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堂口》 第1页 [gl百合] 《十八堂口》作者:朽林【cp完结+番外】 文案: 【废土秩序重建+边缘人物故事+市井文学+强强拉扯】 人前和善人后狠人的堂口一姐x阳奉阴违蓄意谋反的花场小苦瓜。 前任堂主被山姐送进去后,十八堂口迎来了新风口,大鱼小虾都想藉此分一杯羹。 花草场的小杂碎也看到了出头的机会。 排雷: 主角不是典型好人。 非典型废土文(剧情内容需要虚构的架空世界。) 第1章 白猫儿也是买卖。 离港,西区。 「和女人搞很爽吗?」 暗黄色的吊灯一晃一晃,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发不出什么声音,拉到墙侧的影子斜斜的立着,隐没在对面房间里的人脸只露出了鲜艷口红,一张一合,烟雾缭绕了一圈,最终落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中。 「你试试不就行了。」 宋玉珂倚在艷俗的挂画边,灯影被风吹着晃,从她的左脸移到右脸,带着倦意的眼神一闪即逝,落在对面阿媚的身上的时候多了些轻佻的味道。 「都到白猫馆了,哪里来的这么多选择……」阿媚撩了撩落髮,长睫一卷,突然凑进来,低声在宋玉珂耳边,故作轻哑,「……要不然,你让我尝尝?」 「给钱罗。」宋玉珂勾着阿媚的髮丝,拉着人往房间里拽,「好歹是同事,给你打九九折。」 「九九折...」阿媚抢下自己的头髮,哼笑一声,「你还真说得出口....等老娘有钱了,再来找你伺候..….别到时候,你还没有开张……」 走廊尽头传来「叮」的一声,电梯打开,阿媚收了脸上的笑容,摆摆手,「走了,上钟了。」 宋玉珂『嗯』了一声,背过身靠在自己房间的门框上,敲出一根烟来,火点明灭,身后传来小声的交谈声。 「先洗澡,赶着去死啊,死狗.....」 一根烟的功夫,走廊两边的房间门开开关关,走出来的女女男男面容姣好,送出来的客人也是女女男男,只是高矮胖瘦老幼不一。 「还没开张?」 毛妈妈叼着细烟,面无表情地巡视着走廊,走过几步又折回来,挑染短髮服帖两鬓,微微捲起,跟着她腮帮子上的肉一颤一颤。 厚长睫毛上下一抬一放,嘴角扯起不屑的笑,「妈妈是过来人,女人是最看不上猫儿的,要是可以……现在哪个女人还做这行,来这里的都是没法子的人,你还是早些看清形势。」 听老一辈说,经过废土时期的灭亡危机,母系社会维存至今,这混乱期的二十多年来,男人再怎么折腾、再怎么摇旗唿吁平权,依旧没办法撼动女人的地位。 不过那都是好人家的事,低保区不分女男,没钱没权没势力,谁管你是女是男,能把人当个人都不错了。 宋玉珂掐了烟,照旧淡淡「嗯」了声。 「现在是世道好了,要换做以前,妈妈我是不会由得了你在这里挑肥拣瘦的,女的男的不都是客,都来做白猫了,还摆什么谱子。」 「妈妈,逼着人做什么,赚不着钱了就知道难受了......」 隔壁房间里探出一个脑袋来,毫不避讳裸露着半身,大剌剌地笑着,「要是可以,谁不想只伺候女人啊。」 毛妈妈斜睨她一眼,「哼」了一声,唿出一口白烟来,「行了,随便你们,挨饿的又不是我,我啊,不愁吃不愁穿,抽你们两成利,权当包租婆了……」 「出了这个门,别在外面招客,现在联防查的紧,要是被抓了,别怪我不留情面。」 隔壁女人「噫」了声,「新世界来真的?」 新世界,政府重整社会秩序,混乱的灰色地带和低保区为重中之重,联防队的人天天往老市口跑,每家每户的开始人口普查。 一听是新世界,走廊里的女女男男都挂上了愁苦相,她们要是能做别的也不会来这里,拖家带口的人不少,家里的几张嘴都等着喂,要是没了这个来钱快的活,多少人得累死饿死。 过不多久,联防队就会查到这里来的。 「什么地方都不能没有规矩。」 毛妈妈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嘴刚张开,后面的房门里就传来一声嘶声裂肺的喊叫声。 「拿酒啊拿酒啊——」 走廊里稀稀拉拉的说话声短暂地停了下来。 「阿媚的运气真不怎么样,遇到这种货色....」 【拿酒】表示客人有暴力倾向,是求救的信号,往往这种时候,毛妈妈会叫来楼下的安保。 可此时她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一步没动,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妈妈,怎么不叫安保?」见毛妈妈还在吞云吐雾,宋玉珂忍不住蹙眉,「阿媚说拿酒啊。」 「我又不是聋子。」毛妈妈压灭烟,不耐道:「不会死人的,着什么急啊……楼上在接待重要人物,楼下都是局子的人,等会儿再说……」 以前白猫馆不叫白猫馆,叫花场。现在摇身一变,挂上了娱乐场所的牌子,走得是高端演艺会所的路子,只有后台不错、且有一技之长的女男才能上得了台。 像宋玉珂这样从低保区过来的、什么都不会的乞丐只能待在这楼上的白猫廊里,接待的是小有来头的熟客,要不就是给得起钱的客。 顶楼是台子猫儿的地界,招待的是她这辈子都够不上的贵人。 第2页 楼下的正经牌子原本就是拿来应付联防队检查的,即便毛妈妈再胆大泼天,也不可能顶风作案。 宋玉珂只能靠回墙上。 房间里阿媚力竭声嘶的求救着,走廊里的聊天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都安静了下来。 「毛妈妈,再不叫人要闹出人命的……」 毛妈妈的脸色也不好,迟疑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说:「再等等……」 「……要真出了什么事,就只能怪阿媚命不好,在这种时候遇上这种人……」 廊灯一明一暗,房门里的尖叫声渐渐微弱,撞击柜子的咚咚声却越来越沉闷,一声接着一声,穿过墙壁,击打着人的耳膜。 「猫儿的命真不值钱啊.....」 有人满不在乎地嗤了声,走廊的人互相看了眼,都把脑袋缩回了房间,毛妈妈正对着那间房门一口接着一口的抽菸,钥匙挂在手指上,一晃一晃地盪着。 这世道,除了顶楼的那些人,谁的命都不值钱。 这世道也最忌讳多管闲事。 宋玉珂脱下高跟鞋,快步走到毛妈妈面前,用力扯过毛妈妈手上的钥匙。 「来的都是你惹不起的人….」 毛妈妈提醒了一句,宋玉珂什么都没说,转头,房门一开。 淡淡的血腥味飘出来,阿媚在墙角缩着,蓬乱的头髮沾着血,额角鼻子下也都是血。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抽着烟,脖子连着脸一片红,似乎打人打得太忘乎所以了,他并没有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 宋玉珂抬着高跟鞋对着男人的后脑勺就狠狠地砸了下去。 「啊——啊啊啊——」 男人勐地扭头,阿媚得了空档,连滚带爬的跑出门口。 宋玉珂也赶紧退出门,反手把门一关,连忙跑回自己房间关起门来。 剧烈的撞门声响起,宋玉珂闷头翻找着抽屉,抽出一把水果小刀来。 完蛋。 来这里的非富即贵,安保每周例行检查,不能留利器。 宋玉珂握紧刀柄,手指长的刀身连手掌都扎不穿,亮出来就像个笑话。 「就一白猫儿,想死啊,你知道我谁吗?」 宋玉珂贴在门上,反驳:「白猫儿也是买卖,不能强买强卖。」 男人骂了一句脏话,直接一脚踹到门上,木门简陋,宋玉珂怕它下一刻就散架了。 「算了,给妈妈一个面子……」 毛妈妈在门外劝着,「是新猫儿,两人是姐妹,讲义气……现在脸面这么好看的不好找,给妈妈一个面子?」 「妈妈,不是我不给你面子。」男人甩开毛妈妈的手,高声道:「你看看我这个脑袋,都留了血窟窿了,这事没完。」 毛妈妈眼看没法子,只能又说:「今天就不要闹事了,我再给你安排一个猫儿。」 男人踢了门,「别的我不要,我就要这个。」 「局子人在楼下……」 「我怕局子人?我混六一路那块儿的,你在这里做了二十多年的妈妈,没听过我大卡的名号?」 「六一路那边的啊……你们那儿的人好久没来我这里了……」 毛妈妈原本带着笑的语气收了些,烟味儿从门缝里钻进来,宋玉珂听到毛妈妈缓缓开口。 「大卡仔,想不想上去看看我家的牌子猫儿?」 「不去,我就要这个。」男人大声喝道。 「这个猫儿只接女客人....」 「男人不接?」男人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老鼠,语气刻薄尖利,「男人比不上女人就算了,现在就连猫儿也看不上男人?你们算什么东西啊,陪睡的玩意儿,还敢选人?」 男人唾了一口血唾沫,「正好,那我就给我老大送过去……」 宋玉珂屏住唿吸,默数三个数后,拧开门把。 男人一脚摔空,摔了个大马趴,头顶的高跟鞋磕到了换鞋凳,斜斜掉落在了离他脑袋半寸之远。 宋玉珂长腿一迈,往走廊尽头的电梯跑去。 毛妈妈惹不起六一路那边的人,能帮她到这里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她只能自己想办法跑,跑到一楼就安全了。 男人唿哧唿哧的喘气声和骂声越来越近,宋玉珂背过身,翻出小刀。 「什么破玩意儿……」男人看清楚她手上的小刀子,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是不是没看过刀长什么样啊?」 说着,伸手压住宋玉珂的脑袋,抓起她的头髮。 男人和女人的体型差距依旧存在,宋玉珂毫不犹豫往上用力一顶,刀刃刺入男人的手臂,血顺着她的手臂滴滴答答洇入地毯之中。 男人眉头一拧,「靠……」 叮—— 电梯门开。 「哦豁,打架呢。」 第2章 山…山姐。 「怎么回事?」 柳山青一开口,毛妈妈就颠着厚重的身子跑过来,瞥一眼电梯里的四个人,其中一个还穿着局子里的制服,她舔了舔唇,脑门都开始冒汗,吶吶说不出话,只喊了声人。 「阿...山姐.....」 「阿山啊,看来堂口的规矩还是要肃清一下的,现在是新世界,一次两次我可以当做看不到,以后就不要再发生了.....」 女人声音有些低,听得出来稍稍年长。 「多谢盛局长体谅。」柳山青极其轻的笑了一下,「现在是新世界,我们十八堂一定以身作则。」 第3页 柳山青语气瞬间转换成平静无波,「十五,白猫廊打包,送给盛局当升迁礼物。」 宋玉珂手心发冷,那个男人也一直没说话,紧紧抿着唇和宋玉珂僵持着,似乎畏惧电梯里一行人的身份地位。 宋玉珂一咬牙,率先开始动作,拔出刀,两三步踉跄着退进了电梯里。 她视线落下去,只看到四双鞋子,从左到右是卡其色西装裤,墨蓝色的制服直筒裤,黑色西裤,灰色休闲裤。 「你是猫儿,还是他是猫儿啊?」 最左边的女人随意地搭上宋玉珂的肩膀,感受到她轻微的颤抖,笑容越来越大,「哦呦,看来你是猫儿啊.....」 宋玉珂转动眼珠。 红底金花衬衫,长发微卷,搭在她的颈侧,传来一股张扬的馨香,狐狸眼吊儿郎当地吊起,正兴致勃勃地盯着宋玉珂的眼睛,看到她的视线移过来,眉眼的笑意更浓郁了。 「我请你去局子里喝茶啊。」 「十五,处理好了再回来。」 「好嘞。」 被叫十五的女人勾着宋玉珂的腰大步走出电梯,刚刚还叫嚣得厉害的男人恨不得把自己贴在墙上。 电梯刚合上,十五盯着毛妈妈笑,「妈妈,你说怎么办啊?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出这种岔子啊?」 「十五,这不能怪我啊……」毛妈妈紧绷的神情松懈下来,看了眼躲在角落的男人,努努嘴,「那个人是六一路那边来的,平时哪有这号人,谁知道会在今天出这种岔子....」 「六一来的....」十五扭头看了眼男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十五姐,我叫大卡,刚进的六一。」 被点到名的男人瞬间站直,觑一眼十五,又很快回正。 「刚进的啊....」十五『啊』了一声,别有深意地点点头,「看来十姑消息挺灵的啊。」 「妈妈,打包,除了我们的贵客大卡,全都送去局子。」 毛妈妈不敢耽误,呵斥着人从房间里赶紧出来,走廊里很快就排满了人,就连客人都没放过。 有人大喊着仙人跳退钱,十五眼睛一撇,那人就不敢叫喊了,有几个熟人跑上来往十五手里塞钱,十五全都打了回去。 「山姐发的话,各位辛苦,带上头罩去喝个茶,回头十八堂会出保释金的,有什么不服的……」十五虚虚躬身,一点没有歉意地邀请道:「……各位出来后,可以随时来中环路找十五。」 那几个熟人悻悻地缩回了队伍,没人再喊着要走了,列着长队的女男、以及带了头罩的客人,从楼道往下走。 这个楼道平时不开门,怕人跑下去捣乱,要出去只能等毛妈妈上来开门,五层楼梯走下去都没人敢再说话了。 十五来头不小。 十五揉了揉宋玉珂的肩膀,哄人似得问道:「猫儿,叫什么?」 「宋玉珂。」 「有名有姓。」十五愣了一下,「这世道有名有姓的人少啊,你妈爸捨得送你来这里?」 「他们死了。」宋玉珂乖巧地回道。 「巧了,我妈爸也死了。」十五一下子又笑了起来,揉着宋玉珂的脑袋,「怕吗?」 宋玉珂摇头,「我们什么时候能出来?」 「说不准。」 十五停在紧闭的门前,宋玉珂看了看她,十五就扬了扬眉,宋玉珂很快反应过来,上道地推开门,十五揽着人走出门,半个身子都挂在宋玉珂身上,「你闯大祸了,要是我,宁愿在局子里多待几天,那可是保命的地方。」 宋玉珂闭了嘴。 她们现在已经到一楼大堂了,门外的联防队站了一整排,对面一排是西装革履的人,中间的黑车缓缓驶出下坡,两队人中间的女人就转身走进大堂内。 「山姐。」 十五笑着招招手。 抬眼看过来的女人扎着低马尾,黑西装,随意地挽着袖子,柔和的眉眼低垂,第一眼只觉得亲和,她平静地看过来,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笑容,然后她又低头看了看腕錶。 右侧的女人头髮及肩,单眼皮下三白,看着有些凶,木着脸,只是冷淡地瞥过来一眼。 十五经过柳山青的时候留了一句话。 「惹事的人是六一路那边的。」 宋玉珂看到柳山青微微看了眼她,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她紧紧抿了抿唇,吶吶跟着喊道:「山....山姐....」 女人手上一路滴着血,这会胳膊肘红得发黑,显得手臂更加玉润冰清,艷俗迤逦的眉眼展露小心翼翼的笑容来。 难看,难堪。 就算这样,也不难看出她眼中的冀望——想活。 「十五....」柳山青叫住十五,十五『诶』了声,「两个人都带回来。」 一楼大堂里进出来往的都是业界名流,柳山青刚说完就有人上来搭话。 顶上的吊灯绚丽光彩,铺下悠悠缈缈如水一般的光影,悄然无声的勾勒出她简洁的身形,不容忽视,不容近身。 柳山青站在人群中间,平静地接受着周围的恭维。 出了门,门外春风俏丽,街对面的稻田冒出了一茬一茬的嫩芽,右侧遥望,是一片低矮的平房,似乎都能闻见那种泥巴地的潮湿气味儿。 左侧是新开发的房地产,轰隆隆的大机子不断地凿着地,沉闷的咚咚响听着让人烦躁,旁边经过的人指了指那片地,重重地嘆气。 第4页 「那片地要被山姐拿下了....」 「抢不过啊,只能跟在屁股后面尝尝甜头了……」 「好好待着,过两天来接你。」 十五推了一把宋玉珂,一转头,宋玉珂就被一个警服接了过去,她跟着一排人挤进了车里,尘土飞扬间,白猫会馆的牌子也模煳在了其中。 - 临头路,联防队,拘留所。 「没有交保释金的,拘留三天。」 紧跟着,警察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合上本子,「你们几个出来吧。」 宋玉珂被挤在最里面的墙角,饭盒子里分不清是什么菜,嚼一口,舌根发苦,大概是从哪个山头里收购来的野青菜。 「这下子白猫堂算是彻底玩完了,又得回浪县,这一上一下的那里比得了……」 旁边几个人低头耷脑的靠在栏杆上,前面一圈一圈的人都蹲着,最后一圈的人没地方蹲了,只能被迫站着。 「是啊,那里都是些低贱的胚子,赚不了几个钱还磨磨唧唧的.....要不还是回老家做点小生意算了,离港不好混啊....」 「钱没赚多少,我都没有脸回去,家里那几张嘴还等着吃饭……现在不是新世界么……总有赚钱的机会的吧……」 「都是十八堂的地界,要是想混开赚到钱,难免要和她们打交道,好的坏的都分不清,还没赚几个钱,就得赔钱了.....」 说话的人压低声音看了看最中间的两个女人,又很快低下头,生怕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最中间坐着两个一看就是大有来头的人,落进拘留所还能让人给腾出位置坐的人,通常是没人敢去招惹的。 周围的人绕着两个人熘须拍马,宋玉珂低头扒着饭,听着两个人有一嘴没一嘴的搭着话。 「山姐也真是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得了....还非的让人来这里遭罪。」 「刚坐上话事人的位置,现在又是搞这个新世界,那个新世界的,现在她可是联防的大红人,元老堂那几位见了她还得给几分面子,她一句话白猫廊就歇菜,不忍着就轮到我们没饭吃了.....」 中间的女人盘坐在地上,一口菜进嘴,神情微变,拧眉,显然对拘留所的条件很不满意,随手把手上的饭盒推给一边的小妹,「什么玩意儿!这个饭是给人吃的吗?!给猪猪都不吃!」 「不吃给别人吃!!」发饭的女警敲了一下勺子,寒声喝道:「别在这里耍派头,现在不是你们拳头说话的时代了。」 「艹。」 中间的女人站起来,周围的人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隔着栏杆逼视着女警。 「蹲下!」 女警防备地把手放在对讲机上。 「警官,看你这个年纪也是废土期过来的吧?手上没沾血啊?」 女警的脸色一瞬间就难看了,于是,那个女人笑的更猖狂了,「哎呦,我记得警官是很正义的嘛,现在什么人都能做警官了呀,杀过人的警官诶....」 「是不是报名就可以做?给我来个报名表怎么样?我们做好好同事呀?」 那个女警显然也不是好惹的,警棍抵着女人的喉咙,狠厉重复道:「蹲回去!」 「蹲回去——」 女人讥笑着,学着警察的语气,特意拉长调子,大喊着,旁边的人都跟着起闹,「蹲回去罗——」 「警官,给一张报名表啊,我也要为人民效力啦——」 一瞬间爆笑声炸开,女警对着对讲机说了什么,后面的大门转角就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安静安静!」几个女警举着电棍冲进来,打得栏杆哐哐响,「还想不想出去了?!都安静!!」 「警官,你们什么时候招聘啊?」女人毫不畏惧地支着手,另一只手还伸出栏杆摸了下女警肩膀上的袖章,似笑非笑,「哇,好威风哦,我也想做。」 又是一场七嘴八舌的骂街,宋玉珂排着队把吃完的饭盒放进收纳箱里,瞟了眼一开始打饭的女警,慢吞吞地挤过去。 「警官,有没有办法可以早点出去啊?」 宋玉珂换上了一副可怜急切的表情,「我家里还有好几个小孩,姨妈是个瘸腿的,三天,等我回去了,她们得饿死了。」 「警官,行行好,帮帮忙吧。」 宋玉珂握住警察的手,塞进去了一张叠得很整齐的方块红钞。 钱虽然重要,性命更无价,等十五来抓她,那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宋玉珂一咬牙,「我就这么多了,你想要别的也可以。」 第3章 请茶 十八堂是离港最大的势力,盘踞在中环路的正中间。老城楼,新大厦,别墅四合院,公路四通八达,占了聚宝盆的位置,供奉的是观音庙。 一入夜灯火辉煌,聚着全城的光,像话本子里的皇城相府。 白猫馆是十八堂的产业,也是低保区唯一赚快钱的路子。 这里来往的人对穷人来说都可能是贵人,跟一天就能换来一年的不愁吃穿,就算不卖身,在大佬面前混个眼熟也是好的,没有比这里更快的跳板了。 宋玉珂来白猫廊还没到一周,本以为白猫廊没有传言中的一日斗金,好歹也有个百八十吧,谁知道一周以来一个客人也没接到。 唯一能安慰到她的是,倒也不是只有她没接到,是所有人都没接到。 今天以前,宋玉珂就没看到廊子尽头的电梯开过。 第5页 她没事做就蹲在门口听别人聊天,闲来没事一打听,这才知道,这几天正好是选举新话事人的关键时期,离港有头有脸的人都在等结果,就连警署都严阵以待。 低保区里只有活命和吃饭,这种顶着天的事离她太远,要不是来白猫廊,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群站在权势顶端的人。 一出手就是她一年的伙食费,一张嘴就能让一群人丢掉了工作。 现在她知道了,当选的新话事人就是送她进来的那个山姐。 她还以为她终于要开张了,谁知道这么不巧,遇上了掀盆砸锅。 「收回去,现在是新世界,这套不好用了。」 警察打量了宋玉珂一眼,说出口的话异常冷漠,不近人情。宋玉珂知道没戏,讪笑了一下,收回钱塞进了心口处,一转身,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了。 挤回最角落,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碰了一下旁边的陌生人,「姐,你看看我这妆花了吗?」 那女人扭头看过来,旁边几个女的也一起看过来,都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就在宋玉珂越来越不自在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开口了。 「我一早就想说了,你这脸扑的粉太重了,这睫毛和腮红也太浓了,你自己画的?」 宋玉珂含煳地『嗯』了一声。 当然不是她自己画的,她哪里来的钱买化妆品,更别说化妆了。 一早还是阿媚说今天会来客,让她收拾收拾好揽客,这些粉啊睫毛的,都是阿媚帮她捯饬的。 「你画成这个鬼样子,还有人找你啊?」 「没有。」宋玉珂捋了一下头髮,不死心,又忍不住问:「有这么丑吗?」 「也不能说丑,就是土。」 那女人身上穿着简单白色吊带裙,妆容简单干净,整个人都透出一种素素的美,此时她皱着眉头,扫了眼宋玉珂身上廉价的吊带亮片裙。 「看你五官还不错,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土,是不是从低保区刚上来的?」 「是啊。」宋玉珂点点头。 后面的人伸出脑袋来,挤眉弄眼道:「她刚来的那个只接女客的,和阿媚走的近。」 「阿媚阿……难怪……」那女人恍然:「阿媚啊,女男通接的,毛妈妈说是女男不忌,其实大都是男人来,女人嫌我们不干净,我们也不会去触眉头,阿媚就不一样,她什么人都接,抢活儿的事不少,是不是她让你这么画的?」 宋玉珂不说话,那人就「唉」了声,「你也是倒霉了,碰上了她,又遇上了白猫廊倒闭,没搭上最赚钱的时候……」 女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从阿媚扯到了遥想当年…… 宋玉珂抽出一张折成方块的餐巾纸来,干巴巴地搓着眼皮和腮帮子。 狗东西。 宋玉珂心里暗骂,手上更用力的搓了起来,脸上一块红一块黑,怎么都擦不干净。 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 离港,中环路,十八堂。 「山姐,那个猫儿带回来干什么?」 十五举着三根线香跟着柳山青往香炉里插,顺势还点了根烟往里面送,柳山青瞥她一眼,十五就咧起嘴来笑,「有我一份,就有娘娘一份,必须要供上。」 木雕观音象足有堂屋高,头戴高冠花,手持莲荷,端坐莲花中,双目下视,悲悯万生相。 「我看她怕死。」柳山青徐徐转过身,扫落袖子上的香灰,细緻擦拭干净台桌上的落灰,「六一路那块是重中之重,不要让十姑乱来。」 「我看那猫儿不像是十姑的人,我一碰她,抖的不行……」 十五全然忘了自己吓唬过那只猫儿,叼着烟,一屁股坐到了唯一一张摞着软垫的椅子上。 柳山青落坐对面的主位,茶香浮起,窗子里透进来的阳光打在她半张脸上,晦暗不明。 十五烟吸了半道又都吐了出来,一团白雾飘在两人中间,「先不说这个……十姑放人过来,在我们面前演戏,叫我们吃了个哑巴亏,这事没完,我们得回敬个大礼。」 杜时栩就是十姑,是前任话事人杜江蓉的独女,向来不服山姐,便放话一定要压柳山青一头,柳山青是姐她就是姑,柳山青称姑她得换上个奶奶的后缀,怎么着都不能让柳山青比她高了去。 于是这十八堂的人便称唿她一声十姑。 窗子外的阳光大盛,柳山青手指抹去茶杯上的水痕,老城门外驶入一辆加长黑车。 「罗姥来了,消息有够灵的。」 柳山青安静地洗着茶,像是没听到十五的话。 滚水卷茶叶,涩苦的茶香随着沖水声越来越浓郁,热气氤氲,一扬手又散开,折射出绚丽的斑驳光影也随之坠落下去。 最后茶水落杯,一顿一顿的木杖落地声从门外响起,渐近,门口光影一暗一亮,柳山青手一翻,淡声道:「请茶。」 十五压灭烟,仰头一口喝下。 来人满头华发,眼皮耷拉着遮掩了大半眼珠,手腕玉镯金镯铛铛响,先是双手合十拜了拜观音,才拄着拐杖往茶桌走来。 「白猫廊怎么送出去了?」 年迈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这种事是要通过元老堂投票决定的。」 柳山青点点桌子,十五敲下茶杯,不甘不愿地从位置上站起来。 罗姥便坐下来,木杖一搭,十五接着往边上放了放,「十姑闹事,要不也丢不掉白猫廊。」 第6页 十五先一步开口,吊儿郎当地支在茶桌上,语气不见恭敬,「联防队的那位亲眼瞧见了,哪来得及和你们说,山姐舍小保大啊。」 罗姥看柳山青,要她的解释。 柳山青含笑,只说:「请茶。」 罗姥搭在腿上的手岿然不动,和柳山青沉默地对峙着。 「十姑越界了。」柳山青悠悠嘆气,「我刚坐上话事人的座,她就敢闹事,这是不给我面子。」 话事人是元老堂选出来的十八堂中能力最出众的领头人,不满话事人就是不满元老堂的决议。 可罗姥「哼」了一声,一点不进套,「十姑不服你是你的问题,你们斗来斗去我管不着,影响了十八堂的名声,你这个话事人是坐不稳的。」 柳山青喝下热茶,装听不懂,「往日念在蓉姨的收养之恩,我是过于纵容她了,既然元老堂放话,我会按照规矩办事的。」 「是你的能力不足以服众。」罗姥定定地看着柳山青,「你拿阿蓉换前程,本来就是不该。十八堂就出你一个柳山青不忠不义。」 「罗姥,偏心不是这么偏心的,蓉姨早就被联防队盯上了,要不是山姐,联防队的开战申请就交上去了。」 「这次也是,要不是十姑让人来捣乱,白猫廊能丢吗?」十五语气不太好,两句话就开始大骂:「谁不知道白猫廊是山姐的地界,那个贱人几年没来了,怎么现在就摸过来了?她想做什么谁不知道?」 罗姥不是不知道,只是藉机过来敲打一下柳山青。 「你要想办法服众,话事人不是这么好做的,联防是联防,想要洗白去新世界,先问问你柳山青配不配,十八堂不是你想来就来,想扔就扔的。」 「观世音娘娘看着你,不要忘了你立下的誓言。」 十八堂十三条,今加入十八堂,不得懊悔嘆息,如有此心者,死在万刀之下。 柳山青举起那杯有些温凉的茶递过去,「不敢忘,凡事皆以十八堂为重。」 罗姥不接,柳山青便又说,「罗姥,请茶。」 罗姥垂眼看着茶杯,一片金光摇曳在杯中,金汤没有一丝波纹,她缓缓接过,出口的话也缓和许多。 「十姑怨你是有理的……话事人你做得,就要以大局为重,十姑走的是要命的买卖,她年纪小看不到新世界,你要恩威并济,拿好分寸。」 「明白。」 罗姥喝完了茶,反扣茶杯,外面守着的人就走进来搀扶着罗姥出门,十五坐回了罗姥的位置。 「元老堂吃的是供奉,没有一点实权,管这个管那个,烦人的很,直接掀了得了。」 十五点了根烟,捧着脸,建议道:「山姐,你觉得怎么样?外头搞新世界,我们里面也搞搞新规矩。」 「元老堂都是歷任话事人,没有实权也有许多跟随者,别忘了你的恩是谁给的,吃了饭就想掀桌子,不忠不义。」 「老顽固。」十五嗤一声,「别人脚都踩到我们脸上了,还管这些……」 柳山青垂着眼,慢吞吞地洗着茶,话头一转,「都是一些没用了的人,再折腾也掀不起大浪……不过,杜时栩要好好压一压了……」 「怎么压?」十五眼中闪动兴奋,「让我去!」 「三天....」柳山青思索一会儿,平静道:「三天后,送那两人回十姑那里。」 十五笑容放大,「生死不论?」 观世音座下最后一丝火点熄灭,清风一卷,簌簌往桌上落,柳山青专注泡着茶,最后只说一声,「请茶。」 第4章 十五姐。 三天一晃而过,宋玉珂依旧窝在最角落里,警官来开门的时候,是她这三天里第一次伸开腿。 她跟着人群被带离拘留室,刚进厅堂,就看见了金鍊子蓝花衬衫的十五,她扎了头髮,脸侧头髮卷了漂亮的弧度,倚靠在一个警官的办桌旁,正摘下手指上的戒指往人家手指上套,脸上的笑比春花还烂漫。 泡妞办事两不误。 宋玉珂扫一眼就赶紧收回目光,把两侧的头髮扒拉到眼前,挪着步子跟着队伍往外走。 「宋玉珂留一下。」 办公桌那边还在冒着粉红泡泡的警官突然喊了一声,宋玉珂当做没听到,忍着没加快步子,跟着前面的人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假装张望了一圈。 见没人出来,十五扭身,抵着桌角扫了一圈,没看到眼熟的脸,只能走过来,顺着队伍尾巴一个接着一个的看。 「抬头。」 十五的声音近在咫尺,宋玉珂抬起头,十五捏着她的脸,上下左右来回看了看,似乎有些疑惑地回忆了一下,然后就松开了手,继续去看后面的人了。 妆已经卸了,她现在素颜朝天,又花了张红钞,央人换了衣服,十五和她不过一面之缘,这种人大约都是贵人多忘事,想在这么多人中,辨认出来也不太容易。 宋玉珂刚松了口气,十五的脸又突然出现在了面前,她像是捉弄成功的小孩,「哇」了一声,「你不会以为我没认出你吧?」 宋玉珂吓地往后一退,十五脸上的笑容跟着越来越大,攥起宋玉珂的手腕,手指点着宋玉珂锁骨转了转,「猫儿,我记得你这颗红痣。」 「我不认识你。」宋玉珂意图挣扎。 十五盯着她,确认无误:「还记得你这双眼睛,有一点边疆人民的样子,离港不多见的。」 第7页 感谢老妈。 理所当然的逃无可逃,门外的黑西装比联防队办公室里的人还多,宋玉珂只能被十五压着塞进了黑车里。 「我还有机会活吗?」 宋玉珂舔舔唇,不放过一点活命的机会。 「你刚刚没想跑的话,还是有机会的……都是一家人,给你弄干净些……」 十五抽出一张湿巾来,捏着宋玉珂的脸擦来擦去,没收着力,宋玉珂也不敢反抗,只能闭着眼忍着疼。 最后一点黑乎乎的东西都擦干净了,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来,估摸着搽得用力,嘴巴脸颊泛着一层殷殷的红,十五「咦」了一声,「还挺好看的嘛,怪可惜的……」 「……好了,安心去吧。」 十五把湿巾扔巾宋玉珂怀里,而宋玉珂像是找到了活命的机会,强撑着露出笑来。 「十五姐,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还不想死。」 十五盯着宋玉珂看了半天,宋玉珂不敢多说话,只能等着。 在拘留所的时候,她已经打听到了这个十五,她是十八堂里的疯狗,早年被山姐捡回去做打手,跟着山姐一路飞黄腾达,没受什么罪,为人处事相当嚣张混蛋,最不把人当人。 「好啊,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要是我不满意,你就没命活了,知道吗?」 宋玉珂连连点头。 「十姑让你来的?」 十五靠在车椅上,烟盒一打,就叼出了根烟,宋玉珂抖着手打了几下打火机,小心翼翼地护着火苗帮十五点上烟。 「不是,我不认识什么十姑。」 「你不认识?」十五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白猫廊的猫儿都知道电梯是客人专用的,你一只猫儿怎么敢用电梯?」 「那男人要打我,我听他是六一路那边的人,听说那路都是裤腰挂人头的人物,毛妈妈惹不起,我就想赶紧下楼……」 宋玉珂实话实说,密切留意着十五的神情,看她还是不信,于是宋玉珂继续说道:「毛妈妈说今天楼下都是局子的人,这会儿是新世界,那男人再嚣张,也不敢光天化日的打人,我就想跑去下,这就有救了……」 「是要去找局子的人啊......」 十五一出口,宋玉珂就知道她说错话了。 十五拿下烟,髮丝顺着风掠过鼻樑,手一抬把宋玉珂压在自己怀里,菸头毫不留情地碾在她的手臂上。 灼烫抵手臂硬生生钻进她的心口,宋玉珂曲着手指,扣抓着十五的衣服忍不住颤抖起来。 十五压着她的脑袋,声音从胸膛震颤传出,「也就是说,你知道底下是局子人,还想跑下去求救?」 宋玉珂咬着牙一声不吭,沉重的唿吸声泄露她忍耐不住的痛苦。 「你的同伙都招供了,你还想说什么?」 十五最后把菸头碾着转了转,烫破了的皮肤疼得宋玉珂蹙起眉头。 「我没……同伙……我真的不是.....」宋玉珂仰着脸,将自己的无辜可怜放进十五的眼睛里,「……我,我真不认识什么十姑……」 宋玉珂生的有些许异域感,眼睛尤其浓郁迤逦,仰头看过来,鼻骨纤细,眼尾下垂,挂着疼出来的眼泪,还真叫人有些不忍心。 十五见多了装无辜的女人,笑吟吟地继续敲出一根烟来,还没去拿打火机,那猫儿又颤巍巍地过来点菸。 「十五姐....要我怎么证明都行……我只想活……」 十五顿了顿,仰头靠回去,唿出一口白烟,拍了拍宋玉珂的背,像是安抚,「哪来的?」 宋玉珂松了口气,软软靠进十五怀里,「浪县路那边的低保区。」 那个破落贫民窟,十户找不出一点肉末的街区。 「没钱才做这个的?」 十五指的是加入十姑,宋玉珂以为是去白猫廊。 但这一次她不敢说含煳了,明明白白地解释道,「家里有因为做工缺了一条腿的姨妈,姥姥年纪大了没法动了,底下两张嘴巴等着吃饭,我没办法才来白猫廊的。」 「多大了?」 「二十一。」宋玉珂老老实实回道。 车行一路,驶入中环路,最后转进了老城楼口,古朴的城楼口的牌匾烫金——十八堂口。 十五喃喃着二十一,然后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我十二岁就出来了,你还挺幸福。」 宋玉珂闭了嘴,那火星子摇摇晃晃被拿了下来,宋玉珂闭上眼,等了一会儿,不痛。 她睁开眼,只看到十五伸到车窗外的手,一拨一点,弹了菸灰,车子缓缓停在了一个类似庙宇的大门门口。 十五下了车,宋玉珂也不敢耽误,连忙跟着下车,十五站定,抬手抵住她的脑门,对着司机招唿:「把盒子取来给她拿着。」 司机应了声就走了。 「在车里等着。」 十八堂口是十八堂的地界,想跑也跑不走了,三五步就是一队人,比联防队巡逻的还频繁。 宋玉珂只能缩回车里。 从幽暗的门洞望进去,似乎有一个巨大人相,她低着身子看到了庙宇的门牌——观音庙。 十五进去了五分钟左右,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香灰的气味,脸上却不见一点信徒该有的敬仰。 司机这个时候也把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塞进了宋玉珂的怀里。 不太重,通体红色,外面还上了一个金灿灿的密码锁。 第8页 宋玉珂紧紧抱着箱子,十五一开车门,见她惴惴不安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然后自然而然地揽过人,在她耳边说道:「想活命就听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想着跑知道吗?」 宋玉珂低下头连连点头。 「十五,记得分寸。」 门洞里迈出一道人影,宋玉珂抬眼就看到了柳山青走进明亮天光下,依旧扎着低马尾,换了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白色圆领短袖,露出手腕的银腕錶和颈上的红玉吊坠。 那山姐望过来的眼睛平静得没有波澜,背后的观音相似乎渐渐显出低垂的眉眼,隐没在暗黑处垂目注视着她。 暗黑里的观音,光亮中的话事人,怪异得叫人不寒而慄。 宋玉珂连忙垂下眼。 「知道了。」 十五回了声,一关上车门,就开始笑话起宋玉珂来,「什么人都敢这么盯着看,猫儿,你是怕死还是嫌命太长啊?」 「我...我就是想看看山姐……」 宋玉珂抱紧了点箱子。 「怎么?好奇?」 车子行驶出旧楼口,柳山青的人影也消失在了视线之内,十五的手支在车窗上,撑着脸盯着宋玉珂似笑非笑,「十姑应该经常骂山姐吧……怎么?还没听够?」 「我不认识十姑……」宋玉珂吃了一回亏,不再进套,「我就是听过山姐的名号....仰慕....」 憋了半天,宋玉珂就憋出这么一个听起来有点文化的词来。 十五嗤笑一声,却没再说话。 宋玉珂没明白她的笑,出了中环路,转到市口路,这条路上人流最密集,堂口最高级的酒店,新老集市,学区都在这一块。 从市口路的最尽头拐进六一路,宋玉珂这才感觉不太对,后视镜里跟着很长的一列黑车。 不会是去火拼吧。 六一路一边的工地还在施工,另一边是高低不一的小平楼,过不多久,就是一片青纱帐,绿殷殷随风摇盪,像是油绿的草海,人一落进去,就不见人影。 到了工业区大门,黑车才停下来。 十五坐在车上,司机下车走到工厂门卫处,隔着车窗,宋玉珂看到了她身后挂着的大砍刀。 完蛋完蛋完蛋。 宋玉珂欲哭无泪,「十五姐,我和十姑真的没关系……」 「我知道。」 十五心情颇好地揉了一下宋玉珂的头,「你抱着这个盒子走进去,交给十姑,和她说,密码是大卡的入会日……」 「我在这里等你,能不能出来,就看你造化了。」 「十五姐……」宋玉珂照旧挣扎一下。 「我和观世音打过招唿了,」十五把宋玉珂推下车,「你安心去吧。」 第5章 叫什么名字? 观世音会不会保佑她,宋玉珂是不知道了,她只知道这一去,怕是小命都难保了。 六一路是她妈她姨她姥从小吓唬她的惯用招数,这里待着的豺狼虎豹,那都是废土期遗留下来的旧势力,手起刀落不带一点含煳的。 更有传言这六一路才是十八堂的起源地,老一辈喊这种地方叫作悍匪窝。 宋玉珂瞟了眼司机侧身挂着的砍刀,司机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手护着刀,互崽似的喝斥:「看什么看,这是焊了名号的。」 宋玉珂悻悻收回目光,回头再看一眼,十五已经下了车,靠在车门边,一边戴上墨镜一边朝她摇摇手,嘴巴夸张地一张一合,说的是:「朋友,走好。」 狗东西。 宋玉珂回头,笑脸落下来,看到里面看门人腰上别着和司机差不多的大砍刀,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那人上来一把拽住宋玉珂的手臂,扯着人往里面走。 「走快点。」 厂子里机器声轰轰的响,除了粉尘味儿,别的什么味儿都没有。路过的工人穿着围裙袖套,八角帽压着眉眼,头髮要么短,要么都盘了起来,或坐或站地打着扑克,时不时传出几声大笑,筒靴里别着匕首小刀,木架上横七竖八放着手臂长的砍刀。 「山姐那边来的人。」 门卫带着宋玉珂停在了一面布满锈迹的红门门口,大声招唿了一声,旁边几个聊天的人都扭头看了过来。 最中间那个人放下汽水瓶,帽子一摘,随手塞进旁边女人的怀里,利落的短髮垂下来,搭着山根处,手一捋,露出清秀的眉眼。 「来干什么?」 看不出性别,一出口就确定了性别。 宋玉珂收回视线低下头,抱紧怀里的木箱子。 「may姐,十五姐带来的,她这会儿还在门口……」门卫提醒了一句,便解释道:「说给十姑带了回礼。」 「回礼?」may伸手拍了拍宋玉珂怀里的盒子,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宋玉珂垂着眼,老实回道。 「说话不知道看人吗?」 may语气一重,旁边的人都看戏似的看过来。 「山姐刚坐上话事人的位置,底下的狗就开始看不起人了啊,见了may 姐都不叫人……」旁边的女人起着哄,「may姐,讲什么理,直接砍了她.....」 宋玉珂:...... 刚刚是在讲理吗? 宋玉珂舔了舔唇,抖着嗓子补上,「may姐,十五姐说要亲手交给十姑。」 may一扬眉,不论是六一路还是中环路,没有人见了她不叫一声姐的,柳山青前脚刚坐上话事人的位置,这些小喽啰就敢不把她放眼里,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第9页 「你叫什么?」 旁边的几个人突然开始兴致勃勃地盯着她看,这么多视线火辣辣地聚集过来,宋玉珂不明所以,直到听到「噌」得一声,晃眼的光亮从眼前闪过,宋玉珂眯了眯眼。 「同为十八堂,报上名来,送你上路。」 宋玉珂闭嘴沉默。 刀已经架上她的肩膀了,她几乎能看到刀刃反射出may的眼睛。 宋玉珂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涌到了嗓子眼。 「甜may,收刀。」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红门一开,里面的女人声音有些微微的嘶哑,一条狰狞的长疤从眉尾滑过眼睛,直至脸颊。 周围瞬间静下来,那女人就径直转身,「跟我来。」 「阿丧,她们都来我们厂子里叫嚣了,你能忍我忍不了!山姐什么意思啊?!十五不亲自送进来就算了,就让这么一个连名号都没有的人送东西,这不就是不给十姑面子吗?」 「甜may,堂规二十五。」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吓唬吓唬她。」甜may一噎,利落收刀回筒靴,起身跟进门中,嘴里还不停地嘟囔道:「这么多破规矩,也不知道这些老祖宗怎么想出来的……」 宋玉珂低着头快步走,和甜may始终相隔三步远。 门里像个谷仓,天花板高不可及,顶上两头开了大天窗,太阳穿进来像挂了两个大灯,中间亮堂,两边灰暗,墙边的米粮堆的密密匝匝,高矮不一,顶上或多或少堆着些锄头铲子,看着像是不怎么用的。 「十姑。」阿丧叫了人,身后的甜may也跟着高唿喊了人。 领路的阿丧很高,也壮,她往旁边站过去,宋玉珂才能看到前面。 最中间搁着一张皮沙发,后面还有一张实木床,帏帐半掀,看着是高端货。 红木茶桌金蛤蟆,上面堆着七七八八的零嘴菸酒,底下长毛毯子一铺,水泥地上的灰上不去,那赤着脚、翘着二郎腿的红髮女人就无所顾忌地只套了条睡裙,正专心致志地涂着指甲油。 像是没听见声,没扭头,头髮挡了全脸,宋玉珂也不敢看久,很快就低下了头,有了前车之鑑,于是跟着两个人喊了声,「十姑。」 没人再说话了,宋玉珂抱着木匣子也不说话,直愣愣地站着。 「我还以为会是十五来的。」 杜时栩一开口,宋玉珂就忍不住抬了一下眼,也不是好奇,就是这声音太嗲了,像是灌了蜜糖的嗓子,娇娇的,和十姑这个称号联繫不上。 抬眼一看,音容就比对上了。 杜时栩正看过来,眼睛占着脸的大半,嘴巴又小,原本红头髮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不少,加上微微肉感的腮帮子,活脱脱一个洋娃娃。 下一刻宋玉珂就马上低下了眼,因为她看到了那女人茶桌上的红手枪。 杜时栩示意了一眼,阿丧就把宋玉珂手上的匣子接了过来。 阿丧半跪在茶桌前,把木匣子放上去,「十姑,有密码。」 「山姐说,密码是大卡的入会日期。」宋玉珂说道。 「大卡?」甜may疑惑道:「谁啊?我怎么没听说过?是我们底下的人?」 「前段时间刚入会的,你去送货了。」阿丧简单解释了句,然后看着杜时栩,「十姑,还开不开?」 杜时栩看了眼木匣子后,就直直盯着宋玉珂,像是透过宋玉珂在和谁说话似的,「开,我倒要看看柳山青送了我什么东西。」 宋玉珂直觉那木匣子里的不是好东西,试探着往后退了一步,微微躬身,「十姑,东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着什么急啊?」甜may长腿一迈,拦住宋玉珂的去路,「怎么?送的是定时炸弹?」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这些人刀啊枪的,弄个炸弹也不是没有可能,宋玉珂惨笑一下,「应该不是.....」 「什么叫应该啊.....我去.....」 甜may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堵在了嗓子眼,紧接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带着微弱的腐败气息传过来,宋玉珂扭头看去,木匣子已经被阿丧打开了,里面像个球,裹着一张被血浸染的黄头巾。 阿丧揭开头巾,赫然露出大卡的人头,脸上全是刀伤,闭着眼,死瞑目了。 宋玉珂手心发凉,双腿发软,她抱了一路的东西居然是个人头,她不自觉吞咽一下,心跳如擂,只看到阿丧展开黄头巾,嘶哑的声音就传进耳中。 「堂规二十八,同堂据守之地,不得藉故侵犯,如有诈作不知,使受危害,死在万刃之下。」 「她们什么意思啊?!」甜may震惊过后,怒道:「十五就在外面,我找她们说理去!!」 「站住。」 杜时栩坐回到沙发上,脸色难看,纤细的女士烟燃了半支也没听见下一句话,甜may忍不住了。 「十姑,有什么好犹豫的,十五就外面,让这么一个小垃圾带人头进来,什么意思不明白吗?!这是威胁我们!!看我们是蓉姨旧部,刚坐上话事人就拿我们开刀,公报私仇啊?!」 「甜may。」 阿丧盖上匣子,喝住甜may的话,甜may不明所以,看了看她手上的黄头巾,又看看默不作声的杜时栩,突然回过神来,「不是....真有这回事啊?!你们干什么了?」 没人给甜may解释来去脉,她嚷嚷着要个前因后果,杜时栩被烦得头疼,喝了一声闭嘴,甜may才终于安静下来。 第10页 「她还真敢。」 杜时栩甩开烟,一脚踹翻茶几,那个木匣子里的人头就骨碌碌滚到了宋玉珂脚边,她连忙往后面退了几步。 「元老堂那几个老东西也不知道做什么白日梦,还真觉得柳山青能带着她们打进新世界,她娘的我老妈都被她送进去了,她们还在那里异想天开…....」 杜时栩破口大骂,甜may应和道:「十姑,我们直接打过去!」 「打打打……」杜时栩转头就把地上的酒瓶子砸过去,吼道:「打你爹啊打!!我要是先动手,别说话事人了,直接被元老堂批死……狗屁破堂规,我要是当了话事人,第一个废堂规……」 「我说了,这招行不通的。」阿丧捡起大卡的脑袋塞回木匣子里,挪放到墙边,「她要是有心,直接把会所都送给联防,大卡一查,就知道是你的人,元老堂投票定一个罪名再简单不过了,你这个厂子都该被她收去了....」 「我敢给她敢要吗?!」 杜时栩抬腿踹向阿丧,阿丧顺势拿住她的脚,帮她套好拖鞋,「她不惦记你的买卖就行了,井水不犯河水,你也别整天和她斗了。」 「我老娘的帐还没算清楚,要我和她握手言和?下辈子去!!」杜时栩踢开阿丧,捡起一边的手枪,直直朝着宋玉珂走过来,不耐道:「叫什么名字?」 又来?! 第6章 她不是我的人。 「十姑....」 「闭嘴,别给我说什么堂规,老娘在十八堂出生的,从小就跟着我老妈和那群老东西周旋,会没你懂?!」杜时栩不耐地朝阿丧吼道:「给我滚!!」 阿丧低着头快步往门口走,杜时栩又大喊:「把十五给我带进来!!!领人头!」 宋玉珂险些跪下去。 「十姑.....我不是山姐的人....你打死我也没用.....」宋玉珂急忙开口,「你打死我,说不准正好如了她的意……」 「你当我傻帽啊。」 杜时栩一抬脚就踹到了宋玉珂肚子上。 看着小,力气还真大。 宋玉珂只觉得肚子里的肠子搅成了一团,闷闷的疼,她佝着身子捂住肚子,继续往下说:「真的,她们以为我是六一路的人,才让我送大卡回来的...我不知道里面是大卡.....我要是知道,我也不会这么抱着就走进来……」 「你问你啊,是不是把我当傻帽啊?」 杜时栩没耐心听她瞎扯,枪口顶着宋玉珂的太阳穴,宋玉珂这才看清,红手枪上还贴了钻,闪得她花眼。 「你既然不是柳山青的狗,也不是我的狗,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十五能把大卡给一个外人?」 「她们以为我是你的人……」 宋玉珂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再一次重申后,解释的语速加快了一些:「十姑,我真不知道,我就是和大卡发生了一点争吵,我们吵到了电梯,正好撞见了局子的人和山姐她们…… 「我在局子里关了三天,一出来就被十五姐带过来了,她说我是你的人,我说不是,她不信,逼着我送木匣子过来,生死看命.....」 「我要是十五姐的人,十五姐不会让我一个人进来的……我也不是山姐的人,不会打架砍人,送命的事,怎么都落不到我手上……我就一个普通人,在白猫廊就是为了找个工作养家餬口…...」 杜时栩的枪口又往宋玉珂的太阳穴顶了顶,她吞下因为恐惧而涌上来的酸意,扯了扯嘴角,「十姑,你信我啊,我就住在低保区的街尾,你随便找人问问就知道了,我不是十八堂的人.....」 杜时栩定定地看着她,宋玉珂就维持着僵硬的笑脸,半晌,她收了枪,宋玉珂松了口气,一摸手心,全是汗。 杜时栩转身,背对着宋玉珂,突然出声:「那你骂一句柳山青是贱人。」 这有什么难的,宋玉珂立马跟上,「柳山青是贱人王八蛋。」 为了划清界限,宋玉珂还特意补上了一句。 「听到没有?」杜时栩回过身,手里拿着一个特大的黑方块,刚刚愤懑的神情消失,笑得异常开怀,「柳山青,你的狗都学会骂主人了,我帮你清理门户好不好啊?」 「她不是我的人。」 柳山青的声音从黑方块里传出来,带了点电流的滋滋声,显得尤其冷漠无情。 宋玉珂想起那个看起来很亲和的柳山青,应该不会这么小气、斤斤计较吧。 下一秒,她就听到了柳山青无所谓道:「随你便。」 杜时栩的笑凝固在嘴角,露出的小虎牙也瞬间收了回去,「不是你的人是谁的人啊?!你拿堂规压我,你真是好样的!!你送我一个人头,我还你一个人头,谁都不欠谁!!」 说完就挂了电话,盯着宋玉珂看了一会儿,就在宋玉珂觉得自己彻底小命不保的时候,阿丧回来了。 她趴在杜时栩耳边说了什么,杜时栩的表情一变再变,然后满脸晦气地把手枪一扔,「观音你大爷的娘娘!!那这个人是怎么来的?!哪里来的?!柳山青玩我呢?!随便找个人煳弄我??以为我不敢砍人?!!!」 杜时栩走来走去,似乎觉得有气没处撒,烦躁地点了烟,嘴里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脏话,顺带着骂两句柳山青贱人,骂什么元老堂,一圈骂完之后,又回到了宋玉珂身上。 会砍人的洋娃娃抽菸,就像是恐怖话本里头的漂亮纸人没眼睛,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吓人。 第11页 宋玉珂被盯得发毛,「十姑……」 「你一个外人,知道了我们十八堂这么多事.......」 下一句不就是杀人灭口?! 「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宋玉珂连忙打断杜时栩:「我什么都会做,留着我比杀了我更有用,我也可以入会的,我十八堂的,就不算外人知道这么多了,我一定誓死追随你......」 「追随我.....」 杜时栩原本也没打算杀这个女人,十五那只疯狗就在外面守着,一个无辜人死在自己地盘上,那不就是如了柳山青的意了吗?好让她拿这件事罚她个几十万的,顺带两年后的话事人竞选也没自己的份了…… 她正琢磨着,阿丧附身下来,轻声说道:「入了会就是自己人,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低保区今年的保护费交到了山姐那边,现在又是新世界,十五就在外面……要是出了事,恐怕会引来麻烦,耽误了生意,这种事她既然自愿,就让她入会...….」 宋玉珂惴惴不安地等着,只见十姑微微一沉吟,抬头的时候眼睛微微发亮。 「可以入会。」 宋玉珂气还没喘上来,后半句话就接着跟上来了。 「不过,我要你去柳山青那边入,十五最喜欢泡妞,你长得还不错,使使力待在她身边,她们要是有什么动作都要汇报给我。」 宋玉珂舔了舔唇,「我刚刚还骂山姐....」 「只要你不违反堂规,她不会杀你的。」 杜时栩一招手,甜may就到后面去开了门。 「她要是无缘无故杀了你,我正好可以替你报仇……还有,别想着跑,只要你在离港,你就跑不掉。」 杜时栩把烟往墙上弹去,「别打死,到时候让十五领回去。」 什么意思? 宋玉珂还没回过神来,甜may的拳头就直直招唿了下来,她赶紧捂住脑袋,护着脸蜷缩在地上。 挨打的事没少经歷,在低保区抢工作抢粮食的时候难免发生摩擦,从挨打到还手,宋玉珂自认还是能打过大多数人的,只是落到这里,人手一把大砍刀的,她赤手空拳,还是不够看。 她只能抱头认栽,生生扛着。 「按照我的脾性,你是不可能能活着回去的,你受点皮肉之苦,我会补偿你的。」 说完,杜时栩又坐回了沙发上,宋玉珂只能咬着牙忍着,甜may和几个刚进来的女人下手很重,落在背上的拳头像是直达五脏六腑,她被压在地上,落在一边的手肘,不知道被谁狠狠用棍子砸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痛唿出声。 狗东西。 她想大概是断了。 到后面实在忍不住了,就拉着甜may的裤管,哀求,「may姐,行了.....别打了.....」 甜may看向十姑,宋玉珂也费力抬头看着她。 杜时栩随手从沙发缝隙里扔出一叠红钞,「还能说话,继续。」 在低保区做工一年都看不到这么多钱。 「够不够?」甜may蹲下身来,捡起几张红钞扔在宋玉珂脸上,「跟着十姑,保你吃香喝辣,这一顿打不白挨,回到中环路老老实实入会,我会来找你的,到时候有更多的钞票进你的口袋。」 红钞滑落在手边,宋玉珂手指一卷,匍匐着把钞票都塞进了心口,然后继续抱头窝起来,「别打脸。」 甜may一愣,乐道:「钱这玩意儿真好使啊。」 拳打脚踢再一次落下来,宋玉珂这一次一声不吭地全接了下来,喉间的腥甜涌上来又咽下去,碎发落在额间脸侧,挡住了她猩红的眼睛。 十姑不喊停,没人敢停。 甜may从拳头变成了木棍,到后面抓到什么都往她身上招唿,宋玉珂实在没有力气抱头了,仰面躺着大口的喘气,疼痛到麻木,她的视线有些模煳了,最后一脚踹到她腹部时,她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行了....」 杜时栩发了话,她们就都停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早知道吐血能停,就早点吐了。 宋玉珂动动手指,偏着头撑着右手爬起来,佝偻着身子,视线转了一圈,发现几步之远还有两张红钞,她慢慢挪过去,捡起来,塞进心口。 周围的人似乎在笑,她听不太清,耳朵嗡嗡响着,那些声音隔了很远,又好像很近。 她强撑着挪动着步子走到门口。 已经天黑了,十五应该回去了。 她固定着左边不停晃动的手肘,一摇一摆地走着,白裙子上全都是脚印,花了一百换来的最新潮裙子就这么烂了。 这群贱人。 宋玉珂想拍一拍,右手一放,左手就像是要掉下去一样晃荡着,她拧着眉头,嘶了一声,不断地往胸口里灌气,又忍不住笑了笑。 太痛了。 不过能换来几千块,值了。 走进来的路不长,走出去似乎很长,像是永远都走不到头,她喘着气,视线模煳不清,最后迈出大门的一瞬间,一阵微小的风拂过来,她终于撑不住了,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第7章 入会。 「我去我去我去.....」 黑影晃动间,宋玉珂感觉自己断掉的左手被人抬了一下,痛得她很想骂人,一张嘴,血就涌了出来。 十五赶紧撤开,那猫儿的手一下子又落到了地上。 「有气啊。」 十五站起来走到一边的草地上蹭了蹭鞋上的血点子,顺便招唿着旁边的几个人,「抬上车,送医院去。」 第12页 宋玉珂听见医院两字,心想大概是死不了了,于是就安心地昏睡了过去。 -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天黑,也不知道昏了多久,手上打了细薄的一层绷带,里面夹着的像是钢板,还挺沉,宋玉珂抬起一点就很快落了下去。 闷咚的声响很快引来了周围病友的视线,原本吵吵闹闹的说话声短暂的消失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开始朝着外面喊,「猫儿醒了,去叫十五姐来。」 病房很大,左右摆了好几张床,围聚在一起打扑克的人身上都缠了绷带,有一个甚至还渗出了血,走进来的护士骂骂咧咧地换药,那几个人就嘻嘻哈哈的应付了几句,转头一甩手,叫嚷着给钱给钱。 宋玉珂摸了摸心口的位置,突然愣住,她低头一看,原来的衣服已经换掉了。 那她的钱呢? 她坐起来,牵扯到伤痛也顾不上,拧眉,倒吸着凉气爬下床,掀开被子枕头,甚至连床垫都推开了,来来来回回找了几遍。 没有,空空如也。 钱呢? 就在宋玉珂打算继续翻找的时候,周围的声音一瞬间消失,只听到一阵此起彼伏的「十五姐好。」 「痊癒了?」 十五进来一看,宋玉珂已经能站起来了,再仔细一看,眼圈居然是红的,她支着床位的栏杆上,笑:「怎么?感动哭了?没想到我还能把你带回来?」 宋玉珂看她,满心只有自己挨打换来的报酬,一出口就是:「我钱呢?」 十五恍然,从口袋里拿出几张零散的纸币,又从裤子口袋里捞出几个钢镚。 「看病不要钱啊,只剩这么多了。」 宋玉珂把十五手上的钱全都拢到了自己手里,数来数去,只剩下六百多了。 心疼得她心口都发疼了。 医院看病最费钱了,平日生病熬熬就过去了,谁会去医院花大钱看小病啊,断个胳膊的事,赤脚医生也能治。 宋玉珂欲哭无泪,默默把钱重新塞回心口处。 宋玉珂缓过劲来,想着也不能拿十五怎么样,还有十姑交代的事……她还是想先回家和姥姥交代一声,再做打算。 「十五姐……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顺手整理了一下床铺,准备熘之大吉,只差一步就能越过十五的时候,毫不意外地被一只手搭上了肩膀,十五笑吟吟地在她旁边问道:「还没完呢,你接了多少客啊就有这么多钱?」 「记不清了。」宋玉珂随口应付道,顺便挂上虚伪讨好的笑,「十五姐,来来去去的人这么多,我没数。」 「记不清了?」十五好整以暇地搂着人坐回病床上,「毛妈妈说你只接女客,而且来了七八天都还没开张……」 完蛋。 「你怎么撒谎啊?」 宋玉珂扭头讪讪的笑,「以前做的。」 「是吗?那你就是骗毛妈妈了?」没等宋玉珂再编,十五又问:「以前哪里做的?跟的谁?」 「浪县那边,一个客两百,有时候会来找乐子的老闆,满足她们,给的就多了。」 「两百一个,那你得接四五百个啊…」十五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话风一转,「我送你进去的时候,你这胸也就平平无奇,怎么一出门,大了整整一圈……」 这人变态啊,盯人胸看。 宋玉珂心里骂完,脸上装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辩驳道:「没有……」 十五笑得阴凉凉,圈着臂弯,掐住宋玉珂的下颚,逼迫她看向自己,「你还真不是十姑的人啊,那你到底是谁?哪个道上的?还是说……你是局子里的人?」 「我就是普通人。」宋玉珂直直望着十五的眼睛,诚恳道:「十五姐,我是真想活命,没有别的意图。」 「你以前可能没有别的意图……十姑给你这么多钱,给的是医药费吗?你们说了什么?」 「你不会没看到大卡的下场吧?」 十五手上一用力,宋玉珂拧了拧眉,挤出了点眼泪来,「我说....」 十五松开手,宋玉珂得到了喘气的机会,咳了几声,开口:「十姑要我入会,待在你身边给她传消息,这些钱是她给我的。」 「早说不就完事了。」 一转眼,十五又挂上了笑,拍了拍宋玉珂的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叼了烟在嘴里,斜眼盯着宋玉珂瞧,宋玉珂忙从她手上接过打火机,上道地帮她点上烟。 十五站起来,腿一迈,「走吧。」 「去哪里。」宋玉珂跟上去,放软声音喊道:「十五姐。」 走出医院大门,就看到了老城门后的大广场,喷泉开了灯,落下来的水都像是加了金粉,整个中环路一圈围了一圈大高街灯,挂着金色的灯笼,映着底下的庙宇金碧辉煌,西北方位的大厦高楼灯火通明,都能瞧见最顶端的时钟指针。 晚上八点五十五。 十五的话跟着带着金子味儿的风传到宋玉珂耳中。 「山姐要见你。」 宋玉珂这会儿不担心小命了,试探着开口,「十五姐,这医院既然是十八堂的,没有折扣吗?」 「自己人免费看病,你一个外人还想要折扣?」十五嗤笑一声,瞥了眼宋玉珂,「钱有命重要啊?挨一顿打就换几千块钱,值不值啊?」 「几千够我们家一年用的了。」宋玉珂低着头,心疼地捂在心口处,「我要是入会,是不是能退回来一些?」 第13页 「不会退的。」十五无情打破她的美好幻想,「还有,山姐收不收你还不知道。」 看宋玉珂一脸可怜兮兮,十五又多了句嘴:「你现在知道的事多了,不想死就只能入会了,不过……你要是十姑的人,山姐是不会用你的,就和底下的人一样,混吃混喝做个司机打手就差不多了。」 「十五姐,我不用山姐重用的,您要我就行了。」宋玉珂见人说人话,见了十五就挂上讨好顺从的笑,「我不是十姑的人,只要你说话,我只听你的,以后肯定乖乖听话……我就是想找个餬口的工作。」 「工作?」十五像是真被哄高兴了,哼笑一声,「不是入了会就是工作了的,看你这样子,做个打手都要赔进去医药费,还不会开车吧?能帮我什么啊?」 「我真的什么都能做....」宋玉珂勾着手指挂上十五的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她,「十五姐,你就帮我说说好话,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行了,别卖弄你那点美色了。」 十五推开宋玉珂的脸,却罕见地发了好心提醒道:「在这里,爱情是最不值钱的,这玩意随时都能丢,别想着傍大款了。」 「我才不是卖爱情的....」 十五推开门走进去,宋玉珂暗暗嘟囔,「我是卖身的.....」 - 堂屋里摆设比想像中的简单,书桌书架长屏风,书本挂画被窗子外的风捻起一角,簌簌抖动着,不至于让屋子里过分安静,对面的红木椅子上随意搭着一件长外套。 那个仅有一面之缘就让宋玉珂吃尽了苦头的山姐正垂目专注地抄写着什么,旁边摆着一本佛经,宋玉珂能想到的只有南无阿弥陀佛。 「山姐,人带来了。」 十五轻着嗓子说了一句,就站去了一边,宋玉珂看一眼她,十五眼神示意了一下,宋玉珂就跟着轻声喊了声,「山姐,我来了。」 柳山青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宋玉珂,又垂下眼继续抄写经文,宋玉珂看她微微施了力的手腕凝成一段白玉带翠,月色入窗,更觉得透白了。 宋玉珂敛眉站着,垂着的手臂微微发酸,她无声地晃了晃,继而就感觉到了十五投注过来的视线,她只能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柳山青搁下毛笔,抽了帕子擦拭着手,缓缓开口,「十姑让你做什么?」 「让我入会,把您这边的情况汇报给她。」 宋玉珂垂着头老实回道,全然没有了和十五发嗲装可怜的架势。 柳山青『嗯』了一声,宋玉珂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听见柳山青说:「带她去入会。」 显然不是和自己说的。 「山姐,把她安置到哪里?」 十五一开口,宋玉珂才感觉唿吸通畅,能喘过气来了。 「白猫堂来的,就放回白猫堂去。」柳山青随手把帕子扔进垃圾桶里,「毛妈妈年事大了,需要一个帮手。」 「十姑那边....」 「十姑放在我身边的人还少吗?」 柳山青扫了眼宋玉珂,宋玉珂立刻道:「我答应十姑是为了活命,既然在中环路入了会,肯定只认山姐的。」 柳山青问:「什么名字?」 宋玉珂一愣,抬头的瞬间红了眼,固执地再一次表忠心,「山姐,我以后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绝对不会和十姑透露一点关于你的事的。」 「问你名字,你啰啰嗦嗦什么?!」 十五走过来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宋玉珂抬头可怜巴巴:「我都入会了,怎么还要死啊?」 「什么死不死的,山姐问你名字当然是为了记住你。」十五被气笑了,「别废话了,赶紧报名字。」 关乎性命,宋玉珂迟疑道:「十八堂不是报了名字就要上路的吗?」 「谁说的?」 柳山青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别的意味,像是很简单的一句问话。 十五却在这时候,在旁边补充道:「十八堂堂规,不能无故屠杀同门,如有违背,死在万刃之下。」 死在这里就相当于落人口舌,柳山青不会杀自己,想到十姑也要顾忌堂规…… 那入会就相当于是保命符了。 宋玉珂这会儿脑子倒是转得快了,立马回道:「我叫宋玉珂。」 「带她去香堂入会。」 第8章 山堂香水。 香堂大厅之中摆了一张古朴香案,两边点着大红蜡烛,中间插了三只正焚烧的大香,香菸白雾裊裊而上,供奉的是香案正中的观音神牌。 「跪下。」 十五收了轻挑的笑,面色肃穆,垂手站在香案右侧,宋玉珂面对神牌跪下,柳山青立在左侧,一切准备就续,她便开口询问。 「山是什么山?」 入堂之前,十五已经将入会的流程教过一遍了,宋玉珂虽不是诚心入会,但也是为了保住性命,半点不敢懈怠,入会词牢牢记在心里。 十八堂口最早开山头便是一位中华女儿,故山头为中华山;老一辈的说法是十八岁成年,这才能正式入会,那会儿的小女生还不足够能做主当家,都盼着十八岁好大显身手,于是就唤作十八堂口。 有志之女就要去四海五岳,要翻天倒海,要团结一致去争一个天清明朗,所以便有了这离港的十八堂。 「山是中华山。」 「堂是什么堂?」 「堂是十八志士堂。」 第14页 「香是什么香?」 宋玉珂点香一拜,「香是五岳香。」 「水是什么水?」 宋玉珂作揖再拜,「水是四海水。」 柳山青又问:「你可是自愿入会,不曾遭人胁迫利诱?」 宋玉珂抿抿唇,「是自愿入会。」 三拜结束,十五递过一卷堂规,足足三十六条,宋玉珂全部读完后,柳山青放上一柱大香,十五在另一边举着一碗清水。 「.......今在观音娘娘下立誓,我,宋玉珂,六五年二月初二生人,士农工商,各执一艺,既入十八堂,必以忠心义气为先,结交四海姐妹,需同心协力共建十八堂口荣光,若遇事三心两意,避不出力,死在万刀之下。」 宋玉珂拿过刀,用力一噼,大香断,香灰落,一纸堂规燃成灰,尽数喝下肚,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观音相悲悯众生,莹莹惑惑的火光摇曳在宋玉珂瞳孔之中,她将碗放回桌上,柳山青走到她身前。 「起来。」 宋玉珂站起来,柳山青的话和香烛的烟一同浮上来。 「以后你就是十八堂的人,记住你立下的誓言,不得懊悔嘆息。」 「是,山姐。」 走出香堂,夜风拂来春日的花香,带着微微湿润的空气,宋玉珂吊着手,捂着发酸发疼的腹部,一步一步向老城门口走去,路很远,她走到老城门口的时候,远高大钟的指针已经过了半圈。 金璧辉煌的十八堂口,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她回望一眼,自己就站在聚集着离港最是富贵荣华的聚宝盆边缘,只要轻轻一跃,她就可以触碰上财富权势。 路过的女人看她一眼,她便扬起笑来,微微点头打着招唿,两人素不相识,女人不明所以地回了一声「好」,似乎身上有什么重要的事,没说什么就匆匆离去了。 宋玉珂没再看了,转身走进了人海车流中。 - 「山姐,怎么今天亲自操持?」 十五仰头挂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吞云吐雾,指尖的烟裊裊而上,她无聊地摆动着手臂,挥开浮散的烟雾。 最后一笔落下,柳山青拿起纸来抖了抖,任风吹干墨水。 「宋玉珂。」 宣纸上三个字微微浸染开来,柳山青把纸张放到一边写满了名字的纸张中,大约能看到杜时栩之类的名字。 「市口路那边的产业一入手,有些人就要坐不住了。」 「坐不住了又怎样?」十五扬着一边嘴角,不屑道:「难不成还敢和我们叫嚣?给她们都吞不下,几个家族凑来凑去还不是找上了十八堂……」 柳山青走到窗边,遥看老城门的方向,「最近金银口那边注意点,不要被联防抓了错处。」 「丢不了。」十五唿出一团白雾,撑着膝盖站起来,毫无所谓道:「这盘口大,离港大半人都靠着金银口吃饭,联防想拔也要看看自己有多大能耐。」 「联防要想掀桌子,无非费点力气。」柳山青的话沉在黑暗中,「丢了白猫廊你还没长记性吗?」 十五一顿,默默灭了烟,「知道了,我会让底下人注意点的。」 「盛安苹这个人胃口大,想要清洗离港,表面上要拿我先开刀,背后估计已经开始行动了。」 柳山青回到桌边,捡出宣纸里的烟,夹在烟托上,「现在这些人眼睛都放在我身上,不知道要大祸临头了。」 「就一个局长,有这么大的威风?」十五垂眼看着桌上写有盛安苹的纸,低声道:「这么麻烦,不如……」 「走一个盛安苹,还会再来一个盛安苹。」 柳山青抬手,点了点菸,菸灰落在那张宣纸上,斑斑点点,指尖一抹,一道灰痕将名字拦腰切断,「她想吃就给她吃,吃多了就会染上腥。」 「明白了。」 十五心跳如擂,抬眼看柳山青,柳山青已经靠在椅子上了,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 她忍不住再问:「那和宋玉珂有什么关系?」 柳山青的笑容似乎变了变,有些意味深长,十五眨了眨眼,又变回了原来的淡笑。 「十八堂好久没有出一个不错的新人了。」 十五没明白, 「我看她只会卖弄那张脸,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柳山青压灭了烟,语气淡淡,「十五,你看人不准啊,她要是没点本事,你怎么会想要搞明白我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十五一愣,她跟着柳山青十二年了,柳山青说什么就是什么,问了说,或者问了不说对她而言都没什么所谓。 「中了美人计了你。」 柳山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极轻,轻到十五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看过去的时候,柳山青已经垂下眼重新提笔了,落笔之前只吩咐了一件事。 「把市口路的最后一点事去解决了。」 听出这是在敲打她,不要感情误事,十五「哦」了一声,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耳朵,「我知道了。」 - 浪县路,低保区。 避开泥路上的小水洼,宋玉珂沿着边边跨着走,小心翼翼躲开油布下摆放着的瓶罐,那些都是等着雨天,接落下来的雨水用的。不能吃不能喝,但拿来擦擦桌子拖拖地还是可以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把手上栓了几圈铁链子,生怕被人抢走了卖,遇上不好说话的人家,说不准会被拉着讹上十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能够上一顿饭菜钱了。 第15页 昏暗的街灯经年失修,一闪一闪晃人眼睛,幸好一路上都有小窗户里透出的一点摇曳灯火。大多都在赶手工活,一个一分,手脚快点,一天最多三十。 离港什么东西都贵,三十块堪堪够一家四口一天的吃喝拉撒。 低保区越往里的屋子越破败,整间屋子连带小院还不如十八堂口的一个香堂大,小院子里挤着锅碗瓢盆,三五步就走到头,最边上挤着一辆轮胎瘪了气的三轮车,下面是长了芽的青菜,车筐子里也是长了芽的青菜。 钥匙插进生锈的铁门里来来回迴转了好几圈,才等来了小姨的开门。 「吃过饭了吗?」 宋伊是宋玉珂的小姨,她撑着一根拐杖,左裤管栓了一个结避免拖在地上弄脏,晃荡着身子,坐回到离门不远的床铺上。 「吃过了。」 宋玉珂端着桌上的水,一饮而下,屋子里的东西照旧简洁,没多一点多余的东西,也没少一点会少的东西。 两边的床铺是上下铺,一共四张床,此时老太太睡得正香,上铺的两个小孩睡得四仰八叉。 宋玉珂轻着声放下杯子,宋伊这才在昏暗的屋子里,看清楚宋玉珂的手。 「你手怎么回事?」 「一点点伤,没什么事。」宋玉珂从心口掏出余下的钱,放轻声音:「这几天没赚多少,以后会好一些。」 宋伊从床底下摸出一个铁盒子,把钱放进去后,又看向宋玉珂的手,伸手拉过来,细緻看了一圈。 看着像是大医院医生的手法,一般没有大病,她们是不会去大医院的,宋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担忧道:「要不要紧啊?这得是大医院看的吧?多严重啊?」 「就是断了,不过算在工伤里,没用自己出钱。」 宋玉珂无所谓地收回手来。 「不是钱不钱的事,是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宋伊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你和小姨说,你去做什么了?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出门前,宋伊再三嘱咐不能去十八堂的地界,对她耳提面命不准做危险的事。 「就是老闆之间闹矛盾了,场面有些混乱,这一不小心,就断了。」宋玉珂笑笑,晃了晃手,「小姨,真没事,老闆付了医药费,还给我升了职,值了。」 宋伊看着她,宋玉珂从小就听话,不至于骗她,遂重重地嘆了口气,「辛苦你了,要不是小姨只能在家里做点手工,也不用你这么辛苦,年纪小小就出去找工……」 「说什么呢,小姨……我们是一家人,别说这种见外的话了……」宋玉珂又囫囵地喝了一大口生水,一口的锈味儿,转头打了个哈欠,「不说了,困了,我先上去睡觉了。」 宋伊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宋玉珂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姥姥的上铺,她单手不方便,再怎么轻还是惊醒了老人。 「玉宝儿回来啦?」 姥姥的声音迷迷煳煳的,光是听着就知道困得不行了。 宋玉珂趴下脑袋,小声地应着,「姥姥,先睡,明天说。」 姥姥没再回答,没过两秒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宋玉珂躺回去,被子带着暖暖的太阳气味儿。 身上的酸痛似乎也被这暖烘烘的热气烘散了不少。 第9章 熬一熬,会好的。 迷迷煳煳闻见了鸡蛋香,馋这口好久了。 宋玉珂顶着鸡窝头从被窝里钻出来,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喝斥声,像是吵架训人,语气听着阴阳怪气的。 宋玉珂深深吸了口气,坐起来搓了搓脸,然后换好了衣服,拉开帘子,压着完好的那只手,翻身直接跳下了床。 「姐姐。」 两个趴在窗子后面看热闹的小孩听见动静,齐齐转过头来,相似的脸上,乌黑圆熘熘的眼睛闪闪发光。 宋明月和宋明日是宋伊的一女一儿,年岁相同,今年的九月就要上初中了。 「外面怎么了?」 「隔壁的阿大在骂小孩。」宋明日老老实实回道。 宋明月扬着脸扑进宋玉珂的怀里,贴着她的肚子,仰头细緻补充道:「鸡蛋是妈妈上集市买的,顺便还去捡了些香椿叶子,烤了香椿鸡蛋饼,隔壁的阳阳闻到了香,站在门口不肯走,想吃。」 「他阿大正骂他没出息嘞。」 宋玉珂揉了下宋明月的脑袋,「鸡蛋好吃吗?」 「好吃。」宋明月指了指桌上盖着碗的盘子,「给姐姐留了,趁热吃。」 「姐,你还要去城里做工吗?」 宋明日走过来,宋玉珂顺便揉了一下他的小平头,「是啊,等会就走了,等下次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我才不要礼物。」宋明月抱着宋玉珂的腰晃,「我要姐姐每天都回家。」 「回不了。」宋玉珂捏了捏宋明月的腮帮子,「姐还得赚钱,你们在家好好照顾姥姥和小姨。」 「姐姐,你手都断了,还是在家吧……」 「我在家,你们喝西北风去啊。」宋玉珂推开拉开宋明月,随口应付着:「你要是心疼我就好好读书,以后可以赚钱了再给我养老……」 「姐,我一定好好读书……以后赚大钱……」 宋玉珂「嗯」了一声,听着两个小孩一左一右、你一句我一句地发誓保证,端起茶杯喝了半杯生水,顺道快速刷了牙洗了脸,随手往脸上抹了油霜,最后两口吃完了鸡蛋。 第16页 「姐,以后我……」 「好了好了,你们加油。」 应付两句后,踏出了家门。 「你就站着这里得了,看人家给不给你吃……」 外面的男人半佝着身子,树皮似的手推搡了一下身边的男孩,「现在鸡蛋多少一个你知不知道,谁能给你吃啊?半月能吃上一次就谢天谢地了,别站在这里丢人,赶紧回家去。」 说着又抬头朝着宋伊笑了笑,「姐姐,你这是发家了啊,这么大一张鸡蛋饼,得用好几个鸡蛋吧?是找着什么好工作了吗?」 宋伊歪着身子靠在门槛上,借着力没费什么劲,「没有的事,就是玉宝儿回来了,在城里做工辛苦的,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她。」 「玉宝儿回来了?」那男人一听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那感情好啊,我家不是有个到了年纪的大男儿嘛……要不要让两人见见面,我也好喜欢玉宝儿的。」 「看她的意愿,我不做主的。」 宋伊打着哈哈,那男人还是不肯放弃。 「我们家这几个全是男的,再没有女孩就真要绝后了,你家玉宝儿要是能看上我那男儿,那就太好了……反正现在都是走婚,玉宝儿成了家,还和你们一块住,离不了你们的……」 「要是不嫌弃,我那男儿你们收去,也多个劳动力……」男人话音一转,说到了重点:「我们家也没有别的要求,就想要个女儿来传宗接代。」 「这不好说啊.....」宋伊话没说绝,但语气淡了许多,「都是孩子的事,她有自己的主,我不敢打保票的。」 旁边的男孩瘪着嘴掉眼泪,呜呜咽咽地打着嗝,那男人把人旁边推了推,好让这块儿清净一些。 又说,「你也知道,我们家老太太年纪大了,左右都盼不到一个女孩儿,愁得满头白髮,这条件确是委屈你们了......」 「要不,我们可以合族,这样不分你家我家,谁都好....」 宋伊下意识地连连摇头,「我家老太太不会同意的....」 「我们不拘着玉宝儿,两个人要是好就好,不好就算,现在合族的人家也很多,这不都是为了家族嘛....」 一个家族皆是以老太太为首的氏族,沿袭母族的传承,通常女男之间是走婚形式,女男成婚以后,依旧各自居住在自己的母族,而氏族的后代皆由族人一同供养,不分你我她。 随着生活差距的拉大,有氏族飞黄腾达,有氏族没落,落在低保区的族群生活困苦,为了延续氏族、供养母氏和后代,便演变出了合族。 「合族就算了。」宋玉珂走上来,「我家都这个条件了,你还是找找别的人家吧。」 「你家这条件,合族最划算了。」 那男人不愿意放弃,好心好意地劝说:「你家那两个娃娃不是要上中学了吗?我家虽然落败了些,但供几个娃娃上学还是没问题的。」 宋玉珂话说一遍就开始不耐了,这男人算盘珠子打到她身上就算了,还拿小孩说事,直接回呛:「你家小孩闻到鸡蛋香都不肯走,别说供小孩的上学了,吃饭都是问题吧?」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那男人恼羞成怒,「你家一个老太太,一个瘸腿的,光靠你一个初入社会的小毛头,怎么养两个小崽啊?我这是为了我们两个家族……」 「别我们我们的,也别扯家族了,别光想着靠女人延续后代啊,先让你男儿吃饱饭吧……」宋玉珂阴阳怪气道:「我家的两个小崽可有鸡蛋吃。」 「吃一顿鸡蛋就了不起啊?」 宋玉珂把小院门一关,明摆着赶人的架势,「我们天天吃。」 「我也要天天吃——」 那男孩一抖,憋屈着终于嚎出了声来,那男人找到了发泄的对象,没好气地拍了一下男孩的后脑勺,「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回家去.....」 这下子男人没脸继续在门口待着了,连拉带扯地拽着男孩往隔壁拖去,男孩的哭嚎声堪称嘶声裂肺。 「找个人品好的合族也好,这样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宋伊支着拐杖走到院子墙边坐下来,老太太眯着眼睛有一搭没有一搭地点着头,像是贊同,凑近了才听到微微的鼾声,宋伊拉了拉她身上的毯子,嘆了口气。 「我要是没断腿就好了。」 合族是没办法的办法,宋玉珂坐到台阶上。 「小姨,路是人走出来的,你信我,熬一熬,会好的。」 「我信你啊。」宋伊摸了摸宋玉珂的发顶,「我就是觉得你辛苦,我们都是你的累赘.....我对不起姐姐.....」 「怎么会,没有小姨和姥姥,哪来的玉宝儿。」宋玉珂笑了笑,「小姨,年纪大了就爱多愁善感是不是?」 宋伊一顿,没好气的轻拍了一下宋玉珂,却还是贊同似的点点头,「是年纪大了。」 宋玉珂回头,看着逼仄的小院里的破三轮,泥土青菜挂着细碎的水珠,阳光透过晶莹,折射出一点一点的光斑,模煳了叶片脉络得边界。 哪有什么对不对得起,这世道里的事怎么分得清对错好坏。 - 宋伊的前任老公是十八堂的,和宋伊在妈妈爸爸的店里相识。 宋玉珂的妈妈名叫宋阿珍,和爸爸早年是合作伙伴,盘了街口的商铺做着炒菜的生意,做得还不错。两人从小相识,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第17页 虽然在低保区,但日子也还算不错。 那段时间哪里都乱,低保区是贫苦人的街区,闹事的人不少,总有人来来去去的白吃白喝,没人敢说什么。 直到往十八堂交去了保护费,来了一群看起来很不好惹的人,一群人打个昏天黑地,后来白吃白喝的人就少了许多。 负责这片街区的十八堂的人留了下来。 街口的饭店顺理成章地成了这群人的据点,有事没事就蹲在饭店里喝酒打牌,一来二去的,和妈妈爸爸也相熟了。 其中关系最好的是一个男人,那个人很仗义,因为没钱的时候白吃了几顿饭,就尤其得照顾她们家。 宋玉珂那时候才刚上小学,宋伊的老公大概在那群人中算是顶帅的了,虽然她印象不是很深刻,但宋伊总是让她多拿一瓶汽水往他面前送。 那个男人笑了笑,也会偷摸着看一眼宋伊,宋玉珂走回后厨,就和妈妈一起蹲在窗口盯着两人眉来眼去。 因为十八堂的常驻,这条街再怎么混乱,也没人敢真惹到她家饭店。 天底下一帆风顺的事太少,更何况在那种混乱的时期。 宋玉珂还记得那天正值初夏,但天气尤其热,路上的气蒸腾着路人脸上脖子上都发红,小姨来接她的时候,特意买了一个白糖棒冰,她哧熘着舌头都发麻了还在吃。 她想着回到到店里就可以吹风扇了,那群十八堂的人最会享受,受不了冷受不了热,一定会嚷嚷着开大风扇的,说不准还会运来几块冰纳凉。 可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没看到冰,没看到打牌的人,没看到说着「回来了」的妈妈和爸爸,只看到了满地的血和痛唿呻吟的人。 妈妈爸爸毫无生气地交叠着躺在了地上,一把长铁桿贯穿连接了他们,那黑压压的窟窿里已经不再冒血了。 宋伊从后面跑上去,爬到妈妈身边哭嚎,又跑到另一边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身边。 宋玉珂手上都是冰水融化的寒意,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的手半抬了一下,然后彻底摔落在了地上。 接着,宋伊就硬扯着她离开了饭店,浑浑噩噩好几天后,她问过宋伊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伊一直避而不谈,只说,姐姐不想你给他们报仇。 宋玉珂拒绝去学校,她每天都守在街口找线索,宋伊就每天陪着她晒太阳,一边红着眼一边默默帮她撑着伞。 直到宋伊累到昏厥的那一天,宋玉珂才知道宋伊怀孕了。 宋玉珂没再坚持要去报仇了。 - 「我要去上班了。」 宋玉珂起身,宋伊也想跟着起送送她,宋玉珂却已经两三步走到门边了。 她推开门的时候顿了顿,回头说:「小姨,你没对不起谁。」 第10章 阿凤。 「没想到进了趟局子,转眼就成了一家人。」 毛妈妈咬着半截槟榔,牙齿嘎吱嘎吱了一路,最后停在一扇绿木门前,掏出钥匙串对几眼门牌号,从里面掏出一个红头钥匙来。 「只剩下这间了,白猫廊歇了业,楼上白天会装修…」 一推开门,扬起一阵灰尘,毛妈妈闭紧嘴,手动散了灰后,才继续说:「等你收拾好了,直接下到二楼的化妆间找阿凤,你以后就负责她的营业工作。」 门洞正对着一面敞开的大窗,矮床铺边上的木桌子有些破损,桌脚垫着一叠纸片,后面的墙壁上贴了满满当当的杂志美女海报,比基尼、小白裙、学生妹淑女,什么样的美女都有。 手边就是衣柜,黏了几个粉挂钩,另一边是玻璃门围着的浴室,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洗手台和马桶,整个屋子看着就像是改造过的老旧宾馆。 不过,落在宋玉珂眼中算是顶好的房间了。 宋阿珍还在的时候,她和宋阿珍睡一间房;宋阿珍去世后,宋伊就怀孕了,为了有足够的钱来生活,她们搬进了一间房,从三个人到五个人,直至现在,她终于有一间自己的房间了。 「毛妈妈,谢了。」 宋玉珂只带了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拢共就一个小包,放到床铺上后,就返回来把毛妈妈插在门上的钥匙拔下来,半歪斜身子,费力地挂到了自己家的钥匙串上。 「用不着谢我,都是流程上的事。」 毛妈妈摇着钥匙串,哼笑了一声,「虽然山姐放了话让你来做我的帮手,但落到了白猫堂,还是我说了算,你一个新来的,做事还是要脚踏实地。这里谁都有点后台,这点小小的关系还是不够看的,撞见了事,还是老闆们一句话的事……」 「简单来说,没有本事是站不住脚的。」 毛妈妈把槟榔从左腮帮子挪到了右腮帮子,被从后面窗户吹来的风迷得眨了好几次眼,宋玉珂便歪了一边身子,挡了风。 毛妈妈顿了顿,又说:「你别怪我拿阿凤来打发你,谁都是这么爬上来的,要想做我毛妈妈的左右手,你还差点火候。」 「我明白。」宋玉珂揣了钥匙,「毛妈妈是公平公正的,我要是一来就拿腔作势,一定叫别人难为了你。」 宋玉珂眼睛一眨,语气轻软,像是小辈朝着长辈撒娇。 毛妈妈清了清嗓子,语气又软了几分,「你知道就好,我是不会来针对你的,十五和阿山与我都是老相识了,你是十五的人,我肯定是照顾的。」 「那我就先谢谢妈妈了。」 第18页 毛妈妈直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褶子,抖着绵软的短髮,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不是谁都知道你是十五的人……这里鱼龙混杂,和十五交好的人有,和她有仇的人也不少,你注意点,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宋玉珂点点头,「知道了。」 毛妈妈一走,宋玉珂就走到窗户边往下看。 这里正好能看到整条街的光景,大门口来来去去的是什么车都一目了然,正对着底下的绿化带边聚集着几个人抽菸聊天,路过的车子摇下车窗,其中一个人就笑着迎上去,虚伪客套的笑容几乎瞬间就刻到了脸上。 宋玉珂掩了点窗户,稍微收拾了一下房间,就从楼道下了二楼,问了两个人才找到了化妆室。 一推开门就听见里面杂乱的聊天嬉笑声,临近门口位置几个女人正往腿上套着透白的长丝袜,见生面孔进来也不在意,只扫了一眼就继续聊天去了。 靠在门边等人的负责人倒是闲着无聊,开口问道:「找谁啊?」 「毛妈妈让我来找阿凤。」 临近门口的化妆檯的女人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眼宋玉珂,看她穿得素,一看就不是来和她们抢生意的新人,她套好了袜子,直起身来,「你是分给阿凤的负责人?」 「是,今天才来。」宋玉珂笑了笑。 那女人也笑了,她们来这里唱歌跳舞的不是十八堂的人,不过是借着白猫堂的地界来做买卖的,而这些负责人却是正儿八经的十八堂的人,后面都有个老大,有些个还能拉着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开场子,处好不处坏。 她凑过来勾着宋玉珂的下巴来来回回地看,「你这模样做负责人不得是亏了,这阿凤啊,还是个新人,你往她身边一站,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艺人嘞。」 「我是比不上各位姐姐的。」宋玉珂往后退了退,开玩笑道:「我做猫儿都没人要,这才被派来伺候姐姐们的。」 「哎呦,那真是可惜了,做新人的负责人,还不如猫儿呢,一个月的分红还没有这个数……」 那个女人张开一只手,颇为遗憾地摇摇头,语气倒是粘粘乎乎的:「……当初,我可换了好几个负责人嘞,好些个宁愿去做打手也不愿意花心思帮忙留住那些大老闆....」 「为什么啊?」宋玉珂不懂就问。 「还能为什么啊,这些个大老闆喜怒无常,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就喜欢那个,不是你的人还要叫你去说道说道,这一来一去,说不准两边都得罪了....」 「要是运气好,两人看对了眼,这负责人的分红又算不清了,总之就不是好事,争来争去的.....」 女人说了两句提醒的话后,拍了拍宋玉珂的肩膀,「我不一样,我什么场子都开,你来找我,我一准答应,我自己分你两层利……」 宋玉珂呵呵的笑,「姐姐,我才刚来呢,哪能使唤您……」 「这里遍地都是机会,想要飞黄腾达还不简单……」女人一顿,又说:「凭我过来人的经验,能成事的人都做到了三件事。」 宋玉珂请教:「哪三件事?」 女人笑:「不要尊严,不要信别人,不要自作聪明。」 「你就是毛妈妈给我新找的负责人?」 宋玉珂正听得认真,身后就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她扭头看去。 女人头髮吹得蓬,熟悉的吊带亮片短裙,两团白肉几乎要跳出来,过于艷丽的眉眼配上花里胡哨的假睫毛,像是从哪个风俗海报里抠下来的髮廊女似的。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髮廊海报傲慢地抬着头,拿着鼻孔盯着宋玉珂看,「你就是毛妈妈说的宋玉珂?」 看来这就是阿凤了。 宋玉珂刚要开口,那女人就越过人,命令的口气说道:「跟我来。」 整个化妆室很大,路过三排的化妆桌后,阿凤才在最后一列的最角落里坐下来,旁边是个赶忙扑着粉的男人,被负责人催促着换衣服开场子。 阿凤沾了口脂压在下唇中心,细细地抹开,又理了理头髮,等旁边的人走了,她才从镜子里盯着宋玉珂看。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白纸捲菸,打在桌面上,「新进来的?」 宋玉珂点点头,「今天刚来的。」 阿凤抬了一下眼,示意宋玉珂坐下来,宋玉珂坐到了墙边的高脚凳上。 「手怎么了?」 「摔的。」 见宋玉珂不准备多说,阿凤扯了扯嘴角,「我也是新人,来这里一个月了。」 阿凤吊着眼睛,垂眼看着她,吐出一口白雾,「为了以后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我先和你说清楚我的底线。」 「我只卖艺陪酒,不卖身的。」阿凤靠在椅子上,「你呢,就负责帮我维繫客人,确认场子之前必须要和我说一声,不准帮我私自接场子,凡事以我的意愿为主。」 宋玉珂拧眉,看着镜子里那张花里胡哨的脸,犹豫了一下,说道:「都是赚钱的买卖,你这样,我没多少分红的。」 「一般负责人和艺人是三七分,我给你五五分。」阿凤转着椅子面对着宋玉珂,轻哼了一声:「我爱伺候谁就伺候谁,你要是不想干,就直接和毛妈妈说干不了,回去做个打手捞点油水也够你活的了。」 打手是干危险买卖的,没有负责人来的舒服。 更何况,前脚毛妈妈刚提醒过她,她也不能后脚就撂挑子不干,再说她前两天还差点掉脑袋了,怎么说也不能再上赶着如送命...... 第19页 宋玉珂略微一思索,退让一步,「你可以不卖身,买卖老闆我来定,你再不高兴也得给我撑着。」 「不行。」阿凤一扬眉,重申道:「我说了我想伺候谁就伺候谁。」 宋玉珂搭在桌子上的手指微微收拢,耐心劝导:「来工作呢,好的坏的都得做,我家里一大家子等着我养,你一个月要是就开两个场子,我怎么活?」 「我有自己的打算,你懂什么啊?」阿凤捻灭菸头,丝毫不退让:「就算你给我接了,我也不会做的,要是不想得罪人,就别没事找事……还有,你乐意怎么赚钱,随你的便,不跟着我都行。」 阿凤说完就站起来,最后确认了一下妆容,大迈步地走了出去。 「诶,她这样开不了场子的,你还不如早点和毛妈妈说一声,换个人得了。」 对面妆容精緻的男人小声地提醒道:「这里的新人难出头,你还不如把客源散出去,每个人收两层利都比扶一个新人好。」 男人见宋玉珂无动于衷,继续说道:「新来的人多想一顿吃到饱,这阿凤啊,就想着傍的大腿吃喝不愁,说什么不卖身……落到这个场子里,还真不是她说了算的……」 说着又嗤笑了声,点了烟递给宋玉珂,「不过就她那个样子,扶不起的……」 宋玉珂接过烟,只是夹在手上,没有说别的话,只说了声谢。 第11章 山姐,您吩咐。 这里的人都媚着负责人,这阿凤就算是新人,也来了一个月,不该这么看不清楚形势。 宋玉珂起身走出化妆室,找了半圈才找到大厅里的阿凤。 阿凤并没有场子,她找了个清静的角落里坐着,大厅的沙发上坐着不少女人男人,什么样风格的都有。 阿凤喝着茶,抽着烟,经过的人的视线扫过她,也不会停留半分,对面卡座上的几个人围坐着对阿凤指指点点,脸上是那种嘲弄的笑容。 而阿凤好像看不到,直勾勾地盯着大门,挺着背优雅地抽着烟,也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装束有任何问题。 暮色将近,等着开场的艺人都接到了活儿,只有阿凤的菸灰缸堆了一座山。 「你到底想给什么样的人开场子?」 宋玉珂靠在沙发上,一斜眼就看到阿凤蓝绿蓝绿的眼影悠悠发着光,忍了忍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懂什么,我只给老大那样的人开场子,做人呢,就要做人上人。」 阿凤又点了根烟,「一开始就得把身价抬高,不然以后谁都敢叫你开场子,我阿凤才不会叫人唿之即来,挥之即去。」 陪着坐了一整天,一颗米饭没进肚,宋玉珂饿得胃疼,一口灌下杯子里的最后半杯水,直接打破她的幻想。 「谁和你说的?你是唱歌和天仙似的,还是会跳芭蕾啊?就你这个土掉渣的妆,都没人看你一眼,还想给老大开场子,你还是照照镜子再说大话吧……」 「你怎么知道我唱歌不好听?!」阿凤一言不合就吊嗓子开骂:「还有啊,我这个妆啊,是我好姐妹帮我化的,她说这是老大圈子里最流行的妆容,你不懂就不要瞎说!!」 宋玉珂索性不憋着自己了,「好什么姐妹啊,你看看谁这么化妆啊?她拿了当乐子呢。」 「你别放屁!」阿凤一拍桌子,「她才不会害我!!!」 宋玉珂简直要被气笑,「行行行,我不伺候你,我明天就找毛妈妈说说给我换个人。」 「早不和你说,干不了就走……」 阿凤倒回沙发上嘟嘟囔囔着骂人,宋玉珂也懒得和她掰扯,准备出去找点吃的垫垫肚子就回房间睡觉了,刚走出大门,就听见身后哒哒哒的高跟鞋从后面响起。 转头一看,阿凤也跟了上来。 想明白了? 就在宋玉珂觉得还有救的时候,没想到阿凤直接了越过她,直直朝着刚开过来的一辆黑车小跑上去。 「山姐,你怎么才来啊……」阿凤没了那股子傲气,脸上的笑容衬着缤纷的脸都如同光辉灿烂,「这几天我一直等您呢,不是说好了还会来光顾我的场子的吗?怎么这么久了才来啊……」 还真是老大。 宋玉珂简直想直唿大胆。 柳山青微微一抬手,阿凤就卷着她的手臂,「山姐,还记得阿凤吗?」 「不记得了。」 柳山青淡笑着拿出自己的手臂,扭头看了一眼,呆立在一边的宋玉珂,「宋玉珂.....」 「来了。」 宋玉珂几乎是瞬间回神,马上跑过去,脸上是和阿凤相差无几的灿烂笑容:「山姐,您吩咐。」 「去把顶楼的场子腾出来,排几个唱歌不错的艺人。」 柳山青说完就虚虚挡开阿凤的手,走了进去。 宋玉珂不敢耽误,连忙转头跑去找毛妈妈,却在这个时候阿凤的手圈在了自己打着绷带的手腕上。 「你是山姐的人?」 整个白猫堂都是十八堂的,谁不是山姐的人。 「堂里的事少管。」 宋玉珂一边走一边挣脱掉阿凤的手,「撒手,别耽误了山姐的事。」 「那你帮我排上去。」阿凤快步跟上来,不遗余力地推销着自己,「我唱歌很好的,上次山姐还夸我来着,你是我的负责人,帮我安排一下没问题的吧?」 「山姐说不记得你啊。」 「我多出现几次不就记住了,宋玉珂,好姐姐……帮帮我吧……」 第20页 阿凤软磨硬泡了一路,什么话都说了一遍,完全看不出白天那个鼻孔看人的模样了。 宋玉珂停在毛妈妈的休息间门口,顿了顿,突然说:「我可以帮你安排,但你以后要听我的,我让你去开什么场子你就去什么场子。」 阿凤抿着唇不回话,宋玉珂就径直去推毛妈妈的门,阿凤按住她的手,一咬牙,「行,我都听你的,只要你今天帮我见了山姐,我就听你。」 门彻底大开,毛妈妈正在吃晚饭,宋玉珂闻着香有些馋,还没开口肚子先叫了两声,她全当听不见,直接说了山姐要定顶楼的事。 毛妈妈一抹嘴,拿过对讲机,「888清扫,山姐场子。」 一转头,吩咐道:「你叫上凌美,阿善,daly先上去,等会儿我就上来了。」 宋玉珂没动,把门掩了掩,走到毛妈妈身边,「妈妈,阿凤说她前几天也伺候过山姐的场子,把她也安排上去吧。」 「上次就是她唱错了调子,要不是上次阿善嗓子坏了,哪里轮得到她……」 毛妈妈吸熘了口面,又说:「我是不会让一个新人上台的,那几个大老闆听不出来,可那几个头牌不乐意……我要是不公平,做不了这个妈妈的。」 毛妈妈一口回绝完,再看宋玉珂,「还有你,不要公私不分,这是山姐的场子,要是坏事了,你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妈妈,阿凤性子傲,你也没有提前和我招唿一声,扔给我这么一个刺头,我也没办法……」 宋玉珂撇撇嘴,索性直接把事儿都推给阿凤,「她撂了话了,只要今天上了山姐的场子,以后就听我的话,要接谁的场子就接谁的,您听过她的场子,划不划算您在心里算算....」 阿凤来一个月了,按照她的嗓子和样貌不至于没场子开,就是有些眼高手低,不敲打敲打就得上了天了,毛妈妈对阿凤头痛的同时,还真捨不得这个好苗子。 只是山姐的场子还是太冒险了,要真出了事,就是得不偿失。 「上台还是不行....." 「不上台就行了。」宋玉珂打断毛妈妈的话,看着她,「阿凤愿意去伺候山姐,肯定不会在意上不上台的,要是真想唱歌,哪个台子不能唱……」 「倒酒的活儿少一个人多一个人也没什么打紧的。」 毛妈妈一愣,「她要是愿意,我没话说。」 - 宋玉珂一出门,阿凤就拉住她的臂弯,「怎么样?毛妈妈同意了吗?」 宋玉珂故作可惜地摇摇头,「没有同意你上台。」 「那怎么办啊?!」阿凤停在原地盯着宋玉珂看,「你和她说了吗?上次山姐还夸我来着了……」 「你唱歌不行,别人唱得比你好,这样对别人不公平。」 宋玉珂拉了下阿凤,阿凤不高兴地立在原地。 两个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宋玉珂又说:「你回去把你的妆去卸了,倒酒少个人,你要去就去,不去就拉倒。」 阿凤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就差直接跳起来了,「真的?你说通毛妈妈了?」 「真的。」宋玉珂扯了扯嘴角,「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还有,不要坏了山姐的正事,我是不会来管你的。」 「我要是发达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阿凤兴沖沖地冲去了化妆间,宋玉珂则是找到了毛妈妈提到的几个艺人,几个人都是老员工了,利索地换了衣服,不用宋玉珂安排就上了顶楼。 等宋玉珂到顶楼的时候,三个负责人聚在长廊的尽头聊天,她走过去,三个人看她一眼。 「没见过你啊,新来的?」 「是。」宋玉珂看了眼紧闭的大门,笑了笑,「帮着毛妈妈清扫场子来的,姐几个的艺人在里头开场子呢?」 「这不废话吗?不然我们在这里看夜景啊。」 其中一个平头女人叼着烟,半趴在窗口,笑着说:「这几天山姐来的勤,这里开一场顶半月的小场子了,光这个月都够我上两次金银口的了。」 「山姐不常来的啊?」宋玉珂自觉发了烟,有意无意探着口风:「我刚来这里就撞见了好几次,我还以为山姐好这一口....」 「你想什么呢?来这里无非是顶楼场子可以直接看到老市口的那片地,前几天是局子里的人,今天又是三大家族的人....」 女人啧啧两声,感慨道:「山姐刚坐上话事人的位置,忙得很啊,哪有空搞这些七七八八的感情生活啊.....」 「山姐身边从来都没有人吗?」 宋玉珂还真不太信,报上的名人大亨的八卦一个比一个刺激,柳山青怎么就是那个例外了。 「倒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感情生活...」 旁边的人压低声音,一脸八卦:「之前和蓉姨不就有段不可说的往事.....不过,自从蓉姨被山姐送进去后,这些传言也就没人说了....要是真心,哪能把人往局子里送啊……」 「要是没有蓉姨,哪里来的山姐。」 一提到这件事,那个平头女人蹙眉嘟囔着,「山姐这话事人的位置来得莫名其妙的,元老堂前一天还发了告示说她不忠不义,后脚就选票她做了话事人,谁知道她在后面做了什么..." 第12章 我要你替我做什么事? 「你说话注意点。」 另外一个女人皱眉,「现在她是话事人,你要不要命了,我们就是底下的人,管谁是话事人啊……她们大佬打架关我们屁事,跟着谁赚钱不是一样的赚....」 第21页 「知道了知道了……」平头女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宋玉珂听了半道的八卦就没了,好奇得不行,忍不住开口:「蓉姨是以前的话事人?山姐为什么这么做?」 「你一点都不知道啊?」那人狐疑地看着宋玉珂,「那你为什么要进十八堂啊?」 「我就是找个吃饭的工作,这世道没办法啊……」宋玉珂笑笑,「这不是进都进来了,不了解点往事,还真怕走错了路,说错了话。」 「别想这么多,山姐还是很和善的。」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女人突然开口,「她对底下的人都很好的,不犯堂规什么事……」 【嘭——】 门内传来一声极其重的撞击声,几个人话一顿,一齐转头看向紧闭的大门,鎏金油漆的大门两边的绿植似乎都颤动了一下。 「怎么了?」 宋玉珂最先开口,几个人都没说话,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似乎没异常,准备转回头来的时候,突然大门一开,里面走出一个黑西装,手上拽着一只腿,紧接着露出一张鼻青脸肿的脸。 黑西装把人随手往电梯里一扔,直接按下了一楼。 「谁是宋玉珂?」 宋玉珂头一扭,里面又走出一个黑西装,连拖带拽地又扔出一个人来,「过来把你的艺人带回去。」 那三个负责人都相互知道对方的名字,看来看去最后停在了宋玉珂身上。 「哇,不是吧,你也是负责人啊?」 宋玉珂讪笑,「同事嘛...」 说完,赶紧上去把阿凤接过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啊?」 阿凤身上没什么伤,只有几片水渍。 阿凤素了脸,扬起头,抬手捋了一下髮丝,高傲的像是凯旋归来战士,「那个傻狗敢摸我,一个被带来的男猫儿也敢对老娘我动手动脚,活不耐烦了?!」线诸副 电梯门卡着那个鼻青脸肿的人的脚开开合合,黑西装抬脚踢了踢,电梯门才彻底合上。 宋玉珂不可置信:「你揍的他?」 阿凤哼了声,「他老大揍的。」 宋玉珂松了口气,又问:「那你怎么出来了?」 阿凤别开眼:「我先往他头上摔酒瓶来着。」 「我的姐姐.....」宋玉珂张张嘴,只嚎了一句话:「这是山姐的场子啊!!」 「那我就忍着?!」阿凤反问:「我这不完好无损地出来了嘛?!」 谁管你啊! 宋玉珂拖着人往楼道里走,「山姐说什么了?不会秋后算帐吧?」 阿凤抿着唇不说话,宋玉珂推了推她,「算了算了,你先回去,我先等在这里探探口风。」 「你直接问山姐?」阿凤扭头看她。 「我有自己的办法,你别管这么多。」 宋玉珂随口应付了两句就转身走回了楼道,黑西装已经回去了,门口聊天的三个负责人一见宋玉珂还敢折返回来,脸色都不太好。 「你还敢回来?你知道我们艺人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进这个场子吗?那都是顶好的天赋,也是点名排好的,没你这样做事的。」 「姐,是我的错。」 宋玉珂先是诚恳地道了歉,又开始解释: 「我没占各位的场子,就让她去倒了个酒,还特意叫她卸了妆,抢不了各位的风头的。」 平头女人不屑地嗤了声,「谁知道你们做了什么,这种小心思我们不是没见过,踩着人上去的大有人在,我们也管不过来……不过这是山姐的场子,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看现在这个结果,你们自作自受……」 「是是是。」宋玉珂应和着,跟着继续解释:「你们也瞧见了,这新来的艺人傲,仰慕山姐,我就趁着机会和她讲了条件,要是今天让她见到了山姐,以后就乖乖听话……就让她进去倒个酒,哪知道会出这种错……我也是求了毛妈妈好久的。」 「姐姐们,大发慈悲,原谅我吧。」 宋玉珂姿态放得很低,笑脸相迎,其余两人还没开始发作,就被迫听完了前因后果。 那个不爱说话的女人挥了挥手,做起了和事佬,「算了算了,就这一次,以后要还这样,你就别想在白猫堂混了。」 宋玉珂合手拜了拜,「就这一次,感谢姐姐们的理解。」 几个人又有的没的聊了一会儿开场的事,说着哪里的大佬喜欢听什么曲子,哪个老闆喜欢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宋玉珂一边听一边记,时不时应和着「前辈们」的敲打。 不知道过了多久,推门声音响起,最先出来的是艺人,一出门,三张脸上的笑容几乎在同一瞬间垮了下来,三个负责人走上去轻声询问着拿了多少小费。 「比上次多了不少,不过,以后还是别开这个场子了,太吓人了....」 其中一个盘头,待着白色头纱的女人轻声说道,「别给毛......」 那个平头女人扯了一下她,她突然闭上了嘴,朝着几个人露出客套的笑容,摆摆手匆匆离开,「我们先下去了。」 另外两个艺人对视了一眼,似乎交换了什么信息,而旁边的两人负责人齐齐看了眼那个平头女人的背影,原本浮在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却什么都没说。 宋玉珂倚靠在窗边,把几个人的表情收进眼中,等她们离开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香膏,往身上揉了点,随后又把窗户推开了些。 第22页 不过半个钟头,大门里陆陆续续走出三个穿着不凡的女人,看着年纪都稍稍有些偏大。 宋玉珂偏着头,假装朝着窗边往下看,耳朵却竖了起来。 「柳山青这是做好了一口吞下那块地的打算,说什么让两分,那两分原本就是我陈家的,要她让什么?」 另外一道女声刻意拔高声音:「要不是金家非要找上十八堂,我们三家拿的一定是大头,这下子好了,十八堂口还真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也不定有这么多钱,联防队应该帮了不少忙.....」 三个人走进了电梯后,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从才送楼道里下去,宋玉珂又等了一会儿,柳山青却始终没有出来,她犹疑地看了几眼大门的方向,只能看到里面黑西装的一角和亮堂的灯光。 还没等她收回眼,里面就走出一个黑西装来,朝她指了一下:「宋玉珂?」 宋玉珂点头,那个人就招了下手,「进来。」 - 顶楼888很大,刚走近门里就能看到最里面的台子,帷幕半落,金色的光辉落下,整个半场都是如同被星光簇拥,靠前的沙发半围舞台,桌上摆着精緻的果盘酒水,沙发扶手的一边散落着些许酒水和碎片,柳山青就坐在临近的单人沙发上。 身后是个巨大的台子,上面散落着各种棋牌,绿植盆栽葱郁茂密,一个高挑的身影从盆栽后面的暗门中消失。 柳山青轻轻一抬手,周围几个黑西装全都撤了出去。 流苏灯垂落下来,屋内清光一脉,炽白的灯光像花里的清露,晶莹冰凉。 宋玉珂惴惴不安地站着,等着柳山青发话。 柳山青俯身去拿酒,宋玉珂一见她动,就动作更快地帮着她把酒递过去。 两人的指尖一触即分,宋玉珂还是感觉到了微凉的温度,她往前递了递,柳山青没接。 「来这里的第一天,就敢往我的场子里塞人,谁教你这么做的?」 柳山青淡淡开口。 宋玉珂还维持着俯身递酒的动作,闻言一颤,直直跪到了地上,酒水渗透裤管贴在肌肤上,凉得直透心底。 「没人教我这么做,是我胆大包天,山姐,饶了我吧。」 柳山青手搁着膝盖上轻轻点触着,语气平和,像是最平常的询问:「我记得我在楼下就说了不认识你那个艺人,你还敢往我场子里塞,是想做什么啊?」 宋玉珂往前递了递酒杯,低着头语气恭敬:「山姐,毛妈妈说做人要脚踏实地,叫我从底下做起,阿凤攀了您的大腿,我好快些替您做事....」 「我要你替我做什么事?」 柳山青问。 宋玉珂忍不住抬眼瞥一眼柳山青,她的眼睛同灯光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清晨第一缕阳光,一线白光,如同一道刀光。 宋玉珂一愣,赶紧低下头。 「山姐没有叫我做什么事,是我自己想往上爬,想赚大钱。」 这里太安静了,静得耳朵嗡嗡响。 宋玉珂一只手几乎端不住杯子,在外人看来和善的柳山青,一两句话就压得她喘不过气,宋玉珂从失业到险些丢命,甚至如今的工作都是柳山青一句话的事。 没有任何一刻使她更明白,宋玉珂与柳山青来说,只是草芥一般的人命,她对柳山青几乎不敢有任何反抗。 直到柳山青把她手上的杯子接了过去,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舔了舔干燥的唇,她继续说:「我借了山姐的势,阿凤还出了这样的差错,山姐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很感恩。」 柳山青「嗯」了一声,像是给指了明路:「你的那个艺人,性子不好,找机会换了。」 「她还是个新人。」感觉到柳山青的视线,宋玉珂一顿,「知道了。」 柳山青满意了,衔着酒杯抿了口酒,说:「毛妈妈年岁大,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你要想坐上她的位置,少不了费一番功夫。」 她什么时候说了要把毛妈妈赶下台了…… 宋玉珂还没完全松懈下来的嵴背一僵,只认命应道:「我会尽力的。」 「我可以借给你势,你要拿好分寸。」 柳山青翘着二郎腿,脚尖似乎在无意之间挪动了一下,抵在了宋玉珂的下巴。 平和冷漠落进惶恐不安中,柳山青垂目睨视着宋玉珂那双微微颤动的眼睛,鼻尖撩过似有若无的淡香,在这种酒色场合中异常清新。 「不要哪天被扔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散淡的语气听不出一点威胁的意味。 第13章 今天是我第一个场子 「今天是我的第一个场子,笑起来。」 宋玉珂挂着绷带手在椅背上面晃荡着,戳了戳阿凤的背,「还有,把你眼睛下面那块红擦掉一些,重了。」 「宋玉珂,差不多行了啊。」 阿凤回头,大卷波浪堆在颈间,红唇微微撅起,换了个妆,就连生气都顺眼几分。 「我是答应了你接场子,但你也不要太过分了,我是跌了面来这里的,要不然,你以为就你能使唤动我啊.....」 「还想不想去山姐的场子了?」 宋玉珂话一出,阿凤恼怒地看了她一会儿,紧接着愤愤扭回头去,照着宋玉珂的指示把脸上的红改浅了些。 阿凤为什么来白猫堂,宋玉珂管不着,要是耽误了她赚钱保命,天王老子来她也不想伺候。 第23页 不过自从前几天柳山青在上车前回了她一声「走了」,被阿凤看到后,缠着她问这问那,就差没把她有几根头髮丝数清楚了的,宋玉珂索性借着拿捏了阿凤,阿凤再不乐意,为了山姐,也不得不乖乖听话了。 「我先去包厢,你快点过来。」 这是她第一个场子,接的是海滨工业区里的万老闆,据说经营着一家酒厂,能拿下这个场子,多亏了之前说过几句话的负责人阿滨。 能去顶楼场子的负责人多少都有些真本事,宋玉珂选来选去,最后把讨好目标定在了做过和事佬的阿滨身上。 等宋玉珂到包厢门口的时候,阿滨已经在门口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插着两根烟,估摸着来了有五分钟了。 她快走过去,「阿滨姐,我来了。」 「还算准时,等会万老闆就到了,我和你说的记住了吗?」 阿滨推开包间门,撞球桌沙发已经收拾好了,桌上只有水果小吃,她再次重复提醒道:「她请来的老闆要是要喝酒,你要先问过万老闆才能上酒,她来这里谈生意就是为了推销自家厂子里的酒的。」 「我记得了。」 宋玉珂连连应是,「阿滨姐,你今天有场子吗?」 「九点有个场。」 宋玉珂算了算时间,还有近一个半钟头,伸进阿滨的臂弯,讨好地笑笑,「阿滨姐,那你留下来陪陪我吧,我这是第一次开场,还挺紧张的,我多分你一分利当作教学费,你就带我一次,好不好?」 连着五六天,宋玉珂有事没事就往阿滨身边跑,舔着脸说要多看多学习。 几天相处下来,宋玉珂也多少了解了一些阿滨的性子,资歷老,为人实在,循规蹈矩,客户相对稳定。 这万老闆就是阿滨的客户,也是白猫堂的熟客了,这里的艺人她都招过一圈了,这一次订场子特地嘱咐要新人,为的是找找新鲜感。 宋玉珂除了睡觉几乎都在阿滨身边跟着学,阿滨眼睛一抬就能看到宋玉珂,也顺便想到了新人阿凤,挂了电话后就说要把万老闆的场子安排给宋玉珂。 可算等到机会了,宋玉珂立马拉着阿滨笑弯了眼睛,承诺分她两分利当作开张大吉,还保证以后只要阿滨介绍来的老闆都分两分利。 但阿滨回绝了。 白猫堂有不成文的规矩,这介绍费只取一分利,要是多了,就会导致老员工打压新员工。 坏了规矩,这底下的事就得乱。 更何况阿滨在白猫堂待了这么久,也算是顶头的人了,要是被人发现了自己多收介绍费,她就没办法在这里干了。 这是宋玉珂第二次提及要分她两分利,还换了一套说辞,机灵得很。咸祝復 「阿滨姐,帮帮忙吧,要是坏了事,我怎么办啊?」宋玉珂看阿滨有些犹豫,声音放软几分:「万老闆是老客,我这笨手笨脚的第一次招唿,要是坏了事,也给姐姐丢人……」 宋玉珂摇摇阿滨的手,「阿滨姐,你带带我,我一定记得你的好。」 宋玉珂嗓音软软的,现成的钱双手奉上了,阿滨本来就没什么脾气,一下就心软了,可还是有些迟疑,没等她扒开宋玉珂的脸,后面的包厢门就被推开了,几个上了些年纪的姨娘唿啦啦地涌进来。 「行吧,就这一次,好好学着。」 阿滨低声打发了宋玉珂,就赶忙迎了上去,宋玉珂得偿所愿,紧紧跟在阿滨后面。 「万老闆,今天来的早啊。」 阿滨上去后很快就让出了路,宋玉珂打量了一眼万老闆。 万老闆微微有些丰腴,皮肤白生生的,黑色齐耳,耳垂的头髮捋了髮胶似的打了个小卷,翡翠耳环白玉镯子,窄窄小小的眼睛一笑起来,就找不着了。 「今天吃饭吃得快,这些个妞嚷嚷着要来找猫儿,我没法子啊,只能快些来找你啊。」 听着像是个好脾气的。 万老闆手提包往阿滨怀里一塞,油绿髮光的长指甲挪向宋玉珂的方向,一挑细眉,「这是你说的新人?长得还蛮可以的嘛....跳舞的还是唱歌的?」 「万老闆。」宋玉珂走上来,「不是我,我是您今天的负责人,阿滨姐心好,给了我家阿凤一个亮嗓子的机会,等会儿她上好了妆就下来了。」 「哦呦,这样的。」万老闆笑了下,没太在意,这才看到宋玉珂的手:「好嘛,我就说你这个手也不太方便唱歌跳舞的嘛.....」 「你先去催催阿凤。」 阿滨推了下宋玉珂,然后转头引着万老闆往里面走:「万老闆,先去坐着吧,这次的新人还不错,曲子唱的尤其好,保准不让您失望......」 宋玉珂一出门就撞见了杵在门口的阿凤。 「来了怎么不进来?」 阿凤迟疑地看了眼包厢门,吶吶:「就我一个人啊?」 「不然还有谁?」宋玉珂盯着阿凤,「你别和我说,你这就开始紧张了。」 「我也不是紧张,就是没个唱歌的伴,我自己一个人干巴巴站着唱歌,我不自在....」阿凤看了看宋玉珂,像个傻子似的问道:「你不能陪我上台吗?」 「我要是会唱歌,还来做什么负责人。」 宋玉珂憋下骂人的话,耐着性子:「我就在底下看着你,你有什么可紧张的,这单要是黄了,你以后就别想见山姐了,快点进去....」 「等会儿,你再让我再喘口气。」阿凤扒着墙夸张地吐了两口气,挺了挺胸,一咬牙,「拼了。」 第24页 阿凤一推开门,就闷头冲上了最中间的台子,底下的老闆们围坐着聊天,扫了一眼台上的阿凤,吆喝着点歌,都是些流行的曲子。 宋玉珂跟上去,借着调整麦克风的,压低声音安抚道:「你就当底下的都是大白菜,实在不行就只盯着我唱,看我总不紧张吧?」 阿凤握紧了麦,点点头,鼓着腮帮子吐了几口气,伴奏一起,差点没跟上调,唱了两句后才渐入佳境。 宋玉珂退下台子,走到万老闆身边,「万老闆,阿凤年纪小,第一次上台,多少有些紧张,您别在意,要是败了您的兴致,您叫我就是。」 「好啦好啦,我是不会来计较这种东西的。」 万老闆勾了勾手指,宋玉珂附身下来,就被塞进一叠红钞。 「帮我们叫排白猫儿来,男的女的都要……能带回去的那种……」 白猫堂确实也有只陪酒陪聊的猫儿,愿不愿意跟出去全凭着双方自愿,白猫管不收这中间的利。只是,麻烦的是,落在这种都是大老闆的场子里,不愿意卖身的白猫儿就容易让老闆们跌面,闹出事来还得负责人赔礼道歉装孙子。 没有钱赚还得跪舔人家,实在是不划算的买卖。 宋玉珂应着好,退出了包间。 和前台的员工要了排班人员表,顺着一熘看下来也对不准哪个名字是哪张脸。 「姐姐,这陪酒的猫儿哪些是愿意出门的?」 「不知道。」员工摇摇头。 「能强买强卖吗?」 那员工又摇摇头,「不知道。」 宋玉珂怕耽误太长时间,正要换个方式开口,就见毛妈妈悠闲地从旁边走出来,瞄了眼宋玉珂手上的名单,「叫猫儿呢?哪位老闆啊?」 「毛妈妈。」宋玉珂回道:「酒厂的万老闆。」 毛妈妈敲了一下桌子,那员工就从底下拿出另一份名单来,「你先回去吧,我找人带过来。」 目光从毛妈妈手中的名单一扫而过,宋玉珂什么都没瞧见,也不知道和她手上的一不一样。 毛妈妈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她,宋玉珂立马扬起笑来,「那我先回去了,105房间,麻烦妈妈了。」 台上的阿凤似乎有些适应了,台子前的老闆随手往上面扔两张红钞,宋玉珂顺路捡起来揣进阿凤的兜里,然后跑到万老闆身边,告知了一声就回到了负责人专座上。 说是专座,也不过是两个高脚凳,后面的按铃连接着外头的服务生,买酒叫安保切伴奏之类的事都是她们负责的。 「阿滨姐,我们这里的陪酒猫儿都会出门吗?」 「说不准。」阿滨摇摇头,「猫儿是毛妈妈管的,通常来说,我们只需要和前台说一声,她们自然会带人过来的。」 「怎么了?」阿滨问道。 「没什么。」宋玉珂顿了顿,还是觉得奇怪:「就是万老闆说,她要的是能带走的猫儿,这不是白猫廊被端了嘛,我就问了问前台,她们说不知道,我怕找了不愿意出去的猫儿,坏了事.....」 「这事啊……」 阿滨恍然,解释道:「这要和毛妈妈说的,她负责猫儿,也只有她知道哪些人愿意出门。艺人看不起猫儿,猫儿也不乐意笑着脸恭维艺人,连着对我们负责人也没什么好脸色,毕竟没什么利益纠葛嘛……」 那倒也是。 阿滨看了看时间,加快了语速:「下次遇上这样的事,直接和毛妈妈说一声就好了,不用我们去操心,好了,我那边场子要开了,你这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等结束了把人送上车就完事了,我就先走了。」 「好。」 阿滨上去和万老闆喝了杯酒,又绕着包间走了一圈,依次敬酒,喝完之后脸都红了一个度,这才安心走出包间。 宋玉珂坐在角落的高凳上盯着场子看,阿凤连着唱了十几首歌才等来万老闆的一声休息。 刚坐过来准备喝水,门外就走进一列女女男男,不止如此,最后面还跟着一车浸在冰桶里的香槟,白气瀰漫,还有抱着酒的白猫儿。 是店里最顶级的酒车。 「万老闆,好久不见啊。」 第14章 乔千屿 进来的女人垂耳短髮,珍珠耳环大的晃眼,白上衣长黑裙,套着蕾丝手套,丝绒小包往腿上一搭,一派怡然地靠在后面的撞球桌边。 后面跟着的女人束着高马尾,眼镜运动服,单挎着一个包,像个学生,视线没分给任何人,拿起撞球杆来,码好球,就开始自顾自的打起了球。 「听说万老闆组局子谈生意,怎么不叫我啊?」 女人笑容满面,掏出包里的细烟夹在指间,「是嫌弃我资歷浅,还是看不上我乔千屿啊?」 「珠儿,给各位老闆派烟倒酒。」乔千屿视线转了一圈,落到了跑到最中间拦酒车的宋玉珂身上,「这只猫儿归我了,其他的你们随意。」 语气傲居又随意,好像这就是她的场子。 被她叫珠儿的女人从酒车队列的最后面走出来。 吊带流苏短上衣,时兴的乞丐裤,艷俗的妆容在她脸上,居然意外的和谐。 「万老闆,您不抽菸,我就替您收了。」珠儿扬了扬手上的烟盒,手腕转了一圈落回了自己口袋里。 紧跟着一包包烟落到各个老闆的手中,珠儿拿起酒车里的香槟,一杯一杯地倒过去,万老闆冷着脸不说话,对头另一边的男人起身最先开口了。 第25页 「乔老闆,我们这个酒水生意做了这么多年了,你说入伙就入伙,不合规矩。以前时代不好,好不容易熬到头了,你这半路杀进来,那我们这个买卖还怎么做?」 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趴在沙发靠背上,扬着声音像是开着玩笑:「乔家要是非要凑这个热闹也不是不行,我林家的酒方子多,你买一张去自己琢磨,我说一声,大傢伙都拿一张出来,你自己玩去,怎么样?」 那一头扎堆的人都露出心知肚明的笑,连连应和着。 「林老闆说话还是可以听的,酒方子呢,要多少有多少,乔家一句话,我们马上让人送过去,哈哈……」 「年轻人想一出是一出,今天要玩酒,明天不会就要这个白猫堂了吧……」 「玩?」乔千屿笑了笑,「看来各位老闆还不是很了解我啊?」 场子里一静,珠儿的酒一直倒着,满了杯也不走,酒水淌在地上,对面沙发上的男人直接把烟灭在酒里。 「你什么都不懂,扔几张钞票就要入伙,不合道上的规矩,再说了你做的那些买卖还不够你赚了么?」 那人又嗤笑一声,「乔家这是要把海滨赶尽杀绝啊。关了门我们可以自己做主,你现在要进来,关门开门都是乔家的地界,我们还算什么老闆……当你的狗去得了!」 说着一把掀开酒杯,玻璃四分五裂,珠儿就推出一个酒杯来继续倒酒。 旁边的人大声应和着:「是啊,虽然现在是新世界,但你乔家的根基在离港还是很稳的嘛,何必和我们吃一碗饭……」 乔千屿把烟灭在撞球桌上,起身走过来,面对着万老闆坐下来,紧跟着手指点了点宋玉珂,「过来。」 宋玉珂一愣,「我不是....」 乔千屿一挑眉,看了一圈,很快就猜到了宋玉珂的身份,「万老闆,让你的负责人赔个酒,有这么难吗?」 万老闆盯着乔千屿,话是对宋玉珂说的,「陪乔老闆喝一杯。」 宋玉珂只得乖乖坐到乔千屿身边。 乔千屿靠着宋玉珂,似乎有了个支撑才舒服,身子可以懒懒的倚着了才愿意开口。 「不是我非要掺和你们的买卖,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交情总是有的嘛,生意嘛,大家都有的赚才叫合作,我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何必这么不近人情。」 万老闆明显忍着气,说出来的话也是夹枪带棒,「没你这样做事的,你母亲管渔场口的时候从来不会给我们涨价,去年和今年,翻了足足一倍,还说什么要合伙,你打的什么算盘你自己清楚……」 「现在生意不好做的嘛。」 乔千屿指了指果盘,宋玉珂捧着果盘递过去,乔千屿看了眼宋玉珂缠着绷带的手,最终还是自己扎着吃了起来。 「新世界搞这个规矩、搞那个规矩,我乔家损失了近一半的收入,底下这么多人要吃饭,我不从你们身上赚钱,去谁身上赚钱啊?」 乔千屿扫了眼站成一排的猫儿,轻笑一声,像是开玩笑道:「难到去这些猫儿身上吗?我乔家可是倒腾海货的,小鱼啊,就怕猫儿了。」 乔千屿的手指刮着宋玉珂侧脖颈上的细肉,唿气吐息全在侧脸,似乎是这个姿势累了,她就把脸窝在宋玉珂的肩上,茸茸的碎发就铺在宋玉珂的侧脸,痒痒的。 「我无非就是想找条新路子,和大家一起赚钱,有什么不可以的?万老闆,我现在是好好和你谈,不要闹得大家都不高兴了。」 「乔千屿,你别太过分了。」 万老闆被下了面子,一把掀飞乔千屿的果盘,「你简直欺人太甚,你扣着我的货你怎么不说,你说要入伙就入伙,凭什么啊?你妈来都要给我几分面子,你一个小辈懂不懂事啊?」 宋玉珂略微一迟疑,拉着袖子默默擦拭掉乔千屿裙子上的水痕。 「凭什么?」 乔千屿垂着眼盯着裙子上的水痕越擦越脏,语气淡淡:「万老闆是不是忘了你母族是怎么来的离港?要不是我母亲,你能在这里发达享福?」 「海滨工业区有多少人是靠着我乔家才活下来的,我母亲是菩萨转世,我可不是,各位要是不肯让路,别怪我用些不光彩的手段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万老闆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乔千屿怒道:「你母亲的恩我该报就报,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在我面前指手画脚!那未免太看不起人了!要想开酒厂就自己去开……」 「伸手就拿好处,你是来讨饭的吗?!」 一时气极,什么话都敢说,对头的那几个老闆眼见气氛不对,也不再窃窃私语,全都盯着两人看。 咚—— 沙发后面传来一声沉重的撞球落地声,包厢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前面的猫儿一动不敢动,宋玉珂下意识地轻着唿吸。 一声声击打撞球声不断地传来,也不知道是第几个撞球落地,宋玉珂微微抬眼,看到了万老闆眼底微微泛红,瞳孔似乎有些飘移。 这场子得完。 宋玉珂一咬牙,歪手一颤,果盘摔落在地上。 「乔老闆,不好意思啊,我手没劲了。」宋玉珂不敢看乔千屿的表情,朝着角落里的阿凤喊道:「阿凤,去拿一块干毛巾来,顺便重新拿一套撞球。」 阿凤匆匆离开,宋玉珂抽了手帕细细帮乔千屿擦拭着手上的水渍。 第26页 「乔老闆,要不要换身衣服?」宋玉珂轻声问道。 乔千屿垂眼看着宋玉珂,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轻哼一声,「好啊,你帮我换。」 宋玉珂手一顿,试探道:「那我现在带你去换?」 「万老闆,我会改天登门拜访的。」 乔千屿站起来径直往门口方向离去走,珠儿和那个学生妹也摔下酒瓶和撞球杆跟着离开了。 宋玉珂连声朝着万老闆道歉,「万老闆,我让阿凤留下来陪您,您消消气。」 乔千屿要做的事,一个小小的负责人怎么拦得住,万老闆也知道今天是宋玉珂帮她解了围,摆摆手,「没事没事,我这就走了。」 「诶,下次来一定招待好您,您找阿滨姐就是了。」 宋玉珂出门招来服务生,嘱咐着一定要把人送上车,话还没说完,乔千屿三人就在一边不耐烦地催促了,「你完事没有?」 「来了来了。」宋玉珂憋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笑,「休息间有备用的衣服,都是清洗消毒过的,不过肯定没有乔老闆这一身来的金贵,乔老闆要是不嫌弃,我这就带您过去换。」 「我不穿别人穿过的,不过你的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乔千屿手一伸,对着另外两个人说,「你们去楼上等我。」 看万老闆的架势,这人是万万惹不起的。 宋玉珂没明白乔千屿伸手的意思,不好意思道:「我这刚来上班,没钱买新衣服,都是一些破烂衣服,乔老闆怕是穿不惯。」 「穿过才知道穿不穿的惯。」 乔千屿不容置喙,直接去拉宋玉珂的手:「走吧,我等会儿还有事,你要是耽误了,给人订一辈子的场子都赔不起的……没做过陪酒总看过吧?不知道怎么哄客人开心啊?」 「我看着牵手这事还挺少的。」宋玉珂讪笑,乔千屿也笑了下,「是吗?我还以为挺多的,后面还有场子吗?」 「没有。」 「那你今天我晚上就陪我吧。」 宋玉珂还没张口拒绝,手里就被塞了一叠红钞,她立马笑开了,主动握紧乔千屿的手,「乔老闆,您也太客气了,我来这里一周了,第一次见着这么多钱呢……」 前脚刚在包厢里帮人解了围,后脚就见钱眼开到不计前嫌,一口一个乔老闆,倒台够快啊。 乔千屿忍不住问:「万老闆的场子被我毁了,你还这么高兴。」 「万老闆是万老闆,乔老闆是乔老闆,现在乔老闆花了钱买了我的时间,我当然得伺候好乔老闆。」 宋玉珂挽着乔千屿的手握着,时不时确认一下兜里的钱,六天了,她终于见到钱了。 等到电梯抵达顶楼的时候,她还沉浸在快乐之中,等坐到了柳山青的对面的时候,她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第15章 要不了你的命。 「乔老闆,您没说今天要见的是山姐啊……这可是我顶头老闆啊……」 宋玉珂压低声音含煳道,瞥了眼另一边笑得异常灿烂的十五,很快低下眼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自己背上直发毛。 「是吗,我没说?」乔千屿似乎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然后轻声问道:「害怕?给你加钱还怕不怕?」 宋玉珂眼睛一亮,曲着手指挠了挠乔千屿的手心,大胆试探:「乔老闆,这是要命的买卖,得加好多钱。」 「好哦,乔老闆就是钱多。」乔千屿对这套似乎很受用,拍拍宋玉珂的后脑勺,「要不了你的命,放心吧。」 说完,微微前倾身子,看着对面的柳山青笑道:「我在万老闆场子里随手拉了个负责人上来……」 乔千屿捏着宋玉珂的手玩,顺便随口带了一句:「山姐,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她一个赚钱的机会,怪可怜的,断了手还忙活这个忙活那个的,我看着都心疼……」 宋玉珂没想到乔千屿真会帮自己说句话,一瞬间竟然觉得有些感慨,还是好人多啊。 柳山青视线扫过宋玉珂,宋玉珂一凛,咧嘴笑笑,「山姐。」 柳山青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眼底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宋玉珂下意识往乔千屿身边挨了一点。 「几天没来白猫馆了,没想到负责人也做起了陪酒的买卖了,看来在白猫堂是真的不好赚钱啊……」 十五遥遥朝着乔千屿举了举酒杯,目光却肆无忌惮落在宋玉珂的身上,语气不明:「白猫堂什么时候改的规矩啊?」 「十五姐.....」 宋玉珂抖着嗓子喊了一声,乔千屿拍拍她的后腰,「十五,不是我说,白猫堂不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给钱,她正好闲着,你可别吓唬她哦。」 十五喝下酒,笑,「我开玩笑的。」 「乔老闆,最近渔场口的生意怎么样?」 柳山青支手靠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捏着胸口的吊坠摩挲,唇角的弧度比平日里要大一些,玻璃桌面的反光透过金色的酒杯从她眼中一闪即逝,更显疏离。 「别说了,联防隔三差五的来巡查,烦人的很。」 乔千屿放下酒杯,盯上了桌中间的果盘,宋玉珂很有眼力见地起身去端过来,一只手直接伸过来拿盘里的葡萄,衣袖微微一缩,露出了手腕上的墨色纹身。 十五连着拿了五六个,宋玉珂只能等着,直到宋玉珂单手微微开始发抖的时候,十五才没有再伸手过来。 第27页 宋玉珂收回手,手臂发酸,乔千屿扎水果的时候,用力往下压了压,顺势直接让果盘落在宋玉珂的腿上。 然后,乔千屿从聊天中抽空说了一句,「放着吧。」 这样她只需要扶着果盘就行了。 「……这不是正好从小溪那里知道了万老闆在这里谈生意,就想着顺便去看看,没想到她们这么不欢迎我……」 小溪是之前在顶楼遇上的平头女人,是和阿滨同一时期进来的负责人,阿滨只管闷头赚钱,不管谁的场子都会好好招待。而小溪就不一样了,她只去大佬的场子。一些个小场子,她就躲去休息间休息,直接打发服务生去招唿,等到最后了再去露个脸,左右逢源,说几句太忙了之类的话。 看来她的第一个场子,也少不了是小溪在背后故意使绊子。 乔千屿瞥了眼宋玉珂,故作无奈惋惜道:「同行之间啊,最忌讳突然冒出头的新人了,这酒厂的买卖我也不是不能自己做,只是不想搞得大家都不快活,给了脸不要脸,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这几年你的风头刚起,她们都以为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把她们赶尽杀绝。」 柳山青应和了两句,艺人唱歌特意压低的声音,让整个场子腾出可以聊天的来,柳山青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让这一圈的人都听清楚了。 「酒厂做不做也不大要紧,与其和那些人去争,还不如另闢新路。」 「山姐有指教?」乔千屿微微正身。 柳山青说:「圈地自营,货船换游船。」 乔千屿拧眉微微思索,突然抬眼问道:「消息是真是假?」 柳山青不说是真是假,只让她自己去探个究竟:「你约盛安苹见个面就知道了。」 「我见她?」 乔千屿看着柳山青,不可置信后,又突然笑了一下,「山姐要是有这个意愿,不妨帮我这一次。」 「我没什么可以帮你的。」柳山青押了口酒,却像是在喝茶,一静一动都像是恰到好处的幅度:「都是在离港吃饭的,大家好我才好。」 以至于说出来的话都显出了一股莫名的真诚,以及无私感。 两人打太极似的聊着有的没的,宋玉珂听不明白,只能一遍遍数着盘子里的葡萄,正说着话的乔千屿,突然扎起一个葡萄递到了她嘴边。 宋玉珂受宠若惊,赶忙抬头确认乔千屿的意思,乔千屿又往前递了递,抵着她的唇,她愣愣张嘴吃了进去。 「阿善,下来。」 十五朝着后面喊了一声,又看向对面角落里的两个不说话的女人,「你俩要不要?叫两个?」 「不用了,谢谢。」高马尾礼貌拒绝,珠儿架着二郎腿略微一思索,「算了,我也不用了。」 十五不勉强,阿善很快就端着酒坐到了边上,轻声喊道:「十五姐。」 阿善生的清秀可人,小鹿眼睛一眨一眨的,很拘谨地捧着酒杯,十五手一揽就把人搂在怀里,嘴里的烟还没点上,垂眼直直看着阿善。 阿善半天没明白什么意思,十五不耐地扔过去一把打火机,她才慢吞吞地帮忙点上烟。 「哪里学来的矫情劲。」 乔千屿眼观四路,忍不住笑了一下,开玩笑道:「阿善性子软,你这么吓唬她,以后她见了你都得绕道走了。」 十五靠在沙发上,往后撩了落在脸侧的头髮,似笑非笑:「我没有乔老闆这么多情的,对猫儿都这么体贴。」 「什么叫多情,那叫深情。」 乔千屿早就察觉到了十五不同以往的别扭,刚进来的时候眼睛几乎都要长到宋玉珂身上了,又忍不住要欺负她,实在不像是平时的疯狗样子。 她意味不明的笑笑,「这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心的人,我是捨不得放手的。」 「那我就不得不提醒乔老闆一句了,这只猫儿啊,可没有你想像的这么柔弱。」 十五唿出白烟,遮掩掉乔千屿的身型,直勾勾盯着宋玉珂看,眼底微微有些发红,宋玉珂虽然不知道哪里又惹这位祖宗生气了,但也知道自己又要大难临头了,能做的只有默默为自己祈祷一番。 观世音菩萨,阿弥陀佛了。 「看来你和十五也有一番渊源啊。」 乔千屿突然温和下来的语气让宋玉珂不自在的躲了一下,含煳回道,「一点点。」 「你不是她的情人吧?」 「不是。」 乔千屿默了默,宋玉珂也不知道她信没信,只听她再开口时,又恢復了笑意,「十五,等会儿帮我去改一下,我以后的场子都改成这位的了。」 「乔老闆的负责人换的比我的烟还快。」 阴阳怪气的语气毫不遮掩。 「十五,行了。」 柳山青适时开口,十五垂眼压灭烟,无名的火气憋着不痛快,索性起身拿着一瓶酒,揽着阿善直接离开了房间。 乔千屿并没有因为十五的失态而没了兴致,反而心情颇好的揉着宋玉珂的手臂捏来捏去。 柳山青视线从那节绵软皓白的手腕扫过,停驻在宋玉珂稍显不自在的、却有些羞怯的脸上,那副神情还是受宠若惊占了大半。 酒水里折射出的光斑将宋玉珂的眉眼映衬得更为深邃,给人一种深情溺人的错觉。她微微垂头,下巴窄小,薄唇微抿,带着小小的弧度,似乎像是真心实意地愉悦着。 第28页 她应该是知道自己什么样,会特别讨人喜欢。现朱赋 柳山青回到正题:「乔老闆,联防局那边的文件我可以帮你搞定,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结束和十姑的合作。」 乔千屿沉沉盯着酒杯半晌,语气不悦:「柳山青,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我是不是开玩笑你很清楚,新世界洗牌离港的消息你家也探到了口风,盛安苹什么意思,你母亲没和你转述清楚吗?」 柳山青没受半点影响,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十姑的买卖你家吃不下了,趁早断了,对乔家也好。」 「我吃不吃得下也是我说了算。」乔千屿起身,显然是不想再谈下去了,「如果是这个条件,我们没得谈,我就是个生意人,不想掺和进你和十姑的恩怨。」 柳山青没有留,乔千屿冷着脸走了,宋玉珂犹豫了一下,赶紧送着乔千屿下去。 电梯里没人说话,宋玉珂也不敢说话。 出了电梯,直到乔千屿坐上了车,才从车座上拿起一个包,翻出一小叠红钞,「我过几天再来找你。」 第16章 我们先等她分手? 离港的夜色正浓,外门的黑车一辆跟着一辆的驶离,门童的背一整夜都弯着,脸上的笑一刻不停地拉着。 宋玉珂靠在旁边的绿化带边吹着风,脚下的地灯照亮了她下半张脸,紧张了一晚上的心情在此刻终于落回地面,唿出最后一口烟,她碾灭烟,正打算回屋数完钱就睡觉,搭上肩膀的一只手臂阻挡了她离开的脚步。 「乔千屿没带你走?」 十五的声音就在耳边,宋玉珂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抬手,那只绑了绷带的手轻而易举地被拦下,「怎么?就你这只断了的手还想打人?」 断手拜谁所赐。 「不是的,我不知道是你,十五姐.....」宋玉珂转过头就挂上笑,「你吓我一跳,这大晚上的,你走过来都没声的。」 还带了点嗔怪的语气。 「我看你是胆肥。」 原本是想来找麻烦的十五把那只绷带手轻轻放下后,轻嗤一声,「什么钱都想赚,你知道她谁吗你就跟着上来?」 宋玉珂眨了眨眼,顺着十五的话问道:「这人是谁啊?我不能在她身上赚钱吗?」 十五不着急解释,先是揽着人靠在绿化边的台子上,宋玉珂乖乖地任由她搭着,十五比她高一点,头一歪,侧脸就枕在了她的发顶。 「乔千屿呢,是海滨那块儿的老大,她家以前是打渔卖鱼的,以前废土的时候不愁吃不愁喝,占了地就不肯让一步。 「不过从她妈妈那一辈起日子就好过一些了,光吃鱼多没劲,得找点能立足的买卖了,所以她妈就开始倒腾货船搞帮人偷渡的生意了。」 这事常见,偷渡来离港的人不少,早年低保区就有不少留族的男人,为的就是留在离港。 「从大陆那边过来的人?」宋玉珂问。 「从哪里来的都有,还有出去的,只要是能赚钱的事,她们都敢接的。」 「那和我赚钱有什么关系?」 搞什么买卖都和她没关系,她只是个开场子的负责人,难不成还能被人卖出去。 「她妈以前年轻的时候加入过十八堂口,当时还和前任话事人蓉姨争夺话事人的位置,她妈在渔场口的生意还不错,和蓉姨在堂口称得上是平起平坐。」 「后来,投票结果出来,她妈当天就和元老堂的几位约了会面,没人知道她们在里面说了什么,只知道她妈出来的时候把砍刀噼在了茶摊的桌子上,就再没来过中环路。」 「会里所有人都明白了,乔家这是退出十八堂口的意思了。」 「还可以退?」宋玉珂问道。 「你有势力,别人拿你没办法,当然就可以退了。」十五笑里惯常藏刀:「怎么?你还想着退会?」 「我没这个想法啊,十五姐,别瞎说啊。」 宋玉珂还记得堂规十三,今入十八堂,不得懊悔嘆息,如有此心者,死在万刀之下。 十五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又说:「乔千屿接手渔场口两年,重新开始接了十八堂的生意,这两年正好是离港最混乱的时候,她和她妈不一样,她眼里只有利,也最重权,海滨的生意她全都要。」 宋玉珂听到十五踩了踩脚下的地。 「连这块地她也想要,这个乔千屿很贪的,你要是被她惦记上了,想死都找不到地方去死,除了被她扔,没有别的活路的。」 「我怎么可能被惦记上啊,十五姐,你瞎说什么....」 十五显然不是来听宋玉珂的解释的,直接打断她,语气没什么起伏,不过话里话外都是显而易见的恐吓。 「你去白猫堂里面随便找个人问问,以前那些个有名气的艺人谁没有跟过乔千屿,闹着要离开白猫堂去享福,最后还不是被人一丢,灰熘熘地跑了回来,有几个想不开的,死在乔千屿床上,她都不会看一眼。」 「好歹是我带你进的十八堂,这种事情还是要提醒你的,叫你别因为一点好就把自己赔进去了。」 十五看似是好心的劝导,手臂却圈上宋玉珂的脖子,扣得死死的,「还有,你不是艺人,随便跟着谁跑了,都没人管你,你是十八堂的人,说什么不该说的什么,都要搞清楚,别脑子一混,什么话都往外倒。」 第29页 说了这么多,重点还是警告。 宋玉珂乖乖地点头,「十五姐,我知道了,我就图她口袋里那点钱,都是逢场作戏的,什么事紧要,我清楚的。」 「知道就好。」十五转而捏着宋玉珂的脸蛋扯,「负责人就做好负责人的事,陪酒的买卖就不要再做了。」 宋玉珂有些为难:「她这么厉害,我一点后台背景都没有,不好拒绝的。」 「你就说......」 十五微微一顿,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宋玉珂抓着十五的手腕从自己脸上拉下来,装作没听到十五的话,很快补充道:「十五姐,你放心,我肯定不会透露一点点关于十八堂的消息的,也不会公私不分的。」 十五『嗯』了一声,夜里的风带着汽车尾气的难闻气味,隐没在晦暗中的两张脸上的神情都显不真切。 十五打出一颗烟,宋玉珂翻手就把火苗凑上来,火光摇曳中,十五清清楚楚看到宋玉珂瞳孔中倒映着的微弱火光,灼红她的长睫,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含着笑意,和那团小火苗一样浮动在她的目光下。 她的唿吸微微一颤,溢出的白烟都跟着抖散。 「十五姐,我先回去了。」 宋玉珂摆摆手,转头就蹿进了门中。 一辆黑车在旁边停下来,十五很快回神,习惯性地扔了烟,钻进车里,嘴里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这几天你去你姐那里,把那几个老赖的钱都收回来。」 十五坐进来的时候,带着宋玉珂身上的香水味,柳山青车窗降出一丝缝隙,让风透进来。 「拖了都有一年了,打死都要不回来的。」 柳山青视线移动到前面的后视镜,后视镜中的白猫堂门口,宋玉珂的身影又蹿了出来,张望了一圈,似乎在找十五。 「那就有什么赔什么。」柳山青又关上了窗。 十五思绪有些飘,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他们不止借了我们一家,在十姑那里也按了手印的,按规矩,要和十姑那边商量好,再一起分的。」 车里沉默一瞬,连唿吸似乎都停滞,柳山青的面容印在后视镜中,眼神不动,却盯得十五缓缓坐正。 「做人不专一,做死人就要分块。」 - 为了以防万一,宋玉珂第二天一早就把钱送回了家里,自己手里留了几张日常开销用的,其余都拿给了宋伊。 下午是联繫客人的时间,午饭刚吃完,宋玉珂马不停蹄地回到了白猫堂。 「阿凤,你怎么还不去大厅里坐着?」 宋玉珂一进化妆室,老远就看到阿凤恹恹地趴在化妆檯上,像一条死鱼,一动不动,她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抗议。 「我嗓子哑了。」 用气声说的。 宋玉珂一顿,「你才唱一场啊,怎么就哑了?!」 阿凤抬起身来,从抽屉里拿出烟盒,捋着菸草一点点的卷着,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摇摇头,语气无奈:「可能我就是不适合干这行吧。」 宋玉珂:…… 宋玉珂上前把阿凤的烟扔在地上,阿凤立马跳起来尖叫,「我的烟!你知道这菸草多贵吗?!」 「我看你嗓子挺好啊。」宋玉珂似笑非笑,「是不是看不上昨天的场子?」 「一晚上唱得我嗓子都冒烟了,还得伺候着把人送走,到最后我的钱还得给阿滨一分,我都亏了好吧……又不是你的客,这种介绍过来的小场子亏死了!亏死了!」 阿凤不满地重新捡起烟来,吹了两口后,重新叼进嘴里,「要我说,如果是昨天那个乔老闆的场子还好说说,还不至于这么亏的……」 「你倒是想的美。」 宋玉珂拉着椅子坐下来,从口袋里拿出早上领来的钱,「我不和你五五分,按着规矩,我三你七,开什么场子,做什么事都是我说了算,不过我保证,总有一天让你去乔老闆或者山姐的场子,行了吧。」 「你自己拉来的客我是没话说,这种场子小又是别的负责人的,分了利还倒贴,要命要钱,压新人的。」 阿凤语气好了点,接过钱来点了点,抽出几张,还给宋玉珂,「阿滨的一分利。」 宋玉珂没说是两分利,接过来往口袋里塞,「知道了,我拉的场子你都得上,别人的场子,我和你说一声就行了吧?」 「行啊,那你拉点上档次的客,我赚的多,你也赚的多嘛。」 阿凤收了钱,烟燃到了手指,她随手扔在地上踩灭,「我们是一起的,我发达了你就跟着一起发达了....」 趁着阿凤还没完全沉浸进自己的幻想中,宋玉珂打断她,「你知道乔老闆是谁?」 「谁不知道啊。」阿凤一顿,扭头,「你不会不知道吧?」 「昨天才知道。」宋玉珂说。 「乔老闆,可是海滨的大名人啊,而且花名在外,有点姿色的去勾搭她,她都不会拒绝的,而且听说她对情人很大方的.....」 阿凤趁机怂恿道:「就是有钱人嘛,都容易变心,不过,我们也不图她感情,要是能攀上几个月,也有大把的好处捞的。」 「我说,你和阿滨混,还不如去找小溪啊,谁不知道乔千屿现在的情人就是她家艺人dely 啊....」 原来有情人了啊。 「那她都有情人了,你还要去做小三啊。」宋玉珂摇摇头,「你要找有钱人就有钱人,你别做不道德的事啊。」 第30页 阿凤一愣,反骂道:「我还不道德啊,天底下最不道德的就是这群有钱人了。」 「仗着有钱玩弄人,我就是要点面子和图一点点钱而已,对乔老闆来说,那不过就是九牛一毛...你不要这么老古板,你以为那些人是真和她谈恋爱去的啊,那些人根本不在乎乔老闆有几个情人的,她们巴不得多几个,还能半夜在别墅里打牌抓二十一点.....」 说实话,宋玉珂也不想丢掉听起来就这么好宰的羊羔,她抿了抿唇,开口:「你冷静点啊,不如我们先等她分手?」 第17章 红茶铺 好宰的乔千屿没有按照约定几天后就来光临白猫堂,宋玉珂也没真想过乔千屿会记得随口的一个承诺。 阿滨的万老闆在宋玉珂的场子里没尽兴,宋玉珂也没好意思再去阿滨面前晃,要不然不仅会显得自己脸皮厚,还会消耗掉阿滨的好感。 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 不过生意还得做,这几天她费尽了口舌才拉进来一个散客,路过的小老闆估计是个不会拒绝的人,半推半就就跟着宋玉珂定下了阿凤的场子。 阿凤一听是街上找来的,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唱完了一整场,宋玉珂笑烂了脸也陪着喝完了一整场,等到把客人依次送上车的后,她几乎已经要站不住了。 「谁叫你喝这么多的,不要命啊,穷鬼连个陪酒的都不点....扣扣搜搜的还不如直接拒了算了,一看就是中意你这张脸,白白叫你陪一晚上了……」 阿凤一边抱怨,一边架着宋玉珂的腋窝往休息间拖。 「要不是你拉着脸,我用的着和她一直喝酒吗?」 宋玉珂浑浑噩噩,还不忘含含煳煳地指控阿凤,「你这个见利忘义的女人,是山姐给人倒贴端茶倒水都乐意,是穷鬼,连歌都不让人选.....都是出来卖的,就你挑...害我和你一起受苦....」 阿凤一脚踹开休息间,里面已经躺着好几个喝大的负责人了,她把宋玉珂往墙边一扔,没好气道:「是我和你受苦啊,我一场要唱一晚上啊,嗓子都要冒烟了,才赚这么点钱,你知道我这些衣服化妆品多贵吗?!唱一场才顶我一件衣服,真是亏死了……」 「我连衣服和化妆品都没有.....」宋玉珂吸了吸鼻子,迷离着眼睛,伸手,「给我点根烟。」 阿凤撇撇嘴骂了句脏话,手上一点没犹豫,扔了只烟过去,「日,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宋玉珂收了腿,盘坐在地上,她手心支着额头,把碎发全都往脑袋上捋,目光定定,像是沉思,又像是发呆,就在阿凤准备离开的时候,宋玉珂拉住了她的裙角。 「阿凤,你怕不怕十五姐啊?」 「什么意思啊?」阿凤蹲下身来,顺便帮宋玉珂点了烟,「你想叫十五姐来撑场子,那是你们自己人,要返利的,不划算的。」 「什么撑场子啊,是让她来玩,付钱的。」 宋玉珂眼里的算计因为醉意的原因暴露无遗,脑子异常灵活,且十分大胆:「我看十五没有负责人的,她都是跟着山姐来,跟着山姐走.....」 「要是十五姐的场子,倒也不是不行啊……」 阿凤舔了舔唇,目光灼灼:「十五姐的派头不小,想巴结她的人很多,你要是能请来十五姐,还怕我们没有场子开吗?」 只是还有一点比较难办.... 宋玉珂微微压低声音,拉扯着阿凤靠近,「可是毛妈妈说,十五姐的仇敌也很多的....」 阿凤一耳朵就听出来宋玉珂在担心什么了,「放心吧,十五姐的仇敌都在六一道,那边的人不怎么来白猫堂的,找不上你麻烦的。」 原来是这样。 宋玉珂靠回墙壁,放心地笑了,「行啊,我去请十五姐,你等着就好了。」 阿凤蹲下来,肩挨着宋玉珂的肩膀,烟盒里只剩下一根烟了。宋玉珂抽菸有一搭没一搭的,一根抽不了几口,阿凤看她半天没动作,直接从她手里把烟抢回来。 「你给我透个底,你和十五姐真没什么别的关系吗?」 宋玉珂斜她一眼,不明说:「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啊……听说十五姐心狠手辣,招惹了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的,不过她对自己人很讲义气的……」 阿凤把最后一节菸头压在鞋底,看着宋玉珂,「你就算是十八堂的,也不能全算是十五姐的人,要是不行就不要勉强啦。」 还知道担心她。 「钱还没赚到,我不会去送死的。」宋玉珂歪头看她,语气懒懒散散:「放心吧。」 阿凤「哼」了一声,「我是怕你搞砸了,连累我。」 「不会连累你的。」 宋玉珂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休息室里空间封闭,闷闷热热的,烘得宋玉珂脑子昏昏沉沉的,很快她就熬不住,闭上了眼。 - 离港的春天转瞬即逝,太阳从挂上空中的时候,热意就开始不断地往人的身上蒸腾,喝茶的人脱掉了外套,一个个卷着袖子露出手臂上大小不一的纹身。 宋玉珂在中环路外面的茶铺子里连着待了好几天,都没见到熟悉的车牌和十五的影子。 一个钢镚都进没口袋,还白搭两百块,宋玉珂越想越心疼。 太阳从顶空一颗不停地往西走,正当宋玉珂觉得今天自己又要无功而返的时候,茶馆门外走进几个黑衣服,中间簇拥着几个老太,都是一模一样的生人勿近。 第31页 茶馆里原本喝茶聊天的人一瞬间都没了声响,等到几个老太走进了包厢,包厢门一关,茶馆里才慢慢重新活跃起来。 跟着进来的黑衣服没跟进去,找了张合眼的茶桌就叫了上茶,正巧选到了宋玉珂后面的茶桌。 「line姐,元老堂怎么又来开会了?」 隔壁的喝茶人是小年轻,派了烟,端了茶点,凑过来明目张胆地开始打探。 「怎么?灵姐让你守着这里的?」 黑衣服仰头灌了凉白开,宋玉珂不动声色地挪了点位置,好更清楚听到后面的聊天。 「没有,灵姐这几天忙得很,六一道那边的人不太安分,她现在天天待在老市口,我们都好久没见过她了,不能犯什么错事吧?」 那黑衣服哼笑了一声,倒是应了:「不关灵姐的事。」 打探的人也笑了,又问:「那就是十五姐呗?她又打伤自家人了?」 宋玉珂前面那一桌还嘻嘻哈哈说笑的人,突然扭头齐齐看向宋玉珂的方向,宋玉珂低下头,那些人来回交换了眼神,直接把桌上的东西都挪到了宋玉珂桌上。 「姐们儿,一个人坐着无聊不?」 其中一个爆炸头的女人坐到了宋玉珂身边,偏着头,视线从后面那一桌的黑衣服身上一扫而过,装模作样地和宋玉珂搭话,「我看你天天来喝茶,什么茶这么好喝?让姐几个也尝尝?」 「普通红茶,最便宜的。」宋玉珂从碗里捡出一块冰糖,「加块冰糖,当甜茶喝。」 「都尝尝姐几个。」 爆炸头一发话,一桌的人都往杯子里加冰糖,还没等化开,就开始喝茶了,放下杯子后还不忘夸两句还不错,好喝之类的话。 宋玉珂看得明明白白,对面的两双眼睛趁着喝茶,直直地盯着后面那桌黑衣服看。 「这么有胆,进去问元老堂罗。」 黑衣服说了一句话后停顿了一下,扭头扫了一眼宋玉珂的茶桌,又像是对着打探的人说的:「十五姐是没事啦,十姑就不清楚了。」 宋玉珂茶桌上的人都收回了似有若无地打量,几个人招唿着打牌打牌,还没码好牌,后面就传来桌子倒地的声音,紧跟着传来一声脏话。 「日,」 「怎样?又是十姑?」 最角落的那桌人气势沖沖地走过来,逼近黑衣服,「你们元老堂到底要干什么啊?我们干点什么事都要管,闲出屎了是吧?没有十姑,你们元老堂的供奉要减一半知道吗?!!屁事不干,整天就摇着拐杖到处开会……」 「违反堂规的事情,是我说了算的吗?」 黑衣服一扬眉,语气也相当不客气:「六一道的人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像群土匪……要是不服,元老堂的老辈子……」 「你说谁土匪啊?」县逐赋 似乎是听不了土匪两个字,前面的人话还没说完,她的砍刀就噼在茶桌上,「我们拼死拼活干事,你们在这里开开车喝喝茶,真给你们脸了啊!!真以为我们不敢砍你们啊!!」 相隔着几桌子的小年轻全都站了起来。 茶馆里喝茶的有隔壁居民区的老头,也有打牌的老太,势态一触即发,她们仿若毫无所觉,还高兴地嚷嚷着赢了赢了。 宋玉珂没分到砍刀,她看形势不对,猫着腰,不动声色往后走,里面的老闆正好出来,撞到了正打算撤退的宋玉珂。 老闆似乎也见惯了这种场景,顺手把茶盘塞进宋玉珂的怀里,「小妹啊,你先端着,等着完事了放上桌,记得趁热喝。」 宋玉珂端着茶盘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硬着头皮站在这些人的最外围,假装自己是个茶馆小妹。 「砍啊,往这里砍——」 爆炸头女人一脚踏上长凳,伸长脖子,态度极其嚣张:「我们给六一道的擦了多少次屁股了都不知道!!!要不是我们,你们早就被局子里的人一锅端了,还以为是以前啊,夹着尾巴做人啦你们!!!」 「是啊,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杀杀的,土匪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不是会砍人就牛的时代了,有这功夫在这里,还不如回去劝劝十姑早点换个生意做做啦,不要让姐妹们陪她玩命啦.....」 「啪——」 六一道的人直接一巴掌扇在了那个应和的女人脸上,「死八婆喷粪啊!嘴巴这么臭,十姑也是你配说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真以为跟着十五就高人一等了?!」 「喂,里面在开会啦,要打出去打。」 包厢门一开,扔出一盏茶杯,茶水飞溅,瓷片四分五裂,「赶紧滚!」 宋玉珂赶紧放下茶盘跟着大队伍一起涌出茶馆,一群人还在对骂,她趁着一群人热火朝天,顾不上你我她,盖着脸熘到了最后面。 刚挤出来,一抬眼,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车从中环路行驶过来。 第18章 金银口。 十五常常会在柳山青车上。 路上扎堆的都是十八堂的人,异常明显,宋玉珂抿了抿唇,转头毫不犹豫重新往人群里挤,还特意占据了最路边的醒目位置。 「姐们,你是谁的人啊?不怎么眼熟啊?」 前面的人在喷口水沫子,后面的人等着小老大发话,闲着无聊就开始搭话聊天,用来打发时间。 宋玉珂回:「我新来的,十五姐让我来的,见过line姐去中环路,没站错位置吧?」 第32页 「没错,既然是十五姐的人,那你跟在我后面,姐罩你。」那个女人抽出一把砍刀往宋玉珂身前一挡,又问:「你刀呢?」 「还没发呢?姐,上哪领啊?」 「以前随便发的,现在要把申请交上去,山姐打过章后,没两天就会发下来的了。」 宋玉珂「哦哦」两声,前方传来一声,「山姐来了。」 吵吵嚷嚷的两拨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开始往后看,这时候那辆黑车靠着路边缓缓停下来。 车窗降下。 所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喊,「山姐好。」 柳山青扫了一眼,「最近天气热,容易上火气,吵架归吵架,不要伤和气。」 看着像是来劝和的。 「山姐,不是我们要伤和气的,是元老堂做事太过分了,三天两头的找十姑麻烦,这不是针对是什么?我们做个事缩手缩脚,怎么个事?让别的道怎么看我们六一道??」 六一道的人收敛了咄咄逼人的气势,语气里却满是讨公道的意思,「山姐,你现在已经是话事人了,做事要讲公道......」 柳山青看了眼说话的人,那人后知后觉闭上嘴,这时柳山青却笑了笑。 「我肯定是公道的,元老堂的决议我没办法干涉,话事人也是要遵守堂规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柳山青看了眼茶馆,「我还有事,替我和几位问好。」 宋玉珂看不到她眼里的关切,柳山青并不在乎这些人会不会真的打起来,似乎只是停下来说句话,算是意思过了。 宋玉珂眼看车窗要重新关上了,来不及多想,急忙跑上去,扒着窗户,「山姐,我有事找你啊。」 柳山青目视前方,似乎对宋玉珂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上车说。」 上了车。 「山姐...你知道十五姐去哪里了吗?」 宋玉珂琢磨着在茶铺干等下去,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还不如直接问问十五的去向,柳山青想让她坐上毛妈妈的位置,这点事她应该会帮忙。 车里持续安静了好一会儿,宋玉珂就差把刚刚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看看哪个字有问题的时候,柳山青才开口。 「我让她去金银口那边了,你有什么事?」 宋玉珂记住了金银口,轻声回道:「离港有头有脸的人都有负责人了,我一个新人没客源不好往上爬,我想找十五姐帮帮忙。」 「找十五开场子?」 柳山青半阖着眼,听到宋玉珂「嗯」了一声,极其小声。 「我让她去做事了,这几天都没有空。」 宋玉珂遗憾地嘆了口气,「那我再等等吧。」 柳山青「嗯」了一声,突然开口问道:「我正好要去金银口,你去不去?」 去了能见到十五也好。 宋玉珂当即笑着应道:「那就麻烦山姐带我一程啦。」 谄媚讨好的时候,宋玉珂说话的语气里总会带上撒娇的语气。 柳山青又「嗯」了一声。 大约是没有做错事或者说错话,这会儿的柳山青给宋玉珂的感觉就像是个很普通的同路人。 这种错觉让宋玉珂原本的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点,她挨着车窗,打开了窗户,一道阳光直直落在她的腿上,夏天闷热的风涌进车里,卷着宋玉珂的发梢到处乱飞。 柳山青脸颊拂过热气,睁开眼,后视镜里的宋玉珂偏着头靠在车窗上,早就没有了刚上车时候的拘谨,惬意地吹着风,阳光从她的眼皮划过落在嘴角,锁骨,手臂... 宋玉珂的头髮很长,顺着风卷过来的时候,蹭过柳山青的手臂,她垂眼看了眼那簇髮丝,见宋玉珂完全没有收回去的意思,重新闭上了眼。 - 金银口是离港最大的赌场,对面就是银行,人行道横跨马路连接金银口和银行的大门,不管什么时候从这里过,路两侧等着过马路的人如潮涌海浪,一潮跟着一潮。 转进金银口的专属车道,车子停到了正门口,门童过来开车门,宋玉珂一下车就看到了满目的金银色,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整个门头都是金银铺就而成。 跟着柳山青进入旋转门,是如同高级酒宴的大厅堂,正中是弧形酒柜,高级吧檯周围的沙发高桌上堆着筹码钞票,坐着数钱的人红光满面,每桌边上都陪侍着服务生,端着茶盘,上面依旧是满满当当的红钞。 服务生很快迎上来,「山姐。」 宋玉珂一脚一块金砖,周围全是红钞,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 服务生领着路,越过大堂,绕过里面的转盘游戏机,从标有绿色通道的门推门而进,一边是上去的楼梯,一边是下去的楼梯。 她们走的是上楼的楼梯。 门口的两个女人都足有一米九高,膀大腰圆,看到是山姐,不用服务生开口就抬手刷卡开门。 门一开,喧闹声几乎冲破耳膜,走廊绕行一周,簇拥水晶吊灯,金色栏杆向下望,灯火辉煌,鼎铛玉石,相隔两层之远的人群围坐在赌桌前豪掷千金,挥金如土,推出去的筹码撞击声都像是金币的碰撞声。 宋玉珂一时晃了眼,这金银口的天上地下,除了金子还是金子。 「山姐,满月姐在08房开桌,您先在01房休息,里面已经备好了茶。」 柳山青没说话,那个服务生很快就退了出去。 第33页 01房和白猫堂的普通包房差不多大,里面沙发茶桌红木架,青瓷国画紫砂壶,不像是赌场里的房间。 柳山青抬手示意了一下,宋玉珂就呆呆地落座到对面。 「山姐,这就是你的产业啊?」 宋玉珂忍不住发问。 白猫堂和金银口相比,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啊。 难怪一开口白猫廊就歇业,难怪阿凤甘愿做这些大佬的倒酒小妹…… 「怎么?想要?」 柳山青洗着杯,水汽浮上来,宋玉珂连连摇头,「哪敢,你给我我都不敢要。」 柳山青似笑非笑,「你想学,我不是不能教你。」 宋玉珂听不明白柳山青的话是真是假,只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明目张胆的觊觎。 她呵呵一笑:「我还是觉得白猫堂适合我。」 「野心是有,不够。」 柳山青高举茶杯,茶汤浇在茶盏上,滚烫水珠飞溅到手臂上,宋玉珂一动不动,只盯着茶杯看。 柳山青收杯,又说:「人是要有大野心的。」 语气听不出是什么意思,宋玉珂的心微微收紧,只听柳山青微微嘆气,像是劝告:「在离港,不去争,就什么都没有。」 宋玉珂不敢轻举妄动:「我觉得做人要脚踏实地,山姐看重我,我记得我该做什么事。」 柳山青把茶杯往宋玉珂身前一放,问:「有这么怕我吗?」 「没有。」 宋玉珂摇摇头,柳山青笑了一声,听不出笑什么,宋玉珂看到柳山青手心摊开,虎口下方有一颗小痣。 小痣主人语气平和,说了一句请茶。 宋玉珂抱着小小一个茶杯,一口一口地抿着,余光盯着柳山青,看到她喝完了茶,就立马把最后一口也跟着喝完。 「请茶。」 柳山青斟满茶杯七分,「毛妈妈最近还好吗?」 一切似乎归于平静。 「还好。」 宋玉珂松了口气,又说,「这几天不太见人,只有在叫陪酒的时候才会出来走动一会儿。」 柳山青呷茶,放下杯子后,说:「现在白猫堂的新人不好出头,你找十五帮忙是对的,满月是十五的妹妹,找她也可以,她做人做事比十五稳重,跟着学点事也是好的。」 宋玉珂『嗯』了一声,明白柳山青是想利用自己彻底拿下白猫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非要选自己,但她现在还没有拒绝的能力。 「山姐,怎么样才能让毛妈妈下台?」 除了订场子,怎么让毛妈妈下台,宋玉珂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堂规会教你的。」 违反堂规的后果不是死在万刃之下,就是五雷轰顶,这是直接要她踩死毛妈妈的意思。 宋玉珂心跳一瞬间就跳到了嗓子眼,真要害死了人,就没后路退了。 柳山青敲敲桌子,「茶要凉了。」 宋玉珂马上端起来仰头喝完,茶杯轻轻放回桌上,柳山青帮她重新添茶,水流声咕噜噜,她探头靠近一些,轻轻试探道:「山姐,毛妈妈罪不至死吧?」 茶水声不断,宋玉珂垂眼一看,茶满了,她连忙抓着柳山青的手胡乱往上抬,等反应过来要撒手,柳山青已经抽回手去。 柳山青嘴角轻轻上扬,直看的宋玉珂发毛,而柳山青也只是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开口。 「看人只看一面,你总要吃亏的。」 第19章 预定明天的888 刚喝下第三盏茶,房间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女人和十五有七分相似,长直发撇在耳后,马甲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面那一颗,挽着衣袖落在左侧位的椅子上。 柳山青已经在她的茶杯里斟好了茶。 「山姐。」 满月先喝了茶,然后才把视线放在陌生的面孔上,「这位是?」 不用柳山青开口,宋玉珂抢先开口自我介绍:「宋玉珂,白猫馆来的,来十八堂大半月了,想来见一见满月姐,央着山姐带我来金银口玩玩。」 顺嘴的几句话都记下来,柳山青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宋玉珂,脸上除了笑只有笑,就算在她面前也全然没有说谎的心虚模样,还真是个可造之材。 满月放茶杯的手一滞,下意识抬眼看向柳山青,似乎没有对宋玉珂的话有任何不满地意思。 「宋玉珂。」满月呢喃重复着她的名字,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白猫馆……记起来了,我听十五提起过你,这年头有名有姓的少,有点印象。」 这话和十五说的一样,难怪是姐妹。 两人面容很相近,只是满月的相貌柔和很多,说话做事的气质看着也是那种非常稳重正经的人。 宋玉珂低头笑笑,「现在世道好了,有名有姓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以前世道混乱,吃饭活命都是问题,谁都算不准小孩能长多大,生下来就扔的大有人在,要不就是随便取个贱名仍由自生自灭去,以至于那个时候的街上,满地爬的小孩。 「今时不同往日了。」 满月感慨了一句后,不准备当着柳山青的面试探这个新人,转而直接说起了自己手上的事,「对了,山姐,金家那几个小崽子身上的钱花的差不多了,通知金家来带回去?」 柳山青问,「欠了多少?」 「不太多,还没到五百万,对金家来说也不算什么钱……」 满月接过柳山青桌前的茶壶,开始接替她的洗茶工作,宋玉珂盯着她的动作看了一会儿,发现她沖茶的所有动作和柳山青别无二致,就连翻茶杯的时候微微翘起的小拇指都如出一辙。 第34页 满月说道:「……只是之前金家的人来知会过一声,要是她家的小崽子来了,不管赌了多少,最多就还五百万万,多一分,她们都不会出的。」 「看来金家也要走到头了。」 柳山青语气平和,宋玉珂却看到了她微微拉起的嘴角。 三大家族宋玉珂倒是知道的,应该说离港没有人不知道三大家族。 离港三大家族指的是陈家,杨家,金家。三家都是在离港长久盛名的氏族,报纸上的恩怨八卦多数都是围绕这三家展开的,不过经过长久的废土战乱,她们早已不是以往的钟鸣鼎食之家了。 而十八堂口却在混乱迅速崛起,更有有人把十八堂口称作是第四大家族,早起入会简单,堂口鱼龙混杂,没有固定的氏族,所以也被称为无名氏一族。 十八堂口的这些旧事,还是她从休息间里听了一耳朵来的,她们说现在入会难,十八堂口要学正经公司搞什么企业文化,要不是真有点能力的人,进都进不来。 顺便还调侃一句宋玉珂是走了狗屎运了,没学歷没背景,赶上了最后一批幸运儿了。 柳山青的目光移到她身上,「看什么?」 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停留太久,宋玉珂回过神,回道:「看你好看。」 宋玉珂下意识地回完话,就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子,浑话张口就来的习惯真要好好改改了,这话说给谁听都不能说给柳山青听。 她低下头含着茶杯往下吞水,装作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半杯茶下肚,只觉得屋子里实在是安静,偷偷瞄一眼柳山青。 垂目看茶,神情自若,完全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宋玉珂放下杯子,小声地清了清嗓子,准备把正事先说了。 「满月姐,其实我来这里,是想请你帮一个小小的忙的。」 满月余光正盯着柳山青看,听见宋玉珂的话,只挑了一下眉尾。 宋玉珂看人看的细,得到了默认可以继续说,于是就安心开口了:「我初来乍到,没什么熟悉的人,今天认识了满月姐也是缘分,在这里喝了您的茶,我不回礼显得很没有礼貌。」 柳山青的目光微微偏移了一下,又很快摆正。 正好被满月的余光捕捉到,她回头看着宋玉珂,宋玉珂就笑,拿出她最招牌的笑容,坦然的、有着一点逢迎的笑容。 满月看来看去,到底没有看出山姐为什么会看重这么一个人。 除了一张漂亮脸蛋,只有满腹的算计。 「您要是有空,不如约上十五姐来白猫馆坐坐,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们,让你们宾至如归。」 宋玉珂如是说,还以茶代酒碰在了她的茶杯上,「先感谢满月姐赏脸了。」 自说自话地把事都定了下来,回头看柳山青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显然是纵容这位的意思了,满月再不情愿,也只能喝下这杯茶了。 「有空的时候会去找你的。」 一直没说话的柳山青突然开口了。 「灵儿明天就回来了,你们三个正好可以好好去放松一下,记我帐上。」 宋玉珂眼睛一亮,为了钱她选择再大胆一点,「山姐,那多不好意思啊,你做东的话,那不得是顶楼的场子啊?!」 宋玉珂的眼睛一瞬间像是茶盏里的金碎光,亮得晃人眼,柳山青垂下眼,把手上的茶杯扣在茶盘上。 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宋玉珂站起身来,乐滋滋地抢下柳山青的杯子,单手利索地把茶具收到了一起,「谢谢山姐,您真是我的贵人啊。」 柳山青靠回了椅子上,仍有宋玉珂整理茶盘,算是接了这声谢。 满月看着宋玉珂一只手地把这张上等的茶盘越收越乱,眉头越拧越紧,宋玉珂全然不觉,茶杯叠成一摞就算是完事了,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山姐,满月姐,你们聊正事吧,我就先回去了?」 眼见没人出声留她,宋玉珂转头就出了01房,外面正好经过的人看她从01房间出来,目光在她身上停驻了两秒,宋玉珂刚接了大单子,看谁都顺眼,对谁都是一张笑脸,经过的人纳闷的跟着笑,但什么都不敢问,径直匆匆逃也似的跑了。 楼下依旧喧嚣,大哭大笑掺混在一起,落在宋玉珂耳朵里却都是幸福的哭笑。 「姐,回去了吗?」 领着她们上来的服务生一直等在门口,「山姐还没走呢?我帮您叫车吧。」 宋玉珂微愣,但是没拒绝服务生的服务,笑着应,「好啊。」 「姐,怎么称唿?」 服务生前面领着路,就像是她平常在白猫馆里走路的样子,总是微微侧身,好能看清楚旁边人的表情。 宋玉珂回,「宋玉珂。」 「那我喊您阿玉姐吧?」服务生又问:「阿玉姐,平时没见过您,是刚跟着山姐的吗?」 「算是吧。」 「山姐身边好久没有出过新人了,」服务生惊讶的神情不像是假的,她眼睛里的好奇都快冒出来了:「阿玉姐现在在哪里办事啊?」 原来是冲着柳山青的面子来的。 宋玉珂顿了顿,学着那些个大老闆的语气,意味不明道:「山姐让我先在白猫馆里待着。」 那服务生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宋玉珂是在白猫馆里做事的,不过她很快就笑了起来,「听说山姐以前也在白猫馆做过事,山姐一定是很看重你的,能和山姐从一辆车上下来,就已经是前途无量了……像是十五姐、满月姐、灵儿姐,哪个不是响噹噹的人物啊……」 第35页 「阿玉姐以后一定要常来玩玩,我请你喝酒啊,我们这里的调酒一绝,十五姐经常来喝的……」 下到一楼的时候,从底下赌场上来的几个人看见上面来的人,脚步一顿,视线在宋玉珂和服务生身上扫过,连忙哈着腰往旁边站,示意着宋玉珂先出门。 几人身上的服饰打扮都是小老闆的架势,若是在白猫馆里打了照面,都得是宋玉珂弯着腰笑脸相迎,没想到到了金银口,走了不一样的楼梯,待遇就大相迳庭了。 这都是借了柳山青的势。 这机会来之不易,宋玉珂倒也没客气,大大方方地往外走,一出门就是一辆的士,她坐在后座,看见服务生招唿着司机说了目的地,还往司机手里塞了车费,司机踩上油门前,那服务生招着手和她依依不捨地惜别。 「阿玉姐,下次来直接找我啊,我是小一,一二三的一.....」 后面的话跟着车子的轰轰声远去。 宋玉珂靠在后座,路边的流浪汉和乞丐正收拾着毯子,似乎准备寻找过夜的地方;光鲜亮丽的醉鬼路过他们,一脚踢开乞丐的饭碗,嘻嘻哈哈地愚弄着人玩;支着摊子的老闆脑门上浮着一层油亮亮的光,差使着穿着破烂的衣服的小孩给客人端酒倒茶…… 有些人到死都想着怎么才能吃得饱饭,有些人到死都有花不完的钱。 离港,一半泥土堆起,一半金子铸就。 车子行驶过中环路,十八堂的牌头依旧招眼,暮色刚起,街灯围着观音庙光彩溢目,高楼别墅仿佛有用不完的电,赫赫扬扬,那房顶上金泽闪闪,显出一派华贵。 站在白猫馆门口的时候,宋玉珂望一眼牌头,注意到了以往不曾注意到的地方,大约是歷经年月的缘故,大门的边角都些许掉漆,露出细小的瘢痕。 不如金银口的金牌头好看。 「怎么样了?」 阿凤早就等在了大厅休息区,一见宋玉珂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迎上来,望一圈周围,特意压低了声音,「十五姐来不来啊?」 宋玉珂心情还算不错,却故作平静,快步走到前台,这才看着阿凤笑起来。 「预定明天的888,阿凤的场。」 第20章 我撕烂你的嘴。 「888?」原本还紧张兮兮地阿凤忽地一愣,而后一惊,几乎要跳起来:「那不是顶楼吗?你喊来山姐了?」 「没有,山姐腾地儿犒劳犒劳三位姐姐。」 宋玉珂敲敲大理石台面,底下的前台瞄了她一眼,抽出登记用的卡纸来,嘴里的口香糖嚼得渍渍响,听得人牙酸。 卡纸从宋玉珂手上一带而过,前台嘴角勾起轻蔑的笑。 「888包房呢,是山姐的包房,从来都是毛妈妈的场子,不是什么人都能定的。」 前台的态度跟着人变,宋玉珂原本是受惯了冷眼的,偏偏今天就忍不了了。 「我说,预定明天的888啊。」宋玉珂一手拍在桌面上,「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你要是听不懂人话就不要在这里做接待啊。」 前台一愣,她是负责安排包厢的,新来的负责人对她都是笑脸以待,没人会和她大小声的。 她倒是没被吓到,轻嗤,「听得懂人话啦小姐,你是不是听不懂啊,我说山姐的场子是毛妈妈的,她说让谁上就让谁上啦,你一个新来的,别以为和十五姐有那么一点点关系就耍牌子啊,这里是白猫馆,毛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要预定888啊,自己去找毛妈妈啊。」 「喂,你不要以为给毛妈妈做事就无法无天了啊。」 到手的场子都拿不下,阿凤不是个好脾气的,直接开了嗓:「我们可是帮十五姐定的场子,要不是得了山姐的准,怎么敢用山姐的场子啊,你长点眼睛吧,惹了不该惹的人,小心丢了小命啊!」 「就算是山姐来了,那也是毛妈妈招待,你算老几啊?」 前台就差抬脸上来讥讽了,腮帮子里还在咀嚼着口香糖,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嚣张态度,宋玉珂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前台已经去拿电话了,她绕进去,抓着前台的头髮就开始往她脸上招唿。 「我告诉你我算老几!狗东西!我丫的揍不死你……」 「我去!」 阿凤吓得跑上来拖宋玉珂,有着钢板的支撑,宋玉珂毫无顾忌地把断手压在前台身上,整个人死死压在前台身上,右手的拳头使劲望那前台脸上招唿,被拖走了还在连打带踢。 「死八婆,你算老几,和我叫叫叫!!再给我叫,我撕烂你的嘴!!!」 「是啊是啊,一个前台还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阿凤手一滑,宋玉珂又往前冲到前台面前,前台应该是没遭过打,吓得呆坐在地上,阿凤就跑上来装模作样地拉宋玉珂,还不忘踩上几脚,嘴里嘟嘟囔囔跟着骂。 「见了有钱有权的人,尾巴都要摇断了,自己什么样啊,还敢这么和人说话……迟早有一天我们把她的尾巴扯下来,让她知道,不要狗眼看人低.....」 "怎么个事?" 这边宋玉珂还没发泄完,那边的毛妈妈就从墙角转了出来。 「毛妈妈,她她她打人——」 前台连滚带爬地跑到毛妈妈脚边,一张嘴就开始哭,呜呜咽咽地开始说,「她非要定山姐的场子,还一定要一个新艺人去开场,我说山姐的场子都是您的……她就打我……」 第36页 毛妈妈看着宋玉珂等着她这边的说辞。 宋玉珂扯了扯嘴角,抬起断手,僵硬地整理了下头髮,右手揍人揍得发麻,有点发抖。 她唿了长气,重新扬起笑来,「毛妈妈,我刚从山姐那里回来,山姐给了话,灵儿姐明天就回来了,和十五姐几位好久没聚了,趁着这个机会,找个场子乐乐,就当是休假了....」 「巧了,我就在旁边,山姐点了名的,还说了就要阿凤的场,让我这个新人好和几位姐认识认识.....」 「几位姐都是山姐面前的大红人,自家人聚聚的场子,也用不着特意安排。」 毛妈妈一听是山姐发的话,就回头质问前台了:「这么点事怎么就打起来了?」 前台被揍得睁不开眼,嚎道:「不是!她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就开阿凤的场子,这么大的场子就一个人开...…没有这么开的,山姐的场子最少也得是三个人……不然一个人吞……」 「知道了知道了。」 顶楼的场子费顶得上普通场子的十倍的了,毛妈妈踢了一下前台让她闭嘴,然后掀起眼皮重新盯着宋玉珂。 「这场子,你就打算给阿凤一个人唱?」 「是啊。」 宋玉珂假装看不懂毛妈妈眼里的不满和暗示,点点头,「各位姐来也不是听曲子的,不过是找个地聊聊天喝喝酒,阿凤是我的人,一个场子都是熟人,大家也放心些。」 意思不言而喻,聊得事都是要紧事,别什么人都能来。 毛妈妈深深看了眼宋玉珂,「信不过我?」 没说是谁信不过,宋玉珂却听明白了,毛妈妈是在问山姐信不信过她。 宋玉珂笑,「不是信不过毛妈妈,这艺人终究不是白猫馆的,家世背景复杂的多了,毛妈妈也不定全都清楚,出了事,谁来担责?」 毛妈妈没说话,她从烟盒子里拿出一根烟,肥胖的手在口袋里蠕动几下,摸出了一个火柴盒,点完烟后直接扔在了地上。 宋玉珂扫了一眼细黑的火柴棍,开口是真心实意地无奈:「毛妈妈,这山姐发的话,我得听啊。」 毛妈妈癫着身子走进,白烟蹿进宋玉珂的鼻腔里,毛妈妈沉了语气,「山姐的场子从来都是我毛妈妈一手安排的,从来没出过什么差池,安排进去的都是底子清白的人,这些山姐都清楚的很……」 「怎么你一来一回,山姐的场子就落到了你手上了?」 毛妈妈厚重的身子几乎压到宋玉珂眼前,「山姐给你安排,你就敢一声不吭全吞了?」 宋玉珂敛着眼睛,语气委屈:「毛妈妈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初来乍到,山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重来没想过这种事啊,我冤枉死了...」 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动了动,扯了下阿凤,阿凤一瞬间就开始表演跳脚了,大声地喊道:「是啊,毛妈妈可不要偏心啊,宋玉珂每天都尽心尽责地揽着客,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就是这个前台势利眼啦,她脑子里想什么就说别人是什么!我前几天还看到她私自往客人的车里扔号码,这不是光明正大的钓鱼吗??」 「还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啊,也不看看自己为什么只能做一个前台,山鸡命你都没有啦,还这么会挑拨白猫馆大家的关系.....」 这个时间点大堂里坐着的都是生意不太好的艺人和负责人,为了拉散客都要磨破了嘴皮子了,还得给前台赔笑脸,大多数都受过前台的气,早在几个人打架的时候躲在旁边看戏了,这会儿有几个不闲事大的直接开始大声的应和起来。 「就是啊,宋玉珂和我们一起拉散客,从来不和我们抢客的!还有,之前的那个小妹就是被这个贱人排挤走的……我们为了让她留一个好一点的包厢,还得给她小费???本来就赚不多,还遇上这种贱人!!」 「我也是我也是,根本受不了,上次还给我排了一个没有打扫过的包间,我接散客,根本来不及检查,哪有这么做事的....」 「大家都是同事,都在白猫馆,她领了自己的工资不够,还贪心啊,看到大牌员工低头哈腰啊,看到我们这些新人啊,就鼻孔看人,真是倒霉透顶了被安排来白猫馆....」 「不如我们一起告去元老堂,听说元老堂最公正了,什么大事小事都接的……」 毛妈妈见气氛不对,一掌拍在桌子上,「好了,来来去去的都是客人,你们在这里大声嚷嚷着,也不知道叫别人看笑话!都给我闭嘴!!!」 毛妈妈的话还是有用的,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就没了,不过也免不了转过头窃窃私语着什么,毛妈妈回头盯着前台,「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管事了?什么事都敢做??」 「不是啊,毛妈妈,她们都瞎说的,我没有啊,这不都是……」 「闭嘴。」毛妈妈脚踩到前台的手上,语气阴沉:「现在大家都不满意你啊,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前台瞄了一眼毛妈妈,什么都不敢说了,麻熘地缩回前台开始整理东西。 毛妈妈唿出最后一口烟,然后灭了烟在脚底。 回头和宋玉珂打着商量。 「你接下来的场子,阿凤呢肯定要上的,不过啊,十五姐呢,最喜欢阿善了,她底子清清白白,性格软弱,很好拿捏的,让阿善跟你们上去吧。」 毛妈妈敲了敲大理石桌面,眼神示意了一下前台,那个前台一抖,手忙脚乱地开始登记。 第37页 毛妈妈问:「明天dely有空吗?」 「有空的。」前台连连点头。 「dely和阿善是好姐妹,性子都好,善良,也记上,888。」毛妈妈一锤定音,看着宋玉珂,「怎么样?」 看似商量,实则还是命令。 宋玉珂扫了一眼前台抖抖索索递上来的登记卡片,笑,「行啊,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毛妈妈满意地离开了,宋玉珂踢了下鞋边的菸头,伸手越过大理石台面,勾起前台的下巴,「外面的菸头要记得扫掉啊,最后一天要记得干干净净的走。」 语气几乎称得上的是含着笑的。 前台一抬眼就撞进了宋玉珂阴郁的眼神中,什么骂人的话一时间全堵在了嗓子眼里。 宋玉珂收手摺回走廊,朝阿凤摊手,「烟。」 「就这么让她白白分走我们的场子?」 阿凤忿忿不平,拿出烟来丢在宋玉珂手上,「怎么这么不要脸,你跑了这么多天才好不容易得来的场子,人家一句话,好嘛,钱就被分走两份,真够憋屈的...." 宋玉珂连着打了三下打火机都没点着,最后一下终于点着了,她勐吸一口。线住负 烟雾漫出,张口缓缓吐出两个字,「贱人。」 宋玉珂看阿凤一眼,突然问道:「陪酒的猫儿在哪边的休息室?」 第21章 不怕烫死你啊 走廊尽头的房间开着门,各种香水味混在一起,刺鼻呛人,里面的猫儿似乎对两位不速之客并不好奇,自顾自地聊天打牌,还说几句浑话来骂人玩闹,一圈的凳子上挂着各色各样的裙子,更有人躲在柜子后面换衣服,露出半个屁股都没发现。 宋玉珂大致扫了一眼,最角落里窝着几个素气的女人,一排的廉价白裙子,和穿着暴露的女人男人们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刚来的新猫儿。 宋玉珂走到那几个女人前面,「你们几个是一起的?」 三个人同时看向最右边的女人,宋玉珂一点儿不浪费时间,视线从女人满是淤青的手臂上掠过,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站起来,下意识往其他人前面站了站。 「问你呢,叫什么?」宋玉珂重复了一遍。 那个女人低下头,小声回道:「小蝶。」 宋玉珂向前走一步,小蝶往后退了一步,只是没什么空间给她退,只能绷着身子,宋玉珂在她耳边停下来,轻轻开口:「小蝶,明天带着你的三个姐妹去888等着,去和毛妈妈说一声,腾出明天的时间来。」 小蝶愣愣地点头。 宋玉珂转身就走,小蝶拉住她的衣角,「她们只陪酒的,不卖身的...」 宋玉珂回头,「你卖身?」 「卖身」两个字说出来,似乎耗尽了她的胆量,小蝶头愈发低,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吶吶道:「我替她们卖,老闆看中谁,都让我代替....你发发好心,我都做的....」 「知道了。」 - 第二天,宋玉珂起了个大早,楼下的早餐摊热气瀰漫,看着都觉得香,通宵场的负责人嗦着豆浆,脸上的酒气跟着散了不少,有几个吃着吃着,就趴在桌子上不再动了,遇上通宵场最惨,钱还是那几个钱,除了多卖些酒,赚不了几个钱。 洗漱完事后,宋玉珂直接从后门的旧楼道里绕出去。 白猫馆的后门巷子是一堵足有两米半高的石墙,一直围到了下一个街口,商铺的后门连再一块,从这头到那头的厨房员工都互相认识,有时候还会赶场子互相帮帮忙。 一出后门就撞见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足浴店在换洗毛巾,几个晾衣杆拦着道,足足要摆十几个,生意还不错。 足浴店的牌头不小,看上去还蛮高端上档次的,白猫馆的小老闆们会直接躺进去过夜,听说里面按摩足浴蒸桑拿,温泉水果电影院,要什么有什么,待一晚上要不了酒店的一半费用。 走到前门的时候,足浴店里正好送出一个客人,宋玉珂随眼一瞥,看到了已经进车里的中年男人伸手在那个男服务生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噁心,有钱都治不了猥琐。 宋玉珂撇过眼,买完汤包后再次经过足浴店,侧门聚集着几个年轻的女女男男在抽菸,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 宋玉珂下意识扫了一眼,一水的妆容打扮下,总觉得似曾相识,直到在后门的洗水池边看到了阿媚。 大概是脚步声突兀停下来的原因,正在往水槽里倒毛巾的阿媚偏头看过来,看到是宋玉珂的时候明显一愣,盆子里的毛巾一股脑全掉进了水池子里。 「好巧啊。」 阿媚往水池里放水,拍了拍手走过来,「你怎么在这里啊?」 一想到阿媚给自己画的那个妆,宋玉珂笑都不想笑。 她喝着豆浆指了指后面的白猫馆,「上班。」 「上班?」阿媚上下打量了一圈宋玉珂,笑了笑,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上什么班啊?里面不是不招白猫了吗.....难道你在里面做保洁吗?」 「是啊,毛妈妈好心嘛,留了我做保洁,一个月有几百块钱,够我花的了。」宋玉珂皮笑肉不笑,顺口回问:"你呢?在这里做什么啊?" 「也就帮人做按摩,这星期轮到我洗毛巾了,这钻是白贴了……」 阿媚搓了搓指甲上的小钻,显摆似的张了张手。 按摩还做指甲。 第38页 宋玉珂装模作样看一眼,还是长指甲,她瞭然笑笑:「按摩挺赚钱的?」 「还好吧,也就多劳多得。」阿媚收了手,笑了一下,「怎么样?要不要来我们店?我找人帮你说说?我带着你,一准赚钱……」 「我现在挺好的。」宋玉珂咬着吸管笑笑,突然出声提醒道:「你是不是还欠我句谢谢啊?我之前这么帮你,不能忘了吧?」 语气同样是开玩笑的语气。 阿媚一愣,一拍手,「我都忘了……你看我这个脑子……以前的事,谢谢你啊,我本来想出来就找你的,问了一圈,听说你被十八堂的人带走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差点就死了。」宋玉珂摸了摸袋子里的汤包,递过去:「怎么样?吃一个?」 阿媚原本想问出什么事的,看着递过来的汤包,她吞咽了一下,犹豫地伸出手去,「我这都上夜班,一回家就睡觉,还没好好吃过早饭呢,托你的福……」 手刚碰到袋子,宋玉珂就收回手去了。 「托不了我的福了…… 「……什么便宜都想贪,不怕烫死你啊。」宋玉珂拿着汤包摆摆手,笑得很恶劣:「刚出锅的啦。」 说完转头就走了。 阿媚愣在原地,手还维持着伸手的动作,视线追着那道背影转进白猫馆后门的入口,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直至整张脸涨红。 - 已经抵达顶楼的宋玉珂心情极好,直接走到888的窗户边拉开窗帘,她看了一圈,最后选在了光线最好的柳山青的位置上开始吃早饭。 一早的晨光完全落进室内的时候,宋玉珂才不紧不慢地享用完早饭,抽了几张纸巾把桌上的浮灰擦了一遍,又去洒扫间里拿出抹布来开始打扫。 大概是因为毛妈妈不太管事的原因,保洁的工作并不到位,平日里酒水洒在地上,也只会用脏污的拖把拖一遍,残留的味道喷上一点空气清新剂就算是完事了;一块抹布擦完厕所擦茶几,害的宋玉珂一沾上沙发茶几上,全身都不自在。 更别说什么角落里看不到的『垃圾堆』了,爬出一两只巨型蟑螂来,那都是常有的事。 晚上的场子灯光昏暗,客人喝的七倒八歪,什么东西从脸上爬过去都不知道。 宋玉珂慢慢悠悠清理到了中午,抹布已经换了两块了,等吃完午饭,最后把沙发茶几全擦拭一遍就差不多了。 「收拾到哪了?」 阿凤来的时候妆发齐全,一整个容光焕发,裙子就差开叉到大腿根了,扭着屁股和细腰在宋玉珂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我这套一定能拿下十五姐的吧?」 宋玉珂抽空从沙发底下抬起头来,「你要拿下十五姐?你不怕死了?」 「死?」 阿凤长腿直接从沙发后面迈到前面,宋玉珂下意识抬手拿住她的脚腕,才没让她的高跟鞋踩脏她刚擦完的沙发,然后拖着脚放在了沙发外面,阿凤顺着滑坐了沙发上,二郎腿一翘,白花花的腿露在外面。鲜诸付 「我要艷压这群蹭吃蹭喝的小贱人,敢抢我阿凤的场子,我就抢她的客……赚点小费不过分吧?」 dely是乔千屿的情人,阿善是十五的固定陪酒。 阿凤的眼睛光盯着有伴的人了。 「阿善看着傻兮兮的,你连她也要欺负啊?」 「是她们欺负我们啊。」阿凤轻哼一声,摆出了教育人的姿态:「你做人太心软啦,她善良是她的事,她的负责人能一口咬死你啊,你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啊,她只是听话而已啦,负责人指西她不敢往东的,叫她杀人,你信不信她都敢的……」 「没有这么夸张吧?」 「你是不知道,听说阿善是从外面来的,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的,这个负责人一直陪着她,她人生地不熟的,就只有负责人一个姐妹,就教她唱歌跳舞……」 「后来啊,她熬出头了。有小老闆想包她的嘛,那个小老闆对她很好的,情窦初开嘛,阿善就真的和人家谈恋爱了。负责人一听就不干了,为了一棵树,森林都不要了,她就找了自家的老大,把人家逼的走投无路了,直接跳楼死在阿善家楼下了。」 宋玉珂问:「那阿善怎么还这么听她的话?」 阿凤摆摆手:「阿善怕她嘛,那个变态负责人一直跟着她,她什么都不敢做的,跑过几次都被拖回来打,时间久了就不敢反抗了……」 「真的假的,我看她那个负责人挺好的,你编的吧……你对她负责人很有意见吗?」 宋玉珂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把从沙发底下摸出来的书拿出来,一边翻一遍朝着书架走去。 全是外语,什么都看不懂。 「我是对所有负责人都有意见,她们不管人能不能唱的,开了场就必须唱,就是成哑巴了,都得上去扭屁股跳舞,这么厉害,她们怎么不自己上啊....」 「还有啊,你觉得她们好,是因为还没到有利益纠葛的时候,你试试碰阿善,马上翻脸不认人的……」 「我也逼你啊。」宋玉珂放好书,「你是不是也讨厌我?」 第22章 再请一杯茶吧。 「你不一样。」阿凤换了个腿翘着,「你要赚钱养家的嘛,我知道的。」 谁都要赚钱养家。 宋玉珂没回话了,书本后面的刺绣壁纸翘起了一个小边,她抚平,又翘起,她就用力压了压,墙壁突然微微晃动了一下。 第39页 她一愣,又用上了一点力气,墙壁被推开,斜露出一块方正的空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灰墙。 门口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宋玉珂松开手,那面墙就严丝合缝地重新关了起来,顺手重新整理摆放好了书架上的书。 「来的很早啊。」 宋玉珂把抹布扔回水盆里,小蝶走上来,把水盆先端去了洒扫间,等出来的时候,宋玉珂已经摆放好了茶几上所有的东西,她起身问道:「怎么这么早?」 小蝶吶吶回道:「这个点大家还在休息,等到了晚上陪酒的白猫就要上班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领班说了一声,就上来了。」 按照流程,陪酒猫都是列成一排让客人挑选的,前后辈在这里不管用,大家公平公正,全靠着脸面吃饭。 一声不响地接了活,又是新人,要是被看见往楼上包厢走,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来。 宋玉珂瞭然,问,「和毛妈妈说过了?她怎么说?」 「她没说什么。」小蝶看了眼宋玉珂,「就说好好招待。」 还以为会直接换了她指定的人。 宋玉珂心里有了数:「行,我和阿凤去接十五姐,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我也去?」阿凤一听要出门,立马站起来,「我能去吗?」 宋玉珂笑:「怎么不行,还想不想巴结十五姐了?」 阿凤蹬鼻子上脸,抬了抬胸脯:「那都去十八堂了,我不得直接上山姐面前转转?」 「我就喜欢你你这股劲。」宋玉珂想到阿善的故事,突然说道:「真不敢想你会喜欢上什么人……」 「我啊,只会喜欢上有钱人的。」阿凤拿上小包,挽着宋玉珂的臂弯,又说:「不如你去说说,叫山姐一道来听我唱歌吧?我发达你发达,我偷山姐的钱养你啊……」 「你要钱不要命啊。」宋玉珂走出去,看了看楼道,又看了看电梯,问:「我们坐电梯?」 「撞到了人怎么办?」 「让她闭嘴呗。」 阿凤一边说着这不好吧,一边戳着电梯按键狂按,「什么狗屁规定,六层的楼还要装电梯,还不让人坐...」 等两人进了电梯后,她们才知道为什么不会有人偷偷坐电梯了。 电梯小姐瘦瘦小小,缩在角落里坐着,在外面看不到一点人影。 「两位姐姐,电梯只给客人坐的,你们乱按什么啊?」 - "有电梯小姐你都不知道啊?" 「我哪里知道啊,我又没坐过电梯。」阿凤嘟着嘴不甘不愿地下了车,越想越觉得丢人,「丢死人了,我还这么高兴地走进去,她指不定在后面怎么笑话我们。」 老城口的门头被太阳烘地大发金光,宋玉珂眯着眼往前走,阿凤提着裙角跟在后面跑小碎步,还没越过大门,巡查走过一排黑衣服停下来拦住了两人询问。 「哪来的?来干什么?」 「自己人,白猫馆来的,找山姐说重要事。」 那人上下看看宋玉珂,「我怎么没见过你?」 宋玉珂耐着性子解释:「新入会的,就在里头的香堂,十五姐和山姐主持的,拜了观世音娘娘,喝了堂规茶,真有重要事。」 黑衣服稍稍一愣,再开口缓了语气,「那这位是?」 「我的艺人。」 「她不是十八堂的不能进去,让她在外面等着吧。」黑衣服挡住了阿凤的路,面朝着宋玉珂,「我带你进去。」 「为什么啊?!」 阿凤不乐意了,拽着宋玉珂衣角发嗲,「好姐姐,你看看她。」 这不是发嗲就能进的地方,宋玉珂没办法,回头安抚,「你去对面的红茶铺子等我,我过会儿就出来了,听话,去。」 黑衣服一脸漠然,阿凤瞪了她一眼,知道没办法跟着进去了,只能悻悻地提着裙子转头朝红茶铺子走去。 黑衣服领着宋玉珂上了一辆黑车,绕着大广场开了半圈,停到了老城门对面的观音庙前。 宋玉珂是第一次走进这座观音庙,也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看到庙里的观音。 观音和所有的观音一个样,垂目悲悯,手持莲花,香案上的水果还带着水珠,看着像是刚摆上去不久的。 「上香。」 宋玉珂转头,阳光穿过窗户斜斜打在柳山青的侧脸上,还是一样的白上衣红吊坠,她安静地坐在茶桌前沖茶,旁边站着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下三白,没猜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灵儿姐。 腕錶跟着柳山青沖茶的动作闪出几片碎光,晃人眼,宋玉珂回正视线,依言从桌上抽出三根香,点燃后,轻轻挥出白烟,然后拜了三拜后,才转身朝柳山青走去。 「山姐。」 宋玉珂喊道。 柳山青翻手微抬,作出请茶的手势,「什么事?」 宋玉珂上前去拿茶,没落座,直直站着。 「今天清扫了顶楼的场子,找到了新鲜玩意儿,山姐今天要是有空,就和灵儿姐一起来白猫馆玩玩?」 柳山青没抬眼,闻着茶香,开口:「你发现的玩意儿能抵过五百万吗?」 宋玉珂琢磨了一下,发现自己连五百万有多少都想像不出来,只能说:「明天也行,您要不再赏个场子给我?还得是888的。」 柳山青放下茶杯,意味不明道:「你这是要持宠而娇啊。」 「我不敢。」 第40页 宋玉珂抬眼观察柳山青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或许是今天的阳光太好,照着她原本亲和的脸更柔和了。 感觉心情还不错。 宋玉珂咬了咬牙,又迈进一步,「这白猫馆的生意来来回回都是进了山姐您的口袋,我最多捞了一点小油水,到底有多少都是明眼能看到的……」 「不能是持宠而娇吧....」 宋玉珂喝完了茶,俯身端着杯子去讨茶,语气放得又轻又软,「山姐,再请一杯茶吧。」 抬眼对上那双含着笑的眼睛,里头是一览无遗的别有用心,柳山青知道那是她惯常用的伎俩。 柳山青垂目斟茶,「那再给你一杯吧。」 宋玉珂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一套还真行的通,一饮而尽,眼睛弯弯,不放过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山姐,这是我喝过最好的茶,还得是您亲手泡的啊。」 「你还喝过谁泡的?」柳山青问。 宋玉珂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人,「红茶铺的老闆。」 柳山青哼笑一声,「回吧。」 宋玉珂乐乐呵呵地滚了,狗灵儿看着柳山青翻手抬手重新泡了一勺茶叶后,才抬头去看窗外,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走两步就要蹦一下的宋玉珂。 「山姐,今天我也有事,不想去白猫馆。」 柳山青收回目光,「带着你的小情人一起去就是了。」 「她不喜欢去那样的地方.....」 「灵儿。」柳山青打断狗灵儿的话,「在老市口的一个月,是不是忘了自己还在十八堂?」 「这么多人盯着我们,不好好做等着挨打吗?」 柳山青站起身,语气淡淡,但也足够压得狗灵儿低了头。 「我知道了。」 - 「宋玉珂,真有你的啊,一进门一出门,又是一个888。」 阿凤提着裙子挎着小包,挺直了腰杆靠上前台的大理石台子,斜眼看着一只眼睛带着淤青的前台:「诶,你怎么还没走啊?那正好,帮我们预定上……」 前台似乎被训狠了,完全没有前一天的嚣张,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有气无力地问道,「什么?」 阿凤清了清嗓子,拔高声音,「888,阿凤开场。」 「今天不是预定好了吗?」 前台抬眼,看到宋玉珂非常愉悦地开口,「明天的888,山姐赏我的。」 「什么???」 前台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连着两天888,「怎么可能?山姐怎么可能两场都给你啊,她的场子明明都是毛妈妈的……」 「是啊,所以我去讨来的……」 宋玉珂一点没有不好意思,还开始装模作样地威胁道:「……山姐说我一个新人不容易,要照顾照顾我,怎么?你再和毛妈妈说去,你说几次我讨几次,你看山姐是烦我烦得快,还是烦你们烦得快。」 「到时候别怪我一一下子嘴快,说什么前台多事……」 宋玉珂就不说了,只盯着前台得意地笑,阿凤在旁边扬眉吐气,乐得两只眼睛都眯成了缝,还不忘落井下石。 「是啊是啊,你可当心点吧,你以为白猫馆是谁当家啊。」 「白猫馆谁当家啊?」 宋玉珂肩上搭上熟悉的、满是刺青的手臂,她扭头就看到十五突然凑近的脸,原本得意嚣张的笑容,一眨眼就柔和成了乖顺的笑容。 「十五姐。」 「怎么?在欺负人?」 十五的目光在前台身上一触即离,落回宋玉珂脸上的时候,抬手捏了下她的脸,「几天不见,你要翻天了?」 第23章 下次要算钱的。 白猫馆顶楼888。 后面的台子刚站上人,台后就陆续走出四个端着酒水的女人来,不用吩咐就各自走到几人身边。 倒酒的声音和歌声重合,灯光缓缓压暗,整个房间中只有舞台一圈是明亮的,几人隐在半明半暗中,交替着碰杯喝酒。 狗灵儿和满月坐在对面,两人似乎只是来走个过场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对方的近况,十五不是个喜欢谈正事的人,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晃来晃去,只有在对面问问题的时候,才会回上两句。 宋玉珂这边敬两杯酒,那边碰两下杯也没能让场子热起来,几个陪酒的白猫儿又是新人,根本不敢做多余的举动,除了倒酒喝酒,只会扯着嘴笑。 等到敬无可敬,宋玉珂才坐回到十五旁边。 无聊到晃着酒杯的十五似乎终于等到了说话的人,推开一直靠着自己的陪酒,「这也是你安排的?」 「别的小老闆都有人伺候,我就给安排上了,纯陪酒的,十五姐要是有别的意思,那就要看人家的意愿了。」 宋玉珂在黑暗中无声地吐出两口气,回过劲来,继续扬起笑脸,轻轻碰了一下十五的酒杯,「十五姐,满意吗?」 十五靠近了点,盯着她的眼睛看,也不说满不满意,只略过了这个话题,「听说这场子是你去和山姐讨来的?还拿着我姐当藉口?怎么不来找我?」 宋玉珂看了一眼对面的满月,马甲衬衫照旧扣在最顶上,看着像是从金银口里临时跑出来的,神情微微有些疲倦,一晚上嘴角就没挑起来过,旁边和她聊天的下三白话更少了,两个人十句话还顶不上阿凤一口气说的话的。 艺人的唱歌声不大,宋玉珂开口时微微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音回的。 第41页 「原本我是想找你帮忙的,谁知道等了好几天都没见到你人,然后我就撞到了山姐,才被山姐带去了金银口的。」 「山姐和满月姐要说正事,我不能耽误时间,等不到你,只能找了现有的藉口让山姐赏我个场子……」 说到后面还带了点委屈的意味。 那几天在红茶铺里的花销足有两百块了,一壶茶喝整整一天,午饭晚饭连着吃,就怕一不小心错过了开场子的机会。 十五凑得近,宋玉珂的神情一点不落的进了她的眼,似乎不像是骗人,她『嗯』了一声,「前几天是有点忙,你以后想找我,就去红茶铺找一个爆照头,我有时间会来找你的。」 「订场子也行吗?」宋玉珂蹬鼻子上脸。 十五别有深意地笑,「什么都行。」 十五这个人就是个浑的,说出来什么话都像是开玩笑,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宋玉珂哄着人不生气、不发疯就行,她去挽十五的胳膊。 「十五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现在差得就是场子,等我赚了钱,请你吃饭。」 宋玉珂讨好的时候,会笑得特别甜,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人,她那双眼睛含露沾情,给人满心满眼就瞧着自己的错觉。 十五撇过眼,语气懒散:「怎么?一顿饭想换几个场子啊?」 宋玉珂笑得弯起眼睛,去拿十五的酒杯,递到她唇边:「哪能让十五姐破费,您带着我和阿凤去外面转一圈,这离港里里外外的人知道了我们是您的人,这生意不就来了嘛。」 十五喝了酒,宋玉珂乖乖把酒杯放回桌上,转眼看到十五已经打出烟了,翻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打火机,火苗窜出来,十五吐出的白雾在宋玉珂脸上散开。 还是那副笑脸。 十五一抬手,宋玉珂就很有眼力见的把肩膀凑过来给她搭着。 「让我做活招牌啊,你现在打我主意都这么明目张胆了?不怕死啊?」 宋玉珂手指微微曲起,笑脸不变, 「十五姐,大家都是同事,帮帮忙嘛。」 「大家都说你最讲义气了,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你哪能看我一直被人欺负,这不是下你的你的面子嘛……」宋玉珂去碰十五的酒杯,语气轻轻软软,「要不是山姐的场子,我都不知道要和一个前台赔多久的笑....」 十五竟听出点责怪的语气,嘴角一扯,露出点不近人情的意味:"我们什么时候是生死之交了?" 「十五姐,你不会不记得了吧?」宋玉珂可怜巴巴抬头,语气怀念诚恳:「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送我去局子里了,后来又直接送我去了十姑的场子,要不是我命大,早就死了,我们不是生死之交是什么啊?」 十五微微顿住,嘴角的笑微微凝滞,搭在宋玉珂肩膀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转手去拿桌上酒杯,开口时有些轻飘,「你文盲啊,这算什么生死之交...." 场子里灯光昏暗,宋玉珂看不清十五的神情,没听到十五肯定的回覆,还在想着办法软磨硬泡。 「生生死死都一样啦,没有钱一样是要死的,十五姐,是你领我进的十八堂,你不能见死不救的.....」 「知道了知道了。」 十五这么说完,宋玉珂马上主动地靠过来碰杯子,一口气喝完酒,眼里真心实意的高兴都装不住了,语气一路往上扬:「十五姐,你对我真好。」 记好不记打的东西。 十五笑了笑,用力扯了一下宋玉珂的腮帮子,宋玉珂眉头都没有蹙一下,还乐呵呵地又敬过来一杯酒。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满月看宋玉珂这幅神情眼熟,看着看着就突然意识到了,这种阿谀谄媚的样子和在金银口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商量着带她和阿凤出去玩一天。」十五直言不讳,「怎么了?你也想去玩?一起出去乐乐?」 「不想。」 满月抿抿唇,不想搭理她姐吊儿郎当的态度,目光转向宋玉珂,「听十五说,你原本是在白猫廊里营业的,家里很困苦?」 宋玉珂老老实实回道:「是啊,四张嘴巴要吃饭,我没有选择的。」 满月点点头,别有深意:「穷久了,总要想办法赚钱的。」 「是的呀,穷人并不想着赚钱想什么呀?」 不知道什么时候台子上只留了dely一人,唱过一轮后,艺人们就可以开始轮班休息了,先下来的是阿凤和阿善,阿善常坐在十五身边,这会儿十五一边是宋玉珂,一边是陪酒,她只能缩到了最边上的角落去。 阿凤夸张地扭着腰坐到了宋玉珂身边的沙发扶手上,歪着身子倚靠在沙发靠背上,像是半个身子拢着宋玉珂,吊梢眼一斜,露出几分平常时候不会显露的风情来。 为了抓个后台,阿凤还真是不余遗力。 「阿凤,这是在金银口做事的满月姐。」 宋玉珂一开口,阿凤歪着的身子稍稍正了点,举着酒杯的手往前伸了伸,「一早就听说过满月姐了,久仰大名。」 算了打了招唿了。 「没有。」 被打断了话,满月也看不出什么不满。 宋玉珂看到满月只是象徵性地抿了一点酒,就放下了酒杯,似乎没再打算继续刚刚的话题了。 阿凤滑到沙发上,和宋玉珂挤在一起,用气声问道:「你觉得十五合适我,还是满月合适我?」 第42页 「你想选谁就选谁,选谁都赚。」 宋玉珂不熟悉满月,给不了选择,阿凤看一眼宋玉珂,「你说的有道理啊,一个不行,换一个就好了,既然你在十五姐这里了,我就去对面了。」 还没等宋玉珂反应过来,阿凤就扭着屁股挤开了满月身边的倒酒小妹,仰着厚脸皮搭上话了,满月似乎是个好脾气的,凡是阿凤举杯,她也会稍稍喝一点。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你的艺人和你一个样。」 十五仰着脑袋靠在沙发上,垂着眼睛盯着宋玉珂看,眼睛里装着迷濛的醉意,还不忘好心地劝着:「我妹心里有人了,没用的。」 宋玉珂张嘴还没说话,十五又说:「灵儿也别想了,她刚从老市口带回来一个小情人,你想钓着人帮你订场子……大概只有我会配合的。」 十五勾勾手指,宋玉珂凑上来一点,十五就圈着她的脖子,整个人靠在她的肩头,灼热的温度从单薄的衣服渗进皮肤。 「讨好她们两个,还不如来讨好我。」 大概是醉意上来,十五的另一只手过来抓宋玉珂缠着纱布的手,宋玉珂微微挣动一下,却使不上力。 宋玉珂倒不是很在意被占了便宜,只乖乖待在十五的怀里,轻轻开口,「十五姐,这得另外算钱的。」 十五并不太醉,她知道宋玉珂挣脱不开她。 听见宋玉珂话的时候,她转动脑袋,额头抵在宋玉珂的肩头上,轻轻颤抖肩膀,然后有些抑制不住地发出笑声。 宋玉珂余光看到另一边的小蝶听见动静后微微抬眼,小心翼翼地朝着她们看过来,目光在两人手上停驻。 原本还想算钱的宋玉珂微微一顿,转而缓缓扣住十五的手。 十五突然就停住,垂落在脸侧的髮丝遮挡住她所有的表情,没人能看到她的脸。 她看到了她和宋玉珂交握的手,她转了一下手,变换成十指相扣的姿势,宋玉珂没有拒绝,也没有说什么加钱之类的话。 突然零星的几点白从上面落下来,慢慢悠悠地落在她手背上,针扎一般的烫意紧跟着从手背传来。 十五没收手,她抬头,看到宋玉珂探着身子,手里夹着烟,陪酒妹把熄灭的火柴扔进前面的菸灰缸中。 「让后厨切盘水果来。」 宋玉珂吐出烟,无意识地晃动着手,菸灰跟着簌簌落下,全掉落到了十五的手背上。 昏暗的光影中,十五不确定这是不是宋玉珂的蓄意报復,她只看到宋玉珂偏头看她的时候是笑的。 「十五姐,这次就算了,下次要算钱的。」 第24章 去观音庙等着。 「十五姐,记得空了来找我啊。」 宋玉珂把喝得快要找不着北的十五塞进车里,十五含煳应一声,就闭上了眼睛,宋玉珂不太放心地拍拍十五的脸,直到十五不耐烦地睁开眼看她。 宋玉珂毫不心虚地笑着问:「十五姐,你听到了吗?什么时候来找我啊?」 十五揉揉山根,又闭上眼,开口有些含煳,「空了来。」 看起来是真醉了。 「那说好了。」 一转身,阿凤就冲过来,伸长了手要往车里钻,宋玉珂挡着她的身子,最后又问了一遍,「你真要去啊?你想好了?」 「我都...我喝这么是....为什么啊...」 阿凤一手推开宋玉珂的脸,通红的脸上露出的着急不像是假的,阿凤迈长了腿往车上爬,「你可不能...不能挡了我的....路....」 「我发达你发达嘛.....」 宋玉珂看到阿凤费力地挤过十五,掰过早已醉成一滩烂泥的满月的脸看了又看,确认无疑后,才安心地倒在了满月身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嘴里还大声嚷嚷着:「司机姐姐,中环路大酒店!」 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狗灵儿在半道的时候就离场了。 阿凤抓着满月使劲地敬酒,十五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声不吭地也跟着开始喝酒,三人就像是比赛似的,干了三大瓶纯的,最后阿凤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代价,把满月喝躺在了沙发上。 吃了一团汽车尾气后,费尽心力的宋玉珂准备去对面的夜市吃点夜宵回回血。 离港凌晨的夜市很热闹,尤其是在这种声色场合附近,一路上能遇上不少醉鬼,头塞进垃圾桶里的、随地睡觉的、绕着街灯跳舞的…… 清洁工人员在这个点也上班了,把人行道上的人拖到绿化带里后,正式开始一天的工作,夜市零散的摊位只剩下了小吃摊,围着一圈,中间小板凳小桌子,招唿一声,老闆直接送到桌子上。 这个时间点光顾的大多都是年轻人,一眼看过去有不少眼熟的身影,宋玉珂不想下了班还要扬着笑脸,就近选择了最角落的烧烤摊。 「这不宋玉珂吗?」 角落的小桌子边围坐了几道模煳的身影,这边暗,躲在这里,是人是鬼都看不清,一出声,宋玉珂吓了一跳。 仔细看去,才看清,原来是和自己同场的艺人和负责人。 今天的场子,宋玉珂是主场负责人,其余的负责人不能进888。 dely的负责人小溪招着手,客气邀请:「一起吃啊。」 小溪点着烧烤签子指了指桌子边的空位,示意宋玉珂坐下来。 万老闆的场子还得多亏了小溪的出力才会前功尽灭的。 第43页 虽然误打误撞拿了乔千屿的小费,也不妨碍宋玉珂看小溪不顺眼,同为同事,又还是前辈,她陪着笑脸委婉拒绝:「我让老闆打包了,不坐了。」 「打包也可以一起吃的嘛。」 小溪摸了摸自己的发茬,又摸一圈的口袋也没找到烟,就抬头朝宋玉珂扬了一下头,「诶,有没有烟啊?」 桌子上有烧烤啤酒打火机,而桌边唯一被光簇拥的碗边就有一包新烟,还是金纸包的烟壳,一眼就能看到,宋玉珂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没有多事,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烟递了一圈的人。 「我从第一次见你呢,就知道你是个很有心思的人,为了进888,倒酒小妹的活儿也能让艺人去,好狠的心啊。」 小溪把烟敲在桌上打了打,垂眼看了下牌子,皱着眉似乎有些嫌弃,随手扔在脚下,然后招了招手,dely就把那包金纸菸打开。 「不过,做人呢,要一步一脚的踩实才好,你一进来就想包大场子,赚大钱,心比天高啊。」 小溪的脸被火光照亮一瞬,又很快暗了,只剩下一点猩红明明灭灭。 「好多人都说你急功近利的,你有没有听到过啊?」 急功近利八成都是个好词了,背后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的。 宋玉珂笑,「没有啊,要不是溪姐点醒我,我不知道我订到888是急功近利啊。」 「诶,你怎么说话呢?!」同桌的人一开口就语气不善。 「都是要养家的嘛。」宋玉珂无辜道,「谁有本事就是谁的罗,888的场子就在那里,谁想拿,就去找山姐讨嘛。」 「你什么意思?!」 那人拍桌而起,被小溪喝住,她起身从暗黑中走出来,手上的烟燃到最尾巴上了,她踩灭烟,「我今天不是和你说888的事,你订几个888都是你自己的事,乔老闆的事你不准备和我说说吗?」 「小姐,烧烤打包好了。」 宋玉珂接过烧烤,说:「溪姐,我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做主乔老闆的事的,你和我说,不如去找乔老闆说。」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她的场子的。」 宋玉珂视线在dely身上停了一下,很快就收了回来,「今天大家都是一个场子的,你也看到了,阿凤呢是想勾搭满月姐的……至于乔老闆为什么换到我这里……」 宋玉珂停顿了一下,「没有人不知道乔老闆多情的,她要换人,谁也拦不住,溪姐还是让自己人多加加油吧。」 「那就这样,溪姐,我先回去了……」 宋玉珂说完就准备走了,两步还没迈出去,就被同桌的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溪姐,还有什么……」 宋玉珂话还没有说完,头皮一阵发麻,小溪从后面拽住她的头髮,狠狠往后扯,「阿善说了,那一天,乔老闆抱着的是你,你从我这里勾搭走乔老闆,没这样做事的……」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连推带拖的把宋玉珂带到了一边,刚出锅的烧烤散落在地上,旁边被惊吓出去的狗小心翼翼地挪回来挑肉吃。 宋玉珂一手难敌四拳,回了几下手,被打得更狠了,只能缩成一团护住脑袋,从交错的拳脚中,看到自己好不容易奢侈一次,点的五花肉都被狗吃掉了。 「自己去找乔老闆换掉你名字,乔老闆的场子是谁都不能是你的,不然,看你一次打你一次……」 小溪最后狠踹了几脚在宋玉珂肚子上,「你算个什么东西,装什么……日……」 几人轮番骂了脏话,什么婊子贱狗骂了个遍,宋玉珂一声不吭,忍到结束,等到她们泄愤完离去,宋玉珂抱着散开的绷带手,坐在路边,看着不远处只剩下了的一串青椒出神,直到清洁工骂骂咧咧着浪费,扫进了垃圾桶里,她才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夜市街。 从白猫馆走到中环路要走两个半钟头,走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从金银口所在的临头路行驶而来的车大多都是黑车,干净得发亮,在身边停下来的时候,甚至能倒映出人影。 宋玉珂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散乱的头髮,白色衣服上脏污的黑脚印,残破的一边衣袖掉落在手肘处。 这时候,停在路边等着红绿灯的黑车摇下车窗,里面的小女孩穿着贵族学校的正装校服,头上别着精緻的蝴蝶发卡,抬手朝她扔出来一个没开过的三明治。 「好啦,关上窗户吧,这件事可以写到作文里……」 车里传来的对话渐渐远去。 宋玉珂一脚踢开三明治,又往前追了几步,清晨的风浸润肺部,遥望一条马路之隔的十八堂口,似乎能看到观音庙里的香雾裊裊,她深深吸一口气,最后狠狠一脚踩上去,碾碎成稀烂。 - 中环路,十八堂口专院急诊楼。 「好得很快,应该是因为还在长身体的原因,年纪真的有二十一?」 医生狐疑地看一眼宋玉珂,宋玉珂晃了晃胳膊,随口回道:「可能是以前吃的不好,现在吃好了,补回来了。」 「再过一个月就可以来拆掉了。」医生没再多问,例行嘱咐:「这段时间尽量少和别人发生冲突,二次骨裂后就很容易留下后遗症了,到时候用不上力,下雨天发风湿.....」 「小心点!快.....」 诊室门口唿啦啦涌进来几个抬担架的人,床上躺着的血人气若游丝地哼哼着,医生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架着往旁边的急诊床拉,门口跟进来的护士递过去一个单子。 第44页 「医生快点!!刀子噼到血管了,冒血停不下来……」 诊室里一时间喧吵起来,看被抬进来的人应该不好治,宋玉珂没打算要等医生说完后面的注意事项,起身往外走,顺便带上门,以便于能安心抢救。 门就快要和门框严丝合缝的时候,一只手越过她的肩头抵在了门,余光的白色衣摆出血迹斑斑,红得发黑。 「来换药?」 这种既亲近又能给人压力语气,只有一个人会有。 「山姐。」宋玉珂回头笑。 柳山青看到了她眼下的淤青,问:「和人打架了?」 「同事间的一点点冲突。」 宋玉珂让开了身子,明知故问:「山姐,这么早起啊?」 柳山青走进病房,经过宋玉珂的时候留了句话,「去观音庙等着。」 第25章 谁打的你? 医院走廊里聚集着不少人,宋玉珂避着人往外走。 路过的人身上贴着纱布绷带,有些头髮上、衣服上都沾染上了不少血,宋玉珂从她们身边挤过去,一点也不显突兀。 「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我直接一个刀子砍到那个人肩膀上了,那个金家的小崽子,被吓的尿裤子....哈哈……」 「金家这一次真完了,居然觉得灵儿姐和十五姐不在,我们就打不过她们了,你看到没有?」 缠着半个脑袋绷带的人夸张地大笑着,抬手作势挥动了几下,「……我在前面都看到了,山姐两三下就把人打趴了,不愧是曾经的十八堂口第一打手.....」贤着傅 「我在后面,没看到....」 女人遗憾地嘆了口气,「听说蓉姨连任话事人的那几年,山姐的名头就不小了,那时候的十姑还是个跟在她后面的小丫头片子....那群蠢货,还真以为山姐是个好欺负的.....」 「要不是新世界…唉…不说了… 那人笑到一半突然顿住了,只听到身后此起彼伏地喊着『山姐』。 宋玉珂已经走到门口了,她回头只看到攒动的人头,安静地走廊里传来柳山青的声音。 「今天辛苦了,今天和我出去的,都去财务那边领钱,休假一周好好修养……」 柳山青说什么话,她们都跟着喊好。 看样子还得聊会儿。 宋玉珂靠在门口墙上吹风,烟盒里的烟只剩下了一根,还七扭八歪得不成样子,她轻轻捋着,顺直了才往嘴里送,摸遍了身上的口袋都没找到一个火,正准备拿下来,一个冒着火的精緻银色火机盒子出现在面前。 柳山青点了烟就往前走去, 等宋玉珂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出去五六米了,她赶紧小跑跟上去,开口先关切:「山姐,您没受伤吧?」 「没有。」 观音庙离急诊楼不算远,柳山青走路看着不疾不徐,但跟在身边的宋玉珂明显感觉到她走路很快,跟着微微摆动着手腕上的腕錶一闪一闪,宋玉珂这会儿离得近了,光线明亮,很清楚看到了柳山青脖子上的吊坠。 是观音,红色的观音。 光线一暗,宋玉珂已经跟着柳山青的脚步停在了观音庙外。 她看到柳山青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条沾满了血的帕子,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紧接着开始整理衣服上的皱褶,手经过衣摆的血迹的时候微微一顿,然后无视那一摊血一般,抬手将髮丝捋到耳后,神情平静宁和,跨进了观音庙中。 宋玉珂跟在后面,接过柳山青递过来的香,两人一前一后点了香,拜了观音,身上扑了焚香的气息,才安心坐下来。 「坐。」 柳山青靠在椅子上,手指微微曲起,解开手腕上的表,往桌子上一扔。 「怎么起得冲突?」 宋玉珂也累,没客气,直接坐了下来,没什么所谓地笑笑:「订了两场888,有人看不顺眼我,不亏。」 柳山青「嗯」了一声,垂眼看了眼茶台,「会泡茶吗?」 那肯定是不会的。 「不会,看过。」 柳山青没动,只看着她,宋玉珂就伸手去拿茶叶和茶具,柳山青半阖上眼,似乎并不在意宋玉珂到底会泡成什么样。 茶香溢出来的时候,柳山青稍稍歪了点头,她安静地闭着眼,连唿吸都像晨雾一样安然,看着就像是睡着了。 这种宁静祥和会让人产生可以放松的错觉。 宋玉珂无声地打了个哈欠,跟着记忆中的步骤,做完了沖茶最后一步,柳山青没有动,也没有睁眼,直接开了口。 「昨天我去金家讨债,五百万,她们不想拿,也不知道听了谁的话,说没有十五和灵儿的柳山青,就是没了牙的狼....」 「这种比喻很有意思。」 宋玉珂抬眼看向柳山青,她嘴角没有弧度,显然这种有意思并不是真的有意思。 「把三个人比作一只狼,她们太看不起我了……打伤了我们这么多人,我也没办法让金家留在离港了,这事处理起来还挺麻烦的。」 柳山青轻轻吐出一口气,微微睁眼,眼里是不想藏的不耐烦:「灵儿刚从老市口回来,前脚刚和你说完,后脚金家就有了消息。」 宋玉珂送茶的手一顿,舔舔唇:「山姐,不止有我一个人知道。」 柳山青接过茶,语气淡淡:「这件事是从白猫馆出去的,你去查,没有人带过来,我就拿你杀鸡儆猴。」 第45页 宋玉珂收手,手心满是湿漉漉的汗,困顿的脑子都清醒几分,「明白了。」 - 老城口对面的红茶铺一早就围了满满一个店,宋玉珂刚踏出大门,连着两辆黑车就开进堂口,后面那辆在她身边缓缓停下来。 「你脸怎么回事?」 车里的十五头髮梳得乱七八糟,一个马尾这边掉一捋,那边翘一撮,看着像是从床上跳起来就往这边赶的。 宋玉珂心情不好,笑都不想笑,面无表情道:「被揍了呗。」 「谁啊?」 十五一愣,招了招手,宋玉珂不甘不愿地走上去,十五从车窗探了半个身子出去,捏住宋玉珂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眉头越拧越紧,揉了下她的后颈。 「在这里等着我,我带你回去。」 「不用,你忙你的去吧。」宋玉珂不想哄着人,退后一步,好心提醒道:「山姐今天心情不好,你说话注意点。」 「用你说。」十五摆摆手,像是没听到宋玉珂的拒绝,抽出两张红钞递过去,「旁边先找个铺子吃早饭去。」 有钱不要是傻子。 宋玉珂接了两百块,选了就近的一家早餐店,花了三块钱买了三个肉包子,吭哧吭哧没两口就吃完了。 隔壁红茶铺还是坐了那么些人,老头老太不变,打牌的街混子也不变,经过的路人往里面瞧几眼,最后也只敢选一张路边的茶桌,老闆毫不客气地指使着人派茶,顺便骂两句,呵斥着人不要大声吵架。 宋玉珂歪坐在茶铺门口的矮椅上,靠着碳烧出来的牌子晒太阳,里面时不时传来几声争执声,大多都是关于山姐和十姑。 十姑不是好东西,柳山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吵的,宋玉珂想,两个人都是狗东西。 红茶清香缱绻地涌入怀抱,夏天的太阳热得让人烦躁,可一晚上没睡的宋玉珂抵不住困意,卷着腿缩在椅子上,两手交错着握在一起,偏着头低着,不一会儿就开始打盹儿了。 这种姿势睡觉很怪,就像是在椅子上窝成一团,类似于猫儿蹲坐着睡觉,警觉又极便于自我保护,甚至逃跑。 车停在路边的时候,十五就看到了宋玉珂这么一副怪模样,她示意司机打两声喇叭,宋玉珂没醒,倒是驻扎在店里打听消息的小妹眼尖的跑了上来。 「十五姐,怎么了?」 十五扬扬下巴,扯起混蛋招牌笑容,「把那位小美女请我车上来。」 「姐,等着。」 爆炸头显然早就忘了宋玉珂是哪号人物,脚尖抵抵宋玉珂的鞋子,看她没反应,伸手拍拍她的脸,「喂,醒醒……」 宋玉珂有些艰难地睁开眼,抬手挡着太阳,眯着眼睛仰头看着爆炸头,「怎么了?」 「我姐请你走一趟,赶紧起来。」 爆炸头很有十五吊儿郎当的气质,拽得二五八万似地挑着眉毛,脚一驾,手一抬,看着像是要调戏人:「别磨蹭,赶紧起……」 一根烟直直飞过来,擦着爆炸头的耳朵打过来,宋玉珂下意识抬手挡住,完完整整一根烟,还是好牌子,她顺手捞进了手里。 爆炸头摸摸耳朵,疑惑回身,宋玉珂这才看到了她身后马路上的黑车,十五脑袋搭在车窗沿上,不耐烦地朝爆炸头骂道:「喂,我让你请过来啊,你要死啊……」 然后向宋玉珂招招手,「醒了就上车。」 离港汽车的喧嚣声无处不在,宛如行列不停的马,一片草吃完了,就辗转去另一片草地。 转过中环路的弯,车子经过一段沙地,沿着前面的车轮印子走,满铺碎石的沙地摇摇晃晃,晃得宋玉珂昏昏欲睡。 「谁打得你?」 十五自然地揽过宋玉珂的肩膀,歪着头去打量她眼睛下面那一片带着青青紫紫的淤血。 沉重的眼皮耷拉下来,宋玉珂垂着眼看着她,看着她笑,看着她笑容越来越小,然后默不作声地把脸从她的视线中收了回去。 「干什么?怎么一副死人脸,只是被打了,又不是要死了。」 十五开了窗户,烦闷的太阳走哪跟哪,她咬了烟在嘴上,斜眼看着宋玉珂一声不吭地闭着眼睛,一副要困死了的死鱼样子,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你不能说话啊?」 十五点了烟,抽了两口后,又扔出了车外,捏着宋玉珂的脸转向自己,很不耐烦地问:「说啊,离港,还有我打不了的人吗?谁揍得你?」 宋玉珂半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十五,抬手推开了她的脸,就在十五正儿八紧要发火的时候,她又乖乖靠到了十五的肩头上。 「十五姐,我好睏。」 十五憋了一路的气忽得散了,连路边低头耷脑的油菜花都顺眼了一些。 她哼了一声,「不说拉倒。」 第26章 我这是故意的。 车子开进白猫馆斜坡入口的时候,宋玉珂踩着点似的睁开了眼,这段路边除了商铺就是稻麦,等稻麦气息变成了菸酒气味的时候,宋玉珂就知道到了。 白天的白猫馆里见不到几个人,车子停在门口,只有门童迎上来开门。险住復 「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门一开,门童在外面弯腰候着,十五突然开口了,语气就像是命令似的,门童忍不住抬眼瞄一眼,好奇被十五姐亲自送回来的是哪位。 用不着看,这一刻这位就开口了。 第46页 「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和阿凤出去玩?」 十五半侧着身子盯着宋玉珂打量了一会儿,只在她脸上看到了一点困意,其他的什么也瞧不出来。 话放出去了,门童的嘴不严,不出半天,白猫馆没人不知道宋玉珂是她罩着的人,她稍稍舒心了,靠回了车里,在心里算了一下日子。 「山姐派了个新活儿,得下个星期了。" 大概和金家脱不了干系。 宋玉珂瞭然,点点头,「知道了,那我们下周见。」 宋玉珂目送着黑车离开后,回头扫一眼门童,门童顿时收了好气的目光,哈着腰笑,「姐,刚下班?」 宋玉珂「嗯」了声,随口问道:「昨天楼下的生意还好吗?」 门童知道白猫馆来了个新人,有名有姓,叫宋玉珂,连着开了两个场子的888,只是没想到这个宋玉珂和十五姐的关系这么好,眼睛滴熘熘转了一圈,就收回了肚子里。 「好得很,昨天满场,连我都排了一个小场子。」 门童也能派场子,不过只能是小老闆的场子,可以去挑艺人,只不过都是还没有负责人的新人。她昨晚上的是通宵班,值一天一夜的班,就可以休息一天,调回白班了。 宋玉珂又问:「小溪姐昨天有两个场子?" 「是两个场子,一场是和您的888,一场是楼下的房间……」 门童记得清楚,小溪姐的客人都是大老闆,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小溪姐来回几次,接着客人往里面走。 「……有的时候,小溪姐一天得有三场,dely一晚上都不怎么休息的,可是店里的劳模。」 宋玉珂摸摸身上,一根烟都没了,门童察言观色,连忙递上烟来,还点了火。 原本想递烟的宋玉珂自然而然的接上了,「昨天的客人很喜欢dely吧,这么迟还来听她唱歌。」 dely下场的时候已经临近十二点了,这个点很少来客的。 「没有啊,那场的客人很早就到了,我记得很清楚,小溪姐亲自出来接人,一看就是大身份的人。」门童给自己也点了烟,想了想,又说:「应该是让别的艺人接了场子,她就那点分成。」 「什么大身份的人?」宋玉珂问。 「离港能有多少大身份的人啊,不就是十八堂口的几位,三大家族的几位,还有海滨的那位……」 门童不明说到底是谁,压低声音,「dely是海滨那位的情人,巴结她们的人多了,小溪姐也是因为乔老闆的原因,才能接到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客人得...." 「……不过dely确实有实力,又抛得开脸面,不然她们也不能压阿滨一头…..去年来的负责人怎么可能在一年之间就和阿滨平起平坐…还能次次进888的场子…」 门童说着说着就停不下来了,「不过我听说,乔老闆好久没来了,大概是腻了,要换新人了,不过小溪姐她们也吃够了甜头,靠着手上的那些个贵客和dely,她有的赚了,后半辈子也不愁了....」 宋玉珂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跟着吹捧:「小溪姐确实很厉害。」 门童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宋玉珂看她欲言又止,拍拍她的肩,「做人呢要有野心的,山鸡都能变凤凰啊。」 门童一愣,「姐,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 宋玉珂没想到还真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说完就转身走了,回到房间里沖了个澡后,暂时抛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倒床就睡。 阿凤闯进来的时候,她睡的正舒服,几乎分不清白天晚上,阿凤一巴掌拍在墙上,灯一开,亮得晃眼,宋玉珂往被子里躲了点。 「几点了,你还在睡,你疯了?」 阿凤扯开被子,喊道:「今天不是有山姐的场子吗?你不要命了,还在睡觉!」 宋玉珂闭着眼把被子拽回来,继续蒙进被子里,含煳回:「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阿凤一脱高跟鞋,毫无形象地蹦到床上,「你说清楚,宋玉珂,什么叫没有了?」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宋玉珂平躺在床上,手背盖着眼睛,挡着光,有气无力地解释道:「山姐说话不算话,今天不来了,我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的……得了,赶紧从我肚子上下去,重死了。」 阿凤没动,恼恨地踹了几下被子,「怎么还说话不算数啊....」 「没事就别吵我睡觉啊,一晚上没睡,困死了。」 宋玉珂费力地翻了个身,把阿凤踹到旁边去,阿凤就直接躺着了。 「那她没说什么时候再来吗?」 宋玉珂闭着眼睛,含煳,「没有。」 「那我们不是给人看笑话了?」阿凤腾地坐起来,不甘心地大嚷:「我们还怎么见人啊?」 「大不了被人笑呗……」宋玉珂无所谓道,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开眼,问道:「你和满月怎么样了?」 阿凤的表情不太好,宋玉珂心里有数了,「没戏啊?」 「也不是没戏。」阿凤无语地撇撇嘴,「醉的和死猪一样,怎么折腾都没有醒,我就索性衣服一脱,和她一起睡了一整天,一睁眼,人没了。」 「跑了?」宋玉珂等了等,阿凤没接话,又问:「就没了?」 「还有什么啊?」阿凤伸出自己的手在宋玉珂眼前晃了晃:「你看看,我能做什么啊?」 光是指甲都快赶上宋玉珂半截手指长了,她推开阿凤的手,嘆了口气,「指望你,我还不如去指望后门的大黄……」 第47页 阿凤恨恨地收回手,嘟囔道:「花了我好多钱呢,我还不捨得卸.....」 「行了行了,昨天不是赚了钱么,今天就当是休息了。」宋玉珂又翻了个身,背对着阿凤,「回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噼里啪啦一阵响动,阿凤走了,宋玉珂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正当她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阿凤又回来了,再一次掀开了她的被子。 「快点快点起来,山姐在888等你。」 阿凤打开衣柜,里面只有几件衣服,随手挑了一件,扔在床上,一转头,宋玉珂还躲在被窝里,于是直接上手去抢被子。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想死啊,山姐在888等你。」 安静了几秒后,宋玉珂后知后觉地完全清醒过来,勐地起身,不可置信:「山姐?等我?」 宋玉珂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又或者自己还在做梦。 「是啊……你脸怎么回事?」阿凤突然爬上床来,摆正宋玉珂的脸,「你被人揍了?谁?山姐?」 「不是。」 宋玉珂起来,背对着阿凤开始换衣服,套好衣服后,转身看到阿凤一脸忍着不发飙的样子,只能解释道:「小溪那群人揍得,嫉妒我。」 「你怎么不和我说啊,我找她们算帐去。」 宋玉珂一把拉住她,「得了吧,就你这二两肉,过去不一样是挨揍?赚钱要紧,赶紧走。」 「……等我们挤下了她的位置,也把她揍一顿。」 阿凤有自知之明,可看看宋玉珂的脸,还是气不过,转头就骂宋玉珂不争气,傻啦吧唧,「……脸怎么还能被打去,不知道护着脸啊,还有别的地方痛不?」贤竹傅 宋玉珂把头髮扎了起来,半边淤青全露了出来,看着又惨又可怜,「你懂什么,我这是故意的....」 「还故意,故意给谁看啊....」阿凤一顿,问道:「不会是山姐吧?」 「随便是谁。」 宋玉珂随口应付了一句,就问:「山姐等多久了?」 「她刚进门,我就来叫你了,估计五分钟最多。」 不算久。 宋玉珂连着跑了三层楼,累地气喘吁吁。 走廊上还是昨天的负责人,里面的艺人不变,阿凤跟在后面大口喘气,一见到走廊里的小溪,立刻就憋住了气,挺直了腰杆,提高声音:「走啊,山姐在等你呢。」 还特意加重了「等你」两个字。 宋玉珂和小溪对峙了两秒,她突然笑了一下,扯着嘴角的淤青,特别嚣张地问候了一声,「小溪姐,怎么不进去啊?」 小溪一甩烟就要发作,旁边的人赶紧拉住她,「小溪姐,山姐在里面。」 宋玉珂无畏地看着她,「哦,山姐没让你进啊。」 阿凤在旁边乐,反手一撩头髮,挽着宋玉珂的手走进了888里。 一踏进房间里,两人嚣张的样子瞬间烟消云散,阿凤猫着腰躲去了后台准备上台,宋玉珂重新喘上了气,顺便揉乱了头髮,脚步匆匆地走向柳山青。 桌上摆上了茶桌,杯子里已经倒了茶,只是都放在一侧,看样子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山姐。」 宋玉珂摒气,不敢动,只有上下起伏的胸口和急乱的唿吸被刻意放进了柳山青的眼中。 第27章 坐这里来。 「以为我不来了?」 柳山青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这里来。」 宋玉珂半边屁股没落实,僵着腿有些拘谨,盯着眼前的茶杯,唿吸声一顿一顿,像是刻意忍耐着放轻的唿吸。 「山姐一夜没睡,我以为您是累了,今天应该是不来了。」 「你以为?」柳山青语气不详,淡淡说道:「我不喜欢不守信的人。」 「我错了。」宋玉珂很识相地低下头,马上道歉,「是我自以为是,山姐该罚就罚。」 柳山青身上带着焚香的气味,大约是在观音庙里待久了,连白猫馆里的菸酒气都沾染不到她的身上。 柳山青的眉目在晦暗中看向宋玉珂,落在宋玉珂半边淤青的脸上,微微停滞,像是打量,又像是观赏。 宋玉珂微微扬起下巴,碎发凌乱可怜,淤痕中露出的白皙肌肤,在舞台映射的光斑中显得脆弱无比。 「白猫馆里的事.....」 刚进入正题,宋玉珂转头突然探身过来,柳山青下意识往后一躲,宋玉珂的双手却直直搭上柳山青的肩膀,用气声在她耳边说道:「山姐,隔墙有耳。」 气息带着微微的喘息,热烘烘的往耳里钻。 「坐回去。」 宋玉珂乖乖落座,柳山青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宋玉珂不安地曲着手指,就在她开始回想刚刚的举动是不是过于冒进的时候,柳山青开口了。 「你的脸怎么回事?」 这事柳山青问过了,宋玉珂还是回道:「和人打架了,没打过。」 「最近人心浮躁,要不能解决,来中环路找我说理就行。」 有屁理可说。 宋玉珂呵呵一笑,「谢谢山姐。」 柳山青『嗯』了一声,像是平日里聊天的语气说道:「你做事机灵,应该懂得我教你的东西,好好想想,三天内给我一个结果。」 「三天?」 现在宋玉珂毫无头绪,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她端着茶壶一边倒茶,一边试探问道:「山姐,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第48页 柳山青拾起茶杯,「过几天就要来颱风了,你猜,夏天正盛的花还能剩下多少?」 「我猜不到。」 柳山青漠然地看着她,语气平静:「没有遮挡的花会全死光。」 宋玉珂一怔,柳山青又说,「你是不是还没有配刀?明天一早去中环路领刀。」 话题转得奇怪,宋玉珂没多问,只点点头。 喝了半天的茶,听了半天的歌,柳山青一点动静不再有了,宋玉珂有点坐不住,往柳山青身边靠了靠,仰着头,气声问道:「山姐,你不想知道怎么回事?」 柳山青茶喝够了,没理宋玉珂的话,像是一点都不在乎到底是什么样的隔墙有耳,怡然起身。 「今天就这样吧,我要回去了。」 宋玉珂连忙跟着起身,「山姐,我送你。」 台上的阿凤一见两人走出来,放下话筒追上来,「山姐,这就走了?才唱几首歌啊...」 「照样按照你的整场算钱。」 柳山青打断阿凤的话,扫了眼后面跟过来的两个艺人,「和毛妈妈说一声,我一个人来的时候就不用这么多人唱歌了。」 还有下次。 「好的。」宋玉珂眼睛一亮,「我一定和毛妈妈说。」 一出门,小溪就迎面走上来去按电梯,「山姐,这就走了?不再多玩一会儿?」 柳山青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或许是因为宋玉珂的笑脸变化的过于迅速,还极其明显地装作不动声色的样子,往柳山青身后躲了躲,全身上下所有的小心思暴露无遗,就差没指着人说,就是她打得我了。 小溪站在对面,确定了这个贱人真的和柳山青告状了。 感觉到柳山青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自己,小溪只能忍下来,硬着头皮等着电梯赶紧上来,余光中,宋玉珂从柳山青的后面歪过身子,脸上神情微变,缓缓露出一个肆无忌惮的笑来。 叮—— 「宋玉珂,进来。」 宋玉珂收起笑脸,乖乖地跟在柳山青身后,走进了电梯里。 电梯合上的一瞬间,小溪又看到了宋玉珂扬起那种贱人一样的笑来,忍到电梯彻底合上,才勐的一脚踹到墙上。 「贱人!」 旁边几人都不敢作声,一早躲去了楼道的阿凤眼见没热闹可看了,匆匆跑下了楼,赶着追人去了。 - 电梯里。 「这几天消停点,正事要紧。」 宋玉珂站在柳山青身后,敛眉低目,「我知道了。」 「记得我早上和你说过的话,三天之后,来中环路找我。」 柳山青走出了电梯,宋玉珂跟上去,尽心尽责地把这尊大佛送上了车,等阿凤赶下来的时候,还是没吃上最新鲜的尾气,恨得她在大门外跺着脚嚷嚷着宋玉珂没良心。 「你就不知道帮我找找机会....」 「我看我敢吗?」宋玉珂转身走回大堂,「山姐多待一分钟,我都觉得我命少了一分钟,你胆子大,下次直接去中环路门口碰瓷吧。」 「那还是算了...」 阿凤想到那群黑衣服,不禁感慨,「我怕我还没走到门口,就被那群不近人情的女人架出来,多丢人啊……」 「你可以去金银口啊,那里来来去去的都是大老闆,满月姐也在里面,说不准能遇上……」 宋玉珂正说着,就看到楼道口的小溪气势沖沖地领了几个人走过来,宋玉珂眼皮一跳,扭头拉着阿凤往外面跑。 嘴里还嘟嘟囔囔地抱怨,「这个贱人怎么这么小气,揍了我,我还不能说她两句了。」 「你刚刚这么嚣张,没有一点后路吗?难不成只是犯贱?」 宋玉珂反驳:「我没有犯贱啊,是报復。」 「那算什么报復啊,真是丢死人了,我还和你一样这么嚣张...你快松开我...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阿凤说是这么说,一转出门就拉着宋玉珂往马路方向跑,「完了完了,十五姐不在,山姐也走了,谁罩你啊...」 宋玉珂三两步就追上了阿凤,回头看了眼,小溪还真追出门来了,「谁罩都不好使啊,还是靠自己靠谱......」 嘭—— 「谁啊....」 两个人齐齐撞到了什么,宋玉珂一抬头,「乔老闆?」 「走这么急,有仇家追啊?」 路口灯光沉沉,不面对面都看不清是人是鬼,乔千屿也不管谁是谁,一边搂着宋玉珂,一边搂着阿凤,「有我在,别怕,陪我去玩。」 「定我们的场子吗?」阿凤问道。 乔千屿「咦」了一声,「行啊。」 「乔老闆,今天来怎么不说一声啊?」 小溪老远就看到宋玉珂拉着阿凤往乔千屿怀里撞了,追出来一半,只能悻悻作罢,让旁边的人都散开,假装出来捻草抽菸,时不时竖着耳朵听八卦。 「没打算订dely的场子。」 乔千屿毫不客气地越过小溪,往白猫馆里走去。 小溪不死心,跟上去,「乔老闆,dely这几天好伤心的,一直在等您过来的。」 「大家好聚好散嘛。」 乔千屿拍拍宋玉珂的肩膀,示意她去前台开场子。 「乔老闆,给dely一个机会吧,让她再见见你,她跟了您这么久,有感情的嘛,你没有一点不捨得的嘛?」 「不捨得?我要是人人都不捨得,她们都可以从我乔千屿这里分走一点心头肉……」乔千屿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语气温温柔柔,「那我会死的,dely跟我这么久,最听话了,见好就收啊,做人不可以太贪心的。」 第49页 「乔老闆,订好了。」 白猫馆里灯光明亮,宋玉珂迎面走过来,乔千屿这才看到她脸上的淤青,以及那双很有特色的眼睛和绷带手,她几乎一瞬间就想起了她是谁。 「你这脸怎么回事?」 「打架了。」 宋玉珂这会儿倒是大大方方了,没暗示是小溪揍得了,小溪松了口气,但依旧警惕着盯着宋玉珂,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好好一张脸...」 乔千屿看看宋玉珂的绷带手,又看看她的脸,啧啧两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剩下的拿去看病,别留下什么伤了。」 「谢谢乔老闆。」 宋玉珂乐不可支地收了起来,估摸着算了算,结完帐后,大概还能留大半。 这顿打,值了。 乔千屿有自己独有的包房,是顶楼的666,宋玉珂在前面领着路,阿凤不停地搭着话,什么都能聊,说早饭午饭晚饭,说怎么仰慕乔千屿。 乔千屿看着像是乐在其中,时不时应两声,一点不觉得阿凤说的是废话,直到进了包厢,催着阿凤上台,宋玉珂才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如释重负。 乔千屿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唇,「你坐我旁边来。」 收钱办事,宋玉珂端着果盘坐到了乔千屿身边。 「等会儿用不着你跑着伺候,不要说话,乖乖坐着,我请来的客人脾气有点差,要是惹了人不高兴,我可救不了你。」 还有这种好事。 宋玉珂正觉得今天坐着就能轻松把钱赚的时候,身后的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她冷不丁被吓得一抖。 「乔老闆,你是不知道,十姑最讨厌白猫馆了吗?」 第28章 你想吃我的货? 十姑的光临让宋玉珂如坐针毡,她只恨自己脖子不够长,不能完全把头埋进胸口里。 对面的沙发上满满坐了一排的人,十姑在最中间,右边是阿丧,左边是甜may,其余的位置塞满了带着帽子的女人。 八角帽一带,压着眉眼都是如出一辙的兇狠。 宋玉珂在一群人涌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解开了头髮,低头遮挡大半张脸,打算安安静静做个果盘小妹。 「听说柳山青在金家吃了个大亏,我原本想找个场子庆祝庆祝的,没想到乔老闆的邀请函先送过来了。」 杜时栩还是那一口娇软又嚣张的口音,只不过今天语气听着是真实的愉悦,大概是真想庆祝庆祝。 乔千屿笑笑,应和:「十姑和山姐都是一家人,这么多年了,还是势如水火,叫蓉姨怎么放心啊?」 「你倒是和你妈一点都不一样。」杜时栩掏出后腰的手枪随便往旁边一扔,才说:「你比她更会做一个商人。」 「还是十姑和我心意相通。」乔千屿摇摇酒杯,「今天来的是新人,合你的心意吗?」 杜时栩没接乔千屿的话,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环顾一圈,语气轻蔑:「白猫馆早不如以前了,当初也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的,非要和柳山青抢这么一个破馆子,现在看来,那时候还是太年轻。」 「世道变了嘛。」乔千屿停顿了一下,看杜时栩不接话,于是才开口:「不知道十姑最近有没有听到一些风声,关于联防队的。」 「乔老闆,我们都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了,有事说事,别拐弯抹角的。」 杜时栩不耐地摆摆手:「联防队的事我是一点都不知道,搞什么新世界,元老堂那群老傢伙也跟着玩过家家,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就这个破地方,还妄想搞新世界,笑死……」 「联防队的那群人不也是靠着打打杀杀出来的吗?摇身一变,成正义使者了,反倒是我们被喊土匪,凭什么啊?」 六一道的悍匪显然很不喜欢被这么称唿,一时间都跟着开始骂联防,骂新世界,骂元老堂。 乔千屿什么话也没接,只让珠儿拿了一份文件,放去了杜时栩的面前。 「既然十姑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直说了,新世界在海滨定了站点,巡查的人多了一倍,你们的货要换一条路走。」 乔千屿扬了扬下巴,示意杜时栩看文件,「这里面是联防队的巡查点和间隔时间,你们回去可以好好研究一下,避免以后和联防队搞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阿丧,收着。」 杜时栩一眼没看,冷哼一声,「联防队的手越伸越长,什么都要管...不过没想到乔老闆也这么谨慎,我还以为海滨一带,是你乔家一家独大,怎么,担心联防队端了你家的老底啊?」 「我家没什么好怕的,做的不都是正经生意吗?」乔千屿笑笑,「毕竟是上面来的人,没办法的……」 杜时栩看她,嘴角笑意渐渐收起。 乔千屿微微一顿,话音一转,「不过,我是生意人,世道怎么变,我都要赚钱的嘛,地头蛇我做不了,我只想安安稳稳的发大财。」 「乔老闆是明白人。」杜时栩哼了一声。 「碰头交接的事让小白龙和甜may去商量吧。」乔千屿的手挽进宋玉珂的胳膊里,正事说完就转开了话题:「你们要不要找猫儿?算我帐上。」 「乔老闆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有人高声应和,两个人的谈话一眨眼就变成了庆祝派对,喝了两杯酒后,就开始不分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了,杜时栩招唿一群人围着桌子玩十点半,宋玉珂旁边挤着人,挨着乔千屿,顺便帮她拿着牌。 第50页 房间里光影摇曳,灯光昏暗,暂时没有人认出她来。 「要不要牌了?」发牌的八角帽一手举出牌,附身往几个人眼皮子底下转了一圈,「我给一点小提示,牌不大,不过两点,要牌的,喝酒。」 手里是红桃五,方块二,梅花三,加起来已经十点了,不拿牌是最保险的玩法,作为一个商人,乔千屿的运气应该不会差。显祝赋 「我要。」 乔千屿拿下一杯酒。 「我也要。」对面的杜时栩直接拿下两杯酒,挑衅道:「乔老闆,这牌我赌它最大是个a,你要了也没用。」 杜时栩在试探,宋玉珂看向乔千屿的时候,她已经往自己前面拨回了五杯酒了。 「a就够了。」 「乔老闆,喝不下就难看了。」发牌人说完,又开始怂恿起自家老大来,「十姑,我们拿十杯,直接拿下这张牌,爆不爆牌都不能让乔老闆耍了这个威风。」 杜时栩操起一边的瓜果壳子扔过去,笑骂,「滚你的。」 乔千屿歪过来看牌,低声问道:「你觉得要不要?」 一群人都在怂恿加酒拿牌,杜时栩八成会往上叫酒。 宋玉珂摇摇头,「保守起见,不要。」 「我不喜欢保守。」 宋玉珂:…… 问屁。 乔千屿转头就朝着杜时栩笑笑,「十姑要不要了?不要我就拿牌了。」 「十杯。」 杜时栩动动手指,指派小妹过来拿酒,没多犹豫就压下了桌子上所有的酒,「这牌我要定了。」 旁边观战的人歪着身子过来看牌,乔千屿一手盖住牌,顺势握住宋玉珂的手,「好啊,这牌是你的了。」 杜时栩招招手,乔千屿拦下,「先喝酒,再拿牌。」 十杯酒不少,一口气喝完还真够呛,就算不醉也够撑肚子的了,还剩下三杯的时候,杜时栩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对了,她歇了一会儿,阿丧想帮她喝,被她一手挡住了。 「拿牌。」 杜时栩喝完,牌一送到她手上,就被她反手打了出来,「十点半了,乔老闆,该你喝了。」 旁边两个陪玩的小妹打出牌的是十点,三家十点,全是输家,输家需要喝底酒八杯。 为了拿一张a,纯喝十杯酒,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但杜时栩却不以为意,一副赢家的姿态,扬着下巴笑。 乔千屿什么也没说,往宋玉珂前面摆四杯酒,给自己也留了四杯酒。 「十姑喝的时候都没有让人帮忙喝,乔老闆,你不实在。」左侧输家不满意了。 「我牌技比不过十姑,运气也比不过,酒量更不用说了。」 乔老闆举一杯酒去碰杜时栩的酒杯,「我找人代喝,十姑不会介意吧?」 这示弱的话在杜时栩耳朵里都是动听的话,她扬了扬下巴,允许了代喝。 「你说什么?!」 包厢角落里甜may拍桌子的声音突然炸响,一群正玩高兴了的人都齐齐扭头看了过去。 「怎么了?」 杜时栩喝酒的兴致被打扰了,显然很不高兴。 甜may快步走过来,「十姑,运费翻倍就算了,她们还要我们把货放到渔区,让渔民送到港口,这里面经手的人这么多,多了少了都搞不清楚。」 杜时栩看向乔千屿,「乔老闆,这货要是缺斤少两了,算谁的?」 「渔区都是我乔家人,缺不了。」 乔千屿的酒还没喝完,六一道的一众人已经围成一圈聚拢过来了,宋玉珂捧着酒快速喝完了整四杯。 「你说缺不了就缺不了?我问你,缺了算谁的?」 乔千屿还在喝酒,杜时栩一脚揣在酒桌上,桌上的酒杯唿啦啦倒在了桌上、地上,宋玉珂眼疾手快撤开腿,还是被酒沾湿鞋子。 「十姑,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你的货我拿到多少就送多少,我已经很好心了,现在新世界查的这么严,谁敢送你的货啊?」 乔千屿放下酒杯,耐心解释:「你的人进海滨一步,联防队就会多派出一队人巡逻,只有渔区那些人敢接你们的活,我是想吃大餐,不是想吃牢饭啊。」 「娘的,你找死啊。」 杜时栩一言不合就拔枪,「新世界关我屁事,以前你们家送过去就缺斤少两,现在还要经这么多的手,你准备发袋子过去啊?乔千屿,你想吃我的货?」 「十姑,你要是只发袋子,我就不用这么麻烦帮你想办法了。」 乔千屿把烟盒扔在宋玉珂怀里,再一次被枪指着,宋玉珂还是不怎么习惯,手心冒冷汗,低着头点菸,然后递给乔千屿。 杜时栩被她这幅轻慢态度刺激到了,一句话不说,直接一枪打出去。 子弹擦着宋玉珂的脸打在后面的沙发上,她后知后觉感觉耳朵火辣辣的疼,一摸一手血。 狗养的东西,又是她倒霉。 宋玉珂舔舔唇,胃里涌起酸意,之前喝的酒一股脑都涌到了嗓子眼,滑着跪到地上去拖着垃圾桶,头埋进去,就开始吐了起来。 「你把我的人吓吐了。」 乔千屿的手轻轻拍打着宋玉珂的背,语气无奈,「十姑,离港没有人会接你的生意了,你不和我做,只能自己去开船了。」 乔千屿背后有乔家,杜时栩再浑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 「会开船的这么多,你还真觉得我只能和你做生意啊?」 第51页 杜时栩收了枪,带着人就打算走。 乔千屿不紧不慢地丢下了一句话:「柳山青找我过。」 杜时栩回头:「她找你干什么?」 「让我和你结束合作。」 乔千屿垂眼看着宋玉珂弓起的嵴骨,指腹顺着嵴骨爬到蝴蝶骨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你以为离港还有人会和你合作吗?你觉得大家是听她的还是听你的?现在她才是炙手可热的话事人,你十姑什么都不是啊。」 第29章 东货仓。 「怎么样?疼不疼?」 宋玉珂漱完口抬头,镜子里的乔千屿倚靠在门框边,递过来几张纸,宋玉珂摇摇头,接过来按在耳朵上。 只是破了一点皮,没留个血洞已经是万幸了。 「还行,不怎么疼了。」 「有没有被吓到?十姑性格比较暴躁,总拿枪吓唬人,不过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或者利益纠葛,她是不会下死手的。」 乔千屿的安慰聊胜于无,不过口袋里多出来的一叠钱确确实实让宋玉珂感到了值当。 「记得去看看,别留下伤口。」 宋玉珂敷衍地「嗯」了声,回过头看着乔千屿,「乔老闆,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上次是山姐,这次是十姑……我是想赚钱,但也想留着小命花钱啊。」 乔千屿似乎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去拉宋玉珂的手,安抚地捏捏,解释:「十八堂的人这么多,哪能想到一个小小负责人会和十五认识……这一次是因为我家和十姑合作了这么多年,了解她的脾性。」 大老闆都这么说了,宋玉珂见好就收,不再蹬鼻子上脸了,她扫了一眼外面的一片狼藉:「乔老闆还玩吗?」 「玩不了了。」 乔千屿拉着宋玉珂往外走,在等电梯的时候,突然问道:「你想不想跟我啊?」 宋玉珂一愣,正想着怎么回绝,突然话音一转,「乔老闆,你别开玩笑啊,dely不是还跟着你吗?」 「昨天就彻底结束了。」乔千屿坦然笑笑:「我现在可是清清白白的。」 「听说dely跟了你一年了,都说乔老闆最喜欢dely了,怎么这么突然?」 「dely呢,确实很听话,不过啊,她那个负责人做事太张扬了,我不是没给机会啊,不过dely完全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啊,她们拿出去的是我的脸面...」 电梯门开,乔千屿走进电梯里,继续说道:「....也怪她自己太懦弱,还有那个小溪贪心…….有些事呢我可以当作看不到的,有些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看不下去...」 「和dely说分手,我也很伤心的,不过人嘛,都要向前看的。」乔千屿拉扯了一下宋玉珂的手往自己身上靠,「你呢,就是我选中的前进方向,要不要考虑一下啊?」 宋玉珂稍微拉开了一点两人的距离,却没有松开乔千屿的手。 「乔老闆,跟你就算啦,我现在招惹不起dely她们的,看在我替你挨了枪子的份上,你饶了我吧。」 乔千屿不说话,宋玉珂就继续说:「乔老闆多来照顾照顾我生意是一样的,你也不是多喜欢我,不过就觉得新鲜,您有事招唿我一声,就算是天涯海角我都能赶来....」 宋玉珂软话说得好听,又一副挨揍过后,可怜兮兮的模样,乔千屿不是会逼迫的人,照样耐心地诱哄。 「跟我是有名分的。dely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不用三个月,你就能借着我的名号在白猫馆里混的风生水起,到时候谁都不敢招惹你……不仅如此,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怎么样?」 电梯小姐投来八卦的目光,宋玉珂故作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乔老闆,我知道您是出了名的大方……可我毕竟是十八堂的人,要是跟了你,我在十八堂不好混的....」 乔家和十八堂是上辈子的恩怨了,不过那些个老辈子还没死光,在十八堂里头还都是举重若轻的地位。 惯常来说底下的人和谁谈恋爱都不关她们的事,只不过要是像十五那样的人和乔家不清不楚,元老堂那些老辈子就不会坐视不管了。 这人的野心还挺大。 不过也是好事。 乔千屿勾着手指拨开宋玉珂脸上髮丝,无奈惋惜,「好吧,真是可惜了,好不容易有个合心的人。」 电梯门开,乔千屿刚踏出电梯门,又试探说道:「你可以随时反悔,好好考虑一下,说不准我可以帮你脱离十八堂...」 宋玉珂开玩笑似得打断道:「靠人不如靠己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乔老闆应该最清楚了。」 乔千屿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个世道靠自己往上爬太难了。」 「乔老闆要是真合心我,就多多照顾我的生意。」宋玉珂不在意地笑笑,「毕竟,乔老闆的喜欢在离港也算是一张上好的通行证。」 「嘴够甜的。」乔千屿捏了捏宋玉珂的手,车子已经停在门口,「行了,过两天再来找你玩。」 「乔老闆慢走。」 宋玉珂送走了乔千屿,一转头就和大门里面缩头缩尾的阿凤对上了眼,阿凤风风火火跑上来,抓着宋玉珂转了一圈,然后扯着她的耳朵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圈,发现只有一点擦伤,顿时松了口气。 「我刚都被吓死了,你还有心情和乔老闆调情?!」 阿凤摸了摸她的鼓鼓囊囊的口袋,羡慕中又夹杂着嫉妒:「有些钱真该是你赚的,我在后面都听到了,她想和你拍拖啊,你为什么不同意啊?」 第52页 「姐姐,我是十八堂的人啊,你想我死啊。」 宋玉珂挎下脸,面无表情地往里面走去,阿凤跟在旁边嚷嚷着为什么,她只能敷衍似的简单解释了一句。 「山姐和十五姐要是知道了我和海滨的人混在一起,我还能在白猫馆混吗?」 说不准连个司机都做不了了。 「还混什么啊?跟着乔老闆,那不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吗?再说了,十八堂有什么好的,你非要给她们卖命啊?要我说,你还不如去享福,好好坑一次乔老闆,后半辈子享福……」 「可不就是卖命吗……」 宋玉珂嘟囔一声,又觉得和阿凤这个势利的女人,没什么好说的,「你不懂啦,你连满月姐都泡不到手,还敢教我做事,笑死人了。」 「说什么呢...」 阿凤眼睛一转,又开始打起了新主意:「不如,你和乔老闆说一声,让她把我收了吧,我很乖的,你们做什么我就当做什么不知道,我就想住大别墅吃大龙虾,我不要感情的,我只认钱的。」 「你看,有了我打掩护,我们收两个人的钱,买两份包包……而且你还不用怕山姐和十五姐知道……」 宋玉珂站定,抬手一掌拍在阿凤的脑门上,没好气道:「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没有嘛,可以靠你,我干嘛靠自己啊。」阿凤无辜地眨眨眼,「小珂,我发达你发达嘛,你发达我发达嘛。」 宋玉珂简直要被阿凤气笑了,她摆摆手走上了楼梯。 - 第二天,中环路,十八堂东货仓。 货仓距离老城口不远,跟着几个黑衣服的指路,宋玉珂很快就找到了转角处的木门。 「领刀?」 门口清理砍刀的几人都穿着白上衣,袖口挂着红布,这种装束只会出现在葬礼墓地上。 「山姐叫我来领刀。」 宋玉珂点点头,扫一眼圈坐成一圈的人,只能看到一把把淋了水的刀堆成一小叠。 其中一个人拎着水桶从她旁边走过去,她看到了里面的红水,带着铁锈腥味。跟着走过来的人擦干净手上的水,拍了拍宋玉珂的手臂。 「叫什么名字?」 宋玉珂回神,跟着走进去。 「宋玉珂。」 带着宋玉珂进到仓库里面的人虎口有一道很深的伤疤,捲髮搭在脸侧,肌肤偏黑,随便用一条红色方巾固定成一个糰子。 铁匠抬眼看了看宋玉珂,「是你啊,山姐和我说过了,直接免去盖章的流程……」 说着,她递过来一张纸,「名字写这里。」 宋玉珂写好就递了回去,问道:「要往刀上打名字是吗?什么时候可以过来拿?」 「等会儿就可以拿了。」 铁匠从桌子底下抽出几把刀来,有大有小,有长有短,看着都很普通。 「选个趁手的。」 宋玉珂不知道怎样叫做趁手,于是就问:「山姐和十五姐用的是什么?」 「她们用的不是你能用的。」铁匠这么说,却从抽屉里拿出几把精緻的小刀来,打出其中一把,甩手翻了一个漂亮的招式。 展示完后,她小心翼翼地把小刀放在桌上,「这是山姐用的素短刀,刀刃研磨锋利,刀尖是破甲设计,40公分,直接能捅穿心脏。」 她又拿出两柄钢刺模样的东西:「这是十五姐用的是三棱刺刀,穿刺力极强,很兇残的。」 铁匠摊手,「你想选哪种?」 宋玉珂想了想:「我在白猫馆,大刀不方便,我想用小刀,随身携带的那种,功能最好齐全一点,可以在平时的时候打打苹果皮。」 铁匠顿了顿,推出去一把摺叠刀,眼花缭乱一顿转,等停下来,宋玉珂才看清楚刀身。 全钢,两侧双柄都可以收合,放在口袋里正好。 「那就拿这个蝴蝶刀吧,转一下就收,放口袋里方便,打出来也能做武器,别怪我没提醒你,蝴蝶刀玩的好,够装逼,但要杀人,最好还是往脖子上扎。」 「行。」 「去外面等着,半个小时就好。」 宋玉珂看到铁匠从货架里翻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蝴蝶刀来,然后走去了后面。 宋玉珂刚蹲到门口,就看到洗刀的人从旁边端来一箱子刀,上面沾满了凝实的血痕。 洗刀人一把一把拿出,来细緻地清洗干净后,用干白布擦干净,最后装入一个绒布黑袋子里,规整摆放在一起。 宋玉珂看到那些还没清洗的刀柄上都刻有两三个字。 她挪动了一下,挨近她们:「姐,这些人不会...」 「新来的?」 旁边的人头也没抬,细緻地沖洗着名字缝隙里的血迹:「这是死掉姐妹的刀,以后你死了,刀也是我们洗的。」 第30章 乔老闆,你来迟了。 「老辈子的人都说刀会认主,这刀刻了你的名字,就意味着一辈子跟了你了。」 铁匠擦拭干净蝴蝶刀,翻手耍了几个晃眼的招式后,递给宋玉珂,「好了,试试好不好用。」 蝴蝶刀小巧好看,宋玉珂并不会用,开开合合几下,只感觉很顺滑。 「这刀隐蔽性好,便携,开刀快,搞搞偷袭很好用。」铁匠说:「就是玩花的时候当心割到自己手了。」 宋玉珂点点头,收刀放进口袋里,问:「姐,外面那些刀是因为什么事收回来的?」 第53页 铁匠看她一眼,「你不知道前天金家的事?」 宋玉珂摇摇头,「听人说过,但不清楚怎么会死这么多人,难不成每次出去都会死这么多人?」 「那不会……遭埋伏了,金家落败到这种程度,还想着翻身,山姐带去的人不太多,反正最后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半了。」 铁匠把桌上的刀都收了起来,声音在兵刃交接声中显得很轻。 宋玉珂又问:「金家不是落败了吗?怎么会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来?」 铁匠「哼」了一声,「山姐刚坐上话事人的位置,年纪又小,老辈子里看不上她的人多了去了,不过那些人向来不敢招惹十八堂,估计是因为最近新世界的风向,金家才敢做出这种事来....」 「金家蠢货这么多,做出头鸟正好....」 铁匠话说一半突然停住了,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太多了,看着宋玉珂,突然转开话题:「听说你是山姐亲自领进来的人,你什么身份啊?」 「我就一个普通人,走投无路,山姐可怜我吧。」 铁匠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宋玉珂,「她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对谁这么上心,我在这里做了二十多年的铁匠,还是头一次见她一早就过来知会一声的。」 「是吗?」 宋玉珂心里微微讶异,她是想不通柳山青到底为什么要盯着她,不过这些人说看重她这种话,她是不信的。 不过她面上不显,随口敷衍:「这我不太清楚,大概是我胆识过人?说实话,山姐怎么想的,我都看不懂。」 「说什么就听什么呗。」铁匠收回视线,走出货仓,「多念几遍山姐说的话,就知道该怎么做事了,她叫人做事,都会提点一句,是不是你没听明白?」 柳山青说的话,她只记得找不到人,就拿她杀鸡儆猴。 铁匠说完就坐过去洗刀了,换水的人再一次倒掉了一桶红水,从镂空砖石中往下滴落,混合着污水从脚底的下水道中流走,宋玉珂看了一会儿,指腹摩挲着刀柄上的刻字,转头朝着老城门走去。 - 回到白猫馆的时候天色已晚,她回了一趟低保区,送了钱才赶回来,天空颜色渐渐昏暗,荒野靠下方的潮湿地段和麦田边缘与天际相接,融合成一片茫茫暮色。 大堂的沙发上照旧坐着上不上、下不下的艺人和负责人。宋玉珂脚步不停向楼道方向走去,两侧的视线归拢散开,时不时能听见几声夹杂着羡慕嫉妒的唏嘘声,大约都是感慨命好的人走路都能捡钱。 这两天开的场子够一个月的业绩了,宋玉珂和阿凤用不着待在大堂里接散客。 「这不是连开了两场888的宋玉珂小姐吗?」 转角遇上小溪,要不说白猫馆小,接客开场高峰期,要碰上面太简单了。 宋玉珂往后退了一步,不准备和她产生冲突,礼貌地让开了路。 显然,小溪没有这么好心情。 「怎么?今天没开场子了?我还以为你今天又能开一个888还是666……没想到也不如此。」 这会儿的人都去开场子了,小溪身边只跟了个dely,说话照旧嚣张。 宋玉珂微微一笑,问候一句:「小溪姐今天也挺闲的啊?」 小溪的脸色难看了一瞬,平时每天少说也能开两场,现在dely彻底和乔千屿分手了,平时来捧场的老闆,一个都没来。 「听说乔老闆想让你跟她,阿凤卖不出去,准备自己上了吗?还是你捨得下面子,做起了这么不要脸的生意。」 这件事除了当事人,也就只有电梯小姐知道了,没想到传得够快的。 宋玉珂无辜,「我拒绝了啊,小溪姐,我没有想过和你们争什么的,你朝我发火,还不如让dely去找乔老闆求求情,说不准还能旧情復燃……」 提到乔千屿,后面的dely扯了一下小溪的衣服,语气又轻又弱:「溪姐,算了吧,我们走吧,不是还要出去……」 「走什么走?」 小溪甩开dely,逼向宋玉珂,面露鄙夷:「听说你是从白猫廊出来的,不愧是婊子,伺候女人的本事谁能比过你啊..…要是乔老闆知道你以前的买卖,你以为她还要你吗?」 「你去说啊。」 宋玉珂一脸坦然,然后俯身在小溪耳边,轻轻开口:「婊子现在踩在你头上了,你是不是连婊子都不如?」 没等小溪开口,她退开,扯着她的领口紧了紧,关切道:「这两天台风要来了,小溪姐要注意身体啊.....」 「宋玉珂。」 宋玉珂就看着小溪的巴掌堪堪停在半道。 她侧头看向捧着一束满满玫瑰花的乔千屿,绽放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来:「乔老闆,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乔千屿径直把花塞进宋玉珂怀里,视线在小溪身上扫过,「说好的,来照顾你生意。」 「乔老闆。」 小溪放下手,朝dely使了个眼色,dely低着头走上来,轻轻跟着喊了一声。 乔千屿冷淡地应了一声,直接拉起宋玉珂的手,往电梯走:「走吧,让阿凤开场。」 「乔老闆,我我……我想和你谈谈。」 被小溪一把推上来的dely捏住乔千屿的衣服一角,「我还有很多话没和你说,我们可以再聊聊吗?」 语气要多弱就多弱,红着眼圈,好像只要一拒绝,她就能马上哭出来。 第54页 乔千屿无奈看她:「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对你够好的了,给了你很多机会,现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乔老闆,再给dely一次机会吧....」 面对小溪,乔千屿的神情一瞬间就冷淡了,「要不是你,我和dely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最好给我闭嘴,趁我今天心情还不错,赶紧滚。」 乔千屿素来温柔,爱屋及乌,对dely纵容大方,因此以往对小溪都还算亲和,时不时还会和朋友似开几句玩笑,现在被这么毫不留情地下了面子,小溪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宋玉珂专心看花,似乎没看到小溪难堪的样子。 小溪忍不住开口:「乔老闆不知道宋玉珂是白猫廊出来的吧,她以前是卖身的,不知道被多少人....」 啪—— 「我说了,趁我心情好就赶紧滚。」 乔千屿彻底沉下脸来,「你算什么东西,我和谁交往要你准许?再让我看到你针对宋玉珂,我就让十五带你去学学怎么做人。」 乔千屿下手挺重,小溪半边脸迅速红肿了一片,宋玉珂躲在花后面,事不关己地看着戏,等到电梯门开的时候,才跟着乔千屿走进去。 转身看小溪还死死盯着她,她腾出手,摇了摇。 拜拜。 电梯门关。 宋玉珂抱着花,大捧花和浓郁的芬芳让密闭的空间显得异常逼仄,电梯小姐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两人和花上,宋玉珂抽出几枝花来,卡在电梯的扶手中间的空隙中。 「乔老闆,今天是特地来的吗?」 「是啊。」乔千屿心情确实好,一进电梯就又开始笑了,语气也温柔:「顺路经过一家花店,看里面的玫瑰花开得很漂亮,掉了个头就给你送来了。」 「这么高调,乔老闆不怕别人说吗?」 电梯门开,宋玉珂等着乔千屿先走出电梯,乔千屿却没动,扫了一眼电梯小姐,电梯小姐马上移开视线,假装什么都看不到。 「高调才能让你混得风生水起嘛。」 说完以后,乔千屿才走出电梯,「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宋玉珂垂着眼看着开得红如烈火的花,突然问道:「这些花要多少钱啊?」 「要不了几个钱。」乔千屿推开门,打开灯后,让服务生上了最顶级的酒车后,说道:「我等会儿还有事,开了场子,你和阿凤自己玩着,我待一会儿就走了。」 宋玉珂脚步一顿,「乔老闆果然和传言中的一样大方。」 「我对自己人都很大方。」乔千屿看了看表,确认自己还可以玩一会儿后,拉过宋玉珂坐在沙发上,「耳朵的伤有没有去看过?」 「明天去看。」宋玉珂随口说道。 乔千屿盯着宋玉珂看了一会儿,宋玉珂莫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你这脸是不是小溪弄的?」 「谁弄的有什么重要的,没有小溪也有别人。」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宋玉珂无所谓道:「我风头正盛嘛,那些看不顺眼我的人看我受伤了,心里舒服了,就不会来找我麻烦了。」 「你还怪聪明的。」 审时度势,能屈能伸。 她更觉得宋玉珂顺眼了:「说真的,你离开十八堂也能做出点事来的,不如跟了我吧,我底下正好缺人。」 宋玉珂看着乔千屿,然后故作无奈惋惜,「乔老闆,你来迟了。」 第31章 准备还手了。 离柳山青给的期限只有一天了,宋玉珂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一束玫瑰花出神,纠结着要不要直接投靠乔千屿,或者坐船直接跑了算了。 「什么时候了?」 阿凤从对面的沙发上撑着手臂坐起来,地面、酒桌浮出难闻的酒味,她拧着眉头深嗅两口,嫌恶地挥挥手,然后在身下的沙发上摸摸索索了一阵子,终于摸到了一根烟来,打了火,吐出长长一口白烟。 这才感觉周围的空气『清新』起来,甚至『沁人心脾』。 「乔老闆真是个好人啊,这么多酒,这么大的场子就我们两个人玩,我这辈子还没这么奢侈过……」 阿凤感慨长嘆,惬意地靠在沙发上,「我什么时候才能投靠到像乔千屿这样大方的老闆啊……」 昨天晚上等阿凤化了妆赶到666的时候,乔千屿已经走了,阿凤气得跳脚,好在乔千屿留下了两个顶级酒车。 当时的服务生是个老员工,一见乔千屿离开,就想把酒车推回去自己独吞。 不是进她们自己肚子,就是倒卖给别的包房。 阿凤哪能同意,花了钱的酒就不能浪费。拉着宋玉珂一杯接一杯的喝,喝不完的就学着别的大老闆开酒洗手,顶级香槟一口就是几百块,宋玉珂感觉自己的手都要成金子了。 心疼之余,还真有点痛快。 两个人喝到倒头就睡,服务生气到到点下班,没人管,两人大门一闭,索性直接睡在了666里。 闷了一晚上的包房又闷又臭。 宋玉珂压着前额抵在掌心按了按,驱散了脑子里最后一点酒精后,才站起来了去开窗开门,日头很大,估计已经不早了。 她折回来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狼藉。 「阿凤,你和阿善那些人的关系怎么样?」 阿凤翘着小拇指捡着桌子上的空酒瓶,一甩手扔进了箱子里,「我看不上她们。」 宋玉珂把箱子往墙边靠,「那就是关系不好。」 第55页 「我没说是她们孤立我的意思啊....」阿凤哼哼两声,做起了多余的解释:「大家都是出来卖唱的,何必搞得像是什么被逼卖身的样子,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帮家里攀人脉的吗?」 「我明着势利和她们暗着势利有什么不同?还看不起我了,整天在后面说我什么不要脸,厚脸皮....」 阿凤把桌子底下的酒瓶踢到宋玉珂脚边,嘟嘟囔囔地骂着:「凭什么啊?就她们清高……怎么敢有脸说我的……」 宋玉珂捡起酒瓶扔到箱子里,「那你知道谁和金家的关系好吗?」 「金家?」阿凤收了骂人的话,稍稍想了一下,就说道:「金家那几个小辈子很喜欢阿善,来这里都是听阿善唱歌的,听说两家有点渊源,类似于远房亲家之类的吧,我也不太清楚……」 大概是母家和夫家来往不密切,大家族一般都不会在意夫家的家族,她们更注重后代。 「之前阿善都上了山姐的场子了,那几个小辈子还特意上来要人……也就是因为金家那几个特别喜欢她,大牙才逼着阿善和她那个小老闆分手的。」 阿凤啧啧感嘆:「阿善家里为了攀上金家也出了不少力,毕竟小家族的男人上不了台面,最多是被去父留子。女人就不一样了,要是被看上了,那就不太一样了.....」 不管是被大家族的什么人看上,只要是女人,就可以直接被接进去,以便于扩大氏族。 「不过我听说,金家最近招惹了上大事了,阿善连着回了两趟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消息还灵通的。」 宋玉珂把收拾好的酒车推到一边,「这些事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白猫馆里什么事是听不到的啊,去陪酒猫儿那里转一圈,什么秘辛不知道的?各种各样古怪的八卦……我的天……我没事就去听她们聊天。」 那些个常常在大老闆怀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能听见些事。 「收拾完了,我先走了。」 宋玉珂转头就找去了走廊尽头的休息间。 二楼的休息室里只躺了三四个喝得不省人事的人,宋玉珂站在门口扫了一眼,看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来。正准备晚点再来一趟,就听见身后传来轻轻软软的声音。 「那个....让一下...」 宋玉珂回头,是小蝶。 小蝶看到宋玉珂先是稍稍一愣,她刚想张口喊人,宋玉珂先开口了,「我有事问你。」 小蝶一手拿着洗漱盆,一手挂着毛巾,宋玉珂看她朝着休息室最里面走去,转过柜子的转角,视线中只有一片被掀起露出一角床帏。 看来是住在这里。 「你想知道什么?」 小蝶头上披着毛巾走回来,宋玉珂示意去外面说,推开后门出去的高墙上落了一大片阳光,小蝶歪着身子擦着湿漉漉的头髮,水痕沾湿她的白吊带和短裤,勾勒出山峦起伏。 不太明显,不仅看着小,身体也很稚嫩。 宋玉珂靠在一旁的阴影处,「你前天晚上有活吗?」 小蝶擦头髮的动作一顿,很轻的「嗯」了一声,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很排斥这个话题,但是又无可奈何。 「谁的?」 「09包厢的,好像是陈家的老闆。」小蝶很老实地回道。 宋玉珂「嗯」了一声,停了好一会儿后,才进入正题:「我来找你的那个晚上,你知道自己要来的十五姐的场子吗?」 「原本是不知道的,后来她们都在说是你拿了山姐的场子,就知道了。」小蝶垂着眼,回头看宋玉珂,「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我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问完了。」 谁都知道,事情更难办了。 宋玉珂靠着墙壁蹲下来,小蝶默默又转回去擦头髮。 宋玉珂扫一眼她的腰背,挺得直直的,像路边的小白杨。 「你多大了?」 小蝶没回头,「21。」 「巧了,我也是。」 宋玉珂笑了一声,小蝶低下头搓着头髮,心虚的没有回答。 宋玉珂没有拆穿她,摸出烟来点上,开始后悔起那天非要争一口气。 半支烟下去,愧疚后悔又变成了忿恨。 都是金家那群看不懂形势的蠢货惹出来的好事,要不是金家,用得着死这么多人吗?她用得着被柳山青拎出来杀鸡儆猴吗? 自己又没什么错…… 她有什么错…… 宋玉珂踩灭最后一点火星子,突然一顿,杀鸡儆猴…杀鸡儆猴… 她喃喃着重复着,这时候一截火星子掉在了她的衣服上,白衣服上迅速燃起一圈火苗,宋玉珂赶紧站起来拍灭火星子,抬头一看,小溪靠在三楼的窗户边朝她比了个中指。 宋玉珂盯着小溪笑了笑。 三楼的小溪骂了句脏话,转头就离开了窗户边上,没过两分钟,就从后门直直朝着宋玉珂沖了过来,一句废话不说,抓着宋玉珂的头髮就开始拳脚相加。 宋玉珂没还手,等到小溪打累了,她就平躺在地上扯着嘴角伤口笑。 「娘的,你有病啊,贱人。」 小溪毫不留情地踹在宋玉珂的肚子上,宋玉珂趴着身子,侧着身子,太阳穴扣在地上喘气。 「我说了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你嚣张什么啊?有本事找乔老闆来弄我啊?狗日的玩意儿,娘的,死八婆……」 第56页 小溪打累了,靠在旁边抽菸,小蝶一早就躲到了一边去,时不时投来担忧的目光,等小溪看她的时候,她又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似的,晒着潮湿的头髮。 宋玉珂躺在地上,朝小蝶招招手,「给我点根烟。」 小蝶看一眼小溪,慢吞吞地挪过去,小溪一口唾沫唾在地上,骂道:「滚。」 宋玉珂看小蝶不敢动,就朝着小溪要烟,小溪刚抽了两口烟,气不过,直接狠狠压在了宋玉珂肩膀上,「你是不是想死啊?」 宋玉珂嘶嘶地喊着疼,等烟彻底灭了,宋玉珂看向小溪,开口问道:「小溪姐,你前天还接了谁的场子?」 「我接谁的关你什么事?怎么?还想再来抢我的场子?」 小溪又点了根烟,蹲在宋玉珂旁边,朝着她脸上弹菸灰:「你以为你谁啊,就算是乔老闆来,陈家也不定会给她这个面子,你以为有了乔老闆做靠山,就万事大吉了吗?陈家的场子你想都别想。」 小溪拍拍宋玉珂的脸:「到时候沦落到和dely一样的下场,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小溪打累了就走了。 宋玉珂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坐起身来,小蝶搀扶着她站起来,宋玉珂扯下她的毛巾拍着身上的灰土。 「陈家和金家关系怎么样?」 小蝶轻声回道:「听说是很好的。」 「知道了。」 宋玉珂把毛巾递还给小蝶,拄着脚一瘸一拐地走了。 - 中环路,十八堂口。 「查到了?」 书桌的杯中的芽叶徐徐舒展,蒸腾的氤氲恍若晨色里迷濛的烟雨,透过裊裊上升的水汽,仿佛幻化出淡淡的水墨意韵。 入了水墨画的柳山青静静立在桌对面,一笔墨染,青花在宣纸中缓缓绽放。 毛笔点水的空档,她抬眼看向宋玉珂,光亮将她脸上的淤青加重,柳山青手腕曲起,笔尖探入水中多了一分。 「你现在每天都要挨打吗?」 宋玉珂扯着嘴角,无所谓地笑笑,「遭人嫉妒了。」 「没还手?」 柳山青提出笔,将笔上多余的水在干纸上画干。 宋玉珂摸了摸嘴角的伤口,牵扯出一点血痕,「准备还手了。」 第32章 脾气还挺大。 「山姐,是白猫馆里的小溪。」 「有没有证据?」柳山青问道。 「没有。」 宋玉珂低眉,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遮掩因为栽赃嫁祸而紧张的心情,她喉管吞咽滑动了几下后,才开口:「杀鸡儆猴,鸡在那里就是有罪。」 柳山青重新点墨,凝成的墨汁滴落在废旧的宣纸上,宋玉珂紧张到发汗,湿漉漉的手心几乎在这几秒的沉默中要滴落下汗珠来,她抬眼小心翼翼看向柳山青,只看她垂首看画,提着笔半晌不动,像是思索,又像是在等待。 「山姐。」 宋玉珂等不住,于是开口:「金家和陈家来往亲密,小溪和陈家交好,招待的时候,什么话说出去,大概自己也不会注意……门童说那一天陈家早早来到白猫馆等着了,金家预备了这么大的事,陈家不会一点都不知道……」 宋玉珂舔舔唇,准备继续说,柳山青打断了她,『嗯』了一声,「那就是她了。」 「后面的事,十五会教你的。」 柳山青抬手停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没必要再落笔了,于是放下了笔,开启了新的话题:「昨天领的是蝴蝶刀?」 像是随口一句询问。 宋玉珂这一刻才彻底松懈下来,她背着手,擦干净手心上的汗。 柳山青根本不在意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只需要拉一个人出来做交代就行了,而那个人不论是宋玉珂,还是小溪,对柳山青来说都是一样的。 「是。」 宋玉珂拿出刀,递上去,「我在白猫馆,用这个足够了。」 柳山青接过来,拿在手上转了两圈,手指翻转着转动两道刀柄。是和东货仓的铁匠差不多的招式,只不过柳山青的手法稍显生疏,但也足够支撑她玩两圈下来了。 宋玉珂微微扬眉,吹捧:「山姐,你连这个都会。」 「很久没用这种刀了。」似乎打了两圈有些熟悉了,柳山青转了一个很漂亮的收刀招式,合起蝴蝶刀递迴去,「学到了就是自己的。」 宋玉珂接回来,想学着她的样子转出一个刀花来,半圈没卷出去,手指头就先破了,她「嘶」了一声,「好难。」 「没人教,要走不少弯路。」 柳山青扔过来一张手帕,意有所指:「不明白的事多听多看,实在不懂可以来问我。」 宋玉珂压着手帕捲起手指,悻悻收回刀,露出一点可怜的表情,看着像强忍着伤心,轻声问道:「山姐,我要是想不明白,您会不会真拿我杀鸡儆猴?」 柳山青看她,盯得宋玉珂有些发毛了,宋玉珂觉得这招估计不好使了,正要垂下眼,柳山青开口了。 「不会。」 宋玉珂不信,但没再继续追问,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似得笑了,语气轻软:「我就知道山姐捨不得我。」 柳山青不理会她的讨巧,把桌上的画放到一边去,坐回到椅子上,屋子里透进来半面光亮打在她的手上,明明暗暗中晃了几下,再次从昏暗中露出来的时候,指节上卡了一圈素银。 悬空的烟燻出薄薄一层白烟,柳山青的上半张脸隐没在了暗处,时而露出圆润鼻尖和微张的口唇。 第57页 单这么看着,不像是坐镇一方的大人物。 「听说乔千屿连着找了你两天?」 宋玉珂收回视线,乖乖回答:「前一天和十姑见了面,后一天一早就走了,赶着去谈生意。」 柳山青没说话,宋玉珂就继续说:「乔老闆和十姑的生意没谈拢,乔老闆涨了价,改了送货路线,十姑觉得乔老闆想吃她的货,大概是想乔老闆掌着海滨那块地,不敢太嚣张……最后什么都没干,就走了。」 柳山青「嗯」了一声,烟托上白烟裊裊,她支着手好像捻着的是朵花。 「海滨那块地确实不错。」 柳山青感嘆了这么一句后就不说了。 宋玉珂正想退出去,柳山青又徐徐开了口:「难怪盛安苹这么大费周章的...」 对上柳山青投来的视线,宋玉珂下意识低下头,然后又很快抬起头来,她有点不明白柳山青的意思,但依据自己的想法,试探道:「要提醒一下乔老闆吗?」 「想在混乱之上建立秩序,就要有绝对的实力。」 柳山青的话飘在白雾中,她探身露出脸来抖菸灰,「盛安苹很快就会找上乔家了,海滨那块地是离港的重中之重,落到联防手上,不行。」 「我现在不适合再和她碰面了,免得又被盛安苹盯上,你下次见了她,顺便提醒她一声,多多留意最近新到海滨的人。」 只要提醒了乔千屿,那就摆明了说宋玉珂是柳山青的人。少了个能圈钱的老闆,对宋玉珂来说并不算好事,只不过她现在没办法,也没实力拒绝。 「知道了。」 「在这里等着吧,我让十五直接把人带过来。」 柳山青示意宋玉珂坐到一边去,宋玉珂找了个避着太阳的位置坐下来,柳山青打了一个电话后,又翻出另外一张新纸来写写画画,墨香味散开,沖淡了书房里的木头味道。 装腔作势。 宋玉珂没事做,拿出蝴蝶刀来,卡在手上转,回忆着铁匠和柳山青的样子,尝试着转动手指和手腕,破了两个口子后,她将手帕缠在刀刃上打了个死结,继续甩着刀子转。 午间的时候宋玉珂跟着柳山青去了堂口的餐厅吃了饭,餐厅里分了两类窗口,伤员窗口和员工窗口。 一来一回,宋玉珂算是体会到了大佬的待遇,走哪都是万众瞩目,就连取个筷子都能遇上拍马屁的小妹,沾了光的宋玉珂连水都用不着自己倒。 「怎么样?」 柳山青闲适地靠在观音庙的茶桌后面,指腹摩挲着吊坠,缓缓补充了后半句:「餐厅的菜式。」 「有菜有肉,挺好。」 说实在的,宋玉珂没吃出味儿来,那些个黑衣服都快把自己盯出洞来了,柳山青走这一遭,除了明目张胆把自己划进她的地盘里,她看不出别的意思了,难不成还真打算培养人才…… 宋玉珂想都不敢想自己就是那个人才。 「我看你挺喜欢吃,以后常来吃,可以记我帐。」 柳山青明里暗里都在说,我要培养你这人才。 「这不太好意思吧……」 裤腰带上挂脑袋,不过,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宋玉珂怕死,但更怕穷,管她前面是什么,淌下去先。 不然自己就可能是那只被儆猴的鸡了。 「山姐……」十五长腿跨进来,看见宋玉珂的时候一愣,「刚在白猫馆里没找到你,原来在这里啊。」 「十五姐。」 当着柳山青的面,宋玉珂收敛不少,只轻轻喊了一声。 十五随意摸了下宋玉珂的发顶,朝着柳山青说,「山姐,人在香堂后面了。」 「带着……」 视线扫过宋玉珂被揉乱的发顶时,柳山青微微停顿了一下。 蓬乱的头髮底下,宋玉珂的唇微抿,眉头蹙起,是显而易见的不悦,却还是强忍着的不打开十五的手,似乎是注意到了柳山青的视线,宋玉珂勾起手指挠了挠鼻尖,重新扬起笑脸来。 这么看来,宋玉珂和十五的关系挺好,连装都不想装了。 柳山青曲着手指轻轻扣在桌面上,话音一转,「走吧,一起过去看看。」 - 香堂。 「怎么了?不敢进?」 走到香堂门口,宋玉珂停在门口有些不敢进,这公报私仇的事她是第一次做,良心还有些不安,她摸索出一根烟来。 「山姐,十五姐,你们先进去吧,我抽根烟再进来。」 柳山青什么都没说就进去了,十五拽着她的头髮扯了扯,「怕什么?不是你抓到的人吗?」 她打开十五的手,「别扯我头髮,都乱了。」 「脾气还挺大。」 十五也不生气,拍了下她的脑袋就跨了进去。 宋玉珂靠在外面抽菸,旁边的黑衣服目视前方,冷漠无情,她刚想张嘴搭话了解了解这里头的事情,就听见香堂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击打声。 紧接着一声接一声。 一根烟很快就燃完了,宋玉珂摸了摸嘴角的淤青,碰一下都疼,她压下嘴角往里面走去。 绕过香堂中央的蒲团,观音背对着的墙板后面挂着两条锁链,勾着小溪的两条手臂,正面看去,她身上看不出有什么伤,直到看到黑衣服手上提着的荆条正滴滴答答着血珠子的时候,才看得出来小溪在遭受什么。 「你给陈家透露过十八堂的消息?」 第58页 「没有没有……」小溪喘着气,「我什么都不知道,十五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抬眼向十五祈求,看到了站在后面的宋玉珂,她微微顿住,心里涌起不好的想法,视线再一次经过柳山青的时候,这种不好的想法又瞬间烟消云散。 「我来白猫馆的那天,你知不知道?」十五发问。 小溪张张嘴,「我知道…」 「陈家知不知道?」 小溪顿住。 十五换了一种问法:「你有没有透露过给她们一点一毫888房间的消息吗?还是你忘记了?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我……」 一个人一天说的话这么多,不可能句句都记得清楚,小溪摇头,语气却没那么坚定了:「我没有,我没有……」 第33章 天说变就变。 「那天整个白猫馆都知道十五姐几位要来,不定是我说出去的,这么多人,谁说漏了嘴也不一定,怎么就确定是我....」 「陈家的场子不是你负责的吗?」 十五从靴子里抽出一根刺针,足有小臂长。 宋玉珂在铁匠那里见过,三棱刺刀。 三棱刺刀在昏暗的屋子中银光闪动,刀刃反光在十五脸上缓慢滑过,停驻在了宋玉珂的左半脸上,青紫交加,显得她好似来讨债的恶鬼。 小溪控制不住地发抖,「十五姐……我错了,我错了……」 「你在白猫馆里,也是横着走的人物了,陈家的场子,谁都不敢和你抢……」十五长长嘆一声,像是无奈:「陈家和金家关系匪浅啊,你知道陈家和金家想要踩到山姐头上的事吗?她们……她们喝多了之后,不会吹一些莫名其妙的牛的吗?」 刺尖直直抵在小溪的下巴,滑到喉间,小溪连抖都不敢抖了,死死咬着牙,汗珠滚落进她的眼睛里。 她不敢说谎:「说……说,说过……」 「说过啊。」十五笑容缓缓绽开,「那你怎么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啊,害得山姐一点准备都没有,遭了这么大一个跟斗……」 「十八堂的消息她们倒是知道的早,不知道的还以为,白猫馆里有三大家族的奸细。」 「我不是奸细。」小溪屏着唿吸仰头,十五就再逼近一分,她抖着嗓子,说:「来往…的人这么多,一传十十传百….要不是宋玉珂这么招摇...也不会....」 除了祸水东引,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十五回头看宋玉珂,笑容不变,却多了点调侃地意味:「她说是你诶,怎么办啊?」 宋玉珂下意识看了眼柳山青,柳山青垂着眼不理会她。 她抿抿唇,「我是十五姐和山姐带进来的人,我什么底细十五姐最清楚了,白猫馆里都是自己人,即便是艺人,也是由负责人管理着的,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我很清楚。」 这话说得单纯,宋玉珂话里话外都说得是信任白猫馆,丝毫没想过自己人里面还会出现奸细。 「宋玉珂是我带进来的人。」十五转回头,像是思考了一下,「你的意思....哇,难道是我背叛了山姐?」 这祸水又被打了回来,小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不知道我跟着山姐已经有十六年了吗?」 这个时候,十五语气已经冷了下来,「你知道这一次死了多少姐妹吗?六十七个,你一句话,就死了六十七个姐妹.....你就说,你有没有和别人说过888的事.....」 「我...我没有...」 刺尖抵在喉管处缓缓压进,十五冷冷提醒:「你最好仔细想想。」 小溪被逼出了眼泪,她不敢说没有,也不敢说有,只能不断地说,「我错了我错了。十五姐,放过我,放过我,我以后肯定不乱说话了.....」 「堂规第三十五条,不得对外人乱讲书句,古白宜谨慎,腰平衫仔,不得被外人看破,务宜小心,不得失漏机关,如有犯此例者,死在万刀之下。」 十五收刀,黑衣服就拿着一柄匕首上前去,下一刻,被挡住的小溪发出悽惨的叫声。 「今天一百刀。」逼问草草结束,柳山青站起来,面无表情定下刑罚:「宋玉珂,你留在这里数。」 「山姐,让她数?」 十五看一眼宋玉珂,「她嘴都要白了,数都数不清楚吧。」 宋玉珂没想过万刀是真的要一刀刀割。 「数少了,就在自己身上补上,数多了,也拿自己抵上。」 柳山青撂下话就走了。 十五气定神闲地坐到了柳山青的椅子上,拍拍宋玉珂的后背,「快点去数,等会就数不清了。」 不能多数,不能少数。 宋玉珂硬着头皮走上去,浓郁的血腥味从鼻尖直冲胃底,她嘴角压得很紧,扯着她的伤口有些疼,黑衣服划下一刀,她就在心里加上一个数。 深仇大恨也未必要到这种地步。 小溪悽厉的喊叫声到最后只剩下了时不时颤动的身体,到最后不再挣扎,只直直看着宋玉珂,像是祈求又像是痛恨。 宋玉珂不敢看,只专心致志地数着,在小溪彻底痛昏过去后,宋玉珂叫停了黑衣服,「一百刀了。」 黑衣服停下来,「九十九,少了一刀。」 宋玉珂一颤,黑衣服毫不留情地在她的肩胛骨上划上一刀,鲜血瞬间洇出来。 宋玉珂顾不上痛,香堂里的血腥味和香灰味儿混在一起,憋得人难受,她冲出香堂喘着气,排掉胃里的酸意。 第59页 外面的空气稍稍有些燥意,但是比里面好多了。 「少一刀两刀,你以为她会感谢你吗?」 十五走出来的时候,带来了浓重的血腥味,手上的三棱刺刀滴着血,她转了一圈,拽着守门的黑衣服过来擦着刀。 「心软没用,帮她解脱了,不用谢我。」 「你…你杀了她?」宋玉珂勐然抬头,「她死了?」 「不是你把她送过来的吗?」线诸赋 十五无所谓地把刀塞回去,「你以为就今天的一百刀吗?每天都有一百刀,不然谁来还六十七条命。」 宋玉珂动了动唇,到底没说自己来还。 十五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你脸上的伤不是她打的吗?你觉得她没必要死,她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我在教你做事,不要在乎那些没用的良心。」 「谁要你教了?」 宋玉珂语气不好,脸色不好看,心情也不好,不仅仅是因为白白挨了一刀。 只是觉得憋屈。 「我害死人,没退路了,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宋玉珂说:「我只想赚钱,不想害人的。」 「你们逼着我进十八堂,逼着我害死了人,我只想活命,我只想活着而已....」 肩膀的血顺着手臂滑入手指缝隙,最后凝聚在指尖,滴落在铺满金光下的地面上,她往前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现在你们满意了吗?」 - 「怎么样?」 「山姐,为什么非得是她?」 柳山青看一眼十五,十五捏着茶杯转了一圈,然后囫囵喝下,十五从来不懂得安静地喝茶,连红茶绿茶也喝不出来。 柳山青耐心解释:「因为正好,她正好在重要的时候出现了,正好十姑会以为她是六一道的人而不去找事,正好聪明,正好方便拿捏。」 十五不说话,柳山青问道:「怎么?觉得心疼了?」 「没有。」十五满不在乎地回道:「我就是觉得她不识好歹,我们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还教她做事,她还反过来怪我。」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喜欢十八堂。」柳山青给十五倒茶,「有舍有得,她会明白的。」 「十八堂有什么不好的…」十五撇撇嘴,「要不是十八堂,我和我姐一早就饿死了……」 「赚了点钱,开始讲良心了…」十五嗤笑一声,打出烟来,咬在嘴里,「世道这么乱,谁还讲良心……小白眼狼,等着哭着回来找我吧。」 柳山青说了句「别过分」,就转开了话题:「两年后的话事人选举,你有没有想法?」 十五抽着烟,提到这件事,她瞄了眼柳山青,然后垂下眼,淡淡道:「没有想法,我对这个位置不感兴趣,事多还麻烦。」 柳山青拨开茶台上的茶叶,「你的能力足够了,有你姐姐的帮忙,元老堂的大半票都能到你头上。」 十五想了想,建议道:「山姐,你不如连任好了,和蓉姨一样,坐她个七八年的话事人,你能力这么强,元老堂也不敢说什么的...」 柳山青垂着眼,茶汤倒映着观音吊坠,摇散茶沫,她轻轻嘆气:「又要死多少人?」 「那不如让十姑坐?」 十五翘着腿,琢磨了一下:「两年,宋玉珂估计还没长成,让她去和十姑斗,不是去找死吗?我也不想和六一道那群土匪对着干……说真的,山姐,不如直接让十姑当话事人得了。」 「那就等着盛安苹端了十八堂吧。」 柳山青长长吐出一口气,似有些疲惫:「行了,这几天老辈子应该会找人去试探宋玉珂,你盯着点。」 「老辈子找她干什么?」 「今天带她出去走了一圈。」 十五手指间的烟簌簌落下,她神情认真了一点:「山姐,你就定好是她了?」 「我看人不会错。」柳山青笑笑,「十五,她要是想做话事人,你是帮她,还是和她争?」 远方忽然雷声滚滚,顷刻间,狂风刷刷地抽打在水泥地面上,空气中升腾起一股扑鼻的尘土气味。 「变天了,回去收衣服了。」柳山青遥遥看一眼阴沉的天,似感慨:「离海近的地方,天说变就变。」 十五没说话,直到柳山青离开,她才侧头从窗台看出去。 狂风静止一瞬后,雨点开始噼啪地敲打着窗户,雨水从屋顶上唰唰往下流,劲风阵阵摇着树枝,时不时碰在窗玻璃上,发出令人焦躁的砰砰声。 第34章 钱。 「听说了吗?最近冒出头了一个新人,拿了十五和乔老闆的场子不说,就连山姐的场子也能定个两三场,这几天的风头更别说了,小溪的客人几乎全跑到她手上了,就连dely都归给她了。」 白猫馆的大厅里照旧坐着等不到出头日的负责人和艺人,占着最大的桌子,围了一圈,一边打着牌,一边眼观四路。 「宋玉珂啊……你没听中环路那边的人说嘛……她可是山姐的人,听说一起吃了饭,还是山姐领进门的,很被看重的,连十五姐都不是一般的照顾她的……」 「人家是命好,一进门就有师傅领,不像我们,累死累活还得陪笑……小溪被中环路的带走后不久没回来了嘛,那段时间她就老去找宋玉珂的麻烦……会不会是……」 「诶诶,别说了,你看.....乔老闆又带着花来了……」 大厅01包厢外。 第60页 宋玉珂刚合上门,乔千屿的花就撞进了宋玉珂的手里,人还没看到,就被花挡了个严严实实。 「乔老闆,今天又是开空包厢?」 自从宋玉珂把柳山青给的消息告诉乔千屿后,乔千屿对她更上心了,似乎根本不在乎她到底是谁的人,也不在乎到底能不能和她纠缠。隔两三天就要来一趟白猫馆,变着花样的送不同的花,宋玉珂的房间里的花,什么时候走进去,一准都是新鲜的。 这么多花,还不如钱来得实在。 这话宋玉珂不敢直说,打扰了这位祖宗的兴致,连花都没了。 「怎么?现在生意好了,有没有我的包厢都一样了吗?」 乔千屿拉着宋玉珂走进电梯里,调侃:「小溪的客人都落到了你手上,果盘小妹摇身一变,就成了白猫馆的大红人,柳山青很会挑人啊。」 「十五满月,还有那个灵儿都是她手底下出来的大人物,各个忠心耿耿,真让人羡慕。」 乔千屿像是真羡慕,捏捏宋玉珂的手,惯常诱哄:「你说和我柳山青去讨你回来,她会不会把你让给我?」 「乔老闆,你就饶了我吧,你嫌我过得还不够惨吗?」 这段时间特意跑来见识她这个柳山青面前的大红人的人不在少数,每天都有这么几个人坐在大厅里盯着自己看,有些个小老闆甚至明里暗里往她手里塞钱,想要打听一下柳山青最近的消息。 这烫手的钱她一张没敢拿,小溪的下场还歷歷在目,她现在说什么话都要在脑子里转三圈,才会往外说。 「柳山青这几天清闲的很,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乔老闆,别想着来我这里打听了,最近风声紧着,要是明晚还想再见到我,你就发发好心,直接去中环路找山姐吧。」 「把你吓得。」 乔千屿哼笑一声,还是没往下试探。 电梯门开,宋玉珂抱着花先走了出去,「乔老闆,今天要留下来玩吗?」 「我没和你说吗?今天是888,柳山青还没到呢吧?」 宋玉珂一脚迈回电梯里,语气埋怨:「乔老闆,故意捉弄我呢。」 乔千屿无辜道,「我以为柳山青和你说了。」 看重她,不代表什么事都会和她说。宋玉珂知道乔千屿是故意的,只能把乔千屿送上去后,再转头往楼下跑。 乔千屿都来了,柳山青应该差不多这个时间也会到了。果不其然,宋玉珂刚出了楼道口,就看到了熟悉的黑车和熟悉的黑衣服。 宋玉珂跑上去,抢到了柳山青进门的第一步,「山姐,乔老闆刚到,已经在888等着了。」 柳山青『嗯』了一声,毛妈妈从后面走上来,发面似的脸上扬起谄媚的笑:「山姐,来了也不说一声,我这儿来了一批新人,要不要换些人听听?」 柳山青直接无视了毛妈妈,问宋玉珂,「阿凤闲着吗?」 哪能闲着,嗓子都要冒烟了。 「在别的场子里。」 毛妈妈都快把宋玉珂盯穿了,这狗东西,刚给了一点势,就想让毛妈妈和自己对立。 宋玉珂撑着笑,「我手底下没有艺人了,安排些新人吧。」 柳山青没说话,宋玉珂知道是默认了的意思,跑去前台点了三个唱歌还不错的艺人,围着一圈说闲话的人赶紧凑上来看,被选中的负责人连连道谢,就差把宋玉珂捧着往上扔了。 后面跟着下车的十五快着脚步追上来,扬着下巴往前走,好像没看到宋玉珂似得。 宋玉珂喊了一声,「十五姐。」 十五慢了点下来,两秒后,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然后走进了电梯里。 宋玉珂往楼道里走,十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磨蹭什么,赶紧进来。」 电梯里,柳山青不说话,十五不说话,宋玉珂也不敢说话。 从中环路回来后,十五一次也没来过白猫馆,宋玉珂琢磨着这位姐是生气了,只是没想到这气性也太大了,连着快一个月了,都没见她来兑现带她和阿凤出去玩的承诺。 电梯重新抵达六楼。 888里的乔千屿已经自顾自地开了酒,差使了服务生把酒杯摆好了位置,柳山青照旧坐到了她固定的位置上。 乔千屿一侧放着两个酒杯,对面放着一个酒杯,显然是照着上一次的位置放的。 十五扫了一圈,最先看到了沙发上扎眼的玫瑰花,长腿一偏,直接坐到了乔千屿的旁边。 「乔老闆来就来呗,怎么还买花啊。」 宋玉珂坐到了两人对面,抬头一看,三个人几乎都面对着她,她默默拿起酒杯先轮番敬了酒。 「这是给阿玉的。」 乔千屿很给面子的先喝了酒,然后去抢下十五手上的花,「我还以为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我在追求阿玉。」 「阿玉……」 十五开会咀嚼着这两个字,在宋玉珂过来碰杯子的时候抬高了手,然后盯着人,一饮而下。 「宋玉珂是十八堂的人,乔老闆还是别有这个心思了,她不会跟你的。」 十五很不给面子,宋玉珂悻悻坐了回去。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我母亲不也脱离了十八堂嘛……」 乔千屿有意试探,转头看向柳山青:「……山姐看中的人都不差,我海滨出不了这样的人物,想来挖一挖墙角,山姐不会介意吧?」 第61页 艺人鱼贯而入,介绍完自己后就一个接一个开始亮嗓子,话题被打断,乔千屿正觉得可惜,就听见柳山青开口了。 「十八堂有十八堂的规矩,想要离开,总要留下些什么。」 柳山青放下杯子,关切询问:「前几天台风,你母亲的手指还会痛吗?」 这话题转的奇怪,宋玉珂的目光流转在两人身上,昏暗的光影中,柳山青嘴角的弧度不大,但也很难看出,那句话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乔千屿的笑容微微凝滞,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才回道:「还行,保养的还不错,再重的伤都会好的。」 「那就好。」柳山青嗓音淡淡,「乔老闆要多多关注家里人的身体。」 无端的,宋玉珂听出了言下之意,像是警告乔千屿别管别人家的事。 乔千屿没讨着好,但也没生气,一如既往的脾气好,又或者是看不出她的情绪变化。 「乔老闆约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柳山青点到为止,直接进入了正题。 乔千屿举着酒杯晃晃,「这次来,是特意来感谢山姐的。」 「听说海滨抓出几个局子里的奸细,乔老闆的动作还挺快的。」 柳山青应和了一句,细细摩挲着吊坠,手指上似乎都沾染了吊坠的朱红。 「没办法啊,这一天不清干净,我这生意就耽误一天,心里总是好紧张的……现在终于抓到了,我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乔千屿靠在沙发上,杯底的酒滑入喉间,她感慨似的吐气,然后开口:「为了表示我真心实意的感谢,山姐要不要来海滨转转?」 柳山青放下吊坠,举着酒杯遥遥和乔千屿碰了杯,「好久没去海滨了,这几天台风刚过,海鲜应该挺新鲜的。」 「吃鱼嘛,就是要来海滨的。」 乔千屿目的达到了,心情颇好地指了指宋玉珂,「带上阿玉一起来,说不准一眼就爱上海滨了。」 「看来宋玉珂很合乔老闆的眼。」 「山姐不也觉得合眼吗?」 两人凑在一块,说话就是云里雾里的。 宋玉珂喝着酒赔笑,十五搭着胳膊,垂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玫瑰花瓣,一句话不说,显得异常安静。 等柳山青和乔千屿谈完话了,那一束玫瑰花已经变成光秃秃的一堆杆子了。 「十五,花是招你惹你了,你要这么折磨它?」 乔千屿碰了一下十五的杯子,十五仰头喝完酒,敷衍回着:「手闲着没事做,这花就在旁边,就想摘摘玩玩。」 「你要是喜欢摘,下次也给你带。」乔千屿开着玩笑,「糟蹋我们阿玉的花可不行。」 十五扯了扯嘴角,像笑又不像笑,「还是阿玉会讨人喜欢,乔老闆还没有一个月都追不到的人吧?」 「阿玉不一样的嘛,有些人要钱有些人要爱.....」乔千屿似乎没听出十五话里的讥讽,还煞有其事地转头问宋玉珂:「阿玉想要什么?」 宋玉珂抬头,三人视线都投注过来。 她低头喝一口酒,只回答:「钱。」 第35章 还以为你只是想活命。 「那我就在海滨等着几位大驾光临了。」 乔千屿被珠儿一手架着,醉意朦胧,脸上铺了一层红,看样子是喝多了。 被拉着走,还紧紧抓着宋玉珂的手不放,勾着身子,把脸贴在宋玉珂的手背上,旁若无人的撒娇:「阿玉,送我上车。」 「你这不是有人来接吗……」 没等宋玉珂应下来,十五先一步抢下了宋玉珂的手,顺便推了一下乔千屿的背,催促道:「……我们还有事,乔老闆慢走。」 说着就眼神示意珠儿赶紧把人拉走。 「不行,阿玉每天都送我上车的,今天也必须送……」 「放开,不然我扣你工资啊。」 乔千屿手指指着珠儿的鼻子警告,珠儿只能放开,任由乔千屿往前踉跄两步,然后直接摔到了宋玉珂的怀里,抬着手臂环在她的颈间,冲着宋玉珂的脸吐热气,眯着眼睛满足道:「走吧。」 没办法拒绝。 「山姐,十五姐,我先送乔老闆上车,很快就回来。」 宋玉珂说完,勾着乔千屿的腰往上託了托。 左手是好全了,只是还有点不敢用力,两边力气都往右边使去,导致喝醉乱晃脑袋的乔千屿头一歪,唇瓣蹭着宋玉珂的脸,宋玉珂偏了一点头,好让乔千屿安安稳稳搭在自己的肩头上。 十五在宋玉珂的左后方,没有看见。 站在另一边的柳山青倒是看的清楚,乔千屿占完了便宜,歪着头嘴角勾起,她趴在宋玉珂的肩头微微睁眼,挂在背后的手卷着宋玉珂的头髮,哪里有一点喝醉的样子。 宋玉珂脸上的淤青早就消退了,大概是上久了夜班,不怎么见太阳,比刚来的时候更白了,像块透着光的玉。 夏天的衣服轻薄,一拉一扯间,宋玉珂的肩膀半露,露出一截红色的墨痕。 像是纹身,跟着十五,有样学样。 费力挺直的腰杆绷的很紧,压着蝴蝶骨连到手臂、手腕、手指头,似乎都要用力到发粉、发红。 「乔千屿也不是没看上过十八堂的人,怎么这一次这么缠人,她不会真的....」 十五打出烟,余光看到柳山青伸出手来,她一愣,试探着把烟递过去。 柳山青接了。 第62页 柳山青早几年就戒菸了,只偶尔捻支淡烟抽抽,十五抽的烟烈,一口能直接窜进肺叶里,够提神醒脑,也够压情绪。 火苗燃了两簇,两个人站在门外的风口处吞云吐雾,看着宋玉珂把乔千屿塞进车里,又把乔千屿攀上来的手扒拉下去,半个身子钻进车里好一会儿,才彻底站直,等到车子转出转角,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松懈下肩膀。 小跑着过来的时候,气息不太稳,酒气在夏天很熏人,好像面对面,就能让人醉。 宋玉珂整个人都被酒熏红了,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怎么的。 这人长得好看,就容易让人挪不开眼。 柳山青偏过身子,风迎面吹来,还是热的。 「乔千屿和你说了什么?脸这么红?」 十五一开口就是质问,没等宋玉珂说话,她就紧接着警告:「乔千屿见一个爱一个,你别傻兮兮被她骗了。」 「我知道了,十五姐。」 这位姐看着是消气了,宋玉珂挂上笑,「之前你不是和我说过了吗,我记着呢。」 十五咬着烟看她,突然笑了,「行了,记着就行。」 宋玉珂放心了,就问:「两位姐,还有什么事吩咐?」 「明天一早去金银口等着,带你做事。」 「什么事啊?」宋玉珂看看十五,又看看山姐,犹疑道:「我不是就待在白猫管就行了吗?」 十五干的事,宋玉珂一点都不想做。光是道听途说来的事,就够宋玉珂犯憷了。 「就是白猫馆的事。」十五扔了烟,搭着宋玉珂的肩膀,「怎么?被安排不满意?还是....还想着小溪的事,觉得我做的不好?」 宋玉珂不说话。 她想过小溪可能会死,但没想过会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她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条路,都没想过去赌柳山青会不会真的杀了她。 杀了小溪的人,现在都站在这里了,她们三个,一个不在乎,一个无所谓,一个想不通。 柳山青淡淡扫过来,似乎一眼就能看明白她眼底的情绪,问道:「可怜她?」 宋玉珂还是没说话。 「她的巴掌和拳头落在你身上的时候,你不是早就想要她死一万次了吗?」 「想要出头,光靠想是不行的。」 柳山青把燃尽的菸头扔进对面的垃圾桶里,「教你做事就好好学,你没有拒绝的资本。」 宋玉珂看向柳山青,她还是扎着简单的低马尾,说出来的话还是平静到不近人情。 「可我不想害人...」 「害人?」柳山青回头看她,「我还以为你只是想活命。」 宋玉珂看着她,她确实只是想活命,想要在柳山青的手上活下来,所以是谁替她去死都没关系,所以当时欺负自己的小溪就成了最好的代替品。 她现在突然就明白了,柳山青是在逼迫她,可她却告诉她,她这是在活命。 好像在说,这有什么问题,不过一条人命。 柳山青的眼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久了,甚至有种她在笑得错觉,亲近又疏离。没有了话事人的身份,都会觉得她平易近人好说话。 但宋玉珂确定以及肯定,柳山青绝对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这件事,柳山青是故意的,逼她,教她,丢弃她,她会变成什么样,柳山青或许并不在乎。她想做什么,宋玉珂不清楚,宋玉珂只知道柳山青真的会杀了她。 没用的废物会被踩踏丢弃。 和小溪的下场一样。 「别觉得憋屈了,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好命啊。」 「我们当初连个带的人都没有,走了多少弯路,前一天还一个桌上打牌,第二天就拿刀砍你....」 十五揽了一下宋玉珂的肩膀,大发好心的安慰:「那种时候你连问为什么的时间都没有,想不通的,这世道上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为什么她非要死啊,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她要这么对我,找谁问去啊.....」 十五停顿了一下,嗤笑一声,「最后就一句话,人都死了,有什么可纠结的....」 柳山青转身走了,十五悻悻停了下来,目光追着柳山青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然后拍拍宋玉珂的脸,「走了,自己想想吧。」 风往白猫馆门口一过,都带上了酒味儿,搀扶着客人出来的负责人经过宋玉珂的时候,都会叫一声姐,一个月前,小溪那样的人才有这样的待遇。 「怎么样?这个位置舒服吗?」 阿滨派了烟,宋玉珂低着头接过来,「不知道,说不上来。」 「小溪的事情过后,白猫馆里说几位姐的闲话的人少了很多。」阿滨吐出一团烟,「还记得你第一次来888门口的时候吗?」 宋玉珂不明所以。 阿滨笑了笑,「山姐就在里面,她什么话都敢说……还派了钱给毛妈妈,每次都占着山姐的场子,这些事大家心里门清……」 宋玉珂不明白阿滨的意思,阿滨嘆气,「你要学的还多,小溪的事我报上去不少,她死的不冤。」 指间的菸灰掉落,宋玉珂抬头愣愣看着阿滨,「你是山姐的人。」 「谁不是?」阿滨踩灭烟,「白猫馆烂很久了,洗起来很麻烦,你来的正好。」 「那你之前……」 阿滨摆摆手,「走了。」 第63页 - 金银口外行人很多,轮班工作的黑衣服和服务生交接结束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宿舍楼走,穿行斑马线的小老闆脚步匆匆,看着像是赶着去做什么大生意,闷着头一路往金牌匾上撞,门童哈着腰接过钱袋子,迎着人往里面走。 一看就是去送钱的。 昨晚的酒后劲大,被柳山青一手安排的事实后劲也很大,宋玉珂昏昏沉沉倒头就睡,梦里都是跑不出的五指山,一睁眼,就先骂了一句「狗东西」。 「阿玉姐?」 是之前金银口的服务生小一。 「等人呢?」小一眼睛挂着黑眼袋,恹恹的笑,一看就是熬了大夜的,看着怪心酸的。 「等十五姐。」宋玉珂把手上还没开的包子递过去,问:「刚下班?」 「谢谢阿玉姐。」小一受宠若惊地接过来,感慨:「好久没见阿玉姐了,最近忙什么呢?听说你现在可是白猫馆的大红人了,我说什么来着,阿玉姐一看就是飞黄腾达的命。」 这恭维……宋玉珂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前几天我还听几个老闆提起你,说你现在可是乔老闆和山姐面前的大红人,乔老闆每天都想着怎么把你拐回海滨呢吧...」 「都是瞎传的,乔老闆只是觉得新鲜。」 「乔老闆新鲜一个月了。」 十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窜出来,小一吓了一跳,听到十五的声音就红脸结巴,「十..十五姐...」 「小一,下班了还不回去睡觉,我让我妹给你加班啊。」 十五自然而然地抬手挎在宋玉珂肩膀上,小一视线一扫而过,然后迅速收了回来,嘟囔着撒娇,「十五姐,我等会儿就回去睡觉了,你们去干什么呀?」 呀都用上了,这小一的心思够明显的了。 「玩去。」十五像是看不出来,弹了一下小一的脑门,「走了。」 「十五姐,你还记得给我带什么回来吗?」 小一追在后面急急问道,十五一边把宋玉珂推进车里,一边回道,「记得记得,不就是那个什么老市口的果干子嘛,要不是我妹也想吃,还有你的份?」 「十五姐最好了。」 小一摇摇手,又朝着宋玉珂摇手,「阿玉姐,下次见。」 第36章 dely 车子从金银口往市口路方向开,一路旧城新建的围栏高高立起,老市口对面是新兴的房地产,挖掘机一天十二个钟头登登登的制造噪音,围栏边缘淅淅沥沥着防尘的小水柱,宋玉珂只能关上了窗。 十五扫一眼宋玉珂手上的早饭,「没给我带早饭?」 宋玉珂无辜:「十五姐,你没说啊。」 车窗外的街风带来特色小吃香味,十五「哼」了一声,问:「小一手上的是不是你给她的?」 宋玉珂「嗯」了声,「小一喊我一声姐呢。」 十五手肘支着车窗,眉梢一挑,「找揍呢。」 宋玉珂咧着嘴笑,这才把手上的早饭捧过去,「就是给你的,我还怕十五姐看不上呢」 「耍机灵,我是对你太好了是吗?」十五接过来,包子还是热的,豆浆也是热的,语气里没有责怪,「生气朝着我,耍性子也朝着我,现在都敢耍我了…宋玉珂,这几天不见,你胆子见长啊。」 「那还不是十五姐平易近人。」宋玉珂熟门熟路地吹嘘,「要是遇上了山姐,我可都不敢和她说话开玩笑,怕她又指派我去做些吓人的事。」 「山姐什么时候指派你去做吓人的事了?」十五咬一口包子,咦了一声,「没想到门口的包子还挺好吃。」 「有些事也就听着不吓人……」宋玉珂说了一句后就转开了话题,「十五姐,等会儿我得做什么啊?」 十五斜眼瞄一眼宋玉珂,倒是明白了祸从口出。 「看着就行了,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十五把喝完的豆浆杯子攥紧,往前面的车座袋子里一塞,提醒道:「别说多余的话。」 这个时间点赶早市太迟了点,不过老市口还是很热闹,巷口进去的集市里聚集了不少人,从巷口一路走到底,一个分岔口的小道中,早就等着了一个头髮狗啃似的女人。 两个大耳环坠的一晃一晃的,短裤小板鞋,背心半塞半坠的挂在腰间,一见到十五,立马吐掉了嘴里的口香糖,快步迎上来。 「十五姐。」 「人呢。」 「在楼上,我一早就守着了,看她进了门就没出来了。」女人给几位都派了烟,一边打着火,一边说:「几位姐辛苦了,忙赶一趟帮我解决这事。」 「屁大点事都做不好,你归谁管的?」 十五示意女人前面带路,女人一点不敢耽误,领着人在小道里左转右转。 「爆炸姐管的,她这不是被十五姐派去红茶铺子里嘛,堆积下来的事就交给了底下的人,我就被派到了飞机仔,这个小子像个泥鳅似的,我蹲了很久,才在低保区那边的红灯区里抓到他……」 提到飞机仔,女人眉头就开始皱起来。 「那他怎么跑的?」 十五勾了勾手指,跟着来的黑衣服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上面欠了多少多少钱、有多少利息和签字手印都清清楚楚。 「到月底交钱的日子了,他拿不出钱来,就说这两天回来找家里人拿钱,第二天就不见人影了,找不到人了。这些个跑了的人都往海滨跑,我就跑去海滨问,找人问了一天,没人见过他...一打听,那边新出了一个渔区,十姑那群人都往那边过,我想那小子说不准从渔区那种走了……」 第64页 女人看了一眼十五,解释道:「那边都是十姑的人,我追不过去,没办法只能回来了,就找回了他家里人。」 「兰花妹……你这要个钱够曲折的啊,还能被一个毛头小子骗的团团转……」 黑衣服叼着烟,随手捡了楼道转角的木棍,嗤笑一声:「这些垃圾,拖这么久还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最好拿捏了,一早来找他家人也不至于这么久收不回来帐……这么容易被骗,你怎么混啊……」 兰花妹不敢反驳,哈腰点头,「姐教训的事,我一定记着……姐,这就是他家里人住的地方,我也没想到还是个有来头的,他妈说她女儿是白猫馆的艺人……我想着,这都是自己人,难说又要拖,这不才报上来的……」 「没想到来的是十五姐。」兰花妹苦哈哈卖惨:「今天就是还钱的最后期限了,我要是又被人耍了,真要被爆炸姐揍了。」 居民区的走廊里挂着衣服被子,斑驳老旧的墙皮鼓起,旁边渗出小片小片的霉点。 从阳台走廊往外看,是参差不一的旧楼房,底下纵横交错的电线和晾衣绳好似将一栋栋楼房杂乱缝合在了一块儿,形成了一个歪歪扭扭,老旧又挤挨的老市口。 防盗门后面是刷了新红油漆的木门,隔了几个人都能闻到上面沖鼻的气味,这种住在顶楼的人家都是户主,楼下两层收租,也是吃穿不愁的人家了。 宋玉珂扫过门口堆积的垃圾,一些纸箱和空酒瓶,其中还有一瓶香槟,是酒车里的那种顶级酒。 兰花妹先走上去敲门,几个黑衣服靠在墙上抽菸,宋玉珂跟着十五靠在阳台上抽着剩了个烟屁股的烟。 「来过老市口么?」 宋玉珂摇摇头,「没有。」 老市口和低保区隔了一大片稻田,听说以前没饭吃的时候,低保区集合过一堆人去抢稻子。因此老市口的人通常都不待见低保区的人,瞧不上这些个有手有脚却不干活的乞丐。 站着说话不腰疼。 地是她们,房是她们的,学校也是她们的。出了低保区就没人看得上她们,连洗盘子的活都轮不上低保区,生怕她们手脚不干净,偷去两双筷子。 低保区的乞丐有八只手也毫无用武之地。 遥遥看着天空的云,菸灰簌簌落到底下,晒被子的人探头朝上面看来,「喂,不要在上面抽菸,看不到这里在晒被子啊?」 「对不起啊,没看到。」 十五收回了手,楼下的人拍拍被子,像是气不过,又骂,「一点素质都没有,低保区的吧……」 黑衣服瞥一眼十五,十五菸头擦着黑衣服的脸落在墙壁上。 她抬眼看过去,那个黑衣服的人像是得到了命令,匆匆往楼下跑去,不一会儿,楼下就传来了女人的求饶声。 「什么素质,当着人面骂人。」十五推开兰花妹,「敲了这么久不开门,不会想办法啊。」 十五伸手,黑衣服把捡来的木棍放到她手上,棍子勐的落在窗户玻璃上,花玻璃碎了一个洞,十五示意黑衣服拨开玻璃后,直接伸手进去开了门。 屋子里面挺宽敞,客厅厨房在一面,对角是紧挨着的卧室房间,推开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茶几底下垫着好几摞报纸,进来的玄关边的鞋柜上也有一份报纸,看着是刚送来的。 「我一直在楼下看着啊,怎么会没人在家。」 兰花妹瞥一眼十五,十五大剌剌坐在了小居室的沙发上,捡了茶几上的橘子剥开来吃,看兰花妹还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一抬手,橘子皮就往她身上招唿,骂道:「去找啊,等着我给你变出来啊?」 宋玉珂靠在窗边,对面的墙壁上挂了满满一面照片,最中间的全家福里至少有十几个人。 隔得远,旁边的两人或三人照片看不清人像。 白猫馆的艺人,或许她见过。 宋玉珂眯起眼睛去辨认的时候,门口就走进来了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女人,兰花妹拽着她的胳膊往里面走。 「十,十五姐....」 宋玉珂一愣,还真是熟人。 「dely?」 宋玉珂站直,dely喊了声玉姐后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人,然后才把菜篮子放下,「是我哥的事吗?」 「我说是谁呢,既然是你,那我们就不说废话了。」 十五动动手指,黑衣服把欠条送上去,dely接过来看清楚上面的数额后,脸色凝重了不少。 「十五姐,这事我妈昨天刚和我说,我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您多给几天时间。」 「给你们不少时间了。」 看十五专心吃橘子没有开口的意思,兰花妹抢了话说:「每次来拿钱,你妈都说过两天过两天,要不是说你是白猫馆的人,我是不会给这么多时间的,今天请了十五姐来,防得就是你这一手……」 十五抽了张餐巾纸,兰花妹立刻闭嘴,她擦了擦手,「我管不着你妈什么时候和你说的,我只管今天来取钱。」 「十五姐,我真的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 「你不是跟了乔千屿一年么,一点存款都没有?」 十五咬出烟,宋玉珂走上来帮她点菸,十五顺便把手里吃了一半的橘子扔给了她。 宋玉珂吃一口,酸得她忍不住皱眉,十五舔舔唇,心情稍微好了些。 「这年年的场子这么多,得了不少吧,我怎么信你?」 第65页 dely看一眼宋玉珂,似乎寄希望于她能帮自己说说话,可宋玉珂靠回了窗户边,默默把剩下的橘子扔进了垃圾桶里,好似没听到十五对她的刁难。 「我拿回来的钱都放在我妈那里了,都被我哥偷出去赌了……我从乔老闆手里得来的首饰包包全卖了也不够还的……十五姐,我在白猫馆里做了这么久了,能不能再通融几天?」 dely祈求地看向宋玉珂,直接开口求助:「玉姐,你知道的,我跟你这一月来,都认真做事的,再通融几天吧,更何况这个利息实在是太高了...我是真的没有钱还....」 「dely,你是在怪我们利息高吗?」十五抬眼,语气冷下来,「利息高不高,你哥借钱的时候不知道吗?」 第37章 你对乔千屿认真了吗 dely勐地住了口,扫视了一圈,没有人能帮她说话,她只能满脸隐忍地走到十五姐旁边,缓缓跪下来,哀求:「十五姐,我求求您了……再多宽限几天吧,我一定把钱还上,您想找到我很容易的,我不会跑的,我妈妈还在这里,我不可能丢下她离开离港的……」 十五不说话,dely挪着膝盖往后退,然后一下一下磕在地上,没两下额头就磕出了青紫,咚咚声听的人心脏跟着跳,宋玉珂靠在窗台上的手指曲起。 dely来自己身边的时候就是个不怎么说话的,大概是因为小溪的原因,两人的交流最多停留在工作的事情上,很多时候dely都自己一个人在旁边发呆,但只要她能开场,宋玉珂也懒去关心她到底在想什么。 这么看着一个个头磕下来,实在让人不忍心。 她刚想开口,十五就说话了。 「你就算是磕死在这里也没用,日子呢是可以宽限几天......" dely抬头,面上一喜,下一刻就听见十五说,「不过,利息要照样往上加。」 还不起的原因就是因为利滚利,五天的代价是在翻一倍。 dely 的笑凝固在脸上,「十五姐…我拿不出这么多钱的,两天,您别涨利息了行吗?」 十五站起来,睨着dely,「两天也要利息,给你折半,你自己选。我不管你怎么去搞钱,利息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十五姐,利息真的......」 「别再说了,再说五天也没有了。」 十五蹲下来,掐着dely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打量着她的脸,随后掏出手帕来擦拭她额头上的灰尘和血印子,dely痛得红了眼睛,撑在地上的手臂瑟瑟发抖,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和乔老闆分手不过一个月,再去找她借借钱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大方,不会要你的利息的,说不准还能旧情復燃……」 十五放轻声音,像是真心给了一个很好的意见。 「乔老闆已经有喜欢的人了……」dely下意识看一眼宋玉珂,「我...我这么做对不起玉姐....」 「啊……」 手帕用力按进了额头的淤青,语气疑惑,「谁告诉你会对不起宋玉珂了?她对乔千屿认真了吗?」 「宋玉珂。」十五盯着dely叫人。 宋玉珂快步走过来,扫一眼十五的表情,十五那张堪称亲和的笑容面向她,却莫名有一种一不如意就会张口咬人的疯感。 「十五姐。」 十五轻轻「嗯」了一声,问:「你对乔千屿认真了吗?」 宋玉珂垂眼看着她,摇摇头,「没有。」 「听到没有?」 十五满意了,回头拍拍dely的脸,「我在给你机会,不要找这么多藉口……你的脸不比宋玉珂差,跟了乔老闆一年,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真没用....」 dely吓得眼泪滑落下来,十五擦掉了手上的湿痕,手帕掉落在地上,「啊」了一声后,恍然:「我都忘了,小溪死了,现在没人教你怎么勾引人了……」 十五面露惋惜,朝着宋玉珂指使:「阿玉,教教她怎么哄乔老闆借钱。」 发什么疯。 宋玉珂垂眼和dely对视上,无声地嘆了口气,蹲下来擦干净她脸上的眼泪,「我给你安排乔老闆的场子,你自己把握住。」 「玉姐...」dely摇头,去抓宋玉珂的手,「乔老闆已经不要我了,她不会回头的,我借不来的钱的,你帮帮我,帮帮我,我做牛做马都会回报你的....玉姐,求求你了....」 「你帮我和十五姐说说,利滚利,我真的还不起,我哥联繫不上,真不是我不想还钱,太多了太多了....」 dely紧紧抓着宋玉珂的衣角,眼泪汪汪地恳求:「我跟你一辈子,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帮帮我.....玉姐...」 宋玉珂抬眼看向十五,十五的视线从dely的手上移开,看向她,似笑非笑,却什么都不说。 宋玉珂抿抿唇,也不敢乱说话,现在可不是撂了话就能跑路的时候,十五发起疯来,恐怕连她一块儿揍。 「和乔老闆说清楚原因,乔老闆不会见死不救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你跟了乔老闆一年了,她不会这么无情的....」 宋玉珂缓声安慰,dely像是被说动了,又似乎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她默默掉着眼泪点点头。 宋玉珂松一口气,「十五姐....」 「既然说好了,到时候拿着钱去金银口找满月,直接让宋玉珂带着你去……要是还不上钱……我先提前说好了,我看你家这房子也能抵不少...」 十五扫视了一圈,继续说道:「抵扣掉之后,你家只要卸两颗肾下来,就算是还完债了。」 第66页 dely一颤,十五讥讽道:「要是能把你哥找回来,说不准连房子都用不着抵扣了。」 十五说完就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下次记得买甜橘子。」 黑衣服气势嚣张地踹倒了茶几,橘子滚落到宋玉珂的脚边,dely低着头捡起来,宋玉珂最后看了眼,就跟着几人走了出去。 下到二楼的时候,宋玉珂看到了坐在走廊上哭嚎的女人,嘴角渗着血,晾晒的被子上被烫破了好几个烟洞,楼下的十五喊了声,宋玉珂收回视线,赶忙跑下去。 十五暼了眼宋玉珂,「想什么呢?」 宋玉珂摇摇头了后,问:「就在想我们的利息多高啊?」 「高什么,山姐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调低了利息,就因为这件事,十姑那边的人还闹上过元老堂.....」 十五示意兰花妹可以滚了,兰花妹朝着几位躬身后快步离开了巷子。 「那dely不知道吗?」 「她哥知道……不然你以为她哥为什么敢借这么多...她哥不是不知道她是乔千屿的情人,背后有靠山,利息一降,更不要命的赌了....」 十五懒得说了,摆摆手,「今天完事了,送你回去。」 - 回去的路上,宋玉珂看到十五翻出了一本夹着欠条的本子,把她放下白猫馆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听到了十五照着一张欠条报了个名字,显然是赶去下一户人家谈讨债了。 确实如她所说,带着她见了个白猫馆的。 不过她总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阿玉姐,里面有人等你。」门童迎上来没赶上十五的车,一脸担忧地低声道:「六一道那边的,看着很兇,你要不要把十五姐叫回来啊?」 没等她想明白里面曲曲绕绕,门童的话直接让她一激灵,「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个钟头了。」 门童拉着宋玉珂往旁边站了点,避开正对门的位置。 「一来就叫你的名字,绕了一圈听说你出门后,就一直等在大厅里,毛妈妈问了一声,派人倒了茶就躲了回去,没人敢招惹她们。」 八成是最近的风头太大,刮到了十姑耳中。 宋玉珂稳了唿吸,挺着背推门进去,看到了守在大厅里的一群八角帽,一见有人进来,就齐齐看过来。 「宋玉珂。」 为首的甜may举着匕首顶了顶八角帽,踩在茶几上的靴子抵着茶杯,她要着匕首招唿着宋玉珂,宋玉珂快步走上去。 「may姐。」 然后压低声音:「may姐,你总算是想起我了,我还以为十姑忘了我呢。」 原本想来个下马威的甜may愣住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招唿了一群人,「上后面说去。」 几个八角帽团团围着宋玉珂,推推搡搡地往后门走去了,宋玉珂相当配合,一口一个姐,问候吃了饭没,几个八角帽还当真乐呵呵地回了话,走在最前面的甜may琢磨着这宋玉珂还真把自己当十姑的人了。 一出门,宋玉珂就先开口:「may姐,这次来是有什么要吩咐吗?」 「没什么,就过来看看你守不守规矩。」 甜may示意宋玉珂靠墙站好后,继续说道:「听说你在山姐手下混的挺好,两个月不见,就在白猫馆里拿下了十五和乔千屿的场子,不错嘛...」闲注富 「may姐,我哪敢不守规矩,说了是十姑的人就是十姑的人,不敢想别的。」 宋玉珂拿出烟来,里面只有两根了,她向周围的八角帽抱歉,「各位姐,不知道你们今天来,我这只有两根烟了……下次补上。」 八角帽们挥挥手,「这有什么的,都是姐妹,自己留着抽吧。」 宋玉珂这才双手把烟捧上:「may姐,最近还好吗?」 「还行。」甜may含煳应一声,打了火,吐出一口白烟,「中环路最近有什么动静?」 「金家的事?」宋玉珂试探问道。 「嗯。」甜may扬扬下巴:「听说山姐受伤了,你见过她,看没看出奇怪的地方?」 「看不出来。」宋玉珂摇摇头,老实道:「昨天来的时候好的很,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又是谣言。」甜may呸了一口,又问:「乔千屿呢?昨天不是和山姐碰面了,说的什么事?」 宋玉珂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甜may看出了她的犹豫,警告地拍拍她的脸,"怎么?还藏着掖着?什么事不能说?还是说……你早就投靠山姐了?" 「没有...」宋玉珂连连摇头,别别扭扭地开口,「是乔老闆想约我上海滨玩,我说山姐不让十八堂的人和乔家的人混,她一气之下就约了山姐,非要把我带过去玩....」 甜may沉默了一下,骂道:「这个乔千屿…真是一天没女人就活不了...」 骂完,又问:「然后呢?」 宋玉珂半真半假地瞎扯:「山姐一开始不同意,好像又不想下了乔老闆的面子,就说最近颱风刚过,不知道海鲜怎么样了……话赶话的,乔老闆就邀请了山姐一块和我去。」 「山姐真去了?」 宋玉珂有些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嗯。」 「你害羞个什么劲啊?」 甜may拍了一下宋玉珂的脑袋,沉默了一下后,说:「行吧,你先和乔千屿搞好关系,打听点有用的消息出来,有什么不好办的事可以来找我……」 「至于山姐那边,能稳着就稳着。」 第67页 第38章 要我捧你,你算老几。 「may姐,我还真有点事想请你帮帮忙。」 宋玉珂迟疑了一会儿,像是有些难以开口,讪讪笑笑,甜may不耐道:「你倒是说啊。」 宋玉珂这才别别扭扭地开口。 「may姐,你也知道我拿下了十五姐和乔老闆的单子,但白猫馆毕竟是山姐的地界,我这一举一动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做事束手束脚的...…更别说你这么突然找过来……」 宋玉珂看甜may的脸色没多少变化,接着说道:「也不是特别大的忙,就是……要是may姐能提前和我说一声,什么时候来白猫馆我都有个准备,要是定个场子,门一关谁都看不到里面说什么,也好让我找个地喘口气....」 「这是准备让我花钱订你的场子?」甜may似笑非笑,「要我捧你?你算老几?」 早知道不会这么好忽悠,宋玉珂笑容不变,耐心解释道:「may姐,我现在顶头上面就只有一个毛妈妈,要是能抓了她的错处,这白猫堂的领事,我不是不能争一争的....」 「这管事的事,不是只要经着元老堂的吗?不用过山姐的手,这白猫馆就是我们的了。」 甜may将燃灭的菸头踩在鞋下面,神情不定:「你想拿白猫馆?你胆子也太大了,进十八堂才两月久,你以为元老堂能把白猫馆给你?」 「may姐,什么给不给的,都是十八堂的产业,我只不过代为管理...再说了,我要是拿下了白猫馆,不就相当于是十姑拿下了白猫馆吗?」 宋玉珂见甜may有些意动,再接再厉:「may姐,两个月我做到这份上不容易,挨了几顿打得来的位置,没道理还被人压着……六一道被山姐压着也不舒服,may姐能理解我的吧?」 墙根的石缝中间蒿草蓬生,零星一点土也说不准是生机,探出个脑袋来,就想着拼命往上长,去见太阳,去接雨水。 宋玉珂盯着甜may,将自己的野心落进她的眼里,「山姐现在留了一手防着我,再不拿下白猫馆可就没机会了。」 甜may看清楚了宋玉珂的欲望,沉默着,似乎在琢磨着这事能不能行,又或者是这个人能不能信,思考无果后,啧了一声。 「你现在和十五乔千屿走的近,山姐要盯着你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你让我定你的场子,不怕山姐不用你?」 「may姐,只要替我问问十姑,这白猫馆她要还是不要?山姐那边,我有办法。」 甜may觉得这件事自己敲不定,只能回去问问十姑,于是大手一挥,招唿着八角帽们,「姐请客,今天就在这里玩了。」 甜may先给了这个面子,宋玉珂立马就笑开了,「行,姐,你随便选个包厢,我这就帮你安排人。」 白猫馆没到营业时间,六一道的人得罪不了,这场子就算是清早来的也得接。 宋玉珂顺道把住在休息室里的小蝶几人拉出来顶班。 「这几位是六一道那边的,你小心点伺候,她们说什么就应什么,别对着干,给你们双倍钱,小蝶,你注意着点……」 小蝶一听是六一道的,抓着宋玉珂不肯撒手,「玉姐,我害怕....」 「十分钟我就回来了。」 宋玉珂捏捏小蝶的后颈,安慰:「我和may姐说一声,一定不叫她们欺负你们,有什么事等着我来。」 小蝶半推半就地进了包厢,宋玉珂拉着人走到甜may身边,「may姐,这是小蝶,您照顾着点。」 甜may正兴致勃勃准备开牌,扫了一眼小蝶后就回过头,随口说道:「坐旁边吧,赶紧去把唱歌的叫来。」 小蝶刚坐下来,宋玉珂转头就出了门,赶去前台打了电话,对面的阿凤一接起来,宋玉珂就快速说了情况,并催着人赶紧过来。 阿凤在大事上还算靠谱,宋玉珂在门口等了十多分钟,就接到了阿凤。 「六一道的?」 阿凤气有些喘,急急忙忙地往嘴上抹着口红,一边走一边埋怨:「你怎么还接白天的场子,我是想累死我啊。」 「这不是白天来的么,今天就一场,完事你就回去,晚上算你休息。」 阿凤脚一顿,指着宋玉珂,特别严肃警告,「说话算数啊,晚上就算是山姐来了,我也是不上的。」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玉珂推着人走进包厢,十分钟没进来,里面已经乌烟瘴气了,酒瓶渣滓碎在地上,八角帽靴子拨了拨,直接把凳子压在了玻璃上坐下来。 长桌分成了两张拍桌,小蝶几人被拉着凑人头,两只手拢着牌,一眼不眨地盯着出了什么牌。 阿凤到位,宋玉珂放心了。 坐到了小蝶旁边,把她的牌拿下来,「may姐,我帮小蝶陪你们玩。」 「随便。」甜may打出一熘顺子,转回头看了眼小蝶,语气嫌弃:「你的人胆子太小,又不会打牌,不像你,不好玩。」 「不算是我的人。」宋玉珂应和着笑,「就是合眼,又都低保区来的,能照顾一点就照顾一点,may姐要是觉得不错,以后的场子,我都安排小蝶陪着你。」 甜may扬扬眉,「出货过了吗?」 出货和卖一个意思。 小蝶攥着衣服点点头,甜may「啧」了一声,这一次是真心实意地嫌弃了:「我爱干净的,这不行。」 「那就算了,下次安排别的人。」 宋玉珂过了牌,腾出手来拍拍小蝶的背,当作是安慰了。 第68页 打了五六圈,八角帽听歌听厌烦了,拉着阿凤下来一起打牌喝酒。好在阿凤是个会玩的,不用几分钟就在八角帽中间混成一团,等宋玉珂推了酒车回来,阿凤已经眯着眼睛,窝进了甜may怀里。 「may姐,这杯酒你帮我喝吧,我喝不下了。」 阿凤软若无骨地攀在甜may身上,勾着她的脖子把酒往甜may嘴里灌,「may姐好厉害,喝了这么多,一点没醉.....」 围了一圈的八角帽起着哄,甜may一张脸通红,看着就是喝到头了的样子,却还是硬撑着喝下了阿凤递过来的酒。 阿凤抬高手,酒杯倒着滴下来一滴酒,示意喝完了,她挑着眼尾笑,「may姐可帮我喝完了,到你们了。」 甜may靠在阿凤的肩头,也跟着笑,手指一圈指下来,重复道:「到你们了。」 喝差不多了,还好酒车已经记上帐单了。 其中一个八角帽剩了半杯酒死活喝不下了,趴在酒桌上半眯着眼,摆手:「今天may姐给你撑场子……不然…不然我才不会喝不过你……我喝不下了,我认输我认输……」 「有本事你也找人替你喝啊……瞧你能的,想喝过老娘....」阿凤手指戳着八角帽的太阳穴,一点一点地按着,嘲讽着:「下辈子去....」 「手收回来…别乱摸……」 甜may想去拉阿凤的手,阿凤极快地收了回来,没让她碰到,然后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胸口处,挑着眉笑,「怎么?may姐,想让我摸你?」 酒桌上忽然一静,所有人都盯着阿凤的那只手。 甜may能在十姑底下做事就说明是个不得了的人,沾手的事不比十姑干净多少,更何况是那种买卖。 甜may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那只手。 完了。 「怎么了?」阿凤醉得摇头晃脑,手还忍不住捏了捏,「好软.....」 宋玉珂连忙跑上去,把阿凤从甜may怀里扯出来,正准备找藉口解释,甜may突然站了起身来,二话不说抢回了阿凤。 「你跟我走。」 甜may看着像是喝多了,说出来的话倒是清醒的很,命令的语气清清楚楚。 阿凤往前凑凑,盯着甜may的脸看,好不怕死地喃喃:「你不是我的菜啊.....」 宋玉珂头皮发麻,在旁边做无用功:「may姐,阿凤喝多了……」 下句话还没出口,甜may盯着阿凤,不耐地重复道:「你跟我走。」 阿凤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像是在思索,又或者仅仅是犹豫,很快,她摇摇脑袋,扑进甜may的怀里,自暴自弃般喊着:「走吧走吧。」 宋玉珂拉住阿凤的手,提醒道:「阿凤,你等会还有个场子。」 阿凤回头,在甜may看不到的地方,眨了眨眼睛,清明的眼睛中没有一点醉意。 话说得含含煳煳,「没有啊,你不是说我可以休息了吗?」 宋玉珂微微拧眉,不想阿凤和六一道的人混在一起,「你再好好想想....」 「给她放假。」几次三番的阻碍让甜may有些不乐意了,「这点事你都决定不了吗?」 「may姐,你干嘛凶她,她记错了嘛。」阿凤嘻嘻哈哈地捏着甜may的脸扯了扯,「不要这样凶啦,一点都不好看....」 阿凤的蓄意勾引成果显着,甜may对她没抵抗力,两个人相互搂挎着走了,八角帽们也跟着走了,很快包厢里只剩下了一片狼藉和宋玉珂。 小蝶走进来默默收拾着桌上的酒瓶子,宋玉珂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缓神,像是从某种很厌烦的事情中终于抽身出来的感觉。 「阿玉姐....」 小蝶坐到她边上,「都怪我,要不是我没被看上.....阿凤也不会....」 「不管你的事。」宋玉珂无声吐出一口气,像是把所有的烦躁都抛了出去,语气无奈:「她自己乐意的。」 小蝶不了解阿凤,还是很担忧:「我听说六一道的人都不是好惹的,身上都挂着人命,阿凤会不会.....」 宋玉珂点了根烟,打断她的话:「别瞎想了,命还是有的。」 两人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宋玉珂突然开口问:「你不想做白猫吧?」 小蝶拧着衣角,「谁都不想,我没办法....」 「那你跟着我,以后要不要进十八堂随便你,出了门就说你是宋玉珂的人,没人敢让你卖身。」 小蝶愣愣地看着宋玉珂,问道:「阿玉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没什么。」 宋玉珂闭上眼睛,想睡觉,敷衍道:「在外面混,我也不能一个小妹都没有啊....」 第39章 你管我? - 「阿玉姐,乔老闆什么时候来啊?十五姐给的期限只有三天了,我等不下去了。」 「最早也得明天了。」 烈日下,dely脸上的黑眼圈显得更重了,她把手里刚买来的水塞进宋玉珂怀里,再一次求证:「阿玉姐,明天乔老闆一定能来吗?」 「我今天去海滨,去见的就是乔老闆,我有七八成把握能把她请回来……」 一辆黑车从远处的街道行驶过来,宋玉珂加快了语速,「毕竟人是大老闆,不是我一两句话就能请动的,你能做的就是今天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场子。」 「阿玉姐,今天不能带我去吗?」 dely担心有个万一,恳求:「你带我去吧,我可以等着机会找乔老闆的,不会打扰你的,只要带我去海滨,我自己有办法见乔老闆。」 第69页 「不行啊,今天山姐也去。」 宋玉珂想都没想,拒绝道:「没她的同意,我带不了你,要么你自己坐车去,我带不了。」 「那你们去哪里?要出海吗?」 dely循着她的视线来看到路口的黑车,着急地拉着宋玉珂,「要出海的话,我肯定是见不到乔老闆了,白白去一趟……玉姐,乔老闆明天一定会来吗?」 宋玉珂给不了保证,只能说,「尽力。」 dely咬咬牙,还是开了口:「玉姐,玉姐,你……你就说你在这边开了房间,乔老闆肯定会来的。」 宋玉珂勐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dely,「你要我骗人?那是乔老闆,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要是被乔老闆知道我骗她,我能好过吗?」 「没有骗她,你跟了乔老闆没什么不好的,她这么大方,只要你帮我开口,那些钱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的……」 「求求你了,玉姐,你就帮帮我吧,我妈的命担在我身上,我找尽办法筹钱了,还是不够,我没办法啊……玉姐,乔老闆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我人小式微,我无路可走了……」 宋玉珂抿抿唇,看着已经停在对面的黑车,拉开dely的手。 「我说了我会尽力的,乔老闆要是不来,我可以先借给你钱...我先走了,你等消息吧....」 挣脱dely后,宋玉珂一开车门就坐了进去,街对面的dely似乎顾及着车里的人,不敢再纠缠,只能一直盯着车。 宋玉珂收回视线,喊人:「十五姐,山姐。」险朱府 副驾驶的十五扭头看着她,带着点幸灾乐祸,问:「听说乔老闆两天没来,dely急了?找上你了?」 「她找上我也没用,我的钱也不够还她家的债的。」 宋玉珂把dely给的水顺手递给柳山青,殷切道:「山姐,喝水。」 柳山青摆摆手,没接,只是认真看着手里的报纸。 宋玉珂拧开水,灌了一口,车里的空气奇闷窒息。她打开车窗,热风蹿进来,吹得人喘不过气。 今年夏天来的特别早,这个时候已经有盛夏的感觉了,炎炎烈阳高悬当空,光如火刺般射到地面,好似沸煎的火焰。 行路人的脸上都泛着油光,人人都老了十几岁似的。 「够热的。」 十五搭着手抽菸,燥热的空气带来烟味,光是唿吸就让人觉得唇焦口燥。 十五弹飞了烟,对司机开口:「等会前面那个路口停一下。」 「十五姐,怎么了?」宋玉珂问。 「办点事,你们先去,我后面来。」 车子停在了一个分岔路口,一边靠海的草坡,一边是礁石。 十五低着头,摇摇指了指远处那片草坡,「你知道那块地叫什么吗?」 「不知道。」 「草口,也叫杀人口。」 十五开了车门,宋玉珂从后座的窗口看着她,临近海边,有了点风,十五的衬衫被吹得猎猎作响。 「六一道那群人就喜欢在草口杀人灭口,把人装进框子里,推到山顶上滚下去,滚死了人,把人往海里一丢,谁都不知道……今天要滚的是我的人,我得去看看。」 提到六一道,宋玉珂就想起了阿凤,这几天门口总会出现八角帽的身影,有几个面熟的,宋玉珂一看就是甜may的人。 「她们总随便杀人?」宋玉珂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那倒不是。」十五关上门,扯着宋玉珂的腮帮子往外拉了一下,「哪都有规矩,无冤无仇不会乱杀人的。」 「听说前两天甜may来找你了?」 柳山青放下报纸,突然开口。 「不是来找我的。」宋玉珂有些忧心回道:「是来找阿凤的。」 「阿凤?」十五挑挑眉,惊异道:「甜may看上阿凤了?」 「不知道,说不准是一时的新鲜。」宋玉珂回头,掠过柳山青遥遥看向草口,似乎确实有几道人影。 「我怕阿凤惹恼了甜may,遭祸。」 柳山青的神情淡淡,也不知道是信没信。 宋玉珂又说:「顺道警告了我一番,叫我好好和乔老闆搞好关系。」 「倒是会使唤人……」 十五嗤笑一声,朝着草口的方向走去,还留了一句警告:「记得提醒阿凤,别沾了d粉回来,有些东西不是她能碰的。」 车子继续往前开,越是靠近海,那种咸湿的气息越重,大概是挨着草口,路上行车不多,海滨一路无垠宁静,大海的每一个细小的声响,都被这种静谧放大。 柳山青揉着山根靠在窗边凝望着海面。 「和她们打交道的时候注意点,碰了d粉,一辈子都毁了。」 柳山青突然开口。 「那十姑....」 宋玉珂眼睛被风吹得干涩,一早就闭上了,现在强撑着睁开一点,看到柳山青并没有看她的时候,安心地闭回了眼睛,继续问下去:「那十姑怎么还做这个生意啊?」 柳山青的视线从后视镜里安详合目的宋玉珂脸上收回来,重新看向大海:「不入流的东西,早就该消失了。」 听说最早成立的堂口就是为了抵御境外的鸭片入侵,d粉在道上属于不入流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宋玉珂点头保证,「知道了,我不会沾上的。」 「停车。」 不过几分钟,柳山青叫停了车,宋玉珂一睁眼,柳山青已经开门出去透气了,司机递过去一瓶水和一瓶药。 第70页 「晕车吗?」宋玉珂下车绕过去,关切询问:「山姐,难受得厉害吗?」 底下是海浪拍打礁石,柳山青深深换气,没有说话。 「这天气说不准是中暑了。」 黑衣服在旁边打腔,撸起胳膊上的衣服,帮忙扇着风,「车上也有中暑药,山姐吃一点?」 「没事。」柳山青摆摆手,「我吹会儿风就好了。」 宋玉珂跟着司机蹲到了另一边,蹲下来之前,宋玉珂回头看了眼柳山青,隔着车窗,她的背影模煳在两层玻璃之后,好似和后面的大海融为了一体。 「姐,山姐是不是受伤了?」 宋玉珂直接坐在了草地上。 黑衣服点着烟,「和金家那次吧,不过好全了……她就是纯晕车,早就说过别在坐车的时候看报纸,她不肯。」 宋玉珂不信,这种明知自己会难受还要做的行为太怪,「怎么还不听话?」 「不知道。」 两人拔了一会儿草,柳山青还没缓过来,于是宋玉珂又问:「山姐很讨厌十姑吗?她是话事人,怎么不直接端了六一道?」 黑衣服嘶嘶抽了两口烟,白雾散开,她嘆气,语气染上无可奈何:「讨厌也没办法,有元老堂在,十姑动不了。要不是新世界,说不准话事人就是十姑了,毕竟蓉姨就是这么坐上话事人的位置的。」 知道了还挺多。 「以前蓉姨怎么做的?」 「买呗。那些个元老堂的,一票二十万,谁出钱多就给谁投票……」 黑衣服摇头不屑:"……蓉姨当年就是靠着d粉的买卖赚了一大笔钱,直接拿着钱砸出来的话事人,气得海滨那位直接上堂质问...." 黑衣服手都抬起来了,一顿,悻悻放下来,「屁事没变,还断了一节手指头,灰头土脸地回了海滨……不过,海滨当时也挺好的,就不知道为什么元老堂非要一个d粉婆做话事人……」 宋玉珂真心实意地感慨:「姐,你知道的挺多啊。」 「那可不,我跟山姐十几年了。」 司机哼笑一声,「外面传什么的都有,就我知道的最清楚了,这事你可别往外说,不是不能说,就怕十姑找你麻烦。」 「明白明白。」 柳山青似乎缓过了劲来,两人一回头,就撞到了她坐在车座上淡淡扫她们一眼,黑衣服立马踩灭烟跑去当司机,宋玉珂忙不迭站起来,拖着微微发麻的脚坐上了车。 车子一启动,柳山青就开口了。 「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 宋玉珂点点头,应着「是是。」 余光看到柳山青拿起了报纸,她舔舔唇,说道:「山姐,车上看报纸会晕车。」 柳山青没抬头,「你管我?」 大概是因为难受太久了,柳山青的声音有些轻,听着怪软的。 宋玉珂不自觉小声地「啊」了一声。 柳山青继续看报纸,两分钟过后,她捏着报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甩到了脚下。 宋玉珂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歧义,但她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把报纸收上来,默默折回方块,放回了车座上。 第40章 这给我留的? 刚进入渔场的地界,就看见以乔千屿为首的一行人在牌口候着了,车子刚停稳,珠儿走上来开车门。 乔千屿站在岸边,海风卷着她的发梢,炙阳下波光粼粼,墨镜往头髮上一别,走上来迎接。 「山姐,后面就是渔场口了,路上鱼虾多,小孩也多,车进不去,下车吧。」 说着,目光移向宋玉珂,眨着眼睛调侃似地问候道,「阿玉,几天不见,想我没有?」 「那肯定得想。」 要是不去计较宋玉珂话里的真假,好听话谁都喜欢听。 乔千屿像是被哄高兴了,撑着车顶往车里看,旁若无人说着情话:「我也想你了……」 柳山青挡住了乔千屿接下来的话,因为长途路程导致的晕车,柳山青眉宇之间残留了一丝不耐,她正对着乔千屿,淡淡的笑着,「乔老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接宋玉珂的。」 「还是山姐会开玩笑。」乔千屿毫不在意地敷衍了一句,视线绕了一圈,问道:「十五呢?怎么没来?」 「十五晚一步到。」 宋玉珂下了车,乔千屿朝她招手,她看了看柳山青,还是没敢上去拉她的手。乔千屿似乎知道她在顾忌着柳山青,调侃了一句,「还是山姐会管教人。」 柳山青弯了弯嘴角,当作是回应了。 「那我们先去船上,今天带你们去吃最新鲜的海货。」 海滨渔场口靠陆一边都是红砖瓦房的仓库,码头上各种特色的鱼铺林立,护栏边上一个巨大的船锚矗立,连排的大船小船卡在木栈桥头之间。 讨海回来的渔人正分着海鲜鱼货,浮板上的跑跳飞蹿着几个小孩,晒得和高处的红锈烟囱一个色。 乔千屿带着她们上了船,甲板上摆着简单的红塑料桌子椅子,不用吩咐,围着围裙的渔民从水箱里捞出鱼来。 拿着足有手腕粗的木棍,一棒子把还在摆着尾巴的鱼打晕,一手压着鱼头,一手抽出刀子,刀刃一晃,白生生的肚子就露出粉色的肉来,然后翻手几下,冲着水把内脏鱼头扔到了一边,一条处理好的鱼扔到了旁边的盘子里。 「小白龙,我乔家杀鱼一把手。」 第71页 「乔姐。」 宋玉珂记得小白龙,第一次见到乔千屿的时候,那个在后面打撞球的女人,看着年纪很小。 小白龙随手把刀扔到了旁边的水桶里,沾了鱼血的白手套塞进皮围裙前面的口袋里,她淡淡扫过几人,转头就后面走去了,不过一会儿就端了两盘生腌出来。 乔千屿拖了椅子坐下来,招唿,「坐啊,先吃点开胃菜,昨天刚上来的,连夜腌足了八个钟头的。」 「怎么样?山姐,试试?」 橙黄色的蟹黄,蟹肉是半透明的,旁边的小虾时不时蹦哒几下,飞溅出带着酒味的腌料汁水。 柳山青拿起筷子,一声长鸣响起,船身微微晃动,黑衣服当即走到边上去喝止,「你们干什么?」 起锚下帆,很明显。 要出海。 宋玉珂看向柳山青,只看她神情没有一点变化,抬着手腕把蹦得最欢快的虾咬进了口中。 「不要这么大惊小怪,不过就是出个海,我这么大张旗鼓地邀请山姐,谁不知道啊,我能做什么啊?」 黑衣服看了眼柳山青,柳山青给了个眼神,她赶紧低下头走到了一边去。 「山姐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得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招待。」 乔千屿派人倒了酒,「这是我们这边特别爱喝的白葡萄酒,试试....阿玉,你也别客气,吃啊,这虾可是新鲜的。」 宋玉珂不好拒绝,夹起来快速往嘴里塞,随便咬了几下就往下吞,嘴里迸溅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汁水,没尝出味儿来就迫不及待拿起酒来往下灌。 柳山青吃得面不改色,她也学着就硬撑着吃得面不改色。 一盘「生」菜,乔千屿吃得津津有味,柳山青看不出爱不爱吃,宋玉珂只知道自己吃得很难受,挑了几个黄瓜扔进嘴里,就当是给足了面子。 总算是等到熟菜了,宋玉珂刚准备尝尝海滨的特色鱼,乔千屿就好像吃饱喝足,准备进入正事了。 「把人带上来。」 乔千屿喝完杯子里的酒,小白龙棒子一扔,从背后抽出把菜刀来,甲板后面转出两个人,中间拖了个满身是血的人。 她们把血人往地上一扔,蓬头罩面,宋玉珂看不到她的脸,要不是看到她的手指动了动,还以为是个死人。 「这就是我抓到的奸细。」 乔千屿支着手,迎着海吹风,语气幽怨无奈,「这岸上都是联防队的人,每天巡查三次,从渔口到海滨,我做点什么事都得背着她们……明明是我乔家的地界,憋屈的要命……」 「……也就只有在海上自由点。」 乔千屿回过头笑,「山姐别见怪,要是十五来了,底下的人会接过来的,你放心就好了。」 出海是为了防着联防队的那些人。 柳山青擦擦嘴,看向倒在甲板上的人,「是联防队的?」 「是啊,排查了好几天才抓出来的。」 乔千屿给了个眼神,小白龙上来,抓着头髮把人拽起来,旁边的人端来一盆水,乔千屿话还没说完就把人按进了水里。 不过几秒,盆中水面开始冒泡,血人挣扎起来,小白龙往后拉扯她的头髮,血水从血人脸上流下来,她一只眼睛肿的完全看不到,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求饶。 「乔姐……求你,求你放过我……」 「盛安苹想拿我开刀,这事落在别人耳朵里,显得我太好欺负了。」 乔千屿笑着,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乔家不是没有人,我乔千屿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海滨这块地,她明着拿不走,黑着来我也不怕。山姐下次见了盛安苹,帮我带句话,就说她往我底下插了几个奸细,我就带几个联防队的出海玩玩。」 乔千屿放了狠话,转眼看回柳山青的时候,语气一变,「还有……我不欠人情,山姐送了我这个人情,我就还你一个人情。」 乔千屿敲敲桌子,那血人呛了水,躬着身子咳了好一会儿,直到唾了一口血唾沫,才有气无力地开口。 「我只…我只知道有一批人被安排到了离港,到底是有哪些,我们相互都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乔千屿话音刚落,小白龙就把人按进了水里,那个人手脚不断地挣扎着,小白龙膝盖抵着她的后颈,用力地压住她,挣扎拍地的声音越来越响,在循环往復的几近濒死后,血人终于受不了了。 血人淌着水看着柳山青,眼底红得像是要留出血来。 「中环路……中环路有一个地位不低的…」 「听说和...和十五姐的地位差不多....」 柳山青放下筷子,视线转向海面,远处海面激起一片浪花,老远就能看到十五的花衬衫如一片彩霞飞来。 宋玉珂看了眼细白的鱼肉,惋惜这道菜是没办法吃了。 顶棚遮盖了日光,落下来的阴翳让柳山青的神情显得尤其冷漠,她的嘴角明明是勾着的,却不太像笑。 宋玉珂放下筷子的后一秒,血人突然挣脱了小白龙的压制,朝船板跑去,这里是海上,血人根本无处可逃,小白龙追过去,血人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栏杆,大声喊着,「别过来!」 「你还能往哪里跑?海滨都是我的.....」 【嘭——】 枪响惊飞了船桅上的海鸥,血人额头正中的血窟窿微微晃动了几下,最后坠入了大海中,浪花飞溅,又被浪花淹没。 第72页 血水倒入海中,不过一会儿就消散了。 柳山青把枪收回来,重新拿起了筷子,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吃。」 宋玉珂一抖,拿了几下筷子都没拿住,碗里多了一块鱼肉,宋玉珂还在抖,她低下头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塑胶桌子连带着盘子颤动,手心痛得发热。 宋玉珂终于勉强拿住了筷子,夹起鱼肉送进嘴里。 「你和十五的关系不错。」 柳山青又给她碗里夹了鱼肉,宋玉珂发热的手心开始发冷,她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 咽下鱼肉后,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立马表忠心,「我是山姐的人。」 柳山青继续夹来鱼肉,轻声说:「吃。」 宋玉珂连忙把鱼肉塞进嘴里,吃完后又不停地把那盘子里的鱼往自己碗里夹,乔千屿这个时候也不说话了,她的视线定在宋玉珂身上,对她这幅诚惶诚恐的样子似乎有些新奇。 「都吃上了,也不等等我。」 十五一上船就拖着椅子,坐到了宋玉珂身边,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拍了下宋玉珂的脑袋,「叫人啊。」 宋玉珂低着头,吶吶喊道:「十五姐。」 「怎么了?刚我好像听到枪声了……乔老闆,打鱼呢?」 十五开着玩笑,惯常先咬烟,宋玉珂下意识拿打火机,要帮十五点上的时候,手腕一转,直接拍在了桌子上。 「你又怎么了?脾气这么大...」 十五不客气地拍在了宋玉珂的后脑勺上,宋玉珂不看她,只说,「十五姐的烟,以后自己点吧。」 十五看向乔千屿,乔千屿视线转了一圈,最后看向柳山青。 十五觉得自己明白了,这宋玉珂是被山姐训了,迁怒来的。 「惯的。」 十五嗤一声,也懒得和她计较,自己点了烟,看着桌上一排鱼骨,问,「这给我留的?」 第41章 你没机会了。 该聊的已经聊完了,乔千屿故意扯开了话题,和十五插科打诨的两句,就开始让正儿八经开始上菜了。 宋玉珂已经不想再吃鱼了,捡着蔬菜吃了两口后,后面上网的渔民突然兴奋地喊着捕上来了吞拿鱼,乔千屿扔下了筷子。 「你们几个运气真是好,我蹲了一周都没等来吞拿鱼,你们一来,就上了……带你尝尝刚上来的吞拿多鲜。」 几人走到船尾的时候,那条吞拿鱼已经躺在粘板上了,看着和她人差不多大。小白龙洗了手和刀,套了手套开始开膛破肚,去掉头部后,刀子沿着鱼背利落往后划。 「这种鱼一生都在游泳,所以它身上的肉更加紧实,口感绝佳。」 刀笔直切入,将鱼肉切断后继续切下一刀。 「这部分的肉是整条金枪鱼中最丰厚的,鱼脂含量很高,口感滑润,脂香浓郁……」 小白龙刚把生鱼片码好,乔千屿就招唿道:「阿玉,试试。」 码好的鱼片红嫩鲜美,宋玉珂却总觉得腥。 这海里刚死了人,染了人血的鱼怎么洗都祛不了腥味。 没人再说奸细的事,宋玉珂也不能拒绝,硬着头皮接了过来,裹了一圈芥末往嘴里塞。 「原味都足够了,用不着这么多芥末.....」 乔千屿提醒的还是太迟了,辣味直冲天灵盖,但也遮盖住了腥味。宋玉珂艰难地往下咽,辣得一双眼睛通红,反上来的辣味顶上嗓子眼和鼻腔,实在没忍住,转过头勐咳,喝了几口海风,只觉得胸口闷的慌。 她们好像说了什么话,大概是嘲讽的话,宋玉珂没听清,只听见了隐约的笑声。风声咳嗽声混杂闯入耳中,头昏脑胀的,宋玉珂缓了好久了才平稳了唿吸。 喝够了风,宋玉珂转回了几人旁边。 她看到柳山青神色平静地咽下了一片红肉后就不再吃了;十五沾着酱汁连着吃了好几片,似乎很合口味,还指挥着小白龙要了指定的位置;乔千屿倒是做足了东家的样子,不着急下筷子,在旁边喝着酒,时不时介绍两句。 只有在几位姐开口的时候,宋玉珂才不得不忍着反胃吃一口,面上强忍着,有样学样地保持着冷静。 回头看着绿色渔网中堆叠着的鱼群,一只只眼睛直直愣愣的望着天,鱼群遮掩下,似乎总有一双不同于鱼眼睛的眼睛透过绿网盯着她看。 腥味飘过来,宋玉珂实在是吃不下了。 她打了烟往旁边走去。 「害怕了?」 乔千屿抽出一只细烟,背着风点火,打了几下都被风吹散,宋玉珂拢着手帮她挡风,烟雾从指尖漫到眼睛上,宋玉珂眯了眯眼。 「……来我这里,你永远都看不到这样的场面。」 乔千屿抬眼,火苗在她瞳孔中缓缓熄灭,阳光在她肩头闪烁,落在脖颈边的髮丝都带着某种诱惑人的气息,她凑过来,轻声说道:「你有能力,不用进浑水中也会有作为,柳山青能给你的,我也能给。来海滨,做我的人。」 宋玉珂收回手,抖落菸灰,近处远处,海天一色,蓝得令人感到不真实。四周看不到船,看不到鱼,只有一片片击打在船体的海浪、和碎了又聚起来的泡沫。 如果死在这里,谁都不知道她死了。 她问:「乔老闆,海滨也是离港的,山姐敢一个人上你的船,你敢一个人进中环路吗?」 这也就是乔千屿还要喊一声山姐的原因。 第73页 海滨现在是个香饽饽,前狼后虎,只等盛安苹抓到她的把柄好伸手盖印,那些人就会闻风而起,蜂拥而至瓜分海滨,柳山青一早告诉她消息,不是好心,而是想掺一脚。 今天她敢出手杀了盛安苹的人,就说明了她有能力和盛安苹抢海滨这块地,也敢和盛安苹叫嚣。 海滨要是落进了联防政府手里,真就连屁都赚不到了……只要确定了和盛安苹真的没得谈,那乔千屿也只能选择弃车保卒,保住乔家。 只要乔家在,海滨就还是乔家。 可要是有的谈,这对海滨和乔家来说,那就真是新世界了。一切还没定数,乔千屿不准备多说。 「算了....反正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你后悔了随时来。」 乔千屿默默看了一会儿海面后,指向远到有些看不清的码头,转开了话题,「我准备在那边的海岸线铺一条娱乐街,度假海滩酒店....」 「娱乐街?」 十五和柳山青走过来,柳山青和几人隔了一人远,在上风处,似乎不太想闻到烟味。宋玉珂无端想到,柳山青坐长途车会晕车,坐船说不准也会晕。 柳山青很敏锐,视线扫过来,宋玉珂连忙假装看天看海,她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和柳山青对视上。 十五遥遥看向乔千屿手指的方向,调侃:「乔老闆酒厂进不去,准备换个法子搞酒?」 「没有办法嘛,东家做腻了,换个和她们玩玩....」 乔千屿来者不拒地开着玩笑,「有没有兴趣来海滨发展啊?听说联防准备打击高利贷了,你们可要小心着点。」 「比乔老闆好一点。」 十五靠着栏杆,风卷着她的头髮往前飞,她拢着头髮随手扎了个丸子,「我今天从草口那边来的,正好看到十姑那群人和一队联防起了冲突,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乔老闆……」 「不至于。」乔千屿扔了烟,似乎并不在乎,「十姑能和我扯上什么关系,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帮忙送货的。」 十五手搭上宋玉珂的肩膀,看了眼柳山青,两人对视一眼,得到了确认后十五才开口。 「比起高利贷,十姑沾手的生意才是联防的重点关注,乔老闆要是还和十姑合作,联防就算付出多少代价都会拿下海滨的。」 「乔老闆现在的要紧事,就是和十姑断了合作关系,考虑一下山姐的提议。」 乔千屿不说话,似乎还在权衡利弊。 「娱乐街好啊……」十五一手挡着阳光,眯眼,看着对面的海岸线,一边感慨一边进入了正题:「……做起来肯定赚钱,金银口也想沾一点海滨的光。」 乔千屿看向柳山青,柳山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凳子上吹风,半搭着眼皮,似乎有些睏倦了。 乔千屿问:「金银口的分成怎么算?」 「五个点。」 金银口占地小,赚的多,但五个点太少,乔千屿不满意。 十五又说,「一万平方尺的金银口在海滨,你知道能吸引来多少人吗?乔老闆猜猜,会有多少人揣着大半辈子的身家到这里来……」 乔千屿脸色一变,「你们想占我海滨一万多的地?」 「地还是海滨的。」 十五丝毫不觉得狮子大开口,掰着手指,认真地放在宋玉珂眼前算。 「人我们出,钱我们出,盛安苹我们搞定,乔老闆让一块地而已……金银口不出海滨,乔老闆怎么都不亏。」 「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之前给出的合作条件不过是拿一块地做金银口的新址。金银口才多大,一个酒店大小的场子,还没海滨一艘游轮大。 「离港的天说变就变,昨天的价到了今天,就该涨了……乔老闆没有把握住,我们也没有签字画押,怎么改都没问题。」 十五勾着嘴角,笑得很混蛋,宋玉珂支着下巴看海,心里却在不停的打鼓,照这个样子谈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 船上都是乔千屿的人,柳山青和十五,还有个司机,她该跑到谁身后躲起来…… 「乔老闆大可以去找盛安苹谈谈,就不知道她不会和你合作了……」 宋玉珂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蝴蝶刀还没转明白,早知道平时多练练了…… 「乔老闆。」柳山青突然开口,「今天的鱼很好吃,送我们回去吧。」 乔千屿回头质问:「柳山青,你什么意思?」 「乔老闆不应该出海的。」柳山青半睁开眼,看着乔千屿,「人死了,你没有机会和盛安苹谈了。」 「关我什么事,人又不是我杀的,倒是你……只要我把消息告诉盛安苹,你以为你还能拿下那块地吗?你……」 「你没机会了,盛安苹已经知道,人死在你船上了。」 十五打断她的话。 柳山青面色淡淡,甚至没有一点变化,只是给了选择:「要么和我合作,要么把离港送给盛安苹。」 乔千屿看看十五,又看看柳山青,脸色一变,「你们算好的?知道我不会杀那个联防的……」 难怪十五迟来一步。 船一出海,十五故意让底下的人泄露了乔千屿要杀人灭口的消息,至于盛安苹信不信,自己去查就行了,她们只要保证这个人死无对证。 更何况,盛安苹真的在乎是谁杀了她的人吗?她说是乔千屿杀的,那就是乔千屿杀的。只要能拿下海滨这块地,彻底击垮乔家,联防在离港的地位就能和十八堂齐驱并驾了。 第74页 乔千屿很快想明白事情的关键。 柳山青不可能向盛安苹透露自己和她的真实合作想法,而海滨这块地,柳山青更是不会放过,她只需要在两人之间制造一点点『小误会』,就会让两人之间原本浮于表面的关系产生裂痕。那么她就能趁着两人撕破脸皮,掌控到主动权,或许盛安苹会向一开始选择柳山青的那样,选择海滨。有联防的助力,别说十姑那些货了,就是柳山青也不得不向她低下头。 原本以为是柳山青和盛安苹分道扬镳,没想到算漏一步,是自己和盛安苹交臂失之了。 应该是,柳山青多算了一步。 十五「呦」了一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折了好几次的合同来,「借刀杀人不是你经常玩的把戏吗?我们给十姑擦的多少次屁股都是因为你……乔老闆,想明白就签字吧……」 「山姐亲自动手……」十五「啧」了一声,「我们很有诚意了,该乔老闆展示诚意了。」 第42章 谢山姐。 - 「乔老闆,不用送了,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 十五隔着司机朝乔千屿摆摆手,乔千屿站在坝上,勾着头髮挽到耳后,隔着车窗扫视了一圈车里的,远处巡查的联防队从通往草口的路上走来。 「那就不送了。」乔千屿拍拍车窗台,话里听不出任何勉强,温和地好似几人不曾发生过争执,「合作愉快。」 黑车退出渔口,沿着大坝开出了一段路后,十五从后视镜里看到乔千屿还站在牌口目送着她们离开。 「打碎了牙还要笑,乔千屿还真是个狠人。」 前面是走来的联防队,十五咬着烟,故意往人背后弹,那些人和车子擦肩而过,灰尘和菸头很快消失在车辙印中,没人注意到十五弹出来的菸头。 十五乐得骂了「联防狗」,回头看柳山青,「山姐,这些联防狗还真敬业,我一报案,没十分钟人就赶过来了,十姑气的脸都绿了……」 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她笑了一会儿后,突然问:「山姐,乔千屿怎么让你动手的?就差这么几分钟,还不如等我来动手……也好让她涨涨见识,才冒头两年的小崽子,还敢和我们玩心眼。」 几个人看着都差不多大,无非是柳山青和十五出来混的时候年纪都小,资歷老。 宋玉珂低着头卷着手指玩,说到敏感话题,她不敢接话。 柳山青上车起就闭眼休息了,她好似没听到十五说话,十五看出来柳山青不想说,就抬手拍了下宋玉珂的后脑勺。 无声地用口形问:【怎么了?】 宋玉珂偷瞄了一眼柳山青,然后朝着十五摇头。 【傻子。】 十五转回去,懒得探究了。 直到车下了大坝,行驶上大路,海风被山风替代,路边的高树直直冲着天空,杉树叶子像一层层波浪卷上最顶峰,柳山青在重重山中开口。 「回去清查底下的人。」 十五从后视镜里看柳山青,「最近入伙的都是一些小喽啰,家底背景都记录的清清楚楚,有些八桿子打不到中环路,没必要吧?」 「查以前的人。」 柳山青捏着吊坠摩挲,抬眼和十五在后视镜中对视上,「不是奸细,是叛徒。」 十五一愣,神色正了正,「知道了。」 柳山青怎么确认就是叛徒的。 「宋玉珂。」 没等宋玉珂想出所以然来,柳山青叫了她一声,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应道,「山姐,有什么吩咐?」 「回去把场子开好,今天不用艺人。」 - 回到白猫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早晚班的门童刚交接结束,宋玉珂在前台开好了888的场子,一早在外面等客的新人凑上来想熘须拍马两句,讨个好运气,就被跑来的dely撞开了。 原本想发火,一见是dely也只能咽下一口气,在旁边先等着了。 「玉姐,怎么样?乔老闆怎么说?」 dely紧张地盯着她。 船上的情况,她根本没机会、也没办法开口请乔老闆来白猫馆……别说能不能请来乔千屿了,现在乔千屿不迁怒自己,来找自己麻烦就已经很好了。 宋玉珂实话实说:「dely,乔老闆大概是不会来了。」 「什么叫不会来了?」dely愣了一下,直到确定宋玉珂眼里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后,一下子就崩溃了,她抓上宋玉珂的手腕。 「你不是答应我会把乔老闆请来的吗?我哪里去凑这么多钱?你知不知道还不上钱会怎么样啊?我去哪里弄这么多钱……」 宋玉珂手上存款不多,有心无力,好歹带了一个月,宋玉珂也不忍心。 「这样,我这里还有一点钱……凑一下,先还一些上去,十五姐可能还能再宽容几天,到时候再想想办法。」 宋玉珂只能做到这份上了,她建议道:「到时候你把你哥找回来……」 「你让我哥去死吗?他就算再差劲也是我哥,我不能骗他回来,送他去死啊……」 「是他借的钱,他不承担后果,留你和你妈被她们催债,他想过你们吗?」 「你以为他死了,债就能平吗?」 dely摇头,「不能!你们十八堂的人都是一类货色,逼着人去死,去死了又怎么样?该还的还是要还……你是不是没见过金银口和银行顶楼的围栏,三米的高墙,堵住的是他们死路吗?那是逼着她们求死不能、求生不能……」 第75页 宋玉珂无声地嘆气,淡淡开口打断:「所以呢?是有人逼着他去赌了吗?」 dely张着口,哑口无言,半晌垂下手,平復了情绪后,低声问道:「乔老闆每天都送你花,你怎么可能请不来…她对人最好了……是不是你和乔老闆说了我的事,她才不肯来的……」 「我没有说。」 宋玉珂不能解释详细的原因,停顿一会儿后,说道:「你自己去找乔老闆,来迴路费我帮你付了,要是借不到,我钱照样借你,行了吧?我本来就没承诺过你什么,认识一个月,能帮你到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多的给不了了。」 dely盯着宋玉珂看了一会儿,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眼泪滚下来,她哑着嗓子哽咽:「对不起,玉姐……是我太着急了,你别怪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看到过那些被十五姐催债的人,我害怕...我太害怕了....」 宋玉珂抽出几张红钞来,看了看她,又抽了几张,递过去,「够不够?」 「够了。」dely低着头擦泪:「玉姐....谢谢你。」 这世道都不容易。 「没事,去吧。」 - 「你还真是好心。」 dely前脚刚走,毛妈妈就从转角走出来,不知道在后面听了多久,她翻看着预定册,点点888的记录,问道:「这场子的艺人你来选?」 「山姐说今天用不着艺人。」 旁边听完八卦的新人一听没机会了,只能悻悻坐了回去。 「是山姐说的,还是你说的?」 毛妈妈调整了一下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宋玉珂扫一眼,看不出价值多少,想来应该不便宜。 「山姐说的。」 宋玉珂这会儿只想赶紧上楼去补个觉,今天她被折磨得身心俱疲,急需躺在床上安安稳稳睡个觉,才能提起精神应付晚上的场子。 「毛妈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回吧。」 毛妈妈从台子上起身,似乎刚刚也只是随便一问。宋玉珂不用想就知道她是在试探往柳山青场子里塞人。小溪一下台,那些后面跟着的人就想往上蹿,毛妈妈一句话能顶一群人一晚上赚的钱。 这些个艺人哪个不想去大佬的场子,混个眼熟比慢吞吞擂人气划算多了,毛妈妈一句话的事,陪笑花钱都是暂时的。 毛妈妈管事的十几年间,凭着几个大老闆的场子,捞了不少油水。 在等一段时间,毛妈妈就要坐不住了。 宋玉珂倒是不急,现在有的赚就赚着,拿回去的钱足够一家子的开销了,相比起以前吃不饱的时候,现在算是熬出头了。 冲掉身上的鱼腥味,宋玉珂倒头就睡。 梦里的海如同颱风天的厚云翻涌,诡谲多变,颠簸的甲板,只有脉搏跟随着潮涨潮落长久快速的跳动着。看不见的风中传来的音调含煳宏大,嘎嘎作响的缆绳向遥远朦胧的地平线蔓延,天空倒悬拱起,任由宋玉珂怎么掌舵,也无法抵达沙砾滩涂。 船和离港相似,都是摇盪的世界。 - 888。 「山姐。」 宋玉珂备好了茶台,柳山青环视一圈,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宋玉珂似乎明白了那么点意思,于是试探说道:「前段时间收拾的时候捡到了一本书,不知道是不是山姐的……」 柳山青嗯了一声,「在哪里?」 宋玉珂放心说了:「……里头全是英文,我也看不明白,就先放到了书架上,想着山姐什么时候来,拿给您看看。」 柳山青的视线转向书架,坐下来,「等会我带走。」 宋玉珂走向书架的位置,上次那本书就放在暗门的前面,上面连着好几本颜色差不多的,她不认识上面的英文,随便抽了一本书来。 《on bullshit》 「今天在船上吓到你了么?」 柳山青把书放到一边,开始捡茶叶扔进壶中。 「还好。」 进退都有,宋玉珂瞟了一眼柳山青,心想应该没接错话。 「乔千屿自诩手上从不沾血,做的是正经生意人,今天算是破了例,这事不要往外说。」 宋玉珂低垂眼眉看着水流潺潺,她含煳「嗯」了一声,应和着说道:「乔老闆是清缴奸细,我能明白。」 「那个人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柳山青抖落茶杯里的茶叶,「……堂里出了叛徒,还是个老资歷,其他地方我交给十五去做了。白猫馆例外,这里艺人不是堂里的人,鱼龙混杂,清查起来比较麻烦,你去做。」 宋玉珂一愣,抬头,「山姐,你不怀疑我吗?」 「你?」柳山青似乎很不屑地笑了一声,「你拖家带口的,最不会做叛徒了。」 宋玉珂心里一紧,面上讪笑,「山姐说的是,我不会背叛你的。」 「低保区那种地方还是不要回去了,瘸腿的小姨带两个小孩不容易,还有个身体不太好的老太,这么小的房子怎么住人.....」 「现在不比以前,你是我的人了……」 柳山青给宋玉珂倒茶,好似聊家常,「找个好一点的地方租两三年房子,等对面的房子建好,选一套搬进去。」 以后的金街高楼,任她选。大手笔,赴汤蹈火都算值了,更何况只是查人。 宋玉珂恭恭敬敬双手捧茶,「谢山姐。」 第43章 我怎么信你。 一杯茶下肚,宋玉珂抿了抿唇,犹豫开口:「山姐,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第76页 柳山青看她一眼。 宋玉珂问,「十八堂高层、老辈子也要查?」 乔千屿既然一早就有计划,难保联防奸细的话真假,更何况就算是真,这新潜进来的人范围小,更好清查,何必这么大张旗鼓地翻开整个十八堂的人查。 听得出宋玉珂的言下之意,柳山青放下茶杯,「利慾薰心,人心叵测,人要怎么走,全凭自己想怎么走,一脚踏出去,演得是真是假,自己也分不清。」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宋玉珂却有那么一点能摸透柳山青话里的意思了。 真假自己分不清,那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无端的,宋玉珂好似揣摩出了柳山青的做事风格,小溪是不是说漏嘴的人,联防的人到底是谁杀的,十八堂里有没有叛徒,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件想要解决的事……所以不是奸细,是叛徒;不是新人,是那些麻烦的旧势力。 柳山青想借着新世界这股风,把那些人都清理掉。 「山姐,外面有人找玉姐。」 宋玉珂看一眼柳山青,得到示意后,站起来走到门外。 是小蝶。 这两天让她帮忙盯着客,免得漏了哪位姐没招待好。 「玉姐,dely被乔老闆带回来了,现在被带去666了,我看乔老闆的脸色很难看。」 宋玉珂掩上门,「等一下。」 宋玉珂折回柳山青身边,说明了情况,「山姐,乔老闆在楼下,我要不要先去招待一下?」 柳山青沖茶的手不停,「去吧,处理好了再上来。」 宋玉珂脚步匆匆下了楼,到666门口的时候,对着门框上的反光门板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旁边的小蝶盯着她看,宋玉珂扯了扯嘴角。 「看什么?」 小蝶有点担心,「玉姐,没事吧?乔老闆看着心情很差,你今天刚从海滨回来,乔老闆晚上又来,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那也得进去问候。」宋玉珂吐出一口气,摆摆手,「行了,你去忙自己的事吧,别跟着了。」 小蝶低下眼,挪到了一边的墙角不肯走,「我在门口等着,要是有什么事,我就上去找山姐。」 宋玉珂扫了她一眼,警告道:「别进来。」 两方的合作刚谈完,就算乔千屿刁难她,柳山青也只会冷漠地看一眼就走开,帮不上她什么的。 小蝶不懂里面的事,宋玉珂也没想让她知道,什么都没说,推门进了666。 666的房间里不如想像中的压抑,包厢里的人其乐融融的喝酒打牌,撞球桌边围了几个人,人群最中间的小白龙支着撞球棍,盯着宋玉珂从门口走到乔千屿前面,那种眼神和她杀鱼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乔老闆。」 乔千屿斜斜歪着扶手上,似乎没听到宋玉珂的话,只是碰了一下dely的酒杯,催促着她喝酒。 就算被摆了一道的乔千屿还能笑着送柳山青离开,现在却一个眼神也不肯给她,看来心情确实很差。 宋玉珂自觉倒满了一整杯酒,「乔老闆今天不高兴,我先陪一杯。」 一口喝完了杯里的酒,她又倒了满满一杯,「辜负了乔老闆的心意,这一杯也是该我喝的。" 乔千屿嗤笑一声,冷冷问道:「你辜负了我什么心意?」 「今天船上……」 「是你叫dely来找我的?」 宋玉珂话没说完,就被乔千屿打断了,那种明显生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的意味。 宋玉珂有点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会让她生气,实话实说:「能帮dely的只有乔老闆了。」 「十八堂养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你老大拿我的地,欠了她钱的人,还要从我这里拿钱,而你还不拿我当回事……」 乔千屿摇着酒杯,长长的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宋玉珂,你现在问问dely,我以前对她好不好,我和她谈情说爱的时候给的是不是真心。」 这话说得宋玉珂心里不免打鼓,她看向dely,dely低下头不敢看她,她沉默了很久,才在乔千屿不耐烦地打火机声中开口。 「乔老闆对我很好,人大方,对我是真心的……我不喜欢女人,乔老闆就剪了头髮哄我开心,是我叫她一遍遍失望,她才和我分手的。」 「宋玉珂,我不是没心的。」 乔千屿郁闷地了喝了一杯酒,宋玉珂也跟着喝了一杯酒,「乔老闆,我做错了什么事吗?这件事关乎dely的生死……」 乔千屿似乎不想听她的解释,只自顾自地说道:「我叫我伤心的不是跟着柳山青来算计我,我知道那不是你能决定的事……但是你怎么能叫dely来向我拿钱呢?」 「dely说,你就是耍我玩,你和十五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只拿我当业绩…...」 乔千屿灌下一杯酒,「宋玉珂,我就问问你,dely说的是不是真的?」 原因在这里。 大佬的面子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乔千屿盯得宋玉珂心虚,话是她说出去的,她抿抿唇,有些无奈道:「乔老闆,我不想死啊,你别逼我了。」 「你还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 「那你现在和我好。」 宋玉珂沉默着,乔千屿一眼不眨地盯着她,似乎从她眼中得到了答案,一怒之下,乔千屿把酒杯砸在地上。 后面吵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紧接着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打撞球打牌,一副对乔千屿的爱恨情仇习以为常的模样。 第77页 「你不是想让我借钱给dely吗?好啊....你既然为她考虑、让我帮她,也不愿意和我好....」 乔千屿喊了两车酒车,对宋玉珂说,「你们两个把这些酒都喝了,我就帮dely垫上这些钱。」 一个人喝半车酒车就够呛的了,两车酒能喝死人的。 dely是众所周知的酒量差,这两车酒是给谁喝的,不用想都知道。 宋玉珂还算着两车酒值不值当,乔千屿从底下提出一个箱子来,打开,里面满满当当都是红钞,「钱就在这里,喝完拿走。」 显然有备而来。 dely什么都没说,直接拿了酒喝,宋玉珂和乔千屿对峙着,乔千屿靠在沙发上,讥讽:「怎么?现在又不想帮你的好姐妹了?」 宋玉珂扫一眼dely,dely偏开头不敢看她,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乔千屿再一次重申:「两个人喝完才算数。」 乔千屿点着烟,鞋尖踢了踢dely,「dely,还不去求求你的玉姐。」 dely没敢看宋玉珂,只是朝着她的方向跪了下去,握着的拳收紧,「玉姐,出卖你,我也没办法。我以为这样乔老闆就能和我重新在一起了,我对不起你,我想还钱,想重新开始生活,我对不起你....你喝一杯就行....我就算是喝死,也会都喝完的……」 宋玉珂不说话,拿起酒车上的酒,倒了一杯喝完,「一杯喝完了,其他的你自己喝吧。」 dely抬头看向宋玉珂,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宋玉珂已经不再看她了,她什么都不说了,转头继续去喝酒。 乔千屿不发话,宋玉珂走不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dely喝,喝到皱起眉头,喝到喝不下,最后趴在垃圾桶上吐,吐完接着喝,从站着到坐着,最后蹲在地上,喝酒的速度明显慢了不少。 已经喝不下了,还有一车半的酒。 dely嘴里含了冰,不断地咽下嗓子里的酸意,她迷离着眼看着拿不完的酒车,手比脑子迟钝,抓了好几个空之后终于崩溃了。 毫无尊严地伏在乔千屿的鞋边,「乔老闆....我错了.....我错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真的喝不下了……求你了……」 「我已经给你机会了,既然喝不下,这些钱你就拿不走。」乔千屿好心地拿出两叠钱来,扔在dely的腿上,「喝了半车,这些钱够了吧。」 dely抱着钱摇头,抹着脸上的眼泪,「不…不够,乔老闆....不够.....」 根本不够,这些钱还不够还利息的。 「不够就让你的好姐妹帮忙。」乔千屿毫不怜惜地推开她,擦拭着沾上的酒渍,不近人情道:「我的钱是白白得来的吗?一个两个都盯着我的钱,我是冤大头吗?」 dely只能回头去找宋玉珂,想抓宋玉珂的手,却被她躲过去了,「玉姐,你再帮我一次.....你再帮我一次....最后一次,我真的错了,只有你能帮我...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 宋玉珂早就料到dely喝不下的,她给过dely一次机会了,dely选择出卖了她,宋玉珂垂着眼看她,「我怎么信你?」 dely愣愣地看着宋玉珂,咬着牙一个头磕在地上,地上都是碎玻璃和酒水,她额间的血混着水淌过眼角、脸颊,最后从下巴滴落,她一下接着一下的磕下去。 「玉姐,最后帮我一次....我知道小溪姐对你不好,你能帮我到这里我真的很感激了……我没有良心,我是白眼狼……可我只能求你了,只有你能帮我了……是你送我去找乔老闆的,你送佛送到西,再帮帮我....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了……」 dely额头满是血,衣服都是酒水的痕迹,眼里的悔过是真心实意的,恳求也是真心实意的,想还钱,活下去也是真心实意的。 宋玉珂闭了闭眼,最后还是拿起了酒车上的酒,dely又连着磕了几下,继续艰难地喝喝吐吐。 乔千屿依旧不说话,只盯着她看,宋玉珂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半车下肚,dely早就昏睡在沙发上了,她咬碎了冰块,扯着嘴角笑了笑,「乔老闆,我先去一下厕所。」 第44章 我就图一时之快。 乔千屿视线流连在宋玉珂仰头垂下的长睫,脸颊在玻璃杯折射出的碎光下透出的绯红,嘴角硬撑起来弧度,是一眼就能看透的故作从容,酒水顺着下颌滑落,夏天的单薄布料沾湿前胸、锁骨、起伏曲线。 不可否认,宋玉珂这个样子更好看,是一种直穿人心脏的尖锐的美丽。 毫不遮掩野心的人是不会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的,乔千屿一早就知道她那些哄人的把戏对宋玉珂没用。 她和她是一样的人。 要么是极强势的压制,要么是可以完全掌控的乖顺。 显然乔千屿不强势,也不能掌控,所以宋玉珂不会屈服,也不能完全放心。 乔千屿太了解自己,所以也能了解宋玉珂,她确实生气,但也清醒的明白宋玉珂不可能跟自己,只要她在十八堂的一天,她和自己就绝无可能。 - 绝不可能。 这么酒不可能喝得完。 宋玉珂洗了把脸,吐完之后稍微舒服了一点。 还剩下一车的酒,她喝不完,要是去和柳山青求助……宋玉珂看了眼镜子,吐掉嘴里的水。 那么就相当于把dely送上死路…… 这事她做不了。 怎么偏偏就让她接手了dely,又让她碰上dely欠债的事。 宋玉珂脑中一闪而过小溪的死,一切的起因从那时而起,如果小溪没死,轮的到自己管dely的事吗? 第78页 坏心没好报,好心也没好报。 惩戒堂放在香堂观音背后,真是可笑。是让观世音断恶吗,不过是遮掩她们那些沾人血的手,观世音的低垂目,难道真看不到莲花座底下的血吗。 全是她受罪,观世音个屁。 一群狗杂碎。 宋玉珂吐气,抽了一团纸按掉脸上的水,推门出去。对面的大门露出条细小的缝隙,一双眼睛在门缝里滴熘熘的转。 宋玉珂随手关紧了门。 不知道响起了第几次进球的唿声,房间里似乎越来越嘈杂,宋玉珂开酒瓶的间隔也越来越长。酒车里还有一瓶顶级香槟和十二瓶啤酒,围成一个圈摆在冰堆鲜花中,堆砌起来的富贵能抵低保区一户人家三年的生活费了。 今天托dely和乔千屿的福,这些酒能抵一套房了,这么想着倒是值得很,只是可惜这些钱不是她的。 宋玉珂把喝完的酒瓶扔进酒箱里,脑子开始发昏,她长长吐着气,压下胃里的酒气,拿出最后一支香槟开了,这个贵。 「你要是跟了我,剩下的酒就不用喝了。」 乔千屿看着她,甚至大方地退让一步,「我可以陪你和柳山青做戏,等时机到了,我想办法帮你脱离十八堂。」 宋玉珂托着腮,手上的香槟瓶口抵在唇间,眯着眼睛,「乔老闆是文化人,应该听过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山姐……山姐不好骗,你都骗不过她,更何况是我……」 宋玉珂弯着嘴角笑了笑,双手捧起香槟的瓶底,仰头喝一口。香槟不难喝,比所有酒都好喝,只是好东西就是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沉溺。 宋玉珂晃晃脑袋,捏着山根,尽力保持清醒。 「我啊……进十八堂就是为了活命,恪守本分也是为了活命,求人害人讨好人……都是为了活命……乔老闆……你不要逼我了,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乔千屿不说话了。 「我就是想活下去。」 房间里的酒气瀰漫,宋玉珂仰着头灌着酒,咬着冰,喉咙反覆滑动着,像是强忍着呕吐,嘴角再也无法维持笑容。 喝完香槟后,她趴在桌子上,唿吸长长,像是很难受,手上提着一瓶刚开的啤酒,喝一口,倒三口。 宋玉珂的手晃晃悠悠垂着,一瓶啤酒大半瓶都是被她晃掉的,乔千屿当作没看到,后面几瓶酒几乎都是这么被宋玉珂倒进垃圾桶里的,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 「宋玉珂。」 宋玉珂眼尾噙着眼泪,大概是因为难受的,她含煳地喊了一声,「乔……乔……」 明明是说不清后面的话了,乔千屿就当作是她在撒娇,她拍拍她的脸,宋玉珂眯着眼睛看她,然后应了一声。 「嗯……」 看着只剩下冰堆鲜花的酒车,喝到这种程度,就为了帮dely还钱,真让人嫉妒。 「跟我走?」乔千屿毫不要脸地趁人之危,重复一遍,「喝完了,跟我走,会有很多钱的。」 宋玉珂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她耳中的声音朦朦胧胧,像是隔了好几层屏障,人影在眼前晃,只能隐约看出一个大概来,别人说什么也只会跟着应一声,或者点点头。 乔千屿盯着宋玉珂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会儿后,招唿来了小白龙,「去新口开个房间。」 小白龙先走一步,乔千屿架着宋玉珂站起来,宋玉珂软着手脚挂在她身上,乔千屿走两步就觉得费力,叫了个帮手来架人,宋玉珂感受到新来的人更可靠,就把手换到了帮手身上,乔千屿把宋玉珂的手扒到自己身上,一脚踹开刚叫来的帮手。 「开门去。」 帮手浑不在意地打趣:「乔姐,这个一个多月了还没松口,你打算霸王硬上弓啊?」 「闭嘴。」乔千屿郁闷地吐着气,走出去之前顿了顿,吩咐:「留两个人看着dely,明天盯着她把钱还给十五。」 「乔老闆,我来扶阿玉姐,她就住在楼上。」 门一开,一个看着有些清瘦的女人跑上来,年纪看着很小,白短袖牛仔短裤,长髮捲了个丸子低低的搭在肩上,碎发落在脸侧,是个不太熟的新面孔。 背直直地挺着,语气有些怯懦,看过来的时候却带着警惕的意味。 「不用了,我带她走。」 小蝶抿着唇,生硬拒绝:「不行,玉姐还有事。」 不用乔千屿发话,后面跟上来的人直接一把推开小蝶,「滚滚滚,耽误乔姐的好事,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宋玉珂眯着眼睛盯着看,突然挣脱着打了一下那人的手,「我……的人……你干嘛……」 乔千屿把她的手拉回来,半哄半骗,「没干嘛,好得很,走吧。」 小蝶撞到墙上,回过头来的时候,乔千屿已经带着宋玉珂进了电梯,她赶紧往楼上跑,888门口的黑衣服拦住了她,小蝶急急说道:「阿玉姐被乔老闆带走了,你让我进去找山姐。」 其中一个黑衣服走进了888中,不过一会儿,柳山青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扫了眼小蝶,直接带着人走向了电梯,黑衣服先往楼下跑去,小蝶也想跟上去,被柳山青叫住了。 「宋玉珂一直在乔千屿的包厢里?」 电梯门开,小蝶跟着走进去,「是,乔老闆看起来很不高兴,我担心她对阿玉姐不好。」 门一关,小蝶只能听到自己略微急促地唿吸声,柳山青看了眼表,稍稍眯了会儿眼,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 第79页 小蝶焦急地看了好几眼下降的楼层,等门一开,就迫不及待先跑了出去,眼看乔千屿已经走到了门口,黑衣服掠过她往前跑去,她也赶紧跟上去,一拦住乔千屿,她就拉住宋玉珂垂下来的手,生怕乔千屿带走她。 「乔老闆,你不能带阿玉姐走。」 乔千屿看向从电梯口走来的柳山青,脸色沉沉,没想到柳山青也在这里。什么好事遇上柳山青都会被破坏。 乔千屿揽了一下宋玉珂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诱哄:「你说一个嗯,我就给你一万,等会自己数着。」 宋玉珂皱着眉,眯着眼看她,好似不太理解她说了什么,乔千屿晃晃手,「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乔千屿。」 这下倒回得快,乔千屿勾着手指把她的头髮挽到耳后,「一个嗯一万。」 宋玉珂听清楚了,一个嗯一万。 乔千屿看着柳山青走到自己面前,似笑非笑,「山姐,谈情说爱的事你也管吗?」 「嗯。」 宋玉珂嗯了一声,好似替柳山青回答了。 宋玉珂看着就醉得不清了,柳山青没在意,乔千屿不动声色地把宋玉珂搂得更紧了。 「谈情说爱我不管,宋玉珂要是愿意和你走,我就不说什么了……乔老闆趁人之危不太好吧?」 「嗯。」 「怎么能算是趁人之危呢?」乔千屿偏头问宋玉珂,「阿玉,愿意和我走吧?」 宋玉珂「嗯」一声。 生怕柳山青真这么不管了,小蝶急忙回头朝着山姐解释:「山姐,阿玉姐醉了,说的话不算数。」 「嗯。」宋玉珂皱着眉,看着有些难受,但还是嗯了一声。 「山姐,你看,和她说什么她都会应的。」 「嗯。」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宋玉珂没有思考能力了,柳山青看着乔千屿,语气和善,却不难听出警告的意味:「十八堂不做卖人的买卖,乔老闆是体面人,不要只图一时之快。」 「嗯。」 「我就图一时之快。」 乔千屿满不在乎,「如果是宋玉珂,我享受一时、一晚也不是不行。」 「嗯。」 「柳山青,你拿了我这么大一块地,海滨的合作我不是不能好好配合你……今天你胜一头,不代表以后也能时时压我一头,毕竟海滨不是你柳山青的地盘。没有我配合,想要在我地界上把楼建起来也不容易。」 「嗯。」 柳山青无视乔千屿的警告,重复一遍,「乔老闆听不懂话吗?我说,十八堂不做卖人的买卖。」 「嗯。」 黑衣服围上来,大厅里来往的人都缩着脑袋看八卦。 乔千屿盯着柳山青,「柳山青,你今天是非不让我带走宋玉珂吗?她值一个金银口吗?」 「嗯。」 「麻烦点无所谓,但不能寒了姐妹的心。」柳山青微微弯起嘴角,一点不在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皮,「乔老闆应该明白,做话事人,没了人心,就什么都没了。」 乔千屿知道今天是带不走宋玉珂了。 宋玉珂后一个「嗯」还没含煳出口,就被乔千屿捏住了腮帮子,抬着她的下巴,当着柳山青和众人的面,亲在了她被迫嘟起的嘴上。 第45章 这么小。 第二天醒来的宋玉珂头痛欲裂,眼睛还没睁开,嗅觉先醒来,熟悉的房间气息中似乎多了一点陌生的味道。 她睁开眼,发暗的天花板上铺了一层浅浅淡淡的暖光,是阳光透过米色窗帘落下的颜色。 前一天的记忆支离破碎,既然还能好端端醒来,她也懒得去回想了。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睡衣,身上没有难闻的过夜菸酒味,这么清爽的感觉让宋玉珂微微有些发愣,她一时间想不到有谁会帮她清理。 撑着手坐起来,感觉身上的被子被压着,她转头看去,是趴在床上睡着的小蝶。 难怪……看样子是小蝶帮她清理的。 流淌在天花板上的光影一同浮动在她的脸上,从睫毛到鼻尖,沙沙的风声轻轻叩着窗框,没有惊扰梦里的人。 宋玉珂搓搓脸,轻手轻脚地钻出被子,从床尾往下爬,没等她的脚穿进拖鞋,小蝶端着茶杯送到了她面前。 眼睛半睁,迷迷煳煳地打了个哈欠,声音有点像窗外的沙沙风声,轻飘飘的。 「玉姐,先喝蜂蜜茶,这个解酒的。」 离得近了,宋玉珂看到了她还没干透的发尾。 她睡下应该还没多久。 宋玉珂抿了口蜂蜜茶,开口问道:「昨天你帮我清洗的?」 「嗯,你昨天回来吐了一身,不好睡觉,我就帮你换了衣服。」 小蝶说着说着,有些清醒过来了,语气从老老实实地回答变成躲闪,看宋玉珂喝完了,她收回杯子,转头放在桌子上,顺便把窗帘拉开。 刺眼的阳光穿窗而入,在小蝶的身影拢在白光中,模煳她的轮廓,宋玉珂眯了眯眼,背对着太阳走进洗手间里。 小蝶在门外简单说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宋玉珂刷着牙,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啧了一声,吐掉了嘴里的泡沫。 「玉姐,乔老闆摆明了是不可能放过你的,你打算怎么办?」 惹不起又躲不了。 「山姐说什么了?」 宋玉珂打开水龙头洗脸。 「山姐什么都没说,乔老闆走了之后她也走了。」 第80页 沖水声短暂地停了两秒,宋玉珂没说话,反覆抹着洗手液,似乎不准备问别的事了。 「这么多人看到乔老闆……」小蝶鞋尖抵着墙角踹了踹,没说后面的话,只问,「阿玉姐,你喜欢乔老闆吗?」 厕所里只有沖水声,不过一会儿传来了宋玉珂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开门声响起。 「阿凤和你说什么时候来吗?」 宋玉珂擦了擦手,随手挽了头髮,靠近镜子搓掉自己嘴上的死皮,小蝶一直不说话,她偏了偏身子,看到了镜子里的小蝶正盯着她发呆,宋玉珂又叫了一声,小蝶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 宋玉珂又问:「阿凤什么时候来?」 「阿凤说今天不来了,她今天和甜may出去玩了。」 「玩野了……」 宋玉珂轻哼一声,直起身,转身靠在门框上,垂下眼睛,问,「刚为什么看我,在想什么?」 小蝶垂下眼,紧张地勾着头髮往耳后挽,宋玉珂的睡裙不长,没到膝盖,小蝶的视线从宋玉珂的大腿上掠过,经过膝盖,最后仓惶停留在了她的脚上。 竹编拖鞋和阿玉姐的肌肤颜色很配,不过还是红色更配阿玉姐……小蝶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让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紧张心虚的状态。 修身短袖的领口宽大,宋玉珂又比小蝶高,能看到的都看到了,她的视线很快回到小蝶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变化的原因,小蝶的脸似乎红了一些。 宋玉珂手指曲着掀开小蝶额前的碎发,微微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怎么不说话?」 小蝶长睫扑闪,盯着宋玉珂的脚尖,支支吾吾:「阿玉姐....的纹身很好看...」 宋玉珂不说话,小蝶抿着唇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宋玉珂,发现她嘴角带着小小的笑意,似乎不像是生气。 小蝶胆子大了一点,小声问道:「阿玉姐,为什么要纹观世音娘娘?」 宋玉珂顺着小蝶的额发,手指穿插进她的发顶,好似帮她捋着头髮,每一下都让小蝶嵴背、手臂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宋玉珂指腹的温度有点凉凉的,大概是刚洗了手,那种洗手液的香味顺着她的脸庞轻抚,小蝶心脏控制不住地发颤。 她听到宋玉珂说,「她们会对观世音娘娘低头跪拜。」 小蝶一颤,抬眼看着宋玉珂,无比真诚地用额头抵着宋玉珂的指腹,「阿玉姐不是观世音,小蝶也会跟着阿玉姐的。」 小蝶似乎很单纯,眼里有什么就能让人看出什么,一清二楚,宋玉珂看到了她眼中的真诚,那种纯粹的、稚嫩的、毫无遮掩的、热烈的.... 不用揣测就能看的明明白白的人。 至少这一刻她是不会背叛自己的。 「你几岁了?」 宋玉珂问过她了,而小蝶这一次选择说实话:「十七。」 宋玉珂收回手,有些悻悻,「这么小。」 「不小。」小蝶赶忙拉住宋玉珂的手,小心翼翼地试探:「阿玉姐是不是嫌我脏?」 「……我接的是两个熟客,都是女客人,阿玉姐要是嫌我脏,我可以伺候阿玉姐的,我会洗干净的.....」 「要是没有阿玉姐,我不知道该怎么活……是阿玉姐带我离开那种噁心的生活的,我拒绝那些人都是因为倚靠着阿玉姐……只要阿玉姐不嫌弃,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 小蝶脸红得像外面走廊里贴的年画娃娃,宋玉珂任由她拉着,没说她会错意了,直到她越说越委屈,才逗弄够了似的打断她:「行了,是嫌你太小了。」 小蝶一听脸更红了,辩解:「不小。」 「不小行了吧。」宋玉珂抽回手,敷衍应了一句,然后转开话题,「让你那几个好姐妹盯着点毛妈妈,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都盯准了。」 小蝶遗憾地看着宋玉珂手,点头应是。 小蝶离开后,宋玉珂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 新口对面就是学校,旁边是正在新建的房地产,这里的旧小区价格不高,行路做事都方便,最合适安置家里人了。 宋玉珂转了好几栋房子,最后看上了临街的居民楼,这户人家一楼有空房,旁边是个小超市,门口转个弯就有买菜婆,后面是肉铺,小姨出门方便,小孩上学也方便。 「500一个月,不能少了,年租连押金,算你6000,水电一月一算,表就在门口,看得清清楚楚……我们家在新口是最好的位置,别怪我没提醒你,过了今天,明天就可能落到别人手里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啊……」 房东老太是个有点斜眼的老太,瘦瘦小小,嗓门倒是挺大。 「6000太贵,最少多少?」 宋玉珂倒是能拿出这6000来,地段好,相邻的几户人家二楼三楼都要7000一年了。 「6000不贵了,你去旁边看看,我这半个院子还能划给你用,谁家这么好说话啊,你赚大了,这个格局,南通北透,不闷人,怎么住都舒服……你看看这个厨房厕所卧室,你还能到哪里去去找这么便宜这么大的房子啊。」 「可你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唯独几个房间空空荡荡的,除了吊扇和灯,就只有顶天立地的柜子了。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更别说沙发茶几了,这些东西都要买,加起来得不少钱。 「后面有个二手市场,要么去旁边回收站看看,里面的东西又便宜又实用,我自己都老去逛的……好多店都是从富豪区里回收来的……」 第81页 老太看宋玉珂还是犹豫,说:「这样,我给你介绍一个老闆,人很好的,我保准你最多两千,就能把这些东西全都搞定。」 宋玉珂怀疑:「我要四张床啊。」 「八张床都没问题。」老太拍着胸脯保证道。 多个五六百,还是个一楼,三间房一个厕所一个厨房,宋玉珂算了算,觉得行,就当机立断地签了合同,跟着老太的指路来到了她介绍的二手店铺。 说是二手铺子,更像个杂货铺子,里面新旧货品都有,挤挤挨挨地堆满了货架和门口,整条街都是这样的店铺。 价格比她预想的还要低,老闆是个圆头圆脑的老头子,很热情地推荐了家具家电,在了解宋玉珂就住在前面的时候,还提供了送货上门的服务。 所以手头还算充裕的宋玉珂心想不如一站备齐,挑挑捡捡选了家具后,连带着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用品也换了新,最后也如预料之外的多花了两千多。 「这个床垫,买一个送一张棉被,很划算的,是工厂货,就这种地方有一点点破损,一点都不影响睡眠的,睡起来好舒服的,我都是拿货价给你的,就只有最后两张床垫了,便宜点拿走吧?」 宋玉珂看老头,老头露出金牙呵呵地笑,「一千二一张床垫,两张给你两千,还送两张棉被。」 又是两千,宋玉珂带的钱不够。 老头再接再厉,「过了今天,可能明天就是别人的了,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话太耳熟,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确实比普通商场里的便宜很多,宋玉珂也不是拿不出这些钱,以她现在的场子,就算是花完了,也能很快赚出来。 「那拿上吧,这钱先付了,你帮我送过去,剩下的两千我回去取。」 第46章 玉姐,跑吧。 取完钱后,宋玉珂顺路买了一些可以长久存放的菜,省的小姨再往外跑一趟,天气热,瘸着腿人挤人的不方便。弦住富 宋玉珂提着大包小包站在人行道一头等着绿灯,穿行的车流多是摩托车和自行车,轰鸣声接连急速而过,周围一起等绿灯的人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背着手把包藏在背后,只有宋玉珂一无所觉,只盯着倒数的红灯看。 倒计时「三」数字被疾驰而过的摩托车挡住,宋玉珂眼前一晃,一股蛮劲直接将手上的包抢了出去,包带子卡着她的手肘弯曲处拽着她拉了出去,她连忙把手上的东西扔在地上,才把手臂从包带里挣脱出来。 绿灯一亮,人行道上的路人行色匆匆,似乎多看一眼后面的摩托车都怕被抢了。 宋玉珂刚买的一盒鸡蛋碎成了一滩蛋液,胳膊膝盖摔破了皮,刚恢復好的左手骨头因为突然的撑地,有些发酸发疼,后面的喇叭不停地叫嚣着让路,她随便收拾了一下,站起来先走去了对面。 那辆摩托车早就没入了车流之中,看不清楚,宋玉珂只看到了一扫而过的金色头髮,和转头过来嚣张的中指上的宽边金戒指。 「你没事吧?」 后面跟过来的路人手上拿着一个西红柿递过来,宋玉珂接过来摇摇头,「没事。」 「这群飞车妹真是太过分了,大庭广众之下都敢这么抢劫,真不知道联防巡逻的那群人有什么用,什么都不管....」 路人对新口的治安似乎有很多牢骚,「到处都是抢劫,还搞什么新世界,这点事都解决不了,吃公粮还不做实事……」 「这群人总是在新口混?」宋玉珂问。 路人和宋玉珂顺了一段路,她重重唉了一声,「是啊,上至八十岁老母,下至小学生,没有她们不抢的,只要看中什么就抢什么,你看看市口路这一条路边上的人,手里不拿什么值钱的玩意的,真要拿,都避着马路靠边走....」 路人两手空空,拍拍自己的裤子口袋,示意宋玉珂该把东西放哪里,「以后把钱啊什么的都放在口袋里,金项鍊耳环什么的都不要戴,说不准哪天就少了一块肉了。」 「她们这么嚣张啊?」 「何止嚣张……就是一群叛逆混子,年纪不大,什么都不懂,就什么都敢做,一点都不怕联防那群人的……一到晚上整条路都是她们的喊叫声,不让人睡觉,有人惹到她们了,就会在半夜砸人家窗户……前几天联防有点动作了,抓了几个人想要以儆效尤,没用!这几天还更嚣张了……」 到了分岔路口,两人转到了不同的方向,路人又嘆了口气,「你那个包肯定找不回来了,自认倒霉吧……」 从白猫馆取来的钱都在包里,三千块不算少,最主要的是,之前把大部分钱都拿回去给小姨了,她现在租房子的钱原本都是给自己留着的。 本来想在小姨面前摆摆阔,让她放心些,别总是紧着花钱,现在钱被抢了,计划赶不上变化。 宋玉珂琢磨着要不要找哪位姐借点钱,最先排除了柳山青后,宋玉珂只能想到十五了。 - 新房的家具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工人正在搬运最后一间房间里的床架子。 宋玉珂把菜先放去了厨房里,准备去找老闆说明一下情况。刚转进卧室里,发现老闆很好心地把她买来的家具东西都归置到了合适的位置上,衣柜、床头柜、床的排列正好和墙一样宽,书桌椅子毯子和房间都是意料之外的相配。 宋玉珂没想到这些东西摆起来正正好。 第82页 「你回来了,我帮你都安排好了,床这样摆风水最好了……还有这个镜子不对着床铺,你看看,这样的卧室睡起来最舒服了……那个门口我也给你贴上了我给你推荐的门神,保佑你一家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那个门神,老闆说开了光,价格也不贵,宋玉珂那时候选东西选的眼花缭乱,什么时候收进来的都不知道。 「谢谢。」 宋玉珂递给老闆一瓶水,把刚刚的事说了一遍,还露出手肘处和膝盖的擦伤,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过两天我带我小姨过来的时候把剩下的钱给你。」 老闆倒是很大方,无所谓地表示没关系,还开玩笑道:「你住在这里就行了,我不怕找不到人结帐的....不过你白白被抢了这么多钱,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心疼啊?」 「心疼啊。」 宋玉珂靠在电视柜上,「没办法嘛……不过,老闆,你知道她们在哪里聚头吗?」 「你想把包找回来?」老闆一耳朵就听明白了宋玉珂的意思,摆摆手,「你还是不要去了,这群人做事不计后果,不要惹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跟着你找到这里来,那就不好了。」 宋玉珂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嗯」了一声后,就不在说话了。老闆又劝了几句,大多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吃一堑长一智。」 宋玉珂找了个有事要忙的藉口走出了屋子,随便找了个在外面休息的工人,递了烟,没搭两句话,就问出了飞车妹聚头的位置。 老市口。 老市口和新口都在市口路上,只是远在两头,新口的位置靠近中环路,而老市口更靠近面粉工厂,不仅是飞车妹的聚集地,也是六一道经常光顾的地方。 之前因为dely,和十五来过一次老市口,宋玉珂记得一点路,很快转到了集市口,蹲在街边聊天的买菜婆后面聊了半天,才从她们东拉西扯的话中得到一点信息。 「最边上那个废旧工厂嘛,很多玩摩托车的都在那边的,你要是想进去……就要从后面的小道往上走,那里有个漏洞的铁网子,好多收破烂的去里面捡废铁……有时候遇上打架的,你要跑,还是从洞里跑,摩托车不好上田埂,追不上你的....」 老太太东一句西一句,宋玉珂基本能确定了飞车妹的据点——漏网后面的废旧工厂。 「你在这里干什么?」 宋玉珂正朝着老太指着的方向低头抬眼地找那条有铁网的小路,一道阴影笼罩过来,抬头一看,下三白。 是狗灵儿。 「灵儿姐。」宋玉珂连忙站起来,回道:「我来这里找人。」 「找谁?」 宋玉珂没怎么和狗灵儿接触过,最多看过两眼,只看那一双眼睛,就觉得是个兇狠的角色,不敢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地回答,「有人抢了我的钱,我来找找能不能拿回来。」 狗灵儿似乎不太信,一直盯着她看,宋玉珂扯扯嘴角,尽力表现出真诚。 「灵儿,怎么了?」 狗灵儿警惕的眼神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下来,她回头看向那个快走过来的女人和女孩,接过她手上的水果,"没事,遇上认识的人了。" 女人头髮松松散散的挽着,细眉杏目,明亮而清澈,给人一种温柔如水的感觉。 女孩扎着羊角辫,专心地吃着手里的棒冰。 宋玉珂的视线在她旁边还没及腰高的小女孩身上停留还没到两秒,女人就下意识地把女孩往后面拉了拉,狗灵儿也挡在女人身前,「赶紧……」 没等狗灵儿说完话,那个女人就拉开了狗灵儿,笑着邀请道:「既然是灵儿认识的人,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一起上去吃个饭吧?」 「不用了,她还有事。」 狗灵儿显然不太欢迎宋玉珂,宋玉珂也不想没事找事,应和地笑笑,「是啊,姐嫂,我还有事呢,下次再吃吧。」 女人听到姐嫂的时候稍稍一愣,偷偷瞄了一眼狗灵儿,发现她似乎没什么反应,于是很快回过眼来,正经地纠正:「别瞎说,灵儿和我没关系。」 宋玉珂在她们对面,两人什么表情一清二楚。 狗灵儿在听到女人的否定后似乎有些不满,但也只是皱了一下眉毛,什么都没说。 那女人似乎有些尴尬,打了声招唿后就准备离开了,这时候轮到狗灵儿不肯迈步了。 「你们先上去,我抽根烟再来。」 女人看了一眼狗灵儿,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饭很快就好了」,就拉着女孩慢腾腾地挪着步子上去了。 人一走远,狗灵儿就直截了当道:「你就当没见过我,别和山姐说这事。」 宋玉珂正想应好,狗灵儿似乎觉得难为人,又接着补充,「你钱包长什么样,我帮你去拿回来,飞车党那群人你还是不要招惹了。」 那可是三千块,宋玉珂也没客气,「谢灵儿姐,我一定管好我的嘴,不会和山姐泄露一点关于姐嫂的消息的。」 狗灵儿「嗯」了一声,倒是没反驳宋玉珂对女人的称唿。 宋玉珂说了被抢的路口和钱包款式后,狗灵儿点点头,「回去吧,明天给你送过去。」 太仗义了。 宋玉珂千恩万谢,狗灵儿扔了烟,「我上去了。」 一根烟就是一根烟,狗灵儿一点没耽误时间,烟一扔就往集市里面的居民区走。 第83页 意外得了狗灵儿的帮忙,宋玉珂安心地回了白猫馆,刚下车,原本应该里面迎客的门童出现在了下车路口,一见到宋玉珂就拉着人往墙角躲。 「玉姐,跑吧。」 宋玉珂莫名其妙,「跑什么啊?不上班啊?」 「上什么班啊,你要完了。」门童愁眉苦脸,「大厅里十五姐和乔老闆对上了,就等着你了,你要不跑,进去就能被她俩撕成两半。」 第47章 不要明知故问。 十五和乔千屿总对上,明里暗里的,宋玉珂见过多少回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宋玉珂并不当一回事,推开门童往里面走去。 门童连忙跟上去。 「玉姐,你真不跑啊,要不要我给你开着门啊……十五姐一早就来了,一句话不说,直接冲去了你房间,一脸不爽,我看来者不善,多半和昨天乔老闆亲你那一下有关系....」 宋玉珂没停脚,嗤笑:「亲一下会死啊?」 「别人亲一下不会死,你就不一样了.....」 门童嘟嘟囔囔道:「那乔老闆可送了一个月的花啊,十五姐也像个眼珠子似的,什么事都让着你,堂里一早都传来开了..…这两碰上了,整个大厅都没人敢说话的。」 没想到这群黑衣服的还挺八卦。 「毛妈妈呢?」宋玉珂问。 听着是两人都要冒火了,毛妈妈这个管事的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毛妈妈一早就躲回房间了,她不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场子里不是没有过抢人的事,只要不耽误生意,大家乐的看八卦。」 「拿我们当戏看呢?」宋玉珂笑了一声。 「不敢不敢。」 门童说错了话,讪讪抬头,想看一眼宋玉珂的表情,还没看清楚,余光就看到了门口迎过来的小蝶,她松了口气,转开话头,小声朝小蝶问道:「小蝶,十五姐怎么样了?」 「阿玉姐。」 小蝶的视线不离宋玉珂,在笑过之后立马变成了担忧的表情,「十五姐好像很生气,乔老闆看着还好,不过她总是那样笑……」 宋玉珂不是没见过十五生气,倒是不怎么担心;至于乔千屿,走一步算一步,她想不明白里里外外都被下了面子的乔千屿怎么还会来白猫馆…… 推开门一走进去,临近门的卡座上的乔千屿和十五就一同看向了她。 「去哪里了?」 「怎么才回来?」 十五和乔千屿一前一后发问。 宋玉珂大概扫了一眼两人的架势。 十五靠在沙发上,桌上的菸灰缸塞满了菸头,面色沉沉,看着就是憋着一肚子气的样子。乔千屿坐在她对面,前面放着一束鲜艷的红玫瑰,笑眼弯弯,好似早就忘了昨天的事。 「乔老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乔老闆是来送钱的客人,宋玉珂先打了一声招唿,然后才走到了十五姐面前,试探道:「十五姐,有事找我,让人传个话就行,天气这么热,跑这一趟干什么。」 「一听到我今天要来白猫馆,十五马不停蹄就跑来了,要不说你们十八堂姐妹情深,是一家人……」 乔老闆抢断了回答,阴阳怪气地把十五摆在了姐妹朋友的位置上,十五想开口,乔千屿就把桌子上的花推过去,话音一转,温和道:「昨天的事还记得吗?」 宋玉珂捻着花瓣,回:「昨天我喝得不省人事,乔老闆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记得了,乔老闆可别怪我。」 十五突然哼笑了一声。 像是在嘲讽乔千屿别自作多情了。 乔千屿倒不在意,她知道宋玉珂肯定知道,起身把手上的包放到宋玉珂怀里,眨眨眼:「这是昨天欠你的。」 包一看就是个新包,里面似乎还有东西。 宋玉珂打开一看,看到了一叠红色的钞票。 她记不起乔千屿是怎么欠自己的,但送钱来的也不能拒绝。她懒得探究昨天的事,从容不迫地收了下来。 十五见不得两人打谜语,抢过宋玉珂手上的包,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质问:「这些钱怎么回事?」 「这还用明说吗?」 乔千屿挥一挥头髮,从十五面前走过,顺便拉住宋玉珂的手腕,「十五,你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就快点说吧,我还等着阿玉给我开场子。」 宋玉珂也说不准这个钱的所以然来,又怕十五一气之下把她的钱撕了,只能先把包拿回来,敷衍安抚着十五:「十五姐,我先给乔老闆开了场子在和你解释……」 「……小蝶。」 小蝶从后面走上来,低着头,「阿玉姐,666已经收拾好了,乔老闆可以直接上去。」 「乔老闆,走吧,我帮你安排艺人。」 临走前,乔千屿装模作样地邀请道:「十五,要不要一起玩玩啊?」 「不用了,乔老闆玩好。」 十五目光不动,盯着宋玉珂不放,宋玉珂看了一眼她,无声地做了个「等我」的口型后,就领着乔千屿上了电梯。 现在是早场,服务生还没换班,早场员工有限,宋玉珂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在爬楼第五趟的时候,终于只差一辆酒车就安排妥当了。 从楼上下来,正准备推开楼道门,眼前一晃,手腕被拉着往楼道最暗的地方扯,被压在墙上的一瞬间,宋玉珂感觉到了扑过来的气息,是一种带着太阳燥味的干草气息,就像是在某个草场里滚了一圈后的气味。 第84页 「十五姐,怎么了?」 十五打小就在堂里混,力气比她大多了,她挣扎也没用,宋玉珂泄力靠在墙上。 「不要明知故问。」 十五早等得不耐烦了,咬牙切齿地逼问:「昨天这么多人看到乔千屿亲你了,你今天就可以毫无所谓地接她的花?想让别人都觉得你是她的人吗?」 「宋玉珂,你警告过你什么,你还记得吗?」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宋玉珂微微拧眉,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火气很厌烦,直接反驳:「你们默许我接近乔老闆的时候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吗?那种无关痛痒的警告不是在提醒我的心应该在哪边吗?不用一次次来警告我,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至于乔老闆,她给出多少诚心都是她的事,我记得我是谁的人。」 十五不说话,宋玉珂抬头,情绪变化很快,不想和十五纠结这种事情,无奈道:「十五姐,我保证我的心在十八堂。」 「所以你就能因为钱让她亲吻你吗?」 宋玉珂不明白这里面的因为所以有什么关系,「这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的心在十八堂,所以你就可以任意出卖的身体。」十五垂眼看着她手上包,冷声发问:「多少钱?五千?一万?两万?你的吻还挺贵的啊?」 关于前一天的事,宋玉珂只清楚小蝶说的那些,其他的她都记不起来了。不过,以她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因为一万去亲乔千屿。 不痛不痒,没有损失,这是很划算的买卖。 宋玉珂的沉默在十五眼里就是默认。 她突然掐住宋玉珂的脖子抵在墙上,两人的鼻尖几乎抵在了一起,「那你多少钱能睡一次啊?你不是说以前是没得选吗?怎么现在又因为钱能出卖自己了?」 宋玉珂扣住十五的手腕,「我没有,我喝多了。」 「喝多了?」十五反问,「所以在你的潜意识里,觉得乔千屿和你亲吻也没关系是吗?还是也在期待她亲吻你?」 十五恚恨:「我警告过你,不要和她玩真的。」 「山姐昨天也在。」 宋玉珂意外自己居然不太担心十五会真的做出什么事来,毕竟她现在是十八堂的人,也坚信十五不敢、或者是不会杀她。 但再怎么样,可能都少不了要挨一顿揍,眼下只能先安抚好十五。 「所以呢?」 「山姐都不担心,你在担心什么?」宋玉珂揉捏着十五的手腕,被遏住的喉咙有些艰涩的喘着气,她哑声保证:「十五姐,我不会背叛你们的。」 十五想听的不是这个回答,她不太确定自己想听到什么。 她看着宋玉珂,想到堂口里沸沸扬扬的传言,想到乔千屿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宋玉珂,想到她们在第二天还能坦然自若的见面,好像亲吻在她们之间是极其习以为常的事...… 视线在宋玉珂的唇瓣停留,宋玉珂察觉到了她视线的定点,那种眼神让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她说不上来,只觉得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撇过头。 这一扭头似乎彻底激怒了十五。 十五压着她的脸转向自己,在宋玉珂有些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吻上了她。 宋玉珂脑子空白了一瞬,用尽力气推开她,然后扬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她喊:「你疯了。」 十五眼底微微发红,什么也没说,她似乎找到了自己情绪的宣洩口,某种逃不脱的情愫在一瞬间恍然,瞭然,豁然。 她回头,再一次不管不顾地重新压住宋玉珂的后脑勺,按在怀里,逼迫宋玉珂仰起头来,接受自己的吻。 宋玉珂挣脱不掉,只能拧着她的胳膊上的软肉,十五眉头微微皱起,但仍旧不停地凌轹宋玉珂细软的唇。 甚至开始[口肯][口齿]。 宋玉珂被逼迫的几乎窒息。 她被推到墙壁上,自暴自弃地等着十五宣洩结束,时间在黑暗中被无限拉长,嘴角开始有些发麻的时候,十五终于松开了她。 她一眼不眨地盯着宋玉珂用力地抹去唇上她留下来的水渍。 「你疯了?」 「你知道外面那些人叫我什么。」 疯狗。 十五的唇很湿润,她没有擦,只是抬手点了根烟,火光燃起,照亮被洇湿的一点白烟纸,白雾扑在宋玉珂的脸上。 相较于之前,十五的语气稍稍缓和:「你是我带进来的,也只能是我的人。」 「在这里,感情最没用。」宋玉珂深唿吸,看着十五,提醒道:「这还是你和我说的。」 十五沉默地看着她,突然笑了笑,「我没有把你看很重。」弦朱敷 宋玉珂深深地看着她,十五也看着她,宋玉珂面无表情地把烟从她手里抢过来,直接按在了十五的手背上。 十五没有皱眉,垂眼看着手上的伤口,「高兴了?」 宋玉珂没回答,扔下烟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 「那你就别来招惹我。」 发红烫破的皮上残留着菸灰,十五满不在乎地拍掉上面的菸灰,盯着宋玉珂走出门外,又走进来,直至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门口跟进来那个宋玉珂刚收的小跟班,视线飘过来,十五淡淡扫了她一眼,小蝶就马上移开视线,十五踩了一脚被宋玉珂扔出去的烟,转头出了楼道。 第85页 第48章 花不用送了 666房间。 宋玉珂进了门先调了灯光,除了台子上的灯,其他的灯一盏没留。 「关灯干什么?」 乔千屿不习惯这么暗的光线,她不是专门来听歌的,她是来看宋玉珂的。 宋玉珂开了酒车上的香槟,走上来给乔千屿倒酒,解释道:「眼睛不舒服,乔老闆体谅体谅。」 乔千屿接过酒杯,倒没再说什么,等到宋玉珂端着酒杯,坐下来的时候,她才开口:「今天可以不喝酒。」 宋玉珂也不勉强自己,把酒杯放回了桌子上。 看宋玉珂似乎没有想开口的意思,乔千屿吞下酒,又说:「dely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以后她的事都和我没关系了。」 「嗯。」宋玉珂含煳地嗯了一声,酒水浸过唇上的伤口,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乔老闆不用重申,是我考虑不全。」 乔千屿盖住宋玉珂的搭在腿上的手,宋玉珂手指微微曲起,还是没有往回收。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要不是我了解你的处境,dely的背叛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后果。」 宋玉珂扯着嘴角笑笑,「乔老闆,多谢你手下留情,至于dely,我并不把她当作是背叛,背叛的前提是信任。」 帮dely不过是安抚良心,至于『背叛』,那只被宋玉珂当作是害人的报应。 宋玉珂的眼睛里一派坦然。 无所谓。 dely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乔千屿收回手,喝了口酒,笑说:「我还担心你会难过。」 宋玉珂没打算继续dely的话题了,她转而直接道:「乔老闆,花不用送了。」 「什么意思?」乔千屿往杯子里加冰块。 宋玉珂看着杯中的酒缓缓漫过中间的那条分界线,冰块已经比酒多了,乔千屿还在往上面堆。 「你应该明白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消耗时间和耐心。」 冰块中划出来的酒不多,乔千屿仰头喝尽,「无所谓,我可以等……」 她看向宋玉珂,「……等你走到完全可以掌控所有的那一天,没有人能束缚你的那一天。」 宋玉珂看着乔千屿,难以确认她话里的真假,她懒得去猜。 结好不结坏,更何况乔千屿在海滨的势力不容小觑。 几杯酒下肚,乔千屿挪着身子靠在了宋玉珂的肩上,手指穿插在她的指缝间,摩挲着微微凸起的指节,像是转着赏玩。 艺人换场的间隙,乔千屿下巴抵在宋玉珂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了,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宋玉珂装作没听懂乔千屿话里的意思,转开了话题:「乔老闆在白猫馆玩多久了?」 乔千屿悻悻靠回沙发上,捏着宋玉珂的手指,但还是认真地回忆着:「十八十九?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柳山青她们几个在这条街上收保护费,经常一堆人坐在大厅里打牌……」 「……这么一算,也得有十四年了,我还挺专一的。」 乔千屿说着顿了顿,突然转头看了一眼宋玉珂,「我还没不知道你多大了。」 「二十一。」宋玉珂回。 乔千屿端详了半晌,似乎默认了她的长相和年纪符合,「嗯」了声,「脸小,看着还挺小。」 宋玉珂摸摸脸,顺着话题继续问:「山姐十五姐以前也在这里?那她们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 和她打听总结过来人经验呢。 乔千屿看了眼宋玉珂,哎呀一声,抬了抬肩膀,视线落在酒桌上的果盘上,明示,「嘴馋了。」 宋玉珂端来果盘。 乔千屿这才徐徐开口:「柳山青,十五,满月……还有那些个和她们年纪差不多的,都是被杜江蓉....也就是蓉姨先后捡回去的。」 「柳山青是跟着她妈偷渡来离港的,她妈死在了船上。那会儿死人多啊,被人打死、饿死、病死,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柳山青运气好,遇上了改命的缘分,正好遇上了杜江蓉在那里接货。 「十八堂风头正盛,到处都在招揽人,杜江蓉想养一批忠诚可靠的狗,就把船上没要人的小孩都接走了。」 「后来她就跟着杜江蓉了,在街道上收 保护费,去其他堂口打架,替杜江蓉做些脏事……反正都是这么些事,脏活累活干过来才能出头……后来因为能力出众,被杜江蓉安排去了金银口收债,那是个清闲活儿……」 「在金银口混了五年,她做事为人面面俱到,又仗义,那个时候她在中环路就已经很威风了,杜江蓉那个时候很看重她的,金银口上上下下没不服她的,就连元老堂那边都觉得后生可畏。」 「我听说山姐还在白猫馆里做过事。」宋玉珂试探问道:「乔老闆,这事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乔千屿摇摇酒杯里的酒,喝完,看向宋玉珂,「这事我还真听十姑说起过。」 「像我和十姑这样生下来就有老妈罩的人,是很看不上柳山青这样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乞丐,摇身一变,就成金银口一姐了……」 「十姑没少被杜江蓉拿来和柳山青作比较。十姑年轻气盛,虽然现在也没什么成长,还是不爱动脑子……」 「她说,她往柳山青房间里塞钱陷害她贪钱,十八堂口的堂规你应该清楚。」 宋玉珂记得清清楚楚。 第86页 第二十二堂规,凡在赌bo场中,不得使假吞骗姐妹钱财,及串同外人骗赌,贪图利己以伤姐妹,有此欺心者,死在万刀之下。 「金银口最看重钱了。」 「杜江蓉又不是傻子,这种伎俩根本瞒不住她,这还是杜江蓉后面告诉十姑的。十姑还以为是柳山青仗义,怎么打都没说出是她在整她。」 乔千屿说完,笑了一声,「十姑说这事的时候喝多了,她是真心实意觉得那时候的柳山青仗义,现在怎么会把她妈送到联防手里。」 宋玉珂看向乔千屿,乔千屿问她,「你觉得柳山青是会吃亏的人吗?」 宋玉珂摇摇头。 乔千屿说:「柳山青脑子灵活,她知道她就算说了,杜江蓉也不会拿十姑怎么样,毕竟那是她的亲生女儿,还不如演了一出苦肉计,让杜江蓉放心。」 「柳山青真的很会做人,她假装衷心耿耿,假装低杜家母女一头,攻心杜江蓉不忍心真的杀她……当然也是因为她这么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人心,加上十姑做事粗糙不体面,明眼人都知道柳山青根本不会贪图那么点钱,这让杜江蓉不得不放过柳山青。」 乔千屿感嘆柳山青的城府深沉,她从没有小觑这位新上任的话事人,只是机关算尽,第一次信心满满的想要较量一番,没想到还是落了一头。 「最后,杜江蓉把柳山青送到了白猫馆,这里两年前就已经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了。权贵氏族来来往往,看着好像也不错……」 乔千屿啧了一声不再说了,「你身在这里,最清楚这里面的混乱了......」 「你冒头的突然,又在白猫馆。」乔千屿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话音一转,一针见血,「柳山青是....想借你的手清扫白猫馆。」 宋玉珂坦然,「山姐确实有这么个意思,不过能不能行,全靠我自己。」 「我原本以为是十五看上了你,后来又觉得是柳山青看上了你....直到昨天我才确认柳山青不是贪于感情的人.....」乔千屿沉思了片刻,「只是,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是你?就算是让十五来白猫馆,我都能理解.....」 「不用在我这里试探,乔老闆。」宋玉珂无奈笑了笑,「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一颗能被随时丢弃的棋子,我不行,很快就会有下一个宋玉珂的。」 还有最后一点不太清楚,宋玉珂很快转回了正事,问:「山姐最后怎么当上话事人的?」 「原因无非就是保十八堂之类的,或者她原本就计划着怎么回中环路了....」乔千屿摇摇头,「不太清楚,总之应该和新世界有关系,毕竟众所周知,杜江蓉是被她送进去的。」 「蓉姨是怎么进局子的?」 「新世界禁d粉,枪打出头鸟,杜江蓉在离港横行霸道,联防要拿她杀鸡儆猴,听说红茶铺一夜没关灯,中环路上都是人,元老堂连夜找上柳山青,第二天柳山青就带着证据找上了盛安苹。」 「再回来的时候,柳山青已经是话事人了。」 乔千屿说,「听说是柳山青亲自带着联防队进的中环路,杜江蓉这边刚考上手铐,元老堂那边的话事人公示就出来了,当天晚上盛安苹还特意派人送了一万响的炮。」 中环路烟花漫天。 当晚,联防队同时发布重大战果:成功缉拿离港十八堂口「黑老大」杜江蓉。 「盛安苹的意思是,一万发的烟花也可以是一万发的炮火。」 乔千屿垂着眼,看着杯中水纹,「我现在知道了盛安苹和柳山青一样,很会玩阴的,十八堂的选择很明智。」 第49章 先补觉,再做事 宋玉珂只见过盛安苹一次,那就是柳山青大手一挥把白猫廊送出去当她的升职礼物的时候。 照乔千屿的说法,杜江蓉算是捨身取义,为十八堂口保下了离港的龙头地位。柳山青虽然被迫背下了『不仁不义』的罪名,但也确实坐上了话事人的位置。 难怪会有人看不惯柳山青做话事人。 乔千屿用力捏了一下宋玉珂的手指,看她回神,才说:「……光靠你自己,短时间内应该挺难坐上白猫馆管事的位置,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宋玉珂看向乔千屿,有些怀疑,「乔老闆对白猫馆的事务很了解?」 「做生意都有共通之处,更何况我是这里的熟客,毛妈妈没少想法子来讨好我……还有,你觉得突然被柳山青安排下来的人,毛妈妈会没有一点防备吗?」 乔千屿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保证道:「我保准能帮你省去很多弯路。」 不卖身卖艺,宋玉珂没怎么犹豫,大大方方亲了下乔千屿的脸颊。 「乔老闆,行了吗?」 乔千屿满意了。 「旁边的足浴店二十四小时营业,来往的小老闆最喜欢往里面钻,你要是看得仔细,还能看到你们店里的猫儿也喜欢往里面钻。」 乔千屿想了想,又说:「或者去问问你身边那个小跟班,她们那些个陪酒卖身的到底有几个是自愿的……」 确实是很有用的信息。 宋玉珂自觉去倒酒,「那就先谢谢乔老闆了。」 「谢就不用了。」乔千屿压下她的手腕,拿过她手里的酒,「我和毛妈妈算是老相识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还是头一次做,你要是有良心,等白猫馆的事结束后,就请我吃一顿饭。」 第87页 她拿起沙发上的包,补充道:「就我和你。」 宋玉珂笑了笑,准备站起来,「良心还有有的。」 乔千屿压着她的肩膀,手指点在宋玉珂的唇上,轻轻压了压,「别送了,坐着玩吧,外面都是十八堂的人,要是被十五知道了,少不了要朝你发火。」 宋玉珂抿抿唇。 「真小气。」乔千屿说,「我得找个法子让她忙点。」 - 「随便找个瓶子插起来。」 乔千屿照样留着房间让宋玉珂自己玩,人一走,宋玉珂就把桌上的花扔给小蝶,小蝶抱着花找了个冰桶,直接在酒车里面装了冰水来插花,宋玉珂瞥了一眼,问道:「能活吗?」 小蝶拆着包装纸,回:「应该能活。」 想到乔千屿的提醒,宋玉珂倒了半杯香槟,等小蝶把冰桶连着花都安置好后,问:「十五姐走了吗?」 666房间里的光线明亮,小蝶一走进来就看到了宋玉珂嘴唇上的伤口,她垂下眼,「走了。」 宋玉珂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小蝶坐过来,指腹抵着伤口按了按,「有这么明显吗?」 小蝶又看了一眼,点点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忍了忍,还是憋不住问:「阿玉姐,你和十五姐是不是....」 「没什么关系,她就发疯。」 宋玉珂偏着头看小蝶,无可奈何似的嘆气:「惹不起,没办法。」 宋玉珂睫毛很长,眼睛也漂亮,手指从嘴唇挪到了下巴,和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是那种亲密朋友间的抱怨。 小蝶不太敢看宋玉珂,应和着,「是啊,十五姐势力大,不好惹……可是阿玉姐也是十八堂的人,十五姐这样太过分了,明明知道你要和乔老闆见面,她还这样做,她就是故意的,一点都不考虑阿玉姐会怎么样....」 连骂人都不会,宋玉珂觉得在小蝶嘴里是听不到想听的话了,打断小蝶,转而像是聊家常一样,随口开了个话题。 「你怎么来的白猫馆?是毛妈妈带你进来的吗?」 小蝶摇头,「我是被同村的姐姐介绍来的。」 宋玉珂又问:「家里缺钱?」 「嗯。」 小蝶勾着手指搅在一起,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窘迫,好半晌才继续说:「她们说白猫馆只要长得好看的,卖艺卖身随自己意愿,这里不强迫人,还有专门保护我们的人……」 陪酒和艺人都不是十八堂的人,白猫馆就像个中介所,提供了工作场地,给了工作机会。收两方人的抽成当作是保护费,不管是艺人陪酒猫儿还是客人,进了白猫馆就得和和睦睦的一起玩乐,谁在这里都不能强买强卖。 「……我就跟着几个姐妹一起来了,这里喝一晚上的酒能比上普通工作十几天的收入了,白天还能找个兼职,自己省点,就能负担起妹妹们的学费了。」 宋玉珂「嗯」了一声,抬手就想给小蝶推过去酒杯,突然想到她还没成年,就转而把旁边的果盘推过去了。 「之后是因为钱不够用了?」 宋玉珂问得很委婉了,小蝶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似乎比较牴触宋玉珂提起这个话题。 看样子问不出什么了,宋玉珂搭上小蝶的肩膀,正想着换一个话题打探消息:「算了....」 「没事。」 小蝶摇摇头,咬着唇肉磨了磨,挣扎了一会儿后,说:「都是我自己的原因,刚开始的时候不清楚自己的酒量,就想多赚一点,后来就喝多了,稀里煳涂就跟人走了……」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没那么在乎了。」 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信息,宋玉珂往回反覆回想小蝶的话,想找出是不是自己遗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 小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知道宋玉珂突然不说话了,她不安地等待了一会儿,还是没得到任何回应,只能开始收拾起桌上的垃圾来,总共就这么点果皮,她磨磨蹭蹭收了好一会儿,从这一头转到那一头,手上就捻出点灰尘来。 宋玉珂突然抬头,问,「像你这样情况的应该不是个例吧?」 小蝶手一顿,闷声道:「见过几个。」 小蝶的长相在陪酒的猫儿里算是相当优越了,被大老闆算计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用上些不入流的手段不是没可能,白猫馆里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是袖手旁观。 要是本人选择忍耐、自暴自弃,那没人真会把这事当回事。 宋玉珂想着乔千屿提醒她的足浴店,少不了和这件事,和毛妈妈有关系。 「你去问问最近的出货的那几人当时的情况。」 宋玉珂喝完最后一口香槟,看着酒车上还剩下大半酒,临走前,说:「这些酒你拿去仓库退了,钱自己收着吧。」 - 白猫馆虽然有营业结束的时间,但一晚上都走不光人,每天都有通宵开派对的老闆。 早早回了房间的宋玉珂坐在窗户边往下看。 她窗口对下去就是白猫馆的大门,旁边的足浴店也看得一清二楚。 底下来来去去几个眼熟的大老闆屁股后面都跟着人,很少有不清醒的艺人和猫儿,有脑子说软话才能赚得更多,这是个人都能明白的道理。 等过了半夜,底下的人稍微少了点,底下的轿车一辆接着一辆地开走,一阵闹笑声中,几个小老闆走了出来。 「去旁边玩一下?」 第88页 「不是来了几个新人吗?我看着不错,去感受感受……」 旁边一个女人摆摆手,含煳说道:「不怎么样……挺没劲的,就一张脸能看,床上又木又呆……」 「这种最有意思了嘛……」中间的人摆弄着长指甲,拢拢捲髮,眼尾一挑,说着当地的方言,「乡下来的小子很害羞的,要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可好玩了。」 隔壁还有隐藏业务。 几个人说说笑笑往隔壁的足浴店走去。 盯了一晚上,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天际发白,宋玉珂打了个哈欠,点了根烟提神。 去足浴店里过夜的小老闆不少,宋玉珂沖泡绿茶,喝了足足两杯,太阳当空的时候,足浴店里终于开始走出三三两两的人了。 宋玉珂粗略记过这些人的穿着打扮,还有几个特别印象深刻的,看了两个钟头,发现还是昨天那几个小老闆。 就当她觉得看不出来什么的时候,足浴店门口又走出了几个人影来。 各种颜色款式的连衣裙,拖着拖鞋,手上提着袋子,卷着头髮顶在发顶,手上的烟一甩,飞到了马路边的车顶上,她们毫不在乎地指着车顶炫耀着自己的准头,然后相互打闹说笑着跑去了对面买早饭。 拎着早饭走回来的时候的分成了两派,一派站在街边就地吃饭;一派顶着烈日往回走,其中两个人特意绕了路,贴在房檐底下走,宋玉珂看清楚了两人身上的红痕。 两个女人年纪不大,指尖戳着对方胸口的瘢痕嘻嘻哈哈的打闹,骂了两句滚后,一前一后转进了两栋楼房的通道中。 宋玉珂瞬间清醒,赶紧开了门往走廊另一边的窗户看下去,只看到几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白猫馆的后门。 她盯了一晚上,很确定这几个人没进过足浴店。 宋玉珂喝完最后一口茶,茶杯底下的茶叶积了厚厚一层,她顺手倒进了垃圾桶里,回房间后,就安心倒在了床上。 先补觉,再做事。 第50章 感情误人。 「你是不是腻烦我了?这几天为什么不来找我?之前说好了带我上岛上玩玩,我等了你三天都不见人影,你就这么把我撂这儿了?」 八角帽刚踏进白猫馆就被阿凤拦住了,插着腰挡在了甜may的身前,脖子手指上戴着新添的金首饰,在灯下晃人眼。 甜may从外头进来戴着黑墨镜,不知道有没有看阿凤,只推了人就直直往里面走去。 「喂,你说话啊。」 阿凤踩着高跟鞋不依不饶地追上去,眼看甜may不理她,她索性一脚踩在甜may的鞋子上,逼迫她不得不停下来。 甜may高一头,阿凤仰着头气势相当,逼视着她,毫不顾忌周围一双双想要一探究竟的眼睛,骂道:「你个王八蛋,这几天滚到哪张床上去了?一个屁不放,就知道玩消失,怎么还有脸来白猫馆?」 「大姐,你能不能认清自己的位置啊,我们是谈恋爱吗?我爱和谁玩就和谁玩,你管的着吗?」仙祝赋 甜may摘下墨镜,嗤笑道:「和你玩两天而已,还真以为我来真的啊,我警告你,你别缠着我啊,不然我真不客气了。」 阿凤怒视着甜may,刚做的美甲戳到了甜may的鼻子上,「好啊你,这是你的真心话是不是?你以前说的那些屁话都是哄我玩的?」 以前是多以前。 「是啊。」 甜may压着嘴角,抬手遮挡着额头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有些不耐,顺手从旁边八角帽的手里抢下烟往嘴里放。烟还没进嘴里,就被阿凤抬手扇了出去,跟着响起的还有落在她脸上的巴掌声。 大厅里看戏的人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万万想不到阿凤还有这个胆子,甜may似乎也没预料到阿凤会来这么一出,稍稍一愣。 「看什么看?渣女就要千刀万剐,一巴掌算便宜你的了。」 后面的八角帽反应过来后马上就要围上来,都被甜may拦住了。 她盯着阿凤,冷声道:「满意了吧?完事就滚,别耽误我玩。」 阿凤深深看了她一眼,背手抹了下眼睛,转头扬着下巴转进了楼道里。 「阿凤还是那副样子,may姐也敢打,她真是不知好歹,这不怕may姐报復她啊……」 闹剧一散场,大厅里就窸窸窣窣开始重新热闹起来,这里的爱恨情仇太常见,看不清自己的艺人纠缠大老闆的戏码不少。 「还不是有玉姐罩着她,她现在能横着走仗的是谁的势啊,真以为自己有那个天赋……你还担心她?点点眼泪,大不了让玉姐去乔老闆那里求求情什么的,还怕甜may不给她们这个面子啊……」 「阿凤的命真好啊,和玉姐一起真是运气。」 「唉,这就是命....」 「不过这样也好啊,阿凤这一闹,玉姐可就真丢了may姐这个客了,may姐就算不能拿她们怎么样,也不想看到她们了吧?要是may姐还在这里玩……这场子落谁那里啊……」 「那我们不就有机会了?我得赶紧让我那个艺人去学阿凤的妆……..」 话音刚落,几个人面对面交换了眼神后,默契十足地找了藉口散开,能不能拿下may姐就看各自的能力了。 - 楼梯间。 暗处递过来一支烟,阿凤点了火,清了清嗓子,「这样真能唬住毛妈妈吗?」 「就沖你给may姐的那一个巴掌,应该能行。」 第89页 透过门缝,宋玉珂看到了从后面追上甜may的新人,胁肩谄笑推着自己的艺人往甜may面前凑。 她看回到阿凤身上,问:「may姐让你打的?」 「怎么可能……」 阿凤看了眼自己的手心,似乎回想起刚刚突发奇想的一幕,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很无所谓地撩了下头髮,「我自己加的戏,她这会儿应该气炸了。」 「你不怕may姐真报復你?」 「怕什么,may姐就是贱,越是拿捏不住,她就越喜欢……」阿凤抖着菸灰,想了想,又说:「应该说,是人都贱。」 阿凤有自己的一套钓女人方法,宋玉珂不置可否,不发表意见。 「等我往may姐身边贴几天热屁股,再和你吵几天架,毛妈妈应该就坐不住了。」 「怎么确保毛妈妈真能上套啊?」 宋玉珂看着阿凤手上的金戒指,「你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为了发泄情绪买买买,多往这里跑跑,在这里,毛妈妈能图的东西还能有什么。」 「我什么都能买?」阿凤眼睛发亮,又怀疑:「不会还要收回去吧?」 「我给你出的不会收回来,may姐给你的我就不知道了。」 阿凤只要宋玉珂这边的准话,甜may那头好说。 这几天清闲,宋玉珂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排这一场戏。 乔千屿给了消息后就没再来过白猫馆,似乎知道她会忙一段时间,不过花还是每天雷打不动的让人送来。 更是应了乔千屿离开之前的话,十五被柳山青安排了差事,只会在顺路的时候过来看一眼,门口的门童一见到车,就先一步跑来和宋玉珂打报告。 宋玉珂惹不起,躲得起,指派了小蝶去招唿人,心安理得地躲在别的包厢里陪别的老闆喝酒玩牌,顺便套一些关于白猫馆的旧事。 收穫不小。 - 以前在杜江蓉手下的白猫馆是买卖d粉的渠道之一,来这里的老闆大多都是冲着d粉来的,留在这里自愿出货的艺人白猫几乎都染上了瘾,赚了买粉,花完就接着赚。 纸醉金迷下的骯脏手段累见不鲜,被迫吸上粉的猫儿层出不穷,死在迷幻中的人比比皆是。 为了招揽生意顾客,杜江蓉打出『中介所』的名号,招骗更多的无知少女少男。直到新世界到来,严厉打击卖买d粉,抓获杜江蓉后,白猫馆终于和d粉划清界线。 毛妈妈想要继续掌管白猫馆,只能投诚新话事人柳山青,那也就意味着以后都和d粉、和十姑无缘了。 这也是宋玉珂想到用may姐来排这场戏的原因。 宋玉珂试探了几个艺人和猫儿,发现她们都很谨慎地转移开了话题,就在她一筹莫展,想用最没办法的办法——用钱收买那几个经常出入足浴店的猫儿的时候,她发现原本前一天还和自己说话的猫儿,却在第二天见她就像见了瘟病似的,转头就跑。 宋玉珂意识到了,毛妈妈盯上她了。宋玉珂只能就此打住,暂时收手。 思索两天后,她想到了一个人不会引起毛妈妈的怀疑,而且最适合重新打开毛妈妈的胃口。 甜may。 甜may第一次来白猫馆找她的时候就像是来揍人的,这里没人知道她和六一道还有一番渊源。甜may带走阿凤后,也依旧因为『是中环路的人』而装作特别厌恶她,以便于掩人耳目。 毛妈妈不可能放过突然从天而降的馅饼。 - 「玉姐,你真是十姑的人?」 宋玉珂没回阿凤的话,走出楼道之前,她只说:「要是在甜may那里待不下去了,随时可以回来。」 - 斜对面的包厢门外被丢出来一个艺人,出来的八角帽抬了抬帽子,踩着菸头蹲下来,刀刃划在那人的脸上,对上她满是惊恐的脸,警告道:「别来烦may姐,有需要会叫你们的。」 「是是...」 跑上来的负责人连忙拉起地上的艺人,头也不敢抬,等在旁边找机会的艺人一时间犹豫着不敢上前,只有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占据了包厢门口的最近位置,好等到甜may心情一好,往她们身上砸钱。 宋玉珂整理了一下表情,快步走上去,刚走到门口,就被突然关上的包厢门撞到了鼻子。 她往后退退,装模做样地敲了几下门,还没等敲第二次,八角帽开门就吼了句,「滚。」 宋玉珂讪讪收回手,周围围观看笑话的人一个个都把脑袋缩了回去。 - 阿凤和甜may的风波足足持续了一整周,宋玉珂找着机会贴到甜may身边去『挽救』一下冤大头,又在和阿凤『大吵』一场后,索性直接不理阿凤了,停掉了阿凤所有的场子和客人。 阿凤按照计划整天往白猫馆穿金戴银,叼着雪茄痛斥甜may 的渣女行为,把被抛弃之后变成了疯女人的戏份演了十二分。 宋玉珂几乎每天都会看到甜may时不时抽动的太阳穴,和墨镜下异常无语的眼神。 宋玉珂还特意让小蝶开始学习唱歌,更有把小蝶推出来代替阿凤的架势,期间毛妈妈随口问了一嘴,宋玉珂装作痛心疾首。 「感情误人。」 毛妈妈感慨似的安慰了她几句,就离开了。 - 在不知道第几次被甜may赶出来后,宋玉前脚还笑呵呵地给八角帽们派了烟,后脚就在门口撞见了熟悉的黑车。 十五已经推开车门下来了。 第90页 宋玉珂迎头撞上,想躲也没得躲。 转眼一看,今天的门童不是之前的门童,她隐约想起来几天前那个门童似乎和她说过一嘴,要回家一趟。 好巧不巧,就是今天。 没了门童的通风报信,宋玉珂只能硬着头皮喊了人,「十五姐。」 第51章 还你的。 十五下了车,把手里的钱包扔进了宋玉珂怀里,「灵儿让给我给你的,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语气有些冷漠,宋玉珂看了眼十五的脸,嘴角压的紧紧得,是显而易见的烦躁和不爽,她没多嘴,飞快检查了一下钱包,回,「没少。」 是之前被飞车妹抢去的钱包,什么都不少,还比原先还多出来了几张钞票。 从后面追上来的十几个黑衣服,看着不像是马上要走的架势。 宋玉珂试探问:「十五姐,今天有时间玩?」 似乎很不满,很勉强。 十五看了宋玉珂一眼,可宋玉珂的面上还是那副笑,好似两人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刚刚那种勉强的语气好像是自己的错觉。 还不如躲着她走来的好。 十五收回视线,迈着大步往里面走去,跟来的黑衣服气势汹汹往里面跟。 看这架势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宋玉珂气还没完全下去,就看到十五停在了一楼的一号包厢门口,那是甜may的包厢。 宋玉珂追上最后一个黑衣服,问,「诶,今天十五姐来干什么啊?」 那人先是喊了声「玉姐」,才说道:「您还不知道啊?十五姐这是来给您找场子了。」 黑衣服努努嘴,解释:「十五姐这几天忙着在海滨招人建楼,我们早就听说了阿凤和may姐的事,这么久了,may姐还是不肯给您这个面子……这不,十五姐亲自跑来帮你谈事情了……你就放心吧,都是姐妹……」 这哪行?! 宋玉珂一听就要坏事,连忙往前面跑,最前面的十五已经一脚踹开了包厢门,隔着十几米,宋玉珂都听到了原本哄吵的包厢霎时安静了下来。 玩得正开心的八角帽一见是十五,到嘴的脏话都变成了问候声,喊了人后,又一个个警惕地盯着十五和涌进来的黑衣服。 「十五?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甜may没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十五就转了回去,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等着十五走上来。 「闹够了就滚回六一道,别在我的地盘上找事。」 十五心情差到极点了,懒得说废话。 乔千屿也不知道和山姐说了什么,一定要她去做监工,整天和海滨的民工打交道,那边的方言和中环路有差异,听又听不懂,打又不能打,天气这么热,每天还要来回两趟车。加上报上来的关于宋玉珂的消息都不怎么让人心情愉悦,害得她整天憋着气,根本没处发泄。 「请我回去需要这么大的架势吗?」 甜may摇了摇冰桶,从里面挑出方方正正的冰块扔进酒杯里,「你们要建酒店大楼,渔人区的人都被你们招完了,没人给我们送货,我们的单子没人接,害的姐妹们只能和联防队玩躲猫猫....." "进了局子这么多人,厂子里怨声载道,十姑才特意给我们放了假,调节调节心情,让我带人来白猫馆找找乐子.....」 甜may好声好气地打着商量:「要不你找山姐说说,都是一家人,匀一些人出来给我们用用?」 十五听见工作上的事就头大,「你们要是不满意就找元老堂说去,今天我来不是为了这事的。」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十五走到甜may对面,转身看到了从门口挤进来的宋玉珂,招了招手,宋玉珂小跑上来,站到了十五的身边,顺便朝着对面的甜may打了个眼色。 甜may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心中瞭然,面上却装作一无所知,故作惊讶:「十五,你不会是来给她出头的吧?你现在做和事佬了?还是和联防那群人混久了,多了点多管闲事的毛病来?」 「may姐。」 宋玉珂趁着十五还没开口,立马说道:「没有的事,我什么身份,十五姐什么身份,搭不上边的...…十五姐就是顺路来的....听说您在这里,这才过来打声招唿的...」 宋玉珂扭头看着十五姐,笑容满面,「十五姐,我已经准备好了包间,还按照你的喜好备好了酒水,你什么时候过去啊?」 十五不说话,甜may做戏做足了,给了个台阶下,嗤道:「要滚就赶紧滚吧。」 十五没打算滚,这一次来就是想新仇旧仇一起算的。 她点了根烟,宋玉珂看到她手背上的伤疤还没有好,红红的一块圆瘢,晃动间若隐若现,和她指间的火星子一起明明灭灭。 包厢门一关,隔绝了外面八卦的眼睛,外围的黑衣服包围了八角帽。 「什么意思?」甜may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语气凉凉:「你是不准备滚了?」 十五叼着烟,重新把头髮散开又抓起,草草挽了个丸子头后,把后腰的三棱刺刀抽出来,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别废话。」 甜may看了眼宋玉珂,宋玉珂抿抿唇,「十五姐.....」 「滚一边去。」十五凉凉看了她一眼,警告:「不然连你一块揍。」 宋玉珂闭了嘴,退到后面去,在十五看不到的地方朝着甜may露出爱莫能助的眼神。 第91页 十姑嘱咐她一定要拿下白猫馆,甜may是真不想和十五这只疯狗对上,可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甜may喝完最后一口酒,摘下八角帽,把靴子里的长刀扔在沙发上,捋了下头髮,刚张嘴,就先挨上了一拳。 「一个屁都不放,你神经病啊?」 甜may还了一拳后,跟着骂了一句。 一时间扔刀的声音窣窣响起,然后就是拳拳到肉的击打声,一眨眼功夫,整个包厢的黑衣服和八角帽都乱闹闹地扭打在了一起。 宋玉珂靠着墙角躲在了沙发后面,被推过来的八角帽转头想找趁手的工具,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宋玉珂连忙把手上的抱枕扔过去。 八角帽一愣,来不及想,扬手朝着黑衣服甩过去,桌椅板凳的摩擦的刺啦声和各种骂声掺杂在一起。 两方都是自己的人,宋玉珂帮那一方都不行。 观察了一会儿后,发现每个人都很自觉的没有去拿武器,应该是闹不出人命的,她安心了,索性蹲在沙发后面,挨着墙角,等着战局结束。 「狗杂碎,你神经病啊,打够了没啊!」 不知过了多久,甜may先发出崩溃的大吼,「你要发神经别来找我,这么多人,每次都来找我,你神经病啊。」 十五头髮散乱,她喘着气把头髮都往后捋,一边的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得有些充血,她眯着眼,什么话都不说,等甜may叫嚣完,就直接冲上去朝着甜may的脸上招唿。 甜may嘶嘶的喘气,一回头就看到沙发后面露出的一双眼睛来,唾了一口血唾沫,骂了句脏话,躲了十五的拳头,抬脚踹到了十五的肚子上,然后迅速拎了个啤酒瓶往十五头上砸去。 十五没躲开,额角渗出血来,她恍若感觉不到疼,握住碎裂的啤酒瓶,用力抢过一截摇摇欲坠的玻璃块,用力扎进了甜may的手臂。 甜may倒抽一口凉气,还没喊出来,那片玻璃被压着,顺着她的手臂往下划,血在顷刻之间洇出来。 甜may咬着牙,憋了一口气用力推开十五,手臂上的血不停涌出来,她一只手都捂不全伤口,她定定的看着十五。 「你疯了,来真的?」 同堂之间,不能互相残杀。 十五没说话,缓了一会儿后,坐起来,脑子被砸得有点昏,她点了根烟,抽了两口后,晃了晃脑袋,瞥了一眼躲在沙发后面的宋玉珂,又回头看了一眼甜may的手,动了动唇。 只听见了三个字。 「还你的。」 甜may愣了愣,看看自己的手,突然想到了宋玉珂离开面粉厂的时候,一只手已经被她打断了。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她突然笑了,「不是你送她来的吗?」 十五默默地抽着烟,倒也没说话,半支烟下去,菸灰留了很长一截,额头上的血染红她的视线,她突然歪了歪头,血顺着她太阳穴凝聚在耳朵上。 血又染红了她肩上的纹身。 甜may转身把沙发上的刀收回来,就身后传来一声清晰的咔嚓声。 回头一看,十五的左手晃晃悠悠地挂在一边盪着。 似乎因为太疼,她深深吸了一口烟后,骂了句脏话,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却笑了笑,似乎在说,这不就还完了。咸祝服 疯子。 甜may用刀割下一截衣服,绑在大臂上,把八角帽带回到头上,然后招唿了八角帽停手,挂着淌血的手往外走。 「十五姐,先回中环路吧。」 宋玉珂早在十五瞥她的时候躲回了沙发后面,现在听见散场的动静探出半个脑袋来,确定甜may走了后才钻出来,看到十五的胳膊的时候心里微微吃了一惊。 甜may还真敢下手。 十五隔着几个人看了眼宋玉珂,宋玉珂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血已经煳了半张脸的十五面前。 「十五姐。」 十五没理宋玉珂,看了一圈伤患,「你们回去处理一下伤。」 黑衣服们不敢多问,一个个都走了出去。 包间里一片狼藉,以及一片狼藉的十五和清清爽爽的宋玉珂。 第52章 别忘了做正事 十五不说话,宋玉珂从桌子上抽了几张纸,试探按在十五的额角,看十五没有拒绝,就放心地擦拭起她脸上的血。 「以后遇上什么事就和我说,被抢了找灵儿,挨欺负了还往上凑,你当我不存在?」 十五突然开口,宋玉珂手一顿,「我还是不麻烦十五姐了。」 十五嗤笑一声,「没亲你之前十五姐十五姐……一叫一个亲热,现在喊人都客客气气的,怎么?真怕我和乔千屿一样纠缠你?」 宋玉珂换了干净的纸继续擦,十五曲着手指,抹去睫毛上的血,顺势抓住宋玉珂的手,两人手上都黏了血,粘粘煳煳得很难受,宋玉珂微微挣动一下后,就不再动了。 宋玉珂不说话,十五又说:「宋玉珂,我欠你的还完了。」 宋玉珂抿抿唇,反问:「你还什么了?」 十五说:「用烟烫你,你烫回来了,甜may欺负你,我也帮你找回场子了,你的手断了.....」 「所以你手也断了,就算还清了?」 宋玉珂有些无奈,「十五姐,你是不是忘了,你不是要我断手才送我去十姑那里的……你原本是要我死的……」 「一句还清了就完了?」宋玉珂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很快收起了轻蔑的语气,「……十五姐,至少我从始至终都没想你死过的,我能活到现在,都是我自己求来的。」 第92页 十五看着宋玉珂,充血的眼睛和满是血的半张脸,让她看起来有些可怜,头顶的光在她眼睛里闪动,那转瞬即逝的落寞也被轻而易举捕捉到。 宋玉珂微微嘆气,但是说的话却异常冷漠,「十五姐,你会喜欢上曾经要你死的人吗?」 十五依旧定定地看着宋玉珂,似乎真的想像着两人掉换身份后的情景,然后她颓然地低下头去,看着手心里已经凝固的血微微出神。 她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话去反驳。如果有人想她死,她一定会把那个人的头拧下来餵狗的。 「我送你去医院。」 十五仍由宋玉珂把她拉起来,架着她往外面走,穿过明亮的大厅,被击打的脑子似乎又些恍惚,坐上车,落进昏暗中的时候,稍稍好一些。 脑子不昏了,所以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真的有点伤心了。 她更加确定自己对宋玉珂是来真的了。 十五闭着眼靠在沙发上,脑子里反反覆覆循环着宋玉珂的那一句反问。 「我没要你死的。」 车窗外灯光从宋玉珂眼中流淌而去,她不知道十五为什么这么执拗于马后炮,说过一遍的话她懒得再说,只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十五似乎觉得自己没说清楚,解释:「我真以为你是十姑的人。」 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 这道理宋玉珂懂,所以她早就自认倒霉了,她的命不值钱,拿来顶罪、杀鸡儆猴、试探……都无所谓了…… 她不想再任人拿捏,所以只能往上爬。 十五的手探过来,摸索着盖在宋玉珂的手上,「除了死,什么都行。」 她又警告:「别和乔千屿玩真的。」 宋玉珂回头看十五,她的目光在光线变换中时而清明时而恍惚,宋玉珂有些难以辨认其中的真假。 「十五姐看上我什么了?」宋玉珂发问。 十五:「不知道。」 是那股可怜劲,那种想要活命的劲,十五没说。 那样的宋玉珂是被人逼出来的,罪魁祸首算她一个。 宋玉珂没追问。 - 中环路照旧气派,喷泉都像是加了金粉似的,穿过水流映射的石砖,黑车在医院正门停下。 宋玉珂刚扶着十五在地上站稳,柳山青就从医院里面走出来。 「没事找甜may打什么架?」 柳山青带来的黑衣服从宋玉珂手上把十五接走,十五摆摆手,示意自己能站稳,随口回:「没什么,她欠揍。」 柳山青也不多问,让人把十五往医院里带,转头叫住了想偷偷离开的宋玉珂。 「说说怎么回事。」 碰上柳山青,宋玉珂还是有些憷的,这种憷和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不一样,插科打诨在柳山青面前不管用,软言软语的开个玩笑都怕踩红线,怕柳山青什么时候记恨上她,无声无息给她安排身后事。 宋玉珂讪笑两声,见柳山青定定看她,只能压下嘴角,老老实实摇摇头:「不太清楚,进来就找去了may姐的包房,劝了两句没劝住,我不会打架,只能盯着她们,以防她们拿刀砍人。」 夏夜的风拂面都觉得闷得窒息,加上柳山青审视的眼神,明明这么宽阔的空地,宋玉珂却感觉空气稀薄。 「我不是问这件事.....这几天白猫馆很热闹,你做的好事?」 柳山青明说了。 宋玉珂松一口气,笑了笑:「这不是在忙活山姐给的任务吗,赶着给毛妈妈排一出大戏,要是不热闹点,怕毛妈妈不入戏。」 柳山青又问:「敢拿甜may做诱饵,十姑的意思?」 「是。」 宋玉珂看一眼柳山青,柳山青一直盯着她,那种探究的神情突然有些渗人了,宋玉珂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果不其然,柳山青用那种平静到难以捉摸的语气开始提点。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应该清楚,十姑图白猫馆什么,你不会不明白,要是重走毛妈妈的老路,我不介意亲自送你进联防队。」 宋玉珂低下头,保证道:「我一定恪守本分,谨记山姐的话。」 「你利用了十姑,想好应对之策了吗?」 柳山青的语气稍稍缓和,宋玉珂还愁不知道怎么开口,机会来了,就马上开口试探道:「十姑最不敢招惹的只有山姐和联防队了....」 柳山青「嗯」了一声,宋玉珂就继续说,「要是联防队能多多光顾白猫馆,也不怕十姑内销d粉了,说不准还能送联防队几个毒虫,到时候盛局对海滨的事也该介怀了。」 想瞌睡就送枕头。 柳山青笑:「白猫馆还真是消息灵通啊。」 柳山青的语气不像是敲打,宋玉珂就当柳山青是夸她了,「还好,都是听那些老闆聊天说的。」 宋玉珂确实是个脑子灵的,柳山青省心省力了,心情也好了点。 「毛妈妈下台后,我会游说元老堂投你做新管事,到时候有人会来找你,你注意说话,不用刻意逢迎。」 这算是柳山青给她的保证了。 宋玉珂道了几声谢,心里盘算着让阿凤再加把劲,好让毛妈妈看清楚甜may的财力,好让坐上管事的计划早早提上日程。 「前段时间乔老闆来找我,要了十五去海滨做监工,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柳山青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第93页 宋玉珂下意识摇摇头,否定:「不知道。」 柳山青扫她一眼,「乔老闆对你情深义重,你没有一点动心?」 「没有。」宋玉珂回答得很快,照样用老一套的说辞应付:「乔老闆是一时新鲜,等新鲜劲过去了,就会看到其他人的。」 想到乔千屿逼迫宋玉珂的那一次亲吻,柳山青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掠过宋玉珂的唇瓣,看向那双兜着滟滟的笑的眼睛。 一个很会取悦人的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和嘴,眼里出来的是假意,嘴里出来的是谎言。 不用去挖,就能看明白她的心之所向。 「钱之上是权,权之上才是自由。」 柳山青给她指了明路。 宋玉珂不知道怎么去回应柳山青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一想,才明白,这并非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无非是告诉她,她现在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只要钱不够,还要权。 权在哪里?在柳山青手上。 「山姐。」 处理好了伤口的十五挂着左手走出来,打断了宋玉珂的思绪,她回过神,和柳山青一同转头看向她。 柳山青的目光停驻在十五缠绕了绷带的手上,又看了眼她手背上的伤疤,那种伤疤只有反反覆覆烫破,才会一直呈现出红色的瘢痕。 她似乎在宋玉珂的手臂上,也看到过类似的伤痕。 「海滨的事让灵儿代几天,你先休息几天。」 「行。」十五求之不得,转头朝宋玉珂说,「在你房间旁边给我腾个房间。」 准备赖她了,宋玉珂不想每天应付十五,提心弔胆的。 「十五姐还是在自己家里方便一点。」 「我家就一个人,我一只手不方便。」 从医院里出来的十五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余光里鱼贯而出的黑衣服交头接耳,八卦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的转,宋玉珂用脚想都能想到,肯定是某些感情大师给出的馊主意。 十五身边尽是些不靠谱的小妹。 「行吧。」 看在这手是为了给自己撑场子的份上。 宋玉珂皮笑肉不笑,「但是....我这几天会很忙,十五姐要是觉得不快活,可以找人来照顾你。」 柳山青看着两人的一来一往,低下头摘掉了衣服上不知道什么粘来的草屑,一小段,不仔细看,看不清楚。 「别忘了做正事。」 宋玉珂立刻应,「放心吧,山姐。」 「什么事啊?」十五看看柳山青,看看宋玉珂,「我帮你?」 「不用。」 宋玉珂和柳山青摆摆手准备回去了,十五也跟着摆摆手跟上了去。 「你等等我……」 柳山青抬头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正好消失在了喷泉的后面,她转身走向观音庙。 第53章 小学生。 一周后,甜may挂着绷带的手再一次出现在了白猫馆。 甜may来的时候,宋玉珂正被迫待在前台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订场信息,柜檯里面的十五翘着腿,举着残疾的手尝试帮宋玉珂登记包厢号,原本的前台小妹缩在一边目视前方,目光呆滞,一点懒没敢偷。咸主敷 就连毛妈妈也被迫装模作样地在大厅里闲逛,时不时瞟一眼十五,看这位祖宗什么时候回房间。 十五留在白猫馆的第一天,大张旗鼓地宣布了自己要留宿在白猫馆,直至手完全恢復。原本就畏惧她的那些负责人叫苦不迭,整天心惊胆怕,生怕惹毛了这位姐。 毛妈妈都比平常生龙活虎许多,不再整天窝在房间里无所事事,有事没事就出来走走转转,假眉三道地监督着保洁门童的工作、指点安保维护工作、调教手下的负责人等等。 甜may带着一群八角帽停在了门口,一半的八角帽留在了外面,伸着脑袋催促着,等挤进来和十五遥遥对望后都不说话了。 刚打完架,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谁都不想招惹这只疯狗。 甜may转头就想离开。 好不容易等来了甜may,说什么都要把她留下。 「may姐。」 宋玉珂喊了一声,马上小跑过去,余光看到毛妈妈也动了起来,她适时稍稍放慢了脚步。 「甜may,好几天没来了,手好一些吗?」 毛妈妈客套地打着招唿,宋玉珂停住脚站到了毛妈妈身边,看着甜may眨眨眼,示意她抓住机会。 甜may扯了扯嘴角,语气不爽:「没死,能活。」 「真会开玩笑……受伤了喝酒不太好吧……」 「我觉得也是。」宋玉珂见缝插针,「楼上不是有茶室吗?」 毛妈妈不动声色挡住了宋玉珂,抢下了后面的话,「是啊,我们茶室还空着,我帮你安排个茶会,都是顶尖的茶叶......给各位压压惊,就当是我替白猫馆给您赔个不是……」 这当家的做的够周到。 甜may看了眼十五,假模假义的犹豫着,宋玉珂往旁边跨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毛妈妈在前面没注意到宋玉珂的动作,只觉得甜may因为十五不想留下来。 于是又说:「十五是来这里养伤的,宋玉珂这不是和她关系好嘛,就让她照顾了....」 「是吗……」甜may看了眼宋玉珂,「没想到十五还挺看重你的么?」 还没完了。 宋玉珂笑笑,「还好还好。」 「她可是十五亲自领进来的人,关系好点也说得过去。」 第94页 毛妈妈打着哈哈,看着像是做和事佬,明里暗里都在说宋玉珂和十五的关系好。 甜may刚和十五打完架,所有人都知道两人不对盘,毛妈妈是想彻底让宋玉珂在六一道的场子里出局。 十五听不太清她们说了什么屁话,只是对宋玉珂巴巴的上去讨好甜may感到不爽,撩着眼皮嗤笑一声。 「怎么?还想我站起来请你?」 甜may也不落气势,走过去,睨着她:「你没事在这里干什么?听说海滨那边换成了狗灵儿,你不会找我打一架就为了休息的吧?怎么?在乔千屿那里受委屈了?学小学生装病呢?」 乔千屿这三个字就相当刺耳了。 「你是不是天生吃屎的啊?会不会说话?嘴放干净点。」 「呦,我说什么了?说你小学生就不乐意了?」甜may乐了,「说说,是什么话让十五姐听着不爽了,我以后,可以经常说。」 十五还不能说自己不爽乔千屿,转着椅子,一脚蹬过去,甜may往边上一躲,手臂磕到了柜檯,嘶嘶抽了两口气。 眼看两人又要掐架,宋玉珂插进两人中间,「白猫馆营业呢,两位别在大厅里打架啊。」 甜may瞥一眼宋玉珂,问:「她是准备在这里安家了?」 十五替宋玉珂回了,「赶紧滚,别找事。」 「都是一家人,别吵啊……」毛妈妈也在旁边劝,「喝喝茶消消火,来这里都是找乐子的嘛,别伤了和气。」 甜may拍拍被十五鞋子擦过的裤腿,转头朝里面走去,招唿毛妈妈道:「管事的,给我拿几副牌来,在喊几个猫儿。」 毛妈妈应好,转头招来旁边的前台,「你把茶牌送上去,再以我的名义送个酒车、果盘……」 宋玉珂看了眼毛妈妈,毛妈妈吩咐完后,似乎这才察觉到宋玉珂还在身边,经过她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像是某种胜利者对失败者无声的安慰。 开始咬钩了。 「去开个包厢自己玩。」 柜檯上面多出一塌钱来,宋玉珂倒是不客气,数出自己该得的那一份揣进口袋里,正想把其他的钱扔进前台的抽屉时,突然被十五按住了手。 十五瞧着她,「我反悔了。」 到宋玉珂口袋里的钱,是吐不出来的。 「没得反悔。」 十五收脚,站起来,把宋玉珂的手往她那边推,钱跟着离宋玉珂更近了,宋玉珂莫名地看着她,十五连手带钱握住她的手。 拉着宋玉珂往外走,「带你玩去。」 「我还有事,不去玩。」 宋玉珂还得盯着甜may和毛妈妈,十五好像没听到她的话,招唿了一个黑衣服过来,「车开过来。」 「你有什么事?你那些事,那个小跟班不都会做?让她做去不就得了。」 小跟班小蝶正好跟出来,十五叫了声,顺势帮宋玉珂都安排好:「晚上帮你姐把客人伺候好了,别耽误事,有事找阿滨。」 小蝶不听十五的,只看向宋玉珂。 怕多生事端,毛妈妈的事只有阿凤和十姑那边的人知道,小蝶一点不清楚宋玉珂的计划,让她去盯不免会引起毛妈妈的注意。 自己这段时间待在白猫馆的时间太长了,出去一晚上正好让毛妈妈自由行动。 「听十五姐的。」 宋玉珂心中盘算了一会儿,有了决定,数出来一小叠钱给小蝶,「场子的定金我已经收了,这些你拿着,帮我招待好。」 「阿玉姐,你今晚回来吗?」小蝶攥着钱,小心翼翼地试探:「我怕我做不好。」 「和平时那样就行了,都是些好说话的……」 车已经开过来了,十五拉着宋玉珂上车,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有事找阿滨。」 - 中环路后面的是人民广场,穿过广场就是「大街」,这里是潮流年轻人的地盘,刷街的滑板少女举着泡泡机经过,后面尾随的大黄狗一蹦一蹦地顶着飘落下来的泡泡。 两侧摊贩商铺里全是五光十色的转灯,街口的店铺只有一个小小窗口,那是以前的售票口,现在早就作废了,挂起便利店的字样,钱递进去,就会随机扔出一瓶饮料来。 卖碟和卖书的中间就隔了一层门帘,穿行来往的人时不时会突然打了个照面,再颇有些尴尬地假装找书找碟片,门口的海报女郎男郎个个青春靓丽,大街当空的招牌七横八竖,小灯闪烁,就差把这一方天空都挡全了。 「来过这里没?」十五问。 宋玉珂摇摇头。 身边走过去一个短裤短t的女生,卷着大波浪,蓝色髮带扬起一股浓郁的香氛,她爽朗的笑着跑向一家服饰店,里面早就等着迎接的女生马尾一荡荡地晃着。周围的人看着都很有青春热烈,和她所见过的那些同年纪的年轻人一点都不一样。 「这条大街对面就是大学城,来这里玩的基本都是大学生,混街的姐妹经常来这里找小子和把妹……」 招牌遮挡视线,宋玉珂没看到大学城,只看了涌动的人头。 「年轻人都喜欢这种地儿,你喜欢不喜欢?」 宋玉珂没回喜不喜欢,反问:「你常来?」 「我不来,这是我让她们找的好玩的地儿。」十五非常坦然地回道:「这里都是书呆子,玩的都是些弱智幼稚的玩意儿,我没什么兴趣……不过她们说你年纪小,应该会喜欢这种地方。」 第95页 宋玉珂微微皱眉。 十五一直看着她,没错过她的神情,问,「不喜欢?」 宋玉珂摇摇头,张望了一圈,除了买东西,她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于是说:「没有,不知道该玩什么。」 不是不喜欢,是有些拘谨。不同于站在豪门大户和金砖银墙中,这种热闹又自由的感觉让她感到很怪异。 她尝试想让自己更自在些,但是十五一句话不说,拉着她钻进一群人中,挤过各种香味,推着她进了一个门店,什么名字她都没看清楚。 里面放着不知所云的外语歌,还有一大片震撼到几乎可以冲破脑壳强烈节奏晃动的脑袋,跟着音乐搭肩绕圈的女女男男,尖叫欢唿声让心脏砰砰直跳。 disco球、霓虹灯、镜子墙、斜地板..... 十五似乎也没预料到里面是这样一幅场景,经过的工作人员扔过来两双鞋,「踩上去,绑起来。」 简单的交代完后,就转身回到了工作位置继续看杂志。 十五对她的服务态度显然很不满意,一转头,宋玉珂却已经满不在乎地研究起怎么套鞋子了。 第54章 姐嫂。 这东西就是个没顶带轮子的鞋底板子,两排并列放置的轮子,轮子中央有一个可动的轮轴,鞋子的前面还有一个减速胶,交叉的扣子有些繁杂,加上灯光昏暗,宋玉珂折腾了好久也没能固定住自己的鞋子。 偏头想找十五帮忙,就看十五一只手忙活半天,也没能卡好扣子。 「我来帮你吧。」 隔壁座位比她们后进来的女生热情地熘着轮滑滑过来,没等宋玉珂开口,就蹲下来帮她重新整理好了扣子。 「你们第一次来玩吗?」 那个女生仰起头,大声问道。 宋玉珂点点头,十五看了眼女生,等到她帮宋玉珂弄好鞋子,很不客气地把腿也伸了个过去,那女生一愣,看看十五吊着的手,认命低下头帮她整理鞋子。 「那你们不会滑?」 这鞋子四个轮子,怎么都摔不倒,看着也很简单。 十五觉得自己会滑:「这个不难吧?」 「不难,别和人撞了就行。」 帮忙整理好卡扣后,那女生站起来,悠了几下滑到了入口,示范完,回头一看,两人停在原地原地踏步,个子高一点、看着有些不好惹的那个女人笨拙地前后动了动鞋子,却没有移动一点。 旁边都是水泥地,宋玉珂怕摔,没敢动,十五撑在旁边的栏杆上,尝试滑动了两下,感觉好一些,准备去拉宋玉珂,没想到被走开的那个女生抢先了一步,女生顺滑地滑过来,拉住宋玉珂和十五的手臂。 「我带你们吧。」 女生一手一个,拉扯着宋玉珂和十五往前滑,宋玉珂没掌握技巧,重心不太稳,两只手都拽着女生的手臂,艰难维持着平衡,战战兢兢地盯着自己的脚下。 十五身体灵活,滑动两下后,自我感觉良好,没想到偏头一看,宋玉珂就差整个人都趴在别人身上了。 跨两个大步直接迈进了熘冰场中,十五侧腰卡在栏杆间隙中,腾出手,把宋玉珂搂了过来,顺便客气地赶走了热情的女生。 「谢谢,再见。」 那女生看了眼两人的姿势,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说了句拜拜就滑到熘冰场最里面,找自己的朋友去了。 「十五姐,你对别人客气点。」 宋玉珂扒着栏杆,僵硬地学着前面八九岁的小孩子挪动脚步。 「我对她还不客气?我这不是说了谢谢,和再见了吗?」 宋玉珂没理她,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怎么操控轮滑鞋,十五就跟在宋玉珂后面慢吞吞地挪着。 「这什么破地方,就这么滑来滑去的有什么好玩的,这些人怎么和小孩一样....」幼稚。 走了半圈,十五觉得有些无聊了,嘟嘟喃喃的开始抱怨,抬头看到宋玉珂稍微有些顺熘之后眼睛里的欣喜雀跃,吞下了后面两个字。 炫技的女生从旁边像一阵风似的飞过去,在前面的弯道处,还特意转了个身倒滑,她高高扬起手,朝有一面之缘的两人打招唿,宋玉珂抬手回应。 后面接二连三的女生涌过来,不知是谁不小心擦到了宋玉珂的手臂,带着宋玉珂重心不稳,身体前前后后的摇晃,似乎就要往前摔去了。 十五跟的紧,手推着栏杆把身子送出去,一伸手就拉住了宋玉珂,下意识往后一带,忘记了鞋上还有轮子,马上要稳住身形的宋玉珂直接被十五拉着跌倒在了地上。 十五一手抓着宋玉珂的手臂,另一只缠着绷带的手撑在地上,她重重喘了口气。 宋玉珂知道她手上有伤,准备从十五爬起来,「十五姐,没事吧?」 十五没松手,顺势搂着她,歪倒靠在边上的栏杆边,「好痛啊。」 宋玉珂手肘撑在十五的肚子上,被压制着前趴的身子比十五矮了一个头,十五顺其自然地把下巴放在宋玉珂的发顶,哼哼着痛。 「你松手先……」宋玉珂抬手把十五的脸抬起来,「十五姐,耍这套没用。」 十五下巴挪到了宋玉珂手心里,她问:「那什么有用?」 熘冰场里摔倒的新人挺多。十五这样挂了个绷带手还来玩轮滑的,在地上坐一会儿,就引来不少好奇八卦的目光。 都是人,十五不要脸,宋玉珂还想要脸。 第96页 她在十五怀里转了个身,跪坐在地上,看着十五,微笑着关切:「十五姐,手还能抬吗?」 这么假的笑也能笑出来。 十五也学着假笑,「抬不了了。」 「那别玩了,上医院。」 下一瞬,宋玉珂收了笑,准备起来了,十五去拉她的手腕,「别啊,你搭一下我的手,我去外面等你玩完。」 宋玉珂偶尔显露出不耐烦的时候,十五也觉得特有意思。 宋玉珂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算了...」 「没事,玩去,我正好出去抽菸。」 十五搭上宋玉珂的肩,宋玉珂抓着栏杆把人带起来,十五一手扶着栏杆,身子往宋玉珂身上倒,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她身上。 宋玉珂头髮的香味很好闻,和她用的洗髮水是同一款,但到了宋玉珂头上就特别好闻些。 追人不就那么点事,做她喜欢的,给她喜欢的,和让她喜欢。 「想喝什么?爆炸妹说这里有家果汁配的很好喝,你要什么口味的?」 宋玉珂撑在熘冰场的门口,十五一只手有些不好脱鞋子,宋玉珂拉着她的鞋带过来,帮她解开。 「西瓜的。」 十五嘴角弧度放大,揉乱她的发顶:「行。」 「别碰。」宋玉珂打开十五的手,「弄乱了。」 十五转而去捏她的脸,宋玉珂把轮滑鞋往旁边一扔,起身挣脱了十五的手,两下就熘进了滑冰场里。 - 还是踩实地面的感觉好,十五大步走到门口,门口蹲守的小妹殷勤地跑上来,娴熟递上烟,又递上火。 「十五姐,好不好玩?就玉姐这样年纪的,都特喜欢玩这种东西...…我特意打听的,这一片的学生妹都在这里玩,好新潮的……」 「你找的什么玩意儿。」十五郁闷地吐了口烟,「还摔一跤…...」 手是真疼。 「哎呦,这就是轮滑,摇摇晃晃的,这才有身体接触的嘛……十五姐,那你手没事吧?要不…先回医院看看?」 「去个屁,你玉姐玩正高兴,去买两杯西瓜汁。」十五掏了几张红钞,心情倒是不错,「顺便给你和那几个姐妹也买上。」 小妹一听玉姐满意,当即放心了,拿着钱,快快乐乐帮姐跑腿去了。 十五左右看了一圈,就地找了个摇摇车坐下来抽菸,手一搭上腿,疼痛就稍微缓解了一些。 吊脖子的绷带影响形象,被她扔车上了。 「姐姐,你没投钱不能做车车。」 十五吐出来烟又往回吸了回来,两个沖天羊角辫翘在眼前,放下烟才看到还没她腿高的小孩,她问,「你妈呢?」 小孩懵懵懂懂,回道:"妈咪在上班。" 十五踩灭了烟,无聊地拽了一下小孩的羊角辫,「你妈咪没告诉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 「可是我想玩车车。」 「我先来的,你等我玩完。」 旁边就这么个能坐的地方,十五懒得动,她先占的地,除非是比她身份高的人来,不然谁也抢不走。 小孩抬手捂着自己脑袋,「姐姐,这是我妈咪给我扎的头髮,你放开好不好?」 「我放开,你就走?」 小孩圆熘熘的眼睛眨了眨,脆生生应,「好啊。」 十五一松开手,小女孩就从十五曲着的腿下爬进了摇摇车里,半个上身卡进摇摇车里的下一刻,短胳膊在狭小的摇摇车里占了优势,没等十五抓住她,摇摇车和着儿歌就晃了起来。 「骗人小鬼。」 十五嗤了一声,索性不管她,任由小女孩翘着小腿在摇摇车外面。 宋玉珂走出来就看到十五悠然自在的坐在摇摇车里晃,腿间夹了一双细短小腿,儿歌声中还有小女孩哼哼唧唧的叫喊声。 对面跑来的小妹捧着两杯西瓜汁兴沖沖地穿过人群,「十五姐.....」 几米之隔的时候,看到了被招牌挡住的宋玉珂,剎住脚,不知所措地左右看来看去,似乎不知道是要递过来,还是躲起来。 十五当作没听到,问宋玉珂:「玩完了?」 宋玉珂无语地看了眼她,招招手,那小妹尴尬地笑着走过来,「玉姐,这是十五姐给你买的西瓜汁,我去取来的。」 小妹呵呵笑着往后退,「那……那就不打扰两位姐了....」 十五吊着手,把小女孩从摇摇车里拎出来,扔到小妹的手里,没有一点和小孩抢位置的不好意思,解释道:「这小孩走丢了,带她去找她妈。」 「不要不要,我投钱了...我要玩....」 小女孩没喊两声就开始哇哇大哭,宋玉珂喝着西瓜汁站在旁边看戏,十五心安理得地占着摇摇车,充耳不闻,一点没理会哭抽抽了的小女孩。 看宋玉珂开了西瓜汁,十五放心了,于是又问了一遍:「不再玩一会儿?」 「没意思。」 转完一圈后就有人来搭讪了。 宋玉珂垂着眼看着小女孩,总觉得有些眼熟,没等她想起来,对面的店铺匆匆跑出来一个女人,拨开人群把小女孩抢回了怀里。 「妹妹....」 女人紧张兮兮地在妹妹身上摸来摸去,轻声询问:「怎么了?怎么哭了?」 妹妹委屈巴巴指着十五:「她抢我的摇摇车,我投钱了....」 那女人看向十五,视线在经过宋玉珂的时候突然愣住。 第97页 宋玉珂咬着吸管「咦」了声,「姐嫂?」 第55章 你高兴,不算破费。 女人没反应过来,宋玉珂紧接着又问,「你在这里上班啊?」 「啊……是。」女人终于回过神来。 在两人问候的两句话间,十五已经从摇摇车上下来了,手上西瓜汁里的冰块晃得啪啪响,打量着莫名其妙出现、并和宋玉珂似乎认识的女人。 开口问宋玉珂:「认识啊?」 「是啊,这是....」 宋玉珂突然意识到了女人为什么有些吞吞吐吐,她想起了狗灵儿的交代,正想找个藉口随便煳弄过去的时候,对方拍了她一下。 「之前都没介绍,我欣欣啊……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又见面了……」 「对,这是欣欣。」宋玉珂顺势接过话:「我前几天搬去新口的时候碰上的,是隔壁的姐嫂,还帮过我……」 欣欣看看两人,「和朋友出来玩吗?」 「是,来这边玩。」 两人语气生疏客套,似乎不太熟的样子,十五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几人中间的小女孩抽抽地抹眼泪,一看十五让开了位置,马上笑出来了鼻涕泡,蹬着腿爬上了摇摇车。 「欣欣!赶紧回来帮忙,这么多人忙死了,你女儿能跑哪里去啊,旁边都是熟人……」 后面商铺里传来女人大嗓门的催促声,欣欣回头应了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那个.....我先回去上班了....」 「……妹妹,和妈咪回去了,下次再做摇摇车。」 妹妹刚坐上摇摇车不肯走,吸了吸鼻子,摇着头撒娇,「妈咪,我乖乖的,让我在这里玩一下吧。」 欣欣哄了两句,妹妹还是不肯跟着回会,宋玉珂突然开口道:「姐嫂,你忙去吧,我帮你看着。」 「这怎么好意思....」 欣欣看了眼十五,似乎顾及着什么。 宋玉珂知道她不信任她们,又说,「我刚玩完,正好没事做,饭点也就两三个钟头,不费多少功夫的……再说了,姐帮过我,你别和我客气了。」 后面又传来催促声,欣欣没办法,只能暂时把妹妹託付给宋玉珂了。欣欣前脚刚走,十五就拧上了妹妹的羊角辫,妹妹不怕她,哼哼翘着嘴,瞪着她。 「你再欺负我,我就和我干妈说,叫我干妈打得你满地找牙。」 「小王八蛋,你干妈谁啊?口气这么大?」 十五捉弄着妹妹的两根羊角辫,转着圈打了个结,宋玉珂拍开她的手,「小孩也欺负?」 骂完十五,转头对着妹妹笑,轻声哄着:「妹妹,你叫什么啊?」 「妹妹就叫妹妹。」 妹妹胡乱扒拉着打着结的羊角辫,辫子一解放,就跟着摇摇车一晃一晃的,她伸出一个指头按在宋玉珂的鼻子上,皱着眉头,瞪圆眼睛,恶狠狠地警告:「你们答应了妈咪要看我的,不能欺负我了。」 「不欺负你,你有什么想吃的?姐姐给你买好不好?」 妹妹一听,眉头更皱了,皱成了小小的川字,怪怪地盯着宋玉珂看,然后果断摇头:「干妈说,陌生人对我好都是要骗我,你和我妈咪就见过一次,为什么给我买东西啊?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干妈帮忙啊?我告诉你哦,不可能的,我不会答应你的。」 「鬼头鬼脑的,谁教你的?」 十五乐了,好奇起了妹妹嘴里的干妈:「你干妈是谁啊,你知道我们是谁吗?谁需要找你干妈帮忙啊?」 现在不需要,以后说不准。 就钱包的事来看,狗灵儿一定以及肯定是个老实人。 宋玉珂今天必定是要送上这个人情了。 妹妹哼了一声,「干妈就是干妈,干妈最厉害了.....」 音乐戛然而止,摇摇车停了下来,因为十五的原因,一个硬币只做了半程。妹妹不高兴地噘着嘴不再说下去了,宋玉珂掏了个硬币给她续上,车子一动,妹妹两个眉毛扬的高高的。 「我不找你干妈帮忙,就找你帮忙好不好?」 妹妹抱着手,想了想,说:「那你要我帮什么?」 小孩最好煳弄,宋玉珂诱哄张口就来:「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你能带我去玩吗?我给你付报酬好不好?」 这事简单。 妹妹郑重点点头,「那等我玩完就带你去。」 完事。 宋玉珂解决完小孩,站起来看向十五,没等她找理由解释,十五先一步发问。 「她干妈谁啊?」 宋玉珂回:「我不知道,就一姐姐……十五姐,小孩眼里的厉害你也要比?」 十五「啧」了一声,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过于紧张宋玉珂身边的人了。一对情侣而已,没什么可防的。 - 好好的两人约会变成了带小孩。 宋玉珂被妹妹拽着玩这个、玩那个,打着「小导游」的名义吃吃喝喝,从蹦蹦床到碰碰车,刚从海岛船上下来,羊角辫一转眼就停在了小吃摊前流口水。 十五的伤患,召唤了小妹跟在她们后面提玩具和小吃。 为了两个玩偶,十五被逼着暂时驻守在打枪摊位上打气球,打到半路,宋玉珂被妹妹拉着去找冰淇凌了,等宋玉珂拉着妹妹回来的时候,十五面前的桌子上堆了四五个大娃娃。 不是她打枪打出来的,都是她买下来的。 玩了一个多钟头,妹妹觉得累了,嚷嚷着要找妈咪。 第98页 回到餐厅的时候已经过了吃饭的点,欣欣工作的餐厅里面客人不多,几个员工聚在一起吃晚饭,看到几人回来,欣欣连忙放下筷子走出来。 「妈咪。」妹妹眨了眨眼,去拉欣欣的手,含含煳煳地撒娇:「妹妹困困。」 「等会儿妈咪就下班了,再坚持一会儿。」欣欣摸摸妹妹的头髮,看向宋玉珂,「谢谢你帮我陪妹妹玩,我请你们吃饭吧。」 「不用了,我们还有事。」宋玉珂把买来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这些是我们得来的奖品,拿回去也没用,就留给妹妹玩吧。」 都是些小孩的玩具,留着确实没用,欣欣知道宋玉珂是故意这么说的,好让她收下。 可她不知道宋玉珂想干什么,无缘无故的好让人有些不安,她推脱,「这些都可以拿回去退的....还能拿回来一些...」 「没事,姐很照顾我,就当我给妹妹的礼物了……」 宋玉珂摸摸妹妹的头,妹妹哼哼地喊了声玉姐,都是跟十五带来的小妹学的。 「……姐嫂,这些都不值钱,别太有负担。」 话说到这份上了,再不收就显得不给面子了,欣欣只能道谢收了这几个娃娃,再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宋玉珂和十五。 回到车上后,十五看了眼还在街口目送她们离开的欣欣,说:「你还挺好心。」 宋玉珂不可置否,「她们帮过我的。」 「帮过你的,就能得你的好?」十五回头看宋玉珂,开玩笑似的问:「我也帮过你几次,怎么不见你对我好?」 「十五姐,我对你很好了。」宋玉珂笑笑,也开玩笑似的回道:「不然你怎么占我便宜的?」 「你拿这些事当还人情?」十五语气不明。 这语气听着,还不爽上了。 宋玉珂回看十五,「有来有往,都是算价的,十五姐不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话是自己说出去的,现在又还回来了。 十五现在彻底看明白了,宋玉珂这人睚眦必报,一点不爽的事都记在心上的,就等着时机到了,一股脑全还回来。 原来都憋着气呢,小王八蛋。 她没好气地开了窗,外面的风还是热的,吹的人很烦了,十五点了根烟,半根没抽完就扔了出去。 宋玉珂报完仇了就舒服了,安逸地窝在一边休息。 等车子开进白猫馆的时候,十五先憋不住了,受了一路的冷落也没见宋玉珂吭一声,她琢磨着是等不到这人开口了。 下了车就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隔着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大厅前台摆着的玫瑰花,比昨天的还大了一圈。 好巧不巧,送花的人也来了。 乔千屿转过身来,和十五、宋玉珂迎面撞上。 「在海滨没找到你,一打听才知道你受伤了,刚谈完事情就跑来看望你了。」 乔千屿先招唿上了,把手里的小雏菊塞进十五的怀里,转头抱起那一大束玫瑰花递给宋玉珂,语气一瞬间柔和下来,「顺便来看看阿玉。」 明眼人都看得出谁是那个顺便。 十五把那束仅有十几朵小雏菊的花扔在柜檯上,并且装模作样斥责前台,「你们没告诉乔老闆,宋玉珂今天和我出去玩了吗?害乔老闆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没等很久。」乔千屿无所谓摆摆手,和气道:「顺路来的,本来想放了花就走,没想到这么有缘,正好碰上你们回来……」 还很大方地询问道:「怎么样?去哪玩了?」 这语气就好像是家里人出门玩了一趟,随口一问似的。 「乔老闆破费。」 赶出来接宋玉珂的小蝶接过玫瑰花,熟练地从前台桌子底下拿出一个水桶来,就地解开包装纸,把花都放进去。 乔老闆颇为满意的看着鲜艷欲滴的玫瑰花散开,「你高兴,不算破费。」 第56章 你够了。 回来的不算太晚,白猫馆正值最热闹的时候,包房饱满,大厅里的新人都被安排帮忙接客了,趁着两人你一嘴我一嘴的时候,宋玉珂找了个藉口叫走了小蝶。 「may姐走了吗?」 半天没等到回答,宋玉珂看了眼镜子里的小蝶,小蝶低着头,碎发垂落在眼上,摸着手指似乎在弄什么,好像没听到她的话。弦祝负 宋玉珂转身拉过她的手,低头帮她清理指腹上的小刺。 「干嘛每次都和自己过不去?」 「玉姐今天和十五姐玩的开心吗?」 小蝶答非所问。 「还行。」 宋玉珂没抬头,认真地挤压着指头里面的小刺,大多数玫瑰花的刺不难拔,就是有个别断的短,整个陷在肉里很难清理干净,需要很用力压边上的肉才能挑出来。 宋玉珂拉着小蝶的手沖水,按了按她的指腹:「还疼吗?」 「疼。」小蝶回。 宋玉珂抬起她的手放在眼前,一边看一边说道:「以后别这么大的气性,现在她们注意不到你,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注意到……要是惹了两位姐,我保不了你的。」 「玉姐受着她们的气,还要哄着她们,我不舒服。」 「不算受气。」 宋玉珂停顿了一会儿,似乎看到了一点像是刺的东西,用力压了压,小蝶忍不住皱眉,但忍着没收回手。 宋玉珂等到拨弄出来后,才继续说道:「忍耐一下,能得来想要的才是最重要的。」 第99页 「可是……」小蝶低下头,「可是,玉姐一定要做些事吗?现在这样不好吗?没人会再欺负玉姐了。」 宋玉珂松开她的手。 在小蝶看来,现状就足够了,没必要再去和那些人曲意逢迎了,她实在不明白玉姐为什么一定要和那些危险人物纠缠。 宋玉珂看着小蝶,没回答她的话,转而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挺好的?」 小蝶「嗯」了一声,宋玉珂突然摸了摸她的脸,「那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这话题转的太突然,小蝶脑子空空,愣愣地看着宋玉珂,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宋玉珂对她很大方、很好,教她为人做事,让她在白猫馆里不用再担心被强迫,她不是十八堂的人,却享受着十八堂的待遇,这些都是因为玉姐。 玉姐喜欢她吗?她想喜欢肯定是喜欢的,要不是喜欢、合眼,没必要对她这么好。 只是这种喜欢未必是她想要的喜欢。 即便不是,她也止不住地心跳加快,整个脑子都轰轰的响,她忍不住看向宋玉珂,宋玉珂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很长很密。 十七岁最怀春。 小蝶觉得谁遇上玉姐都会忍不住沉溺在她的眼睛中的,这不怪十五姐和乔老闆,没有人会不爱玉姐。 「你知道我对你好……」 宋玉珂的手摩挲到小蝶的耳后,轻轻揉捏着她的后颈,「……你觉得耍耍脾气没什么,我不会说什么,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宋玉珂的语气隐隐有些笑意,可小蝶却隐约感觉有点不安,后颈被揉的发麻。 「你要是不听话,我可以换一个听话的。」 宋玉珂轻声警告,「你这些小动作还在我的耐心范围内,要是再影响我的正事,就算我再喜欢你,你也得给我滚。」 小蝶勐地一颤,「玉姐,我错了。」 「以后在十五和乔千屿面前,再不高兴也忍着。」宋玉珂收回手,重申道,「等你能踩到她们头上了,再来耍脾气。」 「知道了。」 小蝶低着头,把手背到身后,手指微微颤抖,喉管微微滑动,她不确定自己是害怕还是高兴,回味玉姐的话只有两句话留在了脑子里——「喜欢你」和「踩到她们头上」。 「may姐走了吗?」 宋玉珂不知道小蝶的偏题,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 小蝶敛眉,老实回道:「may姐没走,听说还叫了两个酒车。」 「毛妈妈还在里面?」 「恩。」 宋玉珂走出厕所,小蝶默不吭声地跟在她的后面,踩着她的影子,不再多话、多做多余的表情动作。 乔千屿身边围了几个场子的熟客,看到宋玉珂出来,拉着她聊着有的没的,宋玉珂应付了几句,小蝶挂着笑时不时回应两句客人的打趣。 无法融入的十五只能坐在前台后面,支着脑袋听着她们虚伪地恭维,吹捧乔千屿如何年少有为,又如何才识过人,好似乔千屿就是全世界一等一的风流人物,还暗示宋玉珂错过了就可惜了似的。 宋玉珂四两拨千斤,应和着乔千屿的优秀,当作听不懂几人的暗示,只说仰慕偶像不谈感情,乔千屿毫不在意地打趣宋玉珂要更加努力。看出两人的迴避,几人开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玩笑就识趣地结束了话题,等聊结束,宋玉珂客客气气挨个把人送走。 最后把乔千屿送上车。 「等这段时间忙完,应该能吃上你的庆功宴了吧?」 乔千屿伏在宋玉珂耳边轻声问道。 宋玉珂不动声色拉开两人的距离,「借乔老闆吉言。」 「越来越有小老闆的架势了……」乔千屿回想起宋玉珂刚刚的游刃有余,一时间有些感慨,「……这才多久啊,柳山青真是捡到宝贝了。」 语气又酸又羡慕。 「乔老闆就别打趣我了,要不是你给的消息,我还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转呢。」 乔千屿笑笑,余光看到已经迫不及待从前台跑出来的十五。 她轻轻落了一个吻在宋玉珂的脸侧,一触及分,像是礼貌性的告别,「到时候见,我会送上一份大礼的。」 乔千屿说完就钻进了车里,十五快走到宋玉珂身边的时候,只吃到了车尾气,她骂了句「狗东西」,用力搓着宋玉珂的脸蛋。 「你不会躲吗?就像个木头似的站在这里给她亲?」 「十五姐,权压死人,乔老闆想亲我,我反抗也没用的。」 宋玉珂敷衍地解释了一句,嘟囔道:「……好意思说别人……」 这嘟嘟囔囔的声音不小,显而易见在说什么。 不就是自己吻她那件事么?十五反应过来,收回手,嘴上倒是不落下风:「你这么计较,还回来不就好了。」 宋玉珂瞥了眼十五,看她的手想搭上来,她往旁边一躲,「你好不要脸。」 说完就快步走开,想熘。 「宋玉珂,你是不是真喜欢上乔千屿了?」 宋玉珂不回她,十五急了,追上去,「宋玉珂,你不会真喜欢她了吧?」 一路问到了房间门口,宋玉珂像是哑巴似的,一声不吭,十五按住宋玉珂的房门不让她进去。 「宋玉珂,说清楚。」 「十五姐,你要问几次啊?」宋玉珂转过身,看着十五,无奈道:「我说过好几次了,你问不烦,我都回答烦了。」 第100页 「宋玉珂,你就说是不是喜欢她了。」 十五的语气不像质问,更像是恶狠狠的威胁,好似在警告宋玉珂,挂在一边的手去拉宋玉珂的手,宋玉珂轻轻一撤就躲了过去。 「十五姐,别和个小孩一样,我喜欢谁是我的事,你在我身上只不过花费了几天时间,没得到回报,就打算恼羞成……」 不等宋玉珂说完,十五就掐上了宋玉珂的脸,宋玉珂被迫被迫靠在门上,十五髮丝落在她的脸侧,她的睫毛几乎和她的相触。 宋玉珂推开她,十五虎口卡在宋玉珂的下巴和下颚,重新将她抵在门上,走廊光线明亮,摇曳的吊灯将十五的影子不断交错在宋玉珂脸上。 「十五姐....」 十五退开,指腹擦去宋玉珂嘴角的水痕。 「怎么?乔千屿可以我不行?」 宋玉珂刚张口就被十五重新压回了门上,看这股架势真像是恼羞成怒了,也不想听她的回答。 有什么可听的,无非是那些推诿的话。 乔千屿她凭什么? 宋玉珂曲着腿抵在门上,手心抵在十五的心口,她喘不过气了,她牙齿用力,血腥味在两人交换的气息中纠缠。 楼道里传来吵吵闹闹的说笑声,没有客人的负责人准点下班了。 十五拉开门,把宋玉珂推进房间里,房间里昏暗,窗户大敞,风很轻,楼下的叫喊声遮掩了喘息声。 夜晚融合月光的清辉照在半开的花玻璃窗上,黑白相间的影子投射到床脚,凌乱的脚步声在边上忽然停滞。 宋玉珂急急喘了两口气,还没缓过来,就再一次被十五赌住了气管里的空气。 黑暗把晴浴放大,年轻的身体受不住热烈的黏吝缴绕,十五的进攻越发胆大妄为。 啪。 黑暗中传来清脆的巴掌声。 「你够了。」 宋玉珂抹去嘴边残留的铁锈味,她的眼睛在黑暗里亮亮的,有些被逼出来的生理性眼泪,显得有些湿润,十五摩挲着指尖残留的温暖触感,眼底yu望涌现。 「一定要这么拒绝我吗?」 十五再一次逼近宋玉珂,宋玉珂扬手,巴掌毫不犹疑又落在她脸上,很短促,不轻不重。 好让她清醒点。 十五挨了两巴掌,有点不爽,嘴上更不依不饶了:「你以前不是两百就卖吗?现在多少?」 第57章 顺路。 「好啊。」 短暂的沉默后,宋玉珂出声了,意料之外的没有拒绝。 十五听到一声闷闷的落座床铺声,紧接着手指伸过来,勾住她的衣角,把她往床边拉了拉。 宋玉珂往后曲着手,支在床铺上,抬起的那只手往上,十五的短袖衬衫是柔滑的料子,贴上(机甫)的时候,体感的温度很轻易越过布料印上手心。 从抗拒到主动不到五秒。 十五迟疑地挪动了一下脚,她不知道继续下去,两人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好话赖话都说出去了,再收回来就太难堪了。后果无非两个,要不一举拿下;要不难上加难……顶多再不要脸点,再多挨几个巴掌的事…… 一瞬间纠结后,十五做好了决定。 她做事很少会去想后果,在宋玉珂身上纠结的这五六秒,已经算是深思熟虑了。 如果事事讲后果,她也不会被人喊上一句疯狗。 她坦然地坐到了床上,宋玉珂双手便勾上来,搭在她的颈上,十五压下心里最后一点惴惴不安,顺着她的力靠上床头,迎合着宋玉珂。 到了这个地步,宋玉珂还真有些紧张。 她强撑着摸了几个来回后,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她有些犹疑地往前靠了靠,准备正儿八经下手做点什么的时候,十五抓住了她的手。 「你会不会?」 宋玉珂喉咙有些干涩,她第一次做,到底是二十上下的年纪,再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都难免有些忐忑。 她讪讪道:「有点生疏。」 十五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宋玉珂不说话了,漏了怯之后,漫长的沉默让两个人之间多出了一股微妙的尴尬来。 宋玉珂觉得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被拆穿的后果势必是十五更不要脸的进攻,于是她脱口而出,「你来吧。」 十五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再开口的时候,不可置信道,「我出钱还要出力?」 虽是这么说,十五却还是坐了起来,吊着一只手连衣服都不好脱,她垂着眼看了一会自己的手,又看看一脸决然的宋玉珂,闷闷道:「算了,下次再说。」 不做了正合宋玉珂的意。 宋玉珂稍微松了口气,十五郁闷地爬到床边,点了根烟,琢磨着刚刚的一番对话,突然回过味儿来了,问道:「我这么差?」 宋玉珂一时间没明白她什么意思,等不到回答的十五轻声骂了句脏话,偏过头一声不吭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笑闹声跟着开门声涌进来,突然间,所有声响都消失了,几声「十五姐」后,只听到一声很响的摔门声响起,再没了动静。 - 第二天。 宋玉珂起了个大早,一边刷着牙一边推开窗户,习惯性地观察旁边的足浴店。 门口的门童一天一换,和白猫馆的两班差不多,就连服务生的换班时间也差不多。起早的老闆很少,只有进进出出的服务生,这段时间还看过几次阿媚,有时候挽着客人出来,有时候结伴出来买饭吃。 第101页 视线收回来的时候一顿,宋玉珂看到了楼下熟悉的黑车,黑衣服靠在柱子上抽菸,和门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一大早的,柳山青来白猫馆干什么? 宋玉珂想了想,回头看了眼门,轻着脚步走到门口,耳朵贴在门上,果然听到了两个人似有似无的说话声,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点点。 - 「....玩差不多就可以回海滨了。」 柳山青推开走廊的窗户,太阳斜斜落进来,像融化的铁浆一样洒下来,炙热滚烫,空气燃烧化成虚无的波浪,她眯了眯眼睛。 「乔千屿又找你了?」十五灌了两口凉水,「灵儿在那里不是挺好的么,非要我去?」 「灵儿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转身背对阳光,柳山青回头看一眼十五,十五唇上的血痂被凉水浸得有些发红,视线稍稍下移,落在她手背上的红痕,平静劝说:「宋玉珂有自己的事要做,你别在这里耽误她。」 十五把水杯放在窗台上,不满反驳:「我耽误她什么了?」 「山姐?」 宋玉珂手指顺着头髮从隔壁走出来,看到两人的时候脚步一顿,好似有些惊讶。 「这一大早的,山姐,您怎么来了?」 宋玉珂咧着一口白牙笑得面如春花,吊带背心灰短裤,缠绕上臂的红色纹身从发隙中微微显露,应该是刚洗完脸,下巴还滴答着水珠子,睫毛好似都在阳光底下熠熠闪光。 柳山青回:「顺路。」 宋玉珂「哦」了一声,问,「山姐顺路去新口吗?」 十五抬眼看了眼宋玉珂,正想开口,柳山青就又说了句『顺路』,她只能憋下了到嘴边的话,看着宋玉珂快步走回房间里,里面窸窸窣窣一阵响,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衣服了。 「麻烦山姐顺路送我一程。」 柳山青没说什么,只在走之前嘱咐十五早点去海滨和灵儿交接,十五含着冰水应了一声,不甘不愿地吊着手送走了柳山青、和蹭车回家的宋玉珂。 - 「毛妈妈进了甜may的场子?」 柳山青习惯性地拿起报纸。 宋玉珂「嗯」了一声,提醒道:「山姐,当心晕车。」 柳山青翻报纸的手一顿,瞥了眼宋玉珂,还是那句话,「你管我。」 讨好算是例行公事,宋玉珂笑了一下,突然嘴贱开了句玩笑:「管不了,反正难受的不是我。」 大概是早上刚睡醒的脑子不太灵活,宋玉珂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好在余光中的柳山青并没有什么反应,应该是不怎么在意这玩笑话。 捏着报纸的柳山青没看进去几个字,闷热的天气加上车子的摇晃让她一坐进车里就感到不舒服了,拿报纸是习惯性的动作。 现在和宋玉珂话赶话的,再放下报纸,似乎有些奇怪。 这么想着,柳山青稍微闭了闭眼意图缓解,突然脸上贴过来一个冰凉凉东西,洗手液的香味随之袭来。 在夏天沉闷的车里,这种凉凉的气息堪称沁人心肺。 睁眼看到矿泉水瓶,是宋玉珂顺手买的冰水。线注付 「山姐,舒服点了吗?」 宋玉珂笑眼盈盈,瓶子上的冰水珠哒哒地落下来,从柳山青的颈间滑进锁骨,即便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也让人不禁颤动一下。 宋玉珂抬起手,看到了不断往下落的水珠子,另一只手伸过来,接住了柳山青下巴的水珠。 柳山青微微抿唇,唿进嗓子的热气涌动,喉咙微微上下滑动,她『恩』了一声,很快又闭上了眼。 自觉正正拍在了马屁股上的宋玉珂沾沾自喜,觉得这是最上道的一次拍马屁,一想到白猫馆即将稳稳停落到她手心上,她就更显殷勤了,时不时转着瓶子换着凉的一边挨着柳山青的脸颊。 水顺着她的手臂集聚在手肘出,等她来回倒腾,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打湿了柳山青的小半片裤腿。 再回去看一眼柳山青,发现她还在闭着眼睛休息,宋玉珂没吭声,也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等车子停在新口街口的时候,宋玉珂匆匆跑下车,把水留给了柳山青,趁着黄灯的空档,急急道了谢就往对面跑。 柳山青按着水瓶,看着宋玉珂的身影越过人行道,拐进了对面的小区中。 她低下眼看着裤腿上的湿痕,反手拍了拍。 「山姐,回中环路吗?」 白猫馆回中环路只需要十五分钟,绕到新口多出了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新口回中环路还要三十分钟,一来一回整整多了半个多钟头。 多出来的这一趟路,柳山青原本并不想走的。 柳山青回过神,「恩。」 - 新口小区。 「阿凤姐,你别吃完了,这是给我姐留着的....」 「吃一口怎么了?你姐这不是还没来嘛...小王八蛋...把果酱给我拿过来....白给你买玩具了...吃你个冰而已,把你小气的….」 「阿凤姐....」 宋玉珂一进门就听到阿凤又在作弄小孩,出声打断道:「给我留什么了?」 「姐。」 宋明月眼睛一亮,殷殷跑上去,手里捧着装着一碗沙冰,「你回来了,我买了冰花..阿凤姐已经吃了一碗了,还想吃你的这一碗。」 「小姨呢?」 「妈和明日出去买菜了,等会就回来了?」不等宋玉珂再问,宋明月继续说:「奶奶去旁边的牌馆吹凉风机了,吃饭回来。」 第102页 宋玉珂「嗯」了声,把买来的水果放在桌上,接过宋明月的冰花。 「等你好久了。」 阿凤热的撸起了裤管袖子,大敞着胳膊和长腿纳凉,人字拖吊在脚上晃,一点没有在白猫馆里的样子,她一手扇着风,一手舀着冰花,埋怨道:「你什么时候装个电扇啊……这顶上没有个电扇会热死人的……」 离港的每条街上都有十八堂的人,不定什么时候撞见和毛妈妈交好的人,和阿凤在外面接头不方便。 阿凤家里不方便,宋玉珂无奈之下只能贡献了自己家,每两天会见一次,以便于宋玉珂能掌控甜may那边的信息。 「may姐那边说什么了?」 第58章 有病,别笑了。 「毛妈妈还真巴结may姐去了,陪着她们玩了一晚上,送酒车就不说了,整个包厢的花费几乎都是她付的,说什么赔礼道歉....」 阿凤往冰花上淋了一层果酱,「……平时没见她这么大方的,除了来贵客,不然就是房门一关,两耳不闻窗外事,整天不知道在房间里干什么...时不时好几个猫儿进去……啧…真是享福来着……」 宋玉珂:「让may姐继续保持。」 前一晚的消息在预料之内,宋玉珂盘算着日子,想着夏天离开的时候,毛妈妈应该也该离开了。 「姐,你干这活怎么这么像特务接头啊?用得着在外面和阿凤姐见面吗?」 宋明月趴在对面,凑着半个身子到桌子上,往宋玉珂碗里加了勺果酱,正儿八经地问道:「你不会在做什么犯法的事吧?」 「什么叫犯法的事?」 宋玉珂饶有兴趣地看宋明月,离港还有犯法的事?要是没有联防队,这里就是罪恶都市。 「学校里新加了个课程,教的就是什么是犯法,城里的联防队一周来讲一次课,那制服可威风了。」 难怪。 宋明月说起联防队来两眼星星,宋玉珂和阿凤对视了一眼,阿凤翘着小拇指捻着勺子,搅弄着冰花。 「离港的人管不了,准备往离港的未来下手了……」阿凤切了一声,面色嘲弄:「小屁孩就是好忽悠,什么人往前面一站,说两句狗屁不通的话,就恨不得顶礼膜拜了……」 「阿凤姐,你不懂!」 听到阿凤对自己偶像这么不屑一顾,宋明月当即不乐意了,「联防队是来建新世界的,建的是和平自由平等的新社会,没有什么权势大族争权夺势,没有人会在大街上突然被砍死……人人平等,有法可依才是好社会.....」 「看看,就是这么忽悠人的...」 阿凤嗤笑一声,「要不是背靠大陆,早就被十八堂打回老家了……」 宋玉珂吃完冰花,把空碗往前面一推,看着宋明月:「你给我说说,在新世界里,怎样才算是犯法的事。」 宋明月:「那多了去了....杀人放火之类的就不说了,现在离港最要紧的就是黄赌毒,联防队的盛局长特意在学校里开了大会说的,她们说这都是毒瘤,是不正之风,要彻底剷除……」 「彻底剷除....」 宋玉珂重复着,停顿了一会儿后,问道:「看你这个样子,是准备向她们学习了?」 「那倒也不至于。」宋明月弯下身子,嘿嘿一笑,颇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对现在的新世界有点兴趣,听说新世界人人都能吃饱饭,只要没有了大家族,那那些钱不就能流向平民百姓了吗?没人会死的不明不白……至于联防队……她们出生入死,捨生取义……我没有这样的奉献精神……」 年轻的眼睛看到的都是真善美。 「喜欢什么就去学什么。」宋玉珂没反驳她眼中的理想社会,摸了一下宋明月的脑袋,「有姐在,你想做什么都行。」 「姐最好了。」宋明月跑到宋玉珂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姐,今年的家长会你还是来我班里吧。」 宋玉珂问:「和明日商量好了?」 宋明月眼神飘忽,「没,反正他.....」 「宋明月。」 小话还没开始说就被人抓到了,宋明日把菜篮子放在桌子上,看着宋明月说:「姐今年该去我班里了。」 「小姨。」 阿凤把腿从椅子上拿下来,甜甜地喊了声人,宋伊「诶」了一声,支着拐杖跳进屋子里,拍了拍宋玉珂的背:「吃了午饭再走吗?」 宋玉珂把宋伊扶坐在椅子上,宋明月在后面拖椅子,「家里热,别做菜了,我叫旁边饭店送菜过来。」 「我菜都买好了,浪费钱。」宋伊不想铺张浪费,摆摆手:「做菜能有多热,一下子就好了……」 「行了,小姨……」宋玉珂打断道:「有钱就花,有什么可省的,一顿饭能吃破产啊?赚钱不就是拿来花的?别委屈自己。」 「你赚钱容易啊?」宋伊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宋玉珂的手,「一声不吭的租了这么大间屋子,够我们一年吃的了...你现在虽然稳定了点,但还是不要铺张浪费了,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 「小姨,别念了,钱嘛,再赚就是了,过舒服才好。」 宋玉珂把带来的钱塞进宋伊的包里,「这是前两天赚的,我自己留了一些,够用。你给家里置办点要用的,别省,后面有家万事二手店,你顺路看到有风扇吊扇的话,就买一个,省的奶奶老往外面跑,要是摔了中暑了更费钱。」 第103页 宋伊说不过宋玉珂,嘆气:「你还真是钱净给一家赚。」 宋玉珂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那万事二手店不是房东家的店吗?我也去买过东西……」 宋伊稍稍一愣,说:「你不知道啊?那家店是她老伴开的,前几天两人还在店门口吵架来着,一圈人围着看,我听好一会儿觉得耳熟,一看是房东就想上去劝两句....也不知怎么的,两人突然就不吵了,嘟囔了几句就散了,大概是觉得家里事拿出来说太不体面了点……」 难怪比旁边的房子便宜,原来都在二手家具里赚回来了。 这么一想当初的空房子和恰恰好的家具,宋玉珂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坑了。 还真是吃了哑巴亏了。 住了小半月了,更何况人在房东屋檐下,怎么都要咽下这口气,宋玉珂认栽。 「房东人挺好,这房子比其他地方的便宜很多,小姨下次见到她,一定要帮我好好道谢……顺便帮我谢谢她老伴,给的都是熟人价。」 宋伊不清楚房间里的东西哪些是买的,哪些是原来有的,搬进来的时候宋玉珂都妥当打点好了一切,除了一些证件书本,她们什么都没带过来。 - 一走出门,阿凤就迫不及待开始嘲笑。 「玉姐啊玉姐,没想到老谋深算的玉姐还能被老太老头宰了去,还以为自己捡到大便宜了,没想到一来一回,买回来的原本就是她们的家具……也不知道她们用这一招坑了多少人了……」 那些床架子很有可能就是原本就在屋子里的,宋玉珂不是没有对比过周围,基本都是有家具的,只有这家没有家具,但胜在便宜。 以后这些床架子都要换新,谁还废大力来来回回的搬。 这一来一回,净赚宋玉珂的钱了。 「算了算了...都是老人家.....」 阿凤看宋玉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说到一半又忍不住笑起来,宋玉珂越想越气,看阿凤笑得直不起腰,抿抿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气笑的。 「居然被老太忽悠了。」 宋玉珂真觉得自己好笑。笑完后,看阿凤还在笑,踢了一下她,骂道:「有病,别笑了。」 阿凤抹着眼睛,拖鞋踏地啪啪响,「这事太好笑了,你还排大戏骗毛妈妈....我现在看你像个冤大头……哈哈哈哈……」 还来劲了,宋玉珂不想理她,点菜拿菜,充耳不闻阿凤无休止的嘲讽,等再一次回到家里,阿凤才被迫闭上嘴,吃饭的时候还时不时傻笑两声,别人问她,她就说随口说了个笑话,说到一半就笑的拿不住筷子,惹得一桌人都莫名其妙的。 宋玉珂被迫换成一张木头脸,面无表情翻了几个白眼,不痛不痒骂了两句神经病,还被宋伊骂了两句要有礼貌,阿凤就笑得更厉害了,跺着脚吃不下饭,最后缩到一边去自己乐。 宋伊在饭桌上询问两句有关工作的事,宋玉珂脸不红气不喘的应付了过去。 宋伊不希望她和十八堂有牵扯,宋玉珂只能瞎扯出一个工作来,说在一个大货场里工作,得了老闆的赏识,帮老闆跑跑腿打打下手,有时候卖个货拿拿提成,全靠着一张嘴皮赚钱。 吃完饭后,阿凤终于笑够了,宋玉珂拉着她躲着宋伊谈了会话。 之后毛妈妈的动作她需要时时刻刻掌握,有些消息只有甜may才知道,她再三嘱咐阿凤一定要记住甜may和她说的每一句话,一有重要信息就直接来白猫馆找她。 「没问题,你别再被老太骗就行了。」 阿凤离开前还不忘嘲讽一句,宋玉珂有点挂不住脸,把手上的菸头直接扔在了她衣服上,阿凤拍掉身上的菸灰,动作迅速地躲进了车里。 回到白猫馆后,宋玉珂把手上所有事都派给了小蝶,小蝶什么都不问,说什么做什么。 甜may的场子不再有人争抢,明眼人都看得出,甜may现在是毛妈妈的客人了。 毛妈妈在大厅里的时间变长了,时不时和来往的客人聊会儿天,依次去各个包厢维繫感情,藉机在甜may的场子里多停留一会儿。 很有管事的样子。 但在宋玉珂看来,毛妈妈的行为更像是在遮掩自己找甜may的行为,应该是不想引起柳山青的人的注意。 宋玉珂白天睡觉,晚上在大厅里闲逛,时不时找几个新人说说话聊聊天,一到下班的点就回到房间里观察足浴店,做足了清闲大姐的模样,颇有一点毛妈妈以前的样子。 第59章 「水满了。」 等待还是有收穫的。 在突然降临暴雨天的某一天晚上,宋玉珂隔着厚厚的雨幕看到了甜may带着一群八角帽浩浩荡荡地往足浴店里去了。 她扔下手上的炒粉,转头往楼下跑,乔老闆送来的花还在前台,还没被小蝶收起来,宋玉珂往门口看一眼,颱风天把门童的衣服吹得扬起,她跑过去,在门童口中确定除了客人外,暂时没有员工离开白猫馆后,回到前台拿了花,提着桶往陪酒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她停在与之相隔三间包厢的洗手台前,宋玉珂把花放在台子上,开了水龙头往桶里灌水,水流不大不小,要灌满桶还是要点时间的。 她点菸,靠在门洞边,余光时刻关注着陪酒休息室的方向。 水还没续上一半,那扇门后面走出几个靓丽的女人男人,簇拥着体态臃肿的毛妈妈走出来。 第104页 来了。 宋玉珂拿下烟,烫了衣角的线头,一行人和毛妈妈打趣着什么有意思的话题,往这里边走来,经过宋玉珂的时候,毛妈妈特意停下来打了声招唿。 「好几天没见,这几天躲屋子里干什么?」毛妈妈似乎心情不错,还有心思开玩笑:「偷懒?」 宋玉珂笑笑,就回了两字:「躲人。」 不知道说的是十五还是乔千屿,毛妈妈越过宋玉珂的肩膀看到了里面的玫瑰花,心里有了数。 「乔老闆是个大方的人,即便没有结果,也是能捞上不少好处的,只要遇不上dely的那种事,后半辈子吃喝玩乐都不用愁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十五是个仗义的,也就是做事混了点……总之都是姐妹、一个堂口的,她不会为难你的……」 宋玉珂没反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躲避话题似的问道:「这是哪位大老闆来了?还用的着毛妈妈特意来选人送过去?」 毛妈妈以为宋玉珂是想打探情报,似笑非笑:「怎么?想抢生意?」 「哪有。」宋玉珂灭了烟,坦然笑笑:「就问问,毛妈妈的客人我哪里敢抢,白猫馆都是毛妈妈在管事,我是不想混了,才敢抢您的生意。」 「你还不敢……」毛妈妈嗤笑一声,倒也没再说,甚至随口解释了一句:「没有什么大人物,就自己玩玩的。」 毛妈妈毫不避讳,身边一圈有男有女,荤素不忌。点人往自己房间里带这事在白猫馆里并不稀奇。 人有需求。有人有生理欲望,有人对钱渴求,有人冲着地位权势。 这种交易在白猫馆里太常见了。 宋玉珂草草看了一眼,各有各的特色,她对这种事不做评价,谁也干扰不到谁。 「水满了。」 毛妈妈提醒了一句,宋玉珂转头去关水,再转回身的时候,毛妈妈已经带着人走了。 宋玉珂没有着急离开,慢腾腾地整理着玫瑰花,细緻地摘除多余的叶子,洗手台的台子上摆不开,她索性往地上铺,经过的人打趣了两句,宋玉珂就停下来聊上两句,消磨着时间,看这几个猫儿什么时候回来。 「今儿的老闆听说是个不好惹的,你当心点,别看到钱就往上凑....」 「能有多不好惹,我什么人没见过....」 「能有谁,不就是最近常来的.....」 修理到最后一枝花的时候,转弯处走来两个女人,是刚刚和毛妈妈一起离开的两位。两人似乎没想到宋玉珂还在这里,一看到立马闭了嘴,连眼神都不敢对视,匆匆往休息室走去。 去客人包厢了?两人对话有些奇怪。 宋玉珂把所有花都放进桶里,装了水后摆进了最近的空包厢中,顺便等着两人再次出来。 乔千屿每天送来的花没地方摆,宋玉珂索性让小蝶把花都插好,放在自己负责的客人包厢里做装饰点缀。 那些看在乔千屿面子上来的客人,一看到包厢里的花,就知道乔老闆对宋玉珂还上心。毕竟谁不知道乔老闆每天一束花往白猫馆送。 不过两分钟,宋玉珂就从门缝中看到那两个女人,她们身后跟着一个看着很年轻的女生,看样子和小蝶差不多大,她紧张得交握着手,时不时抬眼看看前面的女人,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宋玉珂掩好门,耳朵贴近门缝。 「姐,是什么客人找我啊?我这刚来……连人都没认齐,要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该怎么办啊?」 「别想这么多,这都是你运气好……一会儿毛妈妈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什么话都别多说……这是姐好不容易给你求来的机会,你要是错过了,以后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你不是着急用钱嘛?今晚就喝喝酒,陪老闆说说话……」 前面领路的女人叮嘱着,脚步声似乎停了下来,女人问:「又怎么了?」 「我怕。」女生声音怯怯,夹杂着忐忑:「要是老闆要我跟她走呢?我不卖的.....」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可以随便找个藉口出来找安保,安保会和毛妈妈说的,让她帮忙出面和人家说理,再不济还有十八堂的人……谁不知道白猫馆不强买强卖的,姐会骗你吗?」 女人拍拍女生的背,「行了,别让人等久了,姐也在,你别怕……」 女生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妥协道:「谢谢你,姐。」 三人声音远去,宋玉珂推开门,看到三人转过转角,她快步跟上去,转过转角的时候撞见了常来的熟客,客套问候了两句,再追上后一个转角的时候,看到那三个人已经走进了毛妈妈的房间里。 前脚刚点了一圈的猫儿,现在又领进去一个新人,毛妈妈的胃口还挺大。 宋玉珂看跟不上去了,只能躲进了旁边的楼道里,从敞开的门缝里观察毛妈妈的房间。 毛妈妈的房间在一楼回型走廊的尽头,这里远离大门,都是五个小包厢,来的人不多。楼道的簸箕里堆满了烟壳和菸头,大多都是新人跑出来躲着抽菸的地方。 有人走进来,她就拿出一支烟来作势抽菸,有的没的聊了两句后,她就假装要回去休息了,等人走了后就立马折回来,半道还撞见了亲嘴亲进来的客人,尴尬地躲进了昏暗的楼梯下,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骚话。 感嘆完真大胆后,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钟头了,再往外面一看,也不知道毛妈妈房间里到底有没有出来过人。 第105页 宋玉珂准备回房间盯着大门看了。 一般的新人,不管是猫儿、还是负责人、还是艺人,为了维护客人,都会把客人送上车的。如果那女生真如几人所说,被毛妈妈送到了老闆包厢里,应该能看到她出来送客的时候。 如果没有,那也证实了女生一直在毛妈妈的房间里。 强买强卖也是有违堂规。 这一等就是三个钟头,直到对面的早饭店老闆拉开捲帘门,一家人烧水揉面,开始捏包子,宋玉珂也没有看到那个女生。 倒是隔壁的足浴店时不时出来两个八角帽出来觅食买烟,宋玉珂正打算先洗把脸清醒清醒,回来继续盯的时候,看到一道惊慌失措的人影从足浴店里跑出来。 她披着薄毯,赤着脚一路往白猫馆的方向跑来,后面很快跟出几个八角帽,对街的八角帽一听见动静也赶来抓人,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宋玉珂看得清清楚楚,那道被抓回足浴店的人影,正是前一天被送进毛妈妈房间里的女生。 宋玉珂几乎可以断定,毛妈妈和足浴店之间有关系。 这个猜测在第二天傍晚阿凤找上她的时候得到了印证。 「你都不知道....」 阿凤踩着高跟鞋在宋玉珂的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踏,宋玉珂一点不觉得烦,等着她接下来的话,阿凤往嗓子里灌凉水,一屁股坐到了宋玉珂的对面,看上去像是发怒,又带了点不可置信。 她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说:「甜may手下的那个波波你知道吗?」 宋玉珂摇摇头,似乎有一点印象,于是又点点头。 「就专门在离港卖货的那个……」先祝府 宋玉珂大概知道了。 甜may是十姑手下的打手开路人,阿丧跟着十姑负责外销,而波波负责的就是内销,专门跑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找粉婆卖货,底下人员复杂,下至乞丐,上至小帮派地头蛇,只要在离港,都是从她那里拿货的。 「……她昨天跟着甜may来的白猫馆,这段时间联防打压的厉害,她手下折进去了十几个姐妹,气得她直接找上了元老堂,新世界联防局是大陆来的,元老堂也没办法,波波气疯了……」 「……甜may为了给她消气,特意组的场子,让她好好休息放松一下。」 「……毛妈妈就在她们包厢里,提了一嘴足浴店的按摩还不错,舒肝解郁……两人就想试试,带着那群人去足浴店按摩了……不是我说,你都想不到,那小破楼里面居然还有特殊服务....那比红灯区高级不少……高级会员都是要熟人往里带的……你猜她们怎么进去的?」 这还用猜吗。 「毛妈妈。」 「对。」阿凤说着就来气,「……去了就去了,她们就和在白猫馆里一样,各玩各的,甜may原本就是做做样子,随便让人送上去个人就得了,谁知道来的居然是她年初看中的猫儿....」 第60章 走了。 「那女人本来就是个陪酒的,一开始是不卖身的,甜may虽然中意她,但也没有到强买强卖的地步,反倒是给了不少小费....没想到又在足浴店的高级会员房间里遇上她……我听她的语气还挺念念不忘的....」 宋玉珂问:「那她怎么又卖身了?」 「有一有二就有三呗……」 阿凤语气轻蔑,想到那些人给出的毫无新意的藉口,就觉得可笑:"……不就是那么点事,无非就是喝多了,稀里煳涂被客人带了回去,完事了客人又大方,来钱快,一回生两回熟.....其实就是图钱,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为了吃饭活命,不磕碜……别装的一副清高样,都来做这行了,还看不起谁呢,还给自己找藉口……" 和小蝶的遭遇倒是有些像。 见阿凤半天说不到重点,还越来越扯,宋玉珂拉回正题:「那毛妈妈呢?」 阿凤被打断也没不乐意,很快就说回了正题:「毛妈妈还真不是我们看着这么不管事的,她那是懒得管白猫馆的事,都去管足浴店了.....」 宋玉珂问:「怎么说?」 阿凤压低声音,生怕隔墙有耳:「....足浴店是她开的。」 据宋玉珂了解,在白猫馆里做管事虽然赚钱,但要开一家高级足浴店还是比较吃力的。这么看来,毛妈妈之前在蓉姨底下的时候,往自己兜里揣了不少钞票,又或者说之前的「生意」更好做。 毛妈妈一天到晚躲在房间里……回想毛妈妈的房间,正好就在靠近足浴店的一侧,两者一合计,宋玉珂猜测毛妈妈的房间里应该有不为人知的干坤。 似乎没听到有人说过足浴店是毛妈妈经营的。 什么人赚什么钱,元老堂不掺和。不过一直都有上报什么人倒腾什么买卖的规矩。为了注意着不误伤了自家姐妹的生意,更是防止有人以十八堂的名义做一些不入流的事。 柳山青上位的突然,和以前蓉姨做话事人的时候不同,柳山青一上任就明目张胆地把盛安苹往白猫馆领,那就是和毛妈妈撂明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白猫廊一歇业,明面上干不了的事只能做暗线了,只要不过分,盛安苹还能给柳山青这个面子。只是没想到毛妈妈这么大胆,真敢从白猫馆往自己店里拉皮条。 「....她说她可以给波波渠道卖货,只不过要定期给她供货,离港的d粉都在十姑手上,她直接从波波手上拿,便宜不少……」 第106页 毛妈妈尝过了甜,就会贪。 阿凤继续说:「照甜may的意思,毛妈妈是想用d粉来控制那些猫儿。现在联防搞新世界,还有什么女的愿意做白猫啊...要是没有点东西,人都跑光了...她拉皮条的生意也得完....." 宋玉珂点点头:"现在她在白猫馆能赚的钱就这么多,她再怎么做也只能做管事,白猫馆说到底也不是她的产业,一年的分红工资应该还不如足浴店两三个月的盈利的.....」 「……以前跟着话事人有得赚,现在在山姐手下只有残羹剩菜,要是能攀上十姑这棵树,就说不准了....」 阿凤看着宋玉珂,提醒:「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这件事……我看甜may的意思是十姑还没有想好,说不准还真会带着毛妈妈干...." 意料之内。 留下毛妈妈就相当于有了白猫馆和足浴店,相比起什么都没有的宋玉珂,选择毛妈妈简直是明智之举。 阿凤拉了拉宋玉珂,低压声音:"我这可是给你透了底了,别说我不把你当姐妹……她们要是谈好了,这白猫馆还得在毛妈妈手中,你忙活大半个月……连芝麻都占不着……十姑一句话,这馆子该是谁的还是谁的……」 阿凤说的对,还有更要命的事。 十姑留了毛妈妈,宋玉珂要真是十姑的人倒也算是大水沖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再往深了说,也能得小功一件。 可宋玉珂这一头还有个柳山青,毛妈妈不走人,宋玉珂这碟中谍的戏码就得被拆穿了。 柳山青她惹不起,十姑也势必不会放过她。 她想过这一天会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能有什么办法。」宋玉珂无奈嘆气,「等结果吧。」 - 一周后。 「真是怪了,这几天门口怎么多了这么多六一道的?吃个饭都能撞到……一言不合就骂人,也太吓人了……不是说六一道的不爱往这里来吗?」 「都是去隔壁玩的,听说最近波姐在隔壁玩……」 最近八角帽的动作越来越频繁。 「诶,你看看,阿凤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哪位姐会吃回头草啊,may姐什么地都不去,就来白猫馆,我觉得她指定就是等着阿凤服软认错……」 「may姐还真喜欢她……」 前几天阿凤上门「道歉」后,也和宋玉珂暂时「重修于好」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和甜may的复合大戏,排演那叫一个轰轰烈烈,学着乔千屿送了三天的玫瑰花,包厢里气球蜡烛,场面一度像是求婚,这才「哄」好了甜may。 两人演戏演上瘾了。 阿凤吊着眼尾,穿金戴银再一次跟着甜may踏进白猫馆,光彩照人,又变成了不拿正眼看人的花孔雀。 宋玉珂对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感到一点愧疚。 趁着阿凤回化妆室补妆的空档,宋玉珂跟了进去,她坐在阿凤后面的凳子上,这个点化妆室里没有人。 和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宋玉珂看着阿凤对镜子往脸上拍粉。 「阿凤。」 阿凤『恩』了一声,捡了根眉笔,描画着最后一段眉尾。 「你一定要跟may姐吗?」 阿凤仔细地抹着眉毛,张口昂了声,等补完眉毛,才说:「may姐挺好的,对我很大方,我要什么她就给什么,这样的老闆很难找的,我不跟她还显得我是白眼狼了……」 宋玉珂又说:「你不是说她对那个猫儿念念不忘吗?」 「哪个啊?」 阿凤似乎已经忘记了前一周还说起的那个女人,她转头看着宋玉珂,莫名其妙道:「……她这样的人之前有几个情人也不奇怪的,不过我看她还是挺专一的,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你看啊,她给我买大钻石诶,我家一辈子都买不起这样的戒指,她随便挥挥手,就给我买了店里最大的鸽子蛋...这样的冤大头我去哪里找哦......」 阿凤笑嘻嘻地炫耀着手上的戒指,那个戒指很大,很亮,很晃眼睛。 宋玉珂没有看戒指,看着阿凤,「我可以帮你撮合你和满月姐的,你要是想....」 「算了啦。」 阿凤摆摆手,打断她:「做人呢不能太贪心的,我有信心能吃定may姐的,要是换个人,我还得重新哄,很累的....」 「满月姐……」阿凤从记忆里挖出满月这个人,然后摇摇头,「她比我聪明,我玩不过她的……」 阿凤一边说一边从包包里翻找出一支口红,口红涂到一半,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又转回身。 「宋玉珂,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宋玉珂点点头,但没有立刻说,她点了根烟,下一刻就被阿凤拿了过去,她又重新了点菸,两人对视了片刻,宋玉珂先低下头去,白烟将两人的视线遮盖,谁也看不清谁。 「你别在这里做了,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别来了。」 宋玉珂开口了。 阿凤烟上的菸灰堆积长长一截,她不是笨蛋,从大戏开场的时候,她就知道宋玉珂的野心在哪里了,现在十姑要定了毛妈妈,宋玉珂不甘心,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十姑不会放过你的。」 「这事你别管。」 宋玉珂看向阿凤,隔着薄薄的烟,宋玉珂看到阿凤的眼睛直直望着她,她稍稍一顿,那种眼神她从来没在阿凤眼中见过。 她难以描述,只觉得是难过。 第107页 宋玉珂笑了一下,说:「山姐会保我的。」 「你就当和我闹翻了……这样你才能继续在may姐身边,有may姐保你,十姑不会迁怒你的,至少你也出了一份力....你就说我骗你……」 宋玉珂帮她分析利弊,阿凤默默抽着烟。这些事她都知道,菸灰燃尽手间,两人之间的白烟散尽,她抬起手摸了一下宋玉珂的脸,指尖温度渐凉。 「我没选择的。」 她轻声说,像是一种解释。 宋玉珂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解释,好像在解释她为什么不能和宋玉珂步伐一致。在宋玉珂看来,这是一件不需要解释的事,阿凤一直有明确的目标,宋玉珂觉得很好。 宋玉珂感觉额头上轻轻的落下了一个吻,她抬头微愣。 阿凤很快就退开了,就像是朋友郑而重之的告别,她神情又变回了平常那副样子,站起来,像往常那样勾着嘴角告别,「走了。」 没等宋玉珂回话,她真的头也不回走了。 镜子中的唇印鲜红,宋玉珂看了很久后才缓缓擦拭掉了口红印。 甜may的场子里传来阿凤热烈张扬的嘲讽声,透过门缝,宋玉珂看到了八角帽的狂欢,毛妈妈在人群中喝得面红耳赤,阿凤站在酒桌上热舞,被甜may拉下去的时候,她的视线扫过门口。 宋玉珂觉得她们是对视了,但下一刻,阿凤就搂上了甜may的脖子,喊着「我好喜欢你的」,像是要所有人都听见了。 八角帽起着哄,甜may乐得弯起眼睛,用「她醉了」遮掩这句突如其来的告白。 宋玉珂掩上门,走出大厅,坐上了去往中环路的黑车。 第61章 鸟为食亡。 沿海城市雷雨天气说来就来,漫天乌云从顶天罩过来,狂风落叶就如虚幻的巨兽般地绕着房子怒吼,浩浩荡荡的大潮从头顶涌过。 一辆接着一辆的黑车从中环路开出,雨水肆虐打砸离港的一切。 躲在红茶铺子里打听消息的小妹一时间都涌了出来,黑车接连不断冲进雨幕,元老堂的茶房里灯火摇曳,几派人相互对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有重要的事要发生了。 沉默地跨上摩托车,迎着雨去追赶黑车。 闲坐着喝茶的罗姥斜眼看了看街道,吹散杯中热气,眼底倒映出波盪出水纹的白茶。 「柳山青找来的那个小东西终于有点动静了。」 对面约莫六七十岁的短髮老太,三角眼微微眯起,似乎对今天的茶汤很满意,放下茶杯后哼笑一声。 「这人有点小聪明,不过想把毛妈妈拉下来,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听说现在毛妈妈投靠了十姑,她动作迟了……十姑怎么可能松开到嘴的肉的……」 罗姥左侧的大野婆呵呵笑道:「方寸老姐,十姑的买卖不好做,你还是赶紧收手吧,谁不知道新世界要做什么?旗号打到学校里去了,你还看不清形势……卖命的买卖不适合我们这群老骨头了……」 方寸转着茶杯,语气不善:「大野婆,你什么意思?」 「叫你安享晚年吶。」 三五娘站在观音像面前求籤,木籤掉落,她弯身去捡,喃喃:「第一签……天开地辟结良缘,日吉时良万事全,若得此签非小可,人行中正帝王宜。」 「一间师傅,什么意思?」 灰帽灰袍的老师太阖目转珠,徐徐开口:「天地开创之时,凡事充满了新气象,正是良辰吉时,万事都已准备周全……」 「……谋事在人之意,提醒当事人,要未雨绸缪,需努力进取。对将来的一切,也早已预先考虑且准备周详。须知每个人的头上都有一片天,成败操之在己……」 「……等到时机成熟之时,亦是准备充足之时,自可从容不迫,满载而归。」 茶房静得出奇,目光都看向罗姥。 「问的什么?」 三五娘回:「宋玉珂如何。」 罗姥拿起茶杯,看杯中茶叶徐徐展开:「有意思。」 - 白猫馆。 天和地在雨中融成了一体,乌压压的一片黑伞从黑车里蹿出,伞面激起一阵阵灼烈的暑气,播散着熨帖而微苦的味道。 低飞的阴云蒙住天空,使夜晚更夜,分不清谁是谁。 从红茶铺子跟着跑来的打探消息的八角帽小妹一下车就匆匆跑到了门口店铺的八角帽边。 「怎么回事?」 「不知道,跟着来的。」 八角帽匆忙扒拉了两口炒粉,摸了摸后腰的砍刀,一边吞咽,一边吩咐:「你这里看着,我找十姑去。」 雷雨越来越大,从上面流下来的泥水沿街奔走,踩踏出一朵朵稠而泥泞的花。 门童上来开车门,宋玉珂下了车,跑到对面去开车门,挡门框,亲自把柳山青请了下来。 柳山青一句废话不说,一抬眼,后面跟上来的黑衣服就像是早就得了指令似的一扬手,「搜。」 三人一路往里面跑去,分散去每层的休息间。 柳山青一踏进白猫馆,毛妈妈闻风而来,扫了一圈,看黑衣服的架势就知道是见大事,心里隐隐不安。 面上堆起笑:「山姐,今天怎么弄这么大阵仗?是找人还是……」 柳山青站在大堂中间,没有理会毛妈妈,面对着面面相看的众人,语气平和的解释道:「各位平时怎么玩就怎么玩,我们查完就走。」 第108页 毛妈妈一听,心里涌现不安,强颜欢笑:「山姐,这有什么可查的啊?都是自家人,您要找什么和我说一声,说不准我知道....哪用得着这么多姐妹来……」 「查完再说。」 见柳山青不想多费口舌,毛妈妈讪讪闭上了嘴,看到后面的宋玉珂的时候,目光微微顿住,似乎有点疑惑她怎么会和柳山青一起过来。 甜may这个时候也接到了消息,从长廊的包厢里走出来。 「山姐。」 叫的是不甘不愿,无可奈何。 十姑和山姐不对盘,但话事人的地位摆在那里,心里再怎么不情不愿,见了人也得喊一声姐,不然谁都能喊上柳山青一声白眼狼,这十八堂就得乱套。 于是后面跟出来的八角帽零零散散地都喊了声「山姐」。 「来玩?」 柳山青倒是和善,摆出了大家都是一家人的熟稔问候。 甜may「嗯」了声,「来玩。」 「十姑最近怎么样?」 柳山青没直接喊十姑的大名,算是给足了面子,甜may正打算含煳两句应付过去,就看到门口涌进来一群自家的姐妹,十姑打头,两边是阿丧和波波。 「柳山青,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十姑转着手枪,大波浪一晃一晃地越过柳山青,转身看着柳山青,嘴角挂着挑衅的笑容,鲜红艷丽的唇色在她的娃娃脸上异常违和。 她退到能平视柳山青的距离才停下来,毛妈妈见到了十姑,心跳稍微稳了些。 十姑拔高声音:「现在这里是我的地盘。」 在十姑看来,白猫馆是毛妈妈管的,毛妈妈现在是自己人了,那就等于白猫馆是自己的。 柳山青太了解杜时栩的为人了,脑子不灵,给脸不要脸。索性废话不多说,直接开口:「滚回六一道去。」 十姑定定看着柳山青,似乎没有预料到柳山青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点面子不给,她枪口抵着下巴,语气低下来,「你什么语气?白猫馆今天我就是要定了,你能怎么样?」 「这里没你的事。」柳山青不惯她的臭脾气:「想要白猫馆,凭本事拿,做不了话事人,就乖乖在六一道待着。」 后面走出来一个刀疤横穿鼻樑颧骨的黑衣服,面无表情地开口:「十姑,惩戒堂办事。」 来这里的黑衣服里不仅有柳山青的人,还有元老堂的人。 十姑招招手,「伺候好元老堂的各位,待人去搜。」 八角帽得了令,往里面的长廊跑去,不过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打斗声,十姑把玩着枪挡在路口,大有不让路的意思。 事情闹大只对毛妈妈不利,她吞咽了一下,拿着纸巾擦擦鼻头的汗。 「山姐,我怎么会触犯堂规,我在十八堂二十多年,老老实实守着白猫馆...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毛妈妈瞄一眼柳山青,硬着头皮开始打起感情牌来,「想当初山姐您来白猫馆的时候,我可是很照顾你的,我什么为人山姐应该清清楚楚,你不要听了什么人的话就昏了头....这可太让我寒心了……」 柳山青总算是开口了:「要是冤枉你,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这是一定要查个明白的意思了。 毛妈妈还想再说说,后面就传来快跑声,转角跑出来两个持刀的黑衣服,大声道:「里面有个房间里有地道,通往旁边的足浴店。」 果然。 毛妈妈大惊失色,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她把门锁好了,等被黑衣服沖开八角帽,推搡着把她带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了木门中间破破烂烂的一个大洞,一看就是被人强行闯入的。 要是没有把握,话事人也不敢做到这一步。 冤枉同堂姐妹这一件事,就足以影响下一届话事人竞选了。 "山姐,我不知道我房间怎么会有个洞....这房间本来只是个休息室....." 这是两间休息室合併起来的大房间,里面的房间墙壁边摆着一张足有人高的十字绣,边框有些破损,地上铺着几块碎屑,应该是被人暴力打开的。 旁边的墙洞两侧有两盏壁灯,长道不见底。 惩戒堂的黑衣服走进去探路,毛妈妈看柳山青不为所动,急急说道:「山姐,我真不知道这个洞是什么时候有的,我住在这里的时候这个十字绣就在了....」 柳山青沉默地等着查探结果,惩戒堂的黑衣服更是铁面无私,十姑几人被层层叠叠的黑衣服拦在了大厅,没有人能帮她。 十姑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白猫馆而大开杀戒。 惩戒堂以堂规为尊,就算是元老堂的人也逃不过。堂规三十五条,其实违反的人不在少数,但没人报上去就不会有人管,大家心知肚明,便多用私了解决。 毛妈妈脑中闪过很多人名,都是她确定下来的柳山青的眼线,最后脑中的名字和目光同时停在一直躲在柳山青背后的宋玉珂身上。 似乎明白了毛妈妈眼中的疑惑,宋玉珂微微勾唇,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是。】 下一刻,毛妈妈抢下旁边八角帽的大刀,直直朝着宋玉珂噼去,宋玉珂不用动,惩戒堂的黑衣服马上动手押住毛妈妈。 宋玉珂的方向还有柳山青,她们以为毛妈妈要攻击话事人。 「你干什么?」 「宋玉珂!是你说的。」毛妈妈气得脑子发昏,咬牙切齿,「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现竹赋 第109页 宋玉珂笑笑,无奈道:「鸟为食亡。」 人为财死。 第62章 你满意了吗? 宋玉珂重新回到白猫馆的时候,毛妈妈就上了心,从联防局里出来的猫儿几户都回来找她找新活儿,只有宋玉珂是被十五带回来的。 几天不见就被山姐亲自安排进了白猫馆,要说后面没点事,毛妈妈是不信的,理所当然地把她归入了柳山青的眼线中。 不过白猫馆里柳山青的人多了去了,以往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最多谨慎小心一点罢了。偶尔给点甜头,不至于让人天天盯着她不放。 于是,毛妈妈处处防备,就连出门都要上两层锁,能进出她房间的人都是在她掌控之中的人。 她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宋玉珂是怎么知道她房间里的秘密的。 「为什么?」 毛妈妈被压制在桌子上,她看向罪魁祸首,站在宋玉珂身后的幕后主使柳山青,质问她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 「我辛辛苦苦为十八堂做活干事,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整整二十六年,我经手四位话事人,你把白猫馆改得面目全非,我赚什么钱?她们赚什么钱.....你高高在上放一条生路又怎么样?非要赶尽杀绝吗?」 柳山青从旁边黑衣服手里拿来一本本子,摊开,平静开口。 「饮品销售净额为6660万元,开场抽成332万,666两个月的每天两瓶十八万的香槟,就有2160万,白猫馆今年的收入全靠仰仗乔老闆大发慈悲了……」 反手把手上的册子扔在毛妈妈的脸上。 「你问我你赚什么钱?百分之一的分红不够你用?」 「白猫廊刚拆除,你报上来的员工成本增加8.1%至2500万港元,这些足浴店里的挂名员工你怎么解释?拿着十八堂的钱养你的足浴店,两头老闆做的辛苦吗?」 「她们就是在这里工作的……」 没想到柳山青知道这么多,毛妈妈心虚地低下头,嘴上却还在找藉口:「……白猫廊是不开了,她们求我给个活……来这里的客人都是找乐子来的,光喝酒听歌不够,我要有准备的,出货陪酒负责人……这些人员是必须要支出的……」 里面的弯弯绕绕多了,有好几天可掰扯的了,毛妈妈胡话张口就来。 柳山青懒得说了,「清查结束,等元老堂的结果。」 落到元老堂那边就真一根毛都剩不了了,毛妈妈着急了,挤眉弄笑地暗示着,「山姐,我们再聊聊,我有苦衷的,能谈的……」 谁会嫌钱多,宋玉珂看向柳山青。 还好柳山青不吃这套,什么都没说,宋玉珂更倾向于周围都是惩戒堂的人,她想谈也没得谈。 留了几个惩戒堂的黑衣服清查毛妈妈的房间,宋玉珂就跟着柳山青回到了大厅中,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早就躲了回去,大厅一片狼藉,之前的战况显然相当焦灼。 「十姑,帮帮我,我不能去元老堂.....」毛妈妈拧着身子,朝着十姑求救,「我们说好的,你帮帮我,帮帮我...」 到手的渠道就这么废了,波波不满,「十姑,这条路子好不容易开起来,放掉太可惜了。」 这里不是黑衣服就是八角帽,一人说一句,宋玉珂『背叛』毛妈妈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十姑耳朵里。 十姑面色已经很难看了。 毛妈妈依旧不停地在后面喊着:「十姑,只有我能帮你开了这个渠道,要是没有我,离港的路你走不通的....十姑,你想好了......你找元老堂说说……」 十姑现在不是不想帮,是帮不了了。 「没想到啊,你居然背叛我。」 宋玉珂的背叛让她丢了白猫馆和足浴店,十姑现在就想一枪崩了她,这么想着,她就抬手,对准宋玉珂的脑袋。 「十姑。」 宋玉珂躲在柳山青后面,这是她第三次被十姑指着脑袋,她不动声色地往柳山青身后躲了躲,就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她们。 「大家都是十八堂的人,说什么背叛呢?今天本来就该是大戏落幕,我都不知道你们先给毛妈妈摆了庆功宴....」 视线掠过后面的阿凤,她稍稍一顿,随即立刻撇过目光,「我自始至终就是十八堂的人,是山姐的人。」 「你耍我。」 枪洞的一毫之差外就是柳山青,黑衣服蓄势待发,柳山青看向十姑,并不畏惧她的枪会突然走火爆懒她的脑袋,神情自若。 杜时栩知道柳山青在等什么。 无非就是等她犯错,抢了她的面粉厂。 柳山青一眼就看明白了杜时栩在想什么,还是一样的没脑子,看不懂形势,凡事只按照自己的喜恶判断别人。 杜时栩不知道自己在柳山青眼中是完全不需要费心算计的那一类,只定定地看着宋玉珂,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着这张脸。 窄小,眼睛不像离港人。 半晌,她收回枪,语气冷冷:「我记住你了。」 宋玉珂压下嘴角,知道自己已经进入十姑的黑名单了。 八角帽来的时候吵吵哄哄,走的时候安安静静,阿凤跟在最后面,甜may走在她前面一步,跨出白猫馆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宋玉珂。 「走了。」 甜may没好气地拉了她一下。 阿凤抿抿唇,这一次没有还手,也没有开口骂人。 似乎感受到了阿凤的情绪,甜may折回来,搂了她一下,不爽地安慰:「这种事常见,就当吃个教训了。」 第110页 阿凤点点头,没有再看宋玉珂了。 「你先代理白猫馆管事,等毛妈妈公示出来,元老堂会下发正式通知的。」 宋玉珂收回视线,「谢山姐。」 柳山青看她心不在焉,大约是和阿凤有关,说道:「这几天十姑会找你麻烦,我让灵儿过来。」 关乎小命的事,宋玉珂在一瞬间就回神了,确定道:「灵儿姐从海滨回来了?明天来?」 柳山青:「嗯,她和六一道的人打交道多。」 宋玉珂彻底放心了,又谢山姐。 柳山青应了一声就往外走,黑衣服像是没看到她移动了似的,一个个目不斜视,宋玉珂犹豫了一下,也站着不动。 柳山青走到门口了,没见人跟上来,回头看了眼宋玉珂,宋玉珂才得了指示般跑上去。 「山姐,还有什么事交代?」 「过两天有个酒会,你和我一起去,置办身合适的衣服。」 「山姐,我去?」 宋玉珂刚觉得可以安稳下来一阵子了,柳山青这一出口,总让她隐隐不安,生怕又给她没事找事,她试图婉拒:「我怕给您丢人。」 柳山青没给拒绝:「少不了要打交道,我带你这一次,以后你就自己应付。」 话说到这份上了,宋玉珂不去也得去,只能不甘不愿地点头应下来。 外面的风悽厉的刮着,柳山青齐整的头髮被吹乱,平白多了点普通人的随意亲切感,就好像是站在对街等着过马路的行路人,不太会有人注意到的那种。 她站定了一会儿,遥遥望着斜对面正在建筑的大楼,回头又看了看白猫馆的招牌。 缥缈的雨丝落进来,风吹久了,还是会觉得冷。宋玉珂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她不知道柳山青在想什么,也不敢先离开。 「你满意了吗?」 柳山青突然开口。 宋玉珂一时间没明白她在说什么,目光跟着柳山青的视线停在白猫馆的招牌上的一瞬间,她似乎懂了柳山青,是在问她走到这里满意了没。 没有。 宋玉珂笑笑,「知足了。」 柳山青转而看向她,宋玉珂垂下眼,柳山青「恩」了一声。 「以往话事人的竞选是前一届刚结束,后一天就开始了新一轮的抢夺。」 宋玉珂不知道说什么,柳山青似乎也不用她说,自顾自地说,「今年特别安静,她们都觉得我会蝉联话事人,你觉得呢?」 宋玉珂装模作样想了想,才说:「听说蓉姨就是蝉联了十几年的话事人,山姐做十几年,没人会说什么的。」 「不对....」 柳山青背对风吹来的方向,发气卷在她的脸侧,将她身上沾染的香灰气味都吹到了宋玉珂身上。 「暴风雨来之前都是风平浪静的,要时时刻刻准备着,尤其是离港,靠海,天气难以琢磨……」 「说不准她们都在等着看谁先出手。」 宋玉珂沉默了一会儿,试探问:「山姐,有人要害你吗?」 柳山青看着宋玉珂,嘴角的弧度若有似无,大堂门口的光线不太亮,柳山青柔和的脸在这种光线下显得有些阴郁,那一丝笑意也跟着怪异。 这时候的宋玉珂根本不明白柳山青在笑什么。 「想害我的人我知道,盯上你的人,你知道吗?」 宋玉珂眨眨眼,忽而讪讪笑道:「山姐,谁能盯上我啊,也就十姑看我不顺眼……不过山姐保我,我倒也没那么担心……」 「拍马屁的话就不要说了。」柳山青摘掉宋玉珂衣领上的黑色线头,「你现在是白猫馆的管事,什么身份做什么事。」 元老堂那边还没信,柳山青先一锤定音了,宋玉珂真觉得自己选对了靠山。 宋玉珂:「明白了,山姐。」 第63章 晚上和我回中环路 酒会当天。 宋玉珂简单扎了个低马尾,找个个高端化妆店修饰了一下脸上的疲态,换上了一条黑色连衣裙,低调简单。 这种礼服挑不出错,也不张扬。 即便这么简单的一套妆容配饰,就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 她挺着背,强装镇定地跟在柳山青身边,嘴角笑意浅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人群,有许多面熟的面孔,更多的是不熟悉的面孔。 来白猫馆的人多是小老闆和二代,宋玉珂猜测这里大约都是一代和商圈的大佬。 心中不禁有些紧张。 柳山青刚走进酒会,打老远就有人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一边敬酒一边往这边来。 「山姐,怎么才来啊?快些,盛局都在里面呢...乔老闆也来了,没想到她老娘还挺放心她的……我听说是她老娘旧伤復发,所以只能让她自己来了,不过都是大家的猜测……」 「确实是很久没见盛局了。」柳山青没推辞,一边走一边说,「酒会还没多久,乔老闆来的够早的啊。」 「是啊...」 那人看了一眼柳山青,似乎觉得柳山青心情还不错,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乔老闆一进门就说对不起盛局,真是奇了怪了,她家和盛局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什么时候惹了盛局啊?我们一点都不知道啊……山姐,你知道内情吗?」 柳山青笑笑,「我哪知道。」 「你哪能不知道啊……」那人也笑,「你们中环路和海滨最近搞得那个大楼,眼红了多少人啊……我们去找乔老闆,她是一点地都不肯卖,真是太小气了..……有钱嘛,大家一起赚是不是……」 第111页 柳山青毫不客气地打回了她的试探:「我给乔老闆的,你给不了,她不卖你地是情理之内的。」 「明白明白。」 那人似乎有些尴尬,呵呵笑了两声后,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但识趣地转开了话题,视线放在宋玉珂身上,「这位就是中环路新来的那位吧?」 宋玉珂微微一笑,"您好,宋玉珂。"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那人没自我介绍,似乎不打算和宋玉珂认识,握了一下手后就收了回去,还开起了玩笑:「听说十姑都在你手上栽了个跟头,真是厉害啊……十姑一准记住你了,你可当心点,她的枪法是出了名的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玉珂应和着笑笑,「那是十姑让着我,都是自家人,相互较较劲,不当真的。" 十姑和柳山青不和也不是个秘密了,对内怎么闹腾都行,对外还是要保持一致的。 宋玉珂是个聪明人,没真顺着她的话去多嘴十姑。不然这话一到明天,转了几张嘴,进十姑耳朵里的时候就不知道是什么样了,见好就收。 前面两排黑衣服拿着枪杵在门口,卡座包厢的围墙是透明的,里面五个人头一数就清。 宋玉珂跟着柳山青进去,背靠一面玻璃,对面是宽阔的门洞,花草围栏大概只有腰腹高,似乎稍微垫垫脚,就能掉下去。 外面就是六十楼的高空,一眼览尽离港不夜城。 这是让人极度紧张,又极度兴奋的地方。 灯光昏暗而温暖,墙上挂了一圈名人的画像,显得庄重而高雅。弦驻服 卡座上有乔千屿,盛局……另外三个宋玉珂竟然也有印象,是频频出现在离港日报上的人,三大家族的领头人。 宋玉珂喘气瞬间就小声了。 「山姐,你来得正好。」 乔老闆这么说着,目光却在宋玉珂身上停留了两秒,眨了眨眼睛似乎在问好,还顺势抬手拍了拍柳山青的肩膀。 「你给我说说,是不是那人手脚不干净,才被我扔进海里的?我一点不知道她是盛局的人啊……盛局说那人是住在海滨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听说来的,怎么我就成了杀人兇手了?我乔家是正经的生意人,怎么会违法乱纪呢……」 这事摊到明面上来说可就有意思了,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还有这事?联防还出手脚不干净的人啊?这要好好管管啊,盛局,你们是监督我们的人,怎么可以自己先违法乱纪呢?」 杨家最近坐山看虎斗,一整个身心愉悦。金陈两家多多少少都在中环路手下吃了瘪,巴不得这把火越烧越透,把这些人都烧成了灰才好。 盛安苹很不给面子,「人有没有偷,都不能死的不明不白,这事我得给底下人一个交代。」 船上的事,这里有三个当事人在场,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全靠她们随便扯,编出一个藉口让死人背锅就行了,没人能查到真伪。 宋玉珂低头给柳山青倒酒。 「海滨鱼龙混杂,现在联防十姑都想往里面钻,死个人和死条鱼没什么区别……还是别浪费精力了……」 柳山青抬着酒杯去碰盛局的杯子,似乎就准备掠过这个话题,随口问道:「盛局,最近在忙什么?」 「忙抓毒虫。」 说到了十八堂的事上了,柳山青收回酒杯,慢慢地抿着。 气氛凝滞,陈家人这个时候突然开始做起了和事佬,把话题又扯回了乔家的事上。 「既然都是误会,那就不要伤了和气嘛,大家都是在离港混的,没什么是一顿酒开解不去的矛盾,今天我做东,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吧。」 「陈姐,我乔家的态度给到了,盛局领不领情这个我也没办法说嘛...」 乔老闆很上道,接过了话头,语气无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过我既然错了,我就认……盛局要不要给我路走,我都没话说...我手底下这么多渔民等着吃饭,要是盛局都能让他们吃饱穿暖,我就认了...」 海滨的人还要靠乔千屿,没了乔家,海滨肯定更乱。 乔千屿这番话下来,盛安苹就被架着了。 宋玉珂看到盛安苹拿起了那杯酒,一饮而下,脸上没有一点笑意,但周围的人都笑开了,就连柳山青脸上的笑容都真心实意了些。 宋玉珂只能虚伪地和她们一起笑。 「这就对了嘛...在离港嘛,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盛局,你来这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想要什么都和我说,别和我客气啊....」 盛局嘴角下压,又缓缓勾起:「我要死了的姐妹的遗体。」 卡座上的人的笑容都凝固了。 柳山青往后靠在沙发上,在寂静中,突然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乔千屿转头看向她。 「山姐,你有话要说啊?」 「前几天颳大风,我吹丢了一件衣服。」 柳山青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找不到了?」乔千屿「呦」了一声,又说,「不过就是一件衣服,再买一件不就行了?」 「合身合心舒服啊。」柳山青语气惋惜,「这么大的风也不知道刮去哪里了....」 「说不准被人捡去了,颱风天嘛,什么都会吹不见的,跑到海里去也说不准,风卷着浪,什么掉进去都找不到的....」 "我总不能跳海里去追吧。" 第112页 柳山青似乎是想明白了,「不就是件衣服嘛,我很多衣服的。」 不就是个人嘛,这么多人不够用吗? 两人一唱一和,显然是话里有话。盛安苹闭了闭眼,又喝下一杯红酒,然后拿起一个空杯子,斟了小小一杯酒,倒在了地上。 她低声道:「穿久了,有感情的。」 而后面无表情地举起空酒杯,朝着柳山青敬去,「阿山啊,局做这么大,不怕摔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柳山青身上,她无所谓地笑笑:「大家都这么玩的嘛。」 宋玉珂感觉到柳山青的手指在她的颈后摩挲,给她一种被毒蛇的牙尖抵住血管的错觉。 柳山青看向乔千屿,「乔老闆也玩的很开心啊。」 「还好吧。」早就被坑了一次的乔千屿很无所谓地开口,「有的赚就开心罗,反正都是赚钱嘛。」 「盛局,我们这里有一种说法,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人死了之后,要从海上走的……」陈家人给盛安苹添上酒,继续说:「龙归大海,寓意很好的。」 明明是穷人多,买不起墓地,才把人葬进海里的。 柳山青的手已经拿下去了,可宋玉珂还是觉得脖子有些不太自在,她微微动了动下脖子,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柳山青的气息逼近她。 「你纹的是观音。」 就六个字,很轻,几乎是气声,但宋玉珂瞬间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宋玉珂看的很仔细,后面背部只会露出一小节观音的手臂,很短一截,其余都是莲花,她再三确定观音不会露出来,才定下的裙子。 柳山青怎么看出来的。 似乎知道宋玉珂在想什么,柳山青再一次开口:「你是不是没见过我画观音图?」 「每一次落笔我都知道应该落在哪里。」 宋玉珂不敢回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山青手再一次捏住她的后颈,语气森森:「晚上和我回中环路。」 第64章 蛇果。 酒宴在午夜时分落幕,盛安苹一早就离席了,其他人没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资格,柳山青待到什么时候,她们就得陪到什么时候。 盛安苹在柳山青手里吃了大亏,最高兴的还是与之「狼狈为奸」的乔千屿。 盛安苹不能明说安插卧底的事,没办法给底下人一个交代,口碑受损,错失海滨。现在只能为了新世界,憋闷着和她们喝完这一桌酒。 「盛安苹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自己了吧。刚来的时候就拿着开战令给十八堂来了个下马威,现在可算是报了仇了……」 乔千屿站在酒会出口处感慨,柳山青的车已经停在面前,她开口叫住了柳山青,「山姐,蓄谋已久吧?」 柳山青停下来,随口回:「算不上。」 乔千屿的车跟在后面缓缓停下,抱着玫瑰花束的珠儿穿了一件低胸吊带,摇着腰风情万种地朝着这边走过来。 人比花更抓眼。 「老大,我很忙的,这种送花的小事以后就别笑我了。」 这么说着,蛛儿还是把玫瑰花恭敬地双手递上,宋玉珂现在无心观赏,心不在焉地接过来,轻声道了句「谢乔老闆」。 「这不是太晚了嘛,花店都关门了,你就在旁边,跑一趟又怎么了.....什么事能比得上我们阿玉.....」 什么话都能转到哄小情人去。蛛儿无所畏忌地翻了个白眼,然后走去一边抽菸等下班。 没听见宋玉珂恭维虚伪的回答,乔千屿说着说着停了下来,这才察觉到宋玉珂的不对劲。 她转而问道:怎么了?」 宋玉珂羡慕地瞟了眼蛛儿,这就是选到了好老闆。 她心中暗暗嘆气,摇摇头:「没怎么。」 乔千屿又不是傻子,这种状态的宋玉珂特别不对劲,不过乔千屿不想强人所难,宋玉珂不说有她的理由。 于是转开了话题,打算说点开心的话题。 「听说前两天白猫馆的毛妈妈被带走了,现在是你在代理管事,感觉怎么样?」 乔千屿提什么不好,提这个。 代理管事的位置还没坐热,怕是要换人了,柳山青承诺给她的白猫馆应该也是要泡汤了。 再一想到柳山青的语气,宋玉珂觉得自己小命都难保。 柳山青站在一边,明明视线不在她的身上,宋玉珂却总觉得柳山青一定在盯着她看,她讪笑两声,敷衍道:「还不太习惯。」 乔千屿就当是她不习惯了,没再追问下去,只是俯身过来轻轻抱了她一下,说:「今天很漂亮,我们庆功宴再见。」 乔千屿松开前,留下了告别吻。 侧脸残留唇瓣的温热,在温热的风中渐渐冷却。看柳山青已经坐上车了,宋玉珂赶紧抱着花跟着坐了进去。 浓郁花香浮动在两人之间,宋玉珂抱着花一点不敢动,僵着手臂,没敢让花束的包装纸发出一点声音。 柳山青不开口,她也不敢说话。 黑车行驶进中环路,行驶过牌楼观音庙,最后开进了庄园别墅。 周边是大片草地,种植了种类繁多的盆栽和寓意万青的罗汉松,别墅的外立面是土色的云石外墙,从外观上看犹如一座古堡。 跟着柳山青走进别墅,一眼望见的是极尽奢华的大厅,繁复的灯饰透出冷光,门廊、门厅向南北舒展,六角观景凸窗边放置了一张贵妃椅,旁边堆放了很多收藏画。 第113页 宋玉珂看不懂这些画值几个钱,但知道这套中环路的古堡不是所有话事人都买得起的住宅。 「脱了。」 门一关,柳山青就开始发难。 宋玉珂抱着花不知所措地呆站着,柳山青拿过她的花,随手扔在了地上,重复了一遍「脱了」。 车里灯光昏暗,一进入室内,光线明亮起来,宋玉珂左边脸上似有若无的口红印就异常显眼了,柳山青扫了一眼,就直接抬手把宋玉珂推着背过身去。 宋玉珂背部线条柔和流畅,从肩胛骨到嵴骨,最后腰腹尾骨都被修身贴合的裙子紧紧包裹,因为紧张而瑟缩的蝴蝶骨微微细颤着,好像里面真的有一个很脆弱的灵魂。 「山姐.....」 求饶的话还没开始说,拉链声先响了起来,然后就是漫长的沉默。 红色纹身侵占半背,从左背蔓延肩膀手臂,观音身披帔帛,胸饰璎珞,长裙覆座,腰饰宝珠。右手持莲花,左腿下垂。 头戴高花冠,神态安详,双目下视,似以无限悲悯。 周围莲花繁盛,红如烈火,赤如绛玉。 柳山青一瞬的失神后,抬手轻抚观音像,白和红的交缠,绘制出她日日抬头才能望见的神明。 一念心清净,处处莲花开。 手下躯体微颤。 「别动。」 宋玉珂不敢动,柳山青似乎在用手指描摹着她背上的观音像,不敢用力,只是轻轻抚着。 真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这让宋玉珂没来由的觉得,柳山青很信观音。 柳山青在描摹三遍后,终于开口了。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拜观音吗?」 「观音慈悲。」宋玉珂只能想到这个。 「观音慈悲。」 柳山青重复着宋玉珂的话,似乎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宋玉珂紧张的不行,没发现柳山青的手停住了。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柳山青已经将掌心覆盖上来,带着夏天才有的那种热热的潮意,凉了一瞬后开始发热。 宋玉珂忍着没动。 柳山青的手心并不细腻,她甚至能感觉到一处指节处的薄茧,大概是使刀或者拿毛笔留下来的。 没人这么碰过她,宋玉珂感觉很不自在。 柳山青盖住了观音面。 「莲花象徵观音菩萨的大慈大悲,也带代表了她在苦难中拯救众生的能力。在《观无量寿经》中,观音菩萨手执莲花,接引亡者往生西方极乐,这是慈悲……」 「……在废土时期,除了吃饱,只有信仰能让人活命,她们信观音能救她们脱离苦海,往生极乐。」 「一开始是这样的.....」 柳山青低垂眉眼,「现在不一样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宋玉珂嗓子有有些干,先摇头,才哑声开口:「不知道。」 柳山青贴近宋玉珂,额头抵在自己的手背上,肩背弓起。要是宋玉珂能看到,就知道柳山青是以一种极近赎罪的姿态趴伏在她的背上。 或者说是趴伏在观音身上。 「杀孽太多了。」 「睡不着。」 「观音慈悲,能化解我的罪孽。」 宋玉珂呆住,她像是一瞬间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发寒,无法唿吸,她不知道怎么去回应这些话。 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好像是她手里的人命多她一个不多。 这么想着,宋玉珂竟一个腿软,直接跪了下去,甚至不敢转头面对柳山青求情饶命。 她见过柳山青一声不吭的杀人。前脚还平静随和地吃着菜,后脚就一枪把人崩了,谁知道下一刻自己还有没有命活……说不准柳山青现在手里就拿着枪…… 「山姐.....我很信观音菩萨的,我就是太信才把她背在身上的……我什么都没想...你饶我一命...我有功劳有苦劳,还是您亲自带进十八堂的...就这么把我灭口了....是不是不太划算……」 她手指抠着腿,硬生生逼出了几滴眼泪来,宋玉珂两句话后就开始带上了哭腔,「山姐……我很听话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想的……」 柳山青看着落空的手,原本没起过的杀心,在这一刻突然涌出了一丝。 宋玉珂居然让观音跪在自己面前。 「起来。」 柳山青在自己跪下去和让宋玉珂起来,毫无疑问地选择了后者。宋玉珂这会儿听话的很,说什么做着什么,撑着墙勉强站起来的时候手心已经是湿漉漉一片了。 像个鹌鹑似的垂着眼睛,眼珠却乱动,观察柳山青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还没确认柳山青手上到底有没有武器的时候,柳山青就开口了。 「我不会杀你的。」 宋玉珂抬头,「真的?」 「你有观音,我不会杀你的。」柳山青沉默了片刻,说:「反正你不敬观音,以后会有报应的。」 观音大慈悲。 「我敬。」 宋玉珂现在是真信了,她目光坚定,就差发毒誓保证了。 视线又回到了宋玉珂的脸上,眼睛一点没红,只有一点点湿意,看来也没掉几颗眼泪。 柳山青想抬手把口红印记擦掉,宋玉珂却像是受惊一般往角落里躲了躲,她手一顿,停在了距离她脸十公分处。 「脸上擦擦。」 宋玉珂看不到,但依言用力在脸上搓了搓,粉底被蹭下来一块,直到柳山青叫停她才停手。 第114页 「既然被我发现了,以后就不要和其他人这么亲近了。」 柳山青微微拧眉,想起纹着观音的宋玉珂还和乔千屿这些人有感情纠葛,就觉得不不舒服,仿佛是亵渎了她的神明和信仰。 宋玉珂连连点头,保证:「我明白了,山姐,我这辈子都是观音的人,身心奉献的那种。」 「最好是。」 柳山青收回手,掠过她去开门,「回去吧。」 宋玉珂唿吸到了外面的清新空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真没想到柳山青居然这么迷信,她背着手赶紧拉好拉链,鞠了个躬,立马转头就走,生怕柳山青突然反悔灭口。 宋玉珂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转角的暗处。 柳山青收回视线,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心,那种肌肤的细腻感觉似乎还残留在手心,她几番犹豫下,抬手覆在自己口鼻上,嗅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甜香味。 像某种果子的味道。 柳山青想到了山间的一种果子,鲜红,指头大,看着玲珑可爱,闻着甜。 传言只有蛇能吃,人吃了会死。 故名,蛇果。 第65章 镶钻手錶。 「看到中环路那边的公示了吗?毛妈妈贪钱开的足浴店,买卖迷药诱哄陪酒出货,还收钱排场子...我说怎么都轮不到新人出头,原来都被那些个有钱的负责人买下了,我们怎么可能进的了那几个大老闆的场子啊....」 「毛妈妈手下陪酒的那批人被赶出去好几个,留了几个可怜的,馆里一下子少了不少人.....」 新分配过来的负责人和老人聚在一块窃窃私语,躲在长廊角落里瞥着大厅里来来往往的送礼的小跟班,唏嘘感嘆着世事无常。 「……还买卖消息啊,一条内部消息值几十万呢,这和叛徒有什么区别?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不过……说真的,怎么这个钱在她们手里就这么好赚呢……」 「……我说什么来着...还是玉姐做管事....你那天没来,都没见那天是玉姐带着山姐来的....」 「你说会不会....」 那人捂住同伴的嘴,朝着门口方向努努嘴,压低声音:「嘘...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毛妈妈要是安分守己,也不至于被玉姐掀了桌子,都是她活该...现在这里是玉姐的地界,你说话小心点……」 宋玉珂一早就在门口迎客了,从今天开始她就不需要订场子了,曾经手底下的客人都拿去给小蝶分配了。 "阿玉,恭喜恭喜。" 来的是石老闆,服务生从一旁递上酒来,石老闆「哎呦」一声,「这是回馈老顾客啊?就我有?」 宋玉珂不回答,笑笑,「石老闆,尝尝这酒怎么样。」 石老闆托着酒杯,抿了一口,突然一愣,然后看向宋玉珂,手指上的翡翠戒指一晃一晃:「好啊你,怎么来我家订酒也不和我说一声。」 宋玉珂解释:「换酒厂不是小事,这事要往上报,事情没定,就没敢打扰石老闆。」 石老闆眼睛一亮,看看手里的酒,问:「这事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宋玉珂确定道:「离港还有几个酒厂比你们家大的,都是老顾客了,我不优先找您找谁啊……下次有什么新酒带来尝尝……」 「不搞进口酒啊?」 「搞啊。」宋玉珂笑说:「石老闆有认识的可以介绍介绍。」 「行啊,洋酒价格透明,我不能坑你,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还真有几个外国的合作伙伴,给你拿低价来……」 「那先谢石老闆了,多亏您,这事我放心了,过两天我让阿滨找您聊细节去。」 石老闆笑得见牙不见眼,新烫的捲髮跟着她丰腴的身子摇了两下,「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还是我的好日子啊...」 "同喜同喜。" 宋玉珂招唿来小蝶,嘱咐把石老闆带去包厢,还特意送了两盘果盘,石老闆看不上小果盘,但重视后面的合作,客气地给了小蝶好几张小费,小蝶推脱不掉,只能半推半就地收了。 「小老闆?」 宋玉珂一回头,撞进了一束玫瑰花里,花香扑面,她微微退开,和满眼笑的乔千屿对上了。 乔千屿今天穿的比酒会那天还要隆重。 高开叉的白色礼服,挂脖衣领和利落的垂耳短髮将她的肩膀显得修长瘦薄,长流苏的夸张耳饰折射出来的光芒,让她脸上的妆容都跟着熠熠生辉。 「恭喜恭喜。」 乔千屿虚虚环抱了一下宋玉珂,恰到好处地将下巴搭在宋玉珂的肩上,轻声问:「我今天好看吗?」 「好看。」 宋玉珂实话实说,乔千屿应该是郑重细緻地打扮过来的,她接过花,摆在了旁边的台桌上,正打算开口,又一束花直接落进了自己怀里。 「恭喜。」 百合花横在两人之间,乔千屿和宋玉珂同时看向十五。 大概是因为海边太阳太烈,半个月不见,十五比上一次见面黑了不少,宋玉珂接过花,和玫瑰花放在一起。 「十五姐,好久不见。」 「不久,才十八天。」 十五半扎则着头髮,还是款式不变、花色变的衬衫,一手缠着绷带晃来晃去,一手很不客气地推着乔千屿往里面走了走,代替宋玉珂招唿道:「乔老闆订房吗?」 「订啊。」乔千屿施施然转个身,往宋玉珂身边一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十五,「海滨的天气养人啊,看看这肤色,太健康了。」 第115页 都快晒脱一层皮了,也不知道乔千屿怎么防晒的,都快白的和那几只总是来和她抢食的海鸥似的,让十五厌恶又无奈。 十五呵呵假笑,「托乔老闆的福,赶上了现在最流行的小麦色,做了一回弄潮儿。」 两人见面就掐,宋玉珂不插话,避免战事升级,倒霉的还是她。余光看到熟悉的黑车驶来,连忙躲开是非之地,热络地迎上去。 「山姐。」 宋玉珂下意识地点头哈腰,而后马上又想起来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微微往下弯了小小一个弧度,就收了回来。 柳山青白衣黑裤,平时什么样,今天还是什么样。她把手里的盒子递到宋玉珂手上,宋玉珂接过来,轻轻握住,感受到了盒子里面的重量。 宋玉珂惊讶,面上不显。 「山姐,楼上已经准备好了。」 柳山青「恩」了一声,走进白猫馆的时候,乔千屿已经在前面电梯口等电梯了,十五等在门边,一看到柳山青就开始抱怨。 「山姐,海滨那边差不多稳了……放了几个包工头,偶尔去一趟就行了,我就没必要天天在那里待着吧?」 「你要是不去,就让你妹去。」 电梯口的乔千屿朝着柳山青摆摆手,像是在打招唿,柳山青笑了笑,目送着她走进电梯,才说道:「你们两个负责的金银口总要有一个人去,要是都不愿意.....」 柳山青顿了顿,看了眼宋玉珂,宋玉珂一愣,摆摆手,「山姐,我不去,我不会建楼,也不会打架,她们不服我的。」 多麻烦的事啊,屁股还没坐热,还没开始享福就要做苦力,宋玉珂肯定不干。 「谁会建楼啊……」 十五斜了宋玉珂一眼,黑长礼服一套,摇身一变,成了容光焕发的玉姐,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小乞丐也能变凤凰。 柳山青在,十五说不了私密的话,只能往公事上扯:「听灵儿说,十姑那边的人盯上你了?」 宋玉珂回:「这边有灵儿姐,十姑的人暂时还找不上我。」 十五愣了愣,又问:「你和她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的?之前还托我送包,现在又这么帮你...」 语气不免有点醋。 宋玉珂看了眼柳山青,立刻开始洗清自己身上的感情纠葛。 「上次是飞车妹抢了我的包,正巧遇见了灵儿姐,这一次灵儿姐帮我守白猫馆是山姐吩咐的,我和灵儿姐没说上几句话,这几天都不见她人,也不知道在哪里待着了……」 解释得清清楚楚。 十五点点头,还想说有事找她的时候,电梯门开了,宋玉珂想跟着柳山青一起走进去,却被柳山青挡住了。 「还有人来,你在楼下的等一会儿。」 早不说。 宋玉珂帮忙按了电梯,然后退出了电梯,看着电梯门合上才转头朝着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迫不及待拿出盒子来打开。 一块手錶,还镶了一圈钻。 宋玉珂乐了,心想柳山青还挺大方。 小蝶走过来看到了她啊拆封就带上手的手錶,一圈闪闪发光的钻石晃人眼,宋玉珂抬着手看了看,眼睛里是抑制不住的愉悦满意。 宋玉珂顺手往她怀里丢了两束花。 「666和888都先上一个酒车,安排新来的艺人上,几位姐不是来听歌的,唱的不难听就行,轮着来,人人都给个机会……」 小蝶收回视线,想说点什么,动了动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口袋里准备的手鍊不值几个钱,和手錶比起来,简直就像破烂堆里捡出来的。 低头应了是,就抱着花继续去忙了。 宋玉珂在门口足足欣赏了一个钟头的手錶,才等来黑衣服的专属车。 车里下来一个老太,也就到宋玉珂下巴高,拐杖一支一支地敲着地,宋玉珂一看黑衣服的架势就知道这老太不简单。 「老太,订包厢吗?」 宋玉珂走上去,惯常问候了一句。 "罗姥,现在的新人都不认识你了啊..." 大野婆敦厚,背挺得板正,看着很像联防队那些人的气质,但打量起人的时候,眼睛瞪的很圆,甚至有些凸,带着一股子悍匪气。 「你就是宋玉珂?」 宋玉珂听过罗姥的名讳,是元老堂里的重要人物,听说她在元老堂里算是第一老人了,说话是有一定的分量的。 「是,您是?」 「大野。」 大野婆是歷届话事人中唯一只靠打手身份做上话事人的,为人不拘一格,很仗义,坐上话事人后,不经营赌场,不管事务,就扛着刀到处抢人地盘、为姐妹出头。 据说当时都是罗姥在背后垂帘听政的。 罗姥盯着宋玉珂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阿山的房间。」 「罗姥,这边请。」 宋玉珂立刻上前去领路,罗姥走得慢,宋玉珂就放缓脚步,等走上电梯,周围完全安静下来后,宋玉珂才开口。 「多谢元老堂的各位给我这个机会,我还想着找山姐帮我递张名帖上来求见道谢的,没想到今天二老先光临了,我这没什么准备的,只能先欠着了,下次一定登门拜访。」 罗姥目不斜视,等电梯再一次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倒是个见人说人话的人。」 宋玉珂笑着开了句无伤大雅的玩笑:「罗姥说笑,也不能让二位等着我开口啊。」 第116页 宋玉珂心里紧张,但面上故作镇定,走上去,亲自帮二老开门,「山姐一早就候着了,二位先进,我让人准备茶水上来。」 大野婆哼一声,「瞧不起谁?拿白酒来。」 第66章 我手里只有一票 顶楼888。 「下一届话事人你想好了?真不参与了?」 罗姥一坐下来就直切正题,要不是因为这个事,她也不会赏这个面子来白猫馆。她盯着对面的柳山青,似乎想辨认出她的真实意图。 十五靠在沙发上,听到罗姥的话微微一顿,视线有意无意扫过柳山青,见她面色平和,看不出是个什么意思后,若无其事地点了根烟。 柳山青轻声「嗯」了一声。 柳山青的回应简单明确,好像话事人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抛弃的位置。 罗姥:「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让杜江蓉连任话事人吗?」 柳山青微微嘆气,然后才开口:「蓉姨和乔家那位争夺话事人的两年间死了很多人,蓉姨和乔家的那位手段狠毒,为了侵吞地盘,搅弄得满城风雨,还连累了不少无辜的人……」 「……元老堂深知蓉姨为人秉性,才一直让她连任下去.....」 罗姥面色晦暗,语气不满地打断:"你既然知道就应该好好坐稳这个位置。现在新世界,联防队盯我们盯得紧,再来一次话事人选举,离港要乱,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杜时栩一家独大,做事和她那个妈一模一样,要是再连任十几年,十八堂口就可以改名成杜家了。 「话事人本就两年选举一次,能者居之,我坐上话事人的位置太过仓促,自然有人不服,要是就这么连任,元老堂也难免会落人口舌。」 「谁敢说?」 大野婆狠拍桌子,愤愤道:「不就是杜时栩那个小崽子,整天在海滨和联防队玩猫抓老鼠,不给我们找事做就不痛快,要真让她做了话事人,我们十八堂都去卖她那个d粉算了.....早晚被大陆来的人都抓进局子里吃素饭……」 十五来劲了,怂恿道:「大野婆,不然你招唿招唿,我们直接把十姑的粉厂掀了吧?那块地拿来建大楼,一样赚钱……」 「掀了?」罗姥斜看她一样,「哼」了一声,「她底下那些人都喝西北风去啊...还有离港那些毒虫都要死光了...都是些不要命的货色,找什么麻烦……」 罗姥一发话,大野婆就不敢说话了。 粉厂收益快收益高,不用自己出手,就有人卖命,光是孝敬元老堂就占了大半了,另一大半是金银口。 罗姥怎么可能真放弃杜时栩,现在也只有柳山青能压制杜时栩,换做是其他人,杜时栩不能这么安安分分待在六一道。 背后关门声轻轻落下。 柳山青等几人安静下来,才开口:「联防这两天往海滨加派了人手,前两天金银口的新址旁边出现了一支小队。」 「打了招唿,没用。」 十五啧了声,说道:「就是给我找不快来的,没事在旁边转悠,赶也赶不走,哄也哄不走,烦死人了。」 看来盛安苹是时刻准备着反咬一口回来。 罗姥大约能猜到柳山青、乔千屿和盛安苹中间的局,盛安苹吃了个哑巴亏,不管到底是乔千屿的局,还是柳山青的局,她是一个都不想放过。 两件事放在一起,罗姥一瞬间就明白了柳山青的用意。 无非是想用话事人竞选转移联防的视线。 最后话事人选票权还是可控的,谁做话事人,都是元老堂选票出来的。 这么想着,罗姥面色好一些,热茶被一双白皙的手捧着递过来,宋玉珂低眉恭敬轻声喊了声『罗姥,请茶。』 「罗姥,请茶。」 对面的柳山青似乎没听到宋玉珂的话,遥遥抬手,示意罗姥喝茶。 罗姥接过茶,喝下半杯,试探问:「你有合心的人?」 罗姥松口了,柳山青笑笑:「合不合心,我手里只有一票。」 要有投票权,就意味着柳山青不能进入候选人名单。 - 半月后,联防局。 「头儿,那些候选人开始动作频繁了,柳山青到底怎么想的,前几天还看她蹦跶着来招惹挑衅你,一个月不到,就对外说要养病了,她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白燕扔下手里的报纸,灌下两大口凉茶,又说:「这还不闹翻天了,无缘无故地给我们增加工作量,这群人怎么这么会找事?!」 对面的林飞喝着茶,摆摆手,示意白燕稍安勿躁。 「十八堂话事人两年一选举,柳山青安稳坐半年是给她的面子,十姑那边不是早就有动作了,现在正好时机到了而已……」 「h社会还搞什么民选,一个人做到死不就得了,要不就弄个继承人,搞这么麻烦....」 白燕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反问:「之前的杜江蓉不是坐了十几年吗?」 「你刚从大陆调过来,不太了解。杜江蓉为人狠辣,买卖d粉,杀人放火,没有她不做的。当时她争抢话事人的时候,满大街都是拿刀砍人的场景,很多人都因此丧命,候选人不是死就是弃权,元老堂不选她选谁啊......」 林飞掀开后面的百叶窗往外看了看,被拷着带去拘留室的小头目嚣张地比着中指,顺路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联防队员连拉带打的才把人带离。 第117页 「.....柳山青是被元老堂抬上去的,为什么?」 等外面安静一下,林飞才回过头继续说:「.....因为现在有头有脸的角色都是和她一批出来的,这些人都是被杜江蓉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柳山青这个人与人交好,仗义,能力又强,她做话事人,谁都没话说的...」 「....要不是盛局施压,逼迫她出卖杜江蓉,十姑说不准真能心甘情愿地为她卖命.…」 白燕疑惑:「不是说她们关系不好吗?」 「以前关系不好,后来不知道什么事突然转了性,天天跑白猫馆找柳山青,那会儿我们还以为杜江蓉把白猫馆给她了。没想到一年后,杜江蓉把十姑带去六一道,要是她没进局子,应该就是十姑继承话事人位置了……」 「那不如直接把她们都掀了……」白燕试探道:「向上面申请一下?说不定真能加大力度。」 「现在力度还不大?再大就引起恐慌了……」 林飞哼笑一声,对这个年纪轻轻异想天开的新人感到好笑,不过还是好心解释道:「十八堂口打倒了,还会有十九堂口,二十堂口,打不完的....我们要的是没事没麻烦、和平繁荣安定啊...她们不出来搞事,我们也就只要巡巡逻;要是搞事,我们要天天加班的....」 白燕想不出法子了,转头看向屋子最前面的人。 「头儿,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盛安苹摘下眼镜,疲惫地揉捏着山根,接手这个任务来,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离港的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牵一髮而引全身。 本想一步步来,先从海滨先下手,现在柳山青要养病的消息一出来,打的盛安苹是措手不及。 也不知道她在搞什么东西,安安稳稳做话事人不行吗,非要在这种时候给她找点事做。 盛安苹暗暗嘆气,面上平静地下了命令:「白燕,你和林飞负责这件事,尽量不要让她们发生冲突和流血事件,避免引起恐慌。话事人的选举在离港不算很隐秘的事,必要时候,可以抓捕十八堂口频繁活动人员。」 「怎么抓?」白燕又补充,「我是说,以什么名义?」 林飞站起来,把喝完的纸杯扔进垃圾桶里,「怎么抓?用手抓.....说她们h社会活动啊,做做样子,不然什么都不管,今年做的宣传全废了啊。」 林飞笑了声,「走吧,小新人,去找我的线人了解了解情况。」 白燕正准备跟上去,盛安苹先开口叫住了白燕,等到林飞关上门的时候,她才开口。 「你是大陆派下来的对接人员,应该知道我安排你这一次任务的主要目的吧?」 白燕颔首:「我明白。」 盛安苹点点头,最后嘱咐道:「有任何情报直接提交给我。」 「是。」 白燕一出门就撞到了折回来的林飞。 林飞是离港本地人。为了更好的在离港开展工作,联防队里有一批从离港本地特招进来的人,这些人手上几乎都不太干净,几乎都是为了工资和福利留在这里的。 白燕新上任,想要了解离港,不能没有林飞的帮助。 「帽子忘拿了。」 白燕让开路,往大厅走去。 大厅办公区几乎全是混子的骂街声,她走出大门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手腕骨正巧被那人的手錶打伤,只见那人看了眼手錶,发现没有损坏划痕后,才说了句『不好意思』。 白燕瞥了一眼,那人的手錶镶了一圈钻,一看就值不少钱。 「林姐。」 「你来了,小蝶在里面,交了钱就可以走了。」林飞啧了一声,笑着开玩笑道:「这两天你们很闹啊,能不能安静点?昨天被打,今天打人,抓都抓不完。」 「没办法嘛,人多肯定会有冲突的。」 宋玉珂把手里的袋子一整个递过去,"里面都是十五姐从海滨带回来的特产,听说林姐喜欢吃海货,特意让我带来的。" 林飞往里面看了一眼,笑容更明媚了,「去吧,我签过字了。」 明目张胆的腐败。 白燕选择眼不见为净。 第67章 去中环路。 - 柳山青养病消息一出,元老堂后脚就出现在了红茶铺子,几位老辈子在里面开了个长会,从午饭吃到了晚饭,还时不时传来争吵声,外面打听消息的人换了两批,终于从细碎的信息中,整合出了点消息来。 候选人确定有四,一位是六一道的粉厂头目十姑,其二是金银口负责人满月和十五,最后就是白猫馆里的新起之秀宋玉珂。 十姑是板上钉钉的候选人;十五和满月,两人打一肚子出来,好的跟穿连体裤似的,谁做了话事人都一样;只有一个宋玉珂,谁听了都说一声凭什么。 凭什么她能够上候选人的资格? 先不说白猫馆相比于其他两个产业较弱,就是宋玉珂本人也没有其他三人有资歷,靠着曲意逢迎和小聪明爬上了白猫馆的管事位,即便是确实有本事,那也不足以够上话事人的资格。 都说宋玉珂就是运气好,前脚刚接下白猫馆,正巧够上了候选人的资格,后脚柳山青就养病去了。 这天时地利人和,哪样她都占。 知道这事以后,在宋玉珂身上遭了一跤的十姑咽不下这口气。 一个新人也敢和她抢? 于是六一道那边先频繁动作起来,架着大刀的八角帽开始在白猫馆门口『巡逻』,以此恐吓逼迫宋玉珂退出话事人的竞选。 第118页 外面有狗灵儿护着,宋玉珂倒不怎么害怕,现在是新世界,和以前的世道不一样了,十姑不至于明目张胆的来砍杀她,可十姑这样的行为让白猫馆的生意骤然下至冰点。 几番上报元老堂无果后,宋玉珂无奈之下,让小蝶打通了联防队的电话,指控有人在附近搞h社会活动,接连几次下来,结识了联防队的林飞,还热心地在白猫馆周围加了两个人巡逻。 八角帽稍稍安静了点。 满月为人她不了解,但要是十姑坐上了话事人,就没有她宋玉珂的事了。错过了这一次的竞选,别说再等两年了,她说不准可以直接错过这一生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元老堂的选票。 有投票资格的人有七位:柳山青,罗姥,大野婆,一间师太,三五娘,方寸,孟凡。 宋玉珂最先找的就是大野婆。 她指派了黑衣服去接近大野婆手下的猴姐,请吃了几顿饭,喝了几场酒,终于探听到大野婆的喜好出来了,正准备打道回府报告好消息,就被来找猴姐的八角帽撞见了,猴姐颇有大野婆的风范,看黑衣服挨了骂,二话不说就开干,两人喝了酒,头晕眼花,毫无疑问不是对手,都挨了揍。 小蝶和馆里的黑衣服相处的都还不错,隔天就领着人就把隔了一条街监视白猫馆的八角帽揍了回去。 聚众斗殴。 这不就被在旁边巡逻的联防二人一块端进了局子里。 - 宋玉珂见到小蝶的时候,她正坐在最中间闭目养神,旁边几个黑衣服一见到宋玉珂立刻站起来,喊道:「玉姐。」 一听到『玉姐』,小蝶睁开眼,站起来,扯着嘴角的淤青笑开了:「阿玉姐。」 几人脸上都挂了伤,宋玉珂扫了一眼后面的八角帽,八角帽也不敢真的当面骂宋玉珂,翻了个白眼就转过头去了,以此来表达看不起。 「有事上医院,没事就出来走两步。」 「我们能出去了?」 几个人眼睛一亮。 宋玉珂点点头,示意联防队员开门,来开门的是林飞小队的,没有多说什么,开了门就让黑衣服和小蝶赶紧出来。 后面的八角帽以为她们这批打架的都可以出来了,想也没想就跟着走出来了,刚到门口就被她用电棍往后怼了怼,「没有你们,寻衅滋事还想出来?蹲回去!」 「不是,她们怎么能走?」八角帽不服。 「关你什么事?」联防警敲了一下栏杆,警告道:「蹲回去!」 黑衣服乐了,走出拘留室后还朝着里面挑了挑眉,气的八角帽一脚踹在了铁桿子上,又被联防警喝骂了一声。 「你去包个林场。」 一出门,宋玉珂拿出一叠钱来扔在小蝶手里,吩咐:「再去买几只兔子山鸡什么的扔进去,最好是会飞一下的那种山鸡。」 「阿玉姐,大野婆要是不去呢?」 「担心什么,我有办法,弄完之后,剩下的钱拿去看看伤,脸上看仔细了,多不体面,还以为跟着我天天挨打。」 说到打架,黑衣服们忍不住了。 「不是啊,玉姐,六一道的人太欺负人了,就在我们门口转悠,我们店里的艺人和陪酒的每天提心弔胆的,多憋屈啊....」 「倒也是。」宋玉珂往后指指,问:「不然让小蝶再去报个警?让她们多派几个队把白猫馆保护起来?」 黑衣服想了想,突然嘿嘿一笑,「那就不用了吧....要被别的姐妹笑话的....」 「我和你开玩笑,你还真当真。」宋玉珂收了笑,骂道:「我钱大风颳来的啊,再给我惹事,扣你们工资....光是给林飞送多少钱了...」 宋玉珂提起钱就没好气,嘟嘟囔囔地坐进了车里,关门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抱怨:「去找找孟姨的路子,半个月了,人都没有认全,这边笑完那边笑,笑不完了.....」 「怎么还没走啊?」 林飞从旁边经过,宋玉珂立刻收了声,笑道,「这就准备走了,林姐,忙啊?」 「忙啊。」林飞拿人手短,也笑,「这不是你们堂话事人竞选嘛……带个大陆来的新人去转转,意思意思,你们别太过分,我们相安无事啊……」 大陆来的新人..... 宋玉珂瞭然,转头朝着路边几个黑衣服顺口教训,「你们几个听见没?别给林姐惹麻烦了...」 「是,林姐,保证不给你惹麻烦。」 黑衣服学着联防队立正敬礼,在宋玉珂快点滚的视线中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那我就先走了。」 宋玉珂摇摇手,关上了车窗。 联防队的大门里跑出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女人,中长发翘着一节短短的马尾,林飞回头朝着女人走去,女人一边走一边收起了工作证,然后跟着林飞上了白色轿车。 「看到了吗?」 小蝶点点头,「看到了。」 「大陆来的新人.....」宋玉珂沉吟了一会儿,开口:「找人盯着她,看看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是。」 宋玉珂暂时想不到联防要做什么,大陆派下来的人总该有什么任务....新人第一件事就是跟着队长监管话事人竞选.... 「玉姐,回白猫馆吗?」 「去中环路。」 宋玉珂隔两天就要跑一趟中环路,没别的目的,就是想牢牢抓住柳山青的票。 天边的夕阳是千篇一律的烙铁红,淡黑的群山蛰伏延绵到天边,盛夏天里,难得多云,丛丛云层敛了半数暑气。 第119页 老城门口还是那一队黑衣服,绕过喷泉,到达了观音庙前。 小蝶被半路放下了,宋玉珂抱上了顺路买来的瓜果点心跨进庙里,香案上的水果有点干瘪了,她换上了新的一批,然后点香三拜。 「还是你勤快。」 宋玉珂插完香后,满月后脚就拿起来新的香。 「满月姐。」宋玉珂打了招唿,又看向后面,「十五姐。」 这段时间满月和十五总是一起来观音庙,为了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山姐这张票不是落在我头上,就是落在我妹头上,你瞎掺和什么啊...」十五接过满月递过来的香,草草拜了拜,「我们都是十几年的交情了,你努力这么几天没用的。」 「这才刚开始,十五姐下定论太早了些吧?」 宋玉珂并不觉得自己毫无胜算。 方寸是十姑的拥护者,一间师太和三五娘问神选人,给票谁全靠一个运气。最好拉票的只有大野婆和孟凡,而元老堂的罗姥更希望柳山青坐镇中环路,那柳山青这一票就等于两票。 宋玉珂要的是七票稳坐四票,柳山青这一票,必定不能轻易放弃。 「你根业不深,做不了话事人,现在才是刚开始....」十五盯着宋玉珂,真心劝告道:「放弃吧。」 宋玉珂没应,只是走出观音庙往旁边的厢房走去。 满月插好香,嘆一口气,「姐,你觉得山姐是不是真不想做话事人。」 「想不想和我们有关系?我们是候选人就必定要被十姑盯上,要是连我们都退出了,宋玉珂连灰都剩不下了。」 日落西山,华灯初上,离港陷入了七彩霓虹里。 「我觉得这是山姐做的局。」 满月突然开口。 十五回头看她,「什么意思?」 满月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宋玉珂刚得到白猫馆,山姐就要养病。她相当于隐退了,那这一年半的时间她能做什么……」 「姐,你记不记得以前蓉姨把她扔到白猫馆的时候说过什么?」 「白猫馆挺好的。」满月默认了,十五一顿,反问:「这不就是山姐为了安慰我们说的话吗?有什么特别的?」 满月:「她真这么想呢?」 十五还是不理解满月的意思,想了想,最终说道:「白猫馆确实挺好的。」 满月垂下眼,突然轻声道:「我觉得山姐有事瞒着我们。」 第68章 看我心情。 - 柳山青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坐在书桌前,安静地提笔抄经,面色没有一点病态的感觉。 没有人知道她有什么病,也没有人会去问她到底在养什么病。 几人鱼贯而入的时候,她也只是抬眼看了眼,似乎习惯了来来往往进出这里的这几人。 「山姐,顺路带来的雪梨,清热解毒。」 柳山青「嗯」了一声,「正好想吃。」 看来今天心情不错。 宋玉珂从最底下拿出水果盒子,「切好的也有。」 真够周到的。 满月和十五手上空空如也,照她们和柳山青出生入死的关系,带什么都显得生分,索性就什么都不带,现在只能眼巴巴看着宋玉珂献殷勤。 柳山青没抬头,突然问:「你们两个今天也没带什么东西来?」 十五倒是不客气,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没有,就看看你。」 「谁看望病人连水果都不带的。」柳山青「啧」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一点诚心都没有。」 「有一颗诚心就够了。」十五笑着又说,「再说,我看山姐每天都生龙活虎的,也没得什么大病吧?」 柳山青不回话,只要是问她病的,她一概不说。 柳山青的心情似乎不错。 满月琢磨了一会儿,打算开口试探试探道:「山姐,我们之间送东西太虚伪了,你要是没病,这个话事人的位置不再坐下去吗?」 「元老堂开了口的事,还能往回收?话事人选举也是按规矩来的,没什么可说的了……」柳山青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又说,「我是慢性病,得慢慢养,不适合辛劳。」 宋玉珂在柳山青的后面煞有其事地点头,满月面色无语,柳山青似有所觉,正想回头,宋玉珂就矫揉做作地开口了。 「满月姐每天在金银口昏天黑地的忙,能抽出时间来中环路已经很不容易了……着急赶来赶回去的,忘了买慰问品也是情理之中……」 宋玉珂的话听着就不像是帮满月十五说好话,说了两句,话音一转,自顾自地扯到了自己身上,原本平静的语气微微低落下来。 「不像白猫馆,天天被十姑的人围着,今天还赔了好多钱给联防队...柿子专挑软的捏,都明摆着欺负我....」 柳山青问:「怎么又去联防队了?」 宋玉珂嘟嘟囔囔地抱怨:「打架呗,手底下的人就这么多,能帮我做事的人都被抓进去了,我只能去捞出来……」 「你馆里的人是不多,但也没有到不够用的地步吧?」十五忍不住打断,反驳:「你这不是胡编乱造吗?」 「山姐,你看……」 宋玉珂瞄了一眼柳山青,发现她嘴角微微勾起,软了嗓子,趁机抱怨:「她们就是这么针对我的,还不让我来看你,我也只有在山姐这里才能安心,要是出了中环路,我都害怕她们把我灭口了...山姐,你知道的,我最怕死了....」 第120页 谁不怕死啊。 「我们没这么过分。」满月暗暗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道,「我们只是劝你趁早退出,你一个新人,斗不过十姑的,还不如安安分分做你的管事,别趟这趟浑水了。」 虽然宋玉珂和柳山青保持着该有的分寸,但撒娇抱怨的软言软语就好像贴着她耳朵说似的,柳山青感觉整个耳朵都有些发热发痒,但忍着没动。 自从宋玉珂知道自己是候选人后,几乎天天往她这里跑,没事就山姐长山姐短的,眼力见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看她心情不错,就叭叭地说馆里的事,看她心情不好,就乖乖地安静待着。 柳山青当然知道她想要的是她手上的选票,宋玉珂这个劲光是用在了撒娇上,也不知道怎么去游说其他人的票。 话事人竞选是她一手促成的,宋玉珂也是她一手扶持的,这用来讨好的瓜果本该是她该享有的,于是便仍由宋玉珂使尽全力地曲意逢迎自己。 柳山青扫了一眼三人,「你们不能先合作?」 宋玉珂抿抿唇,不说话。 她不是没想过合作,只是和满月十五合作对她来说并不是最优解,她宁愿其余三个人分散票数,也不愿意和她们谈合作。 富贵险中求,她是真想坐上话事人的位置。 「合作?」满月看向宋玉珂,「那要看宋玉珂是不是真想做话事人……话事人谁都想做,我不藏着掖着,我就是想做一次话事人,能有现在这个位置,是我姐拼了命帮我得来的,我不往上爬,就是对不起她。」 「其实合作也行,只要不是十姑做话事人,我觉得都行.....」 十五低头点菸,她唿出一口白烟,斜斜看着宋玉珂,「......满月要是做了话事人,照我们的关系,你还是可以安心做你的管事...和现在没什么变化的....」 宋玉珂微微抬头,透过层层白烟看向十五。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十五姐,你不想做话事人吗?」 柳山青停笔,也看向十五。 十五敛下眉笑笑,像之前回答柳山青那样回答宋玉珂:「不想,又不自由,又多事,我没兴趣的。」 隔着白烟,宋玉珂看不太清十五的神情,也辨认不出真假,就不再问了。 两方都没有合作意向,十五和满月待不了多久,没等柳山青抄完一页经就被人叫走了,宋玉珂坐在一边,支着手看着柳山青慢吞吞地写着字,好些字她都不认识,只能兴致缺缺地看起来别的东西。 桌上的东西她看过好几遍了, 经书毛笔砚台,水杯水果盘子,再就是柳山青被暖灯照的看起来暖洋洋的手,拿笔的时候微微拧着的经脉,大概因为晃动的影子,好似能看到里面血液流动过去鼓动的脉搏。 往上是柔和的下巴,柳山青整个人都是柔美的,线条曲线都是恰到好处的弧度,就连垂下的细窄的双眼皮也是一丝不苟的圆弧。 明明是这么柔和的长相,偏偏这么吓人…… 「吃晚饭吗?」 柳山青翻了一页。 宋玉珂回过神,她其实不想和柳山青去吃饭,为了「养病」,柳山青天天去伤患窗口打菜,她为了更亲近柳山青,没有放弃一丝一毫可以与之接触的机会,也跟着过去排队。 素菜水煮,荤菜没盐,简直难以下咽。 「好啊。」宋玉珂笑着弯起眼睛,「两天没吃中环路的菜,还挺想念的。」 柳山青扫了眼宋玉珂的手錶,问:「几点了?」 明明带着表还问她。 宋玉珂看了眼,「快五点了。」 五点吃饭算很早了。 中环路的餐厅里只有寥寥几个准备换班的人在用餐,宋玉珂和柳山青到餐厅的时候,伤患窗口里的菜刚摆出来,水煮大白菜,白肉丸子,冬瓜汤。 隔壁就是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茄子,宋玉珂忍不住看了两眼,回头看到柳山青坐在了相对远的位置,她侧了侧身。 「来点这个茄子....不用太多,拿饭盖上.....」 打饭阿姨认得宋玉珂,「你吃的时候,山姐也能看出来啊...还不如直接放上去...」 "山姐又不盯我吃饭,勺子一捞往嘴里一送,看得到什么?你懂什么..."宋玉珂看胡乱瞎扯:「山姐每天吃这么淡,我怕她馋。」 打饭阿姨一边捞着菜一边怀疑,「不能吧。」 饭已经按照她的要求打好了,宋玉珂也懒得多说,接过来,朝着柳山青的位置走去。 「山姐,喝水吗?」 柳山青看了眼菜色,冬瓜汤里没几块冬瓜,都是汤,根本用不着喝水。 柳山青不说话就是不要。 宋玉珂拿了勺子,卷着餐巾纸折成长方条,贴着勺子来回擦拭两遍。 柳山青吃东西细嚼慢咽,看着就没什么食慾,宋玉珂压了压饭,好让底下的米饭裹上茄汁,趁着柳山青低头吃饭的时候,快速往嘴里塞。 柳山青也确实没什么食慾,这里的伤患基本都是刀伤,菜少油少盐,就连酱油也一滴不加,肉丸子是纯白的,撒了点葱花,浮起来的油都是金黄的。 宋玉珂吃的快,柳山青看过去的时候,只有被勺子搅散的冬瓜汤汁泡饭。 「山姐。」宋玉珂放下勺子,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试探道:「十五姐和满月姐,你更希望谁做话事人啊?」 柳山青不想吃了,放下筷子,看着宋玉珂,「灵儿比较合适,有头脑有能力,就是太过于忠义。」 第121页 忠义是好词,柳山青倒是说出了一股轻蔑的意思。 于是宋玉珂就问,「忠义不好吗?为什么灵儿姐不能是候选人?」 柳山青站起来,「忠义好啊。」 宋玉珂跟上去,路过的黑衣服接连朝着二人打着招唿,直到两人走到了清净点的地方,柳山青才继续说,「这里有两万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是什么都管,忠义会要人命的。」 「她太固执,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 既然灵儿姐不是候选人,十五满月也不是柳山青心中最合心的话事人,那不就说明自己的机会还挺大。 这么一想,宋玉珂就更起劲了,趁着柳山青心情好,赶紧说道:「山姐,过两天我想约大野婆去打猎,你能帮我说说话吗?」 柳山青停下来,看着她,「我帮你约人有什么好处吗?」 宋玉珂脑子都不用转,应对的话是张口就来:「山姐,你一不缺钱二不缺人,我能给你什么好处啊,你看上我身上的什么了?随便拿。」 柳山青还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宋玉珂一副任由她任所欲为的样子,丝毫没有一点勉强。 「把你手上的表给我。」 宋玉珂一愣,下意识往后背手。 「山姐,这可是你送我的,真要拿回去啊?」 柳山青:"不是随便拿吗?" 宋玉珂犹豫地看了眼手錶,这一圈钻是真好看,要还回去她还真捨不得,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表,她全身上下就这个东西有面点了。 就买一次见面的机会有点不值啊。 宋玉珂心里盘算了一番,做好了决定,「山姐,那你的票....」 「一块表就想买我的票?」 柳山青转头就走。 宋玉珂呆呆愣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听出来这是有机会的意思,宋玉珂心里一喜,连忙追上去,「山姐,那得要多少啊?」 「看我心情。」 第69章 你这把刀还不够锋利。 白猫馆。 在外面驻扎的八角帽还蹲在联防队里,白猫馆的生意渐渐回暖,不敢惹事的小老闆们终于再一次踏入了白猫馆的门槛。 宋玉珂坐在前台翻看帐本,转角出来的新负责人挤在柜檯前面叽叽喳喳地问问题。 「玉姐,07包厢是陈家的朋友,她们说扣在陈小姐的卡里,是直接扣还是……」 宋玉珂头也不抬,「打电话先问问陈小姐。」 「玉姐,下一次666是不是轮到我们了?和我同批来的都去过了……」 宋玉珂抬头看了眼,是新来的几个负责人,手上的艺人也是新来的,没有唱过几个场子。 「你家那个艺人唱歌跑调就算了,四肢也不协调,说话哄人比喝了酒的老闆脸还红,我们是哄人花钱,不是去和人谈恋爱的……想要去666的场子可以,先别给我丢脸……」 那个负责人死猪不怕开水烫,死皮赖脸地赖在前台,「玉姐,她就没做这个的天赋,要不你给我换一个吧.....」 「自己去找……要么就找愿意的人和你换。」宋玉珂又低下头去,继续翻看帐本,「上班期间,被聚在这里,滚滚滚.....」 好一会没人回话,宋玉珂觉得奇怪,抬头一看,乔千屿捧着脸搭在前台盯着她看,头髮挽在耳后,珍珠耳环称得整个人都白得发光。 「乔老闆,什么时候来的?」 自从宋玉珂接管白猫馆以来,乔千屿最多就来开一个空包厢给手下人玩玩。 「阿玉老闆,这段时间都很忙啊,我在前面坐了这么久,你一点都没发现。」 宋玉珂确保自己开始上班的时候,大厅的休息区里没有乔千屿的身影,那乔千屿应该是在她看帐本的时候来的。 那最多不过十几分钟而已。 乔千屿邀请:「吹吹风?」 宋玉珂合上帐本,放进抽屉里,起身。 离港的夏天很长,长到能占据了一年中的大半时间,夜色下的热风翻滚着从脸上卷过,成熟了的稻香不同于麦草清新气息,是一种干稻草香味。 「想和你好好吃顿饭好难啊,刚接下白猫馆就碰上了柳山青养病...」乔千屿拍了拍台子上的草屑,半靠着坐着,问:「怎么样?」 宋玉珂知道乔千屿问的是话事人的事。 「她们都是老资歷,我一个新人,能保命就不错了。」 宋玉珂卷着头髮随意挽了一圈,随口应付了一句。 「柳山青这个时候把你推上来,你没想过为什么吗?」 宋玉珂手一顿,扎好头髮后,看向乔千屿,「你知道?」 「不知道。」 乔千屿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宋玉珂坐过去,她继续说:「……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话事人的位置,目前离港对她最威胁的也就是这些候选人了,你根基不稳,却依旧在候选人的人选里,我不信其中没有她的助力,你觉得为什么?」 宋玉珂只能想到:「借刀杀人?」 「你这把刀还不够锋利。」 乔千屿笑笑,「不过意思也差不多...」 「……十姑蛮横,十五满月在金银口的地位也不容小觑……在我看来,柳山青可能是想试探这些人的野心......如果能好好利用这一次话事人竞选,除掉所有对她有威胁的候选人,那她就真可以和杜江蓉一样,稳坐十几年了.....」 第122页 「十姑就算了,十五和满月....」 宋玉珂觉得把这种猜测放在柳山青身上太没有人性了。 「她要是真把十五满月当成自己人,又怎么会把你扶上来?」 乔千屿点到即止,宋玉珂陷入沉思。 这次的机会确实来的匪夷所思,所有人都知道她宋玉珂上不得台盘,但她实在没道理放过这一次机会。 要是真如乔千屿猜测的那样……从如今的形式来看,她弃权,十姑就算能放过她,柳山青会放过她吗?怎么选都是险路,还不如趁势而为。 只不过确实该给自己好好准备准备退路了。 「乔老闆,吃过晚饭了吗?」 乔千屿微微扬眉,有些意外。 「没有。」 - 堂口酒店。 堂口酒店在红茶铺子边上,是离港最大的酒店,酒店临近购物中心和超级市场,周围各式商店和饮食购物林立,天琪精品餐厅就位于其顶楼,坐拥绝色离港两岸风景,体验显赫高贵。 「这里的万师傅曾任职米芝莲二星和三星酒店中餐厅主厨,有30年的丰富经验,就像这个时令白露笋清酒伴蛏子,新鲜蛏子的爽滑配上清酒打发而成的泡沫,让蛏子鲜味更好.....伴上甘鲜三文鱼子和清甜翠嫩白芦笋,清酒和菜系完美结合....阿玉,尝尝……」 说是宋玉珂请客,乔千屿一看到宋玉珂选的门头就后悔了,也不是说不好,就是太一般了,随处可见的连锁餐厅店,菜色都是和流水线出来似的。于是转身就拉着人来了堂口酒店,说什么都要让宋玉珂涨涨见识,教教她如今的身份应该配什么档次的餐厅。 宋玉珂倒不觉得这餐厅和她选的连锁餐厅有什么区别,饭嘛,最重要的是能填饱肚子。 不过,乔千屿还真是喜欢在十八堂口的产业下晃悠。 「乔老闆,你海滨什么都有,怎么这么喜欢跑来十八堂的店玩?」 「知己知彼。」乔千屿解释:「底下的一点变化就意味着顶头的话事人得到了什么消息,海滨远离中环,很多消息不太灵敏,我常来走走看看,能避免很多损失。」 宋玉珂微微讶异乔千屿的坦诚,消息延迟显然是海滨的弱点,她竟然就这么毫不避讳地告诉她了。 似乎知道宋玉珂在想什么,乔千屿无所谓道:「没什么不能说的,等你越走越高,迟早知道的事。」 「我家是渔业发家的,以前被打回了海滨,我母亲心高气傲,立誓不再踏入中环范围内,等什么消息传到海滨,黄花菜都凉了。」 「我刚来中环路的时候,这里早已翻天覆地了,年轻点的都不知道离港还有个乔家,我乔家在海滨一家独大,偏偏在中环路只能算上个土地主……」 「……这么多年靠着我这双眼睛,海滨乔家才有了现在的威名.....我母亲知道闭门造车没有用,但还是拉不下脸面再回中环路来,只能寄希望于我了。」 乔千屿擅长目语心计,长袖善舞,宋玉珂是真的佩服。 宋玉珂抬着酒杯轻轻碰了碰乔千屿的酒杯,「之前的事多谢乔老闆帮忙,乔老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在所不辞。」 乔千屿看着宋玉珂,意味不明:「其实我想要的,阿玉应该很清楚。」 「乔老闆,局势所迫,唯独这件事我没办法答应你。」 宋玉珂微微一顿,喝完酒,沉默了一会儿,选择坦诚道:「我实话实说,我很感念乔老闆的帮助,但对我来说,活命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更何况,现在是关键时期,即便是做山姐的刀,我也要活到最后。」 宋玉珂哪里有得选,她面前只有一条路:「……所以只能辜负乔老闆了。」 乔千屿转动着酒杯,餐厅里的吊灯光线晦暗不明,是餐厅特意营造出来的暧昧气氛,除非足够近,没有人能看清对面人的神情。 宋玉珂移开眼去看底下的风景,也并不想去看乔千屿的神情。 俯视眼下横亘的城区夜景,城区大道车流纵横交错,仿佛流动不止的银河,可这个城市却像一大片深于暗夜的流沙,每一颗沙粒都在不停地沉浮,今天还浮在上面,明天可能就沉到了污泥中。 新世界的翻转可能仅有一次,这底下的沙子只能靠这一次,站在繁华世界的最顶楼。 "我向来不会强迫人……" 乔千屿缓缓开口,拉回宋玉珂的思绪。 「……但对你,我倒是常常有强迫的想法,可能是你和我太像了,我几乎能想像到,我要是真用上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你就更不可能跟我了。」 「我问我自己,其实也不是非你不可,无非就是得不到有些不甘心...可你真和dely那些人一样,乖乖地跟了我,也一定会和dely一样,使我厌烦。」 宋玉珂微微抬眼,目光投注乔千屿的酒杯中,那杯中的酒摇摇晃晃,盪出的涟漪波纹渐渐加剧,乔千屿的语气忽的有些落寞下去。 「我就这么常常安慰自己.....可就是有一种想法从脑中不停地冒出来...」 「说不定我不会厌烦你呢....」 乔千屿轻轻放下酒杯,微微嘆气,「阿玉,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 宋玉珂没有说话,乔千屿抬眼看过来,她嘴角的弧度已经完全落下去了。 乔千屿自顾自地给了解决方案:「一年半我等不了,我会想办法把你从十八堂里弄出来的。」 第123页 宋玉珂:「乔老闆,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乔千屿喝下了所有的酒,「给柳山青想要的,你对她而言也就没有用处了。」 话不好听,宋玉珂微微皱眉。 乔千屿微顿,解释道:「我母亲为了退出十八堂,被砍掉了一根小拇指。」 「我得想办法让你完好无损的出来。」 第70章 山姐来了? 高档餐厅的菜式宋玉珂吃不惯,洋不洋土不土的,甜咸,口味过于独特,好在分量不多,两三口就吃完了一盘菜。 毕竟也是上流人士了,宋玉珂装得有模有样,乔千屿自觉招待得不错。至少从表面上来看,这场突如其来的约会还算是完美。 晚饭结束后,乔千屿觉得还早,顺势邀请了宋玉珂到对面的空中酒吧里坐了一会儿,为今天准备一个完美落幕。 酒吧里的看着都是体面人,但聊天谈事情的时候都挨得很近,台桌遮掩了似有若无的触碰和心知肚明的试探,酒气伴着迷幻的音乐,气氛暧昧。 调酒师用细长的小刀裁冰,切成细细的碎片,淋上一点酒和果汁,叮叮噹噹的冰块撞击玻璃杯,迸溅而出的酒意容易使人微醉。 酒味适中,口感甜酸,水果味浓郁。 这里的酒意外的好喝,宋玉珂早就喝腻了白猫馆的酒,突然喝到这么爽口的酒倒是觉得有些新奇。 「怎么样?」 宋玉珂实话实说:「还不错。」 两人并肩而坐,乔千屿歪坐在高脚凳上,托腮看着宋玉珂,趁着气氛,问:「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感觉吗?」 乔千屿离她很近。 这酒吧像是特意为了约会的情侣而建,灯光从所有桌椅上绕过,营造出一种两人隐没在黑暗中的错觉,谁也看不清对面人的神情。 管她情深意切,还是假意逢迎,乔千屿安静地等待着宋玉珂的回答。 隔壁似乎是一对情侣,调情嬉笑声不断地传过来,宋玉珂放下酒杯,乔千屿缓缓靠近,看清楚了她眼睛里的细光微闪。 宋玉珂长睫微微颤动。 乔千屿真心假意她从不去判断,这不是很重要的事。但不可否认,她确实很享受乔千屿的好,她也很需要乔千屿的帮助。 有一点好感吗?宋玉珂并不能区分这是虚荣还是喜欢。 这里只有一个想要帮她离开十八堂的乔千屿,不管是因为什么,不管以后会怎样,至少这一刻,这个人会因为她的一个小拇指而去冒险。 那只是一个小拇指而已。宋玉珂想,一个小拇指,倒也不至于这么费心思。 借着微熏的酒意,宋玉珂难免有些不忍心。 「乔老闆,我什么都给不了你的。」 宋玉珂抚上乔千屿的侧脸,将她掉落的髮丝勾到耳后,乔千屿没想到宋玉珂会回应她,心跳有些控制不住的加快。 这种心跳声,她很久没听到过了,乔千屿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开着玩笑说:「我送你这么多花,能换来一个吻也值得的。」 唇间忽然积满了酒香。 乔千屿确信自己心跳有一瞬间停滞了,然后是快速而有力地狂跳了起来。 宋玉珂亲吻技巧有些生涩,但这种近乎试探性地触碰却让久经情场的乔千屿意醉神迷。 两人分开时,乔千屿已经攀上了宋玉珂的肩膀,她的气息微喘,鼻尖抵在宋玉珂的鼻尖,忽然笑了笑。 「你不怎么和人接吻?」 宋玉珂抹去乔千屿唇上的湿痕,垂下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 乔千屿心情很好,再一次落了个吻在宋玉珂的唇上,然后马上就退开了。 「走吧,送你回去。」 两人并肩走出堂口酒店,门口的黑衣服忽然连声问好,宋玉珂脚步顿住,看出了这几个人是柳山青的人。 「山姐来了?」 「是。」 宋玉珂微微一愣,又问:「来吃饭吗?」 那个黑衣服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说道:「和满月姐。」 听这个语气有点不对,看黑衣服的表情有点像八卦的样子,但这里是大门口,宋玉珂也不好多问,只「嗯」了声,就离开了。 既然只是吃饭,应该不会去酒吧,宋玉珂稍稍放心些。 乔千屿以为她担心话事人的事,于是说:「不用担心柳山青会给满月票。」 「为什么?」 「满月喜欢柳山青很多年了,柳山青是不会给她票的。」 「喜欢?」 宋玉珂讶异,平时她和满月接触不多,没想到两人之中还有这种纠葛。 「这事挺多人知道的,只是柳山青不太喜欢底下人谈论这件事,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乔千屿开了车门,宋玉珂钻进车里,车门一关,她继续说:「这么多年了,柳山青要是喜欢满月就早接受了,听说拒绝了很多次了,满月就是不肯放弃,现在柳山青是话事人了,满月就更没有机会了。」 「爱情会使人盲目,柳山青给十姑票都不会给满月的.....」 「为什么?」 宋玉珂对感情上的事涉猎尚浅。 乔千屿意味深长:「……谁知道满月做了话事人会怎样『报答』她...」 原来如此。 宋玉珂似乎是明白了。 「满月可能性不大,那作为满月姐姐的十五应该也希望不大……..」 第124页 乔千屿接过话来:「这两人是亲姐妹,忠义在,柳山青不能对满月怎么样,满月要是哪一天因爱生恨,这种事不少见,十五两头做不好人的.....对柳山青来说,这两个人就是定时炸弹....」 乔千屿指尖爬上宋玉珂的手背,宋玉珂看她。 「……所以柳山青才需要一个合适的候选人,你背景简单,和十八堂和她都没利益纠纷,用来做刀最趁手了……」 「……我的猜测不无道理,你回去好好想想.....」 宋玉珂想,要是她是柳山青,一定会坐死话事人的位置的……如果柳山青真的如乔千屿猜测的那样,那她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现在柳山青目的不明,宋玉珂能做的只有做好刀,顺便做好所有准备和退路。 - 乔千屿还是惯常留下了告别吻,宋玉珂等人离开后,对着大门支柱反光处照了照,确定没留下口红印后,才走进白猫堂。 「阿玉姐,有人找你。」 「谁?」 不用小蝶回答,宋玉珂就已经看到了来找她的人了,前台边上的阿媚交握着手,侷促地站着,看样子消瘦了一些,眼睛里也没什么光彩,似乎最近过的不太好。 宋玉珂扫了她一眼,阿媚低低喊了一声,「玉姐。」 宋玉珂脚步没停,阿媚急忙跟上去。 「玉姐,你能不能收留收留我,我没地方做,我要赚钱....你知道的,低保区的没人要的,除了这里能多赚点钱,我找不路子赚钱了....」 「玉姐,以前的事是我错了,我是嫉妒玉姐好看,怕抢我生意....我只是想赚钱活命的...玉姐,求你了....我家要吃饭要养孩子的...」 宋玉珂推开后门的门,阿媚唿吸到外面闷热的空气后,才敢抬起头来,宋玉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阿媚一颤,又马上低下头去。 「玉姐,你大人有大量...给条活路吧...我真的没路走了...」 宋玉珂倒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多个人少个人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但规矩就是规矩,这点小事,宋玉珂懒得管。 「按规矩来,去中环路应聘。」 阿媚拉住宋玉珂,「玉姐,我去过了....」 宋玉珂明白了阿媚的意思,「中环路不要你,我白猫馆也要不了你。」 「玉姐,你现在是白猫馆的管事,能不能要我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我只是想要个活...我就只是赚钱...您高抬贵手,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宋玉珂打断她:「中环路为什么不要你?」 阿媚沉默了一会儿,含含煳煳道:「她们说我不够好看....」 阿媚算不上好看,也不难看,但也不至于到录用不上的地步,但每个人的审美不同,宋玉珂倒是不太了解中环路那边的招聘条件。 宋玉珂只能表示自己没有办法。 阿媚还是不肯放弃,咬牙说道:「玉姐,我听说最近在话事人竞选,我这里有一个消息可以帮到你,我只要你一句话。」 「先说什么事。」 阿媚定定地看着宋玉珂,宋玉珂嗤笑了一声,「怎么?怕我说话不算数?」 「不是不是...」 阿媚连连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宋玉珂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她才急急开口。 「联防最近查的紧,连着销毁了离港的好几个d粉窝点,要是波波落网了,对十姑来说....」 阿媚不再说下去了,转而说道:「但我听说波波找到了新的销路,新销路是想往高端走...当离港所有有钱人开始依赖d粉的时候.....」 那不仅仅是元老堂,就算是联防队也没办法了。 宋玉珂看阿媚,「她们找谁了?」 阿媚喉咙动动,吐出两个字:「杨家。」 最爱看热闹的杨家居然也掺进了话事人这趟浑水里。 「你确定?」 阿媚点点头,「杨家的小侄子以前是我的客人,我也是听他说的。」 「行。」 宋玉珂推门进去,阿媚跟上去,「玉姐...」 宋玉珂没理会她,招唿来小蝶,「安排她到陪酒区,明天开始上班。」 「谢谢玉姐谢谢玉姐。」 阿媚立即喜笑颜开,对着宋玉珂躬身完又对着小蝶躬身。 杨家的事.....如果是真的,那在话事人关头上,十姑还不算没脑子,还知道想办法抬高d粉的身价。 宋玉珂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第71章 「我要你保我了吗?」 - 约到大野婆的这一天正巧是个多云天,厚积的云从海那边一堆一堆地涌来,整片天白得发光,太阳露不出来,也没多大的风,农场山野气温比市里头凉个几度,活动开了也不显得会很热,再往林子里一钻,密密匝匝的树冠下都是湿漉漉的青苔,山溪顺来山顶尖尖的凉意,跟着从脚底上来,整个身子都舒畅了。 大野婆就带了个猴姐来,相比起上下级,两人更像是母女,猴姐一口一个干妈喊得很亲热,大野婆也真把她当眼珠子对待,有求必应。 大野婆兴致勃勃踏着陈年的枯木树枝,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端着她的宝贝猎枪,反覆擦拭,「我知道她们是冲着什么来的,不过也就这么两年一次的事,我才能享受到这种好待遇...要是搁平常,谁花大价钱包个山头来玩啊?我也就过个瘾……不花那个冤枉钱……」 说着抬头看着旁边的柳山青:「你又是因为什么来的...阿山?」 第125页 「待着无聊,就跟来玩玩。」 柳山青腿上架着一把上下式双管霰弹枪,俗称银鸽,造型流畅精美,走近战威力相当,要是用来打猎,难免有些吃力。 "罗姥那婆子说的果然没错....."大野婆看了眼隔老远坐在对面,在听猎人讲解的宋玉珂,有模有样地剖析道:「这个宋玉珂没钱没势没背景,有个小家就是有弱点,这种人最好拿捏.....」 「大野婆,罗姥和你说的话就不用和我说了。」 柳山青打断了大野婆的话,转了话头:「今年没让猴姐去坐候选人,为什么?」 猴姐和大野婆是如出一辙的擦枪姿势,她动作没停,不屑道:「有什么可抢的,十姑和十五两个疯子就够有的受得了……没必要为了一个话事人就搭上自己的小命,结怨又难做人……各有各的抱负,我还是老老实实卖我的黄色光碟吧…...」 「你还好意思说!」一提到猴姐做的买卖,大野婆就气不打一出来,暴脾气的一巴掌拍在了猴姐的腿上:「你没有野心就算了,连羞耻心也不要,做什么不好,做这个……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那不是有得赚嘛……」 猴姐很不在意地笑着,似乎早就习惯了大野婆的恨铁不成钢,她把枪往怀里一收,突然看向柳山青,「山姐,听说大陆那边要开什么船走货...物流的那一头在大陆,那这一头就是离港....这买卖一听就赚钱,可别落到了乔家手上....」 柳山青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想做?」 自己挑起来的话题,猴姐不藏着掖着:「……联防队这架势搞新世界,不是傻子的都看得明白,我那些黄色光碟的买卖做不久,趁着新世界的风口正好换个正经买卖...……」 柳山青垂着眼,似乎在考虑,猴姐扯了扯大野婆,大野婆清了清嗓子,开口:「……开船搞物流这个消息还没落到别人耳朵里,要趁早赶紧把这事定下来。」 这事她前几天就知道了,没想到元老堂的鼻子也这么灵敏。柳山青捏着观音牌摩挲,「这件事得去一趟大陆。」 猴姐一听是有戏的意思,立马凑上来,「山姐,有把握?」 大陆那群人可不好说话,尤其是她们这种背景的。 柳山青看向宋玉珂,嘴角微微勾起:「七八分。」 - 宋玉珂不会用枪,也就跟着选了和柳山青一样的枪,带路的猎人半跪在一边轻声和她讲解着该怎么使用,宋玉珂一边耳朵听着,一边眼睛时刻注意着大野婆和柳山青那边的动静。 「你要是不会就别用了,等会把自己给掀倒了,还没做正事就先成笑话了……」 十五抱着枪蹲在一边嘟嘟囔囔地劝着,看宋玉珂不搭理她,也不停嘴,直到猎人走到一边去,才压低声音,正儿八经地问道:「你非要做那个话事人吗?」 宋玉珂跟着柳山青上门去接大野婆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正在拜访大野婆的十五,两番话下来,十五就不要脸皮地凑了上来。 到底是立场不同,宋玉珂已经尽量避免见面了,省的以后真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产生不必要的心软。 宋玉珂抬眼着十五,「你要是替你妹来打探消息的,我就算和你说,也不一定会是真心话的。」 十五还是老一套的说法:「宋玉珂,你想好了,这一脚踏进来,说不定就没命活了,你不是最怕死了吗?」 宋玉珂依照猎人刚教会她的,举起枪,枪口直直对着十五的胸口,距离不过十公分:「你死了,满月姐就少了一个强有力的助手,对我来说胜算更大。」 「我们一定要这样吗?」十五看着她。 宋玉珂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你觉得我敢不敢开枪?」 十五不动,只说:「你不敢。」 宋玉珂往前抵了抵,压在十五的心口处,「我是不敢,但你们敢。」 「你们把枪口指在我的脑门上,然后和我说,只要我往后退一步就能活……我能活吗?」 扣动扳机的主动权不在宋玉珂手上。 「你们给我命活……我才能活。」宋玉珂放下枪,低声说:「你凭什么觉得我就要等着你们发善心?这是我的命,不是你们的……别装模作样地来劝我放弃,话事人谁都想坐,你妹想,我也想....." 「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 「那如果是十姑呢?十姑劝你们放弃……」宋玉珂问:「你们会听她的话放弃吗?」 十五理解宋玉珂的意思,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她解释:「我们和十姑不一样……」 宋玉珂说:「对我来说都一样,满月姐到底怎么想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更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去争话事人的位置,十姑也不会放过我……」 十五默了一会儿,能做的只有为自己解释:「你知道我喜欢……」 没等十五说完,宋玉珂马上打断她:"别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了,满月姐真想对我做什么,你又有什么办法?你们是亲姐妹,你为她想是情理之中,但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劝我放弃……十姑围在白猫馆的时候,你甚至没有空为我解围……在我看来,你的喜欢真还不如乔老闆……」 「十五姐,现在还看不清我们的关系吗?」宋玉珂站起来,「我们只会是敌人。」 如果说她是柳山青的刀,那十五就是满月的武器,宋玉珂不能让这颗定时炸弹随时出现在自己身边。 第126页 十五愣愣地看着宋玉珂,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决绝,就在宋玉珂要走的时候,十五拉住她的手。 「你拿我和她比?她给谁的都一样,我不一样,我是真心的.....我劝你真是为了你好,只有这样我才能保全你.....」 「我要你保我了吗?」 宋玉珂缓慢挣脱掉十五的手,「我们立场对立,你别招惹我就算是帮我了。」 十五心脏好似被拧着了,她盯着被挣开的手呆了很久,寻着宋玉珂看过去的时候,宋玉珂已经回到了柳山青身边去了,休息好的猎人领着她们往山林的方向走去,十五跟在最后面,宋玉珂掠过柳山青,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大野婆说话,笑眼盈盈,完全不像是和她说话时候的冷漠无情模样。 自从候选人名单公布后,宋玉珂就不再对她有好脸色了……真是个见利忘义的女人。 「十五,我们比试比试?」 大野婆兴致颇高,扬手招唿十五往前来,十五快步走上去,提着枪高高挑了挑眉,一眨眼就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大野婆,我是不会让你的,别到时候耍赖啊。」 「笑话,我是那种人吗?」 大野婆身子壮,越过土坎的动作却很灵活,还回头小小地嘚瑟了一把,「怎么样?」 「大野婆,你这身手太厉害了……」宋玉珂不带脑子地吹捧着,支撑着手,还算顺利地过了土坎,站直后接着吹捧:「……完全不像是六十几岁的老太啊……」 大野婆似乎完全不在乎宋玉珂话里的真心假意,又似乎懒得去分辨,她嘿嘿笑着,全当真心了。 宋玉珂倒是省力了,说两句最寻常不过的恭维的话就能哄得大野婆一路都扬着下巴大跨步,还时不时来一个小跳步证明自己的」青春活力」。 这里是一片小型狩猎林场,大概约有千亩,植被丰富,山峦起伏,蹚过一条小溪后,前面一片略显平整的土地上遍布被翻动过的痕迹。 最前面带路的猎人蹲在地上拨弄着枯枝烂叶看了看,"我们得加快脚步绕道离开,这是野猪的窝。野猪在进食时,会用鼻子翻拱土壤,留下像这样凹凸不平的地面。" 「往后撤。」大野婆一听,眼睛都亮了,压低声音说道:「既然我们都找到窝点了,那就退回溪对面,等着野猪回来,拿下这只野猪。」 第72章 应该是兔子。 撵山狗呲熘呲熘卷着溪水喝,时不时抬头,狗眼目光炯炯地盯着对面丛林看,似乎在辨认那丛草木的背后是什么在动,这个时候的大野婆就会停下手里的动作,跟着撵山狗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看。 「干妈.....」 「嘘...」 大野婆猫着腰,缓慢向边上挪动,眼睛微微眯起,撵山狗似乎确认了仅仅是风声,它低下头,趴回到溪水边休息,耳朵依旧保持警惕而高高的竖起。 看撵山狗的架势就知道对面什么都没有了,大野婆放下枪,走回到几人身边,把枪重新立回石头边。 「野猪是群居动物,说不准不只有一只,你们注意点,除了枪,还要拿出匕首来准备近距离搏斗....」 说起打猎技巧来,大野婆还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猎人没反驳纠正,说明大野婆说的对,这么一想,宋玉珂有些不淡定了,这野猪獠牙刚刺,又是一群一群来的,自己一个打猎新手,钱花了不少,还没开始享福……要是不小心夭折在这里可太亏了。咸住赋 宋玉珂不自觉看向柳山青,「山姐,你会打猎吗?」 柳山青:「不会。」 不会来干什么? 「不会?」宋玉珂难以置信,但还是故作关切地问道:「山姐,你不会.....来这里是不是太危险了,野猪一鼻子能把人拱残废的,你这还生病....」 柳山青看了她一样,宋玉珂面上倒是淡定,她轻声打断:「我以为和杀人差不多。」 柳山青一句话让宋玉珂瞬间哑口无言,她默默低下头去,安静了一会儿后,又自以为不动声色地远离了点柳山青。 就在几人低声交流时,突然听到右侧不远处传来「哼哼」的声音。 撵山狗耳朵一抖,挺背站起来,猎人默契地拿起枪,「野猪来了。」 没人问为什么野猪会从溪这边回巢,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端起枪盯着右侧的山林中,每人的枪都已子弹上膛。 宋玉珂抽出匕首插在身旁的树干上,以备不时之需。 宋玉珂在瞄准镜中搜索片刻后,很快在小丛草后发现了野猪的身影。此时的大野婆似乎也发现了,蹑手蹑脚地向前探出几步后,手指一屈,果断射击,子弹「砰」的一声打出,随即就听到前面的不远处发出尖利的嘶吼声。 猎人先一步向前追击,前方传来「刷刷」的树叶声,大野婆紧跟猎人的脚步跃进丛林之中,撵山狗发现野物,早就兴奋起来,狂吠追赶。 「往这边走。」 猎人招唿了一声,转了个弯往左侧跑去,撵山狗的狂吠声在丛林中迴响,像是一声声地报着位置,大野婆打猎经验丰富,二话不说跟着猎人变换了道路。 宋玉珂没头没脑地跟在后面,脚步声杂乱不堪,落在宋玉珂耳中变换成了心跳声,突然长哨声响起,撵山狗的叫声立刻停了下来,只剩下了窸窸窣窣的林草摩擦声。 这是猎人给撵山狗的信号,野物已经进入射程。 第127页 宋玉珂立刻端枪,来回扫视了一圈,没等她确定野猪的位置,只听到右耳边传来一声枪响,那种沙土火药气味瞬息之间就占据了鼻腔。 宋玉珂下意识飞快偏头躲避。 居然忘了后面还跟着柳山青和十五。 她心跳都快要跳到了嗓子眼了,耳鸣和长啸声一齐涌向大脑,眼前满目的绿色黑色好似融化成了一团,怎么都看不清,她喘气缓解耳鸣头昏的状态,又一声枪声响起。 宋玉珂浑身一抖,她这才看清楚了开枪的人到底是谁。 这枪的后坐力很大,柳山青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头髮前后飘荡的弧度,似乎才看得出前一秒的枪是她打出去的。 嗡嗡的耳鸣声将周围所有的声音盖上一层无法轻易穿透的屏障。 柳山青收了枪,偏头看到宋玉珂的时候微微愣住。 宋玉珂持枪的手已经放下,那双向来逢迎讨好的笑眼中满是惊慌失措,惊惧而又可怜,微微张开的唇口颜色粉白,不如平时来的红嫣。 没等宋玉珂抬手,柳山青先一步盖上了她的耳朵,宋玉珂有些莫名地看过去,只见柳山青的嘴巴动了动。 她什么都没听到。 柳山青又动了动嘴,宋玉珂还是听不清,柳山青的手指压上她的耳朵,堵住了这一册的所有声音,另一只没耳鸣的耳朵听到了柳山青的话。 「对不起,没注意。」 宋玉珂还没缓过神来,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眼十五。 十五早就看过来了,也看全了柳山青和宋玉珂的互动,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在宋玉珂用警惕的眼神望向她的那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在宋玉珂心中自己是怎样的人……十五移开眼,头一次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好言相劝就是个笑话。 「阿山啊,还是你的枪法准啊……」 大野婆语气有些酸,到手的野猪居然落到了柳山青手里,明明第一枪是她打得,越想越不甘心,于是摆摆手,「我要再去找找,你们先把这只野猪拉下去。」 猎人和猴姐都要跟着大野婆走,几人确定好方位后,就迫不及待往野猪来的方向去追寻其他野猪的行踪了。 宋玉珂耳朵被接连震了两下,半个脑袋都懵懵的,柳山青只能看向十五,「十五,你先下去找人上来搬野猪,我和宋玉珂在这里等你。」 「行。」 十五不想多留,最后看了眼宋玉珂,到嘴的关心全都被她咽了下去,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山林边缘走去。 「没事了,山姐。」 耳朵里还有一点嗡嗡声,但不至于听不清人话了,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宋玉珂笑了笑,熟门熟路地恭维道:「山姐,好厉害,没打过猎都有这种身手……这么远都能打中……」 柳山青收回手,把枪换了个手拿着,说:「这种时候就不用拍马屁了。」 宋玉珂浑不在意地揉了揉耳朵,「山姐,去看看战利品吗?」 野猪全身长有黑褐色的毛髮,头大身子小,犬齿外露,身上三个血窟窿潺潺冒着血,宋玉珂挨近去看,原本死的不能在死的野猪突然挣动抽搐了一下,柳山青眼疾手快把宋玉珂扯起来。 宋玉珂胆子倒是大回来了,笑眼盈盈看着柳山青,惊讶道:「离得远没看出来,居然这么大一只。」 宋玉珂兴致勃勃地绕着野猪转了两圈,捡了根破木枝戳了戳野猪身上粗糙的皮毛,然后又敲了敲头上的獠牙。 「野猪肉没有家猪好吃,没有阉割过的猪肉腥味重,等会儿你拿去送给大野婆吧……」 柳山青环顾一圈,说:「听说你特意找人放了山鸡野兔,找两只,打回去尝尝鲜。」 宋玉珂没吃过野猪肉,柳山青说不好吃也不知道有多不好吃,虽然有些好奇,但正事重要,于是点点头,应和道:「行,那些都是正经从别的山头抓来的,鲜味和野生的应该差不多……」 柳山青在旁边的树上留了个记好,准备往里面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野货,宋玉珂哪能让柳山青单独行动,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以野猪为中心,绕着周边寻找「可疑动物」的踪迹。 柳山青放慢脚步照顾宋玉珂这只刚受了惊吓的跟屁虫,看似随意地开了个话题,「前几天去堂口酒店吃饭了?」 「嗯,乔老闆帮我许多,请她吃个饭。」 这事瞒不下来,宋玉珂实话实说。 「乔老闆好?」 柳山青跨过一节树根,宋玉珂跟在后面,半真半假地敷衍:「乔老闆大方,一定要说好不好的话....应该是算好的。」 柳山青『嗯』了声,「对你的话事人竞选确实有用...」 语气听不出是什么个语气。 这段时间的接触交流试探来看,柳山青的作为其实已经很明显偏向她了,这让宋玉珂更忧心了,觉得这件事大概是真如乔千屿所猜测的那样了。 「山姐,在我心里,你才是十八堂口永远的话事人……我能得到山姐你的青睐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只是....」 宋玉珂看着柳山青的背影,试探道:「......只是我不知道山姐到底看上我什么了?我没权没势,山姐提拔我,我心里怕配不上……」 走在旁边的柳山青突然快走几步到前面去,蹲了下来,毫无防备地将全部背后展露,宋玉珂只要微微一抬手就能将枪口对上柳山青的后脑勺,她手指微微蜷起。 第128页 但这也只是想想…… 柳山青死在这里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直接把满月十五或者十姑推上话事人的位置。 宋玉珂往后勾了勾枪,跟上去,蹲下来,「发现什么了,山姐?」 「……感觉像是小动物的痕迹,看这个样子有点像兔子。」 柳山青似乎没注意听宋玉珂的话,专心用树枝拨开的杂草,下面铺了一串球体动物粪便,她辨认了一会儿,确定道:「应该是兔子。」 第73章 紧张。 就在毫无经验的两人艰难辨认兔子行动踪迹的时候,在她们前进的反方向的草丛里蹦跶出一只杂色野兔,柳山青反应很快,抬手制止住宋玉珂所有的动作。 野兔滴熘着圆眼睛,鼻子一耸一耸地嗅闻着地面草木,似乎感知到了陌生的气息,微微立起身来,下一刻就和两人对视上了。 大概是没怎么见过人类的原因,它停在远处警惕地观察着闯入者,但没有立即逃跑。 宋玉珂没敢出声,怕吓走柳山青找了很久的猎物。 柳山青的枪背在身后,卡在靠近宋玉珂的这一侧,要是拿自己的枪,就需要更肢体动作,为了避免吓跑猎物,她一手抬起宋玉珂的持着枪的手,另一只手穿过宋玉珂的臂弯,往她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移动。 宋玉珂没有打过枪,当枪持平对准野兔的时候,宋玉珂看到了那兔子耳朵轻微抖动了一下,她不免担心自己失手。 「山姐.....我不会……」 宋玉珂气声说道,想劝她自己动手。 但柳山青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她身上,也不打算听她的建议,她一边盯着野兔的方向,一边贴近她,似乎想从她的角度瞄准。 这样一来,两人的脸几乎都挨到了一起,宋玉珂屏住唿吸,她几乎能感觉到柳山青拂动的髮丝、轻缓的唿吸、以及睫毛眨动的频率。 柳山青专心地盯着野兔子,一手帮她扶着枪,一手压住她扣在扳机上的手上。 宋玉珂的心跳不知道是因为野兔子,还是因为即将迎来自己第一次开枪而狂跳不止。 「你的心跳一直都这么快吗?」 柳山青还没扣动扳机,低头抬眼,注视着不远处的猎物,气声说话时的吐息全落在了宋玉珂的侧脸和肩颈。 宋玉珂不自觉喉咙微动,解释:「紧张。」 「不要怕……」 柳山青平着语气,「现在端枪的是你,该紧张的是那只兔子,这一枪打偏了也没事,我会马上补上下一枪的,相信我。」 这种几近安慰的话从柳山青的口中说出来很怪异,可偏偏配上她柔和亲人的脸,又让宋玉珂觉得她理所当然地会说这种安慰人的话,就像是某一个长辈老师会说的话。 宋玉珂含煳「嗯」了一声,眨着眼睛缓解眼球的干涩,柳山青似乎发出了一声很轻地笑,很短促,宋玉珂还没明白她在笑什么,耳边枪声突响,后坐力直直将她往后推去,柳山青动作很快,回身稳稳扶住她。 「打偏了。」 宋玉珂立刻回神,「那怎么办?」 柳山青回想起兔子惊慌失措、乱窜逃跑的样子,在那一瞬间,她突兀地联想到了刚刚宋玉珂听到枪声的样子。回过来神来的时候,原本想去拿枪的手已经扶住了宋玉珂。 明明是自己打出去的枪,脸上却是和兔子是差不多的神情。 柳山青收回手,无所谓道:「跑了就跑了。」 宋玉珂觉得柳山青莫名其妙,刚刚开枪前说了一通屁话,转头就无所谓地说跑了就跑了……她遗憾地看了眼刚刚兔子待过的地方,只剩下被踹得一片狼藉的杂草,连根兔毛都没留下。 不远处的后方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十五叫上来搬野猪的人已经到了,宋玉珂和柳山青对这片猎场不熟悉,没有猎人和撵山狗的带路,没办法继续留在山里打猎,只能跟着她们先下山去。 - 天色渐渐暗下来,晚霞飞舞,山道口的老榕树下归巢的鸟声此起彼伏,村庄接二连三开始亮起灯火,一伙人忙着剥皮剔肉肢解野猪,另一伙人烫上一壶壶自酿的米酒,热酒香味浓郁醇厚,光是闻着就醉人。 宋玉珂和柳山青靠墙坐在台座上,宋玉珂一边说话,一边无所事事地拽着底下的长草玩,柳山青时不时回两句话。 十五和她们隔了一根柱子,她仰头抽着烟,吐出的烟雾一圈圈的散开,宋玉珂有一搭没一搭和柳山青说着话,从迎合奉承到白猫馆现状,再到这是什么草,那是什么花…… 十五一句也插不进去。 「山姐,那只野兔子真可惜了....」 柳山青不接话,宋玉珂就自顾自地说,「听说老市口那边有一家麻辣兔头,应该很好吃吧,山姐,你去吃过吗?」 「没有。」 热情的猎户人家把热好的米酒端过来,宋玉珂接过来眯了一口,惬意得啧啧感嘆,「真好喝。」 宋玉珂后撑着地台,下巴高高扬起,白色的米酒沾染了她的唇色,晶莹剔透,头顶的白炽灯摇摇晃晃,从她这一只眼睛滑到另一只眼睛,亮得光怪陆离,又晃人心神。 也不知道是真好喝,还是哄人的话。 柳山青抿一口。 米酒的味道并不突出,口感平和适口,不会像一些浓郁的酒精饮品那样感到刺激和燥热。 十五靠在支柱上,旁边的米酒香味蔓延过来,什么时候这样再平常不过的聊天她都没办法插嘴了,也不是没办法,只是没心情…… 第129页 十五郁闷地仰头一口喝尽,只尝到了米酒在发酵过程中产生酸味。 「开头炮是我,这大后腿总该是我的了吧?」 大野婆头顶插着两片树叶,乐乐呵呵从树林中大步走出来,撵山狗长着舌头唿哧唿哧地大喘气,跟在后面的猴姐手上提着两只兔子、一只山鸡,随手把猎物把地上一扔,背着手把枪跟着卸下来,累得随便挑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怎么样?」大野婆卸下枪,一屁股坐在了石凳子上,「全是我打的。」 「大野婆厉害啊....」 宋玉珂跳下台子,很给面子地拎起地上的野兔山鸡掂量着重量,「我们也看到了一只野兔,可惜没打中。还是大野婆厉害,这么灵活的小东西,一枪就能打中...」 这话夸得是大野婆枪法好。 大野婆扬着下巴,乐得见牙不见眼,毫不谦虚地应下了:「玩了快五十年的枪了,要是比不过你们,我还混什么啊...」 宋玉珂吹捧的大野婆浑身舒服,她再接再厉:"这野猪是大野婆您先打中的,这该怎么分配也是你说的算,大野婆想要整个野猪都没问题..." 大野婆看向柳山青,打断她:「你山姐说的?」 宋玉珂老实点头,大野婆一摆手,「我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我就是真想要野猪也不能让你们空着手回去,这样,这兔子山鸡和你们换……怎么样?」 「行。」 宋玉珂还没回头询问柳山青的意思,柳山青转头就差来一个黑衣服,「留下兔子头送去老市口做麻辣兔头,其他的看着弄一桌。」 这就是要一起吃的意思。 宋玉珂立刻明白过来了,接过柳山青的话头,说道:「我还没尝过野猪肉,托大野婆的福,能尝一口了……」 「你们就带回去两兔头啊?」 大野婆倒是不在意,这么几个人还能把野猪都吃了不成,「啧」了一声,「花这么多钱就带回去两兔头,真够浪费的你们...」 「大野婆带回去和我们带回去没什么区别。」 宋玉珂也不在意。依照大野婆的性子来看,把野猪带回去也就是炫耀自己成果的,而宋玉珂的成果已经初见成效了,这包场花的钱算值了。 大野婆正如宋玉珂猜测的那样,已经迫不及待和那群老辈子们去炫耀了,就这六十岁的体格还能打下一只野猪来,那也是相当有话题的事了。 大野婆说了两嘴也不再劝了,赶着去观摩自己的战利品,又转头去询问猎人怎么才能把野猪头做成标本收藏起来。 「难怪山姐能看上你……」 猴姐歇好了,走过来拍拍宋玉珂的肩膀,「我看好你,你找人找我好几次,送的东西都很实用,回去找个时间请你吃饭。」 「正巧了,我有事请猴姐帮忙....」 宋玉珂毫不客气地应承了下来,不等猴姐问,下一句话就直接说明原因了,「我那场子里有几个特别缺钱的,样貌不算顶好的,但胜在放得下身段,她们想找赚钱的路子,猴姐要是方便.....」 猴姐那些光碟都是从进口倒卖来的,赚的都是差价,猴姐趁着小盒子电视兴起赚了不少钱,有了十八堂口的助力,毫不夸张的说,整个离港的黄色视觉艺术几乎都被她垄断了。 「我能帮她们什么?」 宋玉珂为了能得来大野婆的票做了不少功课,特意赶时髦买了彩色电视,还亲自跑去新口、老市口的小市场里找黄色光碟,关门关窗观摩了一个晚上后,她终于想到了个法子。 一个把白猫堂和大野婆完全捆绑住的法子。 宋玉珂一点不避讳,直接说,「我那里有愿意做的人,猴姐你只要提供设备人员,自己刻光碟,赚的不是更多?」 这法子猴姐不是没想过,只是新世界来的太突然,她能看清楚形势,想也不想的拒绝这个会蹲局子的事:「不行,新世界一来,这事就得黄。」 「不用拍这么露骨的。」宋玉珂早就考虑到了新世界的形势,说:「似有似无更抓人眼球,就像是那些片子里的前半段....」 说到后面,宋玉珂脸上有些热,但为了装面,拿烟递过去,顺道给自己点了根烟,白烟遮掩下,她稍稍自在了点。 第74章 「再看挖了你的眼。」 - 「明天记得去老市口拿麻辣兔头。」 柳山青背靠在车坐上眯着眼休息,车子行驶下山,刚和猴姐约定好的宋玉珂心情很好,看向柳山青的时候眼睛都是亮亮的,她「嗯」了一声。 语气过于愉悦,柳山青忍不住抬眼觑她,「和猴姐说什么了?这么高兴?」 看到柳山青睁眼,宋玉珂压了压嘴角,但没能完全压下去,「没什么,约了个吃饭的时间。」 往常跟着柳山青一台车的十五没跟上来,柳山青重新闭上眼,像是随口一问:「十五今天心情不好?」 明知故问。 柳山青能不知道候选人之间的那点事。 宋玉珂笑了笑,转回头看着车窗外,车窗子外一部分的山尖被暮色迷雾掩蔽住,崇高的山岭好似变得坦易和温柔了。 她配合着柳山青演:「不知道啊,大概是因为我今天截了大野婆,她心里不舒服了。」 「她没这么小气。」 柳山青不接茬了,转头就替十五说了句好话,然后说:「过段时间我去一趟大陆,你自己注意点。」 第130页 「山姐,你去多久?」 宋玉珂微惊,柳山青不在……那能发生的事情多了去了,现在她们看在柳山青的面子上还会有所顾忌,柳山青一离开,不得翻了天了,元老堂那几个老辈子能有什么用,最多往红茶铺子里一坐,吵嚷着给谁投票。 往届话事人竞选就无缘无故死了不少人,有些个尸体都找不着,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们又不能报警,死了就死了,什么结果都不会有的。 「不知道。」 转过一个个弯,好似没有尽头似得往下开,曲绕过去又是一样的山路,再好看的风景也看腻了。 宋玉珂的好心情全没了。 - 一回到白猫馆,宋玉珂就抱着包装好的玩具水果问了一圈的黑衣服,终于在对面居民楼的楼顶找到了狗灵儿。 狗灵儿临时租用的房间很小,还不如宋玉珂现在住的宿舍大。 说来也是寒碜,自从候选人公布之后,宋玉珂口袋里的钱都兜不住,一转眼就花出去了,留几个吃吃用用的钱还得维持体面,一来二去的也就懒得换房间了。 没想到还有和自己条件差不多的姐。 宋玉珂让小蝶在外面等着,自己有进去,先把东西放在墙角,昏暗的房间白炽灯一亮,也没亮堂多少,狗灵儿拖来一把塑料凳子扔给宋玉珂,宋玉珂一屁股坐下。 「什么事?」狗灵儿直接问。 宋玉珂照旧先问候:「灵儿姐,这几天你一直住在这里啊?」 狗灵儿抽了个塑料杯倒水,宋玉珂接过来,喝着像是生水,于是放到了旁边的柜子上。 狗灵儿不在意宋玉珂到底喝不喝水,推着水壶往地上一滑,那水壶就稳稳地停在了墙边。 「这两天安静了,我打算过两天就回老市口。」 狗灵儿坐到床铺上,那张床上只有一张竹蓆,被子薄的就像张浴巾,一看就是吃不好、住不好的条件。 一听狗灵儿要走,宋玉珂也不说废话了。 「灵儿姐,过两天山姐要出去一段时间,还得劳烦你在这里多住几天,你要是住不惯,可以直接住我那里去,我给你安排最好的房间……」 「山姐要出去?」狗灵儿点了根烟,手指咔咔嗒嗒地打着打火机,思索片刻后,说:「那这两天我回去,等山姐走了我再回来。」 这倒也行,宋玉珂放下心来,然后又试探询问:「是姐嫂有什么事吗?」 狗灵儿低着头,敲打着烟,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还是摇摇了头,「没事。」 宋玉珂看狗灵儿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但人小两口的事,她也不好掺和,于是说:「……这些都是我给妹妹拿的东西,灵儿姐你帮我带给她……」 「不用买这些来。」狗灵儿压灭烟,公事公办地开了口:「这事是山姐发的话,我和这些人常年打交道,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 "真不是因为这个,姐妹之间不就是相互照顾的嘛...."宋玉珂笑说:「灵儿姐,你就收下吧,我家里也有一个妹妹,我从小看她长大的,最知道现在的小女孩喜欢什么了...」 「那...谢谢了...」 狗灵儿几番犹豫后还是收下了,宋玉珂看她收下了,顺便又问了几句最近六一道的情况,狗灵儿看起来很不擅长和人打交道,问一句说一句,趁她还能忍住不赶人前,宋玉珂找了个恰当的时间,起身告别。 狗灵儿一听宋玉珂要走,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等人一走出门,就迫不及待地把门关上了。 「阿玉姐,山姐一走,十姑会不会....」 简陋屋子不隔音,跟着来的小蝶听了全。 宋玉珂一边走一边说:「十姑要做什么不是我能决定的,有灵儿姐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你先去把这事儿告诉蛛儿……」 这事得让乔千屿知道。 小蝶跟着宋玉珂走进楼道里,宋玉珂走在前面,一缕游走的光线划过洁白的肌肤,擦着混浊的夜色,一下子散成了成片华丽的赤色。 她是见过那一片观音像的,神圣而悲悯,观音救苦救难,也将她从淤泥中拉出。 阿玉姐是她的观音。 现在阿玉姐腹背受敌,只能左右逢源找人庇佑,而自己却只能做个替她跑腿的小妹,一次次的不甘心最终都被无能为力打败。 「...找几个愿意拍片子的女人和男人....送去猴姐那里.....这事你去做...挑几个样子好看的....」 宋玉珂自己说了半天话,都没听到小蝶的一点回应,停住脚,回头,「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小蝶回过神来,回:「知道了,阿玉姐...」 「我说什么了?」 小蝶低头,「找女人去猴姐那……」 做什么,没听清。 「你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知道吗?」 宋玉珂不耐地指了指墙角,小蝶从高处的楼梯上走下来,靠着墙站好,等到两人在同一水平线上,宋玉珂微微垂目看着小蝶,问:「在想什么?」 小蝶背手贴墙,「我担心阿玉姐。」 「担心我什么?」 宋玉珂抬起小蝶的下巴,将她的脸完全扬起来,看着她,「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让我一遍一遍去提醒你,你该做什么....」 小蝶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直直地望见宋玉珂的眼睛。 白粉墙被外面时隐时现的月色映上了一层柔绿的光。这种距离,她能看到宋玉珂说话时眼尾微小的起伏,眨动的睫毛,以及装满了自己的瞳孔。 第131页 她不自觉地被吸引。 一得到柳山青要离开的消息,宋玉珂就开始心神不定了,明面上的十姑已经够她烦的了,暗地里的满月又会做什么,她根本无法把握……能做的只有尽早把事都安排好,然后祈祷自己能在柳山青回来之前好端端地活着…… 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小蝶还走神。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小蝶这种赤裸裸的倾慕让她想到了满月和柳山青的传闻。 感情真的很耽误事。 偏偏她现在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阿玉姐...」 小蝶抓上宋玉珂的手腕。 她还清晰地记着第一次触碰到阿玉姐肌肤的那种感觉,每一片软滑,每一根筋骨,她的手指都一一游走过,一釐一毫都没有放过。 宋玉珂只看到了小蝶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通红的脸,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断涌上来的烦躁让她的心情变得极差,小蝶就像是非要和她对着来似的,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看。 宋玉珂的手从她的下巴挪到脖子上,在小蝶惊喜的神情下,缓缓收紧手,她看到小蝶脸上的惊喜缓缓褪去,可依旧固执地看着她,没有挣扎。她整张脸因为窒息而涨红,等到真的无法唿吸了,她才不得不垂下眼睛来求饶。 「阿玉姐....我错....我错了....」 宋玉珂并不想把小蝶怎么样,只想给她一个教训,好叫她在她手底下做事认真点。 小蝶摸了摸脖子,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宋玉珂指尖的温度。 「要是还想跟着我,就把你那些没用的感情收起来。」宋玉珂丝毫不留情面,「我不要会拖累我的人。」 小蝶低下头,含煳保证:「阿玉姐,我不会是你的拖累的。」 「不会就赶紧去做事。」 宋玉珂打了根烟点上,看着小蝶一路往下跑,她站在楼道的窗户上吹了会儿风,眼睁睁看着小蝶从楼道跑出去,然后一步三回头地慢吞吞原地踏步。 说了一通话,屁用都没有。 宋玉珂气得后半截烟都抽不下去了,直接往下扔,大骂:「再看挖了你的眼。」 小蝶往上看了眼,找到了宋玉珂后,赶紧低头往外跑。 宋玉珂收回脑袋,挤压在顶空的厚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白天的余热粘腻在空气中,唿吸都是潮热的。 离港的天怎么就没让人舒服过。 第75章 今天乔老闆来吗? - 「姐,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嗯?」 宋玉珂半摊在沙发上,皱着眉看着彩色电视里的苦情剧,光扬了下下巴,并没有分出眼神给宋明月。 「……周围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人,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宋明月端着冰花,脑袋全塞进了窗帘布里,鼻尖抵着花玻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窗户缝隙里观察院门外那一桌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打牌的女人们。 她们占据在老太老头常常聚集的地方打牌玩棋。每个人都穿着时兴的衣服,烫着时兴的大捲髮,五颜六色的指甲张扬地划拉出一张张纸牌,时而发出爽朗热烈的笑声,经过的邻居多看一眼,她们就会拿起脚边的棍子恶狠狠地瞪回去。 「新口这里的混子是多了点....」 宋伊端来洗完的水果,宋玉珂轻轻踢了下宋明日的腿,看电视的宋明日得到指示,迅速起身去接宋伊手里的水果,然后又专心追起剧来。 「新中心老市口都在这里,人多了就鱼龙混杂,自己过自己的,不去招惹她们就行了……」仙猪福 宋玉珂稍稍坐正了点,应和着宋伊的话:「...所以你们两个放学了就马上回家,不要外面玩...」 「怕什么,联防队在这里有小站,她们会保护我们的……」宋明月盖上窗帘,拖着凳子走过来,坐到宋玉珂对面,「姐,我说对不?」 宋玉珂哼笑一声:「你们学校又教你们没用的了?」 下一刻,宋明月就不乐了,嘟着嘴一脸不满,「联防队多好啊,她们来这里都是为了我们底下的小老百姓……要不谁去抓那些小混子啊……」 联防队的成效显着啊。 「行了行了,好好好行了吧……」宋玉珂打断宋明月,「别念了,每次回来就要听你念,真喜欢,以后毕业了,姐想办法送你进去。」 就联防队那几个半吊子,想来送个人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宋明月眼睛一亮:「真的?」 「别和小孩说这些,什么话都当真……」 宋伊坐到沙发上,宋明月嚷嚷:「那还不是真信我姐有本事……」 「你姐再有本事也不能事事都求着她帮忙,想累死她啊,自己事自己想办法。」 这事也能吵两句,宋玉珂撑着身子坐起来,打断她们的话:「小姨,听明月说,你前几天腿疼的厉害,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就今天有空,过两天可忙了。」 「不用,看了也好不了,不就是那什么神经痛...」宋伊摆摆手,「你今天在家里好待多久?晚饭吃不吃?」 「不吃了,还有事。」 宋伊拿了个橘子放到宋玉珂手心,几次三番想开口,却始终没说出来。 宋玉珂看出她欲言又止,「怎么了?」 宋伊拉着宋玉珂往边上扯了扯,确定宋明月和宋明日在看电视后,压低声音说:「我前几天买菜的时候听到些事,听说离港最近不是很太平,这段时间街上到处都是混子,你在外面做事,不要惹到这些人了...」 第132页 还当什么事。 宋玉珂剥着橘子,知道宋伊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怕她和十八堂扯上关系,安慰:「小姨,我做的事都是正经事,和她们搭不上边的。" 「……你爸妈那时候做的不就是正经事?不也是卷到这里面的事里去了....」 宋伊话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了,点到为止,这离港赚钱的买卖,多少都跟十八堂那群人有点关系。 她拉过宋玉珂的手揉着拍着,心里还是不放心,担心宋玉珂报喜不报忧,压力全自己背着。 "……我知道你做工不容易,但真遇到了事就回来,大不了我们再回低保区,怎么活都是活...别一声不吭的……就你拿回来的那些钱,你不说,我也知道有多难挣,不是辛苦钱就是要命钱,我就是不问……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小姨就是想让你知道,你想停就停,随时都可以收手的……」 宋玉珂低下眼,一个橘子剥了皮剥白色经络,她笑说:「我都混到好日子了,怎么可能再让你们回低保区去。」 「我这几天心神不定...」宋伊嘆气,语气怅然:「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十几年前也是这样的,大街上都是这群人.....我心里不舒服....」 十几年前话事人选举,宋玉珂的父母就是那场祸事中死去的。命运也挺有意思的,以前是这些人斗争中的无辜受害者,现在居然成了当事人。 宋玉珂打断宋伊:"别多想了,她们换话事人,不关我们小老百姓的事。" 院门外的黑衣服走到了正门口,宋玉珂站起来,「小姨,晚饭我就不吃了,我要走了。」 宋伊顺着宋玉珂的视线看向门口,门口穿着黑衣服的女人微微点头,像是在问好,宋伊微微嘆气,屁股还没坐热,宋玉珂就要走了,她站起来想收拾点自己腌制的小菜让宋玉珂带走,就被宋玉珂压了回去。 「别送了。」 宋玉珂把剥好的橘子放在宋伊的手心里,走出门之前,嘱咐道:「小姨,离港确实不太平,我在电话下的抽屉里记了几个号码,遇上事先报联防,再打给我。」 宋伊点头记下了,宋玉珂顺手关上了门。 黑衣服递上来一个红色邀请函,「阿玉姐,满月姐送来了赛马场的邀请函。」 离港马会位于新口东部,由离港赛马会兴建及管理,一个场馆可以容纳八万多名观众,在每年9月至翌年7月初马季期间,离港马场每星期都会举行一至两场赛事,算下来,一年会有七百多场赛事。 买六合彩的中奖概率可以说是「感动天感动地」,而赌马却可以靠研究做功课让人有把握赢钱,赌马场比彩票打麻雀更受离港市民的青睐。 遗憾的是,宋玉珂以前没有钱玩博彩,现在没空玩,一点不了解赌马的魅力所在。 柳山青前脚刚走,满月就坐不住了,这么明目张胆地派发『邀请函』,野心昭昭。 「不去,说我和猴姐约好了。」 宋玉珂随口找了个藉口打发了,一头钻进了车里,小蝶坐在副驾驶位上,从后视镜里看见宋玉珂坐好才开口,「阿玉姐,去猴姐那里?」 「不去。」 宋玉珂靠在车座上,暮色抹去了窗外树木凌厉的轮廓,翻新的小楼灯光飘摇,托出一轮蒙蒙的弯月。 她问:「今天乔老闆来吗?」 小蝶没说话。 海滨的事也不少,联防队和十姑的人全在海滨驻扎,乔千屿能有空就有鬼了。 宋玉珂食指支着太阳穴,按下车窗,从街口行驶而来一辆接着一辆的摩托车,飞车妹欢唿着,两边人行道的人紧紧抱着包避之不及。她们一无所有、无所顾忌,畅快淋漓地享受速度和激情。 出了新口就是中环路,一到中环路就是十八堂口的地界,飞车党不敢在这里撒野,就连经过时都老老实实地放慢速度,轿车穿过灯火进入黑暗,明明灭灭的光反覆游走过宋玉珂疲惫的面庞。 从唇齿中溢出的白雾缭指尖,最终跟着风私奔向自由。 醉酒的混子叫骂着电线桿子,同伙看不过,几人围着就是对着水泥杆子一顿毒打;没处睡觉的流浪女人往绿化带里一躺就是以天为被;路边车里扔出一袋垃圾,路过的清洁工正想上前教育,就被两张红钞打出了笑脸…… 荒谬荒诞荒唐。 宋玉珂看乐子似的看了一路,心想,在车里看到的原来是这样一副场景。 两个街灯中间的暗处聚集着几个混子,穿着一样的服饰,大概类似于工服,围着一个倒地不起的人,死活看不出来。 这种场景在离港不少见,大街上死一个人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太多人在废土时期和混乱时代死去,离港到处都是孤儿。 车子行驶过去,露出看不出死活的人的侧脸来,有点眼熟。 「等会儿。」 车子慢慢停下来,宋玉珂下了车,朝着几个围聚在一起的人走去。 「...身上一股子粉味...别在这里装死...」 「姐,走吧...别浪费时间了,这种毒虫能有几个钱啊...就这个样子,八成是瘾犯了....」 宋玉珂走近了,看得更清楚了,缩在昏暗角落里的女人面色苍白,被冷汗浸湿的头髮缠绕在脖子和脸侧,身子不住地颤抖着,瞳孔微微放大,视线似乎没有定点,双手不断相互搔着手背,血痕斑驳,指甲里塞满了皮屑和血痂。 第133页 正是欣欣。 「姐嫂?」 宋玉珂摸了下欣欣的脸,都是汗,体温很低,状态很差。 「大姐,你又是谁啊?」 宋玉珂不搭理她,吩咐后面跟上来黑衣服把人抱进车里。 那些女生看着不大,大概也就只有十几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也最叛逆。 「你们谁啊?就带她走?」 小蝶见几个人没有散开的意思,确定了哪个是领头的后,冷冷开口:「赶紧滚。」 领头女生看小蝶和她差不多大,并不害怕,反而笑了一下,然后顺势敲诈:「你们是这个大姐的朋友啊,她欠我们钱啊...你们来的正好,替她还了?」 第76章 欣欣。 年轻人还真够胆,宋玉珂把欣欣扶好,欣欣就像个没有活气的布娃娃,随人折腾,宋玉珂让她倒哪边就往哪边倒,黑衣服勾着欣欣的腰,往上一翻就抱起来往车的方向走。 几个混子都围过来,宋玉珂转身站定,看向领头的女生,话却是对着小蝶说的。 「带她们回去拿钱。」 事情过于顺利,领头的女生和同伴对视了一眼,似乎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几个人明目张胆地交换了眼神后,领头的女生开口问:「去哪里拿钱啊?你们不会是忽悠我们吧...看你们这架势也不是什么没钱的人,身上没有钱吗?」 交代完,宋玉珂就把几个人丢给小蝶,几人一看宋玉珂走就连忙跟上去,生怕她跑了似的,小蝶快走几步,往前一挡。 「要钱就跟我来。」 - 回到车里的宋玉珂先给欣欣餵了点水,餵进去多少全吐出来了,欣欣半趴在车座上,头髮凌乱地遮挡了大半张脸,除了身体还有微弱的起伏,宋玉珂都差点以为她死透了。 怎么搞的这么一塌煳涂的。 宋玉珂拧着眉,抽了一团纸塞进欣欣的侧脸下,倒进去的水一点没喝,全都顺着唇淌出来了。 「姐嫂?」 宋玉珂尝试喊了一声。 欣欣眼珠子一动不动,对外界的一切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在不断地瘙挠着手臂,眼底布满红血丝,整个人安静又很神经质。 「玉姐,她看起来像是犯瘾了。」 黑衣服看向后视镜,解释说:「这种情况应该是很久没吸了,喊她也没有用,她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宋玉珂第一次碰见这种事,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于是问:「上医院有用吗?」 "上医院无非就是打镇定剂,现在联防那群人不是正严厉打击这事么……上医院也会上报给联防局的,要去只能回十八堂....." 黑衣服看了眼宋玉珂,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只是....中环路有规定,吸粉的人不治的....山姐说过,要么一辈子别碰,要么吸到死...」 「……十姑手下的人也都知道吸粉没好处的……不会有人去碰的…碰这种东西的都是些很低层的人,三两句话就被人哄着吃粉,一辈子就完蛋了……」 柳山青对d粉深恶痛绝,中环路医院里都是柳山青的人,她带欣欣过去不仅没用,还有可能为自己招来没必要的麻烦。 「先回白猫馆。」 晚上白猫馆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宋玉珂让黑衣服先带人去了私人休息室。自己则先去各个老闆包厢里转一圈,处理完每天必要的工作任务后,被小蝶带回来的那几个小年轻已经蹲在大厅里了,一个个肩膀挨着肩膀,老老实实装着鹌鹑,一看到宋玉珂经过就恨不得把脑袋塞到桌子底下。 宋玉珂当没看到人,顺道吩咐了两个黑衣服「伺候」她们。 差出去找狗灵儿的人回来了,没找来人,只带回来了一个口信。 【有事先找联防。】 离港最大帮派名下会所,动不动就找联防队,说出去也不怕笑死人。 宋玉珂还真想把人扔联防队去,可惜柳山青不在,她还得仰仗着狗灵儿。 「去门口等着,见到灵儿姐就让她来找我。」 休息室不透风,四面都是软包的沙发,风扇转了小半钟头,欣欣身上的虚汗也都干透了,宋玉珂接过小蝶拧干的帕子,帮欣欣擦干净脸。 「玉姐,给她试试这个吧……」 小蝶手心躺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了一小片白粉,宋玉珂意识过来那是什么后,看向小蝶。 「哪来的?」 大概是宋玉珂的语气过于冷,小蝶下意识想把手收回去,宋玉珂抓住她的手腕,扯过来,再一次问道:「我问你话,哪里来的?」 小蝶抖了一下,回:「阿玉姐,别人给的…」 「你吃过?」 宋玉珂脸色阴沉的吓人,小蝶连连摇头,「没有…她刚刚给我的。」 「谁给你的?」 欣欣一路进来就没避着人,了解欣欣这个样子的,无非也是同样吸粉的人。 小蝶回:「阿媚....」 宋玉珂一瞬间哑口无言,难怪中环路不要她....猫儿和艺人不完全算她的人,这些事她管不着。 好在不是她底下的人,小蝶也没碰过,她面色稍稍好一些,把那袋粉拿起来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 「还回……」 在宋玉珂观察d粉的时候,沙发上的欣欣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东西,眼睛紧紧盯着宋玉珂翻动袋子的一举一动,在两人没注意到的时候,一声不吭地爬了起来,扑向宋玉珂,抓扯着她的手臂。 第134页 欣欣的动作来得太突然了,宋玉珂没反应过来,被扑倒在了地上,整个手被欣欣压在地上,欣欣就着她的手,抓破了袋子,那一点白粉散落在宋玉珂的手上,还有些许落在地上…… 散落的头髮遮掩了欣欣所有的癫狂。 宋玉珂却能很清晰的感受到她湿漉漉的鼻息从她的指间掠过,宋玉珂下意识想收回手来,欣欣的力气就像是突然大了好几倍,怎么都抽不出来,她的手只能被压住,不断地被舔舐吸食。 这种感觉很恐怖,宋玉珂并不相信欣欣现在还残留着一丝一毫的理智,她害怕下一刻手真的会被啃食掉。 【嘭——】 宋玉珂愣愣抬头,看到了气喘吁吁闯进来的狗灵儿,她一脸阴沉地看着两人,惊喜过后的宋玉珂后知后觉意识她和欣欣现在的姿势有点怪。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宋玉珂解释道:「灵儿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看姐嫂昏倒了才带她回来的....」 狗灵儿什么话都没说,快走过来,把欣欣一把拖开,得到了解放的宋玉珂连忙爬起来,急急往后退了几步。 「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说没有吸食d粉的欣欣是个一言不发、散发着颓废和死亡的气息的行尸走肉,那么现在吸食过后的欣欣就是个癫狂的疯子。 她苍白的脸颊下是病态的绯红,眼底遍布红血丝,不断地转动着眼珠子好似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她嘴角渗出殷红的血丝,宋玉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好在上面没有伤口,只有一排排牙印。 「……灵儿姐,我没想过把这东西给姐嫂,是别人拿来的,我正准备拿出去...」 宋玉珂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欣欣突然开始脱衣服的动作震惊到了,她似乎很热,整个脖子都开始发红,她拉扯着胸口的领子,血痕抹过脖子下的肌肤,滑出一片殷红。 她反手高举,攀上狗灵儿的脸庞,痴笑着望着宋玉珂,很快又将眉目里的勾引投向小蝶,狗灵儿手掌盖住她的眼睛,她就微微起身,吆住她的手…… 宋玉珂好半天说不出话,所有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你们出去。」 狗灵儿抬眼盯着宋玉珂,这一次的下三白抬眼的时候不仅仅只有狠,还有杀气。宋玉珂一句话不再多说,带着小蝶快步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跟着关门声响起来的还有很重的一声落物声,茶几玻璃打砸声响过两秒后,一切重归于平静。 宋玉珂走去对面洗手间,不断按压着洗手液,来回洗了好几遍手,一边洗一边说:「带阿媚来见我。」 小蝶听出宋玉珂是真生气了,立马转头去找阿媚。 难怪不敢让柳山青知道,原来藏起来的是个毒虫。 总算有个高兴的事了,有了这个把柄在手上,就不怕狗灵儿不和自己合作了。 宋玉珂抬手对着壁灯来回翻看,还好……手心上的牙印不深……听说毒虫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病…… 宋玉珂擦干净手,对面的门内传来毫不顾忌的叫喊声,听起来战况激烈。这边路过的人少,不过,宋玉珂还是喊了两个黑衣服在门口守着,免得经过的客人往里面沖影响了灵儿姐的兴致。 「玉姐....」 阿媚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不见害怕,反倒是隐隐有等着被赏识的期待,宋玉珂进了个没人的包厢。 「粉你的?」 阿媚笑笑,点头应:「是,玉姐,那人是不是好了?」 宋玉珂忍下骂人的话,继续问:「什么时候吃上的粉?」 阿媚老老实实回:「去年。」 宋玉珂就像是聊家常似地问:「你就为了吃粉,才什么活都干的?」 「没办法……今年管的严,粉涨价了,我没办法啊,不吃会死人的……」阿媚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惦记着自己的「功劳」,又问:「玉姐,您带来的那位是不是一吃完就好了?」 那倒也是。 宋玉珂沉默了一会儿,她是管不着这些人吃不吃粉的。她能用的人不多,真愁没路子打探十姑搞d粉的事,借着阿媚的口,正好可以问问最近十姑在离港的动作。 「从哪里买来的?」 阿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抿抿唇笑,「玉姐,我知道你和十姑不对头,这事要命,我不敢说啊,您要是要,我可以给你带的……这事,要漏了底,波波姐能杀了我的。」 宋玉珂看着阿媚,燃到底的菸头烫破她肩上的吊带,半边衣服掉落,菸头顺着阿媚细嫩的皮肉划到最软的部位。 小蝶走过来压住阿媚的肩膀,阿媚退无可退,灼烧痛让她止不住地发抖。 宋玉珂嘴角掀起极小的弧度,「你知道自己在谁底下活吗?」 「谁给你的脸,和我叫板?」 小蝶的目光往返留恋在阿媚被烫出来的红斑上,最后停在宋玉珂的指尖,眼底划过一丝不被察觉地嫉妒,扣在阿媚的手指微微收紧。 阿媚吃痛,忍不住哼哼了一声。 火点已经熄灭,宋玉珂又点出一根烟。 阿媚抖着嗓子,开口:「玉姐,我是从老市口的大温那里拿的货.....」 第77章 我答应你。 - 老市口和新口相邻,前有飞车妹,后有新青年,那一块地界聚集的都是些有着不同志向的年轻人,过了市口路的分岔路口就能拐进六一道,不过十五分钟就能直接看到面粉厂外的八角帽拦车抢劫。两边人员来往还算密切,前一天骂街,后一天打架。年轻人里总有那么一些横冲直撞的,八角帽就当逗小孩玩了,也算是其乐融融。 第135页 大温就是这种年轻人,驻扎老市口最里面的边口寨子,那里面住的都是快死的老头老太,还有就是偷渡来的外地人,是一个和低保区差不多的村寨子。听说波波就是被蓉姨从里面挖出来的『人才』。 和低保区不同的是,边口寨子里都是外地人,里面有社区有帮派,小小一个边口寨子,却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小帮派,内部矛盾不断,对外又是出奇的团结,堪称迷你版的离港了。 波波因为加入十八堂早就被驱逐出了边口寨子,寨子里有生在里面的毒虫,也有没地去而躲进去的毒虫。 有毒虫就有生意。 大温开始做这个买卖的时候跑了好几年的六一道,连门都没进去就被打了出来,那破地方蓉姨看不上,后来要不是遇上波波,她也赚不上这个钱。 说服了蓉姨后,大温就开始做起了『走私的生意』,边口寨子的经济条件很差,大温手上的d粉是最差的,但也是最便宜的,所以吸引很多没钱的毒虫从她那里买货。 - 宋玉珂坐在大门口的绿化带台子上,找了个最安静的地方盘算着要怎么把这条销路给毁了。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联防队,但是作为十八堂口的候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和联防队合作显然是不行的,她要找个机会……咸祝副 「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眼前摇晃的小盒子打断了她的思绪,宋玉珂偏头看过去,笑:「我还以为你没空来了。」 乔千屿这一次来没有带花,拎了个蛋糕,就着绿化带的台子,一边拆着蛋糕盒子,一边解释道:「事情有点多,耽误了点时间,要不是总想着你会害怕,老做不好事,我应该能早一点来的。」 蛋糕不大,也就一掌大,还没四寸大,铺了一层纯白奶油,浇了果酱,上面还放了个雕刻成玫瑰的草莓。 「太晚了,只有小蛋糕了。」 乔千屿把勺子递过去,宋玉珂接过来舀了一勺,甜带了点酸。 「怎么样?」 乔千屿眼巴巴看着宋玉珂,宋玉珂又吃了一口,什么话都没说,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收了起来。 乔千屿微微一愣,「不好吃啊?」 「没心情吃。」 宋玉珂这么说着,倒是一勺接着一勺吃的很快,还特意挑着淋了果酱部分往嘴里送。 一听就不是蛋糕的事。 "生我气?觉得我来迟了?" 宋玉珂摇摇头,故作无奈地感慨道:「也不知道柳山青什么时候回来...这样也用不着天天等着乔老闆你这个大忙人了....」 乔千屿还是头一次听到宋玉珂喊柳山青大名,忍不住笑了,「小白眼狼,柳山青这么算计你,你还惦记她回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宋玉珂悠悠嘆了口气,玩笑开够了,于是说起了正事:「乔老闆,知道十姑最近在做什么吗?」 "十姑最近倒是安静,除了出几趟货,我还真不怎么见到她....不过....."乔千屿一顿,凑过去看着宋玉珂,眼睛明晃晃的写着「亲我」。 乔千屿倒不贪心,侧着脸要的不多,宋玉珂亲了下乔千屿的脸,乔千屿满意地退了回去,继续说:"……听说她和杨家走得很近,这段时间还跑了两趟医药公司,看这个动作……不像是她十姑的作风,应该是杨家在后面支了招,你要小心点……杨家无利不起早,她们落败太久了,想翻身。这一次联合十姑,应该不只是想做赚钱的买卖……" 十八堂口霸着中环路太久了,杨家还真会挑人。 「……既然乔老闆还要做十姑的生意,和我走这么近,对乔老闆会有影响吗?」 宋玉珂像是随口一问,但话里的试探乔千屿要是听不出,就枉为海滨一姐了。 「影响不大,其他口子差不多都被联防掌控了.....」 乔千屿对上宋玉珂探究的眼神,停住了话,知道宋玉珂不是真的关心她和十姑的生意合作,无奈道:「不瞒你说,十姑还真找上我了,要我和她合作,只要她做了话事人,她的货全从我这里走,还会把你给我,不过,我没答应。」 宋玉珂瞭然,暂时相信了乔千屿的话。 「山姐刚走,满月那边就有动作了,十姑很快就会按捺不住了,我希望在恰当时候,乔老闆能帮我个忙。」 乔千屿问:「什么忙?」 「放一批联防队的人查货,让十姑自顾不暇。」 乔千屿没说话。 这种档口踹十姑一脚很有可能失去一个大客户,还有可能真的惹恼了十姑,而且这么「恰当」的时机意味着什么,就算十姑不知道,杨家那群人不可能不知道。 宋玉珂已经学会逼人做选择了。 「乔老闆想换什么都行……」 宋玉珂知道乔千屿还有所顾忌,勾起乔千屿侧脸的落髮,挽到她耳后。 「我这保命符只能压在乔老闆身上了,乔老闆会答应我的吧?」 乔千屿微微闭眼,宋玉珂的指尖从她的耳后绕到脖颈,滑向锁骨,吐息全都扑在她的侧脸。 「乔老闆是商人,等价交换,你只管说要什么,能给的我都给,这个保命符我就是买也要买下来。」 乔千屿缓缓睁眼,对上宋玉珂的眼睛,她的眼睛看人总是让人觉得情深意切,明明没有的。或许也有,乔千屿没见过宋玉珂真的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的眼神,但此时此刻,她也只能暂且认定这是「喜欢」,或者理解成「合心」更合适。 第136页 乔千屿想知道自己在宋玉珂心中是什么样的,于是她问:「你觉得我不会帮你?」显猪府 宋玉珂轻轻环上乔千屿,枕靠在她的肩头,轻软的嘆气:「就是觉得你会帮我,我才来求你的。」 宋玉珂用了求字。 乔千屿一点也没感觉到求。 晚风拂过,带来气人心脾的草叶的幽香,轻柔得让人无可抱怨。 指腹抹上宋玉珂的侧脸,爬上她的睫毛,似乎想抓住这一刻的温柔,无奈又纵容。 「我答应你。」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宋玉珂嘴角勾起,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紧了紧手,像是抱紧了自己的护身符。 「乔老闆可以随时来找我。」 「阿玉姐....」 小蝶在两人两米处停下来,灼灼地看着相拥的两人,克制忍耐着的妒意让她不愿意低下头去, 她手背到身后去,指甲一寸寸扣在手腕处。 宋玉珂退开,看着小蝶,淡淡开口:"什么事?" 这种语气像是被打扰了好事的语气。 似乎察觉到了宋玉珂警告的眼神,小蝶很快低下头去,借用黑暗遮掩住不甘和嫉妒,咬牙回道:「灵儿姐找你。」 「乔老闆,我不送了?」 「忙去吧。」 乔千屿这趟不白来,目送宋玉珂进了白猫馆后,看向等着送她上车的小蝶,这种年轻人根本不会遮掩自己的感情,什么都藏不好,也就什么都做不好。 「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要肖想不该肖想的人。」 小蝶没有回答,沉默地开了车门,沉默地盯着乔千屿。 看着小蝶稚嫩的脸,乔千屿忍不住笑了下,坐上车后,扔出去一堆红钞,并且留下了一句,「怎么什么人都敢和我争。」 红钞散落一地,小蝶转身踩踏过去,一张没有捡,一眼没有看。 - 狗灵儿坐在敞开的包厢门口抽菸,包厢里昏暗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宋玉珂站在她面前,狗灵儿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张张合合好几次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宋玉珂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狗灵儿点了第三根烟的时候,才记起自己忘了派烟,宋玉珂接过来,刚刚吃过小蛋糕,她不想让嘴里的甜味又被烟味代替,于是就拿着烟转着圈玩着。 「这事你当不知道,别和山姐说。」 狗灵儿还是那句话。 宋玉珂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故作担忧道:「灵儿姐,刚刚姐嫂被带进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你们在这里做了什么事,也没有避着人....我可以不和山姐说,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狗灵儿松了口气,「没事,其他人我自己解决。」 狗灵儿似乎没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又或者是只想把人往好了想,觉得宋玉珂是好心提醒。 于是,宋玉珂换了一种说辞,「白猫馆是我的地界,这事我说一声的事。」 狗灵儿:「那就麻烦你了。」 宋玉珂转烟的手一顿,她现在是真不知道狗灵儿是真实心眼,还是装听不懂。 「灵儿姐,我和你商量个事。」宋玉珂把烟递还给狗灵儿,「你知道我是候选人吧?」 狗灵儿似乎并不意外,想也不想的拒绝:「我不会帮任何人的,我只听山姐的。」 意料之内的回答。 「山姐不许你和毒虫混的。」 宋玉珂把烟扔在狗灵儿的身上,好声好气地劝道:「灵儿姐,姐嫂好可怜的,带着一个女儿好辛苦的。而且她只有你啊,要是没有你,她去找谁啊?吃粉很费钱的.....我做话事人,你可以光明正大和姐嫂在一起,别说做任务了,你就算想退休,想吃哪里的分红,我都支持你的....」 第78章 让她等着吧。 - 翌日。 第二封邀请函送到宋玉珂手上的时候,宋玉珂正在自己屋子里看对街新来的八角帽,这次就来了三个,相比起之前的那几个,这三人挑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手上打着牌,视线却时不时瞟一眼白猫馆,联防队的人经过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地叫几声牌,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和联防队对着干。 这次来了几个聪明的。不叫的狗最会咬人。 「满月姐说今天的赛马是最热门选手,还出了好几个黑马,问玉姐要不要一起去观摩观摩,等山姐回来还可以一起玩玩。」 宋玉珂放下帘子,原本想拒绝,听到柳山青也玩赌马,话到嘴边变成了:「我不方便出门,麻烦满月姐来车接车送。」 黑衣服退出去送话了。 宋玉珂换上合适的衣服,看了眼时间,这个时间,欣欣和狗灵儿应该已经起了。 昨天晚上狗灵儿虽然没有答应她,但因为欣欣不方便的原因,无奈同意了她留宿的邀请,想来一个晚上过去,应该考虑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趁热打铁最合适不过了。 相比起对街小区的顶楼破屋子,白猫馆的员工宿舍更加明亮宽敞,白天宿舍的员工都在休养生息,走廊里安静得很。狗灵儿和欣欣的房间门口半开,还没靠近就闻见了里面传来的浓郁粥香。 「姐嫂,休息怎么样?」 宋玉珂像前两天那样带着水果玩具,顺手放在了玄关柜子上,走进来的时候满眼含笑。狗灵儿知道她动机不纯,这会儿凑上来也不是真正关心着欣欣来的,于是她没有动,也没有给她倒水。 第137页 欣欣把自己收拾回了干净整洁的样子,和昨天那副样子大不相同。 看到宋玉珂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眼睛,看起来不太好意思,但依旧小声地回道:「挺好的,谢谢你了。」 「不客气,都是一家人。」 宋玉珂识趣的略过昨天的事,就像是老熟人似的拉了凳子坐在她们对面,「这边的早餐还不错吧?对街那家最好吃,一早三点就起来做了,每一张皮都是老闆自己擀出来的....味道很正宗....」 宋玉珂随便唠着家常,就像是招待客人似的说起了周边的小吃餐食,时不时抱怨几句这里的物价贵,好像完全不在意前一天的事。 欣欣稍稍松了口气,时不时还应和了两句。 宋玉珂看欣欣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转而问道:「我看着快到九月了,妹妹是不是该上学了?我买了些新文具,送妹妹做开学礼物。」 欣欣舀着粥,一勺一勺地放着凉,不怎么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 宋玉珂垂着眼睛看着被搅动得黏煳的粥面,善解人意地询问:「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妹妹没有上学。」 欣欣声音很轻,似乎有些尴尬:「……我户口有问题,没办法送她上学...而且学校不收边口寨子的小孩.....」 边口寨子里不是没有自己的学校,既然欣欣这么说了,宋玉珂也大概猜到了欣欣和边口寨子大概是有点恩怨,无法送妹妹回去读书,或许也不想把妹妹送回边口寨子去。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 宋玉珂安慰道:「……不能读书也不是什么事,读书无非就是识字,考试不也还能自己去报名……找个老师教妹妹也能读书考大学。」 「老师不是我想找就能找到的...」 欣欣早就想过这条路子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不把人吓走就算好的了,读书人怕惹事,她也怕读书人把她送去联防队。 「我的条件……没有老师愿意教妹妹....没办法……」 欣欣似乎不愿意说下去了,安静地吃着粥。狗灵儿低着头拨弄着桌子上的蛋壳,似乎对现在的境况也束手无策。 「这算什么事……」宋玉珂无所谓道:「我家里有两个上中学的小孩,姐嫂要是要求不高,周末送去我家里跟着学就是了……」 「真的....」 欣欣抬头,眼睛微微发亮,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突然不说话了,她下意识看了眼狗灵儿,嘴角欣喜的弧度收住,语气瞬间低下来:「....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也不能让妹妹在你那里白学...」 「姐嫂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给我家那两小孩买点练习册去。」宋玉珂开着玩笑,看欣欣还想推拒,又说:"读书是大事,姐嫂不忙着拒绝我,再好好想想,可以随时来找我。" 知道了妹妹的事,宋玉珂也不着急了。 狗灵儿一直没解决这件事无非就是自己能力不够,又没去求柳山青帮忙,才能让这事落到了自己手上,光是教小孩识字也不是难事。 门口走来黑衣服和宋玉珂打了个手势,示意满月那边回了话了。 宋玉珂转头看向狗灵儿,真心实意地邀请:「灵儿姐,满月姐送了赛马的邀请函来,我想您还在我这里,也不能把客人扔下去赴约……我不懂赛马,去了怕露怯,好歹是体面人了,我有点放不下脸面……今天您得闲,能不能陪我走一趟,给我充充门面?」 宋玉珂已经很给她面子了,她完全可以用告发欣欣的事来威胁她,但是宋玉珂没有。狗灵儿也知道宋玉珂在想什么,无非是带着她,就不怕满月使绊子了。 宋玉珂倒不是不想用硬的,只是担心欣欣在狗灵儿心中比不上她的忠义,于是才用了有退路的法子。 狗灵儿看向欣欣,不放心她一个人。 宋玉珂没给狗灵儿拒绝的机会,紧跟着说道:「姐嫂要是身体舒服些了,也可以一起去玩玩,听说这两天刚开场,应该挺热闹的。」 欣欣摇摇手:「我就不去了....」 狗灵儿放下勺子,「你也一起去吧。」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口,欣欣似乎没有预料到狗灵儿会让她一起去,说不心动是假的,她就是太贪心才会让两个人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宋玉珂觉得再待下去两人还有的纠结,直接帮她们决定了:「那我去楼下等你们收拾好。」 有胆赴约的宋玉珂心情大好。 「玉姐,十五姐在楼下等了。」 宋玉珂好心情稍稍落了些下来,满月十五是一体,一次要应对两个人不说心累是不可能的,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让她等着吧。」 宋玉珂下了楼,没立刻出门迎客,而是先坐到前台去整理前一天的帐单,十五就在大门对面的支柱阴影下吞云吐雾,宋玉珂稍微一抬头就能看到她。 隔着一面玻璃,十五的花衬衫还是那么扎眼,头髮也是一如既往的不会好好扎,这边落一缕,那边翘一搓,跟着风轻轻晃荡,她侧着头,对面的黑衣服似乎在说着什么事,应该不是什么顺心事,眉头中间的川字没有展平过。 看来还能等一会儿,确保十五不会发火后,宋玉珂低下头,依旧不紧不慢地处理着单子。 两页还没看完,一道阴影忽然罩了过来。 「你给我的,满月也可以给我。」 宋玉珂头也不抬,问,「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第138页 狗灵儿靠在前台柜子前,看了眼门口的十五,没回答为什么不去找满月,而是又说:「十姑早就找过我了。」 这种行为像是为自己抬价。 宋玉珂放下帐本,看着她,等待她「出价」。 「她是被人害成这样的...」 狗灵儿沉默了一会儿,面色很平静,没有人知道她反反覆覆想了一夜,为了抉择爱人还是忠义。 她解释说,为欣欣正名:「她是放心不下妹妹,不是不愿意进戒毒所。」 这个世道无可奈何的人很多,谁都有叫苦的资格,欣欣不是唯一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几面之缘而已,宋玉珂不太关心。她只关心狗灵儿的「要价」自己给不给的起。 狗灵儿说:「……我帮你可以,我要你帮妹妹解决读书的问题,要进学校。」 这事放在现在不简单,新世界以来,什么户口身份证明这种事都变得麻烦起来,尤其是这种背景复杂的……边口寨子的人基本都是偷渡来的外地人,搞不好是要被遣返回去的…… 这样一来,就得不偿失了。 宋玉珂沉默了一会儿,盘算着这场交易值不值,很快她就估量好了狗灵儿的价值。 「行。」 狗灵儿没有问宋玉珂有什么办法,她得了肯定的回覆后沉默了一会儿,她垂着眼看着手臂上的伤疤,然后转身先向十五走去了。 十五的视线投注过来,宋玉珂低下头收拾柜檯里的帐单本子,欣欣下来后顺便帮她一起整理起柜檯来,宋玉珂没客气,甚至指派她帮忙把囤积的本子挪放到她的休息间去。 「玉姐。」 欣欣这是第一次喊她,宋玉珂没有应,而是看着她。 欣欣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金色的戒指,说:「这是我身上最贵的东西了,它跟着我忍了很多次瘾犯的痛苦,那个时候我心里只想着妹妹和灵儿姐……我知道你们的规矩,我一直是不见光的,今天她却愿意带我出去了……我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妹妹的事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只求您忘了昨天的事……」 金戒指不大,求人办事应该都没人看得上。 买卖做成了,没有退货的说法。宋玉珂推回去:「姐嫂不要多想,我和灵儿姐各取所需,我没道理坑害她,你今天要做的就是安心约会。」 第79章 没得谈罗? 夏日将尽的月份里,阳光都失去了灿烂刺目的金辉,显露出惨白惨白的光晕,路边的灌木杂草都发疯一般生长着,疾驰的黑车碾压蹂躏过后,很快又被风支棱起腰板来。 狗灵儿和欣欣一辆车,宋玉珂也只能和十五挤在一个空间里,以前坐在一起还能开两句玩笑的两个人,现在只能无言地看着窗外不断被青草抽打的沥青路面。 宋玉珂倒不怕十五把她怎么样了,她还算有把握能拿捏十五的性子。 十五这一头却是有点如坐针毡了,她好像已经许久没见宋玉珂了,正是重要时期,金银口的事根本放不下手,十姑的人候在海滨的地界,就等着啃她一口。 十姑现在根本看不上宋玉珂,现在正卯足了劲抢地盘,赚大钱买票,一心一意对付十五和满月。分出来的一点心思也不过是在白猫馆门口安排几个八角帽。 她等着宋玉珂来向她来服软,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宋玉珂已经找上了狗灵儿。狗灵儿最不愿意掺和话事人的事情了,也不知道宋玉珂怎么说服的狗灵儿。 直到十五看到了和宋玉珂一起出来的女人,她才明白过来。 谁都逃不过感情的事。 「你一早就认识她了。」车子行驶了十几分钟,快抵达目的地时,十五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那时候连我都瞒着?」 宋玉珂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十五会这么问,回:「这事你要问灵儿姐。」 狗灵儿那个和她说十句话蹦不出一个屁的人,什么事会和她说? 话被打了回来,十五想了又想,确实也不能完全怪宋玉珂,她这么机灵,怎么可能会会去得罪狗灵儿。 这么想着,十五突然后知后觉的有些烦闷……要不是成了候选人,宋玉珂这会儿应该会主动粘过来撒娇了… 十五自讨没趣,别过头去不再说了。 她们抵达跑马场的时候,赛马似乎已经开始。 营业厅里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人们围在投注站前,举着报纸研究着上面马匹的资料,试图从繁杂的信息中挑出今年的冠军马王。 金髮碧眼的外国女人高举着啤酒穿梭在人群中送酒,还有几个站上台子跳起了性感热舞,气氛热烈。 经过半环形看台,从下至上密匝匝塞满了人,有人手里拿着本子报纸,低头研究的观众认真地计算着每场赛马的胜率,有人举着彩旗彩票不断唿喊…… 细碎嘈杂的马踏声由远至近。赛道上,接连十几匹矫健的马如离弦之箭奔腾而过。骑师们的头盔和彩衣,上面绣着贊助商的标志如同一道长旗从眼前掠过。 随着马匹的奔腾,她们身体前倾,猎猎长风捲起鬓角掉落出来的头髮,麦色皮肤几乎与身下的马融为一体。 宋玉珂从人声鼎沸的会场经过,穿过长廊,上到了视野俱佳的玻璃房中。 此时玻璃房里的满月正举着望远镜观望着赛场,察觉到她们的到来,并没有放下望远镜。 「没想到你还挺难请的嘛。」 第139页 宋玉珂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底下的赛事正激烈。 「满月姐看中了哪匹马了?」 她们随意地开启了话题,似乎是很熟稔的老朋友了。 「今年要是没有黑马,肯定买马王金铃铛啊,草地短途的常胜将军……」满月始终没有放下望远镜,随口问道:「你呢?」 要装面是请狗灵儿来的说辞,真正站到了满月身边,宋玉珂也不拿乔端着,省得闹笑话。 于是她说:「我不看跑马,不懂这些的。」 满月不觉得奇怪,似乎早就知道宋玉珂不会玩赌马,也不懂跑马场。 「介绍你进会啊?这里可不是花钱就能进的地方,赛马是金钱挂帅,竞价赛马都是权贵的游戏,没有邀请券,你进都进不来的,想要挤进来,要学会低头。」 话里话外就不是在说赛马的事。 宋玉珂当做听不懂,无所谓道:「随便玩玩就行了,坐在下面,一样可以玩的。」 「不一样的……」 赛场进入冲刺阶段,场下唿喊声震耳欲聋,满月嘴角微微勾起,看到自己心仪的马儿最先过线后,她满意的放下望远镜,回身看到狗灵儿的时候微微一滞,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听说灵儿最近守在你的地界,山姐对你还真是不太一样。」 宋玉珂眯着眼睛,还在看底下被簇拥着练马师和马。 「山姐心好,我求一求,她总是不会放任不管的……」 满月坐在沙发上,茶几上已经有准备好的茶水,宋玉珂看她开始倒腾茶具了,这才坐过来当起了客人。 满月泡茶的步骤和手势和柳山青如出一辙,就连翘起的小拇指的弧度都差不多。 打火机噹啷扔在茶几上,十五一只手支着下巴,一只手草草倒了茶,囫囵吞枣地一口喝完。 狗灵儿坐在欣欣和宋玉珂的中间,她神色从容地接过茶先放在了欣欣面前,满月微微扬眉。 「这位是?怎么没见过?」 欣欣赶在狗灵儿之前开口:「朋友,灵儿姐的朋友。」 「朋友……」满月重复着,看着欣欣,微微勾起嘴角,「很少见灵儿有朋友,幸会。」 欣欣点点头,狗灵儿往前坐了坐,宋玉珂看满月没有给自己拿茶的意思了,只能自己去拿。 「满月姐递信来的时候,灵儿姐和欣欣就在我身边,我看这天气不错,大家都相熟,见见面玩玩,我想二位应该不会介意吧?」 玻璃房内稍稍安静了两秒,满月刚想开口,「嘭」一声,门被推开。 「满月姐,您瞧见了嘛?我第一场就是开门红……」 进来一位练马师,麦色皮肤,长眉亮眼,头盔挎在胳膊里,还没来得及整理凌乱的头髮,就迫不及待地炫耀战绩了。 一见到玻璃房里多出来的人,她话一顿,咧出白牙,笑得整个屋子的气氛都轻松了许多:「……有客呢?」 说是有客,但是她并没有客气,随手把头盔往柜檯上一放,一副没打算出去的样子。 满月介绍道:「这位是金铃铛的练马师,阿金。」 几人问了好,阿金坐在十五边上,嗅见了烟味,摇着手扇了扇,明知故问:「室内不能抽菸,你们谁啊,这么没素质。」 「我。」十五认了,并且不想改,「你管得着?」 「你就算了,你就是没素质…」 阿金开着玩笑,下了场衣服还没脱,坐着就把外套脱了,背心里面还是一样的小麦色皮肤。 「我刚回来,山姐就走了,这么不凑巧……以前光一块玩了,换成她做主子还这真有点不习惯……」 阿金看向满月,笑说:「听说下一届话事人,山姐不做了,这下子该轮到你了吧?可别是十姑,我怕她一生气,就一枪毙了我……」 满月不说话,只笑。 宋玉珂有些摸不清这阿金是什么来头,没有多说话,只是看着两人一来一回地聊着关于马的话题。 后知后觉察觉到了宋玉珂的沉默,狗灵儿想起来宋玉珂不太了解马场的事,便轻声解释说:「金铃铛是纯血马,当时花了八百多万买回来的马王,原本是蓉姨的马,现在也算是山姐的马了。」 这不就相当于谁是话事人谁就拥有马王金铃铛么.. 宋玉珂这下子是彻底明白了。 「买马贵,养马更贵,想让自己的赛马参加比赛,出成绩,还得聘请专业的驯马师和骑师,阿金就是金铃铛的练马师。」 「一般的马身价一般不会低于八位数,更不要说马王了.....」 阿金信心满满:「今年不用担心,我的金铃铛一定是冠军,买我的马,单t,保你们发大财....」 「诶,你加会籍了吗?」说到博彩赌马,阿金看向宋玉珂,像是真心实意地建议道:「你既然是白猫馆的新管事,一定要加会籍的,来这里都是离港名流,最好做生意了。」 宋玉珂礼貌性地回:「怎么加会籍?」 「一般呢.....申请加入马会的新人,必须由一位精选会员提名,并获得另一位精选会员附议,再列举三位准备支持其加入马会的会员,才可能被接纳...」 又说回了会员的事,满月刚开始就说过了,宋玉珂很难不觉得这是两人串通好的说辞,目的当然不是做销售,让她加会籍…… 满月给宋玉珂添茶,直接了当地打断了阿金的话,说:「……你的身价我就不多说了,其实大家都一样,出身这种东西没什么可说的,马场对我们来说都不难进…...不过,单单说现在的实力,我觉得你配得上进马场,但配不上做马王的主人……」 第140页 茶杯的水满了出来,满月打开茶盖,团成一团的茶叶掉进了宋玉珂的茶杯里,语气里的敌意不加掩饰:「你连规矩都没摸透,就想做最大的,是不是太贪心了点?」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阿金意识到了气氛的凝滞和尴尬,想开口调和,被十五拦了下来。 宋玉珂倒是不生气,捡出茶杯里的茶叶,照常喝茶,放下杯子后,说:「我听说马场有这么一句话……赌马属于偏门,偏门又讲什么道理。」 赌马是赌博,拿这件事来讲道理,劝人不要贪心,实在是有些可笑。 满月看着宋玉珂:「没得谈罗?」 第80章 为什么你总是不信我。 满月一上来就是下马威,宋玉珂不是以前的软柿子了,就如柳山青教她一样,什么样的地位做什么样的事。 宋玉珂是候选人,满月也是候选人,没有高低上下之分,能挺直了腰杆说话,她就不能自己弯下去。要是现在就落了下风,那以后的一步步都会落下风。 宋玉珂不说话就是默认。 满月明白没什么可谈得了,看向十五。两人像是知道对方心里所想,沉默地对视了片刻,宋玉珂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准备应对随时会突如其来的攻击。 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十五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她走出了玻璃房,不过两秒,她夹着烟又走了进来,一句话没说,拉起宋玉珂,想把她扯出去。 「你想干什么?」 狗灵儿反应很快,翻出沙发压住十五的手,欣欣有些紧张地盯着满月,生怕她搞背后偷袭。 重新走进来的十五脸色很难看,冷声道:「放开手。」 「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阿金似乎还搞不清状况,想站起来做和事佬,十五谁也没给好脸色,阿金只能悻悻坐了回去。 看狗灵儿一根筋地不松手,她换了一只手用力把宋玉珂扯进了自己怀里,圈过宋玉珂的脖子,掐着她的脸,毫无预兆地亲了宋玉珂一下。 「你有病?」 宋玉珂根本挣脱不开十五,下了死手拧着她的手臂上的软肉。那块地方的肉最疼,十五忍着痛,强压下怒气。 「行了吧?」十五只看着狗灵儿,却咬牙切齿地反问宋玉珂:「我有话要问你,你能让她放手了吗?」 不是砍她? 宋玉珂不了解满月,但能摸透十五的性子,稍微放心点,顺便还想找回点体面,轻声说:「放开我,我跟你出去。」 - 走廊外面来往的人不多,十五熟门熟路地拉着宋玉珂进了楼道,楼梯上面的窗户斜斜打进来一片光亮,细小的尘埃浮起落下,穿过两人中间窄小的间隙,宋玉珂被十五推到了另一边的昏暗处。 十五已经把烟扔了,她背着阳光,她抽的清凉口味的烟里带着薄荷气息,很浅,混合着干燥的烟气,显得十五身上的气味不伦不类的。 不难闻,但也没到沁人心脾的程度,就是一种无法让人安逸下来的气息。 和十五这个人一样,做事全看心情,忍不了就不忍,她什么话都不说,将宋玉珂圈住,环抱,逼迫,亲吻,添嗜。 宋玉珂拧不过十五,只能被迫接受。 十五的手好全了,一只手压着她,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宋玉珂根本无法挣脱。 十五的气息浓烈又疯狂。 她的指腹摩娑到宋玉珂的耳后,十五不是个会忍耐的人,她自以为很克制的情感早就将她的理智吞噬了个干净。 十五想不通,宋玉珂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地把她安置在了敌人的位置上,又怎么能对她这么冷漠无情……好像一点伤心难过都没有…… 就她一个人在想念。 十五想念宋玉珂每次扑过来的时候的甜香气味,想念她满眼含笑叫着她十五姐的样子,想念她被迫张口时的那种搅动心弦的柔软,想念所有关于宋玉珂的一切…… 她也不想把感情看太重,只是脑子不受控制。 「为什么你总是不信我?」 十五退开,预想的巴掌没有落在脸上。 宋玉珂直直地看着她,那种眼神无情又冷漠,她真的很讨厌这样的宋玉珂。 还不如给她一巴掌。 「我会害你吗?」 憋了这么久,十五每天都在想宋玉珂的事情,她问宋玉珂,「你觉得我会杀你?去打猎的那一次,你以为我向你打枪了,是不是?为什么?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想从宋玉珂嘴里听到不是。 这样她就不会老是想起宋玉珂对她满是恐惧的神情,这让她想到了那些死在自己刀下的人……也是那种表情…… 宋玉珂沉默了。 面对宋玉珂的沉默,十五忍无可忍,她捧起宋玉珂的脸,让她好好看着自己。 「我喜欢你,我不会害你..…」 她认真而又急切的解释,她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她们怎么说也认识了几个月,她不会害宋玉珂…… 宋玉珂淡淡打断:「我不信,你喜欢我能胜过亲情吗?十五姐经歷的大风大浪比我多,还不是也被背叛?人心看不透,为什么一定要叫我信你?命只有一条,我每一步走得小心谨慎有错吗?不过才认识几个月,十五姐不用为我处处难做。」 宋玉珂说得有理有据。十五突然沉默了,沉默了很久。 她突然意识到,宋玉珂以前那些软言软语都是为了讨好她,她们真实地存在过「情谊」吗?就算仅仅是同事?朋友?忠义?姐妹? 第141页 十五扪心自问,她经歷过的背叛还少吗,这是离港,是十八堂口,十年的情谊都能亮刀子,更何况是最难说的感情。 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 可这事落在宋玉珂身上,她就是不甘心。 「你听我的,别争了,我护你。」 十五亲了亲宋玉珂,「只要你不争,没人能伤害得了你。」 宋玉珂闭了闭眼,「十五姐,我不想把话说难听,你不是话事人,我不是话事人,你要怎么保我?凭你嘴巴一张一合吗?山姐要杀我,满月要杀我,你要怎么做?保我?还是和我一起去死?可我不想死的....」 「十五姐,我不想你喜欢我的。」宋玉珂感觉到十五手上力气突然小了一些,挣脱开她的手,「你的喜欢很拖累我的,收回去吧。」 这话说得很现实很难听。 「收回去?」 宋玉珂的话就像是拿刀贴着她的肌肤刮肉,明明知道宋玉珂是怎么样的人,偏偏还要一次次好声好气的来劝她。 十五现在恨不得把宋玉珂的嘴巴缝上,怎么以前这么会撒娇的嘴会说出这种话来。 十五逼近,突然被一个尖利的东西抵住了腰腹,她低头看到了宋玉珂抵在她侧腰上的蝴蝶刀。 「十五姐,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满月有没有想杀过我?」 十五似乎没有听到宋玉珂的问话,她看着那把蝴蝶刀,蝴蝶刀不长,就算将刀柄全部捅进去她也死不了。 可心口有些疼。 「把刀收回去。」 宋玉珂往前抵了抵,她知道自己打不过十五,这样做只是防止十五又一声不吭地对她用强。 「我让你把刀收回去。」十五抬眼看向宋玉珂,警告道:「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第三遍没有说出口,宋玉珂也没来得及收回刀,十五显然不够有自知之明,她的耐心崩溃的很突然,几乎在话落的下一瞬间,宋玉珂就被死死压回了墙上。 宋玉珂原本以为十五的疯只是常言道的那种打架时候,对敌人不管不顾的疯,但当十五红着眼,压着她的手,将蝴蝶刀刺入自己小腹的时候,她才真正明白『疯狗』的外号是怎么来的。 十五压下来的吻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两人手上跤缠着的粘腻是温热的,宋玉珂的虎口发疼,十五的手紧紧地压着她,她觉得自己的手指几乎要没入她小腹的伤口中。 宋玉珂不可遏制地颤抖,她恐惧血,死亡,以及突然被迫承受的罪恶。 「我断你手,害你命,我欠你....那就都还给你...」 十五退开,她看见宋玉珂满眼惊惧,和梦里一模一样,但是她突然就不害怕了,这是事已经发生后的自暴自弃。 她松开宋玉珂的手,沾了血的手指从宋玉珂的眼下拂过,挑起她落下的头髮,血腥味太重了,宋玉珂感觉有些反胃,下意识抬起来捂口鼻的手,也都是血。 「我劝不了我妹,也劝不了你...你们都要争.....不如我来做...」 她似乎也没得选了,这是她最不想走的一条路。 「宋玉珂,我会做上话事人,再一口一口把你欠我的.....都要回来...」 十五趴上宋玉珂的肩头,深深地喘着气,「我再也不欠你的了....」 宋玉珂愣愣地看着手上的血,后知后觉听明白了十五的话,突然回神,抬手把十五推了出去。 空旷的楼道里响起一道响亮的巴掌声。 「我和你说过,别和我发疯。」 十五被捅了一刀,疼得有些站不稳,挨了一巴掌,半靠在楼梯栏杆上嘶嘶的喘气。 宋玉珂扯着十五的衣服擦着手上的血,嘟嘟囔囔地咒骂:「死不了还吓我...狗东西...我真是倒八辈子霉了被你缠上...出去别说是我捅的你....要是因为这件事,元老堂撤了我的候选人资格...」 宋玉珂抬头,恶狠狠地警告:「我就去投靠乔千屿...」 「你敢....」 「我敢不敢,你试试就知道了。」 十五没力气和她较劲了,只能软着来。她顺着栏杆坐下来,拉过宋玉珂还在发抖的手,扯过干净的衣角给她擦手,气声发问:「我做了话事人,你会不会投靠我?」 宋玉珂没说话,没说会也没说不会。 这种软和的态度让十五有些意外,想明白宋玉珂是在为自己保留退路后,又无可奈何的笑了。 真是个见利忘义的女人。 第81章 这事能成。 - 经过的服务生撞见衣服上都是血的宋玉珂从楼道推门而出的时候,以为撞见了杀人现场,正纠结着熟视无睹的经过,还是掉头上报,就被宋玉珂叫住了,得知要给满月姐递话十五姐快死了后,一刻不敢耽误,连滚带爬地去找满月了。 走廊里来回的人不多,宋玉珂看了眼身上的血,选择还是不出去招摇了,靠在门框上深深唿出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回来,相隔五六米远的走廊快步走来满月一行人。 气势沖沖地推开宋玉珂。 「我姐要是有什么事,你给我等着。」 满月撂下一句话,匆匆走进了楼道里,阿金和狗灵儿也跟着进去查看情况了,只有欣欣和十五不相熟,进去也没用,于是留在了宋玉珂身边。 「没事吧?」 「没事。」宋玉珂摇摇头。 十五被满月和狗灵儿一起搀扶了出来,阿金跟在后面念叨着「压住血压住血。」 第142页 滴滴答答的血珠子流不完似的落在地上,一路走一路流,十五的衣服裤子上黏腻着鲜血,在这种干燥的天气中,干了湿,湿了干。好似一大片皱皱巴巴的血痂。 十五有气无力地靠在满月身上,气若游丝地喘气,楼道里光线暗,被人扶出来,宋玉珂才看清她的嘴已经发白,人是血肉筑成的,失血多了会死。 看到宋玉珂还在门口的时候,十五却不愿意走了。 「你还看她干什么?等着再捅你一刀?」 满月脸色很难看,气上头没顾上十五肚子上的伤口,拉扯着十五远离宋玉珂,十五嘶了声,气声说:「轻点,痛....」 「还知道痛。」 知姐莫若妹,满月是怎么都不相信十五打不过宋玉珂的,做了十几年打手被一把蝴蝶刀捅了肚子,这种事说出去都能被人笑话死。 一定是这个疯子把自己的肚子往宋玉珂刀上撞的。 满月沉着语气:「别看了,再看人也不会可怜你的。」 十五扯着嘴角笑笑,肚子的伤口原本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了,也不知道是被满月扯弄的,还是数落的,竟然突然疼了起来。 她朝着满月伸手要烟,满月掏遍了口袋也没找出一根烟来,出来的太急,东西都扔在了玻璃房里。 「你怎么....」 十五忍不住埋怨满月,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进了一根烟,带着铁锈味和若有若无的香气,她垂眼看着那节被自己鲜血沾染的手指从她唇上抽回去,竟然看出点难以言喻的暧昧暗示来。 她觉得有些发晕。 一簇火苗燃起,十五抬眼看向宋玉珂,火光照亮下的宋玉珂总会被平时更明艷动人,此刻眼下多了一道血痕的宋玉珂,愈加让人心动了。 背后的整个天地都往后退去,宋玉珂的脸被无限放大,显得迤逦而又迷幻。 「你快死了,别看了。」 满月看十五瞳孔有些散,已经开始发晕了,失血太多了,不敢再耽误,赶紧叫来人把十五扛走。 等几人跑远,宋玉珂转着打火机来回地打着火苗,早已恢復平静的手上还残留着十五的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抽出口袋里的手帕,举起镜面打火机擦拭着眼睛下面的血污。 已经有些干了,她一边走,一边用力搓。 「姐嫂,和家里人还有联繫吗?」 欣欣不清楚宋玉珂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狗灵儿不在身边,宋玉珂满身是血的样子确实唬人,她也不敢不回答。 「除了妹妹,我没有家里人了。」 宋玉珂又问:「那你在边口寨子里和谁走的婚?现在还有联繫吗?」 欣欣回:「妹妹的父亲早在几年前就死了,他母族不在这里,没有能联繫上的人。」 宋玉珂擦了许久也没能彻底擦干净血迹,马场外面的哄吵声在耳边放大,宋玉珂加快脚步钻进了车里,欣欣站在外面犹豫着往周围看了眼,似乎在寻找狗灵儿的踪影。 「她应该去中环路了,你跟着我先回去吧。」 宋玉珂发了话,欣欣才敢跟着坐进去。 车子行驶出跑马场的地界,宋玉珂摇下车窗,现在的天气,开了窗还能凉快些,尽管风里还是有些燥味儿,但多了一股清凉的草气,这是在炎炎夏日中嗅不到的气息。 这些人有势力不缺钱,玩弄人心是宋玉珂唯一能够与她们较量的手段。赌什么……无非就是不忍心、偶尔的心软,人一旦生出感情来,最容易被钻空子。 十五的加入意味着分票,而且十五的主要矛盾已经被转移到了满月身上,这很大程度上减小了宋玉珂的压力。 宋玉珂闭了闭眼,鼻尖的血腥味彻底散去后,睁开眼,已经把多余的情绪再一次抛光了。 宋玉珂把欣欣放在了老市口的路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小巷子的转角,才差使司机离开。 一下车,眼尖的门童就惊恐万分地惊唿起来,「玉姐,怎么回事啊……你遭暗杀了?」 宋玉珂打住门童的哭喊:「闭嘴,我还好端端活着,别哭丧。」 门童委委屈屈闭了嘴,紧接着又大声嚷嚷着:「谁啊,怎么不长眼?」 「你最喜欢的十五姐。」 门童一愣,痛心疾首,「十五姐怎么能这么对玉姐?!是不是满月姐逼她的?玉姐…你也太惨了……」 小蝶早就在前台等着宋玉珂回来了,一听到门童的喊声就忙不迭跑过来,看到宋玉珂衣服上沾满血迹后,一瞬间感觉手脚发麻。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门童唿声不小,阿滨从前台里探出头来,皱眉道:「山姐不是刚走,就这么快有人开始动作了?」 「柿子挑软的捏嘛……」 血都干透了,也不粘了,宋玉珂这会儿倒是不着急清理血迹了,拉了凳子坐在了阿滨的旁边,看向小蝶,吩咐道:「小蝶,你去买点补血气的东西送去十五那里,然后顺便挑个首饰,盒子大点的。」 「又送礼?」 阿滨现在不用接场子了。她原本是柳山青的人,毛妈妈一下台,宋玉珂坐了上去,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阿滨自己挑个喜欢的岗位坐坐,阿滨想都没想,就去了仓库。紧跟着,供货商一换,全都是她的老熟人了,每个月也就忙几天,平时闲着无聊到处走走,比宋玉珂还要悠闲,就好像提早进入了养老生活。 第143页 「求人办事,没办法。」 宋玉珂打开抽屉开始数钱,这抽屉里都是前一天营业额,宋玉珂就这么当着阿滨的面,明目张胆地直接拿。 阿滨:「你就这么拿,当我面贪啊?」 「会还的嘛。」宋玉珂随口开着玩笑道:「你不会去告我状吧?」 阿滨也用开玩笑的语气回道:「说不定哦。」 宋玉珂笑了笑,继续数钱。 她是不担心阿滨会告她状的,仓库採购现在都是阿滨在管理,正常的工资还不如她以前赚的。阿滨不过三十,谁相信她真的只是挑了个清闲的工作养老……宋玉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她和酒厂之间的事情。 这种活,派给谁都是一样的。贪多少不是贪?与其给新派下来的人,还不如拿来收买老员工阿滨。 阿滨也是个聪明人,好不容易得了个清闲又赚钱的位置,怎么可能自己砸自己饭碗……再说,大家都是山姐的人,互相照应也是理所应当的。 两人心照不宣。 宋玉珂拿了抽屉将近一半的红钞,随便扯了一张报纸捲起来,摞成六叠放在旁边。 「这些人胃口好大哦。」阿滨「啧」了一声,以为是宋玉珂拿去买票的,问:「拿去买谁的票?」 「不买票,买命。」 宋玉珂合上抽屉,外面掉落的漆皮从她的指腹划过,有点疼,她嘟囔着抱怨,「……这个破柜子什么时候能换掉...金银口都有新址...」 「能一样吗?」阿滨往后靠在椅子上,说:「金银口后面呢原本是蓉姨的,现在是山姐的,元老堂那几位就占了一点点分红,其他都用来十八堂的事务了……总之,和我们不一样的....一句话,金银口赚的多,山姐才赚的多嘛...」 说到这里,阿滨顿了顿,又坐正了回来,低着嗓子靠近宋玉珂,说:「....不过,可以提交开分店的申请上去试试……现在山姐不在,说不准能直接送到元老堂那里去.....」 宋玉珂一点就通,看着阿滨,真心实意地感慨:「阿滨,你真是我的贵人啊....」 「你别着急高兴啊。」阿滨说:「试试。不一定能成的……元老堂那几位年纪大,抠的很,要是批下来了,也是按照她们的分红股份出资盘新店的...你没有详细的计划和十足把握,这事还是挺悬的....」 「这事可以成。」宋玉珂眼睛亮亮的,「这事要是能定下来……」 对话事人的竞选大有裨益。 十八堂口的白猫馆这个名头就不怕不赚钱。 至于元老堂有什么顾忌要去打探了才知道……这件事宜早不宜晚,不能等柳山青回来阻碍她。 第82章 这些是定金。 宋玉珂说干就干,把钱往袋子里一塞,提了东西就跑去金店买了几个实心的金首饰,又在最上面铺了一层牛奶,风风火火地一路往联防队赶去了。 联防队还是一样的热闹,哭喊声和叫骂声混成一团,脑袋出血的小年轻见谁骂谁,就连路过的警犬也不放过。 「……你看什么看?狗就要学会摇尾巴的,和你的老大摇啊摇,才能讨来大骨头的嘛…」 「当干净点嘴巴!」 「说你了嘛?呸,联防狗!」 「不要和她吵了,把她带去醒酒室,等清醒了在讯问……」 联防队的大陆警员说话和离港本地人说话语调有些不一样,一耳朵就能分辨出哪个是本地人,哪个是大陆人。大陆人说话听着语气是柔的,话却是没什么人情味的。 宋玉珂走到一个看着最空闲的招待员前面,问:「林飞警官在不在?」 是一个生面孔,联防现在缺人,招进来的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挖出来的小难民,瘦的和个竹竿似的,整个人都黑的有些发亮了。 「林警官一早就和白警官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你要是有事,报姓名住址,我给你留言。」 小竹竿白牙亮的晃眼,看起来很热爱这份招待的工作,访客记录上的笔记工整得像是印刷体,比自己店里那几个前台记帐的草书好看多了。 得知林飞不在,宋玉珂准备直接在这里等人,相比起白猫馆,联防队更安全。 看了会小竹竿写字,又快又工整。宋玉珂突然问:「你在这里多少钱一个月啊?」 「800。」小竹竿问什么回什么,一点没藏着,她写完一句话,抬头看着宋玉珂眨眼睛,非常热情地介绍道:「你要是想来就去后面报名,现在还有很多岗位可以挑,会认字,品行端正,没有不良嗜好就行了。实习工资500,转正就是800了。」 八百……真会压榨人。 宋玉珂真看上了小竹竿的字了:「我给你一千八,你去我那里上班,拉客人还有提成,去不去?」 「一千八?」小竹竿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一个月可以赚一千八,她轻声问,「在哪里上班啊?去了就有一千八吗?包吃住吗?」 「离这里不远,就在望望早餐店对面的楼里,我哪里缺一个写字好看的记帐员,包住不包吃,怎么样?」 小竹竿看着有些意动,笔也跟着不自觉转了起来,脸上又黑又红,有些为难道:「可是...可是我刚转了正...这样不太好吧...带我进来的组长挺好的,我要是这么跳槽……」 后面经过的警员看到老熟人,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宋老闆……前段时间不是才来过吗?今天又来捞谁?」 第144页 小竹竿马上闭上了嘴,这种意图跳槽的事情还是不要被人知道的比较好。 宋玉珂没忘了正事,「今天不捞人,我是来找林飞警官的,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应该快回来了,前几分钟还打了电话回来.....」那人看向门口,突然话音一转,「这不就回来了。」 一辆白车直直停在了大门口,副驾驶门正对大门,先下来的是那个大陆新来的警官,额头上贴了大号创口贴,拉着后车门一开,宋玉珂就看到了里面拷着两个打眼一看还以为是乞丐的人。 「警官,我们是第一次……你跑了我们吧,我们也是要吃饭的嘛……大家都是这么讨饭吃的,以后我们再也不做了不就好了……」 「等你背完了新世界法则再说。」 大陆警官不近人情,林飞绕过车头,更是落井下石:「混在边口那边的人有几个是读过书的?直接关进去待两年,比你们那个什么宣传讲义有用多了……」 两人一听要关两年大惊失色,不停叫嚷着饶命,大厅里的联防队员跑上去押人,白燕没理会林飞戏弄人的把戏,帮着人控制住挣扎想逃跑的两人。 林飞看完了乐子,把车钥匙往其中一个人手上一扔,就大步走进了大厅,也看到了走上来的宋玉珂。 「怎么?又有人进来了?小蝶?」 宋玉珂笑笑,解释:「今天是特意来拜访林警官的,想谘询点事情。」 「还有你们解决不了的事?」 林飞解开手上的手套,虎口一片红,她一边揉着一边带着宋玉珂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前还不忘和白燕知会一声。 「白警官,后面就交给你了。」 白燕『嗯』了一声,目光穿过透明玻璃窗,在宋玉珂身上扫过,两人视线一触即分,宋玉珂拉下百叶窗,遮挡住了她探究的视线。 「这个新来的大陆人还挺听你的话。」 林飞语气散漫,把身上的证件东西都抖落到了抽屉里,「做个样子,她有她的任务,我有我的任务,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 宋玉珂把拿来的袋子放到林飞的办公桌上,林飞合上抽屉,接过来,拨了几下,确定了数额后,看向宋玉珂。 "拿这么多钱来做什么?" 「户口身份不是被你们接管去了嘛,我想给两个人上个离港的户口。」 宋玉珂直接说明了来意。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上户口的人,林飞靠回到椅子上,问道:「什么人?」 宋玉珂说:「边口寨子里出来的人,一对母女。」 本地人换新世界新户口,没有户籍氏族的外地人统一遣返。边口寨子里面的人几乎都是黑户,都是些漂泊过来的孤儿。要不是联防队进去两步就被打出来,整个边口寨子早就应该被送回大陆了。 这就不是个好差事。 林飞嫌麻烦,把袋子推回去:「这个部门里面都是大陆人,我插不上手的。」 「还差多少?」 林飞看在宋玉珂是白猫馆管事的份上,耐心解释:「不是差多少的事,边口寨子是我们自己人都不会进去的地方,更不要说大陆来的人了……这些人是黑户,没有母族,单单就两个人,抓到肯定是统一管理的,规定上明明白白写的……没办法的....」 「我一开口,第二天一准就能找到你...这对母女更逃不了……现在户口的事大陆挺看重的……这条路子,你还是别想了.…..」 宋玉珂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问:「如果合族的话,是不是就可以直接上户口了?」 林飞嗤笑一声,像是笑话宋玉珂想的太简单了。 「那也是要有氏族要她们才行啊。」 「边口寨子的人,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大家心知肚明,从外面跑进来的人,都是在外面活不下去了……要么就是逃亡来的人,不是废物就是垃圾..….合族也是要择优的...不是找拖累...」 「你家会要一群没用的人吗?你这钱你拿去买个氏族还差不多……」林飞敲着桌子,让宋玉珂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我劝你啊,人很贪的,你养一次两次可以,就怕她们好几辈子都缠上你啊,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拿你当银行黑卡啊…..」 这事确实要慎重考虑,宋玉珂也是这么一问。 她把袋子又推了回去:「我还有件事...」 「你拿这些东西,找我两件事啊?」 林飞打断她的话,盯着宋玉珂颇为认真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开玩笑道:「不会吧....宋老闆,我贬值了?」 「这些是定金。」 宋玉珂嘴角弧度扬起,「林警官坐在这里的一天,就一定不会贬值的,我还盼望着林警官坐到更高的位置上。」 这话不是假话,宋玉珂碰不上盛安苹,只能接触到林飞,林飞收了她这么多好处,她当然希望林飞能飞黄腾达。 就冲着这句话,林飞把袋子收下了桌子。 「还是你们生意人会说话……说吧,还有什么事?」 「听说新口后面过去的海岸线有新规划,不知道林警官有没有什么路子可以帮我盘一栋楼。」 新口后面的海岸线紧挨着海滨,那边没有海滨繁华,都是一些破败乡镇。重要的是,那边有个渔口,村子里的人个个人穷胆大,专门跑船接黑活。 盛安苹深知联防队驻扎治标不治本,失去了海滨,于是她退而求其次,把渔口村定为了新规划新商区。 第145页 宋玉珂是从酒厂的石老闆那里得来的消息,痛骂了乔千屿几分钟后,感慨自己晚年有福,离港现在满地都是新规划新楼房新商区,酒厂不怕没生意。 乔千屿这段时间忙,大约就是为了这件事。 林飞支着腮帮子,转着椅子,「你这事……有点悬……」 宋玉珂问:「怎么说?」 「这个规划一下来,六一道的,海滨的,还有你们那个金银口就开始集体找事了……全都在渔口村安排了人……」 「工地没办法围,工人没办法进……总之不太好说……」 宋玉珂还真不知道这事。 「那块地这么抢手吗?」 「抢什么手?」林飞压低身子,趴在桌子上,气声说,「盛局这个新规划,应该是关系到三家了,这事你还是不要掺一脚了,离港这么多楼,用不着去那块地方的……」 第83章 稳定。 就是因为渔口村那块地挨近金银口,宋玉珂才看上了新商区的,金银口就是个免费的流量招牌,根本不用担心选址不好。 听林飞这么一说,渔口村的这片地似乎没那么快能被搞定。但好在也不是一无所获,得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十姑和金银口既然都想横插一脚,那这渔口村对她们来说一定是个重要的地方。 宋玉珂倒是希望盛安苹能快点拿下这块地了。 「人民广场那边怎么样?那块地都是年轻人,很多老闆也愿意过去走走看看……我可以给你引荐一下规划局的人……」 拿钱办事,林飞给出了还算不错的建议。人民广场算是老街区了,来往的年轻人尤其多。 只不过有一点不太好——离联防队太近了。 宋玉珂装模做样地思考了一会儿,没拒绝林飞的提议,多结识一些人对她来说没有坏处。 「那就麻烦林警官了,如果有渔口村的新消息,一定要先告知我。」 「行。」林飞翻了翻桌子上的小日历,「……明后两天的晚上我都有空,到时候我们在堂口酒店碰面?」 约定好时间后,两人虚伪推脱了一会儿后,宋玉珂就准备不再多留。 林飞送人送到半路,就被匆匆走来的警官叫走办事了。 白燕和林飞擦肩而过,一边朝着里面的警员说话,一边往外跑,根本没看到转角出来的人。 宋玉珂这边的脚还没迈出大门,背后就被人狠狠一幢,肩膀卡在了门框凸起的铁转轴上。 断过那只手好像一瞬间又裂开似的疼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白燕反应很快的转身,扶住宋玉珂,「没事吧?」 宋玉珂嘶着气,弯着身子,缓了一会儿,感觉到手有些没力气,微微嘆气:「有事,有点动不了了。」 白燕似乎没想到这么轻轻一撞,宋玉珂就不能动了,怀疑她是装的,试探说道:「那...那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宋玉珂担心真又断了,回头找不到人负责,于是点点头。 白燕只能先把宋玉珂带上了车。 白燕关上车门,倒车出停车位,像是随口一问:「你是林飞的朋友?」 宋玉珂尝试握了握手,依旧感觉没劲,反手开了车窗,「嗯」了声:「算是吧。」 白燕看着后视镜,一边打上转向灯,一边说:「安全带扣上。」 宋玉珂就没有系过安全带,假装没听见。 车子行驶过一个路口,等到下一个红灯的时候,白燕转头看了一眼宋玉珂,宋玉珂吊着手靠在窗户边吹风,半只手还搭在窗户上,好像随时会打开手去抓风似的。 「林飞朋友,把安全带繫上。」 白燕重复道。 宋玉珂『嗯』了一声,车里安静了几秒,宋玉珂一回头,看到白燕还在盯着自己看,意思明显,她只能拉出安全带来繫上。 白燕舒服了:「坐车还是要繫上安全带的,这是保障我们行车安全的。」 系安全带太影响她的动作了。 宋玉珂不太理解:「那我遇上危险怎么跑?」 白燕一愣,「我是说,车辆撞击。」 宋玉珂『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子绕过环形车道,后面全都是直路,两边的车辆不多,白燕瞥了眼宋玉珂。 这就是其中一个候选人,白猫馆新上任的新管事,十八堂口的新起之秀……看着也不过是个小年轻,要是放在大陆,这个样子的应该还在读大学。 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轻轻一碰就倒,资料看起来也和前面几份不太一样。 「怎么了?」 宋玉珂看向白燕,白燕没想到她还挺机敏的。 「这条路对不对?」 白燕假装记不清路,左右看看旁边的商铺,似乎有些迷茫。 「前面左转。」宋玉珂指了路,然后看似随意地开启话题:「看你不像是离港人,从大陆调过来的吗?」 白燕笑笑,「是啊。」 她的长相是那种特别令人安心的中正模样,不笑的时候,眼神像飞鹰一般暗含锋芒,一旦笑起来,整个人都跟着平和亲切起来,这种平和亲切和柳山青是不同的,是那种可靠大姐的感觉。 让宋玉珂感觉有点像年轻时候的小姨。 白燕反问:「你呢?看你也不像离港人。」 「我父亲不是离港的。」 手有点疼,宋玉珂单手打出一根烟,问:「不介意我抽菸吧?」 第146页 「随意。」白燕这么说着,却把自己这边的窗户打开了,似乎有点不喜欢烟味,她微微侧着脸,风吹散飘过去的烟味,「……难怪,看你眼睛就知道了...你父亲应该是大陆人吧?」 「不知道。」 宋玉珂把烟放到窗户外面,微微探头,风声在四下出没,填满指尖缝隙,头顶的天空流云疾走奔涌,阳光下起舞的白烟不断往后翻滚。 「也是,和父亲碰面的次数比较少,基本都是和母族生活在一起的。」 白燕点点头,缓缓踩下剎车,礼让行人。 「把手收回来。」白燕看宋玉珂手收了一点回来,又问:「你这么小就出来做事了?」 「警官...」 一没有风,烟就疯狂往车里蹿,宋玉珂挥散车里的烟,她似笑非笑地看向白燕:「你不是知道我是谁吗?」 被戳穿了,白燕也没有特别尴尬,反而介绍起宋玉珂来:「宋玉珂,十八岁。」 宋玉珂笑容收起,「二十一。」 「我们有十八堂重要人物的资料,你是新起之秀,资料刚到我手上,我不会记错,你虚岁才十九……」 宋玉珂挑了挑落在眼前的头髮,她也不想的,只是觉得虚报两岁会让自己显得成熟可靠些。 白燕继续说:「……五岁丧母丧父,和当时一位名叫方野的人交好,三人都不幸死在了当时的话事人混战中……十八岁高中毕业进入白猫廊工作,一周后被联防队拘留教育,后加入十八堂口……」 指间的烟燃到手指,宋玉珂随手一丢,风重新扬起她脸上的头髮。 「你们调查的挺详细的。」 「还好。」白燕说,「……我就是有点不明白,你母父都死在话事人竞选中,你为什么还要去参与这件事?是要报仇吗?还是只是想往上爬?」 宋玉珂没回答,反而问道:"你们知道是谁杀了我母父吗?" 白燕看了眼宋玉珂,宋玉珂背对着她。 「……那个时候比较混乱,我们没有收集到比较详细的资料,你要是想知道,可以去她们两个以前的旧部打探打探……」 白燕停下车,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真想做话事人?」 宋玉珂没回答,下了车。 外面的空气带着点潮意,像是风雨欲来的那种气息,宋玉珂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里面的压闷感稍微有所缓解。 白燕带着宋玉珂排队挂号看病,老医生摸了摸骨头就知道了毛病,没头没脑和宋玉珂说了两句话,没等宋玉珂反应过来,手腕一抖,宋玉珂脱臼的手就回到了原位。 白燕没想到宋玉珂的手真被她撞脱臼了。 她买了一盒牛奶当做是赔礼道歉了。宋玉珂坐在外面的花坛上,转着牛奶盒子好几圈,看了又看,就是没有打开喝的意思。 「没给你下毒。」 宋玉珂看了眼白燕,似乎在确定她话里的真假。 白燕觉得好笑,「我是警察,抓你也是用合法手段,不会在这里杀你的。」 宋玉珂半信半疑地插上吸管喝起来,冰牛奶,凉的整个人都舒服很多。 白燕没坐下来,似乎随时就会走。 「你有事可以来找我,我权利比林飞大。」 宋玉珂咬着吸管,「为什么?」 「你不用知道。」 白燕也不知道为什么组织要选择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她比自己妹妹还小,进入十八堂也才几个月……就因为她的身世太清白吗…… 「你们有阴谋。」宋玉珂无比肯定地确定,她眯着眼睛看着白燕:「你们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我们是阳谋。」白燕挡住她前面的阳光,「我们要稳定,你们不要总是跑出来捣乱就行了,所以谁是话事人都没关系...现在我们第一个考虑了你,你要是不同意合作,我们就会去找别人。」 宋玉珂捏扁牛奶盒子,「为什么是我?」 「我不知道。」白燕很直白,很坦诚,「我只是在执行任务。」 这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吗?不是,这是说不准会要命的事。 白燕似乎知道宋玉珂在犹豫什么,「你只要继续按照计划去争夺话事人的位置,我们会提供一点帮助,但不参与你们之间的斗争,我们只需要一个保证——稳定。」 「稳定是什么意思?」 白燕说:「就是没有战争,没有压迫。你们安安稳稳赚你们的钱,必要的时候可以配合我们的工作。」 听起来不错。 这种事真的会落到自己头上吗? 宋玉珂现在也没得选,与其让给别人,不如自己涉险,至少自己现在真的需要联防队的帮助。 「我答应你们。」 没等白燕松一口气,宋玉珂又说,「我要你帮我两件事,对你来说,都是小事。」 第84章 午夜开始洗城。 - 有了大陆警官的帮忙,欣欣母女户口的事就是件小事了,宋玉珂存着试探对方诚心的意思,白燕照上头的指令办事,不是奸恶之事,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一手包揽了下来,离港户口对她来说左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至于渔口村的事情,就比较麻烦,白燕没有给出肯定的答覆。宋玉珂也看得出来这件事不是她能决定的,这事还得从盛安苹手上过。 能说就代表有机会,地是别人的地,剩下的事只能看主人家伸不伸援手了。 第147页 只是……在林飞身上白花六万。 也不知道规划局的人是什么来头,值不值六万的引荐费。 宋玉珂一边盘算着怎么才能在林飞头上赚回点本来,一边跨进红茶铺子的老木门槛。 她一早就打听过了,元老堂的孟凡是红茶铺子的老闆,几乎每天都会待在这里喝茶。来这里可能见不到别的老辈子,但一定能见到孟凡老姨。 「孟姨在里面。」 红茶铺老闆看到宋玉珂进来,就知道她来找谁的,抬眼往里面指了路。大概是宋玉珂的名声还不够威,驻扎在外面的各位姐的眼线毫不遮掩地盯着宋玉珂看,完全不把这位「候选人」当一回儿事,甚至还有几个已经匆匆往外跑去报信了。 宋玉珂没带任何人,这事还没成的苗头,不能大张旗鼓得来。 红茶铺子里面的包厢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茶座,一张长桌几把椅子,对面的窗台直对着外面的巷口,窗台摆了几盆兰花月季,两侧白墙挂着字画,有白马踏浪,有青松红日…… 最东的角落放了观音龛,供桌香堂上厚灰堆积,线香裊裊,屋子里香灰气息浓郁,宋玉珂落脚都轻了半分。 「没见过的生面孔....」 影子拉长先至茶桌,孟凡抬眼望向门口的人,「白猫馆那位?」 「是。」 宋玉珂走去敬了香,然后回到长桌对面,「孟姨?」 两人没见过面,孟凡像是在认宋玉珂的脸,然后才点点头,问:「什么事?」 孟凡看着和大野婆是差不多的年纪,眼尾的皱纹稍浅,似乎又比大野婆年轻一些,她扎着黑白参差的三股辫,脸型窄小,细眉长眼,这天还没凉,她便已经披了一条薄纱巾在肩上,看起来像个书香世家出来的老教师。 看着是个和善的人。 宋玉珂知道人不可貌相,做过话事人的人,都不是没本事的人。 「海滨边上的渔口村有政府新开的地,听说是在盛安苹的手下,我想在那里拿栋楼做白猫馆的新址。」 宋玉珂直叙来意,一点也不藏着掖着绕弯说事。 似乎没预料到宋玉珂是为这事来的,孟凡倒水的手微微一顿,继而又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说:「你要拿就拿,和我说做什么?」 当听不懂的意思?又或者是不想出钱的意思…… 宋玉珂也当听不懂:「这白猫馆里有元老堂各位的一份,我来知会一声是必要的,顺便想问问前辈的意见。」 「那块地穷乡僻壤的,就算有政府扶持,也见不得会好……」 孟凡手上沖茶的动作不停,等到泡茶的间隙才得空抬起眼看向宋玉珂,「我看不上,别人我就不知道了……」 这是指明了这事从她这里走不通。 宋玉珂笑笑,顺着孟凡的话说:「孟姨说的对,倒也不是整一片区都是好地方……」 后一句话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只要最临近金银口的那一栋楼,再偏僻也不会回不了本。」 金银口一出来,孟凡很明显地皱了一下眉毛,一时间没有遮掩自己的情绪,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金银口新址是柳山青一人决议的,元老堂没参与。你要是有她的本事,也用不着来找元老堂……白猫馆爱在哪里就在哪里,也用不着拿这些事给自己加码。」 这话说的就很明显了,孟凡看不上渔口村那块地,看不上白猫馆,也看不上宋玉珂,还不看好宋玉珂这个候选人。话里话外都是对柳山青不满意,对宋玉珂更不满意。 「你不就是想有了新店,话事人就更有可能落在你头上了?别做梦了....白猫馆比金银口,还有十姑那生意差得远了……店面年头是够久的了,再开新店也赚不了几个钱,没有新玩意,谁愿意去消费?」 孟凡只放了一个杯子,没有宋玉珂的份,话说的难听,也不想再留人。 「要我投钱不仅要诚意,还要能赚钱……这点小钱我都看不上,你,我也看不上……」 宋玉珂默默听着,等到孟凡说完了,她才开口,语气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金银口新址一万平方尺,白猫馆就是一栋楼,芝麻比瓜,孟姨看不上确实是合情合理的...」 孟凡呷了口茶,看着窗外来往的车流,好似不想再听宋玉珂的话了。 宋玉珂稍微打听过孟凡,孟凡是世家出生,真正的权贵名流,落败之后跟随姐哥进入十八堂口,有姐哥的庇护没受什么苦,也就看不上当时堂里清一色的末流之辈。 不过也就是因为谁都看不上,所以才最是中立,谁也不看好。 宋玉珂放柔语气,把白猫馆改新的好处都一一排列出来:「……白猫馆好歹也是十八堂口的门面,现在不动,以后也要动。离港跟着新世界改头换面,现在正是洗白的好时机...…孟姨看得清形势,这里头的事儿,我不细说,孟姨也知道该怎么取捨……更何况,添得不全是我的面,也是各位前辈的面子……」 世家权贵最要的是风骨面子,赌场d粉白猫馆,孟凡面上嗤之以鼻,看似宁愿守着一座小小茶馆,但真要她放下这些白来的钱,她做不到。 她爱花爱画爱茶,但明白,这都是靠钱堆出来的。 洗白白猫馆,那就是件长久的买卖了。 孟凡看得清,捏着茶杯思索片刻,转头问,「渔口村那块地是盛安苹的,她能卖给你?」 第148页 「金银口落在海滨,盛局吃了个哑巴亏,大概对我的提议也会乐见其成的。」 宋玉珂没把握,面上却一点都不心虚,反而目光灼灼,让人觉得她很有把握。 「孟姨不觉得白猫馆和金银口放在一处,才是最合适的吗?」 金银口的决议是柳山青一手敲定的,元老堂对她先斩后奏很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 这事落下来,柳山青不见得会太介意,但也足够噁心人了。虽说都是十八堂的产业,但离港博彩行业水涨船高,加上分红股份不同,话事人总会偏重不同。 现在宋玉珂把白猫堂双手递上,这不就是明目张胆地招揽金银口的客人,反正柳山青真不拿元老堂怎么样,最多也就是迁怒宋玉珂。 孟凡心里盘算一通,只要白猫馆落在金银口边上,这就是一件不会亏本的买卖。 「过几天给你答覆。」 这事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还需要元老堂那几人的说法。 有了孟凡的游说,这事就有了三分把握。 宋玉珂没喝上茶,说的口干,不准备多留,「那我就等着孟姨的好消息了。」 门外的黑衣服耳朵尖,一听见里面有走动的动静就推开门,宋玉珂退出去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朝着门口的两位笑了笑后,脚步轻快的走出了红茶铺子。 谁都不知道宋玉珂来找孟凡说了什么,但谁都猜宋玉珂来找孟凡是来游说话事人票的。 红茶铺子的眼线只看到了宋玉珂独身一人进了孟凡的茶间,一脸轻松愉悦的退了出来,转头就派了人送去了消息。 - 六一道,面粉厂仓库内。 十姑接到了红茶铺子里的消息,气得一脚踹翻了茶几,吵嚷的仓库里瞬间安静。 「那个孟老婆子不是谁都看不上吗?二十万不卖票……宋玉珂那个贱人一分钱没花,她就看上眼了?」 「她凭什么和我争?」 甜may建议:「十姑,宋玉珂脑子灵光,我们在她身上栽过一个跟头了,还是早点除掉她比较好。」 「你好意思说……」 十姑瞥一眼甜may,阿丧把压在茶几下的拖鞋拿出来放在一边,十姑踩上拖鞋走到甜may前面,枪口抵在她的胸口压了压。 「十姑……我已经安排三个人盯着她了,找到时机她们会动手的。」 十姑沉下声,天生软绵的声音变得微微有些沙哑。 「上次放过你那个小情人,旧帐新帐一起算,现在是你们好好赎罪的时机了……柳山青不在,离港是我说了算……」 甜may知道十姑不会朝自己人开枪,但被枪指着的感觉还是不太舒服。 「拿好你们的刀,午夜开始洗城。」 十姑顺势抬高手枪,在甜may耳边打出一枪,后面仓库的八角帽都从面粉袋子上跳下来,全都齐齐看向十姑。 甜may微微偏头,让开路,耳鸣声中,十姑高喊。 「还有联防那群人……」 「是时候让妨碍我们的人全都去死了。」 第85章 留住她们。 - 「那这件事就劳烦猴姐给大野婆带一句话了。」 「没问题,都是小事……白猫馆确实太久没有换门头的,要是做成了好名声,我也能托你的福提提身价。」 「有福同享嘛。」 宋玉珂的视线从监视器里暧昧交缠的两个女人身上移开,镜头后面围了一圈的黑衣服,冷漠地注视着最中间的两个演员。 猴姐穿上了卡其色的马甲,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架势,排演起两个演员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这一场戏结束,她回头看宋玉珂已经无聊地开始拿报纸看了。 「……你送来这几个人还算听话,就是入戏不够深,演出来总是差点什么。」 宋玉珂瞄了一圈黑衣服,建议道:「猴姐,可能是人多不太好放开。」 新来的导演忍不住说道:「这事要看天分,不是所有人都会演戏……」 「我请你来就是教她们的。」 自从两人合计自己刻光碟后,猴姐就像是找到了新玩意似得,兴致勃勃租用了一个大仓库特意用来拍片子,选了自己特别钟意的场景,还『请』来了专业的导演执导拍摄。 片子虽然暧昧,但比较隐晦,有专业的导演拿捏分寸,宋玉珂也不担心在联防队那边说不过去。 看来两人还没找到都满意的「点」,宋玉珂只管出人拿钱,其他的事不想管,看两人已经一人一句争执起来了,她找了白猫馆要营业的藉口,离开了片场。 孟凡一个人游说不够,宋玉珂一早就想到了猴姐,两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不担心猴姐不帮她说话,出了红茶铺子就直接跑来片场找猴姐表明来意。 这事用不着猴姐出钱,大野婆性子直率又相当宠惯猴姐。猴姐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 在外面跑了一天,等回到白猫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在日光退却后,沉沉的青色厚云压在头顶,仿佛下一刻就要落雨。 白猫馆进入新一轮的营业时间。 前台柜檯前面的负责人招揽来的新客人正在选酒车套餐,宋玉珂瞟了几眼,不是熟客。 绕进前台后,翻开了几页查看今天的预定包厢,几个高级会员的包厢已经被预订完了,剩下的包厢也只有两间剩余了。 宋玉珂有些意外,现在才七点多,而且因为话事人竞选的原因,好些和十八堂口有利益纠缠的权贵名流都没来过白猫馆了。 第149页 今天突然几个高级包厢都被订完了,事出反常必有因。 「这两个包厢是谁负责?」 前台对高级包厢的印象挺深,很快就回道:「小蝶负责的陈家,还有大卡拉来的新客。」 「新客?」 宋玉珂把预定卡还给前台,找人叫来了大卡。 「玉姐,你找我?」 大卡,人如其名,块头很大,白白胖胖,圆头圆脑,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喜庆。 宋玉珂直接问:「你今天开了个大场子?知道是什么来头吗?」 大卡想了想,回:「这...客人没说什么来头,我听着话像是本地人,就是年轻,估摸着是刚出来玩的年轻小姐……」 「什么样的?」 大卡脑子里琢磨了一圈形容词,最后只憋出了两个字,「有钱。」 「一身的牌子货,从上到下都闪着金光似的。」 有钱人家。 问不出是谁,宋玉珂又想到陈家。 自从金家落败之后,陈家也没好到哪里去,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白猫馆了,今天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了小蝶订房间,肯定不是来讨好她这个最不被看好的候选人的。 「去把小蝶叫来。」 外面风雨欲来,似乎已经飘起了毛毛细雨。 柳山青已经离开三天了,一来一回最多不过四五天,就连满月都怕抓不住这个时机,在第一天迫不及待的找上了她,十姑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阿玉姐。」 小蝶刚站定,宋玉珂就站了起来,「去中环路请灵儿姐回来。」 就在小蝶要走出去的时候,宋玉珂又说,「让灵儿姐去东货仓带几只枪回来。」 小蝶脸色一变,什么都没问,脚步匆匆地跑进了雨幕之中。 宋玉珂上楼回了房间,从窗户口望出去,一眼就看见了挪进了餐馆里的八角帽三人组,她们紧紧盯着进出白猫馆的人,小蝶刚打上车,其中一个专门盯着她的八角帽就跨上了摩托车跟了上去。 宋玉珂遮掩下帘子,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几番犹豫后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林警官,下班了吗?」 机会只有一次,就算乔千屿给了第二次机会,十姑也不会次次上当。 她需要再确认一下。 挂断电话后,天色越暗,雨丝如烟如雾,无声地飘洒在离港的地上,街上的灯把匆匆跑过的行人影子拉得很长。 狗灵儿带着一个大包跟着小蝶回来的时候,头上铺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子,没等她开口问出了什么事,宋玉珂就先一步开口把户口的事说了。 狗灵儿一愣,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有办法了。 「真的?」 宋玉珂看着狗灵儿:「等回復,看她的样子,应该不就不离十。」 宋玉珂没说是谁,只说了是一个大陆警员,狗灵儿也没问到底是谁,她知道宋玉珂什么意思,把手上的大包放在地上,弯身拿出里面的手枪递过去。 「这几天我都会在这里,你放心。」 宋玉珂要的就是这句话,手枪比猎枪更好操作,狗灵儿简单教了关键几个步骤,宋玉珂很快就能上手了。 「今天麻烦灵儿姐守一守,等山姐一回来,姐嫂户口的事我就去办下来。」 狗灵儿蹲在地上上子弹,闻言点点头,「行。」 「阿玉姐……」 「小蝶,你去楼下接人。」 宋玉珂把手枪别在腰后,小蝶的话还没问出来,宋玉珂就走了出去,狗灵儿很快拉好拉链,扯开带子背在背上,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楼下大厅里的人比前几天翻了将近一倍的数量,宋玉珂看着来来往往的熟悉面孔中的生面孔,心底越来越不安。 「宋老闆?」 林飞带来了一群便服联防队员,是派遣在白猫馆周围巡逻的队员,宋玉珂回过神,起身迎接。 「楼上的包厢已经收拾好了...小蝶,带林警官上去...」先驻付 小蝶在前面带路,宋玉珂跟在后面和联防队员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还是宋老闆大方……」林飞扫了一圈,「没想到还挺热闹的。」 「哪里话……」宋玉珂不动声色地扫过几人的衣摆,确定都带了枪之后,笑了笑:「……这段时间多亏了各位的帮忙,要不然每天都要亏本……这两天趁着888包房空下来,才敢开口招待各位……」 谁不知道白猫馆888的包房是给柳山青留的,宋玉珂为了感谢她们,连888的包房都敢拿出来…… 林飞本来是不准备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宋玉珂拿出了888房间邀请她们,这给足了林飞的面子,也给足了离港联防小队的派头,林飞犹豫两秒后,还是没抵住虚荣心做祟,应了下来。 宋玉珂叫了两个酒车,还把空闲下来的艺人都安排进了888,派头做的很足,大厅里的人都看到了联防队的林飞被请进了888。 等到一切安排好后,宋玉珂把小蝶喊了出来。 「留住她们。」 「阿玉姐,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小蝶等到了机会,连忙拉住宋玉珂,「山姐要是知道了…你就……」 柳山青现在管不着她。 宋玉珂打断:「别管这么多,按照我说得做就行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宋玉珂终于等来了大卡包厢的预订人,她坐在前台亲自招待了那个年轻女人,确实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首饰全是纯金打造,项鍊宝石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古董货。 第150页 后面跟着几个新潮的年轻人,有几个看起来就是家里有点钱的年轻人,有几个普普通通,看着像是一起来玩的同学。 「小姐,是第一次来我们馆吗?」 「是啊。」 年轻女人轻轻扫了一眼宋玉珂,似乎觉得没什么可看的,于是又转回头去打量白猫馆,「也不过如此嘛...还以为是什么特别高级的会所,看起来也很平平无奇...」 后面几人不出声,只时不时扫一眼旁边经过的人。 宋玉珂眉眼含笑,温和解释,「我们店年代确实是有些久远了。」 那女人『哼』了一声,跟在后面的大卡讪讪抬手示意,「小姐,我们这边进去,已经给您安排好了包间。」 年轻女人一边往前走去,一边说:「找你们店长来我包厢里,我有事找她。」 大卡一顿,回头看向前台的宋玉珂,年轻女人说话没有避着人,宋玉珂听到了她的话,朝着大卡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带人去包厢。 「这人认识吗?」 等人走远后,宋玉珂看向一直没有站起来的狗灵儿。 狗灵儿摇摇头:「没见过。」 还无法确定是谁的人,宋玉珂沉默了一会儿后,说:「灵儿姐,等会儿你和我进去。」 第86章 褚宁希 - 09包厢接待的客人都是三大氏族、商界名流这类的权势人物,开场费顶的上小老闆来个十几次的了,这位不太拿正眼看人的年轻的客人一看就来头不小。 大概是哪个家族里的千金。 陈家的08包厢就在09对面,宋玉珂带着酒车和狗灵儿到09门口的时候,端着酒的陈家二小姐正好从09包厢里退出来。 陈家二小姐是出了名的交际花,和谁都能说上两句话。 「陈二小姐。」 宋玉珂示意狗灵儿跟着酒车先进去,然后转身熟络地打着招唿,「好久没见你来了,今天怎么想起来光顾我的店了?」 两个都是见人下菜碟的人,遇上了表面倒是一派和谐。 陈二小姐「哎呀」一声,笑说:「就是好久没来了,才来玩玩的嘛,怎么样?生意还好吗?那几位没为难你吧?」 话说三句不离打探,对付这种人,宋玉珂都是一样的随口开玩笑,应付过去,「还好,都挺照顾我的,我这不是还好端端开着店么。」 陈二小姐笑了两声,又抱怨了几句这几天的天气不好,又说赌马输了多少钱,总之都是一些繁琐小事,和没什么用的垃圾话。 宋玉珂等着她喝酒的空档,问道:「我看你从里面出来……这位,也是您的朋友吗?」 「这位啊……算是新朋友吧……」 陈家二小姐拿着酒杯晃晃,嘴角微微勾起,似乎不太想说,又看宋玉珂真心实意好奇的样子,故作勉为其难地开了口:「这位是杨家的小小姐,是杨家的那个二儿子从大陆带回来的千金……听说这位的母族在大陆是沿海城市的高官,杨家二儿子做了近三十年的上门女婿,才求回来这么一个女儿……这不是新世界么,也算是攀上凤凰树了。」 宋玉珂疑惑:「入了杨家的族谱?」 母族有人生下女孩,几乎都不会外送,更何况这种大氏族,高官一脉更是注重血脉传承,这种情况实在少见。 「……到底还是有杨家的血脉,杨家这次花了大代价才把人请回来的,这位可是占了两边的族谱,身份金贵的很……她连姓氏都没有改,在杨家算是头一份的殊荣了……」 说完了,陈家二小姐轻轻嘆一口气,「要不是新世界,大陆那边说不准还不放心让人来离港,杨家说不准也想不起一个去做上门女婿的二儿子。」 这话说的有理,离港虽然有赚头,但不安定。有跑来离港的人,也有待不下的人,两边的人互相看不上。新世界是大陆来的新政策,谁都想赶上热乎劲,分一杯羹。 还真是个大有来头的。 只不过居然是杨家人,还真是凑巧了。 宋玉珂大概了解了,于是问:「那这位怎么称唿?」 陈家二小姐:「褚宁希,褚小姐。」 - 包厢里意外的和谐,大陆来的褚小姐似乎不喜欢太热闹,选的歌都是些舒缓的慢歌,台上的艺人不是很拿手大陆的慢歌,唱起来有些费劲,褚小姐听得直皱眉头,旁边几个人似乎也欣赏不太来。 酒车上的啤酒一瓶没开,桌上只有香槟和果盘。 「...这就是你们说的好玩的地方?」 没人回答。 褚宁希抱着手臂,木着脸沉默了两秒后,兴致缺缺地朝着大卡问:「你们店长什么时候来?」 大卡炒不热气氛,只能陪着笑,「店长可能在忙,我去问问....」 褚宁希摆摆手,大卡刚退出卡座,宋玉珂正好就推门进来了,大卡快步跑过去,松了口气,低声说:「玉姐,这位看着不是来玩的…..倒了酒就喝两口,光听歌,也不乐……」 狗灵儿在酒车后面靠墙站着,宋玉珂和她对视一眼,狗灵儿微微摇头,意思是没什么不对劲的。 宋玉珂走到前面去,面对着褚宁希。 褚宁希是瓜子脸,山根和鼻樑不算高,但也不低,鼻尖圆润,眉毛偏平眉眼型偏杏眼,光看脸有些稚嫩,但配上她的大波浪和一身的珠光宝气,却有一种怪异却和谐的富贵气质。 「褚小姐,您找我有什么事?」 第151页 「是你啊...」 褚宁希看清了宋玉珂是前台的那个人,这一次好好打量了一番后,才说明了来意:「……听说现在离港最热闹的事就是话事人选举,我见过了十姑,也看过了十五和满月,就差你没瞧了,我来这里就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的...」 拿她们当猴看呢。 宋玉珂笑笑,委婉提醒道:「褚小姐,这不是可以看的热闹。」 褚宁希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反问:「……你们大张旗鼓的不就是叫人看热闹的吗?」 「我在大陆的时候就听说了你们十八堂口,很好奇里面都是些什么人....这打眼一见,也不过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看你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大,怎么就能是候选人了?你们后头的那个什么元老堂……难不成都是看姿色选人的?你会些什么啊?」 这语气就像是来看戏的,要宋玉珂耍一段的感觉。 宋玉珂好歹也是白猫馆的门面,她收了笑:「褚小姐来这里玩乐,我欢迎,要是来找事的,我就不奉陪了。」 宋玉珂做人做事早不是那个谁都可以拿捏的软柿子了。三大家族以杨家马首是瞻,陈家要舔着脸讨好。十八堂用不着,宋玉珂更不会因为褚宁希母族是大陆高官就卑躬屈膝。 毕竟这里是离港,强龙还怕地头蛇,大陆官算什么。 「你怎么和褚小姐说话呢?」 和褚宁希一道来的年轻人是个急性子,第一个站了起来,不满讥讽:「你知道这位的母族是做什么的吗?你也不过是个十八堂的管事,说难听点,不过就是个在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再怎么往外面套衣服也洗不干净身上的臭味……你不会还在做梦,想当话事人吧?褚小姐一句话,能把你连同这个白猫馆一块儿端了....」 世家和十八堂的不合就是因为谁也看不起谁,三大氏族看出身,看不上十八堂口这种低层出来的泥腿子,平时遇上些小喽啰,她们装都懒得装,明晃晃把鄙夷挂脸上。 宋玉珂年纪小,入行短,有的是人看不上她。 褚宁希瞟了一眼那个年轻人,蹙眉抿了抿嘴,看在是为她说话份上,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过到底是个年纪不大的,褚宁希脸上一晃而过的尴尬没逃过宋玉珂的眼睛。 这种夸张的威胁在宋玉珂看来都是些小孩子把戏。 「那你们就去告家长吧。」宋玉珂忍不住笑了一声。 褚宁希原本还有些难堪,一看宋玉珂这幅态度,马上不高兴了起来,忍不住一连三问:「你什么态度啊?什么意思啊?嘲笑我?」 「没什么意思。」 宋玉珂探出了底,这褚宁希就是个来看热闹的大陆人,对面的陈家应该也是为了在这个杨家小公主面前露个脸跟着来的。 既然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宋玉珂也不准备和她们浪费时间了,应付道:「各位好好玩,我还有事……」 宋玉珂准备退出去了,褚宁希却不乐意了,叫住她,「你说清楚,你刚刚是不是嘲笑我呢?」 「大小姐,我可没有嘲笑你,怕你把我们一整个店都端进局子里。」 宋玉里摆摆手:「我还有事,不陪你们玩了。」 说完就给了大卡一个眼神,大卡心领神会,走过来放在两人中间,像堵墙似的挡住了褚宁希的视线,「小姐,我陪你玩吧,我们还有很多有意思的酒桌游戏...玩起来就不无聊了....」 褚宁希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觉得不能在离港人面前有失自己的身份,只能忍着目送宋玉珂施施然走出了包厢。 急性子的那个人挨着坐过来,「褚小姐,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她就是从低保区上来的,要不是乔千屿,她连管事都做不成……这种人根本成不了话事人的……要我说,你还是跟我,压满月姐的好……」 褚宁希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嗯」了一声。 - 「灵儿姐,你有没有觉得十姑太安静了些?」 狗灵儿知道宋玉珂在担心什么,想了想,猜测道:「这几天联防队在周围巡逻,十姑不好动手,更何况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她应该不急于这几天。」 「也有道理。」 宋玉珂觉得自己应该是太敏感了。 外面飘起了小雨,细细密密的,街灯被雨幕拢成蒙蒙的一团,像一个被浸润湿透的灯球悬在沉沉的夜色半空中。 背后钟錶上的指针滴滴答答的转着,宋玉珂一边整理着这个月的收支,一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联防队那个小竹竿挖回来。 「你们这些字能不能写好看点....」 宋玉珂压着太阳穴,撑着眼皮把本子推过去,「这个哪个包厢的?」 前台拿起本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没看出自己到底写了什么字,她讪笑一声,「玉姐,随便写一个吧,这都是月初的事了,我早忘记了。」 宋玉珂抽回本子,翻了两页,后面几张的字迹有些不一样了,她疑惑道:「这是你的本子吗?」 前台凑过来看了看,恍然:「这是小米的本子,她第一天提早下班了,我帮她登记的....」 「她人呢?」 「换班就来...」前台往上看了眼钟錶,「咦」了一声,嘟囔道:「十二点了,怎么还不来....」 门外窸窸窣窣传来越来越嘈杂的声音,混在雨声中不太清晰,宋玉珂微微直起身子,还没换班的门童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宋玉珂心下一沉。 第152页 「玉姐.....」 第87章 你早知道了? - 宋玉珂没有一刻犹豫地拨通了乔千屿的电话,没能等到对面接听,外面的一片黑影就已经压到门外,还没想到应对之策,身体先动了起来,转身奔向楼上。 有足够时间给她思考的只有顶楼,十姑来者不善,她得快速理清楚思路,要有所准备。 888房间里的林飞还没离开,楼下的哄吵声还没传上来,宋玉珂躲进去的时候,房间里的艺人正往上唱着最高音。 小蝶最先看到宋玉珂,还没张嘴就被宋玉珂顺势推出了门去,「从后门走。」 只四个字,小蝶就预感到有事发生。 「我不走。」小蝶把自己的身子卡在门缝间,拉住宋玉珂的手,「阿玉姐,我要和你待在一起。」 「你还不是十八堂口的人,赶紧走。」 宋玉珂没心思和她在这里拉拉扯扯,用力把人推了出去,把门锁死,快步走到林飞面前。 林飞正喝得高兴,脸上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旁边的几个明天要上班的,没沾多少酒,看见宋玉珂来,还笑呵呵地想让人喝一杯。 宋玉珂快速打量一圈,基本都还没喝得不省人事。 「林警官,六一道的人杀进来了,你联繫一下队里的人来救援你们吧。」 宋玉珂开口就是一枚炸弹扔下来,林飞收住笑,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怎么看不出开玩笑的意思来,宋玉珂认真得不可思议。 第二天还要上班,她没喝太多,一晃脑袋,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脑子还没重新转动起来,就先跑到窗户边,往下看去。 白猫馆的大门口外被一群八角帽围堵住了,夜色沉沉,这一条街上的灯都没亮了,借着月光粗略扫了一眼,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侧面的通道里塞满了恐慌的人群,大多都是服饰精緻的艺人白猫儿。 八角帽的喝骂声从哭声、骂声中炸开,紧接着一道悽厉的尖叫声扼住了所有人的嗓子,鲜血和声音都融进了雨幕中,化为寂无。 林飞缓缓吸气吐气,意图让自己被酒精麻痹的脑子活络起来,她生长在腥风血雨的旧时代,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怀疑上了宋玉珂。 「你早知道了?」 「我不知道。」宋玉珂没有半点心虚,她确实是真的不知道,她快速解释:「我没有接到一点消息,我上来是想提醒你们,十姑和你们的恩怨不比我少,更何况,你们死在这里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六一道和联防队素来势如水火,要是碰上面,少不了兵戎相见。一屋子人没几个人能打的,子弹数量也有限,林飞只能和局里求助了。 林飞沉沉地盯着宋玉珂,没有时间让她思考,她问:「有电话吗?」 宋玉珂回:「三楼我房间有电话。」 有两个人醉得没办法走,林飞不能把人就这么扔在这里,非要拉着人一起走,宋玉珂劝不动她,只能把书架后面的隐形门开起来,让林飞把人塞进去。 这一塞就耽误了会儿功夫,搜上顶楼的八角帽一脚揣进了门里,和宋玉珂几人面面相对。 「这里有人.....是联防……」 林飞也算是联防离港小队的门面了,六一道的人几乎都认识她这张脸。 宋玉珂反应很快,往沙发后面的一躲,顺势提醒林飞:「别用枪。」 下面都是六一道的人,要是现在就用枪,别说下到三楼了,她们几个可以直接从这里跳下去了。 「换刀。」 林飞一声令下就往前冲去,手起刀落,一阵鲜血喷涌飞溅到墙面,联防队的几个人不知道是因为天生胆大,还是有酒壮胆的原因,气势很足,一点没退缩,全都一拥而上。 包厢内顿时乱成了一团。 林飞一拳轰向对方的面门,对面的长刀还没举起,就已经被她打翻在地。到底是有点拳脚功夫的人,一番混战后,只有其中两个队员手臂受伤,林飞嘱咐了一声"快点止血"。 出门之前,林飞先抽出手枪查看子弹数,敲开弹夹一看,只有三发了。 她把手枪放回去,跨进倒地的八角帽中,捡起了长刀,「算清楚自己的子弹,别浪费了。」 几人应了一声,跟着捡起长刀。长刀似乎比手枪更趁手,拿起来掂量了几下,都能耍上两个招式。 宋玉珂一声不吭地跟在最后面,弯身也捡了一把,一低头对上了死不瞑目的八角帽的眼睛,顺手扯了一个抱枕盖在她的脸上。 顶层走廊里似乎没有人声。 宋玉珂蹲在地上,紧贴墙壁,整个人都隐藏在了门后,最前面的人确定楼道里安全后,示意林飞可以前进。 宋玉珂一直跟在几人的后面,林飞走下了一层楼梯,就握拳示意停止。 楼下飘上来一阵苦涩的烟味。 「还没找到?」 宋玉珂微微一愣,是阿凤的声音。 隔了两秒,还是阿凤问:「楼上呢?」 「派人去了,还没下来。」回答的人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吐出了一口烟,楼道里的烟味更重了,宋玉珂听着她的语气带着调侃。 「阿凤姐,你不会还想着宋玉珂吧?」 林飞回头看了眼宋玉珂,宋玉珂眨了眨眼无辜的笑了笑。 「别和我提她.....」阿凤嗤了一声,语气不爽:「再说屁话当心我去告状.....要不是她背叛我在先,我能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鞭子?你趴着睡一个月试试....」 第153页 「开玩笑嘛...」那人讪讪,很快转开了话题:「……这几个老闆碰不了,也没有宋玉珂……我们下去吧……」 阿凤没说话了,脚步声很快响起远去,一直等到两人的脚步声消失,林飞才重新站起来,带头沿着楼梯往下走。 五楼四楼都是固定客人的包厢,六一道的人应该不会和这些人发生冲突,这两层楼相当安静。 楼道里也没什么人,抵达三楼楼道门口的时候,才听到很嘈杂的吵嚷声。这一层是员工宿舍,且只住了十八堂口的人。 今天休息的有谁,宋玉珂是记不清了。 林飞比划着名倒数三、二,一还没数到,走廊里突然传出了一道惊唿声,紧接着乒桌球乓的一阵响动,叫喊声,就这么持续了好一会儿。 几人面面相觑,安静等待。 等到彻底安静下来,里面才终于传来说话声。 「灵儿姐,你怎么样了?」 是狗灵儿,宋玉珂松了一口气,推开门快步走进去。 「玉姐.....」 是还没下来换班的门童,她手上的刀滴着血,眼睛发红,手抖得不成样子,宋玉珂心跳刚落下来,压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怕。」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 宋玉珂看起来很镇定,让人很有安全感,门童舔了舔苍白的唇,点点头,「玉,玉姐....小蝶...小蝶帮我引开人了.....」 宋玉珂看向狗灵儿,狗灵儿耳朵滴着血,应该是被刀划伤了。她面无表情地扯着衣服擦着耳朵。 「怎么样?」 「没事。」 宋玉珂摇摇头,心彻底落下来,有狗灵儿在,她安心很多。 狗灵儿的长刀上没有一点血,宋玉珂看了眼躺倒在地上的人,要不就是晕倒的,要不就是哼哼着捂着腿的,看起来是没办法动了。 追上来的林飞想补刀,狗灵儿眼疾手快挡住她的刀,气声喝道:「你干什么?」 「她会喊人上来的。」 「你以为能躲多久?」狗灵儿定定地看着林飞,阴沉沉地警告:「这是十八堂口的事,你们联防别多管闲事。」 「要不是.....」 林飞很不爽,要不是宋玉珂请她来,她也遇不上这种事。 「林警官,我房间就在前面,你先过去吧。」 担心林飞的话引起狗灵儿的怀疑,宋玉珂连忙打断林飞,「林警官,你们在这里等待救援就行了,我和我的人先走一步。」 林飞也不想浪费时间,收回刀,撞开狗灵儿,招唿自己的队员:「把这些人堵上嘴关进房间里,完事都带回去。」 宋玉珂带着狗灵儿走到三楼走廊的最边上,狗灵儿回头看了眼联防队的队员,她也不是傻子,怀疑道:「你让她们来的?」 十八堂有十八堂的规矩,就算是话事人也不能坏了规矩。 宋玉珂面不改色地扯谎,「是我让她们来的。」 就在狗灵儿要发作的时候,宋玉珂冷冷补上了后面一句,「.....为了姐嫂户口的事。」 这话拿捏了狗灵儿的七寸,她抿着唇不说话了,宋玉珂微微嘆气,软了语气:「我没预料到十姑会来,你忍忍,不过是让这几个人进去待几年,死不了....." 窗户底下的八角帽迎着十姑从大厅里走出来,抬头和宋玉珂的目光对上,十姑咧着嘴笑了笑,抬了下手,得到示意的几个八角帽很快就动身往楼上跑来。 宋玉珂回头看着脸色依旧不好看的狗灵儿,语气淡下来。 ".....你要是这么讲道义,现在就可以进去杀了她们,至于姐嫂,一定会有人帮你照顾的。」 第88章 跟好。 根本没有给狗灵儿思考纠结的时间,身侧的大门被冲上来的八角帽一脚踢开,钢管挥来的同时,狗灵儿下意识身形一闪,手掌一翻,扣住八角帽的后颈狠狠往下一压,另一只手抬起长刀,以刀柄稳准狠地落在她的后颈处。 动作行云流水,只一瞬间,那个人就趴在地上,不再有任何动作了。 「就这一次。」 狗灵儿只来得及看宋玉珂一眼,就被噼过来的刀抢断,翻身一踢,踹飞砍来的长刀,顺势把宋玉珂和门童挡在后面。 门童举起刀虎视眈眈盯着从门口涌进来的几个八角帽,宋玉珂没有狗灵儿的身手,也不多废话,翻出手枪来自保。 上来的八角帽知道狗灵儿的厉害,看她不过两招就干趴一个人,一时间没有人敢往前沖,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挪着步子呈包围姿态把狗灵儿和宋玉珂围在一侧廊角。 领头的八角帽开口:「灵儿姐,这里不关你的事,你可以走。」 狗灵儿把包轻轻放下,「别说废话。」 那是狗灵儿放武器的包,领头的八角帽扫了一眼包,确定狗灵儿不会用枪后,吞咽了下,下令:「一起上。」 话音一落,狗灵儿先一步朝前跨出一大步,一拳落在了说话人的脸上。 八角帽得令,一时间齐齐扬起刀都沖了上去。对方已经亮刀,意识到八角帽真不准备留活口后,狗灵儿面色一沉,也不再收着,三五下躲过刀后手腕一翻,长刀翻转,手起刀落,鲜血飞溅。 长廊的另一侧里探出一双眼睛,林飞看了一眼外面的形势后,又钻了进去,并且迅速锁好了门。 上来的八角帽不算多,狗灵儿还能应付过来。宋玉珂只有脸上被溅上了一点血,她顾不上擦干净,紧紧抓握着枪不敢有半点松懈,直到最后一个八角帽被捅了个对穿。 第154页 狗灵儿抽出刀,血色铺满长廊,她面色除了有点沉,没有别的异样。 宋玉珂还是没能习惯这种场景,胃里翻涌酸气,她跑到窗边吸气。 楼下大门围着一圈人,但已经没有十姑的身影了。 意识到十姑可能已经上来后,宋玉珂带着人往另一边走的人不多的楼道跑。 「她们人太多了,从休息室的暗道走。」 暗道是毛妈妈留下来的暗道,通往足浴店,当时为了方便,只在两边的进口重新砌了墙,里面的通道并没有填土,现在只要打通两面墙,就可以直接通往足浴店逃离。 白猫馆的黑衣服不多,安保人员的能力也比不上这些刀口舔血的八角帽,十姑显然是有备而来,狗灵儿再厉害也不能以一敌十,迟早会被耗尽体力,宋玉珂只能想办法逃出去。 宋玉珂推搡着门童和狗灵儿进了长廊尽头的楼道里,三人一路往下跑去,这边的楼道灰尘厚重,三个人一路下去,灰尘纷纷扬扬地扬到空中,视线都好似蒙了一层灰雾。 冲到二楼的楼道门口的时候,狗灵儿突然一顿,门外脚步声响起,三人微微屏住唿吸,灰尘进到嗓子眼,宋玉珂强忍着喉咙里的痒意,憋的脸很红。 狗灵儿忍不住咳了两声,没等宋玉珂反应过来,她一脚踹开楼道门。 「啊—」 外面贴墙摸过来的褚宁希短促地惊叫一声。 「等会儿。」 宋玉珂看清楚是褚宁希,来不及思考,只想着不能多事,急忙拉住狗灵儿已经扬起来的刀。 「她是杨家的人,别管她。」 褚宁希抱着头跌倒在地上,见宋玉珂没打算杀她,反而转身就要走,褚宁希手脚并用地起身,慌忙去拉她,「等会儿,带我一起走....」 「……她们是来杀我的。」 褚宁希的眼睛里蓄满泪水,不像是撒谎。 「她们把外面路口都堵住了,叫人进来抓我....你带我离开这里……出去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根本来不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宋玉珂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权衡利弊好了——杨家小公主很有用。 想要推开褚宁希的手一顿,把她转手推向门童,嘱咐了一句:「跟好。」 褚宁希察觉她们要继续往楼下走,拽住宋玉珂的手,急急摇头:「楼下都是十姑的人,下去就是找死,你是不是要把我送下去.....」 「那你留在这里……」 褚宁希眼睁睁看着三人真的不管她往下跑了,想回头钻回去,就看到转角有银光闪过,什么都顾不了了,只能加快脚步跟上宋玉珂几人。 这一边的楼道只要下到一楼,休息室就不远了,狗灵儿在唯一通过来的一个路口处守着。 「快点,你们进去砸墙,我守着。」 她们动作快一点,还能赶上十姑反应过来之前逃到街上去,也好过躲在这里面,等着她们瓮中捉鳖。 她们只有这一条路走。 这一条长廊意料之外的安静,狗灵儿左右探查了一番,直觉不对,但没时间耽误了,催促着宋玉珂几人去到斜对面的休息室。 「好久不见,宋玉珂。」 休息室没有关门,转角后面是围上来八角帽,门内是早就等着的甜may。 十姑不在里面。 甜may歪歪靠在沙发上,阿凤坐在她手边的扶手上,垂着眼睛有些漫不经心,看起来似乎并不想宋玉珂有视线接触。 甜may有些意外地挑挑眉:「杨家小公主也在啊...挺好,省的我亲自去抓人了...」 褚宁希往宋玉珂后面躲了躲,她现在后悔跟着宋玉珂下楼了。 甜may指了指墙体分界线明显的痕迹,「一早就猜到了你会来这里,这个洞刚填上..…要不要帮你打开?」 面对面对上了,宋玉珂没办法躲了,她微微一笑,「那就麻烦了。」 「你还真是不要脸……」甜may盯着宋玉珂看,想起她就是因为这事被宋玉珂摆了一道,「这事我记到现在,一直没机会找你算帐,今天总算是等到机会了……」 「是好久没见may姐来玩了。」宋玉珂也不客气,顺着话就接下来,语气还带着微妙的埋怨:「……就是今天带来的人确实是有点多了,我这房间也容不下这么多贵客……」 「你也就这张嘴会说话了。」甜may长了记性,捡起沙发上的长刀,「等会儿也不知道会不会这么嘴硬。」 宋玉珂想着十姑怎么还没来,于是回头看了眼走廊,问:「十姑呢?怎么不进来?」 甜may擦刀的手一顿,「对付你,用不着十姑亲自动手。」 甜may不用等十姑就可以对她动手,那么这里地位最高的应该就剩下甜may了,宋玉珂心里有了底。 甜may招了招手,后面的八角帽围了上来,狗灵儿快步过来,挡在宋玉珂的前面,甜may「啧」了一声,不耐烦道:「狗灵儿,这里没你的事,我就当没在这里见过你,赶紧走。」 「别废话。」 狗灵儿长刀上的血已经凝固,甜may提起长刀,再一次警告:「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就算再厉害,也打不过我们这么多人的,想清楚了?」 狗灵儿没说话,横刀在胸前,意思明显,甜may也不说废话了。 宋玉珂低头查看了一下手枪的子弹,翻手加满了子弹,褚宁希手里被塞了宋玉珂带下来的长刀,四人背对着背,面对着四面逼近过来的八角帽。 第155页 狗灵儿最先开始动手,她的对手理所应当分配到了甜may,两人身边几乎没有人近身,其他八角帽一刻没耽误,全都绕在了宋玉珂周围。 门童还有个两下子,连拉带拽地破开了一个缺口,在宋玉珂火力掩护下,三人挤到了墙角,这才让宋玉珂有喘气机会来加满子弹。 「她们也要杀你啊...」 褚宁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宋玉珂推开一直黏上来的褚宁希,从背后的包里拿出乌兹冲锋枪,这是在狗灵儿介绍中最适合打出一条血路的枪型。 「喂喂餵...你保护我一下啊....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我要命啊,你离我远一点。」 宋玉珂不耐烦地再一次推开褚宁希,把人压在墙角里,整个后背压在褚宁希的身上,她深唿吸一口气,扣下扳机,一瞬间子弹横飞,冲上来的八角帽一时间无法靠近。 持续不断的后坐力让宋玉珂的虎口发麻,整个肩膀都不停地枪座往后推去,宋玉珂后背抵在褚宁希的肩膀,一边艰难调整姿势,一边专心控制着枪口的射击方向。 褚宁希被压得喘不过气,手里的刀高高举起,避免伤到挡在自己前面的宋玉珂和门童。 八角帽不是傻子,推着桌子板凳来消耗宋玉珂的子弹,只要宋玉珂一停射击,她们就提刀冲过来。宋玉珂换子弹都来不及,还要被褚宁希拉来拉去,心情极差。 「你挥一下刀啊。」 宋玉珂一回过头来,半张脸上都是血点子,也不知道是门童砍人时候溅过来的,还是枪打出来的。她微微眯起眼睛,蹭着肩膀一抹,半边脸的血化成一片,长睫颤动,眼底都是血红。 「我不敢...」褚宁希有些崩溃地大喊,「我就是来玩的...我不想杀人.....」 「她们要杀你啊,姐姐。」 宋玉珂面上还是一派冷静,却比她更崩溃。 狗灵儿已经有些力竭,门童自顾不暇,宋玉珂手上子弹也快用完了。 狗灵儿起初还能轻松应对,在激烈的交锋中时不时抽身援助宋玉珂,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与甜may的缠斗愈发激烈,狗灵儿的体力开始逐渐不支。 她的衣服在打斗中撕裂,留下了鲜明的破口,身上衣服多了好几个破口,头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落开来,喘着气躲避着扑上来的八角帽。 甜may稍微好一些,还能抽出时间草草在腿上扎条白布,她的人还有不少是站着的,每个人都杀红了眼。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八角帽不怕死,宋玉珂却太想活,这样打下去是没有胜算的。 宋玉珂换了最后一盒子弹,轻声开口:「小童,我们要冲出去。」 第89章 我还给你。 - 从休息室出发,要经过一条近百米的长廊,然后转弯后,又是一条百米的长廊,最后才抵达大厅。先不说这一路上会遇上多少八角帽,就是在三楼看到的都有不下二十多个八角帽在门外围守。 宋玉珂开始动作的时候,狗灵儿就已经察觉到了,她退到宋玉珂身边后得到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拿枪。」 宋玉珂把包递给狗灵儿,狗灵儿没有回头,「她们没枪,我有刀就够了,你留着枪开路,我在后面拦着甜may。」 最麻烦的还是甜may。 宋玉珂没客气,把包挎回来,带着门童和褚宁希趁机从门口跑了出去。外面的长廊不宽,一次最多只能跑上来两个八角帽。宋玉珂几乎不用怎么瞄准,就能轻易击中冲上来的敌人。 为了避免浪费子弹,宋玉珂没有盲目乱扫射,只将枪口对准最前面冲上来的人。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扑上来的人就越来越迟疑。 对方开始畏缩,宋玉珂就加快脚步,前面拦路的八角帽有几个慌张往后退去,后面不怕死的八角帽毫不留情地把人往前推。 几乎没有人出声,宋玉珂和她们对峙着。 握着枪的整个手心都发麻,转过最后一个转角,宋玉珂终于用枪逼着人群,走到了大厅里。 转角外面围了数十个八角帽,却安静的不可思议。 宋玉珂粗略扫了眼,就算一人一枪,打空了所有的子弹,都不够打的。 门童估摸着今天是在劫难逃了,强撑气势,嗓子却发颤:"十八堂口第八誓:捏造姐妹有逆伦,……以及谋害香主,行刺姐妹者,死在万刀之下......你们怎么能这么下作……我们一堂姐妹,话事人竞选,能者居之,你们也太不要脸了……」 要脸就不会搞偷袭了。 八角帽显然不是来理论的,对门童的话嗤之以鼻,但面对宋玉珂手上的枪还是有所畏惧的,谁也不想做第一个冲上去的人。 一时间没人敢上前。 「十姑没有规矩在先,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你们认了主,就别畏畏缩缩做缩头乌龟。」 宋玉珂神情平静:「今天我只要出了这个门,这债我就一定会讨回来。」 她耳边的落髮沾着血,赤红色血液凝固在她的脸庞上、睫毛上,粘稠的沾染了上衣,紧紧贴着肩胛嵴背,明明已经很狼狈了,她却将背挺得很直,嘴角似乎还带着小小的弧度。 「来杀我啊。」宋玉珂环顾一圈,语气强势:「提我的头去邀功。」 「你疯啦。」褚宁希心脏狂跳不止,不知道是被宋玉珂气势惊到的,还是被她的话吓到的,压低声音:「你不要激怒她们。」 第156页 宋玉珂没理褚宁希,话落就举枪打死了最先有动作的人,像是威慑。 不能露怯。 宋玉珂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她明白只要稍微露出一点害怕的样子,这群人就会扑上来把她撕碎。 「宋玉珂。」 是阿凤。 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狗灵儿没拦住她吗?还是说…… 宋玉珂来不及思考,下意识侧过肩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阿凤。 「一见面就拿枪对着我不合适吧?」阿凤手上转着一把弯弯的小刀,稍显生疏地比划了两下,喃喃自语:「这刀学了这么久还是玩不来,还真有点难...」 说着她抬眼看向宋玉珂,像以前那样笑着邀请道:「你和我比划比划?让你看看我最近的成果?」 语气就好像老朋友似的。 宋玉珂看着她,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她不能分辨阿凤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要她完全信任她,宋玉珂有些做不到了。 「担心?」阿凤似乎看懂了宋玉珂的意思,微微嘆气,「那我让她们离远点,就你和我切磋一下,你那个蝴蝶刀学怎么样了?我们两个都是新手,正好可以切磋一下....」 「阿凤....」 旁边人似乎想提醒阿凤,话还没开口,就被阿凤轻飘飘一瞥。 「闭嘴,may姐答应我了,让我报仇的....再说,我先玩一下有什么问题吗?你们这么多人还怕她跑走吗?真要让她跑了,也是你们没用……」 may姐一出来,那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阿凤讥讽完,转头对着宋玉珂的时候又笑了起来,解释道:「我们之间还有帐没算清楚,等算完了帐,你再去死。」 这话听着就是阴阳怪气,宋玉珂却真的把枪放下来,扔给了门童。 褚宁希看她真的准备上去和那女人较量,忍不住劝:「你别发疯啊,拿好枪啊。」 宋玉珂懒得理褚宁希,翻手转出蝴蝶刀来,盯着阿凤:「我还给你。」 她和阿凤之间哪里有谁欠谁的。 两人心知肚明地做戏,装模作样地打了两个回合,阿凤拧住了宋玉珂的手腕,宋玉珂就着她的劲往自己这边一拉。 「等会儿联防就来了。」 周围八角帽的目光紧紧跟着两人,阿凤说完,抬脚一脚将宋玉珂踹了出去,这一脚正中宋玉珂的膝盖,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气。 阿凤似乎觉得还不够逼真,压住宋玉珂的脖子掐住。 「你这么弱,怎么做话事人?自己都护不住,还想护别人?」阿凤翻手将刀举高,嘴角勾起笑,语气轻蔑:「宋玉珂,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蝴蝶刀压着宋玉珂的肋骨发麻,她没想到阿凤的力气还挺大,一时间无法挣脱。 在刀子逼近眼睛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了脖子上的力度骤然变小,极快的歪头往旁边翻去,大口喘了两口气后,她看到了对面推开人走进来的甜may。 她一边随意抹了下脑袋的血,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阿凤。 狗灵儿出事了。 宋玉珂只能靠自己了,她爬起来,蝴蝶刀反握,笑笑:「练挺好。」 阿凤很快又交缠了上来,宋玉珂以前在外面那点小打小闹和阿凤还能打上几个来回,甜may就像是看热闹似的,时不时唿喊几声教阿凤怎么反击。 宋玉珂的体力很快就跟不上了,阿凤也有些气喘,退开的时候,气声预警道:「你挨我几脚。」 宋玉珂还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肚子就先挨上了一脚。阿凤这一脚没收着力,宋玉珂踉跄往后退了几步,觉得五脏六腑都绞着疼,耳鸣声中全是朦朦胧胧的惊唿声。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又是一脚。 宋玉珂怀疑阿凤在六一道里吃了什么大力丸,力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 她佝偻着身子侧卧在地上,数不清自己到底挨了几脚,她怀疑阿凤是在耍自己……宋玉珂头晕眼花,在某一次深深唿吸的缓解疼痛的时候,鼻腔里涌进一股带着水汽的潮意。 这让她意识到她离门口很近了。 「怎么这么弱啊……may姐,你看,我就说我可以吧....」 阿凤两只手拉扯着宋玉珂的头髮,逼迫着她坐起来。晃了晃,像是给甜may展示。 宋玉珂垂着眼睛,缓慢地喘着气。 「拿刀捅我,跑走。」 阿凤笑着,嘴巴没动,几乎是从唇缝里逼出来的六个字。 宋玉珂睫毛颤了颤,水汽冲到鼻腔里,她很轻地摇头,没人能看得出来,阿凤也看不出来。 不过,阿凤没要她的回答,她演戏向来逼真的很,逼迫宋玉珂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讥讽又狠厉,一字一字质问着宋玉珂:「是不是很想活?那你想过利用我、背叛我的时候,十姑会不会放过我?不是只有你想活的……」 「……我被吊着打了一天一夜,后背都是伤,很痛啊,十姑大发好心,完事后,还拿酒精给我消毒,怕我感染啊……」 「就是可惜,穿裙子不好看……」 阿凤最臭美了。 「我这么信你,你要怎么还我?」阿凤语气沉沉,像是真的很伤心:「你欠我很多,该一起还了。」 阿凤将刀抵在宋玉珂的肩头,趴在她的耳边气声说:「快点,你不捅我,你活不下去。」 宋玉珂迟迟不肯动手,阿凤利落抬手把刀送进了宋玉珂的肩膀里。 第157页 宋玉珂大口喘着气,整个身子因为疼痛而发抖发麻,手上紧紧握着的蝴蝶刀磨得她掌心发疼,痛得她红了眼,她看到对面甜may看过来的审视的眼神,咬着牙迅速把蝴蝶刀扎进了同样的肩膀位置。 阿凤倒吸一口气。 甜may明显一愣,蹙眉快步跑过来。 阿凤压着宋玉珂的手抽出刀来,像是脱力般落下去,刀尖卡在锁骨处,她逼近宋玉珂,抵住刀子。 意识到阿凤要做什么的时候,宋玉珂已经来不及收回刀了。 阿凤看着宋玉珂,用力把刀刺向宋玉珂的心口上方。 所有人都看到了阿凤扬手将刀刺进了宋玉珂的胸口,只有宋玉珂看到是阿凤撞到了她的刀尖上。 「这样……我们就都能活了。」 宋玉珂这才意识到,阿凤要的是甜may和十姑的信任。 阿凤的刀穿透了宋玉珂的肩膀,距离心脏远的很。 宋玉珂痛得麻木了,连喘气都轻了下去。 门童和褚宁希奔过来的时候,最先发现宋玉珂没有死,趁机拉着人赶紧往门口退去,门童端着枪漫无目的的射击,帮宋玉珂抢下了一点逃跑的时间。 甜may被惹怒了,大喊着招唿人追来。 宋玉珂来不及回头看阿凤的情况。 「宋玉珂..宋玉珂…….」 宋玉珂闷头撞进了一个潮湿的怀抱。 「乔老闆,你好迟啊……」 宋玉珂松了气,强撑的最后一点力气终于散了。 乔千屿环起满身是血的宋玉珂,声音轻得发颤,哄着一瞬间就在她怀里昏迷过去的宋玉珂:「没事了没事了。」 后街的联防队警车声响起,乔千屿带来的人像是早有应对之策,很快放弃和八角帽的缠斗,扔下武器朝着警车方向逃窜。 乔千屿被人护送着把宋玉珂放进车里,跟着来的门童和褚宁希也一起被推上了车。 「回海滨。」 两列车队交错而过,下一刻,喝骂声枪声一同响起。 第90章 今天晚上来我房间。 - 海滨。 扑面而来的咸湿气息惊醒了昏沉在噩梦中的宋玉珂,睁眼的一瞬间,她立刻逼迫自己清醒过来,戒备地环顾着周围的环境。 卧室明亮宽敞,床头两边各放着一个橡木床头柜,上面有乌木的装饰花纹,上面摆放着简约的檯灯和装饰品。 对面的柜子里收藏了一些贵重的陶器、瓷器和玻璃器皿,天花板上是由彩色玻璃碎片组成的花团图腾,映衬着灯火,显得分外柔和。 潮味无孔不入,从门缝、窗板中渗进屋子里,窗外的海浪永不疲倦地跳跃翻滚,沙与泡沫之间潮水涨起,无声抹去各种生命的足迹。 这里太安静了,静得宋玉珂耳朵嗡嗡响。 不是白猫馆,没有举着刀向她砍来的八角帽,就是太陌生了..... 「这么快醒了?」 乔千屿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药,肩膀抵着门走进来,在床边坐下来,「医生刚走,疼不疼?要不要吃止痛药?」 看到是乔千屿,宋玉珂靠回到床头上,肩膀缠着厚厚的绷带,压着她半块肩膀都麻麻的,她感觉不到疼,就是没办法动,一开口嗓子哑得很。 「什么时候了?」 「天刚亮不久。」 那没昏睡太久。 乔千屿递水过来,宋玉珂手抬到半道,乔千屿半个身子已经挨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抬着水杯,把水餵了进来。 温水浸润嗓子,宋玉珂嗓子好受很多。 「乔老闆,你怎么亲自赶来了?」 乔千屿放好杯子,看着宋玉珂,「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在海上,没第一时间接到。回来打你们店的电话没人接,我心想应该是出事了。」 像是认真地在解释。 「算着时间,十姑的货快送到了,联繫联防队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和十姑说对面出了点问题,让她选择把货送回来,还是换个道,送别的地方……来回走船费用不低,我猜十姑会想办法联繫别的买家。」 事实就是如乔千屿预料的那样。 「……原本不想惹麻烦的,十姑的单子我真不太想丢……」 宋玉珂垂下眼,「那怎么来了?」 「不放心。」 乔千屿去拉宋玉珂的手,宋玉珂没动,乔千屿说:「怕自己后悔。」 其实一下船,她就跑来了。 半夜上海,不是游艇派对就是谈生意,等上岸的时候喝得都差不多了,看到宋玉珂的来电,乔千屿脑子一瞬间就清醒了。 再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钟头了,一点没耽误,也根本来不及想后果,给十姑放了假消息,就喊人往白猫馆跑。 紧赶慢赶,差点只能带回来宋玉珂的尸体。 过了二十岁后,这种不计后果的事,她已经好久都不曾做过了,见到宋玉珂的时候,乔千屿只能想到两个字,幸好。 「我欠乔老闆一次。」 宋玉珂翻身想起来,乔千屿拉住她手,「你干什么?」 「我要回去,算着时间,柳山青这两天就该回来了,我不能在这里待着。」 乔千屿拍拍她,示意她少安毋躁:「她什么时候回来我清楚,你今天就安心待着,明天一早,我就让人把你送回中环路去。」 宋玉珂虽然靠回了床头,但是时不时望一眼窗外,窗外除了海还是海,什么都没有。 第158页 乔千屿知道她还不放心,徐徐开口。 「昨天联防队和六一道那群人打了大半夜,听说抓捕了很多六一道的,那条街一早就被封锁了,去了几辆清洁车……不过还是有不少人逃脱了,甜may就在其中……」 「你留在这里最安全,保不齐她们还会回去找你麻烦。」 宋玉珂担心阿凤,怕她没逃脱,又怕她伤太重。 「阿凤呢?」 乔千屿从门童口中已经知道了宋玉珂身上的伤拜谁人所赐,一听到宋玉珂还提这个罪魁祸首,语气都淡了下来:「你还管她死活?不是她伤的你吗?平时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遇上阿凤就不一样了……」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担忧了,宋玉珂冷静了一些,摇摇头,「没有,我在想她有没有死。」 乔千屿看宋玉珂似乎有些不开心,想阿凤以前和她这么好,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心里终归是难受的。 她沉默片刻,还是说出了早上得到的消息:「她命大,跟着甜may一起跑了。」 听到阿凤还活着,宋玉珂彻底放心了。 然后又问:「.…还有灵儿姐怎么样了?」 「这我不知道。」乔千屿扬了扬眉毛,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宋玉珂的手:「我是你的百事通吗?什么事都问我?」 「乔老闆。」 现在的宋玉珂用不着刻意放轻声音,语气就很弱了。 乔千屿盯着宋玉珂看,宋玉珂唇色很淡,也没有平时看起来那么神采奕奕,神情疲惫脆弱,语气弱得好似一吹就散了。 乔千屿看不了宋玉珂这副样子,无奈嘆气,「好吧好吧,我找人去打听打听。」 宋玉珂笑了一下,「谢谢乔老闆。」 「别谢我,谢你自己运气好,命大。」 乔千屿不想和宋玉珂说这些公事了,她拉着宋玉珂的手试探性擦过自己唇瓣,看宋玉珂没有排斥的意思,站起来亲吻了一下她的侧脸。 「你这伤不重,就是失血过多了,我吩咐人煮了些红枣鸡汤给你补补血,要是有胃口,我现在就叫人拿上来?」 宋玉珂不想躺着,「我自己下去吧。」 乔千屿扶着她下了床,宋玉珂除了有一点无力,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根本不用乔千屿扶,客气了一句,乔千屿权当没听到,搂着宋玉珂慢吞吞地挪着。 海风海浪的声音都隔绝在了窗外,乔千屿顺道开了窗通风。海浪沖刷礁石的声音涌进来,微微的海风拥抱着澎湃的波浪,拍打着起伏曲折的海岸,雨后的天空很蓝,就像是被这些浪涌淘洗过似的。 这种潮润的天气很让人舒服。 「玉姐。」 门童脸上手上多了好几处绷带,相比宋玉珂身上,她包扎的就简单多了。 宋玉珂问:「怎么样?」 「我没事,都是一些皮外伤。」 门童笑笑,转了个圈,还蹦跶了一下,表示自己好得很,「玉姐,还好乔老闆及时出现,不然我们真的得完蛋,没想到十姑真的敢做这种事,回去我们一定要告上元老堂,顺便打得她爬不起来....」 十姑敢这么做就说明已经想好了退路。 对门童的想法,宋玉珂没抱什么希望。 「那个....」宋玉珂回忆了一下,想到自己还带出来一个人,「那个……杨家的小公主呢?」 宋玉珂福大命大,逃出生天,想起来了自己好不容易带出来的累赘,总该有点用吧。 「她还睡觉呢。」 心还挺大。 乔千屿拉开椅子让宋玉珂先坐下来,然后问道:「那个和你们一起的是杨家人?新来的大陆千金?」 宋玉珂「嗯」了一声,「乔老闆知道?」 「听说过。」 乔千屿从保姆手里接过鸡汤,放到宋玉珂面前,顺便给了门童一个眼神,门童心领神会,乐滋滋地跑去厨房里喝鸡汤了。 餐桌边就宋玉珂和乔千屿两个人后,乔千屿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新世界在离港的宣传效果显着,标语口号喊得深入人心,往大学生里面一站,问谁都说新世界好。」 「这个时候,杨家请一个带有大陆高官血脉的千金回来有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鸡汤鲜美,宋玉珂咬了口红枣,听到乔千屿的话,顺着她的话猜测道:「想做大陆那边的生意?」 「差不多……」乔千屿看宋玉珂碗里吃完了,又给她添上,「……我猜,她们是想培养她来做家主的,杨家想乘新世界的风,破两岸的浪,既然没办法阻止新世界的到来,不如做最早加入的人,好稳坐第一氏族的位置。」 乔千屿放下筷子,说:「……氏族的家主和话事人不同,坐上去就是一辈子。」 这里面是氏族家主之争。 宋玉珂舀着金黄色的汤勺子微微一顿,她似乎明白了乔千屿的话里的意思,问:「原本要立的家主是谁?」 「杨家大女,杨敛。」 「……你们十八堂口最看重规矩,十姑虽然做事冲动,但从小深受堂口薰陶,还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的违反规定……这个大陆公主这么巧合出现在你那里……」 乔千屿提醒道:「这其中一定有她的功劳,你要当心她。」 宋玉珂点点头,看来杨敛就是那个为十姑出谋划策的人。 「我帮了你这一次,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报我?」 第159页 乔千屿落坐在餐桌对面,指腹摩挲着杯壁,细小的呲呲声响起,在异常安静的餐厅中,显得有些磨耳朵。 宋玉珂细细咀嚼着口中的枣肉,吞咽下后,问:「乔老闆这么着急吗?」 「我不着急。」 乔千屿端着水喝了一口,继续说:「我只是担心你又戏耍我。说实话,我是个商人,做什么事都习惯权衡利弊,这一次我可能会损失惨重,我希望得到一些回报。」 「当然,我可以等到你准备好的那一天,延迟的回报我也可以接受。」 乔千屿怕把宋玉珂逼急了,一退再退,最后只说:「我只是需要一个承诺。」 宋玉珂吃完了,放下筷子。 「乔老闆,今天晚上来我房间。」 第91章 柳山青回来了 - 宋玉珂第一次做这事,她还是有些紧张的,费劲洗了头、洗了澡,坐在阳台上抽了两支烟,手心还是出汗出的不停。 这事不能拖,要还清。 她现在还能值这个价,等以后乔千屿对她没兴趣了,就不值这个价了,要是乔千屿换了别的钱权之类的事让她还人情,就更不值当了。 宋玉珂心里一边盘算着,一边又点了根烟,抽了两口,又吐掉了,端着水喝了两口,又觉得不行,绕进了洗手间里重新刷了两遍牙。 海滩风很大,天空灰濛濛的,天际尽头处和同样灰濛濛的海面融为一体,一半月挂在天空,一半月沉入海底,两方天地倒悬也分辨不出哪边是海,哪边是天。 有几盏灯火摇摇晃晃升起,渐渐往无边的海中驶去。 背后开门声、关门声响起。 脚步声很浅,乔千屿没有说话,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整理些什么,最后脚步声落到了背后,没有闻到过的香水味从后面拢来。 宋玉珂忍不住先开口,说的却是无关紧要的事。 「她们晚上还要出去捕鱼吗?」 也不知道乔千屿是不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紧张,坐在她边上,认真解释了起来:「鱼、虾、蟹这些海货通常在夏季长大成型,白天涨潮时,渔民会开着小船出海,选个好位置把虾笼扔进海里,然后晚上再开船去收笼....." "收笼是一件体力活,加上数量多,有时碰到赤潮,渔民更是苦不堪言。在这种热得要死太阳底下,一般人哪能受得了....」 乔千屿解释地很详细,像是正儿八经的介绍,要不是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不停地揉着手心,宋玉珂真觉得她在给她介绍渔民的生活。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去赶市,晚上出去把笼收完回来,天恰好蒙蒙亮,把夜晚捕来的海货放到早市上卖,鱼也鲜活,能买个好价钱...」 「晚上出海应该不太安全吧?」宋玉珂顺着话接着问。 「赚钱嘛。」 乔千屿靠过来,从宋玉珂的位置伸出手去,指了指远处那片晃动的成片光亮,远处渔船陆续放出光亮,或连缀成链,或独立一方,星星点点,珠烁晶莹。 「一户人家要出海,就要买船,七七八八加起来也要100多万,每年除去10多万船用开销,遇到好年景,一年可挣五六十万元,年景不好,一年也就二三十万元……这是一整户人家的收入,不是每个人的……」 说起钱的事情来倒是头头是道。 「买不起船的就做渔工,一年大约收入两三万。」 「听起来还不错吧?」 乔千屿笑了笑,宋玉珂看着她点点头,她才继续说:「……捕鱼看运气,有时候只能上来100来斤,最多就只能卖300多,出海一趟包括船用柴油在内的成本要2000元.....遇上不好的天气,有时候一整船的人都回不来....」 「……这里没有什么人是年年赚钱的。」 否则海滨早就成中环路了,乔家也不会被人叫土地主。 「在海里讨生活嘛....说不准哪天就死在海里了.....」 乔千屿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突然拉了下宋玉珂的手,问道:「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人其实差不多....」 都沉浮在无法预测的狂风巨浪中。 宋玉珂没有回答,她望着海,风吹浪涌,船在窸窣碎响的无垠宁静里随波摇晃,明明看着很平静,甚至让人心驰神往。可谁都知道底下有暗礁,有时刻准备波涌起来水浪,有吃人的巨鲨,有还未彻底熄灭的海底火山..... 即便这样,还是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这里的人也挺苦的。」 宋玉珂话像是感慨,语气却很平静,她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她也过得很艰难。 乔千屿不说话了。 周遭的声音慢慢清晰了起来,虫鸣声、风声、树叶沙沙声、海浪声……甚至乔千屿耳环银片的簌簌声也越发清朗起来…… 宋玉珂交握着杯子紧紧攥着,视线放的很远很远。 乔千屿突然开口打破沉默,「杨家的小公主被接回去了。」 「嗯。」 下午的时候,宋玉珂和褚宁希聊了一会儿,安慰了两句话,为了提醒了褚宁希还欠她一个人情。 「等会风凉起来了。」 这种天气风再凉也凉不到哪里去,宋玉珂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脑子太灵光也不太好,这种暗示也不能当作听不懂。 "进去吗?" 乔千屿向她摊开手心,宋玉珂垂下眼,原本两人的手就拉在一起,没必要这样邀请她。 第160页 乔千屿是在给她拒绝的机会,宋玉珂轻轻吐气,然后站起来。 「进去吧。」 数着乔千屿的脚步,一步一步跟着她走进了房间。 屋子里熏了一种很特别的香,和海风的气味融合成清香的气息。 乔千屿拉着她坐到床上,轻柔开口:「你想怎么做?」 宋玉珂张了张嘴,嗓子突然有些哑,「我肩膀受伤了。」 「我知道。」 乔千屿曲着手指,勾起宋玉珂的头髮,缓缓靠近,轻轻亲吻了一下,再一次拉上宋玉珂手的之前,她还有一个问题想确定。 「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 乔千屿在她的眼睛中也没有读出什么意思,好似有一点颤动,也有一点羞怯。 宋玉珂没有回答,只是回吻了回去,所有声音都淹没在了情雨中。 ...... 海风从窗户吹进来的一剎那,棕榈叶在风里沙沙作响,海波的唿吸如波纹缓缓起伏,偶尔微风,便激起了千万个细细的微小鳞波。 从远处而来的船孤独地航行在飘摇着微微波浪的海水上,与无数海岛翩然擦过,乘着日光的温暖,最后抵达一座早已想要占为己有的海岛,于是抛锚上岸。 这里有无穷尽的潮涨潮落,无边无际的灰蓝色,遥远朦胧的地平线,缆绳轻微地嘎嘎作响,香味…… 潮来潮去间,海浪呜呜咽咽地激盪起大朵大朵纯白的浪花。 海浪拍打礁石,大海温柔地簇拥起珍珠宝石。 「阿玉,其实说一句喜欢也没有那么难,对吗?」 乔千屿眼睛里沉浮的暗光落进宋玉珂的眼睛里,凝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滑落进细细的海风中。 宋玉珂无声地唿吸。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被别人掌控着的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陌生的海浪席捲了她的视线,耳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她几乎听不清乔千屿的话。 乔千屿凑近她耳边,又说了一遍,「说一句喜欢,不难。」 诱哄。 偏偏宋玉珂最不吃这一套,她怕硬不怕软,宋玉珂盖住眼,嗓子带着颤:「我不喜欢.....」 「不喜欢我....」 乔千屿语气没见低落,甚至带着细细碎碎的笑,她的吻从宋玉珂的额头落到睫毛,唇角,肩膀…… 一遍一遍,反反覆覆。 宋玉珂偏过头,咬住嘴里的声音,气声警告:「你别折磨人。」 宋玉珂最擅长忍耐,自以为没有出声就是『老手』,全然不知道落在身经百战的乔千屿眼中,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乔千屿笑她,「真要强。」 宋玉珂越是忍,乔千屿越是想「折磨」她。 即便是翻来覆去的折磨,乔千屿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但是得到了她想要的人。 - 夜里的海翻涌多少次波浪,没有人数的清。只能从第二日的海风中的咸湿味判断出夜里的薄海腾欢。 宋玉珂坐上回中环路的车的时候困得不行,哪哪都不舒服。 「睡吧,等到了叫你。」 宋玉珂歪头靠在车窗上,不太想看到乔千屿:「乔老闆怎么有空送我?」 「担心你,看你进中环路才放心。」 似乎知道宋玉珂要婉拒,乔千屿很快接着说起了宋玉珂感兴趣的话题。 「狗灵儿有消息了,听说今天早上就被人送进了中环路医院,等会儿你可以去看看她。」 宋玉珂微微坐正,「她怎么样?」 「不好说……」 乔千屿示意司机可以走了。 「……打听消息的人说,抬进去的时候都是血。」 车窗外捲起的海风很快被草味代替,宋玉珂安静地看着窗外退后的海岸线,劳作的渔民正在海面上捕鱼,高高挂起的绿色渔网将桅杆分隔城一段一段悬浮的断点。 海鸥嘶鸣着中头顶掠过,早晨的海面像是游弋着成群的银色海鱼,粼粼发光。 宋玉珂突然想起乔千屿的话,这些渔民是不是有时候会放错网,所以才会收穫少得可怜的。 中环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下车前,乔千屿拉着她依依不捨地亲了亲。 「你有空的时候,来海滨玩玩?」 提到海滨,宋玉珂开车门的手停了一下。 「听说渔口村有新规划,乔老闆留意点消息。」 「那是盛安苹的地方,你想做什么?」 「做生意。」 宋玉珂摆了摆手,下了车,关上车门后撩去乔千屿落在额角的髮丝,「有消息记得联繫我,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先谢谢乔老闆了。」 乔千屿拉住宋玉珂想收回去的手,「有什么好处?」 宋玉珂勾了勾手指,收了回来,含笑警告。 「乔老闆,你太贪心了,我要加价了。」 乔千屿故作无奈地嘆气,「家底要被你掏光了,我还是先想办法弥补损失.....」 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乔千屿收起了点笑意,看着行驶进大门的黑车缓缓降下车窗,摆了摆手,像是在打招唿。 宋玉珂回头看去,看到了昏暗车子里的柳山青。 「柳山青回来了,我先走了。」 第92章 割了个阑尾。 车里光线昏暗,柳山青的眼睛隐没在暗处,微微抿实的唇线让人觉得她的心情并不是太好,宋玉珂心里有点打鼓,还没有想好以什么样的姿态迎接柳山青,就看到柳山青朝着自己招了一下手。 第161页 宋玉珂加快脚步,绕过车头,坐上了车。 早上不热,车里不闷,柳山青身上总是有那种墨香,闻的久了,还能闻到纸香味,这种书卷气息和她本人实在不搭。 理所当然的,宋玉珂对这种气味尤其嗤之以鼻。 「山姐,昨晚回来的?」 宋玉珂先开了口,笑脸比天上的日头还明亮,形势严峻下,她是真心实意欢迎柳山青回来的。 「今早。」 柳山青看着外面,老城楼底下的红车早就没入了车流中,宋玉珂现在越发大胆了,光明正大的和乔千屿来往,也不像是想要遮掩的意思。 这几天白猫馆发生的事,柳山青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的大概。 只是看到宋玉珂的伤在肩膀的时候,还有有些不舒服。 她记得宋玉珂这一边的肩膀有观音像。 不知道有没有损坏。 柳山青往后靠着,避开刺目的阳光,「躲去乔千屿那里了?」 柳山青好像没看到不能让她看到的事。 宋玉珂暂时放心了,她垂下眼,手指蜷着勾在一起,无奈语气里还有点埋怨,「没办法,十姑杀到家门口来了,我店里的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山姐你又远在天边,没人保护我,我要自保只能这么选…」 在柳山青的预料之中,接收到了宋玉珂的撒娇,很轻的「嗯」了声后,说:「元老堂已经接手这件事了,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早上的医院门口没有几个人,只有几个护士馋着手说说笑笑的去旁边的餐厅吃早饭。 宋玉珂忍不住追问:「什么交代?」 柳山青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说:"……不过,你做好准备,结果应该不会如你意,先不说元老堂里的十姑的拥护者,就是六一道也不能没有十姑。" 宋玉珂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还是有点不甘心,这让她觉得入堂发誓背的规矩就像是过家家,这些规矩落到有头有脸的人身上,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山姐,这事就这么算了?十姑她不是违反堂规了吗?」 「这种事不用我说,你自己能明白。」 柳山青不信宋玉珂不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她的不甘心。 「十姑不是毛妈妈,能说扔就扔,想报仇,先坐上话事人的位置。」 柳山青的话好像是给她的暗示,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要宋玉珂做话事人。 宋玉珂摸不透柳山青真正的想法,只能装作真抱上了她这条大腿,不甘心归不甘心,乐呵归乐呵,没继续反驳柳山青的话。 开门下车,宋玉珂跟着柳山青,从她一侧的门跟着往下爬。 医院大门口边上的花坛树上挂了青里透黄的枇杷,树下影子里坐了几个人,一见到车里的下来的人,连话也不说了,两个人指了指头顶的枇杷,假装没见到柳山青和宋玉珂。 宋玉珂扫了一眼,不喊她的不奇怪,不喊柳山青太奇怪了。 「灵儿怎么样了?」柳山青在前头问。 宋玉珂回神,答:「……灵儿姐被十姑的人打伤,送进来的都是血,我还没来得及看,今天一早赶回来,就是为了灵儿姐……」 话说到这份上了,宋玉珂犹豫着问:「山姐不给灵儿姐出头吗?」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很重,瓷砖光洁如新,应该是刚刚拖过地不久,对面两个人避开两个人走进旁边病房里,等到柳山青一走过去,她们就匆匆往外走去。 突然,柳山青停住,叫住她们,「叫十姑来中环路。」 十八堂口这么多人,摘了八角帽,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中环路医院看病不要钱,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 两人停住,还没应下话来,柳山青就已经继续往前走去。 宋玉珂回头扫了眼两人,对她们的脸毫无印象,不过两人看到宋玉珂却是一副难以言喻的样子。 柳山青已经转进了前面的病房中,开门声一响,宋玉珂赶紧跟了上去。 病房是双人病房,中间的帘子拉了一半,没有遮着头,滑到了脚的一侧,只要能转眼睛,就能看到对床的病人。 狗灵儿在靠门这边,悬挂着脚,左手缠成一个沙包,脸上手臂上贴了几块纱布,有几处地方还有隐隐鲜血渗出。 「山姐。」 而另一张病床上躺着正掀着衣服,让护士换纱布的十五。 「你怎么回事?」 柳山青只听了一耳朵白猫馆里的事,还没来得及了解十五的事,走过去看了眼她肚子,看着像是刀子捅进去的伤口。 「割了个阑尾。」 十五随口胡扯,柳山青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再问,反正这些事很快会被人报上来的。 她拉开凳子坐到了两人中间,宋玉珂跟在后面把中间的帘子往后面来,好让柳山青两边都能照顾到。 「怎么样?」 「死不了。」 狗灵儿语气听着不像是伤患,应该伤得不算重,还特别公事公办地陈述了当时的情况。 「甜may带着她的人打进白猫馆,我没拦住。」 能让狗灵儿做到这个地步,柳山青倒是真有些意外了,但她大概也能猜到两人是因为什么合作的。 「元老堂下午会来了解情况的,你到时候和她们说,」 宋玉珂跟在柳山青后面,殷勤地给柳山青端茶送水,听了两人公事公办的口气聊了两个来回,似乎都不打算继续说这件事了,她忍不住开口:「灵儿姐,是我连累你了,我没想到她们会这么过分。」 第162页 狗灵儿没听明白,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十姑杀进白猫馆的事,在第二天就已经传遍中环路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十五却没收到消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视线停在了宋玉珂肩膀的纱布处,也不避讳柳山青在,直接开口质问:「宋玉珂,我昨天去白猫馆找你了,你不在,去哪里了?」 「躲去海滨了。」 宋玉珂大大方方承认了,回了话,语气又无奈又委屈的说道:「差点死掉。」 海滨不就是乔千屿那里。 十五捂着肚子下床,护士也跟着过来。她把狗灵儿的腿往旁边挪了挪,坐在她的床上,盯着宋玉珂看,宋玉珂被她看的莫名,「干什么?」 「去一整天?」 宋玉珂垂眼,『嗯』了一声,「没人保我啊。」 「你可以来找我。」 宋玉珂看了眼十五,又看了眼她的肚子,意思不言而喻。 十五察觉到她的视线,不动声色拿手捂在自己肚子的伤口上,嘟囔道:「她们也还不至于敢在中环路撒野……」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柳山青转动着吊坠,视线跟着宋玉珂的手辗转到她的脸上,看她笨重地举起水杯,吞咽喝下一口温水后接连翻了两个白眼。 十五似乎被她气的不轻,动作一大,扯着伤口嘶嘶的疼,宋玉珂就会无奈地嘆着气,把水塞进十五手里,骂她活该。 十五哼哼笑,骂了小白眼狼,又说:「我活该行了吧……」 「宋玉珂。」柳山青打断她们的打情骂俏,说:「去旁边换个轻便点的纱布。」 宋玉珂面上是很听柳山青的话的,应了「好」,笑着朝十五摆摆手,无声地说了句「再见」后,吊着手一晃一晃地走出病房。 十五还不想就这么放过宋玉珂,她昨天在白猫馆里待了一天,最后打听到宋玉珂被乔千屿带回去后,立刻准备把人去接回来。 谁知一出门就碰到了三个躲在对面打探消息的八角帽,憋着的气没处发泄,没忍住上去踹了几脚,没想到就这么两脚,把刚缝合好的伤口踹裂了。 于是,车开了半路,血流了半车,又被人抬回了中环路。 十五屁股刚抬起来,就被柳山青叫住了。 「你受伤就别乱动了,好好休息。」 「我想出去走走。」 「十五姐,你还是先不要走了……」 护士收拾好东西,听见十五的话,忍不住说道:「……昨天你淌着血被人送进来后,满月姐发了好大一通火,你就别折磨我们了。」 病房门重新关上,宋玉珂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十五动了动手指,护士的话一句没听进去,准备再次站起来的时候,柳山青先一步站起来了。 十五下意识看向柳山青,看她想干什么。 柳山青只是准备走了:「好了,你们休息吧。」 十五『昂』了一声,想借着送柳山青出门的藉口去旁边再和宋玉珂聊聊,柳山青拍拍她的肩膀,特别亲和地说了一声「别送」。 柳山青在门口和医生聊了一会儿后,也转身走开了,离开的方向不是大门的方向,而是旁边的清创室。 「十五姐,挂针了。」 护士挂好了吊瓶,叫回十五的注意力,狗灵儿费力地挪着脚踹了下十五,她只能捂着肚子又挪回了自己病床上。 第93章 跟我来。 - 宋玉珂看不到十五的郁闷,她正在清创室等着前面一个八角帽换好药。 早上来医院的人不多,八角帽也要面子,特意选在这个时间点来换药,没想到一转头,还能遇上罪魁祸首。 「看什么看?」 宋玉珂看到了那人腿上的弹洞,也看到她抱在前面的八角帽,一眼就认出了是六一道的人。 冤家路窄,没想到还能在医院里撞上。 八角帽下意识出言不逊,「你怎么还没死....」 这冒火脾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十姑传承下来的,就她一个人在这里,也敢和自己叫嚣。想来私底下没少骂她。 这里只有医生一个外人,还在里面消毒工具。 宋玉珂一句废话没说,抽了车架子里的小刀扎进了八角帽还没缠上纱布的伤口里。 八角帽没预料到宋玉珂会来这么一手,惨叫一声,还没来得及还手,宋玉珂毫不留情地压着刀子使劲往里钻了钻。 匆匆跑出来的医生拿着药,「哎呦」一声,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放下东西,呵斥道:「你们别在这里吵,我刚清洗完的伤口,又要重新洗,不用你们付钱就这么来是吧……」 「宋玉珂。」 背后开门声一响,宋玉珂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柳山青,她朝八角帽无声做了口型【算你好运】,然后抽出刀往架子上一扔,回头的时候笑眼盈盈。 「山姐,前天来刺杀我的,有她一份……我一看到十姑的人就来气,就是想发泄一下。」 语气即委屈又可怜,连着往柳山青迈了两小步,就差没去拉着柳山青的胳膊晃了。 八角帽见是柳山青,也不敢吭声,只能咬着牙恨恨盯着宋玉珂,颇有些心虚地反驳:「我才不是来刺杀你的。」 柳山青扫了眼她腿上的弹孔,连排两个,侧下方还有一个,看着像是新手胡乱打上去的。 第163页 「那你去杀谁的?」 八角帽闷声回道:「杨家新来的那个大陆人。」 来十八堂僱人杀人的人多了去了,钱多事少,也算是个不错的外快了。 柳山青看了眼宋玉珂,宋玉珂摆摆手,无所谓道:「算我误会她了。」 八角帽脸色很不好,柳山青「公事公办」,轻飘飘丢了一句话。 「行了,有事去元老堂说。」 八角帽也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只能被迫咽下这口气,她们不是六一道的大人物,不过就是十姑指哪打哪的小虾米,惹不起、也不敢惹柳山青。 医生眼里有活,她们说话的功夫就已经重新帮八角帽清理好伤口,一边嘱咐这注意事项,一边包扎,等手一离开八角帽的腿,八角帽就拐着腿匆匆退了出去。 宋玉珂坐到了位置上。 「这绷带绑的……」医生先是感嘆一声,然后问道:「怎么伤的?」 「刀子捅的。」宋玉珂回。 「里面上了什么药?」 「不知道。」 医生大概了解了情况后,拿起剪刀剪开纱布。 柳山青坐在后面的凳子上,看着剪刀慢慢沿着纱布中间剪开,一层一层剥落,解到后面,还有一点红黄的渗透液,分不清是血还是药。 有一部分交缠在纱布上的衣服背血液黏住,医生小心翼翼地剪开了中间的连接处,最后一层纱布落下,露出里面两个因为重新拉扯又重新渗血的伤口。 柳山青微微蹙眉,肩膀上的莲花因为两个血洞而变得怪异扭曲。 「可惜了这纹身……」 医生说出了柳山青的心声,啧啧嘆息,手上动作不落,「衣服旁边有些血,我这一块就剪掉了。」 宋玉珂『嗯』了一声,她想歪头看一眼,就被医生挡住,推着偏过头去。 「别动。」 消毒水和碘伏气息掩盖了墨香,宋玉珂没转头,没看到、也没发现从后面逼近的柳山青。 柳山青俯身仔细地观察着肩膀上被损坏的莲花图案,有一处血洞沿着后背破开了一寸,方向很有可能已经穿透了下面的皮肉,柳山青向医生指了指下面一片被遮挡到的衣服。 「这里剪开我看看。」 医生经常处理这种伤口,知道柳山青的意思,说道:「这一处进去应该会卡到骨头,没有很大的力气砍不进去的。」 这么说着,她还是利落的剪开了下面的衣服。 观音像露出了一个脑袋,医生心里一惊,下意识瞥向柳山青,没有预料之中的惊诧。于是不动声色地压下了失态,继续说道:「山姐,你看没有问题吧...」 柳山青抬起身,示意继续。 医生看过伤口后,下了定论:「伤不重,只要预防感染就行了。」 乔千屿那边的医生已经说过了,宋玉珂知道阿凤没有下死手,这种伤什么都伤不到,只是有点疼而已。 这种痛到今天也就只剩下一点点了。 撕扯塑胶袋的声音窸窸窣窣响起,宋玉珂感受到沾着碘伏的棉球按压进伤口里面,碾压到每一处血肉缝隙中,为了清洗掉鲜血脓水,这种痛不比刀子扎进去少痛一些。 宋玉珂咬着牙,难忍得微微颤抖起来。 「有点痛的,忍忍。」 医生一边安慰着,一边毫不留情地往里挤压碘伏清洗伤口。 医生从背后绕到前面的时候,宋玉珂已经痛的嘴唇有些发白了,看到医生终于结束了,还笑着开玩笑,「医生,你是不是往里面加了酒精,怎么这么痛啊?」 「是啊,我加的是昨天没喝完的红酒。」 医生也开玩笑,把手上的镊子棉球扔进垃圾桶了。 「等着,我去拿纱布。」 医生一转头,宋玉珂就呲牙列嘴地嘶了好几声,正想转头看看,突然感觉肩膀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刮挠搔过。 「你这莲花上好像有一点不一样的红色。」 柳山青的的语气很平缓,可一字一字都像是敲击在宋玉珂的脑子里突然紧绷起来的弦上。 乔千屿确实在上面留恋过一会儿,但是她警告过她,不要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乔千屿怎么说来着。 【来不及了……不过,在莲花下,看不清。】 这么大一片红里面有一点点红而已,很难看清的吧…… 宋玉珂自我安慰。 宋玉珂笑笑,尽量让自己语气自然:「可能是前天被人打伤的。」 宋玉珂很明显感觉到柳山青的手指停在了一处地方,不轻不重地压了一下,「疼吗?」 宋玉珂吞咽了一下,有些紧张。 「有点。」 柳山青突兀地沉默了,她垂眼看着手下毫无一点痕迹的肌肤,视线移向距离自己手指好几寸远的位置。 那里是紧紧挨着观音的位置,白皙细腻的肌肤上只有一块红斑,指甲大小,不如莲花鲜红,但足够抓眼。 根本没有莲花。 宋玉珂看不到,只隐约记得大概在纹身区域,只是她半边背都是观音莲花,自己都不确定那个吻究竟落在哪片莲花下。 柳山青什么话都没说了,宋玉珂心跳很快,快到堵嗓子的噁心,那是极度不安的生理反应。 医生已经拿着纱布出来了,一圈一圈缠好绷带,比乔千屿的医生缠的少了好几圈,不会影响平时的动作。 但宋玉珂还是有点不太敢动肩膀,道谢后,惴惴不安地跟着柳山青出了清创室。 第164页 「跟我来。」 出了清创室的门,柳山青就在对面盯着她看,那种眼神宋玉珂只见过一次,在被发现纹身是观音的时候。 她的瞳仁和墨玉一样深黑而平静,暗沉沉的,让宋玉珂想起了风雨前的离港的天,想起了那种乌云压顶般的窒息闷气。 柳山青带着走出医院,她写字抄经的房门外站着两个黑衣服,柳山青动了动手指,她们就退开到远处去了。 一进堂屋,那种油墨书纸味就包裹过来,整个屋子好似都是柳山青的气息,要说柳山青真的喜欢读书念经,宋玉珂是一点都不相信的,这种没有理由就能杀人的人,怎么看的懂经书里的慈悲。 【嗒。】 宋玉珂看到了柳山青放在桌子上的手枪。 「山姐...」宋玉珂握紧了发麻的指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恭恭敬敬地询问:「我们要做什么?」 晨风洗去夜里的浮尘,流动的早云从连绵的屋顶掠过,鸟鸣声雀跃欢喜.....窗外的一切好似都在晨光中新生,宋玉珂只感觉到一丝从外涌来的苍凉。 她想,大约是要入秋了。 「你不是说身心都是观音的吗?」 柳山青的视线从手枪移向宋玉珂,语气像是随和的一问,后面却跟着不容人拒绝的命令。 「我怀疑你的衷心,我要检查。」 宋玉珂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神情呆愣了一瞬后,又微微蹙眉,「山姐,你怀疑我的衷心?」 好似对柳山青的怀疑很受伤,语气在质问后,反应过来,然后瞬间低落下来 「要检查什么啊....」 关键时候,柳山青还是不吃宋玉珂这一套的,手轻轻搭上枪。 宋玉珂扫一眼枪,又不动声色地扫一眼门口,跑是跑不了的......她身上什么都没有,柳山青不一定能检查出什么来。 思考两秒后,宋玉珂摊开手,坦然面对着柳山青。 第94章 「我诚心很足的。」 柳山青绕到宋玉珂的背后,宋玉珂后腰感受到一片冰凉,枪口抵在她的嵴骨中间,游移着推开衣服。 宋玉珂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打着商量:「山姐,能不能不拿枪?」 柳山青似乎没听见她的话,一声不吭地查看着手下的皮肤。 书房里的光线不太明亮,光影交杂,柳山青要凑很近,才能看的清楚。 时间总会在昏暗中被拉长,宋玉珂感觉柳山青的唿吸在她背后停留了很久很久,好似要把她每一寸皮肉研究透彻了才好。 背上有什么,宋玉珂看不到,宋玉珂只能不安地等待着,时间越来越长,宋玉珂慢慢觉得柳山青不说话也好,至少能说明她没发现什么。 就是时不时被枪口抵着骨头的感觉不太好,宋玉珂在某一次实在没忍住,害怕地往前躲了躲,柳山青似乎不满意她的躲避,从后面环着手臂压住她的腹部,不让她躲开。 「去书桌那里。」 书桌靠窗的这一边光线明亮,大概是因为知道柳山青在这边抄经,很少有人往这里走动。柳山青还是随手把帘子一拉。 这样只有光能照进来,外面的人全然窥看不到里面。 有些灰暗的肌肤在一瞬间白得晃眼。 背后已经看完,宋玉珂后靠在书桌上,柳山青手里的枪抵在桌子边缘,以一种半包围的姿势禁锢着宋玉珂,似乎为了防止宋玉珂逃跑。 宋玉珂完全没有逃跑的想法,她不知道柳山青的手枪有没有上膛,她很恐惧这种不完全受人控制的武器。 柳山青从背后看到前面,看得非常细緻。 这种什么都不干,扯起衣服就盯着看的行为让宋玉珂很不自在,甚至有点尴尬。现注敷 她轻声开口:「山姐....要检查这种地方吗?纹身不是在后背上吗?」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原因,柳山青总觉得宋玉珂身上有很浅的红斑,似有若无,却无法确定。 能确认的只有背上的红斑。 出自谁之手,柳山青不用想就猜到了。 她要确定两人亲密到了什么地步,宋玉珂对乔千屿究竟是在虚以为蛇,还是动了真心…… 宋玉珂看到柳山青抬手上了膛,冰冷的枪口重新抵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衣摆还堆叠在起伏的边缘,宋玉珂看着枪口一寸一寸往上移动,最后停在了她的腰腹上。 她的唿吸声缓缓加重,嗓子已经哑了:「山姐,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柳山青垂着眼睛,目光跟着枪口巡视每一寸。 「你上了乔千屿的床。」 柳山青根本不想问,怀疑的种子种下就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她能看到宋玉珂还不算完美的掩饰。 在这种大亮的天光下,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会被放大,不自在、尴尬、心虚,恐惧…… 「你怎么敢骗我?」 枪压在了宋玉珂的心口,没有衣服的阻隔,这种冷几乎越过骨骼直达心脏,她意识到她后面的每一句话都将会决定她下一刻的生死。 在这种怪异又紧张的对峙下,宋玉珂极度紧张地吞咽了一下,选择咬死。 「我....我没有....」 柳山青直视着宋玉珂的眼睛,那种即将溃败的眼神根本没处可藏。她这段时间对宋玉珂太纵容了,才会让宋玉珂有胆欺瞒自己。 「要我继续往下查吗?」 宋玉珂下意识摇摇头,脑子里却闪过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抿着唇,强忍羞耻,踮脚坐上桌子,避开柳山青的目光,故作冷静。 第165页 「山姐要是不信我,就查吧。」 还在演。 宋玉珂想不到别的办法,除了自证清白没有别的法子,可是她哪里来的清白。 柳山青真没预料到宋玉珂这么嘴硬,也就是沉默的两秒间,宋玉珂已经主动颓干净了衣酷。 「山姐,要我自己来吗?」 主dong权似乎一下子落到了宋玉珂身上。 她轻轻妖唇,手指已经沿着内酷边缘往下拉扯了下去,柳山青没有动,没有说停止,神情也没有任何松动,好似再看她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宋玉珂心一横,勾起腿,把ku子拖下来,扔在了桌子上。 满是经书的书桌上放了件贴身内衣,在柳山青眼里是辱没。 带着观音的人仿佛看透了自己的虚伪,叫这一桌的经书都沾染上yin恶。 藏着的部分终于显露,如架子中摆放着那两盅纯白的瓷器一般,圆润,形状工致,她曲腿落在两侧,脚腕轻触柳山青搭在一边的手指,不论视线落在哪一点,每一处的肌肤都有一种明净的光彩。 柳山青对宋玉珂的印象从一如终——这女人美的十分肤浅。 就是这种肤浅的美才会让人无法忍耐。 她要是清高孤傲,要是温雅柔美,柳山青就更容易忍耐。 但宋玉珂所有的举动都是暗示,她知道宋玉珂是故意的,这是显而易见的。 观音怎么会落在这种人身上。 柳山青看着被强制打开的艷花,宋玉珂肩膀有伤,费力地后撑着书桌,似乎疼到了,脸和眼睛一样发红,喘息轻得发颤,倔强又委屈。 「山姐,你看....」 柳山青确认,她是装的。 「....看出什么了吗?」 持续了五六秒后,确定柳山青的目光往中间偏移过后,宋玉珂收回手,手指轻碰柳山青的手背,指尖抵着柳山青扣着手枪的指尖。 「要进去检查吗?」 得寸进尺。 柳山青在宋玉珂眼睛里看到了隐秘的期盼,她似乎猜到了宋玉珂在打什么主意,她并不想让她得偿所愿。 柳山青没有动作,也不说话。 背着光的柳山青平静地审视着她,眼底的光很浅,却有柔波轻漾,这种波纹不像是什么清风和煦下的湖面起的涟漪,而像是深夜海上过风时的小浪。 宋玉珂不能坐以待毙,起身试探性搂上柳山青的脖子,坐在桌子上的她矮柳山青一些,她不得不抬起身子去够柳山青。 不说话就是默认,默认就是还没踩上红线。 宋玉珂心跳已经疯狂跳动了好几分钟,她把自己逼迫得有些发昏了,偏偏柳山青只是看着她,她明明看到了她眼里翻涌起的雨望,却等不来她的动作。 她亲吻上柳山青的唇,感受到了柳山青的唇干的发涩。 她们离得很近,柳山青的垂落的髮丝落在宋玉珂的脸上,宋玉珂也很清楚看到了自己舔了她唇之后,柳山青的瞳孔极小地颤动了一下。 柳山青原不想让她如意,但如她所想的那样,宋玉珂是个让人无法忍耐的、极度肤浅的人。 【嗒。】 宋玉珂看到枪落回了桌面上,柳山青的手心贴上了她的后腰。 她满意地笑了,轻声调侃道:「山姐,你想沾染你的观音啊?」 柳山青唿吸微微滞住,周围的空气跟着她的心跳加速,而变得暧昧。 为什么会有宋玉珂这么难以掌控的人。 整个房间只有这张书桌在亮光处,经书落在地上,很快就被黑暗吞没,墨汁四散,浸染了丰肌弱骨,好似写满经书里的慈悲,这尊浊骨凡胎就真的能和观音似的,坐上莲花座,洒下仙脂露,度尽柳山青的恶浊。 不会。 这尊观音的低目不是慈悲,是鄙弃。 柳山青一边亲吻观音像,一边要宋玉珂伏拜。 「山姐,你这样看着观音.......」 宋玉珂的话碎成了一滩湿软的水,柳山青一声不吭地翻过她,堵住了她的唇。 .....是大不敬。 宋玉珂想说的话没能说出口。 柳山青和乔千屿完全不一样,她不说话,她也不许宋玉珂说话,宋玉珂一旦忍不住开口,她就会更加着力。 最后一本经书被揉乱才得到了暂时休息的时间。 宋玉珂身子疲惫,心情却很好,她翻开皱巴巴的经书,上面是柳山青一字一字抄写下来的经文,她一字一顿地轻轻念着,认不得的字就跳过,读的不伦不类。 柳山青指着烟托点菸,书桌上的人似乎不想下来了,侧卧着读着书,抬眼看过来的时候,连带着手也伸过来,连着她的烟托一起抢走。 「山姐,检查结束了,我有骗你吗?」 烟雾缭绕着宋玉珂的面庞,柳山青等着雾气散开,宋玉珂神情坦然,完全看不出一点心虚的样子。 「你为了活命,什么做不出来?」 宋玉珂像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是山姐你的话,我也没有不情愿的。」 柳山青视线在宋玉珂身上转了一圈,宋玉珂微微不自在地遮挡住了最重要的部位,「山姐,现在是你对观音不敬,不是我啊....」 柳山青摩挲着指腹上的皱纹,「你和我说实话,有没有和乔千屿上、床。」 宋玉珂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再给自己找麻烦,压下嘴角,她起身跳下桌子,直接坐进了柳山青的怀里,语气有些不痛快。 第166页 「山姐是不是没有检查清楚?要不要再检查一遍?」 又得寸进尺。 宋玉珂一步一步地试探着柳山青的底线,她似乎已经摸到了一点柳山青的脾性,不说话就是可以前进。 「我诚心很足的。」 第95章 问候各位来的。 - 宋玉珂出中环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柳山青到底没有再次「检查」,也没有彻底相信宋玉珂,大概是自己真有点魅力,又或许是柳山青留着她还有些用……诸如此类的想法在宋玉珂脑子里不停的盘旋,却得不到一个结论。 但这些都不重要,宋玉珂很快就不想去猜柳山青到底在想什么了,她能全须全尾地走出来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中午饭吃完,在观音庙里和柳山青面对面坐着喝了半壶茶,聊了聊这几天发生的事,等到黑衣服来通报元老堂请人,宋玉珂就跟着柳山青一道来了红茶铺子。 红茶铺子里的眼线还是一样的多,喝水打牌嗑瓜子,门口两边专门送消息的小电车一掉头就混入了车流之中,尤其是六一道的几位八角帽,个个努目撑眉,又明目张胆地盯着宋玉珂跟在柳山青后面春风得意。 门一关,包厢里面的茶座围坐了六位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大野婆最面熟,也最热情,见了柳山青和宋玉珂,抬手招唿。 「来了,过来坐。」 「刚回来就赶过来,这是来给人找场子了吧?」 说话的是一位窄长脸的短髮老太,金银叠戴在手腕间,鼻子两侧皱纹深陷,语气不是调侃,而是阴阳怪气。 宋玉珂听说元老堂里只有一位特别不喜欢柳山青,猜测她就是站队十姑的方寸。 一间师太和三五娘很好认,一位穿青色长袍,一位手带彩色珠串,项戴佛牌,手背上是看不懂的符文,双手并指举香,抵在额头拿了放,放了拿,嘴里嘟嘟囔囔念着听不懂的经文。 大野婆和孟凡坐在一边,最中间坐着罗姥,皓首苍颜,行动缓慢,沖茶的手却稳稳噹噹,端茶倒水的姿态都给人一种很稳的感觉。 宋玉珂观察到所有人的身子都偏向她,就连方寸说一句话,都要看她一眼,似乎在揣摩她的神色。 「问候各位来的。」 柳山青落坐在罗姥对面,罗姥的茶端到半道停住,柳山青却像是没看到似的,拉开了旁边的椅子,示意宋玉珂坐下。 罗姥重重敲下茶杯,茶水淋漓,三角眼一抬,就定定落在了宋玉珂身上,大有一种你敢坐下试试的感觉。 宋玉珂便没有往前走去了,站在柳山青后面,恭恭敬敬地低垂着脑袋。 柳山青似乎才反应过来罗姥给她倒了茶,茶气还没飘上来,她先笑了笑,「苦丁好啊,清热降火气。」 罗姥收回目光,像是应和:「便宜货。」 语气却淡得好似生气了,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看向了柳山青,柳山青古井不波,手里的茶好像一瞬间变得特别吸引人,一句不开口。 「大陆的事怎么样了?」 等不到柳山青开口,罗姥只能先开口询问。 柳山青:「先说我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 这一句话说的好像在怪元老堂没用。罗姥面子上挂不住,也不愿意再开口了。 「十姑确实过分了些,现在不比以前,闹去了联防局多不好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不是让联防局抓了我们的错处。」 三五娘插好了香,回过头来,视线从宋玉珂身上一扫而过,看向罗姥:「罗姥,这事得公正,别让底下人寒了心。」 方寸轻嗤一声:「话事人就是能者居之,谈什么公正?当年阿蓉和乔家抢话事人的时候,从城北打到城南,这种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怎么到新世界了,就变了?打不让打,骂不让骂,比什么?比谁会拍马屁?」 最后一句话指的是谁,显而易见。 「你这么威,不如去联防队门口卖d粉。」 大野婆一拍桌子,也毫不客气地开骂:「早年不就是你们说的,要公平公正...一个两个谁没收阿蓉的钱?我敢说我没有,你们敢吗?就你方寸收的最多,前几年你分三十万,三五分二十,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 被点到的三五娘切了声,嘟嘟囔囔骂道:「我那是上供给菩萨的,你懂个屁。」 大野婆不管是给菩萨的,还是自己花,她早就看不惯杜江蓉连任时候的风气了,继续控诉:「……十万二十万,现在一百万都能买同堂人的人命了....元老堂不公正说什么元老堂,什么事都讲利益,讲钞票……说真的,还不如散了算了……」 「大野婆,你话别说的太满,你是不收钱,那你没捞什么好处吗?」 方寸目光撇向宋玉珂,意有所指:「我可听说了,有人给你包了林场打猎,这一场子不得一二十万,你是一点没算进去啊……怎么?屋子里的野猪头不是还叫我们去参观过吗?腥臊味儿这么重,也不知道你怎么过的日子……」 这话还带人身攻击,大野婆一听就不乐意了,骂人骂不过,脸憋的通红,只蹦出来四个字:「你懂个屁!」 话一转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宋玉珂头低得更低了,等大野婆骂完,接着话解释道:「那天日子好,我和猴姐玩得来,山姐也去了,大家一起玩的,没有特意请大野婆。」 大野婆难堪的表情瞬间缓和了,即便是辩解,这种表面话也是很好撑起了大野婆的面子。 第167页 方寸「哼」了一声,:「话说的好听。」 「今天要说的十姑的事……」孟凡放下茶,打断了两人的正常,开口把形势拉回了正事,「都这个时间了,十姑也不会来了,不如我们就这么开始说吧。」 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罗姥,罗姥逆着光,龙头拐杖投下的阴影遮挡了她半边脸,像后面台子上一看就很古老的青铜盘,悠久的岁月让盘面参差了许多痕迹,但也锤鍊出了不可磨灭的华光。 她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这茶的茶香不浓,一股涩意浮动在屋内,苦茶越久越苦,越凉越苦,直到还没喝过茶的宋玉珂都感觉到了从鼻腔里淌入舌根的苦涩,罗姥才放下杯子。 罗姥慢腾腾打出一根烟,抿着嘴深深吸了一口,胸膛一起,然后彻底陷入椅子的靠背里,口鼻溢出浓郁的白烟,浑浊而锐利的瞳孔终于对向宋玉珂。 「十姑递上来的话,是说底下人接了个活,杀的是杨家人……至于你宋玉珂为什么会觉得她们是去杀你的……十姑说,她不知道。」 这就是元老堂去收集来的「证词」。 纯属就是应付。 偏偏十姑还真的做足了戏,杨家的小公主昨天遇刺的报导登上了离港的头版新闻页面,甚至还惊动了联防队,大概是大陆那边打了招唿,联防队特意派遣了一只小队贴身保护这位小公主。 口号喊得响亮体面,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小公主,更是为了守护两岸人民的安定和和谐。 「白猫馆,人人都可以证明,我还需要说什么吗?」 宋玉珂算是明白柳山青说的『没有结果』是什么意思了。 「年轻人,气性不要这么大。」 方寸「哎呀」一声,阴阳怪气道:「你就是委屈,也要拿出证据来,白猫馆里是你的人,她们当然向着你说话……同样的道理,六一道是十姑的人,也向着她说话,人多口杂,都不能作为证据的。」 这里不是联防队,证据没有用,规矩是她们定的,也是她们说了算的。 宋玉珂不甘心:「眼睛看到的不算,我这肩膀上的伤算不算?」 方寸微微一挑眉,问:「那你就说谁伤的。」 宋玉珂开口就哑了,这伤是阿凤伤的,先不说阿凤有没有进十八堂口,就是没进,这话一说出去,说不准真能给她招去麻烦。 要是元老堂这么来给她交代,她还不如不要。 「你就说十姑有没有动过手?」 方寸似乎很有把握,步步紧逼。好似宋玉珂只要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来,她就真能给她一个「交代」。 这种交代无所谓,一条人命而已。 宋玉珂知道这些人的秉性,所以更不能说,她抿着唇,视线从孟凡到大野婆,最后罗姥,她们一个个人都静静地看着她。 毫无意外地等着她说出一个名字来,「安抚」好就可以了。 就连柳山青也目不斜视地喝着茶,好似早已就预料到了结果,叫她来,不过就是一个流程。 「看样子,十姑没有动手,那就没有处理她的理由。」 堂会草草了事,方寸下定结论就不想浪费时间了,一饮而尽手里的茶,准备打道回府。 「嗒—」 柳山青放下杯子,敲在茶桌上,瓷器和木头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宋玉珂的事有了结论,狗灵儿的事还没有结论。」 走出位置的方寸停下步子,回头看一眼罗姥,罗姥点了点手指,示意她坐回来。 「什么意思?」 柳山青一开口,方寸生怕生出别的事端,立刻不满质问:「柳山青,狗灵儿能怎么样?她自己都不吭声,你给她出什么头?拿什么破藉口,要是真觉得捡到了宝贝,还不如亲自去六一道找十姑算帐,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虚伪做作!」 对方寸的话,柳山青充耳不闻,又拉开了点旁边的椅子。 「宋玉珂,你说,是谁伤的狗灵儿?」 第96章 玩玩的嘛。 宋玉珂不再看罗姥眼色,气定神闲地跨步,在柳山青旁边坐了下来。 紧跟着报出了一个名字,「是甜may。」 罗姥和柳山青对望,像是对峙,宋玉珂嘴角笑意浅浅泛起。 「灵儿姐待我是很好的,我不能眼睁睁看她受委屈,她的伤势,想必各位耳听八方...应该都有所了解,同堂之间能下如此狠手,在我看来就是奔着性命去的,再晚一步,灵儿姐可能就救不回来了,各位不能视而不见吧?」 「既然知道是甜may所为,我就代灵儿姐说一句话。」 宋玉珂停住,直到罗姥看向她,她才继续说:「这帐必须要算清。」 满屋安静,只有大野婆「害」了一声,大着嗓门嘟囔着:「甜may早就跑不见了,再说了,她在路上和人火拼,不用我们抓,联防队就已经盯上她了。」 看罗姥没有开口的意思,方寸抓着时机反驳:「狗灵儿不是还好端端的活着吗?堂口里打架打服人的多了去了,前段时间甜may不是还和十五打架弄断了胳膊吗?两人顶多算是切磋...." 大野婆:「算不算切磋要当事人说的算....」 见两人又有要吵起来的趋势,柳山青先一步开口打断。 「甜may这次动作惊扰到了联防队,盛安苹很快就会找到我的,各位要是想省点麻烦,不如把人交出去的好。」 第168页 众人不说话。 甜may是十姑手下的人,做这个决定势必会惹怒十姑,没人会第一个开口。 「....有什么要考虑的吗?」 柳山青看向罗姥,意有所指:「十姑今日不来,难不成是因为忙吗?」 十姑今天不来是不想给宋玉珂面子,也不想给柳山青面子,顺带着也没给元老堂面子。 柳山青点到为止,罗姥知道柳山青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十姑行事过于嚣张跋扈,既然不能动她,借这一次的事好好敲打一番也是好的。 六一道不会失主,也能给堂口一个交代。 元老堂做的就是制衡一事。 罗姥不用深思熟虑,既然柳山青先开了这个口,十姑就找不到元老堂的麻烦。 「悬赏甜may的告示发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玉珂对这个结果没有异议了,甜may是十姑的左膀右臂,能砍下一臂也不算白来。 不过,这笔帐没算完,她迟早要让十姑连本带利的都还回来。 第二杯茶水还没凉透,事情经过几张嘴巴的一张一合,不用多长时间就敲定好了结果。 晌午的离港恹恹的,街上行人少得可怜,扛着苕帚的清洁员都躲去了阴凉地,一静下来,外头打牌嬉笑声就显得很热闹。 孟凡沖好了第二壶茶,一手扶着腕,一手抬着壶,好像是平时招待客人似的,轻声请道:「喝茶喝茶。」 宋玉珂这一次分到了茶,她晚几位喝,茶水刚出壶,还是烫的,抿了一小口,没再喝,等到一圈人都放下了茶,她才落下杯。 「阿山啊,大陆的事情怎么样了?」 茶水点心吃了两口,作为茶馆主人的孟凡先开口问候了。 「给了路子,不过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她们要过路海滨,费用太高,希望我们去把价格说一说。」 柳山青这会儿平和了许多,围坐一圈的人好似也轻松不少,吃茶吃点心,就好像是路上最常见的老太太。 柳山青随口一答后,又问起了先提起这个事的猴姐。 「猴姐最近在做什么?」 一不说正事,三五娘就很主动的开了口:「猴姐最近可乐了,搞了一个仓库,抓了个小年轻搞什么剧组...不懂,学了洋人的玩意拍片子..…就那些个黄!片子,还搞得有模有样的....」 提起这件事,大野婆下巴都扬了起来,似乎不说『猴姐卖黄碟』这件事,就足够她高兴的了。 听到后半句又拉下脸来,不满地反驳:「说什么黄!片子,那就是普通的爱情片,联防那边不是去打探过了嘛……都说行,你别胡说八道啊……都是正经生意……」 柳山青问:「她不准备做物流了?」 「那不知道。」大野婆摇摇头,「你得去问问她。」 宋玉珂坐在旁边听着柳山青和元老堂的几位有的没的聊,粗粗一听都是一些日常工作上面的问候,仔细听听似乎都在围着柳山青打探着消息,几句话绕不开联防大陆,转头又说起了海滨的金银口,没有一点私人的问题。 看来元老堂里并没有和柳山青特别亲密的人。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零零碎碎的信息听了个大概,金银口新址建设顺利,新口新规划顺利,大陆物流也顺利,连同柳山青养的金蟒也沾了喜气,吃喝都不错。 大野婆话说三句离不开金蟒,就差没明说让柳山青让出心头好了。 等到罗姥要回去接孙女的时候,外面街上车流人流早已簇拥喧嚣起来,吆喝声和私家车的喇叭在街角交相唿应。 这个时间是工作结束、生活开启的时候,中环路的车开不出去,开进来的车也动不了一点,就连自行车都只能上到人行道走。 中环路就在茶铺对面,宋玉珂跟着柳山青走到街口等红绿灯,一眼就看到了对面鬼鬼祟祟,躲在电线桿子后面的欣欣。 「山姐,要不我先回去了?」 宋玉珂话还没说完,红灯闪了最后三下,柳山青便自顾自朝跟着人流,往前面走去。 「你店里死了这么多人,清理完了?」 店里的事还不太清楚,回去了才知道。 「不知道……那不能不回去吧。」 宋玉珂避开欣欣能看到的那一侧,躲到了柳山青的另一边,歪头看向柳山青,语调扬得像是哄人:「我不回去,怎么开门做生意啊?」 柳山青过了街,停在大门口等黑车来。 「你不是想换新位置吗?渔口村那栋楼拿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 这话问的不聪明,宋玉珂看一眼柳山青,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柳山青应该在元老堂有眼线,不过,这个现在不太重要了。 宋玉珂试探问道:「山姐,那你怎么想?」 「我没什么想法。」 柳山青说完就停了,黑车从不远处过来,不用半分钟就能抵达大门。 宋玉珂琢磨着没什么想法是什么想法,没想明白。 过了几秒后,又听到柳山青开口:「只是,你选到渔口村,有没有一点原因是因为乔千屿?」 宋玉珂抬眼看向柳山青,黑车正好在她们身前停下,柳山青拉开车门,似乎没准备听她说了。 宋玉珂很快地开口:「没有,我觉得那栋楼不错是因为在金银口边上,那边上不仅仅有乔老闆,还有满月姐,不是吗?」 第169页 柳山青当然知道宋玉珂考虑的是生意,她眼里只有钱。 她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你想做话事人,就别和乔千屿有来往。」 柳山青坐上了车,又招了招手,宋玉珂就凑近了一点,她听到柳山青轻声开口,「你以前怎么样我不想管,以后别和人不清不楚的。」 宋玉珂眼睛眨了眨,像是开玩笑道:「山姐,玩玩的嘛……」 柳山青一言不发,宋玉珂停顿了一下,又问:「那我们算什么关系啊?」 柳山青还是不说话,宋玉珂就凑更近,嘴几乎贴上柳山青的耳朵,气声道:「我是你的情人吗?」 前面的黑衣服目不斜视,后背却贴着座椅很紧。 「教你做事,别学十五吊儿郎当的。」 柳山青微微往后退了一点,避开宋玉珂的靠近,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开车。」 车一动起来,宋玉珂马上抬起身,还好反应及时,不然真的会在大庭广众下掉面子的。 等车走远了,宋玉珂抱怨道:「骂人就骂人,搞什么啊,差点摔去……」 一出中环路的门,欣欣就小跑着上来,「灵儿怎么样了?」 「没事。」 宋玉珂回头看了眼经过的黑衣服,带着欣欣往对街走去,「我今早刚从海滨回来,灵儿姐没什么事,你放心吧。」 欣欣心里还是不踏实,忍不住絮絮叨叨:「两天没有联繫到她,我有些担心,一早听街上的人说白猫馆出事了,联防队的人到处抓人,我去联防找人没找到,今天才打听到灵儿昨天就被送来中环路了...」 她就是个在离港过着普通生活的人,两天没有爱人的消息,跑遍了她能猜到的所有地方,偷摸蹲在墙角偷听着不知道是哪个帮派里的人的聊天,才在今天听到有用的消息,摸到了中环路来。 似乎觉得自己说太多了,欣欣突然停住了,急急问道:「……那她什么时候能出来?」 宋玉珂注意到了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暗暗嘆气,没有隐瞒:「大概要些日子。」 欣欣一听更紧张了:「我想见见她,玉姐,你有办法吗?」 宋玉珂思索了一下,开口:「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来这里等我……」 「今天不行吗?」 宋玉珂拍拍欣欣,安抚道:「姐嫂,你这个样子去见灵儿姐,她应该也没办法好好养伤的……你先安心回去睡一觉,也给我点时间安排一下。」 第97章 「我出来游泳。」 - 白猫馆两日没有营业,不上夜班的夜猫子生物钟颠倒,一到晚上就特别精神,这会儿这个时间点对上了人家的早点时间,都聚集在对街的铺子,点一份晚茶,打牌吃茶聊八卦。 巷子口停着几辆卖小吃的车,不知蒸煮着什么东西,薄薄的烟雾被穿行而过的行人撞散。 出了对三的女人,回过头来看一眼抓耳挠腮的小年轻,随口一问:「小蝶,还是联繫不上玉姐吗?」 小蝶没心思和她们打牌,坐在长凳上,旁边的桌子上摆着本子和电话,本子上密密麻麻记了很多号码,小蝶手下压的就是乔千屿的号码。 果不其然晚,下一刻女人又说:「打个乔老闆的电话问问不就行了,不是有人说,玉姐是被乔老闆带走了吗?」 对面盘头的女人喊了声「顺子」,敲了敲桌子,示意谁要,见有人要,悻悻收回了手,接过她的话。 「……十五姐不是没能把带人回来吗……听说一身血的,被人抬回了中环路,乔老闆打得?不会吧?我看乔老闆不是这种人啊…因爱生恨?不会是想趁机把我们玉姐关起来吧?」 「……你别听风就是雨的,十五姐要是被乔老闆打伤的,那中环路早就闹翻了,还能这么安静?」 女人摇摇头,不贊同,顺手跟上炸弹,猜测道:「……我觉得还是十姑打伤的,她出门的时候还把这里的那三个人打了一顿……估计半路撞上了十姑,两人又是一通打……」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全靠话传话的猜测,猜什么样的都有。 有人大胆猜测:「乔老闆这么久也不把人送回来....不会是玉姐真....」 小蝶回头看了眼说话的人,那人摸了摸鼻子,低下头摩挲着手上的牌,不敢再乱说话了。 最后只剩下乔千屿了。 小蝶不是不想打,是不敢打,她宁愿是别人救走的宋玉珂,是谁都好,只要不是乔千屿。 那天晚上被宋玉珂推出去后,她尽可能地把楼道里的八角帽引开,她对白猫馆的地形十分熟悉,绕过几个转角岔路后,竟然真的分散开了部分八角帽,最后从仓库的后窗爬上了二楼的屋檐平台,平台很窄,旁边没有路。 雨天的屋檐很滑,她紧紧抓着窗户边框的铁丝,才有惊无险地躲开了八角帽的追捕。 小蝶前一刻拨通了乔千屿的电话,后一刻抬头却撞见了对街的熟悉的背影。 行人穿行于旖旎的灯火中,热闹的叫卖声一声一声接连而起,夕阳的余辉温情脉脉地照在她那红艷发光的侧脸上,旁边商铺摇起的长旗招牌的影子从她的脚底缓缓升起,光彩逐渐消逝,每一道光的离开都好似依依不捨。 「阿玉姐。」 小蝶大声喊住了宋玉珂转身往白猫馆去的背影。 她拔高声音又喊了一声:「阿玉姐。」 第170页 宋玉珂回头,铺子外面都是熟面孔,小蝶疾步穿行过来,脸上又惊又喜,红的好似天边粉色的彩云。 「阿玉姐,你去哪里了?」 看她身上似乎没有伤,宋玉珂浅浅笑了:「中环路。」 后面陆陆续续跟来人,问这个问那个的,宋玉珂都一一应付了过去。 直到嫌烦了,她问到了正事上:「都清扫干净了吗?」 「都安排好了。」 「有没有人受伤死亡?」 「有几个受伤了,挺重,但还好没有人死,那天晚上她们只是把人都围起来了,没人反抗,她们也不动手,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们是来「刺杀褚宁希」的,没必要背无关紧要的责罚。 白猫馆里连灯都还没有开,宋玉珂让人开了门,招唿人往自己的位置走。 「营业。」 这一天意料之内的营业额惨澹,临到了午夜,才等来一个捧着花匆匆赶来的人,说了一声『乔老闆送的』,放下花又匆匆往回跑了,似乎着急去送下一家。 人一闲下来,嘴巴就开始闲不住了。 「玉姐,乔老闆对你也太好了吧,这我们一开门,花就送过来了……还得是乔老闆啊,对喜欢的人就是大方细心。」 宋玉珂也纳闷,乔千屿是怎么猜到自己今天会开店的。 「……玉姐,乔老闆来救你,你们又整整在一起一整天,就没有说点别的事,比如告白之类的....」 「这个时机出现,这不就是那什么……小女子无以为报,要以身相嫁了嘛.....」 一群人围在前台前面,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着宋玉珂,这种调侃虽然平时也会有,但不至于这么一句跟着一句的来。 宋玉珂被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气氛刚热闹了点起来,她们刚经歷过生死关头,正是需要可以放松身心的时候。 小蝶一直盯着宋玉珂看,看到了宋玉珂有些无奈的笑,却始终没有反驳。 等到前台的人都散开了,她忍不住问:「阿玉姐,你在乔老闆那里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不就是那样吗....」 宋玉珂折腾了一天,有点累了,把桌上的东西都拢回了抽屉,眼皮实在重的不行了,她站起来,把最后一点事吩咐给小蝶。 「我困了,接下来的事情你来弄,记得打电话问候一下那些老闆,告诉她们我们重新开门了的事....…好睏好睏……」 宋玉珂捂嘴打了个哈欠,扯着肩膀上的伤口有些疼,嘶了一声,一边嚷着困,一边走去等电梯。 想说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小蝶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也懂她与乔千屿的悬殊,现在她能做好的也就只有分内之事。 - 原本以为房间里会被林飞折腾地乱成一团,没想到比之前还要规整整齐,不用猜就知道是小蝶整理的。 宋玉珂胡乱沖了澡,顾不上肩膀上的伤口,一股脑把该洗的都洗完了。 感觉还在发肿发麻,宋玉珂重重嘆气。 明明困的狠,可身上腿上都很酸痛,这一觉睡得很难受,早上醒来的时候,总觉得像是没有睡过一样,翻个身,哄着自己再睡一会…… 就贪图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宋玉珂赶到中环路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在正当空了。 「睡过头了...等很久了吧?先上来...」 欣欣也不躲去阴凉处,就在太阳底下等着宋玉珂,一坐上车,先把手上烟盒子塞进了宋玉珂手里。 生怕她拒绝似的。 「没等很久,就一会儿...」 宋玉珂捏捏盒子,觉得不对劲,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塞了一团红钞,她扔回去,拍拍欣欣的手背,示意她先不说话。 「....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照顾灵儿姐,她吃饭洗澡什么的都不方便,做她护工要仔细些,什么事都要上点心,工资就按说好的一天一结,你每天腾个时间来白猫馆找我,我结给你。」 欣欣一抬眼,看到了后视镜里司机偷摸打量的视线,忙低下头,很快就明白了宋玉珂的意思。 她和狗灵儿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明白了。」 车子很快就停在了医院大门口,一下车,老远就看见了站在枇杷树底下抽菸的十五,十五一见到熟人,还是自己的心上人,咬着烟,捂着肚子猫着腰,就碎着步子过来了。 「宋玉珂.....」 「你给我等等...等等……你怎么带....」 宋玉珂原本是不想理的,突然想起来十五见过欣欣,只能被迫停住脚,低声报了病床号,让欣欣先进去找狗灵儿,自己则是转头笑容灿烂地走过去迎接十五。 「十五姐,怎么这么巧啊,出来晒太阳还是抽菸啊?」 「我出来游泳。」 十五咬着烟,一说话,簌簌掉着菸灰,宋玉珂拍了拍自己衣服上沾上的灰,「大热天的,火气这么大干什么?」 十五不和她扯有的没的,直接问:「你带她来干什么?」 「这事你别多嘴。」宋玉珂瞬间收了笑,连带还威胁道:「不然我再往你肚子里捅一刀。」 这话落在十五耳朵里一点不兇狠,像个小猫呲牙。 「这刀也不是你捅的啊。」 十五笑,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正经了点,「你不会对这一刀有点愧疚吧?没有必要啊,这我自己撞上来的,我就是为了还你的……你可别自己偷偷愧疚啊,不然我白挨了……」 第171页 宋玉珂觉得十五八成不是肚子受了伤,是脑子受了伤。 两人互扯两句都回到了正题,宋玉珂说:「行了,这事你别说就行,我欠灵儿姐的。」 十五也是说着玩的,她才懒得管这种事。 她正想着熘出去找宋玉珂,没想到一大早就撞见人了,她看了眼宋玉珂,又看了眼宋玉珂,舔了舔唇,忍不住问起了她琢磨了一个晚上的事。 「昨天晚上,我听到些谣言。」 「什么?」 「就你和...」 十五说的含煳,宋玉珂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什么?」 「白猫馆的消息是不是有点落后啊?就你和山姐有点谣言....」 十五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别扭劲,这会儿倒是委婉起来了。 宋玉珂对『有点』很好奇,于是问:「有点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觉得是无中生有的事,你和山姐,怎么想也不太可能....倒是乔千屿,我想和你求证一下那些传言....」 十五说着说着,手就不动声色地架上了宋玉珂一侧没受伤的肩膀,「外面热,我们去里面说,你扶着我点,我伤口疼...」 第98章 我没有十姑这么下作 病房里的欣欣一句话不说,就红着眼睛端茶送水,狗灵儿时不时哄着说两句「没事,就是一点小伤」、「别哭」之类的话。 宋玉珂挡着十五堵在门口,听了几句,还是觉得不打扰为好,最后推着十五坐在了走廊边的椅子上。 「挺腻歪。」 十五也听到了狗灵儿哄人,像是调侃,又带着点酸气。 宋玉珂也觉得狗灵儿这样木讷的人能说出这种话,确实挺腻歪的,没反驳,默认了十五的话,顺便还应和一句「感情好。」 护士来来回回在走廊穿梭,拿着单子报告,外头被推进来的伤员在长廊最里面等着医生检查,这里的安静最多只能维持一两分钟。 十五就乘着着一两分钟的安静,开了口。 「听海滨那边的人说,乔千屿两个晚上都和你待在一个屋子里,我还以为你伤很重……昨天看你活蹦乱跳的,有必要这么照顾吗?」 好像还没从狗灵儿的酸意中缓过来,这话说的比上一句还酸。 「怎么?我配不上这么照顾着?」 宋玉珂歪歪靠在椅背上,面对着十五,怎么都避不开肩膀上的伤,只能往另一边靠,这么一来,十五几乎只能看到她的小半侧脸。 「我没那个意思。」十五低着头扯着病服上的线头,神情认真地做着分析:「乔千屿打小就是被伺候着来的,她们那样的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什么都不缺,怎么会照顾人?我是觉得她照顾不好你....」 大概是觉得这话说得怪,十五索性直白说道,「我就觉得她装。」 十五什么意思,她大概是听明白了,于是,宋玉珂就随口敷衍道:「她照顾的挺好的,端茶送水这种事,是个人都会。」 十五『哦』了一声,又不甘心地问,「那她怎么伺候你的?」 真要宋玉珂说乔千屿怎么伺候的,宋玉珂是说不出来的,说感受不对,说事情又都是小事,这么一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就这么停顿的两秒,十五语气就稍稍扬起来了,好似被她猜中了似的。 「是吧,她也没怎么伺候你吧,无非就端茶送水,是个人都会做...没什么特别的……」 宋玉珂的话,她拿来用了。转头一总结,就是—— 「她就不是真心的,她对每一任都这样.....」 宋玉珂忍不住笑了一下,「十五姐,你除了诋毁别人还会说什么啊?」 「我没有诋毁,是事实。」 十五靠近宋玉珂,病服遮掩了她的手,她扯了下宋玉珂的衣服,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你这不是受伤了么,来医院住院吧,我伺候你。」 宋玉珂一愣,哪有上赶着伺候人啊。再说……她瞥一眼十五的肚子。 十五知道她什么意思,微微直起身,「其实我也好的差不多了。」 没事谁乐意住院,宋玉珂马上回绝了:「我店里这么多事,哪有空住院……不住。」 十五低低地『啊』了一声,像是说「知道了」。 她偏过头去,攥着手里的烟盒来来回回的翻,宋玉珂提醒了一句『别在医院里抽菸』,十五闷闷地『嗯』了一声,把烟盒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里面还有十多根新的。 宋玉珂心想,这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十五后脑勺抵着墙壁,歪着头看着宋玉珂,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宋玉珂被看得不自在了,说:「有事说事。」 十五就问了她老是问的问题。 「你是不是和乔千屿来真的?」 宋玉珂刚一张口想用老一套的说辞,十五没给她机会,又说,「我想听实话,这事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我就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说实话,我听到乔千屿和你待两天,怕的事很多,第一想法就是想不管不顾把你抓回来....」 「我血都快流干了,脑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带你回来。」 十五重复着说,好像把宋玉珂抓回来,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宋玉珂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十五给出了解释:「.....我怕你不回来了。」 「昨天见到你回来了,还能活蹦乱跳的和我吵两句,我就挺开心的......那时候我也不想管为什么远在海滨的乔千屿会比我更早知道消息……只要还回来就行了……」 第172页 宋玉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消毒水的气味在舌根散开,有点涩。 十五的语气太怪了,这种语气在所有人身上都不会怪,就只有在十五身上会怪。像那种沾了水汽的树叶,静静地、缓缓地流淌过脉络,聚集在叶尖的时候就会彻底滴落下来。 她这一刻分不清十五说的不回来指的是怕她死,还是怕她留在海滨了。 宋玉珂没看十五,怕真看到十五的红眼。 「十五姐,你不是这样的人,没必要总是这个样子。」 「觉得我贱?还是可怜?」 宋玉珂摇了下头。 十五歪头看着宋玉珂,轻轻眨了下发干发涩的眼睛,语气稍稍平静:「我去三五娘那里算过,她说我们有缘无分,还好我不信命,不然还真的挺苦恼的。」 宋玉珂扯了扯嘴角,像是应和着笑了笑。 开玩笑好像也没能缓和气氛,十五突兀地沉默了一下,接着诚恳地开口:「宋玉珂,你说说心里话吧,我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怎么做才是对的。 「做你想做的就行了。」 就算知道十五是诚心的,宋玉珂也很难说出心里话,她们立场不同,这种心里话是要人命的。 一步不能错。 十五定定地看着宋玉珂,确定宋玉珂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后,她说,「我想做话事人。」 宋玉珂语气平静,「这个决定你说过了。」 「我这次是在警告你。」 十五语气不像是威胁,一如开玩笑地说着她最想做的事:「既然你不想说,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觉得乔千屿可靠,喜欢她……或者不喜欢……都无所谓,我会杀了她,然后把你抓回来。」 宋玉珂:「十五姐,过分了……」 长廊尽头迎面走来三道人影,宋玉珂不再说了,十五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去。 「姐,好点了吗?」 「托你的福,好多了。」十五靠回到椅子上,「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 满月让跟来的黑衣服把水果先放进病房里,宋玉珂准备进去看看狗灵儿,十五看了一眼她,喊了一声「扶我一下」,宋玉珂当作没听到,一转眼就消失在了门内。 满月坐到了十五身边,「还生气?」 「你瞒着消息不和我说,我不该生气吗?」 十五悻悻收回伸出去的手,撑着椅子站起来,满月去扶她,她躲开满月的手。 「用不着。」 她暂时不想和满月聊这件事,要不是满月截了白猫馆的消息,她也不至于到第二天才会知道十姑做了什么。 满月无奈看她:「你还看不清楚吗?她和乔千屿求助都不和你求助,说明她根本不信任你。」 十五:「我们都是候选人,她不信任我是正常的,你会信任杜时栩吗?」 「我们和杜时栩本来就不合。」满月不想和十五纠结这个问题,她来就是问清楚一件事的。 「你真的想好了?做话事人?」 十五「嗯」了一声,「谁做都行,我不行?」 「我没说。」满月沉默了一会儿,和十五她也不想说弯弯绕绕的:「只是我更适合。」 「宋玉珂不过就是个管事,山姐还是山姐。」满月想说服十五,「我做话事人,留她在你身边很简单。」 在前天之前,十五还在犹豫纠结,现在的她已经想的很明白了。 「为什么截了我的消息?为什么叫人把我拖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十五沉沉地看着满月,语气很冷:「因为,你想宋玉珂死。」 满月微微嘆气,平静解释道:「她不死,你会离开我的。」 十五直起身,嗤笑一声:「是柳山青会离开你。」 满月突然笑了笑,「别放狗屁。」 - 狗灵儿已经从欣欣口中知道了宋玉珂的安排,宋玉珂简单问候了几句,就没再打扰她们的两人世界了。 出门撞上回来的十五,两人少不了就没说完的话题呛上两句,十五软话浑话疯话来回说,宋玉珂自有一套敷衍的话术。 好不容易把十五气回了床上,一出大门又碰上了早就等在外面的满月,两姐妹都一样,在同一棵枇杷树下抽着同一款烟。 「聊聊。」 一开口就是没让拒绝的语气。 宋玉珂假模假样的笑,一口回绝:「我还有事,不聊了。」 满月脚步一顿,「去哪里?我送你,顺便聊聊?」 宋玉珂照样笑得无懈可击,「不麻烦满月姐了,离港这么大,这一送,也不知道把我送去哪里。」 满月:…… 「我没有十姑这么下作。」 宋玉珂就是担心满月比十姑还下作,满月要是这么想和她聊.... 「那就麻烦满月姐把我送到山姐那里吧....」 宋玉珂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满月的神色,两人面对着面,宋玉珂看得清楚,提及柳山青,满月的眼睛里确实有些细微的波动。 她继续说道:「山姐昨天一早就回来了,满月姐去见过了吗?」 「没有。」满月语气柔和下来,「那就顺道一起去见见吧。」 第99章 她在看你 - 天上浮云浅浅,周遭花繁木茂,红瓦白房的前厅直接通向一个方形迴廊庭院,小径两旁缀满了艷红的浆果,灌木丛的刺都没有伸出一分一毫来,全叫人修剪的整整齐齐。 第173页 院子里橘树坠着青绿色的果子,清香味被太阳烘烤的带上点甜香,为青涩涩的院子注入了一点秋天的气息,地上铺着和墙上一样的彩色瓷砖,比夜色里的星子还闪烁,晃得人眼睁不开。 藤蔓上的篱架攀着三株或者是两株的粉色蔷薇,柳山青就躺在底下的阴凉处小憩。 摇椅晃晃悠悠,光线碎成了一点一点,穿过藤蔓缝隙,随之来回移动。 宋玉珂和满月都不自觉放轻步子,没有出声,一人一张椅子,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柳山青一早察觉来人,闭着眼问:「有事?」 「没事,听说你回来了,来看看你。」 满月轻着声音回。 柳山青微微蹙眉,闻见的味道和声音不是一个人,她睁开眼,对面两个人。 宋玉珂靠在座椅上扯着后面的开得正艷的花玩,满月则是端坐着,身子微微前倾,去碰桌子上的茶壶。 看到柳山青醒了,满月碰着茶壶温度还温着,就把茶杯里的凉茶换了下来。 柳山青问宋玉珂:「你呢?」 「我来看灵儿姐,顺道来和山姐您商量一下白猫馆新址的事。」 宋玉珂没受伤的肩膀挎在椅子后背上,身子收回来的时候勾到了花,连着整个花都摘了下来,她往下藏了藏。 「新址?」满月放下茶壶,这件事一点消息都没有,她看向柳山青:「白猫馆也要翻新了?山姐,你早就知道了?」 早不翻新,晚不翻新,偏偏在竞选话事人的时候翻新,这事一定不是柳山青的主意。 果然。 柳山青说:「昨天知道的。」 满月沉思了一会儿,像是真的为了堂口考虑,认真剖析:「白猫馆的营业模式已经不怎么赚钱了,更何况现在新世界一刀切,情涩产业再翻新换代也都是亏本的投资,新建白猫馆没什么意义,不如入驻金银口,合併产业。」 想吞下白猫馆,那宋玉珂这个候选人身份更名不正言不顺了……除去话事人竞选一事,退一万步说,以后宋玉珂去做什么?去满月底下讨生活? 满月还真是会见缝插针,嘴巴动动,真敢说。 宋玉珂也不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地接纳了意见:「除了合併的事,满月姐说的都有道理……这不是来找山姐商量白猫馆以后的规划了嘛。」 也不知道真有规划,还是临时忽悠人的。 满月追问:「你有什么规划?」 "不着急说。"坐下没一会儿,宋玉珂就开始赶人了,「满月姐挺忙的吧?既然已经看过山姐了,准备什么时候走啊?」 这是明说了不能给满月听她的新规划的意思。 都是夹枪带棒的问候,满月探不出也就不问了,无视宋玉珂的话,转头和柳山青聊了起来。 宋玉珂是真有新规划,不着急走,坐在一边听着两人的聊天。说是两人的聊天,其实只有满月说的多,柳山青最多就嗯一声。 大多都是些金银口里零碎的事,什么陈家的侄女欠了多少钱,被逼着卖了马场里的马抵债,现在养在马厩;又说什么官家的小姐看上了场子里的女服务员,一掷千金升到了会员包厢,要不要和她母族知会一声……诸如此类的事情都大差不差,不是钱就是权,时不时掺上一个名流的感情八卦。 柳山青的脸上看不出不耐,但垂在一边的手已经开始拨弄着滕条了,看着就是神游天外的样子了。 满月看不到,像是打报告似的,事无巨细地说。 「这些事你自己决定就行了。」 柳山青终于还是打断了满月的话,「金银口的事拿不准就找十五,你们两在金银口,我放心。」 满月「嗯」了一声,说了一半的事没说完就被截断了。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柳山青早就没兴趣听下去了,大概是看在宋玉珂在这里,才给了自己这个面子听下去的。 一边的宋玉珂也观察的差不多了,基本确定了确实是满月一厢情愿。 「满月姐和山姐的关系真好。」 宋玉珂意味不明地感嘆一声,看到满月的脸色沉了沉后,又立马去看柳山青的神色,还是那副样子,看不出什么情绪,没有不高兴、也没有高兴。 宋玉珂觉得有趣,原来满月这样的人也会有这么小心翼翼活着的时候。 「满月姐,你刚刚想和我聊什么啊?」 满月回神,喝着茶遮掩神色,开口的时候很平静。 「你会帮十五吗?」 「我不太懂满月姐的意思……是哪种帮?」 宋玉珂心中暗暗惊讶,满月居然这么直言不讳地在柳山青面前说起这种话题。她不自觉瞄了眼柳山青,柳山青闲适摇着椅子,两耳不听窗外事。 既然都这么坦然,宋玉珂也直说了:「是让我放弃话事人的意思吗?」 「要不是你,她也不会想做话事人。」 满月话音一转,才展露自己的真正的意图:「她参加竞选,对你没有好处,她能力出众,但和灵儿一样,有感情用事的缺点,并不是做话事人的料。可元老堂还是很看重这一点的,毕竟只有重感情的人,才会把堂口、把规矩放在第一位,她参与进来,我猜测元老堂大半票都会被她收入囊中。」 堂口、规矩是元老堂基石,如果选择出来的话事人不敬重元老堂,那元老堂就是自取灭亡。 满月语气诚恳:「你要是真想做话事人,我觉得你还是劝她放弃比较好。」 第174页 十五参与竞选,最难受的是满月。 宋玉珂转动着手上的花朵,不着急回绝,思考了一会儿后,开口:「十五姐对我很好,我也相信她做上了话事人,一定会同样待我好的,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份保障,我没理由劝她放弃的。」 柳山青睁开眼,阳光照拂在半透明的花瓣间,垂藤开着小朵的白色风铃花,挤挤挨挨,如织锦如挂瀑。 长风穿过,像铃铛似的摇曳,有明亮得晃眼的阳光跳跃在花团间,最后落到脸上,带着一种暖暖甜甜的味道。 「山姐在这里,我可以保证,只要我当上了话事人,一定不会动你分毫……」 满月耐心游说着宋玉珂。 「……你没什么胜算的,有十姑有十五,我是你的话,肯定选择早早收手……我能保住你现在的位置。」 「十姑看不上你,随便扯个藉口就来刺杀你,元老堂动不了她的,甜may的帐照样算在你头上,她不可能放过你。现在是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现在怎么可能打得过她……」 说到后面,满月还真有点苦口婆心的意思了:「我现在好好和你聊,是希望我们能平和点,大家都是一个堂口的人,没必要争个你死我活的……」 「……明年我先做话事人,等你的名气积攒起来了,再两年后,我和十五可以扶你做话事人的。」 这话还真有点诚意了。 宋玉珂微微扬眉,看了眼柳山青,心想这都无动于衷? 满月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说:「这话事人里面的事情,山姐不会不明白,我敢当着山姐的面,就这么摊开和你说,就是诚心求和的。」 宋玉珂听明白了,点点头,"听起来确实不错。" 「可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宋玉珂停顿了一下,把手上的花放上桌子,「……要是做了话事人,那山姐还能管的着你吗?」 柳山青从摇椅上坐了起来,摘下发圈,散乱的头髮滑落下肩,背后的风徐徐拽着她的髮丝飘摇在光影里,低垂的细眉微微拢起,好似对作乱的风有些无奈。 这时候的柳山青更显柔软了,她单单坐在那里,谁也不会想到她的手是用来拿枪的。 满月就这么出神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曲起,吐出了一个字:「能。」 「我不信啊。」 宋玉珂见过柳山青更好看的样子,她的视线落在柳山青卷在发隙间的指节上,然后移到了那双淡淡的眉眼中,想到了其中遮掩压抑的暗浪。 两人的视线相撞,宋玉珂先笑了笑,无声地说着【她在看你】。 柳山青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像是对两人的聊天并不感兴趣。 满月垂下眼,宋玉珂继续说。 「元老堂的闲位我们都清楚……没权的,装裱十八堂,供奉观念像,每天聚在一起喝喝茶,到了点就回家享清福……在我看来,要不要把她们当回事,全靠两个字——仁义。」 「不过放着给堂里人立规矩罢了,你是金银口的管事,不论面上,心里是真把她们当回事吗?」 宋玉珂看着满月,语气像是开玩笑,「过两天,我找人开车去方寸家楼底下,撞死她,十姑的票是不是就能少一票了?」 满月定定地看着宋玉珂,心渐渐沉下去。 宋玉珂的笑慢慢定住,轻飘飘道:「我开玩笑的嘛...你不会真想过吧?」 第100章 怕十五知道? "祸从口出。" 柳山青掐断了两人的针锋相对,站起来径直往屋里走去,顺便下达了逐客令:「没事就回去吧。」 「满月姐,你先回吧,我和山姐还有正事要谈。」 正事也就是白猫馆的新规划。 满月垂眼喝着杯里的茶,没有起身,看着宋玉珂站起来,「我坐一会儿就走了。」 宋玉珂心情不错地捡起桌上的花,临走前还开了个玩笑,「好吧,满月姐别来偷听就行。」 从院子的台子走进去,左边就是餐檯,这一面的柜子里摆放的都是茶酒,柳山青在里面煮着果茶,是最普通的柠檬加红茶。 壶里的茶也还卷在一起,应该是第一壶,水还没热,柳山上撑着手,悠闲地翻开着檯面上的杂志。 「渔口村的楼敲定了?」 「没有。」 这才一天的功夫,她哪来的时间去找白燕。 宋玉珂把手上的花放进了旁边还有半杯水的杯子里,杯口大小和花正配,花瓣一圈露在外面,看着还不错。 杯子落到了柳山青手边。 「我不是来说白猫馆改新的,满月姐要送我,我怕她别有所图,就临时改来了山姐你这里。」 解释完了,宋玉珂问:「山姐,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这会儿又装模作样起来了。 柳山青很不给面子,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花:「来都来了,说这些多余。」 大概是因为两人有了身体上的亲密交流,总会似有若无地拉近一些她和柳山青的距离,以至于宋玉珂行为做事变得更大胆了。 柳山青没有以前那样隔着什么似的,让人琢磨不透。 「这中环路里,只有山姐才能保护我嘛.....」宋玉珂趴在桌子上,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柳山青的神色,一边撒娇:「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种样子的宋玉珂,柳山青看过太多了。 「十五不能保护你?」 第175页 宋玉珂毫不犹豫道:「十五和满月是亲姐妹,我不敢信。」 这话真是实话,宋玉珂始终觉得血缘至亲更胜于其他的感情。 「她们一起在这里长大,生生死死大约也没少经歷,感情肯定很好,我要是把小命交给十五,那才是真的傻。」 「还算聪明。」柳山青语气淡淡,听不出是夸人的意味,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这种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别带人来这里。」 猝不及防就上门打扰,很让人厌烦。 「是因为满月姐吗?」 宋玉珂大胆试探:「传言是真的?山姐对满月姐没有一点感觉吗?」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宋玉珂看到柳山青翻动杂志的手往下放了放,杂志却还是停在那一页。 柳山青:「你很闲吗?没事就回去。」 「山姐,我错了……茶还没好,我出去的太早了。」 宋玉珂看出了柳山青有点不高兴了,没有再继续试探,起身沿着台桌绕到了里面的一侧,停在柳山青身边,两个人很近,这种亲密的姿态更像是讨好安抚。 满月的话没有说服她,但确实让她有所顾忌。 「山姐,十五姐这么敬重你,你有没有想过让她做话事人啊?」 宋玉珂拨弄着被子的花转着圈,不再是试探,该换成了直白的询问,甚至特意带上了点哀怨的味道。 水壶里的水开始冒出细散的透明小泡,一串串往上窜动漂浮,茶叶柔软的舒展来叶片,香味和热气浮动在餐檯边,将旁边的玻璃茶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柳山青没有说话,翻看着杂志。 也不知道是真的不高兴了,还是用沉默回答了宋玉珂的问题,光从她的神情中分辨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但宋玉珂更偏向于后者,柳山青不是个轻易会被情绪影响的人。 宋玉珂试探性地抽过她手里的杂志,微微低身,踩着红线边缘来回试探:「山姐,一点都不能说吗?我不是你想到的第一选择,是吗?」 「知道还问?」 宋玉珂已经不屑于试探了,这种事摊开到明面来说,就显得很怪异,好似是自己选择了宋玉珂。 柳山青想,不是宋玉珂自己站到自己面前来的吗?那种想活想要钱想要权的眼神,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宋玉珂看出柳山青的纵容,便毫不客气地追问:「是因为我比十五姐好拿捏?」 柳山青坦然:「你这么想也没错。」 果然如此。 柳山青的这句话回的很快,不像是骗人的。 宋玉珂心落回了实处,只要在话事人投票之前一直「被柳山青拿捏」,柳山青的票应该落不到别人那里……目前,也就只有十五可能会抢占柳山青的票。 凡事都有舍有得,现在的境况还在可掌控之中,宋玉珂对目前的形势还算满意。 「你今天的玩笑……不会还想过杀我吧?」 柳山青说话从来不会让人觉得是开玩笑,她像是随口一问,宋玉珂的心脏下意识就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水开了,咕噜咕噜的沸水泡,像是宋玉珂嗓子眼里不断冒出来的心跳的鼓动声。 「没有,我是在试探满月。」 宋玉珂把杂志放回到柳山青的手下,讪笑:「山姐会看人,应该了解我的,我最怕死了,也很怕杀人的。」 「嗯。」 柳山青没再说了,抬手去拿盖布揭盖。 宋玉珂摸不清柳山青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担心好不容易和柳山青的关系走到了这一步,又在关键时候功亏一篑了,心里不免有些焦虑。 她不甘心,有些讨好地捏了捏柳山青的手,「山姐?你不要多想啊,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的……」 「做好本分的事,我会帮你的。」 语气太过意味不明,声音甚至有些暗。 宋玉珂抬眼,看见了柳山青眼里的警告和某种异样,警告什么…… 宋玉珂垂目看向两人交叠的手指,柳山青的手指微微曲起,像是要躲开她的触碰,宋玉珂便很快又抓住了。 这种眼神似曾相识,她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要确定一下。 水雾中两人的身影缓缓靠近,试探的结果显而易见。 柳山青就是这个意思。 "山姐....满月姐还在外面……」 宋玉珂被压着肩膀,半跪下去。 柳山青没有再遮掩,声音染上了和水雾一般的潮气,「我说了,做好你自己的事,我会帮你的。」 宋玉珂睫毛颤动,没受伤的手抬起柳山青的一边的大退,她听见柳山青的警告。 「……别总来试探我的想法。」 柳山青抬手送到嘴边的茶杯微微颤动一下,吐出的气将杯上的热气抖散,热水染红指尖。 似乎感觉到了宋玉珂压抑住的不痛快,柳山青嘴角掀起极小的弧度,抬手揉了一下宋玉珂的发顶。 「看我。」 宋玉珂一抖,抬起头的下一刻,柳山青将手里的茶尽数浇进了宋玉珂的口中,茶水还有点热,将她的纯烫红。 发木般的疼麻了起来,宋玉珂忍不住恬唇。 柳山青眼底凝滞发暗,她轻轻凯势宋玉珂纯隙渗出来的茶,欣赏着她兢兢的瞳孔,指腹摁亚着她的chun。 宋玉珂知道柳山青在警告她,歪头轻轻蹭了一下柳山青的手心。 第176页 「继续。」 柳山青唿吸缓缓,肩膀细微地起伏着,手边的茶杯被碰落在了地上,砰一声激起碎裂的瓷片。 后面加快的脚步声响起,满月试探喊着:「山姐。」 柳山青没有回头,声音哑哑,吐出了一个字:「滚。」 满月脚步一顿,没有动静了。 柳山青侧过脸,目光阴沉地盯着她,两人相隔不远,即便忍耐着,柳山青的眼神也不是如平常那样平静,里面翻涌是她从没窥见过的情雨。 传言是真的。 满月就这么看着,柳山青拉开腿下的抽屉。 枪声一响,满月身边门框破裂,木屑飞溅。 「山姐....」 柳山青「嗯」了一声,指腹揉着宋玉珂的耳垂,趴伏在她凶口的宋玉珂一抖,耳鸣转瞬即逝,她抬眼看到了满月仓惶离开的背影,然后继而撞进了柳山青的眼中。 「怎么了?怕十五知道?」 柳山青说出了她最担心的事。 十五是最不可控的。 宋玉珂压下眼,摇摇头,心跳比沸水声杂乱,却低下头专心细緻亲吻着柳山青的肩颈。 她不敢想十五会怎样发疯。 像是知道宋玉珂在想什么,柳山青帮她剖析起了现在的形势。 「满月会把所见所闻告诉十五,这样一来,以十五的性子,她会先来找到你质问,你安抚不好她的话,她会一发不可收拾的发疯。」 「你打算用什么说辞?和我虚以为蛇?」柳山青搭上宋玉珂的肩膀,「她如果不信你,回来找我的,我要怎么说?」 宋玉珂抬眼,又很快垂下眼,「山姐想怎么说?」 想怎么说? 柳山青捏着宋玉珂受伤的肩膀,明明是已经情动的嗓音,语气却很危险:「很难做吧?所以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乔千屿和十五你都想招惹,想叫别人看笑话?」 看谁的笑话,不言而喻。 乔千屿看上宋玉珂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十八堂口里的的传闻很快就会传开,宋玉珂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阿滨说过的话。 【小溪的事情过后,白猫馆里说几位姐的闲话的人少了很多。】 柳山青讨厌别人说她闲话。 想明白柳山青生气的原因,宋玉珂忍痛吻上柳山青的唇,对于宋玉珂来说,亲吻已经是驾轻就熟的事情了。 要仰头抬眼,要戛然而止在齿外,要等允许回应,要神情沉溺,要低人一等。 让对方施捨,才能得寸进尺。 这种讨好的甜世亲吻,不论演变成默然接受还是热烈回应,只要不是拒绝,都是最好的安抚方式。 宋玉珂觉得柳山青不会拒绝。 不是不会拒绝她,而是不会拒绝充满诱惑力的东西.....比如话事人的位置、金钱财富、 爱yu掌控.... 简而言之,一切的世俗的荣宠。 第101章 开业大吉。 - 白猫馆对街餐铺。 「这里是你要的新户口,两份都盖了章,都是离港的户口,上学买房都没问题。」 白燕扔过去一个文件袋,舀了两勺小馄饨,手上缠着一大坨白布,看着像是小孩子胡乱包起来的,这么拿勺子不方便,角度不对,她就凑上去用嘴去找馄饨吃。 宋玉珂没拆开看,这种小事,白燕不至于拿来骗人。 她关心另一个事。 「渔口村的楼呢?盛局怎么说?」 「要买行,就按市场上的价。」白燕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来,放在桌子上:「一周内把钱存到这张卡里,密码八个八,这楼就是你的。」 「你们还没开始建就要钱?」 油饼端上来,宋玉珂就着豆浆咬了一口,等人走了,摇摇头,「不行。」 「建成就不是这个价了。」 白燕抬头看一眼外面的行人,店里位置坐满了人,她声音很轻,说,「我们就是缺钱,你要么现在付钱,要么就等建好后多付一些,无所谓,卖给谁都一样的。」 联防队缺钱? 「我想想先。」 宋玉珂没这么多钱,元老堂那些人猜都不用猜,见不到楼,怎么可能会投钱。她还要去柳山青那里探探口风。 白燕把卡推过去,意思是这事就给她一周考虑,宋玉珂也没得选,只能先把卡揣进了口袋里。 「前段时间十姑有一批货出问题了,在乔家的船上不见的,这事你知道么?」 和乔千屿说的有出入。 宋玉珂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巧了不是,这事就是你躲去乔家的那天发生的。」 白燕吃完了,喝了口水,打量着宋玉珂的神情,看她眉头轻微地扬了一下,有些期待着她继续说的样子。 不像是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白燕继续说:「林飞那天也在你店里,那天我当值,赶去白猫馆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第二天打听到你的位置,就在海滨了,这事这么巧?」 「巧吧。」宋玉珂笑了笑,又说:「我也觉得巧,那天我正巧和乔老闆约好了,要不是乔老闆,我真得死在店里了。」 避重就轻。 白燕点点头,好像没试探过宋玉珂一样,说起了林飞的事,「林飞被你害惨了,她身为联防队员,午夜还在白猫馆鬼混,这事怎么听都不是件好听的事,第二天就被通告批评了,盛局赶她回家反省了一周,今天才回来。」 第177页 「替我带句抱歉,我是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 宋玉珂面不改色地吃着油饼,稍稍一顿,抬起头来,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十姑丢了一批货?」 这会儿又忍不住问了。 白燕不回答宋玉珂的问题,笑了笑,又转开了话题:「你们在找甜may是吗?去边口寨子那边找找,说不定会有收穫。」 不能说元老堂在尽心尽责地找甜may,但这些事白燕知道的太快了。 宋玉珂定定地看着白燕,两人似乎都明白了什么。她低下头咬着油饼,心里有了想法。 「行了,我要去上班了。」 白燕起身去付帐了,宋玉珂一边喝着豆浆,一边打开文件袋,里面是欣欣和妹妹的户口,上户口一定要有大名,上面一份是陈欣,下面一份是陈舒妹。 边口寨子。 宋玉珂收好文件,回到白猫馆,让门童下午把消息给元老堂送去,她得盯着元老堂做事,不能让甜may在外面过的太快活。 「玉姐,中环路的传闻是不是真的啊?」 门童记下了,随后眨巴着眼睛跟在宋玉珂后面八卦。 这传闻没到沸沸扬扬的地步,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聊天,也有点腾跃的趋势了。 宋玉珂亲和地问:「我平时是不是对你们很好啊?」 「是啊是啊。」门童点头如捣蒜。 宋玉珂一巴掌拍在门童的后脑勺上,继续亲和:「就是对你们太好了,才正事不干,天天来我这里打听些没用的东西。」 「……还有,我不是给你换了岗位吗?怎么还在这里做门童?」 门童嘿嘿的笑,不太好意思地扭了一下身子,又回头看了眼外面新来的门童,「都排上班了,好歹上完嘛,明天我就去后勤报导。」 新来的门童是宋玉珂顺道从柳山青底下讨来的,圆头圆脑,笑起来还有两个圆酒窝,一看就是吉祥的面相,招财。 宋玉珂绕进前台,一看到满面潦草的帐本,一个头两个大,正好提到人事变动,于是就问道:「联防那边的接待员挖过来没?」 门童很重的「唉」了一声:「没有,前几天十姑不是在这里打架么,她说我们店太危险了,她还是不来了,在联防虽然赚的不多,但挺安全的。」 宋玉珂翻本子的动作一顿,又问:「小蝶呢?怎么这几天都不是她记帐本。」 「上店里学拳击去了。」 说到这个,门童趴在前台上,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玉姐,你看看我能不能练啊?最近那个什么拳击店里做活动,打八折呢,我本来也想去的,没想到小蝶先行一步去了,我看她每天都挺累的,整个人都黑一圈……看她这么辛苦,我就又不想去了……」 「拳击?」 报班打架?看小蝶的瘦胳膊瘦腿的,估计只有挨打的份。 宋玉珂抬头思索了一会儿,「嫌钱多啊?你挥那刀就够了,没事多跑两趟楼,锻鍊锻鍊体力……这样,下午你就从这里跑去元老堂。」 「别啊……」 「开玩笑的,别烦我,赶紧滚。」 「滚滚滚,这就滚了。」 聊七聊八的扯了几句话,门童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开始要八卦的事情,重新站回门口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原本是想八卦玉姐的感情生活来着。 「你说玉姐和山姐是真的吗?」 新来的门童回头瞄一眼后面,兴奋道:「真的啊,我中环路来的,信我。」 「哈哈,那真好啊……」 门童没好意思说她还是比较看好的乔老闆的,毕竟乔老闆给的小费挺多,她还喝了乔老闆家里的鸡汤……这么大方一人,以后沾了玉姐的福,说不准能得不少小费…… - 碧空长风一扫盛夏积淀的浮躁,薄云丝丝缕缕铺散在天边,从大门望出去的斜角街边,被夏日染金的麦浪,翻涌如海浪一般的波涛,几个头戴遮阳帽的人头穿行其中,似跳跃出海面的银鱼。 阳光清凉而又明亮,尽管风里还嗅不到一丝一毫秋天的气味,但穿街过巷的荒芜尘嚣先一步带来了瑟意。 夏季的最后一场风雨过后,离港正式入秋了。 白猫馆的生意一落千丈,一场架打死的人虽不太多,就这么几个运气不好的,子弹打中了脑袋心脏登时就死在了道上,可来店里的客人都是做生意的多,觉得见血了就是晦气。 宋玉珂守着空店等了一个多星期就等来了一天一束花,就连乔千屿也被乔母绊住了腿,一天没能来光顾。 在柳山青的建议下,宋玉珂只能忍痛自掏腰包请来一间师太和三五娘,烧了成堆的金银元宝祭奠超度死者。 这世道不讲理,还得给来刺杀她的人烧纸。 超度仪式办得全城皆知,一想到十姑在六一道听到这个消息会乐,宋玉珂就气得一整天吃不下饭。 好在这头七一过,陆陆续续的,终于来生意了。 「宋玉珂,开业大吉开业大吉啊。」 第一天的客人来的都是关系好的,算是很给面子了,就是这位不太想欢迎。 是被十姑拿来当藉口的褚宁希。 宋玉珂接过花,「褚小姐,你怎么有空来啊?」 这一次,褚宁希屁股后面还是跟着一群人,其中还有宋玉珂特别眼熟的——林飞小队的人。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明明就已经躲着人走了,偏偏还把着缘分送上门来了。 第178页 这联防队是没人了吗?挺周到,给一个大陆人派来一队离港人。 「托你的福,被训了一顿。」 林飞站在褚宁希身后,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们认识哦。」褚宁希惊奇,特意放轻声音,说,「我还想给你介绍一下的,这是联防队给我派来的林警官,我看过她和别人切磋,很厉害哦……」 宋玉珂心想,你不来,我就很安全。 「认识的,老熟人了。」 宋玉珂呵呵的笑,转头对林飞非常真诚地解释,「林警官,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是真没想到那天会发生那种事情,要不是你,我应该是没这个福气和你在这里再次相见了,您真是我的贵人啊,等我伤势痊癒了,我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不用了。」 林飞现在看宋玉珂就闹心,感觉她说的每一句都没安好心。更何况……被盛安苹点明了她和宋玉珂的私底下的交易后,她才意识到联防队里的事都逃不过盛安苹的眼睛,为了保住工作,她不想多生事端了。 林飞体面地笑着,压低声音警告:「以前的事我们就不说了,以后的事也别来找我了。」 褚宁希不明所以。 宋玉珂已经有了能够代替林飞的人,稍稍一愣后,就瞭然地点点头,招来小蝶。 「给褚小姐安排一个私人包间,多安排几个安保在楼道上,一定要保证褚小姐的安全。」 褚宁希没有动,宋玉珂看出来她有话说,就安静地等着。 褚宁希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人似乎一下子很忙,抬头观赏起大厅里的吊灯,拿起墨镜检查镜腿…… 「……我真的很对不起连累了你,我没想到居然有人会来刺杀我,离港真是太吓人了,不过我大姐也给我安排了保镖,就不用你安排安保了。」 褚宁希一口气说完了,脸有些红。 宋玉珂:…… 暂且不说谁连累谁。 「你大姐安排的保镖?」宋玉珂往门外望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于是问:「在哪里?」 褚宁希凑过去,压低声音说:「就是我这些「朋友」,上次那些都是骗我来的假朋友,我已经让她们付出代价了,这些都是我家的自己人,都很会打架,很安全的。」 所以这群人有她大姐安排的人,难怪大陆那边要安排联防队的。 宋玉珂有几秒钟对褚宁希的天真感到无语。 她朝着小蝶招了招手,在她耳边气声嘱咐道:「看好,别让她在我们店里出事。」 褚宁希还在看着她,带着隐隐的期待。 宋玉珂看到了后面一左一右走进来的十五和乔千屿,她没空招待这位小公主。 「小蝶,你今天晚上就陪着褚小姐好好玩吧。」 第102章 「我在乎。」 「感觉你上任管事还没多久,又重新开业了一次。」 乔千屿比还受着伤的十五快几步走上来,知道宋玉珂会把花放在一边,她先主动给花找了个好位置,摆在了前台下面的柜子上,露出一丛显眼的红。 宋玉珂捻着花瓣,「费心了。」 「顺道……」乔千屿笑笑:「听说前两天的超度仪式,你被一间师太推着穿了丧服,心情不是很好吧?」 一提到这件事,宋玉珂脸上的笑意就收了大半,无奈嘆气:「没办法啊,谁让她们是来杀褚小姐的呢,正好我比较倒霉而已,接了褚小姐的场子。」 听出了宋玉珂的自我解嘲,乔千屿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背,轻声安慰,「不着急,慢慢来。」 「乔千屿,把你手拿开。」 十五慢吞吞走过来,抬手还没拍到乔千屿的手,就被躲开了。 「十五,别来无恙啊。」 十五就不像是无恙的样子,宋玉珂从来没听乔千屿用这个词打过招唿,明显就是知道十五受伤了,才特意用来嘲讽她的。 十五靠在前台的柜子上,微微蹙眉,好似扯到了伤口似的。 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无恙。」 乔千屿故作关心道:「伤还没好呢?这都小半月了,不至于吧?」 落下去的手又虚虚搂上了宋玉珂的腰,没有接触到身体,宋玉珂没感觉到乔千屿的小动作,可在十五的角度看来,宋玉珂几乎已经靠在了乔千屿身上。 「这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十五拉了下宋玉珂,让她远离乔千屿,「我有事问你。」 该来的总会来。 还想着十五怎么会来,应该是今天才知道有关于谣言的确切消息,这个时间点显而易见也是满月特意「安排」的,真是一口气都不想让她喘。 丢了脸才重新开起来的白猫馆,不能在今天又闹出什么事来,宋玉珂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解决这件事。 「等会去外面说。」 宋玉珂下意识地避开十五的视线,而十五盯着宋玉珂,眼中暗火藏不住。 乔千屿敏锐地猜测到应该是关于感情上的事。宋玉珂是个聪明人,话事人的事还不至于让两人到这种地步。 宋玉珂虽然没有和她确认关系,但在乔千屿看来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于是,她主动开口提供了「安静」的场所:「什么事?去我包间一起聊聊呗。」 这不是宋玉珂想要的安静的地方,她还没想好怎么同时应对两个人。 「乔老闆,你先上去,这事......」 第179页 「好啊,那就一起聊聊。」 十五打断宋玉珂,看了眼乔千屿,一反常态地应下了下来,「你应该也有些不知道的事情吧?」 门外的风唿的一声彻底吹散了枝木上要掉不掉的树叶,夏天盛极一时的繁木好似早就预备着凋零,馆里灯光灿烂,外面天空无星无月,一切都显得安静又压抑。 一如长廊后的包厢。 服务生噤若寒蝉,快速地整理安排,窸窸窣窣和杂乱的脚步声盘互交错。 666包间里没有推来酒车,只按宋玉珂的吩咐拿来了白茶。 在一股股缓缓瀰漫而出的茶香中,宋玉珂心里的弓弦就不知不觉松下来了。 她大概是明白了为什么柳山青谈事情要喝茶,因为茶比就更能让人保持清醒,也能不轻易被情绪左右。 「你和山姐是怎么回事?」 人一退下,十五就发问了。 还当什么事。 宋玉珂坐在前面泡茶,乔千屿就自觉替宋玉珂先开了口。 「十五,你这么气势汹汹就是来问这件事的?柳山青的传闻不是一直挺多的么,你姐,杜江蓉,杜时栩,不是还有你吗?什么柳山青的....疯狗....」 说到这个,她觉得好笑,想像不出柳山青和十五是个什么搭配,忍不住笑了笑,觉得十五是小题大做。 「……也就是柳山青对谁都好,感情生活又没什么发展,才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传言的……你们中环路就是太闲了,这事传到海滨,我就当个乐子听,就你真拿当回事……」 原本十五也是当乐子听的。 这会儿十五看乔千屿,就像是看到了前几天的自己,怎么看怎么蠢。 宋玉珂专心泡着自己的这一壶茶,像是没听到十五的质问,小心向壶中注水,水满壶口时停了下来,夹起壶盖刮去了壶口的泡沫,然后盖上壶盖,用开水冲去壶顶产泡沫。 「十五姐,喝茶清清火气。」 十五看着宋玉珂的神情,无端想起了柳山青,这种心平气和的样子简直和柳山青一模一样。 满月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还觉得是满月故意编造出来的,要不是满月以她自己的性命起誓,她真的一点不会信宋玉珂和柳山青能发生点什么。 现在看到宋玉珂泡茶喝茶,就像是有意模仿柳山青的为人处事。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满月喜欢柳山青,也是这么处处模仿她的。 要是宋玉珂知道十五的想法大概会觉得无奈,她的行事风格确实受人影响,毕竟初入社会,不和她们这些姐学,她能和谁去学。她模仿为人处事的人不止有柳山青,还有乔千屿,甚至十五。 对什么人用什么方式,宋玉珂有如今的成长,真是得多亏了这几位「老师」。 「我今天来就是问一句话,你和柳山青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十五直直地盯着宋玉珂,大约是十五的态度过于认真,乔千屿也下意识看向宋玉珂。 白茶泡的时间会比较长,十分钟汤色微黄,第一、二道茶味清淡,只有第三道才能真正泡出白菜的香味。 如果缺乏耐心,过早放弃,就可惜了好茶。 宋玉珂耐心泡成了第三道茶汤,分茶给两边的杯子,开口回答了十五的问题。 「是。」 没等十五发作,宋玉珂把杯子往她身前放,平静问:「你能做什么?」 乔千屿自己去拿了的茶,听到宋玉珂的回答,将杯子沉沉落在桌上,直唿她大名:「宋玉珂,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 宋玉珂端起茶,白茶口感轻柔细腻,茶香如同果花清香,回味中带有一丝甘甜。 「乔老闆不是一直希望我早些做上话事人吗?」 「不是用这种方式。」 「什么方式?」宋玉珂反问,「我什么出身,你不是清清楚楚吗?」 「可你明明...." 乔千屿交往过的情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不是分辨不出来,她原本便是不在乎,可看到手心的血丝,她是真的惊讶且开心的。 宋玉珂不说,她也就不问。 这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 于是话到嘴边,乔千屿转而问:「那你和我的情谊呢?」 唯利是图的乔老闆突然一瞬间变得很天真。 「我没有承诺过乔老闆什么。」 宋玉珂垂下眼,语气淡淡:「什么能活命我就做什么,谁能帮我,我就和谁睡,没有谁在我这里是特别的……我在这里,什么事是我能说了算的?」 「……进十八堂口,也不是我的意愿。」 「砰——」 杯子四分五裂,茶汤四处飞溅,十五手心被烫的发红,她看着宋玉珂。 「又怪我是不是?你现在是不是又怪我?我还不清了?这窟窿还没好全,你就把我的话当放屁?你非要我求着你,跪下来哭着喊着求你原谅我才行,是吗?我断手挨刀子比不上她那些矫情话是不是?是我把你带进来的吗?你不进来不就死了?十姑要你死,柳山青不管你死活,是我送你进医院的!」 十五一句接着一句的质问,最后指着乔千屿,反问宋玉珂:「你是不是就喜欢这种说酸话的?」 宋玉珂刚想开口,十五立刻从长靴里抽出刺刀,直指乔千屿:「你说是,我现在就杀了她,让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第180页 宋玉珂:…… 乔千屿慢腾腾端起茶喝了一口,一点没有被刀指着的紧迫感。 「我没有怪你。」 宋玉珂语气无奈:「你能不能别总这样对我吼来吼去的,你没办法,我也没办法,你再发疯就别和我来聊了。」 十五深深吸了口气,这憋闷的感觉太不痛快了,她扔下刀,玻璃茶几叮叮噹噹的响。 「话事人,还做话事人....现在好了,话事人做你,我做话事人也是要做你,有什么区别?!你还做什么话事人……」 这话说得太粗俗,乔千屿忍不住皱眉,"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粗俗。" 「她和柳山青干的事不粗俗?」 一想到满月和自己说的事,十五又想骂人,一转头看到宋玉珂凉凉地盯着自己,憋了口气,只能将矛头指向了乔千屿。 「怎么?你不生气?我就知道你是玩玩的,你对宋玉珂哪有一点真心,你当然无所谓,你转头就能换一个,离港这么多人,你在乎一个宋玉珂吗.....」 十五骂骂咧咧地踹了一脚茶几,扯着伤口疼得弯下了腰,在医院里就发过一次火了,快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宋玉珂忍不住开口:「坐着说,别发疯。」 「还不是你逼的。」 十五不痛不痒地骂了一句,见好就收,坐回到沙发上,点菸止痛。 烟燃半截,她像是平静了下来,闷声闷气开口:「我在乎。」 第103章 你拿我当过朋友吗 当着乔千屿的面,这三个字是十五能说出口的最有诚意的宣誓语了。 坦坦荡荡的明说了自己的心意。 乔千屿望着十五,十五也坦然地看着她。 乔千屿心中百转千回只是几秒钟,所有的情绪都被压了回去,认真思索后,说道:「我没有比你少一点...只是,这事需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想半天就四个字,十五还以为她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她阴阳怪气道,「还是乔老闆大方。」 「那你能怎么办?」 乔千屿看向十五,先剖析现在两人同样的困境:「柳山青不放人,我和你都不可能带走阿玉的....我至少比你好一些,毕竟你和柳山青还是出生入死的关系....」 宋玉珂低眉看着壶中缓缓展开的茶叶。 十五不说话,乔千屿有意试探。 「除非柳山青.....」 就算在这种时候,乔千屿还是能保持理智,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方式来控制局势发展。 十五是很合适的盟友。 「你做梦。」十五勐然抬眼,想也不想地拒绝:「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今天就会杀了你。」 「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这么想的。」 看十五脸色阴沉,乔千屿见好就收,安抚道:「别这么大的火气,我没有说要杀她,不过是让她稍稍落下来点.....」 乔千屿看向宋玉珂,「毕竟阿玉的心里也不是有柳山青,至少给我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反正你们在话事人竞选.....柳山青迟早是要退下来的,与其让她这么霸占着阿玉,弄得我们心里都不痛快,还不如早些叫她退位.....」 「先不说人心千变万化,万一阿玉真的在这一年半载和柳山情有了感情,我们怎么办?你甘心吗?」 十五神情微微松动。 没人出声反对,乔千屿循循善诱:「光是金银口的新址在海滨这一点,对我们两个就很有优势.....怎么样?合作吗?」 最后一句:「不管是为阿玉,还是为话事人,我于你都很有帮助。」 十五下意识看向宋玉珂。 宋玉珂拨开茶桌上的茶叶,没有贊同,也没有反对,「请便,我只是想活命而已。」 还没有到死局,乔千屿和十五的反应都在宋玉珂的预料之内,乔千屿找到了『时机』,十五也有了『方向』。 不管柳山青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你真的没有喜欢山姐吧?」 宋玉珂看向十五,「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你最好是。」十五从旁边顺手拿来一个酒杯,放到宋玉珂面前,「给我点茶,清清火。」 大门外推门进来的门童匆跑到宋玉珂身边,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宋玉珂倒茶的手一顿,放下茶杯,十五和乔千屿都看着她。 「山姐来了。」 乔千屿看了眼一直没动作的十五,「你不去问候一声吗?」 宋玉珂已经往门口走去了,十五没理乔干屿,歪坐着把只倒了半杯茶尽数喝完,站起来,跟着走了出去。 .... 666包房和888包房不过相隔一楼,宋玉珂到888的时候,柳山青的电梯正巧在楼下的楼层停了一会儿,宋玉珂暗骂一声,堆好脸上的表情,在看到三个人一齐走出电梯的瞬间,挂上得体的笑容。 「山姐。」 柳山青「嗯」了声:"坐一会儿。" 宋玉珂一眼没看乔千屿和十五,领着柳山青往里面走。 乔千屿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和平常一样,浅浅的笑容,只有视线落在宋玉珂身上还会那样安静含蓄,类似于欣赏,又像是缱绻的喜爱。 即便有所准备,但看到柳山青的时侯,十五脸上的表情还是无法控制的不爽起来,没有喊人,也没有说话,就这么一声不坑的跟了上来。 第181页 「山姐是特意来给我们阿玉撑场子的?」 乔千屿语气随意,像是对两人的事情毫不知情。 「顺路过来看看。」 柳山青不关心她知不知道,落座在一侧的长沙发上,她平时坐的都是单人沙发,今天特意换了位置,意思不言而喻,宋玉珂从后面的柜子上端来茶具。 乔干屿坐在对面,视线跟着宋玉珂走了一会,说:「倒也是,你要是特意过来一趟,不就是捧杀了阿玉吗?」 乔千屿话里有话,但不明说,看着宋玉珂在柳山青献前乖顺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她压了压情绪。 「捧杀说不上,她还是有能力的。」柳山青随口回道,扫一眼宋玉珂忙前忙后地端茶送水,等人安静待在身边了,才开囗:「我本来想找个时间上门拜访,没想到在这里先碰上了,正好有事和乔老闆商量商量,有时间聊聊吗?」 十五做不了表面作,坐在最远离她们的角落里吞云吐雾,把三个人都罩进了眼里,看着她们装腔作势,顺便盯着宋玉珂。 乔干屿:「什么事?」 柳山青似乎没发觉十五的怪异,又或者是发现了也不关心,开口就真是正事:「大陆要往离港通物流,海滨是她们首选海口,不知道乔老闆有没有兴趣合作?」 真是来商量正经事的.... 乔千屿看柳山青,「这事有准信了?」 「我不是去过大陆了吗。」 乔千屿心下暗暗吃惊。 物流的事她也听到过点风声,她只等着谁来接手这个大生意,再做打算。她预料中应该是会是追着盛安苹跑的那几个氏族。怎么都想不到这事会被混黑的柳山青拿下来。 柳山青说,「……听说你弄丢了十姑的一船货,这事在现在看来没什么影响,等十姑找到了代替海滨的海口,你打算怎么办?」 柳山青说到点上了。 谁接手十姑的货对她来说都是多出一个劲敌,要稳稳坐住海滨第一氏族的位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这么一来,柳山青就成了她乔家的座上宾了。 宋玉珂烧好开水,摆放好茶具,自觉坐到了柳山青身边,乔千屿看到柳山青一只手放到了宋玉珂的身后,另一只手开始熟稔地沖泡茶水。 「乔老闆不用着急。」 柳山青放在后面的手,抬起绕过宋玉珂的肩,轻轻揉捏着宋玉珂的耳垂,这一侧只有乔千屿能看到。 宋玉珂不闪不避,直视着乔千屿,没有了明亮的灯光,宋玉珂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了,眼里是看不清的情绪,乔千屿觉得大概也不会是开心,她就这么坐着任由柳山青『玩弄』。 玩弄,在乔千屿看来就是玩弄。 这种独占宣誓主权的行为让乔千屿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 后一句话中间停顿了很长时间,乔千屿一言不发,柳山青也似乎明白了乔千屿的想法,大方地给出了台阶。 「.....这生意关乎你们乔家好几代,是应该好好斟酌一下。」 包厢里的灯从来不会点的很亮堂,光影交织在所有人的脸庞上,好似只有一块一块分裂开来才能彻底看清真实目的和真心实意。 「……这件事对乔家来说确实很重要,我的要和家母商量一下,会尽快给你答覆的。」 乔千屿不想看两人的『亲密』了,经过宋玉珂旁边的时候,揉了下她的发顶,「下次见了,阿玉。」 下次是什么时候? 宋玉珂下意识回头,柳山青捏着她的耳垂稍稍用力的按了一下,轻声警告:「你最好别回头,不然下一次见面,她可能会死。」 柳山青收回手,拿起茶,「期望她没那么喜欢你吧。」 宋玉珂缓缓闭了闭眼,再抬头的时候,笑道:「山姐,和乔老闆的生意比起来,我算什么?这次的合作一定会顺利的……」 柳山青意味不明:「会吗?」 宋玉珂点点头,反问:「你会因为一个人丢掉这么大的生意吗?」 「我不知道。」 宋玉珂笑容微滞,又听到柳山青说,「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你不要这个生意。」 在发生十姑的货物问题之后,柳山青提出这个物流合作不仅能挽救乔家的损失,还能助她们更上一层楼,完全是个双赢局面。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商人想都不用想,就可以直接敲定的合作,而乔千屿却在犹豫,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合作就代表了不能和柳山青撕破脸皮,宋玉珂就将拱手让人。 宋玉珂拿起推到自己面前的茶,现在的局势,给乔千屿的选择不多,一定不会选的就是正面和柳山青叫嚣,乔千屿不是没脑子的人。 即便这么想,宋玉珂还是顺着柳山青说:「乔家不止有乔千屿,海滨也不只有一个港口。」 「……这事成不成都无所谓,只要是在离港的事,就是山姐说了算。」 宋玉珂看过来的眼睛明暗交杂,那专注演绎仰慕的眼中,似乎真有那么一瞬的浮光倒映着完完整整的柳山青。 卖弄风情。 「十五,你要是没话说,就出去。」 听说是一回事,看见又是一回事。宋玉珂以往看起来正常的巧言令色,好似变成了迎奸卖俏。 「柳山青,你拿我当过朋友吗?」 第104章 我对山姐最是诚心了 自从被蓉姨带去金银口后,十五已经很久没喊过柳山青的大名了。 第182页 柳山青能力出众,又能扛事,新开的金银口在离港是如日中天,那个时候的蓉姨管不过来,几乎是柳山青在管事。 柳山青对底下人好的没话说,做人做事都尽善尽美,深得蓉姨的信任和喜爱,扎根金银口的八年间,柳山青被大家默认是十八堂口二把手了。 十五质问:「为什么一定要宋玉珂?」 柳山青似乎并不在意十五对自己称唿的变化,反而微微嘆气,「十五,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性子,什么事都要说个清清楚楚,就很没意思。」 「那什么有意思?」十五学不来她们的弯弯绕绕,「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非要宋玉珂?」 柳山青手指在茶杯上缓慢摩挲着:「是。」 宋玉珂看一眼柳山青,似乎不像是说谎,不过柳山青从来都是这么一副模样,看不出她心底想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认真的?」十五觉得不对,又重新问:「你真喜欢她?」 「认不认真,喜不喜欢,很重要吗?」柳山青放下杯子,「你多大人了,还在玩这种感情过家家的游戏。」 「你不喜欢她,那就是谁都好,没必要逼她跟着你……」 十五话没说完,柳山青看向宋玉珂,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我逼你了?」 「没有....」 「你这么问不就是在逼她吗?」十五深深吸气吐气,尽量让自己保持理智:「山姐,我认你对我的好,我赴汤蹈火都会还你的恩,宋玉珂能不能还给我?」 「还给你。」柳山青重复着这三个字,靠上沙发后面的靠垫,捏着观音牌摩挲,反问:「十五,我怎么不知道宋玉珂属于过你?" 「你们也上过床了?」 十五张了张嘴,她越过柳山青看向连连摇头的宋玉珂,宋玉珂低垂下眼睛没有看她,她知道宋玉珂没办法。 「我没有和山姐你要过什么……我就要这一次……」 对面是跟随了十几年的人,和自己喜欢的人。 十五能做的只有低下头恳求,「求你放过宋玉珂。」 她不想背叛柳山青。 柳山青沉默地看着十五,宋玉珂递上来的茶杯被她狠狠甩到了十五身上,正中十五的伤口处,还没完全癒合的伤口洇出淡淡的血色,不太明显,也没有太疼,十五却忍不住蹙起眉头,压着发红的眼睛弯了身子。 「你这两次受的伤是因为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让你不要认真的话,你是一点没听进去。」 柳山青语气冷冷:「宋玉珂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最好收干净心思,不然你和你妹就永远待在海滨,别回来了。」 十五眼睛发红,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终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转身离开了。 大门一合,外面就传来打砸东西的动静。 宋玉珂低着头不敢说话,这会儿柳山青的神情是真的称不上好看了,她没见过柳山青这么沉的脸色。宋玉珂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沖茶倒水,水冰了,又重新沖茶倒水。 重复三次后,柳山青开口发问了,「在底下和她们说什么了?」 「也就是差不多意思的话。」 宋玉珂抬着眼皮扫一下柳山青,看她神情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才敢软嗓子轻哄:「.....这不就又惹山姐生气了。」 「耍十五好玩吗?」 宋玉珂忙低下头,「十五姐重情重义,我不敢。」 「既然对她不喜欢,就不要利用她。」柳山青淡淡警告:「利用感情做事,最碰不得的就是重感情的人。」 「是。」 宋玉珂摆弄着茶杯,没把柳山青的话当回事,对局势有些忧心,乔千屿为家族,十五为仁义……这么相比较起来,感情似乎不值一提了…… 柳山青伸手来拿茶,宋玉珂回过神来,连忙递过去,轻声问:「山姐,不生气了吧?」 柳山青没说话,静静地喝着茶。 「山姐,渔口村那边的新规划有点消息了。」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先把当前事做好,一步一步来。 宋玉珂有求于人,主动地靠上了柳山青的肩膀,手圈上她的腰,直话直说:「盛局那边要求一周内打款,我店里没这么多钱,你能借我点吗?」 柳山青问:「元老堂不投钱?」 「我要是去元老堂走一圈,这些钱怕是一个月都凑不起来。」 宋玉珂埋怨完,蹭蹭柳山青的肩窝:「山姐,你就先借我点吧,这事真耽搁不了,那楼不拿下来,我怎么游说那些人的票啊……她们有一万多平的金银口,还有d粉大厂……就我一栋破楼,怎么争得过啊……」 那确实是。 柳山青放下杯子,宋玉珂凑过亲亲她,眼巴巴看着她,等她应好。 柳山青微微退开,公事公办:「借给你也行,白猫馆翻新就要重新分配股份,话事人股份不变,元老堂不愿意给的我可以帮你补上,条件就是她们的股份换成我的个人股份……这事你解决了,我就给你出钱。」 这事只有宋玉珂能去说。 宋玉珂微微一愣,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柳山青的唇已经压了回来。 柳山青退位之后直接就进元老堂,迟早都会有个人的那一份,这种操作除了早一些分红拿钱,毫无意义。怪就怪在白猫馆的盈利对柳山青来说是九牛一毛,没必要绕这么大个圈子…… 第183页 有种多此一举的感觉。 不过也合理,谁都不会嫌钱多,柳山青说不定就是想把十八堂口的产业占了个全…… 宋玉珂脑子里忙着琢磨着柳山青行为意义,动作上却丝毫不含煳,迎合着柳山青。 ……就像现在……柳山青看着是个欲望浅淡的人,实际上并不是如此。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行....」 宋玉珂热的口干,舔了舔唇,肩膀的伤已经不怎么痛了,可柳山青描摹着红色莲花的时候,还有一点疼和痒,她忍不住躲闪了一下。 「躲什么?」柳山青语气不满。 「疼。」 宋玉珂埋怨归埋怨,身子还是乖乖往前凑凑,趴进了柳山青的怀里,享受了一会儿上半生「按摩」后,又忍不住开始打探消息。 「山姐,十姑和杨家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 柳山青抬头后仰,仍由着热的唿吸在肋骨腰腹游走。 「十姑的手想往高处伸,叫联防队管不起她,不过盛安苹也不是什么善茬,你只管看着狗咬狗,等到了时机,恰巧帮一帮联防,十姑就该和杜江蓉团聚了....」 杜江蓉。 柳山青就这么直唿杜江蓉的大名? 宋玉珂抬眼,柳山青垂目看她,「怎么?这不是你想知道的吗?」 「联防队真的能扳倒十姑?」 「联防队不行,离港就没人行了。」 柳山青把宋玉珂拉上来,智尖滑进去,「对十姑,你要一击即中,不要反覆试探。」 宋玉珂深深船了口气,脑子里想的东西一瞬间全被冲散了。 「狠一点,叫她没机会反击。」 柳山青的话到耳边就被冲散,宋玉珂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光扭曲变化,拉长成无数条细线,最终落进眼中,凝成淋漓的水珠浸湿深色沙发布。 恍惚之际,竟不知不觉间喊了一声,「柳山青」。 柳山青髮丝垂落在宋玉珂的脸上,眼里落下来碎碎的笑,她语气轻柔,却总让人想逃开。 「装不下去了?」 宋玉珂瞳孔缓慢聚拢,看到柳山青的一瞬间,下意识地绽开笑容,「山姐……」 如艷花一般的美丽。 露底了都不知道。 「再多学一点,还不够。」 柳山青像是很正经地在教她做事,绸出手,攀走在起伏跌宕中,最后卡住宋玉珂的脸,贪进她口中。 「……等哪一天能骗过我,才行啊。」 还没彻底回神的宋玉珂尝到了微微咸湿的气息,意识到是什么后,脸瞬间涨得通红,下意识甩手把柳山青的手打开。 「有病啊你...」 这一声很清脆很响。 手垂落在一边,隐隐有发红的趋势。柳山青凉凉地看着她,等着她还能骂出什么来,这种眼神宋玉珂还是有点憷的,后面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怎么也发不出了。 她眨了眨眼睛,拉回柳山青的手,往自己退间放。 「山姐.....」 柳山青几乎被气笑,「这就装不下去了,你怎么哄骗的她们?」 这种事和其他事能一样吗? 宋玉珂也只能在心里反驳,面上乖巧摇头,「山姐,我没有……我对山姐最是诚心了……」 柳山青手心潮湿。 「山姐,不是吗?」 宋玉珂的眼睛同灯光重叠的那一瞬间,让柳山青想起了草口夜色下,纷纷扬扬飞舞的夜光虫,凝聚成一团小小的光球,飘荡在波浪般的草海上。 那是柳山青第一次杀人,她清楚的记得她人还没草高,拖着一个被她打昏死过去的同龄人,跨过坡底下的成堆尸体,去山坡顶。 她那个时候不知道杜江蓉为什么要让她去坡顶杀人,后来她才明白草口的意义——登顶的路终将背负人命。 晚上几乎不会有人愿意踏足草口,柳山青将最后一刀送进那人的脖子后,满手是血的站了很久,她已经不记得那天晚上的风是凉的、还是热的,只记得从被尸体翻滚过得草浪中,飞出了成片成团的夜光虫。 就和宋玉珂现在眼里的光一样,吸引了她很久的注视。 「山姐?」 柳山青看着她的眼睛,就想攘夺她。 第105章 这就是边口寨子? - 夜临近,边口寨子。 「may姐,元老堂和联防队的人都还在外面守着,你不能在这里留太久,被人看到了,你想躲回去也不一定能躲的回去。」 甜may靠在巷口的红砖墙上,警惕地盯着对面一行破烂摊子,好似每个路过的人都是眼熟的人,又好似都是一面没见过的陌生人。 她根本没法知道元老堂的人和联防队的人什么时候会在什么转角路口里冲出来抓捕她。 「阿凤怎么样了?」 波波扔了烟,点点头,「好差不多了。」 年久失修的路灯闪动了一下,甜may把兜里的钱往外掏了掏,数了数后发现只有几张,似乎觉得寒碜又揣了回去。 「钱不够就上我家拿去,帮我照顾好阿凤。」 四五步远的巷子口站着一个大帽檐罩头的人,灰扑扑的一身衣服上遍布着洗不干净的污渍,风带过来类似于汽油和尘土的味道,就像置身于夏天时候的停车场。 「...姜子这人到底靠不靠谱,这几天她不是天天被人打,就是出去打人,要是惹事招来人....」 第184页 「放心吧,may姐,寨子里都这样的,谁和谁都有点小仇小怨,里面搞帮派斗争,你不要掺和就不会有事的.....」 波波拍了拍may姐的背,把人往巷子口推:「赶紧进去吧,看这个点,联防的人要过来了,姐嫂我帮你照顾着,放心吧……」 甜may一边走一边问:「让你带来的东西呢?」 波波似乎这才想起来,朝着后面喊:「…..诶,你们几个,去把东西搬may姐车上去...」 后面几个正在保持高度警戒的八角帽,听到波波的吩咐,动作迅速地把带来的食物饮料都往巷口的三轮车上搬,一想到又要回到臭哄哄的边口寨子里,甜may忍不住骂骂咧咧了两句,还在帮忘搬食物的姜子一听脸色瞬间难看了,扔下箱子就不说话了。 「实话也不让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甜may闭上了嘴,临走前让波波一定要给十姑带话,赶紧解决了元老堂和联防队。 波波连连应好,看着甜may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巷子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巷子中间的最暗处走出一个戴着戏剧面具的女人,身上罩着的大灰袍子和地上的水泥地一个色,要不是艷色的脸谱面具,这么立在中间,经过的人扫一眼只以为是一座灭扑扑的石碑。 「怎么还不动手?」 「寨子里搞选举,死人很麻烦。」 边口寨子和十八堂口完全是反过来,平时街上死几个人无人管,只有在选举期间不能死人,为的就是要『公平公正』。但凡有死人必会往下严查。 招惹麻烦的话,甜may外来人的信息就藏不住。 寨子最忌讳的就是外人掺和寨子的事,也最厌恶把祸水引入寨子。 波波是寨子里出来的,懂里面的事,「啧」了一声,心想,一个破寨子还要搞什么选举,还真以为是十八堂口了么…… 「选举什么时候结束?」 「五天后。」面具人说。 波波转身:「五天后,我要看到甜may的尸体。」 离港就这么大,有联防、有十八堂口压着,d粉市场越来越难做,她怎么都赚不到什么钱,只有甜may死了,十姑身边才能空出位置来。 may姐,只怪你自己倒霉了。 面具人退回了边口寨子深处,波波回头看到被杂乱的电线切割成一条条的居民楼和月亮,八角帽早就开好车门。 「没想到may姐还没死。」 波波解开发圈,头髮散落在肩膀上,她看着车里早就「等待」着的人,「姐嫂,看过了就放心了吧?」 说着,抬手按了按阿凤的肩膀,语气轻佻:「伤好点了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晦暗的车后座,阿凤的嘴被一圈圈的胶带裹住,头髮凌乱交杂,映衬着发红的眼睛更亮更红,她有些紧张地盯着波波,恐惧和愤怒却似乎让波波兴味十足。 「我其实和may姐很像的,她的老大我喜欢,做的事我也喜欢,她坐的位置我也很喜欢,她喜欢的款式我更是喜欢……我能和她成为好姐妹,大概就是天定的缘分吧……」 「姐嫂,平时怎么和may姐玩的?」波波凑近阿凤的耳边轻轻嗅闻,「哇……她给你用的香水我也好中意……」 波波扯开阿凤肩膀上的衣服,伤口已经快好了,只留下一块丑陋的疤痕,波波指尖划过疤痕,「多亏了宋玉珂,不然我真得会很苦恼怎么杀may姐的。」 阿凤呜呜着往后退,后脑勺顶着车窗玻璃。 外面的对街就是联防队的巡逻人员,波波压住她挣动的脚,放低声音:「嘘,不要出声,你也在通缉令上,被她们发现完蛋了。」 波波的气息吐在阿凤的肩窝之间,阿凤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没办法反抗,只能被迫仰头,膝盖顶在波波的肚子上,在她犹豫是妥协还是反抗的时候听到了头顶有人说话。 「这就是边口寨子?」 是熟悉的声音。 阿凤一个激灵,扭身想确定。 真是她。 阿凤看了眼不远处的联防队,抵在波波肚子上的膝盖往回收了收,波波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欲拒还迎」,动作便更放肆了起来。 前面的司机目视前方,似乎听不到后面的动静。 - 「玉姐,边口寨子这边鱼龙混杂,到这里就不能再往前走了,一进这个巷子就会被里面的人赶出来的。」 身边的黑车缓缓启动,宋玉珂往旁边让开一步,车尾扬起一阵尘土,宋玉珂掩着口鼻,回头看了一眼对面三十四米远的巡逻的联防小队,和无所事事打牌的几个黑衣服。 不甘心问:「只能在外面等着?」 兰花妹嚼着口香糖点头,看宋玉珂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连声解释道:「玉姐,你和十五姐好,我就给你一次说道清楚,你就别想着住里面去了……这寨子里什么规矩都没有,比外面乱百倍。你要是想进去,就得找个里面的人领路,这里面的人还得是有头有脸的人……请人就两个条件,一是钱到位,二是她看的起你,她才会『请』你进去。」 听着不难。 兰花妹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看出宋玉珂的不以为然,继续说道:「.....里面有里面的规矩,什么地方来的人都有,好几个帮派常年打架占地盘,别看不和,对离港人却是相当一致的敌视。」 未了,总结:「……要有人请,真挺难的。」 宋玉珂点点头,依旧问:「那你认识里面有头有脸的人么?」 第185页 「我?」兰花妹嚼着口香糖,滋滋滋的响,听着人牙疼,想了好一会儿,她摇摇头:「没有,这寨子里什么人都有,听说有会喝狗血的,有吞虫子的,还有吃人肉的,我嫌命长才会去勾搭她们这群怪胎……我认识的那些个姐妹也没有认识的……最多也就几个小鱼虾,不顶什么用。」 宋玉珂也不真的全信兰花妹的话,尝试着往里面走了两步,如兰花妹所说,巷子里面马上出现了一个面具人。 月光冷冷,她说话口气也相当不近人情:「回去,边口寨子,生人不能进。」 「我来找人。」宋玉珂好声好气说。 面具人想也不想回绝:「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她是离港人……」 「进了边口寨子,就是寨子的人。」面具人冷声打断道:「再不出去,别怪我不客气。」 无话可说,宋玉珂尝试后没有结果,只能越过尘土区,回到了元老堂黑衣服驻扎的苍蝇馆子里。 「怎么样?玉姐,不是我们不进去抓人,是没法进去吧?」 几人早等着宋玉珂碰壁回来了,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嘴里的话倒还算是客气,也算是给宋玉珂留点面子。 「那甜may要是不出来,不就抓不到了吗?」 「这寨子里的人都想往外跑,哪有想进去的。」 其中一个黑衣服哼了声,说:「甜may过够了好日子了?要不是联防要抓她,她能躲到这种地方来?听说里面的屋子里,床边上就是厕所,厨房一起用的,这种日子,我待两天最多了....」 「这都几天了?」 "别说,得小半月了。"兰花妹一算时间,哎呦一声,惊奇道:「甜may还挺能吃苦的啊!」 宋玉珂心想,黑衣服没办法,联防队也没办法进去吗? 这么想着,宋玉珂又摸到了联防队这一头,来这里守人的是个眼熟的,就是叫不上来名字。 「警官,你们待几天了?」 眼熟的联防队员毫不客气地接过宋玉珂递过来的水,「就你店里结束的三四天后就来了。 "这么早?」 联防队员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是啊,比你们十八堂消息灵通一些。」 「白燕警官给的消息?」 联防队员惊讶地看着宋玉珂,「你怎么知道?」 宋玉珂笑笑,「猜的,你们队里也就白燕警官跑外勤勤快一些。」 「你们没事盯着我们看干什么啊?」联防队员的神情渐渐警惕,「你们是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 「和谐安定,我知道。」线主赋 宋玉珂应付了两句,看着对面的老旧高层居民楼陷入沉思,先不论白燕哪里来的消息......甜may能进去肯定是有人『请』她进去的,六一道和边口寨子有关系的人.... 波波。 「阿玉姐,这附近的诊所都问过了,都没有见过像阿凤那样的人...」 小蝶捂着口鼻一路跑到宋玉珂边上,「是不是她们看漏了,那天夜色这么黑,阿凤会不会和甜may一起进了边口寨子?」 边口寨子里的条件这么差,阿凤的伤能治好么。 「阿媚今天上班吗?」 「上班的。」 宋玉珂觉得不能再耽搁时间了,起身坐上了回白猫馆的车,顺便吩咐小蝶:「你去中环路把欣欣带回来。」 第106章 请拿出点诚意来。 远处的云天被城市染得光艷,一切安静又淡然,万家灯火汇聚成了一条条闪烁着光芒的河流。 阿媚上到顶楼的时候,宋玉珂就靠在栏边眺望远处的市景,几月前还和自己对门的白猫儿,走了狗屎运,摇身一变,变成了普通人望尘莫及的角色。 离港的夜色始终如一的华丽,窜动的灯流和牌匾的霓虹光交相唿应,其实看久了也没什么特色,天上无星,地上没山没林,目之所及全都是人和车,大约也就是这样,离港人看的也只剩下金子和名利。 「玉姐,您找我什么事?」 宋玉珂点了点自己身边的位置,阿媚走上去,双手恭敬地接过宋玉珂递过来的烟。 「你能联繫上波波么?」 「我哪里联繫得上...」 阿媚不知道宋玉珂想做什么,但对话事人的事还是略有耳闻的,六一道和白猫馆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她这样的小角色掺和进这种事里,做个炮灰都多余。 「我买粉都是找六七的,中间差了好几个人,离波波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联繫得上...玉姐,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倒也是意料之内。 对待阿媚,宋玉珂是一点也用不着演,也用不着弯弯绕绕试探,直话直说:「你这段时间别上班了,找个法子去和你那个什么六七待一起,打听打听波波的下落,钱照样结给你……」 阿媚指尖的菸灰猝然掉了一大坨,她勉强笑笑:「这找什么藉口啊...玉姐,这事不是我不想做,只是,我怕波波找我麻烦,您是无所谓,我怎么办啊....再说了,这事惹了波波,我都没处买粉去......会死人的……」 说到后面,阿媚的声音越来越小。 宋玉珂倒也善解人意,不为难人,「那你今天就回去吧,什么地儿都能赚钱,没必要在我这里受苦。」 「玉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媚一听宋玉珂拿工作的事威胁她,咬了咬牙,「我做...玉姐,就是能不能……」 第186页 「钱?」 宋玉珂像是思考一下,张开手指晃了晃。 阿媚眼睛一亮,五倍的钱,不亏。「谢玉姐谢玉姐,我一定给您收好情报来。」 阿媚见利忘义,只要足够的钱,她什么事不能做,宋玉珂早就预料到了,只不过这种人就是需要压一压。 宋玉珂早就准备好了砝码,只是要提醒一下阿媚,她是可以直接让她滚蛋的,也并不是非她不可,拿钱就要做好事。 阿媚退出去后的十分钟后,小蝶就带着欣欣走了进来。 宋玉珂在廊上就看到了两人进门,打开了屋子里所有的灯,亮堂的屋子似乎更适合招待欣欣。 桌子上的水还热着,宋玉珂把水往前推了推,看欣欣还没缓过气来,先开了口:「姐嫂,这几天灵儿姐恢復得怎么样了?」 欣欣这几天憔悴了一些,大约是在狗灵儿和妹妹之间来来回回的跑,折腾成这样的。 「挺好的,医生说大约一周就能出院了。」 欣欣缓缓吐气,吞下一口温水,这些天也没发生什么事,她在医院里小心翼翼地不敢多做一点多余的事,有时候说一句话都要看看门外有没有人,她不清楚宋玉珂突然叫她来做什么,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前两天办下来的事还没和姐嫂说一声....」 宋玉珂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袋递过去,"之前灵儿姐托我办的事已经解决了,我家里那两个正好要转学,前两天我就一块儿给妹妹办了,小初高同校,也好有个照顾……" 欣欣接过来文件袋,越往下听心跳越快,她几乎是抖着手把文件拆开的,里面不只有她和妹妹的离港正式户口,还有学校的报导通知。 「玉姐.....」欣欣喘了两口气,又眨了眨眼,确认这几张纸上真的写了「户口」和「报到通知」,并且盖了红章后,不敢置信地看向宋玉珂:「这事....」 「这事是灵儿姐交代给我的,学校的事是我自作主张...这不眼看着开学都好几周了嘛,再不办就来不及了...」宋玉珂解释说,「没提前打一声招唿,抱歉啊,最近事情太多了.....」 后面什么话,欣欣都有点听不进去了。 得到确定的答案后,欣欣把文件都放好,合上袋子,看了看宋玉珂,脑子空空地听着宋玉珂讲了什么,又忍不住打开拨弄着数了数张数,确定无误后,她把文件袋放在自己腿上,双手盖住,攥着封口的指头有些微微的发麻。 自己粉瘾犯了。 意识到这个后,欣欣脸色瞬间苍白下来,缓缓吸气吐气好几次,发现自己除了有些发抖,并没有任何别的不适。 只是太高兴了。 欣欣一时间有些愣,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谢谢....谢谢你...」 欣欣疲惫的面容上的笑绽放得异常明媚,应该说轻松,是她原本就该拥有得那一份澄澈温柔。 她眼睛红红的,散落的髮丝扎入她眼中,她拨弄开,笑容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实在压不下嘴角。 她除了谢谢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后面的话,宋玉珂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她不是单纯的示好,她是别有用意的。 「先不着急谢。」宋玉珂垂下眼睛,避开欣欣的眼睛,开口,「我是有事求姐嫂帮忙的。」 欣欣一愣,却还是笑着,「你说你说,只要我能做的,我都会做的。」 「姐嫂知道怎么才能进边口寨子吗?」 欣欣笑容缓缓凝滞,消失。她下意识摇摇头,「边口寨子不能进。」 「我要找到甜may。」 这一趟,宋玉珂必须走,她必须要把阿凤带出来。 欣欣也听说了一些她们十八堂口的事情,最近发生的事都上了新闻,又是白猫馆又是十姑,在这个关头上灵儿也受伤了,她想不知道都难。 宋玉珂为了什么事,也就不言而喻了。 「边口寨子里人员很复杂,在外面是离港人看不起外地人,在里面是外地人敌视离港人,你进去容易,出来很难的。」 「你只管帮我进去,出来我自己想法子。」 欣欣看宋玉珂神情固执,似乎打定了主意真的要进去。她懂宋玉珂这样的人是想好了才决定的事,劝过一次没结婚就足够了。 手里的文件袋变得烫手了起来,她当然可以只让宋玉珂一个人进去。 但是这些东西她拿着不安心。 欣欣稍稍一想,就不再犹豫了,她看着宋玉珂,神色无奈又坚定:「玉姐,我明天再来找你。」 「好。」 宋玉珂不关心欣欣最后的决定,她需要一个熟知边口寨子里的人来帮助她,但最后的选择在欣欣。 她也确实大有把握,因为她了解欣欣和狗灵儿这样的人,就是太重仁义,太讲良心,所以才会这么容易被人拿捏。 这些东西,真的值得拿命来换吗。 「阿玉姐,」 门一合上,送欣欣下去的小蝶走回来,站在宋玉珂身后,轻声开口,「这一次带我去吧。」 宋玉珂沉默了一会儿,问:「拳击学得怎么样了?」 小蝶手心轻握,垂下眼睛:「教练说我很有天赋。」 宋玉珂似是不信,反手握了握小蝶的手臂,好像就胖了一点。 「你想好了?里面是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很难说的。」 「我想好了。」 第187页 宋玉珂没再说了,默许了小蝶跟她进去。 「这事得让柳山青知道,你去找个柳山青的眼线,委婉地透露一点,不要说太明显,最好是我们进了边口寨子,再后知后觉过来...」 小蝶很快明白了宋玉珂的意思,问,「山姐,她会来救你吗?」 宋玉珂十拿九稳,笑笑:「她不救我,不就亏了?」 小蝶不知道宋玉珂说的亏在哪里,谣言她也知道,她低头闷声应和道:「山姐确实很看重阿玉姐。」 小蝶做事稳当,就是心思不正。 好在不是会背叛的不正。 宋玉珂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看了眼手錶,已经快到十点了。白猫馆外面的街上正是欣欣向荣,繁华喧闹的时候。现在又是秋风送爽,街上到处都是鲜丽的瓜果和动人的女人们。 宋玉珂趴伏在栏杆上,遥望被一栋栋高楼遮挡拆分的海面,似乎从一股股尘嚣中嗅见了清爽的海风气味。 柳山青的物流项目还没有进展,今天依旧没有乔千屿的消息。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中环路的消息难传到海滨,海滨的消息也难传到中环路。 屋子里的电话声突然响了起来,宋玉珂捻灭烟,拂干净栏杆上的菸灰,裹进一张纸巾里,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 不紧不慢地接起了电话。 「我要甜may活着配合我们工作,你近期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同意。」宋玉珂把纸巾压在桌子上捻着,「白警官,我记得我们合作的时候有说过,我按照我的计划进行,你不参与我的决策。」 「宋玉珂,你只有听我的,十姑才能彻底翻不了身。」 宋玉珂手指微微停住,「白警官,请拿出点诚意来。」 白燕沉默了两秒:「我能说得只有这么多了,我已经很有诚意了。」 宋玉珂挂断了电话。 第107章 「你挺多钱的嘛。」 - 「阿欣,冯姨给了话,就这一次,就当是还了你家的恩情..…不过你是这里出去的,也清楚的很,领人进去是一回事,能不能好好的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不是大傢伙不给冯姨面子,就算是章奶奶请你们进去,也是一样的....」 「守好自己的本分,别把外面的那些东西往里带....要出了事,麻烦一句别提冯姨.....也别说是我接待的你们……」 来的是一个满头狗啃髮型的、约莫三四十岁的女人,两颊没有什么肉,下巴尖瘦,脸色蜡黄暗沉,但她的眼睛很亮。 一边说,一边滑动着手指麻利的数着钱,点完后把裤腰里的钱包抠出来,码齐了往里面装,短袖衣摆往外面盖实后,又在外面裹了一圈宽边的腰封,确保自己的钱怎么动都不会露在外面后,看向对面的三人。 「各位记住了吗?」 女人又黑又亮的眼睛盯着三人中最熟悉的面容——欣欣。 欣欣很温和的回:「七弘,这些事我已经说过了,她们已经知道里面的规矩了,一定不会多管闲事的,这几天就麻烦你了。」 「行。」 七弘和欣欣交情不错,看在欣欣的面子上,倒也不再多说,从杂草丛生的废墟中绕进了墙体缝隙中。 「......里面路很多很杂的,转弯跟紧点,不要我转了几个弯,就找不到人了……我没时间回去找人的……店里事情这么多,耽误这么长时间,都是看在冯姨和欣欣面子上的……」 宋玉珂听得出七弘看不顺眼她们,不论是对谁说的话,都是面对着和欣欣说的,好似她们不存在。 在废墟外面只能看到碎石和杂草树木,从围墙的缝隙中穿过,就是一道胡同,宋玉珂跟在最后面,刚走进胡同,就闻见了一股潮霉的气味,其中还掺杂着果皮的腐烂味,以及空气中酸味。 总之是各种各样的气味融合起来的臭味。 这种味道让人不敢大口的唿吸喘气,多闻两口都让人不适。 小胡同外还是小胡同,只是对面墙上顶着一个「七街」的牌子,仔细分辨,还是比后面的小胡同宽一些的。 对街只有一步之远,让人怀疑面对面的红铁门开开合合都能打到对面。 小楼高墙足有八九楼高,电线上是电线,窗户上是阳台,太阳进不来,挨着墙边挂着的衣服只能阴干,整个胡同里都是衣服晒不干的潮湿气味。 脚下的水泥路黑的发黏,积水湿湿哒哒的形成一股股细小的涓流,蜿蜒在地缝中,老鼠虫蚁穿街过巷,七弘一眼都懒得看。 经过的白墙写着黑漆打字——在此打劫,一经抓获,斩手斩脚。 一滴水落在宋玉珂的肩上,她抬头看去,头顶的水管锈到发黄髮红,摇晃的吊灯充当了街灯,和她额头只有一掌之隔,她几乎能感受到有些灼烫的热意。 这里没有阳光,正午当空也要点灯。 让她想到了还住在低保区的时候,怪让人怀念的。 论到底是哪里有钱没钱,低保区和边口寨子应该是「旗鼓相当」,只是这里的居民大多都是黑户,只能租房子,居住环境没得选,比之有『房』的低保区,才会显得更加差一些。 边口寨子内部的道路比宋玉珂预想的还要错综复杂,周围的建筑结构看起来岌岌可危,肉眼可见的歪斜到一边,一楼还相隔一米五远,楼顶已经挨在了一块儿。 让人觉得下一刻就会坍塌。 第188页 小蝶喃喃:"这个房子真的不会塌吗?" 「虽然看着会塌,却从来没发生过坍塌,都是我们自己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我们也是要命的,质量没得说的……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不用小蝶接着问,七弘就继续说,「……这些楼挨着楼,贴的很紧的,塌都塌不下来。」 「……原来的楼房只有四五层,后来不停的往上垒,就这样到了十层,有些甚至十六七层..." 七弘说起这个时候语气很得意,「从来没有塌过的。」 小蝶点点头:「这样啊……」 不过话说完了,她就马上掐住了话题,不说了,也不再回小蝶的话,就像是一定要和两个离港人炫耀她们的房子似的。 路边的门口坐着扇风的老太,闭着眼睛坐在小凳子上,勾着腿弯着腰,顶上的水管落下来的水,滴滴答答掉进她旁边的铁桶里,已经接了有大半桶。 七弘在老太太门前转了进去,一声招唿也不打,直接穿过窄小的门。 欣欣解释了一句,「上楼要往里面走。」 屋子根本不能称作一间屋子。 进去就是一张一米二的铁床,上下铺子,床尾挂满了装着各种东西的塑胶袋,床底下塞满了东西,最外面摆着酱油桶、洗衣粉,紧挨着的楼梯下面是厕所间,床铺一边的空位只能放下一张方方正正的小餐桌,碗筷子都摞在上面。 粗粗扫了一眼,宋玉珂心里正想着楼上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格局,转头就在长廊里撞见了颇为眼熟的身影。 当七弘走到白燕对面的门,并打开的时候,宋玉珂已经被迫和白燕面对面了。 头顶油黄的灯投下来的影子在两人的脚尖来回晃,宋玉珂打招唿似的点了点头,就先一步避开了白燕。 毕竟在边口寨子里,一进来就碰到外面的熟人不免让人怀疑。 显然,白燕不这么想。 「昨天的电话挂的挺快。」 白燕很熟络的开了口,手指上挂着麻绳绑着的小钥匙,毫不客气地跟进了宋玉珂的房间里。 「你们认识啊?」 七弘对白燕的态度似乎好很多,把钥匙递给欣欣,收起了另一把钥匙,「那正好,你们两人一间房,匀一匀。」 多赚几十块钱也是好的。 宋玉珂微微蹙眉,小蝶代她说话:「我们给的钱不能有两间房吗?」 「随便你们住不住,就两间房。」 七弘收了钥匙就不准备再拿出来了,放了话,转头就走了出去,大有随便她们住不住的意思。 「边口就是这样的,不过你们还能让老闆去亲自去领进来,不错了……」 白燕挑了个干净点的床铺坐下来,「我是被人扔到这里的,说好的费用没还回来就算了,口袋里的钱也被抢了,为了找个地方住,还把表给卖了……」 这么听起来,七弘还算靠谱的。 「你们先出去打听一下甜may的行踪,我和白警官聊聊。」 等小蝶和欣欣走出去,宋玉珂左看右看。 唯一的凳子上粘腻这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痕迹,碰上去还有一些油乎乎的,宋玉珂最后选择靠在桌子边站着。 「白警官,我想我的意思很明显了,甜may我必须要找到的。」 「你要是不想联防介入,有一百种方式隐藏行踪,两天做不到,一天总做得到的吧?」白燕脸色正了正,嘆着气:「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提前和你说一声我的任务……我这一次进来就是找到甜may的,也是为了保护她,你要是想杀她,我只能说,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屋子里太暗,两个人的影子都暗的发黑。 「那就看谁先找到她了。」 甜may的事是谈不拢了,白燕也不能真的和宋玉珂闹不愉快,毕竟是上头指明的人。 于是她转开了话题:「之前的渔口村的楼,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件事有的谈,宋玉珂神情缓和了一些:「等出去了,我把卡给你拿回去。」 「怎么说?」 「钱已经打进去了,那楼我要了。」 白燕似乎有些意外,「你挺多钱的嘛。」 宋玉珂根本不想回忆这些钱是怎么来的,「都是元老堂的,我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白燕瞭然点头,又问:「刚刚那个人,我记得就是你要上户口的人……她原本是边口寨子的人?」 「怎么?想从我的人口里打探消息?」 「共享一下。」白燕坦然笑道:「我对寨子里的事情不太熟悉,需要尽快了解一下,避免发生一些不必要的冲突。」 「我们现在的立场...你说这个话,合适吗?」 「目前为止,我们还是在合作的。」白燕摊开手,有些无奈道:「至少我现在还能好好和你在聊事情,等真到了面对面的那个时候,我也不会对你留情的。」 白燕用的都是阳谋,有什么说什么,宋玉珂不用费脑子去猜,她对联防的这一点还是很满意的。 宋玉珂推开后面的窗户,窗户外面是防盗栏杆,间隔很密,穿进来的风越过它,都带着铁锈味。 「你自己去问吧。」 宋玉珂点了根烟,把屋子里的味道盖了盖,铁床呲呲响了两声,白燕走到了她身边,探出脑袋看窗外的街景。 一片暗区。 「这里也在搞选举,最后两天了,你不惹事,没人会来找你麻烦,选举期间不能死人是她们的规矩......可也就只能安静两天,不管甜may会怎么样,两天后就撤离出去。」 第189页 白燕的语气渐渐严肃,「外来人在这里太危险了,你自己注意点。」 第108章 「梦里见过。」 - 边口寨子里没有早晚之分,街上的灯一开就是一整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歇业,这里没有人需要付水电费,整个寨子里的电都是离港街上偷接过来的,水管也是偷接过来的。 透过零星的缝隙,宋玉珂猜测外面应该快到晚上了,边口寨子也似乎更暗了些,楼房的墙体渐渐融入黑暗中,不过几分钟,盯上的窗户里开始陆陆续续点亮灯光,人声也跟着起来,吆喝一般的问候声、大嗓门的聊天声…… 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的小蝶和欣欣回来的时候,宋玉珂已经把屋子里看不下去的东西都稍微收拾了一遍,看着能坐的下去、躺的下去了。 「外面就这点吃的,要出去买点好的,得去三街那边,来回要好长时间,怕阿玉姐等饿了……」 接过小蝶递过来的面汤打开一看,汤里浮着几星葱花和肉沫,面片又厚又宽,带回来的小料也只有酱油和醋,宋玉珂尝了一口,没尝出咸味,浇了点酱油就这么煳弄着对付了。 欣欣出去一趟,神色都轻松很多,把水拧开递给宋玉珂,说:「寨子里在选举,这段时间最安全了,最好在这两天里赶紧找到甜may,然后出去...我们还挺幸运的……」 这事宋玉珂已经从白燕口中已经知道了。 她不关心城寨里的选举,只关心阿凤在哪里。 「有没有甜may的消息?」 小蝶摇摇头:「这边没有。」 宋玉珂吃了两坨面片,嚼了又嚼,想到了这里是波波的出生地,问欣欣:「这里……有没有什么集聚地,比如买卖d粉的地方……」 欣欣低着头,用筷子拨弄着面片滑入嘴里,一边吃一边说:「十街……一街地段最好,条件也是最好的,然后二三四五...最后的十街就是最混乱的地方,里面的人能活着就很不错了,那里是毒虫……」 「的集聚地……」 说到毒虫的时候,欣欣吞下去的面片似乎堵在了嗓子眼,她连着喝了好几口汤,才彻底咽下去。 宋玉珂把水递过去,欣欣偏头顺了顺,继续说,「那里的人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应该说这里的每一条街都有自己的规矩,一条街也算是一个帮派了……最好不要招惹她们……」 「阿玉姐,明天我先去踩踩点。」 小蝶看向宋玉珂。 「一起去,就两天时间,要快点找到她。」 宋玉珂很惜命。 「姐嫂,你不去也没事,在这等着我们就行了。」 欣欣知道宋玉珂在担心什么,笑着摇摇头,「我不去,你们找不到路的,也不清楚她们的规矩。」 宋玉珂当然是想欣欣去的,只是她更希望欣欣能时刻保持着清醒理智的状态,她不确定欣欣在那种毒虫集聚地会不会出现意外。 「有情况和我说。」宋玉珂嘱咐道:「保命要紧。」 欣欣捏紧筷子,笑容有些勉强,但还是点头应好。 - 边口寨子的晚上并不安静,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人吵架,吵什么都有,小到菜不合口,大到支持的选举人不一致,就这么一会吵一会停的,直到半夜才慢慢安静下来。彻底安静后,屋子里的各个角落里又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宋玉珂睡不着,躺在硌背的床上,盯着发霉的天花板出神。 「阿玉姐,睡了吗?」 宋玉珂「嗯」了一声。 「阿玉姐,你来这里……是不是找阿凤的?」 小蝶翻了个身,侧卧在床铺上,盯着黑暗中的轮廓看。 「这里这么危险,阿玉姐对甜may没有什么感情,不会因为甜may进来……阿凤不一样,阿凤对阿玉姐来说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要不是阿凤,我想不通阿玉姐为什么会进这里。」 房间里只有小蝶和宋玉珂,欣欣吃完饭就被白燕忽悠着睡去了她的房间,霉味重的宋玉珂有些犯噁心。 「你管太多了。」 小蝶沉默了一会儿,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宋玉珂看,拧了一股劲了,这事就想问个清楚:「阿玉姐,别人不知道你,我知道。你和谁都是逢场作戏,怎么就对阿凤就能做到这种地步?你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全,还记得是她伤你的吗?」 宋玉珂不说话,好像是睡着了。 小蝶的眼睛在黑暗的屋子里灼灼发亮,似乎要将对面的人盯出一个洞来才好,可惜宋玉珂从来不会回答她不愿意回答问题。 除了一开始对她的不忍同情外,宋玉珂好似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 她以为是自己爬得不够高。 可阿凤明明和自己半斤八两,而且早已离宋玉珂而去,凭什么……凭什么宋玉珂要为了一个阿凤进来这种骯脏恶臭的寨子里。 「阿玉姐,你是来找她的吗?」 黑暗中依旧没有回答声,小蝶知道得不到回答,她静静的坐着,好似固执的要一个答案。 黑暗中的宋玉珂没有再睁眼,也就不知道小蝶就这么坐着看了她一晚上,即便知道了,大概也不在乎。 - 从七街往后走到十街,街两道堆叠着立起来的纸箱和水瓶,贴着墙壁,堪堪露出一个人行走的小道。箱子外面罩着透明塑料布,脚底下的地好似常年都是湿漉漉的状态,边边角角都生出了绿色的青苔。 第190页 头顶的电线上挂着几件衣服,衣服上满是洗不掉的污渍,街上的潮霉的气味扑面而来,浓郁到宋玉珂忍不住蹙眉,抬手捂住口鼻。 也就是这么一个不合群的动作,门框边蹲着抽菸的女人们都看了过来,宋玉珂又作势摸了摸鼻子,假装什么都闻不见一样,跟在欣欣后面走进了街里。 遮掩的视线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紧接着是女人的骂骂咧咧的声音。 「滚远点,狗东西……三街又停了我们的电,那些贱人在高贵些什么东西,烂赌鬼还想做城主?做她的青天大白梦....等选举期过去,老娘就砍了她的脑袋接在电箱上当我们十街的灯球....」 稀稀拉拉一阵唿声后,二楼探头冒出来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人,头髮粘成了一缕一缕,毫不避讳地大笑调侃。 「凉姐,赌鬼也比毒鬼好……哈哈哈,你想进选举,就先控制下床上那点动静,行不行?整天晃得整个楼都在动,你是有瘾啊?」 对面的也推开窗户应和:「那不可是.....我前几天还看凉姐和八街的豹子打啵来着....吸上头了吧?这几天的货太劲了...波波是不是拿错了货啊....」 凉姐似乎被打趣惯了,嘻嘻哈哈骂了两句「死贱人,老娘爱和谁搞就和谁搞....」 又大声喊:「姜子那个贱人又死哪里去了?你们谁看到了?后街找不到人,又去谁床上了?」 黄色和d粉不分家,整条街巷的话题好似都绕着这两个话题转不开。 「……整天就找姜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不是仇人,是恋人...」 唯一一个在宋玉珂几人视线中的女人,席地而坐,她侧躺着,大声嚷嚷着说了句话后,就吸了口大烟,眼神在下一瞬间迷离起来。 下一秒,纸箱堆后面的凉姐转了出来,毫不留情地踹在了女人脸上,她穿着遮了点腿的短袖,头髮散乱卷在头顶,好似刚从床上起来,一弯腰就露出了里面的内裤,楼上的几个女人把菸头往下面扔,擦过她苍白细瘦的腿。 她往上一瞪,「要死啊,真有胆下来。」 那个地上的女人似乎感觉不到痛,甚至一脸满足地缩起身子,抬手握住了凉姐的脚踝。 神志不清了已经。 女人手上沾了地上的脏水,凉姐鄙夷地收回脚,一脸嫌弃:「脏死了。」 一转身,就撞到了街口的宋玉珂几人。 指尖的烟燃得差不多了,凉姐抽完了最后一口,嘶烟进去的时候,其中一颗牙上露出一颗红色的塑料小钻,露出的手臂上的纹身一看就是劣质品,歪歪扭扭不成形,龙纹成了蛇,虎纹成了猫。 她挑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三人。 「哪来的?」 「七街来的。」欣欣上道地塞了几张钞票给凉姐,「来打听点事。」 凉姐扔下烟,夹着人字拖踩在烟上,看了眼手里的钱,满意地塞进了胸口的衣服里,脸色稍微好一些。 「打听什么事?」 「十街最近有没有看见过什么新面孔,短头髮的女人...」 话没说完,凉姐就打断欣欣的话。 「见过。」 凉姐微微扬眉,摊开手心抬了抬,示意要钱。 欣欣看了眼宋玉珂。 凉姐看出来了谁是老大,就转而朝着宋玉珂抬了抬下巴,耐着性子解释了几句:「十街就这么大,三户人家一个厕所,她不可能不出来上厕所,想在这里找人,就得守规矩,这前半条街是我管的,意思到位了,我才会放你们过去的。」 宋玉珂问:「她在后半街?」 凉姐又抬了抬手,楼上的女人们一改之前和凉姐调侃的模样,不同的眼睛里,神情却出奇的一致……是对外来人的冷漠和敌视。 她们就静静地注视着街口的人,前一秒还在互相嘲讽对骂,后一秒就已经矛头一致了。 宋玉珂要是不给过路费,这条路是过不去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钱来数,没数两张就全部被凉姐抢走了,凉姐一边数着钱,一边歪歪头,让开了路,「十街89号,自己去里面问。」 「你不是说见过吗?」 「见过啊。」 凉姐头也不抬地把钱塞进了衣服里,点着烟转身,烟雾散开,她抬手摆了摆,「梦里见过。」 第109章 外面有谁啊? 在别人的地盘上,这哑巴亏不吃也得吃,钱拿出去就拿出去了,能办事也不算白花。 十街越往里面走,越阴森,这种阴森不是黑冷可怕的那种感觉,而是地上坐着躺着的人几乎让人无处下脚,各种插着吸管的瓶瓶罐罐,潮湿到她们吐出来的白烟都浮不起来,她们的腿和手贴着青苔水流,虫蚁从腿上爬过去,她们似乎毫无感觉。 几乎所有人都像只会唿吸的尸体。 比「街友」好一些的有住房的人,会时不时发出癫狂的笑声,走过的一路都是陷入迷幻的人的笑声哭声唿声骂声,不绝于耳。 头顶是密密麻麻的电线水管,各种旋转的彩灯挂在墙头反射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光线,从她们的脸上掠过,她们像是畏惧光的鬼,只要有一星点的光,就能刺激得她们尖叫逃跑。 在这种恐怖的灰色地带中,行走几步就会让人头晕目眩。 十街89号是一家小铺子,方形的小窗口只有一个脑袋大小,凉姐靠在窗边敲了敲窗沿。 「大咪,找人来的。」 第191页 窗口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东西都看不到。要不是它的窗口上方两个标红的大字——商店,没有人能看出这是一家商店。 里面传来的声音又细又哑,「打听消息两百。」 凉姐看着宋玉珂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把钱放在窗口。宋玉珂身上的钱都被凉姐拿走了,现在是一毛钱也拿不出了,她抿抿唇,朝着小蝶摊开手。 小蝶在口袋里掏来掏去,拿出来的都是零钱,凑来凑去,终于凑出个两百来。 宋玉珂攥着钱,放在窗口,「甜may在哪里?」 洞口里伸出一只手来拿钱,宋玉珂握紧了手不让拿,吃一堑,长一智,她这一次要先听到回答,才会把钱给出去。 黑洞里的手见拿不来钱,只能又问:「甜may长什么样?」 如宋玉珂所料,这十街的人就是先把钱拿到手才是最要紧的,不知道的、知道的,都说知道就是了。 「短头髮,个子有一米七左右,离港人。」 「见过,在后街。」 宋玉珂看一眼凉姐,又问,「在后街哪里?」 「144号。」 凉姐的神情并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扣弄着手指甲,好似没有听她们说话,说实话,宋玉珂是不太信的,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松开手后,那叠零钱在下一瞬间就被抽走了。 送完钱后凉姐转身就走,还特别「礼貌」地朝她们摆摆手,「144号在最里面,我就不送了,拜拜。」 宋玉珂叫住她:「你拿钱不办事?」 钱抢了就被抢了,这条路不领着她们走到头,那不是亏大了。 「那得加钱。」凉姐转身靠回墙上,上下打量着宋玉珂,嘴角拉起一丝轻蔑的笑容:「……不过我看你身上应该没钱了?怎么付钱?卖身还是卖力?」 宋玉珂盯着凉姐,「拿钱办事,所有地方都是这个规矩。」 「那你是没来过这里,十街的规矩就是没规矩……」凉姐无赖地笑道:「……没办法啊,里面是别人的地盘,我进去也很危险的,加的也是买命钱啊……姐姐,别看我贱,你命值多少钱、我就值多少钱的……买不起就拜拜……」 没等她说完,一只满是钻的手錶在她眼前晃了晃,一看就是牌子货,得不少钱,凉姐抢过不少好东西,眼力过人,心里大概就有了数。 「带我们找到人,这个手錶就归你。」 宋玉珂收回手,当着凉姐的面,还特意压紧了一节,眼神示意凉姐去前面带路。 凉姐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往里面走去,她拖着人字拖,时不时抬腿露出腿gen子,街上虽然人多,但都意识不清,也就没有人在意个人的穿着。 应该说这里的大部分人的穿着都比较luo露,像凉姐这样还套了个短袖的,反而还算保守了。 几人避开了一具具半luo梯,走到了路的尽头的时候,还是没有看到144号门牌,宋玉珂跟着凉姐走进了最里面一户人家的楼上。 在七街的时候,这种格局还觉得是家里面建楼梯,到了十街才看得明白,这是楼梯底下住了人。 几张床铺连成一片,床边就是公共浴室间,这边的人沖澡,床上的人吃饭,一边吃还能一边看人洗澡,挺别致的格局设计。 这一栋楼是她们在十街踩过的最干净的地了,越往上走,那种潮闷的气味就越小,抵达最顶层的时候,甚至看到了外面的天空。 宋玉珂也看到144号门牌。 和底下有所不同的是,楼下的门牌是红漆白粉笔描画在墙上的,只有144号是正儿八经挂了个蓝色铁牌子。 「玉姐,这里是....她们老大的屋子……」欣欣拉了一下宋玉珂,气声在宋玉珂耳边提醒:「甜may要是在这里,我们也带不走她的。」 这话说得太晚,她们已经站在门前了,等不到宋玉珂思索144号到底和是甜may什么关系了,凉姐礼貌性敲了一下门,就推门进去了。 里面的装修比七街的「宾馆」好很多,因为在顶层的原因,这里的空气比楼下好许多,一进门没有压抑晦暗的房间,反而是和外面普通房间一样亮亮堂堂的,窗户大开,甚至有清风徐徐拂面而来。 屋子里的风扇哒哒哒的转着,对面的桌子上放着几个针管,滴水管子连接着一个仰靠在沙发上的女人的手臂,她闭着眼,任由管子里的血就这么放着,坐在她脚边的女人正压着针管抽放着血,想让血和d粉彻底融合。 这种方式看起来很疼,宋玉珂下意识微微蹙眉。 她们似乎没有听见有人进来,在脚下的女人的手还没过分动作的时候,凉姐大力地拍了拍桌子。 「蓝姐,有人来找甜may。」 「嗯....」 坐在椅子上的蓝姐「嗯」了一声,迟缓地睁开眼,她的眼睛好似没有聚焦点,即便是看向宋玉珂的方向,宋玉珂也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 「和那谁.....说....」 蓝姐歪着脑袋,她说话很慢很慢,抬了抬手又慢慢放下,神情有些恍惚,却很愉悦地笑着说:「……正好换点d粉回来.....」 「甜may在哪里?」 蓝姐的话很快让宋玉珂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看向凉姐,「你早就知道甜may是谁了....」 「不知道啊。」 凉姐坐上了桌子,支着腿翘在桌子上,下巴抵着膝盖,「谁知道她名字啊,不过……她也没几天好活了,你找她干什么?给点有用的消息出来,不然你走不出这里的....」 第192页 她们想拿消息换d粉。 去谁那里换,宋玉珂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波波。 结合凉姐的话和白燕给的消息,宋玉珂确定了是波波想要杀甜may,至于为什么要杀她,宋玉珂不在乎,也不想管这么多。 「我来找她身边的女人的。」 宋玉珂不能在这里和波波的人对上,变换了说辞,「在她旁边的那个女人,我要她。」 「女人?」凉姐怪异地看了眼宋玉珂,「她还有个女人?」 凉姐的神情里似乎真有那么点疑惑,但很快,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笑了笑。 宋玉珂有些不明所以,「没人和她一起来的?」 凉姐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既然你不是来找甜may的,我劝你们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餵....说什么离开....」 背后的蓝姐一把拽住凉姐的头髮,将凉姐的脖子扣在自己的手肘间,她跪在桌子上,半耷拉的眼皮盯着宋玉珂,又看向后面的两个人,笑:「三个人诶,可以好好敲一大笔钱啊....」 「外面有谁啊?」 蓝姐咧开嘴笑,地上的女人趴伏在她的背上,亲吻着她背上的嵴骨,蓝姐爽到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欣欣和小蝶下意识转开视线,宋玉珂硬着头皮和蓝姐对视。 凉姐摸了摸蓝姐的脸,将她病态的绯红遮掩在掌心之下,代替她说完了后半句话。 「叫她们来接你们回家啊.....」 【滴滴滴....】 房间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滴滴滴声,一墙之隔的楼道间凌乱的脚步声逼近,宋玉珂还没回头就被一张透明塑胶袋罩住了,棍棒毫不留情砸到她们身上。 小蝶的拳击和棒子比起来还是差一些的,又因为有塑料膜的限制,三人的喘息声很快就交缠在一起,分不清谁在谁边上。 窸窸窣窣的声响和叫骂声在耳边闷闷的响着,宋玉珂手腕突然一疼,透过脏兮兮的塑料膜,她看到一道模煳的身影,拿着小刀撬着她手上的手錶。 空气稀少到头晕眼花,意识昏沉的前一刻,宋玉珂还在担心着,希望这些人别因为不会解手錶,把她手砍了。 ..... 「你有病啊!」 凉姐拿着錶转了一圈,后面的錶带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划痕,气得她一巴掌打在了那人的脸上,嘴里嘟嘟囔囔地骂道:「没见识的东西,好东西都被你糟蹋了...不知道当口的畜生是个扣货啊,这样还怎么卖钱.....」 说着,她瞄了眼早就爽到天上去的蓝姐,转了个身,满钻手錶就戴在了自己手腕上。 「关最底下的屋子里去,搜了东西扔给外面的联防队。」 「还有.....她们的衣服小心点扒,都是牌子货....这一次应该能赚不少钱了....」 - 第110章 我腿早就脏了。 边口寨子,十街地下室。 脱漆而粗糙的旧木地板满是灰尘,稍稍一动是咯吱咯吱的响,头顶只有一盏小小的吊灯,铺下一层黯淡的暖色,时而闪烁几下,好让人能躲回黑暗中喘口气。 让人意外的是,这里还有一方围了铁桿的窗口,贴着墙还能晒到点阳光,也能看到外面随风飘摇的杂草。 看来她们在边口寨子的最边缘,没有破落高楼的遮挡,没有潮湿的空气,一墙之隔就是外面的世界。 房门是绿色的厚铁门,中间是个能上下开合的洞口,外面的人可以随时看到里面的情况,确保里面的人不会有机会逃跑。 宋玉珂扫视完一圈后,后背贴在墙上,最后看向对面被五花大绑着的甜may,欣欣和小蝶还没有醒,头顶的灯闪闪烁烁,屋子里除了滋滋滋的声音,没有别的声音了。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一种略微有些尴尬、沉默无言的境况。 甜may也靠在了墙壁上,相比于宋玉珂几人草草随便绑了一下手脚的样子,她觉得自己被绑的的样子比较被『尊重』。 这么看起来,外面那些人还是忌惮甜may的,于是甜may感觉自己找回了一点面子,先开了口。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面。」 大概是因为这地方就算喊人也没用,十街的人没有浪费一点布头绳子来堵住她们的嘴。 宋玉珂仰了仰头,后颈有些发肿的疼,背上的骨头和手臂似乎也被打淤青了,稍微挣动一下就发酸发疼,她微微蹙眉,忍着没有嘶出声。 「阿凤呢?」 「干什么?想报復她?」甜may盯着宋玉珂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不会进来就是为了找阿凤报仇的吧?」 「找你们两的。」 在这种境况下和甜may对峙,不是宋玉珂预料中的场景,可这由不得她选地方说话,既然碰到了甜may,眼下还是先套出阿凤的情况才是正事。 宋玉珂装阴狠,「她捅了我两刀,我还没找她算帐。」 「就算元老堂管不到她,那她也在联防的通缉名单上了,你有必要这么赶尽杀绝吗?再说.....你不也捅了她么...」 阿凤失血过多的那天晚上,甜may带着人一边躲避着联防队的追捕,一边找人帮忙,阿丧和十姑赶去海滨接货,根本无暇顾及到她。要不是在新口撞上了正赶过来支援的波波,她和阿凤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回忆起那个晚上的狼狈,甜may目光沉下来,「她差点死了,她好歹和你是有交情的,你下手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吗?就这么冲着她的心口去,要不是刀口不深....」 第193页 宋玉珂目光微闪,垂下眼,语气不屑:「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要不是你,她会背叛我吗?」 这旧事重提,甜may还没找宋玉珂好好算过帐,宋玉珂先倒打一耙,她忍无可忍。 「你放屁,说什么帮十姑做事,我看你早就是柳山青的人了吧?我和阿凤就是因为相信了你,才会被十姑吊着打了一百鞭子的,还有这次来杀你,也是为了将功补过...我们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当初相信了你。」 和波波碰了头的第二天,姜子就不见了,而她也被关进了这里,每天只有馒头充飢,连送进来的水都带这泥沙。 甜may不知道这群人到底要关着她做什么,她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回答她,她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于是她想了又想,在宋玉珂被扔进来的一瞬间,她全想通了。 事情的最开始就是因为她相信了宋玉珂的鬼话,才会一步接一步的走错了路。 越想越气,没想到到了这里,仇人居然还能见上面,她咽不下这口气,恨恨盯着宋玉珂,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了。 「那也是因为你们六一道的做事太噁心了。」 不能动的甜may对宋玉珂完全没有危险性,她连遮掩都不想遮掩,语气轻蔑又嚣张。 「我顶着柳山青的压力帮你们做事,你们反倒要把毛妈妈保住...你们根本就没想过我怎么活,有毛妈妈就没有我,是你们先不仁,不是我不义的....当时没想过会栽在我这个小虾米手里吧,may姐?」 当时谁都看不上宋玉珂,手里的场子就只靠着乔千屿撑面,谁都认为要是没有乔千屿,宋玉珂什么都不是,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这么多新人里冒头。 这样的人最多也就是投机取巧,怎么可能敢真的掀风鼓浪。 偏偏宋玉珂真敢,逆风来时,她弯腰以待;直到惊天动地的霹雳打下来时,众人才真的看清楚上下沉浮的波涌中,有一只逆风飞翔的海燕,夺人心魄。 甜may看不起这只破风的海燕,「你一开始也不过是为了抢下白猫馆,不是为了帮十姑做事。」 「是啊,我就是要白猫馆,我一开始就和你说了,十姑不讲诚信,你怪我倒戈?」 宋玉珂很坦荡,「你讲忠义,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境地.....我现在是候选人,你还是个倒货的司机队长...你沦落到这个地步,是因为相信了我吗?难道不应该是因为太相信十姑了吗?」 「...阿凤不是十八堂口的人,还能在六一道受罚,也是因为十姑不把你当回事.....」 甜may口才上还是差宋玉珂一截,听不顺耳宋玉珂对十姑的诽谤,打断道:「白猫馆的事是十姑的决定,但是.....」 宋玉珂「嗤」了一声,没让甜may但是但是下去,懒得听,也不装了,直接总结:「那不就是你没用?」 没用才会导致被十姑压迫控制,才会导致阿凤受罚,才会要将功补过,才会沦落到受制于人.... 要不是被桎梏着,甜may已经冲过去揍宋玉珂了,动不了,她憋着的脸红到了脖子,再也维持不了体面,忍不住开始破口大骂,从问候宋玉珂,到问候她的祖宗。 宋玉珂不理她,阿凤既然不在这里,而且听甜may话里的意思,阿凤的伤应该被治好了,生命无忧。抱怨了这么多,唯独没有抱怨阿凤的情况,想来阿凤应该还很安全。 「....玉姐...」 被甜may的大骂声吵醒的欣欣和小蝶,几乎是同一时间看到了只剩下内衣裤的宋玉珂,两人都有一瞬间呆滞。 欣欣假装无事地扫视了一圈后,说:「都是我的错,没想到十街的人这么....」 宋玉珂摇摇头,安慰:「没事,你出来这么久了,不清楚也是正常的,好在她们是想拿我们换钱,至少目前来说我们没有性命危险,不用这么自责...」 骂的正凶的甜may突然停住了,「她们不杀我们?」 「是我们,不是你。」宋玉珂看向甜may,突然笑了一下,像是才想起来一般,说:「忘了,我这里有你很感兴趣的消息,你躲在这里这么久,外面变天了都不知道吧?」 「什么意思?」 甜may警惕的看着宋玉珂,她不觉得这个女人笑起来是代表着友好的意思。 「有人要杀你。」宋玉珂不绕弯子,直接明说,「是十姑的人。」 「不可能!」 甜may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宋玉珂骗她的。 宋玉珂上牙露出一排,看起来十分明媚的笑着,屋子里唯一的一簇阳光落进她的眼睛里,看起来却有一种狡谲乖张的感觉。 她一开口,就印证了甜may的感觉没有错。 「信不信随你,反正要死的是你。」 「不可能,十姑怎么会杀我...所有的路都是我规划的,也是我带着走的....她不怎么管的.....怎么会杀我...没理由的...」 甜may肯定地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隐匿在暗处的小蝶视线含蓄又赤裸地游移在宋玉珂的射n体上,那一片阳光晒得窗沿发烫,将金属反射出来的瑰丽色彩尽数洒在了宋玉珂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细绒毛好似都有各自的光芒。 凝敛出明媚而又鲜活的宋玉珂。 小蝶甚至看到了宋玉珂的耳尖被阳光烫的有些发红。 她要她看着她。 小蝶开口,声音又轻又哑,「阿玉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第194页 那双眼睛果然看向自己了,小蝶唿吸停滞了一瞬。 「等人来赎我们。」 没有性命之忧,又得到了阿凤安全的消息后,宋玉珂就等着门口的那些人找人来赎自己,反正不用自己出钱,怎么着都随便了。 「你和柳山青的眼线说了么?」 「说了。」 不要提那些人。 小蝶垂下眼,遮掩下眼里的厌恶和不甘,她盯着宋玉珂落在前面满是灰尘的木地板山的脚微微出神。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稍稍往前挪动了一点,不动声色地问:「玉姐,地上会不会有点脏?」 宋玉珂早就看到自己屁股底下的一片薄灰了,小蝶不提还好,一提她就觉得腿上发痒,蔓延着整个身子都有些痒了起来,她不自在地动了动。 这群人穷疯了,衣服也不放过。 「有点....」 话还没说完,小蝶已经把两只脚塞到了宋玉珂的腿下,腰腿一用力,就轻而易举地把宋玉珂的双腿抬了起来。 "玉姐,你垫我腿上,这样干净些。」 宋玉珂看着小蝶红成一片的脸,无言地缩了缩腿。 「.....我腿早就脏了。」 第111章 「我开玩笑的。 「阿玉姐,我帮你擦一下。」 她们的手是被反着绑在后面的,小蝶撑起宋玉珂的腿后,往前挪动着将宋玉珂的腿勾到了自己的肚子前,这样一来,她只需要稍微歪一下身子,就能用肩膀、手臂去蹭干净宋玉珂腿上的黑灰。 「矫情什么..…这么点灰都受不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甜may早就受不了地上的这些灰了,弄得身上痒的不行,还起了很多红疹子,每唿吸一口都是在吃灰。 看宋玉珂还有人这么细緻地伺候着,气得眼睛更红了。 见甜may咬牙切齿地说着酸话,宋玉珂到嘴的拒绝马上吞了回去,惬意地闭上了眼,默许了小蝶帮自己整理干净。 两边手臂都蹭不到的地方,小蝶就抬起腿,用干净的那面蹭,时而还用上了脸颊下巴,这么一来二去的费劲清理,小蝶很快就累了,唿吸声越来越重,脸上热成了熟虾子。 「行了。」 宋玉珂扫了一眼已经看不到一点灰痕的大腿,这种薄灰随便拍几下就没了,磨磨叽叽搞半天,她要是看不懂小蝶的心思,就真是傻子了。 这人占了点便宜还不知足了。 感受到了宋玉珂警告的语气,小蝶马上就不动了,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她红着脸挪到宋玉珂边上。 宋玉珂曲起腿来。 这样一来,宋玉珂的腿就不会沾上灰了,但也不需要小蝶的腿垫着了,但小蝶依旧没捨得抽出来,卡在宋玉珂腿下虚虚地垫着。 当这么多人面,宋玉珂也懒得说她,眼不见心不烦,眼睛一闭,琢磨着那个凉姐能找谁来赎她。 门口窸窸窣窣的吵嚷声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停止过,甜may像是习惯了这种吵闹,一脸安定地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玉珂被吵得睡不着,耷着眼皮无聊地数着地上的纹路线数量。 太阳从宋玉珂的脖子向上移动,最后消失在了窗沿边,宋玉珂还是没等来来救命的人。手拧得发疼,又吸了一天的灰,宋玉珂不仅头疼,嗓子还有点痒。 「你和柳山青眼线怎么说的?」 宋玉珂忍不住问。 小蝶很快回:「我说我和玉姐你要出门办事,让她们注意点这两天的白猫馆……山姐的眼线应该早就把话传回去了……会不会是山姐还没查到玉姐来寨子了?」 柳山青不是手眼通天么,都一天了,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行踪? 宋玉珂在心里骂了柳山青八百遍,在要骂第九百遍的时候,门口传来咯嗒一声。 门上的铁洞被人打开,然后接连滚落进来了四个馒头。 一瞬间的欣喜落空,宋玉珂骂出了声,「有病啊,就馒头?」 「爱吃不吃!」 小铁门呲啦一声合上。 馒头离甜may很近,她熟练地往地上一倒,张嘴咬着一个馒头,就开始吃了起来。 宋玉珂一口气憋了回来,神情不爽,也顾不上体面不体面了,骂了几句后才开始平復心情。 甜may盯着宋玉珂,往下费力地干咽着馒头。 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还是同为阶下囚的怜悯,说:「不吃,等着被饿死吗?」 小蝶看着宋玉珂,等着她的指示,宋玉珂靠回墙上,动了动嘴:「去拿过来。」 这才第一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宋玉珂犯不着为了面子饿死自己。 甜may一听宋玉珂的话,特意噁心她似的,来回在四个馒头上都咬了一口,宋玉珂皱起眉头,表情嫌弃,「你恶不噁心啊。」 「爱吃不吃!」 在这里等着呢。 宋玉珂看着四个被啃过的脏馒头,表情一时间有些难以言喻,沾了灰她都不觉得脏,被甜may啃一口,她是真有点吃不下去了。 小蝶已经靠着墙站起来了,跳着过去,甜may耍了宋玉珂后,就挑衅地看着宋玉珂,小蝶最后一步毫不犹豫跳到了甜may的身上,甜may肚子被狠狠砸了一下,痛得缩了起来。 小蝶重重地摔在了甜may旁边,溅起一片灰尘,馒头更没办法吃了。 甜may骂了句脏话,双腿抬起来就要踹回去,小蝶「眼疾手快」,一张口就咬在了甜may的腿上,甜may龇牙咧嘴地喊着疼。 第195页 两人像个蛆似的打了半天,只给对方留下了几个血唿啦差的牙印,两人撕咬的期间,欣欣已经把馒头运到了宋玉珂旁边。 「玉姐,你先吃。」 欣欣背对着宋玉珂,绑住的双手上拿着一个馒头,已经是剥开了外面一层面皮的,里面的面是干净的。 宋玉珂囫囵吃了三口,压下了飢饿感后,就不吃了,然后以同样的方式餵给欣欣吃。 小蝶蓬头垢面跳回来的时候,甜may喘着大气侧躺在地上骂人,没了武器和手,甜may的优势全没了,小蝶力气虽然不如甜may,但甜may也没能落着好,手臂、脖子、大腿,几乎能咬的地方都被咬出了血洞了。 还剩着一个半馒头,放在地上脏,就先放在了宋玉珂的腿间。 欣欣正想起来餵小蝶,小蝶一屁股坐回到了地上,一声不吭地低头吃了起来。 宋玉珂看了眼小蝶脸上的血牙印,也就什么都没说了。 「姐嫂,你试试能不能解开我的绳子。」 闻言,欣欣挪到宋玉珂身边,背对着开始尝试解绳子,绳子绑的结很多,一个压着一个,很难解开,欣欣解得满头大汗,也才解开了三个。 「我来试试。」 小蝶吃完了,拉过欣欣手里的绳结继续解。 头顶的灯闪闪烁烁,宋玉珂被闪的眼睛疼,被折腾了一天,身体已经有些疲惫了,这么闭着眼睛,不过一会儿就开始想睡觉了。 甜may还是气不过,骂了很长时间,宋玉珂就这么在甜may时不时的骂声中睡了过去。 ...... "宋玉珂..." 将醒未醒的时候,宋玉珂听到了耳边有些熟悉的声音,她拧眉,睁开眼的一瞬间,对这个破败的屋子有些陌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在被绑架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你总算行了,你怎么被抓进来的?」 白燕? 宋玉珂脑子还没活络过来,「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查到甜may在这里,故意被抓进来的。」 那也就是说,白燕有办法出去。 宋玉珂瞬间来了精神,「那你准备怎么出去?」 白燕手脚也被绑着,她歪歪地靠在墙上,「放心吧,我给组织发了消息,等审批下来,我就可以被救出去了。」 审批? 宋玉珂预感不好,试探问,「审批要多久?」 「一般来说一周,但我提交的是加急,两天就够了。」白燕算了算日子,对自己的安排很有信心,「这里有两天的安全日子,还来得及,到时候盛局会安排人来交涉的。」 「还要交涉?」宋玉珂刚松了口气,这个心又被提了起来,「你们联防救人还要交涉?这不是给钱就放人的么?」 「我们没那么多钱。」白燕也有些无奈,「没关系,只要和一街那边的头目谈好了,十街不敢不放人的,我也是下下策,不然没办法见到甜may....」 说到甜may,白燕顿了顿,「正好你醒了,你帮我证实一下,是不是十姑的人要杀她...」 宋玉珂很明显看到白燕的眼睛眨了眨。 既然阿凤已经安全,那么甜may的最大用处就只有交给联防来对付十姑了。 即便心中已经有了偏向,宋玉珂面上还是无动于衷,「我是来杀她的,不是来帮你保护她的。」 声音不大,但正好能被对面的甜may捕捉到隐隐约约的几个关键字。 白燕的余光一直关注着甜may,也察觉到了她在偷摸听她们说话。 她坦然道:「你现在也杀不了她,现在有我在,你就更难杀她了。」 「我们现在都在寨子里,我不杀她,也有人会杀她,你真觉得自己能带着她离开这里?」 宋玉珂勾着嘴角,掀着眼皮扫了一眼甜may,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垃圾,甜may张嘴就要骂,就被宋玉珂抢先了话头开口。 「白警官,我劝你还是好好珍惜自己性命吧,这种卖d粉的,死在谁的手里都是罪有应得。」 「你放什么狗屁?」甜may一激就怒,「我在道上混的时候,你念三字经,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你们说的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十姑不可能会找人来杀我...」 宋玉珂一向牙尖嘴利:「十姑不会杀你,也没见她来救你啊...」 「贱人,做柳山青的狗,也没见她来救你啊!」 甜may前倾着身子,额头脖子被逼出了青脉,好似就这个一瞬间,她彻底忍不住了,她红着眼睛破口大骂,「你就一个猫儿,乔千屿睡完又找柳山青睡,你就一贱货....放什么狗屁....」 宋玉珂还没说话,小蝶就先忍不住了,跳过去又是一场牙和牙的对战,甜may从骂宋玉珂变成了骂小蝶,什么难听的话都骂,相比起之前抢馒头的架势,这一次的甜may真是下了死口了。 飞扬的灰尘中,甜may的声音渐渐沙哑,最后演变成了不甘心的嘶吼。 「谢了。」 白燕轻声说道。 联防的人要来这里保护她,甜may不是想不明白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就是不敢相信自己追随了这么久的老大真的会放弃自己。 她知道十姑不会找人来杀她,但是她也清楚十姑真的会丢弃她。 宋玉珂重新闭上眼睛,『嗯』了一声,「我只有一个要求,别让她太舒服了。」 白燕偏头看向宋玉珂,保证道:「每一个罪犯都有自己的报应。」 第196页 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也没见她们想抓柳山青。 这么想着,宋玉珂突然睁眼,问道:「你们不抓柳山青吗?」 「嗯?」 白燕似乎有些不解,看向宋玉珂,刚想张口问她为什么要抓柳山青,宋玉珂就很轻的哼笑了一下。 「我开玩笑的。」 她笑自己居然在异想天开。 第112章 「看到了。」 - 吃到第五餐馒头的时候,宋玉珂的耐心已经彻底抵达极限了,她一个字都不想开口说,张一张嘴都能感觉有一把小刀子在嗓子里磨来磨去,小蝶和欣欣两个人断断续续解了两个多小时的绳子,还是没有能解开,不仅浪费体力,还要低声下气地求着外面的人给水补充水分。 解开也出不去,宋玉珂暂时打消了先解开绳子的想法。 前一天晚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外面的人整晚都没睡觉,不是在噼里啪啦的打架,就是在吵架,新仇旧帐来来回回翻,宋玉珂几人根本没办法睡觉。 外面吵也就算了,白燕还坚持不懈地在她耳边科普抢劫要蹲几年局子,打群架要蹲几年……说到后面,所有人都盯着她想让她闭嘴,她一脸无所觉,看了一圈混黑涉黑的人,转头就拿起了脸最黑的甜may来举例子。 买卖d粉达到一定程度是会被判死的,但如果有功,就可以改判无期,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甜may只要改过自新,站队联防,还是有机会活的。 无期是多久?二三十年,甜may快三十了,出来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六十岁老太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甜may没心情想这么远,这会儿就像只丧家犬,发泄了一晚上,身心俱疲,白燕说的话就算是进了耳朵,也懒得给出一点反应。 「她们选举应该要结束了。」 白燕来的迟,适应力还不错,该吃吃该睡睡,除了身上有点脏,精神气比宋玉珂几人好太多了。 没人回应她,她就继续说:「……关键时期过去,寨子里就很危险了,城主一定下来,她们根本不讲公平公道,寨子里大大小小的事,谁家丢了米,谁家死了人,只要城主不管,事就不算事...你们也听说过,这里死了人,外面管不了的,说不准尸骨都找不到的……」 甜may垂着眼睛好似没听到白燕的话,脸上的血已经干涸了,脸上稍微抽动一下,都觉得绷得难受。 「……也不是联防不想管,这里人太多了,什么事都要慢慢来……离港也是,不过你们看联防的成效也还不错,这个大方向肯定不会变的…跟对了,才能走向更好的未来…大家能和谐共处当然很好……」 白燕孜孜不倦地开讲课,就差没把在学校里的那套搬出来了。 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你们能保护我?」 一天一夜的思考后,很多没来得及细想的事情似乎都有了说不通的地方。比如她被通缉后,十姑从来没派人来找过她;比如每一次问起十姑的事,波波都是很应付的口吻…… 即便有再多的不甘心和疑问,先从这里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于是,甜may朝白燕开口了,「只要能活着出去,我就帮你们。」 宋玉珂眼皮都没有掀一下,甜may的选择是在意料之内的,傻子才会为了虚无的道义抛弃自己的生命。 白燕很自信地打着保票:「我活,你就能活。」 没有白纸黑字,白燕也不在乎甜may是不是真心的,只要甜may有想活的念头,她就能找到突破点。 两人至少在表面上达成了一致。 没有了白燕的说教,屋子里顿时安静许多,宋玉珂调整了一下腿的位置,卷着小蝶的腿往上挪了挪,好让自己的姿势更舒适一点。 昏昏欲睡的小蝶勐然清醒,挪着身子往宋玉珂身边靠了一点。 「这样舒服点吗?」 大概是因为刚清醒,小蝶声音很轻很软,还有一点点的哑意。 「帮我按按。」 一个姿势太久了,腿又僵又麻。 宋玉珂瞥了眼抿着唇的小蝶,她呆呆地盯着宋玉珂的腿出神,那种眼神好似是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有些迷茫懵懂,后知后觉地抽出腿,转过身去,摸索着碰到了宋玉珂的腿,然后耳朵缓慢地红了起来。 大概是太无聊了,宋玉珂靠在墙上,欣赏着小蝶小心翼翼、又有点无处安放的手,看她的视线时不时在墙上胡乱漂移。 一看就是又在偷摸想什么。 宋玉珂弯下身子,将上半身往下压,腿上的经脉被拉扯的有点疼,但很爽。 宋玉珂在休息室里一眼就看中了小蝶,是因为真觉得小蝶好看,紧张又强撑镇定的坐在人群中,看起来特别无助,让当时的宋玉珂有了点感同身受的意味。 大概是因为差不多的年纪,还有那股可怜兮兮又倔强的劲儿,宋玉珂还挺不忍心看她就这么待在那里的。 有一点好感吗? 有的。 因为看她可怜,看她和自己一样孤立无援……总之,宋玉珂觉得帮她一把也不费事。 只是这种细小的动容终不容易长久。 小蝶得势后就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了,先不论感情的事,就说对她越线的举动,以及莫名其妙出现的占有欲,都让宋玉珂感到极度的不舒适。 比她有权势的压迫欺辱她就算了,小蝶有什么资格? 第197页 在宋玉珂越来越厌恶别人逼迫她、控制她的时候,小蝶触及到了宋玉珂的底线。 好在警告几次后,小蝶收敛了许多。 宋玉珂吐出一口气,退去酸麻后,两条腿都舒服了,加上小蝶尽心尽责的按摩,宋玉珂觉得自己这一次终于可以睡着了。 外面的天色又闷又潮,这种多云的天气太阳出来的少,厚云挤压在窗口上,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你挺高兴啊?」 小蝶即便垂着头,那颤抖的指尖和错乱交织的唿吸声也早就暴露了她的心绪。 宋玉珂无端地想到了自己在柳山青面前装模作样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明显,在柳山青面前是不是装的还不够彻底,才叫柳山青总是不够信任自己.... 以至于现在自己还在这里受罪。 宋玉珂闭上眼,开始反思起以前在柳山青面前是不是还不够入戏... 「不是....」 小蝶含煳地回了一句,就不说了,她紧紧抿着唇,压下嘴角,生怕再泄露出一点情绪。宋玉珂并不在意她到底在想什么,想什么都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影响,没有自己的允许,小蝶根本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柳山青....也是这么想的吧.... 喀拉—— 铁门响了一声,紧接着是转轴的吱呀声。 「宋玉珂。」 吵闹声中,这一声并不是很清晰。 但宋玉珂还是睁开眼了。 门口的光很暗,在背后的喧嚣与黑暗的缝隙中,人影被拉的很长,一束光从角落处逐渐延伸,晃眼的街灯将人影吞噬了一半,宋玉珂一时间没认出来人是谁。 「怎么?关两天,关傻了?」 「十五?」 宋玉珂声音有点哑,她看着十五推开小蝶,拿刀割断了绳子,将身上的衬衫脱下来盖在宋玉珂身上,两手一卷,把宋玉珂横抱在自己怀里。 宋玉珂下意识圈住十五的脖子,她还没有从愣神中晃过神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去你店里了,联防队递了信来白猫馆,她们说边口寨子的人绑了个人很像你,让我去看看......我找了法子进来,看到了这里有个人手上戴着你的表,就确定真是你......」 宋玉珂又问:「你怎么进来的?」 「花了钱进来的。」十五没有立刻站起来,她拍赶紧宋玉珂背上的灰尘草屑,将衬衫给宋玉珂穿好,「怎么搞的,衣服鞋子都被抢了?」 「嗯。」宋玉珂说,「还被打了。」 「看到了。」 宋玉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淤青,十五脸色有点冷,语气很轻,像是在和宋玉珂打着商量:「今天没办法,过段时间再说。」 「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人。」宋玉珂的手很不舒服,缩了手,窝在十五的怀里,「带她们出去。」 狗灵儿的那个小情人也就算了,那个小蝶.....十五是一点都不想带出去。 一进来就看到她的手在宋玉珂腿上乱摸,现在还要花钱把人赎出去。十五『啧』了一声,看着宋玉珂被勒紫的手腕,还是应道,「知道了。」 越想越气不过,又说:「花我不少钱,以后还回来。」 宋玉珂揉着手腕权当没听见。 「臭死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劲才找到人带我进来的吗?她们把消息扔给联防队就不管了,有人要来赎人就赎人,没人来赎,你就等着被拆分卖掉吧...」 十五一边说着,一边把人抱起来,门框上倚靠着送宋玉珂几人进来的凉姐,她今天穿了从宋玉珂身上趴下去的那一套衣服,听了全程后,嘴角都快拉到耳朵上了。 「三个人就是三个人的价。」 十五看了眼旁边的甜may,踢了踢她,「没想到你还活着啊....」 「顺便带出去?」十五看向宋玉珂问。 现在带出去就是去元老堂,还是死路一条,甜may的价值不止于此,宋玉珂更希望她落到联防的手里。 还没等她拒绝,凉姐就先一步说道:「老闆,这个不能出去......她是被人买命了,收钱办事,我们是专业的。」 听到真的被人买命了,甜may浑身一颤,回头质问,「是谁买我的命?」 凉姐:「不能说。」 甜may眼圈微红,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宋玉珂,在离港,没有人比宋玉珂更想要她命了,她寄希望于宋玉珂能够认下这件事。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要真是宋玉珂想她死,也不会和自己一样被关在这里了。 十五听到了一些风声,但不是很确定,甜may已经是死到临头了,不确定的事还不如别伤她心了。 十五可惜地看着甜may,「走好。」 第113章 就是觉得挺刺激的。 - 十五钱没带够,宋玉珂只能单独一人先跟着十五出去。凉姐勾着嘴角将小蝶阴沉的眼神收入眼中,一边勾着手指调戏着恹恹的甜may,一边承诺一定会好好照顾两人的。 十街还是很混乱,随地可见的毒虫和瓶子针管,头顶的电线和楼房完完全全遮挡住了天空,这里没有风,只有从水管中掉落的雨滴,全年不断,从这里走过,每一次唿吸都能嗅见外面闻不到的让人犯噁心的气味。 从十街的另一边出来就是地下室外面的风景,这是高寨子两米左右的荒野,地下室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地下室,而是底处的一楼,所以在窗户里平视看到是沙地杂草。 第198页 从这片荒野看向寨子,整个寨子都陷在一个巨大的沙坑里,天地被风沙搅成灰漠漠一片,土沙往上飞扬,寨子就好似不断地在往下沉。 远处停着一排车,十五的脚步停住。 宋玉珂从她的怀里抬眼看去。 落日的余晖像一张金色的地毯,延绵无边际,距离百米的沙路上,黑车排成一列,人影交错,最中间的那道人影立在光线最明亮中。 隔得远,宋玉珂看不太清晰,但她知道是谁。 柳山青就像是在哪里等了很久。 十五紧了紧手,「你要和她走了。」 不是疑问,也不用疑问。 宋玉珂无声地嘆了口气,「十五,放我下来。」 十五直直遥望着那一道身影,重新抬脚朝着前面走去,有些固执地说道:「我不想放。」 「你想死吗?」 「我还不想死。」十五停顿了很久,脚步越来越慢,突然说:「乔千屿约我见面了。」 「你们准备做什么?」宋玉珂问。 十五看向宋玉珂,又很快抬起头,「暂时不需要你帮忙。」 宋玉珂从她眼睛看出了点什么。 宋玉珂问,「你们在防着我?」 「不好说。」十五没有看宋玉珂,态度倒是很坦然无畏:「万一你倒戈柳山青了呢?」 「放我下来。」 宋玉珂冷下脸,挣动了一下,十五早就预料到宋玉珂会这样,仍由她跳到地上。 地上都是小石头,尖利的石头边角扎着宋玉珂的脚底板很痛,她微微蹙眉,但面上没有显现多少表情出来。 「既然觉得我会倒戈,你就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和柳山青明目张胆的对着干。」 宋玉珂头也不回地快步往柳山青的方向走去,十五紧追不捨。 「……还有,别说什么因为我,还不如坦诚一点,就是为了要做话事人,要推倒柳山青..…」 「宋玉珂……我不相信你是因为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十五想让自己的语气好一些,但越说越生气,「你和她们做戏,和我也是做戏,谁又是你的假戏真做?还是一个都没有?你给我真心了吗?叫我怎么相信你?」 「我一收到消息就上上下下找关系,求奶奶告姥姥的凑钱,把你从边口寨子里带出来……你知道自己值多少钱吗?那群人知道你是候选人,把我大半身家都抢走了……我压在海滨的钱还没赚回来,就先用在你身上了……」 「为了你,我和乔千屿合作,你以为我愿意吗?我是没办法!」十五压着嗓子,窝着火憋着气:「你去看看道上有谁比我更窝囊,还和情敌合作……我因为什么,就是为了要你!我总不能仁义没了,你也没了……」 「你不能……」 十五没再说下去了。 宋玉珂挣开十五的手,回头盯着十五,定定地看着她,在十五质问的神情中,她径直从她的口袋里拿出烟来点着,烟经过刀割一般的嗓子,涌起一阵痒意。 宋玉珂咳得红了眼睛,胸口连着肺都开始疼了起来,缓了好一会儿后,她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想合作就讲诚信,不要把感情扯进来……我不知道你们想怎么做,既然不坦诚,那就别想着我肯定会配合你们……」 宋玉珂面对着风来的方向,头髮往后扬去,声音压的又低又哑,生怕这些话被风带到柳山青耳朵里。 看十五眼睛被风沙吹得越来越红,宋玉珂语气缓和了一点。 「我拿命和你们合作,你们当我是玩物,是你,你高兴吗?十五,她们讲利益不讲感情,这么想就算了,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十五:「不是。」 指间菸灰被风带到宋玉珂的腿上,「是不是乔千屿和你这么说的?」 十五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不说话。 宋玉珂猜到了就是乔千屿,合作是合作,乔千屿是不会真心实意帮十五的,毕竟两人还存在竞争关系。 「你要是和乔千屿背着我搞这些东西,和柳山青有什么区别?」 宋玉珂看十五没有要说的意思,转头又要走。 十五下意识去拽宋玉珂的手,宋玉珂手腕疼得厉害,被十五一扯,激得火气一下子就冒上来了,她回过身就先抬起了脚,却被十五眼疾手快压住了。 「没话说就不要说了。」 「那你想怎么办?」 十五松开手,宋玉珂等着就是这句话。 「你很喜欢我吗?」 「别说废话,柳山青看着我们。」 宋玉珂有把握才这么问的,相比起乔千屿来说,十五更容易看透猜透。 「那你别做话事人了。」宋玉珂觉得是时候了,「我想做话事人。」 十五跟着宋玉珂往前走去,鞋印踩在宋玉珂的脚印上,看到了石头上的血痕,她快走上去,把宋玉珂重新抱起来。 十五问:「我不能做?」 宋玉珂说:「你不能做,我要做。」 可宋玉珂还是没有说会选择她的话,十五不想这么被动,她不想放走宋玉珂。没说下去的祈求太卑微,十五想给自己留点体面。 你不能给个承诺吗? 她原本想这么问。 「你既然不做柳山青的疯狗了,不能做我的吗?」 十五勐然低头看她,宋玉珂放在她心口的手微微收紧,抓着她衣服。 第199页 「乔家受制于十八堂口,她不想让柳山青好过,也不会让你如愿坐上话事人的,乔千屿巴不得十八堂口越乱越好。」 乔千屿这样的做无非就是既能很好的利用十五,又可以让十五『看清』宋玉珂,可这样的利用对宋玉珂来说并不是好事。 而且乔千屿的隐瞒,可能会彻底打乱她的计划。 「行。」 背后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已经得到了答覆的宋玉珂闷声埋在十五怀里不再出声,也不去看柳山青。 十五拢着宋玉珂的肩膀,抬眼看着停在面前的柳山青。 「她的脚受伤了。」 语气不像是解释,也没见她想把宋玉珂送回来。 「送车里去。」 柳山青嗓音冰凉,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宋玉珂穿着的是十五明媚张扬的衬衫,被压在十五的怀里,也不知道两个人争执着聊了什么,还是这一处的风沙太大,两人的眼睛都如出一辙的红。 好似都哭过了一场似的。 长风横扫贫瘠残缺的荒地,最后一点光线沉入黄石沙丘中,所有一目了然的边缘都从清晰变成了混沌,无声翻滚的黄沙从脸庞剐蹭过。 柳山青的眉目在灰冷的尘沙中却没有一点变化,好似什么都感知不到。 宋玉珂听到了一声很短促的笑声,很轻,要不是宋玉珂靠在十五身上,几乎是听不到这种类似于气声的笑的。 「笑什么?」 十五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没有,就是觉得挺刺激的。」 宋玉珂被十五放在了柳山青的车上,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两人。 十五靠得很近,额头上的气息很近,似有若无地触碰到了,宋玉珂担心这个疯子真敢做点什么,暗暗拧了一下十五的腰。 十五咬着牙弯着身子,顺势把宋玉珂脚下的沙石拍干净。 车门外的柳山青朝车里看来,宋玉珂收回脚,「行了。」 十五手一顿,抬头笑了一下,钻出车子。 「山姐,你再来迟一点,宋玉珂的手和脚都废了。」 她混不吝地笑着,眼睛里的红意还没完全消下去,好似想过几天后,终于想通了。 柳山青看出了她们之间刻意的躲闪,却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说明白了。 她不会读心,只能猜测。 「里面还有我们的两个人,我钱不够,你带了多少?」 十五去拿黑衣服手里的箱子,点完数后,自顾自的朝寨子里走去,直到消失在了荒野的边缘,柳山青才坐回到车上。 一开始,两人无言。 宋玉珂看着车窗外,放眼尽是植于荒野的老树,枯枝参差,似蹲踞于此的狼兽,行车不算快,这种速度中,风声都显得不大。 「来寨子干什么?」 宋玉珂换了下姿势,好让自己的后腰舒服点,「找阿凤。」 语气很淡,不像是想理人的样子。 「这两天有风声,你应该很快就有阿凤的消息了。」 「什么消息?」宋玉珂回头。 柳山青正好收回视线,「不确定,等两天你就知道了。」 这么听起来也听不出什么,但至少应该不是什么关于性命的事。 宋玉珂转回头继续盯着车窗外。 车子完全转进老市口后,在嘈杂的鸣笛声中,柳山青问:「和十五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宋玉珂揉着自己的手腕,反问,「山姐,最近很忙吗?」 「怪我来太迟了?」 「不敢。」宋玉珂从玻璃反光中看到了柳山青在看着自己,她语气压得更淡了一些,「山姐是大忙人,比十五晚来一步而已,我很受宠若惊了。」 第114章 「醒了就回去。」 「是该吃些苦头,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宋玉珂一声不吭就跑进了边口寨子里,还是在寨子里选举的敏感时期,作为十八堂口的候选人来说,这个举动过于不合时宜了。 要是引发了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就不是件小事这么简单了。 一早得到宋玉珂「留言」后的柳山青早就去拜访过一街的章奶奶了,喝了茶聊了天,点明了两边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并且再三保证是后辈贪玩,无意冒犯后,才得知了确切消息——宋玉珂只是被绑了。 既然没有性命之忧,柳山青就想让宋玉珂吃点教训。 十五能在两天里凑到这么多钱,是柳山青没有预料到的,她也是到了寨子门口才知道了十五进寨子的消息。 宋玉珂只是来找人,这些事她并不清楚,她只听大概明白了柳山青话里的意思。 「我就知道。」宋玉珂轻哼一声,试探着说:「山姐手眼通天,怎么连边口寨子都进不来,无非就是想看我受苦。」 这话怎么听都是埋怨的语气。 见柳山青不置可否的样子,宋玉珂是真的不痛快了。 她两天没吃好睡好了,自从进了白猫馆,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这种苦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更何况这已经不只是「俭」了。 还叫那群混子毒虫平白无故打了一通,扒了衣服不说,还叫别人看了笑话,面子里子都被扒了个关。 柳山青坐高台看戏,还一点都不见可怜可怜她的。 这会儿还憋着气不能撒,越是往深得想越是气,宋玉珂也不是没预料到柳山青就是故意不来的,大半的气是气自己在寨子里受的苦、掉的面。 第200页 正琢磨着怎么『好好回报』一下对方,突然感觉到衣服下摆被碰了一下,宋玉珂下意识按住衣摆,回头对上了柳山青探究的目光。 她语气似笑非笑:「山姐,我快三天没洗澡了,你不嫌啊?」 柳山青收回手来,「你衣服呢?」 「被脱了。」宋玉珂顿了顿,扫了眼自己腿上的淤青,又故意补充道,「还被人操了。」 宋玉珂观察到了柳山青细微的动作,手指微微收起,眉头也动了一下,眼神轻飘飘瞟过来一眼后,就收了回去。 好像有点波动,又好像没有。 「山姐也听说过寨子里的那些毒虫吧?嗨上头了,就想找点刺激的事做做...为了保命,我也只能妥协了...」 宋玉珂点了点自己腿上的血痕,很轻的嘶了一声,无所顾忌地扯着瞎话,非要逼着柳山青说点什么出来。 「我也想为山姐守身的,可是她们打我...好痛的...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我也不能还手……不过那里还是有几个漂亮的,我没有喜欢的意思,就是觉得能接受……」 宋玉珂越说越起劲,到后面还能编出个谁的手好看,谁的嘴巴好亲,只差没当场演示给柳山青看了。 但凡有个正常的智商的,都能听出宋玉珂纯属在扯皮了,柳山青却越听越不舒服,抬眼正好看到了后视镜里司机八卦好奇的目光,司机一激灵,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去专注开车。 边口寨子里就没有出过女人强迫女人的例子,最多就是你情我愿,而宋玉珂还真有可能把自己往上送的。 柳山青垂下眼,权当什么都听不到。 「她们绑住了我..整整两天,搞得我现在还全身都疼...」 宋玉珂胆子大得很,自己不舒服,也要让柳山青也不舒服,穿着十五的衣服靠着窗吹风,手腕上的痕迹在她详细的描述中变得异常暧昧。 柳山青的表情从皱眉到归于平静也不过几分钟,宋玉珂觉得无趣了,就又看向了窗外。 耳膜震动着汽车穿梭的声浪,将拆未拆的老街区照常营业着只有老客光临的老店,人行道上的自行车叮叮噹噹驱散着挡路的人,带着一阵阵炒菜香进了通往中环路的巷道。 水泥灰白的路变换成漆黑的沥青街道时,明亮的街灯光瞬间被飞驰而过的轿车碾碎,金色银色的光洒满一地,粘着漆黑的车身,行驶进了老城口的十八堂口中。 中环路和车里一样安静,从中环路到庄园别墅,没遇上几个黑衣服,远处的大楼映出『中秋快乐』的字样,宋玉珂才想起来,今天已经是中秋节了。 堂口的人都回去团圆了。 她这个样子回去也不是团圆,是吓人。 下了车,柳山青径直走进了别墅,宋玉珂慢吞吞跟在后面,还没走过庭院的半道,别墅门毫不留情的关上了,就没有让宋玉珂进去的意思。 柳山青不舒服,宋玉珂就舒服了。 宋玉珂『啧』了一声,回头看了眼已经驶离了很远的车子背影,又看看前院的躺椅,天色虽然阴沉,但没有什么潮气,应该不会下雨。 她很累,真的不想折腾了。 于是,宋玉珂跨进草地里,准备就在躺椅上凑合一晚。 反正在柳山青的地盘上很安全。 空茫的风传来青草混着木叶的清香,悬挂在二楼阳台的风铃,铃声泠泠,灯火和黑暗交汇,一切都显得很安心恬盪。 柳山青靠在晦暗处。 看着宋玉珂脱了衣服往泳池里跳,什么都没穿,毫不避讳平躺在水面上,积了一天的乌云在此刻露出了一抹银边,辉光落在水面,粼粼波光像是堆叠着的透明软纱,似乎要将女人的纯美吞噬。 过于袒lu的肉体并不会那么有吸引力,但这一层层的天然的『白纱』,却会让人更加想一探究竟。 宋玉珂的那些假意背后,也会让她想要一探究竟,会不会真的对谁生出了一点真心。 这是柳山青还没看明白的。 水池里的宋玉珂缓缓睁眼,和柳山青无言对视着。 没有了惯常的笑容。 她大概是太累了,只看了一眼,就再一次疲惫地闭上了眼。 柳山青一直看着她从水池里出来,玻璃门一推就开,她却没有多走一步,只是再一次把十五的衣服穿了回去,然后将湿漉漉的头髮垂在躺椅后,闭上了眼睛。 胸口的起伏很快变得有缓慢了起来。 柳山青终于点起了拿在手上很久的烟,烟雾四散,和她不知为何生出的烦闷情绪一样,搅乱了她的视线。 她戒菸是因为什么来着。 柳山青看着火星子明明灭灭,想起来了,是因为在某一天,那种难以忍受的痒意盘踞到了她的大脑,告诉她,她上瘾了。 秋天来了,院子里的花都落完了,那一片红色似乎有点格格不入。 - 鸡蛋香。 宋玉珂将醒未醒的时候闻到了浓郁的炒鸡蛋香。 还在低保区的时候,小姨总会在大家都很累很苦的极点的时候,煎一锅鸡蛋来安慰她们,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宋玉珂睁开眼,头顶是白色天花板,身下是厚软的沙发,身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毯子,这个季节盖正好,不会冷也不会热。 她坐起来,毯子滑落,前胸背后凉凉的,低头一看,自己是裸着的。 也不是很意外。 第201页 她卷好毯子,光着脚循着味道走到了厨房门口。 「山姐。」 宋玉珂刚醒,声音还是哑哑的,卷着毯子裹得密不透风。 「醒了就回去。」 柳山青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宋玉珂这几天没怎么吃好,馋得不行,「我没衣服,山姐,借我两件穿穿?」 柳山青关了火,蛋炒饭先放在一边,往楼上去找衣服,等拿了衣服下来的时候,碗里的蛋炒饭已经一半进了宋玉珂的肚子里。 「山姐,我差点就饿死了。」 宋玉珂说着又继续扒了两口饭后才停下来,面不改色地接过柳山青拿来的衣服快速穿好。 「走了...」 匆匆脚步声消失在关门声后,柳山青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和桌上只剩了两口的蛋炒饭,转头看向外院。 宋玉珂穿走了她最喜欢的一双拖鞋,还走出去的一路上,没有回过一次头。 原本就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宋玉珂,被柳山青请离后,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不带停歇地走到了中环路大门口,她并不着急回去,在红茶铺子里坐了一会儿,等到了匆匆赶来的欣欣进了中环路。 看起来没事。 宋玉珂继续喝着茶,快到午饭的点的时候,才等来自己要等的人——爆炸头。 「十五回海滨了吗?」 宋玉珂喝着劣质的红茶,爆炸头瞥一眼宋玉珂,听说过这位的传言,不敢不回,又点头又摇头,「不知道,十五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知道。」 宋玉珂放下茶,站起来,「带个话,我要去一趟渔口村,让她看着点十姑的人。」 爆炸头听着怪,还没等反应过来,宋玉珂已经坐上车扬长而去了。 「嘿,怎么和我姐说事呢...」爆炸头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同桌的人,没人反应过来,嗤道:「她那个什么语气?好像做上话事人了,差使我姐?是不是?」 「就因为她的事,十五姐底下的人说话都不敢大声说,这话要是原模原样地说给十五姐听,我们不得挨上好几脚?」 似乎想起十五踹人的劲,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她现在是山姐的人,这话也不能不传啊...」 爆炸头灌了口红茶,自暴自弃道:「老规矩,石头剪刀布,谁运气不好谁挨揍....」 第115章 我都听你话了。 - 边口寨子选举人定下来的当晚,联防队的盛安苹大张旗鼓地去拜访了现任城主,联防队的车停满了对街,似乎就是要全城的人看着她进去。 收到消息的人两只眼睛都盯着边口寨子,就连知道内情的宋玉珂都感到惊讶于盛安苹的举动,很快就有谣言传出,猜测是盛安苹看中了边口寨子的地。 虽然那块地在老市口后面,人员密集,住房问题也算是沉疴宿疾,但边口寨子聚集着离港百分之八十的外地人,鱼龙混杂,想要拆……光靠从大陆来的联防队是根本拿不下的。 众人都等着盛安苹吃瘪,没想到等的是边口寨子里,最德高望重的章奶奶亲自将人安安稳稳的送了出来。 紧接着两天后,草拟的新户口政策公告引发全城讨论。 新户口的新增的户口政策,是为了解决常年在离港居住的外地人的新增政策。凡是符合『满足连续7年或以上"通常居住"在离港』的居民,可以签发一年制的临时身份证,到期可续签,拥有的权益也只基于最基本的医疗服务、住房制度、以及学校教育之类的民生问题。 相比于原住民,其保障范围和程度更为局限。 其中重中之重是,满足其上的条件下的,有稳定工作或者经营单位的氏族,可以申报自愿永久居留离港,并以族系发展的氏族,其成员可以领取永久身份证。 也就意味着目前在离港生活了七年以上的外来工作者都可以拥有临时身份证,并在此基础上签署永久族系发展保证的,甚至可以在离港彻底扎根定居。 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原住民和外来人向来谁也看不起谁,草拟这个政策的还是从大陆来的联防队,到离港地盘上来反客为主,这种事引起了原住民的强烈不满。 外来人也不满,凭什么要卖身给离港才能拥有永久居住权? 举旗反对的两拨人天天蹲在联防队门口对骂。 盛安苹充耳不闻,态度坚决,看样子是势必要将这个政策进行下去。 武力镇压加好言劝说,联防队门口天天上演打架劝架再打架。 白燕挤出人群,压低帽子坐上黑车。 「渔口村你不能自己去吗?不知道我很忙吗?还有……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要是被普通民众看到我和你这种黑涉会老到一起,我还怎么开展宣传工作……」 就是宣传工作做多了,才会见到个人就说废话。 「你不是也想去十姑活动范围内转转吗?」宋玉珂打断白燕,说,「我这不叫上你了?」 「我是想什么时候偷摸去转转,不是这么明目张胆的……」白燕脱下帽子,把帽子卷了卷塞进了布包里,手胡乱梳了两下头髮,「渔口村那边刚围上,你现在去什么也看不到。」 「我自己的楼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宋玉珂当然不只是去看楼的,看楼只是一个藉口。 她去渔口村是为了看看那几位姐的情况的,没亲眼看看,她总觉得不安心。约上白燕是为了做个样子,至少在明面上来看,她就是冲着楼去的渔口村。 第202页 「盛安苹为了把你捞出来,花了不少心思啊。」 后视镜里,两拨打架的人已经被强制分开了,宋玉珂转到了离港最热的话题,看白燕表情就知道她们的工作不顺利,像是开玩笑道:「要知道会有新户口这个政策,我也用不着在林飞身上花了十万块。」 「十万?」白燕嘟囔着骂了句贪这么多,又看了眼宋玉珂,「你真捨得啊?对你们来说,十万是不是就是洒洒水啊?」 「那也不是。」宋玉珂说,「你不清楚吗?我低保区爬上来的,以前吃个鸡蛋都要犹豫好半天的。」 这个白燕确实清清楚楚,宋玉珂的表面上的生平经歷还在她抽屉里放着,文件袋上打了个星标,是她们关注的重要人物。 为了那个欣欣和她的小孩。 白燕不知道怎么评价,好半天才说:「你还挺有良心的……」 「是值得这个价。」 宋玉珂半垂着眼睛,说什么良心。她看车窗外,感慨:「可惜啊……」 「不可惜,这不是要赶着要上学么。」 白燕像是自动无视了宋玉珂的前半句话,说:「等这个新户口正式颁布下来估计得明年了,上半年还好,要是下半年,就赶不上上学了……现在也是在收集民众意见完善完善,你要等,不就是耽误小孩上学了么...再迟就要迟三年了.….有些人家哪来的盼头等,一年年的,就会想着不读书也能活……」 「压力挺大的吧?」宋玉珂问完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感觉有点好笑,忍不住笑:「边口寨子里的那群人,怎么连这个也要抢。」 其实,边口寨子最多也就是打了一剂催化剂罢了。要是盛安苹真的没办法接受这个条件,也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下来,最多就是多花点钱的事,边口寨子也不至于给自己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无非就是这个时期比较让人为难,联防还没彻底稳定下来,就想当家做主…… 白燕笑了下,「人嘛,活着不就是图一个安稳,寨子里也都是最普通的人,要在这里过日子,不就得想怎么吃怎么睡,怎么活……」 宋玉珂懒得听,也懒得叫停白燕,从感慨着生活,到说起街上的流浪者,白燕讲的故事确实也有那么一点令人动容,宋玉珂就当故事听了,时不时应付一句,一路倒不怎么无聊。 去往渔口村的路不用经过海滨,这一边沿途的海岸线和海滨相比清闲不少,多是礁石,所有小船都集聚在一个小小的海湾处,零星几个人正带着草帽在晒网。 海对面的村口荒地边,刚围起来的围栏外面聚集着一群人。 宋玉珂一眼就看到了在小木屋商店边穿着白底米色小花衬衫的十五,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卷着个乱七八糟的丸子头,拖着人字拖,一手拿着冰棍吃,另外一只手拿着电话对着话筒发着牢骚。 隔老远都能听到她的声音,随着走进,更加清晰。 「……怎么还没见到人?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啊?是不是绕去别的地方.....」 十五咬了口冰棍,继续骂道:「我不想听你说话,让门童和我说....什么叫你们玉姐?赶紧滚出去给我找.....」 宋玉珂拍了一下十五的肩膀,十五回头看了眼,嘴巴一张,转而说道:「别找了,人到了。」 挂断电话后,她打开旁边的小冰箱,一边挑一边很自然地问,「吃点什么味的?」 「我不吃。」 这天气不热,不是吃冰的季节,宋玉珂不想吃。 白燕不客气道:「西瓜味的。」 十五手一顿,这才注意到宋玉珂身后的人,看着三十多,按照十五自己的审美来说,样貌和她比,差了一些,也不像是宋玉珂考虑范围内的人的样子。 迟疑地丢过去一根纯白糖的,问:「你谁啊,有点眼熟...」 没吃到西瓜味的,白燕也不挑,一边开着包装,一边说:「她朋友,顺路一起来的。」 十五看向宋玉珂,宋玉珂解释道,「联防的,陪我来看楼的,你注意点。」 「知道了。」十五收回了视线,和她们一起看向聚集在外面的人,扬了扬下巴:「既然是联防的,那正好,可以管一下这里的村民,这不是影响你们建楼吗...」 一听就想把人支开。 白燕当听不懂,反问:「我听说金银口的人也在妨碍我们施工,你在这里不是....」 「那是之前的事了,这几天我们不是已经安静了吗……警官,不要平白冤枉好人啊...」十五看向宋玉珂,解释:「你别听她瞎说,我知道是你买了楼后,就没再过来闹了。」 宋玉珂看了一圈周围,没看到一个八角帽,「十姑的人呢?」 十五看了眼白燕,找到了藉口,非常直白地邀请她离开:「警官,你先去处理那边的事?」 白燕看了眼两人,什么也没说,知道宋玉珂来这里是有事,不是什么涉及红线的事,她是不会想主动去了解的。 于是,她咬着冰棍走去了工地大门。 「那群人在海滨和联防的打架……」十五说:「十姑的人每天都会来,不过真敢这个门口来闹事的只有村民,她们不犯事,联防拿她们没办法,就是做做钉子户,听说十姑还给她们发工资……」 一听就不是十姑的作为,要是十姑,应该是直接把刀架人脖子上了。 宋玉珂猜测是杨家的那位出的主意。 第203页 十五领着宋玉珂往路对面的海湾走去,宋玉珂问,「这里就是运货的海湾?」 「对。」十五拉着宋玉珂坐到一边的石礁上,抬起腿扬干净脚底的沙子,「你叫我来做什么?就问这些事?」 「我没叫你来。」宋玉珂低头捡了根木棍,「我让你把十姑的人赶走。」 「这里是海滨边上,我单独来找你的事,乔千屿很快就会知道的。」十五这会儿倒是聪明了,也不知道找了哪个军师,「我都听你话了,你总要放心了吧。」 「我没不信你。」 宋玉珂是真的觉得放心了,她担心十五的道义会害人害己,十五不肯「背叛」柳山青,就迟早会背叛自己。 「我来找你就是想好好聊聊的。」 第116章 「和你说正事。」 十五从来没见过宋玉珂露出这种神情,不是曲意逢迎的讨好,也不是咄咄逼人的针锋相对,而是很平和的坐在她的身边,说她们可以聊聊。 太奇怪了。 十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两人见面起,宋玉珂对她说话没那么呛人了。 宋玉珂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安静又温和,让十五连唿吸都轻了起来。 突然柔和起来的宋玉珂让十五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她就这么一眼不眨地盯着宋玉珂的侧脸看。 海边的日光亮得晃眼,这里不仅仅天上有日光,海里也有,波光闪烁在她的脸庞,山根,眼睫……她垂着眼,手里的小木棍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脚边的沙砾,时而扬起一些往外挑,时而画着螺旋线。 「十五姐,你真的会一直帮我吗?」 宋玉珂问道。 这一次她问话里好像没有了那种试探的意味,也没有笑,她就低着头拿着小木枝在地上画来画去,一会儿画一个太阳,一个画一个星星,又将它们全部涂抹掉,重新画。 「我一直都想帮你的。」 十五的神情稍稍认真了一些。 宋玉珂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遥遥看向远处的渔船。 又一次问:「我可以信任你的,对吧?」 宋玉珂反覆确认着,她其实没有那么游刃有余,她学着「前辈们」去为人处世,将她们的『劝告警示』都谨记于心,一次次的反覆试探一定会伤害到别人,她催眠自己,自己也是逼不得已的。 白燕讲的良心她还有,所以才会生出不忍。 「你当然能信任我……」 十五毫不犹豫地点头,似乎察觉到了宋玉珂的情绪不太好,于是还开起了玩笑,「怎么了?今天你怎么这么伤感?不会是月经来了吧?还是被柳山青……」 没事提什么柳山青。 宋玉珂偏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十五,十五笑笑,「开玩笑的,别生气啊。」 没脑子的蠢东西。 宋玉珂张了张口,早就想好要说的话,转而变成了:「伤口还痛吗?」 肚子的洞虽然被十五拉拉扯扯了好几次,但好在人糙耐造,这种不算太严重的伤口早就不疼了,听宋玉珂说起来,十五摇了摇头,「好了,不疼……」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就说:「……结了个疤,要不要看看?」 说着就去扯自己的衣服掀起来给宋玉珂看。 一个疤有什么好看的。 宋玉珂瞟了一眼,那到疤比想像中要长,似乎比原本的蝴蝶刀口大多了,缝线的痕迹歪歪扭扭,看这个样子应该是被挣开过的。 「怎么样?」十五语气期待。 「什么怎么样?」宋玉珂莫名其妙地问。 十五看宋玉珂没有注意到自己想展示的部位,把衣服往旁边撩了撩,微微直起身显露出自己腰腹的川字腹肌,还特意左右扭动了一下,「姐这个腹肌啊。」 宋玉珂:...... 「又是谁教你的?」 一看宋玉珂就是不是吃这套的样子,十五松开衣服,老老实实回答:「小一说的,她说现在的女人都喜欢看这个,她还说我这两条线很好看。」 是小一自己想看吧。 「少被人占了便宜去。」宋玉珂不是来看她开屏的,说:「和你说正事。」 十五:「话事人的事?」 宋玉珂『嗯』了一声,转头又拿起了小木棍戳戳点点,刚开始不像是要说话的意思,十五也不着急,觉得这么看着宋玉珂戳洞也挺有意思的。 沙洞越戳越多,戳不下了,宋玉珂棍子一划拉,终于开了口。 「我以前怕你因为你妹还有柳山青,会和我走到敌对的立场……所以即便我对你确实有些情谊,我也宁愿先远离你。」 十五的视线移向宋玉珂的脸,和她预想中的「话事人正事」不太一样。 宋玉珂低着头,垂落的髮丝几乎要碰到沙子,她好像没有看到,也不抬起点身子来,好像在刻意避开十五的注视。 「我怕相处的时间越长,以后就越难办。」 「这段时间,我不敢相信你,也不敢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我自己。满月要我放弃,十姑要杀我,柳山青目的不明.....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路,可是能活下去的路只有一条,除了去抢,我也没有办法。」 宋玉珂画着圈,每一道唿吸声都长而轻,像是在嘆气,又像是紧张。 「我对你说的做的那些事,其实都是试探,我不觉得你会抛开满月或者柳山青来帮我……她们都是你出生入死的伙伴,我没敢这么想过……」 第204页 「……不过,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我也想过,如果你做了话事人,或许真的能保我安全。」 「可是我就是害怕,害怕你对我的这种感情不会长久.….熬不到两年就没了,到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 十五沉默着。 宋玉珂也停顿了很久,她不是想听到什么承诺,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只是在十五没有说话的这个间隙中,她脑子里又开始预想了很多结局,她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往下说了。 可她说的够多了,宋玉珂有些无奈地扔了木棍,拍了拍手。 「...…其实我还是没有想好能不能和你说这些话,我好像也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和你完全坦诚……我其实和你们根本比不了...」 十五她们至少在十八堂口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遇到事不会像她这样要想这么多,要这么谨慎。她们只需要想做就做,结果不好,重新再来一遍就是了。 「我没有你们这样那样的权势,和见惯了风雨的魄力……也没有很多机会,我或许就只有这一次机会,每走一步,我都小心翼翼地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做到最好,最能让自己受益……所以每一次变化都让我害怕……」 「我有时候喘不过气。」宋玉珂说。 她在这里喘不过气,什么富贵险中求,都是她逼迫自己的话。她做什么事都要一二三的排列预设,以防出现什么意外就功亏一篑了。 「唯一一次的凭自己意愿的行动,就是这一次的边口寨子,即便匆忙做好了准备,到头来发现,自己的命还是被拿捏在柳山青手中。」 她从来没想过会是十五来救她,毕竟十五和柳山青说开了之后,应该会对她避之不及。 「你要是觉得话事人能让你安心,那就做两年。」 十五拍了拍宋玉珂的后脑勺,很难得的认真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宋玉珂『嗯』了一声,偏头看到十五微微泛红的脸颊,像是对自己刚才的语气和话都有些不好意思。 海风迎面吹过来,让宋玉珂久违地放松了下来。 她没有说,今天也是她任由自己意愿选择的一天。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小角色,就负责两队人,整天累死累活的赶趟打架争地盘,好不容易得了个惩戒堂的活,还被十姑要去了……没办法,谁让她妈是话事人……」 似乎是为了安慰宋玉珂,十五说起了以前的旧事。 说她十一岁就被带进了十八堂口。那个时候想要在同辈子里出头,想在十八堂口里说上话,保护想保护的人,就要踩着人头往上爬。 为了让满月能进入安全一些的金银口,就算肚子里有枪子,她也扛着痛,连夜跑去了别的堂口抢地盘,卸了对面话事人的人头,才让蓉姨多放了一个名额。 后来地位高了,日子就好过些。以为拼命的日子都过去了的时候,差点被以前的好友捅了个对穿。 「……要不是狗灵儿和满月来得及时,我和山姐差点回不来…只知道她是为了钱杀人的,至于是谁要杀山姐,就不太清楚了……毕竟那个时候我们在白猫馆,是最落魄的时候,谁都来踩一脚……」 十五说着说着,感觉到宋玉珂突然看向她,她问:「怎么了?」 在白猫馆是她们最落魄的时候,那宋玉珂算什么?费劲吧啦走到现在,才到她们的起点? 「没有。」 宋玉珂不想听十五安慰自己了,生生掐断了十五的回忆,问:"这个是十姑送货到乔千屿船上的海湾吗?" 「是啊,自从联防来海滨后,这个海湾的人靠帮十姑运货上船赚钱……现在联防在这里建楼,切断了她们赚钱的路子,她们不乐意,就每天闹着不让开工。」 宋玉珂:「不是赔付住房给她们吗,这样还不乐意?」 十五遥遥看向海滨的方向,「乔家都懒得管这片地,你觉得她们会信外来的大陆人能真帮她们?她们怕这些外来人占了她们的地,连饭都吃不起。」 宋玉珂:「你们就这么给她们洗脑的?」 「不是我们,我是担心联防影响金银口赚钱,才来这里煽风点火的……不过联防既然愿意把楼卖给你,应该不是来针对金银口的,毕竟在外人看来,十八堂口是一家……」 理是这么一个理。 这一点,宋玉珂还真没想到,难怪这么大一笔钱,柳山青问都没怎么问,想都不用怎么想就答应了下来。 十五把木棍捡起来,插进脚底下的沙滩里,继续说:「那些人里面有十姑或者乔千屿僱佣来的人,在村里说闲话,再领人来闹,就是为了拖延联防的进度……这事她们做了,就用不着我做了……」 宋玉珂点点头,了解完后,又问起了一直没想明白的事,「乔千屿之前送没的十姑的货,你知道什么?」 乔千屿和她说的是那批货改了航道,和她后面得知的消息完全不一致,柳山青和白燕都说过。 那批货是丢了,在乔家的船上丢了。 一开始她并没有想很多,但十五这一次透露出来乔千屿隐瞒并变更计划的事情,让宋玉珂在这几天的復盘反思中,怀疑起了乔千屿在这件事上也动过手脚。 第117章 被人看到不太好 「听说是变换了航道之后遇上了海盗,被人抢了。」 这事十五有所耳闻,还特意抓了个八角帽了解了前因后果。 第205页 十姑连夜联繫好了另一个收货人,两边约定好了时间,那边不仅要避开联防,还要连夜集结人员收货,等两边匆匆忙忙等着万事大吉的时候,十姑收到了对方叱骂不守信诺的电话。 等了一晚上,货没收到,收到了民众举报涉嫌黑射会活动,一大早被联防抓进去关了几天,小头目的脸面都被丢光了。 十姑莫名其妙被噼头盖脸骂了一通,气得一早就赶到了海滨港口。没见到乔千屿的人,就见到了在港口的蛛儿,三五句说明了出去的船联繫不上了,安抚十姑一定会给个交代后,就匆匆出了海。 海滨的联防队一眼不眨地盯着十姑,就等着她出错抓她蹲牢,十姑不能发作,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到头来就掀了个摊子。 两天拖两天,货没拖回来,乔千屿先端着个万年不变的笑脸登门道歉了,说货被抢了,只能商量赔偿了。 「不过十姑不太信,毕竟乔千屿的人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就货没了,这海盗还讲道义,不杀人就抢货,怎么可能?」 宋玉珂若有所思。 十姑怀疑乔千屿黑吃黑。 宋玉珂:「现在什么情况?」 「现在两边僵着,十姑那个性子居然没说终止合作,不过也没接受乔千屿的道歉,我猜大概是钱没谈拢吧。」 换行航道还不至于会断送乔千屿和十姑的合作,但黑吃黑就说不准了,明面上没彻底撕破脸皮,不代表十姑没有在背后筹划着名什么…… 更何况,现在还有杨家的参与。 「这事是乔家和六一道的事,你要做什么?不能是帮乔千屿吧?」 十五语气虽然有些酸,倒也没真的发起疯来,不过话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阴阳两句乔千屿,「她心思这么深,还是别担心她会吃亏了,你不如担心担心我吧,我现在该做什么啊?」 十五的心思太好猜了,宋玉珂太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你现在就跟她合作,反正你也不做话事人了,她做什么都影响不了你的。」 十五不应声,宋玉珂看向十五,语气不满:「怎么不说话?你不会反悔了吧?还想做话事人?」 「不是。」十五摇头,手指怼着木棍转圈,坦白说:「我其实不想和她合作,我怕她要杀山姐,下台归下台,真要她死,我做不了这事……」 毕竟两人是生死之交,十五能为宋玉珂做到这份上已经是够诚心了。 宋玉珂语气稍缓:「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乔千屿怎么都杀不了柳山青……而且你假意和她合作,不是更好能看清楚她想做什么……我们也有更好的应对之策……」 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十五后面的话根本没听到,只看到宋玉珂的嘴巴张张合合,说了些什么你我她……她只觉得整个脑袋在一瞬间都空了,唯有这八个字在眼前滚滚而过。 她看着宋玉珂,受宠若惊,「只要我和你在一起...」 正在帮她分析局势的宋玉珂顿住,不明所以地看她,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话,立马打断十五的畅想,「十五姐,别曲解我的意思。」 幻想破灭。 十五嘴角平了下来,「宋玉珂,说两句好听的话不行吗?」 她后撑着坐着,实在不想听宋玉珂讲那些话事人,乔千屿和柳山青,她们之间除了这些事,就不能有别的事情了吗? 说点昨天吃了什么,今天吃了什么也行。 「你要听什么好听的话?」宋玉珂反问。 宋玉珂态度就不行,十五又不想听敷衍的。 「自从做了候选人后,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和我说话了,看你在她们面前笑得眼睛都睁不开,我就不乐意看,我想把她们的眼睛都挖出来....」 宋玉珂微微扬眉,「你也就只能想想。」 十五没否认,她承认自己能力不够,只能悠悠嘆道,「我想想……我想想以前的宋玉珂去哪里了?」 宋玉珂回头看到十五咬出了一根烟,她下意识拿出打火机,然后又默不作声地把打火机放了回去,随手抢下了烟。 十五起身过来抢,宋玉珂扬手往外面扔去,「现在的宋玉珂这么讨厌,你喜欢什么?」 「没办法嘛...」 两人离得很近,宋玉珂微微抿唇,视线从十五的脸上移向远处的海岸,看起来不太想理人的样子。 十五的目光定在宋玉珂的眼睛上,落在唇瓣,缓缓变暗,在宋玉珂转头下一刻,她的手盖在了宋玉珂的脸上。 「喜欢这里……」 海风将两人的唇吹得有些发涩发干,舌尖的触碰就更加清晰了。 十五的吻向来都是有压迫性的,占据纯口的湿润,宋玉珂的后颈沿至后背都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不自觉挺背,十五就顺势压住她的后脑勺,更加放肆。 毫不遮掩的喜爱将宋玉珂团团围住,一遍又一遍地证明着她的诚意,是让人无法忽视的,让人不能拒绝的。 十五退回原位,等着巴掌落到她脸上,可是没有。 宋玉珂只是偏头去看海了。 海浪带来她有些低哑的声音,「我现在是柳山青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十五的错觉,宋玉珂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和妥协。 今天的氛围太好了,宋玉珂也难得安静柔和,十五差点就忘记了宋玉珂已经是柳山青的人了。 所有的情雨都降到了冰点。 第206页 「你从边口寨子回去的那天....」 十五张了张嘴,有点想问,但又觉得是自讨苦吃,「算了……」 宋玉珂知道她想问什么,「没做。」 就在十五正想松一口气的时候,宋玉珂又用有些讥讽的语气,说:「松什么气?以后还是会做的,我又拒绝不了。」 宋玉珂比划了一个枪的手势,回头对准十五的脑袋,问:「做吗?」 这句像是开玩笑的话,让十五瞬间意识到了宋玉珂为什么不能拒绝。 「别这副表情,我无所谓的,就当享受了。」 这话是真的,最开始是宋玉珂主动用这种方式来求生讨命的,所以也没有很屈辱,就是不痛快不甘心,她也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十五会露出这种难以描述的神情,就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憋屈愤怒。 宋玉珂就笑她:「不信啊?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 「滚。」 十五气得头晕,闭上眼睛,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宋玉珂,宋玉珂身子一歪,差点摔进沙子里,又吓得十五一把把人拉回来,还抱怨着怎么这么不经踹。 宋玉珂没好气地踹了一脚回去,「你自己力气多大,没数啊?痛死了。」 「给你揉揉,行了吧。」 十五一边寻思着自己也没使劲,一边压在宋玉珂的侧臀上揉着按着,「....我想想法子,怎么让柳山青不碰你。」 对十五的话,宋玉珂没什么期待,先不说柳山青,就十五这个脑子,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宋玉珂劝道:「算了吧,你别招她了。」 「我想着这事,我就不高兴,你就让我什么都不做?看着你和柳山青卿卿我我的?还有从中环路来的传言,你又什么时候去了别墅里,又什么时候密谈了三四个钟头....」 十五自己给自己说恼火了,宋玉珂转过头去吹风,听着十五前脚还在担心柳山青被算计,后脚就开始骂骂咧咧地骂柳山青是个不仁不义的王狗东西。 她忍不住笑了下。 十五一顿,以为宋玉珂是在笑话她,拉扯过宋玉珂面对着她,「很好笑吗?还有...还有海滨的传言....你和乔千屿的...我走到哪里都是你的风流事,什么三角恋...我搞不懂了,明明就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怎么传言都不带上我?」 宋玉珂忍不住说,「是不是因为你的人不敢和你说?」 十五:「有什么不敢说的?」 传言十五姐为玉姐自捅了刀子,连夜跑去海滨抢人,没想到人没抢到,凌晨被送进了医院抢救大出血。挨刀子躺医院,到最后,玉姐却成了山姐的人,山姐和十五姐情同姐妹。要提起十五来,只有两个字——可怜。 这八卦比三角恋更劲爆,不过就是没有人真敢在十五耳边说。 「你去问她们呗,我哪里知道。」宋玉珂起身,拍干净沙子,「行了,我回去了,等有消息了来找我。」 「就回去了?」十五顾不上传言的事了,跟着起身,「不吃个饭?和你那个联防的朋友一起去吃,应该没事吧?山姐又不是真的喜欢你,不会这么小气的....我们就吃个饭....」 见宋玉珂径直往工地里面走去,没有答应的意思,十五也只能作罢了。 工地门口的人叫喊了半天也累了,散在旁边休息,白燕带着草帽跟着包工头转了一圈,看到宋玉珂和十五回来了,指了指刚圈起来的一片地。 「这就是你的楼,大概二三十层。」 从这里朝着海滨的方向看过去,相隔一片椰树林,能看到另外一片工地上的钢架绿布已经冒头了,直线距离确实不远。 宋玉珂挺满意的。 「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十五说不动宋玉珂,只能尝试劝说白燕,只可惜白燕是联防队的,更不会接受十五的『好意』。 她摆摆手,拒绝:「不用了,被人看到不太好。」 宋玉珂也跟着摆摆手,跟着说:「被人看到不太好。」 - 第118章 「想明白了?」 - 行路上开始堆积起黄绿交织的梧桐叶的时候,天气彻底凉下来了,街上的行人几乎都套上了外套,也有些不怕冷的,背心短裤照样活力四射。 燥热和夏天一起离去后,深秋只留下了安宁和闲适。 十姑忙活着和乔千屿你争我斗,根本无暇顾及她。满月有十五牵制着,也找不了她的麻烦。 就连柳山青都不知道是被什么牵绊住了手脚,许久没有找她了。 宋玉珂在短暂的秋季中,享受到了少有的惬意。 「阿玉姐,阿凤跟着甜may走了好几次道,熟的很,现在十姑手底下混的风生水起,中环路那边都知道她的名号了,也是个角色了。」 小蝶汇报着最近收集来的消息,其中阿凤的事,是宋玉珂最感兴趣的,她尤其重点的会多说一些。 「……甜may落网后,她的位置总是要有人坐的,她们原以为会是波波或者甜may手下的优妹,怎么都想不到是甜may的情人……没想到也是我们的老熟人了……」 小蝶看不明朗宋玉珂对小蝶的态度,试探道:「这么看来,前段时间波波和阿凤的传言....应该是假的……」 早先六一道那边就有传言了,宋玉珂一直没去证实过真假,在她看来,阿凤是活蹦乱跳的就足够了。 宋玉珂『嗯』了一声,把吃不完的鸡蛋仔扔给小蝶,喝了口煮好的奶茶,觉得不够甜,又加了块方糖。 第207页 她搅着茶,问:「灵儿姐怎么样了?」 「灵儿姐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让我给玉姐你带话,有空请你吃饭。」 欣欣瞒了狗灵儿去寨子的消息,省了宋玉珂要应付狗灵儿的麻烦。之后去给欣欣结报酬和工资的时候,特意还给妹妹买了几件新衣服。 「吃饭就算了。」宋玉珂好不容易清闲下来,谁都不想应付,抿了茶,甜味正好,她放下杯子,继续说:「最近学校里的事挺多的,让她们安心在家里照顾妹妹,最近也没什么事,等有事了再找她。」 宋玉珂躺倒在躺椅上,闭上眼睛,拉起毯子准备午休。小蝶闭上张开的嘴,把还没说完的消息都咽了回去,想着等玉姐醒了再继续说。 鸡蛋仔还有些温热,她沿着宋玉珂撕扯的鸡蛋仔边缘,咬了一口,无声地咀嚼着,正打算退出前台,一抬头就看到了缓缓停在门口的黑车。 「玉姐。」 「嗯?」宋玉珂懒的睁眼。 「山姐的人来了。」 宋玉珂微微拧眉,睁开眼看了一眼外面,又闭上了眼,「你去说我睡着了。」 小蝶把鸡蛋仔收好,卷了两圈塑胶袋,珍而重之地放进口袋里后,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脚步声哒哒哒远去,宋玉珂在躺椅上窝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开始酝酿睡意。 最近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柳山青找她也不会是什么急事,外面的人愿意等着就等着,等真来叫醒她再说。 没有人来打扰她,睡意很快涌上来。午睡的时间通常不会太长,最多也就一个多钟头,等宋玉珂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只睡了十几分钟。 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半钟头了。 坐在一边的小蝶帮忙叠好毯子,说,「她们一直在门口等着。」 宋玉珂缓了缓神,拍拍脸,让自己快速清醒,吩咐了几句后,就朝着门口走去。 黑衣服一打开车门,宋玉珂先看到了里面闭着眼睛的柳山青,似乎听见了动静,她睁开眼,轻轻扫过来一眼,眼神清明,看样子不是在午睡。 「山姐,怎么亲自来接我啊?也不叫醒我?」 宋玉珂这么说着,脸上的睡意却没完全消退,笑了一下就收了起来,好像就是随口一问,明明语气上又是像撒娇卖乖似的。 柳山青就这么看着她,好像想看清她是不是在骗人。 其实宋玉珂心跳有些快,毕竟柳山青在门口等了她一个多钟头了,也不知道是小蝶不知道,还是故意不说的…… 这个问题由不得宋玉珂想了,柳山青打开窗户,外面的风凉飕飕的,刚睡醒的宋玉珂经不住这样的凉风,忍不住抖了一下。 看宋玉珂清醒点了,柳山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气消了?」 哪来的气? 宋玉珂有些莫名,怎么都想不起自己生过什么气,想来想去,她也就只因为寨子的事和柳山青闹过脾气。 之后两人没有怎么见面了,更谈不上生气了。 这事柳山青还惦记着…… 宋玉珂有些不可思议,面上摆着无辜的样子,试探道:「我还以为是山姐在生气呢,这一连大半月都没消息的……我还以为你移情别恋了……」 移情别恋。 这个词真有意思,柳山青扫了一眼宋玉珂,看她娇柔做作地眨着眼睛,无纺布在她脸上的印子都还没完全消退,就开始演戏了。 这么看起来太敷衍了些。 柳山青淡淡地反问:「你觉得我为什么没消息?」 宋玉珂是真煳涂:「我不知道啊。」 柳山青想看她演到什么时候去,点明了说:「十五天天往我那里跑,不就是为了你吗?你去渔口村看楼,见过她了吧?又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叫她一天天正事不干,净来折磨我?」 好长一串质问。 柳山青气得不轻啊。 宋玉珂一哽,她是真不知道,也有点好奇十五到底做了什么,让柳山青这么气恼。 「她做什么了?」 柳山青看宋玉珂的样子像是真不知道,无言地沉默了片刻后,闭了闭眼,说:「她天天领着名义上的女友去我那里,让我帮她照顾女友....」 柳山青被十五折腾地身心俱疲,一次两次她就忍了,七次八次都是各种各样的女人,到后面甚至是照着宋玉珂的样子找的,嘴巴上说着「……治疗失恋创伤,才交往女友的」。 就是明说了柳山青抢了宋玉珂,让她自甘堕落。 然后名正言顺地借着工作不好带人的理由,往她院子里一扔,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等十五转头一走,那些「女友」们就在她院子里上演各种场景的脱yi秀。 一想到那种场景,宋玉珂忍不住笑了。 十五手底下的人这么多,和好些人关系都不错,宋玉珂确实听过一耳朵的消息,说她带人去了中环路,又全须全尾地出来了。怎么都不会想到,她是去给柳山青房里头塞人的。 「笑什么?」 柳山青没有她的好心情,光是和十五上火根本没有用,她又不可能真因为这种事和她动刀动枪,知道她心里不痛快,起先也是任由她折腾,到现在已经是忍无可忍了,这才迫不得已,出来给自己找点事做做,为的就是躲开那间院子。 柳山青:「是不是你给她出的主意?」 第208页 「怎么可能。」宋玉珂压下嘴角,遮掩自己的幸灾乐祸,讨巧卖乖:「我想做话事人不是还要靠着山姐嘛,怎么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我巴不得....」 宋玉珂的手指攀上柳山青的手臂,转移了话题:「山姐,那你今天是来……是找我做什么的呢?」 柳山青视线从宋玉珂一张一合的嘴上移开,说:「十姑要建港口,元老堂的人都过去了,带你去看看。」 一听是正事,宋玉珂立刻往柳山青身边挨了过去,圈住她的手臂,眼睛亮亮的,毫不遮掩地幸灾乐祸的表情和刚刚一模一样。 「不好吧,我去……十姑不会不高兴的吧……」 「我看你挺高兴。」 宋玉珂当然高兴,能在十姑的地盘上蹦跶一圈,她求之不得。 「没有啦。」宋玉珂靠上柳山青的肩膀,软软的问:「十姑和乔老闆谈不拢了吗?」 「什么时候谈拢过。」柳山青看了眼随意搭在她腿上的手,手指动了动,还是牵起来拉着,「乔千屿给出的赔偿不少,耗了这么久,她不是不知道十姑在想什么,就是让大家看到她的诚意,告诉别人,是十姑背信弃义,主动和她断的。」 宋玉珂有点听不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黑吃黑赚了一笔钱,这些钱足够赔偿十姑的了。」 风吹在柳山青脸上,她垂下眼睛看着宋玉珂无意识轻轻拢起的手,说:「因为她想和新世界合作了。」 新世界和十姑的买卖是有你没我的态势,离港所有人都在坐观成败,准备随时乘风转舵。而乔千屿想当第一批赚钱的人,就必须好谋善断。 乔千屿怎么确定投靠新世界一定是对的? 宋玉珂忽然看向柳山青。 乔千屿嗅闻到的风吹草动都是来源于中环路。 宋玉珂心底一沉。 「想明白了?」柳山青扣握住宋玉珂的手心,「你以为她为什么就喜欢白猫馆的艺人....」 柳山青停顿了半晌,又说,「或许也是有一点真心实意的吧。」 真心。 宋玉珂满不在乎地笑笑,很是大方地说道:「其实乔老闆也帮了我许多,被稍微利用一下,也没什么关系的。」 柳山青不置可否,这样的关系看似牢靠,实则一击就碎,根本不需要多费心思。 宋玉珂垂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轻声开着玩笑:「山姐,我们这样牵手好像情侣啊....」 柳山青看她,宋玉珂笑着问:「你对我是有一点真心的吧?」 第119章 四面环水,安静。 港口的风都是带着鱼腥味的,地底下的下水道里都是搅烂的鱼头虾线,小市场里湿漉漉的水坑中说不准还能捡到一两尾小鱼苗。 十姑选的港口在小港口中算中上,鱼箱摞的很高,海货却不算多,来往的渔民被一年又一年的日光晒成小麦色,码头的下面围聚着几个中年女人,眉头紧皱,是不是看一眼台阶上的几人。 这边的海湾比渔口村好一些,至少有正经能下海的码头,船只数量不多,一眼望去,还没有海滨的一半多。 这里离海滨远,离六一道近,站上码头的栏杆边,就能隐约望见面粉厂的蓝色厂房屋顶。 这一来一回的,确实方便十姑做出口。 以前看都看不上的地方,现在想收来开发新兴港口。 罗姥立着拐杖站在阶梯的入口边,大野婆和孟凡靠在一边的栏杆上,十姑站在她们的右侧,方寸正对着罗姥笑着说着什么,后面跟着脸上横着一道疤的阿丧,神情冷淡,却时刻关注着周围的情况。 大野婆最挨近路口,最先注意到迎面来的黑车。仙逐赋 「来了。」 孟凡说了声,大野婆就看到了柳山青不紧不慢下车,后面跟着笑容淡淡的宋玉珂。 她微微扬眉,替罗姥问道:「....阿山,怎么来这么迟?」 「路上堵。」 现在这个时间是离港最清闲的时候,刚吃了午饭,睡了午觉,整个城似乎都安静了一下来。 柳山青来这么迟,无非就是不在乎这次和十姑的会面。 「真有意思,是堵的来迟了?还是在女人身上起不来啊?」 十姑眼珠子一斜,丝毫不避讳,最恨的两个人都出现在面前了,怎么都要呛上两句,似笑非笑地转身,「没听说过啊,你玩这么野,乔千屿就算了,十五喜欢的你也下了的手……也不知道你第几个床上宾……」 宋玉珂跟在柳山青身边,到了外面,她就松开了手,宋玉珂担心元老堂多嘴,也怕掉面。 还没等宋玉珂开口找回面子,柳山青先凉凉扫了眼十姑。 「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谈了。」 宋玉珂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后,柳山青默了一路,原本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听见十姑的话后,就更不好看了。 十姑「切」了一声,自觉踩痛了柳山青的尾巴,嘲讽道:「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够虚伪……」 柳山青捲起衣袖,手伸到后面,十姑下意识往后推了一步,又强忍着扬起下巴,装作不惧不畏:「怎么,还想……」 下一刻,柳山青从后面抽出一块手帕,擦拭起手心,十姑面色稍稍凝滞,然后破口大骂:「柳山青,你是不是故意的!」 柳山青懒得理她,直接把手帕扔到宋玉珂怀里,宋玉珂也学着她的样子擦手,然后用力把手帕揉成团,扔向远处的垃圾堆。 第209页 嫌弃她,还和她拉手,有病。 十姑脸色沉沉,柳山青不理她就算了,宋玉珂又是什么意思?这么想着,正要发作,就被大野婆打断。 「好了好了……这块地方和乔家那块没办法比的啊……」 大野婆清了清嗓子,道,「我个人觉得盘下来不划算,没船没人,方方面面都要重新弄,费劲又费钱,我不贊同。」 十姑反驳:「乔家也就是位置好,要是没有了乔家,海滨还能是海滨么?还不就是一个破港口……」 「再说,离港谁不看我们十八堂口的脸色啊……」十姑语气嚣张,态度轻蔑:「就我这个港口立在这里,就算是乔千屿本人,不应该来赏个脸,从这里走个货吗?这就是我们堂的排面!」 年轻气盛,大言不惭。 罗姥瞥了她一眼,「你还想和乔家抢生意?」 「怎么?」十姑的捲髮被海风吹得纷纷扬扬,和她的表情一样张扬,她扬手一撩,嗓音虽嗲,气势倒是相当,「抢不得了?乔家以前和我妈抢十八堂口,现在我和她抢海滨,怎么就有这么多事?我想抢就抢,这事你们点个头,我就放开手做就是了。」 海滨落不到十八堂口手里,就像十八堂口也不会姓乔一样。 一面是氏族领地,一面是帮派组织,氏族领地不能被外族人侵占,帮派也不会被氏族控制。 这也就是为什么乔母没有成为话事人的主要原因。 当年给了乔母一个候选人身份,也不过是面子工程,没想到她居于氏族之下,居然还想做十八堂口的话事人。 罗姥看向柳山青,意味不明,「你怎么想?」 「港口没必要。」 柳山青一句话就表明了态度。 罗姥又看向柳山青身边的宋玉珂。 宋玉珂知道罗姥是在试探她对十姑的态度,于是开口:「我和山姐一样的想法。」 罗姥嘴角下压,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看柳山青眼色形势的狗罢了。 宋玉珂嘴角微微勾起,在罗姥视线移开后,又继续说,「不过,投资这一个小小港口对十八堂口来说并不会损失什么……至于乔家,到也没必要去多争抢什么,毕竟乔家盘踞海滨几十年了,又是渔民出生,海上的事我们拿来也没用……术业有专攻,没必要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去争……」 方寸嗤道:「照你这么说,这个港口也别要了呗。」 宋玉珂故作思考,在方寸开口的前一秒,抢断她的话,说:「这个小港口拿在手中也不全是坏处,一是不怕乔家钳制我们,二是以后若是合作上有什么变故,我们也有说不的底气……这里不值钱,养十几只船而已,大家没事还能约几个朋友出海玩玩……」 几句话把十姑的港口变成了大家的后花园,给别人花钱难受,给自己花钱无非就是图个乐。 末了,宋玉珂还夸了句十姑:「十姑选的位置不错,能让你的姐妹们在路上省心不少。」 去往乔家港口的路不好走,有联防,要过海湾,多了一份路费不说,还憋屈,八角帽们早就怨声载道了。 大野婆最是喜欢这种可以捕猎的活动,海上她还没涉猎过,当即改换口径,应道:「我觉得也是有道理的。」 罗姥看着宋玉珂,问十姑:「十姑,你觉得宋玉珂说的怎么样?」 罗姥像是打保龄球似的来回问,不仅仅只是问想法,不过是在试探两人对对方的看法。 十姑自然是看不过宋玉珂的,哼笑一声。 「畏畏缩缩,什么叫有底气?我站在这里就是底气。她乔家不过就是个渔民出生的土包子,我要建港口,当然就要建离港最大的港口,怎么会还叫她有资本和我争?你要是还想着她,就去找她去,别在这里弯弯绕绕的替她说话。」 柳山青轻飘飘看一眼宋玉珂。 「那你打算怎么让乔家滚出海滨?」宋玉珂没注意柳山青的视线,也没有被十姑激怒,平静反问,「不会只是嘴巴说说,并没有周详的计划吧?」 十姑忍不住笑了:「要什么计划?叫她们那群整天去中环路的老闆都别去乔家出货,不过就是柳山青说一句话的事而已,要什么周详的计划?」 十姑是个拿出枪就是干的人,她懒得做什么计划。 话说一半,扬着下巴盯着宋玉珂,语气不满:「...不过……我说,你有什么资格说话啊?没人问你就闭上嘴,别以为做了柳山青的人,就能安安稳稳做上话事人的位置了……你不会真觉得自己能拿到票吧?」 宋玉珂也笑,「十姑不愧是蓉姨的亲女,做事豪派,看事情比我通透。」 「要你说?」 「行了行了....」 罗姥打断十姑的话,再说下去被宋玉珂看笑话都不知道。在六一道混了这么多年,连是不是夸她的话,都听不出来,整天就知道拿枪指人。 「港口盘就盘了,不过不能由你负责。」 十姑脸上的笑还没扬起来,就落了下去,「什么意思?罗姥,我提起来的事怎么就不能我来负责了,这地方就是用来给我送货的,你还想给谁管理?」 罗姥态度松下来,也就像个普通的老太太,没有了打量审视的眼神,眯着眼睛就像是训斥小辈。 「你要是不用我们出钱,你爱让谁负责就谁负责。」 十姑也不想这么麻烦,要不是杨家那个女人千叮咛万嘱咐,她连元老堂都不想找。 第210页 「要不是你们出钱,怎么挂十八堂口的名?」 十姑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她目的就是为了挂十八堂口的名来发展港口,才在甘愿杵在这里陪这群老太婆吹风的,和颜悦色地陪了这么久,最后还落不到自己手上? 「你不合适,叫阿丧管。」 罗姥毫不犹豫地拍板了人选,「阿丧是你妈留下来的人,有功劳有苦劳,不能一直拘在你身边给你提鞋穿衣服。」 一听是阿丧,十姑脸色倒是好一些,她最信任的就是阿丧,给阿丧等同于给自己。 港口先拿下来再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拿钱办事。」 十姑朝着下面等着的人招招手,罗姥也朝着车那边的黑衣服招手,「算好分成去收钱。」 抬头看到柳山青已经带着宋玉珂往另一边的海岸线走去了,叫住她,「啊山,你出多少?」 柳山青脚步没停,「我说了,我不参与。」 宋玉珂忽悠完老太太们花钱,转头就拉着柳山青熘了。 「这破地方想赶上海滨得要十几年吧,那会儿十姑还在这里吗……诶,山姐,说不准以后这里还真能升值,山姐,要想买着养老,我觉得那边的岛还不错……四面环水,安静……」 「养老?」柳山青语气不明。 柳山青还能在意自己的年纪? 宋玉珂一顿,转头软软的笑,「我说买了给我养老。」 第120章 「经常来吃?」 - 中环路,堂口酒店。 宋玉珂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点了两个上次和乔千屿吃饭时候,感觉还不错的招牌菜,还特意嘱咐了少一点辣。 柳山青从菜单里抬眼看她,等服务生走出包间,若无其事般问,「经常来吃?」 「来过一次。」 宋玉珂整理着桌上的餐盘,像是听不出柳山青话里的试探,下一句话就自然而然地转开了堂口酒店,「平时就随便对付一口,白猫馆附近的菜馆子总去,有几家味道还不错,山姐要是肯赏脸,我也捨得花点小钱请你吃一顿,不过,肯定比不上这里的……」 她们所在的包间很雅致,服务生拿来泡茶的茶叶是直接从架子上拿下来的,摆件的风格一看就是柳山青喜欢的风格,一看就是私人专用包间,和白猫馆的888一样。 宋玉珂话一转出去,柳山青听出她的躲闪,淡淡『嗯』了一声,却没有就此放过她:「楼上有家酒吧还不错,有没有去坐过?」 宋玉珂抽了纸,原本想擦拭桌子用的,被柳山青的话一打断,无意识地开始折起了小方块。 她没有直接回答柳山青的话,反而笑着反问道:「山姐想请我上去坐坐?」 两人对视不过两秒,柳山青就收回了探究的目光,垂下眼。 从海边回来后,柳山青就把头髮散开了,即便如此,她也将头髮梳理得很整齐,别在耳后,偶尔掉落下来三两缕,也会被她及时归回原位。 少了一分利落,多了一分柔美腼腆。 「你想去吗?」 柳山青放下茶杯,再一次看向宋玉珂。 「好啊。」 宋玉珂手指间吊着勺子,最先端上来的是蒸蛋,放在她面前,她一边说着,一边舀了一勺,抬眼看到柳山青在看她,手腕一转,顺势把勺子里的蛋羹餵过去,「山姐,您先第一口。」 话题又被宋玉珂躲开了。 柳山青偏身,就着她的勺子吃了一半。 宋玉珂原本只是客气客气,却见柳山青神色不变,抬手勾起头髮,面不改色地凑过来,好似这是一件两人极为平常的互动。 柳山青就在宋玉珂的眼下,发顶的洗髮露的芬芳扑鼻而来,浓郁得让人有些眩晕,宋玉珂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寸,柳山青很警觉地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默不作声地看向她。 这种距离看着柳山青,有一种微妙的别扭,宋玉珂几乎能看清楚她的睫毛,和瞳孔中自己隐约的面庞。 宋玉珂停住动作,不自觉抿唇,「还吃吗?」 【卡嚓—】 服务生继续进来上菜,柳山青退回去,腮帮子微微动了几下,将落在前面的头髮往后面一拨,拿起筷子,自顾自吃了起来。 宋玉珂松了口气,她还挺担心柳山青不分场合,就和她来一场「爱」的冒险。 柳山青吃饭喜欢安静一些,一旦开始动筷子,就不怎么搭理人,能掀起眼皮来看一眼,就算是在听人说话了,宋玉珂是个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就这么清净的吃一顿饭,再好不过了。 可天不如她愿,两人正和和睦睦吃着菜,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几人吵嚷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柳山青微微拧眉,宋玉珂瞟了她一眼,放下筷子,走去门口。 「怎么回事?」 招来的服务生连忙解释:「玉姐,是前段时间上了杂志封面的小戏子林青青,这不是上了猴姐的片,片子最近大火,外面来的都是她的影迷,吵着要进来见人,要签名.....是不是打扰到山姐吃饭了?我这就叫人把她们赶走了去....」 猴姐最近上的电影稍有起色,街头gg捨得砸钱,开了个电影场子卖票,捧起来的几个小艺人里,林青青是反响最好的。 前几天猴姐还约着宋玉珂去庆功宴来着,宋玉珂出人不出力,有现在的成果都是猴姐一手操办下来的,她没必要去抢人风头,叫人送去了一个杀青红包和二十个捧花,给足了猴姐面子。 第211页 宋玉珂叫住服务员:「人挺多的,别赶了,让人排去楼下大厅里,叫林青青下去说两句话,好好安抚着离开就行了,别糟蹋了猴姐的客人。」 「诶....可林青青这会儿在和那些个大老闆们吃饭...我去叫出来,不太好吧...」 服务生脸色为难,这事她去说不合适,只能求助似得看着宋玉珂。 宋玉珂回头看了眼柳山青,她知道柳山青能听到她们的对话,问:「山姐,你觉得呢?」 柳山青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站起来:「一起去。」 宋玉珂跟着柳山青走出去两步后,又转头嘱咐服务生,「你叫底下人说话别太沖了,别给猴姐招了不好的影响。」 经过大门口,安保拦下来的影迷有二三十个,不多,但堵实了门口也足够了。 宋玉珂粗略地扫了一眼,还有几个眼熟的小老闆。 穿过长廊,服务生早就和对面包厢的人知会过一声了,两人还在走廊的这一头,那一头就已经打开门,走出人来迎接了。 「柳小姐最近身体好些了?」 生意人说话和她们不太一样,见了人喊小姐女士,显得大家都是上流的体面人。 柳山青游刃有余地接了几句,宋玉珂这会儿跟在后面就摸不吭声的做个摆件,没人问起她,她也不会多嘴插话。 「……真是巧了,还以为碰不上您呢…听说元老堂都往六一道去了,没想到柳小姐没去……刚刚杨女士还提起您……这不就见上了……」 带路的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迎着柳山青走进包间里。宋玉珂观察着柳山青的神色,万年不变的浅笑,好似没什么能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看着随和,回话却都是滴水不漏。 包厢的茶座上的几位有两个是白猫馆的熟客,开的都是高级场子,还有几个生面孔,不过看着座位的排布,应该不是什么小老闆。 林青青在最边上的位置正襟危坐,一见到熟悉的人,紧绷的肩膀瞬间松懈下来,起身快步走上来,「山姐,玉姐。」 从一进门起,柳山青的视线只在最中心的女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宋玉珂朝林青青轻轻点头,顺便从左到右,将在场的人都扫视了一遍。 「柳小姐,宋小姐,两位晚上好。」 茶桌对面的女人不紧不慢地起身,问了两位的好,但只伸手和柳山青相握,客气道:「我们这才刚坐下来,还没来得及点茶,两位来的巧,要喝点什么?」 「杨女士,别来无恙。」 柳山青握了下手,杨敛对面的位置早就被人空出来了,柳山青便毫不客气地正对着杨敛坐下来。 宋玉珂坐在她身边,这才把视线重点放在对面女人的身上。 「杨敛女士,是杨家的长女。」柳山青轻声和宋玉珂介绍道。 杨敛,杨家大女。 方脸,轮廓清晰,但好在五官分布均匀,没有过度的锐角,整体非常耐看且有包容性,显得舒展大气。 光是看样子,甚至比柳山青更亲和,圆润的杏眼中近乎流露出慈爱。 「一壶普洱,再上几份点心,算我帐上。」 柳山青朝服务员交代。 「那多不好意思。」杨敛这么说着,却没有客气的意思,还特意点了一套茶具,「既然柳小姐在这里,我就讨个脸,沾沾你们这个镇店之宝的贵气。」 柳山青笑笑:「都是喝茶的玩意,贵不贵都是一样喝。」 宋玉珂分明看到柳山青的手指微微曲起,看起来并不如口头上这么毫不在意。 两人问候完后,柳山青看了眼林青青,「猴姐最近好吗?」 「好的。」 林青青不知道柳山青突然问话是什么一地,回了话后,下意识地看向宋玉珂。 宋玉珂立马接收到了柳山青的意思,很快就接着她的话,笑道,「......我还说外面在吵嚷着什么呢,你现在摇身一变,真是个大明星了.....不过,你那些影迷堵在门口太耽误山姐做生意了。」 「啊...我来的时候没发现有人在外面....」林青青不知错所道:「那我...」 宋玉珂顺势向杨敛请示,语气缓和:"杨女士心好,让我们青青先去散散人,我陪您聊聊?」 「随意。」 杨敛摊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正视宋玉珂,「...找林小姐谈的是下一个电影剧本,宋小姐是她的顶头上司,直接和您谈也是一样的。」 林青青跟着负责人快步走了出去,门重新关上。杨敛旁边的女人得到示意打开包,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宋玉珂,躬身道:「你好,宋小姐,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直接叫我苍苍,我这里有很好的剧本想请贵司的林青青小姐出演。」 宋玉珂接过名片。 红日工厂影业,总经理,杨苍。 「红日?」宋玉珂看向杨苍,「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公司....」 「啊...我们是新公司....不过您放心,公司註册手续早已做好....该有的东西和人员都是有的,已经订好了其他角色,就差一个林青青了。」 听起来就是个刚成立的公司。 第121章 你这是抢劫 猴姐的电影才拍出来多久,从一开始的无人问津,到座无虚席,猴姐砸进去了多少宣传费,大野婆更是为了支持猴姐,带头督促元老堂的黑衣服买票看片。 水花刚刚起来,杨家就看中了这块产业....前后不过几天,这么快就成立了,不会是个空壳公司吧.... 第212页 宋玉珂没有表现出疑惑,笑说:「没想到我家的林青青还能得杨姐的青睐,也是她的荣幸了。」 杨敛从容道:「我很喜欢她,我是她的影迷。」 话一顿,她转而问柳山青:「不知道柳小姐有没有看过她的影片?」 柳山青靠在椅子上,支着手摩挲着观音牌,看着对这方面的话题没什么兴趣,但杨敛问她的时候,她依旧笑回:「没有。」 「那真是可惜。」 话虽这么说,杨敛的语气却没有很可惜的感觉,「林小姐的演技真的很不错,我很看好她的,她下一部戏一定会大卖的。」 「承您吉言。」 柳山青微微颔首,看见茶上来后,紧忙坐正身子,接过那套昂贵的茶具——玉璧提梁壶,是由着名艺术家亲手雕琢的。 壶盖严密合缝;壶钮造型别致;壶嘴流畅自然;提梁挺括有力;壶身圆中见方。 壶肩篆刻着:「孤松宜晚岁,众木爱芳春,戊辰龙年三月。」 这套茶具十七万,是她在偶然在拍卖会上见到的,一见就喜欢上了,平时都不捨得用它喝茶。 服务生知道柳山青十分喜爱这一套茶具,沖茶不会经她人之手,仔细摆放好茶具后,就退了出去,柳山青接过手,宋玉珂想帮忙都被她推开了手。 宋玉珂压了压嘴角,鼻子哼出一声很轻地气声。 柳山青似乎没听到,仔细地沖洗着茶壶茶杯,看着热水一点点浸透砂壶。 杨敛看到了两人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了一下,解释说:「这套茶具可碰不得,摔了不是钱的事.....制作这套玉璧提梁壶的手艺人已经去世了,是上个时代留下来的古董,要不是在柳小姐手里,我都想买下来收藏的。」 难怪柳山青不让她碰。 「山姐爱惜。」 宋玉珂语气平平,拿捏着一点上扬的调子,好似真是个被娇惯的小情人。柳山青得空看她一眼,「你要赔得起就来碰。」 宋玉珂笑,「别,我开个玩笑,谁敢和您抢心头好。」 两人旁若无人的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茶座上的几人交换眼神,谁都不敢做出头鸟,来打趣一句柳山青。 林青青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尽,被调侃了两句大明星,脸红了一圈,只能不住地点头摆手陪笑。 「不知道林小姐有没有看过剧本?如果觉得剧本满意的话,是否最近还有拍摄的档期?」 宋玉珂三五句话定不下来事,说两句话就和柳山青去打情骂俏了,杨苍是来谈事的,又是个实心眼,没看出来是宋玉珂不想谈,只越过宋玉珂,直接去问林青青了。 「剧本我看过了。」 林青青正了正表情,看一眼宋玉珂,宋玉珂正在接柳山青的茶,耳朵听着了两人的聊天,将喝完茶的茶杯,哒一声,压在了名片上面。 「茶是好茶,杯子也是顶好的杯子,要是不用心品茶,那不就白费了山姐的心意……」 宋玉珂看向杨苍,「杨小姐不要着急,山姐在这里泡茶,你就要谈生意,是不是有点太不礼貌了?」 杨苍脸上的笑一僵,瞄一眼柳山青,见柳山青面色如常,好似没有不高兴,但宋玉珂这么一说,她竟感觉出一丝莫名的压迫来。 「这...不好意思啊,是我太心急了。」 杨苍尴尬地笑了一下,不敢再越界说话了。 「随意聊聊,生意不在,感情还在。」杨敛端起茶杯,到了这个关头,才出来说好话:「这茶是好茶...柳小姐泡的茶,不是谁都能喝上的,苍苍,试试,说不准这一辈子,只能喝这一次了。」 杨苍双手举杯,微微託了一下,喝喝酒似的一饮而尽,烫得嗓子连着胸口发疼,眼睛瞬间红了,宋玉珂这才把名片抽出来,甩了甩上面的水渍。 「青青,名片拿着,让猴姐拿主意。」 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把球扔了出去。 林青青赶忙接过来,眼珠子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名片,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进去,看了足有十多秒才把名片递给负责人。 柳山青不再泡茶了,没人敢去碰那张昂贵的茶台,服务生见惯了这样的场景,熟稔地把镇店之宝撤下去,换上了最普通的茶台。 好像在说,在座的也只配用这套茶具了。 就在沖茶的服务生要坐下来开始泡茶的时候,杨敛挡住了她的动作,坐上了她的位置。 起手泡茶的姿势不算熟练,一看就是不怎么亲自动手泡茶的。 「....都是在离港做买卖的,你们堂赚的,大家也赚的,不要伤了和气。」 杨敛的茶沖沖泡泡随意得很,开水茶叶往壶里一放,就可以入海了,茶香味还没出来,就开始分茶给在座的各位了,还十分不好意思地笑着:「手艺不好,意思意思吧。」 轮到杨苍时,杨敛直接将茶倒在了她的手上,一边倒一边说:「……新来的人不懂规矩,柳小姐不要往心里去。」 杨苍不敢收手,就硬生生忍着,热水烫红了虎口,她也没扔下茶杯。 等到壶里的茶都倒完了,柳山青才去拿杨敛倒的茶,宋玉珂跟着去拿茶,最后林青青才敢喝手里的茶。 「是你店里的人,你来做决定。」 柳山青把决定权又给了宋玉珂。 在场人的表情一时间都有些耐人寻味了,杨敛放下壶,意味不明地感嘆一声:「柳小姐很看重宋小姐啊。」 第213页 「是啊,新起之秀果然是不同凡响,得山姐的青眼.....」 杨敛开了口,谁都跟着说一句好话。有了新的切入点,气氛瞬间就缓和了下来,宋玉珂波澜不惊地接受了一圈人的赞美,顺道自觉当起了东道主,开始招唿着茶座上的人吃吃喝喝,几人都是观眉说眼的人物,几句话后,很快就和和气气聊回了林青青的电影。 宋玉珂不是个好忽悠的人,她不是一点不知道拍电影的事,在猴姐的片场里待过几次,聊起成本的事时,猴姐连着抽了半包烟,脸上愁的能和煤灰一个色了。 拍电影的制片成本很高,必须要用胶片拍摄,而胶片只能进口,一卷胶片就要四五万,拍一部电影光胶片就得上百万,何况还有导演酬劳,现场班底,道具费用…… 艺人给自家拍电影是一个价,给别家拍电影又是一个价。 宋玉珂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三下,心里有了底,「六十万。」 「六十万!」杨苍拔高声音,手上的烫伤更痛了,她压着气,说:「我找的其他演戏的艺人平时就领领生活费,一天就算两百,六十万是不是太过分了?!」 宋玉珂:「那你就去找一天两百的做主演,林青青的身价在这里,你们一点诚意都没有,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拍好片子?」 林青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玉珂,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价已经可以有六十万了。 宋玉珂没必要和她们认认真真把成本摊出来算,又告诉她们会有多少的营收,她们做得好,当然就有的赚。 宋玉珂只要把底下的艺人身价炒高就好了。县主府 「你这是抢劫,敲诈!」杨苍看向杨敛,「姐...」 杨敛抬了抬手,「宋小姐,你是诚心合作的吗?」 「当然。」宋玉珂笑,却并不退让:「离港就一个林青青,六十万就是六十万。」 杨敛嘴角的弧度微微收起,视线掠过柳山青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她有任何表情变化,似乎对宋玉珂的决策并不意外。 这也是柳山青的意思? 杨敛有点拿不准,这个价是柳山青的意思,还是宋玉珂自己的决定...她没有轻举妄动。 总要有人做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杨家不能再错过这个风口了,新世界的房地产错过了,新电影不能再一次错过了。 她要的不是林青青,而是借林青青的名声,造出第二个,第三个林青青....顺便藉此大赚一翻,把杨家拉回原本的位置。 茶桌上已经没有热气氤氲了,杨敛考虑的时间并不算长,很快就计算好了林青青的价值。 「拍摄周期暂时定在一个月后,剧本都已经写好,拍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你先拿出三个月档期就行。」 杨苍觉得不值,但杨敛发话了,她也无可奈何。 宋玉珂招手让林青青去杨敛身边,「青青,给杨女士敬茶。」 林青青好声好气地上了茶,正事谈完了,柳山青没坐一会儿,随口找了个藉口就要离开了,杨敛给了个眼神,杨苍起身满脸含笑地把两人送了出去。 最后到大门口的时候,宋玉珂拍了拍她的肩,笑说:「等你们的庆功宴。」 杨苍心里不痛快,咬着牙笑,"有玉姐这句话,我一定努力。" - 第122章 「你自己去问她。」 - 三天之后,宋玉珂带着林青青和一个洋人导演,以及三四个投资人再一次在堂口酒店见面。 都是生意人,只要有钱赚,谁出钱,谁出人,谁投资电影,在谁的院线上映,用谁的导演,统统都不是问题。 没了顶头上司,杨苍这一次狮子大开口,要了百分之十的院线分成,而且态度强硬,半步不退。 宋玉珂倒是不如第一次见面那么强势了,她这一次不仅想出人,还想出钱,想稍微投点资赚点闲钱。 于是和和气气地说了一通的场面话。 「...不是不行,青青的身价水涨船高,我也希望她多拍拍片子,好多赚点钱回来...大家都是在离港做生意的,凡事没必要说的这么死,贵公司我了解了一下,刚刚起步,资金鍊紧张,我这个人是苦过来的,最愿意扶持小公司了.....」 「这样,青青这一次的片酬算二十,其余的就算是我给你们电影的投资了,杨小姐,你觉得怎么样?二十万,你们压力小很多了吧?和杨敛女士那边也好交代,百分之十的分红......一定是要给杨家的...…谁出钱谁拿钱,是天经地义的事……菜来了就先吃菜,不用提前说一嘴,不然显得大家多客气啊,大大方方的算……」 杨苍被宋玉珂突然改换的态度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从签下的合同里回过神来,这二十万怎么就签下了林青青? 这场谈判喝掉两瓶马爹利,又是一桌子的辣菜,宋玉珂劝人吃招牌菜喝酒,几个人辣的一直喝水喝酒。宋玉珂忙着夹菜,又举了十几次杯,手拿合同的杨苍昏头昏脑地被一通洗脑,看着签下的合同和二十万到手的林青青,脑子里只有一个字——值。 被人扶着出了门还没反应过来,宋玉珂一分钱没出,白拿了杨家百分之八的院线分成。 - 堂口酒店,顶层酒吧。 「怎么样?」 宋玉珂靠在调酒台上,接过调酒师递来的调酒,昂头浅饮一口,润了润口干舌燥的嘴,回:「谈好了,没有杨敛坐场子,杨苍还是很好……说话的。」 第214页 宋玉珂这话说的心虚。明明想说好煳弄,转头想到杨苍回去可能会挨骂,转而临时换了一个词「夸人」。 柳山青今天穿的尤其正式,挂脖的黑色丝绒裙长及脚踝,翘着二郎腿,一节大拇指长的鞋跟在摇晃的光影里若隐若现,时不时露出的脚腕上串着红绳,叫人忍不住想掀起来看个究竟。 前两天去找柳山青谈电影的事的时候,被告知柳山青去了山庙。 宋玉珂猜想应该是去三五娘或者一间师太那里求来的开光红绳,柳山青就喜欢搞这种迷信的东西。 宋玉珂心里暗暗嗤之以鼻,少杀几个人,也用不着这种东西保平安。 视线微微转开,看见了柳山青手腕上的手錶链子在暗色的桌子上发出隐隐的光,叫宋玉珂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她的手錶被边口寨子里的凉姐抢走了,真是可惜。 这么贵的手錶,她可捨不得自己去买。 「酒会怎么样?」 宋玉珂落座在柳山青的身边,手肘支着台面,歪着身子回头看她,手指搭在她的錶盘上面哒哒的点着,语气暧昧:「今天的山姐打扮得这么漂亮,是去见了谁呢?」 柳山青当作看不懂她的小心思,抿了口酒,回:「乔千屿。」 宋玉珂悻悻收回手指,面不改色地问道:「聊了什么?」 「想知道?」柳山青微微抬起下巴,「你自己去问她。」 宋玉珂一愣,回头看到乔千屿端着酒杯坐在角落暗处的落地窗前,那张桌子是她们一起喝过酒的位置。 乔千屿穿的还是她惯常喜欢的白色长裙,耳饰依旧是珍珠,在暗处并不扎眼,但也足够让人无法忽视了。 她身边围坐着两个女人,一红一绿,穿着隆重正式,似乎是从一个酒会里出来的。 但乔千屿的目光始终看向她的方向,好像已经看了许久了。 宋玉珂收紧手指。 「她似乎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柳山青微微举起酒杯,嘴角勾起,语气微妙,但不是调侃,像是试探。 远处的乔千屿同样举杯,灌下酒杯里最后一口猩红的液体。 「山姐,你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宋玉珂转头看着柳山青,嘴角的弧度几乎与柳山青的一致,只有这样,她才能明确,柳山青不是真正的想笑,而更像是在不痛快。 刚放下的杯子又被拿了起来,柳山青默不作声地喝着酒,辛辣的纯酒滑入嗓子,柳山青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不过就是个玩笑话,怎么还生气了。 宋玉珂知道柳山青无非就是在乎面子,自觉往她身边挪了挪凳子,话音一转,嘟囔道:「我倒是希望你能不痛快。」 柳山青放下杯子的手微微停滞,正要说话,视线一低,却见宋玉珂眼珠子分明已经飘到了对面的角落去。 差点又被这人哄骗了。 「既然撞见了,就去请乔老闆过来坐坐吧。」柳山青淡淡道:「省的叫人看了笑话,说我不大方。」 宋玉珂看回到柳山青脸上,柳山青没有看她,只招来了服务生再拿一杯酒来。 宋玉珂讨了没趣,柳山青真是活要一张脸,这种事也要演个假大方。这么想着,再不情愿,也只能走过去请乔千屿。 光影变幻间,台桌上盛着金黄色液体的酒杯泛出琉璃一样的微光,三人交织的人影中,突然插进来的第四道影子。 「山姐请乔老闆过去坐坐。」 宋玉珂轻轻和旁边的两位女士碰了杯,目光却在乔千屿身上没有偏移半分,红裙子女人往后看一眼,不等乔千屿开口答应,就直起身子,神色愉悦。 「好啊,难得山姐有兴致。」 能和柳山青说上两句话,她们求之不得,于她们于家族都是好事。 两人忙不迭提着裙子先一步朝柳山青的方向走去,乔千屿没动,不紧不慢地摇了摇杯里的酒,遥遥示意着和宋玉珂『碰』了个杯。 「好久没见,有想我吗?」 流淌的金色光斑在她眼中轮转,似乎要将积压的思念都宣洩了出来,叫人无法忽视。 宋玉珂看着她,忽而笑了,「乔老闆不要打趣我。」 察觉到宋玉珂的刻意生疏,乔千屿放下杯子,自嘲笑了笑,「十五的嘴巴不把门,原本是忽悠她的,万不想你也信了。」 「我信不信不重要,乔老闆不要自己也骗了自己就好。」 宋玉珂微微眯眼,酒杯落在台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不知道乔老闆还记不记得曾经与我的推心置腹....」 宋玉珂一顿,似乎觉得不对,又说,「暂且就算是推心置腹吧...说我和你是一样的人,那我对乔老闆的真心存疑,乔老闆也应该能理解我的吧?」 两人的对视在昏暗的角落被延伸拉长,无言沉默的几秒钟里,没有人能看清另一个人的心。 即便是善于观察的乔千屿也不行。 从一开始的小小负责人到现在的候选人,宋玉珂的成长几乎可以说是飞速的。 她一开始不过就是找个新鲜的玩伴而已,万不想玩伴变成了同伴。 看着这条小鱼被流水沖刷翻腾,狼狈不堪,慢慢摸索着适应规则,最后到了如今的地步,乔千屿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乔千屿发现自己担心她翻不过浪,担心她会被别的鱼吞食,担心她会被大海淹没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会为一条小鱼抓心挠肝了。 第215页 以至于忘了小鱼本身就生活在大海里,风浪危险不过都是成长的必须。 如今宋玉珂在这里已经是如鱼得水,乔千屿隐隐欣慰的同时,又觉得可惜,可惜自己不能豢养这条小鱼了。 宋玉珂脸上没有几分真心实意的笑,神态平和,没有预料之中的失落和受伤。 这无疑也代表了,宋玉珂对她的感情不深。 乔千屿起身,经过宋玉珂的时候,轻声嘆了一声,「对你而言,我们之间只能清算这些了吗?」 宋玉珂回头,乔千屿已经走出去了,垂落的手微微收紧,她拿下杯子,仰头喝下最后一口酒,回到柳山青身边的时候,杯子连同酒都扔在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和乔千屿说到底不过是互相利用,谁也不欠谁的,要还的,该还的,全还清了。 清算又能清算什么。 在这离港的风风雨雨中,一丝一毫的居心叵测,都会将不知是真是假的真心打个稀碎。 到头来,等来的不是解释,反倒是倒打一耙。 柳山青靠在座椅上,余光跟着一杯杯的酒水沾染上宋玉珂的唇角和眉眼。 对面的乔千屿的视线也全然落在宋玉珂身上。 「怎么请了乔老闆回来,脸上就没笑了?」 柳山青猝不及防地开口了,宋玉珂添酒的手一顿,心里骂了三句『狗东西』后,一回头就委屈巴巴地埋怨道:「山姐,你明明知道的,怎么还说这种话,叫我和乔老闆一齐难堪,你就高兴了?」 这会儿又不避开这个话题了。 酒吧里的光线暗,柳山青不看清宋玉珂的眼睛,只觉得亮亮的,像玻璃上的流光。 就感觉宋玉珂拉起她桌下的手,轻轻软软地说,「我和乔老闆的那些事都过去了,谁没个一二三的情事啊,大家都是体面人,让往事随风散吧。」 第123章 「我很想你。 什么叫往事。 往事这个词听起来很沉重,就好像残留在桌角的细小瘢痕,即便在这种混沌的空间里,不去凑近细看,是看不到什么的,但一旦触碰上去,你就知道它还在那里。 以宋玉珂的年纪,故作老成的用『往事』把乔千屿打发了,柳山青觉得很有趣。 可有人比她更早的笑了。 乔千屿撑着手,支着脸颊,笑意在脸上放大,似乎是喝得有些多了,又或者是杯中的红酒映衬出来的光,她脸上铺了一片绯红,眼睛也沾染到了。 「我都不知道,我们那些事还能称上一句往事。」 乔千屿咬重了往事一词,轻轻闭了闭眼,很快就睁开眼,笑着打趣道:「这几日,她们见我心情不佳,天天劝我,说宋玉珂是个攀炎附势的白眼狼,抛弃了我乔千屿双手奉上的真心,一定会追悔莫及的。」 当着当事人的面说这种话,两边的女人尴尬地不停喝着酒,两个人面对着面,自以为隐晦地打着眼色。 绿色衣服的女人舔舔唇,尝试解释道:「宋小姐,不过就是安慰人的话,这种话都是一个话术……你可别记恨我们啊....我们瞧乔老闆实在是不高兴,便想说几句让她开心开心....哎呀,这事真是....」 宋玉珂不在意她们说了什么,不过都是一些场面话,眼看两人急得都要头顶冒烟了,笑说:「明白的,二位不用解释,乔老闆有二位的开解,一定能开解好自己的。」 「要是无法开解呢?」乔千屿问。 「乔老闆是体面人,说这种话,想叫人怎么回应?」宋玉珂并不想等乔千屿的回话,直接偏过头去看柳山青,半开玩笑着说道:「山姐,你看看你起的头,多尴尬。」 柳山青摩挲着观音牌,「我还以为乔老闆是想通了,没想到是深陷其中。」 乔千屿笑了下,顺势回道:「是啊。」 「那什么....我还有约,我就先走了。」 绿色裙子的女人拿着包包站起来,红色裙子的女人也跟着站起来,用了同样的藉口匆匆离席,两个人前后脚很快走到了一起,你推一下我推一下,快步逃离了出去,只留桌上的三人沉默。 宋玉珂无话可说,这两个人她都不想面对,于是起身说了『去洗手间』,躲开了两人的交锋。 乔千屿一动,柳山青便开口了,「港口那边就麻烦乔老闆多多费心了,进出的货品查验关乎两岸的贸易往来,盛局应该会时刻关注乔家,乔老闆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 涉及到生意上的事,乔千屿不得不坐回到沙发上,和柳山青打起太极,正是时机来打探联防的态度。 「不知道盛局是个什么意思……」 - 长廊交错着各种不同形状的影子,来往的人影藏匿其中,宋玉珂从楼下喝到楼上,坐着时候感觉不出什么,一站起来,跟着摇动的灯光,真有些晕了。 眯着眼看不清人影和人,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路人。 「不好意思,喝有点多。」 「那我带小姐去洗手间?」 扑来的香味很熟悉,是自己常用的沐浴露和洗髮露,宋玉珂偏头眯眼,被她撞到一边的女人靠在墙上,带着帽子,半个下巴蒙着三角巾,白色长袖的料子看着很软糯,袖子挽了一节上去,青黑色的花枝纹身显露。 这个身形和纹身。 宋玉珂揉了揉山根,吐出一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第216页 「今天的酒会是谈两岸物流生意的,都是些的人,山姐和乔千屿一定会来,我想着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看你走出来了。」 特意穿的和平时不一样,想来也是偷摸着避开人来的。 宋玉珂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灯光暗的原因,十五没看到宋玉珂微微皱起的眉头,从口袋摸索出一个小小的袋子,「猜猜是什么?」 走廊里还有路人经过,宋玉珂不想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拉着十五进了洗手间里,这里的洗手间隔间挺大,站两个人也不会显得很拥挤。 关上门,宋玉珂就直接抢下了十五手里的袋子,懒得和她玩猜来猜去的幼稚游戏。一拿到手上,宋玉珂不耐的情绪散了个干净,微微惊讶,「你拿回来的?」 「我昨天半夜蹲到了那个十街的女人,她们寨子的人半个月都不出门,我蹲了一个月才蹲到的,把她揍了,顺便把你的手錶抢回来了。」 十五看宋玉珂还不打开袋子,催促道,「你打开看看。」 宋玉珂解开袋子,拿出里面的手錶,摸着有几处划痕,拿到眼前看了看,倒不是很明显,她现在也不能带回到手上,看过后就准备放回去,十五『诶』了一声,伸手把袋子拿回去,倒着抖落了一下。 一条细小钻石手鍊掉落出来。 「这手鍊没比手錶便宜多少,你看都不看一眼?」 十五举起来摇了摇,问:「怎么样?喜欢吗?」 碎钻手鍊很细,宋玉珂的手腕细,带这种细的手鍊更好看,碎钻不贵,但多,铺满碎钻要不少钱。 摇摇晃晃间,上面闪出不同色彩的光。 「好看。」宋玉珂喜欢这种价值不菲的东西,「喜欢。」 宋玉珂的眼睛里的光和手鍊一样晃眼,十五看她高兴,她也高兴,把手鍊放她手心里,顺势握住她的手。 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举动,宋玉珂仍由她拉着,问,「你哪买的?我真缺这些首饰来撑面子。」 「定做的。」十五说,「要你要是喜欢这种款式的,我下次还给你带。」 宋玉珂乐了,「你不是说你的钱都拿来赎我了吗?哪来的钱买这么多首饰?」 「这点钱还是有的。」十五「哼」了一声,「我是比不上乔千屿和山姐有钱,但也没那么穷好吗?你以为我这近二十年是白混的?」 大概是这里的空气不太流通,宋玉珂的头更晕了,说了两句话就觉得有些闷,「这里太闷了,出去吧....」 正想出去,十五挡在门前,以为宋玉珂要赶她走了,语气放低,央求着:「再聊一会儿呗...我开车过来要一个多钟头,这还两分钟没到啊....」 宋玉珂看着她,原本以为就这么看着就能叫十五听话些,只是她有些醉,眼睛里没有那种强势压迫的气势,只朦朦胧胧的有些散,强撑着清醒的样子甚至只有张牙舞抓的可爱。 这样是吓唬不到十五的。 「平时我都不能来找你,你就陪我一会儿....」 十五话还没说完,宋玉珂就一巴掌拍在了十五的嘴上,「不要说了,下次陪你……」 十五最不会忍耐,亲了亲宋玉珂的手心,又拉下她的手,压住了她的唇。 宋玉珂不轻不重地推着十五的肩膀。 「我很想你。」 十五微微退开,宋玉珂就算晕头转向了,也能看清楚她毫不遮掩的动情和思念。手鍊硌着她的手心有些疼,却没能将她的理智拉回来。 她抬手圈住十五的脖颈的同一时间,看到了十五眼里闪动的喜悦。 「别咬人,会被看出.....」 后面的话淹没在了属于十五独有的强势的亲吻中。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空间太小,空气太闷,所有细小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窸窣的布料摩擦声,湿漉漉的水声,压抑的唿吸声…… 宋玉珂克制的喘气,眼睛里却已然翻涌起雨望。 十五注视着宋玉珂的神色,在她的唿吸声错乱的下一刻,瞬间沦陷。 两人根本不需要说什么。 十五的手盖在了宋玉珂的心口,目光交错,似乎在询问是否可以进行下一步。 「快点....」宋玉珂吆着十五的耳陲,「别出太大声...」 十五压着宋玉珂的后脑勺,抱着人转了一个方向,然后将脖子上的方巾解开垫在里间的小洗手台上,宋玉珂穿的是裙子,几乎不用什么繁琐的步骤,就能正式进入正题。 「是你别出太大声...」 十五捲起所有头髮,正打算从上到下,有条不紊地进行技巧性按摩。 宋玉珂等了一会儿,看到十五想要大展身手,面面俱到着来,忍不住拍拍她的脸,想让她清醒一些,「你有病啊,直接来,哪有时间啊。」 「我怕你...」 「够了。」宋玉珂打断她,脸色微微发红,咬着牙说:「能近了...」 话没说完,十五就已经上手了。 下一刻,「啪——」 「你有病啊...」巴掌几乎是下意识地扇过去的,宋玉珂小声骂道:「你会不会啊....一下子就两...滚出来,先一个....」 十五愣愣地『哦』了一声,观察着宋玉珂的表情好一些,才忍不住轻声解释,「她们说这么练就行了...」 宋玉珂忍不住笑了,「所以你就练了两根手指?」 突然觉得不对,宋玉珂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没和人谈过恋爱?」 第217页 十五说:「谈过,整天忙的很,还没到这个地步就分了....后来名声不好,她们怕我,我就懒得谈了...」 其实是年轻的时候被人甩。 十五不提,是觉得没面子。 主要都是被人撬走的,自己忙得整天在外面跑,有时候会托朋友照顾女友,一来二去的,照顾得有了感情……都是过命的姐妹,十五难受归难受,但是看两个人就差没跪下来求她原谅了,十五只能揍完人,放人,顺便祝福人家百年好合。 宋玉珂哽了一下,难怪柳山青让她别耽误十五。 她这会儿真觉得有些心虚了,吶吶道:「可以了,你可以用你练习的成果了。」 第124章 「她人呢?」 - "乔老闆。" 乔千屿擦干净手,把手里的帕子扔进垃圾桶里,视线在洗手间里转了一圈,「宋玉珂没来过?」 服务生一边收拾着檯面上的垃圾,一边回道:「玉姐好像不太舒服,去旁边的休息间了。」 「带路。」 门洞出来,乔千屿先撞到了十五,十五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的小袋子,束着口,挂着手指上甩来甩去。 「乔老闆,看见宋玉珂在哪里吗?」 看样子很高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没有,正找她呢。」好歹是明面上的合作伙伴,乔千屿试探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能做什么啊...」十五摇了摇袋子,理所当然道:「给她送东西来的,山姐不是在这里吗,我想她应该也在这里……看乔老闆的样子……是已经见到过她了?在哪里?」 没等乔千屿说话,十五忽而说「不用了」,就快步经过她,乔千屿跟着她的背景看去,柳山青就站定在她后面几步远。 十五把东西往柳山青手里一塞,「没找到宋玉珂,山姐,你帮我给她吧……我还有点事……」 十五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柳山青看了一眼袋子里,是自己送宋玉珂的手錶,上面已经有划痕了,她记得宋玉珂说过,手錶被人抢了,没想到十五给抢回来了。 「她人呢?」 服务生指的休息室就在几步之远,柳山青一跟上来,乔千屿就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单独和宋玉珂说上话了。 「不知道,兴许为了躲开我,先回去了吧。」 乔千屿开着玩笑,从柳山青旁边擦过去,脚步微微一顿,忽而补充道:「山姐要是玩腻了,记得通知我一声,我是很愿意带她回海滨的。」 脚步声响起,远去。 收拾洗手台的服务生看乔千屿一离开,紧忙跑上来带路。 「人呢?」 服务生低头带路:「休息室。」 柳山青进到休息室的时候,宋玉珂正侧身窝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一张单薄的毯子,小半张脸窝在毯子里,显得很乖巧。 这会儿看着顺眼不少。 似乎已经是睡着了,唿吸轻缓,桌上的水杯还留了一个底,压在毯子上的手盖着胃的部位,应该是喝多了酒,有点难受。 柳山青微微俯身,安静地看着宋玉珂,她不是没看出宋玉珂的不高兴,只是这个情绪因为别人而起,她也就没有劝慰的必要。 到底是年轻,才会在这种对弈中产生没必要的期待。 柳山青把袋子里的手錶拿出来,拉过宋玉珂的手,戴上去。 表面的划痕让手錶看着有些斑驳,不够精緻,不过定制的手錶应该快好了,到时候再换掉就是了。 「山姐....准备拉着我的手到什么时候?」 宋玉珂睁开眼,她都快眯睡着了。早就听到柳山青进来了,就是太困了,懒得睁眼。 抬手搂上柳山青的脖子,「我很困了,回去了吗?」 「回去了。」 柳山青拍拍宋玉珂背,说:「十五把手錶送回来了。」 宋玉珂下巴枕在柳山青的肩膀上,抬手看着手腕上的手錶,另一只跟着扬起来,手腕上分明挂着十五送的那条碎钻手鍊,她的视线在手錶上一扫而过后,只看着碎钻手鍊。 浅浅的笑开,语气却装作有些低落,「啊...怎么有划痕了,戴出去会被人笑的……」 「到时候再换一个就好了……起来,回去了……」 察觉到柳山青想起身了,宋玉珂紧了紧手,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柳山青身上,一边把手鍊仔细藏进了衣袖中,一边撒娇:「山姐,我头好晕,你抱我下去嘛。」 柳山青没回应,却没有动了。 这里是柳山青的地盘,都是柳山青的人,来往的又是合作伙伴,商界名流。柳山青当然不会做这种事,宋玉珂确定手鍊已经藏好后,才退出柳山青的怀抱。 「我开玩笑的,山姐很要面子的嘛...」 宋玉珂松手的下一刻,柳山青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假装无事一般直起身子,手心和身上似乎还有宋玉珂的体温。 宋玉珂穿着鞋子,嘴里还在埋怨着手錶上的划痕难看。 她们最讲究的就是体面,身上穿着戴的都是场面,不说要华贵,至少也不能是坏了的东西。 只是手錶的工期不定,柳山青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会送过来,到底没有说过两天就能换掉了。 省的宋玉珂臭屁性子起来,天天在她面前耍宝讨巧。 她最看不惯她那种讨好的笑了,毫无诚意,对谁都一样。 宋玉珂一跨出大门,就停住脚了,看到十五的车停在门口,遥遥朝着她招手,笑得嘴都合不上,这死样子.... 第218页 宋玉珂暗骂一声,心跳加速,回头去看柳山青,看她表情不变,暗暗松气。 柳山青并不意外,十五要是说走就走了,才奇怪。连着折腾她大半月,怎么可能不拿手錶的事邀功。 「要送你们回去吗?」 「不用。」柳山青顺口一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十五视线时不时飘向宋玉珂,回:「山姐不是和乔家谈好合作了吗,一想到不用在海滨受气了,我就高兴。」 之前是强买强卖,在别人的地界上总归是束手束脚的;现在是甲方,说话做事也就硬气许多。 柳山青摆摆手,示意十五可以离开了。 十五这才大大方方看向宋玉珂,「手錶给你送回来了,走了啊。」 宋玉珂偏着头不看她,侧身站立着,搭在胳膊上的手指哒哒动了两下,像是在说再见。 夜色在城市街道之间穿行,离港的繁华灯火将天空映成了昏昏的淡红色,彻夜不息的街灯从车窗外凝成一片片交织的光线划过,像绵延无尽头的银河。 柳山青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宋玉珂送回白猫馆后就离开了。 宋玉珂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她看着手上的手鍊,钻石在晦暗的环境中更加亮了,她左右晃了晃手臂。 手鍊很漂亮。 她侧躺着看着手鍊,彻底放松下来后,脑中忽而闪过十五的样子。 倒映着钻石闪光的眼睛闭上,又睁开。 她反覆看着,心乱如麻,终于在天际微微露白之际,彻底沉入梦乡。 - 这个秋冬,猴姐的电影风头大盛,林青青新电影的开机仪式刚结束,报纸上就刊登上了招募gg,起先没有什么水花的小作坊,转眼就成了离港年轻人趋之若鹜的公司。 猴姐这边一早就在拍摄第二部片子了,陆陆续续带走了宋玉珂馆里的好几个头牌艺人,人多工资高,猴姐想着都是自家人,又是长久合作,就叫宋玉珂来投资分红,顺道砍下了点片酬。 嗅闻见金钱味道的商人很快就开始请人拍电影,开始投资起以前名不见经传拍的小导演,更有人特意从国外请回来洋人导演执导拍摄。 宋玉珂趁着这个风头,把馆里有点天赋的艺人都打包送去拍戏了,能出几个林青青,她就能赚更多。 白天,白猫馆门外每天都聚集了众多影迷,想要一睹当红艺人的风采;晚上,包厢全部订满,座无虚席,就连柳山青的私人包间有时候都被拿出来临时徵用。 中环路派发下来的黑衣服临时上岗,宋玉珂白天亲自培训,晚上还要一个一个盯着,避免这些个脾气沖的,气走了她的摇钱树。 民间还搞出评选,全民投票,不出所料,掀起这次风潮的林青青荣登天后宝座。 跟着《离港明星》风潮兴起的还有《十佳莺歌》,白猫馆里唱歌好跳舞好的艺人也跟着上桌。宋玉珂这一次比所有人都快一步,不仅登报宣传《十佳莺歌》,还花费重金弄了一个唱片公司。 当然,其中还是有柳山青的资助。 - 年底,12月31号,晚上十二点,望和戏院。 望和戏院白天票价在三十左右,午夜场票价订在二十五,是打折促销的营销档期,晚上观影市民较少,这样可以提高戏院总体收益。 开画前十分钟,望和戏院里的人便坐满了。 最前一排坐着的都是主演艺人,中间是投资人,宋玉珂也在邀约之中,杨家前一天就送来了两张邀请函,请了柳山青一起来首映庆功宴。 「林小姐,依仗你的名气,连十二点都有这么多人。」 林青青坐在宋玉珂身边,一边是顶头上司,一边是投资人,她挺了挺腰杆,含笑点头,一本正经的坐在椅子上,回头偷偷望向后面的观众一眼,表情难免还是有点紧张。 来之前,宋玉珂特意交代过她,要稳重些。 林青青呵呵一笑,「大家都有功劳。」 相隔一个座位的艺人歪着头恭维道:「都是冲着青青姐来的嘛…青青现在可是天后,新戏上映,影迷们肯定要来捧捧场的呀....」 宋玉珂已经看过剧本了,这电影讲的是被血海深仇阻隔的两个有情人的故事,最后两人也没有在一起,林青青饰演的角色最终也只能在苍茫的大雪中怀抱爱人冰凉的尸体。 看文字是一回事,看电影画面又是一回事。 林青青能成天后是有原因的,她的脸在大屏幕中是非常冲击人的美,尤其是落泪的一瞬间,真挺叫人心疼的。显朱府 配上悲情的音乐,宋玉珂都有些忍不住鼻酸了。 「哭了?」 柳山青没有转头,看着屏幕上的结局,气声问道:「你不是看过剧本吗?」 宋玉珂抬了抬头,「没。」 也不知道是在回没哭,还是没看过剧本。 柳山青偏头看她,抹去她眼角的泪痕,屏幕光照着她的脸,她眼下微微的青黑色更明显了。 「这段时间把店里的事分出去,别一个人都揽过来,都要你盯着,要她们做什么。」 宋玉珂不是不累,就是自己不看着不放心。 「我不放心。」 「不是什么事都要捏在手里,有些事你不去掌控也没事的。」柳山青说,「就要过年了,先好好休息几天。」 柳山青的话,从宋玉珂这边耳朵进,就会从那边耳朵出。 第219页 嘴上应着好好好,转头就不当回事。 「.....年底中环路会有聚餐,在堂口酒店,元老堂那边说,今年你来操办。」 宋玉珂瞬间回神了,「什么意思?」 「给你结识大小帮派头目的机会。」柳山青握住宋玉珂的手,说,「这段时间白猫馆的事做的不错,其他人都操办过了......」 后面的话就不用听了。 上天不负苦心人,元老堂终于有正面回馈了。 第125章 「来这么早?」 - 联防队。 「盛局,有线报。」 总署,盛安苹办公室。 白燕身上的便服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裤子都沾染了油污,是黑色的汽油,细细看去,眼底有些许红血丝。 盛安苹正盯着白板上的几张照片看,白线连接几人的关系,看着像是一张关系网,照片有杜时栩,阿丧,杜江蓉,阿凤等六一道的人。 也有柳山青、十五、满月,宋玉珂等中环路的人。 新世界初步的宣传已经到位了,接下来就是扫d粉,打黄,重案,缉私……六一道,中环路,海滨,白猫馆,金银口.....初来乍到的联防队需要搞垮一个社团立威。 大陆那边来的指示当然是六一道。 盛安苹要清d,就是点名要办六一道的十姑。这期间联防队对各大社团,酒吧都进行了临检,费时费力,甚至于武力压制,不惜树敌。清d行动压力之下,联防队天天熬夜加班,一个个都蓬头垢面,每人手上不是茶就是咖啡。 盛安苹扔下笔,嘴里吐出一个字:「说。」 白燕这段时间跑遍了甜may提供的散货路子,收买了几个还挺有用的线人,天天在外面风吹雨淋,终于等到了。 白燕:「发现老市口的场子里开始卖货了。」 「终于忍不住要出来散货了,根据刑事情报科半月前传来的消息,姜子和波波吃过一顿饭,现在是阿凤顶替了甜may的位置,波波跟在阿丧身边,手里的那批货应该去姜子那里了.....」 「她们现在已经放松警惕了,我们可以一路摸上去,至少能抓到阿丧.....盛局,现在出手...」 前段时间的临检还是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离港地盘与地盘之间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那些个下线就像滑泥鳅,昨天还在这块地,今天就跑去别的地方了。 联防抓不到,也不能抓。 这次联防的临检是盛安苹故意安排的,大张旗鼓的查,为的就是暗地里摸清杜时栩在离港的d粉销路,抓了几个都是小虾米,没过两天就放出去了,看起来像走个过场。 不过就是放出的烟雾弹。 盛安苹抬手制止白燕接着说下去,「不急,过两天是十八堂口的年底聚会,再放个烟雾弹下去.....先把小鱼小虾搜清楚,叫六一道饿上一段时间,再放条大鱼下去....」 - 一周后,堂口酒店。 宋玉珂在楼下的茶楼里饮了个早茶,一壶普洱,一份虾饺,一屉牛腩,一份菜心,浑素搭配,饮茶提神。 红帮的头目林菲带着六个叫的上名字来的小头目,一脚已经踏进堂口酒店里了,转眼就望见旁边铺子里的宋玉珂。 林菲脸上浮现笑容,笑呵呵说道:「阿玉,好久不见啊。」 红帮林菲,利落的短髮,但长得秀气,细眉细眼,带着翡翠耳环,四十多了还稳坐在帮主的位置,不管是能力上还是声望上,都配得上一声姐。 红帮做事低调,跟着金银口做事,算是柳山青的人。 「菲姐,来这么早,您先进去,我这桌吃完了就进来。」 「你吃了这桌,还有肚子吃别的吗?」 宋玉珂笑:「山姐特意交代了,让我吃饱点。」 林菲也笑了一声,狭长的眼睛弯起,「行,快点吃吧,三和社那些人就跟在我们后面来了。」 三和社是跟着六一道混的。 整整一周,宋玉珂整整跑了一周,请了红帮请南城社团,飞车党里也有十八堂口的分支帮派,会了面才看清十八堂口的人员到底有多少,几乎盘踞在离港的各个角落,有人早就隐退做着正经买卖,有人还混迹在江湖中,争抢地盘... 总之请的都是些叫得上名字来的人物。 宋玉珂的资歷在她们眼里根本不够看,中立派还好,到了偏向六一道的帮派,宋玉珂连门都进不去。 好歹也是候选人,宋玉珂足够有诚意了,不开门只能据实给柳山青报上去。第二天就带着狗灵儿和猴姐来踹门,有了这么一遭,后面六一道的分支再不痛快也得忍着,面色不善地把人迎进来了,又面色不善地把人送出来。 几下子扒拉完了盘子里的东西,宋玉珂还没抬眼,就听到对街开来的黑车后面跟着轰隆机车声,赶紧站起来先一步走进堂里。 元老堂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今天不适宜惹事,还是先避开比较好。 「阿玉姐,十五姐和山姐的位置错开了,中间是坐灵儿姐还是满月姐?」 「随便。」 宋玉珂随便应付了一句,招唿来自己馆里的黑衣服,「凉菜上好,烧鹅放到大野婆前面,青菜豆腐放到一间师太前面,十五给她备一备菊花茶,加个凉拌海货和大虾,还有灵儿姐,把她前面的酒换成奶,好好补补钙....」 黑衣服问:「山姐呢?」 「山姐....」宋玉珂想了想,「整条蒸鱼,别放葱。」 第220页 背后嗒嗒嗒的脚步声响起,三和社的头目是个体重相当庞大的壮女,一个人的阴影足可以罩下两个人。 「宋玉珂,来很早啊?」 宋玉珂挥挥手,让黑衣服退下去,「王然,你也挺早。」 王然重「哼」一声,「好狗不挡道。」 宋玉珂让开位置,笑道:「大家都是狗,何必狗咬狗....你们几个...没事别盯着我看,小心山姐挖了你们的眼。」 「呸!你放什么狗屁!」 王然旁边的是另一个小帮派的头目,宋玉珂已经忘记名字了,看着她吐到地上的牙籤,微微皱眉。 「你不要随地吐痰好不好,很噁心的。」 几人一言不合就开骂,宋玉珂躲不开,也不能任由人欺辱了去,正打算叫来人速战速决,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然姐」。 生生打断了两方的对峙,来的是中立派的人物,名号牛角,圆头圆脑的,是道上有名的墙头草。 「听说然姐最近好威的,昨天连联防的人都敢耍,跟着十姑做d粉是不是很赚钱?然姐,一桌聊聊不?」 这话说到了王然的心头上,她就好吹捧自己,越是有面的事她越是要做。 「一般般.....进一趟货也就几百万.....」 「最近联防动作大,风险大不?吃得消吗?」 两人一说上话就往前走去了,牛角瞟了宋玉珂一眼,温和地笑了笑,宋玉珂接了她的人情,微微颔首,让到旁边去,让一行人走进去,后面几人嗤声一片,宋玉珂看在年底聚会上都忍下来了。 王然嗤道:「出来混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讲什么风险......」 牛角呵呵笑,应:「那是……你应该知道,这段时间联防来扫过我的场子,幸好场子里没东西,否则我都见不到你了....做d粉的生意这么赚钱,我也想跟着你赚钱啊……只是不知道然姐有没有招,可以帮我找找波波姐...」 像波波这样的d粉庄家是很少自己散货。 正常情况下,一个堂口头目都是自己散货的,决不允许其他社团的人踏进一步,就和做生意是一个意思,不管是粉档,赌档,地盘是最重要的。 不过d粉散货是要特殊渠道,现在新世界又在打击这个,一般头目都不会选择自己去打通,所以就会给同社团的人分一杯羹.... 好比牛角要做这个买卖,王然就可以引荐给波波,进货跟拆货之间过了一手,王然肯定是要赚一笔的。 王然手底下有两条老市口街的地盘,搞得就是自己拆货散货,有时候也会让底下人去边口寨子散货....那边本来是波波的地盘,不过王然的货多数都从波波手里拿的,波波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牛角细细想了想,宋玉珂却看她眼珠子熘熘的转,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的。 「.....不过,我自己没办法搞定联防,波波不是上十姑那边去了吗....你不如把边口寨子那边的散货权交给我,我来替你的散货....」 「.....你的地盘,交给我做,我就赚点差价,你躺着赚钱,比督察舒服一百倍,如果你答应,以后你每个地盘我都接手....」 王然想了想,觉得不对:「那你不就成我帮派的二把手了?地盘都叫你拿去散货了,是你的场子,还是我的场子?你当我是傻子?」 「哪敢...」牛角『唉』一声,像是无可奈何,才说道:「联防这不是盯上你了吗,你不脱手,一个子都赚不了....我这里有路子,一到手就能出了,她们找上我也查不到什么的……救你一命,你怎么还骂我...」 「我怕她们联防?」王然不是没被查过,推了个小妹出去,还不是蹲了半个月,塞点钱就出来了,她不以为然:「我看你是想落井下石。」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电梯。 宋玉珂站在门口,中环路一路都是黑车。来得早停的近,来得迟停的远,正门对街的几个车位没人敢停,是给柳山青她们留的。 远处巡逻的的联防是今早才新来的小队,早上让人去打听过了,说是临时派下来维持秩序的。 联防最近的动作越发频繁了,和甜may应该脱不了干系。 好久没见白燕了,改天找时间打听打听情况。 对街的空位来了辆车,花衬衫,扎了高马尾,一下车就高高扬起手打招唿。 「宋玉珂。」 宋玉珂等人走近,才回:「来这么早?」 十五这样的姐都是压场子的,一般都是最后才会到,十五来这么早,为了谁,不言而喻。 「难为你亲自跑来海滨送信,你第一次办场子,我怎么着也得给你来撑撑面子……怎么样?有人欺负你吗?」 宋玉珂压了压微微上扬起来的嘴角,心情稍微好些,开玩笑道:「你不来欺负我就行。」 「我哪有欺负你……」十五陪着宋玉珂待在门口,现在人还不多,她看了眼宋玉珂的手腕,上面是她送的手鍊,「……你回去后,我妹脸都黑了,她今天脾气不能太好,你别去招惹她。」 宋玉珂点头,「知道了,你先上去吧。」 十五不想上去,不应也不动。 宋玉珂轻轻瞟了她一眼,转身快速挠了一下十五的下巴下面,「那你在这里帮我接人吧,我先上去补觉了。」 人都走进电梯了,十五才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十五姐!怎么是你啊……是不是宋玉珂又被元老堂……」 第221页 经过的人好奇地八卦道。 十五收回手,说宋玉珂的坏话的,她一句话都不想听,抬手用力拍了下那个小头目的脑袋,骂道:「……别堵在这里说废话,赶紧滚进去。」 第126章 「请坐吧,十姑。 - 大厅足有百桌,说是自家人,宋玉珂还是有好些人都叫不上名字来,不过有候选人的头衔在,也不需要她特意去记所有人的名字,这里没人不认识宋玉珂,先来敬茶敬酒的几乎都会主动自报家门。 最几圈的几桌坐的是十八堂口的主要帮派,红帮和三和社就在其中,宋玉珂记了个大概,能叫上名字来的,都是很有资歷的老辈子,道上多多少少会留下「传说」。 「阿山坐上位置还不到一年,就搞好多事,就说话事人的事,她下任不做就不做了,有的人会做……不过……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娃娃了?元老堂里的老辈子怕是老年痴呆了,怎么谁都能来操办年会,是堂口没人了吗?」 「后浪扑前浪,有能力就能做候选人...」 林菲笑着,面上和和气气道:「麻姨,你在十八堂口三十年,单说资歷是太够了,不做话事人是不想做吗?还不是没能力,这新起之秀,短短半年已经赚够了你十年的买卖,你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王然一拍桌子,怒骂:「你们红帮个个都是见利忘义的货色,谁做话事人就跟谁,我看就是五六岁的小孩来做,你也能扯出一番道理来!煳弄我们呢?」 一圈人都是堂口里的体面人,被人指着骂谁都不高兴,林菲缓缓收起笑,提醒道:「王然,今天不是找事的时候,你注意点。」 王然靠回椅子,不屑哼一声:「我看你就是怂!」 「急什么啊...等元老堂来了,自会分说。」 对面的女人是金银口底下的小档口,做的是坑人的赎当生意,手戴十几个戒指,一抬手就晃得人睁不开眼,她挥挥手,做起和事人来:「……一个两个的都没能力做话事人,就没什么可吵的,谁做老大不一样?跟着吃好喝好就行了……」 麻姨眼皮掀起,眼中精光微微闪动:「……金银口重建以来,股份大半都到了山姐手底下,你当然是不关心谁做话事人,总之都是在金银口讨饭吃的人,谁做话事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只要伺候好十五满月就行了……谁做你老闆都不影响你……」 「什么意思?」 「谁和你说的?」林菲和档口老闆同时出声,她微微偏头,「我怎么一点不知道有这事?」 宋玉珂从后桌转过来,她不怎么清楚金银口的事,桌上的一圈人在听到麻婆的话后,神色各异,一时间没人接话。 这事不是谁都清楚的。 王然和麻姨对视一眼后,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你装什么啊?这事你红帮能不知道?」 麻姨笑了一下,紧跟着扫了一眼林菲,看她神情缓缓阴沉,忽然一笑,和王然一唱一和起来:「....哦...是山姐没把你当自己人啊,她能把蓉姨送进去,怎么可能把你们当做自己人啊...哈哈哈哈,我早就说了,我们都是蓉姨的人,跟山姐不如跟十姑,这么大的事她都不和你们说...你们还替她卖命?到时候堂里的钱都进了她的口袋里,你们就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蠢了……」 「.....话事人还是十姑坐最好。」 话说到这里,宋玉珂怎么可能听不出麻姨和王然是什么意思,这是来替十姑当说客的,要是这些人联合起来,十姑坐不坐先不说,肯定轮不到她这个『柳山青的人』来坐。 宋玉珂抬手搭上王然的肩膀,打断了她们的聊天,强势地开口:「然姐,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金银口里还有满月和十五在做事,怎么会是山姐一手遮天呢?至于今天我主持.....毕竟是元老堂的决策,你们六一道的人这些话在这里说...是不是不太合适?」 王然面色稍稍讪,却还是大声哼了一声,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元老堂...这不就来了....」 宋玉珂抬眼看去,大厅门口走来拄着拐杖的罗姥,旁边的柳山青黑裤白衣,好像刚从哪个单位里出来。 后面跟着张扬明媚的十五和面容冷漠的满月,罗姥后面是盘着凤骨的大野婆,和最近被折腾的有些许憔悴的猴姐,再后面的人都被挡住了,不过不用猜就知道是哪些人了。 大厅的人陆陆续续站起来,喊了「山姐」、喊「罗姥」,接下来此起彼伏的问候声有些杂乱,罗姥抬手摆摆,就立刻没人出声了,都乖乖坐回了椅子上。 顾不上这桌人了,宋玉珂赶紧迎上去,「山姐,罗姥,大野婆,猴姐...」 依次喊了人,一边说「位置已经安排好了」,一边在前面引路,元老堂的位置在最中间。 元老堂的老辈子一进门,楼上的服务生就开始上菜了,等人坐下来的时候,菜品已经上齐,虽有转盘,但前面正对着的都是宋玉珂吩咐下去的菜,备的饮料茶水都是按照每个人的喜好来的。 「够细心....」 大野婆前面放的是米酒,度数不高,她旁边坐着的是和她一样好喝酒的三五娘,低度的白酒和专用小酒杯,够和大野婆喝个一二十个来回的了。 柳山青和大野婆面对面落座,对面的神色一眼就能看个清楚,左边留着宋玉珂的位置,右边是满月,再是十五。 「山姐,听说金银口的股份有变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第222页 王然依仗着在外的率直性子,第一个站起来,遥遥朝着柳山青举杯,直接挑明了问:「我们可是好奇的很,这种股份变动的事情只有元老堂最清楚,不过现在这个风言风语传出来,不太好听,我听着也不舒服,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我就是想问个明明白白,这样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来者不善。 宋玉珂扫了一眼柳山青,柳山青眼皮刚抬起来,旁边的桌位上扔下一把粉色贴钻的手枪,十姑一脚踩在椅子上繫鞋带,嘴上抱怨着:「这路真是堵啊,没太迟吧?」 宋玉珂回头看她一眼,十姑放下脚,挑眉示意了一下踩脏的座位,宋玉珂瞭然,招来服务生,「把这个椅子给十姑换一下。」 「别,这么麻烦干什么...擦一下就行了。」十姑扔了一块帕子在宋玉珂身上,仰着下巴,毫不客气地指示道:「麻烦了。」 宋玉珂拿起手帕,擦着椅子上的灰,看着像仔细擦过了,其实手帕腾空了些许,根本没有挨着椅子,上面那块很明显的印记并没有被擦掉。 她抬头扔开手帕,笑,「请坐吧,十姑。」 十姑没有动。 十姑比元老堂来的迟,要做老大的意思过于明显了,看她还在摆架子,对面的罗姥微微拧眉,先发话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要在这里搞七搞八的,给你面子了,就赶紧坐下来。」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在她们眼里宋玉珂已经很给十姑面子了,也是敬重十姑。 十姑摆的就是这个架子,她是来踩宋玉珂的,偏偏宋玉珂是个假把式,做了样子没做实事,十姑要这个面子就要坐下来,不要这个面子当然可以掀桌子叫板。 不过罗姥一发话,她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十姑重重拍了两下椅子,没承宋玉珂的「好」,才坐到椅子上。 没人比在十姑旁边的一间师太更能看清楚椅子上的印记的了,她什么都没说,小口地捻着豆腐,对十姑的自讨苦吃视而不见。 王然的杯子还举着,柳山青杯里没酒也没茶,自己不倒,也没让人倒。 「元老堂的决策和三和社有什么关系?」 柳山青在桌子上哒哒了两下筷子,对齐后,说:「还是说,我这个做话事人的,一点事情都要和你们汇报了?」 王然下意识看向十姑,十姑歪了歪头,眼睛一抬一垂,没有让她停的意思。 「也不是汇报,山姐做了这么多年的二把手,我们当然是信任你的...."王然说着,忍不住哂笑一声,又清了清嗓子,强撑着继续说:「……但山姐一坐上话事人,又是盘地分股,又是建新楼的,是不是太着急了?现在又说下一任你不做话事人了,这什么说法?我看不明白……」 王然舔舔唇,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不会是联防队的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来整我们的吧?」 谁都知道柳山青是送蓉姨进了局子才坐上了话事人,对这件事有看法的人这会儿都看向最中间的位置。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年一度的集会,平时没人敢问,现在都聚在一起了,那么以前的事都要来讨个说法了。 这事并不会直接涉及到她们的利益,她们也会贪图一些小钱小惠,但她们不允许话事人利用职位之便贪图堂中的钱财。 话事人,是执掌着各方面的权柄的领头人,是做决定的人。要是话事人不为十八堂口做决定,而是为自己做决定,那么就不配为十八堂口的话事人。 第127章 联防临检! 柳山青夹起细嫩的鱼肉,沾了醋碟酱油碟,来回翻着鱼肉沾满酱料,然后不紧不慢地放进嘴里。 对面的罗姥神情淡淡,一口一口吃着羹汤,还和旁边的孟凡示意着味道还不错,似乎并不在意周围的事情,也没有帮话事人解围的意思。 就连十五和满月都谨慎地没有开口,狗灵儿沉沉地盯着麻婆看,十姑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热闹。 滞重的沉默袭来,压抑得无法忍受。 这里的人都清楚柳山青下一任不是话事人了,又涉及到话事人和联防的事,这么多人盯着看的情况下,没人会在这种时候做出头鸟。柳山青的事只有宋玉珂涉及到了重要的利益关系,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柳山青放下了筷子。 她吞了口茶,不疾不徐地解释:「蓉姨是联防为了打压十八堂而进去的。而新建金银口的事是和元老堂各位商议的结果,话事人的分红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下一任话事人不会比任何一任少拿一分钱......这件事是因为事出突然,元老堂各位没有这么多钱投资建楼,我才不得已替各位解忧的....」 这话说的意思就是,柳山青不说明这件事,都是为了给元老堂的几位老辈子面子。 罗姥手一顿,似乎没预料到柳山青这么轻易就将事实拖出,不过这个事实是柳山青『趁人之危』。 海滨的地到手的太突然,柳山青连地带企划书放到她们面前的时候,她们一时间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可是真要她们放弃海滨这块肉骨头,谁都不愿意、不甘心,这才不得不同意了柳山青的『填洞』建议,以至于非常被动地让出了股份分红。 这种有失体面的事,元老堂是不会拿出来广而告之的。 「说的不错。」大野婆似乎觉得掉了面子,脸上神情不爽,有些不耐烦道:「就是这样,我就是没钱才叫阿山填上去的....不要聊这件事了,有什么可说的,我们做决定,要都和你们解释吗?这么大一片地,和你说,你能买的来吗?赚十辈子钱都买不起的东西.....」 第223页 王然怎么知道其中的细节,她不过就是听了六一道言之凿凿的传言而已,大野婆作证的事看来不假,她一时间面色难看,「不是.....我就是担心.....」 柳山青看向王然,打断道:「你要是还有疑惑,可以私底下再去问问几位长辈,要清查中环路的帐本也没问题。我柳山青要是贪过十八堂口的一分钱,立马退位让贤.....这里就有四位候选人,你想谁来做?」 王然哑然,她看向十姑,十姑下巴压在枪口上,也不怕走火,眼睛瞪得圆圆的,下一刻就出口骂道:「狗东西,看我干嘛?」 王然立刻移开眼睛。 「好了好了....阿山做事就是比较低调的...这么多年了,阿山的为人大家很清楚的,不要因为无中生有的事情伤了和气......」 方寸朝着王然使了个眼色,王然立马低头,鞠躬道歉,「山姐既然已经解释了,我当然是信的...」 方寸趁机站起来,摆摆手,做起了和事佬,「阿山,王然就是个直脾气,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计较了....看来大家心里都有疑惑,趁这次的机会能解释清楚也好,省的心里都有芥蒂.....好了好了,现在是集会,论功行赏的时候就好吃好喝着来,其他事就以后说吧。」 方寸说着说着就看向宋玉珂,暗中催促她赶紧开始主持。 这六一道的人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拿她当四九,前脚刚踩她脸,后脚就想差遣她做事。 宋玉珂当作看不到,手里的筷子不停,自顾自埋头吃菜喝茶。 柳山青也不说话,方寸只能看向罗姥求助,「罗姥,我们这个集会不进行了?不是还要……」 罗姥哪里看不明白十姑和宋玉珂之间的那点事,柳山青不应声,不过就是在拿乔,这个时候罗姥更不能越过话事人直接下令开场。 话事人不威了,还要话事人做什么? "阿山。」罗姥嘆了一声,语气放缓,「你想做什么就做,元老堂在这里,该罚罚,该赏赏,不会偏心的。」 等的就是元老堂退让的这句话。 柳山青放下筷子,扫过一圈六一道的人,最后停留在十姑身上,「做话事人不能掉面子,王然平白无故下了我的面子,有一有二就有三,简单一句道歉没有用……既然她是十姑的人,就让十姑来给我个说法吧.....然后我们再说集会要不要继续...」 「有什么说法......」 方寸还想搅浑水,大野婆强硬地压住她的肩膀,遏制住了她后面的话。 十姑看形势不对,回头看了眼阿丧,两人常年的默契让十姑一瞬间就明白了阿丧眼里的意思,毫不犹豫将手枪上膛。 「嘭——」 对着王然的手臂就是一枪。 王然的冷汗几乎是一瞬间冒出来的,还没等反应过来,手臂上一阵剧痛袭来,她暗骂一声,忍着没喊出声,压着手臂,面色惨白,咬着牙,头低的更低了。 「是我多嘴,山姐,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十姑放下枪,阴测测发问:「消气了吗?山姐?」 「开场礼炮打了,可以开场了。」 柳山青给了宋玉珂一个眼神,没有搭理十姑的话。宋玉珂微微颔首,抽了纸巾擦嘴,顺便接过黑衣服递过来的红卡。 「扎职仪式开始。」 「庚申年己丑月庚戌日,今有香主柳山青,坛主罗式,为我十八堂口举行扎职仪式,请众位见证——」 宋玉珂微微顿住,只是一瞬间后,继续说道:「十八堂口中环金银口十五,实授四二六红棍之职,升。」 「十八堂口中环金银口满月,实授四一五白纸扇之职,升。」 「十八堂口中环狗灵儿,实授四三二草鞋之职,升。」 「十八堂口中环白猫馆宋玉珂,实授四一五白纸扇之职,升。」 红棍,为堂口的『高级职员』,也是打手领班。白纸扇更像是堂口的军师,负责对外交涉或酝酿。而草鞋一职主要是负责奔走联络工作的。 虽有高地主次之分,但皆是社团大底。白纸扇,草鞋负责辅佐红棍管理堂口。 扎职一出,不满宋玉珂主持会场的人都闭上了嘴。 这红棍是十五的,也就代表了十五是元老堂看好的候选人,而另外一位有竞争实力的就只有同为红棍的十姑。 这下子全场只有十五不满了。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柳山青看她一眼,「元老堂给你升职,还要和你提前知会一声?」 十五抿唇,升职谁都高兴,只不过红棍的职位落在她手里犹如烫手山芋,她下意识看了眼宋玉珂,生怕她又怀疑是自己还没彻底放弃话事人之位。 十五摇头,闷声道:「不是,就是挺意外的。」 罗姥觑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反问:「怎么?看你不太高兴,是不满意元老堂的决策?」 十五盯着飘在杯中的干菊花不说话,满月在桌子底下连着掐了她两下,也不见她回话的。眼看罗姥神色越来越难看,她当即站起来举杯,「罗姥,这次的扎职仪式没有通知过我们,别说我姐反应不过来了,我都有些惊讶。」 罗姥旁边的孟凡替元老堂解释道:「十五和你虽然早已做了红棍白纸扇的事,但还没有进行过正经的扎职仪式,一是因为新世界来势汹汹。二是蓉姨下位后,民心散乱。这次的集会正好将所有头目都聚集于此,便顺便将扎职仪式补上了。」 第224页 罗姥「嗯」了一声,紧跟着说道:「……联防队搞新世界,盯我们盯的紧,你们之前因为话事人搞出来的那些事,我就不说什么了...」 罗姥别有深意地扫了眼十姑,十姑把玩着手上的手枪,没有听进去一点的意思。 罗姥无奈摇头,语气放慢,严肃认真地告诫道:「这一次也是为了防止你们再生出什么事端来,才没有提前告知的。不管是红棍还是白纸扇草鞋,都是十八堂口的人,以后也是,不管是谁做了话事人,其他人都要好好辅佐她,荣光十八堂口.......」 话还没说完,外面吵吵嚷嚷涌进来一群人。 「联防临检!」 林飞挂着证件,带着一组手持枪械的小队快步走进来,推开过来挡人的黑衣服,手中高举着证件大声道,「有人举报你们涉嫌黑射会活动,拿出身份证,不要乱动,否则今晚你们回不了家了……」 大厅里的人几乎都站了起来,唯有最中间的一桌没有反应,几人扫过一眼后,该吃吃该喝喝,仿佛对联防队的声音置若罔闻。 最外侧的牛角笑呵呵地走上去,意图打点关系,先把人请出去:「我是这里的负责人,现场经理,有什么事来我负责.....我们就是公司聚餐,怎么会是黑射会活动呢...是不是搞错了?警官,我们出去说吧,不要影响了我们店的客人.....」 「人民街的牛角,看场子起家的,卖过盗版鞋开过黄碟店,现在又在这里做饭堂经理了?我听说你最近跟波波混啊,怎么?转眼就在这么赔笑了。」 牛角哂笑,「警官...挺了解我啊...」 「不止你,这里的人我都了解....」 林飞似笑非笑推开牛角,视线扫过一圈, 最后定在最中间的桌子,依次点名指过去。 「毒粉十姑麻,还有师太,方寸,三五,大野婆....罗姥...孟姑娘...狗灵儿,疯狗,赌档满月,山姐....小猫宋玉珂,这个真是老熟人了....」 林飞对上宋玉珂的脸,最后折回到柳山青身上,笑呵呵道:「既然都到齐了,就别让我再回去请示盛局了,好好配合,和我走一趟吧。」 第128章 我不信你。 - 中环路上的黑车长龙从天亮停到了暮色降临,小头目四散而逃,根本没办法控制。 林飞站在酒店门口,半个头探进车里,扯着对讲机汇报了情况后,让人把后面带着黑色头套的一排人都带上警车。一番交涉过后,只有十姑不太配合,脸毫不遮掩地暴露,一踏出门,接连的闪光灯扑闪得她睁不开眼。 「拍什么拍!」 十姑不满元老堂要求她配合联防,手枪被收了不说,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这么拷着带回去蹲局子,长这么大,她还没受过这种欺负。 外面的记者要拿一手报导,拼命往前拥挤过来,她一脚踹翻最前面的记者,恶狠狠地踩碎照相机,大声骂道:「狗东西,看清楚姐是谁?胆子肥了敢拍我?等我出来端了你们的报社!」 回应她的是接连不断的闪光灯,频闪之下,也不知道会放进哪个报纸的头版页面。 十姑骂骂咧咧地被联防推进了车,林飞在车门前面挡住记者,「好了好了,拍过了就行了....记得放大版面,这可是六一道的十姑...你们平时都拍不到的……」 宋玉珂的头上罩着黑布,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看来元老堂早就知道了等在外面的记者了,这才让她们都配合林飞的。 「这一次真是够面啊....」 警车前面正副驾驶位上联防队员笑了一声,痛快道:「总算能长口气了,平时过得是什么窝囊日子啊...要我说,盛局早该这样了,怕她们干什么?这还不是老老实实跟着我们回去了....」 黑射会活动而已,又能蹲个几天,底下人不用一天就能把她们都保释出去。 近期联防队动作频繁,这次的临检又来的突然,不知道离港又会有什么变化。 离港的冬天不会太冷,即便是入了夜,都不至于到寒风刺骨的地步,宋玉珂隐约觉得车里挤着四五个人,车窗没开,一点都不觉得冷。对讲机滋滋滋的声音响过几声后,被调到了广播电台,声音越来越轻,联防队员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家常的声音夹杂着笑意。 确定行驶出去后,宋玉珂想摘头套了,手抬起来就被后座中间的警员压住了。 「等下了车还有记者,你们要脸的就不要摘了,等着到了局子里再摘,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上报纸就不好看了。」 宋玉珂收回手,笑:"警官知道的挺多啊。" 联防队员哼笑一声,说:「上面交代过的,给你们面子了。」 车里的出现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冷冷淡淡:「真要给面子,不如别抓我们....」 这声音.... 宋玉珂蒙在黑袋子里的眼睛眨了眨,意外道:「满月姐,这都能在一辆车里,真是巧了。」 「不巧。」 满月冷漠地回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宋玉珂知道满月对自己很有敌意,也没有自讨没趣,只是缘分这种东西不好说,等被联防带下车,摘掉头套的时候,宋玉珂还是看到了和她一间拘留室的满月。 两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对视一眼后,默契地冷漠转头,不愿意有过多的交谈。 「宋玉珂...」 拘留室里的人不少,角落里人声一响,宋玉珂就顾不上满月了,朝着人群后面看去,还没看到人,就先开口问了:「阿凤,你怎么在这里?」 第225页 阿凤推着人,一手高举着餐盒,两边的人都往旁边退去,还是显得有些挤,一早进来的混子开始吆喝,让旁边人腾出位置来给新进来的姐坐。 「哎呦....天奶奶的,我躲后面吃饭...她们说玉姐进来了,我还想着是哪位玉姐呢……一听到还有满月姐,我就想着,一定是你进来了。」 阿凤捧着餐盒,蹲在两人中间,左右看了看,朝着满月,相当热情地打着招唿:「满月姐,好久不见啊,还记得我不?」 满月看了眼阿凤的脸,对她的投怀送抱有点印象,毕竟很久没有人这么胆大包天的了。 满月瞟一眼宋玉珂,又看回到阿凤的脸上,回想起她的名字,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位人物还是最近风口正盛的六一道红人。 「你是那个过档的?」 在十八堂的三十六誓中,背信弃义是要三刀六洞的。但在十八堂口底下的社团来回过档,理论上并没有叛出门庭的,而且一个社团里面过档跟其他姐,识趣的封个红包跟姐说声,一般的姐都不会阻拦的。 四九来去自如,爱跟谁跟谁,要跑是拦不住的。 阿凤笑,「没过档,跟着我们玉姐的时候,我还没进十八堂,不过就是个普通讨饭吃的艺人,我是跟了甜may后,在六一道进的堂,不算过档。」 原来如此。 宋玉珂坐下来,惊讶已经褪去,问,「你怎么进来的?」 阿凤挑着餐盒里的肥肉,推到一边去,挑了几根青菜和瘦肉丝,卷着饭一起吃,嚼了半道,就忍不住抱怨。 「前两天联防临检到了波波场子里,我正巧接手看场,没想到被她陷害去了,栽了个跟头,进来蹲两天,底下人已经去疏通关系了,过不了几天就出去了……」 阿凤骂了句狗东西,转头随意的问道:「对了……你伤好了么?」 「好了。」宋玉珂垂下眼,反问:「你呢?」 「我早就好了。」 阿凤腾出手,往下拉了拉衣服,把自己的肩膀连带半个熊都露出来,凑到宋玉珂眼下去,「瞧瞧,你给我捅的……我拿纹身盖了,怎么样?好看不?」 宋玉珂瞄了一眼,大丛大丛的牡丹花,娇红半露、香蕊微吐,和阿凤这个人一样娇艷。 拘留室就这么大,两边都是六一道的人,满月被迫和她们挨得很近,听见她们的话,忍不住打断道:「你都被她捅了,还这么乐?」 阿凤眼睛一斜,眼皮微抬,娇嗔地看了眼满月,「都是一个堂口的人,这么记仇做什么?听说你姐也是一样……这会儿还不是跟在玉姐后面跑?」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满月的脸就像是涂满了煤灰似的,只有眼睛亮得发黑,盯着人像是要把人吞了似的。 满月看着阿凤:「怎么?你也喜欢宋玉珂?」 「谁不喜欢啊?这离港要说能叫我信的,也就只有玉姐了……」阿凤挑挑眉,眼里自带风情,调侃似的看了眼宋玉珂,回头又看向满月,「不过,满月姐这样板板正正的,我也挺喜欢的,不如……」 满月打开阿凤伸过来的手,「别碰我,噁心。」 手被打开了,阿凤也没有不高兴,神情自若地收回手,哼哼的笑,「……啊,传言说满月姐是喜欢山姐的……上一次是,这一次也是,看来还真是守身如玉啊...只是,山姐,是不是也这样对满月姐的呢?」 谁不知道柳山青现在的情人是宋玉珂。 阿凤这话就是故意的。 明明说着扎人心的话,脸上却笑得这么艷丽,比宋玉珂那种装模做样的虚伪笑容更讨人厌。 满月缓缓唿吸,重归平静,语气冷淡:「玩弄别人的感情,对你们来说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吗?你们原本一无所有,能走到现在的地位依仗的是什么,不知道吗?难不成真以为自己是天纵奇才了?」 满月冷冷道:「我等着你们玩火烧身。」 阿凤把吃完的餐盒扔到栏杆外,路过的联防队员拿着警棍敲了一下,警告着骂了一声,阿凤后撑着地板,笑着比了个中指,然后缓缓扭过身子,将中指正对向满月。 「老古板,真无趣。」 在满月眼里,阿凤的这种挑衅才是无趣幼稚。 宋玉珂面色并无什么波动,甚至对上满月的时候,还笑了笑,避开感情的话题,说:「山姐总说满月姐比较稳重,我看来也是如此……可今天的集会上,却是十五任职红棍之位,满月姐没想过十五姐比你更适合做话事人吗?」 满月:"是我姐自己不想做话事人的。" 宋玉珂问:「十五姐想做呢?」 满月微微眯起眼,「是你想做吧?相比起我,我姐是不是更好拿捏?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吗?有了山姐还不够,还想要我姐?」 「那是自然,谁不想要稳操胜券一些……」宋玉珂倒也坦然,「满月姐做话事人为了什么暂且不说,十五姐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仁义,元老堂更看重她也是理所当然的……满月姐应该学会捨弃不是自己的东西。」 满月夷然不屑,「你要是想挑拨离间就省省吧,不管是我姐还是我,都不会害对方的。」 血亲加上生死之交,十五和满月在离港摸爬滚打的无数个日夜中,她们的感情是任何感情都无法轻易撼动的。 宋玉珂当然明白。 「既然十五姐和满月姐彼此信任,满月姐更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与其惹来山姐的厌弃,还不如退一步.....」 第226页 宋玉珂不是来挑拨离间的。 离港势态千变万化,元老堂这次的动作无疑是表明她们心中的人选,刚授予红棍之职的十五,还有早就是红棍的十姑,最后是在这个档口操办集会的宋玉珂。 表面上来看,红棍之位的两位机会更大。宋玉珂并不意外,她风头太盛,堂口很多人觉得她背有靠山,资歷尚浅,对此忿忿不平。 其中的白纸扇之位,怕也是柳山青在中间周旋才得来的,要是没有这个职位,更是难以服众了。 宋玉珂倒是不觉得自己德不配位,要是没有点实绩,元老堂的那几个老辈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松口。 满月和元老堂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当然明白,这一次的话事人是把自己排出门外了,她不用想就知道是柳山青的意思。 叫她怎么甘心? 满月敛下眼中一闪而过的伤痛,语气冷冷:「十五要做话事人,我无话可说....你不行,我不信你。」 第129章 来接我过档 - 来来回回在拘留室外视察到的就只有两个警员,手里配枪,方巾半蒙着脸,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来。宋玉珂大约看了眼,这条长廊约有十几个房间,她这两边都是六一道的人和社会闲散人员。 和她一起带来的熟人应该都在另外一边。 就两个人来回看了一晚上,就不见别的人了。 宋玉珂坐不住了,她靠在栏杆前面,眼神示意经过的警员「过来」,那个警员只看了她一眼,就目视前方的走过去了。 「....这联防的警员还真是够尽心尽职的,从昨天晚上工作到今天早上,都不用休息的,盛安苹真够压榨人的。」 阿凤凑过来,把脸挤在栏杆中间,眼睛斜斜地瞟向旁边的几个房间,除了伸出来的几只手,什么人都看不到。 她放轻声音问宋玉珂:「你和山姐那些事是真的?你真喜欢她?」 见没人理自己,宋玉珂松松地垂了肩膀,抓着栏杆往下滑,阿凤就跟着她往下滑。 「是真的。」宋玉珂暗暗嘆气,又补充道:「我不喜欢她。」 阿凤眨了眨眼,肩膀挨着她的肩膀撞了一下,「那你就是因为话事人的事?山姐承诺你了?听满月的意思,元老堂看好十五啊,你怎么办?」 「十五……」宋玉珂没想好,顿了顿,转而说道:「至于山姐……算是吧。」 阿凤不是竞争对手,宋玉珂也不用刻意隐瞒什么,「也不算,我看不懂她想做什么,不过目前来说,她放在我身上心思多一些...」 阿凤猜测道:「或许她喜欢你?」 宋玉珂勐然回头看向阿凤,两人的眼睛里几乎闪动着同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 阿凤咧着牙笑笑,「开个玩笑。」 宋玉珂轻轻嘆气,她是真猜不到柳山青怎么想的,也懒得猜了,问道:「你呢?怎么做起了甜may的事了?十姑信你?」 「我跟着may姐是图她的钱,后来may姐进了寨子,我被託付给了波波,伤好了之后,听说may姐被抓进联防了,我就跟着波波了...」 阿凤低着头,拨弄着手指甲,上面贴上的小钻脱落了一点,她扣了一下,就彻底掉了下去。 「谁有钱我跟谁呗...十姑也就是看中我这一点,又看我正好跟着may姐学了两手,她就让我暂时顶上了may姐的位置了...信任倒是没有的……不过她也不怎么在乎,大概觉得我只图钱和权正好合她心意吧……」 宋玉珂张了张嘴,又不知道从哪来开始问,阿凤看她,「怎么?想问什么?」 「那你对甜may……」 宋玉珂想说甜may的事,又不知道从哪里说。 「还是有点丢了老闆的那种可惜的.....」阿凤明白宋玉珂想问什么,开了句玩笑后,似乎觉得有些不太好,补充解释道:「本来以为呢,有钱就可以了,养养家买买包,争那些有的没的东西干嘛。到后来才发现,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最不犒劳,她喜欢你的时候打发你点钱,不喜欢你了,看到你都噁心...」 宋玉珂问,「是十五对不起你了?」 「讲什么对不起啊?」 阿凤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乐了,「你也太天真了吧……我和甜may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我就是觉得讨钱的生活太累了......不过说到底,也是我这个人比较贪心,有了钱就想有权,总不能一直被人当作垃圾一样扔来扔去吧?现在我是看不上波波了,要是可以,我准备吃下阿丧....」 宋玉珂提醒道:「阿丧很危险。」 阿丧是跟在杜江蓉身边最久的一个,听说五六岁起就被杜江蓉收为养女,曾经数次拒绝红棍之位,甘愿为四九,表赤胆忠心,绝无背叛之意。 对杜家两代可谓是矢死不二。 阿凤歪着头笑:「放心吧,没戏我就撤退,保命还是要钱,我还是分的清楚的。」 宋玉珂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放轻声音说,「甜may是被六一道的人算计进寨子的,有人要杀她。」 阿凤手一顿,另一颗钻石也掉落了下来。 「我知道,波波要杀她。」 预料之中,宋玉珂不怎么意外,阿凤的反应却不在她的预料之中,看来她在六一道也不太容易。 「其实....」 宋玉珂还是想把阿凤带回到自己身边,在十姑那边,她总是不放心的。阿凤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抓着栏杆的手拧了拧,很快说起了别的事情。 第227页 「阿玉啊。」 阿凤好像没有这么叫过宋玉珂,宋玉珂看着她,一时间竟然忘了继续说下去。 「说实话.....我觉得十五做话事人不如你做...你要是不去争,到时候一边是话事人,一边是山姐,就你没权没势,被人压制,还是仍由她们将你抛来抛去,谁会给你选择权....这样好可怜的……」 宋玉珂不是没想过。 十五做话事人只是个备选项罢了,她不是不信任十五对她的感情,只是十五这个人太仁义,对满月是,对她是,对柳山青也是。 「我明白。」 阿凤点到即止,她相信宋玉珂能看明白。 阿凤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趁着联防队员走进长廊,点了火,抽了两口,递给宋玉珂,宋玉珂吐出一口烟后就递了回去,阿凤还没放进嘴里,后面的满月走过来,定定地盯着她看。 「想要?」 阿凤拨了拨头髮丝,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打趣似的看着满月。 满月也不是真的一定要抽这一口,只是这里太闷了,左右不是六一道的人,就是宋玉珂,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脑子里来迴转着话事人的事,柳山青的事,十五的事,整个人都憋闷得不行。 阿凤看她不说话,勾了勾手指,「过来。」 满月不动,阿凤吸了口烟,凑近,全都吐在了她的脸上,扔掉还没抽完的半截烟后,还特意阴阳了一句:「没情趣,难怪山姐不喜欢你。」 宋玉珂往旁边挪了挪,下一刻,噹啷一声,满月就把阿凤压在了栏杆上,后面六一道的人一时间全都围拢了过来。 阿凤顺势将手搭上满月的肩膀,扣着她的脖子往下压,两人的鼻尖抵在一起,从宋玉珂的角度看,两人只差一点点就可以直接亲上了。 后面的人顿时挺住,脸上兇狠的表情变换成挑衅,起闹声一片,甚至有人开始在满月后面推推搡搡,阿凤毫不在意地笑着,时不时手指刮弄一下她的脸颊、耳垂,调戏满月。 满月黑着脸回头,推她的人早就躲进了人群里,找也找不见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 六一道的人不来找麻烦就很好了,宋玉珂默不吭声贴在栏杆上,余光看到走廊尽头的大门打开,她马上站了起来。 「别吵了!」 林飞敲了敲铁门,吼道:「这里是局子,不是你们吸上头乱搞的地方,发骚就出来挨打,别在里面搞黄!」 阿凤没放开满月,紧紧贴在栏杆上,回头笑问:「警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 林飞举着棍子抵在阿凤的背上,把人往里面推了推,「让开...有人来保释你了...」 「真的?」阿凤立即放开满月,眼睛微微发亮:「谁啊?」 林飞没理会她,点了几个名字,和阿凤一起进来的几个稍微有点名气的人物都跟着出去了,阿凤走出门口之前,留了一句话。 「等你做了话事人,来接我过档。」 宋玉珂抬头,阿凤已经快步跟着林飞走了出去,出了门没多久,她听到阿凤惊唿声,似乎喊得是十姑阿丧。 阿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痛心疾首地喊着要回去凑钱保释十姑和阿丧。 林飞不耐烦地催促了好几声,阿凤才依依不捨地走出了拘留室。 不过几分钟,大门又开了,这一次进来的是老熟人。 白燕从宋玉珂面前经过,再折回来的时候,带着柳山青和罗姥,柳山青和进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衣服整洁干净,神色淡然,没受什么折磨的样子,就连头髮丝都安安静静地垂在肩背上,活像是在自己家里走动。 罗姥显然没有柳山青这么无所谓,嘴角下压,神情沉沉,看起来很不痛快。 柳山青和宋玉珂的视线一触即分,宋玉珂总觉得她「说」了什么,但是她没看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不用她明白,白燕再一次进来的时候,把她、满月,还有相隔五六个房间之外的十五和狗灵儿都带了出去。 「怎么样,你们?」十五急急问道。 「没事。」 满月回道,一抬头看到十五只盯着宋玉珂看,脸色更黑了,哼了一声,越过几个人,走到了最前面。 十五不明所以,看到宋玉珂摇头,彻底放下心来,紧接着说,「这次的集会……」 「别说了。」宋玉珂打断她,「我明白。」 几人已经站在了办公室门口,十五顺着宋玉珂的视线,看到了里面的柳山青,只能闭上了嘴。 「.....昨天是十八堂口的社团集会,怎么这么有空到联防来喝咖啡?」 盛安苹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对面是柳山青和罗姥,桌上摆了三杯咖啡,没有宋玉珂几人的份,她们自觉站到了柳山青的身后。 「你们要保释几个,都带出来了,保释表格填写一下,等钱一交来就可以走了…」 白燕坐到盛安苹身边,把手里的文件表格和水笔都放到柳山青面前。 柳山青扫了一眼,把文件递给宋玉珂,宋玉珂接过来,找了笔蹲在旁边填写表格。 罗姥「哼」了一声:「盛局要来请人,下次提前知会一声,你这样做,我们十八堂口的很没面子的。」 「我们要做做样子。」盛安苹喝着沖泡咖啡,「又是有人举报……毕竟宣传了这么久,我们一点实事不做也不行,你们说,是吗?」 第228页 话语中示威味道极重,似乎是想要敲打敲打十八堂口。 柳山青没有去拿咖啡,靠在沙发上,说:「盛局,有话不妨直说。」 第130章 谁的场子被扫了? 这两天有点降温,室内有些湿冷,盛安苹双手捂着咖啡杯,口中呵出一股淡淡的白气。 「这段时间,你们又是盘地、又是搞话事人,前段时间还搞出聚众斗殴的事情,见了血死了人,旁边居民连着半个月都不敢晚上出门……群众举报的热线都要被打爆了……」 「干我们什么事?」罗姥拐杖敲地,她不是来听这些的,厉声打断道:「要抓就抓相关的人去,别人搞出来的事,要我们背锅?你别以为我们不敢和你们拼,这里是离港,不是你们大陆人来撒野的地方!做样子需要关一天一夜?你们真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做样子是抓了就放,关个一整天,任那些平头百姓不清楚,自己身边的人、家里的人会不清楚吗? 看来这一天一夜让这把老骨头难受得不行。 「稍安勿躁。」 盛安苹喝着咖啡,面对罗姥只随意地安慰了一句,转头就对着柳山青解释:「这次请你们来,就是演出戏给上面看....关一天最短了……还有就是提点一句,你们做事不要太明目张胆,别到时候翻脸了,还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翻脸……大家都是在离港做事,安安稳稳的,不是很好吗?」 「安稳?」罗姥举着拐杖打开桌子上的咖啡,「你这样做,安稳不了。」 「罗姥,别气坏了身子。」 盛安苹扫了眼打碎的咖啡杯子,语气平和劝道:「现在时间不早了,听说你家的孙女和你关系很好,每天要你接送上下学,幼儿园现在都是十点上学,罗姥再不走,就赶不上了……这些事....」 盛安苹喝着咖啡,看向柳山青的方向,以及她身后的几个人,「.....还是放手给年轻人吧。」 元老堂是没有实权,但谁见了都要给一两分面子,敬重地问候一声,好声好气地孝敬着。盛安苹话里有话,有什么事都直接找上话事人,全然没把元老堂当一回事。 「阿山,你觉得呢?」 罗姥斜斜看向柳山青,柳山青手一滞,放下杯子,沉默两秒后,这一次没给罗姥面子。 「罗姥,快过年了,早些回去,别叫华华担心了。」 华华就是罗姥的小孙女。 洒在桌子上的咖啡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沾染了洁白的地砖。她一辈子都活在旧时代,哪里会喝这种洋咖啡,盛安苹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元老堂得了堂口的敬重,才能督促、制衡、甚至限制话事人的权势,恐怕柳山青早就想打压元老堂了。 借着联防来敲打她这个老婆子。 还真是很给她面子了。 罗姥忽而笑了,撑着拐杖站起来,锐利地盯着柳山青,微微眯眼:「好啊好啊,想打折我的嵴骨?想都不要想!」 柳山青嘴角又很浅的笑意,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罗姥说的什么话,您还是元老堂的罗姥,我只是请你先回家而已,这些糟心事,我会解决的。」 出了这个门,罗姥还是罗姥。 可现任话事人在几个候选人面前这样给她难堪,以后又何来敬重?事已至此,罗姥能做的就是好好做她的罗姥,少管事,安安心心享晚年的清福,才能撑起在外的体面。 到底是风风雨雨八十年,这把岁数了还有什么可较劲的,还真能活过这群年轻人不成? 罗姥看的透,没有说话了,压着嘴角,挺着坐了一晚上发痛的腰背,支着拐杖一步一步地朝着门口走去。 柳山青看宋玉珂已经填写好了表格,便说:「送送罗姥。」 宋玉珂「哦」了声,拿上表格追上去,想给罗姥开门,罗姥瞟了她一眼,先一步抬起拐杖把门推开了。 「罗姥,我叫人来接你。」 不等罗姥说话,宋玉珂径直把表格交给了一个路过的警员,顺道在旁边的办公桌上打了电话。 等都安排好了,宋玉珂转头,看到了罗姥和旁边的小年轻要了根烟,站在路道最中间,打了火吞云吐雾。 路过的警员是个年纪很小的人,看她年纪大,好声好气地劝她不要抽,她斜斜瞟一眼那个人,面色冷冷,充耳不闻,一边抽一边慢悠悠坐到了门口的长椅上去。 宋玉珂站去了两步远处陪着。 「你几岁了?」 宋玉珂还是用着假年龄:「过了年二十二。」 罗姥点点头,呵出一片白烟,重复喃喃着「二十二」,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哼哼笑了几声。 然后她的视线从自己满是皱纹的手背上放远,落在很远的天边,耷拉的眼皮都展开了,倒影着阳光,有片刻的晶莹。 她语气平平的感嘆:「和我大孙女一样大。」 宋玉珂却听出一点落寞的感觉来。 干枯的银丝挡住了她一半的视线,她扔开烟,捋了捋头髮,早已稀疏干枯的头髮还不太好顺,冷风吹久了,手脚就开始发麻了。罗姥很有耐心的反覆顺着。 风就是想和她对着干似的,她越是想把头髮梳顺,越是乱。 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她「啧」了一声。 最终把手放回拐杖上了,喘了两口气,和风声一样轻。 大门门口的联防宣传语换过了几轮,这一次铺上了『扫黑扫毒』的大标,街道上黄叶纷飞,晕头转向地到处乱飘,有的奔向闹区,有的奔向田野。 第229页 无所谓去哪里,没有人会去在意一片枯黄的树叶最终会飞到哪里去,毕竟不能腐朽的干落叶,对来年春天说,并没有什么价值。 远处的一行黑点缓缓停靠在对街,小蝶匆匆跑来,宋玉珂虚虚扶起罗姥,交给跑来的黑衣服,她还是如以往一样恭敬。 「罗姥,慢走。」 罗姥哒哒哒地拐杖声远去,沙沙的风声也在车流声中渐渐湮灭。 「阿玉姐,昨天晚上有事。」 宋玉珂收回视线:「什么事?」 「.....联防搞了一次大行动,满街都是联防的人。老市口那边的场子全部都被扫了,几百号人,拆货的散货的都被抓了,三和会的王然也被抓了……一排排人直接领去监狱所里了,都没往这边走,听说是那边临时建了一个联防所……十姑这下子损失好惨。」 「听说之前联防查的紧,王然是想找人把散货权给出去,不过前两天又宽松起来,这买卖还得自己赚……不过好倒霉,居然被联防的人连锅端了……」 小蝶还没说完,几步远传来一声惊唿。 「....谁的场子被扫了?」 阿凤带着几个提着包的八角帽走回联防队交钱保人,见到宋玉珂,正想打个招唿,旁边人跑过来说「场子被扫了」。 阿凤神色惊诧。 看样子是已经知道老市口被扫了。 旁边的八角帽紧张道:「姐,她们就是故意把十姑抓进来的...为了打我们个措手不及,怎么办啊?」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阿凤把包拿到自己手上,加快脚步,「我先去保十姑出来,你们在外面等着。」 招唿是来不及打了。 这一波扫场应该是突发行动,她们根本来不及做半点准备,宋玉珂这边也没有收到过半点风声。 道上有规矩,进了局子的都要将事情包揽到自己身上来,不能牵扯到其他人,一是道义,二是担心外面的家人收到报復。 但凡事都怕有个万一。 大批散货被抓的结果,绝不只是货物的损失,更有可能会走漏消息,货仓向来是贩粉的机密,整个堂口不超过三个人知道,货仓、渠道被查就难办了。 货仓要搬了。 宋玉珂抬眼又看到了『扫毒』的大标,勾了勾唇角,门洞的昏暗中走出柳山青几人,她压下嘴角,走上去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知道了。」 柳山青一边走,一边把拿回来的手錶重新带回手腕上,「安排人去这些人家里慰问一声,发点抚恤金,叫人把嘴都闭严实了。」 听到消息的满月脸色微变,拉着想跟上柳山青和宋玉珂的十五往后面走,坐到了后面一辆车里。狗灵儿面色复杂,在和柳山青告别后,匆匆骑车离开了。 宋玉珂钻进车里,柳山青身上还残留着咖啡香气,这会儿的她靠在椅背上,半垂着眼睛,听着副驾驶黑衣服的报告。 宋玉珂安静地跟着听,比小蝶说得详细不少。 凌晨,白燕带着一群警员冲进老市口花场口一条街,吩咐早已整装待发的警员迅速入场,半个小时就将整条街上的倒卖d粉的人都控制住了。 同时,新口,金银口后巷,足浴洗浴中心,堂口酒店.... 只要是属于十八堂口的地方,全都被联防翻过一遍了。联防就像炸了马蜂窝,街巷堂口陷入慌乱当中,拘捕、追逃、袭警,枪声叫骂打斗声混成一片,买家身上搜出各种各样的违禁物,携带货物的散货妹更是被现场逮捕送进监牢。 「这一次,联防是下了大功夫了。」 - 新区联防所。 调查科警司,白燕新任缉毒大队长,上任流程草草过了一通,欢迎仪式还没办,不能太过张扬,盛安苹整理好白燕的徽章后,将抽屉里一份会议文件交给白燕。 「既然逮捕到的拆货的都是三和社的人,那就按照线索先把王然办了...." 盛安苹喝了热茶,比咖啡好喝,她长舒一口气,好似把长久的浊气都吐了出来,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至于....王然头上的波波,你再去和甜may聊一聊,这里面有重要线报,还有我们联络员的暗号,记住,除非万不得已,不要误伤自己人。」 白燕收好文件,敬礼:「明白!」 - 第131章 新年快乐。 - 近期联防队行动相当狠辣,雷厉风行,老市口扫场抓到王然涉毒的证据,白燕上任扫毒大队长,接连一月无休,对王然的货仓、散货妹、渠道进行全方位打击。 其中,扫场中逮捕到的散货妹,无一例外全部移交总局,向法庭起诉等待判刑。 其次,联防队顺着搜集到的口供,情报,陆续将王然底下负责拆货的几名亲信秘密逮捕。 以非常手段严刑逼供后,挖出王然货仓的位置,经过确认之后,一百多名联防队员直捅货仓,缴获多达数吨d粉。 与此同时,扫毒的利剑已经不动声色地指向了负责离港区的波波。 联防队过年在马不停蹄的扫毒,十八堂口却装起了平头百姓,一整个过年过得都平平静静的,集会半道结束后就没有后续了,联防这一次不止雷声大,雨声也大。谁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态势,都老老实实过起了大年。 除夕这天祥和宁静,街边的商铺大多在年二十九就早早关了门,门上的褪色的红春联换了艷红色,外面的院子大门,房东一早就挂上素馨灯,素馨灯上描龙画凤,印着成群结队追的孩童的影子,举着小红灯笼跑过,光是听着空气里的笑声,就足够惬意的了。 第230页 宋玉珂得空终于能在家里安安稳稳休息几天了。 「玉宝儿,这几日清闲下来,感觉怎么样?」 宋伊坐在她身边摘着豆子,旁边角落里放了一堆年前没做完的手工,都是些头花蝴蝶结,一个几分钱,做一天都赚不了几个钱,费事费劲还伤腰,一早就叫宋伊不要去拿来做了。 宋伊总是笑呵呵地摆摆手,说什么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多一点钱也能让宋玉珂少一点压力。 哪有什么压力,能赚钱就好了。 「休息肯定是舒服的。」 宋玉珂躺在躺椅上,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晒得人容易犯困。 姥姥一早就出去和别的老太婆聊天了,宋明月和宋明日坐在屋子里写作业,搞了一个无聊竞技比赛,拿过年的红包做赌注。 家里又没什么亲戚,只有宋玉珂给红包,五十块钱的事,玩的就是一个兴头。 「玉宝儿啊,这一年忙得都不怎么回来,姥姥常常念你......」宋伊把剥好的豆子拢一拢,来回拨弄着挑出里面掀出来的豆皮,「.....等开了年,有没有打算换一个工作啊?你年纪轻,多试试,说不准有更适合的的工作.....」 宋玉珂睁开眼,假装听不懂宋伊的话,懒懒地嘆了口气,换了个姿势,侧卧着面对宋伊。 「小姨,我现在这个工作做挺好的,虽然是忙了点,赚的钱多....这不是才一年嘛....以后慢慢的都会好起来的,再说,我现在只会做这个,换一个,我都不知道可以去做什么了。」 宋伊继续拿出另一捆豆子来剥,指甲染成了墨绿色,然后慢慢氧化成灰黑色,她无声地嘆着气,张张嘴,但又什么都没说,反反覆覆的,似乎有些犹豫。 宋玉珂察觉到了什么,但她没有主动开口。 「我原本想劝你的,但是家里用着你赚来的卖命钱,我真是说不出口。」宋伊还是开口了,她把篮子放在一边的小桌子上,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语气里多了点担忧,「我就是担心你....会有危险....」 宋玉珂还是想矇混过关:「没什么危险,我做的是文职,就记记帐之类的....」 「我都打听过了。」 宋伊打断宋玉珂的话,一边整理着地上的豆子杆,一边说:「街口的那群女人都是你们的人,我经过的时候常常听她们说什么白猫馆,说玉姐,还说长得样子像外地人,不像是离港本地人,我一听就像你,你爸就是外地人,你这眼睛太明显了。」 宋玉珂坐起来,摸了摸鼻子,「真没危险,也就是个看场子的....」 「他以前也是看场子的......」 一想到爱人的下场,宋伊就说不下去了,联想到姐姐唯一的血脉也在做这么危险的事,她眼睛一瞬间就红了。 盯着自己残缺的小腿掉眼泪,在宋玉珂的嘆气声中,又很快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说:「我不怪你,我怪自己没用...我就是想我们现在也不缺钱了,你就别做那些事了,随便开个小店就是了....小姨就想你平平安安的...多赚点少赚点都行...」 难怪能补贴一点是一点。 宋玉珂无奈,「小姨,有些事不是不想做就能不做的......」 「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怎么对得起姐姐。」 宋伊瞪着宋玉珂,瞪着瞪着,语气又软下来,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到底还是忍不住心疼:「一年时间,你就能看这么大的场子...你怎么过来的....」 「小姨,你别哭啊....」 屋子里的宋明月被两人的动静吸引过来,宋玉珂正手足无措,连忙给她打了个眼色,宋明月还没反应过来,就云里雾里的开始哄宋伊。 「妈,你哭什么啊...是不是姐说你了?还是她气你了?」 「没有..想起你大姨了。」 大姨的忌日还没到,讲什么事扯上大姨了。 宋明月给宋玉珂投去一个询问的表情,宋玉珂压了压嘴角,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宋明月还没弄清楚,就被宋伊拉过去了手,宋伊一日日的憋着心里事,每天都担心宋玉珂有个好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她拉着明月的手,又拉起宋玉珂的手,「玉宝儿这么小就要出去做事,我对不起姐姐....明月,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你姐...」 「...你姐太辛苦了....」 「妈,你放心吧,我以后一定孝敬我姐。」宋明月顺着话,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等我考上了联防,有出息了....」 宋明月话还没说完,就被宋伊瞪了一眼,没好气道:「你就不能不考联防?」 「为什么?为人民服务啊....」宋明月平白无故挨了骂,委屈巴巴看着宋玉珂,「姐,我妈到底怎么了啊?不是大姨的事吗?怎么又关我的事了?」 「更年期吧,激素影响心情,比较多愁善感。」宋玉珂拍拍宋明月的背,她知道宋明月喜欢联防,也不能说自己在做什么事,只能开着玩笑瞎扯过去,「.....平时少惹咱妈生气,你有事和我说,别给咱妈添堵。」 一个咱妈,成功让宋伊破涕为笑,拍着宋玉珂的背,「别惯着她,考什么联防,学律师吧,以后还能帮你。」 「妈——」 「没事。」宋玉珂捏了一下宋明月的脸,把她拧起来的脸扯开,笑说:「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赚钱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你们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姐——」宋明月瘪着嘴,喊:「抱抱。」 第231页 宋玉珂收回手,往后躺倒在摇椅上,还不忘调侃,「哎呦,还联防呢,联防一个个凶得不得了,你这哭鼻子进去,不得被人笑话?」 宋明月举起来的手握成拳头,不轻不重地打在宋玉珂身上,「姐!」 除了担忧她遇上危险,宋伊没有预想之中的那么抗拒她加入十八堂口,或许是新世界的宣传口号还没普及到上一代。 宋明月叫着要回去赶作业,宋伊拿着篮子站起来,走去厨房的时候,最后重重地嘆了口气,「....只想着赚钱就好了。」 宋玉珂听出了宋伊话里的意思,小姨已经很久没有提她母父的事情了,生怕她又去找人报仇。 说实在的,这么多年了,真正的杀人兇手说不定也早就在那一次话事人变动中死去了,小时候的恨慢慢在生活的鸡零狗碎中湮灭,说句没良心的话,宋玉珂很久都没有想起过要这回事了。 她回不到过去,只能去到以后。 宋玉珂听着屋子里两个小孩为了赶写作业发出的争吵声,厨房里菜下入油锅中滋滋啦啦的声音,鼻尖飘来清香的炒豆子香气,院门的铁门吱呀一声,蹒跚的脚步声带来姥姥身上独有的洗衣粉味道。 「玉宝儿,姥姥给你买了你喜欢的葡萄。」 宋明月从后面的窗子里探出脑袋,「姥姥,我也喜欢吃葡萄,你买了多少?」 「好多。」姥姥慢慢吞吞挑了一颗最大的,餵到宋玉珂的嘴边,笑眯眯道:「你们当午饭吃都够吃了。」 冬天的葡萄挺贵的,以前宋玉珂嘴馋,姥姥哄骗着说,『玉宝儿乖,夏天的葡萄没虫子,冬天的葡萄吃进肚子里长虫子,以后有钱了,姥姥带你飞去葡萄架下摘葡萄。』 现在享福了,口袋里有钱了,买葡萄终于不用挑时候了。 嘴里酸酸甜甜,宋玉笑着接过葡萄:「冬天的葡萄不长虫子了?」 姥姥拍拍宋玉珂的手臂,「胡说,长虫的葡萄没人卖。」 姥姥早就忘了她骗小孩的话,只记得玉宝儿喜欢吃葡萄。 除夕的饭都吃的好早,下午忙活着摆坛祭祖,活着的死了的都团圆在一张桌子上,好好吃一顿饭。 等到了傍晚的时候,鞭炮声在全城的各个角落里炸响,小孩的欢唿声,邻居之间的恭贺声接连不断,直至到了午夜的钟声响起,离港才会慢慢安静下来。 - 中环路,别墅区。 柳山青遥遥望着远处天空的巨大烟花,手里的红酒杯子已经空了,客厅里沙发上睡着十五和满月,狗灵儿收拾着桌子上的残羹剩菜,把最后一个打包盒放进冰箱里。 「山姐,我先回去了。」 柳山青回头,「新年快乐。」 狗灵儿穿鞋的手一顿,视线掠过醉死过去的十五和满月。她们没有家人,已经这样过了近二十年的新年了。 从一个破败的过道,到一间小屋子,一个酒店,一个宾馆,一个大厅,一个大屋子,一个别墅。 能一起过年的人越来越少,直到现在,只剩下了她们四个人了。 狗灵儿罕见地露出了笑脸,轻声回道:「新年快乐。」 走出大门,冷气扑面而来,狗灵儿揣着一沓厚厚的红包,呵了口白气,手里提着亲手包的饺子,推开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院子里的还在看烟花的柳山青。 屋子里灯火通明,却照不亮柳山青的面庞,也不知道在她眼里,年年看的烟花有什么区别,以至于每年都要看这么久。 冷风吹得狗灵儿一个激灵,她回过神,脚步匆匆地赶往了老市口,欣欣和妹妹还在等她回去过年。 第132章 宋玉珂会烦死我的。 - 正月初三,中环路茶铺。 「去年白猫馆堂口帐目分为三块,一块是跟各方合作的抽水,二是正行收入,三是地下产业的收入.....」 各方合作就是场子和艺人的抽水,正行是年底新加进来的电影唱片公司的行当,底下产业就是白猫出货了。 「......抽水,一共加起来全年是一千一百五十五万,正行包括酒水,电影,唱片公司,艺人.....总共净利润为五千六百万,白猫抽水这些的....加起来有七千三百多万.....」 除夕刚过两天,元老堂就聚在一起饮茶聊天,旁边的黑衣服读着年前递上来的帐目,听到白猫馆的时候,几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孟凡饮下口热茶,抬头望向桌上的众姥。 「....这白猫馆一年七千三的数目,已经超过其他绝大多数的社团了。」 方寸端起茶盏,眼中闪动一丝不可思议,拿着流沙包的手微微顿住,又重新放回了盘子里。 「拍电影还真是赚钱啊,比那个垃圾白猫馆子多赚好几倍了,她报上来的帐目是这些,不知道底下还有多少.....」 办事捞点油水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总不能叫她们这样的人,正儿八经赚该自己的钱吧?要是这样,还不如去老老实实去打工,也用不着时时刻刻担心被人砍。 「我觉得她坐馆也不是不行。」大野婆在电影里也捞了不少,在座的就属她最看好宋玉珂了,趁机直言不讳道:「.....接手白猫馆才多久,就有这个成绩了,以后不可估量啊,要是没什么意外,我今年的票肯定是投给宋玉珂的。」 方寸手指轻轻叩着桌面,语气不悦:「宋玉珂够孝敬你的了,你拿了她多少好处,不投她都不好意思。还有....你那个干女儿和她合伙捣鼓电影,赚了不少吧?怎么没见你透露过一点?」 第232页 「你怎么有脸说我?」 大野婆拍桌子反驳,「十姑年年都给你送补品,还有每年三十万的养老金,你怎么不说?去年的买票钱又有多少,你说出来听听啊?我自己赚我的钱,凭什么和你讲?」 事关银子,向来都是如此,不谈钱大家都是姐妹,谈起钱来就不分敌我。 讲道义的时候谈钱,谈钱的时候就要讲道义了。 罗姥端起茶盏,语气淡淡:「讲公平讲道义,谁有能力谁坐馆。你们收了钱办了事,有没有想过十八堂口的以后?现在联防做的事还不够你们睁开眼的吗?」 「.....到时候整个馆子都被人掀了,以后后辈就去喝西北风去吧。」 方寸面色一紧,她以前就是罗姥手下的红棍,到现在了还是憷她,连忙缓了语气,「....罗姥,联防现在盯着六一道,十姑的产业怎么着都要保下来,她不做有人也会做,这东西打不尽,这么大一盘肉要让出去?不行啊....」 「d粉那边让她们过了这个风头再做。」罗姥皱着眉头,话语凝重:「要是出了意外,就别怪我们丢卒保车了。」 方寸心里没底,试探问道:「阿山会不会保十姑啊?」 她怎么知道? 罗姥现在不想去管话事人了,也不想去猜话事人想要做什么,老老实实把自己的事做好就好了,她还赶着回去发红包。 她喝了口茶,避而不谈,转开话题:「昨天十五满月送过来一饼好茶,尝尝。」 「红茶饼,没几个钱。」三五娘兴致勃勃看了一眼,没想到是个垃圾货,哼笑一声,「过年送茶不送钱....满月出的主意吧?」 一间师太笑眯眯地插话:「今年要敲定储位了,她们两姐妹不送红包,送茶叶,有点意思。」 为堂口坐馆过的话事人按照功过贡献,名声实力,提前一年先定话事人人选,一年后正式换届。 称之为「立储」,堂口立储换届是规矩。 「什么意思?」 方寸看了眼罗姥,罗姥神色平静,她看不透,反问其他几人:「在威胁我们?看不起我们了?连红包都不孝敬了?」 罗姥眉尾微微挑动一下,她已经被提前『告知』过一声了,并不觉得意外。 「这个意思是在说,让我们支持她们,明年才有钱拿,不支持她们,以后年年都是红茶饼。」孟凡捻了一点茶叶下来,闻了闻,:「....还好,能喝。」 给钱是孝敬,给钱都解决不了的话,就要示威了。 以往换届的时候,只要离港出了一个有实力有地位的后辈出现,基于现任话事人没有连任的想法,元老堂都很干脆的推后背上位,免得换届之际掀起太多腥风血雨,把自己也给祸害进去。 蓉姨连任十几年后,柳山青直接坐馆。元老堂好久都没有被人示威过了,差点忘了上上次换届的时候,离港老的少的,可是死了很多人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大野婆看得开,还觉得特别有意思,眉飞色舞地回忆起:「谁没有做过这种事,你以前做话事人的时候,不是还把朱婆扔海里了?」 方寸骂道:「我没有,你别胡说!」 大野婆哼哼地笑:「大家心知肚明,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来管这些事,证据都没有了,你承认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方寸下意识看了眼孟凡,朱婆以前和孟凡交好,她怎么着都不会松口是自己害死朱婆的,没事给自己找什么麻烦。 「没有就是没有,她怎么死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这辈子都不会松口的。 罗姥拐杖敲了一下地,把话题拉回正轨:「既然阿山没有连任的想法,我们就先直接把人选定下来。」 「给了十五红棍位置,不就是想她坐馆的吗?」三五娘剥着瓜子,第一个开口提议:「她做馆,讲道义,后面又有满月给她守着,错不了。有资格有资歷有能力,还有什么好说的?」 「满月其实也好。」三五娘看了眼罗姥,嘆了口气,「要不是阿山执意不肯要她做话事人,我还是挺想选她的...感情弄人啊....」 「十五脑子轴,做事凭心意,满月有时候都压不住她,不行。」方寸摇摇头,还是要力保十姑:「要是十五可以,那十姑也可以,她后面有阿丧,阿丧衷心耿耿,在堂口也是个人物,还是个能压住十姑的....」 大野婆一拍桌子,打断方寸的话:「所以我说还是宋玉珂合适,年纪小能力大,做人做事面面俱到,又孝敬,有阿山在她背后坐镇,不怕出什么事....」 「阿山坐什么镇?两人好一段时间,又坏一段时间的事不少见,以后搞不好在别墅里玩火拼.....」方寸叼起烟,火还没打着,就大声反驳:「就没见过把位置给情人的,这不是闹着玩吗?当我们十八堂是随便给人玩的?」 大野婆瞪她:「说什么情人,人家是正经拍拖,你讲什么垃圾话?」 方寸嗤笑一声,手上的烟拍在桌子上,烂成扁扁的一截,「你没谈过恋爱是不是?她们两个在外面的样子,哪里像拍拖?我看就是宋玉珂爬了床,叫阿山支持她.....」 眼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罗姥稳稳放下茶盏,敲了好几下地,不耐烦道:「投票投票,先投票再说。」 三五娘拂拂袖口:「我支持十五。」 方寸:「十姑。」 孟凡迟疑了一会儿,「宋玉珂。」 第233页 大野婆很快跟上,「宋玉珂。」 一间师太沉思了片刻,和蔼笑道:「十五。」 只剩下罗姥没发表意见了,她半眯着眼睛,所有人都盯着她,只见她的手指缓缓敲打在拐杖上,三下后,她才吐出两个字。 - 「住手。」 老市口后巷,柳山青走出阴影,一众黑衣服纷纷住手,拎着棍子让开一条道,鞠躬点头,「山姐。」 波波满脸伤痕,撞倒在旁边的垃圾桶边,连人带桶一起翻倒在地,垃圾桶里的果皮腐烂味道瀰漫出来。 狗灵儿靠在后面的墙壁上,见到柳山青就走上来,顺便把手里的烟扔到波波身上,「抓到人了。」 波波转过头,晃神了片刻,在看清楚人后,哭嚎地扑上来,撕心裂肺地大叫:「山姐!山姐....放过我吧....我肯定一个字都不会说的,你让我回寨子里,我一辈子都不出来了....」 「嘭!」 狗灵儿狠狠踹出一脚,波波胸口吃痛,干脆四仰八叉的躺在垃圾桶上。 「寨子你也藏不住的。」柳山青微微嘆气:「联防的内部消息点名指姓的就要抓你,寨子里的人保不住你,她们等着盛安苹的户口政策,恐怕章奶奶都保不住你的。」 波波脸色发灰,王然被抓后,她就感觉到不对了,她的货仓丢了一个又一个,十姑现在都不肯见她了。 柳山青话说的很明白。 「你不死,盛安苹就会继续往下查,十八堂就活动不开,我们生意还要不要做了?你知道因为你,我们损失多少钱吗?」 波波脸色难看,她哀求道:「我不想死啊,山姐,肯定还有办法的....找别人替我好不好?我有办法,你让我试试...」 「找替死鬼?」 柳山青问的很轻,听起来似乎有些动容。 波波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赶紧爬起来,急急地说道:「山姐,阿凤可以,阿凤是甜may的人,她现在管着离港和外销的路子,只要联防的注意力从我这里转到阿凤那里...她们就不会管我了....山姐,我手里的货都散了...我现在就和那些大老闆联繫,都是名流.....那些都是大买卖,就快谈好了...放我一马,我还有用的...能赚回来的....」 「帮帮我...现在离港没有别人可以帮我了!」 波波跪在地上重重叩首,语无伦次地求饶:「十姑的路子我都和山姐说,山姐,你想要十姑的路,我可以帮忙的....下一届你还坐馆...没人敢和你抢的....」 柳山青直起身,冷风吹在她面上,她轻声道:「同为十八堂口的人,我真的很想帮你,可是我不行。」 波波脸上的笑容在听到最后五个字后,瞬间凝固,她吶吶问:「为什么啊....」 柳山青抬手动了动手指,只留在波波耳中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 「阿凤死了,宋玉珂会烦死我的。」 波波整个人被压着趴在地上,像只死虫一般地浑身无力,微微张开嘴角:「山姐...不要啊......」 柳山青接过狗灵儿已经上膛好的枪,抠下扳机。 「嘭——」 一枪毙命以后,黑衣服自然会扫尾、善后。 通常情况下,解决了人,会用麻袋套起来,塞进水泥桶里,再给整个桶灌上水泥,等待水泥凝结后,一脚蹬入大海,永远都没人捞得起来。 夜昼交替中,天际苍白的光线在巷道中辗转而过,一辆车打着车灯穿过,将巷子里的一众人的身影拉的巨大,像是蛰伏暗处的巨兽。 柳山青把擦拭完手的手帕扔在地上,身上瀰漫未尽的杀气,神情却很平和,甚至有一丝怜悯慈悲。 「扔去联防门口当拜年红包。」 第133章 柳山青必须死。 - 波波被人扔去联防队门口的消息传到宋玉珂耳中的时候已经是初五了。 狗灵儿和十五坐在老市口的摊铺子里吃早饭,欣欣带着宋玉珂进来和她们『拼桌』。这块区来的都是上年纪的小市民,在集市里卖货的阿婆要了一碗五毛钱的白粥,配上免费的小菜,一坐就是半个钟。 「山姐还是想保十姑的,六一道那边的路停不了,十姑进去了,其他的社团马上就会接过去,到时候十一姑,十二姑,都是个麻烦。」 狗灵儿往豆浆里加了两勺白糖,然后推到欣欣面前,欣欣微微颤抖着拿起勺子,另一只压着自己的颤抖手,缓慢地、一勺一勺地艰难喝着豆浆。 现在联防严打d粉,欣欣没有货源,粉瘾有些隐隐作祟了。 宋玉珂抬眼示意了一眼狗灵儿,「我底下的人应该有存货,有需要找我。」 狗灵儿点点头,说到这件事,她微微皱眉:「本来想去戒毒所的,最近联防和堂口势态不太好,我怕欣欣进去受委屈。」 「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你要是捨得....」 狗灵儿知道宋玉珂的意思,她话还没说完,狗灵儿就摇头拒绝,「试过了,没用。」 宋玉珂看了眼欣欣,欣欣迎面尴尬的笑笑,「她捨不得,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宋玉珂瞭然,没多说什么,只说:「你要是准备好了,可以去我那里待几天。」 十五挑着粉丝里的胡萝蔔丝,闻言『啧』笑一声,「宋玉珂够心狠,你放一万个心。」 宋玉珂这几天休息好了,精气神都比年前好了许多,皮肤白里透红,头髮拢在米色睡衣里,周围散落出几缕髮丝,加上嘴角被汤包烫的发红,轻轻飘起的一个白眼让她在这种烟火气里显得生机勃勃的。 第234页 嘟起嘴吹凉的样子也特别可爱。 十五看得高兴,殷勤地把上来的菜盘子都摆到她面前,宋玉珂垂着眼睛,嘴里还塞了一个汤包子,筷子一边戳着盘子里的菜饺子,一边转回了正题:「找个合心的人接替十姑,怎么样?」 「再合心的人做了十姑的事,也会不合心的。」十五继续挑起了胡萝蔔,说,「山姐了解十姑,她做什么事,山姐还能猜出个一二三来。要是换一个人,不知道会搞出什么破事来,现在联防抓的这么严,这事不好说....不如我先去探探口风?」 现在十五还能去谁嘴里探出口风。 宋玉珂反问:「你现在是新红棍,你还想去谁那里探口风?不会是山姐吧?」 「不然?」十五觉得没什么问题,「真假话先不说,应该多少能探出点意思来。」 理是这个理,就是担心会被柳山青顺势利用。 「十姑要是走了...」宋玉珂琢磨了一会儿,说:「现在山姐还能利用十姑和联防做做表面功夫……要是十姑真被联防抓了,不管是谁坐上十姑的位置,对堂口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要是落到别的社团,就更麻烦了。到时候离港就不止有两个十姑了,还有两个十八堂口了。 这事要和联防达到一个和平共处的平衡就要自断大臂,就算柳山青答应,元老堂不会答应,底下这么多靠d粉生活的散货妹也不会答应,这事麻烦。 「只换个人顶替十姑…..」 那就意味着十八堂口还是要和卖粉一起赚钱……要换人就要早换,至少要在柳山青是话事人的时候搞定。 宋玉珂:"....那联防就更要拿堂口做宣传,到时候盛安苹肯定还会针对我们....」 联防上次就查了一晚上,整个十八堂口的产业就亏损了百万,紧接着报导出来的黑射会活动,直接影响到了白猫馆在民众中的形象。 尤其是那群年轻人,深受联防的影响。 这样太耽误赚钱了。 一个盛安苹不麻烦,可大陆还有十个百个千个盛安苹,打不完的。 宋玉珂是不想保十姑的,她咬了一口菜饺子,问狗灵儿:「阿丧怎么样?」 「阿丧很忠心的。」十五歪着头,把自己的脸凑到宋玉珂面前,严肃地摇摇手指,「不要打她的主意,她宁愿去死都不会背叛十姑的,而且,她每隔一个月都会去看一次蓉姨,她后面跟着的都是还在做事的老辈子,不太好惹。」 难怪柳山青不愿意动十姑,底下的牵扯太复杂了。 十五提醒道,「阿凤不是在十姑底下做事吗?」 宋玉珂低下头,也不说原因,只说,「阿凤不行。」 「就因为她捅了你两刀?你不是还回去了吗?怎么?这么不想她发达?」十五一只手轻轻转着打火机,盯着宋玉珂看,「听满月说,你们在拘留所里碰面了,关系还挺好的....」 那算什么发达。 十五的试探太明显,宋玉珂都懒得瞒着。 「就是关系好,才不要她去做十姑的位置的。」这里都是能信任的人,宋玉珂就直说了,「她以后会过档回来的,卖d粉不如去拍电影。」 林青青的写真集都卖上钱了,在海滨走十步就有一个是她的影迷。 十五眯起眼睛,语气有点酸,「你对她真够好的。」 「你对你姐妹们不好?」 宋玉珂『哼』一声,翻起眼皮,懒得搭理十五的小情绪,斜斜抬起手,把十五刚拿出来的烟抢过来,扔了,「吃完赶紧回去,还有把你放在我家门口的那些人也带回去,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换人,叫我小姨都认出来了....」 「谁们.....老闆没吃完的打包......我捡了一只小狗看场子,过几天带她来看看你....」 十五咧嘴笑着,看宋玉珂打算站起来了,忙招唿老闆把桌上的东西打包回去给新捡来的小黄狗吃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问道:「....什么人?我没找人待在你家门口啊....」 宋玉珂举着筷子,帮忙打包的手一顿,暗骂一声,「是山姐的。」 十五哑然,下意识看向狗灵儿,狗灵儿摇摇头,「山姐没吩咐我做过。」 十五看着宋玉珂,「我也没有。」 宋玉珂把筷子一扔,骂了句狗东西,脸色瞬间难看,「我先去中环路了。」 十五站起来拉住宋玉珂,「你去做什么?」 「她盯我家里人啊。」 宋玉珂不爽,她什么都能忍,忍不了柳山青对她的家人下手,她万万没想到柳山青真会这么做。 「你们不是讲道义么?她这么做是在威胁我!又要我忍?她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我还不能去找她算帐了?」 十五知道她不痛快,这个时候去找话事人麻烦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你去找她,说不准就做不了话事人了。」 宋玉珂回头看着十五,没有任何犹豫道:「那你就做,我现在就要让她把人收回去,我赌不起一点。」 十五好声好气劝道:「山姐盯你家人,就是不放心你,你这么去找她,她肯定也不会把人撤回去的...你现在去找她也没用,我叫人来守着,一定叫你的家里人平平安安直到你坐上话事人。」 「我不会叫人啊?凡事讲万一,人死了就死了。」 宋玉珂拨开十五的手,她本来以为是十五的人,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在街口蹲着的,根本没想过那些人会是柳山青的。 第235页 一想到她在为柳山青做事的时候,柳山青还找人盯着小姨和姥姥,宋玉珂身上的气血一时间都往脑袋上涌去。 「中环路老城口。」 出门打了滴,宋玉珂一关门,把十五挡在了外面,「你别跟来,回海滨去。」 十五一张嘴,吃了一串车尾气。 周边鼎沸的市场此刻显得有些没精打采,卖瓜果蔬菜争先恐后地吆喝声被抛到了身后,黄到发黑的落叶沉在积水最底下,黏在柏油路上,然后被疾驰而过的车轮带着不断地翻滚,沾在了去往中环路的宽阔大道上。 中环路的黑衣服还没有全部上班,轮班的几个黑衣服坐在一边聊天抽菸,米色睡衣的宋玉珂气势汹汹地闯进去的时候,没有人反应过来。 「刚刚那是....玉姐?」 黑衣服摘下墨镜,眯着眼睛确定道,「是哦,快去给山姐报一声。」 「初五才来拜年,是不是太迟了?」 「迟个屁!」黑衣服拍一下说话人的脑袋,「明天就是情人节了,初五来正好,你懂不懂啊.....」 情人节是哪一天,宋玉珂是没有留意过的。线祝復 中环路里开不进来私家车,计程车司机停在大门口,怎么都不敢往里面开了,这会儿又是过年的时候,接送的黑车只留了一辆,停在在柳山青别墅外面,这么一路走进来,得要十几分钟。 宋玉珂气还没发出去了,先把自己憋了个半死。 「狗东西,说的都是什么狗屁话,柳山青,我要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叫你这辈子都出不了别墅......」 一边走一边咒骂,宋玉珂把随身携带的蝴蝶刀藏在袖子里,眼底红得发狠。在不断积累的怒气中,她也尝试过劝自己两句,可一想到柳山青能轻而易举地杀死小姨和姥姥,她就想立刻杀了柳山青。 宋玉珂收紧手上的刀,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以免夜长梦多,柳山青必须死。 第134章 讲你不得好死。 - 幽幽茶香从水吧里飘出,柳山青手里铺着一片折好的方巾,一边翻着杂志,一边等着壶里的茶烧开滚沸。 蒸腾的氤氲在她眼前幻化出淡淡的水墨意韵,这种浓郁的茶香很轻易就能浸软人的神经,似乎有一种让人变得清朗的魔力。 墙边的电话铃声响起,柳山青回头看了一眼,肩膀无意识地微微绷紧,把桌上的不锈钢勺子压在杂志上,走过去接电话。 「山姐,玉姐来找你了。」 柳山青『嗯』了一声,挂了电话,折回来的时候顺道拿了柜子里的方糖盒子,又切了两片柠檬扔进滚沸的茶壶里。 敞开了一条缝的玻璃门外钻进来几丝冷风,勺子一拿开,杂志被吹得翻飞了两页,柳山青抽回手,杂志是厚本的新杂志,一松手就合了起来。 好在柳山青没打算继续看了,她把杂志收回架子上,顺便将阳台门关严实,最后拖着吧檯里面的暖气扇,放到了沙发边上。 清洗两个杯子放在茶几上后,她看了眼身上不成套的睡衣,哼着很轻的小调子,走回房间里,打算换一套成套的睡衣。 再一次走出来的时候,原本扎起来的头髮已经散开了,门铃声也在她踏出房门的瞬间响起。 来得挺快的。 打开门,跟着冷气进来的是宋玉珂冰冷的眼神,以及猝不及防地冰冷的刀刃。 柳山青几乎是下意识的侧身闪躲,同时抓住宋玉珂的手腕,并快速往前拉扯。 宋玉珂早就预料到一击不中。 被拉扯失去平衡的下一刻,将蝴蝶刀扔到另一只手上,接到刀的一瞬间,扭转腰腹,再旋转手腕将蝴蝶刀往柳山青的脖颈侧方刺去。 柳山青往后闪避,右手握拳向前,用前肘击向宋玉珂的面门,柳山青的动作行云流水,宋玉珂知道自己躲不开,索性迎面而上,反手将刀更往前送了几寸。 「嘭——」 下一刻,宋玉珂撞击到了门框上。 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分,柳山青险险避开刀刃,趁宋玉珂被撞地头晕眼花的时候,拧住她的手腕用力一转,宋玉珂倒抽一口气,蝴蝶刀落在两人脚下,发出噹啷一声。 柳山青毫不犹豫地抬手,压制住宋玉珂的脖子,再一次将她撞击在了门框上。 额角的血迹沾染进了宋玉珂的眼睛,刺痛得睁不开,她被迫闭上眼。 「这就是你送的拜年礼?这样一点都不礼貌。」 柳山青的声音像是蛇信子似的钻进宋玉珂的耳道中。 「狗东西,你送我的...也不礼貌...」 宋玉珂眯着眼睛,半边的视线蒙上了一片红雾,嘴角渗进来的血腥味,被她呸一声,全吐还在了柳山青的脸上。 半张脸都是血渍,柳山青垂下眼,收紧手。 「好好说话。」 宋玉珂耳鸣目眩,这会儿被压着脖子气管,喘不上来气,脑子里涌进来的血更多了,以往潜藏心中隐忍未发的怒意全都被激了出来。 她现在唯一能动的只有腿,于是她就一脚踹了出去。 预料之中的没有还回手。 柳山青轻而易举躲过,腿一迈,整个身子压制在宋玉珂背后,将她的手脚,连同脑袋都禁锢住,不能动弹半分。 「柳山青,你放开我!」 宋玉珂想咬柳山青的手,被柳山青一巴掌扇回了门框上,宋玉珂懵了一瞬,然后开始龇牙咧嘴的大骂柳山青狗东西,臭王八..... 第236页 只要是她能想到的不入流的坏东西,都往柳山青身上搬。 柳山青不是没脾气的,她已经很久没听到别人敢这么指着她鼻子骂了,索性把玄关处擦柜子用的方布塞进了宋玉珂的嘴里。 骂人声变成了呜呜声,柳山青又抽了鞋柜里的鞋带,非常熟练地把宋玉珂的手反绑在背后。 冬天的日光已经落了半片在大门口,暖意刚抵达两人的脚底,柳山青就把大门一带,昏暗的客厅大亮,开了灯后,柳山青面无表情地拖着宋玉珂走到了沙发边。 暖气扇将沙发区域照得暖烘烘的,连地上的地毯都有些温度,宋玉珂被柳山青推倒地上。宋玉珂侧着身子躺在地上,她扭动着身子,靠着茶几坐起来。 蝴蝶刀在柳山青手上刺啦刺啦的旋转,抽出合上,最后放在宋玉珂的下巴下面。 「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宋玉珂气得眼睛通红,又觉得憋屈。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柳山青,只是没想到两人的差距这么大,她连伤都伤不到柳山青。 她呜呜了两声,柳山青看她还没冷静下来,索性不管她了,起身看了眼身上的血点子,回屋里换回了原本不成套的睡衣,然后从冰箱里拿出冰块,扔到玻璃杯里,把煮好的茶水倒进去。 热茶变冰茶,灌了一口,觉得不够冰,又加了几块冰,然后拿着冰桶走回来。 冰桶放在茶几边缘,宋玉珂只看了一眼,就被扭过来脸。 冰块抵在出血的额角上,已经有些凝固的血迹又缓缓被浸润,跟着冰水稀释流动。 柳山青时不时喝一口茶,一边看着血水缓缓流淌而下,从她的侧脸堆聚在下颚处,然后那一颗近乎洇成粉色的鲜血,掉进她的绷的很紧的脖颈中。 伤口已经麻木,稀释的血水也流尽了,渗出来的血也沾染着冰块,顺着夹子一滴滴落在衣服领子上,沾染脏了米色的睡衣,湿哒哒的贴在锁骨上。 再有暖气也烘不热这种湿哒哒的冷。 宋玉珂忍不住缩起腿来,柳山青盯着她的唇齿在细小的收紧,像是口中咬着一块冰,嘎吱嘎吱的响。 宋玉珂不管是身体方面、还是心理方面都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但理智回归后,宋玉珂仍旧不服气、不甘心。 柳山青拿出方布,宋玉珂嘴一自由就先骂了一句『狗东西』,抵在额角的冰块用力地往下按了按,宋玉珂嘶了一声。 「想杀我,你还不够格。」柳山青扔开冰块,在宋玉珂的衣服上选了块干净的地方,擦了擦手,「是什么事让你这么谨慎的人不管不顾来杀我?」 「你找人盯我家人。」 宋玉珂反扣在背后的手捏得很紧,紧紧盯着柳山青的脸,眼神里还是那股子狠劲。 「你之前说留一层楼给我,我还以为你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人,我想的太天真,你能利用堂规杀人,怎么可能真的在乎堂规。」 柳山青一愣,继而站起来,把手上的夹子扔回冰桶里,「宋玉珂,我还以为你是个多聪明的人。」 柳山青坐回沙发上,缓缓舒展身体,眼睛里落下吊灯的映出的光芒,晶莹剔透。 她觑着宋玉珂,似乎觉得好笑,连解释都带着一股嘲讽的意味:「我要威胁你,用得着这么七拐八拐的么?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为你费尽心思?我要是想,可以直接把人绑回来,让你乖乖听话,不是更简单?」 宋玉珂看她,「你不就喜欢这样玩弄人心?」 「那是你.....玩弄心计和玩弄人心都分不清.....」柳山青看着宋玉珂,觉得好笑的同时又莫名觉得有股气憋在胸口处,她语气淡下来:「...宋玉珂,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现在敢因为一点莫须有的怀疑,你就要来杀我?是觉得我非你不可吗?」 大概是因为冷,又或者因为恐惧,宋玉珂的肩膀微微颤抖,微微垂向地面的视线,无不说明了,宋玉珂开始冷静的思考了,甚至有些动摇了。 这种细小的波动,逃不过柳山青的眼睛。 柳山青视线飘向茶几上两个还没用过的茶杯,光线明亮,光润的木质如黑玉般闪亮,是她收藏的顶好的古董。 她无声地吐着气,回想起刀刃上的银光和宋玉珂发狠的红眼,轻轻笑着,「真是养不熟。」 宋玉珂抬头,她已经退无可退。 「不是你的人,又能是谁的人?」 柳山青说的不无道理,但她现在只有咬死这一点,才能有机会继续和柳山青斗下去,说着眼睛里已经续起眼泪,她固执又忿恨。 「你不就是拿我当傀儡?难不成你还能真喜欢我?柳山青,我这一步一步走到现在,难道不都是在你的预料之中?」 柳山青眼神发暗,没想到宋玉珂不但不吃教训,还敢和她顶嘴,「就算如此,你作为受益人,难道不应该对我感恩戴德吗?」 「感恩戴德?」 宋玉珂不可置信地重复着,她不知道柳山青怎么敢说出这种话的。 她这会儿真的忍不住想笑了,她低下头,肩膀压制不住地颤动起来,「我生生死死都是你一句话,什么叫受益人?一开始你想过我会活着回来吗?在你眼里,谁的命是命啊?」 嘴里的血腥染上她的唇,鲜红欲滴,宋玉珂笑得怜悯又可怜,她就这样看着柳山青,不怕死的开口:「观世音都託梦给我,讲你不得好死。」 第237页 她就是知道柳山青的痛处在哪里,才要狠狠踩上去。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宋玉珂饮恨吞声,柳山青不言不语。 一开始她脸上的笑还没褪尽,不过很快,宋玉珂看到了柳山青的嘴角缓缓压下去,最后变成毫无表情的沉默。 暖风扇轰轰的声音在此刻变成了催命咒,宋玉珂没压住的情绪此时全部都折返回来,变幻成了畏惧席捲全身。 她突然就害怕了,这种恐慌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来势汹汹,缠绕住整个心脏,连唿吸都跟着一起发紧。 这是对方压抑的杀意。 宋玉珂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以前对上脑门的枪口,是不会打出子弹的。 第135章 情人节,宋上门。 宋玉珂感觉到腿软到撑不住身子,背靠着茶几强撑着扬着下巴瞪着柳山青。 好久不见柳山青发火,她都快要爬到她头上去了。 她咬了咬唇里的细肉,死到临头,她还是有点憷的,可柳山青就像是在折磨她似的,似乎并不着急动作,只是沉默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和她对峙。 屋子里光线明亮,可柳山青背着光,脸上的神情溶进散开的光线中,怎么看都看不清。 随着时间的拉长,宋玉珂看向柳山青的眼神越来越散,到最后,实在忍受不了,先一步偏开视线。 这种动作等同于退让。闲逐赋 柳山青似乎就在等这一刻,轻轻拍了拍沙发边缘,宋玉珂没动。 「要我来请你吗?」 这种语气放在平时,宋玉珂是不敢不听的。 宋玉珂索性低下头,固执问:「你不准备解释了吗?」 「我做事不需要任何人解释。」 柳山青展开蝴蝶刀,刀刃压在指腹上,将肉压得泛白,她掀起眼皮,对上宋玉珂曲起的腿,这是一种防卫的姿势。 宋玉珂在害怕。 柳山青语调淡淡,「怎么?骂完人就害怕了?」 「啪嗒。」 蝴蝶刀落在宋玉珂的视线中。 柳山青微微俯身过来,「再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 这句话没什么感情,不像是讥讽,也不是什么试探。 宋玉珂反身捡起蝴蝶刀,刀刃很锋利,鞋带一割就断,抬眼看向柳山青的一瞬间,宋玉珂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扑了上去。 嘭—— 蝴蝶刀距离柳山青还差半臂距离,柳山青打出的子弹擦过她的脸庞,一丝鲜血留下,宋玉珂心跳剧烈跳动。 狗东西。 她闭了闭眼,睁眼的时候,蝴蝶刀已经飞出去了,柳山青轻轻一歪头,蝴蝶刀插进了背后的沙发靠背上。 柳山青反手抓住宋玉珂的手腕,压她在沙发上,「你还真敢。」 听起来是真动怒了。 「既然你不想解释,我就当是你要杀我家人....」宋玉珂用力挣动一下,发现挣不开后,泄了气,「我杀不了你,随便你吧。」 柳山青拔下蝴蝶刀,翻过手腕将刀柄抵在宋玉珂的肩骨上,凸出来的转轴杀不了人人,但压着骨头会很痛。 宋玉珂微微拧眉,像是自暴自弃般,没有反抗了。 「这几天待在这里,我等观世音再託梦给你,我要亲自问问,我到底怎么不得好死了。」 意识到柳山青要关她,宋玉珂一颤,挣扎起来,蝴蝶刀翻转的呲呲声在耳畔响起,柳山青把刀子合上,横着卡在宋玉珂又想张口骂人的嘴里。 「想想你为什么来的。」 柳山青的话让宋玉珂吐刀子的动作一顿。 是真拿她家人来威胁她了。 宋玉珂重重咬了一下刀子,刀身很坚硬,咬不出痕迹,也没有什么威慑力。 「咬好,然后滚去床上等着。」 柳山青起身去整理茶几上的两个小茶杯,也不担心宋玉珂会做什么,反正就她那点三脚猫的攻击完全伤不了她。 说完了话,就好像看不到她这个人似的走了,宋玉珂在她转身的下一刻就把刀子拿出来了,看了眼刀子后,选择了没什么的动静的抬脚一踹。 柳山青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往旁边一闪,反身肘击向宋玉珂的心口,宋玉珂结结实实挨了一击,痛的捂着心口俯身喘气。 「滚。」 在柳山青的枪口下,宋玉珂红着眼睛,很不甘心的,又只能老老实实叼着刀子退回了柳山青的卧房中。 柳山青重新走回到吧檯里面,把茶壶里的茶汤全都倒进了水池里,浓郁的红茶香气漫出来。 热茶变温,最后变凉,残留在茶壶里的茶叶卡在最难清理的嘴壶中。 柳山青拿来洗涮用的刷子,极度没有耐心的涮洗着茶壶,水流沖刷不断,那些茶叶和她作对似的不肯出来,柳山青只能放弃刷子,伸手进去探。 反覆几次后,感觉就差一点了,柳山青重新向壶中注水,水满壶口时停了下来,手指堵在壶嘴,翻转壶身,不停拍打壶底,直至指腹触及茶叶,才松开手,让茶叶跟着水流一起流出。 拿来收藏的茶杯用来泡果茶显然不太合适,柳山青重新拿出一板茶叶,摘了小小一角,扔进茶壶中。 加入水后,伸出两指,夹起壶盖刮去了壶口的细沫,再一次用水冲去细沫,这个过程叫做淋壶。 淋壶的目的一为清洗壶体,二为使壶内外皆热,以利于茶香的挥发。 第238页 「泡茶讲究耐心,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就忍着一下,受受苦。」 柳山青垂着眼睛,看着茶汤里沉沉浮浮的茶汤,旁边的白壁上沾了些水气,她将茶壶放高,指尖抹去水痕,沿着壶口边缘滑,还进茶壶中。 「......别浪费了,喝干净。」 宋玉珂微微颤抖起来,咬着蝴蝶刀吱吱呀呀的响,唿吸跟着茶气一震一震的挥散。 柳山青的卧室很大,只是靠近阳台内墙的高处有一尊面南朝北的观音像,而柳山青的床铺就贴着这一侧的墙,抬头就能和观音像对个正着。 宋玉珂跪在观音像下面,「挥洒甘露」,而柳山青一遍一遍听着『观音』的梵音。 「见到观音了吗?」 宋玉珂已经不记得柳山青问过几次了,米色睡衣压在膝盖下,上面的血水混合着茶汤,湿得不成样子。 柳山青递来盛满了茶汤的茶杯,轻声问:「小观音,我诚心够不够?」 不容宋玉珂拒绝,那杯茶汤就淋漓到还回了她的身上。 头顶的观音前方两支蜡烛散发微微红光,垂目悲悯的眼神在恍惚中似乎变得诡异怪诞。 就连不信神佛的宋玉珂,都不敢直视那双神目了。 湿汗沾湿额头,凝聚起来的水珠一颗一颗地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宋玉珂牙齿抵着冰冷的钢制小刀,含煳地骂着柳山青。 哪里有什么观世音的信徒。 只有一个疯子。 泡茶喝茶讲究用心,没有想好好品茶的心,喝什么好茶都是辜负。好茶泡成烂叶,柳山青看着自己精心选出来的好茶发了霉,有了毒,还是捨不得扔掉。 她可惜又难受,但也明白这饼茶的心里早就长了霉。 所以她想问问,「还想我死吗?」 宋玉珂额间的伤口被汗水浸的发疼,眼睛迷的睁不太开,却依然咬死了一句话,「你要杀我家人....」 柳山青抓起宋玉珂的头髮,叫她看向顶上的观音像,她清楚宋玉珂在想什么,她明明害怕得不行,却不想像以前那样对她卖乖讨巧了。 「你不怕死了?」 宋玉珂当然怕,可她有红线,柳山青能叫她退让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可人命就只有一次,她不能像以前那样去哄着讨一句口头承诺,那种话最无用了。 她不认真,谁会把她家人的命当命。 宋玉珂侧脸贴在床头,她转动眼珠子,看向柳山青,嘴里的刀子被柳山青拨开,她下颚酸痛,舔了舔唇,说:「.....这件事不行.....她们是我最重要的人...」 交织在墙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从观世音的玉面上滑过,她一如既往的平静看着想要被拯救,却依然虚伪的信徒。 香火下的众生需要一点磨鍊。 宋玉珂咬着刀子从天明到天黑,再到天明,最后在微微露出苍白的天际光中,终于得以入睡。 柳山青坐在床铺边缘,曦光将她的肌肤浸润,她随意套了一件长袖,坐去了旁边的椅子上,安静地吹了一会儿冷风后,从盒子里挑出三根线香。 火星子明明灭灭,三根线香上烟雾裊裊,她默不作声拜了三拜,余光中看到宋玉珂满射n斑驳,雨打梨花般的一片狼藉后,柳山青又拜了三拜。 不知道在自省自己,还是在讨观世音的慈悲。 总之赎了罪后,柳山青神情微微轻松,走到另外一边的床头,柜子放着一个红色盒子,宋玉珂要是还醒着,大概会对这个盒子很有印象,这种高端定制手錶的包装盒子都很精细,让人一看就是高级货。 柳山青拿起电话,嘟嘟两声后,「人撤回来...然后....叫人给白猫馆送信....」 「十五?」柳山青瞟了眼睡熟的宋玉珂,平静地收回目光,迟疑两秒后,吩咐道:「叫她来找我。」 - 冬日的暖阳破窗而入,在卧室里洒下了一片光芒,昨夜的茶杯还放在床头,宋玉珂睁开眼就看到了头顶的观音像,惯常暗骂一句狗东西后,打算眼不见为净,一翻身,激起叮叮哐哐一阵响动。 宋玉珂掀开被子一看,银链子挂着脚踝。 「柳山青!」 不过半分钟,柳山青开门进来,手里还拿了一杯水。 「喝水。」 递上来的水没有不喝的道理,宋玉珂正口渴着,仰头喝水的时候,柳山青已经绕到了床头柜一侧去,这样一来,门口的场景就尽数落在了宋玉珂眼中。 遥遥正对面就是客厅的沙发,而沙发上坐着盯着她一眼不眨的十五。 十五什么时候来的? 「情人节礼物。」柳山青坐到床边,把红盒子放在宋玉珂眼前,嘴角笑意浅浅,让她看起来有些温柔。 她问:「喜欢吗?」 但也只是看起来温柔。 【作者有话说】 不是什么茶叶放进去啊,都是意象。 第136章 没有我让给你的人。 「把我绑起来是什么意思?」 杯子里的水被宋玉珂喝了个干净,肚子喝撑了才把气压住,柳山青接过玻璃杯子起身,「不是说好了要等观音託梦给你吗?」 等个鬼。 宋玉珂抬头盯着柳山青,语气冷冷:「那有必要把我锁起来吗?」 「十五对你情深意切,你利用一下,她也会相当乐意的。」 柳山青声音突然放得很轻,眼珠子飘向卧室门口的方向,宋玉珂余光都能看到十五压抑阴沉的表情,好在十五还算能忍。 第239页 柳山青察觉到了什么? 宋玉珂没有轻举妄动,她脑子还算清楚,不用怎么想就知道柳山青在算计什么。 如果她选择和十五求助,以十五的性子极有可能真的在这里大闹一通,如果能杀了柳山青也算一件好事了。可十五和她真的打得过柳山青吗?又或者说,十五真的下得了手吗? 成功的机率恐怕连三成都没有。 更何况,以目前的处境来看,她似乎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还有转圜的余地,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拖十五下水。 这种事柳山青不可能想不到。 那么,柳山青说这种多余的话,宋玉珂只能想到她是在试探十五的忠心。 「她不会杀你,你不用试探了。」 只要不激怒十五,十五应该也不会有危险,宋玉珂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安静下来,避免进一步影响态势,她拉扯上被子,躺回去闭上眼睛,「出去关上门,我不想看到你。」 柳山青勾起的嘴角缓缓压了回去,视线在宋玉珂的后脑勺处停驻了一会儿后,才走出去,大门一关,挡住了十五的窥视。 柳山青用宋玉珂喝过水的杯子接了一杯白水,坐回到沙发上。 十五的视线还定在卧房门上,手指压在手心抠出一道深深的压痕,她没有装模作样的本事,再怎么压,也压不住那股不痛快。 她咬牙切齿地开着玩笑:「你这个卧室不是用来供奉观音的么?以前你睡不好一定要去请一个观音来,从雕到摆坛,废了一个半月的时间,现在拿来做这种事.....不怕遭报应啊?」 柳山青抿了水,把杯子正正好好放在正中间,只要十五看她,就必定要看到这一只杯子。 「做事怕报应,就不要做我们这行了。」 柳山青抬手揉揉后颈,像是平常最普通的聊天一样,神情放松,按压完有些紧的脖颈后,无声吐了口气。 「十五,元老堂立储的投票已经出来了,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这一票我不给你,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十五的愤怒在柳山青突然开启的话题中消失得一干二净,此时她脑中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件事不能应。 「你不是中意宋玉珂吗?」 「她年纪小,资歷低,她做没人服气,立储轮不到她。」柳山青手上把玩着蝴蝶刀,意味不明道:「今年轮不上,就再两年,养听话了,再给甜头也不迟。」 十五把话顺着倒着重复了两遍,算是听出来了,意思是这三年里,柳山青都不想和宋玉珂说拜拜。 「她这么想做话事人,你不给她票,那不是.....」 十五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她觉得现在她帮着宋玉珂游说柳山青的票有点奇怪,她没想明白,怎么选择权怎么会落在她身上。 柳山青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早就问过你要不要做话事人,你做话事人我还算放心,可你拒绝了好几次,我总不能逼你.....」 以前嫌坐馆事多,麻烦。 十五就说:「我怕做不好。」 柳山青瞭然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信十五的藉口,两人沉默了片刻后,柳山青突然问,「还记得白乐吗?」 白乐这个名字,十五再熟悉不过了,是说出来都要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名字。 「提她干什么?」十五看了眼柳山青,没看出什么,于是说:「为了点钱就背叛我们的东西。」 白乐是和她们从同一只船上下来的,她年纪最小,面黄肌瘦,皮包骨头,打人都能把自己撞开的小力气,那个时候是活命、抢饭吃的时候,碰上她就是拖累,几乎没人愿意带她出任务。 只有柳山青和狗灵儿接纳了她,应该说柳山青她们接纳了同样带着满月这个累赘的十五,让她们有顿饱饭吃。 一开始因为有两个累赘,几人没少受罪,十五和狗灵儿力气大,柳山青因为当时年纪小,一直都是用脑子多于用力气,后来勤能补拙,打架技能也慢慢有了长进。 满月脑子活,躲在后面提前规避风险,白乐就没有那么聪敏,一心不想拖累她们,总想着办法的出力,以至于几人经常要赶去帮她。 但好在白乐也足够努力,即便是拖后腿也不再是那么明显的拖后腿了,到后来几人地位越来越高,跟随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多事都用不着亲自出面解决。 柳山青说:「她帮你挡过刀,冒死给灵儿打掩护,帮我挡过子弹,子弹打穿她的脚腕,只能靠拐杖走路的时候,她真的把我们当过自己人。」 就是因为有真心实意的情谊,才会让背叛显得罪无可恕。 十五反驳:「她拿出枪的时候,是真想杀我们……就为了钱……」 不好行动的白乐,和满月一起待在了后面管理场子,一个站在前面做经理,一个坐在后面管帐房。 做帐房的好几年间,白乐都混迹在金银口的赌桌上,她只有坐在那张金灿灿的桌子上的时候才是最高兴的,她们都劝过她的。白乐不听,抓起一把钞票笑呵呵的说。 【以前别人都喊我白痴,现在都叫我乐姐,现在不享乐,以后堂口就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了,人啊,一定要在最风光的时候过得最风光……】 一边是帐房,一边是赌桌,很难有人把控好自己的心。 钱这种东西叫人受人尊重,叫人享受,所以很轻易让人的眼里只专情于它,于是贪婪滋长起来的时候,手脚都绑在了赌桌上。 第240页 金银口只看钱,不看人。 当帐对不上的时候,白乐早就走到了不归路尽头,被人拿捏住了把柄,自己去死、还是让别人去死,不是一件难选的事。 十五打出一颗烟,又烦躁地把唿出来的白烟挥开,想起宋玉珂不让她抽菸,就把烟踩灭了。 她不知道柳山青干嘛突然提白乐的事,以往一提到白乐,柳山青都会不高兴,十五也不高兴提她,白乐背叛得太轻易、太义无反顾了,比以往和后来那些背叛她们四九黑衣服比起来,叫人更痛心。 讲到背叛,十五后知后觉感觉出点什么来,一旦意识到柳山青把她和白乐放在一块说,她突然特别不自在起来。 但她和白乐能一样吗?她从来没想过要柳山青的命。 十五有些恼怒,于是直接发问,「山姐,白乐的事早就过去了,你想说什么?」 柳山青收了刀,说回了正题:「我让你来,就是和你说些实在话,真感情的时候两肋插刀,在所不惜。可很多事情是难以把控的,像我们这样已经有了二十年感情的,很可惜的。」 屋子里并不暖和,十五的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视线从对面的卧室门飘到柳山青前面的杯子上,最后落在蝴蝶刀上,她咬了咬牙,装作不懂,心虚地移开视线。 「山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柳山青极小的笑了一声,「我知道你还喜欢宋玉珂。」 十五紧了紧拳,没等她假意否认,就听见柳山青继续说。 「之前你送到我这里这么多人,好些都比宋玉珂好看,你都看不上?我没想到你是个这么专情的人。」 「以前你底下人把你人抢走的时候,你表现的都很大度,我还以为你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早晚都会放下的,没想到是我横刀夺爱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十五抬起眼,看向柳山青,看她脸色平和,不像是试探,于是她说:「既然山姐知道我是真心的,不如将宋玉珂还给我。」 柳山青沉默了一会儿,她看向十五的眼神带着一点审视,一点直言不讳的瞭然,其中还有一点微不可察的嫉妒。 她指腹抵在蝴蝶刀一侧的凸起处,用力按压,语气平静地问道:「我把宋玉珂还给你,你叫底下人怎么看我?」 柳山青的话里似乎有一点松动的意思,十五眼睛微微发亮,她说:「谁没有一点花边新闻?不过就是一阵风的事,过个两个月就没人说了。」 柳山青看着十五期待的眼神,轻轻颔首:「我这里有个法子,你听听看。」 十五心跳加速,根本没有看到柳山青眼底的神色光渐渐暗沉下去,她笑意浅浅,却直直盯着十五,要是十五抬眼看仔细,就能发现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 「宋玉珂降职四九,卸任白猫馆的管事,手里的艺人和股份全都还回十八堂口,跟着你回海滨做你的小跟班,离开的三月后,你们爱怎么拍拖都可以...怎么样?」 十五神情一愣,想都不用想,下意识说,「宋玉珂不会同意的。」 「钱你有,权势你有,她要是喜欢你,这点东西怎么就不能放弃了?」柳山青靠在沙发靠背上,意有所指:「在这里,只有我玩不要的货,没有我让给你的人。」 「还有立储的事,你想好了,可以进去和她聊聊.....我在这里等你的答覆...」 柳山青拿着水杯站起来,把手上的蝴蝶刀收进口袋里,没有还回去的意思。 她再一次重申道:「元老堂那边等着我的票,你今天就要给我答覆。」 第137章 我想先带她回去。 - 窗帘的面与面之间露出白色的寒天,外窗的玻璃浮着一层水汽,没有斜入窗子的暖阳,水汽仿佛一整天都化不去,湿湿冷冷的。一丛冬树的枝木印在窗外,时不时有鸟停驻,宋玉珂就看着那点影子摇摇晃晃,踹动一下腿,好给外面的影子配叮叮噹噹的响声。 看这个外面这个光景像是阴天。 她翻身转了一圈,又看到了顶头的观世音,电子红烛闪动两下,她蒙在被子里的嘴巴上下开合一下,极轻地发出了一声「切」声。 回头再去想柳山青的话,宋玉珂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柳山青那样的人做事没必要和她解释,是威胁是杀是保护,都是她一张嘴的事。 理是这个理,可宋玉珂怎么可能把自己亲人的性命交到一个不信任的人手里。这一次她要表明的是她不可触碰的底线。 门口方向传来开门声和脚步声,宋玉珂头也不回,冷冷问:「我饿了,什么时候吃午饭?」 身后的床铺下陷,宋玉珂没等来回答声,她不耐的「啧」了一声,语气很不好:「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回头看到的是脸色不太好看的十五,宋玉珂愣了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上和十五对视。 十五还穿着昨天早上的衣服,盯着个乱糟糟的丸子头无声地打量着宋玉珂,从头髮到嘴唇,从脖子到胸口,头髮蓬乱,宋玉珂随手顺了顺,胸口处有几块暗红的般痕。 能看出来,柳山青很喜欢宋玉珂心口的位置。 在柳山青床上,两人这么对峙着无话可说,让宋玉珂有些不自在,她问,「她人呢?」 「在外面。」 十五一只手撑着床铺,视线在宋玉珂的脖颈锁骨处反覆流连,好似要看清楚有没有遗漏掉的痕迹,察觉到她的视线,宋玉珂拧眉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第241页 清了清嗓子,问:「她让你进来干什么?」 宋玉珂对柳山青把十五放进来这件事感觉到奇怪,不能是挑衅十五吧?她有点不安。 「别看了,又不是没看过。」 宋玉珂想转开十五的注意力,而十五也在同一时间开口了。 「她愿意成全我们两了。」 十五收回视线,垂下眼,在这一句话说出来后,她不再去探查宋玉珂身上到底还有什么属于别人的痕迹,她只想把宋玉珂从这里带走。 于是她摊开手心放在被子上,示意宋玉珂把手放上来,宋玉珂似乎有些不明白十五话里的意思,她问:「什么意思?什么叫成全?」 「我们刚刚聊了一下……」 要完完全全说明白这件事,十五还是有点忐忑的,她看了看宋玉珂,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下定决心去做最后的选择。 宋玉珂把手放进了十五的手里,催促道:「可以说了吧?」 十五松松地抓着宋玉珂的手,她的视线从宋玉珂痕迹斑斑的脖子上移到洁白无暇的手上,对二人的处境感到一丝莫名的可怜。 原本处于主动谋划的时候,十五并不觉得怪异。可一旦柳山青退了一步后,十五就变得非常被动,她被动接受柳山青的「成全」,被动选择,被动要接受选票…… 可这是她最好的选择,只有这样,她才能把宋玉珂带离柳山青。 这让她感觉到有一点可悲。 十五收紧手,握住宋玉珂的手。在进来之前,她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要叫宋玉珂自己做决定,可是看到她身上痕迹的这一刻。 她一刻都不想让宋玉珂在这里多待了。 十五轻声说:「你不做话事人就可以和我走。」 语气甚至带上了点祈求。 「你先听我说。」 预料之中的,手心里的手想抽回去,十五紧紧拉住她,看着宋玉珂的眼睛,诚心诚意道:「明后天就要立储,柳山青不投你,只能投我了,我做话事人就等同于你做话事人,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考虑考虑。」 柳山青不是一直想让她做话事人吗?现在觉得十五又可以了?到底谁是她的退而求其次的坐馆人选? 宋玉珂更看不明白柳山青的想法了。 但话事人这件事,是她们之前就说好的。 「对你来说是好事。」宋玉珂看着十五,尽量忽视她眼里的祈求,冷声道:「那你想过我吗?她拿我家人做筹码,我能跑到哪里去?她说成全你就成全你,我怎么知道她说的话是真的假的?她在算计什么,你知道吗?」 「她不至于要害死你我。」十五举起手,表情认真的发誓:「我可以发誓,我跟她二十年了,她从来没对身边的姐妹动过手的……不然我怎么会跟她。你可以不信任她,你要信任我啊,我说话可以做金银口担保的,你放一万个心,只要有我在,一定叫你平平安安活到老。」 倒给柳山青做上担保了。 宋玉珂面无表情地看着十五。 十五两只手都拉上宋玉珂的手:「之前她以为我不是真心的,玩玩的而已,就想泡你,看你又聪明顺便推你坐馆……现在她知道我是真心的,和我讲了不好意思,现在只要陪她演了一齣戏,叫她面子过得去,我们就可以安安静静过完这一年。」 「然后你坐馆?」宋玉珂问。 十五反问:「这样不好吗?」 「你对我不是没有感觉,不然那天你和我....」 十五压低声音,没有说下去,转而继续劝道:「……要是可以我当然想你做话事人,现在形势就是这样,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看宋玉珂还是一样的表情,十五语气低落下去,「你要我每天都这么看着你和她吗?宋玉珂,你要是有点良心,就想想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以前没办法,我忍。现在有更好的选择了,你可以马上离开柳山青,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知道我坐在外面在想什么吗?我真的想杀了她,要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杀了她,那我和……」 那她和白乐有什么区别? 柳山青和她说过一句话,她记忆很深刻。 【遭受了这么多次的背叛,我很害怕会死在自己人手里,我不信别人,就相信你和灵儿的。】 那个时候的十五手里沾了血,她咬过柳山青递来的烟,对这份信任很理所当然,还开玩笑说为什么不信满月。 柳山青在草口的最顶点吹海风,闻言笑了起来,春风和煦,她感嘆一句「感情弄人。」 想到有过「要柳山青死」这个念头,十五就想抽自己一耳光。 「我求你了……」十五低着头,额头抵在宋玉珂的手背上,「你能不能别再这么折磨我了?你要是想做话事人,三年之后,还是有机会的,到时候我什么都还给你,让你做话事人?好不好?」 宋玉珂感受到了手臂上的热意,也知道十五的挣扎。 她常常感嘆十五太讲仁义,可偏偏她就是中意这样有血有肉有仁心的十五。 宋玉珂相信十五的真心,十五不会脱离掌控,又听话,不会让她不安。最重要的是,十五坐馆,宋玉珂不担心会受制于人。 她来这里算帐之前,怕出意外,叫十五去争话事人不是应付话,十五是她的备选项。 她自己做不了话事人,就要十五做话事人。 第242页 现在无非就是直接选择了备选项,让两个人都舒服一些的路而已。 想明白这一点后,宋玉珂抿抿唇,缓了缓语气,问,「那我家人呢?」 十五勐然抬头,宋玉珂闭了闭眼,重复问,「我家人呢?我还是担心,要好好保护起来。」 看宋玉珂真的为她退让了一步,十五忍不住俯身过去抱住宋玉珂,一边轻念着谢谢,一边揉着她的后脑勺。 等心跳开始平復,她才说:「我来的时候看到那些人已经撤掉了,你要是担心,我找人,或者你自己找人保护她们……到时候我再弄几把枪给你,你回去教她们怎么用……或者我接她们去海滨……」 海滨就不用了,那边校区风气不好,也不太适应。 见十五越说越离谱,宋玉珂轻轻颔首,打断她:「知道了知道了,那你叫柳山青进来解.....」 话说到一半,宋玉珂突然闭了嘴,看了眼满眼兴奋的十五,把话又吞了回去,该换了说辞:「我有些事想和山姐在说说清楚,你去把她喊进来,然后在外面等等我。」 十五点点头站起来,走出去两步后,又转过头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看了眼宋玉珂露出的心口处,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走出去,先轻轻关上门。 柳山青正捧着热茶看着院子外面游移的乌云,第二口热水还没送进嘴里,就传来了十五隐隐有些愉悦的声音。 「她答应了。」 柳山青手指微微收紧,天空的云似乎太厚了,怎么飘都飘不出这个院子。眼见没什么好看的,柳山青敛下眼。 「没想到宋玉珂也是这样专情的人,真是看不出来。」 兴奋过后,不安袭来。 十五欲言又止,「...我想先带她回去...」 柳山青喝了水,转过头来,询问道:「那你想好了立储的事吗?这一票给你,就没有回头路了,除非有什么重大意外……不然就不能任由你自己的意愿,说弃权就弃权的。」 立储要摆宴请观音,昭告堂口所有成员,等到后面年初选个吉日吉时,就正式上任。 立储一定,这就意味着告诉所有人,元老堂看好的是谁,谁最有资格做话事人。 十五回头看了一眼门,她还有事情隐瞒着宋玉珂,关于答应了柳山青卸职一事。她也几番挣扎,可就如她和宋玉珂的坦白的,她实在不想把宋玉珂留在这里,看着她和柳山青不停纠葛。 明明是她和她心意相通,那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等她做了话事人,再慢慢还回去就是了。 十五下定了决心,微微躬身:「我想好了,山姐,你给我这一票,我一辈子记你的恩。」 柳山青喝着水,受了这个礼。 她稍稍回想前一年,觉得命运弄人了,忍不住笑了笑,「十五啊,我问你做不做话事人的时候,你要是早同意,我还费这么大劲培养一个宋玉珂做什么?」 十五无话可说,或许真如柳山青所说,她一早说自己想做话事人,或许就没有宋玉珂这些事了。 兜兜转转,又把她推上了储位。 可又谁能想到是这样的,谁又能想到宋玉珂在短短一年里真的能有一番作为,谁又能想到十五真能动了真心…… 一念之差,千里万里。 「山姐,宋玉珂还有话和你说,说完我就带她走。」 十五再一次说,她要带宋玉珂走。 「那你在这里等等,我是要和她说清楚,免得我和你之间生了什么嫌隙。」 柳山青端着杯子走过去,错过十五的时候脚步微微停顿,眼珠细微飘移到了十五的头髮上,那是一股浓郁花香。 是她昨天和宋玉珂泡澡的时候,放进去的花香浴露。 手指一边摩挲着口袋里的蝴蝶刀尖,一边走向卧室。 柳山青推门进去,卧室里扑出来的花香很浅,她背身关门,门上只留下了一块不仔细看就看不到的血点印子。 第138章 「别让人等久了。」 宋玉珂坐在床上看窗外抖动的树影,浅暗的光线衬得这个张牙舞抓了一天一夜的人有些许乖顺,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好像就等着她来向她低头。 观音像垂目俯视,仿佛能洞察世人一切拙劣的心思。 一上一下两双眼睛都没有投注过来的意思,柳山青走到床尾处站定,手里的水杯轻轻搁置到旁边的台子上,「嗒」一声,紧跟着就是她的发问。 「什么时候和十五情投意合的?」 柳山青这句话一问出来,宋玉珂就下意识的想否认,张口想说没有,就被柳山青截去了话。 她又追问:「在我和你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和之后都不是个合适的回答。 宋玉珂预料到了柳山青没那么好心,十五的那些话,应该就是柳山青拿来试探她的,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多余激化其他的矛盾。 「我只是想离开你。」宋玉珂没什么感情地说道。 柳山青搭上床尾的栏杆,手指上的血痕蹭在黑色檀木上不算清晰,她压着指腹,虎口缓缓收紧。 「你要是还想从这里出去,就回答我。」 又来威胁她。 「你哄骗十五来试探我,还来问我?」宋玉珂冷脸看着柳山青,有些不耐道:「现在不是你预料中的样子,所以恼羞成怒了?那你现在想对她下手还是对我下手?啊....十五对你来说还有用,她要是死在这里,堂口里那些受过她恩惠的人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这么算了的....」 第243页 「十五升职红棍,又是元老堂看好的人选,十姑满月不用说,我要是不做话事人,那就只有十五了,你还有别的选择吗?总不能连任吧?话都说出去了,堂堂山姐不是最要面子的吗?」 宋玉珂不仅仅只听了十五的劝说,她还稍稍联想了一下柳山青为什么会突然给出这种简单的条件,来「成全」她们。直到柳山青走进来问出得第一句话,她就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是柳山青在试探她。 "你现在也动不了十五,还要推她坐馆....现在我愿意跟十五了,你觉得不能丢了面子……" 宋玉珂靠在床头上,好整以暇地揣测着柳山青的心思。 「所以……你是准备杀我吗?」 宋玉珂自觉猜透了她的心思,捏造出一个她眼中的柳山青解释她的所作所为,言之凿凿,叫柳山青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 从宋玉珂避开选项,拒绝利用十五开始,柳山青就敏锐感知到了什么,像宋玉珂这种人,在被她这么肆无忌惮踩踏红线的时候,会放弃一丝一毫反抗自己、以及逃离这里的机会吗? 柳山青认为宋玉珂是抱着不计后果的心思来找她算帐的。 三脚猫的功夫杀不死柳山青的,但宋玉珂杀柳山青的心是真的,柳山青能感觉到,刀子刺过来的那个瞬间,宋玉珂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 柳山青静静地看着宋玉珂,她安静的时候太乖,让人实在想不到亮爪的时候会朝着她的命来,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实在危险,要是不能驯化,偶尔也会生出弃养的想法来。 柳山青看着宋玉珂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十五确实是我故意试探的,不过你有一点想错了,我们好歹二十年感情,不至于要她命……我知道她不会杀我,她太讲仁义,这种事在我这里算不上背叛,不过是个情人而已……」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真的因为她放弃你现在得到的这些东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也是我第一次看人看走了眼...." 宋玉珂眼神怀疑,柳山青像是真的不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了,语气平平。 「我说过我不会杀你,你既然做不了话事人,那对我来说就没什么用,我给你的一切还回来就是了。」 她从柳山青手里拿到过什么?大概就是一些钱,一些势,一张坐馆入场券,以及一张票。 不就是放弃坐馆。 宋玉珂:「按照你说的,我会退出话事人竞选,安安稳稳待在白猫馆里,不闹事不惹事,之前的那些借款都会按照堂口里的利息还上的……」 柳山青一愣,抬眼看向宋玉珂,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看着宋玉珂仔细安排的模样,突然觉得很有趣。 她很快意识到,原来十五没说全条件。 宋玉珂有这个准备,现在白猫馆的风头正盛,钱生钱对她来说是很简单的事,那些钱她迟早是能换上的。 「还有山姐承诺给我的房子也不需要了,我的家人还是我自己安排比较合适,就不用劳烦山姐费心了。」 宋玉珂翻开被子,问:「现在能把锁给我打开了吗?」 柳山青半天没有动,宋玉珂看到她的神色变得怪异,甚至慢慢有些愉悦。柳山青缓缓松开栏杆上的手,坐到床尾,手掌压在宋玉珂的脚腕处。 不知道宋玉珂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会不会回来求她。 柳山青眼底渐渐沉郁,她有点期待再一次向她摇尾乞怜的宋玉珂了。 柳山青另一只手拿着小钥匙,她打开了锁链的锁头,「你和我算的还挺清楚的,不过你的利息我要另算的。」 宋玉珂脚腕上银色的环圈浮动浅浅的光,柳山青手指拨动了一下环圈,那种神情和语气好似一下子又回到了昨天晚上的样子,宋玉珂下意识缩回了腿。 「什么利息?」 宋玉珂一边问一边收回腿,拉扯了一下环圈,没找到打开的按钮,只有一个很小的锁眼,她看向柳山青,「把这个打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柳山青看着落空的手,意味不明道:「这个环就不用开了,说不准还有用。」 柳山青的心思太狭隘了。 不过这种东西拿个锯子就能锯断,宋玉珂也懒得低身下气地再去求柳山青打开。 她捡起旁边的睡衣睡裤,睡衣上还有点气味,她用力抖了好几下才不甘不愿地穿回身上,起身的时候她再一次瞟了眼柳山青。 柳山青就这么追着她看,这种眼神像是审视,又像是观赏,或者是想像着什么…… 这种过于安静注视的感觉让宋玉珂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她不是没想过柳山青为什么会这么没道理、又这么轻易地放自己离开,甚至还让十五带她离开…… 柳山青要杀她简直轻而易举,难不成真为了背上的观音像? 宋玉珂的脑中过了一百种想法,只能想到柳山青是在选一个『听话』的话事人,这个人不一定是她,只要对她没有威胁就可以了。虽说放弃话事人有点可惜,但现下为了顾及到家人的安危,还是远离柳山青这个麻烦比较好。 她犹疑的走到卧室门边,再一次回头看柳山青。柳山青坐在床尾处一直盯着她看,手里抓着链子来回翻着把玩,嘴角是那种很浅的笑意。 「别让人等久了。」 柳山青语气堪称温和,宋玉珂心中疑虑更甚。 只是自由就在门后,只要走出别墅,她就基本上安全了。 第244页 拧开房门门锁,十五就站在门口右侧墙边,宋玉珂和她对视一眼,十五紧张不安地在宋玉珂脸上环视一圈,不太确定宋玉珂有没有知道什么。 「走吧。」 宋玉珂有些不安,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没发火,没扇她,还愿意说话。 看样子宋玉珂还不知道,十五彻底松了口气。走出去前,回头看到了门内的柳山青,柳山青垂头点菸,猩红的火星和背后两盏红烛交错闪动,唿出的白烟中,十五看到了柳山青缓缓笑开的嘴角,就连往常平和的眼神中都闪动着细碎的光芒。 不知道是光的原因,还是自己的错觉。 这种笑容在柳山青脸上难得一见。 上一次看到的时候,还是在杜江蓉入狱的前两天。 柳山青在白猫馆的888窗口处,看楼下新来的联防新人,领头的盛安苹还是个小队长,她摇摇抬头和柳山青对视,那个时候十五看见柳山青的笑容,就是和现在大差不差。 宋玉珂一走出别墅,就安排道,「我觉得柳山青还在算计什么,我不放心,我先把我小姨她们送去海滨玩几天,你帮我安排酒店,我会多派点人过去的……至于其他的事,等你立储的事情定下来再说。」 也就两三天的事了,宋玉珂有很大的把握能保护好宋伊的。 十五压下忐忑不宁的心,点点头,说道:「你也跟着去,顺便就多在海滨玩几天吧,这边的事先交给小蝶……」 宋玉珂也是这么想的,宋伊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才放心,「我回去交代一声,然后就去海滨。」 脚腕上的银环因为走动的原因,时不时硌在脚腕上,冬天寒气重,冰冰凉凉的,宋玉珂越走越快,那种不自在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不舒适的感觉。 柳山青今天的所作所为太怪异了。 还有,宋玉珂后知后觉想到柳山青的话,什么叫她还会用到脚环.... 乌云沉甸甸地擦过头顶,浮游不定的万千到光线落下,在沥青地上铺洒一地碎掉的水光,突然而至的滂沱之中,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再怎么挥动,也画不清清晰的视野。 后视镜里的老城口牌楼渐渐消失在雨幕中,凄茫茫的冬日总是又湿又冷,见缝插针的钻入骨头缝隙,叫人遍体身寒。 第139章 「我不想你见她。」 - 海滨,海晶酒店。 「哇,这里可以直接看到海,还这么大,我们真的要在这里过完一整个寒假吗?」宋明月惊唿,「这得要多少钱啊?姐,你真是发达了啊...」 「朋友的房票,打了折要不了几个钱。」 宋玉珂一边应付,一边把写了几个号码的卡纸放在电话旁边。 「玉宝儿,你来一下....」 宋伊整理好衣服,左右看了看房间的格局,左右四个房间,这个客厅面朝大海,大的不可思议,比她们现在住的那个房子还要大上一倍。 她轻轻扬了下下巴,示意宋玉珂去外面说话,宋玉珂跟着走出去,外面走廊里站着几个抽菸的人,看到宋玉珂,赶紧压灭烟想走上来问好。 宋玉珂给了个眼色,那几个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赶紧停住脚,假装无事一般转头和旁边人聊起天来,还特意放大声音。 「哎呀,这个天气真是好好啊...我们等会儿下去玩一下水.....」 隔壁几间住的都是宋玉珂安排的人,没事就在这里假装游客,好和宋伊她们混个眼熟。 宋伊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奇怪的人,拉着宋玉珂走到一边,眉头微微蹙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和我说啊?」 「没有。」 宋玉珂笑了一下,看宋伊时不时瞟一眼旁边的人,似乎有所顾忌,她只能胡扯着解释道:「我来这边看工程,海滨的朋友送了票,在离港生活了这么多年,你们都没来海滨玩过,现在不是条件好了么,就想着带你们来玩玩.....这样很方便,我每天下了班,还能和你们见面,来回家里都方便。」 宋伊狐疑地盯着宋玉珂看了一会儿,又看向后面的人,「那那些人是....」 「馆里的员工,多余的票给她们了。" 宋玉珂随口道,「你眼熟一下就行,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她们帮忙的。」 似乎觉得合情合理,宋伊放下心来,点点头,「那就好,那你什么时候下班?要不要等你吃晚饭啊?」 「不用了,平时吃晚饭的点我要是没回来,你们就别等了。」 宋玉珂抬手看了看时间,这块是破了的那块手錶,柳山青新给的那块忘拿了,裂痕遮挡着指针,她要翻着看才能看清楚时间。 「不过.......今天我约了人,时间差不多了,就不和你们一块儿吃晚饭了,你们下午可以去前面的海滩玩一玩.....」 宋伊一听宋玉珂约了人,眼睛一亮,连忙拍着宋玉珂往外推,「诶,知道了,那你快去吧,别让人等着了。」 宋玉珂还没叮嘱完,就被推出了好几步,只能急急说道:「有事打电话啊...」 「知道了知道了...」 - 酒店前的喷泉广场上鸥鹭盘旋,远处碧海波涛起伏,一艘小型渔船随波逐流。越是往广场边缘走,临近海风的海岸线边,渔船发出哒哒哒的柴油发动机声,船底螺旋桨搅动着水流,海面泛起一片细小的波纹。 十五坐在码头的长椅上。 第245页 海风将她碎落在脸侧的头髮吹得七扭八扭,黄色绿底的衬衫打底,外面裹了一件厚实的黑色棉服,露出来的一只手戴着内棉外皮的棕色手套,另一只手塞在衣服里,看着像是在暖手。 她嗅闻见从后面而来的熟悉香气,回头,先看到了宋玉珂撑上椅背上的手。 冻得发白,关节处泛起淡淡的粉色。 十五从怀里拿出热可可,举到宋玉珂眼前,「这里风大,赶紧热一口。」 宋玉珂的头髮低低的扎着,一低头就落到胸口,被海风吹乱,扑打在十五的脸廓,和她的碎髮丝交缠。 宋玉珂起身将头髮甩到脑后,接过热可可,浓稠的香甜滑入嗓子,整个胸口瞬间暖和起来。 似乎觉得这种天气来海滨休假太假,宋玉珂忍不住说道:「谁大冬天看海啊。」 「冬天短,过几天就暖和了。」 十五微微侧身,手肘搭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宋玉珂,天光苍凉,只有宋玉珂的脸鲜活的不可思议,占据了她所有的视野。 她咧着嘴笑,问:「有没有暖和一点?」 「嗯。」宋玉珂绕到前面,坐到了十五的边上,把热可可拿到前面热手,「柳山青还是没动静?」 一天了,柳山青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真的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 宋玉珂到现在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柳山青难道真的改头换面做红娘了?回忆起前一天的柳山青,要不是最后那一句话,她真觉得柳山青刚进来的那种有些许失望的神情,似乎真的不准备和她有什么纠葛了。 失望.... 宋玉珂回过味来,柳山青的眼神还真有点失望的感觉。 「她去了茶铺一趟,茶铺里面的人传来消息,储位的人选已经定下了,过两天就应该会摆宴公示了。」 十五的话拉回了宋玉珂的思绪,想不明白就丢开,反正柳山青怎么样也和她没关系了。 她问:「确定是你了吗?」 「不确定。」 十五倒是无所谓,她清楚柳山青的票是用什么条件交换来的,柳山青不可能会在这件事上作假,也信柳山青的为人。 「她的票一定是给我了,就是不知道别人的票。」 「元老堂等着柳山青的票做决定,无非就是出现了平票的情况,更何况柳山青说的这么信誓旦旦,显然是有十分的把握的。」宋玉珂脑子转很快,一句话就点到了重点,她说道:「这次的人选必定是你。」 十五对这种肯定的猜测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喜悦。 海风吹久了有点冷,宋玉珂缩起了手指,问:「不高兴?」 「没什么可高兴的。」 十五看到她的动作,脱下手套,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只手套,拉过宋玉珂的手帮她穿好,「你想要,满月想要,这位置落在你们两个谁手里,我都替你们高兴。就是我自己觉得没什么意思...」 宋玉珂好奇问:「话事人的权势和红棍是天差地别,你怎么一点都不想坐馆?」 「坐馆听起来是好,有权有势,.不过事多麻烦,不自由,很多事就不能任由自己心意来了,做什么事就要先为堂口想,你的脸面就是堂口的脸面,离港这么多帮派,讲究起来就很麻烦.....」 话事人就是十八堂口的门面代表,做事就不能和自由身一样无所顾忌,这个位置确实不适合十五,那个位置犹如绑住了她的手脚。 「.....柳山青以前问我做不做话事人,我说不做。」十五看向宋玉珂,「大概就是因为我不做,她想找一个合适的人做话事人....」 于是宋玉珂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十八堂口,被柳山青看中了。 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宋玉珂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宋玉珂遥遥看向海上翻飞的白影,像是感慨似的轻嘆一声:「那真是託了你的福。」 十五看着宋玉珂,微微张合的嘴最终拉成了一个浅浅的笑,开着玩笑:「应该说我们有缘。」 宋玉珂不置可否。 这好事能轮上她,确实是有些不可思议。但宋玉珂觉得自己值得,她能走到这个地位,也算是险象环生了,不仅仅只是因为『被恰巧看中』。 不是所有人碰见机遇,都有紧紧掌握住的。 「这里是乔千屿的地界,你自己注意点。」 十五的气息突然靠近,在挨到宋玉珂耳边的时候停住,轻声警告,却带了点别的意味:「我不想你见她。」 听着像是撒娇。 「知道了。」 宋玉珂把十五的脸往外推推,这里来去的路人挺多,后面都是自己馆里的人和十五的人,她多少感觉有点不自在,很快转开了话题:「对了,满月呢?对你立储这件事怎么想?」 「当然是不高兴啊。」十五无所谓道:「不过毕竟我是她姐,她不高兴就只能憋着,今年轮不着她,等两年后的两年后吧。」 宋玉珂瞥她一眼,「她就忍了?」 「那还能怎么办?」十五靠回椅子上,「立储一定,话事人基本就变不了了。」 「到时候十姑是不是就盯上你了?」 十五笑:「担心我?」 「我和你认真说事。」 宋玉珂往上收了收手套,手里的热可可不太方便,转手自然地递到了十五手里,十五举着杯子,盯着宋玉珂来回倒弄着手套,又收缩起手腕绑紧,一看就是打算戴很久的样子。 第246页 「是吧,不过她一直和我不和,无所谓。」 十五和十姑有来有回的纠缠了这么久,还没有栽过跟头,对待十姑,她还是很有信心的,「你没事,我就没事,你安安稳稳在海滨待着,等明年一开年,一切就安定了。」 在海滨待一年?生意还做不做了? 宋玉珂哼笑一声,偏头望她一眼:「我们现在什么关系啊?十姑能找到我来威胁你?再说...白猫馆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现在没什么关系,以后也要有关系的。」 十五偏开视线,盯着手上的热可可,继续说,「白猫馆离我太远了.....现在电影赚钱,这边片场多,你没事多和艺人跑跑片场,白猫馆那边就别总回去了,反正有小蝶看着,出不了什么问题,那破楼,也没什么生意,我看去年的帐,都是电影和艺人片酬赚出来的.....」 十五的话突然有点多了,宋玉珂察觉到了她语气的变化,想了想,觉得是因为柳山青在中环路那边,十五才会这么在意她回不回去的。 于是宋玉珂象徵性安慰了一句:「以后白猫馆就在海滨了。」 第140章 是我对不起你。 - 这三天过得安逸的不行,从一开始的看谁都像是柳山青的人,到没见到动手的人的怀疑不解,到最后的迷茫,宋玉珂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安安稳稳和家人休了三天的假。 甚至在今天一早睁眼的时候,她都不着急跟着宋伊她们下楼吃早饭。 昨天下午太阳有点春天的感觉,暖洋洋的,宋明月羡慕了几天的出海踏浪终于能实现了,宋玉珂趁着天气好,约到了一只正好打算出海的渔船。 宋玉珂站在甲板上,双手撑着护栏,远远盯着海面,前几天紧绷的心情在今天彻底烟消云散。中环路的人传回来消息,立储的公告明天就会发出来,届时各路红棍和候选人都将到中环路见证立储仪式。 柳山青不是个拖拉的人,她不可能把事情拖到现在,不动手大概是真的不准备动手了。 昨晚睡落枕的脖子筋脉微微发胀发疼,她背着手揉捏着肩膀,突然间冒出了一个念头——这观音的千百针真不是白挨的。 转头钻进船舱。 船员压着遮眼的渔夫帽,坐在船舱里的椅子上,拿着一个铁钳,夹着木炭往锅底添火。 宋玉珂走进来的时候,宋伊几人已经被炭火烧得昏昏欲睡,外面海浪涛涛,这仓里烹着鱼汤,土陶罐里咕噜咕噜冒着泡,无须过多调味,已然散出香气。 宋玉珂还没坐下来一会儿,门后就跟进来一道声音。 「我说是谁,原来是老朋友。」 船舱门洞里探进来一个脑袋,是许久不见的乔千屿,裹着一身海气钻进来,手里提着一条海鱼,极其自然地递给炖鱼的厨师,「海妹,帮我炖个鱼。」 乔千屿一身简便的运动装,外面套着长棉服,帽子头包脸戴着,鼻头冻的红红的,一进来就先摘手套烘热,她头髮不长,一摘帽子,全是静电,炸成一个海胆,她左右捋了一下,看着像是在外面玩得很开心回来的。 就连说话的时候带着雀跃的调调:「....这个天气能钓上来鱼真是幸运,我还以为是我运气回来了,没想到是你光顾海滨了。」 人在船上,船在海上,现在想走也没办法。 宋玉珂微微颔首,应:「陪她们来玩。」 「朋友?家人?」 宋玉珂「嗯」了一声。 乔千屿似乎没察觉到宋玉珂冷淡的态度,接过海妹递来的热鱼汤,喝了一口,整个人都舒服的长嘆一声。 她将碗捧在手心里,笑的眼睛弯弯:「既然是老朋友,又是在我的船上,那就不让你破费了,你们玩这一趟,算我帐上了。」 不等宋玉珂婉拒,乔千屿又说:「我刚从游艇上来,凌晨出海,一早上就钓了一条鱼,这个时候的鱼稀罕,自然冷鲜,难得吃上一口新鲜的,你们赶巧了。」 宋伊打量着乔千屿,一进来就觉得是个气质不凡的小孩,又见她眼睛一直看着宋玉珂,很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客气摆摆手,「那多不好意思,我们人多,留不住几口汤,你还是带回去和家人一起吃吧。」 「我家里人都吃腻了。」乔千屿笑笑,「别客气,就一条鱼而已,钓了就是拿来吃的。」 海妹不用吩咐,利索地提起鱼尾,接着摁住鱼头,刀锋沿着鱼鳍刨开,随后将鱼头、鱼身分开,水桶里一净,开始沿着鱼脂切片,准备烫食。 「姐,你这老朋友也太好看了吧。」宋明月凑在宋玉珂身边,气声说道:「你哪认识来的啊,真像是电影里的那种富家大小姐,气质也像。」 去年宋玉珂拿了些电影票孝敬宋伊,叫她带上宋明月和宋明日去看个电影,反正都是送来的票,放着也是浪费,这宋明月前脚觉得杂志上的女人都不过如此,还不如她姐好看。后脚从电影院出来后,立即买了一本杂志供在书桌上,一天到晚的瞧。 电影里的大小姐是演出来的,乔千屿才是真的一方世族大小姐。 「最近怎么样?堂......」 「我们出去说吧。」 宋玉珂眼疾手快打断乔千屿的问候,乔千屿看了眼宋伊几人,意识到了什么,也很有眼力见的闭上了嘴,站起来应和,「这里是有点太热了,那我们出去吹吹风吧。」 「姐,那我也去吹吹风....」 第247页 宋明月眨巴着眼睛,也想跟出去,被宋伊拉了一下,「你姐谈正事,你在这里待着。」 宋明月抿抿唇,只能重新坐了回去。 波峰浪谷拍打着船体,海天一色,蓝得令人感到不真实,四周看不到海岸线,只有几里远跟着的一只白色游艇,能看见上面零星站着几个人,游艇后面拖曳的浮板上是扬手高唿的蛛儿,让人破天荒有种已经入夏的感觉。 看着很自在的一群人。 乔千屿趴在栏杆上,抬手朝着她们招唿,那群人就一声比一声高地喊着乔姐,然后激起一阵阵浪花,在海面上打漂移。 「今天在这里碰上你还真是稀奇事。」再一次看向宋玉珂的时候,乔千屿的眼神掀起了细小的波澜,「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好歹在海滨的地界上,乔千屿又是海滨的地头蛇,宋玉珂拉起一个浅浅的微笑,看起来既敷衍又虚伪。 乔千屿说,「不装的时候,你笑都懒得笑,真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不用仰仗谁,爱给谁面子就给谁面子...」 「没有,就是有些累了。」 宋玉珂打着哈哈,乔千屿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看宋玉珂不想聊这个话题,乔千屿转开了话题:「你忙活了这么久,废了这么多心思,最后话事人的位置不是你的,还真是让我有点失望。」 乔千屿一如既往的消息灵通。 「不意外。」宋玉珂说,「我资歷不够,选票过不了也没办法。」 「确实在意料之中。」乔千屿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到这件事,倒真有点替宋玉珂不值当起来,语气带着小小的埋怨:「元老堂会选择十五真的很不意外,没有家族背景,有资歷,又仁义,相比起你,确实更适合。」 乔千屿阴阳的语气过于明显,宋玉珂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你真的甘心?」乔千屿徐徐说道:「……你这事让我想到了我母亲,她就是因为有庞大的母族根系被元老堂拒之门外的,为十八堂口卖命十年,给了候选人的名头,却因为一个母族的原因刷下来……」 「还不如不给这个希望,我母亲固执,一气之下断指退出了十八堂口...." "你和她差不多,只有表面上的名头,其实元老堂里说不准根本没人考虑过你……本以为有柳山青的助力,你也不是没有机会,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算了,事已至此,你也只能在等几年了...」 后一句话又像是安慰了。 要是元老堂如乔千屿所说,那就不会把最后的决定权扔给柳山青,除非是藉此机会来试探柳山青。 算了,立储已定,再去想其中的事情有些扰人清静了。 「嗯,我知道。」 看宋玉珂的神情淡淡,似乎真的不在意话事人之位落在谁身上了,乔千屿也不再说这件事了,省得惹人烦,她微微直起身,几番犹豫后,突然开口。 「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风捲动着蓝色的海水在底下翻滚而过,宋玉珂偏头看向乔千屿,两人对视上一瞬后,她很快就错开了视线。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谁对不起谁的,都是利益关系,现在看你过得自在,我也挺高兴的。」 不知道这句话是真心假意,乔千屿全当宋玉珂是真心的。 乔千屿『嗯』了一声,「我不知道你还信不信我,我也是说过真心话的,我说过的,我不甘心,我觉得你就是那个万一……」 「乔老闆。」 时隔几月了,乔千屿又听到了宋玉珂喊她一声乔老闆。 宋玉珂停顿了一会儿,说,「其实我们之间没有谁对谁错,我承了你的恩,你也借了我的眼。我认下你的对不起,只是因为当时的我心里真的不痛快。」 「我或许是真的介意过你的利用,所以没等到你的解释,我觉得很可惜。」 乔千屿微微动唇,宋玉珂已经转过头去了,她的眼里只盛了大海浪花,「现在听到对不起,我没觉得有多舒服,就是很平静。」 乔千屿在细细的海风里听到了宋玉珂的最后一句话。 「大概是因为我不在意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吹得让人想长长嘆息一声,长鸣的海鸥随着细浪乘风而去,碎开缓缓颤动的唿吸声。 乔千屿仰头望着天顶的白光,刺目的灼红双眼,好久之后,她低下头笑了笑,「好可惜。」 「乔姐——」 海浪翻飞在两人眼前,蛛儿离得近了,看清楚了是宋玉珂,笑脸稍稍落了下来,紧接着在乔千屿的眼神示意下,重新扬起笑脸,大声地打着招唿。 「宋小姐,今天不是你们堂口的立储仪式吗?你怎么有空来我们海滨度假啊?」 第141章 "同我一起上香。" - 同一时间点,中环路茶铺。 「孟凡姨,一切安好。」 满月面带轻笑,止步在茶台前,十五站在一边,心神不宁地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挺好,今年不捧你坐馆,心里是不是有怨?」 「没有。」满月笑笑,「我姐比我更有资歷,她坐馆我无话可说的,元老堂公正,我不怨。」 「你知道就好。」孟凡擦拭着茶杯的动作不停,笑着讲道,「在我们元老堂看来,你们两个谁坐都一样,反正你们姐妹是一体,都好讲的...只是其中有些事,还得怪你太年轻气盛了.....」 第248页 门口斜斜打进来一道阴影,孟凡住了口,满月似有所感地回头,看见了自己的年轻气盛。 - 谁没有过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人的热情好似永远不会灭。 她跟着十五和柳山青做事已经二十年了,早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就选定了柳山青,那个时候的柳山青风头正盛,正是堂口里的红人。 有人成了事鼻孔朝天走路,有人恃强凌弱,有人花天酒地,年轻时候一步登天,难免会有放纵的时候,更何况她们这种生怕后一天就死了的人,更要及时行乐了。 柳山青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也只有她愿意接纳通常不被人接受的累赘。在当时的混乱期,唯有脑子是不够的,再怎么聪明,在绝对的力量下,也是不堪一击的。 喜欢上柳山青真的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不仅是满月,柳山青身边更多人都仰慕那个时候的柳山青。 她在柳山青身边,自然就要做第一个表明心意的人,柳山青拒绝在意料之中,她不以为意,她知道柳山青看在十五的面子上,不会赶走她的。 于是她表现大度,还是朋友一样和柳山青相处,暗地却把觊觎柳山青的人都一一威胁了一遍,甚至发生了一些约架事件,流血人命在那个时候太常见了,她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东窗事发。 十五压着她跪在地上求柳山青的原谅,柳山青和十五单独聊了很久,最后她只知道柳山青说「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 避免让事情发酵,被闹到杜江蓉那里去,她们最后决定自己解决事情。 只是那个时候,正是柳山青笼络人心的时候,她的病态行为让很多人避之不及,更有人举刀上门,都在等柳山青给个说法。 她看着那些怒不可遏的脸,敢找上门的都是能一较高下的人,柳山青无可奈何,却还是自己担下了所有责任,一一上门赔礼道歉并保证。 【会处理好自己的私事的,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 至于是不是只有赔礼道歉,满月不敢去细究,她只知道十五将她关了两个月,再一次出来的时候,看到的还是那个面色亲和的柳山青,只是不再会主动找她,更是刻意避免和她单独见面。 事情闹到大了,满月躲到姐姐们的身后,没胆量担责任,现在也觉得对不起柳山青。 「山姐。」满月垂下眼,喊道。 柳山青微微点头,视线从十五脸上一扫而过,「嗯,我先上楼。」 楼上包房一年不开一次,去年摆宴被联防队掀了锅,今年立储的大事也只能暗暗筹备,要是再被联防端进了局子,就真的要被其他帮派笑死的。 罗姥正站在窗台前,一身米色金线的袄子,望向底下停驻的黑色轿车,屋里或坐或站,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大底,十姑带着阿丧占据在了茶台一边,架着脚,表情不善地喝着茶。 「山姐。」 身后有人喊人,罗姥回头,让开主位,柳山青却没有坐到最中间的位置,而是坐到了右侧位置,罗姥眉头微微松开,心想还知道给她一个面子。 「十五人呢?」 「在楼下看到她了,应该要上来了。」 柳山青话音一落,十五和满月就踏着门槛走进来,刚进来,最外围的人就先一步抱手恭喜,「恭喜啊,十五姐,今年发达了要带带我们啊...」 十五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应好。 满月在后面开着玩笑,「各位先坐着吧,等山姐公示再恭喜不迟,可别恭喜错了人。」 「哈哈哈哈,谁人还不知道啊?要不说只有十五能服人,你坐馆,谁还说闲话啊?」 拍马屁的人转眼一瞧茶桌上的柳山青,笑哈哈地恭维道:「还是山姐会看人,身边的十五满月,还有灵儿姐,哪个不是人物啊,单拎一个出来,谁不能坐馆?」 「是啊。」十姑突然开口,周围的人都看向她,只见她哼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开了口:「跟着山姐吃香的喝辣的,你们以前不会看人,要是以前就跟了山姐,今年说不准也混个话事人坐坐....」 要说谁最不满意现在的结果,就只有十姑了,不过十姑的娘好歹也连做了十几年的话事人,终于等到两年一换了,有机会的红棍们当然是高兴的,谁管十姑高不高兴。 「十姑说的也是有道理,不过...」红帮林菲笑吟吟道:「今年再是你坐馆,十八堂口就要姓杜了。」 林菲话里有话,其他人不知道,元老堂的几位可清楚得很,当年杜江蓉就是用氏族的原因,说服她们将乔家剔除出话事人竞选的。 十八堂口不能冠上任何一个姓。 十姑不爽反问:「你什么意思?」 「行了。」罗姥叫停两人,示意柳山青,「阿山,开始吧。」 柳山青抬手示意:「各位,先坐。」 一众人按照规矩喊了坐馆一声,又喊罗姥,便一个接一个来到位置坐好,一边聊着话,一边暗暗观察中间几位的神色。 十五走到空着的柳山青旁边的位置上,拉开椅子,柳山青桌前放着一张红卡,十五看了一眼。 柳山青手掌盖在红卡上,偏头轻声说道:「十五,我再问你一次,可想好了?」 十五迟疑了一瞬,才点点头。 她来之前劝告好了自己,坐到这里后,她又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想好了。 第249页 「没有回头路啊,十五。」 柳山青手指哒哒打在桌面上,「宋玉珂今天没有来,是不知道你隐瞒的事情,还是已经原谅你了?」 十五忽然抬头,柳山青静静地看她,不见得几分试探,就是明明白白的问,她语气淡淡,接着说道:「三天了,我在等你们的消息啊。」 满月坐在两人对面,只能见到两人悄声说了什么,十五脸色不好看,满月心里微微不宁,催促道:「山姐,可以开始了。」 没等十五开口问「为什么」,柳山青就收回了视线,站起来,迈步路过太师椅,在众人视线的紧随下,站定在香案前,择出六支香,斜持着香,凑近烛火点燃,面向香案上三英五祖,歷代坐馆牌匾。 白纸扇三明师太手持青册,一一诵读堂口歷史。 「自四九年前,初代坐馆穆芳逃难来到离港,自草口上岸,借宿观音庙,拜入青年社,靠一柄利刀在中环路打出赫赫威名后,和青年社分裂,初代坐馆带领八十八名姐妹,竖起十八堂口四字名号……」 「……至今已传第十四代,每代坐馆无一不是将堂口牌匾摆在性命之前,把堂口姐妹的饭碗摆在荣华富贵之上......」 「十五。」 白纸扇合册,柳山青喊出一个名,十五立身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紧,恭敬道:「山姐。」 脚下却像是被下了定身咒,半步都不向前跨去。 「嘭!」 这还要犹豫?装什么装?噁心人! 十姑很是不爽的一掌砸在桌面,砸的茶杯跳起,「你不做我做!」 柳山青看了眼十姑,「十姑,什么场合?坐下。」 十姑骂了句神经病,屁股却乖乖挨回了凳子上,阿丧的手心搭在十姑肩上,时刻安抚着自己的主子稍安勿躁。 十五不再耽误,走到案前,柳山青将手中的香火分出三支,递到十五手上,"同我一起上香。" 十五双手捧着香,立于柳山青身旁,深吸口气,「望先烈保佑十八堂口诸位平平安安,共建大业。」 三次鞠躬,抬起头将香插进桌案铜炉。 「今日,堂口遵循规矩,由元老堂一干长辈亲自选出储位,从现在开始,十五就是未来的话事人了。」 柳山青面朝一干红棍,「诸位见证,可有异议?」 「无!」 「无就聊聊帐目和生意。」 柳山青一收手,立储人员就此敲定,视线扫过几个蠢蠢欲动的红棍,尤其在十姑身上定了定,「今年话事人一定,各个堂口都安稳些,不要搅出什么大事了,联防最近悄悄查走粉卖冰,三和社已经被端了,你们注意点。」 十姑哼了一声,「我要是卖进联防,她们还查个屁!」 「是啊!」有人应和,「去年联防就不给我们面子,我们不得找点面子回来?害我们没生意做,还不如叫她们也别在离港混了!」 柳山青坐回到位置上,桌上很快因为要不要和联防打吵成一片,红卡纸落在了十五手上,她捏着红纸翻来覆去的看,对自己要做话事人这事,还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 「十五姐,你觉得呢?直接打去联防得了!」 柳山青坐在椅子上,和罗姥一起静静品着茗香,似乎并不在乎她们的讨论,看起来十分融洽,怡然自得。 「联防不能打。」 满月生怕十五直接来个『打』字,赶忙替十五回了,「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真的要火拼肯定是不行的,搞不好大陆那边会来更多的人,到时候不好收场,大家都是为了赚钱,没必要又打回混乱期,到时候谁也没得赚了。」 理是这个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憋屈的几位姐恨恨咬着甜点齁嗓子,一转眼又盯上了十五。 「十五姐,明年你当上坐馆,那金银口给谁管啊?」 十五将目光瞥向满月,那人眼力极好,顺势就说:「满月姐管里面,外面的事总不能还让您一个坐馆的亲自出面吧?那让我们十八堂口多没面子啊,还以为我们堂口没人呢……」 几双眼睛都盯上了金银口,这地方油水多,够气派,说不准过两年,还能够上坐馆的资格。 谁不想坐馆? 以前杜江蓉一手遮天,现在不一样了,日子有盼头了。她们都坐在红棍位置多少年了,总要坐一坐话事人的位置吧? 「还没人选。」 十五垂下眼皮,喝了口茶水,就不想多说话了。 几人看十五避开话题,看着似乎是心里有人选的样子了,就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不再多说了。 第142章 「你怎么来了?」 - 海滨的消息确实闭塞,中环路来的假消息让宋玉珂深信不疑,要不是正巧遇上了乔千屿,她还真不知道堂口的立储仪式已经举行过半了。 大概因为是联防的原因,立储仪式没有集会那么大张旗鼓。茶铺外面只有三三两两成堆的黑衣服凑在一起喝茶,有习惯性左右观察的,有乐呵呵聊天吹牛的,都在等着楼上开会的姐完事。 在白猫馆里认了这么久的车,街两道的黑车随便一瞄,宋玉珂就大概知道是谁的座驾了。 车窗露出一小条缝来,宋玉珂靠在车后座,从车窗倒影里看着匆匆赶来的小蝶,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还没喘匀了气,就开口了。 「玉姐,你没事吧?」 宋玉珂摇头,直接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在店里?」 第250页 「你不在店里,我留在店里干什么?」 小蝶仔细打量着宋玉珂,看她似乎没什么事的样子,放下心来,语气还是不免有些担忧:「.....这几天我联繫不上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打听了一通....就听说你去了中环路后,就和十五姐走了,我以为是有什么变故,原本是想直接来找你的....」 宋玉珂:「怎么没来?」 「被十五姐拦住了。」 小蝶这口气终于喘匀了,她简单地讲,「十五姐说你出了点事,没说什么事,不过人是安全的,在她那里,说她很快就是话事人了,一定能保你安全的,让我安心回去等消息,别给你惹麻烦。」 十五还会两头骗了? 宋玉珂气笑了,视线从茶铺门口转到小蝶身上,问:「现在白猫馆谁在管?」 小蝶眼神微微闪避,含煳道:「猴姐的人代管....」 柳山青是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她啊。 去年和猴姐搞合作这么久,她现在就是厚着脸皮开口找猴姐帮忙都不好意思了,再说现在艺人的身价水涨船高,捏在自己手上当然是更划算了。 现在要去算计猴姐拿回白猫馆,怎么算都是一件不划算的买卖,丢了白猫馆就丢了,毕竟都是自家人,来来去去倒也是无所谓,左不过是赚多点赚少点而已,丢了猴姐电影的合作才是真的亏。 还想着合作。 宋玉珂笑自己还是太乐观了,她没来得及清点存款,之前投出去的钱都没收回来,随便投出去的小钱都压在了电影上,不过都还在筹备中,等到有真金白银的回报,保守估计都要到后半年了。 原本计划给家里买一套安保好的别墅区房子,一时半会儿的,也没办法落实了。 重新来过就是了,积累起来的人际关系总能再开一个『白猫馆』的.... 「玉姐,还有...她们不仅拿走了白猫馆,还收走了你刚得来的白纸扇....」 不是白纸扇,就是个四九。 白猫馆的权势变动很隐蔽,原本就是管着钱柜的事,宋玉珂一走,随便安上一个人一样开门营业,几个人匆匆来了一趟白猫馆就将事情敲定。 表面上是说宋玉珂去了海滨发展,跟在未来话事人身边做事,实际上不仅暗暗拿掉了宋玉珂白纸扇的头衔,还把风头正盛的白猫馆让人代为管理。 这样一来,宋玉珂手上的权利和真金白银全没了。 知情者目前不多,但经手这件事的当事人都差不多明白了上面的人是个什么意思。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风言风语起来的。 在十八堂口里,连个白纸扇都不是,谁会给你脸? 这一路来,宋玉珂结识了不少人,也惹了不少人,这些人今天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明天就可能因为利益关系大打出手,更不要说,会怎么对待一点权势都没有的四九小妹了。 她现在是个落水狗,那些早就想举着棒子的人,就等着她自己把脸凑上去了。 宋玉珂闭了闭眼,有些疲惫地自嘲一声:「那我现在屁都不是了?」 车里半天没有声音,小蝶不敢说话,好一会儿,她圈着手臂紧了紧包,安慰道:「玉姐,我们还可以重新来过的.....」 宋玉珂轻飘飘看她一眼,打断她:「拿包干什么?」 「和你走。」小蝶垂下眼,「玉姐,我只跟你,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你还有多少存款?」 小蝶往宋玉珂身边挨了点,拉开包,扒拉了一下上面的衣服,下面半个包都是红钞,这么看来,足有二十万。 「这些足够我们东山再起了...」 宋玉珂退回来,「这些钱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了,你没入堂,没必要跟我摊浑水,我现在也没能力保你了,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重新做回艺人,我和猴姐的交情还在,你这个条件做艺人一定会大红大紫的。」 「玉姐....」 小蝶抱了自己身家来的,不想又什么都没做成就抱回去。 「你现在跟着我没用,不如自己去起势,到时候说不准还能帮衬我一些。」宋玉珂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她离开,「我找你来就是了解一些情况的,现在可以走了。」 小蝶一手压着包,再三想开口,都对上了宋玉珂不近人情的眼神,嘴里话尽数吞了回去,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怎么就不能是那个可以帮宋玉珂脱离困境的人? 是因为自己太弱小了。 不是没想过做点什么,可她实在不捨得离宋玉珂太远,她宁愿在宋玉珂底下做一个小跟班。 可小跟班是帮不了什么忙的。 小蝶咬着牙,艰难地推开车门,离开的前一刻,她定定地看着宋玉珂,语气如她的眼神一般坚定:「玉姐,等我有一天发达了,到时候我保你。」 宋玉珂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这种话好像听到过好几次了,纯属放屁。 她靠在车窗上,摆摆手,「走吧,混不好,别来找我。」 冷冬败退,离港的冬天过得太快,以至于过了年,就开始有了点春天的意思,宋玉珂记得自己去年的这个时候,还在低保区的小饭馆里做洗碗工,老闆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巴不得举着放大镜找她的错处,往她的工资里扣钱,一个月下来也不过就三百块钱,真是可怜的要命。 光光一个人吃饭都不够的,然后她就循着人群的脚步走进了白猫馆。 第251页 车窗边走来一个破烂棉袄的老婆子,抖抖索索着破碗讨钱吃饭,宋玉珂摸了摸口袋,钱包的红钞里夹着几张零钱纸币,她抽出几张,在老婆子期待的眼神中,从最底下扣出两三个硬币来,扔进她的碗里。 「抠货。」 老婆子嘟嘟囔囔地骂道,宋玉珂想把钱拿回来,探出脑袋一看,老婆子坡着脚,踩着一高一低的步子,走到后面去讨钱了,她又懒得去计较了。 就这么探头的下一刻,对面茶楼里传来几声熟悉的嗓音,宋玉珂关上车窗,透过茶墨色的玻璃,看到了茶铺门洞里陆陆续续出来几个眼熟的人,先是大步踏出来的十姑和阿丧。 一辆车子大喇喇停在茶铺门口,挡着后面走出来的人都要绕开走,只看十姑和阿丧一上车,喇叭不耐烦的滴滴两声,一串尾气就飘得老高。 「还好储位不是十姑的,不然真是走到头了...」 烟气早散了,后面的人还遮掩着口鼻,庆幸着嘟囔,旁边人扯了她一下,几个人就相互交换了眼神,一转头就笑了起来,迎着簇拥着出来的未来话事人,开着玩笑,「十五姐,大家都是你姐妹,勿要太偏袒你亲妹妹啊,一点点就好啦,过两天去你金银口转转啊?」 十五瞥她一眼,似乎心情不错,也应和着开着玩笑,「你放心,我肯定会偏袒我亲妹的。」 「谁不偏袒自己人?反正大家明年都是在十五姐底下做事的,难道我们还怕没钱赚吗?」 一听就是个熘须拍马的老手了。 一圈人说说笑笑,互相察言观色,又相互试探,后面楼梯上一声声喊人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默契地止住了话头,笑着让开一条路,让元老堂的几位和柳山青先出来。 「罗姥,山姐,这就回去了?不出去聚聚玩玩?新口开了个新会所,一起去转转?」 「你们玩吧。」 柳山青偏身,视线停在十五身上,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她微微颔首,和几位大底告别,「我有点不舒服,下次聚。」 「山姐,那要保重身体啊,年纪轻轻就这样可不好...」 一些有用没用的问候后,柳山青终于挣脱出人群,宋玉珂从车窗里观察着所有人,没有放过柳山青在脱离人群后,停驻在车外,静静点了根烟,视线左右移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五分钟后,柳山青上了车,门口的人也稍微少了一点去,宋玉珂缓缓摇下车窗。 正在应付着客套话的十五似有所觉抬眼,撞上了宋玉珂面无表情的脸,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偏头和满月说了句『先走了』,就匆匆离开了人群。 十五大步流星走来,对街的满月一边应付着聊天问候,视线一边跟着十五的身影飘过来,和车里的宋玉珂对了个正着,很快车门一开,十五的整个身子拢在车门口,挡住了宋玉珂的视线。 十五垂头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 宋玉珂微微仰头,平静道:「回了趟白猫馆,顺路来接你。」 没等十五尝试辩解一番,宋玉珂继续说,「是立储仪式前提了,还是我的消息有误?也没人邀请我,不能及时恭祝你荣登储位,十五姐别和我一个四九小妹计较才好。」 第143章 「分手费?」 - 金银口新址大楼框架沿着海岸线建了足有千米多,一层的步行街是从乔千屿手里抢来的现成货,拆拆建建倒用不了多长时间,靠近海滨中心的商铺已经在装修当中了,店铺门口还有菜农渔民摆摊,隔着一条大路,对面就是海餐厅和度假酒店。 围栏喷洒水雾防尘,宋玉珂走在前面,十五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吞吞地沿着海岸线走了许久,从人声鼎沸到只剩下轰隆隆的建筑声,最后停在了海滨的另一个尽头,右边是渔村口的礁石,左边是温软的沙滩,宋玉珂踏在一块礁石上,挑了个平坦的位置坐下来。 礁石旁边没有好坐的石头了,宋玉珂特意没给留位置,十五只能坐到了旁边的沙滩上,矮了宋玉珂一截。 在茶铺街上,宋玉珂撂了话就让她滚了,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海滨,还没等十五堵到人,宋玉珂已经一个掉头,往渔口村走了。 现在终于等到了可以说话的机会,十五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迟疑了半天,只憋出来六个字。 「你已经知道了?」 宋玉珂没说话,十五闷头点了根烟,火星明灭两下,风往宋玉珂的方向急急送着白烟,十五连忙又把烟灭在沙子里,有些心虚地捏在手上来迴转着,闷头闷脑地开始解释。 「我没告诉你是担心你不同意,那种情况下,我没有选择的,其实这个条件也不过是暂时的,最多就一年,一年后,我坐馆,你想要白猫馆还是金银口,我都可以安排你回去的。」 说的倒是简单。 宋玉珂摘下手套,扔到十五的怀里,淡淡地反问:「你想这么好,怎么没和我说?」 十五接着手套,握着紧了紧,她含煳回:「我以为你不会同意。」 「你以为.....」宋玉珂重复着她的关键词,然后偏头看向十五,看着像是很理智地在和十五剖析这件事:「那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跟你走?」 「你选择我了...」十五看了眼宋玉珂,「你喜欢我?」 「是,我喜欢你,我选择了你。」 宋玉珂坦荡承认了。 第252页 十五面色肃正,大约是宋玉珂实在是不像会发火的样子,她的嘴角微微有些上扬的弧度。 宋玉珂下句话就冷漠反问:「我选择你,押宝你,是因为我信任你,信任你的诚意,你知道这些信任是怎么来的吗?」 十五愣愣地看着宋玉珂。 「是你说过的一句句真心,是你自己一次次捅在你身上的刀子,是你赔尽了半数身家,才叫我生出胆子来信你的,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隐瞒欺骗?你还想做什么?」 得知立储仪式已经开始的宋玉珂想也不想的冲去了中环路,想要抓十五出来问个究竟,却在半路生生忍了下来,她突然想到了柳山青那副噁心的笑容。 她知道那个人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偏偏不如她的意。 宋玉珂憋了一路的气,她忍下来,是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叫那些人看自己的笑话。 宋玉珂突然升起的愤怒叫她整个人都凌冽起来,似乎在下一刻,她就会如以前那般,毫不犹豫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弃她而去。 「我不想骗你的,我是想和你说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十五不敢乐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我只是担心你不会同意,会离开我……明明不愿意还要忍受柳山青那样对你……我真的忍受不了了,你叫我怎么看你那个样子在别人床上……」 说到后面语气急了起来,听着像是责怪。 「所以我叫你不要跟来。」 宋玉珂打断她:「我非要你看的吗?我在别人床上这件事,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吗?你既然忍受不了,一开始干什么去了?我告诉过你不止一次,你现在拿这件事来当理由是什么意思?怪我?」 十五解释:「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是被逼的.....」 「我也可以选择宁死不屈,我为什么那么选,因为我就那样的人,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还打算买过我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十五蹙眉,「以前的事是以前的事,我不在乎,只是当时那种场景…你身上什么样你没……」 「我是不是被逼,很重要吗?这件事难道就是你欺瞒我的唯一理由吗?」 宋玉珂一次次打断十五的辩解,反应过来的她停顿了一下,试图平缓情绪,她知道自己说太多了,她打出一颗烟,火机打了三四下都被风吹灭,她烦躁地扔到了一边,然后深深嘆气。 「十五,我不想和你扯这些东西,感情的事情我和你扯不清楚,你要是想怨不公平,我无话可说,我没你这么捨己为人,往自己身上捅刀子这种事我做不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在这种前提下,赔一些钱我也认了....」 宋玉珂看着十五,语气失落:「……从头来过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我还年轻,到处都是机会,要是能逃离柳山青,我不是不能考虑的...…可你隐瞒,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什么都来不及做,让我很被动....你真的想过我需要什么吗?」 十五的眼睛里有隐秘的期盼,宋玉珂的下一句话,却将这一点期盼彻底打碎。 「我不要你保我,我要别人都不敢来惹我……算了,事已至此,说这些都没用了……」 这种语气、这种话从宋玉珂嘴里说出来,十五只觉得心慌,慌得她勾起身子,在两秒后,她翻身侧跪在沙滩上,手指间的沙子里有一些碎石,硌在她的手心,她捏紧,祈求般开口。 「怎么会没用?我不是没为你想,我想安排好一切后再好好和你说的,金银口的位置是我想留给你的.....都会好起来的,她们不敢惹你的,有我……」 十五一顿,改口,「我让你做红棍,做管事,没人敢惹你的。」 「那你想过别人怎么看我吗?」 宋玉珂真觉得十五不是做话事人的料,这种事拿来许诺是没什么用的,管事人职位不是话事人嘴巴一张一合就能轻易敲定的事,要服众,要过元老堂,平白无故让一个四九做管事,真当那些眼红的红棍白纸扇会同意? 「被柳山青丢弃,又去爬你未来话事人的床,我宋玉珂才能得来这些吗?提起宋玉珂一定要加上别人的名字吗?十五,我是你的,还是我是我自己的?」 宋玉珂手指缩进衣袖里,说的有些累了,语气轻下来,看起来很疲惫,细小的笑容都带着深深的疲态。 「我谨小慎微走到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了,可以耀武扬威一下了,就被你们在一墙之后,轻易决定了我的去路……」 过去的一年好像一场梦,一转眼,今年的春天,她又变得一无所有,宋玉珂觉得有些腻烦了。 十五有点不明白了,宋玉珂既然可以接受重头再来,为什么要去想这些事情,这种态度让十五很不安,总觉得下一刻,宋玉珂就要说出什么决然的话来。 「……你在我身边,什么都会有的,没人看不起你,只要过了这一年,你还是一样做你的白猫馆管事也好,还是什么,两年后,红棍之位是你的,话事人也是你的。」 宋玉珂似乎知道她在害怕什么,所以在下一句就直截了当地说了了断的话。 「你做你的话事人,我做我的四九,以后的事用不着你帮忙了。」 风声似乎大了些,十五张了张嘴,风在嘴里走了一圈,只留下了海水咸腥的味道。她还是那样跪坐着,仰头看着宋玉珂,期盼宋玉珂会心软。 第253页 宋玉珂现在哪有心思谈感情,别说心软了,她看一眼十五,都快被气得心悸了,无可奈何又无能无力。 十五似乎终于明白了宋玉珂的决绝,站起来,捡起了地上拧折的烟,重新点燃烧灭的烟,她沉默吐了两口烟,偏头睨着宋玉珂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既然愿意重新来过,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宋玉珂『嗯』了一声,没回答,只说:「不原谅。」 她没有起身,她还想在看一会儿海,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十五用鞋跟踹弄着沙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现在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像辩解,做错事就要认,只是挨骂挨打她能受,这种情况确实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走上大坝,从后面注视宋玉珂的背影。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保持着这么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最终等到天色微暗,宋玉珂才沿着下面的沙滩离开,十五缓缓跟在后面,从上面垂目看着银色沙滩上的一行足迹,有些被海浪捲走,有些深深嵌在潮湿的滩涂上.... - 被迫休了假的宋玉珂安安稳稳在海滨闲了大半月,中环路的风言风语传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年了,期间宋玉珂来者都不见,不管是求原谅的十五,还是乔千屿派过来邀请出游的人,通通挡在了门外。 「玉姐,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中环路啊?」 白猫馆的安保门童对宋玉珂是死心塌地,白猫馆一被人接手,就往上递了调职申请,怎么着都要来海滨伺候宋玉珂。 「急什么?还有点闲钱,等没钱了再说。」 大起大落过后的宋玉珂现在也不是很急了,什么苦日子没过过?没必要勉强自己在这种时候,主动伸脸出去给人打。 「你是还有钱,我可没钱了。」门童苦哈哈地抱怨,「这山姐怎么这么不近人情,说腻了就腻了,连一点分手费都没给你吗?」 「分手费?」宋玉珂斜眼看着门童,「还有这个说法?」 「现在都有。」 门童躺到躺椅上,敷好面膜,宋玉珂现在是四九,为了尽早适应身份,特意让门童别把她当姐处,现在除了称唿,门童在宋玉珂面前都随意得很。 门童回想起以前馆里的那几个艺人,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乔老闆都会给的。」 她和柳山青都没有拍拖过,哪里有什么分手费?柳山青不来催债都算不错了.....要分手费,还不如向十五去要,不过她还不想见十五,一看到十五,她就想到自己失去的白猫馆和钱,容易影响心态。 宋玉珂也就听听,不当回事。 她感受着脸上面膜的凉意渐渐褪去,长吐一口气,躺好在椅子上接受酒店里的按摩服务,轻轻动了动嘴皮子,含煳说道:「找个日子一起去一间师太那里拜访拜访,念念经,吃吃斋饭。」 第144章 料事如神啊,师太! - 车朝新口驶去,没有了司机,宋玉珂花费两天时间学会了哪个是油门、哪个是剎车,挂了档后,就敢直接开车。 车是码头的二手市场里拖来了一辆七八成新的黑色座驾,装作早就会开车的样子,把宋伊几人送回新口后,就带着门童转道上了香山。 净居禅寺就坐落在香山之上。 宋玉珂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戴着墨镜,头髮卷了一圈半,另一半松松垮垮地落在耳边,像油光发亮的鸡毛掸子。 开起车来还真像个样子,丝毫不管后面的车怎么按喇叭,她照样慢悠悠地贴线行驶。 门童觉得安逸,拿喇叭当音乐听,坐在副驾驶上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以前她混街时候的混帐事。 宋玉珂微微偏一下头,门童就很有默契地餵过来一口。 「会不会开车啊?不会开给狗开....」 超车的红车里探出一根中指,宋玉珂咽下葡萄,挪动眼珠子瞥了一眼,另一只手在盒子里扒拉出半个拳头大的钢块,交换着手伸出窗外。 「嘭——」 在红车的车门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大洞。 车主骂骂咧咧地叫嚣着「停车」,直到看见宋玉珂搭在车门上的手里换了手枪,才吞干净嘴里的脏话。 所有骂声都消失了,红车也跟着渐远的轰鸣声飘出去了很远。 去香山的路偏僻,越是离香山近,越是没人,宋玉珂枪口抵着太阳穴,撇了撇被风吹到眼前来的头髮,越琢磨那些脏话,越不甘心。 「……小童,记住车牌啊,找你的老朋友查一查,晚上我们去把她车胎放了....」 前面已经能看到山了,门童收拾好水果,撇撇嘴,「玉姐,咱们就算落魄了,那也是体面人,不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行不?」 「什么叫偷鸡摸狗?你刚刚还说你偷了你以前老师的自行车拿去卖钱……不就是一两年前的事?你什么时候就体面人了?」 宋玉珂把枪扔到车后座去,转回头来,看门童满脸不乐意,妥协道:「...好吧,那我们早上去。」 四九就得有四九样。 那些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笑话,就跌了个跟头而已,她年纪轻轻怕什么?她宋玉珂这辈子都不会叫人看去笑话的,四九怎么活,她就怎么活,偏偏就不如她们的意。 门童重重「唉」了一声,「那还是晚上去吧。」 香山底下就有信徒背上大香表诚心了,宋玉珂歪歪扭扭停好车,一下车就看见了对面熟悉的红车,车门凹了个大洞,门童一看她的样子,就觉得大事不妙。 第254页 宋玉珂一声不吭,直接从后备箱里挑了个尖头的铁锹,避开外面一侧,借着树木的遮掩,哼哧哼哧砸了好几下,末了,还把作案工具随意往旁边的灌木丛里一扔,若无其事地去买香了。 门童不放心,绕进去看了看,把明晃晃的铁锹塞进了灌木丛的最里面。 两人抵达正殿庙宇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山不高,宋玉珂嫌累,走走停停磨蹭了好长时间。 「施主,敬一柱香吗?」 走来的小尼姑生着圆熘熘的眼睛,头光熘熘的圆,太阳一晒,还能晃人眼。 宋玉珂眯了眯眼,先问:「斋饭哪里吃?」 小尼姑合手偏身,眼珠子往左侧动了动,「斋饭还没好,施主还得再等等。」 「那一间师太在吗?」 小尼姑微微垂下眼:「一间师太在会见客人,现在不太方便见人。」 宋玉珂『哦』了一声,半句不提敬香:「那我想摇个签,看看以后的运势。」 小尼姑看了看宋玉珂,只见她视线不定,绕着山顶庙宇转圈,像是游览观光,不像是正儿八经来拜菩萨的。来玩就来玩,偏偏还是个心中无菩萨的。 那手上的香又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小尼姑不明白,只轻轻点了点头,说:「求籤要诚心,施主准备好了,去庙宇里拜一拜就是。」 小尼姑话一说完,宋玉珂就毫不犹豫往庙宇里走去,签筒立在香案正中,宋玉珂从上至下看了看,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签子上的字。 进了庙,就不敢高声语了。 门童规规矩矩地跪下来,放轻声音:「玉姐,就抖落抖落就行了。」 宋玉珂手腕一抬又一抬,后面的小尼姑看她就是在玩,没有一点诚心,就止住脚步,闭上眼睛,合十手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宋玉珂摇了几次都只有中平签、中吉签之类的,她又摇了几次,直到跳出了上上籤,她才把堆在地上的签重新塞回筒里,向门童伸出手。 「快点,上香。」 菩萨给了上上籤,她才给上香。 小尼姑正要起步,一只手缓缓压在她的肩上,她回头,赶忙合手鞠躬,「师太。」 她轻声抱怨:「她不敬菩萨。」 师太微微颔首,「心不静就扫后院去。」 小尼姑动了动唇,到底没反驳,老老实实去了后面扫地。 「当春久雨喜初晴,玉兔金乌渐渐明,旧事已成新事遂,看看一跳入蓬瀛。」 宋玉珂念着籤诗出来,一抬眼看见坐在门口为老婆子解签的一间师太,她排在后面,等老婆子走了,一屁股坐下来。 「一间师太,别来无恙。」 一间师太接过签,「神佛护持,有灾无危。途生平安,到底荣归.....这不是你的第一签,第一签是什么?」 此签是久雨初晴之象,凡事遂意也,这宋玉珂刚落势,哪来的久雨初晴? 宋玉珂回想了一下:「急水什么的....」 「急水滩头放艇时,狂风作浪欲何为。待他浪静风停后,稳载船归过不危。」一间师太重新解签,「....是个下中籤,问做事,即是当前的时机是危险的,不适合你的谋求,当等待恶境过后再求;若问姻缘,大概是时机不对,故姻缘尚不来。」 「那师太觉得,我的恶境什么时候会过?」 一间师太把签平放在桌子上,背后满案的香雾拧成一股一股的白烟往屋顶飘去,光是宋玉珂坐下来的两分钟,已经有不少香客往功德箱里塞钱了。 「不知。」一间师太浅浅一笑,颇有点高深莫测道:「年轻人急功近利,终要有点挫折的,若是太一帆风顺,是没有道理的,你还不够,还要磨鍊。」 宋玉珂扬起眉头,「一间师太还会批命?」 「阿弥陀佛。」 一间师太像是听不懂宋玉珂的暗讽,行礼道:「见心明性,有法相宗一门,详示五法、八识、三自性、二种无我,可观未来。」 拿腔拿调,宋玉珂手到擒来,「师太能为我批命否?」 一间师太合十行礼,眼神直观望向宋玉珂,「你可还拿的出香火钱?」 「三五十够不够?」 师太笑笑:「够。」 多了。 可惜,宋玉珂心想,早知道拿十块钱来试探了。 「我不会观未来,不过我可以送你一句话....」师太拂开禅衣上沾染来的香灰,和后面的香客点头问好,再看回宋玉珂,「杯子扑落地,响声明歷歷;虚空粉碎也,狂心当下歇。」 宋玉珂想了想,问:「要我别去争了?」 师太笑笑,请离宋玉珂,「斋饭开了,你可以去尝尝,多谢宋小姐布施。」 宋玉珂深深看了眼师太,而后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在钱包里挑挑拣拣,明明有好几张整钞,偏偏凑着零钱数了三十,一桌子的硬币和皱巴巴的纸币推到师太面前。 然后站起来,假模假样的行礼告别:「再会。」 斋饭没有好吃到哪里去,宋玉珂和门童走走逛逛,见识了几尊喊不上称号来的菩萨,餵了放生池里的王八,最后买了个平安符当车上的挂饰,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没成想红车的主人还是个胆大的,宋玉珂和门童盯着车子空荡荡的前轮位置,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宋玉珂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间师太的话。 第255页 你还不够,还要磨鍊。 「玉姐,现在这么办?」门童瞪着宋玉珂,「我都说了,别做偷鸡摸狗的事,你看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怎么回去啊?」 宋玉珂回头看看刚刚下来的五百阶楼梯,胆大妄为地提议道:「今天肯定回不去了,不然我们睡庙里去吧。」 「一间师太?」门童狐疑道:「肯收留我们吗?收留我们,我们要说什么藉口?太丢人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宋玉珂也没别的办法,她连板砖机都没带,转回头就往山上走去,「走吧,一间师太好歹也是个出家人,出家人心善,不会看我们活活冻死在外面的。」 两人玩了一个下午,走走停停都累了,再一次上山的路上,一路无话,只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声,和缓缓升起的暮色。 等到山顶的时候,夜色已起。 寺庙钟声迴荡在山野间,宋玉珂看到了放生王八池桥上的小尼姑,小尼姑板着脸,举着小小的黄色灯笼快步走来。 「师太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房间,你们随我念了经,就可以睡下了。」 门童惊诧道:「料事如神啊,师太!」 宋玉珂拍了一下门童的脑袋,反问小尼姑,「你师太的贵客是不是一个开红车的?」 小尼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哪是料事如神的在世神佛,明明是小肚鸡肠,尽给人支损招的老太太。 难怪能做十八堂口的话事人。 第145章 她不收,没人能戴。 - 中环路,观音庙。 「在一间师太那里住下了?」 泡展的茶叶铺在茶台上,柳山青拨开茶宠上的碎茶梗后站起来,侧立在一边的黑衣服接过她的位置,整理着茶台。 柳山青走出门前,留了一句吩咐。 「明早去香山转转。」 - 中环路,红茶铺。 「宋玉珂要出家?」 十五这几天就差在中环路住下了,每天定时出现在中环路和茶铺间,软硬兼施,想从元老堂这里,讨回原本属于宋玉珂的白猫馆和白纸扇。 上报消息的黑衣服早就将这件事和姐妹们津津乐道了一番,两张嘴巴一过,就成了宋玉珂留宿香山,要出家。 大野婆深知这帮人的口才,啧啧道:「应该只是住下了,不一定就是出家,宋玉珂这个人,应该不会去出家吧?」 「你们都把人逼出家了。」 十五一点没听大野婆的分析,从椅背上坐正,和面无表情的罗姥对峙,立储事一过,十五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话事人了,以往吹嘘柳山青的人都到了十五身边,将她的胆子捧了点起来,以前从柳山青那边过的事,十五全往元老堂走了。 大野婆力挺的是宋玉珂,毕竟收钱办事,又有猴姐的关系,她怎么说都是把宋玉珂的事放在心上的。 一听十五的话,就不乐意了。 「什么叫逼她?话事人前脚刚把她秘密降职,我们元老堂这边就能给她提起来啊?你当十八堂口是你们的游乐园?什么叫一体,什么叫团结,你这个三十岁的脑子到底懂不懂啊?还有,我们要是帮了你,就是公开站队,叫阿山怎么想?不行的,我们元老堂讲公平的。」 十五吃了半月闭门羹,心绪不佳,提起柳山青来,就更不痛快了。平时有福同享,现在就该有难同当,口无遮拦的埋怨了一句。 「要不是为了她话事人的面子,我根本不会答应那些条件...现在把人逼到这份上,也有她一份....」 要是宋玉珂和一间师太那样,见了她还要说一句阿弥陀佛,十五真就想把香山给挖平。转念一想,她可能连宋玉珂说阿弥陀佛都听不到,就更难受了。 十三天了,她就没能和宋玉珂说上过话。 听说乔千屿不死心,借着老朋友的名义,隔三差五地递了派对的邀请函给宋玉珂,都被宋玉珂亲口拒绝了。 宋玉珂愿意见乔千屿,都不愿意见自己。偏偏她还没办法每时每刻都守在门口,那些个眼红金银口管事的大底红棍,每天都要来金银口转一圈,拉着她和满月玩上两局,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哪个都不能随便敷衍了事。 一想到这些破事,十五就恨不得关门大吉。 「......秘密降职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你和宋玉珂那些事,传什么的都有,她堂堂一个话事人,不要脸面吗?」 罗姥敲敲地板,看十五有些坐不住了,警告道:「以后你的面子也是堂口的面子,注意点,做事体面些,别叫人看笑话,让姐妹们在外面抬不起头。」 「...宋玉珂的事情我们会看着办的,你不要管了。」 元老堂这条路也走不通,十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敷衍地告别了两位,出门就坐进了车子里,「去香山。」 「十五姐,香山八点就关山门了,我们去了也进不去。」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十五吊着眼袋,长长吐出一股白烟,劝说道:「....就算玉姐要出家,也得选吉时,在白天,不着急这一个晚上,明天一早五点开山门,到时候我来接您?」 十五扒到前座的靠背上,问:「满月吩咐你的?」 司机不敢瞒报,讪讪一笑,「满月姐担心您,特意打电话来说了一声。」 十五指了指前挡风玻璃,「现在去。」 - 半个钟头后,十五抵达香山山脚。 第256页 夜色茫茫,将亮光全部潜藏,朦胧边缘的黑色山嵴,像是立起的一张巨网,遮天蔽日的兜过来。十五单独一人走上山顶的时候,寺中早就歇下了,只留下了满山的虫声。 也不知道宋玉珂睡在哪间房,没人问,也进不去,十五只能枯坐在寺庙前的石凳上,等天明。 青曦在天边吐露一层淡淡的光辉,甦醒的林鸟的清越长鸣唤醒值日的小尼姑,等着钟声一响,她就要去一一唤醒菩萨。 今日一早就来了许多香客,小尼姑『阿弥陀佛』一声,不急不缓地开了锁,来往的香客想第一个表诚意,底下的村民想吃上免费的早饭,两边人一凑,五点的庙里就显得比集市还热闹。 十五原本想直接去后院找人的,一转头,老远就看到在队伍最前面施粥的宋玉珂。 真来做尼姑啊。 十五脚步一变,排到了队伍的后面。 宋玉珂打粥打得手酸,不过能顶一间师太『阿弥陀佛』后,大言不惭的四百一晚住宿费,就很值。 门童在旁边发着馒头,眼睛半眯,「玉姐,你说修车的什么时候来啊?我们还能不能回去睡个回笼觉啊?」 「问师太去,她打的电话。」 宋玉珂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扫了一眼队伍的长度,已经排到门口了,刚想收回视线,就见一间师太掀着长袍踏进来,旁边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柳山青是谁? 下一刻,队伍歪歪折折的人群堆里,蹿出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十五姐和山姐怎么来了?」 几人站在中间,实在惹眼,门童惊唿一声,下意识看向宋玉珂,问道:「来找师太谈事情?这么早?不会是来找玉姐你的吧?」 「不知道。」 宋玉珂没兴趣了解她们来这里干什么,只想赶紧打完饭,回去再补个觉。 该来的躲不开,宋玉珂不想见的人都会出现在她面前,还要向她讨一碗白粥,宋玉珂捞出满满一大勺白粥,用力地砸在十五的碗里,白粥温热,不算烫,就是有些满,十五只能喝掉一些,还没等说上一句话,就被宋玉珂不留情面地赶离了。 「下一个。」 打完饭的宋玉珂在人群的遮掩下,带着门童从后门离开,出去就是禅房,穿过小院,就是小尼姑们的房间,宋玉珂昨晚就是在这里睡下的。 这条路香客很少,只有一个洒扫的小尼姑,本以为碰不上那两人了,却还是在屋子外面的院落里看到了柳山青。 还等在必经的小路上。 「不准备回去了?」 柳山青没给宋玉珂无视她的机会,门童弱弱喊了句「山姐好」,就很有眼力见地熘进了房间里。 「山姐还挺关心基层的嘛。」宋玉珂皮笑肉不笑:「我在哪里,和您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师太有意向将你留在这里,让我来劝劝你。」 像是在解释为什么会来找宋玉珂。不过这也只是柳山青给自己的台阶,宋玉珂并不关心,也没有发觉。 那个没安好心的老太婆,不是想把她留在这里,是想看热闹。 「我考虑考虑。」宋玉珂应付道:「行了吧?请回吧。」 柳山青没动,她把带来的红布绒盒拿出来,递过去,「上次你没带走的。」 是宋玉珂故意不带走的手錶。原本还能维持的笑容瞬间坍塌,这手錶名贵,就像是柳山青给她的那些权势一样,一样让人无法拒绝,可是转瞬之间就能被轻易收回去。 那还给她做什么? 她挥手打开那个盒子,盒子滚落在草地上,绒布上沾满了碎屑。 「什么意思?」 宋玉珂眼神锐利,毫不遮掩厌恶的语气,「可怜我?取笑我?觉得我还会因为这种东西和你摇尾乞怜?你又在算计什么?我已经是个四九了,你还要算计我什么?没睡够吗?」 不知道是不是话太难听,柳山青垂目看着手背上泛红,微微蹙了蹙眉,而后很快展平,开口也不假装客套了。 「我来看看你多可怜,我还以为你多喜欢十五,也不过如此,这么点小挫折就让你们分道扬镳了....我还真以为你有真心...」 就用很平静的语气,平静地击碎着宋玉珂最后的体面。 柳山青更令人讨厌了。 或许说,宋玉珂讨厌一个人能这么轻易的看穿她,并乐此不彼地戏弄她。 「你早就知道她隐瞒我的那些事了,你一句不说,不就等着看我的笑话吗?你恶不噁心啊。」 「我噁心?」 柳山青看着宋玉珂,反问:「你不噁心吗?是你先背叛我的,我就是轻轻报復你一下,你就受不了了?」 「我什么时候.....」 宋玉珂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想起来了?」 柳山青嘴角的弧度很小,有一种在看宋玉珂还能怎么狡辩的神态,「你说你和她们划清界限了。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喜欢上十五的?要我每次都提醒你一遍吗?你这种行为,称为背叛。」 柳山青的手指轻轻触碰上宋玉珂的脸颊,宋玉珂瞬间回过神来,下意识偏开脸。 「你有病啊。」 柳山青这番话简直不可理喻。 「我是要活命才不得不和你睡的,没有感情的,什么叫喜欢十五就是背叛你....」 「你拿着枪指着我的时候,难道觉得我会感激你?爱上你?我就算是在别人那里找慰藉,也是因为在你这里,我找不到....没有哪个情人比我更乖了,帮你赚钱,给你睡,伺候你,哄你高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第257页 「还有,我们结束关系的原因,是你用我家人来威胁我...不是什么背叛....」 一想到自己确实给柳山青带了绿帽子,宋玉珂难免有些气急败坏起来,她可不敢保证柳山青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担心她什么都知道,才会有那么一点心慌的。 柳山青的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不信任。 「.....就算按你这么说,我也受到报应了,行了吧?您高兴了吧?那我现在可以滚了吗?不碍您眼了.....」 宋玉珂有胆子和柳山青叫嚣是因为知道自己有理,从这件她有理的事情一旦扯到另一件柳山青有理的事上,她难免有些心虚,就想马上避开柳山青。 宋玉珂每次骂完人就想跑,柳山青当然不会如她意。 宋玉珂就和后面长了眼睛似的,柳山青一抬手,她就像个箭似的蹿了出去,柳山青只捞到了一片空气,房门一闭,阳光底下只残留下一些细细的粉尘和草屑飞扬。 柳山青收回手,捡起地上的红色绒盒,轻轻拍掉上面的草屑。 「宋玉珂呢?」 十五被师太绊住了脚,来晚一步。 柳山青看了眼紧闭的门口,十五顺着视线看过去,忽而警惕道:「你见到她了?和她说什么了?」 红布绒盒上的草屑摘捡干净了,柳山青把盒子递给十五,十五下意识接过来。 「刻了她的名字,她不收,没人能戴。」 第146章 钻石扣下来卖。 捏着红布绒盒开开关关十几次的十五终于反应过来,她凭什么帮柳山青送手錶啊?柳山青在这种时候送宋玉珂手錶,又是什么意思?还是刻了名字的,就没想过送不出去? 十五有点回过味来了,手錶就算是早就定制了的,以柳山青要面的性子,不至于非要上来热脸贴冷屁股....越想越不对劲,十五心想,柳山青该不会觉得她和宋玉珂没可能了吧? 回头一想,宋玉珂和柳山青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柳山青生出点感情来也很正常。更何况,宋玉珂确实太招人喜欢了.... 这么琢磨着,十五心思开始活络起来,转手就要把手錶揣兜里,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从接过红盒子的那一刻,有些事情就是註定的。 当她把盒子塞进口袋的下一刻,对面的门被人推开了。宋玉珂第一眼看到了十五,第二眼看到了她侧腰显而易见凸起的一大个方正形状,边上还露出红色的绒布一角。 手錶不大,包装盒却不小。天气回暖,十五的薄外套口袋,根本放不下盒子。 「什么东西都捡,你是捡破烂的吗?」 宋玉珂忍不住嘟囔一句,十五一听宋玉珂说话了,『嚯』一声,站起来,当即表明自己的态度:「你不喜欢我就扔了。」 「你喜欢就自己戴吧。」 宋玉珂无情地给了十五一个白眼。 躺在床上的宋玉珂眯了十几分钟没睡着,心里想着那块手錶。 柳山青这么要面子,说不定不会把手錶捡回去。毕竟是带钻手錶,要是扔在这里,不就给阿弥陀佛的老婆子占去了便宜?就在眼皮子底下的东西,被人抢了太亏。 于是想着要是手錶还在外面,她就让门童拿去卖了换钱,权当柳山青补偿她的安置费了。 没想到一出门,手錶被十五捡了去。 十五正左右为难着要不要把手錶给出去的时候,宋玉珂已经带着门童走出了院门。 「柳山青叫我给你的,我本来不想接的,就是没反应过来。」 十五三两步追上去,看宋玉珂已经不想搭理她了,又转换了话题:「.....听师太说,你打算留在这里清修,我还以为你要出家,还好不是.....我捐了点钱,顺便把你的食宿费都续上了,你不用每天早起去打饭了。」 宋玉珂脚步一顿,转头看向等着邀功的十五,定定的看了半晌,实在觉得无话可说,面无表情地抢下红盒子,骂道:「你活该被人骗。」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什么意思啊?」 门童『哎呀』一声,回头看了眼愣愣的十五,看她可怜,忍不住说,「十五姐,我们只是车坏了,现在拖车的来了,不用在这里住了,玉姐不出家,也不清修。」 这头的十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师太哄骗她的,那头的宋玉珂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她走到寺庙前,一间师太坐在解签的桌子边,对面是还没走的柳山青,宋玉珂停下脚步,转头把红盒子拆出来扔掉,手錶揣进口袋里,确定一点都看不出来后,才慢慢悠悠走上去。 柳山青看起来已经解完签了,宋玉珂随便一瞄,乐了,下下籤。 也不知道问的是什么。 【木雕一虎在山林,远望威容意不禁,纵说不妨终可畏,此身如人大江心。】 「师太,走了。」 宋玉珂敷衍地告了别,就打算滚了,一间师太『阿弥陀佛』一声,叫住了她的脚步,「十五已经为你续了房费,可以多住几日。」 宋玉珂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了,我吃不惯素菜,还是山下的肉好吃。」 一间师太摇摇头,轻轻嘆道:「可惜可惜。」 可惜山上太无聊,没有乐子可看了。 「可有解法?」 柳山青忽而出声询问,两人都看向她,宋玉珂真有些好奇柳山青的下下签了,这么迷信的人,不得捐个百十万的。 第258页 一间师太沉吟期间,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柳山青看到了直奔宋玉珂而来的十五,原本立在一边好奇观望的宋玉珂转头就离开了。 一间师太的话从对面传来。 「凡事勿操之过急,宁可按兵不动、先保持观望,宜守待时。即使木虎不必畏惧,但己身如同入大江心,岌岌可危。必须防贪求不已。」 十五追着宋玉珂很快过桥,下山。 柳山青收回视线,「我只问解法,不问要如何做。」 一间师太肃正神情,道:「阿山,解法在自身,心急心乱,必会画地自牢。」 - 满山苍松,树木夹道的山间小径铺满厚厚松针。有风从山间穿过,鸟语虫鸣,空谷跫音,层层叠叠交替在耳边鸣奏作响。 十五坐在山底下的石头上盯着宋玉珂看。 等着她的车子一拉上车,就起身准备邀请她和自己同车回去,还没走出两步,宋玉珂直接跳上去,开了车门,舒舒服服地坐了进去,并且非常顺手地接过门童递来的水果,招唿师傅可以走了。 宋玉珂就这么被拖车,带离了十五的视线范围。 柳山青下山的第一眼,就是一辆大开着窗的车缓缓而过,主驾驶位的宋玉珂慢悠悠戴上墨镜,另一只手上捻了一小串葡萄,脖子扬起,张口咬下一颗葡萄。 她看不清墨镜下的那双眼睛有没有看到她,只看到宋玉珂与她交错而过,没有回过头。 山下的两人转头就被宋玉珂抛到脑后,悠闲坐在车上的宋玉珂心情还不错,回去路上不用自己开车,她吃着水果零食,晒着变换不停的阳光,拿出口袋里的手錶扔到门童手上。弦朱腐 「拿去卖了。」 门童低头一看,连忙擦干净手,小心翼翼捧起来,「玉姐,真卖啊?」 不卖放着碍眼啊? 门童还没这么近距离的见识过这么多钻石,捧着来来回回的看。表壳四周镶嵌着钻石如同繁星点缀,珍珠贝母錶盘上的温润色泽散发出一种柔美的光泽,十二个时标,每个都镶嵌着一颗钻。指针下是一片微微凹陷的刻字,极小极细,转动手錶才能看出几个行书飘逸的字。 「.....玉宝儿。」 门童看向宋玉珂,「玉姐,这刻了你名字,又是山姐送的,谁敢要啊。」 宋玉珂一听到这三个字,心脏一阵乱跳,她接过手錶,仔细辨认,还真是玉宝儿三个字。 这小名只有小姨和姥姥才会叫。柳山青怎么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她小名刻上去的? 卖都没脸卖了。 「钻石扣下来卖。」 宋玉珂重新把手錶扔回去,又把自己手上的破手錶取下来,连带着另一只手腕上的手鍊一起扔到门童手上,「这些都全扣下来卖了。」 - 第二天,宋玉珂卖了几颗钻,换上一身体面的打扮,戴上眼镜和一个看起来很正经的文件包,和差不多打扮的门童去大学城附近转了一圈。 早先让门童就打听过一圈了,这块地有专门写话本的学校社团,听说写出来的东西搞私自印发,好些年轻人都追着看。 「就这个店。」 门童指的店是一家看起来有些年代感的小餐馆,里面坐着一个蒙着半张脸,还带着帽子的女人,桌子上摆了好几叠白皮书,外面没有人排队,只有对面的绿化带边上蹲着一排人,并且很自觉的一个接着一个进店里点饭,顺便『暗中』交易一本白皮书。 「这么明显用得着遮遮挡挡吗?」 「写的比较那什么...」门童显然是看过的,嘿嘿一笑,「她们轮流来这里卖书的,打听来的说法是,餐馆老闆有个在联防队做事的亲戚,她们交了点保护费,让老闆打掩护……而且不露脸,可能是大学生脸皮薄,比较要脸……」 宋玉珂现在不能明面上去和白猫馆抢生意,不然就是和猴姐站在了对立面上。 她现在这个身份很尴尬,猴姐要是愿意给面子,就是交情;不愿意给面子,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拍电影就这么点事,导演,艺人,剧本。 导演她不懂,艺人不能抢,宋玉珂只能想到剧本了,先找个敲门砖去拜访拜访猴姐再说。 宋玉珂坐到了队伍的最后面,旁边的几个大学生窃窃私语地聊着什么,宋玉珂来之前就知道大概内容了,现在囫囵听了一圈,大概都是一些血腥加涩情的内容。难怪要躲着人,现在联防就在管控这些,看来宣传不够到位,这些大学生还敢明目张胆的顶风作案。 「....宋玉珂?」 身边坐下来一个带着墨镜围巾的女人,一张脸就露出个额头,双马尾乖顺地垂在肩膀上,两边米白色的发圈像耳环似的卡在耳朵后面,小衬衫、毛呢长半裙,外面米色棉袄一半垂在手肘上,看样子是跑来的,气还没喘匀,就惊喜喊出了宋玉珂的大名。 印象中没有这个脑门。 宋玉珂还记得自己目前演的是个什么身份,温和问道,「请问,你是?」 「我啊,不记得了?」 女人指了指自己,很快意识到自己带着墨镜,赶紧挪下墨镜,搭在鼻头上,"褚宁希,我们一块儿逃过命的。"陷朱副 大陆来的杨家小公主啊。 宋玉珂记性好,还记得她欠自己一个人情。 「你也来买书啊?」 褚宁希重新带好墨镜,「你别说,你戴起眼镜来,还真像是个大学生,我刚刚都不敢认你,没想到黑涩会也来看这种书,我还以为你们都是亲身经歷的....」 第259页 第147章 我们是正经生意人 褚宁希还是一样的烦人,不过好在没有了第一次见面的傲气,这会儿的褚宁希就像是旁边那些大学生一样,叽里哌啦和门童聊起了书里的剧情,还时不时和宋玉珂求证。 「....江湖风云迭起,恩义告急的时候,她们真的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吗?那些权势地位难道比真挚的感情更珍贵.....」 门童和宋玉珂对视,有一瞬间的无言。 门童呵呵一笑,替宋玉珂排忧解难,应付道:「我还没到那个程度,没有这么多感慨,你要不再等等,等我知道了,再和你说?」 褚宁希转眼看向门童,「看你和我差不多大,也是,你一个小虾米知道个屁....」 说着,看向宋玉珂,想要得到这位人物的解答。 前面人已经从餐馆里出来了,宋玉珂弯唇一笑,赶紧逃离:「到我了,我先去买书了。」 宋玉珂随便点了个套餐饭,门童拖了凳子在桌子对面,宋玉珂把文件包往桌子一放,门童清了清嗓子,开口:「你好,我们是来买你的书的,拿来拍电影。」 宋玉珂懒得浪费时间,拍了拍文件包,说:「出价,合同在这里。」 对面的那双眼睛惊惶了一瞬后,变得不可置信,好半晌才颤颤巍巍吐出一个疑问,「我?」 宋玉珂点点头,靠在椅背上,门童微微仰头,颇有点看不起人的气势,两个人这么一搭配,自信得让人以为她们真是从什么大片场来的。 宋玉珂问:「怎么称唿?」 对面的大学微微点头:「陶奕。」 「陶小姐,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原本有一个钟头的时间,不过排队用了半个小时,所以请你在半小时里给我答覆。」 宋玉珂一边说,一边打开合同,「你这种白皮书能拍摄电影的机会并不多见,错过了这一次,或许就没有下一次了,不过我可以保证,如果反响不错,我们以后会有更多的合作机会的。」 陶奕什么都没听清,只下意识地点点头,放在桌面上的手缓缓收了下去,安静地沉思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你们是什么公司?」 宋玉珂摸了摸鼻子,「中环路的。」 中环路上只有十八堂口。 陶奕眼睛微微一亮,清了清嗓子,「联防管控白皮书,电影真的可以上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宋玉珂肯定道:「我既然找上了你,就没问题....」 白皮书讲的是一个系列的江湖故事,爱恨情仇下的侠义文化是其精神内核。宋玉珂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有十成十的信心买下这本白皮书的。 不用半个小时,十分钟就足够陶奕做决定了,不过她谨慎地并没有当场签合同,她提出了一个条件。 陶奕慢慢吞吞看一眼宋玉珂,犹豫了一会儿后,硬着头皮问道:「我一直很好奇枪拿起来是什么感觉,你既然是十八堂口的,能不能给我见识见识?」 宋玉珂没带枪,她把合同收起来,留了话,「明天去白猫馆对面的早茶铺子等我。」 - 第二天,宋玉珂把卸了子弹的枪给陶奕玩了一整天,顺道带着她和猴姐吃了顿晚饭。 陶奕穿着大学城旁买来的时兴套装,还特意找了美容室化妆,黑长直的头髮勾在耳后,手放在桌下,有些拘谨地抓着手枪,一整天的兴奋后,看到声名大噪的堂口导演,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听说了你的事,起起落落也是正常的,我是大野婆的人,没办法第一时间去找你,不然叫人出去乱说话就不好了...」 猴姐头髮剪短了一截,后脑勺的头顶上扎着沖天辫,翘得这边一缕、那边一撮的,眼袋和黑眼圈融成一体,一口白酒下去,先是醒神,再是嘆气。 「你也知道,现在十五是未来话事人,明面上来说,你还是候选人,我想帮你也没法帮的....前两天听说你要出家,我还以为你不来找我了.....」 「我也不想给猴姐你添麻烦。」宋玉珂无奈笑笑,「现在山姐拿我出气,我也只能受着,不过白猫馆能给猴姐你管,我无话可说。」 话说的无奈,也是强撑了一点体面。 猴姐放下菜单,点点桌子,服务生进来收菜单,她抬眼看宋玉珂:「你真无话可说?」 两人相视片刻,猴姐笑了笑,自顾自接着说道:「不甘心也没办法,山姐给我了,我也不能驳了她的面子....." 意料之中,再合适的合作伙伴也不会把到手的肉拱手让人。 猴姐看了眼宋玉珂带来的人,意有所指:"……不过其他事情上,我还是可以帮帮你的...你叫人拿来的剧本我看过了,这个东西拍出来会不会被文化局那边拦下来,我也不知道……现在文化局和联防搞宣传,不太好啊……」 宋玉珂早有对策。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什么东西都拍的,点到为止,还能宣传我们这个行当的道义、人情。现在联防搞宣传,我们也要搞搞宣传的,不然大家都以为我们就只是搞黄dudu的废物。」 猴姐点点头,示意宋玉珂继续说。 「……她这个本子里,好就好在里面还有联防的好角色,不怕过不去的。」 「大家都是人,爱恨情仇一加进去,最后来个一死免恩仇....坏人都能洗白的.....」宋玉珂笑,「就像她本里说的那句话.....」 第260页 宋玉珂一番话显然是有备而来,猴姐就欣赏宋玉珂的脑子,太灵光了,什么都想好了,不用自己操心。 电影这个行当是宋玉珂提点她做的,她当然要做一个讲道义、知恩图报的人。 于是顺着话头,问:「什么话?」 两人看向陶奕。 陶奕这才想起来,宋玉珂在车上的时候和她聊本,说最喜欢她本里的一句话,原来是要用在这里。 陶奕磕磕巴巴地说:「好人....要九九…八十一难,坏人放下…枪…枪就可以立地成佛.....」 桌上的菜已经上齐,猴姐拿起筷子,先是招唿:「吃菜吃菜,本子的事情回头慢慢聊,阿玉受得苦先补回来。」 这就是定了。 宋玉珂没找错人。 陶奕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知所措看向宋玉珂,宋玉珂早就开始吃了,她不敢吭声了,也跟着吃。 饭吃一半,猴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提醒了一句:「....你最近还是要低调一点,不要张扬,听说最近十姑被联防和元老堂压着,没什么事做,到处转着玩,你现在就是个四九,不要撞她枪口上了。」 「知道了。」宋玉珂说,「到时候我就跟着陶奕,应该就待在你片场里,十姑总不能上你场子里闹吧?」 这话里还带着一点恭维的意思,倒不明显,听着就是舒服。 「改天约上人,一起吃个饭,要是没什么问题,就找人开拍。」 - 两天后,宋玉珂跟着猴姐约了文化局的几位喝到了半夜,对本中的正义角色和剧情进行了深度解读,几位猴姐的老朋友表示院线上映完全没有问题,上面并没有相关的指示颁布,电影发行暂时还不需要联防处批准。 其中一位老朋友翻看着临时改编过的白皮书,啧啧感嘆:「但是拍电影中涉及到的取景,道具,有些却需要联防队批准的。」 猴姐摆摆手说没问题,「我叫底下人安分点,这段时候不闹事,我们是正经生意人,搞艺术的,一定没问题的。」 打了保票,电影的开机仪式很快就定下日子,紧跟着就是找艺人,由于题材特别,宋玉珂提议低调行事,最好不要引起联防那边的特别关注。 于是林青青这位走到哪里,哪里就一片唿声的大明星就被剧组排除在外了,客气地亲自来拜访,要是有角色富裕,一定要找她客串。 片场开场以来,宋玉珂平时除了窝在陶奕身边看本看戏,就是找相熟的艺人聊天玩闹。大多数的艺人还是白猫馆里来的,片场一口一个玉姐叫的都很甜。有时候还会背着猴姐,埋怨新来的管事太严肃,太不近人情。 闲来无事,宋玉珂还会客串一下在后面吃饭的背景,或者路人,顺便从猴姐手里领来一个小红包。 这会儿,宋玉珂刚客串了一个泳衣女孩回来,身上的性感泳衣是全露背的,长发遮盖观音,只露出周边的一圈血色莲花,招人得很。 头髮湿漉漉滴答着水珠子,很快就有相处好的小艺人乐颠颠跑来递毛巾,"玉姐。" 猴姐打趣:「一点都看不出你以前是个白猫馆管事啊,我还担心你不适应,这么看起来,你还挺潇洒的。」 「好玩啊。」 宋玉珂毫不客气地接过毛巾,顺便让出一个位置来给小艺人,小艺人乖乖听着两人聊天,时不时应和一声。 猴姐导演的时候太兇,陶奕又是个呆子学生妹,只有宋玉珂是个会玩会闹的,又能在猴姐和陶奕面前说上话。 虽然只是个四九,但胜在没架子,靠着这几句话,就招惹着每天都有人来献殷勤。宋玉珂来者不拒,还乐在其中。 「...猴导,这场戏的警员不对,太正了....」 陶奕每一场戏都要跟,她手上捧着小本子凑过来,宋玉珂一见她来,就开始专心致志地搓头髮。陶奕什么都好,就是太认真,一场戏一不对,就要絮絮叨叨讲个半个钟头,听的人头大。 猴姐「哎呀」一声,「小奕啊小奕,这个艺人是你选的,你干什么就挑她的错?她惹你了?」 「没有。」 陶奕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却还是硬着头皮解释,「她就是长得太正了,角色虽然是警员,但是生活作风和性格都不好,后面她的牺牲情节的反转就不够惊艷了,她这种正气的脸不好,和角色的性格不合适,我想试试坏人的脸...」 「这一时半会的,我上哪里去找一个坏人的脸?」 猴姐听的烦了,加上一说到电影就容易发脾气,她直接回绝了:「每一张胶片都要进口的,重拍就是浪费钱,浪费整个剧组的精力...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我们就不要换人了....」 「可是....」 陶奕下意识看向宋玉珂,突然一顿,她看到了她半背的纹身和旁边殷勤伺候的小艺人,脱口而出,「让宋小姐来试试。」 第148章 「求原谅呢。」 叫她演联防队员? 宋玉珂头也不抬地拒绝:「不好吧,我演一个正义使者,会被道上人笑话的....」 这事能上报纸的每天一乐的版面了,她要是演了,不得被小童她们笑话? 猴姐不想听陶奕的啰嗦和宋玉珂的拒绝,大手一挥,「行,赶紧补完,给你发大红包。」 有钱就不一样了,猴姐的红包只大不小,她现在没得挑,演路人也是演,演配角也是演。 第261页 宋玉珂很快就被推着换上了白衬衫黑西裤,挽着头髮笔笔直直往监视器里一立,还真有点亦正亦邪的意思了。 「就这样,解扣子,洒点水,人补上去,搞点那什么情调...你们两个挨紧点,别磨蹭,赶紧赶紧.....平时你那种劲劲的演出来就行了……」 猴姐就是搞黄色碟片起家的,拍得电影多多少少都带点这种意思,不过,她们现在说话都好听,把这种叫作艺术。 宋玉珂搂着小艺人的腰,小艺人的手像是没有骨头似的圈在她身上,吊着一双娇气灵动的眼睛,一眨眼就入了戏,活脱脱一个持宠而娇的小女友。 小艺人光着脚丫子踩烂橘子,然后蹍上地上演员的脸上,笑得轻蔑:「不要浪费粮食啊,社会败类。」 宋玉珂演坏人简直手到擒来,抬脚压在对方的肩膀上,然后缓缓施力,把人推进了泳池里。 她的角色在这场戏里没有台词,只要面无表情地垂目看着在泳池里挣扎的人,神情冷漠。 「好!」 试的第一场戏简单,完全可以过关。 陶奕上前去详细说了人物动机和性格,调试过后又拍了两条,确定没问题后,就定了宋玉珂友情出演。 后面的戏宋玉珂都会借着自己不会拍戏,先和艺人私下多试几场,然后再叫人开机,直到把戏补完。 忙活到深夜,宋玉珂困得打哈欠,「怎么样?没浪费你的胶片吧?」 宋玉珂在片场里要摆架子也无所谓,偏偏宋玉珂真是个什么身份办什么事的人。 不是没人劝过猴姐,宋玉珂就是个麻烦,别惹事上身。 猴姐就一句话,「宋玉珂是个识时务的。」 猴姐点着烟醒神,闻言笑了笑,「还是你够意思....对了,我提醒你一句,那几个不安分的艺人对陶奕都有点说法,你真要好好和陶奕说一说,别到时候遭人揍了,她还不知道去哪里哭。」 哪几个艺人,宋玉珂心里有数,无非就是选上又被换掉的那几个。陶奕到底是年轻人,有自己的执着,只管怎么好怎么拍,一点不管人情世故。 猴姐能看在宋玉珂面子上这么给陶奕面子,已经是很不错了。 「我回去和她聊聊。」宋玉珂仍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涂抹抹着卸妆,左右看了一圈,「她人呢?」 「哦....我都忘记了。」 猴姐一摘帽子,整个头贴成一顶油亮的泳帽,她两手抱着脑袋用力搓了搓,像是终于想起来了似的,含煳道:「……那什么,山姐来好一会儿了,把人叫走小半钟头了,我怕影响你拍戏来着……不过,听几个小工说就在外面,应该没什么事。」 柳山青真是闲下来了,前两天爬山算命,今天又来片场。 片场外安静而平和,摆弄器材的小工窃窃私语着艺人的八卦,宋玉珂拆着头髮里的小卡子路过,几人立刻问了好,等人一过去,话题就从小艺人身上变到了宋玉珂身上。 「...山姐来这里还能因为谁啊?肯定就是因为她啊,明明说是被派去了海滨,现在还不是在这里混....听说她之前还打算出家的,第二天,山姐和十五姐就上香山去了....我的天奶奶,真是离港的独一份了……」 旁边人不屑道:「不过就是个四九,猴姐还真是给她面子。」 「你懂什么啊?」 说八卦的人,左右看了无人后,声音一压再压,「……听说是十五姐和她之间有点什么事,惹了山姐生气,才沦落成四九的....你看看山姐...前两天上香山,今天又来片场,为了谁啊?」 「那不是传言吗?要真有什么,她不如在海滨,跟着十五姐享福就好了...」 「就是说啊!」 说到点上了,那人一拍手,语气肯定:「所以我猜测,一定是玉姐对山姐寒心了,然后山姐意识到错怪了玉姐,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旁边人像是被说服了,点点头,若有所悟:「那现在是....」 「求原谅呢。」 那人努努嘴,示意其他人看远处路灯下的两人。 暖橙色的光流泻过旁边的树丛,光影交错的城市背景熔化在淡色的光晕中,使这个斑驳狂乱的世界都显得柔美了起来。 「我做什么工作就不劳您操心了吧?我就算再去卖身,也不关你事。」 宋玉珂原本是担心陶奕应付不了柳山青,没想到还没走到,陶奕就兴致勃勃地要回去拿白皮书上中下册送给柳山青,这让宋玉珂不得不起了十二分戒备。 两人一见面,柳山青就开始『关心』她的工作了。 宋玉珂一听就知道柳山青在意脸面上的事,无非就是觉得两人关系刚破裂,她就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显得她不痛快了。 这人心眼比针大不了多少。 柳山青看了眼她空空如也的手腕,无视宋玉珂的垃圾话,问道:「手錶没拿?」 「拿了,卖了。」宋玉珂直视着柳山青的眼睛,坦白完,还不忘讥讽道:「真不好意啊,山姐,浪费您的心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玉珂的错觉,微弱的风中传来一声极小极小的嘆气声,太轻了,以至于她觉得不过是一声略微沉重的唿吸声。 半晌,柳山青才开口:「十姑最近不安分,你自己小心点。」 宋玉珂的眼神里满是狐疑。 柳山青微微偏身,懒得看她这副就对她戒备的德行,继续说道:「最近她们出了新货,商界名流艺人都有在用,你小心避开。」 第262页 「.....还有,新起之秀的待遇你受过,陶奕刚入行就能和猴姐做事,不免会招来嫉妒,你们两个人地位低身份高,难免招惹来其他人的不满,别整天玩得不知道东南西北的。」 宋玉珂觉得柳山青别有所图,可听来听去也只是普通的提醒,怎么都听不出其他的意思。 抱着书的陶奕气喘吁吁地跑回两人身边。 柳山青接过白皮书,浅浅笑道:「多谢陶小姐了,最近有些忙,等过两天我看完,再约你聊。」 「不着急不着急。」 陶奕连忙摆手,扭捏地卷着手指,宋玉珂看她这种语气和样子觉得很眼熟,还没反应过来,陶奕已经用怯怯的语气说出了胆大妄为的提议。 「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还没有去中环路看过...能不能....」 「没问题。」 柳山青待人一如既往地虚伪和善:「让阿玉带你去就是了,她很熟悉的。」 「那真是太谢谢了。」陶奕眼睛亮亮的,看向宋玉珂,「宋小姐,等明天你的戏结束,就带我去看看中环路吧....」 宋玉珂想拒绝。 陶奕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特别天真地感慨道:「能亲眼见到,就能更好的修改白皮书的内容了。宋小姐,你真是我的贵人...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 柳山青已经带着书坐上车了,陶奕赶紧摇着手告别,宋玉珂吸了口讨厌的车尾气后,缓缓闭上眼,再睁开眼后,选择认命。 回去路上把人情世故和最近要注意的事都和陶奕仔仔细细说了一通。 本以为陶奕会谨慎起来,没想到陶奕相当兴奋地说,「我终于要捲入这种明争暗斗了吗?」 宋玉珂:..... - 第二天。 被排上配角戏的宋玉珂没能躲过感情戏,猴姐做事不忘本,拍什么戏都要往床上带一带。 一场床戏放出来就两分钟不到,可要拍个小半钟头。每当这种戏的时候,猴姐蹲在监视器前特别认真,这是她的拿手好戏,千万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从门口到床上,一路足足长吻了三分钟。 摄像机一路跟着跑,宋玉珂不免有些分心,心想真是倒了霉了,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和人演亲嘴,还真是应了乌鸦嘴,做回了老本行,为钱卖色。 猴姐让自由发挥,睡觉谁不会?要人教才尴尬。 宋玉珂揽着人摔倒在凌乱的床上,小艺人满脸通红,嘴唇像是沾染了樱桃汁似的,舌尖勾着嘴角微微插n动,十分尽责地钩起脚,剐弄着宋玉珂的退。 宋玉珂垂眼,落在小艺人身上的视线不带一点感情,可这张脸就是无情最好看,越是无情,就越是叫人想撩逗。 裙子掀到边缘的时候,一台摄像机勐然凑到两人脸侧,宋玉珂还没反应过来,小艺人先害羞了,整张脸都埋进了宋玉珂怀里。 热着脸埋怨道:「玉姐,她也离太近了。」 宋玉珂半抱着她,坐好在床上,小艺人还趴在她身上,脖子一片都是小艺人热乎乎的气息,宋玉珂无奈对着摄像妹说:「你来之前说一声嘛,搞得我们很尴尬的。」 摄像妹一本正经道:「猴姐说要自然。」 「感情不够深啊,」猴姐拿着大喇叭喊着:「再来一次。」 摄像退回原位,小艺人缓好情绪,两人重新从脱衣服开始拍,猴姐认认真真盯着监视器。 陶奕躲在角落里抱着本子,一边观摩,一边在本子上修修改改,突然一道暗影打在她的本上,她侧头一看。 陶奕气声惊讶,「山姐,你怎么来了?」 「今天不是来中环路吗?我刚办完事,顺道来接你们。」 柳山青眼睛盯着片场里的宋玉珂和其他女人在床上拥吻,她那种暧昧缠绵的眼神似乎只需要微微眯起眼,就能被淋漓尽致的演绎出来。 真是宋玉珂的本事。 相隔不远,柳山青几乎能从宋玉珂的每一次喘气中,想像出宋玉珂轻吻完后的嘴唇。 绮丽,潋滟。 「我没想到玉姐这么适合这个角色,她拍得很好吧?」 陶奕一边红着脸,一边看得认真,声音很轻地说道:「这场戏是她的最后一场戏了,等结束了,我们就可以走了。」 柳山青微微颔首,视线却不离最中间的人,越是回想两人以前的亲密,她的眼底越是翻涌起难以克制的浪涌。 她都忘了,白眼狼也是狼,还真是有点骨气。 柳山青很轻的「啧」了一声,「麻烦。」 陶奕侧头,只看到柳山青亲和的笑容,刚刚那道声音似乎不是她发出来的,可明明身边,只有柳山青一人。 「你怎么来了?」 宋玉珂下场就往陶奕这边走来,小艺人原本是跟着来的,走到半路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跟着自己,这才看到靠在角落暗处的柳山青,一想到那些传言,立马掉头反方向离开了。 「山姐来接我们去中环路。」陶奕盖上笔帽,「我去和猴姐说一声,你们先去门口等我吧。」 宋玉珂说:「我也去猴姐说一声。」 「陶小姐,和猴姐说一声,我先带走宋玉珂了。」 柳山青截掉了宋玉珂的话,强硬地拉走了宋玉珂,旁边的人一时间都偷偷摸摸投来八卦的视线。 第149章 后年也有机会的。 「你不要脸啊?这么带我出来,不怕那些人说闲话了?」 第263页 宋玉珂一路被拽出了门,出了门就想用力挣脱开柳山青的手,柳山青扣得很紧,手腕尺骨被捏地发疼,她喊了一声『疼』,柳山青脚步没停,手上倒是松了些力度。 宋玉珂不觉得痛了,挣脱不开后,嘴上就开始不饶人了。 「山姐,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点,是不是以前那些墙头草都去找十五了?你心里不痛快,看我太开心,你更不痛快了……」 柳山青按着宋玉珂的后脑勺,把人塞进车座里。 「你干什么!很痛啊!」 宋玉珂一挣扎就容易撞到车顶,柳山青另一只抓着她的手腕,扣着她的手只能用力压着她,才能避免她撞到车门框。 一关车门,柳山青松开手,宋玉珂就想跑,动作很快地就去开另一道车门,柳山青屁股还没挨到车座,又探出身子去把人抓回来。 「你就不能安静点?」 枪口顶上宋玉珂的侧颈。 宋玉珂老实了,缩回腿,关好门,嘟囔道:「又来。」 柳山青收回连膛都没上的枪,没什么语气的问道:「玩得很开心?」 「还好。」宋玉珂盯着车窗外面,看也不看柳山青:「山姐这么闲,还来接我们?我都没想到陶奕的书有这么大的面子,看来山姐爱好听特别的……」 「我不是为了陶奕的书来的。」 宋玉珂回头看一眼柳山青,不过柳山青说完这句话就不说了。 等到陶奕追出来,坐上副驾驶,兴奋地聊起传说中的中环路,柳山青才勉为其难地应付了两句。等一到中环路,柳山青吩咐来一个黑衣服带陶奕去参观,自己则是找了临时有事的藉口,带着宋玉珂回了别墅。 宋玉珂一看行车的方向就知道要去哪里。 「柳山青,有什么事要去你家里说的?」 车子已经进入林荫大道,除了簌簌树叶声,没有别的声音了。 三分钟后,柳山青下了车,拿着手枪往外偏了偏,示意宋玉珂下车。 宋玉珂最烦柳山青来这一套,可又没办法,只能爬下车,满脸不耐烦地和柳山青面对面对峙。 司机目不斜视地驶离风暴区。 藤蔓攀缠的围栏挂上三三两两的粉色花苞,多云朦胧的天色让这些原本明媚的色彩都变得浅薄。 柳山青的沉默也在这种黯然的色彩中显得阴晦沉抑。 宋玉珂相当自觉地往后退开一步,柳山青垂目看着她退开的那一步,她移开的脚下有一小片杂草歪倒。 宋玉珂直接开口:「我想回去了。」 宋玉珂毫不在意自己践踏了的是怎样奋力生长出来的草芽,如同柳山青自认为心底那点不可能生出来的情丝。 「你回哪里去?」 柳山青突兀地半跪下身,宋玉珂一瞬间呆住。 做什么?绑鞋带?还是抽刀砍她? 她记得堂里好些人的武器都藏在靴子里。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玉珂回过神来,几乎下意识想跑,可柳山青已经抓住她的脚腕了。 徒手,没有什么刀。 柳山青抬眼盯上宋玉珂颤动的眼睫,手下是空无一物的脚腕。 「看来要重新定一个了。」 宋玉珂紧紧抿了抿唇,心跳缓缓归于平静,她忍了忍,没忍住,抬脚用力踹在了柳山青的肩上,柳山青似乎没预料到宋玉珂会来这么一下,一时间没稳住身子,坐倒在了草地上。 「柳山青,你到底有什么病啊?我过得好碍你事了?你这么大人,怎么心眼这么小?」 踹了人后,心头有一瞬间的发怯,但看柳山青坐在地上稍显狼狈尴尬的样子,宋玉珂也觉的痛快,并且恶向胆边生,以往憋着不敢说的话都一股脑抛了出来。 「堂里的谣言这么多,你和十五什么惺惺相惜的都有,你怎么不管?怎么到了我这里,你就这么不能容忍了?我好歹实实在在伺候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我赚的钱还不如你的零头,也不去争什么坐馆了,我对你没什么用了……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你不会是...你不会是看到我和别人拍床戏.....」 宋玉珂话赶话地一通牢骚,突然一顿,目光不定,万分犹疑道:「……发骚了吧?」 宋玉珂似乎是拿准了柳山青不会下杀手了,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 柳山青简直要被气笑,她深深吸了口气,拍拍裤子起身。 宋玉珂眼看她又要来抓自己,勐地往后一退,张开五个指头,既怕真惹恼了柳山青,又十分怂的硬气道:「别动我,我自己会走。你要是真怀念我的身子,得这个数。」 「五万。」柳山青手没伸向她,越过她,打开门,「滚进去,洗干净。」 五千。 宋玉珂原本给自己的定价,柳山青一开口,她就觉着还是太小看自己了。不过,她们都睡了这么多次了,柳山青居然还肯给五万。 「我就说说。」 屁话放完就没,宋玉珂马上就反悔,她转头就要熘,柳山青后半句话从她背后跟上来。 「五万,请去把你身上别人的味道洗干净。」 宋玉珂一时间没注意到柳山青生硬的『请』字,后知后觉回过味来后,不确定地回头,问道:「就洗澡?」 柳山青看她一眼,然后走进屋子里,从玄关抽屉里拿出一叠钱,然后又走到客厅里,几个抽屉开开合合,宋玉珂就这么看着她从各个地方拿出一小叠钱,最后摞在玄关的架子上。 第264页 「你真有病啊?」 柳山青懒得和她解释,自顾自去水吧沖泡茶叶,宋玉珂看她拿出一套看着就名贵的茶具。 柳山青最不会糟蹋的就是好茶好茶具,这么一泡茶,就要静心小半钟,完全没有想要做点什么的意思。 宋玉珂犹豫了两分钟后,默默把钱拢到怀里,全都抱进了卫浴里,紧接着反手锁上门。 门内的水声和门外的水声错落不齐,汩汩簌簌,这个屋子平时都是这么安静的,没有说话声,就只有时常响起的沖水声。 多云散开,院外的天气突然好的不行,不冷不热,藤蔓上细小的花苞轻颤摇晃,热气瀰漫在手指间,时间久了,便凝成湿润的薄膜,和微微烫红的肌肤。 柳山青打开水龙头沖洗手腕,宋玉珂推门出来,从里面提出一个小袋子来,不知道是从哪里翻出来的纸盒袋子。 拧好水龙头,柳山青走过来,确定她身上那股甜腻的香味已经消散后,开口:「听陶奕说,你的戏已经拍完了?」 「是啊。」 宋玉珂没感觉到柳山青那股强势逼迫的气势了,放松地靠在墙上。收钱之前,没来得及琢磨,现在才觉得怪。 「你不会吃醋了吧?」 宋玉珂微微眯起眼睛,试探道:「我身上有别人的味道让你这么不舒服吗?宁愿花钱也要弄干净?」 柳山青没说话,宋玉珂没说『喜欢』这个词,显得自己自作多情。 「山姐,我是你的什么宠物吗?又要绑项圈,又不能和别人拍拖,是不是我吃什么,什么时候洗澡都要你说了算啊?」 「以后别去拍戏。」 柳山青避开宋玉珂的试探,说,「你要是没事做,没钱赚,我手上有一条街,你拿去管。」 「我不要。」宋玉珂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你给的我要不起,别什么时候收回去,我又成笑话了。」 柳山青垂眼摩挲着手腕,宋玉珂扫了一眼,一大片红斑。 「波波之前在老市口有一条街,还有几家店铺还没有抛售,六一道的人做不来正经生意,你闲着没事可以去扫扫场,新口的楼盘就在对面,翻新卖点什么都有赚头。」 那点赚头顶不上原来的一点零头。 看宋玉珂没有想去盘店的意思,柳山青正要开口,后面水吧水沸了,噗噗地冒着大泡,柳山青就先回头去关火。 「联防现在压d粉,明天就会压猫栏,首当其冲就是白猫馆,到时候以你和白燕的交情,一定要忍痛割肉的,不如现在帮你痛一痛,省的以后为难。」 这话说得好听。 宋玉珂走过来,把东西往台子上一放,「那你就这么正好的顺便教训我一下?以后的事,发生前我好歹有准备,你现在做这些多余的事,不会还要我感谢你吧?」 「我没要你感谢我。」 宋玉珂看柳山青指腹被盖子烫红,她也不松开,小心翼翼放在一边。 然后用那种平时虚伪平和的语气继续说:「我就是在报復你,你欺骗我,背叛我,我教训一下你怎么了?」 理所当然。 宋玉珂一瞬间哑口无言,好半晌才问,「那你现在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柳山青低头浇茶,沏着茶汤,「没什么意思。」 又是理所当然。先注服 柳山青做事讲话都是这样平静到理所当然的口气,叫人听着火大。 「神经病。」 宋玉珂嘟囔骂了一声,招来柳山青淡淡的一眼。 「元老堂近期都想要投点正行生意,你要是想回来,找白燕探探消息,去元老堂多转转,你现在这样,还想着帮社团做事赚钱,元老堂总要高看你一眼的。」 近期风声紧,联防要扫荡,元老堂也坐不住了,想走洗白的路子。 不过这什么意思?坐馆都定了,什么叫想回来? 柳山青似乎知道宋玉珂在想什么,说道:「今年没机会,后年也有机会的。」 差点忘了,柳山青明年不做话事人,做的是元老堂。 宋玉珂真是纳了闷了:「山姐到底中意我什么?」 柳山青手里把玩着杯子,釉色莹亮,似白而青,胎体洁白坚硬,色泽淡雅优美。 「不是中意你,是你运气好。」 一开始仅仅就是这么简单。 「这届话事人肯定推十五坐,满月没话说,十姑没办法,为了堂口和谐,元老堂很公道的。」 柳山青抬起头,青丝轻轻摇晃,「你原本就是没机会的,没我抬你,你觉得自己要多少年才能走到她们眼前?」 第150章 「谁做冤大头啊?」 - 月底,宋玉珂的片场生活正式落下帷幕。 不是戏杀青了,是她在片场待腻了,整天就听猴姐骂人,以前一休息就来找宋玉珂玩的小艺人也不知道怎么了,见到宋玉珂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全躲了起来。 宋玉珂陆续拍了两场路人戏后,彻底沦为了场工,端茶倒水算是轻活儿,搬拿器械和上街清场是件累人累心的活,宋玉珂忙活了一个星期,赚了点小钱还不够她付别墅区房租的。 中环路街口饭馆。 「玉姐,昨晚就安置好小姨了,她们特喜欢底下的小院,隔天就往上面栽了小葱香菜,安保没得说,真是离港数一数二的地方,光是安保费就是这个数了。」 蒙童起了一根手指,夹着的筷子直直指向宋玉珂,宋玉珂拿开碗,蒙童浑不在意地继续说道:「.....外面装了监控电网,只要有人敢进去,殡葬车直接就能将人拉出来。就是费了不少钱,好在那些钻石够值钱,不然光你给我的那点钱,还真不够。」 第265页 从海滨回来后,宋玉珂打听了一块物业安保不错的地界,都是些搞灰色生意的人居住在那里,平时仇人就不少,安保当然是顶好的。 这段时间蒙童帮着宋玉珂在暗中忙前忙后,今天最后一车家具终于拉完了,两人终于能坐到一块儿吃饭了。 "辛苦费。" 宋玉珂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包,蒙童没客气,宋玉珂赚的比她多,她压在包包的最底下。 饭馆的后厨里传来热油下菜的滋啦啦声,头顶的灯光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油污,就算开了灯,也没有外面大好的天色亮。 端上来的菜还没有巴掌大,就因为中环路,要三十九一份。 蒙童一筷子就夹掉了大半盘子菜,宋玉珂刚想抢点下来,蒙童又说话了。 「玉姐,之前你说的老市口的店.....还有一家服装店和内衣店没盘出去,都是些老款式,没人愿意接手,买吃买喝的店生意倒是不错.....不过都被人抢光了,你说的也太迟了,现在只能捡别人不要的.....」 铺子在老市口以南的一段小街,整条街一百多米长,里面都是牌楼出租屋,除了商铺就是商铺,沿街有五十多个商铺抛售,波波一没,全拿来分给堂口里的姐妹了。 好在对面是新口的楼盘,未来的趋势不会差。 现成的店不赚钱。 「最近大学里时兴的那些货是不是挺贵啊?」 闻言点点头,蒙童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碗里的菜堆得高高的,宋玉珂吃了点碎菜丁,一口的量,其他都被蒙童抢走了。 宋玉珂听过陶奕抱怨过衣服贵,衣服两个袖子两个腿,成本能贵到哪里去,不过就是几件破布缝一起,再冠个牌子。 「那些个牌子都是洋货.....白猫馆里的艺人也穿,一件外套就要一千多.....可贵了....时兴的牌子长脸呗,谁虚荣谁穿。」 「你不虚荣?」 蒙童嘿嘿一笑:「我虚荣,我没钱穿。」 蒙童舔舔嘴角,喝了两大口水,吞干净嘴里的饭菜,知道宋玉珂想做什么,正了脸色说:「那都是外面来的牌子,之前红帮也想做这个生意,加盟费就要百万,还要去培训,天奶奶,做老闆还要培训,简直笑死人了....」 一百万?那要猴年马月才赚得回来?还要培训?就她这个处境,还没开始就被该被人笑话了。 谁要做正经生意了? 宋玉珂琢磨了一会儿,老市口的那两家店面,不盘觉得可惜;盘了没生意做,白买。 「衣服不就卖个款式?」 宋玉珂挑拣着碗里的肥肉,不吃,就戳着玩,嘟囔着嘟囔着,突然筷子一顿,「白皮书是私自印售的..」 「小童。」宋玉珂脑子活络起来了,「你拿着衣服款式上服装厂去问问多少价。」 蒙童还算机灵,两人对视片刻,她就明白了。 「做假货啊?」 不是没人卖假货,就是嫌假货太廉价,好工艺不做牌子货,烂工艺做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花钱还丢面。 宋玉珂想得好:「你去问就是了,找个好厂,要做的看不太出来的那种,牌子店卖一千,我就卖八百,少二百的标,算用她们的牌子价了。」 「少二百,买假货?」蒙童摇摇头,「谁做冤大头啊?」 宋玉珂反拿筷子敲了一下蒙童的脑门,「少二百,是真货。少五百,是八成真的假货,你选哪一个?」 蒙童老老实实说,「我没钱,我选假货,反正不是谁都有火眼金睛的。」 没人贴脸上用放大镜看真假,一眼看不出来就完事了。 「你拉着货往别人的集仓海滨走一圈,车子外面贴个正经的标,人最多的时候摆货,找几个正经一点的员工,大大方方的摆,当真货卖怎么了?牌子店没折扣,我们这是有渠道的折扣,大学生多好忽悠啊。要是还嫌贵,走几步,就是五百的高仿货。」 「两家店全是假货,我说这个是真货就是真货,我说是假货就是假货,左右都比真货便宜,她买哪个我都赚钱,赚多赚少不是赚?」 蒙童的眼睛一亮再亮,「玉姐,我真没看错人啊,你这主意听起来是有点搞头的。」 宋玉珂看她听明白了,直接问:「这事你能不能做?」 「我不能啊。」蒙童眨了眨眼,「谁家好厂干这个事啊。」 「我们干什么的,你还记得吗?」宋玉珂一哽,巴掌打在蒙童的后脑勺上,骂道:「去借点人,一块去厂子里好好谈谈。」 有这句话,蒙童就放心干了,假模假式地举着筷子,吐出一口『白烟』,「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玉姐,我拿你名号去借人啊,你可得自己还人情.....」 「难不成指望你认识的那几个混大学城的?」 宋玉珂抢下她的筷子,蒙童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咧着嘴笑:「交给我没问题,我一定找出离港最会做衣服的厂子来。」 「对了,没事去找林青青多玩玩,到时候请她去店里坐坐。」 吃饱喝足,宋玉珂搁下筷子,这事一定,又卖了几颗钻石,零零碎碎凑了钱盘下那两个门店,找人翻新和厂子的事都扔给了蒙童,宋玉珂则是买了些应季的水果,转头去了红茶铺子。 柳山青说得不无道理,元老堂还是要去走动走动的,别到了明后年,老辈子的脑子老旧了,不好使了,连她的脸都记不起了,那之前不是白忙活了。 第266页 计程车缓缓停靠路边,宋玉珂左右提着两大袋水果,迈步下车,红茶铺子里探听消息的小妹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 爆炸头最先开嗓,热络地打招唿,「玉姐,来喝茶啊?」 宋玉珂点点头,问:「大野婆在吗?」 「在里面。」 爆炸头过来接宋玉珂手上的水果,十五一早就吩咐过她,在中环路要密切注意宋玉珂的动向。 宋玉珂客气说了句谢,爆炸头受宠若惊地连忙说不客气不客气。 两人一进包房,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她不是四九了吗?怎么还敢这么来找元老堂?真以为元老堂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见上的?别到时候被赶出来,就有的笑了.....该不会还觉得自己是候选人吧?」 立储仪式结束后,红茶铺子就清闲下来了,没人来献殷勤,她们不用天天跑来跑去汇报情报,茶铺子里的人又回到了打牌喝茶的时候,没事就嗑嗑瓜子,聊聊人生和八卦。 「四九也是有区别的,咱们是从底下来的四九,她是从顶上下来的四九。再说,她能一样吗?她就算是个四九,也有人罩着的,听说现在她去猴姐那里做事了,混的还不错....到底是会做人的...听说原本在海滨也不错,她不愿意,还闹着要出家来着,十五姐留不住她,没办啊,只能随她了.....」 「命好。」 外面的茶厅里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什么话在人的嘴巴里走两圈,都变了味道,背地里的冷嘲热讽,宋玉珂是听不见了。 但免不了有胆的人在明面上讥讽她。 「现在真是落魄了,以前包场打猎,现在只能送点水果,寒碜,怎么送的出手?」 方寸手上戴着金扳指,坐在竹椅上,抬眼上上下下打量宋玉珂,面上一派轻蔑:「想不到你还有脸来茶铺,被人扔了,也不嫌丢人。」 宋玉珂不解反问,「我只是来孝敬各位的,有什么可丢人的?难不成您觉得,四九连孝敬的机会都没有?」 这话不能乱说,四九自己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元老堂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方寸「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爆炸头放好水果就退了出去。 罗姥正拿着剪刀,修剪花草,看也不看宋玉珂,「东西孝敬到了,就回吧。」 宋玉珂是来拉投资的,哪有放完东西就走的,她回了『是』,却在下一刻朝着正在看罗姥眼色的大野婆轻声说道:「大野婆,我有话和你谈。」 「我?」大野婆回过头,「好啊,什么事,你说说。」 宋玉珂先是往大野婆身边走了一步,然后有些犹豫地张了张口,压低声音说道:「我最近在猴姐那边做事,赚了点小钱,加上手里的钱,盘了老市口的两个铺子,想请大野婆帮我看看,这事能不能做。」 罗姥觑一眼宋玉珂,做生意问大野婆,真是假的不能再假的藉口。 大野婆还是头一遭遇上有人找她问意见的,不自觉拿起范来,挺了挺背,「你说说看。」 第151章 「话事人,了不起 倒腾假货的事粗略说了半道,大野婆拿不出什么主意,罗姥先发问了。 「那三五百的能有赚头?到时候丢了面,全亏了。」 「一家店是没得赚,要是一条街都是呢?洋人的牌子在这里赚钱,我们怎么就不能赚了?」 宋玉珂微微压下身子,说出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我打听过了,下江那一块做低廉盗版赚了些小钱。我们套个洋头,借个招牌,做比她们高级一点的,就能翻五六倍赚,这还是一家小厂。联防现在管不到这一块,这条路子走不亏。」 这不就是贴牌卖假货,不过洋牌子不交几个税,她们开店开厂开公司都得交税,在罗姥眼里,这『税』就是明面上的贿赂,拿钱办事,顶上那些吃公粮的人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不能把胳膊偏给了洋人。 这么想着是有搞头的,罗姥面上不动声色,看宋玉珂还能讲出什么话来。 「……我现在的钱就只能开两家店,罗姥要是觉得靠谱,不如多投几家,对你来说不过是点小钱。最近六一道那块好些人不是没事做吗,有钱大家一起赚,反正都是堂口的人,罗姥各个门店分分红,也是好大一笔钱了。」 一提到六一道,方寸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嚯一声坐起来,「什么叫六一道没事做?你还想挖墙脚了?你什么身份就敢说这话?这不过就是一时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谁知道过段时间好不好,什么事还能往后退啊,这不是打联防的脸?只要联防在离港的一天,六一道就好不了。 宋玉珂『咦』了一声,装模作样解释:「您不知道啊?道上好多人都在说,联防现在管控d粉,你们手上的货散不出去,都开始找其他活干了,大家都要生计养家,这进厂子开店都是赚钱,我这是替十姑分忧啊。」 不管是好心思还是坏心思,宋玉珂能把话说出来,就是真的愿意带着人去做生意。 罗姥心里有了计较,她年纪大了,做生意有心无力,主要是要为家里人谋划以后,照着现在联防的态势,离港不能世世代代都做黑色产业了。 现在有人冒头自荐,她就顺水推舟。 好歹宋玉珂也是个有点脑子的人。 罗姥微微颔首,手指哒哒算着自己能亏多少试水。 「有这心就不错,这事我先支你一百万,二十万一家店,你给我开起五家来,必须用堂口里的人,五月回本,你能不能做?」 第267页 二十万一家店,还真是抠。 宋玉珂面上笑,躬身谦虚道:「我尽量不让罗姥失望。」 说着又看向大野婆,大野婆是个大方的,猴姐发达了半年,她用钱都不管数,大手一挥,就跟着罗姥『下了注』。 「我两百万,你就给我开三家店就行,也五月回本。就一个要求,店里厂子里必须是我的人。」 宋玉珂连连应是,半个钟头三百万投资到手,三家大店,五家小店,还借来了不少得力干将,蒙童得呲牙乐了。 方寸张张嘴,欲言又止,她平时就跟着罗姥投钱,这会儿碰上宋玉珂,不知道该不该拉下脸来投钱,就这么犹豫一会儿的功夫,宋玉珂已经退出去了。 出了门,宋玉珂找到电话亭,想给蒙童先留个言。板砖机不太方便,她总是忘记带,在口袋里抠了半天,半个硬币都没。身后的门「咔塔」一声,露了纹身的手夹着硬币伸到她眼前,塞进了投币口里。 简单告知一声,宋玉珂就挂下电话。 「找我干什么?」 十五退到电话亭外面,靠在黄色的漆柱上,天气一回暖,她就换上了最喜欢的花衬衫,和电话亭靠在一起,像一块色彩斑斓的水彩笔gg牌。 长袖挽起一节,手錶手鍊叮叮噹噹的响,手指挠乱头髮,松散得像是从床上刚起来,一点都没有话事人的利索劲。 「听爆炸头说,你在这里,我正好在附近转....」 十五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了一句废话后,看宋玉珂面无表情,转而有些尴尬地问:「在猴姐那里怎么样?」 「别找人盯我。」 宋玉珂不说废话,她这会儿有事忙了,懒得和人磨洋工。 「话事人是不是都一个样?自己没空,就爱找人盯人看?我做什么事、怎么样你不知道吗?」 十五每次找宋玉珂都是抱着认错和好来的,好话说了几次都不管用,每次宋玉珂都是一副冷处理的态度,是个人都受不了。 这几天应付那些大底红棍就有够她受的了,满月还每天晚上拉她开小会,叫她要怎么做怎么做,说什么这段时间最关键,要避免这些大底去元老堂告状,省的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发生意外。 十五每天都想撂挑子不干,可一想到这话事人是怎么来的,就只能耐着性子忍着。 憋了一肚子气,好声好气来哄人,宋玉珂一句话,直接让她冒火。 什么叫话事人都一个样? 「知道也赶不及。」 十五压着火气,从口袋里把那串宋玉珂卖出去的手鍊拿出来,缓了两口气,耐心哄道:「手鍊我收回来了,你要是钱不够可以找我要,借也行,就别卖手鍊了....还有别去和人拍电影了,猴姐拍什么的,你去拍,别人怎么说你....以后也是....」 「我们什么关系,你就管这么多?」 路过捏着硬币的人,左右看一眼吵架的两个人,宋玉珂占着电话亭,没有让开的意思。 路人和十五一对视上,更是火上浇油,对方开口就是:「看什么看,滚。」 都不是好惹的,路人只能悻悻地转头去找另一个电话亭。 十五深深吸一口气,点了根烟,抽了两大口,再开口时语气无奈又不耐:「你想我怎么做,你就说,别折腾我了好吗?就一年,你就安安心心玩个一年不好吗?到时候你要什么没有?」 宋玉珂右肩膀靠着门框,歪着脚,今天心情好,准备好好和十五聊聊。 「现在你都处理不好,以后更别说了,到时候有你为难的,这种承诺你自己听听就好,别真觉得能做到。今天为了话事人,明天又为了什么?嘴巴一张一合,什么话都容易说,没有想过能不能做到吗?」 宋玉珂好声好气的建议十五,「何必要这么勉强自己。」 十五不甘心:「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你怎么知道你做得到?」 宋玉珂反问,似乎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清楚明了,继续说:「金银口的管事你准备留给我。请问,你准备怎么留给我?是等着我像在白猫馆一样,从零起步,一步步从头来过的爬上去吗?」 十五确实是这么想的,这是最好服众的办法:「不过是走个形式,这样大家都没话说。」 可那些大底红棍都不是傻子,哪个不比宋玉珂更有资格? 白猫馆是白猫馆,金银口是金银口。 更何况宋玉珂接下白猫馆的时候,白猫馆正是落魄的时候。当时柳山青送白猫廊给联防,谁都搞不清楚柳山青是个什么意思,在她们看来,生怕接来的白猫馆是个烫手山芋,也就没人去抢。 后来,柳山青之后特意去了趟大陆,走通了物流的生意,两岸往来这种大动作瞒不住人。转头一看,金银口新址都建了个地基了,还就放在海滨,这不巧了。 打的什么主意,现在是一目了然了。 离港人的钱赚完了,要赚大陆人口袋里的钱了。 宋玉珂这会儿是真想明白了,为什么乔千屿要揣摩柳山青做什么事、赚什么钱了。 言归正传,宋玉珂觉得十五跟着柳山青,是好又不好。好的是只要听话就能跟着山鸡变凤凰;不好的是,平时不动脑,脑子是不会有一点长进的。 「我对金银口一窍不通,你让我做管事,你觉得那些人怎么想?做赌档的社团这么多,她们都眼巴巴等着金银口。你就这么一张嘴,就想把我塞进去。就算你把我塞进去了,你想过我会有什么后果吗?到时候别说话事人了,你话事人的位置保不保得住再说吧。」 第268页 十五当然也想过,就是想不到好的办法,才索性不想的。 这事就没有好的办法,要想做金银口管事,就要一步步来,攒个几年的功劳苦劳,自然没有人敢反对了。 与其从发牌小妹开始做,还不如开店做生意。 「想明白了就走吧,别来烦我了,把我家底都掏光了,我没和你算帐就不错了。」 宋玉珂看到十五就烦心,她不是真想算帐,这事说来说去能怪谁,还不是怪自己赌错了。 看着十五还是不肯让开,宋玉珂不耐烦道:「你还想怎么样?非要我跟你回海滨找死吗?别说你保我了,我真不信.....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任何人。」 世道难说,又加上一开始她们就没把她的命当命,以至于到现在,宋玉珂从来不敢相信任何一句『我保你』。 「那我让你毫无争议的做了金银口管事呢?」 十五固执地看着宋玉珂,宋玉珂沉默了半晌,微微嘆气,「十五,别做蠢事了,金银口你送我,我也不敢要。」 树大招风。 「好好做你的话事人,我的事你就别管了,我自己看着办。」 宋玉珂推开十五,十五往旁边让了让,一辆行车长鸣着经过她们,十五在长鸣之后的微微耳鸣声中,抓住了宋玉珂的胳膊。 「前两天你为什么要和柳山青回别墅?」 宋玉珂拧开她的手,「你什么意思?」 十五原本是想什么都不问的,可到底是没忍住,「要是你现在还和她.....那我做的这些又算是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做。」 宋玉珂微微蹙眉,对十五的这句话微妙的不爽,十五现在是板上钉钉的话事人,什么都没损失。反倒是自己,变得一无所有。到头来,居然还要被责怪,真是让人太不痛快了。 讲感情吗? 也只是没谈上恋爱而已,宋玉珂自己也没谈上。在宋玉珂看来,她的感情和信任都押注错了,也就不亏欠十五什么了。 感情根本是没什么可计较的。 十五盯着宋玉珂,似乎想辨认出她是否在撒谎,宋玉珂被她这种眼神盯得蹿火,「她请我去洗了澡,行了吧?你还要问什么?」 「就洗澡?」 十五不依不饶,宋玉珂忍无可忍,「你给我滚,关你什么事。」 十五当然不信,她回去好好琢磨过了,柳山青那样的人拉下面子来送了两次表,明显是对宋玉珂真有感情了。 她不放心宋玉珂。 「你有事来找我,别去找她,她能做的我也能做。」 宋玉珂觉得好笑,前一句话还在说『做这些算什么』,后脚就架起了话事人的派头,有胆子大言不惭了。 看着对话事人还毫无意识的十五,宋玉珂哼笑一声。 「话事人,了不起。」 第152章 开业大吉 - 一周后,老市口,南街。 又是八百八十八响的红鞭炮炸响街道,两道站满了人,有行人、有演行人的四九。连排的十家店铺陆陆续续开业,都是清一色的服饰店,不是卖衣服就是卖鞋子的,不是牌子货就是同款贴牌货。 现成的店铺用不着怎么装修,刷个漆就能用,用一个星期装修顶天了,招牌一换,就等着服装厂送第一批货来。 红鞭炮响完,红碎炮就像是红毯似的,一声响炮后,车门一开,店员排着队一一上去卸货。 大卡车里抱下来的箱子里都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黑盒子,底下还垫着纸袋子,光看着就是高级货。 蒙童一边招唿着小心点,一边客气地请着路人进店选购,「开业前三天,全场六折,错过就没了,都是进口的折扣款,便宜大牌,穿着有面。」 赶来恭喜的猴姐带来了手底下找活的四九,鞭炮声彻底停下来,她才抱着手恭喜道:「恭喜啊,这几个是大野婆让我带来的人,你安排一下....叫人,跟着玉姐赚钱,机灵点。」 几个人老老实实喊了玉姐,宋玉珂客气了几句,很快叫来蒙童安排人到各自的店里去。 猴姐左右看了眼,一眼就能看到自家人的脸,宋玉珂几乎包圆了这条街的服装生意,猴姐忍不住问:「听说你就拉了三百万,怎么开这么多店的?」 宋玉珂开玩笑道:「扛着刀谈下来的。」 除了自己的店面,其他的店面租金只到五月份,一般店铺都是一年起租的,这样一来,那三百万真是塞牙缝都不够。于是宋玉珂专门挑了几个软柿子捏,带了几个大野婆手下的纹身勐将,叫人不应也得应。 更是有了这些人,蒙童仅用短短几天时间,就和服装工厂谈好价钱。 隔天,宋玉珂就上门「拜访」,顺便花费十五万在下江工厂旁买了两间仓库,权当『新工作间』,回头让罗姥说句话,就可以安排堂口里的闲散人员进去做事了。 有了白猫馆的教训,宋玉珂特意拿自己的名头註册了新公司,要亲自把控一手仓。 路过几个六一道的人,低着头匆匆往前走,也不知道喊人,猴姐『啧』了一声,「你还真是大方,六一道的人这么对你,你还给她们找事做。」 「适应期,大家都尴尬。」宋玉珂无所谓道:「……再说,这里以前是波波的地界,六一道在这里安家的人不少,我总不能一直和她们对着干吧,还不如好好相处,化敌为友嘛。」 第269页 宋玉珂说得体面。 不是她不计较,是觉得没必要,她的仇在十姑,不在这些讨生计的四九身上。 猴姐问:「不怕给你惹麻烦?」 「要经过培训才能上岗的。」 宋玉珂当然做了准备的,还特意拉着蒙童去品牌店里做了三天的试用工,回来就培训这些人做事,还算像模像样的。 「干得好升职,干不好换人。还可以给店里投钱、坐等分红,要是有心,谁都可以安安稳稳做老闆。」 「也是个正行商人了。」猴姐啧啧感嘆,「我们堂口欣欣向荣了啊,不错,我早就说做生意才是正道,打打杀杀没意思的嘛,享受才叫人生,坐什么馆,不如享福啦。」 宋玉珂笑笑,应和道:「猴姐说得是,我也觉得现在好。」 「我做你的第一个顾客,给你一个开门红……」 猴姐正要进门后面传来喊声,叫停了两人的脚步。 「宋玉珂!」 宋玉珂回头,没看到人,就看到一只白的有些晃眼的手来回摆动,等人挤出来,才发现是褚宁希,还有后面跟着的林飞。 「好久不见啊,林警官。」宋玉珂朝着褚宁希点点头,「你也是,褚小姐。」 「这是你的店啊?」 褚宁希嚮往里面走。 「这里灰大,我请你们喝咖啡啊?」 宋玉珂赶紧拦住,这位小姐可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见过的名牌太多了,别在她开业当天搞砸了她的招牌才好。 「……顺便聊聊白皮书?」 褚宁希一听白皮书,就马上应道:「好啊好啊,我听说白皮书拍电影哦,我真是好期待……不过我先去你店里逛逛,这个牌子我还挺喜欢的……」 「是啊,这位就是白皮书的导演……猴姐,这是杨家那位小姐,大陆来的。」 宋玉珂拉过猴姐,朝着她眨着眼求助,猴姐怎么会没听过褚宁希的大名,一点就通,对上褚宁希的大眼睛,呵呵笑道:「是,我还在拍,这个月就要杀青了。」 「真的?!」 褚宁希眼睛都亮了,宋玉珂趁机带着人离开折扣店的范围,往街口的咖啡店走去,林飞敏锐地察觉到了宋玉珂的迴避,回头看了眼折扣店。 好正一家店,现在十八堂口都做这么正规的店了? 老市口和新口的交界处,白天和夜晚一样喧嚣。 街口的咖啡店门头挂着黑色的做旧牌子,风一吹,就吱吱呀呀的摇晃,几人刚落座,街口就转进来一辆黑车,是宋玉珂再熟悉不过的车牌了。 车窗缓缓降下来。 柳山青看了眼她们,然后开了车门下来,径直落坐在了空位上。 多余摇那个车窗。 「山姐。」 宋玉珂撇撇嘴,跟着猴姐一起喊了人。 柳山青微微点头,「已经结束了?我来晚了。」 猴姐坐在宋玉珂和柳山青的中间,说:「以后还有机会。」 对面的褚宁希毫不避讳地盯着柳山青看,柳山青亲和的笑了笑,「是褚小姐吧?我们在大陆有过一面之缘,在去年的酒会也见过……」 「你去过大陆?」褚宁希惊讶打断,「什么事还得你亲自做啊?我还以为话事人只要动动嘴巴,她们就会帮你做事的,一挥手,就什么都有了。」 语气没有阴阳怪气,似乎只有惊奇,不过这话怎么听都不太礼貌。 林飞扯了一下褚宁希,褚宁希不明所以,白皮书里就是这么写的,现在见到真的话事人了,才想问问清楚的。 柳山青笑,「我不是神仙。」 柳山青还会开玩笑了。 宋玉珂掀着眼皮,偷偷看一眼柳山青。 柳山青看似平和的一一看过所有人,却在宋玉珂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自然开口,「开业大吉,我让人把貔貅送你店里去了。」 两人是什么很好的关系似的。 宋玉珂赶紧放下杯子,呛得咳嗽了两声后,「谢山姐。」 大概是被呛的,宋玉珂脸上有些红,腮帮子细微的动了动,一看就是在嘴里咬唇肉,在心里骂人。 柳山青抿着咖啡,嘴唇上浅浅沾了一层,一点没喝进去。 「林警官最近在忙什么啊?」 林飞和柳山青碰面都说不上话,这会儿被点上名字,不由谨慎了起来。先前就是在宋玉珂身上吃了大亏,现在的工作才会是天天陪着褚小公主吃喝玩乐。 林飞搅动着咖啡,简单回:「闲着。」 柳山青微微点头:「好久不见盛局,还以为联防很忙,没想到林大队长这么清闲。」 宋玉珂看一眼林飞,林飞搅动咖啡的勺子缓缓停下来,皱了皱眉,然后靠到了椅子上,直视着柳山青,语气不爽:「看来黑老大也挺闲的啊,还管上联防的事了?」 「最近换届,是比较闲。」 柳山青毫不在意林飞返回来的讥讽,把依旧满满当当的咖啡杯放回到桌子上,平静解释:「林警官别误会,我约见了盛局几次,可惜都被『太忙了』回绝。我担忧她误解我,才想探听一下联防是不是真的在忙....毕竟有误解要早说,省的大家产生隔阂……」 她们之间那叫隔阂?明明是鸿沟。 宋玉珂和猴姐对视一样,默默抬起咖啡喝了起来。 宋玉珂是不太喜欢喝咖啡的,加了好几包糖都觉得像药汤,拧着眉头,抬着眼皮,一边看柳山青做戏,一边假装忙着喝咖啡。 第270页 林飞这个人机灵的很,没有点好处,估计柳山青在她嘴里套不出什么有用信息的。 果然。 「盛局忙不忙我是不知道的,她位高权重,不止有离港的事,还有大陆的事,这么想想,还是忙的吧。」 这话是在点联防背靠大陆,让柳山青别想有的没的了。 林飞重新去拿杯子。 柳山青笑笑,「这样啊,那等会烦请林警官帮我给盛局带点东西回去....." 不等林飞拒绝,她朝着后面的黑衣服动了动手指,继续说,「……不过是一点离港特产,值不了几个钱,就是难找。我车里正好放了几盒,就当给褚小姐和林警官的见面礼了。」 一个盒子还没巴掌大,四盒一提的完整包装放在一边,余出的两个盒子散在桌面上,黑衣服打开其中一个盒子放在最中间。 里面是一块棕褐色的木头,颜色发乌,香气淡雅。 沉香木。 一两沉香一两金,这木头太值钱了。 林飞微微坐正,柳山青送东西不可能是假货,看这个成色,应该是个沉水上品,这和手指差不多大的沉香也要个两三万了。 价值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难得,天然的更难得。 「沉香。」猴姐凑到桌前嗅了嗅香味,「没我那块大,不过沉水料子也难得,山姐还挺捨得。」 柳山青知道猴姐那一块沉香,是可遇不可求的沉檀龙麝,足有手臂长,出世的时候她正好在白猫馆低调做人,有钱不能用,只能眼睁睁看着猴姐拍走了那块沉香木。 「刚找来的,难得有品相不错的,拿在手上玩正好。」 宋玉珂只听说过,没正经见过,这会儿一听是沉香木,身子都坐正了。听说这玩意带身上都是延年益寿的,自己去买难保真假,柳山青拿出来的东西肯定是真的。正好可以打给小姨和姥姥戴,这么一想,她不免有些心动,看向林飞。 「林警官,你要是不收,我就不客气了。」 第153章 山姐,忍痛割爱啊 不过是跑腿送个东西,林飞实在难以抵抗诱惑,一搂手就把东西给收了。褚宁希倒是不稀罕这几万的东西,一听还有药用价值,还特别得,就想带回去给大陆的母父当个小礼物。 宋玉珂两头都没能拿下沉香木,手里的咖啡变得更难喝了。 明明是自己店的开业典礼,自掏腰包请人喝咖啡不说,还要迎合着表示羡慕。她哪是羡慕,她都快成嫉妒了。 褚宁希和猴姐聊白皮书聊得火热,宋玉珂时不时插两句话,心思早就飘回店里了,琢磨着现在生意怎么样了,路过几个手拿袋子的人,她都要分心好几次,看看是哪家店买的东西。 终于熬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褚宁希还捨不得走,好歹是大陆来的小公主,猴姐卖了个面子,客气地邀请她去片场参观,褚宁希当然求之不得。 林飞可不想没事找事往黑窝里钻,找了有公事的藉口,赶紧带走了褚宁希。 「那我也先回店里了。」 褚宁希一走,宋玉珂就想回店里看看。 猴姐本就是帮宋玉珂应付褚宁希,摆摆手,「去吧去吧。」 和猴姐客气了几句话后,宋玉珂站起来去结帐,柳山青放下杯子。宋玉珂结了帐走出大门,柳山青还跟在后面。 黑车在对街,柳山青没有一点要过去的意思。 宋玉珂恍然,让开一步,恭恭敬敬送人离开:「山姐,您慢走。」 柳山青说:「去你店里看看。」 有话不早说,跟在后面当幽灵啊。 宋玉珂直起身,不甘不愿地在前面带路。 没走几步就到了步行街中央,街口的店面有一家是罗姥的小店面,里面做的不是什么高档货,是一眼假的贴牌货,也有一些杂牌衣服鞋子,都是仿造品牌衣服做的款式,手里不宽裕的年轻人最喜欢这种店面,买的不过是个款式,不求多大牌,便宜能穿就行。 往里面走,隔两三家店,就是各种各样的品牌折扣店,为了让仓库那边能尽快赶出现货,宋玉珂选开的是品牌集合店,里面什么牌子都有,这会儿开业折扣力度大,店里已经聚集好些年轻人了。 宋玉珂找了间对街的小店,蹲坐着观察店里情况。 柳山青买了瓶水,站在宋玉珂边上,粗粗扫了一条街,指出了问题:「刚开始还行,到后面店和店的差距拉开了,肯定会开始竞价。」 一条街做一样的生意,免不了要竞争,打价格战就没什么赚头了。 「这几家店放在这里,名气打起来,到时候来这里的人就是为了买衣服来的,人来的越多,大家就都有的赚了。」 宋玉珂说得好听,心里当然不是这么想的。 到时候这里越来越兴,就会招揽更多的老闆来这里开店,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到正版衣服卖的,她们想赚这个钱,就只能做高仿。那她们能去哪里拿货?还不是只能找到下江的服装仓库。 而宋玉珂现在已经开始掌握一手仓库了。 她最要紧的是从开店走向仓库,从老市南街折扣店走到离港服装供货商。 柳山青垂眼看着宋玉珂,宋玉珂蹲靠在石块上,被树隙打碎的阳光铺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发顶的碎发绒绒,随风轻晃,嘴巴一张一合,说着好听话,视线却飘忽在左右几家新店门面上,像是在打什么小算盘。很难想像,这些话是她的真心话。 第271页 为了堂口,说得还挺好听。 宋玉珂半天没听到柳山青说话,正想抬头,一瓶冰水突然贴上她的侧脸,她一激灵,张口想骂人,一看瓶口处的沉香手串就全憋回去了。 「给我的?」 宋玉珂懂得知足了,有比没有好,一个手串拆成两个也行。 宋玉珂试探去接,看柳山青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当即把手串摘下来套在手腕上。 「没准备你的份,这是我的。」 柳山青觉得有必要告知一声宋玉珂,「上面刻了我的名字,你要敢拿去卖,我就把你卖了。」 宋玉珂没打算卖,她转着手串,找到了其中一个刻着山字的珠子,不过仅仅只有一个珠子。 其他的珠子卸下来,配上别的珠子,一样可以重新串两个串。 「山姐,忍痛割爱啊。」 宋玉珂这么说着,把袖子往下顺了顺,就是没打算客气的意思。 珠子不是顶好的珠子,但也算中上品了,这种东西,戴久了、盘玩久了就有感情,没了就觉得手腕空空的。 黑衣服从人群中匆匆走来。 因为换届的原因,金银口最近非常活跃,别的赌档大底都跑去金银口玩钱,一张赌桌每天流水翻了一倍多。 虽说都是冲着十五去的,但她这个现任话事人也得偶尔出出面,免得叫人觉得不大方。 今天一早就定了桌,柳山青以为来宋玉珂这里不用一个钟头就能回去了,没想到待了这么久。 她理了理衣袖,压了压空荡荡的手腕,留了最后一句话:「记得回礼,拿几件你店里的衣服送我那里去。」 话事人还穿贴牌货? 宋玉珂的眼睛从沉香手串上移开,柳山青已经走出去了,她盯着柳山青的背影,嘟囔,「穿假货也不怕掉面,到时候别又来怪我。」 低头嗅嗅沉香,太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东西名贵的原因,这么一闻,还真是瞬间神清气爽。 宋玉珂心想,柳山青除了小心眼点,还是挺大方的。 - 凌晨,联防。 盛安苹背靠在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细香菸,嘴里静静吐出气,她背着办公桌,面朝白板,上面还是十八堂口一行人的照片。 白燕手中端着杯热茶,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手侧是林飞带回来的沉香礼盒,四个盒子全打开了,里面是形状不一的沉香木牌,色泽不同,档次也不一样。 不过她们现在没心情欣赏沉香木。 其中一个盒子的凹槽里压着一片绿色的半透明薄片,简易塑胶袋包装,光是看着,像是什么水果糖。 手里的茶水在两人的沉默中凉透。 咔塔。 白燕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憋不出气了。 「去年,柳山青丢波波在我们门口,明摆着要保十姑。今年一开年,就把六一道的新货送上来,什么意思?那还不如去年别多事,害我白跟了这么久,屁都捞不到一个,搞得现在甜may都不肯配合了,说我队里有奸细……她现在怕的要死,怕她哪一天在牢里莫名其妙就死了……」 「白燕,你比刚来的时候,急躁很多啊……」 盛安苹转回椅子,手指敲点细烟,猩红的菸头搭在菸灰缸上,轻轻嘆了口气,「去年我们大张旗鼓的查,是要敲打她们。那种时候,就算柳山青不杀波波,元老堂和十姑也会派人去杀的,她还不如趁早动手博得好名声...…」 「那她送这个东西来,是要和我们合作?」白燕反问。 「合作?我一点都不想和她合作,这个人摸不透,你以为她计划周密,其实是随性而为;你以为她兴致来潮,其实早有预谋....算不到她下一步会做什么...和她合作,好累人的。」 盛安苹拿起那片绿糖对着灯光来回翻看,这新货长得无害,威力却不可小觑。连夜检测和探查来的消息都不容乐观。 上面附着了一种主要的成分叫做麦角酸二乙醯氨,这是一种强效致幻剂。只需很小的剂量就能使人产生强烈的致幻感。 听说上流的小圈子里已经开始有『吃糖』的新潮了。 「这种东西放在市面上卖,你要多久才能发现?以前吃d粉是主动要吃、想吃,以后吃d粉,是什么时候吃下去的都不知道....」 白燕脸色肃正,「那我们要早点动手了,不能再耽误了。」 「不急,要抓,就一网打尽,不要放漏一条鱼,现在我们明面施压,暗中收网,一切都很顺利……」盛安苹话音一顿,转而问道:「这个东西已经开始售卖,我们的人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盛安苹脸色沉沉,扔下绿糖,「你想办法确定一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是路不一样了....」 她看向白燕,吐出四个字,「立刻拔枪。」 白燕心底一颤,看向盛安苹,卧底也是人,人心最难把控。白燕当然不希望是战友背叛了她们,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应该是没来的及放消息给我们,毕竟这才几天,她工作也很难做...」 「所以要你去确定。」 盛安苹理解白燕的想法,但是她作为领导人,要把一切情况都提前预想到,她打断白燕的话,「白燕,听命令就行,不要想这么多,要是你觉得有压力,我可以让上头派人下来。我们不能在最要紧的时候出现一丝一毫的纰漏。」 白燕不再说话了,她拿起咖啡杯,吞咽一大口苦水,看了眼盛安苹,又越过她去看白板上的照片,柳山青的照片已经被挪放到了最角落,而最中间换上了十姑的照片。 第272页 变动计划后,十姑成了首要人物。 「对了。」盛安苹抬起眼皮,笔头点了点桌子上正在看的宋玉珂的文件,说道:「宋玉珂之前和柳山青关系亲密,你记得去她那里打听一下消息,她说不准知道点什么....」 提到宋玉珂,白燕倒是想起来了,「话事人位置已经定下了,我还要继续帮宋玉珂吗?」 「看情况吧。」 盛安苹一边说,一边看向白板上,突然停顿了一下,转念之间,又改变了主意,「....她背景干净,要是可以,能帮就帮一下....她说不准还有用....」 白燕顺着盛安苹的视线看去,宋玉珂的照片周围围绕着几乎所有关键人物的图片,其中也包括了她们的人,白燕瞬间就明白了盛安苹的意思,眼睛微微一亮。 「明白。」 第154章 「我欠山姐的 - 前年年底开始造的房子,今年年初的时候就立起大半,政府工程的效率就是不错。 楼盘对面的商场毛坯刚落成,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招商入驻,外道的围栏一拆,老市口南街的人流多了起来,加上三月大学城开学,手里有闲钱的年轻人就喜欢到处找新鲜玩。 听说林青青小姐特别中意老市口南街,三三两两都涌来买衣服。 林青青小姐的登报採访里特意提到了老市口南街,说那里是母亲以前工作的地方,她小时候在那里常待,邻里待她很好,现在有能力回报了,总是去那里买衣服,以此照顾老街坊的生意。 讲情怀,就没人好意思讲盗版了。 退一万步说,林青青都穿贴牌货了,那些个洋牌子有什么脸赚她们兜里的人民币,没有人民消费,哪里来的高级大牌? 时兴起来的时候,总会有这么一个热潮期,老市口南街人满为患,都是大包小包来选购衣服的年轻人。还没过一周,嗅到商机的小老闆很快就找上了下江服装厂,再顺藤摸瓜到了宋玉珂的新仓库。 做生意要逞早,哪怕是昙花一现,也要趁着风头,赶紧捞上一桶金。 没有资金拿高级货,就带一车盗版回来;盘不了店,就在人流最密集的地方铺货摆摊,虽然料子不好,但胜在款式大同小异,又卖得比店面便宜,也能吸引好一些人驻足挑买。 有人赚上了钱,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赚上钱。不管是下江服装厂,还是新工厂都接了不少大单子。 新仓库里的设备是隔壁倒闭厂家闲置下来的二手货,仓库里还都是下江服装厂「请」来的临时工和做工不利索的四九,完全比不上下江服装厂。 两边既是「合作」又是竞争,也不能真的拿刀叫别家别做生意了。 宋玉珂只能调整自家的工资福利,按件计价,学习十八堂口提供大食堂,好些员工为了免费的午餐晚餐,时常调班到新仓库做事,甚至比在原来工厂拿到了更多工资,索性自愿跳槽,带技术投奔新仓库。 宋玉珂一个月几乎都泡在下江区的新仓库里,不仅仅是为了吃免费食堂,主要还是盯四九,四九做管理不免会带上些十八堂口的习性,前期处理不好两帮人的关系,后期就会有矛盾。 开春的新季款刚从海上过来,宋玉珂的服装仓库凭藉「强盗」优势,第一时间拿到了第一版。宋玉珂连夜到附近的服装原料厂找布料打版,实在找不到布料的就退而求其次,卖给贴牌的盗版店也是一笔钱。 - 三月月底,白皮书杀青。四月十日举办开画仪式,正式在中环院线上映。 下江区,服装厂新仓库。 「玉姐。」 一个穿着正经工服的红髮女人闯进办公室,耳朵戴满了耳钉,香菸头踩在门口,大步走到宋玉珂面前的时候,嘴里还在吐着白气。 仓库只有办公区能抽菸,只要来找宋玉珂的人,都会把她这里当抽菸室。 「料子都抢回来了,做好了直接拿去店里?还是等到正品店那边先卖?」 大野婆手下的静静,人缘好,宋玉珂安排她在这里做管理四九的大姐头,正经生意叫人事部经理。 「不管正品店,直接上。要告就告,大陆人来这里都要脱成皮,还怕洋人?」 宋玉珂转着椅子推开后面的窗户,路边经过的四九小妹「哎呦」一声,转过头就想骂人,一见是宋玉珂,嘿嘿一笑,「玉姐,忙呢?」 「忙着。」宋玉珂敲敲窗沿,叫住转头就跑的四九,「帮我带个饭来。」 紧接着转回身,「给我准备一套适合宴会的衣服,不要贴牌,就她们自己研究做的衣服,不用太高级……还有,带上几个姐妹,换上店里的工服,包几个新款,白皮书开画仪式一结束,就大张旗鼓地往中环路送。」 静静纳闷:「猴姐的电影开画,不送猴姐?送中环路干什么?」 「我欠山姐的。」 一开始是忙忘了,等想起来的时候,白皮书正好杀青,脑子里灵光一现,电影开画才是送衣服的好时机。陷驻赋 宋玉珂早就在开画前看过一遍白皮书的初版了,不管能不能收穫新一批影迷,她这个新款必须要送到中环路,也必须要穿到柳山青身上。 静静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姐,又忍不住问道:「猴姐不送啊?」 「当然送。」 宋玉珂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说完又想了想,觉得一个柳山青的宣传力度还不够,继续说,「.....那给堂口里的姐都送去,款式错开,不要送一样的款……山姐那套,我亲自送去。」 第273页 不厚此薄彼,话事人还有话事人的面,这样总挑不出错了。 静静领了事就跑回去做事了,宋玉珂继续拿帐本算帐,这一个月的收入开支都多,等到下个月,就该盈利了。 宋玉珂合上帐本。 罗姥五家小店回本一百万,一家店回二十万,一个月一家店要赚十万,照目前来看问题不大,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股新潮越翻越大。 - 中环影院落在堂口酒店斜对面,临近新口一侧的路口,后面的居民区接连中环广场,暮色一起,从新口过来的广场上喧譁热闹,这一道上都是吃了晚饭出来散步的人。 戏院购票处,早就在门外做宣传的四九手里举着两份画报,一份是林青青的客串海报,一份是电影白皮书的海报。普通民众娱乐活动匮乏,新电影上映势必要引起关注,很快如龙般的长队排列到了门外。 堂口酒店顶楼酒吧,半露天宴会厅,从酒楼楼顶就能一览广场上的人群。 宋玉珂抵达顶楼门口的时候,庆功宴已经举行过半,她现在不是什么白纸扇,也不是什么白猫馆管事,更不是投资人,没人会等她到场才开始宴会。 不过好歹是盛名过小半年的风云角色,踏入宴会厅的时候,还是招来了不少目光。 猴姐一眼就看到了穿着低调小礼服的宋玉珂,很合身份的打扮,挺着背、扬着下巴,目不斜视地走进来。 不惹眼,也不怯场。 「最近生意很忙啊,这么迟才来,陶奕等你好一会儿了,这会儿都喝差不多,回休息室去了。」 本着照顾的意思,她把宋玉珂拉到自己身边,围坐在这一边的投资人和主演艺人都应和起来。 「听说宋小姐最近在开厂子,年轻人就是不一样,这么有干劲。」 「....听说几家店做的还不错,要我说,有能力的人还是不一样的,怎么着都能找到路子爬起来...」 说的都是好听话。可仔细一听都是知道宋玉珂遭了怎样的难的,只是碍于猴姐的面子,明面上不说罢了。 宋玉珂现在是惹不起,但躲得起,没两句话都躲开了猴姐的范围,寻到了一个清静的角落里。 这种宴会上没有真正的清静地,隔壁的卡座上拥簇着几个小年轻,看样子都是没什么名气的小艺人,一声声吹捧着中间两个女人。 听了一耳朵,像是杨家陈家的人。 好久没机会参加这种宴会,也好久没见到这些人了,一时间,宋玉珂都想不起她们是杨家陈家的谁。 她想不起,不代表别人想不起她。 「这不是玉姐吗.....哦,现在应该叫宋玉珂了....」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落单的宋玉珂,跪在卡座的软垫子上,两手撑着靠背,相当不客气地喊着宋玉珂的大名。 「宋玉珂,听说前段时间你在猴姐场子里拍戏赚钱,现在又搞假货卖,这么寒碜了吗?要不要姐妹们帮帮你啊?」 这是哪一号人物? 宋玉珂瞥了一眼又一眼,忍不住问,「你谁啊?我们有仇吗?」 被问的人明显一愣,然后嗤笑一声,自嘲道:「也是,你怎么可能记得我们这些人...不过我们还是要感谢你的,要不是你背叛了毛妈妈,我们也不会有机会在杨家的公司拍戏……不过你现在也真是落魄了,还要和我们这样的人抢饭碗吃……」 这么一说,宋玉珂倒是想起来了。 毛妈妈下台,那些个和毛妈妈有关系的艺人白猫全被清走了。没想到大家都一样,还是做老本行拿手,不在这里做艺人,就是在别家做艺人。 宋玉珂敷衍地恭贺道:「那恭喜了。」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女人气不过,正打算继续嘲讽,后面响起沉重的高跟鞋哒哒声,黑色吊带裙的女人拉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人摇摇晃晃地扑到在卡座上。 彭嗵一声,听着还挺重。 卡座上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杨小姐,你猜猜..我带来了谁....」 黑裙子女人头髮微微凌乱,脸色发红,像是喝多了,眼神有些散。 被称作杨小姐的女人微微挑眉,把手上的香槟酒塞到旁边小艺人的怀里,「有屁就放。」 显然对猜猜游戏很不喜欢。 宋玉珂想趁机躲开,还没走出去两步,就听到了耳熟的名字。 「陶奕.....白皮书的编剧。」 黑裙子女人浑不在意杨小姐的不耐烦,嘿嘿抬着头,傻笑含煳道:「……只要今天谈的好,白皮书二,就能落到杨家的院线上,到时候....杨大小姐一定会....杨小姐一定不能忘记我啊……我可是……」 杨小姐原本兴致缺缺,一听到几个关键字一瞬间就来了兴趣,伸手就要掀开鸭舌帽,看看是不是陶奕,突然一只手按住了她。 「杨小姐,陶奕是我签下来的人,你有什么合作,可以直接和我谈。」 杨满抬头,对上宋玉珂笑脸盈盈的脸。 杨满受的是世家教育,向来对十八堂口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不过但凡有点『骨气』的世家后代几乎都是自恃高人一等,她也是打心底的看不起这些混子。 阶级不一样,起争执都显得有损世家体面。 「那就开个价吧。」 杨满收回手,靠在卡座上,接过小艺人递来的酒杯,语气不容置喙道:「白皮书系列,我杨满收了。」 第274页 好大的口气。 杨敛都没有这么大的口气。 「看样子杨小姐参加了我们的开画仪式,对我们陶奕的本子很满意啊。」 杨满『嗯』了一声,又想起了白皮书里的内容,拉不下脸说满意,也不想说看上了一个大学生的才华,只说,「还行,有得赚。」 「我还以为世家看不上这种题材的电影....既然杨小姐是真心喜欢的,我们倒是可以好好谈谈。」 宋玉珂抬手示意了一下,杨满没说话,也没拒绝,被示意让位置的小艺人还是刚刚嘲讽宋玉珂的人,她面色不甘,但还是往旁边挪了挪,宋玉珂就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 第155章 「衣服挺好看。」 顶楼灯光璀璨,彻夜不息,这方夜空渡上了一层模煳的黄红色,当空的弯月在这种浑色中显得愈加明亮皎洁。不过,卡座里推杯交盏的人并不在乎今天的月色会有多好看,她们只在意明天的金币会掉落在谁的口袋里。 陶奕醉得不省人事,抱着人睡得昏天黑地,黑色裙子的艺人也是个喝晕头的,紧紧环抱着陶奕不撒手,嚷嚷着「陶奕陶奕」,不知道还以为两人有多深厚的感情。 宋玉珂靠在卡座上,落在一众艺人当中,样貌也不逊色于任何一个。 难怪能被柳山青看上。 杨满不由多看了两眼。 「杨小姐能做主?」 一开口就不太讨喜了。 杨满微微皱眉,一个本子而已,要得了多少钱?这点钱对杨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杨满要是连这点权利都没有的话,那这一卡座的人围着她做什么。 「你开价就行。」 那宋玉珂可就不客气了,她特意在中环影院门口待了一会儿的,十个出来的,九个人都对白皮书意犹未尽。知道十八堂口的,免不了都要提上一句十八堂口。 照着前几部电影的票房,她粗略预估了一下,白皮书一个月的档期,赢下一千多万完全不是问题。 「白皮书第二部,八十万。」 别人赚一千多万,她要个八十万一点不过分,这钱还是她和陶奕对分的,她自己最多拿个三十万。 「八十万?」对面的黑裙子艺人一下子就清醒了,「一本破书要八十万?谁不能写啊?」 这么说着,抱着陶奕更紧了,没想到这还是个金疙瘩。 杨满觉要价太高,面上倒是不吃惊,只是略微不满道:「宋小姐,你这是在狮子大开口啊,几个字而已,十万顶天了。」 「十万?」宋玉珂忍不住笑了,「市面上卖得不错的书,能赚个十万的多了去了,不过,这是每家店都能卖的赚法,没有独独你一家的说法....」 「卖得了十万的书,也能叫上一声作家了。」 杨满看一眼不过二十出头的陶奕,显而易见是觉得喊她「作家」都不够格。 宋玉珂不管这些,她只管书能不能赚钱,没有在势头好的时候不抬价的。 「……我不是只和你要价八十万,别人来谈,也都是这个价。」 这高出市场价十倍的叫价根本不是杨满能决定的,她是为杨家的公司做事,不是自己买乐子玩玩。要是拿着八十万的本子回去,就不是邀功了,是讨骂。 「简直就是强盗。」 杨满还没说话,身边的陈心先抢下了话头。 她早就看不惯十八堂口在离港搞垄断了,害的她们这些世家的处境一日不如一日,愤愤道:「你们堂口做事和强盗有什么区别?占着市场不放,还说什么大家一起赚钱,说得倒是好听,等我们真心来和你们谈合作,你们换了一张脸,要价恨不得比天高,一本破书就要八十万,你怎么不去抢?」 宋玉珂放下喝了一半的杯子,语气柔柔地安抚道:「这位小姐,既然知道我是强盗窝里来的,何必还要这么生气?我不强买强卖,还和杨小姐在这里好好谈价钱,难道你们不觉得很放松吗?」 「....今天是猴姐的庆功宴。」 宋玉珂珂笑着往后靠去,抬手搭上嘲讽过她的小艺人的肩上,柔和的语气忽而一变。 「....大家还是要给猴姐一个面子的,不要说不好听的话了,我就算是个四九,好歹也是十八堂口的人,这些话要是一不小心落在猴姐耳朵里,不太好办吧?想必杨小姐也不想因为八十万就走不出这个场子吧?」 谈生意就好好谈,动不动就骂人可不行。 宋玉珂没道理惯着她们,要是十八堂口里的姐就算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杨家陈家的人算个屁,还真敢教她做事了?在自家的场子里,还能叫人真欺负去了不成?她不计较是愿意给猴姐面子。 杨满脸色难看,她没阻止陈心就是想压压宋玉珂,不过是十八堂口最底层的东西,居然有这么大的口气。 没想到,宋玉珂真不是软柿子,陈家骂的人,她直接点着杨家威胁。 家里特意嘱咐过不要和十八堂口的人产生冲突,她既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下面子,又不能真的和宋玉珂叫板,只能把陈家推出去。 杨满缓了语气,一副和事佬的样子:「陈心的性子直,宋小姐别误会,买卖不成仁义在。」 宋玉珂扯了扯嘴角,杨家的人都是一个人教出来的吧,杨满的性子和杨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艺人紧着酒杯,手心汗涔涔的,拧着玻璃杯咯吱咯吱的响,宋玉珂沉默的时间不长,她却在这半分钟里一动不敢动,她不过就是图个嘴里痛快。 第275页 没想到宋玉珂都落魄成这样了,还真敢一点不给杨小姐面子。 更何况是自己。 宋玉珂侧脸靠着小艺人的发顶,盯着陈心,直到对方硬着头皮道了歉,喝了酒,才重新笑起来。 「陈小姐性格直率,我很喜欢,以后常来中环玩,我虽然落魄了,但好歹也认识几个人,一定安排陈小姐高高兴兴的来,舒舒服服的走。」 陈心在杨满的示意下又喝干净了一杯酒,咬着牙应和道:「那真是谢谢宋小姐。」 「不客气。」 旁边的艺人给宋玉珂倒酒,宋玉珂一口没喝,全灌进了怀里的小艺人嘴里。 明显是不给陈心面子,但谁都当做看不到,没人敢开口做出头鸟了。 小艺人本身就喝得差不多了,连着灌了两大杯纯酒,胃里酒意翻涌到喉管,不敢吐出来,不停地咬着冰块,憋得一张脸通红,最后宋玉珂看她实在受不了了,才拍拍她的屁股,示意她可以滚了。 张牙舞爪的小东西,傍上大腿就忍不住耀武扬威了。 宋玉珂就像是捉弄人似的,玩够了就放走,这种对她毫无威胁的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随便逗弄两下就吓得要死,要真上了心,去正儿八经的报復回来,才真是有病。 厅内的人忽的都往大厅门口靠去,隔着很远,宋玉珂隐隐约约听到山姐山姐的恭维声,她装作没听到,赖在杨满的卡座上不肯离开。 杨满是真想把人请走了,「宋小姐,刚刚那个小艺人要是满意的话,我给你们开个房间...." 接下来的话都不用说明,宋玉珂就知道杨满是个什么意思了,好歹是个潜在顾客,多了朋友比多个敌人好,宋玉珂客气婉拒:「心意领了,人就算了。」 请不走宋玉珂,杨满就换一个藉口,她指使着两个没喝酒的艺人,「陶小姐睡在这里也不太舒服,你们先把陶小姐送回去...」 这下子宋玉珂终于是动起来了,「杨小姐,我还有事,你自便吧。」 宋玉珂前脚刚走,杨满后脚就找了个清静的地,给杨敛打去了电话,「姐,没谈成。」 对面轻声『嗯』了一声后,挂断了电话。 走廊响起接连不断的杂乱脚步声和嬉笑声,都是宴会厅里醉酒后来寻欢作乐的女人,杨满放下电话,离开前,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陶奕的背影。 走廊的另一头。 还没来的及关门的房间,有轻喃细语诱哄声传出,路过的宋玉珂顺道带上门。 一路带着陶奕面不改色地穿行其中,终于在最尽头找到一间安静的休息间,把人一扔,就打发杨满的人先离开了。 跟来的黑裙子女人跌坐在门口的走廊里,宋玉珂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人,扔到了对面的房间里。 转回陶奕的房间,走廊里涌进来吵吵闹闹的闹笑声,隔壁阳台传来震天响的摇滚乐,床上的陶奕拧着眉含煳了一声「吵」,刚想关门出去的宋玉珂动作一顿,转头去关阳台门。 斜侧的玻璃后正好是隔壁的阳台,宋玉珂看到几个年轻的女人高高扬起手,尖叫唿喊,然后和左右两边的女人相互拥吻.... 真会找乐子。 宋玉珂收回视线,拉上窗帘,出了房间。 经过隔壁房间,发现她们并没关门,音乐声震得人耳朵疼。脚边的地上散落几颗绿色的糖果,屋子里的地毯上扔满衣服。 一个女人被推出浴室,胸口上写了不堪入目的红字,眼神涣散地攀上另一个女人的脖子,两人毫不避讳地在宋玉珂面前上演感情大戏,背后阳台上的三角大戏更是抓眼。 宋玉珂随脚把地上的垃圾踢进屋子里,然后面色冷漠地关上门,音乐声和尖叫声一瞬间就小了不少,走廊回归安静平和。 陶奕的白皮书还是写得太保守了。 宴会厅还是讲究体面的,宋玉珂更乐意看到大家人模狗样的样子。 「别堵在这里。」 柳山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背后的走廊里,宋玉珂还没回过头,就被推着走出了长廊门洞,楼顶外的风驱散里面带出来的闷热气息,一瞬间心旷神怡。 宋玉珂转头,先喊人:「山姐。」 柳山青『嗯』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宋玉珂,莫名其妙地先夸奖了一句:「衣服挺好看。」 店里的生意还指望堂口,其中柳山青也有份,宋玉珂态度上好不少,正儿八经地解释道:「厂子里的人做的,我看着不错,就穿上了。」 柳山青「嗯」了一声,抬着手,理了理袖子,「要是能自己做款式,不如新开一个店,学别人终究不是好路子。」 「等赚了钱再说。」 宋玉珂总觉得柳山青能看透自己的想法。虽然柳山青不图她这点钱,但真不乐意和柳山青分享自己的计划,说不清为什么,宋玉珂觉得防备点总没错。 于是敷衍着转开了话题,「山姐看过白皮书了吗?」 「看了。」柳山青顿了顿,说,「你演的不错,挺入戏。」 第156章 「我没有让过你。 就是个联防的小配角,什么入戏不入戏的,不过就是联防对十八堂口来说,确实敏感了些,宋玉珂以为柳山青在点她。 「和联防又不是没打过交道,学个五六成像不难,不过也就只能演个不讨喜的,正儿八经演正义使者估计还是不行的。」 宋玉珂自以为滴水不漏。 第276页 柳山青的指尖落在袖口上,轻轻搓揉,余光中一丛绚烂的色彩从后面快步赶来,由远及近的一声声喊人的动静惊动了宋玉珂,她回头看见了面色冷冷的十五。 一走上来,二话不说,伸手就将宋玉珂拉扯到自己身后,隔开柳山青。 「山姐,前厅有人在找你。」 生硬的语调和生硬的藉口。 柳山青抚平袖口,徐徐抬眼看向十五,没有应声,反而继续对她身后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宋玉珂说,「宋玉珂,说好的衣服你准备什么时候送来?」 十五手上的力度忽的收紧。 宋玉珂忍不住蹙眉,偏头出来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就像是对待一个客户一般,很自然地回着话:「刚来一批新款,原本宴会结束就要给你送去的.....」 后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柳山青只是来提醒宋玉珂的。 柳山青偏移视线,对上宋玉珂的眼睛,微微勾起嘴角,「好,我等你送来。」 柳山青近来还算正常,两人处于一种见了面问好,还能正常客气两句的状态,疏离礼貌,宋玉珂对目前的状态很满意,甚至还能告别一声「慢走。」 走出去一步后,柳山青像是突然想起了最近金银口的事似的,停在十五的侧边,微微偏头,提醒了一句。 「近来金银口的生意不错,都是冲着你这个未来话事人去的,你也走不开,这段时间就先留在中环路....至于海滨那边,不过就是个工地,你挑个有资格的人过去看场子,可以暂时安抚那些人。」 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 柳山青这幅公私分明的态度让十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等她应出一个『嗯』来,柳山青已经走开了。 这块清净地上只有宋玉珂和十五两人了。 宋玉珂挣脱开十五的手,转头就往暗处的角落走去,火光一明一暗,手边的兰草映成棕绿色,落在宋玉珂脸上晃动的火光缓缓黯淡,最后只在她眼中留下一点时明时暗的火星。 十五站定在她的身后,拢过来的香水味混杂了许多气味,大约是从各种人身上吸附来的。 「你最近和她相处的挺好?」 她是谁,不言而喻。 宋玉珂早就预料到十五会说什么了,语气平静地回道,「她不招惹我,我也没必要去招惹她。」 今夜无风,烟气曲曲绕绕往正当空的天上飘去,滋啦啦,新升起的烟雾缠绕上宋玉珂的唿出去的白气,十五靠坐在半墙的边缘,掌下的方砖似乎异常冷涩,渗透进血脉,叫十五感到一阵瑟索。 她说:「我还以为你只给我送来了衣服。」 「能送的都送了。」 两口烟没抽完,宋玉珂就开始厌烦,不想在这里应付十五了,要说的都说清楚过了,她已经给足了耐心。 「回去了。」 宋玉珂扔下烟,回头看到了十五的脸。刚刚没来得及看清,现在正对着十五的脸,才看到她眼下的一片青黑,以及眼底的疲态。 大概是这段时间忙的。 「要去见柳山青了吗?」 十五似乎知道自己的精神气不太好看,低下头,一抬手,抓住了宋玉珂的手腕。没用上多大的力气,宋玉珂轻轻一收就能扯开。 不过她没有动,她垂眼看着十五指间不断燃烧的火星,缓缓堆成长长一段黑灰,然后在某一刻突然断裂。 犹如她轰然倒塌的耐心。 「有什么劲吗?」 宋玉珂真的懒得多说,语气平平,「你好歹是个红棍,明年就是话事人了,能不能别整天纠结这些事了。我最后再说一遍,我要做什么,想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别用这种语气来和我说话,我欠你的吗?」 「什么叫这种事?在你眼里这种事就可以随便抛弃替换是吗?」 十五垂着头,缓缓收紧手,嗓音很哑:「你知不知道,我收到你让人送来的衣服的时候多开心。刚刚看到你和柳山青在一块,我还以为她又在逼迫你....实在没想到是你在上赶着送礼,也是,你大度,说过去就过去了....」 指腹直接揉灭火星,十五抬起眼皮,眼眶一周发着红,却没有一点湿意,疲惫和忍耐的愤怒根本无法藏匿。 「你既然这么大度,能原谅柳山青,为什么不能原谅我?为什么只有我,你就能这么狠心?」 「我狠心?」 宋玉珂盯着十五的眼睛,无言了片刻后,认认真真地说道:「我狠心就不会在柳山青面前一次次给你面子,就不会在这里和你扯这些屁都没有用的矫情话,就会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我就是太信任你,才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什么地步?" 十五不是不知道宋玉珂过得是什么日子,忍不住反驳,「你现在拍电影做厂子开店,不是好好的吗?什么地步?你到底是沦落到什么地步了.....」 「什么地步?」 十五说一句话,就逼近一点,她在金银口忙到昏头转向,歇下来就听到宋玉珂的各种「好消息」,不是和小艺人玩,就是片场里拍床戏…… 比之前还要风生水起。 宋玉珂反手把人推回去,不可置信十五怎么敢这么理直气壮地吼她的,也不甘示弱地喊回去,「就像现在,只能躲在这里逃避那些人看笑话的眼神...」 「这就是你的地步?」 第277页 「还不够吗?」宋玉珂说,「难道要我跪着求别人施捨一点,你才觉得是我该有的境地吗?」 难听话谁不会说,宋玉珂最拿手的就是难听话。 「你不过是觉得我还有路可走,没如了你的愿。你答应柳山青的时候,不是没想过我会怎么样,不过就是觉得没什么关系,到时候一无所有的宋玉珂还能去哪里?待在你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你能失去什么呢?」 「你敢说你没这么想过吗?」 宋玉珂越说,十五的脸色就越难看。 人心藏在身体中,是因为不能见光。没有人会愿意承认一腔赤诚的真心中其实暗藏私慾。 一闪即逝的卑劣,要多少藉口才能义正言辞的用爱替代,在心里找了无数个藉口后,催眠自己,「这是最好的办法」,「这是可以弥补的」,「这都是为了以后」.....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当时也不想和柳山青继续纠缠了....」十五张了张嘴,稍稍低了语气,反问,"不是吗?" 「是。」起了一阵很轻的风,宋玉珂勾起头髮挽在耳后,说:「所以我不怪你,也谈不上原谅。」 都是选择而已,哪有对错之分。 廊道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起闹声,声响很大,引起宴会厅中好些人的好奇,都转头往这一边看来。相隔一面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已经有想看热闹的人往这边走来,宋玉珂转身想离开,十五叫住她,像是在挽留什么。 「宋玉珂,我是爱你的。」 这一句话比任何话都要难说出口。 宋玉珂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因为她看到斜侧面的廊道门洞中,柳山青不知为何又出现在那里,柳山青迈出来的半只脚停住,和宋玉珂的视线正好对上了。 「陶奕出事了。」 柳山青似乎没听到十五的那一句告白,廊道里的起闹声实在大,听不清也是正常的。 宋玉珂根本来不及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匆匆往走廊里跑去,跑来看热闹的人很快挤满走廊,柳山青早走出门洞,穿过人群,站到了十五旁边。 这一块安静,人声都在后面。 十五神情有些尴尬,主动开口询问:「里面什么事?」 柳山青弯身,准确捡起宋玉珂扔掉的那节白色菸头。 宋玉珂带的都是淡烟,她没有瘾,经常一根烟抽不完,剩小半节就扔了。 柳山青捏圆折弯的烟,在十五的注视下,咬进嘴里,火光一点,柳山青嘴里吹出淡淡的烟气,「因为嫉妒而生出的事。」 十五眼光微闪,柳山青的行为她在眼里过于挑衅,两人认识这么久,十五也就不弯弯绕绕了,直接明说:「你要是喜欢宋玉珂就直接说,我们可以公平竞争,不要面上让我,背地又是另一副样子。」 这话说得很直接了,柳山青却没有生气。 「我没有让过你。」 没等十五反应过来,柳山青继续说,「你和宋玉珂一起背叛我的事,我就不来算帐了,我们二十年情谊,有什么事是不能原谅的....」 十五紧紧抿唇,心中纠结片刻,还是说出了口:「宋玉珂是喜欢我的。」 「那你和我讲什么公平?」 一个受益方,谈什么公平竞争。 柳山青敲点菸灰,对十五,她还是有耐心的,「十五,你也知道做我们这个行当,什么东西都是要靠抢的。宋玉珂中意你,我没办法。要是我还不用点手段,怎么叫公平竞争?」 这是什么理? 十五一下就起火了,还没发作,柳山青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怨天怨地,不如怨自己没用。」 十五一下就哑火了。 以前为了互相激励,说过很多励志「名言」,这句话就是她们常挂在嘴边的。好久没听到人说了,乍一听还有点恍惚。 柳山青烟抽到头了,临走前留下一句警告,「你要是坐不好馆,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堂口不是你拿来给你调情的,十万人跟我们吃饭,你脑子清楚点。」 第157章 你说值就值。 - 【离港日报,电影《白皮书》作者陶奕在十八堂口名下的某酒店内大跳性感热舞,身边艺人环绕,派对气氛十分热烈,私生活大胆开放,写作灵感看似是来源于生活……】 猴姐把报纸扔到清醒过来的陶奕眼前。 「编剧大开派对,在走廊跳性感热舞,私生活混乱.....这都没什么,偏偏你陶奕前面还挂着离港大学的名号,你真是带了个宣传的好头……」 床头柜的檯灯上还挂着昨天的白色内衣,陶奕环着被子裹着身子,她愣愣地低下头,看着报纸,眼前煳煳的,始终很难聚焦起视线,她揉了揉山根,前一晚的记忆零碎的好像梦境,她一时间根本记不起到底做过什么了。 「这个报导不过就是娱乐娱乐,还不算糟。」 宋玉珂坐在阳台边的椅子上,脚边支离破碎的玻璃碎片折射出斑斓光斑,阳台外面扔着一个凹了大洞的灭火器,玻璃门的破洞处有隐约的唿唿声。 外面的风早就将屋子里那种甜腻的味道吹散,宋玉珂一晚上没睡,说话有点有气无力。 这话一出,猴姐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狠踹一脚床头柜,还在状况外的陶奕吓得一抖,抬头对上猴姐阴沉的脸,她心底隐隐不安,怯怯去看宋玉珂。 第278页 陶奕轻声反问:「我昨天喝多了?」 「你何止喝多了,你是抽大了。」 猴姐点了根烟,火气一茬一茬的冒上头,她的沖天辫好似要起火,一边吐烟一边瞪着陶奕,头一次这么恨铁不成刚,也是头一次这么厌恶d粉。 「我都没想到,你玩这么疯,聚众吸d这种事,你也敢做,你知不知道昨天来的都是什么人?都是正儿八经来找我们投资的人,你真是长脸!白皮书里搞d都不得好死,你倒好,带头食粉.....」 聚众吸d?食粉? 陶奕脑子里忽然挤进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词。 她后知后觉去看报纸,中间只有一张照片,占了半面,一堆人聚集在走廊里大跳热舞,中间的主人公正是自己,照片定格了她侧头勾唇的笑容,即便有些模煳,也能看出她不同平日的神态。 太沉浸其中了,享受不像享受,痛苦不像痛苦。 昨天的宴会厅受邀的不仅仅只有投资商,还有递来名帖的报社记者,为了更好的宣传白皮书,猴姐特意嘱咐过陶奕准备好一份採访话术。 话术是用上了,却不是她们预想到的宣传方式。 「我没有食粉。」陶奕摇摇头,不敢相信这张照片上的是自己,「我就是喝多了,怎么可能食粉,我连粉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的,怎么可能食粉...」 「你是没吃粉,你是吃糖。」 猴姐一扔烟,把从房间里捡来的糖扔到床上,「和你一起吃的艺人说你们都是一起吃的。这种东西才出来几天,你就有渠道买到了,你说你以前没吃过,我是不信的。」 「这什么啊....」 陶奕看着零零散散的几颗糖,她根本没见过这种东西,也忍受不了猴姐不停地冤枉她,反驳:「……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没有吃过就是没有吃过,我要是真吃过,骗你干什么?你又不是什么正经人……」 「你骗我有什么用?不就是为了接着赚钱。」 猴姐真是气笑了,索性明说了:「现在报导是没写全,这是在等着我们去送封口费,等到报导写全了,所有人都知道你食粉了,联防来查,电影下画,白皮书就算废了....你听清楚,不是我废了,是你和你的白皮书废了,我转头就能去拍下一部电影,你还在这里和我犟,死到临头的是你,搞不搞得清楚情况啊你....」 陶奕一愣,眼睛瞬间红了。 宋玉珂这个时候才得了机会插句话,开口轻声安抚道:"事情还没到这种程度…..." 「你也给我闭嘴。」 自己场子出了亏钱的事,猴姐已经好久没受这种气了,这么多钱眼看就要打水漂了,换谁都不痛快。 「我有没有和你说让她自己注意点,你就是这么让她注意的?她食粉这件事,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宋玉珂哪里知道,不过这件事确实是她疏忽了,她语气压低,「不知道,不过我觉得陶奕应该是不食粉的.....」 「你说不食就不食.....」 猴姐一摔烟,正要接着发泄,外面守门的黑衣服走进来说「隔壁的人彻底清醒了」,陶奕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了,她要看看到底是谁和她一起「吃粉」。 猴姐和宋玉珂还没反应过来,陶奕已经裹着被子跑出去了,门口的黑衣服以为她想跑,一伸手把人抱住,陶奕乱踢几下,没挣脱开,大喊:「我真的不吃粉,猴姐,我要问清楚,一定是她们乱说的。」 宋玉珂走过来,把前面被打断的话继续往下说,「……猴姐,昨天我送陶奕回房间的时候,陶奕就已经醉的不行了。隔壁开派对我知道,我当时觉得吵,特意锁好了门,这个门一看就是被砸开的,我出去还不过一个钟头,醉的昏睡的陶奕就在走廊大跳热舞……这事有问题……」 猴姐只是气上头了,不是没脑子,她寒着脸,手上的新烟重新点燃,微微抬一下头,黑衣服松开陶奕,陶奕光着脚蹿出去,猴姐吐着烟气,脸色沉沉地跟着走了出去。 隔壁房间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人,黑衣服压着唯一一个清醒过来的女人坐在凳子上,陶奕看了一圈,有几个眼熟的人,不过也只限于有印象,但根本叫不上来名字。 陶奕急不及待开口:「你认识我吗?」 「认识...」 「……我什么时候和你一起吃粉了?」 陶奕紧接着问,女人眨了眨眼,『啊』了一声,似乎有点不在状态,好半晌才慢吞吞说:「我不知道啊...你说什么,我头好痛,你们什么人啊....我现在……在哪里……」 猴姐靠在门上,不耐烦道:「让她清醒清醒。」 话音一落,黑衣服就拽着女人进到洗手间里,把人推到淋浴下,开了水浇上去,女人尖叫一声,黑衣服就将水冲进她嘴里,卫浴里传来水声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你们要干什么...我.....我清醒了..清醒了...」 女人再一次被拖出来的时候,全身都被淋湿。 天气还没有很热,女人蜷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很可怜,陶奕一时间有些不忍心,缓了语气问,「你们为什么说我和你们一起吃粉?」 彻底清醒过后的女人瞟一眼猴姐,吞咽了一下,老老实实道:「……我不知道...我没说过这种话……而且大家都一起玩的,不是所有人都互相认识的,我是知道你是谁,但并不知道你也玩这个的....我可能是抽大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 第279页 宋玉珂看向猴姐,猴姐脸色更难看了,她吩咐黑衣服:「所有人醒来都问一遍。」 等到问完一遍已经到下午了,说辞都一样。她们吃这东西原本都是因为新潮,为派对助兴,后来就越来越不受控了。后来,玩这个东西根本不在乎和谁玩、有谁加入。根本不清楚什么时候有人进来一起吃,吃上头了,人脸都看不清,谁在乎对方到底是谁。 「让人去查了,昨天晚上进来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的。」猴姐拿回报纸,抖了抖,看向陶奕,语气有点不自在,「……报导要是出来,对我对你都不是好事,不管怎么样,封口费是一定要送过去的,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又是在我场子出的问题,钱就由我来出....」 「这种东西吃一次.....完全没什么关系吧?」 陶奕现在根本不关心钱的事,她脑子里对前一天的记忆很零碎,但不是完全没有,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让她很噁心,她觉得自己并不沉溺,但还是忍不住担忧。 猴姐不碰这种东西,不过看得多,她给出提议,「别去想,别再碰。」 陶奕点点头,猴姐还要跑一趟报社,稍微安抚了两句就离开了。宋玉珂什么话都没说,她收拾好屋子里的东西,后脚就带着陶奕离开了酒店。 「她们已经盯上你了,最近什么人找你都不要见,尤其是杨家。」 宋玉珂坐上车,把买来的冰水扔到陶奕身上,陶奕抓着冰水,反问:「你知道是谁?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和猴姐说?」 「我猜的,不确定。」 柳山青提醒过她,这个绿糖应该就是十姑的新货。杨家和十姑早有合作,这样一来,猴姐就算找去杨家,估计也没什么用。 「杨家想拿白皮书,昨天我要了八十万,她们觉得高。我猜的没错的话,她们应该想从你下手,我没想到她们会做这种事...是我大意了……」 宋玉珂抓紧方向盘,这些人敢做,无非是觉得现在的自己和陶奕好招惹,就算欺负了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陶奕其实很害怕,她喝了口冰水,一听到八十万,呛了口凉水,咳了好半天,才惊唿,「八十?你之前才给我十万。」 「这不是在给你抬价么……」宋玉珂看她一眼,「不想多赚钱?」 「没有。」 陶奕摇摇头,握紧水瓶,她不了解生意场上的事,只会写书。路边的春草抽长起来许多了,陶奕知道,在春天还没来到前,底下的根须就已经在奋力的扎根了。 「你提醒过我的,不全是你的问题,我很注意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们只是没想到这些人会直接硬来...我这段时间不见人了...」 她没继续说八十万的事,这些事宋玉珂自有分寸。 宋玉珂反而主动问陶奕:「你觉得呢?八十万,还是十万?只要松口,事情就会简单点,你的书一样上,除了赚的少,憋屈点,和跟着猴姐没什么区别。」 陶奕摇下车窗,用不确定的口气问:「我的书值不值这个价啊?」 宋玉珂目视前方,「你说值就值。」 第158章 送衣服来了。 「要你猜的准,别家来谈八十万,杨家没得谈。」 宋玉珂看了眼陶奕,这个年纪的人最不服输,越是打压,越是不肯弯腰。 陶奕又喝了口水,嘆一声气,最后愤愤道:「我要写进白皮书,她们太下作了。」 「她们还会更下作,」宋玉珂打着弯,「有事打我电话,我回去就安排人来盯着的,你可以放心睡觉。」 宋玉珂的面面俱到让陶奕很安心,她在片场里听过宋玉珂很多事,不由有些好奇,「你现在对谁有点意思啊?」 「什么?」 宋玉珂一时没明白她在说什么,陶奕又不问了,「算了算了,没事……」 她含煳嘟囔:「我还是自己看吧。」 宋玉珂盘算着这件事要怎么解决,没把陶奕莫名其妙的话放在心上,把陶奕送到后,回去的半道就接到了猴姐的电话。 「报社那边已经在写陶奕疑似涉d的报导了,不过暂时被我压下来了,没谈好价,听意思,我觉得还有一方人在抬价,想把报导放出来,你觉得是谁?」 没当即就放出来,肯定就是有的谈。 「杨家。」 对面的沉默在宋玉珂的预料之中。 「杨家和十姑合作的事,猴姐你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事你要帮,就要彻底和杨家撕破脸皮,元老堂那边肯定不愿意,新货卖的贵,赚的又是有钱人的生意....」 做起来就是一片蓝海。 权衡利弊很简单,猴姐说:「两部电影钱而已,又不是赚不回来,她们要就给她们,想保全陶奕和白皮书很简单,你把陶奕给过去就行了。」 「这不是让人压着欺负吗?」 宋玉珂不甘心。 「没办法,我也捨不得。」 猴姐停顿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一声巨大的响动响起,紧接着是猴姐的骂声,「狗东西,敢这么砸我的场子,我没钱赚,她们也别想有钱赚……宋玉珂,把陶奕送我这里来,我晚上就去把她们影院和片场都给砸了……」 宋玉珂开起窗户,让风吹进来,「陶奕那边我安排一些人过去,这件事你别冲动,先从报社那边约上人谈谈,不一定是杨家人。」 宋玉珂试探了猴姐的态度,心里有了分寸。 第280页 猴姐发了一通脾气,理智回归,最后说了一句:「我会看着办的。」 就挂断了电话。 陶奕的事要是上报纸,一定会影响到白皮书的票房,猴姐不甘心吃这个哑巴亏,不讨回来丢面。杨家端着电影的饭碗,使阴威胁陶奕,还顺带看猴姐吃瘪,她们当然喜闻乐见。 水搅浑了,大不了谁也别赚。 宋玉珂把板砖机扔回副驾驶位,余光看到后视镜里后座的几盒衣服,想起柳山青应该会知道什么,心思一转,上了回中环路的大道。 车停到中环路门口,宋玉珂摇下车窗,门口的黑衣服是个面熟的,和宋玉珂经常碰面,一见人就跑上来。 「玉姐,今天这么有空啊?」 宋玉珂问正事:「山姐在不在?」 提到柳山青,黑衣服面色一肃,压低声音,「联防那边去了堂口酒店,山姐一收到消息就过去了,这会儿还没消息传回来...」 联防去堂口酒店,这么巧? 堂口酒店也就几步远,宋玉珂调头就往堂口酒店去,行过两个红绿灯路口,宋玉珂就看到了一排联防的车,外面好几个持枪的联防队员守门。 她熄火下车,顺手把衣服抱上,快步走过去。 「诶,这里进不了。」 还没踏上台阶就被拦住了,宋玉珂扫了一眼门洞,里面暗沉沉的,只模煳看到大厅站满了人。 「发生什么事了?」 宋玉珂看守门的联防队员面生,带上笑,说:「我就是来送衣服的,姐通融通融,订货的都是大老闆,货送到了我才敢走的。」 联防队员一点不讲情面,不客气地赶人:「里面都涉嫌吸d了,你上赶着被拷啊,明天再来吧。」 明闯肯定不行,宋玉珂站去了另外一边,挑着角度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这么来来回回的走,还真被她看到了熟人。 两人一对视,白燕回头和同事说了句话,就往外走来。 「好久不见了。」 白燕上来就是一句客气话,宋玉珂也跟着客气两句。 「是好久不见了,听说联防最近忙的很,怎么有空来堂口酒店啊?看你这个架势,来订桌吃饭的?」 看宋玉珂心知肚明,还有心情开玩笑,白燕不由正了脸,语气平平地回了话:「我们订餐也不敢在这里订,今天一早就有人来举报你们涉嫌搞吸d派对,等盘查完,就带负责人回去了.....」 负责人?不会是她想的那个负责人吧。 「对了...昨天白皮书宴会厅就在这里,你也参加了电影的拍摄...」白燕打量着宋玉珂,问:「你昨天是不是也在这里啊?」 「我早就走了。」 宋玉珂反应很快,掂量一下手上的衣服盒子,解释道:「最近忙厂子的事,没时间和她们吃喝玩乐的,这么多店要管,这不一早还来送货了...」 宋玉珂开服装店的事,白燕早听说过了,观察了一个月,还以为宋玉珂在搞什么翻身大计,没想到她还真是除了倒腾布料就是跑店面。 这个人不该是这么安分的人。 白燕试探开了盒子一角,里面还真是衣服,随便翻动了一下,没有藏别的东西。 「什么货还要老闆亲自送?」 「是山姐的货。」 宋玉珂同样试探回去。 「那你白送了,等会儿山姐就被我们带走了,你这货过几天再送吧。」 白燕收回手,回头看向门洞,喊了一声,收队,里面的人窸窸窣窣一阵跑动后,整整齐齐地走出来,两排联防队,中间架着的都是眼熟的经理管事。 宋玉珂在最后面看到了柳山青。 和前一个人隔了一段距离,后面跟着五六个联防的人,没让人架着,手上没戴铐子,闲庭漫步的架势,乍一眼看去,还以为她和联防是一起来的。 「送衣服来了。」 柳山青站定在宋玉珂面前,抬手翻开盒子,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薄款毛衣,料子柔软,和那些大牌子差不了多少,料想宋玉珂也不敢送差得来。 宋玉珂:「送的不是时候。」 宋玉珂看着柳山青,两人安静对视,宋玉珂想让柳山青透露点什么信息给她,柳山青却好似没有看懂,只是摸摸衣服,上上下下翻了一通,挑了件可有可无的薄外套,穿着上了联防的车。 「这些送去我家。」 柳山青从车窗里看向宋玉珂,就像是平时对亲近人的叮嘱,「记得帮我餵金蟒,在二楼的书房,和以前一样,餵她最喜欢的白鼠。」 宋玉珂从来没见过柳山青的金蟒,但都一一应了好。 白燕靠在车门上,直勾勾盯着两人说话,插嘴问了一句:「你们关系挺好啊?」 柳山青替宋玉珂回了话:「还行。」 然后又叮嘱了两句浇花扔垃圾,宋玉珂最后一声「好」说完,白燕马上让人开车。 白燕一走,宋玉珂立马开车进了中环,门口的黑衣服还没来得及登记,跟着宋玉珂屁股后面来的黑衣服拦住了她,带来了柳山青被联防带走的消息。 不过半个钟,红茶铺子里的罗姥支着拐杖靠在椅子上,神情阴沉,人一到齐,就直接开口:「被人举报组织吸d?联防还真是会扣帽子,嘴巴长在人身上,难道是我们逼着她们食毒?」 没人接话,茶室里屏声静气,脸色都不好看,去年年底一次,今年年初一次,联防欺人太甚。 第281页 罗姥话音一转,压下火气,问:「要几天?」 三五娘掐着指头算,不太确定道:「两天?」 罗姥点点头,「那还行...」 「如果那边有说法,就不只是两天了,看联防这一次是冲着什么来的,要只是警告,两天就出来,要是.....」 三五娘不再说了,罗姥沉吟半晌,看向方寸:「这次是什么事起的?」 涉d的事都是十姑的生意,方寸逃不了问话,她捏着戒指,回:「就是一群拍电影的开派对,正好又是猴姐的电影上画,报社那边的人都在现场,这群人玩大了,被拍到了而已,能有什么事,不关我们的事。」 罗姥看向大野婆,大野婆这次倒是和方寸一个态度,很无所谓道,「……猴姐说她已经去报社那边谈过了,到时候有结果了再说,我觉得这一次不过就是联防打压我们…再说,阿山手上没碰过d粉,干净的很,她们一点证据都找不到的,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么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罗姥稍稍缓了神色,朝着方寸摆摆手:「你去说一声,让十姑那边安分点,联防最近搞什么不知道,还是谨慎一点。」 方寸应一声,压在戒指上的手缓缓放松。 元老堂会议匆匆结束,罗姥差了人往联防跑,等着确切的消息传回来。 就在元老堂的人已经放松下来喝茶的时候,柳山青的别墅里,宋玉珂脸色沉沉地看着蟒蛇。 书柜上半部分是半面玻璃,里面盘卧着黄金大蟒,蛇头轻轻搭在青苔上,赤红的眼珠子和红豆差不多大,蛇信子一伸一缩,颤颤地获取着陌生人的气息。 不如宋玉珂预想中的可怕,看久了,反而有点可爱。 只是她盘卧的最中间,卷着的是宋玉珂的蝴蝶刀。 年初,蝴蝶刀连同话事人的选票一起被柳山青收回去了,现在这是又打算还回来了? 柳山青是什么意思? 第159章 杨小姐真会做生意。 离开墨香味的书房,长廊尽头飘摇着几件衣服,正下方的地上还有些许没干透的水渍,想起柳山青叮嘱她扔垃圾,听意思似乎是觉得今天她回不来了,那么这些衣服也就没人收了。 此事联防行事突然,看来柳山青也没有预料到。 宋玉珂关上书房门,手上的蝴蝶刀还带着金蟒腥冷的气息,贴着手心耍玩两圈,找回了手感。 身边没有可以探听消息的人,宋玉珂想了想,打算先去猴姐那里打探一下元老堂的消息。 刚启动车子,宋玉珂就接到了陶奕的电话。先祝傅 「联防找上我了....」 电话那头有隐约的敲门声,陶奕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强撑镇静,「不会是昨天的事....」 这件事就算「疑似疑似」的上了报纸,联防也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陶奕有八张嘴都说不清了。 本以为是疏通不了报社那边,才会到这种地步,没想到联防先找上了堂口酒店。这样一来,用不着报社先报导,联防就会找上陶奕的。 只是没想到,联防动作这么快。 宋玉珂闭了闭眼,她先安抚了两句『别慌』,然后思索片刻,说,「肯定会抽血验尿,你逃不掉的...」 陶奕那头安静片刻,紧接着语无伦次地推诿道:「那怎么办?我是真吃了吗?我自己都记不清楚....我没有吃吧...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啊...」 昨天那种混乱的场景,宋玉珂都不想去回想,陶奕被绑回房间后的状态和欣欣食粉后的样子有八成像。 「陶奕,你别着急,别慌.....」 宋玉珂缓缓踩下油门,电话里的敲门声不断地敲击着她的神经,几番犹豫之下,说出了最没有办法的办法,「你现在先配合她们,咬死自己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等我先去一趟报社,再来找你。」 宋玉珂再三叮嘱,「其他的一个字都不要多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餵了什么,你就当做你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你记住了别提杨家....」 宋玉珂反覆叮嘱,可见这件事至关重要。 陶奕不禁问:「为什么?」 绿糖是十姑的新货,这刚开始散货,要是从她这边走漏了消息,十姑肯定不会放过她们的,元老堂更不用说了,袖手旁观都是最好的后果了。 「你听我的就行了,不要多问,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报社那边我会去解决的,联防那边,你一个字都不要多说,等我过来。」 「知道了..」 陶奕挂电话之前,宋玉珂又不放心地安慰道:「你放心,你只是不小心吃了别人的东西,没什么关系的。」 - 红日工厂影业,对街茶厅。 想见杨敛还要预约,宋玉珂进不去公司,在门口转了半天,最后想到了一个欠了她人情的人。 「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么点事哪算还人情啦。」 褚宁希似乎每天都很闲,一个电话过去,不过十分钟就出现在了宋玉珂面前,后面依旧是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的林飞,看样子把她家安排的保镖当跟班用了。 「要见我大姐很简单的,她下午经常来茶餐厅吃午茶的,你要是着急、不放心,我帮你约她啊。」 宋玉珂确实着急,「那就麻烦褚小姐了。」 褚宁希一边应着「不麻烦」,一边走去旁边打电话,宋玉珂点好餐,林飞把大小袋子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揉着手心,很轻的『啧』了一声。不过两秒,拿起旁边书架上的杂志来打发时间,对宋玉珂还是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态度。 第282页 「林警官最近忙吗?」 宋玉珂主动开口,还给林飞倒茶,林飞瞟一眼推到自己面前的杯子,又看一眼宋玉珂,警惕道:「你要问什么?」 宋玉珂斟酌开口:「林警官现在还在管理联防的事物吗?」 还有脸提,林飞脸色一黑,「托你的福,还在做大小姐的跟班。」 大小姐是个和平鸽,不护着都不行。 宋玉珂抬杯抿茶,尴尬笑笑,「这样也挺好,挺轻松的……」 「我姐说就下来了。」 褚宁希跑回来,坐到两人中间,打断了宋玉珂继续试探的心思。 「谢谢。」 褚宁希摆摆手:「这个不算人情啊,这么简单的事哪里抵得上救命之恩,你这样我良心过不去的....」 宋玉珂客气两句,褚宁希正事做完,就换上了新奇的神情,左右看着宋玉珂的脸,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没想到你拍电影还挺性感的。」 没人这么说过自己,宋玉珂「嗯」的调子都弯成了问号。 「啊……」褚宁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昨天白皮书上画我去看了,你演的真坏啊,可是我觉得好性感,说不上来的感觉……我姐还说,你真是演坏人的料,要是可以,她都想把你签来我杨家的公司了。」 宋玉珂问:「杨小姐也去看了白皮书?」 「是啊,我姐原本还没什么兴趣,后来就看入迷了,她说,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和陶奕合作,要不是陶奕在你那里,我真是挺心动的……」 宋玉珂捏着杯子,真是赶了巧了。 褚宁希搅动着奶咖,好奇道:「对了,你今天来谈什么事啊?」 「小希。」 这话是从后面传来的,宋玉珂还没回头,就见褚宁希眼睛一亮,欣喜喊人:「姐,你来这么快?」 「你请我喝茶,我当然得来早点,」杨敛自然落座宋玉珂对面,视线一直落在褚宁希脸上,笑道:「不然怕你反悔了。」 她熟稔喊来服务生,点了老三套,然后才将视线放在宋玉珂身上,不过下一刻就移开了,然后徐徐开口:「小希,这就是你说的请姐姐喝茶?」 褚宁希勺子一停,后知后觉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她扔下勺子,站起来,「林姐,刚刚进来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个鸡蛋仔店啊?我突然有点想吃了...」 林飞放下喝了半道的茶,提起大包小包,也有远离的意思,应道:「走吧。」 两人匆匆离开,给两人留了谈事情的清净地,服务生有条不紊地摆放好茶具点心,直到东西都上齐了,杨敛才不紧不慢开口。 「宋小姐,是来谈陶奕的事吧?」 宋玉珂放下刚拿起的杯子,看向杨敛,「杨小姐既然知道我的来意,有什么条件可以摊到明面来谈谈。」 杨敛轻轻嗅闻着茶香,有自己的节奏:「陶奕的事我听说了,真是可惜了,我还想找她合作的,没想到出了这种丑事,现在联防查的紧,我也没有办法啊。」 这是打算打太极了。 宋玉珂没有时间在这里弯弯绕绕,「既然杨小姐没有意向合作,那我就不打扰了。」 宋玉珂仰头喝了茶,起身就要走人,杨敛面色如常,也没有挽留的意思,走到门口的宋玉珂等不到挽留,抓着门把手收紧又松开,最后转头走了回来,落座。 「多少钱?」 杨敛勾唇,「五万。」 够狠。 宋玉珂重新倒了茶,杯子在杯托上砸出叮噹一声响。 「五万我还不如继续和猴姐合作,报社那边的抬价看来不过是虚高,杨小姐并不愿意在陶奕身上花费太多钱啊。」 「倒也不是,我这个人就是心眼小。」杨敛捻着金色的小叉子,扎进一块指头大的蛋糕里,看着宋玉珂笑:「八十万,我宁可用来搅浑水。」 「杨小姐真会做生意。」 宋玉珂语气嘲讽,杨敛捣烂蛋糕,将占满了奶油的叉子挑起一点放进嘴里,「彼此彼此,电影这个行业不能也叫你们堂口垄断了去,宋小姐要是不想合作,也不必喊出八十万的高价吧?」 宋玉珂:「我要价是我的事,你买不买是你的事,背地里干下作的事,面上又怪我们搞垄断?杨小姐不觉得有碍世家风骨吗?」 「世家还有什么风骨。」杨敛垂下眼,放下叉子,「自杜江蓉一手遮天来,世家受的欺负还少吗?」 「那杨家还真是忍辱负重,宁愿投靠十姑,也不愿意清清白白的没落下去啊。」 杨敛靠回椅子,「听宋小姐的口气,不像是来讲和的啊,难道不怕白皮书跟着陶奕一败如水吗?」 「陶奕已经被联防带走了,你们做的好事,自己也跟着栽进去了,这难道也是十姑的计划吗?」 一个陶奕而已,杨家不至于费这么大的心思,就如杨敛所说,说不准她就是想搅浑水,叫大家都别想赚钱。但涉及到十姑新货的事,就不一定了。 杨敛眼睛定定盯着宋玉珂,忽而笑了。 「你倒是聪明,不过你也不怎么在乎陶奕吧。这件事我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了解过你,你是个惜命的,在堂口混不容易,柳山青一句话就能让你摔回泥里,以你现在的身份,八成会让陶奕守口如瓶。」 「不然十姑怎么会放过你呢?」杨敛去拿杯子,轻声反问:「是吧?宋小姐。」 第283页 「现在你只能选择让陶奕和我合作,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杨敛喝着茶,早以将一切事情替宋玉珂安排好了,「报社那边最终会跟着联防走的,你回去告诉陶奕,要是同意合作,后面的事情我会替她解决的。」 「你怎么解决?」 杨敛抬头,越过宋玉珂,看向玻璃门后捧着着鸡蛋仔的褚宁希,宋玉珂似有所觉,回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其实有个大陆亲戚也不错,毕竟人和人之间,不管是感情,还是利益关系,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索取。要是两方都有同一目标,很多事情就会变得好办很多。」 世家利益复杂,大陆那边有杨敛的人不奇怪。 宋玉珂沉思片刻,回头:「我考虑一下。」 杨敛却不想放过她,也不想事情产生变数。 「宋小姐最近忙着开服装店,应该没怎么在意过十姑的动向吧?你近来搬了家,换到了安保不错的小区,既然都这么谨慎了,怎么还能让孩子去上学呢?」 宋玉珂勐然抬头。 杨敛看着她,语气同情:「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劝劝陶奕,不然我可不确定十姑的人会不会请你妹妹吃糖。」 大概是因为经歷过差不多的事情,宋玉珂此时竟觉得自己镇静的不可思议,她问:「我妹妹现在在你们手里?」 「现在在学校里,但快到放学时间了。」杨敛看了看表,「还有四十五分钟。」 「杨小姐这么照顾我家人,我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呢?」 宋玉珂抬眼,嘴角勾起堪称灿烂明媚的弧度,手却死死捏着杯子柄,轻轻抬了抬,「我答应你,把你的人叫回来。」 第160章 你不去旅游吧? 杨敛当着宋玉珂的面打去了放人的电话后,两人也就没什么可聊的了,杨敛给的时间不多,明天一早就要合同。 宋玉珂没耽误一点时间,踏出茶餐厅,她看向褚宁希,「我要去看陶奕,褚小姐要不要一起?说不准能见上面。」 褚宁希一听到要去见陶奕,相当乐意,「好啊好啊。」 转了个弯后,红日工厂影业的牌头在后视镜里彻底消失,宋玉珂调轻车里广播的声调,像是闲来无聊,问起了大陆的事,两人有来有往聊了两句,宋玉珂就进入了正题。 「我家人嚮往大陆很久了,我想送她们去大陆玩一玩,褚小姐是大陆人,又很会享受生活,有什么推荐吗?」 褚宁希对着小镜子补妆,轻轻拍着脸蛋,应道:「当然有了,不过能玩的地方很多的,我觉得第一站肯定要去首都玩,不比离港差的,还比离港安全一百倍……对了,你家里人着急去吗?我暑假回去诶,可以带你们去玩。」 「那不太方便。」 宋玉珂看了眼后视镜,褚宁希收了镜子,朝着她挑挑眉,像在问她为什么。 宋玉珂解释:「我小姨以前工作的时候被机子搅断了脚,腿脚不方便,暑假热冬天冷,对她来说,出行都不方便……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长大不容易,最近知道我做这个,心里不痛快,总是躲在家里做手工,想着这样我也好有退路....." 宋玉珂不知不觉说起了她的家庭,褚宁希脸上灿烂的笑容稍稍收起,同情地盯着宋玉珂的后脑勺。 林飞也看向宋玉珂,宋玉珂突然而来的倾诉让她摸不着头脑,但说到家庭,她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沉默以对。 "……她以前的恋人是大陆人,一直想去看看恋人口中的大陆...说远了...」 宋玉珂察觉到了褚宁希的视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觉得最近天气不热不冷,我也做正经生意赚了点钱,想给她一个惊喜,可是实在不了解大陆,褚小姐要是能费心帮我安排一下,真的非常感激了。」 「当然可以。」褚宁希心里感慨万分,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太简单了,当即郑重其事地点头,「我一定给你小姨安排的舒舒服服,妥妥噹噹……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送她们去大陆?」 「今天晚上。」 褚宁希『啊』了一声。 宋玉珂解释,「我后面几天都有事,今天闲一点,可以送送她们....」 顺便提出了要求:「我希望褚小姐能帮我安排一个房子,最好旁边就是商业街,城市繁华地段,周边最好有医院和联防局,生活便利一些……」 时间虽然赶了点,倒也能办。 看宋玉珂兴致勃勃地做着计划,满眼期待,褚宁希二话不说全部包揽下来,拿着板砖机一个个电话拨过去,从酒店到接送的司机,安排好陪同的导游和生活助理,又安排保姆保镖等等,都按照自己的标准配备人员和房间。 甚至船都替宋玉珂安排好了,只等宋玉珂把人送上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林飞觉得莫名其妙,可宋玉珂一路都只在说家人旅游,并没有说到其他的事上,也就没有多想。 到了联防,宋玉珂先给家里打去电话,确定宋明月和宋明日已经到家后,告知了一声临时决定的行程,宋伊沉默了很久,什么都没问,只说了一个好字。 宋玉珂在挂电话前,说,「小姨,对不起。」 宋伊嘆息一声:「一家人,不说对不起。」 宋玉珂不再多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挂了电话后,她站在街口遥遥望着远处天际上的云影,游丝飘絮,春意挣脱昏睡的冻土,阳光懒懒的照射下来,催促着所有新绿花苞绽放生机。 第284页 宋玉珂先见了柳山青,褚宁希就跟着林飞去了办公室。 柳山青的拘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安静地坐在靠着墙的椅子上,窗口透进来的光落在头顶,像是在轻轻抚摸她,视线投注向宋玉珂的时候,似乎稍稍意外。 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太出来,不过她搭在腿上的手攥了攥。 她问:「怎么来了?」 白燕把宋玉珂领进来,没有出去,反而站在一边守着她们。 「金蟒餵过了,垃圾扔了,衣服也帮你收了。」宋玉珂往前走近一步,自然地开口:「我给我小姨包了船出去旅游,钱不够,你给我拿点。」 柳山青微微滞住,然后嘴角浮起一点小小的弧度,她起身,走向宋玉珂,对面的白燕一眼不眨地盯着两人,似乎觉得角度不好,换了个更清楚的位置盯。 「没钱了,想到我了?」柳山青看向白燕,「白警官,你们收走了我的钱包,烦请把里面的银行卡和现金都给她。」 白燕检查过那些东西了,没什么特别的,于是应道:「知道了。」 「密码呢?」宋玉珂问。 柳山青抬手取下血色观音牌,让宋玉珂微微弯头,给她戴好,繫上,摆正。 「带这个去,不用密码。」 「她们不认怎么办?」 「不会不认的。」柳山青说,「只要是我的人,都认观音牌。」 宋玉珂放心了,有了柳山青的人,安全护送小姨登船不是问题。之前她放弃话事人、宁可打乱柳山青的计划,也要得不能动她家人的保证,现在想来也是可笑。 她总觉得柳山青是对她最有威胁的那一个,现在才恍然,那些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鬣狗才叫人防不胜防。 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不是宋玉珂的作风,她要彻底后顾无忧。 「宋玉珂,」柳山青突然叫住就要离开的宋玉珂,「你不去旅游吧?」 宋玉珂没回头,听懂了柳山青在问什么,回:「不走。」 - 出了柳山青的拘留室,宋玉珂对白燕说,「我还要见一见陶奕。」 原本以为柳山青都能见,陶奕更不用说了,没想到白燕一口回绝:「你见不了陶奕,陶奕涉嫌食d,我们还在调查,上头说任何人都不能见。」 「她没有食,是被人餵的,你们没有去调查过酒店房间?」 白燕回头看宋玉珂,神情似乎有些惊诧,不过很快就恢復如常,她哼了一声,「吃到她嘴里就是食,不只有她,还有那些艺人我们也抓了。要怪就怪你们店里的人口供,说她们自己搞派对,买粉和她们没关系。这么多公众人物,上面很重视的,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你们查到新货了,才不肯放人吧?」 白燕推门的手一顿,对面长廊里都是封闭的小隔间,这种拘留室一般没有个七八天出不去,白燕什么话都没说,带着宋玉珂走到了长廊的最尽头。 门上的小门洞一推开,正对着的白炽灯晃得人眯起眼,宋玉珂还没适应,就听见白燕砰砰砰敲了几下门,喊:「陶奕,有人来看你了。」 很快,门洞上露出一只张的很大的眼睛,有些许的红血丝。 「玉姐。」那只眼睛亮光闪烁,陶奕的手指扒在洞口,一见到熟人,忍不住抱怨:「她们已经问了我无数遍了,我真的没有食d啊,我说什么她们都不信,说什么检测出来就是有问题……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你带我出去吧...她们都好兇....」 宋玉珂微微蹙眉,看得出陶奕的状态不太好,毕竟没经歷过。 「我想和陶奕单独谈谈。」 白燕背过身,象徵性地往外走了几步。 「玉姐,我真的不想在这里待了,你有什么办法让我出去?」陶奕从洞口伸出手来,拉住宋玉珂的手,「她们一个问题来来回回的问,还问我去哪里买的货,在谁那里买的...我怎么知道,我是被人餵的....她们那种什么眼神,我真是忍受不了了...」 宋玉珂安抚了两句,问道:「你和她们说了?」 陶奕手一顿,松开宋玉珂的手,眼睛微微躲闪,「.....对不起,玉姐,我...我没坚持住,也不是,是她们问来问去的,我不小心就说漏了.....我只说了我是被人餵的。不过,她们不信我,她们说我这样藉口她们听很多....应该没事吧?」 「我去见了杨敛,她想五万买走白皮书。」 陶奕不可置信,随后激忿填膺:「她害我成这样,还想买我的书?我不会卖她的,就算没人拍,我也不会卖她的。」 陶奕态度坚决,在宋玉珂预料之中,她们现在只能用最有没办法的办法了,可对陶奕来说却是最好的办法,她说,「你可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了,我来和她们交涉。」 「那你...」 陶奕似乎也能猜到一些,但不全然清楚,宋玉珂笑了下,「我没事。」 安抚好陶奕后,宋玉珂走向白燕,两人并肩往外走去。 「白警官,我们合作过几次,我猜测你也不想冤枉好人,陶奕是被人餵了,新货的样子和食完的情况我都知道,你们从这些虫嘴里了解不清楚的,我可以配合你们,但你们要为陶奕开澄清报导。」 白燕说:「她食毒是事实。」 「你们可以藉此宣传。」 宋玉珂没有反驳白燕,而是站定,转身看向白燕,「陶奕会开发布会,由你们监督,你们正好借白皮书公告新货危害。没有比展示受害者很好的禁dgg牌了.....」 第285页 「好。」 话还没说完,白燕就答应了,宋玉珂觉得不对劲,她顺着白燕的视线,回头看去,对面的玻璃后百叶帘一动,遮挡住了视野。 视线移到办公室的名牌——局长办公室。 宋玉珂瞭然,「你们早就想到了?」 白燕索性不装了,「联防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第161章 各凭本事。 - 人民广场,后街。 脚踏滑板的少女从热闹的前街转进后街,一手拉着灯柱,腰腹一转,跳起板子,想来一个漂亮的招式急转弯,却在落地的时候,因为地面不平而失去平衡。 往前踉跄,下一刻扑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对方衣服上带着太阳残留的味道,就像一瞬间铺入晒暖的被褥。 「小心点。」 阿凤手上拿着捲起的报纸,麻花辫松松散散搭在肩侧,另一只手将跌过来的女生扶好,没等人抬头,就压着八角帽拐进了后街的巷子中。 只留淡淡的馨香,在空气中徐徐散淡。 后街是潮流青年的聚集地,沿街都是老旧的小酒吧,消费不高,百来块就能呆一晚上,社会闲散人员最喜欢在这里活动。 一路拒绝了好几个搭讪的女人后,阿凤点了根烟,手里掂起匕首,马上就清净很多。 她一路走,一路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后停在最尽头的贴有八角帽标识的立牌前。 叮铃铃—— 收起刀,推开厚重的门头,阿凤卷着报纸敲了敲台面,一边摘掉八角帽,一边朝着酒保要酒。 「莫吉托,谢谢。」 老旧的小店里坐满了人,她们转头看向阿凤,阿凤不疾不徐地抽完最后一段烟,把酒保递上来的酒拿起,穿过一张张酒桌,找到了阿丧的台桌。 「杨家那边完事了,可以动手了。」 阿丧点点头,仰头喝完杯里的酒,翻出腰后的手枪,上膛扔给对面的八角帽,「你带人去金银口找事,把人都赶出去,其他人按照计划行事。」 八角帽领命,带着三个人离开酒馆。 阿丧抬了下手,酒吧里的人唰唰站起来。 「动静都放小一点,今晚一过,我们就不用轻声说话了,戴帽子,干活。」 她说话声不大,但足以让酒吧里的八角帽听明白的了,她们借着夜色行动,出了门后,分头四散,各自往深深魆魆的巷道中行进。 阿凤摘下八角帽,放下报纸,在阿丧对面坐下来,「这次能行吗?」 「一次不行,就二次,我们不和她们看,找人放上去就ok。」 说话还不太流畅的是前段时间刚顶替上波波位置的麦加,不知道是混的哪个国的血,小麦色皮肤,眼珠子和小时候玩的玻璃珠子似的,又蓝又绿。好看是好看,就是个小变态,喜欢听人学狗叫,还有点特殊癖好。 麦加是十姑从实验室那边安排下来的,听说在外国长大,大概是哪个高级技工的宝贝女儿。 「十五本来就难打,第一次打她们,要措手不及,能杀就杀了,不能杀,以后还有机会。」 阿丧擦拭着钢刀,眼也不抬地继续说:「……可山姐不在的机会不多....我叫人准备了面具,谁能杀了十五,我分一半的货给她。」 准备面具,就是为了让别人抓不到错处,找不到证据。 「真的?说话算数。」麦加坐正,艰涩地提起了要求:「我要走外交....十姑...」 "十姑那边我说了算,除了话事人,你想做什么都没问题。"阿丧收起刀,看向阿凤,「……你也是,你不是一直想和我做,杀了十五,我就带你做事。」 「想和你做,也想和你做。」 阿凤托着下巴纠正道,阿丧眼里淡淡,阿凤骂了句「没情趣的东西」,又说:「面具我就不用了,我还是用老办法吧,送我一程吗?」 阿丧眼中微光一闪,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装哑巴去骑车。 麦加双手合起,用非常夸张的语气表达自己的歉意:「阿凤,我真想成全你..不过,我不能让我母亲失望...」 阿凤帮她推开门,麦加生涩地说了句「谢谢」,摩托车声在两人前面轰轰响起,阿凤跨上车,环抱住阿丧的腰,朝着麦加摆摆手,「各凭本事。」 - 新口茶楼包厢。 服务生和老闆早就下班了,茶楼只留了一个守夜的小工,打了两个哈欠后,彻底闭上了眼。 钟的时针指在三时半,从包间的窗户口望出去,只能看到对面墙上惨白的月光,不声不响地浮动着,偶尔透过摇动的窗帘,吹来阵阵清凉的夜风像是细小的呻吟声。 茶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茶具茶叶,宋玉珂撑着太阳穴,垂着眼睛,一手抓着板砖机,一手甩转着蝴蝶刀。 钟声滴滴答答的响,连着响了五声的时候,一声尖利的电话铃声打破凝滞的时空。 「人已经送上船了,船上都是自己人。」 宋玉珂「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彻底放松下来,她唿出一口气,给褚宁希拨去电话,对面好久才接通,迷迷煳煳地问了声「谁啊。」 「褚小姐,我家人已经上船了,特意打电话来感谢你的,没有打扰到你吧?」 最后一个字跟着蝴蝶刀「咻」的一声入了刀鞘。 褚宁希强撑着睡意,含煳道:「没有没有。」 第286页 宋玉珂语气轻柔:「我想请你喝个早茶,新口茶楼,叫上你姐姐一起来吧……还有,陶奕的合同已经准备好了。」 「嗯,」 褚宁希沉默了片刻,像是重新睡了过去,后知后觉意识到宋玉珂在说什么,眼睛一睁,「嗯?陶奕的合同?」 「是啊,麻烦了你这么多事,这是给你的谢礼...对了,先别和你姐说,你也可以给她一个惊喜。」 宋玉珂重新打开蝴蝶刀,语气满是笑意,背着光的脸却沉沉的,不像是在笑。 「哇,好啊。」褚宁希的声音彻底清醒过来,她接连不可置信地惊唿了几声,「我姐肯定会很高兴的,我也没帮你什么....你这样,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褚宁希说着,又说到了:「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吧。」 宋玉珂笑笑,心想这个人情很快就要还回去了,也就没有客气,「好啊,那我就等着你们过来。」 挂断电话,外面街上炸街的跑车轰鸣声由远及近,然后是连着的几声砰砰声,像是枪声,又像是鞭炮声。 枪声在离港并不少见,汽车轰鸣声更是稀松平常,以往这种事白日都是常见的,现在联防驻扎离港,这些动静都换到了夜半凌晨。 宋玉珂不以为意,继续打转着手上的蝴蝶刀。 「后门有车!赶紧给我追.....」 楼下传来人声和跑动的声音,宋玉珂扔下板砖机,推开窗户的时候,只见到了两个人骑车离开的背影。 再眼熟不过的八角帽。 六一道那群人,这群人总是搞得这么明目张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事。 凌晨的风吹得宋玉珂不禁打了个颤,她缩回头,准备关上窗户的时候,余光看见底下的小巷子里一瘸一拐走出来两道身影,宋玉珂微微眯眼,觉得有些熟悉。 .....满月,还有阿凤? 宋玉珂在三楼,街灯已经暗了,天光不算明亮,她不确定似地再看了一眼,确定无疑后,正想喊人,就看到两人慌张地左右看了一眼,紧接着就躲进了对面的楼道中。 两秒后,巷子里追出两个持刀的八角帽,宋玉珂想也没想,抓起一个茶杯就往她们的方向砸下去。 「谁啊!」两人抬头,看到了宋玉珂。 「冤家路窄啊。」宋玉珂挑衅地勾了勾手指,喊道:「你们六一道的,没事来我地盘上干什么?」 「什么你的地盘,真不要脸...」 旁边八角帽突然拿肩膀撞了一下说话的人,然后贴着她耳朵说了什么,宋玉珂觉得不对,下一刻,就见两人朝着茶铺跑来。 宋玉珂原以为她们着急追人,只想给阿凤拖延点时间,没想到会招惹上麻烦,「啧」了一声,赶紧推开旁边的隔门,里面坐着八九个黑衣服在安静地休息喝茶,一见到宋玉珂都齐刷刷站起来。 「外面有两个麻烦,解决一下。」 离门最近的黑衣服理了理衣服,抽出桌下的刀,走出了门。 宋玉珂跟出去,撑在栏杆处,看着那两个八角帽从楼梯上来,和黑衣服对上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抬手就砍。 她带的人都是柳山青的人,都是专门在堂里做打手的,干的都是打架抢地盘的事。她没想到这两个八角帽的身手也不错,连着过了几招都没能拿下,解决的不够利索,包厢里很快又出来一个黑衣服。 两人没用两分钟就把八角帽制服了。 宋玉珂这会儿已经觉得不对了,「带回中环路,扔到惩戒堂。」 两个八角帽什么都没反驳,就这么认下了,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下场。宋玉珂脸色肃正,感觉不对劲,她回想满月和阿凤的样子,似乎是在躲避追杀,可一个金银口的,一个六一道的,理应不该有纠葛.... 宋玉珂来不及细细去想,她叫了几个人,跑下楼,去到对面楼里,分头找人,几个黑衣服分散,从一楼的屋子一间间往上搜。除了几个原住民,没有别人。 就在宋玉珂以为两人已经离开的时候,楼顶的铁门发出了很响的撞击声。 楼顶房门锁死,宋玉珂狠狠拍了几下,叫了几声阿凤都没有人应答。黑衣服拉扯开她,狠狠踹了几脚,铁门很牢固,不好踹。 宋玉珂拿出枪,往锁头打了几枪,后面的黑衣服找来了撬棍。 「嘭通——」 铁门被打开,宋玉珂先是接到了踉跄摔过来的满月,然后才看到了手上提着刀的阿凤。 满月身上满是血痕,裤腿上有两处比较深的刀伤,看着除了有些狼狈,并没有什么大事,她喘着气说,「十姑,要杀我姐,找人救救她。」 「别担心十五了,十五没有你的拖累,应该早就脱险了。」 阿凤甩着手上的血走过来,对上宋玉珂的视线,把沾了血的手往后放,笑问,「好巧啊,阿玉,你怎么在这里?」 「来喝茶。」宋玉珂把满月扔到黑衣服怀里,衣服上沾染了血,她摊着手,「你怎么自己做事,追她的那两个人呢?」 阿凤「唉」了一声,有些无奈道:「我就贪心,想拿独一份的功,这样我就能更上一层楼了。」 柳山青前脚刚进联防,十姑后脚就有所行动,不足为奇,十姑干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 宋玉珂只是没想到十姑真能忍,装了几个月的王八,所有人都以为十姑是认命了,没想到是憋着气。 这一口气要是做不成,就不太划算了。 第287页 「那你是今天一定要拿她的命去请功了?」 第162章 「这才是惊喜。」 「那能怎么办呢?」 阿凤回头往远处看去,初生的太阳凌空而照,橙红色的房顶金泽闪闪,即便是破败的旧楼房,在这种众生平等的光耀下,显出一派华贵来。 砰砰声时不时从其间响起,闷闷的,断断续续的。 「等这些声音都没有了,你觉得十五还能活着吗?」 阿凤回过头,朝宋玉珂面前走来,打着商量:「阿玉,我知道你和十五关系不错,今天的事你就当不知道,回去洗个澡、睡个觉,就不要出门了,最近不太平,十姑想坐馆,要的不只是十五的命。」 既然做了,就做个彻底。 难怪那两个八角帽掉头就冲着她来,原来是看上她头顶上写的候选人了。 「那我今天来的真是不巧。」 宋玉珂也很为难,她回头看一眼满月。 满月似乎看明白了她的纠结,咳了两声,咬牙切齿道:「我姐对你这么好,你不会要见死不救吧?我姐……我姐把金银口都给你留着,你就算不救我,也不能就这么让她杀我…」 早知道不上这个楼了。 宋玉珂『啧』了一声,阿凤跟着『唉』了一声。 「阿玉,她都知道我要杀她了,她要是活着回去,我怎么办啊?到时候我就和甜may一样,被堂口和联防一起追杀,我救过你的,你可不能见色忘义啊。」 说到点上了,阿凤说的,宋玉珂怎么可能想不到。 宋玉珂望了望天,她和满月没什么交情,满月甚至还想杀过她。心里当然是偏向阿凤一些的。 抛开感情的事不说,十五对自己确实不错,要是装作没看见,良心上还有点不安的。 左右为难啊。 「天台的风挺凉快的,吹久了有点冷,既然什么都没搜到,大家就赶紧下楼吧。」 宋玉珂给黑衣服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一时间都默契地移开视线。 满月骂了句脏话,「我可以发誓不说是你……」 「我不信。」阿凤打断她的话,「我凭什么信你,我打听过,你做事很阴,要不是十五和山姐,你早就被人打死了。」 做过的事就是因,总会回到自己身上。 靠人不如靠己,满月脸色一黑,不再求人。等黑衣服一松开,就勐地撞开人,沖向楼梯口。 等在楼道里的黑衣服不太清楚天台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人影冲出来,就下意识抬脚踹出去。 满月被踹了回来。 正巧在宋玉珂脚下,宋玉珂垂眼和满月对上,她微微俯身,观音吊坠从衣领口滑落出来,她抬腿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喃喃:「这上面的灰够大的啊。」 满月捂着胸口,眼睛却死死盯着观音牌。她再熟悉不过了,柳山青宝贝的要死的观音牌。 怎么会在宋玉珂身上,她们不会闹翻了吗? 满月视线太灼热,很难不注意到。宋玉珂低头看到掉出来的观音牌,她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把观音牌收好,跨过满月,向楼道口走去。 「宋玉珂....」 满月翻身起来,想问个究竟,但阿凤的刀子已经毫不犹豫刺了下来,她连忙闪避,应付起阿凤来。 两人身手半斤八两,只是满月没有武器,握着刀的阿凤更占上风。 宋玉珂没有离开,她停在楼梯的下段转角台子,盯着两人的动作,以防阿凤太落了下风,她也好及时把人带走。 「今天的事谁也别说。」 宋玉珂警告跟上来的黑衣服,转念一想,想到这群人是柳山青的人,随即补充道:「山姐那边,我自己会去说的。」 黑衣服微微颔首,应好。 - 与此同时,环城北路。 一辆载满砂石的货车卡在凌晨时间段出市,过了大车通行时间就要交罚款,这个时间点,大道上车辆很少,司机踩着油门,一刻不敢耽误的全速行驶,十字路口的绿灯倒计时已经到三,司机加大油门,车头压过车道线,想抢下这一个绿灯。 丝毫没注意到,左侧方疾驰过来的、互相追逐的三辆跑车。 「嘭——」 「兹————」 最前面抢过的跑车车屁股被撞碎,车头滑行出去数十米后才缓缓停下,十几秒后,被大货车撞飞出去的车在翻滚数十下后,砸落在地,撞碎了一片绿化带,货车头坑坑洼洼,掉下一大块铁皮,冒着乌烟,最后一辆跑车卡在大货车的车底,只留一个屁股在外面。 「狗杂碎…..」 狂乱的心跳还没平静下来,脑袋发懵,耳鸣目眩,即便这样,十五也没耽误,车一停下来,就拔出自己的腿,踹开车门,看了眼烂得彻底的车屁股。 走神的意识才稍稍回笼一点,她活动了一下身子,除了肩膀膝盖有点痛,好像没什么受伤的地方了。 真是万幸。 十五心底冒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兴奋劲来,她长长唿出一口气,翻手抽出三棱刺,朝着那辆翻出去的车走去,越走越快。 「你没事吧?」 货车司机推开车门,惊恐地大声询问,十五摆摆手,单手翻过绿化带,用行动证明自己好得很。 她脱下外套,卷在手上,拨开窗户上的碎玻璃,看见了里面金髮的混血女人,她伏在车窗上,听着麦加浅浅的唿吸声。 第288页 麦加额头上渗出一大滩血,眼睛微微睁着,眼珠子微微转动,看向十五,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十五胡乱用衣服抹干净她脸上的血,然后拍拍她的脸,安抚似的笑笑:「追了我一晚上,现在可以休息了。」 下一刻,刺刀送入麦加的心口,麦加的唿吸在一瞬间加重,然后在下一秒彻底安静下来,直至消散。 十五确认完两辆车里没有活口后,才在草地上擦干净刺刀上的血,跟着直起腰的时候,突然感觉后腰有点疼,大概是被连着撞的。 她一边揉腰一边点菸,手上的血腥味很重,随便擦了擦,就赶紧跑去对街的电话亭,先给满月打去电话。 她把人都引过来了,满月那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嘟嘟声持续了很久,没有人接,十五挂了电话,给店里打去电话。 「满月回去了吗?」 「没有,十五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十五回头看一眼浅浅亮起来的天,「天亮了,她们不会动手了,让人都出去找满月。」 - 早上,八点。 宋玉珂来不及换衣服,顺手拿了茶楼台子上闷水汽的湿毛巾,一边擦着手上的血,一边往楼上跑。 「你请我吃茶,怎么还迟到啊....」 褚宁希撑着栏杆,从三楼望下来,看宋玉珂走上最后一节楼梯,才看清楚她手上的血毛巾,以及衣服上早已干透的血迹。 「不好意思啊,临时出了点事。」 宋玉珂把毛巾扔进垃圾桶里,笑着走上来,褚宁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宋玉珂看了看自己衣服,似乎意识到不太好,赶紧解释:「朋友受伤了,安置好她们才过来,耽误了点时间。」 一听是伤患的血,褚宁希脸色稍稍好一些,问:「你朋友没事吧?」 「没事。」 宋玉珂示意褚宁希进茶室里说话,临要推门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对了,褚小姐,林警官上班了吗?」 褚宁希:「我让她等会来接我。」 「那你可以给她打个电话了。」 褚宁希『啊?』了一声,宋玉珂已经把板砖机塞进她手里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包厢门贴着她鼻子,紧紧关上了。 茶室内。 杨敛坐在宋玉珂离开前坐的位置上,外头阳光和煦,她今天穿了一身白,称得她气色很好。 「没有杨小姐的联繫方式,只能通过褚小姐联繫您,想着这个时间点,杨小姐应该是挺清闲的,应该没有打扰到您吧。」 宋玉珂气色也不错,甚至笑得很真诚。 「没想到宋小姐这么着急见我,看来和家人的关系真的很好啊……」杨敛放下茶杯,抬头看见她的衣服,微微扬眉,「这是……」 「朋友的血,送医院去了,这才来迟了。」 宋玉珂简单解释了一句,往茶台后面的柜子方向走,这个方向还冲着杨敛来,杨敛微微偏身,谨慎地看着她的动作。 她自己出来谈生意谈合作一定会带两个保镖,可如果只是和褚宁希出来,她只会叫上司机,毕竟褚宁希身边有联防的大队长,比自己人更安全。 更何况,她打听过宋玉珂,背景干净的很,进堂口来还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脏事坏事更是没过过手。讲明白点,就是这种人还没失了底线,不至于要向对待柳山青那样,特别防范。 「合同已经准备好了。」 宋玉珂似乎没注意到杨敛的视线,自然地去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文件,递给杨敛,「先看看。」 「这就是小希说给我的惊喜,宋小姐的知趣挺让人意外的。」 茶铺临近集市,楼下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杨敛翻开第一面,是空白页,翻开第二页,眼前的白纸上突然出现一滩鲜血…… 后知后觉无法唿吸,杨敛一张嘴,喷出一口血,将雪白的纸张全部浸染成鲜红色,她甚至没看到发生了什么。 「这才是惊喜。」 宋玉珂反手捂住杨敛的嘴,从后面不好用力,她绕到前面,顺势抽出蝴蝶刀,手指打着颤,她就更用力地压住杨敛的口鼻。 「杨小姐说的很对,我和我家人的关系很好,所以我会让所有人知道她们有多重要。」 「杨小姐,多谢成全....」 颈动脉血喷溅的到处都是,宋玉珂没预料到这些血会喷这么高,她鼻息之间全是血腥味,她不再说废话,紧紧抿好唇,睫毛上凝滴落下的血珠,一颗一颗掉落进杨敛缓缓瞪大的眼睛中。 手下挣扎的幅度很快小去,杨敛眸中的光彩丧失殆尽,在最后一秒,定格住了宋玉珂同样惊颤的面容。 直到确定手下的躯体已经死透,宋玉珂才放心的松开手。 结束之后的宋玉珂就像在血池里滚了一圈,她靠坐回椅子上,抖着手点了一根烟,捡了几个杯子都沾着血,索性拿起壶,揭开盖子。 茶是新泡的,烫的她舌尖发麻,她甩手扔下茶壶,回头看一片狼藉的茶桌,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指间的菸灰堆积长长的一段,始终没有放进嘴里。 她抬手抹去眼睛上的血,没有张嘴,含煳骂道:「狗东西。」 怎么没人提醒她,脖子会冒这么多血。 吓死她了。 长久的安静后,门被打开,走进来的黑衣服脚步一顿,宋玉珂睁开眼,手还在发抖,她扔了烟,把手放到桌子下,咬着牙迫使自己镇静下来。 第289页 「给我去买身衣服回来。」 黑衣服点点头,正要带上门,褚宁希刚好打完电话过来,从门缝里看到了满身是血的宋玉珂和杨敛,张嘴就要尖叫,下一秒被黑衣服及时堵住。 宋玉珂觑她一眼,懒得装了,「人情还完了,褚小姐还是赶紧回大陆吧,省的杨家人找你麻烦。」 第163章 真是好忠心狗啊。 - 离港日报。 【前沿速报:新口街,新口茶室,一名女子在28日凌晨于茶室死亡,被刀刺中颈动脉,导致脑缺氧死亡,疑被仇家杀害,受害人疑似杨家长女,全案正在调查中。】 【娱乐热点追踪:《白皮书》相关发布会在临头路联防大厅举行,并在离港卫视、离港六台双平台等各新媒体同步播报,编剧陶奕和联防局长盛安苹等将出席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前二十分钟,因涉嫌涉d被捕的一众堂口酒店有关人员统统被释放,来交还物件的联防队员态度很差,大声轰赶着人赶紧离开联防局的范围。 重见天日的经理们簇拥到柳山青周围。 「说我们涉d就涉,说我们没涉就没涉,她们和我们玩过家家啊,山姐,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不能告她们吗?」 「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十姑做的可不是。」 旁边人拍一下说话人的后脑勺,对面联防门口来来去去的联防队员正在收尾大扫除,她压低声音说,「要是从我们这里漏了消息,店就别开了...再说,我们店干净的要死,随便她们怎么查....山姐是为了堂口忍辱负重,你懂个屁,坐馆要顾全大局…...」 「也是。」 那人嘿嘿一笑,往右边张望了一下车道,没看到来接人的黑车,嘟囔一声「慢死了」。回头一看,街道对面连排的黑车缓缓停靠,正要喊人过来,就看到车里下来的不是自己人,而是几个抬着摄像机的媒体人。 「难怪叫我们快点走,她们要拍东西啊,啧,真是会做面子工程,够虚伪...」 现在是下午两点左右,天气不热,天光却亮得很,透过薄薄的云层漫天蔽野的四散流落,借着空气中水汽,镀了层明亮澄澈的光华,迷人眼目。 柳山青眯着眼,她在拘留室里与世隔绝了一天一夜,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对联防聚集媒体记者要公告什么事并不清楚。 只猜测大概还是关于黄dd或者调整相关政策的事项,和她一起『可能涉d』的相关人员已经被赶离,毒就应该不是重要内容.... 应该是些无关紧要的通告。 柳山青这么想着的时候,来接她的车已经缓缓停在身前,上道的经理人连忙过来开车门,柳山青收回思绪,带人坐上轿车,离开了联防队。 三十分钟后,中环路。 黑车减速在门卫安保亭边上挪移,黑衣服带着报纸匆匆跑过来,双手递给车里的柳山青,「山姐,今天的报纸,元老堂.....」 柳山青『嗯』了声,没看到对方担忧的神情,眼皮都不抬一下的摆摆手,黑衣服只能停下来,目送车子继续往中环深处行驶。 元老堂那边肯定是要去一趟的,不过不是现在。 红字的前沿速报仅有几十个字,其中【杨家长女】四字紧紧抓住了她的视线,柳山青来回看了两遍,才翻开报纸。 一分钟后,柳山青合上报纸,闭上眼。 「宋玉珂人在哪里?」 司机停下车,旁边大敞的院门和大门里有几个人影攒动,连排的黑车堵住了她以往的停车位。 「山姐,您家里……」 柳山青睁开眼,看见一排的黑车,心里涌起不好的感觉,寒着脸推门下车,几个打手在院门外聊天,一看到柳山青立刻站直,『山姐』还没喊全,就看不到柳山青的正脸了。 - 客厅内。 宋玉珂听见外面院子里喊人的动静,她抬起眼皮看向大门的位置,可惜有点不太能动,也不能去迎接柳山青。 「宋玉珂,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十姑也敢卖?你还把堂口放在眼里吗?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背叛堂口,死一百次都不够的……」 方寸扑扇着扇子,气得不轻,说了两句正经话,就忍不住开始骂人,什么脏话都往宋玉珂身上砸。 就连平时会给宋玉珂说话的大野婆也默不作声地吞吐白烟,脸色发暗,一句话也不说地盯着宋玉珂看。 宋玉珂捂着腹部,瘫倒在单人沙发上,嘴边血迹涌出,一边肩膀被八角帽死死按住。 她咬死不松口:「我什么都没做啊...陶奕早就被联防带走了,我怎么知道她会说什么...各位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透露的消息……」 即便这么说,宋玉珂心里清楚得很,陶奕头上写着就是「宋玉珂的人」,就算咬死了不是她授意的,这笔帐也一定会落在她头上的。 十姑坐在桌子上,粉色手枪抵在宋玉珂的大腿上,撑着身子往前倾,「我不管这些,陶奕说出去的话,就是你宋玉珂说出去的话,我货刚出,你个狗杂碎就把我卖了,我这么多货堆在那里,都餵给你吃吗?」 发布会一开,十姑的新货就彻底公之于众了,加上《白皮书》开画宣传,以及原作者陶奕被人餵食绿糖的大话题,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那十姑想要在离港拓宽卖货渠道就更难了。 杨家军师的殒命,十姑这一次是元气大伤。 第290页 也就更不会放过宋玉珂了。 一收到消息就叫人架着元老堂的老辈子跑来抓宋玉珂,派出去的人足有几千个,不用多长时间就抓到了躲到柳山青屋子里的宋玉珂。 真是想瞌睡送枕头。 十姑气归气,还能听得进阿丧的话,回头等着柳山青走进来。 一口白牙笑的森然,独特的娃娃音一转,迫不及待投阱下石。 「……不过,我量宋玉珂也没这么大的胆子,要不是有柳山青在背后授意,宋玉珂怎么敢做这种事?罗姥,这件事你可要给我一个公道,我底下几万人还指望着我吃饭,要是不好好解决这件事,我可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 柳山青一进门,就看到客厅里聚满了元老堂和八角帽,或坐或站在客厅里,宋玉珂被人压在单人沙发,半干的头髮散在肩头,看着刚从浴室里出来不久,脸上多出几块淤青,嘴角的血还没干涸,比昨天可怜许多。 柳山青扫过一众人,最后停在宋玉珂脸上,语气淡淡道:「你找我借人就是给我惹麻烦的?」 「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我了,」宋玉珂笑笑,说话牵动她的伤口,她嘶了声,继续说:「……就回来找你了。」 真是够狼狈的,跑都没处跑。 报纸上『疑似杨家长女』的报导,以及十姑和元老堂的架势,柳山青走进来的几步见,就大概能猜测到这两天的前因后果。 杨家和十姑早有合作,宋玉珂能和她提起家人,说明已经服软了,又要借人用。当时的柳山青就想起早就警告过十姑做事「祸不及家人」的事,猜测宋玉珂的家人应该是被殃及。 宋玉珂都敢和她动手,杨敛的死一定和宋玉珂有关系。 陶奕针对流言的澄清报导和联防合作,说不是宋玉珂授意的,柳山青是不信的。十姑踩到宋玉珂的红线,以宋玉珂睚眦必报的性子,光是杀一个杨敛肯定是不够的。 真是个麻烦精。 柳山青走上去,宋玉珂也知道这件事要解决不容易,都没敢想柳山青会不会发火,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十姑警惕地盯着柳山青,甚至将手枪缓缓往上移了移,以防柳山青突然发难。 而柳山青只是将手指探进宋玉珂的领口,勾着观音牌拉出来,用力一拉,扯断后面的绳结。 宋玉珂暗暗松气,舔掉嘴角的血迹,为了遮掩尴尬,轻声埋怨:「你不能轻一点吗?我还能不还给你啊....」 「还真是你啊。」 十姑看着那块牌子,突然乐笑了,觉得柳山青真是够「敢做敢当」,转头看向罗姥,指着柳山青大声道:「我还说那根绳子怎么这么眼熟....罗姥,还要什么证据吗?观音牌,她老妈的东西,宝贝的很,跟她的人不只认人,还认牌子的。」 观音牌,是柳山青母亲的遗物,东西不值钱,一块破红木。以前柳山青每次打架,都会提前摘下来,没人不知道她宝贝这个东西。 「阿山。」罗姥微微拧眉,例行问一句:「你的牌怎么会在她身上,这件事真是你指示的?」 柳山青在抽屉里重新翻出一根绳结,串好观音牌,带好,转身看着罗姥,语气有点不耐烦:「别说这些没用的,事实对你们来说没用,这件事准备怎么解决?」 宋玉珂微微讶异柳山青的反应。不过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这个时候没必要硬拉着柳山青下水,不然自己干什么来找她帮忙。 宋玉珂主动开口揽责:「是我借了山姐的牌子用人的,山姐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她以为我只是用人保护我家人...陶奕的事是我没有叮嘱好,十姑要是想撒气,尽管朝着我来。」 「你以为我撒了气就完事了?」 十姑不如宋玉珂的意,小高跟踹在宋玉珂的心口上,狠狠地碾着,宋玉珂闷哼一声,眼睛痛得发红,也没松口的架势,十姑嗤笑一声:「真是好忠心狗啊。」 柳山青摩挲着牌子,没有去看宋玉珂,盯着罗姥,等她下决定。 罗姥支着龙头拐杖,下巴抵着手背,半垂着眼睛浅浅唿吸,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她做决断,好半天,她才慢腾腾睁眼。 「姊妹发财,不得泄漏机关,或存心不良,如有违背,死在万刀之下。宋玉珂疏忽大意,招致粉仓损失巨大,押入惩戒堂受刑万刀,可有异议?」 「我有!」 闯入众人视线的十五气还没喘匀,喊了两个字后,就一刻不停地冲到十姑面前,一脚踹过去,阿丧眼疾手快,护住十姑,反手挡住十五的腿。 「干什么又,你又干什么?!」 罗姥看到十五和十姑对上就头痛,用力用棍子打着地面,瞪着十五喝斥:「你没事来这里干什么?金银口这么多事,你不在金银口好好待着,跑来这里干什么?!」 「我倒是想好好待着。」十五站定,扫了一圈人,确认没有满月身影后,冷声说:「昨天十姑派人追杀了我一晚上,今天满月就不见了,到现在没找到人,你给我把人交出来。」 最后一句是朝着十姑喊的,十姑揉了揉耳朵,不耐烦道:「满月不见了,你找我干什么?关我屁事,别没事找事啊你。」 第164章 宋玉珂就是个狗。 话事人换届本就是腥风血雨,罗姥一早收到十五被追杀的消息,来之前还训斥过方寸不要知情不报,省的她们应对不及,没想到还是让两人碰上了。 第291页 罗姥在柳山青身上吃过教训,不想伸太长手,去管话事人的事,搞不好会惹祸上身。这几个候选人平时一个比一个孝顺,真到了要紧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狠。 十五好煳弄,罗姥敷衍道:「说不准在哪里忘记回来了,多派点人去找就是了。」 「我不是来听你们打马虎眼的,要是找不到满月,十姑就走不出这里,我不来管什么新货旧货,全都给我去死。」 十五放了狠话,抽出三棱刺。 罗姥看向柳山青,示意她控制一下局面,柳山青像是没看到罗姥的眼色,缓缓闭目,然后养神。 这群人不请自来,还要她排难解纷。 「你别在这里发疯。」阿丧挡在十五和十姑中间,意有所指:「阿凤昨天上金银口去玩了,到现在也还没回来,说不准两人是玩去了,她们之前不是有点什么意思吗?」 十姑哼笑一声,顺着接话:「不要找不到人就乱咬人,说不准背着你快活去了,忘了时间。」 阿凤。 十五想起来了,昨天晚上阿凤确实来金银口玩过,和她关心了一下宋玉珂的事,她还特意『请教』了一番哄人方法,两人聊了两句后,阿凤就去了满月包厢打牌。她当时没想这么多。金银口混乱起来后,她和满月碰头后,就决定分开跑。 她一路招摇,引开很多人,一直被麦加追杀,根本来不及细想。现在想起来,阿凤不仅仅和宋玉珂交好,也是十姑的人。 十五下意识看向宋玉珂,宋玉珂正在看好戏,一转眼,戏就唱到自己身上了。 她扯扯嘴角:「我谁都没见,什么都没做。」 罗姥:「行了,满月要是出了什么事,这会儿早就该有消息了……应该是躲到哪里玩去了。现在满月不在,你赶紧回金银口去....不开店了是吧...」 十五和宋玉珂关系不错,这件事要是十五又来站队说话,那就没办法给六一道交代,这么多亡命之徒,要是乱起来,那就是大麻烦。 罗姥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十五想着罗姥说的有道理,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十姑就算真杀了满月,也不会把尸体藏起来。 会把尸体扔到她前面,然后嘲笑她没用。 没死就行。 稍稍有了点安慰,十五心情宽舒,这会儿她的注意力又跑到宋玉珂身上,事情还没完全弄清楚,就给宋玉珂当说客。 「陶奕的事能怪宋玉珂吗?十姑那点心思还不够清楚?我被她们追杀了一晚上,今天她们就来找宋玉珂麻烦,你们是瞎子还是蠢货,看不出这个狗杂碎是什么个意思?」 这里没有蠢货,罗姥不说就是不想管。 宋玉珂扫过一张张老辈子的脸,看一个个缄口不言的模样,就明白,坐馆换届的事在她们投票完之后,就到此为止了,后面发生什么事,都是顺应天命。 「十五,你还好端端站在这里,满月应该也没事,不要在这里恶意诬陷啊……」方寸还是那一句话:「没有证据的事,你不要乱说。」 大野婆重新点菸,这里谁没抢过话事人?现在这个当口正是无法无天的时候,越来越紧迫的时间只会让人越来越疯狂,一个两个都是疯子。她们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一句话说不好,命都难保。 十五脸色难看,终于看明白了这群人的意思,骂道:「狗东西……」 「你的事只涉及你一个人,宋玉珂的事影响了堂口这么多人,能一样吗?」 罗姥不耐打断道:「你要是做了话事人还是这么偏心,我们怎么好放心让你坐馆。就算是心偏,好歹面上要做的公道一点,不然叫底下人,这么多人怎么看你,怎么信服你?」 这话说的很直白了,就差指着字念给十五听了。 见好说歹说,十五都不肯让身,罗姥重重杵了下地板,「....这件事既然不是柳山青授意的,那就由话事人来定夺宋玉珂的生死,我们元老堂就不来管了...你们自己搞去,安排好底下那群人,我什么话都不来说...」 「当我和你们玩呢?」 「嘭——」 看罗姥嫌麻烦要走,十姑一枪打在罗姥的脚下,罗姥脚边地板霎时间就豁了个口子,白烟飘飘而起。老辈子都盯着十姑,后面围了一圈的八角帽一瞬间严阵以待起来。 十姑怒不可遏,丝毫不惧罗姥的冷视,骂道:「柳山青和联防那群狗走这么近,你怎么知道她什么都没做,她说没做就没做?我这次的新货搞了这么久,杨敛死了,合作人没了。她们两句话就全白费了。」 这一口气憋的难受,一个人没干死,还要在这里和这群老太婆浪费口舌,要不是为了拉柳山青下来,她早就一枪崩了宋玉珂了。 「……你们不背事,也就少赚点钱,拍拍屁股走的痛快。是不是忘了,老娘底下几万人给你们卖命,别怪我撂狠话,今天你们元老堂要是不管到底,就全给我留在这里,别给脸不要脸!」 十姑踩到桌子上,高跟鞋滋啦一收,在玻璃上划出一道尖锐的声音,枪口对上罗姥的脑门,「宋玉珂就是个狗,杀了狗就算给我交代了?今天要是不让我满意,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十姑说的出就做得出。 可这件事不好解决,这么多人看着柳山青把牌子从宋玉珂脖子里拿出来,就算宋玉珂矢口否认,凭着两人以前拍拖,现在又不清不楚的情况,柳山青很难全身而退。 第292页 不过好在现在正是换届的时候,拖几个月,到时候十五坐馆,十姑再去找柳山青麻烦,元老堂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罗姥原本想趁机搅浑水,随便给十姑一个交代,让她自己想法子给下面人说法,再日后算帐,没想到十姑的脑子这么拧。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柳山青的命哪里这么好拿,错过了这一次,就很难有下一次了。 罗姥皱眉,稍稍缓了语气,嘆气:「阿山是话事人,你要做什么?!还想连同她一起杀死吗?」 「那又如何!」十姑倒是坦荡,她看了眼十五,又说:「不是还有个新话事人吗?柳山青做这种事就是背叛,有什么脸继续坐馆?不如直接让十五坐馆,叫柳山青滚蛋。」 胆子真大。 这话一出,宋玉珂诧异地看向十姑,紧接着跟着十姑挑衅的视线转到柳山青身上,又顺着柳山青的视线看向十五。 挑拨离间啊,十姑。 十姑显然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得意地嗤笑一声,「……宋玉珂不过就是柳山青的狗,要没有柳山青的发话,宋玉珂敢拿着观音牌用柳山青的人吗?她就是柳山青的狗!她不是狗,她敢把我的新货告诉联防吗?发布会说的这么详细……堂里事堂里解决,搞到联防去,怎么?我们什么时候和联防结亲了?」 宋玉珂抿唇,看来来之前就有人教过十姑说话了,说来说去,只记住了宋玉珂是柳山青的狗。 「....难怪我总觉得联防的消息灵通,很奇怪啊.....」十姑胡言乱语一通,脑子里灵光一闪,转头犹疑道:「柳山青,你不会早就投靠联防了吧?」 眼见几个八角帽真信了十姑的瞎扯,眼神惊惧,罗姥眉头一皱,举着手杖打开十姑已经偏开的枪口,坐回沙发上,敲击地板。 「别胡说,阿山是话事人,要是话事人投靠联防,我们直接改名叫联防吧……阿山为了保你们粉仓,给你们擦的屁股够多了,你说话过点脑子。」 十姑不屑道:「那才是话事人该做的。」 罗姥一时无话可说,十姑话糙理不糙。内部事内部解决,弄到联防去,不体面也不应该。而话事人帮堂口是应该的,砸堂口人的买卖才不是该做的。 柳山青心思多,手段毒辣,做人做事体面,对堂口和手下都无话可说,一直以来都是以大局为重。这才是理想中话事人该有的样子。 凭藉十几年的「交情」,她猜测这件事多半和柳山青无关。偏偏柳山青的牌子挂在宋玉珂脖子上,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出来了,这也就明着说,她们两人关系不简单。 这种时候要服众,只能由柳山青亲自动手。 虽然可惜了宋玉珂,但总归要给粉仓一个交代。 「阿山,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罗姥有意纵容柳山青,示意地看了一眼宋玉珂,显然是要柳山青抛弃宋玉珂的意思。 「杨家是我们的合作人,这是各位都清楚的事。杨敛今早死在了新口茶楼,宋玉珂今天就是从新口茶楼出来的。」 阿丧压住再一次想发作的十姑,不让十姑继续说。不然到时候真要说漏一些不能说的事了。 她安抚地捏着十姑的手腕,然后不疾不徐地继续说:「……就算陶奕的事是她无心,她也不能推卸责任,而杨敛确实是她杀的,杨家迟早会上门来找说法的,这不仅仅是堂口里的事了。」 即便不能彻底解决柳山青,也要叫宋玉珂死。退一万步说,有这件事在,粉仓那边的人就该彻底对柳山青寒心了。 柳山青重回视线焦点,她细细摩挲着观音牌,胸口轻轻起伏,半垂着眼,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甚在意。 窗帘半拉着,客厅里的人都覆着一层阴影,大野婆脚边的菸头堆了四五个,手指间的烟徐徐飘散,从进来起,她就没说过话,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想法。 「你们什么意思.....」 「这件事和山姐无关,是我瞒着山姐做的。」 宋玉珂和十五同时开口,十五堪堪住了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宋玉珂。 只听宋玉珂继续道:「杨敛是我亲自杀的,没有用过山姐的人,这件事理应与山姐、和任何人都无关。」 柳山青手指一顿,无声嘆气,抬起眼皮,终于开了口:「行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为了什么来的,没必要说这些假仁假义的话。」 「粉仓的损失由我负责。」 柳山青看向阿丧,像是平时说事一样细緻安排道:「你只管叫你们的人报数,新货最多活五年,你们五年间的生活花销算好拿上来....」 「就这么完事了?」 十姑不甘心,至少要带走宋玉珂的命。 柳山青看向十姑,「宋玉珂的命,我要保下;话事人,我可以现在让位。这件事到此为止,堂口里的事,我以后一概不再参与...」 她看向罗姥一众,问:「这样你们还有什么异议吗?」 第165章 山姐,跑路啊?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应答。 宋玉珂微微拧眉,她料想这次凶多吉少。在她预想中,柳山青就算不在乎面子名声,保下她的小命,也得交代点东西在这里,不敢想全身而退。 她就是在赌柳山青对她的「情谊」,不管是利用,还是睡过,或者一点点中意、不忍心都好。 第293页 她想过很多结果,缺胳膊少腿算是轻的了,从来没想过柳山青会退位保全她。 这不是发神经?她还真是演『贤君』演上瘾了?柳山青不做话事人,她还找谁保命去? 「不行!」大野婆先发话了。 罗姥拧眉,也觉得不妥。 除了方寸,几个老辈子都发话「不行」,没有柳山青坐镇,就十五和十姑两个疯子,十八堂口不得闹翻天。 十五抿唇不语,虽然柳山青的举动让她有些意外,但她是直接受益人。柳山青一退位,她直接上任,没道理拒绝。更何况只有上任话事人,不管是宋玉珂,还是满月,她都能更好的护着。 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 柳山青神情平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宋玉珂咬咬牙,想骂醒她:「柳山青,你疯了……」 余光看到阿丧附在十姑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十姑眼睛一亮,立马脱口而出,「好。」 「话事人一口唾沫一个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柳山青要保人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用坐馆换一条命,我替粉仓认了。」 十姑手枪一甩,掉进阿丧的怀里。手里没有武器,是没有打算动手的意思了。她摊开手,表明自己的「友好」,看向十五,笑着招唿着客厅里的所有人,「大家,准备换届仪式了。」 十姑放了枪,一圈的八角帽却没有收刀,罗姥龙头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敲,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她已经管不了了。 「柳山青,我真是看错你了。」 罗姥失望离开,其余老辈子都是被十姑架过来的。老话说得好,吃饭防噎,走路防跌,十姑这会儿正是气头上,她不讲仁义,枪口一不小心走火也是很有可能的。罗姥一离开,一时间都跟着离开了。 只有方寸走到十姑身后,面色怀疑地盯着柳山青,她不信柳山青没有后招。 「没想到阿山对宋玉珂倒是情意深重啊。」 柳山青没有理会方寸的试探,也就没有反驳,只说了一句告别:「既然已经无事,我就带宋玉珂离开了。」 「再见。」 十姑率先让开路,在柳山青擦身而过的时候,忍不住高兴地笑出了声,她盯着宋玉珂,无声地动了动嘴。 宋玉珂看得分明——【快跑。】 话事人的事元老堂都管不起了,现在柳山青不是话事人,十姑更是无所畏惧。 宋玉珂捂着腹部起身,走过十五的时候,被十五拉住手臂,「留在我这里。」 「你先保你自己吧。」宋玉珂挣开十五的手,哑着嗓子提醒道,「她现在要对付的是你了。」 十五抬眼,十姑后面的阿丧已经召集几个八角帽走到一边去,紧接着几个八角帽明目张胆地围到宋玉珂后面。 十五喝道:「这是中环路,你们要做什么?」 十姑故作无辜,躺倒在沙发上,好似自己是这里的主人,「我们能做什么啊?送山姐和宋玉珂回家啊……我们六一道就是这么热情的,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你们几个,送山姐,安全,回家。」 十姑特意着重了安全两个字。 宋玉珂「啧」了一声,捂着肚子,快步追上柳山青,外面的黑衣服已经提起刀,八角帽跟的宋玉珂很紧,宋玉珂只能小跑起来。 「山姐。」宋玉珂先一步挡住柳山青上车的脚,气喘吁吁道:「山姐,做我车吧。」 柳山青脚步一转,示意宋玉珂带路。 宋玉珂的车开不进中环,车还是堂口的黑车。 宋玉珂开了门让柳山青先坐进去,紧跟着自己坐进去。 车里有浓重的血腥味,柳山青低头一看,座椅下面漏出一角带血的衣服,车椅座位下也有几片血渍,宋玉珂伸手过来,把衣服往里面胡乱塞好。 柳山青想先确认一下:「真是你杀的。」 「恩。」宋玉珂这会儿已经不笑了,她呲牙咧嘴地揉搓了几下肚子,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哪里都去不了,先把跟着的人解决了。」 柳山青示意司机开车,门口的黑衣服接连上车,八角帽骑上轰轰的摩托车跟在屁股后面,更有两辆直接贴着柳山青的车开。 宋玉珂问:「大庭广众,她们不会动手吧?」 「只要不是杜时栩自己动手,到处都是可以帮她顶罪的人。」柳山青看了眼手錶,四点不到,她说,「晚饭吃不了了,直接去海滨。」 「山姐,跑路啊?」司机看向后视镜,手上枪都已经拿起来了,忍不住道:「不讲究了。」 「正好出去避避。」柳山青靠回椅子,语气随和:「联防找不上我麻烦最好。」 看柳山青这幅运筹帷幄的架势,像是早有准备。 宋玉珂高悬的心落回原处,也不问为什么柳山青要退位保她了。 直接问:「山姐,你早就计划好了啊?」 还有脸提。 「你觉得我有计划?」柳山青掀开眼皮,看向罪魁祸首,语气瞬间冷淡下来:「去年你因为家人要来杀我,既然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怎么还会再犯?未免也太没用了。」 火气这么大,说话这么不客气。 不过情有可原,宋玉珂忍了忍,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小孩要上学,我没想到她们这么下作。」 「骂我狗东西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语气。」 第294页 柳山青深深吸气,吐气,才继续说道,「十姑被联防压得憋屈,这一次她敢做,就敢做到底。这种时候你还给她添一把火,生怕烧不到自己是吗?」 宋玉珂不是没想过,辩解:「就是有联防压着,我才以为她不会有大动作的。」 柳山青看她一眼,宋玉珂立刻闭嘴。 「……她手里都是杜江蓉的旧部,现在堂口里敬仰杜江蓉的人还有大半,靠着十姑吃饭的就有几万人,但凡不是明着来的,元老堂多少都会给个面子。你杀杨敛,我还能救你。你最不能做的事,就是让陶奕去开发布会。」 "……用自己人做事,你脑子被虫蛀了吗?" 结结实实挨了一通批,宋玉珂嘴上不服气,「哼」了声,嘟囔道:「那你还退位保我干什么?」 柳山青不语,好半天,才说,「你打乱我的计划了。」 「你什么计划我都不知道,我打乱也是无心,山姐既然救了我,那就不要怪我了。」 宋玉珂下意识撒了脾气回去,话说完,她就想着,现在两个人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如果没有柳山青,自己肯定逃不出十姑的追杀。 生怕惹毛了姐,宋玉珂缓了缓语气,故作痛心疾首道:「山姐,不怪我啊,我就是没想到元老堂这么不作为,一点道理不讲,元老堂的票根本没用,还不如给她们吃枪子来的实在。」 又来演戏。 「元老堂捧谁坐馆不是坐,她们不会招惹狠了任何一个候选人,杜时栩的事无非就是几条人命,你的事却影响堂口赚钱和她们的名声了。」 无非几条人命。 这几条人命是宋玉珂,是十五,是满月,甚至包括了她柳山青自己。 宋玉珂这时候才清清楚楚看明白,柳山青根本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怎么会把别人的命当回事。 宋玉珂的眼神里带着莫名的怪异感,柳山青闭上眼,不去看宋玉珂,客观分析:「元老堂还是有用的。敬重元老堂就是敬重老辈子,以前的角色不是没用,底下这么多人,都靠着这些人连结。」 「面上的事还是要做的,十姑敢逼元老堂,一来是元老堂自己要面子,这种事不太会让底下人知道。二来……」 柳山青重新睁开眼,「是联防最近动作频繁,她要是不坐馆,迟早要被弃,和她妈一样……不过以她的脑子想不到这么久远,应该是杨敛和她说的。」 柳山青顿了顿,放缓语气,「十姑这次行事确实出乎意料,杨敛这人,你杀了也好。」 宋玉珂也是歪打正着。 撞上阿凤和满月的事后,这两天的一切都想通了,更明白,杨敛绝不能留。 「还有件事....」 宋玉珂清了清嗓子,柳山青顿感不妙,只听宋玉珂说,「满月在后备箱。」 柳山青:...... 「不是我要杀她啊,是十姑,山姐你也知道,阿凤和我出生入死,我不能见死不救的。可满月死了,十五就不好控制了,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宋玉珂看柳山青脸色奇差,连忙解释,「我帮她藏着十五,她领了赏,只能帮我的,互惠互利。」 宋玉珂龇牙咧嘴的笑,脸上三四块青青紫紫的瘀斑扯着疼,知道自己现在笑起来不好看,只能收敛脸上的笑容,眨巴着眼睛望着柳山青。 柳山青现在不想看她,瞥了一眼就正过头:「你最好只是因为要互惠互利。」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现在都不赶她下车,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砰砰砰。 宋玉珂刚彻底松气,车窗外响起毫不客气的「敲门声」,车子停靠在路口等红灯,八角帽连着敲了好几下车窗后,拢着手抵在玻璃上往里看。 隔着玻璃,闷闷的声音传进来。 「山姐,什么时候付帐啊。」 借催债跟车,十姑居然也学会做表面工程了。 司机手枪上膛,就等着柳山青一声令下。可直到绿灯亮起,柳山青都没有说话,绿灯亮,司机只能放下枪,继续往海滨行去。 暮色起,海浪声滚滚迴响。 当车里涌进不同于市区的清新草味时,柳山青叫停车,跟着一路上不停骚扰她们的八角帽也停下来,在前面十米处提着刀缓缓走近。 柳山青终于发话:「收拾干净点,扔海里去。」 司机就等这句话,迅速拿上枪下车,砰砰两声,对面的八角帽就没站起来,后方摇摇晃晃的车灯混合着骂声由远及近而来,不多时兵刃相接声和枪声混杂成一片。 入了春,草口的草足有人的腰这么高,人一滚进去,就很难看到踪影,沙土路上残留的新鲜血迹,随便踹两脚就看不清了。 隔着车窗,宋玉珂看着一个个四仰八叉的八角帽被拖进草里,跟来的黑衣服只有十几个,从这一头往海边崖壁走了两趟,接连扔了三十多个人,宋玉珂都没有听见一声嘭嗵声。 夜色起,周围长草灰影飘摇,一片寥落死寂。 司机喘着气坐回来,擦干净手上的血,启动车子,「死了六个姐妹。」 柳山青沉默一会儿,说:「留个人办后事,安抚好家属。」 海浪声继续滚滚迴响,车子继续前行。 第166章 山姐也是要面子的。 - 海滨,京口码头。 宋玉珂跟着柳山青带着一行黑衣服登船。 守船的一手拎着水桶,举起手大声喊人:「山姐。」 第295页 「大脸。」柳山青朝她伸手,「开船,电话拿来。」 宋玉珂抽空抬眼看过去。 大脸确实名副其实,有一张大脸,腮帮子鼓鼓的,体型也鼓鼓的,在海上免不了风吹日晒,身上黄黑黄黑,要是躺在甲板上,几乎能与之融为一体。 她咧着一口牙,笑得很开朗,「上岛?还是等人谈生意?」 大脸和柳山青关系看起来不错,态度和堂口里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是一种很随和的相处方式。 她把水桶一扔开,就有人递上板砖机,她再递给柳山青,下意识回头去看岸上,只见柳山青带来的人,抬着一个全身缠满了绷带的东西上来。 她『哟』了一声,开玩笑道:「姐,抛尸啊?什么人啊,还要开船出去扔?」 宋玉珂指使着黑衣服把人好好放在甲板上,木乃伊只露出一个鼻子,用来唿吸,其余地方都被缠满了纱布,有些许部分渗血明显,一眼看去,确实像个死人。 就算凑到面前看,也很难看出这是满月。 「找个地方关。」 柳山青随便挥挥手,走去一边打电话,宋玉珂看着大脸,大脸看着宋玉珂,两人面面相觑,大脸先『咦』了一声,客气问候一句:「新人?」 「新人。」宋玉珂直起身,扯着了肋骨上的伤,她哈出一口气,咬着牙回话:「姐好,人放哪里去?」 「跟我来。」 宋玉珂跟着黑衣服搬人,大脸犹疑地看了眼宋玉珂,没走两步又回头看一眼,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是那个什么宋玉珂吧?」 宋玉珂点头,大脸勐地一顿,上上下下打量宋玉珂的细胳膊细腿,惊道:「就你睡了山姐?!不是分手了吗你们,你怎么又缠上山姐了?」 大脸的嗓门有些大,引得周围做事的人都看过来,就连打电话的柳山青也看过来一眼,宋玉珂都替人尴尬了。 「姐,你小声点,山姐也是要面子的。」 大脸含煳「哦」了一声,又朝着看热闹的人喊道:「都别看了,一天天正事不做,就知道听八卦。」 然后指了指一个半人高的门洞,对几人说:「进去吧。」 把满月安置好后,留了两个人看守,等船一出海,满月想跑去哪里都来不及了。 宋玉珂走回甲板,船已经慢慢悠悠晃荡出去了,柳山青还在打电话,宋玉珂轻手轻脚地摸过去。 「...我现在身上没有挂着档口的生意,合同可以马上生效...楚厅的意思我明白....会解决的,我已经给出足够的诚意了,希望你们也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覆....联防的人选....」 柳山青瞥到脚边的影子,她回头看向宋玉珂,继续说道:「...放心,肯定不会是你们不希望的人。」 挂断电话。 「你这小偷小摸哪里学来的?」 宋玉珂听了一点,没太听明白柳山青说的什么事,但听到了联防,不动声色问:「山姐,你真和联防有关系?」 「各取所需,有什么问题?」柳山青靠在栏杆上,手里掉着电话,反问:「你不也一样?」 那倒也是。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宋玉珂佝偻着身子歪在栏杆上,风往她脸上拍,不过一会儿,鼻子冷得发麻,她犹豫着开口:「山姐,你还我刀是什么意思?你既然猜到有事发生,是提醒我小心,还是让我做选择……我没懂什么意思。」 「坐不坐馆,那是你的事,十五坐馆和你坐馆,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码头涌来一片闪动的光亮,是第二批追上来的八角帽的摩托车车灯,黑色海水上浮动细碎的粼粼波光。 柳山青收回视线,坦诚说:「无非是,你坐馆省心些。」 「那你图什么?」 宋玉珂没懂,她不懂柳山青抛弃话事人的行为,这让她会多出一些自作多情的想法来。 「图清净。」 柳山青不用宋玉珂懂,她说:「我敢退就对付得了这些人,你不一样,你只有往上爬,才能和她们叫板。」 对她来说,话事人只是跳板,是实力能力的象徵。 而现在的话事人之位对柳山青来说是累赘,她有权有势有钱,又何必让话事人一职限制她。 宋玉珂听明白了,『啧』了一声,「我还以为山姐是真为了我才退位的。」 「你别想太多,我不是十五。」柳山青微微起身,她敛下眼,整理了一下手錶,「纯粹的感情多不犒劳,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让两人密不可分。」 「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宋玉珂反问。 海上风很大,柳山青抬眼看宋玉珂的时候,头髮都卷到了眼前,宋玉珂没看清她的表情,只听到一声很轻的笑。 「不算笨。」 柳山青勾着头髮,头高高扬起,挣脱风的束缚,说去了别的事:「陶奕的事不全是你的问题,联防应该早有计划,你怎么防备都没有用的。」 「这你都猜得到?!」 宋玉珂睁大眼睛,感到惊讶,柳山青出来还没有半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理清楚了。 柳山青不是猜的,是她把新货送去联防的,而盛安苹怎么可能不借着陶奕这场东风唱一出大戏。 经歷了小起小落的柳山青准备洗澡睡觉了,她提醒宋玉珂:「这两天都会在船上。」 宋玉珂『啊』了一声,柳山青走过两步,看她没明白,又说,「船上有医生,去找大脸就行了。」 第296页 船员生活单调,工作和生活环境非常封闭和有限。日常工作无非就是敲锈,刷漆,加油保养,做做卫生什么的,几个人蹲在一起不是打牌就是聊八卦。 第二天,宋玉珂是被风浪从床上摇起来的,胃里酸意翻滚,前一晚上对付的海货,一口气全都还回了海里。 「玉姐,这么没用啊,大海都征服不了,怎么征服的山姐啊?」 大脸嚼着生章鱼,章鱼触角吸盘缠绕在她手指,她吸熘一声,全吃进去了,嘴角手上都是透明的粘液,看着像鼻涕虫爬过。 呕—— 宋玉珂继续趴下去看海,大脸笑得花枝乱颤,重重拍在她的背上,背后轻轻飘飘过一道脚步声,大脸转头看去,柳山青打着电话到处找信号。 「山姐,船头。」 宋玉珂霍然抬头,头还没转过来,就先喊人,「山姐,满月喊了一晚上要见你,你见不见?」 「不见。」 柳山青无情回了两个字,下一刻,电话通了,她定定站在原地。 「两天结清,体面点,不要给她们留话我的藉口。」 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很快又重新拨出去一个电话。 「.....手底下的街和档口都抛了,散给那几个来讨过的红棍,堂口酒店给十五送去,顺便告诉她,可以用一用惩戒堂的人.....」 柳山青左右来回小幅度的走动,时不时皱眉,看来通话不是很通顺,一件事重复说了几次,还要确定对面听没听清楚。 大脸也不和宋玉珂打闹了,神色稍稍正经起来,旁边走来的黑衣服换上了便服,后靠着栏杆,很不服气地嘟囔:「都是姐们一点点打下来的,又不是不在堂口做事了,怎地?档口不赚钱啊?说不要就不要了。」 「着什么急啊,山姐带你们赚的钱还不够多啊,这叫舍和得,你懂什么啊。」 大脸瞥了眼黑衣服,颇为嫌弃道:「不好做的生意要放弃,没得做的生意更要放弃,你一个地上跑的,还没有我海上走的看的清,白跟山姐这么多年了。」 宋玉珂听出点意思来,「没得做的生意是什么意思?联防那三不准?那酒店又没事...」 「现在是没事,以前事多了。」 黑衣服不和大脸计较,她们起势不一样,说不到一起去,她点根烟,吐出一串白气,回忆起往昔来。 「堂口酒店这条街我们打了好几次,就这么让出去,太可惜了,唉……那个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有联防在这里这么多事,现在真是太给她们面子了...要不是山姐是体面人...」 这个时候的柳山青打完电话了,回头看她们一眼,黑衣服立马闭了嘴,偏头看海默默抽菸。 大脸没这么多规矩,乐呵呵迎上去,「山姐,钓个鱼去?夜里才能到,我这里没什么可玩的,除了钓鱼就是吃鱼。」 「我也去。」 宋玉珂厚着脸皮跟上去,她现在就和无头苍蝇似的,去哪里,要干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没底,就想弄个清楚。 大脸眼睛一亮,说:「玉姐刚在这里打了窝,那就在这里钓吧。」 打窝? 什么时候? 宋玉珂顺着大脸指的方向看过去,不就是她刚刚呕完的地方吗,她表情复杂一瞬,下意识想像了一下钓上来的鱼还要进自己胃里..... 下一刻,宋玉珂转身,干呕声阵阵。 大脸噁心完宋玉珂后,哈哈大笑,「山姐,看这个小白眼狼,解气不?」 柳山青一电话拍在她的手心上,好心警告道:「她心眼小,你等着吧。」 小孩一个,又在她的船上,大脸一点没把柳山青的话当回事。 海上风微浪稳,万顷平波。 中环,山雨欲来风满楼。 - 观音庙。 「十五姐,还是没找到满月姐。」 带消息回来的人贴着十五耳朵,瞟了一眼对面的八角帽,继续说:「山姐那边的人带来消息,堂口酒店散给我们了,还有,可以用惩戒堂的人了。」 十五扔下烟,抬眼盯着阿凤,道:「我最后再问一遍,满月到底在哪里?」 十姑坐在椅子上,阿丧站在身后,旁边是刚从医院里包扎回来的阿凤,头上缠了一圈的绷带,嘴角的纱布绕到耳后,手臂上的绷带比腿还粗,要多夸张就有多夸张。 十姑抬手勾了勾手指,阿凤微微俯身,十姑轻轻摸了摸阿凤脸上的伤,语气心疼,更多的是挑衅,「我们阿凤刚刚死里逃生,你吓唬谁呢?」 十五没这么多耐心:「满月不是话事人,你找她干什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十姑长嘆一声,看了眼十五屁股底下的软垫,别有深意道:「我看你的位置舒服点,我想坐坐。」 十五眼底猩红,两天两夜没怎么阖眼了,不想再和十姑扯皮,站起来,「先把满月带来我面前,其他的免谈……要是不愿意说,我不介意请惩戒堂问话阿凤。」 「满月把我伤成这样,我还想找她呢,你和我叫什么啊。」十姑一松手,阿凤就歪歪靠在椅背上,咳了两声,装柔弱,「十五姐,我们认识了这么久,骗你做什么?我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阿丧站出来,打断阿凤的话:「惩戒堂不问无罪人,要是在阿凤嘴里问不出话,你就得还回来。」 阿凤转头看向阿丧,神情微微不可思议,似乎没预料到阿丧会这么对自己,惩戒堂里的刑问几乎没有人能受住。 第297页 阿凤一天没跟着十姑出现,一定是去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十五有九成的把握,既然不肯说,那就严刑逼供,不怕问不出满月的下落。 「没问题。」 隔壁就是惩戒堂,十五一走出去,阿丧走到阿凤身边,轻声附在她耳边说,「死不了,挺过去,以后保你飞黄腾达。」 十姑把玩着手枪,显然并不反对阿丧的提议。 阿凤低垂眼睛,手指嵌在手心,自己做了这么多,还没得到她们彻底的信任。 「好。」 阿凤抬头,惧意一闪而过,更多的是苦涩。 第167章 「小心眼。」 - 哗啦啦。 漆黑的海面远方,十几艘快艇正顺着海潮缓缓飘向远洋渔船,渔船灯火通明,拖带灯照亮方圆三海里的海域,接上自家老闆的快艇调转船头,很快过海抵达不远处的海岛石滩。 踏上木质栈桥,隔着一丛丛椰树林,就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灯光了。 宋玉珂跟着一行穿着人字拖就出来接人的黑衣服往里走,不多时到一栋别墅前门,外形酷似茅草屋民居,很有海岛风情。 小型泳池外的地灯拉长水波纹的光影,遮阳伞半露月光,周边树林间分散着停了十几辆沙滩摩托,看得出来,住在这里的人不少。 「山姐,不会是你的岛吧?」 柳山青手里拿着黑衣服递上来的杂志报纸,草草翻阅,听见宋玉珂的话,头也不抬地『嗯』了声。 大脸打着哈欠跨上沙滩摩托,前面趴着蒙着眼和嘴的满月,绷带已经解开,身上七七八八的刀伤因为不停地挣动一直没有结痂,呜呜声中,大脸大力拍了一下满月的屁股,不耐烦道:「别动了。」 满月「哼哼」反抗两声,但没有再动了。 大脸满意了,朝着柳山青喊了声,然后告别:「山姐,人我会关好的,那我先回去睡觉了。」 也不给人告别的机会,沙子一扬,绕过几颗棕榈就不见了踪影。 沙滩摩托四个轮子,看起来就像大型玩具车,宋玉珂脚着地了,人活过来了,有些跃跃欲试,正打算也骑上玩玩时,柳山青在后面喊了声她。 「宋玉珂。」 宋玉珂轻轻「啊」了声,腿往摩托车那边迈,眼睛不离摩托车,等走到了,都没听见柳山青继续往下说,回头看去,先听见一声关门声,然后就看见柳山青坐在车里,朝她摆摆手。 车子卷着沙子驶离宋玉珂视线。 早就在摩托车上等着的黑衣服跟上车子,一一绕过宋玉珂,宋玉珂眼疾手快,劫了最后一辆摩托车坐上去,跟着大队伍一路往岛屿的正中心去。 「姐,你们就住这岛上?」宋玉珂不忘打探消息。 「是啊,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 说是黑衣服,这里的黑衣服都穿着便服,大多都是背心短裤人字拖,最多就在外面套一件薄薄的开衫,一批人都是差不多的肤色,不是小麦色就是黄黑皮。 「山姐平时都在中环路,你们在这里是不是很舒服?」 「还好,平时有老闆来开派对度假就上工,没事做的时候晒晒太阳游游泳,钓鱼冲浪,和女人玩,也就那些事……」 大概是工作环境不同,岛上的黑衣服不如中环里的严肃板正。 老闆… 「…开派对?」宋玉珂来了兴致,生怕自己意图太明显,特意拐着弯问:「这里有好玩的?」 大概是知道中环来的不熟悉海岛,黑衣服相当热情地做起介绍来:「当然啊,这里有二十栋私人别墅,每间别墅带有私人沙滩和泳池,一流的酒窖,餐厅花园,露天酒吧会所,水疗桑拿、茶室....除了这些,还可以出去浮潜,出海钓鱼...离港能享受到的,这里都有...." 「山姐还真会享受生活。」 「没办法嘛……」黑衣服说,「这里好轻松的,不和在离港的时候一样,要天天防备着那些找上门的仇人,我本来不想来这里的,觉得无聊,现在根本不想离开....」 「对了,」 黑衣服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八卦了,放轻声音问道:「听说山姐退位是因为她那个小女友?长什么样啊?我怎么没看见和她亲密的人……」 船上一批人,快艇一批人,摩托车一批人,看来还没腾出空来交流探讨八卦。 「不知道啊。」宋玉珂还想打听消息,装傻充愣,「害山姐丢了话事人,大概被山姐扔海里餵鱼了。」 「哇,中环路的消息靠不靠谱啊,我们岛上的人都还没见到就被甩了....不是,那山姐不是白退了,人没捞着,钱又没了……堂口的那些档口这么值钱,亏不少钱啊,就这么白送给别人了?」 黑衣服嘟嘟囔囔抱怨着,宋玉珂越过她的肩头,看见车队最前面的车子已经在一栋别墅前停下来了。 这栋别墅和别的别墅没什么区别,除了外面的黑衣服——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把aks-74u突击步枪。 宋玉珂跳下车,往前走去。 「.......胡发发那边递话来了,码头往内地的货单都交给我们运,范氏灯具也给了话……」 「这些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柳山青把手上的报纸扔到管家手里,这么多天,终于有个好消息了。 「定个时间约见一下,这么大一个见面礼,不当面谢过怎么好。」 第298页 赶上来的宋玉珂听了半截话,柳山青早听出宋玉珂的脚步声了,走近了就悄摸放轻,一准就是想偷听,打探情况。 她微微偏头问,「你和我一个屋子,还是自己睡?」 宋玉珂停住脚,旁边抱枪的黑衣服带着墨镜,面无表情地面朝前方,宋玉珂的余光却看到了侧面漏出的眼珠子朝她的方向缓缓倾斜过来。 她还想在黑衣服里面多打探一点岛上有用的信息,柳山青一拆穿她,她就不能假装自己只是个中环路的黑衣服了。 宋玉珂回:「自己睡。」 「这里只有一张床,你睡沙发。」 这么大个屋子,怎么可能只有一张床? 宋玉珂不信,柳山青在路上就处理完公事了,进了屋子就直奔洗漱间。宋玉珂从一层绕到三层,发现还真是只有一张床。 宋玉珂站在天台上吹风,脚底下二楼的房间灯一亮一灭,彻底安静。 岛上别墅群灯火通明,外面交班完成的黑衣服骑着摩托车向四周散开,不多时,管家轻轻带上大门,走去了旁边的小别墅中,隔着树丛,宋玉珂还能隐约看到一个女人从屋里跑出来,迎接环抱她…… 小岛最边缘的灯塔彻底变暗,环晕消散,和黑夜融为一体,海声悠远,没有指引,海上的任何一只船都很难找寻到这里。 宋玉珂悠悠嘆气,有种逃出狼窝又进虎窝的感觉。 不知道中环现在怎么样了。 想起一楼有电话,宋玉珂匆匆下楼,顺道还在三楼洗了个澡。 没有换洗的衣服,好在柳山青已经睡下了。柳山青又是个不喜欢别人碰自己东西的人,别墅里没有多余的活口了,宋玉珂就无所顾忌地披上浴巾,堪堪遮了该遮的地方,就踩着湿拖鞋啪塔啪塔下了楼。 先打电话给宋伊报平安,得知她们居住的市区繁荣,周遭生活便利,很安全后,宋玉珂放心了。挂了电话,然后尝试拨了几个号码都打错了,被不耐挂断五六次后,终于打到了蒙童的电话。 「哪位?" 「是我。」 宋玉珂往后一躺,浴巾搭在沙发上,她就这么赤裸裸的垫着浴巾,翘着二郎腿,一只手压住电话,另一只手去摸桌子上的烟。 「玉姐!」 蒙童惊唿一声,然后压低声音,「姐,听说山姐带你逃命...不是,私奔了....都传疯了,都在说山姐疯了,话事人不做了,为爱疯狂,为了你,又是赔钱又是分档口,好唏嘘哦...没想到山姐还是这样的人,好重感情...算我看错人了,我还以为她就耍耍你的……」 宋玉珂鄙夷地扯扯嘴,滋啦啦,点了烟,连着白烟唿出一口气。 「重什么感情....拿我当藉口演体面人而已...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帮我去打听打听中环路的情况,阿凤和十五要是有事,记得打这个电话给我说一声...」县诸负 宋玉珂一边说,一边靠回沙发上,视线抬平,看到了楼梯口抱着薄毯子的柳山青,月色映照进来的辉光很浅薄,披头散髮的柳山青在这种带着冷色的苍白中显得很像幽怨的女鬼。 宋玉珂吓了一跳,心脏漏跳一拍,嘴里的话一顿,「不说了,要睡了。」 挂断电话,柳山青走到她的面前,轻悠悠问:「在担心十五?」 宋玉珂回忆了一下,觉得柳山青大概是没听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简单解释一句:「阿凤的事也问了。」 「你还挺重情义的。」 语气平得堪比嘲讽。 柳山青觑了一眼宋玉珂的身子,宋玉珂坦然支着手,没有遮掩的意思。 还是那句老话,应付起这种事,宋玉珂很是手到擒来。 她看了眼毯子,笑:「山姐,下楼就是来找醋吃的?」 下一刻,毯子落在地上,柳山青转身之前,还不忘踩一脚上去,什么也没说,转身就上楼了。 宋玉珂笑容滞住,指间的烟气突然截断,她瞥了眼,一长截菸灰掉落在地板上,零星黄色的菸草脱落出来。 这里的昼夜温差还是有的,就这么一会儿,宋玉珂已经冷得起了鸡皮疙瘩,她捡起毯子,抖了抖,翻了干净的那一面裹在身上。 「小心眼。」 嘟囔一声,宋玉珂闭上眼,终于不用在晃荡的船上睡觉了,即便是沙发,宋玉珂也很快就睡着了。 - 第168章 我给她打工啊 - 同一时间,夜半,新口路。 刚刚开业的新商场门口散落着不少鞭炮、礼花的碎屑,几辆轿车车头一跳,从路边冲进还没收完的花篮队列中,飞溅的红碎纸下,摩擦拉出长长一道轮胎摩擦声。 「砰!」 紧跟的摩托车队,一个个举着手枪的八角帽紧紧追击轿车。 「十五姐,我们去哪里?」 车内血腥味浓重,十五在医院里还没躺十分钟,八角帽就把医院走廊站满,别说治伤了,就算往药里加硫酸,十姑说不准都做得出来。 「.....十姑真是想坐馆想疯了,怎么敢这么明着来,元老堂不管是想怎样?一天天……狗东西……」 爆炸头转着方向盘,把跟上来的摩托车推出车道,后视镜里的十五龇牙咧嘴地抽着烟,黄色的衬衫已经染成棕红色,整个手都疼得发抖。 爆炸头不放心问:「十五姐,你还好吧?」 「不好。」 第299页 十五唾了一口血沫子出来,髮丝沾染血丝,黏煳在额角,身上没有一块地方是不痛的。 从惩戒堂下来,半条命都痛没了。 指甲里的血滴滴答答落在车椅上,烟都沾湿了,火燃不过来,她只能重新点菸,打火机打了几下,才点好。 十五闭上眼,吐出一口铁锈味的烟气。 疼得想直接把手砍了。 阿凤也没好到哪里去,拖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人样了,脖子以下,没有一块好肉,生生疼昏过去。 就这样也只能屈打成招,细细往下问,什么都说不清。惩戒堂信誓旦旦打了保票,没人能在她们手下撒谎。 阿凤奄奄一息,十五也不得不认下。 要不是老熟人了,惩戒堂真能下狠手,这点东西做做样子,不过是让十姑闭嘴。 子弹接连击中车头、窗户,打头一辆轿车的前窗很快多出几个弹孔,一枚枚子弹胡乱朝前方打去,前面的司机肩膀中枪,头车迅速偏离车道,沖向路边水沟。 「狗杂碎。」 爆炸头把控着车,旋即剎停,在十字路街口迅速掉头转弯,十五被甩到一侧玻璃上,她拧着眉骂了句脏话。下一瞬间,子弹击碎玻璃,从她鼻樑前面飞驰过去,钉死在左侧的内车门上。 风涌入车内,眼下血丝流淌。 十五顾不得擦血,探手往车座底下摸去,拉出一把冲锋鎗,托在破开的车窗上,向不停追上来的八角帽扫射。 几辆车倒地,后一辆追上来的摩托车快对上十五的枪口时,连连大喊:「自己人,姐,下手看准点。」 十五骂道:「砍人去,追着我干什么?!」 「姐,她们拿枪啊!」 双方人马沿着公路交火,十五卸掉弹夹,换上新弹,甩手扔给她们,「你们先去海滨找人来帮忙,我熘她们几圈。」 轰鸣声中似乎掺杂隐约的鸣笛声,爆炸头瞄一眼后视镜,『啧』了声,「姐,联防的人……凑个屁热闹,这么有本事,也不知道把十姑扫干净点。」 十五迎着风,呸了两口吹进嘴里的头髮丝,说:「绕两圈就往海滨去,从角口那边绕,那里都是十姑走货的人,这些狗杂碎肯定不敢把联防往那边引。」 六一道的粉厂原本从渔口村送货,现在渔口村被联防收去了,海滨乔家也不接十姑的货,她们的货就只能从十姑新买的角口港出货,然后再往其他港口送货。 联防看管的严,运货时间多在夜里,这个时候正好是角口港最忙的时候。 正如十五所想,追来的八角帽一看十五去往的路线是角口,都调转车头去引开联防车队了。 等十五抵达海滨的时候,支援的人才整装待发,刚出门。 一堆人跑上来关心,还没开口,十五就大声骂道:「你们再磨蹭点,就见不到我了。」 「姐,多久没开仓库了,锁都上锈了,拿枪都手生.....」带头的粉毛把枪往后一背,过来搀扶十五,「...给姐找了个地方修养,乔家的酒店订满人了,好在遇上乔老闆,她听说你被六一道追杀,特别热心的借了栋房子。」 十五的手刚架上粉毛的肩膀,一听她的话,转手就把人推搡出去,「谁让你和乔千屿说的?」 粉毛委屈,但还是劝:「姐,人家也是好心,你就别在乎以前那点事了,玉姐都放下了,你也该放下了。」 「谁没放下啊。」 十五扯到伤口,「嘶」了声,收敛嘴巴上的动作,放低声音道:「……你这样搞得我很没面子,我一个马上要坐馆的,叫乔家人庇护,你让给我把面子往哪放?」 粉毛连连认错,转头就嘟囔,「命都快没了,还管面子....」 话没说完,后腰就被一脚狠踹,紧接着一巴掌拍在后脑勺,力度不重,就是有些懵,粉毛回头控诉,「姐...」 「姐你个头。」十五坐下来,旁边的小妹哈着腰,过来点菸,十五掀起眼皮看了一圈,说正事:「有满月的消息没?」 「海滨这边没见到过人。」 粉毛正了脸色,「这里遍地都是乔家的人,要是满月露了头,准逃不过乔家人的眼睛,她们那边我找人打听过了,没有消息...满月姐应该没来过海滨...」 爆炸头不知道该不该说,犹豫着说:"姐...你说满月姐会不会...." 十五脸色暗下来,很快她摇头否定:「不可能,十姑要是真杀了满月,能这么和我玩捉迷藏?就算明面上不说,私底下她早就贴到我脸上来犯贱了。」 可十姑现在聪明点了。 话是这么说,十五还是忍不住问,「草口那边找过没?」 杀人口找尸体不容易,草里土里石头缝里,被虫鸟啃食完的,腐烂在土里的,都变成了草的肥料。 翻完陆地上的,还要往海里找,派去草口的人早就往水里潜过了,底下都是绑着石头的麻袋,一片压一片的,成群的鱼都往那片海域找食吃,去过海下的姐妹回来就发了高烧,一问起底下的情景,只白着脸说什么都没找到。 粉毛摇头,「没找到人,都翻遍了。」 「这么大个人,能跑哪里去?!」 十五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发脾气,一脚踹上桌子,腰上的伤呲呲冒血,爆炸头熟练地翻出纱布,又给十五缠上一圈。 外头传来轰轰轰的摩托车声,粉毛警觉拿枪,压低声音,「姐,先从后面走。」 第300页 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起来,十五"啧"了一声,跟着带路的人匆匆往后门走,上了车,从闭市的鱼市场往大坝去,准备出海的渔船上已经有人在劳作了,港口的海腥味刚有点散尽的意思,就又要往里面倒海货。 背后的摩托声被甩出很远,车子跟着海风的方向一路开,转进两边酷似人民公园的大道里,周围是电网栅栏门,上坡不过两分钟,就能看到了一片挂着彩灯的民宿区,指示牌亮着灯。 上面就三个字。 「度假村?」十五拍了一下椅背,骂道:「乔千屿耍我啊?」 粉毛开着车,解释道:「姐,乔老闆说了,这里是她们的员工福利房,对外说是私人沙滩的。」 「……以前乔家人在外面做事,难免结仇,她特意围起来,用来保护这些人的。平时就接接游客赚点退休金,还都是登记身份进来的,安全的很,叫我们不用担心……」 员工福利房? 十五打开窗,后视镜里,电网外有一队像模像样的安保队拦住了追上来的八角帽,似乎在交涉什么,双方有争执起来的架势,不过很快,联防车的红蓝闪灯出现在不远处的黑暗中。 看十五不高兴,粉毛苦口婆心地劝:「姐,熬过这段时间就行了,等换届仪式,我们回中环,你伤也好差不多了,迟早让那群狗杂碎还回来。」 十五放松下来,嘴上不甘不愿地骂道:「占我便宜,我给她打工啊,住她的员工房。」 - 第二日,海岛,别墅。 「要我做保洁?」 宋玉珂换上了岛民三件套——背心短裤人字拖,手里被刚上班、就要走的管家塞了一块抹布和喷壶。 「山姐的屋子不能别人经手的,你能在这里做事,说明山姐很信任你。」 管家郑重其事地把一个本子挤进宋玉珂的裤子口袋里,继续嘱咐重点:「这里面记了山姐这几天的重要会餐时间和地点....你记得提醒一下山姐就行了,其他就没什么事了。」 不等宋玉珂说什么,管家就转身出了门,关门前,认真提醒了一句:「...对了,这几天我放假,没事不要找我。」 别墅是不大,可三层楼,一个人打扫起来也很累。 宋玉珂目送管家搂着小女友离开,回头就看到换上了比基尼、正舒舒服服晒日光浴的柳山青,左边一杯冷饮,脸上一副墨镜,头顶一把遮脸的遮阳伞。 好惬意。 宋玉珂不甘不愿走过去,把抹布甩在柳山青的椅子边,蹲下来,磨磨蹭蹭擦起椅子腿来,以此来委婉表达自己的不满。咸竹府 「没事别在我面前晃悠。」 耳边窸窸窣窣声烦人,柳山青墨镜背后的眼珠子转向宋玉珂,一点没心软,甚至还「好心」提醒:「想打电话就安分做事。」 一早起来,屋子里所有的电话线都没了,电话成了摆设。 宋玉珂问:「那你什么时候把电话线接上?」 「看我心情。」 柳山青伸手去拿饮料。 宋玉珂顺着她的手,瞟到了桌子上的板砖机,柳山青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顺手把板砖机扔进前面的游泳池里,水花声彻底掐断宋玉珂的小心思。 在柳山青这里讨不着好,奈何这个狗东西保了小姨她们安全去大陆,又救了她命,忍了。 宋玉珂咬牙切齿站起来,望向外面嘻嘻哈哈说笑着经过的黑衣服,心想,这里不能打电话,外面可以打。 柳山青慢悠悠说,「不打扫干净,不能出门。」 「柳山青!」宋玉珂回头瞪她,「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柳山青淡淡『嗯』了一声,再不理会宋玉珂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宋玉珂一下子就泄了气,门外是抱枪的黑衣服,院后是三四人高的椰树林,岛外四面环水,船上都是柳山青的人,她哪里都去不了。 她重新蹲下身,趴在椅子扶手上,攥着抹布来来回回擦着早就干净得透亮的椅子腿。 开始耍无赖。 「山姐,你就和我说说外面什么情况了,行吗?我给您做牛做马,你就和我说说吧...」 "山姐山姐...." 柳山青被宋玉珂吵得烦,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没死。」 没说是谁,但宋玉珂听懂了柳山青说的是阿凤和十五,马上乖乖闭嘴。 心里没事,做事就利索不少,不过半钟头,就把泳池边的角角落落都擦拭得光亮干净,越收拾越投入,等整个房子都打扫干净,一天又过去了。 宋玉珂摊在沙发上,眼神无光。 累了,懒得出门了。 第169章 回报我。 - 柳山青晚上有会餐,不知道是去见什么人,看看时间已经过去四五个钟头了,也不见回来。 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还要柳山青陪着吃四五个钟头的饭。 宋玉珂平躺在沙发上拉伸着腿,手上举着杂志和报纸翻看,学着柳山青样子,意图在这些东西里找出点有用的信息来。 两页书看了半个钟头,一点没看明白,转头去拿报纸的时候,外面开门声一响,然后传来大脸喊宋玉珂接人的声音。 宋玉珂拖鞋都没来得及穿,赶紧起身,把报纸和杂志往沙发底下塞,生怕晚一步,被柳山青看到了,连杂志和报纸都给她收起来。 「什么人啊,让山姐喝这么多?」 第301页 宋玉珂赤着脚跑出来,一看柳山青挂在大脸身上,惊奇又不太确定道:「真醉了?」 「刚在车里睡着了,不肯起。」 大脸也喝很多,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苦着一张脸抱怨,「都是大陆来的大官,她们那边就爱搞喝酒那一套,不喝就是不给面子....哎呦,赶紧的,接过去,我不行了,真要吐了……」 宋玉珂伸出去的手一顿,看大脸不停吞咽着嗓子,明显是在忍耐,坏心思一起就不肯落。 大脸等不到宋玉珂接人,一抬头,宋玉珂已经慢慢吞吞往屋子里走去了,只留一句:「我先穿个鞋子。」 柳山青只是头晕地想睡觉,懒得起,不是真的没意识了,大脸不敢直接把柳山青扔地上,只能骂道:「你个狗东西,快点接走,山姐还……」 大脸脸色突然难看,往胃里喊进去两口气,实在憋不下去了,扔开柳山青,转头往外面吐去了。 宋玉珂拖着拖鞋回到门口的时候,柳山青正捂着脑袋瘫坐在门框边,眯着眼睛盯着大脸的背影,脸色阴沉。 喝醉的人大都差不多,迟钝,就连宋玉珂站在柳山青身后,她都没发现。 大脸吐完了,转过身的时候,大门已经关上了。 门内。 宋玉珂架着柳山青的胳膊,一边往里面拖,一边喝醉的柳山青洗脑,「大脸也真是的,怎么能把山姐你这么摔地上...山姐,你也别怪她,她也难受的嘛。这岛上的人都放假了,你又不愿意随便让人进来....大脸也是没办法...」 宋玉珂把人往沙发上一放,喘了口气,感嘆,「累死了。」 柳山青还不至于到醉死过去的程度,就是头晕目眩,懒得动,动一下脑袋,整个房子就跟着在她眼睛里转。 这会儿宋玉珂的脸就在她前面晃来晃去,她抬起手,想把她推开。 宋玉珂眼疾手快按住柳山青的手,嘟囔道:「喝醉了还想打我...」 「滚...」 柳山青用力往后面挣开宋玉珂的手,宋玉珂知道柳山青力气大,没和她较劲,很听话地松了手,柳山青一抽手,就顺着自己的劲,往沙发里一栽。 晕。 柳山青更晕了,索性就这么闭上眼睛,指使宋玉珂:「洗澡。」 「我收拾完屋子,还要收拾你?」 宋玉珂气笑了,突然一顿,蹲下来拍拍柳山青的脸,看柳山青没有反应,觉得她是真的喝醉了,放低声音,试探着说:「柳山青,学声狗叫。」 趴着的柳山青突然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宋玉珂,瞳孔的光聚聚散散,好似在强行拉回理智,好半晌,突然口齿清楚地开口,「柳山青,学声狗叫。」 宋玉珂一时没反应过来柳山青为什么重复她的话,反应过来后,瞬间松了憋住的气,没好气骂道:"你没醉装什么?" 柳山青拧眉,伸手拉住转身就要走的宋玉珂,提醒她:「洗澡。」 「知道了...」 宋玉珂一转身,柳山青又趴回去,甚至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宋玉珂这下子不敢拍柳山青的脸了,改成晃柳山青。 她忍不住又试探一句:「山姐,我带你去洗澡了?」 柳山青含煳「嗯」了一声,宋玉珂嘆了口气,看来没太醉。只能任劳任怨拖上柳山青,上楼,开门,放水,脱衣服..... 「抬手。」 柳山青抬起手。 宋玉珂一边开水,一边问:「水热点还是温点?」 柳山青:「热。」 柳山青闭着眼睛乖乖配合的样子,让宋玉珂感到有几分新奇,老是问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比如用什么沐浴露,喜欢喝什么茶,手上还有多少钱…… 柳山青被迫睁眼,「你有完没完?」 宋玉珂一边说「完了完了」,一边去够淋浴头,柳山青歪歪坐在浴缸里,水一开,冷水径直浇在了柳山青身上,她忍不住瑟缩一下,倒是没吭声。 宋玉珂冷不丁看到柳山青抬眼看过来,髮丝湿哒哒黏在肩颈处,被水汽蒸热的眼圈微微发红,明明面无表情,偏偏让人觉得既倔强又可怜。 抓着淋浴头的手不禁微微收紧,心跳缓慢加速跳动。 仅仅维持几秒,宋玉珂立刻回神,暗骂自己清醒点,再喜欢这种款的女人,也不能想搞柳山青,疯了吗。 平时被处处压制还不够?找死啊? 宋玉珂胡乱把沐浴泡泡拢过来,是什么牌子、是什么花香都没看,一通往柳山青头顶堆,温热的水汽将柳山青原本带着醉意的脸熏得更红,宋玉珂转到侧面,蹲着不好弄,就扯了块干净的浴巾垫着膝盖。 柳山青下了水,清醒了些,她斜看向专注帮她洗头的宋玉珂,难得觉得她安静顺眼。 「做吗?」 回答她的不是宋玉珂,是浇到脸上的水。 意料之中,宋玉珂要是真是乖乖听话的,就用不着她费劲调教了。 柳山青仰起头,睫毛沾着水,微微眯着眼看着宋玉珂,眼中缓慢涌起的危险和情yu都不加掩饰,因为换气而微微张开的唇,被热水浸染出难得一见的桃色。 「不了吧。」 说实话,很难拒绝。 但宋玉珂好歹是个人,有脑子也有理智。 柳山青的手从水中捞出,指腹沿着宋玉珂的候管往下挪,宋玉珂垂目看她,往后仰身,柳山青的手扌旨已经临到两根琐骨正中,有个小小的『山坳』。 第302页 缓慢方圧。 喉咙咕咚一声,宋玉珂心想,完了。 也仅仅是这一下,好似按响了什么开关。 哗啦啦。 一阵水声响起,柳山青半支着身子,湿润的水汽、连同各种交杂的沐浴露香味都纠缠在了两人的唇口之中。 没有很多的动作了,柳山青仅仅只是在和她接吻,圈住她的脖子,不让她动。宋玉珂被动接受。 热气和暧昧侵蚀她的脑和理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回应的。 她想应该是很久之后,因为她觉得柳山青亲了她很久很久,久到她嘴角发麻。 然后在很久之后,或者是她回应之后,柳山青退开,只说了一句。 「回报我。」 回抱还是回报,宋玉珂有点没分清。 总之都做了就行。 海岛上的水汽很足,每日被海水浸染的土壤也极容易被开拓,宋玉珂被柳山青指使着从东到西,从山丘到河流,每一处都要细緻翻弄,才能栽种好花苗。 宋玉珂习惯了辛苦的劳作,对这种事,没什么怨言,反而相当主动的「耕作」,挖通水渠,一根一根往土里栽种小苗,等风声起,等下雨,等欣赏鲜花绽放。 柳山青躺着,惬意地吹风,时不时喊两声宋玉珂的名字,宋玉珂抬头看她的时候,她就会理所当然地点着手指,让她去往下一块『地』劳作。 「你也太难伺候了。」 宋玉珂咬着细肉,柳山青不满地看她,表明『报恩要有报恩的态度。』 宋玉珂忍下了,越发卖力起来,柳山青满意了。 海上天气变化莫测,沛雨甘霖不多时就来了。 「哇.....」宋玉珂忍不住感嘆,「山姐,发大水了。」 柳山青背着手、盖着眼睛,似乎不满宋玉珂的语气,一脚蹬踹过去,宋玉珂堪堪躲过,手腕跟着身子一转,柳山青觉得要命,却咬着牙不肯吭声。 宋玉珂是会察言观色的,又惯会小人得志,被她拿捏了命门,只能等着被打击报復。 门前院后都都打理清楚了,只能一簇簇小花苗吐露芳华,宋玉珂白天忙活完,晚上忙,一刻不停地动手,早就疲惫不堪,一沾上床,就睡死过去。 柳山青沖洗完,出来,擦干净了手,准备满足一下宋玉珂的时候,只看到一团微微隆起的小坡安安静静窝在她的床上。 她从柜子里拿出新毯子,躺到了宋玉珂身边,似乎不太适应耳边有别人的唿吸声,柳山青翻了几个身都没能睡着。 困得不行的宋玉珂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抬腿压住了不停动的柳山青。 柳山青暗暗嘆气,闭上了眼。 旭日还要好久才会升起,足够她们睡个饱觉了。 - 和在船上不同,唤起宋玉珂的不是摇晃的海浪,是唿啸的海风声,雨幕扫掠过椰树林,带来咸湿又清新的气息,不多时,雨水就浇灌进了阳台,豆大的水珠子噼里啪啦地击打在石板上,流水纵横交错在栏杆玻璃,唰唰往下流。 柳山青就坐在玻璃门外喝茶,脚上打了水,也丝毫不觉。 这种天气稍稍淋点水汽是很舒服的。 宋玉珂坐起身,恍惚了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地起身,穿衣服,准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开门走人。 「今天有老朋友来,晚饭之前回来。」 宋玉珂推开门,「哦」了声,「几点?」 柳山青回头,看宋玉珂在躲闪视线后,假装自然地整理着衣角,看她实在尴尬得无地自容了,才大发慈悲说了约定时间。 「六点半。」 第170章 我什么都没想。 岛上的倾盆大雨连着狂风造作了半日都没停一时半刻,巨浪拍击礁石声从老远的边际传来,院门外的巨大椰树叶往一边倾斜,像是一个个偏分绿色假髮,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柳山青放了些许的自由,并没有让宋玉珂感到一点高兴,在这种出门就可能被叶子砸死的地方,她宁愿待在屋子里。 不过总有人看不得她清闲。 「……不吃不喝喊两天了,你去劝劝山姐,让她见一面……」 大脸冒着大雨跑进院子,伞面吹翻了一角,她抖落抖落水,站定在廊底,朝里面半躺在沙发上的宋玉珂,大声喊道:「人三天不吃饭会死的,我话说在前头,人看死了可不怪我啊。」 宋玉珂慢腾腾翻个身,举着杂志掉着手上晃着,一个字一个字得扫过去,最后越过纸张的边,看向试探着往里迈步的大脸。 她扔下杂志,威胁道:「你别进来啊,我昨天刚收拾干净的地,踩脏了,你给我舔干净。」 大脸『嘿』一声,原本想骂人,突然想到昨天晚上把柳山青扔地上的事,缓缓收回脚来,继续「嘿」一声,两个「嘿嘿」拉起一个笑容,试探问,「昨晚山姐睡得还好不?」 「挺好的。」宋玉珂太清楚大脸想问什么了,胡言乱语:「不过你今天还是少说话,多做事比较好。」 大脸收起嘴角,撑雨伞,说:「那我明天再来问问吧。」 说完,顶着掀了一半的雨伞,转身沖回大雨里,宋玉珂看人跑出大门了,翻身起来,拖上拖鞋,往楼上快步走去。 午饭之后,柳山青就上楼睡午觉了,这还没有一个钟头,应该还在睡。 宋玉珂悄默默摸到门口,轻轻压下门把手,开出一条缝,昏暗的卧室里没有人,她又探进一个头去,左右张望一圈,确定没有人后,疑惑地关上了门。 第303页 一回头,看到柳山青靠在书房门上,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现在干什么事都习惯偷偷摸摸了?」 「我怕吵你睡觉。」宋玉珂面不改色直起身,说:「刚刚大脸来找你,说满月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人三天不吃饭会死的,你真不打算见见她吗?好歹也是出生入死二十年的姐妹了....」 柳山青神色不耐,打断:「我为什么要见她?」 宋玉珂走近一步,似乎察觉到柳山青的不高兴,放轻语气说:「好歹别让人死我在这里。」 柳山青沉默地看着宋玉珂,似乎在辨认她这句话的意思里是否还和别的人有关。宋玉珂一开始仍由她看,到后面实在有些难以招架,只能偏开视线,下一秒,听到一声轻蔑的「哼」声,再看过去的时候,柳山青已经背身下楼。 哼她是什么意思? 啪塔啪塔。 宋玉珂踩着拖鞋追上去,问:「柳山青,你不会......」 柳山青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里警告意味明显,宋玉珂脑子都来不及转,嘴里的『不会是真想满月死在这里吧』,在说出口的下一刻,换成了—— 「你不会,你不会是真喜欢了我吧?」 话出口,一不小心咬到舌头,来不及骂自己嘴快,又赶忙找补,「不会吧?我以为你养我就和养个狗似的,玩玩就得了....」 柳山青的神情缓缓变复杂,动了动唇,「你这么看不起自己?」 宋玉珂好半天没想起来怎么反驳,再想说什么时候,已经跟着柳山青走到了玄关。 柳山青换好鞋子,抽出伞筒里的长伞,放在宋玉珂手里,「撑伞。」 「去哪?」 柳山青打开门,雨跟着风一起扑到两人身上,宋玉珂撑开伞,劲风迎面压过来,宋玉珂几乎是瞬间想起了大脸手上的雨伞是怎么折的。 柳山青:「你不是求我去见满月吗?」 没有求。 还有…… 宋玉珂往后退一步,说:「其实等雨停去也可以,不着急,还有一天可以饿……」 没等说完,宋玉珂就被推出了门外。 柳山青没和她屁话了,门一关,把宋玉珂挡在前面,交挽着手挨近,躲避乱飞的雨水。 潮湿和柔软就这样推着一时间无法思考的宋玉珂往前走去。 海上来的风雨堪比一场席捲小岛的颱风,休了假的黑衣服吱吱哇哇地嬉笑着蹿过两人,有几个稳重点的,会停下来聊两句,柳山青来者不拒。 这种天气在岛上常见,大风大雨见得多了,居住在岛上的黑衣服就宁愿不带伞,她们平日里都在水里玩,身上的背心短裤和泳衣没什么两样,顶多往头顶罩个泳帽,带着墨镜,大摇大摆地往雨里走,和平日里来来往往没什么区别。 下雨天不能耽误工作,也不能耽误玩乐。 宋玉珂两只手拽着伞,听着对面跑出来的马屁精和柳山青扯有的没的,甚至还邀请柳山青进屋参加她们的雨天派对。 「山姐,走吧。」 宋玉珂隔着雨声喊柳山青,柳山青似乎没听到,她拽了拽她的衣服,凑近了些,拔高声音:「走了走了,这么大雨,你说没完了是吧?」 雨声还没有大到可以完全盖住宋玉珂的声音,满面笑容的黑衣服一滞,互相对视一眼,生怕听了不该听的话。 「你们玩去吧,我们还有事。」 柳山青一脸平静地告别黑衣服,黑衣服连连应好,宋玉珂走出好远,似乎都能隐隐约约在雨声中听到黑衣服的笑声。 「你就非要折腾我,才高兴是吗?」 柳山青平时见人就点个头、问声好就走,这会儿下雨天的,还要停下脚说话聊天,说不是故意的,傻子都不信。 柳山青在旁边,反问:「你不也是?」 话是她递的,也是她劝柳山青来的。 宋玉珂无话可说了。 好在前面就是大脸的房子,宋玉珂腾出惯用手去开院门,左手不比右手,风忽地大起来,伞被掀着往左侧偏,柳山青眼疾手快伸手帮忙压伞。 宋玉珂也很快收手回来,两人的手就这么突然地、毫无预兆地交握在了伞柄处。 怪异。 宋玉珂缓缓偏头,对上柳山青的视线。 柳山青提醒她:「开门。」 宋玉珂「哦」了声,伸手出去开门,滑锁不知道是因为雨水、还是内圈有些生锈的原因,有些阻涩,宋玉珂上上下下摇了好几下,才拉出来。 腾出来的手靠在柳山青这一侧,柳山青并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依旧帮她压着伞,这样一来,两人几乎密不透风,宋玉珂的手收起来碰到柳山青的心口,伸出去像神经病,最后只能放回伞上。 从院门到屋檐不过十步,宋玉珂的眼睛却往下瞟了好几次,挪动了三次手的位置。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宋玉珂转身收伞,用力甩了几下伞,然后把右手的伞换到左手,不太自在地摩挲着食指的下半段指节。 柳山青站在一边拍着身上的水汽,转过身后,另一边被雨打湿的髮丝进入宋玉珂的视线范围。 湿漉漉的髮丝黏在肩头,大半湿透的领口微透,隐约能看见里面白色月匈衣的轮廓,宋玉珂没有过多停留,很快挪回柳山青的脸上。 被风雨浸红的眼睛轻轻瞟过来,眼尾和眉尾一同微微挑起,无论是什么样的眼神,柳山青都像是能从她眼睛看进她心底。 第304页 然后很直白的点破,告诉她,「宋玉珂,不用从眼睛里告诉我 你在想什么。」 宋玉珂握紧伞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她的脚背,脑子里回播的香yan场景被生生掐断,她低头,又把伞换回右手,意图隔开两人的距离。 她不承认:「我想什么了?」 柳山青太清楚宋玉珂在床上的眼神了,在她看来,并不全是平时的卖乖讨巧。人在满是雨望,又极度渴求的时候,最容易暴露本性。 最赤luo的样子展现最赤luo的欲望。 柳山青很容易看清宋玉珂的心思。 宋玉珂的狼贪虎视,不安小成,畏葸不前,以及反反覆覆中那着一个个瞬间的耽溺,柳山青一一尽收眼底。 宋玉珂总自以为收敛得很好,自作聪明地反覆否认:「……我什么都没想。」 「山姐?」 门开,宋玉珂马上转头去看大脸,柳山青「嗯」了一声,然后才缓缓转过身,「人呢?」 「不是说....」大脸舔舔唇,想起宋玉珂的警告,把废话都憋了回去,「在里面。」 宋玉珂等着柳山青先进去,在外面装模做样地摆放好雨伞,然后才磨磨蹭蹭地换鞋进门。 客厅里坐着几个人,都是船上的水手船工,正在打牌喝茶,一见柳山青都站起来喊人,柳山青点个头,就又都坐下了,打牌的继续打牌,喝茶的继续喝茶,聊天的都放轻声音。 不过几双眼睛都时不时瞟一眼后面跟上来的宋玉珂,宋玉珂笑笑问好,一转头就快步跟着跑上楼梯。 一楼上二楼,二楼上三楼,三楼爬楼梯上了阁楼。阁楼里只有一个房间,门是从外锁的两道铁门,南北通透,这边的窗户一开,就能很直接吹进屋子,屋子里的铁窗是和铁门同款的花样,间隙只有半个手掌宽,没有趁手的工具,毫无逃跑的可能。 里面的人佝偻着背坐在床上,身上的伤处理的七七八八了,都是一些皮外伤,只要开始癒合就不会死。 铛铛。 大脸手指挂着钥匙,敲打两下铁门,满月没什么反应,大脸喊道:「你要见的人来了。」 那背影一颤,满月转过头,看到柳山青的那一刻,苍白虚弱的脸上竟然多了些淡色的血气,她赶忙起身走过来,上手抓着栏杆,轻声喊,「山姐。」 柳山青微微颔首,早就没有了别墅里的不耐,语气甚至堪称亲和。 「这几天委屈你了,十五正是关键的时候,你在这里,对她对你都好。」 第171章 「雨大,走近点。」 满月眼睛微微一亮,连日来的疑怨因为柳山青一句话,就轻而易举消解了。 她迫不及待将自己收集来的消息告知柳山青:「十姑今年不坐馆,联防一定会清扫干净的,我查了最近她们和联防的交集,发现联防的行动准的可怕……我觉得十姑、或者熟悉粉仓的姐妹中...…」 「这个你不用担心。」柳山青打断她,「在查了。」 满月舔了舔唇,放心地点点头,语气很轻很诚恳:「……既然如此,山姐是想留十姑,还是……」 柳山青敛眉,语气淡下来,「这个你也不用担心。」 满月收紧手指,对柳山青这幅冷淡的态度感到难过,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心态,藉此表达自己的诚意:「山姐,我不会背叛你的...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想做的,我都可以做……你要是想让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山姐,放我出去好不好,我听到海的声音了,这里是不是你的岛,你就算放我出去,我也回不去离港的……」 满月是个很执拗、很聪明的人,时常背着人跟踪、查探柳山青,用零碎的消息拼凑所有的可能性,以至于她很容易开解自己,安慰自己是柳山青担心被背叛、被钳制,才会『迫不得已』和她走到如今的地步。 从一开始和联防妥协到前往大陆谈合作,从买地皮建楼到海滨的金银口,以及前不久的两岸的物流客运...…在越来越明朗的局势中,只要是「关心」柳山青的人,都能看出个一二三来。 离港就这么大,钱再怎么滚,也都是在几个人的口袋里,而海的那一头,还有数亿没开发的钱袋子,柳山青要做那边的生意,就要有个体面的身份。 没有人觉得联防能撼动离港的时候,柳山青已经在筹备洗白之路了。 到了柳山青这个地位,想脱离十八堂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赚钱的买卖,迟一天亏一天。和大陆、联防谈生意,最麻烦的事情就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 离港旧时代里的混乱刚刚结束,灰色生意大兴,而背景不干净的柳山青完全处于被动,处处受制。 想要合作,那就要付出点什么。 能有什么? 简单点说,无非就是要十八堂口在离港安安分分。 满月看着柳山青,「……我知道你不想我坐馆,所以才抬宋玉珂的……现在十五愿意坐馆,堂口不会乱。现在只要解决了十姑,山姐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山姐,你信我,我没有害过你的……」 宋玉珂靠在铁门边的墙上,这里是满月的视线盲区,她不是刻意躲起来,只是不想和满月有什么进一步的冲突,毕竟是她把人绑回来的。 满月话里的意思不太明朗,不过其中「解决十姑」和「无后顾之忧」,让宋玉珂好似隐隐约约抓到了重要信息。 第305页 柳山青没有给她细想的机会,打断了满月的多话,朝着宋玉珂说道:「误打误撞的事情,你做得倒是不错。」 指的是把满月带回来。 铁门铛一声,震得宋玉珂右耳一阵耳鸣,紧接着在还没消散的鸣金声中,传来满月的疑问声,「宋玉珂,你怎么在这里?」 宋玉珂偏身露出头,先打一声招唿:「满月姐,别来无恙。」 满月没有理会她的耍宝,紧紧追问:「你在这里,我姐怎么办?」 满月觉得一切都是柳山青的局,认为宋玉珂戴着观音牌,一定是柳山青预料到了十姑会有行动,才特意派宋玉珂来救她的,顺便阻碍她利用十五上位坐馆。 可如果宋玉珂跟着柳山青来了海岛,那十五身边不就没人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现在也帮不太上十五了....」 宋玉珂看满月除了脸有些苍白,状态还不错,精气神足得很,不像是两天没吃饭的人。 满月不明白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紧紧盯着宋玉珂看,心中担忧起十五来。 下一眼,发现宋玉珂脖子上没有木牌后,稍稍松气,而后又去看柳山青,红绳安安静静贴在脖颈一圈,底下的皮肤都似乎映出一圈淡色的红晕。 满月觉得不对,微微眯眼,看清楚了红绳底下的红晕,哪里是映射上去的颜色,是实实在在皮肤里透出来的红。 「....至于你,为了保全阿凤的小命,也只能先委屈委屈满月姐了」 宋玉珂略带无奈的感嘆声从旁边响起。 「什么意思?」 满月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块淡红,安慰自己那不过是蚊虫留下的斑点,和宋玉珂并无关系,她稳住心神,继续问:「山姐,你带我回来,不就是因为担心我想坐馆吗?我不回去没关系,可是十五一个人在离港不行的,山姐,你得帮帮她....十姑有杨家那群人...」 「杨敛已经死了。」 柳山青实在不喜欢听满月说太多的话,以前就是听了她太多的「好话」,从而信任她,招致好几个交好的姐妹离开、甚至过档。 过档,对于红棍来说,堪称屈辱。就是在这里过得不好,才会想去别的堂口的。 柳山青打断满月,敷衍着安慰道,「你不用太担心十五,没有杨敛,十姑身边就只有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阿丧,十五不会太落下风。」 满月追问:「那万一……」 「我已经不是话事人了。」柳山青不想多解释,直接明说,「我现在的境况,手伸太长,大家都不满意。」 柳山青说得是实话,她刚『为爱退位』,又是前话事人,转头就去拉偏架,那花了大价钱『哄安静』的八角帽肯定不会让她清静。要是十姑以此为藉口来反咬一口,那换届『公平公正』就成了刻在柳山青脑门上的笑话。 给票就算了,明面上的事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宋玉珂倒是理解柳山青的意思,柳山青以前抬她坐馆的时候,最多就给点钱给个票,最多提醒一句,话事人正儿八经明面、暗面上的事,全都是她自己搞定的。 满月被一句『不是话事人了』震了半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想了又想,却一点没有头绪,她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无从猜测。 「为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 柳山青懒得说了,她让大脸重新给满月换上饭菜,随便应付了两句就打算离开了,满月眼疾手快抓住宋玉珂。 「宋玉珂,你和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山姐怎么会不是话事人了?还有我姐....」 柳山青已经走到楼梯口了,宋玉珂手腕卡着栏杆,满月的指甲几乎抠进她的肉里。 满月不肯放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阿凤要杀我的事,我可以不和我姐说....你和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我一口饭都不会吃的。」 宋玉珂回头看一眼站定在楼梯口的柳山青,简单说道:"陶奕开了发布会,十姑的新货被联防公之于众,十姑连同元老堂来取我小命....." 「你是说,山姐是为了保你?」 满月打断宋玉珂的话,神情不可置信,下一秒,她又自顾自摇头否定,「不可能。山姐抓了我,压着十姑,然后安安稳稳等换届不行吗?为了你……」 「难不成是真喜欢你?」满月难看的笑了一下,「你别自作多情了,山姐不过就是看在你听话,能力不错才抬你坐馆的。睡你,也不过是一时兴致来潮…谁没点需求,你不过正好在那里而已...别真把自己当人物了…换掉你,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现在不还是我姐坐馆。" 好声好气换不来好话,宋玉珂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要是脑子有病就别装聪明人,谁告诉你柳山青抓的你,要不是因为阿凤,我都懒得管你....」 要不是阿凤下不了手,又想飞黄腾达,宋玉珂也不想在自身难保的时候,还带上一个麻烦。 满月才不会领情,「谁要你管了,要不是有利可图,你会救我?我还以为你真对我姐有情,还不是因为别的女人....」 「你别和我提你姐。」宋玉珂打断她,骂道:「要不是你姐自作主张,我能要钱钱没有,要权权没有..我救你命,你还反过来骂我?和你姐一个样,浪费我感情...」 「你自己废物,怪我姐干什么?」满月看着虚,气势却相当强,「就你那些靠身子换来的东西,你不会真觉得就是自己的吧?山姐就让你看个场而已,还真以为那些东西是你的了?你有点自知之明....」 第306页 看场? 宋玉珂瞪着满月,心里却琢磨着她口中『看场』的意思。 大脸正好换了饭菜端上来,宋玉珂抢过来往满月的脚下一砸,热汤饭菜混成一摊,继续骂道:「爱吃不吃,饿死算我的。」 满月退开一步,脚上难免还是溅到几滴米饭,她脸色难看,「你不怕我告诉我姐...」 「我是欠你姐了?」宋玉珂扯着嘴,「还你不怕我告诉我姐...几岁的人了,还找姐姐姐的,难怪只能当拖累...啊....」 宋玉珂忘记手还在满月手里,对面一拧,她龇牙咧嘴地喊了一声,蹬着脚往里面踹,顺势用另一只手去抓满月的脸,满月被一句『拖累』激得冒火,白着脸狠狠拧着宋玉珂的手。 「你说谁拖累?」 「你聋啊,我说你!」 宋玉珂痛极了,用力一拉,扯着满月贴在铁门上,两只手腾出空来,反手拧了回去,满月的嘴顷刻更白了一个度,两人脚下的碗踩得嘭嘭响。 两个人隔着铁门赤手空拳地打了半天,大脸都没上前帮忙,还乐呵呵地站在一边看戏,柳山青等了半天,没见宋玉珂有结束的架势,不满地朝大脸看一眼,大脸立刻收了笑,一手一张脸,把两个人扒开。 「别玩了,山姐等着呢。」 满月看不到楼梯口,这会儿听见大脸说柳山青还在,不甘心地收了手,找补似的说了一句,「我不是拖累。」 宋玉珂拨开掉落下来的髮丝,平復唿吸,骂了句「神经病」,转身前,还不忘把满月的饭碗踢远。 下到二楼,客厅里渐渐响起乱闹闹的聊天声,宋玉珂脸上的淤青还没好全,手臂上就平添几块青,一声声「山姐慢走」的告别声中,几双新奇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目送着两人出了门。 外面的风有点小去了,不过雨还是和来的时候一样大,一桿杆银枪似的打下来,砸在地上,激起一个个桌球大小的水泡。 宋玉珂站在屋檐下,都能溅到脚上来。 柳山青撑起伞,走下台阶,回头看一眼跟在后面揉着手臂的宋玉珂。 「雨大,走近点。」 宋玉珂老老实实走上来一步,却依旧和柳山青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雨声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两人之间一时间无话。 走出院子,宋玉珂突然问:「你原本是想让我看场?」 真是会见缝插针,和人打架都不忘算帐。 「怎么?」柳山青看她,神情坦然平静,反问:「整个十八堂口的场子还不够你看的?」 第172章 想占为己有。 话事人是话事人,看场是看场。 宋玉珂总算是想明白了,看场最重要的就是维护场子的秩序和稳定。柳山青这是要找个人维护十八堂口的秩序和稳定,以确保她能在后面安安心心发大财。 「那堂口的事,你真的不管了?」 柳山青踏着水,宋玉珂噼噼啪啪踩着拖鞋,将水掀到她的腿肚子上。 「拖鞋踩实了,别和小孩一样,溅一身水上来。」 宋玉珂往后一看,两人腿上都是泥点子。人字拖沾了水就重,她不习惯后脚跟先踩地,一时间没注意。 变了姿势走路后更奇怪了,要想着怎么走,要控制两人的距离,宋玉珂时不时歪一下,碰到柳山青了,又在后一脚的时候往外挪了挪。 柳山青看她走路好笑,可手里的伞却始终以自己为中心,正正的举着,宋玉珂淋了雨,总要往伞里靠的。 宋玉珂改了走路姿势,她这才说回正题:「有坐馆的管,我管什么?」 宋玉珂不是觉得做话事人一定好,只是认为柳山青这样的人,应该是捨不得的,她还想再试探,想知道柳山青究竟是怎么想的。 柳山青总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下句话就给出了回答。 「我被接进堂口起,那些大底红棍就教育我们,在外做人做事都要牢记自己是谁,凡事以堂口为先,列列三十六条誓言我铭记于心。」 「待在那里越久,越明白三十六誓不过是虚设,有人信,也有人嗤之以鼻,只要有权势,元老堂也拿你没办法,杜江蓉连任十几年就是个例子。」 「我看过满口道义的前辈违背誓言残杀同堂,被往日好友背叛算计过,杀过坏人、甚至无辜的人,受过冤,认贼作母...」 最后一个词很轻很轻,雨声很轻易地模煳了柳山青的话,宋玉珂离得近,听了个大概。 柳山青却突然停住,最后总结说:「这些事情多了,就腻烦了。」 是想金盆洗手了。 宋玉珂听明白了,还不忘猜测:「你说的母是杜江蓉吗?」 宋玉珂偏头看柳山青,水雾从伞底浮起,空气中有股咸腥潮湿的气息挥之不去,柳山青的语气总是平静、毫无波动,可在这种阴郁天色映衬下,竟显得有些寥寂。 柳山青似乎不想说了,脚步稍稍加快,宋玉珂追着她的脚步走,还算有眼力见的没再追问。 一路无话,回到别墅后,柳山青直接进了书房。 宋玉珂躺回老位置,摸索着报纸,翻到早上还没看完的那一页,脑子里却还想着柳山青和杜江蓉的事。 在十八堂口,能称上柳山青『母亲』的,唯有杜江蓉了。 道上倒是有些风言风语,不过都是柳山青和杜江蓉的『爱恨情仇』,堂口里的黑衣服就像是专门盯着情情爱爱的事,编排出来的谣言各种各样,几乎不离「爱情」,就连十五和柳山青都不曾放过。 第307页 宋玉珂没见过杜江蓉,但也知道是个五六十岁的,要是能和柳山青有爱恨情仇……这么算起来,十姑不就小了柳山青一个辈分? 宋玉珂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没有头绪,左右想不明白,只觉得能被柳山青评价为『贼』的杜江蓉,应该是个相当狠毒恶劣的角色。 下午三个钟头,一睡就过,外面的雨停了,天也黑了,一盏盏地灯亮起来的时候,宋玉珂才醒过来,坐在沙发上磨蹭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慢慢腾腾站起身,她准备先弄点东西吃吃。 「收拾收拾,等会出去了。」 一转身,柳山青就坐在后面的餐桌边,面对着还滴答着水珠的屋檐,安静无声地切着盘子里的小半块牛排。 宋玉珂问:「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半小时了,看你睡得沉,没打扰你。」柳山青这么说着,举着刀子指了指厨房里,「还有份面,应该凉了,你要是不吃,等出去再吃。」 面放一会就煳了,宋玉珂瞟一眼柳山青的牛排,也没多少热气了,应该吃好一会儿了。 「你怎么不给我留牛排?」 「我不想吃面。」柳山青理所当然道:「你出去再吃可以,我不行。」 出去谈事情吃饭不是真的吃饭,没人一坐下来就捧着碗吃的,显得不体面,不高雅。多少都会在家里吃点再过去。 柳山青要面子,宋玉珂也要面子。 她走进厨房里看了看,送来的意面摆盘很精緻,装饰的草花都能顶到微波炉天花板了,宋玉珂拨开一些,扔进了微波炉里。 定好时间,走出来。 看一眼柳山青,发现她换上了黑色礼裙,手戴新腕錶,头髮整整齐齐扎了个低马尾,通身低调又贵气。 宋玉珂低头看看自己的背心短裤,觉得太过朴素,说:「我没有衣服换。」 「我衣柜里有。」 柳山青吃完了,擦擦嘴角,把盘子往宋玉珂面面前一推,上面留了两个小番茄,像是赏给宋玉珂似的。 宋玉珂『啧』了一声,「不吃。」 柳山青把纸团扔在盘子上,慢腾腾地开口:「让你收拾,没让你吃。」 「你没手啊?」 柳山青一手拿起水杯喝水,一手翻开杂志,含煳的『嗯』了一声。 睡一觉起来,柳山青还是那个柳山青,哪用得着别人瞎可怜她。 宋玉珂拿起盘子,扔到门口的盒子里,餐厅那边的人晚上会来收,别墅的厨房一尘不染,灶上都没有开过火的痕迹,别说下厨了,柳山青能煮个蛋都算她勤快。 宋玉珂转身关门,上楼。 打开衣柜,一侧是清一色的白色短袖,另一侧是各种颜色的简约礼裙,柳山青穿衣服都简单,她能彰显出身价的东西都在耳环、手鍊和手錶上。 宋玉珂挑了件顺眼的颜色,墨绿。 宋玉珂用力扯大点领口,挤一挤还是能穿的,走两步觉得有些憋得慌。心想,柳山青也没那么小啊,怎么领口这么勒。 礼服都是照着身形量裁的,大差不差,换一件也一样。宋玉珂只能憋着一口气,把肉都往上挤。 堪堪合适。 提着裙子,停在楼梯的转角口,先喊人看看货,「山姐,这件能穿吗?」 柳山青抬眼看过去,宋玉珂身材优越,本以为她的裙子应该不合身,宋玉珂挑挑选选,最多就只能穿件短袖下来。 没想到宋玉珂都不知道要见什么人,就这么硬塞着穿,不过也另有一番乐趣。 柳山青什么都没说,招招手让宋玉珂下来。 宋玉珂得了准,赤着脚走下来。 柳山青走进了旁边的房间里,那件房间宋玉珂有印象,里面放的都是古董,柳山青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 不过自从宋玉珂卖了钻石、东山再起后,就理解柳山青为什么喜欢这种值钱又保值的东西了。 「戴这个。」 柳山青拿出一个方盒,里面躺着一条古玉项鍊。一侧大小两朵玉花中间点缀红玉,翡翠叶片接连金枝,由四排米粒大小的珍珠串联,连接另一边的白玉花朵,繁密而绚丽,却不杂不乱。 不同于光华夺目的钻石宝石,这种玉质的老古董温润淡雅,不张扬。 也就抢不了美人的风头。 柳山青示意宋玉珂背过身,宋玉珂低头撩发,比温凉的玉石贴上肌肤更明显的是,柳山青的手指故意刮挠了一下她的后颈,激起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柳山青。」宋玉珂警告。 柳山青却没理她,像个没事人一样,转身去放盒子了。 又是这样,一拳打在棉花上,没劲。 宋玉珂对着镜子来回看了看,很漂亮的项鍊,本以为自己不会喜欢这种古董首饰,没想到意外的适合她,想占为己有。 - 晚上,六点半,海岛餐厅。 包厢门拉开,映入眼帘的先是落地窗外的海景,再是起身伸过手来的乔千屿,最后是她后面跟着的两个眼熟的女人。 「好久不见,山姐。」 虽是叫了山姐,视线却一刻不离宋玉珂。 「好久不见,阿....宋小姐。」 乔千屿视线稍稍一扫,就看得出宋玉珂在这里过得不错,开玩笑道:「中环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以为你们有麻烦,没想到过得还不错,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丰腴一些了。」 第308页 宋玉珂拉了拉领口,「多谢乔老闆关心。」 柳山青已经落座,服务生上好酒和茶后就出去了,宋玉珂心中来不及讶异,乔千屿就开始和柳山青聊了起来。 「没想到山姐这么快就把大陆的物流关系疏通了,我还以为至少要到明年。」 乔千屿手中捏着汤勺,轻轻搅动咖啡杯,笑讲:「听说山姐将五百万的投资划入大陆,拿下大陆那边的物流公司应该不容易吧。」 说到明年了,说明乔千屿也猜到了点什么。 柳山青先沖洗茶杯,不紧不慢道:「我给她们交税,她们肯定是要支持的,毕竟物流行业涉及衣食住行,汽油,关税,每一项都是税收……总之,事情不难,就是大陆的程序繁琐,我也没意料到她们这么快就办下来了。」 乔千屿点点头,笑着应和:「对面是实验城市,又跟离港是咫尺之遥,肯定要极度重视港资公司。」 两人惯常你来我往的暗自较量,面上倒是一派和谐,要不是知道点内情,还真以为两人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宋玉珂抬起茶杯,将茶杯抵在唇上。 大陆连通离港,两头的人都想吃港口贸易的福利,柳山青咬下第一口红利,乔千屿紧追着就想吃下第二口。 她都跟到这里了,没道理不跟着吃第三口。 「山姐,我能一起做吗?」 搅动的勺子和倒水的茶壶都微微一滞,柳山青先放好茶壶。 「你身上还有多少钱让你挥霍的?我的生意你也想碰,不怕吃不下?」 柳山青的语气没有一点生气的意味,宋玉珂也没有那种明显的试探心,更像是直接的询问,乔千屿觉得是自己想错了,左右看看,却确确实实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东西变了。 宋玉珂身上的裙子这么不合身,一眼就知道不是她的尺码,项鍊就更不用说了,全离港的世家豪门都知道这款古玉兰花是被柳山青拍走的。 这些表面的东西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现住腐 .....即便两人真是『重归于好』了,宋玉珂什么时候会把『想要』放在明面上了?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问柳山青『能不能』... 乔千屿捏紧勺子,她身边有过太多越线的情人了,她们想要的不仅仅是情,更是权和钱,还意图要「地位平等」。 宋玉珂这种感觉和她们太相似了,她感觉很不对,也很不好。 她觉得,柳山青在惯纵宋玉珂。 第173章 雨天浪大,适合打渔 乔千屿:「山姐怎么想?」 宋玉珂问的问题,柳山青并没有正面回答,乔千屿就帮着加一把火,看看柳山青到底是怎么想的。 柳山青放在茶台上的手指来回碾磨着水渍,指尖积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她垂目思索。乔千屿和宋玉珂没出声,都在等着看柳山青愿不愿意松一松咬在嘴里的肉。 两分钟后,柳山青抬起眼,看起来是有决定了。 「我可以把车队运货分给你,你要是能搞定,一个月少不了几百万。」 按柳山青打的包票来算,这里头能赚到的钞票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多,不过…… 组建车队,招牌司机,购置物流车...每一项都困难繁杂。再加上投入成本高,现在一辆物流货车售价就在五十万之上,挂载长度和运载重量不一,有些售价能飙到百万以上。 离港作为港口城市是没有本地造车公司的,要做这个买卖,少不了和大陆接壤,有柳山青的名头在,倒不用担心没有路子,只是她上哪去找这么多司机?又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物流最重要的就是车队,柳山青一开口就给了个大的,宋玉珂还真有点吃不下。 宋玉珂怀疑柳山青是故意的,就是料定了她吃不下。两分钟光想着怎么让她知难而退了。 「你厂子卖多少衣服才能赚到这些车子的本钱?」乔千屿和宋玉珂想到一起去了,稍微不那么紧张了些,这才是柳山青和宋玉珂该有的样子,她重新靠回椅子上,端起咖啡品尝,感慨似的劝道:「整个车队弄下来最少也要两千个,这事对你来说,还真挺麻烦的。」 就是难,才赚得多。 这么赚钱的买卖都餵到她嘴边了,她难不成嫌肉大,就不吃了? 乔千屿似乎看出了宋玉珂不甘心,提醒一句:「……我听说这两年有几支车队经营不善,要是你们堂口出面,应该能轻松收下。」 车队。 宋玉珂转着茶杯,往车队想去。 玩车的都是刺头,就像飞车党那批人,不好讲理。烧钱的玩意不是一两份工就能供养的,再加上每一次跑车都堪称生死游戏,这些人都非常有个性,很难驯服。玩的是高风险高投入,但同时也是高回报。 没点实力,还真收不来。 「前提是你得有那个面。」 乔千屿一句话跟一句话,还话里有话,「……她们玩车的讲究骨气,以前我给...给人想买个冠军都难,总有这么一两个看不上钱的。」 用钱解决不了,那只能用拳头了。乔千屿做的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不干野蛮的事。 十八堂口就是干这种事的,拿权势压人,再给甜头,高出对方的预料,收个车队,不会太难。 宋玉珂现在缺的就是钱和权。 乔千屿点到了重点:「堂口话事人应该可以帮你。」 柳山青将泡好的茶推到乔千屿前面,闻言抬头,乔千屿微微点头,放下咖啡,非常给面子的喝了一口,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第309页 宋玉珂微愣,理是这个理,不过现在话事人是谁还不一定,就算最后是十五……让她去找十五帮忙……车队的生意还能给她吗?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柳山青,柳山青在茶布上擦干净手上的水痕,然后才看她一眼,那种眼神像是在说「看你怎么说。」 她又不是傻子。 宋玉珂放下茶杯,一边自己去添水,一边笑说:「乔老闆说笑了,堂口现在内忧外患,话事人自顾不暇,我一个小小的四九,怎么还能不知死活的去打扰人家。」 乔千屿别有深意道:「四九可进不来这里。」 「得山姐的青眼。」表明自己的『诚意』后,宋玉珂趁机向柳山青讨要时间,「山姐,现在物流还在筹备,给我两个月时间,要是不行,你再收回去也不迟。」 还好声好气的补一句:「应该不耽误事吧?」 柳山青『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宋玉珂松一口气,什么事都要先去试试,万一成了呢。 「何必这么麻烦。」 乔千屿却不想她们这么和和气气地结束话题,她这次来就是为了给宋玉珂一个惊喜的,她放下杯子,直白说:「十五现在就在我那里,有联防在,十姑想安安稳稳坐馆,难上登天。只要你想,十五这一年都出不去我的地盘。」 原来话事人可以帮忙是这个意思。 话事人当然是自己做更好,能罗列出来的好处太多了。 有权有势有钱;现在摆在眼前的物流车队的问题迎刃而解;宋明月两人快要考试,可以尽快接小姨她们回来..... 「有什么好犹豫的?担心十五吗?」 这张桌子上的人都更倾向宋玉珂坐馆,乔千屿觉得柳山青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大大方方的说了。 「说实话,她实在不适合做话事人,有胆没有识,迟早被这个位置害死……还有,你在岛上可能不知道,阿凤.....」 柳山青放下茶杯,嗒一声,打断乔千屿的话,老话警告:「乔老闆对我们堂口的事是不是过于关心了?」 「阿凤怎么了?」宋玉珂追问。 乔千屿这才看向柳山青,宋玉珂催促她一声,她也没再说下去了,含煳道:「没什么,就是受了点伤,等你回去的时候,应该是好全了。」 宋玉珂知道没那么简单,转头看向柳山青,质问:「为什么不和我说?」 柳山青收回视线,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你把满月带回来就该想到后果。」 当然想到了。 当时阿凤再三保证阿丧一定会保她。她不了解阿丧,但阿凤又是撒娇又是发誓,再加上十五好歹帮了她许多。也就是这一点私心,她才选择相信阿凤的话,满月才能生龙活虎的指着她鼻子骂。 她在这里什么消息都收不到,柳山青一句『没死』打发了她,她当时就没多想。 宋玉珂「啪」一声,扔下杯子,没心思喝茶了,柳山青目不斜视继续泡茶,还顺道清干净了甩出来的水渍。 看两人气氛不对,乔千屿这会儿的心情好得出奇,虚伪地说了两句劝慰的话,还邀请两人明天去她的海上派对,只不过都被拒绝了。 宋玉珂没那个心情,柳山青没那个兴趣。 乔千屿也不生气,她目的已经达到,为了就是让宋玉珂知道自己在帮她。 她心情很好地又说回了物流的事上,讲从大陆送来的合同文件,讲大陆的海关,讲海滨的生意,就是不再说堂口的事了。 好似真被柳山青一句警告,把其他多余的话都打回了肚子里。 两个半钟头的会面很快迎来尾声,外面又下起了大雨,走出包厢,和乔千屿一道来的人正好逛了小岛回来,碰上海岛老闆总是要聊两句的。 宋玉珂提着裙角等在大门口,雨丝从外面飘进来,扑在身上还有些凉,一张薄毯轻轻从后面搭上肩头。 「我还以为柳山青不会让我上岛,能见到你,很意外了。」 乔千屿把手里的热茶递给宋玉珂,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看一眼被包围的柳山青,轻声给出了详细的消息:「阿凤没有死算是万幸了,你们刑堂下手还是一如既往的重,就是要段时间修养而已,你别担心了。十五也没办法,满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她哪能顾及到阿凤是你的好友。」 宋玉珂听到了「没有死」和「刑堂」。 她问:「十五逼阿凤进的刑堂?」 乔千屿「嗯」了声,「十五也受了伤,被十姑一路追杀到我那里的。」 宋玉珂松一口气,至少还留着命。 稍微一想就能猜到事情的大概,无非是十姑和阿丧都没能、或者根本没想过保阿凤,以现在的局势,十姑稳坐「篡位」的骂名,她要是不想阿凤受刑,完全可以保住阿凤。 她们应该想藉此试探阿凤的诚意。 乔千屿抖开伞,把伞倾斜,遮挡住飘进来的雨丝, 「现在是你争话事人最好的机会。」 宋玉珂不太想说这个话题,她有自己的规划,不需要别人推着走,于是敷衍道:「我现在连岛都出不去,怎么争?」 乔千屿又看了眼柳山青,意思明显。 现在的局势,根本没办法明面上去争坐馆,这种时候明晃晃的借柳山青的势,又显得名不正言不顺的。 宋玉珂只能暗地里来,那至少要掌握外面的消息,还得「求」柳山青。 第310页 看宋玉珂皱眉,以为她不愿意,乔千屿劝道:「虽然不太清楚你和柳山青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说这些话,合不合适……但是还是想劝劝你,十五的亏你吃过一次了,别再吃第二次。」 「柳山青对你再好,再大方,也始终是她富余出来的。」乔千屿说:「就好比车队,她明明知道你的处境....根本就是没想让你做....你不做话事人,没权没势,什么事都能束缚你的手脚。」 这话说得好像她宋玉珂是个蠢货。还有,怎么听着关于感情的事,都是别人施捨给她似的,什么叫富余出来的…… 「乔老闆对感情比我看得透....」 宋玉珂裹紧毯子,偏头看向乔千屿,她和乔千屿很像,所以太明白她在想什么了。 「.....也应该明白,你对我的感情也是你富余出来的,没必要在我这里寻求什么。十五要关、要放都随你处置,我有自己的争法,不用乔老闆费心。」 乔千屿微微愣住,不太明白宋玉珂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不过她马上解释:「我不是想和你交换什么,我只是想帮你,以前我说要带你离开中环,没能实现....这一次的话事人,我想再帮帮你,当做是....」 「补偿?」宋玉珂替乔千屿说了,看乔千屿眼神认同,她缓缓勾起嘴角,笑说:「乔老闆,不用的,我们之间早就清清楚楚了。」 乔千屿看着宋玉珂好一会儿,她不是没想过放弃宋玉珂,只是她再一次去挑选情人的时候,会无意识选择更像宋玉珂的人,让她总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然后突然觉得无趣。 提不起恋爱的兴致,也就不想再去费心思了。 乔千屿换了一种说法:「十五…我会关到你回离港,这样阿凤也会安全些。」 提及阿凤,宋玉珂没有拒绝,毕竟十姑和十五疯起来都一样,正想表示感谢的时候,后面脚步声缓缓靠近,乔千屿先回过头去,随口说道,「海岛天气变换莫测,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出海。」 「雨天浪大,正适合打渔,乔老闆一定可以适应的。」 柳山青站在另一边,打开伞,将伞堪堪遮挡在宋玉珂的头顶,然后往后稍稍一带,宋玉珂为了避免碰到雨伞,只能往后退到柳山青身边。 然后,她就听见柳山青体面告别乔千屿:「预祝乔老闆玩得开心,我们先回了。」 第174章 「是你在骗我。」 - 落下的雨丝映射朦胧闪烁的光芒,模煳的光晕笼罩草坪上的地灯,两道灰影沿砖路走来,逐步遮掩盏盏地灯的光亮,一闪一灭,一闪一灭,沿至转角尽头的别墅屋门。 黑色长伞下掉落的雨珠连成一串透明的串子,轻轻一抖落,就像突然绽放、又突然凋谢的水花,最后归于沥水。 玄关的灯还没按亮,嘭通一声,外头来的湿气和伞一起落进伞筒中。 紧接着是一声稍显寡淡的询问。 「和乔千屿说什么了?」 语气好似就是很寻常的一句问话,柳山青还拿出两双拖鞋,一双自己换上,一双扔到了宋玉珂前面的地上。 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芒映在柳山青脸上,却依旧晦暗不明。带着潮气的头髮散落下来,遮挡了她部分的眉眼,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神色。 似乎没等到宋玉珂的回答,她微微抬起头,头髮就顺势带到了脸侧。 她肯定的猜测:「想让她带你出岛?」 仿若可以洞察人心的眼睛看过来,宋玉珂下意识先躲避。她确实想过,可她没有这么做,她知道柳山青肯定会猜到,所以索性不去做自己的第一选择,这样才能规避开柳山青对自己的「了解」。 宋玉珂这个时候不着急否定,归正视线后,理直气壮地反问,"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外面的情况?」 「我说过了。」 柳山青打开灯,光芒刺向宋玉珂的眼睛,她微微眯眼,柳山青圾着拖鞋往里面走,拖在地上的礼裙拉出一道长长的水痕。 宋玉珂快步跟上去,「你就说了没死。」 「你关心的不就是这个吗?」 柳山青始终这么理所当然。 宋玉珂不吭声,柳山青看她一眼,知道她在不高兴,但没打算管,自顾自脱下裙子,换上沙发上洗好送来的家居服。 宋玉珂也准备先换衣服,拉链刚拉开,柳山青就扎好头髮,转身,宋玉珂停住手,把掉下去的一片裙子重新捡上来,盖住胸口。 两人无言地对视片刻,柳山青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坐到沙发上。 「既然没有了坐馆的心思,这些事就不是你一个四九需要关心的,就算她们出了什么事,你能做什么?」 一边说,一边看宋玉珂继续往下脱衣服。 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不过这么被人观赏着脱,还是有些尴尬的,宋玉珂侧过身去,犟道:「就算收个尸也好。」 「用我的人去帮她们?」柳山青没打算和她扯胡话,点明了说:「你觉得可能吗?」 还是那句话,柳山青这个境况,手不能伸太长。宋玉珂要是真用柳山青的人做了什么,在她们看来,都是柳山青的意思。 宋玉珂微微抿唇,停下手里的动作,试探着问:「那我要是今年还想坐馆呢?」 柳山青靠上沙发,似乎瞭然了宋玉珂的想法,问:「所以乔千屿的提议,你很认可?」 第311页 「十姑有联防牵制,满月又在你手上。」柳山青帮着宋玉珂解析道,「只要十五不出来,拖到最后,只有你有资格坐馆……乔千屿来的时机正好,你心动了?」 柳山青语气渐渐变成质问,宋玉珂没有马上否定她的话。她知道柳山青一定不会放她出岛,现在离港应该传遍她和柳山青的「佳话」了。柳山青好不容易带着「贤名」和「深情」退位,不会放她回去败坏她名声的。 所以想藉此机会,让柳山青退一步,至少把电话线先给她接回来。 她不能直说,不然以柳山青的脑子,很容易就能识破她正真的目的。 宋玉珂没否认。 柳山青缓缓吸气,平稳语气,「当初你要跟十五走的时候,说要把欠我的东西都还回来,现在是准备又要要回去了?」 柳山青抬起眼,「宋玉珂,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好说话了?或者是,你还是想去做乔千屿的情人。」 看起来是真生气了。 宋玉珂虽然不满柳山青这样的讥讽,但还能忍,适当安抚一下:「我不想做谁的情人。」 柳山青听过宋玉珂太多假话了,不管是十五、还是乔千屿,宋玉珂都和她做过保证。这个小白眼狼只适合拴起来看家。 她冷声道:「你那张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宋玉珂一愣,继而反斥回去,「你这么在乎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干什么?」 「是你在骗我。」 猝不及防的,柳山青站起来,抽屉一拉一合,拿出一枚小刀冲着宋玉珂走过来,宋玉珂下意识往后退去,还没喊出口,抬起来的手就被柳山青掐住,冰凉的刀刃刺入衣服贴合的腰腹处,挤着肉微微一偏,一收,裙子滑落到脚底。 是宋玉珂脱了好半天没能脱下来的位置。 也不知道是在外面淋了雨,还是潮气太大的原因,礼裙和身子贴合得很紧,肉被拽得生疼,勒出的红痕从熊口沿着侧腰蔓延至后tun。 「你要是和乔千屿走,我不介意在这个岛上给你挖个坟。」 蓦地,屋子里只有外面传来的沙沙雨声。 宋玉珂发颤的身子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她抬起眼,眼里还残留着惶恐的泪意,她知道自己的这种惧死的狼狈一定很不好看,体面和理智一同荡然无存。 啪—— 她咬咬牙说,「柳山青,吓我很好玩吗?」 柳山青侧过脸,白皙肌肤缓缓印出一片红印,她下意识抬手,很快又是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然后谁也没说话。 宋玉珂扯了扯嘴角,将贴在嘴角的头髮晃开。柳山青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缓缓收紧垂在一边的手。 「我说真的。」柳山青再一次开口还是威胁,下一句更是冷漠讥讽:「如果她都行,那你当初又何必因为家人和我闹,我们也不用走到今时今日这种被动的局面……」 「什么意思?」宋玉珂受了惊吓后还挨了巴掌的气一下子就顾不上了,她敏锐捕捉到了柳山青话里的重点:「她和我家人有什么关系?」 柳山青盯着宋玉珂,好半晌,才收敛好怒意,淡声反问,「你不知道你母父的死和乔家人有关?」 「我不知道啊。」 宋玉珂下意识回答,许久,她才反应过来,柳山青真的在说她母父的事情。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这件事了,如同小姨希望的那样,放弃报仇,放下心结。 此时听到柳山青突然提起,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跟着问:「乔家的谁做的?」 宋玉珂语气很轻的追问,红肿的脸上顶着红红的眼睛,好似突然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前谄媚讨好的时候。尽管很狼狈,还是会用很轻的声音试探、询问。 那个时候的宋玉珂又可怜又难看,这个时候的宋玉珂还是很可怜,但是不难看了。 柳山青简单说:「当年乔母和杜江蓉争坐馆,派去低保区抢地盘的人有很多,不是所有人都能叫上名号来的。」 「是谁干的,谁都不清楚,说不准早就死在了之后大大小小的争斗中,只能确定是乔母的人而已。」 宋玉珂缓了好一会儿,突然反问:「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这种感觉像是在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 柳山青微微蹙眉,看宋玉珂神情不对,还是解释:「你母父的事,我只是查你的时候顺便简单查了下,这件事,但凡仔细想想,很容易就想到。」 言下之意是,她以为自己早应该猜到了。 宋玉珂哑口无言。 是啊。 仔细算一算,那几年确实是杜江蓉和乔母在争抢话事人的时候,低保区是十八堂口管理的地界,她们年年交保护费,从来没有其他地方来的混混敢招惹十八堂口的地盘,更不会有人来明目张胆的杀人。 她那个时候不知道,可她现在在十八堂口这么久了,只要想一想,就明白只有当时和杜江蓉旗鼓相当的乔母了。 宋玉珂慢腾腾去拿衣服,套好。 这么简单就能想明白的事,她竟然到现在才找到真相。 不对,只是她没有好好想而已。她进十八堂口,就意味着放弃了为母父报仇,那场混乱,说到底还是和十八堂口有关。 只是现在才有一个「真正」的兇手而已。 宋玉珂没心思和柳山青再吵下去了,走过柳山青身边,想洗漱睡觉了,柳山青突然拉住她。 第312页 「今天去楼上睡。」 宋玉珂『嗯』了一声,没有拒绝,只是很平静的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往楼上走去。反穿的衣服让宋玉珂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怪异,直到宋玉珂彻底消失在长廊后,柳山青才收回视线。 她还以为宋玉珂早就猜到了。 她没有跟着上楼,从收藏室里取出一副上好的茶具,分出一块清火的茶饼,坐去了水吧里。 茶气氤氲而上,茶香浮浮沉沉,将柳山青背后满柜的洋酒衬成了烁玉流金的琉璃盏,温吞吞的水泡不出好茶,柳山青却懒得再烧一壶,将就着喝了。 没处发泄的郁气只能跟着一杯杯不热不冷的温茶,吞咽进了肚子里。 修佛的人常说,一壶香茗能洗去尘虑,涤盪心情。柳山青以前也是这样深以为然的,现在却有些怀疑。 不知道是不是茶泡的不好,留在舌根的,只有久久不散的涩味。 第175章 事不过三。 - 第二天,雨过天晴,头顶海鸥盘旋,碧蓝的海面波涛起伏,沿着沙滩边缘堆起白浪,恰如埋在细沙中的白色裙边。 宋玉珂踹弄几下沙子,稳好椅子往下坐,同时缓缓吐出一口气,放松整个身子,试图在阳光明媚中,稍稍睡个回笼觉。准备闭上眼的上一秒,额头贴来一瓶冰汽水,她透过墨镜,看到了大脸低头挨近的大脸。 宋玉珂接到汽水。 大脸蹲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掀开眼,阳光刺眼,她眯眼皱眉,看向不远处正在往船上搬货的船员,大声喊了几声偷懒的船员名字后,才撬开汽水。 「那些大老闆等会就出海去了,你们不是认识的么?怎么不跟着一块去玩玩?不能是看你落魄了,就不带你玩了吧?」 大脸还是两句话不到就要贱一句的人,不过宋玉珂今天特别安静,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宋玉珂咬着吸管,一口气喝了小半瓶汽水,随手往沙子里一压,仰头躺回躺椅,没搭理大脸的调侃,而是随口问道:「满月吃饭没?」 一出口,大脸才发现宋玉珂嗓子哑得很,语气也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的。 「吃了。」大脸先回了话,然后歪歪坐起来点,撑着手,稀奇道:「感冒了?这天气还能感冒?你哪里来的公主啊?」 宋玉珂歪头避开阳光直射的那一面,只能面向着大脸,但嘴巴抿的死死的,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她昨天晚上没睡好,连续做了几个噩梦后,后半夜就睡不着了,偷摸跑去阳台吹风,谁知道吹着吹着就睡着了,一早盖着毯子醒来,感冒了,嗓子也哑了。 她懒得说话,也不想应付任何人,一起来就跑到离别墅区域最远的海岸线,想找了个清净的地方晒太阳,走了一圈只有这块地有躺椅。 想着离这些人还有点距离,不至于会太被人注意到,没想到还是被大脸缠上了。 好在没得到回应的大脸很快就觉得没意思了,跟着安静的躺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跑去远处的框子里挑椰子。 宋玉珂迷迷煳煳已经快睡着了,突然旁边的椅子上传来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她以为大脸又回来了,想翻个身,顺便睁开眼瞄了一眼。 是一个穿着红色比基尼、火辣身材的女人,头髮全都束在头顶,正曲着腿涂润肤。 蛛儿。 宋玉珂记得她是乔千屿身边的人。 宋玉珂继续翻身,蛛儿从后面喊她,「宋小姐……」 「姐姐,这我位置,你屁股找错位置了,我汽水还放在这里呢,就占我坐?」 刚喊一声,就被抱着椰子回来的大脸打断。大金说话总是带着调侃的意味,相熟的人听习惯了。头一次见面的人,大多都会觉得冒犯。 「谁能证明这是你的汽水?」 蛛儿屁股不挪位置,手上还挤了满满一手掌的润肤乳,看样子是准备干一项「大工程」了,她斜眼看着大脸,拿起沙子里汽水,扔掉里面的吸管,仰头喝了一口,挑衅道:「这明明是我的。」 大脸『嘿』了一声,气笑了:「你谁的人啊,这么嚣张?」 「你管我谁的人。」蛛儿曲腿,从膝盖往上抹,一边涂,一边说,「你想坐就等着吧,我等会儿就走了。」 「起来。」大脸手里抱着两个椰子,抬起脚踢了踢椅子,警告道:「别找事啊。」 听着两人有要吵起来的架势,宋玉珂不耐烦地坐起来,拿起汽水,拿瓶底点了点自己的椅子,示意大脸坐。 大脸问:「那你呢?」 宋玉珂哑着声音说,「我找个清静的地。」 好歹也是一起给柳山青做事的,内部怎么吵吵闹闹都无所谓,在外面不能丢了面。 「你就在这里等着。」 大脸把椰子往宋玉珂脚边的沙子上一放,手里顺便捏了一大把沙,转头就往蛛儿的身上扔去,很有气势地骂道:「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别给脸不要脸。」 「你有病啊!」 刚擦完润肤乳的身子还有些粘腻,蛛儿骂了一句脏话,跳起来,疯狂拍掉身上的沙子,摘了墨镜卡在胸衣上,喝道:「你有没有点服务意识啊?你知道我谁吗?」 虽然这里是柳山青的私人小岛,但一直可租用,费用还不低。来这个岛上的人,不是谈生意就是度假,也就是说,这里除了柳山青和宋玉珂,都是工作人员。乔千屿花了大价钱,带她们来享受游玩,蛛儿理所当然地把岛上的黑衣服当做是服务人员。 第313页 「我管你谁啊,给老幼病残让座知不知道啊?」 老幼病残的「病」,时机恰当的咳了两声。 要在平时,她就坐在旁边看戏了,这会儿是真没力气。 宋玉珂清了清嗓子,转身就要走,一把被大脸拉住。没等两人吵起来,不远处的椰树林里走出一列人,蛛儿回头看一眼,很快找到了自家的乔姐,她拍掉身上最后一点沙子,越过大脸朝着宋玉珂发出邀请。 「宋小姐,我们乔姐邀请您出海,您赏个脸?」 原来是乔千屿的人,冲着宋玉珂来的,大脸倒也听说过一些两人的风流往事,不禁嗤笑一声,「你没看到她感冒了吗?你们出海就是一整天,让她去受罪啊?还有,宋玉珂谁的人啊,你们就敢请,挖墙脚挖到山姐地盘上来了?你们真有胆,给你们鼓个掌。」 大脸说鼓掌就鼓掌,蛛儿脸色难看,解释说:「乔姐和宋小姐只是朋友而已,你不要张口胡来。」 宋玉珂一张嘴就咳嗽,只能摇摇手,表示拒绝。虽然知道母父的事和乔千屿没什么关系,但确实不想再和乔千屿有任何瓜葛了,即便只是「朋友」。 船马上就要出海,宋玉珂现在跟着上去,柳山青要阻止都来不及。即便追上来,当着这么多世家名豪的面,柳山青的体面肯定不允许她把宋玉珂强硬地带回去。 乔千屿算好了宋玉珂大概率会藉此上船。 蛛儿也知道乔千屿的想法,所以没想过宋玉珂会拒绝。稍微一愣神的功夫,宋玉珂就已经拿着汽水往里面走去了,她想追上去,被大脸挡住了路。回头一看,乔千屿往她的方向走来,她「啧」了一声,转身跑回去。 「什么人啊。」 大脸嘟囔一声,抱着两个椰子直起身来,看了眼宋玉珂的背影,左右犹豫了一会儿,匆忙追上去,「宋玉珂,你等等我....」 宋玉珂走到阴凉地方才停下来,大脸追上来,把手里的椰子塞进宋玉珂怀里,「我今天也要上船,这两个椰子别浪费了,你带回去,正好和山姐一人一个。」 宋玉珂接过来,大脸拍拍手,正要离开,宋玉珂突然喊住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大脸,我求你件事。」 大脸一愣,她认识宋玉珂没多长时间,但也清楚宋玉珂不是那种会说『求』字的人。不是说有多了解这个人,而是知道,但凡是能喊得上名号的人,都不会求一个只认识了几天的人。 平时没少在背后八卦宋玉珂的大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疑惑的『啊』了一声后,还是正了正脸色,「你先说说是什么事。」 「你回离港拿货的时候,帮我去下江区新仓库,拿我的电话回来。」 大脸说:「山姐今早找人接好电话线了。」 「我光有电话不行,没号码。」宋玉珂摇摇头,声音哑的不行,她改成了气声:「我只是想打听点事,你就帮我去拿一下,山姐要是知道了,我自己担着。」 「一个电话的事,山姐不至于会拿我怎么样。」大脸这么说着,却有些犹豫,还是老实说,「你也知道,我不是堂口的人,我只是山姐的人。你那个仓库里……听说都是堂口的人,我不一定拿的回来。」 看宋玉珂表情失落,她又提了一句:「不如你和我说说,想打听什么事,我可以帮你打听回来。」 宋玉珂心想着算了,转念又觉得不甘心,现在没别的办法了,这个岛上只有大脸能来来回回的开船出去。 柳山青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大脸在海上开船,多少要和海滨有往来,应该能打听到一点乔家的事情回来。 宋玉珂懒得想太多,查不查得出都不清楚,先托大脸先去查一查也好。 「我想了解一下杜江蓉和乔家当家人当年争坐馆的事情,有关低保区周围那边那片地,越详细越好。」 还以为什么事,大脸松一口气,她还以为宋玉珂想出岛、或者是想联繫旧情人。 大脸的脑子里都在想怎么和柳山青打报告了,闻言,神情一松,笑说:「没问题,这事我也知道些,不过你想知道详细的,肯定给你打听的清清楚楚回来。」 宋玉珂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点点头表示了感谢,顺便说:「要是可以,再帮我带一个手机回来。」 大脸满口应是,柳山青今天把电话线重新接上了,多带一个手机回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大脸着急出海,约定好就离开了。 宋玉珂抱着两个椰子继续朝里面走,刚出了椰子林,就看到了这会儿应该要上船了的乔千屿。 她站在林子的另一个尽头,墨镜卡在发顶,所有头髮都卡在脑后。 那边是宋玉珂回别墅的必经之路,要是不往那边走,宋玉珂就得绕过一片密林才能回到别墅,这种天气的密林不好走。 宋玉珂停下来的时候,乔千屿已经朝她走过来了。 「为什么?」乔千屿似乎有些不解,然后又自顾自地做出了解释,「你变了。」 宋玉珂没什么好说的,她绕过乔千屿离开,乔千屿握紧手,仅仅犹豫了一秒钟,她回头追上去,「你知道的,我们还有很多事可以好好聊聊,只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乔千屿说,「要是你愿意,我还能带你离开这里。」 宋玉珂停下来,没有看乔千屿,只说了一句话,就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第314页 「我不愿意。」 无风无雨的天气里,再哑再轻的话都清晰无比。 乔千屿算了算,她已经回头过两次了,她站在原地很久,最后劝了自己一句,事不过三。 第176章 坐享其成。 - 原本的计划是成功了,宋玉珂却怎么都提不起兴致想要去了解中环的动向。 左右没事,一路走回来又不想睡了,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在水吧里找了把刀子,准备先开个椰子。高台面不好使力,她就抱着椰子蹲在地上敲。 小刀没用,又拿来了从厨房里搜罗出的砍骨刀,蹲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砍着椰子。 柳山青从海边回来,推开门的时候,先看到了满地的碎椰壳,一片一片散落在客厅地面上。再是宋玉珂,赤着脚坐在地上,拖鞋踹到了一边,正举着菜刀往已经噼成全白了的椰子上落下去。 看这个架势不像是在开椰子,像是在凌迟椰子。 柳山青换好鞋子,走到宋玉珂前面,宋玉珂头也没抬,在往外拔菜刀的空档,突然开口说,「大脸给的椰子。」 柳山青看她一眼,没问她的嗓子怎么了。 「后天灵儿上岛,你有什么要带上来的,可以让她带过来。」 这点屁事,大脸也要和柳山青说。 柳山青话里的意思是狗灵儿要上岛,说明离港对她来说已经不安全了。 两人心知肚明对方的想法,并且谁也没再提前一天的事,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玉珂停下来,抬眼看向柳山青,脸上早就没有了红印子,既然回应她了,她就顺着台阶下来,气声问:「她来避祸?」 「十五几天不出面,换届仪式一拖再拖,现在中环大大小小的事务正由杜时栩代为处理。」 柳山青绕过她,随便沏了杯茶喝,「坐馆第一件事,大清扫,灵儿以前和她们打交道最多,早点避开最好。」 狗灵儿确实该避避。 不过,这也是给杜时栩「大显身手」的机会,毒档行事张扬,做其他行当的红棍大底多少都在她们身上吃过亏,杜时栩现在想大清扫,肯定会先招致这些人的不满。 以及,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联防,杜时栩坐馆,离港不如改叫毒港……想到联防和杜时栩,宋玉珂突然记起了满月给柳山青透露的消息。 粉仓有联防的人。 「联防肯定会有动作。」 宋玉珂对粉仓不是很了解,主粉仓的位置估计只有阿丧和那些跟着杜江蓉的人才清楚,就算是柳山青也不一定清楚。 宋玉珂重新举起刀,狠狠往下一噼,一片椰子壳飞溅到旁边的白墙上,划出一道浅色的痕迹。 柳山青瞄一眼,『嗯』了声,「都想坐山观虎斗,就看谁先坐不住。」 联防和宋玉珂想的一样,以为这些候选人会有所动作。 宋玉珂终于捨得破开一个口子了,她站起来,把那个坑坑洼洼的椰子捧到桌子上。 「十五不出面,元老堂要是想给自己留点面子,一定会派人出来找十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椰子水咕噜噜倒入杯子,顺着椰壳流下来的汁水沾上宋玉珂的手心,她抬起手舔掉流到手腕处的椰汁。 继续说道:「……顺便延迟换届仪式,我时限充足,联防应该会先等不住。」 宋玉珂用气声说话,听起来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柳山青视线先短暂停留在宋玉珂的手腕上,随后抬头看向她的眼睛,最后垂眼经过她的嘴角,捕捉到一点捲起的射尖。 「坐享其成……」 柳山青一边说着,一边非常自然地去拿宋玉珂手上的杯子,宋玉珂收紧手,轻声喝道:「要喝自己开去。」 完全没有威慑力。 柳山青手已经压住杯口,抬眼看着宋玉珂,一副就要这杯的意思,宋玉珂不让,微微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两人各站在吧檯一侧,本来台面就不宽,面对面站着,距离很近,只要谁稍微往前靠一点,似乎就能碰到对方的鼻尖。 尽管只有几秒钟的对峙,也足够让气氛变得怪异。 宋玉珂感觉不对已经为时已晚,脱口而出的话没能说完。 「我有点感冒.....」 剩下的话都被送进了柳山青的嘴里,不知道多久过后,连同手心里残留的椰子水都没被柳山青放过。 宋玉珂指节发热,半晌才反应过来柳山青在做什么,再回神的时候,柳山青已经带着她刚开出来的新鲜椰汁上楼了。 独留宋玉珂盯着自己发红的手心发愣。 看得久了,手心突然涌起一阵痒意,她抓挠了一下手心,越抓越痒,甚至开始发烫,宋玉珂赶紧开水沖洗,手心的热意渐渐消散,却顺着手臂一直蔓延上了耳廓。 狗东西,春天都要过去了,还骚起来了。 宋玉珂重新握上菜刀,认命去砍第二个椰子,全然没有砍第一个的时候,足够让她泄愤。 菜刀一扔,宋玉珂不浪费力气,换了一柄小刀,用力刺了个口子,一根吸管挤进去,就这么拿着喝了。 吸管边缘漫出些许汁水,沾上手指,宋玉珂下意识舔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抱着椰子跑回水池边,连同手一起沖洗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确保没有再发热,以及汁水残留后,宋玉珂安心坐到电话旁边,看了两眼电话后,拨通了蒙童的号码。 第315页 两人相互问候了两句话,蒙童大哭小叫的喊两句「玉姐受苦」,才在宋玉珂的催促下,说起中环现在的情况。 和柳山青说的大差不差,只是更详细了些。 十五没有露面后,猜测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十五为情所伤;有人说十五被十姑重伤,没办法现身换届仪式;甚至还有人猜测满月已死,十五无心坐馆…… 总之,现在的中环是热闹的很,一改沉闷的气息,黑衣服全换成了『朝气蓬勃』的八角帽,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在过大年。 十姑代理话事人,元老堂的几位闭门谢客,众人都说十八堂口彻底冠以杜姓,元老堂才出来说两句话,重点两个。先朱副 一是,还在找十五。 二是,十姑只是代理坐馆。 总结就是,她们元老堂认得是十五,不是十姑。 这么听下来,元老堂还算体面。 再听十姑,六一道跟着十姑「得道飞升」,总算是扬眉吐气了,这几日更是重新明目张胆地售卖绿糖d粉,甚至还和联防的几个小队屡屡发生冲突,引得各方散货的毒档都开始蠢蠢欲动。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杜时栩平时就肆无忌惮,她坐馆,能把堂口的d粉销量翻个十几倍。 宋玉珂关心的是阿凤的事。 「阿凤进了一趟刑堂,听说和十五姐有关系,两个人一前一后出来,都伤的挺重。」 提到阿凤,蒙童重重「唉」一声,「听说阿凤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昏死了,好在旁边就是医院,当晚感染髮烧,不过抢救回来了,现在好好修养着...都是外伤,好得很快的,玉姐别太担心了。」 也是九死一生。 宋玉珂『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心想十姑现在正高兴着,应该不会再折磨阿凤了,不过,阿凤在十姑那里终归不是长久的事,坐馆的事得想办法往前推推。 宋玉珂拧眉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给联防打去了电话,接听员公事公办的一套话术还没说完,宋玉珂就点名了要找白燕。 等了近五分钟,电话转电话的,才终于听到白燕的声音。 「宋玉珂?」白燕声音微微讶异,然后像是开玩笑地问候了一句:「你还活着呢?」 「白警官说的这是什么话,山姐费了这么大劲才保全我的,我能不活着吗?」宋玉珂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也跟着开了句玩笑:「十姑坐馆,让你们操了很多不必要的心思吧?」 两个人试探意味明显,还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各自演自己的戏。 「焦头烂额。」 白燕简要的概括了现在的境况,转头就开始叱骂不作为的十八堂口『领导人』。 「说走就走,元老堂也不敢管,柳山青真就把社团当儿戏。现在十姑把堂口搞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绿糖就不说了,现在还是有钱人消遣的玩意……我们现在天天查那些散货的,就这么几天,多了很多被强买强卖的来报案,和陶奕情况差不多……」 提到陶奕,宋玉珂就听明白白燕是个什么意思了,借着熟人来拉近关系。 于是她就顺嘴问了一句,「陶奕怎么样了?」 「被你们那个猴姐带回去了,就没见过了。」白燕停顿了一下,说,「你们没联繫过了?你跑哪里去了?真跟着柳山青隐居去了?」 「白警官,你也知道绿糖的事一出来,我肯定逃不了关系,我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哪敢联繫别人啊。」 宋玉珂故作无奈地嘆了口气,咕噜噜咽下一大口椰汁,才继续说:「造成现在这个局面,大家都不想看到的,很多事,不是我能做决定,我现在人微言轻,没钱没势,白警官应该能理解我的境况吧?」 都是人精,谁听不懂什么意思? 白燕略微一停顿,呵呵笑,「理解是能理解的,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想坐馆,我肯定是大力支持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宋玉珂苦笑一声,楼梯上脚步声越来越近,抬头看到了楼梯口的柳山青,停顿了两秒后,转过头,继续说,「山姐退位隐居,我也只能跟着保命先。」 哒。 柳山青在后面放下杯子,宋玉珂回手把椰子放下,顺便拖着电话往另一头坐过去了点。 宋玉珂说话和车轱辘似的,来迴转。白燕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宋玉珂的意思:「你打电话是找来我帮忙的?」 「是啊。」宋玉珂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明说了,「我现在最有价值的就是候选人的名头,你们搞定十姑,我回离港就能坐馆,大家都开心。」 这话好不要脸。 「等着坐享其成啊你。」 白燕『啧』了一声,熘了她半天,就等着她们先动手。可宋玉珂等得起,离港的民众等不起,d粉多一天在市场流通,就会多出很多不计后果的毒虫来。 她们没时间等太久了。 可是她们还差一点点。 白燕不再和宋玉珂开玩笑,「我愿意来接你的电话,是因为我觉得你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话事人,至少你只是要钱,不是要人命。」 她轻轻嘆一口气,头一次和黑涉会这么推心置腹,更是语重心长。 「我们不会拿人民的生命玩心计,宋玉珂,我们有任务有责任,我们比你更心急。」 第177章 「我要造你谣!」 第316页 - 临头路,联防局。 白燕挂断电话,转动半圈椅子,拿起咖啡勐灌满满一大杯,按了三下太阳穴,看着桌上堆的乱七八糟的文件,深深嘆气,然后拿起最中间的一份文件,连着翻开了几个重要人物的资料报告,都是十姑海外的老客户,其中还有两个不算陌生的大陆面孔。 搜罗出几份整理好的重要文件,走出办公室,紧接着敲了三下隔壁局长办公室的大门,等到里面回了『进来』,她才推门进去。 「盛局,按照甜may提供的信息,离港的运货路线模拟绘制好了,照这么看来,海滨的港口几乎都运过十姑的货,其中海滨为主要出口,剩下的还有连雾、角口、下沙口、非湾。」 盛安苹「嗯」了一声。 白燕继续说:「……底下人查探上来的内容都没什么问题,海外和大陆接货的港口都经通正规海关,她们这些人都是人精,显然是早就准备好防备我们了....」 「查不出上货口,大陆那边不好收网啊。」 盛局放下笔,把刚签署好的文件推在一边,摘下眼镜,沉思了一会儿后,问:「主粉仓的地点查到了吗?」 白燕抿唇,「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主粉仓是她们这次打击的重要任务,要确定位置,要一击必中,不能给六一道留下任何转移的可能。 「催一下。」 白燕犹豫了一下,还是应,「是。」 转头打算离开的时候,白燕看了眼手上的报告。忙昏头了,报告都没给。她放下报告,突然想起刚刚那通电话,脚步一停,说:「对了,刚刚宋玉珂给我打电话了,她现在应该和柳山青在一起。」 大陆那边给了消息,柳山青正在海岛度假。 盛局没着急看资料,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语气轻松道:「这样也好,省的柳山青又突然搞出什么事来,让人应对不及。你保持联繫,确保她们能安安分分等到我们处理完六一道那群人。」 「她们求之不得。」 白燕「啧」了一声,抬眼的时候,下意识看一眼对面白板上的人物关系图,即便柳山青和宋玉珂已经被排到了最角落,她也能一眼看到。 盛安苹走到窗户边去喝茶,白燕跟着过去,在离港这么久了,她一直没搞清楚一件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我不太明白,柳山青到底对杜家母女是什么感情?」 盛安苹看她一眼,「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出来。」白燕老实摇头,「一开始是柳山青像是要保十姑,后来又是她把新货送到我们手里的,就这来来回回的事,姑且就算是为了堂口,那杜江蓉入狱的事呢?那里面也有她提供的证据啊。」 「就为了坐馆?」 白燕翻看过柳山青的生平经歷,也揣摩过她的做事动机,要说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又不像,尤其是明面上的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离港的市长,放在十八堂口还真有点格格不入了。 「我看了她的生平经歷,八岁跟着母亲从大陆来离港讨生活,一船的难民几乎都死了,要不是杜江蓉,她也活不到现在。即便杜江蓉忌惮她、打压她,但也不至于到背叛杜江蓉的地步吧?」 白燕认真分析道:「她以前没少被人背叛,听说背叛过她的人过得都不怎么样,有些甚至早就销声匿迹了,她应该最痛恨这种事....」 所以很难想像,这么痛恨背叛的人,会去背叛自己的救命恩人。 白燕左右想不明白:「她到底对杜家的母女是什么感情?」 「现在放在局里的明面的资料,费点心思,查查都能知道。」盛安苹放下茶杯,「我来离港之前看的柳山青的资料比这里的详细一些,对她这样又那样的做法,倒也是意料之中。」 白燕:「还有别的隐情?」 盛安苹没正面回答,而是说:「我二十多年前跟过一个案子,那个时候穷人多,离港在大陆人眼里,是能一夜赚千金的宝地。我就是跟着d粉查到了这些偷渡人身上。」 粉和人搭上关系,不是买卖,就是上瘾。 白燕猜测,「那些难民...」 「杜江蓉在离港一手遮天,难民想去离港生活,付不起船费没关系,她只有一个要求。」 「……就是带去大陆的新货,那个时候大陆已经开始严打毒档,查的紧,抓不到可以开枪,就算这样,她们还是想到了人体运du,她们喊这种人叫飞蛾。」 「一个飞蛾要吞几十粒胶囊,近三百克毒被身体吸收,你觉得会怎样?」 不用猜,肯定会死。 「那一船的难民带着小孩,是为了去离港生活的。大概是第一批的原因,那批胶囊出了问题,全都破在了身体里面。我们追到离港的时候,远远看到那些难民小孩被带走,杜江蓉的人将那些人的身体全部剖开,像是杀鱼一样,翻找着里面残留下来的胶囊...」 盛安苹回想起那个场景,就觉得难受。 黑色的海水遮掩鲜红的血液,一具具尸体浮在海面上,远远看去和翻着白肚皮的死鱼没什么区别,她们随便绑了块石头,那些尸体就跟着冰冷的石头沉进了冰冷的海里。 那些难民可能是自我选择,也可能是被逼无奈,或者是被人诓骗着吞下那些胶囊,她们有些人甚至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只知道吃完了,就可以留在离港,带着自己的孩子吃饱穿暖。 第317页 白燕没有经歷过,但也看过那些食多了d粉的人是什么样的,她脸色复杂,「是上面的人告诉柳山青的?」 盛安苹摇摇头,「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没有一点惊讶和愤恨,我觉得她早就知道了。」 白燕突然想到一件事,她恍然:「听说杜江蓉不许年轻一批人去粉厂做事,原来是怕这些人反噬她,那她当初留下她们……」 「不知道。」盛安苹想过这问题,只能归结为,「赎罪,又或许是因为她也有个孩子的原因,现在应该后悔了。」 白燕喝了口茶,觉得口干,又喝了一口茶,末了,才感嘆一声,「真是……」 - 「真是同情你了,居然还和自己的杀母仇人有过情缘....」 海岛,海滩。 大脸脱得只剩一条内裤,枕着手臂,趴在躺椅上,金髮小麦肤色的靓女手心上抹了厚厚一团晒黑油,手臂上均匀漂亮的肌肉微微鼓起,缓缓贴上大脸的背,往下按压按摩肩颈部位。 大脸『啊』一声,享受地眯起眼睛,「就是这个劲,可以再用点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也没遇上过这种事,唉,你就节哀吧,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们认识没两天,陪你哭一下,显得太虚伪....」 真够欠揍的。 宋玉珂躲在阴凉处,一边的沙子里依次堆着椰子、汽水、冰啤酒,她挑挑捡捡,最后拿起了小桌上的冰激凌球,催促道:「我说完了,到你了。」 大脸非要知道原因才肯说正事,宋玉珂没指望她能安慰她,能说出这两句掏心窝子的话来,都是意料之外的了。 大脸睁开一只眼,看宋玉珂一派平静,看样子是自己给自己安慰好了。 「还真别说,你算是求对人了。山姐可能还真打听不来这些事,也就只有我这样,没事就和那群打渔人混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八卦的,才能打听来一些小事。」 「真有消息?」 宋玉珂终于正眼看大脸了。 大脸瞄一眼宋玉珂,「……我是打听了一些事,也就只有一些,专门去打听,她们都有防备心的,这年头找仇家的多了去的。」 「不过在海滨听到乔家人吹嘘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往渔场海餐厅里一蹲,什么杀了杜江蓉多少人啊,抢了杜江蓉的什么地盘啊.....这些事太多了,我以前还真听过低保区的一些事。」 自说自话了好一通,还感嘆一句:「很少有人有你这么好的运气的。」 宋玉珂等到了重点,冰淇淋也不吃了,微微坐正,大脸摆摆手,金髮靓女抬起手,她重新穿好胸衣,坐起来,曲起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腿,示意靓女继续往自己腿上按摩。 宋玉珂顺手递了汽水过去,大脸啧啧喝了两口后,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躲在一边八卦的情景,说:「...叫什么丢丢猪,她说当时带她去的大佬都死了,就她一个人活下来了。」 「....现在好像在度假区里开餐馆,听说这个度假区不是普通的度假区,是乔家的私人沙滩,就是为了给以前的打手养老用的,平时进去都要登记的,安保很严,你要进去找人,不用两句话,就能请你出来。」 宋玉珂不管难不难,只问:「确定吗?」 「不确定。」 看宋玉珂脸色一瞬间难看下来,大脸赶紧解释说:「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吹牛,可是你除了去找她,就只能去找乔千屿她老妈了。」 「不过你还可以选择另一种报仇方式。」 大脸话一歪,宋玉珂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了,只听她贱兮兮的一笑,「你把她女儿杀了不就行了,我看她那个样子,应该是愿意让你捅一刀的,和十五一样……」 宋玉珂面无表情地说,「你还挺会八卦的啊,中环的事都这么清楚。」 大脸八了个大卦,回去又有的说了,心情很好的嘿嘿一笑:「那是,你那些事,我都拿来当下饭菜的。」 宋玉珂此刻终于理解了柳山青为什么这么要面子。 被人拿来当下饭菜,面子里子全没了,还争个屁的坐馆。 宋玉珂恨不得扇以前的自己两巴掌。 宋玉珂抢回饮料,踹起一脚沙子,踢到大脸身上,「你给我滚。」 「恼羞成怒。」大脸不怒反笑,乐出一排白牙,一边避开,一边很大声地说:「别小心眼啊,让大傢伙给你参谋参谋,到底谁才是你的真命天女。」 宋玉珂喊:「山姐!」 大脸脸色一正,勐然转头,「当然是山……」 除了金髮靓女,后面一个人影都没有,大脸正打算回去算帐,宋玉珂已经一脚踹上了她的后腰,下一刻,大脸的整张脸都趴进了沙子里。 大脸吐完沙子转身,后面哪里还有宋玉珂的人,只有个抱着椰子啤酒的背影,一边抖着鞋子里的沙子,一边哼哧哼哧往椰树林跑。 「宋玉珂!站住!」大脸一拖鞋扔过去,威胁着喊道:「我要造你谣!」 回应她的只有掉落在几米外的拖鞋,和远处高高升起来的一个中指。 第178章 「漂流去了?」 - 乔千屿带来的老闆们离开后,热闹了两天的小岛又恢復了安静,黑衣服回到了清闲的日子,她们通常会选在离酒吧餐厅最近的那栋别墅,三五成群打着扑克,在泳池里翻腾打闹,放几首乐曲跳跳舞,或者蹲在二楼的娱乐室里看电影喝茶。 第318页 宋玉珂咬着吸管往别墅里走了一圈,能打听来不少别人的八卦,尤其是柳山青的。 柳山青八岁进堂口,跟着杜江蓉随手收养来的小孩们一起,往大仓库里一扔,留了一句「活着就行」,就随便任由几个打手轮流折腾。 她们在堂口的从前就一句话——学不快就挨打。 从一开始偷鸡摸狗,挨外面人的打;到了能挥刀使棍的时候,外面人不敢打了,又挨上堂口里的人打。这个时候,聪明人就开始找人组小团体,投靠厉害的打手来保自己小命,做得都是一般四九都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 柳山青的团队刚开始的时候算不上出类拔萃,投靠的打手也不过是个三流货色,不仅做事累,还跟着受了不少气。 不过,好在顶替这种三流货色不费什么劲,那个打手突逢遭寻仇,死在了一个雨夜。一群无头苍蝇里,只有柳山青开始按照流程上报丧事、组织仪式,那也是柳山青第一次正正经经站到了杜江蓉面前。 露了面,三流货色的街就理所当然地归了柳山青,在同一批人还在给老大跑腿的时候,柳山青已经管理上了第一条街,虽然不算什么好地界,但至少是能被人喊一声姐了。 姐任务只有两个,一是扩大地盘赚钱,二是招兵买马。 底下的人能力参差不齐,用武力抢地盘总归是太吃亏。 新姐上位多要去问候隔壁的「邻居」,表明一下实力,就在附近的姐等着柳山青上门显威的时候,柳山青却意外的避开锋芒,转头继续去捡破烂街。 只要是能管上的地,她都不嫌烂,好些黑衣服就是在那个时候跟着柳山青的。 人多起来,街也多了,就算钱抵不过别家的街,但也没什么人敢正面招惹上柳山青了,这个时候的柳山青才开始慢慢收拢「隔壁邻居」的势力范围。 初露锋芒的经歷说起来简单,其中的波折也不过被几句「好险」、「好在」、「运气」带过。 「说实话,山姐连任没人敢放一个屁,有蓉姨这个先例,就连元老堂那些人来,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说话的人泡在泳池里,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冻柠茶喝,坐在台子上的人把茶递过去,说话的语气没她那么悲愤。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跟了山姐这么多年,堂口里的日子是不是人过的,你不清楚吗?从下到上,没有不提心弔胆的日子……」 「谁知道哪个好姐妹会往你肚子捅一刀……话事人又能怎么样,蓉姨坐馆这么久,还不是担心底下人害她……」 她顺着滋熘滑的台面掉入水里,激起一片水花,宋玉珂赶紧拿着椰子往旁边让让,然后就听见她继续说。 「当初粉厂的事,都说给山姐做,还不是给她那个蠢货女儿,那不就是要她女儿坐馆的意思?她怕什么?她就是怕我们山姐名声高过她……不过这也是大家都默认的事,机会要给年轻人的嘛,趁早退,还能留个好名声……」 「唉…山姐这么听蓉姨的话,去白猫馆,她都毫无怨言……要不是出了联防这档子事,山姐还得等多久哦。」 宋玉珂『诶』了一声,听到了重点:「原本山姐还有做粉厂的机会?」 「那可不是,那个时候离港又不是大陆,这里d粉随便买卖,利润好大的。不像抽菸,抽一百根你还能戒,d粉抽一次就戒不了了,天天想要买,欠钱割肉都要吸上一口,赚死了。」 那人抹一把脸上的水,感慨似的说:「也就是现在有联防在管控,今年争粉厂的人都少了大半。」 说完,她就潜入水中,翻了个身往对面游去,旁边的人咕噜噜喝完了手里的冰柠茶,「啧」一声,「还好山姐没接手粉厂,不然现在都脱不了手。」 柳山青是接不到粉厂,还是不想接粉厂,宋玉珂还不置可否,甚至保持怀疑态度,柳山青的脑子干什么不能成?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反问:「山姐不是很讨厌d粉吗?」 就是不想要粉厂。 「说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游返回来的人没多想宋玉珂话里是什么意思,冒出水面,她回头看了一圈,确定没有那几个特别爱打小报告的人后,压低声音说:「不过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我猜测啊……我个人猜测,估计就是因为粉厂这件事,你懂得,姐从来都不会说自己能力不够,都说是自己不喜欢。」 旁边人跟着点头,总结重点,「就是要面。」 宋玉珂直起身,觉得两人在忽悠她,有点不对劲,但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好半晌,只能跟着点头应和,「确实要面。」 「你可别转头就和山姐说去。」那人扑了点水往宋玉珂身上打,「要不是你想听,我才不会和你说这么多。」 宋玉珂踢一脚水回去,反驳:「我没想听啊。」 「呦,你不想听,还老问山姐的事干什么?」水里的人仰躺在池面上,调侃道:「我们说了这么久,好些事你都听说过了吧,也没见你走啊。」 「我有礼貌。」 宋玉珂转念一想,没听到柳山青的私事,又问,「那蓉姨和山姐的那些八卦是真的假的啊?」 两人对视一眼,躺在水上的人欢快地跺着水,惬意地眯上眼睛:「这山姐的私事我可不敢乱编排,你要真想知道,只能问山姐去。」 发家史就不算私事了吗? 第319页 宋玉珂「啧」了一声,看两人神情渐渐暧昧起来,就知道她们脑子里在胡乱想些什么了,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水,准备熘了。 「你们懂什么啊,知己知彼,才能找到机会熘出岛。」 「哎呦,还出岛。」水里的人翻身一转,跟着宋玉珂的步子游在她身边,正儿八经地问道:「姐,你打算什么时候熘出岛啊?我可以和山姐打个报告,说不准还有两天假。」 「明天,你赶紧去打报告。」宋玉珂被这些人的无赖气笑了,骂道:「我明天要熘不出去,你就等着挨揍吧。」 「那你可真得熘啊,就当是为了我的假期,事成了,我带你冲浪玩去。在这里很无聊吧?下海才好玩……」 宋玉珂都走过泳池了,听见女人的话,停下来转头,「说好了啊。」 - 翌日凌晨,得到宋玉珂不安分消息的柳山青熬到了凌晨,终于等到了宋玉珂行动。 只见宋玉珂慢腾腾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了眼天色,又闭上了眼睛,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后,才开始穿衣服,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喝了杯水,上了个厕所,才拖着拖鞋出了门。 柳山青借着树影遮挡,远远跟着。她不知道宋玉珂准备怎么出逃,只听说她和岛上几个人关系不错,心想大概是自己岛上出了叛徒,帮着这个小白眼狼出海。 于是一路跟着宋玉珂从椰树林转到了垃圾房,看着她从垃圾堆里翻出几块泡沫板,拿着绳子胡乱扎了几下,确保不会松动后,捡了个木枝,拖着『船』,从沙滩下了海。 这个时候柳山青就觉得不对了。 她远远站在椰树林里的草堆侧后方,看着那艘小船晃晃荡盪,晃晃荡盪,宋玉珂蹲在泡沫板上拨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椰树林的小道方向。 泡沫板在浅水区晃了大半个钟头,宋玉珂卷着裤管下海了十几次,反覆把漂远的「船」拉回浅水区。 直到天际露白,柳山青才终于配合着走出去。「漂流去了?」 柳山青站在海滩上,被海水冲上来的残碎贝壳静静地趴伏在砂砾中,太阳已经露出了一点点轮廓,虽只是一点,却绚烂无比,她微微眯起眼睛,依旧清晰地看到了宋玉珂转回头时,还没被金光完全侵蚀的眼睛。 和她身下的海面一样,波光粼粼。 紧接她跳下泡沫板,拉着泡沫船慢吞吞走回海滩,用她那种毫不知错的口气,埋怨道:「你再不来,我就飘到离港了。」 柳山青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问道:「又骗我?」 「是啊。」宋玉珂揉了下眼睛,有些困顿地解释:「这里太无聊了,你又不会冲浪,我想找人学着玩,再说,你耍我这么多次,我耍一次回来怎么了。」 柳山青知道她在说拿刀子吓唬她的事。 柳山青无话可说,也不想解释自己其实并不是想吓唬她,只是看她脱不下裙子,看得心烦而已。 再退一万步说,在那种情境下,想帮忙去脱裙子,也不是一件适合拿出来解释的事情。 海浪上涌动着的金光随波荡漾,沙滩上被拉长的两道交织的身影也跟着摇晃起来,像是在和大海共颤。 宋玉珂似有所觉地回头,望见难得一见的海上日出,「还挺好看的,不白亏早起一趟了。」 「是吧?」宋玉珂回看柳山青。 柳山青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挪开,这一次,她有好好看日出。 说不清是心底的哪一点不愉悦,在这一瞬间,竟得到了细微的安抚。她看了许久,久到宋玉珂不需要她的回答,就知道她很满意这场不期而然的日出胜景。 第179章 "柳山青怎么说?" 清晨的海风穿过椰子林,树下堆叠的椰子壳内漂浮出发酵腐烂的甜腻气味,经风一散,混合着枝叶海水的气息,等飘到石头小路的时候,就成了另外一股淡淡的馨香。 宋玉珂沖澡完下楼的时候,阳台门大敞着,柳山青坐在椅子上,两人顺路带回来的早饭正好放在旁边的小桌上,这个点还不算热,在外面吹着风吃早餐很舒服。 宋玉珂屁股刚挨上椅子,柳山青的板砖机就响了两声,又马上被挂断。就放在桌子上,亮着足有五秒,宋玉珂一眼就看到了「灵儿」两个字。 她随口一问:「这都几天了,灵儿姐怎么还没到?」 宋玉珂捻起一块涂了酱的面包,咬了两口,不合胃口,又放了回去,转手拿筷子夹起汤包。 「她想带两个人来。」 柳山青擦干净手,看了一圈,拿起宋玉珂咬完两口就不要的面包。 宋玉珂提醒:「那我吃过了。」 柳山青说:「这是我加的酱。」 是自己先拿了柳山青抹好的面包,宋玉珂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嘟囔一句,「我还以为是餐厅里的人配好的。」 听着像是多余的解释,看柳山青看过来,宋玉珂转开视线,一口咬进汤包,有点烫,她嘶嘶哈哈在嘴里翻炒了半天,才咽下去。 接着说刚刚断开的话题:「不就是两个人么,灵儿姐想带就带呗。」 应该是欣欣和妹妹,都是老熟人,宋玉珂说两句好话也是应该的。 「她那个拍拖对象是个毒虫,你不是知道么……」柳山青嚼着干巴巴的面包,配着水喝了一口,接着说,「……我旁边的人不能沾毒。」 宋玉珂点点头,然后又试探着说:「听说是迫不得已的。」 第320页 「一次是迫不得已,两次三次就不一样了。」 柳山青丝毫不留情面。 「你去过边口寨子,看那些毒虫的生活就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了,你相信她们的意志力还是什么?她来岛上就是个定时炸弹,她只会想尽办法食毒,她拿不到,灵儿拿不到吗?」 岛上没有d粉,欣欣只有带回来,或者出去买。 宋玉珂承认柳山青说的不错,特殊时期,还是要特别注意的,只是这么一概而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她忍不住含煳替欣欣解释一句:「她人挺好的....」 「这事没得谈。」 柳山青扔下面包,不想吃了。 「那灵儿姐呢,你真不管她了?」宋玉珂仰头看柳山青从椅子后面走过去,加快语速说:「你不会真是因为以前杜江蓉没给你粉厂的事,觉得没面子吧?那都多久了,欣欣人真的挺靠谱的,边口寨子就是她跟我去的,她都没发作过,她很有意志力的...」 柳山青停住脚,偏头垂眼看她,冷声道:「闭嘴。」 宋玉珂一滞,柳山青很少用这种冷漠的语气说话,她记得上一次柳山青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还是自己要跟十五走的时候。 她回想一遍自己说的话,除了给灵儿姐当说客,就只是提到了一嘴杜江蓉和粉厂的事……难不成被戳破之后,恼羞成怒了? 在宋玉珂愣神思索的时候,柳山青已经走进了屋子。 说两句话就拉脸。 宋玉珂『啧』了声,剩下一堆早饭没人吃,她这个咬一口,那个啃一口,确定柳山青不会再下楼后,将吃的七七八八的早饭都推进了垃圾桶里。 然后闭上眼,想睡个回笼觉。 大概是吃太多,刚躺下来,胃就隐隐不太舒服,她翻了几个身、变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没能缓解,只能重新坐起来。 嗓子刚好,胃又犯病,宋玉珂怀疑自己是水土不服。 没能睡上觉的宋玉珂翻遍屋子都没找到一片胃药,只能拖着拖鞋,捂着胃,无精打采地找去了岛上医疗站。 医疗站在餐厅边上,不用几脚路就到了,不过宋玉珂还是招停了一个早起骑沙滩摩托巡逻的黑衣服,让她把自己送到医疗站门口。 还没推开门,里面就有人推门出来,宋玉珂一抬眼,是同样无精打采的大脸。 宋玉珂问候一声,「看病?」 大脸往上提了提手上的药,语气很不痛快地告状:「一大清早的就嚷嚷着难受,发烧了,看人就算了,还要伺候着,我一晚上没合眼,你要不管,我也不管了。」 这么会折腾的,除了满月,就没人了。 宋玉珂拍拍她的手臂,让她让开,敷衍道:「改天我就去。」 「改天改天,多少个改天了。」大脸转头跟上宋玉珂,看她捂着肚子,说:「你肚子疼啊,我那里有药,你还配什么啊,别浪费了,和我回去,我那里什么药都有。」 宋玉珂心想也是,吃来吃去都是那些药,她也不是很严重,就是不太舒服,没必要开一盒新药,她问:「胃药也有?」 「多的是。」 大脸一搂宋玉珂的肩膀,半扶半拉地扯去了自己那里。一进门就是一股浓郁的酒味,桌子地上到处都是散乱的扑克,一看就是昨天晚上又开派对了。 宋玉珂推开院门吹风,等着大脸在抽屉里翻翻找找。 「就这些。」 大脸拿来好几款胃药,宋玉珂拿了最眼熟的一款,对付着冷水就咽了下去。 来都来了,顺道上楼看看满月。 - 「药,水,早饭,赶紧都一起吃了。」 大脸打开里面的门,宋玉珂看到满月窝在床上,脸蛋红红的,软着手撑着坐起来,按压着太阳穴好一会儿,才捨得挪动她那个腿脚。 满月走到门边才看清楚门外是两个人。 满月顺了两下头髮,微微挺直腰杆,只拿了大脸手上的药和水进来,看宋玉珂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就像是看她还活没活着的一样。 「我……咳……」她清了清嗓子:「我要见山姐。」 宋玉珂瞥一眼满月,看来不止她一个人水土不服。 「山姐?我都见不到几面,你还想见,前几天不是刚见完吗?」大脸不耐烦地把碗推进去,替宋玉珂回绝了,催促道:「赶紧吃完,吃完我好收拾。」 满月没有搭理大脸,盯着宋玉珂,缓和语气:「我真的有事要见山姐,这多天了,十五找不到我,真的会疯的。」 「……你把阿凤放回去,十五肯定会为难她,一天两天她能控制,要是她真的相信我已经死了,你觉得她会放过阿凤吗?」 满月越说越轻,到后面甚至有些气喘,「宋玉珂,你也不想看到十五到那个地步吧?你就算是对她没感情了,看在以前的交情上,忍心看她这么被你们算计吗?」 「谁不在算计里?」宋玉珂不耐地回过头,「大家都是相互算计,有命活着就不错了,你别废这些话了,柳山青要是想见你早就见了,用得着你一天天在这里演苦肉计……」 比起刚起来的时候的「红光满面」,满月脸色似乎苍白了点,她恨恨的瞪着宋玉珂,继而在两人持续了十秒的对峙后,她缓缓闭上眼,似乎终于妥协了。 她语气很轻,带着一点点哀求:「就算是一点关于我的假消息放给十五也行,让她觉得我还活着,我真的很担心她。」 第321页 宋玉珂看了眼大脸,大脸『嗯?』了一声,宋玉珂抬了抬下巴,大脸不懂她的意思,杵着半天没动。 宋玉珂只能开口,「你先下去。」 「我还想....」大脸回头看看满月,又看看宋玉珂,把后面的『看热闹』收了回去,悻悻下了楼。 「要我帮你也可以,得有点交换的东西。」 早知道宋玉珂不会这么有良心,满月没有力气和她争论,「你说。」 「我想知道柳山青为什么这么讨厌毒。」 满月缓缓靠着铁门坐下来,拿起碗,闻言突然抬头看她,「什么意思?」 「我发现我了解柳山青太少了,才会屡屡在她手底下吃亏,我的背景她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会怎么做事几乎都能被她预料到,这种感觉....」 宋玉珂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自己解释太多了,她有必要和满月解释吗?戛然而止后,她转而说道:「你说你的,管这么多干什么?」 满月很轻的「嗤」了一声,低头拨开碗里的白萝蔔块,似乎觉得看它不顺眼,夹起来,扔到铁门外面。 满月扒了两口饭,慢慢咀嚼,像是在考虑,然后低着头又提出了一个要求,「告诉你可以,我想出去吹吹风。」 满月身上的血痂露出淡粉色的新皮,中间还有些许血点子,看着就是被来来回回剥痂而残留下来的,脸上白的地方很白,红的地方很红,确实病得不轻。 这个样子,也跑不到哪里去。 宋玉珂让大脸拿来手铐,拷好满月后,才把铁门打开,满月跟着两人下楼,别墅大门没开,宋玉珂只让她在院子里稍微活动活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外面的气息比屋子里的清爽太多了。 「可以说了吧。」 宋玉珂挑了把椅子坐,大脸站在一边赏花看鸟,顺便盯着两人。满月从桌子上捡起几根散落的烟,挑了根最满意的牌子。 一口白烟吐出来,满月才捨得开口。 「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了,当时蓉姨的收货人出了点问题,被抓了,牵出了一大批人,蓉姨焦头烂额,金银口就完全落到了山姐手里,当时十姑还不是十姑,就是个每天来找事的混球.....」 杜时栩看不过柳山青风头正盛,天天上金银口找麻烦,柳山青顾忌她是杜江蓉的女儿,处处忍让,换来的不是适可而止,而是变本加厉。十五脾性不比柳山青,看不惯就直接动手揍人。当杜江蓉发现几个人的矛盾的时候,杜时栩已经自作聪明,买通了柳山青和十五身边的人,往柳山青房间里塞钱陷害她贪钱。 杜江蓉恨杜时栩蠢,自己培养人就是给杜时栩用的,偏偏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背着自己造孽。 柳山青知道杜江蓉不会看不出杜时栩的这点小伎俩。为了不让杜江蓉难做,她就认下了,紧跟着被降职到了白猫馆,也就是意思意思。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杜时栩对柳山青没那么有敌意了,甚至还会去白猫馆看两眼柳山青,每次都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玩牌,偶尔也会找柳山青讲几句话。 照十五的话来说,就是被柳山青义气到了。 「……因为这件事,蓉姨补偿了山姐挺多的,也更信任山姐了。再后来蓉姨开始想挑人去粉厂做事,那个时候的粉厂赚钱,当时堂口的人都想跟着蓉姨去粉厂做事。」 说到这里,满月停了下来,手上的烟已经燃没了,她又点了一根,继续说,「……蓉姨就想再拉山姐上去,山姐也明白蓉姨的意思。她做事做人尽善尽美,为了不给那些人有话可说,她自己跑去散货的地盘上了解d粉,去跟车,就这样每天跟着那些八角帽跑.....」 「直到有一天.....」 满月把金银口的帐单送去给杜江蓉,无意间听到杜江蓉在训斥柳山青。 「....现在你说不想去粉厂了就不去?我现在就是要你进厂,粉厂你管,我才放心,别人我都不放心。」满月抖了抖菸灰,「蓉姨就这么说的,我才知道山姐不想进粉厂。」 宋玉珂手里的瓜子也不吃了,直觉告诉她,这段时间里,柳山青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才突然不想去粉厂的。 她追问:"柳山青怎么说?" 第180章 不说拉倒。 满月嘴里漫出来的烟进入鼻腔,眼神有些放空,像是在回忆当时的话,然后学着柳山青的语气,平静而又冷漠的开口。 「有些人为了进粉厂,早就开始跟着散货了,她们没和蓉姨知会过一声……虽然蓉姨大度,但总会有心思不纯的想独立门户。我这次进不成,还有下一次。这一次借我敲打她们,她们才会意识到什么才是蓉姨的底线……更何况,杜时栩正是需要磨练的时候……」 话音一转,满月又恢復成了自己的语气,「再后来,山姐虽然没去成粉厂,但和几个同病相怜的....也就是被敲打的那几个红棍大底关系好了不少。」 「…那个时候能进粉厂的,基本都是有实力的人。这些人心里只要有一点点不服气,就容易偏向山姐。我这个时候才发现不对劲,她就像是急于挣脱某种锁链.....」 宋玉珂继续嗑瓜子,有点明白柳山青在算计什么了。 满月:「…蓉姨那个时候年纪大了,连任太久,底下人都是不安分的,不用山姐怎么说,她自己就开始慌了。」 这倒是很容易就能猜到,杜江蓉一开始只是不信任那些不安分的大底红棍,后来就是身边人。 第322页 宋玉珂看着满月,等着她继续说。 「后来想想,山姐确实敬重蓉姨,但也不至于会把到手的机会让出去的地步,她平时不会这么做的。」 宋玉珂现在能想到的,满月那个时候也能想到,「我觉得这期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特意去查了一下。」 宋玉珂停下嗑瓜子,盯着满月。 满月靠在椅子上,手铐噹啷一声响,她扔下烟,踩灭,说:「……不过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山姐跟过的那些八角帽,陆陆续续都死了,我线索断了,什么都没查到。」 一口气被拉着提提掉掉,屁都没打听到,宋玉珂一扔瓜子,骂道:「你耍我呢?」 满月咳了两声,坦然自若:「你也没问我到底知不知道啊,我和你说了不对劲的地方,你要是真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山姐。」 「还是说....」满月话音一转,试探说:「你和山姐还没到互相信任到可以交心的地步?喜欢这样的人很累吧...她谁都不信任的,你也不会是例外....」 说来说去,又是这些话。 宋玉珂打断道:「行了行了,别扯没用的,你要是说完了,就上楼去。」 宋玉珂用完人就让滚,满月闭上嘴,但没动。宋玉珂看她一眼,满月闭上眼睛,背过身去,就当听不见宋玉珂的话。 宋玉珂气笑了,「你真不要脸啊,难怪山姐烦你。」 「山姐不烦我。」满月睁开眼,纠正道,「她只是不喜欢我。」 然后马上又自顾自地开解自己,「反正她谁也不喜欢,不喜欢我也没事。」 宋玉珂不管她自说自话,正打算站起来,满月突然回头看过来,像是警告:「她不会喜欢你的.....」 「你烦不烦,你和你姐用一个脑子啊,整天除了把妹,是不是就不干别的事了?」 宋玉珂站起来,踹了脚满月椅子,满月跟着椅子一抖,正要回骂,就看宋玉珂招手让大脸过来。 「人带上去吧,我先回去了。」 满月还没待够,立刻转过头去装死,实在坳不过了,她才开始生硬地装起体弱来,「我生病了,你别拉我,我再待会儿。」 宋玉珂懒得管她,丢给大脸后就滚去找飞机玩冲浪。顺便还骑走了大脸的沙滩摩托,一路优哉游哉地绕着别墅跑,终于在一个边角的别墅里找到了人。 飞机就是昨天和她约好的黑衣服,她知道她名字的时候,还开过玩笑,「你不会真会开飞机吧。」 飞机抬抬下巴,「废话,老闆晕船谁去接啊?要是临时有急事,等大脸那个破船开到,人都死没了。」 宋玉珂这才知道岛上还有架直升机,飞机可太有用了。也得亏飞机是开直升机的,才真敢和她一起开柳山青的「玩笑」。 飞机搭在二楼的栏杆上,光穿了内衣内裤,还不是成套的,手里挂着杯牛奶,一口喝了半杯,朝着楼下的宋玉珂喊道:「怎么样?山姐亲自抓你去了?」 宋玉珂开玩笑道:「被好顿骂,你欠我的。」 屋子里似乎有人叫了声飞机,飞机转过头去,和对方轻轻接个吻,眼睛回应着宋玉珂,等女友回屋子了,才应声回:「你等会儿啊,我女朋友换完衣服就带你去玩。」 宋玉珂躲在阴凉的地方等着,磨磨叽叽十几分钟后,对面别墅大门一开,三个人拥着飞机走了出来,宋玉珂对这几张脸都有点印象,都是柳山青屋子门口轮班的安保队。 两辆沙滩摩托还坐不下。 坐到宋玉珂后面的女友,相较于另外两个来说比较丰满,两个人坐着,几乎是腿贴着腿,熊贴着背,宋玉珂往前挪了挪,『啧』了一声,「你女友太多了。」 飞机挤在两女友中间,无奈感慨:「没办法,我人缘好。」 岛上东西少,想要什么都要从外面带回来,于是能经常出岛的人就成了最受欢迎的对象。比如大脸,每天家里有开不完的派对,再比如飞机,三个女友不仅颜值在线,武力值也很在线,整个海岛,她能横着走。 宋玉珂和这两人能多聊上两句,也有一点这个原因。 刚开始宋玉珂在白浪区学习站立,这里的水深不到一米,等宋玉珂能平稳住身形,彻底站稳后,飞机扔给她一件救生衣,让她自由去追浪。 宋玉珂被扔进浪线内,去抓将要开始的浪,还没起来就被海浪翻下板子,呛了一鼻子的水,一边咳一边从水里费劲爬上板。缓过劲,一抬头,只看不远处的飞机和她的三个女友已经在海上此唿彼应的自由飞翔了。 没浪的时候,宋玉珂坐在板上等浪,浪大的时候,好不容易划了几百米追过去,眼看就要划到浪区,一个大浪,还没起身就被打到岸上。 除了中间对付两口饭,宋玉珂一天的时间都在追浪,等浪,踏浪。 直到日头落下去,鱼鳞似的云在暗淡下去的天幕中彻底消散,柳山青派来的人在岸边大喊宋玉珂回去吃饭,宋玉珂这才反应过来玩过头了,一眨眼就天黑了。 匆匆上岸,板子往沙滩里一插,会有人来收板,一屁股坐上来人的沙滩摩托,宋玉珂卷着头髮拧水,问:「山姐吃了没?」 「没啊,要不找我来喊你回去吃饭。」 宋玉珂甩散头髮,额边的头髮湿漉漉的淌着水珠,顺着下巴滴淌进胸衣领子中,泳衣还没来得及换,鞋子也没来得及穿。一到门口就跳下车,赤着脚往屋子里走,拍两下脚底的沙子,随便在门外拖着拖鞋就往里面走。 第323页 屋子里。 柳山青翻看着杂志,面前的餐桌上放着一个清汤锅,咕噜噜冒着大水泡,五花肥牛生青菜整整齐齐摆了一桌,听见动静了,没给宋玉珂一个眼神。 原来是打边炉,难怪要等她。 宋玉珂拉出凳子坐下来,看一眼柳山青,看她没有说话的意思,轻着动作拿来放在她那侧的报纸。 新电影开画仪式,杨家产业的,杨敛死了,钱还要继续赚,和堂口闹不愉快,吃亏的还是杨家。顶樑柱没了就没了,总不能连着屋子一起塌。 底下跟着就是艺人专访,都是一些新兴的艺人,有好几个新面孔,在左下的角落里,宋玉珂还看到了小蝶的照片,看来是稍有起色了。 翻到另一面,一眼就看到了『老市口火拼』五个大字,不过不是八角帽那群人,是飞车党和联防队。 飞车党也有枪了?那群小屁孩,想都不用想,肯定有靠山了。 宋玉珂一边看,一边往汤锅里夹出一筷子的肥牛卷,顺道瞄一眼柳山青,发现柳山青已经盖掉杂志,专心吃饭了。 玩了一天,这会儿安静下来,还真有些饿了,宋玉珂一连裹着几筷子的肉往嘴里塞。 两人无言吃了一会儿,宋玉珂把报纸扔到一边去,斟酌了半天,先开了口,「山姐,还生气呢?」 柳山青下的肉全被宋玉珂吃了,半片都没捞到,只能重新下肉片,汤锅重新沸滚,刚夹上来的肉片卷着料,闻言,手微微停滞,问:「什么事?」 「我不是有事求你。」 宋玉珂清了清嗓子,给柳山青夹了一串她反覆夹了好几次的海带,带着一点点的讨好,试探问:「灵儿姐还来吗?我想让她带我手机过来。」 柳山青放下筷子上沾好了料的肉,转而先把宋玉珂夹来的海带送进嘴里,才不紧不慢吐出一个字:「来。」 宋玉珂等机会说话好久了,柳山青手上动作盯得一清二楚,『哦』了一声。 自己夹来海带,囫囵咬两口咽下去,又实在好奇柳山青为什么这么讨厌毒,可找不到能切入的话题,只能重新拿出报纸,随口聊起来:「这个飞车党的胆子也太大了,在老市口人这么多的地方和联防火拼,真是年轻气盛,还有她们这枪,哪里搞来的....」 柳山青气定神闲,打断:「十姑给的。」 宋玉珂也猜得到,她顺着话往下问,「飞车党无利不起早,十姑给了不少好处吧?」 柳山青:「给了她们散货权。」 就这么直接告诉她了。 这下反倒是宋玉珂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聊了。 柳山青吞咽一口茶水,宋玉珂和满月聊的事,大脸早来和她说过了,这会儿看宋玉珂胡七八扯的,就替她说了,「想知道我为什么厌恶d粉?」 宋玉珂含煳一声,心想是柳山青先开口的,不至于自己开的头,自己又生气去吧。 于是安心开口:「总有原因吧?」 「我凭什么和你说。」 柳山青不如她所想,『啪』一声,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背叛我。」 宋玉珂一愣,没料想柳山青还真会自己惹自己生气,反应过来后,赶紧撇清关系:「不说就不说,我没逼着你啊,不说拉倒。」 埋头吃了吃了两口香菜,觉得话有点不对,纠正道:「还有.....什么背叛,我们顶多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等上了岸,可能连合作伙伴都算不上....当然我不想和你为敌...」 宋玉珂还分的清,虽然现在依旧被柳山青压制,但人不能走回老路,总不能走来走去,又跟到了柳山青屁股后面。 救命之恩慢慢还就是了,卖身契是不可能签的。 宋玉珂觉得有必要说道清楚:「你救我命,我报恩,一码事归一码事,别觉得我就是你的什么小跟班、小情人....」 第181章 「我还什么都没说 柳山青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似乎是认同宋玉珂的话,然后重新拿起筷子,问起了别的事:「今天冲浪学会了吗?」 宋玉珂嚼烂了嘴里的青菜,就等来了这么一句话。 「没学会。」宋玉珂气泄了,郁闷道:「每个浪都不一样,每次都要重新调整,能站稳就不错了,要和她们一样玩的好看,难上加难。」 「我让飞机多休息几天,你可以多玩几天。」 宋玉珂抬眼看柳山青,柳山青慢条斯理地卷着酱,然后送进嘴里。 柳山青咀嚼的时候是闭着嘴的,视线自然下垂,歪头看着翻在一边的杂志。睫毛挡着,宋玉珂看不清她眼珠子有没有动,只知道眨了两下眼睛。 心里有什么心思,脸上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只有腮帮子微微鼓动着,光这么不说话,安安静静的,看着像只吃草的白兔子。 宋玉珂「哦」了一声。 宋玉珂猜来猜去都没个答案,索性就不去猜了。 两人『相敬如宾』的吃了饭,自然地交换了报纸杂志,在收集完信息后,各自分开睡觉。 宋玉珂去楼上洗澡,顺道跟进了柳山青的卧室,挑好第二天要穿的背心短裤,随口说了句「晚安」就要走。 柳山青叫住她,「在这里洗吧。」 柳山青浴室里有浴缸,还有她经常用的沐浴露,宋玉珂没客气,转过脚就进了浴室,沖沖洗洗加上泡澡,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出来的时候,卧室里已经拉好帘子,电视播放新闻报导,茶几的报纸上压着两杯安眠的桂圆茶。 第324页 电视声音调得很轻,桂圆茶漂浮出来的香甜气味浮动在房间里。 柳山青背对她坐着,听见了声响,没有回头,只是敲了敲茶几,示意其中一杯是宋玉珂的。 「我又不是狗,这么叫人很不礼貌。」 这么说着,那带着湿气的发梢还是从柳山青的手臂蹭过。 柳山青偏头看去,宋玉珂从两把椅子的间隙夹角中,俯身过来拿茶,她只穿了一件背心,衣摆收在tun腰交界处,没穿外裤,后面的脚微微上抬。 从上至下的线条起伏都落进柳山青的眼中。 「在这里睡吧。」 柳山青向来不会委屈自己。 宋玉珂刚送进嘴里的茶汤险些都吐了回去,站直身子,柳山青也跟着起身,一边脱衣服往浴室走去,一边继续说,「也不是第一次睡了。」 话是这么说,可就是因为不是第一次睡了,这救命之恩要报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宋玉珂想认真聊聊,柳山青已经走进了浴室里,门一关,留给她的只有一条路。 宋玉珂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往门口熘,扔在浴室外面脏衣篮里的内衣吊挂在外面,经过的时候,她顺眼一扫。 柳山青常年穿白色的衣服,内衣基本上也都是白色的,但好像和上次的款式不太一样,大概是海岛上闷热,换成了周围都非常透的款式。 脑子里几乎是下意识去想像,反应过来的宋玉珂暗骂自己一句「不要脸」。 刚拒绝,现在就想这种画面,不合适!虚伪!和柳山青有什么区别! 她顺手把内衣往脏衣篓里推,一道光亮打在她手背上。 「帮我拿一下睡衣……」 她抬头,浴室门缝里,柳山青正看着她的手、以及自己的衣服。 两人的视线慢慢交汇,宋玉珂解释:「我看你丢在外面....」 柳山青看着她,微微敞开门缝,坦诚身体髮肤,好似再说——想看什么可以直接看。 可柳山青没说这句话,而是说,「我还什么都没说。」 话里的意思是,解释这么多干什么。 宋玉珂转头,递了睡衣,落荒而逃。 逃到楼下,跳上沙发,卷着薄毯子把自己捂成一个大蚕茧。院子里透进来的海风带了点凉意,但屋子里的闷热还没完全褪去,裹了一会儿,宋玉珂热得发汗。 她掀开被子,昏暗的房间里,她张着口,无声喘气,胸口起伏好久,周围静得出奇,屋子里任何一点细微动静,她似乎都能捕捉到。 海风海浪,树叶沙沙.... 还有楼上传来似有若无的走动声,咚咚咚咚的.... 以前好像从来都没听到过。 听了好一会儿,宋玉珂终于发现了哪有什么脚步声,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她坐起身,觉得热得不行,头脑发晕,果断跳下沙发,脱下背心就往院子里的水池跳。 咚—— 好大一声响,外面值班的黑衣服回头看一眼紧闭着的大门,抬头看到二楼阳台上喝茶吹风的柳山青,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后,转回头继续站岗。 汗是洗干净了,头髮又湿了,澡白洗了。 宋玉珂出了水,平躺上池面,和二楼的柳山青对上个正着。 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柳山青垂眼观赏,睡衣被风掀起一片衣角,越过栏杆,还能看到底下的腰腹,其实看不太清楚,但宋玉珂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了。 缓缓唿出气,将脸沉进水里,然后翻身往水下沉去,随后立即扭动身子,游到离屋檐最近的一边,上岸,跑三楼重新洗澡,吹头髮,睡觉。 - 一连几天,海岛的天气好得不行。 离港的夏天不知道有没有来,海岛的夏天是彻底的来了,原本就热,现在就更热了,泡在泳池里和下海的人多了很多,宋玉珂整天都待在海边玩冲浪。 享受等待和追逐,然后站上浪尖,感受浑身舒畅的痛快和快乐。 柳山青白天通常都躲在屋子里吹冷气,等到了要落日的时候,才会慢慢悠悠散步到海边,吃冰踩水,顺道等宋玉珂一起吃晚饭。 「山姐来等你吃饭了,等这个浪过去,在玩一个就回去了。」 「好。」 现在的宋玉珂已经能跟着飞机玩几个来回了,两个人说好了,就一前一后地往浪区划去。 宋玉珂趴在冲浪板上,顺着海浪的方向划水,当感觉到海浪推动冲浪板滑动时,宋玉珂迅速站起身体,两腿前后站稳,两膝微屈,利用身体重心、肩膀和后腿控制冲浪板的走向。 险险完成一个合格的切浪,落回海面,宋玉珂趴在板上,回头看飞机,兴奋大喊:「看到没?」 「厉害!」飞机毫不吝啬地夸奖。 这一块碎玻带浪多,很快她们开始去追另一个浪,这时候岸上传来几道唿喊声,飞机回头看一眼,是女友们来找她了,再回头,宋玉珂已经划出去了。 宋玉珂对这种程度的浪已经信手拈来了,她朝宋玉珂喊一声,「她们下班了,我先上去了。」 飞机的女友们都是一个班次的,值班的时候,吃饭休息时间不长,耽误不了一点,腻歪得很。 宋玉珂高高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头也不回地追浪去了。 滑出去一段距离后,感觉水面上下波动,和以往的感觉不太一样,她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距离海滩有一段距离了,并在板子还在不停地往外飘去。 第325页 周围的水色偏黄,似乎携带了沙土的颜色。 宋玉珂意识到自己是碰上离岸流了。 飞机说过,这种暗流每股的持续时间至少有两三分钟,甚至更长。对冲浪和游泳的人来说都存在致命的危险,暗流可以在分秒间内让人漂出很远。 这段宽度似乎不长,只差两三米就能回到原来的浪区,宋玉珂觉得还是能划回去。可奋力划了两分钟后,她意识到这束水流比预想中的速度更快,不管多卖力,一股接着一股的浪就会推着板子往外海去。 宋玉珂根本没办法划回去,逆流比追浪更加耗费体力,可不动的后果只有被浪一次一次往外推去,她环顾四周,根本分不清该往哪边游。 现在正好是餐厅开放的时间,周围玩水的人都散场了,这个距离,在沙滩上的人根本看不清自己是在追浪、还是被卷进了离岸流。 这几天都是飞机带着她玩,宋玉珂下意识喊了两声飞机的名字,后知后觉想起来飞机已经上岸了,现在在沙滩上等她的只有柳山青了。 宋玉珂坐直,撑起身子,仰头抬手,朝着沙滩上大幅度地挥手,「柳....」 一个波浪涌起,宋玉珂呛了两口水,还没来得及抱上板子,身下的板子被浪卷翻,下一刻,连同宋玉珂一起被卷进水中,好在她会游泳,逆流游泳肯定是不行的,她只能先去找板子。 顺着水流还没浮游半分钟,脚腕绑缚的脚绳突然往一个方向用力扯去,她缩不回腿,只能闭气去解绳子,就要摸到脚腕时,她反应过来,板子不能解,只要跟着绳子游,就能爬上板子。 于是她努力划水,先让自己仰上海面唿吸,顺便寻找板子的位置,结果就是被一个个浪打进水里,一口接着一口呛水,胸口里像是要炸开似的,剧烈疼痛起来,闭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被海浪压迫。 对面要「杀」她的不是什么人,是没有感情的大海。这个时候的宋玉珂已经不能冷静思考应对之策。恐慌逐渐占领大脑后,她很快只剩下了本能的求生欲。 她开始不断地划动手臂,想要脱离这股暗流,可水疯狂地往耳朵里灌,海浪的声音变得很大,震颤得她头痛欲裂,水下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浑黑。 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了一开始窒息的痛苦,只感觉身体很沉,四周开始变得静悄悄的,她的动作变得很慢很重。 海面下和海面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她也可以看到落日的光,只是悬在头顶的苍穹上,随着波涌一阵一阵的摇摆着。 脚绳上的力气似乎又增大了许多。 宋玉珂觉得自己这次真死定了,没死在柳山青手里,居然还觉得有些可惜。 她的气力完全没了,挣动了两下后,缓缓闭上被海水浸湿的酸胀眼睛。 第182章 「又救我一命。」 - 「山姐,看到板子了!」 这片是离岸流,根本没办法下海救人,好在还有板子,这种板子颜色鲜艷,只要在视野范围内,就很抓眼。 不用柳山青吩咐,喊话的人已经往板子的方向行驶过去,柳山青跨进船头,驾驶员赶紧把干毛巾递给柳山青。 柳山青盖在身上,随意擦拭一下湿漉漉的发梢,等靠近板子的时候,拿起卡在旁边的长杆拖钩,一脚跨出右舷上缘。 驾驶员停好船,回头一看,柳山青半个身子已经出去了,她赶紧伸手去拉。 「山姐,这片离岸流,下面暗流什么样摸不准的,你小心点,可别掉下海啊,这个板子飘得不远,下面肯定连着人,你要是卷进去,玉姐没救上来,我得先救你了....」 柳山青似乎没听到,打了三下水,终于捞到了板子的脚绳,她回头:「拉一把。」 驾驶员立马抵着脚,往后拉扯她的手,柳山青的另一只手往后用力扯钩子,俯身去够绳子,够上的一瞬间,勐力一拉。感受到下方确实有一个重物,心底稍稍松气。 宋玉珂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滴滴答答的水淌了一船,在后面帮忙的驾驶员赶紧拖着人放平,探一探鼻息,没感觉到气。 她抬头,颤颤巍巍,嗫嚅:"山姐,没气了...." 柳山青扔下钩子,扯开她,用力按压宋玉珂的胸口,连着按压几下后,掰开嘴往里面渡气,然后趴在她鼻息之上感受气息。 没有。 反覆几次后,柳山青动作重复得越来越快。 脑袋侧放的宋玉珂口中不断流出了海水,人却没有醒来的意思。 驾驶员大气不敢喘,「山姐...」 柳山青髮丝散乱,动作没停,却抬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喊:「愣着干嘛,往回开,叫医疗站来接人。」 驾驶员一颤,连滚带爬地跑去开船。 柳山青连续按压没反应,觉得是自己的力度还不够大,直接握拳往宋玉珂的心口砸。 宋玉珂突然哼了声,柳山青再一次抬起的手一顿,垂眼朝宋玉珂看去,只见宋玉珂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眼珠子微微一动,似乎有些恍惚,然后又紧紧闭上了。 柳山青几乎是下意识地落下手,啪哒,宋玉珂勐地睁眼,深深吸气,眼睛里涣散的瞳色开始缓慢聚拢起来。 她勐烈地咳了几声,呕出一摊水,头痛欲裂,求生欲迫使她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一边咳一边翻身,撑着手,仓惶爬进柳山青的怀里。 第326页 是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柳山青只要不想杀她,她身边就是最安全的。 彻底松懈下来的柳山青,勐地被她一扑,跌坐在甲板上,她微微张口喘着气,继而偏头,背手顺开黏在脸上湿漉漉的头髮,顺便拿来旁边的浴巾,盖在宋玉珂瑟瑟发抖的背上。 「醒啦?!」驾驶员也跟着放松了,大喊着安慰,「醒了就没事,养几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柳山青安抚地顺着宋玉珂的嵴背,落日还在,海上留着一片淡红色的光辉,耳边潮起潮落,好似一片平和。 她想,没有人会被留在海里了。 宋玉珂觉得很累,脑袋像是要炸开,她根本什么都顾及不上,只觉得被浴巾包裹着,以及暖烘烘的怀抱会更舒服。 游艇停靠在木板桥边的时候,宋玉珂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即便身体不适,手脚无力,但也能自己走两步了。柳山青扶着她下船,早就准备着的医疗队赶紧抬着担架跑上来。 几个人窸窸窣窣忙活几分钟,简单检查宋玉珂的状况后,就抬着往回跑。宋玉珂裹着浴巾躺在担架上,偏头看向从木板桥上下来的柳山青。 她的视线跟着床板晃,只看柳山青也往她的方向看来。最后一点落日余晖终于熄灭,留在她肩上的只有几星还不够亮的月色,但足以宋玉珂看到她好似有些落寞的身影。 宋玉珂躺平,胸口疼得厉害,她咳了两声,疼得她倒吸一口气,跟着跑的医生赶紧喊人跑稳点,转头又安慰,「咳嗽正常,气管和肺里进了水,肯定觉得不舒服,等检查好了,修养个一周就没事了。」 宋玉珂有气无力地点头,躺进医院后,强撑着配合了两个检查后,才等来柳山青,人一到她跟前,她含煳了一声「很困」,就闭上了眼。 之后再怎么样,宋玉珂都没有感觉了。 再一次醒来,已经是半夜。 喉咙的痒意和胃里的噁心一齐袭来,她翻身下床,屋子关着灯,没来得及看周围有什么,一脚绊到凳子,正好被坐在凳子上快要睡着的柳山青接住。 人一动,更想吐了。 宋玉珂赶紧推开柳山青,冲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传来难受的呕吐声,然后是不间断的咳嗽。医疗站不大,病房里有什么动静,外面值班的护士一清二楚,马上推着小推车敲开门。 「……是会吐的,要是难受,可以挂上舒缓胃的药,这两天可能还会反胃,要是吃不下东西就先挂上营养液...」 护士一边解释,一边打开灯,去看柳山青的意思,柳山青安静了一会儿,缓和好被惊醒的心悸,才说:「给她挂上,让她舒服点就行。」 宋玉珂洗了脸,推门走出来,「别挂了,我就这么睡。」 软手软脚地爬上床,闭眼就要睡,耳边窸窸窣窣一阵响,手被人抬起来,紧接着手背上传来轻微的刺痛。 宋玉珂半睁眼,看到柳山青搭着她的手,护士麻利地扎针挂水,不用一分钟就全部搞定。最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柳山青走去关灯,回来的时候,借着外面月亮微弱的光芒,把凳子往边上挪了挪。 房间里安静下来,大约是进了水的原因,宋玉珂的唿吸声有些唿唿的,轻轻绵绵,听着很容易让人心软。 就在柳山青以为宋玉珂睡过去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传来很轻哑的一句道谢。 「柳山青,谢谢你...」 柳山青没出声。 那道声音轻轻嘆,然后继续说,「又救我一命。」 过了好久好久,月光缓缓移到宋玉珂的胸前,毯子下起伏频率缓慢而又轻柔,柳山青终于应答似的『嗯』了一声,然后再无声响。 - 翌日,宋玉珂醒来,已经不见柳山青的人影了。一夜过去,反胃好多了,就是嗓子还有些难受。医生过来配了药打了针,还转头让人拿来早就热在外面的米粥。 「山姐吩咐的,你想喝就喝点,没胃口我就给你挂上营养液。」 「放在旁边吧。」宋玉珂撑着身子坐起来,昨天是受了惊,今天回血了,精神气就好一些,她问,「山姐呢?干什么去了?」 「处理点事去了....」 「山姐在吗?」 医生还没说完,病房门露出一条缝来,一只眼睛左右滴熘熘的转,确定了病房里没有柳山青的身影,大脸才直起身,推门进来。 「玉姐...」 宋玉珂匪夷所思地看着大脸,这货平时没少在她旁边犯贱,今天喊上玉姐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面无表情,问道:「你发神经来看病?」 大脸先给医生使了个眼色。 活少事少正好是医生求之不得的,不多留,嘱咐了一声「好好修养」,就拍拍屁股,熘之大吉。 「看你样子挺好啊……昨天命悬一线,沖个浪都能给自己沖没了,你真是给我们岛长脸...」 人一走,大脸毫不客气地坐在宋玉珂的病床上,一脸八卦,「听说山姐一通电话打给游艇那边的时候,人都已经下水了,要不是游艇去的及时,你两都能双宿双飞了。」 宋玉珂伸手去拿粥的手一顿,「山姐下海救我的?」 「游艇那边说是快进浪区了,反正衣服都湿了,上了船都没顾上擦,就开始捞你。」大脸「啧啧」:「她们那边说,你当时都没气了,要不是山姐一直给你做心脏復甦和人工唿吸,医疗站都救不回你。」 第327页 真的假的。 宋玉珂当时的记忆支离破碎的,发生了什么,不太清楚。 「还听说....」大脸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像是来确认情报是否正确的,「你一醒来就和山姐求抱抱,看不出来啊,你撒娇真有一手,平时假模假样的……」 宋玉珂刚咽下一口粥,突然嗓子开始痒起来,勐咳两声,大脸没来得及躲,被喷一脸的米饭。 滋啦—— 凳子一倒,她勐地站起来,刚要骂人,看宋玉珂咳得面红耳赤,还不忘抽纸给她。 大脸拉回凳子,擦干净脸,重新坐下来,「算了,今天就不和你计较了,要不是看在你刚活过来,我指定要揍得你叫我妈。」 宋玉珂连连点头,脑子里却还在回想当时的场景,记忆里似乎是有那么点印象。一边想,一边无意识抬起手,还没把粥送进嘴里,就被大脸一手按住,「你刚呛了,就先别吃了。」 宋玉珂把碗往下放放,「那山姐人呢?」 「能干嘛去,算帐去了呗,飞机带你冲浪,人不看好,自己先回去了,这不是找骂么……就是你命大,要是换做是别人,没个人看着,早死海里了.....」 正说着,对面门一开,外面一连走进来三个人。 柳山青,狗灵儿,还有抱着水果篮子的飞机。 「灵儿姐,你来了啊?」宋玉珂先看一眼柳山青,然后再和灵儿打招唿,最后看向飞机,「这给我的?特意飞回离港给我买来的?」 后一句像调侃。 飞机偷瞄一眼柳山青,然后走上去摆好水果篮子,「对不起啊,我教你冲浪,自己先跑了....」 「是我自己没注意。你和我说过离岸流,在水里看不清楚,要是你和我一起追浪,说不准我两一块淹了...」宋玉珂一边给飞机说好话,一边看柳山青,笑着开玩笑:「要不是就我一个人,山姐说不准就捞到你的板子了....」 柳山青轻飘飘打断她:「死了一回,还敢开这种玩笑?」 宋玉珂讪讪闭上嘴,飞机也不敢搭话了,宋玉珂只能尴尬地转头去问候起狗灵儿,「灵儿姐,离港还好吗?」 "不太好。" 狗灵儿也是个看不懂眼色的傢伙,一句话把话都堵死了,自己却和没事人一样,等着人破冰。 宋玉珂「咳」了一声,「看来十姑挺好的。」 第183章 「名字就行了。」 - 柳山青还是没让欣欣上岛,不过大发慈悲地允许妹妹进岛,还给了体面的意见——送欣欣进戒毒所。 进去少说要三六个月,多则要两三年。可现在的时局就是这样,要么在外面胆战心惊的活,过一天是一天;要么进里面,忍受千百次毒瘾的折磨。 欣欣其实没有选择,为了妹妹的安全,咬着牙,最终还是进了戒毒所。 「希望有用吧。」 狗灵儿远远看着妹妹玩沙子,墨镜垂在椅子边,另一边的镜架划拉着沙子,旁边坐着修养了一周,才终于被允许出病房的宋玉珂。 宋玉珂应和着安慰:「肯定能成功的。」 狗灵儿轻轻摇头,看起来对戒毒所没什么信心。 「我以前拉她去看食毒死的人,她当时很害怕自己也会那个样子死去,不知道是因为太害怕、还是焦虑的原因,她就毫无预兆的犯瘾了。」 狗灵儿回忆着:「……她说死也要死在d粉上。我那个时候狠了心要逼她戒,就把她和那个死人关在了一起。她从哭喊到求饶,最后开始自残,你可能想像不到,一个毒瘾者可以疯狂到什么程度.....」 狗灵儿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却不再往下说了,她神情有些疲惫,深深嘆气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很大的幅度。仅仅只是食毒,就好似能压垮一个在道上几乎能唿风唤雨的红棍打手。 「我只希望这一次,她真的能成功戒掉。」 看来狗灵儿对柳山青的决定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不满,甚至还藉此逼迫欣欣不得不进戒毒所。 即便见过这么多毒虫,也被耳提面命地教育过不要碰毒,宋玉珂也无法感同身受。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嘆气,安慰:「里面比外面安全,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沙滩上撒丫子乱蹦的人一片欢声笑语,岛上好不容易来了个可以逗弄的小孩,一群人轮流哄妹妹玩,几个人扑在沙滩上,造起一个巨大的沙子城堡。 宋玉珂这会儿对大海很有敬畏之心,能离多远就多远,躲在阴凉处聊聊天也挺好的,修生养性或许更适合自己。 两人没能聊一会儿,后面跑来的黑衣服喊宋玉珂回去吃药。 其实宋玉珂已经不用吃什么药了。从海里出来,咳了几天不见好,查出有点肺炎,连着挂了一周的水。她皮肤都挂得油光水亮的,还是没好全,还是会时不时咳两声,不过医生说没事了,慢慢养着就行了。 于是第二天,宋玉珂就在屋子里闻到了中药味。 宋玉珂一进门就是熟悉的中药味,送来的药汤还冒着热气,那烟好像都是黑色的,不管是看着,还是闻着都让人作呕。 柳山青坐在沙发上沖茶,扫了一眼宋玉珂,看她身上一片干爽,才往茶几上看一眼,示意宋玉珂喝药。 一天两顿,喝两天了,苦得不行。 宋玉珂实在不想喝,磨磨蹭蹭端着碗,不肯动,直到柳山青再看向她,她才不甘不愿地送到嘴边,闭气,仰头,咕噜咕噜一口气全喝了。 第328页 哒,放下杯子。紧接着,呕—— 宋玉珂捂住嘴,反上来的药还没来得及出喉咙,就被硬生生咽了回去,每次喝都要吐一下,她已经应对习惯了。 柳山青递来一杯白水,她连喝半杯,才把反胃的感觉压住。柳山青竹夹子夹着一颗沖茶用的酸梅餵到宋玉珂面前,宋玉珂自然用嘴接过去,在口中卷了个遍,直到苦味完全被酸甜的梅子味替代,她的眉心才恢復平坦。 柳山青开口:「十姑昨天夜里往大陆送了一批货。」 「送就送,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宋玉珂不以为意,这十姑想去哪里送货又不是她们说了算的。 柳山青话还没说完,被打断了,直接说了重点,提醒一声:「阿凤跟去了。」 宋玉珂微微坐正,没想到这位置还真给阿凤干上去了。 「你和她关系好,早些让她从阿丧身边退回来,赚一时的钱,花不了一辈子,现在联防什么态度,你也清楚,别到时候回不了头。」 宋玉珂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含煳道:「她要过档的。」 要从十姑那里过档,不是话事人保不下。 这一句话也就表明了宋玉珂的想法。她看一眼柳山青,没见她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心口微微放松。 柳山青沖泡好茶,没给宋玉珂分一杯,宋玉珂自己伸手去拿,被柳山青打开了手,「吃药不能喝茶。」 宋玉珂『哦』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而去拿自己的白水,直接问:「山姐,你觉得联防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想捞一把阿凤?」柳山青看透宋玉珂的心思,抿茶,说:「你先联繫上她,问问她的意思。」 宋玉珂跟着柳山青抿水喝,明白柳山青的意思,说不准阿凤接触了d粉的巨大利益后,就不想过档了,省她很多麻烦事。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离港?」 「再等等。」柳山青放下杯子,「等风平浪静。」 意思是等十姑安静点。 宋玉珂心里有底了。 要十姑安静很简单。她们在岛上,离港有什么事都找不上她们,现在只要十五不出头,不用多久,十姑就会安静下来,专心开始管事做买卖。 脑子里想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腿上就被哒哒碰了两下。宋玉珂往下看,柳山青手指点在她的腿上,刚修剪完的指甲有些许刺肉,刺挠的痒意一路爬上侧腰,宋玉珂歪了歪身子,想起这段时间柳山青过于细緻的照顾,有些不太自在。 又不想自作多情,只能装作自然抬头,不明所以地去看柳山青。 柳山青说:「开电视。」 宋玉珂再次低头,越过腿,看到遥控器的后半截卷在毯子里,正好压在她腿下。她抽出遥控器,打开电视,调了几个台,最后停在了一部外国电影上。这种洋画时兴很久了,她记得以前还只能用光碟看,没想到现在电视上都有了。 电影放了四五分钟,都没有换台的意思,柳山青回头一看,宋玉珂已经盘腿靠在沙发上,似乎看得投入。 只不过,下一秒,宋玉珂就看了过来:「不喜欢看?」 柳山青放下杯子,「能看。」 院子外面的路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声响,有时候是跑动声,有时候是争吵声,不过欢声笑语声最频繁,她们会在经过的时候稍稍安静一些,等走过了大门,又突然大着嗓门继续嘻嘻哈哈。 宋玉珂觉得她们这些人就算绕路、也要经过这里的原因之一,肯定有窥视柳山青的私生活 晚饭送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黯淡,等宋玉珂磨磨叽叽吃完饭,风开始带上凉意,柳山青走去开院门,顺便带回来两杯清爽的果汁。 洋人电影尺度比她们拍得大多了,即便宋玉珂故意迴避,找点事做,耳边还是充斥着暧昧的声响。 「挺开放....」 宋玉珂抱着果汁评价。 柳山青『嗯』了一声,也评价:「你那个角色也差不多。」 宋玉珂咬到舌头,嘶了一声,柳山青回头看她,舌尖还抵在齿间,嘶嘶的吸气,她凑过去,宋玉珂放轻声音。 柳山青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她一只手撑着沙发,另一只手拿着果汁,只是微微眯起眼,似乎想看清宋玉珂的舌头。这种程度,根本不会留下什么伤口,根本没必要这么「关心」她,宋玉珂怀疑柳山青是故意的。 她的心肝好似被什么东西抓挠了一下,很痒。 所以她喊了一声,「柳山青.....」 柳山青抬眼。 宋玉珂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了,这种时候,她不应该和柳山青对视上的。所有没能明说的,却又彼此心知肚明的那点东西瞬间被点燃。 柳山青轻轻抚着她的发顶,用一种难言的、似赞赏的目光投注于她,宋玉珂觉得心颤,连着她的睫毛一起颤动,于是柳山青的指尖触碰上她的眼睫。 「你想说什么?」 柳山青很轻地问。 宋玉珂咽下清甜的果汁,连日来抓心挠肝的毛病终于得到了缓解。刚要说话,柳山青却拿来果汁送进她嘴里,然后细细抹开晶莹透亮的水珠。 「嘴里说得都是我不爱听的,乖乖做事就行了。」 宋玉珂偏头吆住柳山青要收回去的手,轻轻【舌忝】吆指节掌骨,「你想听点什么?」 沁凉的风捲起纱帘,路灯光远远映照进来,落在宋玉珂身上,为她渡上一层薄薄的金箔,背上的观音莲花隐没在背光的暗处,莲花探出肩膀,好似在提醒柳山青——似乎好久都没拜观音了。 第329页 是该认真拜拜了。 柳山青把宋玉珂拉起来,让她扶在沙发靠背上。 宋玉珂觉得按照流程,应该是自己先伺候柳山青的,正要转头抢活干,一个吻轻轻落在肩头。 耳边是柳山青的回答,「名字就行了。」 拜观音,一支清香不够,两支不诚心,三支才叫诚意满满。心要诚,嘴里还要说好话,哄得神仙肯显灵,三柱香烧透后,只等观音大发慈悲,洒下甘露水。 柳山青收了香,法力无边的小观音卷着被子,咬着细微的哭腔,骂骂咧咧控诉她不讲诚信。 柳山青拖起软手软脚的宋玉珂,宋玉珂累得不肯起,她只能废点力气,抱着上楼去洗澡,顺便镇静反驳:「我说讲诚心,不是诚信,你听错了。」 「柳山青...」 宋玉珂掐住柳山青的脖子,咬牙切齿地威胁:「你给我等着……」 柳山青没理她,控诉无果的宋玉珂歪头挂在手臂外面,窗户反光倒映着两人的身影,柳山青的侧脸被印得清清楚楚。 宋玉珂看到她嘴角弧度明显。 狗东西,笑这么好看。 她重新窝进柳山青怀里,手指戳着她的心口,柳山青垂眼看她,笑容还有,就是收了点回去。 「继续?」 下一秒,宋玉珂被摔在床上,她翻身爬起来,「我....」 柳山青已经替她说了,「你来,我累了。」 第184章 那你迟一天离岛。 - 夏天是躁动的季节,尤其是在与世隔绝的海岛上,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吃喝,就只剩下玩乐消遣。 惜命的宋玉珂好一段时间没再下海,这边逛逛,那边走走,有了溺水的前车之鑑,几乎没人愿意带宋玉珂玩,宋玉珂转遍了海岛,只能和人聊聊八卦,没找到乐子,只能躲回别墅。 屋子里的氛围暧昧不减,但凡有一个人脑子里生出了点念头,两个人一触即发,下一秒就进入探讨人体奥秘的课题。 宋玉珂也不想想,可那些画面总会控制不住的出现在脑海里,念头就会跟着从眼神里显现。坏就坏在柳山青一眼就能看透她,然后露出那种「又想」的表情。 宋玉珂好面,一边说着「是在岛上无聊」,一边亲吻上柳山青的嘴角,勾着柳山青主动来碰自己。 如果柳山青想做,就更不用说了,那几乎是毫无预兆的。在她半睁眼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洗漱时,在泳池边晒日光浴时,趴在沙发上看报纸时,甚至在聊正事的时候.... 没日没夜的,没完没了的。 宋玉珂内衣都穿不了,睡衣一套,随便顺了几下乱糟糟的头髮,牙膏一挤,带着怨气地咬着牙刷牙。 睡三个钟头就起床,非要去吃早饭,三餐这么准点,也不知道早点睡…… 宋玉珂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头髮胡乱扎起,捲起一个圈,旁边炸开成鸡毛掸子似的,眼下有点青黑色,她呸呸吐掉泡沫,清水沖干净脸,再一次凑近镜子,搓搓眼睛。 不是脏的,还真是黑眼圈。 柳山青从门外走进来,手上挂着一条裙子,「试试这件。」 宋玉珂闭着眼擦脸,睁开眼的时候,柳山青还拿着裙子等她。穿着简简单单的背心短裤,头髮柔顺的勾在耳后,脸上白白净净,找不到一点疲态。 有对比就有落差,柳山青快三十了,气色精力还这么好,没道理她个二十岁的大好青年这么虚弱。宋玉珂来来回回琢磨,觉得肯定和柳山青养生喝茶有点关系。 宋玉珂接过裙子,对着镜子比划一下,感觉称得自己气色更差了,还不如睡衣来的好看。 她扔回去:「不穿,今天就穿睡衣了。」 找衣服是要她找的,找出来又不穿。 柳山青随便她,转身出去,等宋玉珂收拾好出来,脸上多了副墨镜,她看一眼外面的天,昨天雷雨刚过,今天的天气还有些阴,并不太晒。 不过宋玉珂的小心思多,总有自己的道理。 起床时间不一定,送餐没个准,柳山青早饭通常要吃热乎的,没什么事都会自己走一趟。宋玉珂还没走近餐厅,就闻到一股令人眩晕的香味。 这几天外国的明星过来度假,带上岛的一众好友家属都喷了浓烈到有些令人窒息的香水味。 好在柳山青有自己的包厢用餐。 宋玉珂打了个哈欠,看柳山青喝荷叶茶,她也跟着喝,有点苦,苦得她多吃了一个流沙包;柳山青喝小米粥,宋玉珂跟着喝,淡得没味,她多夹了一筷子的咸香小菜;柳山青卷菠菜,宋玉珂挑了片最小的叶子;柳山青最后吃了半块苹果,宋玉珂咬了两口就换成了西瓜。 柳山青每份都吃得满,等吃差不多了,宋玉珂才尝了个鲜,她嘟囔,「这么点就吃饱了?」 柳山青哪里看不出来宋玉珂在干什么,「你要是想跟着我吃,先学会别挑食。」 宋玉珂左右看看自己前面,都是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的东西,反驳,「我从来都不挑食,是你吃的没味。」 柳山青没反驳她,只是让人重新拿了几份宋玉珂凑合能吃的,「吃点清淡的。」 到处都肿肿麻麻的,宋玉珂觉得是该清淡点,『嗯』了一声,同意了。 送餐来的服务生顺便带来了昨天的报纸杂志,宋玉珂瞄了两眼,首版的页面上几个大字——白皮书编剧陶某疑似再陷食毒风波。 第330页 叉烧咬了半口,宋玉珂『唿啦』一声,展开报纸,「是杨家不肯放过白皮书,还是十姑在算帐?」 「难说。」柳山青打开杂志,随便翻动了两页,动了动嘴,原本想说的话变成了:「等回去就知道了。」 - 等风平浪静,再等风平浪静,宋玉珂这一等,就是两个月。 这两个月发生的事不少。 十姑的散货仓被附近居民举报,五分钟不到,装备齐全的联防队直击现场,缉拿三十九名重要毒贩。 中环路权利变更,十姑代理话事人后,金银口暂时交给阿丧代管,红棍大底多有不满,不过在十姑强势的打压威吓下,没有人敢做出头鸟。 元老堂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打通了柳山青的电话,柳山青接起过一次后,就拔了电话线,不过给宋玉珂留了一个带线电话。 中环路热闹,海滨也热闹。 乔千屿夜半打渔的笑谈被大脸带回来的时候,宋玉珂正和狗灵儿在『看望』满月。听到乔千屿从海里捞出一个大活人的时候,宋玉珂就猜到是谁了。疑似满月的踪迹刚放出去不久,十五要是坐得住,就不是疯狗了。不过从海里出逃,也够拼命的。 有了狗灵儿在岛上,满月获得了随时出门走走的权利,她开始和所有黑衣服一样,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柳山青的别墅外面。 只要路过的频率足够高,总会被一起出门的两人撞见,柳山青还是那副态度,随便问候两句话就想离开了,宋玉珂只要落后两步,免不了被满月瞪一眼。 不过只要满月不骂人,两人也能『和睦』相处,反正宋玉珂不痛不痒的,也就很无所谓。 临到了要离港的日子,宋玉珂安静了许久的心思开始慢慢活络起来,她爬到柳山青边上,跪坐在床上,讲了想了好几天的事:「山姐,我晕船,好难受,我想飞机送我回去。」 直升机是用作急用的,柳山青在飞机上遭过暗杀,她更喜欢坐船回去。不过一天一夜的船,宋玉珂要晕两天,非要让她坐船回去,也是受苦。 柳山青不勉强自己,也不勉强宋玉珂,说:「那你迟一天离岛。」 宋玉珂没想到柳山青这么好说话,顺势亲亲柳山青的侧脸,柳山青去拉抽屉的手一顿,然后假装无事,继续去拉,里面躺着一把手枪,她拿出来扔给宋玉珂。 「渔场口下机,我会在那里等你。」 宋玉珂把玩着手枪,闻言,看向柳山青的背影,柳山青没等到回答,回头看宋玉珂,宋玉珂赶紧低下头,遮掩心虚,回:「行。」 - 翌日。 宋玉珂刚送完柳山青一行人登船,转头就跑去找飞机,顺便带上柳山青留给她的三个黑衣服。 飞机蹲在海岛的最高点,和宋玉珂一起遥看大脸的船缓缓远去,直至在海面上彻底消失的时候,宋玉珂拍拍飞机的肩膀,「报恩吧。」 飞机手里卷着树叶,视线跟着宋玉珂站起来的身影抬高,她再三确定:「我小命在你手里了啊,你真的会和山姐说的吧?」 「那肯定的,我去解决个人私事,又不是做对不起她的事,要不是山姐和乔家有合作,我肯定不会自己去做事的……」 宋玉珂话说得好听,其实是觉得柳山青不会让她去。她现在头上顶着「柳山青的人」,要去乔家的地盘上报仇,乔家说不准会藉此发难,这样让她、还是柳山青都会很被动。 可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柳山青从海滨上岸,乔千屿肯定是第一个知道消息。两家物流合作要开始运作,乔千屿就算是做做面子,也得赶着去接接风。 她比柳山青快一天抵达,只要摸透路、计划好,杀个人不过就是几分钟的事。宋玉珂有经验,很有把握。 重新捋一遍,宋玉珂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她回头看着被自己「招安」的三个黑衣服,信誓旦旦地打着保票,「……出事我担着,你们放心。」 柳山青和宋玉珂是什么情谊,岛上只要是个人,都看得到。飞机更是清楚,她还欠宋玉珂一条命,要不是宋玉珂给自己说好话,自己说不定已经被赶出岛了,要去了别的地方做事,那她的女友们该怎么办? 三个黑衣服倒是很上道,面不改色地抱着枪,「山姐让我们都听玉姐的,其他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宋玉珂看向飞机,表情询问她还有什么问题。 飞机确实放心不少,毕竟她只负责接送,做完事就能回海岛,有这些人顶在前面,挨骂说不定都轮不着她。 「走吧。」 飞机一咬牙,爬上驾驶位。 宋玉珂回头再看了一眼海,趴伏在海面上的落日光芒被丝丝收拢进日夜澎湃不息的海里,微风最喜欢在这个时间点登岛,带着藏了一整天的潮润气息,带来一丝浮凉。 她在这里见过很多次落日,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唯一一次日出,和这种光景似乎并无差别,但细细回忆起来,还是不一样的。 她很确信当时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但之后回想起来,总有一个疑问—— 柳山青只是因为看到了漂亮的日出,而变得心情愉悦的吗? 不是。 宋玉珂第一反应是觉得柳山青担心她离开。但根据连月的观察和打探,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答案,排除所有可能后,最不像答案的答案。 第331页 柳山青害怕被背叛。 柳山青不止一次的提起过「背叛」,只有提到『背叛』的时候,柳山青才会鲜少的黑脸。 所以当发现她并没有被背叛的时候,「被耍」这件事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宋玉珂登上飞机,她回去就带了两个东西,一个电话,一把枪,都是柳山青留给她的。 先报仇再做事。 直升机捲起的旋风一波波地掠过草地,宋玉珂的耳朵里塞上一个小的耳塞,降噪耳机盖在外面,依旧能听到机舱内的巨大噪音,以及脚下传来的震动。 她再一次往下看去的时候,第一次看清了海岛的全貌,像一个巨大的绿色海豚,又像一枚弓型翡翠浮在大海中,一边是碧色的海洋,一边是洁净的沙滩,人影几星。 暮色中,那细细的风声,要好久听不到了。 第185章 「女友会生气。」 - 海滨,度假村。 周末的渔人码头,拉起一串金光闪闪的小灯串,来游玩的年轻人围坐在私人沙滩的礁石边,背后店铺霓虹荧荧,外面堆起热烈的篝火,大家唱着流行金曲,沙子里堆起的饮料瓶子倒映光芒,像是遍地开花。 把枪埋在树下后,宋玉珂带着人从树林中蹿出来,气氛正热烈,几个人从海岛出来,拖着拖鞋,穿着短袖短裤,一看就很有度假的气息,往人群里一挤,不用两分钟,就彻底融入了她们。 「听说这里面有家丢丢猪海餐厅,我朋友说很好吃,不知道有没有人去过?」 一能说上话,宋玉珂就不耽误时间,立马开始打探消息。 「什么丢丢猪啊....」左边的女人红着脸,侧脸枕在手臂上,盯着宋玉珂看,整个人充斥着浓郁的酒香味,她眼睛迷离,摇摇头,「没听说过。」 不过在看到宋玉珂有些失望的神情后,很快热心地提议道:「.....这里的海餐厅都大差不差的,海货肯定要吃新鲜的,你得跟着她们那些渔家一起出海,就在船上吃才叫鲜....我今早还出了海...昨天下了雨,今天的鱼超级好吃...嫩...」 听含煳的语气是有些醉了。 宋玉珂故作遗憾,微微嘆气:「谢谢你,就是……唉,我也是听我朋友说的,她生病了,就想吃这家餐厅的菜....」 距离宋玉珂最近的一个黑衣服瞟一眼宋玉珂,然后默默转头,捂住嘴。 宋玉珂不再往下说了,她笑了笑,「算了,我都找好几天了,可能早就关门了..….」 喝得晕乎乎的女人勐然就清醒了两分,一听是生病好友的嘱託,她当即拍拍屁股站起来,宋玉珂做作地问了句,「怎么了?」 女人安抚地看她一眼,然后等周围的一圈人安静下来后,开口问,「你们知道什么丢丢猪海餐厅吗?」 「丢丢猪?谁会拿丢丢猪做餐厅名字啊...」其中有个人当即跟上嘲笑,在接收到女人威胁的眼神后,清了清嗓子,重新说:「我没听说过。」 这边闭了嘴,那边就有人应:「我听说过,不过不是海餐厅。」 宋玉珂朝她看去,「那是什么?」 「是个人名。」对面的女人想了想,说,「我去她家吃过的,正好听别人喊过一次,不过是,丢猪.....当时我觉得这个名字好笑,很有印象的。不过菜就一般般……」 听过的多少都有印象。 旁边的女人一屁股坐下来,问宋玉珂:「诶,你朋友是不是记错了,记成了老闆的名字。」 「可能吧,这个名字好特别的嘛。」宋玉珂认真点点头,然后诚挚道谢:「谢谢你啊。」 「这有什么的……」那个女人嘴角压不住,「这里就这么点大,很好找的……她说不好吃,你还是要去吃嘛?不如你跟我们一起,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什么丢丢猪,回去的时候再给你朋友带回去就好啦……」 宋玉珂委婉拒绝了,笑笑,「不用啦,我明天就走了。」 「不多玩几天吗?」 看女人没有放弃,宋玉珂只能说:「女友会生气。」 女人愣了一会儿,瞭然点点头,然后喝完了瓶底的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宋玉珂东南西北的聊天。小插曲不过几分钟,一群人很快就进入下一个游戏活动,宋玉珂陪着玩了一会儿,才找了藉口离开人群。 子夜之后的海风,清凉得厉害,从林中望出去,只有一望无际的晃动着的黑水,对角的航船有几星光亮,不过很快就坠入海中,无影无踪。 随便往平整的石头上一躺,就睡过去一个晚上。 派出去的黑衣服已经打听到了餐厅的位置,宋玉珂把玩着蝴蝶刀,饿到了中午,打算先去踩踩点,顺便餵饱自己。 餐厅位置位于阳光宾馆对面的鱼排餐厅,从山林里下来只需要步行十分钟,整条街临海,店铺多是宾馆餐厅、或者是工艺品店,能看得出来这里是这片海滩的黄金地段。 彩色小旗迎风飞扬,一踩上木板路,就惊飞了在船桅上休息的海鸥。 井字形的海池里养着各种海鲜,潮湿的木板上支着绿色的油布棚子,下面摆了十几张红布方桌,在转角迎宾的人一看是朝着自家来的,赶紧上前,热情地迎着人往里面进。 「四位?挑个位置吧,今早刚上来的花英斑来一只?可鲜了,现在价格合适,别的时候买不着这么便宜的花英斑....」 宋玉珂几人挑了一张最居中的桌子,「那就来一只。」 第332页 价格都不问,服务生一听就知道不是冤大头,就是请客要面的,这种客人最好宰了,连忙继续推荐,「我们店的招牌菜蟹子节瓜汤,这个天气吃,很润口的,蟹肉丰满,沾点酱油吃,特别好吃。」 宋玉珂『嗯』了一声,看看菜单:「来份咸鱿肉饼褒,生蚝大虾,该有的必点菜都上来。」 「好好好。」 服务生满口答应,又顺势介绍了几个特色菜,最后宋玉珂让一个黑衣服跟着去挑鱼。宋玉珂看了一圈,这里四面环海,一家家鱼排餐厅相互接连,密不可分。 听说这里都是乔家老一辈打手的养老地,摸不清这里的人都是怎样的实力,也不知道有什么武器,办完事要马上离开。 「丢猪,把你家的小崽领回去!赶紧!耽误我生意!」 突然,对面船上传来一声大嗓门,背后吱呀一声,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洞打开,里面探头出来一个女人,头髮斑白,眼尾细纹散开,侧脸还有些许褐色斑点,把在门把手上的手非常消瘦,几乎能看到包裹在皮下的青脉。 按照时间算,丢丢猪最多也就四十岁左右,这么看去,倒像个是个六七十的。 「阿丢,回来!」 她的嗓子很嘶哑,感觉是很吃力才喊出的声音。宋玉珂怀疑对面的人根本听不清她喊了什么,可是很快,板子咚咚哒哒一阵响,一个胖胖乎乎的小女孩出现在木板路转角,怀里抱着一只鬍子都花白了的老狗,随着她的走动,胖嘟嘟的腮帮子一颤一颤的,眼睛垂着八字,看着幽怨又可爱。 还没走进来,就瘪着嘴,带着哭腔喊:「妈,我不要弯弯死,我不想要小狗,我就要弯弯。」 「狗都死硬了,你又把它挖出来干什么?还跑去别人家躲起来,人家不要做生意啊....」 丢丢猪一听就来气,啪一声,拍下菜刀。 阿丢大声反驳:「我是离家出走,不耽误她们生意。」 丢丢猪从小门洞里钻出来,她比七八岁的阿丢瘦很多,下手都没收着力,用力拍在阿丢的手臂上,喝道:「你要是不把弯弯埋回去,就餵给鱼吃....」 看阿丢瘪嘴不愿意,她缓了缓语气,抹掉阿丢的眼泪:「什么东西都是要死的,哭什么哭,她不是还给你留了个小狗么,不都一样...」 「不一样。」阿丢恼怒地蹬着木板地,「谁都和弯弯不一样,我就是要弯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小到大,我连村子都不能出去,我只有她一个朋友!我不要她死!」 越说越委屈,她的眼泪又开始掉。 丢丢猪唿啦啦从口袋里卷出一大捲纸,煳在阿丢的脸上:「什么从小到大,你才几岁,还从小到大,这里这么多小孩,你自己不愿意和她们玩……」 「她们说我是猪,说我死肥猪,我不想和她们玩!我想去外面找胖胖玩!」阿丢吸吸着鼻子,「我就是想出去...我和胖胖说好了,长大了,她就来接我出去!我要出去...等我长大了,我就要离这里远远的!」 哄不好,丢丢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头看到唯一一桌客人在旁边看着,立马换上了笑容,「不好意思啊,小孩子闹腾。」 宋玉珂笑笑,「没事,她的好朋友死了嘛,能理解。」 阿丢转回头,大声反驳,「你的好朋友才死了!」 啪—— 阿丢脑袋一低,她一手挂着弯弯,一手捂着后脑勺,大喊,「妈!」 「妈什么妈,你要离家出走就别喊我妈。」丢丢猪推搡着阿丢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还胖胖,人家就是来度假的,除了你妈,谁这么伺候你啊……赶紧快点去埋了,不然我连弯弯女儿也一起给你丢了。」 阿丢又大喊了一声「妈」,嘟着嘴巴威胁:「你要是敢扔小狗,我就再也不喊你妈了!」 「行行行,快给我滚。」丢丢猪敷衍地应道,送走了这个活佛,转头无奈地嘆气,「为了狗和她娘这么说话...」 「叛逆期嘛。」 宋玉珂对面的黑衣服来了口,在宋玉珂的眼神暗示下,安慰道:「你女儿给你养的很好啊,胖乎乎的,一看就是有福气的,等以后懂事了,你就能舒服些。」 「哪有什么福气。」丢丢猪佝偻着腰,抽了块干抹布,擦干净地上的水渍,「我以前比她还胖,你看我有什么福气啊,身体不行了,生了一次大病,差点没回得来,她只要能健健康康长大,我就知足了。」 黑衣服回头看一眼宋玉珂,宋玉珂的视线从干瘦的女人身上收回来,微微抬抬下巴,黑衣服又虚伪的应和:「这不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 丢丢猪扶着后腰,直起来,哼哼笑了一下,似乎在应答黑衣服的安慰,但也没多说什么了,接过服务生洗好的菜,走去了后面烧菜。 黑衣服看向服务生,放低声音问:「身体这么不好,还亲自下厨?没别的小工了?」 服务生坐在一边等上菜,听到黑衣服的话,摇摇头,「不是谁都能在这里做工的.....唉,就是要赚钱嘛....」 说到一半,服务生马上闭了嘴,这度假村里到底是些什么人,普通人是不清楚的,在这里是不能乱说话。 宋玉珂几人当做什么都听不懂,聊了两句后,也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就不再浪费时间了。 菜确实一般般,对付两口还是可以的。 一出鱼排,黑衣服就开口问,「玉姐,什么时候动手?」 第333页 「她就这么块瘦鱼干,半死不活的,我用的着这么大费周章地给自己招惹麻烦吗?」 宋玉珂回头看看海上几个破破烂烂的渔船,相比起街上的餐厅宾馆来说,这几家鱼排餐厅真是够寒酸的。 她觉得不值当,但是又不甘心,还狠不下心。 对面的小巷中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突然出现,左手提着那只眼珠子都浑浊了的死狗,屁股后面还跟着一只走一步颤两下的小奶狗,路过的一群小孩唿啦啦地骑车冲下坡,飞出去老远,还能听到『死肥猪』的嘲笑声。 阿丢咬着唇肉,狠狠吸着鼻子,看样子是不想让自己哭出来。 宋玉珂看了她好一会儿,和阿丢要对视上的一瞬间,宋玉珂立刻转开视线。她拍了一下旁边准备抽菸的黑衣服,黑衣服收掉烟。 只听宋玉珂说:「让飞机五点来接。」 第186章 「做干净点。」 - 下午四点半,海滨码头。 货轮、渔船和游艇穿梭在港口,这个时候的海货市场陆陆续续开始收摊,商贩将未售出的海鲜存放到冷柜中,或者打包运往其他地方售卖,几个精明的市民围在快要收摊的摊位前抢购打折的海鲜…… 现在是一天的码头中最后一个热闹的时间点,她们都在忙活着自己的事,没有人去关注今天的码头停靠了什么船,船上下来了什么人。 大脸趴在船上,喊道:「山姐,吃个晚饭再去渔场口接人,来得及。」 岛上飞过来少说要三小时,中间还要停靠加油,加上海上的风浪会影响直升机的稳定性和飞行路径,飞机需要根据风浪的方向和强度调整飞行计划,按出发时间算,估摸着也要五六点才能到。 来接人的黑车缓缓停靠在街边,柳山青摆摆手,示意大脸可以回去了,带了两个人往渔场口的方向去。 几个原本坐在码头聊天的渔民站起来让路,和黑车擦肩而过,视线顺带扫了一眼车子。 柳山青目不斜视,习惯性地去拿报纸。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说:「山姐,有人跟。」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柳山青很快又合上了报纸,她压压山根,坐了一天一夜的船,看两行字就犯开始噁心了。 不过几分钟,码头的哄吵声变成了机器运作声。中环路闹得再凶,新金银口的工地倒是一点没受影响,这些工地人只管拿钱办事,工程干好了就行。 过了工地就是渔场口,这边的工地慢许多,磨磨蹭蹭的,还没起到围栏高。 「山姐,乔家的人....」 司机缓缓停靠在平坡的坝口,前面站了一排人,乔千屿打头。柳山青没打算下车,打开车窗,看向乔千屿的方向。 乔千屿刚从车里下来不久,一接到柳山青上岸的消息,就来半路劫道了,抄了小路才追上来,「山姐,这条路往六一道去啊,您是打算一回来就算帐去吗?」 乔千屿看柳山青不准备下车,只能自己走过来。 柳山青说,「顺路看看工地。」 这块地怎么到柳山青手里去的,乔千屿现在想起来还歷歷在目。要不是母亲逼着她来打探物流的进度,她是真不想来给柳山青接风。 她笑着点点头,「我也经常来看,你们找的工程队效率很高,造得很快。」 柳山青顺着乔千屿说:「这样比较放心。」 「怕我收回去啊?」 乔千屿开了句玩笑,两人都没有笑,柳山青知道乔千屿不想见她,她又何尝不是,乔千屿软话带刺,要点明了说,她估计还要反装无辜。 「你母亲的担心我明白,车队组好,物流就可以开始推进了,大陆那边的文件已经通过,你们安心筹备,堂口的事影响不了我,你们亏不了钱。」 柳山青看了眼表,说完事就不打算浪费时间,「……乔家有离港最大的港口,我和你们合作能省去很多麻烦,不用太担心我会半路赶你们下车。」 言下之意是不和你们合作也行,就是麻烦点而已。 不过也算是安定剂了,乔千屿让开身子,顺势微微偏头往车里看,意外地没看到宋玉珂。 被柳山青留在岛上了? 乔千屿觉得不太可能,在车子启动的瞬间,她突然开口问:「车队的事不是要给宋玉珂吗?怎么没见她回来?」 柳山青突然正眼看向乔千屿,面无表情的注视,盯得乔千屿有些发毛,只看柳山青微微靠在车窗边,莫名地勾了一下嘴角。 乔千屿心脏微一滞,直觉不好,「她怎么了?」 「乔老闆,我给你什么你就接着,我不想给的,你也别伸手要啊,很让人为难。」 此时的柳山青像一条被侵犯领土的毒蛇,尖牙露出,吐着信子,叫人后颈直冒冷汗。 乔千屿脸色一暗,脑子里一闪而过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她必须确定宋玉珂的情况,「我记得我说过,山姐要是不需要她了,我愿意接她来海滨……」 柳山青笑笑,打断她:「你算什么东西?我要是听你的话,还怎么在离港混。乔老闆,安安分分做事,除了讲生意,我们也没这么要好,以后就不要太关心我的私事了。」 语气和句子掰开来听,谁都听不出,这话能用这么平和的语气说出来。 乔千屿冷下脸,但什么都没说,让开行路,她往路的尽头看了一眼,后面没有跟其他车,这就说明柳山青只有一个司机和一个打手。 第334页 物流的生意谁做不是做,要是柳山青死了,谁都可以做,凭藉乔家在海滨的地位,要吞下物流生意,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合同都签了,大陆隔了片海,手伸不长,离港的事还得是离港人说了算。 这样一来,功大于过,母亲和氏族那些人就无话可说了。 乔千屿是个正经生意人,和柳山青这些人打交道以来,没少在这些人身上吃亏,不管是柳山青、还是十姑,都是一样的货色。 对付她们还讲什么道理,她现在手上也不是没有不能用的人,乔母给她留了几个老辈子打手。 乔千屿转过身,这些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柳山青的车还没开出多远,深思熟虑用不着,说服自己就有无数个理由。 「做干净点。」 海风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声,等在坝口的人纷纷抽出匕首,往黑车方向跑来,最前面的路已经被几辆车挡住。 「山姐。」 柳山青『嗯』了一声,坐在副驾驶的黑衣服先骂了句脏话,从脚底下抽出枪,一脚跨了出去,紧接着枪声惊飞大坝下觅食的飞鸟。 柳山青看了眼时间,五点差两分,她扎好头髮,从底下摸出手枪,推开车门。 乔千屿已经退到了最后面,手里被人塞了把枪防身。相比起招揽来的保镖,母亲给她留的人更会应对这样的场景,她们非常有经验的、有条理的消耗对面的子弹。 手枪子弹用得很快,柳山青打出最后一颗子弹后,流畅抽出短刀,反手划出去的瞬间,就将冲上来的人一血封喉。 挡在乔千屿前面的打手终于找到机会,瞄准露出来的半个肩,一枪打中,紧跟着接连几枪,逼迫着对方躲回车后。 她一边换子弹,一边说,「她们快没子弹了,我们的人很快就赶过来,她逃不掉的。」 乔千屿放心了,语气冷漠:「扔海里,她这么喜欢坐檯看戏,就永远别回离港了。」 乔千屿转身上车,拿起电话,想找人联繫上宋玉珂,她记得宋玉珂相处好的那几个人.... 海岸边捲起一阵狂风,电话还没打出去,只听外面的人大喊,「她们有人来了....」 乔千屿扔开电话,探出头,只看到一架直升机从自己头顶飞过去,舱门外站着端枪的黑衣服,她暗骂一声,大喊催促,「还不动作快点!」 三个人交缠着柳山青,她看起来还是那么从容不迫,利落的刀进刀出,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乔千屿拍拍椅背,「撞过去。」 柳山青抽出刀,飞出的血点子溅上白色短袖,髮丝有些许凌乱,轰鸣声靠近,她只是看了一眼,一辆车子突然出现在几米外,加速朝她飞驰而来。 「山姐——」 柳山青动作迅速地往大坝坡下一扑,坡度不算平缓,她翻了两圈半才堪堪停下来,一抬眼,正对的车窗口伸出黑洞洞的枪口,等她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砰—— 子弹横穿柳山青的肩膀,鲜血染红半个肩头。 直升机上掉落下来的绳梯在柳山青的身边晃动,乔千屿知道以自己的水平能打到人就不错了,正要继续补枪的时候,轰轰声中,传来一声极为熟悉的唿喊声。 「柳山青——」 能叫柳山青的大名的还有谁? 乔千屿手一紧,第二枪紧跟着打了出去,跟着她枪声一起响起的,还有车顶上传来的接连不断的枪击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司机操控着方向盘躲避打上来的子弹,乔千屿的心跳声跟着枪声震耳欲聋,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于是她撑手探出车窗,回头去看直升机上的人。 那人单手抱着枪,头髮都被风扬起,清清楚楚地露出一张脸来。 是宋玉珂。 没死,活着的。 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然后缓缓抬起枪,子弹擦过她的耳朵,打在车门上,铁锈味和灼热的烟气味道呛得她一瞬间红了眼睛。 她心跳似乎都跟着戛然而止的枪声暂停了。 乔千屿觉得宋玉珂要是枪法好,这一枪应该会打在她的脑门上。 为什么? 乔千屿没时间思考,不管怎么样,不能让柳山青活着回去,她再一次举枪,瞄着已经挂上绳梯的柳山青,车子不停跟着追出去,沙地软,车子不稳,根本没办法瞄,她喊:「停车!」 一个急剎车,乔千屿下车,接连开了数枪,直到枪里一个子弹都打不出,她扔下枪,抢来旁边人手里的冲锋鎗,咬着牙,朝着柳山青的方向射击。 直升机早就飞出射击范围,再好的枪手也打不着了。 乔千屿恨恨扔下枪,风跟着直升机离开了,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乔千屿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唿气,顺齐头髮,手碰上耳朵,放下来的时候指腹上都是血,还在微微发着颤。 她冷静下来,揉了揉震得发麻的肩膀,命令手下人:「处理完这些人,然后把十五带来,母亲那边,我自己去说。」 第187章 你招惹她了? - 平山别墅。 噹啷—— 柳山青把镊子连同夹出来的子弹一起扔进铁盘里,沾满酒精的棉花团直接按进伤口,刚松下来的身体一瞬间绷紧,手法娴熟,处理完伤口还不用两分钟,她轻轻吐气,压好纱布,扯了绷带随便绕了绕。 宋玉珂找来止痛药,递给柳山青,顺便帮她绑好绷带。 第335页 柳山青吞下药,放松身体仰靠在沙发上,额头上覆着一层细细薄薄的汗,镊子在血肉里搅来搅去,都一声不吭的,宋玉珂还真以为她痛觉失灵。 「乔千屿怎么会朝你动手?」 「不知道。」柳山青随便应付,脚下传来嘤嘤叽叽的声音,她挪了下脚,偏头看向宋玉珂,转开话题:「怎么去报个仇,带回来一只狗?」 这么快就出卖她,这些嘴不牢靠的。 「她家的狗的独苗,很宝贝的..…」看柳山青也没心思追究了,宋玉珂随便解释了一句,就把话题拉了回去,「.….别岔题,乔千屿怎么敢和你动手的啊?」 柳山青眼睛一闭,还是那三个字,「不知道。」 「莫名其妙。」 刚绑好绷带就开始渗血,宋玉珂又扯出一段,多卷了几圈,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分析:「她做事谨慎,这个时候杀你能因为什么....和十五...不对,你都不是话事人了,多此一举啊……十五也不会杀你,她对你够忠心了,只想过拉你下台,没想过你死的....抢我?」 柳山青睁开眼。 宋玉珂「啧」了一声,又自我否定:「早不抢去…而且我都说这么清楚了…她这么体面,没道理这么无脑……旧仇?不对……」 宋玉珂自顾自地在旁边分析,柳山青一耳朵十五,一耳朵乔千屿,完全不想听,感觉肩膀不那么疼了,就去拿桌上的遥控器,一俯身,就看到乳牙都还没长齐黄白小狗,咬着她拖鞋的边边,龇牙咧嘴地哼哼叫。 估计是饿了。 柳山青分了点水在碗里,狗还没碗高,喝不着里面的水,她只能拿着碗,斜一点餵。 「...她要是想独吞物流,这个计划她妈能同意吗?她要没有十全的把握,怎么敢动手的?她根本不知道你要往哪里走,也不知道你带了多少人,肯定不是有备而来....不是有备而来.....」 仔细想想,还是能排除掉一些原因的。 宋玉珂凑到柳山青眼前,追问:「你招惹她了?」 小狗喝了个水饱,柳山青放好碗,顺手拿来遥控器,打开电视,这才终于搭理宋玉珂:「她多管闲事,我提醒了两句而已。」 「你肯定说了难听的话。」 宋玉珂笃定,两个人挑挑选选几个频道,宋玉珂心不在焉,觉得柳山青不是没事找事的人,一定有什么算计在里面,忍不住好奇,「多难听啊,她能下死手。」 调换到电影频道,柳山青放下遥控器,歪歪挪动了下坐姿,突然微微皱了一下眉,像是扯到了伤口,她说:「让方医生来一趟。」 「你不是不愿意让医生来弄……」 宋玉珂不耐烦的皱眉,但还是跑去旁边打电话,打完电话,屁股一坐回来,又继续追问,「你说什么了?」 没完没了了。 「你不是挺聪明?」柳山青无视宋玉珂期待好奇的眼神,明说了:「看不出我不愿意说吗?」 宋玉珂切了声,转回头去看电视,脑子清空了一会儿后,还是放不下这件事,安静没一会儿,她又开口了,「我不能知道吗?这次是我救了你,你就和我说说你到底说了什么,就当报恩了,怎么样?」 柳山青认真看电视,头也不转的说:「我救你两次了。」 「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以后在报恩,现在你先报恩。」 宋玉珂手指勾到柳山青的衣角,卷了又卷,拉着柳山青往自己这边扯,「快点快点,和我说说....你是不是在算计什么?」 前半句姑且算是撒娇,后半句就怎么听都不舒服。 算计……说话真不中听。 柳山青偏头看她,反问:「你不是猜到了,绕来绕去,干什么不说出来?」 两人挨得近,这种距离对现在的她们来说太危险了,宋玉珂偏移视线,松开手,不说话了,也不追问了。 她站起来,「我先去换衣服。」 不是她自作多情,是一一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后,最后的答案实在不像是柳山青能做的出来的事。 柳山青知道她去度假村报仇,她要是真杀了人回来,乔家的养老村就不安全了,引发里面人的恐慌,乔家一定要有所安抚。以乔家在海滨的势力,要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最坏的结果可想而知。 在这之前她坐上馆,就能无事发生;要没坐上馆……还是老样子,不死就行。 柳山青或许根本不知道她到底会做什么,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能确定的事,只有乔家一定会找上她,要一个交代。 有了乔千屿这档事,只要她躲在柳山青身后,乔家就不能理直气壮找她麻烦。 不能确定一切都是柳山青计划好的,只能确定她肯定是故意找事了。 更何况,自己根本没杀任何人,计划变动,被动直接变主动……也就是说,她完全可以藉此机会,让乔家吃个大亏。 宋玉珂脑瓜子灵清了,憋了一口气出度假村,感觉现在终于能出气了。 宋玉珂在衣柜里翻了一通,一边琢磨,一边连着换了几套衣服,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穿了什么,就噔噔噔的从楼梯跑下来,还没看到人,就又忍不住提醒柳山青要记她的救命之恩。 「我要是迟点来,你就玩脱了。」 没听到柳山青的回应,宋玉珂加快脚步,客厅没有柳山青的人影,只见她偷回来的小奶狗在沙发上唿唿大睡,四个细腿朝天,肚子却滚滚圆的,再一看,茶几上还留了个火腿肠的包装袋。 第336页 「我算着时间,等你来救我。」 这话说得,好像救命之恩,也是她赏给她似的。 「那也是我来得及时……」 柳山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宋玉珂回头,先看见柳山青的绷带又开始渗血,旁边就是卫生间,大概是挣动的时候扯弄到伤口了。 宋玉珂重新拿来绷带,「我要没赶到,就等着我给你上坟吧。」 一边说一边又往外面缠了两圈,柳山青左边肩膀顶了个乌龟壳似的。 「拆开,重新缠。」 「不行。」宋玉珂说:「明天长起来点再换。」 柳山青还想再说,宋玉珂直接抬手,三个手指并排,盖住她的嘴,没露一点缝,「安静修养,医生明天来,让她换。」 柳山青不说了,只是更加小心的不去动自己的肩膀,省的宋玉珂又往上面缠绷带。 两人终于可以安静下来看电影了,电影又是爱情电影,生死关头了,还在开解八百年前的误会,然后恍然大悟,最后释然赴死。 宋玉珂心情大好,甚至还开起了玩笑,「有那两句话的时间,不如早死早超生,再续前缘。」 柳山青又不说话。 没人和她一起乐,很尴尬。 宋玉珂一转头,柳山青已经睡着了。沙发另一头的狗大张着嘴打哈欠,迷迷煳煳地哼哧哼哧跑到来找奶喝,宋玉珂手指头一戳,小狗就歪倒在沙发上。很快她翻身起来,坚持不懈地往宋玉珂跑来,来来回回玩了几圈后,宋玉珂才大发慈悲地把她扔去地上找水喝。 「让人去买奶粉了,别养在屋子里,扔去院子。」 柳山青神不知鬼不觉的醒了,一说话吓宋玉珂一跳,问:「叫她什么?」 「不知道。」柳山青随口说,「小狗吧。」 清静的时间就这么一个下午,一到晚饭的点,听说柳山青回离港的红棍大底一个接着一个的打来电话问候,话里话外都是让柳山青「回岗」。 「真是不巧,刚回来就受伤了,要修养几天。」 柳山青面面俱到的问候了,然后都一一推辞了。在元老堂以为柳山青回来要大展身手的时候,柳山青却躲在家里,继续修身养性。 期间元老堂特意上门打探虚实,没料到柳山青还真是受伤了,一听是乔千屿做的,几人纷纷叱骂乔家胆大妄为,一定要给个教训。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十姑耳朵里,报信的黑衣服说十姑整天都笑容满面,就差没把幸灾乐祸刻在脸上了。不过,转头就在元老堂发飙,义正严辞地拍桌子,扬言一定要替柳山青找回公道,给十八堂口争一口气。 「乔千屿先吞了她的货,联防打毒的时候,又一脚把她踢开,她之前买的那个港口不中用,这么好的机会打海滨,她怎么可能放过。」 宋玉珂扔出一个小球,小狗哼哧哼哧跑去追,转头看向惬意晒太阳的柳山青,这人回来还带着海岛的习惯,都快入秋的天气了,每天还要晒会太阳。 她继续说:「…这个阿丧不能留啊,有她在,十姑一会一会聪明的。」 「阿丧后面都是粉仓的老辈子,动不了,大陆海外都有人,麻烦得很。」 柳山青带着墨镜,肩膀已经不用缠绷带了,只留一块肉粉色的疤,太阳晒久了,会有些发红,她往上面搭一块毛巾,「不着急,联防就要有动作了,到时候放你出去凑凑热闹,能不能坐馆,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宋玉珂蹭的一下站起来,「我可以出去了?」 柳山青『嗯』了一声,「十姑自顾不暇,没人找你麻烦。」 「山姐,乔家的电话....」 管家拿着电话快步走来。 这段时间乔家每天都打来电话,柳山青都不接。 宋玉珂正打算回头去看小狗,没想到柳山青接过了电话,宋玉珂眼睛一亮,马上猫到柳山青旁边,耳朵贴在电话上。 「阿山,终于肯接我电话了,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好好谈谈,阿乔的事,我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乔姨,没有什么误会,乔千屿要是枪法好,物流的生意,你们现在应该已经吞下了。」 倒打一耙,柳山青是真不脸红。 「我们乔家不会做这种事的,阿乔是一时被嫉妒沖昏了头脑,我已经教育过了,以后不会再觊觎你的……」 柳山青换了一只耳朵,宋玉珂就从后面环住柳山青,耳朵贴在柳山青的耳朵尖上,捕捉缝隙里的传声。 「……物流的事我会让栢峤负责,给年轻人一个机会,也给乔姨一个面子。」 乔母的语气和缓,和零星几句传言中的样子似乎不太相符,宋玉珂还以为会是个非常强势的当家人。 柳山青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沉思,宋玉珂低眼看她,然后顺着柳山青手指,看到了小狗,正眼巴巴的看着两人,柳山青拿下她嘴里的球,抛了出去。 「阿山,海滨要安稳,大家好赚钱,你要什么补偿,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柳山青这才不紧不慢嘆气,然后开口:「乔姨都这么放下身段了,我姑且就再相信您一次。只是公事归公事,私事是私事,乔千屿要给出诚意,不然,我不好在堂口说话的。」 这一次轮到对面沉默了,良久才说,「我让她亲自上门给你道歉。」 这就是随柳山青开口的意思了。 第337页 柳山青挂断电话,问,「想要地?还是钱?」 宋玉珂蹲回地上,等着接小狗叼回来的球,不满意现在的结果:「什么意思?挨了一枪,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第188章 「阴险!」 柳山青:「让十姑打去海滨,物流的生意不做了?」 柳山青这话的意思是,她从来没想过藉此针对乔家。 宋玉珂转头,气恼看向柳山青,她这一连半个月的耳边风,柳山青不是听不明白,是根本没想听。 她忍不住反覆确定:「你真没打算让她们怎么样?」 柳山青把电话扔去一边,把宋玉珂脑瓜子盘算的那点事指明了说:「没顺着你意找乔家的事,不高兴?不是给过你报仇的机会了吗。」 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宋玉珂去看摇着屁股哼哧哼哧从远处跑来的小狗。 「柳山青!」 小狗吐着舌头,期待的看着两人,宋玉珂用力扔出球。然后转头,一口咬在柳山青手臂上,她就蹲在柳山青旁边,这个高度,正好下嘴,还能瞪她。柳山青嘶了一声,看宋玉珂真恼羞成怒了,解释说:「大陆那边要过海滨。」 这话好像在说不是不帮她,是没办法帮。 宋玉珂再一想柳山青根本就不是吃亏的性子,白白挨了枪子,要是赔点钱赔点地就完事了,那谁不能往她身上挖点肉?柳山青这么『轻易』松口,那确实是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关乎物流的事…… 脑子里转一圈,宋玉珂就想起了柳山青刚从大陆回来的时候,应付元老堂,用的就是这个说辞——『大陆要过路海滨,要压价』。 海滨港口最大,港口繁荣稳定,周围的公路都是乔家以前为了做生意自己出资建的,四通八达;又是世家,在海滨名声赫赫,不用担心权势变动;百年海运,船员航海经验丰富……这些原因足够成为大陆的第一选择了。 压价不是重点,过路海滨才是重点。 所以说,海滨是陆港物流的关键,一直都不是柳山青在选择合作伙伴,她只是营造出了她可以随意选择的假象,藉此压乔家的价。乔家也不能倒,这个时候要发生了点什么事,太影响柳山青赚钱了。 宋玉珂想明白了,损人利己的事她可以做,但不能对原本只是想帮她解决麻烦的柳山青。 不过忽悠她伺候了半个月,她还是要骂一句的:「阴险!」 「骂谁?」柳山青歪头,斜斜看着她。 本以为乔千屿会忍,当时就下手杀她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如宋玉珂所猜测的那样,柳山青确实在给宋玉珂安排退路,但同时也是在给自己避免麻烦。 要是被钻了空子,现在可以狮子大开口的就是乔家了,让利赔钱丢面子,样样都是抬不起头的事。 宋玉珂面不改色:「大陆,对面一点风声都不给乔家,太阴险了。」 柳山青不和她计较,手指一边拨弄着电话在桌子上打转,一边说:「大陆人做大陆的生意,离港人做离港的生意,在哪里就守哪里的规矩,要是想去对方地盘上做事,第一件事就是找当地的话事人讨教。」 离港的话事人是柳山青,大陆那边就不清楚了,总归是不可说的大员。 「再说回来,我想她们知道什么,她们就会知道什么。我不想她们知道的,她们猜到又能怎么样?没有人敢和我赌,我赌得起,不代表她们就赌得起。」 宋玉珂恍然,归根结底,人还是要有足够托底的实力。 最后一星阳光就要落下去了,柳山青晒够日光浴,起身,「站得高看得远不是虚话,什么位置看什么样的世界,要是有能力,是要去争的。」 柳山青好像是头一次这么正经的给她讲道理,可宋玉珂仔细一回想,柳山青其实教她做事有好久了。 「今天还有会客?」 管家接过柳山青扔来的电话,应一声,「猴姐说好久不见山姐和玉姐,今晚来看望您,顺便送新影票。」 「就送影票?」 柳山青回头看一眼宋玉珂,宋玉珂站起来,装模做样地『啊』了一声,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嘟囔:「算着时间,我投的电影都该放完了,确实该算帐了……猴姐应该是给我送钱来的吧……」 - 猴姐被宋玉珂一个个问候电话催来送钱,她不仅送来了欠宋玉珂的帐,还带来了白皮书要继续往下拍的好消息。 白皮书一时间风靡离港,近三个月,加入堂口的新人都多了,十八堂口这两年变动频繁,又因为联防打压,正是需要新血液的时候。 「你们也知道,联防宣传的那些东西,前一年入社的成员足足少了大半,元老堂都想不到白皮书还有这种作用,现在都求着我赶紧开拍...堂口的名誉还得看我啊...」 猴姐翘着二郎腿,手肘撑着扶手,手里的茶都已经凉了还顾不上喝,颇有一种终于在老辈子那里长了脸的痛快,笑得嘴角咧到耳根,她看着宋玉珂,感嘆:「你是怎么找到陶奕这个宝贝的....」 提到陶奕,宋玉珂倒是想起来了,「猴姐,两月前陶奕怎么回事?怎么又上报纸了?杨家又找上她麻烦了?」 柳山青看一眼宋玉珂,然后继续喝自己的茶。 猴姐放下腿,坐正,顺便把手里的茶喝完。 就这么几个动作,宋玉珂脸上的笑跟着稍稍落下来点,她追问:「怎么了?」 第338页 「第二次报导确实是她自己...」猴姐长长嘆息一声,才说:「这事也不能怪她,这个东西碰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不过你放心,她第一次是在我场子里出事的,我肯定会负责到底的。」 能被拍到就已经说明猴姐是怎么负责得了。 心里有了答案,可宋玉珂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负责?」 「她求我,又要自残自杀的,就给了一次,就那么一次,她闹得太厉害了,你也知道片场附近到处都是狗仔…....」 猴姐看宋玉珂脸色勐地难看下去,闭了嘴,下意识看向柳山青,柳山青偏过身子,假装没看到猴姐求助的眼神,只是不动声色地把桌上的茶具往自己身前捡,避免被殃及无辜。 「猴姐。」 宋玉珂先是忍了忍,白皮书要拍第二部,她还想继续投。 「要拍第二部,得先把陶奕的瘾解决了,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别人餵她的,三次四次怎么说?这件事不止会影响口碑,还会影响上画....」 说到底陶奕是她介绍给猴姐的,也是因为她,才会被卷进无妄之灾。 宋玉珂喝一口茶,已经凉了,苦得舌根发麻,整个口腔都涩涩的,就在她如鲠在喉的时候,一只手过来拿走了她手里的茶杯。 「刚上瘾,送去戒毒所最好。」 柳山青的建议,宋玉珂觉得可行,猴姐眼睛一瞟,「我是没意见,看她自己的意思,对外就说她闭门写书去了。」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猴姐表示自己回去就找陶奕谈谈。 猴姐离开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个人收拾收拾就准备睡觉。 她们现在基本睡一张床,这段时间柳山青肩膀受伤,宋玉珂一直是睡在右边,现在睡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位置的原因,还是因为陶奕的事情,宋玉珂翻来覆去睡不着。 两个钟头后,被柳山青赶下床的宋玉珂一声不吭地去睡沙发,临走前还不忘扯走柳山青的被子。 凌晨,宋玉珂被冻醒了,连头带脚都裹在被子里,空旷的客厅四面漏风。夏末初秋交际的天气,凌晨是最冷的时候,宋玉珂迷迷煳煳半睁开眼,看一眼天色,还没亮透。 好不容易睡着…… 重新拖好拖鞋,披着被子往楼上跑,好在卧室门没关,一进门就是不同于客厅的温度。宋玉珂轻手轻脚摸上床,柳山青已经自己找了新被子盖,整个被窝都被睡得暖烘烘的,两张被子卷在一起,温度正好。 宋玉珂很快就睡着了。 清晨,柳山青是被热醒的。还没睁眼就感觉到自己背后卷着一大团软乎乎的东西,往被子里一看,宋玉珂蜷在自己旁边,清清爽爽盖着一张被子,而自己这边压着两张被子。 有点印象,但她懒得睁眼,也懒得管宋玉珂,醒来一会儿就睡着了。 起床沖澡洗漱,下楼煮水煮蛋蒸南瓜,顺便煮茶洗水果,等她坐下来,准备享受早餐的时候,宋玉珂就像是闻见了味似的,准时在她要动筷子的时候推开门。 她放下筷子,起身把热在饭煲里的汤包虾饺拿出来,拿了牛奶,倒进杯子里一起拿上桌。 等宋玉珂坐到餐桌边的时候,柳山青已经一边剥着水煮蛋,一边看着新一天的报纸了。 离港不比海岛,平山别墅里进出的只有定点上班、定点下班的保洁和管家,这里坐落半山腰,定份早餐还要等一个钟头,还不如自己动手。 「找个保姆多省事。」 这事,宋玉珂说过好几次了,柳山青拒绝过一次后,一直都懒得理她,今天也是一样。 宋玉珂咬了一口汤包,速冻热好的汤包不如现成的好吃,没吃两口就腻得不行,一抬眼就盯上了柳山青盘子里剥好的鸡蛋。 柳山青头也不抬的说:「想吃就拿。」 于是宋玉珂就不客气的上手了,柳山青手上还剥着壳,她习惯剥完再一起吃,于是等宋玉珂连着吃了两个,心满意足下了餐桌后,她刚吃上水煮蛋。 门铃一响。 宋玉珂屁股还没坐热,管家的声音从门铃里传来,「山姐,乔姨来了。」 宋玉珂看柳山青还在吃早饭,嘟囔一声「来得真早」,就按开了门。于是等乔千屿跟着乔母被管家领进来的时候,柳山青还在不紧不慢地收拾着餐桌。 乔母和宋玉珂想像中很不一样,是一个头髮花白的小老太婆,眉毛细细浅浅,利落短髮,带着翡翠耳环、两只碧玉镯子,翡翠牌子配上金色的丝绸裙,华贵非常。 只看一眼,宋玉珂马上挂上虚伪的笑容,先问候再请人,「乔姨,乔老闆,山姐一早就等着二位了,里面请。」 话是没问题,语气像是要算帐似的。 乔钏没在意,只觉得两人拍拖谈恋爱,宋玉珂对乔千屿有敌意也是可以理解的。 顺带稍稍打量一眼宋玉珂。看着就是个机灵的,听说是新一辈中的佼佼者,柳山青这辈人中就出了很多优秀的苗子,不知道相较之下,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还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抛开这些不说... 听闻柳山青不喜欢在家里留人,看这人的穿着随意,想来是在这里过夜了,柳山青还真当个宝贝.... 就是可惜阿乔,偏偏也对她念念不忘。 柳山青一边擦着手出来,一边问候:「乔姨,这么早来,吃过早点了吗?」 乔钏看向柳山青,含笑:「吃过了,好久不见了,阿山,一转眼就这么大了,看着沉稳好多……」 第339页 跟在乔钏后面的乔千屿先是看宋玉珂,看宋玉珂的眼神没有分给她,才去看柳山青,有些讶异柳山青居然会照顾宋玉珂。 「坐下聊。」柳山青示意乔钏坐,然后朝着时不时看乔钏的宋玉珂吩咐道,「玉宝儿,拿茶来。」 宋玉珂一激灵,视线马上从乔钏身上挪到了柳山青身上,微微惊怒。 在这种时候乱叫她小名,丢面! 柳山青像是没看到她的控诉,一派自然。却在乔千屿下意识要去看宋玉珂反应的时候,开口拉回了她的视线。 「乔老闆,我的伤昨天才好全,这才消了气愿意见你一面,你有什么诚意,可以摆上来了。」 很明显,是警告。 第189章 我喜欢清净。 乔钏看一眼乔千屿,乔千屿只得收回视线,但是有些话,现在不说就没法说了。 乔千屿:「当时我以为宋小姐已经遭遇不测,作为她的朋友,一时间没能控制自己,才冒犯了山姐。虽事出有因,但不可原谅。万幸,还有赎罪的机会……」 宋玉珂还没完全走进房门内,乔千屿的声音不小,这些话一分不落,都进了宋玉珂的耳中。 柳山青怎么激的乔千屿,宋玉珂心里有数了。 「我说过她有事?」 乔千屿突然哑然,柳山青没有说,可那种神情明晃晃就是默认的意思。 不等乔千屿反驳,柳山青态度继续说道,「乔小姐这半个月没有反省过吗?会不会对别人的女友太上心了?」 乔千屿忍得脸色难看,「我只是把她当朋友...」 宋玉珂端着茶具刚走出来,就听柳山青阴阳怪气地嘲讽乔千屿。 "乔小姐佳名在外,好些朋友都变成了你的情人,最后又变成了你的前女友。」 柳山青态度强硬,「你还是去找别的朋友吧。」 乔千屿一哽,乔钏看茶上来,主动从宋玉珂手上接过来,找到了机会打断两人,呵呵笑说:「年轻气盛就是好,当年我们也是这样吵吵闹闹过来的,谁都有这样的年纪....」 柳山青不搭腔,对这套话并不受用。 乔钏话音一转,「不过,这件事,确实是阿乔对不起你,她什么都做的不错,就是感情乱得和麻线差不多,自己要什么从来搞不清楚....」 乔钏看一眼宋玉珂,先夸一嘴:「阿山看中的人肯定是好的,吸引到其他人也是在所难免的事。阿乔定性不够,见一个喜欢一个,等过了这段时间,她说不定就喜欢上别的人了...」 话里的意思就是说,乔千屿对宋玉珂不过就是图个新鲜。 果然,乔钏的下一句就是:「阿山不用太放在心上,最多就是她一人的单相思,这么大的人了,对别人的女友,是要有分寸的。」 和柳山青说了软话,也是在警告乔千屿收敛。 「乔姨的面子,我是愿意给的。」 柳山青脸色稍稍缓和,展开手心,示意乔钏把茶壶给自己,乔钏看柳山青愿意顺着台阶下,心里明白这是真给自己面子,也明白柳山青对人对事都讲公私分明。 「你确实要和阿山好好学学。」 乔姨拍拍乔千屿的腿,感嘆一句,但也只是象徵性的提了一句,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免得两个年轻人又吵了回去:「阿山,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说,能补偿的,乔姨肯定叫你满意。」 热气沾湿手背,她收回来,往宋玉珂脸蛋上靠了靠,示意她拿纸,宋玉珂心里暗骂「多事」,拉下她的手,随便拍了拍,就屁点水汽。 柳山青看乔千屿脸又黑了一个色,才不紧不慢开口:「海滨的港口作业繁荣,我那些游艇和船有时候不太好停靠,人多眼杂,也不太方便,听说乔小姐有个私人港口....」 「不行。」乔千屿想也不想的拒绝,「那边连通我的庄园,旁边的酒店海滩都属于我的私人资产。」 柳山青面不改色道:「那就一起赔给我。」 港口不是最重要的,是周围被乔千屿打造成一体的小世界。 乔千屿咬咬牙,说:「海滨还有别的港口可以给你选,我那块地不是什么好地方,偏僻……」 柳山青打断:「就是要偏僻,我喜欢清净。」 乔钏等着柳山青客气,再拿出原本准备好的诚意来,价值只会比乔千屿那块地高。柳山青点名的港口连通虽多,但都是小地方,不过就是乔千屿拿来玩乐的,和商业地块比,还是差了一些。 只是.... 那块地是乔千屿接手海滨事务以来,第一块开发的新地,对乔千屿来说意义非同寻常,每一寸都是乔千屿的心血,不只有私人庄园和港口,还有耗费财力心力打造出来的水下海景房,连通一条海底隧道,能直接连通私人小岛,岛也不大,值不了几个钱。 乔钏心底在算帐,只听柳山青又说。 「我向来公私分明,乔小姐闯出来的祸,当然由乔小姐自己买单……要不拿乔小姐宝贝的东西来抵我的命,让别人怎么看我?」 柳山青说得头头是道,归根结底就是要夺人所爱……不过,阿乔也想夺柳山青的心头好,不怪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柳山青看向乔钏,「乔姨,你也是过来人,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要真的肉痛,才算是诚心,乔千屿越是不愿意,这份赔礼才越合了柳山青的心。 第340页 乔钏替乔千屿应了,「港口连通周边庄园、岛屿、沙滩都归你,在此前提上,加赔一千万。」 宋玉珂倒茶的手一顿,去看柳山青,见她神色没什么变化,似乎并不意外乔钏的另加补偿。 「不是你的命只值这个价。」乔钏收起笑,说:「命是无价的,这千万是我乔家的歉意和体面,我不能让离港的人觉得我们乔家人做生意不讲诚信,这件事绝对不是因为我乔家想吞你的生意、吞你的钱。」 头髮花白的小老太婆突然就凌冽了起来,端起了海滨话事人的样子,钱地都好商量,只有世家的体面,一分不让。 「当然。」柳山青笑笑,非常虚伪道:「不然我要的就不只是一个港口了。」 宋玉珂把茶分了,心想,庄园沙滩要是不一起赔过来,只怕乔千屿每天推开门,都能看到大脸那张贱兮兮的脸。 乔千屿早有预料,但说不上话,有乔钏在的桌子,她没有做决定的资格。乔钏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乔家和海滨。即便是把她的命送出去,她也只能乖乖把脑袋伸给对方。 谁让自己没能杀了柳山青。 赔偿事宜谈妥,乔钏又恢復了一脸和气,聊了些家长里短的有的没的,乔千屿不想赔笑脸,藉口出去抽菸就没再回来。柳山青不关心乔千屿回不回来,以后的陆港物流不是乔千屿负责,她暂时不用在乔千屿身上花心思。 乔钏难得出山的消息很快就传遍离港。 如柳山青所说,她想别人知道什么,别人就只能知道些什么。 事情落在外面人的耳朵里,也不过就是在寻常不过的感情纠葛:宋玉珂跟着柳山青回港,做实拍拖传闻,得知消息的乔千屿嫉妒失智,枪杀柳山青未遂,被自己的老娘逼着道歉送钱,还赔了最宝贝的庄园海岛。 豪门八卦不外乎这些,爱而不得的事最容易被人锦上添花,乔千屿的情场形象竟跟着水涨船高,一时间都在唏嘘感慨——浪女回头,悔之不及。 - 宋玉珂这会儿顾不上外面的传言,这两天光是劝陶奕,就够耗费心力的了。 「我不想去戒毒所,听说里面不把人当人,把人绑着关着,吃得也不怎么样,和狗没什么区别……我现在很好,没有什么事的,我以后不会碰了。」 陶奕把笔扔在桌子上,揉乱头髮,摘掉眼镜,两个手撑着太阳穴按压点揉,「玉姐,我求你了,我真不想进去,我还要写小说,去里面,我怎么写?我现在看的多了,能写的就很多……去戒毒所,难道写那些毒虫吗?我和她们能一样吗?」 宋玉珂灌下半杯水,润了嗓子,好话坏话说了两天,屁都说不通,车轱辘话来回说,「你要是自己能戒,怎么会食第二次?」 「那是意外。」 陶奕看着宋玉珂,不知道是第几次解释了:「我那天写不出东西了,我很焦虑,所以想放松一下……不过现在恢復了,我也好久都没食过了,我发誓,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报导了,肯定不会影响白皮书的。」 看宋玉珂定定看着自己,陶奕无可奈何地合手拜拜,语气诚恳:「玉姐,你信我,没人比我更想白皮书好了,她们是我写出来的,我不会毁掉她们的。真的,你信我一次,再有一次,我就自己进去。」 宋玉珂闭了闭眼,她是真说累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再有一次,就自己进去。」 陶奕松一口气,恢復了笑容,「玉姐,你真是我的贵人……你记得回去也和猴姐说一下,别再来劝我了。」 宋玉珂嘆一口气,「我不是你的贵人,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受这些无妄之灾。」 「别这么说。」陶奕倒是没所谓,重新戴上眼镜,笑说:「成功路上的绊脚石而已,踢开就好了。」 「几个月不见,话都说利索不少。」 宋玉珂靠回椅子,环顾一圈陶奕的新房,这两天光顾着劝人,都没好好看过这个房子,三楼半的小洋房,书房一面窗,三面书架,全是红木的架子,书香木香,还真像回事。 「这个房子地段好,猴姐对你很上心。」 陶奕重新去拿笔的手微微一顿,她笑笑,「这房子是报社来採访的时候,猴姐腾给我的做面子工程的,后来她直接送我了,我不敢收,她说我是她的招财猫,说我过得好,她就过得好.....」 这话一听就是哄人的。 这么位高权重的一个红棍,哪里需要靠别人招财。 看宋玉珂神情好奇,正要开口,陶奕话音一转,抢先开了口,「对了,玉姐,我在写新一部小说,你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我想找找灵感。」 「我?」宋玉珂想了想,「……没什么好说的,和你书里的那些人差不多,就是没这么惨的身世,摸爬滚打,就这么运气好的活到了现在。」 陶奕支起下巴,眼巴巴地看着宋玉珂,「说两嘴呗,我挺好奇的,我只敢问你,就想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什么不能说的,柳山青好不容易放自己出来透透气,她不想这么早回去,索性依着陶奕,讲起自己的光荣事迹来。抛开感情经歷的细节,宋玉珂觉得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极其慎重准确。 唯一与计划偏差的一脚,是家人的底线、是感情的选择。 「后悔了?」陶奕问,「没有这件事,你可能已经坐馆了。」 她们聊到晚上,没人去开灯,书房里很暗,两个人都互相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也就是看不清,宋玉珂安静下来后,认真地想了想,很仔细地问了问自己,然后她有了答覆。 第341页 「没有,我那个时候其实不了解柳山青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太希望她给我一个承诺,那对我的家人、对我的决定都是至关重要的……她没有,我醒悟过来,觉得自己不能和一个完全不信任的人继续合作下去了。」 「她好聪明,我觉得她能看透所有人,我很害怕,再这样下去,我会死在她手上,我的家人也会被殃及,我趁着她还不想杀我,赶紧跑走了,话事人有命重要吗?」 陶奕『啊』了一声,在宋玉珂话里捕捉她细小的感情偏向:「所以那个时候你更信任十五。」 宋玉珂越过陶奕的肩头,看窗外满轮圆月划入中天,似乎带着一股清凉,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似乎也跟在柳山青身边。 「时间差不多了。」 宋玉珂没正面回答,只是站起来,准备回去,再迟,柳山青就要打电话来催了。 宋玉珂走到走廊,才有点光亮,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给陶奕留了句话。 「我那时候太自以为是,有了点成就,就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些东西了,其实没有,你能掌控的始终都只有你自己而已。」 陶奕这个时候还不太明白宋玉珂话里是什么意思,直到她写完一页情节,打开窗户准备透透气的时候,看到自家院门外多出两个黑衣服。 她才反应过来,宋玉珂的话是对自己的忠告。 陶奕手指搭上书架的边沿,月色蒙蒙,却映照着她手中的绿色糖果闪过一丝诱人的光芒,她眼中闪过挣扎,最后还是把绿糖扔进了书架的最里面。 第190章 「去拜下一个。」 - 九月末,初秋。 离港的夏天彻底结束,浮躁混乱慢慢褪去,十姑和联防的较量似乎也有所收敛,报导的内容从三天一次降至到了半个月都不见一次。 联防没处找麻烦,十姑省去不少事。吃了教训才会长记性,她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做的不是明面上的买卖,不再大张旗鼓地「吆喝生意」,聪明地让八角帽都躲着联防做生意。 不和联防对着干就行。 元老堂劝告的话终于被十姑听进去了,她们终于松了气,不再一个个电话往柳山青这里打,这个时候的她们也不着急让柳山青回来管人了,而是暗中加派人手寻找下任话事人十五,好赶在年底的换届仪式前,把十姑换下来。 不管底下有多乱,至少明面上看来,离港暂时恢復平静了。 十姑收起手脚后,一时间不太会弄出大乱子。宋玉珂能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厂子和新口的服装店跑。 新口人多眼杂,避免被好事的人找麻烦,宋玉珂选择低调出行,随便找了两件灰衣服裹着,还带了帽子,走在人群里一点不扎眼。刚在咖啡店里坐下来,叮啷一声,就看蒙童推着门,张着大眼睛四处张望。 宋玉珂摘了帽子,抬了下手,蒙童快步走过来,「玉姐,终于见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噫,你胖了啊……」 蒙童原本想关心一下,生怕这几个月宋玉珂过得不好,没想到红光满面、鲜眉亮眼的,看着还胖了一圈。 宋玉珂没怎么注意自己的变化,她也不是每天都对着镜子研究脸,听蒙童这么一说,她突然就想到自己内衣确实都有些紧了,她还以为是胸大了,原来是胖了。 她挑着眼,反问:「不好看了?」 「我没这个意思。」蒙童嘿嘿笑着,「脸没见胖,就身子这块,一看就长了肉,不过匀称,还是好看的。以前细细条条的,太瘦了,一看就没什么力气,我都能揍您两拳。」 无法反驳。 宋玉珂「啧」一声,事多,没打算和蒙童聊这些事,先问店和厂子的情况:「店和厂子没出什么问题吧?元老堂和十姑的人有找麻烦的吗?」 蒙童知道宋玉珂在担心什么,摆摆手:「不影响的,神仙打架,关我们什么事?底下都是普通人,好多人连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赚钱养家才是她们的正事,没事凑换届的热闹干什么……」 宋玉珂放心了,「等会和我去厂子走一圈,以后你把店里的事交给信得过的人,你管厂子去。」 蒙童一喜,突然又拉下脸来,「大野婆的人能愿意吗?」 「你还知道大野婆的人。」 宋玉珂接来店员打包好的咖啡,站起来,两杯扔给蒙童带给司机,一杯自己插管喝了起来,继续说:「……我的厂子都要成大野婆的厂子了,你要没胆子去,我就找别人去。」 「别啊姐,我就等着你给我升职。」蒙童立马跟上,下意识地去狗腿子开门,「我肯定给您管好,别说大野婆的人了,就算是大野婆我也不怕……」 对于普通人来说,厂子里能拿的油水太多了,给大野婆的人,不如给自己人。 门一走出去,黑车就停到街边等着了,蒙童一看这车这司机,全都是山姐的,「哎呦」一声,宋玉珂没搭理她,径直坐上车。 刚上车,蒙童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宋玉珂瞥了一眼,蒙童歪到一边去打电话,声音很轻,但也能听到一些:「去厂子……别吧……我不好说……下次有机会……求您了……」 听起来有些为难,从零零散散的句子里也能拼凑出一些内容,宋玉珂猜测应该是有人想让她帮忙。 果然,挂了电话的蒙童有些犹豫地回过头,「玉姐……」 宋玉珂「嗯」了一声,「谁?」 第342页 蒙童含含煳煳不肯说,回头看一眼司机,最后憋了半天,只是给宋玉珂使了个眼色,摇摇头,「没谁,我肚子疼。」 等到宋玉珂在厂子里看到乔千屿,才知道蒙童为什么这么为难了。 「乔老闆,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让蒙童转告我,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宋玉珂瞥一眼蒙童,蒙童左右躲闪视线,最后赶忙低头退出去。 点过了就行,乔千屿想来找她,蒙童也拦不住。 乔千屿带着帽子墨镜,等到宋玉珂,才把帽子墨镜摘掉,她解释:「之前我母亲在,不好和你好好谈谈,这次来是想和你说清楚的,柳山青是故意的,她明明知道我误会了……」 宋玉珂坐到办公椅子上,打断乔千屿:「这件事已经清楚了,不用说了。」 乔千屿一早察觉宋玉珂的态度怪异,似乎连表面的客气都懒得装了,对她特别冷漠抗拒。 这种态度让乔千屿摸不着头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下意识反问:「所以你就这么看着她算计走了我的东西?」 乔千屿不清楚一切的根源,宋玉珂太清楚了。 宋玉珂抬眼,「乔老闆是不是找错人算帐了?这是你和柳山青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乔千屿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怪不着宋玉珂,她只是觉得她和宋玉珂就算只是各取所需,两人也合该在同一立场上,与柳山青对立,脱离柳山青的压迫……总之,宋玉珂不该是现在这样的态度。 她来不是激发矛盾的,缓了语气,先问清宋玉珂的立场:「..你现在是心甘情愿跟她了,是吗?」 宋玉珂没回答,只是看着乔千屿。 乔千屿在宋玉珂的眼睛里只看到了『关你什么事』的意思。 她有些头痛,但她还有耐心,还是想好好聊聊,开解一些或许她不知道的误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我这样,我没有做错什么吧?我只是想帮你,这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你没有错,谁都没错。」宋玉珂低下眼,冷漠送客:「我已经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的帮忙,至于乔老闆想得到些什么,就不关我的事了。」 事不过三。 这是乔千屿警告自己的最后一次,她咬咬牙,软话不行,只能更直接明了的摊开自己的目的:「宋玉珂,柳山青监视你、逼迫你,你以前有多厌恶她,你还记得吗?你们堂口不会让十姑坐馆,十五只要不出现,以你的能力,说服元老堂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就算没有柳山青,话事人也大有可能是你的囊中之物。」 「可是有柳山青在的一天,你就逃离不了她…」 「再欠你一个人情?顺便让柳山青掉头来对付我?」宋玉珂的话说得更直白:「照你的计划,我们两个合作确实都可以拿到各自想要的东西……可是乔老闆可能不太清楚,我在柳山青手下生死一线的时候太多了,命是我的。不是你嘴巴一张,我就能安安稳稳坐上馆的。」 宋玉珂语气平静的反问:「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当一条听话的狗,保命保权,不是很简单吗?」 「哦,这样……」宋玉珂故作恍然,笑说:「乔老闆就捞不到一点好处了。」 权衡利弊是一个商人该有的,她只是想把每件事都用到极致,对人对事对乔家都有益处当然是最好的。 感情是有的,利益也是有的,做这些事,最后都是要给乔家一个交代的。 乔千屿不否认:「合作共赢,有什么问题?」 这就是问题。 宋玉珂还不想在她没坐上馆的时候,就让乔千屿知道母辈的那些仇怨,这对现在的她来说太危险了。 她随口敷衍,「你就当我喜欢上柳山青,不愿意和你合作共赢了。」 喜欢。 乍一听到宋玉珂说『喜欢』,乔千屿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尤其是后面还带着『柳山青』的时候。她第一感觉是好笑,再是果然如此。 尽管有所怀疑宋玉珂的态度变化,但确定自己猜测无误后,还是会觉得心痛。 「行。」 乔千屿还有想问的,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柳山青?但她所留不多的体面告诫她,别再给自己找难堪了,所以她就扔下了一个字,重新戴上帽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宋玉珂觉得这一次之后,乔千屿但凡还要点脸,就不会再来找她了。正合她意。这样以后要报仇、要撕破脸皮的时候,就不会显得太难看。 和蒙童在厂子里待了一下午,查了帐,开了会,该教的东西教了个遍后,宋玉珂才回平山。 一推门,原本清清爽爽的客厅瀰漫着一股浓郁的香火味,循着味道往一间平时不怎么用的屋子里一看,正南的桌上摆着一尊观音像。 「回来了。」 柳山青刚收拾完屋子,就等着宋玉珂回来上第一柱香,「这里没有观音像,今天刚从香山请下来,你来上香。」 「你不是天天有的拜,又去请一个干什么?」 宋玉珂时不时蹦出一两句浑话来,柳山青都会当做没听到。今天当着真观音的面,她这个假冒的小观音还真敢胡说八道。 柳山青木着脸看她,宋玉珂知道自己混帐了,老老实实走过去,接过柳山青的香,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等退出来,关门声一响,拢来还没消散彻底的香火气,然后就听到身后的柳山青说:「去拜下一个。」 第343页 「还有一个?」 宋玉珂还没回过头,脖子后面被熟悉的感觉刮挠了一下,她瞬间就明白谁是下一个观音了。 刚刚还训她来着,一关门,本性立马暴露无疑。 「柳山青。」宋玉珂转身,挑着眼反问,手指戳戳柳山青的心口转了转,「你不会在里面就想这些了吧?」 柳山青的眸光捲起一片细小的涟漪,在宋玉珂话音落下来的瞬间,就将她卷翻了。 门内的观音香火还没燃尽,门外的信徒已经得偿所愿。 观音果真灵验,许什么来什么。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淋淋漓漓的水珠在蒙了雾的白玻璃上蜿蜒,手心贴上去,只觉得温热,大概是白日里的暖意还没完全消退。 吱吱呀呀的声音在雨声中不太明显,簌簌的树叶抖动声中,风声更像是时而绵长,时而短促的唿吸声。 宋玉珂尝到了芬芳馥郁,翘起的脚抵在柳山青的腿上,手拧着门手把,时不时用力拧一下,露出一条能窥视到真观音的缝隙。 专门惹了柳山青「生气」,她又开始哀哀求饶了。 「柳山青……」 没有用,宋玉珂还有自己的法子,调子一转,「你……shuang死我得了……」 只是话放在这里,不太好听,柳山青兴致落了点下来。 等柳山青「气消了」,她又开始犯贱,唿吸被压在门上,眼睛却还在滴熘熘的转,回头气声道,「山姐,观音有话说……」 柳山青顺着她的手,将耳朵覆过去。 宋玉珂恶劣道:「她说,让我*你给她看。」 雷声轰隆轰隆,轻易将斜风细雨递变成了疾风暴雨,湿漉漉的香火气落在身上,就变成了洗不净的黏湿。 第191章 我要确保满月的安全 - 晚上十点五十,角口码头。 「....十一点,大风会到码头接一批货,跟来的这批人都是乐麻来的,手上有改装枪,你们都小心点,按照命令做事。」 白燕带着两组队员,隐蔽在树丛背后,紧紧盯着海面上的动静,「一队从海上绕后去搜她们带来的货,二队跟着我....」 「白队,」一个便服联防队员从后面猫上来,「路面那边说看到大风的车了。」 白燕轻轻点头,拨开几片叶子,悄无声息的海面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几点光亮。 五分钟后。 吱啦—— 几辆轿车停在海边公路,只见最后面的驾驶位上推门而出一个八角帽,她吐掉了烟,视线粗略绕着周围转了一圈,确定没有闲杂人等后,才去拉开车门。 「风姐。」 先伸出车门的是一只手,五个手指三个带了金戒指,八角帽赶紧双手过去扶,往后退两步,带着大风下车。 一个身穿马甲西装、做了湿发造型的女人蹬着皮鞋钻出车里,下车先唿吸一下海边的湿润气息,抬手遮挡码头街灯的光,往海上望去:「哇哇哇,她们就用这个破船划过来的?」 大风摘下墨镜,碎发散落眉峰,眯着眼,仔细又看了看海面上几个闪烁的光亮。「啧啧」两声嘲讽后,她翘起小拇指,将落在眼皮上的髮丝往旁边轻轻拨了拨,偏头朝着另一边下车出来的阿凤说, 「这些乐麻人过得什么日子啊,都干这么久了,一艘好船都买不起...啧,和她们做生意,我都嫌丢人...难怪要这么大半夜的来…」 离港人连外地人都看不起,别说外国人了。 阿凤仰头迎风,甩了甩髮尾,手一抬,旁边的八角帽很有眼力见的上来点菸,她吐出一口白气,瞟了一眼海上的船,笑笑:「有钱的又不是她们,不过就是来送命跑腿的。」 大风歪头朝几个八角帽示意,其中两个人很快就朝着那几道光亮跑去。 「白队....」 白燕缓缓抬手,说话的队员立马闭嘴。 她气声道:「等她们上岸。」 码头上的两方人马已经相互问候上了。 「新焯~」大风咧着嘴学着乐麻口音,憋着嘴,看着像是在忍笑。 对面乐麻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枪背在背后,很客气地打了招唿:「xin chào。」 「喂,你看她们的船,真的好破哦....到底怎么过来的啊?两个浆哼哧哼哧,和划龙舟一样来的?海上求生……太好笑了吧……」 大风一边对着乐麻人笑,一边仗着人家听不懂,明目张胆地嘲笑对方,八角帽都不敢笑,也不敢不笑,只能跟着大风一起虚伪客气的拉着假笑。 「ybn làgi?」 「说什么啊,听不....」 嘭—— 一道枪声响起,吞掉了大风后面的话,她立马脸色大变,喊:「联防的人?!」 对面的乐麻人惊慌失措,纷纷掏枪,对准大风,大声质问:「bn l h sát k hng?」 「她们放的什么狗屁?」大风一看对面掏枪,立马掏枪,旁边的八角帽赶紧解释:「她们问我们是不是联防。」 大风骂一句「神经病」,后面接连响起枪声,她回头一看,两组联防的人马也不过就十几个人,一咬牙,把唯一会说乐麻话的八角帽推过去,「和她们说,跟着打出去。」 海岸上,枪声大乱。 白燕持枪带着两组队员从路边杀出,一阵枪火闪烁,后方联防队员前后包抄,火力兇勐。 大风头一看形势不对,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打火,拧转方向盘,还不忘把阿丧的人带上:「阿凤!」 第344页 阿凤刚拉开车门,嘭嘭两枪,大风低头躲避,压着方向盘,车门跟着车子勐地一转,在紧急转弯的时候勐踩下剎车。 阿凤被拖出两米,趁车停,赶紧往前一扑,钻进车里。 「这么点货还会被联防盯上...」大风「呸」一声,掏出枪,对阿凤说:「你来开车。」 阿凤立马去接方向盘,接着大风的话说:「这次事除了十姑和阿丧,只有来的这些人知道……联防这么久没动静了,一有事就跟上来....」 大风探头出去,瞄准后面追来的联防,"阿丧早就怀疑有奸细了,这次肯定…..." 「嘭——」 车子一偏,大风收回手,骂道:「你会不会开车啊?差点颠死老娘。」 阿凤抿抿唇,一手紧紧扣住方向盘,一手从背后掏出枪来,大风一回头,阿凤突然松开方向盘,枪口一抬,子弹从大风眼前射出。 呲啦——哐—— 追车的联防被甩进了草口中。 大风抓着方向盘,手心一片凉意,心有余悸地笑笑:「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那个奸细....」 阿凤收起枪,从后视镜里看到飘扬的草口扬起一股黑烟,很快,一个人影就从底下爬上来,她收回视线。 「我怎么可能是奸细.....」阿凤看向大风,问:「今天的货怎么办?」 「回去再说。」大风把枪扔到一边,眸色阴沉,「看看今天还有谁回得来,我们要先把奸细抓出来,才能好好做事。」 - 晨光熹微,平山别墅。 宋玉珂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先听见一阵叮呤咣啷的响声,翻了个身,周围的世界像是在梦里似的,困得她睁不开眼。 直到隐隐约约听见一道震天响的质问声,她勐地睁眼。 再仔细一听声音,确定了,是十五。 她坐起来,下床,拉开窗帘。外面天空苍白无比,太阳都还没开始发散热意,一看就才五六点的样子。她预料到乔千屿会把十五放出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放出来了。看这个时间,估摸着是恨不得早早把十五扔出来,好给她制造点麻烦。 随便套了件衣服,匆匆跑下楼,还没看到人,就看到楼梯口、玄关一块满是碎裂的花瓶、泥土,半个破裂的椅子歪歪地靠在墙上,刺啦一声,挂画砸落在地板上。 两道视线跟着落到这边来。 转头一看,柳山青站在餐桌后面,十五站在她的对面,齐齐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宋玉珂踢开挡住路的破椅子,走到桌边,这才看到洁白的桌子上是一片淡色的血迹,沿着桌边,滴滴答答落到地板上,宋玉珂绕过去,站在十五的斜对角。 柳山青让开位置,拖出椅子,在一片狼藉中坐了下来,隔着一段距离,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两人。 几个月不见,十五的头髮长了许多,也消瘦了不少,看来乔千屿养得不是很好。 十五看到宋玉珂先是微微一愣,继而落在她满胸口的红印上,原本就发红的眼睛更红了。不过她不全是为了宋玉珂来的,她闭了闭眼,尽量无视那片扎眼的痕迹,哑声问宋玉珂,「满月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宋玉珂面不改色:「不是。」 「你杀了杨敛的那天,见过满月和阿凤,在新口茶楼。」十五盯着宋玉珂,看她不肯承认,补充道,「你忘了你送去惩戒堂的那两个八角帽吗?」 满月的事在八角帽之后,等她处理完满月和阿凤的事,那两个人早被送去惩戒堂了,那会儿她着急杀杨敛,处理后续,早就忘记了还有两条漏网之鱼。 宋玉珂在心里暗骂,一念之差,早知道把那两人灭口了。 与其把麻烦推给阿凤,还不如全都揽过来,至少在柳山青这里,她还是安全的,「既然你已经查到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是来杀我的吗……」 十五忍耐了这么久,不是为了得到在宋玉珂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的,她用力一拍桌子,几乎是咬着牙问:「她人呢?」 在阿凤过档之前,满月不能出现在离港。 宋玉珂没说话,没说死了,也没说没有。 十五心里还是觉得宋玉珂不会真的杀了满月的。但她有太多的疑问得不到解答,她想知道的答案,只有宋玉珂亲口说出来,她才认。 「那些满月的消息都是你放出去的?乔千屿关我的事,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你做这些是不是就是为了坐馆?」 宋玉珂:「是。」 十五一瞬间哑然,然后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而后就死死压着嘴角和宋玉珂对视,在发现宋玉珂毫无解释的意思后,她的肩膀一瞬间垮下去。 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子微微前倾,不知道是为了看清那些痕迹的真伪,还是要看清宋玉珂这个人。 「所以你现在这样也是为了坐馆?」 宋玉珂下意识回头去看柳山青,柳山青也在看着她,神情安静,眼里没有一点好奇,似乎并不期盼她的回答。 于是宋玉珂也和柳山青一样沉默起来。 这种沉默等同于默认,又似乎比默认多了些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 多了看柳山青的那一眼。 意识到这一点的十五突然想到了乔千屿和自己说,宋玉珂喜欢上了柳山青。 当初的宋玉珂为了逃离柳山青连话事人都可以不要,她自己说的,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上柳山青的。 第345页 十五盯着宋玉珂,当着柳山青的面,直白说:「你要是想坐馆,我可以让给你,你没必要对付满月。」 柳山青敛眉,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对十五的这句话感到好笑。 「让给我?」 宋玉珂也觉得好笑,但懒得争辩,这些事都认下来了,索性就坏人做到底。 「说明白点,我现在名不正言不顺,手上没钱没权,只有你们候选人都不能坐馆了,才会轮到我,满月顶了个候选人的名头,就是我的阻碍。你想要满月安全,很简单,等我坐馆,她就能平平安安回来离港,反之……」 宋玉珂歪歪撑着桌子,说,「你应该不会想看到那样的结局。」 「你疯了!」十五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了解过宋玉珂,她怒不可遏:「她是我亲妹!」 宋玉珂垂下眼,「你不是不想坐馆吗?做这个决定对你来说很简单吧?现在退出,事情就会变得很简单,满月安全回来,十姑说不定也不会找你麻烦了。」 这劝人的话很耳熟。 是以前她劝宋玉珂别争话事人的时候说的话。十五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宋玉珂对她的报復,每一句话、每一处伤,只要是宋玉珂从她这里受过的,都会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现在话事人也该还回去了。 十五的脖子低下去,她别无选择,心甘情愿:「我要确保满月的安全。」 第192章 她不会是奸细。 确定满月的安全只需要往海岛通个电话,但宋玉珂没有让十五和满月讲上话,只是让大脸喊满月骂了两句,就及时挂掉了电话。 十五听到满月的声音,确保她还活着后,满身的戾气消了大半,她连着三个月,被满月失踪的事情折磨得近乎奔溃,这会儿终于得到了确定的消息,所有的情绪都跟着褪去。 手心压了团止血的纸,宋玉珂随手扔给她一卷纱布,她接过来,坐去沙发上,没管自己的手,只愣愣地抽菸发呆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玉珂应付完十五,转回头去看柳山青,柳山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走到她身后,然后经过她,站到了前一晚『激烈战场』过的门前。 推门,进去的时候,瞥一眼宋玉珂。 意思是让她进来。 宋玉珂拢了拢外套,看十五这会儿难受得盯不到她,轻着步子跟着柳山青进了屋。 宋玉珂掩好门,看柳山青拉开抽屉,从里面捻出三根香。 柳山青不说话,她只能做先开口询问的那个人:「地上怎么回事?你和她打起来了?」 「她一早来算帐,没让她上去吵你睡觉。」柳山青打着打火机,燃了香,轻轻甩散烟气,又补充说:「昨晚不是说别喊你吃早饭吗?」 这话听着怪。 昨天晚上累坏了,困得不行,想着柳山青要早起吃饭,她觉得自己醒不来,就暗示柳山青别热自己的早饭了。 宋玉珂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含煳的『哦』一声后,又问,「没说什么了?」 「说什么?」 柳山青不紧不慢拜了三拜,上了香,回头看看欲言又止、有些好奇的宋玉珂。 「她怪我不讲情义挖她墙角,叱骂我监禁你、逼迫你,要不是二十年的交情,她说这些话,等不到见你,就该死了。」 柳山青语气平得很,不像是生气。 宋玉珂却觉得脖子发冷,呵呵一笑,安抚说:「她就是个没脑子的,跟你二十年了,你应该了解她的,自己想明白了,就不会再顶撞您了。」 「是啊,我了解她…」 柳山青净了手,指缝顺着宋玉珂的头髮丝,将她还没来得及梳的头髮顺好,顺势卡在她的肩头,指腹按压她耳后的穴位。 垂着眼盯着宋玉珂的眼睛,继续说:「…可我不太了解你,我怎么不知道我在监禁你、逼迫你?我看你挺乐在其中……」 「我冤枉啊,我可没有在外面乱说。」 不等柳山青说完,宋玉珂拉住柳山青的手,面对面抵着手心做发誓的手势,笑说:「山姐,不如把十五也送去岛上,她现在安静,不代表以后也会安静,不过三四个月了,反正她也消失了这么久,再久一点,没什么关系的,她见到满月,应该也会很高兴的。」 脑子是机灵,就是没什么良心。 柳山青收回手,谈回了正事:「十五昨晚就出海滨,先去了元老堂,又去了惩戒堂,最后才来的这里。」 这么有条不紊,不像是十五的性子。 宋玉珂品了品柳山青话里的『先,又,最后』,恍然,去元老堂无非就是表明自己还没死;惩戒堂,核实证据;最后来这里,兴师问罪。 这么一琢磨,里面的事就多了。 柳山青替她把想的都说了出来:「只有乔千屿和十姑死守着十五的行踪,十姑犯不着这么晚才想起来『嫁祸』你,现在在她眼里,你根本不值一提。那么,能给十五指路的也就只剩下你的旧情人了。」 宋玉珂腹诽,旧情人说不上,不过乔千屿是怎么知道的? 柳山青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提醒宋玉珂,「你帮满月放出去的消息都是通过蒙童,乔千屿顺藤摸瓜,要找到消息的源头也不会太难,结果有了,证据就好找。」 难怪蒙童和乔千屿能联繫上,原来乔千屿早就在查满月的事了。 第346页 吃一堑长一智,不吃教训,不长记性。柳山青就是要宋玉珂长记性:「心软,一两次就够了。」 宋玉珂『啧』了一声,八百年前的事了,还能给她一剑回马枪,她还真会给自己找麻烦。其实失算的那两个八角帽也不能全怪她,谁也想不到柳山青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紧接着十姑在第二天就敢大摇大摆地入主中环路。 不然那两人能活到现在吗? 宋玉珂怪完了自己,就怪柳山青,「你多做两天话事人,不就能帮我把人清理干净了?」 柳山青轻飘飘看她一眼,「你好意思说?」 因为谁? 宋玉珂心虚,但装作理直气壮,「好意思。」 两人来不及吵上两句,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管家的喊声。 「山姐!」 宋玉珂反手打开门,自己站在门后,管家直接看到了柳山青,只以为就只有柳山青一个人,往前走一步,轻声说:「山姐,昨天晚上联防有行动,抓了几个六一道和乐麻人,十姑最近行动隐蔽,这次还是没能躲开联防,她们终于有动作了,一大早就开始清查奸细了……」 「有谁?」 管家说:「大风,阿凤,冰冰,小发。」 柳山青点点头,吩咐管家,「你先去腾个房间给十五住。」 等管家退出去,脑子里还琢磨着「阿凤应该不会有事」的宋玉珂乍一听到柳山青的话,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要留她住下来?」 柳山青反问:「你以为我要干嘛?」 宋玉珂不说,但眼神里却满满都是「你又打什么算盘」的意思,甚至还觉得柳山青在「报復折磨」自己。 「脑子不动,生锈了是吗?」 柳山青没计较宋玉珂「恶意」揣测自己的行为,还好心提醒:「刚刚话听到了吗?在这个节骨眼上,十姑要是知道满月没有死,你觉得阿凤会怎么样?」 宋玉珂一点就通。 还真是一点不能心软,脑子一转,马上推门出去。 十五还在吞云吐雾,看宋玉珂出来,转了一圈后,居然开始贤惠地收拾起她摔烂的破椅子来。这里不是她的屋子,宋玉珂的勤快不是因为她,她瞥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了。 宋玉珂拖着椅子腿,转到沙发后面,阳光下的影子拉长,十五感觉有点奇怪。 「十五。」 柳山青喊住了十五要回头的动作,十五停下来,看向柳山青,等她的下一句话。 下一刻。 砰—— 十五只觉得后脖一痛,然后就彻底失去意识。 宋玉珂把椅子一扔,越过沙发后背,从上到下拍拍十五衣服裤子上所有口袋,摸出手机后,转头一抛,扔进了水池里。 「她不出去,阿凤就不会有事,还好没走,不然还要出去抓……锁了链子关去地下室,就当她没来过平山……」 说着,她抬头看向根本没打算帮忙的柳山青,讨好地笑笑:「只要您一句话,元老堂的人肯定不敢搜您的屋子,是吧,山姐?」 柳山青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看不到,退回门中,关好门。 十五体格大,宋玉珂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人拖进地下室,在柳山青的屋子里翻翻找找,还真给她找出了能用的链子,一个抽屉里全都是链子,一看就是老绑人。 锁好十五后,她在旁边放了水和面包,正打算拍拍屁股走人的时候,迷迷煳煳醒来的十五嘶了一声后,叫住了她。 「宋玉珂,你什么意思?」 宋玉珂回头,很没有心的笑笑:「辛苦你在这里待三个月。」 十五眼底的血红丝上漫上一层淡薄的红色,看起来疲惫又痛苦,「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关了满月不够,还要关我,你拿我当什么?」 总不能直说要她假装满月死了吧?就算十五答应了,她那个脑子……这么做,当然是为了防止在十姑那里穿帮。小心使得万年船,更何况,关乎阿凤的小命,宋玉珂不敢赌。 宋玉珂动了动唇,最终什么都没说,说了也没用。 一步错,步步错,她会走到现在的地步,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心太软。 「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你在这里等到换届结束吧。」宋玉珂移开视线,「你也知道,我不能踏错一步的。」 「宋玉珂!」 十五咬着牙喊宋玉珂的名字,似乎想唤起宋玉珂的一点良知来。宋玉珂已经走到楼梯口,最后一点光亮很快消失在头顶的天花板上,也盖住了十五眼中最后一点希望。 那点希望,从她的眼中落回喉咙,咳出满口的腥甜,最后变成了咬碎了都咽不下去的名字。 「宋玉珂。」 - 元老堂确实不敢搜柳山青的别墅,没人敢动,只能请罗姥亲自上门来打探柳山青的意思。 柳山青装模作样的本事一向了得,把当天的事情解释得一清二楚:「十五确实来过,不过和宋玉珂吵了一架、砸了我的屋子后,就离开了。她来得太早,离开得也早,应该自己也想避开人的。」 说明白点:你们找不到人,是因为人家自己想躲起来,不关我的事。 无懈可击的回答。 好在罗姥也是例行公事,走一趟就算是给过交代了,逼柳山青的事做过一次就够了,罗姥喝了一道名茶,就知足的离开了,临走前,只是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宋玉珂。 第347页 宋玉珂脸上同样是无懈可击的虚伪笑容。 好在比十姑会做表面功夫,还是给足了罗姥面子的,恭恭敬敬地送罗姥上车,还特意告一声『慢走』,罗姥给了个眼神,算是回应了。 谁坐馆都比十姑好。 车屁股转过山道,宋玉珂收回视线,「啧」一声,嘟囔:「老东西,真会端架子,之前要我去死的时候,一点不是这个样子……」 柳山青抬手搭上宋玉珂的肩膀,突然问:「万一她真是那个奸细呢?」 她指的是阿凤。 「她救过我。」宋玉珂偏头看看柳山青,毫不犹豫说,「别的事,和我无关。」 柳山青偏头看宋玉珂,宋玉珂已经回正视线了。 「你这么帮她,如果她是奸细,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顶多坐馆再费劲些,不过..... 宋玉珂好半晌没说话,在沉思,在回忆,最后她摇摇头,语气肯定:「她不会是奸细,她说她想过档。」 哪个奸细,还琢磨着回老家。 第193章 联防等很久了。 - 持续关注中环路五天后,宋玉珂终于等到了十姑那边的消息。 大风资歷老,手上沾的血不比阿丧少,十姑对她知根知底,第一个被排除嫌疑;再是阿凤,为了跟船,替十姑杀人受刑,再有大风和阿丧的一再保证,最后的嫌疑就落到了冰冰和小发身上。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没人承认自己是奸细,十姑就照着老办法送去惩戒堂,断断续续折磨了三天,两个人最后都没撑住,全死在了里面。 十姑压根用不着管到底谁是奸细,反正都死了,奸细也就没了。 阿凤没事,虽在意料之中,但听到消息的时候,宋玉珂还是真真切切的松了口气。 「让姐妹们退回去。」 宋玉珂挥挥手,转头折回了茶馆包厢。 包厢里一股淡淡的茶香,猴姐面对着窗户,茶桌对面是罗姥,背靠着窗户,柳山青坐在上位,宋玉珂走到她身边,拉开对着桌角的椅子坐下来的时候,猴姐正嗑着瓜子,在嘲笑十姑。 「……联防放了个哑炮,听说十姑没处撒气,让人跑去联防门口甩垃圾,搞得盛安苹天天出门都要从后门走...」 相比起中环,联防那边的态度更是奇怪。就如猴姐说的那样,放了个炮后,彻底归于平静。接连开了两个表彰大会,然后就开始专注处理边口寨子的户口问题,连着一个星期都在修改草案、公示草案。 似乎就是为了威慑一下十姑。 猴姐放下茶杯,乐得看向宋玉珂,「…她倒是真聪明了,不犯法了,甩甩垃圾,光做没道德的事……」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罗姥哼了一声,茶杯落在桌子上,溅出一滩水渍,打断猴姐的话,猴姐正高兴,一下子就压住了嘴角。 「什么身份,干这种事!她要和人打,都不至于让我们堂口这么丢面子。要做就偷摸做,这么明目张胆的,真不怕被人笑话。」 宋玉珂忍着笑喝茶,等罗姥骂完了人,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这大概是十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这么做,联防拿她没办法,十姑还能噁心噁心联防,也挺好……」 做的事没问题,就人的身份有问题。 十姑现在代理话事人,话事人做事不顾体面,相当于丢的是全堂口的人。 罗姥还是听得出来宋玉珂话里的讥讽,现在大家一起丢人,也就被十姑逼走的柳山青和宋玉珂稍微好一点。 她哼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毕竟这个小祖宗后面还有个大祖宗。 大祖宗柳山青悠闲地挑着干果配茶吃,旁边窗户上挂着孟凡新养的鹦鹉,不会说话,只会学鸭叫,讨吃的时候,会发出嘎嘎嘎的声音,她一开口,吵得大家都没法谈事。 宋玉珂看着柳山青分果干,她自己一颗,鹦鹉一颗,反覆餵了六七次,鸟才往旁边躲着去。 最近十姑忙着折磨联防,只要没人主动找她麻烦,她都懒得管。还自以为自己的强权已经压倒柳山青了。 本来只有宋玉珂一个人来茶馆,后来柳山青在平山无聊,也跟着来了。宋玉珂来这里,一来可以打听到中环路最新的消息;二来可以来老辈子面前露露面,示示威。以前的事,只要是看到柳山青,就没人这么没有眼力见,拿出来说事。 「你怎么又来了?你害的十姑还不够,又想来做什么?」 方寸除外。 推门进来,就看到柳山青和宋玉珂,如今十姑『坐馆』,方寸面上装都懒得装,看见两人就不耐烦。 宋玉珂和罗姥要装模作样,方寸一来,她还挺高兴的,有个人能表里如一的和她聊聊天,她也能稍稍偷懒放松一些,「啊,是啊,我害的十姑坐馆了,怎么也没见她来谢谢我啊?你今天又有空来了?来替十姑谢谢我的吗?」 方寸嗤一声:「牙尖嘴利,我爱来就来,爱走就走,这是元老堂,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待的地方。」 「啊,山姐也快是了。」宋玉珂笑说,「我陪她来的。」 方寸在宋玉珂这里实在讨不着什么好,屁股一落座就开始蒙头吃茶,眼睛还时不时瞟一眼柳山青,像是特意来盯柳山青的。 「回了。」 柳山青没有给人观赏的爱好,拍了拍手和衣服上的干果碎屑,起身打道回府,宋玉珂马上跟着站起来,朝几位点点头,「回了,下回再来玩。」 第348页 堂屋里没了柳山青,方寸的视线还停在门上,连着几天都能看到柳山青出现在中环路,她心里有些不安,问:「罗姥,柳山青这是什么意思?」 半天没听到回答,方寸一回头。 罗姥闭着眼睛,低着头,夕阳的光从窗户后面打进来,映照着银白色的头髮丝一摇一晃的。 不知道是真睡假睡,方寸也不敢喊。 - 茶铺门口。 宋玉珂一出门就嗅闻到了落叶的气息,几辆黑车朝着中环的老城门疾驰过去,捲起几片黄叶叶子,落在门外几个懒散的八角帽脚边,她们聚在一起抽菸,眼睛好奇地盯着茶铺转角的胡同里,里面传来唿喝笑骂声。 永远聚集了打探小妹的茶馆,此时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老婆子打牌,老闆闲得在外面,面对着太阳,翘腿睡觉。 宋玉珂和柳山青一出来,背影遮挡她的阳光,她半睁开眼,看一眼天,含煳一声,「要起风了。」 宋玉珂跟着抬头看看天,霞光万道,再顺着霞光往街尾的方向望去,夕阳沉进川流不息的城市里,看不出一点要变天的意思。 宋玉珂反问:「哪要起风了?」 老闆打了个哈欠,手上的袖套往上理了理,经过柳山青身边的时候,顿了顿,气声说:「十月三十,十姑入仓。」 话很轻,但宋玉珂听得清清楚楚,她心一滞,没想到茶馆老闆是柳山青的人,她回头去看柳山青。 柳山青微微抬起下巴,一丝风捲起她的髮丝,落到她的眼皮上,她很轻的「嗯」了一声,对宋玉珂说:「还能闲两天。」 离港是海上城市,和海一样,越是长久的平静,下一场暴风雨就越是来得狂勐。 - 十月二十九,晚,临头饭店,雅致一房。 「这位是内地来的王组长,负责陆港跨海制冰大案,今天刚到,明天跟你追踪粉仓。」 服务生推门进来送餐,三人又各自聊了些家长里短,等到服务生走出去,盛安苹朝着白燕继续说:「大陆那边的鸽子已经发信,明晚十一点入港,你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待我们的鸽子给出准确信息,这一次一定要一举歼灭粉仓,抓出陆港两岸的毒瘤。」 白燕这段时间养回来的精力就等着这一天,微微颔首道:「明白。」 王祖章看了一眼盛安苹,表情似乎有些犹豫,盛安苹眼神示意她有话就说。 她问:「师姐,鸽子现在的情况还好吗?」 盛安苹放下杯子,回,「鸽子很好,上面给了信,最后的任务结束,你可以带她回大陆了。」 王祖章肩膀松懈下来,看白燕有些疑惑,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鸽子是我的学生,我这次申请来离港,除了完成组织上的任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带她回家。」 白燕手指掐着小小一盏茶杯,想起自己和鸽子远远见过的一次面,轻轻感嘆:「学生啊,年纪真是太小了。」 「没有办法,年纪轻,才好安排。」 提起自己的学生,王祖章的眼睛里一闪而过温柔和得意,她笑说:「她这次回去至少有二等功,这个年纪有这个成就,她是独一份的。」 三个人简简单单吃了饭聊了天,散场的时候,作为东道主的两位先把王祖章送上了车。 白燕抱着打包好的剩菜,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她卷好风衣,「今年冷得很早。」 盛安苹打了支烟,吞吐的白烟中,她深深嘆了口气,「有些人走不出这个冬天了。」 在冬天来临前,所有野兽都需要储备过冬的食物,她们从凉爽的秋夜里醒来,选择一块可以狩猎的地界,借残枝烂叶遮掩身形,静静等待猎物登场。 - 翌日,半夜,平山别墅,灯火通明。 「……负责荃港的飞鱼张,从外海载了一批人来港,全部都是大陆口音,两条船交接后,分头走,一只船从荃港走,一只船从下江口上岸,来消息的人说,大陆来的人都带着傢伙。」 管家打完报告,站在柳山青身后,等着柳山青发话,结果柳山青只是「嗯」了一声,转头把手上吃了一半的糕点扔进盘子里,有些困顿地眯了眯眼,问,「找到粉仓的位置了?」 「没有。」管家低下头,「这批人上岸以后,分别被三辆车接走,我们跟上去的时候发现还有几辆车一起跟着,担心暴露,就在岔路口下来了。」 宋玉珂一琢磨.....这么关心十姑的,除了她,就只有联防了。 「是十姑自己的人,还是联防的人?」 柳山青闭着眼,缓缓唿吸,就在宋玉珂以为她要睡着了的时候,她突然出声,「既然有人跟了,那我们就别去凑这个热闹了。」 意思就是,大有可能是联防的人。 宋玉珂歪倒在椅子上,把身上的毯子往上扯了扯,看着天上的圆月,嘟囔:「她们的消息真够灵的。」 管家还没退下去,接过话来,猜测说:「听说联防接了个大陆的人回来,应该是追着大陆那边的粉头来的,不过大陆那边早就在打毒档了,那边的粉头谨慎得很,都想到了在海上交货、分货,就这样还能被联防跟上……不会是.....」 说到一半,她就不说了。 宋玉珂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她觉得大陆那边也有奸细。 大陆那边的粉头,她是没见过,也不清楚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能去看柳山青的意思。 第349页 感觉到宋玉珂盯着自己,柳山青把头偏到另一边,好一会儿,才说:「联防等很久了。」 - 与此同时,下江口,码头停车场。 「廊桥,跟不了了,后面就一条街,很可能会被发现……白队,我要撤了……我们到底还要等多久?」 穿着便衣的白燕坐在一辆红车内,手中拿着一份王祖章给的资料,上面是大陆粉头的信息,对讲机滋滋响了两声,时不时报个地点。 她对着对讲机说:「跟不了就撤,不要打草惊蛇,别着急,还没等到鸽子.....」 滴滴。 话还没说完,短促的铃声响起,白燕凑近看亮起的手机屏幕,是九排横点的摩斯密码。 白燕找出笔,一个个解算。 最后对着对讲机说,「....香山樊村,圣碑香烛厂。」 第194章 以后也别信我。 - 香山樊村,圣碑香烛厂,外仓。 「凤姐,进吧。」 阿凤退出贪吃蛇小游戏,收起手机,转身扔掉早就燃灭的菸头,顺便踹掉脚边堆起的小小一片菸灰,招唿后面的人,「跟上。」 跟在后面的大陆人穿着一套米色的小西装,戴着银边眼镜,手里的帐本还没放下,就被阿凤『请』到了十姑面前。 昏暗的仓库内,悬着三五盏瓦灯,光影晃动,将工厂中心的人影拉长缩短,四周货箱落成错落不一的厚墙。 十姑坐在边墙的沙发里,手中旋转着粉色手枪,挑着腿,窝在里面,另外一只手摆弄着新买来的小人偶,嘴里小声地哼着小调,面前走动的都是搬货对帐的八角帽。 十姑在这边看,那阿丧就在粉仓里面守着。 阿凤扫了一眼八角帽走动的方向,视线跟着转过一个墙角,再里面就看不到了,不过地方就这么大,不是地上就是地下,逃不出樊村。 「少货了?」十姑瞥了一眼阿凤。 「十姑,」阿凤早就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把帐单递过去,「少了一把,她说可能是海上换船的时候掉进海里了,我看这些枪都是一箱一箱送来的,要掉也是一箱,就这么少了一把,有点奇怪……」 说着,她放轻声音说,「前几天我们才出了奸细,听说大陆那边早就在清毒了....." 啪—— 十姑拍下手枪,米色小西装微微一颤,没预料到阿凤会这么说,赶紧解释,「十姑,可能就是点货没点清楚,都是人在做事的,难免会有差池,我们肯定不会有奸细的……」 「这么多人,点不清数?都没上过学是吧?」 十姑放下腿,赤脚踩在地毯上,枪口钉在米色西装的心口上,阴寒着娃娃脸,威胁说:「要是有奸细混到了这里,我就送你粉头去坟头见你。」 米色西装吞咽了一下,冷汗直冒,强笑保证:「不会的,十姑,我们来的人都是做了十几年的,不可能有奸细,大陆管得这么紧,我们也不敢用新人的,耽误两家的买卖,我们老闆很亏的,这么长久的合作了,十姑,你要信我们。」 十姑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半信半疑,但没想轻易放过她:「大陆十几年前就开始清毒,你的话没有可信度,想不到枪被谁私吞了,就别想走出这里。」 一边说,一边招手让八角帽绑人,米色西装脸色一黑,但碍于在对方的地盘上,不敢造次。 只能压着火气说:「十姑,我们的人绝对不会有问题。以前也会出这种问题,从来不会说什么奸细的……我是粉头看重的人,十姑,你这样做,和粉头不好交代……」 「交代?」十姑嗤笑一声,「我帮她揪奸细,她谢我都来不及,交什么代,还有,你当我不知道你们大陆人来走货的规矩吗?」 走货出了问题,走货人负全责。老闆之间还要谈生意,很难撕破脸皮,所以里面出了点什么事,就只会拉出走货人来出出气。再往大了说,期间要是被联防查到,同样也是走货人背锅。 走货就是干得这种卖命的买卖,只要死不了,回了大陆就是一步登天。 人被架到旁边去继续『问话』了,十姑坐回沙发声,在噼里啪啦的打击声中,问阿凤:「验货了吗?」 「还没。」阿凤回话,「点了两趟数,都还没试就带人过来了,我不清楚大陆人怎么做事的,怕拿不准。」 「肯定是她们点货的时候被人私吞了,一把枪也能卖个小几万,我们这个行当,手脚不干净的太多了。」 十姑不太在乎地摆摆手,觉得走货里面出奸细不太可能,这些人要跟着点货对帐,全权负责到仓,用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不过这种事出过好几次,我懒得管,今天正好借着教训教训。」 「原来是这样。」阿凤点点头,回头看一眼嘴角渗血的米色西装,「看来很快就能知道到底是谁的手脚不干净了,来一次杀鸡儆猴,就没有人敢碰我们的货了。」 十姑『嗯』了一声,看阿凤的眼神很是满意,「不错,等会你把人带回去指认,指到谁,就给谁挖个坟。」 「是....」 八角帽下手不留情,米色西装很快就受不住了,表示自己想起来到底谁私吞了枪。十姑示意阿凤可以把人带走了,话刚说完,门外窜进来一道人影,还没完全进门,就大声报,「十姑,村民报信上来,有联防进村!」 砰砰砰—— 第350页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十姑打出的子弹已经接连嵌进了米色西装身上,血色染红衣服,米色西装刚喘上来的气,一瞬间就散了。 「赶紧转移粉仓,其他人都给我去下面。」 十姑鞋都来不及穿,骂骂咧咧地接过八角帽递来的枪,看了眼还在发愣的阿凤,骂道:「愣着干嘛?赶紧下去把枪移了……大陆来的一个不留,联防来多少人,就得死在这里多少人,一个都不能放回去!」 八角帽端着枪匆匆跑出去,十姑气得一脚踹翻茶几。 阿凤出了门,一路往山道下跑,越是靠近庄子,越是能听到各种人声枪声,呵斥怒骂、哭丧哀嚎,听起来战况焦灼激烈。 她止步在外仓的水泥房门旁,立定靠着墙体,转手挟持步枪。 一个追上来的八角帽,气喘吁吁,「凤姐,联防已经到外仓了,我们怎么拿枪.....」 砰—— 八角帽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在了阿凤的枪口下,倒下去时,脸上还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阿凤并没有进入外仓,而是将枪口架在窗户的铁栏上,食指扣下扳机,微微眯眼,一枪精准命中刚刚露出脑袋的八角帽。 「凤姐!」 不知道又从哪里跑出来的八角帽,一见到阿凤,眼睛亮得发光,提着手枪跑上来,看了眼地上的同事,马上换上愤然的表情,「还有好几箱枪没移出来,怎么办?联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会是....」 阿凤头也不回地打断她:「大陆那边来的人有问题。」 「我就知道!」八角帽骂了句脏话,「这次联防来了好几个队,凤姐,我们得赶紧撤,不然肯定玩完了。」 「撤?」阿凤回头看一眼山顶,脑子快速运转,说:「联防都从山口来,村口肯定有防守,你赶紧上去通知十姑,让她和阿丧从后面的山路离开。」 八角帽担忧:「那你呢?」 「我在前面掩护,等会就追上来。」 八角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头跑了,阿凤把手里的子弹都打完,贴着墙刚喘上一口气,一把枪从窗户里探出,阿凤唿吸一滞,下意识抬手上抵手枪,压头、抬腿攻击来人的面门。 「鸽子!」 阿凤一顿,收力已经来不及来,砰—— 「这招学得不错。」白燕抬手止鼻血,翻身出窗,捂着口鼻问重点:「粉仓位置。」 「山路往上走的香烛厂,具体位置不确定,没能进去,她们在移仓,十姑和阿丧应该会从后山出,往那边追,路口安排人。」 「所有路口都安排好了,现在就加派人手。」 阿凤点头:「我去追十姑。」 「你不要轻举妄动。」白燕拉住她,「先不要暴露,等我消息。」 两人是头一次面对面说话,却没有时间多聊,快速了解完重要信息后,就马上分开行动。 阿凤独自开车从前面村子绕出后山,白燕领着人从外仓摸到里仓,有条不紊地安排人追击十姑和阿丧。 四面漆黑,阿凤一个不小心,一头将车扎进田梗内,激得田梗内乌泥四溅。 山里时不时响起几声枪响,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到,这一次行动她等待了这么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阿凤在田埂里大开车灯,不过几分钟,就有一道人影跌跌撞撞跑过来,跟着来的就是喝止「别跑」声。 阿凤迅速推开车门,看清楚是阿丧的时候,举枪下车,很快她又放下枪,十姑还没落网,阿丧很可能知道十姑藏在哪里,还没等到收网的消息。 「阿丧,十姑呢?」 阿凤踩着冷得刺骨的淤泥,赶紧把阿丧扶进车里。 「不知道,先走。」阿丧喘了口气,手压着的腿还在滋滋往外冒血,缓过气来后,骂了句脏话,「大陆人怎么会出问题?」 「不清楚。」阿凤打出发方向盘,勐踩油门,开上土道,好一阵摇摇晃晃后,终于开上了大路。 阿凤:「回中环?」 阿丧:「不回,找十姑。」 阿凤一边观察有没有追上来的联防,一边问,「去哪里找?」 阿丧抿唇不语,下一眼,和后视镜里的阿凤对上视线,只是一眼,两人就分开了视线。 滴滴滴滴滴滴——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阿凤没有拿出来看。 「为什么不接电话?」 阿丧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驾驶座后面,沾血的匕首抵在阿凤的脸侧。 「你什么意思啊?」阿凤故作莫名,骂道:「我开车怎么接电话?」 阿丧往前伸了伸匕首,逼迫她:「接。」 阿凤咬咬牙,快速拿来电话,接起来,不耐烦问道:「请问哪位?」 「阿凤。」 是宋玉珂。 阿凤暗暗松气,面上的语气调侃:「干什么啊,大晚上打电话给我?寂寞了?」 「别发疯。」宋玉珂坐在黑车里,对面就是香山路口,周围静得出奇,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砰砰的枪声:「我在香山路口,你没事就走两步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香山啊?」阿凤看了一眼阿丧,正了正脸色:「山姐跟你一起来了?」 宋玉珂说:「是,能保你。」 阿丧收了匕首,气声说,「答应她。」 「行,来了。」 阿凤挂断电话,没回头去看阿丧。 第351页 阿丧突然问,「你和宋玉珂还有联繫?」 「关你屁事。」阿凤不爽,好似被气到了,语气很是嚣张:「不瞒你说,你们怎么样,我都懒得管,要是宋玉珂能坐馆最好,我肯定过档去她那里的,到时候你别哭着喊着留我就行了。」 「你要过档?」 「是啊。」阿凤理所当然道:「以前以为你们赚得多,现在看来,我是没那个命花了。现在好了,我做到这个份上了,你们还是不信我,与其在这里被你们冤枉,还不如回去抱我的大腿……现在你们都被联防端了窝,我就实话和你说了,她呢,答应我了,只要我想回去,她就接我过档的。」 阿凤的话听起来像是气话,但以她的性子,宋玉珂坐馆,她说不定真会过档。 阿丧舔了舔唇,鲜少觉得有些不自在。这会儿冷静下来了,才觉得自己确实做得太过分了,一直以来,都在试探阿凤的诚心。 「对不起,我除了十姑,谁也不敢信。」 「不关我事,以后也别信我,受不起。」 阿凤「嗤」了一声,潇洒地打出一个急转弯,漂移、掉头到了香山路口的位置。 对面的黑车缓缓降下车窗,许久不见的宋玉珂朝她招招手,「这里。」 第195章 「不说就滚。」 - 联防的大动作很快就传进元老堂的耳朵里,大半夜把早睡的老婆子们从床上拉起来,连连赶着往茶铺子跑,柳山青回道的半路就被接连几个电话催着去了元老堂。 「....十姑这点事都做不好,还坐馆,好好一个粉仓,到她手里才两年不到,就差让联防端了个干净.....坐馆?做她的青天白日梦去……」 还没进门,大野婆的大嗓门先进了宋玉珂的耳朵。 「...阿山,你来了。」 大野婆先看到了柳山青和宋玉珂,再看到了后面跟进来的阿丧和阿凤,一下子又上火了,想也不想就知道两人是怎么回来的了。 「又是阿山给你们去擦屁股,你们好意思吗?一群矮脚鸡,给你们安翅膀都飞不起来...老辈子的脸都给你们六一道丢光了....明天大家都闭店,省的叫人笑话……」 一间师太阖目养神,孟凡一身睡袍转珠子,方寸闷头喝茶,就连罗姥都半垂脑袋,不管大野婆怎么发威。 「大野婆。」三五娘打着哈欠,在旁边时不时讲两句好话,「都是堂口的买卖,先想想以后的粉档怎么办。」 「阿蓉的买卖,全给十姑搅煳了!」大野婆转头就反问阿丧,指头就差戳到阿丧脑门上去骂了。 「这下子你开心了吧?看清楚了吧,是我们不给她坐馆吗?是她没那个本事,你以为你帮她坐馆就是敬忠义敬孝了?一群废物一群废物!」 憋了几个月的气,总算能发泄出来了,大野婆骂了个爽。 阿丧脸色难看,辩驳:「肯定有奸细....」 「奸细?你们没除过奸细吗?」 大野婆嗤笑一声,脸色只比她更难看:「你不要和我说,你们除掉的是自己人。能去接乐麻人的都是你们底下干了多少年的姐妹,要是给你们冤死了.....你还忠义,我看你直接可以去自缢了。」 没人帮着阿丧说话,就连方寸这次都一声不吭。 这段时间,十姑做的本就不是地道事,把元老堂的人都得罪了个遍,现在出了事,可不要跳出来好好撒撒气。 再说,她中意的是d粉的生意,不是十姑这个人。她的发财树都要被拔了,根本不敢出声,生怕把姐姐们的矛头拉到自己身上,闭嘴才是现在最明智的做法。 「这次联防来得突然,堂口里肯定还有奸细。」阿丧没有多说废话,十姑还等着她找人回去救援,不能和婆子们在这里吵架,耽误时间,她正正对着做决策的罗姥说:「罗姥,十姑还在香山,我们要派人过去救她,联防那边的人要是找到十姑....」 罗姥微微抬手,打断阿丧的话,「现在不是救不救的事,你们搞出这个事,知道会有多少姐妹没饭吃吗?你能回来是运气好,十姑有她自己的命……」 罗姥先去看一眼柳山青,看柳山青没什么意见,就继续说:「回来了就好好休息,粉档还要你管。」 宋玉珂偏头去看阿丧,阿丧表情并无太大的变化,似乎对这份突然降临的管事权并不感到高兴。 罗姥不管她怎么想,现在只有阿丧有资格管粉档,她语气不容置喙:「奸细的事关乎整个堂口,我们会查清楚的,肯定给你们粉档一个交代,你要做的就是稳好人心,让你底下人把手上的买卖停一停,清清人,这段时间粉档都安静点,别给堂口惹事。」 只要十姑落网,联防的清毒活动烧不到堂口。 和走货人是一样的道理,被抓了就一人担下所有,不只是十姑这样,杜江蓉也是这样。要说元老堂没享受过d粉买卖的一点甜头吗?不可能,多少是有的,但不妨碍她们丢卒保车。 到处都有做粉档的人,没了十姑,还会有十一姑。 一圈人已经开始商讨怎样安排粉档的事了,宋玉珂站在最外围,手指勾了下阿凤的衣服,两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怎么还带阿丧出来了?」 宋玉珂巴不得阿丧跟着十姑一起死。 阿凤却要做最坏的准备:十姑还没落网,行动不一定顺利,说不准还要卧底回去,受了多少苦才走到这一步,阿丧的信任很重要,阿凤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第352页 阿凤长长地『唉』了一声,反手摸了摸下巴的血痕,「路上捡来的,还没良心地抓了我一下。」 两人走出茶铺子,风尘倏忽而至,在房屋间的胡同里唿啸起一声声咝咝的风声,夜半人静,衬得街巷一片灯火煌煌。 宋玉珂瞥了一眼她的下巴,却没有多问,「我还以为你们出来会费点力气,我们原本想上去的,被拦下来了,两头都是联防的人,里面的路都被堵实了。」 「我们从后山出来,甩开了几个联防后,就没见着人过...」 阿凤一边说,一边偏开头,不确定宋玉珂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迎着风,顺了顺头髮,又重新转回来,自然地掐断话题,有些好奇道:「你怎么收到的消息的?」 「很难不收到啊。」 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宋玉珂很清楚看到了阿凤的神态,比上次见面似乎又瘦了一些,眼睛在窄窄小小的脸上显得很亮,扬起来的碎发落在她的眼皮上,她微微偏着头一扬,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别样的风情。 「……之前听说十姑在清扫奸细,你也在名单里,我担心因为满月的事,你出事,一直再等着救你一命……」宋玉珂收回视线,「想还你的救命之恩来着……」 「现在还完了。」阿凤敲出烟,打了几下没能打出火,一簇火送到她前面,她一边点菸,一边抬眼看宋玉珂,「不过你也是多想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倒也是。」 两人没往深处说,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宋玉珂靠在街灯上,不再对阿凤试探,似感嘆得转了话题:「我都没想到粉仓会在香山,我还去玩过两天...」 「就传言你出家的那个时候?」烟气从她的眼前划过,阿凤眯了眯眼,笑说:「一听就是假消息,我听到乐得不行,听说十五那个傻子还跑去找你了...我还真挺不好意思的,满月的事她还被蒙在鼓里呢吧?」 话是这么说,但语气一点没不好意思的意思。 两人聊了两句,宋玉珂突然说,「十姑这次难说了,到时候消息来了,我就接你过档。」 清风过,菸灰簌簌落在两人中间,好半天没等来阿凤的回答,宋玉珂不由去看她,只看阿凤看着对面的街灯有些发愣。 宋玉珂心头一跳,问:「不想过档了?」 「不是。」阿凤摇摇头,回过神:「我今天真是生死一线了,有点想家,不想干了。」 「以元老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作风,她们肯定不会管十姑的。」宋玉珂站直,轻轻拍了拍阿凤的背,安慰道:「放心吧,不管结果怎么样,你只管过档到我这里,你不爱干就不干,天天在家里都没事。」 阿凤偏头笑:「那你得快点坐馆啊。」 - 不管大事小事,只要不涉及到老辈子的重大利益,到了元老堂手上,就会被轻而易举的揭过。大野婆第一个神清气爽得走出来,和宋玉珂打了声招唿,就精神十足地说「要去打麻将了。」 连着告别了几个老辈子后,只有柳山青和阿丧没出来了,宋玉珂不太着急,猜想到了两个人在里面谈什么事。 元老堂不肯帮忙,阿丧总是要找到柳山青的。 「请山姐帮忙。」 包厢里只剩下阿丧和柳山青,阿丧知道元老堂那些人是不会出手的,杜江蓉那个时候就是这样,更不用说十姑了。 「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柳山青的茶刚泡好,元老堂的老辈子意思意思一口就走了,对面的门开合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摸熘出去的宋玉珂又回来了。 来凑热闹的。 柳山青点点桌子,宋玉珂麻熘绕过桌子,拿起她倒好的热茶,很给面子地夸赞一声:「泡得好。」 「十姑可以不坐馆。」阿丧看一眼宋玉珂,又看向柳山青,「蓉姨待山姐好,山姐理当该帮衬十姑。」 「十姑从来没有孝敬过我,我凭什么为她费心?你们不是还有一群老辈子可以用吗?」 柳山青的意思很明显,自己选中的候选人好歹有『孝心』。十姑端碗骂娘的时候不说,现在想起来拿杜江蓉说事了?要比孝,先看看自己孝不孝。 更何况,知道她生母被哄骗人体运d的真相后,柳山青就没再认杜江蓉过。 这件事除了那些个粉档的老辈子,没人知道。 阿丧也不知道,照着柳山青的底线就是往上踩,「粉档是蓉姨的心血,老辈子不能动,十姑也必须保。」 话说得好听,就是既要又要,想保粉档生意,又想尽了忠义。 不过老辈子们面上讲道义,背地里只讲钞票。粉档的老辈子牵扯着粉档的重要部分,就算阿丧去游说也来不及了。再说得难听一点,现在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么大的风声不可能没人听到,没人出来,就说明了一切。 现在估计都忙着清人清线清货,生怕十姑会牵连到自己。 现在最不着急的就是柳山青,她慢吞吞喝着茶。阿丧脸色压得很难看,眉毛和眼皮上的疤在顶灯的阴影下,显得很狰狞。 「山姐。」阿丧咬咬牙,妥协道,「你这次愿意伸出援手,我们可以让出粉档生意的三分。」 柳山青:「现在粉档不好做。」 「不只是粉档,通过对面的粉档粉头,堂口的生意可以最快打进海外....」 海外。 第353页 还没涉及到的蓝海,这确实很有吸引力。 宋玉珂去看柳山青,柳山青放下茶杯,面上平静无波,却没有马上拒绝,看着像是在思忖十姑的价值。 果不其然。 「十姑现在在哪?」 阿丧看了一眼宋玉珂,有些犹豫。 柳山青耐心不多,「不说就滚。」 「香山寺庙。」 柳山青『嗯』了一声,摆摆手让阿丧出去,阿丧没有多问,转身就走。 宋玉珂放下茶杯,「十姑真的会在寺庙吗?刚刚一间师太都没有出来表态啊。」 「手底下的人不全是一条心。」柳山青收起茶具,「不过能确定的是,杜时栩不在寺庙,阿丧还有后手,联防动作太慢,派几个人跟着阿丧去寺庙,再安排两个手脚利索的,往反方向去找……」 宋玉珂接话,「借联防的手,做掉阿丧和十姑?」 天光沉出一片混沌的暗色,风里捲来潮湿的气息,所有的话都被吞进了突然狷狂起来的风声中,茶室里两人将计就计。 茶室外的阿丧一踏出大门,旁边的黑衣服的视线就跟上了她。 阿丧神情镇定咬出一根烟,走到阿凤身前,轻轻环抱上去,气声在阿凤耳边说,「柳山青盯着我,我走不开,你想办法去找马堂的五姐,让她去土地洞救十姑。」 阿凤「哼」了一声,「我都要过档了,凭什么帮你?」 「这次十姑要是能脱险,我带你去海外。」阿丧微微退开,撩起阿凤侧脸的头髮,语气温和:「阿凤,以前对不起你的,以后我都会还给你。」 阿凤定定地看着阿丧,似乎在看她的话有几分可信,阿丧平日那样冷漠的眼睛里,现在似乎拢着一层能让人动容的诚意来。 阿凤偏开头,抢下她手里的烟,「最后一次,你做不到就去死。」 阿丧偏头想亲吻在阿凤的脸上,阿凤忍着厌恶,维持着最后的人设。她的神情像是有些不耐烦,但更多的是无奈,翻了个白眼,最后像是完全的妥协了,挪着身子往阿丧旁边靠了靠,轻声问:「五姐知道土地洞在哪里吧?」 「阿凤。」 阿凤转过头,宋玉珂倚靠在门框朝着她招招手,这个时候阿丧轻声在她耳边说:「五姐会带你去的,记得从平海路去。」 「完事了?」阿凤走到宋玉珂身边。 宋玉珂「嗯」了一声,看向阿丧,阿丧对杜时栩也算是难能可贵的忠心了,只是可惜了这份心用不对人,只能先遗憾告别了。 宋玉珂带走了阿凤,「走吧,吃点宵夜去。」 阿凤回头看了一眼阿丧,宋玉珂歪着头挡住她的视线,「怎么?真喜欢上了?还是睡出感情了?」 阿凤嗤笑一声,然后突然又停住了,像是有些尴尬,含煳说:「她其实人挺好,还算有点脑子,就是太讲忠义了,不过堂口里很多人都这样的,称得我这样的很没良心.....」 说着说着,又开始不满:「不过也是她做人有问题啊,她伺候十姑成那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十姑在拍拖。」 宋玉珂打开车门,「不是吗?我一直以为她们在拍拖。」 「当十姑是妹妹养的。她效忠蓉姨,长姐如母嘛,她就差把饭餵到十姑嘴里了..」阿凤简单说了两句,摆摆手拒绝了宋玉珂,「..我就不去吃了,山里滚了一圈,我身上好脏的,想回去洗澡....」 她绕过车,宋玉珂看着她往对面的酒店走去,走到半道,突然回头招了招手。 「.....对了,十姑那边有消息你再和我说一声,看看什么时候过档啦...」 宋玉珂点点头,「行,等我消息。」 第196章 你让我很难做 - 香山路上不去香山,阿丧带着柳山青给的人从隔壁村的山里走,磨磨蹭蹭,还特意绕了路,耗费一个多钟头才走到寺庙。阿丧知道此行兇多吉少,但为了给阿凤救十姑争取时间,也只能认了。 一般在粉仓周围都会有隐蔽的逃生通道,去往寺庙另一方向的两人是柳山青手下顶尖的打手,要避开联防并不算难事,凭藉着多年的经验,两人着重探查树林出口周围不远的山洞和崖壁。 与此同时,山的另一边,阿凤跟着另一队人,有条不紊地走进一家香火铺子的地道中,一路进入香山的地界。 在五姐的带领下,很快就在出口附近找到了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的土地神龛,周围还有几个坟包,五姐拜了一圈,然后差使两人去把神龛拉起来。 阿凤往前走一步,神龛周围堆满了枯枝,一拉起来,前面的土和碎枝都往下落,掀起的木板上盖着泥土和苔藓,踩上去也感觉不出异样。 十姑钻出坑洞,拍了拍头髮上的土屑,「狗联防,呸呸呸....」 「这里到处都是联防,先走吧。」五姐神情谨慎,小声地催促着十姑。十姑含煳地骂了一声,看了一圈,没看到阿丧,问:「阿丧呢?」 「阿丧被柳山青的人盯着,走不开...」阿凤轻声说:「阿丧很担心十姑您,要不要先给阿丧报个信?」 几人说着话,也没耽误,隐蔽行踪往回走,十姑点点头,"给她报个信,让她赶紧把大陆那边的线清了,要命的买卖里都敢安奸细,十几年的姐妹……狗联防……" 十姑嘟嘟囔囔骂,又觉得一阵后怕,看谁都担心是奸细。 阿凤跟在最后面,拿出手机,娴熟地输入一串手机号,给联防那边发去了出口的地点。 第354页 黑衣服嗒嗒和研子已经摸到旁边,听见细碎的动静,很快就辨认方向朝这边走来。 阿凤脚步一顿,敏锐感知到了什么,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什么都没说。 嗒嗒隐蔽在树丛里,给研子打着手势,【给山姐传信。】 研子点点头,轻着步子往后退。 嗒嗒拿刀的手微微收紧,在这里打枪只会引来联防,好在对面只有六七个人,她们两人对付也是绰绰有余了。 咻—— 一枚匕首直直从树林间飞来。 不是联防的人。 阿凤来不及多想,赶紧扑倒十姑,她的任务是收集犯罪证据,十姑能牵扯出大陆的毒枭,只要还剩一口气,就必须得活着。 「联防!」 十姑骂了句脏话,五姐似乎是安逸了太久,许久没过用枪了,慌慌张张举起枪,锤机都没来得及扳,就扣扳机。十姑大骂一声「废物」,抢下来,正要打枪,阿凤赶紧制止,「附近都是联防的人,我们还是赶紧走。」 嗒嗒见一击不中,反手拿刀,冲出树林,和五姐的打手交缠上,没有多余的花招,手一拧,脖子一抹,人就瘫软在地。 十姑回头,打手的鲜血迸溅了一身,她麻利起来,借着打手的掩护,跟着阿凤和五姐一路往下面跑去。 前面的开道的阿凤迅速打开地道,让十姑先走,跟着自己就往下跳,五姐气喘吁吁跟在后面,打手掩护着她,她一把把人推开,抬手往天上打了一枪,把枪扔出去,「不想你家人死,就把人去引开,自求多福吧你。」 「五姐!」 打手不可置信,又很快接受现实,一咬牙,往后面接连打了好几枪,然后快速往另外的方向跑出去。 ...... 「白队!有枪声。」 白燕收起手机,辨认清方向,留了一批人一寸寸搜,带了一队人加快脚步,「走,去平海路。」 - 平海路,岔路口。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黑衣服说阿凤找了五姐往平海路来了。 宋玉珂开着车窗吹风,身上盖着毯子,阿丧那边黑衣服还没有消息传来,派出去的杀手先来了消息——找到十姑了,但是被阿凤带走了。 先不说十姑逃不逃得了联防的抓捕。 就算被联防带回去了,十姑也不比杜江蓉,让人放心,说不准脑子一抽,气性一上来,说了不该说的话,堂口可能就有不少人跟着遭殃。就在茶铺里待了一个多钟头,陆陆续续接到消息的红棍大底都起了大早,跑来茶铺子试探柳山青的意思。 更何况十姑能不能被抓到都不一定。 大家都在抓心挠肝地等着结果,这个时候宋玉珂不能闲着,要为红棍大底解决麻烦。 这可是振名声的好时机,又有柳山青帮忙,还能『嫁祸』联防,今天杀十姑,没人会挑她的错。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年底了,换届仪式不能再拖了,等了这么久,终于新仇旧怨可以一起算了,十姑今日必死无疑。 柳山青坐镇茶铺子应付红棍大底,宋玉珂出来劫杀十姑,明眼人都看得明白是什么意思,这就是柳山青送给宋玉珂的「功绩」,要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这次大家的命都连在了一起,谁知道联防下一个要对付谁,十姑死了大家都清净。宋玉珂能杀十姑,让她坐馆又怎么样?反正她们自己也坐不了馆。 现在正是熬夜的大关,三四点,天色已经能看到一点点朦胧的亮,困意在这个时候到达巅峰,刚闭了会儿眼,嘭一声,三四辆车接连撞到了一起,乌烟一起,又是砰一声,最中间的车,燃起了大火。 宋玉珂一下子就精神了,「上去抓人。」 她提着枪,跟在后面,黑衣服隔着烟气找人,她远远隔着三四米站着。 「没找到十姑。」黑衣服走回来。 宋玉珂正打算离开,一个人影从对面的车门里爬出来,手臂晃悠悠地吊在一侧,爬出车子后,先大口喘了口气,抬眼就看到眼熟的黑衣服,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快点咳咳,十姑在后面…..有联防……咳咳咳奸细……」 一边说一边咳。 「十姑人呢?」 宋玉珂走上来,看她咳得说不出话,一脚踹翻五姐,五姐平躺在地上,堵在胸口的淤血一下子全吐了出来,她咬着牙,没力气骂人,血滴滴答答从嘴角落下来,抬手指了指后侧方的方向。 后面的联防车里也陆续爬出联防来。 「别惹事。」宋玉珂看了一眼,吩咐人:「打晕,扔旁边去。」 她是来杀人的,不是来惹事的。 黑衣服分批工作,一批人运联防的人,一批人往五姐指的方向搜去,很快就有人喊:「玉姐,这边有堂口的刀。」 旁边的大道边是一片长草丛,足有五十多米,在后面有两座废旧工厂,一圈看下来,只有那个地方可以躲人。 宋玉珂挥挥手,让黑衣服往工厂里面搜去。黑衣服先是往草里走了一步,然后迅速决定开车往另外一边的小道去绕。 宋玉珂拿出手机,直接给阿凤打去了电话,电话没通,连打了三个都没接上。 宋玉珂骂了句脏话,抬头看了一圈草田,突然一顿,视线在很远的草里盯住,一个脑门冒血的人头忽上忽下的冒着,模模煳煳,看不清楚。 不过宋玉珂直觉是阿凤。 第355页 「阿凤啊阿凤...」 宋玉珂一脚踏进草里,嘶了一声,草长的长,下面什么都看不清,一踩进去才知道,是一塘的淤泥。 「阿凤!」 她大喊,远处的人一顿,转头眯着眼睛,似乎是看清楚了,下一刻,动作就快了起来,一蹦一蹦的在草里冒头,看样子还跑起来了。 黑衣服只留了两个人跟在宋玉珂后面,宋玉珂没多少犹豫,啪塔啪塔踩着泥,往阿凤的方向追去。 追了半天,两人还是这么段距离,直到宋玉珂喘着大气跑出了草田,才看到从草里拖出来的血痕,跟着凌乱的足迹蔓延进了废旧工厂里。 宋玉珂「啧」了一声,回头看一眼还在泥里挣扎的黑衣服,没等人了,不带停歇地往厂子里跑去,站在楼梯最下方往上看,看到阿凤前面还跑着一个人。 十姑。 这么矮,还没草高,一点没看着。 总算找到人了,宋玉珂骂了一句「狗东西」,然后回头喊,「你们去找人来,十姑在这里。」 黑衣服「诶诶」两声,出了草田就往后面的废旧工厂跑。 鞋子啪塔啪塔踩着泥不好走,宋玉珂把鞋子一脱,加快速度往上跑。 嘭—— 废弃工厂里响起一声很重的回声,像是打斗声,宋玉珂喘气喘得胸口疼,咬咬牙,又加快了点脚步。 口袋里的手机叮铃了好几次,宋玉珂都没接,等爬到了最顶层,风一吹,喘上气了,才把电话往回打。 宋玉珂看一眼在远处对峙的两人,耳边电话接通,「什么事?很忙……」 「阿凤是奸细,两个人都要解决。」 柳山青说完就挂了。 柳山青现在还在茶铺子,红棍大底也都还在,她这么说,就说明茶铺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宋玉珂一张嘴,迎着风吃了一嘴的沙子,她呸了两声,狠狠把手机往地上一砸,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意料之中,又难以接受。 以为只是被背叛了,其实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稳情绪,赤着脚朝着两人走去,抽出别在后面的枪。 「宋玉珂,她是奸细。」 十姑身上沾满了尘土,头髮灰扑扑的,阿凤看着比她更狼狈些,一只腿上都是血,脑门上的血都盖了半张脸,两人似乎斡旋了有一会儿了,身上都挂了点彩。 宋玉珂假装没听见,举枪对着十姑。 「你没看到联防吗?」 十姑往后面看了一眼,宋玉珂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上面的视野清清楚楚,草里涌动着一个个人头,都是联防的人。 宋玉珂有些无言,看看阿凤,又看看十姑,她一个人不一定能打死两人,她决定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阿凤,你不是要过档吗?杀了十姑,我就能坐馆了。」 阿凤手里没有武器,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宋玉珂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说,「现在不能杀她,我答应阿丧了。」 「阿丧.....」宋玉珂撇了撇头髮,想说她已经死了,但话到嘴里,还是委婉了点:「你配得上更好的。」 阿凤无言地看着宋玉珂,十姑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你废什么话,她是奸细,配个屁阿丧。」 面对十姑,宋玉珂就没那么多耐心了:「阿丧是个屁,你也是。」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十姑气得冒火,「她奸细,奸细!!!」 宋玉珂动了动枪口,示意十姑不要说话,阿凤微微抬手,安抚宋玉珂:「阿玉,可以好好聊聊,十姑的命现在是我的。」 宋玉珂点点头,笑了,但接下来的话有点不耐烦:「你们两的命现在都是我的,别废话,我就问你过不过档……」 十姑知道她们两人关系不错,但在这件事上,孰轻孰重,她觉得宋玉珂还是分得清的。她现在手无寸铁,要想逃出生天,只能靠说动宋玉珂帮她对付阿凤。 「你疯了,她是奸细,我的粉仓全都是因为她才会被联防端了的,我可以不坐馆,但阿凤不可能活着出去的,粉档的买卖全给她搅黄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杀她吗!」 十姑看着阿凤,说,「你没问过你的前辈们吗?断人财路,如杀人母父,你也不想想自己掐断了多少人的命脉。」 她回头催促宋玉珂,「你要坐馆,就要先杀了阿凤,反正早死晚死都一样......」 嘭—— 「宋玉珂!」 阿凤心脏差点停住,十姑捂着流血的腹部,所有话都戛然而止在了枪声中。 「闭嘴,我一晚上没睡,头被你吵得很痛。」宋玉珂也很冒火,威胁十姑:「别屁话,我不知道下一次会打中哪里,我枪法不太好。」 十姑压着腹部,血潺潺流出,脸色沉了沉,但没在说话了。 宋玉珂回过头,轻轻嘆气,「阿凤,你让我很难做啊。」 第197章 我不想听这些。 阿凤当然也不想陷入这样的境地,从香山路到平海路要绕过一个山弯,即便要从香山穿过,也要熟悉山里情况的当地村民领路才行,时间紧迫,联防一收到消息肯定是兵分两路,阿凤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出山,给联防争取时间。 谁能想到刚出坑洞就遇上杀手,十姑和五姐一点不敢耽误,阿凤几次拖延都没能成功,两人只一心要离开香山的地界。 车子驶出村口的时候,迎面撞上联防的车,大概是最近路口赶来的,只有两辆。 第356页 坑洞的位置极少有人知道,十姑疑心五姐背叛,两人争吵起来。五姐来这一趟不仅栽了费劲培养起来的打手,还差点赔了命,这么被冤枉,话说得就直白难听了些。 「粉档这么多人,就我愿意来救你,你个猪脑子什么时候拎得清楚?!我躲在家里什么事都不会有!没几个人知道坑洞的位置,要真的想暴露你,我一个电话就可以举报你,还用得着白白折损几个姐妹?就我去救你了?你怎么不想想是不是你自己的人出了.....」 十姑一下就被点清楚了脑子。 车上就三个人,五姐的脑子还算活络,一下就把疑点扔到了她身上。 五姐话还没说完,十姑就已经抽出枪,她很快作出反应,她迅速抬起十姑的手臂,子弹击穿车顶,她的膝盖踩住十姑胸口,顺势压住手臂往后打去,十姑半个手伸出车窗,她用力一拧,枪就掉了出去。 五姐也没闲着,到这个地步,当然是唿叫支援最要紧。 已经能听到联防的鸣笛声了,支援就快赶到,阿凤一咬牙,扣住十姑的脖子,反手打开车门,在滚下马路的时候还不忘躬身护着十姑的脑袋。以至于十姑屁点事都没有的,拍拍屁股跑路,阿凤的腿被擦伤硌伤,慢了十姑两步。 被逼到了这个境地,联防就在后面追着赶来支援,阿凤本以为十姑总算能落网了,偏偏和宋玉珂碰上面了。 楼顶平台上瓦砾堆积,楼顶的防水层已经老化破裂,露出了下面的混凝土,表面布满了裂纹,中间长满了青苔杂草。 即便到处都是尘土的燥味,但在这种混混的天色下,到处都显得潮湿阴郁。 纵横交错的电线在风中摇曳,发出「嗡嗡」的响声,护栏在平台边缘东倒西歪,时不时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 阿凤抹了下眼睛上的血迹,最后一步了,很不甘心。 宋玉珂确定了阿凤真的不想让十姑死,她不紧不慢蹲下来,枪口顶在十姑的脑门上,对着阿凤说起了心里话。 「你知道我最想坐馆了,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出乱子,你知不知道中环路多少人等着我把你们两个的人头带回去……」 「……迟一天暴露身份不行吗?」宋玉珂有点恨铁不成钢,「为什么非要是今天?」 阿凤抿抿唇,深深唿吸,然后放缓语气,「十姑必须活着,把十姑给联防,我可以跟你回去,抓了我,你一样可以交代,安安稳稳坐馆,她们什么都说不了。」 这样的话从阿凤嘴里说出来,真是陌生,宋玉珂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张口哽了一下,好半天没能说出什么话来,最后只是笑了一下。 什么任务,要这么伟大的捨身取义。 「宋玉珂,把她交给联防,她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她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功勋了。」 阿凤打的感情牌很让人动容,但宋玉珂不是联防,不理解这些,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事会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为什么?」 所有的不理解,最后只变成三个字。 两人之间似乎不用说什么更多的话,阿凤知道宋玉珂不明白,她分析过堂口里的所有人,包括宋玉珂。 为什么可以不要命。 阿凤不知道该怎么和宋玉珂去解释她跟着理想考进联防大学,然后从联防大学提前批出,担以重任来到离港。她在离港底层混了两年,在老市口的毒虫堆里睡过觉,跟飞车党飙车,学着她们说黑话,去帮派『实习』......摸透了离港的规矩,才敢多走一步,这一步就是白猫馆,一步步走来,中间看到、遇到了的人和事,有太多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她忍辱负重,终于等来了结果。有很多原因,她随便挑一个出来,宋玉珂都理解不了的。 「你根本不了解d粉,你是不是以为那只是上瘾,只有意志力不够才会戒不掉那个东西?」 宋玉珂没食过,当然不清楚。 阿凤自顾自说:「人的身体会对d粉产生抵抗反应,这种反应会通过条件反射习得,简单点说,毒虫在看到烟、吸管、瓶子、锡纸、针筒这类....神经就会出现抵抗反应,这种反应,会给人造成极大的痛苦,迫使人再去吸食缓解症状....」 「再有,d粉是神经递质替代品,让人愉悦,大脑察觉人体有充足的神经递质数量后,就会减少产生,不吸食d粉,她们只能痛苦的活着....不是她们不想戒,是戒不了…」 「没必要拖延时间,我不想听这些。」 宋玉珂打断阿凤的科普,这样的阿凤让她感觉陌生。 看宋玉珂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十姑微微偏开脑袋,宋玉珂瞥她一眼,枪口跟着移。 阿凤抿唇,宋玉珂太聪明了,骗不过她。 阿凤嘆一口气,她看了眼草田里涌动的人头,宋玉珂跟着看过去,就这么一眼的时间,眼前扑来一道黑影,宋玉珂还没来得及反应,先一枪朝着十姑的方向打出去。 紧接着她的手腕就被阿凤制住,手臂往上、往后用力一打,手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痛,紧跟着胳膊一麻,枪被掀飞了出去。 宋玉珂另一只手翻转出蝴蝶刀,用力刺向阿凤的肩膀,不再掩藏实力的阿凤很灵活,往后一仰头,避开宋玉珂的攻击。 打不过。宋玉珂脑子里就这么一个想法。 宋玉珂往前扑去,蝴蝶刀直直送过去,阿凤侧身,又是轻易躲过,一手扣住她的肩膀,把人死死压在地上。 第357页 两人身下是木板,打斗激起一片灰尘,阿凤得空回头一看,拖着一条腿的十姑已经往枪的方向跑去,不再浪费时间,膝盖一顶,宋玉珂胸口一痛,倒吸一口气,手上的蝴蝶刀被抢下。 阿凤卸掉宋玉珂的右手,将蝴蝶刀毫不犹豫刺入她的掌心,插透木板,将她定住,又没办法挣脱。 手枪飞到了台子边缘,那里的栏杆不太牢固,稍稍一动,就可能会掉下去。这里十几楼高,下面钢筋水泥,要是掉下去,必死无疑。 阿凤已经追出去了,宋玉痛得眼前发黑。 这么好的局势,不能毁在她手里。 另一只手还能动,宋玉珂抽出靴子里的袖珍小枪,瞄准…… 不远处的十姑已经停下来捡枪,脸上的笑意泛起,现在她才是有枪的那一个了…… 嘭—— 嘭—— 破旧的铁皮水塔斜立着,表面的油漆已经剥落,里面的铁锈已经发沙发红,那股经年不散的铁锈味突然侵占了整片楼顶。 十姑胸口中枪,往后踉跄一下,靠住栏杆,同时下意识翻手打出子弹,同样击中了已经抓住她手腕的阿凤,下一刻,栏杆轰隆断裂,十姑没了支撑,往后倒去。 蓝天白云没有,只有蒙蒙的灰,天都还没亮全,她就要死了吗.... 风也不清爽,是尘嚣的气息,粉尘煳在面上,有点喘不上气了,浑身都好痛,恍惚记起母亲总会在她被一次次打倒在地的时候,拍拍她的背,说的那句话——你是要做话事人的,再痛再难也要咬住牙。 没关系,也不是第一次输给柳山青了……只是,母亲不在的日子里,好像缺了点什么…… 轰隆—— 纵横交错的电线晃动的幅度微微大了些,是停在上面休憩的鸟飞了。 阿凤。 宋玉珂平躺在木板上,缓缓闭上眼,匆匆赶上来的黑衣服在旁边说着什么话,好像是让她忍忍。 蝴蝶刀抽出掌心的瞬间,她还是没忍住,压抑的胸腔里喊出的痛唿混进风中,卷过一片尘土,沙沙的,落进一股股浪涌般的黄草中。 撤离得很狼狈,是被黑衣服背着从工厂后门跑的。 宋玉珂没去中环,浑身脏兮兮地躲回了平山,等柳山青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秋末的水池里泡得发白了。 这么冷的天,柳山青把人捞出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抱了个死人。 意料之中,宋玉珂手心的伤洞发炎发脓,天一亮就开始发起高烧,医生来回不方便,柳山青头一次留了外人在别墅里,派人时时刻刻盯着宋玉珂。 高烧反反覆覆了一星期,什么药都用了,就是不见好,就在柳山青要去请三五娘回来招魂的时候,宋玉珂终于从卧室里出来了。 她扫了一眼客厅里堆得满满当当的礼品,都是红棍大底送来的养病礼品,也不知道外面的传言成了什么样子,看这个架势,似乎就差花圈没送了。 病恹恹地喝了两口热水后,她抬头看向柳山青,哑声问:「什么时候换届仪式?」 柳山青垂下眼,把搅温的热粥推到她面前,「等你好了。」 「我好了。」宋玉珂清了清嗓子,吃了两口粥,胃里一阵噁心,她往下咽了咽,「逼一下元老堂,省的又搞出什么事来。」 柳山青拿出手机,拨出去电话,等对面接通,当着宋玉珂的面,说:「三五娘,算个换届的好日子。」 宋玉珂放心了,默默喝着粥,旁边是堆了一周的报纸,她撇了一眼,下意识去拿,却在碰到报纸的时候,及时收回了手。 第198章 「粉档还做吗?」 - 离港日报。 【英勇卧底d枭同归于尽,联防雷霆一击捣毁贩粉窝点。】 【近日,我市联防在一场惊心动魄的清毒行动中,成功摧毁了离港特大贩粉团伙。遗憾的是,一名卧底人员在行动中不幸坠楼身亡。】 【本月31日晚,联防展开收网行动。在激烈的围捕中,贩粉团伙成员纷纷落网。然而,在抓捕过程中,卧底人员身份不幸暴露,遭到贩粉团伙成员的疯狂追杀。在逃生过程中,卧底队员与为首d枭不幸从废弃厂房楼顶坠落。】 【d枭因头部重创,当场死亡,经过紧急救治,卧底人员因伤势过重,英勇牺牲。】 【据了解,这名卧底队员年仅22岁,首次参与清毒行动,为打击d品犯罪作出了突出贡献.....在潜伏期间,她机智勇敢,多次在险象环生的环境中为联防传递关键情报.....】 - 在平山刻意没去看的报导还是没能逃掉,陶奕的洋楼客厅里,满桌子的清毒报导,最中间就是31日的报纸版面,占据视野中心的位置贴了十姑阿丧的黑白照片,报纸上堆了十几颗绿糖,还有一个没拆封的铁盒子。 「...陶小姐没什么事了,医生说要不是掉进泳池里,陶小姐怕是......」 黑衣服看了眼宋玉珂的神色,比今天的天色还早阴沉,闭上嘴,只简单报告:「这些都是我们从这里搜出来的绿糖。」 宋玉珂脑子涨得很,手心已经开始癒合的伤口此时发散出尖锐的疼痛,好似又回到了被蝴蝶刀扎穿的那个瞬间。 阿凤的背影和被惊飞的鸟一样,唿啦一声,就从眼前消失了。 她闭了闭眼,刚要张口,门口簌簌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快。猴姐带着人,面色焦急地赶到陶奕的别墅,冲进来,就看到宋玉珂面前铺散着的绿糖,脚步一顿,冷声问,「她人怎么样了?」 第358页 黑衣服代宋玉珂简单解释了情况。 情况不复杂,食多了,高兴得从三楼跳了下来,好在下面就是泳池,不然人就该进抢救室了。 「你们怎么看得人,不是没让她出门吗?她哪里来的糖?一群废物,一个人都看不住....」 猴姐一巴掌甩在守门的黑衣服脸上,黑衣服低下头,一声不吭。 「够了。」 宋玉珂用力拍了下桌子,喝止猴姐突然冒起的高音量,手上的纱布缓慢渗出血来,周围安静下来,太阳穴的抽痛稍微好一些了,她抬眼,淡声说:「她想食,哪里买不到?关到戒为止,出去要是再食,就砍了她的手。」 猴姐反应过来,说,「她是用手吃饭的,没有手,怎么写白皮书?」 「她是用脑子吃饭的。没有手,找人当她的手,要是没有脑子,她就是废人一个。」 说完,宋玉珂就站起来往外走。她不准备去看陶奕的惨状,她也不信这个东西戒不掉,猴姐已经来了,她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你沖我发什么火?!要不是你介绍陶奕给我,她能受这样的罪....」 猴姐一脚踹在桌子边,也不知道是在怪宋玉珂,还是自己,宋玉珂不理她,越走越远,猴姐憋着火气骂了句脏话,转头就匆匆往楼上跑去。 车子刚发动起来,三楼就传来了陶奕尖利的喊叫声,打砸声此起彼伏,三楼窗户一开,风拉扯着帘子往外飞。 透过车窗,宋玉珂看到了半个身子探出来的陶奕,月色惨惨,将她雪白的裙子映照得发光,她的脸色同裙子一样苍白。宋玉珂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确定她已经清醒了。 猴姐勾着手,一把把她抱了回去。 「走吧。」 柳山青将毯子盖在宋玉珂的腿上,拉起她冰凉凉的手,压了一张手帕缠在纱布外面。 「山姐。」宋玉珂靠上柳山青的肩头,有些疲惫,「真戒不了?」 柳山青没回答,只是说:「明天带你去见个人。」 宋玉珂懒得问,只是没想到柳山青会带她来戒毒所。 无家属关系是不能探望的,但柳山青不一样。 还没下车,所里的大队长就已经在大门等着了,两人似乎是老相识,熟稔地聊了几句,走到所里,宋玉珂才听出点意思来。这所里的一大半人,都是柳山青给送来的。 「有你在,我真的太省事了....」 大队长的业绩还得靠这位,每年都有名额,离港不比大陆,毒虫多,但愿意来的太少了,联防抓来的都是刺头,太麻烦了。 柳山青送来的就不一样了,基本上都是自愿来的,怎样自愿的,她管不着。反正来的人比刺头好管太多了。 今时不同往日,她耳目灵通,离港局势一片大好,柳山青不坐馆后,前前后后的产业还算干净,她也用不着避讳了。 大队长和气地握住柳山青的手,一路走,一路聊:「……现在你身份不同往日了,等有空了,一定要请你吃个饭的。」 「别客气,都是举手之劳。」柳山青应付大陆人已经手到擒来了,笑说,「今天麻烦了,就想见个人。」 大队长笑着带路,甚至还开起了玩笑:「不麻烦不麻烦,不带东西就行。」 宋玉珂跟在后面,扫了一眼所里的环境。 两栋粉墙青瓦的宿舍楼矗立两侧,上下六层,所有的阳台都围了格网,像个巨大的鸟笼子,一边是女戒区,一边是男戒区,院子中央,身着浅蓝色衣服的强戒人员正拖着清洁工具往宿舍走。 走到里面,还能透过栏杆,从敞开的门洞里看到戴着头盔的强戒人员,另一边呜呜抽噎声传来,宋玉珂转头,看到两个队员绑住一个脑袋冒血的人往外架。 大队长解释:「这些人一时情绪失控,磕了碰了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那是常见的....」 宋玉珂问,「有人戒了的吗?」 大队长笑着摇头,「一朝吸毒,十年戒毒,终生想毒。进来三四次的太多了,没再进来的不代表好了,也可能在復吸的途中死了的。」 宋玉珂没再问了。 见到欣欣的时候,宋玉珂差点没认出来,以前的欣欣只是瘦弱,现在却是皮包骨,脸上、手臂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淤痕。 她带着卡死的头盔,正呆滞地坐在房间里,看着一方小小的窗户发呆,左手不停地抓挠着右手手背。 「她进来时间不久,现在是难熬的时候。」大队长敲了敲门,「陈欣,有人来看你了。」 欣欣没反应,大队长连续叫了好几次,她才慢吞吞地转过头,看到宋玉珂的时候,似乎有些疑惑,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她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挪过来,像个行动不便的,微微佝偻着背,如干柴一般的手抓住栏杆。 「灵儿呢....玉....姐....你是带我出去的吗?」 欣欣的嘴唇上咬出了一排的齿印,干涸的血凝成血痂,即便有头盔遮掩,也能看到腮帮子已经深深凹陷进去,说像殭尸都不为过。 宋玉珂微微拧眉,大队长生怕她们以为戒毒所是在虐待陈欣,赶紧解释,「她吃不下饭,这几天给挂着营养液,等毒瘾过去了,会吃饭了,就会胖一些回来,这里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给我点....」欣欣伸出手,拉住宋玉珂缠着手帕的手,扣着手心的伤,欣欣看不到宋玉珂的伤,只盯着她的脸,瞪着眼睛祈求:「给我点,就一点点....我浑身都很痛...受不了了.....就一点...我发誓,我会戒的...我真的会的....」 第359页 铁门叮呤咣啷响,宋玉珂什么话都还没说,欣欣就已经无法正常交流了,眼见她开始疯狂磕头自残,先前抬着担架过去的队员赶紧跑过来制止。 一个人压着欣欣的手,一个人卡着脑袋,拿来皮质的带子,把她绑回来床上,欣欣上下绑了个严实,手脚併拢着平躺,嘴里被塞进了布糰子,呜呜声中,眼睛发红到可怕的欣欣直直地盯着宋玉珂,愤怒、疯狂、哀求…… 在求她带她离开。 「不要心软啊。」大队长在宋玉珂旁边,嘆气,「这种东西是要人命的,食毒不过五十,她不是还有个孩子吗?」 一路进来都是年纪不大的人,不是没有年纪大的,是都活不到那个时候。 里面的木门合上,宋玉珂不是没见过毒虫发瘾,她一直觉得毒虫食毒都是自己的选择。后来遇见了欣欣,又有了陶奕的事,她又以为和烟差不了多少,戒断不会太难。 不是亲身经歷,很难理解。 所以阿凤的选择她还是不能完全理解。 戒毒所的空气都比外面压抑,宋玉珂跨出门槛的第一件事就是深吸一口气。 柳山青应付完大队长,坐回车里。 宋玉珂靠着窗,突然问她,「粉档还做吗?」 柳山青似乎知道她的想法,说,「六一道靠这个吃饭的太多,联防打不干净。不过,借这个机会,可以把粉档划出去,面上工作做好,以后粉档的事,和堂口无关。」 正合宋玉珂的意,她一点不想接粉档。 车子行出去一段路程,宋玉珂又说,「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能接受欣欣,面上对灵儿这么决绝,背地里还挺上心的。」 戒毒所的大队长问都不问,就知道她们要去见谁,显然是柳山青特别关心过。 「我不是关心。」柳山青打开报纸,淡淡说:「是狗灵儿狠不下心。」 两人不愧是二十年的交情,想到一块儿去了。很意外,柳山青和狗灵儿这个木头这么默契。 宋玉珂『哦』一声,歪歪靠在车窗上,车子微微颠簸,不知怎么的,确定不用接过粉档后,她接连几天的胸闷终于稍稍舒服了一些,好歹能喘上气了。 柳山青这几天似乎都在跟着她的情绪走,一样没怎么说话,冷着脸做这做那。她不想动,吃什么用什么,指使一声柳山青,柳山青就会帮她取来。 柳山青能做到这个份上够不容易的了,宋玉珂也不奢求她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宽慰宽慰自己。 现在调整好情绪了,就该把事都掀过去了。 她先给了台阶,顺着话就问:「灵儿灵儿就行了,加个狗干什么?怪难听的。」 柳山青回头看一眼宋玉珂,车外的风从顶上的窗隙中熘进来,拉扯着一丛髮丝,宋玉珂勾着手指拉回来,又放出去,看着心情好点了。 「她以前有一只狗,后来死了,为了纪念狗,改了狗灵儿的名字。」 忽悠她呢。 宋玉珂小腹有点痛经的感觉,她扯了扯嘴角,假笑一下,「以后我的小狗死了,我也要把她的名字加到你名字前面。」 狗柳山青。 柳山青收起报纸,「我没骗你,不信,等她回来你问她去。」 第199章 「上香山了。」 一到平山,宋玉珂刚好起来的心情又降至冰点,大概是泡了冷水的原因,痛经跟着月经一起来了。宋玉珂肚子顶着热水袋,平躺在沙发上,柳山青餵她吃了颗止痛药,又叫来医生换了纱布。 宋玉珂裹着厚毯子,肚子热得发烫,烫到感受不到痛后,开始隐隐发痒,她挠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抬起手,虚弱地招了招。 「柳山青……山姐……」 柳山青一口茶还没喝进嘴里,就被招魂似的喊回了宋玉珂身边,暖好手,帮她揉肚子。 「小狗抱来给我。」 两人车上提到了狗,宋玉珂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一只小狗。 用不着抱,柳山青喊了声「小狗」,小狗摇着尾巴从院子里跑进来,比刚来的时候大了一倍多,胖墩墩的,屁股跟着尾巴一起摇,看着很讨喜。 宋玉珂拍拍沙发,小狗后腿碎碎地踩了几下,算准距离,用力一蹬,前爪子扒着沙发边缘,嘤嘤喊人帮忙,柳山青拎着她的后脖子往上一拉,小狗终于爬上沙发。 宋玉珂箍着小狗的脖子,强迫她趴在自己身边,哪哪都暖和,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柳山青看宋玉珂睡熟了,轻手轻脚走去院外,手机震了许久已经被对方挂断,她回拨电话。 对面接通。 「陆厅,阿凤真的死了?」 电话那头的人很轻地嘆了口气,「这么高掉下去,活不成了。」 柳山青敛下眼,说正事:「堂口会划出粉档,你们可以放手清毒了,等航线一开,我等着招待陆厅。」 「好好,堂口安定,离港安全,我们可以商讨的合作还有很多,以后是要多多联繫的……」 陆厅含笑聊了两句后,突然说,「对了,阿丧死得早了点,我们后续工作很难开展的。」 柳山青往院子外走了走,「阿丧不死,我后续工作也很难开展的,陆厅,你理解一下。」 相比起十姑,阿丧背后的老辈子的生意更是繁杂,离港海外大陆、运毒制毒贩毒……还甚至涉及到了联防内部,势力犬牙交错、相互渗透,个个都是狡兔三窟的老手,有些老辈子虽然已经不在离港,但探风的小妹无处不在。 第360页 粉仓被端必定引来她们的「讨伐」,只有阿丧和十姑死了,她们的矛头才不会指向堂口,而是转去离港粉档,谁做粉头,才是她们接下来该讨论的事。 「好吧。」 陆厅的语气并不太在意,挂电话前,还语气和善地提醒道,「不管以后坐馆的是什么人,希望都没有接粉档的想法。你选人,我放心。好比这个小宋,我个人觉得她就挺好,你好好引导,以后不要误入歧途了。」 大陆人说话总带着一股别样的特色,柳山青到现在都还听不太惯。 挂掉电话,管家快步走来,「山姐,王祖章带阿凤的棺木登船回大陆了。」 柳山青点了点头,「以后宋玉珂不问,所有人都别提阿凤。」 管家应声退下。 小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嘤嘤叽叽地撒娇蹭着裤管,柳山青回头看一眼客厅,裹着毯子的宋玉珂正睡得面色发红,看着像是又发烧了,她走过去探探温度,感觉还好。 额头对着贴了贴,髮丝落到宋玉珂的眼皮上,宋玉珂忍了忍,痒得不行,忍不住往毯子里缩了缩。 醒着。 柳山青当作什么都没发现,只是重新招来小狗,把狗重新安置在宋玉珂边。 宋玉珂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避着光,蒙头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宋玉珂钻出毯子的时候,客厅里的大灯亮堂得刺眼,肚子不痛了,她抻抻身子,嘴里哼哼嗯嗯发出几个含煳的音节。 然后重新闭上眼,安静地躺了一会儿。 总觉得有几道视线在盯着自己。 宋玉珂撑起身,回头一看,桌子边坐着三个人——三五娘,一间师太,还有主人家柳山青。 「吉日替你选好了。」柳山青说,「十月初七,还有七天。」 宋玉珂忽地坐起来,「哦」了一声。 三五娘抿抿唇,对堂口要交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这件事,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可要她说宋玉珂不合适坐馆,抛开年轻之外,她又说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憋了半晌,只能说,「头髮梳整齐点,你要做话事人了,不能这样邋遢的见外人。」 宋玉珂随意扒拉顺头髮,两边一扣,勾在耳朵后面,一屁股坐下来。 面前的桌上摆了一本日历,翻动几页还有详细的手写标註,农历十月初七,立冬的那一页,标了大红的『己卯时,诸事皆宜』。 「己卯时是什么时候?」 三五娘说:「五点。」 五点,还好。 柳山青补充:「早上五点。」 宋玉珂手一顿,摇摇头,否定柳山青的决策:「太早了,换一天。」 「再后一天就是十二月了。」三五娘一边帮着翻日历,一边劝说,「近来风声紧,有点事的红棍大底都不太露面,五点正好避开联防,省的联防又找我们的事……又是诸事皆宜,正是旭日东升,光耀大地的时候,旺通木气贵无疑,最好。」 十姑死了,联防也没歇着,顺藤摸瓜,到处清查离港的大小粉档,原先肆无忌惮抛头露面的小粉头都缩回了老窝,一个个都不敢出门,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十姑。 前几次集会全叫联防给抓了,今时不同往日,堂口做事都得低调点。 宋玉珂没着急答应,顺话说:「粉档风声紧,这段时间把粉档都先划出去。」 宋玉珂往椅子上一靠,先试探试探三五娘和一间师太态度,「联防今天清毒,明天不知道会清什么,为了堂口,还是要先委屈一下粉档的。总不能因为一个粉档,搞得堂口的大家做事做人都畏畏缩缩的,叫别人怎么看我们?」 「这是我的想法。」宋玉珂扫一眼两人,「二位有什么建议?」 宋玉珂一身家居服,头髮胡乱勾在耳后,手里飘出一根烟,也不抽,就哒哒在桌子上轻轻的敲,眼睛轻飘飘扫了一眼两人,语气没有一点想要得到建议的意思。 三五娘和一间师太都是坐过馆的人精,怎么会不知道宋玉珂是个什么意思。 粉档这么大的利益,要是划出去,元老堂就沾不到一点了。 三五娘微微蹙眉,「粉档的人怕是会不满意。」 「粉档给堂口惹得麻烦够多了。」宋玉珂掀着眼皮看三五娘,「你要是放心不下粉档,可以跟着粉档一起走。」 三五娘心头一紧,又听宋玉珂说。 「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有三五娘跟着出去,想必粉档的大家更安心些。」 三五娘下意识去看柳山青,柳山青翻着日历,似乎并不打算管。她又去看一间师太,只见一间师太闭着眼,转起了佛珠。 果然少说少错。 她呵呵一笑,「有方寸就够了,我一个算命的,起不了大作用。」 宋玉珂点点头,「行了,那就这样吧,辛苦二位准备我的换届仪式了。」 送走三五娘和一间师太,宋玉珂考虑到狗灵儿和满月该回离港了,这才顺便想起来地下室里还关着十五。 她关好门,回头和柳山青说:「十五可以出去了。」 其实十姑一死,十五就现身是最好的时机,稍微吹吹堂口的风向。十五到底是被十姑控制住了,还是被宋玉珂关起来了,除了当事人,没人能说得清楚。 宋玉珂回劲的时间太长,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早就放出去了。」宋玉珂能想到的,柳山青早就想到了,「你烧煳涂了,十五来看过你一眼,你没理她,她就走了。」 第361页 宋玉珂愣了愣,「那她人呢?怎么这么安静?」 按照十五的性子,不得找她闹翻天。 「上香山了。」 宋玉珂有点没明白,「她去香山干什么?」 十五放出来的时候,气势汹汹,想找宋玉珂理论个一二三,看那个架势,不打一架,很难解气。从地下室到三楼,一路骂上去,门一开,看宋玉珂要死不死地躺在床上,屁都没放出一个来。 柳山青站在她身后,看她站在门口,愣愣地看了宋玉珂很久。柳山青简单说了这几天的事,十五一直没什么反应。只是在两人都不说话的许久后,十五绷紧着的肩膀突然在一个瞬间塌了下去,回头的时候眼睛红得不成样子。 离开平山之前,只和柳山青确定了满月的情况。 起起落落都是常事,感情更是,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只要满月不出事,柳山青倒不是很担心十五会怎样。 再听到十五的消息,柳山青是有些意外的,还特意跑去了一趟香山。 柳山青看向宋玉珂,吐出两个字:「出家。」 宋玉珂翻着日历,盯着手指看了好半天,才笑了笑,「挺好。」 - 要划出粉档的消息跟着三五娘和一间师太,很快传到了元老堂众人的耳朵里,大野婆无所谓,孟凡颇有微词,但看罗姥没什么反应,也没再说什么,只有方寸拍着桌子大骂宋玉珂胡闹。 消息再从元老堂出来,在粉档里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飓风,一部分人叱骂宋玉珂贪生怕死;一部分早就想单干的粉头,开始马不停蹄转移明面上的粉档生意,暗自新开档口;剩下的一部分人忙着找姐过档。 这一部分怨声载道的人大多都惜命,不敢跟着回去做粉档,又没了赚钱的路子不甘心。胆子小,嗓门大,虽然生不出什么事,但这么不管不顾也不是个事。 宋玉珂的主意又打到了柳山青身上,物流的车队拖了这么久,是该着手准备了。 有了话事人的身份,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再硬的车队也要乖乖听话。宋玉珂再把这些没处去的八角帽全往物流车队里一扔,跟着赚些辛苦钱。 再加上『柳山青的公司』六个字,堵上这些人的嘴绰绰有余。 留在堂口的八角帽有了养家餬口的工作,柳山青又加一层「不计前嫌」的好名声,宋玉珂还没上任就干了实事。没人不满意,就连厚着脸皮留在元老堂的方寸也无话可说了。 眼下局势明朗,联防在离港的一天,粉档就上不了台面。 聪明点的红棍大底终于开始学着山姐、猴姐、玉姐开始拍电影、开店开公司、圈地造楼,并走上层路线,想办法走通联防等重要机关,用来彻底洗白自己和自己的钱。 懂得适应环境的人,才能活到最后。 第200章 新坐馆。 - 农历十月初七,立冬,己卯时。 一进十一月,天气降温的速度变得愈发明显,前一夜的雨刚停不久,湿冷的水汽像乳白色的轻纱,遮掩了昏暗天地间的颓败和枯涩,平添一丝宁静。 宋玉珂右手还没好全,落了一夜的冷雨,整个手掌连着骨头都是酸疼的。 她扣好皮质手套的腕带,里面的绒毛压着刚结好肉的掌心,有些痒,隔着手套抵了抵掌心,刚调整好手套,肩上披来一件深灰色的呢大衣。 大衣的胸口到腰线是两支手工刺绣的黑色虞美人,衣长垂至小腿,合上扣子,立领正好卡着下巴。 「玉姐,乔家的贺礼。」 管家带着两个抬着盒子的人走来,柳山青还在帮她整理头髮,没有想让开路的意思,宋玉珂拎了一下眉尾,指挥道:「先放院子里去。」 「……要不是车队的事,乔家估计都不想送这个礼,这一大早的,也不亲自上门恭贺一声。」 宋玉珂笑一声,抬起眼,视线落在柳山青的脸上,看她神色平平,没什么反应,忍不住蹙眉,「今天我坐馆,你也不笑一下。」 宋玉珂现在看着还算平静,那都是前一天一晚上没睡换来的。 柳山青掀起眼皮,没了睫毛阴影的遮掩,眼底隐隐有些红血丝,扔给宋玉珂一个字:「困。」 人生第一次坐馆,难免有些兴奋,所以折腾了柳山青一晚上。 宋玉珂难得不太好意思,可安静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开口:「我小姨到哪了?」 「海上。」整理好了,柳山青收回手,看了眼手錶,「走吧。」 宋玉珂悻悻「啧」一声,跟着柳山青登上轿车,一行车队从平山下去,驶进中环,最后停在中环相馆门口,二十几号人黑衣服沿街下车。 相馆对面是茶铺,门口两辆联防车丝毫不加掩饰,几名联防队员凑在车头吃早茶,耳窝里塞着耳机,还有个敞开车门的,一手握着对讲机,一手啃着油条,眼睛跟着黑衣服的身上不放。 说是特意避开了联防,但挡不住人家主动来加班盯梢。 以往都是宋玉珂先下车,今天柳山青一点没墨迹,推门,先一步下车,还顺手接来了黑衣服手上的黑伞。 宋玉珂稍稍低下头,在黑伞的笼罩下,迈步走进相馆大厅。 一路上都是四九喊『玉姐』声,此起披伏,代表档口的四九都集聚在相馆茶桌边,纷纷恭贺,几个打手红棍坐在正中间,宋玉珂一一问候了后,才跟着柳山青上楼。 第362页 二楼是负责大档口的红棍大底,有红帮、三和会、k记...然后就是元老堂的老辈子,都是些熟面孔。 香案前点着清香,墙边挂满相框,宋玉珂打眼一瞄,都是歷来话事人的相片。之前年代久远,不是黑白照,就是黄相片,就柳山青一张彩色相片。 柳山青不废话:「先交数。」 坐馆新换旧,第一件事就是结帐单,柳山青虽然明面上退位了,但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掌数。 今天没人会欠数,来之前,还把能平的帐都平了。 各路白纸扇递上帐目,柳山青按例检查。 柳山青穿着白色立领盘扣外套,敞开着,里面还是她常穿的白衬衫,v领之上镶嵌一颗双珠扣,低马尾柔顺垂在背后,两侧耳朵缀着珍珠,在一众严肃的黑衣服中显得宁静而又温和。 她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看帐目,即便看起来是这样温和的一个人,也没有红棍大底敢吭声打扰她。 查帐就是看看档口的一年收支,按例交纳,柳山青不打算在今天发难,只有几个和去年差得离谱的档口,才会轻轻瞟一眼过去,就当是提醒了。 红棍大底脸上面无表情,后颈一片立毛。不是所有档口都赚钱,今年风口这么紧,平时还要各种消费,底下人又要吃饭,能交上来这些数,已经是很好了。 半小时后,柳山青还回各档口数目。 「年初,我定十五为下届话事人,当时诸位大底无人反对。只是这一年艰难险阻,堂口局势危急,各位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宋玉珂居功至伟。」 交完数,就该说正事了。底下人微微坐正。 「....我相信诸位大底都受益良多,今日宋玉珂坐馆,应当无人不满。」 柳山青的视线扫过一堂红棍大底,似乎想看看还有谁不满意。 柳山青的话就不是问句,要是能有人出来反对才有鬼了。 宋玉珂心里腹诽,面上倒是无波无澜,视线对上其中几个表情不服的人,好心提醒:「今天不说话,以后也别说话。」 红帮的林菲第一个开口,不过讲的是:「贺坐馆上位。」 跟着柳山青做事的一众红棍大底也纷纷开口跟上,「贺坐馆上位。」 想说话的人也说不了话了。 柳山青从长桌上首站起来,让出黑椅位置,宋玉珂只需迈过去一步,就能坐上坐馆之位。 很简单,可这一步,就是一步登天。 宋玉珂坐下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晃神,没什么实感。按照柳山青讲解过的流程,接下堂印,按下印,她就正式上任了。 接堂印,认新主;清香三支,拜观音。 早就端着胶片相机等着的黑衣服一等交接结束,就将头埋进挡光布里,捏着快门,喊,「新坐馆,和大家一起拍张相。」 宋玉珂端坐在黑色太师椅上,正对着相机,下意识微微勾唇,在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坐馆后,压下嘴角,表情严肃。 柳山青站在她的右后方,罗姥坐在她的左侧,大野婆、三五娘……依次排开,再后面就是红棍大底。 一道曝光闪过。 定格了新世界的新堂口。 接印即是掌权,接下来就是在观音庙前举行授职典礼,广邀同门庆贺,任命三职——掌数、掌刑、礼堂。 最后就是入主中环。 两天后,相馆一墙的黑白相片中,柳山青的彩色相片旁边挂上了新彩色相片。 宋玉珂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静穆。 底下是宋玉珂和红棍大底的大合照,嘴角边细碎的笑意还没完全收干净,柳山青在她身后,静静垂目看着她。 在一众黑衣中,她的白衣扎眼得让人忽视不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想在我坐馆的时候抢风头?」 宋玉珂开着玩笑,回头看向柳山青,柳山青手上提着洗好的相片。她今天还是穿着白色衣服,只不过不如那一天正式,柔柔的毛衣,将她称得恬静温柔。 不知道是不是远离了打打杀杀的原因,以往柳山青的那股压迫感,宋玉珂好久都没有感受到过了。 「人事安排还没做完,休息过了,就可以回去了。」 一开口,还是那个样子。谈工作,没有一点人情味。 粉档划出去后,关联着的档口里的人员多有变动,人事调配就是宋玉珂上任的第一件事。 这不是一件看谁顺眼就提拔谁的简单事,宋玉珂要了解各个档口的关系,红棍大底之间的利益往来……而坐在中环,是无法直接掌控档口地盘,看不清的事,只能借用规矩、关系来平衡各档口间的势力。 宋玉珂初上任,对一些不太熟悉的档口,还需要柳山青点拨一二。 「留在堂口的粉档白纸扇好麻烦....」 这些白纸扇都是『文官』,粉档划出去后,有些人还是选择留在堂口,直接接下粉档留下的档口,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放着不管,以后怕是有麻烦,不太好安排。 柳山青闭着眼,躺在躺椅上,盖着毯子,「中环的掌数我都会带走,她们正好可以补上来。」 放到自己身边? 宋玉珂微微蹙眉,只听柳山青又说,「她们的年纪也不小了,该把位置让出来给年轻人。」 宋玉珂收回嘴里的话,柳山青话里有话,她仔细琢磨琢磨。 白纸扇提拔成掌数,从档口进中环,名头无疑是更高一截,可实权上大大不如以前,手下没兵,掀不起风浪,天天走走场子算算帐,看似升官,实则降权。 第363页 再给底下人机会,就算白纸扇不满意,一众想升职的年轻人高兴啊,消息一下去,白纸扇不想升职也不行。 太体面了。 宋玉珂挑挑选选,挑了一个地位名气最高的白纸扇来做中环路的掌数领头,堵死她们的嘴。 等到下班的时间,她又马不停蹄地去拜访了红帮林菲,将六一道留下来的粉档地界商讨着划分给各个红棍大底。 明面上是这个意思,实际是让林菲挑选满意的档口。 宋玉珂还有一点私心,这种事怎么做,都是吃力不讨好,现在有林菲在前面挡着,不管怎么分配档口,都怪不到她身上。 红帮的档口在堂口里数第二,林菲不是堂口的话事人,不关心公平公正,只关心自己的档口生意,稍微客气了两句后,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宋玉珂的『孝敬』。好歹也是堂口的老人了,除了自己那份,其余还算划分的均匀。 办完事,宋玉珂坐上回平山的车。 柳山青早就回平山了,不可能让她无时无刻都跟着自己,一件一件、事无巨细地教。 档口的事处理了,还有一件事也要排上日程了。 第二天一早,宋玉珂就招来了新入堂的新苗子。一眼看去,差不多也就十八十九的样子,宋玉珂一眼就相中了最扎眼的胖妹,白乎乎的,像个大白馒头,看着有福气,又有力气。 胖妹死死压着要翘起来的嘴角,高声喊:「玉姐,我叫李游。」 面试了一轮,宋玉珂留下了武馆出来的许小鸥,离家出走的黑二代刘思,还有个吭气都打颤的算数人才方梨。 合眼缘的放在中环,其他扔去蒙童手下。先留几个合心的在身边调教跑腿,等底下有了拔尖的人才,再往上抬。 见一面不费时间,重要的是把新一批的苗子都抓进自己手里,告诉她们,是谁在抬她们。不要认错主,报错恩。 第201章 「一点贿赂。」 - 忙忙碌碌两个周,宋玉珂终于可以提前下班了。她哪里有下班时间,只不过自己给自己定个点而已。 坐在车子里,宋玉珂只想闭上眼,放空脑子。 「李游。」 「玉姐。」窗户外面探进来一个圆乎乎的脑袋,每天就等着宋玉珂让她去做点事,「什么事?」 宋玉珂垂下眼,看了眼手錶,估摸着时间,灵儿应该带着满月上岸了,柳山青今天没跟着来中环路…… 「去问问山姐在不在平山。」 李游『诶』一声,噔噔噔的跑出去,不过五六分钟,就气喘吁吁地回到了车边,「玉姐,山姐不在平山,听说在海滨的庄园里和姐几个叙旧了。」 「姐几个?」 满月失踪的事在道上传疯了,加上十五现身就上了香山,所有人都以为满月多半是死了。 李游当然听说过这事,压低声音说,「满月姐不是失踪好久了嘛。现在被灵儿姐带回来了,还是从海上回来的,之前八成是躲出去了...山姐一接到消息就去海滨,听说十五姐也去了.....姐几个就是这几个。」 狗灵儿背下满月的事最合适不过,她没有谋害满月的动机,不过就是没打招唿,把人带出离港避祸了。 一听就是柳山青的手笔。 宋玉珂没去想怎么安置满月的事,反正她已经坐上馆了,满月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柳山青的做法更周到体面,还避免了以后满月再想拿这件事出来做文章。 宋玉珂摆摆手:「行,我回去了,明天蒙姐会带人来领刀,你早些来,带小欧她们也去领。」 李游连声应好,站得笔直,目送黑车驶离中环路。 车上。 宋玉珂抽出报纸,随便瞄了几眼,翻来翻去,没什么可看的,又塞了回去,后面还有一本杂志,一翻开,都是拍卖会和古董。 是柳山青的书。 书页时不时翻动几声,伴着车外的喧闹声,宋玉珂看着看着就开始打瞌睡,脑袋歪歪搭在车椅背上。 突然车子一晃,一顿,冷风冲进车里。 睁眼一看,是柳山青。 宋玉珂换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平山安保好,有柳山青在前,宋玉珂索性从柳山青手里买了后面的别墅来安置家人。 钱还没赚回来多少,所以是赊帐买的。 她不习惯住在中环,每天搭着柳山青的顺风车回家,柳山青不出来的时候,这车就是她的专车。司机很重要,至少现在看来,还是柳山青的人好,会打话少,要是可以,宋玉珂想直接要过来用。 有时候太累了,会直接在柳山青的别墅里睡下,今天晚点还有酒会,宋玉珂原本是不想回家,只是小姨下午打来电话,说从山里的农户家买了只野鸡,让回去尝尝鲜。 转上山道的时候,宋玉珂就醒了。 这片弯太急,每次走都能歪倒在柳山青身上,她顺势躺在柳山青的腿上,「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多叙叙旧?」 「小姨打电话来了。」 宋玉珂睁眼,「你什么时候和我小姨关系这么好了?还喊你喝上汤了……」 柳山青捡起旁边的杂志,合上塞回去,「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拍拖,你小姨也知道。」 无法反驳。 宋玉珂重新闭上眼睛,柳山青身上有一股很细微的茶香。 细微到…… 第364页 站的远了,闻不到一点;站的近了,可能也闻不见;只有和她贴在一块儿,才能嗅见这一点点香气。 ……就和柳山青这个人很像。 车子缓缓停靠,小狗一听到车子声就跑出来迎接,宋明月跟在后面,一边走来开门,一边朝门里喊「妈,姐回来了」。 小姨『诶』一声,手里还掌着勺,一瘸一拐地走到院子里先看一眼,看到柳山青也跟着来了,才放心走回去继续看锅。 小姨这边热闹,小狗正是最闹腾的时候,她们又不常常在家,索性就把小狗放在小姨这里养着。 「山姐!」 宋明月一开门,拉着柳山青先往前面走去,还眨巴着眼睛,摊着手朝柳山青勾勾。 宋玉珂打远一看,两人还怪亲密的,就连门口择豆的姥姥都喊一声「阿山来了」。 只见柳山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牒,递给宋明月,宋明月双手捧过,然后郑重其事地打开,张嘴无声惊唿,最后像模像样地鞠了一躬:「山姐的大恩,我一定报答!」 柳山青被她逗笑,挥挥手,宋明月就屁颠屁颠的跑回屋子里去了,根本没想到,她的亲姐还等着她来迎接。 她疑心自己在忙堂口的时候,家里已经被柳山青趁虚而入了。仔细想想又不对,从接小姨下船到安家,柳山青都在她旁边。后来她忙着处理堂口事情,草草安置了家里后,一些七七八八的小事根本顾不上,大概都是柳山青和黑衣服在帮忙。 「你给她什么了?」 宋玉珂抱着狗走过来的时候,柳山青已经收起了笑,「一点贿赂。」 说完就走进去和小姨问好。 是柳山青擅长的把戏。 不说拉倒。 宋玉珂蹲在外面玩小狗,柳山青像在自己家似的,极其自然地在水吧里捣鼓着她的茶宠。 「姐,你们那白皮书2什么时候拍啊?」 大陆去一趟,宋明月总算知道她姐干得是什么事了。接受过红色教育的她一时间不能接受亲姐干得道上的生意,直到白皮书红进大陆。 书是改好了,陶奕还没改好。 这事不会等着陶奕好,等猴姐那边准备好,应该差不多也要..... 宋玉珂算算时间,「明年初吧。」 「太好了。」宋明月嘿嘿一笑,勾起宋玉珂的胳膊,放软声音:「姐,你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想必给小艺人一个试镜机会……对你来说很简单吧?」 宋玉珂揉着狗脸:「你要去拍戏?不去联防了?」 「不是....」 宋明月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我有一个喜欢的小艺人,现在她只能拍拍杂志和写真录像,要是能有试镜机会,我觉得她能成...她很适合白皮书里的一个角色...就是那个三里面的主角,二档口一姐,看起来不太危险的样子,但是做事相当狠辣...」 二档口一姐,白皮书里非常重要的角色,但在二部里只是配角,以后会成长为二档口一姐。白皮书2要是演得好,到了第三部是可以直接升主角的。 宋明月的脑子还挺灵活,只是用在了这种事上。 宋玉珂摸着狗,「她知道你是谁?」 「不知道啊,我们面都没见过。」宋明月解释:"我是看过她的採访,採访里说她很喜欢白皮书,这不是巧了么……" 不认识还好说。 宋玉珂放心了,一点小事而已,「行吧,你把照片和联繫方式给我,我到时候带给猴姐。」 「谢谢姐!」 宋明月抱着宋玉珂的脖子,吧唧一口,跑回去的时候撞见走出来的柳山青,高兴得晕头转向,直接抱上柳山青转了个圈。 「我还以为林青青的影迷已经够夸张了,没想到更夸张的就在自己家里……」 不过无所谓,一句话的事。 宋玉珂一边站起来,一边回头,看柳山青看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想说些什么,她刚想问,就看到宋明月从楼梯上飞下来,拿着一张採访剪报急剎在自己面前。 「她公司的联繫方式,我画了圈....」 宋玉珂总算知道柳山青在欲言又止些什么了。 照片上是小蝶。 「她叫程慧琳,是不是一听名字就觉得很有影后范?」宋明月在对面叽叽喳喳,推销着自己看中的小艺人:「姐,相信我的眼光,这个长相,就差一个机会了.....」 「行了行了,再说就不帮你了。」 宋明月马上闭嘴,安安静静地往后一大步,退下。 打发走宋明月,宋玉珂看向柳山青,「你早知道她喜欢的是小蝶了?」 柳山青说:「你妹下午打电话来,让我帮她带新出的牒回来。」 言下之意,是今天才知道的。 「都送到面前来了,再帮一帮吧。」宋玉珂甩了甩剪报,嘆一口气:「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混出个样子啊。」 「没有靠山,想走出来,很难。」 总觉得柳山青的话意有所指。 宋玉珂看柳山青,柳山青微微偏头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说些什么。 宋玉珂压了压嘴角,偏偏什么都不说,装模作样地去看小蝶的照片。 相貌是一个类型的,柔和的脸型,柔和的五官,气质却是千差万别,或许是因为阅歷的差距。 不可否认,柳山青更吸引人。 宋明月提起的那个角色,二档口一姐的年轻时候…… 第365页 宋玉珂下意识想像起柳山青年轻的时候,比现在稚嫩一些,看起来很好说话、很好欺负,但其实劲劲的,凶得很。 宋玉珂的心思都从眼睛里出来了,柳山青捏着她的后颈,淡声问:「她像我?」 「偶尔吧.....」 宋玉珂正琢磨得起劲,闻言有些惊讶,抬眼,看到了柳山青含了点笑意的眼睛,张开的嘴闭上,脑子一转,说,「还是差一些,比不上你的。」 宋玉珂似觉得还不够保险,又吹捧一句:「离港找不出第二个山姐了……走吧,喝汤去。」 柳山青垂下眼,抢过剪报,仔细看了看,然后扔到了一边的台桌上,转身走进屋子里。 柳山青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也没说话,但宋玉珂却无端看明白了点意思。 ——不过如此。 宋玉珂摸摸后颈,心想,就是这股劲。 第202章 12月21,冬至。 只留了一个锅底的鲜鸡汤色清澈透明,汤中融入了野生草本植物的清香,以及野鸡特有的微微甘甜和野味。 「王阿姨,收下去吧。」 宋玉珂靠在椅子上,汤太鲜,喝了三大碗,又被宋伊劝着吃了满满一碗肉,吃饱喝足就犯困。她看了眼时间,还能睡三个钟头,准备待一会儿,就回去补觉。 宋伊坐在对面,日子好过,以前发黄干涩的头髮都油亮了起来,两手交叠地搭在桌子上,看看宋玉珂,又看看柳山青,迟疑了一会儿,忍不住朝柳山青说:「玉宝儿年纪小,又拼事业,本来你们这么相处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说着说着,似乎觉得和柳山青说不太好,又看向宋玉珂,「……我听说阿山的年纪不小了,玉宝儿,你是不是该替人家考虑考虑啊?」 考虑什么? 宋玉珂一下就不困了,转头去看柳山青。 柳山青的前面摆着宋伊推过去的水果,挑拣着往嘴里放,似乎没打算腾出嘴巴来说话。 宋玉珂只能敷衍应付过去:「小姨,我们有自己的打算,你就别操心了。」 「我不是操心。」宋伊瞪了眼宋玉珂,看宋玉珂不明所以,缓缓语气,继续说:「我们从大陆回来后,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是阿山在帮忙,你这个房子也拖了她的关系,这么好的孩子,你不能就这么迷迷煳煳的....」 宋伊了解的不全面,只看到柳山青表现出来的样子,以为柳山青是堂口里的生意人,家底丰厚,做事周到,为人亲和,还和自家的玉宝儿拍拖同居。 本以为两人差不了多少岁,拍拖谈恋爱也没什么的。一听说柳山青快三十了,她就有些坐不住了,生怕宋玉珂年轻不懂事,耽误了人家。 「...我也不是催你们,你们这些钱啊、车子房子啊,好像都是放在一起用的,看着也是打算这么过的意思...不管是走婚还是怎么着,要不要先定下来....」 看两人都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宋伊一咬牙,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我是不知道你们打不打算要孩子,也不知道你们谁来....领养还好,要是自己生……就阿山这个年纪,再大生,就有些危险了.....」 逃不了的催婚催生。 孩子……堂口有这么多抢着孝敬的人,直接挑个省心的不就好了。 宋玉珂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小姨....」 「小姨,我没打算生,年纪不妨事。」 柳山青终于放下叉子,「我们的资产也不算是共用,玉宝儿拿去用得那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 什么给...明明是借…… 仔细想想,她确实欠柳山青很多钱了。 欠条堆了一堆,一分都没还回去。 「这样啊....」 宋伊似懂非懂,有点没明白两人的情况,照现在家里的经济情况,玉宝儿应该是用不着对方给钱用的。再者,这么多的家产总是要人继承的,玉宝儿年纪小,拍拖谈恋爱可能不会考虑这么多,阿山应该是考虑过的。 但宋伊没多说什么,只是假装听懂了,点点头,「那就好,你们谈过了就好,我就是担心你们的路走不到一块去,以后会麻烦....」 两人又聊了两句,柳山青坚持自己的说法,宋伊就不再多问了。只是看柳山青这样「无欲无求」,担心她是因为宋玉珂年纪小而在妥协,心里难免生出点愧疚来。 宋伊说不了感情的事,只能从别的方面照顾柳山青。 比如常常喊她来家里吃饭;家里准备的水果中多出了柳山青喜欢吃的;还特意腾出了一个房间,来给柳山青做茶室;就连卧室都收拾出来给柳山青小憩午休.... 宋伊好不容易愿意出一趟门,带回来的衣服里,还有两套柳山青的真丝睡衣。明明两人才相差十几岁,宋伊却恨不得把柳山青当亲女儿供着。 宋玉珂每天一回家,就能看到柳山青穿着宋伊给她买的真丝睡衣,在茶室里洗着她各种各样的小茶宠。 「王阿姨,晚上我和山姐不在家里吃,别烧我们的份。」 这个时间大家都在休息,保姆小声地应:「好的,宋小姐。」 自己家里不放保姆,往她这里放了四个保姆、两个园丁、两司机,还有一个两边跑的管家。 宋玉珂没法赶人,谁让两人在『拍拖』。 推门进茶室,「粉档那边又开始不安分了,盛局开了个局,请你一起去。」 「堂口不是我管事,她找我干什么?」 第366页 「谁不知道我们在拍拖。」 宋玉珂把话还给了柳山青,在她对面坐下,反手压了压酸痛的肩膀,另一手接过柳山青递来的茶。 不只是拍拖的原因,她们以为柳山青在宋玉珂背后操盘堂口。实际上的柳山青除了自己的生意,堂口的生意一点没上手管过。 这几天她在和几个掌数整理财务,才发现柳山青给她留了九千万的帐目,本以为绰绰有余,后来一算,不够。 社团帐目开支主要分为三个部分,一是人员开支;二是每年老辈子的养老金福利;三是送给相关人士的行贿礼金。剩下就是给一些庙和菩萨的捐款。 堂口帐目和档口帐目不同。 档口凭本事赚钱,负责底下四九,和往上交纳规数;堂口直接收档口的数,帮档口打点好外部关系,支持各个档口的生意,顺便发发养老金。 各司其职,档口赚得多,堂口就赚得多,大家都有钱赚。 这几天算下来,各个档区的帐目太有水份了。宋玉珂做过档口,明白不能往下追究,要是一点油水都不给红棍大底留,那谁还愿意给她做事? 只是,去年堂口的老辈子就分掉三千多万,离港身上有大底的老辈子有二十几人,海外还有十个,就连粉档的那几个,今后的每一年都还要继续『孝敬』。 改不了,改了以后自己就没养老金了。 九千万,立马就去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够不够用都说不定。 帐还没算完,就要想法子赚钱了。 再说回来,行贿打点也是大头支出,不仅要有钱,还要有人,盛安苹是联防局长,她就算摆的是鸿门宴,她也得去。 反观柳山青,她的几个楼盘陆续结顶,物流生意最麻烦的车队筹备也扔给了宋玉珂,其余的大大小小的公司更不用柳山青亲自管理。 也就是说,柳山青坐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能源源不断的收钱进来。 宋玉珂总算明白了,一个好的接班人能有多省事。 柳山青收了茶壶,一一把茶宠摆回到原来的位置,才嘆一口气:「粉头都还没选出来,盛安苹急什么。」 当然是急着把復燃的死灰浇灭。 这就需要中环路的帮忙了,离港每条街上都有十八堂口的人,只要话事人说一句话,至少在明面上,这些档口都不会去接粉档的货。 盛安苹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新坐馆上任一个月了,忙得过来吗?」 这是宋玉珂第一次和盛安苹这么面对面聊事情,盛安苹的语气就像是见到了什么老朋友,开口就是熟稔的问候。 宋玉珂见惯了,客气笑笑:「这几天闲了点,听说前段时间盛局添了新职,记了功,要不是我身份特殊,就去恭贺您了。」 「粉档的事情搞得整个离港都乌烟瘴气的,堂口和联防之间确实要避讳一点。」盛安苹把茶推给两人,继续说:「不过你们堂口既然选择划出粉档,很多事情就好说很多了....」 盛安苹稍稍一停顿。 宋玉珂看一眼她,看明白了盛安苹是在等她先开口。 杯子还没抬起来,就被放下,宋玉珂顺着话说:「是啊,听说粉档在六一道火拼,要是粉档归堂口管,说不准还能帮盛局排忧解难....」 宋玉珂遗憾道:「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管好自己,不给联防添堵....」 盛安苹等的就是这句话,接下来就好说了,不用宋玉珂开口,就承诺新坐馆:「正行生意,我们是不会来管的,只是你们要保证,不要搞出什么事情来就行。」 「当然。」 两人心照不宣——明面上不搞事。 两方都有需要对方帮忙的事。宋玉珂以为盛安苹会不好说话,没想到意外的顺利。 出门坐上车,宋玉珂还没开口,柳山青递过来一张卡纸,上面是一串银行帐号。 「打点的钱直接转进这个号里,几次干净的钱后,加一次黑钱。」 宋玉珂还没高兴一会儿,盯着那串银行卡号,没表达出要花钱的不满,只是嘟囔:「她也没和你说两句话,叫你来干什么?」 柳山青说:「她想知道新坐馆到底能不能做主堂口的事。」 但凡宋玉珂看一眼柳山青的眼色,盛安苹下次就该找上柳山青了。 宋玉珂收起卡纸,动了动嘴唇,没骂出一个声来。柳山青从后视镜里看得分明,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坐了馆,还这么小气。 打点的钱没省下来,还是进了不知名的帐户里。 - 回到平山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宋玉珂没回家里,睡在了柳山青的房子里。洗漱完之后,宋玉珂倒头就睡。 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些凉,又有些热。 「山姐....」 宋玉珂反手摸摸柳山青的脸,「困,明天再做。」 温度迅速撤离,宋玉珂本以为能睡觉了,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她迷迷煳煳睁眼,先看到柳山青将白色吊带睡裙掀起一角,继而全部脱下,背一塌,伸手去换另一件睡衣。 宋玉珂的手心贴上柳山青左侧的腰窝,眯着眼,趴上她的背,拢着抱着,含煳着调侃:「什么睡衣啊,这么好看....」 柳山青说:「你的睡衣。」 「我的睡衣啊...」 宋玉珂下巴抵着柳山青的肩胛骨,说话时候的震颤从背后穿到心口,柳山青微微偏头,宋玉珂的脑袋吊在她的脸侧,盯着她看,眼里有睏乏,有细小的红血丝,还有一点笑意。 第367页 卧室很暗,柳山青的头髮散落在肩上,带着浴室里的香氛气息,宋玉珂吸了好几口,感觉有些晕乎乎的。 想做点什么,但趴着很舒服,有点不想动了。 「我们什么时候拍拖的?」 她想问很久了,只是这段时间很忙,一直没有机会。 谁能说得上来。 柳山青也说不上来,她想了想,「今天。」 是宋玉珂没想过的回答,但从柳山青嘴里说出来也不是很奇怪。她看了会儿柳山青,然后垂下眼。 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在低下眼看到柳山青肩头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吻了一下。 这种亲昵在床上当然不奇怪。 但她们什么都没做。 宋玉珂『哦』了一声,然后躺了回去。 她们也什么都没打算做。 只是一个简单的晚安吻。 柳山青换好了睡衣,将头髮拨到一边,手指经过肩头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宋玉珂闷在枕头里,瓮声问:「几号了?」 柳山青按灭手机,「12月21,冬至。」 --------正文完-------- 第203章 番外·十五 香山。 「十五姐,今天轮到你扫地了,你是扫还是不扫?」 小尼姑攥着扫把,站在十五面前。 寺庙院落里面的银杏树叶又落了一地,在墙角一天堆一天,摞成小山,从金黄变成土黄,最后变成干巴巴的木色,看着就像是冬天的颜色。 脑袋顶的丸子头炸出几根毛来,东一撮西一撮的翘着,棉质加厚的长袍挽了宽宽的一道袖口,领子外面盖着白色的短毛围巾,卡在了下巴一半。 手里的菸灰抖落抖落,棉靴子踩灭猩红的菸头,挥烟,十五这才不紧不慢接来小尼姑的扫把。 「回吧,我会扫干净的。」 小尼姑是庙里年纪最小的尼姑,也是最受宠的,一间师太最近交给她一件重要的事——打发走十五。 她得留下来监视十五,还要让她知难而退:「十五姐,你不戒菸,是进不了庙的。」 十五拿着扫把,从这一头扫到那一头,看小尼姑去摸桌子上的烟,立马快步走过去,抢回来,「菩萨都吃香菸,我吃吃怎么了?」 「菩萨吃的不是这个香菸。」 「我上香上过这个香菸,没见她拒绝。」十五撩起袍子,把烟盒塞进裤子口袋里,拍拍放好,眉尾一挑,问小尼姑:「一间师太回来没?」 「没回来。」小尼姑摇摇头,说,「中环路金银口要选管事了,师太应该晚上才能回来。」 「选管事了,这么快。」 十五嘟囔一声,拿着扫把默不吭声地继续扫地,扫了一会儿,突然叫住打算离开的小尼姑,「等师太回来告诉我一声。」 小尼姑没应,只是提醒她:「你要是有心,就该去山门等。」 山门风大,这么冷的天,她不想去。 于是天还没黑透,十五就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太阳悬上正空,十五才从床上起来,早饭的点早过了,她只能在食堂里等着午饭开餐。 「十五,今天来得早啊,不多睡一会儿?」 打饭的范阿姨是个每天来庙里的义工,她说自己不是不想出家,实在是放不下世俗的钞票。十五觉得矛盾,就问她,「你这么喜欢钱,干什么还来做义工?」 范阿姨嘿嘿一笑,「给我孩子积德来的,她生病了嘛,还是要钱治病的。」 十五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不礼貌,于是大手一挥,让人送来了世俗的钞票,范阿姨受宠若惊,连连说自己遇上真菩萨了。十五的脑子从来没转这么快过,当即拉着范阿姨去找师太,原本以为师太一定会收下她这尊活佛的,没想到师太摆摆手,让她回去等着。然后第二天领来一个家里生病的老太太,让她捐款,第三天、第四天…… 她哪来这么多良心,再说,不是所有病都能用钞票治好的。她不说自己是活佛了,也不夸耀自己大慈大悲,老老实实开始戒菸。 虽然没能说服师太,但两人因此结下不解之缘,后来的每一天,她都是菜最多的那一个。 十五打了个哈欠,「昨天睡得早,今天就醒的早。」 范阿姨穿戴好围裙袖套,偷摸先给十五打好饭菜,问:「师太还是没同意你出家?」 「烟还没戒完。」十五挑了几片青菜叶子,吃了两口,实在没胃口,筷子一放,嘆气:「没肉怎么吃啊。」 范阿姨也不知道是第几次跟着嘆气:「唉,这里没肉的。」 她当然知道这里没肉,什么东西都是清炒,能吃出点味道来的只有咸味。还不是多好吃的新鲜菜,天天这么吃,日子过得一点劲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对付着吃了两口,十五就准备去找一间师太了。这个时间点,一间师太应该在禅房,转了两个弯,在门口就被小尼姑拦下来了。 "十五姐,一间师太有会客。" 「什么会客我不能见啊?」 十五一手推开小尼姑,长腿一迈就往里面蹿,还没走两步,就听到门洞里传出来的细微声音。 柳山青……还有宋玉珂。 难怪小尼姑不让进,十五悻悻转身,回头匆匆走出院子,小尼姑跟在后面嘟囔,「说了有会客,十五姐你也真是的....」 第368页 十五没走远,挑了块都是树叶遮挡的山梯,躲在阴冷的阴暗处,点了根烟。 「十五姐,你烟什么时候戒啊,你到底想不想出家啊?」 十五不吭气,嘴里只冒白烟,视线扫来扫去,好像在看来来去去的香客。 好半晌,她突然问:「你为什么出家?」 「我是师太收养回来的孤儿。」小尼姑合着手,挥挥烟,往旁边挪了一步,「师太让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十五又求教:「你都没见过底下的日子,怎么甘心留在这里吃斋念佛的?」 「我见过啊。」小尼姑眨了眨眼,一一列举:「我和师太下山,看过新上的电影,买过常服,还去过游乐园....山下确实好玩,但是山上也不差,走走山,念念经,高兴的东西不一样而已,但是高兴起来还是一样的。」 十五吐出一口烟,「我说的不是这种日子。」 「那是什么日子?」 「就是……」 十五的视线忽然停住。 拜别了一间师太的两人从门洞里出来,并行走了几步后,宋玉珂突然停住,柳山青微微偏头,似乎在询问着什么,只看宋玉珂从发顶取下一个什么东西,往柳山青脸上扔去。 柳山青眯了眯眼,顺手拨弄宋玉珂被拉扯起来的发丛,宋玉珂没有拒绝,似乎习以为常,她抬起头,朝着上面指了指,柳山青才跟着看过去。 十五也顺着宋玉珂指的方向看去。 是乌桕树,枝头挂着一串串乌桕籽,像是晶莹的珍珠。 原来是珍珠落在她的发顶了,难怪看着这么高兴。 烟不知不觉燃到指缝间,十五敛下眼,再看过去的时候,两人已经走近,她下意识偏身躲起来。 「....每年要捐这么多钱,这菩萨还真能显灵不成?」 「心诚则灵。」 听宋玉珂的语气,也没很高兴。 十五忍不住移动眼珠子看过去,宋玉珂正好偏头看过来,即便隔了有些距离,十五还是迅速把小尼姑拉到了自己面前。 「....你就是迷信.....」 两人的说话声远去,十五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反应过度了,这片枝叶茂盛,特意凑过来细看才能看清楚人脸,而宋玉珂转头只是为了看一眼柳山青而已。 「十五姐,你这又是何必呢。」小尼姑挣动了一下,感觉到十五放开她了,她揉揉自己的胳膊,然后合手劝说:「若流年有爱,就心随花开;若人走情凉,就守心自暖。」 十五没吭声,跳下山梯,往禅房快步走去。 禅房茶香淡淡,一间师太用的茶不是什么好茶,都是从山间摘来的绿茶,经了小尼姑的手,粗粗烘制好,她就敢拿来招待人。 「你到底收不收我?」 桌上的茶杯还没收下去,十五瞟了一眼,从旁边拿来新杯子,自顾自地倒了茶。 「好歹把身上的烟气散完了再来找我。」一间师太理理袖口,放好手,才抬眼说:「你又不诚心,我招你进来做什么?侮辱菩萨侮辱我。」 十五反问:「我怎么不诚心了?」 「光一日二日诚心是不够的。」一间师太微微嘆气,好声好气说:「你难受,我也难受,不如早些下山,我们就不要互相折磨了。」 「我不难受,我在这里很舒服,不用打打杀杀,不用干事,每天除了扫地就是餵王八...」十五敲敲茶台,示意一间师太好好听她说话:「……没地方比这里更清闲了。」 一间师太劝不动,还是搬出老一套说辞:「先戒菸。」 十五『啧』了一声,当着一间师太的面打出烟,顺便扔过去一根,一间师太低下眼,把烟往旁边放了放,念:「阿弥陀佛。」 喝了两壶茶,面对面坐了两个钟头,还是没能说服一间,十五习惯了,准备先回房间睡个午觉,明天再接再厉。 铺子上的电话没电了,翻开电池换了块新的,一打开,就是一个电话打进来。 爆炸头大喊:「十五姐,你怎么才接啊!」 「没事打什么电话,不知道我要摒弃山下的事吗?」 「姐,你先别摒弃了,我们档口遭人陷害了,九口的人偷偷在新口的场子里卖粉,遭联防查了,她们的人熘了,新口的姐几个全进去了....」 十五立马坐起来,「满月呢?」 「满月姐没事,」爆炸头说,「粉档风头紧,满月姐也没法子,她只能找坐馆保人去了。」 这不是解决了嘛。 十五躺回去:「那不就行了……」 「哪行啊,九口的人一点表示都没有,小一上她们场子找说法,还被人砍了两个手指,也不知道接不接得上……」 「你不能早说重点啊。」十五腾得站起来,「来香山接我,上九口。」 电话里的声音高喊,「好嘞,我马上让人来接。」 十五翻出枕头底下的三棱刺,卡进靴子里,往外走。 「十五姐,你上哪去啊,等会要去抄经了....」 「回来再说。」 第204章 番外·十五 连跑带蹦的飞下山,刚出山口,对面的黑车打了个转,急停在她面前,驾驶座低头看过来,点头哈腰地笑:「十五姐,我是前面发发街的大年,爆炸姐喊我来接你上九口。」 十五一坐进车里就闻到一股肉香,她往前一探头,烧饼。 大年也是个有眼力见的,「我家做烧饼的,手艺可绝了,试试不,十五姐?」 第369页 「正好没吃午饭。」 十五馋肉很久了,一个烧饼刚吃进肚子里,就到了九口。这条街是酒吧街,下午人不多,偶有几个路人也都是隔壁出来的商铺老闆。 早早有几辆面包车停在沿街,一看十五下车,车里陆陆续续都走下人来,每个人手里都藏着刀。 十五先进门,后面跟着一熘人,最尾一名四九拎着条粗重的长铁链锁,把楼道入口的铁门关上,绕上铁锁,啪嗒锁住。 爆炸头追到最前面:「姐...」 十五不用她说话,也不用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一脚踹翻门口灯牌,里面的人听见动静立刻站起来,看见为首穿着长袍的十五,俱是一愣,然后立刻有人喊「卫姐」。 「常卫。」十五也跟着喊。 很快一个红髮似火的皮衣女人从后面走出来,双手张开像是要来拥抱,脸上的笑容绽放得很热烈,却不难看出笑容下的尴尬和惊悚。 「十五姐,你不是在香山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玩啊.....」常卫强忍着不安,开着玩笑:「还带这么多姐妹来照顾我的生意...我还以为你……」 十五弯着唇,一点废话没说,虎口卡住常卫的下巴,森森的瞳孔在酒吧的光影中闪过一抹血红,她咧着一口白牙,手掌用力往上移,捂住常卫不停说话的嘴。 非常有压迫性地近距离俯视她:「阿弥陀佛啊,施主,我来化缘...」 常卫头髮都要竖起来了,吞咽一下。 谁和她打保票说十五出家了?她等了足足两多月,确定消息后,还试探过几次,她还以为十五真的不管这些档口了。 现在粉不好卖,十五虽然出家了,档口还是好档口,富贵险中求,她牙一咬,就往里面散货。没想到疯狗闻着味就来了,还一声招唿都不打。 常卫的人一时间都想冲上来,常卫连忙抬手制止。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招惹疯狗。 嘴捂严实了,十五招招手,就有人递来刀,她眼睛都没有移动半分,盯着常卫颤动的瞳孔,利索砍下常卫的一根手指。 常卫痛得嘴唇咬出血,十五抹掉她额头上的冷汗,拍拍她因为疼痛而抽搐的脸颊,轻声在她耳边说:「我只是出家了,不是死了,以后再来我的场子找事,就不是一根手指这么简单了。」 算是给了点面子。 常卫低下头,颤声回:「是...」 十五松开常卫,看了看自己的袍子,还好没沾上血,手上有点血,她招来大年,随手往她衣服上擦了擦,转头问爆炸头:「谁砍了小一?」 爆炸头指了对角的一个正在往后退的人,十五扬扬下巴,几个人冲过去压着人带到十五面前。 「要不了多的,就两根手指。」十五安慰一句,把刀扔给常卫,「我袍子不能脏了,你来。」 十五掀起长袍,摸出烟盒,在腿上打了两下,敲出一支烟,牙齿咬出香菸,大年赶忙上来点菸,十五看她一眼,记下了烧饼的样子。 「你家烧饼不错,明天午饭送两个上来。」 "好的,姐。"大年连连点头,「热乎的,肯定给您按时送到。」 常卫也是个狠角色,两句话的功夫,血淋淋的手指已经摆上桌子了,十五扫了一眼,摆摆手,带人离开了九口。 道上的事就这么简单,要立威,只砍四九无用,姐出面了,肯定要对面的姐还点什么回来,通常是赔钱送档口。十五两样都不缺,只要多一根手指还回来。 毕竟没人在少了一根手指后,又想再少一根。 打开车门,回香山抄经。 「还回香山?」 是满月。 十五抽了两张纸压着手上的水,「什么时候来的?」 「接到消息就来了。」 满月剪了个利落的短髮,长短正好垂在肩上,还烫了两个波浪,十五抬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发表意见,「你这头显老气啊。」 满月:…… 一个准备出家的尼姑还管上她什么髮型了,满月斜眼瞄她,「我都没有出家,你出什么家?都下来了,还回去干什么?真打算就这么丢下我不管了?」 十五含煳反驳:「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满月回头定定看着她,打断她:「你现在不就是丢下我不管了吗?九口的人现在都敢我们的场子闹事,你知道她们说你什么吗?」 「……以前是疯狗,现在就是个废狗。」 「那些个红棍大底前几个月还在巴结我们,现在就假情假意的可怜我们,我们需要她们可怜吗?你就这么躲去香山,什么都不管,现在又滚下来干什么?让别人踩在你脸上得了...」 满月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不比十五少,早就看不惯十五这副样子了,骂道:「……就为了宋玉珂,要是我像你这样,我这会儿都可以当你师太了....」 「不全是因为宋玉珂。」 十五背对着满月,她一直想避开这个话题。 被关在度假村的时候,她没有一天是不想逃出来的,后来乔千屿被折腾烦了,答应帮她找满月,她从往外跑变成了每天等消息。 乔千屿确实能带来一点消息,但是一直找不到人,她开始觉得乔千屿一直在骗她,直到有一天,乔千屿终于把她的猜测告诉了她。 ——宋玉珂带满月离开了离港。 她按照乔千屿的说法从惩戒堂跑到元老堂,终于找到了那两个八角帽。满月的消失的地点和杨敛死亡的地点重合。 第370页 也就是说,八角帽追着满月,撞见了在新口茶馆的宋玉珂,然后杨敛死了,满月也不见了,紧跟阿凤就带来了满月疑似死亡的消息。 原来满月的事是阿凤和宋玉珂做的局。 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受的折磨里怎么会有宋玉珂一份『功劳』。 对峙,然后确定。 只是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她还要被关,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像只狗一样被锁链绑着,没有一点尊严。 柳山青每天都会来看她,宋玉珂却没有,一次都没来看过。 柳山青安慰她再过几天就好了。 几天又几天,积攒的怒气将所有的爱意都变成了恨意,她恨死宋玉珂了,凭什么算计她,凭什么能这么心安理得的看她发疯,凭什么在她妥协后还要对她这样,凭什么会这么冷漠无情…… 比背叛可恶千百倍。 在看到宋玉珂之前,她是这么想的。 恨意最顶峰的时候,宋玉珂居然像个死人一样躺在那里,满脸惨白,眼神空空。任由医生抬起她的手清换纱布,创口很狰狞,棉花在里面搅来搅去,宋玉珂一点反应都没有。 十五以为她的手废了,直到看到枕头上的点点泪痕,才知道,她还是痛的。 听说阿凤死了,宋玉珂亲手杀的。 她明白了,原来被折磨的从来不是自己,是话事人。 可怜可恨,咎由自取,宋玉珂已经受到报应了。 她不是不想帮满月报仇,只是..... 「我没有保护好你,还狠不下心帮你报仇,我...」不配做你姐。 这些话也不配说,十五闭上了嘴,呲啦,火苗隐隐倒影在车窗上,烟气从缝隙中钻出去,外面起了一点小风,呲呲的响,伴着车里的唿吸声慢慢又沉重,像是嘆气。 满月有一点难过,但不是因为十五不帮她报仇。而是因为二十年间,十五一直在庇佑她,却仅仅因为一次『失误』,愧疚到逃避。 「姐,我不怪你,换做是我,我也狠不下心。」 满月打开点窗,招唿司机送十五去香山。 两人是血缘至亲,有些话是不需要说明白的。 十五将手伸出车窗,轻轻点点,飞灰沿着路边飘远。 香山上走动的香客多了点起来,满月敬了香,捐了点香火钱,和师太聊了两句后,准备再和十五聊聊。 经过乌桕树时,她顿了顿,实在是太显眼了,满月就多看了两眼——空荡荡的地台子上堆了一座白珠子小山。 她抬头,满树的白果子像是一串串迷你爆米花似的,风一过,沙沙的响。 「...扫的什么地,怎么还这么多落叶....」 一个小尼姑从门洞里走出来,手里抱着几本经书,眼睛在地上扫了一圈,定在了那座小白山上,转头就往回走。 「十五姐,你光捡乌桕果是不行的,重新扫——」 「...我经书还没抄完,来不及了...」 一间师太肯定会藉机发挥,小题大做,然后再一次拒绝她。 十五拿着扫把被小尼姑推着走出来,一路胡乱地划拉着地上的落叶,刷拉拉,扬飞起几片干叶子,灰尘草屑一同跟着乱飞,好在扑在灰色的长袍上看不太出来。 小尼姑退开一步,揉揉鼻子,第无数次劝告:「你这样是进不了庙的。」 第205章 番外·乔千屿 海滨,游艇派对。 甲板上,各色靓女尖叫欢唿,手上摇动着香槟,惊叫声中,飞溅的酒水透过夕阳余晖,映出一片纸醉金迷。 海风里的酒气从船头飘到船尾,跟着蛛儿的裙摆落座到了沙发卡座,乔千屿靠在一个金髮碧眼的白人怀里,手里的香槟微微歪了歪,将酒水倒进坐在脚边的女人嘴里。 「乔姐,乔百峤来了。」 乔千屿抬眼,漫不经心道:「她来干什么?」 「物流的项目已经开了,来炫耀的吧。」 蛛儿的视线扫了一圈,瞄到了最角落里被冷落的小艺人,一招手,那个小艺人眼睛一亮,乖乖坐过来。 乔千屿觑了一眼,不是自己的菜,也无所谓,不太上心的敷衍道:「让她等着吧,等我心情好了再见她。」 乔百峤是乔家旁支的后代,母亲去世后,被乔钏接来主家。小时候的乔百峤白白嫩嫩,虎头虎脑的,还算讨喜。越长大,人就越阴郁,不爱说话就算了,见了面也不知道叫声姐。 最烦的是,还老是一点破事就去和乔钏告状,宋玉珂的事基本都是乔百峤告的状。事情过了大半年,乔千屿气是消了,但对她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过了大半钟,乔千屿喝酒玩乐够了,让蛛儿让人进来。蛛儿应一声后,搂着小艺人离开,顺道让乔百峤上了游艇。 乔千屿喝得有些晕,靠在沙发靠背,金髮碧眼的白人半拢着她,贴心地拉来毯子盖好,遮挡住了海上的潮气。 乔千屿歪过头看她,「你叫什么名字?」 白人普通话有点不太好,她说:「小玉。」 乔千屿微微一愣,似乎来了兴趣,笑问:「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啊?」 「你们说...这里的玉很漂亮...我的老师说,玉很漂亮....和我一样....」 乔千屿定定地看了白人一会儿,似乎在打量她的样貌,好一会儿才肯定道:「确实漂亮,你以后要不要跟.....」 第371页 一道重色的阴影拢下来,细软的髮丝从面上轻轻拂过,乔千屿眼睛一转,看到了沙发侧后方的乔百峤。 尖下巴,几年不剪一次的黑长直,皮肤白得晃眼,一身黑到底的吊带宽松长裙。 每次见乔百峤,乔千屿都会冒出一个想法:这种高挑的身形最适合穿修身剪裁的定制款。 可惜乔百峤从来不穿。 「听说物流项目开了,恭喜你啊。」 乔千屿说着恭喜,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就算酒在手上,她抬都不抬一下,语气和态度两模两样。 乔百峤似乎也不在意,自顾自抿了口酒,视线在白人身上一扫而过,并未做过多停留。 和以往的每一次见面一样,直接进入正题:「柳山青这次来,还想开一条客运的航线。」 乔千屿:「之前不是有了吗。」 「大陆游客专线,放在金银口附近。」 乔千屿抬眼看向乔百峤,「你答应她了?」 「没有。」乔百峤看乔千屿终于正眼看她了,简单解释:「那块地方除了金银口,还有乔家的产业,开航线确实不亏,乔姨应该会很看好这条航线.....」 「我妈同意,你还问我做什么?」 乔千屿不太耐烦地打断她,搭着的二郎腿一翘一翘的,哒哒哒地打在茶几底部。 乔千屿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反问,「你不会觉得我还记恨她?」 乔百峤也明说了:「她算计了你,你记恨她不奇怪。」 这种语气好像说得她很了解自己似的,还有一丝微妙的包容。 乔千屿默然看着她,突然笑了:「怎么?怕我耽误你的项目?」 乔百峤没有反驳,看起来像是默认了,而后,她开口:「我刚见完宋玉珂和柳山青,她们感情看起来不错,过段时间金银口竣工,难免会遇见,你要是……」 乔千屿摇摇杯子,毫不在乎打断:「所以呢?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只是让你认清现实。」 乔百峤没什么语气的劝说,「你比不过柳山青,也不应该招惹她,因为你的冲动,给乔家招来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让乔家很被动....」 嘭—— 酒杯碎在脚边,飞溅的玻璃碎片刺破脚踝。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育我?」乔千屿觑着乔百峤,「物流的项目是我施捨给你的,刚开通,就迫不及待来警告我?下贱的东西,乔家的主位只能是我的,别妄想不该是你的位置。」 乔千屿的骄傲不容除了乔钏之外的任何人践踏,乔百峤更不可以,柳山青尚且还要给她两分面子,乔百峤算什么东西?用这种口气来敲打警告她? 「以前我当然不敢这么想。」 乔百峤翘起腿,拨开腿上的玻璃片,鲜血顺着白皙的小腿,滴滴答答,混合进淡金色的液体,交织一小片如同落日彩霞的瑰丽色彩,带着淡淡的暖意,渗入甲板。 「以前的你确实让我望尘莫及,可是现在的你不一样,沾染了感情里的坏毛病,做人做事都少了点体面,乔姨应该对你还是有些失望的。」 乔百峤说得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乔千屿近来的错误,只是这些话落在乔千屿的耳中,难免带上一丝讥讽的意味。 「家主的位置容不得半点差池,之前有一个宋玉珂,以后可能还有一个林玉珂....」 「不是吗?」乔百峤浅浅地勾起嘴角,回望乔千屿:「姐姐?」 这个时候倒是喊上人了。 乔千屿缓缓唿气,很快冷静下来,语气稍稍缓和,冷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乔百峤扫一眼她身边的两个人,意思明显。 乔千屿从金髮碧眼的白人怀里起身,挥挥手,让两人都离开。 「说吧。」 乔百峤微微前倾酒杯,「先恭喜我。」 乔千屿拿下酒杯,仰头喝完。 乔百峤开口,「我不了解柳山青,需要你帮我。」 没成想等来的是开口帮忙,难怪要把人差走。 乔千屿一口气没出,直接倒了回来,一时间感觉有些好笑,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无声嘆气,然后开口。 「金银口的地是从我手里出去的,她们还要在那边开航线,加上庄园的地,不仅是打我脸……」 乔千屿觑着乔百峤,眼里透着海里反上来的光,看着有些许醉了,但言语却清晰可闻。 「母亲脑子已经不清楚了,五年十年,当然有的赚,五十年一百年呢?海滨还能是乔家的吗?我们是世家,不是这代人走了就没了的。」 乔百峤望着乔千屿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柳山青似乎很喜欢海滨的地界,金银口暂且不算,你那片庄园,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收益,她要是想侵吞海滨的地界,不如拿走金银口附近的商业街...」 乔百峤靠上沙发椅背,有些不解:「这件事很奇怪,不是吗?」 当时确实如此。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直线揣测,你看不透她最终的目的。她做事有一套准则,永远不会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显露出来。」 乔千屿和柳山青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对柳山青还是有一知半解的。 乔百峤:「那你怎么确定她想侵吞海滨?」 「不确定。」乔千屿压了压太阳穴,继续说:「但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坏的结果,如果柳山青真有这个打算,我们现在不应对,以后就来不及了。」 第372页 乔百峤敛眉,稍稍沉思一会儿,就在乔千屿觉得她会说出什么了不起的见地的时候,乔百峤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还是你适合做家主。」 乔千屿愣了愣,无言到笑了一下,随后说:「我是被当作家主培养的,我不适合,没人适合。」 乔百峤拿不定的主意,乔千屿给了建议:「航线可以加,还是老港口,不能开新港。」 乔百峤点点头,起身,走出去两步后,又回头提醒,「你最近不要找小情人了,旁支都在等着抓你的错处。」 「知道了。」 这群人向来如此,明里暗里的攀比,她什么都得是最好的,才能彻底堵住这些人的嘴。 就这样,唯一的一点乐事也要被人拿来说。 乔千屿闭上眼,腿一迈,挂在沙发扶手上,平躺到沙发上,看着还没完全亮起来的星星。 细软的髮丝再一次垂到了她的面上,乔百峤微微俯身,将落下来的头髮勾在耳后,眉眼似乎不如平日里的冷漠阴郁了。 「明天,她们还会来海滨,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乔千屿闭上眼,毫不犹豫道:「不去。」 再一次睁眼,乔百峤已经离开了。 眼前只有一片缓缓起伏的朦胧星河,乔千屿感受着感受了无数次的潮起潮落,海浪一层层铺近,是她非常熟悉的韵律,她喜欢大海,也喜欢跟着海浪唿吸。 船头传来的嬉笑打闹声轰然变大,是一场新派对。 背后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乔千屿不用人叫就站了起来,刚刚支走的女人迎上来,熟稔地揽上乔千屿的腰,往派对的最中央走去。 绚烂的彩带和灯光将这片海域变成金迷纸醉的声色场,一夜春水,贪婪人间。 第206章 番外·夏菁华 暮春初夏交际,杭城一院。 「风啊....」 稚嫩的童声清了清嗓子,然后继续念: "风啊,轻轻的吹;水啊,慢慢的淌;" 「我的思念——」 「汇聚成长长——的河流,向大海奔涌而去——终将抵达母亲的怀抱——」 小女孩合上诗词本,调整了一下氧气管的位置,肃正着脸看着对面板凳上的女人,高高抬起眉毛,等待着对方的点评。 「很好,进步很大。」 女人轻轻鼓掌,手背上的留置针里凝实了小小一滩血痂,周围一圈的胶布有一点翻起,她习惯性地按了按。手臂和脸上还没好全的肉疤,经太阳一烘晒,透着隐隐的粉色,像一片片桃花花瓣,落在她的身上。 听到了想要的夸奖,小女孩咧开大大的笑容,跑到女人身边,爬上椅子,将脸蛋靠在女人的手臂上,「阿姨,我听护士姐姐说,你今天就要出院了,以后你还会来听我念诗吗?我有点捨不得你。」 「我肯定来。」女人摸摸小女孩的脸蛋,忍不住轻轻捏捏,「你攒着诗,到时候一起念给我听。」 小女孩仰起头,茸茸的帽子边缘卡在耳朵上,露出一片青白色的头皮,她伸出小拇指在女人面前摇了摇,「好哦,我们拉勾勾,你一定要来哦。」 两根手指打完「印」,走廊中间的护士台里走出值班护士,推着叮呤咣啷小车,开始查病房。 小女孩『哎呀』一声,连忙告别女人,跑回病房,生怕迟到。 女人安安静静地端坐在椅子上,并不着急回病房,看着护士来来回回穿梭病房之间,最后停在她的面前。 「夏菁华……」 女人抬头。 「……今天可以出院了,挂完水,上护士台办出院手续。」 护士动作利索地打开药水,一边帮夏菁华挂水,一边问着一些基础的问题,大多都是『有没有不舒服?』、『上了几次厕所?』之类的,记好最后一次的夏菁华档案后,护士收好笔,吐出一口长气,做最后的告别。 「转来我们医院三个月,终于可以出院了,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就医....」 夏菁华都一一应下,护士把该嘱咐的都嘱咐完了,才去往下一个病房。 这个时间点是医院里最安静的时候,所有病人都在挂水,消毒水的气味按时蹿进鼻腔,打扫病房的护工还是和以往一样,一声不吭地埋头干活,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后,还会顺道带走热水壶装水。 「我今天出院,不用装热水。」 护工将热水壶放回柜子里,退出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恭喜出院啊。」 说完就关上门,没给夏菁华一点回话的时间。 在这里住了三个月,就算不说话的关系,也都眼熟了,多少是该恭喜一声。 手机叮铃一声。 【老王:你今天出院,我去京都开会了,脱不开身,让春春去接你,顺便带你去队里报导。】 春春,王春生,王祖章的女儿,记得是个聒噪的性子。 手机刚放下,门口哒哒两声,推门进来一个散着头髮,白短袖、淡粉色衬衫的女人,文静素气,只是一见到夏菁华,那双眼睛里就透出一股难压的激动,嘴角压了压,还是忍不住翘起一点。 「菁姐,我....」 王春生把行李箱推到一边,背着手,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像是打报告似的自我介绍,「我叫王春生,十九届毕业生,目前任职五一街联防队,受王副局之託,来接菁姐出院,併入职五一联防队行政部。」 第373页 夏菁华微微愣了愣,继而反应过来,笑了笑,「好久不见了,春春。」 夏菁华一开口,王春生先是愣了愣,然后才腼腆笑笑,「菁姐姐,你还记得我啊…」 「很难忘记。」夏菁华拿来一个橘子,递给王春生,「一去老师家,你就叽叽喳喳,比麻雀还吵。」 王春生微微红脸,似乎有些害臊,握着橘子挨着病床坐下来,离得近了,夏菁华脸上的疤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张张口,欲言又止,很快又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吞进肚子里,低下头去剥橘子,酸意冲进鼻子,嚼着果肉往下咽干净了,才终于理好情绪开口。 「.....其实我一早就求着来看你了,我妈不让....」 王春生盯着橘子看了半天,似乎才反应过来,把手里的另一半橘子递给夏菁华,看夏菁华吃了,才继续说:「...我刚去大学你就走了,都来不及见一面,我妈说你退学了,我不信,还跑去你老家找你,被我妈抓回去揍了一通,那会儿都有点讨厌你了...」 夏菁华是王祖章的得意门生,又是老战友的遗孤,王祖章自然要多照顾一些。这么一声不吭的退学,王春生还以为夏菁华犯了纪律上的大错,让王祖章这么狠下心不管她。 夏菁华弯唇笑笑,但没说什么解释的话,她和王春生实在是称不上熟,只能说客气。 那会儿母亲在任务中牺牲,她话少,除了必要的问候,几乎都是一人待在屋子里。王春生不一样,她就像一只扑棱在窗头的麻雀,是肆意青春的傻白甜,丝毫看不懂人的脸色,经常毫无顾忌地趴在她的窗头上,叽叽喳喳。 王春生似乎不知道,这样挺惹人烦的。 「....不过现在我知道....也不是知道,我就是猜到一些。」王春生看着夏菁华,用非常笃定的语气说:「我就知道你不会退学,你和我约好了,要一起进联防....」 什么时候约好了? 夏菁华一点印象都没有,大概是为了应付王春生时候随便说的话吧,她进联防只是因为母亲,她追寻的一直都是母亲的理想。 王春生的话还是很多,大多都是在说她在大学里如何如何,到了联防如何如何,又在这期间如何如何去打探自己的消息.... 夏菁华听得出来,她每一次欲言又止的好奇,王祖章应该特意嘱咐过她,不能问,不要说。 夏菁华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好几年前,听着王春生不停的叽叽喳喳,脑子里空空的,她应该是听进去一些了,都是细碎的小事,却填满了她对联防四年的空白。 三瓶水挂了两个多钟头,王春生一早就开始收拾她的东西,没有什么东西,换洗衣服和药品,还有一些队里送来的补品水果,半个箱子都装不满。 办理好出院手续后,王春生带她去了单位安排的宿舍,条件很不错,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宿舍楼下的安保每个人都配着枪,大食堂刷饭卡,对面就是联防支队,上下班只需要走个十几步,周围该有的都有,确实很适合「养老」。 王春生就住在她旁边,拿来了很多日用品,也不知道是提前买好的,还是她多余出来的。 「菁姐,现在去局里吗?」 王春生洗了水果出来,看到夏菁华站在窗户边。 细白的手搭在窗台上,新长的头髮还不太长,堪堪到下巴,风从外面冲进来,撩起她的头髮,露出耳朵一道又长又深的蜈蚣疤。 「现在去。」 夏菁华回过头,对着镜子稍微整理了一下头髮,上上下下看看,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正准备动身。王春生走过来,细緻地将她衬衫扣子打到顶,然后掖好衣摆,最后蹲下来,将裤脚拉直,重新绑紧鞋带。 「走吧。」 夏菁华回神,点点头。 - 五一街联防队,林局办公室。 办公室充满了油墨味,王春生等在外面,夏菁华站定在办公桌面前,林萻放下笔,抬眼看她。 「在杭城还习惯吗?」 林萻有点年纪了,头髮半数掺了白,老家杭城,工作也在杭城,做局长,肩上担子够重了,不想升官,也还没到退休的时候。王祖章在外面走一遭回来,一二三等功拿了个全,回了老家,还是只能挂名一个副局长。 好在只不过是个养老的名头,正副对她来说没差,只是现在出差开会、应付领导的麻烦事,林萻都扔给了王祖章。 夏菁华笔直站在林萻面前,僵着背,回,「习惯。」 「你老家就在隔壁,应该是习惯的。」 林萻点点头,资料她看过了,深城那边调过来的人,听说回来的时候,身上插满了管子,要不是王祖章顶着上面的压力,执着要带回大陆,恐怕…… 林萻说:「你是想....」 「我想做前线工作。」 夏菁华打断她,没有看林萻,而是盯着林萻背后的国旗。 年轻人都想做前线工作,苗子是好的,要是联防大学分配来的,她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林萻没有立刻同意,夏菁华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再一次申请,「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復,心理评估合格,政治审查也没问题,我可以。」 「组织上还是希望你能再修养一段时间。」林萻稍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和缓几分,「你现在不适合前线工作,有潜在暴露风险,这样,暂时先在行政学习一下,到时候我申请你调配情报科。」 第374页 夏菁华微微抿唇,似有些不满。 能去离港的,都不是好说话的主。 林萻当即拍板敲定,没给夏菁华任何反驳的余地,走到她的面前,行礼,「辛苦了,同志。」 夏菁华微微一滞,曲了曲手指,缓缓将手指抬平到太阳穴,「不辛苦。」 第207章 番外·夏菁华 杭城的生活比离港平淡太多。 来报案的几乎都是小打小闹的矛盾纷争,不是欠钱不还,就是情感纠纷。值一晚上的班,百分之八十都是街上来的酒鬼,扔进醒酒室里醒醒酒,第二天千恩万谢地离开。 一个月干下来,夏菁华甚至荣获一面拾金不昧的锦旗。 白天的工作非常简单——拍身份证。 「来,这是你们的身份证。」 「谢谢啊。」 簇拥在一起的女生互相左右看,观赏完对方的照片,指着照片,闹笑着说谁的眼睛一大一小,又拿起身份证比对比对,哄着人说本人更好看。几米的路,推推拉拉走了五分钟,才彻底出了办公大厅。 「菁姐,旁边开了家火锅店,我请你吃啊。」 王春生从办公室小门里探出头,气声问了一句,似乎知道夏菁华不会同意,下一句话就自顾自地帮着她说,「走吧,我这有两张券,划算。」 王祖章也算是中产阶级了,王春生还不至于为了两张券上新店吃。 「多出去走走嘛,小夏。」 隔壁的方洁是个三十岁左右的老员工,手里蜷着从冬天抱到夏天的保温杯,腰板挺得板正,还是个唇红齿白的好气色,平时没什么兴趣爱好,唯一的乐趣就是撮合人。 「小夏来一个月了,工作是认真的,但是人少了点活力,你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就应该活蹦乱的嘛,该出去玩出去玩,不违反纪律就好。」 「是啊是啊。」王春生应和着,「就这样说定了,菁姐,等我一起下班啊。」 门一合上,就没给夏菁华拒绝的机会。 她不是不想出去,只是不知道出去能做什么,这样的日子平淡到没滋没味,不是不好,就是……似乎缺了点什么…… 不知道该做什么,往什么方向走。 夏菁华看看手里的文件,都是户口资料的档案,她理了又理,上上下下都对齐,刚整整齐齐地摆放好,推门进来一张稚嫩的面孔。 女生背着书包,紧张地询问,「这里办身份证吗?」 夏菁华起身,带着人往拍摄的屋子里走,「耳钉髮饰摘一摘,跟我来里面拍照。」 闪光灯的白光一闪而过,夏菁华微微眯眼,耳中的耳鸣声轰然炸开,似乎又回到了坠楼的那一瞬间。 明明就差一点。 「好了吗?」 女生紧紧抓着衣摆,有些紧张地看着突然底头的夏菁华,夏菁华抬头看她一眼,眼神不甘又凛冽。 女生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对...对对不起......我.....」 夏菁华回神,将突然冒出来的情绪压了压,温和安慰说,「好了,拍得很好看。」 女生轻轻『啊』了一声,犹豫地站起来,挪着步子凑到夏菁华边上看照片,粗粗一眼,看着确实还行。 她也不敢要求再拍一张:「就...就这张...」 夏菁华点点头,「七天之后来过领身份证。」 女生小声嗫嚅一声「谢谢」,夏菁华抿抿唇,在女生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说:「成年快乐。」 女生脚步一顿,回头的时候眼睛亮亮的,「谢谢!」 这一次的谢谢显然真心实意了许多。 夏菁华没有马上跟出去,而是在摄影室里坐了一会儿。 一等功是得来了,可大陆的粉头却出逃海外。 这件事她在脑海里反反覆覆推翻重来了无数次,无论怎么做,似乎都逃不开失败的结局。 她不相信她不能做的更好。 如果是宋玉珂..... 夏菁华闭了闭眼,每次想到宋玉珂,夏菁华都会立马抛开所有的思绪,将脑袋放空。并无数次的告诫自己,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改变,哪来的这么多如果。 杭城的夏天来得比离港迟一些,前几天稍稍热一点起来,这几天就凉快下来。 不用值班的联防队员陆陆续续开始下班。夏菁华换好便服,将衣服叠好,放进柜子里,在关上门的前一刻,又重新打开,确定一遍衣服的线和缝都对整齐了,才放心的关门锁好。 每一件事都尽善尽美,不要把坏习惯带回来。 「菁姐,好了吗?」 夏菁华停下想开锁再确认一遍的动作,回头。 王春生总透着一股永远不会累的青春气息,里面白色吊带,外面配着衬衫,几乎都是浅黄浅粉浅蓝,衬得她整个人都亮堂堂的。 应该说是明媚。 夏菁华和她不一样,她的衣服都是灰扑扑的,灰色暗色咖啡色,压得她素得不起眼,衬衫衣袖挽起一截,露出清瘦的手腕,戴着一只脱皮的褪色手錶,指针已经不会走动。 夏菁华下意识看了一眼,然后才反应过来,手錶已经搁置四年了。 她遮掩似地调整一下手錶位置。 王春生见过这只表,在母亲的抽屉里,看来已经物归原主了。 夏菁华笑了笑,说:「走吧。」 夏菁华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即便只是这样客气的笑。 第375页 中央商业街很繁华,王春生自然地挽上夏菁华的手臂,指指这个,指指那个,说起杭城的变化,百十句都说不完。只是说了大半天,夏菁华都没什么反应,她偏头看去,发现夏菁华根本没有在看她说得那些东西。 很快,王春生就发现了,夏菁华的视线全都在人的身上。不管是远处累到放空的人,还是擦身而过的人,夏菁华都会似有若无地扫上一眼,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她不清楚夏菁华去做了什么样的任务,又经歷了什么,只知道每次提起来,妈妈都会深深嘆一口气,嘱咐她,「对菁华好一些,多照顾一点。」 王春生一滞,转回头去,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杭城的变化,她总觉得夏菁华多少是能听进去一点的,但凡只有一点,也是好的。 「......哎呀,那个白皮书2好好看,主角很好看啦,配角我也忘不了,每个人都忘不了啦……尤其是那个被虐得好惨的阿黎,听说是原着第三部的主角...希望3还是她做主角...」 路人的聊天声从旁边忽得闪过,夏菁华回头去看,人已经淹没进人海中,朝着她们走来的方向,夏菁华看到了一张巨大的电影海报。 白皮书2。 上面都是她熟悉的艺人,多少都在白猫馆里见过。 王春生以为她有兴趣:「菁姐,要不要看个电影?这个电影很火,我还没看过.....」 「不看了。」 夏菁华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去,王春生没再劝,只多看了一眼海报,才追上夏菁华。 白皮书2确实很火,在隔壁桌吃饭的人似乎刚从影院里出来,对剧情和角色侃侃而谈了一个多钟头。 夏菁华一直心不在焉,王春生假装看不出来,兴致勃勃和她说这几天遇上的案子。 「.....老太年纪大了,骗子谎称是她女儿,说自己看病缺钱,找她要了五千多块,中午接到了女儿电话才知道被骗了....这钱也难找回来,现在诈骗啊、卖粉啊这些犯罪组织,都慢慢转移到海外,更难抓了...」 夏菁华微微抬眼,只听王春生继续说。 「....不过比以前是好多了,以前都是上门偷盗抢劫,说不准还会冲动杀人。这诈骗隔着海,一个电话打过来,你不往往那边打钱就行....局里面多宣传宣传还是可以的...」 夏菁华点点头,没有事情是一蹴而就的。 「一会儿去看看白皮书。」 夏菁华突然想看看,她离开后的离港是怎么样的。 王春生一愣,继而笑开,「好啊。」 其实在白皮书里看不到离港的近况。夏菁华看完了电影,只能看到熟悉的街景和熟悉的人。 她身边没有清楚离港真正局势的人,上头的人让她彻底割捨离港。她没去看,也不去听,所以她不知道离港是不是还粉档盛行,她不清楚自己做的事有没有得到『回报』…… 她怕离港还是那个离港,一点没有变。 影院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散场,幕布上的片尾曲还没滚动结束,夏菁华没动,王春生也不动。 「...听说最近陶小姐在闭关写作,白皮书三是不是也要提上日程了?」 杀青彩蛋突然在屏幕上放大,记者的话筒的音质滋滋啦啦的,连同片场的喧譁一起收录进来。 猴姐带着墨镜,烫了时兴的大波浪,头髮一扎,还是顶在头顶,髮带卡着髮际线,看起来还年轻了几分,「是啊,陶小姐近来病情好转,各位不要担心,白皮书2卖得好,3肯定上...」 「有人说你们是在美化黑涩会....」 「什么黑涩会?」猴姐挥挥手,「来来,镜头转一转....." 夏菁华微微起身。 镜头晃动了一圈,放远拉近,最后聚焦在远处的片场,模煳的人影有些看不清,但夏菁华确认那就是宋玉珂和柳山青,她们身边还有抱着花的宋明月。前面穿梭过几个搬运器材的场工,镜移动了两分,看到了站在台子上的小蝶,镜头再一次拉近。 「程慧琳。」 从哪里来的声音,小蝶回头,愣了愣,然后笑着招了招手,像是远远对着镜头打招唿,素净的脸,柔和的五官,在屏幕上放大是十分抓人眼的。 猴姐的面容突然重新霸占镜头,"....我们可是正经的片场,不要胡说八道,小心我找去你们家....哈哈,开玩笑的....最多给你发律师函....」 「那您对白皮书2的预期....」 「哎呀,你玩够了没?」 猴姐越过镜头,把镜头调转,对准『记者』,正是戴着帽子的陶奕,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压了压帽檐,「...我害怕因为我的原因,收益不好嘛...」 「不好,你就多写几本,写好了我再给你拍。」 镜头一黑,画外音还在继续,吵吵哄哄的声音中,陶奕的声音非常清亮,一声玉姐,就此全剧终。 彩蛋结束,周遭的黑暗嘭得亮起,夏菁华眯了眯眼,没太适应这么亮的光,刺得眼睛有些发红。 「菁姐,回家了。」 王春生起身,挡住一簇光,抬手往夏菁华眼前遮了遮。夏菁华敛下眼,整理了一下袖口和手錶,然后起身,和王春生往外走。 撤场的通道有些暗,夏菁华走得有些慢。 「阿凤.....」 她一顿,下意识回头,后面走来两个人,她们从夏菁华前面走过,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第376页 「.....快点,都怪你...非要看什么彩蛋,都来不及了....」 被叫阿凤的女人喜滋滋地笑着,「我说有彩蛋嘛,她们不看就亏了!白皮书3的主角肯定是那个....那个程慧琳....最后给了一个这么大的镜头...」 走出门的王春生没等到人出来,正想转回去找人,就见夏菁华走出来,她笑得还是那样的客气。 但说得是,「回家了。」 第208章 番外·狗灵儿 老市口。 老旧居民楼的楼道里常年推挤着纸板瓶子,三四个月都不见人收走,窗户也没挡严实,灰尘堆了一层又一层,只要人往旁边走动,必然要掀起一片灰尘。 陈舒妹走两步就要蹲下身,擦擦自己的新皮鞋,左右抬着脚,确认上面没有一点点灰,才放心地往楼上走。 「灵灵,我回来啦。」 隔着一条走廊距离,陈舒妹就迫不及待喊人了。 尽头的门洞里很快就走出狗灵儿的身影,穿着白背心,套了白手套,拿着一节烂水管,她往后面的放垃圾的纸箱子里一扔,摘了手套往窗台塞了塞,走上去接过陈舒妹的书包。 「晚饭想吃什么?」 陈舒妹眨巴一下眼睛,「我想吃咕噜肉,甜甜的。」 「好,等水管修好了,带你出去吃。」狗灵儿拍拍陈舒妹的头,「先写会儿作业。」 陈舒妹咧开的嘴瞬间掉了下去,「灵灵讨厌,老是说我不高兴的事。」 妹妹比同龄小孩晚两年上学,学校老师反馈跟不上学习节奏。倒也不是非要妹妹学得多好,至少要在欣欣出来的时候,看起来也该是有模有样。 自己是半文盲,不能带坏妹妹。 哄小孩,狗灵儿已经算是手到擒来了:「乖,那我们比谁快,你赢了,我就实现一个愿望……」 陈舒妹眼睛一亮,不等狗灵儿说完,就抢过自己的书包,蹭蹭蹭跑回房间写作业。只可惜脑瓜子有极限,忙忙碌碌半个钟头,才写完两页算术题,正要翻开下一页,耳朵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外面传来的吱呀门声。 笔一顿,她跳下椅子推门出去。 「妹妹,放学啦。」 是玉姐,肯定又是来找灵灵做事,灵灵每次都会受伤。她不太喜欢玉姐,但有点怕她。 陈舒妹无视玉姐的话,也不打招唿,跑到狗灵儿身边,抓着她的手摇摇:「我写完了,灵灵要答应我一个愿望。」 「好,你先进去,我和玉姐有话说。」 每次都让她走开,陈舒妹拧着灵灵的手,抬头戒备地看了眼玉姐。玉姐每次来都会给她带好多东西,不像个很坏的人,但她就是不喜欢她……她不想灵灵受伤…… 狗灵儿看她不肯回房间,索性就不管她了,反正妹妹还小,听不懂。于是继续和宋玉珂聊,「...新金银口那边我还是不去了,我习惯在这里,不想生活有什么变动,如果可以....」 宋玉珂指腹抵着手心上的疤细细摩挲,平静地打断狗灵儿接下去的话:「你做事我放心,换做别人我都不放心。」 她需要一个足够忠心的人,狗灵儿有牵挂,不会背叛堂口,再论资歷和做人做事,十八堂口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样的人了,拿来镇新金银口,最合适不过。 她当然知道狗灵儿想要金盆洗手,可金盆洗手哪有这么简单,一踏上这条路,就註定要硬着头皮走到黑。 「现在妹妹还没到花钱的时候,错过这个机会,很难就有下一个机会了。等以后欣欣出来,妹妹长大了,你们还是这样过日子吗?赚得那点钱不够用的,不论是欣欣还是妹妹,都需要好的生活。」 狗灵儿一不贪钱,二不寻刺激,除了帮忙打打人看看场子,赚点用点,其余堂口的事一点不碰,只管守着一个破屋子,过自己的小日子。 人各有志,狗灵儿的志,宋玉珂最难理解。 狗灵儿垂下眼,不是没人请她做事,堂口的生意她做不来,看场子的事她做过不少,手上的人命不少。人杀的越多,就越不把人当人,她惧怕那样的自己。 如果接手新金银口,就相当于她以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她不愿意过以前的生活,她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她厌烦十年如一日刀口舔血的生活,没有事情能够激起她一点波澜,冷漠孤独、以及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贯穿她所有的夜晚,说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她现在这样挺好的,唬唬人,至少不用杀人。 「你再好好想想。」 宋玉珂倒也没有很急,她相信狗灵儿迟早会来找她的。 离开之前,她摸摸妹妹的脑袋,「校服很漂亮,小皮鞋也是。」 离港顶尖的小学,配套当然都是最好的,也是最贵的。 陈舒妹仰头,担忧地望着狗灵儿,「灵灵,是不是又要出去了?」 狗灵儿摇摇头,笑了笑,「带你出去吃晚饭。」 "我不要,我们今天晚上不出去了。" 陈舒妹不信,她爬上沙发,抱起枕头,脑袋往后一仰,一副不打算动的样子。 「不吃咕噜肉了?」狗灵儿看她没反应,坐到妹妹边上,「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你要出去。」陈舒妹气鼓鼓地瞪着狗灵儿,眼圈有些发红,瘪着嘴,一说话还带上点鼻音:「我不要灵灵出去,灵灵每次回来都会受伤,我不想灵灵受伤。」 第377页 「灵灵是出去赚钱。」 狗灵儿半搂着陈舒妹,拍拍她的小肩膀,哄道:「妹妹乖乖,灵灵下次注意不受伤了,好不好?」 「不好。」陈舒妹拧紧眉头,吸吸鼻子,纠正说:「不是要注意不受伤,是不做会受伤的事……一楼的阿婆的工作就不会受伤,灵灵为什么不能换一个安全的工作?」 妹妹还小,什么都不懂。不懂阿婆的手工活做一个月也不如她看一次场子,不懂离开了十八堂口的庇护的她们会怎么样,不懂为什么她不能扔开良心,一无所顾地走到黑.... 她就是做不到。 她本来就不适合在十八堂口,小时候没有选择,等长大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狗灵儿不会和小孩倾诉,她只会问:「好吧,不出去了,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确定灵灵不出门后,陈舒妹眼睛滴熘熘转,平时灵灵不许她吃的只有:「方便面!」 虽然没有大展身手的机会,狗灵儿还是往面里加蛋加香肠加青菜,用一个超大碗精緻地摆了盘,两人一个大碗一个小碗,面对面坐着。 「开饭。」 一声令下,陈舒妹嘟嘴唿唿地吹着面,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呲牙咧嘴地斯哈着烫烫烫。 每次都这样。 狗灵儿一边笑说慢点,一边拿来汽水,陈舒妹的手伸出来,狗灵儿捏着筷子夹住她的小手,「小孩不能喝汽水。」 「一点点。」 陈舒妹食指拇指掐成小小的一条缝,小小的梨涡在嘴角边深陷,黑熘熘的眼珠子往上抬,合手拜拜,可爱的要命。 狗灵儿倒在瓶盖里一点。 陈舒妹双手捧起,吸熘,那么一点味给她喝出了一大口的气势,她哈一声,缩着肩膀啧啧啧,轻轻摇头晃脑,学着狗灵儿底下小妹喝酒的样子,喊:「爽!」 狗灵儿被逗笑:「净学什么了。」 狗灵儿拿起筷子,手机叮铃铃响起,陈舒妹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盯着灵灵的脸不放,生怕她下一秒就说『我出去一趟』。 好在没有。 灵灵接了电话后,「嗯嗯好好」了几声,然后挂断电话,将电话放到一边,摆正手,微微倾身过来,「一个好消息。」 陈舒妹连忙放好手,眨巴眼睛,「灵灵请讲。」 「妈妈要回来了。」 陈舒妹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捂嘴惊唿:「妈妈的病好啦?」 狗灵儿点点头,笑:「医生说好了。」 「啊啊啊啊啊啊——」 陈舒妹的尖叫声几乎冲破屋顶,她双手胡乱挥舞,觉得还不够似的,噔噔噔跑到狗灵儿身边,抱住她的腰,眼睛亮亮得兴奋喊:「灵灵,妈妈要回来啦,妈妈要回来啦..…」 妹妹只知道欣欣生了很难治的病,要治疗很久。 一开始妹妹不信,天天喊着找妈妈,后来去了几次戒毒所后,就稍微好一些了,大概是确定妈妈真的在「治病」。 再后来,妹妹很少会喊着找妈妈,只会在要去戒毒所的前一天,把最漂亮的小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等待第二天穿给妈妈看。 狗灵儿看着一边唿噜着面条,一边时不时说着「妈妈要回来」的妹妹,才意识到妹妹是很想妈妈的,只是平时不说。 - 欣欣在一周之后出了戒毒所,她带着墨镜,头髮长了很多,虽然还是清瘦,但算得上正常人的瘦了。 她跨出门,外头的太阳似乎比里面刺眼许多,一双手接过她的包,她看过去,是狗灵儿和妹妹。 妹妹穿着很漂亮的公主裙,蓝色的小花髮夹,踏着小皮鞋,一看就是被照顾得很好。 「妈妈。」 陈舒妹特意让灵灵给她请了假,欣欣蹲下来,抱住妹妹,「妹妹,对不起.....」 「妈妈生病了,没有对不起。」陈舒妹依恋地蹭蹭欣欣的脸颊,小大人似的安慰:「只要妈妈能好起来,妹妹等好久也没关系。」 欣欣心脏酸得发疼,妹妹叽叽喳喳和她说着在学校里怎样的用功,说她认识的好朋友,说她和灵灵订的大餐…… 狗灵儿安抚地摸摸她的发顶,「辛苦了。」 欣欣没忍住,眼泪啪塔啪她落下来,妹妹也哭,还不忘帮欣欣擦眼泪,哄着妈妈,「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订的大餐不过是楼底餐厅有咕噜肉的餐厅,狗灵儿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不说,只是给欣欣夹着她以往喜欢吃的菜,时不时催促她吃两口。 欣欣一直在问问题,问她们在海岛的生活,问她们平时吃什么,问妹妹在学校里开不开心.... 陈舒妹一直在回答问题,她摸摸自己的肚子,碗里的菜还没吃上两口,她咽咽口水:「妈妈妈妈,我饿了。」 「哦哦,好,你吃。」 欣欣回神,有些愧疚自己耽误了妹妹吃饭,狗灵儿拍拍她的背,安慰,「你也吃吧。」 欣欣说得有些渴,桌上的汽水就摆在两人中间,吸管插在瓶子里,里面的气泡咕噜噜地冒着汽,她喉咙滑动两下,很快躲闪开视线。 「我去一下洗手间。」 狗灵儿点点头,视线却跟着她的身影到了转角的门口,两分钟后,狗灵儿眉眼沉下下来,语气却依然很轻:「妹妹,我去看一下妈妈,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好。」 这种情况以前经常发生,妹妹乖乖点头。 第378页 餐厅后门出去是后街的巷子,一条巷子都是剩菜泔水的气味,清毒之后,以前老市口随处可见的买粉妹少了很多,巷子墙边盘坐着几个打瞌睡的毒虫,露出的手臂上爬满了毒疮。 「灵儿。」 右侧的门被推开,两人视线对上。 「我....」欣欣想说些什么。 狗灵儿先开口了,「妹妹和我都很想你,我们以后不会分开了,是吗?」 欣欣动了动唇,手指微微收紧,「嗯,我们不会分开了。」 狗灵儿太了解欣欣了,她脸上任何一点心虚都不可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们要离开这里,去一个永远都找不到d粉的地方。 「我们以后去海滨生活,那边有海岛,你应该会喜欢。」 「灵儿,房子要很多钱,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不要勉强自己....」 海岛与世隔绝,没有d粉。 欣欣有些慌神,她知道狗灵儿的意思。她不是想吸,那些东西只是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她其实根本..... 欣欣汗毛倒立,后背一片汗津津。 她根本不确定自己到底会不会復吸,她也很害怕。 狗灵儿走向她,手心贴上她的脖子,揉压着安抚道:「我知道你很辛苦,但是为了妹妹,不能復吸,忍忍吧。」 欣欣偏过头,贴上灵儿的手臂,鼻音有些重:「那你呢?」 她陪狗灵儿渡过了两千多个不眠夜,怎么会不知道狗灵儿的无奈。 狗灵儿垂下眼,只说:「我没事。」 她的人生没有选择,被推着走上路的那一刻,就再也没回头路了。 第209章 番外·大脸和飞机女友 海岛。 「山姐和玉姐晚上就到,你们搞好点……不是,这么一铺就完事了?撒花啊,没有花就去沙滩上捡贝壳...」 「脸姐,贝壳不太好吧?太硌人了...」 大脸一巴掌拍在黑衣服后脑勺,「你傻啊,我就这么一说,赶紧带打电话给飞机,让她带新鲜花回来..…」 「飞机电话打不通,应该在回来路上了...」黑衣服嘟囔一句,突然眼睛一亮,「她家说不定有,之前小麦和我说,飞机老给她们带花,拿来做装饰也看不太出,意思意思,完全没问题……」 叮铃铃—— 大脸抬手制止黑衣服的话,一边拿手机,一边嘱咐,「行吧,你去厨房盯着,我去飞机家拿花来。」 今天来得不仅是玉姐和山姐,还有大陆来的情侣过纪念日,通知的太突然,后勤仓库没有多余的玫瑰花了。 飞机回来,大陆那边的人也该到了。等她带回来花,再布置屋子肯定来不及。 飞机的别墅在另一头,挂了电话,大脸骑车颠到飞机家门口的时候,二楼阳台晒日光浴的小麦听见动静,撑起手,抬着墨镜看了眼楼下。 看清楚是大脸后,忽得坐起来,对屋子里泡花茶的珍珠招招手,「珍珠,是大脸诶...」 珍珠和大脸有一段无疾而终的情缘。 珍珠手一顿,若无其事地抿着茶,还是忍不住问:「她来干什么?」 「肯定是来找飞机的啊,难不成来找你复合的?」 大米趴在床铺上,翻看着时尚杂志,探手去拿葡萄,摸了半天没摸着,一抬头,珍珠捧着盘子走去阳台,阳光从白色纱裙透进来,又白又长的腿晃眼得很。 大米盖上杂志,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别这么小气啊,都多久了,还放不下...她一点情趣都没有,也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 珍珠生得白里透粉,这种肤色在海岛上不多见,太阳晒一晒就泛红,像个水蜜桃似的。 小麦拉了拉珍珠的裙边,手顺着她的腿往上滑,「我们哪个不比大脸好啊,她就犯贱,别想她了,想玩什么,我们陪你啊。」 珍珠连塞三个葡萄,嘴里堵得满满的,才含煳说:「我才不想她,我就是看她不爽。」 珍珠是岛上数一数二的靓女,勾搭过大脸,可大脸就不是谈恋爱的料,一张口能把人气半死。珍珠气傲,拉不下面子,两人没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 珍珠没遇上过这样的女人,一年过去了,这口气还是出不去。 「看看她来干什么。」 大米翻身下床,走到珍珠后面,安抚着亲亲她的脸颊,然后靠上栏杆,喊,「大脸,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东南西北风。」大脸眯了眯眼,看清楚是大米,招招手:「下来开个门,有点事。」 大米翻身跨坐上栏杆,蹬腿,轻轻一跃,落进下面的泳池里,哗啦一声,水花飞溅…… 都飞溅到院外了,大脸抹了下脸。这群人就爱这么玩,省时省力又刺激。 大米踏着水走过去,身上的睡衣贴着肌肤,露出里面的亮色内衣,她将头髮顺好,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一边开门,一边问:「什么事啊,能让您亲自登门。」 大脸说:「飞机不是给你们带了花回来吗?拿出来用用。」 「那是给珍珠泡茶喝的。」 大米回头看一眼二楼,阳台上已经不见两个人了,不知道是不是背着她亲嘴去了。 「她自己能喝这么多吗?真不怕把自己腌入味了.....」大脸有正事来得,越过大米,往里面走,「到时候让飞机再给你们带回来就是,要么,到时候我给你们带回来....」 「诶……」 第379页 大米一听可以带东西,大跨两步追上去,挽起大脸的手,「我不要花,你什么时候出去啊,我看中一套衣服,你帮我带回来。」 「我不去市中,太远。」 大脸抽出手,对这些人已经免疫,就算是再火辣的靓女,她也不会动一点心思的。 「帮帮忙嘛,大脸,我中意那套衣服好久了。」 大米契而不舍地黏上大脸,大脸滋啦一声,再一次抽出手,顺道抬手盖住大米的脸。 「你和飞机说,她一来一回多快,我运的是大货,麻烦得很。」 大米拍拍下大脸的背,斥骂:「你这人怎么没眼力见啊,难怪没人愿意和你拍拖。」 「不是没人愿意,是我不愿意。」大脸在屋子里转着找花,嘴里嘟嘟囔囔地反驳,「多麻烦啊,一出门就要带这个带那个的,我又不是飞机,开两天的船累死了,一个好觉没睡,还得花钱哄人,谁哄我啊?进货运货那样事不累,要我和你们一样,枪一端就八个钟头,我巴不得谈五六七八个…」 大米「啧」了一声,「这岛上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都缺,就你们运回来的那些东西,除了能够生存,还剩什么啊……就一件衣服,累死你了。」 「你们要的衣服都是要排队的……」 要说这些事就有的说了,不说衣服,就是那些碟片,一张破碟片还要带签名的,这种片子不是每家碟片店都有,跑来跑去不一定能买到。而且还分好几款,谁知道是今年的片子还是去年的片子,买错了还不高兴,一个个和祖宗似的。 这岛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出去的,交申请走流程,还要当面和山姐请假,没有个特殊情况,是不能出岛的。 这里的人相当于在海岛安家。 在这里接见的都是大人物,她们除了在岛上八卦八卦,出了岛只能当个哑巴,要是漏出了什么消息,就是去海里餵鱼的命。 大脸:「行了,不和你扯了,帮我多找点花,今天山姐和玉姐要来,还有对新人,别让你们耽误了事...」 一听是山姐来,大米一下子就站正了,「诶,你怎么不早说,我上楼给你拿去.....」 两人上楼,转了一圈,没有一个花瓶里是插了花的。 大脸问:「花瓶里的水你们拿来喝啊?」 真是够损的。 不过大米没反驳她,哪里有花她还是清楚的,要说房子里还有谁,肯定是那两个傢伙只偷听了一半的话,提前把花收了。 她快走几步,「砰」的打开卧室门,珍珠和小麦两个人,各自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唿啦一声,往外甩去,大米来不及制止,那团花耍啦啦,全落进了水池里。 「拜拜~」 小麦挥挥手,搂着珍珠,后仰着来了一个漂亮的落水。 这么一折腾,花都碎了,几乎每一朵都惨不忍睹。 大脸压压山根,嘴里骂人的话实在没力气骂出来了。 …… 「你早说啊,我们还以为你喜欢上谁了,要送花....」 小麦抽纸,一边压着花瓣,一边瞄一眼珍珠,珍珠头髮湿漉漉滴答着水串子,低着头,脖子耳朵都红了,眼睛也红。 这不是委屈哭的,是太丢脸哭的。 大脸扫一眼珍珠,动了动嘴,「行了,我又没说你什么,你哭什么啊,平时拿枪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每次见我,恨不得给我两枪……」 「你管我。」 还恼羞成怒。 珍珠抹抹眼睛,继续闷头擦花瓣。 大米看向大脸,想做和事佬:「你别说她了,要不是因为你,她能弄坏这些花么?她平时最宝贝这些花了,洗澡用,喝茶用,杆子种死了一大堆都捨不得扔,全晒干了放着玩....」 「我没说她啊,」大脸也委屈,「你们把她惯成什么样了,我敢说她一句吗?」 小麦诶诶两声,警告:「又没让你惯,你管得着吗?」 这三个人都是端枪的,大脸不说了,手上动作利索了不少,挑挑拣拣着花瓣压干、放好。 枯燥的工作是她们的日常,四个人坐在地上两个钟头,才擦好够用的玫瑰花瓣,大脸带着花瓣离开之前,回头看了眼院里的三人,视线多在珍珠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改天给你们带花回来。」 「别了吧。」小麦靠在院子的木牌上,嗤笑一声,「海滨的花不新鲜,你得上市中买,你不是最不愿意跑远的么,到时候买回来不好的,珍珠又要生气...」 「那行吧,让飞机给你们买回来。」 大脸跨坐上沙滩摩托,珍珠躲在后面,脸还发着红,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还在生气,偏着头,视线放在对面的椰树林,没正眼看大脸。 大脸人贱,更犯贱。看珍珠不理她,总是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她悠着沙滩摩托往前开了开,把自己落在珍珠的视线里,喊了一声,「珍珠,你要飞机买的花,还是我给你带回来?」 珍珠觑她一眼,仰仰下巴,「谁都不要。」 「大脸,别挖墙脚啊,不怕飞机找你事啊。」大米好心提醒。 大脸轰轰地拧把手,悻悻道:「行吧.....」 珍珠以为她要走了,结果大脸又转头回来,「那让你自己去买,去不去?」 珍珠眼睛一亮,有些犹豫,回头看看大米和小麦,三个人聚在一起说了两句话。 第380页 一句是,「帮我带最新款的衣服。」 另外一句是,「我们帮你打掩护。」 珍珠没抵抗住外出的诱惑,仰起脑袋终于低了低,点了下头。 大脸不爱谈恋爱,但不介意邀请靓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出岛旅行,「行,三天后开船,到时候你来找我。」 第210章 番外·重回海岛(过渡剧情多) 时隔一年,再一次踏上海岛,宋玉珂深深吸一口气,终于没有接不完的电话,看不完的帐单,处理不完的事务.....星空海风,沙滩篝火,一切都让人惬意又自在…… 「宋玉珂…」 宋玉珂回头,柳山青抬手,她伸出手去扶,「非要和我飞,等大脸去接你不就行了。」 两人往坡下走几步,柳山青稍微好受一些,「等大脸接上我到这里,就可以掉头回去了。」 大陆那边上午来的消息,下午就要上岛。表面上说要度蜜月,暗地里就不知道在急什么了。 光顾海岛的是陆厅的独女陆清飞,因为老娘的关系,年纪轻轻,就在深城的市局有一番作为。只要陆厅不倒,陆清飞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只是听说有女友,但身份神秘,一直没有露脸且公之于众。 这次两人来度蜜月,想来能见到本尊了。 这种重要人物,柳山青当然要亲自见见。 夜色还没完全升起,椰树林小道上站了几个闲聊的黑衣服,看见打坡上下来的宋玉珂和柳山青,抬手招唿着问好。 接到消息的大脸早就在对面的院子里等着了,一听见动静,飞快推门出来,「山姐,你们来了。」 好久没见大脸,宋玉珂竟看她有些顺眼,「房间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大脸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笑,「保准你们满意。」 宋玉珂看大脸就没憋什么好屁,但懒得管,得先解决正事:「大陆的人到了?」 大脸正了正脸:「到一会儿了,没让我们打扰,现在请去餐厅?」 「去吧。」宋玉珂瞥一眼后面,又嘱咐:「多布置点花,人家是来度蜜月的,别太磕碜。」 岛上的装饰品不是干草就是树枝,除了大片大片的椰树林,少了点情调。 宋玉珂和柳山青往前面走去,飞机从后面拎着大丛大丛的鲜花追上来,招唿几个黑衣服赶紧拿去餐厅布置,自己手里还留了一小束玫瑰花,她的别墅离坡近,几步路就到了,干完事就想偷摸往家里跑。 「飞机,你给我留两朵花。」 大脸叫住飞机,飞机一愣,抽出两只玫瑰花递过去,还不忘八卦:「有喜欢的人了?谁啊?岛上的?还是外面的?」 「成了再和你说。」大脸下意识先犯贱一句,然后接过花,走出去两步,突然又说:「对了,下午上你家拿了点花,下次给你补上。」 「用不着。」飞机挥挥手,毫不在意道:「早该换了,过两天送山姐走,我再顺道买回来就是。」 「好,晚上来我家玩啊,带上大米她们。」 大脸家每天开派对,飞机倒不是很喜欢热闹,她更喜欢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出去沖冲浪、聊聊天,不过大脸都这么盛情邀请了,去过过场子也没什么。 飞机想也不想地应了:「行,到时候见。」 - 酒店餐厅。 「陆小姐,久闻不如一见,还满意这里吗?」 宋玉珂推门进去,就看到了陆清飞两人在里面了,下意识先挂上客套的笑,这里她的辈分最小,理当她先开口问候。 陆清飞头髮及肩,方脸圆眼,轮廓分明,气质上有一种莫名的宽和感,照大陆人看来,是一张很正、很大气的长相。她的女友却截然不同,长眼窄脸,细眉,偏黄肤色,乍一眼看去,给人的印象只有朴素,扔在人群里,宋玉珂根本记不住这样的相貌。 对面同样也在观察宋玉珂和柳山青。 宋玉珂容貌抓眼,眉眼非常具有边疆特色,生得很精緻,稍稍收拾一下,就胜过大多人了。柳山青和她相比就内敛许多,鹅蛋脸,眉眼柔和,像南方来的小老师,一点看不出来是个狠角色。 「当然满意,我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陆清飞没有过多打量,大大方方回了话,还抬抬手示意女友打招唿,「阿沅,十八堂口的前话事人柳小姐,现话事人宋小姐,打声招唿,以后有机会还会见面的。」 唐沅倒不拘谨,只是有点冷淡,问了声好,就不再说话了。等所有人开了口,柳山青才微微点头,示意落座,象徵性问候一句:「陆厅身体还好?」 「好得很,前两天还去爬山。」 服务员陆续上菜,陆清飞亲自调了几个盘子的位置,宋玉珂扫了一眼,往唐沅那边摆的都是素菜。 「大陆的山确实该去看看,要是有机会,带小姨去走走玩玩也好。」 柳山青看向宋玉珂,宋玉珂顺势接过话:「我还没去过大陆,航线开了有段时间了,是该找机会去玩玩,不知陆小姐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地方?」 陆清飞笑笑,语气也听不出是不是客气,就说:「你们来就是了,其他什么都不用想,到时候让阿沅帮你们安排。」 宋玉珂顺着话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不知道阿沅小姐什么时候有空?」 「我都有空。」 唐沅还是那样淡淡的语气,陆清飞安抚似的拍拍她,接着替她开口,「她现在不做什么事,每天都有空。」 第381页 宋玉珂将对面的神色收入眼中。 两人的关系在大陆并不是公开状态,现在看起来,原因大半在这个阿沅的身上,陆清飞这次带着女友急急来岛,不是度蜜月,大概是来解决这件事的。 既然想她们帮忙,宋玉珂怎么可能不交换点什么回来,先试探试探…… 「那我去大陆,一定联繫阿沅小姐。」宋玉珂喝了口茶,放下,又喝了口茶,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突然开口:「陆小姐,我们也是头一次见面,有件事,我实在是不太好意思开口,可涉及几万个人吃饭养家。」 半年前,培训的八角帽司机,在考到货运执照以后,便陆续开始跟车。之后航线开通,陆港两岸贸易往来密切,尤其是家电灯具……酒品类目也意外增加不少,只是酒品类目不好走海关,万老闆联合酒厂老闆找来了数次,希望她们能疏通解决这件事。 酒类货运成本高,从中抽取的利润高,司机的报酬也高,宋玉珂作为车队负责人,当然要替四九们谋福利。 陆清飞:「宋小姐,别客气,我母亲和柳小姐认识了这么久,你有什么事直说就行。」 宋玉珂为难地看了眼柳山青,柳山青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算计什么,装模作样讲:「说吧,不用和陆小姐客气。」 宋玉珂正了正身子:「深城娱乐城项目落地,离港的酒厂接到了不少单子,可惜现在的海关那边不好过,不知道陆小姐有没有办法帮忙疏通一下关系?」 酒类查起来麻烦,里面掺了什么都看不出来,又不能每瓶都打开,这么一车车的过,里面要是有什么东西进到深城,就不好交代了。 陆清飞稍稍沉思,然后开口:「如果只是酒,倒没什么问题。」 不过,不是什么过分的违禁品,对她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 宋玉珂:「那肯定的,不过就是想让大家都赚点钱而已。」 陆清飞只是点一点,物流是柳山青负责的,车队是宋玉珂负责的,要是出事,该负责的也是她们。她这个嘴巴张一张的人,脱身非常简单,没有任何证据会指向她。 陆清飞想清楚了,但还是需要警告一下两人,「二位负责,我是放心的,我母亲想来也放心。」 这件事不大不小,拿来试探正好,只要对面点头,两方便构成利益联繫,这样才会有更多的发展可能。 果不其然,陆清飞着急忙慌飞来海岛,不可能没有事,吃了两口菜,就迫不及待重新开启话题:「……说起来,离港现在也是日新月异了,越来越好,阿沅很喜欢看你们的电影,老是说想定居离港。」 「定居离港又不是什么难事。」 宋玉珂给柳山青添了茶,顺道给自己添满。 她一耳朵就明白了陆清飞的意思,结合她女友的不能公开的神秘身份,大概猜到一点。 离港是国内联防入驻最晚的城市,所以现在离港的户口身份相当受海内外的欢迎,海外大陆好些人都跑回来「洗身份」,不管以前干过什么事,只要挂上离港的新身份,以前的事都可以一笔勾销。 「定居离港不是难事,要有一个好身份,那就是难事了。」 宋玉珂放下茶杯,「不过是时间问题,陆小姐等得起就行。」 陆清飞微微点头,「我当然等得起,只是宋小姐的任期快到了,不知道有没有续任的想法?」 一年转眼而过,坐馆两年。下一年又该换届了,红棍大底一个个都不安生,都等着宋玉珂发话,要连任就得拿出点像样的成绩来说服众人,不连任也要提前知会一声,让大家都有所准备。 宋玉珂靠上椅子,毫不犹豫道,「连任……麻烦陆小姐帮忙转达陆厅,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坐馆了。」 陆清飞看一眼柳山青,似乎没想到这件事宋玉珂都知道了。 柳山青低眉喝茶,对宋玉珂猜到她和陆厅的交易并不意外。 陆清飞也只是稍稍惊讶一下,毕竟宋玉珂能这么坦然的说出来,说明她并不在意。 她放心了,唐沅需要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好身份,这个好身份需要时间的沉淀,她有时间等,而宋玉珂和柳山青是她最好的选择。 第211章 番外·海岛醉酒夜 海岛别墅。 大陆人擅喝酒,陆清飞一个人顶她们两个,宋玉珂好久没有喝这么多酒了,自从坐馆后,没人敢让她喝,她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 脑袋有点晕,她坐在泳池边的躺椅上,顶空的星星明亮耀眼,比离港那种隐隐透着红光的夜空漂亮很多,耳边似乎是海风带来大海拍打的匀畅唿吸声,静谧悠远。 忽然,脸上贴来一阵冰凉,沾了水的手滑过她的脸颊,柳山青理所当然地挤上她的椅子,温热的身子贴过来,带着因为醉意而有些绵绵的唿吸声,有点黏黏煳煳的。 原来是柳山青的唿吸声。 「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柳山青侧着身,耳朵靠近宋玉珂的心口,似乎想从她的心跳声中,听出她有没有一分言不由衷的牵强。 当然是没有的。 这件事很容易就能猜到,柳山青去了离港之后,白燕就找上她了,不说里面有什么联繫是不可能的。大陆相信的根本不是她,而是柳山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这么相信柳山青,但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坏事,至少现在来说,是这样的…… 第382页 毕竟她没有想离开柳山青的想法,她们彼此需要,谁离了谁都会有大麻烦。 宋玉珂拢着柳山青的脑袋,手心搭在她的侧脸,「不记得了,今天不见陆清飞,我都快忘了。」 那就是没打算翻旧帐。 柳山青也晕,她闭上眼。 两秒后,睁眼,宋玉珂的手从她的肩上越过,穿进衣服领口。 她仰头对上宋玉珂有些许醉意的眼,宋玉珂反问:「不能摸?」 柳山青坐起来一点:「你要是不累....」 「我累。」 宋玉珂闭上眼,大概也是她太忙了,能好好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柳山青每天闲得不行,两人一待在一块儿,除了干那事,好像就没别的事可干了。 又觉得老是扰人兴致不太好,她应付道,「不过你来可以...」 柳山青躺回去,她已经来一年了。 宋玉珂忙,起了点兴致也不过是这边摸一下,那边捏一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挑起来的火从来不灭。躺着倒是乐意得很,舒服得哼哼唧唧的时候,还会说两句好听的话。 今天喝了不少,柳山青也不想动。 好半天没有动作,宋玉珂起身一看,柳山青已经闭上眼,唿吸绵长。 看不出真睡假睡。 但睡在这里是不行的,宋玉珂躺了一会儿,感觉脑子稍微清醒点了,搂着柳山青站起来,一起来就晕,带着柳山青踉跄两步,才堪堪站稳。 一上楼梯,宋玉珂几乎是把柳山青拖在楼梯上拉,柳山青挂她身上,自己也能走两步,就是重量全在宋玉珂身上,宋玉珂累得气喘吁吁,忍不住骂了句『猪』。 「骂谁?」 一回头,对上柳山青面无表情的脸。 宋玉珂喘着气,埋怨:「你醒着,不能好好走啊?」 气一断一断的,脸又红,骂人不像骂人,像撒娇。 柳山青盯着宋玉珂看了一会儿,突然往后靠上墙,手勾住宋玉珂,拉来接吻。 两个人的酒气都散去一些,这么一绞结,那点沉寂下去的醉意又涌了上来,宋玉珂来不及换气,稍微一离开,就被柳山青拉回去,脑袋晕得不行。 再走两步就进房间了,也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在这里发骚。 心里腹诽着,手脚倒是拈轻掇重。 大概是太久没正儿八经地做这事了,宋玉珂开扣子都有些不利索,扯来扯去,差点把真丝面料扯烂。 最后还是柳山青自己託了的。 酒精放大侈『浴』,尤其是两人都纵『qing』恣『浴』的时候,做起事来也不知道谁『淦』的谁,这种时候抢着干对方,也称得上是一种趣味了。 宋玉珂输了几次,憋着一股劲,好不容易才把柳山青压趴下去。 喘上气后,压坐在柳山青的退上,水串子在两道不一样白的肌肤中渗出,宋玉珂面色发红,如同散落在地的花瓣,瑰丽,还带着一丝迷乱。 她却像个胜利者似的,一巴掌打在柳山青的「屯」上。 柳山青一颤,喊了「宋玉珂」的名字,以作警告。 宋玉珂脑袋昏涨,人更混帐,挪动了一下膝盖,挑起一点,用『蹆』撑起柳山青的『杜子』,紧紧挨上去。 那是一种很难以描述的软,像隔着一层温润的海水,触摸到了摇曳的水草,海水流过细微肌理,拂起的『簌簌嫲嫲』直抵心脏,泛起一阵阵涟漪,流向四肢百骸。 直白一点,起皮疙瘩起一身。 下一秒,柳山青的手打过来,宋玉珂一挡,反手一抓,扣压卡在『后喓』,只是这么一使上劲,全身每一处都跟着用上了力。 柳山青还没出声,宋玉珂先『亨亨』起来了。 涓涓细流的源头上生长的草叶,被水汽打湿,缓慢凝出一颗颗水珠,从缝间流淌,悠悠划出一道道显而易见的水痕。 温热撩红了周围的白。 『蹆』后的肌肤过于敏锐,柳山青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这样『完挵』。 没有一点主动权,只能仍由宋玉珂自娱自乐,还要被迫配合着艰难的『扭喓张蹆』。 「求求我。」 宋玉珂拍拍柳山青。 本事越来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以前就难管,现在更管不了了。 柳山青不出声,宋玉珂的手压在缝外,察觉到柳山青似乎要翻身,宋玉珂想也没想.... 柳山青忍了忍,「宋玉珂....」 「太润了,到底了....」 宋玉珂吓了一跳,面上却装模作样的责怪柳山青,「山姐,你动什么啊,我差点就完事了,又要重来...」 话是这么说,宋玉珂却赶紧结束自娱自乐,把登顶的快乐让给了柳山青,及时熄灭了柳山青快要冒头的火气。 难得第二天不用上班,宋玉珂折腾到凌晨都不用担心起不来,收尾工作草草结束,两个人越做越晕,换了张床单就睡下了。 海岛居民作息非常随意,有人清晨烤肉吃,有人睡到下午不起,还有人夜里跑步。不过有客人来岛的时候,通常都会自动调成上班模式。 宋玉珂也没打算赖太久的床,睡醒就起。柳山青习惯每天吃早饭,身边被窝里的温度早就凉透,宋玉珂随便套了件衣服,拉开窗帘,走到阳台,海风和椰树林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这种惬意的感觉是离港中环感受不到的。 早上的时间过了大半,外面路上没什么人,除了端枪站岗的黑衣服,就只有蹲在对面拔草的大脸。 第383页 宋玉珂眯了眯眼,大脸不做正事,来她门口干什么? 慢慢腾腾下了楼,柳山青一手拿着杂志,一手端着小茶台往院子走去,看到宋玉珂下来,说了声,「早饭在厨房。」 都是热着的,宋玉珂在厨房里凑合对付两口,出来的时候同样端了一杯茶,只是是加了冰的。 依照柳山青的习惯,稍稍改动了一点。 坐到柳山青旁边,把茶随手往地上一放,这里正好能看到一点门口的风景,宋玉珂问:「大脸有事?」 「没事。」柳山青躺好,「看上珍珠了。」 珍珠,一名打手,人如其名,生的白白净净的,在岛上一众麦色黑衣服中最扎眼。不过……宋玉珂记得她是飞机的女友。 「她不是飞机女友吗?」 「嗯。」柳山青对底下人的八卦不太关心,翻着杂志,挑选着自己心仪的内容看,只说:「随她们。」 话事人的身份不允许宋玉珂去光明正大的打听八卦,只能和柳山青一起,装模作样看杂志,偶尔点评两句现在陆港两岸的局势,偶尔瞟一眼外面。 「…大陆在清查赌档了,金银口会有影响吗?」 新金银口能落地,柳山青就有一万分的把握:「至少在我们活着的时候,不会受影响。」 「这样就好。」 宋玉珂当然不担心,就是想表明自己真的在看新闻,只是聊着聊着又往门口看去,瞄了两眼,只见飞机突然出现在视野内。宋玉珂跟着歪了歪身子,好看清楚外面。 她看到飞机和大脸说了两句话,然后两人就一前一后地往椰树林里去了。 不过十分钟,回来的只有嘴角有点淤青的大脸,不过倒是一脸喜气,咧着一口白牙,手里抱着一个大椰子蹲回来原来的地方。 午饭换班时间一到,大脸像个弹簧似的跳起来,朝着珍珠迎上去,珍珠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还亲昵地亲亲她的嘴角,乐得大脸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也不知道这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们就这么好上了?」 宋玉珂没人分享,只能找柳山青。 「她们原本就互相有点意思,大脸之前因为珍珠和飞机好,两个月没上岛,运完货就走。」 柳山青看宋玉珂好奇,大发慈悲多说了两句,「她以为珍珠把她当货运,珍珠和飞机好了之后,更做实了她的猜想,现在.....可能是误会解开了。」 前因后果大致清楚了,宋玉珂不再抓心挠肝,舒服了,还不忘夸柳山青两句,「你还挺关心她们的感情问题。」 柳山青瞥她一眼,听出她话里调侃的意思,纠正:「我不是八卦,岛上的事有专门的汇报员。」 除了大脸和飞机,岛上的人都不出去,所以对她们两个的事情,柳山青会多关注一些。 宋玉珂了解柳山青的谨慎,刚想发表两句自己的意见,管家从外面匆匆走来,她收起话,放轻声音嘟囔,「她们不能自己玩吗?非得来喊我们...」 「山姐,玉姐,陆小姐想邀请你们去海钓。」 宋玉珂挥挥手,「知道了。」 管家一走,宋玉珂闭上眼,「真不想去。」 第212章 番外·闲暇钓鱼时光 不去是不行的。 踩上甲板的那一刻,宋玉珂还什么感觉都没有,游艇一开出去,等到周围都是波涌的海浪的时候,宋玉珂就感觉胃里的酸气跟着海浪一块涌动。 大海,还是用来静静观赏最好。 一道来的唐沅和她坐在一起,这块是最平稳、最舒服的地方,两人互相问候一声,就安静下来了。 以往没有这么不舒服,大概是之前溺水的后遗症,宋玉珂不停喝水,压着胸口的窒闷感。 回头看了眼一边举着钓竿,一边聊天的两人,钓鱼是幌子,交换信息才是正事。宋玉珂换了个舒服姿势靠着,看天似乎舒服一点。 闭上眼没一会儿,唐沅就喊了一声她。 「宋小姐?」 宋玉珂睁开眼,只见伸过来的手心里躺着几颗话梅糖。 唐沅说:「会舒服点。」 宋玉珂接过来,放进嘴里。 如果柳山青看到,肯定要教训她。柳山青不让她吃别人递来的东西,尤其是进口的。以前没人把她当回事,也没人会特意来谋杀她。现在她坐馆了,看着风风光光,暗地里却没少人想要她的命…… 只是都坐馆了,这样活着太累了些。 像这种临时出现的情况下,宋玉珂一点都不担心性命之忧,毕竟自己都没想过自己会晕船。 「谢了。」 柳山青和陆清飞聊,她也得从唐沅身上试探点什么出来,于是顺便开启话题:「要离开陆小姐这么久,会想她吗?」 要「重生」,唐沅必定要和她们回离港的。 唐沅点点头,淡淡说,「会。」 没有什么情绪,但能坦坦荡荡说出来,说明两人感情深厚。 「看来你们感情很好。」 宋玉珂靠上靠背,将头髮拢到后面,仍由海风捲起她的头髮,她长长唿出一口气,而后又问,「为什么选择离港?离港现在并不安全,看阿沅小姐的样子,身份这种事,应该不会特别难办。」 唐沅默了默,吐出两个字:「杀手。」 「杀手啊...」宋玉珂心底震惊,但面上一点都看不出,平静地重复了一声,然后瞭然道:「难怪……」 第384页 「……看不出来。」宋玉珂一顿,忽得坐起来,放轻声音问,「那你怎么收费啊?想杀谁都行吗?」 唐沅并不如看起来这么冷淡,几乎是有问必答,「我不做了。」 宋玉珂遗憾地靠回去,有点好奇:「你和陆小姐怎么认识的?你们的职业听起来好像不会有什么交集,除非....」 她瞥一眼唐沅,唐沅鼓动着腮帮子吃话梅,瘦瘦窄窄的脸上凸起小小一个包,接着宋玉珂的话,回道: 「我去杀她,被她绑了。」 宋玉珂:…… 宋玉珂夸赞:「好那什么...那个洋人说得罗曼卡提....」 「罗曼提克。」 「对。」宋玉珂手指哒哒在扶手上点着,丝毫不在意自己没说对词,追问:「然后呢?你们怎么爱上的?」 「不知道,做着做着...」唐沅突然一顿,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太好,想了一会儿,又说:「不算爱,是喜欢。」 「陆小姐不远万里来离港,和我们合作……以她现在的官职来说,是很危险的,稍稍不慎,就会身败名裂,这不是爱,是什么?」 宋玉珂分析得头头是道,唐沅似乎觉得有道理,只是很快又说,「那为什么不说?」 「这你得问她。」 唐沅点点头,看起来也不纠结,她往嘴里又塞了一颗话梅,突然想到什么,反问宋玉珂,「你和她怎么爱上的?」 宋玉珂微微起身,拿桌上的白水来喝,这问题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含煳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吧。」 爱吗? 疑惑过,不过现在不会了。 她想,这辈子都会和柳山青这样生活下去,她们手里的生意和资产相互依存,新白猫馆、物流,接手坐馆后的堂口生意,甚至房产地皮,不知不觉中都已互相渗透,要拔除出来,必定会两败俱伤。 她相信柳山青不会背叛她,柳山青也这样信任她。 爱,于她们来说更像是生活添加剂,所以她们会做。 宋玉珂灌了一口大水,一下子就想了个通透,爱不爱的有什么可纠结的?柳山青不爱她还能爱谁去? 宋玉珂放回杯子,转开话题:「不知道阿沅小姐对自己的新身份有没有什么想法?」 唐沅:「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杀人。」 一个大麻烦。 要配得上陆清飞的身份,自然是要出身好,工作好,名声好。出身不是问题,往谁家挂个名就可以了,后两者才是最麻烦的。好歹要有点真才实学,才能在权贵之中矇混过关。 宋玉珂先是往自己的产业里想了想,毕竟是陆清飞的人,来往多,关系才能紧密,以后凡事更好说话。 做生意要会说话,唐沅不行;搞公司,不放心…… 宋玉珂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我那有个新剧本,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演电影?」 唐沅:「我不会。」 宋玉珂解释,「动作电影,都是打打杀杀,用不了太多演技,可以先试试。」 身份是对方帮忙安排的,唐沅只要配合:「好」 这件事要徐徐图之,不急于一时,暂时就先这样吧。 宋玉珂又和唐沅聊了些有的没的,唐沅还是那样知无不答,不过对陆清飞负责的陆港来往事务,几乎是一问三不知。宋玉珂也没指望在她嘴里试探出什么来,不管唐沅真木假木,陆清飞是真聪明。 「滋啦——」 宋玉珂回头往后看去,柳山青连着椅子往后一移,紧接着人就跟着站起来,手上的杆子弯曲成弧。 柳山青劲多大,宋玉珂深有体会,只要底下不是个大傢伙,应该是逃不了的。 果不其然,哗啦一声,日光下扬起一串闪闪发光的水花,水珠子都溅到宋玉珂身上了,她低头避开,再抬头看去。 柳山青拉起鱼线,吊起一条还没手掌大的泥勐鱼,灰扑扑的,体被小圆鳞,像个雨花石似的,眼白多,眼珠子小,像在翻白眼。 这么大水花,这么大的阵仗,就这点东西。 毫不遮掩地笑声从后面传来,柳山青回头,视线和宋玉珂压不住的笑眼撞到一起。 陆清飞也忍不住笑,但还是客客气气地给了面子,「钓鱼嘛,玩的就是猜不到。」 宋玉珂没见过柳山青这么说不出话来的表情,笑得停不住,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给了台阶:「带回去养嘛,养大了再吃。」 这话还不如不说。 柳山青勾着手指,解开鱼饵,犹豫着要不要扔回海里,别看小小一条,她也等了一个钟头。最后还是没扔回海里,往桶里一扔,看向宋玉珂:「给你养着玩。」 还装上了。 宋玉珂手臂横在靠背上,托着下巴,熟门熟路的给足了柳山青面子,「谢谢达令~」 近来,猴姐的电影里引进了不少洋话,在离港掀起一股小小的热潮,宋玉珂紧跟时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也会在外面喊她一声好听的。 对平时都不说一句甜言蜜语的两人来说,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暱称唿,难免会让人心头一颤。 柳山青底下眼,端着鱼竿,坐回去,开始第二轮的垂钓。 不是职业钓鱼手,钓鱼就是个运气事,运气好能爆窝,运气不好,坐一下午也钓不上来一条。 等到夕阳沉入海,海天茫茫一片蓝时,两个人的桶里还是只有那一条翻着白眼的泥勐鱼。空军的陆清飞没脸笑柳山青了,提着一海草的桶,拉着唐沅回去吃凉拌海草。 第385页 宋玉珂憋着笑告别两人后,拉着柳山青快步离开,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笑,还不忘连着柳山青一起打趣:「我们也回去吃凉拌海草?」 柳山青说:「鱼能吃。」 「养着啊。」宋玉珂理所当然道,「摆在酒店,等下次陆清飞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你的鱼,让她笑话你。」 「你也笑话我。」 「我没有。」宋玉珂毫不心虚地反驳,「我是笑话鱼丑。」 宋玉珂轻薄的白上衣被风捲起一角,柳山青顺手拉了拉,宋玉珂打着哈欠,再走几步就到了,玩笑说完了,还是要和柳山青确认好的,「我胃不舒服,不想吃鱼,养鱼缸里去。」 柳山青手往后收了收,拉住衣服,问宋玉珂,「怎么不舒服?」 「晕船。」宋玉珂把她手从衣服上拉下来,「你不是知道吗...」 手拉下来,宋玉珂就顺势牵着了,她们牵手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床上不算。 柳山情跟着她继续走,「船上有药,你没吃?」 「哪啊?」 宋玉珂顺口一问,这种药品多半都放在驾驶舱,她难受的那会儿已经懒得动了,更不想扫兴,稍微忍忍就过去了,没到非要吃药的地步。 柳山青收紧手,宋玉珂回头。 柳山青的表情像是让她再想想,还提醒道:「就在桌子上放着。」 这话里的意思是.... 宋玉珂愣了愣,她只顾着看天了,没怎么看桌上的东西。 「你特意给我准备的?」 柳山青没正面回答,又提醒:「水边上。」 隐约是有点印象,她还以为是谁的药盒子,上面又没写【晕船药】三个大字,就这么放在那里,她也不能乱吃。 宋玉珂恍然:「难怪只是白水。」 恍然得太迟了,柳山青早让人准备好了药和水,还特意让宋玉珂坐到药的前面,这种事本就不用人提醒,难受就该去找药吃。没想到宋玉珂一眼没看。 眼看柳山青摆出一副准备教训人的表情,宋玉珂眼疾手快推门进屋子,反手关门,接过柳山青的鱼桶,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拉着柳山青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山姐,难受。」宋玉珂抬眼,嘴角翘起小小的弧度,轻轻吐字:「揉揉。」 第213章 番外·海岛二人世界 今夜海岛起风,云后的朦胧月弯成细细的一芽,乌蓝的海水轻触沙滩,留下湿润的沙土,露出些许盈白的贝壳,椰树连带着影子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从林道一路往上走,能听到各色各样的吵杂,有举报派对的欢唿吵闹,混着树叶沙沙声的谈天声,甚至从没关紧的窗户,漏出来的隐秘哼吟…… 一入后半夜,潇潇的雨便悄无声息的光临海岛,杂乱的人声被遮掩,交替成了一道道绵长的唿吸声,伴着海岛入眠。 主家的别墅从来不是歇得最早的,雨声一起,阳台门刺啦一声被推开,斜风细雨卷着纱帘狂乱飞舞,拢着半个屋子雾蒙蒙的。 暮色后的潮气特别憋闷,一场雨带来的清新气息,正好给了宋玉珂喘口气的机会。 汗津津的背经风一吹,就光滑如绸,宋玉珂咬出一颗烟,把额前的碎发都拢到脑后,单套了件软滑的衬衫,敞着吹风纳凉,火光燃起,一只手从后面拢来,抢过她的烟。 宋玉珂:「你不是戒了?」 「一口。」 柳山青说一口就一口。 细雨绵绵落在两人的肌肤上,不多时就起了一点凉意,柳山青将唿吸贴在宋玉珂的耳后,像是安抚般的亲吻。 这种吻的意思是:请求再一次。 宋玉珂摸摸她的脸,清淡又潮湿的烟气在两人间瀰漫,混合着卧室里常带的木质香水气息,将温存的气氛升级成了「暧魅」。 宋玉珂觉得自己真来不了了,但她太熟悉柳山青了,身体比脑子更先做出该有的反应。 菸灰簌簌被风捲走,微微颤动的手勐然收紧,燃了大半的烟扭曲得不成样子,最终掉落到庭院中。 宽阔的阳台对面是密密匝匝的椰树林,视线再放远是一望无际的黑海,风似乎在一瞬间就多了两三级,整片树林开始剧烈摇晃,整片海浪开始唿啸翻涌…… 冰凉的玻璃栏杆将热浪反反覆覆压下,挡下的水珠不间断的滑落,一股一股,遮掩上一道水痕,又被下一道盖住。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风悄悄变换了方向,卷在屋子里的帘子往外涌来,团团围住两人,原本散在风雨声中的唿吸声,一下子钻进了耳朵里。 想接吻。 宋玉珂听见柳山青的唿吸声后,第一想法是想接吻。 她仰起头,柳山青的手就从后面卡过来,不知道是洞穿了她的想法,还是心有灵犀,总之,柳山青拖着她的下巴往后带。 什么时候培养起的默契?宋玉珂很快就想不了这么多了。 是雨的味道。 湿润清爽,甚至有细细的甘甜,沉溺其中并不奇怪,没人不喜欢这样的气息。 爱是作出来的最有力证据就是此时此刻,极致的『雨』,带来极致的占有,恨不得钻进对方的咽喉,撕开血管,抵达心脏。 然后在心脏上挖一个洞,将自己埋进去。 我不会爱你,我会把我埋进你的心脏里。 宋玉珂口中染上一丝血腥,眼里是还未消散的爱『雨』。 第386页 柳山青散落下来的髮丝将她的眼刺得殷红,看起来像是刚哭完,但宋玉珂不是会被作哭的人,按照她的性子,她只会说,她只是爽了。 唇上的血印在宋玉珂的眼下,像一片玫瑰花瓣。 那太俗了。 是像一颗心脏。 宋玉珂手臂卷上柳山青的脖子,满身湿漉漉的贴上去,大海翻卷大浪后,总会遗留下一片片小浪,像是对沙滩的依恋不舍。 柳山青娴熟地轻抚着宋玉珂的嵴背,时而亲亲她的眉眼,直至宋玉珂完全脱离出来。 「我想吃点烧烤。」 宋玉珂挂在柳山青身上,仰头,撒娇似的亲亲她的下巴,她知道这招对柳山青有用,就频频用。 于是两人穿好衣服,打电话喊来值班的黑衣服,准备了半个钟头的碳火食材。 宋玉珂经常想这一口,偏偏又吃不多,四五肉串吃下去,就开始犯困。 房檐滴落的水珠连成一串串水珠子,她们裹着一张毯子,两张单人椅,手臂卷在一块儿,宋玉珂枕在柳山青的肩上,眼睛一闭一睁,困成了三眼皮。 外头的风雨没多大,轻轻悠悠的,两人脑袋挨近,两缕飘起的髮丝轻触…… 宋玉珂睡着之前还想着和柳山青谈谈唐沅的事,但又懒得开口,好不容易歇一歇,不想每天都在谈公事。 在海岛的梦都是缠绵缱绻的,好梦不想醒,宋玉珂半梦半醒的睡到了中午。自从坐馆后,柳山青就没有再拉她起床吃过早饭,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吃。 在离港,很少有这么舒服的时候,宋玉珂躺下来,就想躺一天。 现在清闲的是柳山青,她走动的频率比以前高了很多,除了擦拭那些没什么用、但身价不菲的古董,就是倒腾花花草草,海岛上没什么花,只有鲜绿的叶子。 柳山青就拿着水管,这边呲呲,那边浇浇,不是为了餵它们喝水,是帮它们洗澡,力争每一片叶子都能大发光彩。 宋玉珂带着墨镜,躺在躺椅上,「我想把唐沅放到猴姐那里去。」 柳山青水管捏得很细,沖洗着盆栽最底部的叶子,头也不抬的回,「影业好,有天赋没天赋都能做。」 现在影业行当如日中天,小摊子上的修车工都能拍电影,天赋不是最重要的,有些人没演技,照样凭着一张脸红到天南地北,只要后台够硬,烂木头都能包装成金子。 十八堂口就是影业的后台。 「适合演个杀手。」 柳山青回头看一眼宋玉珂,两人视线相交,似乎从中得到了肯定的意思。 柳山青站起来:「我找人查查,别是个大麻烦。」 宋玉珂没什么意见,能查清楚最好,只是:「今天晚上就回离港,等你查清楚,我们都到老家了。」 柳山青要查人,不是不帮陆清飞,而且陆厅这条线关乎陆港两岸,非常重要,不可能因为一点麻烦,就对陆清飞的事置之度外。 柳山青放好水管,「要是麻烦,我来处理。」 宋玉珂沉默了一会儿,拉下杂志,开玩笑说:「您终于肯结束假期了?」 柳山青手上还是湿的,湿漉漉贴了贴宋玉珂的脸颊,然后拿走她的杂志,坐下来,「我只是事少,没有放假。」 宋玉珂当然清楚,随口埋怨:「坐馆这么累……总觉得你是丢了个乱摊子给我,自己高枕无忧的享福去了。」 半天没回话回来,也没什么动静,宋玉珂转头一看,柳山青手上的杂志停在秀场礼服上,那种花里胡哨的款式,一看就不是柳山青的风格。 宋玉珂挑着眉尾,「被我说中了?」 柳山青不说话。 宋玉珂屁股抬起来,扑到柳山青的椅子上,把杂志抢下来,凑到柳山青面前,「柳山青,做人做事要敢作敢当啊。」 「宋玉珂,做人做事要脚踏实地。」柳山青靠上椅背,闭上眼:「你不坐馆,怎么出人头地?」 理是这么个理。 可宋玉珂一闲下来,就想没事找事。再说,她除了能和柳山青说说这些话,也找不到人说了。 她蜷起腿,挤在柳山青边上,手指从柳山青的下巴点到脖子,再从锁骨点到心口,细细小小的哒哒声在两人之间震颤。 「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相互抵消,就不翻旧帐了。我就是有一点想不明白,你要和我说清楚,不然我心里总想着....." 柳山青睁开眼,以为她要问什么正事,只听宋玉珂窸窸窣窣往上凑了凑,放轻声音:"刚开始的时候,你不会就一边想」着算计我,还一边想着怎么才能旰到我吧? 柳山青:…… 宋玉珂就乐意看柳山青这副说不出话的表情,她趴在柳山青旁边,像是在说悄悄话似的,问,「山姐,第一次旰到我,什么感觉啊?」 「宋玉珂。」柳山青偏了偏头,警告:「又开始欠了?」 找找乐子嘛。 宋玉珂伸手圈住柳山青,「山姐,我旰你,好漺的,手都打颤...唔唔....」 柳山青抬手捂住宋玉珂的嘴,宋玉珂弯着眼睛笑,『畲』尖扫过掌心,柳山青垂下眼,看着宋玉珂。 明明是这么冷淡的表情,偏偏会有这么多情绪流转在眼中,宋玉珂忍不住想再做点什么…… 张嘴『衲』入,然后吐出。 宋玉珂眨眨眼,反覆问:「山姐,什么感觉?」 第387页 柳山青抽纸,擦手,「忘了,回去比较比较。」 比较差异是个细緻活,宋玉珂没什么耐心,多次翻身想掌握主动权,可柳山青要是不想,她奈何不了一点,只能这只手被绑一个结,那只脚被绑一个结,仍由柳山青反覆问。 「哪里比较漺?」 很可惜,宋玉珂发不出声音,她嘴里严严实实堵着白色的『月匈』衣,扣子卷到最底,头髮散乱披着,听到问题也只能连连点头。 柳山青不抬头,「不回答就是不够爽。」 狗东西。 宋玉珂咬紧衣服,发誓总有一天,要把柳山青玩回来。 第214章 番外·山玉的工作和日常。 离港。 海岛回来已经半月,拿到新剧本的剧组马不停蹄招揽艺人演员筹备开机,猴姐那头已经开机白皮书3,这新剧组的导演是猴姐挖回来的高材生,编剧也是新招进来的,再加上新演员,这片子就算顶着十八堂口的招牌,竟一时间找不到人投资。 年轻导演拉不下面子拉投资,猴姐气得半夜找上平山,宋玉珂顺势哄着柳山青投钱。 「不懂就学,不会就问,演不好就多演几遍...都是自家人,前两天你和导演见过面了,今天认一认新来的演员就行了,走戏有专门的老师.....」 宋玉珂带着唐沅往片场里走,布景搭了大半,灯光摄像忙碌着调整角度位置,噼里啪啦的嘈杂中,还能时不时听到几句骂人的话。 「玉姐!」 一路走进来,片场小工一一喊人,宋玉珂随手招来一个眼熟的小工,平时没少跑她前面卖乖讨巧,够机灵。想了想,没想起名字:「钟....」 「钟荔,玉姐。」钟荔忽闪着圆眼睛,雀斑因为发红的脸更明显了,不用宋玉珂说,她就开始猜姐的来意:「姐,来找慧琳姐的?她在隔壁拍白皮书,我请她来……」 小蝶也在? 宋玉珂摇摇头,指了指后面的唐沅:「你以后跟她,做她经纪人。」 钟荔一愣,继而眼睛一亮,连忙把手上的板子夹在胳膊里,往衣服上擦两下,才伸出手,小白牙一咧,凑到唐沅面前,「姐,我叫钟荔,钟錶的钟,荔枝的荔,您怎么称唿?」 「唐沅。」 唐沅正想着该怎么组词,钟荔已经拉着她的手,上下摇摇,「沅姐,以后我就跟您了,你发达我发达,我们一起发达。」 宋玉珂回头看一眼钟荔,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带你姐去见见其她演员,照顾好了,出事我就找你。」 「没问题,片场的事我熟,保准沅姐一根头髮都少不了。」 钟荔拉着唐沅的手臂,嘿嘿笑着往前走,升职加薪,走路都仰头挺胸。 远处的新人导演看到宋玉珂,带着编剧匆忙过来问候,两个人都年轻,说话不和外面那些老傢伙似的虚伪客套,问了声好,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尴尬地使眼色,把希望都放在了对方身上。 宋玉珂也不为难人,挥挥手,让她们忙自己的去。 她回头问李游:「山姐什么时候结束?」 李游早就学会了在外面冷着脸,胖乎乎的脸一拉,还真唬人,「下午一点结束。」 柳山青今天有个午宴,家里摆着一排车,出来的时候还非要蹭她的车,现在好了,回去的时候还得去接,要不然明天的道上,就该说她不『孝敬』柳山青了。 拍拖谈什么孝敬? 想做妈就别睡一张床。 看看时间还早,宋玉珂随便走走逛逛,很快唐沅就开始试戏,宋玉珂一走过去,旁边的人群刷拉拉让出一个位置来,没半分钟,一张舒服的软垫椅子,一杯冰茶,一把太阳伞就摆上来了。 一场情感戏,一场打戏。意料之中,情感戏很烂,烂到没眼看。 宋玉珂偏头喝茶。 导演走三步退两步的走过来,欲言又止,宋玉珂放下茶杯,先是客客气气耐心给了意见,「编剧改改人物性格,不要让演员演别人,让演员演自己...她的打戏很好嘛,多拍拍动作戏,感情戏你们自己想办法,好了,就这样。」 太丢脸了,准备熘了。 新人导演没眼力见,还是个说真话的:「这没办法演,动作戏可以安排替身,感情戏没有替身的说法,她不行,要换人。」 宋玉珂站起身,戴上墨镜,「我只管投钱,怎么拍是你们的事,有困难解决困难,不要把困难丢给我,我只会解决人。」 意思是:你拍不了,有的是人拍。 灯光中央的唐沅摇摇朝宋玉珂看来,宋玉珂抬手招招,示意没事。 「玉姐。」 宋玉珂回头,小蝶上身背心,下身牛仔裤,精緻的妆配上捲髮,将她身上那点稚嫩盖了个干净。 「我在隔壁拍片子,听说你来了,过来问候一声....这是来的新人?」 宋玉珂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导演编剧还不知所措的站着,这是她们的首秀,当然想要完美,不甘心就这么妥协。 程慧琳扫了一眼面色尴尬难堪的导演和编剧,然后又看向片场最中间的唐沅。具体发生什么不太清楚,但大概能猜到一些。 小蝶问:「玉姐,她们惹你不高兴了?什么事啊?我能帮忙吗?」 钟荔在后面挤眉弄眼,听到程慧琳的话,眼睛突然一亮,一拍手:「方导,不如让慧琳姐教教沅姐吧,慧琳姐的演技好啊,沅姐就是没开窍,学一学,一定能行,再说,这身功夫真不是开玩笑的,上哪去找这么利索的身手啊..." 第388页 细胳膊拗不过大腿,有台阶肯定得下,方导去看程慧琳,程慧琳看宋玉珂不说话,大概明白了,这个新人肯定不会换。 「我试试。」 这台阶算是彻底走下来了,程慧琳在白皮书2中凭藉几分钟的镜头俘获大批影迷,最终拿下白皮书3的主角,教不教的起唐沅先不说,方导是想要一个合作的机会。 小蝶休息时间不长,在宋玉珂这里没待上一会儿,就被隔壁剧组喊回去,拍下一场戏了。 唐沅没什么演戏天赋,但说什么改什么,态度还是不错的,导演耐着性子亲自上手教,好在镜头艺术不是现实生活,配上情景音乐,还是能拍出这么点意思来的。 只是进程特别慢,一场戏结束,已经过了吃饭的点,剧组开始放饭,宋玉珂看唐沅已经安慰适应,就准备打道回府。 当然,顺道还要接上柳山青。 新口酒店。 手錶指针到十二点半,宋玉珂打开车窗,望向对街的老楼。 说新口翻天覆地也不为过,楼盘结顶后,底下的商场广场相继开业,步行街整改了两个月,焕然一新,原本的老楼酒店在一众洋楼中更显风味。 今天的午宴应该都是楼盘的合作伙伴,这老楼就是其中一个老太的产业,拄着拐杖的年纪,还在和小辈抢饭碗。三大世家落败,总要有新世家出头,只要老太能喘气,替后辈多打打江山也无可厚非,毕竟福泽一二代也算功德圆满。 早上已经翻阅过报导,宋玉珂闲着没事,又拿出来看。 近来粉档都夹着尾巴做事,不敢冒头,几个小粉头暗地找过来寻求庇护,骂完联防骂大陆,宋玉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装模做样嘆两口气,劝粉头们要为堂口的十几万人着想,高帽一扣,谁也说不了什么,哪来回哪去。 新金银口最后的工程落到了狗灵儿身上,拖家带口迁去了海滨,还要走了柳山青庄园海岛的一栋小别墅。至于旁边的新白猫馆...已经不算是十八堂口的产业了,当年柳山青愿意借钱给宋玉珂,是因为合同上标明了个人持股,一结顶,宋玉珂就相当于给柳山青赚钱。 好在两人现在的钱也不分你我,再说,宋玉珂忙到没空花钱。 「玉姐,山姐出来了。」 司机启动车子,掉头,宋玉珂收起报纸,转头看向老楼。 柳山青站在老楼门口听人说话,白色圆领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锁骨间挂着观音木牌,袖子捲起一截,马尾乖乖地垂在背后,简单干净,嘴角挂着浅浅的客套笑容,坦然站在人群的最中间。 想都不用想她们会恭维什么话,不过用在柳山青身上,倒也没有太夸张。 几人陆陆续续上车,宋玉珂的车排在她们车的后面,柳山青送走几人后,宋玉珂看到她的笑意稍稍落下来,车子继续往上行驶,柳山青却突然回过头去,看门内。 门内快步走出一个女人,精緻的白裙印着一片红色的污渍,她手拧在背后,和柳山青说着什么,似乎有些拘谨。 柳山青也听得认真,车子已经停在门口,宋玉珂刚想叫人,柳山青就跟着女人往酒店里走去。 司机看一眼后视镜,「玉姐……」 宋玉珂淡淡开口:「等着。」 这里是酒店大门口,堵在这里等人显然是不太有素质,来往又都是有点小钱的主,滴滴喇叭声很快就开始催促着黑车离开。 宋玉珂不吭声,司机也不敢动。 后面的司机被差遣来骂人,嘭嘭嘭敲打着车窗,车窗降下,露出司机无奈的脸,以及常备在副驾驶的枪,所有骂人的话都吞回了肚子。 司机跑回车上,打着灯就往后退,后面骂声更甚。 有几个硬脑袋跑上来「查看情况」,嘴里不干不净,见到了枪和宋玉珂的脸,问了声好,退回车上,一脚油门往后倒。 柳山青这一去就是十六分钟,宋玉珂等到后面,直接大开着车门迎接。 柳山青还是被那个女人送出来的。 车门正对着大门,柳山青几乎可以直接从门槛跨进车里。 「这怎么回事,怎么挡在门口...我去让她开走...」 柳山青看不清楚车里的人,但认得车:「不用,来接我的。」 女人一愣,多看了两眼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只能在这里告别您了。」 柳山青已经快步离开,女人下意识紧追两步,「您什么时候再来?我一定会赔给您的。」 柳山青坐进车里,女人帮忙关车门,昏暗的车内的另一边,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扣住柳山青的下颚。 「赔什么?」 遮光的车里非常昏暗,突然冒出来的人脸,吓了女人一跳,「....啊...酒...」 柳山青说,「送给裴姥的酒,刚去处理了一下。」 宋玉珂收回手来,顺便扫了一眼女人,女人侷促往后退,目光躲闪,似有些心虚。 「走吧。」宋玉珂回正身子,差使司机:「回家。」 新口的风吹进平山,两人一路没说一句话,房门一关,没外人了,宋玉珂扎起头髮,就开始发难,「让人赔酒?她配得起?」 小年轻,手上只有一条红绳,就连鞋子都洗的发白,一看就不是个有钱的主。 「没让她赔。」柳山青给自己倒了杯茶,看一眼宋玉珂,也给她倒了杯,还加了朵金银花,「她可能觉得不太好意思。」 第389页 「又揣测上别人的想法了?」宋玉珂没喝茶,抬眼,「你怎么不揣测揣测我的想法?」 「吃醋了。」 柳山青猜她的想法,一猜一个准,几乎不用反问。 宋玉珂压压嘴角,「我等了你四十六分钟。」 柳山青从善如流,茶杯拿在手上,经过宋玉珂的时候,将手心盖上她的后颈,指腹顺着耳后摸到耳垂,捏了捏,最后安抚地轻轻拍拍宋玉珂的脸。 「下次不会了。」 柳山青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可这五个字却像承诺。 宋玉珂追问:「不会什么?」 「都不会了。」 是一个小小的承诺,不会有不该有的事情发生。 宋玉珂回过神,柳山青已经走到院子里去和小狗玩了。小狗已经一岁多了,比她娘大了一倍,站起来差不多有大腿高。 柳山青捡起球,往远处一扔,小狗哼哧着长舌头钻进灌木草丛里叼球。 她坐下来,静静等待着小狗和宋玉珂来到她身边。 或早或迟。 风里新添一抹清香。 宋玉珂把金银花茶摆在她茶杯的旁边,顺便扔给她一个新球。 「换一个玩,脏死了。」 寂静而温暖的夏末午后,明亮得有些晃眼的阳光柔柔洒落,铺在她们身上,煦煦安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