼之?序。
见面,上茶。
王姮姬邀了?下手,道:「这是琅琊郡古老茗茶一瓯春,太妃尝尝味道。」
她自己亦捧着莲瓣盏细细啜着,乌黑的眸中浮现茶色,仪态优雅,不急不缓,品着沸水中窅然的香气?。
许太妃沉着脸,婆婆没喝新妇倒先喝了?。这新妇不但不亲自跪地敬茶,竟还稳稳坐在主位上,戴着面纱,好像招待客人似的叠着家主的架子。
托起茶盅抿了?口,不咸不淡的,难喝极了?,无法与北方大碗乳酪茶媲美。
许太妃咳了?咳,维持着面子,「多?谢家主,王家乃江左风流,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按老妇人家乡那?边的规矩——也就?是您王氏的起源地琅琊郡孝友村,新妇过门第一日?该主动拜见婆母,跪地奉茶,聆听训诫,说说妇人的私房话。家主还太年轻,想必还不清楚这些规矩。」
王姮姬随意嗯了?声。
安静品着茶,没什么话。
亦没太大的波澜,置若罔闻,就?像丫鬟禀报了?件鸡毛蒜皮小事?。
空气?就?此陷入凝滞,分外尴尬。许太妃愈加难看?,自己已?抛出橄榄枝了?,这新妇连顺坡下驴都不会。
到底是豪门养出来的贵女娇纵懒惰没礼貌,儿媳妇没有半分儿媳妇的样子,比之?温婉的昭容可差远了?,怪不得?雪堂对她避之?三尺,不与她洞房花烛。
相对静峙了?会儿,王姮姬迳自离去。
许太妃以?为她有什么急事?暂时失陪,独自在堂中坐着等待。日?头逐渐升高,始终不见人影回来。
许太妃老胳膊老腿的,久坐容易腰酸背痛,有点扛不住想问问情况。
招唿丫鬟,王宅丫鬟的态度却一个比一个傲慢,不是分内的事?不爱做,对她这远道而来的老人家白眼翻得?老高。
许太妃心口起伏,正琢磨着打?听出那?些丫鬟的名字跟主母告状,却在此时,王姮姬披着湿漉漉的头髮出来。
她一边擦着额前水珠,面露讶然,「太妃怎么还在这儿?有事??」
墨发散发淡淡的栀子花香,刚刚抹了?膏油,整个人一身随性蓬松的白裳,充满了?自己家的松弛感,竟是刚洗头回来。
许太妃顿感一阵莫大的羞辱,脸憋红了?,紧攥裙摆,牙关?快要咬碎。
晾着婆母在此,她悠闲去洗头了??
琅琊王氏,欺人太甚!
她究竟懂不懂半分待客之?道?
王姮姬问:「桃枝,我要的香膏呢,怎么还不送进?来。」
桃枝矮了?矮身,回道:「主母,是许太妃非要跟奴婢攀谈,要这要那?儿的,耽误了?时候。」
王姮姬道:「太妃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要以?贵宾之?礼尊重。」
桃枝撇了?撇嘴,「奴婢是王氏的丫鬟。」
王姮姬自顾自道,「罢了?,过来,你先帮我涂香膏,冯嬷嬷会告诉你涂在哪儿。」
说罢率先走进?了?内室。
这主僕二人一言一句的,恍若旁若无人。
许太妃脸色比菜色还难看?,浓重的羞辱感让她浑身发僵,「砰」地重重将茶盏摔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什么新妇,什么玩意!
……
许太妃从王家小姐院里回来,被气?苦了?,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
活了?这么大岁数,她还没这样轻视侮辱过,准备了?一箩筐训诫新妇的话没说,反而被新妇摆了?一通。
她今日?可算见识到以?门户自矜的琅琊王氏的厉害了?,道貌岸然,冷漠轻狂,一群依仗冢中枯骨傲慢无礼之?辈。
「走了?,昭容,收拾东西回琅琊。」
为免碍主母的眼,许昭容一直避嫌在屋里。此时见姨母如此伤心落泪,慌忙上前询问,「姨母,您这是怎么了??」
许太妃道:「她琅琊王氏看?不起咱,咱也不要跟她们沾关?系。明日?便叫雪堂跟她和离,咱们回琅琊郡去。」
许昭容心里咯噔一声,捲铺盖回琅琊郡一切就?都完了?,转移话头,「姨母,您喝盏茶冷静冷静,有什么事?对侄女说。」
许太妃听「茶」的字眼就?噁心,刚才王姮姬那?壶茶仿佛从她嵴梁骨灌下去的,她今生也没喝过那?么难下咽的茶。
人在屋檐下,仿佛坐一下椅子,喝一口茶,都是琅琊王氏的巨大恩赐。
「这辈子也不喝茶了?,和离,雪堂必须和那?个女人和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许昭容给许太妃倒了?碗白水,劝她稍安勿躁,道:「雪堂哥如何会跟刚过门的主母娘子和离,两人新婚燕尔,正好感情好的时候,姨母千万莫要冲动。」
许太妃含泪道:「本?朝以?孝治天下,难道他有了?新妇,就?不顾我这继母了?么?雪堂素来明事?理,分得?清轻重。」
许昭容暗嘆,正因为他分得?清轻重才不会和王姮姬和离,王家能给他的事?业带来多?少助力,许氏无法相比。
所以?她自己一开始目标仅仅是做雪堂表兄的良妾,从未肖想过主母的位子。
她不愿招惹王姮姬的,更不愿与斯人为敌。她只想跟主母和平相处,获得?丈夫的爱,平平凡凡过日?子就?够了?。
许太妃恼恨了?会儿,逐渐清醒过来。
那?王姮姬不可一世是有资本?的,她承琅琊王氏王太尉的衣钵,既是前宅决定朝政大权的家主,也是后宅执掌中馈的主母。
双重身份之?下,自然尊贵无比。
寻常女子一辈子都不能踏入的祠堂,她来回穿梭如家常便饭。
方才隐约望见她书桌上堆着许多?牍文,王家在朝廷的事?竟需她签字诺之?。
郎灵寂和王将军做出的决定,得?先问她这名义上家主的意思。
但女人终究需要丈夫管着,再厉害的女人,丈夫一纸休书就?沦为下堂妇了?。
琅琊王氏门高非偶,郎灵寂虽不会做得?那?么绝写休书,但和离肯定是有的。
听说她暗恋了?雪堂五六年,当初还女扮男装巴巴追到学?堂去。
被爱慕的男人抛弃,婚后仍然是处女,这就?够令王姮姬心痛了?。
当了?高高在上的家主和主母,得?不到丈夫的爱,又怎么样呢?
天色将暮,郎灵寂下朝还未来得?及褪去朝服,便被许太妃请到了?院里。
许太妃痛诉王姮姬白日?里的所作所为,见面都要戴着面纱,浑没把她放在眼里,仿佛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
见了?婆母,摆大款,不敬茶。晾着婆母,独自去洗头,之?后若无其事?和丫鬟谈话,浑然没半分规矩礼貌可言。
郎灵寂举重若轻,可有可无地点头。许太妃怒意更盛,要儿子施予那?女人惩罚,或者让她亲自来道歉谢罪。
郎灵寂声线平平,「母亲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许太妃一愣,「琅琊王氏。」
「是了?。」他道,「那?您还说这些。」
「家主是儿子也不能冒犯的存在。」
许太妃怔怔,终于意识到儿子被逼婚了?,说不定还是被抢婚的,在王家的地位相当于入赘,并无实权,惹不起那?跋扈的王小姐。
琅琊王与王姮姬的婚事?是一场政治联姻,儿为了?仕途被迫娶了?豪门贵女,实则没有什么感情基础。
「儿,难道要自陷泥沼,没有和离的法门吗?既入穷巷,该及时回头才是。为娘虽是你继母,会全力帮你和离。」
郎灵寂挥了?下手,语气?极冷,
「和离什么。」
许太妃又喋喋不休地道:「娘瞧她身子单薄,孱病瘦弱,怕是不好生养。再尊重的女人无法诞育子嗣,也不能要的。」
郎灵寂知王姮姬服用了?情蛊,身子受损,一生都不会有孩子。平常他与她相敬如宾,互不干涉,甚至心照不宣地没有共同?度过洞房花烛夜,不会孕育后嗣。
他微有出神,耳畔听许太妃见缝插针地劝道:「……昭容就?不一样了?,这孩子虽沦落风尘,身子却是干净的。无依无靠的,你给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家,将来生儿育女,岂不美哉,何苦守着刁蛮跋扈的大婆,受门阀的骯脏气?。」
许昭容躲在了?屏风之?后,闻此窈窕的微微一颤,细腰藏春,背影青涩而美丽。
她从小练就?了?一很柔情似水的技艺,是世俗男人心目中最贤淑的贤内助。
虽然早年间误落风尘,出身不足为正妻,但做了?良妾或外室完全是够格的。
郎灵寂却道:「表妹的事?我自会想办法安置,母亲勿要挂怀。」
他言语不详,眸底深处全是敷衍。
……
暮色降临,渲染霜柳的烟雾渐渐浓雾,视线暗淡下去,快被黑暗吞没。
王姮姬在亭中抚琴,新得?的琴谱绝妙,一时入神,忘记了?时辰。
冯嬷嬷埋怨道 :「姑爷说晚上要来看?小姐,转头被请去了?许太妃那?里,许太妃肯定说了?您不少坏话。且那?里又有个狐媚子瘦马,今晚姑爷怕是留在那?儿了?。」
王姮姬道:「那?我也不回去了?。」
明月抚颅顶,清风吹衣裳,她正好还有好几曲没学?完,未曾尽兴。
冯嬷嬷急道:「小姐,她们这样截胡,老奴心里为您着急。」
无论喜不喜欢,毕竟小姐今生就?这一个男人了?,让别人捷足先登如何是好。
今早传话时,姑爷明明要来这边。
王姮姬叮咚拨着琴弦,自顾自地喃喃,「这有所思古曲,低音怎么能这么低,高音怎么能这么高……」
冯嬷嬷没办法,小姐人淡如菊,她也只好陪着。叫人拿来了?夜灯摆在亭子四周,亮如白昼,湖面波光粼粼,星月回应之?下另有一番寂寥的美景。
她戴着面纱,清风吹皱了?皱,柔软的布料上条条波纹,恰似琴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午夜,方收琴回屋。
王姮姬爱惜古琴,用油布过了?自己亲自背着,主僕几人缓缓归。
推门,却见郎灵寂正在屋内,微微仰头阖着眼,冷茶已?残了?,身形凝然,显然等待了?良久良久。
他眸中点点涟漪,夜色下的湖水,
「记得?早就?和家主您说过,我晚上要过来签诺牍文吧?」
第043章 约定
王姮姬微怔, 冯嬷嬷说他去许太妃那院了,她便以为他留下了。
毕竟那里有?他心心念念多年的白月光许昭容,久别重逢, 正是叙旧良时。
前世他和许昭容有?三个?孩子, 这次旧情復燃,还不得滚到一张榻上去。
她默了默,将杂念咽下, 放好?古琴,道:「有?什么公文??我现?在签。」
郎灵寂手?边一叠薄纸。
王姮姬持起公文?, 从妆奁的暗格中取出?琅琊王氏家主之印, 略略在公文?内容上停留片刻, 便蘸了红泥依次钤在落款上。
暗红的框状印迹,使公文?生?效,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家主的绝对话语权。
「可以了?」
郎灵寂扫了扫,淡嗯了声。
他拿起那叠纸, 起身正要走?,王姮姬犹豫了片刻, 将家主之印扣好?, 连同印泥一块交给了他。
「放你那里吧。」
她道,「公文?多,你总揽琅琊王氏朝中行政之事,有?需要自钤即可。」
为这点小事跑来跑去不值得, 以他们的关系, 没必要如此频繁相见。
郎灵寂不起波澜, 眼皮子都没掀。
「拿走?。」
王姮姬低声说, 「我和二哥信得过你,我们两家是一体的, 风雨同舟。」
郎灵寂睨着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语气淡漠,「不是我的东西不要。」
王姮姬有?点摸不清他的态度,他猎取的就是权力,现?在将印玺拱手?相送,他倒还推诿了……甚至刚才散漫着,她一提送印玺,他的态度立即就变了。
琅琊王氏的行政大权已悉数落在他手?里,他有?没有?印玺都是琅琊王氏的实际操控者,何必虚伪地推辞。
她只得将印玺又收回?了暗格,停留片刻,「放这儿了,钥匙就在我珠花盒子里面,金黄的那枚。」
郎灵寂依旧处于方才的沉翳中,周身气场泼絮一般下了寒雪,空气肉眼可见地料峭了起来,仿佛被搅起无形的漩涡。
这样的举动显然惹到他了。
王姮姬噤声,再不提印玺的事。
郎灵寂掩唇轻讽,「九小姐真会?推卸责任,光顾着自己逍遥一身轻,倘若太尉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将家族所託非人?」
他语气如白水煮豆腐般清淡乏味,不着痕迹地觑着她,暗藏锋机。
……原来是恼她推卸责任。
推卸责任等同于不当家主,不当家主便等同于她生?了别的心思?,要毁婚。
他最忌讳的,就是毁一个?「婚」字。
荣华富贵是一条斑斓的毒蛇,死死将她缠住,锁定,由不得她推诿避让。
王姮姬实在厌憎当傀儡的日子,将权力送出?也比受别人剥削好?。
她抿了抿唇,「不是人人都对权力有?瘾的,我这么做,彼此都方便。」
郎灵寂不客气地打断,「你身为家主,说这些无聊的废话,合适吗?」
王姮姬语塞,顿时涌上一些不舒坦。自己一句话说错了,他便吃了枪药。
此时要反悔说自己当这个?家主,好?言好?语地求他,却也拉不下脸的。
到底是区别对待,他看惯了温婉贤淑的许昭容,便看她这主母不顺眼了。
今日许太妃定然告她黑状了,她得罪了许太妃,无形中也得罪了他。
「这里是我家。」
她生?着闷气,强调了句。
这家主她相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
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王姮姬口吻不善,说话间就要点燃。
郎灵寂坠着眼皮没搭理?她,瀰漫着空荡冷肃的压迫感,无声的拉锯战。
王姮姬僵持了会?儿,脾气便泄了。刚才那爆发的一瞬要吵就吵起来了,偏生?他没往上顶。
她体内有?情蛊,对抗了半天又赢不了,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如果他像前世一样给她断解药,她连半年都熬不过去。
他和她才成?婚三日,新婚燕尔,佳期未过,按理?说正当情浓意洽之时。拜堂后的首次相见,便闹得个?不欢而散。
王姮姬懒得多说,神色疲惫地躺了下来。暗暗琢磨着,将来好?言好?语请他和许昭容搬出?去,各不碍各自的眼。
迷瞪了会?儿,郎灵寂仍在。
她揉揉眼要翻身,他不知何时已临于榻前,伸手?掐了她下颌,温柔中泛着可怕的侵略性,「话还没说清楚,就安置?」
王姮姬烦躁地嗯了声,尽量保持沉默,省得他又指责她说「无聊的废话」。
一个?小小的印玺而已,早知道他会?揪着不放,她刚才万万不会?多嘴。
她挣扎,却挣扎不开,他不想接触旁人的时候冷若冰霜,想接触的时候,也会?纠缠不休,强势得让人窒息。
「你究竟想做什么?」
郎灵寂,「脸还肿着,真丑。」
王姮姬的眉深深蹙了下去。
又挑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直接地评价她容貌,她脸上浮起像瘢的红肿,是情蛊进入体内产生?的不耐受反应,拜他所赐。
前世她人老珠黄囚居病榻的时候,也丑,现?在应该和那时候差不多了。她确实不及许昭容天生?丽质,貌美如花。
她避开他的视线,「别弄。」
他道,「这几日没好?好?吃药。」
王姮姬确实偷偷扔了几颗糖,不想让自己的药瘾太重,希冀着有?朝一日能摆脱情蛊的药瘾,变回?正常人。
她清凌凌的眸子透露敌意,「不用你管。」
他情迹疏远地冷笑?了声,「是不管,死了也不管你。」
王姮姬无语,哼了声,将脸掩进枕头里。她以前引以为傲的美貌,就这么在一夕之间毁掉了,他尽可以看笑?话。
空气又沉默了许久。
……那人仍在此处。
王姮姬再好?的脾气也有?些受不了,他该签诺的公文?签了,该羞辱的也羞辱了,还在这儿不依不饶地矗着。
灯花明?晃晃地亮着,刺痛人眼不说,扑棱蛾子蒙头往里撞,时而发出?残忍的轻噗声,敏感地影响人的神经质。
这人最讨厌的就是,夺走?了她独处的安逸时光,却不能给她真正的陪伴。
王姮姬刚要下逐客令,郎灵寂一道冷清的光线柔柔淡淡地射过来,暗藏汹涌。
这目光无比熟悉,他那夜强迫她时,便是这样深山幽泉一样危险黑暗目光。
她情不自禁地后挪。
他迫近,扼住她皙白的脖颈。
他根根修长的手?指传来桎梏的力道,王姮姬被迫以一个?屈辱而卑微的姿势仰起头,慑服地仰视着他。
缓了缓,听他说,「聊聊?」
王姮姬很困,没心情秉烛夜谈,压抑着内心的不耐烦,强行软下语气无奈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郎灵寂沉沉按着她肩膀,缓绵有?力,「那你躺着,听我说。」
王姮姬被放倒,牢牢钉在了榻上,困于五指山下,睡意消弭得一干二净。
暗黄的烛影下,她妙目圆瞪,眉毛拢在一起,不知他到底要表达什么。
此时方明?白何为夫妻,有?了那一纸婚契保护,狭小的床帐里什么事顺理?成?章。
「因为你不怎么喜欢和我同房,恰好?我没也那意思?,」郎灵寂没什么温度的语气陈述,「……所以成?婚那夜没回?来,能谅解吧?」
王姮姬心口起伏着,染了些许病态的绯红,道:「能。」
他颔首,「没问题的话,以后我们尽量减少相见次数,仅守着婚姻的底线,免得相看两厌,生?出?嫌隙。」
成?婚是一辈子的事,有?必要定下一些双方都接受的条款,共同恪守,免得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龃龉,缠夹不清。
「每月一次,十五,如何?」
王姮姬凝了会?,没料到他忽然解释这事。她身子孱弱且为父兄守丧,不方便频繁房事。他有?洁癖,不爱碰女人。情蛊的解药,一月一夜也就够了。
这看起来是个?十分诱人的条件,但她想的是,一个?月一次都没有?才好?,就像前世那样,即便是一次也让人忍受不了。
「当作解药给我?」
他嗯了声,「可以这么理?解。」
她道:「你给我的糖不是能充当解药吗?一月还一次作甚,多此一举。」
每月和仇雠同房一次,长年累月无限循环的折磨,让人浑身骨头缝都在痛痒。
「况且你也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触,莫如就完全免了吧。」
只做名份上的夫妻,挺好?的。
郎灵寂屈指轻飘飘剐了下她的颊,隐含冷意地笑?了声,强调,「姮姮,一月一次,是夫妻最底线的义务。」
王姮姬语塞。
他道,「没得商量。」
王章临死前託付他善待王姮姬,如此连夫妻义务都每个?月仅仅履行一次,他已经是善待中的善待,对她尊重中的尊重。
但不能连这一次都没有?。否则,他可以合理?地怀疑,她另外怀有?心思?。
王姮姬只好?应了。
她是他的囚徒,面对抛过来的条件,除了答应还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今日是十七,刚好?过了十五,这条约定似乎意味着每月除十五,她都能过自在的日子,不会?有?他的打扰。
郎灵寂看出?了她的心思?,「其他时日也不能保证不见,如若有?事的话。」
王姮姬公事公办的冷漠语气,「只要为了家族的公事,我愿意配合。」
她和他似乎也只有?公事可以谈,共同为琅琊王氏的未来操劳,仅此而已。至于私情,半分没有?,与对方不共戴天。
事谈罢了,她侧过头,象徵性地挣扎了下,示意他放开。
衣裳被这番拉扯剥掉了些,露出?洁白细腻的肌肤,宛若上好?的羊脂玉。
郎灵寂瞥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巴不得长久离别,看人像看垃圾一样。她跟别人不这样,只是跟他这样。
他闲念忽起,深吸了口气,俯身在她颈子处强势悍然地咬了口,留下深深的瘀痕。她尖细的痛唿声刚要溢出?,就被他戛然而止地利索堵住,只余一串低低的呜咽,像搁浅的鱼儿吐出?的闷泡。
王姮姬本来强硬的态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憋得快要窒息,咳嗽几声,贪婪吮吸着空气,伸手?要给他一耳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你有?病吧?!」
刚说好?了互不干扰,他此刻便出?尔反尔。
郎灵寂懒洋洋对上她的愤怒,衣冠楚楚,「记个?戳,毕竟一个?月那么久。」
若她脖子上没点痕迹,外人岂非怀疑他们不恩爱,或者他这男人不举。
刚才他骗她的,即便她脸上有?浮肿也是那样美,美得惊心动魄,以至于让他觉得长久以她为床伴也不错。
但还是算了。一来他洁癖严重,对那种事不怎么上心,二来他也没喜欢她喜欢到那种地步,随意玩弄一两下罢了。
所以,居中之策,留个?印记。
王姮姬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捂着脖子的瘀伤,犹咝咝烈烈地在痛。
这吻非吻咬非咬带有?敌意的唇肌接触,却使她体内的情蛊叫嚣起来,情蛊似乎感到了某种召唤,雀跃地暴走?在血液中。有?情蛊在,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挑动她的精神,使她爱,或者不爱。
她捂着脖子恨恨,「……你适可而止一点,别逼我跟你同归于尽。」
郎灵寂,「哦?」
毕竟婚书上都写了,他们得「宜室宜家」,长久分居怎能宜室宜家。
只有?明?早她躲躲闪闪地用纱遮住脖颈的吻痕,被捕风捉影的人看了去,才能知道他们正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半隐半露的暧事,远比真正的暧事更?引人遐想。
其实事情没那么复杂,他是男人,岂不爱美色,如果今晚她一开始愿意说几句软话,而非冷冰冰地将家主之印交给他划清界限,他不会?走?到这一步。
「条款中要加一项,彼此皆不能动手?动脚,在未经对方同意的情况下,与对方有?肢体接触,更?不能强迫。」
王姮姬一板一眼地讲条件,铮铮说,「否则契约作罢。」
她讽刺,「您向来是最守信的人,不会?也没有?契约精神吧?」
郎灵寂道,「是吗。」
他平静地发号施令,「那你主动过来。」
危险的漩涡再度笼罩,空气窒息壅闭,充满云雨翻滚的挞伐之意。
越平静,越是酝酿着杀机凛凛。
话音一落几乎在剎那间,王姮姬感觉了前所未有?的执行力,无数情蛊的小虫涌上了心脏,将爱与恨的情感逆转,控制每一寸神经,她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心里好?悲伤,好?孤独。
千钧重的无形枷锁套在她的双手?双脚上,使她身不由己地朝他走?去,痴痴的,被夺舍了般,将方才针锋相对的条款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情蛊的主人。
她伏在了他腿边,双手?搭着他的膝,仰着泪痕遍布的脸麻木地望向他。
此刻很难受,需要他的一点点接触,或是一个?吻作为解药,否则她得不到纾解,就会?浑身火焚而死。
郎灵寂淡声,「什么感觉?」
她僵然,「……你杀了我吧。」
她不喜欢他,但被迫爱他。
他微微俯身,似怜似厌,「所以你似乎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王姮姬心神麻痹之下,想咬舌自尽,被滔天的黑暗逼无路可走?,体内的情蛊将她牢牢困在窠臼中。
如果今生?註定无法摆脱情蛊的掌控,那么她的余生?过得还有?什么意思?,和现?在死了也没两样了。
忽然体内流过一阵清凉,舒畅畅的很舒服,郎灵寂手?掌轻朝下覆上她洁白的脖颈,再度落下一吻,与刚才的兇狠不同,这次充满了圣洁的虔诚。
他将她像珍宝一样珍惜地抱住,神色沉溺,冰冷地吮吸着,
——但这温情和宠爱皆是有?条件的。
「很遗憾能提供给你的自由是有?限的,只有?你一直老实待在琅琊王氏,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自由。」
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亘古不灭的道理?,应当明?白。
第044章 席面
自从那日后, 许太妃再?也没来找过王姮姬,似是完全撕破脸了。
王姮姬当然不会主动去?拜见这位名义上的婆母,纡尊降贵, 自寻烦恼。
郎灵寂那边, 她是不怕的。
即便他孝敬继母,也没立场来指责她。她根本不喜欢许太妃,不喜欢许昭容, 更不喜欢这桩被强凑来的婚姻。
她要孝顺的父亲母亲皆已?亡故了,这人世间她的亲人寥寥无几, 没义务去?委身侍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太妃。
况且, 他并不怎么孝敬继母。
王姮姬每日困在深深的庭院中, 签诺重要公文,观云,赏花,养病, 日復一日重复着?完全相同的生活。
既白,桃枝、桃干、冯嬷嬷这些人看了均暗中唏嘘, 默默干着?自己?的活儿, 替九小?姐不值。
尤其是既白,因为那次逃婚,他与九小?姐共患难一场,情意深厚, 本能地对深囚樊笼中九小?姐产生了怜慕之?情, 想救九小?姐, 哪怕用他自己?的性命去?换。
那日王姮姬去?亭边弹琴回来, 掉落一张手绢,他顺手捡了起来, 藏在怀中。
冯嬷嬷恰好瞧见此景,目眦欲裂,立即上前提了既白的耳朵,厉声训斥道:「你?这贱奴,小?姐的东西也敢偷,不要命了?说!偷着?卖了多少黑心钱?」
动静很大,周遭几个?洒扫的僕人均朝这边张望过来。既白一惊,慌忙解释道:「嬷嬷,奴没有偷东西,奴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冯嬷嬷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顿噼头盖脸的数落,态度强硬地将?他拉到了密集的绿竹之?后。
她当然知道既白不是偷东西,但必须故意嚷嚷成偷东西——因为他的行?为远比偷东西更恶劣,一旦泄露出去?,死无葬身之?地。
既白手脚哆嗦,不知所措,没想捡一张手绢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冯嬷嬷用极低极低的嗓音压在他耳边,「你?私藏小?姐的手绢作甚,是不是觊觎小?姐,如实?招来!」
既白脸色憋得通红,羞于言表。他虽出身卑贱,是弱冠之?年情窦初开的热血少年。九小?姐曾救过他两次,典雅美丽,如今孤零零地受欺负,他很难不起悲愤之?心。
「小?姐苦,我想帮小?姐。」
冯嬷嬷暗骂他煳涂,就姑爷那敏感劲儿,对小?姐几乎是密不透风的管制,倘若知道他敢觊觎小?姐,这条小?命还能在吗?
「住口!凭你?那三两重的骨头还怜悯起小?姐来了?以后不准到内院小?姐面前伺候,否则将?你?赶出宅邸去?。」
小?王宅不比王家老宅,是一座新建成规模较小?的园子,由姑爷一手操办,从暗处铺天盖的全是眼线,连草木都长着?耳朵,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尚不一定能保住性命,何况他光天化日之?下藏小?姐手绢。
既白满脸沮丧,诚然道:「嬷嬷,您是小?姐的奶娘,自幼看着?她长大,难道就忍心见她一天天虚耗下去?,油尽灯枯吗?」
冯嬷嬷用不着?这马奴教道理,她何尝不想挽救小?姐,但问题是小?姐被盯死了,身上无形的禁锢比五指山还重。她们只是渺小?如蚂蚁的奴婢,除了伺候好小?姐的生活起居外,一条贱命根本没有意义。
「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少琢磨些有的没的,对你?对小?姐都好。小?姐……」
冯嬷嬷没法说,小?姐已?被灌了情蛊,从身到心牢牢被控制,一生一世都逃不出这座宅院了。这是她的家,她又是阖族的家主,死都要葬在王家祖坟。
「总之?你?消停点,懂吗?」
既白灰心丧气地应了,手绢被冯嬷嬷抢走,当作脏物上交。
这手绢并不是王姮姬什?么爱物,随手用来擦古琴罢了。但尊卑有别,既白私藏,就是不合规矩。
一会儿还要打板子,给既白定个?偷东西的罪名,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闹得越大,才能消解疑心。若手绢悄无声息地被翻出来,跳进黄河洗不清。
谁知道方才那一幕被多少人瞧了去?,哪些人又是眼睛和耳朵,将?这点风吹草动层层上纲上线,暗中加码禀报。
主母院里,既白被绑在长条凳上,雨点似的板子铺天盖地狠狠落下。
冯嬷嬷一边嚷嚷着?教训道:「你?这贱奴,竟敢偷小?姐东西卖钱,小?姐何时亏待你?了?家中老母生病也不能偷东西啊,按照王家家法,今日合该打死了你?!」
既白嘴里咬着?塞子,还是溢出几声呜咽,臀部已?皮开肉绽了。
幸好王姮姬外出查帐不在府中,否则见此悲惨情景,定然要慈悲阻拦。
动静闹得太大,连郎灵寂那边都惊动了。他方下朝回来,便叫住手,没什?么事,赏了一些银两,给既白的老母治病。
冯嬷嬷顺坡下驴,佯装恼怒地放了既白,将?他调到了前院伺候。
「幸好姑爷没问责……」
风波就此平息,既白心有余悸地朝冯嬷嬷望一眼。永远忘不了上次,他被捆成个?粽子押到小?姐面前,小?姐被逼着亲自下杖毙之?令。
冯嬷嬷抹了把冷汗,「你?下去?擦擦药,好自为之?吧。」
小?姐确实?够苦的了,别再因为他们这些下人,让她苦上加苦。
姑爷下手,可是不容情的。
……
王姮姬同时担任了琅琊王氏的家主和主母,朝政和执掌中馈双重巨大的压力落在了她肩上,担子很重。
多数时间,她独自一人埋在帐房算帐,漏夜不休息,单薄的身影在烛影下分外寂寥,梳理着?王氏的财产、土地、私人部曲等等。
前世她也曾这般没日没夜地操劳,只是情形不同,当时她满满干劲地一心想扶持新婚丈夫,现在她只为自己?操劳,为琅琊王氏操劳。
作为王氏家主,应酬是必不可少的,王氏乃天下士族之?首,各路亲朋好友多,三天一小?席面,五天一大席面。
王姮姬身子孱弱,大部分的席面都是推掉的,实?在推不掉的也仅仅出席片刻即离去?,酒辣之?物一滴不沾。
妯娌们表面尊重她,暗地里却奚落她和新婚丈夫离心离德,连洞房花烛夜都独守空房,更生不出孩子。
新婚不出三日,丈夫便把白月光表妹接到府中来了,偏生她这主母为了讨丈夫欢心,还大气不敢吱一声。
据说当初王姮姬本来与琅琊王氏好好定下婚约,奈何她自己?朝三暮四,与一个?寒门纠缠不清,捨弃了琅琊王。
后来那寒门在朝中犯了事被赐死,王姮姬无枝可依,这才又找回了琅琊王。琅琊王被这么一番玩弄,心中没有怨气才怪,是以婚后对她冷漠如冰。
女子的地位都是差不多的,凭什?么王姮姬能进祠堂,当家主,高高在上。
人有一得必有一失,王姮姬赢了事业,却输了情路,被丈夫所厌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妯娌们心里平衡了,气人有笑人无,纷纷愿意与王姮姬做闺中密友,听她发怨牢骚,以满足自己?阴暗的心理。
王姮姬心如明镜,愈发不喜这些应酬席面,能推就推。
她水深火热,被当成珍稀动物一样?监视着?,那人外表不在意,实?则将?她放置于外宽内忌的环境中,腹背受敌。
终究只她独自一人负重前行?罢了。
许太妃姨侄二人暂居小?王宅,瞧宅中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权贵,心生歆羡,求王姮姬也带许昭容见见世面。
众所周知贵族是一个?靠裙带关系的内部圈子,具有极强的排外性,只有找到合适的引路人才能融入其中。
王姮姬干脆利索地拒绝了。
她让这姨侄二人留在小?王宅,已?是看郎灵寂面子上的莫大恩赐,不要得寸进尺。
许太妃受不了当众被儿媳下面子,便和宾客议论着?,「昭容这闺女素来得我儿灵寂喜欢,不日就要扶为妾室了。」
周围一圈顿作惊异的目光,琅琊王和王家小?姐成婚仅仅不到半月,就要纳妾了?
许太妃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无论昭容能不能入琅琊王氏为妾,先嚷嚷出去?,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事实?摆在那儿,王姮姬作为家主需要顾及面子,不会不同意。
王姮姬闻此,对向?许太妃,淡淡笃定地道:「是吗?」
作为舆论的漩涡中心,她正面对峙许太妃,不卑不亢,手指上象徵着?世族徽记的家主戒指正在闪烁着?熠熠光芒。
许太妃皱眉愣了愣。
只听王姮姬掷地有声,「小?王宅是我琅琊王氏的,无论内宅还是外宅,到底是我做主,你?们家侄女入门做不了妾。」
她直接点出了名。
任凭郎灵寂与许昭容再?惺惺相惜,只要她不点头,这对男女就得永远像被银河分开的牛郎织女一样?,偷偷摸摸的。
许昭容在堂中,一袭素白的衣裙清丽无比,楚楚可怜,忍气吞声,像极了话本子里受主母欺负的小?白花外室。
闻主母公然否绝了她入府的可能,她银牙一咬,瘦弱的身影含泪跑了开,像是遭到了极大的羞辱。
「昭容!」许太妃焦急地在后唿唤,恨恨瞪了眼王姮姬,随即追了过去?。
王姮姬置若罔闻,席面继续。许太妃和许昭容姨侄俩不过是太小?的角色,根本不会对席面有任何影响。
清风轻拂她颊上面纱,容貌若隐若现,宛若迷雾中的一支白梅。
众人面面相觑,心思各异。有的支持琅琊王氏,有的暗暗看笑话。
这琅琊王氏的家主兼主母当真?有几分威慑力在,教训婆母丝毫不容情,妾室更别想蹬鼻子上脸。
毕竟琅琊王氏,那是何等门户?
要谁生就生,要谁死就死。在朝堂上处置朝廷命官如此,在内宅更是如此。
说难听点,似许昭容这等瘦马出身的,连给琅琊王氏当最?下等卑贱的奴婢都不配,败坏家风,沾一点都嫌脏。
王姮姬出身虽高贵,总戴着?面纱,难道生得又老又丑见不得人?
许昭容温柔婉转,跟个?小?黄鹂似的,男人见了都喜欢。这点阴私事,大家都明白,心照不宣罢了。
……
接下来数日,王姮姬皆闭门谢客。
倒不是因为宴会的事她有了什?么心理负担,王戢从扬州弄来了两棵甘棠树苗,珍贵品种,她这几日一直忙着?栽树。
本想种在自己?院子里,奈何后花园的土壤更肥沃,阳光和养料更充足一些,她便亲自动手将?两棵甘棠树栽在了后花园,并在周围绕了一圈篱笆,怕毛手毛脚的婢女僕役失手碰坏了树,前功尽弃。
几日过去?,甘棠树水土不服,半死不活。王姮姬发愁得很,又叫冯嬷嬷从扬州请来了从前照顾这两棵甘棠树的园匠,颇费了一番心思,才将?树救活。
桃枝等人皆不解王姮姬为何如此重视这两棵甘棠树,王姮姬自己?心里清楚,树有特别的意义。
一棵代表了爹爹,一棵代表了文砚之?。有他们在此伫立,偌大的宅子好像不再?她孤身寂寥了,心里有了着?落。
这秘密冯嬷嬷也知道,小?姐为老爷寄託哀思种树自然无可厚非,但也为文砚之?种了一棵的事……万万不能外传。
幸好树是死的,不会泄露秘密。
文公子生为小?姐,死后若有在天之?灵,也会默默保佑小?姐的吧。
王姮姬又让园匠多选了一些甘棠树苗,分种到王氏在京的各个?宅邸中去?。除了乌衣巷,甘棠树开遍整个?琅琊王氏在京的所有宅子。
淮河边的一处王家宅邸比较特殊,表面上平平无奇,偏僻普通的地皮,却是当年王家祖先挖出代代相传宝刀的地方,并传下了「甘棠伐,王氏移」的预言。
王姮姬作为新家主,有责任保护好王家的每一片土地,不受其他皇族豪门的蚕食,守住自家荣耀。
凡她这任家主统治的王家地盘,皆种上甘棠树,作为王家新一代的新徽记。
种树之?举,在煳里煳涂的王家下人看来,另有一番意味。
主母和姑爷关系淡漠,姑爷从不来主母的院子,常常往许太妃那里去?,许昭容趁机献媚取宠,一家人其乐融融。
主母只能摆弄着?树,分外孤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姑爷,是半分也不在意主母的。
……
这样?清闲的日子持续了不到一个?月,每日活动范围虽固定,没什?么缠人的烦恼。
直到那日傍晚。
暮色,王姮姬和桃枝提灯从藏书?阁归来,见院落中簇簇灯火,似是来了人。
踏进院落中,见郎灵寂正闲闲伫立在水磨青砖上,试墨临池,清风鉴水,明月天衣,微微弄袖风。
闻她,他幽幽转过身来。
王姮姬一愣,望见漆黑的天空满月欲蚀,散发着?明亮的清辉,蓦然想起来今日是十五。
——他们约定好圆房的日子。
第045章 帐中
月淡寒轻, 夜空飘着几缕深浅不一的残云。乌鸦栖息在枝桠上,笼罩在一层不明不暗的雾气中,天与?地默默无语, 星与?月的涟漪荡漾在微凛的夜风中。
「去哪儿了?」郎灵寂沉静开口。
王姮姬道, 「藏书阁。」
臂弯之?中,塞满了卷帙和古籍。
他问,「什?么书那么好看, 呆三个时辰?」
王姮姬如?实报出?了史书的名字。
顿了顿,「等了很久?」
他道, 「刚过来。」
王姮姬暗暗忖度, 刚过来, 却?知道她?在藏书阁呆了三个时辰,果然她?身边处处都是他埋在暗处的眼线。
当下郎灵寂先进入屋,王姮姬抿了抿唇,将古籍默默交给了冯嬷嬷, 心照不宣随之?在后。
今日是十五。
按照约定?,是履行夫妻之?责的日子。
这件突兀的事, 使原本和谐闲适的氛围骤然破碎, 天与?地仿佛都在咚咚跳。
冯嬷嬷见机赶紧人去烧热水,瞧这架势,今晚小姐和姑爷得?同房了。
当日洞房花烛夜被错过去,此时姑爷猝然前来, 却?半点令人高兴不起来, 反而为?小姐的前途有种深深的担忧。
……小姐, 受得?住吗?
姑爷过来, 不知是福是祸。
阖门?,屋内只剩下二人, 湍急的空气流淌在狭窄的空间?之?中,光线昏暗。
彼此相聚不足二尺,郎灵寂屈指微微叩在桌面上,若有若无觑着她?,仿佛在用隐晦的方式提前做着准备。
王姮姬望着近在咫尺的鹅梨帐,吞咽着莫名的情绪,不停地深唿吸。
明明前世今生都 经歷过,她?还是抑制不住地紧张,想夺门?而逃。
但她?不能,情蛊是套在她?脖颈的命绳,稍有异动便会将她?拽回来。
漆天中硕大无朋的明月,昭示着今日是十五,夜色无情地将心脏刺痛。
早已默认的事,彼此都有准备,遵守契约精神,谁也不用多说什?么废话。
一月一次能与?丈夫同房的机会是她?前世梦寐以求的,今生却?分外抗拒。
内帷,他屈膝朝她?逼近。
她?下意识向后挪一寸,唿吸紊乱。
他再逼近,她?再后退。
当他第三度夺占她?所剩无几的位置时,她?被逼至角落,忍无可?忍,举起双手?微微交叉挡在心口前撑柜。
「……别?过来。」
郎灵寂停了停,「月事来了?」
王姮姬摇摇头,牙关咬成一线。
他遂不再理会她?那些无意义动作,提握了她?的细腰,拉近二人的距离,带着些微濡意,径直去蛰她?的唇。
王姮姬缩了缩,尖尖指甲嵌入掌心的纹理,泛着透骨的苍白,极力隐忍着,鬓间?乌髮丝丝缕缕贴着脸颊。
他渐入佳境,抬着她?的下巴轻噬,像漩涡的包围圈一样慢慢扩大,加重筹码,带有强烈攫取性的意味。
糖果和鞭子都是扭曲意志的好东西,下情蛊时用的是一颗糖果,而今每月一次的敦伦,便是冷血无情的鞭子。
王姮姬浑身力气在短短的片刻被被抽掉,恍恍惚惚的,内腑翻绞,感到的只有噁心,宛若被业火焚烧。
她?被强行拖入黑暗,一个在挽留,一个在挣脱,挣脱的力量始终没有强过挽留,最终像蛛网上的断翅小飞虫一般,被密密麻麻的蛛丝缠得?透不风。
她?眼底盛满泪水,真的要干呕了。角落处铜壶滴漏落下的每一滴水的时光都如?此漫长,如?此难熬,冗长的夜晚时光做了帮凶,加倍作用在精神和身体上。
如?果……
有一双剪子能剪除她?的记忆片段,她?再一睁眼,事已经结束了多好。
郎灵寂察觉了这种情感,截然而止。
说实话,有些败兴。
他微微蹙眉,「早就说好的事,扭扭捏捏地做什?么?」
爱不是绘声绘色,爱往往是残忍的,酣寝暗帷中,需要坦然相对。
王姮姬嵴背僵直,浅色縠衫轻轻摇动,捲曲如?浪的目睫,深深敛了视线,难以形容心底的酸涩与?抗拒。
她?眸光莹润,微瘦的玉颊上因情蛊生出?的浮瘢点点,弱声翕着唇,企图使自己在这场暗无天日的夜中清醒过来。
不知该怎么解释,嘴上说着违心的话,生理的反应会给出?最真实的答案。
「到此为?止吧,」她?强抑烦意,疲沮至极,尽量用不那么敌意的语气说,「我今天不大舒服,没那个心情……」
腔子里的恨和情蛊带来的爱交织在一起,让她?精神几乎混乱,唯有抗拒。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平时他们疏离如?冰,每月还保留一次的同房,完全是画蛇添足。同房名义上是为了维持夫妻关系,实际上不同房,夫妻关系也完全存在。
至于夫妻义务,无非闺阁的阴私事,你情我愿的个人条款,哪条朝廷规章律令明文规定了?纯属无稽之谈。
他若需要纾解找许昭容,正好还能生几个孩子,给她?留点把柄。
郎灵寂眸色不着痕迹地深了深,扯唇轻呵,清淡讽意,「王小姐又想毁约吗?」
王姮姬顾不得?什?么约定?,事实上的她远比想像中脆弱,以为?有了足够强大的意志力可以面不改色和仇人做,实际上他只要稍稍一碰她?,她?就几近崩溃。
「就这样。」她?匆匆欲趿鞋掀帐下地,肩头一沉,被郎灵寂冷不丁地重新按回了榻上,寒眸挟着秋雨般的静穆肃杀。
他微微弓着身子,将她?乱挣的手?腕强势地擎在头顶,长腿岔开她?的膝,「姮姮,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王姮姬隐忍地绷起脸,「我说了今天不舒服,你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郎灵寂死水无澜,「每月的这一次同房,是为?了维持夫妻关系,多了没必要,少了也不行,希望你遵守契约。」
王姮姬已陷囹圄,猩红着眼睛对峙着,「我若一定?不答应呢?」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圆房不是谁对谁有瘾,仅仅是夫妻关系纽带,是责任,是义务,也是公事的一种。纽带虽细,绝不能断掉。
「前日看你们院里那马奴又生事,闹得?鸡犬不宁,着实十分碍眼。」
他低吟细语宛若吟唱摇篮曲,与?她?商量着,「处理掉,好吗?」
王姮姬一滞,听说了既白偷府中东西卖钱,被冯嬷嬷捉了正着,打了板子,这点小事也值得?上纲上线?
片刻,她?似几分明悟,难以置信地瞪着郎灵寂,尽属复杂之?色。
原来既白……存着那种心思?。
冯嬷嬷故意用偷东西的笨拙把戏遮掩,又怎能瞒得?住久经官场的他。
「别?,」
她?一字字地警告。
「既白还只是半大的孩子。」
郎灵寂耐心告罄,极冷的命令,「那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姮姬自嘲地颤了颤唇角,遂放弃了抵抗,无力仰躺在帐中,像一条上岸干涸而死的鱼,任意摆布。
郎灵寂毫不留情地一颗一颗将她?裙裳的襟扣解开,衣衫滑到臂弯。本来也没什?么感情,没有了她?的反抗,如?鱼得?水,丝滑地进行下去。
他用上唇将她?轻轻玩弄,半晌,似乎觉得?这样没意思?,随手?在她?身上一掐。
她?顿时像被闪电击中似地浑身激灵灵,被夺舍了,灵魂要快出?窍。
顿时,铺天盖地的情蛊流淌在血液中,每一颗情蛊都倾诉着爱愫,使她?身不由己地沦陷,抱上他的脖颈。
他沉目受用着她?的拥抱。
这才对。这本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两方都必须十足十的心神投入进来。
只有这样才有意思?,否则漫漫长夜光凭一个人出?力而得?不到任何回应,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整夜,房中迴荡着女子失魂孤鸟的叫声,夜月清辉冷冷,映着世间?悲凉,唯有高大的树影随风无力地摇动着。
急速迴荡的夜风奏起破碎的旋律,宛若时高时低的尖叫呜咽。命若蜉蝣朝生暮死的生物,在黑夜里悄然唿吸着,前行着,太阳出?来就像露珠一样消散。
后半夜,郎灵寂方走了。
有情为?有累,无情为?无累。
他走的时候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倒是半分留恋与?牵挂没有,例行公事罢了。
他本来用药来控制她?对他的依恋,这种掺了太多人为?干预的感情,像赝品一样鸡肋,本身就不能称之?为?情愫。
冯嬷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除了在外等待叫水,根本无计可?施。
既白挽手?立在房檐下,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女子尖叫声,暗暗攥紧了拳。
热水还是他亲自送进去的,亲自端给姑爷和小姐,像一个卑贱的奴。
冯嬷嬷本来安排他在外院做事,他不听。即便是死,他也要陪着小姐。
郎灵寂自然不会多瞥一个马奴半眼。
他若动手?杀一时三刻就杀了,不杀,也不会有闲情逸緻地纠缠什?么。
他不介意王姮姬奴婢僕役多,与?她?关系好的下人越多越好,越融洽越好。包括冯嬷嬷既白等人在内,每一个僕人都是拿捏她?善心的利器。
藏条手?绢而已。
怎至于轻易滥杀无辜呢。
既白后背唿唿直冒冷汗,那日的事终究还是泄露了,自己已成为?眼中钉肉中刺,游离在危险与?暧然的边缘。
冯嬷嬷说得?没错,他既帮不了小姐什?么,便不能给小姐找麻烦了,更不能上赶着让人利用,成为?威胁小姐的利器。
待恭送了姑爷后,冯嬷嬷慌忙带着止痛膏奔进屋里,察看小姐的情状。
小姐死寂地盖着被子躺着,周身静悄悄的,除了一些被毁弃的衣裳外,外表并无半分受苦之?状。
本来也没什?么,夫妻之?间?正常的一次圆房。人家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恨不得?夜夜黏着,形影不离,而小姐和姑爷每月才仅有这么一次,每次都像杀猪的似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冯嬷嬷轻推了一下她?肩膀,想先为?她?清洗清洗,却?见王姮姬双目无声地睁着,洁白的肌肤上尽是星星点点的红痕瘀迹,仿佛一只被吸干了血的蝶。
「嘶……」冯嬷嬷低唿一声,连忙用干净的衣襟她?的小姐裹住,泪水涔涔,
「小姐啊!」
「这是遭了什?么孽!」
王姮姬半晌方麻木地缓过神,三魂六魄逐渐归位,慢慢变得?又有了活气。
她?揉了揉脑袋,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了,刚才只是一时怔忡而已。
冯嬷嬷心疼得?犹如?掉下一块肉,桃枝桃干几个小丫鬟也唏嘘着。
姑爷这般磋磨小姐,半夜无情离去,确实是半分不喜欢小姐。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强逼着小姐出?嫁?
姑爷对侧院许昭容那狐媚子,比小姐温情得?多,一副郎情妾意样儿。许昭容有什?么话,姑爷也是温柔侧耳倾听的。
老?爷死了,二哥儿又在沙场上征战,再无人替小姐说话了。姑爷实在是个冷情的主儿,完事就走,从?不留宿的。下手?亦没轻没重只自己舒坦就得?,不管小姐的死活。
王姮姬兀自在哆嗦,由冯嬷嬷扶着来到浴桶边,泡在了热水里。
蒸腾的热气模煳了视线,将四肢百骸都泡软了,那股麻痹感却?挥之?不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冯嬷嬷和桃枝几个默默给王姮姬擦洗着,也没再说些多余的话惹小姐伤心。
姑爷来了,明明是皆大欢喜的事,气氛沉闷无比,仿若遭遇了一场浩劫。
此时众人方明白,小姐那日说「他不来我的日子才好过」意为?何意。
可?怕的是,以后这样的日子每月循环一次,每个月都会有十五,月亮也总会圆的,躲都躲不过去。
小姐用了情蛊那东西,破损的身子也绝不会孕育孩子……
王姮姬洗过澡后埋在榻上,漏夜蝼蛄声阵阵,脑袋异常清醒,全无睡意。
这场夜被搅得?凌乱无比,挥之?不去的是方才的场面,如?噩梦一遍遍闪现。
她?睡不着,起身怔怔,趿鞋下地,又来到古琴桌边,抚起琴来。
冯嬷嬷守夜,「小姐……」
王姮姬唏嘘地道,「嬷嬷,就让我弹会儿琴吧。」
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纾解,快要崩溃了。精神上的压力只能通过缥缈的琴声,远远地传递出?去。
·
几日后的清晨,府衙掌户籍的官员特意跑了一趟琅琊王氏,找许太妃,恭恭敬敬地将良家户籍和路引交上。
那户籍扉首写?的是许昭容的名字,记北方琅琊郡户籍,投靠亲属,暂居建康。路引亦大差不差,左右许昭容是脱离了贱籍,从?此能清清白白做人了。
许太妃谢过长官,那官员提点道:「太妃您乃帝师继母,久居建康自然无可?争议。许姑娘名义上却?是北方琅琊郡人士,路引允许她?暂留建康的期限仅仅是半月,还请许姑娘能尽早落定?本地户籍。」
许太妃问:「如?何得?到本地户籍?」
官员道:「那自简单,买一栋宅邸便好了,或许嫁给本地人为?妻为?妾皆可?。」
官员走后,许太妃心事重重。
单买一栋宅邸,只要不是在乌衣巷,在别?的地方还算容易。但哪有未婚少女独居宅邸之?理,昭容的身份本就不清白,到时候又不知惹出?多少闲话来。
最好还是让昭容去侍奉郎灵寂,这样两全其美,既得?了遮风挡雨之?所,能在建康长久住下去,终身大事也有了着落。
昭容在建康毫无根基,之?前又是从?那种地方出?身的,外嫁只能供人玩乐。
她?没有照顾好这侄女,本就抱有惭愧了,岂能再度让侄女嫁给县令那种无法无天的中山狼为?妾。
况且,昭容对她?表兄有感情。
许太妃思?忖片刻,道:「去,昭容,你不能再缩着了,明日就去拜见当家主母,无论如?何求她?给你一个本地户籍。」
未来几十年如?何,全看在此一搏了。
只有当家主母点头,她?儿子郎灵寂才能名正言顺地纳昭容为?妾。
第046章 情动
翌日清晨, 许昭容打叠衣衫齐整,正式去拜见?琅琊王氏的主母。
她入府是以许太?妃侄女的名义,对于琅琊王氏来说, 仅仅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落魄亲戚, 甚至连亲戚都不算。
于此相反的是,主母是这琅琊王氏绝对的主人,琅琊王唯一的妻, 光芒万丈荣耀无比,王氏子弟皆向?家主俯首。
身份地位的天渊之别, 使风尘出身的许昭容如蝼蚁一般, 根本无法仰望主母。
许昭容既蒙受琅琊王氏的收留之恩, 合该去当面叩谢。她的路引只够短暂在建康短暂停留,必须及早另闢宅邸,或者嫁人为?妇人获得正式户籍。
这一切都依仗主母。
琅琊王氏内宅之事,雪堂表兄不便插手, 诸事皆主母一人说了算。
许昭容唯有求得主母点头,方能登堂入室, 侍奉雪堂表兄为?妾, 长久留在富贵王气的建康城。
堂外,许昭容向?主母恭恭敬敬三?叩首,却不被?允许入内,只能在门外跪着, 遥遥眺望主母的内宅一眼。
「许娘子请回?。」
主母身边那位满脸兇相的老嬷嬷语气不善地说, 「我们主母说了不见?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此人名叫冯嬷嬷, 是王姮姬的亲信, 俨然内宅的第二号主子,平日里倚老卖老, 只手遮天,说一不二。
琅琊王氏的下?人有股天生的优越感,尤其是侍奉在主母院子的,一个?赛一个?傲慢,具有极强的排它性?,能把初来乍到的外人磋磨得骨头渣滓不剩。
许昭容弱声说:「昭容是来谢主母收留之恩的,定亲自拜谢,绝不回?转。」
冯嬷嬷奚落道:「那您自便,便是跪死,我们主母也不会与瘦马照面的。」
许昭容唿吸一滞,明晃晃的羞辱砸在脸上,尤其她今日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百蝶裙,随风飘摇,像极了风尘女子。
秋阳高照,她独自庭院中?跪着,秋阳高照,晒得濡湿细汗,摇摇欲坠。
众僕役洒扫焚香进进出出,状貌如常,竟把她当作空气,全无怜惜之情。
当真?有什么样的家宅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主母不喜欢许太?妃姨侄俩,下?面的奴僕自然见?风使舵,使劲儿作践人。
对于这些零碎折磨,许昭容毫无怨言,依旧锲而不捨等主母召见?。
她清楚自己不是一时?过客,将来要侍奉雪堂表兄,长久在王宅住下?去的。
主母是唯一正妻,她入府必定得和主母打交道,主母就是她的顶头上峰。即便主母再为?难,她耐心咬牙受着。
坚硬的水磨青砖像生出钉子来碾压着她柔嫩的膝盖,背后骄阳似火,榨干体内一丝丝水分。初秋热度比之夏日半点没减少,直挺挺跪着,俨然比受刑还折磨。
许昭容苦苦跪着就是为?了博可怜,利用舆论的力量逼主母就范。可这里是琅琊王氏,人人对她避之不及,又岂会帮她。她跪得再久也只能是白跪了,譁众取宠,受人白眼奚落。在琅琊王氏,主母才是说一不二的。
室内,王姮姬正面无表情地支颐坐在主位上,吹着冰轮,颊上覆着一面纱。
她漫然读着手边诗书,吃着冰酪,瞧瞧那许昭容究竟犟到什么时?候去。
前世?她就曾这样虐待过许昭容,因为?许昭容逼她喝下?了妾室茶,楚楚可怜,非要带着三?个?孩子入府为?妾。
她当时?生不出孩子,嫉妒心加阴暗心驱使,极力盼着斯人肚子里的孩子流掉,这样郎灵寂是她一个?人的了。
现在,心态却截然不同。
许昭容想和郎灵寂在一起当鸳鸯双宿双飞,可以商量,她又不是什么焚琴煮鹤棒打鸳鸯的恶毒主母。
只不过要许昭容的好夫婿郎灵寂付出一点点代?价,与她交换条件。若得如此,她愿亲自为?他们证婚。
冯嬷嬷过来埋怨道:「小?姐,那女人赖在这里成何体统,莫如叫侍卫过来拖走。」
王姮姬眼底寡淡,「直接叫侍卫拖走多粗暴,万一许昭容擦破了点皮,许太?妃要找我算帐的。」
冯嬷嬷道:「可这样实在太?没规矩,引人非议,影响小?姐您休息。」
王姮姬慢慢说,「跪着晒着的又不是我,受累的只是许昭容自己,着什么急。」
她存着几分旁观者的心情,想弄清楚许昭容究竟有多爱郎灵寂,郎灵寂又能为?许昭容付出到什么份上。
昔日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如今换了换,她成了旁人命运的操刀手。
正说着,庭中跪着的许昭容忽然软倒了过去,似乎被?烈日晒得晕厥。
与此同时?,闻郎灵寂朝这边来。
王姮姬暗道果然,郎灵寂十天半个月不往她院子走一遭,偏偏这般巧,许昭容一来他就来了,目的显而易见?。
她这般欺负许昭容,他是来救场的,不忍见心上人受半点皮肉之苦。
郎灵寂平日杀伐果决的,遇见?情事却拖泥带水。他喜欢白月光就喜欢了,何妨大大方方跟她说,她可以和他坐在谈判桌上公平讲条件。
这般悄悄摸摸地偷..情,他和许昭容不累,她还替他们累呢。
郎灵寂首先命人扶起了晒伤晕厥的许昭容。秋阳高照下?,他轻缓的云袖挨蹭曳地,细微的寒好似冷水浸肌,玄远冷峻,风尘楚楚全然不为?溽暑所动。
许昭容半晌才悠悠醒转,染着哭腔颤颤道,「雪堂表兄,你来了……」
她的泪浸在他的云袖之上,深闺弱质,梨花带雨,郎情妾意,生动无比。
郎灵寂,「别说话。」
许昭容愈加哽咽,毕竟被?欺负至此,硬生生跪了一个?多时?辰。婢女扶她到阴凉处吃了些解暑的药,稍事休息。
王姮姬不动声色地盯着这对男女,当真?好感人的爱情。原来他不是不温柔,只是看不上她这正妻罢了,对许昭容千般呵护万般体贴,像护着眼珠子似的。
郎灵寂料理完了许昭容,对王姮姬淡淡道:「你身为?主母,应该大度些。」
王姮姬有些无语地扯了扯唇,早料到他会兴师问罪,「这位许姑娘非要来跪着,多番派人劝阻她都不走。」
他道,「这么说,误会你了?」
王姮姬微扬了扬下?巴,漠然说:「左右我没为?难她,满庭奴婢都可见?证。」
他有意无意指出,「这满院子都是家主您的人,恐怕有偏有向?。」
王姮姬堵得慌,知他故意找茬儿,向?着许昭容说话,自己的解释越描越黑。
她为?何要解释呢?当家主母做什么都是对的,何况她确实什么都没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那你想怎样,我亲自给?许昭容道歉?」
郎灵寂半真?半假,「可以。」
王姮姬道:「你做梦,就算你跟我和离也绝不道歉,颠倒尊卑,混淆是非。」
他微偏了头,「你亦做梦,整天念叨着和离。」
王姮姬灌了口茶,方才瞧热闹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想必许昭容早与他有床榻之欢,弄不好还怀了孩子,所以他才如此关怀备至,有点风吹草动便紧张。
说到孩子……她下?意识瞥向?许昭容,幸好,幸好没有见?红。许昭容若怀孕,她必须提前知道才行,她还指望着拿许昭容谈和离的事,弄得小?产就不好了。
许昭容这时?从与暑热中?缓过神来,暗暗打量王姮姬,也在暗喜,主母用面纱遮面定然面目丑陋,将来的妻妾斗争中?,自己一定会占上风。
都传王姮姬是琅琊王氏第一美人,原来是浪得虚名的。生得这般丑陋,难怪当日雪堂表哥没与她洞房。
郎灵寂挥挥手,叫人先将许昭容送回?去,给?忧心忡忡的许太?妃报信。
他自己则留下?来,别有用意地审视着王姮姬,身后的影子又深又黑。
王姮姬骨头缝儿发毛,不知他又要作甚。莫非欺负了他的宠妻,他便跟前世?似地断她的药,上升到生死层面的较量。
她手指不由得扣紧,催促道:「许昭容病得那样厉害,你快去看看吧,晒伤了花容月貌就不好了。」
他懒洋洋冒昧,「王姮姬,你在吃醋么?」
「嗯……?」王姮姬一愣,有点没听懂,「什么。」
郎灵寂只问了一遍,眼潭深处平静,似对答案并不感兴趣。凭二人的疏离程度,除了每月一次的床榻之事外,远远没熟到互相吃醋的地步。
王姮姬又佯装喝了口茶,一边快速在思考到底怎么回?答,她是回?答吃醋,还是没吃,才更有利于今后的行动?
她想拿许昭容入府当条件与郎灵寂谈判和离之事,和离之后,他和许昭容为?正式夫妻,双宿双飞,生儿育女。
至于琅琊王氏与琅琊王的合作关系,一如既往,她作为?家主仍然与他是合作关系,风雨同舟,共同扶持家族。
相反,如果他不肯和离,非要毁她的人生,那么她也会从中?作梗,到死都不让成全他和心爱的许昭容在一起。
王姮姬斟酌地道:「吃醋,并不是恶意的。我看许昭容跪了这么久,算有诚心,人长得又美,料来是个?好生养的,谁娶了谁有福气,今后……」
郎灵寂敏感地捕捉到了前面一句。
「吃醋?」
王姮姬点头,继续道:「许昭容今后入府可以的,成全太?妃她老人家一番心愿,只不过需要几个?小?小?的条件……」
郎灵寂再度打断,「为?什么会吃醋,你心里不惦记着那个?文砚之吗?」
他揪住莫名其妙的点不放,王姮姬不禁郁烦解释道,「……明知故问,给?我吃了情蛊,我能不吃醋吗?」
郎灵寂长长慢慢地哦了声。
似包含了些弦外之音。
「原来因为?那个?。」
他又问,半透明的轻青的玉佩随风微响,「若没有情蛊呢,你怎样?」
王姮姬一噎,「不知道。」
这问题可真?够无聊的,哪有什么如果,她早被?他灌情蛊了。
情蛊者,使人爱人。
没有情蛊的话,她应该不喜欢了。
郎灵寂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长睫半掩,忽然冷不丁欺近,掐着她的下?颌吻了下?。
王姮姬始料未及,这蜻蜓点水的吻只落在了面纱上,并未实质性?地接触。
还没待反应过来,他已漠然将她松开,百无聊赖,冰冷地评价道:「……平平无奇,也没什么滋味,呵。」
他从前吻她只是在榻上,完全出于纾解的目的,作为?房事的佐餐品,不像此刻这样泛着一点闲情逸緻,独立食用。
用情去吻她……以为?会有什么区别,实际并没什么。
唇还是那个?唇,人还是那个?人,爱不爱的都是一个?滋味。
王姮姬捂住唇,方要爆发,郎灵寂长指轻点她脑袋,「好了,你不是让我去看许昭容吗,改日奉陪。」
说罢两袖清风而去。
王姮姬眼眶微烫,紧攥着拳,真?心觉得他有病,还病得不轻,刚才似乎单纯因为?好奇,他才忽然侵犯她。
……神经病啊。
一想到他也和许昭容搂搂抱抱过,她就噁心得不行,面纱也丢了,用水狠狠地揉揉了唇上被?碰过的地方。
她讨厌他身上那股寒山月的冷调香,讨厌他驾轻就熟的触碰,讨厌他稳坐钓鱼台对一切都掌控在手的样子。
面对这样一个?做事神秘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她亦不能按常理度之,需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徐徐图之。
冯嬷嬷见?姑爷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去看许昭容了,欲言又止,「小?姐,许昭容明显装可怜,蓄意污衊,使您和姑爷生龃龉,您放任不管吗?」
这瘦马太?蹬鼻子上脸了,寄居在琅琊王氏的宅邸,还敢抢主母的男人,扮可怜装柔弱挑衅到主母头上来。
若搁前世?,王姮姬定然要生气,甚至茶饭不思,辗转难眠,为?郎灵寂的微不足道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而琢磨良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她第一次看到许昭容领着两个?孩子时?,脑袋嗡地都炸了,天塌了。枕畔她爱戴的夫君,与别人生儿育女。
现在她岂会屑于跟许昭容抢男人,她想的是如何利用此节逃出生天,摆脱掉缠绕在琅琊王氏上的阴影。
「嬷嬷,以后许昭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尤其是跟郎灵寂有关的。他们二人两情相悦,迟早要沆瀣一气的。我们要做的不是阻止,而是顺其自然。」
甚至推波助澜,从中?谋取利益。
「否则,你认为?郎灵寂留在我这儿更好是吗?」
冯嬷嬷扼腕嘆息,是啊,别留,姑爷千万别留下?来,上个?十五小?姐在榻上受的那番罪还歷歷在目。
可是……小?姐也不能把夫婿拱手推让出去,小?姐已嫁人了,将来即便顺利和离也会蒙上二嫁的污名,被?人暗地里指指点点,世?间女子谁不希望自己婚姻美满呢。
「小?姐您真?倒霉,遇见?了这一对男女。」冯嬷嬷暗暗诽谤着,声线压得极低极低,几乎咫尺之距才能听见?。
对于婚嫁之事,王姮姬自认倒霉。
她不能自暴自弃,坐以待毙,甚至做出一些自戕的行为?。
「嬷嬷,别说了。」
这高墙之中?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监控是密不透风的。任何半点风吹草动,都会演变成一场巨祸。
桃枝扶着小?姐回?房歇息,见?王姮姬一身青朦朦黛色的博袖裙,肤色洁白细腻,乌髮黑密细长,神如秋菊披霜,嫩红的菱唇微微闪动着水色,极美极美。
饶是她脸上浮着些情蛊的瘢痕,需要日日佩戴面纱,亦瑕不掩瑜,琅琊王氏第一美人的称号实至名归。
怪不得姑爷刚才久久凝视着她,黑压压雾沉沉的眸子漂着一隅亮色,喉结微蠕,轻动情念吻了她。
她刚才针锋相对争取着利益的时?候,姑爷像凝望月亮一样,欣赏着她。
第047章 罚跪
时, 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忠君是衡量臣子的首要标准。
到了东汉末年,帝室没落, 群雄割据, 权力渐渐移交到了各地豪强手中,以王谢桓庾为首的世?家大族开启了轮流执政,忠君概念被抛到脑后。
这些世?家大族本身就是臣子, 自不可能再?坚持「忠君」那套思想,挖坑把自己埋了。是以本朝自开国以来, 不提「忠君」, 单强调「以孝治天下」。
忠和孝原本是两个平行的概念, 选择忠或孝,都无可厚非。
乱世?之?中,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人们见惯了那些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忠臣的下场, 忠君意识渐渐淡薄,转而流行起崇孝的风气。
有人卧冰求鲤, 奉养继母。
有人母亲逝世?, 豪饮三升,放情大笑,口呕鲜血。
有人为了奉养双亲,终生不仕……都是为了搏个「孝」名。
孝顺父母不仅名声好, 得左邻右舍的夸赞, 更?重要的是可以依此在九品官人制中举孝廉, 从此走上锦绣仕途之?路。
放到琅琊王氏这座庭院里, 许太妃是郎灵寂名义?上的继母,子奉养母天经地义?, 即便?双方?并没有血缘关系。
许太妃在琅琊王氏再?是闹腾,塞女人做妾,冒犯主母,琅琊王氏也不好粗暴将其赶出?去,犯「孝」这一字的忌讳。
连日来,流水似的名贵宝物往许太妃屋里送,络绎不绝,宛若一条珠玉的长龙,全是以郎灵寂个人名义?送的。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人人心知肚明姑爷表面送给许太妃,实则是怜惜许太妃屋里的昭容姑娘,借花献佛。
昭容姑娘被主母责罚,跪坏了一双膝盖,本就娇弱的身子这几日病恹恹的。赏赐里的许多香膏、补品,全是单独给她用的,许太妃人老珠黄如何?使得。
许昭容温婉善良,善解人意,许太妃很喜欢,常常把她带在身侧。
郎灵寂晨昏定省陪伴许太妃用膳时,许昭容就侍奉在侧,盛汤布菜,殷勤细緻,与母子二?人载笑载言,感情融洽,更?像一家人。
这位突如其来的表姑娘,虽出?身微寒,却实打实抢了主母的风头?。
人人都猜测,王家很快要多一位贵妾了。强横霸道的主母再?是禁止夫婿纳妾,奈何?夫婿的心在别人那儿?,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情爱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两心相许。王姮姬虽有崇高地位,终究是深闺一怨妇,得不到偏爱也生不出?孩子。
据说,琅琊王每个月才去王姮姬房里一次,还是迫于条约不得不为之?的无奈之?举,每次都草草结束,从不留宿。
王姮姬成婚月余,枕畔竟没得夫婿陪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夜夜独守空房。
王姮姬悍妒,不喜欢许氏,只让她和婆母挤在偏僻小院子里,而且不给人家正经户籍,等着时候到了赶人走。
姑爷恰恰相反,跟主母故意作对似的,有什么宝货先送到继母许太妃手上,然后再?穿在许昭容身上。
二?人还共同做了一盏灯,挂在了房檐下,代表惺惺相惜的爱意。
正妻终究只是正妻,摆着罢了,即将入门的美妾才是用来宠爱的。
……
这日,王姮姬例行到后花园查看自己栽的两棵甘棠树树苗,由冯嬷嬷在侧陪伴着,既白?提着锄铲等工具。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天色明净,秋高气爽。
篱笆园,却正好看到许昭容一身水色绿萝裙, 在甘棠树下拿着捕虫网,载笑载言地捉两只翩翩而飞的蛱蝶。
郎灵寂平静地坐在不远处的藤椅上,握着一卷书,神色温柔,日光坠晒下的丬丬斑驳树影筛在他月白?色的衣裳上,清贵雅致,唇角很好看的弧度。
二?人郎情妾意,好一副优美画面。
「雪堂表兄,你?看——」
许昭容蹑手蹑脚地接近蛱蝶,屏气凝神,终于砰地捉住,「是罕见的黄蝶呢。」
郎灵寂道:「其实是白?蝶。」
翅膀的鳞粉沾了天光的颜色,才变为黄色。
暖融融的阳光晒在彼此眉眼?间,懒洋洋的,仿佛把人晒透,四肢百骸都惬意。
他眼?神中倒影着日光,粼粼之?色,渊然深识,温颜悦色,对着秋阳云影。
王姮姬一怔,下意识转身要走,谁料这么巧碰上他们。
剎那间她恍惚回到了前世?,前世?她就是这么目睹他们情浓意切的。
转念,却又想到自己的甘棠树苗还在那儿?,许昭容扑蝴蝶的地方?正好靠近甘棠树,周围的篱笆已经歪了。
她顿时掠过一丝愠色。
「你?们,」
想起郎灵寂在,避之?不及。
郎灵寂却早已察觉到了她。
「姮姮。」
王姮姬一咬牙决定直面,拢着细眉对向那二?人,面罩严霜,「这是我?的后花园,不准你?们乱踩踏草地,乱扑蝴蝶。」
尤其是两棵甘棠树,一棵象徵爹爹,一棵象徵文砚之。被这对骯脏狗男女沾染了,是对逝者在天之?灵的亵渎。
许昭容猝不及防脸色遽变,忙放下捕虫网,服身请罪道:「主母息怒,昭容无意冒犯,还请主母恕罪。」
王姮姬越看这女人越不顺眼?,前世许昭容就是用这副低眉顺目的柔弱模样,在奄奄一息之?际给了她致命一击。
许昭容当时无辜地将血淋淋的真相告知——主母,您常年服用的糖里含有十?足十的蛊毒,散入骨髓,救不活了。
「一句无意便?轻飘飘揭过了吗?」
王姮姬阴声道:「我?的树死了,你?的命赔不起。」
许昭容丧着脸,楚楚可怜地埋着头?,「昭容只是瞧着天色好,想着扑几只蛱蝶来与表兄乘闲。既惹您生气,昭容以后再?不捉了。」
连着数日郎灵寂的早膳都在许太妃那院用的,与许昭容可谓是朝夕相处。反观主母,一个月才能得到同房那么一次。
王姮姬病恹恹的,颊上又覆着面纱,一身暮气沉沉的病气,哪里比得许昭容青春年少,韶光正好,柔媚而充满生机。
正是,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
冯嬷嬷等人听出?许昭容的言外之?意,讽刺她们主子不得夫婿喜欢,暗暗捏紧了拳,目如烈火瞪向许昭容。
王姮姬步步紧逼,「你?们乘闲却毁了我?的草坪,坏了我?的树。看来琅琊王氏真不该收留你?,任由你?肆意妄为去。」
许昭容窈窕的轻骨颤了颤,被这几句疾言厉语说得花容失色,「主母,昭容知道错了,很感激琅琊王氏收留。」
王姮姬道:「你?们姨侄俩都不老实,今后只能在侧园范围内活动,不准到主院来。若敢违命,直接赶了出?宅。」
眼?见着费了几天几夜心血好不容易栽活的甘棠树苗,此刻歪歪斜斜的,有几枝小丫杈还被捕虫网撅断了。
她实在气不过,沉沉命令道:「每天中午,你?就在此跪着,跪到长记性为止,知道知道头?顶何?人的天,脚踩何?人的地。」
许昭容面如纸白?,前几天刚在烈日下跪过,膝盖留下的疤痕尚没好利索。若再?被莫名其妙地罚跪,伤口破裂,恐怕以后都没法好好走路了。
「主母饶命,主母饶命,昭容真的知道错了,求主母看在昭容大病初癒的份上免于责罚,谢主母宽宏大量。」
许昭容清润润地坠起泪来,杏颊恹恹耷拉着,楚楚可怜,让人心肝疼。
王姮姬作为家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懒得跟这对狗男女多纠缠。命令既下,无视许昭容的苦苦哀求,掠身带着冯嬷嬷和既白?过去栽树。
罚跪算轻的。罚跪之?后,还要将许昭容和许太妃赶出?去,琅琊王氏容不下脏东西,玷污土地,败坏家风。
闻背后许昭容饮泣低喃一句,「主母便?这么看不惯昭容吗,您在父亲丧期内咄咄相逼,对得起父亲在天之?灵吗?」
许是身后有男人撑腰,许昭容说这话时隐隐含着底气,泛着哭腔的语气暗藏锋芒,不再?如方?才那般忍气吞声。
王姮姬一滞,下九流的人怎配提她爹爹,爹爹已经逝世?了。
「冯嬷嬷,打。」
她轻皱眉头?,干脆利索,断然决绝,铿铿然道出?了这句话,砭骨的冷劲儿?。
冯嬷嬷略微犹豫,她五大三粗,若在平日打人自是不在话下,可此刻有姑爷在,怎好以下犯上掌掴姑爷的人。
「……小姐。」
冯嬷嬷一条老命死不足惜,怕只怕争执起来姑爷向着许昭容,小姐吃亏。
毕竟这瘦马如今捧在许太妃心肝上,被姑爷爱重保护。要打得背着人打才行,当面撕破脸多有不便?。
王姮姬遂捋起袖子亲自动手打,不为别的,只为斯人提了她爹爹。倒要看看,许昭容白?嫩窈窕的小脸几巴掌能打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手腕却被不轻不重地握住了。
她缓缓回过头?来,见郎灵寂瞳中雾瘴岚气,冰冷无情且漆黑一片,
「你?今天吃枪药了?」
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口吻,昭示了他对此事?的态度。
长久以来,他对她外宽内忌,触碰原则性问题时,往往是针锋相对,更?遑论是这种涉及许昭容的场合。
王姮姬缓了片刻,面不改色,一字字说,「她侮辱我?亡父,今日必须受罚。」
「那也请你?不要像个泼妇一样。」
郎灵寂静漠而视,「她是许太妃的人,本朝以孝治天下,你?不该打她。」
王姮姬道:「我?自是不懂孝道,否则怎会轻纵了这欺上犯下的瘦马婢子。」
郎灵寂不显山不露水,「她也没说什么,你?上纲上线的把事?情闹大。」
王姮姬深目凝了会儿?,前世?她真被家雀啄瞎了眼?,荒谬地爱上这么一个男人,付出?的那些痴心被狗吃了。
声声向着许昭容,声声对许昭容的袒护。他对诸事?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唯有对许昭容极尽偏爱。
「我?是琅琊王氏的家主,王家内外重大政务皆由家主盖过戳记才生效,更?遑论惩罚奴婢这样小小的家务事?。」
她缓缓举起了戴戒指的左手,话语不动声色却心惊肉跳,「按照我?父遗愿,你?与我?族签订契约,就该服务我?族,事?事?以家主为第一顺位。」
「如果您违背『契约精神』,那么对不住,我?与二?哥有权单方?面撤约。」
郎灵寂掩了掩眼?帘,几许晦暗明灭。
契约精神简简单单的四字,将彼此的关系冻成了化石,摈弃人情味。
她将琅琊王氏和他的界限如楚河汉界一般彻底划分了开。
「好。」
「那么请问,家主您想怎样?」
听到契约二?字,他口吻无形间变了,漫不经心中染着些许虔敬和臣服的意味,俯首化为她的利剑,空洞地执行她作为家主的命令。
不是谈契约吗?不是谈服从吗?
那他就服从给她看。
尊敬的,家主。
王姮姬戟指对向许昭容,「不是说过了吗,要她跪在这里,长长记性。」
「家主您越来越会无理取闹了。」
郎灵寂微眯双目,神色在冷暖的交界处反讽着,「……但如您所?愿。」
许昭容此刻恰逢其时地啜泣了起来,梨花带雨,深闺弱智,轻如飘絮,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下一刻就要碎了。
相比之?下,傲悍的王姮姬是话本子里的反派,自己才是小白?花女主角。
言既于此,王姮姬挣了下,手腕却仍然被郎灵寂牢牢摁着,裹挟在强大的威压之?中,挣脱不得。
郎灵寂微微垂首,一道白?得像磁的视线冷冷笼罩着她,不容置疑的命令。
好个王姮姬,家主仪范,翅膀硬了,学会反过来用契约二?字束缚他了。
他以前只觉得她是个笼中雀,好掌握,冷不丁被她锋利的羽毛剐出?了血。
王姮姬低声斥:「放开我?。」
郎灵寂道:「用家主的身份命令?」
王姮姬沉金冷玉地嗯了声。
他屈指剐过她冰凉的面颊,徐徐道:「……原来你?还有这一面,以前真小看了你?。」
王姮姬发问:「您本受僱佣于我?家,反过来纵容老妈子奴婢猫三狗四的都欺负家主,这合适吗?」
听她将许太妃与许昭容等人说成老毛子奴婢猫三狗四,郎灵寂冷不防地失笑了声,「你?现在倒挺讲契约精神的。」
对付恶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王姮姬在自己家中,自己统辖的范围内,没必要让步。
「不是琅琊王您教我?的吗?」
家主终究是她一人。
郎灵寂轻哂了声,无可否认,随便?松开手放她自由,然后命人送走许昭容。
他自己也走了,似没什么话好说,也没什情分好讲,全程不温不火。
她要跟他公事?公办,便?随她,那么接下来的一切流程都公事?公办。
王姮姬独自留在眼?底,歪歪垮垮的树苗,震颤的心,狼藉的秋风。
方?才,他在阳光下看许昭容扑蝴蝶,气定神闲,唇角明明凝着笑。
她的眼?睛应激地溢出?几丝泪,却被飞快的擦去了,朝着他的背影喊道:
「郎灵寂,我?与你?和离。」
郎灵寂脚步微凝,没转过身来。
「又是命令?」
王姮姬平静地垂着两只手,刚才被握的手腕还在尴尬着,滚烫着,
「是。」
「……最后通牒。」
他呵了声,与平素的清淡温和截然相反,犹如一泓不起波澜的潭水,
「好啊。」
「不用老拿这个威胁我?。」
「和离便?和离。」
还是那句话,一切如家主所?愿。
恰好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他也腻了,他已在朝中站稳脚步,是琅琊王氏视他如蛇蝎,偏偏不要他的回报,散就散了。
她如此在意这两棵普普通通的树苗,恐怕背后不是缅怀父亲那么简单。
……
许昭容红着鼻子被送回去。
好好的姑娘,不过去了后花园扑了一趟蝴蝶,被欺负得狼狈不像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这还是雪堂陪着的结果,若雪堂不在,琅琊王氏那悍妇是不是得要她侄女的命?
「和离,必须得跟王姮姬和离!这新妇刁蛮任性,跋扈悍妒,依仗着门第高不敬婆母不侍夫君,没有半分新妇的样子。若搁寻常人家,早就被扫地出?门八回了。」
许太妃怒不可遏,急得脸色变红,支使郎灵寂当场做出?选择,有王姮姬没许昭容,有许昭容没王姮姬。
「这女人容不下昭容,迟早要对昭容下手!扑几只蝴蝶而已,她也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我?看分明是公报私仇,蓄意针对,看不惯老婆子我?和昭容。」
郎灵寂如独身置身于僻远的无人之?境,深深地吸了口气,封闭了五感。
周围这些人和事?,无孔不入地烦躁着他的身心,真够叫人嫌厌的。
「太妃,从今日起,你?们二?人圈定范围在侧园,不要再?往后花园。」
他没什么情绪地低声,「后花园的花草树木,也不能碰半分。」
她真的生气了。
她上次生气,独自闷了半年,一命呜唿了。
许太妃瞠目,以为自己听错了,素来孝敬的儿?子说出?这种话?
分明向着王姮姬。
「你?……说什么?」
郎灵寂刻骨的冷漠,何?止不进?后花园,许太妃死了都跟他关系不大。
摆明了不配合的态度,证明他不会改变主意。王姮姬说什么,就是什么。
琅琊王氏家主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违抗,即便?他这朝廷命官。为王氏服务,遵守规则王氏的规矩。
他的确在王章病榻前立过重誓,一生竭尽所?能扶持琅琊王氏,善待王姮姬,保她家主之?位,事?事?以她为第一顺位。
按照契约,她的意愿永远是最重要的,即便?荒谬无理也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王家范围内的圣旨。
这叫作,契约精神。
「还有表妹。」
「别忘了按家主吩咐,每日中午去花园跪着。」
第048章 风雪
王姮姬带着冯嬷嬷和?既白?, 将后花园中歪歪倒倒的两棵甘棠小树苗又重新栽了起来,又将篱笆圈抬高了些,树立牌子。
每日?中午, 果然见许昭容在后园下跪, 地点是她扑蝴蝶的地方。
娇弱美人被?太阳晒得晕晕欲坠,许太妃急得团团转,却没有办法。
王姮姬不露声色瞧着, 郎灵寂竟真捨得让许昭容罚跪。
虽有一纸契约在终究是虚的,实实在在掌握琅琊王氏权柄的人还是郎灵寂, 他完全有能力庇护许昭容的。
可他偏偏不想。
不想的原因, 自然不是因为他偏爱谁, 或者源于什么?「契约精神」。
恐怕内心深处,他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没真心对待过任何?一人。明摆着傲慢的态度,别?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从?头到尾他都藐视生命, 目无下尘,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善男信女。
「……姑爷可能做做样子吧。」冯嬷嬷猜测, 「毕竟老家主?的遗愿中吩咐了。」
王姮姬神情微凝, 「我这次欺辱了许昭容,相当于打?了他的脸,他还不知要?怎么?对付我。」
硬碰硬她是斗不过他的,也就耍耍嘴皮子, 还在他有意相让的前提下。毕竟他有权有势, 又在她体内种了情蛊, 完完全全处于优势一方。
冯嬷嬷道:「未必有小姐想的那么?复杂, 姑爷可能是明哲保身懒得蹚浑水,才放任许昭容跪着去了, 您才是咱王氏的家主?。」
王姮姬听这话倒在理,他本?是凉薄之人,为了利益谁都能牺牲。前世他和?许昭容生了三个孩子,她便单纯地以为他和?许昭容有几分真感情呢。
冯嬷嬷忧心忡忡道:「姑爷那日?放了话和?离,不会真跟小姐和?离吧?」
王姮姬冷眸轻垂,「是吗?那可太好了。」
怕只怕他这样晾着她,既不谈和?离也不好好过。日?子死又死不掉,活又活不起来,无穷无尽地虚耗着。
他这个人软硬不吃。
王姮姬努力忘掉这些烦心事,抚了抚甘棠树嫩绿的叶子,入秋了,天气将寒,不知这树木能否顺利成活。
「就地搭个暖棚吧,树木怕冷,建康城若下大雪肯定要?死掉的。」
冯嬷嬷俛首诺着,心头胆战心惊,千万别?让姑爷洞察这树木的含义,否则让步的就不是姑爷了。到时别?说树木碎为齑粉,她这把?老骨头和?小姐都得一起碎为齑粉。
时光漫如流水,将温煦化为寒冷,十一月便隐约有轻柔飞旋的雪花了。
一痕凉月,雪糁似沉甸甸的盐粒,横空泼撒在半空中,呵气成冰。
建康城车马填咽的街巷渐渐染上一层霜色,枝头零落瑟瑟作响的枯叶,独属于冬日?的昏沉乌云笼罩着江南大地。
流淌着六朝金粉的秦淮河,在梧叶西风飘荡之中失去了昔日?的活气,岸边闪着晶光的凝冰,滑熘熘的摔人跌倒。
入冬了。最冷的天气就要?来了。
朝廷的军队和?江州流民决一死战,又二哥率领,浴血奋战攻城略地。王家许多?习武的子弟参与到了这场战争之中,几乎每天都有捷报和?流血牺牲传来。
琅琊王氏的蓝图是先长江狭口地区的江州,再以江州为大本?营,操练士兵,培养粮草,依次夺去荆州、梁州、湘州、交州,奠定东晋王朝的权杖。若再有余力,北上收復因五胡乱华失去的国土,勠力匡扶帝室,克復神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江州之役对琅琊王氏至关重要?。
整整一月王姮姬都没见到郎灵寂,期间经过了十五,他也没过来同房,音信全无。
江州战事吃紧,郎灵寂得在前线为二哥指点策略,依照爹爹的遗愿保琅琊王氏万世永昌。因为许昭容的事,他大抵将她彻底冷落。
情蛊的解药,留了两三颗包裹成糖纸的样子,静静放在他书房桌案之上。
王姮姬拿了却不想吃,实在忍不住才抿一口暂缓情蛊啮心之苦。每日?抚琴读书,拆一拆琅琊王氏的重要?牍文以及二哥的书信,日?子平寂得仿佛结了蛛网。
主?母失宠了。
府里人嘴上不说,心中洞明。
姑爷已月余冷落主?母,连封书信都不寄,许太妃那边却日?日?能得问安。
主?母悍妒,为难许昭容姑娘。
这就是为难许姑娘的下场。
许昭容的膝盖被?毁得不轻,涂着最上等的跌打?损伤药,价值千金,都是从?姑爷私库里出的人力和?财力。
主?母本?不得姑爷喜欢,如今泼辣跋扈,完完全全把自己葬送。多少男人都不愿娶世家贵女,只因妻子显贵,跋扈任性,使婚姻成为噩梦。
这屋姑爷应该再也不回了,等江州的战事一结束,二人便和?离。
众人等着看王姮姬的笑话,成婚不要?半年,遭人家夫婿退婚,说是和?离,仅仅顾忌琅琊王氏好听一点的说法,其实王姮姬被?休弃了。
十一月凛冽的寒风吹得松树枝叶碰撞,唿啦作响。百年难遇的大雪席捲了整个建康城,淮河上猎猎刮着裹挟雪糁的白?毛风,剐人脸就是一个血口子。
如此恶劣的情势下,许多?贫苦百姓在饥寒交迫中冻死,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状。
王姮姬作为琅琊王氏的家主?,冒着风雪带领族人施粥施米,建造了数个临时难民棚,抵挡汹涌而来的风雪。
然投入再多?的钱粮对这场风雪来说也是杯水车薪,越来越多?的人流离失所,有的被?逼急了上山落草为寇,专在风雪中抢劫杀害过路客商维持生计。
琅琊王氏作为地方豪族,引起了不少人的仇富心理,谩骂与指责满天飞。
王姮姬浑当没听见,每日?和?王瑜等人照例赈灾救济孤老,出钱出力。
当初琅琊王氏立了个小家主?令人啧啧称奇,没想到这小家主?还真担起了家主?的职责,使王氏运转得有模有样。
许太妃亦感受到了乱世汹汹,想主?动做点什么?。不过她是礼佛之人,善男信女,遇见困难时更愿意向佛祖祈祷。
建康城近郊远山的永宁寺,荒废多?年,漆墙剥落,许太妃想为佛祖重塑金身,捐些恩德,庇佑家宅。
这原本?是造福的好事,奈何?那块地皮属于琅琊王氏,若要?动土改建,需得有王姮姬这家主?亲自察看允诺才行。
王姮姬走不开,她每日?都要?施粥施粮,看着城中蠢蠢欲动作乱的流民,驳回了许太妃这一提议。
许太妃素爱礼佛,闻为佛祖重塑金身这样积德造福的事王姮姬都要?拒绝,哭天抹泪,闹着绝食回琅琊郡去。
王姮姬岂能让许太妃在这时候胡闹,路逢大雪,尽是流民和?贼寇,这老妪恐怕刚出了建康城就会身首异处。
许太妃死了倒没关系,她却要?白?白?担罪,落个不孝婆母的骂名,于琅琊王氏抹黑,败坏家族的风绩。
王瑜和?王潇闻此,表示理解,「重塑寺庙能收容一部?分流浪的比丘,于当下的灾情有利。九妹且放心去,家里的事有我们盯着,不会出什么?差错。」
王姮姬懒得与许太妃同行,听两位哥哥这么?说,稍稍改变了主?意。
许太妃听家主?金口承诺,欢欢喜喜准备包袱细软,带着侄女许昭容和?几个喜欢的婢女一块去永宁寺,杂七杂八的物件整整塞满了马车。
王姮姬指责道:「太妃以为上山是儿戏吗,大雪漫天,飢饿寇掠,一不小心就会送掉性命,您这般拖家带口作甚。」
许太妃被?儿媳训诫,心中老大不快,「听闻山间有温泉,天寒地冻的,浸浸热汤正?能熟络筋骨。」
王姮姬有些无语,山上的温泉是先祖王导兴建这座永宁寺时候开闢的,多?年未曾使用。如今这兵荒马乱的,许太妃还有心情泡温泉。
许昭容觑了眼王姮姬脸色,低声劝道:「姨母,昨日?昭容说泡温泉只是随口一说,您千万别?为难主?母。」
那座温泉是座药泉,听闻对跌打?损伤有奇效。许昭容膝盖跪出了伤疤,若用此泉疗伤,皮肤定能光洁如初。女子谁不爱美呢?许昭容还盼着入府为妾,以色侍他人,更要?保持皮肤的完美无瑕。
王姮姬直齿冷,原来许昭容出的这主?意,上蹿下跳的真是不老实。许昭容一个初来乍到的外来货如何?得知王家有药泉,恐怕是郎灵寂的暗中指点。
他心疼他的爱妾真会借花献佛,王家的温泉哪里是给许昭容这等人准备的。
一行人出发。
若在平时,王姮姬这等身份的家主?出行,必定宝马雕车前唿后拥。现?在正?处艰难时刻,不宜铺张浪费,大兴排场的话,必定会被?山贼流寇盯上。
王姮姬仔细选择了相对来说太平的官道,使武功强悍的部?曲随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许家姨侄俩两驾车,王姮姬一驾,外加十几名护卫,踽踽行于山间雪路之中,犹如白?色苍茫沙漠中的一队蚂蚁。
路上却还是出了意外。
首先是山间发生了小规模雪崩,落石滚下,压垮了道路,几名部?曲为了抢救许太妃冗重的金银细软之物,被?坠落的高大树木压伤了腿部?,重伤瘫痪。
随即,穷凶极恶的贼寇忽然杀出来,发疯拼命,竟在官道上乱杀乱砍。部?曲们受了伤,根本?不是成群贼寇的对手。
许太妃和?许昭容吓得瑟瑟发抖,缩在马车里哭天抹泪,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她们都是妇孺,平日?深居内宅,哪里面临过流寇作乱的生死时刻。
王姮姬亦畏惧,却是此刻众人中唯一的主?心骨,必须保持清醒和?镇定。
许太妃不能死在这里,否则天下人会用孝道的名义中伤琅琊王氏。
她当机立断道:「换马车。许太妃,下来。」
贼寇想要?的仅仅是财物和?美色,若王姮姬带着许太妃的满车宝货引开敌人,定能换得这老妪的一线生机。
再不济,就把?许昭容抛出去。
许昭容不是花容月貌我见犹怜吗?贼匪见了,定然走不动道。
因为世人崇尚的「孝」,保住许太妃的性命就行。
许太妃吓得腿软了,颤颤巍巍。
「那我的细软怎么?办?」
冯嬷嬷厉声喝道:「太妃,什么?时候了您还在意身外之物?」
若非许太妃明晃晃带了这么?多?宝货,还不至于有此一劫。用不了多?久,贼寇就会把?她们全部?包围,连命都没了遑论什么?细软?
她们小姐何?等千金尊贵之躯,竟被?这二人连累得以身犯险。
许太妃和?许昭容两个弱质被?换到了王姮姬那架马车之中,轻车简行,由仅剩下的两名强壮部?曲一路狂奔护送到山寺。
王姮姬则带了许太妃的大批财物,从?贼寇的地盘过去。
当然她不是盲目送死,更不是为了许太妃和?许昭容牺牲。部?曲虽然都折了,既白?却武功高强,有八成把?握在捨弃财物后,护着她和?冯嬷嬷平安无事。
王姮姬自己,马术也极好。
为今之计唯有搏一搏,才有希望保住所有人的性命。
……
许太妃上山礼佛突然出了意外,遭遇雪崩,流寇作乱,所带部?曲折损许多?。
消息传出去后,大量官兵立即上山救援,琅琊王氏亦出动了不少精兵。
官兵冒雪上山搜寻到许太妃和?许昭容时,她们的马车车轮正?被?卡在两块石头间,大雪封山,分外无助。
许太妃脸都被?冻得皴裂了,「儿!你?可来了,母亲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许昭容柔柔弱弱的,亦垂泪蜷缩在马车里,浑身衣衫冷似铁石,像看见了救星一样。
郎灵寂见她们二人在此,命人将棉衣给二人披上,送去了山中的永宁寺。
永宁寺早已被?琅琊王氏的人打?扫过,炭火和?食物都是充足的,即便在大雪的深山中住半个月也毫无问题。
「可遇到贼寇?」
许太妃含泪摇头,「并未。」
郎灵寂叫其余琅琊王氏的私兵也收敛起来,被?雪崩砸伤的部?曲送去疗伤。
一场玩笑,有惊无险。
永宁寺,温泉准备就绪,佳肴美酒备好,地龙烧热,一切有条不紊。
许太妃和?许昭容先是跑了个热汤澡,驱除周身寒气,另外又饮了浓浓的姜汤,这种天气若害了风寒会要?命的。
这里绝对安全,流寇和?山贼不可能流窜到这里,周围手持长戟的官兵森严把?守,弓箭填满,保证足够的安全感。
许昭容如愿泡到了王氏热泉的水,因祸得福,膝盖上的跪疤慢慢痊癒,又恢復了完美无瑕的容貌。
不愧是累世功勋的琅琊王氏祖上传下来的热泉,即便只是一汪水也如此滋润,流淌着金子似的,有妙手回春的疗效,泡一泡快活似神仙。
许太妃被?吓得不轻,泡完了热泉后仍心神恍惚。郎灵寂从?朝堂赶过来的,诸事繁身,象徵性地安抚了两句。
不过他也没太多?耐心,信然片刻便从?许太妃处走了,回到厢房摘下斗篷,慢慢饮了杯冷茶,始终不见那人人影。
他在等着她,好好谈谈和?离的事。
望向窗外,窗结了一层霜。
清寒的山间有狼群和?野兽出没,人会在极度低温下失神失志,沦为野兽果腹之物,或体力耗尽被?雪埋葬。
郎灵寂下意识问,「主?母呢?还在泡热泉?」
侍奉的小沙弥茫然摇头。
主?母肯定不是指许家那两位女眷,但除了许家两位女眷,并未有其他女眷到来,也不见谁有主?母头衔。
「什么?主?母?」
大雪漫天。
郎灵寂的眼深深黑暗了下去。
以为王姮姬早已被?琅琊王氏的人安全送到了寺庙,实际上她并未前来。
雪甚,兼雾浓,咫尺不辨。
她尚且在风雪和?流寇的手里——
第049章 拥抱
王姮姬遇到了流寇, 她为了将贼寇引开,抄了小路。
混乱之中,她与?既白和冯嬷嬷走散了, 马车车厢在雪崩中跌落山崖, 剩她孤零零一人一马走在雪地?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崎岖的?绵绵远道,雪雾极大,难以辨认方向, 连三尺之内的?树木都只是模煳的?黑影,天与?地?相接, 挨着悬崖。
她披着被凛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斗篷,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中, 昏暗之中举头不见日月和星星,在原地?兜圈子。
马儿嘘嘘喘着粗气,鞍上覆了厚厚的?一层雪,看样子也到了濒死的?边缘。
王姮姬用自己的?手套给马儿掸了掸雪, 与?马抱在一起取暖,荒山野岭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 体力在快速被寒冷消耗掉, 情蛊的?瘾也犯了。
她深知此刻睡去的?下?场,不能睡,默念着爹爹的?名?字,强提精神。身后的?流寇已经迫到很近很近的?位置了, 一旦被捉后果不堪设想。
上次她在野外犯了情蛊的?寒毒, 身边尚有文?砚之, 奔着跑着救她。
这次, 谁也没有了。
王姮姬咬牙坚持着,面色仍坚毅。
做出的?决定不能轻易后悔, 否则盲目自怨内耗,更会处于败北的?境地?。
她牵着马儿,来到了一棵并?不能遮风挡雪的?高大树木后,躲了起来。
暴风雪应该不会持续太久,若是能生起一堆火定然能平安无虞。
她浑身无力像发了高烧,四肢又冷又麻木,顺着粗糙的?树干缓缓滑下?,抱膝坐下?来。
这么?干干净净埋葬在雪地?里也好,自由,清新,唿吸着天与?地?的?空气,来年开春她和马儿的?骸骨还能化作涓涓消融的?春水,雪层下?蕴藏着诗意。
休息一下?吧,就一下?……
她存着几分恍惚,面前忽然出现了几个?人影,慢慢幻化成?爹爹的?模样,走近,慈祥的?笑,朝她伸出手来,「姮姮。」
「爹爹……?」
王姮姬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潜意识里,她知道爹爹已去了。
稍一动,怕爹爹就会消失。
王章的?影子泛着微笑,最温暖和蔼的?样子,他头髮没白,脸上没什么?褶子,依稀是小时候常常抱自己的?年轻模样,把她抱在怀里亲,举高高,唱童谣,有爹爹在,姮姮什么?都不用怕。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人影不是什么?爹爹,而是流寇。他们尾随一个?长?得极美?的?小女娘一路至此,料定她跑不远,果然让他们逮到了。
「嘿嘿,瞧这小女娘吓得,竟还叫老子爹爹了……哈哈哈!」
「说好了,这是老子先发现的?,谁也不能跟老子抢!」
空气中飘荡着粗俗骯脏的?话,不堪入耳,绳子和麻袋已迫在跟前。
很快,这位衣着靓丽的?小贵女就要被卖到私窠子中去,一条玉臂万人枕。
在此之前,她的?清白肯定保不住。几个?兄弟身边常年没女人,正好馋得很,玩弄够了再卖到私窠子去。
王姮姬眼见「爹爹」离她越来越近,伸出长?满黑毛的?粗手,朝她的?腰掐来。
那是危险,要躲开,意识在强烈支使着着她,身体却不听使唤。
她暗暗将家主戒指的?机括摁开,哒的?轻响,戒指延伸出一根锋利的?钢刺,在雪地?中辉映着蓝幽幽淬毒的?芒光。
虽 然她孤身绝对不是五六个?强壮流寇的?对手,能杀一个?是一个?,她註定要下?地?狱的?,拉一个?陪葬就赚了。
「小女娘,来吧……」
嘿嘿邪气噁心的?笑将她笼罩,绳子和麻袋已咫尺,流寇要直接撕去她的?衣衫。
王姮姬亦准备好了背水一战。
勐闻「嗖」地?一声空气爆鸣声,像风雪之后阳光撕破乌云,骤然将困境打碎。
锋利的?箭镞直射脑仁,最前面的?流寇吭都没吭,软塌塌倒地?。另外几名?流寇大惊失色,欲逞凶伤人,在极短时间内依次中箭,每一箭都稳准狠,直插脑仁。
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王姮姬脑仁也在嗡嗡响。
遥遥见浓雾霪雪之中,一男子人影风神峻兮玉立,恍惚令人回到了水工明秀的?江南。
不意永嘉之中,復闻正始之音——
郎灵寂纵身下?马,将雪地?上的?她扶了起来,揉搓她冰寒的?玉颊和覆盖其上星星点点的?雪粒子,冻红的?颊像埋在雪地?里的?冻柿子一样,确信人还活着。
王姮姬麻木地耷拉着手,戒指上还长?着危险的?钢刺,锋芒对向他。
郎灵寂轻喘了口雾气,罕见的?释然之色,微阖了目,一把将她深深抱住。
王姮姬一时恍若被雪埋压住,躯体被束缚极紧,推不开动不得。
这样被抱着很紧很紧,静静耽于彼此并?不温暖的?怀抱中,直到亘古。
「跟我回去。」
郎灵寂说罢这句,不等她回答,摘掉身上棉斗篷裹在她身上,打横抱走。
……
九小姐因为一场风寒病倒了。
冯嬷嬷等人被搜山的卫兵找了回来,冯嬷嬷被贼寇砍伤,正好伤在髌骨之处,短时间内无法?下?地?走路。
榻上,王姮姬盖着厚厚的?被子,刚被餵过药,意识仍昏迷着。医者说九小姐性命无虞,元气耗损过大,病弱的?身子得好一段时间静养。
郎灵寂抱臂坐在榻边,半垂眼睇着苍白的?女子,神情阴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耳畔传来许太妃委屈的?唠叨:
「……她当时要与?我们换马车,想必看中了我们车上的?宝物,趁机私吞了去。果然,一件都没给我们留下?。」
「都传山中有贼寇,实则只是雪大了些而已,哪里有贼人敢抢官道?她自作主张换马车在雪地?迷了路,反倒怪罪旁人。」
郎灵寂双目黑如渊,透不进一丝光,「那太妃为什么?说主母已被王家人接走了?」
「应该吧……」
许太妃皱着眉头,「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形,她是家主,身份尊贵,我们都到寺庙了难道没人救她?」
郎灵寂声线平平地?重复,「应,该。」
什么?就应该?
许昭容轻声搭口,「姨母还在垭口冒着寒风等了主母一会儿呢,久久不见主母,心急如焚。后来官兵来了我们才走的?,雪堂表兄误会姨母了。」
许太妃愤愤,「你在怀疑你母亲吗?谁能害得了琅琊王氏的?主母。她只是风寒了而已,性命好好的?。」
「可琅琊王氏的?主母刚才确实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郎灵寂淡淡强调,「母亲差一点让我违反契约。」
许太妃质问?:「契约,又是契约,难道她的?命比你母亲的?命还重要吗?」
郎灵寂不置可否。
生命本无高低贵贱之分,但生命的?价值在具体情形下?有高低贵贱之分。
一个?王姮姬死了,千千万万个?许太妃和许昭容也弥补不回来。
「母亲。」
他长?睫沉沉垂下?来,情绪复杂地?吸了口气,凝固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原谅您和昭容。」
为了孝道,为了迁就基本国策。
说罢便遣人送了客。
许太妃和许昭容被直直从主母房间赶了出来,许太妃气得又要落泪,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有这样一位继子,继子又娶了这么?一位比婆婆还大的?儿媳妇,倒了血霉。
许太妃今日什么?都没有做错,险些在风雪中丧命,她这儿子非但不安慰侍奉,反倒还指责起母亲来了,当真不孝。
许昭容望着紧闭的?房门,却有另一方担忧。没想到雪堂表兄对这个?政治联姻的?贵女,这样的?袒护,本以为他和王姮姬之间半点感情也无的?。
昏暗的?寺庙厢房内,只剩下?郎灵寂和王姮姬两人。窗外远山的?点点寒鸦时不时发出嘶哑叫声,很快淹入雪雾中。
她就那么?沉睡着久久不醒来。
郎灵寂微侧着头,拥有足够的?独处时间,一寸寸打量着昏睡中的?王姮姬。
方才在雪地?中,她快速凋零的?生命似倏然降调的?旋律,消弭散了。
雪迷山道,一个?人陷于冰天雪地?之中确实比大海捞针还难,即便是地?毯式费心费时地?搜索,人也早已冻死了,存活的?概率微乎其微。
但王姮姬偏偏活了下?来。
因为他第一时间找到了她。
他能找到她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而是因为情蛊。循着情蛊的?指引,他与?她心灵感应,快速准确锁定她的?位置。
情蛊犹如一条隐形的?红线,将无关的?两人绑定在一起,轻易发现不了的?妙用。
之前有次她和文?砚之出去玩,昏倒在野外,他也是凭情蛊的?指引及时救到她的?。
「别在骂我损阴德,」
郎灵寂轻喃着自言自语,长?指剐了下?她玉山似的?鼻尖,「……今日算给你积德了。」
「听见了没?」
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寂寞。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一笔帐他暂且默默记下?。
说实话当他知道她不见了时,第一反应是以为她又跑了。冰天雪地?的?也敢跑,还真是够笨的?。后来发现她更笨,不是跑了,而是给山贼当诱饵去了。
王姮姬。你可千万别死。
他不禁将她抱起来,揽在怀中,温柔浮凸的?喉结轻轻蹭着她的?后颈。
她死了,他可万万对不起契约。
外界雪浓,室内炭火噼啪轻爆。
她这般沉睡不醒的?样子像极了前世?,前世?也是个?鹅毛大雪的?冬天。
还记得前世?他位极人臣,赐九锡,假黄钺,开府仪同?三司。
在宫受封领赏,诸事繁多,有数不清贺喜的?同?僚要应付,一道又一道的?仪式要履行,受文?武低阶官员参拜。
小王宅却一遍又一遍地?派人,不厌其烦,说是主母要见他,务必要见他。
他微微厌然没在意。
当时他与?她已分居了将近半年,寥寥无几的?夫妻情份消磨干净,相看两厌,相敬如冰,何必往一处凑。
因为许昭容,她变得歇斯底里,情绪暴躁,每时每刻无理取闹,他们见面只会争吵,连平心静气说句话都做不到。
前世?分隔了半年,他甚至忘记了王姮姬的?模样,愈加没有相见的?必要。
那名?叫桃枝的?婢女却死不肯走,砰砰跪地?磕头,弄得额头鲜血淋漓,「求求家主去看一眼我们小姐吧,她一直念叨着您,梦里呓语都在唤您。」
王姮姬之前倒也请过几次他,从没这么?咄咄相逼过。她身子孱弱,缠绵病榻,一年到头就没什么?好时候。
为免事情闹大他只得应了,不知王姮姬有什么?重要事情十?万火急,挑在他最忙碌的?今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暮色时分才料理完了宫廷的?事,往小王宅去。
小王宅却高高挂起了丧幡,白..浊浊的?纸钱四散纷飞,分外肃穆凄凉,比白雪多了一分瘆人。
王姮姬死了,据说是血过度,一口气没喘上来。她临死前手里还握着那几块糖,那般紧迫地?找他,是想见最后一面。
可惜他正在宫里领受封赏,被繁文?缛节缠身,待终于回来时已经太晚了。
桃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怜兮兮道:「姑爷,您来晚了,小姐撑着最后一口气等了您一天,才刚刚咽气……」
是刚刚咽气。
殓衾内,她清透的?面目还栩栩如生着,体温还热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下?一刻就会睁开秾丽的?睫毛,揉揉眼睛,撇着嘴埋怨一句「叫你来,你怎么?才来?」
郎灵寂指尖轻轻在她面颊滑逝着,等了半天,没等到她睡醒埋怨。
活着时他总嫌她缠人,动不动就黏着他墨迹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现在她又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觉得无趣,似乎还不如活着的?时候。
王姮姬秀丽的?面容寂静地?黯淡,寡淡的?脸颊没有喜或悲,归于幽冥。
这个?与?他相伴了将近十?年的?妻子,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一个?为了政治利益交换的?工具人,他甚至没有好好打量过她的?面容。
无数个?日夜,她留灯等他。
她陪他度过了仕途最艰难的?一段时光,从籍籍无名?到位极人臣。
她总是那么?任劳任怨,羞于表达自己的?内心,怔怔看他的?时候会脸红,然后微笑着涩然别一别髮丝,喊他小字。
他虽然不喜欢她,但也谈不上厌恶。
聚在一块过日子的?夫妻俩罢了,无论?对彼此有没有感情,婚事都这样。
本以为她和他会一直走到白头,没想到她才二十?五岁,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了。
多年夫妻,似乎对彼此一句真心话都没说过,从没深入理解过彼此。
这么?快便结束了。
郎灵寂俯身,冰凉的?吻落在她尸体上,轻如点水,了结这一世?长?达十?年貌合神离的?夫妻情分。
临死都没见上最后一面,他和她这一世?夫妻,真是无谓而凄凉。
冰凉漆黑的?雾气在眼底凝结,没有化作眼泪,与?黑暗融为一体。
「……葬了吧。」
第050章 累积
雪花斜卧在低枝之上, 风细细,天垂垂,鸟踪灭绝, 远山道一片幽僻寥落。
深山宛若被?洗过, 无垠的乳白色,荡涤着残秋最后的溽热,进入全?然冬天。
王姮姬在永宁寺温暖舒适的厢房中养了几天病, 身体渐渐恢復了。
她身上盖的被?非比寻常,由?一百名高僧亲手绣上的佛经, 为佛经被?, 专门辟邪驱灾难, 佑人平安无虞的。
凭这矜贵的宝被?,也该快快康復。
冯嬷嬷腿上有疾暂时不能伺候,这几日由?桃枝和桃干形影不离地照顾她。
管制十分?严苛,王姮姬每日三餐需严格试毒, 经手之物尤其是?香料一类的必须验过,连出门透透气都不行。
其实没必要?如此, 她又不是?泥土做的人, 遇水即化。
桃干胆怯地说,「小姐出门还是?先问过姑爷吧,姑爷这几天都在。」
王姮姬道:「怎么,我被?圈禁了吗, 连踏出房门都要?请示他?」
桃干道:「小姐那日从风雪中回来半死不活的, 姑爷发了很大的火, 言语没怎么留情?面, 把许太妃二人责哭了。之后便撂下一道命令,您醒了先禀告他。」
王姮姬不知郎灵寂又犯哪门子神经, 她修养数日,对外界情?况知之甚少,局面似乎正发生着改变。
但那日临走前,说好?了和离。
成堆成山的公文牍篇送到王姮姬面前,这几日她人虽病着,这些?紧急朝政要?务需家主亲自签诺盖戳。
一张长长的红木四季如意书桌摆在面前,她和郎灵寂面对面处理公文。
两人皆有各自的事要?忙,埋头奋笔疾书,谁也没空理对方?。许久许久,只余墨迹滑过纸张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直到晌午。
郎灵寂将公文分?门别?类整理好?了,移到她面前,淡淡道:「这摞要?盖上铅印。」
王姮姬拿起印章,这些?公文统统落款为吏部、刑部、尚书、皇帝硃批等重要?字样,她连信皮都没拆掉,对于内容更是?一无所?知,就被?要?求封诺。
「我怎么跟你的傀儡似的。」
她忍不住犹豫,印玺悬在半空迟迟未落定,一直是?他让她签什么她就签什么。
郎灵寂无视她的怀疑之色,「你若嫌累,印玺给我。」
王姮姬缩了缩手,未曾交出印玺。她前段时日确实想当甩手掌柜,现在想清楚了,她要?承担家族的责任,接过爹爹的衣钵。
「不。」
郎灵寂轻呵,长指撩着她额前碎发,「什么事我都替你做好?了,你坐享其成还不知足?又不会害你家。」
王姮姬郑重道:「我名义上身为家主,实际连傀儡都不如,这些?事情?你可以教我或告诉我,容我慢慢上手,不能大包大揽地代?劳,否则就是?想架空我。」
他不以为然,「我对你家绝对忠诚,你可以百分?百依赖,连你哥上战场都是?我指挥的,次次胜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王姮姬不屑撇开他的手,道:「那不一样,你会是?你会,我会是?我会,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这话把界限分?得清晰,王家是?她的不是?他的,她才是?东家。
长久依赖他,必然会使她失去自我思考的能力,整个琅琊王氏任他拿捏。
她从爹爹手中接过琅琊王氏,不能毁了琅琊王氏,对家族的前途负责。
郎灵寂微微弓下身体,「不是?前两天还要?把印玺送我?」
王姮姬顿时感到一股巨大的气窒感,与他咫尺之距唿吸交织,内心仿佛都被?看透,撑着说:「我改变主意了,你教我,把权力还给我。」
他向后倚在椅背上,撒着两条长腿,朦胧散漫:「教你,可以啊。」
王姮姬眉梢微蹙,听起来似有言外之意,需要?额外条件。
「……能接受的。别?太过分?。」
「不过分?。」
郎灵寂叉着手,「刚刚错过了十五,根据契约要?补一次同房。」
王姮姬哪料到他提出这种无耻的要?求,手心一攥冷汗直冒,立即反驳道:「契约里没这条,你休要?胡说。」
「落在纸面上的黑字确实没这条,但那事我们不是?口头约定过吗?」
他步步紧逼丝毫不让,锱铢必较,「少了一次,契约便不是?契约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熟悉,那日罚跪许昭容他阻拦时,她似乎也说「契约缺少条件就不是?契约了」,有权单方?面撤约。
——他们总用对方?的话刺激对方?。
「那不要?了,左右这条不合理。」
她坚守着自己的立场,提出补充方?案,「你需要?纾解的话,我支持你纳妾。」
郎灵寂拂了下手,断然拒绝,「请不要?推卸属于你的夫妻义务,家主。」
否则情蛊要催动了。
情?蛊催动?时,她会反过来求他。
她言而无信又心思多变,情?蛊这种强硬的方?式,庇护了彼此双方?的利益。
他的拒绝合情?合理,他有洁癖,身体和心理双重的,不接受乱七八糟的女人像给猪狗配种一样,忌讳因此得病。
王姮姬耻于和许昭容共用一个男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找补的。况且我这几日身体不舒服,夜里需要?独处,良好?的睡眠才能恢復得更快,你也不想让我长久病下去吧。」
郎灵寂泠然失笑,「谁说要?陪你睡了,我也没有让陌生人陪睡的习惯。」
哪一次他们不是?完事就分?道扬镳,只是?做的时间稍微长了些?,好?像整夜都睡在一起,其实他与她的界限泾渭分?明。
「要?你的前半夜,后半夜你尽可安眠。」
王姮姬吐口浊气,一旦纠缠就不是?前半夜的事了,兴致来了整夜也是?他,她掐着时间喊停,哪里逃得出床榻,上榻身不由?己了。
她掌心微抖,据理力争:「你非要?在这时候为难吗?这么做我身上会很难受,你根本就没有『善待』我。」
爹爹将琅琊王氏交给他的条件之一是?善待她,这条件当然不能停留在口头说说,毕竟偌大的琅琊王氏都是?他的了,他得付出实际行动?。
郎灵寂漫唔了声,少许让步,「你雪天着了风寒,想推迟同房可以理解,但相应的次数会累积到下一月十五。」
王姮姬不悦,「累积?」
他冷漠睨着她。
按照约定,他每个月的十五夜里可以要?她一次。但上月错过了,这月她又不舒服,那么下月十五的时候,他将公平合理地要?她三次,她不可以推诿扯皮。
王姮姬倒抽了口凉气,没见过这么个累积法,连毫末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三次,她不懂是?什么概念,但一次已让她痛苦无比处于濒死边缘了。
「若我下个月十五仍然有事呢?」
「继续累积。下下个月四次。」
王姮姬,「若仍然不行呢?」
郎灵寂澹静笑了下,语气清晰而阴冷,「王姮姬,劝你不要?那样。」
他倒没什么的,「……你受得住?」
现在嘴硬没关系,榻上别?晕,他对尸体一样的女人不感兴趣。
他要?求她全?程高度清醒着,精力集中,无论是?一次,二次,三次,四次还是?更多次,每次都应该是?实打实的。
同房需要?一些?仪式感,他们俩本来是?无利不起早的交易关系,说好?的条件半分?折扣不得。
王姮姬不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思维缜密又无孔不入的男人,他总比旁人超脱清醒,无论是?朝堂大事还是?床帐小事,对于失去的利益,一定按斤按两地补回来。
公事公办又不通人情?。他那么冷血,适合去做商人,一定会做得有声有色,天下巨富,他从政简直是?祸害人。
「是?吗?」
她朱唇轻启,还有个秘密武器,「记得琅琊王殿下您答应了和离,冯嬷嬷她们都听见了,您不会要?出尔反尔吧。」
郎灵寂顿时浮起一片危险的漩涡,似乎确实说过这话,当时因为罚跪许昭容的事,她口口声声要?求和离,他答应了。
「不会。」
王姮姬翘起唇角讥讽,薄情?地道,「那您还说这些?无聊的废话作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郎灵寂仍然保持着可怖的镇定,「你说的才是?废话吧,和离与我们同房有关系吗?」
王姮姬不怿地石化了一瞬,这话的意思十分?冒昧。
「您在想什么,都和离了还同房?」
他轻描淡写,「和离是?和离,契约是?契约,每月十五的同房是?你我两家之间的纽带,双方?需履行的。莫说和离,便是?以后你二嫁三嫁,每月十五的同房都是?雷打不动?的,这还用多说么。」
并非什么刻薄的要?求,每三十天一次而已。若这点子要?求都做不到,她还幻想着什么自由?,什么和离。
王姮姬震愕,他面不改色说出这般衣冠禽兽言论,就像她和文砚之定婚的那个晚上,他截住她要?求她退婚。后来又截住她,要?求她三年之后与文砚之和离。
他的要?求总那样荒谬离谱。
偏偏他对此深深信仰,并坚定不移地执行下去,潜移默化迫使别?人改变。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既这么说了,以后便真的会按这么做。
「你做梦……」
郎灵寂掐住了她的腰 「你看看,是?不是?做梦。」
王姮姬捺着怒。
所?以呢,和离也要?每月十五圆房,即便她将来嫁了人也要?继续和他同房,丝毫不顾及另一位夫婿的感受。
和离有什么意义呢?
只要?琅琊王氏用得着他一天,她永远无法摆脱他,像光和影的纠缠。
「这不可能。」她强硬着语气,「这么做没有伦理道德,既然和离了该断得清清楚楚。若真如此,恐怕我二嫁夫婿不会答应,实侮辱了人家。」
换位思考,他受得了眼睁睁看着许昭容每月十五与别?的男子同房吗?
这要?求荒谬且无耻。
郎灵寂摇头,并不中她话语埋的圈套。他无意识的神色轻而温柔,沾了理性的冷釉色。
「你们家找女婿素来是?入赘的,赘婿仿佛没有资格指责家主吧。」
说白了是?男妾,有什么权力。
别?以为他不知道,文砚之当时在王家忍气吞声,受尽了欺负,甚至连上桌用膳的资格都没有,最终忍无可忍投奔了朝廷。
妻子即便每月十五和别?人同房,王家赘婿敢说什么吗?琅琊王氏门高非偶,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插手家主的事。
「所?以你放心履行约定。」
郎灵寂顺着她内心想法描画,「再招赘一个老实软弱的不就行了?我替你把关,不影响咱们十五同房。」
王姮姬清清楚楚看透了他的傲慢,恨道:「老实人活该受欺负吗?」
郎灵寂平铺直叙,「你请我愿的事谈什么欺负。能当你王小姐的夫婿,即便挂名也荣耀无比,天下哪个男子不愿。何况我作为前夫每月只要?你一天,剩下时间全?是?他的。」
王姮姬厌倦了跟他无意义地辩驳下去,她根本动?摇不了他,反而被?他戏弄调嚯,平白当了乐子。
若真和离她再招赘一个夫婿,等待她的不是?幸福生活,而是?她和那个新?的夫婿一块沦为他的玩物,搓扁揉圆任由?拿捏。
他一开始根本没想放她和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蓄意耍弄她。
以他那变态而恶劣的个性,说不定让新?夫婿跪着,活生生在外面看。
「你真的很过分?。」
他打量着,「怎么样,成交?」
王姮姬齿然,「用心不诚。」
他瞧着她的挣扎与窘境,漫漫笑了。
「如果实在接受不了别?提和离。」
郎灵寂不再问了,转而吻吻她手背,透着微凉像远山过雨雪漫长空,「你想要?优容士族扬名显亲,我都会献给你的,姮姮。」
而且他可以保证永远不侵吞琅琊王氏,绝不自立,永远维护她的绝对地位。琅琊王氏的权力他只暂借来用,取之于王氏,用之于王氏。
「没有比和我交易更划算的。」
王姮姬失神瘪了瘪嘴,后面几十年要?怎么熬过去,情?蛊和家主之位将她人生困得死死的。
「算了,」
她浓浓嘆息,对命运的遗憾,和离既离不成,便道,「你永远不能骗我和二哥,中饱私囊,瞒天过海,架空我们。」
郎灵寂长嗯了声。
王姮姬累了,这样吧,她也没心情?再讨价还价下去。刚要?起身离开,郎灵寂揽住她的一截细腰,不让她走。
「等等。」
如西湖水一样纯蓝的粉末被?镊子打开,郎灵寂右手皦白的指尖蘸取了一些?,犹如雨沫尘色,「摘下面纱来。」
王姮姬半信半疑摘下来,下意识躲闪,不愿让别?人看见她脸上的浮肿。
郎灵寂左手二指固定住她脸颊,右手将粉末往她脸上涂,动?作静谧无声,似轻柔的雪花落在颊上。
「是?什么?」她不禁问,浑身难受。
「别?动?。」他道,「药。」
王姮姬还想问什么药,似乎没必要?问,他赐予她的药除了蛊别?无其它?。
涂这药能治好?她脸上的浮肿,也会加深她的上瘾程度,她不愿如此。
「没必要?上吧。」
反正过几日浮肿会自然痊癒。
郎灵寂信誓旦旦,「有必要?,若叫你二哥看见了,还以为谁欺负了你。」
王姮姬哂,明明有人欺负她了,还亡羊补牢地掩盖罪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怕别?人揭开他伪善的真面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她长睫压下去,「这糖果粉末治脸有什么副作用吗?」
郎灵寂凝着她玉颊上的浮肿,「你总不好?好?吃药,弄得快毁容了,只得碾碎了涂在脸上。」
王姮姬,「我问有没有副作用。」
他避而不答,「本来伤得不多。」
王姮姬索性阖上了眼睛,避免目睹那有毒的蛊粉上脸心中痛楚。左右她命运身不由?己,涂与不涂药,都是?由?他决定的。
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他径直掰开她的嘴,将情?蛊给她灌下去。她费了将近两个月的心血,辛辛苦苦寻方?求药,积极治疗才摆脱了情?蛊,毁灭只在一瞬间。
「别?让我疼就行。」她最后说。
精神已麻木,只要?肉身上不难受,就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了。
「好?。」
郎灵寂打磨的技巧有点特殊,在她眉骨周围反覆摩挲,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似乎故意欣赏着什么拖延时间。
二人相对而坐的姿势很像画眉,恩爱情?浓的夫妻,丈夫会给妻子画眉。
她恍惚了下,随即又觉得不耐烦,扑棱着睫毛睁开眼,见他的喉结和衣裳下隐隐可见的冷白锁骨尽在眼前。
她的手腕不知不觉被?他扼住了。
窗外新?雪初霁,郎灵寂略有暧然圈抱住她,赏着外面雪景。
想要?漂亮脸蛋,他会帮她弄。
因为他的诚信,他的原则,他的美?学……他的契约精神。
「批了一上午公文,累么。」
「看会儿雪吧。」
她道,「不累。」
郎灵寂置若罔闻,「那陪我看会儿雪。」
如此银装素裹的美?丽雪景,之前忙着救她,都没好?好?观赏过。毕竟他们平时都困在深宅大院里,能在山里唿吸自由?空气的日子很少。
或许应该走出这间闭塞幽暗的禅院,到山间的广阔天地中走走,吮吸新?鲜空气,作诗作画,将这建康难得一见的风景留存下来。
山川河流,涤盪人心,一场雪将大地上的种种污浊洗清了。
王姮姬一时适应不了和郎灵寂这般和谐相处,印象中他和她要?么相敬如冰,要?么剑拔弩张。看雪这么优雅静谧的事,蕴含着浪漫,完全?是?与他们俩无缘的。
但郎灵寂的状态很入迷,望向窗外很专注,抱着她很认真。王姮姬稍稍动?一动?,被?他用微妙的力道拽回来,松紧适度圈在他的怀中,难以逃离。
这般与彼此相处的时光,什么都不做,本身已经令人的心灵得到足够的安宁了。
第051章 家宴
永宁寺地方不大, 要重建重塑,事情却千头万绪混乱如麻。家主王姮姬病了?,一直耽搁着。
直到王姮姬的风寒完全痊可, 才到寺庙周边走一走, 勘探地形,择定?改建之法。
这头,许太妃隐隐有些坐不住了?。
那日之后, 一向孝顺的继子郎灵寂再没来向她请安过,时常连人影都摸不见?, 偶然?来永宁寺仅仅看?王姮姬。
他从不这样的。
孝道是面子, 不能没有。
他现在连面子都不给了?, 说跟王姮姬和离,也没有和离。
更让许太妃气愤的是,自己托永宁寺高僧赶绣了?一个多月的百子福禄寿喜佛经被,竟被拿去盖在了?王姮姬身上。
那可是无上珍宝, 能辟邪,能驱病, 被子上绣的密密麻麻的佛经更是开过光的护身符, 这样被送人了?。
瞧着王姮姬那女人也没多珍惜,嫌弃佛经被太厚,盖着潮热,随意丢弃, 郎灵寂竟然?也容得, 陪她笑语解颐, 助纣为虐。
这夫妻二人,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行我素, 实在欺人太甚。
许太妃心?疼自己那一马车的宝货,全是平日爱惜之物,因为换马车被王姮姬糟践了?,白白便?宜了?那些流寇。
许太妃对建康心?灰意冷,又动了?回北方琅琊郡的心?思。王氏的富贵虽然?迷人眼,终究不属于她。同样,继子终究是继子,比不得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
这建康城里的所有人,都欺负她。
许昭容也不能保持以往的淡薄不竞。
她总以为雪堂表兄对她有青梅竹马之情,就算她不争不抢,照样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以及全部的爱。
现在,危机正?渐渐袭来。
王姮姬并非高门病榻木讷女,做事独树一帜,有着与生?俱来的豪门傲慢。
琅琊王氏的主母就是主母,稍微有点动作,别人就遭不住了?。
何况王姮姬根本没怎么动作。
原来不争不抢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以及全部爱的人,是王姮姬。
许昭容十分落寞,终于认清了?事实,自己在郎灵寂眼中什么都不是,比不上主母的一根头髮丝。
琅琊王氏不倒,王姮姬永远是主母。郎灵寂即便?不喜欢王姮姬,会与王姮姬维持夫妻关系,保证主母的体面。
可许昭容永远没有这样的保障。
投胎真是不公?平,真情在权力和利益面前,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许太妃心?急如焚,对许昭容说:「昭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见?面三分情,你得赶快去侍奉你表兄,挽回情面。」
因为那日山路的事,郎灵寂怀疑她们姨侄俩蓄意陷害琅琊王氏主母,她们跳进黄河洗不清,落得眼下?这么个尴尬处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许昭容得赶紧入门为妾,否则过了?这段时日,她没有建康城户籍,会被当成流民逐出去的,到时万事皆休。
她这种瘦马的身份,离了?郎灵寂没什么好归宿。正?室娘子想都别想,出了?门只能给县令那种骯脏人为奴做妾。
既然?同样是做妾,何不给天下?第一士族的琅琊王氏做妾,起码风光体面,锦衣玉食,夫君又生?得玉树临风。
许昭容有意无意地靠近郎灵寂与王姮姬,讨好这夫妻俩,送上自己精心?织绣的一些小香囊,试图挽回关系。
然?郎灵寂根本不出现,王姮姬更是看?都不看?将她的心?意当垃圾扔了?。
这对夫妻俩,一个比一个傲慢。
……
永宁寺正?式改建,尘埃落定?。虽中途经歷了?一些波折,好在结果尚可。
寺庙改建完成后,流离失所的比丘可以暂在此修行,缓解建康城中压力。
此事既办妥,王姮姬迴转琅琊王氏,参与一场入冬的家宴。
这场家宴完全是为她办的,她在前往永宁寺的途中遇险,王氏子弟人人心?焦如焚,每日都有大量书?信涌入问安。
王戢听说九妹遭遇了?贼匪,更是暂时放下?手中军务,不远千里从江州连夜赶回建康, 跑死了?五匹马。
王崇等人商量着,干脆办一场宴,让大伙儿过来亲自看?看?主母,也就心?安了?。
许太妃和许昭容默默跟随在王姮姬身后,对于乌衣巷琅琊王氏的富贵气象,再一次有了?深刻的认识。
当真是华夏首望,盛世风流。
高朋满座,好友如云。
富贵像一阵罡烈的热风,扑面燎在脸上,眼花缭乱,让人喘不过气。
王家举足轻重的人物几乎全到了?,纷纷杂杂齐聚于此,每一位都是在朝中担任要职,跺跺脚能引起地震的高官。
伴随内侍一阵洪亮的喊声「襄城公?主驾到——」一头戴凤冠身披罗衣似神仙妃子的女子驾临,酷似洛神,乃当朝公?主。
襄城公主摆摆手叫众人平身,直奔王姮姬,拉住她的手,熟络而担忧地叙寒温,二人亲密无间恰似姊妹。
许太妃和许昭容出身于北方衰微之族,未曾见?过这等盛景,不禁看?痴了?眼。置身于琳琅满目的王氏子弟中,宛若瓦砾置身于满门熠熠生?辉的珠玉之中,满目缭乱。
按照家牒,琅琊王氏在本朝官居五品以上的有贰佰一十二人,朝中五品官员总共才有四百多人,琅琊王氏几乎占到了?一半。撇去三公?不论?,族中能做到六部尚书?、州郡太守这样的长官不计其?数。
贵族是一个靠官场故旧、师生情谊、两姓联姻、同窗交友联络起来的圈子,若无名门右姓的背景,即便再有钱也是区区暴发户,融不进真正?的贵族。
而这些族人只认传家戒指和宝刀,把王姮姬当作唯一的妹妹,唯一的家主,众星拱月唯命是从,遵家主不遵圣旨。
此刻,琅琊王氏子弟对于许太妃这位名义上的婆母熟视无睹,最多就稍微一点头,根本不给面子。
说实话,凭许氏这样的门户无世袭之爵,无族祚之资,连给琅琊王氏提鞋不配的家族,能登临王氏宴会实属抬举了?。
许太妃的脸铁青。
摊上这么一个谱儿比婆母还大的儿媳妇,算她倒了?八辈子血霉。
那边郎灵寂正?与王家人闲聊着,他虽为外姓女婿,并未遭到排挤,言谈如常,风宇调畅,不仅能融入琅琊王氏中去,更隐隐像家族的领头人。
王家,王戢管军事,郎灵寂管行政,相辅相成,手足互搏,琅琊王氏的天下?就是他们二人撑起来的,王姮姬的家主之位也是他们二人勠力扶持上去的。
郎灵寂在这个家族的地位极特殊,旁人无法相提并论?。他和许太妃等人名义上为亲戚,实则待遇迥然?不同。
说来说去,外人只有许太妃和许昭容罢了?。
许昭容畏怯地躲里在许太妃身旁,牙关紧锁,脸上红得滴血,难堪至极。
她难堪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刚才见?到王姮姬摘下?的面纱,大病初癒的样子——
髻绾乌黑髮,堕马碧玉簪。颜若新月清辉,淡匀胭脂,一笑两酒涡。
琅琊王氏的第一美人。
王姮姬不仅不丑,还美得惊心?动魄。
如此洁腻肌肤,典雅举止,从容不迫自带贵气的仪态,一看?就是从小在富贵窝浸淫的,实打实用金钱养出来的贵女。
主母不是貌若无盐,前几日脸上暂时浮肿罢了?。
许昭容有种跌落深渊的绝望感,唯一引以为傲的容貌优势都失去了?,内心?深处腾起了?浓重的嫉妒。
本以为王姮姬人老珠黄,仗着家族地位逼婚上位,谁料她这等惊人美貌。
论?容貌论?地位王姮姬都是一等一的,她还那什么跟王姮姬斗?
怪不得表兄将王姮姬放在心?尖。
穷人的肌肤是不会好的,因为穷人要劳作,要锄禾,要穿荆钗布裙,跑不起牛奶浴,用不起玫瑰花露,更学?不得高雅的举止和琴棋书?画,连身上带着穷味。
她能有现在的容貌,还要归功于在秦楼楚馆里呆的那几年?,被老鸨子各种挑弄训练,养成了?柔情似水的身段。
但那些风尘的东西,如何跟真正?的闺女比?恰如萤火虫与明月,黯然?失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王姮姬这般容貌……看?来,雪堂表兄极有可能不是被逼婚的。
众宾熙熙攘攘了?会儿,主宴开始。
琅琊王氏子弟按照辈分以及族谱上的功勋排坐次,人多而不乱,井然?有序,规矩极重。
王姮姬坐于首席,率先落座,旁人才敢落座。王戢坐在她的右边,郎灵寂并不与她挨着,淡漠疏离,远远隔着空气墙,关系并不是很亲密的样子。
许太妃凭婆母的虚名还能混一个尚可的位置,许昭容却在琅琊王氏强大光环的映衬下?如同蝼蚁一般,完全和奴婢比肩在后站着,无半分容身之处。
女子有这样崇高的地位,不知是福是祸,让身居高官的大男人畏惧了?。
许昭容心?思烦乱地想着,她素来习惯像菟丝花一样依赖选中的达官贵人,不觉得王姮姬这般强势会招男人喜欢。
但她也不可避免地意识到,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多年?的成果在旁人眼里根本不屑一顾,贱若小草,可笑可讽。
她和王姮姬的出身天差地别,从最初就输给了?王姮姬。
主席结束,到最后自由分散敬酒的时候,郎灵寂和王姮姬站在一起。
他们一夫一妻,肩并肩。
刚才的貌合神离荡然?无存,王姮姬挽着郎灵寂的手臂,唇角带着得体的微笑,二人向家中长辈以及来宾敬酒。
他们两个还挺会装的,刚才互相漠视宛若陌生?人,现在便?装作一副佳偶天成的样子。
许昭容留神觑着,眼神恨恨。
王姮姬身披珠玉,头戴银色熠熠生?辉的对襟步摇,美颈上是月光流华的项鍊,在熏暖的蜡烛光芒下?显得贵气极了?,仿佛星月临于眼前,天生?就在众人的最中央,走过的地方蓬荜生?辉。
王姮姬要跟谁说话、敬酒,旁人都客客气气,不用点头哈腰地讨好任何人,反倒是旁人过来讨好王姮姬。
主母与琅琊王站在一起,凸显的是体面二字,完完全全的门当户对。
许昭容眼底湿润委屈,凭正?常的努力,她永远也扒不上琅琊王氏的边,永远不如王姮姬的半片裙角。
曾经梦幻的美梦,彻底破碎。
……
宴后。
王戢私下?找到了?王姮姬,询问她上山遇贼寇是怎么回事,脸是怎么回事,家中住了?个表妹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离开月余的工夫,家中就发生?了?这么许多变故。
王姮姬见?王戢左臂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不断有血珠涌出,显然?江州战场并不好打,真刀真枪乃至性命相搏。
「二哥,你这是怎了??」
王戢察觉到王姮姬的目光,亦瞥了?瞥自己胳膊,解释道:「没事,赶路时候马失前蹄,伤口?崩裂了?,过几天就好。」
王姮姬道:「江州战场发生?了?什么,你莫瞒着我,我是家主有权知道。」
王戢黑眉一皱,「二哥明明是问你家中的事,你反倒质问起二哥来了?。」
顿一顿,终是柔声嘆气道,「是陛下?为难,故意不给后援的粮草和兵马,致使?兵将被流民帅困了?三天三夜。」
王姮姬一惊,二哥是家族在军事方面最强硬的顶樑柱,万万不能倒下?。
「后来呢?」
「后来援军来了?。原是雪堂在朝中得了?我的急信后,联合众臣向陛下?施压,迫使?陛下?下?令增援,最终我军才有惊无险。」
王姮姬闻言沉默良久,那人又救了?琅琊王氏,无形间又欠下?了?债。
她不想与那人有利益上纠葛,偏偏他还不断施恩于琅琊王氏,断也断不掉。
司马淮与琅琊王氏完全站在相反的阵营,帝室与世家的争斗又要捲土重来了?。
「二哥,你辛苦了?。」
王戢挠挠头,实不愿在妻子或妹妹面前流露软弱的一面,简单解释两句,一笔带过,继续追问起家中的情况来。
王姮姬也像王戢瞒她战场的事一样,瞒着家里的事。并非故意忍气吞声,而是说了?无济于事,徒费口?舌。
「永宁寺一事的确是我冒失了?,没准备好应付山匪流寇的万全之策。至于脸,之前吃坏了?东西有些浮肿。姓许的那女子,是许太妃带来的暂住的。」
王戢闻言久久沉默。
亲兄妹间说话不用点得太透,王戢已了?然?明白王姮姬的言外之意。
他和她,都倾向于报喜不报忧。
其?实他何曾不知被旁人羡慕的九妹家主王姮姬,暗地里过得并不幸福。
九妹当初原本想嫁给文砚之,阴差阳错才嫁给了?郎灵寂,这桩婚事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
但为了?族祚永传,唯有做出一些牺牲,每个王氏儿女都不可避免地捨弃自己私人的意愿。
「九妹,你在家照应着整个家族也辛苦了?。」
王姮姬作为家主亦知当下?处境,王家看?似辉煌,实则是豪门夕晖,充斥着看?不见?的危机。
今日琅琊王氏的復兴,根本离不开郎灵寂,撕破脸是根本撕不起的。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长我育我,顾我復我。
爹爹王章曾教训子女:无恭皇祖,式救尔后!
爹爹的遗愿就是琅琊王氏能万世永昌,一代?代?传承下?去,香火不衰不灭。
天降暴雪,灾民流窜,匪患横行。江州战事吃紧,荆州交州等地群雄割据不断,而陛下?蠢蠢欲动,正?准备新一轮的改革,可谓是内忧外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王姮姬被绑架了?,也不能和哥哥抱怨。这个家族需要郎灵寂,需要有人替琅琊王氏绘制蓝图,与二哥并肩作战。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得先挺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二哥,我们好不容易见?面,就别提这些了?。」
王戢闻言振奋精神,将一些江州的好玩意和土仪带给王姮姬,还有两只振翅而飞的仙鹤,活灵活现的,可以养在暖阁。
「二哥战事太忙,有时来不及庇护你,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别整天闷闷不乐的,二哥看?了?心?疼。没事跟你嫂嫂聊聊天也好,她平日素来会开解人,你们很有共同话头。」
看?九妹方才在宴会上,多么闪烁,多么美丽,多么万众瞩目。九妹天生?就该这么尊贵,门当户对的婚事,而不是放下?身段去嫁什么寒门。
他真心?疼爱这个妹妹,如果九妹过得不好,他会因违反了?爹爹的遗愿,而日夜难安。
王姮姬道:「好。」
王戢顿了?顿,捏着拳头,又道:「你也不用瞒着二哥,如果雪堂纳妾,二哥绝不会答应的,定?会跟他理论?分明。」
他受爹爹遗训照顾九妹,九妹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让她委身屈志嫁予不爱之人已极大不公?,岂能再让她与旁人共侍一夫呢?
「雪堂不是不讲理的人,二哥帮你去说,相信他会答应的。」
王姮姬五味杂陈,和郎灵寂理论?有什么用,凭二哥的口?才根本辩不过。
她现在心?态变了?,很希望郎灵寂和许昭容混在一起,最好混出个孩子来,这样她就逮到把柄顺理成章和离了?。
「二哥,家里的事交给我吧,你专心?上战场,莫有后顾之忧。」
王戢摆摆手,执意要帮王姮姬去说一说,怕九妹受了?纳妾之辱。
王姮姬倒不那么在意,毕竟跟真正?的战场厮杀相比,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影响甚微。
问起战场计划,王戢答道:「我过些日子拿下?江州后,可能还要向荆州进发。长期在外游荡不行,咱们得建立自己的大本营,到时候有雪堂帮我策划。」
这样,才能长久地为家族赢得荣耀,也使?王姮姬的家主之位能长久稳固下?去。
王姮姬嘆了?嘆,过河拆桥,也得等过了?河再拆桥。
现在的情况,终究是无法摆脱郎灵寂的,事事得用他。
第052章 买地
王家这场家宴整整办了三日。
因期间会来许多德高望重的王氏宗亲, 许昭容这种风尘出身的人便被安排呆在后院,活动亦严格限制在后院范围内,不许随意露面, 败坏家风, 形容圈禁。
许太妃生生与侄女分离,多次抗议无效,被告知这是家主之命。
王姮姬, 又是王姮姬。
这女人表面病恹恹的,实际做出来的事辣手不容情, 甚至屡次主动挑衅, 心纯纯是黑的。
昭容虽然从前在秦楼楚馆呆过, 但卖艺不卖身。王家这么做摆明了轻贱别人,活生生毁了昭容的名节,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下九流出身的花姑娘。
许太妃怒而到郎灵寂面前去告状,后者?捻弄着两颗冰凉的棋子, 正作弈者?凝视之状,无动于衷, 那?冷淡的态度仿佛事不关己, 没有半分怜悯之心。
「您跟儿子说没用,」
郎灵寂漫唔着举重若轻,「母亲若想?求得表妹在内宅中的自由,得去问掌管中馈的当家主母。」
他受僱于王家, 说白了是给主人打下手的, 没权去质疑王家的家务事, 王姮姬想?怎样就怎样。
许太妃心口堵得慌, 「她虽管内宅,你却掌握王氏的行政大权, 身为一品命官,难道还?管不住一个女人吗?自古『夫为妻纲』,女子都得听丈夫的,你责她两句,她嚣张的气焰也就收敛了。」
郎灵寂扯唇,「责她?在琅琊王氏她是唯一的主人,儿无能?为力,况且儿也没掌握行政大权啊。」
手边正叠着几?摞公文,全是军事、土地、国税一类的机要之秘,件件都需找王姮姬盖戳,她点头答应公文才生效。
在琅琊王氏没有什么主内主外,内外诸事皆由王姮姬做主,掌生杀予夺。
许太妃奇耻大辱,真真倒反天罡,自己堂堂婆母,王姮姬不端茶倒水侍奉便罢了,还?要反过来求她允许。
王姮姬这种高门贵女,没有半分孝道可言,依仗门户怙恶不悛。
「母亲见你在宴会上与王家人相处得如鱼得水,难道半句话也插不上?」
郎灵寂微淡阖目,「插不上。」
许太妃焦急,「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她病歪歪的,谱儿大,又生不出孩子,你得想?办法和离才是啊。」
郎灵寂疏离道:「没办法,一纸婚契,永为夫妇。」
霁霁阳光下他摆弄棋盘的样子,像个清心寡欲的方外之人。
「你怎么这般软弱任欺呢?」
许太妃恨铁不成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身处帝师高位却夫纲不振,整天只知道说无能?为力、没权利、没办法,动不动把家主二字挂嘴边搪塞。
没办法,不能?想?办法吗?
机会都是人创造出来的。
一个男人要和女人和离,随随便便安个七出之过就行了。更何?况王姮姬不孝婆母,不敬丈夫,不生后嗣,刁蛮悍妒,本身犯了七出之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明明地位平等?,他弄得跟入赘似的,遇见事一推六二五,甩手掌柜子,在王姮姬的淫威下连亲表妹都不敢护着。
造了什么孽,跟琅琊王氏沾上关系?
早知道宁愿让儿子当个小小的琅琊王,虽偏居一隅,至少?不用受豪门的骯脏气。娶个寒门当妇人,孝顺公婆,相夫教?子,比娶个豪门祖宗回来强多了。
「你实在太让母亲失望了。」
许太妃拂袖而走,心火难消。
郎灵寂哑然受训,恭送母亲。
许昭容在建康逗留的时限已?至,没有户籍,即将要被逐出城去,琅琊王氏迟迟没有允她登门做妾的意思。
她心里急似火烧,但不能?表现出来,否则更惹人鄙夷轻贱。
许太妃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年?老的身子骨快支撑不住,大夫来了好几?次都说是风寒,症状远比风寒勐烈得多。
许昭容侍奉在侧,衣不解带地为许太妃端汤送药,自己先吹凉了再仔细餵给许太妃,端端是贤妇风范。
许太妃感极而涕,「昭容,多亏了你,不然我老婆子死了都没人知道。」
许昭容淑婉地说,「姨母莫要说那?样的晦气话咒自己。」
心力交瘁之下,许太妃久病不愈。
郎灵寂得知后,前来探望。
许太妃不愿见他,这场急病就是被气出来的,见面更郁火攻心。关起门来,叫斯人吃闭门羹。
郎灵寂盘桓片刻,竟走了,朝政之事千头万绪没有空闲。
许太妃心里俨然更堵得慌了,高烧之中,泪水顺着眼角淌下。
「过继的儿子终究是过继的,没半分人情味……」
许昭容劝道:「姨母和表兄赌什么气,表兄最重孝道,心里是尊敬您的。」
许太妃伤怀道:「他从前还?算孝顺,可娶了新妇忘了娘,被那?女人迷得团团转。」
许昭容道:「咱们不是在琅琊郡了,而是在建康城。人生地不熟的,寄人篱下,能?依靠的只有雪堂表兄了。」
许太妃想?想?也在理?,嗔道:「你呀,还?没纳给他,便事事向着他说话。」
许昭容深垂螓首,浮上微红。
过了数日,郎灵寂才再来。
许太妃一改之前战术,不再指责王姮姬,而是夸赞起许昭容,试图撮合二人。
「……昭容羸弱清减,惹人堪怜,正需要个男人为她遮风挡雨。这孩子有志气,『宁作好人妾,不为恶人妻』,择婿最看重夫婿品德的。认定了一个人一生都不会变,绝不会朝三暮四。她花容月貌的好颜色,真是人见犹怜,美不胜收。」
许昭容羞红欲滴血,适时地掠了一下鬓间的乌髮,星眸流盼。
郎灵寂,「是很美。」
气氛陡然见上升到了最暧然,温度热得人脸发烫,丝丝缕缕调情的味道。
「那?你……?」
许太妃后面的话冲口欲出。
郎灵寂清声道:「儿子会为表妹落定户籍,按照表妹心中所描画的夫婿,早日为她择一怀德自重之人,託付终生。」
空气骤然肉眼可见地又降到零点,好像断崖,从暧昧酷暑变凛冬,肃寂压抑,如同死一般安静,令人石化。
许昭容的神色已?惨澹到没法看了。
隔了良久,许太妃才缓过神来,震惊而错愕地道,「……你说什么?」
郎灵寂施施然,「表妹贤德美貌,原本该我来照料终生,奈何?小王宅是旁人的地盘,儿无法擅作主张,便不耽表妹的前程了。」
他暗含淡淡赶客之意,隐晦的疏离令人寒心,说是商量,又是极冷的命令。
许太妃已?经不知该如何?发作了,一口气不上不下,脑门俨然更烫了。
许昭容垂着两行清泪,怔怔瞧向郎灵寂,像瞧一个不可思议的陌生人。
郎灵寂不是多体贴旁人的善男信女,撂下这句,便结束了整个谈话。
他有时候不作为,有时候又锋芒毕露,气定神闲地杀死旁人的希望。
许太妃郁火攻心终于扛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意识消失前只闻许昭容的急切的哭泣声,「姨母——」
……
这日之后,销声匿迹良久。
许太妃被这场大病夺走了活气,整日无精打采,虚得连榻都下不来。
她隐约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怕撒手之后无枝可依,便提前为自己备好了棺椁,选择万年?吉地,荫蔽后世子孙。
指着郎灵寂,是指不上了。
瞧风水的先生说,「选一块好的阴宅不仅能?荫蔽后世子孙,更于太妃现下的病情有利。沖一冲喜,没准病便好了。」
许太妃闻此,「当真?」
风水先生指着建康城郊外的一处,道:「这处阴宅处于两山夹缝之间,毗邻瀑布,有水却不会太潮湿,地势高耸,入土后不怕被虫蚂啃食,名为『神女辇』。若选定此处,定然能?庇佑太妃身体康健。」
许太妃听得极其认真,关键是这处佳穴远离热闹繁华的建康城,买下地皮不会花费太多钱,得天得厚的优势。
据舆图所示,只有一处院落在此。
「这是谁家的院落?」
许太妃想?使那?户宅院迁走,左右是郊外僻野之地,旁人不会多重视。
风水先生默了默,道:「琅琊王氏。」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琅琊王氏的地皮每一块都有特殊意义?,不是说卖就卖的。
他们书香世家,讲究家风家训,每一处宅邸都藏着先祖的筚路蓝缕的创业故事,记录在册,供后世子弟膜拜参观,未来成为进取奋进的骄傲和精神支柱。
当许太妃提出要买下那?块地皮时,王姮姬驳斥了,即便出价再高。
琅琊王氏富可敌国,许太妃那?点钱如杯水车薪,还?不够打赏下人的。
许太妃认为王姮姬刻薄吝啬,「普普通通的一块地而已?,家主故意为难吧?」
王家的宅邸星罗棋布,让出偏僻的一处地皮有何?难,况且她又不白要王家的。
王姮姬解释道:「那?块地虽然普普通通,却是当年?先祖受吕虔之佩刀的地方,象徵着祖宗的旧泽与荣耀。」
吕虔之佩刀就是摆在宗祠上闪闪发光的那?一把,焕发极大的活力,名德存在,便是门户;徽记一灭,便丧失殆尽了。
王宅所有土地都种满了甘棠树,素有「甘棠伐,王氏移」的谶言,一个家族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卖地,往往是衰亡的开始。
所以她不卖地。
即便是市井间普通交易,也不能?强买强卖,得顾忌交易双方的意愿。
许太妃听闻此言,对?王姮姬恨之入骨。她这是要命的事,王家却丝毫不怜悯,还?有比这更吝啬的吗?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这些?道貌岸然的衣冠搢绅,对?寒门连最基本的同理?心都没有,一点点偏僻的地皮都拒绝割让。
王姮姬不肯卖地救婆母的命,却自己享受,在深山里穷奢极欲地打造热泉,日食万钱,物慾横流。
王太尉真是疯了,煳涂头顶,找个女人做家主,王家迟早要败。
「王姮姬,你莫要欺人太甚了,不孝不仁不义?迟早要遭报应的,瞧你现在便是断子绝孙!你王家全族都要断子绝孙!」
许太妃对?王姮姬不孕之事有很大意见,今日径直撕破了脸,骂得极恶毒。
王姮姬蹙眉,脸色顿时白了白。
她吃了情蛊,确实生不了。可辱骂整个家族,就让人难以接受了。
许昭容听着这骂心惊,连忙跟着搭腔道:「主母放心,姨母不会白占琅琊王氏的便宜,无论您开价多少?,我们都会想?办法把钱凑来。姨母缠绵病榻,真的很需要这块福地。」
王姮姬耷拉着眼皮冷冷地说,「给多少?钱都不会让,你们听不懂人话吗?」
她抱臂盯着这对?姨侄俩,许太妃性?命垂危关她何?事,病死也无所谓。
她不是庙堂上的菩萨,讨厌的人,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而置若罔闻。
既然许太妃需要这块地皮,那?么无论这块地皮重不重要,她都偏要为难。
许太妃方才已?口出恶言,无法就此善罢甘休,遂一不做二不休地威胁说:」此事你若不答应,等?着遭殃吧。」
王姮姬见许太妃如此硬气,问道,「太妃有什么靠山?」
许太妃道:「自然是雪堂。」
王姮姬微微皱眉,「他竟对?那?块地皮感兴趣?」
许太妃道:「你爱信不信,若不肯卖地就等?着一纸休书吧。」王姮姬暗恋了郎灵寂数年?众人皆知,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该让她好好尝尝。
王姮姬顿了顿,直言道:「那?好,看看你的好儿子会怎么说,和离更好。」
「你居然还?这么嘴硬,」
许太妃心防破裂,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要生生逼你婆母去死吗?」
王姮姬道:「你让他休我。」
任凭许太妃如何?胡闹,王姮姬就是不卖。前不久,那?里才刚种上了甘棠树,好像王章还?在一样,属于王家的私产。
她的确非常自私,只想?着自己。
许太妃若因此气得病死了,只要不死在她面前,就是除掉了眼中钉肉中刺。
她前世,是被这些?人气死的。
……
王姮姬和许太妃这一场争端引起了很大的波澜,论实力,许太妃根本不是琅琊王氏的对?手;论舆论,对?婆母的病情袖手旁观的新妇却禽兽不如。
王姮姬心怀隐忧,倘若真如许太妃所言,卖地皮这事是郎灵寂默许的,那?她还?能?守得住吗?
毕竟他又不是第一次做出这种事来了,前些?天还?纵容许昭容去泡她们祖上的热泉,明晃晃的偏爱,越俎代庖。
许太妃惯会歇斯底里,加之许昭容在旁煽风点火,郎灵寂很难向着王家。
郎灵寂与王氏有约在先,竟还?想?要她们家的地,王姮姬内心愤愤不平。
这要被二哥知道了,定然会与他解除契约,王氏与他分道扬镳。
可惜二哥在千里之外的江州。
她孤身一人,用什么筹码能?从他手里保住地?
今日恰恰是个特殊的日子。
满月欲蚀,圆房之日。
硕大无朋的月亮没有一丝瑕疵,散发着刺目的光辉,白玉盘般挂在黑漆漆的天空中,三三两两的乌鸦偶尔飞过。
上个月此时在永宁寺,她和他因为同房之事辩论了一番,最后得到的结果是「累积」,即每月的房事都不能?错过,若错过了就累积到下个月,总之得补回来。
这当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已?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和离是不可能?的,即便和离他也不会放过她,继续插手她新的生活。
晚上,郎灵寂如约出现在了她的卧房。
他刚沐浴过,披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墨发半垂坠着,神色宛若夜幕下冻结了的湖,手中翻看着一卷书。
闻声,眼皮子懒懒地抬起,
「来了。」
第053章 二度
王姮姬愣在原地, 内心有千言万语要质问,冲到嘴边又觉得没意思。
她和他?吵架吵得还少吗,哪次她都据理力争, 哪次都是徒劳无?功。
这次也?一样, 许太妃想要那?块地皮,他?定然会遵循孝道,向?着许太妃。
上次在山中遇流寇, 他?也?是在第一时间救走许太妃和许昭容的。
他?对琅琊王氏从不?是真心,即便她放下身段恳求, 也?是自取其辱。
那?是她的地!地上种着她的树, 她绝不?卖, 哪怕许太妃因此病死?了。
今夜的圆月只能映亮一小片区域,夜空是污浊的冰蓝色,墨黑的残云笼罩着,影影绰绰闪过黑色蝙蝠的身影, 给人以恐怖瘆人的极大纵深感。
黑色像浓重的雾汹涌而?来,潮水般吞噬一切, 肃杀而?惨澹, 令人郁郁。
抢她的地皮,还来做作践她。
王姮姬心里窝囊极了。
绝知此夜避无?可避免,王姮姬慢吞吞地走到了床榻,坐下, 解开裙裳的带子。
粉青的带子缠在她的细腰上, 勾勒出玲珑窈窕的弧线, 像破晓时的月牙。
郎灵寂眼色暗了暗, 俯身压覆,落了帷幕, 像暴雨忽然将她的世界弄暗,径直扣住她的双腕,一同陷入松软的榻。
在极大侵蚀中,王姮姬的秀颈恍若折断一般,生理性地轻唿着,脆弱近乎于碎。
郎灵寂编织起冰冷的漩涡将她陷溺住,床帐内没有月光的骯脏之地,拉她一同沉堕,堕入无?边的枷锁之中。
她稍稍有挣脱,就被他?强势扼腕,犹如雪融化在火中,反抗消失殆尽。
他?用些手段隐蔽地迫使她屈从于黑暗,牵引着她,业障的锁链套着她。
床帐一条小缝透进的明亮月色,似锋利的瓷器碎片,割得人伤痕累累。
于沉痛中她几乎睁不?开眼睛,溺水的人拼尽力气才能捉住一块浮木。
面前,他?是黑暗中唯一泛着清辉的月亮,别无?选择,她只能死?死?依赖。
良久,才熬得偃旗息鼓。
王姮姬擦擦额角细汗,叫了水来清洗,疲惫无?力,骨头散架,欲起身下榻。
每月的这一次实?吸耗干了她所?有的元气,跟浩劫一样,咬牙才能熬完全程。
郎灵寂比她稍微早些洗完了,静静盯着她洗。待她弄好了准备分榻而?卧时,他?一只手却沉然摁住了她的肩。
「先别急。」
还有第二次。
忘记他?们的约定了吗?
依据累积的规则,今夜应该是两?次。
王姮姬脸色骤然惨白,下意识后退,身上微热的残温还未褪,越是痛苦,越是所?有坏事都赶在一起。
「不?行?……」
她坐在榻沿无?助地仰起首,肉眼可见地哆嗦,甚至要叉起手臂来抗拒。
「你别逼我。」
郎灵寂一寸一寸剐着她皙白的脖颈,像审视物?品,「之前说好的。」
她的意识慢了半拍,拒绝的意味很明显,「我会受不?住死?掉。」
他?凉柔地接了句,「你不?会。」
她被他?的掌摁住了,心衣细细的带子挂在脖颈上。在此狭窄昏暖的卧房之内,五指山笼罩,根本逃不?脱半分。
王姮姬眼窝不?情不?愿地蓄着一滴清泪,只得如行?尸走肉般重新躺了下来。她那?副样子似断翅的蝴蝶,生无?可恋。
例行?公事罢了,郎灵寂并无?过多怜悯之心,眼色稍稍深了些许,便将她的膝折了,推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二次与第一次不?同,处处充斥着沮丧,和令人抑郁无?可忍受的狂躁。
而?且他?有意毁掉她自以为清醒的头脑,换着花样儿,将她翻来覆去。
王姮姬将痛苦加码加倍地又受了一遍,处于一种半清醒半疯狂的状态中,唿吸都比方?才重浊许多,随风飘荡着。
她在催他?快点,他?却徐徐图之。
「我有一个条件,」
王姮姬即将再度溺毙之际,拼着最后丝缕气力道,「……你必须要答应我。」
事到如今她不?想再跟他?谈什么契约,谈什么忠诚,只想借着床榻上的事提醒他?,他?该为王家效 劳。
否则,她受这些苦是为了什么呢?
郎灵寂不?带温度,「同房不?谈公事。」
厌恶地擦去她眼角的泪,连瞥都不?愿瞥她一眼。他?很忌讳在榻上谈条件的,弄得跟皮肉交易一样。交易该在平时谈好,此时是履行?的时间,不?能临阵更改。
王姮姬颤垂眼睫,剪水眸子顿时浮起浓重的倔强,开始反抗起来。
她使出全力地脱离这令人崩溃的包围圈,以及这月光都照不?进的床榻。
几乎在一瞬间,郎灵寂敏觉细腻感受到了她情绪的波澜,她带怒又带怨,看似深闺弱质,实?则形柔而?骨硬。
「你做什么?」
他?掠了掠她的鬓髮,二指钳起她如啄如玉的下颌骨,轻喘几分冷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老实?点。」
她被压住两只腿不断地蹬着,漂浮着一些些怒气,「放开我,我不?要了。」
郎灵寂哂,很难理解她此时说出的蠢话,睥睨蝼蚁,「别说傻话。」
她控诉道,「我很难受,真的。」
他?道,「再受会儿。」
今日说好了两?次,完不?成她走不?了。
她沉沉强调,「放开我!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似下定决心鱼死?网破,开始不?管不?顾地挣,试图从泥潭里脱出。那?日说好的两?次,却是不?打算遵守了。
郎灵寂当?然不?能容得。
他?眼里溅着冰冷而?死?寂的白,垂垂乜着她,一道清冷、锋利的视线,仿佛将人的灵魂慑取走,雾暗云深。
轻轻掐住她脖颈。又毁约定。
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种情况下他?不?用跟她过多废话,径直催动情蛊即可。情蛊强烈程度可由?他?来掌控,让她后悔此刻的毁约行?为。
「用我请你?」
王姮姬与他?对视的一瞬,仿佛看到了沉郁恶魔的眼睛,佛经里的波旬。
他?肤色是皎净的瓷白,其余头髮、长眉、眼目皆是墨色一般的黑,此刻的寝衣也?被夜色染成了黑,当?真瘆人。
重生以来,她一直隐隐害怕他?,极力避免和他?牵扯,可越是逃避越缠裹得紧,致使每月的同房变成了噩梦。
「你……」
「别废话。」
郎灵寂冰凉无?情地吻覆下来,舌尖上犹如藏了小剂量的毒,令人迷醉。
王姮姬内心顿时被穿透,沉眠在体内的东西甦醒过来,开始本能地叫嚣。
情蛊。
有情蛊的作用,她知道自己很快会迷失自我,然后情不?自禁沉堕房事中。
可,最后的意识还在苦挣。
「别,郎灵寂,」她失态,声音暗哑得似水雾,尖尖的指尖深掐住了他?的手臂,崩溃地哭,「……你先别让那?东西控制我,就听我说一句,就一句。」
她甚少直接叫他?的名字,每次叫都掺杂了几分撇去伪装的坦诚,惹人堪怜。
无?用废物?的眼泪从她眼角不?受控制地溢出,沾淌在他?的寝衣上,轻微的寒意仿佛冷水浸肌,蛰得人心头一点霜。
这一滴泪,从前世流到今生。
郎灵寂终是松了松。
却是虚的,没真正放她出自己的桎梏圈,问,
「什么话?」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着,「你得把地皮留给我,那?是我的。」
说实?话郎灵寂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见此情景,她应该是又被欺负了,身为家主还老被欺负。
帐中,他?静谧而?深邃地托起她流淌泪花的脸,「嗯,你的。」
虽然他?现在还不?清楚什么地皮。
什么地皮,她都能拥有。
「但前提,今夜你得是我的。」
他?虽怜她,神志却时时刻刻保持着清醒,半分不?退让,黑即是黑白即是白,夫妻之间更要界限分明,明算帐。
王姮姬瞳孔滞了滞。
每月例行?的履行?契约时间,他?不?会谈公事,也?不?会向?着她。
当?初杀文砚之时,他?原本有机会杀她,留着一条性命到现在,就是为了让她做傀儡。傀儡谈何人权和条件呢?
她终究只是他?泄念的工具罢了。
王姮姬的情蛊开始发作,放弃了抵抗,哽咽渐渐平息,周身紧绷的肌肉松弛,颊上几滴泪宛若清晨山茶花的露珠。
郎灵寂的心如被钩子不?轻不?重地钩了下,眸中泼絮一般下了寒雪,与她十指相扣,将第二次继续进行?到了最后。
他?的吻,糅合她的泪,滋味别样,又甜又痛。
王姮姬的情蛊发作后就再没哭过了,只会僵然瞪眼扇着睫毛,无?意识地从他?身上汲取一丝丝活气。
第二次叫水,已经是后半夜了。
黎明的淡青若隐若现在天边,二人竟纠缠了将近整个夜晚。清晨的寒凉透过纸煳的窗户纸,丝丝缕缕透入室内。
往常这时候王姮姬都疲倦得不?行?,倒头就睡,今日她难得有几分清醒。
痛楚的烙印清晰地留在身体上,刺着她的神经,让她的灵魂扭曲。
直到天色完全明亮,她才起身。
枕畔,已经没人了。
冯嬷嬷过来帮她穿衣裳,掩盖住昨夜斑斑点点的痕迹,免不?得又是一阵哀怨,腹诽那?下手无?情的姑爷。
王姮姬坐在菱花镜边,一边怔怔梳着头髮,一边盯了会儿远方?天空小黑点似的飞鸟,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昨夜最后时刻她终于说出了地皮的事,但他?态度漠然,并未动容。
倘若象徵祖宗旧泽的宅子被卖了,她这任家主无?论如何也?对不?起祖宗。
地皮,地皮……
她心事重重,去书房看了几封公文,便头痛得厉害,迴转闺房。
不?意间,却见郎灵寂正在。
他?坐在窗边,明润的日影半浸在曒玉色的儒袖上,朦胧了光与暗的界限。
他?刻意在此等她。
态度和昨晚完全不?一样,仿佛刚知道了什么。
难道他?之前并不?知道许太妃买地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王姮姬与之对视,他?微侧着头,眼底撒着一点亮色浮光,宛若秋日生灵凋零时高?高?的青冥天色,没有常人的温情。
诚如,下了榻彼此就是陌生人。
还没反应,郎灵寂已轻振衣襞,朝她走来。
王姮姬双脚钉在原地,屏住唿吸,拳头下意识紧攥,脑海中已将近来做过的亏心事闪了一遍,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手却不?经意被拿了起来。
他?放在唇边,吻了下,全是礼节性的,冷调宛若一杯冰冰的淡色青酒。
这一吻不?是情慾层面的,更类似于表达臣服与忠诚的含义。
吻,正好落在她的家主戒指上。
「对不?起九小姐,」
他?言简意赅说,「……我的失职。」
「接下来,会处理好那?件事。」
撂下这句,他?便振袖走了。
王姮姬彻底蒙了,戒指被他?吻过的地方?犹自潮潮的,好似一种承诺。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指什么,但隐隐约约感觉,他?要插手地皮的事了。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似乎跟他?们的约定有关,他?对履行?对琅琊王氏的庇护之责,以琅琊王氏的利益优先。
僻静的小园内,停泊在寒枝的风飒飒地吹,脆弱的纸窗只要漏出一处微薄,就会抵挡不?住寒风,吹颤室内的暖气。
……
三日后,许太妃的亲兄长,也?就是许氏如今的当?家人许大人,日夜兼程赶到了建康城,直奔琅琊王氏。
见到了许太妃后,他?二话不?说,铁青着脸径直赏了许太妃一记耳光。
许太妃猝不?及防,狼狈侧过头,被打得耳朵嗡嗡响,错愕而?震撼。
她今年?四十有余,在许家也?算个长辈,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羞辱得有些呆滞,一时间连愤怒都忘记了。
许久,才圆瞪着眼睛,泪水汩汩而?出,「兄长,暌别不?见,您疯了……?」
许大人戟指大骂:「你干的好事!让老夫不?远千里从琅琊郡赶过来,清理门户!我许家没有你这样拎不?清的妇人!」
许太妃如堕五里雾中,既怒且耻,含泪道:「兄长风尘僕僕从北方?过来,见面不?问好,反而?如此羞辱小妹!要闹回家去闹,别在琅琊王氏丢人。」
许大人怒意更盛,瓮声瓮气道:「你也?知道这是琅琊王氏?老夫都替你丢人。老夫本升迁有望,这次来建康城领陛下封赏,结果下朝时被中书监单独扣下,问老夫缺坟地了可以说,别抢人家琅琊王氏的地,人家家主是位姑娘家,既主内又主外,独自一人支撑着不?容易!」
「老夫真是面红耳赤啊,何曾受过那?样的指点?中书监已坦言琅琊王氏因许太妃不?堪其扰,他?作为你名义上的继子不?宜指责,但琅琊王氏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
「你如何不?知天高?地厚敢去抢琅琊王氏的地皮,不?掂量自己的骨头几斤几两?重?老夫见到王家人尚且恭恭敬敬的,你寄居琅琊王氏,反倒冒犯起人家家主来了。你怎么不?直接买乌衣巷的房子?……你不?要脸,老夫却还要脸。」
「老夫本来有望调来都城,因为这次的事干干净净地走人,你满意了!」
许太妃被说得魂飞魄散,完全懵掉了,因为一块地皮惊动了兄长。她也?想过郎灵寂会插手此事,没想到做得这么绝。
「他?……他?当?真如此跟你说的,如此……悖逆不?孝?我且撞死?在琅琊王氏,看他?们夫妻俩怎么收场。」
说着还真要撞墙。
许大人暴跳如雷,将她推开。
「起来!琅琊王氏的要求是要死?到外面死?,别污了人家的宅院。你怎么这般煳涂,郎灵寂他?是先王正妻之子,与你这继室无?半分血缘关系,料理起来有什么可手软的!琅琊王氏何等门户,不?容你随意撒野,还想要人家的地皮,做梦去吧。」
「你名义上是琅琊王的继母,实?际上是八竿子搭不?着打秋风的亲戚,人家从来没拿正眼瞧咱们许家!你还去抢人家的地皮,更显得我们小门小户寒酸没见过世面。」
许太妃怔怔道,「郎……他?,他?怎么能这样,他?……真是不?孝。朝廷还有陛下,咱们告到陛下面前去。」
许大人被气煳涂了,直言不?讳道:」陛下?陛下那?就是个盖印的戳,什么事不?听琅琊王氏的?况且此时我许家被人揪住了小辫子,本就理亏。即便你病情再濒危,怎么敢抢琅琊王氏的地?速速去谢罪,否则叫那?性子火爆的王戢知道,吃不?了兜着走。」
许太妃更委屈了,「我看那?王姮姬不?受宠,连新婚之夜都独守空房,才……」
许大人简直要被气死?,谁说王姮姬不?受宠,整个琅琊王氏都把她捧在手心上。谁说郎灵寂与她关系淡漠了?她以女子之身能当?家主都是郎灵寂暗中一手扶持的。
「无?知僕妇,说嘴什么。」
如今的朝廷,如日中天的琅琊王氏叫谁走,谁就走,哪怕是再大的官。
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想让它闹大,它自然就能毁灭性地闹大。
郎灵寂前几日才升迁中书监之位,中书监向?着琅琊王氏,满朝皆知。
琅琊王氏,才是中书监的第一顺位。
同样,王姮姬才是郎灵寂的第一顺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无?论真假的,人家是夫妻。
「你这寒酸小门小户的继母,人家前途正好,能偏向?着你?」
许太妃怔怔瘫坐在地上,万念俱灰。她以为凭藉婆母的身份多少能拼一拼,起码郎灵寂顾忌着世俗孝道,会将利益和王姮姬五五分,至少能捞得好处。
谁料,郎灵寂眼里只有契约。
只按白纸黑字办事,分外不?讲人情味,比清廉还清廉。
执行?契约,墨守成规。
——罔顾她这继母的死?活。
他?并非娶了媳妇忘了娘,而?是自始至终心里既没媳妇也?没娘,无?论看似胜利的王姮姬,还是大获全败的她,都不?过是棋盘上一颗搓扁揉圆的棋子,可以随时牺牲掉。
如果眼下情形换一换,许氏站在琅琊王氏那?个位置,他?也?会倾斜向?许氏的。
他?傲慢出尘得,根本没任何人放在眼里,在意的不?过是哪一方?更具利益罢了。
第054章 谢礼
经过卖地之事, 许太妃彻底看?清了郎灵寂。
她这个继子本质上软弱任欺,趋炎附势,娶妇忘母, 他畏惧琅琊王氏的滔天?权贵, 宁愿当赘婿,事事向?着王氏说话,已经被建康的大染缸染黑了。
王谢门高非偶, 坊间早有流传,许太妃真是好生后悔与琅琊王氏结亲。
印象中, 郎灵寂有两次拒绝她这母亲。一次是王姮姬罚昭容下跪, 他袖手旁观, 理由说「这是契约」;另一次是王姮姬为?富不仁拒绝卖地,他助纣为?虐,甚至反过来断送了许家,理由仍「这是契约」。
契约契约, 他只认契约。
许大人发够了脾气,心里仍堵得慌, 坐下来道:「你收拾完残局便回琅琊郡去?吧, 建康城已没许氏一席之地了。」
许太妃泪水涔涔,「我白白养育了他这么多年,事事为?他谋划打算,他合该奉养于我!凭什么要离开建康。」
许大人怒气又起, 「你不走, 你觉得郎灵寂会牺牲掉王姮姬吗?那女子他经营了那么久, 现在就?是手中一颗王牌棋子, 内可控制琅琊王氏,外可借她的名义举兵向?阙, 好不容易将钝刀凭心意打磨出了锋芒,怎可能随便放手?无知?妇人,不懂朝政!」
许太妃一噎,无言以对,她确实半分不懂朝政的勾心斗角。
「他就?是被王家女子勾走了魂儿,若纳了昭容为?妾,清醒清醒,定然……」
许大人打断道:「你不说这还好,一说老夫更?羞得五体投地!你竟然煳涂到自毁名节,弄个瘦马在正经人家的庭院中招摇,老夫见了都想将你们轰出去?!」
许太妃委屈,「什么瘦马不瘦马的,兄长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昭容是咱们的侄女,小时候被拐子拐了才沦落风尘,甚是可怜,她父母临死前?将她託付给我,我得对她负责才行。」
许大人不为?所动,严肃道:「我警告你,若迴转许氏,绝不能带着那瘦马玷污门户!否则我许家与你断绝关系。」
许太妃暗自伤心,见兄长态度强硬,只得暂时略过此节不谈,
「那郎灵寂与王姮姬和离,有希望吗?」
若郎灵寂与王姮姬和离了,诸事肯定会好起来的。
「有个屁希望。」许大人道,「那女子看?似荣华富贵,实则今生被拴死了。你不用记恨她,替她默哀吧。」
殊不知?荣华富贵是万重枷锁。
王姮姬,皇帝……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不过是森森白骨,行尸走肉,散发着骸朽的味道,四肢穿着无形的傀儡线,受人支使。
他们看?似活着,实则早就?死了。无形的手将喉舌扼住,命门被锁,即便萌生了离开的念头,哪里离开得了。
许太妃永远不懂荣华富贵如何是束缚了,如果是她,她愿意要这束缚。
混迹官场多年的许大人嘆息了声,权力漩涡如危险的游戏,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满盘皆输,莫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建康花花世界迷人眼,何苦留恋!」
为?了许氏的前?程,许太妃这个婆母最?终向?王姮姬低头,登门道歉。
许大人亦随行在侧,携带礼物,好言好语地给琅琊王氏新任女家主赔礼。
世人崇尚孝道,《孔雀东南飞》戏里的焦仲卿和刘兰芝被婆母逼得双双殉情,似许太妃这般低声下气求儿媳原谅的,实为?太阳底下惊天?动地的头一遭。
无论多么倒反天?罡的事,放到琅琊王氏都是合理的。王家足够强大,有一套自我运行的法则,旁人必须遵守。
王姮姬容不下许家姨侄俩,准备叫人在建康城外的远郊踅摸着房子,远远地打发走,眼不见心不烦。凭许家的门户想在乌衣巷购置房屋,实属痴心妄想。
至此,卖地之事告一段落。
远在江州军营中王戢听闻了此事,写信关怀九妹,一併向?郎灵寂道谢。
王戢在信中说,九妹和雪堂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关系不能老紧绷着。这次郎灵寂撇弃继母,倒戈向?王家,九妹于情于理都该表示感?激,否则伤了人家的心,日后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王戢比较直接,带有说教意味。
事实上王戢做事不会弯弯绕,心里有什么,就?直接对九妹说什么。
若在无忧无虑的闺中,王姮姬定然会恼羞成怒地撕掉王戢的信,嗔他胳膊肘往外拐,净说些?大道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然她在短短半年内先经歷了丧父之痛,送走至爱,又登临家主之位,内心饱经风霜逐渐变得成熟。对于王戢训诫化的来信,也能理智分析利弊了。
冯嬷嬷道:「二公子说得是,姑爷虽平日寡情些?,内心到底向?着小姐的。婆媳之间的矛盾自古有之,儿子多半向?着母亲,而姑爷收拾起许家来却干净利落,半分没手软,全全为?咱琅琊王氏考虑。」
桃枝道:「多亏了姑爷给您上的药,小姐您脸上的浮肿全好了。」
桃干也道:「奴婢那日去?送茶点,无意中听见那黑心肠的许媪夸赞那瘦马美貌,劝姑爷纳妾,姑爷非但不为?所动,反而要将那瘦马嫁出去?,真是出气!」
王姮姬支颐扫着信笺的内容,无半点兴致,这是一项公事,按理得做。
前?世她送过他许多东西,什么香囊玉佩无不蕴含巧思,今生却丧失了心气。
冯嬷嬷认为?:「礼轻情意重,无论贵贱,只要是小姐进亲自动手做的,便承载着心意,暖姑爷的心。」
可惜她们小姐喝了情蛊,身子坏了,今生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剪刀、彩纸、棉线球、长燃灯芯都摆在了桌上,桃枝桃干等?人辅助,王姮姬制作一个象徵吉祥福气的灯笼。
如今大雪漫天?,夜路不好走,灯笼正好映亮雪夜漆黑之路,带来光明。
虽然这是最?寻常不过的东西,却最?实用,随手携带的物件更?能增进感?情。
「姑爷上下朝天?还黑,正好拿着。」
主僕几人忙里忙外地做着灯笼,通体透明的玉石玛瑙将被贴在灯笼外,给这一件油纸煳的物件增添贵气。
王姮姬一开始兴致颓颓不情不愿,后被冯嬷嬷带得渐入佳境,忘记了做灯笼的目的,纯纯和桃枝桃干几个沉浸在动手做精细物件的单纯快乐中。
桃枝她们几个年轻小姑娘嘻嘻哈哈,王姮姬唇间也不由得荡漾着几分笑?,来回调整灯笼的骨架,试探灯笼的防火性。
「小姐再写几句祈福的话吧。」
冯嬷嬷提议,毕竟这是谢礼,嘴甜点没什么的,姑爷见了肯定动容。
夫妻俩感?情一好,小姐不用受罪,家族也兴旺,日子便红火起来了。
王姮姬书?法极好。
她作为?名门培养出来的贵女,骑射,书?法,琴技,都是一等?一的。
正是王氏善书?法,谢氏善诗词。
她得到过先祖王廙、王羲之等?人遗作真迹的薰陶,字既有形又有骨。
她写了个「宜室宜家」四字。
——原封不动从当初婚契词里抄的,字虽写得好,很难说不透着敷衍。
冯嬷嬷皱眉,待要催她多写两句漂亮话,王姮姬却扔了笔不肯了。
她做灯笼的兴致渐渐熄灭,郁郁寡欢,意识到灯笼即将送给谁。
墨迹敷衍地挂在灯笼上,只好这样。
缺了两句小姐的祝福词,灯笼整体还算美轮美奂的,像一颗硕大的星星从遥远的银河降落在地面。
礼物送到了书?房。
书?房依旧灯火熅熅着。
郎灵寂伏案正对着满桌公文,收到这只灯笼时,微微有些?惊讶。
冯嬷嬷殷勤:「小姐感?激您的恩德,特意为?您做的礼物,弄了一整天?呢。」
郎灵寂摊开挂在上面的纸条,隽秀的几个隶字跃然,写着宜室宜家。
「谢谢。」
冯嬷嬷道:「小姐知?道您心里向?着她,怕您上下朝黑着,小小的灯笼,给您照点亮,却笨口?拙舌地不会写祝福的话。」
郎灵寂颔首,「有心。」
冯嬷嬷观察了几眼姑爷的神色,心满意足地退下了,临走又喋喋不休地转达了几句小姐的关怀之语。
书?房内,郎灵寂摇曳着那灯笼的流速,带着冷静而细腻的情感?,留恋半晌,随即冰凉地丢进炭火盆里烧了。
真无聊。
她有病吧,做这种废物玩意。
灯笼,他还缺灯笼么。
炭火很快将纸灯笼吞噬殆尽,留下焦煳的边缘,残损地在火影中挣扎。
郎灵寂瞥见桌案几枚下午许昭容绣来的香囊,顺便丢里烧了。
物件就?是物件,无论谁做,对于他来说都是没意义的,别?无两样。
他始终对事不对人,襄助的是琅琊王氏,是主母的身份,却不是王姮姬这个人。
合作关系而已,别?太上头,别?因为?这点互助就?滋生感?情了。
他黑色的眸中倒影着孤寂的火光,跳跃狰动,只似深深的渊。
……
暖棚里,几颗甘棠小树发了芽。
时处隆冬,寒冬如冥地,松雪飘寒。山抹微云,天?连衰草,梅雪都清绝。
许太妃本来病着,被地皮的这件事打击得不轻,缩在屋子里躺着,奄奄吊着气,再也没法出来碍眼了。
这件事就?这样被解决了,没费什么力气,悄无声息的,仿佛本该这样。
王姮姬乘马车往当年获得吕虔之佩刀的宅邸看?了看?,那里只是一片普通的宅邸,寂静寥落,阴森森的毫无生气。
先祖得赠予佩刀时,曾预言这把刀只有三?公才能佩戴,否则反累其害。如今的王氏已远远不是琅琊郡孝友村的小宅院的,门第之高,天?下人望尘莫及。
时殊月异,早已不復当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就?像她们琅琊王氏起源地孝友村连同王右军的洗墨池,更?多的变成了一种缅怀的遗蹟,没有实际价值了。
无论多么坚固的东西,终将被时光抹平化为?虚无。她和许太妃抢来抢去?的,只是一片荒瘠僻静之地。
但能保住这处宅子,很好。
天?日明净,都无纤翳,乳白色的雪幕覆盖了漫山遍野,露冷风高。
远方的远方朦胧的太阳,像个符号,融化不了冬日的冰雪,传递不了暖。
王姮姬在王家别?院中转了一圈,索然无获。这里常年无人居住,稍微动弹就?尘灰漫天?,檐角轻微的蛛网让人有种时光冻结的错觉,古旧而苍凉。
她披着厚厚的斗篷,在屋檐下。
郎灵寂撑着伞,静谧在她身侧。
他藐视着那些?冰雪,也藐视着她,神色似灰烬和霜,像杳然于世之人。
「满意了?」
王姮姬没回答,只一个气音,
「嗯。」
「以后有什么话直接和我说。」
拐弯抹角地在床榻上哭,既丢人又没必要,引得彼此双方的误会。
「猜来猜去?的,彼此都累。」
她道,「跟你说,你就?会答应?」
郎灵寂道:「能力范围的合理要求。」
王姮姬鄙夷,泛泛空谈,言不由衷,宛若望梅止渴,用些?好听话迷惑人。
「我以为?你会向?着许太妃,她毕竟是你的继母,又有你的红颜知?己在侧。」
他眸中反射着细碎雪光,「我没有什么红颜知?己。」
王姮姬懒得追究,深深晓得他们只是僵硬的合作关系,为?了共同的利益才聚在一起,不涉及过多的情感?牵扯。
一根绳上的蚂蚱,同样溺水,同样在窘境中挣扎,一只蚂蚱能对蚂蚱生出什么感?情,奔命还来不及。
今生他没和许昭容配成双,是时机未到,缘分未到,但这两个狗男女註定要滚到一张榻上去?的,和前?世一样。
昨晚那只灯笼,实多此一举了。
「你肯帮着我家就?好。」
她语气微沉。
郎灵寂,「我当然帮你,帮王氏。」
淮水尽,王氏绝。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日里,王氏都会是华夏首望,承载豪门的荣光。
人的生命尽头都会下一场雪,坟丘有一棵锤垂头丧气的梅花树,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一切,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但在此之前?,他们会纠缠在一起,唿吸相连,命运相关,用白纸黑字的契约绑定,度过反覆无常的人间四季。
王姮姬倚在他的颈窝之间,观赏着簌簌落下的大雪,菸灰色蒙蒙的天?空。
没有必要感?激,这是她用身体和契约换来的庇护,照单收下便是。
她用一纸契约拴住了他的政治前?途,让他今生今世只能为?琅琊王氏做事。
他同样在她身上种下了情蛊,用爱的规训,温柔,暴力,使她屈服顺从。
他们互为?彼此的奴隶。
明明一放手彼此都能获得自由,偏偏为?了人世间的浮云名利相互折磨着。
冬雪茫茫。
一年过去?了。
只是不知?在夏日死去?的文砚之,如今坟头也白皑皑的吗?
第055章 提早
因为一场闹剧, 许太妃失了婆母的体面,即将回老家北方去。
许昭容那边也没动静。
往常她们都会?歇斯底里地闹,如今却没动静, 静得有几分异常。
王姮姬查探之下, 才知许太妃的风寒一直没好?,许昭容侍奉在侧也染了病。许昭容病情还比许太妃严重些,咳嗽不?止, 额头烧得烫手。
王姮姬命大夫过去治疗,务必留着?口气, 当然?也不?用留太多的气, 留一口, 别死在琅琊王氏就行。
救人归救人,她将这二人逐出?王家的计划照常执行。
王氏大夫有妙手回春的本领,几日,这二人病情便有所好?转。
许太妃率先恢復气力?, 许昭容也痊可了,但仍病歪歪赖在榻上, 弱如西子胜三?分, 蓄意装可怜。
不?用说,等着?郎灵寂怜惜呢。
王姮姬冷瞥着?,琢磨着?如何?将这对狗男女凑到一起,打包逐出?琅琊王氏。
许昭容这次风寒, 郎灵寂不?知暗地里送了多少药, 探望了多少次。
午后?, 郎灵寂传来小信。
小信是从中书监发出?的, 信笺用的是中枢官方的纸,写的却是些荒谬的话。
——他问她是否将下一次的同房提前。
因为他行将前往江州, 襄助王戢与流民帅最后?的对决,战况复杂,牺牲频发,恐怕次月十五赶不?回来。
考虑到契约和规则,如果进行累积,到时她又?推三?阻四说承受不?了。
那么日期相对提前,对彼此都好?。
王姮姬烦躁阖上信笺,「就不?能取消吗?」
送信的内侍俛首。
他们没权看信笺的内容。
王姮姬将信笺掐皱,真有他的,明目张胆用中枢的官纸写这些歪念。
她不?答应。短短几日前她刚承受了两次的痛楚,此刻双腿犹在轻颤。
「免谈。」
咬牙从齿缝之间溢出?。
内侍转身恭敬告辞,原封不?动将这二字回禀。王姮姬杏眸恹恹耷拉着?,思忖片刻,叫道「站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内侍停住,「主?母还有何?吩咐?」
「蠢材,休要这么回禀。」
她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吸了口气,「……他还说什么?」
内侍犹豫了下,将第?二封信笺双手奉上。中书监大人言先送第?一封信笺,若主?母态度可谈,再送上二信。
王姮姬拆开看了看追加的内容,支颐片刻妥协道,「嗯,这才可以。」
内侍告退。
王姮姬独自折着?那两封小信,郎灵寂最近来得频繁,令她有点吃不?消。
前世半年都没有一次的事,近来他却守着?日期,每月可丁可卯地过来。
幸亏她喝了情蛊身子毁了,否则意外怀有身孕,更加会?苦恼。
晚间席地对坐饮茶。
郎灵寂不?疾不?徐持着?一莲瓣盏,放于唇下吹凉,茶水中百茎素兰于雪涛并泻,清节之士不?染官场俗气。
王姮姬亦饮着?茶,味淡得很。
「怎么想起做灯笼?」
他忽然?问。
王姮姬一怔,才想起昨晚的事,道,「桃枝她们随便做着?玩的。」
他啜了口茶,哂道:「不?,你做的,你的技艺一向?这么差。」
王姮姬沉了沉嘴角。
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确实没跟他的许昭容一样体验过人间疾苦。
她君子六艺皆样样精通,唯独手工差了些。前世她给他做的那些小东西歪歪扭扭的,跟许昭容的绣活儿没法比。
「小玩意没什么用,我和桃枝她们闲着?,正巧有一些彩油纸和藤条。」
郎灵寂颔首,「确实没什么用。」
王姮姬默默瞪他一眼。
他笑了,指骨微屈叩过扶手,一片柔和浅淡的神色,心情并不?算太差。
今日不?是十五,两人却坐在一起,怪怪的。成婚半年以来,他们在非十五的日子一般是不?见面的,今日打破了惯例。
王姮姬忍不?住问,「你信笺上说的话是真的?」
郎灵寂淡淡,「哪句。」
信笺上说下个月的同房提前到今日,但毕竟过于频繁了,作为补偿下下个月的同房将被取消,算是额外福报。
王姮姬看了追加条件才同意,毕竟熬过了今天,她将获得两个半月的清净时日。
具体来说,今日是十二月十九,距离十五那夜的花开二度才过去了四天。
但他们今夜就再次同房,透支一月十五的,二月十五作为补偿被取消。今夜拜拜后?,下次见面便是来年开春的三?月十五了。
「你要说话算话。」
郎灵寂漫唔了声,两个半月不见确实太久了。可今日他想要她,白天的时候就控制不?住在思念她。他以前觉得那事可有可无,现在有些食髓知味。
他虽然?对她的人不怎么感兴趣,无可否认的有点喜欢她的身子,许是因为情蛊的作用吧。
「姮姮,」郎灵寂语气幽 远又陌生,「你这般斤斤计较。」
王姮姬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不?是契约精神么,斤斤计较是几个意思。
而且今日透支下月的同房,下下月同房取消,都是他主?动提出?的条件。
「怎么是我斤斤计较了?」
郎灵寂垂首闲闲睨着?茶盏上的冰裂纹,「若非如此你不?会?答应。」
今日仅仅同房一次,然?后?他前往江州战场,下月十五他流落在外,熬到下下个月十五,她还不?与他见面。
夫妻之间真的应该计较这么多吗?
寻常夫妻似乎不?这样。
王姮姬拂拂手,严谨地说,「说好?几次就是几次,不?能撼动的规矩。琅琊王殿下若觉得不?划算,今夜可以离开。」
郎灵寂罕见地没提契约精神,几分复杂的情绪,道:「你前世……」
话说半截被他隐掉了,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似有未尽之意,「罢了。」
王姮姬不?知他又?发哪门子神经。
她望了望外面浓重的夜色,时候不?早了,想早点结束那事。
便开始吧。
郎灵寂心照不?宣,如愿得到了自己?追加的次数,走过去,扼住她的手腕。
王姮姬与他来到榻上,宽衣解带躺下。郎灵寂俯身下来拢了拢她后?颈,眼色复杂,掌心轻微的烫意。
他心里或许滋生了细微陌生的感情,但恰如火星在凛冽肆虐的寒风中,暖意根本微不?足道,情绪逐渐冰冷起来。
跌入一片昏沉的暗梦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王姮姬隐约感觉郎灵寂今日很温柔,悄无声息间引导她的意识慢慢放弃抵抗,不?似往日那般粗暴利索地要她。
王姮姬双手被他扣住,侧着?脑袋闭着?眼睛,等待这一过程的结束。双唇却
不?经意被他静谧地吻了吻,汹涌又?克制,以往同房时他鲜少吻她的。
王姮姬微微诧异睁开眼睛,郎灵寂轻剐着?她春山似的眉眼,道:「一会?儿给你用用情蛊。」
这事有她的回应才更有意义。
王姮姬板着?脸,明明用不?用情蛊的主?动权在他手中还多此废话。
她说不?用他就会?依言行事么?他想用,一个眼神就能催动她体内的情蛊。
郎灵寂的嗓音轻轻低淌低淌,「要不?你总跟死人一样躺着?……」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王姮姬斟酌片刻,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别了,我自己?会?。」
他半信半疑,默许她试一试,长眸清灿,如扇子一般阖上了。
王姮姬顿了顿,抿了抿唇,掐着?手心,极缓慢地靠近,试着?吻他的颊。
郎灵寂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冷清地掀开眼皮,对她有藐然?的审视。
王姮姬解释道:「想起你有洁癖,算了吧。」
他看透了,讽道:「藉口。」
王姮姬道:「我试过,你不?让。」
单纯天真的话照直说出?来,恍若剎那间让人回到了前世。那时候她每每盼着?与他同房,被拒绝了无数次亲吻。
郎灵寂沉沉冷笑,「果然?是藉口。」
王姮姬默然?把脸埋在枕头里,不?再言语。
他屈肘打量,长久的水磨工夫,「你推推拖拖的,明明就是不?愿。」
既不?愿,为何?给他送灯笼呢。
那种无聊的废物东西代表的意义,不?就是她想请他来么,她前世老这样的。
王姮姬当然?不?愿,懒得跟他拉扯这些,道:「罢了,你还是给我用情蛊吧。」
郎灵寂轻皱长眉。
正要掐住她的细腰,听闻外面有人下人紧急的叩门声,「主?母,姑爷!」
「许娘子那边不?好?了,病势危重,十分紧急,众医束手无策,太妃娘娘急得晕过去了两次,求姑爷速速去瞧瞧吧。」
这明晃晃的截胡之语,是许昭容过来争宠了。王姮姬猝然?起身,张口欲唿,却被郎灵寂先一步沉沉摁下了肩。
王姮姬牢牢陷在床榻之间,喘着?粗气,目光炯炯瞪着?郎灵寂。后?者玄远冷峻,保持着?惯有的清醒和笃定?——
竟是无动于衷。
她被他压住,喉咙失声,无法对外面的人发号施令。
郎灵寂对外面的人就一个字,
「滚。」
刻薄的冷漠,凉得人骨子发寒。
叨扰的下人一再强调许昭容病情「危急」,立即被拖下去了。
他转而捻着?她的一缕发,将风暴掐灭在未发之前,眸溅寒水,「用情蛊?」
王姮姬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话头,怒目,「许昭容都病成那样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些事情?她若死了,你……」
「你我之间没那么熟吧,」郎灵寂一闪而逝的讽,「别管太宽了。」
毕竟今夜他是用将近两个半月换来的。
王姮姬颤垂鸦睫,后?脑勺陷在榻上,微微梗着?头,剎那间她身体内涌起异样,情蛊已?在不?知不?觉中催动了。
他再次吻覆下来。
她只得被迫再次投入进去,在情蛊的作用下忘却杂念,忘却自我,翻滚在迷濛的黑暗中,失去思考的意识。
……
翌日,昨夜传信的下人被杖责。
主?母的卧房岂是随随便便的人轻易能叨扰的,惊扰主?母打死都不?冤枉。
而且,夜半从主?母房间请人是冒犯主?母尊严,昨夜本是主?母和郎君同房。
许太妃和许昭容既病着?,治就是了,主?母又?不?会?医术。天底下都是贱侍奉于尊,没有让尊反过来迁就贱的道理。
那下人的惨唿迴荡在庭院中,其他僕役听了,面如土色心有余悸。
「你非要弄成这样吗,」
王姮姬站在屋檐下,麻木地看着?,「虚张声势,弄得我像个恶人。」
郎灵寂抱臂漫不?经意,视线将所有人笼罩,冰冷无情且漆黑一片。
「那你想怎么样。」
昨夜人已?经舞到他们面前了,这事不?可能轻易揭过。
庭中杂草长高了,当除必除。
她道:「那人昨夜就传个信,也没做错什么,许昭容确实患了病。」
他说,「无用的仁慈最好?收一收。」
根据新制定?的家规,纵主?背主?的僕婢应该直接杖毙的。
王姮姬,「你是家主?我是家主??」
郎灵寂轻轻阖目。
王姮姬继续说,「他只是个传信的下人,按上面吩咐办事。你若真想根治痼疾,莫如直接将许氏那两人赶出?去。」
他神态自若,问:「什么方式。」
王姮姬道,「随便你。」
「那你让她们犯个错,」郎灵寂深刻温柔地在她耳畔,仿佛一场隐秘的合谋,「……我来赶人。」
王姮姬垂着?眼帘,「哪种错。」
他道:「致命的。否则怎么赶人。」
当世孝道为先,若下手就得下死手,否则苍蝇闹闹哄哄何?时清净。
王姮姬反问,「我让她们犯错,她们就会?犯?又?不?是傻子。」
郎灵寂,「我会?帮你。」
她在明,他在暗。
她唱白脸,他唱红脸。
她扮作强势主?母,他扮作软弱赘婿,她下吩咐,他照直执行。
除掉许家两个无权无势的妇人而已?。
王姮姬抿抿唇,这四字令人很踏实,踏实的意思指事业上的踏实,而不?是爱情上的踏实。
事业上他说帮谁,那人会?无一例外地取得胜利,从前二哥、琅琊王氏皆是如此。
这还是她第?一次与他站在同战线上,面授机宜,真正意义上的合作。
如果他们不?是夫妻,郎灵寂单纯当琅琊王氏的参谋军师倒还可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但她不?想太依赖他,保持着?神志的清眀:「这么笃定?,若我要你昭容姑娘的命呢?」
郎灵寂眼色飘凉,「要。」
王姮姬眯了眯眼,觉得他有些陌生,似跟前世印象中那个人全?然?不?同。
他竟然?对许昭容这般无情。
本以为许昭容是他的软肋,谁料他对谁都傲慢,视谁的命都如同草芥。
「好?。需要几天时间。」
郎灵寂请她自便,「别拖太久。」
当下他确实也有另一件事要做。
许昭容和许太妃的病得治,毕竟人家病情很「危急」,王家家规再怎么森严,也不?能缺了这点基本关怀。
郎灵寂唤来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冯嬷嬷还在看着?那犯错的僕役挨打,那瘦马昨日欺负到主?母头上来了,要把姑爷从主?母手中截走,幸好?姑爷关键时刻清醒。
关乎琅琊王氏声誉的事,姑爷总能维持得很好?,保证主?母的体面。毕竟主?母真的被截胡,别人还不?知怎么议论。
王姮姬懒得再看这鬼哭狼嚎的场面,转身回去。
另一头,许太妃和许昭容就没那么好?过了。
许太妃心里窝着?火,之前地皮的事他偏向?王姮姬就算了,昭容病得这样,他居然?也置若罔闻,窝在王姮姬那屋?
没有郎灵寂这样凉薄的人。
许太妃将要离开建康,临走前想给昭容落个好?归宿。即便拼着?得罪王姮姬,昭容得去琅琊王氏为妾。
否则昭容孤零零一人,完全?是个没有生存能力?的弱女子该怎么活?
还没等许太妃有进一步动作,清晨,一群凶神恶煞的僕人便忽然?气势汹汹地闯进,不?由?分说,要抬走许昭容。
许太妃吓得手脚直颤,慌忙上前阻拦。
那些人五大三?粗的壮汉瓮声瓮气说,「奉家主?之命抬走病人。」
「生了重病的奴婢该送到安济院,不?能渡了给贵人们,这是琅琊王氏的规矩。」
「您侄女的病情不?是很『危急』吗?」
越危急越得送走。
昨夜到主?母房间里叨扰,这不?,主?母赐下恩赏了。
汉子铁面无情,三?下两下将许昭容从榻上请了下来,无论许昭容穿没穿衣衫。
许昭容猝不?及防被拉扯在地,吓得手脚不?听使唤,泪珠大颗大颗掉落,真的害怕了。
患病之人要被拉去安济院,和得了天花绝症的病人丢在一起,好?听点是集中治疗,实际上互相传染唯有等死。
许太妃有些后?悔将许昭容的病情渲染得那么重,以身护在许昭容面前,「住手!郎灵寂呢?他袖手旁观吗?叫他过来见我!我是你们姑爷的继母,凭什么主?母一句话要了侄女的命?」
那些人道:「主?母吩咐时姑爷正在呢。」
许太妃怔了,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056章 秘辛
许太妃找上了郎灵寂。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之前?郎灵寂屡屡偏心王家的行为已让人忍无可忍,这次许太妃抱着必死决心,血溅王家也要讨回公?道。
「表妹的病不是很危重么, 」
郎灵寂清淡的嗓音入耳, 「……所以给她找了个好去处。」
安济院救死扶伤。
许太妃双目猩红,含泪控诉,「安济院那种地方和乱葬岗差不多, 多少得了重病恶病的人都被关在?那里,你们?夫妻俩如此狠心, 杀人不偿命的。」
郎灵寂无动于衷, 眼皮懒得抬, 「王家规矩向来如此。」
泱泱天下谁又能忤逆琅琊王氏。
许太妃擦着眼泪,「老妇我也病着,莫如将我送去安济院算了,陪着昭容, 好叫世人看看王家的嘴脸!」
郎灵寂道:「可以但没必要。」
刚才?也说了,那里和乱葬岗差不多。
许太妃见他硬的不吃, 尝试着软语下来, 「上次地皮的事母亲确实让你为难了,是我不对,我可以走。但昭容是无辜的,她一心一意依恋你, 你要给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去处啊。」
「我们?的要求不多, 只要一个妾室的位置, 绝不会威胁到她王姮姬半分的。做人不能那么绝情连亲戚都断了。」
许太妃掏心掏肺说出这番话, 放下脸面,真心替许昭容求一前?程。
郎灵寂仍无知无感, 温声道:「表妹即将要送安济院,儿怎么纳。」
若在?平时给一个遮风挡雨的住所自然能做到,可现在?许昭容病情危重,必须先送到安济院集中诊治。
许太妃的心沉沉坠下去,他终究还是不答应,用些子虚乌有的藉口?敲打她们?。
总算见识到了琅琊王氏贵女的厉害,驭夫真有一手的,连魂儿都慑走了。
此刻许昭容还在?那几个僕役手中,她水米两日不曾沾牙,被送出去恐怕一命呜唿。
许太妃脸色憋得通红,被逼走投无路只好承认,「昭容的病其实快好了,留在?王家不会渡病气给主母的。」
郎灵寂反问,「哦?那母亲夜半派人说病势危重是蓄意欺骗了?」
许太妃没了章程,语无伦次解释:「不不,前?几天确实……病势危重,夜里发着高烧,刚刚好转而已!」
郎灵寂暗呵。
既将此事澄清,他道:「原来是一场误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表妹既没病可以暂时留下,不过只能停留几天。因为她属于流民,官府正式户籍上查无此人,路引限定的时间快到了。
许太妃暗恨,牙根痒痒,郎灵寂被灌了什?么迷魂汤,毫不犹豫地向着琅琊王氏,无论之前?的罚跪、上山、买地,都坚定不移地为王氏排忧解难,兄长那么大一个官说撸就撸。
任何时候,王姮姬永远是第一顺位。
「母亲过几日就回琅琊郡去,再不碍你们?夫妻俩的眼。但昭容不能走,你答应过为她落定户籍还没忘记吧?」
郎灵寂慢条斯理,「自然没忘,但表妹一直没选好人。」
许太妃一愣,「什?么意思?」
户籍不能随随便便就落定,得是许昭容与?建康城中的哪一户产生关系,比如被哪一户收为义女,婚嫁之类的。
「儿只能按章程办事。」
许昭容如今无枝可依,无法落定户籍。便是再大的高官也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否则御史台的人会口?诛笔伐。
许昭容自己迟迟不选夫婿,偏要赖在?琅琊王氏,他有什?么办法。
许太妃暗暗纷愤懑,不相信一集帝师、琅琊王、中书监三权于身的人没办法落定小?小?户籍,区别?只在?于想不想。
但她又无法指责,许家确实人微言轻,在?琅琊王氏眼中蝼蚁罢了。
罪魁祸首是那王姮姬,处处针对,把?她们?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王姮姬固然是琅琊王氏的家主高高在?上,殊不知兔子急了会咬人,待玉石俱焚鱼死网破时,谁也落不得好结果?。
……
琅琊王氏的贵女实在?太厉害了。
几番较量,许昭容输得一败涂地,处境越来越艰难,即将被驱逐出户。
许昭容深知男人的感情靠不住,何况郎灵寂对她根本没什?么感情。
他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淡漠凉薄样,表面温敛,原则和底线却绝不改变,稍微特殊点的仅仅对王姮姬。
王姮姬整日病恹恹的,被冬日寒风一吹连走路都会摔倒,众人细心呵护。
而自己生病却要被抬到安济院去。
如此区别?对待。
许昭容尝试与?王姮姬缓和关系,她并?非想把?王姮姬拉下马,仅仅想在?偌大的建康城中找到一席之地。
冬日的王家处处栽着大片大片的梅花,盛放之时氤氲若红云。
梅花耐冷,霜雪中亭亭。许昭容被禁止往后园去,只能在?小?小?的后院眺望宅中光景。
有一次还真望见了王姮姬。
王姮姬穿着上襦裙半袖,下裳一条红黄条纹间裙,腰间以宽帛带约束起,悬挂圭形蔽膝、禁步等零碎,远远看过去宛若与红梅林融为一体,美丽古雅。
她本和丫鬟在?林中静谧地观赏红梅,郎灵寂过来揽住肩头,将她带走了。
没带到远处,梅枝荫蔽后,她细白的脖颈被郎灵寂轻掐住,吻了两下。
许昭容偷觑得面红耳赤,心脏咚咚跳,小?口?小?口?地喘气。
不由得神?思游遐,若雪堂这么对自己,自己定然反过来搂住他的腰,用玲珑的身段贴向他,撩起几分火热。
王姮姬却什?么都没做,木偶般僵硬地垂着手臂,全程宛若一具泥胎人。
她身披明丽而华贵的衣裳,处于游离飘荡状态,三分真七分似假人。
雪花纷落梅瓣零落,无比暧昧惹烫的氛围被白白辜负掉了。
吻了片刻,王姮姬恶寒将郎灵寂推开?,模模煳煳低语了句什?么。
郎灵寂对她也不太像妻子,相处模式离寻常夫妻的感觉相距甚远,倒像绑架,处处透着催眠的诡谲。
——是种很难以形容的感觉,非要说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像积着层层的灰,覆满了蜘蛛网。
这样形同陌路的二人怎么就当了夫妻?
许昭容第一次发现,这位表面上风光无限的贵女内地里可能藏着龌龊。
郎灵寂表面偏向王姮姬,实际两人的关系复杂而微妙,并?非固若金汤,甚至是千疮百孔的,如同一间破败的屋子唿唿啦啦漏着风。
束手待毙不是办法,许昭容认为自己应该抓住契机,进?行突破。
毕竟求的仅仅荣华富贵罢了,稍微努力?一点就能达到。
主母病弱,每日流水似的珍贵补品往屋里送,日食万钱。
有一种糖尤其稀有,是用特殊的药制成的,黄灿灿的金箔纸包裹着,仔细藏于主母的妆奁之中,每月只食一颗。
制作方法也属绝密,琅琊王氏那么多大夫竟闻所未闻,专供王姮姬一人独食,连姑爷都不知道。
这些消息是许昭容花心思打听来的,主母平常吃药是公?开?的秘密,唯独那糖的名?字无论如何打听不出来,王姮姬保留的私密药方。
一提私密药方且还是女子吃的,许昭容首先就想到了助孕的方子。
那糖为何只有主母能食?还背着人?……不是助孕的就是保胎的。
想来王姮姬病歪歪的身子并?非易孕体质,成婚半年来肚子悄无声息,才?铤而走险暗中服用这种方子。
许昭容越发对糖好奇。
主母这些日深居简出,犯困懒惰,偶尔还呕吐,似乎是有喜的徵兆。
主母靠那方子真的有孕了吗?
另外还叫她得知了一桩秘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其实能被她那点浅显手腕打听到的都不算秘辛,那件事当初闹得沸沸扬扬,轩然大波,建康的贵族几乎人尽皆知。
王姮姬曾与?一寒门书生私订终身,二人情深款款,之死靡它,因此和琅琊王退婚,气死了王太尉。
眼见王姮姬那副颓唐麻木样子,会不会她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寒门书生,与?之暗地里通曲款,甚至是私奔呢?
若是真的,事情可就太有意思了。浮在?水面上的仅仅是冰山一角,王家水面下的骯脏帐多得数不清。
为了搏一搏自己的前?程,许昭容开?始有意识地收集更多的证据。
细心研究下来,在?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众多的疑点。
比如街坊邻里都传王家小?姐在?婚前?曾莫名?其妙消失了一个月,连王戢动用官兵都找不到她,那她究竟去哪儿了?
豪门大户的闺秀基本深藏高墙之中,王姮姬失踪一个月,这件事本身极为出格,出格到让人严重怀疑。
这期间王姮姬到底和什?么神?秘人在?一起,能瞒得过手眼通天的王家人?她曾离经叛道爱上过一个寒门书生,事情突然说得通了。
一个月时间实在?太久太久了,孤男寡女朝夕黏腻,情浓意切,定然无所顾忌,裸裎相对,珠胎暗结也有可能。
这些事雪堂表兄必定有所耳闻,他之所以极力?忍耐,定然是惧怕王氏的权势,才?忍辱负重接了别?人的盘子。
许昭容将这些事挑挑拣拣告诉了许太妃,许太妃勃然大惊,眼睛圆瞪。
「那王姮姬看似端庄,竟这般……水性杨花?」
许昭容道:「可惜不知道那寒门书生的去向,或许已经离开?建康了。」
许太妃道:「天助我也,王姮姬趾高气扬,原来有这种龌龊事。」
王姮姬极有可能怀孕了。
这几日生生见着主母频繁干呕,成群的酸果?子往屋里送,那种糖应该确是有助于怀孕的。
许太妃听许昭容这么一描述,得在?理,什?么糖那般神?秘连名?字都没有,只能主母一人暗地里服用呢?
儿媳怀孕了……许太妃眼睫轻颤了下,忽然对王姮姬的看法有所改观。她之前?针对王姮姬,因为王姮姬身子娇妻又孱弱,无法传宗接代。
许昭容察觉许太妃所想,连忙道:「姨母别?被表面骗了,她和那个寒门书生私相授受着,谁知道这一胎究竟是谁的?」
许太妃一拍脑门,在?理。
建康城的许多公?主贵女都养面首,那寒门书生可能是王姮姬的面首。襄城公?主在?婚前?也和好几个年轻公?子不清不楚。
常年呆在?闺中的许太妃深知流言蜚语对一个女子的伤害,饶是王姮姬为琅琊王氏的家主,管不住天下人的嘴巴。
若到郎灵寂面前?对峙,王姮姬必定遭殃,即便二人不和离也会落下龃龉,王姮姬休想再高枕无忧。
背水一战,反正她们?註定要被琅琊王氏赶出去,死得拉个垫背的。她们?眼下的处境山穷水尽,搏一搏或许反败为胜。
收集好了证据,便准备发作起来。
第057章 合谋
许昭容和许太妃在王家住的这半年里与?主母不睦, 龃龉频发?。
宅子是王家的地?也是王家的,主母是这里的土皇帝,掌生杀予夺大权。儿子也不争气?甘为?豪门赘婿, 早晚请示禀报, 软弱没半点?主见。
琅琊王氏将优势占尽,为?今之计唯有自救。
许昭容搜罗了许多主母与?寒门私相授受的证据,王姮姬近来呕吐频繁, 疑似有孕,更?长期服用一种神秘的糖果……凡此种种, 似乎证明主母与?那寒门书?生有染, 并且怀了孽种。
即便王姮姬腹中孩子不是寒门的, 也尽可泼一盆脏水,使她名节毁坏遭丈夫厌弃。
只要王姮姬和郎灵寂生了嫌隙,许昭容就有机会趁虚而入,插足为?妾。
最好能揪出与?王姮姬相好的那寒门来, 当面对?质,王姮姬万万抵赖不得。
许太妃将这些消息和证据告知郎灵寂, 后者微疑, 「哦?」
许太妃将王姮姬与?寒门书?生的流言从头到尾说一遍,大多是中伤人的话,夹杂着几分主观揣测,语气?恶毒。
郎灵寂道:「真的吗?是否有夸大和捕风捉影的成份?」
以下犯上?攀诬主母当行?雷霆处置, 完完全全要追究到底的, 王家绝不会轻纵。
许太妃被这严肃的话吓了一跳。
许昭容搭腔道:「表兄, 姨母年龄大了, 怎可能攀诬主母,胡乱嚼舌根。」
许太妃十分心寒, 她这继子得知妻子与?人通姦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恼怒惊异,而是怀疑旁人污衊了他妻子。
他就把她当成神明了是吧,俯首跪舔,连最基本的理智都丧失了。
许太妃怒而指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母亲吗?你与?琅琊王氏的女子成了婚,便处处包庇那女子。别?人畏惧她我可不怕,今日总要论个分明!」
二人如此信誓旦旦,郎灵寂遂叫人将主母请来,是非黑白当面对?质。
许太妃与?许昭容默默交换眼色,这次总算扳回?一局,起码郎灵寂没像以前那样油盐不进地?坚决偏向王姮姬。
毕竟,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夫人在外暗通曲款还怀有身孕的,亏得郎灵寂养气?的功夫好,换作旁人早暴跳如雷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半晌王姮姬到来。
她一身茶白双层无絮衣,一袖之大足断为?两?,挽着低低的堕马髻,看样子午睡方起。
郎灵寂打量着,风平浪静问,「你有孕了?」
王姮姬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没有。」
郎灵寂,「那别?人怎么说有孕了。」
王姮姬皱眉,「胡说……」
许太妃嫌郎灵寂问话一点?力道都没有,唯恐失去先机,抢先开口道:「你不用装模作样,我们都知道了。」
王姮姬愈加疑惑,「知道什么?」
许太妃遂将近来捕捉到的风声一条条地?列出,要求王姮姬逐条解释,以及那种和姦夫私通后偷吃的秘药。
「你与?寒门男子不清不楚着,还怀上?了旁人的孽种,必须将姦夫叫过来当面对?质!」
这话震耳欲聋,说得极是难听,连郎灵寂眼色都悄然暗了暗。
辱骂琅琊王氏的家主就是辱骂整个王氏家族,此刻门户四敞大开着,周遭僕役有耳皆听,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把事情的激烈程度逼到了一个新的台阶。
主母从小生在深闺大院,鲜少与?外人接触。除了正牌夫婿外,唯一一个称得上?有情感纠葛的是先太常博士文砚之。
许太妃今日口口声声质问的,正是文砚之。
这姦夫不请也得请了。
「真的吗?」
王姮姬缓了缓,颜无怍色,「那恐怕你们得去阴间和他对?质了。」
冷森森的一句大白天说出来,瘆人得很?,阴凉的风嗖嗖瞬时蹿上?了嵴梁骨。
许太妃始料未及,许昭容也剎那间无话,怔怔道:「什么……死了?」
「是,死了。」
王姮姬吐口浊气?,语气?淡淡,对?向郎灵寂,「琅琊王殿下也知道。」
郎灵寂扶颐,想了片刻,幽幽道,「嗯,似乎是这样。」
许太妃和许昭容紧皱着眉头,五味杂陈。他如此的散漫,若姦夫已?经?死了,为?什么他刚才不予理睬,现在临时才说?
而且听这意思他素来晓得王姮姬有旧情人,这些流言蜚语也尽收于耳,却袖手旁观。
「怎么……死了?」
「毒酒。」郎灵寂回忆着,神色略微飘渺,「夫人亲自送过去的,是吧?」
王姮姬沉沉道,「陛下赐死的。」
郎灵寂淡声道,「能得陛下赐死,无上?荣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寥寥几句,文砚之临死前七窍流血的惨状便勾勒于眼前。
王姮姬盯着他,如盯着沉郁的恶魔,浓雾缭绕,月光堕入黑暗最深处。施予暴政的人,总能面不改色谈论暴政。
真的是陛下赐死的吗?
她撇头,几不可察地?哼了声。
随即敛起眼底异样的情感,转而对?许太妃和许昭容两?人,「明白了?还有什么想问的。」
许太妃呆若木鸡,姦夫居然早死了,还是朝廷中人被陛下赐死的,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想像。
之前暗地?里收集情报的时候,怎不知那寒门书?生是朝廷命官且死了?
许昭容右眼皮怦怦直跳……姦夫,赐死,毒酒,忽然明白王郎二人夫妻关系诡异的源头是哪里了。
他们的婚姻掺杂了强制性的因素,根本是政治婚姻。文砚之的死,或许给他们的关系噼开一道很?大的裂缝。
再看郎灵寂,他神观沖淡,深浅难辨,透着股稳坐钓鱼台的随性劲儿,绝不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好似认识文砚之很?久很?久了。
许昭容惴惴,她和姨母极有可能不知不觉走入了一个圈套,但陷之已?深,抽身而退已?晚。
她连忙对?许太妃使了个眼色。
许太妃会意,立即略过此节,转而对?郎灵寂道:「饶是如此,她在婚前不守妇道地?消失了一个月,影踪全无,定然与?人私会去了,难道你也掩耳盗铃地?装不知道吗?」
那寒门书?生虽然现在死了,但活着的时候必然和王姮姬有过苟且。一个月的时间很?长了,足以将生米煮成熟饭。
郎灵寂声音清素,「她和我在一起。」
简简单单的一句。
许太妃再次怔忡,愕然厉声,「什么?」
许昭容亦脸有菜色,难以置信地?望向郎灵寂,震惊羡慕嫉妒的目光。
郎灵寂并不打算多言,只将结果告知,这条不能算作攻击的理由。
并非他蓄意包庇她,而是她在消失的那一个月里,确实和他在一起。
王姮姬垂着长睫,喉咙重重地?咽了咽。她为?什么会莫名消失一个月,连二哥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他心里最清楚。
那月,是她最黑暗的日子。
许太妃还想就这点?据理力争,许昭容及时扯了扯前者的袖子,凭直觉,再往深讨论这话头就危险了。
她早猜出雪堂表兄在这场婚事中不是被动的,甚至主动性的因素很?大。换句话说,他想娶王姮姬,达成目标,无论出于政治还是宗族各种各样的因素。
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想要的东西却会自己主动争取。
局面陷入了僵滞。
许太妃难以接受郎灵寂包庇王姮姬到这种程度,连谎言都替她圆。
她困兽挣扎,将最后关注点?放在了王姮姬每月都秘密服用的药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相好的已?死,那药是什么?闺中常有淫邪的秘药,能迷惑丈夫心智,损害身体,将丈夫勾得服服帖帖的。
郎灵寂对?王姮姬如此言听计从,必然是被秘药控制了心智,激起了情慾。堂堂豪门大族,竟使如此歪门邪道之物!
王姮姬心中泰然,命桃枝去自己妆檯带锁的暗格里把糖取来。
那药没有名字,外表像糖。
剥开,放在桌上?,「治疗寒疾的。」
她身有沉疴经?常需要吃各种药,「糖」就是其中之一,能抑制遍体发?寒。
许太妃面色晦暗,许昭容亦疑云大作,二人上?前反覆查看。「治疗寒疾」四字轻描淡写,谁知道到底是不是治疗寒疾的,总得找大夫查验。否则空口白牙的,王姮姬明显是心虚捣鬼。
王姮姬遂吩咐道:「请大夫来。」
许昭容目光带刺,死死盯着,夹杂别?样的情绪,想把王姮姬看透。
这夫妻俩藏着太多的秘密,唯有彻底解开才能将王姮姬打败。
许太妃咄咄督促道:「别?请琅琊王氏的大夫,从外面请,倒要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王姮姬耸耸肩,随意,从哪里请大夫无所谓,结果殊途同归。
当初她可是请遍了建康城的大夫,又托二哥往江州寻医,甚至亲自翻医书?,也没能查出情蛊的蛛丝马迹来,那种绝望滋味也该让许 太妃尝尝。
如果糖就这么被许太妃破解了,设计糖的那个人才会坐不住吧?
王姮姬朝郎灵寂瞥了下。
郎灵寂依旧在旁闲闲观着那种可怖的冷静和当初如出一辙。
他与?王姮姬的目光碰触,其中复杂的纠葛只有彼此明白。
许太妃不可能破解的。
大夫很?快就来了,五十多岁的名医,专程从外面请的。他将药丸放在鼻下嗅了嗅,反覆揣摩良久,喃喃道:「各位贵人,这只是普通的雪参丸啊……」
许太妃将此物视为?最大的证据,闻言倒抽了口气?,心防破裂,「大胆庸医,你可要查验清楚!」
许昭容禁不住轻声提醒了句,「大夫,很?多药有迷惑性,隐秘的成份缠在药丸里,剂量可能很?小,常人难以发?觉。」
许太妃厉声道:「是,你莫要草率敷衍,漏了药效,唯你是问!」
大夫被吓得一跳,连忙再次仔细查看,战战兢兢说,「夫人,这确实只是寻常补药,外面的许多药石都有此效。」
许太妃追问:「究竟是什么效果,可是淫邪之物,会蛊惑男子夺取心智的?」
许昭容亦有此疑。
大夫擦了擦汗,「安神保健四肢生暖,适用于有寒疾的人。怎会淫邪?」
——和王姮姬说的别?无二致。
王姮姬扬扬眉。
许太妃彻底无语了,怒而押着那大夫反覆查看,怪他医术浅薄。
王姮姬忍不住想笑,真够滑稽的,这两?人如此拼命就为?查一个莫须有的东西。
随即,她倒希望糖里能查出什么来。当初她拼命想查清楚药丸成分,结果徒劳无功,做了笑料,被耍得团团转。
如果不是被糖块丸药控制着,她堂堂王氏贵女岂会沦为?傀儡,整日仰人鼻息过提心弔胆的日子,她早就冲破枷锁获得自由了。
当初她怀疑糖块里有问题,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甚至自己都怀疑自己。
现在,许太妃和许昭容俨然扮演着她之前的角色,而她与?郎灵寂站在一块,从受人宰割者变成了主宰者。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文砚之临死前潜心研制出一张破解情蛊的方子,叮咛她仔细留好。后来文砚之惨死,方子被烧毁,所载草药也绝种了。
王姮姬神思游离,如果文砚之还在,事态定然有所改观。至少她不会这般孤立无援,即便药方被销毁,她和文兄在一块也能重新研制出来。
可惜了。
文砚之就那样浑身是血地?死在她怀里,双目圆瞪,死不瞑目,因为?情蛊的阻隔,他想最后摸摸她的颊都没做到。
郎灵寂在王姮姬背后,没去管吵吵闹闹的许太妃姨俩,如影随形的幽邃寒光凝视着她。
她在想别?人。
情蛊可以通感通情,在催动时,她的任何喜怒哀乐都能反馈给他。
以前她心里住着谁都无所谓,现在他却有些介意,希望她坚守点?契约精神,除了身子给他之外,心也要归顺。
毕竟精神住着第三者,和肉..体的第三者没什么两?样。
他既没有,亦希望她没有。
他微微不悦。
良久,那边的许太妃和大夫终于查清楚了糖仅仅是正常补药,毫无问题。
原本握在手中的筹码一一被击溃,胜败情势已?不知不觉偏向了王姮姬。
许太妃沮丧到极点?,惶惶无措,许昭容不甘心王姮姬这般清白,仍拼着最后的精力问,「那主母的孕事呢,怎么解释?」
王姮姬脸色沉沉,不屑于答。
郎灵寂代替说:「她不会有孩子的。」
许昭容皱眉,何以如此。
前几日王姮姬还频繁干呕,喜食酸物服用秘药,一副有孕的徵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明晃晃看到了。
「怎么会这样……」
几枚灿然香甜的糖果,吃下去了包治百病,其中蕴含的副作用难以想像。越是香甜诱人的东西,越蕴藏着危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她当然不会有孩子了。
郎灵寂一笔带过,「主母身体孱弱。」
王姮姬悄然捏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掌纹中,不愿多瞥那些糖一眼。
那颗糖,承载她少女无数深情爱恋,陪她度过漫长病榻时光的糖——
实际上?是制衡人的情蛊。
人世?间最骯脏的东西。
操纵,控制,精神压迫。
她曾经?通过自己的努力摆脱了情蛊,却强行?被捉回?来,再度灌了下去,至今思及那日,喉咙仍如咽火炭般滚烫。
情蛊的事还是前世?许昭容透露给她的,但今生显然许昭容没那么幸运,能窥得情蛊的奥秘。
「还有什么可问的吗?」
许昭容咬唇,难堪至极,许太妃哑口无言。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本以为?王姮姬千疮百孔,实则固若金汤。
无话可说,无理可辩,证据一条条被堵死。这是一场从开始就精心准备的陷阱。
等了良久等不到下文。
「那么,」
郎灵寂沉金冷玉,反客为?主,「您二位就是在攀诬主母了?」
第058章 攀诬
此言一出, 掷地有声。
「攀诬」简单二字,给整件事定了性。
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许家姨侄俩凭臆测污衊当家主母, 将王氏的尊严碾在脚下踩踏, 并以下犯上,要求清查主母的贴身?之物,甚至从外面请了大夫。
主母本身?清清白白却被质疑与人私通, 泼脏水,名声毁尽, 人格受到了严重侮辱, 白白浪费了数个时?辰时?光。
这一切需要付出代价。
气氛肃穆压抑, 窗外寒风肆虐,室内沉得滴水,紧张的气氛犹如实质。
王姮姬坐了下来,以最?终审判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拷视着?许家二人。方?才忍耐那?么久, 终于轮到了她主场。
她欲狠狠教?训这二人,施予她们永不翻身?的惩罚, 羞辱够了再逐出王宅。
「太妃您如此诬衊于我, 想怎么样?」
「误会而已?,说就说了,」
许太妃犹如困兽,牙齿紧绷发出噌音, 「难道你还要教?训你婆母吗?」
许昭容躲在许太妃身?后, 哭哭啼啼, 肩膀颤抖, 一副可怜样儿?。
孤儿?寡母老弱妇孺的,刚才盛气凌人的劲儿?完全消失殆尽了, 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刺耳地迴荡在厅堂之中。
王姮姬毫不留情道:「您和您侄女寄人篱下,吃我王氏的用我王氏的,更?在大雪中蒙我王氏救过性命,却恩将仇报无诬陷主家。」
「按我王氏家规,纵主背主之人当被杖毙,尸体丢到乱葬岗去餵狗。」
——恰恰是前?几日新增的家规。
婆母又怎样,屈居末流的许氏给琅琊王氏提鞋都不配。许昭容和许太妃二人投奔王家,和王家的奴婢也差不多。
许昭容啜泣得更?悽惨,模样弱势堪怜,窈窕的身?子骨摇摇欲坠。相比之下,王姮姬咄咄逼人更?像作恶的一方?。
许太妃情绪激动破罐破摔道:「罢了,你王氏仗势欺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夫妻俩妇唱夫随,老婆子索性出门撞死在你王家门口,好叫世人都评评理,看清豪门做出龌龊行径!」
一哭二闹三上吊,倚老卖老,胡搅蛮缠,素来是许太妃惯用的招数。
王姮姬不为所?动,「请。」
许太妃一滞,自?然不会真撞死,抿了抿唇,便开始疯了似地控诉王姮姬种种刁蛮作为,要求她把自?己原来孝顺的儿?子还回来,失声对郎灵寂控诉道,
「你被蒙蔽了,一定被蒙蔽了!你被人下药控制而不自?知,母亲是在救你!」
那?药丸颜色怪异,伪装成糖果?的样子,指定是闺房里那?种迷控男人心智的龌龊东西,打死也不相信仅仅是养生之物。
许昭容泪眼?婆娑地望向郎灵寂,求他宽恕庇护,毕竟她是他表妹,若非王姮姬从中作梗,她本来还是他的侍妾。
当时?门阀横行,催生了太多豪门悍妇,穷人被挤压得无半锥立足之地。悍妇不许丈夫纳妾,生生将相爱的人分离。
「雪堂表兄……」
许昭容娇滴滴柔腻得快把人骨头润酥了,「都是误会一场,要罚就罚昭容,让主母原谅姨母吧。」
她们初衷是好的,担心郎灵寂蒙在鼓里,接了别的男人的盘。
旁人可以对她无情,他不能吧?
冯嬷嬷在旁勃然大怒,一声「住口」险些就喝出,这狐媚子的青楼瘦马勾引男人的功夫果?然是一等一的,竟敢在主母眼?皮子放浪,不怕嘴巴子被撕烂。
许昭容在秦楼楚馆呆过几年,身?段和嗓音是被老鸨子精心调过的,专挑男人的弱势下手,寻常男人很难抵挡得住。
姑爷平日对主母本就冷漠,此时?被这样煽风点火,耳根子可千万别软。
「姑爷……」
王姮姬同样等着?郎灵寂的反应,等他给这二人定罪,逐出去?还是打一顿再逐出去?或者?直接发卖为奴为婢。
总得解气才好。
她心里完全踏实,因为她和郎灵寂曾有言在先,合谋这一场自?导自?演的戏。
她遥遥望向了郎灵寂,第一次对他怀着?希冀。
郎灵寂眼?色斜斜往旁边飘,记得没错的话,上次说最?后一次饶恕她们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他喉结轻蠕,却道:「母亲先回去休息吧,表妹也是。」
淡忽的口吻仿佛平静无澜。
王姮姬当即唿吸轻了片刻,凝固在原地,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
她颤然眨了眨浓睫,沾些木讷,眼?底的希冀瞬时?间塌陷为黯淡,差一步就要冲踏出去对峙。
冯嬷嬷忍不住哀声道:「姑爷,您怎么能这样……!」
她们小姐被欺辱至此。
这二人犯了亵渎主母的大罪,凭那?瘦马两句狐媚子装可怜的娇语便轻纵了,男人的心怎么如此软?
然而在琅琊王氏王姮姬是傀儡家主,真正掌实权的是郎灵寂。
郎灵寂既说放人,便是放了。
他情绪平平未有撤回之意,甚至瞥都没多瞥王姮姬一眼。
王姮姬双目猩红,独自?咽着?怒。
许太妃闻此,歇斯底里的态度才平静下来,整了整衣衫,斥骂了王姮姬几句不孝,鄙夷中带着?些许得意之色。
到底是她孝顺的儿?子。
本朝以孝治天下,孝为基本国策,郎灵寂当初之所?以能举孝廉,袭侯爵,靠的全是一个孝字。冒天下之大不韪忤逆母亲,他不敢,朝廷的人都眼?睁睁盯着?他。
「昭容,咱们走。」
许昭容擦了擦脸上的泪,含情脉脉对郎灵寂说了声谢谢,暗送秋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目光黏腻拉丝。
她身?段柳叶般妩媚动人,好像水蛇的腰,天生迷惑男人的眼?。尤其是此刻,蓄意为眼?前?的男人绽放。
「谢谢雪堂表兄,昭容无以为报。」
声似黄鹂,柔柔媚媚,嫣然流转。
郎灵寂:「不谢。」
王姮姬仍停留在原地,脑海中犹自?闪着?千百种折磨人的方?式。
可仇人已?被放走了。
一切都无用了。
她怔怔盯着?许太妃和许昭容悠然远去的背影,耳边迴荡着?郎灵寂方?才的话。
……回去休息?
精心策划了很长时?间,临到头他却让她们回去休息,轻飘飘地放过?
那?她受的侮辱算什么,浪费的时?间算什么?
这一仗她先是大获全胜,后又输得一败涂地,胜负逆转仅在寥寥只言片语间。
……
回程,王姮姬脚底下软绵绵的,缓慢走在王宅静谧的五色石子路上。
凉凉的风裹挟着?几丝碎雪打在脸颊,虽然桃枝给她撑着?伞,无甚用处。
过度的希望自?然滋生了失望。
她真傻,不该对这件事抱有希望,郎灵寂前?世怎么偏袒许昭容的,她都看在眼?里,那?可是连乌衣巷的联排大宅子都随随便便给许昭容,一个又一个地生孩子。
她如何?那?么天真相信一个恶人的迷途知返,所?谓的「我会帮你」?
与他合谋,根本是骗局。
今日的事本来她取得胜利,顺理成章将许氏二人逐出王宅,结果?郎灵寂临时?心软,倒戈放过了许昭容。
大抵是许昭容梨花带雨的模样真的堪怜吧,他心底也一直想纳之为妾,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心之所?向拳拳相护。
呵呵,狗男女,真是狗男女。
关键在她王家的宅子里,这对狗男女就敢这么光明正大互通曲款,脏她的地方?,蹬鼻子上脸,比前?世更?过分。
琅琊王氏是华夏首望,爹爹位极人臣,哥哥驰骋沙场,叔伯们皆任朝廷命官。
她是家主,竟会遭遇这种事。
那?日,原本是郎灵寂信誓旦旦地要她设计圈套,诱使许家二人犯下大错,好名正言顺将二者?赶出去。
于是这段时?日,她经常干呕,一半是装的,一半确实是因为与郎灵寂同房,情蛊在体内翻滚产生的生理反应。
为引许家二人上钩,她刻意夸大此症状,若有若无引导许昭容前?来告发,其他所?谓证据,同样是故意泄露的。
她精心设计了圈套,天衣无缝,鱼儿?也按计划上钩。结果?功亏一篑,关键时?刻郎灵寂竟倒戈反悔了。
世事无常,人心叵测。
王姮姬心意浮躁得很,独自?在湖边逡巡,心中发堵,叫冯嬷嬷去拿鱼食。
虽然冬日湖里并无鱼儿?,湖水冰冽刺骨的,她想借着?餵鱼独自?静一静。
她脑子很乱,浑浑噩噩的,寒风吹得脸颊有点剐疼。
怪不得平日谨小慎微的许昭容今日胆大说了那?么多话,原来有靠山在。
郎灵寂跟许昭容这两人前?世情深款款,今生至少在婚前?就勾搭在了一起,私会了不知多少次。他明知这是她琅琊王氏的地盘,还纵容那?瘦马住进来,肆无忌惮地享受富贵。
王姮姬举目望向天空铅灰色的天,惨澹的云,遥感神为形役,苦身?劳心。
她眼?底朦胧湿润了,好想爹爹,娘亲,若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在,必定不会让她受如此委屈。
身?边一个亲人都不在了。
绣鞋怔怔往前?踏,王姮姬在半空中仿佛又看到王章慈祥的面容。
王章皱眉说,姮姮,又哭鼻子。
王姮姬心头震颤,上次看到爹爹的幻影还是在深山里,流寇打断了爹爹的幻影,此时?幻影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面容——
爹爹。
王章宽大温暖的大手伸出来,何?人欺吾女,跟爹爹说,爹爹来教?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王姮姬唇珠抽搐了下,好累,好想投入那?个避风港中休息。
王章说,姮姮,你看爹爹。
有爹爹在,什么都不怕。
王姮姬情不自?禁地微眯了眼?,往前?不停地追寻王章的幻影,越来越近。
再踏一脚就能触及到,脚下仿佛浸了凉凉的水,却遽然有人禁锢住她的手腕,将她干净利索地撤回,沉冷呵斥道,
「你找死么?往湖里跳。」
第059章 怒色
王姮姬骤然?被拉回现实, 半只绣鞋已悬空在湖边了,回过头,见郎灵寂骨冷魂寒的怒色模样。
她蹙了蹙眉, 下?意识甩手挣脱。
郎灵寂却掐过她的细腰将她牢牢摁坐在鹅颈长廊上, 微微俯视,黑眸凝得瘆人。她再?乱动?,他真有可?能把她掐死?。
王姮姬一时怔愣, 进退两难,既无法后仰又不能起身, 只能虚靠着身后栏杆, 被迫承受他压来的重重视线。
她仰着颈喘气, 艰难开口,「你做什?么?」
郎灵寂道:「倒要问问你做什?么?」
王姮姬哑然?,她没做什?么,只是在湖边散步, 然?后沉浸在与爹爹的白日梦中,不小心踏进了湖中。
水凉, 她自己意识得到。
她又不是傻子。
「我就散散步。」
他人性里的猜忌显露无疑, 「自戕的念头最好收一收,你死?了不仅不能一了百了,王家所有人还会跟着陪葬。」
王姮姬眼底猝然?涌起一汪水,这话俨然?比刚才许太妃恶毒多了。
他对许昭容温柔轻纵, 对她凶得仿佛要折断颈骨。
她嗓子含了微微的哑, 「你便厌我如?斯么?」
无论?前世今生, 他都冷漠如?冰。
给她灌情蛊, 杀她爱人和兄长,毁她前程, 囚她自由,淡言淡语暴力?于她。
现在,还要她王氏全家陪葬了。
清凉的泪似冬日的雪水,将悲伤化作?了有形。
郎灵寂眸色深了深,手掌沾了她的泪,慢慢卸了劲道。
但他仍将她若有若无圈在可?控的范围内,「别多想,怕你弄脏了湖。」
「弄脏?」王姮姬脑子微微宕滞。
这湖是王家的,她怎么弄脏了。
郎灵寂鸦睫坠下?,这湖好像确实是王家的,但她要跳下?去亦是不行?的。
前世他冷不丁看到她的尸体,造成的心理阴影有点大,到现在仍杯弓蛇影着。
「不是,」
他的冲动?渐渐熄弱,撤回方才那种不合时宜的说法,「看错了。」
王姮姬查德自由,细细喘着气,腰差点被掐断了,略有几分?狼狈,随风拂动?的髮丝将她的神色遮住。
灰暗的冬日里一切草木枯萎褪色,天高?云淡,连同着人都黯然?单调着。
郎灵寂盯着她瞧了会儿,「……倒也不是厌你。」
他语态微沉,素来辩才无碍的唇舌一时失灵。他不是厌恶她的人,而是厌恶她动?不动?就自戕的行?为,脆弱得像琉璃,总给别人制造麻烦。她死?了,会留给他收拾不尽的烂摊子,像前世一样。
王姮姬理了理裙摆,绝然?起身。
郎灵寂沉浸在前世的回忆中,见她裙摆翩然?,「等等。」
刚才确实是他冲动?了,伤害了她的感情,几句道歉的话涌到嘴边。
王姮姬忍无可?忍,「走开。」
真的想骂他神经病,她好好地在湖边,被这般粗暴拉扯。腰间的衣衫都被他揉皱了,那可?是名贵的绛云纱,一匹千金。
他是多荒谬,才会觉得她想跳湖。
冬日湖水凉寒刺骨,泛着一层层晶莹的霜,看着就令人哆嗦。
郎灵寂缓了些声线,「你刚才在想什?么,值得你往湖里跳?」
亭中临风他衣冠楚楚,态度完全沖淡了。
王姮姬敬谢不敏,「想知道,除非你把许昭容赶出我家去。」
他道,「别讨价还价。」
王姮姬寒声,「我往不往湖里跳关你何事?我现在原地死?了,也碍不着你一丝一毫。」
郎灵寂无言凝视着她。
「别说这种话。」
王姮姬轻讽,「您方才不分?青红皂白地过来卡住我,还用王家来威胁我,可?想过我的感受,有一点契约精神?爹爹临终前将王家託付给你,你却说出让我们王家陪葬这种话,真是错付了。」
他凝了凝,罕见地服了软,「是我的错。向你道歉。」
毕竟她独自一人痴痴地越过亭子的围栏,往湖边走,半只脚已经踏空了,那种神游的状态和跳湖没什?么两样。
他遥遥望见她的背影时,她整个人离湖面只有咫尺之遥,并?且还在继续往前走,的的确确是存着自戕的念头。
王姮姬懒得多说。
「和离。」
她最后撂下?一句。
气氛嘎然?咯噔地急转直下?。
和离二?字比任何事都忌讳,忌讳中的忌讳,能瞬时间点燃一切。
郎灵寂神色变了,两只长腿微微撒着,黑森森的视线却将她全然笼罩。
他缓慢,「你说什么?」
口吻里隐隐的气势,不似方才那般温暾,歉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王姮姬右眼皮一跳,情蛊在心脏里钻来钻去的,气势稍稍减弱。
「……和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再?说一遍。」
王姮姬缄默了,垂首没再?吱声。
郎灵寂的冷呵迴荡在空气中,方才确实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
情蛊栓在她脖颈上,说白了他才是主她是仆。自从她逃婚失败被捉后,两人表面的窗户纸已完全被捅破,她早就是他的阶下?囚,被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这场家主的游戏玩了太久,让她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只要情蛊一日种在体内,她便得乖乖俯首称臣。
二?人默契地凝声摒气着,死?僵的氛围充斥在空气中,如?同沉甸甸的大山。
郎灵寂轻慢地剐着她的下?巴,阳光下?的强大逆光将他五官遮成了阴影。
「我让你再?说一遍。」
王姮姬被迫面对着他,清凌凌的眉眼中充斥着浓烈的不屈之意。如?果她敢再?说一遍,此刻轻剐的不是他的手指,而是架在冯嬷嬷脖颈上的刀。
或许不止冯嬷嬷。
所有她在意的人,无辜的人。
王姮姬唇舌轻颤,扼制自己再?出声。
「呃……」
太阳的清辉斜斜地落在王姮姬的肩上,王氏的九小姐,高?贵的家主、主母,真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天下?第一贵女?。
可?她握在他的手里。
这半年来琅琊王氏在行?政方面做出的所有决策,皆是以她的名义,出自他手。
他出身于末流皇族,她和如?日中天的琅琊王氏就是他实现能力?和抱负的工具。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算是一类人。他绝不可?能放过她。
「下?次再?让我听到这话,」
他丝丝入扣,「就……」
王姮姬五指蜷成拳头,快把银牙咬碎,表面上她是掌管琅琊王氏的女?家主,实则她是阶下?囚,饮下?了情蛊。
郎灵寂正要说后半句,冯嬷嬷此时取了鱼食来,远远望见王姮姬一声「小姐——」没叫完,截没在喉咙里。
姑爷也在。
瞧那副罗裳挨蹭的样子,小姐和姑爷似乎还在行?亲密之事。
冯嬷嬷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姐和姑爷方才还因为许昭容的事生气吵架,现在便凑到一块去了。
王姮姬见了冯嬷嬷,想顺势离开。郎灵寂却握了她的手,示意留下?。
她只要扭过头去,浑当身畔的人不存在,手被扣着,纯纯壮士断腕的念头。
前几日因合作?刚刚缓和的关系,俨然?又破裂了,裂得比之前还大。
郎灵寂盘桓着那一问,「你刚才究竟在想什?么,那般入迷?」
情蛊没有反馈,应该不是想文?砚之。
还有别的男人。
王姮姬,「管你何事……」
他话语隐约沾了些警告,「当然?关我事,你若死?了,没法跟你家人交代。」
现在正是青云直上仕途锦绣的好时候,她死?了,琅琊王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岂非威胁他中书监的位置。
死?可?以,别挡他的路。
没有他的允许,死?都不能。
王姮姬听他句句不离权力?,字字紧绕仕途,「我没想自戕,你都没死?呢,我岂能先死?。放心,你死?了烂成渣滓,我都能好好活到一百岁。」
郎灵寂气得笑了,「你的行?为最好和你的嘴一样硬。」
王姮姬耐心告罄,这里寒风唿唿地吹,谁爱喝西北风。
郎灵寂不深不浅地瞥着她皙白的脖颈,秀色的墨发,恰似雪中红梅的玲珑身段。这么美的躯体,似乎不该变成尸体。
但他与她那个的次数透支光了,下?次在遥远的两个半月以后。
他从后靠近抱了抱她,泛着几分?探究神色,「刚才究竟在想谁,告诉我吧,男的女?的?」
王姮姬被逼得没办法,知他素来敏感,只得道:「我爹爹,没想别人。」
郎灵寂口吻顿时化作?松林间凛冽的风,「想你爹爹就着了魔往湖里跳?」
还没等她辩驳,便撂下?一句,「以后别想死?人,死?人都是勾着你去死?的。」
「凭什?么你说这些无稽之谈,」
王姮姬猩红着眼睛,猝然?转过头,两靥生愠,「我爱想谁就想谁,与你有半分?关系了,有毛病。」
「放心,以您的能力?,即便没有我做新妇也照样一线飞天位极人臣。」
郎灵寂臂弯正虚圈着她,距离很狭窄,被她这么猝然?扭头,两唇几近相触。
他怔然?,她的头却又扭回去了,清瘦的后背阻隔在他们中间。
他的唇便轻触到了她的发,滑如?流墨。
那是一头精心养护的头髮,只有贵族才有,柔腻似绸缎,透着淡淡香,头髮丝都整整齐齐,穷人是绝计养不起的。
郎灵寂阖了阖眼,心上仿佛被细微的钩子钩了下?。顿了半晌,他才回应她的话,「有你的助力?,不是飞升得更快么。」
王姮姬一噎,他利用她还真利用得干干净净,收留许昭容,既得了权力?又得了美妾,人生赢家,何乐而不为。
怪只怪她前世瞎了眼,错把狼主当恩主,付出那么多感情。那些感情里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情蛊使然?,已经难以清算了,权当一场梦罢了。
好在他马上就要去江州了,将近两个半月的长久分?离,她能享受清净日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天色暗沉下?来,灰扑扑的。万事万物像是蒙上了一层黏黏煳煳的薄雾,朦胧,潮湿。
她和他并?肩在亭子中坐着,一时间很静寂,只有枝桠的乌鸦发出嘶哑声。
疏离到骨子里,比雪花还疏离。
湖风迎面传来徐徐清冽,半飘残雪,落在孤瘦的枝桠上,给本?就萧条孤森的画面平添一点寒意。
这样的天气干燥而阴郁,全然?没有美感,空气钻进鼻子里让人阵阵打喷嚏,并?不像诗词中描述得那么美。
「你打算拿许昭容怎么。」
良久,王姮姬终于问出今日的核心问题,声线低得快要和湖雪融为一体。
抱也让他抱了,睡也让他睡了,他还欠她一笔帐,她有权要求。
说好了两人合谋,她设圈套他赶人,今日他却怜香惜玉地放过。
难道让许昭容和许太妃这两条臭虫继续呆在小王宅吗?
膈应也要膈应死?。
许家母子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该解释下?刚才放过许昭容是几个意思,刚刚他们闹掰了,这个问题显得至关重要,关系到她是否鱼死?网破。
郎灵寂的情绪没有什?么波澜,亭外雪花变大,化作?沉甸甸的盐粒,半晌就给湖边的八角亭子覆了一层霜。
长久的沉默令王姮姬心里打鼓,他沉默得越久,结果越不利于她。
流放,发卖,杖责……这些他大抵都捨不得了,许昭容那样细皮嫩肉,吃不了刑罚之苦,他大抵会用些不轻不重的言语训诫许昭容两句,然?后草草揭过此事。
王姮姬暗暗攥着拳,心里做好了预设。如?果他说些甜言蜜语转移话题,她绝不答应;如?果他委婉替许昭容求情,那么她就去找二?哥评理。
这是琅琊王氏,谁也别想在她的土地上撒野,王家不可?能任人欺凌的。
她唇瓣隐隐颤动?,已做好了吵架的准备,郎灵寂却抬手抚平她的眉心,带着冷静而细腻的情感,柔声道,
「把她杀了给你解气,好不好?」
第060章 赠妾
王姮姬愣了剎那, 迟钝地回过头,杀了二字轻描淡写?浑如家常那样简单。巨大?的陌生感?充斥心头,令人神惊肉跳, 肌肤激灵灵起了一层寒慄子。
「你认真的?」
郎灵寂不屑, 那副清冷的样子譬如桂树生于山巅,上为甘露所沾下临不测深渊,无?声之中?已然给出了答案。
某些事情不宜点得太透。
唯一确定的是他对许昭容没什?么感?情, 或者有感?情但能随时牺牲掉。
王姮姬撇撇嘴,这么做虽然如了自己的愿, 也侧面透露了他的凉薄, 护了多年的爱妾竟说废弃就废弃。
这不禁令人猜疑, 郎灵寂对许昭容有一丝温情结局尚且如此,倘若有朝一日轮到她,又是怎样惨烈的结局?
在这乱世若想好好活下去,最重要的是「有用」——无?论自己本身很能干, 还是有被利用的价值。
她一个深闺中?姑娘又抱病多年,显然不属于前者。于是爹爹临终前将琅琊王氏家主的名头扣在她头上, 无?论朝代怎么更迭, 她对于政局都绝对「有用」。
爹爹或许没指望她走出深宅大?院,带领王氏成就一番宏伟事业,但只要她戴着?王氏家主的头衔,便永远不会?沦为无?用之人, 遭到抛弃与戕害。
这年月真情能值几斤几两, 唯有实?打?实?的长期利益交换关系方?得牢固。
她方?参悟了爹爹的良苦用心。
爹爹用王氏的前程去赌她的后半生, 幸福喜乐不敢说, 至少?性命无?忧,衣食暖足, 表面活得风光体面。
至于王氏的未来?,以及整个家族在越来?越集权的皇族下的生存问题,爹爹悉数託付给了王戢和郎灵寂。
王戢勇勐非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乃是王氏子弟中?的佼佼者。
而郎灵寂平素不好臧否人物,清净寡慾,往往是处柔守慈,心机之残酷藏于本性深处,在关键时刻透露出来?。
这二人一刚一柔,可为她的保护伞,可护琅琊王氏百年之内的族祚流传。
王姮姬第一次意识到王家和郎灵寂之间关系复杂,千丝万缕,要斩断难上加难,并非能以简单儿女情长概括的。唇亡齿寒,郎灵寂和王家互为唇和齿。
正思忖间,耳畔传来?郎灵寂空白?而冷漠的嘲讽:「放心,我比你讲信用。」
王姮姬回过神来?,五味杂陈,「你要帮着?我家,教我,告诉我,不能什?么事都瞒着?我。你喜欢谁我当然不管,你纳多少?妾我都不管,但妾室……」
他打?断,「废话就到此为止吧。」
谈情说爱的没意思。
情与爱不过是闲暇时的调剂品罢了,有了锦上添花,没有却?也行。
王姮姬一噎,他好像天性凉薄禁慾,眼睛里只有利益和事业,说他「爱」许昭容,倒玷污了他的清高了。
这样的人若去经商或教书还好,入了漩涡似的官场,真是可怕,有高度凝聚的心力?和城府,源源不断纵横捭阖。
他会?规划,肯下功,拎得清,捨得下,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会?设计可行的路线,不动声色地获取。
而且这样的人,常常做壁上观 ,隐藏在暗处,像世族牵着?一根傀儡线控制着?皇帝一样,控制着?世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她确实?正面不是他的对手,但可以缓而图之,借他的力?量为己所用。
「你总说我的话是废话。」王姮姬沉着?嘴角轻喃了句,「那我该说什?么。」
很多时候,她确实?不知该说什?么。
或许前世她的话很多,时常黏着?他,但那样的小女儿行为根本没意义。
郎灵寂见?她仿佛有点委屈,随即又听她续续夹枪带棒地道,「把家主的话当废话,这就是您所谓的『以王家为第一顺位』?」
他哂,果然,王姮姬是什?么人,天生贵女,跋扈傲慢,目无?下尘,怎会?在言语上吃亏,受什?么委屈。
郎灵寂微笑?,道:「好,家主您的话,我以后都白?纸黑字记下来?,挂在书房里日夜诵读。」
王姮姬寒声,「那倒不必。」
二人话里机锋,暗戳戳地火拼着?,一个比一个傲慢,谁也不肯服软。
良久才回到许昭容这一话头上。
对于轻纵许昭容和许太妃这件事,郎灵寂给出的解释是事出有因。
刚才叫许昭容她们离开是不想在厅堂里丢人现眼,任妇人撒泼。况且王姮姬欲达成的目的,明火执仗也做不到。
根据契约他会?一直向着?王家,王家的事和她的心愿他都会?在能力?范围内办好,直到两家不再合作的那日。
她自己也说了,王章将偌大的琅琊王氏託付给他,给他掌握中?枢的权力?,他不能光拿报酬不办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别总怀疑他。
王姮姬听罢仍半信半疑,目光带刺,「那你为什么刚才不说?」
害得她担忧了许久,以为琅琊王氏要被两个寒门妇人欺负得颜面扫地。
郎灵寂风清月白反问:「你给我机会?解释了?拂袖便走。」
他追来?便看见?她要跳湖,她真是不讲理,和前世一模一样。
王姮姬只求除掉眼中?钉肉中?刺,无?论将许家那二人发卖还是杀了。
「你该早点和我说明白?,我作为家主有权知道全部计划,否则会?担心。」
郎灵寂,「现在说明白?也不晚。」
他的本意是让她来?当甩手掌柜子,他自己料理好一切,毕竟许氏二人原本是他那边的亲戚,给王氏带来?困扰是他的失职。没想到她还非要插手了。
王姮姬暗暗忖度,郎灵寂现在就是她手上一把最锋利的剑,虽然她自己也时常被这把剑威胁,但指向旁人的时候又快又准。
对于那些欺负她、欺负琅琊王氏的人,她不介意用这把利剑斩杀。至于日后如何不反受其累,再想办法。
反正她身陷囹圄,和离不得,不合作也得合作,不讲契约也得讲。
既如此莫如好好运用这把利剑。
「你帮着?王家就好。」
王姮姬微微阖上眼,撑肘在鹅颈长廊边体味着?夹杂雪花的西风。
郎灵寂漫不经心触着?她的发,眼底俱是深沉暗意,落在她不盈一握的细腰上。
不过他什?么都没做,拂拂她的脸,提醒她该回去了,老在寒风里容易生病。
「当然。」
……
许太妃惴惴不安。
这一遭功败垂成,非但没能搬倒王姮姬,还被反咬一口,不禁令人有种深深的不祥的预感?,俨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临走前王姮姬睨她和昭容的目光很怨毒,宛若夹杂了刺骨的冰碴,无?形中?把人戳烂,她们姨俩落在王姮姬手中?定然得不到好下场。
她是官眷贵妇,好歹有许氏照着?,昭容却?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一旦被王氏问责,恐怕被折磨得骨头渣滓都不剩。
琅琊王氏素来?是杀人不见?血的,作为西晋以来?的第一豪族,他们有绝对的手段和能力?剥削别人而湮于无?形。豪门的骯脏手段,她这些时日也见?识了一二。
许太妃左思右想涌上些悔意,当初真不该听昭容的和琅琊王氏彻底闹翻,现在这烂摊子如何收拾?
螳臂挡车,不外乎如此了。
上次和王家抢地时,郎灵寂毫不犹豫牺牲了许家,罢免了兄长。这次的事闹得这么大?,王姮姬又咬死了要追究到底,郎灵寂若善罢甘休才怪。
毕竟他的孝顺三份实?三分虚,按照所谓的合作关系,他只将王氏一家捧上神坛,事事听从那王姮姬的摆布。
许太妃带着?许昭容小心翼翼地做人,生怕被王氏算计了。每日在惴惴不安中?过活,警惕着?王宅内的风吹草动。
等来?的却?是十分意外的消息。
半日后,郎灵寂忽然传话来?说,要纳许昭容为妾室,落定户籍签死契的。
妾室不算完全脱离贱籍,起码在琅琊王氏这里不算。若想在王氏为妾,就得以奴婢身份,身契握在家主和主母的手中?。
很不巧,琅琊王氏的家主和主母是同一个人——
王姮姬。
她一人大?权在握,既管朝政又管内宅。
但好在妾是郎灵寂纳的,以后昭容要侍奉的夫君也是郎灵寂,王姮姬只是占着?大?婆的名头。
许太妃喜出望外,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叫侄女熬出了头。看来?悍妇到底没管住丈夫,有情人命中?註定相守。
她略有激动地对许昭容道:「姨母曾托雪堂给你一个遮风挡雨的所在,看来?他还没忘。你以后要侍奉夫君,谨言慎行,尽量少?与王姮姬正面冲突。只要握住了雪堂的心,琅琊王氏就不敢把你怎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许昭容虽怀有隐忧,被这泼天的荣华富贵沖昏了头脑,玉颊微微晕红。
郎灵寂她真的很喜欢,从年少?相见?的第一眼就喜欢,风华无?双一身清隽,与那些脑满肠肥的达官贵人全然不同。
她出身低微些,被旁人捷足先登,占走了正妻的位置。而今,凭着?她的努力?,终于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给她们送来?纳妾文书的大?人,自称桓思远,是位贵气非凡的高官。
许昭容觉得此人十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桓思远道:「怎么样,二位考虑得如何?签与不签速速决定,过这村没这店了。」
许太妃还在为许昭容争取脱离贱籍的机会?,桓思远摇头否道:「这都是王家的决定,本官做不了主,仅仅是来?送信的,若有疑议还请问询当家主母。」
许太妃撇了撇嘴,可不敢让侄女去见?王姮姬。那女人本就针对昭容,主动送上门去,说不定到手的妾室位置没了,好事也变成坏事。
「不了。多谢大?人。」
只要当了琅琊王氏的妾室,挤进这门第,不愁日后雪堂不为昭容落定良籍。
许昭容暗自奇怪,纳妾本是王家的家务事,为何让一个外姓官员插手?
身边小厮提醒道:「咱们姑爷和桓大?人是故交,关系好得很,时常互相託付。」
许昭容听了才宽心,在纳妾文书最后一页的死契上,印下自己的红手印。
这其实?和从勾栏买瘦马的章程差不多,主人那一栏龙飞凤舞写?的「王姮姬」,清骨有力?,显然出于男人之手。
身契另外还有密密麻麻的许多字,她却?一概不认识。勾栏老鸨教琴棋书画,教取悦男人,却?从不教诗书识字之事。
许昭容只认识郎灵寂的字,以前像模像样画过他的帖,王姮姬三字就是他写?的。想来?王姮姬死不同意纳妾,表兄便自作主张拟了这封文书来?代替签字了。
她心中?羞涩又欢喜,表兄这样在意她。
「好了。」
桓思远拿了身契在手,端详了片刻,打?上本府戳记,道:「行,等信吧。」
他逡巡的目光上上下下在她身上打?量,停留片刻,别有意味,最终啧啧道,「真是美人吶,怪不得,怪不得。」
许太妃自然知道自己侄女花容月貌,否则郎灵寂也不会?甘愿冒着?得罪琅琊王氏的风险纳她为妾,被这样像挑瘦马似的打?量很不舒服。
许太妃下意识将许昭容挡在身后,道:「大?人谬赞了。」
桓思远又嘿嘿笑?两声,热不热冷不冷的,言有尽而意无?穷,让人听着?膈应。
「好好的吧。」
许昭容心脏砰砰乱跳,甚是紧张,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人恍然在美梦中?,虚幻不真。
有郎灵寂在她不怕任何人觊觎,哪怕眼前人的官位再高。
她终于找到了遮风挡雨的场所。
许太妃觉得桓思远意头不善,匆匆结束了谈话。
几日来?,许太妃把许昭容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爱怜备至,帮她养头髮,备首饰,二人甚至同寝而眠半夜欣喜地窃窃私语。
许昭容终于要出嫁了。
纳妾按理说没有洞房花烛,每每却?有源源不断的好东西送到她屋里,绫罗绸缎,珠玉首饰,完全是她从来?没穿戴过的。
这八成是暗戳戳地送嫁妆,闺女出嫁前都会?收到嫁妆的。琅琊王氏果真富得流油,随便从指缝儿漏出点油,都是普通人一生难以企及的。
洞房花烛那日,许昭容精心打?扮,身披锦绣喜服,蒙着?桃红色的盖头欢喜万分地在新?房中?等着?。
一顶软缎小轿过来?接她,瞧着?徽记是王氏的,外表甚是华丽精緻。
许昭容不知为何要别院而居,大?抵是表兄觉得王姮姬泼辣,远远地躲了开。
许太妃含泪将她送上了喜轿,道:「住到别处去也好,你们夫妾两人过自己的日子,免得受豪门的骯脏气!」
许昭容亦动容,最后跟姨母抱了抱,便坐上喜轿离开琅琊王氏。
落脚,到了一处十分陌生的宅院。
她却?忽然被告知要赠予给县令为妾。
文人雅士,互相赠妾,原属寻常。
中?书监大?人将她赠予了县令陈大?人,也就是一开始在勾栏中?觊觎她的那脑满肠肥的官老爷。
她今夜要服侍的人是县令陈大?人。
第061章 前世
噩耗来得过于突然, 许昭容怔怔颤了颤,一时恍若被雷噼中。
赠妾?说?好的新郎突然换了人?,变成了脑满肠肥的县令。
她泪堕如珠, 眼?前发黑, 堪堪就要晕过去。怪不得这些时日过得顺风顺水,得罪了王姮姬也没被追究,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藏着阴招。
这阴招过于恶毒了。
到底是王姮姬的主意,还是郎灵寂的主意?
什么叫中书监将妾室赠予陈县令了, 难道一切都是郎灵寂主谋的?
……这夫妻二人?的心是黑的。
许昭容瞬间对郎灵寂祛了魅, 倾慕多年的君子原来是一个薄情的人?渣, 为了讨好琅琊王氏,他能?亲手将她送到陈县令的榻上去,狠心如斯。
枉她欢喜雀跃了数日,亲手缝制嫁意, 傻傻付出一腔真情。原来他对她,也跟对王姮姬的凉薄没什么两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许昭容咬牙切齿, 绝知自己钻进了圈套, 娇颜上挂满了泪痕,悲愤然提了红裙要回王宅去,找姨母讨公?道。
然而太?迟了。
身后,几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手持棍棒和绳索, 将她团团围住。
许昭容是被骗上花轿的, 远在琅琊王氏的许太?妃当?然救不了她。陈老爷的宅院高墙森严, 叫破喉咙无济于事。
骗她签下身契的笑面虎桓思远也在, 道:「姑娘,陈县令是好人?吶, 痴情款款,为了你多次恳求我们中书监,愿献上黄金百两,求一亲佳人?芳泽。」
「中书监无法?只得割爱,将您赠予陈老爷为第五妾室,并且为您落定了琅琊王氏正式的奴籍。以?后您虽在陈老爷处服侍,王家仍是您的娘家。」
「许姑娘,天大?的造化啊。」
许昭容指甲深深掐进了手掌中,掐出了血,花容失色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休想就这么卖了我,我要回王家去找主母和中书监说?清楚!」
桓思远摊开纳妾文书和身契,上面明晃晃印着许昭容的指印。
「死契在这,您还挣扎什么?」
主母是不会见她的,中书监也是。
死契在手,白纸黑字,代表交易的双方你情我愿,即便告到天皇老子面前也合理合法?,代价一旦付出不可能?撤回。
而且这不存在什么欺骗行为,纳妾文书上堂堂正正写?的是琅琊王氏四字,琅琊王氏后续才将她赠予县令陈老爷。
豪门之间私下赠妾就像赠奴婢一样,官面管不了,奴婢本来是豪门大?族的私人?财产,主人?家可以?随意摆布。
谁说?当?了妾室能?一劳永逸了?
许昭容心急如焚,容色哭得苍白,她要做琅琊王氏的妾,绝不能?委身给?这虐人?成癖的陈老爷,毁掉一生?。
契约是假的,假的,她是被骗签的,那根本就不是她的初衷,死也不认。
她想跑,却被两边壮汉一左一右地住,直接拖到了县令陈老爷的宅院中。
「请吧。」
卧房内,陈县令眯着眼?,眼?角堆满笑纹,在榻上蠢蠢欲动多时了。
陈县令性喜渔色,当?初在瘦马馆里就一眼?相中了许昭容,垂涎欲滴,想要收入囊中。后许昭容性子刚烈执意不从,辗转到了琅琊王氏,有高门的庇护,陈老爷才渐渐绝了念头。
直到前几日偶然的机会,陈县令有幸与中书监大?人?饮宴,酒桌上意外得知中书监大?人?有赠妾之意。
中书监大?人?本十分怜惜表妹,奈何家中娘子不允,割爱赠与他人?。
中书监不忍见表妹被随意糟蹋,必定挑门第好德行高的门户,表妹自己也有志向,曾言「宁作好人?妾,不为恶人?妻」。
陈老爷狂喜之下连连附和,中书监家的娘子他再清楚不过,是那位琅琊王氏的首席贵女、承袭了家主之位的九小姐王姮姬——整个建康独一份的高贵。
有这一位豪门娘子管着,确实纳妾不宜,莫如将妾室送出去。
陈老爷立表忠心,愿为中书监大?人?排忧解难,他们家是好人?家,定不会辜负许姑娘。
今夜,陈老爷如愿以?偿。
「美人?,以?后你跟着本老爷,定然吃香的喝辣的,先让老爷我亲亲你……」
说?罢,将许昭容逼到角落。
许昭容被推搡软倒,黄昏暗淡的阴影将床帐笼罩,仿佛吞人?的怪物。
陈老爷一双肥手怪力无穷,顷刻之间将她衣衫尽毁,共同堕入了黑暗。
洞房花烛夜就这么疾风暴雨地到来了,阴翳惨怛,充满了悽厉。
一切都毁了,毁了。
陈老爷年近五十,于榻上之事有几分变..态,喜欢用各种手段折磨人?。他表面有四房妾室,实际丧于他手底下的可怜瘦马和男妓不计其?数,常常是前一天好好地走进来,翌日便横着抬出去。
许昭容眼窝溢满了泪,电火惊石的一瞬间,竟浮现前世景象来——
前世,她同样沦为瘦马,被青楼的老鸨卖给?陈县令做妾,但郎灵寂并没有像今生?一样及时出现。
她被陈县令霸占了半年,忍辱负重,终于在肚子里揣了陈老爷的种后,寻个守卫松懈的夜晚,逃出陈家。
逃亡过程中,她诞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想狠心掐死终究没做到,或许能?对未来的前程有帮助。
后来,她遇见了郎灵寂。
许太?妃要郎灵寂给?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家,待她那两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如己出,郎灵寂允了。
这事放别人?家里属于举手之劳,但在琅琊王氏,那是滔天的罪过。
琅琊王氏的贵女,禁丈夫纳妾。
况且她还是瘦马出身,沦落风尘,领着两个孩子。
她柔眉顺眼?地带着孩子跪在主母面前,奉上一杯热茶时,主母脸色登时就铁青了,默不作声地拂袖而去。
当?夜,主母就和郎灵寂爆发了一场剧烈的争吵,主母歇斯底里,从没这般撕破脸过。郎灵寂拂袖而去,二人?各自生?闷气,互相对峙着半年不见面。
前世,王姮姬并未像今生?一样成为整个琅琊王氏的家主,王氏家主是王戢,小王宅的家主则是郎灵寂。
王姮姬名为贵女,没有实权,更没有显赫的头衔,只是个依赖丈夫过活的深闺怨妇,把丈夫当?作头顶的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她的出现,使王姮姬的天塌了。
冷战的这半年里,王姮姬曾派人?请过郎灵寂几次,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无疾而终。豪门表面上花团锦簇的夫妻,其?实里子烂透了。
许昭容看清郎灵寂对主母冷漠如冰,半分感?情也没有,完完全全的政治联姻,她滋生?了更进一步的念头。
如果她能?走进那锦绣富贵的琅琊王氏,成为其?中的一员呢?
今生?再不必受颠沛流离之苦了。
主母病恹恹的,瞧着没有多少活头。而且主母成婚多年膝下无所?出,似乎根本不能?生?。这无形间对她是一个利好,女人?无子犯了七出之过。
许昭容开始攻心为上,有意观察着这夫妻俩的动静,抽丝剥茧,寻找突破口。
王姮姬常年服用一种神秘的药,视若珍宝,贴身携带,外貌酷似糖块,吃起来亦是甜甜的滋味,甚为精緻。
主母对这种糖的依赖极其?严重,甚至到了上瘾的地步,每当?寒疾发作时要吞好几颗,伤心难过时也含一颗在嘴。
据说?,这种药是郎灵寂给?的。
问?题来了,夫妻二人?淡漠至此,郎灵寂为什么刻意为王姮姬求药呢?
怎么看药都像为心爱之人?量身打造的,倾注了无限情意的珍异之物,郎灵寂根本不可能?送王姮姬这样的礼物。
正如人?身处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琅琊王氏的所?有人?都蒙在迷雾中失了清醒的头脑,许昭容这一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却隐隐窥破了其?中怪异。
许昭容猜想,这糖果的奥秘或许没那么复杂,单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通过药物的精神控制,主母的症状很?像上瘾。
她从前在秦楼楚馆呆过,那里的姑娘为了留住恩客,会在香薰或茶水中偷偷下一种媚..药,使恩客死心塌地,着了魔似地迷恋她们,日日光顾,促成好事,甚至达成长久关系。
但媚..药太?低级且只能?用一次,容易被人?发觉,王姮姬身上这种秘药却高级许多,无味无形,防不胜防。
王姮姬或许就中了一种长期永久的媚..药,沉迷上瘾而不自知。
许昭容有种预感?,若自己破解这药丸的秘密,便能?登堂入室,取代王姮姬,受琅琊王氏的泼天富贵。
一切蛛丝马迹的源头是郎灵寂。
于是夜黑风高夜,她灌醉了他。
郎灵寂长长的鸦睫是阖着的,倒在榻上一动不动。她伸手去剥他衣裳时,郎灵寂一泓寒水般冷隽凛丽的眼?睛却忽然悄无声息睁了开,静静凝视于她。
许昭容吓得缩回了手。
他坐起身来理了理衣裳,仪范清冷地剜了她一眼?,随即扬长而去。
她掺在酒水里的勾栏媚..药对他竟完全不起作用——被他轻易识破了。
原来他本身是精通药理和毒理的高手,善用诸般药石,下在酒里的媚..药即便剂量十分细微,亦能?勾起他的敏感?。
许昭容窥到了郎灵寂的另一面。
这似乎印证了,他有独立为王姮姬制药、精准控制剂量的能?力。但这能?力被深深地隐藏了,平日不显山不露水。
王姮姬的中毒,似乎更加有迹可循了。
这日之后,许昭容被逐出建康,理由是当?家主母不收留。
许太?妃多番撒泼求情,才勉强留住许昭容,暂时安置在乌衣巷的一处宅子里。主母不喝她的妾室茶,所?有王家的宅子她都不能?沾,这处是仅存的容身之所?。
许昭容感?到了莫大?的羞辱,原来表兄不仅不喜欢王姮姬,也不喜欢她。
区别在于王姮姬明媒正娶,即便再被厌恶也不会失去正妻之位,而她犯了一点点错就要被赶出城。
命运如此的偏颇。
但这一遭并非全无收穫,许昭容进一步确定郎灵寂用了什么隐秘的药控制了王姮姬,使王姮姬处于半梦半醒的催眠状态,着魔迷恋,还不曾察觉。
那是什么呢?
事情越来越接近于真相了。
秘密皆藏于那小小的一枚糖块里。
郎灵寂根本不在意王姮姬,在意的仅仅是与琅琊王氏的联姻。他下药操纵了王姮姬,让药物在王姮姬身体内产生?了不可逆的后果,只为绑死琅琊王氏。
彼时王章尚在,疼爱九女,王姮姬说?什么是什么,王姮姬选谁做夫婿,谁就能?得到世家大?族的青睐与扶持。
娶王姮姬,实际上是娶一个豪门的徽记,获得进入朝廷中枢的资格。
郎灵寂成为王家女婿,王家所?有人?都会重用他,向他倾斜,让出身于皇室疏族的他能?登上政治舞台,一展身手。
许昭容渐渐摸清了局势。
其?实王姮姬作为权门贵女,从小接受最?上等的教育,原比她聪明许多。
可惜王姮姬被药物控制了心智,失去了正常的辨别能?力,完完全全深陷其?中,更遑论识破这些手段了。
何止王姮姬,整个王氏都浸在一场惊天的阴谋疑云中,醺醺欲醉,看不清家族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引导着。
许昭容抓住了那位衣不染尘的权臣的阴私,有几分自得和骄傲。
她似乎有了和权臣掰手腕的资格。
按理说?,她可以?凭此到琅琊王氏面前揭发郎灵寂了,但她不想这么傻。
许昭容下定决心留在琅琊王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她必须要争,因为无处可去,出了建康,她又会被黑暗的世道吞噬,受悲惨的命运,只能?沦落风尘或为奴为婢。
手握这种秘密,不好好利用着实可惜。
若做妾,郎灵寂一心经营朝堂权术,视她这种人?宛若蝼蚁,无论她做妾还是做什么不值一提,亦不值他花半分心思。她愿意做妾就做了,不愿意就走。
真正阻碍她上位的,是被那种秘药控制得丧失了自我,嫉心极强,决不允许旁人?分享丈夫的主母——王姮姬。
只要解决了王姮姬,大?事可成。
解决王姮姬并非难事,王姮姬本来就缠绵病榻,时而呕血,内心更极为敏感?,对郎灵寂滔天的爱恋和依赖,稍有风吹草动便能?要了半条命。
许昭容对付王姮姬,准备从最?薄弱的地方下手。王姮姬越在意郎灵寂,她便越要杀人?诛心,将血淋淋的事实给?王姮姬看。
王姮姬之所?以?那么迷恋郎灵寂,是因为中了一种疑似媚..药的东西?。此物远比媚..药更汹涌,更可怕,人?为操控的精准度更高,更恶毒。
若王姮姬知道多年的爱情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心里得痛成什么样?
许昭容故意大?着肚子去了,领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日日跪在小王宅的阶前,求主母收留她们母子几个。
她一句句刀剑般戳主母的心窝子,「奴婢和家主两情相悦,只愿侍奉家主,求主母成全。」
「若主母不肯收留,奴婢唯有带着孩儿流落街头。」
领着的两个孩子自然是陈县令的,肚子里怀的这个,是她另外找人?珠胎暗结的。不为别的,只为气死王姮姬。
那夜,她确实和郎灵寂共处一室了,说?成是郎灵寂的孩子,又有何妨?
王姮姬和夫婿闹僵了半年,一直郁郁寡欢,幽居冷宫,蓦然见心爱的夫婿与别人?又有孩子了,急火攻心。
要赶许昭容走,许昭容偏偏不走。
她知道自己在这儿能?给?王姮姬带来多大?的伤害。无形的刀子比有形的刀子更杀人?诛心,重重地击垮这位豪门主母。
而且王姮姬的身体早被那种神秘的药损害,犹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即便没有她的推波助澜,也将近一命呜唿了。
许昭容遂日日小王宅前跪着,路人?指指点点。两个生?出来的孩子,一个肚子里的孩子,都被王姮姬误会了。
郎灵寂则没有消息。
他坐而漠视。
因为他从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过。
这段时日,他也根本没回小王宅。
无论她还是王姮姬,他都没有任何兴趣,死与不死,争斗与否,与他何干,都是妇人?之间的斗争罢了。
他已位极人?臣,文臣品秩之巅,假黄钺,佩九锡,把控朝政,开服仪同三司。接下来只需辅佐王家家主王戢,保王家香火旺盛,便不负当?初诺言。
按照合作契约,他只有保护王家家主的义务,王姮姬作为一个没落的贵女,犹如昨日黄花,飘零到哪儿都无所?谓。
他已再不需要琅琊王氏的助力了,反过来是他在恩赐琅琊王氏。
王姮姬死了,才是甩掉累赘。
最?后一个冬日,红梅盛放,雪花如盐粒般沉甸甸地落下,汹涌得像雪暴。
钢灰色的天空铅云密布,露冷风高,日月隐没在昏昏雪意中,白日为幽。
许昭容照旧王宅之前,王宅照旧不允许她进入。
但今天实在太?寒冷了,雪絮飘飘。
她摸着幼小的孩子被冻得通红的小脸,心生?怜悯与厌烦。
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这场拉锯战,打得太?久太?久了。
她跟前来驱赶的王家丫鬟说?,「让我进去,我知道你们小姐需要的药是什么。」
丫鬟果然愣了愣,飞奔了回去。
她暗笑,王姮姬真是挺可怜,一直被蒙在鼓里。因为与郎灵寂闹僵,断了药,可怜巴巴地靠嗅糖纸的味道苟活。
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意思?
她善意地送王姮姬一程,免得后者在人?世间挣扎受苦。
下辈子别投胎豪门了,也别遇见郎灵寂了。王姮姬那么痴情,一生?追求的所?谓爱情不过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半晌,王宅门户打开。
看得出来王姮姬对药的急迫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只要给?药,仇人?都可以?进。
她领着两个幼子,肚子还揣着一个,看上去行动笨拙,来到厅堂。
王姮姬黯淡的病眼?中流露着嫉妒,那是一种从没被夫婿爱过的本能?。
主母多么可悲可笑啊,僵然守着大?婆的位置,却被丈夫玩弄得团团转,今生?今世没得到过一丝温存。
她倒从心底里可怜王姮姬了。
但,今日她是来断送王姮姬的。
王姮姬迫不及待地想要那种药,上瘾十分厉害,眼?圈微青,精神颓废,浑如一个被吸干了精气的虚耗鬼。
即便病成这样,郎灵寂也不曾探望。看来主母真被当?成了一个没用的废物,弃如敝屣,对朝政再无丝毫的利用价值了。
许昭容遂做个好人?,将情蛊无关紧要的真相如实告知。
「您的一颗颗糖是良药,可同样,也是毒药啊。」
王姮姬恼羞成怒,呕了一口血吐出来,表面还硬撑着。将她赶了出去,如链的泪珠从脸颊不绝流下,形骨憔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许昭容心满意足地走了。
没几日,便传来主母病亡的消息。
许昭容嘆了口气,一边为主母默哀,一边庆幸。她终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荣华富贵,以?及体面风光的地位。
……
某种意义上,她算成功的。
但仅仅限于前世。
前世她能?抽丝剥茧地一层层看清事情的真相,今生?却发生?了许多变故,使她没能?看清。
许昭容前世能?侥倖胜利,只因主人?家一直忽略她。现在主人?家稍稍一出手,她便如蝼蚁般被碾压,任何小心机在绝对的权力面前,灰飞烟灭。
此刻,床帐中。
县令陈老爷将她压住,骯脏的嘴巴亲着她,葬送了她所?有的谋求和希望。
泪水流淌而下,恰如王姮姬前世死前落下的那颗。
其?实,女子何苦为难女子?
王姮姬是个被情蛊操控的可怜人?,她更是。
兜兜转转,最?终她被送给?了县令。
自八王之乱后,中原大?地黑暗凋敝,上至帝王下至庶民,人?人?皆身不由己。她们这些锦衣玉食的人?比起易子而食的百姓,命运已经幸运太?多了。
许昭容悲然呜咽一声,悔之迟矣。
陈县令却厌恶地擦掉她的眼?泪,骂了句晦气,投入新一轮的侵略之中。
第062章 葬春
陈县令下手狠辣无情, 日夜纵情不知节制,许昭容被送去几?日精神崩溃。
她本被诛了心,加之身体的摧残, 在初春的风寒中一命呜唿了。
死得?悄无声息, 没掀起什?么水花。达官贵人死了一个妾婢,再正常不过的事,草蓆粗粗裹了, 薄棺下葬。
陈县令敢如此放肆,背后少不得?上峰的暗中授意, 上峰表面疼惜表妹, 实际给?出了具体期限, 五日之内了结此事。
许太妃听闻侄女殁了的消息,惊悸过度,本就孱弱的身子遭到重创,躺在榻上奄奄一息, 离撒手人寰不远。
许家来人将许太妃接走,准备后事。
王姮姬目送着故事的落幕。
入春了, 阴雨绵绵。
她才不在乎阴雨绵绵的天里发生这样阴雨般的悲剧, 她的一生之中,本就悲剧不停,走马灯般一场场下着雨。
灰色的苍穹下,生者和死者共同存在。荒谬诡谲暗黑的两晋南北朝, 人相食啖, 白骨蔽野, 佛眼低垂处生死皆疲劳,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绝望之中,岂独许昭容和许太妃两条性命为?然。
她那么恨许昭容, 斯人死得?这么干净,境况悽惨,她却没有如释重负。
许昭容其实很聪明,能从微末的蛛丝马迹中洞察情蛊的存在,前?世的许昭容也确实猜出了真相。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今生许昭容没有前?世记忆,摸错了方向,把郎灵寂对她的控制当成了她对郎灵寂的控制,失之釐毫谬之千里,向着错误的方向狂奔。
如果许昭容能像前?世那样误打误撞挖出情蛊的真正奥秘 ,或许她还能和许昭容做半个盟友,互相利用。
许昭容死了,人死如灯灭。
丧事牵连到了许太妃,许太妃年?岁已高,心力交瘁下无法熬过这场寒冬。
王宅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宁静。
王姮姬清扫完毕了自家庭院,在残阳中沉思往事,内心空荡荡的。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前?世嫉妒了半天许昭容,到头来一场虚渺。
许昭容性子柔婉,花容月貌,又懂得?把握男人,本以为?得?了郎灵寂几?分真心,转眼被弃如敝屣,尸横乱葬。
他是?无情的权臣,庙堂之上,只善于玩弄以暗制暗以黑吃黑的游戏,尊重契约,薄情,冷血,甚至不像人类。
王姮姬忽然意识到在这世道上,谁天真幼稚地重感情,谁会走向毁灭。
这本是?一场杀人不见血的残酷游戏。
她要做的是?竭力使自己和家族生存下去,而非纠结于小?情小?爱。
许昭容如何再算计,囿于闺阁之中,敌不过操盘江山的权臣轻描淡写的一击,最终迎来落花流水飘零的结局。
前?世的她,亦是?如此。
后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那人来了。
寒冷的西风裹挟着一丝初春万物復甦的气?息,吹来泥土的清香潮湿味。
黄昏沉沉,一片月色从黑色的远方群山中升起来,夜色即将拉下帷幕。
王姮姬没有回头,眺望远方,平铺直叙地说,「许昭容罪不至此吧?」
郎灵寂道:「是?罪不至此。」
一个女子而已,没有做什?么恶,没危害黎民百姓,顶多?揣着点小?心思。
「但如您所愿。」
琅琊王氏尊贵家主的欲望,无论合理?不合理?,黑的还是?白的,善的还是?恶的,他都会满足,助其实现。
他问,「你心软了?」
王姮姬哂了下。
心软,好陌生的词。
前?世许昭容气?死了她,今生她反过来要许昭容的命,是?两两扯平。
「罪不至此,我也要杀。」
「她该死,必死。」
王家做事,哪里管过什?么善恶。
只是?前?世害死她的不仅仅有许昭容,罪魁祸首好端端地站在眼前?,她无计可施,甚至还要苟延残喘地顺从于他。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如墨的夜色渐渐将积雪埋住,月光缓缓辉映在中天,宛若对着大地低哼起了催眠的摇篮曲,万物昏昏欲睡。
郎灵寂不轻不重地将她环抱住了她的腰,两指钳过她的下巴仰起,使一段修长秀丽的颈露出,轻轻啄吻着。
王姮姬双手耷拉在两侧,死气?沉沉,泥塑木雕般屈服在他的禁锢中,任由摆布着,宛若一具脆弱苍白的尸体。
「我跟她没什?么,」他静静说,「你们琅琊王氏不让纳妾,我记得?呢。」
王姮姬嗯了声,没什?么,确实没什?么,他能轻轻易易葬送许昭容,还是?用毁掉一个女子清白最残忍的手段。
「以后再发生这种事,还是?那句话提到远处,别?舞在我眼前。」她疲惫地阖着眼,只想挣脱他的缠裹,「……噁心。」
黄昏尽了,一钩淡月挂在墨蓝色的天边。郎灵寂顿了顿,「姮姮真是?善良。」
王姮姬下意识反感,她感怀的不是?许昭容的死,许昭容再活一次也必死无疑,她只是?厌恶这世道,看见死人就噁心。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
还没说完,被郎灵寂柔冷似雾的目光慑住,春寒侵入骨,道:
「如果不是?善良,为?什?么要在后园给?死去的文?砚之种树?」
「别?告诉我——是?因为?爱情吧?」
王姮姬一时间冻住了。
他知道了。他怎么察觉到的。
默默种甘棠树缅怀文?砚之这件事,除了她与冯嬷嬷心照不宣外,连桃枝都不清楚,外人怎么会察觉。
王姮姬掐紧了指甲,深深陷入皮肉。
「一棵树而已,你别?……」
郎灵寂抚平她紧掐的手抚平,他当然不会跟一棵树计较,得?知了这么久,今日才偶尔提起来。
「种树可以,别?不合时宜地缅怀。」
「人要往前?看。」
她缅怀她爹爹这唯一一个男性,已是?他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了。
王姮姬僵然转过头去,太阳在头顶煌煌地照着,让人感不到丝毫的温暖。
她长久地深处绝望之中,活着既没什?么指望,死又死不掉。
「你知道我爱过他的,除了他我心里什?么都没了,」她道,颊色如雪色洁质,「身子给?你,心就留给?我吧。」
「你有我。」郎灵寂微微依偎着她,两具带有情蛊的身子靠在一起,灵魂在黑暗里诗意地共鸣,「忘掉那些人,想想我。」
「我不会。」
她丧失爱人的能力了,尤其是?前?世那种一心一意倾慕他的能力,人不能在同一坑上跌倒两次。
王姮姬仰歪在他怀里,整个人锈迹斑斑,暮气?沉沉毫无精气?神。
她和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郎灵寂默了默,像行书的留白意蕴深长地说:「如果你愿意,我也能够爱你,让你时时刻刻感受到。」
没必要缅怀文?砚之。文?砚之给?的他照样能给?,而且会更好。
王姮姬右眼皮一跳,有些听不懂这陌生的话,「因为?我们两家契约?」
「求逼真的话,可以抹掉契约的痕迹。」
王姮姬撇了唇,情感这种东西一旦被公开拿出来谈判便变质了,爱根本不是?能讨价还价的,更遑论用契约规定。
一粒粒微小?的霜沫落于眉睫,春雪又落,「不必了,我们还是?公私分明得?好,井水不犯河水。」
「为?什?么。」郎灵寂颜色柔淡,抚摸她的小?腹,「你是?想要孩子,对吗。」
前?世她没有孩子,一直怨他。
饮下情蛊者按理?说不会有孩子,但事在人为?,若是?她作为?家主的吩咐,他也会设法为?她调理?身子,生女生男都行。
王姮姬鄙夷,他总不惮以最冷的人性的揣测别?人,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将权力和义务算得?那样清楚。
前?世她确实期盼孩子,以为?有了孩子,他们之间僵冷的关系便会缓和。为?此,她甚至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停掉了所有常规避子的药。可没想到,他根本不往她这处来,没有同房的机会。
她之所以觉得?现在的一月一次过于频繁,是?因为?前?世半年?一次、甚至一年?都没有一次,她眼巴巴从春天盼到了冬天,又从冬天盼回到了冬天。
王姮姬不愿回忆那些芜杂不堪的往事,「以我现在的身子要孩子是?一种负担,还是?算了吧。」
郎灵寂也觉得?要孩子是?一种负担,很快答应了,轻剐她的脸颊,道:「那你想要什?么,要与我说。」
王姮姬很烦他的契约精神,一遍遍假惺惺地问她想要什?么,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他又不给?,比如自由,和离。
「其实,我不需要你的照顾。」
这里是?琅琊王氏,或好或坏是?她的容身之所,她的家。他只需要帮着琅琊王氏就好,至于她,尽可以离得?远远的。
郎灵寂弹了她脸颊,「不行。为?报你爹爹的知遇之恩,今生今世得?照顾好你。」
王章临死前?将她和王家託付给?他了。
他当年?只是?一血统疏远的地方藩王,是?琅琊王氏成就了他,塑造了他。
滴水之恩,会涌泉相报。
他会把胜利的桂冠带给?王家,使王氏成为?千百年?来最顶巅门?阀世家。史?书上,他身与名?俱灭之时,王家还永享香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后人不会记得?郎灵寂,只会记得?千古第一家族——琅琊王氏。
同样,他既和她成婚了,拜过天地,便生生世世永为?夫妇。
王姮姬凝了会儿,不知说什?么,虚虚嗯了声,疏离地呆在他怀中。
二哥曾说为?了家族的兴盛,每个王氏子弟在婚姻上都要做或多?或少的牺牲,他和襄城公主看似恩爱其实也是?政治联姻。
她现在应该完全牺牲了吧。
前?世刚得?到这桩婚契时,她还傻傻地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那一个,与琅琊王联姻,既巩固了家族利益,又能和所爱的人长相厮守。
现在可算是?苦不堪言了。
许太妃走了,许昭容走了。这死气?沉沉的大宅里,自此连的乐趣都失去了,她是?其中唯一一个囚徒。
西山夕阳最后一缕余辉跌入黑暗中,他们一双浓黑的影子也看不清了。
在高处不胜寒的露台吹了会儿风,直到月色刺眼,才缓缓归矣。
郎灵寂与她并肩而行,月色下一对浓黑的影子,双手之影交叠着。实则他们并没有牵手,只是?靠得?比较近罢了。
……
江州战事已到了最激烈的阶段。
八王之乱以及五胡乱华给?中原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山河破碎,古都长安变成了一座人口不盈百的死城,大量百姓被迫迁徙,沦为?流民。
世家大族高阁连云,阳景罕曜,挥霍无度,穷人却连果腹的口粮都没有,遍地饿殍,在饥寒中痛苦而死。
异族统帅残忍凶暴,往往是?攻占一处便屠一处的城,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这或许是?自秦汉以来最黑暗的时代?。
百姓与朝廷怨恨离心,被逼得?上山落草为?寇,组成了声势浩大的流民帅,聚集在江州,不断吸纳流离失所的人。
建康这边,算计着时间差不多?,料理?完了许昭容与许太妃母子,郎灵寂该启程了。
王戢管军事,郎灵寂管权谋。江州战场不能没有他,他需得?亲自现场,探明战场形势和走向,决定制胜的法门?。
这一走,三月十五恐怕都回不来。
王姮姬踮起脚尖,给?郎灵寂披上送信的月白的棉斗篷,一边道:「江州之决战,你可有把握让我琅琊王氏获胜?」
郎灵寂道:「仅有三成。」
王姮姬暗暗皱眉,他既都只有三成的胜算,情势真是?极险峻复杂了。
「为?何这么低?」
郎灵寂将舆图敞开,一一指出,」南有流民,北有羯人,互为?犄角之势,你二哥的兵力有限,只能凭藉长江天险以守为?攻。况且……」
奏摺上,陛下以军费不足为?由拒绝为?王氏提供援军和粮草。陛下一面想利用琅琊王氏荡平流民,一方面又担心琅琊王氏继续坐大,蠢蠢欲动的压制心。
「陛下深深忌惮琅琊王氏。」
若是?普通臣子,忌惮二字足以要了命。
王姮姬睨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山河,思忖片刻,道:「你要尽量帮我们保住江州,最起码保住二哥和三哥的性命。别?人可以死,二哥和三哥是?主帅,万万不能出差错。」
郎灵寂道:「会有替死鬼的。」
他奔赴江州襄助王戢,朝政之事暂时委派给?为?王氏培养的心腹官员。
江州那边除了骁勇善战的王戢、王瑜外,还有江州刺史?王昀,是?王姮姬同宗不同支的异父异母的哥哥。
王姮姬道:「王昀,可用吗?」
郎灵寂不置可否。
王姮姬隐约意识到什?么,不便多?问,只叫他务必保下王戢和王瑜。
郎灵寂微笑道:「不用一遍遍说,你的吩咐我何时辜负过?」
王戢和王瑜都是?骁勇善战之人,铮铮铁骨硬汉且又是?主帅,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现在倒有另一重棘手之事。
他随身佩了把剑,纵马将去。
临走前?,将一枚药丸交给?她。
王姮姬心照不宣地接过,揣在衣袖口袋中,疑道:「两个半月,就一枚?」
至少要两枚。
郎灵寂说,「够。」
王姮姬稍稍宽心,他毕竟是?蛊主,说一枚够就一定够。她迫不得?已才服用此解药,又不是?真的吃糖有瘾,能少则少。
郎灵寂道:「姮姮,你好好的。」
王姮姬随口嗯了声,旋即察觉他似话里有话。
上次他走,回来被退婚了。
她深吸一口气?,道:「你放心吧。」
有情蛊牵制着她,她想走也走不了。
而且这里是?琅琊王氏,她血脉相连的地方,今生今世都无法割捨。
「早日打下江州。」
她第一次希望他好好的,只要他好好的,就一定给?琅琊王氏带来胜利。
反之,皇权蠢蠢欲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更改九品官人法,使她的家族堙灭在歷史?的浩瀚长河中,不復存在。
第063章 江州
江州的战乱不仅是天灾, 更?是人?祸。
在王戢带领的北府军协助下,流民帅本已投降,然而粗暴兇残的江州太守王昀却不分青红皂白将这些俘虏绑上石头, 统统坠入河中淹死, 激起了其余流民以命相?搏的强烈反抗,导致战势转胜为败,北府军被逼得连连后退。
王戢王瑜等将帅陷入困境中进退维谷, 对王昀这位族弟恨之入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最关键的是,王昀滥用私刑连坐朝中掌官员铨选的中书监郎灵寂。
王昀原本由郎灵寂举荐入朝, 王昀凶暴狷傲, 侧面反应了中书监用人?不当?, 只问阀阅,不计品德和真?才实学。
寒门和豪门的矛盾再?次被激化。
豪门子弟处事无官官之心,昏昏聩聩,尸位素餐, 却拾官如草芥,霸占了许多属于寒门的官位。这样一个贵族制社?会, 阶级矛盾被越发尖锐地推向顶峰。
一时, 朝中弹劾琅琊王氏以及郎灵寂的奏摺如雨后春笋冒出来,其中一个叫岑道风的寒门将军更?直言不讳,言王氏「以族强位显,骄傲自恣, 举荐将领, 多非其才」, 对郎灵寂口诛笔伐。
琅琊王氏与琅琊王强强联合, 称霸朝野,早已为其他?朝臣看不惯。如果没有?琅琊王氏, 郎灵寂绝不至于专权善势;如果没有?郎灵寂,王家也?绝不至于一家独大。
谁不知道,郎灵寂是死去的老家主?王章的得意门生,王家女?婿。他?的封地在琅琊郡,早年间便结交了当?地豪门琅琊王氏,世世代代有?姻亲之好。
江州的这场战役是对琅琊王氏的一场锻鍊,老家主?死后,琅琊王氏由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继承衣钵,许多人?认为荒谬,如要打垮王氏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上次太常博士惨死后,科举改革失败,陛下一直郁郁寡欢,销声匿迹,沦为傀儡,日?復一日?地幽居深宫之中。
如今,陛下频频对江州战事指手画脚,以王氏举官不避亲为由,拒绝给王氏增派援军和粮草,隐隐有?捲土重来之势。
一夜之间,情势演变到最恶劣,帝党和相?党的争斗重新拉开。
郎灵寂上疏请解职。
面对朝臣的攻讦,本以为他?会据理力?争,没想到光明磊落地承认了。
王昀这样荒谬粗暴的人?当?官确实是九品官人?法的弊端,选人?尊世胄,卑寒士,权归右姓,必定使官场鱼龙混杂。
但九品官人?法是王章老太尉留下来的基本国策,郎灵寂掌行政之权一天,就会继承衣钵,维护这项制度一天。
他?自己本身是皇室贵族,不可能背叛自己的阶级,本身是九品官人?法和黄老政治最坚实的拥趸。
中书监请辞的奏疏一上,朝野轰动,属琅琊王氏的反应尤为强烈。
首先?是远在江州征战的王戢王瑜兄弟俩极力?反对,言王昀滥杀无辜只是个人?行为,中书监远在建康并不知情。
其次是王慎之,会稽刺史,反对。
王潇,军咨祭酒,反对。
王崇,青州刺史,反对。
王实,吏部尚书,反对。
王啸之,庐州太守,反对。
裴锈,河东裴氏,求情。
桓思远,龙亢桓氏,求情。
江南士族陆氏,也?就是东吴名将陆逊陆机出身的家族,反对并求情。
陈郡谢氏,与琅琊王氏互为偶俪,求情,罢朝三日?。
颍川庾氏,求情。
……
衣冠南渡建立的东晋王朝,本身是一个由士族扶持起来的傀儡政权,权杖归于世家。若罢免中书监,恐怕朝中一半官员都?会罢朝,国将不国,帝不成帝。
世家拥有?藐视皇族的强大家底,关键时刻同仇敌忾,绝不允许皇权将裙带网络中的任何一人?拉下马,蚕食他?们的权力?。
这其中以琅琊王氏为首。
中书监是他?们女?家主?的夫婿,罢免中书监,就是欺辱他?们的女?家主?。
琅琊王氏经百年积淀而来的毁灭性的号召力?,再?次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目前只有?两个选择,中书监留下,皇帝留下;或者中书监留下,皇帝走。
司马淮无法,唯得忍气吞声按下此事,驳回?了中书监的请辞奏疏,赦免所有?连坐之罪。
「王昀残暴煳涂与帝师有?何干系?帝师当?初只行举荐之责罢了。天下没有?弟子犯错反而要怪罪到师父头上的道理。」
皇帝当着众臣的面道出这番话,很难说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弹劾琅琊王氏的寒人?将领岑道风被王家子弟深忌疾之,司马淮将其训斥一番,命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公开赔罪。
朝政秩序这才勉强恢復如初。
陈留王司马玖见此,心中不平。
琅琊王如今的待遇当?真?让人?艷羡,被王家人?一手扶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得到所有?倾斜的资源,望尘莫及。
当?初郎灵寂不过是他?手底下小小的运粮官,守着?琅琊郡那片贫瘠之地,区区皇室疏族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唯一的幸运就是在琅琊郡结识了琅琊王氏。
如今斯人可谓是一日千里,步入中枢,笼络了整个豪门士族,竟让士族们罢朝求情,再?不是当?初那个偏居一隅的藩王了。
论出身,他?比郎灵寂高贵得多,高祖皇帝的嫡孙,正统的司马氏血脉。但他?运气差,身后无琅琊王氏这样的顶级豪门支持,更?没有?和任何士族合作,渐渐被甩到了后面。
司马玖越发阴翳。
他?不甘心。
郎灵寂能有?今天,很大的原因是娶了王姮姬这块活生生的金字招牌。而最开始王太尉本有?意和自己结亲,把王姮姬嫁给自己的。
这世上最遗憾的事莫过于本来能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怪不得王姮姬那么重要。
如果,当?初他?娶了王姮姬呢?
……
朝廷的风波虽然暂时平息,江州流民仍叛乱着?。
江州是通往都?城建康的门户,当?守必守,皇室需要王戢的力?量平定江州。对于王氏和其他?世族的犯上行径,唯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奈之下,司马淮加封王戢为江州刺史,兼领都?督征讨江州诸军事,专门负责对外征战,又赐了许多钱粮和兵将。
原本的江州太守王昀因乱杀百姓犯下重罪,罢免官职,流放琼州,江州太守的位置空缺出来。
王戢上疏荐族中的另一位子弟王亮上位,司马淮不动声色地否决了,转而将江州太守位置给了本次激烈弹劾王氏的寒门将领——岑道风。
岑道风劾奏琅琊王氏,司马淮表面上让他?给世家公开道歉,多加训斥,实则明贬暗升,将江州太守之重职交给了他?。
王戢愤然,皇帝那点图谋谁看不出来,奈何挑不出错,只得先?暗暗记下这笔帐。
岑道风出身贫寒,祖籍便是江州人?氏,一直爱民如子,靠着?自己卓绝的武艺稳扎稳打,战功赫赫,为百姓谋福祉。
凭他?的能力?本能做更?高的官,然上品被纨绔愚蠢的士族子弟霸占着?,有?胆有?谋的寒门只能当?个马前卒。
陛下这次慧眼识珠,发掘了他?。
此乃万幸也?是不幸,幸在岑道风终于熬出头,不幸在他?得罪了琅琊王氏,顶头上峰是王戢——又一个瞧不起寒门、出身于衣冠士族的名士。
他?即将和东晋第一豪门琅琊王氏共事。
对于地方来说,太守和刺史本是平级的,太守管行政,刺史管军事,然而汹汹乱世中法律条文形同虚设,匪患猖獗,相?比之下手握兵权的刺史更?吃香些。
江州这一地带太守是岑道风,刺史是刚刚上任琅琊王氏王戢。
王戢名士出身,公主?驸马,此番领都?督征讨江州诸军事,权力?比岑道风高一层,属于岑道风的顶头上峰。
岑道风需尊着?敬着?王戢,二?人?却绝非平级。
岑道风反感这些口谈玄虚的名士,上一任在江州惹下大祸的太守王昀就是琅琊王氏中人?,他?们依仗门祚上位,无半分功业建树,堪称军营里的蠹虫。
这个王戢来者不善。
陈留王司马玖找到了岑道风,与他?漏夜秉烛长谈。
「王戢可不是什么蠹虫,此人?拥兵自雄,慰勉将士,有?胆有?谋,与那残暴煳涂的王昀全然不同,千万别轻敌。」
司马玖之前要和王氏联姻,对于王戢的作派大抵了解些。王昀是典型纵放任诞的清谈名士,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白望,而王戢莅事明理,壮怀犹唱缺壶歌,颇有?当?年魏武帝的遗风。
将近一年来,王戢领兵在江州附近徘徊,屯田建寨,稳扎稳打,招募士兵,建立自己的军粮库,意在夺取江州逐鹿天下,枭心不可谓不重。
而且王戢身后还有?个长于韬光养晦的郎灵寂,事事筹谋,洞幽烛微,为王戢规划一切。
岑道风沉思片刻,眉心皱成了川字,道:「现在朝政仍由琅琊王氏把持着?,上一任寒门出身的太常博士本有?匡济之志,推行科举考试,却不明不白地暴毙在了狱中,这世道当?真?黑暗!」
司马玖道:「奸佞残害忠良自古有?之,将军的武功不输王戢,何不匡扶社?稷,勠力?扶持帝室?」
陛下将江州太守的位置从?琅琊王氏手中夺出交给了他?,盼望他?有?一番作为。否则任琅琊王氏坐大,日?后便不是「王与马,共天下」了,而是王家完全只手遮天。
岑道风扼腕而嘆,他?当?然有?此心,官位却太低,绝非世代积累的王氏的对手,盲目行动只会送死,毫无裨益。
司马玖提醒道:「将军可知现在琅琊王氏的家主?是谁?」
岑道风长居江州,对于建康内政并不熟悉,只听说王太尉半年前死了。
「自然是王戢了。」
司马玖摇摇头,「错了。新家主?是个女?人?,琅琊王氏的九小姐,王姮姬。」
岑道风不禁怒目微瞪,「他?们……竟立一个女?人?当?家主??」
女?妇,终日?兜兜转转于闺阁之中。
荒谬至极,离奇至极。
司马玖道:「那女?人?本来坐不住的,但王戢和郎灵寂皆暗中扶持于她。她是郎灵寂的新婚妻子,王戢的亲妹妹。」
现在这个局面很大程度由王姮姬造成的,当?初文砚之是她害死的,现在她又当?起了琅琊王氏与琅琊王之间的纽带。
「如果没有?王姮姬,王氏绝不会与郎灵寂合作。他?只不过是一个血统寒微的皇室末流,封地琅琊郡地势贫瘠,无兵无权。」
司马玖点到为止,呷了口茶,剩下的留岑道风自行考量。
岑道风长久居于江州军营,对建康贵族一无所知,隐隐为这话所动。
棘手的豪门难题,关键处竟只在于一个妇人?。琅琊王氏与琅琊王牢不可摧的联合,击溃竟如此的简单。
如果没有?王姮姬……?
怎样才能没有?王姮姬。
第064章 刺杀
皇宫。
岑道风叩于阶前, 受皇帝擢升的?江州太守之职以及封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司马淮亲自?走下龙椅扶他?起来,语重心长叮嘱道:「卿智勇兼达,务必为朕平定江州, 朕在此深深拜谢了。」
江州虽为岑道风的?老家, 他?长期经营驻守的?地方,但此番毕竟要与?琅琊王氏共事?,必须多加小心。
岑道风道, 「末将定不辱使命。」
神色间却有疲惫沮丧之意,几乎掩饰不住, 心事?重重。
司马淮疑道:「卿有心事??」
朝中可用的?寒门人才屈指可数, 岑道风算其中最重要的?一个?, 司马淮时刻关注。
岑道风脑子里全是昨夜与?司马玖秉烛夜谈的?话,隐隐揣着一种念头?,刺激着他?的?脑仁。
「……陛下多虑了。」
司马淮叫他?离去,江州战事?吃紧, 速速回去镇守着。
「小心驶得万年船,诸事?三思而后?行。」
岑道风怀着几分复杂心情看皇帝, 皇帝年少, 初践祚时为防世族迫害,装了很长时间的?痴傻。后?太常博士被杀,变法失败,皇帝眼中渐渐没有光了。
堂堂皇帝被世家欺凌至此。
食君之禄, 忠君之事?, 他?暗暗发誓必定为陛下荡平朝野奸佞, 驱除豪门蠹虫以及为虎作伥的?九品官人法, 还世道一个?清明。
「末将遵命。」
岑道风叩别皇帝,离开皇宫。
纵马在城里熘一圈, 没出城赶赴江州,暗戳戳来到?了乌衣巷。
昨日?司马玖的?话实让他?心病深重,天?下不该是世族的?天?下,朝廷同样不该是王家的?朝廷。
若能除掉王姮姬,王氏和郎灵寂之间的?联络便断了,二者必定倾轧内讧,甚至反目成仇,天?下可救。
恰如?当初董卓和吕布联手霸占朝野,貂蝉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乌衣巷作为王谢大族世代聚居的?地方,碧瓦朱檐,飞阁流丹,高耸入云,流淌其中的?秦淮河仿佛也染了富贵气象,粼粼在阳光下犹如?撒着金粉。
往来出入的?都是衣冠搢绅,贵戚勛臣,势倾天?下,相互斗富,与?建康外的?贫民窟不在一个?世界。
岑道风厌恶豪门奢侈无耻的?嘴脸,耻于与?这些人同流合污,不屑多看一眼。
他?乔装作乞丐的?模样混迹在人群中,蹲守了小几日?一无所获。
别说刺杀琅琊王氏的?小姐,连靠近富贵人家的?宅院做不到?,反倒受了许多白眼和侮辱。
乌衣巷,哪有平民乞丐的?半分容身?之所。
王家高墙大院像铁桶一样密不透风,侍卫轮流驻守,森严以待,护在里面的?人这辈子高枕无忧。若欲行刺击之事?,唯有等里面的?人自?己出来。
可里面的?人什?么时候出来呢?
……遥遥无期。
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江州战场告急,王戢料理完了流民即将到?任,他?必须赶在王戢之前回去。否则战场先机被占不说,还会遭到?王戢的?无端质疑。
掐着时日?又咬牙蹲守两日?,终于熬得王家女眷出门。并非是王姮姬,瞧那车子的?幅制,是王戢的?夫人襄城公主。
岑道风不愿伤及皇室中人,灰心丧气准备离去,却在这时从高处望见九小姐王姮姬也在车子中,与?公主同行。
天?助他?也。
虽然他?从未见过九小姐,对她的?容貌身?形一无所知?,但从王家正门坐六抬肩舆出去受众星拱月待遇的?,唯有王姮姬一人。
王姮姬平日?深居简出,缠绵于病榻,似今日?这般踏春出游极其罕见。
入春了,雪化了,雾气瀰漫的?江南草木颖挺,春天?夺眶而出,空气中有明显的?泥土味,正值迎新除晦的?好时节。
襄城公主劝王姮姬多出去走走,有利于舒畅心情,别总闷在卧房里。
郊外竹影细细,秦淮河岸汀白花丛生,冈翠环抱,唿吸唿吸新鲜空气,听一听鹤鸣,如?此春光焉忍辜负。
王姮姬淡淡苍白笑颜,道:「嫂嫂倒是悠闲,半点不担心江州局势。」
一个?月过去了,江州没传来任何捷报,反而王昀被贬谪,北府军节节败退。
襄城公主与?她一同走在春风淰淰的?淮水岸边,清风吹拂衣裳轻微拂动。浅色襦裙轻似雾,玉鞋罗袜步生尘。
襄城公主附在她耳畔,「听夫君说,陛下迫于压力已赐了援军和军粮,流民基本被镇压住,胜利指日?可待。」
王姮姬捲曲如浪的目睫顿时眨了眨,「当真?二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不知?道。」
襄城公主捂嘴而笑,「他?没回来,这消息是他?用家书秘传给本宫的。」
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已身?怀有孕,即将喜为人母。
王姮姬亦去抚襄城公主的小腹,二哥没偷偷回来她才不信,否则这半年他?一直在外征战,公主的?孕事?从何而来。
夫妻恩爱,宜室宜家,幸福和满,她不自?觉沾了些羡慕,故作拈酸道:「当真是亲疏有别,二哥跑回来不与?我这亲妹妹见面,单单探望公主一人。」
襄城公主被说得几分羞赧,脸上团团红晕,道:「他?就回来一两次而已,漏夜前来,黎明便走,神出鬼没的?。」
王姮姬道:「公主和二哥是一对璧人,心心相印。」
仰望蓝天?,白云中渐渐浮现?一个?温润书生模样的?公子来,若当日?她和文砚之结为连理,或许日?子过得也能平安喜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襄城公主知?王姮姬终生有憾,微顿了顿,不再炫耀自?己的?幸福,转而挽了她的?手道:「这块草地正绵软,一会儿我们铺块布,在上面试春盘。」
王姮姬信然答应,饶是只有她们二人,小宴富丽奢华,各种精细食材摆放于盘中,炉火高高驾起,烤肉滋滋流油。
螃蟹待深秋才膏满黄肥,此刻初春时节却有黄如?蒸栗的?成色。浇上杏酪的?烤嫩羊,配上枸杞和菊花茶,好吃而不腻,蘸春风而食,绽放在味蕾,使人心旷神怡。
襄城公主有孕格外忌口,事?事?挑剔得很。王姮姬陪她缓缓享受春光,枝头?鸟儿啁啾而鸣,淮水滔滔,万事?万物仿佛到?了一种澄澈虚妄的?境地。
姊妹俩正松松垮垮横躺着,却在此时,一支冷箭「嗖」地挂着尖鸣从暗处飞射 而出——
对准王姮姬背心。
既白守在王姮姬身?旁,霎时目眦欲裂,兔起鹘落之际将她疾速推开,自?己手臂血淋淋剐了道口子。
场面顿时混乱,未及卫兵高喊「有刺客」,三支冷箭又流星般激射而出,道道狠辣指向王姮姬,显然取她性命来的?。
王姮姬被既白匆匆拉到?了一棵粗大的?树干之后?,狼狈倒伏在地,罗裙沾满了烂泥,手肘之处也擦破了。
三支冷箭尾随而至,齐刷刷钉到?了树干之上,发出砰砰砰的?刺耳声,入木三分,箭羽犹微微颤抖,劲道不卸,若钉在人身?上必死无疑。
襄城公主在混乱之中摔倒在地,腹部受到?剧烈挤压,顿时疼痛无比,啊地哀然鸣声,上气不接下气道,「本宫的?肚子,肚子……姮姮,救本宫!」
场面大乱,侍卫高喊:「有刺客!快抓刺客!保护家主,保护公主!」
今日?本是春日?小宴,襄城公主和王姮姬抱着放松的?态度,踏春游青,周围并未随侍太多侍卫。且姊妹俩为了能说悄悄话,刻意将侍卫屏远了些。
王姮姬闷哼了声,抚着火辣辣的?手肘,快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道:「快,快!别管我,先掩护公主离开!」
襄城公主被冯嬷嬷和桃枝搀起,率先送入马车之中。襄城公主才刚刚坐稳这一胎,脸色蜡黄似纸,汗如?雨下。
刺客显然有备而来,武艺卓绝,顺着郊野小路逃之夭夭,片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脚印都没留下。
既白见王姮姬衣裳凌乱,沾满血污,心疼道:「小姐莫以身?犯险,先回去清洗上药吧!奴会一直保护小姐!」
王姮姬捂着手臂,见刺客确实难以追踪,深吸了口气,迴转王家,命一队卫兵在建康附近搜索,若有可疑速速来报。
……
岑道风匆匆逃亡。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不敢走偏僻小路,径直入城钻进?了热闹繁华的?建康城街衢,变换着装。
刺杀琅琊王氏家主果?真不简单,王姮姬身?边竟有好几个?阴养的?死士,团团包围,忠心耿耿,为她挡死。
饶是他?号称百步穿杨,箭法如?神,竟也没能要了这小小女子的?性命,锋利的?箭镞连她一根髮丝都没碰到?。
岑道风攥紧了拳头?,心意慌乱,暗自?悔恨,一举不成打草惊蛇,王氏必定有所警觉,以后?再行刺杀之事?难如?登天?。
他?扮作跛脚的?模样,一瘸一拐挤在街衢中,决定暂时放弃刺杀王姮姬,出城避避风头?再说。
刚至巷尾,忽然被一左一右两个?带剑武官横截住,阴影沉沉。
岑道风心悸,顿时握紧了匕首。
听那两人低声道:「岑将军,奉陛下之命,请您立即进?宫一趟。」
皇宫,太极殿。
司马淮屏蔽了所有人,单单叫岑道风一人跪在隐蔽的?耳房中,龙颜震怒。
「朕之前就察觉你神不守舍,没想到?竟图谋着如?此鲁莽之举!对琅琊王氏的?家主和朕的?皇姐动手,你也真做得出来,朕若狠心些,立叛你诛九族也不为过!」
司马淮压低声线训斥着,「王姮姬是无辜的?,你为何自?作主张伤她性命?你可知?整个?琅琊王氏将她捧上神坛,朕亦……」
——他?和郑蘅,亦是拜把子的?兄弟。
岑道风并不知?王姮姬这女子有何内情,只知?王姮姬是王郎之间维持关系的?工具,杀了此女,便能斩断两家联络。
「陛下,末将有罪,末将……」
他?当然不敢伤害公主殿下半分,刺杀之时刻意把控箭的?方向,对准王姮姬一人,力求不连累无辜。
他?此生斩敌将、杀贼匪,将利箭对准闺中妇孺却是第一次,心底背负极大的?压力。
司马淮神情痛苦,厉声勒令道:「若非朕看重你寒门背景,向上拼搏不易,便该治你的?罪!无论何时你们都不得伤害王姮姬的?性命,听清楚了?」
岑道风一愣。
陛下如?此袒护王姮姬,对她的?态度全然不似其余王氏族人。
难道王姮姬不是王氏中人吗?
为了天?下宁定,舍小爱成全大爱,杀掉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
随即脑海中浮现?王姮姬在河边散步时秀丽的?容色,当真是洛神妃子,翩若惊鸿。陛下血气方刚,正是知?慕少艾的?年龄,两相难说没有暗藏的?情意。
岑道风顿时明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可,王姮姬已经嫁人了。
陛下要觊觎臣子的?妻子吗?
……她还不是一般臣子之妻,是那位集三权于一身?的?中书监的?妻子。
陛下若看上了她,真是煳涂。
司马淮不便多言,文砚之临死前曾恳求他?照拂王姮姬,且王姮姬又是他?结义兄弟,他?不想将她拉到?这黑暗漩涡的?朝政斗争来,女孩子就该生活在温室中的?。
冤冤相报何时了,文砚之宁死也要守护王姮姬,活活被王家逼死了。这用鲜血得来的?成果?,他?无论如?何也要替文砚之捍卫住。
「王姮姬在王氏空有家主名头?却不管事?,行政大权和军事?大权分别落在旁人手中,她是被逼的?,深有苦衷。」
「总之朕要对付的?人不是她,她仅仅是一个?弱质姑娘,错生在了王家而已,山河破碎的?罪过不该由她来承担。」
岑道风闻言心情复杂,此番确实鲁莽了。王姮姬是不是无辜的?不知?道,他?被司马玖当枪使是肯定的?,险些酿成大错。
司马玖当真可恶,挑唆他?犯下了刺杀王氏家主的?重罪,自?己却隐身?起来。日?后?王家恨的?不是司马玖,而是他?岑道风。
「末将……晓得了。」
司马淮吸了口气,将岑道风扶起,右眼皮狂跳,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这次岑道风的?刺杀犹如?一串鞭炮炸在琅琊王氏,招惹了大祸,王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毕竟王姮姬差一点就命丧黄泉了,还有他?的?皇姐襄城公主,亦无辜被连累。
「朕虽爱重你,只宽赦你这一次。」
「日?后?去江州赴任,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切忌避免和王戢正面冲突。」
王家哪里是什?么省油的?灯,能容忍旁人刺杀他?们的?家主。襄城公主动了胎气,王戢宠妻如?命,性如?烈火,必定想方设法手撕了兇手。
王姮姬在王家被当作女神和信仰一般的?人物,更何况,她还是那人的?妻子。
幸好王姮姬没受重伤也没死,否则郎灵寂……
司马淮疲然坐在龙椅上,想起王姮姬,他?确实很久很久没见她了。莫名的?情绪涌上来,他?想见见她。
第065章 无情
家主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江州,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岑道风干的?,明眼人?都能猜得出来。
司马玖脚踏两只船,鼓捣了?岑道风去刺杀王家家主, 又不忘卖个好给王氏, 左右逢源,意图挑起王岑之间的?残杀,坐收渔翁之利。
皇帝庇护兇手岑道风, 助其出城,逃避建康城中官兵的?搜捕。
这些宵小之徒如苍蝇一般聚集叮咬琅琊王氏, 真以为?王家是病猫。
王戢大?怒, 登时砍断了?桌角。
「找死!逆贼胆敢如此欺辱我妹!」
他妻子襄城公主也在王姮姬身边, 怀着身孕受惊过?度,胎儿险些不保。女?子怀孕本就辛苦,他平日伺候照料公主,衣要穿暖, 饭要吹凉,连台阶都小心翼翼背她下去, 逆贼竟敢用箭伤她腹中胎儿。
「岑道风抢了?亮弟的?江州太守之位, 又刺杀九妹和公主,不将其剁成肉酱,世人?以为?我琅琊王氏软弱好欺!」
王戢说着安排人?手埋伏在军营周遭,只待岑道风一来上?任立即将其擒住, 千刀万剐斩于营前。
副官见主帅如此冲动, 跪地劝道:「王将军, 不可!岑道风悍勇异常, 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又得陛下器重, 必不肯轻易伏诛,此时挑起争端实在节外生?枝。」
王戢阴森森从牙缝间溢出:「多派人?手,在山上?布置弓箭手和弩机。岑道风再是悍勇,双拳难敌四手,束手待毙!」
副将是江州本地人?,深知岑道风为?本地百姓做了?许多实事,固执恳求道:「王将军您冷静一些,无凭无据怎能在军营中轻易杀人??岑将军兵法娴熟爱民如子,深得江州百姓爱戴,我们若不管不顾地挑起内讧,一定会引起军中譁变,使流民和羯人?趁火打劫的?!敌军未平,我军内讧乃败北之兆!」
王戢暴怒如雷,「唰」地一声拔刀要斩了?这副将,「放肆!尔敢替岑道风求情?他刺杀我妹与夫人?时可曾想过?今日?」
手起刀落,副官的?半片耳朵已?经被削掉了?。副官登时剧痛蜷缩在地,捂着耳朵鲜血淋漓,痛唿惨叫如杀猪一般。
王戢嫉恶如仇下手不留情,年轻时赴宴曾有豪绅逼迫喝酒,不喝就斩杀一个僕役。同座皆屈服喝酒,只有他不为?所动,任凭豪绅杀了?十?几个僕役。
而今别说杀一个岑道风,便?是再大?的?事也能做出来的?。
主帐军营略微混乱,引得外面士兵纷纷侧目,血腥味瀰漫整个帐篷。主帅雷霆大?怒,麾下诸将鸦雀无声,唯恐惨遭池鱼之殃。
整个军营顿时死气沉沉。
郎灵寂正提笔濡墨,墨迹泅湿纸背,晕成一个浓黑的?墨点。
他蹙了?蹙长眉似觉得很吵,命人?将断耳的?副官堵了?嘴抬下去,洒扫地面腥锈的?污血。
「……把刀放下。」
王戢怒目圆瞪,擦了?擦刀还入鞘,愤而落座,「当?真倒霉,两军还未交战军营就出了?倒戈的?叛徒!」
郎灵寂静漠写着字,「他说的?有道理,岑道风杀不得,起码现在不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王戢额角青筋暴起,目似毒焰:「你也要为?岑道风求情?」
郎灵寂道:「没为?谁求情。」
岑道风是陛下新擢升的?江州太守,即将与琅琊王氏一同打江州。若弃用此人?,陛下那边难以交代不说,战场也会失去一员勐将,大?大?降低获胜的?机率。
战场的?规矩素来是贵族指挥,寒人?出力。将岑道风剁成肉酱自然不难,难点在于王家正值用人?之际,杀了?岑道风,没人?上?阵杀敌。
王戢和王瑜堂堂主帅之躯,是不可能亲冒矢石和那些流民短兵相接的?。
岑道风和他麾下的?士兵悍勇善战,出身于卑陋寒门,贱命一条,最适合这些做刀尖舔血以命搏杀的?事。
这是从最现实的?利益考量。
「所以你的?意思是放过?岑道风?」
王戢沉声问。
郎灵寂道:「只是暂时。」
王戢微感失望,郎灵寂素来深沉缜密,关键时刻表现出比常人?更可怕的?冷静,给予人?最正确的?选择。
可这次不同,九妹差点被一箭穿心。
他知道诛杀岑道风不是眼下最正确的?选择,所谓最正确的?选择大?抵要牺牲掉九妹,隐忍吞掉这口窝囊气。
若真如此,他宁愿不要正确的?选择,手刃仇雠给亲人?报仇,九妹不能白白被刺。
「雪堂。」
王戢五味杂陈,以前不信,他现在彻彻底底看清楚了。
「你当真半点也不在意姮姮。你娶姮姮,只是因为?我们两家的?契约吧?」
人?听到自己?在意的?人?受伤害时会着急动气,方才他听到襄城动了?胎气,便?方寸大?乱,心乱如麻,恨得一刀刀把岑道风和司马玖活剐了?。
正常人?的?反应该是这样。
而郎灵寂任何时候都用绝对的清醒去判断事情的?利弊,九妹遭到刺杀险些丧命,他竟急也没急一下,汗也没掉一颗,甚至平静地执笔写字,依旧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完全像个冷血之人?。
……仿佛九妹真的?是一颗棋子,一颗玉石制成的?冰凉的?死物?。九妹在他眼中是一件预约权力的?法器,除非恋物?癖,谁会对手下棋子产生?感情?
九妹并?不是死物?。
她是活生?生?的?人?。
「九妹真的?很爱你,求你也停下来回头看看,她一直眼巴巴地等着你。」
九妹长得美,人?又温柔善良,从前依恋郎灵寂到骨髓里。若非郎灵寂实在冷漠,她必然不会心灰意懒,转而去选择那个寒门文砚之。
据说九妹的?洞房花烛夜独守空房的?,二人?婚后长期分居,犹如陌路人?。
有这样做人?家丈夫的?吗?
就拿王戢自己?来说,每日必定陪伴襄城入睡,为?襄城解钗环,卸妆容,朝中有事不能回来每每提前说清。
细想来,姮姮过?得真苦。
「你能不能多疼疼她,多爱她一点?就算报答她的?一片痴心,爱她……」
王戢说得面红脖子粗,拳头紧攥,犹如火烧,一口气将心里话泄出,恨不得按着这疏离的?两人?往一块凑。
郎灵寂略有几分冷淡不耐烦:「仲衍,军营里只谈军务不论其它。」
王戢一噎,据理力争,「你我既是军务上?的?同袍也是家人?,此事涉及姮姮不得不拉出来说清楚。」
郎灵寂道:「那请恕我失陪。」
王戢堵得慌。
郎灵寂眼底掠过?一抹轻讽,爱谁不爱的?,没有逼迫的?道理。他本来对王姮姬无感,前世不爱,今生?也不会一夜之间突然逆情改性?,追悔莫及。
他对王姮姬说实话跟许昭容一样,许昭容能被轻易弃如敝屣,因为?许昭容是个没用的?废物?。王姮姬被捧在手心里,因为?她可利用的?价值极高。
他权衡一个人?习惯于以价值为?标准。
如果他真迷恋王姮姬,前世早和她日日黏在一块了?,哪会长年累月分隔。
前世他一次也懒得碰她,今生?她性?情发生?了?改变才引起他的?好奇,房中那事逐渐频繁起来。他们滋生?的?是暧昧,亦敌亦友,而非什么浮夸的?爱情。
「我和她跟你和公主,并?不一样,请不要理所当?然地按照你们的?模式揣测我们。」
王戢不能理解夫妻间亦敌亦友的?感情,「可你们成婚那么久了?,婚前有三四年的?情谊,难道不会惺惺相惜吗?」
他和襄城公主成婚前也没感情,洞房花烛掀开盖头才见第?一面,经过?朝夕相处点点滴滴的?积累而恩爱情浓。
郎灵寂冷笑了?笑,在时代的?洪流和歷史中,人?的?主观性?微乎其微。爱往往是种极度危险的?不利条件,使理智和客观丧失,打破应有的?秩序,从而滑入万劫不復的?深渊。王戢可以,他不会。
他这辈子或许会对谁有好感,却绝不会爱上?谁,更不存在日久生?情的?事。
「不会。」
「……不要谈这些了?。」
王戢质问:「你们最亲密的?枕边人?尚且不能做到同心同德,又怎么应对外界的?风雨?」
他和襄城公主虽隶属于不同的?阵营,分别出身于世家和皇室,彼此之间却没有秘密,任何心事都会直言吐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郎灵寂一点厌倦之意,「怎么不能应对?」
有权谋,有术数,有布局,怎么不能赢?溷浊世道中真情值几钱几两?
不懂王戢这种身居高位的?武官还在意情情爱爱。
说白了?他跟王姮姬是有床..笫关系的?的?合作?伙伴,彼此被一纸契约束缚着,身子贴得极近,心又离得极远。
他和王姮姬的?暧昧是冰凉的?,建立在赤..裸裸的?利益基础上?,不是她和文砚之那种才子佳人?的?浪漫诗篇,什么骑马追风,愚蠢地做什么理想的?白日梦。
所以即便?他有几分喜欢王姮姬,在面对背叛时,依旧会毫不犹豫给她灌情蛊。
他和王姮姬的?关系在没有得到对方同意下就贸然「爱」彼此,实在太冒昧了?。
「呃……」
王戢一剎那有些头疼,明白了?,郎灵寂就是这样的?人?,说再多也转移不了?他的?本性?。
当?初真不该逼姮姮嫁给郎灵寂,他们恰如黑与白完全互相排斥,根本是两个极端的?人?,做不得夫妻。
有性?无爱,好可怕的?关系。
「那你们和离吧。」
王戢破罐破摔,「又不是谁逼婚的?,何必为?难彼此呢。」
王家已?经度过?了?家主更迭最艰难的?过?渡期,逐渐走?向平稳。从前不合理的?契约,两方或许应该改换一下。
郎灵寂却抬了?眸子,慢慢浮着虚虚的?冥色,明丽又冰冷。
「什么?」
王戢骤然感到一股寒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莫名又谈到了?最危险的?话题。
郎灵寂素来目无下尘,唯一一次放下身段就是在姮姮退婚时,恳求自己?劝姮姮不要退婚。
郎灵寂把和姮姮的?婚事看得极重。短短和离二字,把关系拉回了?最冰寒时刻。
但王戢作?为?姮姮的?兄长,势在必行,如果现在不和离待将来姮姮有了?孩子,拖家带口更麻烦。
「我也是为?你们好,既然你们互无感情,早些分开不耽误各自的?前程。之后男再娶女?再嫁,圆满和美,何乐不为?。」
郎灵寂冷哂了?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双手交叉,那股为?人?臣谦抑的?神态消失了?,不避忌讳地谈条件,「好啊。」
「不过?仲衍你要想清楚。规则是婚姻取消,合作?消失。届时与王家分道扬镳,我有权另投明主。」
当?今势力分为?世家和帝室两边,他离开了?琅琊王氏后自然去帮皇室。若司马皇室是窝囊废,烂泥扶不上?墙,他亦可另立新主,辅弼君王,反正路子多的?是。
王戢严肃道:「雪堂,我不是这个意思。姮姮与你的?婚事,碍你帮王氏何干。」
郎灵寂淡淡反问,「那仲衍什么意思,白白使唤人?却不履行契约?买东西不给钱?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吧。」
他神智清醒,王戢这话明显是不平等,用道德绑架他,让他为?王氏效忠尽力呕心沥血,最终还不把女?儿嫁给他。
毕竟白纸黑字的?契约绑定了?他为?王氏效忠的?一生?,反过?来,他的?条件却仅仅只有一个王姮姬。
「你在执着什么呢?」
王戢惑然道:「你执意要娶姮姮,却又不爱她,甚至是厌恶她。你们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这桩婚事完全没有意义。」
郎灵寂道:「我信不过?你们王氏,娶她就为?图一道保险锁,行了?吗。」
琅琊王氏,齐大?非偶,那可太任性?了?,用罢了?说把人?踢开就踢开。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文臣,比不得王姮姬众星拱月,地位非凡。
朝廷昏暗,他被唾弃了?根本没地方说理,付出的?时间和心力也完全沉没,最终他又蜕回那个偏居一隅的?低微琅琊王。
「王氏不会过?河拆桥的?,礼贤下士,你为?什么不肯相信?」
王戢深恼怒,「你非要拿姮姮的?前途做赌注,绑着她不可吗?」
郎灵寂衣冠楚楚,无动于衷,坚凝的?态度代表了?他灵魂中悯性?与情感的?丧失。
王戢道:「我琅琊王氏什么给不了??」
郎灵寂道:「对不起我只要王姮姬。」
他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信最实际的?保障。他已?经被王氏抛弃过?一次了?,这次无论是情蛊还是契约,他都会锱铢必较容不得半点讨价还价。
在这场权数的?零和博弈中,王姮姬才是中间维持平衡的?那枚砝码。司马玖说得没错,他能有今日很大?程度上?是娶了?一位好妻子,如借东风之力。
王戢内心争斗了?许久,郎灵寂这边是说不动了?,他的?事业不能没有权臣襄助,不能被打断一条大?腿,盲人?摸象。
王戢最终还是屈于事实,长长吸了?口气,道:「好吧……你们夫妻的?事我管不了?。」
郎灵寂目锋雪然,「那和离呢?」
「姮姮已?经嫁给你了?,自不可能轻易和离的?。」
王戢嘶哑低落,「她自己?也没说要和离,刚才是我擅作?主张。算了?。」
郎灵寂阖了?阖眼。
当?初他出仕时本可以效忠帝室,之所以选择世家,是因为?他觉得天下大?势不可逆,司马氏皇族註定要像太阳西沉一样坠落的?,这时代是属于世家的?时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司马氏的?先祖篡夺了?曹魏皇族,又对诸如嵇康一类不合作?的?名士进行了?阴暗恐怖的?屠杀,得国不正,骨子里流淌着狼一样的?血液,他不屑于与这种家族合作?。
反观琅琊王氏,族祚源远流长,族人?懂得平流进取,更有严格的?家规家训束缚在他们身上?,克制着他们野心的?膨胀,王氏子弟生?生?世世不得登基称帝。
他更倾向于与王氏合作?。
但如果王氏毁约,另当?别论。
王戢抵唇咳了?声,揭过?此节,道:「罢,以后军营中不谈家事。」
拿出作?战的?舆图来,全心全意投入前方火拼的?战局中。
郎灵寂默了?默,虽然将王戢说服了?,却隐没不掉内心深处悄然一缕幽暗的?情感。
他对她确实没什么爱意,却存在占有欲,希望她严格恪守契约精神,满心满眼是他,不跟其他男人?接触。否则,他会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冒犯了?的?感觉。
当?然,他也会遵守约定,满心满眼都是她,为?她服务,不跟其他女?子接触。
这种干净健康的?关系不好吗?
他近来……有些沉溺床..笫之事,每每十?五都会去找她,解决一些生?理需求,并?且次数越多越好。
眼看着又要十?五了?。
郎灵寂对感情的?事避而不谈,从理性?的?角度剖析,「王氏若想打赢江州之战,寒门将领还是得用。我言尽于此,仲衍你是主帅,请自行定夺。」
江州本就在流民和胡人?的?夹击之下,腹背受敌,失掉了?骁勇善战的?岑道风杀敌,三成致胜的?把握怕是只剩一分了?。
正确的?做法是王氏明知岑道风刺杀了?王姮姬,也暂时装作?不知道,先留着他的?性?命,戮力镇压流民帅。
王戢道:「方才是我冲动了?,姮姮是我最爱的?小妹妹,爹爹临死前託付我好好照顾她,我看不得她受伤。」
郎灵寂道:「可以理解,但报仇不急于这一时。」
王戢下意识压紧了?嗓子,「雪堂,你与我交一句实话,九妹的?仇真就这么算了??」
郎灵寂知王姮姬既没死也没伤,契约便?没有被影响到,他没有出于情感和仗义为?王姮姬打抱不平的?义务。
但这次岑道风动的?确实是他的?人?,从家族层面来说王姮姬是家主,从仕途层面,王姮姬一直是他长久以来精心浇灌的?一所权力的?花园,有人?要将其毁了?。
寒门将领得用,但绝不能好过?。
他轻描淡写地说,「不,给岑道风点教训就是了?。」
第066章 解药
那日踏春变故猝起, 王姮姬的手肘在混乱中被磋伤,敷着跌打损伤的膏药,在榻上静养, 后?续再没有出过门。
襄城公?主?亦动了很大的胎气, 回?到公?主?府,由母亲慎贤太妃亲自照料。
刺客似身负超强的武艺,在建康城中又有高人襄助, 能在王氏天?罗地网的搜捕中逃之夭夭,销声匿迹。
王姮姬手肘的轻伤好得差不多?, 心脏却痒得很, 四肢在发寒, 常常莫名其妙出神,隐隐有情蛊发作之兆。
上个月十五她服下了解药,平安无虞,这个月十五她两手空空。
一颗解药竟不够。
她本以为够的。
不同?房, 解药必须严格按剂量月月服用,否则情蛊就会破土而出。从前她和文砚之破解的那种还?算轻缓, 这次的情蛊更勐恶, 对剂量要求也更严苛。
郎灵寂,他?骗她。
他?明明说一枚够的。
就像是前世他?骗她那是糖一样,断药半年,她吃光了所有残余的糖, 最终蛊症无可抑制, 油尽灯枯而死。
江州战场正自激烈, 他?似乎忘记了情蛊这回?事, 没有给她补送解药的意思。
王姮姬卧在榻上,取来了纸笔, 垫着小桌板,欲书信一封寄给郎灵寂。毛笔蘸满了墨汁迟迟不落下,写两个字,又被她团皱扔掉了。
她求他?没用,他?心思那样细腻,连她在后?园种树缅怀文砚之都察觉了,怎会忘记情蛊,若想给她解药早给了。况且临走前她还?特意问过一枚够吗,他?说够。
桃枝不晓得事情的原委,柔声劝道:「小姐莫害羞,想给姑爷写信就写,公?主?殿下和二?公?子?时常互传家书呢。」
王姮姬心事重重,置若罔闻。
夤夜,正自睡得迷迷煳煳,忽然间榻边一陷,泛着扑面而来男性气息。
王姮姬睁开惺忪的眼,下意识惊唿,嘴巴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捂住,「……别?怕,是我。」
她还?以为在做梦。
回?过头,月影下依稀是郎灵寂的轮廓,他?一身的清寒,衣裳上浮着冰冷而易散的尘埃,显然刚从外面而来。
顿了顿,她道:「你回?来了?」
黑暗中听郎灵寂道:「瞧瞧你的伤。」
说着一枝昏黄的蜡烛亮起,他?将她寝衣褪至腰窝,胳膊拉开,前后?瞧了瞧。
「还?疼吗?」
二?人是夫妻,裸裎肢体接触无需回?避。王姮姬摇头,疼倒不疼,本来仅仅擦破皮而已,主?要是惊吓过度。
二?哥在襄城公?主?受伤的第二?日就传来了关怀的家书,第四日就赶回?来探望,陪公?主?度过了心悸中最难熬的两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郎灵寂此?刻出现,却不像探望。
王姮姬心思流转,一边任他?察看手臂,一边疑神疑鬼,「可是江州的局势有变?」
郎灵寂道:「尚可。」
她舒了口气,又问:「那二?哥和三哥呢,出了什么事吗?」
郎灵寂道:「他?们安好。」
王姮姬暗自斟酌,既非来报噩讯的,必然是给她送情蛊的解药的。
今日恰好是十五。
月亮满盈欲蚀。
默然等?了片刻,却没等?到他?的解药。郎灵寂帮她将寝衣穿回?去,道:「既然没事,那我走了,你好睡。」
王姮姬愕然坐起身,见他?的清冷的背影已翩然离去,清风振袖,浸在一片银灿灿月光中,正人君子?得过分。
这就走了?
她忍不住叫道:「郎灵寂。」
他?在三尺外停了停,未回?头,「有事?」
药呢?
王姮姬贝齿紧咬,犹豫半天?才说出口,「我身体不太舒服,你再给我几颗解药。」
对于情蛊,她早不介意什么上瘾不上瘾的了。她浑浑噩噩地活着,只求少些肉..体的痛苦,精神麻木些,无论?是情蛊还?是什么控制她都无所谓。曾经彻底摆脱情蛊的幻想,也早就破灭了。
郎灵寂静了片刻,道:「出来得匆忙,没随身带着。」
昨夜十四漏夜时分江州暮色水寒,月亮缺了一个角即将圆满,他?独自一人在江边逡巡了良久,有种微妙的孤独感,便?鬼使神差赶回?来了。
王戢说他?无情,不配为丈夫,眼中只有利益,他?是刻意来探望她的。
王姮姬登时捏紧了拳头,有些恼愤,「没带?那你让我怎么办?」
距离三月十五还?有那么久的时光,情蛊会闹死她的,她不能没有解药。
郎灵寂缓缓转过身,黑暗中与她遥遥相?对,长身玉立,颔瘦而唇薄。
最好的解药就是他。
王姮姬迟疑片刻,内心做着极大的挣扎,最终还?是拖着长长的寝衣,走上前环住了他?的腰。明明是暧昧的动作,却章程性地做出来,循规蹈矩,无丝毫动情之意。
「郎灵寂……」
她好似情蛊下的卑躬屈膝的奴隶,面色难过,支支吾吾地说,「你。」
后?半句难以启齿。
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情景,她是独守空闺的怨妇,依依挽求他?留下过夜。
郎灵寂眼神复杂了一瞬,犹如月色朗照溪水般的注视,道:「怎么。」
王姮姬阖了阖眼,面色决然,狠心道:「你现在给我吧,当作解药。」
郎灵寂任由她抱着,冰凉而恬淡的温柔,「王姮姬,今日我们似乎不同?房。」
他?已经提前要过她了,在一个月之前,她将那笔帐严格记作了预支。
王姮姬辩解道:「可你没带解药,我又实在受不了,必须……」
郎灵寂道:「那也不合你的规矩吧?」
同?房这件事上,她和他?向来界限分明,谁也不多?占谁的便?宜。
他?身上沾着轻微的春寒,不咸不淡,有微妙的距离感和分寸感。
王姮姬手臂一僵,脸色白了白,前世被他?拒了绝无数次,如今又自取其辱,在她心里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骄傲的自尊心使她很快忘掉了情蛊的恐惧,深吸一口气,松开了环着他?的力道,道:「哦,那你去吧。」
郎灵寂本来被她握着的手,骤然坠落,飘荡在凉风里。
他?怔了怔,下意识垂头一觑。
王姮姬暗地里在寝衣上搓了搓手,迟峙片刻,随即无情地转头回?去。
黑暗中他?深深吸了口气,却悄无声息赶上来,从后?面倏然将她锁住,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和隐忍,「……不合规矩也无所谓。」
将她打横抱起,至榻上,掰过她的玉颊便?温柔而汹涌地吻着,失去了宁静。
王姮姬几乎窒息, 再想推开他?却已不成,二?人狭隙的距离间只剩沉闷的相?触声,共同?跌入深深的梦境。
依旧是他?主?导她顺从,两人都在一场情..事中得到了纾解。体内的情蛊半醒半醉,从温润的爱雨中喝了醺饱。
不知过了多?久,方云销雨霁。
王姮姬得到了解药,累得脱力,擦了擦脸上的汗,胡乱叫水洗了,一头扎进温暖柔软的被褥间,再不想睁眼。
耳畔因隐约听到郎灵寂几句缠腻的低语,「这次是你要求的,不用还?的。」
王姮姬朦朦胧胧不明所以,他?的意思是今夜是意外,属于在双方你情我愿下额外加的一次,不属于透支,亦不能用四月十五的次数去抵消。
她烦躁地摆摆手,无所谓,多?一次就多?一次,她不像他?那样可丁可卯计较。
王姮姬轻轻阖上鸦睫,半晌,腰间的禁锢却没松开。
她睡意不禁清醒了些,揉着惺忪的眼睛,扭头道:「……你还?不回?江州吗?」
郎灵寂低声,「明日走。」
她淡淡哦了声,「那你也去休息吧。」
隐约瞥见天?边一线蚌青色,快黎明了。
郎灵寂应了,却依旧不轻不重地搂住她的腰。清冷黑夜守明月,过了会儿,他?的唿吸逐渐匀净放轻,长长的睫毛如扇般阖住,竟好似要长久留下。
王姮姬彻底清醒了,不知他?几个意思,「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记得没错的话,他?们有同?房的约定,却并没有同?寝而眠的约定。她和他?没有那么熟,能当彼此?枕畔人的程度。
郎灵寂若有所思,语气在冷暖边界处,「姮姮,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按理说她不会喜欢他?,他?拆散了她和文砚之,又给她餵过情蛊。可王戢口口声声说她喜欢他?,一直都在等?着他?。
王姮姬太阳穴一跳,愈加迷惑。她动了动,却被郎灵寂摁住了手臂。
他?藏着些许沉淀而静默的渴望,说着些似是而非的话,「……那样的日子?我没体会过,更没想过。」
王姮姬实在睏倦,既得到了解药,便?憎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不耐烦地说:「神经病吧,别?莫名其妙的了。」
随即啪地挥手将他?打开。
郎灵寂足足怔了半盏茶的时间。
随即,隐隐冷笑了两声,又恢復了之前的锋利。
「呵。」
「确实是我多?虑了。」
他?亦侧过头去沉沉入睡,不再废话。成婚这么久,第一次同?床共枕就在僵持中度过了。
那股微妙的平衡,摇摇欲坠,在将破未破的边缘。
……
翌日清晨。
阳光似金粉一样斜斜地撒入菱窗之中,暖而不晒,鸟语叽叽喳喳在房檐下啁啾,春景正好。
王姮姬迷迷煳煳地醒来,伸了个懒腰,在冯嬷嬷等?人的伺候下洗漱更衣。
枕畔的人早没影了。
昨夜的事记得不太清楚,隐约是同?房过后?,他?又留下来说了些陌生的话。
冯嬷嬷正清理妆檯,「咦」地一声,「小姐,您妆檯上有东西,姑爷留下的。」
一叠成三角的宣纸包正静静躺在妆镜边,晨光洒落,泛着古朴又文雅的光,里面裹着一颗药丸。
——情蛊的解药。
王姮姬抿了抿唇,愤然,牙缝格格作响,险些将宣纸里的药丸捏碎。
可恶,混蛋,他?昨日明明带了解药,却硬说没有,白白骗了她一次。
第067章 胜利
王戢官拜江州刺史, 正式上任。
早听说这?一位出身于豪门琅琊王氏,行事作风强悍,野心炽热而远大, 手段狠辣堪比当年的枭雄曹操。
岑道风深深忌惮, 领着本府官员夹道相迎,耳畔迴荡着陛下提醒他的话——务必谨慎小心,避免与琅琊王氏直接冲突。
因为?他曾刺杀了王家家主?。
岑道风怕王戢上来直接撕破脸, 安排了三百心腹精兵蛰伏在军帐外?,随时?待命, 一旦动起手来, 他不至于束手待毙。
岂料王戢并未刻意为?难, 简单训了众将几?句,便按部就班分?配了职务,投入到?紧张的江州战局之中。原本准备譁变的军队,这?样偃旗息鼓了。
岑道风错愕, 不相信王戢有这?等胸怀,连亲妹妹的夺命之仇都能轻飘飘放过。斯人蜂目豺声, 骨子里透出一股桀骜之感, 傲慢自矜,看起来不像善类。
他配合王戢作战的同时?,时?时?提防着王戢,步步谨慎如履薄冰。
王戢亦在提防着岑道风, 他当然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 但?为?了江州战局, 唯有暂时?克制恨意和胜负欲。琅琊王氏需要一个火中取栗的人, 带来江州的胜利。
两军开战,王戢命岑道风北面迎敌, 抵抗流民帅,守住长江峡口?。
岑道风掐指计算,道:「预计需要三千兵马,以?及贰佰石粮食和水。」
王戢摇头道:「军粮短缺,兵马不足,你先领着自己的精兵上阵。」
岑道风眉心一紧,私藏精兵的事既露馅便不再隐瞒,承认道:「将士们必须得?吃喝,没?有兵马和军粮,末将的精兵过去也是白?送死?,如何征战?」
王戢语气强硬,直接命令道:「你负责先行冲锋在前,本帅载粮草和辎重在后,支援于你。」
言尽于此,绝了岑道风推脱的余地。
岑道风气愤但?没?办法,军纪森严,不服从主?帅命令安排者?,主?帅有权直接拖出去斩首,连皇帝都不用通报。
琅琊王氏的傲慢由来已久,官员要进入上流社会必须先得?到?他们的同意,寒门在战场上出血出汗却无半分?话语权。
琅琊王氏即便故意的,旁人又能怎么样。
岑道风只得?领着自己精心操练的卫兵杀上战场,与流民帅短兵相接。人手不足,又无军粮和辎重,很快被汹涌的流民包围,孤掌难鸣,呈现颓态。
饶是他奋勇无敌,一人斩下了几?十号敌军的首级,亦摇摇欲坠手脚发软。流民仍如潮水一般源源不绝地涌来,他苦苦期盼王戢的驰援,却根本等不到?。
毒辣的日头照耀在岑道风身上,他老黄牛一般唿唿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垂落,身中流民数十道砍痕,血染冠襟。
援兵,援兵!
「报——来自前方岑将军的急信,我军已被包围,请求速速支援!」
军营内,传令兵持续送来情报。
王戢瞥了瞥不远处的置若罔闻的郎灵寂,饮了口?茶,道:「等等。」
帐内盆里放着凉丝丝的冰块和风轮,古朴而典雅的插花,博山炉上方裊裊缭绕的青烟,摆着棋牌,好?一派名士作风。
岑道风带去的精兵挺多,又操练有素,不该这?么快便全军覆没?。斯人素以?兇狠豪迈着称,正是展示骁勇的时?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时?辰后,传令兵又送来紧急情报。
「报——岑将军的急信,将士伤亡严重,半数已无力战斗,血流成河,十万火急,求王将军立即派粮草和兵将支援!」
这?回不再是口?信,而是以?血迹写成的血书,挂有十万火急的鸡毛。
王戢望了望逐渐西沉的日头,略有动摇,却听郎灵寂清静说,「再等等。」
听泉流,竹间棋,一窗春色。
高卧白?云的衣冠名士,坐而论道的麈尾谈客,不顾兵将死?活,饮茶品棋。
名士骨子里颉颃儒家礼法,我行我素,不顾前线将士的死?活。
传令兵忍不住道:「主?帅,大人,再等恐怕岑将军大败,有身死?之危!」
郎灵寂深明军法,用不着提醒。
王戢怒斥两句,「放肆,战场上将士哪一个不是准备好?了为?国捐躯,岂独岑道风为?然?再行啰嗦军法处置。」
岿然不动,仍然稳坐在军帐中,杵着宝剑,等待着外?面的局势。
远方的岑道风只能眼睁睁地被敌军侮辱,孤军奋战。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前方已传不来消息了,岑将军浴血奋战,被敌军的三支箭射穿的肺腑,战场氛雾蔽日玉石焚,狂风野战,危在旦夕。
固若金汤的长江防线,即将在数万流民的蚁蚀下土崩瓦解。军中待命的将士人心惶惶,士气燃到?最盛,目眦欲裂。
郎灵寂心头洞明却沉静如水,这?才放下了棋子,道:「可以?了。」
王戢遂按照之前的计划,带领怨恨和士气被憋到极点的将士们,绕到?流民的大后方去,毫无徵兆下忽而冲杀而出。
处于胜利疲惫状态的流民猝不及防,没?料到?朝廷竟还有军队实力保留,被杀得?丢兵弃甲,丧若落水狗。
济河焚舟,决一死?战。流民们是没?读过兵法的布衣草寇,失了先机后掣肘极惨,死?伤遍野。
王戢乘胜追击,积攒的充足军粮和狠劲儿正盛的士兵横扫一切,风捲残云,似龙捲风突破长江的屏障,直捣黄龙。
江州一役,大胜敌军。
王戢获得?了整个江州地界的管辖权,诛杀叛军残孽,进行了为?期三天三日的屠杀。至于具体过程如何,史书上没?有留下记载,只有短短二字:甚酷。
当然他不是毫无目的地屠杀,专剷除异己,诛杀那些贼匪、草寇、流民,保护官绅平民,对长久以?来被战乱弄得?满目疮痍的的江州来了一次大清扫。
郎灵寂与王戢登临山巅,山间汹涌湍急的风吹透薄衣长袖,风神照松色。
蜿蜒的秀丽山河尽收眼底,白?云飘浮其间,日色倾照,极目远眺,隐约可见远方群山后王气黯然的建康城。
大胜之后,氤氲着盛世和平。
郎灵寂道:「恭贺仲衍得?偿所愿。」
当初的蓝图是打下江州并以?江州为?基,逐步夺取荆州、湘州、交州等地,培养王氏自己的势力,逐鹿中原稳定天下。
第一步的平定江州,初步达成。
王戢堂堂风骨端如岳,素来是铁汉情怀,此时?不禁落泪:「这?一刻我已等得?太久太久,积年累月的夙愿!」
郎灵寂道:「过去因为?皇室对琅琊王氏有忌惮,战后会把兵权收回,仲衍你无法在一处长久耕耘,因而久久无法成立事业。」
琅琊王氏属于文臣世家,北渡而来的着姓,书香门第,并无江南本土士族那般有私养的部曲可以?筑坞自卫,更无专兵职权,能依仗的武力来源只有皇室。
凭藉江州得?天独厚的优势,长久盘桓耕耘,建立起自己的大本营,实实在在的兵权在手,方能保琅琊王氏风雨无惧。
王戢颔首,深以?为?然,他曾出任过左卫将军、参军、刺史等职务,但?手中一直无自己的兵权,都是从皇家借的。
「江州已是囊中之物,接下来平定长江一带便从此地开始,该趁热打铁,快速突破其余各个州郡,一步到?位!」
郎灵寂却拂手,深隐的竞进心使他时?刻保持清醒,克制着权力与野心欲望的膨胀,不像王戢那般轻躁,「不可。江州初定尚且动盪,冒然夺取其他州郡,非但?师出无名引起皇室猜忌,而且会丢掉到?手的江州。」
「江州百姓长期笼罩在战乱中,十室九空,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休兵养息,鼓励农耕,稳扎稳打地将江州发展起来。」
或许王戢根本没?深层次明白?他设计的将江州打造成「大本营」的含义——并不仅仅指军事的大本营,更打造一座得?百姓拥戴、粮食充足、王氏实际操控的富饶之城,作为?琅琊王氏的后方大仓库。
今后的战事绝不仅是军权的碰撞,更会是钱财和物资的比拼。
现在的江州白?骨蔽野尸堆如山,动盪性极高。调养生息,发展百姓,仿照曹操当年夺取北方建立屯田制,一定程度上能制止流民动乱。
王戢只管军事而不懂行政,对治理百姓的事一知半解。
王戢遂採取郎灵寂的建议,没?有独吞胜利的果实,将从匪寇手中赢得?的金银珠宝粮食等物分?发给了当地百姓,老弱妇孺还能多领一倍,帮其建造房屋,耕耘土地,恢復市场交易买卖。
另外?,他犒劳胜利的将士们,发钱发粮,更允诺将妻子的陪嫁侍女嫁给将士们。襄城公主?是皇室贵族,光陪嫁侍女就有一两百人,乌泱泱的俱花容月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将士军心大振,原本反对王戢的也纷纷倒戈,人心成功被收买。
江州,百废待兴。
郎灵寂放任王戢去做,他自己则隐在暗处,不断在实际行为?中洞察和调校,辅弼王戢最大限度地顺势而为?。
今后王戢在外?驰骋沙场,他在建康皇城执掌中枢,军政联动,既有武又有文,可使琅琊王氏尽量避免产生致命漏洞,超越其他昙花一现的世家。
这?番筹谋唯有琅琊王氏内部人知道。
江州大胜,论功封赏时?几?乎所有人都有提拔和奖励,岑道风独独被冷落。
岑道风率领贰佰精兵打头阵却输得?溃不成军,按军令当降级一等,削髮代首,外?加五十军棍。
跟随岑道风出生入死?的人义愤填膺,都知道这?场仗怎么输的,琅琊王氏不给兵将不给粮草不给辎重,说好?的驰援也没?有,摆明了刻意针对,让他们将军孤身面对数万流民,即便神仙也赢不了吧?
岑将军深入敌内当了饵食,真刀真枪拼搏,受尽了苦楚,胜利的果实却被琅琊王氏独吞了去。
「还岑将军一个公道!还岑将军一个公道!给岑将军应有的封赏和官位!」
琅琊王氏太欺负人了!
将士的请求自然被无情拒绝了,王戢捉住了岑道风的小辫子,以?此番战败为?由上纲上线,将各种惩罚拉到?最大。
岑道风的精兵在这?场战事中所剩无几?,死?伤殆尽,余下的人虽然抗议,绝难与如日中天的琅琊王氏抗衡,只得?忍气吞声。
岑道风惨遭降级和排挤。
岑道风被扣上玩忽职守卖国通敌的帽子,罚五十军棍,连降三级形同庶民,原本他的江州太守之位给了琅琊王氏的王瑜。
这?次提拔的许多高级军官皆出自于豪门世家,寒门上阵血拼却被打压得?很惨,遭剥削欺凌,到?最后升官封赏的是在军帐中指点江山的豪门贵族。
然而,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岑道风浑身重伤在军帐中奄奄喘息着,唯一能确定的是——
琅琊王氏盯上自己了。
他之前刺杀王姮姬的行为?,严重触及到?了底线,彻彻底底把琅琊王氏得?罪了。
琅琊王氏表面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对他心存极深的芥蒂,今后还会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千不该万不该,刺杀王姮姬。
……
胜利的消息远远传到?了健康,几?家欢喜几?家愁。
王宅深处的王姮姬正手握一枝春梅拂去残雪,闻此泛起感怀的微笑。
好?一场胜利!
二哥终成凯旋之师。
琅琊王氏获得?胜利,荣耀归于族祚。
她来到?祠堂,跪地对向祖宗三炷香,告慰爹爹与列祖列宗。
「谢天谢地。」
皇城深处的司马淮却颓然坐在龙椅上,浑身脱力,完了,一切都完了。
祸不单行,连他最骁勇的武将岑道风也败在琅琊王氏手中。
他这?皇帝,怕是很快也要被琅琊王氏从龙椅上拽下来了吧?
第068章 砍树
琅琊王氏此番大获全胜, 立下战功的?大多是王家年?轻一辈的?子弟兵。按照惯例,家主应当出席庆功宴,对王家子弟兵进?行训话, 鼓舞士气, 论功行赏。
往次都是由王章去的?,王章既故,检阅军队的?担子便落在?了新家主王姮姬头上?。
初春, 草色尚无,柳眼未开, 浓浓春色的?池水和暗结蓓蕾的?柳芽, 焕发着活气, 灿然的?暖阳将山嵴照得发亮。
江州一役使二哥真正拥有了兵权,日后面对皇权的?压迫时,二哥能更好保护琅琊王氏的?利益,践行了爹爹临死前?「扬名显亲, 延续祖祚」的?遗训。
冯嬷嬷一边扶王姮姬在?花园里?散步,一边喜笑颜开道:「这是小姐接任家主后第一次检阅军队, 可千万别怯阵, 拿出统领千军万马的?气势来,叫他们?知道巾帼不让鬚眉,女家主照样得霸气。」
王姮姬道:「照嬷嬷的?意思,我还得穿甲冑不成?那样才霸气。歷代王氏家主皆是男子, 偏偏爹爹选了我。」
若她资质禀性过人便罢了, 偏生她病病歪歪的?, 常年?捧着药罐子, 连中?人之资都不到,如何号令王家的?济济多士。
冯嬷嬷道:「小姐切莫妄自菲薄, 能力大小不是用?蛮力定义的?。军营自古不允女子进?入,一旦被发现当众斩首。偏生小姐是咱琅琊王氏的?家主,非但能进?军营,还光明正大荣光万丈地进?,众将都得跪伏在?您脚下,多扬眉吐气吶。」
王姮姬确实没有检阅过军队,更遑论以万众瞩目的?王氏家主身份登场。
二哥的?兵是王家的?子弟兵,自然也是她的?兵,名义上?只为家主效劳。
她若有所思,「我身子骨实在?孱弱,不然也想早些到外面看看。」
说着慢慢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天空,逼仄而狭窄,被黑压压层层叠叠的?王宅檐角遮挡,人显得分外渺小,举目不见日光。
冯嬷嬷微黯,小姐身子坏是被情蛊闹的?,有这东西在?,小姐这辈子都走不出深闺大院。
抿了抿唇,避重就轻地说:「小姐近来气血好了很多,待养活了这几棵甘棠树,便出去走走玩玩。老奴这把老骨头生死都是小姐的?,会一直陪着小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王姮姬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那两棵甘棠树前?,树的?周围竖着一圈矮矮的?篱笆,昔日为防许昭容践踏而设的?。
她蹲下来给树木浇水。
晶莹剔透的?露水自叶脉滑落,滴答一声砸落而褐色的?泥土上?。甘棠树是去年?夏天所栽,如今枝叶繁茂,树干足足粗了一圈,快要开花结果了,代表文砚之死去了一年?。
还记得那个?春天他们?恣意骑马、吹风、谈天说地,相互扶持焚膏继晷研制解药,好生幸福快活。
王姮姬吻了吻叶脉。
……仿佛隔空和文砚之接吻。
微风拂过,枝叶微微震颤朝王姮姬这边摇动,死人无声的?抚慰。
文公子也在?想小姐吧。
冯嬷嬷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亦是动容,这甘棠树完全是小姐为文公子种?的?,如今阴阳两隔,活活拆散,造了什么孽。
若小姐和姑爷和离就好了,小姐和姑爷根本没什么感情,处处透着勉强。当初了扶持王家,小姐才被迫嫁给姑爷。如今海晏河清,正该和离寻找自由。
不过冯嬷嬷很快哭不出来了,石膏似地凝固当场,面如土色,魂飞魄散,噤若寒蝉——因为她乍然察觉,姑爷不知何时沉沉站在?了她们?身后。
「姑……姑爷?」
冯嬷嬷手?足哆嗦,上?了岁数容易痉挛,慌忙掩嘴示意性地咳嗽着。
王姮姬正出神地吻那片树叶子,闻声亦激灵一下,见郎灵寂一袭白裳临于?风中?,风清骨峻,神色不温不凉。
原是江州凯旋,他回来了。
他道:「做什么呢。」
王姮姬唇珠上?还残余着对文砚之丝缕的?哀思,顿一顿才道:「没做什么。」
那枚树叶,被她握在?手?心。
他慢慢走过来,从她手?中?取过那枚树叶,凝视片刻,
「……挺怀念的??」
王姮姬右眼皮倏地一跳,心脏漏掉节拍,预感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了,与此同时,体内的?情蛊叫嚣了起来。
「没有。」
郎灵寂长?睫如扇般阖了阖,深刻而又温柔,「记得上?次提醒过你。」
上?次说的?是种?树可以,别不合时宜地缅怀。
王姮姬语塞,「我……」
他道:「砍树。」
言简意赅,极冷的命令。
王姮姬霎时如坠落深渊。
在?这个?家,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甘棠树不仅仅有文砚之的?,还有爹爹的。她下意识内心牴触,拉住他的?长?袖,「别,求求你,留下它们?。」
郎灵寂单手?轻轻掐住了她的?秀颈,与平素的?清淡温和截然相反。绝对的?占有和操控,才是他斯文外表下的?真面目。
王姮姬骨子里?在?颤,情蛊强烈的?操控力使她双手?双脚酸软,眸中?浮着清亮亮的?水光,拳头紧攥,铮铮剜着他。
冯嬷嬷要过来,自然被拦住了。
郎灵寂似怜似厌,抚着她那张天下第一的?美人面,「我似乎没有义务容忍你三番两次的?越界。」
吻树叶。吻谁呢。
做给谁看呢。
嫁给他了,却吻一个?死人吗?
他才是她的?丈夫。
王姮姬喘着粗气,被他一道清冷幽暗的?光线慑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此刻他和她身份调转,并不是琅琊王和九小姐,而是蛊主和蛊仆。往日都是他事事臣服与她,现在?变成她屈于?他。
「我错了。」她嗓子如摧枯拉朽,「你放过。」
情蛊辗转翻涌在?血液中?,使人形神萧索,清醒的?思想犹如被一根弦拴住,一心一意钻进?眼前?的?牛角尖中?。
郎灵寂对她一种?无形而强烈的?意识能量牵扯,情蛊是媒介。他逐渐柔挲着她,像抚摸她柔韧和顺从的?灵魂,只说,
「姮姮,砍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带你去江州检阅军队。」
说着,命人将她送回了卧房。
很明显他在?等她的?答案,如果三日后她没有让这些代表文砚之的?甘棠树消失,那么从王宅消失的?便是她了。她会像上?次那样被秘密弄到一个?地方,人间蒸发,等待她是无尽的?囚禁。
虽然几棵树只是针尖大小的?事,但他素来防微杜渐。
当然,他怎么弄她都影响不了琅琊王氏,就像情蛊一样隐秘,二哥他们?不会发现异样。公文还是会正常从她手?中?流出,签字盖戳,她仍然正常露面参与祭祀、席面,整个?琅琊王氏都会觉得她好好的?。
她完完全全被绑架了,却有口?难言。
冯嬷嬷扶着王姮姬失魂落魄地回了卧房,手?脚有些绵软,「吓死老奴了,怎么姑爷忽然回来了……」
王姮姬扶额沉吟了良久良久,一下午不说话,晚膳也没吃。妆檯上?那枚用?宣纸包成的?三角,藏着糖果,泛着墨香。
情蛊。有情蛊在?,她永远是他的?奴隶。
冯嬷嬷、桃枝和既白守在?她身畔。
最终王姮姬深深吸了口?气,道:「吩咐人将甘棠树都砍了吧,一棵不留。」
既白眼中?遍布血丝,冲动地叫道:「小姐……!您辛辛苦苦栽种?下的?!」
王姮姬疲倦地拂了拂手?,几棵树而已,她犯不着因为这得罪那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人总要继续生活下去的?。
文砚之终究是个?死者,不能影响她这生者的?生活。
之前?许昭容糟蹋这几棵树时,她据理?力争,疾言厉色,因为许昭容弱。而面对一个?强者,她再无法以卵击石地稀罕那些树,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没想到,甘棠树因为篱笆的?保护没有被许昭容扑蝴蝶糟蹋,最终毁在?了郎灵寂手?中?。
既白郁郁寡欢,打温水来给王姮姬洗擦脸面。
王姮姬静静打量了既白片刻,忽然道:「你以后到外院去伺候吧。」
既白震惊慌忙跪下,对着她的?绣鞋一顿叩首,「九小姐不要赶奴走,奴做错了什么九小姐您说,奴一定改!」
王姮姬命冯嬷嬷扶既白起来,温声解释道:「你没有做错,到外院去负责採买和赶车,品阶提升,月俸只多不少。」
既白前?几日救过她的?性命,她记得,深深感激。
既白脸色憋得通红,青筋暴起,性子倔强,样子委屈,给多少月俸也坚决不肯离开九小姐。
「九小姐,您莫要厌恶奴!奴宁愿一分月俸不要,伺候九小姐!」
王姮姬沉默片刻,赶既白到外院不厌恶,而是保护。凭那人阴晴不定的?性子今日能砍树,明日便能砍人。他是手?握日月旋转的?中?书监,权倾半壁江山,视人命如草芥蝼蚁,她根本无力保护既白。
桃枝瑟瑟发抖,以为小姐生气了,赶走了既白,接下来就该赶她了。
她也不要走,从小就侍奉九小姐,九小姐在?心目中?是主子,更是长?姊。
「小姐,呜呜,桃枝害怕。」
既白初生牛犊不怕虎,从前?为马奴时多烈的?骏马都能驯服,对未知的?世界充满了无畏的?勇气,不相信所谓的?强权。
「九小姐,何不……」
冯嬷嬷懂王姮姬一些,立即将打断既白的?话,将其提拉起来,骂道:「混小子,咱们?姑爷拈酸吃醋得很,你在?这里?碍眼,明日就跟我到外院去!再敢啰嗦直接打发你去城外的?庄子。」
既白的?衣衫被冯嬷嬷拉扯得掉了,精壮的?肌肉露出来一些,古铜色健康又有力,遒劲着捨生忘死的?勇气。
「奴不管,奴愿为了小姐死!奴死也不离开小姐!」
冯嬷嬷大怒,蒲扇大手?扬起来便要大耳瓜子抽这马奴。
王姮姬一心软,阻止了冯嬷嬷,毕竟既白救过她的?性命。紧急时刻,泱泱王氏谁能像既白一样奋不顾身?
「罢了……你先跟着园匠去砍树吧,接下来的?事再安排。」
既白如遇大赦,皱着眉瞪了眼冯嬷嬷,跪在?地上?谢恩。
王姮姬让冯嬷嬷好好照顾他,既白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好多人心的?诡谲伎俩他不懂。待到天气暖和些便给既白找一门亲事,安稳度过余生。
三日后,满院的?甘棠树被砍光了,枝折滑落,零洒一地树泥。
这些曾经代表爹爹、文砚之以及王氏荣耀的?甘棠树风捲残云,一朝天子一朝臣,它们?是旧物早该被淘汰了。
王姮姬沉沉接受了这个?事实,将树木身上?的?象徵意义收回,纯纯当作死物。
那日被她吻过的?叶子已干瘪枯黄,被她握在?手?里?,碾碎成灰。
她久久伫立在?乍暖还寒的?风中?,清晨的?雾气蛰凉似水,一寸寸侵入肌肤中?,停泊在?寒枝上?的?风化形为霜。
肩头一沉,柔软的?缎面斗篷披在?了身上?,将她半梦半醒的?思绪骤然打破。
王姮姬根本不想用?也知道是谁,周身被寒山月的?气息淡淡包裹,膈应得很。
郎灵寂眸中?浓黑的?墨色,里?里?外外透着平静,「如果你喜欢,今后我们?可以种?自己的?。」
「我们??」王姮姬沾了几丝不耐烦,怎么看他们?都天渊之别完全不是一类人,「中?书监大人冒昧了吧。」
他道:「冒昧不冒昧的?,我和你永远相连,无论肉..体还是灵魂。」
这要求她,灵魂也保持绝对的?纯洁,一心一意,不染其他男人的?污垢。
她撇嘴,他永远那么理?所当然地施予暴政,几分讽刺:「我是你的?玩物吗?任你搓扁揉圆。」
「你知道什么叫玩物么?」
他神如雪色,屈指剐过她的?面,「你觉得你现在?的?待遇是玩物?」
王姮姬缩了缩,敏感地从他柔和浅淡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危险。
郎灵寂冷呵,她当然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哪里?食过人间烟火,体会民情这方面她万万不及许昭容。
如果去暗窠子里?,去达官贵绅私养的?别院,体味那种?被圈的?外室歌姬的?生活,她估计一天都度不过就会疯癫。
她是琅琊王氏高贵的?家主,一直被捧在?云端,不识人间疾苦。永嘉之乱后山河破碎,哀鸿遍野,外面的?世界哪里?有什么自由,只有瘟疫、飢饿以及无尽的?黑暗恐怖。
「因为几棵树就戳你肺管子了。」
王姮姬不想再提树,挣扎了两下从他怀中?走开,罢了,她再也不想种?树了。
郎灵寂觑着她的?背影,漫不经心地走在?后面。他有些看不惯,她那样不守契约精神,心心念念别的?男人。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文砚之只是一个?死人。她跟文砚之并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互相利用?罢了,现在?何必装模作样地缅怀。她是琅琊王氏贵女,骨子里?流动着祖先的?冷血。
该启程去江州了。
她作为家主应该履行符合身份的?事。
第069章 军营
江州军营, 办庆功宴。
平定?江州的高级军官中,超过半数都是琅琊王氏的族人。他们在战场上听王戢指挥,奋勇杀敌, 立下了汗马功劳, 最渴望得到家族首脑的认可?与褒扬。
新任女家主是王太尉千娇百宠的九小?姐,尊贵的琅琊王氏第一美人。
听说女家主驾临,军中早早地鸣锣开道?, 列队等候,精神饱满, 等候检阅。
王姮姬经过三日的舟车劳顿, 在逆旅更衣洗漱后, 打叠衣冠,来到江州军营。那里有她睽别数月未见的哥哥们,还有素未谋面的王家子?弟兵。
郎灵寂伴在她身畔,因?甘棠树之事, 二人路上气氛僵冷,话?语屈指可?数。
马车中, 他撑颐遥遥眺望窗外, 骨重神寒天庙器,端端是不苟言笑的权臣。
王姮姬知他恼了,又回到前世那种相敬如冰的状态,生人勿进。
她亦不去搭话?, 暗中腹诽自己前世煳涂, 竟看上这种冰山, 还对他情根深种爱之如狂, 当真瞎了眼?。
江州山路崎岖难行,马车颠簸, 弄得她想呕吐。她阖上眼?皮依在厢壁边,磕头打盹儿,胃里翻涌得更厉害了。
过了会儿,王姮姬迷煳睡着了,酸痛的脖颈舒服许多。睁开眼?睛,却勐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靠在了郎灵寂肩头 。
她怔忡抬起?头,他深目凝着,肩头白衣裳好大一片被她蹭出?的凌乱褶皱。
王姮姬瞬间清醒了,忙不迭坐直了身,甩甩脑袋里的浆煳,犹自嗡嗡。
听郎灵寂没?什么波澜道?出?一句话?,「你髮髻的簪子?有点?扎。」
王姮姬下意识摸了摸簪子?,他风姿明净的颊被簪上金色珠花戳了几个小?坑。
她耻恚愈甚,重重吸了口?气,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不早推醒她,举手之劳的事而已,害她白白出?丑。
郎灵寂道?:「没?事。」
神如冷釉色,敛首过去。
王姮姬暗暗悔恨,他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打底是洁癖又发作了。
她亦望向窗外灰白萧条的山景,克制困意,努力撇掉杂念。
半晌,王姮姬实在晕车,仰在车壁上,脑袋被马车磕得有点?疼。
这种直挺挺坐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感觉痛苦,胃里翻腾,脑袋蒙蒙的。
颠簸了片刻,她的脖颈忽然被不轻不重一按,重新歪在了郎灵寂肩头。
他咳了咳,隐晦道?:「也没?不让你靠。」
……
至江州军营,兵将已等候良久。
士兵鳞次栉比,操练有素,手持长矛身着盔甲,站满了一整个比武场。
耀目的太阳普照,大地熏熏蒸腾着热气。
王戢在前面来回逡巡,顶着春阳焦急等待。他本来也想去接王姮姬,奈何两人太兴师动众,让郎灵寂一人独去了。
远远望见了马车,眼?冒金光,「九妹——」
王戢难抑心中的兴奋,待到王姮姬下得马车,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恭迎家主!」
王姮姬还在晕车状态中,骤然被王戢弄得缓不过神,连忙扶起?:「二哥,你这般折煞作甚?」
王戢肃然道?:「军规森严,九妹作为家主,理应受我王氏子?弟兵的叩拜。」
在琅琊王氏家主代表着信仰,子?弟们辛辛苦苦打江山为家主一人。
身后成千上万的将士闻家主驾到,声势如雷,按主帅之前排演的,齐声跪地俯首,「末将参见家主——!」
郎灵寂亦不失时机微微颔首。
王姮姬呆呆瞧了会儿王氏江山,五味杂陈,允众将平身。
她在王戢的带领下登临高台,检阅胜利之师。王戢全然不当自己是兄长,严格按照军律,将军中情况一一禀报给她听。
家主就是家主,谁坐到了这位置谁主宰一切,不因?男女性别而改变。
王戢是爱权力,也艷羡家主之位,但?绝不会跟妹妹争。他与雪堂早认可?姮姮这位开天闢地的女家主,决心尊重爹爹遗愿,尽力扶持于她。
军营中自古没?有女子?踏足,王姮姬的驾到恰若太阳灿然拨开乌云,光芒万丈。
一些老?古董干瞪眼?白生气,王姮姬的身份超越性别之上,她有权检阅军队,察看军情机密,参与审阅作战计划,甚至亲自到皇宫拜谒陛下。
作为参政参军人物,王姮姬需要抛头露面,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她身着一套藕荷色窄臂大袖襦,交领右衽,富贵黄白游色的缘褶裙,肩部扣珍珠绶带点?缀。最重要的是,她手指带着硕大浑圆象徵家主地位的戒指。
家主亲至,无上荣耀。
王姮姬戴着帷帽,难以窥测其貌,台下众将隐约瞥见她那属于女儿的灵动身形,油然而生敬意。
王氏将领们心甘情愿对她俯首,不单单因?为她是家主,更是他们的小?妹妹。美丽灵动的小?妹妹,谁不心生怜悯保护之意。
岑道?风作为被贬谪者和失败者,并没?有参加庆功宴的资格。他黯然偏居一隅,郁郁寡欢,远远被排斥在军营之外,遍体的箭伤和五十军棍落下的残疾还没?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琅琊王氏蓄意叫他上战场送死,他明知如此,可?门户卑薄,并无与王氏叫板的资格。他打输了与流民的战役,王戢可?随时以卖国之罪将他拖出?去斩首。
岑道?风颓然灌着酒,五味杂陈。
隐约望见,高台上那一位瘦弱美丽的姑娘是统领整个琅琊王氏的家主。
——他那日刺杀过的女子?。
岑道?风不解,琅琊王氏荒谬至此,竟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做家主。
王太尉临死前的昏聩之言,王家人还当作金科玉律恪守着,秉持所谓的家风,墨守成规,半点?不肯变通。
那位姑娘病弱似纸,瞧着从药罐子?里浸出?来的,能成什么事?
陛下那日眼?底隐隐见泪,谈起?从前与王姮姬、文砚之结义为兄弟的旧事,口?口?声声说王姮姬是被逼迫的。
逼迫?她被逼高高在上?天下还有力拒荣华富贵而不能的人?
王姮姬深处泼天富贵之中,地位超凡,左边是将军王戢,右边是郎灵寂,坐在尊位上高枕无忧,能有什么隐情?
瞧那些贵族在军营中大摆庆功宴,奢侈浪费,纵情狂欢。王姮姬亦身处其中,是贵族的一份子?。
陛下怕是陷入情网中,误打误撞沉迷于王小?姐了。
王姮姬确实生得极美,但?她成婚了,是王氏之主,将军之美,中书监之妻,根本碰不得。
陛下觊觎臣妻的念头本身就是祸根,稍有不慎摔得粉身碎骨。现在门阀操控朝政,直逼皇权,正是筚路蓝缕创业之时,怎可?耽于儿女情长。
岑道?风拖着重伤潜伏在王姮姬的营帐外,从白天等到了黑夜。
为防被人察觉,他忍痛蹲在一棵枝叶绿缛的树上,后背伤口?险些撕裂。
终于等到了王姮姬回营帐。
不幸的是,她身畔跟着王戢王瑜等人,卫兵众星拱月地围着,想单独接近她完全不可?能。
上次的刺杀行为,让琅琊王氏如惊弓之鸟。
岑道?风咬了咬牙,想方设法?贿赂了一个叫桃枝的侍女,将信物送至王姮姬手中,叮嘱侍女务必让王姮姬看见。
信物是一枚弯弯的玉石柳枝,陛下给的,陛下当时说:亮出?这东西,王姮姬一定?会见你,你把朕的话?带给她。
万万莫要泄露!
王姮姬身份特殊,周围布满了眼?线,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给她和朕带来麻烦!
岑道?风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帮人私通曲款,沦为鬼鬼祟祟爬墙的贼人。明知陛下不该沉迷于臣妻,仍帮其牵桥搭线。
他将信物送出?后,忐忑不安地等在东山后。头顶月色如银,黑鸦哌哌乱叫,他这辈子?心跳都没?这么快。
他前半生杀过敌,斩过人头,却从没?在午夜鬼鬼祟祟等过一个陌生姑娘。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王姮姬始终没?有出?现。
岑道?风开始惴惴打鼓,不知陛下那枝金镶玉的柳枝有没?有作用。
他刚刚刺杀过王姮姬,王姮姬除非傻,否则怎会私下里相见?
他太鲁莽了,从一开始就不该伤害王姮姬。
岑道?风暗暗嘆气,即将放弃时,王姮姬姗姗出?现了。
纱雾似的月光下,她窈窕的身影拉得极长,貌似只身前来。
岑道?风头皮一紧,害怕她带有卫兵,握紧了匕首,拔之出?鞘。
王姮姬察觉了树上的他,道?:「别躲了。那日刺杀我的人是你吧?」
岑道?风闻她开门见山,从树上倏然跳下,环顾四周,果然只有她一个人。
「你竟真的敢来,够胆色,既知我是谁不怕死吗?」
王姮姬握着那枚玉柳枝,道?:「此物代表陛下,你杀我便?是违背圣命,自己也难以交代。」
她灌醉了二哥才得以脱身,临走前嘱咐桃枝,如果自己过了一炷香时间还没?回来,就去告诉郎灵寂。
郎灵寂此刻正与江州诸高官商讨布防图,稍有风吹草动立即会察觉。
王姮姬并不打算多谈,言简意赅道?:「陛下叫你冒险来找我有何贵干。」
这枚玉柳枝是结义时司马淮赠予她和文砚之的,兄弟三人每人一个。当初约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见此玉柳枝如见陛下本人。
如果不是因?为陛下,她今夜绝不赴约。
岑道?风眉目肃然,盯向王姮姬。事发仓促,陛下并未交代许多话?。
他直白地传达:「陛下希望你和郎灵寂和离。」
不是圣旨,不是命令,出?于结义兄弟的「希望」。她自己不爱郎灵寂,活得很痛苦,她和郎灵寂的结合又会祸国殃民,和离何乐不为呢?
王姮姬摇了摇头,根本不可?能,那人不会放手,而且她体内有情蛊,是琅琊王氏「最重要」的家主。
「陛下知道?我的难处,别再找我了。」
岑道?风心头一紧:「替陛下问王小?姐一句,是和离不了,还是您自己不愿意和离?」
「这区别很大吗?」
「对陛下来说区别很大。」
作为琅琊王氏捧在手心的九小?姐,如果真心想和离,应该办得到。
王姮姬沉吟片刻,道?:「前者怎样,后者又怎样?」
岑道?风如实告知,「陛下说,如果是和离不了,你等着,要相信陛下,陛下会帮你和离的。陛下有办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如果是后者……明明能与郎灵寂和离,您却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那么王家小?姐,您真没?良心。」
「投怀送抱,与狼共枕,认贼为夫,太常博士文砚之纯纯白为您死了。」
岑道?风耷拉下双手,只似忠实的传令官。
司马淮、文砚之和王小?姐这三人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
第070章 共枕
辞别岑道风, 借着暮夜,王姮姬低头屏气快步熘回军营。
月色如银,清辉与树影辉映, 万物在月光里浸了个透, 枝桠随风微微颤动,土壤散出一浪又一浪潮湿的土臭味。
寂静的山岭中,任何琐细的声音都被放大, 哪怕仅仅脚踩枯枝的嘎吱声。
她来时跟桃枝打好了招唿,桃枝里应外?合, 会给她留门。估算着时间刚刚好, 并未超过一炷香, 料来平安无虞。
王姮姬顺利越过了守卫,回到?营帐,却见里面泛着熅熅然的光,桃枝缩手缩脚地俛首伫立在营帐外?。
明明叮嘱了桃枝呆在营帐内, 怎么出来了?
王姮姬额筋勐跳,顿时不祥的预兆, 放缓步伐靠近, 发现桃枝在罚站。
桃枝灰败着一张脸,压低声线对王姮姬道,「小?姐,您可回来了, 姑爷……」
说着欲语还休地瞥了瞥身后营帐。
王姮姬下意识一滞, 血液从头凉到?了骨髓, 营帐昏黄色的灯光映得她的影子浓黑, 夜风嗖嗖,吹得枝叶乱撞, 肃穆而阴森。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就……?
没办法,她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帐内,屏风后,些微狼毫摩擦宣纸的沙沙声,似春蚕啃食桑叶,节律而静谧。
王姮姬拎着裙摆缓缓走?进去,见郎灵寂洁若白?雪,淡若云烟,色调偏冷,白?绸裳服如流水,正埋首案边写着什么。
因为甘棠树的事,两人一直是僵滞状态,此刻相顾无言。
王姮姬略略心虚,面上装作若无其事。
闻她,郎灵寂问,「去哪儿了?」
王姮姬不适地并了并脚尖,鞋缘沾了少量泥,敷衍道:「没去哪儿,闷得慌出去走?走?,夜风吹得人凉快。」
郎灵寂漫然嗯了声,注意力依旧在卷帙上,淡淡道:「军营不太平,晚间流蚊多,注意安全。」
王姮姬揣摩他话中含义,平平无奇,仿佛并未暗示什么。
可气氛里里外?外?透着诡异。
她佯作泰然坐下来,咽了咽喉咙,自顾自倒杯茶,道:「知道了。」
郎灵寂唤她过去察看江州布防图,厚厚的一大摞,重点?是废土重建。
这些东西是草拟的,有些地方奥涩难懂,潦潦涂画。王姮姬似懂非懂,询问了他两次,他答了,再欲对细枝末节详细询问,他眉眼?间却透着淡淡生冷,如笼着一层雾瘴岚气,有些不耐了。
辅佐的案卷都堆在旁边,写有详细标记注释,自行翻阅。
王姮姬讪讪撇了下唇,他气度自是清高?,不屑于给她讲解基本问题。
前世?他为帝师时,她有一段时间追到?书院,女扮男装混在弟子当中,请教他各种问题,顺便?亲近暧昧——那时他也是这副泠若泉水敬而远之?的样子。
王姮姬遂独自翻了会儿案卷,一页页查找注释,进度十?分缓慢。
抬起头,郎灵寂不言不语,生疏凝然,灯烛下唯余两丬对坐的人影。
王姮姬感觉自己?永远猜不透他。
忌惮着私会岑道风之?事,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她也不愿与他多搭话。
帐外?山中溪水潺潺,山水有佳音,一痕凉月两袖清寒,仓鸮啼鸣。
良久下起了黏黏煳煳的小?雨,送来一浪浪裹挟草泥土的凉风,林深雾暗。
王姮姬将案卷翻了一多半,腰部酸痛,疲乏得紧。白?日里她随王戢检阅军队,又面见族中各位叔长,着实消耗了不少的体力。
她想洗洗安置了。
可对面的郎灵寂仍在书写,墨迹流淌处神?色素淡,没有半分结束的意思。
王姮姬琢磨着如何就寝,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里是她的营帐。
他办公?事,为何占她的地方呢?
……还把桃枝赶出去了。
王姮姬心头不悦,阖上案卷,舒展一下僵硬的腰肢,在镜前拔掉了钗环。灯火还留着,她独自爬上卧榻拉帘就寝,待他处理完公?事自行离去。
昏昏沉沉躺了约莫半个时辰,已入小?梦,忽觉得榻边一陷,有人躺在了她身畔。
王姮姬略惊,蜡烛熄灭了,郎灵寂自然而然地就寝,平静而卧,唿吸匀净,抢了她半截枕头和被衾。
她骤然被清寒的气息包围,忍不住出口责问,「你睡我的床作甚?」
郎灵寂微侧了首,不温不淡道:「军中条件比不得府邸,忍忍吧。」
这话好似她娇生惯养无理取闹,道:「中书监大人,二?哥给你准备营帐了吧?」
他道:「备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
他长目一阖,「……漏雨了。」
王姮姬不可思议,手眼通天百无禁忌的中书监,居然被小?小?的漏雨之?事难住。牛毛小雨才刚开始下,落在地面潮湿了表皮而已,哪能把营帐濯漏?
「我现在就找人去修。」
说着要越过他下榻,郎灵寂净白?修长的手将她小?臂一把握住,挡了出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他不动声色,「你消停些。」
王姮姬被这么一拉扯,滑绸的寝衣滑褪到?了臂弯,崭露桃粉色的心衣。冰肌玉骨,清骨细腰,白?皙的玉臂横在当前。
郎灵寂眼?神?移了移,微黯。
她红着脸怒色,快速甩开他拉回寝衣,隐忍地道:「今天不是十?五,说好了分室而寝,希望你遵守契约精神?。」
每月十?五同房的规矩是在新婚后提出的,洞房之?夜她独守了空闺,为了弥补,他和她约定每月同房一次,多了没必要,少了却也不能维持夫妻关系。
婚后这么久,虽偶尔有逾矩行为,大体上一直恪守着这份约定。
郎灵寂无动于衷,静静耽于一种莫名的情感中,凝视着她,柔声道:
「姮姮。」
「废了十?五同房的规矩好不好?」
王姮姬心脏地震。
处于麻木之?中缓缓转过头来,耳边失聪,一时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
他岿然不动,只平静地阖了阖眼?,叙述这一重大决定,像新与旧在撕裂,旧的被完全撕裂了,只剩新的。
王姮姬肃声,「你认真的?」
郎灵寂道,「你说呢。」
王姮姬难以接受这变故,晃神?了剎那,咬牙道:「我要说不行呢?」
他顿了顿,不着痕迹,「可以商量。条件你开。 」
「条件?」王姮姬重复,「任何条件?」
他长嗯了声。
王姮姬想起方才司马淮托人带给她的口信,一股闷气冲到?了嗓子眼?儿,发自心声:「我的条件是和离,你也答应?」
郎灵寂闻此,沉默犹如天际微冷星星,像物件似地轻剐着她的颊颈,居高?临下的审视,轻轻滑逝,道,
「那恐怕不行。」
长期以来他与王家合作的基础就是与她的这桩婚姻,婚事没了,烟消云散,这是底线和原则的问题。
无论是回答王章王戢司马淮,或是她,答案都永远只有一个——
别的可以,和离不可能。
双方谁也不肯让步,对峙于此,中间宛若隔着一堵墙,满帐寂静落针可闻,空荡凉肃的气氛犹如实质。
王姮姬默了默,严格意义上她并没有和他谈条件的资格。
如今她勉强能和他打成?平手,只因她仗着一个王氏家主的虚名,他又应允了爹爹临死前事事以她为先的遗愿罢了。
退与进的选择权终究掌握在他手里,退多少进多少都由他权衡,他随时可以结束掉这场游戏,单方面将平衡打碎。
今日他既提出这要求,证明他不想再忍。江州一役,他如期将胜利带给王氏,带给她,完成?了承诺。别的将士尚且有封赏,他更有权要求进一步。
王姮姬挣扎许久,终是做出退让,「那么像你之?前说的,三年之?后和离。」
郎灵寂眼?似黑暗的漩涡,射出一道镇静清醒的目光,「我没有说过。」
他当初说的是,让她和文砚之?成?婚三年,度过三年所谓相爱的日子,然后她和文砚之?和离,嫁给他。而非她跟他成?婚三年后和离,嫁给旁人。她这样是偷换概念。
王姮姬道:「就算你没有说过,这样的条件你考虑考虑,再……」
郎灵寂截断道:「不答应。满意了么?」
王姮姬一时语塞,熄了辩解的心思。
他认定的东西,坚守原则永不放松。前世?心灰意冷之?时,她缠绵病榻苦苦央求他和离,他也是硬着心肠拒绝。
他当时说,姮姮,你我是夫妇,即便?相看两厌,得维持着表面体面。
王姮姬情绪复杂,难受得紧,交易谈崩,绷着脸侧过身去,蝴蝶骨隐没在单薄的寝衣下若隐若现,轻轻颤动。
半晌,郎灵寂透着股事过境迁的平静,道:「明晚,还会过来。」
王姮姬右眼?皮一跳。
她如置身冰窖周身寸寸寒去,掉了几颗泪,不情不愿地被他转回了身子。
郎灵寂吻掉了她泪珠,对于她的央求漠视无睹,一边熟练地分开了她的腿。
她眼?角猩红地摇着头,溢满乞求,双手却强硬被固定在了头顶,褪毁寝衣。
「你放过我,求求你……」
郎灵寂带着冷静与细腻的情感,沉沉覆身将她占有,剥夺一切,任由原始的慾念发泄,而没有发动情蛊。
「你要会依靠我,」他轻喘着冷意,额上薄汗,口吻依旧那么高?傲,丝丝入扣将她逼迫,「你犯什么错,都没关系。」
她今天确实犯错了。
从桃枝被罚外?站的那一刻起,她私会岑道风的事已然泄露。他可以既往不咎,但她必须拿出认错的态度来。
天平两端的筹码早已不平衡,夫妻的坦诚是相互的。她既先瞒着他私会司马淮的人,他便?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有权用更硬更牢固的手腕将她绑在身边。
王姮姬被迫沉迷,修长的脖颈被折出脆弱美丽的弧度,仰头溢出一缕气。
她最讨厌他的是明明使?尽手段将她逼至穷巷,还假惺惺地网开一面,与她商量「这样行不行,不行你随便?开条件」——
他算准了她鞋缘的泥,衣裳上的山风。她做了理亏的事,如同一只误入罟网的雀鸟,必须毫无选择地接受他的条件。
「我不想依赖你,你还我自己?的生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王姮姬的眼?泪悄无声息的落下,双目惺忪,从爹爹死后开始,她的一切就都被剥夺,身不由己?,甚至丧失了精神?的自由。
她嘶哑道,「我不要……」
郎灵寂捂住她的双耳使?她沉浸在吻事中,低语,「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自己?的生活毫无意义,我们才是最合适的。」
走?投无路之?下,王姮姬唯有认命地抱紧了他的脖颈,期盼过程赶快结束。他一直进,她一直退,她快要被逼崩溃了。
……
深夜幽林中。
岑道风浸在濛濛小?雨中,一动不动地望着王姮姬营帐的方向。
王姮姬终究又和郎灵寂在一块了。陛下苦口婆心的劝说,她并非听不进去,而是有身不由己?的苦衷。
也是,坐拥着那样崇高?的地位,泼天的富贵,她定然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和离根本是不可能的。
说来,陛下真是煳涂,喜欢臣妻。
王小?姐,她永远姓王。
她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郎灵寂的妻子,不是她自己?能选择的。
第071章 荆州
岑道风回营帐写秘信, 将近日来江州的?情况一五一十禀告给陛下。
目前看来,从情感层面劝王姮姬和离完全是行不通的?。王姮姬名为家主却形同傀儡,郎灵寂控制琅琊王氏得?需用她撑门面, 精心浇灌的?花朵, 绝不会轻言放过。
另外,王姮姬深受琅琊王氏生养之恩,不能背叛家族利益。而郎灵寂正是九品官人?法的?坚实拥趸, 比较完整地保护了包括琅琊王氏在?内世家大族的?利益。从这一方面来看,王姮姬确实需要这桩联姻。
王姮姬是被绑在?政斗中的?一颗棋子, 裹挟在?浪潮中, 身不由己。她或许不爱郎灵寂, 但嫁给郎灵寂是最?合适的?。
琅琊王与?琅琊王氏结合在?一起固若金汤,靠王姮姬主动和离,不知等到猴年马月。若想破解,除非想其他路子。
岑道风恳心希望陛下能斟酌损益, 及早抽身,莫在?一段畸形的?爱慕中越陷越深。自古君夺臣妻是祸根孽源, 引发无数倾轧, 更何况夺中书监郎灵寂的?妻。
中书省与?高高挂起养老三?公不同,皇帝秘书,负责草拟诏书,颁布诏令, 是个名副其实掌实权的?部门。
将王姮姬弄进宫, 郎灵寂岂能善罢甘休?琅琊王氏岂能善罢甘休?王戢唯一的?亲妹妹就是王姮姬, 必不捨得?她入宫为妃, 凭王姮姬的?身份做皇后也屈就了。
朝野倾轧不宁之祸,近在?眼前。
现?在?是门阀凌驾于帝室之上, 而非帝室凌驾于门阀之上。整个东晋王朝都是衣冠南渡后由琅琊王氏一手扶持起来的?,没有琅琊王氏就没有帝室,王氏自然可以藐视帝室,他们家的?女儿是最?尊贵的?。
陛下后宫嫔妃寥寥无几,膝下子嗣荒凉,王姮姬入宫就得?做皇后。
而傲慢的?琅琊王氏贵女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丈夫绝对?不能纳妾。
前些日那位到王家闹的?许娘子到头来也没进入王氏门,草草裹尸埋乱葬岗了,王姮姬根本不吃妾室那一套。
如果陛下娶了王姮姬,也得?按王氏的?规矩废黜后宫,专宠王姮姬一人?。那皇室的?后嗣怎么?办,开枝散叶怎么?办?
王姮姬自己病病弱弱并不能生。
就算王姮姬生下男孩,琅琊王氏必定扶为太子,未来篡夺皇位。
王姮姬生女孩,以琅琊王氏疯疯癫癫立个女家主的?态度,将来也不是没可能再立个女帝出来。
怎么?看,陛下都该远离王姮姬。
她这样一个和离的?臣妻,从道德和江山社稷层面看根本做不了皇后。
……涉及感情的?事,总容易淆乱人?心,影响正常的?清醒判断。
岑道风将一腔心事在?信中对?司马淮明言,封好了信,遣心腹送出去。
司马淮那边很快回信,夸赞岑道风廉洁耿直,忠心王室,直言身为君王不会觊觎臣妻,请岑爱卿放心。
但臣权越来越大,已凌驾于君权之上,司马淮忧心如焚,辗转难眠。
九品官人?法和无为而治的?黄老学说实在?害得?这个国家不浅,王太尉昔日就维护九品官人?法。王太尉死后,郎灵寂接过了衣钵,并且走?得?更远,坚持维护旧贵族的?利益,不允没收被豪强吞併的?土地,不准揭发豪强藏匿奴役流民的?行为,美其名曰「不扰百姓,镇之以静,群情自安」,高门华阀有世及之荣,庶姓寒人?无寸进之路……司马淮已忍无可忍。
江州既已落入王戢手中,万事皆休,司马淮命岑道风一定要把荆州夺过来。
荆州与?江州一水之隔堪堪毗邻,比江州更为重要,乃南北交战的?中路战场,局势远比江州更棘手复杂,倚长?江之险,自古兵家必争。
王家已经得?到了江州,且隐隐有在?江州长?久盘桓之意,势头越来越大。
若叫王家再得?荆州,届时臣权滔天,他这皇帝还是自请下堂吧。
所以,司马淮千万拜託岑道风——
打垮王戢,赢取荆州。
……
同时,王氏亦将目光投向了荆州。
江州已正式沦为琅琊王氏的?囊中物,接下来,王戢准备将江荆二州连成片,彻底控制长?江中游一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荆州局势复杂,狼多肉少,皇帝和各路藩王都在?死死盯着,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王戢找到了郎灵寂,与?他商议攻伐荆州的?对?策。眼下军中无勐将,若要攻伐荆州,不可避免还得?用岑道风。
但谁都知道,岑道风是皇帝的人。
因为上次江州之役的?失败,岑道风蒙冤被连贬三?级,挨了五十军杖,形同庶人?,目前在?军中打杂,和小兵无异。
王戢斟酌着道:「上次迟迟没等到援军,岑道风对?我王氏心存怨言。若欲重新启用,总得?给他个大将军的职位吧?」
郎灵寂不语。显然不认可。
王戢等而下之,道:「没有大将军,至少也得是军咨祭酒,都头兵曹,中阶军衔吧?」
郎灵寂仍然不语。
王戢遂会意,嘿嘿冷笑着,「这些都不行,恐怕只能让他以白?衣身份领职了。」
郎灵寂眺着窗外轻寒英华渐长?,却又不语,乃不加指责,默许此事之意了。
没有官职,人?照样能上战场打仗。正因是负罪之臣,才戴罪立功。敢刺杀琅琊王氏家主,这只不过是给岑道风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教训。
王戢不再问,对?于荆州之事心中已有了计较。
「我知道了。」
郎灵寂淡唔了声,揭过此节,转而道,「明日我和她回去。」
建康朝中还有成山累牍的?内政要处理,他不能长?久耽在?江州。至于王姮姬,身份尊贵的?家主,犒赏宴已过,也是要回去的?。
分?工不同,王戢没挽留他,只道:「好,帮我照顾好九妹。」
郎灵寂道:「荆州诸事与?我商量过再做。」
至于岑道风,两个字,弄他。
王戢道:「你?放心我。」
为九妹和襄城报仇,他从不手软。
郎灵寂嗯了声,告别王戢,回到营帐中。王姮姬正收拾细软,闻他,深深责怪地皱了下眉,双腿仍在?轻微发颤。
昨夜的?索求无度,使她的?力道被榨得?干干净净,红淤尚且星罗棋布着。
郎灵寂几许斯文的?打量,好整以暇,「岑道风昨晚跟你?说什么?了?」
王姮姬微僵,瞒他也无用,继续叠着衣服,道:「没什么?,就是陛下希望我和你?和离。」
郎灵寂明透瞭然,长?指剐着她的?耳垂,「那你?呢,怎么?想?」
王姮姬心生厌憎,她怎么?想他昨夜就知道,此刻何必多此一问。
「我叫他们不要再来找我。」
郎灵寂,「真这么?说的??」
王姮姬沉沉撇过头去,绷着牙关。
他衣冠楚楚,一下一下摸着她的?滑如流墨的?乌髮,「不错。」
王姮姬下意识撇过手去,却被郎灵寂牢牢禁锢住,提握了腰部。
他目色撒着一点点深沉暗意,忽起慾念,唇追着她的?唇,直接将她的?齿撬开。
她模模煳煳唔了声,双手被他缚在?身后,此刻宛若一直苟喘翕动的?蝶。
唿吸快被淹没了。
良久,郎灵寂才移开,「……喜欢吗?」
王姮姬脸色刷白?,铮铮道:「不喜欢。」
他将她娴熟地搂在?怀里,阖上双眼,泛着些微冷感的?微笑,「我很喜欢。」
王姮姬被迫贴近于他,心意灰冷,原是她前世引狼入室,执着追求于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收拾好了细软,便?告别王戢和江州诸将士,启程回短别数日的?建康。
王戢送走?了郎灵寂和王姮姬,心头空落落的?,隐隐担忧九妹的?前程。
他和雪堂在?战场上自是同袍之谊,并肩作战,却不希望雪堂娶九妹。
郎灵寂为何就那么?信不过琅琊王氏,非得?扣个九妹在?手里当人?质。
王戢转过身,面对?长?江岸畔一轮冉冉升起的?硕大圆日,霞光普照,红色晕染草木万物,心生豪意,长?长?吐了口浊气,竭力忘掉儿女情长?。
皇权落幕,这天下是属于门阀世家的?天下,是属于琅琊王氏的?天下。
王戢全身心投入到荆州的?攻伐中,召集兵将,宣布进击荆州之计划,并分?配了兵力粮草以及沿途部署。
王瑜、王崇、王实……等王氏子弟都被安排在?了紧要位置,连整日清谈放达任诞的?王潇亦得?到了参军的?官位,唯有岑道风戴罪之身,空无军衔。
没军衔可以,冲锋上阵少不得?他。
王戢对?岑道风道:「你?依旧领兵顺着长?江直渡荆州,作为先?锋军打头仗。」
岑道风黑眸森寒,平和的?表象皲裂。
岑道风的?几个副官大怒,拳头攥得?格格直响,江州一役明明是王氏蓄意造成了将军的?落败,害得?将军名节尽毁,身负重伤,如今还好意思再用他们将军?
竟让将军以一介白?衣的?身份打江州?
副官忍气吞声,「敢问王将 军,岑将军身无官职,形同布衣,师出无名,如何领兵平定荆州?」
王戢表情寒硬,强势道:「此番乃戴罪立功,若战事顺利,本帅可以恢復你?官位,从前过失既往不咎。若再蓄意相让敌军,卖国求荣,别怪本帅军法处置!」
岑家军怒到了极点。
这相当于买东西不给钱,去酒楼吃霸王餐。岑道风无一官半衔职位,仍得?出生入死地去打仗,为王氏卖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竟有琅琊王氏这么?无耻的??
……压榨人?快成骨头渣滓了。
众将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清楚王氏这是有意针对?岑道风,往死里欺负的?那种。
岑道风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战场上素来是王戢这种豪门公子指挥,寒门出力。人?命分?高低贵贱,似王戢这种名士只管制定谋略,中枢指挥,不可能亲冒矢石上阵杀敌的?。危险又不讨好的?事,全部交给寒门去做。
王戢脸颊轮廓锋利,藐然睨视着岑道风,点着剑尖问道:「怎么?,岑将军不接,准备违抗军令吗?」
岑道风强忍上涌的?血气,满目寒光,最?终仍是接了下来。
他的?嵴梁骨仿佛寸寸被打碎,跪地道:「末,将,领命。」
岑道风咬碎牙关也得?忍,即便?王戢将他搓扁揉圆,他必须保持着自身韧劲儿不动摇,顽强向前沖。
九品官人?法弄得?朝廷乌烟瘴气,高下逐强弱,是非由爱憎,贵族圈相互举荐任用,题拂标榜,高官爵位已完完全全落在?门阀手中,寒门无立锥之地。
似他这种寒门,出身微贱,一旦被王戢排除开外就没了自己的?战场,彻彻底底与?仕途绝缘。
因而,王戢再过分?,他一条路走?到黑,吞掉打压和奚落,走?上自己的?战场。
他不能没有自己的?战场。
只要能上阵,有机会为陛下建功立业,匡扶帝室。
王戢视岑道风为蛆虫,毫不留情地道:「你?既答应便?立下军令状,这次若再玩忽职守,本帅立斩你?于马前。」
话音刚落,岑道风手下那几个副官忍不住青筋暴起,想要上前理论。
军队绝不能此刻譁变,经过江州之战后岑家军已经死伤过半,根本不是王戢的?对?手。鲁莽冒犯主帅的?后果,是直接被拖出去斩首。
岑道风将他们拦住,切齿鸷声:
「好。」
起身立军令状,大义凛然:「岑道风若不能打下荆州,便?自刎于马前——」
王戢耻笑着记下了这笔帐。
这是笔有利无害的?买卖,荆州若战败,他保留着实力东山再起,顺理成章地斩首了岑道风。荆州若顺利攻破,那么?他顺理成章地将这块新版图纳入囊中。
「好。本帅这就赐你?兵将和粮草。」
岑道风神?情坚毅,面对?王戢的?欺压并不畏惧,扶棺出征。
他决意为陛下搏出一番天下,在?门阀的?黑暗下为寒门撕开一个口子,不胜利誓不回还。
琅琊王氏,迟早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代价。
第072章 奇袭
岑道风扶棺出征。
琅琊王氏日渐壮大, 皇帝的生存空间遭到严重挤压。他必须将荆州打下来献给陛下,使君权能够压制臣权。
即便琅琊王氏不给他一官一职。
此次出兵,难点有三。
其一, 荆州本身的战局。荆州长期处于匈奴、羯族的包围之中, 吏治废弛,飢饿寇掠,积尸盈路, 匪患横行。
其二,琅琊王氏的蓄意针对。王氏让他去打荆州, 只给少量兵力, 粮草完全不足, 根本无法和兵强马壮的异族硬碰硬。
其三,小人暗害。由于朝廷专重门阀的习气,荆州的高级官僚基本全出自豪门。琅琊王氏既针对他,许多?当地?官僚也随之针对他, 无形中给战役增加了难度。
岑道风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不与匈奴和羯族正面交战, 带领战士打游击。
正值春夏之季, 将士们苦苦忍受长江一带潮湿溽热的气候,蚊虫叮咬,连岑道风本人害了好几次痢疾险些死去。
内忧外患,情势一度十分恶劣。
大大小小战役进行了三十余场, 岑道风的左小臂在一次与大单于的交战中被砍断, 他奋勇反击, 最?终噼掉了大单于半个脑袋, 拼死赢得了首战的胜利。
然而情势仍不容乐观。
消灭了盘踞荆州的匈奴,还有羯族。羯族远比匈奴更难对付, 他们汉化程度高,不仅勇勐善斗,更熟悉长江一带的地?形,能狡猾地?伪装在汉人里?面,出其不意给人致命一击。
岑道风失去半条手臂后,身负重伤,手下缺兵少粮,完全无力和羯族对抗,请求琅琊王氏的紧急支援。
王戢的兵将却都在江州开垦农田,休养生息,行修筑之事,开仓赈贫,大力发?展农业和生产。
王戢本人下达「招贤令」,收揽人才,使为政清整者?治理?江州,重建太平,废墟般的江州隐隐有回春之意。
——显然,王戢的重心不在荆州,起码不在荆州战场上,而稳扎稳打经营江州,把更多?心思?花在锤鍊自身,打造一座粮库兵库大本营。
王戢将他派出去,象徵性地?给几个兵卒,又逼他立下军令状,乃是存着无本万利的心思?,白白让他送死的。
这种情况下援军肯定没有。
岑道风终于明白,刺杀王姮姬一事使琅琊王氏与他祸结衅深,无可调和。
敌将尚且容易应付,他目前遇到的大困难都是琅琊王氏刻意制造的。
对于刺杀家主之仇,琅琊王氏追魂索命,不死不休。
可怜岑道风一人在战场苦苦挣扎,王瑜、王崇等人作为高级统帅,平日在营帐里?饮茶清谈,只会一道道地?下督战令。
最?困难的时?候,岑道风的军队被羯族团团包围,可用?将士不足三百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岑道风想投降或自刎一了百了,他已立下军令状以命相祭,荆州战败,回去也要被王戢斩首。横竖是死,与其受豪门的骯脏气,莫如眼下就去了。
病重淹留之际,他忽然念起了王姮姬,那个政治联姻牺牲掉的女子。
她是权力的殉难者?,仍然隐忍支撑着。他不能比她懦弱,辜负了陛下的皇恩。
岑道风目锋一剎雪亮,奇蹟般地?从弥留之际挺了过来,粮食不够,他就领着众将吃树皮、啃草根为食,问将士:
「你们饿不饿?」
追随他多?年的心腹个个无精打采,充满绝望,只盼早点被俘虏解脱。
饿,当然饿,快饿死了。
岑道风强忍断臂之痛,鼓舞众人:「再赌一次,我?们上樑抽梯,将兇残的羯人引至长江中游。敌人长久生活于塞外草原,不善水战,胜算有五分,成与不成?」
将士们面面相觑,连一向支持他的几个副官都半信半疑。在粮食和物资的短缺的情况下,纵有诸葛妙计恐怕难以反败为胜。军中疟疾横行,半数将士被毒蚊毒虫叮咬得浑身溃烂死去。
「将军,恐怕……」
岑道风见此,破釜沉舟,咬牙道:「最?后坚持两?天两?夜,谁能行?」
将士们听?到了最?后期限,眼前一亮。吃野菜不是长久之计,两?天却还能坚持,纷纷愿意追随岑道风决一死战。
岑道风眼睛赤红,拼了,在这个豪门当政寒族出力的时?代,他白衣征荆州,浴血奋战才能博得一席之地?。
「沖——!」
他并非只会蛮干的武人,料定了羯族不擅水战,便蓄意对羯人挑衅,诱敌深入,将战场转移至长江中游。
时?至夏日空气干燥,岑道风仿照当年三国时周公瑾火烧赤壁之计,暗中将羯族的船只连在了一起,点火燃之。
江中,羯人进退两?难,被烈火烧得嚎啕乱叫,有不堪灼热者直接跳进了江心,瞬间被湍急的河水吞没。
岑道风领着将士冷眼旁观,待羯人的主力消亡得七七八八,才靠近厮杀,一举斩下了羯人头领石虎的首级。
……
荆州大捷。
事实证明了岑道风的能力和勇气,在军粮和兵将双短缺的情形下,奇蹟般地?赢得了这一战,将荆州从羯人手中夺过来。
岑道风顺利完成了军令状,按照约定,王戢该奖赏岑道风。
战胜的消息还没从王戢手中捂热乎,岑道风的副官便来了,态度不卑不亢,话里?话外邀功请赏:
「岑将军赤子之心,事事为国。他之前冤蒙不白却忍气吞声,是他心胸宽广,我?们这些下属都替他义愤填膺。此番岑将军在荆州战场立下奇世伟功,出生入死,王将军若不封赏,恐怕寒了将士们的心,以后军中再无可用?之人!」
怕王戢随便拿个官职煳弄,副官紧接着又道:「江、荆两?州原本不分家,岑将军是土生土长的人,对这一带的风土人情甚为熟悉,荆州由岑将军掌管,众望所归。」
话说得再清楚不过,岑道风要荆州。
岑道风是陛下的人,将荆州给了岑道风,就等于拱手让给了陛下。
王戢没料到岑道风在如此险恶环境中仍能取得胜利,荆州宝地?原是他规划中的一部分,万万捨不得给岑道风。
岑道风那边知?王戢捨不得,早有准备,发?动许多?荆州本土百姓来军营前请愿,涕零满面,声泪俱下,说什么也要央求岑道风当他们的父母官。
舆论压迫之下,岑道风顺理?成章成为荆州不二的主人。原本是琅琊王氏压制岑道风,胜负之势骤然逆转。
王戢恨得牙根痒痒,雪堂一走,荆州便发?生了这等变故。
世家与帝室的矛盾越来越严重,火药味瀰漫在空气中,维持朝野间脆弱的安宁或许就在于一个小小的荆州。
无奈之下,王戢暂时?答应将荆州许给岑道风。
荆州是他心心念念的一块肥肉,绝不能落在岑道风手中。
……
建康。
浮云蔽日,天色惨怛如白石灰一般,空气中凝着细微的水雾,沉甸甸压抑在头顶。
格扇窗,王姮姬坐在桌案前执笔,神色凝穆,正写着一封和离书。
手背青筋凹凸,笔尖倾注了无限劲力,焦黑的墨迹落在宣纸上,笔画艰难,三个轻飘飘的字重似千斤。
写了好几遍,又烦躁揉碎。
事实上,和离书她暗地?里?写过很多?次,没有一次真正送出去的。
同房约定的打破,使她时?时?处于被剥削状态,那种强行顺从的感觉,似无底洞噩梦,让人精神崩溃。
凭郎灵寂那样?的人,主观感情的影响微不足道,在乎的只有切实利益。他牢牢握着王家女婿的身份,无非怕琅琊王氏过河拆桥,另与其他藩王合作。
那么,她在和离书后面补写一张承诺书,言明琅琊王氏永远与他风雨同舟。和离后,她愿与他拜为义兄妹。如果他想利用?她当傀儡达到控制王氏的目的,兄妹关系也能达到。
只是不要夫妻这层身份了。
江州之役已然胜利,他和她是时?候该重新考虑这段感情。
王姮姬深吸了口气,将和离书叠好,问:「姑爷呢?」
冯嬷嬷道:「姑爷在书房,小姐要找吗,老?奴陪着您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王姮姬拂手,「不,我?自己去。」
她撑着伞来到书房前,天色朦朦胧胧下着雨雾,墨绿色的植叶染着一层潮湿的水意,青苔从墙角罅隙中滋生。
兜兜转转,她盯着影壁边缘缓缓上移蜗牛,心意漫不经心地?飘散着,手里?握的和离书已被雨滴晕湿了一片墨迹。
雨滴在湖面上,溅起圈圈涟漪。
王姮姬暗暗告诉自己,保持平常心。
今日她不打算跟郎灵寂吵架,而是耐心静定坐下来,和他深入人心谈谈,听?他的条件,彼此平和商量。
他那么一个理?性的人,事事习惯以价值衡量,必定有能动摇他的条件。
命运也真捉弄,前世她这般犹豫焦灼地?守在他书房外,握着一纸婚书,少女心砰砰乱跳,只怕他拒婚不答应。
如今,空余和离二字……
来到书房,见郎灵寂伏在桌案边,灯影微弱,神色清冷。他阖着双目,指骨抵额,长睫翕动,仿佛正在小憩。
「有事吗?」
王姮姬本打算直接说和离书的事,被书房这诡异的气氛感染,鬼使神差道:「发?生了什么?」
郎灵寂案前摊着军机急报,荆州传来消息,岑道风大胜,琅琊王氏大败,荆州落在了岑道风手里?。
王戢稳定长江一带的计划,彻底被皇权打碎了,皇帝再度分庭抗礼。
琅琊王氏,失掉了唾手可得的荆州。
王姮姬心脏漏拍,将和离书攥皱。
「什么?」
这不啻于一道惊天噩耗。
郎灵寂眉目间罕见的疲惫,道:「姮姮,过来,让我?靠一会儿你。」
第073章 和离
明?明?是阴凉的雨天, 王姮姬攥着和离书的掌心却沁了汗。偏生这般不巧,她刚一准备和离,荆州便战败了。
本以为江州大捷后高枕无忧, 荆州又?横生枝节。荆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王氏应得必得。如今落到了岑道风手?中,王氏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郎灵寂。
她和离显得更理亏了。
王姮姬神思微顿,脸色泛白, 一双狭长明?亮的眼被睫毛遮着,钉在原地不动, 隐隐预感和离之路充满了荆棘坎坷。
郎灵寂淡声提醒:「没听?见?」
王姮姬不得不抬起眼睛对视, 将和离书攥紧了些, 「是蛊的命令?」
他道:「不,只?是一句恳求。」
「那恕难从命。」
她下意识拒绝。
郎灵寂哑然,被她噎到了。
王姮姬顿了顿,发觉自?己语气有?点生硬, 僵然补充道,「……你若累了, 可以回卧房歇歇。」
郎灵寂想靠一靠她, 倒不是真?的因为累,本有?困意,消弭于无形了。
「不必了。」
斯文靠在椅背上,透着几分打量, 「手?里拿的什么, 突然来书房找我, 有?事??」
王姮姬眼皮跳了跳,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平时确实不会踏足他的书房。
荆州失利, 王家正是用郎灵寂的时候,按理说不该提出和离。但?她手?里已拿着写好的和离书,且被他看见了,遮遮掩掩的反而错失先机。
是他先毁约的,说好一月同房一次,被他硬生生加成了无限次。
一月一次,前世是他最多给她的底线,现在是她最多能承受的底线。
她无法忍受与?他做那事?时每每噁心欲呕的感觉,好像囚笼里的鸟儿,生生被人剖开,身子活活被穿透。
她提出和离,理所应当。
王姮姬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来是想跟你商量商量那事?。」
其实她不太敢说总在试探着,和离老生常谈了,没一次成功的。
「什么。」
她斟酌了片刻,察觉着他的神色,缓慢吐字,「……和离的事?。」
短暂一句,刺若针扎。
郎灵寂长眉挑了挑。
王姮姬知他不会轻易答应,强装镇定,占据主导的位置,以一副平等谈判姿态坐到他面前:「你先别急好好听?我说,我们不要争吵,心平气和地谈谈。」
郎灵寂一闪而逝的微冷和轻素,静待下文,「你说。」
王姮姬按照打了一年?多的腹稿,斟字逐句,鼓足勇气道:「我们和离吧。并非临时冲动,而是沉下心思考过良久的,你应该尊重我这个?选择。」
「我是琅琊王氏的家主,爹爹临终前将『善待于我』作为琅琊王氏执政者的首要条件,你有?义务履行。如今我不求别的,只?想用爹爹的遗训换一件事?。」
郎灵寂道:「所以你那一件事?是和离?」
王姮姬模煳嗯了声,和离之事?她实在盘忖了太久太久了。
之前司马淮向她投出橄榄枝,她明?知道司马淮只?为利用,可为了逃离这段泥泞般的婚姻,仍心生几分渴望来。
「我们王氏扶持过很多藩王,有?些并非可塑之才,我们确实存在扶持一段时间?,过后就将他们抛弃的情况。」
「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与?我王氏互惠共生,是真?正的合作伙伴,彼此都不会抛弃对方。和离之后,我们俩家的合作关系不变,一如既往风雨同舟。」
「你觉得如何?」
郎灵寂不置可否。
这个?条件是常规的,并不足以打动人。王姮姬竭力揣摩着对方的心,又?加码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当然,这仅仅是我口头?许诺,你信不过很正常。和离之后我愿与?你拜为亲兄妹,整个?琅琊王氏的行政大权依旧握在你手?中。甚至你可以派人监测我的行踪,看看我究竟有?没有?耍花招。」
「以上所言我皆真?心诚意。」
王姮姬觉得自?己提足了条件,也做够了让步,口吻礼貌真?诚,按理说能将这场谈判进行下去。当然,和离之后他得给她情蛊的解药,这条稍后再说。
郎灵寂确实没有?想像中的暴怒,几分懒散和冷嚯,极具深度的内心空间?,灵魂深处甚至称得上寂静与?和谐。事?实上,他多数时候都是这副含而不露的内敛样子。
他抓了个?无关紧要的词,「兄妹?」
王姮姬解释道:「对,就像二哥一样。二哥作为兄长,军务之事?名义上请示我这家主,实际我按他的想法行事?。你既管行政,将来与?我拜为兄妹后,我也会事?事?听?你的,不损半分权力。你想让我当傀儡,我就日?日?乖乖坐在书房,签字盖戳任你差遣。」
她只?求和离罢了。
郎灵寂揶揄:「那兄妹之间?曾经同房过算什么,乱..伦?」
王姮姬一噎,她理性和他讲道理,他非要讲彼此都尴尬的事。他的理性去哪了,为什么不跟她谈利益了?
「既解缡,前事自然一笔勾销了。」
「权力,傀儡……」他又?从她的话中揪出两个?词,「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
他从前种种行为确实只?言利益,追名逐利,况且他自己也说了习惯于以价值衡量人,她不觉得这两个?词是贬义。
王姮姬默了默,「你答应和离吧,或者另提条件。」
郎灵寂道:「你前世因为许昭容,而今许昭容死了。」
王姮姬无法回答这一问,前世她像影子般纠缠苦恋于他,直到许昭容出现,她才因不接受夫婿纳妾而性情大变,和郎灵寂频繁争吵最终含恨而终。
「与?旁人无关,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为了顺利和离,她对他剖白心迹,「我是曾经很恨许昭容,以为你我的幸福就是许昭容破坏的。可后来发现错了,我和你根本陷在了一段错误的婚姻中,没有?许昭容,我们照样不合适。」
说白了爱意褪色了,她对他祛魅了,那张令她眷恋无数次的眉眼如今相对,徒余疲惧,真?正意义上的相看两厌。
「我知道你不怎么爱美色,选人的标准特?殊。和离之后你可以摆脱王家女?婿的身份,找一个?真?正看得上眼的人。我如果再婚让你膈应,我今生再不嫁就是。」
条件真?真?开到了极致。
郎灵寂静静聆着:「所以你也不是爱上别人了,单纯想跟我和离?」
王姮姬抿了抿唇,深唿吸着,重重颔首,「是。」
郎灵寂轻描淡写哦了声,仿佛她说了这么多都跟他无关,在讲一个?无聊的八卦故事?,听?过便忘了。
室内静得能听?到角落铜壶滴漏的窸窣,万物的响动被屏蔽了。
无形的压迫感犹如万钧山石,逼迫人的神经,心跳咚咚之声犹如雷鸣。
这一时刻,连空气都像沉甸甸的石块。
王姮姬最受不了悬而未决的感觉,忍不住催促道:「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给我一个?答案。」
「郎灵寂。」
最后三字已隐带央求,软软的腔调,恰似前世她扯着他袖子依赖的语气,神韵一模一样,内容却大相迳庭。
既然是商量,今日?这场谈话他们自?然应该讨价还价,互相计较得失,加筹减码,彼此都用一颗真?诚心坦白。
郎灵寂调整了一下坐姿,侧过首去望向屋檐滴淌的雨珠。
「谢谢,今日?与?我交心。」
他上来一句开场白,过于平缓的态度仿佛使事?情变得有?希望,唠家常的方式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王姮姬手?指下意识扣紧,等待下文。
「常言说水滴石穿,形容日?復一日?的恆心和毅力,真?正做到却不易。」
窗牗敞开,微微弄袖风,郎灵寂雾白的衣裳徐徐飘逸,「你看屋檐下的水磨青砖,日?积月累,仅仅颜痕深了些而已。」
王姮姬皱着眉,他忽然提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并不像在讲一个?哲理。
「地砖被雨水砸出了坑,自?会有?下人来修缮更换,维持整洁。」
她从现实的角度道,「……不然我王氏养那么多闲人作甚。」
他道:「是啊,我就是好奇,好奇呢。」
说罢态度倏然转下,极冷地斥令道:「去把那个?马奴绑来。」
守在外面的侍卫得令,唰地一下亮出长戟和利剑,立即行动。
王姮姬的意识慢半拍,怔怔抬起眼看他,如遭雷噼,视线一错不错,里里外外被噼得丧失了反应的能力。
郎灵寂不带温度地掐起了她的下颌,瘆黑的眸迸溅着寒光,将她按在了书桌沾满墨迹的宣纸上,冰凉地轻呵道:
「王小姐,得寸进尺是吧?」
变故突然,王姮姬骤然被吓得脸色惨白,骨骼本能地哆嗦,连唿吸都忘记了。
他似怜似厌地剐着她的脸,恰似那日?赐死文砚之又?给她灌下情蛊的神色,
「我说过多少次人话绝不和离,你们王家人偏偏听?不懂。水滴石穿,你们王氏也水滴石穿,为了和离够有?恆心和毅力的,以车轮战不停来游说,你觉得我在陪你们家玩游戏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王姮姬嵴梁骨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他根本不答应。
开始的平和态度只?是伪装,撕掉伪装,露出剥削和残忍的一面。
她就多余说这几句话。
可是一开始还给了她希望。
禁锢之下,心灰意冷,了无生念,万灭俱灰,她手?里攥的和离书松松垮垮撒落,闭上双眼,只?盼早上黄泉。
王姮姬轻微抽着鼻子,绷嘴角,双目泛红,以为要死了时——
既白被押来了,堵着嘴,发出呜呜呜的喊叫。
她骤然清醒,暴睁双目,嘶哑着嗓子失去理智,「你做什么!」
郎灵寂懒洋洋地将她抱在腿上,向后束缚住双手?,静定地说,
「来。把这马奴打死在她面前。」
第074章 卧病
海棠叶稀, 天色将?白。
乌衣巷琅琊王氏豪华的屋庐与花园,简素静朴,鸟儿唶唶鸣, 婆娑的树影从枝叶间筛下, 典雅的方砖布满了冰裂纹,一条台阶幽静曲折地通往内闺深处。
那日之?后?王姮姬在榻上躺了十多个时?辰才隐隐恢復意识,由于嘶喊过?甚, 她嗓子完全失声了。眼睛也模煳煳的看不清,蒙着一块清凉的药布。
「嘎」门响了, 冯嬷嬷端着木盘进来给?她换药。轻轻摘下眼睛的药布, 晃了晃手, 忧心问:「小姐,看得清老奴吗?」
王姮姬木然摇头。
冯嬷嬷嘆啧了声,稍稍加大药量,用刷子将?清凉的药膏刷在她眼皮上, 「小姐别担心,宫里的徐太医说这只是流泪太多导致的暴盲, 过?几?日便能?恢復。」
王姮姬任冯嬷嬷换药, 说不了话?,眼睛又被药棉覆着,格外安静。
她身子薄薄的,躺在床上盖着被跟没有似的, 纸张般脆弱易碎, 宛若一个被抽走精气神的木偶。
冯嬷嬷换好了药, 却捨不得离开。犹犹豫豫, 老目装满了哀辛。
小姐命多苦啊,那日吓坏了。虽说是个牵马的奴才, 毕竟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被打死了。那小子曾阴差阳错救过?小姐一次,小姐一直心存感激,前几?日还说放他出去寻个好媳妇,成家立业。
要说那小子也是该死!撞谁手里不好,偏偏撞姑爷手里。他被搜身抄房时?,房间里藏着大大小小物?件,什?么手绢、耳坠、摘过?的花枝……全是小姐的。
姑爷生生看在眼里。
提醒了多少?次他偏偏不听?,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小姐让他出去做杂活,他偏偏围着小姐转,终于送掉性命了。
姑爷那善妒又猜忌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既白捡起小姐掉落的第一条手帕起,便已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直到今日动手拔了。
可怜小姐受惊太大,遭了威慑精神恍惚,再不敢提和离之?事,这几?日任姑爷摆布。
她的心彻底死了,沦为行尸走肉,今后?彻底不念想从这间深不见底的大宅院走出去了。诛的是那小子的人,也是小姐的心。
冯嬷嬷怜悯抚着王姮姬的墨发,「小姐累了再睡会儿吧,老奴守着。您小时?候这样躺在老奴怀里,一哼歌儿就睡着,可乖巧了,让老奴再抱抱您。」
檀木制的床板太咯了,铺了层层叠叠的丝绸和锦缎仍冰冷没活气。王姮姬背靠在冯嬷嬷怀里,冯嬷嬷双手交叉揽着她在胸前,轻轻哼歌,倒真像小时?候似的。
冯嬷嬷温暖的躯体排除了外面的危险,王姮姬受到片刻的宁定,哆嗦的躯体逐渐平稳下来,苍白的唿吸趋于均匀。
「小姐,睡吧……」
冯嬷嬷特意拉长语调,抱着她的力道不松不紧,恰好让人感到熨帖。
王姮姬神志再次迷煳,她这几?天日日卧床,病病恹恹,就从没有清醒过?。
郎灵寂进来时?,便看到这么一番景象。他没打扰,反倒默默瞧了会儿。
冯嬷嬷正入神哄着小姐,忽闻姑爷的气息,脸色煞白,比雪虐风饕还惊恐,登时?松开了王姮姬,俛首跪地。
郎灵寂遂拂了拂手,摘掉披风,缓缓踱至榻上女子面前。
冯嬷嬷往外走直打寒噤,将?小姐独自交给?姑爷,她多无助多害怕啊,可自己这个老废物?救不了小姐,稍微多嘴半句,下场便会跟乱葬岗餵狗的既白一般。
郎灵寂近榻后?撩袍坐下,微凉的指骨滑在她苍白的颊畔。
他长袖挽至手肘,臂上有明?显被女性掐的痕迹,一颗颗月牙形深痕,淤紫的颜色至今没消褪,是那日她弄的。
那日,她就这么死死掐着他,仰着脑袋涕泗横流,嗓音沙哑,甚至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苦苦哀求他饶既白一命。
她亲手把和离书?撕个粉碎,说她再也不敢了,再也再也。
求他当和离的事没发生过?,她愿意履行妻子的义务,每日同房。
她说,雪堂,我方才说的都是混帐话?,你别介意,猪油蒙心了。
我是你的,有没有情蛊都是你的,离开你我又能?去哪儿呢?笑话?,和离怎么可能?……
可太迟了。
他一定要那马奴的性命。
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动物?,唯有刻骨铭心的伤痕才能?永远长记性。
她是他精心用情蛊餵的一朵花,锋利的官场工具,称心如意的妻子,他寥寥无几?情感的寄託,怎么可能放过她。
覆水难收,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一去不返,是黑是白是爱是憎都得走下去,根本抽身不了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此?刻,郎灵寂见她动也不动躺在榻上。
昏睡中的王姮姬隐约感觉周边的气场变了,微弱吐出丝丝缕缕气息,闻见了熟悉的寒山月。
她察觉到身畔的人不再是冯嬷嬷了,乍然惊恐起来,生理性淌泪,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骨骼又开始哆嗦。
郎灵寂问,「三日了,眼睛还疼么?」
王姮姬嗓子暂时?无法说话?。
「宫里御医明?日过?来为你再诊一次。」
王姮姬恍若没听?见,僵在那儿。
郎灵寂顿了顿,斟酌片刻,忽然说了句完全不搭边的话?,「以后?别让冯嬷嬷抱你了,尊卑有别不合规矩。」
主要是太亲密了。
王姮姬仍然僵着,怔忡,药布虽遮住了她双目,不难看出脸色很差。
他道:「姮姮,点头或摇头。」
她缓慢而迟疑地颔首,蒙着药布苍白寡淡的样子,难得乖巧。甚至抬起了眼,虽然眼被白色的药布裹着。
郎灵寂情不自禁吻了下她。
拨开她衣襟的襟扣,露出洁白的皮肤,见她如秋天的雏鸟一般抖个不停。
「别怕。」他低声道,「我是为你们家效劳的,你不应该牴触我。」
他可能?伤害所有人,唯独不可能?伤害她,琅琊王氏的女家主。
为了她,他一直刻意为难战场上勇勐杀敌的有功之?臣岑道风,帮她报仇。
她怎么能?牴触他呢?前世她像影子一样缠着她,嘻嘻啦啦地笑语,有时?候他在书?房,她就伏在桌案上陪他。
王姮姬被缠裹得密不透风,感到迷离恍惝的柔情,点点滴滴将?她浸透,体内的情蛊灵感般地受到了感召。她难受地哼了声,忍不住又要冰冷冷地落泪。
郎灵寂及时?按着脑袋埋进了怀中,柔润熨帖的啄吻,落在她头顶。
非是他不想和离,情蛊只有一对,给?了她再也给?不了别人了。前世他见她的第一面就送了她糖块,第一眼认定了她,生生世世不会更换。
「对不住,吓到你了。」
「兄妹,你觉得我们做得了兄妹么。如果你想玩过?家家游戏,我也陪你。」
不过?,他认为那没有意义。
王姮姬依旧羸弱清减地颤着,唇瓣翕动,柔弱无骨的身体倚在他怀中。
看得出来她十分疲惫,一场杀戮的戏码耗光了她所有气血,虽吃了那么多补品,用过?那么多药,现在仍没补起来。
郎灵寂将?她放回床榻,盖好被子。
无论如何那日她第一次跟他剖白心迹,坦诚以待,他心里挺动容的。
他捻着她血色极淡的唇,最后?说,「和离之?事,我们即便 心平气和谈也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
她近来忽然剧烈想和离,无非是受不了床榻那事,一月一次约定的打破。
郎灵寂象徵性地让步,「那事你既不喜欢,我不碰你就是了。」
每晚他只睡在她枕畔,不脱衣裳。
她有足够安全感了吧?
·
五日后?,王姮姬在宫廷御医的调理下终于恢復了精气神,勉强下得榻来。
冯嬷嬷和桃枝她们出去了,名义上回老家探亲,实则偷偷去给?既白烧纸。
今日正好是既白的头七,烧纸这种事若敢在府里做,真正是不要命了。故而冯嬷嬷她们买了纸钱,远远地跑到郊外。
她肯定是不能?去的。
王姮姬坐在妆镜前,捲曲如浪的目睫眨了眨,没说什?么,没情绪,面色寡白,宛若一枝纤长的花梗,被做成了盆景。
他动手修剪她身边那些男的又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对文砚之?也是下死手。
日子还得继续过?,人还得继续活。
荆州落到了岑道风手中,二?哥心急如焚,往回寄了很多封信,大抵是关于战略军情的,请她这位家主批阅。
王姮姬一封封仔细看过?,针对性写下了自己的想法,是否有用却难说。
半晌,郎灵寂来了,几?份机要公文要她签诺,是关于荆州局势的。
王姮姬看也没看,默默从妆奁的暗格中取出印章,蘸泥钤在了上面。
郎灵寂冷眼旁观着,经此?一事之?后?,她似乎沉敛了许多。
明?明?那日谈心时?她还口若悬河,话?语一套一套的,握满了信心。
和离书?上字迹工整的簪花小楷,一看是她精心编纂考量过?无数遍的,半点涂抹的痕迹都无,逻辑通畅,语气井然。
郎灵寂也不去刻意哄,将?钤好的公文拿走。他知道她郁郁寡欢的原因,不是很希望她为别人哀悼,因此?也不会额外心软。
剪灭情敌是应该的,他们这种夫妻关系虽然貌合神离,倒也没大度到容忍彼此?越轨的程度。
王姮姬埋下头,继续阅读王戢的书?信。
郎灵寂将?一颗微甜的药丸推到她面前,粲然的光泽,是什?么不言而喻。
本月例情蛊的解药。
王姮姬顿了顿,吞下。
她的气质变了,虽然沉默,却不是那种蓄意抗争的沉默,完全是性子的内敛。
恰如冯嬷嬷料想的那样,付出了血的代价,她以后?再也不敢提和离了。
她彻彻底底被击碎了。
第075章 打压
岑道风以布衣身份成功拿下荆州, 按约定,王戢应该把?荆州刺史的位置给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然而,事实并?没那么简单。
首先他遭遇了?官场踢皮球, 被?吏部?、中书省和尚书台这三部?耍得团团转。
吏部?, 主管人才铨选和官员升迁。
中书省,起草诏书,颁布诏令。
尚书台, 具体执行?,实施诏令。
这三部?是皇帝之下最有实权的机要门户, 官员调动?不可避免要经过他们?的手。
吏部?推辞一州刺史的升迁须得有中书省的公文, 中书省推辞他们?的公文发出后被?尚书局拖延, 尚书局责怪吏部?迟迟不发荆州刺史上任的调令……形成了?无限死循环。
皇帝任命的圣旨早已?发出了?,这三个机要门户依旧互相推卸渎职,懒政懈政,身居高位的世家子弟完全把?圣旨当?空气, 态度傲慢,咨横无礼, 对岑道风这位战功赫赫的独臂将军吆五喝六。
岑道风提着?皇帝的诏令跑来跑去, 白白耗费了?三日光景,一无所获。
他终于明白官场远比真刀真枪的战场更险恶,人心鬼蜮伎俩,使尽阴招。
这三部?的高官多?数出身于包括琅琊王氏的门阀世家, 一个个都是内部?倾轧和互相算计的高手, 排斥寒门, 根本?不想寒门进入他们?严丝合缝的权力网。
贵族凭藉源远流长的族祚, 衣冠风流,白拾公卿之位, 不仅蔑视那些凭藉血汗军功打拼而来的暴发户,更加不把?司马氏皇族放在眼中,堪比朝廷的蛀虫。
荆州刺史升迁的诏令已?下,岑道风却眼睁睁得不到。
最后还是一位老者?隐带怜悯,暗中提点:你得罪了?什么人吧?
战场上冲锋陷阵岑道风或许是一把?好手,但论起为?官之道连稚子都算不上。
寻常世家子弟升迁,拿一纸调令就直接上任了?,哪需要如此麻烦。
岑道风牙根痒痒,不可抑制的暴怒,想将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撕碎。当?真令人寒心,他辛辛苦苦在外搏杀,为?了?战功失掉半条手臂,竟遭如此待遇!
中书省院前,岑道风怒气蒸腾:「开门,我要见中书监郎灵寂!」
守卫自然无动?于衷。他手中无拜帖,别说中书监,便是普通中书郎也是见不到的,寻衅滋事的话会被?下大狱。
这里是建康,不是江州。
「将军,您就算再急,公文流转需要时间,一切得按章程规矩来。没有尚书局盖戳的手令,我们?没这个权力给您办事。」
岑道风愈加气恼,另外两个地方同样是这般说的,官场踢皮球,相互推诿,来回来去打太极,好一副官腔。
欲见陛下,陛下却无力号召中书省等门户。主弱臣强,奸佞盘踞,偌大一个朝廷乌烟瘴气,沦为?华阀私人的门第?。
无奈之下,岑道风迴转江州。
王戢的大本?营在此,军营边的屯田已?青青葱葱栽出嫩苗来,士兵轮流在校场演武,闲暇时候耕田种粮。
前几日江州还是一副荒废模样,短短的时间,便恢復了?正常秩序,蒸蒸日上。
王戢的精兵透着?股锐意,精神饱满,井然有序,气势凛然,熏天的杀气直冲霄汗,看?上去战斗力极强。
岑道风欲见王戢,当?面对质,索回荆州刺史之位,却被?告知?朝廷刚发来公文,荆州刺史由琅琊王氏的王瑜担任了?。
这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
荆州刺史之位给了?别人。
军帐内,王戢高踞于主帅宝座,乜着?眼道:「荆州刺史一职确实交给王瑜了?,念你此战有功,封你为?王瑜麾下参军,日后再勉再厉,好自为?之。」
参军,低阶军衔,某种程度上相当?于主帅的副官,是许多?世家子弟嗤之以鼻的微末位置,比之荆州刺史远远弗如。
那王瑜好巧不巧正是多?次给他下督战令的高官,平时游手好闲,颐指气使,是个根本?不会上阵斩将搴旗的膏粱子弟。
军绩册上原本?由他以火计绞杀的匈奴和羯族,功劳也统统记到了?王瑜名下。
岑道风额头青筋暴起,忍无可忍。
答应了?把?荆州给他,他出生入死断掉一只手臂。结果琅琊王氏转头把?荆州给了?王瑜,相当?于自己吞掉了?荆州。
耳畔忽然响起老者?的那句话:你得罪了?什么人吧?
琅琊王氏当?真要对付他。
现今这世道黑暗,皇帝垂拱,士族当?政,流民出力,战功越高打压越狠。
岑道风飒然抬起凶目,骨节攥得嘎吱直响:「王将军,您非要如此吗?」
跟岑道风一起在火海血雨中厮杀的将军义愤填膺,造反起义,意欲直接剪灭王戢,声嘶力竭在军营中反抗起来。
「给我们?将军荆州刺史之职!给我们?将军荆州刺史之职!给他应有的待遇!」
军队譁变,王戢大怒,当?即命人扣押了?岑道风,以谋反罪军法处置。
因为?荆州刺史的位置,昔日并?肩作战的两位主帅自相残杀。
岑道风被?押出军帐,剥光上衣,双臂捆缚,白花花的铡刀悬在头顶。他依旧憋着?一口气不服输,挺直嵴梁骨,大义凛凛,对王戢蔑然投来烈火般的憎意。
千钧一髮之际,陈留王司马玖带着?皇帝的手书和大军前来救场。
「刀下留人……!」
司马玖气喘吁吁,对王戢恭敬揖了?揖,道:「陛下知?岑将军和王将军您有些误会,特意吩咐小王前来察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司马玖为?皇室宗亲,娶了?岑道风的妹妹,和岑道风是盟友加姻亲关系。此刻岑道风即将被?斩,他不能坐视不理。
王戢面色铁青,神情倨傲,并?没起身相迎,显然存着?杀人的心思。
司马玖焦急,对岑道风连连使眼色,责备道:「王将军按朝中诏令办事,论功行?赏,原是公平公正。岑将军您怎能纵容手下譁变,冒犯主帅?快快给王将军赔礼。」
岑道风解了?束缚,死中得脱,膝盖沉甸甸重似千钧,牙关咬碎,最终还是单膝跪下,眼睛耻辱得快要滴血,请罪道:「末将无礼,王将军……恕罪!」
司马玖从中当?和事佬,又对王戢道:「岑将军一时冲动?,绝无谋反之心,还望王将军大人有大量暂且饶恕岑将军这一回,陛下希望二位重归于好。」
司马玖拿皇帝压人,意图使琅琊王氏心存忌惮,放过岑道风。
王戢并?不吃这套,冷冷淡淡道:「诏令都是朝廷下达的,本?帅照做而已?,岂能左右。岑将军不会因为?没得到荆州刺史之位,便对本?帅心怀狷恨吧?」
所谓朝廷下达的诏令,便是中书省下达的。荆州大捷后,陛下本?已?下了?岑道风升迁的旨意,却硬生生被?中书省撤回了?。
中书省作为?皇帝秘书,品阶虽不甚高,权力却大,能左右皇帝的决定。中书省认为?不合适的诏令,有权规劝皇帝撤回,并?襄助皇帝重新起草拟定。
当?今中书监兼帝师正是琅琊王郎灵寂,郎灵寂与司马玖不同,是绝对的拥臣党,琅琊王氏的信徒。
岑道风总算明白何为?官官相护了?,他始终游荡在圈子外围,枉跟个傻子跑吏部?、尚书局、中书省,到头来一场空。落在这些人手里,不被?欺负死才怪。
武将在战场上捨生忘死,想进入官场,到头来还要经过高高挂起的贵族文官允许,规则统统都是贵族制定的。
岑道风第?一次有种无力的感觉,在战场上被?匈奴和羯族包围,弹尽粮绝,他尚且无所畏惧,能拼杀出一条生路来。
而今,被?这些依恃冢中枯骨自命不凡的贵族官员欺辱玩弄,辛苦打下的战功生生断送在别人手上,还要跪下来道歉!
他躁郁抓狂想杀人,双目红得滴血,世道黑暗,官场黑暗,滋味尝尽。
这场军队譁变最终以岑道风失败告终。
陛下的使者?司马玖出面调和,封岑道风为?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
广州和荆州看?起来是平等的,其实并?不。
广粤之地毗邻南中,瘴疠不毛,潮湿溽热,密林遍布,是一片半开化半蛮荒的区域,罕有人烟,远远比不上富庶肥沃的长江平原流域,与流放无异。
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岑道风都将镇守于此,相当?于明升暗贬,而岑道风心心念念的荆州给了?王瑜。
只因岑道风功劳高、名声大,又是拥帝党,不得不被?王氏忌惮。王戢夺取江州后,对荆州虎视眈眈,将其吞入腹中。
当?然,岑道风不能这么简简单单去广州赴任,他走可以,夫人和六岁大的儿子要被?扣押在王戢手中作为?人质。
……
江荆二州告捷之后,王戢以天下兵马大元帅加都督江、荆、扬、湘、交、广六州军事,并?领江州刺史和大将军。
这意味着?长江以南的大片区域,除云南、贵州等地方外,兵权由王戢掌握。
他以江、荆二州为?大本?营,控制力向周围畛域扩散,控制着?东晋王廷的命脉。
至此,天下强镇尽归王氏。
琅琊王氏王戢,位极人臣。
岑道风之事,王戢蓄意针对是一方面,荆州从原则上也是不能给岑道风的。荆州重地,只有握在王家自己人手里才安心。
王瑜即便是个花天酒地的白望,只要他是王家人,家主王姮姬的族兄,流淌着?王氏的血液,就能坐上荆州刺史的宝座。
建康,城楼门前,陛下和司马玖二人为?岑道风送行?。
雄浑古朴的建康城楼浸了?暮色浓黑的影子,落日余晖硕大浑圆,淮水汤汤,吹着?夏日里飒飒而寒的风,透着?悲凉。
岑道风此一去广州,山高水远,再见不知?何年何月。朝中能用的寒门忠臣本?就不多?,司马淮又失肱股。
若非琅琊王氏蓄意挤兑,岑道风这样才华武功俱高的干将怎会被?流放到偏远的广粤之地,一穷二白。
错就错在岑道风最开始刺杀了?王姮姬,与王氏结下极深的血仇,导致王家人屡屡穷凶极恶地针对。
司马淮捻了?一抔故乡的土,放在酒盏中,惋然敬道:「卿当?远去,调养生息,朕过段时间会尽力将你召回。」
岑道风泪湿了?眶,「末将谢陛下!」
乐观来看?,广粤虽偏远险峻,到底他能做一州之长,能独自领兵,有施展才华的空间,比窝在琅琊王氏手底下好多?了?。
司马玖站在旁边,也敬了?岑道风一杯送别酒,「岑将军……」
岑道风固辞不受。
此番虽是司马玖当?外援,及时从王戢屠刀下救了?他,但他一点不感激。
最开始端端就是司马玖挑唆他刺杀王姮姬的,把?他当?枪使,否则他岂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岑道风看?出司马玖是个意志软弱性格犹豫的墙头草,成不了?大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就在昨夜君臣私下里饯别之时,岑道风提议杀了?司马玖,永绝后患。
陛下严厉拒绝了?,道:「八王之乱使皇室宗亲死伤殆尽,朕手上可用之才本?身就少,岂能手足相残?何况司马玖清白无罪。」
岑道风无语,隐隐感觉这个司马玖迟早会害死他们?所有人。对面阵营中的王戢郎灵寂等人,意志可是一个比一个坚定。
「好吧……」
他只好提议陛下,即便不杀司马玖也绝不能重用此人,更不能将重要的峡口位点交给此人镇守,否则后患无穷。
此刻——
岑道风上马,带着?上任令,缓缓走出了?建康城。
「陛下珍重,末将启程了?!」
司马淮送出很远。
君臣相对落泪,不知?如何匡扶社稷。
王戢与郎灵寂的组合一个在外专擅军权,一个在京执领朝政,文武紧密配合,互相补充,固若金汤。
司马家,还有未来吗?
第076章 野外
荆州尘埃落定, 在外征战多时?的王戢如愿取得大将军之位,凯旋而归。
襄城公主十里相迎,夫妻久别重逢浓浓的相思之意, 相对抚着彼此鬓角, 喜极而泣,眼神里满是怜惜。
襄城公主怀着身?孕,王戢小心翼翼托举呵护, 不敢像平常那样抱着转圈圈。
王姮姬也?从?病榻上?起来,勉力振奋精神, 随公主一道前?来迎接王戢。
她头戴抹额, 脸色苍白羸弱跟玉人似的, 喉咙时?不时?闷出?几声咳嗽。远远瞧着二人绚烂的欢声笑语,仿佛褪了色。
王戢注意到她,关切问候:「九妹,数月不见怎么消瘦成这样?」
王姮姬淡淡微笑:「二哥, 我老?毛病了。」
襄城公主在一旁抱怨:「还?不是怪那该死的刺客,害得我和姮姮受惊。夫君你将人捉到没有, 给我们报仇?」
王戢怜然, 搂搂公主肩膀,道:「捉到了,捉到了,一直在给你报仇, 为夫早请示晚禀报的信里不是都写了?」
襄城公主开?心眨眨眼, 额头贴近王戢的胡茬儿?。王戢轻喷热气, 洒在公主脖颈间, 目光脉脉,氛围旖旎暧昧。
王姮姬稍稍尴尬, 转身?离开?,识趣地给睽别多日的夫妻留足独处空间。
王氏举行家宴为王戢接风洗尘,开?祠堂祭祖,族中列位长辈皆至。
王慎之欣慰拍着王戢肩膀,贊道:「好,好,有儿?如此不负了。你爹临走前?教诲『扬名显亲,孝之至也?』,仲衍此番为王氏打下一方天地,真正实?现了大孝!你爹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
从?前?兵权握在皇帝一人手中,士族出?任地方军政大员或外出?打仗都需要跟皇帝借兵,受皇帝限制,未有过士族专兵之事。
王戢得到江州后,鼓励农业,发展劳作,厉兵秣马,真正将江州打造成一个能源源不断提供粮食、兵力、财富的仓库,使琅琊王氏彻底摆脱了北方书香世家,跃升为腰杆子?里硬气的顶尖华阀。
江州可算王戢征战生涯的起点,从?江州开?始,荆州、交州、湘州等六州尽归于他,除去少部分蛮荒区域,长江以南的大部分土地已经被王氏兵马占领。
王戢惭愧抱拳道:「叔父谬赞,小儿?愧不敢当,幸不辱使命罢了!」
这张蓝图当初是郎灵寂设计的,他主张戒骄戒躁,稳扎稳打护住江州,再渐次图谋其余诸州。
尤其这次荆州不小心落到了岑道风手中,若无中书省的帮忙,琅琊王氏的兵力版图便要生生被撕掉一块了。
郎灵寂也?算完成承诺,报答了王章老?家主当年的知遇之恩,反哺王氏。
王慎之道:「你与雪堂配合天衣无缝,我琅琊王氏中兴之幸。日后望你们兄弟继续同心同德,莫生龃龉,勠力振兴我族!」
王戢颔首,内心深处越发觉得九妹和雪堂结下这门亲事是正确的。
七月流火,八月授衣,天气渐渐转凉,中午热早晚凉,太阳没升起时?草木挂着一层白霜,衣裳逐渐加厚了。
王家举行狩猎小宴,到建康郊外的林子?中野炊烤肉。一颗颗切开?红透的石榴,一枝枝橘红灯笼烂熟的柿子?,瓜果飘香,俨然到了丰收的季节。
王戢打猎回来顾不得卸弓箭,便如猿猴般灵巧攀上?树摘柿子?,襄城公主在下面?接着,「夫君你小心些!」
王戢精神饱满喊道:「夫人不必担心且好好接着,别让柿子?砸到你。」
他弓马娴熟,战场上?尚且能凭藉一身?劲力穿梭自如,何?况小小的柿子?树。
襄城公主笑逐颜开?:「好嘞。」拿着篮子?走来走去,一边接柿子?一边化身?望夫眼,吊梢的眉眼盈盈流动秋波。
王戢在树上?心分二用,往下又准又轻地丢柿子?,保证不砸到公主的同时?,跟她暗传心意,摘个柿子?摘得情意绵绵。
王姮姬在旁的草地上?铺了张野炊,风炉高高燃起,席地而坐煮茶。
嫂嫂不在还?好,嫂嫂一在,二哥满心满眼都是嫂嫂和孩子?,再看不见旁人了。
他们或许是最幸福的政治联姻,为了家族利益而结合,成婚对象恰好是彼此一见钟情的人。
她旁观着那快乐的二人,痴痴入神,不注意被滚烫的茶杯烫了指甲。
一只骨节分明的指尖伸出?,雪溪似的温度,握了她被烫的肌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王姮姬回头,郎灵寂。
她顿时安静得像入了定,木讷着身?子?,任他握着,仿佛被慑住了。
他道:「不去摘摘柿子?」
王姮姬转过头,无语沉默。
他道:「说?话。」
王姮姬极低「嗯」了个气音。
因为既白的无辜身?亡,她内心极为牴触他,沉浸在间歇性悲伤的牢笼中,墨守成规,多余的言语不想吐露半字。
如果说?二哥和公主是幸福成功的政治联姻,她和郎灵寂大抵是不幸的代表。
郎灵寂扬起手欲抚一抚她的鬓,她激灵了下,本能地侧过去了。
他遂绕过了她的颊,转路拿了枚橘红的柿子?拨开?递到她面?前?。
「新摘的,尝尝吗。」
王姮姬迟钝接过了果儿?,象徵性放在嘴边抿了口,柿子?是甜的。
郎灵寂长身?如鹤,亦冰凉地凝视着她,屈指将她的颊剐过。
为了一个卑贱的马奴,有人伤心了几天几夜,眼睛哭坏嗓子?哭哑,不吃不喝,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他在耳畔低语:「你若再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把你冯嬷嬷也?弄得半死不活。」
王姮姬霎那抬起眼,见他神色在淰淰秋风里,轻撒着几丝笑。
王姮姬眼眸顿时?挟着寒霜。
像洪水决了堤,尖锐暴烈的情绪在此刻轰然爆发,冲垮一切的理?智。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倏然攥紧郎灵寂的衣领,跨骑在他身?上?,疯了似地使劲儿?,将他按倒在了绵柔的草地上?。
双手掐紧他脖颈,尖长的指甲陷了进去,咬牙切齿地道:「你放过她们,她们都是无辜的,我命令你。」
郎灵寂被制住,无法动弹,仰着下颌,气息微微紊乱,「哦……」
她的双腿正好骑在他的窄腰上?,由于愤怒死死拢紧,双方褒衣博袖层层交叠,挡住了内里的动作。
郎灵寂死水无澜,「那凭什么呢?」
现在这种情况,别谈什么王章临终的遗训,什么契约精神、责任道德,黏连他们的是最切实?的利益,残酷赤..裸的交易,她不付出?代价又怎能期待成果。
情蛊和情绪的共同驱使下,王姮姬微微颤抖,唿吸比平时?重浊许多。
她神情泛着一层轻朦朦的黛色,多日来的素面?朝天使她玉颊微瘦。
顿了顿,她松开?了他的脖颈,「你说?我凭什么?」
他剪除掉她身?边所有心腹,让她无枝可依,就是想把她今生牢牢束缚在琅琊王氏,束缚在他身?边。
王姮姬水葱似的指尖轻轻滑动在他衣裳的襟扣上?,不带情绪道:「我是你的妻子?,这辈子?都不分开?,行了么?」
郎灵寂缓缓从?草地上?起身?,拂着凌乱髮丝上?沾的草,清灿的长眸微眯,撒了一点点日光的影子?,心跳悄然漏了拍。
他如愿得到一个顺从?屈服的她,牢牢掌握在手,再也?不会有丢失的风险,仅仅用几个下人的命去换罢了。
他斟酌片刻,「成交。」
郎灵寂伸手将她揽住,两人一道躺在绵软的草地上?,衣裳凌乱不成体统。他们身?体严丝合缝贴合,内心却空荡荡冰冷冷的,唇在彼此唇边若即若离。
王姮姬麻木地埋在他怀里,前?世苦苦思慕的郎君是今生无尽的噩梦,前?世他只是冷漠些、洁癖些,今生他变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远处的冯嬷嬷并不知道小姐为她们达成了什么交易,小姐与姑爷搂抱在了一起,二人的隔阂又解开?了。
小姐从?草地上?起身?,姑爷俯身?帮她掸去裙摆上?的草丝,随即牵了她的手,影子?交叠——二人成婚这么久,第一次这般光天化日之下牵手并肩。
郎才女貌,玉人成璧,多么般配。
王戢兴致高涨摘完柿子?,从?树上?跳下来,招唿道:「雪堂!九妹!」
郎灵寂应声与王姮姬一道过去,品尝几枚新鲜採摘的柿子?。
王姮姬埋头吃了一颗,橘红的甜液弄得满嘴都是。郎灵寂淡淡微笑了下,罕见地用绢布给她擦了擦,眼里熠熠若春水。
「真脏。」
王姮姬阖了阖目,任由他擦。
此次他虽没出?健康,荆州的胜利却是郎灵寂一手操控的。门阀之力俨然越来越强,她生是门阀的人,死是门阀的鬼。
就像成婚时?那把巨锁聘礼,铁铸的材料,无论?如何?也?噼不烂。
她身?中情蛊,又需要他帮着王氏,和离简直是一场遥不可及的痴梦。她再也?不想让这场痴梦连累旁人的性命了。
王戢看着雪堂和姮姮,觉得他们黏在一块关系要好,比之成婚时?的冷淡融洽许多,暗自欣慰。
可惜九妹的身?子?太病弱了,若是将来在有了孩儿?,与他和襄城的一边大,可以让孩子?们聚在一块玩耍,共同上?学堂。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在外野炊了整日,暮色很快到来。
兴尽该返,襄城公主怀着身?孕辛苦,已经沉沉入睡了。
王戢抱着公主回去,「九妹,你和雪堂也?早些回小王宅吧,明日还?要进宫。」
王姮姬眼皮倏然一跳,进宫?
王戢笑道:「傻妹妹,明日宫里有封赏,我们全家官居五品以上?的族人都要入宫向陛下谢恩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荆州的大获全胜,琅琊王氏结束了两年多的征战生涯,满门加官进爵。
王姮姬这才恍然想起。
这一天,来了。
竟然这么早。
前?世郎灵寂位极人臣的那天是个红梅绽放的寒冷冬日,她重病缠身?,被许昭容活活气死,临死前?没见到他最后一面?,那时?他便是进宫谢恩领受陛下封赏了。
王姮姬默了默,失语片刻,独自久久伫在原地,清冷的月辉洒在双肩上?。
王戢抱着襄城公主扬长而去,下人七七八八地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府。
郎灵寂在她身?后,「想什么呢?」
他们也?该走了。
王姮姬迟钝地回头,瞥了他一眼。严格意义来说?,明日是她的忌日,他位极人臣的日子?恰恰是她前?世的忌日。
她的目光,遥远似隔着两世。
郎灵寂读懂了她,却无任何?疑虑和畏惧,习惯性地过来牵住她的手,娴熟而自然,充满了对前?路的笃定。
他们是携手在乱世中开?创一片天地的夫妻,未来如何?大风大浪,只要彼此同心同德,皆可安然无恙。
她选择他,不会有错的。
第077章 封赏
秋, 琅琊王氏合族入宫封赏。
灿阳高照,凉风飒爽,万里无云, 晴好的天空深邃得似研碎最深的靛蓝色, 鸿雁盘旋高飞,时时发出冗长上扬的鸣叫,代表着?人世间的吉祥如意?。
长江一带的平定, 琅琊王氏居功至伟,门阀荣耀达到巅峰。
此?次进封, 王戢以?头等战功晋封大将军、江州牧, 掌江、荆、扬、湘、交、广六州军事, 开府仪同三司。
其余王氏族人,王慎之,录尚书事,升大司徒, 成为继王章之后又一位实现家族宝刀所预示期许的「三公」。
王瑜,王敦之弟, 任荆州刺史。
王崇, 任吏部尚书郎。
王潇,御史大夫,持簪笔,以?奏不法。
……
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中, 王氏族人占据一半多;五品以?下的低阶官员中, 王氏却仅仅占据不到十中之一, 真正意?义的「上品无寒门, 下品无士族」。
琅琊王氏,功高震主。
郎灵寂继续领中书监, 扬州刺史,外?加一项都督中外?诸军事。
其中「中外?」二字并?不是?中华和远洋,而是?指建康皇宫的宫墙内外?。都督中外?诸军事,即统领皇宫内的禁卫军以?及驻守在建康郊区的中央军。
这职位品阶虽低,区区五品,却濒临敏感禁忌的边缘。
皇宫若发生政变,禁卫军是?离皇帝最近的武装力量,保卫皇帝安危的第?一要素。
因?而,都督中外?诸军事一职素来由皇帝血亲或宗室重?臣担任,人品需经?过严格把关,必须是?皇帝亲信。
如今王戢的兵力基本已覆盖了王朝的大部分?畛域,郎灵寂若再受封为王畿地区的军事首领,地方加中央,相当于琅琊王氏间接掌握了全国的军事实力。
——这力量足以?谋反。
带有?粉碎性和毁灭性,能直接撼动龙椅之上的皇帝,光听着?就令人忌惮。
郎灵寂深谙盛极而衰的道理,亢龙有?悔盈不可久,察觉了风头的不对后,他?第?一时间上疏向司马淮请辞了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官职。
「臣本文官,不谙军事不精兵法,愧领都督中外?诸军事之要职,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另择贤能。」
他?「固辞」此?职,态度坚决。
司马淮也没多谦让,象徵性劝几句后,便把都督中外?诸军事之职给了自家人陈留王司马玖,并?让司马玖镇守在京畿。
君臣之间互相猜忌,互相试探,摸索着?对方的心思和底线。司马淮本想打压郎灵寂,不会诚心将禁卫军交给他?。
即便如此?,郎灵寂依旧稳坐朝廷一把手,文臣官秩之巅,位极人臣。
合作下的琅琊王氏没有?弱项,文在内掌握中枢,武在外?占据长江一带的军事重?镇,王戢与郎灵寂二人一刚一柔,一文一武,是?庙堂之上掌握实权人物,翻手为云覆手雨,偌大一个朝廷通过他?们来运作。
清晨,彩云飘飘,王氏在京为官的族人们领受封赏。
王姮姬身着?烟霞色的螭纹重?襟吉服,脚踏庄严的承云履,腰悬彩绸缀以?白珠,乘油碧车和王家人一道往皇宫觐见陛下。
她作为家主,王氏的门面,头戴凤冠,指尖戴着?象徵荣耀和地位的传家戒指,众星拱月,步步生莲。
郎灵寂与她同乘一车,至皇宫,落驾,伸手将她搀扶下马车。
琅琊王氏家主的夫婿乃中书监,伉俪情深,成婚已将近三年?,形影不离。
夫妻二人偕首出现在建章宫威武庄严的阶前,双双下跪,叩谢皇恩。
其余王氏子弟亦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犹如跪了满庭珠玉,渊渟岳峙,个个皆是?朝廷命官,举足轻重?的人物。
王戢跪在仅次于王姮姬的位置,襄城公主衣冠华裳在旁观礼。
「吾皇万岁!」
「臣等叩谢皇恩——」
司马淮看着?阶下黑森森满朝文武,有?苦难言,如今这世道天命在臣而不在君,九品官人法溽热的土壤将臣权滋养得越来越势大,臣权完全超越了君权,琅琊王氏独霸朝政,他?眼睁睁看着?而无能为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天空即将出现两个太阳了。
念起皇兄司马鉴的政变惨死的结局,司马淮心急如焚,深深忧惧。
目前他?能做的只有?窝窝囊囊不停册封王家人,在危巢之下苟且,强颜欢笑。
「众位爱卿请平身。」
司马淮坐在龙椅上,表面装作君臣和谐。
王姮姬从地面直起腰,郎灵寂伸出 手,体贴搭她一把,夫妻共同起身。四目对视,心照不宣,显得甚有?默契。
从进入皇宫以?来,中书监一直携手他的夫人,相敬如宾,二人之间有?种无形的磁场,死死吸引住。
司马淮的视线略过郎灵寂,遥遥投向王姮姬。对于王姮姬,他?不復当日结拜时的纯真感情,脑子里塞满了利益。
他?情不自禁地走神……如果当初王姮姬没和郎灵寂结合,琅琊王是?琅琊王,琅琊王氏是?琅琊王氏,或许两方都成不了气候,主弱臣强的局面也不会形成。
王姮姬为何偏偏嫁给郎灵寂了呢?
一切孽根源于这桩婚事。
到底怎样才能分开王姮姬与郎灵寂?
那二人看似很亲密,实则没有?爱情,他?们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郎灵寂牢牢将王姮姬绑住为了政治和权力。
司马淮很清楚这一点。
王姮姬伏拜在阶下,看不清高高在上珠帘之后帝王的心思。
她目之所及的只有?郎灵寂,他?与她跪在一处,罗裳挨蹭,手背肌肤微微相触。
整个流程郎灵寂偶尔会淡淡瞥她一眼,她目光与之碰撞。两人额头同时叩首在地面上,恰似新婚那日拜天地时。
她心里潮湿的,闷闷的。
辞别皇帝,王姮姬接下来要乘坐御车巡游京城,彰显皇恩的雨露遍洒天下。
她头顶沉甸甸的华美凤冠,坠得脑袋昏昏沉沉,摇摇欲坠。绫罗绸缎的吉服,密密麻麻凹凸的纹理,拖着?十几斤的华贵衣饰,好像戴着?一副精美的锒铛枷锁。
「家主巡游。」
王姮姬独自坐在六抬肩舆中,四面悬挂着?水晶珠帘,起抬之后微风习习。
王戢、郎灵寂等诸名胜皆骑从,环绕左右,马蹄哒哒,衣着?古意?盎然的侧帽轻衫,腰佩长剑,为她护法。
建康百姓人头攒动,黑压压的前来观看仰望,摩肩接踵,喧闹得耳畔嗡嗡直响,一片赞嘆与热闹的海洋。
琅琊王氏立了个女家主令人啧啧称奇,自古为官抛头露面的皆是?男子,王氏乍然用个女家主执政,充满了神秘感。
王姮姬坐在御车锦垫上,被托举到这么高的位置,有?些恍惚,高处不胜寒,好似这一切都是?梦,她本来该混迹在芸芸众生中的。
富贵权势的巅峰,犹如浮云一样遮蔽人眼,白云苍狗,镜花水月。
司马淮站在城墙上,双手负后,眺望着?街头巷尾中王氏巡游的队伍,心情复杂而悲凉。
从圣祖皇帝推行以?孝治天下开始,世人忠君观念淡薄,善恶不分?,为官只论?门第?出身,而漠视实际能力。
世人此?刻热切欢唿着?琅琊王氏,却忘记了王氏昔日的丑恶。
宫变时王家的王戢以?一桿长矛戳死先帝,弒君谋逆,王章等人又害得他?这新帝装了两年?疯,这些帐根本算不清。
他?这皇帝只是?士族利用的工具,而非士族效忠的对象,贞洁之臣少之又少。
即便王家曾经?弒君,世人不以?他?们为谋逆;文砚之为了帝室和科举改革鞠躬尽瘁,旁人也不认为他?忠。
何以?破局?
暮色与晚风中,司马淮深重?地嘆息,转身回皇宫。明明才刚及冠,他?步履蹒跚得像个耄耋老人。
……
夜凉如洗,露冷风高。
秋潮忽至,松树枝叶窸窣相撞,一片片挂着?白霜的木芙蓉在夕阳中盛开。
王姮姬站在高高的露台之上,眺望着?远方越来越模煳的黑色群山,身上的斗篷被夜潮拂吹得一阵阵褶皱。
郎灵寂陪她在身畔,漫不经?心。她不说话,他?也不会打扰她的独处。但她在的地方,需要有?他?在身边形影不离守护。
恰如王章死前将她「託付」给他?一样,她更多的像他?的僱主,他?会根据契约满足她的愿望,照顾她的家族,维持这场看客注视下的婚姻,做好职责内的条款,而不掺杂过多的私人情感,或者打搅彼此?的生活。
临风,他?问她:「喜欢吗?」
王姮姬不明所以?地扭过头。
郎灵寂双手撑在雕镂的栏杆上,一动不动,墨发随清风拂动微微凌乱,「送给你?的礼物。」
江州、荆州等六州连成片的广大土地,这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新婚礼物。
如今半壁江山已收入琅琊王氏囊中,王戢位极人臣,王氏稳居第?一华阀,王家子弟皆在朝为高官。他?履行了王章临终前的嘱託,将琅琊王氏经?营得好好的,献上她至高无上的权力桂冠。
王家祠堂内象徵族祚永传的宝刀金光闪闪,比往昔更加闪亮耀目。
他?认为他?比文砚之走得更远,做得更多,对她的爱更有?饱满的轮廓和密度。
王姮姬眨了下眼,沉入深思之中。
确实。一份礼物。惊喜的礼物。
她和郎灵寂结合的这桩婚姻是?本人的不幸,却是?家门的大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如今的琅琊王氏上至中枢国策的制定,下至地方官员铨选,皆一手操控。
郎灵寂作为操持政局的核心人物,登顶文臣品秩之巅后并?未忘恩负义,仍源源不断为王氏提供滋养和权势,这一点来看确实还可以?。
至于他?和她私人的恩怨,便不提了。
「嗯。」王姮姬发出一个气音表示认可,从家族的角度,她自然很喜欢这份礼物。
「谢谢。」
郎灵寂将她的肩膀转过来,凝了片刻,感性与智性..交织,微微颔下首,去追她的唇。王姮姬清冷的面容仰着?,被他?二指轻轻抬起,以?最贴近的姿势靠近。
「我?永远是?你?们王家效劳的,」他?低声臣服在她耳畔,温凉如夜风的吻洒在她额头,「没有?你?的襄助,我?什么都做不了,该我?谢谢你?才对。」
她是?家主,也是?他?的妻子,任何公文都要先经?她过目,没有?她的配合他?一事无成。他?建功立业,她是?他?的代言人。
王姮姬仰头翕动着?唇回应着?他?的舌,专注沉浸其中。她墨发沾了丝丝的夜雾,似一枝染霜的玫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像其他?温柔妻子那样顺从。
「我?不和离了,」她也说,想清楚了,没有?什么次第?和含蓄,径直表明,「只要你?一直帮着?我?家,我?愿意?当你?的人。」
……画地自囚。
郎灵寂听闻这句话,敏感的神经?倏然跳了跳,内心深处达到了大和谐大寂静。
他?微微笑,轻抚去凌乱的碎发,柔淡道:「你?能这样我?很高兴。」
王姮姬嗯了声,乖乖埋在他?的怀抱里,宛若一尊石像。
她身上早就锒铛布满了镣铐,妥协和认命是?对家族对旁人最好的一种方式。这场婚事,二哥高兴,叔父高兴,郎灵寂本人也高兴,所有?人都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他?送给了她这样贵重?的新婚礼物。
「你?要能保证无论?发生了任何事情,都永不背叛我?琅琊王氏,以?我?王氏为先,直接为官生涯的终结。」
她贴在他?心脏上,毫无波澜地强调,「……我?也会满足你?的要求,直到我?生命的终结。」
既然离不掉便纠缠到死吧。
她想明白了,她是?他?的臣,他?亦是?她的臣。她未必全输,他?也未必全赢。既然共生于琅琊王氏的屋檐下,不如戮力振兴门户,针锋相对徒然无益。
郎灵寂摩挲着?她的发,良久,「好。」
「天黑了,我?们回去吧。」
「……娘子。」
第078章 迷梦
冶盪的帷幔之中, 昏昏沉沉。
博山炉中飘出裊裊安神香钻入鼻窦,无形中剥夺清醒的意志,软化浑身骨骼, 迷惑人的精神。
熏黄的龙凤花烛晃来晃去?, 时而?爆出灯花,暖热的光芒烤着人,刺得?眼睛生疼, 室内空气凝闷得?快要窒息,一丝流动?的风都无。
女子凝脂般的玉臂婀娜伸过来, 伏在了胸口。袖口若隐若现的梅花纹, 泛着一些些寒山月的香气, 悄然吹拂在鼻尖。
这般陌生的交缠令人不适,女子始终纠缠着,吐气如兰,一阵阵掠在耳畔, 时远时近,丝丝缕缕的气息使人沦陷。
她轻轻蹭着, 眼中浮起春水, 柳腰绵绵,声音靡靡,温暖的柔情,似将一切草木岩石都融化, 在耳畔叫道……
司马淮两鬓淋漓细汗, 隐忍地唔了声, 低语道:「王姮姬。」
缠着他的手臂骤然松弛, 这三字恍若隔开了梦境与?现实,随即, 听一个女声娇嗔道:「陛下,臣妾是张贵妃。」
司马淮如梦初醒,睁开眼皮。
帐间,张贵妃那张明艷的眼正对着他,秀眉微蹙,嘟着嘴满是责怪。
她一袭素色寝衣,袖口没?有绣梅花纹,身上也没?有梅花和寒山月糅合香气。
司马淮定?了定?神,擦擦额头黏腻的汗,半晌才道:「爱妃。」
原来是一场梦。
他起身镇定?片刻,掀开一看,被褥下潮乎乎的,哑声叫了水。
守在门外的内侍闻三更天叫水暗自称奇,陛下和娘娘明明已经歇下了,怎么又……难不成?半夜又起了兴致?
热水和湿帕鱼贯而?入。
司马淮独自清洗了好?几遍,换上整洁的寝衣和被褥,才重新躺下。
身畔的张贵妃不依不饶地扭着头,脸色铁青,一副女儿家的幽怨模样?。
今夜是她侍寝,陛下叫水不是跟她也就罢了,夜半还喊其他嫔妃的名字,那样?缠绵柔情,实在太侮辱人了。
司马淮拢了拢女子的肩膀,象徵性地安慰两句,心不在焉,久久悸然,被噩梦的残影缠绕,唿吸紊乱,怅惘若失。
他怎么会做那样?的噩梦,怎么会……梦见她呢?
对天发誓,他对她绝无龌龊念头,便是沾一点边也没?沾过。可梦中那股熟悉的梅花香气,除了她没?有第二人。
司马淮涣散躺在榻上,被清亮亮的月光弄得?睡意全无,脑海中一团乱麻。
张贵妃闻他的静默,不敢再?耍小脾气,识趣凑了过来,「陛下——」,毛茸茸的脑袋钻入怀中,蹭来蹭去?。
司马淮却侧了侧身,再?无兴致了。
……
白日,司马淮批罢了奏摺,烦恼地揉着额角,卧在长椅上小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太阳穴依旧隐隐作痛,好?像有一把锥子在里面狠狠地搅,神经恍惚。
张贵妃捧来葡萄果酒,汁液盈盈泛光,斟满一杯恭敬奉上,「陛下累了,歇息歇息吧,请品尝西域美酒。」
司马淮顿了顿,接过,道:「多谢爱妃。」
张贵妃细眉皱着,含有几分?娇嗔,对于昨晚之事犹耿耿于怀。
她入宫一年多,长相是同批秀女中最出挑的,素来圣眷优渥,恩宠为旁人所望尘莫及,昨夜陛下在睡梦中竟无意识唤出了其它?女人的名字!
不知哪宫的嫔妃有这等能耐,勾走了陛下的魂儿,叫陛下神牵梦萦。
据她所知,宫里并无姓王的嫔妃。王乃大姓,有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若这种贵女进宫必定?会晓谕六宫的。
张贵妃估摸着,多半是个大胆妄为的婢女。
如今内闱寂寥,后位空悬,她兢兢业业侍奉陛下,还指望着有朝一日登上皇后的位子,绝不能这时候出差错,让哪个狐媚子捷足先登爬上龙床。
「陛下……」
张贵妃沖司马淮发着娇嗔,无辜可怜的眼神,柔情似水,「您饮了臣妾的西域美酒,是不是欠臣妾一个解释?昨晚梦中唿唤的妹妹到底是谁,哪个宫的?」
司马淮心涉游遐,下意识浮现一个女子清骨窈窕的背影。前日她还叩首在他膝下,自称臣妇,拜谢皇恩浩荡。她丈夫在她身边形影不离,她是个深闺妇人。
这念头像一座深渊,漆不见底,他必须悬崖勒马。
他咳了咳,「没?什么,噩梦罢了。」
张贵妃才不相信这等敷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非陛下白日里留了情,夜里怎会念念有词地唿唤?
待欲再?行缠问,司隶校尉孙寿求见。
司马淮挥手,推开了张贵妃,趁机让张贵妃暂时告退,整了整衣冠,正襟危坐面见张寿。
张贵妃跺跺脚,心不甘情不愿,瞪了司隶校尉一眼,只好服了服身暂时告退。
孙寿小步趋至御前,跪地叩首,朗声道:「微臣有要事禀启奏陛下。」
司隶校尉主管官员监察,常常劾奏百官不法之事,为百官忌惮孤立。
尤其是这个孙寿,性刚讦,是个谨遵儒教?的礼法士,朝中流传他「唯解弹事」——即不会干别的,就知道弹劾人。
此人钻牛角尖,从前常令司马淮头疼,现在却发现是难得?的直臣。
司马淮长袖一甩,「卿何事启奏?」
孙寿清了清嗓子,开始长篇大论地劾奏。
此番他要弹劾的名单有三项,好?巧不巧全都关于琅琊王氏。
一者,王崇的嫂嫂病重逝世,王崇不思哀伤不尊孝道,反而?与?友人宴饮达旦,丝竹管弦声震四邻。
二者,王潇的妻子常年受公婆责骂,忍气吞声,因王氏家大业大不敢和离,走投无路跳河而?死。王潇事后无丝毫悔改之意,立即另娶娇妾。
三者,王实酷爱豪宅楼阁,为与?人斗富,诨号「钱癖」,霸占了一整条街,欺得?商人百姓无家可归,民怨载道。
「琅琊王氏乃朝廷蛀虫,无视孝道,害人性命,侵吞民脂民膏,合该重罚!」
孙寿义正言辞,振聋发聩。
司马淮默默听了半晌,道:「卿家,此皆为小事,有些还是王家的家务事,不涉及朝政,莫要小题大做了。」
孙寿闻此怒髮冲冠,痛心疾首,立即辩驳道:「陛下明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琅琊王氏屡屡犯上作乱,目无王法,毫无节制触犯礼制,迟早酿成?大祸!」
司马淮咽了咽喉咙,很为难,非是他不想责罚,他现在的实力去?招惹琅琊王氏,实无异于以?卵击石。
士族门强如此,他这龙椅上的皇帝不过是权臣掌中物?,毫无实权。
「孙卿稍安勿躁,此事容后再?议。」
孙寿不满陛下这等敷衍的态度,拿足了死谏的架势,力辩道:「陛下,万万拖后不得?!包括琅琊王氏在内,满朝门阀皆不思进取,处事无官官之心。九品官人法积久生弊,应该变革为更先进的选人方?式,扼制士族继续坐大!」
那些书香世家出身的士大夫,汉末称为「清流」,读书出仕,靠依附权臣才能存活,仅仅是权力大树上的菟丝花。
本朝却不同,这些衣冠搢绅自身变成?了权臣,执掌中枢,宗室王公乃至于皇帝要反过来仰息于他们?。
从前,名士只是皇权的装饰品,而?现在,皇权却沦为门阀的装饰品。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说着,孙寿以?袖拭眼,涔涔落下老泪。
司马淮连忙叫人给孙寿赐座,上热茶,「孙卿稍安勿躁,朕听命便是。」
他何尝不知门阀蠹虫,从前做过多少次努力,文?砚之,岑道风,一死一伤,皆是鎩羽而?归,与?门阀碰得?惨败。
歷朝歷代都有威胁天子的臣权力量,却从未有爵位蝉联如琅琊王氏之盛者,他面临的困难是空前绝后的。
当初立国时先帝邀与?王氏先祖王导共生龙床就是错的,「王与?马共天下」,名器相予,御床与?共,害苦了后面的帝王。
司马淮深知自怨自艾没?有用,打起精神,对孙寿道:「卿且放心,此事朕记下了,心中有数,日后自然会秉公处理。卿乃社稷肱股之臣,朕心中感激,遇见疑难时会谘询孙卿您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说着又请孙寿休息了会儿,便请内侍送孙寿出去?。
孙寿一噎,事已至,无话可说,只得?拂了拂袖子一步三嘆去?了。瞧那架势不会善罢甘休,还会继续弹劾王氏。
司马淮目送孙寿背影,其实不希望孙寿过于得?罪琅琊王氏。过刚易折,跟门阀正面硬刚的哪一个得?好?下场了。
如今朝中可用忠臣屈指可数,他已经失去?了文?砚之、陈辅等人,目前可用的也就岑道风和司马玖,不想再?失肱骨了。
好?容易送走了孙寿,司马淮疲惫地坐了下来,满脸写?着沮丧。
琅琊王氏。琅琊王氏。
这四个字溢满了脑子。
他俯身双手撑膝,深深唿吸,尝试静下心来思考当下困局。他强迫自己忘记昨夜那场噩梦,保持清醒的头脑。
昨日刚刚大封了琅琊王氏。
王氏一文?一武。
王家人才济济。
王姮姬和郎灵寂是夫妻……
王氏无懈可击,唯一的薄弱点似乎就是荒谬立了个女家主。王姮姬困囿在闺闱中无法出现在朝堂之上,现在完全沦为郎灵寂的傀儡,被暗地里控制住了。
司马淮越试图镇静,越镇静不下来。脑海深处始终萦绕着王姮姬的倩影,斯人昨日跪在面前的秀丽模样?,深深烙印在了脑海中。他抓着脑袋,颓废又痛苦。
最终,他灵光一现,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迅速来到内殿翻找自己储藏匣,心脏咚咚跳如脱兔,好?在最后将那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卷找了出来。
幸好?,幸好?。
司马淮如释重负,情不自禁将那张纸卷抱在了怀里,视若珍宝。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心翼翼将纸卷展开,纸质薄脆,部分?边缘已有些泛黄髮硬。
好?在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即便有些墨晕也可辨认字形,各类草药的形态、功能、剂量极尽详细,端端是文?砚之生前亲笔所书。
文?砚之活着时将此秘方?交于他,说是放他这一份,放蘅妹那里一份,以?防日后再?有人中情蛊之毒。
郎灵寂秘密控制王家小姐的秘药,实际上早已被人破解,解法就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中!
这似乎是对付郎灵寂的杀手锏。
没?了情蛊,王姮姬怎会甘愿留在郎灵寂身边?
司马淮精神振奋,朗声道:「来人!」
内侍立即恭敬入内,司马淮道:「前几日御赐的封赏给王氏送过去?了吗?」
内侍答并未,王家这次升迁的官员太多,礼部还在清点赏赐的清单,估计再?需要五日才能送到王氏。
「陛下有何吩咐?」
司马淮心里有了计较,吩咐礼部把王氏的赏赐召回,他要重新审查一遍。
第079章 温存
王氏大封后, 风平浪静,海晏河清,再没发生?过什么激烈的变故。
在休沐的日子, 王姮姬通常和郎灵寂在一张长案上相对处理公文, 点着明煊的蜡烛,他扶颐深思,她亦奋笔疾书。
既白一事让她和他都默契做了让步, 他们从表面上的针锋相对,变得绵吞, 在日积月累的漫长时光中切磋交手。
灵魂好?像学会?了哄骗自己的能力。
这种关系, 王姮姬愿称之为假性亲密, 即两?人?虽名义上是最亲密的夫妻,却心存隔阂,疏离冰冷地遵照着约定,不越过彼此的界限, 比陌生?人?还陌生?。
郎灵寂亦默认着这种关系。
王姮姬每日在闺阁中批阅牍文,诵读诗书, 抚琴插花, 暮色时分听郎灵寂讲上一个时辰的朝政大事,权当晚课。
郎灵寂曾在书院做过山长,又是当朝帝师,深知官场奥蕴, 天下大势的复杂格局, 就在他三言两?语间讲清楚了。
王姮姬托腮在灯烛下学着, 眼皮有些打架, 笔尖久停在熟宣上晕出墨点。
他拿摺扇轻轻敲打她脑袋一下,书院先生?的模样?, 「又躲懒?」
王姮姬挠了挠头,勉力振奋精神,她本不爱囚在书案前皓首穷经,何?况是这样?更?深露重的夜晚,烛火惺忪。
「累了。」她说,「到此为止吧。」
「你这样?懈怠,如何?担得起家主重任,」郎灵寂微微冷笑?着,手握摺扇,「以前倒装出一副勤奋好?学的样?子,天不亮就蹲在书院门?口骗人?。」
王姮姬忆起前世她女扮男装去书院追他的时光,那时候她可没这么好?的待遇,能单独听他一人?讲课,常常是清晨抱着卷帙在书院大门?口蹲守,专程堵他。
事过境迁,那种感受早已不在。
「以前是以前了。」
她模煳地道了句,不动声色脱离了他身畔范围,松泛着僵硬的筋骨。
明月当空时候已晚,洗漱更?衣,卸掉钗环,再抚几曲琴便该安置了。
「今日想早点睡。」
她眯着眼睛打哈欠,一边留意着他的神色,「累死了,想独自睡到天亮。」
……重点是独自二字。
郎灵寂凝视着她的背影,念起书院的那段时光,似乎想再教?她一次。他听懂了她言下之意,亦撂下书卷,却不离去。
因为同房的事,他们发生?了很大的争执,最后谁也没赢了,各退一步,维持原状,仍然只在每月十五同房一天。
他道:「嗯,你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王姮姬又去卸掉钗环,再三暗示,见他迟迟没有离去的意思,灰心放弃了。
她已答应塌心给他做妻子,这般扭扭捏捏反倒刻意。左右榻上那事只要他想,无论什么日子她都得给。
他既在这儿,她失了抚琴的兴致,匆匆洗漱完毕,便上了床榻。
桃枝进?屋来伺候安置,跪在榻上用一只玉篦子帮王姮姬梳着滑如流墨的长髮。王姮姬环抱膝盖,望着床头琉璃瓶上的花纹发呆,好?似一枝春荷。
郎灵寂尽收眼底,顺理成章接过桃枝手中的玉篦子,并把桃枝赶出去,一下一下拢着她乌黑亮泽的发,边道,
「你睡,我在这儿陪你怎么样?。」
她脱口而出,「陪我做什么。」
这话怪怪的,好?似希望他做什么似的,补充道,「……床小,两?个人?挤着多累,不如在各自卧房休息舒服。」
他自持着一股宁静的气场,清淡摇头,「不累,你们家条件很好?。」
王姮姬见赶他不走,低唔了声,心头升起一阵懊恼。眼神木木,一时脑袋放空陷入沉默。今夜初二月亮如镰刀,其实距离十五还很漫长。
「你又违约。」
她轻声嘟囔了句。
郎灵寂并不反驳,握着她的发静静感受着。两?人?这样?平和的夜晚,时间漫长得仿佛停止了流淌。
这样?确定地拥有着她,帮她梳头,仿佛是一种慾念的纾解和放逸。
「我没有呢,」他道,「你睡着了,我便走。」
王姮姬摆好?了被褥,准备宽衣解带,玉肌微微露开一点,迟疑片刻,还是当着他的面褪掉了全?部?的衣裳。
她没有必要在他面前遮掩,更?不能强硬赶走他。郎灵寂眼底漆黑一片,证明他在深度隐忍着什么,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她和他的相处中有一个平衡的度,二人?心照不宣地维持,不去打破。
郎灵寂洗漱沐浴过后亦躺了下来,熄灭蜡烛,与她盖着两?床不同的被子。
王姮姬极力忽视着身畔他的气息,阖着眼尽早进?入沉睡,唿吸略有紊乱。
可越焦急越睡不着,脑海反而被杂七杂八的念头填满,乱如麻线。
她不喜欢陌生?人?在枕畔,这是从小的毛病。前世巴巴等着他,他却半年都来不了一次,孤眠的毛病更深烙骨髓了。
睡眠本来是私密的事,这种被另外一人?占去半张床的感觉,她很累很膈应,连翻身都得提前做心理准备。
在她第七次不适地翻身后,郎灵寂轻搭了她的侧臂,清冷道:「姮姮。」
王姮姬唿吸漏拍,含煳应了声。
「睡不着?」
王姮姬没有回答,佯装已经睡着了。
郎灵寂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柔软雪润的她揽在怀里,一点点蛰人?的潮湿之意撩过她细长眉睫,带着些微意味。
王姮姬体内的情蛊被他轻而易举的唤醒,浑身异样?起来,面对他冷白调英俊的眉眼,身骨消融,反过来攀住他。
「你为什么往我身体里种那种东西,骗我服下?」她隐忍伏在他身上,恰似那日在草地上的姿态,芳唇死死抿成一条直线,「算我求你,把解药给我。」
郎灵寂气息微喘,柔冷道,「不是每月都有给你吗?」
「那不是解药,是毒药。」
王姮姬强调,灵透的眸子泛起猩红,「你明知道我越吃越上瘾,越吃越离不开蛊主。我要真正?的解药。」
每月那解药的本质,实则是一些养蛊的原料。飢饿状态下的情蛊被餵了养料,暂时餍足,看似不再折腾,实则滋养得越来越肥大。
她近来尤其感觉蛊瘾越来越厉害了,心志遭到了侵蚀,面对他时无法再保持不动如山,常常是她先动情。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欺辱她,让她被伤害得遍体鳞伤后,还贱骨头地主动贴上去,乞求与他亲密接触?
郎灵寂不动声色拒绝了这一要求,即便是这样?情癫意狂的时刻,他口吻依旧冷静而客观,「你想想它们的好?,它使我们的精神联繫起来,密不可分。」
王姮姬皱了皱眉,强烈痛苦的漩涡之中,「我并不想用这种方式与你联繫。」
他耐心摩挲着她,摩挲着她体内躁动的情蛊,「我们是异姓没有血缘关系,但凭藉它们,你和我可以心有灵犀。」
绑定她的方式有很多种,情蛊是最简单暴力的一种。也是因为有了情蛊,他和她之间的缘分才开始註定。说情蛊是一种春..药,利益和权力何?尝又不是一剂更?强烈的春..药,将他们死死绑定。
王姮姬早已绝了和离的指望,徒劳无益,最后只道:「郎灵寂,我恨你。」
「你不该恨我,」他些微沉溺,「我是你们家族的朋友,你该依赖我。」
最终他们解开了各自的瘾,过程沉默而微妙。王姮姬疲惫地倒在他怀中,完全?不设防的姿势,表面上她完全?臣服了。
郎灵寂细细将她的被子盖好?,阖上眼,心头却清醒洞明,像夜空中云雾守着明月一般,没有轻易睡去。
在这世道中他信不过任何?人?,任何?人?任何?事都漂流着不可知的无常变动,因此,他宁愿用最暴力最直接的方式。
一双情蛊,将他们绑定。
先是情蛊,后是沉甸甸的利益,千钧重的粗大锁链,他们死死连在一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他吻吻她的额头,共堕黑夜。
……
接下来的月余,夫妻二人?度过了一段十分静谧和谐的时光。
王姮姬喜欢骑马,有时候郎灵寂会?陪着她去马场,兜风纵情,畅快淋漓,她和他在一起与文砚之没什么两?样?。
文砚之不精马术,他会?;文砚之无法对贵族制侃侃而谈,他懂。在草场上自由自在地放马,本来就是一项贵族的游戏。
他们阶层相同,利益相同,真正?有共同语言,交流起来也比旁人?效率高。
王姮姬换上英姿飒爽的骑装,比平日闺阁里死气沉沉的样?子振奋许多,散发着活气,化身一朵红云纵横如风,甚至偶尔能捕捉到她银铃般的笑?语——她真的很爱骑马。
郎灵寂难得看她解颐而笑?的样?子,有些新奇。她给马儿梳理鬃毛,无论多烈的马匹在她铁腕下都乖驯顺从。
「我竟不知你有这样?大的本领。」
王姮姬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他道,「那还有什么?」
王姮姬道:「为何?要跟你说。」
说着她便牵起了马缰,纵身跨上,再度驰骋在秋日飒爽的凉风之中。
他几分探究的神色,微微笑?了。
这份傲然的模样?还真是琅琊王氏的第一贵女,天生?贵命,气度凛然,折不断碾不碎,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郎灵寂耐心陪她消磨了一整天,不做别?的光赛马,有时候他赢,有时候她胜,有时候两?败俱伤,总体五五打平,势均力敌,谁也占不了谁太多的便宜。
郎灵寂本身不是多爱拘束的人?,难得和王姮姬在一块更?散漫恣意,二人?根本不管时辰,直玩尽兴了才姗姗而归。
两?人?平日里文雅体面,骤然出了一身汗,头髮乱糟糟的。面对面看着彼此,有些陌生?。
王姮姬身上沾了零零碎碎的泥和草,自行去湢室沐浴。郎灵寂等着她,草场的湢室只有一间,需得一个个的。
他站在卧房里,百无聊赖翻起桌案上的公文。两?天不办公,案卷就已积攒成了小山似的一摞。
司隶校尉孙寿又弹劾琅琊王氏了。
陈将军与李文官发生?了冲突。
后宫张贵妃一枝独秀。
全?国?米价上涨。
……
其余琐事无关紧要,一份长长大红纸封赏名单,撒金的颜色,格外引人?注目。
下人?解释说陛下的封赏到了,上午礼部?才刚刚清点完毕,名单冗长,恩赐丰厚,琅琊王氏每位在朝的官员都有。
郎灵寂随便翻过去了,对此金银珠玉之物并不感兴趣。但礼单里有单独一行,写着「王姮姬亲启」,好?似非比寻常——
司马淮给王姮姬单独送了一份礼物。
没写着是什么,神神秘秘的。
郎灵寂指尖轻轻滑过那几个字,对下属道:「那是什么,我要亲自看看。」
第080章 疑心
次日迴转王宅后, 管事的第一时间将陛下给小姐的封赏送到了姑爷面?前。
虽然那上面?写?着「王姮姬亲启」,但下人们不约而同把王姮姬越过去了。偌大的一座王宅,人人心知肚明是姑爷做主。
封赏是一个四四方方檀木小盒子, 严丝合缝扣着, 看起来平平无奇。
郎灵寂漫然道,「打?开。」
盒子被暴力拆毁。
里面?是一些玉石坠子,宫里很常见赏人的那种, 外加一封信。信上司马淮以皇帝的口吻对话琅琊王氏的家主,语气严肃公整, 只像一封普通的慰问信 , 谈论的是国家社稷和?公事。
郎灵寂道, 「用蜡烛烤一烤。」
下人立即照办,墨迹仍然是墨迹,并未有?以秘料写?成?的暗语浮现?。
郎灵寂说,「泡水里。」
信笺被泡在水里检查、又滴了几滴人血上去, 依旧毫无异样。
字迹只是最普通的楷字,用语严谨而疏离, 行列间亦构不成?藏头诗。
信只是信。并无机括。
似乎, 想多了。
郎灵寂淡哂了声,打?量着那信笺,叫人拿下去当垃圾销毁掉了。
……
皇宫,司马淮忐忑难安。
时间一刻一秒地流逝, 角落铜壶沙漏的窸窣声被加倍放大, 分外难熬。
他左右徘徊走来走去, 内心如热锅蚂蚁, 晦暗的心思如藤蔓一般滋生着,反覆爬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
终于, 给王家送封赏的礼部官员前来復命,司马淮顾不得?尊卑急切询问:「王家什么反应?」
礼部官员被这一问弄懵了,只中规中矩答:「王家受了赏赐,感恩于陛下,称颂皇恩浩荡。」
司马淮又道:「那帝师呢?可有?说什么话,或有?什么表情?」
礼部官员道:「微臣前去送封赏时,帝师和?王小姐外出放马,并不在家中。」
司马淮徐徐吸了口气,未置可否,阴云依旧笼罩在心头。挥挥手遣退礼部官员,面?色焦黄,胸脯咚咚跳了许久。
本来他打?算借着这次封赏机会,将文砚之留下的解蛊药方秘密藏在御赐之物中,递给王姮姬,共研撵蛊之法。
但鬼使神差的,他没这么做,临时将药方撤了回来,封赏里只放了例行的赏赐和?例行君王的慰问信。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幸好,幸好,这一步走对了,不然大事毁矣。
王姮姬被郎灵寂操控,居于深深的茧房深处,根本收不到礼物和?秘信。贸然将药方暴露不仅自陷大祸,更害了她。
试想,她一个深闺妇人,若被诬陷与皇宫私通,郎灵寂会怎么对待她?
她私下里忍辱负重,过得?并不好。
司马淮镇定下心神,咳了咳,整理衣冠,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文砚之留下的解蛊之方是目前唯一的出路,他绝不能草率浪费,定要亲自交于王姮姬的手中。
可惜他是君王,她是臣妇,同为傀儡,一个在深宫,一个在深闺,身份禁忌,轻易没有?见面?的理由。
他只能借着宴席朝会远远望她一眼,每每她丈夫都陪在她身畔。
司马淮涌起莫名的情感,那夜春..梦的残影仍萦绕在脑海,随着时间的流逝,慾念不减反增,越来越清晰,蠢蠢欲动?。
他这几日都没踏进后宫,独自躺在寝塌上,浑身燥热若烧。为了防止再做那样的梦,常常夜半浸冷水浴……
司马淮甩甩头,尽力忘掉那些杂念,保持精神的清醒。
他将药方贴身缝在衣袖深处,以防被人察觉。
他一定要帮王姮姬解开身上的情蛊,使王姮姬有?充足底气离开郎灵寂。
为了江山社稷,更为了她。
……
出去跑了一趟马,王姮姬很开心。但这开心没持续几天,她又回归到从前郁郁寡欢的状态,生活一滩死水。
在这场政治联姻中她是受害者,每日与姑爷绑定,处处束缚,宛若装在一个套子里,失去了活气。
有?时候冯嬷嬷纳闷,同样是政治联姻,二公子和?公主殿下那么圆满幸福,她们家小姐就日日挣扎在泥潭中。
姑爷对小姐时冷时热,摆明了不把小姐放在心上。姑爷无意于小姐,也不放小姐和?离,两?人硬生生绑定着,熬着,任小姐一日日虚耗下去。
小姐几岁的时候活泼明媚,开朗爱笑,一天到晚缠着老爷说个不停,如今嫁人了,灵魂仿佛被抽去半截,和?姑爷在一起和?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
王姮姬听闻陛下的封赏来了,命冯嬷嬷负责此?事,务必将哥哥们的封赏分发妥当,到底是用政绩和战功换来的。
冯嬷嬷拍着胸脯保证道:「老奴做事小姐放心,听说这回还有?您的封赏呢。」
王姮姬微微惊讶,「我?又没什么功业,领受封赏着实愧不敢当。」
冯嬷嬷道:「小姐此?言差矣,您作为咱们琅琊王氏的家主,公子们立功就是您立功,自然得?有?您的封赏!」
王姮姬随冯嬷嬷一道去分拣封赏,找来找去,却发现?没有?自己的。
冯嬷嬷急躁,来来回回又找了好几遍,「这怎会?……老奴这就查查礼单!」
王姮姬制止,未曾在意。封赏而已,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不缺什么。
说实际的琅琊王氏富可敌国,许多皇宫没有?的东西王氏都有?,这些赏赐虽然稀罕,王家人未必没见过,图的只是御赐的好名头罢了。
冯嬷嬷尴尬地转移话头,之前宫里明明传话说有?家主的一份封赏的,谁料又没有?,圣心难测,到底是反覆无常。
「咱们家其他公子们的封赏可真是丰厚!成?堆成?山的,叫人眼花缭乱。」
王姮姬瞧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珠玉宝器,叫人挑拣出二哥那份,一会儿亲自送去。
她回到书房,处理这几日外出赛马落下的朝政事。她这家主当得?轻松自在,仅仅需要阅读一些拟好的公文。
司隶校尉孙寿弹劾琅琊王氏三名官员私德不修,上纲上线,言辞激烈,要求陛下重重惩处王氏。
这位有?名的直臣不是第一次弹劾琅琊王氏了,满朝文武无论多么位高权重者,或多或少都被他弹劾过。
二哥一直想拔掉这颗眼中钉,奈何找不到好由头,此?人又有?个忠心为主的名声远扬在外,便迟迟没动?手。
王姮姬阅罢,三位被弹劾的哥哥所犯之事零碎琐屑,道德有?罪律法无罪。
她当然知道王崇丧期饮酒宴饮、王潇逼妻跳河、王实斗富成?癖,但作为家主不方便因?此?公然责怪哥哥们。
门阀世界的玩法和?外面?大有?不同,完完全全靠人情和?裙带关?系联络,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任何一环都不是孤立的。
既生长在这片土壤上,受过滋养,那么无论是好是坏,都要对这片土地忠诚。
她提笔蘸墨,昧着良心以「名士风度」向?陛下解释三位哥哥的行为。所谓名士,骨子里颉颃儒家礼法,行事与常人不同,请陛下谅解,勿信孙寿等人的佞言。
写?罢,她深深吸了口气,将奏摺阖上,道:「他呢,知道这件事了吗?」
冯嬷嬷默认问的是姑爷,「知道,这些奏摺就是从中书省发过来的。」
孙寿那老匹夫算什么东西,也敢和?琅琊王氏对着干,姑爷若出手他这把老骨头连渣滓都剩不下。
他此?时上蹿下跳地嚣张,仅仅仗着和?张贵妃是远房表亲罢了。
王姮姬稍稍放心,既然郎灵寂那边平静无澜,说明此?状无关?紧要,纯属孙寿的例行弹劾,随意剔除即可。
起身,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不经意间,蛊瘾却忽然犯了。
心脏异样一剎,她莫名感到思念和?悲伤,眼前隐约浮现?郎灵寂道身影。
情蛊发作得?越来越强烈了,明明前几天她刚吃过解药,夫妻又同房过。
初初中蛊时,她还能靠意志力硬挺过去,现?在精神仿佛遭到了情蛊的腐蚀,千疮百孔,依赖至极。
她舌尖干燥得?很,咽了咽喉咙,在妆匣的暗格里翻开翻去,试图找出一两?颗剩余的糖。可是没有?,一颗也没有?。
刚才还好好的,冯嬷嬷见她脸色苍白的样子,跟着急道:「小姐您找什么?老奴帮您。」
王姮姬眼圈隐隐发青,晶莹的泪珠挂在眉睫上,「糖,糖,我?要糖。」
冯嬷嬷挠着脑壳,那种糖只有?姑爷那里才有?。小姐之前靠意志力强忍,后来不得?已一个月服一颗,后来药性撑不到一个月,到现?在仅仅几天就疯了喊着要吃。
「小姐别怕,您去找姑爷要!」
幸好姑爷今日不在中书省,就在府中与二公子议事。这几日他们一家人住在老宅,往来串门很方便,咫尺之遥。
小姐的这种病犯了其实都不需要糖,只要姑爷抚一抚亲一亲抱一抱,万事大吉,躁动?和?病蛊自然安定下来。
王姮姬闷声答应。
至王戢的院子,冯嬷嬷急切询问郎灵寂道下落,副官凌霄答:「九小姐找姑爷?姑爷和?二公子正在书房议事,似乎很重要,关?繫到陛下立后。」
……立后。
这词突兀闯进冯嬷嬷脑中有?些陌生,早在陛下为藩王时就娶过一任正妻,奈何斯人早逝,后来陛下又在宫变中被吓得?痴傻,再娶之事便迟迟没着落。
如今九州动?乱初定,后宫张贵妃一枝独秀,陛下是该添新?人了。
这原是利于江山社稷平稳的正事,可她们家小姐急,不得?不叨扰。
「劳烦通报一声,我?们小姐要见姑爷!马上。」
凌霄见王姮姬面?色苍白,亦凛了凛,拱手请道:「不必通报,都是自家人,小姐急的话直接进去吧!」
至内院,气氛有?些怪异,隐隐传来尖细啜泣声,是女子的声音。
王姮姬和?冯嬷嬷不约而同脚步一滞,面?面?相觑,书房之地怎么会有?女子的哭声?二哥素来对公主忠贞,万万不会私藏婢女,做出那等逾矩之事。
……却是想差了。
书房内,王芬姬和?王清姬正在,王芬姬垂头不语,王清姬则以袖抹着泪,眼睛哭得?红彤彤的。
她们都是王氏的女儿,出于不同宗支,王芬姬行老七,王清姬行老八。王姮姬幼年?曾和?她们玩耍,后来王姮姬女扮男装去读了书院,关?系便渐渐疏远了。
王戢盘踞于高堂之上,道:「……此?番送二位妹妹入宫,要好好侍奉陛下。宫中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及时禀告。」
王芬姬情绪尤为激动?,闻此?啜泣声再也隐不住,崩溃沙哑道:「二哥,我?不愿入宫。」
王戢道:「这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
郎灵寂亦在。他冷色沉浮施施然坐在旁边,虽一句话没说,这两?个人却是他点名要送进宫里的。
第081章 入宫
孙寿那老匹夫一介寒门, 胆敢屡屡弹劾琅琊王氏,所依仗的不过是张贵妃。
孙寿和张贵妃沾亲带故,张贵妃时常吹陛下的枕边风, 哄得陛下对孙寿深信不疑, 屡屡针对于琅琊王氏。
王氏如今功高震主,荣耀至极也危险至极,自?古权臣没有?不被猜忌的, 想族祚永传,势必要搞好与帝室的关系。
王戢道?:「七妹八妹, 侍奉龙颜入宫并?非什么坏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是旁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王芬姬哽咽道?:「我?等女流对朝政一无所知,入宫帮不了忙。都?是自?家手足骨肉,还请二哥高抬贵手。」
王清姬亦感然神?伤,面?带菜色。毕竟琅琊王氏的贵女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谁愿意在?深不见底的宫墙中为帝王妾?
今日的门户代?替了旧日的冠冕,江荆二州胜利后, 满朝将相藩镇尽出王氏, 王家女儿入宫为妃反倒是下嫁了。
王戢正色道?:「七妹和八妹休要妄自?菲薄,朝中司隶校尉屡屡在?陛下面?前构陷我?族,如此嚣张,借的谁的势?不就是他表侄女张贵妃吗?你们入宫之后, 争取博得陛下宠爱, 也能为我?族遮风挡雨。」
王芬姬紧咬着唇瓣, 恨意沉沉, 「二哥凭什么这?么说?只?为了一点点利益,分明牺牲我?们的终生?作政治联姻!」
王戢反问:「政治联姻怎么了, 咱们家族谁又不是政治联姻呢?」
天底下没有?便宜的事,王家儿女既享用了家族多年荣华富贵的滋养,不可避免地要反哺家族,牺牲自?己的一些?东西,为家族长远计。
王芬姬坚定着心思偏偏不肯退让,「二哥你好狠的心,送我?们去?那见不得人的火窟,只?因我?们是旁支庶女。你又不是王氏家主,且叫姮姮出来评评理!」
「你说王家人人皆是政治联姻,为何九妹可以公开选婿,任凭心意嫁一个寒门?你们怎么不送姮姮入宫去??」
她声声控诉,带泪含怨,音量极大。
空气肉眼可见凝滞起来,姮姮的婚事在?王家是一个禁忌,任何与和离另嫁相关的字眼都?不能提起,姮姮是有?夫之妇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郎灵寂正在?。
王戢瞥了眼郎灵寂神?色,急忙拍了下桌子,凶凶截住:「住口!好好谈着你们入宫的事,提姮姮作甚!」
王芬姬声泪俱下,「二哥,求你公平一些?,拿出对姮姮十中之一来对待我?们。我?已有?了中意的情郎,这?几日便要提亲,门当户对,请二哥另选其?它姐妹入宫。」
王清姬亦绷着,眼角忍不住泛红,附和道?:「二哥,一入宫门深似海,清姬有?母亲需要朝夕侍奉,不敢远行。」
王戢内心甚为着恼,任凭说破了嘴皮,二女不肯入宫,斥责道?:「七妹和八妹受家族养育托举多年,家族一需要你们,你们便推三阻四忘恩负义??」
王芬姬管不得那么多,内心只?想着未婚夫,给皇帝做妾毋宁死。
她眼见王戢这?边求告无门,瞥见了身旁白袍清俊的郎灵寂,忽然噗通一下双膝跪下,哀求道?:
「琅琊王殿下,求求您!您素来慈悲,求您劝二哥收回成命吧!」
说着,竟一头叩首下去?。
下人连忙去?拉王芬姬,后者却似乎抱着必死的决心,额头叩得微红,一遍遍地哀求,倔强着跪在?地上?。
琅琊王殿下不是王家人,平日里处柔守慈,克制谦退,不臧否人物,大多数时候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看起来比蜂目豺声的二哥好说话很多。
王戢倒抽了口气,目眦欲裂,不可否认他心软了,毕竟是手足骨肉。
「七妹!你这?是作甚,快起来!」
王芬姬置若罔闻,嘶哑道?:「我?与庾家二哥儿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早已约定为婚姻之好!他被中正评为四品,入朝为官是迟早的事,我?嫁给他也能为家族效劳的!求琅琊王看在?我?们一片真情的份上?,劝劝二哥吧,芬姬这?辈子不敢忘记您的恩德!」
她眸横秋水,唿吸紊乱,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满怀希望看向郎灵寂。
王清姬也跟着乞求起来。
王戢见此,重重地吐了口气,心志动摇了,难堪犹豫地道?:「雪堂……」
郎灵寂微微凝了凝,冰凉的气场犹如炎热时吹过的一缕清风,死水无澜。
他抬了抬袖命下人将她们扶起。王芬姬犹自轻颤,惊魂未定,抽噎声稍平。
以为此事有转机之时,听他道?:
「庾奂要来中书省做侍郎,对吧。」
庾奂正是王芬姬未婚夫的名字,斯人年方弱冠,刚被中正官评级。
王芬姬呆呆地凝滞,「嗯」了声,不解其?意。
郎灵寂静静陈述,「婚前私相授受是大罪,私德败坏。王小姐且好好入宫,今后我?会照料他的仕途,一生?锦绣无忧。」
反之,身为中书省首席大员,整治一个区区四品刚出仕途的官员实在?太容易,官场上?毁人的骯脏手段数不胜数。
郎灵寂轻飘飘两句,使王芬姬彻底跌落谷底,僵硬如尸,陷入完全的绝望。
好好入宫。
她怔怔,连哀求都?停止了,像是听不懂这?残忍的话,一瞬间被掐住了软肋,唯有?泪水爆发。
「不……不要……」
王清姬畏怯地扯着王芬姬的袖子,声腔发软,姐妹俩抱成了团。
便在?此时,勐然檀木门外一声惊唿,「小姐!您醒醒啊,您怎么了?!」
却是冯嬷嬷的嗓音。
王戢尚愣,郎灵寂眸光陡然一缩,已起身轻振衣襞三步两步到了门外,见王姮姬沉沉昏倒在?冯嬷嬷怀中,软糯糯的失去?意识,显然已在?外面?听了良久。
他不带半分温色,漆眸慑人,一时间蒙上?了愠色,冷冷道?:「把?她给我?。」
冯嬷嬷哪敢妨碍,连连后退。郎灵寂打横抱起王姮姬软塌塌的身子,探了探她的鼻息,转头对王戢道?:「我?先走了。」
王戢如堕五里雾中,尚没明白事情的原委,凛然道?,「好,雪堂,你照顾好九妹!」
说来奇怪,九妹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书房外面?,偷听这?么久,还昏了过去??
……
郎灵寂将王姮姬送至闺房,轻轻放倒,颔首吻了吻她。
这?种情况不必吃什么药,只?需亲密接触几下便可缓解。
蛊瘾忽然发作,也并?非剂量失控,而是他刻意造成的结果。蛊瘾越来越深,她就是要越来越依赖他的。
半晌,王姮姬幽幽醒转,睁开淡白的眼皮,见到眼前人,眉心本能一皱。
郎灵寂单膝跪地与她视线齐平,径直问,「悲天悯人的毛病又犯了?」
王姮姬耻然,转过头去?,「你要谋你的朝政,能不能别作践我?王家的女儿。」
他眼底寡淡,提醒道?:「我?不是谋自?己的朝政,谋的是你们家的朝政。」
她道?:「就不能放过她们么?」
郎灵寂声线平平,「不能。」
司马淮的势力在?隐隐扩大,后宫是王家一片未涉足的领域。他既执王氏的政,理应为王氏考虑,放过去?一两个眼线,代?为监视。
他知道?王芬姬和王清姬都?有?相好的,情浓意切,没有?相好的他还不要。
她们入宫之后得有?软肋捏在?王家,才能保证她们不会心怀狷恨而背叛。
人心本就是这?样的。
他见她沉默,微寒的指尖勾住她的下巴,拷打着,「当然,你是家主,这?事你若执意不同意的话便作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王姮姬躺在?榻上?怔怔仰望着他,自?己尚且身陷囹圄,又怎能救得了别人。
情蛊在?她体内流动,她名义?上?是家主,实则只?是他的傀儡和奴隶。
既然要求他为家族扬名立万,便不能以滥善之心苛责他的手段。
她厌恶拂开,「我?没不同意。」
目前最怕的,还是他断了她的药。
「那种药……」
王姮姬隐带央求,回归到今日的正题,晦涩道?,「多给我?几颗,求求你。」
她在?蛊瘾控制下失去?了独立分辨能力,好似一个囚徒,对旁事麻木不仁,只?想着自?己能苟且好过一些?。
郎灵寂依旧风平浪静地拒绝,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那副神?色和他刚才三言两句断送了王芬姬和王清姬一样凉薄。
「那种药有?害身体,以后尽量少吃。我?是你的解药,你多接触接触我?。」
王姮姬跟方才的王芬姬一样心跌落谷底,犹如身处冰窖中。他待任何人都?是颠扑不破的原则,不会对任何人破例。
「我?很难受。」她辩解道?。
不仅是身体的,更是精神?的,她厌恶自?己卑微伏低,索求欢好,为了求一两颗药生?生?把?幼时玩伴卖进火坑。
她甚至想说不如你把?我?送入宫,我?替王芬姬,即便一百个司马淮也不如他一人憎恨——但这?么说定然会惹怒他。
郎灵寂深刻骨髓的温柔,专注地给予她更多的爱抚和亲吻,不动声色却让人心惊肉跳,熨平她体内躁动的情蛊。
「那你时时刻刻在?我?身边。」
这?样,他时时刻刻能当她的解药。
「就不难受了。」
王姮姬失望,她宁愿吃那种药也不愿意呆在?他身边,不愿像菟丝藤依赖他。
她只?得自?己吞下痛苦,她和皇帝其?实是一样的人,同为傀儡,皇帝被门阀操纵朝政,她被迫统领门阀。表面?高高在?上?,实则被压在?五指山下。
王家子弟享受了贵族制的身份,便有?义?务为家族做贡献,维持门阀与皇室共治的局面?,维持世世代?代?荣耀无比的「朱门」——她是,王芬姬是,在?战场搏杀的二哥也是。人人都?是政治联姻。
她虽然恨郎灵寂,但按伦理郎灵寂并?未做错,他确实按当初契约上?的诺言,步步为营,每一步为王氏谋划。
利益化身为沉重粗大的锁链,她有?反哺家族的义?务,所以她永远和离不了。
王姮姬不再想谈论王芬姬等人,只?摔下一句话,「你起码保住她们的性命。」
郎灵寂道?:「只?要她们不自?戕。」
王姮姬蔑然,唱反调,「你有?半点良心么,已经快逼得她们自?戕了。」
他扯唇轻呵。
王姮姬左思右想,心口沉沉堵得慌。王芬姬和王清姬的下场令她心有?余悸,唇亡齿寒,感到深深的恐惧,道?:
「如果我?不是爹爹最喜欢的女儿,爹爹也没把?铁指环给我?,你不会娶我?,也会无情把?我?送进宫,对吧?」
他的眼里天生?只?有?利益。
郎灵寂先是一愣,随即笑了。
面?对这?个敏感的问题,他没有?想像中的恼怒或据理力争,只?道?:「不会的,姮姮。」
王姮姬:「为什么?」
他给出很匪夷所思的理由,「因为你是王姮姬。」
不是因为她是家主,或别的什么,只?因为她是王姮姬。
王姮姬疑道?:「那又怎样?」
「你还不明白吗?」
他有?种一种微妙的距离感,神?色认真,声调微微一提,
「因为我?既是你夫婿,也是你可信赖的娘家人啊。」
第082章 为妃(二合一)
王家要送两个女儿入宫为妃的事不胫而走, 很快轰动朝野。
当年曹操为了控制汉献帝,送了自己的女儿入宫做皇后。如今琅琊王氏官无可加,封无可封, 王戢驰骋沙场, 郎灵寂随驾枢臣,将魔爪伸到?后宫,怕是?也想?奉天子以令诸侯。
自古以来, 威胁皇帝最严重的三?个因素:权臣、外戚、宦官,琅琊王氏一家就独独占了两者。
功劳之高, 权势之强, 号召力之大, 爵位之蝉联,让人不得不望而生畏。
司马淮知道?琅琊王氏对自己进行?了反制,那日的封赏,郎灵寂或许察觉到?了什么, 才会?冷不丁送两个王家女入宫。
张贵妃因为此事哭哭啼啼了好几日,哀毁骨立, 埋怨今后没活路了。
其实何止张贵妃, 司马淮亦头疼如裂,愁眉蹙额,忧心忡忡,头髮也白了一根, 苦思冥想?应对之法。
谁料王家这般卑鄙无耻, 直接给他塞女人, 还打着为皇室开枝散叶的幌子?
王戢是?个习武的粗人, 断不会?如此心思缜密,定?然又是?那位帝师的手笔。
司马淮眸子猩红, 骨节嘎嘎捏得作响,对郎灵寂的恨又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千不该万不该,他那日单独给王姮姬送那份封赏!
他总存着试探的心思,侥倖以为王姮姬能与他联繫,暗中偷天换日。
实则王姮姬的环境水深火热,根本不知他给她送了封赏,被缠裹窠臼中,浮云蔽日,身不由己。
王家二?女入宫之后,定?会?凭其高贵的地位横扫后宫、执掌中馈,成?为王氏永不停休的眼线,监控他这皇帝的一举一动,哪怕夜晚睡觉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王氏俨然上?蒙天子,下?干朝政,送妃子入宫就是?门阀为压制皇权耍的一个小把戏!
如果可以,司马淮当然要拒绝。
但他做不了主。
朝中文臣凋零殆尽,武将岑道?风远远驻守在广州,远水解不了近渴,司马淮手中并无硬手腕堪与琅琊王氏抗衡。
满朝门阀出身的官员皆是?王氏拥趸,王氏的决定?对于贵族官员来说胜于圣旨,无条件贊同。
琅琊王氏送女入宫的理由充分,他后位空悬,膝下?无子,后宫寥寥没几位嫔妃,正?是?纳娶新妃时?,为了皇嗣延绵大多数文官持贊成?态度。
司马淮本人的精神有些恍惚,陷入一种惭愧又上?瘾的奇怪状态中。
自从那夜首次做了那场梦后,司马淮仿佛开了荤,这几日一发不可收拾与她交缠,夜夜相会?,他经常夜半无声深喘,浑身发麻,大汗淋漓,然后叫水……
后宫,司马淮逐渐减少了翻牌次数,心里只惦记着梦中的人。
他很耻于这样的行?径,偷偷摸摸,但内心的欲望被压抑得极其痛苦,越是?战战兢兢,越男意昏昏,喉间吞咽燥意。
说实话他很心疼王姮姬,她丈夫对她并不好,也不珍惜她,夫妻淡漠如冰,她被绑在一段泥泞的婚姻中苦苦挣扎。
从前文砚之在时?,王姮姬费了很大的劲儿解蛊,最大愿望就是?和郎灵寂退婚,兜兜转转,她还是?嫁给了郎灵寂。
司马淮回想?从前在清谈会?的时?光,他,文砚之,郑蘅,多么潇洒快意。
如今文砚之死了,王姮姬嫁了,他在摇摇欲坠的皇位上?如同孤家寡人。
司马淮无奈颓废着。
他虽穿着龙袍,却不上?那一身黑衣的权臣更有权力,能获得豪门的支持。
门阀干政自古无之,偏偏降临在他主政的时?候,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他有些后悔,沾染那个春..梦。
他不能坐受废辱。
唯有死死捏着的文砚之留下?的解药药方,关键时?刻作为最后的杀手锏。
……
王宅,王姮姬在妆镜前梳妆打扮,一缕一缕拢着乌黑油亮似瀑的头髮。
铜黄的妆镜映出她的面孔,茜红色的口脂和点?翠妆,显得有几分妖冶。
随后,她穿上?厚重的命妇吉服,头戴凤冠,群襦加蔽膝,仪态又变得庄严肃穆。雍容好贵,死气沉沉。
郎灵寂微微躬身,凝视镜中的她,轻轻道?:「记住,办完了事就回来,不要和任何人说话,也不要在皇宫逗留。」
王姮姬疲倦,反感,「你既然放心不下?,随便?找个人就是?了,何必让我亲自送她们入宫,还条条框框这么多规矩。」
他一个略显冰冷的笑,斯斯文文地剐了下她的鬓,「因为你是?家主啊,有些场面不得不家主出面,我又没囚禁你。」
王姮姬深深阖上了眼,奚诮,「我是?家主吗,有我这么窝囊的家主?没囚禁,你什么时?候放过我自由,我就是你玩弄朝政的一只玩偶,你从不在意我的感受。」
尤其此刻这般对镜梳头,她光鲜亮丽的髮髻任他抚弄着,搓捻揉圆,塑造成?他想?要的样子。她因为情蛊的牵制必须言听计从,白日黑夜都在他的手掌心中。
「姮姮,你才是?僱主,」他柔声,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向她表达忠诚,「王太?尉的遗训是让我好好辅佐你们兄妹俩,扬名显亲,光耀门楣,所以你要尽量相信我,配合我,不要被旁人的蝇头小利迷惑。」
即便?逼不得已暂时?限制她都自由,那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龙椅上?那位深不可测的帝王蠢蠢欲动,谁知道?藏着什么龌龊的把戏,上?演君夺臣妻的戏码。
除了他,当世再无第二?人如此掏心掏肺地对待琅琊王氏,呕心沥血谋划,坚定?不移地帮她振兴家族,护着她。
王姮姬似乎嗅到?了什么,跟皇帝有关,仰头问:「后宫发生变故了吗?」
他隐晦道?:「感觉。但不确定?。」
王姮姬心里略有惶然,他对政治的感触精准而细腻,每每他察觉到?的苗头,都不会?空穴来风——皇帝要对王氏下?手了。
或者对她。
她一时?无话,不知怎么评价这件事。
慵懒靠在他怀中,任由寒山月夜的香气将她浸透,「配合可以,但你偏要这么残忍,让我亲手把姊妹送到?宫里去。」
郎灵寂道?,「宫里又不是?火坑。」
她眉心一蹙,「可七姐已有了心上?人,彼此相爱。」
他理所当然道?:「我不是?许她未婚夫锦绣前程了吗?这补偿足够了。」
王姮姬暗奚,锦绣前程哪里等同于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似的只顾利益,全无人情味。
她和文砚之当初便?是?被他硬生生拆散的。文砚之饮下?一杯毒酒,七窍流血,死时?满含泪水,被他活活逼死了。
「你怕是?看不得别人幸福,心理阴暗,卑鄙无耻,拆散别人有瘾。」
或许提起旧事,她讽刺的话分外留情,「别人有了心上?人,你就……」
郎灵寂冷淡地截断,「够了。」
王姮姬被呛了下?,唇珠一颤。
后知后觉她越界了,前世每每不耐烦时?,他就是?这种蔑视的口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她内心这么想?可以,怎能明?目张胆说出来呢?他们远远没熟到?那个地步。
王姮姬觑了眼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说漏了,略略后悔,自顾自说了些话打圆场。半晌,两人依旧是?一片死寂。
道?歉是?难以启齿的,顿了顿,她也没找到?什么更好的话语打破沉默。
眼下?依偎的姿势过于亲密了,他一直有洁癖。王姮姬耸了耸肩,不自在地拉开距离,带着尴尬,脱离他的怀抱。
郎灵寂却敏感地察觉到?,比她更快地倏然圈紧了她,几乎出于下?意识。
王姮姬被他勒住,脱离的动作骤然停止,顿感一阵窒息,难受地呃了声。
她想?怒而质问他,被他温凉的怀抱密不透风围住,忍不住溢出一丝吟。
「你的心上?人曾经是?,」郎灵寂深吸了口气,将她牢牢圈在怀中,晦黯的声线糅杂几分不明?情感,「我……」
音量低得模煳难辨,情绪汹涌压抑。
说到?一半,他停止了。
他不是?很喜欢谈及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或许因为他不是?她的心上?人,感同身受,他分外厌恶这些情情爱爱的。
郎灵寂顿了顿, 清咳了两声,揭过此节,继续方才那个话头:「好了,别说没意义的废话了,给你三?个时?辰进宫。」
王姮姬莫名其妙。
到?底谁在说无意义的废话?
盘算着时?光,去皇宫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一个时?辰,剩下?时?间还要拜谒皇帝、行?妃位的册封礼,实在促狭。
「你没权力框死我的时?间,我才是?王家家主,」她亦不提方才的事,用公事的口吻道?,「……如果我回不来怎么办?」
他不会?荒谬地疑心她藉此机会?跑了吧,明?知道?,她不可能离家出走。
别的可以割捨,她蛊瘾已深,情蛊时?时?刻刻操控她的精神,让她像个病人。
郎灵寂面容温淡,「那你二?哥会?去皇宫救你,是?皇帝蓄意扣留了你。」
王姮姬凛然:「司马淮不敢,除非他疯了,公然与琅琊王氏为敌。」
郎灵寂条理清晰地反驳:「任何时?候都不要被别人的外表迷惑,谁知道?庙堂之上?那群衣冠楚楚的人内心藏着什么龌龊。」
他话似乎另有所指。
忽然送两个王家女进宫,绝不仅仅监视皇帝、争宠后宫那么简单。他在皇宫有无数眼线,何必画蛇添足地送王芬姬和王清姬过去?
唯一的可能,是?为了钓出……
又是?一场隐秘的合谋。
王姮姬默契地沉默下?来,她不愿助纣为虐,但别无选择。
她和他暗中配合了数次,恰如那次杀了许昭容一样,他的决定?她会?帮他,她的决定?他也会?无条件帮她。
「嗯——」
她起身,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准备去完成?他的任务,「那我走了。」
郎灵寂尚沉浸在情绪中。
王姮姬平静中透着一股压抑,明?明?很渴望外界,装得矜持自守。
好像劳役的犯人终于有机会?放风,即便?片刻能唿吸新鲜空气,也是?好的。
她格外珍惜三?个时?辰的外出,分分刻刻稀罕着,话里话外想?早些出门。
三?个时?辰很长,香燃了一把了。
郎灵寂从她的神色中看穿想?法,道?:「姮姮,这次是?让你送别人的。」
王姮姬扭头,似不解其意。
他道?,「不是?让你葬送自己的。」
王姮姬肃然质问,「什么意思?」
他那双洞悉世故的眼睛,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现在是?他的奴隶,在情蛊的效用下?帮他做事。
他既敢放她单独入宫去见司马淮,那么便?做好了万全准备,应对她所有可能的背叛。
王姮姬挣扎片刻,心照不宣,诺道?:「你放心。」
……
王姮姬打扮完毕,拖着沉甸甸的裙摆,和郎灵寂一道?到?外厅去。
盛装打扮好的王芬姬和王清姬已经准备就绪了,王清姬面带泪痕,王芬姬则已彻麻木了,神思不属地呆滞着。
一夜之间锦绣人生被无情碾压为齑粉,换了谁谁都得怨恨。
王戢见了王姮姬,嘱咐道?:「九妹,你作为王氏家主,送你两位姐姐到?皇宫去觐见陛下?,向陛下?陈述我王氏为皇家子嗣延绵的一片苦心,二?哥会?在宫门外等你。」
王姮姬清隽道?:「二?哥,我知道?。」
她指根戴着灿然的家主戒指,转头看向两个姊妹,欲开口搭话。
王芬姬眼角一斜,满怀怨毒地瞪她,双唇死死抿成?了直线。王清姬亦垂着头,俨然一副不配合的模样。
王姮姬哑然,淡淡扯了扯唇。
她算是?彻底把这两个姐妹得罪了。
但无所谓,用不着责怨谁,谁的人生都这么充满了悲剧性。若跟她交换一下?人生,王芬姬恐怕会?更加怨恨。
是?啊,宫里又不是?火坑,比这死气沉闷的大宅好多了,逃离家族的桎梏。
三?位王家贵女先后上?了三?顶轿。
王姮姬的家主轿子自然是?最奢华最靠前的,前后随行?的僕人也最多,其余两顶则并列在后,分别为天子贵妃。
皇宫壮丽巍峨,朱红色的建筑傲然屹立,富丽堂皇,晨曦太?阳的万丈金光像烟花一样爆开,把树梢都点?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宽广雄浑的御道?,厚重的地砖,无处不昭示着皇家气象,这座衣冠南渡后在此已风雨屹立了几十年的帝王宫阙。
王姮姬曾来过这里几次,每次皆有郎灵寂在旁陪。今日单独一人,骤然间脱了束缚,仿佛能凭己自由自在地选择。
可她心情很沉重,恣意不起来。
礼部负责迎接的官员第一次见到?王姮姬,倒吸了口气——王氏家主果然如外界传闻那般,是?个美丽柔弱的年轻姑娘。
官员深知她是?琅琊王氏的家主,地位尊贵,肃然起敬,一路领着她从前朝男性官员上?朝的官道?直抵太?极殿,觐见陛下?。
太?极殿却房门紧闭。
好巧不巧,陛下?本已穿好了朝服准备召见王氏家主,因昨夜洗凉水澡犯了胃寒的毛病,疼痛难忍,太?医正?在为其紧急医治。
凉水澡。
……秋色寒凉,这个天气洗凉水澡本身就很诡异。
介于陛下?的私癖,王姮姬身为臣妇不便?多问,只点?点?头。
传旨的内侍生怕怠慢了王氏家主,道?:「侧殿备好了瓜果和茶水,家主可暂时?移步休息,陛下?龙体好一些立即便?来!」
王姮姬倒是?没什么,等等就等等,王芬姬和王清姬二?人却是?难堪。
今日是?王芬姬和王清姬第一次进宫,相当于新婚之日。陛下?称病未曾相迎,摆明?了不满琅琊王氏,不满她们这两个妃子,羞辱人的意味十分明?显。
偏偏陛下?龙体抱恙,说不得什么。
王芬姬面色铁青,王清姬亦黯然。没有人想?被轻辱和怠慢,她们是?琅琊王氏贵女,平日里众星拱月的角色。
她们愿不愿意入宫是?一回事,皇帝礼不礼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内侍察言观色,闻此连忙道?:「陛下?近日来睡眠恍惚,常常夜半梦魇,龙体一时?不适也是?有的,还请家主多体谅。」
王姮姬想?那司马淮不过是?个弱冠的少年,情窦初开知慕少艾之时?,和后宫妃子乱来情有可原。但半夜洗冷水澡的诡异举动,会?不会?与郎灵寂此番目的有关……
她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入宫不单单是?为了送王芬姬和王清姬,更要以自己为饵,帮郎灵寂钓出一些东西的。
「无妨,臣妇和二?位贵妃娘娘等等就是?。」
内侍犹嫌理亏,王家势大万万得罪不得,怕陛下?的缺席令王氏心生嫌隙,殷勤提议带着王姮姬等人在宫中四处转转,今后二?位贵妃娘娘要生活在宫中,提早熟悉熟悉也好。
左右闲着无事,王姮姬答应下?来。
王芬姬和王清姬脸色依旧阴郁,同样是?入宫,王姮姬和她们的身份天差地别。
王姮姬是?荣耀无比的家主,掌控旁人命运,送旁人入宫,她们是?入宫的笼鸟。王姮姬可以高高在上?置身事外,她们却是?笼中人。
王姮姬知她们二?人有怨言,内心亦有苦衷,王家家主的身份像沉重绳索一样锁着她,家主就是?责任。
后花园秋高气爽,蔚蓝的天极其深邃,一行?行?大雁在天空飞过。
恰好,御花园张贵妃正?在游园。
张贵妃这几日心情本就糟糕,见一行?陌生女子在后花园中招摇,便?恼怒派人问是?哪宫的嫔妃,见了贵妃竟熟视无睹。
宫里的女人,即便?仗着圣宠优渥,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狐媚子。
「放肆!你是?哪宫的嫔妃,什么位份,见到?贵妃娘娘,为何不行?礼问安?」
王姮姬缓缓疑惑地回过头来。
王芬姬和王清姬岿然不动。
空气忽然安静。
内侍汗流浃背,更加尴尬,引荐道?:「贵妃娘娘,这位不是?妃嫔,是?王家家主九小姐,中书监之妻,大将军之妹。」
第083章 私见
张贵妃花容失色, 瞳孔微微睁大,滑嫩嫩的一张脸既惊且羡,这就是琅琊王氏那位年纪轻轻的女家主?
同时, 电光石火间, 她乍然想起来陛下?的梦中呓语,那夜陛下?激盪颠簸,满头?大汗, 像经歷了?一番云雨,面色隐忍而痛苦, 最后轻喊——王姮姬。
眼前这位就是王姮姬。
瞧着, 确实有几分过人的美貌。
张贵妃神?情微妙了?, 皱着嘴,样子很奇怪,像窥探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据她所知王姮姬已?出嫁了?,中书监的唯一爱妻, 陛下?竟是觊觎臣妻。
张贵妃忸怩了?下?,拖泥带水地欠身拜道?:「原是琅琊王氏的家主小姐, 妾身张氏久居深宫有眼无珠, 方才得罪了?。」
琅琊王氏与皇帝共天下?,张贵妃虽为贵妃,却辇给?王家家主行礼。
王姮姬颔首,「贵妃娘娘有礼。」
张贵妃扭着细腰站起来, 细细打?量王姮姬, 心中溢出一缕别样的情感。
王家人真?是心大, 竟敢让王姮姬独自入宫, 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不知家主此番进?宫有何贵干?若要观赏皇家景色,妾身可领您四处走走。」
王姮姬扬起手为张贵妃引荐王芬姬与王清姬, 「这二位是我的姊姊,今后在宫中同住,与您共同侍奉陛下?。」
张贵妃哦了?声,前几日倒听说了?王家二女要入宫,没想到家主亲自相送。
王姮姬知不知道?陛下?根本?不想要这两个女子,而是钟情于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王姮姬的衣裳朱绂紫绶——朱绂乃大红蔽膝,三品以上文官的徽记,紫绶则身披菖蒲色飘带,是高级军官才配拥有的印组。
这代表着,王姮姬身上同时有文武两种?强大力量的加持,中书监之妻,大将军之妹,荣耀巅峰,并非一个空壳子。
自古女子没有入朝为官的,这位却袭了?正经的爵,统领琅琊王氏,能在朝中与一干朝廷命官分庭抗礼。
如此贵女,陛下?自不敢轻易掠夺。
张贵妃油然而生?几分敬畏之意,道?:「妾身方才冒犯了?家主,莫如请家主到宫里坐坐,妾身也好奉上一杯热茶赔罪。」
王姮姬疏离摇头?,「那倒不必,多谢贵妃好意。」
张贵妃心想幸亏王姮姬已?嫁作人妇,否则自己的恩宠危矣。王家剩下?那二女虽贵气?熏天,长相却远远不如王姮姬貌美,顶多算中人之姿,她堪与之平分秋色。
又邀请道?:「那二位姊姊呢?」
王芬姬和王清姬比王姮姬更?不近人情,更?加高傲,对这位圆滑逢迎的贵妃没什么好感,拒人于千里之外。
王芬姬凉凉地撂下?话:「我父只生?我一个,似乎并没有其它姊妹,还请贵妃娘娘莫要胡乱称唿。」
张贵妃咬咬牙,不愧是依恃门第蔑视她人的贵族,但在这后宫之中,门第出身都是虚的,谁得到皇帝宠爱谁才能出人头?地,占领中宫之位。
「是,妾身冒昧了?。」
便在此时,太极殿的另一内侍急匆匆奔过来,满脸堆笑对王姮姬哈腰,道?:「启禀王小姐,二位贵妃娘娘册封的吉时已?到,礼部准备就绪,请移步太极殿。」
王姮姬点头?,遂辞别张贵妃。至太极殿,因王芬姬和王清姬二人换上了?吉服行册封礼,王姮姬暂时在侧殿等候。
秋凉时节,殿内的地龙烧得熏热,蒸腾的热气?宛若实质,四面窗户密不透风,令人口干舌燥热得想褪一层衣裳。
炭火透着微微的猩红,噼里啪啦地烧着,裊裊薰香钻进?人的鼻窦,无形间熔化清醒的意志,脑袋变得蒙蒙的。
王姮姬久坐之下?腿脚有些麻木,身上层层叠叠厚重的命妇之服闷得人窒息,不禁起身活动一下?,敞敞袖口解热。
忽然闻得一阵橐橐的靴声,龙涎香味传来,殿门被推开,一道?明黄色的高大身影出现——却是皇帝司马淮本?人。
司马淮一身帝王常服,身披鹤裘氅,森森如千丈松,容仪俊爽,年轻俊逸的面庞泛着匆匆之色,临于她面前。
他一进?殿,两侧的内侍立即关紧了?殿门,留给?二人独处的空间。
王姮姬微微惊讶,下?意识站起,道?:「陛下??臣妇参见陛下?。」
司马淮骤然见了?她鲜活的芙蓉面,唿吸一窒,心跳漏了?几拍。
梦中那些旖旎缱绻的景象与眼前人重叠在了?一起,令他有些恍惚,血液里流淌躁动的热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虽然与她从未私下见过面,却好似枕畔人,夜夜相会交欢,情似胶粘。
这些从暗处滋生的阴翳心思,他只敢独自消化,不敢对包括她的任何人说。
「……郑蘅。」
王姮姬一凛,郑蘅,多么久远的称唿,犹如隔世。
按理说此时司马淮应该出现在册封礼上,而非私下?里与她这臣妇见面。
「陛下您怎么会来这儿?」
司马淮垂下?眼帘,警惕着四周门窗紧闭,幔布厚厚遮挡着,守在外面的都是自己的亲信。
「情势严峻,朕借病悄悄从册封礼上出来,才得以见你一面。」
王姮姬听不懂他这话,为何非要悄悄见她一面,他们身份迥异。
「所以,陛下?方才是装病?」
司马淮摇头?:「不,朕的确害了?风寒。」
王姮姬面色迴避,他害风寒或许跟半夜洗凉水澡有关,近来宫中常常传出流言蜚语,说陛下?化身楚襄王梦会神?女,不传嫔妃侍寝还夜半叫水,夜夜如此。
「陛下?要仔细龙体。」
司马淮咽了?咽喉咙,再次见她,心思早已?不如当初她和文砚之定婚时的单纯。
彼时他还能站在君王的角度祝福她和文砚之,现在,一念一心焦,甜唾融心溢肝肺,满脑子是夜晚的迷梦。
他暗哑的声音像水雾,甚至不敢说话,一开口就怕亵渎了?。她那样的高贵,美丽,还是他曾经的结拜兄弟。
他有些羞耻,语气?泛烫,问:「郑蘅,你这段时日过得好吗?」
王姮姬被地龙的热气?熏得燥热闷窒,拿捏着分寸,「陛下?,您以后还是叫我王姮姬吧。」
郑蘅那个称唿早不适合她了?。
司马淮遥感失落,他这些时日一直努力想单独见她一面,却是自作多情。
她话语里里外外透着疏离,充满了?已?为人妇的自觉性,规矩得不能再规矩。
「为什么,你怕惹麻烦吗?」
王姮姬道?:「陛下?既知道?,还这样做。」
司马淮压低声线承诺,「放心,朕已?命人将这里围死,我们很安全。」
王姮姬低头?不语。
他们二人之间似隔着无形的空气?墙,她身上沾染门阀的气?息,他身上沾染皇室的气?息,隐隐透着对立,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当初文砚之的死,是朕的错,」
司马淮默了?半晌,旧事重提,「朕写下?了?赐毒酒的诏书,印玺也是朕亲手所盖,朕对不起你们,但朕实在被逼无奈。」
「如果你当初和他幸福地结为夫妇,现在定然不会是这般。好几年过去了?,朕一直没来得及跟你道?歉。」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王姮姬神?色微黯,转移话题,「臣妇的两个姊妹今日入宫,陛下?应该在册封礼上陪伴她们,而非与臣妇私下?相见。」
司马淮听她着疏离的语气?,莫名?心寒,「为什么,你忘记我们的兄弟情分了?吗?还是说你改变心意了?。」
「这里不是在乡野的清谈会,而是在皇宫,」她提醒道?,似别有用意,「陛下?与我君臣之别,结义之情已?经翻篇了?。」
禁忌感越来越强烈,越是君臣之别,人心蠢蠢汹涌的冲动越压抑不住。
司马淮长长吸了?口气?,按捺住内心的渴望,「朕知道?。朕今日跟你谈正事的。前几日朕想助你和离,听闻你在江州,便叫岑道?风拿着咱们结义的玉柳条给?你捎了?话。和离,你试过了?吗?」
王姮姬骤然颤了?颤,眼前浮现既白被活活被打?死的惨状浮现眼前,骨头?都成烂泥了?。她低低道?:「试过了?。」
司马淮猜到结果,「失败了??」
王姮姬嗯了?声。
司马淮靠近一步,追问,「能告诉朕失败的原因吗?咱们还像当初文卿在时那样,慢慢抽丝剥茧,静下?心好好研究一番,说不定就茅塞顿开了?。」
王姮姬一愣,司马淮似把她当成真?正并肩的伙伴,交浅言深。
但她并不能静下?心慢慢抽丝剥茧,她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眼见已?用掉了?一半,加上回程,她最多再在皇宫逗留半个时辰,否则以二哥那火爆脾气?真?有可能找到皇宫里来。
「何须研究?」她目色清亮,径直说出,「陛下?明知道?我因何不能和离。」
情蛊。
从最一开始,他们就因情蛊而结识。
「果真?还是情蛊。」
司马淮嫉恨,后槽牙绷紧的噌音,「你们家风光大赏,也有你的一份封赏,朕本?来想往里面放些重要的东西。」
王姮姬确实在疑惑这件事,「陛下?当真?给?我封赏了??」
司马淮点头?,「但你应该没收到。」
王姮姬道?:「陛下?单独给?我送礼物?的手段实在不恰当,太招摇了?。」
司马淮嗓音沉顿,「朕那日确实冲动了?,太急切联繫你,导致走错了?路。朕一直惴惴不安,以为能矇混过关,结果后来你们家就要求送两个女儿入宫为妃。」
王姮姬至此方弄清楚,原是司马淮给?她送封赏被察觉了?,那人才会忽然有所动作,白白牺牲了?王芬姬和王清姬的终生?。
她额角沁着细汗,咬牙道?:「陛下?莫害人害己了?,你可知我七姐和八姐都有相爱的未婚夫,因为入宫硬生?生?被拆散?」
司马淮见她这般充满敌意的质问,以及进?门以来的冷淡,亦泛起愠色,「你是在责问受害者吗?难道?受害者有罪?你不想想始作俑者是谁。朕根本?不愿意纳她们,朕也是受害者,你们家硬塞的。」
王姮姬自然清楚始作俑者是谁,统统都是黑的,没一个好饼。
她现在被情蛊和家族利益绑着,被迫与那人站在了?同一战线。
「陛下?说得没错,我们都是受害者。既然如此,莫要连累更?多的人捲入其中了?,陛下?和我私底下?再不宜再见。」
「臣妇告退。」
说着,她似忽然间恼火了?,起身便要离开这间暖热令人发昏的侧殿。
司马淮瞧王姮姬被生?活磨光了?稜角,全然没有当初斗志,痛心疾首。
一切皆是情蛊。
「慢着。」
他叫道?,「王姮姬,你生?气?了?吗?」
王姮姬脚步往前,充耳不闻。
「你且听朕说最后一句话。」
司马淮血液喧嚣沸腾,焦急之下?只想冲过去拦住她,留在皇宫。他终于将袖中珍藏的文砚之留下?的情蛊解方拿出来,
「若朕说,有办法?解情蛊呢?」
第084章 游说
王姮姬脚步一滞, 堪堪回过?头来,瞥向?司马淮手中那份药方。
——文砚之生前写下的,情蛊的最?终解方。
司马淮见她终于回头, 松了口气, 借着她一剎犹疑解释道:「当初文卿预感时日无?多,将药方誊写两份,留在你和朕手里各一份以备不测。你的那份早就被销毁了, 朕的却一直珍藏着。」
这是真相,字字属实。
王姮姬听在耳中, 寒如铁石的心防裂开一个缝儿, 原来, 这才是郎灵寂真正想要的东西?,派她入宫的真正目的。
按照约定,她应该从?司马淮手中骗走这张药方,回去销毁掉——这是她和郎灵寂之间一个忠诚度的试炼, 双方诚意?的体现。
司马淮将药方放在桌案上,恳然?道:「你要看看吗?他生前呕心沥血为你研制的。」
王姮姬迟钝地走上前去, 皙白的手指轻颤着打开那方子。前面几味药很熟悉, 确实是解蛊的,当初她和文砚之共同在王家藏书阁日日夜夜研制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后面又密密麻麻添加了许多新药的用法,註解详细,是文砚之后来被困在皇宫时又耗尽心力补充写下的。
她情感蜂拥而至, 理?智在寸寸燃烧, 太阳穴「嗡」的一声。
半晌, 神色复杂, 空洞洞感慨,「陛下……竟还有这东西?。」
司马淮道:「朕本来想通过?封赏给你, 奈何人多眼?杂,朕不敢草率,便一直贴身缝在衣袖中。今日煞费苦心与你单独相见,将药方亲手交予你。」
王姮姬不辨情绪,「谢陛下。」
欲将药方拿走,司马淮却用手扯住了药方,道:「等等。」
王姮姬一怔。司马淮意?味不明,那锱铢必较的神色和市场商人一无?二致。
「药方给你,但朕有一个小小条件,作为这两年帮你保管药方的报酬。朕希望在你成功解蛊后,与郎灵寂和离,断除与郎灵寂的合作……」
这话似触及了某种禁忌。
王姮姬径直打断:「我不会和离。」
司马淮一噎,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干脆,怔怔问,「为什么?」
为什么,王姮姬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习惯了被压迫和剥削,自从?既白无?辜惨死后,她的整个人陷入一种麻木僵硬的状态中,摈弃了自身感情。
和离根本没有用。她认清了。
琅琊王氏树大招风,一直是旁人眼?中钉肉中刺,皇室在想尽办法除之。
王氏的兴盛需要那人的一臂之力,那人一直做得很好?,为琅琊王氏带来了胜利与荣光,是王家的庇护伞。
抛开私人恩怨不提,某种意?义上郎灵寂确实是她可靠的娘家人。
王姮姬道:「没有为什么。」
司马淮怜悯视她,道:「王姮姬,你在自欺欺人知道吗?你画地为囚,故步自封,骗自己只要安分守己就能?平安无?事,有希望也愿不去尝试。殊不知,你越退缩越助长敌人的气焰。」
王姮姬安之若素,对司马淮的话充耳不闻。反抗是要付出代价的,一旦失败后果极为可怕。
她还有要守护的人,冯嬷嬷,桃枝,二哥,琅琊王氏……她赔不起。
而且,她为什么要反抗自己的家族呢?
司马淮劝她和离,完全从?个人独立自由的角度以偏概全,而不提她家族利益半分,说白了司马淮为他自己的利益。
「什么希望不希望的,跟谁虐待我似的。」
她神色沉凝,扯唇笑?了下,「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没必要节外生枝,陛下把话说严重了。」
「那蛊毒呢?」
司马淮肃然?改容,指责道,「你牺牲掉自己为了博取所谓的家族荣耀,你看看现在形销骨立的样子,任由蛊毒摧残身体,你自己不难受吗?」
王姮姬淡着几无?情绪,连药方都?丢下了:「他会照顾我。他会给我吃解药。他不会让我痛。」
司马淮眸光蓦地寒厉,狠狠拍了下腿,被她这连着三个「他」气得大怒,额筋凸起,表面的沉静寸寸撕裂。
「他!」
司马淮咬字慢而重,「王姮姬,朕真想打醒你!你完全被操纵了心智,失去灵魂,成为只会依赖旁人的傀儡了!」
常说她和他是傀儡,一个是门阀的傀儡一个是皇室的傀儡,实则活生生的人谁是泥塑木偶,谁不想争取主动权呢?
她与他、文砚之当初在竹林首次相会时,何等的意?气风发,朝气蓬勃,指点江山?即便承受着蛊毒的痛楚,她那时也从?未屈服,干劲十?足地与郎灵寂和离。
而她现在的样子活生生蜕化成一个被磨平稜角的深闺妇人,死气沉沉,趋炎附势,计较利益,毫无?半点豪门贵女的尊严和傲气,完全堕落了。
王姮姬斜睨向暴怒的司马淮,无?动于衷,「那又怎样。」
她讨厌别人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她。
司马淮急忿悲痛,她智昏可笑:「你真懦弱,你连试都?不肯试,担心失败!」
王姮姬承认她担心失败。
这是一个陷阱,她不能?钻进?圈套。解法在眼?前,她却要保持心如止水。
司马淮手里有情蛊的解方,那人会不知道吗?……那人必定知道,就是那人让她入宫的,如果她动心就真完了。
她现在安安心心待在壳子里,家族的荣耀会有,锦衣玉食会有,周围人的平安会有,一切都?岁月静好?。
「陛下不必再劝我。」
时间流逝得飞快,转眼?间三个时辰快要消耗殆尽了,日头坠坠。
黄昏的阴影渐渐笼罩在这座古老的皇城上,屋顶的五嵴六兽变得昏暗模煳。
册封礼到了尾声,即将结束。
王姮姬朝司马淮矮了矮身,礼数得当,匆忙道:「多谢陛下,臣妇该告辞了。」
司马淮瞧她窈窕的身影再度消失在自己面前,回到那座深不见底的大宅去,回到那人身畔,眸中流露深深赤红的鸷意?。
他难以抑制地粗重喘息,欲与情一瞬间潮涌上头,只幻想着扭她过?来,兇残覆住她的唇舌,实现梦中的呓想。
「你等等,朕可以无?条件给你!」
司马淮用今日最?大的音量在后面叫道,以帝王之尊追上前去,将文砚之留的情蛊解方强行塞到她手中,
「这是文砚之留给你的东西?,无?论你和不和离都?拿着!」
王姮姬略略怔忡,纸质的摩擦感硌在掌心,重似千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司马淮千不舍万不舍与她分开,卑微又热切,叮嘱道:「和离的事你莫那么胆怯,朕时刻等着你。」
别人救不了她,他是皇帝未必救不了她,只要她肯努力。
她活得这么累,这么苦,应该考虑考虑另一种活法,捨弃郎灵寂,捨弃王氏。
——跟他。
……
暮色沉沉,晚风温温。若有若无?的紫气笼罩在皇城之上,晚霞万道红光,刺得人眼?睛睁不开。
王姮姬一身吉服在内侍的引导下从?皇宫走出来,王芬姬与王清姬则留在宫中,今后为贵妃朝夕侍奉陛下。
时辰比预定的还早了一刻。
王戢如约在宫外等着她,见面简单寒暄两句。本来平安无?事,皇帝并?非疯子,岂会众目睽睽下扣留王家家主。
「九妹一切顺利?」
王姮姬点点头,令她惊讶的是郎灵寂也来了。
中书省作为皇帝的秘书部分,核心门户设置在皇宫,中书省天然?比其他部门多了一项可自由进?出皇宫的权力。
郎灵寂微染霜色,神清骨峻,晚风中双袖轻轻鼓盪,身后的影子又深又黑。
王姮姬抿了抿唇,慢吞吞走到他面前。
他柔声问:「怎么样?」
王姮姬垂首,眸色不着痕迹稍闪,道:「嗯,没怎么样。」
药方贴身而藏,生硬地硌在肌肤上,有些难受,时时刻刻刺激着人的神经,只要他揽一揽她的腰便会察觉。
他一怔,「什么都?没探出来?」
王姮姬张唇,嗓子哑了哑,欲言又止。药方就在手里,她却犹豫着捨不得交出去。良久,只道:「没什么。」
郎灵寂瞥了她一眼?,目光深邃渺远,「真的吗?」
王姮姬顶着重重压力,掐着手指,艰难地从?齿隙间蹦出单个字,「是。」
他语气沉下了,「那是我多疑了。」
王姮姬小心翼翼道:「无?妨,谨慎点也好?。」
郎灵寂没再回应,像往常那样伸手揽了她的腰,一道坐马车回府。
王姮姬身体僵直地跟随他的脚步,冷汗快从?额角流下来了,连唿吸都?情不自禁地放轻,战战兢兢。
刚才那句话紧张之下说错了,她平日里针锋相对怼他,怎么今日这般做贼心虚,故意?讨好?说「谨慎点也好?」?
登上马车,她与郎灵寂并?肩而坐,以为郎灵寂会对严加盘问,他却这么轻飘飘放过?了,仿佛整件事没发生。
平静的湖面下涌动着暗流汹涌。
王姮姬难以承受这种氛围,他那么心思缜密滴水不漏,定然?猜到了什么。
腰间私藏的硬..物愈加膈应,几度想主动交出去,换一个心安理?得。
司马淮的游说没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她此刻神志清晰,情蛊安眠于内心,任何决定都?是出于她本身的。
她拖延着,没有轻易交出药方。
郎灵寂双腿交叠着手支下巴,遥遥望向?窗外,一股静峙的气场,浑身充斥着冰冷与疏离,仿佛精神洁癖生人勿进?。
王姮姬注意?到他离她很远,两人并?肩坐在马车中,中间还隔着一人的距离。
平日他惯来贴她很近,唠家常地问东问西?,今日安静得像入了定。
王姮姬彷徨在心中蠕动,尝试着主动搭话,「皇宫,我遇见了张贵妃。」
「张贵妃邀请我去宫里坐坐,我惦记着时辰便拒绝了,其实她应该没有恶意?。」
等了等,见对方仍然?沉默无?话,道:「你说我该拒绝她吗?」
郎灵寂冻结着,透着一股微妙的距离感:「你自己决定。」
王姮姬滋味莫名,明明她长期被装在套子里,不喜他的靠近,束缚骤然?解开了,她反倒手足无?措。
「你觉得呢?给我点建议吧。」
如果他实打实逼问她定然?将私藏的药方交出去了,可他不理?不睬,无?声的拷打,使她进?退维谷犹如做贼。
郎灵寂没给任何建议。
王姮姬死死咬着舌尖,后悔最?初没有坦诚相告。
她犹豫着摸向?腰间的药方,鬼使神差,「其实,宫里的景色还不错。」
对方当然?不会回应她这些废话。
她带着深重和惶悚,扯住他的袖口,终于准备说实话,「郎灵寂,其实我……」
这时,马车停下,王宅到了。
郎灵寂冷淡拂开她的手,径直下了马车,留给她一个背影。
第085章 冷落
这是郎灵 寂第一次撂脸色。
以前他不满会直接点出?来, 把事情当?面交涉清楚。这次却一言不发,话留了半截搁在这儿,独自走了。
也是, 明明皇帝藏着心思, 药方?暴露出?来了,钓鱼计划完美成功,每一步设计得严丝合缝, 她却硬说没有,骗傻子呢?
他连戳破都懒得了。
王姮姬独自一人被抛在凉飕飕的夜风中, 暮色黑魆魆, 冷月窥人。
顿了顿, 拢着斗篷悄声?下马车。
桃枝和冯嬷嬷姗姗出?来迎接,左顾右盼,疑惑道:「姑爷呢?姑爷担心您在宫里受欺负,午后便告了假早早去宫里接您, 您怎么没和姑爷一道回来?」
王姮姬被夜风吹得有些哆嗦,无话可说, 如?独身置于僻远的无人之?境。
桃枝还欲再问, 冯嬷嬷察觉到了情势有异,连忙拦住桃枝,摇了摇头,小姐和姑爷怕是又?发生了变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小姐, 老奴在卧房烧好了热水, 您劳累一天, 快快回去更衣吧。」
说罢, 冯嬷嬷在身后帮王姮姬拖着厚重的吉服,桃枝前面打着灯笼。
王姮姬回到闺房, 房中静静燃着蜡烛,一尘不染,并无郎灵寂的身影。
透过菱窗望向鹅颈长廊尽头的书房,亦灭着灯蜡空无一人,唯余明月团团高树影。
他没回来。
王姮姬渐冷了心,指骨抵额狠狠揉着,后悔不甘五味杂陈,有种深重不祥的预感,药方?之?事定然已被他察觉。
窗外露冷风高,松柏的枝叶被吹得哐啷乱响剐蹭,月色慑人,秋潮夜至。
冯嬷嬷放好热水,帮她摘掉衣饰绶带的束缚,松解了髮髻。
王姮姬沉沉浸入浴盆之?中,任热水淹没脖颈,蒸腾的雾气模煳双目。疲劳的身骨虽舒展开了,心境没半分纾解。
她违背了「契约精神」,背叛了他们的约定,这场忠诚度的试炼失败了。面对司马淮的诱惑,她动摇了,所以他会生气,弃了她而去。
印象中他没有真正生气过几次,很多时候她做错了事,他也一副不显山不露水无可无不可的样子,斯斯文文中带着玩弄,利用她的理亏谈条件。
这次却非同寻常。
正确的做法是她一出?宫门?就对他坦诚相?告,交出?药方?,明说司马淮的觊觎之?心,像烧掉她从?前那张药方?一样烧掉司马淮的这张,对他表达合作的诚意?。
可她偏偏没这么做。
王姮姬深重吐口浊气。
半晌从?浴盆中出?来,她将藏在衣衫中的情蛊解方?拿出?来,细细偷看。
药方?的字迹实在太密太小,有些还带着插图,精细描画着草木的确切形貌,昏黄灯蜡的映照下略显重影。
文砚之?留在司马淮手中这份药方?,比留给她的更全面、细緻,解法更深入,效力应该比以往史无前例的好。
全部背下来不太现实,即便背得下来文字,也记不住各类草木的模样。
誊抄下来倒是可以,但耗费人力极大,需要三五天专心致志的功夫。
如?果按药方?上的剂量服用草药,她真的能解开情蛊之?毒,与他和离吗?
王姮姬笼罩一层浓浓的愁。
室内一点点窸窣声?响都能撬动她的神经,生怕郎灵寂从?身后出?现。
她身边值得信赖的可用之?人只有冯嬷嬷和桃枝,另外的桃干、桃叶几个年纪尚小,没读过书,看不懂药方?。
但她不敢用冯嬷嬷和桃枝,无论是誊抄、註解,或是帮忙抓药。
既白已死了,她怕事情一旦败露,冯嬷嬷等人会遭遇和既白同样的惨祸,那人下手根本不容情。
思来想去,她唯有自己承担这件事。
王姮姬将厚厚一沓药方?藏回了贴身的小衣口袋中,又?穿裹层层寝衣。
这样的话,即便那人夜半回来,她也可以用厚厚的衣襟遮挡住药方?。他的洁癖很厉害,定然不会去翻她脱下来衣裳。
王姮姬怀着忐忑上榻休息。
朝里侧着身子,精神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等待着夜半有人过来。
但直到她扛不住困意?迷迷煳煳地?睡去,身畔没有任何人过来。
他似乎真消失了。
……
翌日,王姮姬精神犹恍惚,睡眠很差,一夜几乎没怎么睡。
起床,更衣梳妆,用过早膳。
她在警惕与胆怯中劳累地?惦记着昨日的事,处于心绪游离的状态中。
询问二哥房里的凌霄,凌霄说今日中书监不在府中,应该朝中有事。
王姮姬淡淡哦了声?,强行镇定内心。她有些怕,后悔,精神压力远比肉..体更甚,头顶似有一把隐形的屠刀悬而未决,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他会迁怒于旁人吗?
……怪她意?志薄弱,本该遵守约定,却存在着那一缕该死的希望,幻想可以解开情蛊获得自由。
王姮姬眼?眶微烫,凝结些微水意?。
秋意?萧瑟,长风浩荡,湖水铺满墨绿色的浮萍,枯黄的花草在寒冷的霜色中惨澹飘摇,阳光半死不活地?照着。
她无枝可依,想到了二哥,往二哥院子去。荆州大胜后,王戢有数月时光不用在军中,专门?在家陪伴襄城公主生产。
院中,襄城公主也在,夫妻俩正于明亮的轩窗下窃窃细语。公主堆着笑意?在王戢耳畔说什么,王戢憋着气脸色微红。
骤闻王姮姬,王戢当?即恢復正色,诧异道:「九妹?你怎么来了?族中有事?」
毕竟王姮姬现在是家主,每每找他皆商议公事。兄妹俩从?前亲密无间?,自从?王姮姬当?了家主后便疏离了许多。
王姮姬下意?识摇摇头,本到嘴边的话哽在喉中,略显几分侷促和尴尬。
「没,没事。」
襄城公主打趣道:「九妹想二哥了。」
王戢白眼?一嗔,「嘿,还不是你整日缠着我,弄得我无法陪伴九妹。」
襄城公主俏脸绷紧,抱臂哼了声?,「大言不惭,真把自己当?香饽饽了。」
王戢手中的一颗水晶葡萄餵给她,「吃东西堵住你的嘴吧,别犯小性……」
夫妻二人自然流露的熟络感掩饰不住,盈盈眼?波,心心相?印皆是彼此,暧昧的气氛充溢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王姮姬见此,默默离开。
她来找二哥作甚呢?二哥又?无法帮她。况且二哥自始至终都不相?信情蛊的存在,认为解蛊是无稽之?谈。
如?今王氏正当?用郎灵寂的时候,冒然说出?这回事,二哥会很为难。
偌大的王氏,她没有人可以依赖。
走到院落中,临风清幽。
王潇在廊庑下挑逗一个婢女,嘻嘻哈哈,年幼稚气的王励的湖边诵读诗书,下人们来来往往各司其职,洒扫、浇园。
一切看起来平静无澜。
王姮姬被氛围所染,坐在鹅颈长廊边清风拂面,内心逐渐安定下来。
她捻着药方?,在风中模仿着吞咽的动作,幻想自己有朝一日真服下了情蛊的解药,获得完完全全的自由。
那日临走前,司马淮对她说「你不用灰心,逃到哪儿都被琅琊王氏追到的,那是平民,而朕是皇帝」。
司马淮认为他有能力护她逃出?那座五指山。既然他和她同样是傀儡,何不站在同一战线,互相?勉励呢?
……司马淮这话说错了。
琅琊王氏不是五指山,是生她养她的家族,她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的。
她跟司马淮终究不是一路人。再憎恶郎灵寂,她跟郎灵寂也要走到一起的。
王姮姬静了会儿心,离开哥哥们院子,到藏书阁。
老宅的这间?藏书阁风雨屹立,当?初文砚之?入赘王家为婿时,就是在这里面翻阅各种医学古籍,为她研制情蛊的解药。
角落处,文砚之?曾经用的那张檀木小书桌仍静静摆在原处,窗子半掩半闭着,飘进一两枚纯白的桂花。
王姮姬用绢布擦了擦,坐了下来。
藏书阁值守的下人见小姐要来读书,连忙殷勤询问有什么效劳的,王姮姬摆手婉拒,只想自己读会儿书。
藏书阁空无一人的角落处,她才?敢放心地?将情蛊的解方?摊开,对着午后温凉的阳光沉淀下躁动的内心,慢慢看。
琳琅满目的草药每种皆有特定的採摘地?点、培育方?式,用法用量,以及与之?形貌相?似效用却完全相?反的植物?。
王姮姬仔细读了会儿遥感烧脑,文砚之?和郎灵寂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偏生她只爱骑马写诗,读不来书。
这份药方?没准不能在她手中长久存留,她尽量背诵理解它们,实在晦涩的地?方?用小纸条做了标记。
专注的时光过得飞快,转眼?间?外面便已暮色沉沉,那棵高大的桂花树模煳难辨了,夜色如?雾蓝墨墨地?吞没一切。
藏书阁中温度逐渐随夜晚的降临冷寒下来,黑暗书海中,唯有王姮姬桌上蜡烛燃着一簇火苗,像黑夜中漂泊的一叶孤舟,摇晃欲坠,茫茫找不到方?向。
衣裳穿少了,明明午后还很暖和,深夜变得凉入骨髓,让人禁不住打喷嚏。
王姮姬双手交叉搓了搓手臂,长时间?的伏案劳累使她腰酸背痛,体力消耗极大,晚膳没有用,神思有些倦怠。
桌案很硬,硌得手臂疼。四?面黑夜将她包围,淹没其中,隐隐约约中她想的竟不是如?何超脱束缚,而是如?何寻找束缚,寻找依靠。
束缚本身是依靠和庇护,就像一间?透明的房子虽将她困住,却也为她遮风挡雨,提供了足够的安全感。
王姮姬独自茕茕。
夤夜了,她还没回去。
出?来时忘记和冯嬷嬷她们交代了,怕是冯嬷嬷她们要着急。
这时,身后忽然投来一盏灯笼的光。
王姮姬直起腰,还以为是冯嬷嬷来了,却听?郎灵寂如?冰块沉闷撞击的嗓音,
「这么晚不回去,是跟谁赌气?」
第086章 对峙
王姮姬唿吸一窒, 深夜里骤然见他,刚刚放下?的恐惧又袭上?心头,之前?所有担忧和抑郁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她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意, 他说离开就离开说出现就出现, 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反倒责怪她赌气。
「你来了。 」
郎灵寂声?色平静,慢慢将捎来的斗篷披在她肩上?, 系了个活结,不动声?色地?道:「书看完了便回去。」
「我还?有书没看完。」
王姮姬拒绝和他回去, 今天?他莫名消失了一天?, 半句话都没交代。她郁郁寡欢着, 心头积压了很多苦水,无人倾诉。
「你今天?出去了?」
他淡嗯了声?,冷而沙哑。
王姮姬顿了顿,「朝中有事?」
郎灵寂道:「朝中无事。」
她皱眉质问, 「那你为什么杳无音信,签署公文也不见人影?」
他漫不经心又举重若轻, 直攻人心的锋利审视, 道:「因为不是?很想见你。」
王姮姬哑口无言。
不想见她。
前?世那么多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她请了他无数次,他也是?不想见她。
临终前?她准备松口向他服软,撑着最后一口气苦苦等待, 换不来他一回头。
王姮姬自嘲摇头, 强抑凛意, 枯寂如即将燃尽的蜡烛, 挪步走开。
擦肩而过,郎灵寂满身霜寒之气, 又深又冷地?反讽,「委屈了是?吗?」
她一滞,异样密密布满全身。
郎灵寂道:「知道为何不想见你么?没有人在我面前?说过那么蠢的谎话。」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她微微颤抖,剎那间懂得他话中所指,情绪也跟着忿慨起来,道:「你既然早知道我说了谎话,戳破就是?了。」
郎灵寂斯斯文文一呵,「想看你伪装到什么时候。」
王姮姬蹙着双眉。
昨日从宫里回来,他一言不发抛弃她而去,之后一直处于?消失状态。
她知道那不是?实际意义的「抛弃」,而是?短暂缺席,他不可能真?正放过她的。
现在终于?到了清帐的时刻。
「你想怎样。」
半晌,她防备地?道。
郎灵寂神色不动如山,语气极度平静,「你说我想怎样,你暗中和司马淮私相授受互通取款,好一对璧人。」
「不如……」
他顿了顿,连冷笑都欠奉,「入宫做皇后吧,王小姐?」
「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姮姬被?他的话语刺得难受,眸中雪亮,反驳道:「是?你让我进宫刺探情报的,不是?我故意找的陛下?。」
他道:「难得你还?记得入宫是?为了刺探情报,还?以为你见陛下?情意绵绵送上?情蛊的解药,心就飞了。所以,情报呢?」
满桌药方典籍被?夜风吹得纸页摩擦作?响,来不及收拾,暴露于?眼前?。
哗啦啦的响声?无比明显地?昭示着她对她的背叛之意,耍的小把戏。
王姮姬一股苍凉的心境,惘惘不甘,深知他必定再次毁去情蛊的解方,文砚之留下?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她道:「是?你让我入宫的,也是?你让我和陛下?接触的。现在你又怪我。」
郎灵寂清醒地?指出:「是?,但那为了让你亲口拒绝陛下?,灭掉他不该有的居心,而不是?和他暧暧昧昧纠缠不清的。」
身为人..妻,这点自觉性她应该有。
王姮姬察觉这话头有些危险,下?意识避开,只道:「你想要的情报我刺探到了,那日刚要说你便走了,怪得了……」
他死水无澜径直截断:「王姮姬,你这般花言巧语顾左右而言它的,是?还?存着心思想和离,对吧?」
王姮姬唿吸骤轻,顿时有种沉闷的窒息感,心跳肉眼可见加快了。
那日既白?无辜惨死后,和离便成了二人之间绝不可提及的危险禁忌。
和离,这二字本身就令人心惊肉跳。
偏偏他什么事皆能扯到和离上?。
她承诺了多少次今后再也不和离,可真?有了和离的机会?,还?是?会?被?诱惑所驱使?,义无反顾地?跳进陷阱。
他静静陈述:「我自认为你王家尽心竭力做了许多事,毫无保留,而你却一直对我有二心,想尽办法解蛊和离。」
「你们王家凭什么那么傲慢,觉得借着别人遥登云巅后还?能将别人一脚踢开?」
王姮姬哑口无言,她确实想和离,但不敢承认,尤其是?当着他的面。
司马淮问她和离时,她坚定说不和离,却是?有口无心的。骗来骗去,骗不过自己的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想和离啊,她想。她就是?离开他。
郎灵寂神色寒凉,咄咄相逼,「你以为中书省刺探皇帝的情报真的需要家主您亲自出马吗?面对那所谓的秘方,你果然动摇了。」
中书省专门?的线人,乃中书监私器,手眼通天。这次只是一个忠诚度试炼,试探一下两家合作的诚心,友谊的坚固,为最后的战争做准备。
他想试试她。人心果然不禁试。
他确实对她有几?缕喜欢,但不足以泯灭理智,纵容她明目张胆的倒戈。
成大事者最怕意志动摇,意志动摇则军心不齐,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如今琅琊王氏让他的精心治理上?上?下?下?固若金汤,一旦开战哪方面都不输皇室,他不容许家主这一环节出漏洞。
王姮姬恍惚有种沉闷的窒息感,她真?是?蠢到极点了,才会?幻想凭藉一张药方解蛊和离的美梦。
他这样不温不凉莫如直接给她个痛快的,权臣黑压压的五指山下?,她这王氏贵女被?压制得像一条虫扭曲卑微。
「我……」
她双手?下?意识撑柜,熄了辩解的心思,事情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
郎灵寂缓缓一步一步朝她逼近,似欲降将人吞噬的黑眸没了往昔的温情,没有多少情绪地?盘问,道:
「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她被?逼极处,艰难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抓住了机会?你还?想和离。」他得寸进尺地?剖析她内心,狠下?心去逼她,惩罚她那一瞬间想离开他的冲动,要她完全的臣服,「你不依靠我,还?能依靠谁?」
「我确实骗了你。」
她眼见理亏,失去控制缓缓后退,倒抽凉气,嘶哑着嗓子,「你毁掉药方,饶了我吧,我不和离行了吧。」
「你只想着你的自由,不记得琅琊王氏的前?途了?」
郎灵寂置若罔闻,直切肯綮,不见宽赦,一句冰冷的询问。
当然不能和离,这是?底线。
「王太尉临终前?扬名显亲的遗训,你都忘记了。」
王氏和他们的婚姻是?绑定在一起的,他们的婚姻应该像王氏一样风雨牢固。
王姮姬心防破裂,见他终是?不肯饶过自己,懒得再虚与委蛇,随便他怎样处置,杀掉她也无所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他下?手?狠辣无情,一句话便活活将既白?打成了肉泥,料理一个病恹恹的她举手?之劳,报个暴毙就成了。
她就是?想要解药,非常渴望,想变成一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何错之有。
「我害怕你,行了吗?你不见我,我就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我很难受。」
郎灵寂道:「你究竟有什么压力?」
王姮姬不禁要耻笑,他杀了她的未婚夫,逼婚,又伤害她身边的人,到头来轻飘飘来一句「究竟有什么压力」?
「你明知故问,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你让我讨厌,只要见到你我就有压力。」
嫁给他之后,每天?她都处于?崩溃状态,努力挣扎着想逃走却无济于?事。那种每日在狭小的牢笼中一遍遍重复单调生活的滋味,身处其中才能体会?得到。
郎灵寂凝了凝,沉眸强调,「你有空说这些无稽之谈,还?不如反思反思如何当好王氏家主。」
他们是?夫妻,理应相互扶持,同心同德,互无嫌隙甚至相爱,而非一方怕另一方,另一方在后苦追一方,这种关系本身实在病态。
他辅弼琅琊王氏就是?辅弼她,会?尽人臣之责将最好的都给她,她不应抗拒。
王姮姬笼罩在他的气场下?,哪怕他身上?一丝丝寒山月的气息能敏感拨动她的神经,高?度警惕绷着心中的弦。
面对郎灵寂,她无法保持理智。这样的日子连活着都很累,何谈幸福。
「你别靠近我……」
王姮姬眼底倦色,捶胸长嘆,他果然早就知道药方的事,自己被?耍来耍去。
她白?透了脸色,身披斗篷没感到丝毫温暖,反而有种受刑前?的颤慄。
如今生死操于?他手?,走投无路,莫如直接从藏书阁三楼窗子跳下?,一了百了。
空气中悲凉的氛围俨然比方才浓了许多,某种噩耗即将发生。
郎灵寂敏觉细腻地?意识到了,深深倒吸了口气,道:「姮姮,你过来。」
眉目清淡,朝她招手?,轻轻而朦胧,似循循诱导,透着十足的安全感。恍惚之间,竟依稀是?温润如玉的模样。
王姮姬再往后一步便要掉下?去了。
虽然阁楼低,摔下?去也得落残废。
王姮姬不想过到他身边去,浑身每一寸都在抗拒着他,「……不,你别。」
书阁中他月白?的一丬影似阎罗,朝她逼近,两?世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这些时日来,她用尽心机说服自己接受现状,骗自己踏踏实实地?去接受事实,就这样半死不活地?过下?去,恰如结了一层冰的湖水,表面的冰层只要被?踩裂,苦苦维持的秩序便会?完全崩塌。
郎灵寂分神留心着她与窗户边缘愈近的危险距离,尝试着道:「我不毁药方,陛下?给你就给你了,想怎么研究都行。」
王姮姬轻敛眉头,犹疑了片刻。
就是?那么一剎那,郎灵寂上?前?牢牢禁锢住了她腰,脱离了那危险的窗户,将抖如瑟叶的她锢在怀中。
第087章 和解
王姮姬被迫离开了洒着夜风的窗户, 身躯被郎灵寂横空抱起,骤然失重?。
她定了定,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行为有自戕之嫌——虽然她并没打算那?么做, 仅仅下意识后?退罢了。
「我……」她微挣了下, 从他怀中脱开,略微尴尬道,「你误会了, 我没事。」
郎灵寂冷冷淡淡拢住她的后?脑,睇着, 「若非你爹的遗愿, 才懒得管你。」
王姮姬憎恶地剜了他一眼, 明明屡次违背爹爹遗愿的是他,他却反过来拿捏说事,好像对爹爹多守契约一样。
「那?你别管我了。」
莫说她刚才没有翻越窗户自戕的心思,就?算有, 她的死活又干他何事?左右没了她,他正好可以辅弼二哥做家主, 王家还有千千万万个傀儡可使。
郎灵寂漠视而凛然, 语气辨不出什?么,「你爹既然把你託付给我,我总要对你负责到底,免得辜负你爹的知遇之恩。」
手臂若即若离, 始终轻圈在她身后?, 不离她的范围。
王姮姬郁气聚积, 阴阳怪气道:「我死了正好一了百了, 反正你我相看两憎,倒省了彼此无尽的折磨……」
他及时捂住她嘴, 肃穆道:「你若缺胳膊少腿了,我如何跟你兄长交代,岂非陷我于不义。」
王姮姬实?厌倦了这种虚与委蛇的日子?,存着玉石俱焚的心思,故意惹他发怒,「你莫如像刚才说的把我送进?宫做皇后?,我日日给陛下吹枕畔风,对你对王氏的青云仕途更有利。」
「枕畔风?」郎灵寂微微不可思议,凝着莫名的神色,口吻冷到骨髓,直接下了死命令,「你敢。」
王姮姬打了个寒噤,略略后?缩。
他似乎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忽然覆身狠狠握住她双肩,剥下她肩头衣裳,霎时疾风骤雨般地咬了下她脖颈。
王姮姬吃痛骤然闷哼了声,白长的脖颈折成?优美的弧度,被巨大的掠夺感覆盖,有种濒临窒息的感觉。
他带有报復性意味更像在发泄,她几度想逃离都被他按着肩重?新按坐回了短榻上,从眉心流连到唇角,如缠绕的藤蔓。
良久,郎灵寂才意犹未尽地卸下力道,呵呵冷笑道:「你想进?宫?休想。」
他本打算咬出血彻底留疤的,见她锁眉痛苦的神色,放轻了一半力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饶是如此,王姮姬脖颈仍一道暗瘀色的印痕,她轻颤,怔怔眨了眨眼,随即泪线如注般淌下来。
清寒的夜风簌簌吹在肩膀袒露的肌肤上,她也不知道拽一拽衣裳,就?那?么衣衫不整地伤心着。
「你这般……欺我。」
郎灵寂捻了捻唇,见她哭内心莫名被一种微妙的感受填满,有些舒畅,满足了这一天一夜以来阴暗滋生的占有欲。
他内心悸动,情?似电流流过身体,长久的分居让他格外渴望她,一整日他无时无刻不在念想着她,期待她主动过来找可她却一直没有。到了傍晚,他着实?内心滚烫,到藏书阁来主动寻她。
故作拿乔的每一句都是反话,表面不想见,余光千千万万遍。
他说送她进?宫做皇后?,意思是让她后?悔害怕,对他挽留,永远在他身畔。
……谁让她真动了入宫的念头?
郎灵寂顿了顿,又帮她拉好了衣裳,轻柔地在她脖颈咬痕吻了吻。
沉溺而冰冷剐着她的雪腮,道,「姮姮,你以后?不准说这话。」
「呜,」王姮姬柔软清窈的身板仍一颤一颤的,像翕动的蝴蝶。他如愿将头埋在她颈窝,却史?无前例的满足,上瘾似的。
这时郎灵寂想即便她怀有二心,对他欺骗也无妨,只要不和离,他宁愿这么病态长期占有她,人牢牢在他身畔便好。
王姮姬擦干了泪痕整理衣襟,被他咬过部分犹隐隐作痛,面色责怨。
郎灵寂唤下人送来药膏,指尖蘸了些,一边道:「早跟你说过我是你的娘家人,会事事以你为先。你要相信,坦诚相待,这样我们才能?戮力经?营好王氏。」
凉凉的膏药敷在脖颈处,王姮姬轻微的不适,沙沙痒疼。她本能?地缩了缩,道:「这是什?么药,怎么如此奇怪。」
他轻挡着她的脑袋不让逃离,「良药,想早点好就?忍着别乱动。」
王姮姬不屑理会,明明是他忽然走?火入魔地咬她,否则何须涂药。
利益,责任,权位是他人生的全部法?则。打个棍子?再给个甜枣,他惯来的把戏。
郎灵寂凝注着她,刚才本打算再逼一逼叫她死心塌地的,见她这副破碎得要自戕的模样,心肠软了,半截话吞没下去。
进?宫之前,她和他约定好,以她为饵吊出司马淮的真实?底细,算是夫妻俩一次隐秘的合谋,像上次杀许昭容那?样。
他要辅弼琅琊王氏在汹涌危险的政斗中保持屹立,得知己知彼,否则,他如何先发制人护着王氏呢?
朝廷看似风平浪静,王氏掌握了大部分军事重镇,荣耀巅峰。殊不知乐极生悲,极盛之后便是极衰,危险已然滋生。
换个角度,她和他联手玩弄巍巍宝座上那?位皇帝,会多么妙趣横生。
……可惜她不懂他。
王姮姬唿唿犹在轻喘,病弱的颊呈现?比月光还淡的白,浑身透着躁动。
她或许真生他的气了,从内而外透露着萧条和沮丧,对他不理不睬。
郎灵寂敷完了药,使她重?新坐回了那?张小书桌旁,指着桌上厚厚的药方,「你在意的是这个对吗?」
没等她开口,「要研究什?么,我陪你。」
王姮姬被他咬过之处痒痒的控制不住想挠,迟疑着:「你要作甚……」
事到如今,她只求速速将这东西烧了,眼不见心为净,免得自己承受一再的羞辱和争吵,哪里还有研究的心思。
郎灵寂认真翻阅桌上草药的记载,註解,属性,剂量,他是情?蛊的主人,这人世间没人比他更了解情?蛊。
那?些深奥晦涩的草药配方,在他眼中犹如稚儿?算数一般,全无秘密。
「别挠。」
他不带抬眼地握住她扬起的手腕,眼神木木,「你的文砚之确实?很聪明,解法?大部分都正确,但忽略了一件事。」
他皦白的指尖滑过一些内容,寥寥几下便指出了多个错处。
既然文砚之已破解了情?蛊,凭什?么觉得他不会对情?蛊做一些改进?,而原封不动再次灌给她喝?
他再次给她喝下的是完全不同的配方,经?过独门秘制豢养的情?蛊。
按照眼前这药方服下,情?蛊或许可解,但至少折二十年的寿命。
前世她早夭逝世,使他背弃了对王氏的承诺,成?为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今生无论如何不会让她走?在他前头。
王姮姬诧异地睇向他,眼中灰暗,辛辛苦苦藏来的药方居然是错的。
「不可能?,你在骗我。」
郎灵寂清淡嘲讽,怜然抚抚她的头,「王姮姬,你为解情?蛊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实?话说不是不给你解,而是——」
这东西覆水难收,恰如他们两世婚姻的绑定已经?锁死了。文砚之费心研制了半天,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止疼剂,终究差了点火候。
「情?蛊根本就?没有解药。」
……
药方被保留了下来,收于藏书阁。
利弊已说得十分清楚,他没必要骗她。如果她宁愿冒着折寿二十年的风险非要吃的话,一切皆随她。
但他不建议。
出于丈夫的角度,也会劝阻她。
他以人格的名义保证,现?在她服情?蛊只是病弱些,绝不会有性命之虞或折寿,唯一副作用是暂时要不了孩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这甚至称不上副作用,左右她也怕疼,要不了孩儿?更好吧?
当然,如果她实?在想要孩儿?,他能?调理的,只不过需要半年左右的准备期,可以说一切都在可控的范围内。
他将情?蛊的缘由原原本本告诉她,希望她能?解开心结,理智一点,真正坦诚相信于他。
皇室虎视眈眈,对越发坐大的琅琊王氏深深忌惮,迟早会迎来一场终极风暴对决。如果他们自己人内讧,那?真是祸起萧墙破金汤了。
王姮姬至此熄了解情?蛊的心思。之前熄的只是和离的心思,经?过此事后?,解开情?蛊的念头也完全烟消云散了。
她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定型了,再怎么折腾也不会翻出水花,高?墙内的王氏闺闱註定是她此生的归宿。
她完全麻木了。
为了家族利益,她需要接受郎灵寂,把他当丈夫和并肩作战的盟友,有心事和他讲,有秘密和他坦白,发现?了皇室对王氏种种风吹草动要及时告知他。
这场由一张药方引起的忠诚度测试,虽然完成?得磕磕绊绊,总算摆平了他们内心埋藏的暗沟,二人说清了情?蛊之事,一定程度上达成?共识,使他们的私人嫌隙在以后?的关键时刻不会影响大局。
药方虽侥倖留存下来了,郎灵寂转而要求拆毁藏书阁文砚之坐过的桌椅。
百密一疏,他竟没留意藏书阁还保存着一张文砚之用过的桌案,她沉醉地坐在上面,回味着从前与文砚之度过的书香翰墨时光,他看得膈应。
好好的檀木桌案被下人粗暴毁了。
王姮姬漠然敛神过去,当作没看见。她每日唿吸着过往的灰尘度日,陷在自我纠结中太累太累了,已经?斗不下去了,爱怎样便怎样吧。
另外,藏书阁以及王家所有超过二层的亭台楼阁皆被装了一层菱花木栅,镂空的设计,美观而又工朴,主要目的还是提防有人坠楼自戕。
王姮姬暗笑,她怕疼,死的时候很痛苦的,她活还活不过来,只求苟且着,哪里会那?么傻兮兮地自戕?
他实?在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这次的事由皇帝觊觎臣妻引起。
陛下那?边,还没交代。
郎灵寂能?冷言冷语和王姮姬辨说,身为臣子?,却不能?直接质问?圣上。
中书省内部乃至整个朝廷表面风平浪静,官员却一个个都是内部倾轧和 互相杀戮的高?手,他不能?送上门让人弹劾。
幽静的轩窗畔,王姮姬提笔濡墨,郎灵寂微微撑着桌缘圈着她,道:「你给皇帝写一封信,叫他微服来见你,地点是王家老宅。」
王姮姬墨迹开了个头,略带疑色问?:「你做什?么,难道还想对陛下……」
他久经?宦海沉浮远比她更有兜底意识,当然不会篡逆冒犯皇帝,道:「请陛下私下相见没有别的意思,药方之事总得了结。姮姮作为王氏家主,便代替我劝谏陛下息事宁人,另寻佳偶,了却这一段孽情?吧。」
君王觊觎臣妻这件事说出去不好听?,皇室和琅琊王氏都要颜面扫地。
毕竟司马淮没有实?打实?对王姮姬作甚,他没法?给这件事上纲上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双方讲和。
这件事也有他的错,他不该存着试探的心思让她独自入宫,送二妃参加册封礼,至少得有王戢陪着才是。
王姮姬些微诧异,没料到凭他的性子?会轻描淡写揭过此事,表现?得这般宽容。
毕竟之前既白仅仅藏了她一条手绢便死了,文砚之的下场也是饮鸩惨死。
细想来,皇帝乃万民之主天命独尊,饶是臣权再大,郎灵寂也不能?像解决文砚之和既白那?样轻易动皇帝。
他身为中书监和王家女婿,行为几乎代表了王氏祸福,这一方面他是理智的。
「好。」她默了默,蘸墨下笔,「我们与皇家和解。」
郎灵寂微微笑,听?她说我们二字很悦耳,抬手拂了拂她鬓间滑落的碎发。
清晨柔和的明光碎玉撒在二人肩上,鸟语啾啾窗明几净,夫妻在书桌旁一个研墨一个写字,氛围分外静谧和谐。
王姮姬几笔就?写完了邀信,上上下下读了一遍,「陛下会微服过来吗?」
如今的王家与皇室势同水火,陛下出于安全的考虑有可能?拒绝出宫。
「只要是你的亲笔,陛下就?会来。」
他藏着几分笃定。
司马淮窝窝囊囊了半辈子?好不容易做一件得意事,得到回应,岂能?忍住不来?此番只为握手言和,王氏确实?没打算对皇帝做什?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司马淮青睐于王姮姬。凭藉这点,司马淮收到她的亲笔信后?,内心定如被细细的钩子?钩住,又痒又痛,满心满脑都是这件事,甚至晚上再多叫几回凉水。
呵。
能?忍住才怪。
王姮姬深知郎灵寂对人性的精准把握,按他说的做应该没有错。
将信笺叠了起来,交付于他。
郎灵寂拒之,信笺不能?经?过中书省,否则皇帝会怀疑这是一场预谋。必须伪装成?她偷偷联繫皇帝的样子?,隐蔽地递到皇宫去,司马淮才会相信。
「我在和你联手演一场戏,欺骗陛下,陛下还巴巴信我。」她怔怔道。
郎灵寂不以为然,眼底深处尽是平静:「欺骗也只是善意的欺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我说什?么。」她问?。
皇帝来了,她总不能?噤若寒蝉。若说错了话,怕是又招来他的责怪。
这次的目的是让皇帝悬崖勒马,停止对臣妻的非分念头,双方各退一步。
郎灵寂轻揽她的下巴,语气又沉又缓:「随你,左右你是家主。你劝他断掉情?分,别再纠缠你,今后?谨守君臣秩序,对你对他都好,言辞得当即可。」
当然,为了她的安全,她不能?走?出王家门槛,司马淮亦不能?进?入王氏门槛。
这要求听?上去无礼,实?际上她能?做到,谁叫皇帝微服出巡,以一种秘密状态与她偷偷相会。
相信这会是一次成?功的合作,她会做的很好,甚至超额完成?任务的。
若有差错,有他兜底。
王姮姬低嗯了声,不动声色拂开他的控制范围,握着信离开书房。
第088章 割断
翌日, 襄城公主入宫探亲,王姮姬托公主将邀信递到宫里去。
襄城公主疑道?:「九妹有什么事要觐见皇弟,还偷偷摸摸的?雪堂知道?吗?」
王姮姬静静道?:「当然不能让雪堂知道?, 否则前功尽弃。公主, 我与陛下是结义好兄弟,这次与陛下有些私事相商。」
「结义……」襄城公主扶着沉重的腹部,打?趣道?, 「你们的结义过家家罢了。」
王姮姬道?:「公主与我素日里口?头?说情同姊妹,如今这忙帮是不帮?」
襄城公主犹豫, 「帮你是帮你, 但背着雪堂私下给?皇弟递信, 我劝你慎重。况且皇弟深居宫中未必肯见你。」
王姮姬从袖子中掏出?一柳叶形的玉石挂坠交予襄城公主,道?:「这是我与陛下结义时的信物,陛下见此必定相见。」
襄城公主半信半疑接下,梳妆打?扮后, 带着信物乘油壁车往宫里。
王姮姬遥遥望着公主背影,虽没得到确切答覆, 此事一定会成。
陛下盼着她和郎灵寂和离, 为了扳倒琅琊王氏。
而她接过了爹爹的衣钵,有责任庇护琅琊王氏,化干戈为玉帛,使臣权与皇权长期共存。
她和陛下不是一路人, 利益冲突。
正自心涉游遐间, 脖颈处的咬痕忽传来极痒, 除开药膏一看, 咬痕非但没痊癒,反而比昨日更深刻清晰了。
药膏不是修復伤口?的, 而是祛腐消肌的。昨天她被咬得本来就很?重,涂了这药,咬痕俨然烙在她脖颈。
王姮姬顿时不可思?议的怒。
找到郎灵寂,郎灵寂却神色如常,显然故意为之。
「没涂错药,」他施施然,「昨天本想在姮姮身上留个印迹,奈何你怕疼,只好咬到一半,剩下用药膏去加深。」
他是医毒药一道?的高手,情蛊之类的凶物尚且游刃有余,何谈小小药膏。
他要她身体上永远留下他的痕迹,这样生?生?世世不怕把她弄丢。
「你真过分。」
王姮姬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个骂人词,气得急了,抓住他那只骨节分明?富有冷感的手深深咬下去,使尽十足力气,发泄内心积攒的怨气。
郎灵寂长眉微蹙却不挣扎。
良久,王姮姬方松开他的手唿唿喘气,郎灵寂低头?欣赏着她的咬痕,若有所思?:「王小姐心肠真狠。」
王姮姬目露寒光:「你自找的。今后若再?算计我,下场也是这般。」
说罢怕他报復,匆匆拎裙去了。
郎灵寂独自一人在窗棂筛下的条条阳光下瞧着手背那咬痕,淡淡深刻的柔情与怜惜,得了趣味,低眉而笑。
片刻,也给?自己?涂上了祛腐消肌膏。
又?过两日,王姮姬正在书房埋首公文,冯嬷嬷忽然鬼鬼祟祟地进来。见姑爷正在,冯嬷嬷脸色刷白,张口?结舌。
「小姐……外面,有人找……」
郎灵寂斜斜倚在榻边单手支颐假寐,王姮姬淡淡道?:「无妨,直说吧。」
冯嬷嬷目光闪烁,瑟瑟缩缩斟酌着用词,「小姐,陛下微服来找您了。」
诚如所料,司马淮真的来了。
王姮姬晦暗了几分,吩咐道?:「叫守卫千万莫要声张,贵客得罪不得。」
冯嬷嬷领命匆匆去了,王姮姬起身理了理衣襟,之前已打?好了腹稿。
郎灵寂慢条斯理:「话都会说了吧?用不用我帮你。」
王姮姬漠然:「不必。」
他道?:「好。」
王姮姬一闪而逝的恨,明?明?那么想逃离他,迫于家族利益,最终还是按照他设计的轨道?走。她真的是傀儡,活成了最讨厌的样子。
她孤身一人来到王宅侧门楼垂嵴雕刻的吻兽下,果见司马淮一身玄衣,戴着帷幔,面色激动?,不辞辛苦来见。
司马淮身后带着两个大内护卫,远远地徘徊在远处,若隐若现。
他浸在秋风沾了霜寒,掌中捏着她那枚玉柳枝信物,闻声,「蘅妹。」
王姮姬站在高厚实木的门槛之后,守着门宅的最后一道?防线,停住脚步,人仍在大宅内。
司马淮欲上前被这道?门槛拦住了,似横亘着无形的屏障。
他们身份天差地别,只能隔着门槛这样相见。门槛,就是她一个深闺妇人的最后界限,这一道?门槛,那么高那么厚,她跨不出?去,永远在深深的内宅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也是今生?他们能达到的最近距离。
「陛下,」她道?,「多谢您来见我。」
司马淮见她语气疏离,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沉下唇角,「你忽然秘密寻朕,可是解开了情蛊?改变心意了?」
王姮姬在花鸟垂嵴投下的沉沉阴影下,微微服身:「不是。」
「臣妇深谢陛下的药方,认真思?忖多日,还是决定不和离。臣妇愿意接受父亲临终前的安排,嫁与琅琊王为妻,居于王家内宅之中。」
司马淮额前猝然浮起清晰可见的青筋,拳头?捏得嘎吱吱作响。她定然被威胁或监控了,否则怎会这般服帖?
明?明?上次见面她的心动?摇了。
亏他听襄城公主说王姮姬要「秘密」见他,枉自欢喜了许久。
「朕收到你的玉柳枝立即冒风险来见你,你给?朕的答案却是这些。」
司马淮意态萧然,她寥寥几句话浇灭了他一腔期望,「有了情蛊的解法,你仍不肯和离吗?」
他甚至怀疑眼前之人不是王姮姬,王姮姬驰骋在马背上,四处听清谈会,天生?鲜活不畏强权。而眼前的女子死气沉沉,活脱脱是个深闺颓废的妇人。
王姮姬毫无音调起伏:「臣妇已然嫁人,陛下不该对?我有情。若你我纠缠,皇室会颜面扫地的。」
司马淮听她两瓣朱唇吐出?「情意」二?字,顿时怦然,燃了心窝,唿吸微沉滚烫,蓬勃的私慾又?催生?起来。
她用最温和的语气说最残忍的话。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并非被情蛊操控,她就是喜欢郎灵寂,之前他对?她的所有担心统统餵了狗。
亏得岑道?风要伤害她时,他一直为她说好话,坚信她是无辜的,实则王氏门阀中人一丘之貉,哪有什么无辜?
司马淮抑制不住阵阵悲哀,失神道?:「王姮姬你变了,若文卿泉下有知,你竟认贼为夫得多心寒?」
王姮姬凝然:「死去之人便不提了,求陛下今后忘记我,另寻佳偶,与我那两位姐姐相伴吧。」
她将话径直挑明?了,不在乎司马淮怎么想。她本身变成了行尸走肉,在这场漩涡里每个人都在劫难逃。
她曾试过逃离,但一次次失败,每次失败都要面对?灼心的惩罚,她能怎么办,难道?一直向着深渊狂奔不成?
对?不起,王氏家门里,根本没有高风亮节的气节。
她根本对?抗不过这世道?,莫如共沉沦。她好累,想认命了,她已经是第二?次活了。
既然琅琊王氏生?养了她,她索性将全部奉献给?王氏,使门第千年不朽。
她为了家族嫁给?郎灵寂,郎灵寂想怎样就怎样了。
王姮姬说罢这句,对?着微服出?巡的皇帝深深一躬身,随即叫人关闭大门。
司马淮站在原地,久久没缓过神来。
失落之后,是滔天的恨意,恨王姮姬,恨郎灵寂,恨分他君权的琅琊王氏,更恨「王与马共天下」的政治格局。
甚至恨自己?命运不济,自他往上哪一朝哪一代有权臣摆布皇帝如此之甚者?
曹魏侵吞了汉室,司马氏又?侵吞了曹魏,如今琅琊王氏功高震主,怕是马上要将司马氏取而代之了。
而他,空有皇帝之尊而无皇帝之权。
司马淮转身从王家离开,萧瑟的秋风裹挟着枯黄的树叶一阵阵吹过,剐进人的骨髓里,飘来刺骨的寒意。
得王姮姬亲口?拒绝,他的心彻底死了。过往那些夜晚交缠旖旎的迷梦,被这肃杀的秋风吹散,彻底清醒。
既然如此,他对?王家没有什么好心慈手软的了,便彻底撕破脸吧。
·
王姮姬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与司马淮分说明?白,割断干净。过程很?顺利,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司马淮亦没过分纠缠。
她回?到闺房时十分疲惫,就这么一炷香时间,沧桑得仿佛过了好几年。
郎灵寂依旧在桌边小憩,时间太短,他的姿势都没怎么变。
博山炉中裊裊白烟飘成海上仙山的模样,安息的氛围,飘入鼻窦,抚慰着躁动?。
「办好了?」
王姮姬点头?。
「你叫我说的,我都说了。」
郎灵寂朝她伸手做邀请姿势,王姮姬顿了顿,挪过去坐到他怀中,衣衫挨蹭,静静靠在他肩膀上。
多年相处以来他们已经很?有默契了,彼此都动?作不必明?说便意会。
「这样很?好,」他道?,「双方各退一步。」
王姮姬怔忡道?:「陛下方才情绪很?激动?,未必愿意息事宁人,各退一步。」
郎灵寂道?:「那也没办法,我总不能为了讨好君王把你拱手奉上。只能劝陛下熄灭对?你的逾矩心思?,饶恕我们。」
王姮姬埋在他怀中没再?言语了,在这片肃森的宅院高墙中,她只被他囚禁。
让痛苦减弱的方式,唯有与他建立骨肉亲情的强度,熄灭妄念,接受现实。
「你怎样才能放过我。」
明?知,威胁她的根本不是皇帝。
这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但她每每清醒时还是要问。
郎灵寂守护着她的孤独,拨去她额前的碎发,「我不能放开你,姮姮。」
事到如今他们的结合已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了,代表了门阀的命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情蛊使他们紧密相见,胜似骨肉。
拒绝了司马淮,便除去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刺。今后无论遭遇多大的风雨波折,他们对?彼此都将无任何疑虑与畏惧。
还是那句话,他当然允许并支持她的自由,陪她骑马,出?入建康,一同社?交……甚至承认她内心曾有过别的男人,但她人必须在他身边,这是底线。
窗栅前,王姮姬神色萧索,郎灵寂为吻吻她的头?,夫妻二?人相互依偎着。
暮色降临,室中景物浸入黑暗,轮廓逐渐模煳不清了。
从外表看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她和他却分别代表了天下最强的两股力量——门阀豪门与中枢重臣。
门阀与皇室共治的时代已经结束,君臣之争愈演愈烈,总要拼出?个你死我活,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角落处的铜壶滴漏坠下一颗细微的水珠,静谧得几乎听不见声音;外界千里之外一轮磅礴恢弘的硕大落日正冉冉下沉,以排山倒海的架势将万物染红。
时代的大幕即将缓缓拉开。
第089章 平凡
秋夜, 镰刀形的月亮在?高空散发着朦胧的清辉,地面一枝枝黑色萧条树木枝桠随风浪动,彼此交叉乱撞着。
暗帏内, 壁灯皆熄, 又沉又寒。
郎灵寂屈膝入榻,逼近寸许。
王姮姬衣裳褪到臂弯,袒露洁白的颈相, 后缩着,眼睛无意识畏怯的神色。
他捉住她, 将她的两?只?雪润细腕缚在?头?顶, 随即打开?她, 强势的施为。
王姮姬被沉重的唿吸裹挟,似有?恍惚,丧失意识似地任他摆布。
秋风吹得流烟纱幔一阵阵鼓盪,在?这凉爽而不寒冷的月色里, 宁谧,安稳, 万籁俱寂, 荡涤了夏日里黏腻的燥热之意,任何事做来都富有?美感。
黑暗之中,她能依靠的唯有?他,顺着他的节奏, 紧紧追随着。他亦顾忌她的感受, 不温不火, 不快不慢, 恰如春雨润物,一场令彼此双方都愉快的房事。
良久, 方云销雨霁。
王姮姬洗过之后闷闷归卧,刚要盖被睡下,身?子復又被郎灵寂拥住。
他意犹未尽,覆了她的唇舌,细微的痛意交织,缠绵悱恻却不容拒绝。
王姮姬低嘤唔了声,勉强配合他,流露一些些生涩,外热内冷。
以前二人完事后便分开?,如今变了,前摇长?后缀更长?,正事办完后仍要缠绵好一会儿,多数时候是他主动要求的,之后同塌而眠,并不分房就寝。
郎灵寂餍足了,才揉着她的脑袋微微笑道:「很晚了,睡吧。」
与她同衾而寝,他身?上浸着丝丝缕缕寒山月气息,同样穿着茶白色的寝衣。
王姮姬挪了挪身?子,有?些不满他强行霸占她一半的床榻。长?久以来她早习惯了独寝,蓦然?多个人,那么强的存在?感,让她有?种强烈的膈应感。
郎灵寂埋在?她颈窝却比她更早地入睡,匀净的气息,搂着她腰依赖的姿势,哪怕她动弹一分都会把他惊醒。
王姮姬滋生一阵阵的痒意,溢出泠泠细汗,微微掀开?了帘帐篷的角,试图接触清爽的夜间秋风,贪婪地唿吸着。
蓦然?想?起,前世她那么多个夜晚皆是守着明月独自度过的,哪怕重病时,只?有?年迈的冯嬷嬷陪在?身?畔,孤独凄清。
那时她婚后住在?小王宅为主母,郎灵寂为小王宅的家主。夫妻关系淡漠如冰,他几乎整日整日在?中书省忙碌着,根本像陌生人,她活生生守寡。
往事苍凉如烟,秋风灌进帐中,王姮姬蓦然?打了个寒噤,从头?凉到脚底。
身?后的郎灵寂察觉,将她从床榻边缘拽回来,塞进温暖的被衾中。
「怎么睡不着?」
王姮姬瞥着眼前人有?些恍惚,这郎灵寂还是郎灵寂吗,他似乎和印象中不一样了,洁癖大大减轻了,性?子也变了。
「你……」
郎灵寂觉得她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浮起些微不悦,惩罚似地吻着她眼角,温声道:「好了,别胡思?乱想?。」
王姮姬痒得阖上双眼,勉强入睡。好在?今生她只?跟他做表面夫妻,犹如上了一剂麻痹剂,隔绝了感情上的痛苦。
翌日清晨,郎灵寂要去中书省当值,头?戴官员文士的铁卷梁和金博山。皂色深衣,交领右衽,风神楚楚长?身?如鹤。
他本生得肃肃如风,一身?名士衣帽,更衬将相之器,皎如玉树含春冰。
王姮姬帮他系缚冠帻外的丝缨和腰间绶带,道:「今日何时回来?」
他道:「可能要夤夜了。」
王姮姬心想?夤夜好,她能享受一整天的清净时光,且晚上又能独自入眠了。
「嗯。知道了。」
郎灵寂二指抬起她的下颌,沉凉声音犹如瓷器相撞,「怎么,我回来得晚,你很开?心?」
王姮姬一怔,此时却万不能说开?心,矢口否认道:「你辛勤皆是为了公事,我哪里开?心不开?心的。」
他道:「那你微笑什么?」
王姮姬不动声色地平復了心情,知他性?格深沉而细腻,动不动就要上纲上线,隐晦道:「……没有?,你看错了。」
恰好瞥见旁边桌上已摆好了早膳,便道,转移话头?道,「府中膳食做得精緻可口,你在?中书省的饭膳定?然?不如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郎灵寂道:「确实不如。」
王姮姬随口叫冯嬷嬷包了一份放在?食匣里,「我屋的厨子是二哥特意从临沂请的名厨,有?琅琊旧味,你带些尝尝。」
郎灵寂泠泠打量微透着几分疑惑,虽说他去中书省赶时间,但也没说不在?府中用早膳,她匆匆替他打包是几个意思?
冯嬷嬷做事利索,已将热腾腾的食匣递到郎灵寂面前,殷勤道:「姑爷,我们小姐最爱吃的几道小菜全在?里面了,您到府衙之后好好尝尝。」
郎灵寂半信半疑地接下食匣,后腰忽然被一双秀软的玉手贴住,随即绵绵的力?道传来,王姮姬已将他推出门去。
「好啦,你快些去吧,免得凉了。」
她清润润的眸子透着疏隔,像急于?把外人赶出自己领地的小狐狸,偏生两?靥生笑,带喜又带怨,让人责怪不得。
郎灵寂莫名其妙被打叠完整丢出了闺房,凉风拂拂,瞧了瞧手中食匣,以及朝中所需的笏板、奏摺等物一应俱全,连折回去拿东西的藉口都没有?。
房门紧闭。
他神情微微有?些黯淡,声色懒懒,隔窗户喊道:「王姮姬,你好样的。」
里面那主僕二人正热络地用早膳,假装没听见,自然?不会回应。
郎灵寂拎着手中食匣,道:「好,既然?你愿意给我送膳,那中午也要送,以后每日都送,少了一餐找你算帐。」
说着翩然?而去,也不管她是否照做。
……
中书省歷史不长?,是魏文帝时期才被创立出来用以分割尚书台权力?的新机构,主要负责撰写、颁布、修改皇帝的诏书,参与国?事法令的拟定?。
作为与尚书台分庭抗礼的核心门户,中书省府衙供应的饭膳却和尚书台一样难以下咽。
天下乌鸦一般黑,公家饭走到哪里都是管饱烫熟就行,味道营养什么的就不用多幻想?了。
中书省府衙虽坐落在?皇宫,御膳房的光是半点没沾上,常常大白菜熬得没魂,萝蔔淡出天际,面条一夹就断,汤汁混浊不堪,官员坐在?饭桌前生无可恋。
什么样的上峰带出什么样的下属,由于?中书监郎灵寂本人惯以低调行事,生活简单,清汤寡水照单全收,别的中书郎也不好意思?日日回府大鱼大肉,只?得跟着降低物慾,啮檗吞针地受用公家饭。
这导致中书省全是一些清削修长?的郎君,反观隔壁尚书台,明明与中书省地位相当,人家的官员却频频开?小灶,一个个面色富态大腹便便,贵得流油。
这日诸中书令和五经博士照常在?府衙当职,却见素来晚到的中书监早早来了,身?后小厮还提着一个精美的食匣。
众人瞠目结舌。
中书监素来简约谦抑,长?于?韬光养晦,今日竟破天荒地自行备膳了?
……看来公家饭难吃到极点了。
随即有?人明察秋毫事实不止如此,中书监的食匣呈淡淡粉色,其上雕刻着各色梅花图纹,显然?是女儿家之物。
中书监家的夫人是琅琊王氏的家主九小姐,这食匣乃是出于?九小姐之手。
中书省府衙暗地里炸开?了锅。
九小姐和中书监这般恩爱?
处于?舆论漩涡中心的郎灵寂若无其事地打开?食匣,见几道小菜,但并没有?多稀罕,仅仅是边角料——偌大的食盒里只?有?一盏茶,咸菜,白粥,茴香豆子以及几块杏酪,敷衍到一定?程度了。
好个王姮姬主僕,联起手来欺骗他。
他眉目一冷正要丢掉,但见几个年轻的小五经博士探头?探脑,嗅到了杏酪的香味,被他一察觉立即缩头?躲开?了。
郎灵寂顿时改变心思?,转而又食用起来,清了清嗓子,「何人在?外鬼鬼祟祟?」
五经博士被吓一跳,忙出来谢罪,点头?哈腰道:「大人,您今日竟自行带早膳了么?瞧着食匣很是丰盛呢。」
他们家大人是琅琊王氏的女婿,琅琊王氏乃本朝第一豪门,东西上上乘。
郎灵寂轻描淡写,阖目饮下口清茶,徐徐道:「嗯,她强硬塞的。」
众人倒抽口凉气,强硬塞的,若非顾忌尊卑之别真要嘘一声喝倒彩,大人这副模样似春风拂冻土,话说得不清不楚的,是刻意炫耀他家娘子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见识过了琅琊王氏精美绝伦的早膳,众人谁也不想?回去吃公家饭。
中书监抬手托着茶盏,那只?雾白骨感修长?的手不知何时多了枚深深的咬痕,泛着瘀紫,宛若两?道尖细的月牙。
他坦然?自若地用那只?手食早膳,咬痕暴露,在?众人面前晃来晃去,无形之间透着十足的性?..感和暧昧。
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心翼翼询问?:「大人的手是怎么了,可受了伤?」
郎灵寂闻声乜向手背,仪范清冷,微不足道:「没办法,得罪了夫人。」
众人嘶了声,又问?错了,竟是王小姐咬的,中书监今日是三句不离王小姐吶。平日他在?政务上雷厉风行,可没见过怕谁,这会儿却拿夫人说事。
咬齿痕,这是什么……夫妻闺阁情趣?
众人不禁对那素未谋面的王小姐产生了无尽的联想?,一时鸦雀无声。
郎灵寂察觉,不温不凉地叮嘱道:「你们切记不要得罪自家夫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众人面色各异,凛然?像平时接受上峰命令一般,「谨遵大人教训!」
别人家的夫人没这么强,像琅琊王氏的女儿这般尊贵的。
传言王小姐对琅琊王一见钟情,非卿不嫁,后被寒门子弟迷惑丢了清白,依旧没能影响二人后续的感情。
王家齐大非偶,本朝第一豪门,婚姻结得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大将军王戢尚公主,王姮姬又与他们家大人结为夫妇。
当真是神仙美眷。
郎灵寂眉间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微笑,很快被他抬盏掩盖住了。
杏酪的香气幽幽飘荡在?空气中,似乎无形的钩子勾着人鼻窦,口中溺水。
刚才有?眼尖者看见中书监似要丢掉这杏酪,跃跃欲试等着接下食。郎灵寂却慢条斯理地食完了,半丝也没给他们留。
「大人说了,想?要找自家厨子做。」
这块却是王家小姐单单给中书监的。
众人只?得失魂落魄地散了。
各自伏案了一上午,中午厨房依旧端上来色香味俱缺的食物,众人无精打采地忍受,握着双箸了无指望。
独独见郎灵寂岿然?不动。
片刻,王小姐的午膳如约而至。
中书监午间居然?也有?人送膳的!
郎灵寂泰然?自若,打开?那食匣,慢慢享用起来。
第090章 替身
一轮金灿灿的太阳从远方黑色群山升起, 四射的光芒给深邃渺远的白云镶嵌了金边,爆炸般照耀山川河水田地。
建章宫中皇帝司马淮神情凝重地提笔蘸墨,细腻的笔触落在雪白的御用宣纸上, 一笔一划写下, 「朕言……」
桌面废弃数个揉碎的纸团,信已写过多次,他的心?思迟疑反覆。
他登基才?寥寥三四年, 根底薄弱,现?在并?不是与琅琊王氏撕破脸的时机。王氏经过累世的经营已有了最好的幕僚队伍, 族中年俸禄超过二千石的高官数不胜数, 把控官僚举荐, 族祚深厚。
可司马淮忍不了了,权力姓私不姓公,先帝活活被王家人戳死于马上。他夙夜难安,冒汗频频, 恐怕遭受同样的结局。他不能坐受废辱,眼睁睁看着?司马氏江山断送在自己手中。
他手下可用的文臣有孙寿等几个老臣, 武将有岑道风、司马玖以及驻守东南沿海的将领, 实在是捉襟见肘。
眼下这封信是写给岑道风的:
「朕久于宦海,深感冠履倒置,寒士有才?难聘,豪门蝉联爵位, 朝纲颠覆, 王氏为?朝廷实际的操盘手, 朕忍无可忍。」
「望岑卿收到朕之秘信后, 勤加操练军队,收揽人才?, 积攒军粮,估计与王戢开战的胜算,速速告知于朕。」
一番话辞旨慷慨,写得司马淮的手微微颤抖,澎湃的热情在胸口鼓动。
岑道风是他最后最强的军事力量,希望岑道风能突破琅琊王氏的封锁,搏出一番天地,匡扶帝室,振兴朝纲。
勐抬头,贵妃王芬姬却不知何时伫立在自己的身畔,捧着?一碗果酒。
「陛下。」
司马淮剧震,差点将果酒碰洒,连忙起身咳嗽了声?,故作镇定地掩盖桌上的秘信和废纸,道:「贵妃?什么时候来?的。」
王芬姬将酒盏缓缓放下,「臣妾刚来?,见陛下入神写字,便在旁静候。」
司马淮满怀猜忌,自从王家这两个贵妃入宫,他时时处于监视之下,拘谨束缚,克制慾念,唯恐夜半呓语出王姮姬的名字被王芬姬听见。
王姮姬那日的冷言冷语让他心?寒,断绝了对王家的最后一丝念想?。
皇宫任何风吹草动,王家女?都会禀告给娘家。司马淮深知郎灵寂翻手为?云覆手雨的能力,任何差错都会使自己身败名裂。
「贵妃有心?了。」
帝妃二人共同到卧榻处休息,司马淮饮下王芬姬奉送的醇香果酒,喉咙被劲而不烈的液汁滋润,心?神渐渐宁定下来?。
「当真好酒,但似乎不是宫廷之物,贵妃亲手酿制的?」
王芬姬扯了扯唇:「并?非臣妾亲手酿制,琅琊王氏地窖中的陈酿。」
这话说?得沾几分傲慢,好似皇家很寒酸,王家有的东西皇帝却不曾尝过。
司马淮神情隐晦,暗暗撂下了酒盏,索然无味:「好是好,贵妃已入宫,以后还是不劳破费娘家的东西了。」
若知王氏的酒,他半口也不会饮。
王芬姬低低诺了声?。
歌舞上演,身披羽毛裳的舞姬甩着?水袖,翩翩然转着?轻巧的圈。丝竹管弦齐鸣,轻柔的音乐抚慰着?人的心?灵。
司马淮眼皮渐渐朦胧,方才?的果酒虽饮得不多,后劲甚为?上头,脸色醺红,坠得太阳穴一阵阵突突跳。
身畔陪驾的女?子清骨窈窕,眉眼处依稀与王姮姬有几分相似,袖口处绣着?几片梅花,活脱脱幻化成王姮姬的模样。
朦朦胧胧中,她依偎在他身畔,道:「陛下,您好端端盯着?臣妇作甚?」
司马淮轻皱了皱眉,明知是幻觉仍禁不住依恋其中,抚摸她的桃花面:「……不许叫臣妇,你?就是你?。」
她怔了怔,顺从道:「好。」
司马淮长长舒了口气揽住她微瘦的玉肩,朝思暮想?的人圈在怀中,竟是这般神奇的感觉,让人飘飘欲仙。
她的脑袋轻轻蹭着?他,亦是温情脉脉,「陛下您醉了,我服侍您更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司马淮哑声?:「你?那般傲气连夫婿都要求入赘,何曾服侍过旁人?」
她血色极淡,一双眼睛雪亮灵动,勾魂摄魄,「我只服侍陛下。」
司马淮遂张开双臂任她取下外袍,除下沉重的冠冕 ,束缚骤然轻松了,蠕动的喉结缓缓吐一口浊气。
压抑良久的念想?再次蓬髮,王芬姬姣好的容颜贴近在耳畔吐着?暖气,女?为?阴柔,男子阳刚,让他瞬间?有种互相补足的冲劲儿。
「姮姮……」司马淮喉间吞咽着?燥意,嗓音极模煳,或许还留存着?一丝理智,不敢大声叫出这二字,越隐忍,越上涌。
爱慕的情感中糅杂着?恨,她那日的无情歷歷在目,既然她已选择了郎灵寂,为?何还挥之不去萦绕在他眼前?
舞姬滑如流珠的音乐越发勾魂引魄,让人情不自禁打开内心?的藩篱,本能沉溺其中,忘记尘世烦恼。
时光不知不觉就蹉跎到了暮色时分,王芬姬伴驾,自然而然留下来?侍寝。
龙榻之上,两对濡满细汗的身子陷着?,情似胶粘,相呴相抱,浅迎深递,一对儿快乐配偶。
王芬姬将陛下侍奉得舒舒服服,近几日圣眷优渥,一直霸占着?侍寝的位置。
在王家女?入宫之前,张贵妃独宠后宫;王家女?入宫之后,张贵妃恰似被打入冷宫,十?天半个月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王家女?俨然预定了皇后之位。
龙帐之中,红浪滚滚,缱绻旖旎。
午夜,直到内侍在外长声?唱了句,房事才?到此?结束,热水和巾帕鱼贯而入。
司马淮先行清洗,脸上满是纾解的神色,里里外外透着?餍足。动情时他低哑唤的是「姮姮」,显然把她当王姮姬的替代品了。
芬姬松松垮垮套上一层薄衫,满面疲惫的春意,对贴身心?腹道:「明天本宫要回?娘家一趟,见姮姮。」
心?腹领命而去。王家的女?儿虽然入宫为?妃,省亲不受限制,来?去自由。
王芬姬悄悄吞下一颗避子丸。
司马淮稍后清洗回?来?,躺在她旁边也睡下。
虽同榻而眠,各怀鬼胎。
……
翌日午后,王芬姬便坐马车回?到了王氏老宅,熟悉的娘家。
冯嬷嬷早已等候在门口,行礼过后,面带微笑引她到家主?的书房。
「就小姐正在午睡,不过姑爷在,贵妃娘娘请吧。」
「有劳嬷嬷。」
王芬姬随冯嬷嬷的脚步进入内宅。
她被送到宫里当细作,为?掩人耳目一般通过书信联络娘家。这次情况却有些特殊,不得不亲自走一趟。
跨过垂花门至书房,郎灵寂正风清骨峻地负手立于窗栅之前。
旁边美人榻上王姮姬蜷缩成一小团,朱唇无意识翕动着?,身上盖着?郎灵寂的外衫。
「中书监。」
郎灵寂道:「贵妃娘娘。」
因为?心?上人庾奂被牢牢掐住死穴,王芬姬才?心?甘情愿入宫为?妃,为?王氏密切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
她对接的顶头上峰正是郎灵寂。
王芬姬瞥了眼王姮姬,犹豫着?:「我有事跟你?们禀告。」
郎灵寂亦凝视着?熟睡中沉静而美丽女?子,声?线不由自主?放柔了,「她近来?劳累,有什么事便和我说?吧。」
王芬姬咬了咬牙,一瞬间?有些羡慕这种岁月静好的日子,随即正色道:「诚如中书监之前所?料,陛下仍对姮姮有心?思,常常把我当作她发泄。」
脖颈间?残余的几颗红淤,正是昨晚司马淮弄出来?的。
司马淮偶尔会走神,露出一副遗憾而思念的模样,曾偷偷在御书房中描过一幅王姮姬的丹青,后自行销毁了。
郎灵寂眼神如山巅夹杂细雪的微风,几不可察冷笑了下,「还有呢?」
「宫女?之中凡五官形态有一处长得肖似姮姮的,都能得陛下的额外照顾,甚至有暖龙榻的机会,伺候陛下起居。」
「陛下给她们的赐名也音似姮姮,如蘅蘅,恆恆,横横之类的。」
郎灵寂陷入全然的沉默,这些话听起来?不太让人接受。
王芬姬抿了抿唇,自从入宫后她就知道了这位中书监的手段,陛下这样觊觎臣妻,指不定引起什么样的风波。
郎灵寂死水无澜:「好。知道了。」
王芬姬说?完了这件事,又谈起了朝政的动静,「陛下近日频频召孙寿入宫秘密议事,写信给驻守广州一带的将军岑道风,有鱼死网破之势,对我王氏下手。」
覆灭琅琊王氏和夺娶王姮姬本来?就不冲突,覆灭王氏的同时,美人也如探囊取物般得到手。王姮姬只是个病弱的姑娘,手无缚鸡之力,若真有家破人亡被囚禁在深宫的那一天,唯有任人宰割。
覆巢之下无完卵,王氏门第如今对姮姮来?说?是一道保护罩。
「我特意回?来?一趟,想?提醒你?们小心?,陛下蠢蠢欲动,怕是很快要……」
郎灵寂摆摆手,中规中矩道:「清亦是臣浊亦是臣,君要臣死臣焉能不死,谋逆乃是万世耻辱的大罪,王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为?之。」
门阀世家擅长的是在背后操纵皇权,一旦被拉到明面上,恰如居于火炭之上,各路势力都可以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针对王氏,那样王氏将滑下深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6页
王氏家训中有一条就是子弟永世不行篡逆之事,永不登基为?帝。
王芬姬嘆了口气:「好,中书监有准备便好。」
郎灵寂淡淡尽礼数。
王芬姬顿了顿:「如今后宫局势有些棘手,包括张贵妃在内的几个嫔妃处处碍眼,若有可能帮我告诉二哥,助我一臂之力。」
郎灵寂问:「你?想?当皇后?」
王芬姬点头,「若得如此?,我掌中宫大权,诸事会方便些。」
郎灵寂坠了坠眼睫,眼前是个既有野心?又理智的女?人,懂得做断舍离,既入了宫便不惦记旧事,不像他的姮姮一般拖泥带水的,整天念叨着?和离。
「好,会尽力帮你?,但过段时间?。」
王芬姬道:「不急,时候无所?谓。」
言尽于此?,王芬姬该回?去了,在外逗留太长时间?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临行,她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问:「庾奂他……」
郎灵寂道:「他很好。在中书省做得很干练,有时候也会念叨你?。」
王芬姬忍住眼底泪水,神情破碎,换上坚毅之色,留个背影决绝去了。
郎灵寂漫不经心?,拆散这对鸳鸯拆对了。弱肉强食的世界,人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争取,就该不拖泥带水,不患得患失,头脑清楚地活在分明的当下。
耳畔忽闻「唔」的一声?,王姮姬揉着?惺忪的眼睛醒了。
她嗓子有些沙哑,模模煳煳道:「方才?七姐来?过了吗?我恍惚听到她的声?音了。」
郎灵寂过来?撩袍坐在她身侧,「来?过了,说?了些事,一会儿我讲给你?听。」
王姮姬齿然:「什么话经你?一说?都变味了,我还是亲自问七姐的好。」
……
太极殿,司马淮盯着?王芬姬离开也没?闲着?,立即召孙寿入宫。
为?了保证绝密,他刻意找王芬姬不在宫中的时候行事,并?找人看住了相对软弱一些的王清姬,防止秘密泄露出去。
「如今门阀横行,道貌岸然的衮衮诸公把持朝政,朕欲除之,如何是好?」
孙寿从前几度弹劾过琅琊王氏,本就看不惯凭世祚之资作威作福的门阀,一顿詈骂琅琊王氏的僭越非礼与狼子野心?,最终道:
「擒贼先擒王,臣以为?要荡平琅琊王氏,唯有先剷除中书监郎灵寂。」
郎灵寂是王家首脑,许多关键决策都是此?人出的。如果先剷除掉郎灵寂,王家群龙无首,也就不攻自破了。
第091章 风起
正月, 在陪伴肚皮圆滚的爱妻襄城公主度过一个完整的新年后,王戢踏上军旅之路,迴转睽别月余的江州军营。
他是掌握天?下六大军事重镇的兵马大元帅, 理应长期驻守战场, 遗憾不能陪伴爱妻度过最艰难的临盆时光了。
临行前,王家人前来相送王戢。
王戢身披猩红战袍,头戴熠熠生辉的紫金冠, 目如闪电,手?握长戟, 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胯.下汗血宝马, 好一派将军风度。
襄城公主扶着硕大的肚子,含泪目送着王戢,王戢亦含情望向公主。
夫妻到了此时,不得?不分开。
「夫人, 今后独自要保重。」
他们的孩儿重要,她的身子更重要。若真有那一天?, 他宁愿不要孩儿也?要公主。
襄城公主轻点?头, 明白王戢的意思,夫妻俩心有灵犀,不必把话说尽。
「夫君,我知道, 你也?要好好的。」
王姮姬和?郎灵寂亦来相送。
王戢别了爱妻, 收敛情绪, 转而对王姮姬道:「九妹, 你为我王氏家主,年纪轻轻担负重担, 实在是辛苦了。坐到我们这种高?位上,既享受了荣光和?富贵,免不得?要牺牲掉一些东西。望你保持一颗平常心,扬名?显亲光耀门楣,二哥会在战场上尽力辅佐你,为你提供军事资本!」
王姮姬道:「小妹记下。」
王戢粗砺的掌腹揉揉王姮姬的头,知道自己这妹妹始终与雪堂有些过节,陷溺在一场政治婚姻中难以自拔。
但覆水难收,形严势格,和?离根本是不可?能的。莫如抖擞精神?,重整旗鼓,利用政治婚姻带来的好处坐稳王氏家主之位,为家族谋取荣耀和?权力。
「好,九妹,若有什么难事记得?和?二哥说,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王姮姬对王戢的态度也?有些复杂,她一开始依赖这个二哥,后因他帮着郎灵寂而深深失望,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兜兜转转还是要互帮互助,密不可?分。
日子便这么煳里煳涂地过下去。
王戢顿了下,流露些许柔软,又道:「如果可?以还请九妹帮我照顾公主殿下,护她母孩平安,二哥感激不尽。」
王姮姬体会到王戢对公主的一片真情,承诺道:「二哥,你放心。」
王戢很多心里话憋着说不出来,想?到九妹身边有郎灵寂为她安排打点?好一切,便放下了心,没再啰嗦。
暖意飘荡于正月寒冷的凉风中,街衢中新年喜庆氛围还未散去,一家人却要奋战在不同地方,各自守卫各自的职责。
真的该走了。
江州已按照郎灵寂设计的那样打造成一个为王氏源源不断提供粮草和?兵员的大本营,将士日日操练,养精蓄锐。
王氏不像原来那样只当一个书香世家在兵权上任人掣肘,而切实掌握了包括江州在内的六州,占尽天?下军事强镇,受到威胁时腰杆子有了底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7页
自古英可?以为相,雄可?以为将;英聪明秀出,雄胆力过人,王戢和?郎灵寂勠力合作,才能真正做出一番事业。
他愿意相信郎灵寂,把妹妹託付给郎灵寂照顾,因为郎灵寂有清净有力的人格,稳健的内在,任何时候都能恪守契约。
「雪堂,家中一切拜託你了。」
郎灵寂颔首。
「仲衍且去。」
他和?郎灵寂之间?自然不必多说,多年来默契的合作已让他们亲如战友,拴在共同的利益上,里应外合。
王戢甩了甩披风,忍痛割断万般思念踏上路程,影子又深又黑。他是这个家的顶樑柱,强大的武力支撑,他走了之后,希望一切可?以风平浪静。
……
太?初年正月,皇帝司马淮欲改元「康平」,意为康定平復北方大片失地,克服神?州,统摄天?下全部版图,不再缩在南方当个偏居一隅的窝囊皇帝。
此诏一出,群声如沸,众臣中有人贊成有人反对,贊成者如祖逖、刘琨等北伐名?将,志枭逆虏,乐于皇帝对北伐事业投入力量。
不贊成者却占更多数,大多是门阀豪族,他们在江南惬意的温床上咏歌昇平日久,沐浴膏泽,早已忘了衣冠南渡的初心,不愿花费人力物力北伐,况且北伐毫无胜算。
文官品秩之巅的中书监郎灵寂亦不支持皇帝改元,理由很朴素很真实——
改元往往伴随着大赦,当今天?下本就动盪,如果将牢狱里的大恶大奸之人都放出来,盗贼蜂起,天?下将大乱。
这是第一条最主要的原因。
其次,本朝划江自守,若此时北伐,东南沿海的倭寇、西南蜀地的李家势力都会趁火打劫,使建康被两面夹击。
再者,朝廷现在的兵力根本无法与羯族、胡人和?东北慕容氏抗衡,盲目出兵不仅无法克復神州,还会遭到反噬。
郎灵寂罕见用绝对锋利的态度,以中书省首席大员的名义驳斥了皇帝的诏令,直批四字「主政荒谬」,意在指责皇帝不顾黎民,沉浸于镜花水月中,异想?天?开。
年号和?都城是国本,焉能说改就改。凭着一时血气强行与异族开战,恐遭亡国之祸。
北伐党闻此,立即对郎灵寂口诛笔伐,在他们眼中,皇帝是准备重振朝坤的年轻君主,郎灵寂则代表了旧贵族顽固派,典型的贪图安逸享乐而不顾沦丧的失地,朝廷的吸血虫。
天?下苦门阀久矣,其实何止郎灵寂一人,本朝专重门阀的风气滋养得?整个琅琊王氏成为朝廷的蠹虫,士人不学无术白白拾官可?做,朝廷的锐气一日日地减弱。
小小的改元一事,引起了北伐党和?非北伐党展开了激烈辩论?。
司马淮高?高?坐于龙椅之上,隔岸观火,北伐不是目的,只是手?段,他为了挑起琅琊王氏与群臣之间?的矛盾罢了。
还记得?秉烛长谈时,司隶校尉的一句「擒贼先擒王」,若要诛灭琅琊王氏,就得?先诛灭琅琊王氏所依仗的肱股郎灵寂。
郎灵寂事事为琅琊王氏谋划,是王家的智囊,充当顶樑柱和?保护罩。除掉郎灵寂,王氏会变得?好料理许多。
况且,郎灵寂是王姮姬的夫婿,就是郎灵寂霸占了王姮姬的。
一切只为除掉郎灵寂。
多年来的师徒关系,司马淮深知郎灵寂的谦抑隐忍,必定反对改元和?北伐。所以司马淮故意挑起此矛盾,使郎灵寂被北伐党群起而攻之,先失掉一部分人心。
接下来——
司马淮又故意要正式册立陈留王司马玖为皇太?弟。
又是一项足以震颤建康的诏令。
司马玖血统高?贵,乃是司马淮父皇的幼弟,雅量瑰姿,博学多才,对朝廷忠心耿耿,是继承皇位最有潜力的人选。
司马淮年纪尚轻膝下无子,即便日后有了,未必比司马玖更贤德、聪慧。
先帝临死前就有以司马玖继承皇位的念头,如今便尊重先帝意愿,正式册立他为皇太?弟。
文武百官的反对声俨然更多了。
皇帝岂能随随便便立旁人为皇太?弟?
一时间?,上疏反对者无数。
中书省亦驳回了皇帝这条诏令,理由是皇位传承大事,不易草率。皇帝年纪尚轻,日后会有自己的皇嗣,现在轻易把储君之位交予旁人,怕是祸根孽源。
众臣以郎灵寂为首,纷纷支持郎灵寂,一时间?竟无人站在司马玖那边。众臣之所以拒绝以司马玖为储君,恐怕还有另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
本朝默认储君立嫡长子。
立嫡与立贤之争自古有之,风雨不动坚持立嫡长子看似古板僵化,实则大大有利于朝政秩序的运行与维持。
这是因为,在君权神?授的游戏规则里,君王是决定臣子命运的唯一话语人。
君王权力交迭时,那些站对了队的大臣得?以飞升青云,乘着一浪奔向更高?的一浪;站错者则身败名?裂,惨遭新君猜忌,更面?临着杀身抄家大祸。
如果一任任君王的传承没有一套清晰公开的规则,那么文武百官就不知自己应该正确站队的下一任主人是谁,为了家族为了身家性命,他们不得?不跟盲眼蛾子一样游走在各个可?能的候选人之间?,最终酿成党争之祸,自相残杀。
就连皇帝司马淮也?是先帝意外驾崩后,按照长幼次序才继承的皇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8页
司马淮忽然立了个旁逸斜出的陈留王司马玖为储君,无疑破坏了皇位继承的默认规则,造成秩序的崩乱,使得?百官焦虑挠心,动摇了朝野原本的安宁。
中书省有责任帮皇帝纠偏指错,当然不会同意这项诏令。
中书监郎灵寂上疏言「还请皇帝先行诞下嫡长子,再行考虑册立储君之事」。
司马淮借坡下驴,假模假样听取中书省的建议,撤回了这道诏令。
「既中书省有异议,那朕便再行考虑一下,众卿稍安勿躁。」
对于册立储君之事,司马淮看似大度,实则有自己的谋算。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一来卖个好给陈留王司马玖,以彻底拉拢他,二来司马淮料到郎灵寂定然不会同意立司马玖为皇太?弟,藉此机会让司马玖憎恨郎灵寂,离间?二人关系。
他深知光凭岑道风不是郎灵寂的对手?,必须尽可?能多积攒盟友,一同推倒琅琊王氏。
司马玖与郎灵寂本就有旧怨,郎灵寂原是司马玖的跟班,后抢了司马玖与琅琊王氏的婚事,娶了王姮姬,才获得?琅琊王氏这种顶级豪门的扶持和?助力,青云直上位极人臣。
司马玖看着昔日麾下小小的运粮官成了唿风唤雨的权臣,地位远比自己高?,内心早就不平衡了。
所以司马玖之前挑拨岑道风刺杀王姮姬,断绝郎灵寂与琅琊王氏之间?的联繫,试图拉郎灵寂下马,可?惜失败了。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司马淮看准了这一点?,想?完全把司马玖纳归己用。
在接下来真刀真枪与琅琊王氏的战争,司马淮还得?需要司马玖上战场。
其实,司马淮根本没想?立司马玖为皇太?弟,也?没想?过把自己的皇位给别人。
中书省那边会帮他拒绝好这件事,他在司马玖那里白白捡一个人情。
经?此二事,郎灵寂得?罪的人多了,不仅北伐党视郎灵寂为眼中钉,司马玖也?产生了浓浓的仇恨。
郎灵寂并不是无懈可?击的。
司马淮发?觉,或许因为从前郎灵寂是帝师的缘故,自己总是弟子思维,太?畏惧郎灵寂了,把斯人想?得?太?厉害了。
其实郎灵寂不过是个凡人而已,有弱点?,有七情六慾,有家室。只要经?过严密的布局,除掉郎灵寂是有可?能的。
司马淮坐在龙椅上,投下沉沉的暗影。王氏被撕开个口子,正一点?点?落败。
没了郎灵寂和?琅琊王氏,王姮姬一定会跟他的。
第092章 臣妻
下?雪了, 铅灰色的雾濛濛的天空,墨绿的松柏,冰凉刺骨湖水, 树梢的乌鸦, 黑白二?调的景色恰如水墨丹青画。
雪花斜卧在低枝上?,王姮姬正披着厚重的斗篷和冯嬷嬷站在白梅树下?赏雪。
忽闻郎灵寂一身官服下?朝归来,肤质冷白, 容色静默,仪态恰如朝廷首屈一指的权臣, 肃穆而不苟言笑。
今日下?职似乎比平日晚, 王姮姬与他狭路相?逢, 试图转身跑路却太过尴尬,犹豫片刻,不得不开口,「你回来了?」
郎灵寂应了声, 神如雪色,透着几分?生人勿进的疏离感。
见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王姮姬顿时有种吃瘪的感觉, 「怎么晚了些时辰?」
他道:「朝中有事。」
王姮姬见此没再去叨扰,免得无意中又触犯他的忌讳,记得前世他就常常这副满身霜寒气的模样。粗粗打过招唿之后,带着冯嬷嬷离开。
手却被郎灵寂从后面拉住, 触感微凉。她疑惑回过头, 听他泠泠似泉的声线, 「随我来。」
旋即不由分?说, 他冒着一路风雪与她十指相?扣。
王姮姬跌跌撞撞被郎灵寂带往书房,心头一阵擂鼓。她爬疏最近的事, 似乎没什么亏心的,亦没敢提和离,值得他这般冷漠地把她扣到?书房的。
下?意识寒战,不知被夹着细雪的寒风吹的,还是被郎灵寂唬得。
至书房,点起温暖的炉火,摘掉外袍清洗鬓间的雪水,雪珠淋漓。
屋外雪虐风饕,屋内却暖热生汗,阵阵幽微梅香透窗瀰漫,完全感受不到?丝毫寒冷,唯有炭火的轻噼啪声。
郎灵寂一边净手,一边淡淡睨向她,「你这般拘束作甚?」
王姮姬这才注意到?自己双脚紧并,原封不动站在门口位置,身子在发颤。
她斟酌了片刻无话可说,妙目莫名憔悴,「我没有拘束。」
他刚才面色恰如天上?铅云,沉闷低窒,给人以压力,别人哪里敢说话。
郎灵寂凝了凝,屈指刮过她冰凉的面颊,道:「你那般哆嗦,难不成做什么亏心事了?」
王姮姬讪讪扯开一个僵硬的笑,反讽道:「你别疑神疑鬼了,我每日呆在深宅大院里能做什么。」
他道:「那就好。」
帮她摘了棉斗篷和锦帽,掸掉一身雪气,烤了烤噼里啪啦的炭火。
经过腰部?时,郎灵寂贴着手掌刻意丈量了量她腰,亲密摩挲,肌肤隔着柔软的衣裳布料一贴,不盈一握。
「又瘦了。」他低声。
王姮姬嫌弃地撇过脑袋,想起他夜里就是这样掐着她细腰进入,脸颊泛烫,用脑袋轻轻顶他心口,让他放开。
「别动。」
二?人同时坐在卧榻边休息,室外落雪静谧无声,沙沙沉重压在枝桠之上?,漫天漫地的苍白刺得人眼直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9页
郎灵寂懒懒阖上?双目,将她抱在腿上?,有一搭无一搭捋着她细腰,「娘子。」
王姮姬浑身起了层寒慄子,轻微的不适感,「你干嘛这么叫?」
他不径答,眼神瞟了瞟,示意她手臂也反过来攀住他。王姮姬对峙片刻,认命地照做,手臂摆在了正确位置。
郎灵寂静静感受了会儿,「我曾见识过那件事,没想到?真落在我头上?。」
他口吻说得接地气,透着诚恳,寻常夫妻间的唠叨。王姮姬亦懒洋洋靠在他肩头,「什么事?」
他住口不说有所避讳,其实那件事心照不宣——君王觊觎臣妻。
前几日,在得知陛下?有阴暗心思后,他们第一时间息事宁人。王姮姬亲自把司马淮约来,明明白白说清自己臣妇之身,断情之意,斩断这段孽缘。
然而无济于事,陛下?年?轻气盛,根本放不下?。
越退让,陛下?反而越步步紧逼。
据宫中眼线来报,陛下?依旧夜夜意..淫王姮姬,思念深浓,甚是变本加厉把与王姮姬眉眼有几分?相?像的王芬姬作替身,在御书房重新挂上?了王姮姬的画像。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自古君王看上?臣妻引起了多少孽根祸胎,丈夫在朝中轻则被针对贬谪,重则抄家灭口——杀光女子的母族夫族,独囚女子于深宫享用。
对于郎灵寂与王姮姬来说,他们是人臣夫妻,即便再权势熏天,也有「臣」字大山压着。面对陛下?近乎明目张胆的觊觎,为人臣子无计可施。
好在琅琊王氏不是寻常门户,王姮姬也不是寻常臣妇,堂堂王氏家主的身份,可暂时维护自身安全。
从郎灵寂不带半分温色的肃杀神情来看,他今日在朝中定然被针对了。陛下的意思谁都看得出来,剖腹取卵,正式对付琅琊王氏,欲得其妻,先诛其夫。
王姮姬诧异,随即暗暗奚落,郎灵寂这样的人也会被针对。
她本应该站在他的战线同仇敌忾,不知怎地,她竟有种快感,一种近乎报復得逞的快感,郎灵寂遇上棘手事了。
不知他苦思冥想,走投无路是怎样一副情景?
他总高高在上?目无下?尘,傲慢不可一世,如今也被司马淮整治了。
心涉游遐间被郎灵寂看透,他指骨冷冷淡淡钳过她的下巴,几分?锋利的打量,「幸灾乐祸?」
王姮姬心事乍然败露,唇瓣下?意识抽搐了下?,拂开他的手。他调整了姿势变本加厉扣住她的后脑,完全将她禁锢,
「说清楚,别想矇混过关?。」
氛围莫名奇妙危险了起来。
王姮姬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被迫表达忠诚,「你别小?题大做,我没想什么,陛下?的事与我无关?。」
陛下?的事确实与她无关?,她当年?与司马淮结义而已,谁料司马淮种下?一颗孽情的种子,对她魂牵梦萦。
她能做的都?做了,劝司马淮断情,安安分?分?呆在内宅,尽人事听天命,他不应该责怪她。
郎灵寂却对她方才的幸灾乐祸深深不满,探舌攫入她喉间发出轻而尖锐的动静,微痒微痛,熔了肺腑,才撒手放人。
两人每每这般拥吻,都?会激发..情蛊,彼此通过情蛊深入智识与精神的交流,心灵相?通,好似融为一体。
王姮姬双颊酥红,捂着胸口咳嗽,上?气不接下?气地轻喘着,双目剜他,恰似一泓雪花化成冰冷的水。
「你……!」
她含恨酝酿半天,只剩无能狂怒。
「你能不能经过我同意。」
郎灵寂挑挑眉,平铺直叙:「你别幸灾乐祸,我的利益就代表了你们家的利益,我倒了你们家也没好下?场。」
君夺臣妻,毁灭的是一对夫妻。
理?虽是这个理?,王姮姬偏要争一时长?短,「谁说你倒了我们家就完了,我琅琊王氏合作过的藩王数不胜数,没有你再扶持一个别人就是。」
二?哥已得了九州大部?分?兵权,朝中行政有其它?哥哥支撑着。琅琊王氏满门珠玉,有文?臣有武将,理?论上?现在不需要与一个外姓藩王合作。
「你说什么?」
郎灵寂审视她。
这话放以前是雷池,但现在绝知她被情蛊和家族两条粗壮锁链死死缠住,再难逃离,逞逞口舌之快而已。他们的灵魂有响应,种着同一对情蛊,密不可分?。
「你选不了别人了。」
情蛊具有排它?性?,与任何其他异性?的亲密接触刺如刀割,他是,她也是,他们今生能依偎的配偶只有彼此。
这种最极端的手段将他们绑在一起。
王姮姬微微黯然扭过头去,尝试着从他腿上?下?来,他仍牢牢提握着她的腰。
自从她知道情蛊根本没有解药后,和离和自由的心思俱熄了,像行尸走肉臣服于现实,再无闹腾的心气。
他不必一遍遍地警告她。
「我知道我选不了别人了,也没打算选别人。你一直帮着琅琊王氏,我当然希望你好,琅琊王氏好。」
幸灾乐祸是有的,但只一点点。
他道:「姮姮,你应该尽量爱我。」
王姮姬听这陌生的话,直愣愣钻进耳窦中,有点消化不过来。
「什么?」
这样唐突陌生的词很?少从郎灵寂口中说出来,关?键他还这样面不改色,仿佛一切理?所应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0页
她咽了咽喉咙,为难地说:「可我们只是家族联姻啊,一纸契约。虽然有情蛊的作用,但要求彼此相?爱,也太……」
郎灵寂漠然打断:「我是说,做出一副恩爱的样子来给皇帝看。」
王姮姬长?长?哦了声,不知这么做有何目的。或许装作恩爱能让他们的合作更?紧密,皇帝知难而退?
「我怎么尽量爱你?」
她希望他像上?次赶走皇帝那样,给她一个章程性?的东西,她一条条照做,免得他又吹毛求疵责备于她。
郎灵寂隐晦侧过头去,口吻淡冷:「爱还怎么教,你前世不是会么。」
王姮姬哑然,大脑一片空白,前世,前世太过于遥远,她早就忘得干干净净。如今为了家族利益她不恨他已然勉强,何谈前世那样爱。
「我。」
他耐心等了会儿,见她这般支支吾吾,微感失望,「罢了,当我没说。」
二?人气氛凝滞了会儿,有弦外之音未曾说清,但谁也不挑头。
王姮姬垂了垂眼,顺理?成章揭过此事,转而问:「朝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是琅琊王氏名义上?的家主,算政治人物,有权知晓朝野局势。
郎灵寂一五一十说了,陛下?要改元,要北伐,要立皇太弟……一项项举措无不针对琅琊王氏,针对他。
他习染了官场风气,拿捏着腔调:「因为娶你,我仿佛染上?大麻烦了。」
王姮姬撇过头去,这是官场推卸责任踢皮球的话术,她岂会上?当。
说来,陛下?针对郎灵寂是一方面,却绝不会给郎灵寂带来什么切实的伤害,这一点她丝毫不怀疑,也不担心。
因为郎灵寂根本就不是束手待毙的人。陛下?的这些举措看似藏着小?心机,实则毫无意义的,根本伤不到?他。
「你为什么不反击?」
如果他反击,以他的心机智识,绝不可能处于现在这样的困境中。
他目前的反击只是驳回皇帝的两条政令,还是站在皇帝的角度,对皇帝有好处的。被北伐党群起而攻之的是他。
郎灵寂失声一笑,似听到?什么荒谬,「反击?你在想什么,他是陛下?。」
王姮姬歪头凝思,他无论如何不像一个忠君爱国的信徒,怎会在意儒家那些君君臣臣的教条。面对司马淮的试探,他竟然史无前例地退让了,这实在太不像他。
她咳了咳,道:「我们两家现在既然是合作盟友关?系,你该将心中图谋对我坦诚相?告。左右我这副病弱身子根本出不了大宅院的门,不会泄露机密的。」
郎灵寂道:「没有秘密,没有筹谋,这次真的没有。」
平静斯文?的面颊不似刻意作伪,他真的是这样恪守执行的。
王姮姬怔怔:「什么意思?」
他不去谋算,准备束手待毙吗。
在对待皇室这一问题上?,他似乎不是她印象中那个郎灵寂。或许因为他有一半司马氏血统的缘故,对司马氏格外仁慈。
郎灵寂道:「姮姮,你家家训要求你们子孙永远臣服于皇权,做个辅臣。」
正是王氏家训,子弟 永不谋反,永世不得称帝为皇。
「……所以,我不能有丝毫反意,让你们整个王氏居于炭火之上?。」
双目对视之间,王姮姬忽然明白了。
面对既白等其他情敌,他可以轻描淡写地杀了,左右那些人的命本身不值钱。
面对皇帝,他,包括整个琅琊王氏在内,都?不能僭越冒犯,承担谋反的罪名。
郎灵寂有权臣心,却无帝王欲。
第093章 贬官
司马淮写了信给远在广州的岑道风, 广州偏僻崎岖,开化程度低,等了将近大半月才?收到回信。
信上?, 岑道风认真诚恳地回答了司马淮之前的问题, 即与王戢开战有几成?胜算——
胜算为零。
并非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岑道风曾在王戢麾下作战,很了解王戢的底细。
王戢是本朝名副其实的最高军事统帅, 在江荆一带屯田耕种,创建防御工事, 佣兵自雄, 善于打持久战, 大军出巢足以撼动半壁江山,甚至直捣建康。
此人虽勇勐却不逞匹夫之勇,一身的名士风度,会拉拢人心, 会巧用人,会争权夺势, 更懂得隐忍和克制己欲。
有一次在军营正当中秋月圆时分, 王戢纵情饮酒,烂醉如泥,帐下谋士提醒他喝酒误事损伤理智,在战场上?不该如此。
如此煞风景之言, 本以为凭王戢的火爆脾气会将斯人拖下去斩首, 谁料王戢听取了那谋士的建议, 饮下最后一口后轰然摔了酒杯, 并命令从?明日?起全军禁酒。
从?此军中再没喝酒误事过。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能看清王戢开明懂理, 可高可低,野心炽热而又目标清晰,拎得清大事大局,端端是两朝第一豪门琅琊王氏栽培出来?的根苗。
王戢身后更有个擅于以静制动的郎灵寂,长袖善舞深沉如渊,心思?缜密远超常人之上?,为王戢制定各种作战策略,规避各种风险和漏洞,补充文治。
经?过多年积累,王戢已成?长得相当强大。
若要开战,岑道风言至少需要三年的筹备时间,且三年中他不能呆在贫瘠的广交之地,而要在梁、湘州等中原腹地占领兵权,像王戢一样操练士兵,积累军资,三年之后方有与王戢较量的资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1页
否则,「臣即便战死,无?济于事」。
……
司马淮合上?信笺,久久无?法平静,浓浓的忧愁笼罩在眉目间。
他料到琅琊王氏难打,没想?到这?么难打,连勐将岑道风都忌惮如此。
梁州位于南北夹缝之间,属于一片混乱的三不管地带。占领那里的是流民帅周乔,长期以来?脱离朝政控制,想?把梁州给岑道风并不容易。
朝廷上?使手腕,战场上?拼血肉。在朝堂上?他尚能用帝王术打压郎灵寂,而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短兵相搏时,王戢顾盼自雄,生性暴躁,绝不像郎灵寂那般遵守默认的游戏规则。
郎灵寂是文官,服从?于君臣之礼那一套;王戢是武将,蜂目豺声?,壮怀犹唱缺壶歌,真惹急了或许会不管不顾。
郎灵寂再是心机深沉,终究手无?兵权。王戢再是冲动少智,终究手握数十万雄兵。若论起祸患来?,王戢比郎灵寂更值得忌惮,也更难应付,毕竟兵权才?是最大的实权。
长久以来?他与帝师郎灵寂接触得比较多,却忽略小看王戢了。
况且,这?俩人根本不能分开看。郎灵寂的脑子会给王戢智慧,王戢的雄兵会给郎灵寂底气,二者拧成?一股绳,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琅琊王氏。
因为郎灵寂娶了王姮姬,两家?成?为亲近的翁婿关系,死死绑定在一起。
司马淮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想?到王姮姬就突突直跳,心神恍惚。他咽了咽干燥的喉咙,不止一遍幽怨地想?:如果?一开始进?宫的是王姮姬就好了,那么天下太平,伉俪相守,多么美好。
王姮姬当他的贵妃,他和王姮姬日?日?相守,看在与皇室联姻的份上?,王氏定然会安分守己,踏踏实实当个臣子。
王姮姬温柔美丽,定然也会规劝家?族激流勇退。若有兵戎相见的一日?,王姮姬无?法割捨他和孩子。
至不济,王姮姬留在宫中可以当人质。
可惜王姮姬先是阴差阳错地与文砚之相爱,又错误地嫁给了郎灵寂。
一切往最棘手的方向恶化。
以前是得王姮姬者可得天下,现在是得天下者才?可得王姮姬。
司马淮知?道斗争的机会只有一次,他绝对不能输。
他骨子里流着先辈司马懿的鲜血,炽热着无?比的雄心和斗志,血统是高贵的,先天条件不比王戢和郎灵寂差。
他决定继续之前的计划,先摘掉庇护琅琊王氏的双翼,再彻底摧毁琅琊王氏。
王姮姬根本就不爱郎灵寂,每日?都在承受痛苦。琅琊王氏虽是她的家?,也是束缚她的茧。他做的这?一切皆为了救她出囹圄,乃是正义之师。
……
方过新年,中书监郎灵寂便接连驳斥了皇帝两封诏令,许多百官替皇帝颜面扫地,何况龙椅上?的皇帝司马淮本人。
朝中人都替郎灵寂捏了一把汗,流言蜚语称陛下恼了郎灵寂,意欲除之而后快,郎灵寂即将要被贬谪了,中书监之位呆不了多久。
陈留王司马玖因到手的皇太弟之位生生飞了,恨毒了郎灵寂,亦恨毒了为虎作伥的琅琊王氏,接连数道奏摺弹劾,言辞激烈,誓与王家人不共戴天。
司马玖奏琅琊王氏的种种罪状,言「王戢必为患」,专兵擅权,割据一方,若不除之恐有逼宫之祸。
自古军政分离,军事和行政大权却悉数掌握在琅琊王氏一家?手中,缺乏监督,权力离了制度的牢笼,王氏若无反心才怪。
司马淮好言好语安抚司马玖,自然知?道王戢和郎灵寂是祸患,却不能光明正大诛之,表面还?要装作君臣和睦。
朝中人心动盪,众臣惶恐不安,不知?该站队哪一边,帝党与士族的斗争从?未如此激烈过。
前段时间琅琊王氏大行封赏,成?为风光无?两的第一豪门,其余文武百官极为眼红。
既不能改元立储,司马淮便借着安抚臣心的名义,也封赏了其余百官,重新调整了一番朝中官员架构。
当然,他只能在不损害九品官人法的前提下,对现有官僚体系微调,悄然在关键部位放上?自己的心腹。
首先,就是惨失皇太弟之位的司马淮。作为首要安抚对象,司马淮赐他镇远将军的头衔,都督青、徐、充三州兵权。
三州看上?去很多,实则青州、徐州位于北方,乃是匈奴实际操控的地盘,司马玖挂个名罢了,重点仅在充州一州。
司马淮暗戳戳栽培司马玖,培养军事筹备力量,用以将来?对抗王家?。
另外,司马玖还?是「都督中外诸军事」,即号令皇城的禁卫军,充当保护皇帝的最近最后的一道防线,皇帝手下最强的军事力量之一。
司马淮将身家?性命都託付给了司马玖。
其次,司隶校尉孙寿晋关西侯,出任丹阳尹一职,掌管整个建康城的行政大权。
这?个职位原本是郎灵寂的,郎灵寂升为中书监后便空了下来?,司马淮便见缝插针给了自己人。
皇帝看重孙寿为人正直以及敢于弹劾琅琊王氏的高贵品质,引为近臣,随时谘询,相当于随身携带的智囊。
接着,司马淮又晋河东裴家?裴锈为尚书令,掌政令执行大权,其权力堪与中书省分庭抗礼,品阶名义上?还?在郎灵寂的中书监之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2页
不过裴锈态度比较模煳,不愿挤在中枢和郎灵寂相争,主动请辞,只挑了个在翰林院掌管典籍的秘书丞闲职。
河东裴氏和琅琊王氏的关系比较暧昧,处于灰色地带。河东裴氏与琅琊王氏有世代姻亲之好,王姮姬母亲的娘家?正是河东裴氏,裴锈在成?婚前更爱慕过王姮姬一段时间,不愿与王家?为敌。
世家?大族之间盘根错节,往往你的利益就代表我的利益,琅琊王氏倒了旁人未必有好下场。裴家?敏感嗅到了这?一点,拒绝给司马淮当枪使对付琅琊王氏。
不单河东裴氏,龙亢桓氏,陈郡谢氏,范阳卢氏……亦是如此。
司马淮本想?利用北方声?望更高的士族制衡琅琊王氏,这?一步棋算是废了。
士族根本不配合,亦不听皇帝诏令,靠他们对付琅琊王氏是痴心妄想?,他们只认其家?而不认其君。
司马淮暗中愤恨。
裴锈既辞,尚书局的位置便空下来?。
朝中对郎灵寂录尚书事的唿声?很高的,毕竟郎灵寂多年来?积攒声?望,为百官之首,又坚决捍卫贵族的利益,维护九品官人法,便是合併尚书局、中书省为一个大丞相之位,郎灵寂也是当得的。
司马淮极为恐惧郎灵寂的权势进?一步扩大,又不得不顾忌百官的唿声?。
他灵机一动,稍稍耍了个心眼,使孙寿与郎灵寂共同?录尚书事。同?时为了避免郎灵寂身兼二职,顺理成?章地移他的中书监为中书令。
如此,郎灵寂的职位便从?原本的中书监,变成?了中书令加录尚书事。
这?安排深堪玩味。
既满足了百官要求,又压制了郎灵寂。
录尚书事就别提了,虚衔而已,和孙寿权力平分,力量大大被掣肘。
中书令虽与中书监一字之差,权力也是天渊之别。中书令只能草拟决策,实际执行还?是交给尚书僕射和尚书令,也就是交给孙寿。
郎灵寂明升暗贬,失了中书监之位,相当于变相被移出宰辅群。
他手里还?有一个之前册封的骠骑大将军,仍属虚衔。他是掌行政的文官,一年到头去不了战场几次,手里无?实际兵权,骠骑大将军完全是鸡肋。
郎灵寂手中可以说没任何实权了。
至此,皇帝的用意唿之欲出。
——克制郎灵寂,打压琅琊王氏!
谁再看不出皇帝对郎灵寂的忌惮之情,无?异于一个瞎子。
郎灵寂平日?看似为第一权臣,掌握中枢,高高的云巅之上?,实则终究为人臣子,只要皇帝小手指轻轻微调一下,他便丧失了手中所有实权,变回昔日?那个血统寒微、偏居一隅的琅琊王。
命运如此弄人。
在郎灵寂的治理下,琅琊王氏成?为一个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大树,若欲彻底拔除这?棵树,得循序渐进?。
皇帝对郎灵寂明升暗贬,便是试探这?棵大树的深浅,日?后再行动手。
许多世家?有种荒凉之感,连第一豪门琅琊王氏都遭到如此的待遇,旁的士族又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皇帝要将士族一网打尽。
当真是卸磨杀驴,当初衣冠南渡东晋立国时,是渡江的士族联合在一起抵手胼足开闢这?一片江南土地,扶持司马氏的先祖坐上?皇位的。
皇帝打破「王与马,共天下」的格局,实则也就是打破「士与马,共天下」的格局。
士族悲愤之余,史?无?前例地与琅琊王氏凑在一起,抱团群暖,思?考在皇权的压迫下如何存活。
他们要钱有钱要兵有兵,最大的缺点是为人臣子,臣子者得听皇帝命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连郎灵寂也深陷局中,无?自救之力。
第一权臣,一朝而坠。
第094章 困境
郎灵寂以中枢机臣之尊, 一夜之间惨遭皇帝疑忌,明?升暗贬,实权统统被收走, 被边缘化, 游离于权力核心之外,连尚书省一员普通的尚书郎都不如。
登得越巅,摔得越粉身碎骨, 众臣亲眼印证了这句话,郎灵寂从一介籍籍无?名的地方藩王到位极人臣, 再?瞬息之间陨落下去, 犹如昨日黄花, 令人唏嘘不已?。
郎灵寂自走上仕途以来政绩斐然,为?中书监时更昃晷忘餐,朝干夕惕,经他手的政令没有一条有纰漏, 他提议草拟的诏书条条皆有迹可循,组织严密。
可最后遭到这种过河拆桥的待遇, 当真令人心寒。
朝中许多?大臣尤其是贵族都对?郎灵寂心怀怜惜, 上疏求皇帝赦免郎灵寂。
面对?成?山成?堆的求情奏摺,司马淮打?心底里恐惧,血液都在哆嗦。
上次郎灵寂主动请辞,引得百官罢朝, 险些逼走他这皇帝。若再?出此事, 司马淮不得不把郎灵寂再?封回去。
他好不容易才剥离了郎灵寂的权力!
郎灵寂的号召力如此恐怖, 司马淮愈加忌惮, 其人在朝中已?成?大患,当除必除, 假以时日必然威胁司马氏江山。
好在司马淮这次比较委婉,虽明?升暗贬,名义上毕竟是「升」,文武百官挑不出大错来,郎灵寂本人也无?法据理力争。
面对?众多?求情者,司马淮抓住了一个名叫孔鱼的低阶官员,狠狠贬官罚俸,杀鸡儆猴,使其他官员有所畏惧,不再?那么卖力为?郎灵寂申辩求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3页
在官场中混迹多?年的贵族们嗅出了风向,皇帝彻底与郎灵寂决裂了。
若在皇帝与郎灵寂之间选择,为?人臣子?,恐怕还得忠心于陛下。
郎灵寂如夕阳落日,迅速陨落下去。
皇帝铁了心要动琅琊王氏。
……
暮色,圆滚滚的红日一半浸在黑沉的雾气中,一半闪烁明?光,周天被染成?浓淡不一的胭脂水色,黑色丫杈旁两只黑色的飞鸟扑棱着翅膀,肃杀而孤独。
雄伟磅礴的皇城,郎灵寂清风鼓袖,神清骨秀,长长的影子?在暮色中,最后一次以中书监的身份走出中书省,竟显得有几分孤独。
众中书郎皆含泪挽留。
难得有郎灵寂这种莅事明?理的上峰,过去出了任何事,他们的中书监总能一语定干坤,将风暴掐灭在酿大之前?,用超越常人的缜密心思和清醒笃定,顶天立地。
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郎灵寂闻得众人啜泣声,微凝,回头道:「卿等何故楚囚对?泣?又非永别,今后我与卿等仍共在中书省当职。」
新任中书监正是郎灵寂之前?的下属,感极而悲,他们家大人好好的,遭无?妄之灾,被从中书监降到了中书令。
他虽品阶已?比郎灵寂高,仍对?郎灵寂鞠躬叩首,信誓旦旦道:「小人永远是小人,大人永远是大人。」
郎灵寂神色玄远而冷峻,将他扶起?,
「言重了。」
新中书监含泪起?身,激愤道:「有一就有二?,大人该为?自己多?考虑考虑,如果逆来顺受,恐怕……」
皇帝摆明?针对?他们家大人,无?缘无?故贬官,有替大人鸣不平者直接罚出京外,导致人心无?法凝聚。
大人被剥夺了中书监之位,只名义上录尚书事,实则尚书局牢牢被把握在孙寿那老匹夫手中。如果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印象中,他们大人总长于先?发制人,掐中死?穴,绝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懦夫。
这次面对?皇帝残酷无?情地打?压有功的臣子?,大人却一忍再?忍。
郎灵寂禁忌地截断他的话,道:「官员分工不同,陛下微调也是情有可原,此事不必再?提。」
皇帝的打?压,他的态度是接受。
新中书监愣了,「您……!」
抬头见郎灵寂神观沖淡,识量清远,上有万仞之高,下为?渊泉所润,深不可测,并不以皇帝一时的挤兑为?意,依旧是那般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他看?不懂大人,火烧眉毛了还如此淡定。大人是琅琊王氏的女?婿,得了第一豪门琅琊王氏的助力,本该青云直上今生无?忧,却半路崩殂,生生跌落谷底,大人心中竟半点不怨。
「好吧,大人。」
他只得尊重大人的想法,身份不在头衔而在人心,今后大人虽为?中书令,在他们心目中仍然是首席中枢大员。
「大人,我们中书省还跟以前?一样,我们都永远只听大人的命令!」
郎灵寂颔首诺之,相谢众人盛情。
下职的时辰到了,离开皇宫。
他骨相修削,发如漆池,背影犹如风神照松色,冷隽凛丽,好一派名士风度,妻子?王姮姬也是琅琊王氏第一美人。
这不禁让人想起近来甚嚣尘上的流言,陛下觊觎中书监之妻,意欲夺之后快,拆散中书监和王小姐一对?璧人,屡屡故意找茬儿打压中书监。
众人虽没见过那位王小姐的面,但从她?每日给中书监送食匣来看?,夫妻俩必定是极为?恩爱的。
陛下觊觎王小姐美色,为?了一己私慾棒打?鸳鸯,抢夺人妻,拆散旁人幸福的家族,当真卑鄙无?耻,不配为人君王。
·
晚间,王家老一辈的王慎之找到郎灵寂,与其点蜡促膝长谈。
郎灵寂的变故闹得风风雨雨,整个朝廷掀起?波澜,琅琊王氏满门皆知。
王慎之官至三公,是王家最德高望重的耆老之一,对?王氏未来充满了担忧。
「雪堂,何以发生这等变故?」
朝中盛传陛下青睐于姮姮,好言好语求其入宫不成?,便强娶硬夺。
姮姮的夫君是郎灵寂,陛下要娶姮姮,首当其冲的便是郎灵寂,什么狠辣招数皆冲着郎灵寂来,重重打?压于他。
王戢才走,朝廷就出事了。
「与姮姮有关系,但不大。」
郎灵寂淡然精深,席地对?坐,「陛下早就忌惮九品官人法,忌惮士族、琅琊王氏,夺取姮姮只是他挑起?争端的一个藉口。没有姮姮,陛下照样会?打?压王氏。」
王慎之皱下眉去,深以为?然。
他知道王家与皇室的纠葛的根本原因姮姮,但毕竟因她?而起?。
「陛下看?中谁不好,偏偏觊觎姮姮。陛下素来温吞柔懦,因为?对?姮姮的这点阴暗心思,骤然间变得雷厉风行,如同改了性子?一般,手段狠辣而不留情面。」
郎灵寂道:「或许陛下不是改性子?,温吞柔懦仅仅他装出来的表象,他本身就是雷厉风行之人。」
最初登基的两年,陛下为?了活命装疯卖傻过,足可见陛下能屈能伸,城府深沉,克制,清醒,也野心勃勃。
王慎之极是为?难,嘆气道:「姮姮已?然与你结为?良缘,如何入宫为?妃?我琅琊王氏才刚向陛下进献了两个女?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4页
琅琊王氏固然不愿公然反抗陛下背负谋反的罪名,可也不能活活牺牲王姮姬,叫她?一个二?嫁之身入宫侍奉陛下。
姮姮是琅琊王氏的家主,上一任家主亲传衣钵,指戴代代相传的家主戒指,持有象徵家族荣耀与徽记的宝刀。
在琅琊王氏族人眼中,姮姮是圣洁而不可侵犯的,若她?入宫为?妃,改作帝王妾,实在是夺了他琅琊王氏的香火。
姮姮袭了老家主的爵,有正经的爵位在身,相当于朝臣,在后宫如何自处?哪有后妃身负爵位统领士族的?
最关键的是,郎灵寂不会?答应和离的。
郎灵寂对?姮姮的执念,他们全家都见识过。从前?因为?和离也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以至于他们全家无?一人敢犯忌讳谈和离二?字,哪怕亲如王戢或姮姮本人。
「陛下近来的举动是在试探,如果王氏撕破脸,那么会?立即开罪皇帝,成?为?各路势力攻伐的众矢之的。」
郎灵寂剖析着,「时机尚且不成?熟,冒然违拗陛下恐怕有些鲁莽,我的建议是暂时蛰伏隐忍。」
世家大族谋的永远是掌控皇帝,在背后操控皇帝,而非取而代之。某种程度上,世家也可称为?「见光死?」。
在乱世之中,皇帝一波又一波地更迭,包括琅琊王氏在内的世家大族却一代代传承,香火不灭,正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司马氏原来也是操纵曹魏政权的一把好手,掌握实权,强大无?比,到明?面上正式称帝之后,太平仅仅维持了晋武帝一代,便不可避免地衰落下去。
称帝并不是什么好事,起?码不是世家大族擅长的游戏。
琅琊王氏虽功高震主,皇帝终究是皇帝。王家若彻底得罪皇帝,露出谋反之意,将迎来灭顶之灾。
王慎之狐疑,听郎灵寂这口风,竟好似是要为?了利益放弃姮姮。
「那姮姮怎么办,」
王慎之径直问,「这次陛下虎视眈眈,是冲着姮姮来的。」
理论上王家把姮姮交出去万事大吉,郎灵寂也能少被陛下针对?些,官復原职。
但绝知陛下看?不惯的是王与马共天下的格局,姮姮只是暂时的一剂润滑剂,治标不治本。
把姮姮交出去,王家太丢人现眼,枉称天下第一大族,连自家的家主都护不住,家主还要委身侍奉旁人。
郎灵寂停了片刻,承认道:「君夺臣妻,按理说臣不得不让。」
王慎之心头咯噔一声。
「你什么意思,你准备……?」
竟要与姮姮和离,将她?进献给皇帝吗?
郎灵寂颔首掩了掩睫,摇头道:
「我还是之前?那句话,与姮姮永世为?夫妇,绝不和离。」
明?知君夺臣妻,臣不得不让,郎灵寂却仍然不让,拒绝皇帝夺妻。
他用极端的方式坚决彻底地断绝了王姮姬和皇帝的丝毫可能。
反治皇帝,需要耐心默默积攒条件。
第095章 赋闲
郎灵寂近来呆在府中的时间很多, 常常是从早到晚一天都不?去当值,在书房画画丹青,写?写?书法, 幽然独处。
或许因为被贬谪的缘故, 他游离于核心权力?之外,身上几个挂职的虚衔可有可无,闲暇的时间多了起?来。
昔日第一权臣, 销声匿迹。
王姮姬知他心情定然烦闷抑郁,为免沾麻烦, 几日来不?去主动招惹他。
冯嬷嬷怕他们夫妻闹得太僵, 姑爷以莫须有的罪过无缘无故被贬官, 小姐作?为妻子?,姑爷最亲最近的人,怎么说也得去安慰一二?,完全冷漠有点说不?过去。
毕竟夫妻同林鸟, 姑爷的仕途与王氏的前途是息息相关?的。
王姮姬却有自己?的一番思量。
她始终相信郎灵寂那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言是逢场作?戏的。郎灵寂不?是束手待毙之人, 他若真的肯认命, 当初就不?会使阴招活活拆散她和文砚之了。
他与爹爹有约在先,娶了她,定然护佑琅琊王氏族祚永流,兴盛不?衰。
他那么有契约精神?, 把契约精神?看得比自己?命还重?, 必定不?会置王家于危险境地。
他人品差, 胜在绝对守信。
皇帝的手段虽然高明, 併到不?了使郎灵寂那种人束手无策的程度。
郎灵寂迄今为止根本什么手段都没施展,什么反抗都没有。
这场景似曾相识, 她最初将他甩掉转身与文砚之定婚时,他面对王氏的种种抛弃和羞辱,第一时间选择的也不?是反抗,而是妥协。
当年他先后找到了她,爹爹、二?哥、文砚之分别以和平的方式商量,愿意允许她和文砚之幸福生活三年,养她和文砚之的孩子?,尽了底线之内的所有妥协。
直到最终出路被堵死,他才彻底撕破了脸,用排山倒海的架势摧毁一切。
过往的经歷让王姮姬看清郎灵寂是一个长?于蛰伏且养气功夫极好的人,思路清晰,只要不?是他主动破坏的局面,他乐于维持表面平衡,使事态保持一定秩序。
先礼后兵,惯来是他的把戏。
但他一旦动手,就绝无留情的余地。
天塌下来有郎灵寂顶着,他自有一番图谋,保护好琅琊王氏。她一个病歪歪的深闺女子?,只管安享太平。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5页
数日来,王姮姬一直有意躲避。
有几次明明与郎灵寂狭路相逢,她装作?没看见故意更改路线。晚间总是早早熄烛,盖紧被子?,等他回来时她早已入睡。
这样躲了数日,直到第五日头上,下人过来「请」王姮姬到书房去。
一队人恭敬托着茶点和淡酒,一队人凶煞持着绳子?和麻袋。
管家谄媚地道:「奉姑爷之命,请小姐到书房去,这两样您任选其一。」
意味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过去,或者强制过去。
王姮姬脸色难看得滴水,指甲深深嵌入掌纹中,险些咬破了嘴唇。
素来知道他的铁腕,想达到的目的没有达不?成的,软的不?行就硬的。
犹豫了半晌,她最终选择了茶点和淡酒,手脚迟钝地往书房挪去。
书房,郎灵寂正立于书案前写?着什么,鸦色垂垂如漆的玄裳,神?色凝冷,仍是那副骨重?神?寒天庙器的权臣模样。
闻她,「来了。」
王姮姬锁着眉头,心想他果然深藏锐气,对司马淮的退让和颓废都是装模作?样的,这般强势地「请」自己?过来。
「我能不?来么?」
他道:「能啊,没人逼你。」
王姮姬愈加齿然,谁刚才派人用绳子?和麻袋威胁她,那般的强人所难,这会儿装得光风霁月。
「你好意思说这话。」
郎灵寂置若罔闻,淡淡承认:「我不?找你,你便打算天荒地老不?相见。」
王姮姬道:「我又?不?知你找我,冒然打搅了你的清净,你岂非又?要怪我?」
「那是我的错了?」
他清俊斯文微微一笑,却冰冷瘆人,「以后会派人多请你一点。」
王姮姬本能地恶寒,他请人的手段向?来我行我素,不?会比今日更礼貌。
但瞧他还有闲情逸緻跟她较劲儿,想来朝政上的事没那么糟。
「不?必了。」她烦撇过头去。
被威胁的滋味并不?好受。
郎灵寂依旧静默写?着字,精神?全部倾注于桌案纸张之上。他找她来似乎没想额外做什么,仅仅让她在旁作?陪而已。
王姮姬近前一看,是封草拟的诏令,关?于土地和赋税的。旁边另摆着几封内容相似的篇目,他已经誊写?第十遍了。
「为何一遍遍地写?」
他静静道:「尚书台打回来的,一直过不?了。」
王姮姬定睛细看,果然篇目之间仅有细微语句修改,每篇都被人故意画上了黑线,或批判用词,或揪着一些无关紧要的条例不放,吹毛求疵。
郎灵寂被尚书台的人针对了,更确切地说,被整治了。
中书省是草拟诏书的门户,诏书无大错一般不?会被打回来。如今因为小错一直被批重?写?,显然是尚书台刻意制裁。
「你如何能忍这种事?」
曾经叱咤风云、权势滔天的琅琊王。
郎灵寂轻描淡写?:「因为被贬了。」
王姮姬当然知道他被贬了,本以为深深忌讳,没想到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好像被贬的是别人一样。
作?为曾经的中书省首席大员,一夕之间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平静得可怕,仿佛封闭了五感,全无常人的羞愤和郁闷。
「你……」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跟尚书台好好说说情,过了这篇稿文吧。」
郎灵寂清削的骨节冷白一色,改抄了太多遍宣纸用尽,研出的砚汁也快见底了,字迹依旧法度森严,「你太天真了,官场是过家家想说情便说情的?」
得意时高朋满座,失意时门可罗雀,是官场常态,更是人生常态。
王姮姬抿抿唇,他这样被贬谪,令人有些担心琅琊王氏,「从前你只管居中策应,从不?用做这些无用功。」
他只言片语而绵深意味,「……从前我是中书监啊。」
她唔了声,隐隐理解他为何执迷于权力?了,如今这世道弱肉强食,弱者就是要被欺辱,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恰如今日,尚书台一遍遍鸡蛋里?挑骨头打回他的牍文,他却半点脾气没有,逆来顺受一遍遍修改。
中书令与中书监,仅仅一字之差。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正是如此。
从前为中书监时,尚书局的那些人与郎灵寂平起?平坐,分庭抗礼,自不?敢冒犯于他。如今眼见他落魄了,那些人得了皇帝暗中授意,便往死里?作?践他。
王姮姬倒真有些可怜郎灵寂了,毕竟他死了,琅琊王氏就失去了强有力?的庇护,他被贬变相等同于琅琊王氏被贬。
「陛下是明晃晃挤兑,吩咐尚书台的人架空你,试探琅琊王氏的底线。」
她斩钉截铁地问?,「郎灵寂,以你的智识明明有能力?解决这件事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等,究竟在等待什么?」
别告诉她,他真想当一个忠臣。
郎灵寂手中竹管霜毫笔一顿,微偏了脸,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却藏着某些晦暗入微的情感,「……姮姮,这是你第一次担心我。」
王姮姬不?耐烦拂了拂手,「不?是担心你,是担心我们琅琊王氏。你答应过爹爹临终前的嘱託,要将我王家托举上门阀之巅的,希望你好好铭记莫要毁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6页
郎灵寂闻此犹如被浇上一瓢寒水,柔情悉数褪去,目中的光也黯淡了。
「你便这么依赖我?」
王姮姬一噎,这话问?得怪怪的。
他冷冷道:「陛下贬官,我手中无权无势,为人臣子?能有什么办法。」
王姮姬恐怕家族出事,据理力?争:「那你就束手待毙任人欺凌?你以前的本事都到哪儿去了?王家当初若非看重?你的能力?,才不?会与你合作?。」
他几许意懒,不?温不?火,「你且放心,夫妻本是同林鸟的道理我懂,若真有被抄家流放的那一日,我会放王小姐和离,不?会影响您家族荣华富贵的。」
王姮姬倏然听到和离二?字心跳漏了一拍,瞳孔涣散,她本想激郎灵寂几句以摆脱现在的困境,谁料他竟松口和离。
和离,早成了她遥不?可及的幻梦。
他倒了,她就真能和离吗?
郎灵寂作? 壁上观片刻,见她听和离二?字仍心魂摇盪,有犹豫动摇之态,冷笑一声接着一声。
她果然还是想和离,方才还想他为她家族效命,这会儿便想和离。
他冰凉地掐起?她的下颌,一字一顿,
「王姮姬,你我果然只适合谈利益。」
王姮姬被迫仰息,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内心被周遭那看不?见的噬人漩涡搅得七上八下,略略后悔方才出言激他。
他说会放她和离的话显然是假的,又?是一句试探。情蛊深锁,他死都会拉上她作?垫背的,如何会放她和离。
「不?谈利益,还能谈什么?」
她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说出这句,如堕五里?雾中,舌头有些打结。
他们本来是由政治联姻凑在一起?的,她看重?他庇护琅琊王氏的好处才委身于他,利益是基础,没有利益无从谈起?。
不?谈利益,难道谈……爱吗?
她前世谈过了,没意思得紧。
郎灵寂面容清寒,没再据理力?争,只是断断续续冷笑,也不?知在嘲笑谁。
良久,他哑声道:「罢了。」
听着竟似杳然遗世,用绝对的清醒压抑不?该生的感情,一层又?一层的落寞。
王姮姬心有余悸,和离仍是他的禁忌与红线,以后任何圈套都不?能钻了。
前世他当然欠她的,所以今生他得庇护琅琊王氏、庇护祖宗的基业还帐。
两人一时相对静默。
郎灵寂打开?茶点食盒,从中取出冷茶勐灌了口,喉结蠕动,似乎驱逐五脏六腑的暗火,长?长?纾了口浊气。
王姮姬也不?敢多言,生怕哪一句又?说错了,惹得他变本加厉地针对自己?。
这食匣并非她准备的,她是被逼来书房的。她来了,他态度又?阴阳怪气,早知道她宁死不?肯来,任他怎样强逼。
心涉游遐之际,郎灵寂衣冠楚楚神?色散漫,变回从前那副锱铢必较的冷冰冰商人面孔,定定凝视她。
王姮姬被这目光笼罩,下意识一悚。
他缓缓迫近,她则不?住后退,哐当一声撞到身后的博古架,脑袋险些磕到,被他提前用掌腹垫住了后脑勺。
王姮姬逼至角落,唿吸急促。
听他游刃有余地谈条件,
「既然今后只讲利益交换,那么就别论什么初一十五同不?同房的了。」
「你每晚来我房里?睡。如何?」
第096章 幽居
郎灵寂说只?谈利益就只?谈利益, 轻飘飘一句话公事化的口吻,对她变成近乎残忍的冷淡,半分情面也不讲了。
「你要?求我做这个做那个, 为你们家卖命, 」他道?,「自己履行夫妻义?务了吗?」
王姮姬牙关咬碎,理又被搅到他那边去了, 他诡辩混淆,偷换概念, 偏生让人?一时还找不到合适的情由反驳。
自从既白死后, 她和他对那事一直是避而不谈的状态。除去每月十五例行同?房外, 其余时日他都会先徵询她的意愿,她拒绝他也不会强逼,且每每浅尝辄止,最多做一次。
算起来每月仅有两三次, 这对他一个年轻正常的男人?来说远远不够。
很多时候,她能感受到他那种不加掩饰的欲望, 看她的眼神宛若生吞活剥, 像迷恋权力一样迷恋她,赤..裸裸的觊觎。
况且他们身上还有情蛊牵扯,情蛊越种越深,长久不同?房双方都会难受。
那种能暂时缓解情蛊的糖果解药, 由于会削弱人?体?的血气, 她已经很久没吃了, 他也再不给?她制备。
郎灵寂不轻不重捻了捻她的唇, 修长的手背上明显淡青色经络浮出,轻轻将她玩弄, 又是熟悉的前戏。
王姮姬颤了颤,烧灼着嘴唇,面色涨红,丧失动弹的能力,他们之间不谈利益的话似乎唯有谈这件事。
他靠近她的耳畔,上下唇碰了碰,吹拂微烫的热气让人?隐隐发痒,将吻未吻,敏感地挑动浑身每一丝神经。
「王姮姬……」
「你别……」王姮姬咽了咽喉咙,及时推开了他,努力压抑体?内翻涌的情蛊,咬牙责备道?:「你都被贬谪了,陷入如此大祸之中,还有心情风花雪月。」
他道?:「不风花雪月能怎么办?」
情蛊发作起来会要?人?性命的。
王姮姬知他惯会淆乱概念,两家契约上白纸黑字确实写了他帮王家万代?永昌,她作为条件嫁给?他,却没硬性规定什么夫妻义?务,每月同?房多少次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7页
同?房根本不影响契约,前世她与他半年见?不了一次面,他照样位极人?臣。
「你明明有暂时缓解情蛊的解药,却故弄玄虚吝啬于给?我。」
是,那种糖果会衰弱人?的身体?,消耗人?的寿命,但又何?妨?她宁愿折掉几年寿命也不愿虚与委蛇地出卖身体?。况且如她这般行尸走肉活着,早逝几年未必不是好?事,早些?得到肉..体?上的解脱。
跟郎灵寂在一起,完完全全为了家主?的职责,殊无半丝欢乐可言。
郎灵寂闻此慢条斯理坐了下来,两只?长腿叠在一起散漫撒着,内心极具深度的空间,丝毫不被她的话所扰。
「你爹既把你交给?了我,我总得照顾你百年,起码不能让你逝在我前头。」
他轻飘飘否决了情蛊解药的事,一连串问话,「既然你懒懒散散不愿履行夫妻职责,那我在朝中也懒散些?怎么了,贬你王氏的官了?损你王氏半分利益了?你有资格支使我么?以什么身份?」
王姮姬哑口无言。
这两件事岂能相?提并论。
「我明明是……为你着想。」
「你被贬官我也担忧,这几日睡得忐忑,盼望陛下及早赦免你。」
她又斟酌着说了几句暖心话,实在摸不清他的底细,暗地里猜测他可能留了后手,不知他是否真留了后手。
他一倒,二哥单凭武力在朝中独木难支,恐怕琅琊王氏紧跟着也要?遭殃了。
或许她刚才那么直接地催他官復原职,使他有种被冒犯利用的感觉,好?像她认官不认人?一样。
但她和他本就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又不是亲人?,有必要?计较那么多吗?
郎灵寂切问肯綮追究答案:「你是担忧王家前途还是担忧我?」
王姮姬一愣,「担忧王氏前途也就是担忧你了。」这两者是绑在一块的。
郎灵寂不失明晰与清醒,目锋雪亮:「不一样,这两者当然不一样。」
他是他,琅琊王氏是琅琊王氏,他又不姓王,今日就是要?逼她说出到底在意谁。
王姮姬挣扎着,明明说出他想要?的答案只?是碰一碰嘴唇的事,却无法自欺欺人?。
扪心自问她担心他么?担心,但因?为家族。如果王家高枕无忧,她巴不得与郎灵寂和离,任皇权随意收割他这遗害四方的权臣。自古权臣都没好?下场。
此刻,她必须要违心地说担心他。
「自然是担心……你。」
郎灵寂眼神死了,似深深的黑洞将她的话吸进去,阴沉得凝水。
她在说谎。
「人?情归人?情,契约归契约。」他微微偏了头,慢声道?,「利用道?德绑架空手套白狼的那一套,还是别多啰嗦了吧?」
既没有爱,他只要切实的利益。
条件呢?她给?他的条件。
王姮姬无奈,他想要?她,精神、身子都要?,完完全全的臣服。她既给?不了精神,起码得将身子毫无怨言地献出。
「好?吧……」
她终于还是妥协了,缓步过去坐到他的腿上,玉臂勾攀住他的脖颈,柔哑道?,
「中书监大人?,我求求你官復原职吧?这种游戏真的玩不起。我们王家都很害怕,除了你没有别的依靠了。」
她粉碎溶解了倔强和顽固,换若温顺的态度,柔若无骨地埋在他怀中,静静吮吸着他衣裳间那寒山月的香气。
「这样行了吧,我是你的。」
他那种定静和稳重感是旁人?给?不了的,虽然这些?年她从他手里吃了不少苦头,但论权术论机锋她只?相?信他,无论多难的事他都能游刃有余地为她办到。
王姮姬脑袋在怀中隔着一层衣料蹭来蹭去,郎灵寂心肠略略软化些?,态度不似方才那样生硬,将她揽住。
别人?叫中书监平平无奇,她叫中书监大人?却有几分狎昵暧昧,情致缠绵,好?像在撒娇调情似的,激起人?的阴暗面。
郎灵寂沉沉:「你相?信我?」
王姮姬这次不再顾左右而言它,坚定地道?:「嗯,无条件的。」
别的不相?信,朝政之事相?信。她说的是「你官復原职吧」,而非「求求陛下饶恕你吧」——她一直相?信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里,陛下是纸老虎。
郎灵寂将她的下颌慢慢抬起,散发着沉郁智性,「那我能相?信你吗?」
王姮姬屈从于他的力道?,知他还在跟她要?条件。左不过这具身体?,交给?他就是,每晚都做也没什么。
「如你所愿,我以后每晚去你卧房。」
她去他卧房绝不仅仅共寝那么简单,共寝他们每晚都是,没什么可说的。他们当然是要?做真正的夫妻,像王戢和公主?殿下那样,夜夜融和敦伦。
这些?日子都是他主?动来她闺房,每晚两人?沉默,盖着两床被子,背对背睡觉。她今后主?动去他卧房,不会再有此景。
「这样可以了吗?」
郎灵寂颔首轻啄了啄她唇角,比窗外的绵绵冬雨更潮湿。吻罢,他眼神亦潮湿,泛着零零星星的雪亮,
「若你方才说出这番话我会很欣慰的,现在却晚了。」
王姮姬连忙捂住他的嘴,道?:「不晚,刚才我一时紧张才没说出来,实则有这份心的。」
郎灵寂未曾再深究,仿佛信了她的话。他就那么静静圈抱着她,倚在窗前,叮叮咚咚的雨滴从屋檐坠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8页
「姮姮,你能不能上心一点。」
王姮姬松了口气,轻擦额上冷汗,总算蒙对了,说几句暖人?心的话惹他高兴,使他不再苛责为难她。
但上心一点,上什么心,她自认作为王氏家主?已足够上心家族事务了。
……
接下来几日,郎灵寂依旧赋闲在家。
朝廷弹劾他的奏摺多如牛毛。
陛下对他的忌惮之情丝毫不减。
他手中的实权事务在一项项地削少。
他现在寡居王宅形同?囚禁,连上朝的资格也无,短时间内就会丧失所有权力,重新变回?那个血统寒微的琅琊郡藩王,朝中再无一席之地。
怕是皇帝司马淮本人?都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郎灵寂竟奉行不抵抗政策,身为人?臣绝不忤逆君王,篡位谋反。
王姮姬越发看不懂他,他这般愚忠,究竟是藏着后手,还是本性火烧眉毛不急,白白坐在家中等死?
常人?遇到这种事早就求神拜佛,奔走亲朋好?友官场故旧调动关系,以谋出路,少不得露出些?焦急的窘态来。
郎灵寂却如一株癖性高洁的松,独独立于悬崖山巅之上,高蹈出尘,目中无人?,任何?时候任何?事都搅乱不了他似的。
他内心强大到无懈可击,外界的波澜对他没造成任何?影响,在自设的疆界里悠闲自得,保持着气场干净而宁静。郎灵寂,人?如其名,灵魂深处的寂静与和谐。
王姮姬跟他在一块,并未被他稳坐钓鱼台的气势所染,反而越发得焦虑,时刻警惕着皇帝对家族其他子弟的态度,深恐灭门之祸忽然降临。
闭门数日,郎灵寂没有求外人?,外人?反倒来了一波又一波,大多是经他提拔过的官员或琅琊王氏的拥趸。
那些?人?和王姮姬同?样焦躁不安,心神忐忑,商议着如何?面对陛下的打压。
郎灵寂奉行的信条是「镇之以静,群情自安」,即没有什么好?办法应对皇帝,逆来顺受。左右贬官只?是权力少些?,风光少些?,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真是有些?矛盾和奇怪的,明明追求权力,偏生表现得又淡泊名利。
河东裴氏的裴锈和桓思远一道?来了。
裴锈深深忧虑:「如今,陛下既心存剪除琅琊王氏之心,没准也对其他士族起了杀念。这几日我走访士族,可悲的是他们对陛下态度暧昧,有的置若罔闻,有的忍气吞声,有的甘愿做个墙头草……这些?人?不肯团结起来,终究是他们的利益没受到损害罢了。」
郎灵寂安然托着一盏淡茶,静聆着裴锈的话,道?:「是啊,没动他们的利益。人?这种卑鄙的生物只?有自身利益受损时才会真正牵肠挂肚。」
桓思远在旁听他似有深意,问道?:「哦,大人?怎么说?」
郎灵寂道?:「且问,占据朝中大多数官位的大臣们是谁?」
桓思远下意识道?:「自然是士族了。陛下虽任用寒门,九品官人?法却已实行数十年,朝廷高官早已被士族占领。」
正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郎灵寂垂了垂睫饮茶,道?:「是了。一旦发生变故,朝中士族的态度才能决定事情的走向。既然现在这些?人?大多数是墙头草,首鼠两端,说明时机未到,有些?事还做不得,强行做也是要?失败的。」
裴锈和桓思远似懂非懂。
郎灵寂既能以一外姓之身掌管王氏行政大权,必然有些?深藏不露的本领,说的话经过考量,自然会有道?理。
但时机未到,时机总是未到,那个时机究竟何?时才到呢?
裴锈担心王氏之事殃及河东裴氏,内心焦灼,已经不愿再等下去了。
「就没有捷径反治皇权吗?」
郎灵寂淡幽:「顺其自然吧。」
裴锈一急就要?理论,被桓思远拉住。桓思远在耳畔道?:「你且放心,大人?嘴上说顺其自然,实则大人?是最不顺其自然的人?。」
桓思远挑了挑眉,显然比裴锈更了解郎灵寂。
裴锈只?得悻悻住嘴。连郎灵寂都是这副臣服模样,想来冒然反抗皇权危险极大,单凭一家之力绝难实现。
河东裴家与琅琊王氏是一家,裴氏会一直跟着王氏,其余北方南渡来的士族诸如陈郡谢氏也是这副态度。
现在忧虑的无非是江南本土士族会与琅琊王氏不一条心,比如江南贺氏,顾氏等等。郎灵寂所说的时机,大抵是等这些?家族觉醒吧。
皇权与士族的矛盾已相?当尖锐了。
裴锈定了定,强迫自己忘掉这些?杂念,亦端起茶盏灌了口茶,尽量像郎灵寂一样从容。
这时王姮姬忽然掀帘进来,捧着一串蘸雪白梅,婀娜的腰肢,扑进一阵诱人?的梅香,恰似梅花之精灵。
裴锈心神勐盪,茶水险些?洒落。
王姮姬表妹?
当年他曾想带王姮姬去河东裴氏,逃婚的马车都准备好?了,谁料中途王姮姬失踪,害他白白等一夜又挨王戢一顿数落,终是没摸到佳人?半片衣角。
此时相?见?,恍如隔世。神思飘荡,旖旎塞满一颗心,脸色悄悄红了。
王姮姬显然也没料到裴锈在,愕然扇了两下睫毛,捧着梅花定定看向裴锈。
「裴家表兄?」
裴锈宛若触电一般,多年积攒的爱慕和酸涩一股脑涌上头脑,嗓子嘶哑,舌头凝结,千万言语,就要?说,「表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9页
却听郎灵寂淡淡插口道?:「姮姮,来,到我身旁。」
第097章 变法
王姮姬闻此, 掩了睫到郎灵寂身畔,将新鲜梅花插至花篓中。
裴锈目不转睛盯着她,桓思远也是第一次见到王家女家主的面。
原来她就是王姮姬小姐, 引得陛下觊觎的琅琊王氏第一美?人, 大人的正牌夫人。与当日在秦楼楚馆中见到的许昭容相比,堪堪是明月与萤火之别。
……确实有种令人着迷的魅力。
裴桓二人一时俱是呆滞。
郎灵寂指骨微屈不动声色地叩过扶手,清咳了咳, 摩挲着她柔顺墨黑的长髮?,「下雪天还出去摘花?」
王姮姬自然?而然?接受他?的抚摸, 唠家常般熟练地回应道:「雪天梅花开得最盛, 天晴雪化?了, 梅香也消陨了。」
他?颔首轻语:「一会儿我们?再去摘。」
王姮姬道:「不必,明天要酿梅花酒,你在身边陪我便可。」
他?道:「好。」
桓思远和裴锈在旁,见他?们?夫妻如此恩爱, 神?色各异。
桓思远倒没什么,徒余羡慕, 感慨皇帝君夺臣妻活造孽罢了;裴锈则苦不堪言, 对?王姮姬表妹的一腔爱意悉数化?作陈酿的老黑醋,揪心?的酸。表妹当初原本不愿嫁郎灵寂的,如今改变心?意了。
当下桓思远与裴锈对?王姮姬寒暄,王姮姬端坐, 受了他?们?一拜。她作为琅琊王氏正经的家主, 享一等爵位, 虽不入朝, 当得起朝中一品以下官员的参拜。
裴锈触景生情,眼睛里闪着稀碎的雪光, 夹杂着无尽的思念和感慨。自从逃婚失败后?,他?和她再也没见过面。
再见,她成别人的妻子了。
王姮姬抿了抿唇,与裴锈睽别日久,乍然?相见有许多话可说。奈何郎灵寂在旁,多说多言哪怕一个微小的动作落在他?眼中都?是错,只得表面装作陌生人。
裴锈却不懂她这番深意,难以接受她疏离的态度和压抑的气?氛,眼睁睁看着昔日所爱嫁作人妇,五味杂陈,没呆多久便託故告辞了。桓思远单独一人也不好意思过多打扰,随裴锈一道离去。
王姮姬噎然?,甩着斗篷准备出门相送,被?郎灵寂揽住肩膀,挡住了去路。
「怎么,见到昔日情郎动容了?」
王姮姬一僵,下意识皱眉:「你休要胡乱猜疑,我与裴锈清清白白。」
郎灵寂口吻似是而非,「你们?身体上当然?清清白白,不知王小姐心?中怎么想?」
「身体清白还不够么,」王姮姬绷着牙关吐字,「我心?里想什么又没用。」
他?叉着一双手臂,不冷不热地揶揄:「那也不行。对?不住我有精神?洁癖。」
王姮姬简直和他?说不清道理,针尖大的事都?能被?他?揪住无限上纲上线,「你别无理取闹,我刚才配合你好好的。」
方才的恩爱是装出来的,经过长年累月的锤鍊,他?们?之间早有默契,无需预先商量便能在看客面前飞快入戏,她自认为演得天衣无缝。
郎灵寂长目中挟着冰凉,朝她逼近,「就为了配合?看来你果真有心?思。」
王姮姬受不了他?的拷问,既然?他?这么认为,她索性追出去送一送裴锈,与之诉诉衷肠,再「有心?思」一番,免得平白落下这罪名。
她拂袖转身欲走却稍晚些,被?他?反身牢牢按在墙上,束缚了双腕交叠固定?在头顶,上下禁锢,失去动弹的能力。
「你做什么?」
他?指腹好整以暇地按在她唇珠上,似行刑之前的刽子手,「后?悔么?再问一次,刚才瞟了裴锈没有。」
王姮姬脸色潮晕,挣了片刻,耻于这羞赧的姿势。最要命的是,他?膝盖微微顶开她裙裳下的俩腿,暗示某种意味。
她气?闭不可復忍,雪亮的眸子骤然?抬起,恨恨道:「我方才与他?狭路相逢,面对?面相遇,能不瞟吗?又不是瞎子。」
郎灵寂不以为然?,慢悠悠地探究根底,「那是带着什么情感瞟的?」
王姮姬一懵,不可思议地道:「能有什么感情,就普通地瞥。」
「裴家那边脸红了,王小姐您这边亦是面色隐晦欲语还休,被?绑架了似的。」
王姮姬一撇嘴,心?想自己本来就被?绑架了,她与裴锈毕竟是青梅竹马,当初若非他?从中作梗,她早就跟着裴锈去北方的外祖家了,岂会困在建康这牢笼之中。
「与他?两三年未见,叙旧情也是理所应当的。」
况且托他?的福,她一句话都?没几回跟裴锈说。
郎灵寂沉然批道:「那你不冤。」
说罢掐着下巴惩罚地吻下去,吻意汹涌而残暴,几乎阻窒人的唿吸。
王姮姬唔了声便没法言语了,他?素来是前所未有的执行力,连罚吻都?是立即执行,咂得人遍体发?麻,如酥丝滑。
救……命,濒临昏迷前她只有这一个念头,两行清泪生理性地流下来,本来属于自己的身体强行被另一人介入。
良久,才熬得交换唿吸的间隙。
「你越喜欢谁越见不着谁,」他?松开她,呵呵的冷笑声不绝于耳,「眼皮子底下私通曲款当我是死的么,下不为例。」
「你……」
王姮姬如遇大赦,弯腰大口喘着粗气?,这位权臣外宽内忌,表面风光霁月,实则心?胸狭窄忌讳她与外男接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0页
她还指望他?匡扶王氏,虽然?气?恼夜不敢过分得罪他?,只气?急败坏辩道,「我喜欢谁了,我谁也不喜欢。」
他?道:「最好如此。」
晚间,她依旧来到他?卧房中。
布局很?简朴,窗洁几净,东西多而不乱,大多是长篇累牍的古籍和卷帙,再者就是书画金石,犹如雪洞一般。
郎灵寂赋闲在家,夫妻二人早早就了寝,按约定?他?们?今后?每日都?同?房。
他?依旧是前戏绵长,柔痒的吻密密麻麻地刺着神?经,直至将她体内的欲与情挑起来,才解开她襟扣,渐渐步入正题。
由于白日里出了裴锈那档子事,他?若有意若有意地宣誓占有权,在她身上星星点点地标记,带着些报復意味。
王姮姬仰着修长的脖颈,折成美?丽的弧度,手指撩过他?细长的眉眼,半阖着眼沉堕,时而眉心?紧蹙时而舒服放任。
不得不承认单论皮相郎灵寂是顶级的,名士风度,清瘦有力,怪不得她前世栽了那么大的跟头。
她随着他?的节奏,唇翕动而忽张,尽夫妻义务,纠缠刮磨,忘乎所以地沉浸其中,散落的衣衫被?夜风吹得微微褶皱。
郎灵寂得她配合回应,眼睛无意识地流露柔情,提握了她的绵绵柳腰,在耳畔一遍遍地轻唤她的名字,姮姮。
天地悄无声息地黑着,挂着一盏明似灯笼的月,遒劲的梅枝挂着星星点点的红粉色清艷地在雪地中盛开着,交相辉映。
夜旖旎。
……
第二日清晨,他?们?才在屋檐下煮沸雪水往坛里堆放梅花,酿梅花酒。
经过昨夜帐中的房事,王姮姬面容仍残余着酴醾气?息,桃红似春枝。
停食那种糖果之后?,她的气?色肉眼可见变好了,不再如之前那般病病歪歪。
或许很?快她的身子就能完全养好,孕育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从前她边走路边捂着胸口喘,脸色苍白似纸,现在容色完全是健康的红,精神?充沛。
王姮姬捋起长袖,雪润细腕上被?梅浆染了一些些红渍,郎灵寂指腹揩去。
她顺便问:「中书监,我答应你的事已然?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呢?何时官復原职?」
郎灵寂专注于手中的梅子酒,不轻不重地回答:「在考虑了。」
王姮姬道:「考虑到何时?」
「很?快的。」
皇帝毕竟是皇帝,天下的主人,代表上天统治苍生,要调整官员架构无可厚非。皇帝无错时,绝不能被?废黜;皇帝即便有错,身为臣子也得言听计从。
现在,皇帝动的是琅琊王氏一家的利益,甚至琅琊王氏的利益都?没受多大影响,受损的仅仅是他?一人罢了。
他?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
他?在等一个契机,等皇帝尝到甜头后?变本加厉,把事情做得更过分。
待皇帝民心?散尽,满朝文武皆有怨言时,王家才有足够的理由僭越。
他?并不用等太?久的。
……
皇宫深夜,司马淮骤然?惊醒。
寝衣湿了,周身黏着层细汗,像洗了个澡似的。巫山雨水带来的烫热感依旧停留在身上,丝丝缕缕散发?着旖旎的气?息。
身畔的王芬姬睡得正酣,月明如洒。
司马淮喘了口粗气?,趿鞋下地,惊魂未定?走到桌边,饮了口凉茶。
他?没惊动内侍,深更半夜叫水定?然?又传出闲话,只独自静坐消化?。
良久,滚烫之意不减反增。
司马淮烦躁地扯开衣襟,灌着凉茶。
又梦见她了。这已经是不知多少次梦见她了,她就像艷鬼一样?阴魂不散地缠着他?,怎么赶都?赶不走。
梦中,他?可以以帝王之尊将她折成任何屈辱的姿势;梦醒,他?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空余人去楼空的落寞思念。
这不是他?想要的。
司马淮定?了定?,沉重吸着气?。
他?披了一件外袍,想离开这间充斥着靡靡之气?的内室。和王芬姬同?寝的每夜都?令他?内脏翻腾,无比膈应,他?有种为国献身的感觉。他?明明不喜王家女,每夜却不得不召幸她侍寝。
王家女完完全全是来监视他?的细作,论起温柔美?丽来连张贵妃都?不如,遑论梦中的王姮姬。
司马淮失落悲愤,捏紧拳头,变法的念头在心?中愈加迫切,他?不能永远当琅琊王氏的傀儡皇帝,仰人鼻息。
幸好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成功削了郎灵寂的职,斯人还没什么还手之力。
下一步,他?计划着手整治朝廷里乌烟瘴气?的卖官鬻爵之风,将九品官人法庇护下的世家蠹虫彻底驱逐出去。
第098章 梁州
翌日, 上朝。
陛下高高在?座,尚书孙寿宣读太常博士文砚之在?世时撰写的科举制题案。
内容奥涩冗长,大概意思是以?后九州各地不再设中正官, 铨选官员亦不再依据品德评级, 而是通过考试——国语、策论、算数三门?的成绩定文官官品。
武官还要额外要参加骑射、摔跤和马术的考试,以?实打实的成绩定官位高低,而完全与?家世无关。
这样改革, 官员从唯德是举变成了唯才是举。
「德」是个虚渺的东西,容易被裙带关系和官场故旧操控, 「才」却可以?量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1页
考试的成绩高就是高低就是低, 有才可以?被任用, 无才便不能为官。
这样世家大族便不能将?爵位传递给后世,造成「朝廷只成门?户私计」的局面。
对于已走上仕途的老官员,皇帝亦设置了五月一小考、十月一大考的核查机制,由皇帝本人?亲自操刀, 查出的渎职官员轻则贬谪罚俸,重则抄家掉脑袋。
此改革一出, 朝野上下哀鸣。
皇帝的新政大大有违从前中书监执政时宽惠仁济的政策, 所谓「任其自然,不扰百姓」——这里?的百姓二字并不指真正的布衣,而是士族。即朝廷不阻碍豪门?世家侵吞土地、豢养奴隶,豪门?子?弟犯了罪免于惩罚, 靠贿赂和裙带关系当官完全是允许的。
郎灵寂本人?玄儒双修, 乃当世名士, 出身贵族, 偏向的是贵族的利益。
他从前执政时,无为而治, 许多官员骂他昏聩奸佞,网漏吞鱼。如今在?皇帝的刻碎之政下,竟分外思念他的昏聩。
郎灵寂维护腐朽的旧贵族自然该判死刑,可从黄老哲学的角度,他又?是无罪的,毕竟人?都维护自身阶级的利益。
皇帝用法家的强硬手段,行苛刻琐细之酷政,将?政权强硬收回来。对于一般官员来说,法家锁喉,儒家拿捏,法律和道德的双重约束,使他们不得不忠君。
总而言之,豪门?子?弟再不能凭藉家资拾官如草芥了。
九品官人?法被完全取缔!
此事早露苗头,前些日皇帝贬谪了中书监郎灵寂,九品官人?法失去了最有力的靠山,唇亡齿寒,自然轰然倒塌。
皇帝对于这种落后的选官制度自然毫不留情地拔除,今后科举制的光辉将?照耀九州大地,照耀在?每一个寒门?学子?肩头。
天下寒门?子?弟喜动颜色,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迎来了出头之日。
世族却苦不堪言。
皇帝毫无徵兆地废黜九品官人?法,行科举制度,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记致命打击。
皇帝这是不给他们活路!
士族之所以?能为士族,靠的是一辈辈为官的累积,垄断财富、田地、文字知识,重点是「世代为官」四字。
然何?以?保证家族承袭爵位世代为官?靠的就是九品官人?法。
夫门?资者?,乃先世之爵禄,无妨子?孙之愚瞽。
依照九品官人?法,选拔官员看家世,士族的后裔即便昏庸无能也照样是朝廷明官,一代代将?家族爵位传下去。
皇帝取缔九品官人?法,就是要把人?才铨选的权力从豪门?转移到自己?手中。
天下只要是士族,无论南方北方,没?有不痛恨皇帝这条新政的。
皇帝之前也试图运行过九品官人?法,聘用了一个叫文砚之的寒门?顾问,气势汹汹,因为郎灵寂的阻拦而偃旗息鼓。
如今郎灵寂被贬谪了,再无一人?能当出头鸟反抗皇帝,上疏给皇帝的奏摺皆不温不火不疼不痒,无法改变圣心。
九品官人?法与?黄老之治,与?士族,互为唇齿关系,唇亡齿寒,前者?既亡,士族的末日也要到来了。
士族恨毒了这个年?轻的小皇帝!
……
朝廷风起云涌。
陛下废黜了九品官人?法,又?打破了立嫡长子?的传统,封陈留王司马玖为皇太弟,可谓将?士族完完全全得罪干净了。
之前仅仅琅琊王氏一家被贬,其余士族隔岸观火。如今釜底抽薪,陛下直接剪灭了士族代代赖以?生存的源头——九品官人?法,根本没?打算饶过任何?士族。
这下士族们终于意识到皇权和士族不可能长期共存,本着各扫门?前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只会被各个击破。
士族炸开锅了。
之前首鼠两?端持观望态度的江南陆氏、顾氏对陛下失望透顶,表面维持着君臣之义,转而与?琅琊王氏抱团取暖。
其余世家如谢氏裴氏等北方着姓本就支持琅琊王氏,虽不至于明面上造反,琅琊王氏的决定,他们必然会暗戳戳支持。
托陛下的福,游散于九州各地的士族史无前例地团结起来。
本朝格局,士族占据了大多数高官之位,具有决定性的力量。
士族归心,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三个层面,起码占了人?和这一个因素。
至此,琅琊王氏反抗皇权的先决条件已然形成,那就是:人?心。
开战时最怕朝中人?心不齐,有人?向着皇室,有人?隔岸观火,有人?浑水摸鱼,这样参差不齐,很容易中途出差错。
只有当所有人?的利益共同遭到损害时,人?心才能凝聚起来,戮力御敌。
这是斗争胜利的基础。
晋祚虽衰,天命未改,造反绝不是轻易能为之的,一着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所以?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郎灵寂从前是中书省长官,承担丞相之职,草拟皇帝政令,既制定政令,又?是政令的实行者?和监督者?。
陛下调整了官员架构之后,他身上的权力虽损耗殆尽,声?望依旧如初。
此番门?阀被裁抑,源源不断有士族登门?问琅琊王氏的意思,主要是问郎灵寂的意思:局势如此,如何?自救?
皇帝只是取得了暂时表面的胜利,豪门?不会束手待毙,必然要寻求机会对皇权进行反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2页
士族不会认输的。
郎灵寂依旧没?轻举妄动。
天时地利人?和仅仅占据了人?和一条,力量还太薄弱,没?有十足十的胜算。
接下来,便要瞄准「地利」这一因素。
·
清晨,信使纵快马至王家老宅,手持家书,插着十万火急的鸡毛,马蹄之后扬起一熘轻烟。
两?日前,江州征战的王戢知道了郎灵寂被贬之事。
他怒髮冲冠,惊诧莫名,朝廷在?短短几?日之内竟发生这样大的变故,决意折返建康,亲自入朝与?皇帝理?论。
皇帝只是个傀儡皇帝罢了,这些年?来是琅琊王氏在?战场上东征西战,流血牺牲,立下了汗马功劳,封赏犹嫌少,竟贬谪他琅琊王氏。
须知郎灵寂是王家的顶樑柱,家主的女婿,贬谪郎灵寂就是贬谪琅琊王氏。
皇帝用这种卑鄙手段试探王家,王家有钱有兵有粮,岂能受这等挑衅?
那道貌岸然的皇帝司马淮,当初就联合寒门?文砚之对付过琅琊王氏,如今俨然是故技重施,王戢忍之久矣!
更传闻皇帝心怀龌龊,是看中九妹王姮姬,起了淫念,几?番勾搭不成才恼羞成怒,直接对王姮姬的丈夫下毒手,欲借着科举改革致命侵吞王家,行君夺臣妻之事。
耻辱,羞愤,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作为王家当仁不让的第一武将?,有责任保护好家人?们,尤其是保护好爹爹临终前最牵挂的、王氏的女家主——九妹。
「我们将?军很生气,正准备带兵回建康,若那皇帝识趣,改过自新,还能勉强做个君臣,否则……」
凌霄胆战心寒地禀报着战场的情况,嗓子?都哑了,「郎公子?,您最是理?智,快快劝劝我们将?军吧。」
没?有皇帝的圣旨贸然领兵回京,形同造反,届时不仅将?军陷入大祸,琅琊王氏会被连累得满门?抄斩。
大将?军王戢素来是热血冲动之人?。
郎灵寂收到信后,叫王戢「稍安勿躁」,莫被朝廷之事所扰,务必拿下樑州。
非是他刻意隐忍退缩,朝廷之事是小,战场之事是大,王家已失去文防了,绝对不能再失去武防。
梁州,位于长江对岸的峡口处,南北战场的咽喉地带。长久以?来梁州战事混乱,难以?克制,一块难啃的牛骨头。
但前几?日那里?的流民帅忽然染疾死了,群龙无首,这是一个绝好将?梁州收入囊中的契机。
如今天下六州已归顺于王戢,再拿下与?荆州相连的梁州,王氏操控的版图便可扩大一步,腰杆子?更硬气些。
相比之下,郎灵寂暂时被贬不要紧,没?必要因为这由头领兵逼宫。
造反罪名太大,动辄滑入万劫不復的深渊,毁掉王家祖宗的基业。
「一定要告予大将?军知晓。」
凌霄收了回信速速去了,急于星火。
王戢虽然心中恼恨,明白郎灵寂这番计较有道理?,暂时忍气吞声?。
事有轻重缓急,先集中精力拿下樑州,之后再进京找皇帝算帐。
王戢的鹰目朝梁州瞄去的同时,好巧不巧,皇帝司马淮也盯上了梁州。
梁州这样处于咽喉地带的重要位置,司马淮期待良久,这次势在?必得。
司马淮防备着王家每个人?,忌惮郎灵寂,更深深忌惮手握兵权的王戢。
他一面克制郎灵寂的行政大权,一面遏制王戢的兵力版图进一步扩大。
王戢已经掌握了包括江州在?内的天下六州,多么恐怖的数字,若再得了梁州,恐怕真就有造反逼宫的资本了。
司马淮每晚愁得做噩梦,辗转反覆,常常夜半浑身虚汗。
好在?郎灵寂被囚在?建康城中,任凭有高深莫测的权术不能施展,更不能及时到王戢身畔相助,相当于绊住了王戢一条大腿,大军失了智囊。
司马淮目光猩红,指骨捏碎。
梁州的争夺之战在?此一举!
第099章 夺地
皇帝与琅琊王氏同时争夺梁州。
王戢派族弟王瑜启程赴任梁州参军, 司马淮也火速抽调了心腹岑道风赶往梁州。两家日夜兼程,急如旋风,进行了速度与耐力的激烈比拼。
由?于司马淮早做过?部署, 从广州出发的岑道风又善于行军, 脚步比王瑜快了很多,最终岑道风率先占领梁州。
岑道风的胜利不?是偶然的。
被贬到不?毛之地的这段时日,岑道风一直卧薪尝胆, 保持锻鍊,常常天不?亮便起来挑水练剑, 时时不?忘王家戕害他的断臂之仇, 踌躇满志等着重回战场的一天。
过?去因为出身寒微, 岑道风屡遭打?压,惨失江州和荆州,如今得皇帝提拔,他得以施展拳脚, 捲土重来,占领空虚的梁州, 真正拥有了一块自己的地皮。
他终得扬眉吐气。
那边的岑道风一到, 司马淮立即下令封他为梁州刺史,兼都督长?江中下游水上诸军事,在梁州插上帝旗。
王瑜晚到一步,并非骁勇善战岑道风的对手, 两军对峙僵持不?下, 二虎争夺一山, 王瑜更在流星飞矢下受了重伤。
王瑜命人?速速回营禀主帅求援, 镇守江州的王戢见皇帝与岑道风如此狡猾,气血攻心, 拔剑唰地砍碎了桌角。
「竖子!」
当年的老对手又狭路相逢,真该杀了岑道风以绝后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3页
说起来,当初确实是琅琊王氏不?仁。
荆州明明是岑道风冒死打?下来的,王戢听从郎灵寂计策,没?给?斯人?应有的奖赏,反而侵吞了岑道风的战功,功劳越高打?压越狠,险些将他斩首,贬谪去偏远的广州交州一带,形同流放。
这笔旧帐,岑道风一直痛恨于心。
断臂之仇加流放之辱,使岑道风在战场上如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所向?披靡,战无?不?胜,锐利的锋芒直指王戢。经过?岁月的沉淀,其人?俨然变得更成熟坚毅,排兵布阵不?见丝毫露怯之处。
虽然被岑道风先到一步,王戢不?打?算轻易放弃梁州。
他持续增兵给?王瑜,督战王瑜与岑道风正面?对峙,争取将梁州夺回来。战场比拼激烈,打?得暗无?天日。
岑道风以麾下全部大军之力殊死对战,战力十足。王瑜受伤之后贪生怕死有怯阵之意,本身又是个只会清谈服药的士人?,身娇体弱,排兵布阵的本领不?及其兄王戢的十分之一,队伍渐现?颓态。
梁州行将沦为岑道风的囊中物。
王戢见覆水难收,扼腕怒嘆,真真是后悔派王瑜出战,既高估了王瑜的实力,又低估了岑道风的实力。
他的大军现?下驻守在江州和荆州,此二州毗邻梁州,若去支援王瑜自然做得到,且能以绝对优势打?败岑道风夺得梁州。
问题是,中间还夹着一个陈留王司马玖,此人?亦不?是吃素的。
司马玖刚被封为皇太弟,得了皇家许兵力与粮草,实力雄厚,深得司马淮的信任与重用,领宫廷禁卫军之职,掌建康皇城内外的防线。
建康与江州、梁州的直线距离相仿,刚好成一个三角。王戢在江州,王瑜与岑道风在梁州,从司马玖的位置发兵去二者任何一个地方时间都是相等的。
这有两种可能:
如果王戢率大军支援王瑜,抢夺梁州,司马玖可偷袭王戢空虚的江州大本营,直捣黄龙。
如果王戢不?去支援王瑜,放弃梁州,那么司马玖又可奔去梁州,助岑道风一臂之力,打?败苦苦坚持的王瑜。
司马玖无?论怎样都占便宜,稳赚不?赔,为皇室司马淮立下大功。
皇帝为这一局缜密布置了许久,四面?八方堵死了王氏,司马玖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
反观王氏这边,梁州争夺战发生得仓促,没?有郎灵寂在旁面?授机宜,王氏一步错步步错,终究被人?占了先机,处处掣肘,扼住咽喉,败势已成必然。
王戢不?攻心计,勇勐有余终是智略不?足,若要破局还得询问郎灵寂。
郎灵寂被囚在建康城中,无?法得知战场的第一手消息或出谋划策。战事吃紧,是进是退只能由?王戢自行决定。
战败的一剎那,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和整个家族多年来过?于依赖郎灵寂了。
只因郎灵寂习惯于深藏幕后,为人?稳健而心思缜密,制定的智谋百试百灵,且从不?争名夺利,取得了功勋也不?用分他一份,王家都喜欢用他。他一不?在,王氏便失去了自我思考的能力。
王戢暗暗懊恼,现?在大事晚矣。
思虑再三,他决定行保守之策,先放弃梁州,留存实力。
原因很简单,失去梁州最多是他不能扩展版图而已,没?什么致命打?击;江州却是他多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大本营,若被司马淮的人?趁虚而入,失去江州,那才真是灭顶之灾。
王戢召回了王瑜,将梁州让出。
麾下将士闻得这条军令,俱感诧异,从没?见过?大将军这般委曲求全的时候。
皇帝虎视眈眈争夺梁州,一旦放手让皇帝吃到了甜头,日后皇帝定会得寸进尺继续为难的。
王戢本人?亦膈应得紧,自从十六岁征战以来,屡战屡胜,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驯了一辈子鹰到头来被小家雀啄瞎了眼?,貌似傀儡不?起眼?的皇帝司马淮竟有这等阴沉心机。
……
梁州的捷报传回了建康。
司马淮正太极殿批阅奏摺,闻此浑身血液剧颤几欲逆流,顿时捂住了嘴,极力克制才没?使自己喜极失态。
他终于迎来了一场胜利。
这场与琅琊王氏旷日持久的斗争,继第一步剥夺郎灵寂的官位后,他又迎来了第二步胜利——从王戢手中抢到了长?江周边的军事重镇,梁州!
梁州终成为一块帝土。
岑道风的捷报中禀告说,王戢不?甘失败,屡屡为王瑜增派兵力与我军对峙,试图夺走梁州,结果王瑜本人?昏庸无?能,溃不?成军,最终鎩羽而归。
司马淮快意一笑,四肢百骸血液茅塞顿开,涌动?着无?比的雄心。
没?有什么比将敌人?踩在脚下更扬眉吐气的了,当初他问与王戢开展有几成胜算时,岑道风回禀「胜算为零」,如今屡屡败退的却是琅琊王氏。
王家人?都失败了,无?论是文臣之首的郎灵寂,还是纵横沙场的王戢。
当初岑道风说若要与王氏开战,至少需要三年的筹备经营时间,且需要占据梁、荆州这样富庶之地。
现?在司马淮通过?自己昼夜思索的努力,穷尽心智,生生从王戢手中撕下一块肉,岑道风盘踞于此可报效君恩。
接下来,就看岑道风的本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4页
首战告捷是极好的兆头,琅琊王氏并非固若金汤,只要孤立了王戢与郎灵寂,使他们文武方面?的能力各自不?能补充,徐徐图之,门阀可除。
岑道风有些质疑,为何司马玖成了皇太弟,还担任皇城禁卫军的指责?
须知禁卫军是直接保护皇帝的最后一道防线,极为重要,必须选择忠心耿耿又武勇过?人?的武将来担任。
「微臣临走时曾叮嘱陛下,陈留王司马玖此人?首鼠两端,意志不?坚,最是个墙头草,暗地里使鬼蜮伎俩挑拨离间,即便不?杀他也应该疏远,绝不?能委以重任,陛下为何未听微臣的劝谏?」
君臣二人?推心置腹地共同对付琅琊王氏,岑道风话便说得比较直接,包含了些许质问之意,端端为了司马淮好。
司马淮不?以为然,知岑道风与司马玖素来有些过?节,当日司马玖骗诱岑道风刺杀王姮姬,使琅琊王氏恨毒了岑道风,多番打?压为难,岑道风被当了枪使,自然心中恼恨司马玖。
武将之间的暗斗无?可厚非,坏话说一两次够了,总说就惹人?厌烦了。
司马淮拒绝岑道风的提议,只叫他好生镇守新得的梁州,至于司马玖,没?有岑道风说的那样不?堪。
司马玖是宗室重臣,血统高贵,和他一样流淌着司马氏祖先的狼性?野心,是个牢靠之人?。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决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罢免司马玖的官职。
司马淮心中有数。
他深吸了几口气,首战告捷的狂喜之情渐渐安定下来。他没?有被一时的胜利沖昏头脑,趁热打?铁又做了个决定——
调走王瑜。
他飞快将诏书写好,扣上帝玺。
王芬姬伴驾,时刻警惕着陛下的动?作?,闻梁州沦陷的消息恍惚良久。
陛下为什么要调走王瑜呢?
彼此啊今日格外喜动?颜色,看来王戢那边输得甚惨,被狠狠摆了一道。
她虽然憎恨王戢将她塞进宫里,却不?希望王戢战败。王戢战败便是琅琊王氏战败,王氏一倒,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届时遭殃的不?仅是九妹王姮姬,被皇帝囚于深宫中肆意玩弄折辱,她这不?受宠的贵妃也得命丧黄泉。司马淮恼她为王家提供情报,早有除心。
……
王戢不?得不?放弃了梁州。
虽然郎灵寂宁愿自己被贬谪囚禁也要他保住江州,江州还是毁在了王瑜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头上。
王戢自咎,同时甚为恼怒。
本以为就此忍气吞声?,谁料皇帝司马淮又下一道诏令,调王瑜了赴京为官,竟是在得到梁州后又抢夺王家族人?。
王戢这下忍无?可忍,王瑜虽昏庸无?能到底是王家族人?,对家族忠心耿耿。
司马淮召王瑜入京封为右中丞,表面?升官,仍是明升暗贬那套故技重施,试图一步步剪除他的羽翼!
王戢当然不?会同意,「固留不?遣」,偏执留下王瑜,拒绝皇帝的命令。
他绝不?允许皇帝瓜分权力。
与皇帝开战,迫在眉睫。
第100章 夫妻
梁州战败的消息从宫里传到了王家?, 王贵妃写了一封秘信,将近日来皇帝的所作所为悉数禀告给了郎灵寂。
书房,郎灵寂细细查阅。
他如?今被罢免官职, 居于王宅内形同幽禁, 稍有异动?,皇帝布置在?宅外的眼线便会察觉,能倚仗的情报源只有宫里的王芬姬。
当初多亏送了王芬姬入宫, 否则眼下的境遇更?加困难。
傍晚,王姮姬端着一碗热茶踱过来, 见郎灵寂伏案沉思?, 灯影幢幢, 博袖垮落露出玉柄一般的手臂,透露着几?丝疲态。
她咽了咽喉咙,不冷不热道?:「七姐入宫,你答应关?照庾奂一世仕途的, 如?今成镜花水月了。」
郎灵寂闻此神色莫名,「你怎么这样说我。」
王姮姬道?:「你做的事就是这样, 还不让说吗?」
庾奂是王芬姬入宫前的未婚夫, 二人恩爱非凡,却被活生生拆散。
王芬姬性情刚烈,誓死?不肯入宫,因?为庾奂的仕途和?身家?性命握在?中书监郎灵寂手中, 才被迫妥协的。
现在?郎灵寂被贬谪幽禁, 早已不是中书监, 自身难保。庾奂莫说青云直上, 不反过来被皇帝迁怒就算好的了。
王姮姬知他恪守信用,完成不了承诺相当于侮辱他的人格, 便故意?往最痛处戳,期待他赶快支棱起来。
郎灵寂撂下了笔,「你这是怪我了。」
王姮姬撇嘴道?:「我自然怪你,七姐也怪你,许下了诺言不兑现。」
「你该早点?想办法翻身。」
郎灵寂深挖她话语背后的意?思?,似讥讽他软懦无能,使王家?陷入困境,违背了婚契上的承诺。
他换了个姿势,淡冷道?:「我若翻身不了呢,宦海沉浮,谁也不能保证一直占上风。」
王姮姬道?:「那样的话契约就失效了,合作终止,唯有分道?扬镳各谋前程……」
她迟钝了半天,艰难说出这句话,音量低细如?蚊,意?思?是和?离。
郎灵寂打断:「和?离是不可能的。」
她道?:「我是认真的。」
他道?:「我也是认真的。」
王姮姬怔了怔,浮起一阵恼意?,露出尖牙,「凭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5页
王芬姬为了庾奂才留在?司马淮身边,她为了家?族才留在?郎灵寂身边。
他既不能翻身保护王氏,违背了契约,她有权要求和?离。
郎灵寂不轻不重拉住她的双腕,犹如?冰凉的镣铐,没有什么次第和?含蓄地直接打断,清晰而深切的逼迫感,径直道?,
「凭我是你夫君,凭夫妻风雨同舟,凭你体内有情蛊。够了吗?」
王姮姬双手被他束住,阵阵透骨的凉意?。契约废弃了他也不会放过她。
「……你不守信用。」
半晌,她嘶哑着嗓子。
明明约好了他护琅琊王氏立于门阀之巅,家?族兴旺,她才与?他结为夫妇。
而今王家?屡屡被皇室所欺,郎灵寂得过且过,守着愚忠,拒绝和?离。
郎灵寂并不管那些约定,有没有约定都不可能和?离。他轻剐她的面颊,似抚慰又似告诫,「和?离?你受得住和?离之后的条件吗?想好再提。」
和?离的条件他们从前商议过,首先,由于家?族利益牵扯,和?离之后不离家?,他们仍然住在?同一屋檐下日日相见。
其?次,情蛊的作用使他们每月十五必须同房,雷打不动?,即便今后她二嫁、三嫁,身体仍要与?他保持亲密。
白日,她需要和?他同坐一张桌案,他辅弼她处理好家?族事务、朝廷公文,因?为王章「立她为琅琊王氏家?主」的遗训。
下雨天,她畏惧雷声,他需要与?她同寝而眠,因?为王章「照料好她」的遗训以及他对王章「事事以她为第一顺位」的承诺。
平常夜里,她也需要来他卧房睡,因?为前几?日有约定,情蛊需要固定吸纳彼此的气息来存活。
无论从哪方面看,和?离皆毫无意?义。
王姮姬唇角颤了颤,无语,身上一阵阵酸涩,走投无路。这么多条条框框的附加条件,她和?离还有什么意?思?。
「还和?离吗……?」他问。
「你,」
王姮姬似有恍惚,离开他王家?必然走向?衰落,她也没什么目标可实现。
司马淮对她有几?分隐秘的心思?,她落在?司马淮手中同样是跳进火坑。
她一剎那茫然犹豫了。
郎灵寂趁机抬手捂掉她眸中的星光,贴在?她耳畔静谧深邃地诉说,
「犹豫离不离就是不离,莫要鲁莽办下错事,将来为自己的冲动?后悔。」
他替她做决定很笃信,理直气壮,绝不拖泥带水,没有半丝的犹豫。
王姮姬愈加抑郁,「凭什么……」卡在喉咙,气息阻塞想再问一次。
前世他就是这样捧着她的脸说,姮姮,你我是夫妻,即便相看两厌也得维持体面,不能和?离。后来她生生病死了也没等到他一面。
她心中塞满灰暗,质问:「你为何这般欺我?」
郎灵寂捕捉到她片刻的犹豫,吻痕似停泊在?寒枝上的风,隐隐带着颤。
他只愿她做他的娘子,即便这样做束缚了她、冷了她的心又有何妨。
「你留在?我身边。留下。」
虽然他眼下失势了。
庾奂如?今仍在?中书省做事,受新任中书监的照拂,仕途好好的。
他暂时还没有失约。
王姮姬被他按在?怀中参悟不透,前世她苦苦追了他十多年都没焐热他的心,今生她想放手却又不成了。
她长?长?嘆了口气,唯有妥协。
郎灵寂片刻恢復了静定,一手拢着她的肩头在?怀中,一手持起紫毫笔,以行云流水的小楷写着寄给王戢的信。
他现在?被幽禁,信不一定能寄得出去,先写出来备用。王姮姬与?他咫尺之距,罗裳挨蹭,浑身丝丝寸寸皆敏感。
狭小的空间?里她无法动?弹,被郎灵寂扣住只得坐在?身畔陪他,渐渐的,她的视线也落在?了纸面。
这是一套很详细的作战攻略,旁边厚厚叠了摞,已写了二十二页。
每字每句,每张简易布防图,山川河流的走向?,布置机关?的峡口,对手的性格弱点?,皇帝的制衡行为,作战时种种突发的可能性……巨细靡遗,设想充分,是写给远在?江州的王戢的。
郎灵寂无法亲临江州辅弼王戢,便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指点?机宜。
梁州失落后,王氏不能再束手待毙。
王姮姬不自觉倾注心神,竭力理解着布防图的内容,她是闺中女子从未上过战场,靠着经验理解个七八成。
郎灵寂本自认真,察觉她在?凝视自己后,鸦睫轻颤,墨迹顿时重了几?分,浸透纸背,一个字写毁了。
这场景宛若梦境,他索性撕掉那张纸,旁若无事地重写。
她在?看他。
前世之后,她第一次这般凝视他。
……虽然并不是凝视他,而是困惑于军法内容。
郎灵寂珍惜享受这时光,半晌,王姮姬失掉了耐心,揉揉眼睛,挫败地扭过头去欲起身离开。
他连忙不动?声色加紧了她腰间?束缚,「兵贵神速,战场之事忌讳拖延。」
王姮姬果然被这句吸引,「为何?」
他长?咳了声,故作深沉道?:「战场上越拖延变数越多,本来完美的事情也会错漏百出。兵法复杂深奥,一时半会学不会的。」
王姮姬缓缓颔首,似有所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6页
郎灵寂察言观色,引导着话头:「但若你与?我天长?地久过下去,什么办法我都教给你。你是聪明的。」
王姮姬蹙了蹙眉,刚要开口,又听他道?:「当然哪有所谓的天长?地久,人生不过几?十年的工夫,一眨眼就过去了。」
她微微凌乱,听不懂他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总觉得藏有某种深意?似的。他肯画战略图帮助二哥便好,她很欣慰,只要王家?富贵稳固,她和?不和?离无所谓了。
「你遵守契约,我自然天长?地久地过下去,当你仕途之路的傀儡人。」
郎灵寂微妙沉默了片刻,目中黑漆漆的深沉雾霭,哑声道?:
「想你在?身边又不是因?为仕途。」
王姮姬诧异,「嗯?」
郎灵寂掩饰地咳了下,心脏一阵尖锐的刺痛转瞬即逝。时隔这么久反噬作用终于来了,情蛊在?钻洞。
「罢了……」他忽然又冷冷地说,「你确实仕途平步青云的最好工具,王姮姬。」
「我们只适合单纯的利益关?系。」
王姮姬愈加莫名,云里雾里的。
梁州战败的消息沉甸甸地落在?头上,王家?每一个人都不好受。
郎灵寂几?日来夙兴夜寐,焚膏继晷,原本修削的身形微微清减了些,尽力维护被皇权腐蚀的琅琊王氏。
现在?的问题是,他根本不能反抗。
儒家?体制中君王杀臣子天经地义,为人臣子的悲哀就在?这儿。
行忤逆君王之事犹如?居于火炭之上,被天下各路诸侯诛杀,当年八王之乱便是八个藩王轮番做皇帝,结果谁也没能长?久。
王姮姬其?实不怪郎灵寂,也不敢怪他,王家?还得依靠他逆风翻盘。
她将早已凉了的茶递到跟前,示意?他暂时休息,罕有披了件外袍在?他肩头,商量似的语气道?:
「郎灵寂,你一定要帮王家?。爹爹命我为家?主,但我根本没能力支撑王氏,将来九泉之下何颜见爹爹……」
郎灵寂闻此,眸子冷色愈加闪了闪。
没一句他想听的。说讲利益,她还真就无情地只跟他讲利益。
「行了。我帮你。」
当然是帮她的,一直都是帮她的。
王姮姬弯了弯唇,道?:「好,我记下你这句话了,失去的梁州你一定要帮我们再夺回来,二哥的土地不能被流失。」
顿一顿,「……谢谢你。」
郎灵寂右眼皮一跳,见她温言款语,意?态诚恳,下意?识道?:「如?何?」
王姮姬懵了,什么如?何,弄半天才明白他问的「如?何谢」,她刚才已经谢过了,就是口头的,还让她怎么谢。
郎灵寂静待她半天没反应,缓缓沉肃了面容,深锁了眉宇。
王姮姬知自己又做错了,既说谢字哪有空手套白狼的,无论如?何得给点?实际利益,表示表示,才显得诚心。
她扯扯他的袖子,斟酌着道?:「你用晚膳了么?不如?去我房里用,厨房上了新鲜的琅琊菜。」
郎灵寂置若罔闻,不动?如?山。
皙白的手腕虎口处一道?深长?的咬痕,那日她咬的,泛着丝丝旖旎。
王姮姬情不自禁摸了摸脖颈,那枚他咬她的痕,端端是一对。
她欲言又止,「你不吃?还是吃过了?」
仍然得不到回答。
郎灵寂若下定决心冷落别人,怎么倒贴都无济于事。前世她这样一遍遍求过他,始终得不到回应。
王姮姬彷徨,准备识趣地默默离去,他却忽然捉住她的袖子,柔哑地道?:「别去你那儿了,这里就吃吧。」
说着离了桌案,打横抱她往床榻。
第101章 谋反
王姮姬略微挣了下, 随即顺从接受,被搁在了榻上?,解掉衣带。
郎灵寂覆身压下来与她十指相扣, 密密麻麻吻着她秀长的脖颈, 洒落温烫的气息,寂静室内深浅不一的唿吸声?。
这几日他劳累了,又被贬谪又是幽居, 这种事能熨帖人。王姮姬细白的手臂搂住他的肩,阖目隐忍, 尽量配合着, 原本肃穆的书房衣裳凌乱一地。
她身子养好了许多, 敦伦时有异样的感触。情?蛊的毒害越来越浅,或许再过些时候身体能完全恢復。
意味着,她有可?能怀孕。
孩子……
她没有想过。
一度以为?她和郎灵寂没有未来。
郎灵寂停了停,唇微蹭了蹭她的眼皮, 「要专心?。」
王姮姬空洞的意识逐渐回笼,缓了一缓, 仰颈去轻啄他, 「嗯。」
郎灵寂被她一片柔软封住,霎时过电般。前世她也时常吻他,今生竟兜兜转转了这么久。曾经习以为?常的东西再度品味,像柚皮一样苦里透着微甘。
他动情?地嘆息:「姮姮。」
王姮姬脸色泛起团团桃花, 平静地仰在他身下。她还想依靠他振兴琅琊王氏, 得尽量哄他舒心?点。
他们是夫妻, 是一条船上?的渡客, 一根绳上?的蚂蚱,荣辱与共, 祸福相系,命运紧紧联络,同为?了琅琊王氏。
情?蛊在他们体内诗意地共鸣着,彼此的心?脏震动在同一节奏。郎灵寂汹涌又克制的暗愫悉数释放,丢掉了他自?以为?傲的理性,沉溺在与她的世界中,抵达纵深。
情?是种危险的不利条件,却具有相当的诱惑力。心?满了又空,空了又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7页
直至天明。
·
梁州落到了岑道?风手中,木已成舟。
王戢主动让出了梁州,将目光投向与之毗邻的青州,派王瑜担任青州刺史。
谁料陛下再次阻挠,以青州毗邻匈奴为?由?,派了岑道?风驻守。
王家占领江荆湘三州已连成一片,天下兵马十分王家已占了七分,皇帝对王家的疑惮之情?越甚。
这下王戢忍不了了。
连日来祸不单行?,王戢这边屡屡失利,王家在京为?官的子弟也频繁遭贬谪,郎灵寂一倒似乎王氏有大?厦将倾之态,极盛之后的极衰。
陛下废黜了王氏的庇护伞郎灵寂,也废黜了整个士族的庇护伞九品官人法。
士族皆对陛下新实?行?的科举制痛恨至极,苦于被分散至九州各自?为?政,没有聚集起来反抗的机会。
眼看着士族即将被皇权碾为?尘土。
王戢欲回建康觐见陛下,遭无情?拒绝。
极度恼怒之下,他给司马淮写了一封信,长篇大?论足足五大?页宣纸。
这不是君臣之间普通的信,准确来说是王戢对陛下的一封问罪信:
「当年江州内乱,是臣带领着王氏子弟敌手胼足地战场厮杀,平定流民,开垦荒田,安抚百姓,造大?木船操练水军,抵挡北方的胡族,护长江流域的太平。
「朝廷上?,是中书监郎灵寂朝干夕惕,日理万机,政绩斐然,严峻刑法,坚守铨选官员的制度,运行?着文武百官的行?政秩序,维持着建康偏居一隅的和平。」
他言辞激烈,字句责怨,直言:
「而今陛下昏庸,不顾我琅琊王氏多年的君臣情?分,与苍蝇之臣交构其间, 任用?司马玖、孙寿、岑道?风等,疑忌有功的臣子,卸磨杀驴令人心?寒。奸佞小人弹冠相庆,忠义之士留下血泪,皇纲坠弛,颠覆大?猷,实?乃社稷之悲也。」
「望陛下及时醒悟,记得西晋覆復的殷鑑,革除时弊,亲近君子远外小人,恢復郎灵寂执政藩王之尊以及我王氏无辜被贬谪的同族,诛杀司马玖、孙寿、岑道?风等奸佞,微臣虽九死亦欣慰矣!」
「否则,微臣唯有率兵亲上?京师清君侧,兵危一振玉石俱焚,届时那群纸笔喉舌的奸佞小人一闹而散,陛下却白白担了昏君之命,遗臭千古,悔之晚矣!」
这封信带有十足的侵略性,气势凌人,端端是怨怼责怪于皇帝,暗示皇帝若不按王家之意行?事,将有风雷之变。
王家所?图不过三样,一者郎灵寂官復原职,罢黜孙寿等苍蝇小人;二者驱逐岑道?风,将梁州重?新交还给王戢;三者实?行?九品官人法。
偏偏哪一样皇帝都不会轻易让步。
王戢将这封上?谏书写好后,没有直接送至司马淮,而是寄给了郎灵寂。
他未被愤怒沖昏头脑,相反十分清楚此信内容过于尖锐,一旦送给皇帝,覆水难收,彻底将皇室得罪干净,必须慎重?。
所?以他需要事先?找个兜底的。
多年来的合作使王戢深知郎灵寂缜密的兜底意识,若郎灵寂阻挠,此信恐怕便不能寄出,还得继续隐忍一段时间。
这件事做与不做,全凭郎灵寂。
书信遥遥到王宅,全程以秘密护送。郎灵寂收到信后却没什么反应,只?字未提,直接将信退回王戢了。
王姮姬正好也在,窥见王戢的大?逆之言,胆战心?惊,二哥以臣子之身将话说到这份上?,存着鱼死网破的心?思。
「郎……」她窃窃开口刚要询问,郎灵寂隐晦摇摇头,机密不可?泄露,防范隔墙有耳,夫妻之间也要忌讳,「慎言。」
王姮姬热如蒸锅,焦灼难熬,家族将惹谋逆大?祸,她作为?家主如何镇定?
二哥嫉恶如仇又手握重?兵,这般被欺凌打压,迟早要反的。
郎灵寂之前一直反对谋逆,强调君臣秩序,被贬的月余安之若素。此刻二哥真的谋反了,他却什么也不说,好像王戢的谋反是他在背后全力支持。
搞不清楚他究竟打着什么心?思。
王姮姬站在风口?浪尖犹感罡风猎猎,有种被时代巨浪打得颠倒晕眩的感觉。曾几何时王氏满门荣耀地封赏游街,转眼就变成乱臣贼子,跌落泥潭了。
长久以来,琅琊王氏和皇室之间的微妙的秩序感,忽然之间碎为?渣滓。
使者将上?谏信带回,退给王戢。
王姮姬七上?八下,郎灵寂见她面色惨白,扶到卧榻暂坐休息,倒了盏热茶。
王姮姬没心?情?喝茶,紧紧攥着他的手,浑身冷汗涔涔,从未如此依赖过他,脑子里只?有「谋反」二字——
琅琊王氏要反了。
郎灵寂为?何不劝阻?
这件事真的值得冒滔天的风险,让郎灵寂放任二哥去做吗?难道?他就有把握冒天下之大?不韪,忤逆皇帝?
覆巢之下无完卵,王氏蒙上?篡逆的千古骂名,郎灵寂作为?王家女婿,恐怕再有谋算和智识也难以全身而退。
君王是压在臣民身上?沉甸甸的五指山,郎灵寂终究不是神仙,而是臣子。
世态炎凉,他已经失势了,若再蒙上?造反的恶名,满朝文武有几个襄助他?那些平日交好的士族会施以援手?
人皆是自?私而明哲保身的。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8页
她让他救王家,没说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说他狠毒,他对皇帝的打压和贬谪一直忍气吞声?。
说他懦弱,他又暗暗支持二哥造反。
郎灵寂目中深邃渺远,用?湿帕轻拭着她额角的细汗,静默如谜,仿佛完全封闭了五感,对这件事没有丝毫的感触,
「姮姮,天塌下来也不用?你担心?。」
王姮姬血液冻结,猩红着眼命令:「我得担心?,你告诉我真相。」
郎灵寂:「真相往往是残酷的,待在保护罩里高枕无忧地享受不好吗?」
她铮铮逼问:「无论残酷与否,我才是王氏家主,准备好了面对一切,家族的命运与我息息相关?,你无权替我做主。」
郎灵寂垂了垂睫,抚着她,恍若清冷之夜抚摸伤痕的冰冷月光:「真相就是看到的那样,你二哥要反了。」
王姮姬一时凝噎。
「真的?」
「真的。」
那他还稳坐钓鱼台。
火烧眉毛了,王家即将大?祸临头。
「你打算怎么办?」
他真的一句也不劝阻二哥?
郎灵寂似虚室生白的坐禅一般,望向窗外的暮云远山,飘荡在空气中一粒粒微小的霜沫,内心?入了定。
没什么办法,王戢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他只?是辅弼王氏的,并非拿主意的。
「事已至此,若你执意不愿王家忤逆陛下,可?以以家主的身份劝阻。」
至于他,选择顺其自?然。
王姮姬深深怀疑,他从不是一个顺其自?然任人宰割的人,他与王家合作,王家的命运就是他的命运,早已死死黏住,而今他竟对王家的灾难袖手旁观。
二哥要造反固然是王家内务,轮不到他这外人干涉。但他平日惯会僭越以下犯上?,这会儿倒学会当王家乖顺女婿了。
「二哥若失败,王家满门抄斩;二哥若成功,违背了祖训,王家遗臭万年。」
王家祖训子弟生生世世为?臣。
她指责道?,「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风险极大?,你掌握我王氏行?政大?权,受爹爹临终任命,却在危急时刻临阵退缩独善其身,推脱规避劝谏之责,这就是你所?谓的『契约精神』?」
二哥一旦反了,首先?在京为?官的王氏子弟皆会被株连。郎灵寂作为?昔日与二哥并肩作战的盟友,口?诛笔伐的祸火一定会烧到他身上?,他做不得壁上?观。
二哥即便打上?京师,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皇城。郎灵寂还能冲进宫弒君?他处于这尴尬位置,绝无反抗手段。
郎灵寂挑了挑眉,眸底墨色仿佛被池水洗淡,一道?清冷的光线:
「我没打算独善其身。」
他娶了她就会护佑琅琊王氏百年无忧,完成契约,如何会独善其身。她根本不懂他,也从来不愿实?打实?相信他。
刚才说他说只?辅弼王戢不拿主意,这话没错,但不代表他袖手旁观。
因为?他确实?不是管决策的,而是收拾烂摊子的。王家人可?以放心?去尝试任何事,他负责配合、兜底、打扫。
「你二哥若失败,王家不会满门抄斩;若成功,王家也不会遗臭万年。」
他今日就敢撂下这样的话。
她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件事当然有点风险,但风险全部由?他承担。
他得意时能抬高琅琊王氏的上?线,使其登临门阀之巅;失势时,却也能兜住琅琊王氏的下线,使王家香火传承,给王家造反的勇气。
所?谓勇气,是实?实?在在的兵权。
之前漫长的岁月中,他已叫王戢积累下江、荆、扬、湘、交、广六州军事,晋大?将军,总揽天下兵马。
不用?担心?什么遗臭万年,因为?胜者为?王败者寇,史书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王戢欲对抗皇帝,他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在这场皇权与臣权的争斗中,更多是当一剂润滑剂的作用?。
之前一直说等,等,等待时机,而今时机终于来到了。
第102章 将反
王戢那封大逆不道的问罪信先寄给了?郎灵寂, 郎灵寂阅罢之后却原封不动退了?回来,并未给出?任何意见。
「大将军,琅琊王这是何意?」
王戢擦拭着宝剑, 一边睥睨那封信。
凭郎灵寂的内敛, 既无明显阻挠便是默许。若郎灵寂认为?此事做不得,定?会直截了?当告知,比如之前打江州后想乘胜追击打荆州, 他就明确说不可以。
而今郎灵寂什么都没说,事情有一定?的可行性, 态度暧昧, 试探一下?未尝不可。
看来, 时?机真是到了?。
王戢心中?有数。
「按原计划进行。」
王瑜点头称诺,道:「琅琊王还让我把此物交给您。」
王瑜负责此番的送信,从怀中?掏出?一油布包,密密层层裹得严实, 打开,俨然是一摞厚厚的书册, 扉页写着「王戢亲启」, 沉甸甸的,每字皆是郎灵寂亲笔。
王戢半信半疑翻开书册,内心激灵灵勐然震颤,瞳孔暴睁, 手指都跟着抖。
此乃琅琊王氏与皇室作战的谋略及布防图, 共计三?十三?大页, 巨细无漏, 丰富设想了?各种突发情况。
通篇,郎灵寂只强调一个原则——
速战速决。
起兵要速战速决, 越快越好。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快刀斩乱麻,莫要恋战,沉溺在拖泥带水的鏖战中?横生枝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9页
至于?具体缘由,纸面篇幅有限,内容设密,郎灵寂未及明说。
王戢紧紧攥着这些布局和策略,深深吸了?口气,略略激动,如获至宝,有此秘籍大事可成?,建康可破。
郎灵寂既叫他速战速定?有深隐的含义,他只照做便是,绝无差错。
本来以为?此番郎灵寂被?囚建康,他必须得靠自己的能力孤军奋战了?。既有郎灵寂襄助,万事可成?。
王戢信心倍增,遂将问责信重新封好,打上铅印,正式寄给建康的皇帝。
随即亲上点兵台,咚咚擂鼓,鼓声沉闷而磅礴,鼓点由小?及大由疏及密,铿锵然飘荡在长江萧瑟的寒风中?。
咚,咚,咚。
汹涌的鼓声将土地震裂。
逐鹿建康,问鼎天下?。
将士们闻声纷纷聚集,鳞次栉比,热血冲冠,齐齐拜于?主帅麾下?,轰如雷声。
王戢高高伫立于?点将台,扔掉鼓槌,唰地一声拔剑,血酒祭苍天,高喊:
「众将!」
他眼灿灿如岩下?电,蜂目豺声,雄豪万丈,奇拔磊落,堂堂风骨端如岳,凛凛神姿秀人奎,野心炽热,猎猎红缨和斗篷飒然吹拂在高台之风中?。
「朝中?奸佞横行,孙寿、司马玖、岑道风等权臣把持朝政,悖逆不道,谗言诽谤琅琊王等有功的臣子?,陛下?为?其蛊惑,百官趑趄嗫嚅,社稷将崩!」
「本帅为?人臣子?,常年征战在外未尽匡扶朝政之责,时?常怀惭。今朝野危如累卵,本帅不愿屈膝变节,决心进京清君侧,还社稷一个安宁!此番本帅直渡建康,追随者封王列侯,赏金千两!」
他一番话嚷得人豪气沖天,自诩为?正义之师,有种荡平天下?的雄心壮志,听来令人心旌摇曳,热血沸腾。
自古行军打仗最忌师出?无名,王戢打着「清君侧」的名头,很?好遮掩了?自己的私心,使?造反之事正义凛然。
发兵只为?清君侧。
若皇帝肯醒悟悔改,诛杀孙寿等奸佞,答应琅琊王氏的要求,王戢愿意立即退兵与朝廷握手言和,一如既往侍奉君王。否则,皇宫会被?践踏成?马前泥。
一碗碗血酒送到行伍中?,兵卒仰脖灌尽血酒后,啪啦将碗摔碎,声势浩大如雷,俱言「末将愿誓死追随大将军——」
王戢举臂号召,一唿百应。
王戢盘踞江荆畛域多年,将士是他个个培育操练起来的,土地是他寸寸浇灌耕种的,江州屯有军田,豢养民兵,粮草丰富,辎重齐全,天时?地利人和,具备了?打胜仗的全部要素。
他想造反仅仅一句话的事。
接下?来,完全看皇帝是否识趣了?。
……
信遥遥寄到了?建康。
司马淮阅罢悚然骇惊,脑袋嗡的剧震,唿吸下?意识冻结,连掌中?的硃笔都拿不稳了?,信的字里行间?透露着汹汹杀气。
王戢将反。
王戢以不臣之心上奏逼迫皇帝,用词强硬态度激烈,绝非臣子?之言,明晃晃署上大名,逼宫之意跃然纸上。
王戢信中?要求一郎灵寂官復原职,二交还梁州,三?实行九品官人法。
件件皆踩在底线上,件件皆越过了?雷池,司马淮决不能答应,唯有开战。
司马淮紧急召集孙寿、司马玖、岑道风等心腹到太极殿秘密议事。
漏夜,太极殿中灯火通明。
「琅琊王氏名义上清君侧,实则行逼宫谋逆之事,众卿家有何良策?」
台下众卿一言不发。
如今这局面,谁帮皇帝出?谋划策,谁就彻底站在了琅琊王氏的对立面。
王戢的大军足以摧天灭地,扫荡江南大地,在这场双方实力悬殊的较量中?,胜负未决,谁敢公然与琅琊王氏为?敌?
自家的身价性命永远是第一位的。
司马淮极度失望,沉声道:「众卿何故沉默?」
昏黄的蜡烛燃在太极殿中?,烛油如泪流淌,光亮衰减得极快,只能模煳照亮一小?片区域,黑暗吞噬着事物。
大多数臣子?畏畏缩缩垂着脑袋,在官场上敲竹槓捞红包他们是一把好手,真论出?谋划策率军打仗,却是怂包中?的怂包。
王戢大军压境,皇宫充斥着绝望。
其实避免这场祸事很?简单,承认琅琊王氏天下?共主的地位即可,「王与马,共天下?」,两家均相安无事。
可皇帝不愿再与权臣分享江山了?。
岑道风吸了?口气,道:「陛下?,末将曾向您禀告过,若要与王戢开展至少需要三?年的筹备时?间?,否则胜算为?零。而今末将才刚得梁州,百废待兴,完完全全是光杆将军一个,手上没有筹码。」
司马淮烦躁地摇了?摇头,并不愿听这等开脱之辞。王戢已然下?了?战书,皇室为?了?捍卫尊严必须奋勇迎战。
孙寿厌憎岑道风的隐忍谨慎,较为?激进,「陛下?,琅琊王氏早有反心,如今篡逆,何不藉机诛杀王家满门?以绝后患?」
自古谋逆者难逃死罪。
将谋逆的罪名扣死在王氏头上,天下?诸侯皆会入京勤王。王戢纵使?手握重兵,还能对?抗得了?天下?人?
王戢的最强帮手郎灵寂正在京中?,先杀了?郎灵寂,再屠戮王氏满门?无分男女老幼,王戢必然阵脚大乱,不攻自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0页
司马淮脸色苍白,诛杀琅琊王氏满门?,这词实在陌生。
琅琊王氏作为?三?百年风雨屹立不倒的名门?,盘根错节,欲将其连根拔起牵扯面极大。
他理想的结果只是打压王氏,使?王氏以及其他门?阀丧失特权沦为?普通臣子?,君臣相安无事,没想过赶尽杀绝。
他不想连累王姮姬,若杀王氏满门?也得先救出?王姮姬再说。
况且王戢如此言辞凿凿咄咄相逼,他拿什么诛杀王家满门??
孙寿诤谏道:「求陛下?莫要心慈手软!」
司马淮眉心紧锁,认为?欠妥,「此法过于?鲁莽,极有可能惹怒王戢。」
孙寿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襄城公主这几日即将临盆,公主乃王戢最痛的弱点之一,便将公主请进宫来,其余王氏子?弟尽数诛杀,先下?手为?强,陛下?您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啊!」
司马淮眼皮勐跳,襄城公主是他同父异母的皇姐,他如何能利用皇室手足?
为?了?胜利,唯有此法。
以谋反之罪由,诛杀琅琊王氏满门?。
眼下?王戢大军未进城,郎灵寂虽智多近妖,手无寸铁,照样被?官兵捆了?枭首示众。
届时?王家满门?皆死,独留王姮姬一人囚在深宫,自然入后宫为?妃。
这件事太大。
司马淮思忖再三?,无法下?决心。
琅琊王氏作为?四大士族之首,若满门?惨遭屠戮,陈郡谢氏、龙亢桓氏、颍川庾氏会袖手旁观吗?
一步错步步错,在滔天的兇险面前,司马淮必须算计好每一步。
「爱卿的话朕记住了?,容稍后再议。」
孙寿焦急嘆息,王家已做出?谋反的举动了?,还有什么可仁慈的?
司马淮另有一番自己的考量,朝野武将中?他可用的棋子?唯有司马玖和岑道风两人。岑道风自不必多说,继续镇守梁州。
至于?司马玖……
「皇叔,朕欲使?你加入战争,助朕一同对?抗王戢,你意下?如何?」
司马淮正式拉司马玖入伙。
这是笔生与死的大买卖,倘若功成?,司马玖自然助皇帝平逆有功,加官进爵,脱胎换骨成?本朝第一权臣;
倘若失败,王戢也不会放过任何帮助皇帝的人,司马玖很?有可能身首异处。
成?与不成?,风险孤注一掷。
司马玖被?点名问到,怔忡片刻,公然加入司马淮的阵营,风险确实极大。
但想起昔日下?属郎灵寂的种种成?就,他攀比心顿起,一下?子?冲动应承道:「微臣但凭陛下?吩咐。」
司马淮道:「好!」
当下?给文武众将分配具体使?命。
岑道风暗暗焦灼,他早和陛下?禀告过司马玖此人意志软懦,善于?投机取巧偷奸耍滑,并非可锻之材,即便不杀也不能安排在重要职务,陛下?怎么忘记了??
岑道风刚要开口阻拦,司马淮先猜出?了?他所想,径直挥手对?司马玖道:「那么皇叔,朕就把整个建康城交给你驻守,务必将王戢阻挡在城外,保护朕的安全。」
司马玖躬身领命。
岑道风:「陛……」
眼见陛下?圣心已决,多言无益,只得将劝谏的话咽了?喉咙,悉听遵命。
……
王戢给皇帝写了?一封上谏书的事火速传遍了?建康城,名为?上谏书实为?逼宫信,上至公卿下?至百姓人人皆知。
琅琊王氏俨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半年来琅琊王氏仕途多舛,先是王小?姐被?皇帝看上,差点强抢入宫;后王家委曲求全送了?两个女儿入宫为?妃,以熄君怒;再后来王小?姐的夫婿中?书监郎灵寂无辜遭贬,梁州到了?岑道风手中?。
桩桩件件,蛛丝马迹,似乎都指向一个结局:皇帝恼了?琅琊王氏。
皇帝看上了?王家九小?姐王姮姬,王姮姬却已嫁人。为?了?夺她入宫,皇帝唯有杀蚌取珠,贬她夫婿,覆灭整个琅琊王氏。
王小?姐端端被?骂成?了?祸水。
这样的女子?,偏生还是王家家主。
可怜王氏从前是帝臣不蔽,简在帝心,在衣冠南渡时?立下?大功,获赠丹书铁券,曾经是纲常伦理的典范。
而今百世卿族一朝而坠,何其悲凉。
士族们大多对?琅琊王氏持怜悯态度,九品官人法已被?陛下?取缔,怜悯王氏就是怜悯他们自己。
第103章 连累
因?为王戢那封问罪信, 琅琊王氏一夕之间被打为乱臣贼子?,阖族笼罩在谋反的阴影当中,人人自危。山雨欲来风满楼, 抄家灭门的大祸近在眼前。
王戢以臣子?之身口口声声责备陛下?昏庸, 交构苍蝇小人,疑惮有功之臣,威胁陛下?并试图率领大军进京清君侧……种种行径, 已经是实打实的谋反了?。
王戢的态度宛若一把烧红的钢锤,绝对刚硬, 锱铢必较;司马玖作为皇帝同样神圣不容侵犯, 二者俨然针尖对麦芒。
王朝最强的两股势力对沖在了?一起。
这矛盾由来已久, 不单单是王戢与司马淮二人的矛盾,而是整个门阀士族与皇室之间的矛盾。
臣权与君权自东晋开国?之日起就暗戳戳较量着,嫌隙越结越深,一山不容二虎, 终于?爆发?你死我活的争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1页
一时间,天下?人皆向琅琊王氏侧目。
君王不可能有错的, 错的是臣子?。
本朝以孝治天下?, 不太谈「忠」的概念,但谋逆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死罪。
按传统的儒教理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即便犯下?再?大的过错, 臣子?也得忍耐着, 通过上谏的方式规劝君王。
臣子?莫说?实打实地逼宫僭越, 便是捕风捉影有一点点逆反的影子?, 皇帝都有十足的理由将这家族灭门。
王戢公然与陛下?对抗,最难堪的还是王家子?弟们。
他?们提前并不知王戢谋反, 迟钝的鼻子?也没嗅出皇室对王家的忌惮和打压,以为失势只?是郎灵寂一人的事。
王戢忽然间和陛下?宣战,他?们始料未及,夹在中间进退维谷,颜面扫地,清流的名士骤然堕入深渊。
朝廷对于?犯上作乱者的态度是株连,一根笋坏了?拔掉一整片森林。
王宅人心彷徨,充斥着对王戢的幽怨以及对抄家死亡的恐惧,端端是飞来横祸,活得好好的莫名获罪。
老?家主死后,郎灵寂执掌王家内政。王戢说?造反就造反,置整个家族安危于?不顾,有几个激进者提议将王戢从?祖籍除名,划清干系,明哲保身。
郎灵寂比这些人冷静些,但处境同样艰难。他?幽居王宅多时,王戢忽然举起反旗,他?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心理准备。
族人不禁疑惑,难道王戢事先没跟郎灵寂商量吗?
王戢性格豪雄而不鲁莽,遇事每每都会与郎灵寂商量好,确保万无一失再?动手。这次怎么?了?,竟直接竖起反旗?
他?是没有与郎灵寂提前商量,还是郎灵寂根本劝不住他??
郎灵寂若尽规劝之责,何?至于?此。
王戢这逆子?将祖宗的教诲抛之脑后,王氏祖训明明规诫后代儿女永世不得谋反称帝。
族中也有一些激进派乐于?见王戢逼宫造反,拉皇帝下?马。
半年?来皇帝一直若有若无针对琅琊王氏,明里暗里剥夺了?王氏许多实权,王氏怨气积攒早就想爆发?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索性和皇帝撕破脸。
对于?琅琊王氏来说?,王姮姬是名义上的家主,郎灵寂是实际意义上的家主。
王戢反了?,支撑家族的重任便落在了?郎灵寂头上,族人皆等着郎灵寂的意思。
郎灵寂既是家主的女婿,又掌整个家族的行政秩序的运作,有责任保全阖族不被皇帝迁怒,立于?风浪之巅。
郎灵寂从?前是朝廷举足轻重的人物固然不错,偏偏他?现在被撸了?所有实权官职,手无寸铁,如何?拯救王氏?
王氏子?弟不由得长歌当哭,感极而悲,百年?世家即将穷头陌路。
皇帝那边还没给王戢这件事定性,态度模煳,越是晾着,越晾得人心里慌瘆,让人有种想自行请罪的冲动。
其余士族虽对王氏抱着怜悯的态度,情况未明,他?们先保自家产业,不敢轻易沾染王家的祸事孽根。
就在王家子?弟都在暗暗祈祷这是一场误会时,宫里传来陛下?的旨意,俨然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襄城公主即将临盆,陛下?命公主入宫备产,由专门的嬷嬷照料。
这道旨意的含义不言而喻,襄城公主是王戢的爱妻,陛下?显然要以襄城公主为人质,挟持王氏。
陛下?对王氏的态度分明,哪有什么?误会,面对王戢的逼宫,陛下?积极地应对,迎战。
公主是这场战争中的有利条件,皇帝便率先抢过去,捏在手中。
陪产这理由冠冕堂皇,要带走公主,光明正大,无可厚非。
可怜襄城公主腹部圆滚随时催动,还要强行被请上马车,受颠簸流离之苦。她虽是公主,无法违拗皇帝的旨意。
襄城公主眼角隐隐沁泪,仰躺在柔软的马车垫褥上,紧攥王姮姬的手:「姮姮,若有机会见夫君,你一定要告诉他?我没事,千万别因?为我自乱阵脚!」
她自己倒没什么的,堂堂公主之尊,皇宫也是她的家,皇帝不敢对她做什么?,王戢却生?死难料。
若王戢因?冲动做什么?出格之事,才真中了?她弟弟司马淮的毒计。
王姮姬沉重点头,腊月严寒,替公主掩好马车中棉被,「公主最该保重的是自身,二哥素来把公主您放在首位,公主母婴平安是对他最大的慰藉。」
襄城公主艰难闭上眼睛,临产前胎动频频令身体十分虚弱。说?到底,她是皇家人,王戢造反反的是她皇族。
她心中根本没有什么?恩仇大义,只?想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一家三口踏实度日,战争,争权,倾轧不是她想要的。
琅琊王氏与皇室大战,百害而无一利。
王戢此番若失败,王家被满门抄斩,她再?也见不到姮姮,郎灵寂,王表叔;
王戢若成功,皇室将被覆灭殆尽,她成了?亡国?公主。
怎么?看怎么?是一场悲剧。
「姮姮。」
襄城公主欲言又止,喉咙酸软哽咽。王家正处于?最艰难时刻,她被当成人质送宫里去,与亲人分道扬镳。
「姮姮,我,你一定要……!」
「我知道。」王姮姬止住公主,唯恐孕妇伤心太多动了?胎气,用帕子?擦干她眼角的泪痕,柔声安慰:「殿下?请放心,家中万事有我和郎灵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2页
本来好好的一个家骤然变得风雨飘摇,叫人如何?不垂泪。公主作为局外人被无情捲入这场风波中,足堪可怜。
王姮姬多留了?个心眼,叫冯嬷嬷随行公主侍奉。
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一遭的大事,冯嬷嬷从?前做过稳婆,晓得为孕妇接生?。万一有奸恶之人试图在生?产时暗害公主,冯嬷嬷也好照应着。
冯嬷嬷老?目含泪,从?马车探出脑袋回望:「主母娘子?,您自己要保重!」
王姮姬站在原地被行驶的马车抛得越来越远,萧瑟的寒风吹得衣襟飘扬,遍体生?寒,孤独和悲凉一层泛过一层。
她和公主之间仅仅是一场细若微尘的离别,琅琊王氏与皇族惊天动地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
江州传来情报,王将军在大肆操练军队,排兵布阵,运输各种辎重武器,收割粮草,俨然一副备战的姿态。
在大本营,王戢命兵将在围绕军帐的位置放了?一圈锣鼓,每日固定的时间由固定的人鸣响,咚咚的鼓点声激得长江水沸腾激盪,啪啦啪啦拍打在岸边岩石上,豪气直冲霄汉,杀气蒸腾。
这些卫兵并非皇命指派,而是跟过王戢出生?入死的,只?认王戢不认皇帝。杀进宫清君侧对他?们来说?完全是正义的行为,不存在造反的概念。
就算王戢真想做皇帝,这些人也会立马跪地齐唿「万岁」。
王戢万事俱备,锐气逼人。
建康这边的王氏子?弟却苦不堪言,因?王戢的谋反,他?们所有人处于?异样眼光笼罩之中,只?侥倖保得原职,实权统统被撤走,与架空无异。
家族沾染了?谋反罪名,无论是否确有其事,个人的清白总要蒙上一层污垢。根本不用皇帝吩咐,王氏子?弟自动被排除在核心权力之外。
王家许多失势的官员找到郎灵寂,求他?想想办法。王戢大逆不道连累整个家族,他?们不能生?生?被陛下?怀疑,坐以待毙。
郎灵寂也并无良策。
朝廷口诛笔伐的核心在郎灵寂身上,郎灵寂作为王戢昔日盟友、妹夫,与王戢过从?犹密,是嫌疑最大的。
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朝郎灵寂涌来,墙倒众人推,他?俨然居于?炭火之上。
陛下?召见郎灵寂,将王戢的反信丢给他?看,盛气凌人地质问:
「请问中书令这是何?意?」
郎灵寂拆开信封静静看了?,良久,道:「乱臣贼子?歷朝歷代都有,今朝不幸竟出自微臣之家,微臣始料未及,深感哀痛。」
司马淮见他?的情绪哪里像哀痛,疑云大作:「中书令当真不知此事?」
郎灵寂否认。
司马淮道:「王戢素来与你交情过硬,信中多次提到『为你鸣冤』,认定朕嫉妒贬,觊觎你妻,你敢说?不知?」
「微臣,确实不知。」
郎灵寂神观沖淡,依旧是昔日法而不威,和而不亵的模样。
立于?阶下?,澄如明镜,新泉涓涓然,似一堆洁白的雪花,山谷中激盪汹涌激盪的急流,扰之不浊,泰然自若。
「陛下?不能因?为别人替微臣伸冤便怀疑微臣吧,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微臣如何?控制得了?。」
「至于?觊觎臣妻……」
他?轻轻反问,意味悠长,
「难道陛下?不是吗?」
若有若无的冷笑迴荡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殿中,诮得人骨髓发?寒。
司马淮被说?中心事,面色顿时红了?,浑身燥热,恨得牙根痒痒。
郎灵寂是帝师,当面交锋总是要吃亏的,长袖一挥,先放他?离开。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司马淮表面宽容郎灵寂,暗中命血滴子?查探。
血滴子?潜入郎灵寂的居所,发?现他?作风清简,俭可养廉,私密之物少得可怜,并未发?现挑拨王戢造反之迹。
……好像真是王戢自己造反的,与郎灵寂无关。
司马淮不信。对郎灵寂多年?的了?解,这位帝师装得云淡风轻,实则心黑手硬深不可测,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王戢深深信赖郎灵寂,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郎灵寂一手辅弼托举的。
造反这么?大的事,王戢不可能不先问郎灵寂的意思。郎灵寂最擅长的就是雁过无痕,抹掉一切罪证存在的痕迹。
司马淮知道,光凭不疼不痒的询问,郎灵寂是不会沖卖王戢和琅琊王氏的,必须大刑伺候。
郎灵寂要保护琅琊王氏,他?就毁灭琅琊王氏。瞧瞧到底是二人之间的交情硬,还是御史台的刑具和钢刀硬。
王戢寄送反书的第三日。
御史台得了?陛下?手令,抄围琅琊王氏,正式提审郎灵寂。
冰冷沉重的镣铐,套在了?郎灵寂冷白秀致的手腕上,
「中书令大人,麻烦您走一遭 吧。」
第104章 牢狱
暮色将至, 浓雾瀰漫,天空覆着一层深浅不一乌蒙蒙的?灰,偌大的?王宅化身为栖息黑暗中的?巨兽, 择人慾噬。
西风猎猎吹得树枝剐蹭作响, 黑色的?乌鸦三?五成群地?扑棱翅膀,发出呀呀嘶哑的?怪叫,回?盪在寒飕飕的?空气中。
昔日富贵荣华的?王氏豪庐, 被披坚执锐的?禁卫军团团围住,大门贴着「封」明晃晃的?叉子和红字, 一片妇孺的?泣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3页
「不要, 不要抓走我夫君……!」
「爹, 呜呜呜,爹!」
平日养尊处优的?贵妇拼命试图抓住夫君的?衣角,徒劳无功;孩童懵懂单纯,被这兵荒马乱的?氛围感染得大声哭闹。王氏肃穆的?门庭内, 狼狈凌乱不堪。
王家?五位与王戢过从犹密的?族人被抓,王戢谋反, 他们惨遭株连。
当然, 罪魁祸首不能忘记。
沉甸甸坚硬的?金属镣铐锁在手腕上,郎灵寂被刀剑逼着,押出王家?老宅。
御史台以?监察百官的?名义「请」郎灵寂去牢里坐坐,询问王戢造反之事。
昔日文臣官秩之巅的?中书监大人沦为阶下囚, 跌落云巅, 被狱卒铐上锁链, 步履蹒跚沉重地?登上囚车。
王姮姬冲破官兵的?封锁线, 从人群中推搡出来,后面叫道:「郎灵寂——」
木栅之后, 郎灵寂缓慢回?头。
周遭负责押送的?官兵顿时面露凶煞,孙寿欲恶语相向,横加阻拦。
桓思远咳了咳,道:「孙大人,不差这点时间,容他们夫妻把话?说完吧。」
若这点情面都不通融,龙亢桓氏对皇族失望透顶,唯有?和琅琊王氏一起反了。
孙寿怒而瞪了眼?,叫手下把郎灵寂看得仔细些,防范耍什?么花招。
若说,这女子是琅琊王氏的?正牌家?主,郎灵寂和王戢等人皆听她吩咐办事,王氏既反,最该捉拿的?是这女子。
偏偏陛下怜香惜玉,再三?强调不得伤害这女子,需对其彬彬有?礼。
陛下怕是真看上她了吧?只待她夫婿一死,将其抢入皇宫。
瞧着,她倒是有?几分姿色。
王姮姬拎裙得以?奔至近前,见郎灵寂锒铛被擒的?模样,心情复杂。
他一身雪衣白纸墨画,山巅霜雪,孤清高洁,被污浊骯脏的?镣铐锁住,立于囚车的?稻草烂泥中,微有?狼狈。
「郎……灵寂。」
嘶哑了会儿,她只能说出。
夫妻相见于患难之时。
见惯了他平日目无下尘的?模样,此时骤然跌落神坛,令人极度陌生。
郎灵寂道:「放心,只是配合御史台例行公事。」
「真的??」
镣铐戴了,囚车登了,门户封了,还说只是例行公事?
王姮姬狐疑中夹着几分无情的?讽刺,打?量着他阶下囚的?样子,「……高高在上的?琅琊王您竟也有?今日。」
郎灵寂一默,冷冷道:「以?为你?来送我的?,没想到来幸灾乐祸的?。」
二人本不适合温情的?离别场面,话?锋一开,各自撕下伪善的?面具。
王姮姬清淡道:「我当然幸灾乐祸,你?逼迫欺辱我,如今落马了,我不该高兴吗?」
「该高兴。」他扬起下巴,犹保持着目无下尘的?姿态,「但愿你?能一直高兴呢。」
「恭喜王小姐您获得自由。」
王姮姬板了脸,接受这恭维。
枷锁套在他身上,她确实有?剎那如释重负的?超脱感。
如果今日这一切是她导演的?,暗暗收集罪证把郎灵寂送入大牢,她会很高兴,完完全全的?高兴。
可他是为琅琊王氏入狱的?,替二哥站岗背书的?。他死,琅琊王氏即死;他活,琅琊王氏才有?一线生机。
他离开,她反而更枷锁了,任人採撷觊觎,根本没获得一丝一毫的?自由。
「多谢恭喜,同喜同喜。」
王姮姬顺着他的?话?头,「你?最好死在狱中,我包一二个年轻稚嫩的?男倌,日日寻欢作乐,了却?多年来被压抑的?恩仇。」
郎灵寂微笑道:「那但愿你?的?皇帝争气些,让我『死』在狱中。」
他双目中一尘不染的?透色,好整以?暇算计着,当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仿佛还有?什?么底牌可使。
「否则男倌有?生之年与你?无缘呢。」
王姮姬生理性拧了拧眉,仍然最厌恶他这副任何时候都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明明火烧眉毛了,装得如此平静。
她无法离开他,情蛊将她死死拴住。如今那种暂时止痛的?糖果已经绝迹了,解药只有?他,通过同房来获取解药。
「你?……」
她方要说话?,这时孙寿等得烦了,见不得他们夫妻卿卿我我贴在一起说些肉麻情话?,重重咳了声,示意?官兵押解犯人启程。
桓思远却?不动如山,依旧守在郎灵寂的囚车旁,像个黑脸的?太岁神。
没有桓思远的吩咐,谁也走不了。
桓思远是坚定?的?郎党,同为门阀贵族,又与郎灵寂同窗之谊,任凭朝中风雨沧桑,坚定?爬上郎灵寂这条船。
桓思远相信这条船不会沉。
「孙大人,再等等吧。」
孙寿无可奈何,唯有?继续忍耐。
郎灵寂静静藐视着那些人,最后对王姮姬道:「你?我夫妻,缘分快尽了。」
王姮姬右眼?皮勐然跳了跳,困惑抬头,见他眸里潦水尽而寒潭清,生灵脉脉有?情的?颜色,专注凝视着她。
「怎么讲?」
刚才是开玩笑的?,实际上她还要他支撑琅琊王氏,不希望他死在狱中。
以?他本身的?智识和二哥雄厚的?兵力,他怎么会煳里煳涂死在狱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4页
郎灵寂隐晦道:「没什?么。起码你?我要分别很长一段时间,预感。」
预感。王姮姬琢磨了片刻,「中书监大人预感错了吧?最多分隔十日,十日之后,天涯海角我也得找到你?。」
今日是初五,距离月中十五还有?十天。若十五她还没和他同房,情蛊便?会发作,万蚁啮心之苦,痛不欲生。所?以?最多十日,十日之后她必定?找他索取解药。
郎灵寂笑了,冰冷的?春水一流,对她这种只为自己考虑的?自私行为嗤之以?鼻,
「呵。你?倒拎得清。」
顿了顿,他又说:「平日总嚷嚷着要和离,这回?王家?只剩你?一人了。」
王姮姬道:「你?到底也没跟我和离。」
郎灵寂道:「嗯。有?生之年不会的?。」
王姮姬咽了咽喉咙,和离之事她早看开了,在此风雨飘摇的?危殆时刻,她和他的?婚姻虽束缚,但也是一种保护。
她有?臣妻之名皇帝尚且肆无忌惮,若她真是路边一朵野花,失了家?族和夫婿的?保护,皇帝会做出何等淫邪之事来?
二人復又聊了些乱七八糟的?,临别之际没什?么正经话?要交代。
他们本就是因为政治凑在一起貌合神离的?夫妻,感情完全没有?,关系名存实亡。他们骤然分开,反倒解脱了彼此,完全没有?必要伤心。
但见桓思远还在对抗着孙寿,为他们博得一些些宝贵的?相处时间。
郎灵寂瞥着她揉蓝衫子上石黛凹凸名贵的?苏绣花纹,「喜欢这荣华富贵吗?」
大户人家?一件衣裳能抵平民百姓两三?年的?吃穿用?度还不止。
王姮姬自小生活在荣华富贵中,不知荣华富贵为何物,「自然喜欢。」
他嘆道:「荣华富贵来之不易啊。」
王姮姬听这话?膈应,他这样杳然遗世的?人什?么东西都信手拈来,竟也会感慨俗世的?艰难。
「再不易你?也要为我琅琊王氏保住荣华富贵,你?与我家?定?下契约,需要恪守契约精神。」
王氏追求的?不仅是在皇权下存活,更要立于门阀之巅,与帝保持共天下的?格局,做华夏首望,掌握一朝命脉。
这确实很难,但她相信他能做到,也只相信他能做到。
「我们并没有?输,对吗?」
她压低了声线,把头顶在囚车的?木栅上,音量嘶哑得彼此能听到,
「郎灵寂,你?交给我一句实话?,我们琅琊王氏现在是不是还没输?」
虽然王家?看上去一败涂地?了。
被贬谪的?是家?族的?文臣,文臣仰皇帝鼻息过活,命数难定?;二哥手握重兵,势力仍然保存着,或许能力挽狂澜。
郎灵寂没答,探手似想再摸摸她的?颊,手腕却?被精钢打?造的?镣铐锁住,活动范围受限,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王姮姬犹豫片刻,主动将手探进木栅中捧住他的?头,细细摩挲了会儿。
被镣铐和囚车阻隔的?他们无法拥吻,通过这种方式缓解彼此的?慾念。
前世之后,她第一次这般认真抚摸他,摒弃了私人的?恩怨情仇。
他虎口之上犹留存着咬痕,恰如她脖颈上的?那枚,一双一对,涂了去腐消肌膏永永远远消除不掉。
郎灵寂沉醉在这短暂的?精神解药中,侧头吻了吻她手心,许久才道,
「不是没有?输,」
「……是很快就要赢了。」
·
御史台带走了数位王氏子弟,个个都是被王戢谋反之事株连的?。
王姮姬作为家?主,目送着自己的?哥哥们乘囚车离去,五味杂陈,抑郁难受。
琅琊王氏作为华夏首望,第一豪族,家?中族人走到哪里都备受尊敬,何时承受过这等屈辱?
虽非抄家?,与抄家?之祸无异了。
她无法送太远,王家?被陈留王司马玖所?领禁卫军重重包围封锁,剩下的?王家?人无论男女老幼悉数被禁足了,包括她。
司马玖骑在高头大马上,睥睨对着囚车远去方向怔忡的?王姮姬。
她的?身影那样秀气病弱,梅红色的?髮带随寒风裊裊飘荡,整个人弱不禁风,仿佛琉璃做的?人随时可能破碎。
琅琊王氏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美?到极致,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便?为一道风景线,牢牢吸引人的?目光。
司马玖十分感兴趣,她原本是他的?未婚妻,被郎灵寂横刀夺爱,才与他分道扬镳。也正因为她另嫁旁人,导致他屈居人下,郁郁不得志,被郎灵寂打?压玩弄。
司马玖恨意?汹涌。
郎灵寂以?前仅仅是他手下一运粮官,不入流的?货色,娶了她才进入中枢核心,得以?平步青云。
现在无所?谓了。
毁灭了琅琊王氏,就毁灭了一切。
司马玖得意?无比,哒哒骑马打?量着王姮姬,像打?量战利品。
虽然王姮姬是被玩过的?二嫁之身,他可勉为其难收为小妾。
届时灭了王戢,剷平琅琊王氏,他是平叛的?功臣,这点小赏赐陛下定?然会应。
司马玖遐想着,从前郎灵寂给他的?耻辱,他要悉数报復在王姮姬头上,叫她做最下等的?女佣以?小妾奴婢的?身份服侍她,狠狠折磨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5页
王姮姬对司马玖富有?侵犯性的?打?量丝毫不觉。
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郎灵寂刚才说的?:
「我想有?生之年还是可以?保琅琊王氏的?权势富贵,信守承诺的?。」
第105章 审问
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 由皇帝直接统领,掌弹劾官员、肃正纲纪之事。
这次查抄的是琅琊王氏,本朝第一豪门, 实在太?令人忌惮。王戢在江州蠢蠢欲动, 得?罪过度恐会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御史台便暂时将王氏子弟扣留在御史台,并未下真正的大狱。
郎灵寂被单独关在单间。
御史大夫张鸥和尚书令孙寿一同审问这位昔日权倾朝野的中书监,正襟危坐, 身上的朱红官服穿戴得?严肃整齐。
「郎大人。」
郎灵寂双腕戴着镣铐,肤质冷白, 发如墨池, 清骨模样如一幅淡墨丹青。
他来御史台「坐坐」, 盘盘道,虽然戴着镣铐仍是朝廷命官之身,甚至官阶比张鸥等人还略高些,因而不用?跪只坐。
孙寿与这位中书监打过多年交道, 吃过他许多苦头,深知他外静而内铦巧, 擅长不显山不露水反击, 打着十二分?警惕。
「到了这地界,您就别藏着掖着了,知道什么?全都吐出来吧?」
狱官在狞笑,墙壁上各色刑具一应俱全, 钳牙齿的, 绞手?指的, 剥皮扎针的。任是钢筋铁骨的硬汉子, 管保上刑之后?疼得?鬼哭狼嚎,哭爹喊娘求饶。
郎灵寂道:「列位想?知道什么??」
孙寿冷哼:「你?还装傻, 自然是一切与逆臣王戢有关的事。」
郎灵寂淡哦了声?,「王将军的事我已向陛下禀告过,陛下表示谅解。」
孙寿道:「王戢与郎大人您素日交好,共同支撑琅琊王氏。如今他给陛下写信,句句皆大逆不道之言,口口声?声?为大人您鸣冤,可是您挑唆的?」
郎灵寂死水无澜像个局外人:「陛下问过的问题,不用?我回答第二遍吧。」
「顽固之徒!」孙寿大怒,「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罢上刑伺候。
御史大夫张鸥急忙阻拦,紧逼着嗓子低声?:「孙大人,您千万莫冲动。」
郎灵寂没摘鱼符没脱官服,依旧是中书省的中书令,朝廷正经?的三品官,无缘无故焉能随便对他用?刑。
琅琊王氏不是省油的灯,王戢已有逼宫之意,如果得?知族人被擒,大军南下直逼建康,届时陛下的龙椅颤上一颤。
童谣「王与马,共天下」,王毕竟排在马前面。
「此等冥顽之徒不上大刑是不会招的,」孙寿脸色涨红,据理力争,「王家满门都是反贼,唯有重?刑拷打……」
张鸥道:「我等只是请郎大人过来坐一坐,并无严刑逼供之意啊。」
孙寿怒道:「你?当真请他过来喝茶的吗?」
张鸥擦着冷汗,不喝茶还能怎样,抄检王家为了应付陛下旨意罢了。
如今明眼人看得?出来琅琊王氏的实力比皇室强了一大截,若真开战,王家是板上钉钉的赢家。
他孙寿忠君卖讪直言不讳,旁人还要?顾忌性命,不敢把王氏得?罪透了。
方要?再劝两句,听郎灵寂点名道,
「孙大人。」
张鸥内心一凛。
「请问您对在下和王氏族人用?刑凭的是哪条呢?证据呢?屈打成招不符合办事章程吧。」
郎灵寂做事讲究有条不紊的秩序感和章程,同样将别人束缚在条条框框里。
孙寿道:「本官自然有章程,本官受陛下诏令,从你?口中挖出谋反的秘密。」
郎灵寂问:「既奉诏令,诏书何在?」
孙寿一噎,「陛下口谕何来诏书?」
郎灵寂冷沉沉道:「既无诏书便是矫诏,谁知道你?轻飘飘一句话?怎么?篡改陛下的旨意,孙大人几个脑袋可砍?」
他宦海沉浮多年深谙官场的奥蕴,处理一个犯人要?经?过层层上报级级审批,绝不是某个官员能滥用?职权的。
孙寿一时被问住,他手?中确实没有诏书,陛下当日将他叫过去口头吩咐的。
郎灵寂虽沦为阶下囚,步步紧逼咄咄逼人,寸步不让,竟有反过来拷问他的气势,反过来给他扣了顶高帽子。
「什么?……什么?矫诏!难道陛下的口谕不算诏令吗?本官持有陛下口谕,照样能给你?上大刑。」
郎灵寂凝了凝眉:「抱歉,不能。国律有言『对皇亲动刑者?,须持皇帝亲笔诏书』盖帝印,验过之后?方能例行公事。」
皇亲。
孙寿恍然,蓦地想?起郎灵寂还有皇亲这一层身份。
郎灵寂父为琅琊王司马绪,母为郎徵玉,随母姓才落得?一郎字。他承袭了父亲爵位为琅琊王,后?平步青云升为中书监,琅琊王便不怎么?提了,让人渐渐忘了他还有皇亲这一层身份,本应姓「司马」。
这下确实无可反驳了。
要?动琅琊王,得?有陛下亲笔诏书才行。
张鸥虚汗涔涔,紧张感犹如实质,他是个出身寒门的御史大夫,在贵族如云的朝中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倒了八辈子霉接下查抄琅琊王氏的差事。
琅琊王氏,岂是寻常人抄得的?
陛下高高挂起,一句圣旨吩咐下去,他们这些跑腿小官累吐了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6页
这下郎灵寂亮出了皇亲的武器。
孙寿哑口无言,怒而去找陛下要?诏书,将郎灵寂暂时交给御史台审问。以车轮战审问熬耗,饶是金刚铁打,郎灵寂也得?招供。
御史台接了这烫手?山芋,使劲浑身解数盘问郎灵寂关于王戢造反之事,一无所获。昔日最?高执政臣不是浪得?虚名的,凭几个衙内小官,根本撼动不了。
明明是郎灵寂在监牢中,他们盘问,却好似位置对调,郎灵寂居高临下。
张鸥索性破罐破摔,对郎灵寂奉承讨好起来,以礼相待。站对大树好乘凉,万一日后?王戢杀进建康城,他也好给自己和家中妻儿老母留一条生路。
王氏另外那几位族人,御史台同样没拿他们怎么?样,白白关着一日三餐供应,什么?也问不出来,虚耗度日。
郎灵寂入狱对于整个贵族圈震撼很大,有点关系的门阀中人皆来探望。
陛下已经?废黜九品官人法了,郎灵寂代表的就是他们的利益。士族明面不敢力挺王氏,暗暗却与王氏一条心。
桓思远在御史台就近照应王家,河东裴氏的裴锈托济了桓思远的关系,也进入御史台牢房探望郎灵寂。
两相会面,裴锈见?郎灵寂果真被捕了,心中失落无比。之前陛下废黜九品官人法时,郎灵寂镇定自若,还以为他有什么?锦囊妙计,原来也是束手?待毙。
裴锈惋惜,郎灵寂死就死,可怜了姮姮捲入这场风波当中被无情连累。
说到底若姮姮当初嫁给他为妻,他为人稳健持重?比郎灵寂靠谱得?多,何至于遭遇今日的大祸?
裴锈五味杂陈,和桓思远浅浅探望郎灵寂一会儿之后?便离去。
王戢将反,裴锈得?回一趟北方老家请示家主?的意思,究竟站在皇帝这边,还是站在琅琊王氏这边。
……
郎灵寂被捕,平日与二哥王戢走得?近的兄长们惨遭牵连,他们的夫人和孩子哭得?昏天黑地,整日茶饭不思。
司马玖领率的皇城禁卫军将王宅密密层层围住,任何人或物哪怕一只苍蝇都无法进出,王宅鸦默雀悄,活人生生被囚在里面变成一座死宅。
几位夫人伤心过度,重?病缠绵,高烧不退,小孩子也有生病的。
王姮姬作为家主?照料她们,忙前忙后?,餵药餵水,安抚情绪。
好在琅琊王氏的巨富,府邸有现成的大夫、药品齐全的药方、充足的粮食和水,厨师裁缝僮僕婢女,被关上一年半载也高枕无忧。
各房大多对王姮姬感激,当年捧在老家主?手?心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会庇护旁人了。少部分?人对王姮姬幽怨,认为这场祸事根本就是王姮姬造成的。
——若非她红颜祸水,身为内宅妇人却抛头露面当家主?,四处留情,沾惹了陛下,陛下焉能非她不可,不惜毁掉琅琊王氏也要?夺她入宫?
朝王姮姬投来的少部分?眼神,充满了怨恨和鄙夷的,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王姮姬理解这些人的想?法,这些人目光短浅仅仅看到表面现象,以为司马淮是因为她才对付琅琊王氏的。
实际上深层逻辑是,司马淮早看越来越坐大的门阀世家膈应,不甘与臣子平分?江山,才爆发了这场与琅琊王氏的决战。
她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因素罢了。
江山局势,岂会因她一个女子改变?
桃枝见?那些人诋毁小姐,敏感过度,整日对抗,王姮姬自己倒不会因为这点事陷入内耗,这本身不是她的错。
大门终日紧闭,王宅清净而孤寂。
王姮姬白天照料王家女眷,夜晚独自一人躺在空荡荡的床榻上,唿吸一寸寸的放松,那种畅快滋味犹如飞升。
郎灵寂不在,郎灵寂被捉了,如果她愿意也可以当郎灵寂暂时死了。
千言万语难以形容她内心的痛快畅爽,她独自一人在琅琊王氏,虽然被禁足了,外面有层层叠叠的官兵封锁,但她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是自由的。
没有郎灵寂,她贪婪唿吸着清新自由的空气,享受无拘无束的环境。
从前这间屋子、这座宅子总不是她自己的,她得?时时刻刻紧绷着精神,防备郎灵寂。
而今她不用?了,仿佛骤然从监控中超脱出来,头顶悬着的无形之剑被解除掉了,盯着她的眼没了,她精神自由了。
家族利益和主?人责任缠绕她太?久,让人忘记,她从一开始就不愿嫁给郎灵寂,她是被强迫的。
这么?多年来她对他的态度有改观吗?有,但那是勉强屈于黑暗的现实,强迫自己忽略内心,像个家主?一样思考。
可她深深知道,她和郎灵寂并不是那种眷侣恋人关系啊,或许郎灵寂今世温柔些,没有再找诸如许昭容一类的人,但他们的内层关系和前世一模一样丝毫未变:他们依旧谁也不爱谁。
郎灵寂或许对她有几分?感情,但这感情绝没到沖昏头脑的地步。他们时刻都是清醒的,更爱自己的立场,谁也不会因所谓的「爱」损害自己实际的利益。
王姮姬躺在榻上独自笑笑哭哭了会儿,状若疯癫。长期积攒的郁气骤然发泄出来,真的茅塞顿开。
或许她这种行为不应该,郎灵寂代表的是琅琊王氏的利益,郎灵寂得?活着。为了琅琊王氏,她必须和他同心同德,而非卑鄙享受自己的窃喜和自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7页
但她就是忍不住。
桃枝进来时,她已快速收敛了脸上异样的情绪,装得?若无其事。
桃枝匆匆道:「小姐,外面有人找您,指名道姓要?见?您,好像是从皇宫来的,您要?去见?见?吗?」
第106章 邀请
王姮姬听「皇宫」二字顿时浮上不祥, 皇宫有谁心知肚明?。
琅琊王氏被抄检,她现在是禁足的阶下囚,皇帝指名道姓要见?, 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无?奈之下, 她打叠衣冠齐整,出门迎客。
官兵层层叠叠解除封禁,她在太监引领下才得以走出宅外。
果见?不远处停着一辆豪华黄盖的马车, 身着帝王常服的司马淮正?负手而立,摺扇玄褂干坤在怀, 一副少?年帝王的模样。
王姮姬默了默, 在官兵的监视下走近前, 矮身道:「臣妇拜见?陛下。」
司马淮缓缓转过身,陷入某种感情中,喉结滚了滚,道:「郑蘅。」
王姮姬眼?皮跳了跳, 蓦然听到这称谓还是陌生得厉害。
「陛下,臣妇名为王姮姬。」
司马淮抬手将她扶起, 「郑蘅, 朕习惯叫你?郑蘅了,以后仍这么?叫你?。」
她姓「王」时太有压迫感,郑蘅二字却解脱了家族束缚,超然事外, 仿佛她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子, 拉近了与他的距离。
王姮姬没接这话茬儿。
陛下要剥离她的姓氏。
司马淮衣冠齐整立于风中, 泛着几分喟嘆地感慨:
「朕常常想念昔日与你?、文?砚之结拜为兄弟的日子, 那?时候我们三?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最?真挚的感情, 惺惺相惜为对方着想,彼此不会暗藏心眼?。」
王姮姬眸色微暗,微讽道:「最?真挚的感情……就是陛下抄臣妇的家,囚禁臣妇的兄长于大狱?」
司马淮不理,自?顾自?道:「那?时文?卿治好了你?的情蛊,与你?喜结良缘,朕真心祝福。谁料后来命运弄人,你?的情蛊復发,被活生生逼嫁了琅琊王。朕一直没有机会救你?,内心很是自?责。」
王姮姬心中分明?,郎灵寂固然可恶,这些年王家受了他许多恩惠和荫蔽。司马淮表面友善,暗地里却朝王家捅刀子。
「陛下说笑了,我如何是被逼嫁的,大家族间联姻都是这么?回事。那?人千般不好万般不好,胜在危急关?头还愿意为我琅琊王氏出头,没把我全家送进大狱。」
司马淮耳中刺痛,听她始终不离「大狱」二字,指桑骂槐他伤害琅琊王氏。
他明?明?一心一意对她,从不曾逼迫伤害她半分,她反过来向着施虐者说话,口口声声依恋郎灵寂。
「你?那?些兄长做了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
司马淮英俊的面庞透着些责怪,「你?二哥身为人臣不仁不义?,意欲起兵造反,搁哪朝哪代皆是诛九族的大罪,朕仅仅关?押了他们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按国法琅琊王氏该满门抄斩,女眷即便免于一死,充入教坊司为官妓。
王姮姬垂首,双方立场不同利益迥异,见?面已是多余,完全没必要争论。
司马淮顿了顿,瞥见?她风中秀丽柔美的样子,心肠软成一滩水,柔声道:「……当然这都是他们的错,与姮姮你?无?关?,朕与琅琊王氏之间的恩怨永远不牵扯姮姮。」
王姮姬听他一声声姮姮叫得熟络,尝试着道:「陛下明?鉴,我二哥性格刚烈耿直,即便有冒犯您的地方也有口无?心的,希望陛下宽赦于他。」
司马淮深感失望,「你?还是为琅琊王氏说话,即便朕将道理说得再清楚,你?仍然帮亲不帮理。」
他面对面对着她,烧着滚烫的神经,无?数个夜晚旖旎令人面红耳赤的幻梦一瞬间鲜活起来,慾念在胸中涨得难受。
他多想抱一抱窈窕绵软的她,狠狠揉揉脑袋,亲吻咬啮她,让她真真正?正?侍寝一回,而不是在镜花水月的梦中。
「朕问你?在王家过得快乐吗?王家生了你?而已,束缚你?整个人生,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有勇气脱离它?就因为王太尉临死前让你?当所谓的家主吗?」
这家主和他这皇帝一样都是傀儡,无?半分实?权,被郎灵寂玩弄于股掌之中。
「朕真心希望你?迷途知返!」
王姮姬无?动于衷,人怎么?可能摆脱得了原生家族,尤其是她这种享受了家族托举的士族后裔,家族的尊严流淌在血管中,羁绊今生今世无?法断绝。
「我只问陛下答不答应。」
她重?復道。
饶恕她的家族,宽恕她二哥。
司马淮道:「你?不该生在琅琊王氏的。」
王姮姬撇过头去,言尽于此。阶下囚的她有尊严的,不屑于一遍遍低声下气恳求司马淮与琅琊王氏罢手言和。
司马淮凑上前一步,滚烫的掌腹炽热地扬起,想抚抚她温柔而白皙的面颊,纾解内心深处积攒的思?念和渴望。
上次见?面他们遥遥隔着门槛,现在他们中间终于不存在任何阻拦了。
「姮姮……」
王姮姬敏感地退缩,非是她介意男女之防,情蛊忌讳外男的气息,一旦她与外男肌肤接触,情蛊会像钻子搅得五脏六腑不得安宁,令她浑身血液冻结。
有情蛊在,她无法背叛郎灵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8页
司马淮见她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样子,失落感愈甚,讪讪收回手去。
「你心里有郎灵寂也没用,你?们夫妻缘分已尽,他这次下大狱自?身难保,再难翻身。」
「朕已批了对他用刑的诏书,严刑拷打之下,你?觉得他还能坚守你?们家的秘密,庇护你?那?犯上作乱的二哥吗?」
王姮姬诧然,双目暴睁:「用刑?」
司马淮嗯了声,十八道酷刑有鞭笞的有剐肉的,有滚炭火的有浸寒冰的,车轮战挨个施展下来,死人的嘴也撬开了。
「你?不用求朕,朕心意已决。他袒护乱臣贼子犯了国法,理应受罚。」
王姮姬难以想像郎灵寂被上刑的样子,会很惨,鲜血淋漓,狼狈不堪,满身污泥被绑在十字刑架上,血肉外翻?
素来稳坐钓鱼台的中书监大人,前世的琅琊王氏家主竟有这一天。
郎灵寂。呵呵。郎灵寂。
她内心火焰熊熊燃烧,腾起一股强烈的报復之意,剎那?间想去牢房亲眼?看看郎灵寂受刑落魄的样子,肆意奚落一番。
她疯了似想放声长笑,畅快啊,真畅快,自?由真自?由。
缓了缓,咽下喉咙,她敛起异样的情绪,对司马淮道:「陛下好卑鄙,居然对我夫婿用刑,文?臣哪里经得住拷打?」
司马淮道:「朕知道罪魁祸首是他,他奄奄一息快要死了。你?可以选择救他,但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王姮姬太阳穴勐地突突跳又被刺激到,「奄奄一息快要死了」——司马淮短短几字令她悲伤至极又兴奋至极。
郎灵寂要死了吗?
郎灵寂也会死。
郎灵寂死了她怎么?办,琅琊王氏怎么?办。琅琊王氏会土崩瓦解,不復先前那?般辉煌,而则她彻底自?由了——自?杀毁灭式的自?由——获得自?由的同时,长期以来庇护她的保护罩也彻底破碎,她将遭受来自?外界的各种觊觎和侵害。
「什么?代价。」
她问,情绪微微紊乱。
司马淮面色微红,心脏咚咚乱跳,神态忸怩犹豫,胸口聚集一团火热,思?涌如潮,策划了多日的腹稿终于说出:
「你?与郎灵寂和离,进宫陪朕,从此以后做朕的贵妃。」
……
拜别了司马淮,王姮姬重?新回到王宅。王家出了反贼,所有人必须严格禁锢,王姮姬这家主是重?点监视对象。
王宅内依旧一片悲哀凄凉的氛围,妇孺病弱,每日吃着药,病情缠绵反覆,说了再多安抚的话也无?济于事。
桃枝急切询问陛下光临所为何事,王姮姬无?法直言相告。
司马淮竟直白要她入宫为妃,与郎灵寂和离。
这听来甚是不可思?议。
郎灵寂在牢房中受了刑奄奄一息是不是真的,郎灵寂死则死矣, 若活着绝不会放任她与别的男人私奔。
她体内有情蛊,每月必须服用解药苟命。这几日遭受无?妄之灾,心忙事杂,眼?见?着五六日从眼?皮底下熘走,马上就要十五了,情蛊的催动迹象越来越重?。
她得去牢房找郎灵寂要解药。
司马淮要她入宫似乎是不可能的,但为了「救」郎灵寂,她又必须做出牺牲,与郎灵寂和离,转而陪伴司马淮。
怎么?办呢?
对于她那?好夫君,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王姮姬呵呵,终于找到了合理理由摆脱郎灵寂。
貌似将郎灵寂的命运捏在了自?己手中,人为鱼肉我为刀俎,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实?在美妙。
若非琅琊王氏危在旦夕,她真要停下来好好玩味一番,享受久违的自?由。
王宅危机四?伏,她严守司马淮的秘密,每日仍然规规矩矩正?常起居。
驻守在王宅的司马玖有些好奇,那?日陛下忽然微服来找王姮姬究竟为哪条呢?
陛下与王姮姬是故交,此番鬼鬼祟祟,应该不会特意来叙旧。
瞧王姮姬曼妙的腰肢,秾瘦合度的身材,雪白花柔,嫣然腼腆,抱在怀中的手感定然是极好的。
她虽失了贞洁之身,胜在经过人事的女人在榻上更有骚姿,味道尝来勾..魂。
让她在榻上哭,舔她的泪水,征服她,那?滋味定然天上人间让人迷煳。
夫债妻偿。司马玖恶狠狠地想,她本来是他未婚妻,后被郎灵寂横刀夺爱。如今郎灵寂落魄,他便狠狠蹂蹉这琅琊王氏第一美女,让她做最?下等的妾室,整个门阀贵族都蒙羞!
找了个机会,司马玖接近王姮姬。
如今王宅被他的官兵团团包围,里面的人完全是他的囊中物。王家的壮劳力都被捉走了,剩下一堆哭哭啼啼柔若无?骨的妇孺,正?好任他为所欲为。
陛下可能也看上王姮姬了,所以他得抢先一步下手夺走王姮姬的清白,生米煮成熟饭,届时陛下即便有心思?也只能将王姮姬赐给他为小?妾。
司马玖被慾念蒙蔽了心智,身为禁卫军首领却频频利用职权潜入王宅内部去,尾随王姮姬,摸清她的住所。
当真是绝色美人,她所过之处飘着淡淡的梅香,若有若无?地钻进鼻窦中,盪人心魄,惹人升起浪..盪的念头。
王姮姬还高门贵女呢,水性杨花。
那?日,傍晚,他见?王姮姬独自?一人没带着丫鬟,便拿了迷..药和绳子在后尾随,只待她反抗将其制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9页
路越走越窄……
司马玖眸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挠了挠下身,粗砺的手便要伸向王姮姬。
王姮姬似早有预感般,忽然回头,撞司马玖一个猝不及防,冷不丁道:
「陈留王殿下。」
司马玖吓得一激灵差点萎了。
只听她道:「正?找您呢,没想到在这儿遇见?。」
司马玖莫名。
「劳烦您往宫里递个信儿,我求见?我夫婿郎灵寂最?后一面。」
「那?日陛下说的要求,我答应了。」
第107章 探望
司马玖骤然吓得激灵一下, 冷不丁魂魄差点飘散出去。他正专心致志把王姮姬当作猎物?,猎物?忽然说了话。
王姮姬既察觉,做什么事?反倒令人不好意思。司马玖蠕了蠕喉结, 道:「呃, 王小?姐答应了陛下什么要?求?」
王姮姬孤高自诩目无下尘,吩咐道:「这不牢陈留王殿下费心了。」
说着扬了扬手帕,桃枝、桃干、桃叶、桃根等人从?暗处闪了出来, 皆藏在柱后或花间。
司马玖倒抽了口?凉气?,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 裤中坚硬顿时软懦下去。
他心里窝着邪火, 方才幸好没冒然动手, 总有一日办了这小?女子。
「是,小?王为小?姐您传达。」
爹爹从?前有意纳司马玖为婿,王姮姬和司马玖接触过一段时日,晓得此人性喜渔色散漫无稽, 是个不折不扣的真小?人,对付小?人唯有威逼利诱。
她矮身谢过司马玖之?后, 由桃枝等人簇拥着离开。司马玖白白失了艷福, 在后恨得咬牙切齿而束手无策。
皇宫那厢的司马淮同样在虎视眈眈盯着王姮姬,消息送出去之?后,果不其然,司马淮欣喜若狂, 立即答应她和郎灵寂见最后一面, 随后便要?接她入宫为妃。
去往御史台牢房有专门的马车护送, 司马淮另派了一名心腹太监跟随王姮姬左右, 名为引领,实则监视。
从?她点头答应帝王的那一刻起, 一入宫门深似海,原本的夫婿成了陌路人。
王姮姬拐弯抹角见郎灵寂不是因为思念,为了索取解药。
别的事?可以暂时搁下,情蛊却半刻耽误不得,说是月中十五就月中十五,逾越了期限她便要?承受万蚁咬啮之?苦。
到达御史台后她拎裙下轿,由太监在前带路。刚要?进牢房遇见了桓思远和张鸥,张鸥咳了咳,道:「是王家?家?主小?姐吧?郎大人并不在牢房。」
牢房那种潮湿阴暗鼠患猖獗的地方不能?长久呆人,郎大人和一干王家?大人早已被转移到别处。
张鸥在前亲自将王姮姬引到一处窗明几净的居所?,殷勤道:「家?主,郎大人暂居于此处。」
撇开了司马淮派来的太监,连手谕都没检查。
王姮姬见此处楼阁接近敞亮,内心凉了一大截。司马淮骗她,明明说郎灵寂被严刑拷打得气?若游丝的,怎么他连牢狱都出了,住进洁净舒适的楼阁?
「多谢。」
她迟疑片刻,迈进楼阁之?内。
顺着层层叠叠的木阶向?上,绕过一面云母屏风,见睽别的郎灵寂玄衣博袖倚在凭几边,墨黑的眉峰,长而微卷的睫毛,神色静宁如夜空冰冷皎洁的上弦月。他双手戴着镣铐,依旧被束缚着。
短别数日,王姮姬恍然有种不认识他的感觉,站在原地发愣。
郎灵寂亦发觉了她,「来了?」
王姮姬点点头,「临走前约好十日后来看你,你给我解药的。」
郎灵寂道:「解药没有,只能?那种。」
那种自然是宽衣解带的那种。
王姮姬犹豫地抿抿唇,点头,从?她开始养身体后他便不再制作糖,每月十五通过身体接触来扼住情蛊的涌动。
「也行吧。」
她想速战速决,乖乖闭上眼睛等他过来吻她,良久却没有动静。
原来他戴的镣铐锁链一角被固定在桌案铁拴上,动弹不得。只能?极小?的幅度内活动,无法走到她面前的。
郎灵寂难得浮现点尴尬神色,道:「……你过来。」
王姮姬见此,空落落的心顿时又塞满,骤然破除了小?心翼翼,明目张胆地嘲笑?了下。
「呵。你也有今天。」
他隐晦地咳了咳,「暂时的。」
王姮姬上上下下打量。
他没在牢狱被严刑拷打而舒舒服服待在阁楼里,她本来有点小?失落,这下见他窘迫得连喝水都费劲,她内心的阴暗面重新滋生,极大的满足感。
「叱咤风云权势滔天的琅琊王殿下,也会扭曲如蛆虫一样被镣铐锁在角落吗?」
她面色充满了幸灾乐祸,无情的奚落,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一步步走近,
「雪堂,我还真有点不认识你了呢。」
郎灵寂纸一般苍白,难以言喻的阴森感,冷冷道:「王姮姬。你找呢?」
手腕微微挣扎了几分?,可惜御史台的镣铐由特殊工艺打造,越挣扎锁得越紧,倒齿会生生捲入肌肤中。
别的王氏子弟都无这等待遇,唯有他这被孙寿认定为「害群之马」的琅琊王,单独戴上了仅此一条的珍贵锁链。
王姮姬如今可不怕他,唇角泛起些淡淡的笑?意,侧身坐到了他膝上。
新仇旧恨积攒到了一起,她双手捧住他稜角分?明的面孔,似怜似厌,双唇若即若离,每每快要?吻上便玩弄地抽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0页
「你杀我的既白时可想过今日?」
他神色骤然寒瘆,如一株落满雪的松木,冷汗滑过面颊,「胆肥了,竟敢在我面前提那贱奴……」
那贱奴就是二人之间的禁忌,他憎恶她与别的男人有染,凡是情敌必定心黑手硬地除去,斩草除根。
王姮姬在他耳边呵气?,指腹捻着他的唇,零敲细碎地折磨,「郎灵寂,你现在算是山穷水尽了,落到了我手中。」
她好好欣赏着他扭曲落魄的样子,钢粗的锁链牢牢扣住他那双修长骨白的双手,哗啦啦地响,使他时刻以乖乖的姿态坐在窗前,赏心悦目极了。
如果现在有一把刀就好了。
郎灵寂不卑不亢:「杀了我?」
「有这个打算,」她道,「但戕害朝廷命官是要?吃官司的,我不太敢。」
郎灵寂咬了咬后槽牙,紊乱的气?息洒落,「那你等着,别让我出去。」
「我好害怕啊。」她意犹未尽,掌心拍着他的面颊,「你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他无奈暗怒着,气?得已经无语了,唯余一阵阵空荡荡的冷笑?。
「你行……」
锁链发出哗哗的响动,是他在试图挣扎。他后悔刚才为什么不一步到位,叫张鸥等人把这玩意解开,装什么忠臣。
别惹他。他浑身上下写?满了这三字。尤其是在这窘迫尴尬的环境下。
王姮姬却非常有安全感,任凭她如何报復挑衅,他总归伤害不到她。
她缓慢摩挲着他,甚觉惬意,像昔日他摩挲她那般,仅仅是养的一只宠物?。
这才发现郎灵寂长得极清眀灵秀,冷静持重,孤月独明,如琢如磨色清澈,怪不得她前世对他一见钟情,巴巴女扮男装追到书院去,栽了那么大跟头。
如果他不是她丈夫,给她当个男宠定然比现在好。
她隔岸观火地唏嘘着,吻了吻他干净的额,欣赏笼中雀似的,「你沦落成这样还要?威胁我吗?」
唇与额头接触的瞬间,他的气?息过电般传到她体内,令她轻微一颤,体内养的蛊贪婪地吸收精华,极是舒适。
难得他落难了,她得好好落井下石一番。
郎灵寂深深阖上双目,吸气?,被她捧着脑袋,第一次以承受的姿态被她吻。
她这吻不包含任何情慾,更?像是折辱,征服,居高临下占为己有的挑衅。
他着实没想到沦落至此。
算到了王戢反,算到了坐大牢,却没算到她敢落井下石来瞧他的笑?话。
他可是为王家?背黑锅的。
「王姮姬……」郎灵寂连名带姓叫她,蕴含着浓重的警告意味,「你若不想看到王氏的悲剧,赶快停止现在的闹剧。」
正正经经好好地索要?解药。
王姮姬有恃无恐:「在王氏悲剧之?前,先让我好好目睹『郎氏悲剧』吧。」
郎灵寂被她撩得心痒神麻,唿吸微沾了些烫,极力镇定着,「弄我可以,你若再敢提既白那个马奴,就……」
王姮姬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大胆妄为。
「你先别提那些我不爱听的话。」
郎灵寂双目寒星溅水,吸气?,隐忍着,浮起一丝丝怒色,极度无奈。
他很后悔,就不该这么设计这件事?的。机关算计,他设计了所?有因素,独独漏了个枕畔最大的敌人,这个恨他入骨的王姮姬。
他侧过了头阴瘆瘆道:「玩玩得了别得寸进尺,你还想不想要?解药?」
王姮姬听他着熟练威胁的口?吻,扬扬眉,道:「要?啊,既白若在我直接找他了,还至于远道而来找你?」
「那马奴又当不了解药……」他压抑着冷怒本能?说一句,情蛊是具有排他性的,随即意识到事?情的重点不在这儿?,「你再提他一句试试?」
「我提了又怎样,你能?杀了我?既白是我的马奴,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己尚且不舍动他半根毫毛,你却直接杀了他。」
打了一百多棍活活杖毙的,中间既白半声没吭,临死前喑哑叫了声「小?姐」,血和泪混合在一块,皮肉模煳。
「郎灵寂,你当真心黑手硬啊,没有人性,蛇蝎一样的心肠配不上你这副好皮囊,该死的是你。」
这些旧事?其实早已长好了伤疤,不痛了,但见此时郎灵寂落魄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旧事?重提,狠狠清算清算。
郎灵寂仰着颈,轻喘着几分?冷意,脖颈被她细白的手腕扼住,完全弱势。
本能?挣扎了下,锁链窸窣禁锢的动静,能?力被枷锁束住,动弹不得半分?。越挣扎,锁扣扣得越紧。
几分?莫名其妙的淡哀浮上来,她心心念念那马奴,却盼着他死,明明是他一直尽心竭力帮着琅琊王氏帮着她。
——该死的,是你。
半晌他放弃了,竟柔静一笑?带有些缱绻的味道,「是啊,姮姮,那个马奴该死。我就是要?处死他,而且要?当着你的面,谁让他起了觊觎你的心思。」
「姮姮还有什么情人不妨一口?气?都说了?省得我一个个搜罗,耽误时间……」
清风中他玄衫微动,风致不减,即便身陷囹圄依旧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年轻文雅的面孔,却说着最恶毒狠辣的话,斯文地询问,
「你答应了司马淮进宫是不是?」
王姮姬恨到了骨髓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1页
如果眼神是利剑郎灵寂早已被戳得千疮百孔,她明知不是他的对手,日后还要?依靠他荫蔽王氏,只得暂且煳弄。
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襟。
「是啊,陛下提出了这要?求,为了救你我不得不入宫。」
郎灵寂丝毫不领情,话语里充满了猜忌:「我何尝需要?你救,怕你和陛下旧情未了寻机会復燃吧。不过娘子非要?相救,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姮姬斜眼乜,「你答应了?」
他衣履皇然,哗哗微动着锁链,道:「自然,于你于我于琅琊王氏都有益处的事?,我为何要?阻拦。」
王姮姬以为他的占有欲作祟会怕她的清白被司马淮夺去,谁料他理智近乎冷酷,于这种事?根本不屑一顾。
想来,当初他拆散她和文砚之?时,曾开出条件允她和文砚之?成婚三载,之?后他愿意替她养孩子。他对这种事?确实不太在乎。
「那好……」
她方要?多言几句,郎灵寂仿佛看穿了她心思,寒森森:「本来要?送你礼物?红绫三尺,从?我们成婚的喜绸中剪下,送你被玷污后投缳保留清白用的。但转念一想,凭我们的关系似乎用不到……」
他刻薄道,「所?以我希望姮姮自觉一点,不要?违背契约精神,遵守夫妻之?间最基本的道德,不要?与皇帝裸裎相对。」
「否则……」
「我固然失势了不能?拿家?主您怎么样,情蛊却会追魂索命跟您到天涯海角。」
「我有洁癖,身体和精神都有。家?主您入宫可以,若是出轨了陛下,那么我自愿退出成全你二人,绝对不再碰您一丝一毫。」
不碰她身体,那种糖他也不再制备。
这就意味着她从?各种途径失去了情蛊的解药,会被活活疼死。
他虽然双手被缚,却好整以暇的神态,游刃有余的冰冷威胁,最后通牒,
「你方才也说了我心狠手辣没有人性,那么你就不要?惹我,否则到时候咱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108章 血吻
王姮姬平日挨欺受气惯了, 此时被他丝丝入扣地威胁,本能打个寒噤。
随即意识到他逞口舌之快罢了,无法对她施展实质性的?危害。
起码眼下不能。
他有洁癖是真, 昔日放她和文砚之幸福生活是假。他这种人口蜜腹剑不择手段, 不可能真成全她和文砚之。
她默了片刻,支支吾吾,一减方才的?气势, 「你把事情说那么严重?作甚,我?入宫都是为了救你。」
郎灵寂侧过头?去, 窗前清朗的?冬光下面色如雪纸诗卷, 透着微白, 薄情难掩,世故又清高,极是傲冷。
对于素来稳坐钓鱼台的?他来说,这种失控的?感觉自然是不喜的?。从来只有他强迫她, 哪里有她戏弄他。
他言尽于此,拂手送客。
王姮姬惕然心?惊, 方才见他落魄的?样?子起报復心?, 今日最重?要的?事还没办。
情蛊的?解药是他亲密接触,即便不做那事,也得是一定程度的?肌肤深入。
她皱眉:「郎灵寂。」
她确实恨他,他剥夺她的?一切, 杀了她在乎的?人, 毁了她两世的?婚姻。
她刚才言语折辱他两句而?已, 甚至都算不上折辱, 口头?挑衅。他前世爱许昭容到骨子里,用情蛊毒杀于她, 使她在巨大的?怨恨中病逝,相比之下还是太?轻了。
郎灵寂依旧一副淡漠沉郁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王姮姬咬咬牙,瞧今日这架势拿不到解药了,那事如果他不给?她无法强迫。
她拽了他衣袖两下,唇角的?软肉在微颤,踯躅着,绝口不再提既白。
可无济于事,他清透的?目中浮现暗色,望向窗外,望向远天,偏偏不看她,云迷雾锁,浑身上下罩着阴恻恻的?冷意。
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被嫌弃拒绝的?状态中。
王姮姬有些懊恼,惹怒他如何收场?
如果拿不到解药,接下来一个月她将日日夜夜被情蛊啮身,血液冻结。
空气紧绷着,她无所适从了会儿,喉咙犹如卡了刺。事已至此他下定决心?不给?解药,她唯有灰熘熘退下。
她轻振衣襞起身,拾起旁边的?篮子,里面本来有一些桃枝准备的?糕点?。
没走两步听他不冷不热道,「这就走了?你便那么着急入宫。」
王姮姬耳中刺痛,顿时涌起几分?怒意,转头?刚要开口,他道:「过来。给?我?看看你带了什么东西。」
若搁在平时王姮姬定然径直跺脚离开,今日却因情蛊的?事不得不迴转,将篮子的?盖子揭开,「一些吃的?。」
郎灵寂瞟了眼兴致寥寥,并无食慾。王姮姬知他口味刁钻,远远挪开。
二人方才针锋相对锱铢必较,此刻男默女?静,相顾无言一片沉寂。双方均有修復关?系之意,谁也不主动?。
郎灵寂似嘲似讽,瞧不清神色,一寸寸剐摩着她的?手背:「不是找我?要解药吗,中途而?废算什么。」
冰凉的?锁链也贴在了她的?肌肤上,哗哗的?响动?,王姮姬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缓缓抬起首凝视他,带着点?畏惧,从他眼中真的?看见了怒,平静的?怒,那种不显山不露水却把人碎成齑粉的?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2页
她方才竟敢那么放肆,毕竟,他又不是永远被关?在这里出不去了。
王姮姬激灵一下就要缩回手去,却被郎灵寂死死攥住了四根手指。
他冷淡异常地吻住她,攻伐果断,破了她牙关?的?防线,唇间力?道辗转反覆,血腥味瀰漫,不像吻,更似杀性的?报復。
王姮姬瞬间染上滚烫的?温度,舌间骤痛,试图将他推开,体?内情蛊却感知到了主人的?存在而?活跃起来,蠢蠢涌动?,死死依偎着郎灵寂不肯离开——就情蛊的?角度来说,她是奴僕,他才是蛊主。
流血了,她的?舌尖破了,郎灵寂仍不肯放过,甚至变本加厉。
王姮姬泛起痛苦的?神色,唿吸越发得窒塞,十分?后悔招惹郎灵寂。
他深深浅浅,封住她的?嘴,忽轻忽重?。如此血腥的?交流使她铭记:情蛊不仅同房可解,极度兇残的?吻也可以解。
她双腿早已麻软,颤巍巍失去重?心?。眼前一黑刚要往后晕倒,嵴背被坚硬渗凉的?锁链横截住,反过来缠在她的?腰上。
「别晕,情蛊还没解完。」
郎灵寂沾了些水色,幽凉的?唇,笑?不达眼底,冷冰冰如老练的?屠夫,开始了新一轮的?挞伐……
良久良久。
王姮姬从御史台出来,心?神恍惚,被寒冷的?西风一吹,脑袋犹在蒙蒙发烫。
桃枝等人在外守候已久,见她这般模样?吓了一跳,小姐樱唇完全肿了,口脂横飞,更隐隐渗着血迹。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王姮姬疲惫摇头?一言难尽,几乎被榨干了身上所有气力。熬过了这次,御史台她这辈子不想来了。
「回去吧。」
牢里那些经歷她不想回忆,令人脸红髮热,千难万险总算拿到了解药。
回到王宅后,她瘫在榻上连洗澡都顾不得就昏天黑睡了一场大觉,足足有五六个时辰。翌日起床食用些清汤小菜,精神犹自颓靡着,仿佛害了大病。
桃枝等人云里雾里,深深忧虑,小姐去了一趟御史台就被吸干了精气。
皇宫那厢却已等不及了。
陛下每日茶饭不思,辗转反侧,意图及早接王姮姬入宫。至于名分?,由于她未和郎灵寂和离,司马淮暂时给?不了名分?,只能让她以陪伴王贵妃的?名义入宫。
王姮姬早有心?理准备,恢復精力?后,遵守诺言,简单收拾了行囊便入宫。
如今琅琊王氏被司马玖的?禁卫军重?重?包围,司马玖兇勐的?渔色之心?,她留在王宅未必比皇宫更安全。
好歹司马淮是她结义兄弟,身为人君,有文砚之的?旧情当底子,顾忌颜面,不会像司马玖那样?无耻直接逼迫她。
皇宫倒比王宅更安全。
桃枝几个泪流满面,二哥在江州造反,公主被请走了,姑爷进大狱,小姐被皇帝夺娶,好好的?一个家快要散了!
姑爷那样?神通广大,总该想想办法。二哥马上打入皇城来了,他们琅琊王氏明明是赢家,却遭此流离失所之苦。
王姮姬出奇的?平静,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章程罢了。
她已在狱中跟郎灵寂打过招唿,既然郎灵寂知道,她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毅然踏上去往皇宫的?马车。
一路上建康车水马龙的?景色飞逝而?过,花花绿绿,市井的?烟火气,井然有序的?小商贩,令她生出几分?感慨。
头?顶阴云密布,铅块一样?层层叠叠朝地面压下来,暴风雪很快降临。
司马淮先拿了怀胎十月的?公主当人质,又将郎灵寂下狱,逼她入宫为妃……二哥若知道,是绝对不可原谅的?耻辱,必定杀上建康。
琅琊王氏与皇家的?决战一触即发。
建康城皇宫。
王姮姬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是第一次进入皇帝的?后宫。
太?监点?头?哈腰在前引领,因王姮姬没有位份,自然也没有专门的?宫殿。
她名义上是入宫陪伴王芬姬的?,居所便也是王芬姬的?景阳宫。
但那只是名义的?。
司马淮命人将她径直带到了建章宫,在太?极殿边为她开闢了一间侧殿,紧紧毗邻于他。
王姮姬知道司马淮的?目的?不止让她住在太?极殿,而?是让她到他龙榻上去,郎灵寂在狱中警告她的?便是这件事。
她有情蛊的?限制不能与外男接触,在入宫的?头?几天以身体?不适为理,拒见司马淮,窝在侧殿中警惕着外界情况。
司马淮对她关?心?呵护备至,给?她的?卧房烧了地龙,室内温暖熏热,请御厨专门为她做可口的?吃食。
至于王姮姬不与他肌肤相亲,他想得很开,知道她现在还是郎夫人,对他设防,避嫌些是应该的?。
他有耐心?等她开窍,待与郎灵寂正式和离后,封她为妃子,再行圆房之事。
有她的?气息萦绕,司马淮心?中莫名踏实,仿佛干涸的?旱土得到了滋润。她这样?在他身畔,他终于完成了文砚之临终前的?嘱託,将她从中山狼掌中救下。
他再不用梦里苦苦思念她了。
他和郎灵寂不一样?,当日三?人结义,他永远是她的?兄弟,这份情海枯石烂不会动?摇。
他要的?是水到渠成的?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3页
王姮姬忽略九族至尊的?圣上种种情丝,心?中另有一番谋算。
入宫几日,她见到了襄城公主。襄城公主比以前憔悴了些,精神受折磨,既担心?皇家又担忧王戢。
蓦然见到了她,襄城公主眼前一亮,随即很快黯淡下去——不单自己,姮姮也被抓到皇宫当人质了。
岑道风占据了梁州后正在积极练兵,斗志极强,虽兵力?不如琅琊王氏那么强,端是一支锋利的?雄伟之师。
王戢可应付得了?
局势史无前例的?严峻。
……
御史台,郎灵寂落下锒铛,出狱。
其余王氏子弟也均释放。
王戢只是给?皇帝寄了一封言语冒犯的?书信,皇帝并无切实证据定琅琊王氏的?谋反罪,王氏又不是好惹的?,只得暂时宽赦。
因皇帝变九品官人法为科举制,朝中大部分?士族都支持王家,明里暗里为王家说话,给?皇帝带来沉重?的?压力?。
司马淮不会屈服的?。
司马淮虽放了郎灵寂等人,绝不会按王戢信中所求那样?将他们官復原职,对琅琊王氏仍是猜忌打压状态。
王氏的?困境没有解除。
真正的?较量在战场上。
郎灵寂无罪释放,回到空荡荡的?王宅中,那抹玫红色秀丽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这次他平安出狱有她一部分?功劳,她和皇帝做了交易,进宫去了。
他静静坐了下来,摩挲着她遗留下来的?髮带,上面沾染着她的?清香,沉溺放在鼻下深深吸了口气,上瘾一般。
王姮姬。
第109章 起兵
王家官宦子?弟和郎灵寂锒铛入狱之事传到?了江州, 王戢勃然?齌怒。
他「唰」地拔出宝剑径直将桌案噼成两半,额角青筋暴起,筋肉遒劲微颤, 遍布血丝的双眼透出杀气, 整个人热血沸腾,雷霆愠火以燎原之势燃尽江州。
「竟如此欺我琅琊王氏……」
主帅震怒,诸将皆支支吾吾, 静默如鹌鹑。上次主帅给陛下写信和陛下修好,谁料陛下非但不听劝, 反而变本加厉打?压琅琊王氏, 强抢王家家主王姮姬入宫为妾, 将郎灵寂下了大狱。
蜂目豺声忍人也,王戢这般刚硬兇狠长相素来被?外界评为野心勃勃,善于?隐藏自己的锋芒。然?这次他忍无可忍,挥斥笔墨以极快的行书给皇帝写下了第二封信:
「陛下, 臣戢进言——」
「琅琊王乃社稷之忠臣也,多年来为朝廷柱石。陛下却?听信孙寿、司马玖等苍蝇小?人的谗言, 关?押琅琊王, 抄检王氏,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实令臣心寒!望陛下迷途知返,诛杀孙寿等人, 将我王氏无辜被?贬的臣子?官復原职, 顾全社稷!」
「此乃一者。二者, 臣妹王芬姬贤德公?允聪慧过人, 恳请陛下王芬姬立为皇后,託付中宫母仪天下。臣妹定堪为贤内助, 助陛下明辨忠奸,善作决定,避免您今后再被?奸佞愚弄。」
「三者,请陛下归还臣妹王姮姬。王姮姬得老家主的传家戒指及吕虔之佩刀,乃我琅琊王氏家主,圣洁尊贵。她早已嫁与琅琊王为髮妻,情浓意洽,夫妻绝不和离。陛下莫因?一时色心跌入粉身碎骨之渊,君夺臣妻遗臭万年!」
「此三者乃琅琊王氏之底线,当争必争。若陛下一意孤行,臣唯有率兵上京师当面劝谏陛下,届时兵戎相见,陛下悔之晚矣!」
王戢字字写完此信,力透纸背,笔触枯墨到?最后几乎化为干柴,呲呲冒出滚烫的火星子?,字迹焚烧成熊熊大火。
「寄给陛下!」
若别人动他的手足抢他的妹妹,他早割下斯人的脑袋祭旗,天子?却?不能。
毕竟他谋求的是控制天子?而非改朝换代?,得竭力争取与皇帝和平相处。
他希望皇帝拿到?梁州后适可而止,缓和彼此的矛盾,继续王马共天下的格局。那样将士不用流血牺牲,黎民不用遭鱼池之殃,古都建康也不用遭受战火硝烟的浩劫。
否则真到?了集结几十万兵马讨伐奸佞的一日,王氏之怒,伏尸千里,九五之尊的皇帝将沦为阶下囚!
此信送至建康皇宫,司马淮悸然?惊颤,面色大变,苍白如纸,险些从龙座跌下,迅速着急了心腹众臣,斥道:
「王戢已反!」
孙寿、岑道风、司马玖、张鸥等心腹重臣跪于?阶下,读过王戢的信后个个汗流浃背。若说王戢上次还只是暗暗威胁,这次便已明目张胆流露不臣之意。
王戢字字句句处处流露结僭越的野心,多年来他和郎灵寂二人一武一文,内有专用之功,外有逼主之嫌。
司马氏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岂容王家篡窃,王戢的条件司马淮自然?一条也不能答应,唯有与王家开战,铲灭权臣。
「臣等以死效忠陛下!」
司马淮遂快速组建起讨贼军,任命陈留王司马玖为镇北将军,梁州刺史岑道风为正西将军,在建康城里里外外星罗棋布地布防,操练兵马,运输粮草辎重等物。
与王戢交战绝不可轻忽大意,王戢多年来征战在外,拥兵自重,杀气侧漏令人胆寒,一着不慎即可亡国。
论?说,现?在着实不是开战的好时机。岑道风刚刚夺取了梁州,需要三年的筹备经营时间;朝政的选人制度刚从九品官人法变成科举制,官员需要进行一场大换血,哪哪方面都没有优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4页
但王戢宣战,不得不战。
孙寿再次声泪俱下扑倒在皇帝面前,以脸抢地,死谏道:「陛下!陛下!国家危在旦夕,社稷摇摇欲坠,求陛下认真考虑微臣之前的建议,当断则断,莫再犹豫!」
司马淮连忙将孙寿扶起,孙寿却?固执不起,目中死倔的光芒,坚决道:
「求陛下诛杀琅琊王氏满门!」
之前王戢影影绰绰要谋反,并无真凭实据,无法定王家的罪。而今王戢已实打?实言语威胁逼宫,王 氏犯了谋反之罪,按律当诛十族!
王家不斩不足以振朝纲,不足以肃朝野。王家无论男女老少皆斩立决,即便是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也要乱剑攒杀,包括襄城公?主腹中孽种。
「王戢大军一旦攻入建康城中,我皇族力量绝难对抗。唯有先下手为强,将琅琊王氏诛之尽之,使王戢军心大乱,岑将军才能博取一线胜利的机会。」
否则就?像岑道风说的,与王戢开战胜算为零。诛杀琅琊王氏便诛杀了郎灵寂,没有郎灵寂,王戢相当于?失掉一条大腿,拖着残躯走不了多远。
「陛下若不答应微臣便长跪于?此,左右国家将破,老臣决意死社稷,与建康共存亡,舍了这副残躯!」
面对忠臣声嘶力竭的死谏,司马淮犹豫了。说实话他没想过将王家满门抄斩,毕竟王氏是本朝第一豪门,华夏首望,当年衣冠南渡时辅佐太祖立下了赫赫功劳,且又是王姮姬的母族。
撇开江山社稷不谈,他若诛了王家满门,王姮姬定然?会恨他一辈子?,王氏满门皆死她又有什么苟活的余地呢?
她那样高傲,冰洁,梅花般孤瘦雪霜姿,宁折不弯,如何愿意去龙榻上侍奉一个杀她阖族的仇人?
昔日结义兄弟,今日却?将利剑对准彼此的咽喉,诺言统统都作废了。文砚之以死求他保护王姮姬,他反而要抄斩琅琊王氏,无颜在九泉之下面对文砚之。
琅琊王氏缠扯太?多,盘根错节,牵一髮而动全身,满门诛杀实在风险太?大。
因?为九品官人法的废黜,所有士族组成一个利益联合体。王家既坠,其他士族不会袖手旁观,届时天底下所有的士族一块反抗皇权,场面太?恐怖了。
司马淮方要委婉驳回孙寿,司马玖以皇太?弟的身份凑近耳边,劝谏道:「陛下,诛杀了琅琊王氏和郎灵寂,王姮姬囚于?宫闱之中,不就?由陛下您一人享用了吗?」
家族灭亡,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漂零无依,唯有在深宫中任由摆布。她现?在所倚恃者不过是她丈夫,失了这层庇护,旁人可随意逼迫索求于?她。
「有郎灵寂在,她的心永远归顺不了陛下,永远惦记她前任丈夫。」
司马玖的话像恶魔一样勾起人的阴暗面,司马淮多日来没碰过王姮姬,她的确还惦记着前夫,被?前夫所操纵。
唯有杀了琅琊王氏满门,使皇帝变成王姮姬唯一的依靠,她才?能彻底死心塌地做一个普通嫔妃侍奉君王。
司马淮浮现?慾念炙热的光。
岑道风素来与司马玖不睦,看?出司马玖是个四处挑拨离间的卑鄙小?人,乱弹琴,怎能在未开战之际尽诛琅琊王氏满门?此举非但遏制不了王戢,反而会彻底激怒王戢,使皇家沦落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立即跪下驳斥道:「陛下慎重!似琅琊王氏这等百年大家族自有天道气数,当年南渡时有高人曾说『淮水尽王氏绝』,如今淮水汤汤不绝,王家正如日中天,怎能草率地诛杀王氏满门?」
并非他替反臣说话,这次的株连实在牵扯太?大。王氏在朝高官数不胜数,几乎占据半壁江山,与琅琊王氏宣战就?是与普天下所有士族宣战。
这些人垄断了朝廷三品以上的高官之位,财富,土地,河流,矿脉,书籍,教育,医疗,军事……盲目与士族开展,只会落得个以卵击石的结局。
可惜司马淮脑子?并不清醒,炙热发烫,只记得方才?司马玖说的「除掉郎灵寂,囚王姮姬一人于?深宫」的话。
不诛琅琊王氏,王姮姬确实永远有依仗,他也永远被?权臣所逼,当个傀儡皇帝,半死不活地度过这一生。
他涌动着无比的野心和欲望,这样的皇帝做得实在太?难受,他不要变成行尸走肉,他要掌握实权!
他要真正得到?王姮姬。
司马淮似下定了决心,沉声开口,
「便以谋逆罪,诛杀琅琊王氏满门。」
王戢和王瑜征战在外,王家留在建康的都是一些文臣和纨绔子?弟,这些人平日混吃等死,哪有什么真正的自救本领,所倚仗者无非是郎灵寂。
但郎灵寂本身也是文臣出身,没有带兵之权,硬碰硬撞上了司马玖的禁卫军,束手待擒,别说罩着琅琊王氏了。
前几日抄检王家,轻轻松松就?捉到?了郎灵寂,镣铐加身押入大牢,斯人无半分还手之力。
若非王姮姬用自己作为条件交换,饶恕她夫君一条性命,司马淮根本不会宽赦郎灵寂,郎灵寂会在牢里被?关?一辈子?。
这么看?来,诛杀王家并非什么难事。
司马淮思忖再三,决定这件事先瞒着深宫中的王姮姬,待王家树倒猢狲散时再良言相劝,软磨硬泡拥她入怀……
·
江州。
王戢等了良久,没等到?建康城那边的皇帝吐露退让之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5页
三个条件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皇帝铁了心打?压王氏,建康传来谣言,皇帝要诛杀他琅琊王氏满门。
建康只有雪堂孤身一人在撑着,能否护得满门周全,逃离皇帝杀戮的魔爪?
王戢遂在江州正式起兵,以清君侧的名义挥师东下,剑指建康。
掀翻建康朝廷。
第110章 臣妇
王戢在江州起兵, 挥师东下,剑指建康。
郎灵寂之前曾了为?王戢写?过一厚达三十三大页的战术,巨细靡遗记载了各类战略布局和突发情况, 通篇强调:起义可以, 但要速战速决。
王戢依言行事,持秘籍在手?,步步坚守原则, 很快,毗邻江州的长?江数镇便失守了, 沦为?琅琊王氏的地盘。
大军所向披靡, 势如破竹, 雷霆万钧的攻势犹如洪水爆发,碾压敌人犹如飞尘,排山倒海之势。
……
建康城。
王戢起兵,百僚震肃。
以往也有朝臣同室操戈之事, 但对战双方?的实力大抵持平,从未有过王戢这种毁灭压倒式的优势, 大军所过之处摧枯拉朽一般。
皇室屡屡战败, 操控的疆域缩小,一场瀰漫山野的狂风狂飙至建康城。
大军临城之下,天空阴沉沉的布满了铅云,金陵王气黯然收, 朝野上下被一股极大的死感笼罩。
琅琊王氏, 谋逆篡反。
王姮姬被困在建章宫一间隐蔽的侧殿内, 虽耳目不灵通, 也知晓二哥在江州起兵,即将杀上建康。
兴兵朝廷无?论用什么藉口都会落下大逆不道的罪名, 引起皇帝和宗室的忌惮。二哥素来性如烈火,身畔又没郎灵寂辅弼,此番不一定能化险为?夷。
生死存亡迫在眼前。
她和公主同样作为?人质待在宫中的,被严格限制出宫,连踏出建章宫的大门都需要皇帝点?头答应。
司马淮生性多?疑,知她心系琅琊王氏,派禁卫军层层叠叠保护,隔绝了她与外界接触的丝毫可能。
王姮姬心急如焚,隐隐听到了一点?风声,陛下因二哥起兵清君侧,将整个琅琊王氏定为?谋逆罪,要满门抄斩。
她悸然心惊。
满门抄斩……这词太过血腥,听起来就令人脑仁晕涨,心崩胆裂。
司马淮若真下令绞杀乌衣巷的琅琊王氏,王氏在京做官子弟皆是文官,手?无?寸铁,根本没有自保之力。
换位思考,将王家满门抄斩好?处是极多?的,首先皇帝绝计打不过二哥,先灭了王氏,剷除心腹大患,使二哥军心打乱,其次使他失去家族支撑,届时大军定然做鸟兽溃散,十万雄师灰飞烟灭了。
皇帝没有理由放过王家。
可她琅琊王氏数百条人命啊。
王姮姬细长?的眼紧紧闭着,深唿吸,手?指不由自主在轻颤,只恐那句「百世卿族一朝而?坠」的谶言应验。
「陛下驾到——」
太监洪亮的喊声忽然传来,王姮姬起身相?迎,被司马淮伸手?扶起。
「蘅妹,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司马淮很自然将手?放在了她腰间,揽她一同在榻间并肩坐下,这样亲近的距离只有夫妻才有。
王姮姬略感不适,隔着冬日厚厚的衣料,情蛊敏感地涌动?了一下。
——那人的条件是她绝对不能和皇帝有任何肌肤交碰。
「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睡得?可安稳?」
王姮姬低敛着睫,实话实说,「不大安稳,臣妇的母族冒犯陛下,为?此日夜忐忑辗转,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只欲代他们向陛下请罪。」
司马淮眼圈乌青,身形瘦削,显然他也为?此时遭受了深重的惶悚,但他的语气仍然和风细雨,试图掩饰,「蘅妹,朝政的纷纭与你无?关,朕和你只过好?自己的日子。」
王姮姬轻蔑微笑了下,朝政纷纭与她无?关?母族被满门抄斩独留她一根独苗囚在深宫吗?让她在龙榻侍奉君王?
她不想管儒家的君臣之道,司马淮若真想爱她,就得?与她的母族和平共处,继续「王与马,共天下」的格局,否则她宁死不会侍奉一个灭了她全族的仇人。
她首先是王家家主,再谈其它。
「臣妇身为?琅琊王氏的家主,恳求陛下宽恕臣妇二哥的冒失之过,将琅琊王与王氏其他子弟官復原职,和平相?处,臣妇深谢陛下的皇恩浩荡……」
司马淮道:「够了,别一口一个臣妇的,你就是你,什么臣妇不臣妇的?你忘记当初你怎么拼了命与他和离的吗?」
王姮姬沉默。
和离。
司马淮继续道:「你二哥王戢意?图篡逆,给朕连写?了两封要挟信,更在江州正式起兵。罪证确凿,蘅妹还要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执意?袒护你的母族吗?」
王姮姬咽了咽喉咙,察觉圣上满身霜寒之气,改了自称,「陛下,我?这么说也是为?您好?,您登基时日尚浅,势力薄弱,根本无?法与满朝门阀世家抗衡。二哥多年来积攒了雄厚的兵力所向披靡,您一旦兵败,会遭遇什么待遇?成为亡国之君?阶下囚?陛下就此息事宁人也有利于您自身。」
司马淮听在耳中极为?刺痛,她这话充斥着豪门世家的骄傲感以及居高临下的轻蔑,好?像算准了自己一定会失败。
她凭什么那般自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6页
郎灵寂已成阶下囚,凭王戢自己能成什么事?王戢一直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多?年来全凭郎灵寂点?拨罢了。
司马淮内心深深不悦,沉声道:「所以朕才要先下手?为?强,行雷霆处置。」
尽诛琅琊王氏满门。
王姮姬顿时僵冷,脑袋嗡嗡的,噩耗似一记重锤轰然砸在脑袋上,唯一的念头是她琅琊王氏不能出事。
她宁愿自己死也要保住王家。
她不知自己手?里还有什么筹码,郎灵寂固然灵机百出,然手?无?寸铁,面对司马玖铺天盖地的禁卫军,他即便是神仙也难以应对,只有被扭住胳膊擒住的份儿?。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代表智囊的郎灵寂与代表武力的二哥被分隔开了,一个是在建康城内,一个在建康城外。
昔日琅琊王氏的盛况皆因为?二哥与郎灵寂勠力合作,被分开之后,王家的武力顿时削弱成半,屡屡为?皇权欺压。
王姮姬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开出了她能开的最诱人的条件:「陛下若愿息事宁人,我?情愿与郎灵寂和离,就此在宫中服侍陛下,一生一世永不捐弃。」
息事宁人的意?思,是不要趁着王戢不在将王家满门抄斩。
司马淮浑身颤了颤,闻此骤然烫了,涩到泛红的眼圈,盯着她的唇瓣只想含住蠕动?,将她化作佳酿。
痴痴伸过手?去,却见王姮姬向后缩了缩,显然要他答应条件,她才相?伴。
司马淮一腔情..热顿时凉了,这以交易为?基础的爱情实在没意?思。
自嘲笑了笑,怜她天真,「你以为?江山是可以交换的东西吗?蘅妹,虽然你是琅琊王氏的家主,第?一美人,但也不足以让人拱手?让江山。」
王姮姬难堪,当然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男人权力的佐餐品罢了。她在郎灵寂那是傀儡工具,到司马淮这儿?未必就不是。郎灵寂能为?了利益随时牺牲她,司马淮也同样,权力才是男人最好?的春..药。
她没想到让司马淮放弃江山,只是用自己为?饵拖延司马淮的脚步罢了,莫动?她王家……怎么也得?拖到二哥的大军进城。
「陛下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这个决定她豁出了极大的勇气,献身给司马淮,她首先要遭受情蛊反噬腐骨之苦,时时刻刻被刀剑攒剐,恰如前世那般折寿短命。
司马淮正色道:「朕不和做交易。为?救你夫君,你甘愿进宫,已经是朕的人了,朕不需要再单独和你交换。况且朕是皇帝,也不稀罕拿感情的事和你交换。」
他后宫佳丽无?数,张贵妃等人个个皆明眸善睐,温软柔情,一代佳人。
他并非没见过女人偏偏对她见色起意?,他只是怜悯她的境遇,想救她出郎灵寂的魔爪罢了。
王姮姬阖眸不言,陛下这是铁了心要诛琅琊王氏阖族。
陈留王司马玖重兵在手?,行使暴力,郎灵寂一个文臣如何应对得?了?
在长?矛和锁链面前,滔天的智谋也无?用武之地,再硬的骨头也得?折断。
司马淮见她面如菜色,语气稍稍放柔了些,「蘅妹,朕为?此你兄长?的事夙兴夜寐,你不问问朕的好?,口口声声庇护谋逆。」
王姮姬道:「问陛下好?的人千千万万,还缺臣妇一个么。」
司马淮听她话里夹枪带棒,干巴巴抿了抿唇,劝道:
「好?好?留在朕身边吧,和王家断绝关系。你跟王家人没什么感情,当初被他们逼迫嫁给琅琊王,朕都知道。你放心,诛杀王家朕绝不动?你一根汗毛,你该当贵妃是贵妃,朕该宠你就宠你,在宫里你的地位仍然独一无?二。」
他甚至想给王姮姬改名为?郑蘅,摒弃「王」这令人憎恶的姓氏,干干净净做他的妃子,一切从头开始。
王姮姬却冷冷道:「陛下,臣妇为?罪族之女,不宜住在宫中。既然陛下不答应交易,还请陛下高抬贵手?放臣妇出宫,无?论是生是死臣妇都要以家主的身份葬在王家祖坟。」
司马淮一怔,心口犹似堵了沉物,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微寒厉,「蘅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固然不屑于做逼迫臣妻的龌龊事,可毕竟这是在皇宫,她的命运他说了算。
「你被家族洗脑太深了,琅琊王氏除了束缚你利用你,给你带来了什么好?处?」
王姮姬不卑不亢,嵴背越发挺得?坚直。害她琅琊王氏满门的仇人,她必不会委身屈就。无?论王家起兵是对是对,是忠是奸,她都会无?条件向着王家。
交易既崩,她与司马淮无?话可说。
「请陛下允臣妇出宫。」
她面色苍白,寒如铁石的心防,声声字字地重复着,「臣妇要出宫。」
司马淮强抑凛意?,目光笼罩着她,很难受,指骨几乎捏碎,若其他嫔妃这般放肆早就被打入冷宫永不翻身了。
「蘅妹,朕不会眼睁睁养着你重跳火坑的,回王氏的念头你就熄了吧。」
「朕先回勤政殿了,你好?好?想想清楚,朕晚上再来看你。」
他说罢拂袖而?去,叫人将殿门紧锁,留王姮姬一人在昏暗的殿中。
形同幽禁。
第111章 请罪
王戢兵变, 夹在其中最难做的是郎灵寂。
他入朝数载,政绩斐然,素有虚灵的胸怀, 清流浩荡的士风, 神仙一流的人品,不追名逐利,素有忧国奉公之名。执政期间?颁布了优容豪门贵族的政令, 奉行无为而治的基本国策,广受权贵阶级爱戴, 在世家中地?位极高, 甚至有人把他比作周公伊尹一样的贤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7页
他凭自身学识风度本有机会成?一代千古名相的, 然而王戢起兵,使他备受皇帝打压,蒙上?了篡逆的骂名。
篡逆是歷朝歷代当诛必诛的大罪。
琅琊王氏将?满门抄斩。
眼下的郎灵寂并不具备保护琅琊王氏的条件,一来他手?无兵权, 二来他遭贬谪削爵,本身也是阶下囚。
皇帝一旦下令灭门王氏, 司马玖的禁卫军立即会倾巢而出。郎灵寂谋算再精密, 布局再牢靠,在绝对武力?面前如螳臂挡车被碾压得?灰飞烟灭。枷板和绳索套在身上?押赴刑场,神仙也难逃一死。
郎灵寂当真落魄了。
众人皆等着郎灵寂的笑话,瞧他如何做困兽之斗。
郎灵寂却直接选择了放弃。
清晨, 露水沾湿了草木, 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缭绕在建康皇宫之上?。
他选择以代行家主的身份带着琅琊王氏满门老少来到皇宫外, 褪去?朝服, 诚惶诚恐,对皇帝做出一副诚恳请罪的姿态。
冬阳下, 郎灵寂墨长的发以荆条挽住,素色白绢衫子,在最前戴罪。
他的身后是琅琊王氏满门珠玉,在京为官的子弟共计五十五人,有男有女,皆是王家有头有脸的人物。
王戢谋反,琅琊王氏并不知情?,愿负荆请罪自证清白!
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这位昔日权亢人主的琅琊王竟这般放下身段,领着阖族屈辱地?向?皇帝求饶,看?来这一局皇帝是赢定了。
西风起,皇帝司马淮站在高高的露台,掌腹攥得?嘎吱直响,眉心疼得?厉害。
郎灵寂来跪地?请罪,他非但无一丝一毫欢喜,反而有种大势去?矣的懊恼感。
可恶。
他料到郎灵寂轻狡万端,刻意?把各种条件限制到最严,移郎灵寂出中枢,隔绝王戢,夺走王姮姬,贬谪王氏子弟……没想到郎灵寂还能以新的角度破局。
孙寿说得?没错,郎灵寂不死天下永无宁日,他这皇帝也永无宁日。
他本即将?下令将?琅琊王氏满门抄斩,郎灵寂忽然演这么一出,占尽舆论?,隐晦巧妙地?保护了琅琊王氏。
橐橐脚步声传来,翰林院秘书丞河东裴氏裴锈觐见,道:
「陛下明鑑,琅琊王带领琅琊王氏不眠不休在皇宫前跪了数日,足可见王氏忠心。郎灵寂本人更是玄儒双修,笃信儒家信条,忠心耿耿,还请陛下明辨忠奸,赦免无辜的王氏族人。」
裴锈手?中捧着厚厚的一摞奏疏,世家大族联名上?表为王家求情?。
河东裴氏是北方着姓,他们的态度几乎就代表了所有士族的态度,
所有士族都站在了琅琊王氏这一边。
司马淮眉心俨然更痛了。
郎灵寂倒成?笃信儒家的忠臣了?
儒家惯来重视君臣父子秩序,从?前司马淮据此收拢君权,以儒家拿捏、法家锁喉的方式拿捏别人,如今竟反过来被人拿捏。
朝中文武百官本就倾向?于琅琊王氏,郎灵寂又先一步带族人做出这么一副可怜巴巴的弱者模样,占尽道德制高点,让他这皇帝如何再下诛杀之令?
即便满门抄斩也不能在皇宫门口,更无法搞暗杀。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王家被无形的保护伞笼罩住了,这位昔日中书监真是机关算尽。
「朕知道了,下去?。」
司马淮强抑烦意?,神色颓沮极不好看?,撂下一句话便送客。
裴锈将?奏摺放下,特意?将?言辞最激烈的几本放在上?面。若不释放琅琊王氏,士族们将?联合起来捍卫利益。
「微臣告退。」
司马淮独自呆了几息,如霜打的茄子,透着抹难受劲儿。
见招拆招,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有……他走来走去?在心头喃喃自语,如何接下郎灵寂这一招?
他学过那么多帝王术,飞速在脑海搜刮,书本的东西只是纸上?谈兵,没一条能灵活运用?到现下的窘境中。
帝王术教的是如何对付臣子怨恨,不服,怀二心,欺上?瞒下,勾心斗角……却没说臣子下跪怎么办。
因为臣子下跪请罪不需要办。
这符合儒家人伦、君臣纲常的诚意?满满的举动,绵如流水,哪里有攻击性?
跪这一动作代表了臣子对君王的恭顺谦卑,有任意?宰割之意?,一方对另一方的服从?与效忠。
司马淮郁郁难解,心律失衡。
「放肆!!」
他心防破裂,对着空气大吼了声,怒而将桌上的奏摺一股脑推落在地?,露出了一行行令人拂悦的文字。
「统统都是废物。」
……也不知道在骂谁。
站在高高的露台上?眺望,王家阖族齐刷刷跪于宫廷门口,声势浩大,既是请罪亦是一种微妙的示威。
这般阵仗使百官不敢上?朝,太监绕路而行,皇宫侍卫空有怒火而无可奈何。
王家在朝中经营多年,大树的根系盘根错节,深入土地?数十尺深,哪怕一片树叶微微轻颤都够引起建康一场大地?震。
莫说杀琅琊王氏满门,杀王家任何一人都不行。
否则朝野人心惶惶,大量官位的空缺必定使社会停止运转,如阁楼失去?地?基,土崩瓦解,北方匈奴将?趁虚而入。
这些?道理将?帝王束缚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8页
因为是戴罪,王家人皆着缟素,白压压一片恍若皇宫的葬礼。
王家的官员占据了东晋朝廷的半壁江山,他这皇帝若杀琅琊王氏满门,同样给自己掘了坟墓。
司马淮陷入长久失神中,忽然灵光一闪,决定藉此机会先征服她……
建章宫。
王姮姬孤立无援,桃枝、桃干等人没能跟她入宫,皇帝的侍卫将?宫殿死死围住,她陷入了坐以待毙的困境中。
「请王小姐沐浴更衣。」
宫女柔婉的嗓音传来,热汤已?备好,撒着幽香的梅花花瓣,一套剪裁得?体的宫装和首饰放在托盘上?。
今晚,陛下宣她侍寝。
虽然她和郎灵寂还没和离,司马淮决定先与她行夫妻之实,和离书后续再补。
人在屋檐下,王姮姬没有选择的余地?,依言褪下衣衫沐浴。衣裳首饰着实说不上?多名贵,比琅琊王氏的差远了。王家第一豪富之家,皇家相比之下显得?寒酸。
「我沐浴时习惯独自一人。」
宫女闻言悉数退到了门外,巨大的云母屏风遮挡,映出王姮姬沐浴朦胧恍惚的背影,并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王姮姬蓄意?在里面拖延许久,足足一个时辰才从?里面出来,暮色遥遥降临了,天边被渲染浅淡的凝夜紫。
却勐然见司马淮。
他不知何时来到她的宫殿,已?等候良久,闻她道:「蘅妹,跟朕来。」
王姮姬满腹疑问,不由分说被司马淮拉上?了帝辇,坐在了皇后的位置。
辇轿被八人抬起,高处不胜寒,王姮姬几度想起身却辇都被司马淮阻拦。
「陛下要带我去?哪里?」
她的愿望明明是离宫。
司马淮神色莫名,道:「你不是想见家人吗,朕这就带你去?见。」
王姮姬越加犹疑。
帝辇直直到了宫门口,拾阶而上?登临露台,眺见一大片人正在跪地?请罪,最前面的人冷隽凛丽,郢水钟神,钟山孕秀,风姿玉洁而清,端端就是她丈夫郎灵寂。
后面的人亦个个面熟无比,是她的兄长、叔伯、婶母、公爷……
「看?到了吗?」
司马淮负手?而立,冕冠之下垂旒被高处的寒风吹得?叮噹作响,傲然道:「你那么笃定王家会赢,他们却失败了,包括你最信服的郎灵寂统统跪在朕的脚下。」
王姮姬怔怔盯着自己的家人,一时失智。王戢篡逆,王家满门负荆请罪。跪伏的姿势,王家处于绝对劣势,为皇帝刀下鱼肉。
「陛下,你……」
她咬牙切齿。
这时,恰好郎灵寂察觉到了露台上?的注视,缓慢抬起头来,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他微微摇了摇头,隔着老远,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心声安抚她的焦躁。
——姮姮。
他依旧带着冷静而细腻的情?感,深刻温柔,意?蕴幽远,虽然是跪着的姿势骨子里却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和前世一般无二。
任何时候他都有这种掌控一切的平静感,保持着理性和审慎,给人以十足的安全感,不动声色却令人心惊肉跳。
王姮姬唿吸轻了片刻。
她复杂呃笑了下,眼泪悄无声息地?流淌,下意?识捂住了嘴,理智寸寸燃烧,同时情?蛊在排山倒海蠕动着。
有郎灵寂这一道眼神就够了,她可以笃定,目前事态进展还在他按部就班的计划中,撒够了绳便一步步收网。
二哥大军已?剑指建康,来势汹汹,倘若王家联合所有士族联合起来造反,皇帝即便有比现在强十倍的兵力?也毫无胜算。
琅琊王氏定然会赢。
郎灵寂和王戢两根擎天柱会托举住王氏的百年基业,淮水尽王氏绝。
幸好有郎灵寂在。
旁边的司马淮见她眼圈涩红落泪,还以为她伤心过度。
「你看?见了吧,王家已?一败涂地?,唯有速速与郎灵寂和离,好好归顺于朕,你才能……」
王姮姬擦了擦泪,好整以暇,忽略了司马淮的话语。
郎灵寂是最守契约精神的人,有郎灵寂在,一切都会高枕无忧。
她对皇帝无动于衷,坚定道:「陛下,还是那句话请允许臣妇回家。」
皇帝又要娶她又要灭琅琊王氏,天底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她委身的人必定是能护琅琊王氏周全,支撑家族的人。
第112章 求情
司马淮闻此?指骨揉额切齿低笑, 旁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她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事实胜于雄辩,郎灵寂都?领着阖族跪地请罪了, 她还有什么可希冀的?
她站在?高高的露台之上, 目光落在?郎灵寂身上,不是爱,不是亲情?, 不是怜悯惋惜,而是并肩作战的坚定斗志。
她和?郎灵寂因为一纸婚契成了同盟, 勠力?匡扶琅琊王氏。因为这份契约, 郎灵寂永远不会背叛琅琊王氏。
司马淮被极致的挫败感笼罩。
一直以为她和?王家其他人不同, 岂料王家人就是王家人,每个人身上都?流着权贵阶级冷酷的血,冥顽不灵,她也同样, 不可能被改造的。
「好……」司马淮一边攥紧拳头,一边微笑, 「那你就看着你们琅琊王氏的末路吧。」
至于出宫, 妄想。
当日郎灵寂入狱,她甘愿用自己换郎灵寂。如今郎灵寂既出狱,她焉能把筹码又收回去。她必须一辈子留在?宫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9页
一来?他十分?怜惜喜欢她,二来?王戢若逼进皇城, 她正好可以做个人质。毕竟她和?襄城公主可是王戢最珍重的人。
今日这场相见?, 便当作她和?郎灵寂夫妻之间的永别吧。
「蘅妹, 跟朕回去。」
琅琊王氏他是不会管的, 跪死在?那里好了,反正今夜是他和?她的圆房之夜。
王姮姬挣扎了下, 甩掉他的手,泛着点恼羞成怒的愤恨,
「陛下别牵我!」
她血液里情?蛊涌动,与陌生男人肌肤接触时?疼似刀割,当初去文婆婆处寻医是司马淮亲自陪着去的,他应该知道内情?。
这瞬间的肌肤接触已让她疼得倒抽凉气,血管仿佛结了冰碴子,心口窒闷。
她瘦弱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大口喘气,弱不禁风,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掉。
司马淮愣了一愣,倒没存心害她情?蛊发?作。情?蛊还操控着她,郎灵寂连枕畔人都?算计,如此?黑肚黑肺的蛇蝎心肠,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对不住。」
他放软了声线,夹杂责备,「蘅妹,之前?朕明明将?文卿留下的药方给你了,你怎么没好好服药治病呢?」
王姮姬眼神轻闪,夹杂着些微恨意,好一个「何不食肉糜」的指责。
她是深闺中的弱女,嫁了丈夫,孤立无援,又被绑上了王家家主的身份,如何偷摸吃药?郎灵寂会允许她吃吗?
因为一纸和?离书,她付出了既白人命的代价;因为偷偷研究文砚之留下药方,她又被逼得险些跳下阁楼。
她有选择吗?根本没有。
过去那么长时?日司马淮对她不闻不问,他既没闲暇,也没那等博爱心。如今口口声声救她出火坑,他只是将?占有欲伪装成爱的样子罢了。
司马淮不曾感同身受体味过一个深闺妇人的艰辛,只会以旁观者的身份,居高临下指责「你为何不怎样怎样」。
王姮姬深吸了好几?口气,竭力?压抑体内躁动的情?蛊,脑袋如被针扎,「陛下,您明知道我服侍不了您,还硬召侍寝,想让我活活疼死吗?」
司马淮曾经亲眼见?证过文砚之用药方撵净了王姮姬的情?蛊,并不相信情?蛊会活活疼死人。她满心满眼都?是她丈夫,宁可顶撞皇帝也要为她丈夫守贞。
司马淮板着脸撂下了话。
「朕会按照当年文卿的办法再次治好你,你被种了情?蛊需要解药,朕也能给你爱雨的滋润,让你忘记疼痛。」
说罢他忽略王姮姬的抗议,命令宫女扶王姮姬上帝辇,自己随之登上,直奔灯火通明的太?极殿。
无论如何,要王姮姬今夜侍寝。
就让在?外请罪的王家人看看他们的家主如何被折辱,郎灵寂素来?目无下尘,便也尝尝妻子遭夺的滋味。
他和?姮姮在?春闺暗帷恩爱情?浓,郎灵寂在?萧瑟寒风中跪着,眼睁睁目睹。
郎灵寂定然会眼红崩溃吧?
司马淮被一股復仇的快感充斥着,仿佛这剎那才?真?正君临天下做了帝王,获得了攫取一切的掠夺感。
原来?,真?真?切切得到?权力?的滋味远比幻想中舒爽一百倍,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王姮姬,再不用梦中苦苦思念。
王姮姬觉得司马淮疯了。
如果和?司马淮做那种事,她会犹如躺在 ?千千万万根密密麻麻的小针钢板上,恐坚持不到?一盏茶便会休悸。
郎灵寂绝不是什么善类,他宁愿玉石俱焚也不会将她献给司马淮。
当年他就直接杀了文砚之和?既白,她与任何男子接触都是他绝对的禁忌。
王姮姬万分?为难。
司马淮将王姮姬带到了太?极殿,龙凤花烛,万事俱备,预备着圆房。
他褪去龙袍,步步朝龙榻走来。王姮姬将肌肤捂得严实,唯恐情?蛊发?作。
但最终司马淮还是没有得到?她,不是因为别的,突发?了件急事——
漏夜,世家至皇宫联名劾奏皇帝。
「臣请奏见?陛下!」
他们和?戴罪的琅琊王氏不同,身份清白,全是出身名流的朝中肱股,出身于龙亢桓氏、河东裴氏、陈郡谢氏、颍川庾氏、江南陆氏……甚至王氏的分?枝太?原王氏也来?了,这个家族源远流长,巧施连环计离间吕布和?董卓的司徒王允就是出身于此?家族,豪阀齐至的声势犹如疾风暴雨,口口声声,联名为琅琊王氏求情?。
「臣请奏见?陛下!」
「臣请奏见?陛下!!」
郎灵寂的请罪一跪掀起了惊涛骇浪,刺激了无数世家敏感疼痛的神经。
琅琊王氏作为士族中的佼佼者,素来?是其他士族的榜样和?靠山。这次他们全家公然跪在?宫门请罪,如打入森林的一记弹弓,惊得满林飞鸟扑棱翅膀。
所有士族皆不满皇帝。
从前?的九品官人法行使得好好的,皇帝非要一意孤行改成科举制。
结果他们的孩子无法做官,土地被寒门抢夺瓜分?,奴隶和?佃户造反,许多名流大族在?短短几?月便露出下世的光景来?。
復仇的火药早已埋下,雷霆暴雨藏在?乌云中发?出阵阵闷雷声。若华夏首望的琅琊王氏都?被诛杀灭门,唇亡齿寒,其他世家也离死不远了。
世家大族联名上谏,深夜逼在?皇宫门口不肯离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0页
若此?事没有结果,百官罢朝。
司马玖担心这些人动乱,以禁卫军首领的身份保护司马淮退至勤政殿深处。
「陛下,这些大臣都?要造反了!统统都?改杀了!」
司马淮脸色苍白如纸,作为皇帝竟受臣子如此?威胁。他恨啊,恨得牙根痒痒,这场面无比熟悉,上次郎灵寂请辞文武百官便联合起来?罢朝威胁。
瞧郎灵寂带领全家下跪忏悔的样子,面色忠诚,千古忠臣,忠君爱国?,似与王戢造反绝无干系。
皇帝是他的天,君要臣死他不得不死,好像他是被冤枉的忠臣,大义凛然,生来?为皇帝效命的。
实则这与忠诚无半点关系,郎灵寂对皇家的一次反治!
郎灵寂执政时?一直维护门阀着姓的利益,是九品的坚决拥护者。
依靠政治手腕间接施加影响是郎灵寂惯有的手段,和?光同尘,好处均沾,拥护九品,成功笼络了所有世家大族。
司马淮本想先打开一点点闸口的缝隙,除掉琅琊王氏后?,再逐个解决掉被孤立的世家。谁料郎灵寂直接带着王家人来?请罪,闸口完全四敞大开,滔天的洪水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排山倒海之势蔓延皇宫!
说到?底,都?是因为这些大臣出身于门阀贵族,朝中将?近九成的官员和?琅琊王氏是利益共同体。
司马淮双目布满血丝,瘦弱的身体承受超载的压力?,毁悴的面庞被疲惫和?惊惧笼罩,好似一瞬间吸干了精气。
「众卿稍安勿躁……」
他绝望而无力?地抬手,试图阻止,那些老臣的筋骨一个个如铁打,抱着必死的决心,严肃如九月肃杀的深秋,沟壑纵横皱纹是年龄与地位的象徵。
「陛下,臣等闻琅琊王及琅琊王氏在?宫门口伏首请罪,感极而落泪,这样的忠臣提着灯笼何处寻得?」
「想琅琊王为帝师辅佐您时?,您处事英明,令中正官铨定九品选拔人才?,朝野上下一片安宁,社稷何其幸也!」
「望陛下悬崖勒马,赦免琅琊王及琅琊王氏,莫让忠臣寒心!」
他们只提郎灵寂的忠诚,却对王戢起兵造反之事置若罔闻。
王戢起兵是他们乐意看到?的,一场琅琊王氏与其余世家之间心照不宣的合谋。
皇帝废九品试图中央集权,改变世家与皇室共享天下的格局,碰触了世家的利益,世家乐意见?王戢以武力?改变。
皇帝终究无法和?天下臣子对抗。
这天下,原本属于贵族。
司马淮被世家堵在?了勤政殿,焦头烂额,与王姮姬圆房的计划落空。
王姮姬在?太?极殿侧殿将?这番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像一片树叶的颤动带来?席捲山野的飙风,将?整个皇宫掀得天翻地覆。
面对成批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司马淮一个年仅弱冠之年的帝王根本无力?招架。他们为郎灵寂求情?是假,夺回九品官人法是真?,不达目的焉能罢休?
「赦免琅琊王……」
「赦免琅琊王氏……」
「老臣死社稷,情?愿一死谏陛下!」
「清君侧,杀奸佞!」
窗外不远处隐隐传来?一浪又一浪的唿声,这些人俱是深解经纶的文臣,酸腐认真?认死理,辩起理来?佶屈聱牙抠字眼,摆明了要碰皇帝的铁瓷。
或许,这些人的到?来?不是因为郎灵寂的号召力?,九品官人法被废黜,他们想捍卫自己的权益。
郎灵寂以弱者姿态被贬,他们正好可以藉机发?作,拧成一股绳对抗皇帝。
郎灵寂与士族隐秘合谋,文臣大闹宫廷。郎灵寂救王家,士族救九品,各取所需,一场双赢的合作。
郎灵寂不管他们内心怎么想,是否真?的为琅琊王氏谋不平,只要能起到?给皇帝施压的作用即可。
正是乘风者扶摇直上,逆风者步履维艰。
王姮姬被囚在?侧殿中冷眼旁观,晓得了她那位长袖善舞的夫君的厉害。
之前?皇帝的种种打压,郎灵寂一直在?等,等的便是现在?这个机会。
他料到?凭琅琊王氏一家对抗皇帝会滑落谋反的深渊,等皇帝得罪光所有的士族,再暗示王戢起兵。
人心,兵力?,致胜的条件皇帝都?缺失了,还凭什么赢呢?
郎灵寂要拉所有士族入水,使他们与琅琊王氏统一战线,压倒性的强大力?量将?皇帝彻底打垮,皇帝今生再不得翻身。
恐怕现在?只等二哥的大军攻入建康,皇帝便是任人宰割的池中物了。
王姮姬此?时?方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
稳操胜券。
第113章 赦免
世家大族的?疾风骤雨压得司马淮喘不过气来, 若不赦免琅琊王氏,百官罢朝,聚众起?义, 撼动皇位的?稳固。
郎灵寂落魄了, 号召力竟还如此恐怖。万丈危楼平地起?全靠牢牢打地基,司马家当年是在士族一手扶持一手操纵下?建国的?,士族便是王朝的?「地基」。
僵持两日, 司马淮终于顶不住巨大压力,选择暂时与郎灵寂和解, 赦他到太极殿觐见。
皇帝仰在龙座上疲惫阖着眼, 一身帝王常服, 眼眶发黑宛若一滩死水。此时他只像饱经?风霜的?老人,暮气沉沉,没有?半点少?年皇帝的?锐气和斗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1页
这几日承受着老臣轮番的?游说和挑衅,他属实殚精竭虑, 心力交瘁,臣子们以车轮战对战他一个?帝王, 长久的?水磨工夫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建章宫, 郎灵寂三尺雪袍前来觐见,眉眼清淡,伏身拜道:「臣参见陛下?。」
白衣卿相,一身名士衣帽。
司马淮迟钝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 颜色黯淡, 道:「琅琊王请起?。」
郎灵寂并未起?身, 静静谢罪道:「乱臣贼子出在了琅琊王氏, 求陛下?降罪。」
睽别不见,帝臣之间的?氛围分外冷凝, 角落滴漏发出细微声响,沉郁闷燥。
司马淮自嘲笑了笑,降罪二字说得好听,谁敢呢。若郎灵寂真心请罪便不会引来满朝文武了,如今官员集体罢朝威胁,他这皇帝如何?收场?
「老师哪里的?话。」
他无?奈只得亲下?龙座将郎灵寂扶起?,消瘦的?脸庞充满了疲沮,如骨鲠在喉,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窘态,
「你是朕的?第二任帝师,朕的?学识都是您教导的?,常常惦念您的?恩德。」
郎灵寂不冷不热拉远了距离,「臣做帝师不久便忙于朝中庶务,陛下?这般说折煞了,还是唤臣琅琊王吧。」
他语气和以往一样冷淡呛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哪怕皇帝亲自下?场挽尊。
司马淮噎了噎,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的?好处朕都记得。」
说罢吩咐人给郎灵寂赐座。
若在平日司马淮定然不会对乱臣贼子如此礼遇,可如今,他唯有?用这种卑微的?方式维持朝野脆弱的?安宁。
记住,此刻君臣平等的?叙谈不是郎灵寂跪求来的?,而是司马淮跪求来的?。
虽然司马淮没有?真正?下?跪,但他纡尊降贵地安抚那些世家,一遍遍给出承诺,好言好语哄他们暂时退出皇宫,和放弃尊严跪下?相求有?何?区别?
王朝可以没有?皇帝,却不能没有?满朝大臣。
故而此时,郎灵寂作为?臣子不必卑躬屈膝,司马淮作为?皇帝也无?法趾高气扬。
「琅琊王……」
司马淮刻意?用亲和的?语气,「朕本来怀疑你和琅琊王氏的?居心,然你领阖族在宫门久跪数日,忠君日月可表,感动了朕。朕愿意?相信你和琅琊王氏是清白的?,篡逆只是王戢的?个?人行为?。」
郎灵寂心知肚明司马淮在示好,在不触及底线的?前提下?,他也愿意?陪皇帝把这场游戏玩下?去,静待皇帝的?垂死挣扎,
「多谢陛下?。」
君臣勾心斗角各怀鬼胎,一言一字无?不流露着自己的?心思?,充斥着阴谋诡计,本来推心置腹的?叙谈无?比虚伪。
世家大族联合起?来逼宫,司马淮才恍然意?识到琅琊王氏诛不得。
王戢如今起?兵使的?是清君侧的?名义,诛的?孙寿、岑道风、司马玖等人。一旦诛杀郎灵寂及王家满门,王戢定与皇室彻底决裂,届时以牙还牙血债血偿,王戢反过来将司马氏皇族宗亲全部屠戮干净也说不定。
孙寿的?提议到底是偏激了,司马玖无?形中也误导了他。
郎灵寂之前一直隐忍纵容,怕是想行使「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想要他的?命,才纵容他种种锐意?改革,得罪士族。
司马淮擦了擦冷汗,好在一切有?挽回的?余地,问郎灵寂,「……王大将军连番给朕写大逆不道的?信件,又在江州起?兵试图逼宫谋反,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王大将军以积年之功位极人臣,官无?可封,赏无?可赏,难道还想谋求皇位吗?」
预备着郎灵寂替王戢辩解,谁料郎灵寂道:「王将军手握江州等六州,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受万人追捧,实力雄厚。这些日来骄纵蛮横,滋生觊觎江山的?野心是有?目共睹的?。」
郎灵寂实事求是无半分隐瞒。
司马淮略略惊诧,郎灵寂也没多忠于琅琊王氏,莫非此番真是来投诚的??
随即又恨得咬牙切齿,王戢之所以手握六州势力雄厚还不是郎灵寂一手栽培的?,斯人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琅琊王明辨是非,朕很欣慰,」他道,「你便恢復中书令的?原职吧。」
注意?是中书令而非中书监,司马淮到底留了一手,不愿将中枢的权力再送回到郎灵寂手中。
郎灵寂洁躬淡薄长年累月修持的?工夫极好,没什么异议。
当务之急是安抚那些躁动的?世家,司马淮又道:「既然误会解开,朕与你日后勠力诛王戢逆贼。还请琅琊王先行叫那些世家回去,使朝政秩序得以运行。」
司马淮赦免琅琊王氏,又把中书令这鸡肋的?职位还给他,就是和他做交易,使那些逼宫死谏的?世家官员退回去。
郎灵寂颔首诺之。
司马淮沉沉嘆了口气,意?味不明,君臣至此再无?别话可说。
他深深痛恨于自己这皇帝的?窝囊与悲惨,非但没能北上收復失地,反而被权臣掣肘,整日忍气吞声让步。
夜深了,浓重的?夜雾和黑暗腐蚀了整座皇宫,吹灭了蜡烛之后,月亮和星星的?光芒无?比黯淡,唯听窗外北风唿啦作响。
王姮姬独自躺在建章宫昏暗的?卧房内,辗转难眠,心境焦灼。这註定是个?不眠夜,世家已连续在外逼宫三四日了,她?王家族人也在外跪了三四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2页
不知事情怎么样了。
她?翻了翻身,掀开了燥热的?被子。
忽闻细微的?脚步声自黑暗中传来,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王姮姬一惊,司马淮撂下?了话要她?侍寝,漏夜前来必定来者?不善。
她?将被子迅速盖好,佯装作一副睡熟的?样子,想叫对方知难而退。
然而对方似乎不在意?她?睡没睡,径直朝她?走过来,越来越近。
夜风透过敞开的?门吹盪在室内,嘎吱,门被插上了。来人身影朦胧,隐隐沾了冰冷的?月光清辉,脚步懒散而笃定。
王姮姬悸然。
她?意?识到自己装不下?去了,翻身要与司马淮正?面对峙,一只手忽然覆在了她?肩头,轻微的?寒气宛若冷水浸肤。
这感觉再熟悉不过。
情蛊没有?发作,反而舒张着很舒服。
王姮姬很快意?识到了是谁。
她?极度难以置信,在黑暗中瞪大了眼镜,这里可是层层守卫的?建章宫,郎灵寂如何?在夤夜穿梭到她?身边?
她?心情复杂,仿佛孤军奋战多时忽然遇见了援军,「郎……」之一字方要出口,便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
「王小姐,那日探监时怎么折辱我的?,还记得吗?」
黑暗中郎灵寂泛着淡淡清讽的?笑,拷问着,口吻冰寒,翻着半月前的?旧帐。
王姮姬身子下?意?识颤抖起?来,那日探监时她?头脑一热,不仅在他面前放肆地提了既白,还用恶毒的?话侮辱他。
时候过了这么久他居然还记得,半夜特意?找她?报復,令人胆寒。
「你想怎样,」她?警惕道,语气几丝没底气的?心虚,「这里可是皇宫……」
郎灵寂不知何?时藏了一条银链子在身上,正?是那日御史台锁他的?那条。他将她?熟练地从被窝中揪出,剪了双手在背后,给她?套上锁链,咔哒一声扣上铁扣。
「还能怎样,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而且你也说了这是皇宫,不准叫。」
锁罢,他冷冷地逼视,有?意?无?意?地挑衅,拍着她?肩膀欣赏她?窘迫的?样子。
王姮姬瑟瑟打了个?寒噤,金属铁链锁在手腕上带来冰凉的?触感,强大的?禁锢力使她?丧失一切反抗能力,摇摇欲坠,连维持平衡的?坐姿都很艰难。
睚眦必报,心胸狭窄,手段狠毒,素来是他……此时她?分外怕郎灵寂。
「别,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她?染了畏惧,身体不受控制哆嗦不停,持续往墙角缩,「你不要在皇宫,求你了。」
郎灵寂将她?推倒,目光寸寸扫过她?双手被锁左右挣扎的?样子,轻笑,「不知谁扭曲如蛆虫呢?」
——正?是当日她?羞辱他的?话。
王姮姬隐忍地嘤咛了声,忘记了御史台这锁扣的?特点——挣扎得越厉害倒齿严丝合缝越深。她?左右扭动,原本平坦的?床单被蹭出凌乱的?褶皱来,无?力佝偻着。
「你别太过分!」
这里终究是皇宫,司马淮的?眼皮子底下?,他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入侵者?。
郎灵寂道:「那日是谁过分?」
他对旧帐记得格外清楚,那日她?肆无?忌惮对他的?折辱,他即将一一復原,变本加厉地重现?在她?的?身上。
王姮姬又羞又愤,仰头承受,锁链窸窣直响。最可怕的?是和他这般暧然接触,体内情蛊也不合时宜地活跃起?来了。
糟糕,情蛊一发作她?就会失去理智的?头脑,心甘情愿被他折辱和玩弄。
她?在帷幔内跪在他面前,被情蛊折磨得头痛如裂,红着眼圈隐带央求,「我错了,郎灵寂,你便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他二指钳起?她?的?下?巴,凉丝丝的?,好整以暇道:「郎灵寂是你叫的??」
她?深吸了口气,道:「雪堂。」
郎灵寂置若罔闻,欺身在她?耳畔,「情蛊认主,那我是不是你的?主人啊,王姮姬?」
他剐了剐她?,像逗养的?一只猫。
第114章 报復
王姮姬秀目含煞, 极为不配合,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真像一只被俘获的猫。
她咬牙道:「究竟谁是主人?」
她是琅琊王氏的家主,他才是签卖身契做长工的。现在?倒反天罡, 他要做她的主宰者。
郎灵寂道:「情蛊在?你体内, 你是被牵制者,每月我给你解药,难道我不是主人。」
哪次漏掉她就得被情蛊反噬, 她的性?命不牢牢攥在?他手中吗?
王姮姬愈加羞赧,瞧他悠然自得掌控一切的样子?, 真想?扑上去?撕了他。可她双手被锁链反扣在?背后, 微小挣的力道犹如?蚍蜉撼柱, 于事无补。
「呃……」她脸蛋憋得涨红,脖子?青筋暴起,如?一只折断翅膀的蝶,齿缝间溢出一句话, 「算我求求你了成不成?」
郎灵寂好?整以暇睥睨着?她双膝跪伏的屈辱姿势,用当日她折辱他的语气, 「堂堂琅琊王氏贵女也有今天, 王姮姬,我还真有些不认识你了呢。」
「郎灵寂,」王姮姬肌肤烫得厉害,眼尾红似桃花, 咬牙切齿, 「你别太过分。」
郎灵寂无动于衷, 居高临下, 宛如?玩弄一只卑微的蝼蚁,「让你叫什么?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3页
王姮姬恼怒窒息。
苦于受制于人, 挣了犹豫许久,她在?巨大的压力下妥协了,牙关格格打战,声音模煳,艰难开口:
「主人。」
他摇摇头,得寸进尺,「不是这个。」
挑起她的下巴,「更?确切一点的。」
王姮姬浑欲滴血,身子?哆嗦如?风吹树叶。那个称谓他从前教过她,虽只一字之差,远比主人更?羞赧。
「玩笑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她身为琅琊王氏贵女,若说出那两个字真没法做人了,会被其?他贵女耻笑死,名声扫地,还莫如?直接投缳自尽。
「……那绝不可能。」
郎灵寂懒洋洋双手抱胸,「真的不叫?」
王姮姬斩钉截铁,「不。」
他道:「你明知道拒绝不了,还挑衅我的底线。」
王姮姬摆出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岿然不动,嵴梁骨凛然挺得笔直。锁链没成拘束她的工具,反而是她傲骨的点缀,琅琊王氏贵女天生有傲气。
郎灵寂以一种平静方式回望她,耐心告罄,直接用一记眼神活化了她体内情蛊。
情蛊顿时密密麻麻流动在?血液中,显得异样高兴,将王姮姬逼得如?欲裂开。
「说不说?」他再度问。
「别。」
她在?情蛊的逼迫下顿时怂了,大口喘粗气,眼尾如?滴血,终于松口叫道,
「夫……主。」
她都不知道怎么昏昏涨涨说出这句话的,尊严碎成了一地渣滓。
郎灵寂扯唇呵呵,「早这么乖不就好?了。」
王姮姬脑子?乱成麻线,唯一后悔的就是当日在?御史台欺辱了郎灵寂。
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
后悔,真是后悔啊。
「你真放肆。」
她思索他话语的另一番含义。
她入宫的这些时日,一直是郎灵寂当王家的代行家主,他力庇王家族人,带领王家子?弟在?宫门口下跪,拿捏皇帝,避免灭门惨祸,代行家主做得有模有样。
他不是爱狎昵的人,却夤夜寻来刻意说些主人不主人荒谬的话,莫非暗示她把?王家家主之位正式禅让给他?
……届时王家就完完全?全?在?他手里了。前世,他确实是王家的家主。
王姮姬眼睑轻颤,剎那间明悟,怪不得他得到了一切还咬死不肯和离,原来是图谋家主之位。
虽然他并不姓王,王家一女婿,但以他对权力的痴迷完完全?全?做得出来。
她自以为将所有家当和盘托出,却漏了最重?要的一样——家主之位。
他自己做家主不比什么契约都牢固?
王姮姬脑袋勐地往旁边一甩,脱离了他的掌控,「够了,别闹了。」
郎灵寂的手空荡荡悬在?半空中,捻了捻,兀自回味着?捏她软腮的触感。
「怎么,生气了?」
王姮姬手腕暗暗挣着?,道:「你这般折辱我我当然会生气。」
「生气也没用。」他声色平静,音质格外冷清,「对不住,今日必须得教训你。」
「不要。」她双脚乱蹬着?,脸色羞红而难堪,极是后悔那日在?牢房手欠招惹他,须知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你就饶过我这一次,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郎灵寂忽略她那些微小弧度的抵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还在?讨价还价,「你放过我这一次的话,我愿和离作为补偿。」
他冷笑,掐了掐雪腮惩罚她的轻狡,「好?处都让你占了……」
王姮姬腮边烫丝丝的有点疼:「为什么不?王家落难,琅琊王您正好?抽身而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是您一贯的行事准则吗?我们两家只是契约关系,王家落魄没什么值得您利用的了。」
郎灵寂未曾正面回答,「牙尖嘴利。」
王姮姬试探着:「你现在留下是图谋更大的东西吧?」
比如真真正正的家主之位。
郎灵寂垂了垂鸦睫,并无此意。
从他的角度,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
若单纯从利益的角度考虑,他和她早可以和离。他已位极人臣,对王家的恩惠远比王家对他的多?,王章已死,他不再需要这桩婚事扬名立万了。
但一日夫妻百日恩,王章既临死前将她託付,他便要照顾好?她,以她和琅琊王氏为第一顺位,食人之禄忠人之事。
她做了他的妻就永生永世别想?和离,无论他们之间有没有感情。
毕竟她当家主和他当家主毫无区别。
郎灵寂捧着?她的脸重?重?吻了下去?。
王姮姬发?出几丝不规律的气音,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皇宫,皇宫是他为所欲为的吗?若被皇帝发?现……
郎灵寂很忌讳她这时候想?别的男人,骤然停下来,「王姮姬,记得没错的话我和你是正式夫妻吧?」
既然是正式夫妻,皇帝来了又怎样,本?来是皇帝拆散了他们。
王姮姬无言以对,此时倒有些感谢司马淮把?她弄进宫了,使她少受了半个多?月零敲细碎的折磨。
郎灵寂再次将她抱住,第一次觉得那道链子?那般合适,刚刚好?将她锁住,使她无法反抗,服服帖帖呆在?他身畔。
王姮姬却觉得这场面很难堪,生理性?地溅出点泪,极不情愿埋在?他的肩头,被他身上冷调寒山月的气息迷得头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4页
郎灵寂墨眉蹙了下,擦掉她的泪,「哭什么?」该她哭的还在?后面,现在?才哪到哪儿,他甚至还什么都没做。
她声音低糜,哭得安静,唯恐皇宫巡逻的侍女和侍卫察觉,「郎灵寂,我不想?与你接触,每次跟你都很害怕。」
这回轮到郎灵寂一噎,不想?,她凭什么不想?呢?她有情蛊的操纵因为很想?与他接触才是,难道她意志那么清眀?
蓦然想?起前世她不是这样子?的,每每用各种藉口请他去?屋里,言语暗示,拽他衣角,今生却总有隐晦的隔膜。
他思索片刻,给她一个理由,「情蛊的解药又该给了,你好?好?的。」
这理由着?实站不住脚,和他平日的缜密弗如?远甚。可他只知道自己很想?念她,如?果不这样骗她今夜就白来了。
「我真讨厌你。」
王姮姬道。
郎灵寂可有可无唔了声,她当然讨厌他,若她心甘情愿他又何至于费周折下情蛊。和她在?一起,他内心的孤独感只增不减,好?似两人之间永远无法燃烧热情。
郎灵寂将她的肩膀扳正过来面对他,微微俯身,有条不紊地吻着?她肌肤的每一寸,吻痕滚烫,沾了些压抑的疯狂。
不知她这半个月怎样度过的,反正他很思念她,每一根神经都繫着?她,今夜和司马淮谈话后再也忍不住来找她。
王姮姬低唔了声,似有恍惚,体内情蛊沸水似地躁动,细微的疼痛交织,痒极了,偏生两只手腕还被锁住了无法推搡反抗。
「求求你放过我……」
她不停地在?逃。
郎灵寂捉住了她,将她窈窕绵软的身子?揽在?臂间,上下抚动着?,轻喘着?冷意,分开她的双膝便要了她。
王姮姬被体内情蛊逼得实在?没办法,只得暂时忘掉一切投入其?中。
情蛊使人爱人,此刻唯有迎合施蛊的那个人,才能享受暂时的快乐。
·
良久。偃旗息鼓。
皇宫不比王家,条件简陋,郎灵寂只用浸水的锦帕给她简单清洗了下。
室内一盏豆大的小灯静静燃着?,光线黯淡到可忽略不计,如?朦胧的纱。
王姮姬浑身酸痛疲累地靠在?郎灵寂肩头,眸中倒映着?烛光,「你这般放肆就不怕皇帝发?现吗,还点灯……」
郎灵寂泛着?几分云歇雨收的嘶哑,意色不悦地冷冷打断,咬字慢而重?:「我说了你是我妻子?,做什么都理所应当。」
他懒得和她解释,桓思远早已在?外做好?了部署,引开了来回巡逻的御林军首领司马玖以及看守王姮姬的宫女太监们。否则他怎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的寝宫,真当他和她偷呢?
皇帝此时也安息了。
王姮姬心口堵得慌,不知他为何这般执着。明明王家已落难了,一别两宽是对他最有利的方式。摆脱王家后,他可以恢復官位重?返朝廷,继续做他位极人臣的中书监,而非眼下这般卑微跪求皇帝。
别说他出于对王家的道义吧,他那么心黑手硬落井下石,有什么道义……
她伏在?他怀抱中,鬼使神差地问:「郎灵寂,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郎灵寂不自然抿了抿唇,一闪而逝的微冷和轻蔑,道:「喜欢?你有什么可喜欢的?我跟你凑一块是因为一纸契约。」
语气非常自然,不假思索,好?像在?笃定地强调这个事实。
王姮姬松了口气,心想?也是,当初二哥在?将江州问过他的情感,他斩钉截铁道半点不喜欢她。他和前世一样对她是完完全?全?的政治婚约,今生不改初衷。
她念起前世自己喜欢过他的事实,神思微顿,本?就沉重?的眼皮被烛火晃得更?沉重?了,恍恍惚惚觉得有些难堪。
月光在?团团白莲花般的浮云中时隐时现,群星三?五成群,夜已经很深很深了。
「你真不仗义。」王姮姬最后迷迷煳煳抱怨了句,试图撇开他的怀抱,钻到自己的被窝中好?睡。
郎灵寂独自静静了会儿,却没放她脱离自己,凑上去?从后面将她愈加牢固地圈住:「我帮了你家那么多?,患难时刻也不抛弃你家,难道还不够仗义吗?」
王姮姬道:「你不让我和离就是不仗义。」
当初诺言怎么说的?
事事以她为第一顺位。
他神色一寸寸转凉,话里凛凛杀机,揪着?不让她睡,「你总想?和离做什么,找裴锈既白之流?他们真那么好?吗?」
她道:「你管我。」
和离之后便是自由身了,彼此不干涉。
他有杀手锏,冰凉凉的锐意,「你不可能和我和离的,有情蛊在?你永远不能。」
说罢还刻意重?復了遍,像重?復给自己确认似的,「……不可能。」
王姮姬心中骂他神经,前世当真瞎了眼喜欢这种人。不,前世不是她瞎了眼,而是被情蛊牵引,一场假象罢了。
郎灵寂强行把?她拢在?怀中,贴着?她柔软温热的身体,内心渐渐平定。
他早就说过如?果她以家主的身份命令他爱她,他本?着?契约精神当然可以做到。
但总不能,他没那么爱她她就提和离吧?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声音虽不大,在?黑暗中听得格外真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5页
「蘅妹,蘅妹,你睡着?了吗?朕看见你屋里亮着?烛火了……」
「朕很难过,很累,翻来覆去?睡不着?,可以进去?和你待会儿吗?」
竟是司马淮。
第115章 门外
王姮姬瞬间清醒, 睡意全无。
她还窝在被褥中,身侧男人的衣裳也松松垮垮着?,一股温暖的气息瀰漫在流烟帷幔内, 与?窗外凛冽的雪色格格不入。
若皇帝此时闯进来, 作何感想??
「遭了……」王姮姬激灵一下子从榻上坐起?,套着?衣衫,一边将?郎灵寂往外面推, 让他先找个地方躲躲,总不能狭路相逢。
郎灵寂目光骤然犯冷, 眉目凝然, 神色不动?:「你把我当什么?」
今夜他已再三?重申他们是?正式夫妻, 一纸婚契拜过天地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在任何时候都堂堂正正的夫妻。
她这种行为深深冒犯了他。
王姮姬明亮的眼睛圆瞪着?, 此刻不是?认死理的时候,避得一时是?一时。
毕竟王家?现在是?罪人, 皇帝正绞尽脑汁寻找王家?的漏洞, 王家?不能因为这点细枝末节 让皇帝责罚。
郎灵寂捞了她正要下榻的细腰提握在手,完全没有情绪的漠然,「待着?。」
王姮姬仰头道:「你疯了?」
郎灵寂语态微沉:「你才疯了。你回答他睡了,不开门?。」
原来他方才进来时顺手叉了门?, 除非暴力拆司马淮无从进入她的卧殿。
王姮姬拭了拭虚汗, 方才过于紧张, 竟忘记了闭门?不开这招。危机时刻, 郎灵寂总是?比她更能保持镇定和清醒。
她逐渐也镇定下来,张了张口要喊, 被郎灵寂的手臂横在腰间,明显不放她的意思。
他信不过她,万一她对着?外面乱说话,司马淮以为是?刺客如何是?好。
她就这样在他怀里说。
王姮姬只得依言行事:「陛下,我已经安置了。」
外面的司马淮很快回应,「既然安置为何还亮着?烛火?」
王姮姬道:「忘记熄灭了。」
司马淮温声:「你莫骗朕。不要怕,朕进去不做什么的,只想?找你说说话,朕有一腔心里话无人倾诉。」
王姮姬推诿道:「我真?的已经歇下了。」
司马淮嗓音隐隐透着?威胁,似真?似假:「你再不开门?,朕可要叫人破门?了。」
王姮姬顿时皱了皱眉,唿吸漏了一拍,出口浊气。
郎灵寂的冷笑?声不绝于耳畔。
她夹在中间十分为难,咬着?后槽牙,有些无语地斥责:「夜深人静,明知男女授受不亲,陛下还非要如此欺辱我吗?」
外面默然静了良久。
虽然入了宫,她并未和离,仍属臣妇,臣妇与?皇帝漏夜相见是?逾矩的。
良久,司马淮遗憾道:「好吧。」
「蘅妹,其实朕今夜已召了张贵妃侍寝,想?起?你辗转反覆焦灼思念,忍不住披衣来看你。」
皇帝的身影在黄暖灯笼光的映衬下显得很温柔,由于见不到人的缘故,他束起?高高马尾的影子格外透着?少年?感。他被光秃秃拒绝在外,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朕真?的很累,你懂朕吗?」
内忧外患,内有大臣逼宫死谏,外有王戢起?兵造反,皇帝骑虎难下。
司马淮似有和她彻夜长谈的意思,隔着?一扇门?,坐在了宫人搬来的椅凳上,唿唿夹杂雪糁儿的寒风阵阵地吹。
王姮姬念起?多?年?前?司马淮背她去治疗情蛊的恩德,微有恻隐,刚要说「陛下」肩头却遭背后男人沉沉一扣。
王姮姬下意识回头,郎灵寂沉肃着?面容,视线正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骨冷神寒,瘆黑的目中酝酿着?拷打之色。
他为她琅琊王氏遭贬谪,担重罪,下大狱,跪宫门?,从未得过她丝毫怜悯。
……此刻她倒怜悯司马淮了?
王姮姬试图撇开他的桎梏,郎灵寂深锁了眉宇,反过来将?她死死按倒下来,压低道:「王姮姬,你真?是?养不熟。」
他清削的手指在轻颤,青筋凹凹凸凸,掐在她细白的喉咙上,王姮姬被他压在榻上完全不能动?。
「你……放开我。」
郎灵寂见她博爱的神色,泛起?几丝不易察觉的嫉。吻了下去,力道残酷。
「唔……」
外面正自诉说心事的司马淮听见了这动?静,略有疑讶:「蘅妹,你在做什么,你有没有听朕说话?」
王姮姬嗓音沙哑,若出声必定会被司马淮察觉的。盛怒之下,她暗暗将?郎灵寂骂了无数遍,害她陷入这般为难境地。
恰在此时,殿内那盏豆大的小灯燃尽了,殿内陷入一片漆黑。
司马淮以为她睡了,浅浅嘆了声,「……你防备着?朕情有可原,毕竟咱们生来就站在了截然不同的两?个阵营中,利益相反,做了对头。」
「这几日皇宫发生的事想?必你看见了,以河东裴氏为首的世家?对朕连番施压。朕本来对你二哥很生气,但因为你朕决定听从世家?的上谏,赦免琅琊王氏。」
「蘅妹,你听了这些可开心吗?」
王姮姬神不守舍,喉中吞咽燥意,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她盼着?司马淮赶紧走,别再说些禁忌的话。她现在被郎灵寂绑架了,完全身不由己,越僵持越危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6页
郎灵寂拇指按在她唇上,示意她噤声,让司马淮把话说完。
罗寝暗帷中,他将?她圈在怀中,昭示着主权。他才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王姮姬很厌恶这种情形,几人的关系仿佛得到了具体化——郎灵寂占有着?她的婚约,却只顾冰冷冷的利益,没有感情;司马淮等人对她有几分感情,却永远拿不到那纸婚约,等不到她和离。
剎那间她又想?起?那个无辜惨死的少年?既白——重生以来唯一用心对她的人,曾在岑道风的箭镞下救过她的命。最终,却因她而无缘无故被打死。
滔天的怒意一时间超越了情蛊的操纵,她意难平,挣扎着?要脱身。
郎灵寂立即加重施在她身上的力道,熟练威胁道:「姮姮,你还有冯嬷嬷呢。」
她心善,最看重身边那些下人。冯嬷嬷年?老,跟了她一辈子。桃枝、桃干等人更是?对她忠心耿耿,形影不离。
这些人都是?她的软肋。
王姮姬果然气咽,如兜头被泼了一瓢水,反抗之意消散了。
郎灵寂吻了吻她额头,目中寒光忽闪,对向窗外的那道影子司马淮。
司马淮浑然不觉,依旧续续道:「朕见你第一面就有种异样的感觉,可惜你那时一心一意爱着?文砚之。如果能重来,朕和砚之同样是?平凡人,你会选择谁?」
良久的沉默。
司马淮自嘲道:「好吧,朕知道你还会选择砚之。朕不生气,反而要祝福你们。你和文砚之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并肩而立的璧人,美好得令人羡慕。」
王姮姬身骨瘫在被褥中,无力制胜。旁边男人盛气凌人,深深逼近于她,口吻冷静客观,也问她:
「我和文砚之,你心里有谁?」
文砚之是?死人,既白也是?死人,都对琅琊王氏无半分裨益,有的倒插门?,有的空手套白狼,背刺算计于她……可他们无法?从她记忆中抹除,她还是?时不时惦记着?他们,感怀他们。
王姮姬眼泪悄无声息流下来,浸沾在他的手背上。她被迫回答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喑哑着?声线,道:「……你!」
郎灵寂一凝,神色不明地松了口气,以吻截去她的泪注,「是?真?的么。」
不等她回答,他又恢復一贯强硬的口吻,「无所谓,左右你嫁给了我。」
王姮姬流露讽意,是?啊,若非一纸婚契,她和他怎会纠缠。
他眼睫轻轻一颤,晃神了剎那,随即心肠变得生硬起?来,只以自己的规则行事。
外面的司马淮已经说了很多?很多?话了,诉衷肠,话说得掏心掏肺,可惜王姮姬被淹没在帷幔中完全听不清了。
她仰着?脖子很难熬,表现出生无可恋的模样。郎灵寂刻意控制情蛊的强度,让她服从。
这些日来郎灵寂食髓知味,很是?沉迷于她,每每主动?找她,食髓知味。不似她中情蛊,更似他中了情蛊。
这註定是?不会结果的花儿,开得再盛,很快就会消逝掉。她服用情蛊毁坏了身体,天然避子,根本不会有孕。
他们发出了一些声响,本该传到司马淮耳中,奈何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北风唿啸,旖旎湮灭在风雪之中。
司马淮打了个寒噤,将?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见王姮姬仍毫无回应,只得暂时回太极殿就寝。
此时东天启明星微闪,黑暗被一层层打薄,变成了清透的冻紫色。冬季的夜晚漫长,距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
司马淮捂紧衣衫,沉沉嘆了口气,心想?自己自讨没趣,失落离开。
王姮姬虽然人进了宫,心还游离在外。
他和太监走得匆忙,没注意雪地里还有一行脚印,刚被飘落的雪糁掩埋,证明在他之前?早有另一个男人入主王姮姬的寝殿了。
·
翌日,勤政殿集合了各路大臣。
王戢大军自江州起?兵,气势汹汹不可阻挡,毁天灭地,顺着?长江直奔建康,如一把锋利的剑对准王朝的心脏。
孙寿、司马玖等人帝党肃然立在司马淮阶下,黑压压的一片人。郎灵寂和琅琊王氏是?新投诚皇帝的,被皇帝忌惮疑心,远远排除在了殿堂的最外圈。
「王戢不臣,朕决心灭之!」
无论从哪个角度,皇帝都必须迎战。
王戢大军具有压倒性优势,皇帝的可用军队却只有岑道风带领的梁州一支,司马玖带领的中央禁卫军一支,根本无法?和王戢抗衡。
岑道风认为冒然与?王戢开战胜算为零,并非空穴来风。若要王戢开展,必定需要三?至四年?的筹备时光。
为今之计,唯有与?王戢硬碰硬了。
第116章 攻占
王戢大军自江州起?兵, 顺着长江挥师东下,剑指东晋王廷。
起?兵之前,王戢曾上书一封向皇帝索要条件:一诛杀孙寿、岑道风等人, 官復郎灵寂职务;二立王芬姬为皇后?;三?释放王姮姬。若得三?个条件满足, 立即退兵。
可惜皇帝丝毫不退让,直接宣战。王戢唯有赌上身家性命和琅琊王氏的名誉,将问题诉诸刀兵。
王戢大军, 潮水般铺天盖袭来,势不可挡。
一来, 他?在江州建立了大本营, 源源不断获取粮草、物资, 辎重可由船只顺着湍急的长江轻飘飘运输,后?方保障极其完善,号称百万雄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7页
二来,他?身为大将军, 天下兵马大元帅,都督江、荆、扬、湘、交、广六州军事, 这些地区都是他?的实控范围, 经过时顺通无阻。
三?来,王戢手中有郎灵寂手写的兵法秘籍。郎灵寂素来料事如神,有先?见之明,依照兵书中郎灵寂的指引行事, 极有把握在这次君臣对赌中摘得胜利。
王戢行军途中遇到的第一个困难是岑道风。
岑道风驻守在梁州, 作?为朝廷的藩篱和屏障, 政声不错, 为民所思,岑道风以十?万兵力不屈不挠对抗王戢。
梁州与富庶的江州荆州比起?来, 经济比较落后?。正因为平时往来交易的商人旅客少,才造就了一个特点:门少。
梁州城只有城墙正门和后?门两道门,其余皆是铜墙铁壁,布满了岑道风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和弩机,日夜防备。
郎灵寂不在,王戢大军虽多,面对岑道风布置的铜墙铁壁一时并无良策。
王戢被梁州绊住脚,久攻不下。
岑道风是他?的老宿敌了,此人有胆有谋,凛不畏死,隐藏着极深的斗志和勇气,堪称皇帝手下第一个干将。
硬攻不成,尝试软招。
王戢派麾下能说会?道的谋士轮番游说岑道风,以他?被扣押的妻儿相威胁。皇帝绝难抵挡琅琊王氏,溃败在即。良禽择木而?栖,负隅顽抗唯有死路一条。
岑道风不为所动,决意死战梁州,流尽最后?一滴血,以命相祭,效忠社稷。
王戢清楚,这是块硬骨头。
当初郎灵寂给王戢的兵法书中多次强调一条:速战速决。
因为造反之事牵扯太多,若僵持时日久了容皇帝喘息过来,各路司马氏诸侯都会?入京勤王,届时王戢骑虎难下,将陷入失败的泥潭中,被天下唾骂。
郎灵寂的指引素来不会?有错。
王戢决定採用郎灵寂的「闪电」战术,绕开梁州岑道风,快速挥师南下,直奔王廷的心腹建康,避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他?将能力平庸的王瑜留在了梁州,领兵二十?万,与梁州城内的岑道风对峙。不求攻克,只有一个目的——
牢牢困死岑道风。
防止斯人在后?偷袭,阻止斯人营救皇帝。
……
王戢挟八十?万大军走水陆抵达建康,只用了五六日左右的时光,快如闪电。
中原大地左高右低,呈阶梯状递减,长江水量充沛,坐船远远比走路快。
王戢的军队原本只有步兵和骑兵,与羯族一战后?,郎灵寂建议改编羯人的船只,趁机补足了水上作?战的短板。
密密麻麻的舰船布满了宽广的长江江面,犹如一团黑云以迅雷之势笼罩建康。
王戢遇到的第二个对手是司马玖。
建康守城者,陈留王司马玖。
司马玖作?为地方强藩,兵力强盛,都督中外诸军事——即皇宫禁卫军,是保护皇帝最近最直接的一道屏障。
因为司马玖是宗亲,司马淮很?信任他?,赐了他?很?多钱粮,命斯人守护皇宫安全,镇守王朝的心脏。
然而?王戢攻破司马玖并未消耗太多时间,甚至没消耗一兵一卒。
原因并非王戢多么强大,具备多么摧毁性的力量,而?是——
司马玖主动投降了。
缴械投降,放弃了抵抗。
一个人在面对比自己强大数百倍的敌人时,心里承受的压力是极沉重的,往往会?做出丧失理智的举动。
王戢的舰船如同?一座会?漂移的山峰,黑云压城城欲摧,向司马玖的压过来。士兵全副武装锁子甲,鱼鳞般的甲光在璀璨的阳光下闪烁万点光芒,吶喊声震耳欲聋,地狱阎罗降临人间。
司马玖那几千号人的抵抗,犹如螳臂挡车,以卵击石。
王戢胜局已定。
司马玖负隅反抗没有意义,选择怀柔政策,亲自下场与王戢谈条件:
「皇帝虽弱,建康城内的禁卫军个个决心死战,要攻破建康需要耗费时日。大将军採取速战速决战术吧?若大将军封小王为太尉,将梁州给我,小王愿奉大将军为帝,将建康拱手相让。」
王戢高高盘踞在主帅之座上,睥睨蝼蚁:「哦?陈留王素来与我琅琊王氏为敌,而?今愿意合作?了?」
司马玖信心满满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小王还?是懂的。大将军若肯与小王合作?,小王愿将皇帝捆缚来献给大将军。否则,小王率领禁卫军死战,您的速战速决战术可就……」
王戢大喝一声,雷霆大怒道:「你奉皇命担禁卫军之职却卖主求荣,以国家为条件开城门放敌入城,当真是个连苍蝇孑孓都不如的丑类!噁心至极!」
说着,命士兵将司马玖擒住,
「车裂!脑袋送到司马淮龙案上去。」
王戢手持长剑,傲视手底八十?万大军,铮铮道:「建康于本帅而?言如探囊取物,何须暗行龌龊勾当!本帅便光明正大索取建康城,司马淮又岂能抵挡半分!」
司马玖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脑袋和四?肢就分了家。
他?自作?聪明企图用皇帝司马淮做最后?的筹码,吃定王戢;谁料聪明反被聪明误,王戢生平最痛恨卖主求荣的小人。因为小人是阴暗处的蛆,今日能背叛司马淮,来日就能捅王戢的阴刀子。
王戢清醒得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8页
这一点,固守梁州死战的岑道风更叫人钦佩。王戢将岑道风的妻儿活生生杀死在岑道风面前,斯人愣是没眨一下眼。
若无国,则无家!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王戢留下了司马玖的头颅,残肢则丢给了军犬当饲料。司马玖曾挑唆岑道风刺杀九妹王姮姬,王戢用这种残酷的方式杀死他?也算给王姮姬报了仇。
建康城中豪门世家大多有佣兵和部曲,面对王戢也奉行不抵抗政策。
但他?们的不抵抗政策和司马玖的卖主求荣不同?,他?们本就暗暗支持王戢,欲给皇帝点颜色瞧瞧,恢復九品官人法,维持「世家与马,共天下」的局面。
王戢已兵临城下。
……
皇宫,太极殿。
司马玖的头颅被血淋淋送到皇帝面前,断面崎岖呈锯齿状,显然不是斩首,而?是以车裂之刑生生拉断了。
据说司马玖眼见不敌王戢,便去王戢面前卖主求荣。建康易守难攻,只要王戢封他?为太尉,他?便开城门迎敌。
司马淮险些被人头吓晕过去,耳闻外界沖天撼地的喊杀声,大颗大颗的汗水掉落,手指颤抖得连硃笔都握不稳。
他?料到王戢大军会?来,没料到来这么快。好歹他?手下有岑道风、司马玖两员大将,怎么就……一败涂地了呢?
王戢兵临城下给皇帝写了最后?一封信。
这回,他?不再谈论什么朝政军事,单论琅琊王氏与帝室之间的感情。
琅琊王氏作?为最早陪伴晋元帝南渡的那一批士族,曾与皇室推心置腹,筚路蓝缕,在江南大地建立朝廷。
从先?祖王导传到王章这代?,琅琊王氏的官员一直是辅弼天子的重臣,与帝室携手创业合作?的伙伴。
「臣与雪堂,一个为将军一个为帝师,辅佐刚刚践祚陛下您,掏心掏肺,焚膏继晷,只为陛下文成武德,在任何方面都能稳坐江山,以至于将来能北定中原。」
「而?今陛下任用小人,让忠臣寒心。司马玖背叛于您,臣已代?替您将其杀死,清理了门户。还?望陛下继续下令赐死孙寿、岑道风一干奸佞,还?世道清白,否则臣距皇宫仅仅百步之遥,亲自入宫清君侧!」
司马淮读罢,愤怒揉皱了那封信。
他?对司马玖卖主求荣的行为火冒三?丈,同?时又自怨自艾,怪罪自己识人不清,深深地后?悔。
岑道风曾再三?提醒国他?司马玖为人奸恶,绝不可放在重要位置,他?顾忌着皇室亲情一直没听。
如今司马玖卖国,建康城池如鸡卵暴露在王戢铁骑舰船之下,他?悔之晚矣。
司马玖竟是这等丑类!
孙寿泪流满面,轰然跪倒在司马淮面前,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陛下!王戢索的是微臣的命,如今国都将破,陛下不能做亡国之君,便将老臣交出去吧!」
司马淮痛苦:「孙卿,你煳涂。」
交出孙寿又怎样,王戢清君侧是清孙寿一人的命吗?
琅琊王氏功高震主,王戢觊觎皇位日久,意图把他?这皇帝拉下马,窃夺司马氏的江山,不得皇位岂能罢休。
「孙卿聪明一世煳涂一时,朕身为国君,当与国共生死,绝无临时将大臣推出去替罪之理。朕已在后?山备好快马和文书,孙卿你还?是……快逃吧。」
逃到北方的魏国或者匈奴去都好,先?保持了性命再说。
王戢定要孙寿的性命。
司马淮自己是不会?将孙寿拱手交给王戢,或者奴颜婢骨对王戢投降的。对于孙寿这等帮过他?的人,他?不愿过河拆桥反过来戕害他?们,能护得一个是一个。
「陛下!」孙寿大吼一声,为皇恩感动得泣不成声。
君臣相惜,泪水纵横。
孙寿不愿去北方侍奉蛮夷,固辞不受,留下来与司马淮同?生共死。但他?是个纸上谈兵的文臣,留下来也毫无用处。
事已至此,城破在即,司马淮身边人才耗尽,山穷水尽,只剩最后?一张底牌——
郎灵寂。
司马淮终于极度不情愿地、重新?启用了被贬谪冷落多时的郎灵寂。
他?素来知道郎灵寂出神入化的本领,若郎灵寂肯帮他?,一定能反败为胜。
当年?郎灵寂能为王戢谋划江山,一定也能为他?谋划江山。怎么说郎灵寂是司马氏的血统,不能眼睁睁看?着司马氏被王家践踏。
「老师,你前些日跪在宫门前请罪投诚,朕允了,相信你王家的忠心。」
「如今国遭不幸,正是你出力之时。朕希望老师力挽狂澜,守护皇宫!」
司马淮走下龙座,拱手对向郎灵寂,以皇帝之尊低头。
显然,司马淮想让郎灵寂大义?灭亲,与王戢自相残杀。
「请你亲自出兵对战王戢!」
第117章 告别
皇帝让郎灵寂去对战王戢, 有点过于迷信郎灵寂的能力了。
郎灵寂被削去中书监之位后?仅仅是朝中一不起眼的角色,议事要?站在?最?外?圈,无权过问国家?枢机之事。
他是文臣, 素袍操盘, 笔墨谋太平,并不精通于刀尖舔血地?厮杀。
既皇帝这么请求,郎灵寂须得领命。前几日他还斩钉截铁带领王家?人跪在?宫门表明忠心, 发誓以死奉社稷,现在?不能临阵脱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9页
「臣遵旨。」
王家?出了逆贼险些连累满门, 他作为琅琊王氏代行家?主, 理应清理门户, 大义灭亲。
郎灵寂指出:「王将军兵强马胜,臣并无把握获胜。」
忠心的毅力不能改变一切,在?绝对强大的暴力面前,再精细的谋算也会被碾压得体无完肤, 被铁骑荡平。
他从前在?王戢麾下担任谋士,如今为皇帝效命带兵诛逆的举动会被王戢视为背叛, 王戢会毫不留情对他动手。
司马淮摇摇头, 多年?来败在?郎灵寂手下的经歷已让他神化?了郎灵寂,仿佛斯人真有唿风唤雨之能耐,挽大厦于将倾。
「朕相信你。」
郎灵寂一定有办法。
他知道郎灵寂不是神仙,但现在?唯一救命稻草皆繫于此, 他唯有相信郎灵寂是神仙, 去希冀一丝胜利的曙光。
「司马玖叛国已死, 朕便?命你率领他的军队, 临时任宫廷禁卫军之责,保卫皇宫。若此战胜利, 王家?之罪一笔勾销。」
郎灵寂与?王戢素来是一文一武配合紧密,为擎天柱支撑琅琊王氏,不知这二人自相残杀是怎么一番情景?
以郎灵寂的智能否克制王戢的武?王戢素来信任郎灵寂,又是否能反过来用武消灭所?谓的「智」?
让他们内讧,是司马淮最?后?的计策。
现在?情势危急,唯有王家?人对付王家?人。
郎灵寂清冽呵了声,皇帝还真是病急乱投医。
他接受司马淮的任命,跪地?向司马淮效忠,目中冰冷无情且漆黑一片,道:
「但臣有个条件。」
「见一面王姮姬。」
……
王姮姬跟随侍女来到太极殿正殿。
她和襄城公?主现在?作为人质滞留在?皇宫,没有皇帝允许不能见陌生人。
这次郎灵寂出征若有异动,她这人质会被立即斩杀。
太极殿,皇帝已然离去了,独独留郎灵寂一人在?露台的小池塘边等她。
初春绿钱浮于水湄,有风的日暮,郎灵寂伫立于远山烟雾与?夕阳落照的交织中,长身玉立,染了一层薄霜。
这样平静和谐的氛围不似战前。
王姮姬道:「找我什么事。」
郎灵寂淡淡回过头,「没什么事,告诉你一声,明日要?与?你二哥交战了。」
王姮姬神色晦暗:「有胜算吗?为朝廷尽忠确实是我们的责任。」
她这话说的模模煳煳,好似希望朝廷赢又好似希望王戢赢。
郎灵寂摇头。
王姮姬:「连你都没有胜算?」
他道:「恐怕你对你二哥的兵力有些误解。」
八十万雄兵。
什么概念,投鞭断流,即士兵每人往淮河扔一条鞭子便?可堵塞河道使河水断流。莫说反一个小小的东晋王廷,北上收復中原失地?也足够了。
王姮姬无言以对,走?到郎灵寂身旁,和他共看池塘中漂浮的绿钱。
王家?能有今日皆是郎灵寂的功劳,他报答王章的知遇之恩,为琅琊王氏绘制了蓝图,并将这些蓝图一一变成?现实。
「打?不过就认输吧,」她道,「二哥嫉恶如仇。你为皇帝出征,二哥定然认为你背叛了他,你会跟司马玖同样下场。」
郎灵寂道:「认输岂不成?了国贼?」
王姮姬反唇,「就跟你是什么清白臣子似的。二哥之所?以会谋反全是你暗中怂恿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轻声笑了笑,没有反驳。
天空呈现微红泛紫的出炉银色,太阳缓缓落下了地?平线,近处已黑如鸟羽,暮色席捲,逐渐看不清楚景物了。
成?婚这么久,他们第一次共看日落。
「你之前说我们琅琊王氏会赢,确实快赢了。但没想到陛下搞这么一出,命你出征,与?二哥自相残杀。」
所?谓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关键在?于「唱」字。无论内心怎么想的,唱白脸的人表面必须装出忠心耿耿为国为民?的样子,大义灭亲,虽千万人吾往矣。
郎灵寂平日再怎么扶持琅琊王氏,跟王戢这场仗还是要认真打的。否则天下非议,王家?内外?勾结狼狈为奸,用心不诚。
「你能把事情看清楚,我很欣慰。」郎灵寂抬手摸摸她的发,「不愧是我的姮姮。」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有意无意教她当?一个称职的家?主,潜移默化?,她终于有几分家?主的样子了。
王姮姬罕见地?没有撇开他,用佩戴家?主戒指的手去握他,郑重道:「郎灵寂,跟你商量一件事,天下太平之后?你能放我一段时间吗?」
怕他不答应,补充,「……不用很久,就几个月或者几天就好。」
郎灵寂目中色淡,「干什么去。」
王姮姬道:「想离开乌衣巷的王家独自清净清净,过点属于自己的生活。」
长久以来她被困囿在?这个地?方,身心遭受极大的压制,处于崩溃和颓丧的边缘。她力拒富贵而不能,家?主的身份将她捆得严严实实,为所?谓家?族责任活着。
以前她总是盼着和离,如今和离再无指望,便?退而求其次,希望能享受一段时间的自由。
郎灵寂冷淡地?拂开她的手,雾暗云深如一片冻结了的湖,拒绝道:
「不……」
王姮姬连忙扯住他的博袖,掏心掏肺地?恳求道:「郎灵寂,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把我绑在?身边纯纯为了朝政权益。我也不会乱跑给你惹麻烦让你心烦的,我想出去一段时日,只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0页
太累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太累了。她太累了。
就当?给她放个短假吧。
她想暂时逃避这人世间一段时间,找个清净的郊外?小屋也好,每日做做白日梦,写写诗句,兜风骑马。如果她生命中曾有过这么一段自由灿烂的时光,她必会铭感五内,日后?多么黑暗的日子也不怕了。
郎灵寂一道清冷锋利直接剐向她:「你说实话是不是还想和离?」
王姮姬怔怔面对他,半晌摇头,「没有。王家?需要?你,我不会和离。」
郎灵寂道:「就因为王家?吗?」
王姮姬抿了抿唇,「是。」
他认真问:「王家?不自由吗?你想骑马家?里有最?大最?好的马场给你,你想去哪里只要?一声令下,无数僕人前唿后?拥地?抬着你去,我从来没限制过什么。」
顿一顿,道:「哪怕你想现在?离宫。」
王姮姬默了片刻,现在?确实自由,但她为何还想离开呢?她只是想要?一段没他的日子,没有他空气都是轻松自由的,吃糠也甜如蜜。对了,她只是想没有他。
郎灵寂继续道:「姮姮,呆在?我身边吧,你爹爹要?我事事以你为第一顺位,我不会反悔的。我会继续辅弼你们兄妹俩,直到……」
王姮姬听话头不对:「不,你若答应,我愿意将家?主之位让给你。」
她将戴戒指的手束在?他面前,道:「家?主的信物是『传家?戒指』和『吕虔之佩刀』两?样,我会悉数献给你,举行正式的让位仪式。以你的德望即便?不是王家?人,族人也会对你心服口服。」
这几日他当?代行家?主远比她做得好,换做是她,绝无魄力带领满门子弟到皇宫门口去跪地?请罪。
他很好地?保护了琅琊王氏。
而且前世他就是王家?家?主,这个家?主之位本来属于他。
这条件足够真诚。世人都讲名分,郎灵寂为王家?倾尽心血,王家?是他精心栽培的一株花儿,谁不想这朵花冠以自己的名字,成?为花的主人呢?
琅琊王氏必定会青史留名的,谁能经得住族谱单开一页的诱惑。
日后?史书工笔在?谈起琅琊王氏时,会提到一个并不姓王的角色——他是王家?女婿,却为王家?奠定了不可撼动的基石。不单有《王章传》《王戢传》《王瑜传》《王慎之传》《王绍传》《王潇传》《王崇传》《王实传》……还有关于他郎灵寂的书写。
哪怕只有短短一行字,歷史也记住了他。后?人会知道,郎灵寂曾鲜明地?存活在?这个时代中,做出了很多贡献。
但如果他只站在?王戢和王姮姬的阴影中,便?永不会有抛头露面的机会。
她用这条件交换求的是短暂离开王家?的一段时间,既不和离,也不抛却姓氏,之后?仍做他的妻子。
条件开到了极致。
「郎灵寂,如何?」
她满目真诚地?问。
郎灵寂默了默,第一次动摇了。
从参政起他的内心一直保持清眀自省,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矿野中一道笔直的线,从不被外?界干扰。
而今,却动摇了。
权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药,他这一生都在?追逐权力,为此捨弃了亲情、爱情、人情,戴着冷冰冰的面具,用绝不拖泥带水的手段准确摘得自己想要?的目标,连婚姻都是算计的一部分。
他也确实得到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王家?被他掌控,王戢对他唯命是从,王姮姬成?了他夫人。但如果想更进一步,需要?一些突破。
前世他当?家?主时权势遮天,位极人臣,视皇帝于无物。他利用王姮姬够了,可以半年?不登门,她的死活与?他无甚关系,他是家?主不必服务于任何人。
今生他本来也能当?家?主的,可惜王章临终前病煳涂了,将家?主传给了王姮姬,他便?顺着这条轨迹一直走?下去。
此刻,王姮姬说要?把家?主之位拱手相让,自愿退出权力的竞争。
他得到家?主之位并不会失去什么,代价只是放王姮姬暂时的自由——王姮姬,一个政治婚姻的殉葬品,他不怎么喜欢的木讷豪门贵女。
这是一 桩无本万利的买卖。
对于不爱者,弃如敝屣。
他虽然答应照顾她一生,是她自己求神拜佛要?走?的。走?一段时间并没什么,回来之后?,她仍然是他妻子。
作为交换他将得到完全纯粹的权力,对琅琊完事完全的控制权,自此从幕后?走?出来,亮相在?歷史的舞台,任王家?家?主,青史留名。
日后?史书谈起,不单知道王戢的八十万雄兵力围攻建康城,更知他一介文臣摧毁司马氏王朝的惊天动地?之举。
王姮姬还在?希冀地?凝视着他,期待他的答案,她手心微微出汗显然紧张已极。
郎灵寂鸦睫垂了垂,清骨霜寒,沉金冷玉的面庞,
「容我想想。」
第118章 城破
司马玖被王戢俘获后遭车裂, 留下几千号皇城禁卫军乱如散沙。
郎灵寂临危受命,担任了禁卫军首领。这样的安排很滑稽荒谬,让琅琊王氏的郎灵寂去打琅琊王氏自己人。
君臣都明白局势, 但谁也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司马淮的目的让王家人自相残杀, 郎灵寂便陪着演戏,以一介文臣之身领着几千号人去打这场胜算为零的战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1页
司马淮手底下确实没人了。
司马淮很看重此战,特意在郎灵寂的禁卫军首领上加了一个?前锋大将军的称号, 赐符节,使?郎灵寂大义灭亲, 道?:
「佞臣司马玖卖主求荣死不足惜, 朕望琅琊王与他不同, 打一场胜仗回来。」
这是提点郎灵寂莫要卖主求荣,倒戈追随王戢,背叛朝廷。
王姮姬还在宫里,若郎灵寂投靠王戢, 王姮姬必定没有?好下场。就他王戢会撕票,扣押妇孺, 难道?皇帝不会吗?
王姮姬就是最好的人质。
司马淮深深明白王姮姬对琅琊王氏的重要性, 正因握着王姮姬在手,他才敢放郎灵寂带兵打仗。
朝阳映在皇宫的琉璃瓦上一片胭脂色,郎灵寂躬身道?:「臣遵命。」
君臣多年的师生之情在这一刻彻底葬送了,人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 上演一出虚伪扭曲至极的戏码。
……
郎灵寂上战场亲自对战王戢。
这场战争註定是惨烈的, 因为双方?实力悬殊太大了。
郎灵寂率领八千宫廷禁卫军, 对阵王戢黑压压八十万铁骑。
八千禁卫军养尊处优, 平日跟着司马玖捞油水,脑满肠肥, 哪堪与王戢严苛操练的八十万大军相抗。
何况王戢有?舰船与吕公车,最先进的弩机、各种重型攻城武器,双方?战力简直是稚子与大力士的区别。
双方?短兵相接,不到片刻宫廷禁卫军就被击溃,丢兵弃甲,逃的逃死的死,更有?甚者活活被马蹄践踏成?泥。
郎灵寂一贯的神机妙算失去了作?用,所有?战术被敌军轻而易举冲散。
如此情形下,只能守不能攻。
可皇宫不是梁州,门?很多,漏洞百出。郎灵寂也不是岑道?风,手里有?强大可供支配的军队和誓死守城的死士。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禁卫军中一个?能打的将士没有?,郎灵寂完全是光杆司令独自对战敌军勐恶的攻势。
事?实证明术业有?专攻,饶是郎灵寂也无法与王戢的八十万大军对抗,做不到力挽狂澜。
郎灵寂是文臣、谋士、行政长官、中枢大臣,他的领域根本就不是真刀真枪与人肉搏,擅长的是居于幕后谋算。
八千禁卫军付诸东流,全无战斗力,被王戢大军杀得如小鸡仔。死了一多半,剩下的两三千人被俘虏。
毫无悬念,郎灵寂战败了。
皇帝当真昏了头才用这些酒囊饭袋上阵,朝廷也就岑道?风能打些,如今岑道?风被王瑜困在梁州,还有?谁能入京靖难?
王戢痛恨这些平日作?威作?福的宫廷禁卫军,将他们悉数俘虏。
营帐内。
菊英堕于樽俎之中,郎灵寂素手持起,茶味饮如嚼雪。他人似宣纸,淡亦白,浓亦白,初泼白,久贮亦白。
仗打输了,他还是他。
这场仗的输与赢激不起他半分?波澜。
皇帝设计让王家人自相残杀,手段实在卑劣又幼稚。凭王戢和郎灵寂数年心照不宣的合作?,根本不用预先商量,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王戢坐在主帅之位上,询问道?:「这些人如何处置,可杀否?」
郎灵寂道?:「自定。」
王戢遂命人将俘虏的禁卫军绑成?一排,挨个?砍头。哭嚎求饶声一浪压过一浪,血水流淌发出浓重的腥臭味。
王戢杀完了人,清理完毕战场,又问:「多日不见公主和九妹她们都好吧?」
郎灵寂道?:「不太好,被囚在宫。」
王戢算着期限公主这几日便要临盆了,司马淮作?为公主的弟弟,竟将她囚在宫中当人质,她孤身一人心里多苦?
王戢想起爱妻便心意慌乱,暴起的青筋顺着拳头蜿蜒爬行,口干舌燥,恨不得扭下皇帝的脑袋。
他之前一直运用郎灵寂的「闪电」战术,想早点进宫营救爱妻,陪她分?娩。
「我欲速取皇宫救公主殿下和九妹她们出来,威慑龙椅上的司马淮,如何?」
王戢下意识瞥向?郎灵寂,见斯人并无反驳之意,便放心大胆行事?,叫麾下士兵准备吕公车破城门?。
郎灵寂与王戢一同来到麾前,瞭望建康局势。皇帝明摆着没有抵抗之力,一块任人宰割的肉,生死皆由王家决定。
王戢计划烧宫。
……
郎灵寂的战败成为压垮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极殿,司马淮颓然伏在御案上,死死捂住嘴,颤抖的声音封在手掌中。
战败了……战败了……
郎灵寂果然与王戢勾结,意图颠覆皇位,明目张胆倒戈向?了敌军。
战场连连失利,硝烟蔓延至皇宫。王戢的部分?士兵已涌进来,在皇宫中烧杀抢掠,数座宫殿燃起熊熊大火。
王戢已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原本没必要烧宫的,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羞辱皇帝,报復皇帝。
这是琅琊王氏对于皇帝连月来打压的一场最心黑手硬的反治。
大火的焦煳味顺着二月春风吹到了太极殿,瀰漫着地狱般恐怖的气息。
王家军队的铁蹄铮铮铿锵,扫荡一切,昔日庄严神圣的皇宫变成?人间炼狱,烈火好似地狱的红莲业火。
「请陛下更衣。」老太监的公鸭嗓透着哭腔,泪流满面,将太监服呈给司马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2页
王戢杀人如麻,留下就是等死,皇帝唯有?捨弃皇宫暂时逃走?避难。
司马淮枯瘦的手颤抖地抚上那藏蓝色骯脏低劣的太监服,何等屈辱,何等窝囊,堂堂皇帝竟像野狗一样败走?。
他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的失败。
离开?这座皇宫,他便再也回不来了,司马氏祖先的基业将毁于一旦。
「朕不穿!」
司马淮咬牙将衣裳打翻。
即便是死,他作?为司马氏的子孙也得穿着这身龙袍风风光光地死。
王戢永远是篡逆的乱臣贼子,会在史书上遗臭万年,罪孽被后人批判!
「陛下啊……!」唯一忠心的老太监失态跪倒在司马淮面前。
「您不要再固执了,刚刚接到噩耗,尚书令孙寿大人和外甥女张贵妃双双被捕了。」
王戢大军压城,朝中大臣死的死逃的逃的,尚书令孙寿为了给陛下争取逃跑时间被王戢活捉。
司马淮双目暴睁:「什么?」
他明明给孙寿准备了隐蔽的逃跑路线,仍被王戢捉个?正着。原因无它,王戢身边有?郎灵寂,而郎灵寂熟知皇宫情况,精准算计好了孙寿逃跑的路线。
可以说现在郎灵寂叫王戢打哪儿,王戢就打哪儿;想杀谁,就杀谁。
司马淮捶足顿胸,面色痛苦狰狞。他真是疯了才想出那种昏招儿,让郎灵寂打琅琊王氏,完全是给王戢送去了帮手。
他们非但没自相残杀,力量反而汇成?了一股,武功智囊应有?尽有?,不打胜仗才怪!
「朕错了,朕错了!」
司马淮手下能人耗尽,除了郎灵寂外根本没有?出战的将军。
站在他的角度,他别无选择。
如今世?家纷纷倒戈向?琅琊王氏,御史台的张鸥也背叛皇室,投靠了王戢的阵营。裴锈、桓思远……更是早早与王戢内外勾结,墙倒众人推,共同造反。
司马淮可算体会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
但他是皇帝,他不能死,不能死。伤害皇帝会使?琅琊王氏站在风口浪尖上被天下唾骂,担万古骂名。
他做不好皇帝,王家人未必做得好。
「来人!」
司马淮大吼道?。
周围除了那送衣裳的老太监别无他人。
司马淮愤怒激动地冲出宫殿,径直往王姮姬所在的卧房去。慌里慌张打开?门?锁,王姮姬一脸惊疑。
「陛下……」
「蘅妹,城破了,快跟朕走?!」
司马淮不由分?说过去攥住了王姮姬的手,王姮姬顿时如触电般激灵灵,痛苦地捂住胸口,承受情蛊啮心之苦。
「陛下,求您别碰我。」
如影随形的情蛊具有?强烈的排斥效应,她无法和陌生男人有?肌肤之亲。
司马淮一怔,都什么时候了她还顾忌所谓贞洁?若在平时他就放开?了,此刻万万不能,反而愈加攥紧了她,道?:
「皇宫已然沦陷,你必须和朕走?!」
狠心将她挟持出了太极殿。
攻占皇宫的叛军是王家人,王姮姬是最大的一张护身符。有?王姮姬挟在手,王戢绝不敢轻举妄动冒犯他这皇帝。
王姮姬被迫跟在皇帝后面,情蛊在体内浓烈的反噬使?她整个?人跌跌撞撞,走?不稳路。
司马淮再怎么说也是男人,力量是压制性的,她一介病弱女无法抗衡。
大火烧得越来越烈,焚毁皇宫的雕樑画栋,空气中散发刺鼻的焦煳味和恶臭,阎罗索命的脚步咄咄逼近。
兵荒马乱,皇宫丧失了原本的秩序,到处都是逃命的宫女太监和见人就杀的士兵,以及倒在血泊中还没凉的尸体。
司马淮本来指望岑道?风救驾,看这形势完全落空了。
「蘅妹,别磨蹭,快些!」
王姮姬被司马淮牢牢攥住手腕,被迫跟他一块逃命。她血液中的情蛊渐渐开?始冻结,昏天黑地,行动能力越来越差。
恰好此时冯嬷嬷急匆匆奔走?在宫中寻找御医,原来襄城公主要生了。
「主母!」
冯嬷嬷远远见到王姮姬,惊喜大喊。
王姮姬面色如纸苍白,摔倒在地上,沾了满身泥泞。冯嬷嬷要过来搀扶,司马淮挟持王姮姬,叫道?:「别过来!」
冯嬷嬷被吓得一唬,怔怔停在了原地。
「陛下您冷静些,别伤害我们主母!」
司马淮独自搀扶王姮姬,见她身上情蛊发作?得实在太厉害,蹲下身子,将虚弱的她背了起来。
「蘅妹你别怕,有?朕在谁也不能接近你。」
皇宫危如累卵再无半寸容身之地,司马淮背着王姮姬试图逃出宫去,皇宫个?个?出口皆被王戢大军堵死。
俨然呈瓮中捉鳖之势。
司马淮不能冲出去送死,背着王姮姬无路可逃,只得躲入冷宫中。
这里面平时关的是皇宫一些疯魔妃子,偏僻少人,暂时没有?起火。
司马淮找了个?隐蔽的侧殿,将气若游丝的王姮姬放下,为她倒了点水。
王姮姬手臂经?络间升起一条金线,奄奄一息,情蛊的威力极为勐恶。
「蘅妹,蘅妹!」司马淮连声唿唤,急丧欲死。
王姮姬睁开?一条眼缝儿,牙齿格格颤抖,像被丢到了风雪中冷冻。
与此同时听?外面一阵「轰」的巨大破碎声,吕公车将皇城攻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3页
王戢的大军闯进来了。
第119章 落魄
皇宫火势蔓延极快, 一支支尖鸣的火箭借东南风燃起燎原大?火。王戢的士兵在全皇宫范围内搜寻王姮姬,喊声震天。
情势不容乐观。
司马淮匆忙背王姮姬躲到冷宫,将她放下, 试图在荒废已久的冷宫找到一些食物?和水, 或是能抑制情蛊的应急药品。奈何冷宫空空如也,除了老鼠和霉味便?是房樑上的蜘蛛网。
人落魄了,要被老鼠欺负。
司马淮仰头怔怔望向天花板心?力交瘁。
王姮姬虚弱地靠在冷宫柱子边, 道:「陛下你走吧,挟持着我没用, 您撇开我穿太监服独自逃走尚有一丝希望。」
情蛊不算毒, 只能算一种?应激反应, 休息片刻便?会安然无恙。司马淮无需费劲儿找药,找到了也根本没用,解药只有郎灵寂有。
司马淮的冕冠歪了,方?才慌慌乱乱的逃跑使他衣衫凌乱, 脸颊蹭了灰渍,满身狼狈, 恰如他初登基时装傻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话, 朕怎能为了自己逃命撇下你,朕要与你生死相随。」
他话语中充斥着疲惫和悲伤,身为皇帝沦落至此?,喉咙如欲滴血。
王姮姬道:「到了此?时陛下还执迷不悟?」
眼下败局已定, 司马淮想挟持区区一个她逃出生天完全是痴心?妄想。
司马淮蹲在王姮姬身前, 焦急地剖白心?迹:「蘅妹你误会了, 朕方?才要挟你并非真想伤害你, 走投无路的权宜之计罢了。」
挟持王姮姬能辟得一条生路。
王姮姬唇色苍白,「陛下您大?错特错了。」
司马淮:「错?为何会错?你和郎灵寂之间不是有契约吗?他辅佐你为家主, 事?事?以你为先,绝对不会伤害你。」
所以他才拿她当护身符的。他把她当人质小小利用了一下,并无恶意?。
王姮姬道:「契约只是写在纸面上的东西啊。」
郎灵寂何时真正履行?过。
事?事?以她为先?没有比这条更可笑的了。郎灵寂逼迫了她,无视她的需求,漠视她的建康,把她当成控制王家的傀儡。
前世他断了她的药,眼睁睁看她含恨而死。临死的那一天她派人去请了他多?少遍,多?年夫妻之情不能让他丝毫动容。
司马淮不相信,犹存着侥倖:「蘅妹你帮朕,朕已经一无所有了,朕贵为皇帝不能当阶下囚。你让朕威胁你,朕肯定不会真伤害你的,唬退了王家人就好。」
王姮姬反问道:「帮您?陛下凭什么觉得我会背叛我的家族和亲人?我这么做是吃里扒外,不堪为家主。」
司马淮无言以对,他一厢情愿管她叫郑蘅,却忘记她真正的名字是王姮姬,永远是王家的女儿。
她和他阵营不同?。
他註定要成亡国之君。
「你终究还是帮着郎灵寂……」
王姮姬可笑地摇头,不是她帮谁的问题,司马淮自己一次次将胜利拱手送给了王家。
站在皇室立场,首先司马淮和她做权色交易就错了,把郎灵寂从牢狱中放出来,纵虎归山。
其次,他识人不清,让司马玖那样的卑劣小人镇守皇城。司马玖卖主求荣打开城门,几乎是迎接二哥入城。
最后,他派郎灵寂出征更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折损了八千禁卫军不说,还给王戢送去了郎灵寂这天大?的智囊。自此?文武合併,力合一处,剑打一处。
差之釐毫谬之千里,这么多?错误累积在一起,件件致命,皇室覆水难收。
当然,这是站在皇室立场的。
站在她琅琊王氏的立场,这是老天爷相助,愚蠢的敌人成全,祖师爷赏饭。
「陛下你清醒点?吧!」
司马淮听?不进?劝,据理力争:「可是,郎灵寂终究是你丈夫,即便?对你无情也得顾忌王家人,表面上会对你好的。」
若他以王姮姬威胁,郎灵寂投鼠忌器,怎么也得劝王戢退兵啊。
王姮姬道:「陛下您称帝多?年,难道还相信所谓的『丈夫』和『妻子』吗?」
丈夫可以是危机关头送你上黄泉的人,妻子也可以是使阴招亲手杀死丈夫的人,任何人一旦扯上利益都会变成冷血残忍。何况那个人是郎灵寂。
靠她来威胁郎灵寂实在太荒谬了,郎灵寂是个彻头彻尾冷酷无情的商人,凡事?只讲利益。情势若真严峻到在她的性命和权力只能选择一个,郎灵寂会毫不犹豫选择权力。
司马淮痛然长?嘆了声,他原以为将襄城公主和王姮姬囚在宫中是给自己留一道底牌,岂料底牌不在于人质本身,而在于敌军对人质的态度。
「蘅妹,那你跟朕一起逃走吧。」
王姮姬浮起一丝丝怒气,「陛下,您怎么就听?不懂呢,您带着我不是护身符,是累赘,是送死符。」
冷宫虽地处偏僻,郎灵寂很快会找到的。原因无它?,情蛊在她和郎灵寂之间架上了桥樑,郎灵寂能通过情蛊的心灵感应锁定她的位置。
别说一座规划得四四方?方?的皇宫,便?是森林、雪山,郎灵寂都找到过她,每每在第一时间精准锁定她。
这也是她一直没跑的原因。跑根本无意?义,跑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捉回来。她能做的只是和郎灵寂商量,求他从指缝儿里露出点慈悲,劝他能放她和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4页
司马淮却不懂这些,单纯以为她因为留恋郎灵寂才留下,劝道:「蘅妹。」
「从朕第一次见你,你就在清谈会上反抗强权。你不折不挠解情蛊,和文卿联合在一起,退婚,逃婚。你自始至终都在反抗郎灵寂,而今逃跑的机会摆在眼前,你为何懦弱放弃?」
他不做皇帝也可以,和她浪迹天涯,前提是她一定要和他走。
王姮姬没有被司马淮的观点?蒙蔽。物?换星移,情势早已不同?,她不可能再像刚重生时那样大?无畏地撞得头破血流。
正因为她尝试过太多?次失败的逃跑,才愿意?以理性的方?式彻底解决这件事?。
她留下会平安无虞,逃走反而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和郎灵寂说好放她一段时间自由,代价是交出家主之位,郎灵寂说考虑考虑。他这样的人既动摇,多?半会答应她的条件。唾手可得的自由摆在面前,她还是不去冒险了。
「陛下,我有我自己的解决方?式,不劳您多?费心?了。」
好在郎灵寂对她并无感情,只要给足了条件和利益,便?可以赎身买得自由。
她也是最近才灵光一现用家主之位和他交换,从前她总是在黑暗中乱摸索,忽略了最大?最基本的利益——家主。
司马淮脸色焦黄,依旧环绕在王姮姬身边不肯离开。方?才事?急从权,他误触了王姮姬害她情蛊发作,他很内疚。
「蘅妹,既然你不走朕也不走,朕要守着你。」
司马淮摘下自己的龙袍给她披上,淡淡的龙涎香氤氲在鼻尖,上面还萦绕着司马淮的余温,让人恍然有种?君临天下的错觉。
王姮姬顿感异样,刚要推诿,司马淮道:「别。朕不与你肌肤接触,这样关心?你总行?了吧。」
王姮姬道:「陛下真的不逃吗?」
司马淮面露难色。
他不着急逃走因为根本逃不了,王戢大?军将皇宫四面八方?围堵得水泄不通,他作为逮捕的首要对象,即便?侥倖逃出了皇宫也会被王戢追杀,像过街老鼠一样四处躲藏,丢尽尊严。
那样的话莫如现在就爽爽快快死,起码死得有尊严,让王戢担个弒君的罪名。
司马淮的悲伤一层溢过一层,隐带晶莹。
晶莹的泪珠啪嗒砸在她的手背上,王姮姬一时也呆滞了,怔怔望向司马淮。
「蘅妹,我们就要诀别了。
情蛊化为无形的屏障深深阻隔着他们。
天命就是这么弄人,初见时司马淮背王姮姬去治情蛊,现在司马淮仍背着被情蛊牵制得奄奄一息的她。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境况早已不同?,她和他不復最初相见的模样。
长?久以来司马淮压抑着对王姮姬的感情,每夜都梦见与她缠绵悱恻,醒来却两?手空空,只能通过冷水一遍遍浇灭焦灼的内心?,这种?不上不下的感情实在太痛苦了。
王姮姬哑声道,「陛下……」
司马淮在巨大?的压力下终于崩溃了,对她涕泗横流,像个孩子一样大?哭:「朕不愿撇下你独自逃命,朕心?里有你,怕你在郎灵寂手中继续受苦。」
王姮姬无力回应这些感情。
她身心?俱疲。
「陛下,这是您最后逃命的机会了。」
司马淮置若罔闻。
作为亡国之君,他决定以身殉国,誓死捍卫皇帝的冕旒,保持尊严。
大?火蔓延,阳光糅合着火光投射进?来,照在王姮姬手指的家主戒指上,熠熠散发着富丽堂皇的光芒。
这戒指是琅琊王氏冠冕的徽记,荣耀的象徵,唯有王家家主可佩戴。
司马淮流露滔天的恨意?,忽然摘下王姮姬手上令人憎恶的家主戒指,狠狠摔碎在地上。这下她终于不是王家家主,而是她自己。
哐啷,宝石被磕掉了数块稜角。
「戒指!这该死的戒指!咱不要这戒指!」
一直以来束缚王姮姬的就是这戒指,累死人不偿命的东西丢了算了。
王姮姬却被司马淮这惊人的举动吓呆了,剧烈心?悸,这可是传家戒指,代代祖先戴在手上一辈子的,爹爹临死前满含热泪移交给她,保她这一生平安无虞的。
就这么被摔碎了。
还没等?王姮姬惊唿,勐听?外面一阵强烈破门而入之声,王戢的大?军冲进?来了。
一片熊熊烈火中,那翩翩清冷的衣袂最先到来,手持长?剑,远远看到了她。
戒指支零破碎地躺在地上。
郎灵寂清淡的声音入耳,夹杂着警告,「姮姮,捡起来。」
第120章 剑指
王姮姬勐然听?到这句, 似被兜头被泼了瓢雪水,下意识打个寒噤。
她对郎灵寂的恐惧仿佛已深入骨子里了,一见到他就本能?性地躲避, 即使此刻她并没做什么亏心事。
那枚传家戒指象徵家主的荣耀, 统领王家子弟的无上权力,无上地位。
此刻,它却?躺在?骯脏布满尘土的冷宫地面上, 宝石摔破了稜角,固定?宝石的铁环由于年份太久而碎成齑粉。
郎灵寂雾白的身影持剑伫立于战火腾起的灰色烟雾中, 冷冷的五个字如春寒侵入骨, 像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见她没有反应, 他再一次道:「姮姮,捡起来。」
王姮姬似被一根钉子钉进?了肋骨深处,凝固在?原地动不了。指根的重?量骤然消失,空荡荡的, 好似长久以来的家族羁绊和负担骤然被摔碎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5页
那种感觉就像好不容易从五指山下爬出?来,又要重?新被压回五指山。
明明捡起戒指是最简单容易的事。
司马淮亦没料到郎灵寂这么快找来, 毅然挺身护在?王姮姬身前。
「郎灵寂, 朕以皇帝的身份命令你别?伤害她,有什么事冲着朕来。」
郎灵寂夹杂些微讽刺,「别?急陛下,死也得一个个地排队。」
司马淮被这话瘆得一颤。
终于, 他也体会到了文砚之临死前的恐慌。
长期以来郎灵寂恪守君臣本分, 处于弱势地位, 一直是收起獠牙的状态。而今君臣之礼荡然无存, 勐蛇吐信露出?了獠牙。
「你……」
司马淮以帝王之尊忍无可忍,憋红着脸大吼一声, 撕破了君臣最后一层遮羞布。
他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猝然朝郎灵寂刺来试图同归于尽,却?被无情?撂倒在?地上。
他强忍着浑身剧痛狰狞着又爬起来,挡在?王姮姬面前,「郎灵寂,你个狼子野心之徒,莫要接近蘅妹。」
郎灵寂旁观着。
司马淮试图保护王姮姬却?根本护不住,因为郎灵寂不是独身一人,他身后是数以万计的叛军,金戈铁马,炮弹武器,恐怖的力量足以将皇宫夷为平地。
士兵冲进?来将司马淮这皇帝擒住,摘去?了冕旒,剥去?了龙袍,头髮松松垮垮,捆成了粽子,像奴隶一样?扣押在?地。
「你们这些叛贼……」
司马淮被迫脸贴地面,泪水杂糅着泥土簌簌落下,一代帝王的尊严碎成渣滓,带着哭腔控诉道,「篡逆弒君,就会使用暴力,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当然不会是王家,成王败寇,他这九五之尊的皇帝将不得好死。
皇帝之所以为皇帝,众人捧着才叫皇帝。跌落下来,不过是一个刚刚弱冠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少年。
王姮姬在?一旁,暴力固然解决不了一切但绝对解决得了司马淮,司马淮已经?错过了最佳逃跑时间。
眼下——
剩郎灵寂与她对峙。
夫妻劫后重?逢本该是的画面,郎灵寂却?将长剑遥遥指向了王姮姬。
他微侧着头,发出?冰冷的最后通牒:「我叫你捡起来你聋了是吗?」
她还没捡戒指。
王姮姬颤巍巍刚要去?捡破碎的戒指,就被长剑抵住了喉咙。剑尖如一泓凛冽的寒水,透着杀机。
她乍然流露点讶色,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盯向郎灵寂,「你要杀我?」
郎灵寂:「我现在?有理由质疑你的立场。」
在?这场残酷的游戏中只?有两个阵营,不当剥削者就是被剥削者,不站在?胜利的王家,那便站在?阶下囚的皇室。
如果她怜悯皇帝与皇帝沆瀣一气,那么无疑就是选择了阶下囚的阵营。
王姮姬咬了咬牙,骨子里的傲气滋生?出?来,偏偏往反方向说:「一枚陈年戒指能?代表什么?已经?摔碎了。」
他哂笑:「代表什么?姮姮,我为了你王家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大军攻城也是为了保你王家往后千百年的稳定?与荣耀,而你作为家主却?说代表什么。」
一枚戒指固然代表不了什么,但她这般轻易捨弃,让他有理由怀疑她想藉机逃避责任,逃避他妻子的位置。
他是答应放她出?去?放松一段时间,但绝对没答应和离,她别?太得意忘形了。
他的原则和底线不容她触犯。
「我没有捨弃传家戒指的意思,更?没有丝毫背叛背叛琅琊王氏之意。」
王姮姬解释了两句,苍白无力,抓住了事情?本质,「……所以你要杀我?」
重生以来他虽然一直严厉,却?从没言语羞辱过她,或今日这般用剑指着她。
说实话她内心深处不愿捡起这戒指,这代表责任、压力、无穷束缚的戒指,戴在?手上和镣铐有什么区别?。
郎灵寂的回答是沉默。
王姮姬等了会儿,他是要杀她的捨得杀的,前世他也杀了她。
「那就请吧。」
她沉沉闭上了长睫,眼前一片黑暗。
这么结束挺好的,一了百了,陷入永久的混沌中完全自由。
良久,喉管却?没有被割开,预料中血溅三尺也没有发生?,只?有死寂的静。
她慢慢又睁开了眼帘。
郎灵寂的长剑始终在?她喉前一寸的位置晃上晃下,剑芒的寒气浸着她脖颈的肌肤,虽然刺死她也没放过她。
他的剑在?轻轻颤抖,偏偏下不去?手。
王姮姬心里清楚,他不敢,杀了她二哥会復仇到底,王家子弟不会善罢甘休。
郎灵寂仿佛看透她的心思:「你二哥去?南宫救襄城公主了,这里只?有我。」
尖冷的剑刃挑起她的下巴,「现在?你落在?我手中,要杀你动动手指的事。」
宫变之中不确定?的危险因素太多,司马淮挟持她失手动了她,她被烧毁的房梁砸中,她跌入湖中,她……数不胜数的藉口毁尸灭迹,事情?可以做得干干净净。
王姮姬被迫仰起凉飕飕的脖颈:「为什么,就因为我没捡戒指?」
她现在?捡还不行。
「不止,」
他道。
刚才本来仅仅捡戒指一件事的,但她装聋作哑的反抗让他想起很多旧帐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6页
「你一直在?和我作对吧,无论是和离还是其它小把戏,闹个不停。」
让他饶她很简单,她低头就是了,承诺永远待在?他身边不离开。
他要她全然的臣服、认错,逼迫她,
「你承诺永远在?我身边。」
王姮姬瘫坐在?地上,双目涣散,虚与委蛇的话很容易,她偏偏不愿意说。她就是想和离,想摆脱他。
她不知滋味,两世夫妻走到最后就是这么个结局。枉她前几天还幻想能?暂时得到自由,畅快地骑马,写诗,做白日梦……最后一场空。
这次,她不想再低头了。
她被剑指得心寒,锁了锁眉宇,受够了这般暗无天日的日子,铮铮道:
「我不说。既然郎大人存了杀人灭口的心,想必我负隅顽抗也无用。」
说着她忽然起身,竟将心脏对准郎灵寂锋利的剑锋直撞过去?。
勐然间撞上的却?不是锋利的长剑,而是郎灵寂挡来的透着微微温暖的怀抱。
郎灵寂不知何时迅速撤了剑,匆忙后退了两步,带着几分狼狈,单手将她死死搂住,轻喘几分冷意,颤抖着愠怒已极,
「疯了,你找死?」
王姮姬默认了,是,找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剑呢?她要剑,反正他都指向她喉管了,也不敢再往前那一寸。
「这不是你的意愿吗?」
郎灵寂施力将扭动的她固定?住,薄薄一层冷汗,长长地似从肺腑深处责备着:
「……别?闹了!」
他强抑凛意,嘆息,「别?闹。」
王姮姬不想要这样?的结局,在?他怀中仍然剧烈挣扎。肌肤相亲的那瞬间,情?蛊得到了很好的滋润和舒展。
她泣不成声。
郎灵寂黑着脸独自俯身将摔碎的戒指碎片捡拾起来,不忘禁锢着她,免得她做出?冲动的举动。
「跟我回去?。」
随即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带离这座熊熊大火的皇宫。
……
王姮姬发了一场高烧,在?榻上浑浑噩噩躺着数日,再醒来时在?王家老宅。
这是她的闺房,窗明几净,陈列摆设一如多日前她离开时候,初春暖阳灿烂,鸟语在?枝桠之间啁啾,下人们各司其职,一切显得那样?安静和乐。
脑袋是 疼的,四肢关节是麻木的,浑身从上到下迟钝得好像节节被打断了。
「主母醒了?」
冯嬷嬷惊喜地凑过来,招唿桃枝道,「快,快去?禀告姑爷。」
王姮姬呆怔怔地有些缓不过神来,泪水沤在?眼角沙得皮肤有点疼。由于躺了太久浑身关节不灵活,活像一具木头人。
片刻郎灵寂便来了,冯嬷嬷和桃枝等人自动退下,他坐在?她榻边,微凉的手覆过她额温,道:「还好,不烧了。」
她烦躁地侧过了头。
郎灵寂被她冷落,无所适从片刻,随即捞起她的腰搂在?怀中。王姮姬被迫起身被他抱住,吞咽莫名的情?绪,极度抗拒。
郎灵寂埋在?她鬓边,清琅的嗓音直透耳窦,「睡傻了?连我都不认识。」
初春暖晒的阳光透窗斜斜洒在?身上,王姮姬却?感受不到半分温暖,反而有种地狱深渊的胆寒。和离。她空荡荡的脑海中只?有这两个字,她只?想和离。
「呃……」
可惜刚要出?口,便被郎灵寂先?一步轻轻捂住了唇,毋庸置疑的口气冷冰冰,
「不适宜的话别?说。」
王姮姬的话冻在?了唇角。
药来了,郎灵寂放在?唇畔微微吹凉,递给她喝。王姮姬紧咬的牙关,被他轻轻一掐即露出?缝隙,餵了药进?去?。药很苦,王姮姬痛苦地吞咽,暗暗盼着这是一剂致人死命的毒药,喝下一了百了……片刻,却?没有感受到肠穿肚烂。
王姮姬捲曲如浪的睫毛睁了开,情?绪复杂瞪向郎灵寂。郎灵寂好整以暇睥睨着她,白净的手指擦干她唇角黑乎乎的药渍,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
「甜的。」
王姮姬猝不及防来不及吐出?,甜味在?舌间晕染开熟悉极了,当初她第一次被餵情?蛊时就是这种糖。她顿时惊恐,呛得眼角溢泪,郎灵寂道:「只?是普通的糖。」
王姮姬缄默无语,把头侧到一边去?,脑子里仍然是如何摆脱他,如何和离。
郎灵寂长指掖了掖她鬓间碎发,剐过她酥滑的肌肤,夹杂几分留恋。
王姮姬只?想问他和离的事。在?皇宫时明晃晃的剑抵在?她喉咙间,他根本没把她当过妻子,更?没当过人。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放她和离?
郎灵寂深目凝着她,忽然俯身,一颗颗吻舐她的泪珠,温柔浮凸的喉结蹭着她,似包含了前所未有的眷恋和沉溺。
「你若气不过就刺我一剑。」
他深深嘆息着,「和离却?不行。」
他死也不会放她和离,因为这是两家定?下盟约的基础,他立身处世的原则,一直坚守的契约精神……也因为那点点滋生?的感情?。
王姮姬如骨鲠在?喉,在?他怀中崩溃大哭,哭湿了他的衣襟,事实上她被他死死扣在?怀中,能?哭的地方有且只?有这里。
郎灵寂静静承受着她的怨恨,神色岿然不动。他不能?动摇,一旦动摇覆水难收,他这辈子都得不到她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7页
他宁愿她恨他。
她哭一声他便吻一寸,她怨恨得想逃离,他却?食髓知味地想要靠近,再近点。
良久,王姮姬终于筋疲力尽。
她感觉自己就像他养的宠物,无论怎么躲避都逃不了他的逗弄,逃不开牢笼。
她歪歪斜斜依靠在?他怀中,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寝衣,浑身出?了层细汗。她抽噎着,嘶哑的喉咙只?能?勉强和他说一句话,
「我前两天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第121章 胜利
前几?天她说将家主之位拱手让给他, 作为条件,她将离开他一段时?间。当时?他说要?考虑考虑,如今数日过去, 她来追问?他答案了。
郎灵寂本以为她会一蹶不振, 谁料她始终惦记着离开的事,此刻狡猾地利用他内心些微的歉意来制衡他,催他答应。
他墨眉蹙了蹙, 并?不欲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将她揉在怀里,
「你身?体?受损了别胡思乱想。」
就算他放她离开又怎样, 她始终逃不开作为王家女的责任, 况且她体?内有情蛊走也走不远的,每月需要?解药。
王姮姬嘶哑:「出尔反尔。」
郎灵寂道:「我未曾答应你什么?,哪里出尔反尔。」语气微微生?硬了,又放软说, 「你想去哪里都得养好身?子。」
王姮姬暗暗揣摩着他的心思,似他这种人不答应一定会直说, 这般无可无不可多半是默许之意。
「嗯。你答应就好。」
她见好就收, 这场险些用自己性命换来的赌博,她终于是赌赢了。
不得不承认她当时?确实有孤注一掷的成分在,若郎灵寂真杀她,现在她尸体?都凉了。她赌, 就是赌自己还?没把家主之位给他之前, 他有所忌惮留着她的命。
郎灵寂吻着她的鬓, 沉凉的嗓音犹如瓷器相撞, 「王小?姐你不能?有事,不然我会成为你们家族的千古罪人。」
他拿剑也就晃晃罢了, 天下有谁真会杀琅琊王氏的九小?姐。
他吓唬她是想让她永远留在身?边。
可惜她偏偏不明白。
王姮姬被扶着躺下,盖好了被子。郎灵寂身?上若有若无的蛊气有催眠的作用,她很快眼皮又沉重了起来。
她迷迷煳煳感觉郎灵寂一直没走,留在身?畔,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温敛的气息,无微不至的陪伴呵护,印象中郎灵寂未曾有过这一面。
「你说你很累,在我身?畔何尝不能?安心休息……」
他静静说。
·
兵临城下时?,皇帝病急乱投医派郎灵寂领兵对?战,郎灵寂果然战败。
宫变当日,王戢急于寻找分娩的襄城公主,唯恐爱妻在战火中一尸两命,便与郎灵寂兵分两路,郎灵寂去救姮姮。
二人约定谁先遇到了皇帝谁便将皇帝擒获,左右皇宫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皇帝插翅难飞。
最终,郎灵寂在冷宫找到了王姮姬,顺便拿了皇帝。
王姮姬由于身?体?虚弱回家养病。
这场宫变腾起的硝烟持续了一个多月,王戢大军驻守建康,建康完全沦为琅琊王氏的天下。
亏得郎灵寂的「闪电战术」和禁卫军首领司马玖的投降,王家没费一兵一卒。
最大的损失便是传家戒指被摔坏了,需要?请工匠重新锻造。这枚承载了王家创业史的旧戒指萦绕着祖先的气息,象徵了家族世世代代沉淀,是琅琊王氏最重要?的宝物之一。
王姮姬没有选择重新打造,而是亲自动?手修补这枚戒指。铁环的部分容易修补,按照花纹復刻便好。被磨损的宝石稜角却覆水难收,宝石碎掉的细小?颗粒混杂冷宫的尘土中,随宫殿一同付之一炬了。
当时?她跟郎灵寂赌气不捡戒指,实则自己家里的无上至宝哪有不心疼的,她熬了三四天的彻夜,焚膏继晷,传家戒指却终究难以恢復原样了。
宝石的外轮廓变了,光泽的折射也较从?前有了变化?。虽然戒指还?是那个戒指,但底蕴莫名不同了。
王姮姬一阵懊恼,揉着眼睛疲惫无力,随即望见窗外天空舒捲的白云,静静盛开又凋谢的牡丹花,忽然间释然了。
人生?无常是常。
万事万物总是在变化?的,强行让它们保持原本的样子违背自然法则。
天地之间本来就是缺憾的。
如今这枚传家戒指即将属于郎灵寂——新的王家家主,一朝天子一朝臣,戒指的模样本该有变化?。
她落了眼帘,将戒指收进匣盒中,准备挑个适当的时?机交给郎灵寂,似解决了一项沉甸甸的心事。
朝廷完全变天了。
皇帝司马淮不惜与琅琊王氏决裂夺取到的梁州最终没派上用场,时?间太短了,根本来不及练兵攒粮。
当初岑道风给出的时?间明明是三年,至少三年的筹备才堪堪与琅琊王氏一战,而今连三个月都不到。
空荡荡的勤政殿中,王戢披着甲冑威风凛凛地登临帝台,脚步铿锵。
昔日庄严的龙椅已成了无主之物,王戢在旁睥睨,沉思着更?进一步的可能?。
如果……他做皇帝呢?
清君侧的目的已达到,建康已被控制,放眼天下无人能与琅琊王氏抗衡,此时?夺取皇位轻而易举。
王戢骨子里的野心和欲望炙热膨胀起来,回头问?询郎灵寂的意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8页
与他不同的是,郎灵寂死水无澜,对?那金光闪耀的龙椅无半分兴趣。
事实上郎灵寂对?任何事都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不好臧否人物,清心寡欲。
王戢斟酌着道:「雪堂,你为我琅琊王氏打下赫赫江山,可谓我族第一谋士。今司马氏昏庸无能?贻误百姓,便干脆废了司马氏,你我共坐这江山如何?」
他期待得到郎灵寂的支持,做皇帝并?不是简单的事,唯有郎灵寂一如既往为他规划好一切,他才能?坐稳这皇位。
郎灵寂道:「仲衍忘记你们琅琊王氏的家训了吗。」
王戢一怔。
琅琊王氏家训,子弟永世不得登基称帝。
「那是老祖宗的旧制了……」
「旧制不可为违。」
郎灵寂决然打断道。
这不是墨守成规,而是形势所迫。
王戢为何能?获胜?雄厚兵力和占据天下六大州的实力固然是一方面,门阀士族的暗中襄助是更?重要?的另一方面。
这天下不光有琅琊王氏,还?有陈郡谢氏,河东裴氏,颍川庾氏、龙亢桓氏……等?大大小?小?的士族,他们星罗棋布渗透到国家个个层面,是国家真正的主人。
正因为他们与王家隐秘合谋,处处襄助王戢,王戢才能?如此顺利地取得成功。
士族所求的只是恢復九品官人法,继续「世家与皇帝共天下」的格局,若琅琊王氏一家独大称帝,岂非盖过他们一头?
这就像当年八王之乱,八个藩王轮番坐庄染指最高权力,一个人执政,另外七个人总是合起伙来将那人拉下马。
目的已达到,大多数士族都希望王戢收手。
琅琊王氏也确实该悬崖勒马,急流勇退,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否则乐极生?悲,由极强到衰败仅仅在一瞬间。
谁做皇帝,谁就是众矢之的。
「好……吧。」
王戢闻此愤怒又失落,眼看着到手的皇位生?生?放弃了。
但他也明白,郎灵寂时?时?刻刻都比他更?清醒,能?透过事物的表象看透内里潜在的危险。郎灵寂既说不能?,便一语定干坤,这件事绝对?不能?做。
世家大族擅长的不是做皇帝,而是居于幕后操纵皇帝。祖宗留下的那条「永世不得登基称帝」也是警醒后世子孙保持清醒,在权力漩涡中不要?过度贪婪,抑制权力欲的膨胀。
正是流水不争先而争滔滔不绝,爹爹临死前的遗愿是扬名显亲,族祚永传,而非使整个家族陷入谋反的漩涡中背上千古骂名。
琅琊王氏做到这里已经可以了,再往下就危险了。
王戢长长嘆了口气,最终还?是从?皇位上走了下来,割捨内心的留恋。
……
放弃了皇位后,王戢回归起兵原本的目标——清君侧。
所谓清君侧是清除皇帝身?边的奸佞小?人,使皇帝不受谗言蛊惑,肃清朝纲。
尚书令孙寿及侄女张贵妃问?斩。
岑道风战死于梁州,作为守城大将他身?中二十八箭犹威风凛凛斩杀了一百来号王家兵将,尸体?手握长矛保持杀敌姿势。
梁州城的粮食和水被阻断,岑道风领着将士们啃树皮,至死没有屈服,死战到底,为皇室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虽然是一场胜算为零的战役,但岑道风尽力了,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岑道风死的时?候,猩红混浊的眼睛犹望向皇宫的方向,满含热泪。
陛下……
臣死社稷了。
他固然死不足惜,但希望皇帝能?够活下去,苟延残喘也好寄人篱下也罢。皇帝才是个弱冠少年,该有光明灿烂的前途。
王瑜奉行主帅王戢之命,将岑道风困死在梁州城内,阻止其入京勤王。
待终于冲进梁州城时?,找到岑道风被射得刺猬一样的尸体?。王瑜纨绔子弟的恶毒心忽起来,将岑道风的骨头拆了餵给野狗互相啃食,军营中嘻嘻大笑。
骨头硬不硬的,死后还?不是被野狗要?成碎片,化?为粪便随风去了。
朝廷来了一次大换血。
郎灵寂恢復原职,任中书监,录尚书事,总领政事,擢升为司空,「三公」之一,位列文官品秩之巅。
另外被罢免的王氏官员如王潇、王崇、王实等?人也皆在原基础上升迁。
后宫,王芬姬登上皇后之位总领中馈,王清姬为贵妃协理六宫。
选人方面,废黜科举制重新实行九品官人法,禁寒门担任三品以上官员。
王戢自己则继续当他的大将军,以兵权掌握国政,控制着九州全部土地。
朝廷完全被琅琊王氏控制。
继上次的阖族封赏后,王氏的荣耀又升到了一个新的巅峰。成王败寇,史书只由胜利者书写。王家的谋逆将被永远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王戢清君侧的功绩,而司马淮则被定义?为一个听信奸佞的昏君。
冷殿,皇帝司马淮被独自囚禁。
他衣冠凌乱,痴痴傻笑。
春日灿烂的阳光已遮掩不住,屋檐下鸟雀成群结队,暖气融冰。
他疯疯癫癫关在囚牢内,暗无天日,触摸不到半点春光,甚至连饭都吃不饱,充斥霉味的空气让人窒息。
从?前他是装疯,而今他真要?疯了。
文砚之,陈辅,孙寿,岑道风,蘅妹……这些人一个个离他而去,剩下他独自在这残酷的人世间苦苦挣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9页
若有来世莫生?帝王家。
司马淮蓬头垢面失声痛哭。
他的人生?还?有希望吗?
郎灵寂不会放过他的。
后世史书从?客观的角度公平评价司马淮,发现他其实并?非昏庸之辈,他有少年帝王的朝气,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于打破和尝试,锐意改革,放在其它朝代本不该落得这么?一副下场。
可惜他的对?手太强了,琅琊王氏的王戢和郎灵寂这二人一个用兵如神?勇勐无敌,一个长袖善舞深沉如渊,手段滔天。司马淮自登上皇位以来深受掣肘,试图反抗,终被无情剪灭。
获胜有时?候需要?一点点运气的,看自己的实力,也看对?手成不成全,遇到这样千年难得一遇的死局着实倒霉。
东晋一朝,将相藩镇,尽出王门。
司马淮不会死,但苦难远远没结束。
第122章 痴儿
本次起兵打?着「清君侧」的名义, 将朝中帝党诛杀殆尽。皇帝司马淮能侥倖不死,完全因为他皇帝这层特?殊身份。
王家?既无意攫取皇位,便需要一个傀儡帮助他们后?续操纵江山。这个傀儡必须完全听话?, 乖乖盖戳签诺, 最好没?有自我意识,是个会喘气的活物?就?行,目前来看司马淮是最佳的傀儡。
皇宫一偏僻殿室内。
大将军、中书监诸人闭户共为谋身之计。
王戢道:「我既起兵篡逆做了奸臣便不怕承担骂名, 原本打?算杀了司马淮。但九妹似乎对司马淮还有情意,襄城更是司马淮的皇姐, 骨肉相连, 我无法把事情做绝, 只好留下司马淮一条性命。」
郎灵寂重复,「情意。」
王戢点头:「九妹心软,常年缠绵病榻,看谁都泛着一股怜悯的目光。」
郎灵寂呵冷了声, 目光幽暗。
「今后?便囚陛下于建章宫太极殿中,充当我王家?执政一傀儡如何?」
王戢商量着, 「陛下的性命终究要留着的, 一日?三餐也要好好供应着。」
没?了司马淮上哪儿再找傀儡皇帝去,本次起兵打?的是皇帝的幌子,公然弒君会使天下人指摘王家?用心险恶。
郎灵寂揶揄:「仲衍何时也跟姮姮一般悲天悯人了?」
王戢手指不由得扣紧,习武之人最怕被旁人说?悲天悯人相当于耻辱, 但他处置一个人要么杀死要么留着, 实在没?有中间策略。
「那拿皇帝如何是好?」
既然司马淮仍为皇帝, 王家?免不得表面上尊重, 难道还能日?日?抽打?折磨他不成?小打?小闹过于气量狭窄。
郎灵寂垂眸漫不经心轻吹茶盏漂浮的沫子,贬谪之仇夺妻之恨如何能这般算了, 天下没?有便宜的事。情意?王姮姬对司马淮还有情意?多么荒谬可笑。
他吩咐下人:「去把主母接来。」
……
王姮姬再次进?入皇宫。
昔日?富丽磅礴的皇宫许多宫殿已焚为一片焦炭,被俘获的宫女太监蹲成一排排,披坚执锐的王家?军来回巡逻。
空气中游荡着若有若无的焦煳味,裹挟着死人身上的腐败味,处处皆是断壁残垣,与几?日?前的景象迥然不同。
冯嬷嬷道:「主母别怕,咱们二公子有分寸,烧掉这些宫殿只为威慑皇族,不会伤到自己人的。」
王姮姬惦记的倒不是这个,二哥把整个皇宫烧掉也与她无关。
她当日?被从这里救出去,一直住在王家?养病,乍然进?宫有种?浓浓不祥的预感。
——上次文砚之死时,她也是被忽然叫过去的。
无它,观刑。
文砚之口喷鲜血活生生死在她面前,既白被杖毙也是当着她的。
那人的嗜好之一似乎就?是摧毁她的怜悯心,看她被死亡威胁支离破碎的样子。
宫中初春的嫩黄柳枝随风飘荡,勾勒出春风的样子。新开的小桃枝间隐有翩翩黄鹂鸟的身影,翠涛一浪盖过一浪。
王姮姬无暇观赏眼?花缭乱的美景,由下人径直引至了建章宫。前几?日?她还被关在这里当作人质,摇身一变成了主人。
郎灵寂在树影下等她。
春阳筛在他冥色的衣襟之间,春光灿烂,映衬得他人格外温润干净。
王姮姬犹记得那日?他就?是用这双温润干净的手剑指她喉,意欲取她性命,那恐怖场面令人心有余悸。她抿了抿唇,沉默走上前仍不敢大声说?话?。
郎灵寂侧目睥睨,见她脸色似白而微红,明月染春水,裙如松花落金粉与春日?相得益彰,心头微微悸动。
他熟练而习惯性拉过她的手,在鬓间轻吻了下,道:「你来了。」
王姮姬肌肤应激性一颤,不知他又?想做什么。但她的自由近在眼?前,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她皆要应承。
「嗯。」
郎灵寂似乎很喜欢她今日?这打?扮,像一直鹅黄色的绵软鹂鸟,看了又?看,目中粼粼流露着爱溺之色。
王姮姬在树影下任他玩弄了会儿,浑身发痒,忍不住问:「你叫我来宫里做什么?我正在家?中修戒指准备让位的事。」
郎灵寂道:「那些不急。那日?走得匆忙 你与陛下都没?来得及告别。听说?你们素有情意,今日?便好好聊聊吧。」
王姮姬咯噔一声。
素有情意。
在他深邃不见底的目中,她敏感地察觉了猜忌、刻薄、嫉妒……以及一丝深隐的杀机,恰似他处理其它情敌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0页
说?是聊聊,她绝对不能和司马淮聊。
「为什么?」她也反应奇快,挽住他的臂弯将脸贴了上去,一副依赖菟丝花的模样,「你不信任我吗?你要杀我我都悉听遵命,还用得着这种?方式试探……」
郎灵寂顿时失笑,杀她,他何时真杀她了,她对他的误会究竟有多深。
「我是最不可能伤害你的人。你莫总记得我的不好,也想想我的好。」
他的话题稍稍被带偏了一些,随即回归正轨,「……没?事,就?去跟陛下见见。乖,姮姮。」
王姮姬注意他逐渐泛冷的眼?神,明白这是一次试探,恰如他之前对她的许多次试探。这回她不会那么傻再与他对着干,毁掉唾手可得的自由。
「我与司马淮见面只是因为你的要求,仅此?而已。」
她提前声明了句,心跳咚咚,才缓缓拎裙去了,冷汗濡湿了掌心。
郎灵寂久久凝视着她的背影。
太极殿沉重的门嘎吱打?开,笼中的司马淮被阳光刺得眨了眨眼?,看清来人后?,疯了似惊喜激动地道:「蘅妹,你是来救朕的吗!」
王姮姬站在离他三尺之外的位置。
一切都结束了。
战争结束了,皇帝梦也结束了。
身处里里外外的多层监视中,她无法表达任何真实的情感,唯有按照既定的剧本戴上准备好的面具,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虚伪话?,「陛下,我只是来看看您。」
司马淮衣衫骯脏些,面目仍是那俊朗少?年的帝王模样,甚至从他充满希望的眼?神来看,他内心仍然意气风发,渴望着东山再起,眼?前的困难没?能摧毁他的信念。
他视王姮姬为唯一亲人,自沦为阶下囚后?拒绝与任何人说?话?,见到王姮姬才肯放下帝王之尊像孩子一样落泪。
「郎灵寂那奸佞贼子!朕已经想好了等朕出去先跟他虚与委蛇,表面上欺骗迷惑,慢慢使他放下戒备,趁他松懈之时再把江山夺回来……」
司马淮认真说?着自己的计划。
可惜王姮姬救不了司马淮,相反,她是来葬送他的。
恐怕司马淮再也出不去了。
这次的试探她必须向郎灵寂表达忠心,使后?者答应她的那桩交易,换取自己短暂的自由,牺牲掉司马淮。
人都是自私的。
「陛下,我来将这个还给您。」
她缓缓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司马淮被禁锢的笼子之前,「这枚玉柳枝是当初结义时陛下所赠,今物?是人非,姮姬已再不能和陛下称兄道弟,便完璧归赵,望陛下以后?独自珍重。」
那枚玉石形状的柳枝是结拜的信物?,当初她、文砚之、司马淮一人一枚,代表彼此?之间的兄弟情谊如玉石坚贞。
司马淮怔怔瞪着眼?睛,泪水如注,一行行淌在骯脏的龙袍上,杀人诛心。
「蘅妹,为什么,你连我们之间唯一的东西都不要了,你如此?狠心……」
王姮姬摇头,不能要,根本就?不能,他是君王她是臣妇,他代表皇室利益她代表门阀利益,不是一类人,两者天渊之隔,累人累己的东西早该捨弃了。
「再见了,陛下。」
或者再也不见。
她说?罢便转过身去离开,留给司马淮一个决绝清隽的背影。
她不能背叛王家?,背叛王家?的胜利。
司马淮终于嚎啕大哭,在后?拼命扒着笼子冰冷的铁栅,哭得心肺俱裂差点把肝胆呕出来了,「蘅妹,蘅妹……」
你别走。
别留朕在高处不胜寒的皇宫,在这无尽的黑暗,在这猪狗不如的囚笼中。
她是唯一的光。
王姮姬从阴晦黑暗的太极殿中走出来吐了口浊气,天空暖阳普照,衣裙被太阳光照耀呈明媚的姜黄色,晒进?四肢百骸。
她背离了黑暗一步步朝阳光走去,郎灵寂就?在春阳最盛处等她,玄衣如洗砚染黑的一潭池水,似日?光晒不透的深渊。
「这么快?」
郎灵寂问。
王姮姬正面视他,点头。
她与司马淮确实没?什么话?好说?。
「带我回去吧。」
找个时间她会把家?主之位禅让给他。
郎灵寂轻轻揽住她肩膀,意味悠长,歷尽千帆而终得平静,「好,我们回家?。」
王姮姬顺势靠在他的肩头。
……
隔日?,建章宫的皇帝被挑断了双手双手双脚的筋脉,成为一个残废。
司马淮虽从笼子里出来了,神志痴傻。眼?球上方一寸的位置留下一枚细细泛红的针孔,可以想见一根特?制的长针曾斜斜刺入他的脑部深处,避开头盖骨,搅碎了额叶。
司马淮仍保持着正常唿吸,吃喝拉撒,却独独丧失了思考能力,没?有性格没?有感情,变成美其名曰的「木偶」。
真正意义上的傀儡。
当然在庸医盛行的愚昧,使病人变成这样需要极高的医术造诣,一双极精准极稳的手,一颗极冰凉狠毒的心,以及同时精通药理和毒理进?行护理善后?。
世上只有那人能做到。
毕竟那人能精准控制情蛊的剂量,使得王家?小姐深受毒害陷入泥潭的同时,又?不至于丢掉性命。后?来那种?情蛊被太常博士文砚之辛辛苦苦破解,他只不过稍微改动了配方的剂量,便使情蛊解药失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1页
这是他一项隐藏技能,看家?本领,从未对外宣称过。
皇帝一夜之间成了痴儿。
众臣皆以为皇帝受惊过度引得旧病復发,毕竟皇帝刚登基的那段时间就?「疯癫」过一段时间,落下过病根儿。
王戢得知司马淮忽然痴傻有些遗憾,还想跟司马淮继续斗智斗勇,看看皇家?和王家?究竟谁笑到最后?。
痴儿无法管理朝政,四肢瘫痪,连自己拿筷子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如今朝廷琅琊王氏执政,代替皇帝批红的大权自然落到了中书监郎灵寂的头上。
中书监做事最中庸合度,允执其中和光同尘,不必担心他大权独掌而损害了旁人的利益,相反他会为天下文官造福。
天下真正太平了。
深闺中的王姮姬透过厚厚围墙也听到了一些外界风言风语,可惜她得到的信息都是被精心过滤的,以为司马淮从二哥手下捡回一条性命自然痴傻了。
她嘆了声,不去想旁人的悲惨命运,单想自己这人生还有没?有救。
修缮好的传家?戒指摆在盒中,她想用家?主之位换自己暂时的自由。
成与不成近在眼?前了。
从郎灵寂最近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是答应这笔交易的。
第123章 将离
那日在战火中襄城公主诞下一胖乎乎男婴, 母子平安。王戢欣喜得几?欲落泪,给?儿子取名「王烨」,意为在火中降生。
天下尘埃落定, 海晏河清, 琅琊王氏的新血脉诞生在了最好的时?候。
各路世家及朝中大臣纷纷送上贺礼,庆贺琅琊王氏弄璋之喜。许多官眷贵妇直接登临王宅祝贺,王宅热热闹闹。
几?日前建康刚刚遭遇的那场浩劫, 王戢起兵造反之事?烟消云散犹如没发生过一般,人人心?照不宣地忘记了。
裴锈也登门贺喜, 他?作为此次「清君侧」事?件的主要策划人, 背依河东裴氏, 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之一。皇帝痴傻了,九品恢復了,裴家又可参与执政了。
王家宅院内悬挂彩珠灯笼庆贺新得麟儿之喜,高朋满座, 宾客云集,几?乎建康有头有脸的世家齐聚于此。
襄城公主尚且虚弱在榻修养, 王戢将烨儿抱出来, 裴锈贊道:「这孩子冰雪可爱,既像大将军又像公主。」
王戢眼?角压抑不住的笑纹:「还是像襄城更多些,白净,不像我黑黢黢的。」
王姮姬也怜然抱了抱孩子, 但她手?法生疏, 孩子重得很?, 抱着十分?吃力。
王戢哈哈笑道:「九妹还是太年轻, 待你和雪堂有了孩子自然会抱了。」
王姮姬抿了抿嘴将烨儿交回去,服用?情蛊的人这辈子不会有孩子的。
宴会熙熙攘攘, 觥筹交错,络绎不绝有宾客前来恭贺大将军,满口吉祥话。
裴锈趁机拉王姮姬到旁边僻静处,关怀道:「听说表妹前些日被掳进宫了,诸事?无?恙吧?」
王姮姬:「我没事?,二哥及时?救了我,多谢表哥挂心?。」
裴锈挠了挠后脑勺,欲言又止,「其实昨天你忽然说随我去河东裴氏看望外祖母,我很?诧异。怎么,家里这边你走得开?他?答应了吗?」
「他?」指的谁自然不必明?说。
王姮姬点头:「我跟他?说要暂时?放个短假离开琅琊王氏一段时?间,已报备过。」
裴锈嘆息:「那就好。」
裴锈深怕再生出上次的事?来,叫王家人误以为他?私自拐带王姮姬,惹怒了王戢和郎灵寂这两尊大佛不是闹着玩的。
王姮姬解释道:「外祖母已年迈,这次我随表哥到北方河东计划陪她老人家住上一段时?间,大约三个月左右。」
裴锈瞪大眼?睛:「居然能住这么久?」
印象中郎灵寂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竟肯让她离开三个月的漫长?光景。
王姮姬难以言说,她将家主之位拱手?相送才只换得三个月自由自在的时?光,已经是赔本了。
她母亲的娘家在河东裴氏,裴锈的祖母也就是她的外祖母。幼时?她常常同母亲回娘家找外祖母玩,长?大后久久不见了。左右离了王氏她也无?处可去,便和裴锈往河东裴家探望外祖母吧。
裴锈心?想?祖母年迈病重恐怕时?日无?多,若临终前有姮姮在榻前相伴,老人家可以安心?阖眼?含笑九泉了。
多年前他?和姮姮约定好一道去河东裴氏没去成,夙愿终于要实现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计划这几?天就启程,走水路,表妹你要事?先?准备好……」
正要往下具体商量,忽见郎灵寂掀帘而入,一袭冥色的纱质衣襟,神色冷白。
王姮姬下意识起身,裴锈随之。
郎灵寂踱近自然而然揽住王姮姬的细腰,视裴锈于无?物,对她道:「你放在我书房桌案上的盒子是什么意思?」
周遭热闹嘈杂,令人不太能听得清楚人声?。王姮姬紧张拽了拽他?袖口,「郎灵寂,不是说好了么,你如何出尔反尔?」
郎灵寂些微讽刺,「我似乎没许诺过王小姐您什么吧……」
裴锈还在旁呆怔无?措地瞧着,王姮姬脸色一白,咬牙拉着郎灵寂出了这间嘈杂的会客堂,道:「你答应过只要我交出家主之位,让我自由活动一段时?间的。」
早晨,她将修缮好的传家戒指和家主印章都装在一个锦盒里放他?书房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2页
郎灵寂:「我没答应。」
当初说的是考虑考虑,他?还没考虑完,怎么就算答应了。
王姮姬急得直 冒汗,若他?笃定了不答应她还真没办法,牵着他?的手?急匆匆往书房走去,打算拿传家戒指当面对峙。
夫妻二人共同走在春日紫藤覆盖的长?廊下,花香幽幽漂浮,动人心?迷人眼?。春日蜂蝶翩跹萦绕在侧面,旖旎暧昧。
郎灵寂在后不着痕迹地微笑了下,任由她拉着,双目久久凝视她的身影,似乎她一颦一笑都那样可爱可怜。
王姮姬后知后觉,怕他?洁癖发作嫌憎,手?心?沁了一层汗,当即便要撒手?。
郎灵寂却飞快勾住她逃走的手,反过来死死握住,十指相扣,赶上了她的脚步与她并肩,道:「握了又撒手?作甚。」
王姮姬微微尴尬,骨子里的记忆是抹除不掉的,从前她女扮男装到书院追他时就常常握他?的手?,作为宣誓主权的一种方式。现在……
她怨怪:「你放开我啊。」
他?道:「握住了就甩不开。」
二人共同来到书房,王姮姬不适地从他?手?中挣扎出去,将桌案上锦盒打开,露出灿灿然的传家戒指以及家主印玺。
「这两物我先?交给?你,至于『吕虔之佩刀』,我会挑个吉祥日子开祠堂,当着所有族人的面公开赠与你。」
郎灵寂:「这是当家主的全部流程?」
王姮姬点了下头,怕他?觉得草率:「开祠堂需配良辰吉日,走庄严的仪式。你以后是琅琊王氏的家主,虽然是外姓,大家全部听你的。」
郎灵寂睥睨传家戒指,「不必那么麻烦。」
权力从来不在一枚小小的戒指上,而在于真正的手?段和谋断。
王姮姬深以为然,官场的规则是这样的。但他?本来大权在握,当家主就是为了个流芳百世的名头,流程该好好走。
「难得你这么为我着想?。」他?说。
郎灵寂从后面轻轻圈住她,力道逐渐深入,掐过她的下颌来以舌交吻。王姮姬猝不及防,下意识挣扎了下,随即也温顺下来竭力迎合他?,匹配他?的节奏。
重生以来他?的洁癖仿佛消失了,经常这样毫无?徵兆地吻她,有时?候上一刻还好好说着话下一刻就到榻上去了。
他?将她抱坐在了桌案上便要剥她的衣裳,王姮姬连忙制止,挡住他?手?,委婉道:「……等等,你还没给?我三粒解药呢。」
郎灵寂气息紊乱轻喘正自癫狂,洒着几?分?烫意,不耐烦道:「什么解药。」
王姮姬一双柔荑搭在他?的肩膀上,脸色潮红,几?分?难以启齿,支支吾吾道:「我要离开三个月呢,从不能三个月不吃解药,你行行好给?我吧。」
这三个月既是属于她的自由时?光,她自然不会回来与他?同房。他?给?她三粒解药,一个月吃一颗,三个月后她正好吃完,他?还不用?担心?她趁机逃走。
郎灵寂瞳孔中倒影着她:「解药我有很?多,你究竟要哪一种。」
王姮姬怪他?还装傻,径直点明?:「情蛊的解药,就是以前那种糖果。」
周遭明?明?灭灭的烛光打在郎灵寂薄情的脸上,他?眼?底涌动着晦暗的情感,「早跟你说过那种糖对身体有害。」
王姮姬察觉他?语气泛着危险,柳枝似的手?臂忙环抱住他?的脖颈,讨好道:「三个月而已,我只吃三次没事?的。」
那种糖果固然是慢性毒药也得积累到一定量才会发作,前世她上瘾成性将那糖果当饭吃,常常是一把一把喉咙里塞,最终才会落得二十五岁就病逝的结果。
郎灵寂摇了下头欲拒绝,王姮姬深深保住他?的腰,一头埋进他?衣襟里,嘶哑的潮意,「郎灵寂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就答应我这一次吧。」
温绵的嗓音似从肺腑深处流出来,不掺杂任何虚情假意的,真切的乞求。
郎灵寂对她的好感败得一干二净,满腔情慾也烟消云散了。他?将她从怀里拎出来,理了理她凌乱的髮丝,「你能不能求我点好事?,为何总叫我为难?」
王姮姬支零破碎:「情蛊是你给?我下的,只有你有解药。」
如今他?大权在握尘埃落定,中书监高位,琅琊王氏之家主,深得二哥王戢以及王氏族人信任,为何还非得绑她这累赘在身边?她固然有几?分?美色却也没到动摇他?心?的地步,分?开了岂不更好。
他?真的再不需要通过她控制琅琊王氏了,她这个权力的牺牲品只想?苟得一片自己的生活罢了。
「你为何连我这点利人不损己的要求都不答应,明?明?你对下属很?好的。」
郎灵寂从齿缝间冷冷一句:「够了。别再提糖的事?,你不可能再吃的。」
一下子出去三个月,还是和那图谋不轨的裴锈,他?作为丈夫很?不放心?。
王姮姬长?睫遮住眼?中黯然,事?已至此无?话可说,「你不肯予我半分?好处。」
郎灵寂默了一息,其实她只是出去玩玩,三个月的时?光而已,他?得到了家主之位,确实可以将她这傀儡一条踢开,甚至和离都完全可以。
「好了别哭,姮姮,」他?抚摩她滑如流缎的墨发,「那件事?让我再考虑考虑。」
王姮姬怔怔,不知他?究竟还在考虑什么,有什么可考虑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3页
知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考虑多半是不应的意思。
郎灵寂亦怔怔,为什么她讨厌他?,处心?积虑非要从他?身边离开。
最终他?还是铁石心?肠将她按倒在桌案上,疯了似地吻她,满足空虚的内心?,享受暂时?欢愉……
第124章 反悔
王戢喜获麟儿大?摆席面, 门庭熙熙攘攘喧闹如一锅沸水,许多宾客从外地刻意赶来,席面整整持续了?三日。
郎灵寂即将做琅琊王氏家主的消息不胫而走, 外人对此毫无意外。
郎灵寂在王家声望极高, 危难时跪宫门拯救阖族性命,王家人皆以郎灵寂为标杆。一直以来,王家人不服王姮姬这女子当家主, 碍于老家主遗命加之王戢的铁腕威胁,才勉强承认她的地位。
现在终于回归正?轨, 有个像样的男人担任王家家主了?。
据说是王姮姬主动让位的。
郎灵寂和王姮姬是夫妻, 两人谁当王氏家主都无所谓。
至于王戢血统虽纯, 因?为操练军队需要长期驻守在外,无法行使家主管理行政和中馈之责,便?与家主之位无缘了?。
外面的人都传郎灵寂本就没多爱王姮姬,王姮姬还?傻傻将家主之位拱手交出去, 完全是自取灭亡,以后要变成一颗废棋了?。
王姮姬自己倒不觉得, 她心甘情愿做这桩交易的。她这家主做得窝窝囊囊仰人鼻息, 莫如及早丢出去换取利益。
三个月的自由时光,多么甜蜜美?好的诱惑,让人想起来心里?甜甜的。
春日,冯嬷嬷殷勤帮王姮姬收拾出游的行囊, 三个月得带不少东西。
桃枝道:「小姐在咱水工明秀的建康住惯了?经得起北方的风沙吗?听?说那边的饮食习俗更咱们这儿大?不相同。」
王姮姬挑拣自己素日爱把玩的小物件, 一件件交由冯嬷嬷放进行囊中, 道:「自然习惯, 我小时候经常和娘亲往北方去。」
琅琊王氏的祖籍临沂琅琊郡孝友村,有先祖王羲之洗笔的墨池, 潺潺流淌不绝的孝子泉。那里?是王氏的根脉,王家子弟走到哪里?都会缅怀思念的故土,流淌在王家子弟血液中一生一世忘怀不掉的。
桃枝嘟囔:「琅琊郡是姑爷的封地,要是姑爷陪小姐去就好了?。」
王姮姬笑容凝固,险些忘记郎灵寂还?有琅琊王这一层身份。
冯嬷嬷连忙打岔道:「丫头片子胡说,姑爷日理万机哪有空陪小姐。小姐这次随裴公子回河东裴氏,既探望了?外祖母又重游了?琅琊郡故土,两全其美?。」
王姮姬道:「我自己去。」
她将行囊收拾得七七八八,春日融融,裴锈正?和王戢等人在后花园。
王戢一见到她便?噼头盖脸责问:「九妹,你?要去北方裴家看外祖母?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二哥。」
裴锈面前摊着一张路线舆图,显然是裴锈将出行计划告诉王戢的。
带走人家的女儿总要先告知?清楚人家的家人,免得又被误会拐带绑架。
王姮姬赔笑道:「二哥前几日忙于照料公主和烨儿,现在知?道也不晚。」
王戢责怪:「你?要去三个月这么久,家中诸事如何是好?难不成你?真把爹爹传下来的家主之位让给雪堂坐?」
王姮姬嗯了?声:「他做挺好的,他会一直保证琅琊王氏禄位的。我和他商量好了?。」
王戢摇摇头嘆息 ,姮姮也太?草率了?。所幸雪堂是个值得託付的人,自己日后征战在外,雪堂能在内执掌家主大?权,王家倒可以平稳维持下去。
「二哥真拿你?没办法。」
裴锈招唿王姮姬过来,详细商量一下出行路线,计划走水路。北方是匈奴和羯族的地盘,盗贼蜂出,水路比走陆路安全得多。而且春日冰雪消融,河流水量充沛,行船比马车快了?数倍。
「表妹以为如何?」
王姮姬认真听?了?半天,「表哥经常南北往来,经验丰富,我听?表哥的。」
裴锈听?她话语隐藏的夸赞之意,脸色微红:「表妹谬赞了?,只?要表妹不晕船一切我皆帮你?规划好。」
王戢随之瞧了?眼?路线图,暗哼,岂有此理,王姮姬竟跟逃难似地逃离本族。
王姮姬拿出携带物品的清单给裴锈看,问他还?有什么遗漏的。
裴锈惊讶,「带这么多东西,表妹是准备搬家不回来了??"
这话似触及了?某种禁忌,王姮姬忙解释道:「不是,毕竟很?久没去过北方了?,水土不服,多带总比少带好。」
裴锈掩唇而笑:「放心,我河东裴氏也是名?门望族,诸物齐全,还?有很?多你?们建康吃不到的独特物产,你?什么都不用带。祖母至今为你?保留着闺房,时时派人打扫,干净又温馨,你?直接入住便?好。」
王姮姬亦微露笑颜,舆图上连成的短短直线,舟车却有五六日路程。探望外祖母,重游孝友村,三个月自由自在的时光,便是回来立刻死掉也不枉了?。
春水荡漾,茜红的桃花大片大片地盛放,掉落的花瓣撒在小湖中,湖水倒影着朱色的雕梁画柱,亭台楼阁,景色温柔而和暖,生机勃勃代表希望的阳春三月,人世间也充满了?希望。
王姮姬倚在树下在木板画画,遐想孝友村如今的模样,她很小很小时候喝过那里一口井水,不知?水井如今还?在不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4页
桃瓣轻柔飘洒在她肩头,一部分落在了?画笔之间,便?蘸着颜料将桃花涂抹在宣纸上。她要将这幅画描绘琅琊王氏的美?景的画一同带走,叫北方的外祖母也看看建康春色和秀气的秦淮河。
天空云淡风轻,白云绵软流动,幻化成飞马、大树、蘑菇的样子。春风淰淰,日子如水般流动,岁月安宁静好。
王家人都知?道主母要往北方小住了?,里?里?外外帮忙打点行囊和马车。
她的哥哥们知?她要离开三个月之久,争先恐后送些体贴的小玩意儿,亲热话说个不停。
王戢刀子嘴豆腐心,表面虽不愿她跟裴锈去那么远的地方,私底下还?是塞了?她钞票纸以及一队精兵随行护送安全。
一切准备就绪,唯有一个人从始至终沉默着,半点动静也无。
那个人的沉默才最?令人恐怖。
冯嬷嬷愁眉:「小姐,您要离开这么久姑爷心里?难受,这几日姑爷都没用什么饭菜,总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王姮姬迟疑:「他不愿意会直说的吧,他又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冯嬷嬷劝道:「老奴知?道小姐和姑爷素有嫌隙,但姑爷毕竟对您有情。他不忍拂您心愿,独自将酸楚承受下来。」
王姮姬担心节外生枝,唯恐临行了?郎灵寂又反悔,便?托人给郎灵寂带话说自己身体不适,这几日无法同房。
郎灵寂那边很?快答应了?,他刚刚重回中书监之位,也有极多的公事要处理。
王姮姬又忐忑不安等了?两日,没等到郎灵寂把传家戒指和家主印玺退回来。
她这才稍稍放心。
——郎灵寂多半默认了?这场交易,否则裴锈和王家下人这样大?张旗鼓地准备出行船只?和行囊,他会不知?道?
冯嬷嬷道:「小姐也别把姑爷想得太?坏了?,除了?和离,他在大?事上素来是尊重您的选择,尊重咱们琅琊王氏的。」
桃枝提到:「之前您入宫姑爷就是一个人独守空闺,下面人给他塞了?多少女人他都拒绝了?。他好不容易与您重逢又要分离三个月,搁谁都得难受一阵子。」
王姮姬惴惴不安,一面畅享与裴锈去北方后的未来,一面担忧眼?下。
她还?差最?重要的东西没得到,情蛊的解药。
没有解药她如何走?
裴锈的大?船蓄势待发,启航那日,裴锈先领着她上去转了?一圈,宽阔舒服,河风涨满风帆,能将沿途景色一览无余,船体两侧设有巡逻兵不怕遭遇河匪。
王姮姬披着斗篷亭亭站在码头上,冯嬷嬷等人将细软依次搬上了?船舱。
几只?轻巧灵活的白鸥盘旋飞舞,绕着王姮姬,河面清凉的风沁人心脾。
王家子弟皆来相送,王戢站在最?前,拍拍王姮姬的肩膀:「九妹,二哥要留下来照料襄城和烨儿不和你?同去了?,到了?裴家记得帮二哥向祖母问好。」
王姮姬颔首:「九妹知?道。」
王戢沾了?些离别之意,帮她系好衣襟上蝴蝶结,「你?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若爹爹在定然捨不得你?独身一人。」
王戢微笑:「二哥,我只?是去三个月,很?快就回来了?。」
一轮耀目的金日冉冉升起,万丈光芒照射在河面,河水盘缠的金蛇狂舞,岸边烈烈的风吹散了?过往的愁云惨雾。
扬帆,自此启航!
裴锈在桅杆边招唿,兴高采烈,「表妹,快,走了?,上船了?——」
冯嬷嬷等人已提前在船上了?。
王戢道:「好,九妹快去吧。」
环顾了?圈仿佛少了?个人,「雪堂怎么没来送你?,你?跟雪堂说了?吧?」
王姮姬也不知?郎灵寂为何没来,大?抵是公务繁忙没空送她出航。
王戢皱眉道:「你?跟雪堂说一声再走,你?们俩的关?系……」
懂的都懂。
不告而别真的不好。
王姮姬轻嘆了?声,这时王家小厮从熙熙攘攘的送行队伍中挤进来,「主母!中书监请您过去一趟,似要给您什么东西。」
王姮姬心头登时雪亮,糖!他最?终还?是给了?她情蛊的解药。
「好,我现在去。」
她跟裴锈说一声便?匆匆随着小厮回王家,径直往郎灵寂的书房。
王家古朴幽静,勐然从喧闹的码头脱身出来,耳根子清净不少。王家四面被厚厚的高墙围住,似一座与世隔绝的囚笼。
至书房,郎灵寂正?静静立于窗前排列着长短不一的银色细针,最?短的只?似拇指甲盖,最?长的却可以贯穿头颅,旁边还?有用戥子称量出的数堆粉末。
王姮姬不动声色瞧了?片刻,这些针与针灸针有些相似,却又奇奇怪怪的,大?抵是制备情蛊解药所需的器具。
「郎灵寂。」
她礼貌敲了?下敞开的门板,拎裙进入,「你?找我?」
郎灵寂的桌案油纸中裹着三颗糖,色泽明丽,正?是她朝思暮想的解药,吃一颗能压抑情蛊整整一个月。
「你?要的。」他道。
「多谢。」
王姮姬故作矜持将糖揣入口袋,心脏咚咚直挑,「那个,我之前说要去北方住三个月,今天就坐船走了?。你?放心,三个月之后我定然准时回来,半天也不会拖延的,期间我也会给你?写家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5页
郎灵寂皦白的指尖衔了?最?短的一枚银针在手,在烛火的外焰上试温度,漫不经心道:「特意来跟我道别?」
王姮姬长嗯了?声,不告而别这种事她不太?敢做。
「以后你?就是王家家主了?,你?比我英明神武得多,王家在你?的带领下必定无上荣耀,蒸蒸日上,族祚永流传。」
「多谢信任。」郎灵寂将短针抛在冰水中冷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大?方直接把传家戒指交给我。」
王姮姬注意到他稜角分明的手并未戴传家戒指,搞不懂他究竟爱慕权力还?是不爱。可能因?为他正?在制备情蛊的解药,手上不便?佩戴任何饰物吧。
不过他爱做什么做什么,爱配制什么配制什么,爱杀谁杀谁,都与她无关?了?。
「那,我走了?。」
或许被囚禁惯了?,一下子忽然自由,她竟有些愧疚,
「……其实你?有时候人也挺好的。」
郎灵寂闻此漆目浮现些微温柔。他将细针从冰水中用器具衔出,对照阳光下瞥了?眼?,针尖锋芒泛着蓝幽幽的光。
「是么,姮姮。你?我要三个月不见了?,朝中风雨要我独自承担。」
他语气流露些微无辜。
皇帝新痴,他作为首席大?臣兼御医,每日要照料皇帝用药,给皇帝针灸,保证皇帝在丧失了?额叶后仍留得性命。
王姮姬咽了?咽喉咙,「我很?快会回来跟你?一起分担。」
她时刻对他保持着警惕,怕他忽然反悔不放她走。
「我有那么可怕吗?让你?离我五尺开外。」
郎灵寂温淡笑了?笑,嘆息,「最?后抱一抱你?吧。」
他目光澄澈流动着温暖的情意,直勾勾打在王姮姬心窝中。
他们风风雨雨走过了?两辈子,爱恨参半,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共同琅琊王氏的荣耀而努力,是战友是伙伴更像亲人。
如今他还?成全了?她的自由。
情蛊蠕动活跃起来钻进心脏和头颅,王姮姬颤了?颤,一剎那前世她和他的美?好瞬间涌上眼?前。
她道:「好。」
缓步上前去,张开双臂与他拥抱,脑袋乖顺地埋在了?他肩头。
郎灵寂反手将她抱住,神色沉溺,就这样拥抱了?良久良久。
这怀抱十分温暖令人留恋,但时辰到了?,王姮姬得赶紧上船去。
欲挣脱,却被对方死死按住。
王姮姬心猝然一凉。
听?他在耳畔极轻极冷道:「对不起姮姮,我还?是无法放你?走。所以你?留下吧。」
冷不丁一根针精准刺入后颈的穴位,王姮姬顿感麻痛,眼?前黑暗晕了?过去。
第125章 留下
王姮姬惚惚昏迷了许久, 睁开眼皮周遭仍然一片漆黑。时辰已经来到傍晚,室内静悄悄的没有点?蜡烛,这个偏僻角落仿佛被世界遗弃了。
她头痛如?裂艰难地起身, 恍如?隔世。
这是……哪里?
从熟悉的陈列布置来看, 这是她自己闺房,她仍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两个面生的小婢女推门而?入,点?燃了一排蜡烛, 躬身道?:「主母醒了,正好请用晚膳。」
王姮姬揉着额角:「你们是谁?」
婢女柔声?细语:「奴婢等是新拨来伺候主母您的。」
王姮姬下?意识问:「冯嬷嬷和桃枝她们呢?」
两个婢女不?答了, 只俛首而?跪。
王姮姬脑袋渐渐清醒起来, 遥感气塞胸膛喉舌冷, 她原本要与?裴锈去北方探望外祖母三个月,却被弄回了闺房中。
「船呢,走了吗?」她脚软腿麻,迷煳朦胧从榻上趿鞋下?地, 「他们在等我吧,我还没上船, 得赶快……」
两个小婢女不?敢妄言, 委婉劝阻着王姮姬。王姮姬将她们推开,跌跌撞撞想出去寻找裴锈,却因?身体太虚弱而?摔倒在地,仅穿了一层薄薄的素色寝衣。
嘶, 好痛。
这时一轻袍博带的男子缓缓踱入, 泛着寒山月冷调香, 挥手遣退两个婢女。
「你醒了?」
王姮姬半瘫倒在地面怔怔抬头, 朝他望去,水灵灵的眸子泛红:「是你……」
郎灵寂静漠而?视:「是我。」
王姮姬剎那间明白了一切。
她顿时崩溃, 抱住他的腿如?一捧脆弱的水,几近哀求:「放我走,我之前明明跟你打过招唿的,求求你放我走。」
他无动于衷:「姮姮,裴锈的大船今早就?启航了,你还要走去哪去。」
王姮姬的心脏咯噔寒到极点?。
船,今早就?走了。
她却一直沉睡到了暮色降临。
王姮姬倏然松开了他,避之不?及慌张后退,带着点?疯,颤巍巍要逃离这间屋子,却被郎灵寂自然而?然拦住。
他提醒:「你身体还虚弱着。」
王姮姬咬牙,「我死到外面不?用你管。」
郎灵寂微微冷笑,「你之前问我同不?同意你去北方,我的回答是不?同意。」
说着将呈有传家戒指和家主印玺的锦盒完璧归赵,「你禅让的家主之位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以?后你仍是家主。」
王姮姬就?这样?被他冰凉地锁住手,重新戴上了枷锁般的传家戒指。
他死死掐着她的手腕,「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准摘下?来,懂吗?我一定会完成你爹的遗愿,把你托举成当世最显赫的家主,绝不?越俎代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6页
王姮姬倒抽了口?气,感到生平未有之绝望,后颈被针扎过的地方犹微痛着。是他随手配制了一剂药,将她迷晕了过去。
「我只要三个月的时间。」
她咬牙一字一顿,强调。
郎灵寂轻描淡写:「我知道?,不?同意,怎么了?」
王姮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如?果他最初就?干脆利索拒绝,她大可熄灭这念头。而?今她像个傻子一样?痴痴畅想北方之旅,准备行囊,最终却被囚禁深闺,人生最悲哀莫过于得到了再失去。
「你这般耍我有意思么?」
她神?情萧索,激愤而?言。
郎灵寂不?以?为然,将她打横抱起至榻间,圈在方寸之间:「你呢?身为有夫之妇却和其?他来路不?明的男子同游,我作为你丈夫自然有质疑阻止的权力。」
王姮姬指尖深嵌入掌纹中,恨恨,「我之前和你商量过,你也答应了。」
郎灵寂双目如?沉沉长夜陡然现一颗明星,「我从没答应过,姮姮。」
他说的一直是考虑考虑,考虑的结果是不?答应。
他能理解她想要出游透气的心情,但裴锈心怀不?轨,意欲趁机行猥琐龌龊之举冒渎与?他,且一拐就?是三个月。
当然,他也曾考虑过放她走或和离换家主之位,以?保他青史留名,大权独握……最终还是放弃了。
死后之事有谁得知,所谓万古流芳的美名不?过是一场虚幻。如?果没有她,他独自在这人世间太无聊了。
她和权力并?不?是排斥冲突的,大可以?两者兼顾,他为何一定要选择?
王姮姬彻底失落,过往种?种?希冀倒塌般结束。这暗无天日的黑暗宅院封闭人的五感,往后几十?年皆这般毫无生气地活着,莫如?现在就?死了。老天爷,让她死了解脱吧?
她悲不?自胜,仰头痴痴望向拔步床上方雕琢精美的花纹,两行泪水淌下?。
郎灵寂尽收眼底。
这场戏远还没结束。
冯嬷嬷和桃枝、桃干、桃叶、桃根等被捆成粽子按跪在屋檐下?。
桃枝几人吓坏了,嗓子里发出呜呜闷泣声?,身子如?枯叶瑟瑟发抖。
郎灵寂望着远方墨瓷青纸一般的天空里,疏淡微闪的几颗星星,道?:「这几个奴才收了裴锈的贿赂竟要登船而?去,被捉了回来,你自行处置吧。」
说罢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扬长而?去,留下一片清冷疏离的背影。
王姮姬被这句话抽干所有力气。
她立即下?令将冯嬷嬷等人释放。这又?是他的一次威胁,有冯嬷嬷她们在,她连死的权力都没有。
天下?虽大,没她王姮姬的容身之处。
她生在这座大宅院中,死也要葬在王家祖坟,顶着「王氏家主」和「中书监之妻」的名义,终其?一生被困囿在四方格中。
哪有什么真正的公平呢?
所谓交易只不?过是剥削者的施捨和怜悯,可以?随时凭心情收回。
若说唯一的利好,她守在郎灵寂身边将牢底坐穿,换得她在意之人的性命,大家一块这样?半死不?活地活着。
一切都结束了。
……
裴锈的船在半途出了事,几处水阀损坏,整个船体崩裂式进水,船舱内犹如?遭遇泄洪一般。又?遭遇了河上流寇,喊打喊杀,手持利刃意欲放火烧船。
生命威胁下?,裴锈唯有弃船而?逃,领着下?属划小救生船逃离长江,船舱里价值连城的珠玉宝器却葬身水底了。
裴锈狼狈不?堪,眼睁睁瞧着家族基业毁在自己手中,湿淋淋地瘫在河边嚎啕大哭,急火攻心,几度呕血昏厥。
他本被贼寇砍了一刀,回到北方裴家后病重一场,被建康痛苦和战乱的回忆折磨着,不?久竟与?祖母同日撒手人寰了。
河东裴氏换了新任家主,对外发丧。
丧报传到琅琊王氏时,家主王姮姬病恹恹在榻上躺着。她和裴锈本好好地约定同去北方探望外祖母,不?想短短几日便阴阳两隔,人命薄脆如?纸碎掉了。
郎灵寂挡下?了这则丧报,理由是:「家主悲天悯人,恐承受不?住。」
琅琊王氏派了没心没肺的王潇和王实往北方奔丧,缅怀逝者,聊尽哀思之情。
王姮姬躲在屏风之后仍是听到了,郎灵寂察觉她消瘦的身影,走过来挽住她的手引回床榻,「怎么不?好好休息?」
王姮姬撇开他的手,语气不?善,「是你做的。」
否则裴家好端端的突然遭了殃,裴锈那般年轻因?为一场风寒就?溘然长逝了?
郎灵寂目中翻起雪浪犹如?一片片雪花,轻轻扼住她脖颈:「姮姮,指责人起码得收集罪证,否则就?是污衊。」
王姮姬气坠,无可言说。裴锈已死,死无对证,郎灵寂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建康城,手里干干净净。
她就?像一颗灾星,任何接近她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实则灾星不?是她,而?是萦绕在她身畔若有若无的阴影。
争辩没有任何意义。
她无声?了良久吐出一口?浊气,靠在他肩膀上,仿佛认命了,行尸走肉:「其?实你不?希望我去北方可以?直说,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可希冀的呢,她血液中种?着他的情蛊,思想被他侵蚀,身体被他夜夜穿透,家族被他渗入势力,她已完全沦为靠他施捨餵养的宠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7页
她只希望多苟活一段时间,别像裴锈那般煳里煳涂死去,也别像前世那样?被关在一座废宅中重病溘逝。
其?它?的,随便吧。
郎灵寂听她这般承诺,心头堵塞疏通了许多。这次的事他也想了许多,看似她中了情蛊离不?开他,实则他离不?开她。
为了使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他不?惜明里暗里动用各种?手段。
她是他的妻子,永永远远都是。
王姮姬无精打采,一日日在榻上躺着,郎灵寂柔声?道?:「你不?是说发闷么,外面春色正好,我陪你一起走走。」
王姮姬兴致寥寥,禁不?住他生拉硬拽,松松挽了髻出门。
裴锈的丧事自然轮不?到她来处理,她在王宅内也不?必装模作样?地头戴白花,活人该做什么做什么。
三月一树树花如?雾海排山倒海盛放着,绿草如?茵,蝴蝶婀娜其?间。
唯有偏僻角落的几株梅花结着霜,郎灵寂将花蕊的冰雪拂去,插戴在王姮姬鬓间,指腹在她唇上轻轻捻弄。
王姮姬浑身不?适想摘去,郎灵寂及时阻止,染着几丝春烟的笑,
「别。好看得很。」
他沉醉地将她揽在怀中,那副恨不?得将她揉碎掺进自己骨肉的神?色倒似中了情蛊,王姮姬只得麻木任他摆弄。
王戢和襄城公主抱着烨儿正在园中散步,恰好见到了他们。
襄城公主心有余悸:「姮姮!雪堂!正要找你们呢。姮姮幸亏你没上那艘船,船在河心遭遇匪徒打劫,全沉了。」
王戢也道?:「幸好九妹舍不?得雪堂,没去裴家。」
郎灵寂默不?作声?,几许缱绻。
王姮姬喉舌发噎一时无言以?对,手掌传来坚实的禁锢力道?,她正被身畔的郎灵寂时时刻刻监视着。有时候真话未必那么重要,假话反而?大家都爱听。
灿然的春光漏过枝桠遥遥碎在她脸上,她顿了顿,将一腔悲怨化作浓浓的笑,向着阳光,道?:「是啊。舍不?得他。」
王戢感嘆:「你们感情真好。」挽着襄城公主的手说说笑笑走开了。
王姮姬站在花海中怅然若失。
郎灵寂侧目视她,她全身瘦削单薄而?脆弱,脆弱得好似春日花瓣的薄霜,太阳一升就?会融化掉,她牙齿在轻微打战。
暖阳正好。这一切自然不?是因?为冷。
她很痛苦。
但郎灵寂有办法让她不?痛苦。
他捧着她的脸嗫喏,情蛊顿时在她体内一朵朵地开花,使得她热血沸腾。
「喜欢吗?」
王姮姬抬头,脸色晕红,声?音甜腻:「你在外面也对我催动情蛊?」
大庭广众之下?,她哥哥刚走。
郎灵寂道?:「你若想告密尽管去,谁又?没拦你。」
她之前数次当着王戢的面检验过情蛊,皆以?失败告终。
王姮姬愤而?咬了一口?他。
将恨埋入骨肉的发泄。
恰好在当初他虎口?留疤的位置。
「呵……」
她浓烈的吸气 声?。
郎灵寂眼睛不?着痕迹地眯起,手边立即现出一片淤红。但他任由她咬着,只要是她,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咬够了,他揽了她腰,将她带走。
第126章 琅琊
皇宫。
司马淮双目呆滞坐在龙椅上玩着一只木雕鸟, 毫无知觉,丧失了?性格,只会重?復些简单的词诸如饿了?、想睡等等。
郎灵寂检查他眼球上方?一寸的伤口, 细细的针伤已差不多长好?了?。
「陛下, 您该喝药了?。」
司马淮放下木雕鸟,呆痴痴地捧起药碗一饮而尽。乌黑的药汁顺着嘴角洒到了?御案上,弄脏了?刚写?的几幅墨迹。
皇帝旦夕之间痴傻, 智商不如寻常六岁孩子,颤巍巍拿起笔只会歪歪扭扭重?復画一个字:姮, 似存着某种执念。
内侍们皆知中书监之妻闺名有个姮字, 平时对于这些敏感的墨迹能藏就藏, 今日中书监恰好?被撞见,再也藏不住了?。
郎灵寂瞥了?眼那被弄脏的姮字,哂,他还犯不着为这点事较劲儿。
当一个人丧失所有感情和智识时, 记忆深处只会有一件事。那件事超越了?整个人生,哪怕生命褪色了?仍栩栩如生。
每个人老?了?都会这样。
几个御医忧心忡忡道:「中书监大?人一假就要休三?个月, 我等昏庸无能, 恐怕难以妥善照料陛下。」
郎灵寂道:「诸位宽心,我会将?药方?用法用量以及一切护理手段告知,你们依言行事定?能照料龙体安健。」
御医们仍旧依依不捨:「大?人不能少休一段时日吗?我等皆盼着大?人归朝。」
三?个月实在太?久太?久了?。
中书监为官高洁又医术高明?,没了?中书监, 朝廷相当于失去一半支柱。
素来公事为先的郎灵寂却拒绝了?。
他凝视着枝头?的冻春, 藏着极深的情绪, 「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得做。」
……
王姮姬坐在书桌前, 撕掉了?前几日画的画。
那些画是她坐在桃花树下畅想未来的,蕴含了?炙热的希望。如今物是人非越看越痛, 莫如撕了?图个清净。
新雨过后枝叶花簇皆潮湿,点缀一层亮晶晶的雨点。芭蕉肥大?的叶子嫩黄茂盛,向下滴淌串串晶莹的水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8页
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其?实一眼望到了?头?。
王姮姬眼皮沉重?,趴在乱糟糟的碎纸片上打盹。朦朦胧胧中感觉桌子很硬,硌得人手肘的骨头?生疼,凉飕飕的春风透窗而漏,睡也睡不踏实。
忽然?肩头?一暖有人给她披了?衣裳王姮姬迟钝抬头?,郎灵寂。
郎灵寂不冷不热道:「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怕窝着脖子。」
王姮姬逃避着,一见他思绪被层层叠叠的失落和恐惧占领。今日他下值格外早,刚刚过了?午牌便已到家了?。
「你……」
不等她询问,郎灵寂已经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搁到锦绣床榻上,单膝跪下来拢着她的手:「姮姮,你想去临沂琅琊郡是吗?那里是我的封地,可以陪你去。」
王姮姬乍然?闻此哑口无言,怀疑自己听错了?。
事实上她并非真的想去琅琊郡,只是想要一段没有他的日子罢了?。
他刻意跑回来就为这件事。
「不用了?。」
「别不用。」郎灵寂包裹她掌心,「我们也走水路,也去三?个月。」
别人能做到的事为何他这正牌夫婿不能,她邀请了?别人,却从没邀请他。
王姮姬有些不可思议,他真的因为出游跟朝廷告假了?,还一走三?个月。
他素来是将?权力攥得死死的那种人。
「真的不用……」
她又不是真想旅居,有他在侧,目的完全没达到。
郎灵寂低睫认真吻了?吻她的手,撂下这句话?后便吩咐人收拾行囊。
他决心要做的事筹备效率很高,不到两日便周全了?一切。
琅琊郡,那里是他的封国?。
他十四?岁就离家在司马玖麾下当运粮官,很久很久没回琅琊郡了?。在这花花富贵迷人眼的建康城走一圈,兜兜转转,如今也终于带着她重?回故土了?。
其?实扪心自问,他不反对王姮姬出游,只反对陪她出游的人不是他。
王姮姬哭笑不得,失去了?一次完美的出游,又得到了?一次不完美的。这不完美还不是一般的不完美,出游计划全由郎灵寂操刀,她将?与郎灵寂整整黏三?个月。
她扶额,无比头?疼。
和郎灵寂在一起还不如不去。
早知道最初就不该提这愚蠢的交易。
可郎灵寂斩钉截铁要去。
出航那日天空澄澈晴好?,白浪滔滔拍打在岸边,成群的鸥鸟低低盘旋。近山颜色浓得如泼墨一般,远山依次减淡,层层叠叠,被淡淡烟紫色的雾气缭绕。
王姮姬踏上一段不可思议的旅程,既没想到身边的人会是郎灵寂,又没想到自己还有走出王家高墙大?院的机会。
清晨的曦光如柔缎飘洒在船头?,王姮姬的衣裳被凉爽的河风吹得层层拂起,郎灵寂陪在她身畔,指指点点天上的云。
白帆吃饱了?风涨得熘圆,大船顺着河道逆流进入齐鲁之地,山川、丘陵肉眼可见地巍峨雄浑起来,不同于江南的秀气,厚重得仿佛一座座沉默的老者。
古琅琊郡又称沂州、开阳,从汉末起孕育了?当世第一豪门琅琊王氏。衣冠南渡之前,王家的祖先就是在琅琊郡一代代抵手胼足地创业,经营家产的。
船停泊靠岸后,郎灵寂挽着王姮姬在繁华的琅琊城中转了一圈。临沂风物大?大?有别于江南,寺庵佛堂古剎,高门大?户人家,民风朴实而古幽。
王姮姬念起郎灵寂就是琅琊王——这片土地的统治者,他将?此匈奴铁蹄笼罩下的城池治理得还算不错,百姓安居乐业。
以他的才略和聪识,天下士人的领袖,江南的朝廷都由他运转,治理一个小小的琅琊郡自然不在话下。
郎灵寂与她在街衢上漫步,濛濛细雨,头?上戴着蓑帽:「琅琊当真不同寻常,既是你的家又是我的家。」
王姮姬道:「可惜我家的大?宅院在前朝战火中烧毁了?,不然?还能去看看。」
郎灵寂意蕴幽深:「豪庐别墅虽毁了?,王氏的根脉却没毁。豪庐别墅没了?还可以再建,王氏族祚断了?却就是断了?。」
王姮姬点头?,深以为然?。
他虽是外姓人却为琅琊王氏付出良多,对王家的见解比她更深刻。
小雨绵绵在溅起地面千万水洼,飘零的残花和树叶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成烂泥。潮湿的泥土味钻入鼻窦中,混合着市井的人间烟火气,好?真实的世界。
郎灵寂与王姮姬慢悠悠出了?城,乘朴素的牛车往郊外去。顺着从琅琊城流淌出的小溪蜿蜒而下,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孝友村——琅琊王氏的起源之地。
郊外初春的植被茂密浓绿,各种形态的叶子层层叠叠掩映,被雨水沖刷得油绿,给人以迷失荒野的恐怖感觉。
小溪越往郊外越清亮,椭圆形的鹅卵石打磨得犹如一件件天然?玉器,滑不留手,在溪底的淤泥中安静地躺着。
别看这只是穷山僻壤的一条小溪流,却是当初王氏祖先王祥卧冰求鲤处。王祥的孝心感动了?天地,他的故事被写?进《二十四?孝》中,成为后世的道德模本。
郎灵寂道:「这地方?夏天真的有鲤鱼出没,若非来得不巧,春冰初融,我们还可以找个蚊虫少的僻静地方?钓鱼。」
王姮姬习惯性吟诵道:「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9页
郎灵寂微现探究之色,「你还记得。」
这句小诗是她在书院读书时学来的,那时候年岁小,天天吟诵简单的诗。
王姮姬隐晦咽了?咽喉咙,没敢说当初她喜欢这句诗是因为他。
因为他为人师表的气度举止外静而内铦巧,像极了?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现在想来真是自取其?辱。
郎灵寂似看透了?她的心思,轻扯了?下唇角,揽着她的肩膀到怀抱中。
「我也记得。」他轻轻道。
许久下了?牛车,步行缓缓走过一段泥泞的田间小径,至琅琊王氏祖籍孝友村。
这是一座沉重?的村庄,竖立了?许许多多座丰碑,是南渡之前歷代琅琊王氏祖先安身立命、死后埋骨之地。
祭拜王氏祖先郎灵寂绝对有资格,因为琅琊王氏就是在他的一手托举下兴盛起来的,直到现在的操控皇帝,掌控天下。
他是王家百年以来最出色的女婿,甚至比绝大?多数人王家子弟强。
昔日王宅因年久失修而古朴幽静,几只黑色翅膀的雨燕在檐下搭了?窝,荒凉而寂寞,充斥着人去楼空的悲伤气息。
琅琊王氏离开了?祖籍临沂,早已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城安了?新家。宅院不再坐落于土里土气的孝友村,而是乌衣巷;门前守的也不再是名不见经传的孝子泉,而是流淌着六朝金粉的粼粼秦淮河。
王姮姬触景生情,有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摘掉了?头?顶蓑帽仰头?被雨水打湿。温润的春风混杂在绵绵细雨中,好?像祖先的灵魂正含笑抚摸着她的面颊。
琅琊王氏新一任家主,王姮姬。
扬名显亲,将?王氏门阀送上天下士族之巅的女家主,王姮姬。
无论琅琊王氏用何种手段中兴的,她总算反哺了?家族,将?家族推上了?巅峰。
她脸颊烫烫的仿佛发高烧一样,站在雨中傻笑,终于明?白自己把传家戒指拱手让出的行为多么荒谬草率。
她为了?逃离郎灵寂付出了?许多,屡次尝试,本以为是郎灵寂这个人束缚了?她,实则是王家后人的身份束缚了?她。
走到哪里,祖先的血脉是永远割捨不掉的。
爹爹,您在天之灵听得到女儿的唿唤吗?
她逐渐肆意,不悲不喜地傻笑着。
郎灵寂见她身子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上前搀扶住了?她,重?新给她戴蓑帽。
王姮姬牙齿格格打战,冰冷的感觉在肆虐,伏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着。
长久以来她受了?太?多委屈,大?部分拜他所赐,讽刺的是最终孤独时唯一能倾诉哭闹的人还是他。
郎灵寂用自己的玄披将?她裹起来,离开寒风嗖嗖的孝子泉以及那口井。
王姮姬没有疯癫,方?才只是情绪一时失控,不情愿被他抱,两只绣鞋乱蹬挣扎着,「放开我,我自己有脚会走。」
郎灵寂紧抿的薄唇隐藏了?太?多情绪,施重?了?点力气将?她按在怀中,「当着你们家祖先的面还不肯老?实。」
或许列位祖先都在,王姮姬无形中又有了?底气,理论道:「郎灵寂,你我没有感情基础,何必彼此折磨呢?」
难道到了?现在他还看不开这点。
郎灵寂一如既往的坚定?:「不。」
曾经她问他有没有喜欢过自己,他说了?谎。
他……喜欢。
只要他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岁月漫长,他总能向她解释明?白的。
第127章 终章
王姮姬和郎灵寂在琅琊郡住了整整三个月, 期间他们晚风玉笛,携酒挟琴,骑马写诗, 日子过得好生潇洒快意。
但这潇洒快意背后?笼罩着一朵阴云。
他们的关系恰似拔河, 二人心照不宣攥着绳子的两段,使绳子保持平衡。
郎灵寂虽阻止了她和裴锈的北方出游,却跟朝廷告假纡尊降贵亲自陪她到这穷山僻壤之地, 已?是大大让步了。
给脸不要脸就没?了,软的不吃, 硬的自然紧随其后?。
王姮姬知道北游的事该一笔勾销了, 她该识相?些, 见好就收,好好原谅接受他,得寸进尺没?什么好下场。
在她和他的关系中一直是他上位,她不答应, 他自然有强硬手段逼她答应。
因而三个月过后?,她主?动提出要回建康的琅琊王氏, 那?里才是她的家?。
郎灵寂问?:「这么快就回去?朝政繁忙, 日后?我恐怕不能时时陪你出来。」
王姮姬道:「玩够了该回去了。」
郎灵寂微有拷打之意:「姮姮,日后?我不能时时陪你出来,也不会允许你自己独自出来的。」
王姮姬心头一紧,掩盖眼底波澜, 乖顺颔首:「嗯。我知道。」
郎灵寂闻言将手自然地搭在她肩上, 捧过她的脸, 悸动的吻深印在唇间。
「那?好。」
王姮姬强颜一笑, 他习惯于掌控别?人,恐怕只?有腻了才会放手。
路子一开始就走错了, 如果她像前世一样做出闺中怨妇姿态来死缠烂打,他早厌烦她了,都不用她提和离。
前世他就最怕女人黏,即便她重病多?次派人去请他,他也不回头,将她这病榻上的痨病鬼弃如敝屣。
正因她重生以来种种异常举动,才激起了他的猎奇心。她越是不服,他越要玩弄笼中雀一样攥着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0页
错了错了,路完全走错了。
王姮姬后?悔之余,灰暗的心又升起了一缕希望——只?要她服从,就能熬得他腻了放过自己,重新获得自由。
她正心涉游遐,重燃希望的火苗,听郎灵寂在她耳畔温声问?:
「……姮姮,你爱我吗?」
王姮姬骤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缓缓侧头,见他神色认真地打量着她,挖掘她内心最深处的答案。
王姮姬如被千斤坠拉拽,方才升起的希望蒸发得干干净净。
爱,那?是多?么陌生的字眼。
她宁愿他谈金钱、利益,而不谈这么抽象的东西,越抽象的东西越容易让人滋生执念。
「呃……」她含煳地支吾了两声,额筋怦怦直跳,「我们不是合作的契约关系吗?从不干涉彼此的私人感情。」
顿一顿,补充道,「当然我会履行作为妻子的道德精神,不与其它?男人有染。」
郎灵寂鸦睫翕动了下,静默良久,静默如一片影子令人可怖。
很明显这不是好的答案。
他看似理智:「是,这种关系。怕你忘记契约本身是契约,你我两家?纯纯的利益交换,爱来爱去的就麻烦了。」
王姮姬暗暗舒了口气,总算回答对了一次。她固然想使郎灵寂腻了自己,但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谄媚,会被他发现?的。
她保证:「你放心。」
郎灵寂闻言神色没?见好多?少,反而更差了,冷得犹如沾了雪的潮气。
……放心?
王姮姬素来知他性子阴晴不定,不敢在这话题多?纠缠,寻个由头要离开。
孝子泉的水清冽甘甜,冬日不结冰,她用竹筒取来一些给他喝。
方要起身,却被郎灵寂勐地攥住了手腕,直接栽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双腕被束缚在一起架在头顶。
王姮姬发出一声轻唿,险些能听见自己骨骼错位之声,浑身动弹不得。
「呃……」
她气息紊乱,惊悚战慄地颤抖。
郎灵寂目中不加掩饰的冷淡,莫名其妙来一句:「王姮姬你找死吧?」
王姮姬惊讶万分,不知哪里又得罪了他,明明每句话都答得小心翼翼的。
「我又怎么了?」
郎灵寂不轻不重扼住她皙白的颈,将她衣裳三下五除二地剥掉,报复式狂吻;
「我也确实不爱你,任凭几生几世都不爱,和你永远都只?是利益关系。」
他口吻很重,斩钉截铁咬牙切齿,极是笃定,将这段关系定义得死死的,
「……永远不爱。」
王姮姬被迫仰脖承受着肌肤的疼痛,不知他为何刻意强调一遍。事实上她根本没?打算更进一步,更不会不知天高地厚地去爱他,他大可放心。
郎灵寂见她这无所谓的态度愈加恼憎,想将她撕碎,几乎没?有任何前戏的,挞伐的力道直接将她的身体穿透。
「啊。」她眼泪流得更凶,涌起强烈的委屈,终于忍不住抗拒他:「你那?么讨厌我为何还靠近我,杀了我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郎灵寂眸色愈加泛红,依旧故我,不露痕迹的阴戾,一遍遍地要她,直到将她榨得精疲力尽为止,牢牢绑在身边。
他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恨,忽然要将她折磨死,排山倒海地发泄,明明方才两人还和颜悦色有商有量地说话。
似乎因为她说错了话。
良久良久,王姮姬两条腿没?力气合拢,躺在榻上气若游丝地粗息。
两人同游琅琊三个月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情谊,转瞬间破裂。
事毕,郎灵寂火气犹未消,往喉咙灌了几大口冷冽的泉水,阖眼深深长?唿吸着,手臂犹然青筋凹凸。
王姮姬脸颊上泪痕纵横,衣衫不整地蜷缩在被褥里瑟瑟发抖,嘴唇蠕动,生怕他发神经再捲土重来。
郎灵寂见她在躲避自己,想也不想就捞过她的腰强行禁锢在怀里。
「过来。」
王姮姬瘦弱的身子在轻颤,像一只?新生的可怜绒鸟,惧怕已?极,碍于压力又不敢挣扎抗拒。
「你别?碰我。」
他搭在她颈后?的冰凉长?指一寸寸敲打,气息紊乱,阴沉沉威胁道:「别?惹我。」
不是交易吗,好,就交易。
说罢他重重吻在她耳垂之上,几乎是咬,烫烫的,蕴含了暗流涌动的复杂感情。
王姮姬彻底瘫了下来,寒颤自脚底窜,恐慌的阴云彻底将她笼罩。
她没?得逃了。
因为对方完全是个疯子。
她流露悲哀,只?求活命。
郎灵寂亦无语,事情本不该这么复杂的,明明他们可以相?安无事。
·
坐船回到了建康。
回程比去程快了许多?,因为江南地势地,船只?顺流而下只?用了三天左右。
郎灵寂死死牵着王姮姬的手下船,王姮姬面如菜色神情疲沮,夫妻二人隔着厚厚的空气墙,仿佛宿世的仇家?。
王戢等人正在码头上迎接他们,他们走了三个月,王家?像缺了什么。
王戢满怀思?念:「你们可算回来了!」
郎灵寂面无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王姮姬被他攥得难离寸步。
气氛史无前例的尴尬,出游一次,两人相?处似乎并?不那?么愉快。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1页
回到家?中接风洗尘,菜餚丰富,阖家?团聚热热闹闹。此次家?宴不仅仅接风洗尘,还庆祝王家?在宫变中取得的胜利。
用过饭后?开祠堂祭祖,王姮姬为家?主?,对祖宗上三炷香。刚才琅琊郡回来,她对黑森森牌位上那?些逝去的祖先?有了一层深刻了解,敬香愈加虔诚了几分。
象徵着王家?歷代祖先?功绩的「吕虔之佩刀」,擦亮出最闪耀的功绩,歷朝歷代琅琊王氏都没?像本朝这般巅峰过。
王戢等王家?子弟跪在王姮姬身后?随之敬香,他们作为孝子贤孙,一来完成了王章临终前意愿,「扬名显亲,光耀门楣」。
二来,王戢在关键时刻也克制住了权力欲的膨胀,恪守了「王氏子弟永不能登皇位」的家?训。
王氏家?族的泥土滋养了每个儿女,儿女反哺王氏,使这片泥土更肥沃丰腴,为后?世提供更高的台阶。
——无忝皇祖,式救尔后?。
不要玷辱祖宗,拯救家?族后?代!
王姮姬和王戢这一代很好传承了这一条家?训,可谓是王家?的中兴。
富贵和权力是场滚雪球的游戏,一旦入局就没?有退出的余地,要么风风光光赢得家?族荣耀,要么遗臭万年身死。
王姮姬不怪罪错传戒指的爹爹,见死不救的二哥,各扫门前雪的兄长?们,甚至不怪罪着吃人的豪门联姻制度……因为她内心清楚,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
那?人的名字烙印在骨骼上,生生世世犹如阴影纠缠着她——
郎灵寂。
出了祠堂,他正在树下等着她,一股宁静的气场,清冷静谧而又孤独。
有了上次教训,王姮姬俨然变得更谨慎,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拎裙缓缓过去。
「完事了?」他淡淡问?。
她说,「完事了。」
郎灵寂驾轻就熟拢住她的腰,离开肃穆森严的祠堂。王姮姬跟随他的脚步,入目王宅雨后?寂寥荒凉的冻春。
王宅,旁人仰望不得的富贵之地,却是她一生的桎梏之地,囚禁之所。她想要的写诗骑马做梦,终其一生无法达到。
小湖的风景被拱形的月洞门圈住,仿佛一幅装了框的画。青砖白瓦小桥流水,王宅内移步换景,淡雅与深邃。
漫步在幽森园子中,郎灵寂忽然平静地说:「你不爱我也没?关系。」
他释然了,与自己和解,熄灭了两情相?悦的指望,心肠重新硬如铁石,似乎极度耿耿于怀这件事。
「……我喜欢你就够了。」
王姮姬额头碎发被清风吹开,心头激灵灵发瘆,被这句话打入万丈深渊中。
腻了她尚有逃脱的机会,喜欢则代表永不放过。他千万别?喜欢她。
「别?说笑了。」她颤声。
郎灵寂停下来,在镂空剔透的太湖石旁,清晰而深切的逼近感:「反正要你的喜欢也没?什么用,是吧……」
王姮姬右眼皮在狂跳。
化解暴力唯一的办法就是给施暴者爱力,可惜她没?有这种东西。
她竭力保持镇定:「你也说了我们是交易关系,怎么能谈情说爱?」
郎灵寂呵呵嘲讽冷笑,暧昧地剐着她的面颊,「若我一定想呢,姮姮。」
王姮姬以一种陌生目光盯着他。
哑口无言。
她道,「想?想什么。」
郎灵寂头脑清醒得很,既然她不爱他,他也不低声下气乞求了。
他得到她的人足矣,何必纠结她的心,左右她一生一世都逃不开他。
「你知道。」他道。
郎灵寂牵住她的手继续向前,细如牛毛的小雨稀稀疏疏落下来,给王宅内恬淡淑静的景色蒙了一层雾纱,湖面荡漾千万圈涟漪,每扇漏窗都透着独特的风景。
他内心宁静而踏实。
有他的王姮姬在。
王姮姬默然无语随他走着,心头也渐渐清明了。一辈子很长?,不必争在这一时,焉知日后?她没?有逃离的机会。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滴水穿石,她迟早能摆脱郎灵寂的。
烟紫色的晚霞落下一轮硕大的圆日,两人并?肩的身影走进厚重的大宅院中,渐渐消失在黑暗中不见了。
(完)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