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二旗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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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情感] 《西二旗高跟鞋》作者：何趣【完结】
简介
三个35+女人的网际网路职场内卷战斗，谁赢谁输？！
当张曼因涉嫌职务侵占被西二旗警察带走之后，冯杉杉陷入惧怕捲入案件的无底焦虑，林晓玉似乎拥有了手握胜券的从容镇定。
三个35+的职场女人，本就是踩着无数个肩膀熬成的网际网路女高管，现在共同奔赴一场望不到底的内卷战。每一个人都昂起头颅，去挣扎去战斗去刷存在感，到底谁胜谁负？以及，胜负真的这么重要吗？
她们只顾狂奔，忘了向这个世界要答案。
女性小说 职场女性 成长逆袭 正剧 女 强群像
第01章 「炸飞到火星」的演习
张曼是正在会议室讲着 ppt，被警察进来带走的。
「你好，谁是张曼？我们是西二旗派出所的，有人举报你涉嫌职务侵占罪，你需要接受调查。」两名警察推门而入，中等音量，却足以炸翻整个会议室。
张曼顿时大脑一片空白。会议室大屏幕上的 ppt，是关于公司这款智能屏新产品的推广规划。她还给这次推广规划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炸飞到火星」，通过密集的明星代言、综艺冠名、大 v 种草等方式，要把这个产品所有潜在用户「炸」出来，即使火星上的潜在用户也要飞回地球买一个。
现在，她还没有「炸」出用户，却「炸」翻了会议室里的 28 名下属们。他们有的望向会议室门口的警察，有的望向正站在大屏幕前拿着红外线笔的张曼。每个人的表情尽量保持平静。
张曼冷静下来，走向门口的警察：「我想，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正在开会，公司的新品推广马上就要开始，许多工作迫在眉睫。你们能给我半个小时把会开完吗？另外，你们能否出示一下工作证。「
两名警察交头商量了一下：「给你十分钟。」然后，他们都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在她面前晃了一下，随即放回口袋。
张曼说：「因为会议内容涉及公司产品机密，麻烦您们在门外等着。「她用手抓住门把手，自然地想把门关上。
一名警察刚想发作，另一名警察朝他摆摆手，示意算了。于是，张曼关好门，两名警察站在门外不耐烦地等着。
张曼站回到投影屏幕前，镇静地继续讲 ppt。她从坐在下边的 28 名下属眼睛中，看到了惊恐、惋惜、幸灾乐祸等各种色彩，尽管他们一直强装面无表情。
时间过去了八分钟，张曼说：「由于今天的特殊情况，会议先到这里，你们按照方案各自分工执行，有什么问题随时向我汇报。」
她回到座位，拿起手机，给冯杉杉发了一条微信，只有两个字——「救我」，紧接着补了一条「不用回」；又给老公宋轩发了一条微信——「找冯杉杉，救我，别回微信」，又把冯杉杉的电话发给老公。
她删掉这几条微信，走出会议室。两名警察早就等地不耐烦了：「不用回工位拿包，交出手机，跟着我们去派出所。」
张曼也不想回工位。她们用的会议室是在千易大厦六层西北角，她自己的工位在五层东南角。如果回工位，需要先走楼梯到五楼，再穿过整个办公区回到自己狭小的工位。每一层办公区都是密密麻麻的格子间，起码五六百人办公，她这一趟走下来至少带来 1000 个真人线下流量，涉及市场部、财务部、综合办公室等多个部门，是给自己带来一场无声的「炸飞到火星」的演习。大周一的，两个警察跟在自己后边「招摇过市」，是嫌自己素日太平平无奇、给这世界提供的谈资不够多吗？
她只穿了一件卡其色针织衫、同色系直筒裤，踩着一双米咖双拼的平跟鞋，就面色平静地跟着两个警察走了。一出大厦门口，初春的凉意袭来，风儿不自觉的透过薄衣轻衫往她身上钻，她自然地想打个哆嗦，又忍住了，低着头，但腰背挺直地往前走，上了警察叔叔的车。
这一天是 2019 年 3 月 18 日。一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日子。
估计连五分钟不到，整个市场部三百多名同事都应该知道张曼被警察带走的消息。不要怀疑市场部工作人员传播事件的能力。
工作大群和各个工作小群看上去风平浪静，该在里边说工作的正常说工作。没有人说张曼的事情，似乎没有发生过这一幕。
但是，一对一的微信私聊中，每个人都和相熟、半熟的人匆匆忙忙地传播消息、打探消息。
「估计冯杉杉这次完了。她怎么没在公司？是不是也被警察带走了？「
「kelly 休年假，回上海了。她今天下午陪老闆出席一个活动了。」
「啧啧，不知道她现在还能不能在活动现场坐地住。」
「她们这些年如此张狂，有两三个供应商都是接了我们业务才壮大的，之前都是只有几个人的小公司。你看，报应到了吧？」
「受够了冯杉杉统治市场部的日子，也受够了张曼天天拍马屁的嘴脸，终于可以换天了。」
当然，也有坐立不安、希望张曼平安、冯杉杉也平安的员工。冯杉杉在千易集团工作十五年、当市场部总经理四年，无论在部门还是整个集团，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部门自然也有一批忠诚追随的人。
「肯定是 kelly 下的黑手，她还故意休年假躲开，还算准了冯姐不在公司的时候，警察都被她下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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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张曼有没有问题啊？听说她带全家去日本的那次，是供应商订的机票。」
「查谁谁没有问题？但是，张曼的工作业绩有目共睹，都连续三年获得集团最佳风采奖了。」
「看来我们跟错了领导，得换工作了。」
「哎，你别悲观行不行？谁走还不一定呢。kelly 能好到哪儿去，从她去年到任，整个市场部让她闹的鸡飞狗跳，该走的是她。」
「就是，冯姐都在集团工作了十五年。张曼有问题，冯姐也不会有问题。」
「但是，张曼有问题，我还能在千易集团呆下去吗？」刘飞雁嘆口气，这句话，她没有打上去，只是一个人伤神想了一下。她放下手机，不想再聊了。两年前，张曼把她招进来，由于情商高工作能力也不错，逐渐成为小组里最受张曼信任的成员，还经常帮张曼处理很多私事。现在，kelly 在做部门大清算，张曼要是被清算成功了，她可能也得主动离职了。
刘飞雁离开工位，去茶水间沖一杯咖啡。公司的茶水间，有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看见她来，立即安静，有一个人还冲她神秘地笑笑。这个笑到底是幸灾乐祸还是怜香惜玉还是有其他解释，她已经懒得去想。
没有人愿意要前一任领导留下的心腹。这一点职场道理，她还是懂得。
第02章 一条案板上的鲶鱼
当天晚上六点，市场部所有人都收到了冯杉杉的邮件。邮件大意是，千易集团廉政委员会收到对张曼的举报信，委员会本着负责的原则，就第一时间向西二旗派出所报案，张曼可能涉嫌职务侵占，但是现尚未定论。请各位同事安心工作，不要妄加议论，更不要因此影响工作进度，有消息第一时间告知大家。
冯杉杉合上电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大脑密集地计算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蹬掉 ferragamo 黑色蝴蝶结高跟鞋，脱下 amani 浅咖色西装外套，只穿一件领口刺绣了两只彩色蝴蝶的白色衬衣坐在那里，双手抱住一杯助理送进来的热拿铁。上周五大厦刚停止供暖，现在凉意嗖嗖，可是她丝毫没有觉得冷。
她特别想站起来，把桌上的电脑狠狠甩出去，再把书架上那些书全部扔到地上，只要办公室能摔的东西全部摔一遍，拼命发泄一通。但是，她不能。她知道，现在外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呢。这一间面积狭小的独立办公室，是她奋斗了十年才坐进来的。
今天下午她陪老闆出席商务活动，结束后还是一起坐着老闆的宾利回到公司。老闆说，「杉杉，你没开车吗？那一起回去吧。」「谢谢周总，我今天没开车。」老闆秘书坐在前排，冯杉杉和老闆坐在后排。
因为 kelly 的到来，她有一年没有机会直接陪老闆出席活动了，这种好机会 kelly 哪儿捨得让她去，都是亲自上阵。哪儿像之前的于见峰，一年至少给她留上三四次直接服务老闆的机会。kelly 那个死女人。
可此刻和老闆坐在车里，她心里一片乱麻，别过脸，望向窗外，这是最繁华的东三环，中国尊、大裤衩这几个标志性建筑傲然挺立在那里，提醒着你这里是北京国贸。
昨天晚上她还兴高采烈地谋划今天不开车，老闆可能会让她蹭车。毕竟十五年前公司只有三百人时她就加入了，那几年还能经常和老闆一起开会呢。如果老闆让她坐车，她可以趁机在车上和老闆交流下工作，顺便「一笔带过」地谈谈对林晓玉、也就是 kelly 的看法。
事情按照她规划的方向进行。可是在打开车门的时候，她收到了张曼的微信。她又收到了部门助理的微信：「冯姐，张曼被警察从公司带走了，说是职务侵犯罪。」
紧接着，一个陌生手机号打来电话，她摁掉；对方又打进来，她再摁掉；对方又顽强地打进来，她继续摁掉。接着收到一条简讯，「我是张曼的老公，请回电话。「
坐在老闆的车上，她岂敢回电话？她迅速捋清思路，没有老闆的点头，廉政委员会是不敢去派出所报案的。老闆早就知道她和那个死女人 kelly 不和，那老闆知道张曼是我的人吗？如果老闆知道，那是不是我也不受信任了？我也离警察抓我不远了？如果老闆不知道，那这真的是一起简单的职务侵占案吗？另外，老闆认识张曼吗？知道他有一个员工叫张曼吗？
「杉杉，上个月集团年会上刚给你颁发了十五年贡献奖吧？时间真快，你都在千易十五年了。」老闆转过头，看了一眼冯杉杉，车内是闲聊地气氛。老闆只有 45 岁，一张若没有人民币加成就不会被记住的中年男人脸，没有发福的中等身材，平时爱穿墨绿色圆领 t 恤浅白色牛仔裤，多次上过福布斯富豪榜。高考状元，小镇做题家逆袭的典范。
「周总，您也创办千易十七年来呢。我刚来时，公司只有不到三百人呢。现在我们都是上万人的集团了，也是行业内最有影响力的公司。我是跟对老闆、跟对公司了。」冯杉杉笑着回应，拍出一个恰到好处的马屁。
「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想要一直保持集团在行业的头部地位，只能靠新业务突围了。人工智慧我们这几年投入了上百亿，还是得继续投入。」老闆一副高瞻远瞩的姿态。
「跟着公司的脚步，我也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更新。这两年关于人工智慧，因为工作需要，我也硬啃了这块骨头。在您面前不敢卖弄，但上次出席一个论坛活动，也被称为行业专家呢。」冯杉杉故意把语气俏皮起来，利用性别优势勾勒出一幅生动活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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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大学毕业就来了千易吧？」老闆问。那时候公司还小，市场部招进来一个满脸胶原蛋白的美女，也是能让老闆知道的公司新闻。现在，再看看坐在旁边的冯衫衫，胶原蛋白没有了，一身行头倒是也能镇得住场，只是她用的什么香水，浓郁的花香扑来很让人上头，整个车厢都有了这种甜腻的气息。生于 70 、技术出身的直男老闆，更喜欢看上去清汤寡水的姑娘。当然，员工就无所谓，只要能创造利润就行。
「是的，这也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也希望是唯一一份工作。」冯杉杉说。说这句话时，她把头微低，转向旁边的老闆，嘴角稍稍上扬，声音又低又柔和。真的一派好姿态。
老闆笑了一下算是回应，没说话。冯杉杉愈发忐忑，只希望快一点回到公司，现在车里的气氛看似融洽实则太诡异了，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案板上的鲶鱼，可以任人宰割。
坐在办公室，冯杉杉把这杯热拿铁一口气喝完，给于见峰发微信：「峰哥，我今天晚上想请你吃饭，有点事情想请教。」对方回微信，正在开会，不知道开到几点。冯杉杉回：「几点我都等你，急事。」
过了漫长的十分钟，对方回微信：「晚上 8 点这里见」，顺带发过来了五道口附近的一家日料餐厅。
确定了与于见峰的晚餐之后，冯杉杉拿出一个新手机，是她平时不用的手机号，给那个陌生手机号打电话，问了对方名字、年龄、工作单位等，和张曼平时给她描述的公务员老公宋轩能对上，应该不会有假。
冯杉杉说：「我今晚约了能帮忙解决问题的人吃饭，我正准备去等他。等见完他之后，我再和你联繫。」
对方说：「无论多晚我都等你。」语气里全是焦急。
冯杉杉挂了电话，心情更加低落了，如果自己哪一天出事了，可能连个关心的人都没有，谁让你当剩女的？
这家日料店，在号称宇宙中心五道口的一条隐秘巷子里，马路上霓虹闪烁车来车往，拐进巷子就一下子清净下来。小小的门帘，门口挂了一个「只接受预约客人」的牌子，推门进去，穿着和服的女服务员微笑鞠躬，熟练地将冯杉杉引进那个叫「清风」的包间。
因为孩子上学，前两年于见峰在附近买了房子，把家搬到了宇宙中心五道口。他约冯杉杉谈事，经常就在家附近找个茶室或者餐厅。这家日料餐厅，之前冯杉杉和他来过一次。
于见峰是 2008 年国庆长假之后空降到千易的，最初的职位就是市场部总经理，冯杉杉现在的职位。那时的千易，一年内被央视新闻曝光了两三次，第一次说靠免费杀毒软体扰乱市场秩序；第二次说靠给无良商家进行搜索导流获取gg收益。总之，企业形象一落千丈，急需一个懂市场懂公关的人才加盟。
于见峰驰骋而来，带着他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和资源。短短几个月，老闆坐到了春节晚会的嘉宾席，还在电视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形象特写；新闻联播又给集团「找补」了两次，什么积极整改成效显着的肯定一番；至于地方都市报、各大门户网站，自然都不在话下的被搞定。
于见峰赢得集团高管层尤其是老闆的肯定，从市场部总经理迅速升至集团主管市场的副。他在这个副总裁位子上做了 9 年。2018 年初，集团启动直播业务，他主动请缨，到了集团全资控股的芥末直播做 ceo，还签了「独立运营，自负赢亏」的军令状。
冯杉杉以为于见峰走了之后，自己能升成掌管市场的副总裁。然而，并没有。在副总裁的位子空了三个月之后。2018 年 3 月，她迎来了顶天上司林晓玉，那个坚持让大家叫她 kelly、比她还小两岁的女人。
8点了，于见峰还没到。冯杉杉拿过菜单，点了芥末章鱼、烤牛舌、多春鱼、海鲜寿喜锅，这些都是于见峰爱吃的；最后又加了一个金枪鱼沙拉，是她自己喜欢吃的。
到了晚上 8 点半，于见峰才急匆匆赶到，进门落座，脱下黑色夹克，里边是一件质地精良的灰色羊毛衫。他一边用热毛巾擦手一边说：「自立门户太难了，这个月都过去一半了，数据和业绩越来越难看，和管理层开会开到现在，唉，你说下月初怎么向老闆汇报？」
冯杉杉说：「峰哥，你还有下月初，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下个月了？」说完，她用手摁铃，示意服务员起菜。
菜陆陆续续上来，于见峰又要了一瓶清酒。服务员给两个人倒满酒，非常识趣地退出去。
「你觉得一直做千易市场部总经理不好吗？是你一直在出手，台上不服，台下还小动作那么多。如果 kelly 不还手，她是不是就被击垮了？」于见峰喝了一口清酒，连故意假装一下不知道张曼被警察带走都不用。这是他一贯对下属的风格，无需套路，开门见山。
「峰哥，我一直服你，你当我领导，我很愿意卖命。可是，kelly……」冯杉杉嗫嚅起来。
「这和 kelly 还是 lily 都没关系。主要是你认为我去芥末了，你该做副总裁这个位子。当时你让我极力为你推荐，我确实也推荐了。但是，是你自己把一手好牌打了一个稀烂，最后老闆逼着我出去找人，只好空降了 kelly 过来。」于见峰夹了一块牛舌放在嘴里，鲜嫩多汁，这家大厨的手艺就是不一般。
「我从大学毕业就来到千易，都在这里十五年了。这些年我不分昼夜的工作、加班，工作始终排在我生活的第一位。还记得公司在 2010 年筹备上市的时候，我有一个月都要睡在公司了。」冯杉杉说完，喝了一口清酒，没有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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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奉献了你努力了，所以这个副总裁就应该是你的？jeffrey 离职闹出的那个大事故，没有问责你，你应该感恩戴德才对。可是你不反思不低调，还带头孤立新来的 kelly，支使人到处散播她的谣言。而且，廉政委员会半年前就收到了关于 kelly 的许多匿名举报信。要论阴招，你用的更全面丰富吧。」于见峰似笑非笑的语气，全然不怕曾经的下属多难堪。
「峰哥，我现在该怎么办？」冯杉杉软下来，声音已带着一股哭腔。
「张曼到底有没有问题，这个你清楚吗？还有，即使张曼没有问题，你有没有问题？她为了脱身，把你供出来怎么办？这些想过吗？」于见峰开始发问，这就是想要帮忙的架势了。
「张曼大问题肯定没有。但是，做甲方的，收个供应商礼物这些都避免不了。所以，该如何定性，多少算是受贿。她应该不会把我供出来。」冯杉杉说。
「你这么自信，你的下属不会把你供出来？是你人格魅力太大还是她的底线太高？另外，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有没有问题？」于见峰太咄咄逼人了。
「张曼如果把我供出来，谁来救她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问题……」冯杉杉招架不住了，大颗眼泪顺着脸庞滑下来，冲掉了脸上的残粉， 弄地脸上白黄相间，泪水也是浑白的。此刻的她，特别像一件被洗坏了的真丝衬衣，质地是好的，但是哪儿都皱巴巴的。
女人一过三十五真不经看啊，你看眼角这鱼尾纹，多少高级化妆品也盖不住，现在脸上的妆哭花了更是没法看了，都不能激起男人的怜惜了。记得我刚来千易的时候，她才二十六七岁，穿个白 t 恤牛仔裤，多水灵的一个小姑娘，还被称为码农们的女神。
当然，这些都是于见峰的心里话。他心里这么感嘆，嘴上还在帮她寻找解决办法：「杉杉，我们现在所有谈话的前提，就是都默认是 kelly 做的这件事。但是你并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所以，我不希望以后传出去闲话，说我于见峰认为 kelly 做了什么事。这一点你要明白，我们再接着说你的事。」
冯杉杉一边用纸巾擦眼泪一边点头：「峰哥，我明白，我明白。」
于见峰给冯杉杉指了三条路——第一，廉政委员会的崔主任，是他的校友，也算相熟，他已经打过招唿，明天冯杉杉可以去找他了解一下情况；第二，西二旗派出所有没有熟人，今天晚上张曼应该还在派出所接受审问，明天应该就被送到海淀看守所了，可以去派出所打听一下情况；第三，准备找律师，谘询好相关[i]法律条文，而且到时进看守所了也只有律师能去探望。
于见峰在西二旗派出所没有熟人。他说人生唯一一次和派出所打交道，是年轻时在三亚旅游时被偷了手机，一个五千多块钱的手机是他半个月工资，于是去三亚派出所报案，当然不了了之。
「其实，kelly 已经给你留了很大的。若她想一招击毙，现在进去的就是你而不是张曼了。她也吃不准老闆想不想留你在公司，但是她吃准了老闆眼里揉不进贪污。张曼进去了，自然能牵扯到你，到时无论怎么发展，她都赢了。就是大赢还是小赢的问题。」于见峰摇摇头，一副感嘆状。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个只有三十五岁工作刚满十年的女人，思虑如此周全，她不当副总裁谁当副总裁？
饭只吃了一个小时，于见峰把话说完，就起身先走了。让冯杉杉自己在包间里冷静一下。临走前，于见峰叫来服务员：「从我的储值卡里结帐」，又转头对冯杉杉说：「没想请你吃饭，只是不想让你买单时留下记录。」
去哪儿找西二旗派出所的熟人？冯杉杉呆呆地坐在那里，把自己的朋友圈想了一遍又一遍，一个网际网路行业从业者，平时又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她实在和公检法没搭过边。
这个时候，张曼老公宋轩的简讯又来了，问她忙完了没有，什么时候见面。咦？这个宋轩不是公务员吗？虽然是财政部的公务员，也是政府单位，应该比我在公检法熟人多吧！
冯杉杉住在望京的一个高端小区，在东北四环那里，现在已经快晚上十点，不堵车了，从五道口打车半个小时就到。于是，她约了宋轩在望京的一个小酒馆见面。晚上十点半。
和张曼认识六年，这是第一次见她的老公。还是在这种情境下。
第03章 一个主动出击的狠人
冯杉杉到的时候，宋轩已经在等她了。他穿一件灰色西装，右手腕带着一串珠子，留着寸板头，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刚才在计程车上，冷静下来的冯杉杉已经恢復了分析能力，张曼被带走之前发了「救我」给我，又让她老公来找我，那一定是相信我能救她出来，我也不用担心她是否在派出所把我供出来。嗯，我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救她。
她和宋轩每人点了一杯长岛冰茶。酒吧里灯光昏暗，三三两两的人散坐在各个桌子，播放的音乐正好可以盖过他们的低声谈话。这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告诉宋轩，张曼可能被公司内部的竞争对手陷害了，诬陷她贪污，和供应商有不正当交易。所以，公司的廉政委员会向西二旗派出所报案，警察今天下午把她带走了。当务之急，是去西二旗派出所见到张曼，能找到派出所相熟的人也行，了解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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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轩只是点头，面部没有什么表情起伏。许久，他才憋出一句：「我不认识西二旗派出所的人。」
冯杉杉着急起来：「那海淀公安局的认识不认识？北京市公安局的认识不认识？公安部的认识不认识？」
宋轩摇了摇头。依然不认识。
显然，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冯杉杉把于见峰说的另外两条路向他复述了一遍。她又接着说：「明天上午我到公司见崔主任，打探一下情况。另外，我有一个朋友是律师，明天下午我们去找他一趟，正好让他当张曼的代理人吧。」
宋轩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酒，再缓缓放下，双目望着冯杉杉，眼神真诚：「冯总，我有一个亲戚是律师，代理过很多大案子，是一名业界知名律师。还是让他当代理人吧。明天上午我就去找他。咱们分头行动，提高效率。」
冯杉杉点头：「也好，我们分工合作。」
她内心却咯噔一下，张曼是她堪称闺蜜级别的下属，怎么没听说她们家有大律师亲戚？看来，宋轩还是不放心，或者说不信任。也是，我想让朋友当张曼的代理人，确实也有私心。
聊完事，宋轩就平稳地坐在那里，偶尔喝一口酒。再不说话。他本就是内向的人，此时更是话少。从他的神情中，你看不到剧烈起伏，也看不到焦躁不安，只是他的眼睛像一个巨大的黑洞，能吞噬所有积极向上的力量。
冯杉杉本想安慰他两句，可看他的模样，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张曼是被冤枉的，我们一定能把她救出来。」冯杉杉说。
「看她那一堆包，我就知道早晚要出事。」宋轩望向她，把杯子里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我先走了。」
他起身，径直走了，出小酒馆门口时都没有回过头摆手。
早晨八点，冯杉杉在望京的一家星巴克等崔主任。这是崔主任约的地方。这家星巴克离东湖湾小区很近。她猜他应该住在这里。
冯杉杉点了一杯拿铁一杯热红茶，自己端到小圆桌上，坐下来望向窗外。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洒到玻璃上，星星点点地跳跃，感觉一不小心就能跑进杯子里。远处的柳叶都吐了新芽，一簇一簇地嫩绿色，有着欲说还休的清新。
她长长地吐一口气，都说冬天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可是，春天真的来了吗？昨天晚上她回家已经凌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秒也没睡着。早晨起床，全身肌肉酸痛，两个大黑眼袋挂在脸上，毫无生气。难道十几年在职场上那个「打不死的小强」不见了吗？说好的越挫越勇呢？
她不甘心，也没办法甘心。她不想化浓妆，可淡妆遮不住黑眼袋。她还是精心把自己倒饬一番，提前十分钟来到星巴克。
崔主任来了。他四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板一眼的西装皮鞋，干练精神，很像一个国企干部，并没有沾染上网际网路公司「t 恤牛仔大拖鞋」的气质。
在来千易之前，他在检察院工作，据说都做到副处了。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推动，让他辞掉大家眼中的铁饭碗，来到千易公司做了廉政委员会主任。这个在网际网路公司最神秘的一个部门。可能许多普通员工，从入职到离职都不知道公司还有一个这样的部门。
崔主任接过热红茶，言简意赅。匿名举报邮件在春节之前就来了一封，2 月 5 日是春节，正式上班之后，这次来了两封举报邮件，每封邮件都扎实的很，具体到哪天收了一个包哪天订了两张机票哪天收了一笔款，时间地点人物都有。总共涉案一百多万。「在请示集团 ceo 后，我们就走法律程序了。」崔主任说。
「每一个案子，你们都必须请示周总后才去西二旗派出所报案吗？」冯杉杉问。
「是的，他兼任廉政委员会主席，我们都是直接向他汇报。经他许可，我们才会走法律程序。」 崔主任说，「今天我来见你，已经是违反工作原则了。但见峰的面子不能不给。你就当我没有喝你这杯红茶。」
「谢谢您，崔主任。」冯杉杉是真的感激。这个世界上，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太难了。
见面只有十分钟。崔主任匆匆起身走了。他要到千易集团上班去了。
冯杉杉把自己的拿铁喝完，起身走出星巴克。没有谁能被打倒，去公司上班！我一定能解救自己。
十五年之前，冯杉杉是误打误撞进入千易公司的。
她出生于大西北的一个小县城，高考时想离家越远越好，志愿填的全是南方的大学。2004 年大学毕业，工作未有着落，又稀里煳涂地失恋。她就买了一张车票来了北京，寄住在一个朋友家。应该说是网友，那时西祠胡同论坛正火，一群文艺青年在那里交流诗歌和人生。她和朋友就在那里相识，在北京见面「奔现」。别误会，朋友也是女生，是真正的女性友情。
她开始海投简歷，坐着公交车一趟一趟的去面试，北京真大啊，又经常堵车，从东三环的某个大厦面试完出来，转上两三趟公交车，好容易到了中关村，两个小时就过去了。她急匆匆地开始第二场面试。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一边衣襟正坐地回答面试官问题一边在桌子下边悄悄用手揉肚子，太饿了，胃万一发出「咕咕」的声音影响了面试成功率怎么办？
用了半个月，她就「淘」到了千易公司的工作。那时，千易还是一个不足 300 人的小公司，在五道口的一个普通写字楼里，公司主业是杀毒软体，正在推广自己的免费杀毒软体，搅乱了本是收费软体的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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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到只有 10 个人的公司市场部，做市场专员，月薪 5500 元，还给交五险一金。这么快就有了新工作，待遇还不错，她当时高兴地都要跳起来了。那时候，在五道口合租房子，一个单间也就 800 元。啥啥宇宙中心，和五道口不搭边。
当风口来临时，时代的发展超过你的想像力。公司有一个专门的创新业务部，开发了搜索业务，用户量一下子「蹭」蹿起来了。公司短短几年时间成为集搜索、游戏、门户业务于一体的网际网路巨头。2010 年在纳斯达克上市，之后继续唿啸般地发展。
她也在千易从市场专员—市场经理—市场总监—市场部总经理，一路做上来。2015 年她升为市场部总经理，手下有 4 个市场总监、2 个公关总监，协助她管理着二百多人的市场团队。从担任市场部总经理之后，和副总裁于见峰打交道才多起来。她在这些年被磨练出的工作风格，「迅速、周全、高效」，特别对于见峰的胃口，是被欣赏的下属。
当然，她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按照 2010 年北京的房价，公司上市时连前台分的股票都能买一套房，作为早期员工的她，分的股票自然够买好几套房。公司上市造就的 200 名千万富翁中，有她的名字。当然，她不善理财一直不买房，还让前男友拿钱炒股血亏，那是后话了。
她是跟随千易一起成长起来的职场人。这些年她送走了五任市场部总经理，才在 2015 年升为市场部总经理。城头变幻大王旗，每次职场上的「迎来送往」，都没有影响她在市场部的升迁，足见她的情商智商，以及这些年在公司建立的盘根错节的关系。当然，也有人背后说她属于职场上的「剩者为王」，这个总经理是熬出来的。她属于能力和美貌成反比的人物，只是赶上了好时机。她自动忽略这些声音，哪个重要的大人物没有争议？没有争议，只能说明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存在感。小人常戚戚，就让她们戚戚吧，
2015年，上一任市场部总经理主动请缨去美国分公司工作。临走之前，向副总裁于见峰推荐了还是市场总监的冯杉杉。冯杉杉上位之后，她的得力下属张曼也就升至市场总监，接过她原来的位子。
如果不是于见峰去年内部创业、走马上任芥末直播 ceo，她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一直是满意的。可是，于见峰走了，kelly 来了。她不仅没有当上副总裁，常常感觉连这个市场部总经理的饭碗都保不住了。
饭碗都要保不住的人，只好先主动出击。说不定击退那个坏她饭碗的人，她自己还能再晋升一步。要做主动出击的狠人，不要做坐以待毙的怂包。这是她的信条。
第04章 到底是爱还是责任
走出星巴克，冯杉杉开着自己的特斯拉到公司上班。路上，她给宋轩打了一个电话，同步了一下崔主任给的信息。
接完冯杉杉的电话，宋轩一边吃早饭一边思考：在千易这个大厂当市场总监，年薪现金部分在 120—150 万左右，每年还有和现金金额相当的期权。张曼怎么会为了贪污 100 多万冒险呢？现在，在职场上揩个包揩个机票都被当成了正常，但是揩油揩的多了，金额也就大了，又被心怀不轨者「稳、准、狠」地盯上，就成了贪污大事件。但是，张曼到底有没有收钱呢？为什么还说她收钱？是不是她帮冯杉杉做了很多违规的事情？她成了冯杉杉的替罪羔羊？
他向单位请假了，打算今天上午去找律师谘询一下情况。他没有律师亲戚，他是不想被冯杉杉完全掌控住局面。确切地说，他很讨厌冯杉杉。自从张曼去千易工作，成了冯杉杉的下属兼闺蜜，他们的婚姻就在慢慢发生变化。要孩子的事情一拖再拖，周末本属于俩人相处的时光，早已被冯杉杉一个电话就叫张曼去开会、加班、逛街等所代替。他甚至觉得，这个冯杉杉可能是他们婚姻的头号杀手，自己是剩女过不好，也得折腾着女下属别好过。
昨天第一次见冯杉杉。这个女人带着一身酒气而来，还又和他约在了一个小酒馆，哪儿有张曼说的长地那么美？就是一个极度想要扮嫩的中年女人，尤其是那张脸妆花得不成样。啧啧。真是有失一个女人的体面。
今年春节的时候，他和张曼就他们的婚姻状态深谈了一次。「我只是一个月薪刚满一万的普通公务员，也没有大志向，只想平平淡淡地生活，想有一个烟火气的家。你如果实在不想要孩子，那我们就离婚吧。」他是一个谨慎的人，说出这番话之前一定思考了很长的时间。
张曼当时掉泪了，「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结果，她还没告诉他想的结果。一个多月后，她就出事了。
生活总是以一种出其不意的方式，来扰乱既定的节奏。这么未知。这么迷茫。本来他都要成为前夫哥了，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做个人生活的新规划了。现在，他却为法律上的妻子请假奔走。他不知道是因为残存的爱还是责任感驱使。
他和张曼是大学同学，恋情，自然有美好的回忆。大学毕业后一起留在北京，租房同居，买房结婚，一路走到现在。有一次吵架，他木然地看着张曼，声音低微：「若不是相爱，我们会一毕业后就同居吗？」张曼用一种不屑地眼光俯视他：「那不是因为没钱吗？两人一起租房，生活成本低。」
他当时的心「咣当」一下，这个女人现在除了「钱、钱、钱」和「买、买、买」，似乎对其他事物都免疫了。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眼神打量着她，他们的婚姻可能真的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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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轩到了东三环国贸中心的二十层，律科事务所在这里办公。他约了有二十年从业经验的王律师——因为几个官员贪腐案做过无罪辩护而名声大躁，当然，价码也很贵。
宋轩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王律师。王律师听完，稍微一沉思：「你对你爱人的财务状况了解吗？有她常用银行帐号的流水吗？」
宋轩坦诚地说：「我们两人是大学同学，刚开始工作那几年我们挣得工资都差不多。后来我当了公务员，收入比较平稳。尤其是这几年她收入越来越高，我就从来不过问她的收入，她一直自己拿着银行卡。平时她负责房贷，我负责家里的日常开销。」
王律师又问了他们家的资产状况。宋轩沉思一下说：「我们住在北苑的这套房子，是一套 138 平米的三居室，2008 年初买的，我父母给了 100 万当首付，张曼用公积金贷款贷了 80 万。2016 年初的时候，北京房价有些热火朝天，她一定要再买房，就在上地那里买了一个小两居，78 平米，550 万，二套房首付 60%，是 330 万，说来惭愧，这次首付她付了 300 万，我只付了 30 万，220 万贷款也是她贷的。」
当时买第二套房时，宋轩和张曼进行了激烈地争吵。宋轩虽然工资只有 1 万出头，但是在部委当公务员的好处是可以分房。只要再熬个两三年，宋轩就够分房资格了，可以远低于市场价买到西城区的房子，而且是西城区优质学区房。但是，张曼这次买房了，他们就是拥有 2 套住房的家庭了，根据政策就不能享受分房了。
「就你这个级别，分的也就是芝麻大的一居室，老破小无疑了。而且能不能分到还难说。现在北京房价一天一个价，我不能让手里的钱天天贬值。再说，我来付首付，我来贷款，你反对无效！」张曼当时说的干脆又骄傲，这些话就像一根鱼刺插进了宋轩的喉咙，让他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他们两人这几年渐行渐远，好多话都闷在心里，不能说，一说就吵，一吵就是一地鸡毛。有时候，宋轩会在心里问自己：那些青葱岁月里的柔情蜜意，都会用成年后的一地鸡毛来收场吗？难道所有婚姻到最后都是貌合神离吗？没有答案。
王律师又问：「她这 300 万的首付是哪儿来的？你清楚吗？」
宋轩答：「她是 2013 年进入千易的，2015 年做市场总监，收入本来就很好。她每年都会分到公司股票。买上地那套房子的时候，她把股票都卖了，加上手头的存款，就凑了首付。」
王律师若有所思地点头，表示愿意代理这个案子。宋轩谢过他，签了代理合同，痛快地交了 30 万律师费。其中的 20 万，是他昨天连夜问他的妈妈借的。他只是说自己急需用一笔钱，妈妈也没多问，就立即转帐给了他。
30万，是他三年的公务员工资了。他交的如此干脆。这到底是爱还是责任。他不知道。
他没给张曼的父母打电话。老人知道了也只能瞎担心，帮不上什么忙，还是等张曼平安出来再说吧。
第05章 小庙装不下女战士
张曼被带到西二旗派出所之后，关进一间光秃秃的屋子。这间屋，空荡荡无一物，四面惨白的墙，一扇又高又小的窗户，还有紧锁的铁门。她从来不知道，派出所还有这样阴森森的地方，之前她对派出所的认知就是办理身份证的地方。
没有坐的地方。也没有人来。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个房间的中间，站累了，就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没有手机。没有手錶。带在手腕上的苹果手錶也被警察一併没收了。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也不知道外边的世界什么样子。她好像被世界抛弃了，一个人陷入宇宙的无限黑暗中。
此刻的场景，多像一部电视剧的剧情。可是，就这么真实地发生了她的身上。
房间里越来越冷。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卡其色针织衫，怎能抵御这阴森森的寒冷？她搓动双手，拍打胳膊，再躲躲脚，试图让身体暖和一点。鼻涕流出来了，没有纸巾，直接抬起右手擦掉。多亏今天没有穿高跟鞋，穿了一双平跟鞋，要不然现在可能连站都站不稳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站的太累了，饿意又一阵又一阵袭来。原来被饿的「前心贴后皮」是这样的感受。真奇怪，平时减肥都不吃晚饭，为什么不觉得饿呢？
不行不行，她感觉自己要饿昏过去，不然也是冻晕过去。她不管不顾，双手开始砸门，发出「砰」「砰」「砰」的巨大声响。
「你想干嘛？还没轮到你！」有人走过来，站在门外，声音严肃又不耐烦。
「我太冷了，想让家人来给我送衣服。」隔着铁门，张曼大声说。
「明天到了地方，都不穿自己的衣服，不用送！」那个人说完，好像要走，听见脚步要离开的声音了。
「我还没有吃晚饭。」张曼喊起来。
「明天再吃吧。」对方的声音已经远了，咚咚的脚步声是离开的宣告。
张曼无力地坐在地上，蜷缩在墙角，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水泥地又硬又冷，这种透心的冷通过她的屁股缓慢又有力地传遍全身。不行，她又站起来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铁门终于「咣」地一声打开，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警察目光如炬，声音低沉果断：「跟我来。」
张曼走出这道铁门，外边是一条长廊，白炽灯太亮了，晃得眼睛难受。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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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曼被这位中年警察带进审讯室。她环顾四周，一张审讯桌，两个警察，墙上挂了一个黑色塑料圆形钟錶。原来已经晚上十点了。
坐在审讯桌前的那个胖警察，示意她坐在前方的小圆凳上。他面带愠怒，双目威严，看来真的以为自己是审的犯罪份子。旁边的瘦警察，肆无忌惮地打了一个呵欠，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又坐下，嘟囔了一句：「为了你们这些贪污犯加班加点，不光你没吃晚饭，我们也没吃，为了早点吃晚饭还是老实交代吧。」
「我不是贪污犯。」张曼坐到小圆凳上，挺直腰板，目光直视他们，没有一丝恐惧。刚才全身冷地颤抖，现在一下子热气腾腾，可能是被心中怒火烧地吧。
「你是 2013 年进千易工作的，2014 年就把蓝行营销引进来，当了你所在部门的供应商。蓝行的老闆刚才已经交代了，她和你是大学同学，你在她的公司有股份。你占股多少？你老实交代，我看看和蓝行说的对不对地上。如果胆敢撒谎，判地更厉害。」胖警察用的是不容置疑地口气，笃定了她是一名贪污犯。
「引进蓝行供应商都是走的千易正规流程，市场部推荐、法务部审核、採购部确认，一个环节都没有少。杨洁是我大学同学，我在她的公司没有股份，没有任何股份。」张曼语气冷静平稳，最后补充「没有任何股份」这句话时语气特意加重，脸上没有一丝丝畏惧的神态。
「那你当时为什么把蓝行引进来？蓝行当时刚成立，小公司就几个人，怎么能接到你们千易这种大集团的业务？」瘦警察也加入了问话行列，他不像胖警察故意装出一种威严感，他是用一种似乎洞察世事、明悉一切的俯视感来问话，语气里还带着戏嚯和不屑。
「当时我只是一个市场经理，没有权利引进哪个供应商。2014 年整个市场部二百多人的年度总结大会，总经理说现在的供应商太僵化，希望能引进一些新的供应商，让同事们多多推荐。我工作比较积极，就推荐了。当时一起引进来的供应商，有蓝行、爆点等五六家，都是规模比较小的公司。本来就是为了改革过去的大供应商，引进来的自然是不一样的。」张曼依然是不卑不亢地态度。她把两只手放在并齐的双腿上，又把腰板往上挺了挺，脸上的妆早就掉地差不多了，却带着一种别样的生动。
「当时的总经理是谁？冯杉杉吗？」瘦警察紧接着问。
「不是，是戴总，已经去千易美国分公司工作了。你们可以找他去核实，也可以找市场部任何参加过 2014 年会的人核实。」张曼盯着瘦警察，声音柔和又坚定。她心里宽慰不少，因为她真的在蓝行没有任何股份。廉政委员会似乎也没有多少真材实料，
「为什么蓝行的老闆说你有 15%股份，是她代持的？你这样拒不交代，后果很严重！」瘦警察陡然提高音量，右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杯里的茶水都禁不住他的威力，晃出来了，散了一桌子，顺着桌角往下流。
「我说了，我没有股份！你让杨洁来，我和她当面对质，我也想问问我的股份在哪儿？」张曼也跟着提高音量，「蹭」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逼视着瘦警察。
「你给我坐下！我让你们对质，是让你们串供吗？你想的挺美！你，今天晚上不交代，我们谁也别想离开，一起熬通宵！」瘦警察也「蹭」地站起来，伸出右手指向张曼。他显然恼羞成怒，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强硬？
张曼没说话。这个审讯室开着空调，挺暖和，比那个阴冷的关押房强多了。熬通宵就熬通宵，谁怕谁？
这一场审讯持续了五个小时。
胖瘦警察轮番上阵。在问完蓝行持股未果之后，他们又提出了一系列贪污证据：2017 年 9 月，你直接找蓝行要了 3 万现金；2017 年元旦，蓝行送你了一个香奈儿的包，价值 5 万元人民币；2017 苹果手机出新款的时候，你让蓝行买了 3 个新款手机，直接给你送到千易大厦……2018 年春节，你带着你爸妈去日本旅行，报的是一对一管家服务旅行团，是蓝行给你交的 10 万元费用；2018 年 3 月，你在蓝行报销了 6 张餐饮发票，一共 12800 元；2018 年 5 月，你让蓝行去新光天地买了 3 条爱马仕丝巾，闪送给你；2018 年 6 月，你又找蓝行要了 5 万现金……
他们照着案卷，一条又一条地审问张曼。胖警察一副「你的事情很大你肯定逃不掉你最好老实交代」的严肃神情，语气威严有力，四方大脸上渗出密集的汗珠；瘦警察一副「别装了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死到临头还嘴硬」的不屑神情，一边审问一边端起茶杯喝早就凉透了的茶。
张曼的嗓子干地要冒火，两个太阳穴尖锐地疼痛，就像要爆炸一样。今天下午四点从公司被他们带走到现在，她一口水也没喝，情绪又时而紧张、愤怒、恐惧、无奈，各种情绪混乱无序地交织在一起，感觉身体正在熊熊燃烧，可能随时化为一滩灰烬。
不能倒。不能垮。所有事情我都可以解释清楚，我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心里给自己打气，攥紧了两个拳头。
张曼松开拳头，理顺思路，给警察解释：因为市场部工作性质，有时需要给客户或者媒体送礼物，千易公司内部报销流程太慢且有限额，所以经常让供应商买礼物，或者我们买完之后让供应商报销，上述你们说的预借现金、报销餐费、购买苹果手机、香奈儿包等礼物，都是为客户或者媒体服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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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易市场部一共有 4 个市场组 2 个公关组，我只是其中一个市场组的总监，其余 3 个市场组 2 个公关组也都是这样操作的，你们可以去调查。」张曼抬头望着两名警察，声音稳定，目光真诚。
「你们公司只报案了你，没报案其他人。要是都这样操作，怎么只报案你？你别给我耍滑头，你给我一条一条地说。你先说 2017 年 9 月那 3 万现金是怎么回事？」瘦警察用右手食指狠命敲着桌子，又一次抬高音量，希望震撼住这个不识时务的女人。
「每年都有这么多次找供应商预借现金，有时候是我借的，有时候是我帮下属借的，有时候是帮领导借的，我怎么能记清楚 3 万块钱当时是借了干什么？你再去查下帐，一年至少借个 20 次，不是你想的直接贪钱。」张曼依然声音稳定，不能怂，不能软。
「你和你爹妈 10 万块钱去日本旅游，你总该记住了吧？」轮到胖警察发问了，他的脸上明显堆起和瘦警察一样的不耐烦，声音愈发凌厉。这个女人真是一块硬骨头，难啃的很。
「我是和爸妈去日本旅行了。平时我工作太忙了，没完没了地加班，根本没时间做攻略，我就让杨洁帮我挑选一个旅行团。她帮我挑选了一家，又帮我交了 9 万 8 的参团费。我后来又转帐给她了，有银行转帐记录，你们可以去查。」张曼说完这些，又嘆了一口气：「我没有任何贪污问题，我日以继夜地为公司工作，换来的就是坐在这里接受你们的审问吗？」
「要抱怨去找你们公司，你以为我们愿意在这里陪你点灯熬油审这些破事儿？你老实交代，别在这里油腔滑调，咱都少受罪。」瘦警察越来越不耐烦了，本来想能晚上十点就下班，结果审那个杨洁就用了五个小时，审到晚上 10 点才结束，那个女的还跑到我面前拍桌子，霸气嚣张，都无法无天了。这个女的一样不是省油的灯，10 点开始审，现在都几点了，一句实话都没有，怎么对待警察叔叔的？
已经凌晨 3 点了。他们都僵持在那里，反覆询问，反覆回答，来来回回地掰扯，怎么都掰扯不出贪污事实。
瘦警察瞪着张曼。她的头髮染成了栗子色，还漂染了几缕紫色，在白色灯光下冒着光，散发着一股妖气，难道她是一个妖怪吗？算了，不审了，让她签字滚回关押室。结果，这个女人又死活不肯签字。
「我没犯罪，没职务侵占，没有经济问题。我为什么要签字？我不签字。」张曼据理力争，看上去精神状态良好，都没有疲倦的姿态。
「不是签字就代表你犯法了。我们审了你 5 个小时，签字是证明我们审讯过你。这个能听明白吗？」胖警察耐着性子解释，这种网际网路行业的女干部都这么可怕吗？怎么感觉她越战越勇？
瘦警察把审问记录递到张曼面前，她接过来认真看了 10 分钟，确认没有文字陷阱之后，她在这张纸上写了一句：「审讯的事情，都有合理解释，没犯职务侵占罪。」又签上她的名字。
两个警察都被她气笑了，合着审了 5 小时白审了，得了，明天送海淀看守所吧。我们这小庙装不下她这种女勇士。
第06章 有胸无脑，草包一个
西二旗是中国网际网路史上一个神奇的存在，尤其是自 2015 年以来，75%的网际网路大厂都把总部设到这里。业内有个笑话，西二旗只要停一天电，你手机上的新闻就停更了，你的地图导航可能就有 bug 了，你常玩的游戏可能也不香了……
西二旗地铁站可能也是国内人流量最高的车站，每天早晨 9 点到 10 点，数万人从地铁口潮涌一般出来。地铁口的狭窄马路上，挤满了一辆辆大巴，是各个公司接这些打工人「归位」的信号。程式设计师、产品经理、市场营销人，无论你是什么工种，都乖乖坐进自家公司的大巴，大多数人都带着耳机，双目无光，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当然，你也得忍受着堵车、堵车再堵车，司机师傅说：「今天不太堵，还有 10 分钟就到了」。过了 10 分钟，司机师傅又喊：「情况不太好，可能还需要 10 分钟。」在过了好几个 10 分钟之后，大巴终于开到了公司，你排队下车，一路小跑进气宇轩昂的办公大楼，排队等电梯的同事太多了，看来又要 10 分钟才能挤上去。
9点出的地铁站，10 点终于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领导的微信就来了：ppt 做完了吗？15 分钟后开会！你在惊恐不安中，开始了一天追命般的工作。
当然，这都是基层网际网路打工人的生存状态。从 2012 年千易集团也跟风搬到西二旗以来，冯杉杉坐地铁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平时都开车，且 9 点之前就到，从来不赶西二旗上午 9 点到 10 点的堵车热潮。
今天早晨因为在望京星巴克见崔主任，出发晚了，在西二旗后厂村的马路上，她终于体验了一次大堵车。一辆辆大巴中间混杂着一辆辆私家车，每个司机都急躁地摁喇叭，长长的车却纹丝不动，红绿灯那里带着耳机的一群群行人横冲直撞，根本忽视车的存在。
冯杉杉本来就心情低沉，被堵车弄得愈发躁动不安，也不知道张曼怎么样了？今天怎么这么堵？终于有开动的迹象，她一加油门，踩勐了，撞了前面的特斯拉。两辆特斯拉碰到一起，一辆进口红色 model x，一辆国产黑色 model 3。
前车的人气唿唿下来，刚要指责，发现是冯杉杉。「杉姐，是你呀，没吓着你吧？没关系，我有全险。」原来是公关组总监于浩，冯杉杉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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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全险，还是走保险吧。」冯杉杉的态度不冷不热，旋即一个大胆的推想浮现在脑海：「不会是他写的匿名举报信吧？肯定是他，他就是 kelly 的白手套！」
摆脱了于浩假惺惺的嘴脸，冯杉杉来到公司。她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回想起这一年犹如过山车般的经歷。
去年春节之前，hr 总监就私下告诉她，于见峰空出来的副总裁位子有可能不内部提拔了，集团 hr 正在奉命四处撒网「捞」人，只是一直没有「捞」到老闆满意的。
她听完有些失落，毕竟都在千易熬了十五年，这么好的一个晋升机会，老闆怎么想不到我呢？难道峰哥没有推荐我吗？
经过一个春节假期的消化，她认命了，当副总裁的那种工作压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况且，自己还单身呢，多些私人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也不错。她现在做千易市场部总经理，工作内容驾轻就熟，收入是每年现金部分 280 万—350 万+与现金部分等值的公司期权，很客观了。
春节之后上班，集团发生了一件大事。老闆周总两年前从美国挖来的世界级人才 jeffrey 要离职了。jeffrey 比周总还大三岁，在美国那家巨无霸网际网路公司做到副总裁，此前还没有华人做过如此高的职位。jeffrey 被周总的「再一次改变世界」点燃，不远万里回到中国，在千易集团做起了 ceo，主要负责代表集团未来的人工智慧版图。然而，人工智慧这一大摊业务，集团一直在投入再投入，这几年已经投入上百亿资金，能落地到具体赚钱的产品和业务却很少，产出自然寥寥无几。
据说 jeffrey 和周总就未来发展战略产生了分歧，jeffrey 认为要加大在无人驾驶赛道 c 端（客户为个体消费者）的投入，让更多的消费者将来购买千易的无人车，实现在这个赛道的霸主地位。而周总认为，无人驾驶的真正大规模落地实现需要很长一段的路，对一个商业公司来说，现阶段进行智慧交通和智慧城市的 b 端（客户为企业和政府等）投入才是最有效的战略。
毕竟，每年上百亿的投入却没有多少产出，作为一个上市公司，公司财报越来越难看，竞争对手就会趁机唱衰千易沦为二流网际网路公司。从商业回报的角度讲，无人驾驶赛道的 c 端投入，是一个投资回报周期很长且充满不确定性的赛道。而在智慧交通的 b 端投入，是一个相对清晰有效的商业模式。
jeffrey 本就是为了「再一次改变世界」而来，现在看到自己和老闆改变世界的战略发生分歧，遂想辞职回美国。
因副总裁缺位，老闆直接找了冯杉杉，「一个星期后，公司发布 jeffrey 离职的公告。我不希望媒体对千易有任何负面声音。」冯杉杉点头，马上去执行，如果这件事做得好，说不定自己就能升为副总裁了，哪儿还需要辛苦 hr 们四处捞人。
这一个星期，冯杉杉和公关总监于凯把重要纸媒、门户网站、行业 kol 等全部拜访了一遍，请饭送礼，得体大方。发给媒体的新闻稿，也提前两天在公司内部完成审核，写地生动饱满，大意是「感谢 jeffrey 过去两年对千易的贡献，为了在未来能有更多时间陪伴家人，他提出离职，千易理解并尊重这个决定」，当然还一一列举了 jeffrey 的贡献。
为了降低影响，千易是下午六点对外发布的公告，然而，几家重磅媒体就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立即发出了专题，说 jeffrey 离职是千易集团百亿豪赌人工智慧失败的信号，要重估千易的价值和未来等等。
还有几个行业自媒体，搞的像和 jeffrey 多熟似的，列举了一系列 jeffrey 工作生活小故事，证明 jeffrey 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世界级专家，痛失他会给千易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云云。
比如，一个行业自媒体 kol，赶着热点，在自己的微信公号写了一篇小作文「jeffrey 二三事」，回忆自己参加千易媒体发布会，如何被他的专业性折服，顿感醍醐灌顶；后来获得一次专访 jeffrey 的机会，採访结束后对方邀请他共进午餐，吃饭时 jeffrey 如何践行光碟行动，不浪费一颗一粒粮食。「工作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当了粉丝，他是我的偶像。他带着抱负而来，此次离开千易，想必是抱负落空」。就这么水的一篇小作文，仅仅四个小时，竟然获得 10w+阅读量。
当天晚上，千易市场部一刻不敢松懈的做着媒体监测，一篇篇负面报导以排山倒海的气势而来，就像重重的厚重乌云罩在千易的头顶，不仅不肯消去，而且越积越厚，连「千易就此失去人工智慧的半壁江山」这种论调都冒出来了。
据说，当天晚上周总气地在他的顺义别墅里摔杯子。他没给冯杉杉打电话，给于见峰打电话了，「你留下的烂摊子不能不管了，抓紧给我招一个管市场的 vp，不然你自己回来当，芥末直播别干了！」
这一天晚上，冯杉杉一直忙着对媒体「善后」，得空还把公关总监刘浩大骂一顿，「你不是说这样处理就行吗？ 怎么惹了这么大的事情？」
因这次工作事故，冯杉杉被于见峰叫到办公室，说她就是标准的「有胸无脑，草包一个」。
冯杉杉特别委屈，「我都把重要媒体和行业意见领袖都拜访了一遍，他们都说没问题的。之前不都是这样操作的吗？「
于见峰倚在宽大的办公椅里，双手抱在胸前，两条腿放松地伸到天际 「之前离职的人，有 jeffrey 这样的影响力吗？两年前 jeffrey 入职，我们是开了新闻发布会的，我记得给媒体新闻通稿的最后一句是『jeffrey 的加入，会让千易在人工智慧领域开闢出新天地」。你以为他现在要离职，你去吃个饭送个礼就能把事情抹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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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杉杉低着头，嗫嚅着：「那应该怎么办？」
于见峰嘆了一口气，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曾经的下属了：「你要满足媒体的需要，他们也需要独家新闻，也需要流量。你提前给一两家重要媒体放点儿料，就说 jeffrey 在千易工作两年，公司投入了上百亿却无任何收益，工作能力根本不符合预期，引发公司董事会严重不满，可能被迫离开。让媒体就写『据知情人士透露』。这样一家媒体发了，其他媒体也会跟着追，都会跟着质疑 jeffrey。一个星期差不多了，到时千易再发个公告，不就可以了？」
冯杉杉抬起头，眼圈泛红，双唇微微嘟着，睫毛一眨一眨，声音更小了：「可是，老闆说这件事要处理的体面，他没告诉我要这么做。这样做对 jeffrey 也不太好。」
于见峰嘆了一口气，当年我怎么选了她做市场部总经理，自己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就算她长得美，我也没睡过。看她平时情商智商都在线，处理工作也可以，怎么一遇到大事就大脑短路。
他收起嘲讽的笑容，非常郑重地说：「冯杉杉，千易一年给你发几百万的年薪，是让你为千易解决问题的，不是为 jeffrey 解决问题的。我们都是职业经理人，要知道自己是给谁工作。这次因 jeffrey 离职给千易闹出这么大的负面，你真的难辞其咎。」
好了，不和她扯这些了。于见峰今天找她来，主要是告知她林晓玉的事情。他对林晓玉并不认识，更不熟悉。但是老闆着急找人，还把这个任务压到他头上，他只能火速执行。林晓玉是一个专家朋友推荐来的，他特意去上海出差见了一面，思路清晰，干练果断，又有跳跃的市场创意，非常适合。老闆不是好煳弄的，要不然这个位子怎么空了三个月？就是她了，我可不能再回集团做副总裁,好容易从市场这个浑水出来了，现在直播是最好的风口。
「好好配合新 vp 林晓玉的工作。你不是她的对手。」 于见峰告诉冯杉杉。真是奇怪，他总是怕冯杉杉折腾出事儿来。其实，她现在怎么折腾，都与自己没关系了，自己真是「管得宽」。
而正在梨花带雨的冯杉杉，并没有听进去这句话，她只听到了这个林晓玉是峰哥介绍来的。那她有什么好怕的。
一个星期后，林晓玉来了。空了三个月千易市场 vp 的位子，让这个剪着利落短髮的女人坐上了。
第07章 人都是有天花板的
第一次见林晓玉，她就已经坐进于见峰空出来的办公室。
她穿着一件深咖色衬衣，外边披了一件白色西装外套，正坐在电脑前看文件。她的轮廓略硬，眼睛细长，嘴角微扬，不过有着一个饱满光洁的额头，再配上咖啡色短髮，显得清爽利落。
冯杉杉穿了一条黑色针织连衣裙，裙摆边缀着几朵金色花蕊，一条金色腰带凸显了身材的曲线，配上深咖色铆钉短靴，又精緻又飒爽。她一直是个标准的美女，高、瘦、白，五官立体生动，尤其还拥有漂亮的天鹅颈，要不然怎么能被称为码农女神？
看到冯杉杉，林晓玉从办公桌前走出来。她微笑，略倾身子，伸出手：「杉杉，我是 kelly，很高兴能和你一起共事。」
冯杉杉立即伸出手，握住领导软绵绵的小手：「终于迎来一个美女领导。你知道吗？你是千易集团歷史上第一个分管市场的女性副总裁。你创造了纪录哦。」
林晓玉抽出手，指了一下旁边的沙发，让冯杉杉坐下，脸上依然挂着职业微笑：「那我们就一起创造市场部的新纪录。我初来千易，公司内部流程肯定有一些不熟悉的地方，少不了麻烦你。」
冯杉杉介绍了一下市场部的结构，4 个市场组对应服务千易集团的搜索事业部、游戏事业部、ai 事业部、创新事业部，2 个公关组分别是政府公关组（gr）、媒体公关组（pr）。「6 个总监，242 名同事，男女比例在 1:1.5，平均年龄 27.5 岁，比整个集团员工的平均年龄多了 0.5 岁。」冯杉杉说得流利自得，一副对部门瞭然于胸的姿态。
林晓玉又问了近期的工作情况。冯杉杉依然答地流利，近期重点是 5 月份要举办的千易 ai 节，公司这一年的新技术、新产品都在这个活动上发布，老闆以及各个事业部的负责人都会出席。「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同事们都在加班加点地干，要经常和产品、技术部门开会，勾兑很多细节；还要把我们很多策略、思路同步给供应商，让他们去有效执行。」冯杉杉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对方，腰身自然挺直，两腿併拢微斜，双手垂落在大腿上，这是她在商务礼仪课上学的坐姿。
大概聊了半个小时，林晓玉就让冯杉杉订个会议室，把张曼、于浩等 6 个总监叫来开会。她的自我介绍「别开生面」，「我是 kelly，中文名林晓玉，和林黛玉只差一个字，读中学时窃喜，那时大家读《梦》都喜欢林妹妹；读大学时想改名，我可不想做一个多愁善感的林妹妹，但是因毕业证等各种问题没改成。第一份工作在外企，大家都叫英文名，我都忘了自己是天上掉下的林妹妹了。麻烦大家也叫我 kelly 吧。」
其实，这个会主要是相互认识。每个总监都是自我介绍+近期工作汇报。轮流发言时，林晓玉坐在那里一边点头一边在软皮本上记录。这是她的工作习惯，随时带着笔和本子，要点都记下来。会议末尾，她说：「麻烦你们带我到各自的办公区，我和大家认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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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冯杉杉就有些不高兴了，这个 kelly 把手伸得太长了吧？刚来上班第一天，就要深入到市场部所有同事。按照工作流程，副总裁主要是听我汇报，连总监想向她越级汇报也得抄邮件给我。她现在这样急躁地想拥抱广大普通群众，是安了什么不良居心？
当然，腹诽归腹诽，冯杉杉还是面带微笑，带着 kelly 来到市场部。她在前边开道，kelly 后她两步，总监先回工位和自己组的同事们一起，等待迎接新领导。一圈转下来，kelly 成功引起了同事们的讨论，这个副总裁不简单。
每站到一个区域，面对不同组的同事，她总能说出这组同事近期的工作亮点。「我一出机场就看到你们产品的投放海报，设计得张力十足」；「我在刷短视频时看到你们找大 v 合作，剧情很，是年轻人喜欢的脑迴路，产品也植入的恰到好处」；「这档综艺节目的受众和我们产品很贴合，这次冠名谈判能用这个价格拿下来，尽心了」；「这几家媒体是很难啃的，太有原则，你们平时的这种有节奏维护是很有必要的」……她似乎对每一组的工作都带着几分熟悉，说话得体，逻辑清晰，太容易拉升好感。她这哪儿是第一天上班？难道她早已潜伏到千易一个月，现在只是去上海出了差回来？
终于陪完这位林妹妹，冯杉杉憋着一肚子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这么狭小，只有 12 平米，除了一张办公桌和一排书架，其余什么都放不下，连林妹妹办公室的一半大都没有。她的办公室还有沙发有茶几，真可气，hr 都是马屁精，她办公室的沙发套都换成了当下流行的莫兰迪色，峰哥的那套灰黑色沙发套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其实，在林晓玉来之前，冯杉杉就已经把她的简歷研究了个透——本科復旦，硕士清华，2009 年毕业回上海在跨国巨头士杰市场部工作 3 年；之后跳到创业公司派乐，在这家公司从市场总监做到副总裁、合伙人，这家新消费公司推出的 0 糖 0 卡气泡水，通过一系列创意十足的市场推广，占据了都市年轻人的心智，打造了一款爆款产品。据说，这些市场推广的经典案例，都是 kelly 操刀的，现在派乐也是估值破百亿的当红独角兽。
「你说，她好好在上海呆着不好吗？干嘛跑到帝都来感受沙尘暴和雾霾？」冯杉杉的指尖用力敲键盘，恶狠狠地给张曼发微信。
「可能婚姻不顺，换个城市逃离伤心地？」张曼回信息，还附了一个哭笑的表情。
「当红独角兽也只是一个创业公司而已。她来千易，是直接到了一线网际网路公司做副总裁，实现了所在公司的规模晋级。为了一份工作，抛夫弃子换城市，她也够狠的。」冯杉杉恢復正常思维。
「就是，据说她老公还是一家科技公司的创始人。公司已经融到 b 轮了。36 氪前几天刚报导过，你去日本、泰国这些国家旅行，用微信、支付宝扫二维码付款，这些东南亚国家商户的行动支付，就是 kelly 老公的公司做的。」张曼提供新料。市场部本来就是盛产八卦的地方。网际网路时代每一个人都是透明人，各个社交 app 搜一下，朋友、同学、前同事之间相互一打听，一个人生动立体的形象基本就出来了。
「怎么好事全让她占了？！不说了，咱们的日子可能要不好过了。」冯杉杉扔下手机，准备去给自己沖咖啡。
「她穿的是什么品牌的衣服，没看出来，鞋子是 jimmy choo 的。」张曼的信息又发过来了。
「反正穿什么都不是美女。」冯杉杉又拿起手机，回完这个信息后，她才起身去沖咖啡。
其实，凭心而论，短短一个下午，这个林晓玉展现出的专业、得体、气势还是很让人佩服的。可是，越是这样，冯杉杉越不安。她总觉得林晓玉将来会与自己为敌。她现在早就不想做什么副总裁了，市场部总经理的位子可能都要保不住了。
而林晓玉回到办公室后，对冯杉杉和几个总监有了基本的判断。冯杉杉的专业能力尚可，就是说话太过恭维。倒是张曼和于浩那两个总监，说话思路清晰，切中问题要点，应该是工作的好手。
她想起于见峰对冯杉杉的评价：「杉杉这个人，执行能力挺强的，做事情也比较细緻。就是思考大问题时可能缺乏一些高度。这也是我没有向老闆推荐她做 vp 的原因。」
林晓玉当时听完笑笑，这个于见峰也不像外界评价地「简单直接」的说话风格嘛。千易集团一共有 18 个副总裁，13 个 75 后，5 个 80 后，全都是国内 top10 的大学毕业的，有一半都有留学经歷。这基本说明了老闆的用人偏好，毕竟老闆也是清华毕业的。网际网路所谓的平等唯人才论，是有天花板的，冯杉杉毕业于一个非 985 连 211 都不是的普通大学，能做到现在的职位，至少在千易已经到头了。
「就是冯杉杉思考问题有高度能胜任，于见峰应该也不会推荐的。大家都传他俩关系不清，难道他是想去找老闆做实传言吗？」当然，这是林晓玉的心理活动，想一想逗自己一乐，哪儿能说出来。
人都是有天花板的。大部分人可悲的地方，就是总想捅破天花板再进一阶，相信人定胜天。
第08章 反正气势不能输
只过了半个月，冯杉杉就主动出击了。
那是在市场部二季度工作启动会上，出席会议的就 8 个人，林晓玉、冯杉杉还有 6 个总监。轮到市场总监牛欣汇报时，她讲到公司最新一款智能音箱产品，与目前市场上的产品定位差异化，这款音响配有大屏，亮点是进行亲子互动、亲子教育，所以想要找娘娘孙俪代言；同时，还想冠名芒果台一档综艺节目，冠名费正在和对方谈，大概 8000 万；再配合线下的电梯、公交车、地铁gg，线上的大 v 渠道推广，大概 2000 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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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欣对接的是集团创新事业部，名字好听，其实是属于靠天吃饭的边缘部门。如果出个爆款产品，那这个部门也能在集团挺直一段时间身子。比如，前两年这个部门就折腾出了云业务，但是随着发展越来越好，这个云就自动投身到 ai 事业部怀抱了。而且，现在的网际网路行业真的不是十五年前了，很难有爆款出现。二季度新推出的这个音响产品，被所有人给予厚望，和产品部门开会时，他们直吹「秒杀市面上所有同类产品」。
林晓玉打断了牛欣的汇报：「这个音响，都打算在哪些渠道销售，今年的销售目标是多少？你市场推广就要花 1 个亿，你觉得能转化出多少购买率？你算投入产出比了吗？而且，他的产品亮点和差异化定位，真的会被市场买单吗？一下子贸然投入这么多，是否会出现投放浪费？」
牛欣一下子被问地有些懵。她的两颊泛红，低下头，又抬起来，努力组织语言：「销售额是销售部的事情，不是我们的 kpi……」
「大集团的市场策略和那些小公司是不一样的，小公司一年能有 20 亿的市场费用吗？大集团的市场投放，不完全是为销售服务的，还有企业品牌形象等都会考虑到。「 冯杉杉打断了正在说话的牛欣，字正腔圆地说了这些话。她的唇角上扬，浮出一个微笑又旋即消失，似是嘲讽。
「无论什么公司，我们也都要做有效投放。集团有这么多产品线，平均分到每个产品上预算并没有那么高。今年市场部的 20 亿预算，摊分到各个组，公关组 2 个亿，张曼的 ai 市场组 8 个亿，搜索组 5 个亿，游戏组 3 个亿，牛欣你这里是 2 个亿。你二季度一个音箱推广就想花 1 个多亿，这合适吗？况且，这款音响如果扑街了，你们谁承担这 1 个亿的责任？」说这些话时，林晓玉面色严肃，双眼直视前方，不看任何人。
她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冯杉杉，一字一顿地说：「我之前没有操刀过 20 亿的市场投放。但我做过把 2 亿的投放，做出了 20 亿的效果。」
六个总监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到了该站队的时候了。
这场启动会一直开到晚上 9 点。林晓玉似乎没受这个中途风波的影响，对每个总监的汇报，依然严谨清晰的点评，偶尔还开个玩笑。但是，总监们明显情绪受震，说话越发谨慎，生怕一不小心被抓了小辫子。
等张曼回到工位，收到冯杉杉的微信，就两个字：「吃饭。」张曼回一个拥抱，麻利地收拾包，去公司地下车库等她。
张曼刚准备开车，坐在副驾驶的冯杉杉说：「我们去喝两杯吧？不开车了，打车去簋街胡大小龙虾，这个点儿不排队了。」
于是，她俩走出地下车库，又用滴滴叫车来到簋街。晚上 10 点的胡大，还是人声鼎沸的热闹。一大盆麻辣小龙虾，一份香辣猪蹄，六瓶燕京啤酒。冯杉杉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一口气喝下去，「张曼，战斗就要开始了。」
张曼帮她把啤酒倒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杉杉，我们真的要和 kelly 斗个你死我活吗？或许，她是打算和平共处的。她的家在上海，可能就是来镀个金，过两年就回去了。」
冯杉杉伸手拍拍张曼的肩膀，哈哈笑两声：「亲爱的，你真这样认为吗？」
张曼夹一块猪蹄放到冯杉杉的碟子里，接着说：「今天牛欣的方案确实有问题。一个集团的边缘产品，竟然想花 1 个亿的市场费用，她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可是，你为什么帮她说话啊？」
冯杉杉夹起猪蹄，吃一口又放下：「你以为每个总监都和你这么幸运，手握公司最器重部门的市场，你一个人就占掉市场部 40%预算，要不然他们一直找你茬？重要才被嫉妒。我私下问过了，创新事业部今年特别动盪，刚换了老大，员工走了一批又一批，走完还不招新人，今年除了这个音箱可能也没啥其他东西能拿出来吹了。牛欣若不抓紧把她的 2 个亿花掉，到年末花不完，明年分给她的预算就更少。如果明年只分 1 个亿给她，那不是还不如公关组了吗？」
张曼喝一口啤酒，嘆一口气，以前总觉得这个牛欣特别爱叨叨，一个小事就要折腾出天大的动静，可能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冯杉杉摇摇头，眼睛里多了一些无奈：「kelly 是不会与我和平共处的。就算她想，她也不能。老闆从外边招一个 vp 来，本身就代表着他对目前市场部的工作不满意。kelly 是老闆派来闹革命的，如果革命成功了，她留下。如果革命不成功，她走。但是，kelly 要革谁的命？肯定是我呀。是局势，是局势决定了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冯杉杉说「局势」这两个字的时候，特意加重语气，还重复说了两遍，用一种恶狠狠的劲儿。
张曼端起酒杯，和冯杉杉碰了一下，试图把气氛降地一些：「哎，杉杉，你今天的分析怎么这么有高度？这是峰哥传授给你的吗？那他传授给你取得革命胜利的秘诀了吗？」
冯杉杉笑起来，眼睛里的无奈变成了失落，声音也轻了：「不是他告诉我的。kelly 都是他找来的。他能告诉我这些吗？职位越高，越想自保。这是我自己分析出来的。kelly 不是好惹的，趁着她对千易还不熟悉，先下手为强。拖地越久越麻烦。」
张曼把冯杉杉的右手拉出来，掌心朝前；她伸出右手，对着冯杉杉的右手击了一个掌：「杉杉，我们一直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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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杉杉回拍一下张曼的手，故作轻松地笑起来：「我说，你别这么肉麻行吗？即使你想不和我站在一起，别人也得要你啊？你和我在一个战壕太久，就算想重新选择，人家 kelly 也不要你。」
两个人哈哈笑做一团。其实，每个人心里都阴沉沉的。遇到 kelly 这样强劲的对手，未来什么样谁也不清楚。
她们两人一边剥小龙虾一边分析局势。公关组于浩肯定要归顺 kelly。当时 jeffrey 的离职风波，冯杉杉暗示于浩承担责任。于浩也不推辞，给冯杉杉写了一封邮件说自己判断失误，做出了错误的媒体方案。冯杉杉回邮件给于浩，说自己作为市场部总经理也有失察责任；然后她又把这个邮件转发老闆，抄送于浩，写了洋洋洒洒一大段话，无非是痛哭流涕的道歉+对天发誓下次不会再出现此类情况。
结果老闆回邮件了，「建议处罚相关责任人」，这 9 个字犹如一声惊雷，把冯杉杉吓得不轻。
本以为语气恳切态度端正地写个邮件承认错误就行了，现在还要处罚。冯杉杉去找于浩商量如何自罚，正值 3 月，每年发放年终奖和加薪的节点。「本来今年给市场部的加薪包也很少，我们两个人都不加薪了，留给普通同事吧。」冯杉杉直接告诉于浩方案。
于浩当场「炸毛」了，你是想让我背锅是吗？当时我已经给你了预警，说这件事很大，不应该用这种和平方案。你非不听，说对世界级科学家要礼貌点。结果闹出了乱子，你让我承担责任我也不含煳，我给你面子。但是，你现在要不给我加薪，我不干。千易加薪是 5%起，按照我的收入即使只加个 5%，都够买好几部最新款苹果手机了。
当然，于浩没有说这些话。他对冯杉杉说的是：「杉姐，我刚在海淀买了学区房，家里两个孩子，媳妇又不上班。父母也在这里帮忙带孩子。一家六口就靠我一个人的工资。你这不加薪的处罚，我小儿子的一年幼儿园学费没有了。我真的经济压力很大。况且，这是不是我的责任，咱俩人都清楚。这件事，我没对外界说一句话。」
冯杉杉也没有办法。平时沟通老闆都是副总裁的活儿，她本来以为写个涕泪交加的邮件就能矇混过关，显然没成功。冯杉杉安抚他，说自己也不加薪，他的部分日后想办法给补上。「我让蓝行找他，给他报销点费用，可他都没有报销。他应该是憋着一口气，也想等新的副总裁来了后看看形势。」冯杉杉歪着头对张曼说完这些，自嘲地笑笑，又喝光了杯中的啤酒。
至于今天开会为牛欣撑腰，冯杉杉也是想拉拢她，自己的阵营多一个人总是好的。牛欣本来就是个面倒，被 kelly 一吓再被冯杉杉一感动，估计也就入伙了。
张曼从包里拿出一支笔、一个本子，画了一张关系图。目前，kelly 阵营只有于浩；冯杉杉阵营有张曼、牛欣，还有和冯杉杉交好多年的搜索组总监王营。至于 gr 总监和游戏组的总监，估计是两边倒，哪边要赢再倒哪边。
「杉杉，你都在千易十几年了。你看看这张图，我们赢定了。」张曼把画好的图推给冯杉杉，说的话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无论赢不赢，反正气势不能输。我冯杉杉不怕她！」冯杉杉端起酒杯，两人碰了一下杯，又是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她俩在胡大喝了六瓶啤酒，吃光了一盆小龙虾。直到凌晨两点，才醉醺醺地买单走人。
东二环内的簋街是北京夜生活聚集的地方，这里有烤串、小龙虾、火锅、烤鱼等各式各样的餐厅，大部分都通宵营业。许多人在三里屯、工体感受了北京的演出、ktv、酒吧等这些有情调的夜生活之后，再三五成伴地来簋街吃宵夜。这是一条夜晚远比白天热闹的街，也是北京夜生活荒漠里的小绿洲。
她们两人手拉手，一身酒气，走在凌晨两点的簋街上。有几个刚从工体酒吧蹦迪回来的年轻人迎面走来，和她们打了照面，其中一个人把手放在嘴里吹个哨子，再潇洒地把手一扬：「美女，要不要一起撸个串？」
冯杉杉停下来，摆摆手，声音里带着醉酒的风情：「帅哥，改天，今天喝多了。」几个年轻人也不纠缠，继续往前走，凌晨两点的簋街，最不缺的就是能一起撸串的女朋友。
待他们走远，冯杉杉拉着张曼的手，使劲往上一甩，她又停下，故意抬头挺胸站直，露出骄傲地天鹅颈：「谁说我们老了？看那几个二十多岁的小鲜肉不是照样想约？我们漂亮着呢。」
张曼哈哈大笑，拉起她的手继续走：「我们当然漂亮着呢。」
既然不知道明天是赢是输，那就不如一直用漂亮的姿态走下去。至少，姿态没有输。
第09章 你已经无槽可跳
让冯杉杉没有想到的是，最先倒戈的是搜索组市场总监王营。
公司一年一度的「千易&未来」在 10 月份举行，这是搜索事业部主办的，主要是答谢gg大客户、top 代理商，同时宣布公司新一年的招商策略、合作方案等。搜索事业部虽然不像 ai 事业部是老闆的「当红新宠」，但是实打实的「现金奶牛」，每年给公司带来 70%营收，是让千易财务报表漂亮的密匙。
这次活动，在东三环的中国大饭店举办。这些年北京的五星级、超五星级酒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让各个公司举办活动、年会有了更多选择。不过，千易很喜欢在中国大饭店举办活动，「它有着老牌五星级酒店的传统感和贵族感，可以和网际网路这种年轻潮流行业产生撞击和火花」，这是当年的于见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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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上午 10 点，请来走穴的央视主持人热情洋溢地说完开场语，就邀请老闆周总上来发言了。周总今天只是来帮忙 「站台」，彰显老闆对这个活动的重视。之后搜索事业部老大、老二的那些发言才是解读明年合作的重头戏。
周总意气风发，无需讲稿，站在台上畅想千易搜索的商业化创新与未来。看似普通实则高级定制的白色圆领 t 恤，在金色灯光下褶褶生辉。突然， 台下的一个观众，像英雄一样从座椅上「腾」地站起来，用九十分贝的尖锐声音冒然打断周总的演讲：「千易就是大骗子，做你的gg代理都赔的血本无归。」
这个穿着黑色西装一脸愤怒的中年男人，一边伸出右手把手机举在前方录视频，同时左手伴随着他的咆哮在空中胡乱舞动，立即引发整个会场的骚动。当然，六个保安立即围拢到他的面前，其中两个保安抢出正在录视频的手机，其他四个保安将他推搡出会场。
骚乱五分钟后，会场回归平静。
周总临危不乱。他站在那里，用眼睛扫了一遍台下：「商业市场瞬息万变，去年的商业密码今年就行不通了。网际网路叠代速度更是以小时计算，千易搜索一直在创新、改革，希望能够和客户、代理商在这个市场上共赢共利。但是，代理商躺着赚钱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 每一个代理商都要走出舒适区，如果你还不能叠代自己，你就要被时代叠代。」
台下响起热烈地掌声。大佬就是大佬，你看一场危机不仅被他平静化解，还又给台下的你们上了一场商业理论课。
一切都是表象。
从会场回到休息贵宾室，老闆周总已经气地七窍生烟。kelly 过去汇报：「我已经让公关组沟通今天到场的所有媒体，不要发出去；也让市场组去和安保公司再次确认，不能再出问题；也和搜素事业部的商业组沟通过，让他们尽快沟通参会的客户、代理商们不要发在微博、朋友圈等个人自媒体。」
周总脸色阴沉，只说了一句话：「查清楚是谁的责任，向我汇报。」
而且，事态并没有向好的方面发展。在这个人人都是自媒体的时代，周总被代理商暴怒问责的视频发到网上，接着就是各路媒体添油加醋的报导，「移动网际网路时代，千易公司搜素业务近年来被其他新兴媒体、短视频公司分流严重，代理商已经无钱可赚，不得已现场示威」，如此等等。
那两天，kelly、冯杉杉、王营、于浩都要住在公司了。kelly 忙着和搜素事业部的高层开会，冯杉杉和王营指挥属下做了很多正面视频投放，优化渠道；于浩带领公关团队沟通媒体删稿、删视频。「公司不要出官方声明，只会越来越糟，用大量投放的第三方角度的正面视频、稿件来沖淡那些负面信息，优化传播链。」这是 kelly 定的此次危机处理策略。
高层在开会，主要是在扯皮。无非到底是搜索事业部没有把关好邀请到会人员还是市场部的外聘安保工作没有做好，一句话，老闆被袭击这么严重的问题到底是谁的责任。高管会开了一个又一个，邮件写了一封又一封。最后，kelly 和搜素事业部的老大非常识趣地各自认领一部分责任，「回去处罚相关责任人」。
相关责任人是谁？kelly 说是谁就是谁。
有一个晚上，搜索组市场总监王营在 kelly 办公室呆到很晚才出来，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第二天上午，王营的一个属下就主动辞职了。没有公开邮件再去谈论这个事情。就像一部烂尾的悬疑片，开始紧张、恐惧、未知，后来却了无声息的结束。
王营私下找过冯杉杉一次，「对不住了，要是不怂，离职的就是我了……还有，kelly 其实挺专业的，她带来了很多新的市场思维和工作方式。」
冯杉杉冷笑一声，看看他的那个怂样，晚上和老婆在床上是不是也一怂到底？中年男人怂起来，整个世界都给他让路。
王营只比冯杉杉晚两年进公司，和她一样是千易发展壮大的受益者。那时他们都才二十几岁，挣几千块钱的普通打工人。冯杉杉漂亮，王营还明里暗里追过她一阵子。冯杉杉年轻时眼高于顶，怎能看上和自己一样只挣几千块钱、相貌家世皆普通的王营？王营后来老实的找了老婆，买房结婚，换房。由于千易上市，他这个普通青年也过上了众人羡慕的中产阶级生活。
这些年，他对冯杉杉一直有暗恋情人的滤镜加持，甚是维护。三年前，冯杉杉成为市场部总经理，局面也一度不稳定，但由于张曼和王营的铁桿支持，冯杉杉主导的市场部实现了平稳过度。
现在，她的这个铁桿支持者，要去抱 kelly 的大腿了。
后来，张曼听完冯杉杉的转述，对王营一脸不屑。张曼捧着手里的拿铁，坐在公司旁边的小咖啡馆，和对面的冯杉杉说：「就是一份工作而已，他至于就地认怂，从此跪舔 kelly 吗？离开千易，他找不到工作了吗？他不能活了吗？」
冯杉杉用脚踢了一下张曼的脚，马丁短靴碰撞金属蝴蝶结高跟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你啊，还是太幼稚。其实，我也挺理解王营的。他已经无槽可跳了。」
张曼收回伸长的脚，喝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回到小圆桌上，嘟囔着说：「猎头动不动就微信骚扰一下，感觉满世界都是好工作。他怎么也是大厂市场总监，怎会无槽可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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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杉杉舒服地坐进沙发里，一派指点迷津的优雅姿态：「一线网际网路公司就这么几家，一共也就几十个市场总监的位置，每个在位人都把这个位子严守死防，生怕被剥夺了领地。因为离开一线公司，其他公司给不了这么高的收入。凭什么干同样的活儿，受着同样的苦，挣的钱却少了一半？你问问那些跳槽去所谓独角兽公司或者融资数轮的创业公司做 vp 的，收入不是可能没你高，是肯定没你高。什么？不看现在，要看未来，等待公司做大上市靠期权实现财务自由？那是要靠撞大运的。现在网际网路行业已经是存量时代，不是增量时代了，撞大运概率越来越低。」
「而且，做市场一定要预算充足，一线公司自然会有最高的市场费用。即使偶尔失误做砸了项目，钱白花了，只要你自己能圆过去，基本不会追责。你去那些小公司试试？能有这样气魄吗？他们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三瓣花，像 kelly 说的要把 2 亿花出 20 亿的效果来。之前千易一位市场总监，被拉去当合伙人一起创业，创始人是从千易离职的一位产品总监，公司研发扫地机器人。那个创始人就要求每次花了钱得有效果，最好全部转化成销售额。那个市场总监觉得市场不是这样做的，还觉得创始人是吹毛求疵。俩人理念不一致，市场总监在上市之前被迫离职，财务自由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看，这个公司创业成功了，那和市场总监又有什么关系吗？」
「在大厂呆的时间久了，看似忙碌，实则可以摸鱼。为什么内卷越来越严重？如果不是有利可图，谁愿意捲来捲去？是下班回家玩手机不香还是酒吧搭讪不香？」
听冯杉杉眉飞色舞地讲完，张曼把身子往前边凑了一下，离小圆桌对面的她近了一些。张曼看着她，目光真诚，声音温暖：「杉杉，我觉得做人还是要有原则的，我没办法像王营那样。一份工作而已。工作可以换，而我和你之间的情谊，比这个珍贵。
冯杉杉端起咖啡杯，和张曼的杯子碰了一下，笑着说：「简单翻译一下，就是你上了贼船，发现贼船可能沉没，你也拼死不下船呗。」
张曼笑着说：「主要是女贼王太妖艷，我不捨得下船。」 到了 11 月，kelly 已经控制了大部分的局面。公关组于浩早就天天扭着他充满男性魅力的大屁股去 kelly 办公室汇报，搜索市场组王营天天惟命是从、恨不得写个「kelly 语录」挂在脖子上，创新市场组牛欣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怀了二胎从此佛系办公。其他两个总监看此形势，都顺势倒进了 kelly 的怀抱。除了 ai 市场总监张曼。
抱紧 kelly 的大腿，是有好处的。比如公关组于浩，获得了越过冯杉杉直接向 kelly 汇报的权力，而且第二年的公关预算直接增加到 3 个亿。在一线大公司，市场部和公关部一般是并行的两个部门。千易这些年虽发展壮大，公关还一直是市场部下边的一个组，不是独立出来的部门。于见峰当 vp 主政的时候，公关总监也经常被他叫过去汇报。所以，于浩直接汇报给 kelly，听上去不太舒服，似乎也不是太违规的事情，冯杉杉对此也无可奈何。
2019年的元旦来了。跨年的那一天晚上，冯杉杉没有约任何人，她独自去后海的一个酒吧，坐在吧檯上，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喝下去。圆形台上的小鲜肉歌手甩着长发唱着情歌，年轻的小朋友们跟随音乐扭动身体挥洒快乐。这么热闹。这么孤单。
再过两个小时，就是新的一年，就迈进 2019 年的大门了。冯杉杉给自己灌了一口威士忌：「我也真的无槽可跳了吗？我真的坐以待毙了吗？」
第10章 无法分清真相和假象
元旦之后，kelly 开始了她的「王安石变法」，没有轰轰烈烈，却润物无声地让每一个人不得不去执行。
她新设立一个「集团品牌组」，从她的老根据地上海挖来了一个人做总监，又让这个总监新招了几个员工，一个重量级小组就这样成立了。「提起千易，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比较老的网际网路公司，一个中年感比较强的品牌。我们要让这个品牌更加年轻化、潮流感，吸引 z 世代的注意力。」这是 kelly 当时的定调。
她提升公关的重要性。虽然没有把公关组升级成公关部，但是她给了公关组于浩更高的预算，并鼓励他和市场组抢活儿。在这个全媒体全渠道时代，公关市场的边界已经很模煳了，公关组可以有更多尝试。于浩屁颠屁颠地领旨，还在自己办公桌上放了一本《gg的没落，公关的崛起》，一副志得意满的嘴脸。「喂，那都是 2013 年的老书了，你还这么顽固不化地膜拜？」冯杉杉路过他的办公桌时，特别想这样嘲讽他几句。
她着手做供应商的改革。给千易这种大厂做供应商，属于活多钱多回款好，许多公司挤破了头也要进来。千易有一个供应商库，在这个库里的二十多家供应商，每个组想用哪个就哪个，用完签字后走财务流程结算。kelly 要改变这种局面，从 2019 年元旦以后市场部 100 万以上的项目，库里的供应商都可以来竞标，到时根据竞标的实际情况选出用哪一家。「一个 kol（意见领袖），a 供应商报 3 万，b 供应商报 5 万，可是某个市场组习惯了用 b，直接就给活儿，提高了我们的成本。况且，多几个供应商过来讲一下他们的传播策略、方案，多几次头脑风暴，对我们也是视野的开阔。项目竞标，势在必行。」这是 kelly 在市场部全员大会的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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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杉杉逐渐被边缘化。那些总监之前只给自己写邮件汇报工作，现在都默契地抄送给 kelly 一份。许多重要的项目，kelly 直接回邮件「下场指挥」，总监们都热情地秒回邮件「感谢指导」。冯杉杉觉得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水位一点点抬升，没过膝盖、大腿、腰部、胸部、脖颈……她任由水位抬升却无法掌控，只能看着水把自己一点一点地淹没。
不是没想过退却。退却是需要资本的，是需要金钱做后盾的。冯杉杉算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股票、现金，发现远远没达到财务自由。她不善理财，2010 年千易上市造就了她是千万富翁，却被当时的红三代男朋友帮她炒股赔了个底掉。2017 年，她才在张曼的再三鼓动下，付首付在望京一个高档小区买了套两居室。这时候的北京房价，好的小区都是 10w+了，这套 98 平米的两居室，总价 1100 万，她付了 440 万的首付，贷款 700 万，每月还房贷 4 万元。
她的年薪现金部分听上去是 300—350 万，实际上 192 万工资+100-150 万年终奖。而且是税前，税前，税前，重要的话一定要说三遍。每月 16 万的税前工资，社保公积金以及个人所得税一扣，只剩下 10 万块钱。还完房贷，剩下 6 万块钱，看上去不少，架不住她喜欢逛新光天地买买买，还喜欢请客吃饭、外出旅行。她一向出手大方，所以基本每月花个干净。每年的年终奖，交完税也就剩下 60—80 万，嗯，去年的年终奖她刚换了现在开的红色 model x。今年的年终奖还没发下来，她已经打算用它去买一个爱马仕限量版的包了。不过，这个计划目前看来要泡汤。
至于这几年公司奖励的期权，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公司奖励的期权，不是无偿赠送，是按照当时股价 1/2 购买的，级别越高可以购买的越多。她之前做市场总监时靠期权套现挣了不少钱，后来当市场部总经理又全部买进去了。这几年外界唱衰千易，股价最近两年跌了 70%。冯杉杉被公司割了「韭菜」，她都不愿意登陆后台看她的亏损了。
外界看着她头顶几百万年薪光鲜亮丽，在她看来，自己只不过是月薪两万「精緻穷」的升级版。一直没有学会理财，喜欢买买买，是大牌专柜、spa 会所、医美会所的 vip 客户。像她这个级别，哭穷太矫情，毕竟有多少个打工人能收入如此。可是，她是真的没钱，钻石级别的信用卡里藏着她的消费秘密。
现在的冯杉杉，没有资本，也没有后盾，也不想放弃看上去高端舒适的生活。可是，生活又必须做出选择。她和张曼两个人进行了郑重其事地交流，制定了两个方案：第一，从现在开始看猎头推荐的机会，等到 3 月份领完年终奖，就找合适的时机跳槽走人，不伺候 kelly 那个死女人了；第二，继续放手一博，如何一博不用张曼管，冯杉杉自己去搞定，说不定也能把 kelly 那个死女人驳回上海了。
千易集团廉政委员会是陆续收到对 kelly 的匿名举报信的。邮件写的又长又啰嗦，却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最重要的一条指控是 kelly 引进了两三家供应商，这些供应商是之前她在上海工作时用过的，怀疑其中有不正当交易。不过，这些举报信似乎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一天下午，一个裹着黑色长款羽绒服、身材有些臃肿的中年女人到了 kelly 办公室，进行了一个小时的漫长谈话。等这个长相普通的中年女人一走，整个市场部都传开了，这个人是公关总监于浩的老婆，发现于浩和 kelly 的不正当关系，就冲到公司来问责了。市场部是最热衷于传八卦的地方，何况于浩长得帅老婆长得丑，kelly 又独自一人在北京，要不然于浩这一年怎么上位这么快。一牵扯到两人存在男欢女爱，似乎一切能说通了。
可是，八卦越传越真，也没有动摇 kelly 的地位。公司一切如常。只是，有一次张曼提醒冯杉杉，那个 kelly 有一次路过冯杉杉的办公室，往里看了一眼，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眼神带着些许轻蔑，然后径直走过去了。「kelly 不是好惹的，无论找不找得到下家，我们 3 月份拿完年终奖就离职吧，一份工作而已，不值得。」张曼劝冯杉杉。
「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冯杉杉还是抬着高傲的头颅，但是说这八个字时明显底气不足。
结果，还没等到 3 月 20 日发年终奖。昨天，2019 年 3 月 18 日，张曼被西二旗警方带走了。今天，2019 年 3 月 19 日，冯杉杉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个局面。
如果早一点收手，早一点辞职，不去耽误 kelly 的改革大计，就不会这样了；如果早一点认怂，早一点识趣，积极拥抱 kelly 的改革大计，也不会这样了；如果早一点……现在说这些都晚了，而且，干嘛要说这些？在长达一年的博弈中，最开始谁也无法预料输赢，而且谁不希望自己赢？最开始自己不是也感觉稳操胜券能够赶走 kelly？
事已至此，不要说「如果」了。那是弱者自我安慰的武器，强者应该想的是如何扭转局面。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输。愿赌不服输。
回顾完与 kelly 这一年的跌宕起伏，冯杉杉的头在嗡嗡作响，昨晚一分钟都没有睡，现在眼睛苦涩大脑短路，她很想在办公桌上趴一会儿。她逼迫自己趴下，依旧睡不着，明明很困就是丝毫睡不着：「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办？我要坐以待毙了吗？最重要的是想尽办法把张曼救出来，该怎么救，如何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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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敲门。是冯杉杉的助理。她送进来一杯咖啡，轻声说：「杉姐，要帮你订饭吗？已经十二点半了。你一上午都在办公室忙，也没下楼去餐厅吃饭。」
「你帮我订一份肯德基吧。谢谢。」冯杉杉从办公桌上爬起来，不睡了，反正也睡不着。
助理应下，转身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停下来，转身望向冯杉杉，声音很轻：「杉姐，他们都在传下一个就是你。现在麦麦（职场社交软体）匿名爆料区全是这些事，你一定要好好的。」
冯杉杉轻声说：「好的，记得备註可乐不要冰呀。」在这一个瞬间，她差点被只跟了自己一年的小助理感动地掉下眼泪，她忍住了。当众人都离你远去时，还有一个你平时基本忽略的人温柔又坚定地对你好。这种温暖和感动，只有经歷过才能明白。
过了半个小时，助理送来了双层鸡腿堡、大份薯条、大杯可乐，这是冯杉杉肯德基必点三大项。每当郁闷烦躁时，她特别喜欢吃肯德基，一大杯可乐吸下去，整个肠胃都是凉的，似乎也化解了她的烦躁。
吃完了一整份薯条，冯杉杉嘴上、手上都沾满了油，她也渐渐提起精神来。你看，油都加满了，自己没精神能对得起这份薯条吗？
她用沾满油渍的两手撑住双腮：「就是昨天这个时刻，张曼被警察带走了。现在张曼在干什么呢？她会对警察说什么呢？还有她老公宋轩，今天上午去找律师了，怎么还没有和我同步消息？」
「算了，先不想了，去麦麦看那些匿名爆料吧，看着你们如此落井下石，我也得坚决、坚定、坚持地好好活。」冯杉杉用湿巾擦了一下手和脸，懒得出门去卫生间洗，拿出手机去看麦麦。
大厂打工人的两大必备神器 app——麦麦（职业社交软体）和默默（陌生人社交软体）。一个用来吐槽公司和领导，顺便结交下行业人脉，为将来跳槽做准备；一个用来约会陌生人，只为图个身体的快感，在这个快餐时代，男女双方从手机开始到床上结束，这是一条迅速高效又彼此心领神会的社交链。
自然，冯杉杉是这两个 app 的熟练使用者。她去看了麦麦上那些匿名爆料。每个爆料者都写地绘声绘色，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向对她进行诠释——是某男性副总裁的地下情人，所以现在 38 岁了还单身不嫁；被警察抓走的张曼一直帮她从供应商那里捞钱，以供她全身大牌、当季新品的奢侈生活……看到最后，冯杉杉以为自己看的是别人的八卦，这个女主角是过着如此香艷的生活，上有男上司情人，下有女下属捞钱，真令人羡慕。
这是一个无法分清真相和假象的时代。
第11章 新人都是受欺负的
当张曼被警察带上手铐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像是被一把刺刀狠狠地捅进去，尖锐疼痛到令人无法唿吸。她站不住了，深深地弯下腰，把头靠近大腿，带着手铐的双手放在腹前，企图维持身体平衡。
「不要倒下，不要倒下。」她心理默念。可是，两条腿还是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在警察催促着「快走」声中，她一个踉跄，结结实实地趴倒在地上。泪珠顺着眼角缓慢滑落下来。这是从昨天下午被警察带走后，她第一次哭。
被警察无情带走、半夜暴力审问、24 小时滴水未进，这些都没有把她打倒。可是，今天上午双手被带上手铐的这个时刻，击穿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她从小到大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努力学习，品学兼优，考上北京的 985 大学，毕业留在这个城市，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而且在居不易的帝都安家落户。她一直是在偏远小镇生活父母的骄傲，也是乡村邻居教育孩子要争气的模版。
可是，她奋斗了这么多年，怎么在此刻带上了手铐？她真的成为阶下囚了吗？她如何向父母交代？她又如何面向未来的生活？
「快起来，别耍花招。」站在一旁的警察看着趴在地上的张曼，十二分的不耐烦，这个女人又想捣什么鬼，难道她想逃跑吗？越狱小说看多了吧？
张曼从地上趴起来，带着手铐的双手还不忘掸一下子裤子的灰，然后，她挺直身子，双手垂落在腹前，跟着警察继续往前走。
她带着手铐，站进车里，就是在电视剧中看到押运犯人的那种蓬斗车。三月的冷风吹过她的脸庞，她分不清眼前这一幕是现实还是电视剧。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因为她看见杨洁从远处走来了。跟在她后边的，是一个穿着宝蓝色衬衣的男生，是蓝行营销的项目总监陈晓峰，专门负责千易业务的。自然，他们两人也是带着手铐。
杨洁和陈晓峰上了车。张曼和杨洁对视了一秒钟，目光又迅速散开，已经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警察大声嚷嚷：「车上不准说话，不准交谈，别妄想串口供。」三个人都沉默，此刻不说话是最好的回应。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了海淀看守所。过了三道铁门之后，警察向里边的工作人员摆摆手，把这难缠的三个人交下，总算完成任务，哼着小曲离开了。
先体验。做了常规的血检、尿检之后，电脑后边的工作人员责令张曼把所有衣服脱下，双手交叉抱在后脑勺，全身一丝不挂，各个角度进行拍照取证。张曼麻木地脱下衣服，完成工作人员要求的「转身」、「往前看」等动作。原来人在这种压抑无助的状态下，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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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检完毕。工作人员扔给张曼一套囚服。张曼刚才拍照时发现自己来例假了，血顺着大腿根儿滴下来，量不多，但很晃眼。「我来例假了，能给我一包卫生巾吗？」张曼接过囚服后，还是鼓足了勇气发问。
「没有。」对方一副冷淡不屑的语气，非常干脆。
「那我怎么办？」张曼有些生气，我还不是罪犯吧？真的需要这么没有尊严吗？
「穿上囚服，抓紧走。这就是你该办的。」对方沖她摆摆手，已经非常不耐烦了，这些看上去生活优渥的犯罪女人，真的个个都是事儿妈。
张曼穿上囚服，被狱警带进了监室。大家正在午休。二十几个人密密麻麻地躺在一张大木板上，最里边的几个人可以平躺着；越往外靠近门口的木板上，这些人只能侧身躺着，直挺挺的，一蜷缩身子就要相互碰到。还有两个人穿着黄坎肩，靠墙站立，眼睛四处扫动，后来张曼知道那叫「巡逻」。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监室二十四小时开灯，二十四小时巡逻。牢头会安排大家两小时一换班，轮流当值。
非常安静，即使狱警开门这么大的声音，也没有人睁眼，没有人动，好像真的都睡着了。只有一个睡在最里边、可以平躺在木板上的女人起身，她站起来大声「报告」，等待狱警发话。这个五十多岁、身材略胖、带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有些阴沉的女人，就是这个监室的牢头（可以理解为班长吧）。
「新来的一个，你教她下规矩吧。」狱警撂下这句话，把张曼就像一件商品一样推到牢头面前，就转身走了。
「专门拣大家午休的时候来，你可真会挑时候。」女牢头的眼睛像一把锐利的刀，上上下下扫过张曼，又轻蔑地「哼」了一声，「这么细皮嫩肉，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我不知道。」张曼声音很轻，语气尽量友好。小时候看电视那些狱霸的镜头迅速在脑海闪过，她明白自己不能硬碰硬。
「还不想说，午休时间，便宜你了。」女牢头白了她一眼，不再追问。
她让躺在最靠门口木板上的牢友，再使劲往里挪了挪，闪出巴掌大的地方。她指着这块小地方，对张曼说：「在这里睡，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位置。睡觉不准说话。下午坐板儿时，有事举手喊报告，我批准了才能讲。」
所谓「坐板儿」，就是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每个牢友坐在属于自己的那一小块硬木板上，让你无所事事的发呆反思。初进看守所的人，一天坐下来就要发疯，心里不停地吶喊，什么时候可以让我出去？比起监狱的劳动改造让你看到希望，看守所的这种坐板儿是激发你的绝望，把你扔在一个闭塞阴暗的环境中，什么都不让你做，你好像就此人生短路了。你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的人生就定格在你屁股下的那块硬木板。吃饭是它，睡觉是它，坐板也是它。
许多人绷不住这种坐板生活，被警察一提审，就把所有能交代的都交代了。让我出去吧，去监狱也比这里强。
张曼侧躺在这块硬木板上，真的睡着了。她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睡觉吃饭喝水，加上来例假身体虚脱，确实绷不住了。她是被旁边的狱友捣醒的，「心真大，刚来就睡的这么死。」那个狱友嘟囔了一句。她的劲儿真大，一拳头打的张曼肚子特别疼。
张曼说了一声「谢谢」，就模仿身边的人，规规矩矩地坐板儿。她目视前方，不斜视，不张望，专心坐在那里发呆。 她心里认真地盘算：警察为了防止串供，杨洁没有和我一个监室。如果职务侵占的罪名成立，最多会判多少年？多少金额就可以构成职务侵占？她平时从没有关注过法律条文，现在也没有手机电脑，没有办法查资料。她的思路在这里卡壳，徒增焦躁。
她又换了一个思路：现在宋轩在外边做什么？给我找律师了吗？杉杉从公司内部帮我协调找到路子了吗？他们两人见面了吗？他们想到救我出去的办法了吗？
「唉，和宋轩已经不冷不热很久了，春节他还提了离婚，这次他能尽心帮我吗？应该能吧。不，他那个人心思很小，而且都说过离婚了。他又是公务员，这种事情巴不得撇干净……不，我俩是大学恋情，认识十几年，当初他那么爱我，他不会这么绝情的，他应该是帮我的……」
「杉杉现在应该很焦躁吧。她是不是会害怕我在这里会把她供出来，我不会把你供出来。你只要在外边专心救我，让我尽快出去。宋轩本来就是万事不愁的佛系青年，现在和我感情又这样，我也就只能抓住你这个救命稻草了……我不会把你供出来，若我连这个底线都没有，我早就去投靠 kelly，现在也不会被抓了……不不不，是我们两人在工作中没有任何问题，没有犯罪，没有犯法，现在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张曼觉得该想一些与案情有关的问题。为什么把我送到了看守所？是不是我要做好长期战的准备？警察什么时候会提审我？他可能会问我哪些问题？我该怎么应对？
「我要坚决地否认一切，绝对不能承认。只要不承认，就不会定罪。」思考到最后，张曼给自己定了一个基调。平时，她在工作中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我们做这个项目，基调是什么？如何达到目标？现在，她竟然把这个工作方法论用到了此处，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该死，她端坐在那里，一阵热流从下身涌出，黏稠，湿滑，带着些许腥气，裤子已经湿了，硬木板应该也湿了。如果她一起身，大家应该就会看到木板上黏稠的暗红色。她一动不动地坐板儿，企图让裤子上、木板上，粘上暗红色血液的面积尽量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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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熬到晚饭时间。女牢头组织大家排队打饭，最后一个是张曼。轮到张曼时，连清水白菜都没有了，只有一滴油花都没有的菜汤，外加两个馒头。张曼接过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她以为大家会注意她的裤子，她的木板，她的窘态。结果，是她多虑了，就算旁边的人看了她的裤子一眼，眼神里也没有惊讶和同情，就像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大概，人类文明在这里已经倒退到钻木取火的时代了吧。
吃完饭，又可以打白开水。张曼端着新发的旧搪瓷缸子，要了一大杯热水，坐在那里吸熘着喝起来。她觉得身上暖和多了，也有力气了。若这个事情已经演变成漫长的拉锯战，那就先保存好体力吧。
「你犯了什么罪？」那个女牢头又来问。她壮硕的身躯站在张曼面前，给蜷坐在木板上的张曼一种僵硬的压迫感。
「我没有犯罪。是被人陷害了，说我职务侵犯。」张曼端着搪瓷缸子，抬头望着女牢头。她的声音依然很轻，语气依然友好。
「刚进来的人都觉得自己没罪。没罪能进来？世界上那么多人，怎么人家就陷害你一个？」女牢头语气轻蔑，姿态高昂。明明都是牢友，都是犯事而来，怎么感觉她把自己当成了看守所工作人员，特意潜伏在这里管理大家？
张曼低下头，不再说话。
「你现在去刷厕所，我们这里都是分工打扫卫生。今天凌晨 3 点到 5 点，是你的巡逻时间，上一个人会把你叫醒。她把黄坎肩脱给你，你两个小时后再叫醒你旁边这个人，让她接你的班巡逻。」女牢头指了指张曼旁边的人，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有一张苍白的脸。张曼的巡逻接班人。
原来新人在哪儿都一样受欺负，职场上「拿最少的钱干最多的活儿」，牢狱里「吃最差的饭干最脏的活儿」。或许，这是世界运转的真理，不然怎么几乎没人打破它？
此刻的张曼，不想管什么真理假理，她只想逃离这个逼瑟的环境。所以，她立即起身，刷厕所去了。
第12章 都是一笔煳涂帐
到了第三天下午，张曼被叫去审讯了。
被喊到名字后，她慢腾腾地走到监室门口。狱警熟练地给她带上手铐，带她来到旁边的审讯室。有两名警察已经在等她了，不是西二旗派出所的胖警察和瘦警察。这两个警察一高一矮，自带威严地坐在审讯桌后边，就叫他们高警察和矮警察吧。
张曼穿着沾满污渍的囚服，双手带着手铐，身上因多日未洗澡而散发出一种油腻的气味儿。看着现在邋遢透顶的自己，她特别没有底气，还有一种莫名的惶恐感。她感觉已经站在悬岩边上，所有人都在等她纵身一跃。
坐在审讯的板凳上，她把带着手铐的双手放在大腿上，挺直身子，抬头望向警察。 镇静。别慌。她告诉自己。
「知道那个陈晓峰吗？已经出去了。就是一个打工的，也不是老闆也不是股东，干嘛在这里替人家受罪？老实交代，积极举报，你也可以出去。」高警察率先发话了。他坐在审讯桌后，咪着眼睛，音量不大，刻意制造一种轻松感。
「你们上次问的，我都交代了。」张曼说。陈晓峰那个怂蛋，真的出去了吗？警察是不是故意诱导我？不能信警察。即使他真的出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在大脑中飞快计算，思考应对的方案。
「你那次交代的，真的全是废话。你觉得警察这么好煳弄吗？既然你觉得警察好煳弄，我们这次问点儿新的。你的涉案问题太多了，不仅不积极交代，还在这里和警察绕弯子。你是真的不明白啥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矮警察低头看着桌子上的案卷，都懒得看张曼一眼，但他说话语气里的轻蔑和威严，足以击倒一个人。
矮警察提到了去年 5 月的千易 ai 节。「开幕式视频，就一个吧？在蓝行的结算单里，就记了两个视频，分别是 30 万，50 万。另外，还有 2 个供应商的结算单里，也分别记了一次视频，都是 50 万。一个开幕式视频，有 3 个供应商提供了 4 个视频，一共花了 180 万。这钱是真花了，还是都进了你自己的腰包里？你是不是让供应商虚假结算，肥了你自己？另外，是不是还有人和你分脏？不然你怎么如此胆大妄为？」矮警察像一把机关枪扫射一样，进行了连串又密集的发问，企图让张曼来不及思考直接就范。
「开幕式的前三天，公司老闆周总才有时间审视频，他说那个视频不行，不能体现出千易 ai 的理念。我们又领悟了一下老闆的精神，抓紧让供应商重新做视频。害怕只让一个供应商做，做出来的又不符合老闆要求，耽误时间影响开幕式，就找了蓝行和另外两个供应商一起做，最后三个视频选一个。因为是加急，所以这个视频比平时做的要贵。这就是你看到的 4 个视频和 180 万的由来。千易市场部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你可以去调查。」张曼双眼望着矮警察，解释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语气里没有一丝惊慌。
「一个千易 ai 节，蓝行就从你们这里结算了 200 多万，千易的钱可真好挣。结算单里五花八门，一瓶红酒、一个 lv 手包，一部苹果手机……这样的帐记了得有二十几条，这都是干什么的？另外，你还直接找蓝行要了 10 万现金，又是干什么的？」矮警察才不信张曼的解释，这密密麻麻的结帐单，全是她的犯罪记录，她以为嘴巴一张一合就狡辩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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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易 ai 节，是我们一年一度的盛事。这次是在水立方举办的，整个活动大概花费 2000 万。因为开幕式视频做的不符合要求，蓝行的后续执行已经被精简了很多，只做了一部分的线上传播。这些红酒等东西，都是根据当时邀请嘉宾的个人爱好，送给他们的礼物。垫付现金 10 万，是我的上司冯杉杉让我借了她急用，当时她找了一个媒体高层关系，能把我们千易 ai 节的新闻上一个中央级媒体。冯杉杉平时不管理供应商，刚开始她找的公关组总监于浩，因为媒体公关是属于他的业务范围，让他去找供应商垫付，他说供应商那边第二天才能给到。冯杉杉比较着急，就找了我，我就让蓝行垫付了 10 万。」张曼的语气依然沉着，但是她的心「咯噔」了一下，看来蓝行那个营销总监陈晓峰是真的被放出去了，要不然警察掌握不了这么细的帐单。
蓝行的结算单分两种，一种是「暗单」，就是这些五花八门的礼物等费用，都真实的在结算单上，但是这种结算单在千易财务流程中过审比较难，需要各种签字和特别说明。为了方便，张曼就让他们重新做一个结算单，也就是「明单」，金额一样，不过把购买礼物等替换成正常的设计海报等，这个就是「明单」，就可以正规地走千易财务流程。现在，警察掌握的是「暗单」，千易 oa（内部办公）里不可能有这个结算单，也就只能说明陈晓峰被放出去了，并积极举证张曼。看来，他被警察的「就是打一份工，干嘛在这里做监狱」洗脑成功了。
「这二十多个礼品，价值高达 13 万，你怎么保证都送给了你说的嘉宾？是不是被你个人贪下了？还有你刚才说的那 10 万块钱，听着好像你的上司要去行贿，这是违法的，知道吗？另外，这 10 万块钱是怎么给到你上司的？是不是也有被她个人贪了的可能？」这次是高警察上阵了。他的质问，语调不高，却显得比矮警察的有力量得多。
「所有礼品，都没有经过我的手，都是 ai 市场组的市场经理们去执行的，我只是在最后结算单上签字。那 10 万块钱，是我打电话找蓝行 ceo 杨洁，她安排陈晓峰直接给的冯杉杉，也没有经过我的手。我认为冯杉杉没有贪这笔钱，我们的千易 ai 节新闻确实上了中央级媒体，最后向老闆汇报成果时，这还是本次活动传播的一大亮点，受到了老闆表扬。」张曼语气依然条理清晰，听不出她任何的情绪起伏。
「那你是说那个冯杉杉行贿媒体了？」矮警察一副挑衅的语气。
「我没有这样说。若是行贿，那也是千易公司行贿，不是冯杉杉行贿。」张曼有些生气，怎么又扯到这里了？你们到底是想审问什么？被两个警察问来问去，她觉得到处都是他们挖的坑，似乎自己怎么也避不了。
这一场审讯持续了四个小时，警察对照着「千易 ai 节」这场活动的结算单，每一个细节都认真推敲，生怕漏掉一个犯罪事实。而张曼发挥「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精神，所有质问都能清楚地解释，没有一丝胆怯和退让。到最后，两个警察生气了，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顽固不化，问了四个小时，我们口干舌燥双目生火，她却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诉说自己的冤枉。
「千易 ai 节，主要是我们 ai 市场组负责。整个四月份，我每天都是晚上 10 点多才离开办公室，每天都要工作 14 个小时，和公司产品部门交流新品的传播亮点，小组内部勾兑活动的最新进展，还要敲定各个与会嘉宾的行程……我这么卖命的为千易工作，就是换来的千易把我送进看守所吗？就是换来的你们在这里审问我吗？」张曼说地动情又激动，感觉她在拼命克制眼泪不要掉出来。
「行行行，你这些劳苦功高的事情，等你去和公司说吧。我们是在审问你的案子，如果你没有问题，你们公司会报警抓你？如果你们公司不报警，我们会坐在这里审问你？」矮警察不耐烦地摆摆手，让张曼停止她的劳模演讲。
「今天就到这里吧。就你这种顽固不化的分子，活该继续呆在看守所，回去好好想想陈晓峰，人家怎么出去了？」高警察扬了扬手里的审讯记录，示意张曼过来签字走人。
张曼认真地看完审讯记录，签上名字，交回到高警察手里。她沖两名警察点了一下头，低声说「辛苦了」，才转身走出审讯室。
回到监室之后，大家都吃过晚饭了，正是聊天时间。每天晚饭后可以聊天半个小时，不用打报告，自由低声交谈。这是监室里一天最欢愉的时刻。
张曼饿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坐回自己的木板。在高度紧张后突然放松，她的头开始剧烈地疼痛，不得不用右手轻轻揉按太阳穴。隔壁那一张苍白脸的年轻姑娘，投来一个关怀的眼神，没有说话。
「你说，为什么不给我们被子盖啊？每天就是穿着衣服睡觉。」张曼主动找话。
「万一有人想不开，晚上睡觉用被子把自己捂死了，怎么办？」姑娘坐在自己的木板上，扭头看着张曼，声音很轻。
「发的毛巾那么小，比手帕都小，是怕发正常毛巾有人勒脖自尽吗？」张曼的语气里是调侃，也是嘲讽，看守所的每一项规定都是保证「你在这里安全又绝望的活着」。
姑娘笑笑，不再说话。张曼也不再说话。一股股焦躁情绪，排山倒海一样地袭来，沉重地压在胸口，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警察已经掌握了「暗单」的密码，陈晓峰可能还会源源不断地把「暗单」提供给警察。那些帐单，都是一笔笔有理说不清的煳涂帐。难道自己真的要栽在这里吗？自己真的犯罪了吗？真的从此要铁窗生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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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曼坐在木板上，又一阵热流从下身涌出，粘稠，湿滑，腥气。该死，这次例假怎么还不结束？怎么和那些警察的审讯一样没完没了？
「你看，现在的张曼，就是这样活着，连一个卫生巾都不配用。」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完，头痛地更加肆无忌惮。明天到底在哪儿呢？还会有明天吗？
第13章 自尊一钱不值
张曼侧身直躺在硬木板上，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大脑里乱成一团，怎么也理不清思路。在这块属于她的狭小地盘上，此刻她想翻个身都是奢望。
旁边的姑娘发出均匀地轻鼾声，不知道她在梦里是否已经重获自由。白炽灯下，两个狱友穿着黄坎肩愣愣地站在墙角，有一个不停地打着哈欠。他们在「巡逻」。
监室里唯一人性化的装备，就是墙上那个圆形塑料钟錶了。黑色时针已经指向了 12 点，现在已经是凌晨。
张曼从硬木板上坐起来，肩膀和腰实在是被硌得太疼了。她活动了一下胳膊，又用拳头锤了几下腰，感觉稍微放松了一点。
「躺下躺下，现在是睡觉时间。」巡逻的黄坎肩狱友用手指向她，示意她立即躺下。
张曼顺从地躺下。那些「明单」「暗单」的烦心事，又不自觉地蹦进脑海，这真是一个一言难尽的故事。
「明单」「暗单」的事情在千易市场部由来已久，是所有员工都知道的「秘密」。但是，由于张曼与冯杉杉交好，她帮冯杉杉处理了很多问题，所以她的「暗单」尤其多。
比如，之前于见峰过生日，冯杉杉代表市场部送领导一个礼物。于见峰爱喝日本清酒，就送他两瓶清酒，大约 3000 元。这 3000 元让冯杉杉自己出也不合适，毕竟冯杉杉是代表市场部送的礼物，那怎么办？找供应商报销吧。
比如，千易 cto 路清出席他们在上海的一次新闻发布会，路清助理找张曼沟通行程时，委婉地表示路总日理万机，最好专车伺候。所以，从路清下飞机就有一辆配司机的特斯拉供他这两天调遣。这个费用怎么办？也只能找供应商报销了。
比如，市场部周末搞全员团建，公司给的团建费用连住酒店都不够，冯杉杉就让每个小组自己解决缺口。平时总加班，团建时就想让大家都吃好玩好住好，一切按照五星级标准来。张曼组缺的 5 万块钱，自然也就让供应商报销了。
比如，冯杉杉经常请一些合作伙伴吃饭，有时分不清这些宴请是工作局还是私人局，冯杉杉每月在公司餐饮费只能报销 5000 元，根本不够，自然就会找到张曼处理。她只能让相熟的供应商来报销这些费用。
……
类似这种事情特别多，张曼都不知道自己这几年处理了多少起。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都是违规的。千易明确规定，下属不能请领导吃饭，不能送领导礼物；vp 级别的人出差，也不能用专车；团建超标和餐饮超标找供应商报销，那更是违规加违规了。
可是，这些年大家都这么做，都成了市场部心知肚明的执行标准，所以才有了财务结算时的「明单」和「暗单」。于见峰当 vp 主管市场部的时候，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他的工作原则是只要大家卖命干出成绩，在供应商那里别太过分招惹出是非，也就过去了。「大家天天熬夜加班，公司也没给加班费啊？」冯杉杉有一次这样和张曼传达过领导的意思。
「对呀，明单和暗单，整个市场部六个组都在做，凭什么只查我？若要查，也是把市场部一锅端，人赃俱获，全部押进看守所。」张曼想到这里，感觉思路豁然开朗，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冯杉杉，让她用「明单暗单」把市场部搅得天翻地覆，可能公司就会不了了之。
「现在我被困在这个不足三十平米的监室中，没有手机、不能外出，连到操场放风一周也只有一次，我又该如何和外边联繫？」张曼想到这里有些气馁。看来，她要从明天改变在这个监室的生存策略，不再沉默是金，主动和大家交流，看看有什么与外界联繫的办法。
从前天下午来到监室，张曼一直规矩「坐板」、积极干活、按时巡逻，但是她一直不说话。牢头在聊天时间走过来问过她两次，她都是态度良好、惜字如金。牢头对她轻蔑地笑两声：「别这么傲气，有你用得着大家的时候。」
你看，还是有半年蹲所经验的牢头「魔高一丈」，她明天就可以带着嘲讽的笑容看着张曼：「吆，怎么忽然变成了交际花了」
那又怎样，生存所迫，自尊一钱不值。张曼长长地「唿」一口气，企图把堆积在胸口的焦躁能够随唿吸「唿」一下出去。然而，她失败了。她依然如此的焦躁。
墙上的时针指向了 1 点。隔壁姑娘被叫起来，到她的巡逻时间了。这个姑娘轻手轻脚地起来，生怕打扰了旁边的张曼。
「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明天问问她。」在这个监室，除了牢头，张曼只和她说过话。她有一张苍白的、惹人生怜的脸，让张曼都忍不住想温柔对待她。
这样的姑娘，她是涉嫌什么罪名进来的呢？这个监室的二十多名狱友，又都是涉嫌什么罪名进来的呢？她们都又有着怎样不能释怀的人生呢？
想到这里，张曼忍不住又有一种恍惚感，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现实还是电影。这种恍惚感，和那天她站进斗篷车里、被押金看守所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她从未想过，从小优等生的自己，会在某一天因涉嫌犯罪走进看守所，并且还在此刻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和这些狱友建立沟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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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一点地熬下去。到了凌晨 3 点，张曼的巡逻时间。隔壁姑娘脱下黄坎肩，拍了一下张曼，声音很轻：「轮到你了。」
张曼睁开眼睛，慢慢坐起来，露出一个自然地微笑：「好的，我叫张曼，你叫什么名字？」
隔壁姑娘也笑了，黑白分明的眼眸发出月亮一样的柔和光芒，让苍白的脸上多了生动的色彩。「我叫王娜，你可以叫我小娜或者娜娜。」
「娜娜，去睡觉吧，我来。」张曼站起来，接过黄坎肩，熟练地穿到自己身上。
她站到墙角，和另外一名身材粗壮、面带凶气的狱友一起巡逻。这个狱友不是新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儿，却不知道为何被牢头分到如此欺负人的时间段巡逻。张曼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自己的交友计划，还是免除这个巡逻队友吧。嗯，交友在精不在多，此条同样适用于看守所。
二十多人密密麻麻地躺在这张大木板上睡觉，有一个人不小心伸腿「越界」碰到了旁边的人，对方立即给她回了一脚，骂骂咧咧地继续睡了。
张曼看到这一幕，愈发心凉，是的，自尊一钱不值，只要能让我离开这里，重获当一名普通人的自由。
又是一夜未眠。
第14章 救她等于救自己
快下班时，冯杉杉用另一个手机给宋轩发简讯，约他见面。宋轩回简讯，说已下班回家吃完晚饭，可以约在他家附近的地方。
才七点就已下班回家吃完晚饭，看来部委公务员和网际网路打工人真的不能实现时间同频。网际网路打工人的时间都是上午 10 点打卡，晚上下班没点儿，若非要说个点儿，晚上 7 点是公司默认的准点下班时间。你看人家公务员宋轩朝九晚五，现在可能正幸福地在家看新闻联播呢。
冯杉杉直接发了一家北苑华茂天地的咖啡馆地址给宋轩，「晚上八点，这里见。」这个地方离张曼宋轩的家很近，他可以看完新闻联播熘达过来。
冯杉杉走出办公室，看到大部分同事都还在，看上去他们是在电脑前回邮件、写 ppt、看方案，实际上可能主要是带着耳机听某首网络热门歌曲，顺便摆个工作的样子。只要再等十分钟，晚上 7 点公司食堂开餐，加班人可以免费吃；再熬到 10 点，打车又可以报销了。只要在办公室多呆一呆，不仅可以薅公司羊毛，还可以给上司留一个勤奋认真上进的好印象，何乐而不为？
曾几何时，冯杉杉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这份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工作来之不易，周围的每个同事又那么优秀，自己想要脱颖而出太难了，只有比他们更努力更优秀才能引起上司的注意。那些年，冯杉杉经常得到的评价是「没有想到你这么漂亮还这么努力」。只是，天知道冯杉杉都加了什么班，她倒是带着耳机把张靓颖的所有歌都学会了。
今天真是清闲的一天。没有一个人来找她汇报工作，连抄送邮件也没有收到几封；其他部门也没有人来找她研讨产品、勾兑策略。她人还没走，茶已经开始凉了。
恰巧路过苏宁，她停下车，走进去，来到荣耀专柜，「我想买一部手机，最便宜的那款。」柜员问她要什么颜色，她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自己看着给我拿一部。」柜员立即照办。她拿好手机，结帐走人。
来到约定的咖啡馆，宋轩已经在等她了。他穿了一件黑色耐克运动外套，挑了一个安静靠窗的位子，桌子上摆了一瓶给自己点的 perrier 气泡水。冯杉杉点头打招唿坐下，掏出手机扫码点了一杯冰拿铁。
宋轩低着头，拿起这瓶 perrier 气泡水倒进马克杯。服务员送上来的这个马克杯造型特别，墨绿色杯身上印了一只小熊维尼，显得整个杯子憨厚又可爱。冯杉杉的咖啡还没上来，只能在这里干坐着。两个人似乎陷入尴尬，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这里的咖啡上地真慢。」宋轩瞟了一眼冯杉杉面前的桌子，又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出了第一句话。
「他们家主打现磨、手沖，所以做地慢一点，我以前和张曼来过，她也很喜欢。」冯杉杉解释，她提到「张曼」两个字时，声音一下子变低，带着一种沙哑的忧伤。
「对我家附近，你比我都熟。我在这里住了十年，我都没有和张曼来过。」宋轩的这句话像是抱怨，实际上是嘲讽。自从我老婆去千易，你把她「抢」去和你加班逛街看电影，基本没时间和我在一起，她是你二十四小时的保姆吗？
「这家咖啡馆是去年新开的。听张曼说你也不喜欢喝咖啡，她可能就没叫你一起来。你说已经吃过晚饭，我想这里比较安静，就约你来了。」冯杉杉抓紧「找补」一下。这个宋轩看来把我当「情敌」了，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张曼，你还在这里翻旧帐耍抱怨，你幼稚不幼稚？
服务生适时地把冰拿铁送过来了。冯杉杉端起喝了一口，透心的凉，微浓的苦，这个味道很贴合她此刻的心情。
「你今天去找律师了吗？希望你以后能及时把消息同步给我。救张曼，我和你一样急切。」冯杉杉双眼望向宋轩，期待他能明白她的焦虑和真诚。
「我上午去律所了，是业内比较知名的王律师，也签了合同交了律师费。他说，按照惯例张曼今天下午该被送到海淀看守所了，他会尽快约见。」宋轩的声音很低，只有坐在对面的冯杉杉可以听见。现在这个咖啡馆只有三两桌的客人，但是一切还是谨慎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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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见一下王律师吗？我比你更了解张曼在工作上的情况，能够和律师交流的更详细更全面，应该对张曼更有利一些。」冯杉杉斟酌着词句，同时直视着宋轩。她长着一双半含秋水的杏核眼，弧度刚好，眼尾上翘，有着令人心动的漂亮。此刻，她盯着宋轩，目光温柔娇俏中还夹杂着一些霸道感。这是她在工作中惯用的「眼神杀」，一般都能收割一大波「点头同意」和「愿意效劳」。
「等我回家后发微信问一下。」宋轩不理会她的「眼神杀」，思忖一下说了答案。瞧瞧，你画这么浓的妆，还动不动对男人「放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从事得是什么不正当职业。再说，你就是漂亮也是半老徐娘了，你是哪门子自信以为全天下男人都听你的？
「你能不能现在就问一下？」冯杉杉步步紧逼。对下属兼闺蜜的老公用「眼神杀」已经让她有些羞愧了，但没想对方还不吃这一套，此刻她已经恼羞成怒。老娘是为了救张曼才把姿态低到尘埃，你就这么不识相？
「我不想问。」宋轩立即回答，简单明了，没有解释的废话。
局面一下僵在这里，小小的空间散发出尴尬的气息。冯杉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只好扭头看向窗外，这里不是西二旗，也不是国贸，这里是北五环外的睡城北苑区域，夜晚八点路上已经没有几辆车，路灯也不明亮晃眼。远远地，一个妈妈背着书包领着小朋友走在马路上，可能是上完课外辅导班准备回家了。
「我承认，我现在特别害怕。我害怕张曼在看守所承受不住审问供出更多事情把我也牵连进去；我害怕我像张曼一样被警察带走等待自己的是铁窗生涯；我害怕千易廉政委员会揪住此事不放就是要置我和张曼于死地……」
「可是，宋轩，张曼被警察带走之前发微信让你找我，就已经表明她的态度——她相信我，她要让我和你一起把她救出来。你是她最亲密的爱人，我是她在职场的利益共同体。现在，我们两人需要建立信任，开始合作，而不是你在猜忌我想把控局面，想要让张曼一人独自承担所有罪名而自己毫髮无伤。我冯杉杉怕坐牢，但是更害怕丢份儿，让张曼一个人去坐牢在我看来就是丢份的事儿！」
「况且，我认为我们是有办法把张曼救出来的。这才刚开始，若我们连这点信心都没有，那我们这些年白活了。不到最后一刻，永远都有翻盘的可能，认输也得等到见到棺材那一刻。宋轩，我希望你相信我，我会竭尽全力救张曼出来，因为救她等于救我自己。」
冯杉杉看着宋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没有「眼神杀」，也没有搔首弄姿。她的眼神真诚，声音自然。她把交流回归到最简单的初心。真诚的成本最低，我把自己的想法全部晾出来，你就不要猜来猜去了。
宋轩抬头望着冯杉杉，一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这些年张曼那么欣赏你，那我也愿意相信你一次。」
冯杉杉浅浅地笑了。她端起冰拿铁，碰了一下宋轩放在桌子上的气泡水，「为我们的信任干杯。」
其实，冯杉杉的内心独白是，这个宋轩简直太难搞了，老娘终于通过威武也能曲实现了关系破冰。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当着冯杉杉的面，宋轩给王律师打了电话。对方说已经让助理约了去海淀看守所的时间，3 月 25 日上午 9 点，也就是下周一上午去见张曼。至于见冯杉杉，王律师说明天去上海出差，周末才回来，还是等他去完看守所再和冯杉杉见面，这样了解张曼的情况后更能有的放矢。
「其实，像这种大律师，他手头肯定有好几个案子。像张曼在他那里都是小案子，可能他会不太重视。既不是扬名立万的案子，律师费也没收多少，哪儿能百分之百的尽力？」冯杉杉一边分析一边看向宋轩，想观察一下他的神情变化。他昨晚说有一个亲戚是大律师，现在他该如何给自己的撒谎体面收场。
「那你说该怎么办？找小律师更不行。找大律师至少放心一些。昨晚你说你的朋友是律师，我不太想用，不想让朋友沾染私事。所以就说我有一个律师亲戚。」宋轩说话时神情自然，没有任何尴尬不适。这个事情，就让他这样一笔带过圆过去了。他心里想的是，现在是我和你建立信任的第一步，冯杉杉你也不要太得寸进尺了，换律师是绝对不行的。
「我的律师朋友是真的朋友，不是临时冒出来的朋友。他不认识张曼，也谈不上沾染你们的私事。不过，他今天刚好出差了，周五才能回来。我可以先和他谈谈，听一下他的建议。我不是非要换成他当代理人，放心，你现在牢牢掌握主动权，你才是张曼的直系亲属、合法老公，我什么也算不上。」冯杉杉像是宋轩肚子里的蛔虫，一笑一谈间就化解了他的部分担忧。好容易建立起信任并决定一致对外，哪儿能那么快散伙？
「好的，冯总。你理解就行。」宋轩把马克杯里的气泡水一饮而尽，他又想起身走了。
「你以后叫我杉杉就行。我还没吃晚饭，我点个意面，要不你再坐一会儿，我想和你聊聊公司里的情况。」冯杉杉掏出手机扫码点了一份海鲜义大利面。人得需要多交流才能熟悉。这个宋轩太一板一眼了，太有距离感了，再不快点和他熟悉，怎能迅速救出张曼？
冯杉杉开始讲今天自己在麦麦上遭遇的匿名攻击，上有男上司情人，下有女下属捞钱，过着香艷十足的生活。「kelly 那个死女人还在休假，我觉得是她的马仔于浩执行偏了。按照 kelly 的双商，她是不会把峰哥牵扯进来的。我今天故意没把这个事情告诉峰哥，我要等着这个事情持续发酵，热度够了，闹得大了，峰哥自然会知道。他会暴怒，会直接去手撕 kelly，我们坐收渔利就行了。」冯杉杉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仙女，被匿名攻击了不仅没生气，还在这里依靠聪明的头脑为自己谋利未来。这才是大女主的生存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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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告诉峰哥，峰哥就不知道了吗？还会有别人告诉他。」宋轩的话很少，他听冯杉杉洋洋得意地讲完，只提了这一句疑惑。
「没有人敢告诉他，谁愿意去惹老闆不高兴？一个人身在高位，越来越听不到真实的声音。」冯杉杉笑了一下，似乎是在替峰哥无奈。
「再说，那个 kelly 这么厉害，她怎么会任由于浩胡闹？」宋轩又提出了第二个疑惑。
「她有一个儿子，刚五岁。她都一年没休假了。看她前两天的朋友圈，她带儿子去日本旅行了。据说他老公近半年都在日本出差，这次正好旅行加一家人团聚。她难得能够阖家欢乐，又觉得这边大局已定，自然就懈怠了，要不然于浩怎么会执行跑偏？」冯杉杉越说越开心，凡事都有漏洞，自己只要找到漏洞并给予致命一击，对方可能就会倒下了。
「就是一份工作，你们至于吗？你们斗来斗去，最后为了什么？」宋轩发出了终极疑问。说好的大厂人际简单只看业绩，为什么感觉比当公务员复杂多了？张曼天天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去工作，却是这个结果。你们到底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让冯杉杉有些卡壳。她正在思忖该怎么回答，服务生把海鲜意面端上来了。她就势准备吃面，微信响了，是她的小助理髮来的：「杉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麦麦清净了。」
冯杉杉抓紧打开麦麦，那些匿名爆料全没有了，悄无声息地没有了，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她传说中香艷十足的生活，在麦麦上只留存半天不到。「我当时怎么没有截屏？他们怎么都删了？该死的 kelly，我又小瞧了你。」
现在，网际网路的记忆都是论小时计算，明天大家就已经忘了这些曾经的存在，也会忘了她被冤枉成香艷女主角。想到这里，冯杉杉没有心情吃面了，她随便吧啦了两口，气馁地放下叉子，就当自己吃饱了。
临末，她把那部刚才在苏宁买的手机递给宋轩，让他去办一张不实名的新卡和新微信号，用这个手机和她联繫。
「我们的手机应该已经被监听了，你以后用这个新手机和我联繫。我一直是用自己的备用手机和你联繫的。放心，我自己掏腰包买的，999 元，没占千易的便宜。你也不用还我钱，若想还钱那说明咱俩还没建立信任关系，一晚上都白聊了。」冯杉杉声音有些消沉，又打了一个哈欠，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刚才又被 kelly 的快动作打击，她感觉有些撑不住了。
宋轩接过手机，说了一声「谢谢」。这个冯杉杉刚才还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现在就像霜打过地茄子一样无精打采。那个 kelly 就这么厉害？
已经晚上 10 点，咖啡馆也要打烊。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来，宋轩嘱咐了一句「开车注意安全」，就转身离开了。
冯杉杉坐进自己的红色特斯拉，「还注意安全，今天早晨在西二旗都被于浩撞过一次了，我还怕啥？」
不能再想了，今晚一定回家好好睡一觉。睡饱了才能继续战斗。
第15章 最美红色高跟鞋
冯杉杉穿着睡衣拖鞋冲进地下车库。
她一口气睡到现在，慵懒地翻个身伸出胳膊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看看几点了。原来已经中午 12 点！怎么这么长时间一个电话一个微信都没有？糟糕，这是和宋轩联繫的备用手机，昨晚有些神思恍惚，把平时用的工作手机一不小心拉到车里了。
她内心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忐忑不安随之而来，不会出什么大事吧？她直接穿着睡衣跑出门，坐进电梯摁 b2，冲到地下车库找到自己的车。结果，她发现忘了带车钥匙，看着车里的手机干着急。她又火急火燎地折回家拿车钥匙，再次冲进地下车库「捞」出手机。
刘飞雁在 9:45—10:00 给她打了 12 个电话，发了 5 条微信。每年的千易 ai 节都在 5 月份举办，张曼和小组的刘飞雁在上周就和 ai 事业部产品、技术、商业三个部门负责人定了本周三上午 10 点开会。张曼周一被警察带走，昨天刘飞雁和对方沟通开会情况，昨晚 11 点产品负责人回邮件，表示会还是正常开，冯杉杉代替张曼参加就可以了。
刘飞雁昨天和对方邮件沟通时，全部抄送了冯杉杉；对方回邮件自然也抄送了冯杉杉。刘飞雁就默认冯杉杉知道这件事。今天上午她 9:30 到办公室，发现冯杉杉还没到； 她又等了 15 分钟，9:45 给冯杉杉发微信问「杉姐你什么时候到」，一直等不到回信，她就开始疯狂打电话，冯杉杉也没有接电话。
该死，昨天白天刘飞雁和对方沟通的邮件她都看了，看着那三个总监举棋不定的样子，这个表示「明天可能出差」、那个表示「老闆恰巧要找我」，冯杉杉心里把他们嘲笑了底朝天，此刻你们就这么想和张曼组划清界限，难道一年一度的千易 ai 节不办了？简直是愚蠢到不可救药。
昨晚 11 点产品总监挺直嵴樑鼓足勇气发邮件表示会还是开，让冯杉杉替张曼参加。结果，冯杉杉因把手机拉到车里错过了邮件。
她刚想给刘飞雁回个电话问一下情况，刘飞雁又发来微信：「杉姐，我已经和三个总监开完会，等下午你来公司后我向你汇报。」
冯杉杉回微信：「真能干！我上午在忙别的棘手工作，不方便接电话。下午见面聊。」
刘飞雁又回来：「我一个小小市场经理和三个大总监开会，只能硬着头皮上，不出错就不错了，哪儿敢说自己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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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杉杉回过去：「关键时刻顶上去，就是很能干。下午请你喝咖啡。」
这个刘飞雁是张曼的得力助手，关系类似于张曼与冯杉杉，属于职场好友兼闺蜜型。这个姑娘只有二十七八岁，在千易工作三年就已做到高级市场经理，基本上等于张曼每个年底都会帮她升职加薪一次。领导喜欢用的人，无非就是「能干且懂分寸」。看来刘飞雁做到了。
而且，冯杉杉和刘飞雁也是有私交的。在对付 kelly 时，冯杉杉直接找到她，让她插手做两件事情。她毫不犹豫，全部照做。所以，千易廉政委员会收到了 kelly 匿名举报信，举报她引进之前在上海工作时用的供应商为自己谋利；市场部所有同事都看到了身材臃肿的于浩老婆到 kelly 办公室与她一较高下，从此关于 kelly 与于浩的八卦消息满天飞。
虽然这些没有起到扳倒 kelly，应该也让她头痛了一阵子。只是，冯杉杉没有想到 kelly 更狠，一招一式悉数奉还，还招招致命式式见血。
张曼这个人有些正直，冯杉杉怕她不愿意用「歪门邪道」。她看到了张曼旁边的刘飞雁，这个姑娘聪明且有一股狠劲儿。她对张曼说：「你就好好工作出业绩，让我每次找老闆汇报时可以拥有高光时刻。对付 kelly 还是我自己来吧，借你的刘飞雁用一用。」
现在张曼出事，想必刘飞雁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两天冯杉杉一直忙的上蹿下跳，都忘了其实可以找刘飞雁聊一聊，说不定能理清一些思路和事实。
冯杉杉一口气睡了 14 个小时，一扫昨天的萎靡不振，现在她头不痛了眼不肿了，整个人感觉通透清澈，就像刚刚洗过一个玫瑰浴，每一处都散发着迷人的清香。
她照例在衣柜前挑选十分钟，为到底穿哪一件衣服而烦恼。她买的是两室一厅，她直接把次卧改成了衣帽间，一面墙上是定制的香槟色大衣柜，另一面墙上是定制的纯白色高鞋柜。她有上百条裙子、上百双高跟鞋，一直喜欢穿出「biningbingling」的效果，就是要让你们注意到我的风情万种。
最后，她选了一条灰黑色牛仔裤、脏粉色真丝衬衣，又披上一件小香风米色毛呢外套，蹬上一双 8 公分红色高跟鞋。这双鞋子的设计很夸张，在靠近脚踝外侧的位置，镶了一枚大大的红色蝴蝶结，甚是符合冯杉杉一向「属我最美」的高调。
「像手腕上散发的香水味，像爱不释手的红色高跟鞋，该怎么去形容你最贴切，拿什么跟你作对比才算特别……」冯杉杉哼着这首蔡健雅的《红色高跟鞋》，愉快地踩着「蹬、蹬、蹬」的节奏，奔赴今天的西二旗了。
嗯，我就是最让你爱不释手的红色高跟鞋
刘飞雁已经在公司旁边的咖啡馆等她，且为她早就点好一杯冰香草拿铁。待到冯杉杉坐定，刘飞雁向前倾身、微微伸长脖子靠近她：「杉姐，你是不是忙的还没有吃午饭？我帮你要了一份咖喱牛肉饭，还没让后厨做。若是你吃了，我就取消一下。」
冯杉杉笑着说：「没吃没吃，你太贴心了，难怪张曼这么喜欢你。」
提起张曼，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随即都变成一副忧虑无助的神情。刘飞雁的眼神有些空洞，似是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曼姐现在怎么样了。」
冯杉杉坐在餐桌前，稍微低头，用手托着右脸颊，眼睛盯着自己鞋子上的大红色蝴蝶结：「应该已经到海淀看守所了，下周一律师会见她。」
第16章 一条绳上的蚂蚱
刘飞雁带来了一些新情况。
西二旗警察在周一下午带走张曼的同时，也去在东四环大望路办公的蓝行营销，把 ceo 杨洁和负责对接千易业务的项目总监陈晓峰带走了。他们那栋办公楼需要刷卡出入，警察先给陈晓峰打电话说有一个必须本人签收的快递，陈晓峰下楼去收快递被控制后，警察又让陈晓峰给杨洁打电话，说客户临时拜访就在楼下的咖啡厅，杨洁下来就被抓捕了。
因为他俩都是在楼下被带走，蓝行内部员工也不太了解情况。熬到周二下午，杨洁助理发现勤奋的老闆一直没来上班，电话关机，微信不回，又听大厦保安说昨天下午有人被警察带走。她联繫物业调取了监控，才发现是这个情况。
刘飞雁是今天上午知道的。她这两天没有什么心情工作，也没有联繫供应商派活儿。今天她早到公司想先自己过一遍上午开会的 ppt，发现有几个数据不对，习惯性地问平时和她对接的陈晓峰，对方不回微信，打电话又关机。她才警觉可能出事了，又打电话追问陈晓峰的一个手下，得到对方确认。
「除了用蓝行，你们组平时还用哪几个供应商？现在都是什么情况？」冯杉杉听完后特别想拍一下大腿骂自己两声「蠢蛋」，之前怎么没有想到供应商可能也会被带走调查？既然是涉嫌职务侵占，肯定有供应商的份儿，自己太蠢了。
「平时主要用的有三四个，除了蓝行，其他的一切正常，我都已经确认过。已经有供应商开始打听曼姐的消息，我都挡回去了。」刘飞雁说完这些，轻轻嘆一口气，现在这些供应商心情应该也是七上八下吧？
冯杉杉身在高位，平时工作中早已不直接接触供应商。对于蓝行，她只知道是张曼用地比较顺手还经常表扬的一个供应商。现在，刘飞雁帮她讲了一下具体情况——
蓝行 ceo 杨洁今年 35 岁，和张曼同龄，俩人应该是大学同学之类的关系，感觉认识久远又亲密。2014 年市场部年会说要改革目前的供应商体系、引进一些有创新能力的供应商；2015 年，张曼当上总监后就把蓝行引入了千易，那时蓝行只有不到 10 个人，不过出的活儿倒是很不错，有创意有想法，得到部门一致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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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千易对人工智慧加大投入，张曼掌管的「ai 市场组」成为市场部预算最高的小组。蓝行也成为受益者，这两年也一直在扩张，目前公司大概有 50 人。由于他们做活快、服务好，现在不仅服务张曼的「ai 市场组」，牛欣的「创新市场组」和王营的「搜索市场组」也会派一些活儿给他们，一年大概能从千易拿走 3000 万。
除了千易，蓝行还服务几个当红独角兽公司，都属于「钱少活多要求高」，主要是赚个业界名声。千易才是蓝行赚钱的主要对象，至少占他们每年营收的 80%。千易对他们太重要，他们又是小公司内部流程少，所以千易许多事在蓝行都一路开绿灯，总是第一时间满足客户需求。垫付现金、购买礼品、邀请嘉宾等这些其他供应商不愿意做的事情，蓝行统统都做，还效率高服务好。这几年 ai 市场组也挺依赖蓝行的。
服务生端上来咖喱牛肉饭。冯杉杉低头拣着里边的土豆，浓郁的咖喱香味滑过口腔触动味蕾让人食慾大开，有一种味道真不错的大满足。她一边咀嚼土豆一边抬起头问：「对于杨洁，你了解多少？把知道的统统告诉我。」
刘飞雁坐在沙发上，两手交叉放在胸前，眼睛盯着桌子上的咖啡，稍微整理一下思绪，开始说起她印象中的杨洁：「她说话语速很快，讲到开心处会爽朗地大笑，挺能感染周边的人。她基本穿灰色系衣服，样式简约，偶尔系一条鲜艷的爱马仕丝巾。她的气质和 kelly 挺像的，有一股干练飒爽的范儿。」
她突然察觉到最后一句可能说错了，怎么自己莫名其妙地提起冯杉杉最讨厌的 kelly，有些不安地看了冯杉杉一眼。冯杉杉夹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抬起头，小手一挥，「继续说」，满不在乎。
刘飞雁又提供了杨洁更多的信息：她之前也在一线网际网路公司市场部工作，是 2013 年出来创办的蓝行营销。她在二十五六岁结过婚，有一个孩子，在 30 岁离婚时判给男方。她现在是单身，不过有一个小男友，是真的小男友，学音乐的大三学生，只有 20 岁。
「小男友比她小 15 岁？她这才是香艷的大女主生活，妥妥地怀抱小奶狗呀。」冯杉杉听到这条信息来了精神，这个杨洁如此彪悍，怎么之前没听张曼讲起这些故事。
「闲聊时我曾经好奇问过她。她说我就是馋年轻肉体不行吗，自己不缺钱也不打算再婚，为什么不找个令我赏心悦目的少年？再说，我们是恋爱，恋爱好不好？你们非要理解成包养，我也愉快地接受了。」刘飞雁回忆起杨洁说这些话时的洒脱劲儿，忍不住笑了。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张曼说起这些，感觉你对杨洁和蓝行更熟悉。」冯杉杉笑着说出这句话，还沉浸在杨洁的爱情八卦里。
「曼姐对供应商天天就是干活干活干活，她不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而且，很多事情都是她安排我去找蓝行做的，包括你交代下来的很多事，平时我和蓝行接触地更多。所以，杉姐，其实我现在特别担心，总觉得自己可能也会被带走调查。现在我每天都睡不好，眼前就像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怎么也逃不开。」刘飞雁深深地嘆了一口气，就是想安安分分打一份工，怎么这么难呢？
「她们目标对准的是我，不是你。你不用瞎担心，不会有事的。」冯杉杉这句安慰的话，听起来有些苍白无力。若是真的涉嫌职场渎职，警察还会分是不是 kelly 的目标吗？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
她们又换了话题，聊了上午的开会情况。「害怕他们三个总监和我一个市场经理开会感觉太自降身价，我临时抓了小组四个同事一起去的会议室，以五敌三，场面总算没有太难堪。」刘飞雁喝了一口咖啡向冯杉杉汇报，她特意没说出来的是——实际上开会效果甚是完美，三个总监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原来张曼身边的这个女孩如此能干，对一个半月后要举办的千易 ai 节又有了信心。
即使这样，冯珊珊也已经有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的感慨。眼前这个只有二十七八岁的姑娘，本科毕业于国内 985，研究生是去英国伦敦政经镀的金，回国先在科技媒体工作，后又来千易大厂歷练，业务能力和人际关系处理都不错，你看，她把这次开会危机处理地让每个人妥帖舒适，无形中又给自己在工作中加分。让冯杉杉来处理，水平也不过如此了吧。
为什么在大厂的冯杉杉们都会有强烈的危机感？她们不是不清楚自己沾了时代的光。大佬都说过，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她们恰巧赶上了网际网路的风口，恰巧上的「猪船」又飞起来了。现在，这些越来越优秀的后浪们涌入这个行业，她们不害怕不失眠才怪。有时候冯杉杉也嘲笑自己，按照现在千易的招聘要求，怕是连简歷筛选都过不了，因为 985 毕业已是默认门槛之一。
「现在市场部这个混乱局面，你个人有什么打算吗？」冯杉杉吃完咖啡牛肉饭，端起冰拿铁喝了一口。她嘴角微微上翘，漂亮的杏核眼含着笑意，盯着有些窘迫的刘飞雁。
「杉姐，我已经委託猎头在外边看机会了。无论曼姐是平安出来还是真的出状况，她都不可能再回千易工作，ai 市场组註定要散。不仅我开始看机会，组里至少有一半成员都开始了吧？」刘飞雁说话时语调自然，并没有不好意思，这些职场上的 90 后比 80 后更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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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和曼姐关系比较亲近，还经手了好多事，能早一点走对谁都好。现在曼姐不在，kelly 短时间内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接手，千易 ai 节的具体执行应该会落在我这里。我正好做完千易 ai 节，个人简歷也能更好看一些，希望对找新工作有帮助。」她知道，面对冯杉杉这种双商在线的上司，坦诚是最容易拉升好感的方式，因为你作假她能看出来。
「好的，我也帮你问问朋友那里有没有职位放出来。你这么聪明努力，找工作没问题的。」冯杉杉算是安慰她。看着她用力地谋划未来，冯杉杉嘆了一口气，自己的未来又在哪儿？
俩人不知不觉聊了两个小时，该回公司了，都下午四点了，冯杉杉今天还没到办公室报到呢。
第17章 这是赤裸裸的蔑视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地波澜不惊，冯杉杉觉得没有那么难熬了。至少，她晚上能正常睡着，一般躺在床上数上 500 只绵羊也就枕着「咩咩声」入眠了。
市场部每天都是一派忙忙碌碌的气息，似乎大家已经淡忘张曼的事情，表面上再也没人提起。只是，冯杉杉每天上午到办公室路过张曼空空荡荡的工位时，她的心就「咯噔」一下，张曼在看守所现在怎么样？事情到底发展到哪个地步了？
唉，她被带走地那么匆忙，风衣和背包还挂在工位的桌角那里，办公桌上还有一瓶喝了一半开着盖的酸奶，应该是那天吃完午饭没喝完酸奶就去会议室了。她有饭后喝酸奶的习惯。
现在，也没人敢去帮她整理一下办公桌。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避之不及，谁会跑上前自讨苦吃？只是，半瓶酸奶放那里都过期了，张曼在这些人眼中可能已经过期了吧？
「我就不扔，让你们天天闻着臭酸奶工作。」那天下班后，冯杉杉想过去整理一下张曼的工位。走到那里，她看着张曼工位旁边那几个一本正经的加班同事，突然特别来气。爱谁扔谁扔，反正我有独立办公室，闻不着。
周五晚上，冯杉杉和她的律师朋友吃了饭。对方告诉她，职务侵占罪，金额 6 万以上就是「数额较大」，金额 20 万以上就能算「数额巨大」。通俗地讲，6 万以上就能判个 3 年，20 万以上判个 5 年没问题。
「所以，找对律师很关键。我去年经手的一个案子，我把当事人的侵占金额从 18 万降到 5.5 万，又用尽办法，只判了 11 个月。当事人和他的家人对我感激涕零。当律师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对方洋洋得意，一副「快来欣赏我盖世武功」的表情。
冯杉杉没理会对方的自我感觉良好，暗自思忖，6 万以上就算「数额较大」？按照这一条，冯杉杉认为千易市场部至少 50%以上人都能栽进去。在一线大厂市场部当甲方，谁没收个供应商所谓过节礼物的手机、pad 或者购物卡？谁没有偶尔找供应商报销个机票、餐费和酒店？
搜索王营组的一个高级市场经理，出轨开房住酒店，都能去找供应商报销，说有个客户最近频繁来北京谈合作，报销的有理有据兼趾高气扬。被王营发现后，这个经理停止了该活动，但是之前已经报销的不也没让供应商追讨回来？当然，这个八卦是王营和她以前关系好时的小窗私聊话题，当个笑话讲给冯杉杉听。
「他们要敢给张曼判上三五年，我就举报千易市场部所有人，让你们全部折进去，陪张曼一起坐牢。谁怕谁啊？我和张曼过不好，你们就陪葬！」冯杉杉恶狠狠地这样想，发现心情痛快不少。怪不得大家都想当一把坏人，连意淫都这么爽。
这个律师是冯杉杉五年前的相亲对象。那时候的冯杉杉，红三代男朋友不仅把她的钱炒股赔了底儿掉，还和她耗了三年也没打算迎娶进门，你以为高门大院是普通女生随便进的吗？冯杉杉愤而提出分手，对方愉快接受，临走还给了她一个假惺惺的深情拥抱。
低落的冯杉杉，立即花了 10 万块钱成为婚恋网站的 vip 会员，老娘想结婚，谁也拦不住。这个律师就是红娘安排的相亲对象，两人约了几场很无聊的会，发现谁也不谁的菜。
当时，律师内心嫌弃冯杉杉年龄有点大，都 33 岁了，谈个恋爱可以，结婚就算了。况且，你看她一身名牌，吃饭都约在高级餐厅，这像是过日子的样儿吗？冯杉杉内心嫌弃律师长相普通，说话无趣，且收入比自己低一大截，那时对方还不是律所合伙人，刚买了一个小房子约会吃饭时一直抠抠索索，估计内心一直计算投入产出比，花了这顿饭钱关系能进展到哪一步，值不值得继续投入。
于是，两个聪明的成年人，终止了以结婚为目的地约会，默契地开启身体交流环节。两人工作都忙，两三星期见一次面，都是直接奔赴家门，你去洗澡我去换衣服，流程短效率高，符合他们的职业特点和工作风格，只要最后一步床上时别追求效率就行。
过了两年，律师找到以结婚为目的的女朋友，是一个 27 岁的小学老师。律师结，两人就默契地没有再联繫，都是事业为重的人，就别祸害对方把生活搞成一地鸡毛了。
现在，冯杉杉还把律师的微信备註名是「大炮&律师」，哈哈，人家本名其实叫彭坤，冯杉杉可能都忘了。
这次张曼出事，冯杉杉想起联繫他，怎么说也是有过肌肤之亲的过往，就算代理费不打折，至少能给我一些最真实的建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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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让张曼正常出来，不要坐牢，我该怎么办？还 11 个月，11 天我都不愿意。」冯杉杉听完律师的案例，摇摇头表示不同意，这不是姐想要的结果。
「最好的办法是让你们公司去找西二旗派出所撤案，公司主动撤案，转为内部自行调解，警方就不会追究了。警察抓张曼行动如此迅速，你都能想到他们和千易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千易自己都不追究了，警察还忙个毛线？」大炮律师给出了新的办法。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办法吗？」冯珊珊继续问。千易若想内部调解，当初还去报个毛线警？现在让千易自己打脸撤案，估计需要对老闆周总进行 pua（精神操纵）才行。
「那就让张曼死不承认，警察审问时一口否认所有事情，没有做过任何违法违规的事。这种事情，警察调查取证耗时耗力，需要很长时间。你用这个时间差去找关系找门路，把她救出来。」大炮律师又给了另一个解决方案。
「也不知道张曼在里边怎么应付审讯的，下周一上午 9 点代理律师见她才能知道。」冯杉杉嘆一口气，现在一切都是未知，犹如在黑夜中前行，黎明到底在哪儿。
冯杉杉和大炮律师又零零散散地聊了很多。大炮律师和冯杉杉同龄，这几年代理了几个金融行业的重要案子，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也晋升为律所高级合伙人。他详细问了张曼的性格和特点，做了一句评价「应该是心理素质很好的当事人，她应该能咬住口，出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冯杉杉权当是对方抛来的安慰。她现在最好回去想想怎么对老闆周总进行 pua，这条路不花钱且见效最快，就是难办了点儿。
藉口去卫生间，冯杉杉去柜檯买单，发现已经被大炮律师买过了。有钱了就是不一样，都学会买单了。
两人走出餐厅道别，大炮律师自始至终没有问过她的个人生活，很有成年人的距离和体面。挥手再见，也不知道下一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冯杉杉过了一个无聊的周末。她两天没下楼，窝在沙发里追一个肥皂剧，饿了点外卖，渴了喝果汁。她随着剧情大笑，故意把自己装扮的开开心心，结果一摸眼角，泪水都不自觉地流出来了。不是笑哭了，是真的不自觉地难受的哭。
天没塌下来，日子却这么难熬。
周日晚上十点，刘飞雁给她打微信语音电话：「杉姐，我们组所有人都收到 kelly 助理的邮件，明天上午 10:30，kelly 给我们组开会。我看她助理髮邮件没有抄送你，特意和你说一下。」
冯杉杉说一声「知道了」就急忙挂电话，她想看一下手机里是否有新的工作邮件。没有，什么邮件都没有。kelly 直接越过她给 ai 市场组开会，不仅不让她出席，连通知都懒得通知她。这是什么？这是赤裸裸地蔑视！
冯杉杉愤怒到急火攻心，此刻特别想把 kelly 抓回来，痛打五十大板。然而，她也只是想想罢了，自己才是案板上的鲶鱼，现在在任 kelly 宰割。她被这个巨大的耻辱压得喘不上气来，胸口犹如压上千斤巨石，沉重到令她窒息。
她跑到卫生间，把淋浴花洒打开、水龙头拧开，水流声应该能盖住她的哭声吧？然后，她放声大哭，哭到肝肠寸断，整个人都要背过气去。
过了一个小时，她平復了一下心情，从卫生间出来拿起手机，想给刘飞雁回个微信表示感谢告知。算了算了，刘飞雁现在多谨慎，刚才没有给冯杉杉发文字发语音，也没有打电话号码，而是打微信语音电话告知，估计就是怕留下把柄和证据。
嗯，kelly 明天就回来上班了。如果这个星期已经是非常难熬，接下来的日子，应该是非常难熬的十次方吧。除了做好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难到冯杉杉还有其他办法吗？
显然没有。
第18章 请直接向我汇报
周一上午 10:28 分，kelly 走进会议室。她左胳膊夹着 macbook pro（苹果笔记本电脑），右手端着一杯水，愉悦地和所有人打招唿：「早。」
28名 ai 市场组同事早就整整齐齐地坐在会议室，等待这个千易歷史上第一位女性市场 vp 为他们开会。网际网路公司讲究工作氛围轻松愉快，以前他们上午开会时经常会有人带着肯德基早餐或者星巴克咖啡进来，一边吃喝一边交流，充分实践网际网路平等开放的精神。但是，今天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端坐在那里，面前摆好电脑、本子、笔，一定要认真聆听领导的教诲才行。
kelly 在 u 形会议桌的「u 字头位置」坐定，放下水杯，打开电脑，目光迅速扫了所有人一遍：「我来通知大家一件事情，原来定在 5 月 15 日举办的千易 ai 节，要提前至 4 月 18 日举办，对，提前了接近四个星期。你们可能有疑问，每年都在 5 月份举办，为什么今年要提前到 4 月份？」
「我们与厦州（南方经济发达城市）市刚达成智慧交通的战略合作，在厦州建立自动驾驶示范区，签约金额在 2 个亿，本周就会对外公布。这是千易第一个过亿的政府项目，给千易在未来赋能更多智慧城市奠定良好基础。所以，我给周总建议，趁着这个热度把千易 ai 节提前举办，看能否吸引更多合作伙伴，也是为千易趟出一条路，人工智慧不是只有投入，也能有产出。」
「我们要转变思维，千易 ai 节不是仅仅展示公司的新技术新产品，而是要给公司带来合作带来创收，带来真正的收益。市场部不是花钱的部门，而是通过花钱给公司带来更大收益的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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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番话，大家没有交头接耳，内心却都七上八下，原定在 5 月 15 日举办都已经够忙了，几乎每天都在加班，现在要提前到 4 月 18 日能行吗？张曼被带走后，ai 市场组就像一盘散沙，大部分人都在一边工作一边找工作，哪儿还有全力以赴赶项目的劲头儿。
kelly 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后，望向刘飞雁和另外两个负责人：「你们汇报一下目前千易 ai 节的进展吧。」
ai 市场组内部还分成 3 个小组，自动驾驶组、千易云组、前沿产品组。张曼的「心腹」刘飞雁负责的是最重要的自动驾驶组。
刘飞雁率先汇报了自动驾驶部分的推进情况，宣传片、海报、短视频等本周都可以出来在内部过审，由于刚才得知 ai 节提前，计划从 4 月 1 日就开始逐渐预热，有计划地对外 push 信息。
kelly 看着投影幕上的 ppt，一边听刘飞雁汇报一边用笔在本子上记录要点，不时点一下头，算是认同。
讲完这些正常流程，刘飞燕开始分享亮点部分：「这次在鸟巢举办，场地比较大，我们想让周总坐着咱们的无人驾驶车出场，再配合现场的灯光音效，加上周总本人的气势，应该能有很好的传播效果。」
kelly 低头沉思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刘飞燕：「没什么新意，太普通了，现在大家发新车都是这个路数。我们和他们那些辅助驾驶的车还不一样，我们是真正能实现自动驾驶。而且，我们也不是卖车，我们是卖的一套车路协同的系统，智慧交通的中枢。」
刘飞燕面露尴尬，眼神有些躲闪，不敢说话了。
kelly 笑起来，声音也爽朗清脆：「飞燕，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像这种主会场最重要的部分，我们都会做十几版方案，再推翻十几版方案，不到最后一刻都定不下来。你再回去开开脑洞，下一次向我汇报。大家也集思广益，有好想法随时贡献。」
另外两名负责人也汇报了项目进展。这两个人竟然有些紧张，有的地方讲的磕磕绊绊，有一个男生脸还红了。要是张曼主持会议，大家看到这样估计都笑作一团了。不对，如果张曼主持会议，他俩肯定正常发挥，不像现在犹如相亲般窘迫。
看着他们窘态，所有人都一本正经地坐着，不敢笑，不敢出声。
待到他们汇报完，kelly 觉得就是无功无过的两个人吧，远远没有刘飞燕思路强大逻辑清晰。三十多岁了，靠熬资歷熬出个高级市场经理的位子，自身能力肯定还是不够硬。
kelly 试图调节一下会议气氛：「你俩是不是开会之前刚刚知道自己买的彩票中奖了，一直想要按耐住激动的心情但是没成功，导致开会做个汇报都讲的磕磕绊绊。「
其中一个负责人抓紧解释：「我从来不买彩票。」另外一个人紧随其后：「今天不是彩票的开奖日期。」
好吧，这个笑话好冷。所幸大家都笑起来。
所有工作都讲完，kelly 才开始讲今天开会最核心的部分：「我知道，上个星期的今天，就是在这个会议室，你们也都在，张曼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警方带走了，到现在她的情况也不明朗。我知道你们现在每个人都忧心忡忡，现在 ai 市场组这么乱，要不要继续在千易呆下去，可能你们已经有一半的人都在投简歷找工作了。」
「在千易这种一线大厂呆过，你们换一份新工作并不难。只是，你们要扪心自问一下，你们个人的职业发展和规划是什么？若还继续从事 ai 的市场传播，千易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千易拥有人工智慧最新最强大的产品和技术，也拥有充足的市场预算让你施展想法和创意。不要把别人的错误，让自己来买单，那不是明智的行为。我希望每个人都收收心，认真思考，自己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到底希望有什么样的职业前途。」
「再有 27 天就要千易 ai 节，你们现在可能心里还在嘀咕，一下子提前三个星期，我们能做好吗？我非常明确地告诉你，一定能做好。我会全程参与这次 ai 节的筹备、执行、落地，我也想熟悉你们每一个人，了解你们的工作，把 ai 市场组带上更好的方向。你们若有什么问题，请直接向我汇报。」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了，kelly 这是来给大家吃定心丸的，张曼是她自己的问题，与你们任何人无关。你们要好好干活，要把千易 ai 节举办的空前成功，到时我会根据每个人实际表现「论功行赏」。
大多数人也舒了一口气，我们就是来平平凡凡打个工，千易是大厂给的工资又高，你以为我想换工作啊？你们中高层斗争是你们的事，现在 kelly 都这么表态了我还换什么工作，好好做千易 ai 节，给自己的二季度多挣点儿奖金。毕竟，一季度这都马上过去了，估计奖金是没啥自己的份儿了。
kelly 端着水杯，看到大家的表情都放松下来，不是一开始坐在会议室那种紧绷的劲儿，心里也轻松起来。马上就要千易 ai 节了，还指望你们干活呢。无论怎么样，你们先给我干完 ai 节再说。
会议开到中午 12:30 才结束。kelly 离开时叫上刘飞雁，说是让她帮自己去拿个快递。kelly 走在前边，咖啡色短髮，穿着米色羊毛衫、卡其色直筒裤、黑色高跟鞋。她习惯昂首挺胸，走路略快，一阵「嗒嗒」而过的高跟鞋声，就知道她来了。
「她和张曼真的好像，都留短髮，都喜欢穿米色、卡其色，衣服都材质很好且样式简洁，基本不穿裙子，都是那种干练飒爽的范儿。她怎么就把张曼送进看守所呢？还有张曼，她为什么就那么愿意和冯杉杉混在一起，非要和 kelly 对着干。她应该能和 kelly 相互欣赏的，她们应该成为职场好友。」刘飞雁走在后边，看着 kelly 的背影，神思已经云游到九天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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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冯杉杉的办公室，kelly 特意往里边看了看，空着没有人。她回过头，像是漫不经心地对刘飞雁说：「上午去给你们开会时，恰巧碰到廉政委员会的崔主任，他说过来找冯杉杉，要把她带到审问室聊一聊。你看，怎么到现在了她还没回来？」
刘飞雁一下子从神游中惊醒，你这是哪儿叫我去拿快递，你是特意告诉我这个的吧——冯杉杉马上就要塌方了，千易市场部终归是 kelly 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 kelly 的话，整个人定在那里望着 kelly，眼神有些茫然。kelly 也没打算让她接话，继续说下去：「千易 ai 节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举办了，相信你能协助我做的很好，有什么事直接向我汇报。」
面对 kelly 抛出的橄榄枝，刘飞雁大脑一片空白，勉强说了一个「好的」。
此刻她更想知道的是，冯杉杉现在怎么样了？多米诺骨牌效应真的就这么快来临了吗？
第19章 只有37天黄金营救期
张曼在监室的地位提高了。她的巡逻时间改成晚上 11 点-1 点，睡觉的硬木板又前进了两个位置。因为监室走了三个老人，来了两个新人。她的巡逻时间被牢头安排给新人了。
新来的狱友，嫌弃地看着张曼留下的暗红色污渍硬木板，抬头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张曼迅速低头，脸庞泛红，只能在心里说了一句「抱歉」。
周五上午，有两个狱友被轮番叫走了；下午，又有一个狱友被叫走了。同时，警察又塞进来两个新狱友。
吃完晚饭的聊天时间，张曼低声对旁边的王娜说：「咱们这里都这么挤了，怎么还一直安排新人来？」
王娜用同样低的声音回她：「今天上午出去的两个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出去了吧？」
张曼一下子激动起来，感觉心被提到嗓子眼，早知道她们能出去，应该让她们给冯杉杉带信儿，就带一句话就行——「扩大明单暗单的声势」。不过，和人家从来没说过话，似乎也比较难开口。
张曼又问：「你是说她们重获自由了吗？」
王娜回答：「不一定，有可能是重获自由，也有可能进了监狱。」
张曼有些泄气，低着头坐在硬木板上，不想再说话。
王娜看出了她的心思：「你是不是想和家人联繫？」
张曼轻轻点头，眼神有些消沉：「感觉好难。」
王娜扭头看着她，眼睛里像住了一只小兔子，扑棱扑棱，闪着希望的光：「不难的，亲属不允许探视，但是律师是被允许的。他们肯定会给你请律师，律师来探视时你捎话给他们就行。」
张曼心里又燃起一股希望：「可是，律师怎么还没来找我？」
王娜拍一下她的后背，笑起来：「你这才进来几天，哪儿能这么快？你三天前才来，如果他们动作快，下周律师应该就来了。」
王娜又告诉她，明天就是周六了，上午可以去操场放风，下午在监室一起学习《弟子规》，其他时间可以自由聊天，比平时过得轻松。星期天除了不去操场放风，其余都和周六一样，好着呢。
张曼还是有些不放心：「娜娜，你比我早来半个月，你应该见过律师了吧？如果下周你比我早见律师，你能不能先帮我捎个话？」
王娜眼里的小兔子消失了，整个人灰暗下来，声音低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没有人给我请律师。」
张曼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回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对不起。」
「半小时到了，规规矩矩坐板儿，别聊了！」牢头九十分贝的声音响彻整个监室，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周六上午操场放风时，王娜给张曼讲了自己的故事。
她今年 28 岁，上学时成绩一般，读了个专科，21 岁就出来工作了，在一家公司做出纳。三年前和同公司一个销售经理结婚，像大多数人的婚姻一样，他们有一个甜蜜的开始，半年后就陷入无尽的争吵。做销售的老公经常出差，她下班回家一个人呆在出租屋里无聊，就开始看直播打发时间，迷上一个 30 岁成熟帅气的小哥哥。于是，就陷入俗气的套路，吸晴小哥哥的办法只有一个，拼命打赏。她一个月 8000 块钱的工资怎么够，那就利用出纳身份之便挪用公款，半年挪用了 97 万。被公司发现后报警，她就进来了。
「现在，我老公估计成了全公司的一个笑话，你觉得他会给我找律师吗？他不把我撕碎就很不错了。」王娜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天空。天空真蓝，那是自由的味道。
「那你的父母吗？他们可以帮你。」张曼也随她一起望向天空，几朵白云慵懒地飘在蓝天，那么无拘无束。
「我家是农村的。我还有一个哥哥，现在农村娶媳妇是老大难问题。当时我结婚时候爸妈还指望找我老公家要彩礼，后来也没要到多少，就和我关系一直不咸不淡。到现在我哥还没找到媳妇，他们怎么有钱给我找律师？况且，这是很丢人的事情，他们还怕村里人知道吧？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我老公到现在也没告诉他们，他们还不知道。我老家是四川的，离北京很远。」她把右手遮在眼睛上方，继续抬头看天，那张苍白的脸在太阳底下有了一丝红润。
张曼也对她讲了自己的事情。她省略了那些职斗迫害剧情，只说公司查帐发现自己经手项目的帐不太对，有个十几万的出入，公司就报警了，她就被抓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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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娜安静地听完，整张脸竟然有了羡慕的神色：「那你这个问题不大的。我们公司法务找说只要我还上这 97 万，就从警察这里撤案，给我出谅解书，我就能出去了。但是我没有钱还，只好认灾了。不过，你可以还上那十几万，让公司给你出一个内部自行调解的证明，你就能出去了。」
张曼听完后并没有惊喜。她想了想市场部复杂的局面，冯杉杉上哪儿去帮她出谅解书去？显然机会渺茫。
张曼又问她：「如果公司不给我出这个谅解书，那怎么办？」
王娜眼神有些迷惑：「就十几万还不给出谅解书，这是什么公司，怎么一点儿人情味也没有？那你就要想办法在 37 天内出去。如果 37 天还没出去，说明检察院对你批准逮捕了，就麻烦大了。咱们牢头说，37 天之内是黄金营救期，没捞出来就真的要进监狱了。」
张曼内心「咯噔」一下，37 天，37 天，37 天之内我能出去吗？她真想坐上时光机往前开 32 天，就是看守所的第 37 天了，那时候的自己到底在哪儿，是被送进监狱还是已经回到家中？现在想起和宋轩住了十年的那个家，心底浮起一抹温暖，终究是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王娜又告诉她，可以去请教一下牢头，她的人生阅歷丰富，说不定能给你一些建议。别看她平时绷着个脸儿说话也难听，那是为了管理监室方便，其实人还是不错的。牢头之前是一家大国企的中层，处级干部，事业人，55 岁了还不想退休，非要多干一年再退，说把她负责的最后一个项目完美收官。结果，才刚多干半年就出事了，有人举报她贪污了几百万，就被送进来了。她在看守所都呆了六七个月了，按理说 37 天后就应该被批准逮捕换地方，可是她一直在这里，可能案情太复杂了。
张曼说了一句「好的」就笑了。没想到自己变成「监狱交际花」的第一步，是先要攻破牢头这座坚固的堡垒。
张曼佩服地看着王娜，这个姑娘看上去柔弱，却在进来短短二十天就把监室的大概情况摸了个明明白白，也不简单吶。
下午集体学习《弟子规》的时候，牢头问一个已经住得比较久的狱友：「你都学了多少次了？能背下来吗？」
对方挠挠头：「老大，你说过咱这是自愿学习，不用非得背下来呀。我现在已经领悟到它的精髓了。」
她的话，惹得大家低声笑起来，难得一见的监室轻松气氛。
牢头也笑起来：「有没有人出来一下，把《弟子规》背下来，让她开开眼，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领悟。」
大家面面相觑，学习容易背诵难吶，这才学了几次就能背下来？监室又安静下来。
张曼举手，大声说：「报告，我想试试。」
小学的时候，她已经把《弟子规》、《三字经》、《千家姓》这些都背了个滚瓜乱熟。没有想到二十多年后，她还能用到它，且是用它在这种特殊的地方为自己博个好彩头。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父母唿，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背着背着，张曼的脑海中闪现出一幅幅画面——
小时候家里停电，点上蜡烛，把餐桌收拾出来当书桌，妈妈拿着书，她就在那里一字一句的背，稚气清脆的声音迴响在那个简陋的家；
读中学时她住校，一个星期才回一次家，妈妈每个周三下午 5:30 都去给她送饭，美味的鸡腿，香脆的薄饼，新鲜的水果，嘱咐她学习别太累着自己，要注意锻鍊身体；
读大学时她暑假回家，妈妈每次都急切地迎出来，早就准备好一大桌子菜。有一次，她还搂着妈妈背「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一幅儿时调皮的模样；
……
她极力克制声音的平稳，可是背到「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时，她的声音明显带了哽咽，眼角泪珠顺着脸庞滑到嘴角，咸苦的味道进入口中，像有一次去海边时不小心把海水呛入嘴里的感觉。
她把声速变慢，尽量平復心情，坚持背下去。终于，随着最后一句「勿自暴，勿自弃。圣与贤，可驯致」，她结束了这次的表现。
牢头看着她，眼睛里是深不可测的笑容，这匹小野马这么快就被看守所驯服了？她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坚忍不拔嘛。
下午学习结束，吃晚饭，等待张曼的，又是漫长难熬的一夜。
第二天上午，她鼓足勇气，决定去找牢头聊天。牢头一副洞察世事的姿态：「说吧，我帮你参谋参谋。」
张曼把昨天说给王娜的话，又向牢头说了一遍。
牢头听完，抛来一个不屑一顾的眼神：「没说实话吧？公司因为十几万就让警察把你抓了？你是捲入公司的政治斗争了吧？站错了队，跟错了人吧？」
张曼有些尴尬地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牢头继续说下去：「你啊，现在抓紧让家里调动所有资源，37 天之内弄个取保候审出去，这是最实际的办法。别指望着你们公司给你出谅解书。要是你站队的这方有那个能力，你还能进来，能现在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张曼嗫嚅：「我现在都没办法联繫家人。」
牢头的话「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一样涌出来：「结婚了吧？有老公吧？难道他连个律师都不给你请。只要是个正常不指望你完蛋的老公，肯定给你请律师。等你见律师时，让律师给你带话。要是一直没有律师来找你，那你就认命吧，谁让你连个老公都选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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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曼不知道该说什么，低着头站在那里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正在享受老师的批评呢。许久，她才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
晚上睡觉前，王娜捅捅她的腰，小声说：「看你一天都不高兴，现在好些了吗？你们公司对人这么狠吗？连牢头都帮你想不出好办法吗？」
张曼没有回答她的疑问，突然问她：「你之前在什么平台看直播？」
王娜不好意思的笑笑，说：「芥末直播，你知道吗？他们比别的直播推出的时间晚，为了抢用户充值搞活动，充 10000 可以送 200，比其他平台划算。刚开始我是看很多主播，最后才锁定那个小哥哥的。」
张曼听完五味杂陈，吓得都不敢和她说自己是千易公司的了——芥末直播的母公司。而且，自己上司的上司于见峰，就是芥末直播的创始人兼 ceo。世界这么小，转身就碰到受害者。我和她属于苦命同胞，都算是千易的受害者了吧。
明天就是周一了，又要开始规规矩矩的坐板儿生涯了。我的律师，你什么时候能来？张曼在心里吶喊。
她感觉自己的吶喊声冲到山谷，在空荡荡的山里迴旋，整座山到处都是她焦急的期待。
第20章 你继续咬紧牙关
周一吃完早饭，监室有几个人就被带走了。
看见那几个人无精打采、慢吞吞地走出去。张曼想起王娜教她的规矩：这么早被带走，应该是叫去审讯或者开庭，律师都是 9 点之后才能见。
熬到上午 9 点，狱警过来叫张曼了。张曼激动地从硬木板挪下来，又伪装神色平静地走到门口，是律师来救我了吧？此刻，她的心里像住进一只小鸟，那个雀跃劲儿，扑通扑通地，小鸟你不要乱撞乱飞呀，咱们一起走向希望。
是的，业界着名的王律师正在会见室等她。所谓会见室，是用透明玻璃分隔成一个鸟笼大小的地方，可以方便狱警在外边监视。
张曼坐下，尽量把带着手铐的手隐藏在衣角里，对律师点头：「你好，我是张曼。」
王律师递给她一份授权委託书：「是你先生委託我代理你的案件。咱们在这里的谈话，从法律上讲是不被监听的，也不能作为定罪证据。外边的警察，只是监视，不监听。你只有相信我，告诉我全面的事实，我才能帮助你。」
张曼接过授权书，看到宋轩的签名。这是他的字迹。他每次写「轩」的最后一竖，总喜欢带上一个弯钩。
之前读大学时，谈恋爱出去逛街，买东西刷卡签字时看见他那个自成一家的「轩「。张曼总调侃他，轩是由「车」「干」组成的，不是「车」「于」组成的，你是不是幼儿园毕业的？宋轩就笑着回应，这叫有辨识度，明不明白？将来我成为一名伟大人物时，大家都会崇拜我的签名，这么潇洒，这么个性。
那时候真是青春年少啊，每个人的眉角都充满盈盈的幸福。十几年过去，他离伟大越来越遥远，成为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公务员。可是，他的签名，真的如他所说有辨识度，让张曼在此刻一下子认出，心底升起细密的温暖和浓郁的感动。
张曼和王律师讲了两次审讯的经歷。第一次在西二旗派出所，是追着这三年项目上可疑的点，逐条问逐条审；第二次在看守所这里，换了风格，只追着去年 5 月举办的千易 ai 节问了个遍。
王律师听完，微笑点头：「那是因为你回答的不错，找不到明显的破绽，所以他们就换内容继续审了。不过，也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千易公司可能还在继续把材料送给警方，才能让他们案卷内容比较丰富。」
张曼点点头，表示认同：「这正是我担心的。供应商公司的两个人和我是同时进来的。但是上一次审讯时，警方说其中一个叫陈晓峰已经出去了。而且，警方审讯我用的材料，我感觉像是陈晓峰提供的。那都是暗单，只有供应商那里才有，千易内部走财务流程都用的明单。」
张曼又对王律师解释了「明单」和「暗单」的由来。「整个千易市场部都在用明单和暗单，不是只有我这样做。这个事情，之前的 vp 于见峰肯定知道；现在的 vp kelly 也不会不清楚。如果要彻查，应该把千易市场部都查了，不能只查我。」
「不是把整个市场部都查了，而是用这个压力让他们知晓，不要再对你查下去了。」王律师说穿了张曼的心思。果然是久经沙场的大律师。
张曼点点头，不再说话。
王律师郑重地问：「张曼，你还有其他问题吗？你告诉我，我才能帮你。」
张曼摇摇头，一样的郑重其事：「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任何问题。」
王律师赞许地笑笑 「警察再审讯你时，你继续咬紧牙关，和前两次一样。只要证据不足，就没办法定罪，就可以争取到在 37 天内取保候审。」
张曼想了一下，又补充说：「让陈晓峰不要再提供暗单了，让千易市场部都知道警察在查明单和暗单。还有，应该和杨洁那边的人联繫一下。」
王律师看着她，这真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女人。他说：「你先生很着急，约了今天中午 11:30 就要和我见面，要了解我和你的见面情况。我会把你的想法传达到。他说还叫上你的一个同事兼朋友一起来，对方也很关心你的案情。」
「这个好友兼同事，自然就是冯杉杉了。我交代的这三件事，主要也得她来办，能和宋轩一起来更好。」张曼心里想，之前宋轩多么讨厌冯杉杉，看来现在也不计前嫌地联合她来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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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律师，我对法律了解不多，来到这里手边也没有电脑查资料。我想知道，职务侵占罪多少金额就能定罪？如果真的职务侵占罪成立，如果减轻定罪？」这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张曼还是问出来了。
「从法律上来讲，6 万以上就能算数额较大，三年以下有期徒刑；20 万以上就算数额巨大，三年到十年之间有期徒刑。但是，每个案件都不一样，要结合具体的案情来看，这时候你的刑辩律师、你的背景资源就很重要了，会直接关系到案件的走向。」王律师熟练地回答。可能这个问题，他每年都会被案主问上很多遍。
张曼认真听完，知道了「继续咬紧牙关」的重要性。
王律师又告诉她：「你先生已经帮你在看守所的帐户上充了 500 块钱，让你在这里改善生活。他说，不要急，不要慌，他会努力想办法。」
「麻烦你告诉宋轩，我能挺住，等我回去，我想和他好好生活。」张曼说完，眼神从明亮逐渐转向暗淡，春节的那次大吵，宋轩斩钉截铁的要离婚，现在他是怎么想的呢？无论怎样，此刻真的很感谢他，在自己危难时刻所做的这一切。
「你先生对你真不错，要知道，我的价码很贵的。」王律师故意打趣她。
张曼笑笑，欲言又止，终于鼓足勇气问出来：「我爸妈，知道我的事了吗？」
王律师回答：「我不清楚。你先生没有告诉我，等我见他后帮你问一下，下次告诉你。」
张曼深深地嘆一口气：「麻烦你再告诉宋轩，尽量别让我爸妈知道。我妈妈心脏不好。」
王律师点头，对她说：「今天先到这里吧。我下周再来。记住，收住心，咬紧牙，什么都能挺过去。」
会见结束。张曼又被狱警带回监室。解下手铐，她重新坐回硬木板，表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却有了一份小欢喜一份小希望，宋轩正在外边全力以赴地救自己，律师也告诉了接下来的应对方案。
她感觉生活又充满了些许希望，那些阴暗的影子正在倒退出局。这是她来到看守所后，心情第一次能和愉快沾上边。她甚至想哼一首小曲来表达此刻的愉快，当然，面对监室如此沉闷的气氛，她识趣地忍住了。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外边的宋轩已经联繫不上冯杉杉。说好的今天上午 11:30 一起见王律师，她却没有来。
宋轩打她的个人手机号，响了，没人接。打了不下十次后，他忍不住打她的工作手机，「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这个冯杉杉，怎么没有来？电话也无法接通，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宋轩的心七上八下，焦躁不安。刚联合起来救张曼，她就掉链子，就知道她不靠谱。
现在，他一个人在这个约定的茶馆等王律师。他不知道接下来还要面对什么样的意外。
第21章 至少是个好消息
这个茶馆在北三环元大都公园旁边的一个隐蔽四合院，环境古朴清雅，进大门需要摁门铃说出预定人和包间名，才能被穿着汉服的小姑娘引进来。
这么有格调的地方，当然是冯杉杉选的。她早就订好这里发给宋轩，「第一次见王律师，是我请王律师和你喝茶吃饭，不用客气。」
结果，这个要请客的人，现在联繫不上了。这个地方离宋轩的单位不远，他上午 11 点从单位熘出来，只有一刻钟就到了。11:20 的时候，他收到王律师的微信：「和张曼聊地比预计的时间长，路上又有些堵，我大概 12 点到。」他回覆：「好的」。
可是，冯杉杉到了 11:40 还没到。宋轩忍不住给她打电话，在打了十几个电话后，他放弃了。这个女人就是天生的说话不靠谱，做事没分寸。她今天早晨还发微信说去单位熘哒一圈就出来，估计 11 点就能到这里。现在人都失联了。
服务员拿着菜单敲门进来，问需不需要先点菜。宋轩接过菜单，嚯，这么贵，只有套餐可选，最便宜的 688 元/人，价格逐级上涨，最贵的还要 3888 元/人。另外还要加收 15%服务费。
宋轩指了指菜单上最便宜的套餐：「就这个吧，两个人。等一会儿客人来了再上菜。」
服务员又换过来茶水单：「您们喝什么茶呢？我们这里的二十年老白茶很不错，我们在福建有自己的茶园……」
宋轩迅速扫了一遍，指着茶单最下方 180 元/壶的菊花茶，全场最便宜的茶：「就喝这个吧。另外，不喝酒。」
王律师到了。他步履匆匆地走进来，放下公文包，脱下灰色夹克外套，一边挂衣服一边说：「你爱人的心理素质比较好，我觉得 37 天之内取保候审的可能比较性比较大。」
他穿一件灰蓝色精梳棉衬衣，坐到餐桌前拿热手帕擦了一下额头：「路上堵车都把我急地流汗了。对了，你不是说还有你爱人的同事吗？她还没有到吗？「
宋轩不好意思地说：「她今天早晨还说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来，电话也打不通。我刚才都打了十几个电话。」
王律师有着职业特有的警惕：「除了她，你还认识你爱人的其他同事吗？抓紧问问情况，有没有被公司叫去谈话，甚至被警察带走。如果她也被卷进来，案情就复杂了，我们就要重新规划了。」
宋轩被他说地又紧张起来。他想了一圈，发现对张曼的工作了解实在太少，冯杉杉还是上周一刚认识，其他同事一个也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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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律师又说：「只要她没有被警察带走，看到你那么多未接电话，她会方便时主动联繫你。你现在只能等。」
服务员陆续上菜，这里主打精緻创意菜系，菜品清淡，摆盘雅致，分餐上菜。摆到宋轩面前的一个白色骨瓷碟，里边只有 4 个千禧小红柿，放进嘴里一个咬开，才发现里边塞了馅料，酥脆清香，异常好吃，却也吃不出是什么东西。
只是，宋轩还哪儿有心情吃饭，他的脸色沉重起来，「这冯杉杉要是真出事，是对张曼有利还是不利呢？」他直接把这个问题抛向王律师。
「不好说，还得看具体案情。她和张曼捆绑的太紧密了。她要是真出事，只能说千易想办成一个大案，未必对张曼是有利的。」王律师思忖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这次没有再称唿「你爱人」，直接说名字「张曼」，这样显得更得体。
他又把见张曼的情况详细地讲给宋轩，强调了让宋轩马上要去做的三个事情：让陈晓峰停止提供暗单、在千易市场部搞大明单暗单、联繫一起关押杨洁的家人。
宋轩听完后，心情更沉重了。没有冯杉杉，他怎么去做这三件事情？他连陈晓峰是谁都不认识，千易公司也一步没踏进去过。只有杨洁是他和张曼的大学同学，同一年级不同专业。他认识她但是也不认识她的家人，而且他也好多年没和杨洁联繫过了。
「所以，你现在需要等冯杉杉联繫你。如果她今天晚上还没联繫你，那可能你就要想办法联繫千易公司的其他人了，打探一下她的情况，是不是真出事了。如果你有新消息，立即告诉我。」王律师给出了解决方案。
宋轩点点头，决定换个方向聊天。
他又问了张曼看上去精神状态如何、在里边吃睡是否习惯等，王律师笑着说：「你不用担心，她的心理素质比较好，独立能力应该也比较强。她说她能挺住，让你等她回来。」
「不过，她问她爸妈是否知道了？她不想让她的爸妈知道。」王律师想起张曼问这句话时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当时她的脸都不自觉地涨红了。
这也是现在宋轩特别头疼的一个事情。上周三晚上，张曼妈妈就给他发微信，说她白天给张曼发微信没有回，电话也打不通。宋轩思考了十几分钟，敲字回覆：「妈，不好意思，刚才跑步去了，没带手机，刚到家看到信息。曼曼去美国出差了，要去半个月，和我们有 12 个小时的时差，你白天给她发信息，她那里都是晚上，可能她已经睡着了，就没回你微信。这次她和同事一起去参加全球科技展，特别忙，你也尽量别打扰她的工作。」
岳母直接打过来电话，宋轩颤抖着接了电话。「「曼曼每次出差都会告诉我们呀，要是出国还会在和我、曼曼爸爸的三人家庭小群发照片，怎么这次没有发呢？而且，她平时老发朋友圈，都是她公司的那些新闻，她怎么这两天也没发呢？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呀……」
岳母自顾自地说了五六分钟，宋轩惊地一头冷汗。终于用「哦」「嗯」「好的」「知道了」顶过去，才算挂了电话。
到了上周六，也就是前天，张曼妈妈又给他发微信语音，问张曼和他联繫了吗，以前她出差再忙也都会周末和我们视频，怎么这次就顾不上呢？是不是去美国水土不服生病了啊？
宋轩盯着手机又愣了半天，这个岳母实在太难应付了。他翻遍手机相册，找出去年他和张曼去三里屯吃饭时顺便给她拍的几张照片，给岳母发过去。「曼曼和我联繫了，你看她发给我的照片呢，她和同事忙完工作吃饭时拍的。她没生病，就是出差很忙，说每次想给你们发信息，就想起国内是晚上，你们应该已经睡了，怕把你们吵醒，就没发。」
岳母的语音又过来，声音里充满了嘀咕：「这个孩子真是的，我们手机晚上睡觉都静音，这个她知道啊，静音还是她教我们设置的，怎么还说发微信会打扰我们呢？我们可以睡醒了早晨再看啊。她不会在美国出什么事了吧？小轩，你可不要瞒着妈妈，有什么事都得告诉我们。」
宋轩又好一顿安抚，又是「保证」又是「明白」，终于应付过去。
今天，王律师说起这个问题，他正好想要谘询一下该怎么办。现在想起张曼妈妈，他就手足无措。他也没有人商量，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张曼出事的事情。
「你基本瞒不住的。按照现在的状况来看，张曼下周很难出来。下周过完，按照你说的出差美国半个月，张曼也该回来了。但他们到时还是联繫不上张曼，你该怎么圆话？况且，他们还一直犯嘀咕，出差怎么就不能发微信和视频了？与其一直悬在空中，你不如想想如何可以尽量减少刺激，让他们慢慢知晓这个事情。」王律师说了自己的看法。
这些年他看过太多案例，刚开始想瞒住结果最坏的结果一出来，许多父母就直接住进急救中心，还不如最开始就循序渐进地引导他们知道。
两个人聊到下午两点多，王律师手机响接电话，宋轩出去找服务员结帐，看了结帐单，1789 元，真是贵。宋轩咬牙买单，以后不能来这种地方见面了，还是去王律师的办公室比较好。
两人走出四合院，各自开车离开。宋轩开的是张曼在前年新换的白色奥迪 q5。他们之前有辆别克凯越，是他俩在 2010 年买的，花了七八万块钱。那时候两人装修完房子办了婚礼，手里没有多少钱，但是他俩觉得买辆车可以周末去郊区玩，多拉风呀，就分期付款买了那辆小别克，喜滋滋地开回家。那辆小车，真的见证了他们许多幸福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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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 2015 年张曼升成市场总监之后，她就一直吵着要换车。宋轩无钱一身轻，想同意没钱给，张曼肯定说「就知道耍个嘴皮子」；若表示不同意换又要惹来张曼的一句「又不用花你的钱」。都是尴尬的结局。所以，他就一直沉默。张曼见他沉默，正好又想买房，就在当年买了上地那套两居室，换车的事情就搁置下来。
到了 2017 年，俩人开车去参加大学同学聚会，回家的路上张曼脸色铁青，第二天就自己去奥迪 4s 店买了这辆车，都懒得通知宋轩一下。因为北京车牌需要摇号，中号概率和买彩票差不多。张曼就直接把他们那辆七年小别克卖了，车牌换到这辆奥迪 q5 上。这个事，她也懒得通知宋轩一下。
宋轩有时候特别看不惯「她那一朝有点小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样儿。但是，宋轩若说她，张曼的回答肯定是：「有本事你去把钱挣回来。」两人的生活，就这样逐渐走进死胡同。
平时宋轩坐地铁上下班，都是张曼开车。今天因为冯杉杉约在这个高端茶馆吃午餐，宋轩觉得他们两人都开车，自己若绿色出行有点对不起张曼的颜面，对，她就是那种特别要颜面的人，才开了她的奥迪 q5 过来。
宋轩回到单位，一直熬到下午六点，他的那个 999 元荣耀手机也没有响。这是冯杉杉送他的联繫专机，两个人搞得像地下党接头似的。
他们每天 5 点就下班，现在都下班一个小时了，他还耗在办公室，也不想回家。要不去食堂吃个晚饭吧，再不去吃食堂都要关门了。
刚打上饭，他的手机响了，「今天出了状况，晚上 8 点咖啡馆见面说。」是冯杉杉的微信。
终于来信息了，说明她没有被警察带走，这至少是个好消息吧。
第22章 那就共赴火海
冯杉杉低着头，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每迈一个步子，她都疼得有些龇牙咧嘴，似乎脚底有千斤重的障碍，要挡住她前进的步伐。
宋轩已经坐在咖啡馆，透过玻璃看着远处的冯杉杉。她的长髮有些凌乱，吃力地低头弯腰看着自己的脚，走起路来像个瘸子，姿态狼狈至极。宋轩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是什么打击让平时张牙舞爪的她变成这样了？难道真的出大事了？
冯杉杉进来了。她小心翼翼地挪进沙发里：「刚才下车时太着急，一脚踏空，右脚踝扭伤了，你看，高跟鞋的跟儿也直接折断了。「
她从圆桌底下伸出她的右腿，挑起右脚，让宋轩看断裂的鞋子。她今天穿了一双暗绿色的恨天高，足足有八公分高，现在右鞋直接变成无跟鞋。左脚 8 公分，右脚无跟儿，不一瘸一拐才怪。
宋轩低头顺着她右脚的方向看去，直接忽视她的鞋子，只注意她的右脚踝已红肿成半个馒头大，看上去都觉得疼。他问：「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看上去挺严重的。」
冯杉杉摇摇头：「不用。刚工作时穿高跟鞋老崴脚，抹点儿红花油，两三天就好了。」
她掏出手机，打开叮噹快药，输入咖啡馆地址，下单了一瓶红花油。「叮噹快药，单身女性的生病利器，28 分钟即到」，她嘴里喃喃有词，「这个叮噹快药真应该找我代言，现在它们的品牌营销不行。」
宋轩表面上还是一副平静冷淡的神情，心里已经让她弄得哭笑不得。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替人家公司瞎操心，你还是多操心一下你自个儿吧。
「你今天中午吃饭怎么没有来？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宋轩直接进入话题。
「我被公司的廉政委员会抓去审问了。从上午 11 点一直审到下午 4 点，和你联繫的手机扔在了办公室，工作手机被他们拿走调成了飞行模式。」冯杉杉的眼晴暗淡下来，长长舒一口气，简直是噩梦般的一天。
「他们问你什么了？」宋轩追问。
「美女，有没有酒？」冯杉杉没有回答他，扭头叫服务员。
「不好意思，我们是咖啡馆，没有酒。」服务生小跑过来。
「那麻烦你帮我去旁边的 7-11 买瓶红酒，要最贵的，一会儿你加上服务费记到帐单里。还要买一个开瓶器，不然打不开酒。」冯杉杉对服务生交代完，摆摆手让她赶快去。
她这才开始给宋轩讲今天的经歷。她上午刚到办公室，准备打开电脑处理半个小时的工作就开熘。结果，廉政委员会的崔主任来了，说有些事需要和她详细交流，就近乎胁迫的方式把她到了公司 b1 楼的审讯室。
在千易工作十几年，她从来不知道公司还有一个这样的地方。整个屋子空荡荡的，每个墙角都安装了摄像头，惨白的灯光照在一张桌子三把椅子上，显得肃静又萧条。
崔主任把她送进来就离开了。审问她的是另一个人，崔主任的副手，大家都叫他「李副主任」。门口还有两个保镖站岗，身材魁梧挺拔，据说千易的保镖都是选的退伍特警，个顶个的好身手。
「他由近极远地问了很多事情，都是 2015 年我当时市场部总经理之后的。去年元旦，是不是安排供应商去 skp(北京高端购物商场)买了两条爱马仕的腰带还闪送到千易；去年 5 月份千易 ai 节，我为什么找供应商要了 10 万块钱现金，拿这个钱做什么了；去年国庆节，我去欧洲玩的费用是不是找供应商报销了，在供应商单子里发现一笔 25 万的费用，来回头等舱，住的五星级酒店……」冯杉杉说起了这次审讯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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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到底做了这些事情吗？你是怎么回答的？」宋轩有些着急。王律师上午说过，若案情发展越来越复杂，对张曼可能更不利。
「我是让供应商买过两条腰带，是于见峰安排我买的，我不知道他要送给谁；我也要了 10 万块钱，安排去年的千易 ai 节上央视了，还受了老闆表扬；我去欧洲的费用自掏腰包，只花了 6 万块钱，我的携程帐号里有机票、酒店的订单记录，那 25 万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都应付过去了。」冯杉杉之前已经思考过好几次如果廉政委员会找她，她该怎么回答，这次全派上用场了。
服务生把红酒送来了。没有高脚玻璃杯，冯杉杉直接倒进陶瓷马克杯里，推给宋轩一杯，自己端起喝一杯：「我们就用咖啡杯喝吧，别有生趣。」
「我就是好奇，廉政委员会怎么会有这么多一手资料，都是谁给他们的？这些都是蓝行供应商执行的。大屁股于浩平时也不用蓝行，关系也很疏远，想举报这么详细也没办法做到。」冯杉杉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蓝行的陈晓峰出来了，正在源源不断地给警方和你们的廉政委员会提供材料。想必这些都是他提供的。」宋轩告诉了她答案。
宋轩接着又把和王律师见面的情况，详细地讲给冯杉杉，重点强调了马上要做的三件事——让陈晓峰停止提供暗单、在千易市场部搞大明单暗单、联繫一起关押杨洁的家人。
「前两个麻烦你来做，我来联繫杨洁的家人吧。」宋轩把内心思忖半天的分工，告诉了冯杉杉。他自己不能一件事情都不做，那就又让冯杉杉把控住局面，可是前两件实在做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做最后一件了。
「我做前两个没问题，你能做最后一个吗？你认识杨洁吗？」冯杉杉端起马克杯喝了一大口红酒，两个嘴角都沾上了淡红色酒印。
「杨洁是我和张曼的大学同学，同一年级不同专业，也好多年没见了。我联繫一下试试吧。」宋轩解释。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端起马克杯喝酒，这男人可能属于禁欲系的。
「我明天找刘飞雁要一下杨洁助理的联繫方式，你可以联繫一下试试。」冯杉杉说。不过，她的心里迅速掠过一丝疑虑，杨洁是张曼的大学同学，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张曼说起过？她只说一个相对熟悉的供应商，不会这里边真的有什么其他事情吧？
「时间真难熬。这才一个星期，我却觉得像过了一年这么长。」宋轩又把头扭向了窗外。他独自一个人撑着张曼出事的这个事情，左害怕张曼爸妈知晓，右担心单位同事知道。像他这种一帆风顺长大的人，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久。
「有什么难熬的？人生就是一场战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今晚就回家给市场部全体同事发邮件，当然也要抄送 kelly 那个死女人。因为千易廉政委员会在大力查明单暗单交易，所以张曼被警方带走了，我今天被李副主任叫去审问了，让每一个同事都明白，做明单暗单是违反千易规定的，极有可能明天被警察带走的就是你。」
「还有，为什么会有明单暗单，你以为牵扯的只是这些市场部小兵们吗？去年国庆节那 25 万旅游费，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是给哪个高管报销的吗？我只是先不说而已。今天这个高管出差要配三天专车，明天那个高管要买东西送合伙伙伴，后天又有一个高管报销这费那费……这些天天给他们擦屁股的事儿，我这十几年做的多了。我就不相信他们哪一个事儿都符合千易规定，来啊，要死就一起死，凭什么只让我身先士卒？我不干！你们要我死，我也得拉上你们一起死，一起共赴火海，烧成灰烬，全体为千易壮烈牺牲。」
冯杉杉又恢復了奔放张扬的气势，一扫刚进门时灰头土脸的模样。她又给自己倒上一大杯红酒，端起来碰一下宋轩放在桌上的杯子：「你天天活的像个修道士，有用吗？喝酒吃肉，才能救张曼。」
宋轩端起马克杯，抿了一口又放下，张曼怎么喜欢和她粘在一起，天天一堆上不了台面的大道理，张牙舞爪的，哪儿像个正常女人的样子？
一瓶红酒喝到见底，冯杉杉两个面颊微红，整个人进入兴奋多话的状态。宋轩担心她回家写不了邮件，劝导她：「不用非要今晚写，明天写也可以，状态清醒才能写的好。」
冯杉杉小手一挥：「我现在很清醒。我要打车回家写邮件了。」
宋轩神情犹豫了一下，又问：「你没有开车吗？若你开车了，我可以帮你开回去。不用把车放在这里。」
冯杉杉摇摇头：「今天我没开。」她弯下腰，又把右脚踝抹上一层红花油，红肿已经消多了，没有那么疼了。
两人走出咖啡馆。哪怕冯杉杉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宋轩也一前一后地与她保持半米距离，不肯上前扶一把，一副生怕沾染上她的样子。
车到了。冯杉杉继续一瘸一拐，橙色裙角随风扬起，波浪长发也微微凌乱，昏暗的路灯光把她的背影拉地很长，像一副醉意朦胧的写意画。
她坐进车里，挥手和宋轩道别，心里对自己说：「姐姐要回家和那些烂人共赴火海了。」
第23章 投掷一枚炸弹
凌晨 2 点半，冯杉杉穿着睡衣坐在电脑前，用颤抖的手轻击滑鼠，向市场部投掷了一枚炸弹。邮件，她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同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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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千易廉政委员会找我谈话了，确切地说是「审问」，从上午 11 点到下午四点，李副主任用整整五个小时、深入了解市场部的「明单」「暗单」问题。 对于匿名举报人提供的每一条线索，他都认真负责的核对，让我知道连去年 5 月千易 ai 节上央视、找供应商预借 10 万现金的操作，都是违反千易规定的。
这五个小时的审问，以及上周一张曼被警方带走，都已明确千易现在对市场部「明单」「暗单」的问题是「零容忍、零姑息」的态度，这是公司目前要大力整治并坚决肃清的事情。
市场部「明单」「暗单」问题由来已久。2010 年千易上市后，财务越发规范，许多不方便从公司走的帐，市场部都交给供应商处理，逐渐形成「明单」「暗单」的内部规则。这是市场部一直在执行、没有对其他部门公开但是公司财务部门也默契不问的一项「潜规则制度」，已经在千易市场部通用了近十年。
但是，我想在此刻负责任的告诉大家，不要再做「明单」「暗单」了。张曼已被警方带走，我也被公司廉政委员会叫去谈话。下一个轮到谁，现在还是未知数。
我们辛辛苦苦、昼夜不停地为公司工作，不求功劳，但求平安。如果我们再继续操作「明单」「暗单」，虽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公司，可能连自己最基本的人身平安都保证不了。
kelly 从去年 3 月加入，我和她确实在工作上存在一些不和谐。不过，对于她想肃清和整顿市场部、做出一番工作成绩的抱负，我特别能理解。只是，希望在肃清和整顿的时候，不要误伤无辜。每一个千易同事，都值得拥有尊重和自由。
冯杉杉 2019.3.26
邮件发出去了，冯杉杉感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怦怦直跳，就像被小鹿乱撞怀一样。她瞅了一下手机，是满格电，估计够她一会儿迎接狂轰滥炸。
她舒服地伸个懒腰，站起身，光脚一瘸一拐地走在木地板上，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橙汁，再回来窝在沙发里，遥控器打开电视看《吐槽大会》。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档喜剧综艺，堪称「解压神器」。
半个小时后，手机响了，第一个打来电话的果然是于见峰。你看，他离开市场部都一年多了，依然有愚忠的老部下第一时间给他通风报信。邮件又没有抄送他，他却第一个来电话。
「冯杉杉，你疯了吗？你自己想死，还要拉着我陪葬！明单暗单的事情，你追溯到 2010 年，你怎么不直接追溯到 2008 年我入职千易的时候，直接说是我一手指示市场部这样做的呗？」
「冯杉杉，你这样混淆视听，有意思吗？张曼为什么被带走、你为什么被廉政委员会叫去审问，你心里没有点数吗？真的是因为明单暗单吗？这些年自己到底贪了多少捞了多少，没点儿数吗？「
「你现在想用明单暗单搞得市场部人心惶惶，不惜拉上我来陪葬，还搭上 kelly 来垫背。你这招可真阴损！就你这个能力，你能胜任市场部总经理吗？你忘了是谁一路把你提拔起来的吗？」
听到最后一句，冯杉杉实在忍无可忍，大喊一声：「够了，别说了！」由于太过激动和气愤，她的声音尖锐而凌厉，像一只愤怒地公鸡在打鸣，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昨天下午从审讯室出来，冯杉杉独自到公司旁边的小餐馆，点了一碗酸辣粉一个肉夹馍一瓶北冰洋（一种橙子味、玻璃瓶的北京汽水），等上餐的时候就给于见峰发微信：「峰哥，我想过去找你一趟，你时间方便吗？」
等她吃完饭，都过去半个小时了，于见峰还没有回微信。她打算直接去办公室找他。由于千易大厦工位不够用了，芥末直播在今年春节后就搬到了旁边一栋楼，租了 4、5、6 层，供芥末 1000 多名员工使用。
于见峰的办公室在 6 楼，最东侧的位置。冯杉杉之前来过一次，果然是独立出来当家作主了，他给自己弄了一个接近五十平米的办公室，一点儿不符合网际网路公司倡导的平等精神。
冯杉杉扑了个空，准确地说是于见峰不见他。他的助理说：「杉姐，于总被老闆叫去开会了，不在办公室。」
她悻悻然离去。不想坐电梯，走楼梯，独自一个人静静。
在 5 楼楼梯，她迎面撞上急匆匆的两个人。「快点快点，于总开会不能迟到，刚才你太磨蹭了。」「他看 ppt 很细，要是我不把数据改过来，被他发现了就会揪住不放。」两人抱着电脑边走边说，迅速走过去也没有注意到冯杉杉。
冯杉杉的心凉了，现在自己就是万人嫌的麻烦精，谁都不想沾上她。连于见峰都在躲着她，之前我帮他解决了多少麻烦事，如今已经被他弃如草芥。
嗯，你们不仁，我肯定不义。你们想让我壮烈牺牲，我一定要先来个轰轰烈烈的屠城行动——反正我都是死，杀一个赚一个 。
「于总，我昨天下午去公司找过你，你故意躲着不见我。我本来是想好好解决、好好处理的，可是你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崔主任和你关系那么好，你不可能不知道我被他们叫去审问了。我并不苛求你多做什么，你至少给我透露一下老闆的态度、最新的进展，帮我分析一下，我到底还有没有活路。」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就是太笨了，你看你连见我都懒得见了，这不就是一种信号吗？我根本就没有活路了。我要继续等着廉政委员会第二次来审问、第三次来审问，可能还没等廉政委员会来审问，我就和张曼一样被警察带走了。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这些年我为你们这些高管，尤其是你，做的事情还少吗？要说违规违法，我也是助纣为虐，顶多是个从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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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杉杉举着手机，喊地嘶声裂肺，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这些年她一直看见于见峰就大气不敢喘，千万个赔着小心，处处想让领导满意。现在，老娘已经不在乎了，这一通嘶喊，似乎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倒出来了。痛快。爽！
等她停下嘶喊，过了足足半分钟，感觉周遭的空气都要凝固住，于见峰才在电话那边问：「杉杉，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声音，已经恢復了往日的平稳。之前她总是叫他「峰哥」，刚才喊他「于总」，从称唿足以见生疏。职场上哪有什么情分可言，现在还是和她好好谈判，尽量别伤筋动骨，把这个麻烦精解决掉。
「第一，让公司出谅解书，把张曼从看守所放出来；第二，别再让廉政委员会找我，让我顺利平安的离职。」冯杉杉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我知道了。」于见峰说完就挂了电话，连个「拜拜」都没说。
冯杉杉扔下手机，又瘫坐在沙发里。她像是一只好斗的公牛，刚刚打完一场精彩的比赛，现在需要中场休息。不对，怎么不分雄雌呢？不是公牛，也不是母牛，嗯，我是一只帅气的小豹子。
手机提示来新邮件了。是 kelly 的。她速度也够快，才一个小时就发出回覆邮件，给自己的公关危机做地不错嘛。冯杉杉有些气恼地从沙发里站起来，重新坐回到电脑前，看这种重要邮件还是用电脑比较好。
这封邮件，kelly 不仅发送给市场部全体同事，还抄送了廉政委员会崔主任和老闆周总。她是这样写的——
各位同事，
收到杉杉的邮件后，我第一时间去找了廉政委员会崔主任了解有关情况。在此之前，我一直尊重并遵守公司保密原则，并没有打探关于杉杉、张曼的任何与案情有关问题。
崔主任在不违反工作原则的情况下，特意向我及市场部全体同事做了相关说明。具体如下：
第一，张曼已经被警方带走，现在审讯权、处理权完全在警方，千易公司已经无任何权利干涉。张曼的涉案问题，不是一句「明单」「暗单」就能说清楚的，现在也没有人能说清楚，一切以警方通告为准；
第二，杉杉确实昨天上午被廉政委员会叫去审问。近期关于她的匿名举报信很多，本着对公司负责、对她本人负责的原则，这是廉政委员会正常的审问，不带有任何谋私利的态度。关于审问内容，涉及公司保密原则不方便公布，但也不是一句「明单」「暗单」就能解释的；
第三，关于市场部的「明单」「暗单」问题，既已通行十年，必然有存在的合理性。合理的「明单」「暗单」行为，公司能够理解并感谢你做出的工作贡献。但是，要警惕个别人披着「明单」「暗单」的外衣，以私，职务侵占。这不仅违反千易规定，也已违犯国家法律，是每一个千易人不能触碰的红线。
以上是崔主任的说明。他嘱咐我一定代为转达给你们，不要因此事影响市场部目前的正常工作。
另外，我想说的是， 除了日常运营工作，现在市场部的重点是全体要加强营销策略、营销思维的升级、创新，为此我们组织了许多内部学习和培训，摒弃过去营销一招鲜的陈旧思维，让市场部真正赋能于千易发展战略、产品销售等各个方面。
以上是我从去年 3 月来到千易做的事情。我没有对市场部进行任何整顿和肃清，没有误伤无辜，也尊重每一个千易人的权利和自由。
我也是一名千易人。我想，你们和我一样，每天都在努力工作，并见证自己的努力转化成一个个成果，给自己带来了一份小小的成就感。我热爱这份工作、这项事业，相信你们也是。
kelly 2019.3.26
看完 kelly 的邮件，冯杉杉狠狠地合上电脑，还不解气，直接把电脑扔出去，恰巧砸中茶几上开盖的半瓶橙汁。顿时，橙汁四溅，洒得地板、茶几、沙发上到处都是。
「这个死女人，口腹蜜剑，蛇蝎心肠，颠倒黑白，无是生非……她，她，她不得好死！」冯杉杉嘴里喃喃有词，狂躁地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已是凌晨四点。
她以为自己投掷了一枚炸弹，正想沾沾自喜看成果，没想到对方直接回了一颗原子弹，把她现在又炸地找不到北了。
第24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局面还是发生了变化。
最直接的一个变化，就是「面倒」牛欣直接第二天就去医院剖腹产生了孩子。整个市场部都传她被昨晚的邮件大战吓着了，精神受到严重刺激，导致孩子比预产期提前半个月出生。
这个牛欣，创新市场组的总监，去年看到冯杉杉和 kelly 硝烟瀰漫的开战，直接怀上二胎自保，谁的队也不站，积极响应「为国生娃」的号召，每天佛系打卡上班。本来创新市场组就是一个边缘小组，在她的带领下，现在已经被边缘到在市场部刷不到任何存在感了。
她本来想上班到预产期的前一天再休假，落个在公司奋战到最后一刻的好名声。结果突然生娃导致个措手不及，她本人休产假的内部签字流程都没有走，工作也没有做任何交接。
kelly 让创新市场组的一名高级市场经理暂时接手牛欣的工作，又让她帮牛欣走完内部休假流程。据说，kelly 处理这些善后工作时一言不发，脸色少有的难看。
于是，市场部内部八卦传的更欢了，牛欣被冯杉杉和 kelly 的邮件吓得差点流产，多亏孩子月份大，剖腹产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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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 gr（政府事务组）总监夏一凡，据说第二天下午就去找 kelly 提出离职。他认为在千易市场部当总监真是一个高危工作，自己不想继续担惊受怕了。网际网路大厂的政府事务组，除了负责与政府合作的一些项目，平时还要维护好与网信办、国新办等主管部门的关系。关系如何维护和升华，这里边自然有很多门道，也有一些不太能挑明的灰色地带。
据说，夏一凡才是找供应商预借现金、购买礼品最多的人。当然，他没有用蓝行，他有自己熟悉的供应商。现在，他和他的供应商，应该都在北京的三月春风中瑟瑟发抖。
这个夏一凡，为人低调谨慎，业务能力很强。当年是千易通过猎头高薪挖来的。最近千易与厦门政府签下的智慧交通大单，ai 事业部还「借用」了他帮忙处理政府合作，受到该部门很高的评价。ai 事业部老大还特地写了一封邮件给 kelly，抄送夏一凡，感谢他跨部门提供的专业帮助，充分发扬了「同一个千易，同一个 kpi」的互助精神。
在这样的关头，kelly 怎么可能让他离职？gr 组业务一直被他带的很好，基本不用 kelly 操心。他业务能力强，做事又懂分寸，对功劳也不争不抢，是最受领导喜欢的那类人。现在整个市场部已经够糟心了，kelly 已经每天疲于灭火，她怎能允许一直平静妥帖的 gr 组再生事端。
但是，夏一凡第三天就没来上班，直接在公司 oa（内部办公）系统提交了休年假的申请。他已经三年没有休年假，攒了足足 28 天假，要一次性全部休完。不管 kelly 批不批，反正他不来上班了。据说，kelly 只好先批准了这个年假。
又过了几天，冯杉杉在公司地下车库碰到一个相熟的 hr 总监。对方神神秘秘地拉过她来：「你可是半夜一封邮件把千易市场部炸飞了。我熟悉的一家网际网路猎头公司，这两天集齐了千易所有高级市场经理、高级公关经理、高级品牌经理的简歷，之前大部分人都是只先挂着简歷看看外边机会，骑驴找马的意思；现在都是着急的催促，到底有没有相匹配的工作，恨不能第二天就入职。」
冯杉杉一听有这么多料，立即要拉着对方去公司旁边的 tims 喝杯咖啡。对方摆手推辞：「不去了，ire(千易主管人力资源的 vp)马上要给我们开会，不然我今天怎么会来这么早？据说，昨天晚上 ire 和你们那个 kelly 谈到很久，把我们收集到的这些信息都反馈给 kelly，让她做好应对的准备。如果你们市场部真要大面积离职，办离职、招新人，这些苦哈哈的事情，还不都得我们来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就是苦命的池鱼啊。」
冯杉杉和对方一起走进电梯，帮她摁上「3」，hr 所在的办公楼层，又沖她笑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现在大家都怕沾染上我这个麻烦精，谢谢你不害怕我这个麻烦精。」
对方笑起来，拍了一下肩膀：「杉杉，你用一己之力，把市场部搅得天翻地覆，让那个 kelly 灰头土脸，你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女英雄，哪儿来的麻烦精？我比较怂，每天看着领导的脸色，当着缩头乌龟打份工，就佩服你这种火辣辣的勇气，哦，不，是精神。」
「辣妹子辣，辣妹子辣，辣妹子辣妹子辣辣辣……」对方还故意扭着腰唱起《辣妹子》，抛一个假装扭捏的媚眼给冯杉杉，逗地她哈哈大笑起来。
心情大好的冯杉杉，和 hr 总监道别，重新把电梯摁上「1」，决定一个人去 tims 吃早餐。她这几天思虑过重，心情又焦躁，都没有好好吃一顿饭。现在突然觉得肚子好饿，一定去点两份蛋香鸡腿肉贝果才够吃，再加一大杯拿铁咖啡。
现在才上午 9 点，西二旗的交通和人流还没有进入繁忙时刻，tims 咖啡里边没有几个人。冯杉杉点完餐，准备找一个靠窗位子坐下，意外看到正在这里吃早餐的刘飞雁。
刘飞雁也恰巧抬头看见她，热情地打招唿：「杉姐，来我这里坐吧。」
冯杉杉坐到她的对面：「我以为你们 90 后都不吃早饭，没有想到你的生活这么健康。」
刘飞雁笑起来：「还有 20 多天就要千易 ai 节了，只要一进办公室我就忙地脚不沾地，不是看 ppt 就是开会，100 件事情在等着确认。所以，我就早晨大吃一顿顶一顶，这样熬到下午五六点钟吃午饭也能撑住。「
冯杉杉知道，最近 kelly 在有意拉拢刘飞雁，所以自己特意疏远了她。刘飞雁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她没有必要画地为牢，非要和冯杉杉、张曼捆绑到一起不可。
冯杉杉的咖啡和两个硕大的鸡腿肉贝果到了。冯杉杉拿起一个贝果，大咬一口，肉香面脆青菜鲜，三种味道紧密缠绕一起涌进嘴里，只能让人发出「真好吃」的满足声。
刘飞雁看着冯杉杉的餐盘：「杉姐，你能吃这么多？」
冯杉杉放下贝果，喝了一口咖啡，笑着说：「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战斗。」
刘飞雁听完后，也附和着笑笑，用随意地语气说：「杉姐，做完千易 ai 节我就要离职了。我已经拿到瑞讯（一线网际网路大厂）和木瓜（当红短视频公司）的 offer，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去木瓜更好一些。今天是周五，我打算下周一就和 kelly 说，千易内部走离职流程要一个月，木瓜那边入职流程也得 20 天，做好规划，不留空档期。我本来想今天下午过去找你一趟，提前告诉你，现在恰好碰到，下午就不过去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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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杉杉听完还是有些意外：「你这么着急离职吗？真的决定好了？」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你现在掉头转向，奔向 kelly 的怀抱，说不定千易 ai 节后就成为新一任 ai 市场组总监，接替张曼的位子。
刘飞雁抬头望着她，声音充满真诚：「杉姐，我不是为别人，是在为自己。之前也就只有我们组的人慌里慌张地在找工作。那天晚上你和 kelly 邮件大战之后，现在市场部大多数人，尤其是在千易工作年限比较长的人，都在慌里慌张地找工作。我如果不早点提离职，我怕到时大家拥挤排队提离职，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被批准离职。」
是的，这几天冯杉杉也逐渐发现那封半夜邮件的威力。本来以为 kelly 如此迅速且不漏滴水的回覆，会消除市场部同事的疑虑，大家能够继续安心「搬砖」，为建设千易添砖加瓦。当时，冯杉杉也被她气的要死，以为这个死女人又搞赢了。
可是，她们都想错了。
对于这件事，市场部同事们都有自己的判断。什么叫合理的「明单」「暗单」，什么又叫以权谋私的「明单」「暗单」，这中间的界限太模煳了，可人为操作的空间太大了。而且，从公司治理的角度来讲，「明单」「暗单」就是一种错误行为。张曼被警察带走了，冯杉杉被廉政委员会叫去审讯了，即使她们有其他问题，肯定也有「明单」「暗单」的问题，不然冯杉杉不会半夜发那封怒吼的邮件。至于 kelly 那个回覆邮件，虽然看上去有理有据且声情并茂，但是不值得相信。
「我们总不能拿着自己的小命让 kelly 做实验吧，能跑还是赶快跑吧。在千易呆时间久了的人，谁没有点儿『明单』『暗单』的问题？」刘飞雁正在模仿一个同事在前天晚饭局上的话，语气惟妙惟肖，都把冯杉杉逗乐了。
「而且，人家 gr 总监夏一凡不比你聪明，为什么人家直接休年假了？人家创新组总监牛欣不比你资歷深，为什么直接吓地剖腹产了？咱就是个小兵，就别趟这道浑水了，还是杉姐说的对，不求功劳，但求平安，真要等到像张曼那样被警察带走才醒悟，那就彻底晚了。」刘飞雁继续模仿另一个同事的话，真是活灵活现的表演，让冯杉杉都能想起说这个原话的同事那紧锁眉头的神情。
「所以，杉姐，现在市场部真的乱糟糟的，感觉 kelly 不是今天和这个组开会，明天就是和那个组开会，还要和其他部门做对接，每天就像个救火队员一样。她的助理说，每天早晨 8 点她就到了，经常半夜还在办公室。我发现当高管不是脑力活，而是体力活。你凌晨 2 点半发邮件，她 4 点就能回，8 点又到了办公室，这得多么旺盛的精力。她让我对当高管这件事彻底失去兴趣，还是做个普通员工老实搬砖吧。」刘飞雁说起了 kelly 近期动态。
最近因为千易 ai 节她和 kelly 接触比较多，其实她还挺佩服 kelly 的业务能力，感觉跟着她进步飞速。只是，一开始自己就选择了张曼和冯杉杉，现在也别妄图调转方向投向 kelly 的怀抱了，「一臣侍二主」一般没什么好下场。
「我倒是每天挺闲的，没什么人找我，也没有几封邮件。我现在这种状态叫什么？高薪摸鱼？」冯杉杉自嘲说完，用纸巾擦一下油乎乎的手，此刻心情大好，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也能赚千易的便宜，打个卡办公室闲坐一天就把工资挣了。这叫什么来着？割资本家的尾巴！
已经 9:40，tims 里的人渐渐多起来，许多人进来打包一杯咖啡一个贝果就提着急匆匆离去，都是要赶到 10 点跑进公司打卡的打工人。
也有人愿意坐下，花上五分钟吃完再走，「我已经摸到抢电梯的窍门，花 2 分钟走楼梯到公司 b2 层，从那里提前进电梯，就不用花 15 分钟在 1 楼等电梯了」。旁边两个年轻男生在那里边吃边交流心得，怪不得有时间坐下来吃，都找到坐电梯小窍门了。
「杉姐，我先回去了，kelly 约了我们组和于浩的公关组今天上午开会，要对一下 ai 节的进展和节点，再不回去就迟到了。」刘飞雁站起身，背上包，一跳一跃地走出了餐厅。
冯杉杉不着急回去，依然坐在这里喝咖啡。她忽然想起那首自己很喜欢的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沖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嗯，早年冯杉杉也是西祠胡同里一名天天讨论诗和远方的文艺青年呢，十六年前来当北漂还是住在因诗结识的网友那里，直到找到千易的这份工作才自己租房子搬出来。
此刻就是专属我冯杉杉的「我花开后百花杀」的时刻。可能一闪而过，可能转瞬即逝，但是，我至少创造过这样的时刻！
第25章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蓝行营销的陈晓峰好像从人间消失了。
除了那封凌晨炸弹邮件，冯杉杉本周另一个重要任务是寻找陈晓峰。冯杉杉先让刘飞雁去打听一下，陈晓峰是否已经回到办公室正常工作。刘飞雁得回来的消息是，从那天被警察带走后，陈晓峰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现在蓝行的人都认为他还在看守所呢。
刘飞雁又费劲心力打听到陈晓峰的住址，「这是他四年前和蓝行签劳动合同时填的住址，不知道现在还住不住在那里，你可以去看看。」冯杉杉拿到这个地址，以及陈晓峰的电话、微信，开启了一场寻找之旅。
电话没人接，微信自然不回，翻了他的一下朋友圈，设置的是仅三天可见，干干净净，一条都没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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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杉杉只好寻着地址登门拜访了。这是东四环百子湾附近的一个普通小区，小区里杂乱无章地停了很多辆车，人车道路不分，行人总得站在路边给车让路。每栋楼很高，楼间距又小，感觉六楼以下的住户应该每天见不到多少阳光。
3号楼 506，冯杉杉现在站到了这个地址的门口。门口有一个简易三层鞋架，摆了一双女式运动鞋，两双拖鞋，还有三双儿童鞋。鞋架旁边有一个儿童推车，上边还放了遮阳帘和水壶。
敲门，没有人开；再敲门，还是没有人开；继续敲门，依旧没有人开。
现在是晚上九点，冯杉杉特意选在这个点儿，即使上班族也应该到家了。况且，她明明听到屋里边有小孩奶声奶气叫「妈妈」的声音。
冯杉杉下楼去了小区物业服务中心，说自己要租房，中介刚才带看了 3 号楼 506 的房子，现在想查一下物业费是否欠费。工作人员打开电脑查了一下，没有欠费，物业费已经交到了今年底。
冯杉杉趁机问：「业主是叫陈晓峰吗？今天看房时没见到业主，只有一个女的和小孩，心里还有些不放心。「
工作人员回答：「是的。他们是买的二手房，在这里只住了四五年，怎么现在想出租呢？孩子今年刚上幼儿园，不应该搬走呀。」
冯杉杉谢过，心底有了数，踩着高跟鞋又「蹬」「蹬」「蹬」上楼了。她一边敲门一边喊：「陈晓峰，我是冯杉杉，张曼的上司，我有事儿找你。我知道你在里边。」
她的声音太大了，显然能惊扰四邻。门被迫打开一道缝，露出半张女人的脸，带着明显地不耐烦：「陈晓峰不住这里。」
冯杉杉的语气和态度都非常坚定：「他就住在这里，不然我怎么会找上来？他从看守所出来一个多星期了吧？现在正在源源不断地给警方提供材料吧？你告诉他，千易已经通知警方撤案了，张曼和他的老闆杨洁马上就出来了，他就别瞎折腾给警察当枪使了，抓紧停手吧。」
那个女人眼睛飘过一丝迟疑，随即又消失：「我听不明白你说的什么。」
冯杉杉干咳式地假笑几声，阴阳怪气地说：「我可知道你儿子在哪个幼儿园哪个班，我现在是好意提醒你老公，别给脸不要脸，为了自己能出来，没有一点做人底线。既然你们这么没底线，那也别怪我没底线。」
那个女人突然情绪崩溃：「我老公天天加班到半夜，给公司做牛做马，没犯法没犯罪，凭什么被警察带去坐牢？你们这些人有罪，你们应该去坐牢，不要找我老公。」
冯杉杉不理会她的崩溃，此刻心软就输了：「你知道些什么？你被你老公洗脑了吧？他不仅犯罪了，问题还大着呢。我知道你老公就在屋里，你让他出来，我和他当面对质，让你听听他到底犯了多少罪。告诉你，判个十年没问题！」
那过女人贴在入户门上哇哇大哭，一个看上去三四岁的小男孩挤过来，也跟着哭起来：「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你不要哭……爸爸，你快过来，有个阿姨欺负妈妈……」
陈晓峰终于出现了。他穿着一套肥大的浅灰色格子睡衣，感觉整个人在里边晃来晃去，头髮乱糟糟地，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看上去如此憔悴不堪。
冯杉杉直勾勾地盯着他：「我想和你谈一谈。」
陈晓峰不说话，把门完全打开，做了一个「请」地手势，让她进屋。
客厅小而凌乱，到处都是孩子的玩具和书。冯杉杉犹豫了一下，在门口脱了高跟鞋，只穿袜子走到沙发坐下。
陈晓峰的老婆铁青着脸，给她拿了一瓶农夫山泉放到玻璃茶几上，就带着孩子回了卧室。
客厅只留下陈晓峰和冯杉杉。
陈晓峰先说话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今天上午，你们那个 kelly 来过了。我都知道了。」
冯杉杉一惊：「你都知道什么了？」
陈晓峰看着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都知道不要再给警察提供材料了。」
冯杉杉稍稍心安，抓紧又问：「kelly 都和你说的什么？」
陈晓峰继续用沙哑的声音说：「和你说的一样，千易要找警方撤案了，不要再给警察提供材料了。她还问我，你觉得把你们老闆杨洁关在里边，你在外边提供给她加罪的证据，你很心安吗？」
冯杉杉内心感嘆，这个 kelly 说话真是句句见血，直击别人痛处。她又问：「从你出来到现在，你给警察提供了多少材料？」
此时，陈晓峰略有得意，话音里有了一些松弛：「我出来后，就和警察联繫，说我的电脑当时拉在公司，已经被技术部重置了，里边什么都没有。当然，我电脑确实拉在公司了，但是我没有再去公司。警察让我想办法，我就从邮件里找了去年的三个项目，千易 ai 节、智慧交通上海发布会、全球 ai 展，隔两三天给他们一个。」
冯杉杉知道他能做到这样很不容易了。他在蓝行已经工作三四年，主要负责客户千易的项目。如果想给警察材料，那是真的可以源源不断提供。「你提供了材料，警察怎么说？」冯杉杉追问。
「他们给了我一个邮箱，就最开始的时候打电话催促我快点发。等我发过去之后，他们就不和我联繫了。我猜这对他们只是一个小案子，应该不太重视。」陈晓峰迴答。
冯杉杉语气严肃地说：「你不要再给警方提供材料了。我和 kelly 会处理后续的事情。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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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峰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杨总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到蓝行之后，她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我做，给我这么好的收入。我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做不太地道。可是，我就是打一份工挣一份工资，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我承担不了那么大的责任和风险。」
冯杉杉摆摆手，不想再听他啰嗦，又死死盯着他，对他进行了几句威胁和恐吓，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听进去了，应该不会再继续搞小动作。
话已说完，她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穿上高跟鞋，去坐电梯下楼。
陈晓峰站在门口送她，看着正在等电梯的冯杉杉，又想起今天上午那个眼神凌厉的 kelly，心里不禁感嘆：「这些女人，真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冯杉杉走出小区，发现街上有一家山寨版「望京小腰」。她进去坐下，点了 20 串羊肉串，一份疙瘩汤，两瓶啤酒。她需要冷静一下：kelly 今天上午就来找过陈晓峰了，而且还说千易会找警方撤案，这是真的吗？还是和自己一样故意唬住陈晓峰的？若是真的，那太好了。如果是假的，至少 kelly 来不让陈晓峰继续爆料了，说明她也想收手了。
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好消息。值得喝一杯庆祝。冯杉杉倒满一杯啤酒，痛快地一饮而尽。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好不快哉。
「也不知道宋轩联繫杨洁的家人，联繫的如何了。他这几天怎么也没找我。一会儿回家后给他打个电话。」冯杉杉用手握着一根羊肉串，熟练地张开嘴用牙撸下几块肉，真好吃。
宋轩那边进展的并不太顺利。冯杉杉给他了杨洁助理的电话，他打通之后，约了对方在蓝行公司附近的一家星巴克见面。
这个助理跟了杨洁已经三年，对她的私事还算熟悉。她告诉宋轩，杨洁没有家人，一个人住在朝阳金茂府，偶尔男朋友会过去找她。
「她的父母呢？」
「她每年春节都出去玩，从来不回家。妈妈在读高中时就去世了，爸爸再婚又生子，她从读大学时就和她爸爸断了联繫。」
「你不是说她结过婚，有孩子吗？」
「她六年前就离婚了，孩子跟他前夫，平时也没什么来往。」
「那她这次请律师了吗？」
「这也是我和我们的副总特别着急的地方。我们去过律所，律师说刑事案件必须直系亲属才能帮她请律师。从法律关系上来讲，现在只有她爸爸能帮她请律师。可是，我们联繫不上她爸爸，好像杨总都没有她爸爸的手机号。她有一次喝醉了，说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像孙悟空一样，无父无母。」
宋轩听完吸了一口冷气，杨洁进看守所都十几天了，连律师都没办法请，这听上去有点太悲惨了。
助理还告诉他，现在的蓝行就像一盘散沙。千易已经停了给蓝行的业务，杨洁又进看守所了，公司五十多个人，看着每天还来打卡上班，暗地里都慌里慌张地在找新工作。现在多亏还有一个副总撑着，他也是股东，占蓝行 10%股份，局面勉强维持。
后来，宋轩又找了几个认识杨洁的大学同学，旁敲侧击地问她的情况。「她呀，一毕业就交了好运，在万浪（曾经的一线网际网路公司，后没落成二三线公司）做商务经理，有个大领导来万浪视察工作，她那个团队负责接待，结果大领导的秘书看上了她，足足大她十岁呢，两个人谈起恋爱，很快就结婚了，咱们都还当着北漂呢，人家就当上太太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离婚了，分手时男方还送了她一套房，再后来就自己开公司还是怎么着了，对了，她不是和张曼很熟悉吗？你怎么还找我问情况？」
宋轩匆匆应付几句，赶紧挂了电话，害怕言多必失。他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平时和大学同学、朋友联繫都不多。在这种关键时刻，发现自己真是一无是处。
他本来想给冯杉杉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又害怕被她追问地无处可逃。那个女人的嘴太厉害了，像一台永动机，喋喋不休，不知道疲倦。
他正想着，冯杉杉的电话来了。接通之后，冯杉杉语气兴奋地讲了半夜投掷炸弹邮件的威力、陈晓峰不再提供材料的承诺。果然是永动机本机，她又停不来了。
「你和杨洁家人联繫地怎么样了？」她终于想起来问，这才是本次电话的主题。
「她没有家人，到现在还没请律师。」宋轩地回答言简意赅。
在冯杉杉的再三追问下，他才把了解到所有的杨洁情况一一讲出来。
她听完十分唏嘘，真的是，每个都有自己的故事，「不过，她的前夫十年前就是首长秘书，估计现在也是个大官了，是不是能帮上忙啊？我们认为的大事，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冯杉杉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新大陆。
第26章 婚姻就要势均力敌
王娜在星期二上午被狱警带走了，直到吃晚饭时也没被送回来。
张曼着急了，趁着晚饭后半小时闲聊时间，跑过去问牢头。牢头翻翻白眼：「去开庭直接被判了呗，她都进来快一个月了。她的案情简单，事实清楚，加上自己也没个律师去掰扯掰扯，那不是开庭就能判？」
张曼有些失落，在监室这些日子至少还能和这个脸色苍白的姑娘聊聊天，说说私房话，感觉日子没有那么难熬。现在，这个姑娘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再次见面不知是何年何月。或者，可能人生就此别过，永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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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去监狱比呆在看守所好，至少不用睡大通铺了，能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在那里安心改造，表现优秀，还能减刑。你在这里弄一副兔死狐悲的模样干什么？」
这些天张曼已经摸清牢头的「套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所以内心也不和她计较，慢腾腾地回到自己的硬木板「坐板儿」了。
她的帐户里有宋轩给充的 500 块钱，一举成为监室里的「小富婆」。她今天托牢头去看守所的小卖部帮她买了 10 根金锣火腿肠，5 包涪陵榨菜，顺便送给牢头 2 根火腿肠、1 包榨菜，剩下的她满心欢喜地想晚饭时和王娜分享，结果没有等到她。
她就这样离开了。
牢头又走过来找张曼：「你说她的老公，连个律师也不给她找，如果有律师说不定还能少判点。女人这一辈子，一是事业，不能选错方向；二是婚姻，不能找错人。」
张曼坐在硬木板上，低着头，不说话，又像是小学生听班主任训话似的。
牢头看她不说话，转了话题：「听说你老公给你请了一个特别出名的律师，就你这个小案子，你老公还这么下血本。多亏看守所规定一个月最多充 500 块，要是能充 1 万，估计他马上给你充 1 万。你看看，你这就叫找对了人。」
张曼抬头对牢头笑笑，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牢头讨了个无趣，转身走了。看在两根火腿肠的份儿上过来安慰安慰你，你怎么就这么不识趣呢？
张曼坐在硬木板上，仰头看着吊顶上 24 小时不遗余力发光发热的白炽灯泡：「如果我不进看守所，现在应该已经和宋轩领了离婚证，各自开始新生活了吧？」
春节之前的那次大吵，宋轩斩钉截铁地要离婚。张曼说离就离，我明天要回老家，等假期一过就去朝阳民政局扯证。
到了正月初七，两人从各自老家回到北京，离婚再次被提上日程。他们就婚姻状态深谈了一次，宋轩只想过老婆孩子的平淡生活，不想现在都 36 岁了连个孩子都没有，也不想要一个天天眼里只有工作、分居室友式的老婆，他还是坚决要离。张曼当时心软了，掉着眼泪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结果她还没想出结果，就进来了看守所。
在看守所坐板儿的日子漫长又难熬。从昨天见完律师稍稍心安之后，张曼坐板儿时开始回顾她和宋轩的感情之路，怎么就走到现在这个死胡同了呢？
她和宋轩是在大三时恋爱的。并不是张曼的初恋。她在大二时和一个爱打篮球的师兄恋爱过一年，知道毕业就分手的铁律，分手时并无多少伤感。
读大三时，她面临是考研还是工作的抉择。她每个学期的成绩都是班级第一，若读本校应该能直接保研，当然，她不想读本校，要考就考北大的。不过，想一想家里的情况，爸爸工作几十年，一直是乡镇基层的小科员，妈妈是没有收入的家庭妇女，还是算了吧。先工作再说。
宋轩是她的同班同学。他平时在班里比较沉默，成绩中等，也没有其他突出特长，之前并没有进入过张曼的视野。有一次，她在图书馆自习室碰见他。他主动和她探讨复习技巧，进而又问中午去哪个食堂吃饭，顺便就两人一起去食堂吃饭了。宋轩主动帮她刷卡端饭，还帮她点了一份红烧肉。
等到后来恋爱后，宋轩挠着头说那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行动。他早就摸清她平时爱去哪个自习室哪个食堂，就等一场恰巧邂逅了。宋轩从大一就暗恋她，喜欢她亮晶晶的眼睛，还有那幅永远生机勃勃的劲头儿。
她喜欢宋轩什么呢？张曼当时想了好久，应该是宋轩那种内心笃定、风轻云淡的神态。他读过很多书，去过很多地方旅行。和他熟识后，他才愿意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和你探讨某个话题，你总能被他惊喜到，原来还可以这样思考问题。
后来张曼才明白，只有优渥的家庭，才能养出宋轩这种内心笃定、不争不抢的佛系青年。大家争抢的，都是他认为平常且不在意的事情，所以为什么要去争呢？而宋轩喜欢张曼的「生机勃勃」，不过是她因对生活现状不满又充满渴望所做出的努力和奋斗，也是他没有的。
大四毕业时，宋轩身居高位的大伯，已经帮他在老家济南安排了一份人人眼羡的工作。大伯只有一个女儿，自小就对宋轩疼爱有加。当然，宋轩还可以回爸爸的单位，也是众人眼里的一份好工作。爸爸是济南某区供电局副局长，妈妈是省重点中学的年级主任，曾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
张曼当然不会跟他回去。她从小镇出来，一路过关斩将，好容易来到北京，怎么能离开呢？张曼不回去，宋轩也不回去。俩人毕业后在北五环立水桥租了一居室，每天他坐 5 号线、她坐 13 号线去上班，周末俩人窝在家里做饭看电影，或者去周边的公园、商场手拉手闲逛。
他们是 2006 年大学毕业的。宋轩第一份工作是在四大之一普华永道做审计，经常加班，又忙又累，挣得倒不少，当时每月到手一万多块钱在他们同学中绝对算高的。张曼在五道口一家网际网路公司做门户编辑，天天把「山西发现东北虎」、「我爸是李刚」等新闻推到网站头条，戏称自己「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生活的变化，源于 2007 年那场唿啸而来的全球金融危机。2007 年底，在普华永道工作的宋轩被裁员了，哦，不，资本家说是「公司优化结构」，只是他和很多同事不幸被优化掉了而已。所幸还给了两个月工资当赔偿金。临近年关加上金融危机，找工作四处碰壁，年轻的宋轩第一次对人生陷入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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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对开明的父母。春节回家时，他的爸爸问：「你真的确定以后在北京生活吗？」宋轩点头。他的妈妈转到他银行卡 100 万：「既然决定了，先去买个房子安定下来，别漂着了。工作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我和爸爸只希望你平安幸福，其他的都不重要。」
回到北京后，无业游民宋轩手握百万重金，和张曼开始看房。2008 年初，房地产市场一片低迷，张曼心里还在打鼓现在买房合不合适。不过，当时她和宋轩只是男女朋友，是宋轩买房，不是她买房，她自然不能多说什么。
宋轩拉着她只看了一个楼盘，就直接定下来，就是他们现在住在北苑小区的房子。这个小区，人车分流、绿化很好；房子户型方正，没有浪费；开发商还配套了商场超市，生活方便。有一个两居室户型，88 平米，1.2 万/平，他手里的钱刚好够。虽然在北五环，离市区远了一些，不过有地铁照样出行方便。关键是房价便宜，适合预算有限的年轻人。
由于受金融危机的重击，看房客户寥寥无几，开发商促销力度空前，全款还可以 9.5 折。签合同的时候，售楼小姐问：「名字是写先生的吗？」宋轩摇摇头：「不是，写我们两个人的，每人 50%。」
坐在旁边的张曼一下子耳红脸热，心跳加快，「突」「突」「突」，就像怀里揣着一只小兔子。她从来没有想过，宋轩要在房子上加上她的名字。现在，她只是他的女朋友而已。
她把宋轩拉到一边，故意装轻松声音却颤抖：「大轩，你真的要加我的名字吗？我们并没有结婚。」
张曼小学时跳过一级，所以宋轩比她大一岁，平时她都叫他「大轩」、「轩哥」、「老轩」，生气吵架时就是「臭轩」、「坏轩」、「孬轩」。
宋轩拉一下她的衣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失业在家，不敢和你求婚。这 100 万是我全部的财产，还是爸妈给的。我能做到的，就是把我的所有，分给你一半。」
他眼神里的那种真挚和深情，张曼一辈子都忘不了。在这之前，她并没有十分确定此生伴侣就是他。其实，她已经发现了他们之间太多的不一样——她积极上进，万事只求完美，一直奋力追求个人成长；他清净淡泊，一切差不多就好，总认为个人的小世界更重要。
不过，对于 24 岁月薪 6000 的张曼来说，天上降下一个房子，让她不再继续在偌大的帝都漂泊下去。而这个男人又这么爱她，她真的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她也是爱他的。
「那，你现在这是求婚吗？」张曼笑着问，虽然已同居一年半，现在这个男人紧张地脸都涨红了。
「你不同意求婚，我也分你一半房子。」宋轩望着张曼的眼睛，清澈真诚。
在售楼大厅的小角落，这两个年轻人头碰头地喃喃私语，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此时已「暗定终身」。
半个小时后，他们回到售楼小姐面前。
「我们今天先不签合同了。我们打算贷款买个三居室，你能不能申请一下贷款也是 9.5 折？」谈判的主力已经换成张曼。宋轩在桌下拉着她的手，一身轻松幸福地听她决策。
接下来地几天，张曼先是回湖北老家拿了户口本，又和宋轩去济南登记结婚。拿到结婚证后，他们重新回到售楼处，买了一套 138 平米三居室，宋轩首付 100 万，张曼用公积金贷款 80 万。只有 3.75 的利息，贷款 30 年，每月还款 3800 元。
「买个三居室，将来我们和孩子各一间，还能余一间做书房，父母偶尔来短住也有地方。虽然有贷款压力大，可是我们年轻呀，将来我们收入会增长，就不会觉得有什么压力了。」张曼对宋轩说出执意要买大房子的理由。
宋轩只想求个婚，没想到直接领到结婚证，早就心里乐滋滋，自然张曼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个劲儿地附和：「还是曼曼聪明。」
其实，张曼没有说出口的是，她不想要依附式的爱情，婚姻就是要势均力敌。从世俗角度讲，宋轩和她的个人条件差不多，但是宋轩的家境好出她太多。某个瞬间，她内心是有些隐隐自卑的。
而这次买房大事，在张曼的主导下，也算是两人参与完成，很好的诠释了势均力敌。张曼再三叮嘱，暂时不要把登记结婚的事情告诉父母，属于偷偷登记悄悄领证。
新房在一年后交房，留出半年时间装修足够，之后晾味儿搬新家。等新房交房时再告诉双方父母结婚的打算，按照传统，见面、订婚、彩礼、喜宴，流程多着呢，正好明年十一举办婚礼。
一切刚刚好。
第27章 当幸福来敲门
张曼第一次见宋轩父母。就是和宋轩回济南偷偷领结婚证那次。
他们打着张曼到济南出差、宋轩陪同的名义，回到济南。宋轩爸爸早就在火车站等他们，直接开车带他们到了净雅大酒店（济南高端海鲜鲁菜餐厅）。
宋轩笑着说：「爸，你不用这么破费。」
宋轩爸爸拍一下他的脑袋：「臭小子，你以为是给你吃的吗？你是沾了张曼的光。」
宋轩妈妈下班后赶来，宋轩爸爸立即拉出椅子让老婆坐下，又张罗着给她夹菜。 宋轩妈妈和张曼同姓，宋轩爸爸喜欢叫她「张老师」。
宋轩靠在张曼的耳边说：「我爸是着名的妻管严兼护妻狂魔。谁都知道宋局长到了 5 点半就要下班，不请吃不应酬，他要回家给老婆做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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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轩妈妈落座后，就递给张曼一个厚厚的大红包：「这是山东规矩，第一次见儿媳妇，要让你感受到婆家的爱。」
张曼刚想推辞，宋轩立即站起接过来：「妈，谢谢呀。」
宋轩妈妈打他的手一下：「臭小子，不是给你的，你这两天带张曼逛逛银座买买衣服。」
宋轩一边点头，一边把红包塞到张曼的衣兜里。
一顿饭算是吃地其乐融融。回到宋轩家，阿姨早就帮他们收拾好房间，新换了床品。鑑于第一次上门且没有结婚，张曼睡宋轩的房间，宋轩睡书房。一切都安排地周到妥帖。
看着整齐的房间，张曼悄声问：「你们家还有阿姨吗？」
宋轩回答：「是大伯家的阿姨。大伯让她每天都来我们家两小时。我爸是家里老么，大伯最疼我爸了。」
晚上睡觉前，宋局长问张老师：「你觉得咱这个未来儿媳怎么样？」
宋轩妈妈想了一下说：「这个姑娘眉宇间有一种隐隐地倔强和不甘，想必是一个凡事争强好胜的人。」
宋局长笑着说：「那不是和你一样吗？小轩性格又和我差不多，不爱操心，我看就很配，和咱俩一样配。」
宋轩妈妈嘆一口气，闲云野鹤的宋副局长，哪儿能明白这些年自己的不易？当年读大专时她是校花，宋轩爸爸追的明目张胆，爱的轰轰烈烈。真到谈婚论嫁了，副厅长的宋轩爷爷讲究地是门当户对，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宋轩爸爸靠着绝食、跪求一系列夸张动作，再加上大伯在一旁帮腔、求情、打保票，爷爷只好由他去，两人才算结了婚。
从结婚到得到整个大家族的认可，宋轩妈妈至少用了十年。这中间的辛苦和付出，只有她自己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张曼真的成为她儿媳妇，至少不用受这个罪了。
宋轩毕业要留在北京，主要为了这个姑娘。他们之所以同意，除了尊重孩子，还希望他走出自己的路。大伯已经官至正厅，据说这两年还要升一升。若回到济南，他离大伯的权力中心太近了，未必是好事。
对于宋轩，和大多数父母望子成龙不一样，他们只希望儿子平安喜乐地过一生。宋轩爸爸的名言：「你说我和大哥谁的幸福指数高？肯定是我。他那天天开会忙来忙去，能有我过的自在吗？」
宋轩大伯问过他好几次要不要再上一下，至少由副转正吧。宋副局长连连摆手：「大哥，你可别害我了。当正局长要天天做决定、忙应酬，责任太重大了。我就想到点下班，给媳妇做饭，现在日子过得好着呢。」
宋轩和张曼在济南呆了三天，就回到北京。等他们回去的第二天，宋轩爸妈就知道了他们偷领结婚证的事情。因为宋轩大伯打来电话，噼头盖脸把宋轩爸爸训了一顿：「小轩结婚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作为这个城市的主政者之一，有多少双眼睛帮他盯着呢。
再尊重孩子的父母，也不能对孩子结婚这么大的事坐视不管。宋轩妈妈打过来电话：「又不是不同意你们结婚，你干嘛这么偷偷摸摸的？」
宋轩结结巴巴地回答：「想买个三居室，要贷款，我现在没工作，曼曼有工作有公积金，得领证了她才能贷款。」
宋轩妈妈追着不放：「那可以告诉我们，没必要偷偷摸摸。还有，你们还差多少钱？我和你爸再给你们添点儿。」
宋轩继续结结巴巴：「不用你们添了，公积金贷款利息低，挺合适的。我和曼曼感觉太仓促了，害怕告诉你们还要做好久的思想工作，就想先领证买完房子。明年初交房，到时再说我们结婚的事情，十一举办婚礼。」
宋轩妈妈心里有了数，就自己那个心思简单的儿子，哪儿有做这种规划的头脑？张曼那个姑娘，太有主见了。
其实，张曼也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鼓动宋轩偷偷领证，光明正大不好吗？但是，她就是有一种隐约的预感，若按照正常程序来，结婚这件事在宋轩的大家庭可能耗时且麻烦，耽误他们买房进程。
回到北京后，宋轩开始备战国考，立志成为一名公务员。回顾在普永工作那两年，每天忙碌不堪的加班，他一点儿都不开心。而且资本无情，说裁员就裁员，打个你措手不及。他一直欣赏父母的生活方式，有一份说地过去的工作，重要的是要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宋轩妈妈又转来 30 万块钱，10 万是他这一年的房贷加生活费，20 万留给他新房装修布置用。「既然决定考公，就不要再找工作了，安心学习，积极备考。」这是张老师的原话。
对张曼和宋轩来说，那可能是他们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宋轩每天早晨把张曼送到地铁口，她坐 13 号线上班，他回到出租屋复习。一天俩人至少发十几条简讯，「到公司了吗？」，「中午吃的什么？」，「困了就趴在工位上睡一会儿」，「今天不加班吧？几点能下班？」，「坐上地铁了吗？」……都是些琐碎对话，空气中却全是蜜糖的味道。
当时张曼在门户网站工作，她选的早班，8 点到公司，下午 4:30 就下班，即使拖一拖 5 点也能下班。她一般 5:50 到家门口。每次她抬手敲门，才敲一下门就打开了，露出宋轩笑嘻嘻的脸。原来他早就站在门里等着，说要感受「当幸福来敲门」。
宋轩下厨做晚饭，张曼在旁边当帮手。宋轩深得爸爸真传，厨艺很好，能变着花样一个星期不重样。吃完饭，俩人手拉手在小区熘达熘达，再回到租住的小窝。他到书桌前继续备考，她坐在一旁安静地读本书，或者洗洗衣服做些简单的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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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周末经常一起到郊区游玩。那时候真是年轻且精力旺盛，俩人转三趟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坐上两个小时，去怀柔白河漂流。那里的风景，绿水青山，像画卷一样美。俩人穿着救生衣，一起奋力划皮划艇，自上而下激起串串水花，张曼故意捧一把水洒到宋轩脸上，呛得他干咳起来，两个人哈哈大笑。多么欢乐的时光，一去再不回。
他们还经常一起研究户型图纸，上网查各种装修方案，周末逛家居市场，争论这个地方是摆成品衣柜还是要专门定制衣柜，提前畅想新家生活。他们结婚了，他们买房了，他们在这个城市安家了。生活有那么多美好的期待，到处都是幸福的味道。
他们年轻，谁都不知道自己将来在事业上能走多远。宋轩要考公，张曼没有反对的理由。况且公务员一直是主流社会定义的好工作。转眼到 10 月，宋轩报名，随后考试；1 月份出成绩，笔试通过；3 月面试，又顺利通过。5 月，宋轩成为一名国家部委公务员，还有了北京户口。
宋轩搂着张曼：「大家都说考公难，那是因为没有黄冈密卷的媳妇。」张曼笑着说他「都是歪理邪说」。
张曼老家是湖北黄冈的，对，就是你从小做黄冈密卷的那个黄冈。
他们的新房也交房了。他们忙着装修、跑建材市场，在毛坯房里拿着早就研究好的设计方案一点一点地比划，看着新家一点点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满心欢喜。
和张曼的最初规划一样，他们开始和双方父母商量婚事。按照他们的想法，在北京和黄冈一切从简；在济南实在无法从简，那就宋轩爸妈说了算，想怎么安排他们都同意。
2009年 10 月 5 日，他们在济南举办了体面的婚礼，双方父母都喜笑颜开。尤其是张曼妈妈，虽然嫁女儿捨不得，可是女儿嫁到这么好的家庭，女婿又有这么好的工作，她高兴地直抹泪，「曼曼总算熬到好日子了」。
这一年，她 25 岁，他 26 岁。他们总觉得未来很长。他们都会手拉手在一起。
第28章 唯有工作，唯有奋斗
平静美好的日子过了两年多。
2012年春节，他们照例计划先回济南，再到黄冈，忙着大包小包给父母买礼物。张曼妈妈打来电话：「我和你爸今年想去北京看看。你和小轩先回济南，不用来咱家了。你们打算正月初几从济南回北京，我们就那天到北京。」
张曼一边接电话一边思忖，之前叫爸妈来北京玩，他们怎么也不肯，说长途劳累不愿出门，怎么这次主动提出要来呢？她当然在电话里说好，「那我和大轩正月初五回北京，我帮你们订机票。」
那时北京到湖北还没有开通高铁，黄冈又落后地连个机场都没有。多亏离武汉近，张曼帮父母订了从武汉到北京的机票。他们从黄冈坐个大巴就能到武汉，坐上飞机到首都机场，她就在那里接他们了。
每次到宋轩家过年都是热闹非凡的。他们赶着一场又一场的大家族家宴、亲戚吃请、朋友聚会。呆到正月初五早晨，他们从济南开着小别克直接到北京首都机场，接上张曼爸妈，刚刚好。
爸妈的到来，张曼自然喜出望外。接下来几天，张曼和宋轩带他们去吃全聚德，逛天安门，转故宫，把日程安排地满满的，生怕错过北京的每一帧精彩。每年她和宋轩把年假都会用到春节上，两人到正月初十才上班，正好陪爸妈多逛逛。
张曼的爸妈似乎有心事，玩地时候也不尽兴，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连「榆木疙瘩」宋轩都看出来了，「曼曼，你爸妈好像不太高兴啊？你要不要问问他们怎么了？」
一天吃过晚饭，张曼把妈妈拉到书房。还没问，妈妈就开始抹眼泪：「你爷爷病了，是癌症，一个月前刚查出来的……」
妈妈还没说完，张曼就明白了，他们需要治疗费用。爸爸在乡镇政府做小科员，为人太过正直，且不善言辞，一辈子都没升过职。
在她读大学时，他拿着每月 1800 元的工资，要供张曼读书，还要养活一家人，生活的捉襟见肘可想而知。现在公务员待遇稍好，他工龄又长，工资已经突破 3500 元了。但是，对于爷爷癌症的治疗，一样是杯水车薪。
爷爷是张曼心中最温暖的一抹记忆。爸爸之前一直在部队当兵，到了张曼六岁才转业，在老家政府谋了一份差事，张曼和妈妈也跟着住进党委家属院。那时候，他们都管乡镇政府叫「党委」。
小时候的张曼，是爷爷带大的。爸爸不在家，妈妈还要种地挖藕，操持一家人的生活。春天，爷爷就带着张曼在农村田野上撒欢儿，到处跑个不停；夏天，爷爷又带她去小河边玩水，清凉的溪水没过小腿，别提多舒服了；秋天，又带她到地里掰玉米，张曼一路掰一路扔，咯咯笑个不停，就是传说中的小猴子掰苞米；冬天，她最喜欢的是和爷爷偎在墙角晒太阳，一坐就是一上午，爷爷会拿来一块姑姑送给他的糖酥或者饼干，悄悄塞到张曼手里，她吃着吃着心里就乐开了花，这也太好吃了吧。阳光洒到爷俩身上，俩人都心满意足地眯着眼，仰着头，享受着这一刻的冬日暖阳。
妈妈磕磕绊绊地说完，张曼的胸口已经被堵地说不出话来，泪水夺眶而出。为爷爷，也为爸爸妈妈。让一生倔强的爸爸低下头来求女儿，让心里只有女儿的妈妈来开口要钱，他们内心该经歷了怎样的煎熬和难堪，才好不容易把这个话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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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远千里，跑到北京，只为某个时刻能鼓起勇气向女儿张口。
张曼半年前被提为网站新闻频道的副主编，现在月薪 15000，每月把社保公积金七七八八扣完，到手只有 1 万出头。她和宋轩一直管着各自的工资卡。张曼负责每月 3800 元的房贷，宋轩负责家里的日常开销。
生活中总是有许多花钱的地方，比如，中午和同事们轮流打牙祭请客，周末和朋友们逛街买衣服。这两年多下来，张曼也就攒了 10 万块钱。她立即把这 10 万块钱转到爸爸银行卡上。自从结婚后，她每年春节都给父母包 1 万块钱的红包，买各种实用礼物。她一直是众人称赞的孝顺女儿。
第二天，张曼爸妈就走了。张曼本来也想跟着回去看望爷爷。但此时显然留在北京赚钱更重要。她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宋轩。她张不开口。而且，张口又怎样呢？难道让他去找爸妈借钱不成？
宋轩爸妈乐意帮助的，是宋轩和张曼的小家，而不是张曼自己背后的老家。这一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而且，宋轩有了稳定工作又结婚之后，已经开始拒绝爸妈的资助。当时在济南举办婚礼得了 30 万份子钱，宋轩坚决不要，都和父母推红了脸，「这都是你们的朋友和关系，不是冲着我和曼曼来的」；
后来，他们买了一辆七八万块钱的别克凯越，还贷款买的，说「三年无息分期很划算」，弄地宋轩爸妈哭笑不得，「若是知道你们想买车，怎么着也要帮你们从凯越换到君越」，宋轩说「就知道你们这么想，所以先买后奏」。
张曼对此没有任何不同意见。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要独立自强，要积极奋斗，长大后要孝敬父母，要懂得感恩。父母养你长大供你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工作之后怎能继续「啃老」呢？
之前她还和宋轩探讨过，你爸妈总是给你钱，买房装修都是他们的钱，连你在家备考还给生活费，你有没有特别不好意思啊？宋轩刚开始听她说完，眼神里写满意外，等想了一会儿才缓缓说：「是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张曼不知道的是，那次她和宋轩聊完后，为了让她看得起，宋轩才决定不继续「啃老」的。在宋轩的成长历程中，以前爸妈年轻时，是爷爷奶奶帮助、扶持；现在自己还年轻，爸妈正好有能力，帮助一下也正常；将来宋轩和张曼有了孩子，他们也会这么帮助孩子。宋轩觉得，这是家庭里爱的流动，一代代人的成长。
宋轩本来就是物慾很小的人。现在房子买完婚也结了工作又稳定，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自然也不需要「啃老」了。
宋轩爸妈也很有意思，总是变着法子贴补他们。
这次回去过年，全家坐在客厅看电视，宋轩爸爸随意打开茶几抽屉，「咦，这里怎么还有一张加油卡？怎么是中国石化的？我平时都加中国石油的，这卡哪儿来的都忘了。小轩，你加中国石化的吧？你拿去吧，不然放家里都浪费了。」
宋轩伸手接过来。坐在旁边的张曼喵了一眼，嚯，一张卡 1 万呢。今年他们的小别克够用了。
还有宋轩妈妈，收到一个快递大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个 lv 斜肩挎背包。「你小姨说要送我个春节礼物，你看看，送了一个这样的包。这个小包也太时尚了，哪儿适合我用？曼曼，你拿着用吧，上班背着也方便。不然放在我这儿只能在柜子里落灰。」
宋轩坐在一旁偷笑，明明前天他去倒垃圾时发现了恒隆广场的购物小票，肯定是妈妈买了让柜员快递的。
所以，张曼能和宋轩说什么呢？他的爸妈已经为他们做的足够多，而她的爸妈还需要他们伸手帮助。两相对比，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而且，你让一个他的爷爷生病住高干病房、每天络绎不绝看望的人，来理解自己的爷爷生病还需要凑钱治疗的这件事，也是一件难为他的事情吧。
张曼的自尊心也在隐隐作崇。她告诉了宋轩，月薪 4500 的宋轩只能去找他爸妈。这才结婚不到三年，这种家境拖累就开始显形了。按照宋轩爸妈的教养，表面上应该不会说什么，内心肯定也是犯嘀咕的。张曼受不了这样的画面。
那怎么办？唯有自己好好工作，唯有个人努力奋斗。
2012年初，移动网际网路浪潮悄然而来，张曼所在的门户网站在筹备移动新闻客户端。张曼主动请缨，带着三四个年轻小编就到了新部门。所有人都昏天黑地的加班。除了正常新闻编辑推送，她们几个主管每天都在看移动端的数据、流量，开会讨论如何能获得更多用户、分食更大市场。
张曼一下子忙起来，打乱了过往工作生活节奏。她经常早晨七点出门，晚上九点还在办公室开会加班，等到家都十点了。刚开始，宋轩还等她吃饭，俩人吃完晚饭都 11 点了，再忙不迭地洗漱、睡觉。第二天早晨匆匆出门，继续这样的循环。
后来，他们发现这对两人都是一种煎熬。宋轩做好晚饭，热了凉，凉了热，自己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还要一遍遍微信问张曼什么时候回来，久而久之，心里就憋了一肚子气；张曼本来可以在办公室和同事一起吃盒饭，不用非得飢肠辘辘地赶到家吃宋轩做的饭，开会时还要一次次被宋轩「还要多久」的微信打断，感觉有些得不偿失。
过了两个星期，他们就中止了这种方式。宋轩晚上 5 点就下班，他在单位食堂吃完晚饭，坐地铁晃晃悠悠地回家看看电视读读书；张曼安心加班，和同事们一起吃盒饭，也不再急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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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他们发现，彼此的话变少了，似乎真的成为合租室友，每人有着自己的平行世界。平时张曼忙着上班；周末忙着补觉，或者在家对着电脑继续加班。宋轩则自己去奥森跑步，在家看球赛，或者研究《山海经》里的那些古闻奇事。
有一个周末，难得张曼不加班，她一觉睡到自然醒，已经是上午 11 点。要是在以前，喜欢早起的宋轩肯定在厨房，煎牛排烤面包，忙地不亦乐乎。端餐上桌，招唿张曼吃饭，俩人面对面吃一顿慢悠悠地 brunch。客厅一定放着久石让的音乐，他俩都非常喜欢那首《人生的旋转木马》。
然而，宋轩竟然不在家，只有张曼一个人。她打开冰箱，空空如也。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在家一起吃饭了。她给宋轩发微信，问他在哪儿。宋轩回微信，在十渡（北京郊区的世界地质公园），和朋友约了一起来玩。
张曼有些伤神，宋轩之前至少问过她三次要不要周末去十渡。她都否决了。他终于不愿意等她，自己去了。
那天晚上，宋轩从十渡回来。张曼炒了两个菜，煮了粥，等他吃晚饭。他却说自己在外边吃过了，让张曼自己吃，一个人迳自坐在沙发上看球赛。
他们终于要面对问题。
「大轩，我可能工作还要忙一段时间。」
「之前呆的部门可以按时下班，为什么非要换部门呢？」
「移动化是趋势，是未来，来到这个部门，感觉前途能更好一些。虽然加班，也有季度奖金了，之前部门都没有季度奖金。上个季度发了 2 万的奖金。」
「生活不是只有工作。而且，长期这么忙，身体也受不了。」
一场谈话，无疾而终。因为她手机来了技术同事的微信，说她们客户端 push（推送）功能出了 bug，正在抢修，要她通知小组编辑先停止推送，并检测一下之前是否出现推送失误。她低头抱着手机急匆匆去书房处理突发状况，留在客厅的宋轩气得重新打开电视看球赛。
爱情若是一场荷尔蒙冲动，婚姻就是一场马拉松长跑。他们刚离开起跑线不久，却发现两人想去的目的地可能不同。
对于未来的生活，他们有些茫然。
第29章 就这样渐行渐远
张曼风风火火忙了一年，年底升职加薪，却一样儿都没有她。
她以为自己会被扶正，从副主编升到主编；她以为自己会加薪，没有 30%至少也能 15%吧。
可是，总监是这样安排的：她的小组主编升为副总监，隔壁小组副主编来张曼组并升为主编，张曼依然是不咸不淡的副主编。没升职，加大薪自然也没她的份儿，而且连个部门雨露均沾的 6%加薪都没给她。
年终奖倒是给她了。她和所有人一样，拿了 3 个月工资当年终奖。「感念于大家一年的辛苦付出，咱们移动客户端的数据一直上涨，特地向公司申请了丰厚的年终奖，希望大家来年继续好好工作，创造更好的成绩。」这是总监的年终陈词。
还丰厚？据说公司游戏事业部发了 10 个月的年终奖，门户事业部真的是清水衙门，张曼之前呆的部门据说只有一个月，现在这个部门能有 3 个月真的是「丰厚」了。
她心里憋着一股火儿，火苗一直在「蹭」「蹭」「蹭」上涨，为什么升职加薪没有自己？她所在的新闻组，流量是最好的，用户是最多的，主编都升成副总监了，为什么就自己没有扶正？还调了一个外组的人来骑在她头上当主编？
她坐在工位上，胸口的怒火越烧越旺，她特别想把桌上的电脑抱起来，狠狠地扔到总监的头上，把他砸个头破血流才好。当然，她只是想想而已，总监的头不值钱，电脑要是砸坏了还得赔给公司钱，不值得。
她站起身，打算到楼下熘达一圈儿，让寒风把自己吹的头脑清醒些，也想一下该怎么办，不然继续坐下去她害怕总监的头真要开花了。等电梯的时候，她碰到了自己的上司 linda，前主编现副总监，嗯，今天上午 11 点的邮件刚宣布的。对方俏皮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正好想过去找她，请她喝杯咖啡。
这个偌大的科技园，入住了很多网际网路公司，知名的不知名的都有。此时的西二旗还在萌芽生长状态，五道口才是网际网路宇宙中心。他们公司对面那栋楼就是另一家门户网站的办公场所。大家经常开玩笑，假都不用请，下午偷熘出来半小时就能到对门面试，顺利完成换工作大任。
整个园区，食堂、咖啡馆、健身房等一应俱全，连眼镜店都有三家。所有的都在昭示你，来上班，就不要走了，坐累了去健身房出出汗，困了可以带电脑来咖啡馆醒醒神，加班到食堂吃宵夜，有一个区域是 24 小时供餐。嗯，园区为你提供一应俱全的后勤保障，你就好好工作，好好加班，千万不要为吃喝玩乐这种小事儿伤脑筋，影响了工作时长多不好。
linda 挑了园区西北角的一家咖啡馆，这里离他们的办公楼最远，步行要十几分钟，一般不会碰到同事。张曼坐下，低着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发现先说哪一句都不合适。
「现在非常想不通吧？觉得本来就应该属于自己的主编位子，怎么就被外人抢去了？」 linda 坐在她的对面，先说话了。
张曼依然低着头，轻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女性的职业天花板，确实比男性要低。作为一名职场女性，要考虑家庭和工作的平衡。女性到了一定的年龄，对家庭付出就是要比男性多，这才是真正的现实。不是那些女权者宣扬的平权主义。」 linda 仔细斟酌着词句，把这些词句说出来。她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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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曼心里想：「你不也是女性吗？你怎么就升职了？再说，我这一年哪儿被家庭影响工作了？」当然，她没有直愣愣地把这些说出来，继续低着头「嗯」了一声。
linda 比她大三岁，张曼从入职就跟着她。这几年，她从编辑做到了副主编，linda 从副主编做到了今天上午邮件宣布的副总监。
「这个小妞似乎没听懂，到底还是年轻。」 linda 看着她那蔫头耷脑的样子，难道直接和她说破「如果明年你要怀孕生子，就白给你升职了，霸占着位子不干活，资本家容忍不了，小组同事也会有意见」。
当然不能说破，让她自己慢慢悟吧。
桌上的两杯咖啡，一动也没动。这里用的是一次性咖啡杯，linda 端起自己的那杯，说要回去开总编会，让张曼一个人在这里多呆会儿。
张曼用手托着腮颊，看着窗外 linda 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突然一下子想起来：「linda 一直对外宣称是丁克。她是丁克，她不要孩子，她有三只猫儿子。她不用平衡家庭和工作，她可以像男人一样去战斗。」
有一次，还是新闻组主编的 linda 和科技组的主编聊天，对方抱怨小组一共十几个人，有一个怀孕了，有一个休产假，hr 以「满额」为由不让招新人，养着这两个闲人，还要把她们的工作都分摊到本来就很忙的同事头上。
「女生的话，还是刚毕业两三年的这种最好用，有一定工作经验，一般也都没结婚没孩子，能脚踏实地的工作。到了 28 岁以后，没结婚的急结婚，结婚的急要孩子，哪儿还有心思工作？招人的时候还是要注意。」科技组主编说。
「财经组招 lily 的时候，她 29 岁，单身。致远（财经组主编）说没关系，连婚都没结，怎么也能贡献两年。结果，三个月试用期没过就闪婚了，还是奉子成婚，公司哪儿敢开孕妇，给转正后半年她就休产假了，把致远气的够呛。」linda 说。
当时张曼去找 linda 签字，站在一旁听她俩闲谈，内心急地要命，「不要聊了，先给我签字」，并没有在意她们的对话内容。
现在想来，张曼不应该去砸总监的头，而是应该去砸 linda 的头。因为很可能 linda 根本就没有向总监推荐张曼做主编。在她看来，张曼过完春节都 29 岁了，结婚都四年了，明年肯定面临要孩子的问题。在 30 岁之前成为妈妈，不是很多女性的梦想吗？
而且，linda 可能还认为，感念于你过去几年的用心工作，让你在副主编位子上完成怀孕生子大业，已经对你够友好了。年终奖正常给你，升职就别想了，雨露均沾的每年 6%加薪也算了，都要不创造收益了，就别给资本家增加成本了。
张曼越发生气，我什么时候说明年要生孩子了？而且，谁说生孩子就会影响工作了？你问过我的想法了吗？你凭什么给我下定义？
当然，这些话都是她在心里对自己咆哮，人家 linda 刚才和她聊天时一句关于生孩子的问题也没提，你怎么去找 linda 兴师问罪？
张曼坐在这家咖啡馆，胸口的熊熊烈火已经转换成千斤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再这样坐下去，她害怕自己被憋出内伤，于是站起来，走出咖啡馆，在整个园区漫无目的地闲逛。
北京的冬天，寒风凛冽，风打到脸上特别冷，就像小刀刮过去一样，鼻子尖都冻疼了。之前她每天急匆匆地坐地铁，急匆匆地赶到室温 25 度的办公室工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个时刻一样去感受冬天的气息。
她做出一个壮举。她打开手机导航，决定从五道口走到北苑的家，地图显示 15 公里，步行需要三小时。哪个名人说过，暴走会让人忘记烦恼。她决定验证一下这句话是否是真理。
手机导航真不靠谱，她走了四个小时才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她全身热气腾腾，同时飢肠辘辘，要是有一大碗牛肉面就好了。
宋轩正抱着他的大部头《山海经》研究地津津有味，听见她的开门声连头都没有抬，也没有问一句「回来了」。
张曼一肚子的倾诉欲，被宋轩的冷淡全部打回去了。
她换好衣服，打开冰箱，依旧空空如也。他们俩都一年不在家做饭了。宋轩的单位提供一日免费三餐，张曼整天不在家，他干嘛还在家吃饭？单位食堂的饭一样香，还不用洗碗。
张曼还是忍不住坐到宋轩面前，还没说话，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下来。宋轩这才抬起头，问她怎么了，双手还是捧着那本《山海经》。
「今天上午邮件公布……我没有升成主编……也没有加薪……linda 觉得我明年会生孩子，不给我升职……」张曼抽抽嗒嗒地边哭边说。
「linda 考虑的对啊，明年你都 29 了，怀孕还要 10 个月，生完都要 30 了。你再不怀孕都是大龄产妇了。要是升职了，那不是更忙，哪儿能好好备孕？上次回家咱妈还说，他们明年就退休了，到时可以来帮忙带孩子了。咱是该考虑要孩子了。」宋轩都没有挪动位置，语调平稳，还坐在那里捧着那本破书。
其实，哪怕宋轩什么都不说，走过来紧紧抱住张曼，让她感受到他的爱和支持。她的心情也就慢慢平静了。可是，宋轩坐在那里，离着张曼一米远，还在那里给 linda 帮腔，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说的绘声绘色。
张曼的心脏受不了了，熊熊烈火继续燃起，感觉此刻有一颗炸弹安装在她的体内，马上就要爆炸了。现在，所有人都在和我作对，看来宋轩巴不得我不升职，甚至巴不得我失业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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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孩子？现在养孩子花多少钱，你算过吗？你觉得靠你的月薪 4500 可以养活孩子吗？还有，为什么是你爸妈来给看孩子，为什么不是我爸妈来看？你爸妈比我爸妈高人一等吗？还是因为你认为你爸妈有钱，你能让你的孩子继续啃他们的老？！」
「从 2009 年结婚后，大年初一都是在你们家过的，从来没有到我们家过年，凭什么？我爸妈也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们过年就孤零零两个人在黄冈，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没有！因为你和你爸妈都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觉得我爸妈不配一起过年！」
「你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我天天熬夜加班，回家还要看你的脸色，每天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哪句话让你不高兴，还要接受你工作值不值这样付出的质问。凭什么？我工作错了吗？我加班很丢人吗？如果我天天在家不上班，你月薪 4500 能还得起房贷，养活这个家吗？」
张曼声嘶力竭，涕泪交加，像一头咆哮的狮子，感觉整个屋顶都要被她掀翻了。她已经出离愤怒了，愤怒到说的许多话其实并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不想让自己原地爆炸。
宋轩坐在那里，脸色先是慢慢涨红，转而气地发青。从恋爱到现在已七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张曼，一个十足的疯子，毫无教养，毫无分寸。
宋轩轻蔑地吐出两个字：「泼妇」，然后转身去次卧了，进去之后还把门反锁上，生怕张曼跟进去继续「泼妇表演」。
张曼一个人留在客厅，嚎啕大哭。几分钟后，物业上来敲门，说楼下投诉他们家太吵了，影响自家小孩睡觉了。
那个夜晚，是他们婚姻的分水岭。
两个人的婚姻中，许多伤人的话一旦说出，在之后的生活中，只要吵架就会说的比之前还狠、还难听，并且看着对方被气倒，还会得到一种报復的快感。随着一次次的战事升级，婚姻的裂痕就会越来越大，直到再也填补不好。两个人就这样渐行渐远。
冷战两天后，宋轩不见了。他一个人开车回济南过年了。
张曼内心五味杂陈，临时订了一张到武汉的机票。没有想到她结婚后第一次陪爸妈过年，是在这种情境下。
第30章 婚姻事业难两全
回到黄冈，看到一向硬朗的爷爷蜷缩在床上，瘦地形同枯藁，张曼又难受地说不出话来。妈妈把她拉到一旁，说爷爷已经「时日无多」，让张曼不要太伤心，人的生老病死天註定。
妈妈又吞吞吐吐地问张曼：「你怎么回黄冈过年了？没和宋轩回济南？是不是你这一年把自己的工资都贴补给咱家里，宋轩有意见了？」
张曼摇摇头，只说自己也就春节有时间回来看爷爷，初五就要回北京忙着上班，就和宋轩分头行动了。
其实，张曼呆到初三就回北京了。小地方的人都相互熟悉且过分热情，老张家女儿一个人回家过年，立即被串门的人解读成好几个版本。每个人描述地都绘声绘色——男方嫌老张家太拖累吶，两人可能要离婚啦，这种高干子弟哪是普通人家的女孩能招架的，等等。
毕竟，她当时结婚时，也被大家解读成风风光光的「高嫁」，如今他们巴不得看戏呢。张曼知道，他们并无恶意，只是喜欢看别人的生活跌宕起伏而已。
张曼用了一句「初三要回济南」搪塞，就匆匆买了机票回北京。她的爸妈似乎如释重负，可以对外解释「为了看爷爷才回来，现在急匆匆去济南了，他们大家族应酬多规矩多着吶」。
张曼回到北京，结结实实睡了两天，然后爬起来开始做简歷。除了换工作，她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她今年不怀孕，linda 会认为她明年怀孕，会一直让她不痛不痒地在这个副主编的位子呆着，一直呆到她怀孕生子休产假，，从此升职加薪都和她绝缘。按照 linda 的风格，休完产假估计张曼就和这个职位 game over 了。
男性领导做决策时还有所顾忌，女性领导向来我行我素，张曼都能想到 linda 先甩出一句「我怎么可以不耽误工作」的鄙夷神情，随后再加上一句「张曼这么不职业，为什么要留她？」
与其在这里温水煮青蛙，再等着 linda 开我，不如自己先行动，把握主动权。张曼这样想。
猎头介绍、朋友推荐、自投简歷，张曼找工作也像平时工作一样认真努力。按照她的职业规划，她不想再在门户网站做新闻了，门户网站几乎是网际网路公司最清水衙门的部门，因为只为公司赚个影响力而没赚到真金白银，获得公司的扶持力度自然最小，员工待遇自然也就不过而而。
她看了很多同行的转型，都是到网际网路公司公关部门做经理，好一点的做总监。她就按照这个转型给自己投简歷，准备面试。
三个月了，她也面了二十几个家公司，一线二线网际网路公司大概十家，剩下的全是创业公司。
她懊恼地发现一个问题，大多数创业公司都给了她 offer，还给的公关总监 title。她心仪的一线网际网路公司，没有一家公司给她 offer，hr 和业务总监都委婉地问过她生育计划，虽然她保证「三年内不会要孩子」，依然没有赢得职位。
大厂放出的职位本来就少，候选人又多，竞争激烈，hr 和业务总监们为什么选择一个不确定性的人呢？无功可以，但是千万别有过，他们不会给自己挖坑的。这是大厂生存基本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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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移动网际网路风起云涌，创业公司比雨后春笋还多，总理也倡导大家「大众创新，万众创业」嘛。连张曼在门户网站的一些同事，拿个 bp（商业计划书）就去找融资，过几天就租了五道口的一个民宅，公司开张大吉了。那些 vc、pe(投资公司)拿出「宁可错投 100，不可漏投 1 个」的架势，争抢移动网际网路这个新赛道，让许多人错觉「天生我材必创业」，从而走进创业的泥泞小道。
张曼不想去创业公司，一个因为待遇，一般给的收入和她现在的工作差不多，甚至还要少一点，再开一些期权的「空头支票」；一个因为未来，按照规律，能存活下来的创业公司估计连 5%都不到，自己哪儿能这么幸运选中 5%，要是去的公司过两年倒闭了，还要再面临找工作问题。
可是，兜兜转转了三个月，一线网际网路公司都不要她。想到因找工作不顺，她可能继续在这个副主编位子耗下去，她对 linda 和新主编的态度又「端正」不少。
转机发生在冯杉杉给她打的那通没头没脑的电话。「你是张曼吗？你之前面过千易的高级公关经理，对，没要你。我是市场部总监冯杉杉，我看你简歷不错，你来找我一趟吧。现在是 12 点，那你下午 2 点到吧，别迟到了，我 2 点半还有会。」
「啪」，对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张曼把手机靠在耳边还没有回过神来，暗自思忖：「这个人是个机关枪吗？说话就像扫射一样。我之前没有做过市场。她要招我干嘛？可真够急的，2 个小时后就面试，我接到过最迅速的面试通知了。」
张曼简单吃了一个吉野家快餐，就坐地铁 13 号线从五道口到了西二旗，晃晃悠悠坐了三站，出来后在千易大厦门口熘达了 20 分钟才到约定时间，进去填访客单上楼去找冯杉杉。
这是张曼第一次和冯杉杉见面。冯杉杉穿了一件白色真丝衫，右下摆处系了一个大大蝴蝶结，下身配一条橙色长裙，加上一双刚到脚踝的白色短靴。她扭着胯快步过来，蜜咖色大波浪捲髮随着她的步伐一跳一跃，真是摇曳生姿。
见到她走进来，张曼站起身一边微笑点头一边说「您好」。相较冯杉杉，她穿的实在太「朴素」了，没有点饰的米色衬衣，灰蓝色牛仔直筒裤，再配上一双白色船鞋。是她一贯的简洁风格。
冯杉杉还没坐下就开始说话：「『每日笑闻』那个栏目是你负责的？我每天都看，写的够有趣，脑洞够大，把严肃的新闻都做出了小品的感觉，够创新的。我现在缺一个高级市场经理，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张曼内心立即生出一片波澜，关于我的情况什么都没问，这就让我来上班？这是一个什么神奇人物？不过，她还是面带微笑回应：「我之前没有做过市场，您是不是需要对我多了解一下？」
冯杉杉用手摸了摸右耳的珍珠耳坠，一幅悠闲自得的神情：「做市场有什么难的？来了你就会。千易公关组的人不是之前面试过你吗？他们都替我了解过了，说你素质很好，不过怕你来到就生孩子，才不想要。那帮笨蛋就是瞎担心，就千易这个工作量，让你有时间生孩子才怪。」
张曼看着这个可能要成为自己上司的漂亮女人，越发觉得她是一个神奇人物。她稍微平復一下心情，接着说：「关于我的待遇，您是怎么考虑的？」
冯杉杉换了一只手摸着左耳的珍珠耳坠，故意嚷起来：「你不要『您您您』的，说话用你不要用您，网际网路平等自由的精神，你是怎么践行的？月薪 30000，年终奖另算，保底能有 2 个月工资。工作满一年后，可以给你期权。这个待遇，你还满意吗？」
张曼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这个收入比现在的工作直接翻倍，一年后还能有期权，岂止满意，简直是太满意了。她假装平静地说：「可以的。我离职流程大概需要两周，五一之后就可以上班。」
冯杉杉满意地笑了：「不错，你现在就去找我们的 hr 吧，我已经帮你约好了，省着你再跑第二趟。他们就是走个过场，顺便告诉你入职流程。」
冯杉杉打电话内线叫来一个助理，带张曼去找 hr，然后表示自己要去开会，就起身先离开了。整个面试过程用了十分钟。
张曼奔波忙碌了三个月找工作，中间经歷过数次气馁、失落、无奈，没有想到让这个神奇女人十分钟给解决了。她并不知道的是，接下来的六年，她和这个神奇女人成为并肩作战的最亲密战友、闺蜜、利益共同体。
初到千易市场部，张曼挂着高级市场经理的头衔，实际上只干一样活儿——为冯杉杉写工作周报、月报、各种五花八门的项目总结。大厂中层内卷激烈，向高层汇报是一项比做业务本身还重要的能力。做完工作如何得到领导认可，主要精髓在汇报。冯杉杉当时招张曼来，就是看中文字功夫和脑洞能力，一定能帮她的汇报脱颖而出。
做了三个月「高级秘书」，张曼按捺不住了，对冯杉杉说自己可以带项目，保证不耽误写汇报的主业。
冯杉杉笑着调侃：「危机感这么强？看来你必须手里抓块肉才放心。」就顺手把两个 app 交给她负责营销，还给张曼安排了三个下属。
一边给领导写汇报，一边学习产品营销，张曼迎来更忙碌的日子。千易的上班要求是朝十晚七。但是大家都加班成风，张曼不仅随了加班大流，且卷的比别人更厉害。她一般晚上 10 点之后才走，因为 10 点下班打车可以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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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上，她在反覆修改项目汇报，直到凌晨才获得冯杉杉点头同意。冯杉杉又拉着她去吃夜宵「犒劳」，等到两点才到家。不想打扰在主卧熟睡的宋轩，她在客卫简单洗漱一下就去了次卧睡觉。
她在次卧一口气睡到第二天上午 9 点，突然感觉神清气爽，因为她和宋轩关于睡觉问题产生矛盾很久了。
她每天晚上 11 点才到家，洗漱完毕刷一会儿手机解解压，都要凌晨才上床。宋轩上班是朝八晚五，他一般习惯晚上 10:30 就睡觉，张曼每次 12 点摸黑上床都会把宋轩吵醒，而宋轩早晨 6：30 起床又把睡地正酣的张曼吵醒。她一般 8：30 才起床，简单洗漱一下就去坐地铁上班，赶着 10 点之前到公司就可以。
每个晚上都会被对方吵醒一次，大家都憋着气，越发不愿意说话。今天 9 点起床的张曼，五分钟洗漱完毕就冲去坐地铁，竟然抢到一个座位，她坐下后试着给宋轩发微信：「要不以后我们分开睡？这样两人都能睡好。」宋轩秒回：「好，我去次卧，你在主卧吧。」
等当天晚上回家后，张曼发现宋轩把他的洗漱用品都挪到客卫，人也早在次卧睡下了。他们迎来婚后分床而居的日子。日子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往前推进。
冯杉杉的用人策略是「任人为亲」。她把越来越多的工作派给能干的张曼，同时每年加薪和期权也按照最高涨幅给她。张曼能够回报这位伯乐的，就是加班加点且出色完成各项任务，让冯杉杉能够给高层汇报时脱颖而出。同时，周末也经常陪冯杉杉吃喝逛街做美容，一向不懂大牌的张曼，这几年也被冯杉杉教了个七七八八，和各个大牌混了个脸熟。
由于太过忙碌，生孩子这件事被无限期拖后，张曼偶尔也会感慨，自己已超过三十岁了，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她已经走上这条职场快车道，就像上了发条的时钟很难停下来了。高收入就像抹了蜜的砒霜，当你感受到它带来的舒适和甜蜜时，你已经忘记内核的剧毒会给生活带来的腐蚀和冲击。
至于她和宋轩，就这样平淡如水的相处，早已没有之前的「连髮丝之间都充盈着爱」。她经常安慰自己，这才是正常的婚姻生活。她不知道宋轩是怎么想的，因为他俩整天基本碰不到面，快成了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宋轩过 32 岁生日的时候，张曼刚刚被提为总监，她心情愉悦的决定好好为他庆生。她预约了东三环附近一家义大利餐厅，特意提前下班赶过去，点了最贵的套餐，还送给宋轩一块劳力士入门款做生日礼物。
吃饭的时候，前边一桌是一对热恋情侣，这两人哪儿是来吃饭，一直都在旁若无人的亲吻，连来送餐的服务员都面生尴尬；后边一桌是一对年轻夫妇带着孩子，小朋友一直在稚声嫩气地说话，引得这对夫妇轻声细笑，不用回头看都能感受到的温馨画面。
夹在中间这桌的张曼和宋轩，实在有些难受。他们早已没有情侣热恋，也没有像其他夫妻那样有一个可爱孩子。而且，吃到一半的时候，张曼又收到冯杉杉的催命微信：「峰哥突然改成明天上午听汇报，你抓紧回公司和我一起修改 ppt。」
她本来想熬到吃完饭，宋轩已经发现她的心不在焉，就面无表情地说：「你走吧。等主菜上来后，我帮你打包。」张曼如获大赦，匆匆叫车回公司。
张曼送给宋轩的劳力士，他一次也没有带过，依旧带着他的卡西欧电子表。在这个独自坐在高级餐厅的生日夜晚，宋轩许的愿是「如果张曼到 35 岁还不要孩子，我就离婚。」
他从来不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而是一个出现问题不想解决、幻想一直靠拖延就能解决问题的人。他给自己定的期限是「张曼 35 岁」，忘了哪个专家说的，一个女性的社会生育最晚时钟是 35 岁。
……
在看守所坐板儿的张曼，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她坐在硬木板上，回顾了这些年所经歷的工作和婚姻，陷入新的迷茫，当初自己硬气地选择了事业，真是正确的吗？如果是正确的，为什么自己此刻身陷囹圄？还有，一个女性，真的是婚姻事业难两全吗？那些看上去婚姻事业都很完美的女性，是真的双面完美吗？
她想起 kelly，那个永远穿着简洁利落、走路脚下生风的女人，就是千易市场部大多数女人羡慕的双面完美。她不仅自己身为大厂 vp，是不多见的女性高管；老公是一家独角兽公司（成立不超过 10 年，估值超过 10 亿美元的公司）的创始人，还有一个可爱的五岁儿子。
若不是冯杉杉誓死要和 kelly 战斗到底，张曼有时候还挺想走近 kelly，向她讨教一下营销创新，也可以讨教一下如何实现工作和生活的平衡。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从 kelly 入职那天起，张曼就地给自己画了一个圈，以此和 kelly 划清界面。她不能忘记冯杉杉的「伯乐之恩」，除了并肩战斗，她别无选择。
当张曼在看守所用回忆打发时间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外边的冯杉杉、kelly、于见峰，还有宋轩都在度过一个难忘的周末。
第31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周五晚上 8 点，kelly 终于等来了于见峰的邀约微信。
「明天上午去北湖九号挥几杆？」
于见峰发的微信没加称唿，看上去亲近又随意，似乎是经常一起打球的老朋友随手约个周末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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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kelly 入职千易之后，只到过他的办公室一次，送给他两盒西湖龙井明前茶，算是感谢他的鼎力推荐。之后两人除了在公司高管年会上见过一次面，其他时间都没有联繫过。于见峰现在的直播业务是「独立创业」，平时老闆周总开高管会，并不叫他。他的项目，属于单独找老闆汇报的范畴。
北湖九号，号称不仅是中国而是全世界最奢华的高尔夫球场之一，还拥有全亚洲唯一的pga（英国职业高尔夫球员协会）认证的 pga 高尔夫学院。和大多数高尔夫球场位于郊区不同，它坐落于寸土寸金的北五环内，白色高拱大门，两头石狮镇守，「北湖玖号」四个大字牌匾悬挂正上方，整体设计的气宇昂轩、尊贵非凡。普通人路过这个大门时会不自觉地盯住它看上一分钟，心里猜测这到底是一个什么神秘圣地。
据说许多商界大佬经常光顾这里打球，千易老闆周总就是他们的钻石 vip。看来，于见峰也在这里苦练球技，不知道他是不是特意发展和老闆的相同爱好，企图找到与老闆工作之外的共同话题。
等了两分钟，kelly 才回微信。「峰总，我不会打高尔夫。我请你吃饭吧。」
叫「于总」太生分，叫「峰哥」太亲密，kelly 即兴创造了「峰总」这个称唿。
「那就明天中午一起吃饭？」于见峰的微信即时回过来，没有像 kelly 那样故意等两分钟。
「明天上午我去公司，和周总汇报千易 ai 节的进展，害怕中午让你久等。要不咱们晚上六点？选个方便你的位置。」kelly 这次学习于见峰，立即回过去，不让他等着了。
「好的。就在鸟巢附近的江户日料吧，离你住的地方也不远。」于见峰憋着气发出去，心想这个 kelly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主动联繫我就罢了，我这算是舔着脸来找她，她还在这里推三阻四，先是不会打球又是明天中午不方便，还拿出周总来压我。怎么说我也是她入职千易的「慧眼伯乐」，可是，她现在对待伯乐就这么漫不经心。
罢了罢了，她现在确实是老闆身边的红人。千易 ai 节从 2015 年举办第一届以来，每年都是 5 月份举办。结果她今年竟然说动老闆改到 4 月份，要实现 「千易 ai 节真正赋能于集团的发展战略」，还和老闆打保票举办完这次 ai 节会有新的合作大单主动找上门来，加速 ai 事业部的商业化之路。
在她的巧舌如簧下，有可能现在周总觉得之前举办的四届千易 ai 节都是悬在空中的花架子，好看而无用，对公司发展大计没起任何作用，还每次徒增上千万的开支。而四届中的前三个 ai 节，时任千易市场 vp 的于见峰是项目总负责人。
三天前冯杉杉那封「炮轰司令部」的炸弹邮件发出后，现在整个市场部人心惶惶，大部分都在「骑驴找马」地换工作，而千易 ai 节举办又迫在眉睫，kelly 实际上已经陷入「内忧外患」。所以，于见峰在等 kelly。等 kelly 来找他。
他会以老资歷的前千易市场 vp 身份，给她提出解决这种棘手局面的建议，甚至可以直接帮她安抚好几个骨干员工，比如休年假的 gr 总监夏一凡。骨干员工安抚住，想挣扎一把的普通员工马上就迎来「群龙无首」的局面，也就折腾不出大花样了。
其实，这几天 kelly 也在等，等于见峰找她。他掌管千易市场部十年的那些明单暗单的烂帐，现在被翻出来了，局面已经难堪，再发展下去更难堪。现在的于见峰，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内心肯定犹如烹油热锅上乱转乱撞的蚂蚁，不，他身材那么高大，应该是公牛蚁才对。
以现在的局势，他现在不能也不敢直接找老闆去问情况，他急需找 kelly 旁敲侧击一些新情况。而且，他在邮件大战第二天就去找了廉政委员会的崔主任。所以，kelly 在等着他找自己，无奈他端起架子来，并没有见踪影。
kelly 不着急。着急就会主动，主动就是输了谈判的第一步。果然，她终于等来他的主动约见。
晚上六点，kelly 准时赶到北四环亚运村的江户日料时，于见峰已经在包间等她。看来峰总的情报勘探工作做地不错，还知道她租住在这附近的国奥村小区，所以约了她就近的餐厅。
这家日料的包间，进门必须脱鞋， 两人面对面盘坐在榻榻米上，无形之中增添了几分亲近感。
于见峰也没谦让，拿起菜单熟练地点了刺身、沙拉、烧和牛等经典菜，又要了一瓶清酒。等服务员退出去后，他笑着对 kelly 说：「这家在我住的五道口也有分店，我的充值卡通用，这次就不用你请了，下次你再请。」
kelly 谢过，见他的茶杯已空，主动拿起茶壶帮他加满。这是一次自然又礼貌的示好。
「听说牛欣生孩子去了，夏一凡请了年假，张曼又在看守所。六个总监缺了三，冯杉杉又和你顶头干，最近比较辛苦吧？」于见峰抛出了自己的「峰氏关心」。
「牛欣本来就是霸着位子不干活，休产假倒是腾出地儿让能者上位，好事。张曼组里有一个女生叫刘飞雁，素质很不错，今天下午还在公司和我勾兑了很多千易 ai 节的执行细节，也算是顶替上来了。就是夏一凡嘛，今天上午和周总闲聊起他。周总说还认识一凡，我说千易 ai 节的很多政府嘉宾还等他邀请，他三天前请年假回老家看望生病的父亲了，我会尽快敦促他回到工作岗位。周总一时兴起，让我给一凡打电话，打通之后，周总拿过我的电话叮嘱了一凡几句。一凡下午给我发微信，说下周一回来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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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lly 风轻云淡地拆解了「峰氏关心」，说完后夹了一块烧和牛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峰总，这家餐厅做菜水平真不错，烧和牛嫩地都流出汁了，香而不腻，你真是一个专家。」
于见峰笑着先给 kelly 倒满一杯清酒，又给自己续满，调侃起来：「你直接说我是个吃货不就得了？不用这么风雅的扣个美食专家的大帽子。」
这个 kelly 真的越来越能了，还「一不小心」就惊动了周总给夏一凡打电话，帮她解决一个大麻烦。看来，他只能祭出「大招」了。
「夏一凡倒是下周一回来了，你看好的刘飞雁可能又要走了。她应该下周一就会去找你提离职，还有几个市场部老人应该也是下周一二找你。市场部要是真的动盪起来，千易 ai 节到时办上什么样还真不好说。」于见峰是一副对市场部知根知底的派头，虽然自己离开了一年半，依然是掌握最真实情况的那个人。
kelly 确实被这番话惊着了，眼神掠过一秒疑虑旋即恢復正常神态，若刘飞雁下周一真来找自己提离职，还真是个大麻烦，千易 ai 节目前的许多工作可能就要推倒重来。还有，这个姑娘今天下午还在公司和自己加班对进度，真的会后天来找自己谈离职？
此刻的于见峰是在示威，让 kelly 明白他统治市场部十年的「余威」，都比她这个「现官」威力大。
「还有，蓝行给千易二十几家供应商上了一课。给千易干活，是有可能像蓝行的杨洁一样进看守所的。目前也有几家供应商打算退出，有两家本来承接了此次千易 ai 节的许多工作。要是临时退出，这次 ai 节也太被动了。」于见峰继续发力，不一下子把她「炸」个七晕八素，她是不能明白峰总的厉害。
「峰总，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的张曼事件，已经不在你我掌控范畴了。张曼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老闆觉得市场部这几年管理太乱了，想趁机好好整治一下。我并不想把事态扩大化。崔主任急着完成一季度的廉政 kpi，供应商又出了个软骨头提供新证据，冯杉杉还想靠明单暗单搅浑水，是大家齐心合力、一步一个台阶，迅速达成了老闆整治市场部的心愿。」kelly 没接于见峰的话茬，直接亮出底牌。她不想再听那些「软刀子」威胁。
于见峰从桌上拿起手机，长摁键关机，递给 kelly 看了一下，又放回桌上。kelly 心领神会，也把自己的手机关机放到桌上。是要开始谈判的节奏了。
「那你觉得老闆现在想把张曼事件升级到哪一层？」于见峰拿着筷子夹了一块三文鱼，看似轻松，实际上他的手在轻微颤抖。若是升级到他的这个层面，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既往不咎，过往不恋。到不了你，顶多到个冯杉杉。」kelly 说出自己的判断。
「你为什么这么判断？这一年多芥末直播的数据很不好，投入大收入少，还是巨亏阶段。」于见峰嘆了一口气。这一年，他把自己熬地头髮都白了不少，创业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你害怕老闆终于找到藉口把你踢了？你要想想，他踢了你，能找到合适的人来当 ceo 吗？你那个摊子，没几个人愿意接手吧。你现在是架住了老闆，让他无可奈何，不是他架住了你。估计他还给你留了一年半时间，等到你创业三年还是这个熊样，他估计才会对你动手。」kelly 帮于见峰分析了双方对垒的局势，还不客气地用了「熊样」两个字。
可能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听完她的分析，于见峰突然安心不少。他并不介意自己是「熊样」，两人这样说话才显得不见外，有亲近感。
「你觉得冯杉杉能到什么程度？我去找了崔主任，他说警方提供回来的新材料，他不能不向老闆汇报。老闆听完后，崔主任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需要找冯杉杉问一下话，老闆低着头『嗯』了一声，像是答应了，又像是如果他不「嗯」一声似乎不符合公司规定。崔主任拿不准，也不好多问，就去叫来他的副手把冯杉杉先审了。崔主任没有参与审问，为日后留下个余地。」于见峰这调转船头的能力真强，立即把 kelly 当成了自己的人，把知道的全说出来了。
「老闆只是树立一个典型案例，震慑一下市场部所有人，要好好干活，不要总想赚公司便宜，他不是想把所有人都送进监狱。不幸张曼就是被选中的典型。冯杉杉现在天天上蹿下跳地要去救张曼，不让老闆树典型，你说她危险不危险？如果她老实了，就不危险了。如果她跳地比现在还厉害，惹怒了老闆，有可能也会波及到你。」kelly 说这些话时，望着墙上那幅北海道乡间油画，似乎已经闻到油画里泥土芬芳的清香。
她的语气平淡，神情也淡然，似乎就是在说一件哪个员工早晨迟到罚款五百的平常事情。
于见峰内心再一次感嘆，这真是一个内心无比强大、精神又时刻清醒的女人。只是「牺牲张曼一个人，幸福整个市场部」的论调，怎么想似乎都有些不近人情。
但是，若是事事近人情，她和他怎么会都做到高管这个位子上？想要当高管，就要习惯不近人情。
两个人以箭拔弩张开局，终于在友好和谐气氛中结束了这顿晚餐。于见峰打算明天去就找一趟冯杉杉。
第32章 明天的烦恼明天想
当于见峰和 kelly 在吃晚饭时，冯杉杉和她的大炮律师也在共进晚餐，而且是在冯杉杉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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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上周五晚上从餐厅道别之后，冯杉杉和大炮律师都认为彼此应该不会再见面，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不过，冯杉杉在得知蓝行杨洁的前夫可能是个「大官」后，她动了走捷径的歪心思，别天天钻研这个证据那个调查了，直接找个大领导来干预警察和检察院不是更有效吗？
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能不能行得通，就微信约饭大炮律师，想听听他的建议。结果，大炮律师回来信息：「好的，要不去你家吃？」
冯杉杉嫣然一笑，行啊，谁怕谁啊？老娘都荤腥不沾好久了，也就不嫌弃你的微秃顶和小肚腩，凑合用用吧。她回了一个「好的」，又把自己家的地址发过去。
她用美团点了将太无二（北京一家中端日料餐厅）的寿司、牛舌、天妇罗等，外卖小哥给送过来时，恰好大炮律师也来了，俩人是坐的是同一部电梯。外卖小哥发现和大炮律师是去同一家时，把外卖直接递给他，自己下楼了。
大炮律师右手拎着将太无二的大纸袋，左手摁门铃。冯杉杉来开门，他笑着晃一下右手的外卖袋：「今天我们吃日料啊。」
冯杉杉接过外卖袋，他给她一个轻微拥抱，进门熟练地换拖鞋，好像是上了一天班回家的男主人。
吃外卖也要吃的有尊严。冯杉杉把这些食物从外卖盒拿出来，一一放到自己镶着金边的精緻骨瓷餐盘餐碟中。又拿出一瓶红酒，两个高脚水晶杯，她和大炮律师举杯共饮，开始一场暧昧晚餐。
当然，正事最重要。她先谘询了用「大官」干预办案结果的可能性。大炮律师笑着说：「十年之前是首长秘书，现在他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官员？你不知道吧。而且，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就在这里幻想找人家干预。你怎么找人家干预？你不仅要有干预的动机，你也得有干预的路径，你现在是纯有贼心没又贼招。」
冯杉杉夹一片三文鱼，不小心蘸多了芥末酱油，放进嘴里时差一点呛出眼泪。她一边嚼三文鱼一边用手给嘴扇凉风，企图减轻芥末带来的「伤害」。等把三文鱼咽下去后，她才能说话：「你就说找关系有没有用吧？是不是能干预到结果？所谓法治社会，司法公正，是不是也可以循个人情？你办了这么多年案子，肯定最了解实际情况。」
大炮律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讲起行业现象：「如果你去过看守所，在门口总会碰到一些打着律师幌子的人，他们号称有关系有人，能在 37 天内把案发人给捞出来。有些当事人家属病急乱投医，付个 30%定金就让他们去折腾，想着不成也就花个十万八万的冤枉钱，但是有的还真把人给『捞』出来了。连这种看上去最不靠谱的方法，都能有用。那你说有关系有资源对干预结果有没有用？这个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再说我们律所吧，有几个律师被我们背地里戏称『关系律师』，律师费收的少，主要是劝当事人『曲线救国』，说有资源能够干预结果。当事人就拿出大把资金让他们去打点关系，反正有的案子也能办成。这几个律师主要靠挣关系费，比如当事人给了 50 万，他到底打点关系花了多少没人知道。」
冯杉杉听完后突然「咯咯」笑起来：「我明天就去海淀看守所门口，看看有没有人凑上来找我，最坏的结果不就花个十万八万的冤枉钱嘛。」
大炮律师端起高脚杯，喝了一口红酒：「那是食物链的最底端，去那里还不如让我问问所里那几个『关系律师』，至少更靠谱一些。」
冯杉杉用漂亮的杏核眼盯着大炮律师，神情是少有的认真和平静：「你下周一上班，不，你明天就帮我问问吧。我不怕花钱，也不怕被骗。」
大炮律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缓慢点头：「我明天帮你问。」答应完之后，他的脸上又浮出自嘲的笑容：「这些年我一直避免沦为『关系律师』，害怕走这种捷径会让我丧失业务能力，只是看着那些关系律师赚的脑满肠肥，我还在这里挣这点儿辛苦钱，也不知道自己的坚持对不对。」
冯杉杉没有用说话安慰他，而是在餐桌下边，用脚轻轻抚摸他的脚。她把右脚从拖鞋里拿出来，光脚轻轻抚摸他的左脚。而在餐桌上面，她坐在他的对面，面颊已泛出绯红，双眼半含秋水半含笑，两个唇角被高脚酒杯印上两个暗红色酒印，显得俏皮有趣。此刻的冯杉杉，如此妩媚性感，连随意挽在脑后的头髮都冒着对男人的诱惑。
大炮律师怎能受得了？他从桌子对面转到冯杉杉面前，急匆匆把她抱到客厅沙发上，把睡裙直接撕下扔在地上，压在身下一边亲吻一边揉搓，两个人都在低声呻吟，不停地探索着对方的身体，要侵占你的每一处领地每一寸肌肤。这是一场彻底的沉沦和放纵。
半个小时后，一切结束。他们躺在沙发上紧紧挤在一起。他侧身躺着，一只手从冯杉杉的脖后穿过去抱着他，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长髮，嘴巴靠在她的耳边，哈出的热气让就像给她的心挠痒痒：「上一次这么高潮，也是和你。三年前我结婚前的最后一次。」
冯杉杉突然想笑，感觉一切特别滑稽。她懒懒地问：「你和你老婆性生活不和谐？「
大炮律师有些不满冯杉杉的反应，你听完不感动至少也别嘲笑吧？瞧你那把笑容硬憋回去的模样，就像听了一个笑话但又不得不强忍着，太令人尴尬了。他只好说：「她是小学老师，可能教书育人久了，有些传统和古板。换个姿势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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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杉杉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直接说我姿势多样，上下左右，站坐躺抱，无一不行呗。咱俩的姿势，好几个还是我教你的吧？」
大炮律师生气了，这个女人太放荡了，一点儿羞耻心都没有，不过，我怎么就这么喜欢她的放荡？只是喜欢她的身体而已，当老婆肯定不行。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把她抱起来往卧室走，像一个捕获到猎物凯旋归来的将军。冯杉杉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吊在他的身上娇声娇气地问：「你要干嘛？」
大炮律师气宇轩昂地回答：「继续干你。」
冯杉杉哈哈大笑：「你这是压抑多久了？要一夜五次嘛？你这体力比三年前还好呢。」
大炮律师继续气宇轩昂：「我就当为你精尽人亡了。」
两个人又在床上你来我往，缠绵悱恻，直到每个人都筋疲力尽。大炮律师和冯杉杉躺在同一个枕头上，他侧身望着冯杉杉，把右手搭在她光滑的大腿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今晚可以住下吗？」
冯杉杉确实有些意外，三年前他都很少留下过夜，何况现在他都是有老婆的人了。于是，她只好问他：「那你怎么和你老婆说？「
他有些狡黠地说：「你是上午给我发微信说吃饭的，我中午就给我老婆打电话，说临时去天津出差，明天才能回家。」
冯杉杉有些不解地问：「你就这么不想回家？才结婚三年，就走进爱情的坟墓了？」
大炮律师嘆了一口气：「结婚就是过日子，和爱情有什么关系。去年我儿子出生后，她爸妈来帮忙带孩子，都挤在我那个小两居里。她爸长期霸占着客厅的电视看抗日神剧，她妈天天唠叨个没完没了。我老婆从生完孩子后邋里邋遢，家里也不收拾，都没个下脚的地方。我实在是不愿意每天回去听着电视吵看着孩子闹，我老婆和她妈因为带孩子的问题还经常吵架，我感觉自己就是在办公室被虐一天后回家换个方式继续受虐。」
冯杉杉听完后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他不是对自己依依不捨，而是想来我这里躲个清净。她故意不怀好意地问：「你们是两居，你和老婆儿子住一个床，你和你老婆的性生活怎么办？」
大炮律师爬到她身上，使劲把她压在身下，两个手分别攥着她两个紧实饱满的乳房，恶狠狠地说：「没有性生活，上一次还是在半年前，刚做到一半我儿子醒了哭着要吃奶，于是不得不中途而止，差点把我害成阳痿。」
冯杉杉用手拍着他的后背，哈哈大笑：「以后你想吃奶了来找我啊，保证管够。」
大炮律师又生气了，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放荡，于是趴在她身上，双手攥乳房的力气加重，把冯杉杉疼地呻吟起来，弄地他又春心荡漾。无奈他实在体力透支严重，不能继续下一场了。若再继续下去，他怕是真的要精尽人亡。
这时冯杉杉的手机响了，已经凌晨，谁给她打电话呢？她赤身裸体走到客厅找手机，从餐桌上拿起手机一看，是于见峰来电。
她摁了接听键，声音恢復成平时的模样：「于总，你找我有事？」
电话那端的于见峰，说话语气随意又轻松：「我明天上午去东边办事，回来正好路过望京，我们中午一起吃个饭？「
冯杉杉大脑飞快地计算着，嘴上小心回应：「我现在不在市区呢，今天下班后就来古北水镇（北京郊区景点）了，明天晚上才能回去。你看要不我下周一去公司找你？」
于见峰听完沉思了一下，接着说：「那我们明天晚上见吧。我把要去东边办的事挪到下午，晚上正好在望京和你吃饭。」
冯杉杉心底有了数，继续说：「好的，峰哥，我找一家餐厅，明天下午发给你。你都来望京了，我请客哦，不要和我抢。」
于见峰心想这个冯杉杉就是变色龙本龙吧，刚才还是「于总」现在就是「峰哥」了，算了，不和她一般见识，于是说：「好的，不和你抢，早点休息吧。」
等冯杉杉挂了电话，她发现于见峰在晚上 10 点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是同一个说辞，说上午到东边办事回来路过望京顺便一起吃个午饭。当时她正在和大炮律师激战正酣，哪儿能听到微信响？
所以，于见峰左等右等两个小时没收到冯杉杉的回信，于是到凌晨十二点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冯杉杉心里思忖，能让于见峰凌晨十二点还要给她打电话确认见面时间，并且屈尊主动来望京找她，他到底是要找自己办什么重要事情？
大炮律师看冯杉杉接完电话也一直不回卧室，就拿了一个毯子来到客厅给她披上：「小心着凉了，谁啊？又出事了？」
冯杉杉双手裹住毯子，和大炮律师一起走回卧室：「一个想上我十年还没得逞的人。出没出事，有没有新情况，明天晚上才能知道。」
大炮律师被冯杉杉的话又激起男人的雄风，把她推到床上非要再来一次。冯杉杉摸摸他的头：「大哥，咱别吃多把自己噎死了，睡吧。你一直雄起，是不倒将军，是我累了，是我不行了，这样满意了吧？」
两人躺下后，冯杉杉突然说：「问你个事情，你别生气啊。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不好意思，我真的一不小心忘了。」
大炮律师侧身用后背对着她，把两个人的身体分地清清楚楚，没有一点儿连接，瓮声瓮气地说：「彭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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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他有些生气了。
冯杉杉也不管他的情绪，把他的微信备註名从「大炮&律师」改成「大炮&彭坤」，然后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也准备睡觉了。今晚如此酣畅淋漓，自己应该能睡个好觉吧。
至于明天的烦恼，等明天再想吧。
第33章 你提前十分钟到了
第二天上午，冯杉杉是被厨房飘出的肉香味儿「吸引」醒的。大炮律师，哦不，是彭坤正在她万年不用的厨房忙乎，做出一顿色香味俱全的 brunch。
他下楼到小区门口便利店买了吐司、鸡蛋、美式火腿片，又买了橙子、蓝莓、猕猴桃等几样水果。四片吐司放到面包机上加热，锅里煎出两个鸡蛋，再把四片火腿放进去煎烤至熟。这就是冯杉杉闻到的肉香味儿来源。
他找出两个西式餐盘，每个盘子摆上两片面包、一个鸡蛋、两片火腿，旁边再配上切好的半个猕猴桃、五六颗蓝莓，还有一小碟草莓果酱。橙子打汁，倒进两个透明玻璃杯里。
一切就绪。他满意地擦干净手，走回卧室叫冯杉杉起床吃饭。冯杉杉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嚯，都上午 11 点了，怪不得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她随便套一件淡蓝色棉质睡裙，就跟着他来到餐桌前。看到桌子上漂亮的摆盘，她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做的不错嘛。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居家好男人。」
彭坤不理会她的调侃，故意撇撇嘴：「你的厨房真干净，一看至少半年没用了。除了果汁和牛奶，冰箱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你天天靠一口仙气活着？」
冯杉杉妩媚一笑：「错了，是靠外卖小哥活着。」
吃完饭后，彭坤给他的同事打电话，把张曼的案情大体说了一下，表达了冯杉杉「求关系、求资源」的诉求。对方表示，这种事情哪儿能电话说，要不下周一见面说。
冯杉杉盘算了一下，下周一上午王律师见张曼，她和宋轩已约好下午两点去见王律师。还是见完王律师再见对方比较好。所以，她就让彭坤转告对方，下周一晚上一起吃饭聊。
安排完这件大事，彭坤还磨磨蹭蹭地不肯走。冯杉杉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准备找个肥皂剧看，抬头看一眼还坐在餐桌前的彭坤：「你怎么还不走？还不到你和老婆说好的出差回来时间嘛？天津到北京的高铁，半个小时一班，可以改签的。」
阳光洒进客厅，照在冯杉杉和她的浅蓝色睡裙上，整个人镶上一层朦胧的金边，裙摆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跳跃感，像是一棵棵小草在调皮地唱歌。此刻的她，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只想一个人独享安静地午后时光。
「我也想跟着你看部大片，行不行？我想继续在你这里躲清净，行不行？我都帮你做饭了，你就不肯多收留一会儿吗？」彭坤一边嘟囔一边走到沙发挨着她坐下，从她手里抢过遥控器，他要掌握看大片的主导权。
俩人选来选去，选了一部暴露年龄的电影，陈凯歌出道即巅峰的《霸王别姬》。彭大律师说都记不清楚自己刷过多少遍了，冯杉杉扭头斜视着他，有些不屑一顾地说：「这是我第二遍看，第一遍还是十几年前上大学的时候。你说，张国荣怎么这么帅？」
整个下午，冯杉杉的心思都没在看电影上，她在盘算晚上选哪个餐厅请于见峰吃饭合适，以及他到底要找她谈什么。「反正不能请他吃日料，对他整天投机所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冯杉杉恶狠狠地想，还不自觉地皱一下眉头，嘴也气鼓鼓地嘟着。
坐在旁边认真看电影的彭坤，用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心想剧情还没到高低起伏的时刻，她怎么就已经开始激动了？果然是性情中人。
冯杉杉选了一家高端融合菜餐厅，给餐厅打电话订了一个小包间，又把预定信息发给于见峰：「峰哥，今天晚上六点，这里见哈。」
于见峰只回了一个字：「好」。
《霸王别姬》看完了，彭坤意犹未尽地问冯杉杉还想看什么，冯杉杉用手捋一下头髮，整个人慵懒地窝在沙发里：「吐槽大会。我就喜欢肤浅且庸俗的东西。另外，你是不是可以走了？我一会儿要沐浴更衣化妆，准备出门了。」
好吧，被明赶暗撵好几次后，彭坤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决定回家，又要回到永远乱糟糟的家里了。
「解决你乱糟糟的家，有一个立竿见影的办法，就是你去换个大别墅。让你老婆的爸妈呆在二层看抗日神剧，你回家一楼客厅就清净了。不换大别墅，换个 200 平米的大平层也行，也能敞亮些。」冯杉杉双腿盘坐在沙发上，随手从茶几上拿过一个瓶装咖啡，一边拧瓶盖一边对正在门口换鞋的彭坤说。
「那我也得先有换大平层的钱。如果知道北京房价涨成这样，六年前我砸锅卖铁也买个大三居，我哪儿会知道收入永远赶不上房价涨的快？现在手里又攒点钱了，再去看看海淀的学区房，发现自己就是赤贫人群。」他一边换鞋一边气闷地回应。
等换好鞋之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他长嘆一口气，我是来她这里躲清净的，怎么绕到最后又绕到自己目前最头疼的换房问题，真是到哪儿都躲不过房价的灵魂拷问。
等彭坤走后，冯杉杉叫阿姨过来打扫卫生。她有一个固定阿姨，每周日下午过来打扫房间。不过，这个家现在被她和彭坤糟蹋地有点太乱了，就临时改成今天下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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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选了一件 amani 黑色修身连衣裙，简约干练，一改她往日摇曳生姿的穿衣风格。对，她要穿的正式一点，这样才能镇住今晚的场子，老娘已经不怕你于见峰了。
等她到餐厅包间坐定之后，于见峰还没到。她拿着菜单闲翻，果然是融合菜餐厅，还有胡同茄子烧龙虾、法国黑松露虎皮凤爪这么有创意的菜。
于见峰每次开车来望京，就感觉像走迷宫一样。他平时不习惯开导航，望京的路都不是正南正北的，开着开着似乎就走错了。于是，他开始烦躁，不得不打开导航，认真看一下路线，下一个路口千万别走错了。
昨天晚上和 kelly 吃完饭后，他到家之后认真回顾了这一年多以来每个人的对阵招式，越来越明白 kelly 的「精准」。
看上去是冯杉杉最先「打击」的 kelly，先匿名发邮件到廉政委员会说 kelly 带来上海工作时的供应商，又让于浩的老婆到办公室找 kelly 把绯闻闹地满城风雨。可是，这些花架子招式有什么用呢？kelly 照样在她的位子上坐地稳如泰山，还顺便摸清冯杉杉那点儿小学生水平。
轮到 kelly 出招时，她先是挑了春节之后的 2 月底举报张曼，她摸准千易廉政委员会也有季度 kpi，而一季度因为有元旦、春节这种大联欢假期让廉政委员会面临「业绩惨澹」的窘境，而 kelly 指使的匿名举报简直是对崔主任「雪中送炭」，助力他体面地完成一季度 kpi。要不然崔主任怎么满眼放光，猴急猴急地去将事态扩大化。
一线大厂的 kpi 文化简直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大到事业部、中到部门、小到小组，都会制定年度、季度、月度 kpi，并拿着这份高昂的 kpi 向上邀功、向下施压，堪称榨取打工人剩余价值的「最高法典」。在千易连廉政委员会这种部门都有业绩考核，一个季度必须完成几起「反腐倡廉」，是部门负责人崔主任必须要执行的 kpi。
在张曼进入看守所之后，kelly 又使出一招，她直接说服老闆把之前由张曼负责的千易 ai 节改到 4 月份举办。这样即使张曼能从看守所顺利出来，千易 ai 节也举办完了。根据 kelly 的判断，她主导下的千易 ai 节必然是大获成功的，从而彰显出这样的「真理」：冯杉杉和张曼都是对千易市场部来说可有可无的人物，只有 kelly 才是最不可或缺的那个人。现在，谁和不可或缺的人作对，谁就该自动离开了。
老闆用人，其实都不爱问对错，只是看你是否真正有用。当你没有使用价值了，你也该识趣地 say goodbye 了。
对于见峰来说，何尝不是因为面临这样的窘境才被迫转型？他在市场部主政十年，随着内容制作和渠道传播的日新月异，抓取 90 后、z 世代的用户群体一度成为工作重点，市场传播越来越强调年轻化、圈层化，再也不是铺天盖地投gg的打法了。
曾经给千易市场部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于见峰，在老闆看来已经「老了，力不从心了」。
两年前，千易旗下某个出行 app 想找代言人，下属们报上了一堆于见峰不认识的流量明星。他一看代言要价再一看那堆娘娘腔的脸，立即怒从心中起，这不是抢钱吗？他全部否了，说应该要找一个国民大明星代言比较好，比如成龙。
据说，老闆看完成龙那版代言方案，脸直接绿了，公司一直强调抓取年轻人抓取 z 世代，你给我报一个成龙当代言人？就是在那次方案会之后，老闆和其他高管闲聊时说起：「市场还是该交给年轻人负责。」
从此之后，于见峰如坐针毡。他该为自己找一条体面的退路了。跳槽显然不太可能，换一个大厂或者二厂继续做市场 vp，自己依然面临「市场要交给你年轻人」做的问题。创业？你见过程式设计师、产品经理「揭竿而起」去创业，你见过哪个做市场的人去创业？难道去开个公关公司当乙方吗？当惯了颐指气使的甲方，顶着四十几岁的高龄，他估计很难转换成乙方身份了。
在经歷一年外表镇定自如、实则内心颠沛流离的煎熬后，于见峰终于等来新机会，千易集团要进军风头正劲的直播业务了。在看到 2017 年刚出生的趣客直播风光无限、一年融资数轮估值超百亿；老牌社交公司 momo 抱住直播「现金奶牛」的大腿、一年股价翻了四倍后……2018 年底，老闆忍不住了，对外宣布千易进军直播业务。
当然，这项决策符合千易近年来看到什么赚钱就想做什么，而且总是慢半拍入市的调性。外界说，老闆对人工智慧的大手笔投入急红了眼，总想四处撒网多挣点儿钱，让财报好看一点或许能抑制近两年以来的股价下滑。
于见峰瞅准机会毛遂自荐，成为千易旗下芥末直播的 ceo，并签订自负盈亏的军令状。老闆之所以愿意让他跨界一试，一是实在没有找到其他合适的 ceo 人选；二是他也跟着老闆十余年，是受到信任的千易老人；还有，他正好可以离开主政十年的市场部，方便老闆招新 vp 进行「革命」。
你看，现在他一个资歷如此的千易老人，都要去和新晋红人 kelly 刻意交好。昨晚于见峰本来想给 kelly 一个下马威，告诉她自己能帮她搞定 gr 夏一凡，结果人家直接搬出老闆，风轻云淡地解了于见峰的套。多亏他后边用刘飞雁和两个供应商又将了 kelly 一军，给自己挽回些许颜面，才能勉强进入平等谈判的步骤。
kelly 说的对，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只要劝住冯杉杉让她不要胡乱闹腾，让张曼一个人顶下所有事，让老闆达到「杀鸡给猴看」、整治市场部的目的，于见峰也就安全了，也不用再担心自己在市场部过去十年那些拿不上檯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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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今天晚上特意跑来望京找冯杉杉，一定得把她劝住，别再整天上蹿下跳了，这样她自己也能平安着陆。
等于见峰走进包间时，冯杉杉马上站起来：「峰哥，今天路上不堵吧？你提前十分钟到了呢。」
和于见峰吃过这么多年饭，这是他第一次提前十分钟到，之前不迟到半小时就不错了。
冯杉杉明白，这是有大事要发生的节奏。此刻，她只能紧绷住自己的神经，等待大事的来临。
第34章 我会战斗到底
「杉杉，你要不来我这里，不要再在集团了。去年我创办芥末时为了避嫌，一个市场部同事都没带过来。现在，我这里业务也稳定了，你在集团市场部日子也过得一般，你过来吧。」
于见峰落座后，还没等上菜，就说了上面的话。他本来个子就高，现在特意挺直腰背坐在餐桌前，双手看似随意地环抱在胸前，望着对面的冯杉杉，有一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冯杉杉一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讪笑了一下，在大脑中迅速组织词彙：「谢谢峰哥替我着想……」
幸亏服务员救急，端着招牌菜法国黑松露虎皮凤爪进来上菜了。冯杉杉感激地看了一眼这个穿着白衬衣蓝西裤的服务员，还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帅哥呢。
等服务员上完菜退出后，她热情地招唿于见峰吃菜，顺便回答：「谢谢峰哥替我着想。不过，我现在的情况您也知道，廉政委员会都找我谈过话了，随时可能出意外状况，我就不过去给您添麻烦了。」
于见峰不接她的话茬，径直进入他自认的主题：「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地当 vp 吗？来我这里，让你当芥末直播的 vp，不仅负责市场，连渠道都归你管。比起总部，芥末虽然规模小了些，但是也是五脏俱全的独立法人，对你也是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
服务员又识时地来上菜了，为冯杉杉赢得思考时间。她决定直线出击：「峰哥，你之前已经避我不及，现在怎么突然转换风向让我去芥末做 vp?你有所出，必定有所求吧？」
于见峰有些生气，就几天不见，这个冯杉杉都快无法无天了，说气话来横冲直撞，哪儿还有之前对我倍加尊重的影子？还有，你看她今天穿地一身黑，像个禁慾的修道士似的，这是要来和我决战？
「杉杉，你在市场部处境艰难，我拉你一把来到我这里，你算是上岸保全自己了，这不是很好吗？我保证你来后之前的烦恼统统全无，崔主任再也不找你了。」于见峰耐着性子给她解释，心里已经开始烦躁了。
「那张曼呢？张曼怎么办？」冯杉杉提出最核心的问题。
「杉杉，你之所以这么积极地救张曼，就是害怕张曼会连累你，危及你的安全。现在，你只要不去管她，你就是安全的。你还能来芥末做 vp，也解决了你的职业问题。」于见峰继续解释，心里愈发烦躁，这个冯杉杉越来越不识趣了。
「为什么我不去救她，我就是安全的？这是老闆定的调，还是你揣摩老闆意思定的调？」冯杉杉穷追不捨，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架势。
「杉杉，我肯定比你更了解老闆想法。他只是想找个典型案例惩治一下市场部的不正之风，并没有想把事态扩大化。现在，你整天琢磨着怎么救张曼，忙的上蹿下跳，说不定就激怒老闆让他改变主意，顺便把你自己也搭进去了。」于见峰已没有耐心，和盘托出本次谈判的「精华」部分，让她自我消化吧。
冯杉杉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已经翻江倒海。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到了让自己抉择的时刻。
在她经常看的那些肥皂剧里，女主在这个时刻一定会揭竿而起，把一杯茶水泼到对面人的头上，并摆出一副大义凛然兼不屑一顾的姿态：「不要妄想收买我的灵魂，我一定会战斗到底，救出我的好闺蜜！」
可是，生活不是电视剧。她一直全力营救张曼，不就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吗？现在，自己只要不救她，就能是安全的，而且还可以离开万恶的市场部，去芥末当 vp。这个诱惑，看上去像蜂蜜一样甜润可口。
若自己不识趣，继续一意孤行去救张曼，可能会引来于见峰等人的加强干扰，不仅救不出张曼，可能连自己也搭进看守所了。呵，看守所，那个陌生的地方。张曼进去之后，她经常在网上搜一下看守所的信息，住大通铺，吃清水白菜，还有牢头对你百般欺负。
对习惯享受舒适生活的冯杉杉来说，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般的遥远存在。她最近半夜醒来时，经常摸摸是不是还睡在自己的床上，然后再暗自哀伤，自己是不是也快去海淀看守所找张曼了。
现在，于见峰给出保她安全的方案，只要她点一下头，自己的噩梦就此结束，就可以轻松上岸了。
可是，此时此刻她为什么特别想哭，似乎是为自己竟然有如此不堪的想法，你真的要抛弃与你并肩战斗六年的张曼吗？你真的要让张曼一个人在看守所暗无天日而自己却要风光高升 vp 吗？你真的让张曼成为一枚弃子吗？你真的要当一个现实世界的逃兵吗？
「不，我不要。我还想再试一试。」冯杉杉在心里对自己说。她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地流泪了，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在脸庞上曲折流淌进嘴中，微咸的味道扩散至整个口腔，让她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
嗯，我一定是被自己大义凛然的决定感动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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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连纸巾都不用，直接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镇静地对于见峰说：「让张曼一个人承担下所有事情，对她是不公平的。抱歉，我没办法不管她。」
于见峰生气了。明明是一个对所有人都有利的方案，这个冯杉杉还不选，她以为自己是张曼的亲妈啊？
他压住心中的怒火，继续谈判：「杉杉，你可以回家再想想，不用这么快回答我。我们已到中年，要学会权衡利弊、懂得取捨，不要意气用事了。」
冯杉杉尽量让声音轻松起来：「谢谢峰哥的关心。我呀，不是中年人，至死是少女。歌词怎么唱的来，我哼给你听哈。」
她坐在那里，神情愉悦地哼起那首网络热歌《少年》，还特意把「少年」两个字改成「少女」：「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女，没有一丝丝改变，时间只不过是考验，种在心中的信念丝毫未减……」
于见峰已经被她气地七窍生烟，忍不住了：「冯杉杉，你自己想跳悬崖没人拦着，可是你跳悬崖可能会砸伤崖底的我。你凭什么让我跟着无辜受伤？」
冯杉杉停止哼唱，真诚又无辜地看着他：「你不在崖底，不就不会被砸伤了吗？你换个地方呗。」
于见峰气急。他站起身，半弯着腰，伸出长胳膊，一把抓住对面冯杉杉的肩膀，眼睛里全是熊熊怒火：「若我现在还能换地方，我还用来找你吗？你自己是真的不怕死？你真想去坐监狱？你真想穿牢服吃牢饭在那里过上一辈子？ 」
她的右肩，被他用力死死抓住，整个肩膀又麻又疼。她没有反抗，半仰头紧紧盯着于见峰：「你以为不管张曼了，让她在看守所自生自灭，我们就安全了？该来的还是会来！不要做梦了！」
还没等于见峰迴答，她迅速伸出左手摁了餐桌上的服务铃，又低声说：「你放手，服务员马上就进来了。」
果然，服务员已在包间外敲门：「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冯杉杉若无其事地说：「进来吧，我们已经吃好了，买单。」
等服务员进来时，于见峰已经彬彬有礼地坐在餐桌前，冯杉杉悠闲地叉了一块餐后水果放进嘴里，整个包间洋溢着友好和谐的气氛。
两个人走出餐厅时，冯杉杉突然伸出手，做出打算握手的外交姿势；于见峰不明所以，就顺势伸出手，握住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
冯杉杉一边用力握了一下他的大手，一边用清爽明快的声音说：「于总，请放心，我会战斗到底。」
随后，她松开手，头也不回地扬长而起。她一边走一边笑出声，刚才自己可真是太帅了！真应该让那个小帅哥服务员帮忙拍一张照片留作纪念。
「我，冯杉杉，再也不对你们卑躬屈膝了。让暴风雨来地更勐烈一些吧。」她穿着高跟鞋，一跳一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拥有无限春光。
北京的初春，还有些许寒意，夜晚冷风吹起时尤其让人凉意嗖嗖。不过，现在的冯杉杉，因为心情激动高昂，感觉整个身体都往外冒热气，可以随时热血沸腾地奔赴战场杀敌。嚯，这种战斗的感觉太爽了。她把脚下的高跟鞋跺地更响了，体会了一把传说中的走路生风。
当甲方的感觉就是好，这次吃饭的餐厅距离她住的地方步行只用十分钟。等她到家换好睡衣窝在沙发上准备继续看《吐槽大会》时，她的个人手机响了，是宋轩打来的电话。
「杉杉，张曼的爸妈来了，你说该怎么办？」电话那边的宋轩，声音充满焦虑。
「他们现在在哪儿？」冯杉杉问，她也跟着心情紧张起来。
「在我们家。不过，我今天上午开车回济南了，我不在家。他们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在家门口，我告诉他们门锁密码，让他们先进去了。他们问我张曼呢，我说出差还没回来。不过，他们明显已经不信了。」宋轩闷闷地说完这些，都能想像到他现在一筹莫展的模样。
「你怎么回济南了？」冯杉杉有些好奇他的行踪。
「张曼有好多包，我觉得放在家里不安全，我就想拿回济南。正好周末我也没事儿，开车五个小时就到家了。」宋轩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实话。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冯杉杉又问。
「我本来想明天晚上回来。现在这种情况，我只能明天上午就从济南出发了。」宋轩回答。
「那等明天你到北京后，我们再联繫吧。咱们各自想想应付她爸妈的办法，到时看看哪个办法更好。现在你都在济南了，还是好好陪陪你爸妈吧。」冯杉杉说出一个不是解决方案的方案。
「好。」宋轩只说了这一个字，就挂掉电话，又恢復他惜字如金的本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冯杉杉长嘆一口气，该如何面对张曼的父母呢？她都替宋轩发愁。
可是，终究要面对。该来的总会来。
第35章 难熬到度日如年
这次回济南，宋轩没有提前告诉他爸妈。
平时周末他也经常坐回去。北京到济南的高铁，一个半小时就到，很方便。这次，他只能开车回去，因为他思来想去，觉得把张曼那十一个包拿回济南爸妈家最安全。
王律师告诉他，警察可能会带着张曼回家清查「赃物」，他可以适当地把家里可疑的东西藏一藏。宋轩能够想到的，就是主卧室衣柜里那一堆不同颜色、造型各异的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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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 lv 斜肩挎包是宋轩妈妈在春节送给张曼的；还有一个 gi 双肩背包是宋轩在张曼过生日送给她的；剩下的那十一个包，宋轩都不清楚来源也基本不认识品牌，更不知道到底价值几何，还是先藏起来吧。最初他想放到车的后备箱，但又担心到时万一警察连车也搜查怎么办。
他决定把这些包送到济南。他用了两个大行李箱把这些包装进去，又周六一大早开车五个小时到济南的家。到家才上午 11 点，真好，爸妈果然都不在家，估计又和大伯去南部山区垂钓去了。大伯去年已顺利退休，平时最爱找爸爸一起下棋和钓鱼。
他的卧室是箱体床。他翻起床垫，掀开床板，把这十一个包都塞进去，空间刚好够用。他再把床板放下，重新铺上床垫，把床单被子整理好，这下应该爸妈看不出来了。
他到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吃完回卧室午睡两个小时，起床后又看了两个小时电视。终于磨蹭到下午四点，他才给妈妈打电话：「妈，我到家了，我把上次你要的鱼肝油给你送回来了，不提前告诉你，是想给你和我爸一个惊喜。」
一个小时后，宋轩爸妈从南部山区风风火火赶回来了。爸爸哼着小曲去厨房备菜，妈妈坐在沙发和他聊天。这是一幅温暖的家庭画卷。
宋轩爸妈，已经习惯这几年每次都是宋轩自己回来。他们知道儿子婚姻可能过地不好，但是也不多问。若他想说，他自己会说的；若他不想说，问了只会徒增他的烦恼。
吃完晚饭不久，宋轩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是「岳父」，立即拿着手机回自己卧室，还随手关上房门。
「宋轩，我给张曼打电话关机，现在我和你妈站在你家门口，你给我们开一下门吧。」张曼爸爸的声音很急躁，还不忘尽量纠正自己的地方口音，害怕宋轩听不懂。
「爸，你们到北京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不知道你们要来，今天回济南了。张曼去美国出差还没回来。要不先给你门锁密码，你们先进家里好好休息一下。我明天下午就到北京了。」宋轩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心却紧张地怦怦直跳。
「你妈妈晕车，从机场打车来你家，路上很堵，师傅开车磕磕绊绊，你妈差点吐了。现在她特别难受，你给我密码吧，我们先进去。」张曼爸爸的声音还是透露出失望，不过他也在尽力克制情绪。
「840822，再摁一个#号，你就能打开了。密码是曼曼的生日。」宋轩在电话这边告诉他们开门方法。当听到张曼爸爸说「开了」时，他如释重负，抓紧挂断电话，连「再见」都没说。
张曼爸妈这是搞突然袭击，显然已经不相信宋轩的「张曼美国出差」说法。毕竟，张曼已经「人间蒸发」两个星期，即使出差手机也不能总关机且就此消失不见吧？
宋轩坐在卧室的床上，拿着手机发呆。他真想就此住在济南，不要再回北京了。他不想面对张曼的父母，甚至不想再面对张曼的案件。他的人间理想本来就是平静简单的生活，怎么就这么难实现？
他给冯杉杉打完电话后，重新回到客厅，对正在看电视的爸妈说：「我明天中午不和你们去大伯家吃饭了。有个大学同学从美国回来，在北京转机呆一天，我算错了日期，以为是后天，刚才打电话才知道是明天，我明天吃完早饭就回去，下次再去看大伯。」
他的爸妈相互对视一眼，再一起望向他，点头表示理解。只是，他的妈妈补了一句：「小轩，我们是你的爸妈，若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不添乱，只会尽力帮你。」
宋轩低声说：「知道了，我回屋睡觉了。」
等宋轩第二天下午两点开车回到北京后，他没有回家，先来到和冯杉杉平时「接头」的咖啡馆。俩人商量了一个小时，又给王律师打了一个电话，决定还是开诚布公地对张曼爸妈说明事情原委。
「你是张曼的上司，张曼爸妈虽没有见过你但是一直知道你，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回去和他们说？」宋轩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这个请求。
「好吧。」冯杉杉装出一副勉为其难地样子。
其实，宋轩不说，她也打算和他一起去。就他那个笨嘴拙舌，她怕他把张曼爸妈惊吓地当场晕过去。
他们一起把车开到小区地下车库。下车后，冯杉杉跟在宋轩后边，手里提着一个汤臣倍健礼盒。这是她今天上午临时去超市买的，打算送给张曼爸妈的见面礼。
坐进电梯，宋轩「摁」上 17，两个人都紧张地不说话。等宋轩打开家门时，张曼爸妈两个人正在家里大扫除。张曼爸爸在弯腰拖客厅的木地板，张曼妈妈拿着一块抹布在擦电视柜。
他们看到宋轩带回来一个陌生女人有些吃惊。冯杉杉马上自我介绍：「叔叔阿姨，您们好，我叫冯杉杉，是张曼的同事兼好友。您们应该听张曼说起过我吧？」
张曼妈妈放下手中的抹布，脸上露出笑容：「曼曼回家时总说起你，今年春节她和你打电话时，我还在旁边听着呢。曼曼不想让我听，拿着手机回房间了。」
冯杉杉把汤臣倍健礼盒递给张曼妈妈，又自然地拉着张曼妈妈坐到沙发上。宋轩殷勤地去泡茶，说要让大家尝尝他刚从济南带回来的大红袍。
寒暄完了，茶也泡好了，总是要进入正题。冯杉杉看宋轩，示意让他先开个话头。宋轩低着头，就是不说话，一副「反正你在就不用我了」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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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曼曼在公司被人陷害了，现在暂时在看守所。我和宋轩正在积极救她，过几天她就出来了。您放心。」冯杉杉说这些话时声音风轻云淡，她想尽量降低这件事情的杀伤力。
可是，她错了。她低估了张曼妈妈的反应。
张曼妈妈一下子拽住冯杉杉的手，声音短促急切：「你说什么？曼曼进了看守所？她是犯罪了吗？」
张曼爸爸把头转向宋轩，同样急切地问：「曼曼到底怎么了？我们在家里就预感大事不好，每次给你发微信你都说曼曼在美国出差，我们不相信，才来北京的。」
宋轩抬起头望向张曼爸爸，在脑海中整理一下思路，才开始说：「张曼因为职务侵占罪，就是贪污公司的钱，被警察带走了。她已经在海淀看守所两个星期了，我已经帮她找了律师，律师明天还会去见她。现在还没有实质性的贪污证据，她应该很快能出来。」
还没等宋轩说完，张曼妈妈已经爆发出唿天抢地的哭声。她从沙发滑落到地上，索性直接躺在地板上，四肢朝天且不停地乱挥乱舞，头直直地仰向天空，脑后的头髮也一瞬间散开凌乱不堪。她哭地肝胆俱裂，特别像电视剧里的悲伤农村妇女。
宋轩看呆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在他的记忆中，他的妈妈即使难过，也不过是独自冷静一下，很少在孩子面前掉泪，更别说如此不体面的张牙舞爪。张曼的妈妈，这也太吓人了，怎么是这样？
冯杉杉倒是轻车熟路地应对。她走过去把张曼妈妈从地上扶起，张曼妈妈顺势搂着她大哭。冯杉杉也任由她搂着，用手抚摸她的后背：「阿姨，我们会把张曼救出来的。哭没有用，还伤身体。明天您和叔叔可以跟着我和宋轩去见律师。听听律师怎么说，您就放心了。我们没有骗您，张曼很快就能平安出来。」
张曼爸爸不仅没有安慰张曼妈妈，还坐在那里呵斥了她几句：「行了行了，别丢人了，让大家看着像什么话，到哪儿都改不了这点儿德行。」
宋轩听完张曼爸爸的话，更震惊了。在他的记忆中，自己的爸爸一直对妈妈爱护有加，怎会当着众人尤其是晚辈这样呵斥她？可是，张曼爸爸怎么这么肆无忌惮地呵斥张曼妈妈？
不过，听完张曼爸爸的呵斥，张曼妈妈竟然逐渐恢復平静，由冯杉杉扶着从地上坐回到沙发。当然，她还在不停地小声掩面抽泣。
宋轩感觉自己就像在看一场闹剧，大脑在嗡嗡响个不停。他感觉自己真不应该今天这么急匆匆回来，至少拖到晚上再回来，或者索性直接住酒店不回家了。这次张曼爸妈肯定要长住下，他都无法想像接下来的日子怎么和他们相处。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空气中的气氛尴尬而悲伤。冯杉杉坐在张曼妈妈旁边，一直低声安慰她；宋轩和张曼爸爸各自坐在椅子上，半低着头，闷不作声。
熬到晚上七点钟，冯杉杉憋不住了：「叔叔阿姨，我晚上还约了人谈事，先走了。明天下午我们一起去见王律师。」
宋轩马上站起身：「我去送一下杉杉，顺便下楼买些吃的回来。您们还没吃晚饭，再难过也得吃饭。」
冯杉杉和宋轩一前一后走出家门。坐进电梯后，宋轩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要把心中积累的郁闷全部挥发出去。
冯杉杉瞅了他一眼：「你这个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孩子，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吧？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地有一对体面的父母。」
宋轩闷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还挺应付自如的。」
冯杉杉自嘲地笑笑：「因为我有一个比张曼妈妈还厉害的妈。」
送走冯杉杉后，宋轩去便利店买了两袋速冻水饺和一些水果。结完帐后，他提着这些东西又回到咖啡馆，点了一瓶巴黎水坐上一个半小时，才极不情愿地起身回家。
唉，又要面对张曼爸妈了。她的妈妈不会再继续躺在地板上撕心肺裂地嚎叫吧。宋轩已经预见到，接下来的日子就要难熬到度日如年了。
而且，更令人难过的是，他还不知道这种日子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第36章 你会看到胜利曙光
周一上午 9 点，张曼又被叫狱警叫出去了。她知道，这是王律师每周一次的例行见面。
上一个星期，她在这里过得波澜不惊，警察竟然没有再提审她，让她产生一种任由她在这里自生自灭的幻觉。称得上朋友的王娜，被狱警叫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这个女生就此消失，或许张曼以后的人生路上再也见不到她。监室里的狱友们进进出出，有人高兴出去有人愁苦进来，张曼并不关心这些人间悲欢，只是她的硬木板又向前挪了三四个位置。
她每天无所事事地坐板儿，只能靠回顾自己这些年的职场经歷和个人生活打发时间。熬到牢头喊「开饭」时，她上身倚着墙缓慢站起来，两条腿又麻又酸，小心迈开步子活动一下膝关节，发现麻酸无碍走路才敢继续前行。从硬木板底下拿出餐盘去门口排队打饭，不出意外，又是清水煮菜。没关系，她还有从小卖部买的榨菜和火腿肠，配上粗面馒头一样能吃地香。
牢头教育过她，无论何时，人都要有苦中作乐的本领。她已经谨记这一条狱中格言。
她很期待见王律师。她想知道冯杉杉和宋轩在外边把上次见面说的三件事进展到了何种程度；她还想知道现在千易高层是如何看待她的案件，自己是否能够迎来新的转机；她更想知道她的妈爸是否已经知道她现在的真实境况，能否承受地住这个打击……在这个特殊时刻，她想知道的太多了，而王律师成了她与外部世界唯一的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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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她坐进透明玻璃的鸟笼会见室时，内心自然是激动的。看见匆匆走进来的王律师，她甚至萌生了几分亲切感。王律师穿着灰色西装黑皮鞋，胳膊里夹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进来之后微笑向张曼点头示意。他们开始本次的谈话之旅。
王律师先介绍上次的三件事，已经制止住陈晓峰继续向警察提供「明单」「暗单」，冯杉杉邮件大战 kelly 已让千易市场部人心惶惶，至于千易高层的态度，应该是不想让此事件继续扩大化。
「只有杨洁那边，现在情况不太乐观，她只有一个多年不联繫的父亲，因刑事案件必须是直系亲属才能为她请律师，所以，到现在她也没有律师。」王律师说了三件事中的最后一件，听上去有些令人唏嘘。
「还有，冯杉杉想让我问你，对杨洁的前夫你是否有了解？听说是政府官员，是不可以帮上忙？毕竟千易一直注重政府关系，你这个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若有主管单位的人能帮忙打个招唿，说不定千易也就给你出一份谅解书了，就别到检察院起诉阶段了。她说，37 天之内一定让你出来。」王律师向她转告了冯杉杉的想法。
听到王律师转告的这句「37 天之内一定让你出来」时，张曼的内心涌出一阵暖流。她开始回想关于杨洁前夫的情况。
「杨洁的前夫，叫吴岩。十年前就是首长秘书，现在应该是在国家信息部工作，就是那个主管网际网路行业的部委单位。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官职，不过杉杉说的有道理，是可以让杉杉和宋轩去找一下他。因为千易一直花很多精力和财力处理政府关系，老闆还一直想每年都要获个政府奖项。若吴岩真的身居要职，都不用对千易施压，估计随便打个招唿，老闆就积极主动地出谅解书了。」张曼说出自己知道的信息。
王律师认真听着她的话，轻微点头表示认可，并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杨洁虽然是吴岩的前妻，可是他们还有一个孩子。他应该不想让孩子妈妈成为犯人，这对孩子的成长不好。而且，前妻入狱，是不是对他的发展也有影响。还有，当年他对杨洁一见钟情，后来离婚时他还给了杨洁一套房子，他应该是真正爱过杨洁的。」张曼继续条理清晰地进行分析，感觉似乎看到前方的一丝丝曙光。
「好的，我把这些信息都记下来了，会转告给他们。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爸妈前天晚上已经来北京了。之前宋轩一直骗他们，说你在美国出差，都两个星期了，他们不信了，说你之前去国外出差手机从来不关机还照样周末和他们视频，这次手机天天关机还不发微信不发朋友圈，他们就自己来北京了。现在，宋轩已告诉他们实情，并安抚住了。宋轩让我告诉你，你不用担心，他能撑住。」不等张曼问，王律师就把她最担心的父母问题说出来了。
张曼的神情黯淡下来。她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使劲向上仰头，眼睛望向正上方，企图把眼泪憋回去。稳住情绪，不能掉泪，自己现在带着手铐，掉泪了也没办法用手擦去。尽量维持一份体面吧，哪怕这份体面是强硬撑出来的。
「你告诉我爸妈，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哪儿也不许去。不要掺乎我的案件，冯杉杉和宋轩会处理好的。让他们两个人好好照顾自己，别生病，别情绪过激。」张曼说完这些，还是不放心，她又补充上一句：「他们一定不准去千易公司闹，只能在家好好呆着。」
王律师点头：「放心，今天下午我就会把你的原话转告给他们。宋轩打电话和我说了，今天下午他们会跟着一起来见我。」
两人又预估了本周可能会面临的问题。警察上个星期没有提审张曼，不出意外，本周应该会提审一次，毕竟过完本周就已经超过二十天了，37 天马上过大半，而现在关于案情没有任何进展，警察不会就此放手的。
「你只需要继续咬紧牙关，就会看到胜利的曙光。」王律师再次叮嘱张曼。
没有证据，就没办法定罪，你才有 37 天之内出去的可能。这句话，王律师没有说出口，但是他相信张曼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张曼望着对面的王律师，点头表示已经听懂他的话。
两个小时的会见结束。张曼被狱警带走时，她扭头看着正在收拾文件的王律师：「谢谢您，费心了。」说完这句话后，她才安心转身离开。
望着她瘦弱的背影，王律师再一次感慨，这个女人真的十分镇定。这些年他接触过很多当事人，女性当事人能有如此良好心理素质的，真的不多见。
张曼回到监室时，大家都已经打完饭，坐在硬木板上默不作声地吃饭。张曼心想今天中午没饭吃了，就坐回自己的硬木板，后背靠在墙上，忍一忍，一会儿就能午睡，睡着就不饿了。
每天都吃不见荤腥的清水煮菜，人特别容易饿，张曼每天三顿饭都拼命吃饱，可是过上一两个小时就又饿了。这里才是真正的减肥圣地，虽然没有体重秤，但是张曼感觉自己已经瘦了一圈，有一种整个人蜷缩在监服里的感觉。
没有想到，牢头给她端过来一份饭。「看你没有回来，我就让人拿你的餐盘帮你打了一份，就你那细胳膊细腿儿的瘦弱样儿，不经饿。」牢头依然发挥「刀子嘴豆腐心」的本色，塞给她饭时还不忘揶揄。
张曼感激地看着牢头说了一声「谢谢」，双手接过饭菜，低头迅速吃起来。短短两个星期，她已经练就十分钟就可以吃饱饭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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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吃完饭后，她那些担忧才排山倒海而来。千易高层现在不想把案件扩大化，听上去美好，但是若换一种说法，案件不扩大也不代表着案件缩小，案件不扩大不缩小，那就代表着只有张曼是案件本身。若真的出现「牺牲我一人，幸福全千易」的局面，那该怎么办？
幸亏她从王律师转告的话中，听到了冯杉杉的坚持不懈和全力以赴。要不然，以现在的局面，她真害怕自己成为这次千易高层内卷的唯一牺牲品。冯杉杉开发的找杨洁前夫吴岩的这个思路，听上去有些无厘头，说不定真的有效。到现在这个时候，哪种方法也都要试一下，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不过，这种思路，也只有冯杉杉本尊才能想出来。
想到这里，张曼的嘴角微微上扬，她都想到冯杉杉和王律师说这个思路时那种得意又夸张的表情，肯定惊地王律师心中暗想「这是何方神圣」。
又想起自己的爸妈，张曼仰着头对着天花板，轻轻地舒一口气，似乎要把心中的积郁全部唿出去。她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了，他们现在这个时候来北京，哪儿能帮上忙，不添乱就不错了，也不知道宋轩有没有耐心来应付他们。
不过，她又十分心疼自己的爸妈。从小就被他们视为骄傲的她，现在竟然进入看守所，他们肯定受不住这个重大打击。她都不敢想像妈妈听完这个消息之后唿天抢地的样子。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躺在硬木板上，张曼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上周一见完王律师后，她整个人都是雀跃的，感觉「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一切开始充满希望。今天见完王律师后，她的心情异常沉重，未来到底在哪儿，真的能够看见胜利曙光吗？
正在张曼胡思乱想时，狱警在监室的门口喊：「23 号，出来。」
23号是张曼。她们在这里都没有名字，一个个不同的冰冷数字代替了她们的真实名字。
张曼心一沉，应该是警察又来提审了。
她大喊一声「到」，从硬木板上站起来，向监室门口走去。
这真是一个忙碌充实的周一。
第37章 暴风雨终要来到
这次审问，还是上次的高警察和矮警察。
高警察坐在桌子后边，低头翻着案卷，听到张曼进来连头也不抬一下。
矮警察昂首挺胸地坐在高警察旁边，把张曼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声音似乎是从鼻子发出来的：「吆，又见面了，你呆在这里半个多月了，还适应吧？是不是快把这里当成家了？」
张曼找到凳子坐下，上身挺直，双腿併拢，把带着手铐的双手自然地放至双腿膝盖处。她望着矮警察，眼神丝毫没有畏惧之色：「还适应，不过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没有犯罪，我要尽快回家。」
矮警察「噗嗤」一声笑了，声音里全是嘲讽之气：「你那个同伙杨洁今天上午已经全部交代，你是很难回家了，估计下一站就是监狱了。」
张曼不理会他的话，在心里默念：「他说的全是假的，全是假的，是故意刺激和引诱我才这么说的。不准上他的当，不准上他的当。」
矮警察看她不说话，而且面部表情也没有任何起伏变化，就又甩出来几句狠话：「以为我骗你，是吧？那就让你听几条犯罪干货，你就是标准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高警察这才抬起头来，左手放在桌子的案卷上，右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又放下，用不紧不慢地语气说：「以下是杨洁交代的内容：2017 年元旦，她送你了一个香奈儿包，在 skp 买的，价值 5 万元，有发票，在蓝行财务那里已做帐；2018 年国庆节，她去美国玩了半个月，回北京时帮你带了一个迪奥的包，还给你买了两套娇兰御廷兰花的贵妇面霜，加起来一共 4 万元；2018 年春节，你带爸妈去日本玩，订旅行社，不是，你们那个叫高端私人定制旅行，那 9 万 8 千元你是转回给她了，不过她又送你了一条梵克雅宝四叶草项鍊当春节礼物，价值 2 万元。你看以上三条是否属实，反正杨洁已经在供认案卷上签字了。」
张曼听完这些，面色依旧平静，没有警察预想中的神色陡转，似乎也没有攻破她的心理防线。
她把带着手铐的双手从膝盖挪至大腿中部，再抬头望向两个警察，说话声音依旧平稳：「那个香奈儿的包，第一次在派出所审问时我就说过，是送给一个媒体高层了。我可以把这个收礼人的名字写给你们，你们直接去找她核实。你说的那个迪奥包、娇兰面霜，梵克雅宝项鍊，我一个都没有见过，更没有收过，要不你把杨洁也叫到这里，我和她当面对质。若她真这样说过，还案卷上籤过字，那我就想问问她，她为什么要诬陷我？」
矮警察开始愤怒了。他把声音特意抬高八度，神情严肃又兇恶：「我把杨洁叫过来，是让你们串供吗？上次审问你，你就要叫杨洁当面对质；这次你又要叫杨洁当面对质，你以为看守所是你的家，任你为所欲为吗？」
张曼眼睛盯着矮警察，声音里没有一丝退让和畏惧：「你说杨洁送给我东西，我说没有，那不让杨洁过来当面对质，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来核实吗？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收到上述任何物品。」
高警察饶有兴趣地看着张曼，似乎是在观摩银河系外星球的一个异类物种。他突然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张曼面前，扔给她一张皱皱巴巴的 a4 纸，又回到审讯桌前，神情甚是自鸣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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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曼双手接过这张天空「飘」来的 a4 纸，放到併拢的双腿上，用手把纸张尽量抚平。她低头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何年何月何日送出何种礼品，按序号依次排列，一共有 34 条。
她认真地把逐条内容看完，越看内心越平静。她确定这不是杨洁的字迹，那这张所谓证据的 a4 纸，要么就是警察「诱降」她做的假证据；要么就是陈晓峰把很多暗单上的礼品汇集在一起，警察误以为全都是张曼受贿，才让他们有了胜券在握的错觉。
看完清单之后，张曼重新挺直上身，说话愈加逻辑严密： 「这个清单，不是杨洁写的，应该是陈晓峰写的。若真有这样一份清单，那它可能是千易市场部 ai 组近两年来对客户、媒体送出去的礼物汇总。我没办法确认这些礼物到底是送给了谁，因为大部分礼物并不是我经手的，是我们小组的人执行的。若你们真对这份清单感兴趣，我建议你们和千易廉政委员会联繫，让他们在公司进行内部调查。」
高警察也开始生气了，这个嫌疑犯属于「见到棺材还不掉泪」，拿到这样一份受贿清单，不仅没有击垮她的心里防线，她还在那里深情自若、声情并茂地进行长篇大论。她以为看守所是中戏吗？是培养演员人才的地方吗？
「你不要继续表演了。这份礼品清单你到底收了多少，今天晚上去你家看看就知道了。对于你们这种读点儿书就误以为自己是高智商，就以为自己能够靠巧舌如簧来逃离法律监管的人，我最看不上了。有骨气受贿，没骨气承认，你这就是传说中的文人风骨？！」高警察愤怒之下连口才都变好了，连续使用「巧舌如簧」、「文人风骨」两个成语。
「我不是文人，没有风骨。我没有收受任何礼品。」张曼这次回答地简单有力，语气还是一如刚才的坚决和平静。
两个警察不再搭理她，交头私语两分钟，又姿态严肃地在审讯桌前重新坐好。
矮警察特意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这样可以让声音有一种国家法律式的威严感：「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在这里老实交代，不要再耍滑头企图矇混过关；一个是拒绝交代，你现在就回监室，今天晚上我们会带你回到你住的地方进行搜查，看看你家里是否有受贿物品。你就记住一点，无论怎样，你都逃避不了法律制裁。」
「我一直坐在这里老实交代，没有耍滑头，也没有矇混过关。」在张曼平静神色下其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不过她迅速抚平这丝惊慌，立即恢復四平八稳的神态。
然而，两个经验老道的警察已经敏锐地捕捉到她那转瞬即逝的惊慌。高警察嘴角浮出一个近似轻蔑的笑容：「原来你的老实交代是这样，真让我们长见识了。你现在回去吧，坐坐硬木板儿，吃个粗面馒头，好好养足精力，晚上跟着我们去你家搜查。」
不等张曼说话，高警察就叫来外边执勤的狱警，交代把这个硬骨头女嫌疑犯送回监室，连审讯记录都没有让她签字。
张曼站起身，跟着狱警出去了。这次审讯匆匆结束，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不像往日每次都要耗上四五个小时，却把张曼推进忐忑不安的巨大深渊。
她回到监室，重新坐到硬木板上，双手环抱住膝盖，把上身重力全部压到双腿上，整个人的身体不听使唤地颤抖，想停都停不下来。
她旁边的狱友瞥了她一眼，表情多少有些不屑一顾，心想不就是被抓去审讯了，又不是第一次被审讯，至于矫情成这样嘛。
张曼连续做五个深唿吸，就像练瑜伽时那样「唿气」「吐气」，先强迫自己精神平静下来，可以促使身体不要再继续颤抖。这个方法凑效了，她的身体逐渐停止颤抖，思绪也慢慢恢復正常。
今天晚上，警察要带她回家去搜查，这种电视剧情节又降临在自己身上。她家里的那一堆包，还有几件首饰，真的会成为她职务侵占的新证据吗？她真的有一个 插nel 大号经典口盖包，也正好价值 5 万元，这是她所有包中最贵的一个。这个包是她三年前去美国出差参加全球信息展时，自己去逛梅西百货时忍不住买的，因价格太贵还心疼了好几天。可是，如果警察非要把这个包指认成杨洁送给她的，并列为她职务侵占的赃物，她能有什么方法反驳呢？她在美国出差，一个人去逛商场买的包，购物小票早扔了，也没有人证。
还有，如果今天晚上警察带她回家，是不是会在家里碰到自己的爸妈？该用什么脸面来见他们？还有宋轩，又该用什么脸面来见他？
松开环抱双腿的胳膊，把头从膝盖上抬起来，张曼在硬木板上重新调整坐姿，把头和上身倚住墙，眼睛望向正前方，面无表情，心乱如麻。
生活就是一个难题紧接着一个难题。作为一个成年人，即使学会了更好的解题方法，也难免会偶尔陷入彷徨无助，因为你不确定前方是否还会出现更难的难题。
吃晚饭时，张曼主动给牢头送过去两根火腿肠和一包榨菜。牢头接过东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自从王娜离开后，张曼在这里也就能和牢头说上几句心里话了。
饭后的半个小时闲聊时间，牢头凑过来了：「怎么了？你现在就像被霜打的茄子似的，皱皱巴巴，无精打采。」
张曼先深深地唿出一口气，让声音尽量平稳：「警察说今天晚上要带我回家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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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拍拍她的肩膀，想让她放松一点，接着笑着说：「那不是说明你在审讯时表现不错嘛，警察实在审不出什么东西时，才会带你回家搜查。就你这点儿小案子，都能让警察不得不去你家搜查，你这口风够紧的。」
张曼望着牢头，欲言又止，思忖再三后，才说出一句：「我有些担心。」
牢头点头，表示明白她的意思。难得一见的是，她把平时的大嗓门调成了低声交谈模式：「你找的律师这么出名，估计都已经交代过你老公了，不用担心。」
张曼低声说：「可是王律师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
牢头不知不觉地又提高了声音：「他能事事都和你说嘛。外边的事儿，和你老公说；里边的事儿，和你说。分工明确，这样不是挺好的嘛。」
听完牢头的这几句宽慰，张曼感觉自己的心情已经从谷底缓慢往上爬了十个台阶，至少在乌云密布中撕开一个细微裂口，让些许金色阳光洒了进来。
其实，牢头也挺不容易的，她都在这里呆了半年多，还每天乐呵呵的管理监室和狱友。哪怕这个「乐呵呵」是她假装的，那也得能装出来。至少，张曼就做不到这个水平。
若暴风雨终要来到，那就镇定地等待它的到来。说不定，你可以凭藉冷静的情绪和聪明的大脑，将一场暴风雨化为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第38章 当他们四目相对时
晚上 9 点，张曼用颤抖的手摁下门锁密码「840510」，高警察和矮警察跟在她的身后，催促她「快点，别磨蹭」。
站在门口，她已经听到屋内客厅的电视声，应该是爸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打发时间。她的心脏「咚」「咚」「咚」狂跳，紧张到连唿吸都变得急促困难。她把手摁在门把手上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那里，实在没有勇气推门而入。
高警察见她摁完密码，从侧面一个箭步闪到她旁边，抬起右手用力把门推开。整个动作娴熟又一气呵成，估计是经常对嫌疑人使用的缘故。
门打开了，张曼呆站在那里，两个手交叉揣在针织衫的袖口里，尽量掩盖住手铐。她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爸妈。此刻她的爸妈也转头往门口这里看，他们也看到了张曼。
当他们四目相对时，都已经心痛到说不出话。她看到爸妈眼神中的惊喜，紧接着是看到她手铐时的震惊，然后是无尽的黯淡和哀伤。而张曼的眼神，是对父母的愧疚，还有想告诉不用担心的安慰和镇静。
她站在门口望向他们，轻点一下头，希望他们保持情绪的稳定。
张曼一边走进来一边和爸妈打招唿：「你们在看电视呢？我回来取一点衣物。」
张曼爸妈赶紧站起身，慌张地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来了一句：「宋轩今天加班，还没回来。」
张曼回应：「我知道了，他工作平时挺忙的，总加班。」
矮警察粗暴地打断他们继续交谈的趋势，伸出手指着她的父母说：「坐在沙发上，不要动，不要再说话， 不要影响我们的搜查工作。」
张曼爸妈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不敢再说话，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张曼。
连半分钟都不到，张曼妈妈就绷不住了，低头轻声抽泣起来。她极力压抑自己的抽泣声，可是她失败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痛哭流涕。她抬起胳膊，用睡衣两个袖子捂住脸，整个人的肩膀随着哭声一耸一动，情绪已经彻底失去控制。
高警察看着张曼妈妈，烦躁地厉声呵斥：「别哭了，妨碍我们的工作。有这个功夫，好好劝你女儿老实交代，争取少判几年。」
听完高警察的话，张曼妈妈哭地更凶了。她一边用衣袖擦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曼曼……没有……罪，她……是……被冤枉……的……」
张曼扭头望向两个警察，声音里带着歉意：「对不起，给您们添麻烦了。您们搜查吧。」
张曼爸爸不耐烦地制止住她妈妈：「别哭了，哭有用吗？尽给孩子添麻烦！」
两个警察懒得管客厅这一团糟的局面，直接带着张曼到了主卧。他们站在门口把卧室扫视一遍，接着把四门衣柜都打开，抽屉也全部拉开，逐个空间查看，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张曼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她平时把所有包都放摆在右侧的衣柜里，上方挂衣服，下边的隔断空间放包，方便她换完衣服选择当天该配哪个包。警察这么快就直达「要害」空间，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她站在侧后方，用眼角余光发现，她平时放包的那个隔断空间，似乎不像平时那么拥挤，只有三个包舒展地摆在那里，有一个是宋轩妈妈送她的 lv 斜肩挎包，另一个是宋轩送她的 gi 双肩背包，还有一个是她刚毕业时花六百块钱买的 long插mp。当时为了坐地铁提电脑方便，她狠狠心买了一个俗称「法国买菜包」的 long插mp。这些年她一直没捨得丢，看见它就想起刚毕业的时光。
两个警察把这三个包，对照一下 a4 纸清单，发现「货不对号」。矮警察抬头斜了一眼张曼，阴阳怪气地说：「交代一下这三个包的来源。」
张曼不卑不亢地说：「斜肩小包，是第一年去婆婆家过年，婆婆送我的；双肩背包，是我过三十岁生日时，老公送我的；那个大手提包，是十四年前我刚大学毕业时买的。」
他们轻蔑地哼了一声，转移阵地到了主卧电视下方的十斗柜，同样是把每个抽屉都拉开，看见抽屉里的首饰盒等小物件，全部打开摆在桌面上。不到十分钟，桌面上堆了十几个首饰盒，戒指、耳环、胸针、项鍊都有。所有饰品设计十分简约，比如，一颗珍珠加个指环就是一个戒指，让两个警察也没看出奢侈和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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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所有物品对照了 a4 纸清单，再一次发现「货不对号」。这一次，他们都懒得问张曼这十几个首饰盒的来源了。
高警察把这十几个首饰盒胡乱塞进两个抽屉里，对张曼说：「带我们到其他房间。」
张曼把他们带到次卧，搜完后又带到书房，最后重新来到客厅。张曼妈妈已停止抽泣，坐在那里无助地望着张曼，也不敢再说话。
张曼走到她面前，半蹲下来望着她：「妈，我没事，肯定能出来，您和爸爸放宽心，不要等我出来您们却病倒了，这样不是还得我照顾您们吗？您知道我平时很忙的，您们现在照顾好自己。」
张曼妈妈双眼红肿地点点头。她伸手摸了一下张曼的头髮，头髮油腻还带着皮屑，不知道几天没洗了，爱干净的张曼在看守所里边得受了多少苦。想到这里，她的泪水又开始不自觉地顺着眼角流下来。
两个警察在客厅还是一无所获，决定结束这次搜查。他们对半蹲在那里张曼说：「别在那里母女情深了，回去！」
张曼起身，跟着警察走出家门，去坐电梯下楼。她没有回头，害怕看到爸妈眼中不能自已的悲伤，也害怕他们看到自己眼中强忍的泪水。
电梯门开了，张曼看到宋轩。他穿一件浅灰色外套站在里边，看见门开后，正低头把手机往兜里揣，揣好后，抬起头准备往外走。他看到了等电梯的张曼和两个警察。
他们四目相对，连空气都凝滞了，却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什么。宋轩的眼神，是一贯的淡然，并没有表现出震惊和喜悦，这让张曼有些失落。他先开口了：「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张曼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然后迅速仰起头，她不想泪水顺着脸庞滴下来。同时，她尽量把手交叉放在针织衫衣袖里，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手铐。
她和警察坐进电梯。她重新望向电梯外的他，轻声说：「我会的。」
电梯门缓缓关上。宋轩的脸，在电梯门外从宽到窄直至消失，张曼突然觉得，他们的人生可能就此别过，从此通往不同的道路。
他们就这样分别了。
在回海淀看守所的警车上，张曼想起妈妈说的「宋轩加班」，他在部委的一个清闲部门，从来不加班，都是每天 5 点下班，6 点准时到家，然后吃饭洗碗看新闻联播再去公园夜跑，生活比退休老人还规律，怎么可能现在突然加班呢？他只是不愿意和张曼爸妈共处而已，藉口加班，在单位一直耗在晚上 10 点才回家。
她能理解宋轩的心情和做法，也对他生出很多愧疚。因为自己出事，还把他的生活搅的一团糟。或许，如果自己不出事，他们已经到朝阳民政局领到离婚证了吧？他们可能真的已经演绎一场「波澜不惊，就此别过」的剧情。
所幸，今天警察没有在家里找到所谓物证。看来牢头说的对，王律师已经叮嘱过宋轩了，他也细心地把嫌疑物品全部收起来，留下一个让警察搜不出破绽的家。想到这里，她刚才因宋轩眼神平淡带来的失落情绪，又逐渐被治癒了。
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对生活永远淡然处之。
回到监室后，大家早就睡了。两个值勤的狱友，身穿黄，木然地站在墙角，无精打采地盯着前方。张曼轻手轻脚地找到自己的硬木板，爬上去躺下，盯着天花板发呆。
没过五分钟，狱警又来找她了，把她再次领进审讯室。原来，是让她回去签字，下午的审讯和晚上的搜查，都还没签字呢。她认真看完审讯记录和搜查记录，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高警察和矮警察坐在审讯桌前边看着张曼签字，还不忘训斥她：「不要以为没搜出物证，你就安全了。法律是公平的，不会饶过每一个触犯的人。」
张曼签完字之后，把这几张薄纸推到他们面前，坚定地说：「我相信法律是公平的。我没有触犯法律。」
她又被狱警押回监室，重新躺回硬木板，旁边的狱友已经打起轻微的鼾声。今天的事情密集又跌宕，先是上午见律师，再是下午审讯，又是晚上去家里搜查，一天下来让张曼近乎虚脱。所幸，结果都还是好的，至少目前还没有出现任何她涉嫌职务侵占的证据。
「我来到这里，已经半个月了。用跌宕起伏的周一开启了第三周的生活，这周还会发生什么呢？」张曼躺在那里，感觉自己疲惫至极，特别想沉睡过去好好休息，可是大脑不听使唤地兴奋，一幕幕浮现见到爸妈见到宋轩的场景。
她睁开眼，看到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 12 点。她可以不睡了，因为她要起床值勤了。她拍醒要和自己一起执勤的狱友，从上两个人那里接过黄马甲，穿上后站到墙角，和之前的两个人一样站姿拉垮表情木然。若外人路过这里，应该没人发现已经换人，因为所有深夜执勤的人都维持了同样的精神风貌。
张曼站在那里，突然想起，今天是 4 月 1 日，是愚人节，她可真是犹如愚人一般被戏弄一天，但愿这一切都是上帝开个玩笑而已。
现在，她定定地望着监室那个小小的铁门，那是通往自由之路的门。而自己现在被命运的无情大手随意戏弄，还能走出这扇门吗？
她不知道答案。但是，她不会束手就擒。
第39章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周一早晨，kelly 六点起床，换上运动装去奥森公园慢跑四十分钟，回到家里洗漱化妆换上职业装。正好 7 点钟，开车出门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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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租住在国奥村，就是 2008 年北京奥运会给运动员们居住的小区。当年国奥村开盘的时候，一万八千元一平米就被媒体写成天价。现在，这个小区的均价已飙至 13-14 万/平，一套 280 平米四居室在链家那里报价都是 3500 万以上。关键还一房难求，出来一套很快就被买走，让中介小哥经常发出「北京有钱人真多」的感慨。
kelly 在这里以每月 3 万的价格租了一套 200 平米的三居室。她在清华读书的时候，这片区域还叫亚运村，鸟巢和奥森公园还正在修建。当时她做家教时的一个学生就住在这附近，她经常坐公交车来给学生上课，就喜欢上这个区域的安宁。没有国贸的繁华，没有中关村的躁动，这里却有一种难得的从容气质。让 kelly 觉得，这才是她的宜居之地。
所以，等去年再次回到北京时，千易人事部问她对居住有什么要求时，她说自己想住在北四环亚运村附近。对于这种花大力气挖来的高管，千易给的每月租房补贴是 5 万，hr 还要跑前跑后地帮忙把房子找好。当时，hr 帮她找了国奥村一套 280 平米的大四居，每月租金 4 万 5，kelly 婉拒了，说一个人没必要住这么大，三居就够用。hr 又找来这套月租 3 万的三居，kelly 就住进来了。
当时，几个 hr 还私下讨论，公司明明能报销 5 万，她干嘛要住个 3 万的？一个 hr 以老谋深算的姿态说：「你们这就不懂了吧？哪个老闆不喜欢省钱的下属？给你 5 万额度，人家只用 3 万，这就是一种为公司着想且合理花钱的态度。她管的可是一年花 20 亿的市场部，刚来就给老闆留下一个这样的好印象，接下来的工作不是顺利多了？」
7点 40，她准时走进办公室。助理已经帮她泡好一杯绿茶，从 tims 买的早餐也摆到了办公桌上。她花五分钟吃个简单早餐，就拎着 mac 到六楼开高管会了。每天早晨 8 点，老闆周总会给千易集团所有 vp 开晨会，自千易上市之后就一直是这样的规矩。
所以，当大家说西二旗都是在上午十点醒来时，其实说的是基层打工人的状态——上午 10 点打卡上班，晚上加班不知道到几点。对于坐落在西二旗的大厂高管来说，8 点晨会基本是每个人都逃不掉的事情。尤其是世界级科学家 jeffrey 在千易当 ceo 的那一年，当时周总拿出要当甩手掌柜的姿态，有半年没参加晨会，jeffrey 直接把晨会时间定在 7 点，还要求大家站着开会，说这样可以保持大脑清醒，促进更好的思考。
对于高管为什么晨会开地这么早，比普通打工人要早到两个甚至三个小时，冯杉杉曾经一语中的：「因为他们年纪都很大了，不爱睡懒觉。」当时惹得张曼哈哈大笑，还觉得貌似她说的是有几分道理。
kelly 习惯提前 5 分钟到会议室。现在千易 18 名 vp 中，只有她和主管人力的 ire 是女性。她一直和 ire 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看得出来，ire 和她一样竭力淡化身上的性别色彩，留着短髮，穿黑白灰的职业套装，说话时语速较快，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当 kelly 刚坐好之后，ire 就抱着电脑进来了，两人微笑着互问早安，和一众高管等着周总。今天比较特别，是 4 月 1 日，不是因为愚人节特别，而是 4 月的第一天，每个高管应该都在晨会简述本月的工作规划和重点，有个别高管可能还会被留下和周总单独对谈本部门工作重点。
轮到 kelly 时，她讲到市场部 4 月工作重点就是办好千易 ai 节，并把每个时间节点的工作推进做了要点阐述。「其实，所有环节基本都确认，现在就是周总的出场方式，我想做到惊艷、新颖，能够引发大众传播和热议。其他公司那种 ceo 和新车亮相的方式太普通、太常见。既然我们已经花了这么多预算做这次活动，就要让传播声量最大化，也有利于 ai 事业部智慧交通项目的推进。目前，我们内部已经有几版方案，等我单独再找周总汇报。」
这时候，主管 ai 事业部的 vp 何韬说话了：「周总，能不能让 kelly 现在说一下几个方案？我们也想聆听和学习一下。」他还半开玩笑式地补充，「我还指望通过 kelly 的这次营销造势，给我带来几个大单呢，这样才能完成今年年初周总给我定下的宏伟目标。」
听完这些，周总笑着说：「kelly，你讲讲吧。」
kelly 重新打开电脑，把 ppt 投影到幕布上，向一众高管梳理目前的五版方案。她的 ppt 做的要点清晰、简洁明了，一如她的工作风格。
「第一版，先播放一段周总和董菲（着名主持人）在海南亚龙湾景区乘坐千易无人车的 vcr，自然风光和前沿科技的巧妙结合，会给现场观众产生良好的化学反应。紧接着，周总和董菲携千易最新五款车型亮相发布会现场。在现场，董菲就千易的人工智慧战略以及最新产品等问题，对周总进行现场採访。结束採访后，周总宣布与清华大学联合成 ai 研究院，共同进行全球最先进的人工智慧研究和开发，这次强强联合将让千易在人工智慧技术上一直保持着核心竞争力。」
「第二版，我们在亦庄科技园开设分会场，周总……」kelly 有条不紊地说着数次头脑风暴得来的方案。
周总突然打断她的话：「kelly，不用继续说了，就第一个，非常好。」
kelly 停止汇报，转头望向周总：「好的，之所以把这个放在第一个，我也是认为这个是最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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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 事业部 vp 何韬正听得津津有味，还想听听 kelly 后边那些所谓惊艷新颖的方案，无奈被周总打断之后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附和：「这个确实够惊艷，很期待 4 月 18 日的精彩亮相。」
kelly 坐在会议桌前，看上去依然平静从容，实际上内心长长松了一口气，那根大脑中紧绷的弦已经舒展开了，此刻有一种气定神闲的优渥。
她没有想到最重要的老闆亮相部分，就这么轻易定下来了。本来她还想回去好好打磨一下，找一个老闆情绪不错的时机进行汇报，企图到时「一举而获」，没有想到在这个愚人节的晨会上，老闆顺手送了她这样一份大礼。接下来，她可以全力抓 ai 节的执行环节了。
散会后，主管人力的 vp ire 和她并肩走出会议室，她随意地说：「kelly，朋友给我从印尼带来的猫屎咖啡，果然好喝，去我办公室吧，好东西必须分享。」
kelly 笑着说：「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后边的一个男高管打趣：「吆，ire，歧视男性呢，好东西只和 kelly 分享。」
ire 回过头，笑着和对方说：「我记得你只喝明前茶，邀请你来喝咖啡，你肯定拒绝，还会把我闹个大花脸，你说你安的什么心？」
对方哈哈大笑：「那你记得备点茶，等我下次去找你喝。」
她们来到 ire 的办公室。在千易，只有事业部总经理和集团 vp 才配独立办公室，面积都不大，布局也简单，就是弄出一个独立的玻璃隔断而已，据说这也是网际网路「平等、自由」精神的体现。高管并不享受特殊照顾，独立办公室只是为了让下属找他们汇报工作时不会打扰到其他人。某个大厂的创始人，自己的办公室才 13 平米，让公司 pr 把这个素材拿给媒体大写特写，打造出一个平和、亲近、节约的 ceo 人设。
ire 的办公室也不大，摆了和 kelly 办公室的同款沙发。她们斜对面坐在沙发上，端着刚沖好的猫屎咖啡，空间里立即散满浓郁炽烈的咖啡香气，还带着微微清苦的芬芳。
ire 率先说话了，还是平时的快语速：「我和几个相熟的猎头公司高层打招唿了，千易市场部最近那些找工作的人，让他们暂时不要推职位。这样可以给你留出时间，稳定一下内部局面。」
kelly 感激地看着她，声音里有了温暖的质感：「谢谢你，ire。我都没有为你做什么，一直这样麻烦你。」
ire 喝了一口咖啡，感嘆一声「好喝」，把杯子放回到茶几上，半开玩笑式地说：「你现在可是老闆面前的红人，我能帮上你，可是抱着故意讨好你的目的。因为我已经看到千易 ai 节大获成功后，你在集团冉冉升起的江湖地位。我不得提前为自己做好布局？」
kelly 向前倾一下身子，友好地拉住她的手：「ire，我知道你是特意这样说，为了让我不要有压力。你做的这些，我都记住了。」
ire 用力攥了一下 kelly 的手，眼神里都是对 kelly 的欣赏：「做高管不容易，做女性更高管不容易，很开心能在千易遇见你并成为朋友。「
她们又闲聊了一会儿集团各个部门的动态，把这份友谊之墙筑地更高更坚固之后，kelly 才起身离开，坐电梯回到自己在五楼的办公室。
现在，正好上午 10 点，刘飞雁应该已经到公司了。kelly 给她发微信：「飞雁，来我办公室一下。」
过了三分钟，一路小跑而来的刘飞雁站在门口敲门，kelly 在里边说：「进来吧。」
刘飞雁进来后，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站还是坐，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 kelly 的办公桌对面。
kelly 坐在舒适昂贵的 herman miller 的办公椅上，笑着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老闆在 ai 节出场的方案已经定下来了，就是第一个。他听完第一个让我不用再讲后边四个，直接选了这个，非常满意。现在最难啃的骨头都已经啃下来，剩下的就是各个环节的执行细化了。」
刘飞雁站在那里，讪笑着说：「那就太好了，接下来工作就能顺畅多了。」
kelly 像是刚刚发现刘飞雁还站那里，立即招唿她：「光顾着说话了，你怎么还站着，快坐下。」
刘飞雁在 kelly 的办公桌对面的黑皮圆凳坐下，继续小心聆听着领导的教诲。
她本来是想今天下午主动找 kelly 谈离职的，现在贸然被领导叫过来谈工作，心里紧张地直打鼓，要不要现在就把离职的想法直接告诉 kelly，不然下午还要挖空心思地找她。
kelly 望着对面的刘飞雁，下边的话缓慢而有力地说出来的：「飞雁，不要走了，千易 ai 节之后，你就会升为 ai 市场组总监。你才是 27 岁，会是市场部最年轻的总监。」
刘飞雁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復，一直在吞咽口水来缓解自己的紧张，怎么如此没出息，不是要直接说离职吗？怎么就是说不出话来？怎么听完她的话还有些期待当总监？
kelly 站起来，伸出胳膊拍拍她的肩膀，声音里既有激励又有亲切的味道：「先把 ai 节干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对了，一凡已经结束休假，今天来上班了。你预定一个下午 2 点的会议室，我们三个人勾兑一下政府嘉宾的邀请情况。」
刘飞雁点头，终于开口说话：「好的，我这就去预定。」
kelly 这才放心地收回胳膊，重新坐回办公椅，笑着说：「那你去吧。我也要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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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刘飞雁离开的背影，kelly 知道，这次市场部的大局，又重回稳定，一切又逐渐走回既定的轨道。
第40章 帮助敌人也是帮助自己
刘飞雁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还紧张地心怦怦直跳。
她努力集中精力，分析一下目前的局势：不用自己说，kelly 就知道自己要离职，她在市场部到底有多少眼线，不是大家都在闹离职找工作嘛，怎么还有人默默帮她盯梢；还有那个夏一凡，说至少要休上二十天年假，耗到千易 ai 节举办完再说，可是今天就回来上班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乖乖回到工作岗位；还有还有，最重要的，千易 ai 节举办完之后，自己真的会成为千易市场部预算最高、地位最重要的 ai 市场组总监吗？真的会在 27 岁完成一次重要的职场升跃吗？
低头趴在电脑前胡思乱想二十分钟，不但没有理清思绪，大脑还越来越乱，她决定去茶水间沖一杯咖啡。她刚走进茶水间，发现 gr 组的两个女同事在那里低声私语，一看就是正在进行茶水间八卦站谈会。
刘飞雁主动打招唿：「早啊，我也喝杯咖啡提提神。」
对方两个人也不避讳她，其中一个打招唿：「早啊，我们正在热议凡哥。今天凡哥精神抖擞地来上班，11 点还要给我们组开会，说全力以赴备战 ai 节。他这哪儿是 180 度大转弯，他直接就是 360 度无死角旋转，一扫过去所有阴霾。」
刘飞雁一边在咖啡机上摁「拿铁」键一边随意地回应：「刚才 kelly 找我，让我预定一个下午 2 点的会议室，说要和凡哥对一下政府嘉宾邀请进展。」
这个 gr 组同事故意装出神神秘秘的样子，招唿刘飞雁近一点，几乎都要贴在她的耳朵上：「听说老闆周末给凡哥打电话了，说听 kelly 说他回老家看望生病的父亲了，夸他孝心难得，让他有什么困难及时和公司说。凡哥大受感动，日理万机的老闆竟然还能关心自己这点儿小事，今天就立即回来上班了。」
另一个 gr 组同事不以为然，一副世事瞭然于胸的高深姿态：「什么啊？这都是表面唱本。真正的剧情应该是，凡哥通过老闆给他打电话，确认自己是安全的，『明单』『暗单』那一堆事儿不会牵扯到他。同时，kelly 能让老闆给他打电话，又一次说明她无人能撼动的市场部地位，所以，凡哥还敢和她对着干吗？老老实实地干活，挣着一份体面的高薪，难道不香吗？」
刘飞雁听着她俩像是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思绪又有些飘，「老老实实地干活，挣着一份体面的高薪」，这句话似乎戳中她了。若是 ai 节之后自己真的成为总监，是不是也能像张曼一样拿到百万年薪？那可真的是一份体面的高薪。
大厂实行的都是工资背靠背制度，每个人只知道自己的收入且不能打听别人的收入，因为即时同一个职位同一个级别可能工资差别也很大。当然，制度也阻拦不住员工们的八卦热情。关系交好的基层同事，会玩一个「我说出我的，你也说出你的」的游戏，然后一传三、三传十的小规模散播这些工资数字，他们再一起猜测总监们收入是多少、总经理又是多少。
据说，在千易做总监，除了期权，现金年薪在 80—150 万之间，而且每年初公司全员加薪时还能继续增长。当然，增长的幅度，取决于上司冯杉杉的考核和分配。由于张曼和冯杉杉关系最好，她每次都能获得最高增幅的加薪。同事们都传她在六个总监中是薪水最高的，百万年薪自然不在话下。当然，最菜的应该就是二胎保命的牛欣了。
此刻，刘飞雁怀端着自己的小秘密，不敢和这两个同事八卦太多。她端着这杯沖好的拿铁，脸上是一副无奈地表情：「得马上回去干活，准备开会汇报材料，不然下午再被 kelly 骂，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这两个同事抓紧说：「你快去吧，我们也准备回去参加凡哥热火朝天的洗脑大会了。」
刘飞雁端着咖啡，路过夏一凡的工位，发现他正满面春风地坐在电脑前看 ppt。夏一凡察觉有人看她，抬起头发现是刘飞雁，自然地打招唿：「早，飞雁，我看到开会邮件了，正在准备材料。」
她的脸庞上浮出一个微笑，嘴角稍稍上扬：「早，凡哥，我每次和 kelly 开会都特别紧张，你得带带我。「
夏一凡也笑起来：「kelly 很专业，对工作要求也高，不过，只要我们认真做好份内的事，她还是认可的。你多和她开几次会，熟悉就好了。」
刘飞雁谢过他的「教诲」，端着咖啡回到自己的工位，先什么都不要想，准备下午开会材料吧。其实，自己现在还没有选择权，kelly 许诺的提前是「千易 ai 节的成功举办」，她都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只有成功自己才能赢得市场总监的入场券。
忽然，dior 真我&倾世之金的诱人花香调像旋风一样袭面而来，伴着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声，不用问，肯定是冯杉杉来了。冯杉杉路过她的工位，还没等她抬头，就主动打招唿：「飞雁，早啊。」
刘飞雁马上抬头，并条件反射似地站起来：「杉杉姐，早啊。」
冯杉杉靠近她的工位，把右胳膊自然地搭在隔断板上，俏皮地眨眨眼，压低声音说：「你快忙吧，我来报个道摸个鱼，一会儿就熘了。」
听着冯杉杉「哒哒哒」高跟鞋离去的声音，刘飞雁心里更加惆怅，上周五早晨刚在 tims 和她说了要离职，还说今天就去找 kelly 说，结果现在怎么变成「我要努力工作成功举办 ai 节顺利喜提市场总监」的节奏？太凌乱了，这个世界太凌乱了，自己也太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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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杉杉全然不知道刘飞雁这些内心戏。她走进办公室，脱下外套，沖了咖啡，刷了一会儿网络热搜，又收发几个不痛不痒的邮件，熬到中午 12 点，去食堂吃完一碗牛肉面，准备开车去见王律师。
她和宋轩还有张曼爸妈，早就约好今天下午 2 点去见王律师。等她抵达寸土寸金的国贸中心后，在大堂与宋轩、张曼爸妈碰头，一起坐电梯到 20 层的律科事务所，发现王律师已经在会议室等他们了
王律师介绍了张曼在看守所的情况，着重提到杨洁的前夫吴岩，现在应该是在国家信息部任职，「张曼说你可以试试」，他对冯杉杉说。
冯杉杉马上兴奋起来，办法总比困难多，你看看，这不是办法来了吗？
她当即拿出手机上网搜索吴岩的名字，立即出现几条新闻，吴岩去某个企业考察、吴岩解读相关新政策、吴岩出席某个国家重要会议……原来，他是信息部一个重要部门的司长，真正实权在握的大人物，网际网路大厂二厂三厂所有厂争相巴结的对象。
当着王律师的面，冯杉杉不好意思太放肆，但还是高兴地笑出声，「原来贵人就在身边，以前只是缺乏发现的眼睛。」
相比之下，宋轩沉闷地多，他觉得冯杉杉高兴地有点太早了，你认识贵人，贵人不认识你，能有什么用？哦，对了，是你也不认识贵人，只是搜到贵人的信息而已。
等他们告别王律师，冯杉杉哼着小曲儿，走路时快把大胯扭上天，感觉整个世界的光束都照到她身上，「太阳当空照，花儿沖我笑」，生活真是太美妙。
她一边走路一边对宋轩说：「你在部委工作，也找一下渠道认识吴岩呗。我们周总今年在大力争取各个城市的智慧交通业务，本来就是政府出钱的活儿，如果能有信息部帮千易站台，他不知道得有多高兴。所以，现在要是吴岩能主动找周总，千易保证屁颠儿屁颠儿的出谅解书。」
宋轩没有她的乐观精神，声音平稳地像没有一丝涟漪的深蓝色湖水：「找到他，本来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而且，即时找到他后，他凭什么帮你去做这件事？你是不是高兴地太早了？」
冯杉杉懒得再说话，斜了一眼宋轩，心想张曼到底是喜欢上他哪一点，难道是他身上流露出的亚瑟*叔本华悲观主义论调？
临分别时，冯杉杉拉着张曼妈妈的手，亲切地对她和张曼爸爸说：「叔叔阿姨，张曼都通过律师转告你们了，好好保重身体，千万不要节外生枝，比如到千易找周总之类的，我和宋轩会处理好一切。」
冯杉杉回到车上后，给大炮律师彭坤发了一条微信，「今天晚上不和你的同事吃饭了哈，我已经找到新方法，应该能药到病除，保证拥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彭坤回信息：「在开会，好的，恭喜。」
冯杉杉把车上的音乐调到最欢快的曲调，听了几首当下网络热歌还不过瘾，她找出这首暴露年龄的花儿乐队的《嘻唰唰》，「请你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她一边开车一边跟着大张伟放声歌唱，整个人情不自禁地神采飞扬，还自加一句歌词，「都给我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啊啊啊啊……」
回到公司，她坐进办公室埋头研究网上能搜到的吴岩所有信息，又查了信息部的办公地址，然后趴在那里苦思冥想如何能够迅速联繫上他。直接去他的办公室堵他？这个不太现实，估计自己连信息部的大门都进不去。
要不联繫一下夏一凡问问情况，毕竟他做政府公关工作十几年了，有资源有经验。现在他还在和 kelly 交恶休年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况且自己这个市场部总经理也一直对他不错。
此刻的冯杉杉，还不知道夏一凡已经回到公司上班，没有人给她通风报信。现在，她在公司犹如透明人，是被市场部所有同事忽视的存在。忠心耿耿的小助理这两天休假了，要不然还能及时告诉她一些部门最新进展。
她从办公桌上爬起来，拿起手机给夏一凡发微信，「一凡，你认识信息部的一个司长吴岩嘛？我有些事情想找他请教。」
夏一凡是刚开完与 kelly、刘飞雁的三人会议后收到这条微信的，他坐在办公桌面前思忖片刻，没有回冯杉杉的信息，而是径直去敲了 kelly 办公室的门。
进门时，kelly 正在电脑前处理文件。
他把冯杉杉的诉求说给 kelly 听，临末又加上自己的分析：「杉杉想认识吴岩，可能是和张曼案件有关，是不是想通过吴岩对公司施压？毕竟咱们公司一直特别注重政府关系。」
kelly 没有理会他的分析，而是直接问：「你认识吴岩吗？」
夏一凡摸不清 kelly 要卖什么药，只好实话实说：「五六年前他还是处长时，和他打过交道，但是不多，是一个很严谨的人。后来他升为司长，就没联繫过了。」
kelly 继续问：「那和他部门的几个处长或者他的秘书，认识或者联繫过吗？」
夏一凡认真想一遍自己的人脉圈，才回答 kelly:「他部门的人，有两个处长认识但是不熟；另外部门的人，有一个处长关系特别熟。」
kelly 这才从电脑前抬起头，微笑望向这名新「诏安」的政府事务总监：「一凡，把这两个不熟的处长联繫方式给她，让她自己去联繫；另一名你相熟的处长，你约个饭局，直接介绍给冯杉杉，能帮她就尽量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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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一凡不明白领导这个招数的用意，但是他明白执行才是下属最有效的武器。他立即说：「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等夏一凡离开后，kelly 不再看电脑，舒服地半躺在宽大的办公椅背上，右手按住太阳穴轻轻按摩，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冯杉杉那张风情万种的脸，这个冯杉杉也有两下子，思路够开阔，还懂得找官员来给千易施压，不过她为什么单单找吴岩？吴岩和张曼案件又有什么关系？这一点，需要了解清楚。
现在防止冯杉杉继续把市场部搅得乌烟瘴气的最好方式，就是帮她一把，有时候帮助敌人也是帮助自己。
回到工位的夏一凡，给冯杉杉回微信：「吴岩还是处长时联繫过，现在都好几年不联繫了。不过，我和他的隔壁部门一个处长很熟，要不我组个饭局你先认识一下这个处长？」
冯杉杉激动地拍了两下大腿，你看你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夏一凡真是给力。她马上回微信：「好啊，不过你在休假，是不是得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约？」
过了大约五分钟，夏一凡才回微信：「刚才给这个处长打电话了，约到明天晚上，餐厅位置我一会儿发你。我今天已在公司上班了，所以时间比较方便。」
冯杉杉的喜悦立即消失一半，夏一凡竟然今天回公司上班了？那他和 kelly 的大战已经结束了？他是被 kelly 收入麾下了吗？那他为什么还要帮自己？会不会其中有诈？
一头雾水的冯杉杉，决定去找刘飞雁了解一下夏一凡和市场部的最新动态。
第41章 请叫我大家风范
关于夏一凡的转变原因，刘飞雁如实相告。
冯杉杉听完后，没有像之前那样讽刺挖苦，脸上的表情平静地有些不正常，只是淡淡地说：「kelly 还真是有些手段。」
刘飞雁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收敛的冯杉杉，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有些尴尬地坐在这个狭小的会议室。本来冯杉杉提议去外边喝杯咖啡的，刘飞雁想「速战速决」，就说自己半个小时后还有一个会，两人就找了这间因坐人数太少被近乎废弃的小会议室。
冯杉杉盯着刘飞雁，眼神里夹杂着 70%真诚+30%戏嚯，声音像是从遥远的谷底传出来：「飞雁，你今天和 kelly 提离职了吗？」
刘飞雁感觉心底暗藏的秘密已被别人看穿，立即惴惴不安起来，不过表面仍然强装平静：「今天太忙了，一个会连着一个会，还没来得及说。」
冯杉杉心里已经有了数，职场本来就只有利益没有情义，所以有什么好指责刘飞雁的呢？她应该也像夏一凡一样，被 kelly 出击的精彩招数击中，不由自主地来到 kelly 麾下而已。
事已至此，唯有祝福。不，祝福显得有点太大度了，那就是接受吧。平静接受一个又一个人被 kelly 诏安，自己逐渐沦为孤家寡人。
冯杉杉站起身，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卡地亚满钻钉子项鍊，修长的天鹅颈在这条 blingbling 的项鍊下衬托下越发白皙漂亮。
她开启和刘飞雁的告别时刻：「人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是正常的，我都能理解。只要过去已经发生的许多事情，不要成为你换取新利益的工具。你能有这个底线，我就很感激你了。」
到底是年轻，刘飞雁的脸庞迅速泛红，快成为一颗熟透的西红柿，两眼也似乎强忍住即将泛出的泪花，她的声音近乎哽咽：「对不起，杉杉姐。我不会的，我保证我不会的。」
冯杉杉伸出右胳膊拍拍她的肩，算是安慰，然后，她转身离开，带着一种孤胆英雄式的苍凉之美。
回到办公室后，她呆坐在电脑前，一遍遍问世界也是问自己，为什么他们都走了，走向了利益的那一端；为什么自己不能走，自己也可以走，于见峰已经抛出了利益的橄榄枝，为什么自己不能顺手接住就此职场新启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她似乎对世界无数个疑问，也对自己有无数个疑问。
这时，微信响了，是夏一凡把明晚餐厅的名字和位置发过来了。冯杉杉看了一眼信息，顺手回覆：「好的，明晚准时到。」
她突然觉得好饿，一看时间都已经晚上八点钟，决定下楼去食堂吃免费加班饭，全方位割资本家的尾巴。「你们都走吧，都走向 kelly 那个死女人吧，留下老娘独美，杀出一条血路让你们看看，嗯，我已经收到你们羡慕忌妒恨的目光。」
冯杉杉一边走一边想，结果迎面正好碰上 kelly。kelly 穿一件湖蓝色桑蚕丝上衣，深色蓝直筒裤，手提 mac 急匆匆地往前走，助理还跟后边帮她抱着一摞文件。
kelly 也看到心不在焉的冯杉杉，竟然主动地起招唿：「杉杉，还在加班？」
冯杉杉特别看不上她的假惺惺，「我还加班，我现在有班加吗」，但是她还是假笑着回答：「是的，忙的时候加班赶进度，闲的时候加班学习行业新知识。」
kelly 停下脚步，脸上的微笑带着距离和礼貌：「抱歉，我得去和老闆开会，下次再聊。」
冯杉杉的声音不自觉地阴阳怪气起来：「好的，大忙人，快去吧。」心里却想，老闆都快成了你挡箭牌了，天天老闆这找你那找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现在是公司的大红人。
打住，kelly 今天这一身穿的是 giada 春季新品。这个义大利品牌的衣服贵的吓人，连冯杉杉去逛 skp 时都会望衣兴嘆。当 vp 就是不一样，giada 新品随便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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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冯杉杉心里更气了。不去割资本家的晚饭尾巴了，回家！她重返办公室，拿包去坐电梯到地下车库。
晚上，她在家接到宋轩的电话，告诉她张曼和两个警察来家里了，不过应该什么也没有搜到。
冯杉杉终于恢復到张牙舞爪的姿态，声音也清脆起来：「非常好，我明天晚上就去见信息部的处长，没有我们搞不定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 4 点，冯杉杉和夏一凡就从公司出发去在东四附近的信息部。为了处长方便，餐厅选在他的单位附近。处长下班早，正常是 5 点，加一下班也不过 5 点半就能走，吃饭时间就定在 6 点。
防止开车堵在路上，冯杉杉和夏一凡发挥「宁可早到，绝不迟到」的敬业态度，不到 5 点就抵达餐厅包间。坐定之后，为了照顾处长嘱咐的「一切从简」就餐原则，两个请客老手只点了两个凉菜四个热菜就作罢，但是要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冯杉杉此时找到开口的由头：「一凡，这顿饭我请啊，自掏腰包，本来就是私事麻烦人家，你肯帮忙组局就很感谢了。」
夏一凡滴水不漏地回覆：「必须的，我可不想再为明单暗单揪心了。」
服务员推门进来，端来两碟餐前水果。冯杉杉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水果，殷勤地把其中一盘摆到夏一凡面前：「你现在由周总撑腰，都平安着陆了，你怕啥？现在整个市场部，惴惴不安地也就只有我和张曼了。」
夏一凡讪笑着，不方便再多说什么。这个冯杉杉会不会聊天，上来直接就把天聊死，一会儿她说话会不会也把处长噎死，这可是自己的人脉，让她得罪光就麻烦了。
冯杉杉则感受的是，现在夏一凡对她这个直系领导的漫不经心。之前还没有站队 kelly 时，他对两边一直都是不卑不亢，似乎还有半个知识分子的清高和自得。现在，他已经站队 kelly 了，直接把自己当成透明人，刚才点菜都不问意见，径直和服务员说「要这个，要这个」。这架势，真是牛，我怎么着也还是你的顶头上司，你是不是有点太放肆了？
晚上 6 点钟，叶处长准时翩翩而来，一顿寒暄之后，落座喝茶。他好像对冯杉杉很有好感，还发挥自己当服务员的功能，要主动帮她续一杯茶。
冯杉杉赶紧起身，双手捧起茶杯，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谢谢叶处长，真是让您费心了。」
两冷四热陆续上桌，不喝酒，只喝茶。这壶碧螺春很合处长的心意，端起茶杯品起来时，嘴巴吸熘着就像吃面条似的，眯着眼睛望向前方，似乎回味无穷地样子。
闲话半个小时后，冯杉杉岔到正题上来：「叶处长，我有话就直说了，我一个好友，是您们隔壁部门司长吴岩的前妻。他们好像从离婚后就没再联繫，其实我的好友还是很想念他的，当时离婚也是年轻不懂事。就想托我问问现在吴司长的情况。」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无论男女。
这个叶处长听完顿时来了精神，茶也顾不上品了，脱口而出：「你是说杨洁是你的好朋友吗？她当年闹离婚，吴司长，不，当时还是吴处长，简直是要伤心欲绝，拉着我喝过十几顿酒。杨洁也是够狠心的，离婚后从来不和老吴联繫，也不回来看孩子。她现在是想复合吗？想复合直接去找老吴就是了，干嘛还托人来找我。这不像杨洁的做事风格嘛。」
冯杉杉心想糟糕，自己编地这个故事的逻辑似乎有破绽，不能管这么多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她不是当年那个任性恣意的小姑娘了，做事也想有个章法。她不知道吴司长现在的情况，比如是否再婚， 所以也想提前了解一下。」
叶处长得意地笑了，眯着眼开始回忆剧情：「那你是问对人了。十年前老吴和杨洁结婚，整个家族都反对，怎么着老吴也是红三代嘛，家里也讲究婚姻的门当户对。但是，他就是非杨洁不娶，不管不顾就要结婚。五年前杨洁闹离婚，闹的特别凶，又是冷战又是离家出走，他最后心灰意冷，选择离婚。现在孩子跟着爷爷奶奶在大院生活，老吴这几年一直独身一人，婚姻不幸，官运亨通，你看看，都是司长了。」
冯杉杉决定使出杀手锏，声音里开始泛出温柔的娇媚：「叶处长，你能不能帮约一下吴司长，让他们见面聊聊？」
叶处长听到她的声音，估计骨头都要酥了一半，但还是收起笑容，有些无奈地说：「老吴现在是司长了，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和他当年那点儿情谊，也就是在他郁闷时喝了几顿酒。我不太方便插手领导的私事，请理解。」
冯杉杉发挥「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要继续娇媚下去：「那您能不能帮个忙，把吴司长和他秘书的联繫方式给我一下，我也好对杨洁有个交代。」
叶处长看了一下坐在主位上的夏一凡，似乎有些为难。
夏一凡立即心领神会，说「不好意思，我出去打个电话」，趁机熘出去了。这个冯杉杉那股儿撩人劲儿，真是让他长见识，他怎么有这样的女上司？他现在憋了一肚子火儿，以后可怎么面对信息部那几个相熟的人脉资源。
叶处长叫服务员拿来一支笔一张纸，他写下吴司长和秘书的联繫方式，并一再叮嘱冯杉杉：「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我也是实在想帮助吴司长。」
冯杉杉接过来这张纸时，不经意间碰到叶处长那干瘪的大手，连忙笑着说：「 不好意思碰到您啦。谢谢叶处长，您这么帮我，我怎么能让您为难呢？请您放心，我保证谁都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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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包间十米外的夏一凡，真的打出去一个电话，他把声音压地很低：「蓝行 ceo 杨洁的前夫，是信息部司长吴岩。」
那边的 kelly 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先回去安心吃饭。」
等夏一凡重新回到包间时，冯杉杉故意抱怨起来：「一凡，你介绍的叶处长，太铁面无私了，就是不给吴司长的联繫方式，怎么求都没用。你快帮我要一下。」
叶处长恢復正襟危坐的姿态，声音也是四平八稳：「工作的原则问题嘛，任何时候都不能丢。」
夏一凡面带微笑内心冷笑地看着他们两人的「演戏」，自己也随即跟着「入戏」：「我都认识叶处七年了，他一直这么有原则。杉杉，你还是再想别的办法吧。」
话到这里，三个人识趣地结束演戏，重新换上新话题，聊了半个小时才算是结束这场饭局。走出餐厅后，叶处长亲切地握着冯杉杉的手作别：「冯总，以后常联繫。」
冯杉杉一边抽手一边热情地说：「不是一直和您说，叫杉杉就可以。等您时间方便时，我让一凡再约您。」
夏一凡站在旁边听地全身不自在，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几次，不过嘴上还是热情回应：「当然，我们必须常聚。」
冯杉杉上车之后给宋轩发了一条微信：「已经搞定 50%。」
她哼着小曲开车回家，满心欢喜，通往成功的道路上荆棘密布，我就是要当披荆斩棘的姐姐。这多酷。
你们那些软骨头，就为了利益向黑暗势力屈服吧。总有一天，我这个光明使者会让你们大惊失色，大开眼界，让你们明白什么叫大家风范。
嗯，请叫我大家风范。
第42章 创业是个无底洞
kelly 接到夏一凡的电话时，一个人正在家附近的自助小火锅吃饭。听到杨洁的前夫是司长吴岩时，她倒是轻轻舒了一口气，看来张曼有救了。
她并不是非要把张曼或者冯杉杉置于何种不堪境地才肯善罢甘休，只是已经身在此位，她不得不做出这种决策。从她去年 3 月来到千易，老闆要看到市场部的变革、变化，要改变市场部过去十年沆瀣一气的作风，那怎么办？唯有找对目标精准出手，既能斩断死对头冯杉杉的左膀右臂，又能符合老闆对部门改革的新期待。
至于张曼，她只能略感遗憾。若张曼像刘飞雁一样识趣地重新站队，kelly 愿意欢迎能干得体的她。只是，张曼像认准死理一样，誓要一条道和冯杉杉走到黑，她只能出手相击。
没有什么好抱歉的。她在军队大院长大，小时候姥爷总是给她讲各种英雄故事。姥爷很喜欢成吉思汗，反覆给她讲成吉思汗短暂又辉煌的一生。一生打过无数胜仗的成吉思汗说过，行军打仗怎能不死几个人。八岁的她，听爷爷讲出这句话时，内心充满震撼和不安。
等她长大后，她写出一条自己的格言，既然总是有人要被牺牲，那我就努力成为不被牺牲且能主宰别人是否牺牲的那个人。
在 30 岁的时候，她就成为新零售独角兽派乐公司的副总裁、合伙人。她已经习惯于在工作中不喜形于色，永远是一副冷静严谨的姿态，让别人琢磨不透她的真正想法。对于下属，她不亲近也不疏远，只看业绩不看其他，每个人为得到她的认可只好拼命提业绩。她带的团队，一直是「能打仗、敢打仗、打胜仗」，老闆自然会欣赏和认可这样的高管。
在男女关系上，她也一向拎得清。每个大公司的女高管本来就少，当上女高管本来就备受瞩目，若女性再长得漂亮点就会有各种隐秘八卦在坊间流传，热闹点的还能上麦麦（职场社交软体）热搜。
kelly 本来就不太漂亮，她一直淡化自己在职场上的性别感，留短髮、化淡妆、穿长裤，和每个男上司、男下属都保持「只谈工作」的距离。她认为，任何一场暧昧都会引发一次职场危机，她不希望自己踩错任何鼓点。她拒绝暧昧，拒绝男女关系。
所以，当冯杉杉指使人四处传播她和于浩的男女关系谣言，还设套让于浩的老婆去办公室找她，她只觉得冯杉杉特别可笑，也加速她对张曼的动手速度。因为她不想让冯杉杉继续闹么蛾子。
她每天活得像一台严丝合缝、高速运转的精良机器，不会也不能出现半点差错。不过，再高级的机器也需要休息，需要放松，需要发泄。她的发泄方式，就是吃和跑。
尽管她今天晚上回家已经 9 点半，她还是换上一条灰色休闲裤， 套上一件阿迪帽衫，蹬上一双运动鞋，一个人跑步去两公里外的商场吃小火锅。那里有一家 24 小时营业的旋转自助小火锅，kelly 经常去吃，似乎只有吃的大汗淋漓把肠胃填满各种食物，她才能获得生活的安全感和边际感。
这顿晚餐吃了足足一个小时，她确认自己真的不能再吃下任何东西后，她才满足地放下筷子。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她的老公肖然打来的微信视频，她挂掉，发了一句文字过去：「在吃饭，过半个小时给你回。」
她的年终奖上个月底已经发下来了，比她预期的还丰厚。只要做的好，周总发钱一向还是大方的。她知道，这笔钱只是在她的帐户里暂存几天而已，今晚只要和老公视频完，她就会把这笔钱转到老公公司的帐户。
创业是一个无底洞。尤其是一个已经不能从市场上融到钱的公司，对创始人和他的家人，更是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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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去年年初开始，她老公肖然的创业公司已经融不到钱了，bp(商业计划书)做的再深刻再生动，也无法打动那些想从市场逃离的 pe/vc（投资机构）。
理性告诉她，劝导肖然把公司关张大吉，是最好的止损方案。他的公司主营中国游客在东南亚的行动支付业务，收入主要靠微薄的佣金提成，其实赚的就是一个辛苦钱，并不是一个动人的商业模式。在资本市场疯狂的 2015 年，只要有个商业模式，创始人背景再好一点，vc 们就会大把撒钱，生怕错过一个好赛道好项目。
借力当时的资本东风，肖然的公司融了 3 个亿，员工也增至 200 人，他也热火朝天地长年泡在日本、泰国，带着团队「死磕」各国商户，帮他们接入中国的行动支付，也成为东南亚最大的行动支付中介。可是，微薄且帐期极长的佣金收入，根本不足以支撑公司实现盈利，应该说让公司持续每月以百万级亏损。
资本的嗅觉是灵敏的，通过「不投」的表态已经给出答案。但是，肖然已经失去判断的理智，他不甘心苦心经营七年的公司就此倒下，也不想让自己的一腔心血付诸东流。他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赌徒，下的赌注就是自己肯定能跨过悬崖，而不是跌进谷底。
「熬下去，只要熬下去总会好起来；伟大的公司都是熬出来的」，那是 kelly 离开上海到北京履职的前一天晚上，两人促膝长谈，肖然反覆说的话。kelly 只点头，没有再多言。她把劝他关张的话，重新咽回肚子。说了又怎样？只会带来争吵，不会带来肖然决定的改变。
肖然熬下去的结果，就是 kelly 一人独自支撑上海大宅房贷、儿子国际学校费用、家里所有开支，顺便还要经常「接济」肖然。他公司的现金流偶尔处于要崩掉的状态，每次都是 kelly 救急。有时候，kelly 觉得世界特别可笑，对于一个市场估值十亿的公司，可能公司帐上落魄到连几十万都没有。她越来越觉得创业是一门玄学，有时候运气比能力还重要。
对于这些，kelly 没有抱怨，她爱肖然身上的王者风范，他只是现在时运不济而已。况且，他若真愿意放下，把公司关张，他的履歷应该会让许多公司挤破头想要他。他只是有他的事业坚持。
唯一觉得亏欠的，就是她五岁的儿子。她小时就是留守儿童，爸爸妈妈都是军人，在各个军区调换工作，她跟着姥姥姥爷守在后方。现在她的儿子，和她过着同款儿时生活，跟着他的姥姥姥爷留守在上海，他的爸爸长年在国外出差，妈妈又到北京工作。
在儿子刚出生时，她曾下决心一定亲自陪伴孩子成长，不要重复自己的孤单童年。谁曾想到，她还是在他四岁时迈出上海，独身一人来到北京。因为若她不迈出这一步，她的家庭可能就无法继续外人看起来的光鲜生活。肖然已经两年没有往家里拿回一分钱，还要经常找 kelly 救济。
生命的生生不息，就被这样切割成一个个独立圆圈，想凑在一起拼成一个完美的大圆，真的实在太难。
kelly 到家之后，给肖然打过去视频。肖然一个人坐在狭小的办公室，正在吃盒饭，日本比中国早一个时区，现在国内是深夜 11 点，肖然那边已经是凌晨，他还是在办公室耗着。其实，很多时候他的工作已经做完，只是好像耗在办公室才能安心，才能代表他对创业的全身心投入。
他们两人一般三天进行一次视频聊天，各自谈谈工作的烦恼、生活的动态。结婚七年，俩人还能做到无话不谈，已是难得。
还不等肖然张口，kelly 已经主动提及：「年终奖已经发下来了，扣除个税后也有 300 万，明天先转到你的公司帐上吧，也能应个急。」
肖然扒拉了一口米饭，照例有些不好意思：「老婆，谢谢你，总是让你承担这么多。」
kelly 笑起来，是平时下属见不到的那种灵动笑容：「谁让公司股份也有我的一半，我要等着跟你一起去上市敲钟。」
肖然用手摸一下屏幕上 kelly 的脸，斩钉截铁地说：「必须的！」
结束聊天之后，kelly 洗漱上床，已是凌晨。还好，她今天晚上可以睡够 6 个小时。她的另一个生活习惯是，无论前一天多晚睡觉，第二天早晨一定 6 点起床去跑步。
她喜欢住在国奥村小区，很重要一个原因出门就是奥森公园，满足她在专业塑胶跑道上的跑步需求。
其实，很多网际网路大佬都住在这附近。那个创办国内最大二手车交易公司的大佬，据说就是一天早晨在奥森跑步时灵光一闪，认为二手车交易的鼎盛时期远未到来，拿着卖掉上一个公司的资金，立即创办了这家二手车交易公司，现在估值已过百亿，成为市场上新鲜的独角兽。
有时候，她跑步也会遇到有趣的事情，比如猎头的围追堵截。现在的猎头真拼，即便 kelly 明确表示不会考虑外部机会，也要执意见上一面，竟然能洞悉到 kelly 的居住小区和生活习惯。那次 kelly「偶遇」来跑步的猎头后，她和对方说：「我觉得你很有做市场的潜质，寻找客户非常精准，你要不要跳到我这里？」她的这番话把猎头吓得连连摆手，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现在，kelly 躺在床上，復盘这一天的工作情况。这是她多年以来养成的职业习惯，睡觉前復盘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哪些做的好哪些做的不好。做的不好的事情，下次该如何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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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做的不够好的事情，是没有在电话里夸赞一下夏一凡的及时通风报信，她当时正在热火朝天地吃火锅，明显能感觉到夏一凡投靠新主后急欲表现的忠心耿耿，她却不没有给予一句感谢。下次一定注意，要安抚好下属的情绪，让他们更有动力去工作。
正在復盘着，微信响了，竟然是夏一凡，发来的是语音——「不好意思，kelly，这么晚打扰你休息，叶处长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这个周末想约冯杉杉一起去打球，你看怎么办？我自己把握不好，只好向你请教一下。」
看来人人都喜欢美女，这个叶处长是被冯杉杉迷住了吧。
kelly 轻蔑地笑起来，不知道是嘲讽叶处长还是冯杉杉。她只回了一句话：「你明天让冯杉杉自己联繫叶处长，我们的桥就只搭到这里，剩下的不会再管。」
这次，kelly 没有忘记表扬夏一凡，她补上一句：「你一晚上陪饭局辛苦了，早点休息。明天我们继续勾兑一下 ai 节的嘉宾进展。」
想起明天已安排好的密密麻麻的会议，她知道，又将迎来战斗的一天。
第43章 杀出一条血路
其实，冯杉杉也收到叶处长的邀约打球微信了。
她一直没回。估计叶处长等不及，才深夜给夏一凡打的电话。冯杉杉心想，我都主动摸过你的粗糙老手，给电话号码的情份已经还了，怎么还能周末陪你打球？没必要。
当然，她害怕万一明天打吴岩及秘书的电话时出个状况，到时还得找叶处长。所以，她就假装睡着没有回微信，第二天若真要找他，随便一个「睡觉时手机静音没看到信息」就搪塞过去。
第二天上午 9 点，冯杉杉早早起床洗漱好，端坐在客厅沙发上，做了五个深唿吸，准备打电话。
她本来想先加个微信的，无奈这两个手机号都没有关联微信，搜索时蹦出来的都是「该用户不存在」，那就直接打电话。
擒贼先擒王。当然要先打吴岩的。她拨通手机号之后，心紧张地蹦蹦直跳，电话那端却传来机械女声的提示「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早晨 9 点怎么还关机？难到吴岩遵循的是网际网路作息上午 10 点才上班？还是那个叶处长故意给错电话？
那就只能先擒小贼。她又打吴岩秘书的电话，这次内心不紧张了，姿态舒展地坐在沙发上，头靠在后背上，不过电话传来的是「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一个关机，一个无法接通，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冯杉杉猜测吴岩和秘书可能在出差的飞机上，是下午再打还是先打电话给叶处长问问？
她选择了先给叶处长打电话，一通热情寒暄后，冯杉杉也就顺势答应打球邀约，不过她表示「也带上一凡，他球技好」。真实的原因是，这次该夏一凡买单了，他爱怎么处理明单暗单就怎么处理，让他自己想办法，我没有高尔夫球场的会员卡。
听完冯杉杉打不通电话的诉求后，叶处长沉吟一下：「他好像最近有去深圳考察产业网际网路的访问行程。我帮你去问一下，一会儿打过去。」
冯杉杉谢过，挂了电话，从沙发上起身去厨房沖咖啡。除了大炮律师上次来做过一次饭，她的厨房一直干干净净地闲置，用地最多的就是这台德龙全自动咖啡机，堪称她的醒脑神器。
她做了一杯拿铁，端着回到客厅，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把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搭在茶几上。她一边悠闲地喝咖啡一边用手机翻看邮件，这是工作十几年的「惯性病」，其实现在都没人给自己发邮件了。
仅仅两个星期，她就习惯了 kelly 傲慢无力的越权。现在各个小组都直接向 kelly 汇报，写邮件也不抄送她。所有人都默认，冯杉杉即使不出事也可能快离职了，工作的事情就不劳她费心了。对于市场部同事们对自己如此「爱护有加」，她照单全收，也不再想翻旧帐，「我曾经对你们如何如何，现在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有什么意思呢？
只有弱者才会翻旧帐，才会委屈，才会抱怨。真正的强者，面对这种局面，只会杀出一条血路，再次站到世界之巅，接受众人的欣赏和认同。
叶处长的电话打来了，声音里透着中年男人热情的油腻感：「杉杉啊，我帮你问了一下，吴司长今天上午启程去深圳考察了，要去一个星期，下周二晚上才回来。他秘书也陪同一起去了，今天上午在飞机上，所以两人手机都打不通。」
今天是 4 月 3 日，下周二是 4 月 9 日，而且是周二晚上才能回来。就是最早能约上，也得下周三。谈这种事，最好是晚上在某个雅致的茶馆包间里，能够清风明月敞开心扉对谈，怎么能大白天坐在办公室里公事公办的讨论？
那说明最快能见到吴岩也得是 4 月 10 日晚上。
不行不行，太晚了。到 4 月 23 日就是张曼呆在看守所的第 37 天。即时 4 月 10 日晚上能说动吴岩，他愿意去找周总打招唿，千易和西二旗派出所走流程也需要时间。况且万一吴岩不同意，冯杉杉还得留出想其他路子的时间。
看来，冯杉杉还得需要叶处长的帮助。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声音甚是糯软：「叶处啊，麻烦您能不能给我一份吴司长在深圳的行程表啊？领导考察，行程表都做的很详细，我也见识一下吴司长的忙碌。」
叶处长爽朗地笑起来：「杉杉啊，你不会想去深圳找吴司吧？杨洁这都离婚五年了，就算復婚也不会这么急于一时吧？你是不是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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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杉杉大脑的弦立即绷紧了，马上矢口否认，声音更加糯软：「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领导的行程。再说，你和吴司关系这么好，觉得这个事儿对你也就是顺手而已，应该不算为难，才斗胆开口的。」
天下男人都喜欢当英雄。叶处长听到「顺手而已」、「不算为难」这两个词，立即激发出全身的雄性荷尔蒙，老子当然行，这就去顺手帮你做。
他油腻又热情地声音再次通过手机传过来：「那我就辛苦一趟，再去帮你问问吧，一会儿把行程表发你微信吧。」
二十分钟后，冯杉杉才收到叶处长发过来的吴岩行程表，他果然要去深圳那两家一线大厂考察，还要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会议和行业座谈会，每天都要到晚上八点才结束。
最关键的是，这份表格里有吴岩下榻酒店的信息。如果冯杉杉这个周末飞一趟深圳，即时正面联繫不上吴岩，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坐在酒店大堂堵他。他再忙，晚上肯定也会回酒店睡觉。
冯杉杉得意地放下手机，去衣帽间挑了一件宝石绿衬衣，一条黑色百褶裙，穿上这样还不过瘾，她又找出一条金色玫瑰腰带，点缀到她的细腰上，这才算是穿出冯氏气场。
走了，到公司摸鱼去。
等她刚在办公室坐定后，夏一凡就来了。
他站在门口，都不愿意进来，说了叶处长邀请周末打球的事情，让冯杉杉自己联繫一下，一副说完就要拔腿就走的架势。你看你看，最后一刻才倒戈的夏一凡，是现在和冯杉杉划清界线最明显的人。他之前的清高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现在是一副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效忠 kelly 的嘴脸。
冯杉杉坐在办公椅上，用右手摸着耳锤上的 dio 经典双头珍珠耳钉，抬头望着站在门口的夏一凡，声音里有一种报復的得意感：「叶处长今天早晨联繫我了，我答应了。我说一凡球技好，周末也让他一起来。你记得去订个球场啊，高尔夫我也不太会打，就是不想得罪叶处，不然你以后找他办事麻烦了，怎么办？」
夏一凡生气了，大周末地让我去给你们订场打球，这个损招也就你冯杉杉能想出来。他冷冷地说：「我周末要加班，ai 节迫在眉睫，整个市场部都忙疯了，有的同事都在办公室通宵了，我不好意思去打球。」
冯杉杉挑了一下眉毛又放下，声音里甚是无辜：「那你要不和叶处说一下，咱周末不打球了？毕竟我刚替你答应他，你不去你得自己找他解释一下。」
夏一凡感觉自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怎么就掉进冯杉杉设计的漩涡里爬不出来了？
他不再说话，直接转身离开，身后还传来冯杉杉殷切的嘱咐：「你记得和叶处说一下啊，别忘了。等你说完后，记得发邮件同步我一下，这是工作。」
望着夏一凡的背影，她脑补着他气唿唿的面部表情，差一点得意地笑出声来。
现在是上午 11:30。按照吴岩的行程表，他此刻应该落地深圳宝安国际机场，已经下飞机了。
冯杉杉犹豫再三，还是给吴岩发了一条简讯：「您好，吴司长，我是杨洁的好友冯杉杉。杨洁现在遇到非常大的困难，托我和您联繫一下。我知道您在深圳出差，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深圳找您一趟。非常急切。谢谢。「
发完之后，冯杉杉把手机扔到办公桌上，想用电脑浏览一下公司内网论坛转移注意力，可能因为内网那些八卦吐槽不够劲爆，她总是不由自主地盯向手机，手机响了吗？回简讯了吗？
整整一个小时，手机上除了来了几条新闻推送和工作群消息，没有任何其他动静。冯杉杉有些气馁，这个吴司长，你那么爱前妻，爱到至今未婚，你怎么不回信息？你是没有看到消息吗？还是你爱极生恨不想管你前妻了？吴司长啊吴司长，你抓紧给我一个准话吧。
都快一点了，冯杉杉也不想去吃饭。休假回来第一天上班的小助理又适时来敲门：「杉姐，我帮你订一份外卖吧，还是肯德基？」
冯杉杉招招手，让小助理进来坐下：「ann，需要我帮你介绍一份新工作吗？或者帮你转到公司别的部门，找一个不错的老大做助理？」
小助理有些手足无措，声音也跟着紧张起来：「杉杉姐，我做错什么了吗？」
冯杉杉大大咧咧地笑了：「就是因为你没有做错什么，你特别好，所以我才想帮你铺好路。你也应该知道我现在的境况，你在这里跟着我也没什么前途，不如早做打算。」
这次轮到小助理笑了，她明显松了一口气，声音都活泼起来：「不用的，杉杉姐，我刚毕业两年，不着急。上一天班就做好一天工作，你还没离职呢。我干嘛要换工作啊？」
虽然小助理这个回答欠妥，到底是年轻，「你还没离职」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这是多么不成熟的职场话术，但是冯杉杉还是被她的坦诚打动了。
她双眼真诚地望着小助理，声音稳妥又坚定：「ann，在我离职之前，我一定会安置好你的。」
小助理大受感动，眼圈开始泛红，声音都有些颤动了：「谢谢你，杉杉姐，我都没有为你做什么。」
冯杉杉不想出现「双人拥抱痛哭流涕」的感人画面，赶紧回到吃饭正题，对小助理说：「今天中午清淡一点，帮我点份轻食沙拉，再来杯橙汁就好了。肯德基好吃，保持身材更重要。春天到了，做好减肥工作，不然都不能穿进腰围一尺八的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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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助手站起身，笑着说：「杉杉姐，你这身材整个市场部，不，整个公司都是第一，就不用苦恼减肥了。我经常和朋友说，我老闆天天吃肯德基喝咖啡，还特别瘦，羡慕坏大家了。」
等小助理离开后，冯杉杉又陷入漫长的焦虑期，这个吴岩怎么还没给我回简讯？我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不过，看他的日程表，今天排地挺满的，就算给他打电话，也得晚上九点以后了。
她刚想打一会儿手机游戏消遣下，那个曾给她通风报信的 hr 总监许影微信「闪」她：「吃完饭没？大厦顶上晒晒太阳？」
冯杉杉知道，这个许影肯定是有八卦要和她分享。在她如此落魄的局势下，还敢约她一起八卦，这种革命友情实属难得。她沙拉也懒得吃了，直接和对方天台见。
千易大厦一共 7 层，大厦顶上种了很多绿植，空气清新，阳光灿烂，也是她们开发出来的饭后遛弯秘密后花园，比园区安静地多。
一见面，许影就迫不及待地分享信息：「你知道吗？路清在外边已经悄悄註册了新公司，现在被老闆知道了。老闆气得摔杯子，但也无可奈何，还要假装自己不知道，等办完千易 ai 节再说。总不能在举办前夕，爆出公司 cto(首席技术官)离职吧？」
冯杉杉听完还是大受震撼，路清是在千易工作十八年的元老级人物，当 cto 都当了八年，怎么就要离开千易？还已经悄悄註册新公司？
「你现在的地位不错嘛，这么劲爆的八卦，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以后你得多和我分享，八卦使生活精彩。」冯杉杉调侃。
「哪儿有，ire 收到老闆旨意，要彻查路清的实情。彻查需要人干活，我就是干活的那个人。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要不然我饭碗不保。你说，怎么感觉公司这两年风雨飘摇啊，空降的高管走，元老高管也走，千易是真的不行了？」许影听上去是在为公司担忧，更多地是为自己的前途担忧罢了。
「你说像路清这些创业元老，拿着公司大把股票，年薪千万，早就实现财务自由，为什么还要创业？吃喝玩乐享受人生不好吗？」冯杉杉脑路清奇地换了一个八卦方向。
「他们要的是事业高度和人生高度，和我们的追求不一样。」当 hr 总监的许影，这些年见惯了高管的风风雨雨，知道人各有志，有些人活着真的不是为了吃饭，是想和贾伯斯一样改变世界。
冯杉杉笑着说，「我的人生高度多庸俗，就是吃喝玩乐逛，大牌当季新品随便穿，就是怎么实现起来这么困难。」
两人哈哈大笑，又聊了一会儿公司的是是非非，才一前一后走下大厦楼顶，各自回工区继续上班。
这时候，冯杉杉的手机响了，是简讯。「冯杉杉，您好，等我回北京之后再聊。吴岩。」
在这个周三的下午两点钟，冯杉杉看到这条简讯时，高兴地下楼梯时差点崴了脚，心情就像小鸟一样雀跃。
光明真的在向她招手，她看见了。
第44章 那就守株待兔吧
周四早晨高管例会后，老闆周总单独把 kelly 留下，示意助理把 kelly 先带到他的办公室。
周总的办公室并不大，布置地很雅致，整个空间并不是传统的老闆红木色调，而是当下流行的浅米时尚调，后边书柜里放的书也五花八门，除了管理、科技、社会这类书籍，还有一些入门的艺术类书籍，比如严伯钧的《对立之美》。
kelly 坐在浅米色沙发上，盯着书柜上那一排排整齐的书，好奇老闆会不会翻看这些书。都是谁帮他选的这些书，是他那个能干到以一顶三的总裁办主任吗？老闆有专门的总裁办公室，一共六个人，负责老闆日常的各种事务。总裁办主任跟了周总快十年，办事得力，处理事情分寸拿捏地恰到好处，是备受周总信任的对象。
等了十分钟，周总从外边匆匆进来了。kelly 立即起身，周总点一下头示意她坐下，就随意地坐到她斜对面的单人主位沙发。助理端来两杯绿茶放到茶几上，就识趣地悄然退下。
现在，只剩下周总和 kelly。
「如果让路清离职，你认为最佳离职期是什么时候？」周总直接发问，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三个月后。」kelly 同样简洁明了的回答。
「为什么是三个月？」周总步步紧追。
「两个星期后是千易 ai 节，会在市场上掀起巨大的声势，接下来就会收穫一拨智慧交通的订单。这些智慧交通订单，从意向、谈判到签约，快的应该两个月可以完成。慢的那一批，可能半年甚至一年都有可能，尤其是政府项目大多数时候急不得。只要在快的那一拨订单签完之后，就可以着手处理路总的离职了，这样可以把离职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kelly 的声音是一贯地平稳。
「怎么处理他的离职？」周总继续发问。显然，他开始满意 kelly 的回答，昨天下午和晚上，他分别问了人力 vp ire 和 ai 事业部 vp 何韬，两人都说至少要六个月，气地周总当场黑脸，等上六个月，他路清的公司都要融到 a 轮了，我是发着千万年薪让他开闢事业第二春吗？
「先找两家相熟的核心媒体，用知情人士接受匿名採访的方式，就说路清上半年考核不达标，或被迫离职；紧接着找两三个公信力比较高的 kol 写深度分析，路清的技术僵化、思维钝感已无法满足千易需求等。这样我们就获得先发制人的优势，公众也会跟着我们的思路走，认为路清离职是给千易带来一次技术换血机会。」kelly 给出自己思考好的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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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实在气不过，他在外边早就註册公司，难道不应该惩治一下他吗？就这么轻易让他走了？」周总说这话时声音抬高至少二十分贝，语调威严，眼睛也冒着怒火。看来企业家也有普通的真性情。
「周总，你在这三个月为千易再寻得一位卓越的新 cto。等我们做完刚才说的第一轮后，千易适时发布官方新闻稿，对外宣布路清离职和新 cto 人选。当大家发现新 cto 履歷的优秀程度远远超过路清后，我们再顺势给新 cto 做一轮传播，这样舆论就会倾斜到我们这边，认为千易这次 cto 更换是一次明智有效的企业战略，是为企业长远发展做出的必要选择。」kelly 没有直接回答周总的问题，还是继续说完自己的方案。
「然后呢？」周总声音已经恢復平静。
「然后，就可以清算了。还是媒体先行，这次主要找科技和财经类媒体，用知情人士爆料的方式，把路清私自註册公司的行径，千易已经准备诉诸法律等一併给到媒体。这种新闻可以为媒体带来流量，到时候许多媒体都会主动争相报导，我们只要适当引导好报导方向就可以。经过这一轮发酵，那些想投路总新公司的资本，就要重新评估一下是否真的要投资。资本只想要收益，不想要麻烦。」kelly 的这番话，才是给周总的「解气药」。
果然，对症下药的效果很明显，周总脸色有所缓和，不过并没有说话。他从茶几上端起水杯，缓缓喝了一口，又重新把水杯放回去。
「经过这一轮，我们就掌握了清算的绝对主动权。周总，若你真的想诉诸法律，就同时让法务部门准备材料起诉；若你想和路总重新谈一下，我想路总会非常尊重你的意见。」kelly 已经把方案和盘托出，内心的压力感已经得到缓慢释放，因为她已经感受到周总对方案的认可。
「辛苦了，kelly，喝口水吧。」周总望向这位得力干将，决定结束这次会议的正题，开启随机聊聊的模式。
kelly 端起水杯，轻轻啜了一口，随即放下。周总的这绿茶，是正宗的西湖龙井明前茶，现在 4 月初应该还没推向市场，企业家总是有享受优先权的独有渠道。只喝了一口，龙井的裊娜清香，就余韵悠长地留在 kelly 的味蕾中。
「周总，还有两个事情，得向你汇报。第一个，如果确定路总三个月后离职，这次千易 ai 节的开幕视频、宣传海报、现场演讲等环节，都要淡化一下路总的影响力，当然不能完全没有他，那样会对外传递出错误信息，不过要适度恰当的淡化。」kelly 说完后，停顿一下等待周总的回应，没有着急说第二个。
「必须这样。你去处理吧，把所有涉及到他的环节，重新捋一遍。」周总赞许地点了下头。
「第二个，就是张曼案件中涉及的供应商是蓝行营销，这家公司 ceo 杨洁是信息部司长吴岩的前妻，双方离婚已五年，一直没有联繫。不过，吴岩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杨洁在看守所，可能会出手相助。」 kelly 认真斟酌着词句，老闆一直非常重视政府关系，千万别惹他着急引来指责。
「你是怎么做的前期工作？供应商那么多，怎么就偏偏找了吴岩的前妻？吴岩现在炙手可热，都传还能再升一升，邀请他来咱们公司考察，请了一年多都没来，现在转身就去深圳考察。我们因为这点小事情，再引发千易的政府关系不稳固，值得吗？」果然，周总的脸又要开始变天，刚才夸赞 kelly 的一幕早已不见踪影。
「周总，你先别着急。这是吴岩的私事，不是公事，私事不能公办，更不会引发千易的政府关系危机。因为是私事，吴岩若想帮助前妻杨洁，该来向你求助的，只有千易出了谅解书，张曼和杨洁才能从看守所出来。所以，我倒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这次千易 ai 节，只要吴岩来当一下嘉宾，哪怕不上台演讲，都能给千易带来很好的效应，毕竟智慧交通的客户主要还是地方政府。」kelly 没有受老闆变脸的影响，逻辑清晰地说出自己的推论。
「那你觉得他会来吗？」周总问，刚才的气恼已经消了一大半。可能最近他压力很大，和下属谈工作时情绪反覆无常地有点频繁。
「应该会来。即时这次千易 ai 节不来，我们也借这个机会和吴岩有了私交，对千易以后发展也是好的。」kelly 的语气肯定，主要是为了给老闆增长信心。
「那现在我们需要做什么？」周总继续问。
「守株待兔。」kelly 微笑着用调侃地语气说出这四个字，现在的谈话气氛太沉闷严肃了，急需她来加一味「幽默剂」。
果然，周总望着她笑起来，并调换了一下二郎腿的姿势，把原本放在上边的右腿拿下，左腿放到上边右腿放回到下边。他端起茶杯一边悠闲地喝茶一边学着 kelly 调侃的语气说：「好啊，那就听你的，那就守株待兔吧，不过你可得给我守住了。」
「放心，周总，一定会守住。」kelly 表面轻松愉悦，心里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次谈话终于在还算让老闆满意中结束了。
回到办公室后，kelly 刚想通知刘飞雁马上开会，人力 vp ire 就不请自到地来找 kelly 了。
她拿了两袋猫屎咖啡，顺手放到 kelly 的办公桌上，自然地坐到 kelly 对面：「上次发现你挺喜欢喝的，我就让朋友又送来两袋，借花献佛送给你。」
kelly 马上从办公椅上站起来，招唿 ire 坐到沙发上，哪儿能让她坐在自己办公桌对面这个小圆凳上，那不是成了 kelly 和下属谈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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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坐到沙发上，kelly 又叫助理进来：「去沖两杯咖啡，用 ire 刚送来的咖啡豆，在我的办公桌上。」
待助理离开后，kelly 这才转向正题：「谢谢你，ire。多亏你昨晚提前告诉我老闆的动态，才让我今天谈话时还算游刃有余，把送命题变成了送分题。」
ire 爽朗地笑起来：「我昨天下午都因为回答六个月送过一次命了，不能再让你继续送命了。再说，你保住了命，我不是也心里踏实吗？不过，kelly，你真是又给我安排了一个大活儿，总裁办刚才给我发邮件了，必须三个月内在全球寻觅一位卓越的 cto。我这去哪儿寻觅去？要不你帮我找一位？」
这时，助理把两杯咖啡送进来了。kelly 迅速起身，亲自端了一杯咖啡放到 ire 的手中：「我这才是借花献佛，用你送的咖啡豆为你沖咖啡。我帮你寻觅不了 cto，不过我可以『负饭谢罪』，明天晚上请你吃大餐去，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ire 抿了一口咖啡，安静地享受沁人心脾的浓郁芬芳，才开口说：「kelly，我知道你最近因为 ai 节忙到起飞，所以啊，这顿饭留到 ai 节之后，我给你庆功吧。」
kelly 拿起手机，把餐厅连结发微信给 ire，才端起自己拿杯咖啡开始品尝：「再忙也要吃饭，就当咱俩在繁忙的工作中放松一下。咱俩明天晚上早一点到，去吃这家京城素菜天花板吧。」
ire 打开餐厅连结，是位于雍和宫旁边的京兆尹，人均 1000+的米其林三星餐厅。她心仪这家餐厅许久了，一直没有时间和机会去吃，kelly 可真是会选地方。
她说话的语调已经透露出开心的样子：「好啊，明天晚上咱俩开一辆车去吧，这样车上还能多聊一会儿。」
kelly 无奈地摆摆手：「不行，明天晚上咱俩只能在餐厅见。我下午要和一凡，政府事务总监，去拜访相关领导。等忙完我直接过去。咱就先定在晚上 7 点见，可以吧？」
ire 点点头：「好的，明晚咱俩去吃浪漫烛光大餐。」
其实，kelly 内心非常着急找刘飞雁开会，她想抓紧修改与路清相关的所有传播资料，时间太紧张了。不过，她还是强装悠闲地和 ire 把猫屎咖啡喝完，一起聊了聊集团个别高管的艷遇八卦，讲到搞笑处两个人都低头笑出声来。
两人咖啡喝完，也算聊地心满意足，这才把 ire 送走。
ire 一走，kelly 就立即叫刘飞雁进了办公室：「你听好，之前已经确定好的主视频、海报等，关于路清的部分需要全部修改。若你的下属、供应商问为什么修改，你的回答是，这些拿给路总审核时，他不满意，所以需要重新做，我们要做到让他满意为止。其余，你什么也不要找我问，你也不要对其他人多说任何话。」
刘飞雁郑重点头，语气坚定地说：「kelly，你放心，我明白。只是现在这样做大面积的修改，可能时间有点紧张。」
kelly 笑着说，语气里带着鼓励和赞赏：「这才是展现你能力的时候，相信你能做的很好。现在，我花大约半个小时，告诉你修改的方向，你马上去执行。等到周日下午两点，咱俩再在公司碰一下进度。」
刘飞雁点点头，没有再说话。看来，不仅今天加班明天加班，周末依然还是要加班。网际网路打工人每一天都是加班日。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每一个人大厂中的打工人，只能跟着浪潮中的人们，一路狂奔下去。
狂奔的时候，他们可能已经忘记最初想要抵达的方向。
第45章 每个人都会突然离去
周三下午，牢头被叫走了。
她经过张曼的硬木板时，还扭头沖张曼笑了一下，眼神里有长辈般的慈爱，用不发出声音的嘴型说了一句「好好的」。
张曼当时心中就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这是牢头在和她告别。匆忙之中，她只是不知所措的点头，都没有回上一句话。
到了晚上，狱警过来指派睡在牢头旁边的一个狱友，成为这个监室的新牢头。这次指派，等于间接宣布牢头的永远离开。
牢头在这个监室呆了近 7 个月。现在，她去了哪儿呢？直接去了监狱，还是也可能回到家中？没有人知道答案。
张曼特别想和狱警打听一下牢头的动态。可是，看到狱警那一张严肃的包公黑脸，她只能作罢。
在这短短的不到二十天，张曼连续目睹了王娜的离开、牢头的离开。现在，她在这个监室里真的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或许，生活就是由一场场大大小小的离别组成。每个人都会突然离去，拥有原因，没有答案。我们要做的，就是学会离别，不再伤感。
可是，张曼还是忍不住伤感。她躺在狭窄的硬木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在想像牢头的两种人生，第一种是到监狱度过几年甚至十几年的铁窗生活，等出来时都已年逾六十，只剩下满目疮痍的物是人非；第二种是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重获人生的自由舒展，学会珍惜当下的幸福。
现在，她特别希望牢头过的是第二种人生。她已经回到家中，吃上家人为她特意准备的丰盛饭菜，饭桌上每个人都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宛如在吃一顿平常不过的晚餐，享受着一份朴素幸福的团聚。
不过，或好或坏，王娜和牢头都已有这次人生变故的明确答案。而张曼自己，还是在面对无尽的漫漫黑夜，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也没有准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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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张曼从为牢头伤感变成为自己伤感。周一的「律师、审讯、回家」三连暴击，让她这几天一直蔫头耷耳，没有缓过劲儿。她在心里默默计算日期，离第 37 天又近了一天，可是自己的事情，看上去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在这种煎熬中，她神经质地一遍遍回顾警察的审讯、搜查等各个环节，揣测自己是不是哪个地方做错了。每一遍回顾，她都在吹毛求疵地找错误，「我当时不应该这样说，我应该这样说；我当时不应该这样做，我应该这样做……」在一次次的「復盘」中，她已经把紧绷的神经压榨到极限，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嘣」一声断掉。
只是，她自己还浑然不觉罢了。
第二天早晨，张曼挣扎着从硬木板上爬起来，走路时感觉双脚像踩到棉花上一样。她努力维持住身体平衡，正常的整理木板、洗漱打饭，终于把早饭时间熬过去，到了上午坐板儿的时间。
额头滚烫，全身发冷，她发烧了。她坐在硬木板上，两眼呆视前方，身体不听使换地打着冷颤。她还是忍着不说话，不寻求帮助，要继续熬下去。
站在墙角巡逻的狱友发现到她的异常，把她的情况报告给新牢头。新牢头过来看她一眼，嘟囔了一句：「都烧成什么样了？逞什么强？知不知道发烧也会死人的。」
新牢头又把情况报告给狱警。过了半小时，狱警在门口叫「23 号，出来」，张曼跌跌撞撞地走出监室，跟着健步如飞的狱警来到医务室。
看守所的医务室特别简陋，两张桌子四个圆凳，一个医生一个护士，正坐在那里闲聊。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斜眼看了一眼张曼，扔给她一个水银体温计，送上一句「夹在腋下五分钟」，就又和护士继续聊孩子上学难的问题。
38.7 度。张曼从腋下拿出体温计后，自己先读出这个数字，又把体温计交到医生手里。
医生接过后看了一眼，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你啊，没有感冒，只是急火攻心的发烧，来到这里，像你这样的犯人多了去了，给你开点儿退烧药，吃上两天就好了。关键是收拾好心情，多想无益。」
张曼坐在圆凳上，头晕目眩，感觉自己随时会因体力不支趴到地上。不过，听完医生的话后，她还是强撑着说：「我不是犯人。」
医生「噗嗤」一声笑了，语调里全是嘲讽：「好好好，你不是犯人。我是犯人，可以吧？人吶，得认命，急火攻心没有用。」
张曼低着头，不再说话。
她的胃愈发翻江倒海，早晨喝的粥吃的馒头就像一条条八抓鱼在肚子里横行霸道的游弋，搅和地忍不住想呕吐。她刚才一直强忍着，听完医生的嘲讽，她的情绪逐渐失控，忍耐力也急剧下降。现在，她要忍不住了。
她用右手捂住嘴巴，站起身想跑到门外。可是，双腿没有丝毫力气，刚迈出一条右腿，整个人就顺势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呕吐秽物顺着捂住嘴巴的右手流下来，她索性拿开右手，趴在地上痛快地吐个够。
不管了，就这样吧，一个人趴在地上吐，身上占满秽物，没有一丝一毫尊严。
医生还是宠辱不惊地坐在那里，对身边的护士说：「让她去洗个澡，你把这里的卫生处理一下。」
跟着一起来的狱警这时候终于开口了：「我看她病地挺严重的，是不是需要输液？如果要输液，我还得回去帮她写申请。」
医生摇摇头，语调依然轻松正常：「不用，她这是心病，输液也好不了。给她开一盒退烧药就行了。」
张曼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脸色苍白，声音清晰：「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就回监室。」
在看守所，必须在狱警的监视下才能吃药。张曼接过狱警递过来的两片退烧药，说了一声「谢谢」后喝水服下。狱警看她吃完后，就把药盒拿走了，留下一句「等下午我再送给你」。
整个监室静悄悄地，现在还不到自由交谈时间，除了两名值勤的巡逻狱友，其他人都无精打采地坐在硬木板上，或是闭目养神，或是呆视前方，或是凝望天花板。没有人注意到生病的张曼，更别提关心一下了。
张曼的上身靠在墙上，把头虚弱地歪向右肩膀，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好好休息。此刻，她特别想喝一杯热水，润泽一下干裂的双唇和肿痛的喉咙。
她睁开眼睛，嘴里喊出一声低低的「报告」。新牢头坐在自己的硬木板上，隔着十几个人问她怎么了。她尽量让声音大一点：「我想去倒水。」
新牢头回答的声音中气十足：「你坐那里好好养病吧。柳敏，你去帮她倒一杯。」
柳敏是新牢头旁边的一个姑娘，看上去和离开的王娜差不多年龄，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带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她来到张曼这里，从硬木板下边掏出张曼的陶瓷水杯，去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声音温暖：「喝吧，好好养病。」
恍惚间，张曼差点把她认成离开的王娜，心里在一瞬间涌出诸多感动。她接过水杯，感激地说一声：「谢谢」。
这次生病真是怪异。之前每次发烧时，张曼总是一口油腻的东西都不能吃，只想喝宋轩熬的小米粥。可是，今天中午打饭时，她看到清水煮菜时突然特别反胃，一口也吃不下，内心疯狂地想吃红烧肉。可能由于在看守所不沾荤腥太久了。
她想起宋轩。他做红烧肉和酱猪蹄的火候特别好，每次都有耐心花三个小时炖好，给张曼盛到碗里后还要忍受她的「挑三拣四」：「我不要吃肥的，我不要酱汁，我只吃两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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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现在是在家里的话，宋轩会帮她熬好小米粥，盛好送到她手里，嘱咐她喝完就躺在床上继续睡觉。若听到张曼想吃红烧肉的要求后，他会第一时间就去小区旁边的超市，买好五花肉和调料包，回家后在厨房细火慢炖，做好后再送到张曼手里，还会叮嘱她「少吃两块，生病还是要清淡饮食」。
可能她之前只顾着工作了，忽略了宋轩的许多好。在这个时刻，那些往日温暖的生活细节混乱又清晰地在脑海中依次浮现，她特别想拉起宋轩的手，认真地告诉他：「之前可能我错过你太多次了，我可不可以用今后的时光来弥补。」
想到这里，她再也无法强装平静地吃午饭。她放下筷子，用手抹掉眼角溢出的泪水，在心里对宋轩说：「若我能顺利出去，以后一定会和你好好生活。」
下午狱警又来给张曼送药，继续吃上两片退烧药后，张曼觉得额头的温度在逐渐恢復正常。看来这退烧药和那个医生一样，都是管用的狠角色。
她坐在硬木板上，身子不再瑟瑟发抖，大脑也不再一片空白，想要喝水时也可以自己起身去倒水。看来，人是环境的产物。环境再恶劣，也都会迅速调节身体来适应。
晚饭后的半个小时自由交谈时间，新牢头过来找她了。
「八年。」对方简洁有力地说出两个字。
「什么八年？」张曼有些不解，可能发烧未愈导致大脑转速不够快。
「牢头判了八年。」新牢头撇撇嘴，一副你怎么连人话都听不懂的诧异表情。
「这么长。」张曼感觉像一个皮球抛在空中，本来能接住又没有接住，无端生出这么多懊恼与不甘。
「不长了。你是不知道她那个案情的复杂程度，那可是上千万的国家财产，别人都撇干净了，就留下她一个人兜着。八年还多？」新牢头分析的头头是道，一副懂法知法的熟稔模样。
「知道了。」张曼低声应着，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其实，她有一肚子疑问，却不知道答案在哪儿。比如，牢头真的会贪污国家千万财产吗？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她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管理监室也算公平公正，对每个人都说地过去，这样的牢头真的贪污了国家千万财产吗？她真的是一个坏人吗？
还有，八年之后，她从监狱出来后，她都六十多岁了，她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家庭和亲人？她该怎么面对这个社会和世界？她真的会乐观坚强地继续生活吗？她还是从此就生活地一蹶不振一败涂地？
张曼想不出这些问题的答案。
她能想出的，就是牢头和王娜一样，从她的生活中就此别过，或许此生再也不会相见。
人生总是要面对离别，还要学会不动声色。
第46章 只要能出去就可以
在张曼养病的这几天，新牢头旁边的柳敏经常过来帮她做一些简单的事情，比如帮她打扫卫生，还替她巡逻过两次。
那天轮到张曼巡逻时，她整个人因发烧导致全身酸软无力，连坐在硬木板上都困难，哪儿能一口气站在墙角两个小时。她不想找新牢头请假，就强撑着站起来，往墙角走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是柳敏迅速冲过来扶住了她。这个姑娘搀扶着张曼回到硬木板上，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这次我替你吧，等你病好之后再补给我就行。」
此刻的张曼，除了感激地和对方说一声「谢谢」，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柳敏利索地走到墙角，把黄马甲从上一个执勤狱友的手中接过来，穿上黄马甲就开始巡逻站岗，还冲望向她的张曼眨眨眼和笑了笑，算是回应张曼的那句「谢谢」。
之后两个人慢慢熟络起来。其实，柳敏和王娜并不一样，她看上去斯斯文文，但是话不多，对自己的经歷更是闭口不谈。不像是单纯的王娜，自己打赏男网红的那点事儿，整个监室的人都听地明明白白。到现在王娜都离开一个多星期了，还有狱友开玩笑时会说：「你是想学着王娜冒充大款了啊？」
等张曼病好之后，她提出要还柳敏的那两次帮忙巡逻。柳敏也不推辞，就让张曼又替她执勤两次。算是两清。
虽然交谈不多，张曼还是挺喜欢柳敏的处事方式，对人不过分热情，有自洽的边界感，同时还愿意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她发现，柳敏还是新牢头身边的「当红助理」，新牢头有点事情都愿意让柳敏去安排。她也不推辞，把一切都安排地清晰顺妥，尽量让每个狱友都感觉满意。
张曼有了主动接触柳敏的欲望，还奇怪自己怎么之前没有发现这个监室有这样有魅力的狱友。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六七岁，可是接人待物、处理事情的成熟度又不像这么年轻。对任何事情都是应付自如、进退有度，哪儿是二十多岁的女性能做到的？可是，她看上去真的不到三十岁。
在看守所的生活太无聊，大病初癒的张曼也不想继续压榨神经去思考案情钻牛角尖，她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柳敏的朋友，两人可以闲谈交流，让在监室的日子不要那么难熬。
想到就行动。张曼给新牢头和柳敏每个人送过去两根火腿和一包榨菜，算是感谢生病这几天的帮助。吃完晚饭后的自由交谈时间，柳敏过来道谢，两人开始聊天。
「在职场上，你一定做的不错。」张曼没来由地冒出这样一句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题开启地太不合时宜。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好奇打探柳敏的过往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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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值一提。」柳敏淡淡地说，没有表现出任何高兴或者不高兴。
「确实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张曼想起她们的共同现状，就是每天在这一方监室煎熬。之前的一切，都是过往云烟。
「对了，狱警说现在四月份天气好了，明天上午操场的放风时间改成 3 个小时，其他监室也延长放风时间。咱们明天可以出去好好晒晒太阳。明天早饭后牢头就和大家说这个事情。」柳敏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并给张曼提前释放出这个好消息。
「明天又是周六了，真快。那我们明天上午会不会在操场上碰到其他监室的人？」张曼看上去还是平静如常，内心显然高兴并着急起来，立即想起杨洁，明天会不会在操场上遇到她？
「应该能遇到的，反正都呆在那里晒太阳。明天是个好天气。」柳敏微笑着回应，似乎洞悉到张曼的内心戏，但也不说破，一如她平时的做派。
张曼顾不上打探柳敏的「职场之路」了，顺着柳敏的话题又零散地聊了看守所大大小小的规定，正好把这半个小时的闲聊时间用完。
等柳敏一走，张曼开始思考，万一明天真的在操场上遇见杨洁，她要抓住这宝贵的时间和她交流哪些信息，对她们的案情才会更有利。
经歷这二十天的考验，不知道杨洁现在的心境和状态如何。自从来到看守所后，她和杨洁再也没有见过面。上一次见面，还是她、杨洁、陈晓峰一起坐警车来看守所的路上。那时，都是她们人生第一次带手铐。
周六上午，终于熬到外出操场放风时间。张曼满心期待，几乎是一路小跑到操场。
今天的阳光真好，温暖又不耀眼，星星点点地落到柳树新吐出的绿芽上。抬头仰望，是北京少见的蓝天白云。天空蓝，白云白，像是用密云水库的水把天空洗过一样，如此干净清澈。春天真的来了。
可惜，整个操场空空如也，只有张曼和她监室的狱友们，并没有见到其他监室的人，更没有见到杨洁。
张曼有些失落，就独自站到操场一角。不过，空气里绿叶红花的味道真香啊，深唿吸几下，感觉胸口溢满芬芳，人也有了精神。张曼贪婪地享受着这户外的春天气息。
之前自由时总是嫌北京春天的阳光太晒，不抹防晒霜都不肯出门；现在每周只有一上午的户外时间，觉得阳光才是北京春天的灵魂。此刻的阳光，晒得张曼通体舒坦，她特别想像小时候一样，和爷爷一起找个墙角坐下来打盹儿，任时光悄然流逝，
不过，温暖的阳光还是没有抵过张曼内心的焦急，其他监室的人怎么还没有来？是不是柳敏打听错了信息？毕竟，今天早饭后牢头只是说上午放风时间改成三个小时，并没有说和其他监室的人一起。
这时，柳敏兜兜转转地来到张曼跟前，像是已经听到她内心的话。她随意地和张曼打招唿：「晒晒太阳真舒服，其他监室的人要晚一个小时才能来，还是咱们监室的福利好。」
张曼这才踏下心来，继续在这个人少的角落晒太阳，同时等着其他监室的杨洁。
一个小时，真是漫长。
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张曼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描写春天的唐诗宋词都在心里默背一遍，「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一庭春色恼人来，满地落花红几片」……
等背到词穷的时刻，张曼的心情也有了舒缓放松，她看到有人从走廊通道那里往操场这边走，其他监室的人来了。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杨洁。她瘦了很多，整个人像是装进肥大的监服里，迈步走路时身体就在衣服里来回晃动。不过，她还是像以前一样，走路时挺直身子头微微扬起，迈得步子特别有节奏感，据说小时候学过舞蹈的人走路都如此优雅。
杨洁来了。她站在操场中间，仰头望向蓝天，整个人沐浴在和煦的春阳里。她并没有看到站在一角的张曼。而张曼也不敢放肆地跑到她面前，害怕引起周围人的关注。
张曼只好小步慢走，想要一点一点靠近杨洁。她走上两步，就停下来在原地缓慢转个圈，似乎是要 360 度无死角地感受这个春天；然后再漫不经心地走上两步，左看看右望望，像是初来看守所的人在打量操场的环境，或是停下来看一下脚边的小草，真的都绿了。
在离杨洁还有两三米的时候，杨洁也看到了她。两人目光相碰，会心微笑一下又都立即恢復正常。杨洁也一脸平静，似乎张曼并没有盪起她内心任何涟漪，但是她开始慢慢往前挪动步子，逐渐靠近张曼。
两个人终于靠近，可以低声交谈了。
「我什么都没有说，现在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张曼侧着身子，像是从杨洁旁边走过，小声说出这句话。
「我也是。」杨洁回应。
「我的律师建议找吴岩，他可以让千易出谅解书，咱们就能出去。」张曼抓紧说出这个要点。
「找他吧，只要能出去就可以。」杨洁这样回答。其实，她听完张曼的话后眼神明显犹豫了一下，但是又立即调整情绪说出这句话。
「我也没办法才想这个招，咱们先出去再说。」张曼捕捉到杨洁的眼神变化，又加上这一句解释感觉自己才能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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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柳敏也在这里？还站在那里替我们挡着狱警的视线？你认识她？」杨洁语速很快，看来内心是紧张的，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轻松。
「你怎么知道她叫柳敏？她是我们监室的。」张曼顺着杨洁的视线，看到了柳敏的身影，她站的位置正好挡住狱警视线，真是巧妙。
「她的公司是我的客户，不过她应该不认识我。p2p 风生水起的那几年，她作为公司创始人获得奖多了去，后来随着国家金融监管，她的公司就破产了，还欠我一百多万的营销费用。」杨洁一口气说出这么多。
「世界真小。」张曼感嘆完，立即又回到正题：「我知道你没找律师，你不用担心，律师告诉我，只要不乱说，我们保证能出去。」
「我知道，你放心。」杨洁语气坚定。
「你的公司也在正常运营。律师传来的话。」张曼继续补充。
「都到现在了，还公司，我们先出去再说。」杨洁回答。
用时三分钟，把该说的话说完，两人就正常迎面走过去，从交叉的圆心点一东一西逐渐走远。她们就像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打了个照面，也不招唿就各自离去。
此时，张曼又一个人站在操场一角，也从紧张的情绪中释放出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和杨洁能有交谈的机会，她们两人都不负对方所望，一直对警察咬紧牙关，这是救自己也是救对方。
她望向不远处的柳敏，发现她已经挪动位置，悠闲地走来走去，不再挡住狱警的视线，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世界真小，张曼再一次感嘆，柳敏竟然还是杨洁的客户。可是，她为什么要帮我呢？她并不认识我，而且我似乎也不能为她做什么。
还有，她看上去这么年轻，竟然还是一家 p2p 公司的创始人。难怪她身上总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
现在的张曼，有些期待知道柳敏的故事。
第47章 为你做无罪辩护
又到周一上午 9 点，这是张曼见王律师的时候。
她被狱警带到狭小透明的会见室，看到夹着公文包穿着灰色衬衣匆匆走进来的王律师。他带着金色框架眼镜，髮型梳地一丝不苟，挺着微微的肚腩，看上去整齐又严谨。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了。
相互问好之后，张曼就急切地把上周一警察审讯、回家搜查、密谈杨洁的事情详细托出。王律师一边认真听一边用笔做记录，还一直用频频点头示意张曼继续说下去。
待张曼说完之后，王律师才开口说：「你做的很好，真的很好，几乎没有漏洞和瑕疵。我当律师这么多年，遇到地像你这样沉稳严谨的年轻当事人，真的不多。」
张曼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这是王律师的夸奖，怎么在看守所这种特殊地方听上去这么别扭。她只好用调侃的语气回应：「还年轻，我都 35 岁了，在大厂属于悄然被裁或者强制退休的年龄了。」
还是正事要紧，王律师继续进行案情的分析：「冯杉杉已经联繫上吴岩，对方是否帮忙，本周就应该有结果，下周一我会给你带来这个结果。另外，你不用担心，就是千易不出谅解书，就目前的案情来说，真的到检察院那一步，我可以为你做无罪辩护，你完全是能出来的。」
张曼听完还是有些惊喜，王律师是一个缜密到滴水不漏的人，能够说出这句「你完全是能出来的」，几乎就是给了张曼一张保票、一颗定心丸，让她看到前方的道路虽然崎岖不平但是充满光明，这是她最想要的结果。
「不知道这一周警察会不会还要审讯我。若他们继续审讯我，我应该要注意哪些问题？麻烦您给我指点一下。」张曼压制出激动的心情，继续提出新问题。她要在这有限的会见时间内多向王律师讨教「审讯应对秘笈」。
「千易和陈晓峰应该都不会再向警方提供新证据，警察就算本周再继续审讯你，应该也是旧资料反覆找你论证罢了。你要做的和之前一样，就是咬紧牙关。」王律师做出这样的判断和回答。
「还有，宋轩和我爸妈，还好吗？那天晚上，让他们害怕了吗？」张曼说出心底最想问的问题。想起他们，她的心立刻就柔软了。
「宋轩第一时间就给我打了电话，我和他分析了一下这次搜查，认为不会对案情有影响，他才放心挂了电话。你爸妈今天下午还是和宋轩一起来见我，他们很担心你，但是能撑住。」王律师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张曼，希望能让她宽心一些。
「王律师，我已经在这里呆到 21 天了，我真的在 37 天之内能出去吗？」张曼知道这个发问基本是「废话」，谁也不能预知未来，更不能确认未来。可是，她还是想听到王律师一个肯定回答，哪怕是虚假的也能换来片刻心安。
「现在，我们两条腿走路，吴岩那边由冯杉杉继续跟进，我会为你准备无罪辩护的材料。放心，你没问题的。」王律师这个回答也算是严谨，他没有直接说「你肯定能出来」，而是说「你没问题的」。
听到这个答案，张曼还是受到安慰。她的眼睛开始闪烁光芒，像一簇小火苗，映照到苍白脸庞上，整个人焕发出新的希望。
「谢谢您，王律师。」张曼的声音充满感激。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渴望着走出看守所，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秩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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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王律师告别后，张曼被狱警重新带回监室，正好赶上午饭时间。每个狱友都拿着餐盘，一声不吭地在窄小的门口处排队打饭。
张曼从硬木板下边翻出餐盘，加入排队行列。正好，排在她前边的是柳敏。柳敏扭头看了一下后边的张曼，沖她笑笑，算是打招唿，接着回过头去专心排队。
张曼也对她笑一下，算是回应。此刻的张曼，就像是枯萎一冬的小草在春天重新发出绿芽，感觉马上就要迎来勃勃生机的未来。她的脸上，是藏不住的雀跃生机。
突然，前边两个狱友打起来了。一个狱友打完饭后往回走，不小心踩到另一个狱友的脚。被踩的狱友，嘟囔一句：「什么玩意儿。」踩人的狱友，马上不干了，回敬一句：「你才是玩意儿！」
被踩的狱友「炸毛」了，把餐盘一下子摔到地上，立即扑到踩人狱友的身上，一下子把她摁到地上，企图把对方一招制服。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把手里盛着饭菜的餐盘直接扣到被踩狱友的头上，腾出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场面立即乱成一团。
新牢头冲到两人跟前，一边把压在上边那个人使劲往上拽一边厉声呵斥两人：「你们给我住手，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住手！」
外边发饭的狱警也听到里边的动静，探进头来，声音大的能顶破天花板：「所有人，双手抱头，排成一队，蹲到墙边！快！」
说完之后，狱警又拿起对讲机说：「5 号监室发生打架事件，立即来两个同事。」
那两个人停止打架，都从地上爬起来，每个人的脸上依然挂着兇狠和无畏。不过，和其他狱友一样，她们也乖乖地双手抱头，在墙边蹲下。
这顿午饭，是吃不成了。午休也取消了。
狱警给她们这个监室的处罚是：所有人不准吃饭，双手抱头蹲在墙边两个小时。两个打架的人，每人再写一份 500 字以上的检讨。
张曼蹲在墙角，饿着肚子忍受着这「飞来横祸」。在看守所，真是能让人学习到团结和大局的重要性，因为犯了错误动不动就搞「株连九族」。
估计现在监室的狱友，都在心里诅咒那两个打架的人。她们打一场架，所有人都跟着「陪葬」。
等两个小时后重新坐回硬木板，张曼的大腿和膝盖又酸又麻，近乎失去知觉。之前觉得坐硬木板是遭罪，现在坐在硬木板上，张曼感觉简直是舒适的天堂，比蹲在墙角至少好一百倍。
「还有十六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再也不要过这种生活了。」坐在硬木板上，张曼一个下午脑海中迴旋的都是这句话。
她急切地一刻都不能等。但是，她还是得等。
晚饭后的自由交谈时间，柳敏主动来找张曼了。
柳敏的皮肤又薄又白。等她凑近时，可以看到她脖颈皮肤下的青色毛细血管，像是一缕缕清冷的细光，给她添了几分令人怜惜的气质。
「等你出去的时候，可以给我家人打个电话吗？」柳敏没有客套，直奔自己想说的主题。
「你怎么知道我能出去？」张曼有些诧异。
「你今天回来后，整个脸都是发光的，你应该离出去不远了。」柳敏笑着说出自己的判断。
「我可以帮你打电话。不过，你也有律师，也是每周见律师，你怎么不让律师给你带话呢？」张曼说出自己的疑问。
「律师巴不得案子越变越大，接我这个案子够他吃上两年了。我让他给家人带话了，家人不听，现在一意孤行。」柳敏的声音依然正常，眼神却逐渐暗淡下来。
「那你让我带什么话？」张曼捕捉到她的失落，把自己的声音放低，尽量展现出温暖的一面。
「告诉我老公，不要再变卖资产了，更不能连自住房产都卖掉，那些资产才多少钱？顶多六七千万，怎么可能堵住十亿的窟窿，不要企图靠这点资金换来我的减刑。这些资产没有在我和他名下，是安全的，可以保障我女儿的教育和成长。我老公，关键是教育好我们的女儿，把资产都处置掉，一贫如洗了，他们生活怎么办？」柳敏在对面弯着腰，身子往前倾，靠的张曼特别近，近乎趴在她的耳边，说了这番话。
「这些问题，你老公应该都考虑过。可是，他还是愿意处置资产，是不是真的对你减刑有帮助？」张曼也说出自己的看法。
「他只是不愿意落个抱着钱财不救老婆的名声。他那个人，名声比命都重要。我创业失败，愿赌服输，不想牵连家人，更不想让我女儿过上一贫如洗的生活。求你了，请你出去一定去找他一趟，当面告诉他这些。」柳敏的声音柔弱起来，眼神更加暗淡。
「好的，我一定去找他。」张曼听到「求你了」这三个字，唤起心底柔软的情谊，有一种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为她而做的冲动，这算是被柳敏打动了吗？
「麻烦你背下他的电话，等你出去后打给他。在咱这个监室，人都是来去无踪的，说不定哪天被狱警叫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所以，现在我给你电话号码最保险。」柳敏脸上有了生动的神色，深黑色双眸也逐渐恢復光彩。
她说出 11 个数字，还谐音成「要伞就是不给请你我吃饭」，「你这样就很快能背下来，也很难忘记。」她给张曼解释。
张曼按照这个方法，立即背下来电话号码，笑着说：「你当年肯定是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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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全省高考状元，数学和理综都是满分。」虽然柳敏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眼神里却是自嘲和不甘。
张曼在心底「哇」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说下去。
当她们还是蓬勃少年时，心里装的都是星辰大海，怎会想到有一天会来到看守所这个地方。人生，真的太变化无常。
「谢谢你，张曼。后天是我三十岁的生日。谢谢你送给我一份珍贵的生日礼物，我会铭记一生。」柳敏说地很动情，整个人散发着清朗的光。
「你放心，只要我能出去，我一定会帮你把话带到。」张曼郑重地说出这句话，就像是许下一个沉重正式的诺言。
她们都在期待明天。她们都在等待未来。
第48章 职场就是说变就变
这个周日，又是加班的一天。
上午，kelly 召集各组总监开会，核对每个组在千易 ai 节上的工作进度。除了夏一凡去陪叶处长和冯杉杉打球去了，其余总监们都准时悉数到齐。
当然，高级经理刘飞雁也是会议成员之一。虽然她不是总监，可是这次活动的重担是在 ai 市场组。她已经被默认成 ai 市场组的代总监，也是 kelly 现在的得力助手。
pr 总监于浩汇报了此次的媒体邀请情况，除了北上广核心媒体，连重要地市的都市报也都邀请了。他那个 ppt 写的密密麻麻，还用了巨丑的红蓝色调，盯的时间稍微一久就会令人眼花缭乱。可能他自认这样细节到位的汇报，才能彰显他的认真和积极。
「纸媒邀请的太多了，kol 邀请的太少了。那些地方都市报，现在还有人看吗？邀请那些记者过来，机票酒店加上车马费，一个人得花多少成本？有的人来了还不发稿，就是发稿也是发一个没人看的豆腐块，这几乎等于是零回报。我建议砍掉部分纸媒，尤其那些还需要出差来的都市报，多邀请自媒体、行业 kol，这些人才能真正发挥传播效应。」kelly 坐在 u 型会议室中间，认真盯着屏幕上的 ppt，说出这样一番话。
「今天已经是 4 月 7 日了，这些媒体早就邀请好了，供应商把机票和酒店也给订好了。现在退掉，不太合适。」于浩有些吞吐地回应。
他今天本来是来邀功的，想让 kelly 和其他总监们看看，他的这工作是执行地多么到位。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换来 kelly 的一顿指责？若 kelly 觉得媒体名单有问题，为什么一个星期前和她开会时，她没有指出来？现在媒体都邀请完了，她又突然在这里找三找四，一下子让于浩有些摸不着头脑。
「做公关，做 pr，一定要动态把握传播市场，早就不是一招鲜的时代了。邀请媒体没有必须大而全，而是要精准。我们想把信息传递给谁，就找到相对应的媒体。你都工作十几年了，这个就不用我告诉你了吧？这次就先算了，下次严把纸媒名单。另外，你再加上至少二十名行业 kol，开完会你就去制定邀请名单，我要看到他们的发声。」kelly 面无表情地进行点评，整个会场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好的，我明白了。下午两点就给你这份新名单，你确认后我就安排执行。」于浩马上应承，不想继续惹怒 kelly。
和她工作近一年时间，于浩已经发现 kelly 管理业务属于事无巨细型，无论是内容、渠道还是其他环节，她都能提出建议和见解，生怕下属「煳弄」到她。之前他向冯杉杉汇报工作时，冯杉杉哪儿会管媒体名单这种东西，她只会听听传播策略，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后甩出一句「加油去做吧」。
遇到 kelly 这种上司，汇报工作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就算打起十二分精神，也会动不动被 插llenge。和她一起开会，简直是对临场发挥能力的最好锻鍊。于浩感觉自己这一年都要「闻会变色」了。
由于只是高级经理，刘飞雁坐在 u 型会议桌最靠近投影屏幕的地方，也是离 kelly 最远的位置。她不动声色地嗅到会场气氛的转变，默默地在脑海中把 ppt 过了一遍，祈祷一会儿轮到自己汇报时千万别出差错。
于浩开了一个差头，不过后边各个总监的汇报都是有惊无险，让 kelly 还算满意。今年年初新成立的品牌组，总监除了汇报进度，还播放了刚完成的三个千易 ai 节的预热视频，把中国水墨画与人工智慧感相结合，古风意境下的信息叠代之路，创意满满，腔调十足。
面对这个汇报，虽然 kelly 没多说话，但是眼神的赞赏，嘴角的笑意，已经透露出她的满意。
这一场会开完，每个总监心里都五味杂陈，你做的好，别人还会做的更好。这个新成立的品牌组，为了得到 kelly 认可，这个总监真是挖空心思地要把业务做出花儿来。其他总监怎么办？为了不掉队，只能纷纷而上，企图把业务做地更好，做出一朵更美的花儿。
于是，大厂内卷开始了，激烈了，严重了，生生不息地卷下去。要么胜出。要么出局。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开完会后，于浩一个人郁闷地躲在楼梯过道里抽菸。 办公区域禁止抽菸，他们这些菸民，又不想每次坐电梯下楼去园区，为了抽根烟来回折腾就要二十分钟，太耗时间。他们就开发出楼梯过道这个僻静的空间，在这里悄悄抽完烟，把菸蒂扔进垃圾桶，打开窗户通通风，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回到工位上写永远写不完的 ppt，回永远回不完的邮件。
他感觉自己和 kelly 的关系，在微妙地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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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三月 kelly 空降过来后，他是第一个「降城」的总监。kelly 自然对他重用有加，还说「公关市场不分家」，公然鼓励他去抢其他市场组的活儿。那时候，于浩感觉自己这匹「千里马终于遇到伯乐」，每天上班时干劲十足，走路都双脚带风，真是意气风发。
这一年，他经常得到 kelly 的夸赞，团队带的好，方案有创意，执行能力强，季度考核自然全是 a+，也拿到丰厚的年终奖。他都有些飘飘然了，感觉迎来人生职场的高光时刻。
就算是几个月前，他那个不明利害的老婆，竟然受人挑拨来公司找 kelly 问罪，一口咬定他和 kelly 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当他知道老婆的举动后，气得在家连摔三个盘子，大吼「这婚非离不可」；同时，他也紧张地一夜未眠，精心准备了五版措辞，准备找 kelly 道歉用。
没有想到，kelly 一脸风淡云轻，几句话就把这个事情帮他圆过去了：「她全身心都投入到你们的家，把家庭看地最重要。当她听到自己的家受到威胁，心急到不能准确判断对错也是正常。你也别回家和她吵架。这个事情我并没有放到心上，也不会影响我对你工作的评价。」
听完 kelly 的这番话，于浩顿时感激涕零，自己连夜准备的五版措辞一个也没有用上，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英明的领导并没有怪罪自己。所以，后来当 kelly 暗示应该搞一下张曼时，士为知己者死，领导说到哪儿就打到哪儿，于浩全力以赴地准备材料，严谨有序地往前推动每一次进展。
他感觉与 kelly 捆绑地越发紧密，自己的职场地位也更加稳固。
可是，最近两个星期以来，他总是有一种隐约地说不上来的「不对劲」。集团别的部门可能认为市场部最近是混乱不堪的局面，但于浩清楚，kelly 是在混乱中形成了「大一统」。随着夏一凡和刘飞雁的最后归顺，kelly 真正「统治」市场部。
从空降到现在，她用了一年的时间，坐稳 vp 的宝座，建立起她的市场王国。现在，谁也撼动不了她的权力，谁也打不倒她的权威。
于浩明白，自己的重要性已经被「稀释」了。现在，所有总监都围着 kelly，巴掌大的工作成果也要吹上天，瞪大双眼期待得到她的认可。为了调动每一个人的积极性，kelly 自然懂得平衡和协调的领导艺术。
「只是，你平衡你协调，你能不能不要总找我的茬？在上午的会上让我这么丢脸，这种消息传播的最快，不出两个小时就会传遍市场部近三百人，再被爱八卦的同事添油加醋，就会变成『于浩失宠公关组失势，市场部格局将要重新划分』，多么盪气迴肠的故事。」
他一个人站在楼梯口的窗边，闷闷地在心里打着算盘。已经是第三支烟了，他从鼻孔里粗暴地吐出几个烟圈，心里的负担和压力一点儿都没减少。
要变天了。起风了。
透过窗户，于浩看见园区的竹子被风吹地弯下细腰，细长的竹叶随风起舞，隔地这么远，好像都能听到竹叶遇风的稀落声音。
这天气，说变就变，早晨太阳还照常升起，到中午就已不见太阳的踪影，天气阴沉沉的，大风吹地竹叶哗哗直响。
多么像现在自己的职场之路，说变就变，不留一点余地。于浩在心里感嘆。
不想了，回去看下属整理出来 30 个 kol 名单没有。kelly 要 20 个，于浩布置下去 30 个。做中层管理者嘛，总得给自己留好腾挪的空间。
他掐灭第四支菸头，若无其事地走回办公区。
上午开完总监会，简单吃个午饭，回復几个邮件，kelly 感觉还没来得及休息上十分钟，就到了下午两点。
刘飞雁抱着电脑，准时出现到她的办公室，向她汇报「弱化」路清的执行结果。刘飞雁真是一个能打仗的兵，这么短时间内硬是把 kelly 所要求的东西，全部改好了。
kelly 把修改完的海报、视频、文案等都过了一遍，基本符合她的要求。她满意地说：「飞雁，做的很不错。还有什么没有解决的吗？」
刘飞雁有些为难地说：「出稿部分都解决了，你也看到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要把路总从上午主论坛演讲调到下午分论坛演讲，主论坛演讲换成 ai 事业部的 vp 何总。」
kelly 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对啊，你没有去沟通吗？」
刘飞雁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细密的尴尬，声音也开始变低：「对不起，我不是不想去沟通。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沟通，害怕越做越错。当时这件事，都是我找路总的助理敲定的。现在我再去找他的助理去推翻，我一直没有想好措辞，感觉怎么说都会出错。万一因为我做错而破坏你的整个计划，那我就是铸成大错。」
kelly 听完她的话，点头表示认可，才开始说话：「飞雁，你能考虑的如此周全，很不错。不过，你以后遇到这种自己想不出解决方案的问题，应该及时来找我，不要等我去问你。」
看到坐在对面的刘飞雁红着脸点头后，她才说出解决方案：「你就去和路总的助理这么说，因为这次 ai 节更侧重业务的成交，转化成订单额才是公司最看重的，业绩这一块都是何总负责的，所以市场部这边想做一下现场调整。而且，下午分论坛的那场演讲，主要是前沿技术的瞻望，更适合路总。你按照这个方向，把话术再优化一下。」
刘飞雁心里暗暗赞嘆，论专业性和沟通思维，还是得服 kelly。不过，她还是有顾虑的地方：「我和他的助理沟通完，若路总还是不想调整，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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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lly 笑起来，摊开双手故意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那你就可以解脱了。路总应该会直接找我，不会让他的助理找你撒气，你成功地把麻烦推到我这边了。」
刘飞雁也笑起来：「那就麻烦你啦，领导。」
送走刘飞雁，kelly 打开电脑看到于浩发来的邮件，正文是二十个 kol 名字、简介等详细信息。她快速看完邮件，给于浩发信息：「到我办公室一下吧。」
她怎能不知道现在于浩心里的担忧和压力？当一个人感觉自己的权重逐渐降低时，就会露出危机感。适度的危机感，可以激发一个人的斗志；过度的危机感，只能激发一个人的邪念。
对于 kelly 来说，她只想让于浩拥有斗志，不准有邪念。所以，她得给于浩「上上课」了。
她已经听到于浩的敲门声。等待她的，又是一场脑力体力双重消耗的下属沟通谈话。
此刻，先喝一杯水，润润喉咙，再摁「启动」键吧。
第49章 越加班越心安
于浩拘谨地坐在 kelly 对面，双手下垂放到身体两侧，也没有翘男性习惯的二郎腿，两条大长腿整整齐齐地并在一起。
客观地说，于浩长得比较帅，个头高，身材有型，还有俊朗的眼睛，高挺的鼻樑，配上精心设计的髮型，是人到中年里不多见的帅哥。毕竟，在大厂工作，没有秃顶，没有肚腩，就算成功一半。像他这样保持如此优秀的，属于大获成功。
所以，当时冯杉杉指使人传于浩和 kelly 的绯闻，能让整个市场部这么兴奋。大家窃窃私语，原来 kelly 也不能免俗地喜欢帅哥，还去破坏别人家庭。
kelly 从电脑前抬起头，望向正襟危坐的于浩，先沖他笑笑算是示好，也是提示他不用如此紧张。
「公关传播在这次千易 ai 节中特别重要，公关成功了，活动才能成功。所以，我对你这边的要求一直比较高，你和你的团队最近辛苦了。」kelly 盯着对面的于浩，目光真诚，声音清晰。
「这是应该的。对媒体的邀请工作，确实是我考虑的太不周全了，多亏你今天上午开会时及时纠偏，让我和团队还有机会改正。」于浩主动提及自己的工作失误。他知道，主动承担责任是大厂中层该具备的职业素养。
「也不完全是你的责任。千易市场部过去十年都是这样做的，做什么都是大而全，制作视频都是 n a 、n b 甚至 n c，邀请媒体恨不得国内所有媒体都涌来。归根结底，就是预算太充足，铺张浪费已经成为深入骨髓的工作习惯。所有人都觉得，反正钱是公司的，花了打水漂也没人监管，而且如果能花了钱又做出工作成绩，那就赚大了，就能第一时间写邮件汇报邀功。所以，宁肯错花，不能不花。」kelly 说到最后一句时，自己先笑起来。
「确实是这样。你今天不说，我都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于浩努力组织语言，希望自己的话听上去深刻又有洞察力，不过他貌似失败了，说出的是如此干巴巴的话。
「供应商都是怎么说我们的，你知道吗？」kelly 一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一边语气轻松地问于浩。
「都说当我们供应商太不容易了，需要 7*24 小时在线，随时随地都有需求。」知道这个回答是「驴唇不对马嘴」，于浩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总不能把那个「人傻钱多」说出来吧。。
「我怎么听说是『人傻钱多，速来速来』。」kelly 放下水杯，语调里充满调侃。
于浩尴尬地陪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供应商的改革，在今年年初已经做了一部分，比如 100 万以上的项目必须投标，不能指定供应商。但是，我们内部的改革，就从这次千易 ai 节开始吧。只有市场部内部真正重视，每个管理层和普通同事都明白钱要花到刀刃上，才能做好预算管理和执行管理，进而实现营销效果的优化。」kelly 看到于浩不说话，一个人径直说下去，进入到本次谈话的核心部分。
「在几个总监里，你是管理和执行做地最好的，也是我倚重和信任的。所以，这次改革还是得从公关组开始，希望你能做出表率，进而让其他组能主动跟进。公司目前给市场部的预算每年有 20 亿，看着不少，其实分摊到这么多项目中，每个项目并不多，老闆肯定希望每笔钱花出去都是有效果的。况且，你看财报也知道，这两年公司营收进入瓶颈期，在保证营销效果的前提下降低运营成本，也是我们市场部为公司做贡献。」kelly 举重若轻地把这番话说出来，语速均匀，声音平稳，但是透着一种友好的亲近感。
果然，于浩从 kelly 上述话中捕捉到「我是自己人」的信号，整个人外表还是维持着平静，但是内心已经有些洋洋得意的放松了，就知道 kelly 还是倚重和信任自己的。改革，本来就是先从自己人做起的，为大家做个表率嘛，我无比愿意做这个领头羊。
他知道该到自己表态的时候了。
他清清嗓子，希望自己的磁性声音听上去更加有魅力，可是一出口语速就急了：「我会回去把这次 ai 节的公关费用再详细梳理一遍，能砍掉的就砍掉，当然，是不影响传播效果的前提下。我也给我们团队树立一个日后做活动的范本。你放心，公关组肯定积极执行你的这次改革。」
kelly 满意地点点头，知道已经达到这次谈话的效果。这也算是「一石两鸟」，上午开会对于浩的那个态度，确实是有平衡其他总监关系的成分，但是这话总不能直接对于浩说。当然，市场部的成本管控也势在必行，就先从听话的于浩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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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 kelly 办公室后，于浩是哼着小曲熘达回工位的。他扭着冯杉杉口中的「性感大屁股」，整个人都要在工区横着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雄赳赳气昂昂的精气神儿。
他回到工位，刚坐下，就有一个下属来问那 30 个 kol 是不是需要邀请，若邀请，时间如此紧张，要马上执行。
真是，怎么刚才忘了和 kelly 交流这个问题，本来找 kelly 是交流 20 个 kol 名单，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 kelly 把他当作自己人，这次找他主要是疏导他的情绪，都没提 kol 名单的问题。
再去当面问 kelly 似乎不太合适，是发个邮件追问一下还是自作主张直接邀请了。于浩正思忖，kelly 的邮件就过来了，短短一行字，「20 个人选非常不错，请尽快执行。」
于浩像是领了圣旨似的，气宇轩昂地对下属说：「不是 30 个，我挑了其中 20 个，我转发邮件给你，你马上执行。」
这名下属点点头，正要准备离去。于浩又叫住他：「今天下午你们和供应商是不是有碰头会？几点？我也参加一下。」
下属有些不明所以，平时供应商来找于浩，他见都懒得见，鼻孔都要朝天了，怎么今天主动要参会了？
「是下午 5 点，在清风会议室。」下属告诉他。千易会议室的命名很不网际网路，基本用的是节气和天气词彙，不像一些大厂会议室命名还用刘慈欣《三体》里的生存法则。
「好的，我忙完就过去。」于浩一本正经地说。
本来 5 点的供应商会议，因为于浩的姗姗来迟，大家一等再等，也不敢提前开始，直到 5 点半才正式开始。
一落座，于浩就威风凛凛：「你们的方案和报价我都过了一遍，服务费就要收 15%，是不是太狠了？现在其他供应商都不收服务费了。另外，你们的传播方案怎么还是单独收费的？方案都是我们和你们脑暴的结果，我们才是方案的主导，你们收个执行的钱就行了。」
这家供应商几个人面面相觑，这次合作费用一个半月之前就投标敲定，怎么这个从来不露面的甲方领导突然跳出来和他们谈价格？再说，还有十天就要 ai 节了，还有很多执行需要再商讨和细化，一堆活儿等在这里，这次开会不是要交流这些问题的吗？
供应商中一个主管模样的年轻人说：「于总，我们和千易合作十年了，一直是 15%服务费，这也是行业惯例，国内 top30 的营销公司应该都是这样收费。还有，虽然每次活动都是双方进行脑暴，不过方案的撰写、修改、完稿，都是我们这边执行的，是应该收费的。」
于浩不耐烦地摆摆手，把声音又提高十个分贝：「不要和我谈这些，改革就是改变过去的不合理，不要以为十年这样就是合理的。我今天过来主要是和你们表个态，以后想继续和千易合作，必须把价格降下来，不要以为千易这种大厂就是『人傻钱多』。」
公关组几个同事都低着头，不敢也不愿意出声。他们也不明白于浩为何突然发难，听说上午他在总监会上挨批了，所以下午过来拿供应商撒气了？
看到已被驯服住的供应商和下属们，于浩满意地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会议室，出门前又扔下一句：「下次让你们项目总负责人来找我，我要单独和他谈一下价格问题。」
于浩也明白，今天下午主要给供应商吹吹风，这次合同都签完了，降价是不可能的，但是之后价格必须降下来。他要给 kelly 即将着手的改革，做好表率。
一个优秀的中层管理者，是能够有效「上传下达」，理解并贯彻上司的战略决定，敦促并监督下属们的执行结果。
晚上 9 点，在千易大厦五层的市场部，依然灯火通明，各个小组的同事们还在热火朝天地加班，备战即将到来的 ai 节。
刘飞雁早就贴心地为小组同事们订了加班餐。她特意点了眉州东坡的单人套餐，一共 28 份，每份均价 40 元，一共花了 1120 元。在千易加班是没有加班费的，周末食堂也不开餐。她就仿照张曼的做法，请小组同事们吃加班餐。之前小组加班时张曼总是请大家吃豪华外卖，有时候还带他们出去搓一顿。
她还是高级经理，不过早就是小组同事眼中的代总监，她觉得自己应该像张曼那样让大家安心加班。
只是花的这 1120 元，该怎么办？要是在之前，刘飞雁就顺手找供应商报销了。但是，现在市场部对明单暗单这么敏感，就不要顶风作案了。在 oa 写申请走公司内部报销流程，说是请客户吃饭了？似乎也不合适，这是小组加班吃饭，也不是请客户，那样填单子等于是作假，被查到问题更大。
思来想去，刘飞雁决定算了，自掏腰包吧。这还没当上总监，就先像总监那样花钱了。一千多块钱，够刘飞雁自己一个人吃上半个月的饭了。
刘飞雁正在招唿大家来领晚餐时，于浩正好路过，特意走过来调侃她：「飞雁，你这是要把我比下去，我刚给小组人订了吉野家，你这眉州东坡，我的人都想跑来跟着你干，怎么办？」
刘飞雁笑着说：「浩哥，你就别说笑了，你这一说，吓得我都吃不下饭了，一会儿都没力气加班。最近我们小组加班太多了，得吃饱吃好，才能有力气干活。」
于浩不以为然地说：「现代人吶，越加班越心安。在大厂工作，有几个不加班的？不加班的，都是要玩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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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飞雁听完后没有吱声。这句「要玩完的」，显然是暗戳戳地指向冯杉杉和张曼。这个于浩，怎么说话就不知道收敛一下？
待于浩走后，刘飞雁右手提了一份盒饭，尽量不惹人注目，悄悄来到 kelly 的办公室。
她敲门进来，把盒饭顺手放到茶几上，故作轻松地站在 kelly 面前：「我已经给路总的助理髮了邮件，因为今天是周日，害怕她万一看邮件不及时，我又给她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又讲了一遍。她应该已经去找路总沟通了，说有反馈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kelly 微笑望着她说：「很好。」
说完之后，她把目光瞟向茶几上的盒饭，等刘飞雁继续说下去。
刘飞雁的声音依然轻松：「我给小组同事们订晚饭，顺便也帮你订了一份。你的助理今天没来，你这么忙应该没有时间自己订饭。」
还没等 kelly 回话，刘飞雁就着急转身离开：「我也回去吃饭和加班了，你快忙吧。」
表面上看着轻松，其实内心无比紧张。刘飞雁心想，只是给领导送个饭，怎么感觉像做了亏心事？
没有想到，kelly 和颜悦色地说：「飞雁，谢谢你。」
刘飞雁听到「谢谢你」这三个字，开心地要起飞。看来自己没有做错。她特别害怕被 kelly 当成善于钻营关系的人。
看来，kelly 没有误解她。
第5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周三上午 9 点，正开车去公司的路上的冯杉杉，手机响起来，是一个固定号码。她机敏地接通，应该是自己期待已久的那个电话。
果然，电话那边是一个公事公办的磁性男声：「您好，是千易公司的冯杉杉吗？我是吴岩司长的秘书，今天下午 3 点，您有时间吗？方便来一趟吴司长的办公室吗？他想和您当面交流一下。」
冯杉杉开车时，手机是直接到特斯拉的通讯大屏上的，现在，整个车厢都充斥着这个秘书的声音。
「我有时间，下午准时到。请问我到信息部之后，怎么和您联繫？」冯杉杉尽量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让声音听起来四平八稳。
「您到了之后，打这个来电显示号码，我就会安排人接您的。那我先不打扰了，再见。」对方说完这些，停顿一下，听到冯杉杉也说了一声「再见」才挂电话。
冯杉杉高兴地双手松开方向盘，伴着车上的音乐节奏，双手和上身一起轻盈摇摆，你看你看，这个吴司长昨天晚上才回北京，今天早晨就让秘书来约我见面，说明他特别重视这个事情。我得好好准备，一举成功，把张曼和杨洁救出来。也让 kelly 和她的走狗们看看，我冯杉杉不是吃素的。
到公司之后，她扭着双跨哼着小曲走向办公室，和步履匆匆迎面而来的刘飞雁差一点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杉杉姐。差点儿撞到你，早啊。」刘飞雁抓紧打招唿，从上次小会议室密谈完之后，她俩再也没有单独会面。
「早啊，飞雁，你的黑眼圈怎么这么大？」冯杉杉丝毫不介意被她撞到，而是语调夸张地像是发现她的面部新大陆。
「最近连续加班，昨天凌晨三点才到家，今天早晨 9 点又来了。」刘飞雁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人红活多嘛。哪儿像我，天天自由自在地摸鱼。你看看那个夏一凡，那天和我还有叶处打完高尔夫又跑回公司加班到半夜。你们跟着 kelly，就得不要命的干活嘛。」冯杉杉右手挎着她的绿色爱马仕 picotin 菜篮子包，伸出左手拍拍刘飞雁的肩膀，语调充满戏嚯。
刘飞雁站在对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似乎有些撑不住冯杉杉伸来的「九阴白骨爪」。她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杉杉姐，我先过去了。」
「去吧。」看到她的窘迫，冯杉杉又有些于心不忍，大家都活地不容易，我干嘛非要如此毒舌？
她突然觉得有些没趣，拎着包扭着胯径直回到办公室。现在是上午 10 点，再过四个小时，她就准备开车出发去找吴岩了
「就是你让大家都传着我要復婚？」这是吴岩坐在办公室沙发上，对冯杉杉说出的第一句话。
他穿着一件 v 型口的灰色羊毛衫，里边暗蓝色衬衣的领子整齐翻出来，压在羊毛衫的 v 型口上。这是一个穿衣服都要一丝不苟的人。
他看上去也就四十岁出头，面部线条硬朗，眼神里没有中年男人惯有的妥协感，而是明亮又锐利，注视你的时候似乎能望穿你的心底秘密。
冯杉杉是提前十分钟抵达吴司长的办公室，上午打电话的秘书端给她一杯水，抱歉地告诉她吴司长正在开会，预计三点结束的会议但是拖延时间了，麻烦她耐心等一下。
冯杉杉倒是没有觉得任何不妥，之前她偶尔和夏一凡出来拜访政府官员，哪一次不是等上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她习惯这样的状态，不等才让她觉得反常。
本来在他办公室等待的半个小时，冯杉杉已经心里默练了好几遍，见到吴司长该如何优雅地打招唿如何痛诉杨洁苦难史，如何唤起吴司长英雄救美的男人情结。
结果，吴司长推门进来后直接坐到她斜对面的沙发，没有客套寒暄，直接上来就是这句「就是你让大家都传着我要復婚「，像一根棍棒稳准狠地打到冯杉杉的后脑勺上，大脑立即嗡嗡作响乱成一团，不知道该如何精妙地回復这一棒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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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杉杉坐在沙发上，挺直上身略向前倾，两只手紧张地一会儿放在身体两边一会儿又交叉握到在腹前。随后，她用右手自然地顺一下耳后的头髮，讪笑着说：「吴司长，可能叶处误会了我的意思，才导致有这种流言。」
这时候，秘书敲门进来，给吴岩的保温杯加满水，又悄然退出去。
吴岩伸手从茶几上拿起保温杯，轻啜两口水，又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復婚是流言，是假的了？」
冯杉杉内心大骂自己「该死」「笨蛋」，怎么一句回答把她绕进更加糟糕的局面。她越发拘谨，再三斟酌词句才敢继续说下去：「抱歉，吴司长，为了能够尽快见到你，是我和叶处长说话时唐突了。」
看到她的额头开始冒出细密汗珠，吴岩这才收起刚才调侃的状态，恢復到一本正常地谈话：「冯杉杉，杨洁的情况我已知晓，你的诉求我也了解过。你回去等消息吧。」
「等了半个小时，谈了五分钟，这就让我回去？」冯杉杉的心里直打鼓，她很想和吴岩多聊一会儿，把详细情况都向对方讲述一遍，以便激发出吴岩的救人心理。
可是，面对吴岩的冷峻面庞，以及全身散发出的威严气质，她有一种不能说「不」的强迫感，似乎唯有顺从才是对他最好的回答。
冯杉杉轻点一下头，声音低低地说：「吴司长，我知道了，谢谢您。」
走出信息部的大门后，冯杉杉感觉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浅绿色真丝衬衣不体面地贴在身上，两只七分袖也全是褶皱，可能刚才太紧张一直不自觉地弯伸胳膊导致的。
她走路时微微前倾弯腰，尽量让衬衣不要湿乎乎地粘在身上。真是狼狈。她在心里冒出对自己的这个评价。
从见到吴司长就开始狼狈，走出信息部大门继续狼狈，活了快四十年没到五分钟就败下阵来。冯杉杉，你是不是被吓大的啊？她对此刻的自己十分懊恼，只有咒骂几句才能解气。不过，骂自己时发现恶毒的话实在说不出口，看来还是不够狠。
来到停车场，坐进车里后，她决定给宋轩打电话。他没有接电话，发信息说「五分钟后回你」。
她拿着手机坐在驾驶座上发呆，认真回味着吴岩说过的每一句话，「已知晓」、「了解过」、「等消息」，她划出这三个关键词，隐约觉得可能刚才自己会错意了，应该没有那么悲观，吴岩让「等消息」说明他是愿意帮忙的。
宋轩电话打过来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把会面情况详细讲给他听，想让公务员宋轩做一做这套阅读理解题。
「他应该是会帮忙的。他都让你等消息了。」宋轩在电话那边不紧不慢地说。
「可是，他上来就那个态度，也不听我说事情过程，我总觉得心里没底。」冯杉杉依然疑虑重重。
「他是司长。他不需要你给他讲事情过程，他的秘书、助理一堆人能帮他调查清楚。他只是想见见你，确认一下你这个人，并告诉你处理结果。你觉得一个司长听你在那里啰嗦一下午家长里短，像话吗？」宋轩这次终于话多了，还用了反问句来结尾。
冯杉杉听完有些不高兴，什么叫「啰嗦一下午家长里短」，我是那种人吗？我一个标准职场女性，怎么经宋轩一描述就成了家庭主妇式人物？
「可是，他的态度，我总觉得有些模稜两可。」冯杉杉懒得计较他的口不择言，继续紧揪自己的疑惑。
「他是告诉你结果的，不是会客的，不需要对你热情。况且你是真的给他惹了麻烦，你不觉得吗？」宋轩继续解答疑惑，还不忘反击一下冯杉杉。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冯杉杉开始高兴起来，看来有希望了。
「等消息。」宋轩简单明了地说出三个字。
挂完电话后，冯杉杉一边开车一边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对，是宋轩的态度。她并没有从宋轩那里感受到开心喜悦兴奋，即使再平淡如水的一个人，听到自己老婆有希望救出来，即使不开心地跳起来，至少声音里的喜悦是藏不住的。
可是，这个宋轩，声音正常，逻辑在线，不能感受到他半点兴奋，也没有对冯杉杉表示一下感谢。他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吗？他又不是司长，一个普通小副处而已，不用学着司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吧。
周日和叶处长打高尔夫累得腰酸背痛，所以前天下午见王律师时冯杉杉并没有去，只是和宋轩打电话了解一下情况。看来，这周需要找个时间约宋轩喝杯咖啡了。
等到冯杉杉再次回到公司后，她走在五楼市场部工区，又差点和急匆匆小跑的刘飞雁撞了一个满怀。
「今天这是第二次了，你就这么喜欢我？」这次，是冯杉杉先说话了。她此刻心情很好，故意调侃起刘飞雁。
「不好意思，杉杉姐，是我太着急了。」刘飞雁赶紧道歉，声音急促，一副想要立即离开的架势。
这引起冯杉杉的好奇，到底什么事情让她这么着急？她拽住刘飞雁的手，继续调侃：「你天天忙到起飞，这是要去拯救地球？」
「不是的，杉杉姐，kelly 刚才找我，ai 节又要增加一个重量级嘉宾，还要给对方留出二十分钟演讲时间，这就导致上午嘉宾的演讲时长、现场布景等统统全改，我得抓紧去安排。还有一个星期就开始 ai 节，这又要变，我能不着急吗？」刘飞雁哭丧着脸说出这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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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被蹂躏到骨头，每天都在改变在调整，这个 ai 节抓紧举办完吧，她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害怕壮烈牺牲在黑暗结束的黎明之前。
「什么嘉宾啊？这么大的来头。」冯杉杉一下来了兴趣，心也咚咚地跳起来。她立刻想到吴岩。
「kelly 说暂时保密。让我先去做着其他嘉宾的沟通和调整工作。」刘飞雁一边回答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开冯杉杉的手，真的没有时间站在这里和她在这里闲聊了，她得抓紧回工位干活去。
冯杉杉也自觉松开手，摆出放她一马的姿态：「去吧，不耽误你拯救地球了。」
回到办公室后，小助理适时地送进来一杯咖啡。冯杉杉接过咖啡道谢后，又吩咐了一件事：「ann，你人缘好，等抽空找 ai 组和政府公关组的同事闲聊会儿，打听一下他们这两天在忙什么。」
小助理站在对面笑着点头：「杉姐，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山雨欲来风满楼。端着咖啡，看着电脑，冯珊珊的脑中突然冒出这句诗，感觉是对当下局势的妥帖描述。
破局，终于来了。而且，还不算太迟。
第51章 一切尽在意会
夏一凡是在下午四点接到吴岩秘书的电话。
他当时正在给小组开会，一看来电显示的电话号码，多年政府公关的资歷和经验，让他立即猜出这是信息部的座机打来的。
他马上接起来，对方的声音客气友好：「您好，夏总监，我是吴岩司长的秘书，您称唿我小孙就可以。吴司长刚从深圳回来，为时一周的行业考察让他收穫颇丰，表示以后还是要深入到行业里。听说您们的千易 ai 节就要举办了，千易作为国内人工智慧的先行者，吴司长也想过去参观学习一下，您看方便吗？」
夏一凡马上热情回应：「孙秘书，吴司长能够来参会，是千易的荣幸。吴司长前来指导工作，我们怎会不方便？万分欢迎。我这边立即安排吴司的当天接待，都是按照最高规格来。」
接完电话，夏一凡来不及回去开会，就急匆匆赶到 kelly 的办公室汇报喜讯。
kelly 听完后，并没有表现出夏一凡预期中的惊喜，而是冷静地说出三个字：「还不够。」
她停顿一下，又继续说下去：「你再去和孙秘书确认一下，就说吴司长这么高规格的政府嘉宾出席，若不列席为演讲主嘉宾，不足以显示千易对他的尊敬和重视。希望吴司长能够进行一场演讲，让我们学习一下国家对人工智慧新兴行业的政策法规和扶持力度。」
夏一凡本来是来领奖的，抱了这么大一个金瓜来，怎么也能被 kelly 表扬一下吧，结果 kelly 不仅没表扬，又给他提出一个更高的要求。唉，给 kelly 干活，就得拿出当牛做马的精神。
他领了新任务，乖乖回到工位，苦思冥想如何和那个孙秘书开口提这个得寸进尺的要求。等他捋清思路后，就给孙秘书打电话说了这个新要求，话术自然是冠冕堂皇的，「作为我们最重要的政府嘉宾，我们期待吴司长能够进一步指导工作」，等等。
对方沉住气，听他讲完之后依然客气友好：「您们的期待，我已经知晓。我这边会转告给吴司长。不过，吴司长现在在开会，晚上还有接待工作，我会尽快汇报。」
挂了电话后，夏一凡烦躁地等了一晚上，也没有接到对方的电话。他又到办公室把情况汇报给 kelly。
kelly 面无表情地说：「那就继续等。」
站在对面的夏一凡，也猜不出领导到底是什么心思，只好陪着说：「好的。」
转机出现在第二天上午 11 点。
夏一凡等来这个期望已久的电话，接电话时他的手都是颤抖的，认真听着话筒那边传来的话：「吴司长说盛情难却，不过就致个辞吧，别弄成演讲主嘉宾了，二十分钟就可以，主角还是企业，政府只是来道贺。由我负责和您对接吴司长的当日流程。」
他压制住内心的狂喜，维持住语调里热情的分寸，千万不要过分热情，那样太跌身价：「吴司长能来致辞，真是让千易 ai 节大放异彩。您有什么要求及时提出来，我们会尽力配合。」
夏一凡又跑到 kelly 办公室，这次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激动：「kelly，成了成了，吴司长来致辞，说可以二十分钟，我觉得这比当演讲主嘉宾很更有分量。」
为了配合下属的激动心情，kelly 跟着笑起来，并开启夸赞模式：「一凡，我就知道你做政府公关经验丰富，没问题的。您看，这次您邀请到吴司长来参加 ai 节并致辞，是你在职场生涯中的大事件，是以后都可以拿去给 mpa 学生讲课的案例。」
夏一凡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吴司长是如何来 ai 节的，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现在 kelly 直接把功劳扣到他的头上，这个帽子似乎有点太大了。他只好说：「还是你领导有方，我都是按照你的思路来执行的。」
待夏一凡走后，kelly 从办公桌后边走出来，一个人坐到沙发上，这是难得的放松时刻。她拿出一瓶 nfc 橙汁，300ml，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果汁的酸甜惬意感迅速流淌到全身每一处地方，整个人通透又清爽。
她赌对了。
其实，昨天下午给夏一凡安排完「给吴岩加演讲」的任务后，她就已经把刘飞雁叫过来，提前让她去协调其他嘉宾的演讲时长和发言顺序了。她认为，吴岩一定不会拒绝的。即使心里不舒服甚至气恼，他也会妥协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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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开口来参加 ai 节，等于亮出他的牌。他也知道对方可能还会加牌，也就会做好同意加牌的准备。
现在，他同意加牌了。接下来，kelly 该识趣地去做她该做的事情了。
高手过招，一切尽在无言中。
一个人在沙发上惬意地坐了十分钟，喝了两瓶 nfc 橙汁，不看电脑不看手机不想工作，这是 kelly 给此次成功的一个小小庆祝仪式。
现在，仪式结束，该找老闆汇报工作了。她给周总发信息，说有重要事情，希望今天能当面汇报。过了五分钟，周总回信息，二十分钟后来办公室找我。
趁着这点儿空档，kelly 又叫来刘飞雁，问她嘉宾演讲的沟通情况。刘飞雁有些紧张，站在那里不自觉地搓着双手，声音有些消极：「都沟通过了，有的人也有情绪，我也尽量安抚了。只是，他们新的演讲稿都还没有过来，我今天上午又发邮件发信息催了一遍，但是基本没人回我。」
kelly 知道是安抚这名下属的时候了，第一次主持这么大的项目，又每天充满变数，感觉她已经挣扎在被击垮的边缘。kelly 让她刘飞雁坐到沙发上，和自己紧挨着，递给她一瓶 nfc 橙汁。
做完这些后，kelly 才开始说：「你的声音里怎么全是不高兴？是不是觉得沟通这些嘉宾太难了。本来他们就身处高位，工作忙碌，现在已经确认好的事情，又要重新修正，还是压缩演讲时间这种坏事情，他们有些情绪也是正常的。」
不仅要安抚，还要给下属支招，这才是 kelly 的领导方式「我告诉你一个方法，之前已经确认好的演讲稿，现在要让他缩短五分钟，你就安排小组同事修改，修改完后你把好关，直接发邮件给对方，就说这是他的新演讲稿，做了一小部分的删减，让他确认是否合适。」
kelly 继续传授她的「武林秘籍」：「对方可能会 ok，若不 ok 也会自己尽快修改一版新的给你。同时，投影的 ppt 也是这样操作，都是你修改完让对方确认，可以提高效率，加快确认。」
刘飞雁听完这些，又打起精神，还感觉自己刚才的失落情绪是一个特别不成熟的行为。她有些害怕给 kelly 留下不好的印象，现在必须弥补刚才的失误。
她把声音恢復到正常语调，还夹杂一点点欢快的气息：「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做的不够好，总让你操心。听完你的指导，我现在已经找到解决窍门，可以开足马力回去继续工作了。」
好了，用了十五分钟，又安抚好一名下属。现在，kelly 该去楼上找老闆汇报工作了。
周总的办公室旁边，是一个他个人专用的会议室。下属来找他时，他若选择坐在办公室沙发上谈话，一般是相对轻松的议题；他若选择到会议室去谈，应该就是比较正式的议题。
今天，周总的助理把 kelly 带到会议室，让她稍等一下，说周总还在办公室见客人，一会儿就过来。
会议室布置的很简洁，一张原木色长条办公室桌，六把椅子，墙上挂了三幅印象派油画，抽象到不知道画面到底表达什么意境。紧贴右侧墙还有一个高书架，摆了一些管理书籍，还有千易近两年获得的行业奖项。三个奖盃，四个裱装在相框里的获奖证书。
kelly 安静地坐在这里，等老闆时不能着急。老闆总是日理万机，所以做下属的要学会等待，还要学会汇报工作时简洁明了又直达要点。
十分钟后，周总才走进会议室，还没坐下就开始问：「kelly，你又想汇报什么事情？」
kelly 把吴岩来参加 ai 节并作致辞的事情简要讲完，周总果然高兴起来：「可以啊，kelly，他这次来参会，不仅给千易 ai 节增添光彩，还是给地方政府释放一种积极的信号，这种信号可以转化成实打实的订单。」
她附和完周总之后，才开始说下面的事情：「周总，千易该给张曼出谅解书了。张曼出来，吴岩的前妻杨洁才能出来。」
周总沉思一下，接着问 kelly：「吴岩那边，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这件事情吗？」
kelly 心想，都说老闆有时候是理工科直男式的思维，果然是，他竟然还会问出这种不能代表情商水平的问题。
她认真地回答：「他肯定不会提的。他打出他的牌，我们欣然接受了，我们就该去为他做这件事。一切尽在意会，无需言传。」
周总笑了起来，故意开玩笑似地说：「那我们就是没有意会到呢？」
kelly 微笑一下又轻轻摇摇头，才接着说：「那可能会有点惨。若我们没有去做，他应该会在千易 ai 节的前一天晚上，让孙秘书告诉夏一凡他临时有某个重要议程，第二天不能来 ai 节了。我们就很被动，因为我们做前期传播时，肯定会把他来 ai 节致辞当成一个传播热点。」
周总似笑非笑地说：「就等于我被将了一军，还没有还手之力，只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kelly 马上用正常的语调安慰老闆：「不是这样，张曼这个是小事，因这个小事而引来吴岩成为 ai 节的致辞嘉宾，这是以小换大，对千易是好事。你也一直想和吴岩有私交，这正好是一个机会。」
周总这才感觉自己有台阶下了，就顺势接着说：「既然这样，我就安排崔主任出谅解书了，一会儿我就让办公室通知他。」
kelly 笑着说：「谢谢老闆体谅，那我就放心了，不用担心因吴岩生变导致 ai 节一波三折。我也给你立个军令状，ai 节一定大获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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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总听完又高兴起来，不过他也是一个喜欢加码的老闆。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得立这样的军令状，ai 节之后的两个月内，千易保证能签订超过两个过亿大单。」
听完周总的话，kelly 心里暗暗懊恼，刚才就不应该给自己加戏立军令状，现在只能顺着老闆的戏继续演下去。于是，她语调坚决地说：「我保证完成任务。」
周总满意地笑了。kelly 也跟着附和地笑起来。
笑容背后，她感觉到的是空前压力。
第52章 就是要挑战规则
冯杉杉到了周五下午才知道千易出谅解书的事情，是刘飞雁告诉她的。
现在，除了小助理 ann 的不离不弃，她在市场部基本混成「孤家寡人」，没有人愿意和她走地太近，毕竟她已不在权力漩涡的中心。经济学上的市场「无形的手」，在此时得到充分展现，大家可能都被那只「无形的手」不自觉地扭转到 kelly 那里。
而且，这种绝密信息，普通同事也不会知道。刘飞雁之所以知道，自然是 kelly 透露给她的。
这个下午，冯杉杉在办公室呆地太烦躁，就想下楼到园区透透气，顺便去旁边的 tims 喝杯咖啡。
点完咖啡坐下后，她发现刘飞雁也推门进来了。她径直走到前台点好咖啡，然后转身时发现了冯杉杉，立即笑着打招唿：「杉姐，你也在啊。」
刘飞雁走到她这边，自然地坐到小圆桌的对面，好像她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不愉快。她的两只胳膊支到圆桌上，把上身使劲往前倾，头都快要触到冯杉杉的面庞，声音压地非常低：「杉姐，你真厉害，我真的很佩服你。」
冯杉杉没有被她的「彩虹屁」沖昏头脑，冷静地说：「你想干什么，快说。」
刘飞雁脸上浮起诧异的表情，继续低声说：「千易出谅解书了，曼姐很快就能出来了。怎么？你不知道吗？」
冯杉杉的心脏开始狂跳，身体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原来人兴奋到极点并不想笑，而是想哭，身上的万般无奈百般心酸突然得到释放，努力多天后终于拿到想要的结果。想哭，想放声大哭，想肆无忌惮地大哭一顿。
但是，她现在不能，刘飞雁还坐在她的对面。她必须装地风轻云淡一些，只表现出像听到「上班要迟到了」的震惊程度就可以，不能没有，也不能太过。
「我确实不知道，你觉得会有人告诉我吗？」冯杉杉似笑非笑地反问。
「昨天下午，周总已经通知崔主任出谅解书了。崔主任今天应该已经着手办理了。」刘飞雁没有理会她的话，把知道的事实讲给她。
「哦，我知道了。」冯杉杉忍住内心的强烈情绪，继续表演云淡风轻。
「曼姐能出来，我真的很高兴。我知道这样说，你可能觉得虚伪，不过我真的很高兴。」停顿一下后，刘飞雁才说了这些话，眼神充满真诚的喜悦。
「我想一个人呆会儿。」冯杉杉面无表情地说。
「我的咖啡好了，我回去干活了。」刘飞雁识趣地起身离开，去柜檯那里拿服务员早就做好的咖啡。
透过落地玻璃窗户，看着刘飞雁渐渐远去的背影，冯杉杉的一大颗眼泪顺着面颊滚落下来，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后来，眼泪已经汇成一串，不顾一切地往下掉落。
她直接用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头趴到两只交叉的胳膊上，尽量压抑住自己的抽泣声。这里也是公共场所，依然不能放肆，要尽快恢復到正常情绪。
过了五分钟，她从桌子上爬起来，脸上的妆已经花地不成体统。她是从办公室熘达出来买咖啡，也没有带补妆包，只好跑到卫生间，用檯面上的洗手液把脸洗干净，这下真的是素颜出镜了。
重新坐到小圆桌前，冯杉杉喝了一大口已经微凉的咖啡，盯着窗外的柳条绿芽发呆，今天是周五，下周四就是千易 ai 节，刘飞雁应该忙到起飞，她怎么会有时间来买咖啡？她肯定是来找自己特意告知这个消息的，还故意装成恰巧遇到的方式。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难道不怕 kelly 怪罪吗？
其实，冯杉杉不知道的是，刘飞雁是「领旨」而去的。
今天上午，kelly 把她叫到办公室，告知千易为张曼出谅解书的事情，顺便甩出一句「估计也没人告诉冯杉杉，你下午找个时间告诉她，就是两人恰巧碰到顺便聊几句，别让她知道你是特意找她说的。」
刘飞雁不知道领导的用意，但是知道照着执行就没错。而且，她真的是开心的，她从来没有否认过张曼是一位好领导。跟着张曼的那三年，她的专业能力和职业素养都得到很大的提升。
有时候，她也会嘆气，也会压抑，自己这样「中途跑单」是不是对不起张曼，而且还要伸手去争她的位子。虽然算不上抢，但是总是会让人产生不适感。
所以，今天下午她看到穿着明绿色长裙的冯杉杉一扭一胯地去坐电梯时，没有背包，没有穿外套，她肯定是下楼透气或者买咖啡。刘飞雁就悄悄地跟上来，制造了在 tims 咖啡的这段偶遇。
修復好情绪之后，冯杉杉拿起手机给宋轩打电话，对方又没接电话，而且这次连信息都没回。冯杉杉有些生气，一个清闲部门的小小副处，搞地好像比国家总理还忙，天天电话都不接，他在忙些啥？
于是，冯杉杉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千易已出谅解书，张曼很快就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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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轩还是没回。
冯杉杉懒得和他计较，又开始琢磨，自己要去找一趟崔主任，他掌握的是最新一手信息，必须得找他同步一下事情进展。
她拿起手机，再三斟酌，是说现在去办公室找他还是说晚上请他吃饭。现在去找他，被别人看到太敏感；请他吃饭，他肯定懒得来。怎么办？她举着手机，一边整理思路一边编辑信息：「崔主任，下班后能不能请你喝杯咖啡？你选个方便的地点。」
等了半个小时，崔主任也没有给她回信息。
已经下午 5 点，明媚的晚霞已经渐渐染红天空，太阳已经西下，只露出半个脑袋，等这半个脑袋也落到蓝天之下时，天也就黑了。
4月初的北京，在这样的傍晚时刻还是透着凉意。冯杉杉从咖啡馆走出来，被迎面的春风撞了个措手不及，出门时只穿了这条针织长裙，风衣放到办公室，现在冷风灌进脖子凉意四起，她不自觉地将两条胳膊环保到胸前，加快回办公室的脚步。
手机响了，是崔主任打来的电话。冯杉杉抓紧摁接听键，还不等她说话，崔主任就在那边简洁地说：「今天谅解书已经交到西二旗派出所，4 月 18 日之前肯定能出来。」
冯杉杉马上说：「辛苦你了，崔主任。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崔主任笑着说：「暂时不需要，有新消息我会通知你。」
冯杉杉抓紧问：「张曼出来时，警方会通知家属过去接她吗？」
崔主任心想，这个冯杉杉真啰嗦，知道能出来不就行了，还在这里继续问个没完。他想速战速决地结束通话，于是说：「会通知，不过一般也就提前几个小时通知。」
他接着说：「昨天晚上整理材料到很晚，今天又去派出所忙到现在，回来还要加班。请你理解一下，真的没办法和你喝咖啡。我先挂了，有新消息我给你打电话。」
昨天下午，崔主任接到总裁办公室的通知，给警方出谅解书，确保张曼和杨洁在 4 月 18 日之前能出来。他马上叫苦不迭，这抓人着急，放人也着急，现在这个点儿派出所都下班了，千易谅解书最快也是明天上午提交给警方，后天大后天又是周末，4 月 18 日是下周四，也就说只有三个工作日来走流程。能不能在 4 月 18 日之前出来，他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对于派出所，他催不得；对于老闆要求，他又必须执行。这简直是一个艰难的任务。所以，他今天一整天都泡在西二旗派出所，企图靠一己之力推动流程的加快。
冯杉杉自然不知道这些。
挂掉电话后，她继续往办公室走，同时回味着崔主任的话，4 月 18 日之前肯定出来，4 月 18 日是千易 ai 节，这个「4 月 18 日之前」肯定是老闆的要求，不是崔主任的加戏。那就是老闆很重视，很想对吴岩示好，才会有这个日期要求。
小助理 ann 今天中午已经帮她打听到，吴岩要来参加千易 ai 节并致辞。当时冯杉杉就想到谅解书的问题，想四处找人打听一下。不过，就她现在这个境地，大家都避之不及，想给崔主任打电话又害怕唐突，如果他并没有接到出谅解书的通知，那不是换来对方的白眼和嘲笑吗？
所以，今天下午她才会坐在办公室烦躁，才会想下楼去喝杯咖啡，结果正好碰到刘飞雁知道了谅解书的事情。她这才敢联繫崔主任。有了谅解书的底气，崔主任也不能把她拒之千里吧？
北京的春天，风大尘多，一阵春风卷着灰尘过来，立即让冯杉杉满脸吃土。她由走改跑，一路小跑到千易大厦的大堂，掏出工牌刷闸机口进去，站在一楼等电梯。
她环望着熟悉的大楼环境，恢宏明亮的大堂，郁郁葱葱的绿植，墙上三块大屏幕实时滚动着网络热点和行业资讯。千易大堂的三个保安，都是个头 180 厘米的退伍军人，有型有款，站在那里自成一道帅气的风景线。
从 2012 年千易搬到西二旗，她已经在这座大厦工作七年了，在千易也工作十五年了。不过，随着张曼的出来，她在这个大厦工作的日子也应该到头了。
离开后，会想念这里的一切吗？想起这个问题，冯杉杉突然有些伤感，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从大学毕业北漂来到千易，十五年了，终于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收起伤感吧，电梯来了，继续回办公室高薪摸鱼吧，珍惜现在割千易资本主义尾巴的机会。
冯杉杉踩着红色高跟鞋，「蹬蹬蹬」走进电梯。绿色连衣裙，红色高跟鞋，今天她这一身，加起来就是俗话说的「红配绿，赛狗屁」，不过她倒是穿出飒爽独美的别样风范。
就是要挑战规则，就是要和你们不一样。
坐回办公室后，她又给宋轩发信息，「我刚才找崔主任打听过，张曼下周三之前肯定能出来，警察会打电话通知你接人，你从下周一就注意接听电话。」
十分钟后，宋轩回信息了，「不好意思，刚才部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杉杉，谢谢你为张曼做的一切。我很感激。」
冯杉杉看到信息后，把手机扔到一边去，没有回他。她气鼓鼓地想，你说女人要老公有什么用？除了交个律师费，再也没见这个宋轩做任何事情。他还一直不疾不徐，张曼到底是他老婆还是我老婆？
过了五分钟，她又拿起手机，还得给他发信息：「你约一下王律师，明天下午咱俩找他把这个情况说一下，听听他的建议，毕竟他是专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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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轩这次倒是回信息很快：「后天下午行吗？明天我有事。我先打电话和他说一下。」
冯杉杉一肚子狐疑，你一个资深宅男能有什么事，再说还有什么事能比救老婆重要？不过，她懒得和他计较，只回復一个字「好」。
她认为，在微信文字聊天中，回復「好的」时是一种真诚又愉悦的认可，回復「好」时是一种其实对你不满意但是懒得说的信号。
现在，她对宋轩发出这个信号，不过「榆木疙瘩」宋轩可能并不能有效且正确的接收到信号。
懒得理他。
冯杉杉又想起威仪男人吴岩，是不是该给他发个简讯表示一下感谢？可是，这条简讯的措辞是一个大学问，把他的出席致辞和千易出谅解书联繫起来，怎么都觉得别扭，若写地蹩脚还不如不写。
冯杉杉拿着手机，写了删，删了写，折腾快二十分钟，到最后只发出去九个字：「吴司长，谢谢您。冯杉杉。」
发完之后，她又把手机扔到一边，现在真的没事了，可以好好休息了。
今天是周五，又喜事降临，冯杉杉决定晚上好好庆祝一下。想了半天，没想出庆祝的花样。喝酒蹦迪这些已经对她没有吸引力，算了，还是搂个男人庆祝吧。
于是，她给大炮律师发信息：「你今晚再去天津出差一次？
大炮律师秒回：「好的，早就想去天津出差了。上次给你发信息，你还故意不回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冯杉杉笑了，现在已经记住名字了。他叫彭坤。
走，结束摸鱼，回家庆祝去。
第53章 no news is good news
4月 15 日，也就是周一，上午 9 点，张曼没有等来王律师。没有警察来监室叫她出去。
连续三周，王律师都是周一上午 9 点来见他，从不爽约，从不迟到，今天怎么了？张曼坐在硬木板上，双眼呆视前方，内心开始忐忑不安，大脑紧张地罗列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路上堵车了，约的是其他会见时间，案情出现突发状况……她费心地帮王律师找了好几条没有按时来的理由，可她脑海中一直重现的是上周一道别时的画面，王律师夹着公文包站起来，转身离开时笑着说：「你收住心，咱们还是下周一上午 9 点见。」
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王律师为什么没有来？她一会儿把头仰向天花板后背靠着墙，一会儿双手抱住膝盖上身贴向腿部，企图通过不停地更换坐姿来缓解内心的焦躁。
显然，她的焦躁并没有得到缓解，还成功地引来新牢头的注意。隔着六七个人，新牢头用九十分贝的音量沖她吼：「23 号，坐有坐相，站有站相，都是这里的老人了，这点规矩不懂吗？你在那里扭什么扭？屁股下边扎上钉子了？」
张曼回答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报告，我知道了。」
她重新老实坐好，维持着同一个坐姿，一动不动。新牢头那句「都是这里的老人了」不停地在耳边迴响，就像一只蜜蜂钻进她的耳洞，在里边飞来飞去，搅得她的耳朵、大脑以及头部其他器官都一起嗡嗡作响。
从 3 月 19 日来到海淀看守所，到现在已经 28 天了，离 37 天黄金救援期限还有 9 天，自己也在这里混成新牢头口中的「老人」了。可是，不仅案情没有进展，现在连律师都消失了，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张曼并不知道的是，王律师之所以爽约，是因为在这个上午陪宋轩去了千易大厦。
昨天下午，宋轩和冯杉杉正在见王律师时，他接到崔主任的电话，让他周一上午 10 点到一趟千易大厦，「见面再聊」。
宋轩摸不清楚崔主任找他的目的，也害怕万一自己现场拿捏不好，就邀请王律师陪他一起去。
冯杉杉也贊同这个决定。崔主任找宋轩肯定是与张曼案情有关，就宋轩那个软塌塌的性子，还是由王律师陪着比较好。再说，张曼马上就要被释放，也不需要王律师对她特别交代什么。
单论事情的轻重缓急，自然宋轩这边属于优先级。
上午 10 点，宋轩和王主任准时来到千易大厦，崔主任早已在办公室等候。他拿出两份关于千易出具谅解书的材料，推到宋轩面前让他签字，同时告诉他：「我们已经向警方出具谅解书，请你知晓并确认。张曼的事情，现在已经属于公司内部问题，等她出来之后我们内部协商解决。」
宋轩低头把材料认真看完之后，又伸手递给王律师，并没有接崔主任的话茬。
王律师拿出律师应有的严谨态度，逐字逐句看完材料，然后对崔主任说：「这份确认材料，张曼的家属可以签字。但是，我认为张曼没有任何问题，不需要再回千易内部协商解决。她出来海淀看守所的那一刻，她的事情就已经全部解决完毕。」
崔主任没有回话，不愿意再生事端，只想尽快让张曼家属签完字，毕竟他今天还要继续跑派出所催进度。只是这个律师似乎太端着了，在这里「吧啦」「吧啦」说个不停以显示他的专业性，谅解书怎么出的你们心里没数嘛，反正谅解书和律师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张曼的这个律师费是白交了。
宋轩认真签上名字，轩的最后一竖，依然习惯性写成竖勾，无论粗看细看，都是「车」和「于」组成的「轩」。若张曼在旁边，大概又要调侃他是幼儿园毕业的了。
「请问接下来还需要我做什么？」宋轩终于开口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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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看守所通知放人吧，注意接听手机来电。」崔主任简要回答。
「按照你的了解，大概什么时候？」宋轩接着问。
「周四之前吧。我一会儿还去派出所，我也着急。」崔主任继续回答。
接过签完字的材料后，崔主任适时地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显然，这是催客的信号。宋轩马上站起身，王律师也紧接着起身，两人离开崔主任的办公室，坐电梯下楼，走出千易大厦。
来到园区，这里已经不是千易的地盘，王律师才开始说话：「我昨天晚上在看守所官网上预约会见时间，周四之前的都约满了，估计我没办法见张曼了。」
宋轩点点头，语气里透着担心：「就怕张曼见不到你，会胡思乱想。她本来就爱多想。」
王律师一边走路，一边附和：「我这两天也多去官网看看，有没有律师退掉预约的，如果有，我尽量约上。」
宋轩客气地说：「让你费心了。」
送走王律师后，宋轩没有马上回去。他一个人在偌大的科技园区走走停停，干净宽敞的大道，两旁是修剪整齐的绿植，一栋栋办公大厦散落在园区中间，这里不仅有千易，还汇集了国内其他一二线知名网际网路公司。
路上也有三三俩俩的行人，他们走路就像是在参加竞走比赛，一边快速行走还一边在讨论「算法」「模型」。
这里，是与宋轩完全不同的工作世界。
他抬头仰望着不远处的千易大厦，灿烂的阳光打到浅灰色落地玻璃窗上，浮现出调皮的闪光点点。所有玻璃都用了反透视材料，外边的人并看不到里边的办公场景，不过也能大概想像出每个人都闷头坐在电脑前奋力工作的状态。
张曼在这里工作近六年。这六年她早出晚归，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去奋斗。而宋轩，这是第一次来到她工作的地方，并且还是在这种情境下。
到现在，宋轩才明白，生活并不是以每个人预想的轨迹往前推进。他和张曼犹如两条射线，婚礼是双方的重合点，可能也是唯一的重合点，之后每条射线都执意沿着自己想要的方向继续前进，不折弯，不调头，后来，两条射线相距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对方。
手机响了，是冯杉杉发来的信息。她打断了沉思中的宋轩：「你找完崔主任了吗？是什么事？你还在千易？」
宋轩回信息：「签了谅解材料的确认书。我已经离开了。」
他匆匆走出园区，去西二旗坐地铁回单位上班。他可不想见冯杉杉，她现在一副拯救张曼功臣的高姿态，让宋轩越来越受不了。
显然，张曼并不知道千易已出谅解书，自己即将可以走出看守所。相反，因为王律师的爽约，她的心情跌落到低谷，整个人无精打采，浑浑噩噩地把这一天终于熬完。
吃过晚饭，又到自由交谈时间。看出端倪的柳敏，特意过来找她。
柳敏微笑着用手指向硬木板，让张曼挪一下位置，她挤着坐上来，伸手拍一下张曼的膝盖：「你怎么了？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张曼使劲抿着嘴唇，眼睛里已有委屈的泪斑，小声咕哝着：「每个周一上午律师都来找我，可是今天没来。」
柳敏脱口而出：「no news is good news.」然后，她望向张曼，眼神里是真诚地关切，继续补充：「说不定外边有新进展了，需要他去忙，才不能如约来的。你不需要担心，你只要静心等着就行了。」
张曼长嘆口气：「我静心不了。看看咱这个监室，一个星期走了六个人，又进来四个人，牢头都说我已经是『老人』了。」
柳敏笑着说：「你这才呆了几天，就熬不住了。你看，我都在这里呆三个多月了。律师从刚开始一个星期一来到现在两个星期一来，我想过段时间他是不是要改成一个月一来了？」
听到这里，张曼反过来想安慰柳敏，就伸出右手拉住她的手，亲昵地说：「我们都会出去的。」
柳敏摇摇头，冷静自若地说：「你是真的会出去。我若出去，肯定是去监狱。不过听说监狱条件比这里好，至少可以睡单人床。」
张曼的眼圈红了，说这些话时柳敏是如此冷静，语气平常到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若说张曼的生活还是有一丝希望，那柳敏面前真的是看不见地深渊。
张曼攥紧她的手，小声问：「柳敏，你害怕吗？」
柳敏低头望着脚上的塑料拖鞋，一字一顿地说：「害怕，但是也要面对。」
她抬起头，把自己的手从张曼右手中抽出来，继续拍拍张曼的膝盖，还是温暖安抚的神态：「你很快会出去的。说不定现在千易已经帮你出谅解书了，你的律师今天是去忙这个，所以没时间过来。」
张曼的眼睛里燃起微小的火苗，又昂着头把嘴唇抿紧，缓慢吐出三个字：「但愿吧。」
这个晚上，张曼躺在硬木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左脑告诉自己「no news is good news」，右脑质问自己「到底出了什么意外」，两个脑袋始终不能握手言和，混战不止，闹腾不停。
她只好用双手按压住太阳穴处凸出的青色血管，不停地告诉自己：「快睡觉、快睡觉、快睡觉……」
她特别害怕，左脑和右脑再这样混战下去，自己的心脏万一不堪重负，突然停止跳动怎么办？她不能倒下。她一定要活着走出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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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睡吧。
睡着了，才能有明天。
第54章 她又活过来了
张曼周身瀰漫着一股焦躁又压抑的情绪，让她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她在煎熬中度过周二和周三，也没有等来王律师。
狱友们都说，刚来看守所时度日如年并焦躁不安，呆上一个月后就安之若素并心如死水。然而，张曼已经在这里呆够一个月，并没有安之若素，也没有心如死水。
相反，她感觉胸口有一簇烈火一直熊熊燃烧，整个人被烧地亢奋又焦躁。这两天她特别想往头上浇一桶冷水 ，随着「哗」一声冷水湿透全身，逼迫自己恢復冷静和清醒。
当然，监室规定多如牛毛，就是为了保证她们在这里安全又绝望地活着，怎会允许她没事儿拿冷水灌自己？何况这里连一个水桶都没有。
张曼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她能做的，就是每天无所事事地坐在硬木板上，任由胸口的烈火肆意燃烧，说不定哪天自己就被烧成一片灰烬。
转机出现在周四上午 9 点。
吃完早饭的张曼，重新坐回硬木板，目光呆滞，无所事事。突然，一名辅警站在监室门口喊：「23 号，出来。」
张曼一下子条件反射地从硬木板上「腾」地站起来，内心的焦躁不安转换成激动不已，肯定是王律师来找我了！她快步走到门口，顺从地带上手铐，让辅警带她出去。
结果，辅警并没有带她到会见室，而是带她来到一间从没有来过的办公室。这里有两名警察正在办公，不是之前审问她的高警察和瘦警察，其中一个还是女警察，带着一副无框眼镜，头髮扎成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看就是刚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
「先签字吧。」女警察递给张曼两份材料，声音温和，不像之前高矮警察审讯时的凶神恶煞。
张曼低着头，微微弯腰，恭敬地用带着手铐的双手接过材料，眼睛顺势扫了第一页材料，心脏马上狂跳起来。
她看到了这一页上方的黑色大字标题——《释放证明书》。她顾不上规矩，急切地翻到第二页，也是第二份材料，是一份《出监鑑定书》。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从来到看守所后，她每时每分都在盼望离开的这一刻。现在，这一刻来了，终于来了。
她表面强装镇静，尽量掩饰住激动的心情，其实心跳已飙至 3000 米长跑结束时的次数，自己都能听到心脏「咚」「咚」「咚」的狂跳。她的心脏，在不安分地撞击胸壁，剧烈且无序，再不好好抑制，说不定就会破壁而出。
她用颤抖的手在两份材料签上名字，再伸出双手把材料递给女警察。女警察检查完她的签名，对带张曼来的辅警说：「解开她的手铐吧，带她去验一下身，再取一下个人物品就可以离开了。」
所谓验身，就是确保出监的是张曼本人，而不是其他人，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在指定工作区域对张曼进行全面核对。验身结束，这名辅警取来张曼的个人物品，就是她的衣裤鞋和手机。
她脱下灰黑色的监服，换上自己的卡其色针织衫、深咖色直筒裤；再脱下深蓝色塑料拖鞋，换上自己的米咖双拼的平跟鞋。她用五个手指轻轻梳理头髮，把新长出的细碎短髮都掖在耳后。
这才是张曼。她又活过来了。
拿到手机后，她习惯性地长摁开机键，还是一片黑屏。看来手机放置一个月，早已耗尽电量。她用右手拿着手机，跟着辅警一路走出来。
穿过院子时，她感受到拂面的春风，和煦的暖阳，泥土的芬芳，新绿的柳叶也在欢喜地对她歌唱。不大的院子，到处充满生机勃勃的气息。奇怪，之前怎么没有这个院子如此生机盎然？
终于走到最后一道大铁门。她定定地望着锈迹斑驳的铁门，内心五味杂陈，出了这个门，她就真的重获自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与征程。
她刚想迈出门口时，听到杨洁在后边叫她「张曼，等我一下」。她回头一看，真的是杨洁。
她穿着一条黑色裙子，脖子上繫着鲜艷的橙色丝巾，一边微笑看着张曼一边快步往前走。
刚才太激动了，忘了杨洁也会同时出来。她特别想跑过去，紧紧抱住杨洁大哭一场，这三十个日夜的无助和绝望，只有经歷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但是，看到旁边摆着一张严肃脸的辅警，张曼还是忍住了。她也同样微笑望着越来越近的杨洁，四目交汇时已胜过千言万语。经此一劫，她们已经成为患难之交。
辅警帮她们打开铁门，张曼拉着杨洁的手，两人同时一个大步跨出去。她们出来了，她们自由了。
张曼看到远处的宋轩。他站在她的那辆白色奥迪 q5 门前，穿着一件深灰色夹克衫，高举起右臂沖她招手。他不是那种情绪外露的人，面部依然波澜不惊，不过嘴角扬起的弧度才是他的真情流露。
那是张曼熟悉的神情。他每次高兴时总会嘴角上扬，她就笑他是「百变大嘴猴」。
她的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她爱的人，依然在等她。
在白色奥迪 q5 前边，是一辆黑色红旗轿车，旁边站着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人。他看到张曼和杨洁从铁门走出来时，快步迎上去，来到她们两人面前。
他右手背在腰后，身体略向前倾，眼睛望向杨洁：「杨女士，吴司长让我来送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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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洁沖他点点头，同时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她扭头对身旁的张曼说：「我先走了。改日再聚。我现在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泡个澡。」
张曼转过身，张开双手给杨洁一个拥抱，在她耳边低声说：「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杨洁抬起右手，在张曼的后背轻轻打了一下：「你说什么呢？这是天命。天命不可违。」
张曼松开手，杨洁跟在身材挺拔的年轻人后边走了。
这个时候，宋轩也走到她的面前，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回家吧。」
不知怎地，张曼的手心紧张地全是汗。她跟着他坐进车里，他开车，她坐副驾驶，车里流淌着久石让的音乐，从《夏天》到《千与千寻》，再到《人生的旋转木马》，每一首都是张曼喜欢的曲子。
海淀看守所在西北六环外，现在是进城的高峰期，路上很堵，走走停停，似乎道路永远没有尽头。宋轩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专心地开车，并不说话。
张曼也不说话。她很享受，享受此刻的安宁，享受两人的默契，享受空气中流淌的细腻情愫。
她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还有空气中胡乱飞舞的杨柳絮。嗯，这才是北京的春天。
北京这座城市，有一个最大的春天特色，就是漫天飞舞的杨柳絮，那些乱飞的丝绒状花絮，经常让人不胜其烦，许多对花粉过敏的人不得不在春天佩戴口罩。为此，政府甚至出台过几次治理细则，比如用「洒、喷、沖、扫」等组合方式精准治理，实现「有絮不成灾」的目标，这种「变态」治理方法还冲上过几次网络热搜
而此刻的张曼，望着一朵朵飘在空中的杨柳絮，感觉分外亲切。只有自由的人，才能随意感受拥有杨柳絮的春天，才会为杨柳絮过敏而烦恼。
她又重新拥有烦恼杨柳絮的入场券。
快到家时，宋轩调低音乐的音量，才开始说话：「你爸妈……咱爸妈也非要来接你，我害怕他们再情绪激动，就让他们在家做饭，没有来。」
张曼点点头，轻声说：「如果来接我，我妈见面时准得激动地又哭又笑，还是让他们在家等着比较好。」
宋轩继续说：「冯杉杉真的很尽力，找吴岩的办法也是她想出来的。今天千易有个什么大活动，她没办法来，我说等你出来后单独约她，得好好谢谢她。」
张曼听到「有个什么大活动」，大脑立即回到工作轨道，4 月份千易没有什么大活动啊，大活动都至少提前三个月甚至半年筹备，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大活动？
当然，不像从前，此刻她识趣地把这些话都憋在心里，宋轩一直特别烦她高谈阔论工作，说她一提起工作就像中了 500 万彩票。
她继续点点头，声音稍微大一些：「我知道了，等我单独约她。」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终于到家。刚一开门，张曼妈妈就一个箭步迎上来，紧紧搂住张曼，真地如张曼所说的那样「又哭又笑」。
张曼被妈妈搂地快要喘不过气来，就用手拍拍她的后背：「妈，我去洗个澡，还有，我饿了。」
张曼爸爸就站在后边喊：「孩子都饿了，你还站在那里哭什么，还不抓紧去炒菜。」
张曼妈妈这才恋恋不捨地松开手：「菜我都备好了，半个小时就能全部炒好。你喜欢的排骨莲藕汤，今天一早我就炖上了。」
张曼换好拖鞋，穿过客厅，走进熟悉的卧室，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摆放地和她离开之前一模一样，这又让她心中升起一股温暖和感动。
主卧是套间，带一个卫生间。她直接脱掉衣服走进卫生间，打开淋浴花洒，把水流开到最大，痛痛快快地洗了个干净，再也不用在看守所的阴暗澡堂和别人共用一个几乎不能出水的花洒，还要不得不接受个别狱友上下打量你光身子的嗜好。
等她裹着浴巾出来后，发现刚才脱下的衣服，本来扔在卧室脏衣筐里，现在全不见了。她换好睡衣来到客厅，发现妈妈正在吩咐爸爸下楼扔垃圾，垃圾袋里装地是她换下来的衣物。
「妈，你干吗把我的衣服扔了？」张曼吃惊地盯着那袋垃圾。
「回家洗个澡，扔掉旧衣服，之前那些晦气就全没了。你就改运了。」张曼妈妈说这话时是关切至深的神情，说完后又立即吩咐爸爸快点下楼。
「妈，我那个羊毛衫刚买的，才穿了两个月，三千多呢。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搞封建迷信。」张曼有些哭笑不得。
「一万块钱买的也不行，必须扔。我这是专门找人问过的，必须这样才能转运。」张曼妈妈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刚到家，张曼也不想和妈妈争论，由着她去吧。
坐在沙发上的宋轩，这时站起身来，对她说：「曼曼，我回单位上班，中午不在家吃饭了。你们吃吧。」
还没等张曼说话，张曼妈妈就急着插话问：「那你晚上还加班吗？还回来吃晚饭吗？」
宋轩略一迟疑，才回答：「今天不加班，回来吃饭。」
张曼妈妈笑着说：「就是，都加班半个多月了，今天曼曼也回来了，你也回来吃饭。」
张曼听完妈妈的话，内心「咯噔」一下，宋轩在的那个清水衙门部门，万年不加班，怎会这半个月天天加班？这分明是因为爸妈在这里，他晚上不愿意回家，找了一个加班藉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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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宋轩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他立即走到门口鞋柜那里换鞋，一边迅速换鞋一边躲闪着张曼的注视：「我先走了。」
张曼一边用手摸着刚洗完的湿发一边笑着着回应：「路上慢点，晚上回来吃饭。」
宋轩推门出去，头也没有回地说：「知道了。」
张曼突然隐隐地觉得哪儿不对劲，不过她也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劲。但是，刚才两人在车里散发出的默契和温情，似乎此刻已经烟消云散。
难道生活又要给她出一道难题吗？
她不确定。
第55章 只是一枚螺丝钉
吃过一顿浓浓亲情的午饭，张曼对爸妈说：「我累了，想回房间睡一会儿。」
张曼妈妈停下在餐桌边收拾碗筷的动作，眼眶又开始发红：「你看看你瘦成这样，这些天得受了多少罪。我去帮你拉窗帘，你快去睡吧。」
张曼马上阻止妈妈，说话拖着亲昵的长尾音：「妈，我自己会拉窗帘，你洗碗吧。我回卧室了。」
走进卧室后，她发现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已有 80%电量，拔掉电源线，拿起手机，长摁开机键，亮屏了。
这个时刻，她感觉与这个世界又重新建立连接。她的手机也一直嘀嘀嗒嗒响个不停，似乎憋足了劲儿，要把过去一个月她与世界的「失联」弥补回来。
她坐在床上，右手握着手机，任由它响着，不着急去看它，这些信息提示音就像一首美妙的华尔兹音乐，提醒着她还没有被世人遗忘在某个角落。
手机终于不响了。
她用手势密码开屏，先打开微信，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冯杉杉已经断断续续地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明天我不去接你了，死女人把 ai 节挪到明天举办，我这个挂牌总经理得在现场装门面」，「你老公接到你没？你怎么还没开机？」，「到家没？好好休息」，「你休息好后，咱得去庆祝一下啊，你想吃啥玩啥，快告诉朕，朕去安排。」
张曼微笑看着这些信息，看完后眼眶又忍不住要湿润。她低着头，认真地给冯杉杉回信息——
杉杉，我出来了，一切顺利。说「谢谢」你又嫌我啰嗦，而一句轻薄的「谢谢」又怎能表达我磅礴的情感？明天你再上班一天，我也在家好好休息。咱们后天去喝下午茶，庆祝我的新生。
给冯杉杉回完后，张曼继续浏览微信里寥寥无几的未读信息，都是各种销售发来的。她的理财顾问每天上午 9 点必发的「今日财经头条」「推荐产品一览」；以及中介小伙隔发来的「3 万/平上车北京房产，开车 50 分钟抵达东三环国贸」……手机关机后，微信未读消息只能保存三天。这三天里，只有冯杉杉和各行各业的销售精英们找过她。
再看简讯提示的三十个多个未接来电，不是固定电话就是陌生手机号码，不用问，基本就是各种推销，要不要买房，要不要贷款，要不要办卡。都是无论张曼把号码加入黑名单多少次，对方也总能换一个新号码打过来的推销精英。
刚才手机一直响个不停的提示音，更多是各个 app 的信息推送。新闻客户端每天都要推送数条热点大事；淘宝、京东等电商平台变着花样的推送各种促销信息；滴滴、美团等生活 app 也不甘示弱地推送自家活动怒刷存在感。
看完这些，张曼又习惯性地打开手机邮件。这一个月，她只有一封未读新邮件，就是 3 月 18 日下午 6 点冯杉杉发出的那封通知大家「张曼可能涉嫌职务侵占，但是尚未定论」的群发邮件。
从这封邮件之后，所有同事应该都默契地在群发邮件时把她剔除了。连群发邮件都不发她，又怎会有「one one」 （一对一）的邮件呢？所以，她的收件箱，也定格到 3 月 18 日不再更新。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人在意你。看完手机上这些残存未读信息，张曼发现在这「失联」一个月中，除了至亲和好友，并没有其他人关心过她的状态。
当然，此刻她非常享受「没人关心」的状态，也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这也说明一个问题，除了家人和同事们，认识她并知道她这次遭遇的人可能并不多，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北京太大了。每个人都被淹没在城市的汪洋大海中，独自游泳，独自喘息，独自上岸，不需要人与人之间的紧密连接。在这个城市生活久了，你会习惯与大多数人保持着谨慎又刻意的距离，也逐渐习惯恰到好处又略显冷漠的边界感。
点完手机上的未读信息，张曼不自觉地又进入工作思考模式：今天竟然是千易 ai 节，为什么 kelly 把这个活动提前了？还足足提前了一个月，为什么这么着急举办呢？
这时冯杉杉的信息来了，「好的，后天见，不是你的新生，是我们的新生。」
紧张着，她又发来第二条：「唉，那个死女人要神气了，她真是大获成功，硬是把枯燥的论坛弄成了粉丝见面会，老闆、董菲和五款千易无人新车亮相鸟巢会场这一刻，现场一片鼓掌尖叫。死女人以后走路估计眼珠子都要翻到头顶上去。」
还没等张曼回，她马上又发来第三条：「你先不要和刘飞雁联繫，她都归顺死女人了。」
她看着冯杉杉发来的这些「紧锣密鼓」信息，等了一会儿确认她不再继续发了，才回信息：「好的，我知道了。咱们见面详细聊。」
这个时候，张曼才突然反应过来，她已经不在任何工作微信群，无论是 ai 市场小组群还是整个市场部大群，或者是与供应商联繫的微信群。她早已被删除并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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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在 3 月 18 日她被警察带走后，kelly 就着手安排了她在工作群和工作邮件里的「消失」。
难怪微信一直这么清净。如果她现在还在微信工作群，就今天 ai 节的阵势，估计每个人都憋足了劲儿在群里扔各种视频、新闻、活动现场照片，并不停地广播工作战果，喜提网络热搜，获得新闻 app 推送，冲上行业话题榜首等。
现在，这一切都已经与张曼无关。
她还是忍不住翻开朋友圈，用大拇指向下滑动屏幕，果然一条紧接一条地都是同事们的「辉煌战果」汇报。他们用视频、文字、新闻连结等各种形式，迫不及待地展现这次活动的成功，并委婉地把成功与自己联繫起来，比如精心编写的朋友圈文案后边会「不经意地」加个后缀，#我和小伙伴们一个多月的日夜加班，此刻觉得无比值得#，#虽然通宵未眠的布置活动现场，现在看到如此完美呈现，我整个人依旧元气满满#。
她翻到了刘飞雁发的朋友圈，这一条是发的已经推到网络热搜的一个活动现场视频。于是，张曼直接点进她的个人朋友圈。从今天早晨 8 点到现在，刘飞雁已经发了十几条朋友圈，全方位、多角度地直播本次 ai 节。图片都是精修的，文字都是精编的，连配的表情符号都是认真编排过的。
比起邮件，朋友圈是另一种向领导汇报工作的委婉方式。
之前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每到大活动一天发上十几条朋友圈，生怕领导和同事们不知道自己的「成功」「圆满」。张曼甚至在心里给刘飞雁的朋友圈打了一下分，还是挺积极专业的，能上八十分。
她又翻开 kelly 的朋友圈。她只发了一张图，并配了两个字「完美」。照片选的是周总在发布会现场接受董菲採访的画面，旁边是一排帅气的千易新款无人车。
不要小看这张图。这是一张高清精修图，不是手机拍的，是摄影师拿着专业设备拍摄的。摄影师拍完，会立即在现场传到云端，以供大家下载使用。刘飞雁会揣摩领导的需要，从摄影师给的海量照片中用心挑选出 5-10 张的照片发给 kelly。kelly 再挑选一张最合心意地发到朋友圈。
只看图片，张曼就精准猜到这张图片背后的一连串动作。因为之前自己就是这样给冯杉杉传图片的。现在只是主角换成 kelly 和刘飞雁而已。
kelly 也需要向老闆邀功，也需要向下属们证明自己的成功。
张曼是失落的，虽然她一直对自己极力否认自失落。之前她认为自己还是有一些不可替代性，甚至在看守所时还幼稚地担心千易 ai 节在五月份是否能够如期举行。
毕竟，从 2015 年第一届千易 ai 节开始，每一年的 ai 节都是由她负责，她突然身陷囹圄且没有做任何工作交接，她就有一种 ai 节或许要推迟举办的判断。
现在看来，自己太可笑了，太天真了。你以为你不可或缺，你以为你无比重要，其实，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一台巨大机器上的一枚小小螺丝钉。当你这个小螺丝钉坏了，随便换上一个新螺丝钉，这台机器照样高速转动，甚至转动地更加快速高效。
你看，千易 ai 节不仅提前一个月举办了，而且朋友圈里的每一个同事都在欢欣鼓舞地呈现「真是空前完美的活动」，连冯杉杉也只能不高兴地评价真是「大获成功」。
张曼的心是慌的，无比的慌。
过去这些年，她一直在孜孜不倦地追求工作上的个人价值和成就感，并认为给自己设置了高阶的职场竞争壁垒，这个时刻，犹如有人给她当头一棒，让她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波涛汹涌之下近乎裸泳，并没有比刚毕业的职场小白好多少。
张曼不愿再想下去。她把手机重新放到床头柜上充电，一个人躺到久违的床上，这么松软舒适的床垫，可以肆无忌惮地平躺，整个人躺成一个「大」字也没人管， 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侧躺，也不用担心不小心碰到旁边人时遭遇白眼。
「你不是一直渴望自由吗？现在你都已经重获自由了，你为什么还失落？你为什么还心慌？你就是太贪婪了，你就是太不甘心了，你就是想要的太多了。」张曼用「剖析」的方式来批判自己，期待能够获得片刻心安。
她知道，重获自由只是开始，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且，这条路充满未知和艰难。
第56章 这都是市场的情绪
晚上回到公司，坐在舒适的 herman miller 办公椅上，kelly 仰头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顶上的天花板，双腿随意地伸出又交叉在一起，光着脚，旁边放着那双陪她奔波一天的黑色高跟鞋。
握在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应该是工作群的各种「喜报」。这个时刻，她才感觉在嗓子眼悬了一天的心，正在重新回到属于它的心脏位置。
外人看这次千易 ai 节，都用「成功」甚至「完美」来形容。只有身处其中的 kelly，才知道这一天都经歷多少意外，用了多少心力，才完成这次所谓的「空前成功」。
上午吴岩 9 点致辞，到 8：55 还不见他的踪影。kelly 和夏一凡站在特意为吴岩准备的 vip 休息室，焦躁地犹如寻觅不到花粉不得不四处乱飞乱撞的两只蜜蜂。
夏一凡一直不停地给孙秘书打电话，对方的手机无法接通。他挂掉重播，挂掉再重播，面无表情地反覆重复这个动作。若不是 kelly 在旁边，估计他应该要摔手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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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lly 看上去还是镇静的。她已经在心里反覆想过，再等 15 分钟就是 9：10，允许吴岩迟到 10 分钟，若他还不来，就要启动应急预案了——直接删掉吴岩致辞这个环节，安排人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吴岩拍一段致辞视频，中午主论坛结束时在大屏幕播放，这样也能唿应上之前预热宣传时说「吴岩要来 ai 节致辞「。
8：58，吴岩带着孙秘书大步流星地走进 vip 休息室。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随从。夏一凡立即小跑迎上去，连声音都激动地变形了：「吴司长，您好，您还是一直这么准时。」
kelly 也彬彬有礼地跟过来。她微笑着伸出手，和吴岩、孙秘书依次握手，声音热情客气：「吴司长，我是林晓玉，在千易负责市场工作。刚才我们周总也在这里等您，因为着急准备他的演讲，他只好先离开，让我一定转达他的问候。」
吴岩的眼神犹如雄鹰一般锐利，声音也像他的眼神一样充满战斗力：「让你们担心了，我是不会迟到的，更不会不来的。到时间了，咱去吧。」
于是，在吴岩高屋建瓴的致辞中，千易 ai 节顺利拉开帷幕。
下午，同样的剧情继续上演，只是这次主角换成千易 cto 路清。
分论坛开场五分钟前，刘飞雁带着哭腔给 kelly 打电话：「路总参加演讲的这个分论坛马上开始了，他还没到。我给他助理打电话发微信，助理说也联繫不上他。我着急，要来路总的电话直接打，打了三次了，他总说马上到，可就是不到。怎么办？」
kelly 冷静地说：「你别着急，我来处理，你去忙别的。」
做领导，就是要解决下属解决不了的问题。kelly 给路清发信息：「清总，我和周总来现场听你的演讲了，期待你的精彩观点。」
发完信息之后，她就快步走到路清参加的这场分论坛会场，站在最后方的一个角落。刘飞雁也在这个会场，看到 kelly 就小跑过来，着急地小声问：「路总回信了吗？」
kelly 风轻云淡地说：「放心，他准时出现。在其位，谋其职，没人傻到和千万年薪过不去。」
刘飞雁这是第一次听到 kelly 对他人的点评。平时 kelly 是一个口特别紧的人，只谈工作，只看业绩。这是不是说明 kelly 和自己关系亲近了一些，刘飞雁想到这里有些开心。
果然，路清准时出现在前方演讲台。他环视整个会场，只看到站在最后方的 kelly，并没有看到周总的身影。
来不及多想，他得开始演讲了，大屏幕上已经开始播放他的 keynote。
过了五分钟，kelly 还没听完他的演讲就悄然离去。她得去更需要她的地方，处理更难处理的突发状况。
每一个高管，都是优秀的救火队员。
晚上六点，kelly 和市场部同事们都回到公司。不用说，这又是一个加班之夜。在这场盛大活动中，每个同事各司其职，盯住网络热搜榜，督促大 v 尽快发布，确认电视台晚间新闻播放时长等。营销工作，本来就是琐碎又细緻，kelly 又一直强调「唯快不破」，搞得每个同事都在拼命赶进度。
刘飞雁负责「对内播报」。每两个小时，她就汇总目前的传播情况，声情并茂又直击要害地写上一份汇报，先发给 kelly，待她确认后，刘飞雁再发给 ai 事业部等各个合作部门，当然市场部大群也要同步一份，鼓舞团队士气嘛。
在大厂工作，会汇报比会业务更重要。「酒香也怕巷子深」，每个大厂都有上万名员工，人头攒动，个顶个的聪明，如何脱颖而出，不妨抓住汇报的机会，让大家注意到你的优秀。
kelly 也需要汇报。她需要向周总汇报。她的汇报，最好简明扼要，最忌长篇大论。所以，她要反覆甄选最重要的部分同步给周总。
比如，此刻她拿着手机，从刘飞雁的长篇汇报中只挑了一条霸居网络热搜的视频。她把视频转发给周总，同时告诉他：「央视晚间新闻会报导今天的千易 ai 节，这对我们与地方政府展开合作非常有利。
周总只回了一个字，但是加了三个感嘆号：「好！！！」
晚上 10 点，纳斯达克股市开盘，千易的股价就像萎靡很久的心脏病人突然打上一针强心剂，强力亢奋，迅速飙升，开盘就先来一个 30%直线上涨，之后的 k 线也没有掉下来，都是微涨微跌的小幅盘旋，基本定格在涨幅 30%这个区间。
这是一个歷史性的时刻——千易重回千亿美元市值。
上一次千易的千亿市值，还是在两年前。之后外界一直唱衰千易的搜索旧市场和人工智慧新市场，股价也一路走低。在一年前世界级科学家 jeffrey 离职时，千易股价直接跌入谷底，市值只剩 680 亿，也被挤出网际网路市值前十名，被行业质疑已经沦为二线网际网路公司。
现在，市值又回来了。确切地说，市场对千易的信心又回来了。
上涨 30%这种夸张的幅度，也超过 kelly 的预料。她知道今晚千易股价应该会涨，但是开盘直接拉升 30%，还是让她非常惊讶。
今天的千易和昨天的千易，有什么不一样吗？ 没有任何不一样，可是，占千易 35%股份的老闆周总，在短短一天之间身价暴涨 85 亿美金，换算成人民币是近 600 亿。
kelly 知道，这都是市场的情绪，那些股市的大佬们韭菜们都在用拼命买入来表达对千易的看好。市场情绪如过眼云烟，可能还会转瞬即逝，但是在这个时刻，市场情绪帮助 kelly 创造了千易的新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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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千易上下都一直认为，股价上涨 30%是因为今天的千易 ai 节。而千易 ai 节的操盘者是 kelly。
今天下午刚回公司时，她就已经安排于浩写好市值管理的新闻稿，现在纳斯达克开盘了，直接把千易股价和新市值的数字更新到新闻稿，又补上一句「目前，千易集团市值已跃居网际网路行业前五名，公司将继续加大人工智慧的投入，做好行业领头人。」
她给于浩回邮件，「按照附件里的这一版稿件，速发给媒体」。二分钟后，于浩再回邮件：「已安排，部分财经媒体已发出，豹财经已做 app 推送」。
kelly 的手机「沸腾」了，在办公桌上一直嗡嗡地震动不停。
ai 事业部 vp 何韬率先给 kelly 发来道喜微信。他是这样写的：「kelly，你让我见识到市场营销的威力，今年我的 kpi 就靠你了。麻烦用你的神奇魔法祝我一臂之力，哈哈」。
人力资源部 vp ire 的信息也来了，好像上涨 600 亿身价的是 kelly。她发来的是语音，声调欢快，语气亲近：「kelly 啊，你太厉害了，我现在不仅欣赏你，都要崇拜你了。最近你太辛苦了，周末咱俩可以逛下街，买买买，吃吃吃，好好休息一下啊。」
还有，在市场部微信工作群，于浩小组的同事们一直勤奋地扔各路媒体发出来的「千易重回千亿市值」的新闻连结。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回復，「太厉害了」，「歷史时刻啊」，每个人都感觉自己也是为千亿市值做过一份贡献的。所谓工作成就感，应该就是如此吧。
kelly 挑了豹财经（国内知名财经媒体）的新闻连结发给周总，又附上一句：「恭喜千易突破千亿市值，恭喜周总身价大涨」。周总马上回信息：「kelly，好样的」，后边加上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已经晚上 11 点，kelly 放松地展开双臂，左右晃动一下僵硬的腰肢，这时她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从下午 6 点回到办公室后，她一直坐在这里回覆邮件和协调各种工作，连卫生间都没去，晚饭更是忘了吃。
她从办公椅站起来，穿上摆在旁边的黑色高跟鞋，开门走到外边的市场部办公共区。大部分同事都回家了，大概还有二三十个同事在电脑前继续奋战。刘飞雁双眼已经熬红，看到 kelly 走过来时立即站起来：「kelly，有什么事吗？」
kelly 笑着说：「有事，有大事。你召集一下，我请大家吃夜宵。」
不用刘飞雁召集，旁边好几个同事都听见了，他们站起来，故意起闹：「大家快来快来，老闆要请吃夜宵。注意注意，老闆说了，只点贵的，不点对的。」
他们平时是不敢这样和 kelly 开玩笑的。可是，现在的 kelly，因为 ai 节大获成功，微笑着站在这里，难得地展现出亲和放松的一面，不再是平时严谨认真的姿态。他们才想藉机开个玩笑，拉近一下与老闆的距离。
kelly 被他们逗笑了，大声地说：「好，只点贵的，咱们走。」
刘飞雁组，夏一凡组，于浩组，kelly 和这三个小组的「剩斗士」们浩浩荡荡地去坐电梯。路过冯杉杉的办公室时，发现里边竟然还亮着灯。
kelly 看上去不动声色，心里已经迅速盘算一遍。都这个点了，她还没有走吗？这次 ai 节也没有给她安排任务，她耗在这里是装积极还是想搞破坏？装积极可以有，搞破坏没活路。
刘飞雁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 kelly 一下，今天领导可能太高兴了，都没有往冯杉杉的办公室看，没有发现里边还亮着灯。她这才心安，不然领导那个缜密心思，还要多想杉姐为什么还没走。
刘飞雁收回目光时正好碰上于浩的目光，显然，他也要用眼角余光「探寻」kelly 的面部表情。两人会心一笑，内心同时感嘆做下属真不易。
走，不想了，吃夜宵去。
这么多天的加班熬夜，在今天终于开花结果，ai 节空前成功，千易重回千亿市值，每一件事都值得疯狂庆贺。
此时，每个人都需要一顿抚慰心情的夜宵。
第57章 你没有离职自由
kelly 是在刚站起来举杯感谢大家之时，收到冯杉杉的离职邮件。她听到手机的新邮件提示音，23:58，再过两分钟就是 4 月 19 日了。
她爽快地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对已坐成相邻三桌的二十多名同事们说：「咱就是吃个夜宵，不用敬酒，没有规矩，关键是你们要吃好喝好，你们才是今晚的主角。」
简单几句话，她就把气氛带动起来，也让大家暗暗松了一口气。这真的是可以放松吃夜宵的专场，不是小心翼翼陪领导的饭局。
夜宵餐厅是于浩推荐的，离公司不远的「很久以前羊肉串」，这家烧烤店营业至凌晨两点。唿伦贝尔羊肉串是他们的招牌，是帝都新晋的网红餐厅，据说正常饭点时都要排大队。
即使已经凌晨，除了他们这二十多人，旁边也有其他的零散客人，应该都是附近科技园区的打工人们，一不小心加班到深夜，过来喝喝啤酒吃吃烤串，缓解一天的疲惫和压力，明天继续战斗在无休无止的工作岗位。
敬完酒坐下后，kelly 立即打开手机，邮件是冯杉杉发来的。只有简单一行字——
kelly，因个人生活规划，我提出离职，希望能在 4 月 30 日之前完成离职。
冯杉杉
不是群发邮件，是单独发给她的。kelly 脸上浮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也放下心来，这个冯杉杉大半夜地一个人呆在办公室，不过是折腾着想离职。只是，她以为离职就是能随便离的吗？工作十几年了怎么连这点脑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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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懒得回邮件，晾冯杉杉一个晚上吧，让她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就别想睡个好觉了。
现在，多吃几个烤地焦香热乎的羊肉串，让同事们感受到自己的放松和高兴，才是 kelly 最重要的事情。
冯杉杉还在办公室，给 kelly 发完邮件后，她开始收拾东西。简易书柜里放着一摞高高的笔记本，足足三十多本，都是她这几年的工作笔记。
她随便抽出一本，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有的是当日工作安排，有的是会议记录，还有她找下属做重要谈话之前特意记下的要点。某个页面上，她还会调皮地画个小人儿，可能是开会或者谈话太沉闷冗长，她只好摸鱼一把，画个小人儿放飞一下渴望自由的灵魂。
看着看着，她的心情像是打翻一瓶五彩豆，颜色鲜艷的豆子都不翼而飞，只剩下灰黑蓝这类暗色系的豆子，压地她整个人胸闷气短。
她从来不想当女强人，从来不肯承认是工作狂，可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是，这些年她的生活中只有工作。她没有伴侣和孩子，不用为家庭所累；除了买买买，她也没有其他耗时耗力的爱好。她把她的时间，她的精力，都毫不保留地用在工作上。
现在，她要和这份工作说再见了。
本来，她是气不过的。在鸟巢感受了一整天 kelly 的「辉煌战果」，下午六点回到公司还要忍受工作群此起彼伏地「又创新高」。她一个人闷在办公室，不时听到外边办公共区的同事们大唿小叫，「新闻联播整整播了 45 秒，给了周总专访镜头」，「我们已经雄霸热搜六个小时了」，如此等等。
她心里暗暗嘲讽这些人，这有什么了不起，值得你们如此大惊小怪？之前千易没上过新闻联播吗？之前千易没有上过热搜吗？你们为了显示 kelly 的成功，这配合表演的真卖力。
不过，晚上十点美股开盘时千易股价直接跳涨 30%，让她突然释然了。不要逃避了，不要麻痹了，你必须承认，kelly 真的是优秀的，嗯，此处优秀仅指业务能力。
一年之前 jeffrey 离职时，她的一通「冯氏操作」，让当晚开盘的千易市值跌掉 15%，气地周总直接摔杯子，也导致 kelly 的火速入职。
现在，kelly 给她上了生动地一课。她仿佛看到 kelly 摆着那一张严肃的臭脸，傲慢无礼地说：「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势不可挡的营销力量。」
算了，不争了。
看在千易股价上涨 30%、让手握期权的她也一晚上身价上涨百万的份上，不争了。好，感谢 kelly，让自己一晚上能多买两个爱马仕的 birkin。
她开始写离职邮件。今天上午，张曼也顺利出来了。在千易，她已经没有未了的心愿，也没有羁绊的脚石，是时候离开这个工作十五年的地方了。
她本来是写了一封 800 字的离职邮件，深情款款地回忆自己在千易工作的这些年，打算群发市场部所有同事的。当她正在检查这封邮件的语气措辞时，听到外边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走过，是 kelly 带着加班同事们去坐电梯吃夜宵。
她突然笑了，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笑自己的不知深浅。现在，谁还会在意她的离职呢？谁还会耐心看完她的 800 字离职信呢？若发出去，可能只会换来众人的一句「在全部门欢庆之时杉姐故意用离职来扫兴」的评论。
现在，所有人都只顾着使劲往 kelly 面前靠，企图离权力中枢更近一点。没有人再注意冯杉杉的一举一动。
她先把这封未发出的邮件放到草稿箱，接着又从草稿箱直接删掉，永无找回的可能。做完这些后，她才给 kelly 发邮件，简短一行字，无需多言其他，彼此都明了。
第二天上午 8 点，冯杉杉还没起床，听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响，睡眼惺忪地伸手摸过来手机，发现是 kelly 的邮件回覆：「杉杉，今天下午 2 点来办公室找我吧。」
找你就找你，谁怕谁？她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舒服地翻个身，打算继续睡下去。睡不着了，算了，起床吧，去办公室高薪摸鱼去，顺便等着走向人生巅峰的 kelly 找自己谈话。
她起床到隔壁房间，挑上一件桑蚕丝白衬衣，搭上一条黑色阔腿裤，走一出简洁干练风，一改往日风情万种的打扮。见 kelly 嘛，不能被她的气势比下去，别以为老娘不职业，老娘职业的很！
kelly 在装扮上向来花心思不多，一直认为得体就好。所以，下午两点，当她看到冯杉杉穿成这样推门而入时，还是被惊艷到。怪不得被称为「码农女神」，真是好看，今天这白衬衣阔腿裤，比她之前那些花花绿绿的裙子强太多。
只是，今天她要打击一下这个码农女神了。
她伸手一指，算是请冯杉杉坐到莫兰迪色的沙发上，然后自己还是坐在办公椅上岿然不动，眼睛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说话时都没有抬头看冯杉杉一眼：「麻烦你稍等，我回復一下邮件。何韬刚发过来邮件，说之前攻克许久也没攻下的两个地方政府，今天上午主动联繫我们，要谈一下智慧交通的项目。」
冯杉杉点头，没有说话。反正自己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坐在这里欣赏一下领导工作，不是很好嘛。别矫情，别自怜，要理解领导的日理万机。
十分钟后，kelly 才从办公桌后边走出来。她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顺手从茶几上拿了一瓶水递给冯杉杉，自己也拿起一瓶水，利落地扭开瓶盖，喝了两口之后又放到茶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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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冯杉杉屁股坐沙发 1/3、双腿优雅併拢的标准商务坐姿，kelly 的坐姿放松得多。她后背靠着沙发，上身和大腿呈 120 度的舒适钝角，自然地翘起二郎腿，两只手随意地搭在腹部。若沙发是一个旋转座椅，此刻估计她都要悠闲地转上两圈
交谈正式开始。
「张曼昨天出来了，不过她和千易并没有结束纠纷，只是从外部处理转为内部处理。崔主任还可以继续调查张曼是否职业侵占，侵占的金额是多少，是否还牵扯到其他人。」kelly 的声音不疾不徐，保持一贯的平稳。
「张曼的事情，你该找张曼谈。」冯杉杉的眼睛盯着茶几上的水瓶，都懒得看她一眼。
「你心里很清楚，张曼是怎么从看守所出来的。吴司长只是为了救前妻，张曼跟着受益而已。千易内部处理张曼，他不可能再出手相救。若真要内部处理，张曼以及相关联的人是不是有侵占问题，是事实说了算。」kelly 依然声音平稳，只是带了几分挑衅。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冯杉杉忍不住了，不自觉地抬高声音，愤怒的情绪开始蔓延。
「我会通知张曼周一上午 10 点来找我，让她走正常离职的流程。3 月份的工资，上一年度的年终奖，都会补发给她。但是，你要半年之后再离职，收回你的离职信。」kelly 面无表情地说出决策。
「为什么？」冯杉杉重新克制自己，把音量恢復到正常水平。
「张曼和你同时离职，是不是显得市场部太动盪了？我领导下的市场部，是稳定的。」kelly 望着冯杉杉的漂亮脸庞，眼角流露出不屑，仿佛对方和她根本不在一个交谈层面上。
「你是害怕我离职了，公司再招来一个新的市场部总经理，又继续和你内斗。不如把我当个花瓶摆在这里，你可以继续在市场部为所欲为，一手遮天。」显然，冯杉杉被激怒了，她冷笑两声后说出这段嘲讽之词。
「我马上要去找周总，汇报张曼的事情。张曼是不是能正常离职，你是不是真的不用受牵连，在你现在的一念之间。」kelly 不理会她的发飙，情绪依然平稳，只是说到「一念之间」四个字时不自觉地加重语气，就像复习时用红色笔画考试重点一样。
「好啊，高薪摸鱼有什么不好？现在离职了，我还怕一时找不到合适工作呢。感谢你给我半年时间，让我能够实现下一份工作的无缝衔接。」冯杉杉昂起头，用手摸着右耳的紫水晶耳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刚才脸上的愤怒嘲讽已不见踪影，「倏」地一下就风轻云淡了。
「你没有离职自由，也没有选择自由。」kelly 的这句话，是继续用红笔画考试重点的语气说出来的，一字一顿，全是重点。
「谢谢你的提醒，我牢记在心。」冯杉杉站起身，顺手从茶几上摸起 kelly 刚才递给她的这瓶水，头也不回地走了。懒得听她继续讲下去，软刀子威胁人很了不起吗？
kelly 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杉杉怒气沖沖的推门而出，听着她的高跟鞋「哒哒哒」远去的声音，又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那瓶水，扬起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二十分钟后，她真的要去找周总开会去，不过老闆要找她和何韬探讨如何将这次 ai 节的势能转化成更多实打实的业务大单。股价上涨了，市值增长了，业务扩张若是跟不上，市场又会马上用脚给千易投票，谁都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至于张曼的事情，周总应该忘地差不多了吧。按照 kelly 现在在公司如日中天的地位，她能做到想如何处理完全凭个人心意，要不然她怎么敢如此戏嚯冯杉杉？
这个世界，一直是为强者准备的。胜者为王，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你要做的，就是成为胜者。
第58章 爱恨没那么重要
「你说，死女人为什么不让我离职？她不应该迫切地希望我『孬走不送』吗？她为什么押住我六个月？」冯杉杉端起欧式描金红茶杯，随便喝了一口又放下，看上去眉飞色舞，实际上说话时紧咬着牙根，颇有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为了给张曼接风洗尘，她选了国贸 80 层的云酷。在这个目前北京最高层的酒吧+餐厅，她们面对面坐着，喝一次优雅的欧式下午茶。冯杉杉特意提前预定到靠窗的位子，正好碰到今天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坐在窗边可以俯瞰北京全貌，各个地标式建筑尽收眼底，还一直能望到西山的郁郁葱葱。
「如果你离职了，谁来坐你的办公室？你觉得牛欣、王营、夏一凡、于浩，哪一个人够格？如果 kelly 真的提拔了这其中的某一个人，其他人一定不服，内卷不又开始了吗？大家天天忙着内卷，谁去做业绩让 kelly 拿着去找老闆邀功？」张曼略偏着头，手里拿着一块香醇榛子泡芙，说完之后把泡芙送到嘴边咬一小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她可以从外边挖一个人来填我的位子，她工作这么多年，肯定有一些亲信吧？这不是正好给她一个任人唯亲的机会嘛。」冯杉杉继续提出质疑，说完后她拿起被称为这家餐厅经典甜点的抹茶歌剧院蛋糕，一整块全填进嘴里，浓郁的茶香和细密的甜腻瞬间溢满口腔，一下子搅醒她沉睡已久的味蕾。
「她之前一直在上海工作，即使有亲信也都在上海，但是大部分人哪儿愿意为了一份工作换城市？还有，kelly 在工作上控制欲这么强的人，什么都要自己说了算，她很难和你的这个职位处理好关系。我感觉，她留你半年，也是想试验一下，是不是以后取消市场部总经理这个职位是可以的，所有总监都直接向她汇报。」张曼不紧不慢地说完后，转头望向窗外，从 330 米的高空向下俯瞰，看不见车水马龙，但是可以隐隐绰绰地看到紫禁城的琉璃屋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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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可以看到故宫。」张曼邀请坐在对面的冯杉杉一起看窗外的风景。呵，六百余年的古老建筑在春日暖阳下褶褶生辉，流淌了多少无法向外人讲述的故事。比起宏大的歷史长河，她们这点儿人生故事怎值得一提？
冯杉杉也转头望向窗外，习惯性地抬手轻抚右耳的珍珠耳饰。张曼之前戏称，这是她「冯氏风情」的标志性动作，无论男女都逃不过她的此项引诱。你看，几年前张曼面试时就没经住她的诱惑，一不小心成为同一个战壕的战友。
「你说世界这么大，咱怎么天天都在这点小破事里打转，还出不来了？」冯杉杉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风景，但是嘴也一直没停下说话。
「杉杉，你再留下半年吧，只要你不挑事儿，她不会找你麻烦，你正好用这半年想想以后怎么办，也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时间。不像我，必须要尽快离职，还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张曼已收回眺望远方风景的目光，认真地望着对面的冯杉杉，诚挚又温暖。
「曼曼，你受苦了。我一直在和你叨叨我的离职，也没有分担到你的苦楚。你放心，我会用这些年攒下的人脉和资源，全力帮你开始新生活。」冯杉杉的声音暗淡下来，突然感觉自己好自私，一直在控诉离职不顺，都没有好好关心一下张曼的未来规划。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一个月跑前跑后，所有人都倒戈了，就你一个人在坚持救我，没有你，我现在能坐在这里喝下午茶吗？现在连你离职都成为 kelly 要挟的筹码。她不是说了？只有你多呆半年，她才会让我走正常离职流程，才会正常给我年终奖和工资。杉杉，你上辈子肯定欠我的，要不然现在怎么能为我这么无怨无悔地付出。」张曼说到最后一句时，噗嗤一声笑出来，交谈气氛陡然轻松愉悦起来。
「难道我上辈子是一个薄情种，不小心抛弃了你，这辈子只能来还债？可惜了可惜了，你投胎投错了，你该投胎成男人啊，我不是早嫁给你还债了吗？我哪儿还能单身至今？」冯杉杉也开起玩笑，还故意双手捂住胸口，做出一副懊恼状。
「杉杉，我总感觉有一种不真实感，前天早晨，我还在看守所，穿着脏污的囚服，吃着清水煮菜，直挺挺地坐在硬木板上，灰色的绝望笼罩在头顶，永远不能散去；现在，我可以穿着漂亮的长裙，坐在北京最高层的餐厅，和你谈笑风生地喝着欧式下午茶，俯瞰这个城市的热闹景致。你说，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说完这些后，张曼再一次望向窗外，微微上扬的眼角已经泛出泪光。
「曼曼，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你以后可以永远穿着漂亮裙子，和我一起坐在这里喝下午茶。这个才是真实的。过去那一个月，你就当是一场梦好了。」冯杉杉跟着她难过起来。
她深知，这一个月的看守所生活，给张曼带来的身心打击，不是「一场梦」三个字能轻描淡写地抹掉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吗？有时候，生活的残酷，并不是苍白的语言所能抚慰的。
「它并不是梦，它是真实的，还给我带来一个活儿呢。有个狱友让我给她老公捎信，我当时说只要出来保证带到。现在，我都出来了，得说到做到。这个事儿，你陪我一起去比较合适。」张曼拿起一张纸巾擦掉眼角的泪水，情绪和声音已迅速恢復正常。不要让冯杉杉跟着她伤感了，生活已多艰难，我们还是要笑着面对。
张曼讲了柳敏的故事，以及要帮她去找老公阐述「不要救她」。讲着讲着，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带着眼镜神情波澜不惊的女人，穿着略显肥大的囚服，迈步子走路时下脚很轻，几乎没有声音。现在，她还好吗？
冯杉杉听地双目圆睁，漂亮的杏核眼一眨不眨，似乎被柳敏的故事震撼住了。
「高考状元，创业明星，现在沦为阶下囚，真是戏剧般的人生。我昨天还网上搜了一下，她残存的新闻还挺多的，前年她还是众星捧月的创业明星，获了好几个行业大奖。现在就只能在看守所过活，可能人生真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说到这里，张曼有些唏嘘不已。
「那个，我还在她的理财平台还存过 30 万，现在取不出来了，她是不是该赔我？」冯杉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说完就笑了。原来，她刚才的神情不是在震惊柳敏的故事，而是震惊自己离故事这么近。
「你之前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个事？真的假的？去年我不是就和你说，不要往 p2p 里投钱了吗？」张曼有些着急，语速也变快。冯杉杉一向是个理财「迷煳脑」，这几年张曼已经习惯帮她把一下投资关。
「那 30 万一直在她那个平台放着，到期就有利息，三四年了都很正常。我一直懒得取，每次到期后就连本带利继续买，最后一次买时都有 40 多万了，买完再也没取出来。我没敢和你说，怕你又说我迷煳脑，因为你早就提醒过我不要买 p2p 了。」冯杉杉说完后挑一下眉毛又眨眨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这 40 多万不是她的，丝毫不用心疼。她在这里说地是别人的故事。
「柳敏的公司还欠杨洁一百多万的营销费，现在又欠你 40 多万的投资本金。而我们现在还要帮她去带话儿。看来，我们上辈子都欠她的，这辈子才会如此乐于助她。」张曼看到没心没肺的冯杉杉，语气也跟调侃起来。
「金钱乃身外之物，吃吃喝喝才是生活真谛。」冯杉杉又从精美的三层点心镀金架上拿起一块司康饼，照例一口填进嘴里，嘻嘻哈哈地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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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让服务员续了一壶红茶，把桌上的所有甜点一扫而光，这才恋恋不捨地起身，决定去找柳敏的老公。张曼快走两步想去吧檯买单，结果发现冯杉杉已经买过了。
「刚才我去卫生间时就买过了，不是说好给你接风洗尘的，你怎么一点规矩没有？」跟在后边的冯杉杉，故意伸出拳头，给了张曼一记柔软无力的「绣花拳」。
「他就住在双井的富力城，我昨天就和他打电话约了今天下午 5 点，估计一个小时就能谈完，然后我们再去贝黎诗做个 spa。」张曼回过头，胳膊往后翻，还给冯杉杉一记同款「绣花拳」。
走出云酷餐厅，两人肩并肩地站在那里等电梯。
电梯来了，里边正想往外走的两个人，竟然是 kelly 和 ire，千易唯二两个女 vp。
kelly 穿着一身 juicy 紫色细绒休闲装，gi 白色板鞋，手里提着两三个购物袋。旁边的 ire，竟然穿了一条玫红色长裙，披了一件 插nel 粗花呢外套，手里也提了几个购物袋。两个人，满面春风地从电梯间走出来。
「你好，kelly，周一上午我过去找你。」张曼站在那里，右手拽住斜肩挎包的带子，左手自然地垂在胯边，率先微笑打招唿。
「好的。真巧，正好遇到你们。要不要再进去一起喝一杯？」kelly 停下脚步，礼貌地发出邀请。
「不用了，我们还有其他安排。」还没等张曼开口，冯杉杉就马上接过话，说完又望向 kelly 旁边的 ire：「ire，你今天真漂亮，我都没有认出来。」
「谢谢，你是不是以为我只有黑白灰的职业套装？周末偶尔换下风格，也换下心情。」 受到夸赞 ire 的心情很好，语调欢快，不再是在公司那个认真严谨的师太模样。
「那我们走了，周一见。」张曼和冯杉杉同时说出这句话，又同时默契地踏进电梯。
电梯门终于关了。
冯杉杉长吐一口气，又往上翻了一个白眼，才开始嘟囔：「你说怎么哪儿都能碰到这个死女人，什么事都有她的份儿。」
张曼拍一下她的肩膀，算是安慰，才温和地说：「我们来庆祝我的新生，人家来庆祝 ai 节的成功，不矛盾，碰到不奇怪。」
冯杉杉还是气不顺，继续嘟囔：「那个 ire 还和她搅和在一起，一看俩人就没默契，一个穿休闲装像是要去跑步，一个穿大长裙像是要去参加晚宴，站在一起真别扭，这也能成为职场好友？」
听完她无厘头的逻辑，张曼笑起来：「你就别以貌取人了，她们有惺惺相惜的权利。再说，她们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我们过好自己的，不用搭理她们。」
冯杉杉还是不解气：「曼曼，你不恨她吗？聊了一个下午，你都没有叫她一句『死女人』。」
张曼的眼神掠过一丝冷意又迅速恢復正常，脸上依然维持住从容不迫，轻轻地吐出五个字：「愿赌服输吧。」
是的，爱恨没那么重要了。就算没有 kelly,可能也会有 kate、kerri、kalyn 等人出现。无论职场还是生活，你总会猝不及防的受到暴击，还没有迅速还手的能力。
重获新生的张曼，现在只想自由自在的飞翔，无拘无束的生活。在看守所一个月的噩梦般经歷，让她明白了自由对一个人的珍贵。
她珍惜现在的时光。
第59章 祝你以后顺利
4月 22 日，在这个周一早晨 8 点半，张曼来到千易大厦。
当她刷卡进入办公区域后，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扑面而来，让她的心脏不甘心地挣扎了几下，一切真地已经远去了吗？
她来的太早，办公区还是一片空空荡荡。望着过去日夜战斗过的地方，昔日热闹的工作场景不自觉地浮现在眼前。她还是忍不住难过，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为什么六年的努力换来一个如此潦草的结束？
不要伤感了，抓紧收拾工位上的东西。之所以来这么早，她就是不想碰到上班的同事们，趁大家还没到就收拾完自己的东西，然后 10 点准时去找 kelly。
她搬来一个大纸箱，把日记本、纸巾盒等零碎东西都放进去。办公桌上还摆了三个水晶奖盃，是她和团队连续三年获得千易最佳营销奖的见证。
她抱着这三个奖盃，心情复杂地走向工区的垃圾桶。还是扔了吧，都是过去式了。她塞一个奖盃到垃圾桶，再接着塞进第二个和第三个。看着塞满奖盃的垃圾桶，她长舒一口气，双手空空地回到工位，继续收拾东西。
所有东西都已装进大纸箱，办公桌上只有一台需要还给公司的笔记本电脑。扫视着眼前的办公桌，她忽然忍不住了，一熘烟地跑到垃圾桶，把那三个奖盃从垃圾桶里抠出来。
抱着三个奖盃来到卫生间的洗手盆，她拿了几张纸巾把奖盃擦得干干净净。其中有两个奖盃是张曼的个人奖，她装进大纸箱。另一个奖盃是「ai 市场组」团队奖，她把它留在办公桌上，做个纪念吧。这个奖盃是大家的，不是她个人的。
她一个人费力地把大纸箱拖上电梯，拖进地下车库，又拖到她的奥迪 q5 的后备箱。搞定一切后，她用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头看一下腕上的手錶，现在不过才上午 9 点。
走，吃早餐去。想念肯德基的猪柳蛋帕尼尼很久了。
一个月前从这里被警方带走时，北京还是初春，寒意俏然，柳叶也刚刚冒出新芽，她穿着羊毛衫还是被凉风灌地直打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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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北京已是暖春，阳光和煦，柳叶绿了花儿开了，到处都洋溢着生机勃勃。今天，她只穿了一件白衬衣，轻风拂面让人舒适自在，一切刚刚好。
春天真的来了。只是，属于张曼的春天，在哪儿呢？
她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拿出手机点了猪柳蛋帕尼尼加拿铁的套餐。这款套餐，她已经吃了十年，从「猪柳蛋汉堡」吃到改名成「猪柳蛋帕尼尼」，套餐的咖啡也从只有美式升级为可以选择拿铁。
以前，她都是匆匆来这里打包一份早餐，没有时间坐下吃，要抓紧赶到公司，有邮件要回有 ppt 要修改有会议要召开，每天忙地像一直旋转到不能停止的金属陀螺。
今天，不一样了，她可以坐在餐桌前，吃一顿悠闲地早餐，安心地享受猪柳蛋帕尼尼的紧实好滋味。
看着许多人推门而入匆匆打包一份早餐又夺门而出，她仿佛是看到自己之前的影子。都是大厂打工人，都天真地认为自己不可或缺，非要忙成一个陀螺才有心理安全感。这样到底是对还是错呢？就算是在此刻，张曼依然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北京肯德基早餐都是 9:30 结束，但是西二旗的肯德基餐厅特意把早餐时间推迟到 10:30 结束，所以，你会看到许多人在 9 点半以后匆匆忙忙在肯德基打包一份早餐，再奔赴某厂工位，开始一天毫无喘息的工作。
该去找 kelly 了。
张曼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快步走向千易大厦。她心里暗自祈祷，路上不要遇到任何同事，电梯里不要遇到任何熟人，走到工区后不要引起大家注意，悄然找完 kelly 后就回家吃妈妈做的午饭。
显然，祈祷没有起任何作用。
先是在千易大堂遇到于浩，两人相互微笑点头算是打招唿。于浩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就像张曼没有离开过这一个月似的。
再就是电梯里遇到刘飞雁。刘飞雁先是惊喜地叫了一声「曼姐」，接着又低下头，脸庞慢慢涨红，气氛悄然尴尬。张曼率先打破僵局：「你这个新髮型真漂亮，比之前的适合你。」
两人一起走出电梯，来到各自的工位。她俩的工位相邻，之前张曼特意让刘飞雁挨着自己，方便「随叫随到」的干活。
张曼拿起自己办公桌上的那尊「ai 市场组最佳营销之星」的水晶奖盃，自然地递给刘飞雁：「留着做个纪念吧。相信你能做的很好。」
刘飞雁双手接过奖盃，眼波缓慢流转，转出太多的愧疚和感动，声音也紧张地磕磕绊绊：「曼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曼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对她说：「飞雁，好好干。我去找 kelly 啦。」
约好的上午 10 点，kelly 竟然不在办公室。
她刚想给 kelly 发微信时，手机就收到对方发来的微信：「张曼，麻烦等我一下，今天早会开的时间有点长。」
张曼站在门口想了一下，直接推门坐到 kelly 办公室的沙发等她，这样可能显得有些不礼貌，可是她实在不想坐在自己的工位引发大家的注意。还是在 kelly 的办公室更好一些。
过了半个小时，kelly 才快步走进办公室。她穿着灰色真丝衬衣，白色直筒裤，黑色高跟鞋，一贯干练简洁的风格。
她进门就径直坐到办公桌前，刚想看电脑屏幕，忽然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张曼。张曼立即起身打招唿：「kelly，早。」
kelly 马上笑着说：「张曼，早。你先坐，麻烦再等我几分钟。」
过了一会儿，kelly 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望向坐在沙发上的张曼：「我好了。」
张曼再次站起身，自然地走到 kelly 办公桌对面坐下，等待对方的「发落」。
kelly 盯着张曼，同时问她：「张曼，你上周五发邮件和我说要离职，你现在确定要离职吗？考虑清楚了吗？」
张曼点点头，声音坚定：「我确定。」
kelly 得到这个确定答覆之后，才流利地说出下边的话。
「张曼，从 3 月 19 日到 4 月 30 日，一共有 30 个工作日，你这两年攒下的年假正好够，所以这段时间算你休年假，3 月和 4 月工资正常发给你。去年你的业绩考核是 a，年终奖系数是 4.8（1 个系数是 1 个月基本工资），也会一起发给你。还有，你持有的公司股票，在你离职之后的一年之内完成卖出交易就可以，这个本来就是公司规定。」
「一会儿你就去 hr 那里走离职流程。市场部这边的流程uren (kelly 助理)已经帮你办好。今天是 4 月 22 日，你会在 4 月 30 日完成离职流程，公司给你出具正常的离职证明。」
「感谢你过去六年为千易做过的贡献。你和你的小组，是市场部唯一连续三年获得千易最佳营销之星的个人和团队。我很欣赏你的工作态度和业务能力，祝你以后顺利。」
kelly 站起来，伸出手，想要用握手言和来结束这次谈话。张曼也站起来，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后又立即松开。
张曼没有离开。她重新坐下，还有事情要谈。
「kelly，千易还欠蓝行营销大约 1200 万的款项，都是已经执行完毕、正在走财务流程的项目。我想问一下，这些款项，千易是否会如期给到蓝行？」她问地自然大方，没有一丝扭捏不适。
「如果是正规走招标流程正常执行完毕的项目，千易当然会如期付款。」kelly 反应迅速，算是给出一个标准回答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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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确认蓝行的项目都是合乎流程和法规的，有你的这个答覆，那我就不担心她的收款问题了。请你理解，这个供应商跟着我们小组三四年，没日没夜地干，到头来公司 ceo 跟着我去看守所。若千易连这些尾款都不付，我没办法安心离职。」张曼不卑不亢地解释，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在此刻落了地，终于算是没有辜负杨洁。
「你放心。合乎规定和流程的供应商款项，公司不会赖帐。」kelly 再次阐明原则。
张曼站起来，声音温和地说：「谢谢。kelly，也祝你以后顺利。」
说完之后，她转身离开，轻轻把门关好。她要去坐电梯到 3 楼，找 hr 走离职流程了。
等她在 hr 那里签完所有的字，都已经 11 点半了。冯杉杉发来信息：「怎么样？那个死女人为难你了吗？要不要中午一起吃饭？」
张曼回信息：「她没有为难我。我们还是注意一下影响，中午不吃了。」
冯杉杉继续发过来信息：「你现在在哪儿？我要给你讲一个大八卦，特别劲爆。」
张曼看着信息笑了，自己这个上司兼好友永远把工作和生活搞地活色生香。她回信息：「我刚在 hr 这里签完字，准备去地下车库开车回家。」
冯杉杉的信息又过来了：「你去车里等我，我必须马上给你讲。」
没有想到，张曼走到自己的车边时，冯杉杉已经站在那里等她。她穿了一件橙绿双拼的连衣裙，系了一条珍珠腰带，看见张曼走过来就兴高采烈地招手。
「我告诉你一个劲爆消息啊，路清在 4 月 18 日晚上清空了自己手里的所有千易股票，套现了上亿元。他从千易一创立就来了，拿了那么多股票，只有在在 2013 年换房子卖过一次公司股票，可是他在千易 ai 节那天，千易股价上涨 30%那天晚上，把所有股票都卖了。」还没坐进车里，冯杉杉就着急地分享这个八卦。
「4 月 18 日晚上的股价，是千易这两年以来的股价最高点。路总还真是??厉害，卖到高点上了。你看，4 月 19 日晚上又跌掉了 10%。」张曼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之前冯杉杉和她分享过路清可能三个月后离职的消息。
「老闆气急败坏啊，今天上午开完高管早会就留住 kelly 和 ire，说路清必须在 5 月 31 日之前滚蛋，不要等到 6 月 30 号，老闆受不了这个气。kelly 和 ire，一个做好媒体公关，一个去找新 cto，必须把这件事办好，不然她俩也滚蛋。」冯杉杉像是发连珠炮似的说完这些，无论是声音还是神态都透露出无比的幸灾乐祸。
「这么核心的消息，你怎么这么快知道的？」张曼看着她张牙舞爪的姿态，忍不住笑起来
「ire 手下的那个总监许影，一直负责找新 cto 啊。她刚才和我吐槽，ire 黑着脸和她说，如果 5 月 20 日之前还确定不了新 cto 人选，你也跟着路清一起滚蛋吧。」冯杉杉模仿完许影的悽苦愁态后立即哈哈大笑，两种神情做到了无缝衔接。
「杉杉，我这几天研究一下，咱们手里的千易股票，也找个合适时点出手。路总那么有智慧的一个人，他选择这个时点卖出股票，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要是能在高点卖出，还能多赚点。」张曼若有所思地说。
「行，我听你的。我把帐户密码给你，到时你一起帮我卖就行了。」冯杉杉愉快地说。反正自己是个理财迷煳脑，那就把这件事交给更专业的人帮忙，还乐得轻松。
「没问题，你回去上班吧。我也回家了。你要是下班了没事儿做，晚上可以找我一起吃饭。」张曼一边说话，一边拿了一瓶果汁递给坐在副驾驶上的冯杉杉。
冯杉杉摆摆手，没有接果汁，推开车门下车，还不忘嘻嘻哈哈地说：「晚上我可没有时间和你吃饭，我约了成亦合。」
张曼被她说地有些懵，脱口而出地问：「成亦合是谁？」
冯杉杉故意装作唉声嘆气状：「柳敏老公啊，人家前天下午一见面就介绍自己叫成亦合，你怎么马上就忘了？」
张曼笑着问：「你约人家吃饭干嘛？」
冯杉杉无辜地说：「他老婆赔了我四十多万，他陪我吃个饭怎么了？这叫替妇还债。」
这就是冯杉杉呀，永远把生活过得活色生香，永远不愿意按常理出牌。张曼之所以愿意和她成为好友，或许是因为自己一直活地认真谨慎，成为不了一个那样多姿多彩的人吧。
张曼发动车子，降下车窗玻璃，对着已经远去的冯杉杉说：「我走了，你想找我时给我发信息。」
嗯，她要回家研究千易股价去了，她要和路清那样，把持有的股票卖出一个好价格。
手中有钱，心中不慌。尤其对现在的张曼而言。这句话，字字真理。
第60章 不爱才相敬如宾
张曼决定先在家安心休息半个月，过完五一假期之后就找工作。
她的工资、年终奖和离职证明应该会在 4 月 30 日都到手。过完五一假期，她就就开始寻觅新的职业征程。
她一向闲不住，做事素来有条理。就连休息这几天，她都在本子上认真记下事情安排：明天找一趟王律师、约杨洁见面并致谢致歉、研究千易股价择机卖出、整理一下手上的资金做好理财、劝说爸妈五一回老家并订票……
有一个事情，她没有记到本子上，但又是她目前最想做的，那就是想和宋轩有一次交心深谈。可是，该如何谈呢？又该如何开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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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每天都睡在一张床上的夫妻，不争吵，不冷战，有事说事，没事也偶尔闲聊，看上去和其他夫妻没有任何异常。
宋轩呢，从张曼上周四回家之后，每天按时下班回家吃晚饭，吃完饭偶尔还想去帮忙洗碗，当然被张曼妈妈拦到一边：「你快去休息，我来洗，上了一天班都累了。」
他就去和张曼爸爸一起看新闻联播，然后一个人出门去公园跑步。跑步回来之后，他再到书房看会儿书，或者练练毛笔字。熬到晚上 10 点，他洗漱一下就上床睡觉，
张曼去看守所之前，他们两人已经分房睡了好几年。因为张曼爸妈的到来，宋轩从次卧搬回到主卧。这次张曼回家后，两人就一起睡在主卧。
她回来的前两三天，每次睡觉时宋轩都会说「我关灯了」，然后他就老老实实地躺下，并不过去「打扰」张曼。 她就这样理解，可能是宋轩想让她好好休息，毕竟在看守所那种艰苦环境里呆了一个月，身板儿单薄许多。
有一天深夜，她被一场像印象派油画似的噩梦吓醒，在非洲草原上一头兇恶的狮子对她穷追不捨，让她无处可逃无处可躲，正在她跑不动又摔倒的绝望之际，这头狮子迅勐地扑过来，轻而易举地捕住她这只无力反抗的羔羊。
被恐惧攫住内心，她在狮子的「怀抱」进行剧烈挣扎，在床上翻来覆去时把自己晃醒了。「原来是一场梦」，醒来后的她，在庆幸地同时还是心有余悸。
她从床上坐起来，后背靠在床头上，伸手一摸，脸上全是泪。她摸索着从床头柜上的纸巾盒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拭脸庞，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眼睛看着黑暗的前方，木然地坐在那里发呆。
多么熟悉的场景。她在看守所的很多个夜晚，就是这样在硬木板上坐过来的。可是，如今睡到自己家松软舒适的床垫上，噩梦依然伴随她，她依然会半夜坐起来发呆。
宋轩被她吵醒了。他翻一下身，头沖向她的这边，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
张曼很想主动过去抱住宋轩，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感受他的体温他的心跳。在他的温暖怀抱里，她的惊恐应该会像冰雪遇到阳光一样渐渐融化，最后在心里留下一汪春水。温柔，清澈，甘甜。
可是，她动不了。她没办法主动，也不愿意表露出渴望关怀。她轻轻地说：「没事儿，做了一个怪梦，我坐一会儿再睡。」
宋轩咕哝了一声：「哦，那我先睡了。」他又一个翻身，后脑勺朝向张曼这边，沉沉地睡过去。
她的眼泪，又顺着脸庞流下来，在黑暗中悄无声息掉落，唇角已经感受到咸苦的信号。
张曼知道，有些感情已经走丢，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当一个男人和你共睡一床却用两个被子，总是别过身侧躺着用后脑勺对你，不仅不给你一个拥抱，甚至连你的手都懒得拉一下时，不是他太疲惫没有欲望了，只是因为他不爱你了。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张曼妈妈照例在餐桌前碎碎念：「你看宋轩脾气多好，你出了事儿一直跑前跑后，花这么多钱给你请律师。你一回家，他天天按时下班回来吃晚饭。结婚这么多年，你们还相敬如宾，正好趁现在你休息要个孩子吧，你爸爸也退休了，我们可以来帮忙带孩子。」
平时妈妈爱唠叨，张曼一般忍忍就过去了，老人因为爱你才唠叨，多理解一下吧。
这次，她没来由地恼怒了，放下正在夹菜的筷子，声调也提上来：「什么叫相敬如宾？不爱才相敬如宾！相敬如宾说明两人不能亲密无间，才会相处时一直保持礼貌。我的事情，你们不要管了，我自己有计划。」
张曼爸爸这时插话了，看似是在责怪老婆其实是在强化要点：「曼曼刚回家才几天，你就在这里瞎操心。曼曼要孩子也得能她身体恢復恢復，你着什么急？说不要你管，你就别管了。」
他夹了一片糖醋藕放到张曼的碟里，父爱如山地对她说：「曼曼，爸爸相信你自己能规划好生活。来，先好好吃饭。」
张曼被他们这一唱一和弄得更加恼怒，但是此刻也不方便发作。她闷头扒拉米饭，不再说话。
经歷这一劫后，张曼爸妈近乎卑微地对宋轩好。他们是湖北人，「湖南人不怕辣，湖北人辣不怕」，本来张曼妈妈炒菜习惯放上巨多的辣椒，宋轩有一次被辣地呛出眼泪，她妈妈就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炒菜再也不放辣椒。而且，家里现在只有午饭的主食是米饭，因为宋轩中午不在家，晚饭的主食永远是在小区便利店买的山东呛面馒头。
张曼爸爸当了一辈子基层乡镇公务员，到退休还是一个科员。而自己的女婿在国家部委工作，现在还是一个副处，将来更是前途无量，自然是倍感自豪。女婿的家境，那就更不用说了，哪儿是一般人够地着的。
每次晚饭后，他和宋轩一起看新闻联播，他都争着拿遥控器调台，好像这个女婿在家当个吉祥物就可以，千万不要让他干活累着。
而宋轩呢？也一直对张曼爸妈客气有礼，吃饭时主动拿碗筷，饭后也会争着洗碗，虽然一次也没有争成功，至少顾家的态度是有的。
和张曼爸妈的欣喜与满意不同，张曼知道，是宋轩的个人修养，在维持着与张曼爸妈这种有分寸的礼貌和看上去的亲近，和爱家护亲这些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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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走到了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怎么就不再亲密无间？怎么就过成了相敬如宾？张曼每次想到这里，胸口就疼痛到不能自已，就像被一个飞来的篮球误打碎门窗、一地细碎的玻璃渣只能把心脏划伤，鲜血一滴一滴冒出来，缓慢却不停止地外冒，你却无力去擦拭。
不工作的日子，突然变得非常漫长，漫长到让十几年从来没有午休习惯的张曼，都要靠睡一场午觉来打发时间。中午睡够两个小时后，晚上十点就又躺在床上，她自然睡不着，听到旁边的宋轩发出均匀的轻鼾声，她的内心在轻轻地嘆气。
她不明白自己在嘆气什么，就像她不知道这场婚姻还能走多远。
她没有把她和宋轩的情况告诉任何人，又能告诉谁呢？爸妈肯定是「挺宋派」，让她自我反思哪儿做的不够好；冯杉杉只会大唿小叫「他不抱你你就去抱他啊，男人还能逃地过女人的手心」。杨洁呢，她自己现在估计都一团糟，20 岁的小男友、45 岁的司长前夫，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哪儿能给张曼出谋划策？
她只能自我消化。实在消化不了时，她很想和宋轩谈一谈，可是一出口就错了。
这一天晚上，他们都躺下后，张曼侧过身，对着宋轩的后脑勺，轻松地说：「明天上午我去找一趟王律师。」
宋轩可能感觉背对着张曼不太好，也转过身来侧躺着，脸对着脸，相距大约 20 厘米，温和地说：「都结案了，你去找他干什么？」
张曼轻声说：「他应该给每个当事人都有个案卷文档吧？我觉得总要在他那里留个底，案件内容、结果都要在他那里做好清晰记录，万一以后有个什么意外，也能应对。」
宋轩露出安抚的笑容，声音更温和了：「以后不会有意外了，你就是心思太缜密了。」
张曼接着说：「还有，他就去了三次看守所，也没有做多少事情，就收了我们 30 万代理费，是不是应该退还一部分？你说我明天要不要去和他提一下这个事情？」
宋轩的表情瞬间灰暗，声音也沉闷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别让我去要就行。」
他转过身，继续后脑勺对着她，睡觉去了。聊天就此结束，空气里刚流淌出来的温情还没来得及释放，就被迅速滋生出的厌倦一瞬间击地烟消云散，彼此更加看不上对方了。
宋轩虽然月薪 1 万，但是对金钱向来高风亮节，都已经签过合同付过款，怎么能再去找对方讨要呢？而且，你平时买这买那贵的要命也毫不心疼，怎么在这种大事上却斤斤计较？
张曼想的是，王律师只是轻微的出力，顶多起了个心理安慰师的作用，自己能出来也与他无关，30 万不是一笔小钱，他提供的实际价值没有 30 万，是应该适当退回来一部分的。
其实，他们两人这几年在消费理念上已经渐行渐远。2016 年买了上地的那个小两居后，张曼力主把北苑这套房子里的家具全部搬到小两居，给自己住的这个大三居重新买家具。
之前买的家具都是宜家的，所谓款式时尚性价比高，不过是安慰年轻人荷包紧张的託词。张曼这次要去美克美家看一看，两万多一张的床，四万多一套沙发，让一起陪看的宋轩整张脸乌云密布。
张曼也觉得有些贵，但是死活不肯再回去买宜家，就像你穿不起 lv 也不能再回去穿 zara 了，最后找到一个折中方案。去了 harborhouse，这个主打实木美式家具的品牌，比宜家贵许多又比美克美家便宜许多，才算把家里的家具都换了。
宋轩依旧脸色难看，因为张曼选了丝涟的黑标床垫，主卧床垫要三万多一张。他不觉得这种床垫比之前用地 4000 元一张的穗宝床垫能高级多少，也不符合他月薪 1 万的消费档次。
张曼那时候刚当上市场总监，意气风发，爽快地刷卡，说「我们要对自己好一点」，宋轩不明白睡穗宝床垫哪儿就表示对自己不好了。
他们的消费分歧越来越多。家里的飞利浦吹风机依然完好，张曼又去买了二千多一个的戴森吹风机，后来还不过瘾，她又花三千块钱买了戴森吸尘器，明明家里的 399 元美的吸尘器是在半年前刚买的。
他坚持使用飞利浦吹风机和美的吸尘机，算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你有你的生活品质，我有我的生活标准。
在宋轩看来，张曼就是一朝有点小钱不知道姓什么了，天天得瑟到不行。而张曼觉得，又不是花宋轩的钱，自己辛苦挣来的钱提高一下生活质量，难道不可以吗？
在这个春风醉人的晚上，宋轩更看轻张曼了。你平时爽快地买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对待已经签过合同的律师费，还在苦思冥想怎么索要回来，你好意思对尽心尽力的王律师张口吗？再说，那笔钱还是宋轩付的，为此他还找妈妈借了二十万。
张曼已经敏感地捕捉到宋轩的情绪，知道他此刻对她的轻视甚至嘲讽。她纠结了一下，还是故作轻松地说出口：「还是算了吧，都签过合同了，就别让王律师不愉快了。」
宋轩的后背动了动，但终究没有回过头，语气倒是缓和了：「你自己决定，我不干涉。」
你看，这就是相敬如宾，明明内心已经有十二分的不满，可是交流时还是维持着「我尊重你的决定」的礼貌。
因为不爱，所以才能对你如此相敬如宾。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接收到这个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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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路，你是否已经明白怎么选择。
第61章 职场无闺蜜
在约杨洁之前，张曼就一直在思考应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愧疚和感谢。
之所以能幸运地出来，是吴岩在救杨洁时顺手「捞」了她一把而已。而且，杨洁之所以跟着进看守所，也是张曼冯杉杉与 kelly 在公司内卷伤及她这个外部无辜。杨洁是不幸地「躺枪」受害者。
在这个刚刚安定下来的时期，给杨洁送礼物似乎太过敏感。可是，该如何表达一个人心中的愧疚和感谢？在成年人的社会，仅靠语言表达显得单薄且无用，大家已经习惯用赠送物质的丰俭来衡量你的真诚程度。
杨洁住在东四环的金茂府。外人一听，呵，传说中的豪宅小区，许多明星都住在这里。其实，这个金茂府还有 2 栋楼，户型都是 40-50 平米的大开间，其他的楼才是户户 200 平以上、总价都要超过 3000 万的大户型。
杨洁只是在这里买了一个 45 平米的大开间。五年前她离婚时，吴岩给了她一套房子。她把那套房子卖了，在金茂府买了一个大开间，又在 soho 现代城租了一间办公室，创立了蓝行营销。
张曼本想约在国贸附近的 china grill 西餐厅，离杨洁近一点。杨洁回信息说「咱还是去福楼法吧，我想吃法餐了」，其实，张曼知道杨洁这是取了一个两人的中间距离，不想让张曼跑。
在北京这种偌大城市，请你吃饭不显真诚，我跑到你的附近请你吃饭才是真诚的表现。毕竟，开车抵达约定地方，用一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是最经常不过的事儿。而接受你的饭约，并愿意更改到两人中间距离，更是真诚回应的高级形式。
张曼知道杨洁喜欢练瑜伽，也是梵音瑜伽（北京一个高端瑜伽连锁品牌）的会员。梵音瑜伽在北京有十几家店，她就找到离自己家近的一家店，报上杨洁的手机号，充了 3 万块钱。
听到前台人员说「已充好」，张曼点头并轻声说了一声「谢谢」。她转身离开时并没有感觉到轻松愉悦。一件积压在心口很久的事儿在此刻终于完成，但是她也不知道这样完成对不对，内心有一些释放感同时也有一些担心，害怕自己做的并不得体。
不想了，开车去找杨洁去，约了今天中午一起吃法国大餐。若在平时，张曼不捨得来京城法餐 top1 的福楼法吃饭，今天是来感谢杨洁的，也是庆祝两人新生的，自然要吃地好一些。
这家餐厅自带一个院子，帅气小哥指挥张曼停好车之后，她下车就被漂亮的服务员一路恭敬有礼地引进来。
她来到提前预定好的餐桌位置，坐下后转头望向窗外，通过落地玻璃可以一览无余院子里的浪漫景致。她看见杨洁被服务员引进来了。她穿一件黑色简约职业裙，及膝的裙摆也是紧身的，修长脖颈上照例围了一条爱马仕橙色丝巾，带着咖啡色太阳镜，手提 bv 浅米色编织包，飒爽地走进来了。
杨洁看见已坐在那里等她的张曼，露出春风拂面地笑容，声音也是欢快动听的：「我可没有迟到，我是提前十分钟到的，没有想到你到的比我还早。」
张曼笑起来，声音也是愉悦的：「之前每次都让你等我，我现在清闲了，就想早到等你，让你体验一下有人等的幸福。」
杨洁深弯腰 90 度，并把右手背在身后，来了一个日式鞠躬大礼，声音里全是惶恐的恭敬：「张女士，让您如此久等，杨某深感不安。」
张曼也故意换上矜持的表情，声音克制又怠慢：「算了，我不与你计较了，你平身吧。」
两个人笑着重新坐下，自由真好，可以让人如此无拘无束。
等点完菜之后，杨洁才开口说「正事」：「有个田螺姑娘往我的瑜伽卡里充了 3 万块钱，田螺姑娘做好事不留名，可是我有梵音的会员简讯提醒啊。你说，张曼同学，你这是要干啥呢？」
张曼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声音也变得难过起来：「不好意思，杨洁，让你跟着受这么大的牵连，而且也多亏你，吴岩想救你，我才能跟着出来的。我真的是又抱歉又感谢，可是不知道该对你如何表达。」
杨洁盯着张曼的脸，声音轻松又调侃：「要不你以身相许？我看可以，你以身相许后，我就可以在家躺平了，你这么能干，肯定能把我养的红光满面。」
她知道，杨洁在用开玩笑的方式来化解交谈气氛的陡然沉重。
她的嘴角轻微上扬，也加入调侃行列：「两个男人对你的争夺，都要发动一场克洛伊战争了。为了个人生命安危，我就不要掺乎了。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看到张曼放松下来，杨洁才正色道：「张曼，五年前我离婚，卖房，买房，创业。所谓创业，不就是开了一家有个营业执照的皮包公司，全公司就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后来，你把我的公司引入千易供应商库，我的个人生活和我的公司才慢慢走向正轨。」
「在我生活最低谷时，是你把我拉起来的。那时候，我对未来有多么惶恐多么迷茫，因为生孩子已经离开职场好几年，创办蓝行实在是求职接连受挫的被迫营业。我和蓝行服务千易这几年，不仅是赚到钱，也把我个人的自信找回来了，我真的很感激。」
「如果没有你当初的引荐，我的蓝行应该早就倒闭了吧？我现在应该不会和你坐在这里吃优雅的法餐，不，是昂贵的法餐。我应该支付不起这样的餐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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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洁说完这些后，用手从桌上的面包筐里撕了一块餐前包，蘸了一下骨碟中的黑松露黄油酱，直接塞进嘴里，咀嚼两下后发出一句感嘆「好吃」，就继续悠闲地嚼起来，才不要用刀叉优雅地吃，就要这样随心所欲。
「其实，杨洁，我当初的引荐没有对你没有那么大的作用。即使没有遇到千易这个客户，就凭你的能力，也能拿下其他客户，也会有很好的发展。」张曼说出自己的看法。
「这个事儿，我们不争了。就是我之前一直对你很感谢，经此一劫，你又对我很感谢，咱俩就扯平吧。你给我充的那个梵音会员卡，你也去用，反正在你家附近也有一家梵音瑜伽，听明白了吗？这不是邀请，而是命令，这位女士，你的，明白？」说最后一句时，杨洁又恢復到平日的调侃风格，语调略作夸张，配合故作严肃的表情，又把张曼逗乐了。
「报告杨女士，我明白了。」张曼十分配合地说。
聊到这里，张曼已经把心里的疙瘩解开了，杨洁也兴致很高，两个人愉快地享用这顿大餐，前菜、主菜、汤羹、甜品一道一道按照法餐严谨的顺序端上来，摆盘精緻，味道高级，尤其是一道温蟹肉沙拉的前菜，配上柑橘汁和鱼子酱，咀嚼时不仅鲜美清冽还有轻微甘甜的味道，让杨洁直唿「原来美食也能让人上头」。
等到甜品香橙冰糕上来时，对这餐美食的享受也接近尾声，她们才重启正式话题。
杨洁推开吃了一半的甜点，端起餐桌上的水晶玻璃杯，随意地喝了两口气泡水又放下，然后开玩笑似和对面的张曼说：「吃饱喝好开会了。」
「这几天，我把咱们这次的遭遇，做了一次全面復盘和深度挖掘，还是发现很多问题。我们未来的职场路还长，希望能给我们一些惊醒和启示。」杨洁态度认真起来。
所谓復盘和挖掘，是她们常用的工作方法。对于一个市场公关人来说，每次经歷危机公关之后，必须要进行一次甚至两次復盘推演，在这次危机处理方式上，哪些地方做的好哪些地方做的不好，如果再有此类危机出现，如何做到更好更快的处理。
做完復盘，再做挖掘。挖掘就是深度剖析出现此类危机的原因，是否可以通过改善源头而消除危机再次发生的可能。比如，若公司 ceo 是个大嘴巴，喜欢乱说乱评，你无法改变 ceo，但是你可以控制媒体的靠近，藉此减少引高管言论引发公关危机的出现。
张曼突然觉到和杨洁的差距，这几天自己只顾着睡觉和发呆，都没有想到可以进行一次系统性的復盘。杨洁才是理性女性的典范，在这一点上她和 kelly 真的有几分相似。
「通过復盘，你挖掘到什么了？」张曼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的剖析结果。
「职场无闺蜜。如果下一份工作，你还有一个闺蜜级的上司，以及一个闺蜜级的供应商，可能遭遇还会重演。」杨洁的声音平静缓和，不再是她平时语速较快的声调。
「能具体说一下吗？」张曼接着问。
「公司高管内卷，是必然事件，在哪个大公司都不能避免。关键是内卷时你是否被对方抓住把柄。你和冯杉杉，已经不是上下级这样简单的职场关系，你们是一起逛街美容相互分享生活秘密的闺蜜。关系太亲近，就容易出现生活工作不分，留下被抓住的把柄。」
「我还记得有一次冯杉杉过生日，你送了她一个玫红色 dior 斜肩背的小包，啥系列我一贯记不住名字，那个包两万多块钱。因为你们是闺蜜，所以她会欣然接受你的礼物，等你下次过生日时她再送你个等值甚至更贵的礼物就是了。但是，如果你们是正常上下级关系，她会接受你这么贵的礼物吗？一定不会，因为她要避嫌。根据千易公司规定，连下属请领导吃个饭都不允许，她怎么可能收你的礼物？」
「再说我和你，一个谁也无法遮掩掉的事情就是，蓝行真的是靠千易 ai 市场组给的业务发展起来的。你是 ai 市场组的总监，即使我们一直低调不提是大学同学，其他人都私下议论纷纷了。我们也是别人眼中的神秘闺蜜，至少刘飞雁就有过几次猜测。蓝行被你引进到千易，又靠你的 ai 市场组拿到业务，我自然对你有求必应，无论是垫资还是採购礼品，都是一路开绿灯。这样下去，很难不出问题。」
「而且，即使没有出真的问题，在职场上这种亲密关系也容易授人话柄。kelly 随便攻击一下你和冯杉杉搞小团体，应该都能引来同事共鸣；再加上你一个 ai 大市场组坚持用蓝行这个小供应商，一用就是几年不换，这本身就会引来别人的猜忌，我和你之间可能存在利益输送。」
「关于这次的发酵路径，我做了一个推演：因为你和冯杉杉这种长久的过于亲密关系，以及你对蓝行营销的业务照顾，其实这两年已经在整个市场部有些传言了。而在 kelly 和冯杉杉开战之后，几个挺 kelly 派的同事加大在部门散播传言的力度。而于浩又耍小聪明，努力去揣摩 kelly 心思，给廉政委员会写你和冯杉杉的匿名举报信。之后崔主任肯定要去市场部调查的，当大多数人有这种认定时，你很难分清楚事实和情绪，所以我们就被警察带走了。」
张曼听杨洁说完后，大脑某个部位好像被尖刀戳了一下，尖锐的刺痛感立即传遍全身。她的身体，应激反应似的打了一个哆嗦，大脑在努力又认真地消化杨洁的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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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半晌，她才提出一个问题。
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很轻很飘：「职场无闺蜜，可是，若我和冯杉杉没有这么亲密且信任，我能升为总监吗？能负责一年 8 亿预算的 ai 市场组吗？」
杨洁盯着有些恍惚的张曼，一时也思考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知道，只能说是一把双刃剑。」
张曼声音依然很轻，继续问：「那这对我以后职场的启示是什么？」
杨洁从桌上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才回答：「无论是上级下级还是供应商，都要保持友好但是有分寸的职场关系吧。我这样说似乎也不完全对，你可以回家再想想，我们下次继续探讨。」
张曼笑起来，看来她已经从「天际」返回「人间」，自然地说：「好，必须探讨。还是你厉害，我都没有想到復盘。这一点，我真的要向你学习。」
她们又交流了各自的状况：张曼马上离职，五一之后打算找新工作；杨洁失去占蓝行 80%业务的千易大客户，正在积极找新客户，保证公司能够正常继续运营。
等走出餐厅后，张曼发现杨洁的小男友正远远地站在她的棕色卡宴车边，看见她俩立即露出阳光笑容，高举起手挥来挥去。
张曼有些惊讶，小声问身边的杨洁：「他怎么在这里？」
杨洁一脸灿烂地说：「他今天没课，非要当司机开车送我。」
张曼接着说：「那你干嘛不让他进来一起吃啊？」
杨洁笑着说：「比起听咱俩枯燥地聊天，他在车上打游戏不是更香吗？他起的晚，十点多吃的 brunch，表示不饿，等我陪他吃晚饭就行。」
张曼趴到杨洁耳边，故意开玩笑：「他是害怕你被司长大人抢跑了，要 24 小时黏着你才放心。」
杨洁耸耸肩，把双手一摊，脸上写满轻松洒脱：「我啊，不会和司长復婚，也不会和小男友结婚。当一个有钱独立的单身女性，享受当下生活，这不是很好吗？」
张曼继续开玩笑：「重点是有钱，要保持住这个优势。」
杨洁爽快地说：「是啊，搞事业比搞男人有趣多了，也重要多了。」
她们在说笑中挥手分别。杨洁走向她的小男友，张曼走向自己的白色 q5。
坐进车里后，张曼迟迟没有启动发动机，那个问题一直在她的头顶上盘旋，无论怎么追打，它都不肯散去：「职场无闺蜜，职场真的无闺蜜吗？」
至少，现在的张曼，一直没有想到准确的答案。
第62章 认怂也得走
kelly 收到搜索市场组总监王营发来的离职申请邮件。
他在邮件里辞藻华丽地回顾了在千易市场部工作的十三年，如此精彩如此难忘，是他的职业成长也是人生发展中不可磨灭的印记。只是，现在由于个人生活和职业规划，他不得不提出离职，希望能在 5 月份完成离职。
当然，kelly 还是按照职场正常操作，回了一封冠冕堂皇的官方邮件，「感谢你过去十三年在千易市场部的全心付出，虽有不舍但也尊重你的个人选择，希望未来还能有再次携手的机会」，如此等等。
邮件是这样写的，不过 kelly 的真实想法是，他还算识趣，知道主动提离职并提的这么快，也给自己保留一份体面。不然，等到年底用绩效考核强迫他离开，局面就不是这么和谐了。
王营确实是在去年 11 月份就「归顺」kelly，算是于浩之后第二个「降城」的大将。他虽然没有时刻扮演忠心耿耿，倒是也兢兢业业地工作，工作业绩嘛，只能说不出彩也不出错，就是一名靠着年岁熬上来的平庸之辈。
在 kelly 和冯杉杉「二雄争霸」的混乱时期，kelly 也就「凑合」用他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完成市场部的「大一统」，她不允许市场部第二重要的组、一年有 5 亿营销预算的搜索市场组，掌握在一名如此平庸之辈手里。她要的总监，个个都得是英勇勐将，能够带领团队打一场又一场的胜仗，完成一个又一个看似完不成的任务。
显然，到了可以「清算」王营的时候。在这次筹备千易 ai 节的时候，kelly 就已经开始有意「冷落」他，召集所有总监开会时故意拉下他，理由是让他安心做好本组工作，不用支援 ai 节。她也看到过王营脸上的尴尬笑容，但是下一次依然如此，就是要让你尴尬。
还有，从 4 月开始，她每周六上午都给王营发邮件，就他上交的工作周报提出密密麻麻的修改建议，从营销策略到执行结果似乎哪儿都是错的，弄得王营神经兮兮，就像是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一直迅速下坠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彻底摔死在地上。
本来她以为王营要挺完二季度再提离职，就他那点儿上不了台面的业务水平，换工作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想到，千易 ai 节举办后的一个星期，他就提出离职申请。
当然不留。
正好五一回来之后，先把刘飞雁升成 ai 市场组副总监，实际做代理总监的工作；再从外边招一个新人填补王营的空缺，让搜索市场组也换下新鲜血液。这样一来，市场部两个最重要组的整改算是圆满完成。同时，也让市场部所有同事看到，踏实能干有业绩就可以升职加薪走上康庄大道，靠资歷混日子不出活儿无论是谁都得捲铺盖走人。
冯杉杉这种市场部总经理职位的人难找，市场总监这种职位的候选人还是容易招的。千易本来就是一线网际网路公司，这个职位的发挥空间和薪资待遇在大厂中都算是上好，用一个月时间招人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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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kelly 并不担心找不到合适接盘王营工作的人。她现在就给 ire 发邮件，简洁明了的写好招人需求，等待 hr 推来合适候选人简歷。
自然，王营要离职的消息，又在市场部以一种隐秘八卦的方式迅速传播。不到两个小时，连现在已「闲云野鹤、云游四方」的冯杉杉都知道了。
冯杉杉一个人在办公室，手里拿着一杯加冰凉拿铁，无聊地坐在办公椅上来迴旋转。这个王营是不声不响干大事啊？后天就是五一假期，大家都在忙着计划去哪儿玩，他却在这里忙着写声情并茂的离职邮件。高人。真是高人一个。
作为王营曾经的暗恋女神，她决定发个微信安慰一下他，算了，不说地这么高尚了，其实主要是为了探寻更多八卦。
她拿起手机，直奔主题的问：「找好下家了？」
王营那边回来信息：「嗯。」
竟然还找好下家了？是哪儿要了他这个人才？反正也闲着无聊，不如约他去天台聊一会儿。后天就放假了，冯杉杉已经无心工作，哦，不对，就算不放假她现在也是天天摸鱼的工作风格。
十分钟后，他俩已经天台见。所谓天台，不过是千易大厦的楼顶，平时来这里的人不多，一个绝好地诞生和传播八卦的场所。
阳光洒下来，给天台上的绿植花草都镶上了一道若有若无的金边，每一朵花每一片绿叶都像洒上铂金粉，新鲜清爽，星光点点，焕发出抚慰时光的生命色彩。
他们两人面对面站着，冯杉杉笑嘻嘻地戳了一下王营的肩膀：「不是认怂归顺了吗？现在又想不开了？」
王营整个人看上去暗淡无光，处处散发出中年男人的无奈与压力：「归顺了也处处刁难，给她干活就是一个大写的难，老子不想伺候了。」
冯杉杉看着他，感觉越看越滑稽。他的语言如此雄风，可是无论是面部神情还是身体动作都透露着一股怂样。他这不叫姿态与语言的脱节，而是彻底的分裂。
王营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上，眯着眼睛，抬着头，对着空气一阵喷云吐雾。怪不得男人爱用一副玩深沉似的神情来抽菸。至少此刻抽菸的王营，看上去没那么怂了。
冯杉杉决定沿着八卦之路继续探究下去：「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想伺候 kelly 女王的？下一份工作找的什么啊？」
王营嘆一口气，掐灭菸头，把菸蒂扔到脚边，又熟练地掏出一支点上。点完烟之后，他说：「等我抽完再统一把菸蒂扔进垃圾桶」，又顿了顿，他才回答冯杉杉的问题：「从春节之后就不想干了，三月份也发了年终奖，四月份又屡屡被女王碾压，算了，不想再做这份看人脸色的差事，且走且好吧。」
冯杉杉真是着急了，这个王营说话老是说一半，这么多年了都没改过来，到底要去做什么新工作还没说呢。于是，她再次追问：「且走且好，你走到哪儿去啊？」
王营稍微仰头吐出一个烟圈，慢悠悠地说：「我想自己做点儿事情。」
冯杉杉心头一惊，就这怂蛋还要创业，脑子没发烧吧？当然，她没有外露出自己的惊讶，声调还是保持与刚才一致：「你要创业啦？做什么啊？」
王营略作思索，还是告诉了她：「我想创立一个专供儿童食用的有机大米品牌。现在的小孩儿都不好好吃饭，家长们又捨得为孩子花钱，所以我觉得这里有市场。我老家本来就是东北五常的，过春节回老家做过调研，也找了货源。再过四五个月，就到大米丰收的时候了，现在我也该启动前期的工作了，营销、渠道、物流等前期工作多着呢。」
冯杉杉听完后觉得这个想法好像不错，但是总觉得王营本人不是一块创业的料儿。同一个事情不同的人干，会出现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结果，这个王营就是那种把好想法能搞砸的那类人。反正若她是投资人，她肯定不会投他的。天使轮投资，不是主要看人嘛。
当然，心理活动归心理活动，表面的口头支持工作还是要执行的。冯杉杉笑着说：「行啊，这个想法不错。你这马上要自己当老闆了，再也不用打一份工还看人脸色了。」
王营拧成一个「川」字的眉宇缓慢舒展开来，听完她的鼓励也有了些精神，说话的底气开始回升，有了自信的色彩：「人到中年，总得往前迈一步。打工什么时候是个头，自己做点事总归踏实，这份事业是自己的，不是某个平台的。」
末了，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前期我自己打算投 200 万，等以后做地有起色了，你的人脉资源多，给我介绍一些投资人呗，帮我一起做大。」
冯杉杉心里要笑喷了，现在是个男人就觉得自己能当创业家，这都是哪来的狂妄自信？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她义正言辞又温暖如春地鼓励他：「放心吧，我还要看着你去纳斯达克敲钟呢。」
没有想到，王营一本正经地说：「纳斯达克就算了，我觉得国内上市就很好。」
冯杉杉尽快结束了天台对话，她害怕一直这么憋着不笑再憋出内伤怎么办。而且，她快憋不住了，抓紧下天台吧。
一回到办公室，她就迫不及待地给张曼发信息：「王营要离职了，今天上午发邮件了。kelly 现在百般刁难他，他呆不下去了。」
张曼回过来信息：「唉，认怂也得走。现在，局面稳定了，kelly 要找能做出业绩的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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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字太慢，冯杉杉一连发过去三条语音：「你知道吗？那个怂蛋要创业，要自掏腰包 200 万去卖儿童有机大米，还说等做大了让我找人给他投资，将来他不想去纳斯达克上市，还是国内上市好。」
「我知道为什么创业成功率这么低了，因为有一大批像王营这种不能客观认清自我的人在当炮灰当分母。一句『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激励了他们脑残地向前沖，我刚才听他谈他的宏大理想远大抱负，憋着不笑差点憋出内伤。」
「你说那个死女人 kelly 真是狠。当她的员工，只效忠不行，还得既效忠又能干，王营也是没办法，都是被她逼走的……」
听完冯杉杉的三条语音，张曼心里竟然慢慢升起淡淡的忧伤，为王营。他在千易效力十几年，到头来只能被迫创业。他一定是出去找过工作的，但是资质和业务能力皆一般，又已经近四十岁，他很难找到超越千易市场总监这个职位的工作，其实不要说超越，差不多或者差一点估计他也能接受。
当然，王营也有问题，这些年他不打开视野不提升自己，留在原地呆在舒适圈里打转，终有一天走到被淘汰的边缘。其实，可能他也打开视野提升自己了，只是他打开和提升都慢了一点，或者说可能他就是天生资质平常了一些，现在就比不上那些勇勐的后浪们。
怎么办？只能离开。
网际网路野蛮大肆发展这些年，十几年前进来的大多数是平凡之辈，不论学校不论出身，踏实肯干能加班就行。而现在随着大厂们的声名鹊起，能进来的基本都是名校精英。
不说别人，就只说 27 岁的刘飞雁，本科国内 985 硕士英国名校，会日英两种语言，学习能力强，吸收业务快，能熬夜加班连轴转，热爱工作就像女孩热爱美貌一样。
如果你是老闆，你会选谁？你是选业务能力平庸又老气横秋的王营，还是学习能力超强又蒸蒸日上的刘飞雁。相信每个人心中都已有答案。
可是，那些已经年过 35+甚至 40+的人，该怎么办？就这样被抛弃了吗？公司和行业都还在发展，只是不需要你们了而已。
张曼想到这里，忽然打了一个冷颤，自己也已经 35 岁，五一假期之后找工作会顺利吗？有一份怎样的工作在前方等她？她又该走上怎样的职场之路？
她拿起手机，给冯杉杉回了一条信息：「王营也挺不容易的，我们还是祝福他吧。」
紧接着，她又补上一条：「等他的大米品牌面世了，咱们买些送给有孩子的朋友。也算是支持他创业。」
在这个时代中，每个人都在生存不易中前行。大家虽然不能抱团取暖，还是给他一份篝火相助吧，说不定就篝火越多越旺，照亮了整个夜空，也闪亮了他的人生。
那样才好。
第63章 真独立与伪独立
五一放假第一天，宋轩就一早开车回济南了，说是趁假期回去帮张曼把藏在他床底下的 11 个包取回来。
张曼嘱咐他路上慢点开车，又往他的帐户上转了 20 万，让他还给父母。当时宋轩找他妈妈借了 20 万交律师费，虽然宋轩妈妈不会在意他还不还钱，张曼觉得还是要还回去。
刚结婚的时候，她和宋轩的钱都在一起，由张曼负责管理。那时俩人也没多少钱，张曼把每月的收入划成三份，一份还房贷一份做日常开支剩下一份存起来，钱不多倒是也不缺钱，俩人说说笑笑地过着没有大钱但也不用为钱烦恼的小日子。
大概是从张曼到千易工作收入骤涨开始，他们就各自管理工资卡了。张曼负责房贷，宋轩负责日常开销，两人也不相互过问彼此收入。之前张曼负责管理俩人收入时，还定期和宋轩「汇报」家庭财务状况。独自管理后，宋轩只管好自己的工资卡，都懒得问张曼每月收入多少，不过从她的包越来越多越来越贵来看，她应该是变得有钱了。
对于张曼转过来的 20 万，宋轩也没推辞，只说了一句「那我正好回去还给我妈」，就推门去坐电梯到地下车库了。
送走宋轩后，张曼陪爸妈去了商场，给他们每人买了两套夏天衣服。张曼妈妈嘴上一个劲儿说着「太贵了太贵了」，但试衣服时还是兴致盎然，都要把整层楼都逛完了才挑出两套衣服。
张曼耐心陪着他们，逛完衣服又去给妈妈挑了一双棕色平跟透气孔皮鞋。鞋子设计简约，上脚也舒适，就是新款不打折，看到妈妈十分喜欢，张曼当即让售货员开了小票。
三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张曼和妈妈走在前边，爸爸走在后边，一起到商场五楼的餐厅吃晚饭。张曼妈妈嘴上说着「咱回家做吧，还省钱」，脚步却没拉下，乖乖跟着张曼来到旺顺阁鱼头泡饼。
张曼已经给爸妈订了明天到武汉的机票，他们可以从机场再坐大巴回黄冈。和爸妈一起生活的日子，有温情，更有压力，尤其妈妈天天的碎碎念，有时候还让张曼烦恼不堪，但是她一般都强忍过去。
趁这个假期，正好让他们回老家，张曼也能清净一下，去规划五一之后的求职生活。
吃饭的时候，张曼妈妈开心地拍了很多照片，逢菜必拍，还有和张曼及张曼爸爸的合影等，又唠叨「其实不能回去这么早，等张曼找到新工作稳定了再回去比较好」。
张曼马上说：「妈，机票都定好了，退票的话也不退钱。我找工作你们也帮不上忙，还在这里干着急。你们都出来这么久了，家里的花草该缺水旱死了，还是抓紧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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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张曼去买单，回来后听到妈妈趴在爸爸旁边小声说「你也快发一个，省着别人闲言碎语。」看见张曼来了，妈妈立即住嘴。
张曼拿起手机，发现妈妈两分钟前发了一个朋友圈，配了九宫格的今日逛街吃饭图片，中间那张是她、爸爸和张曼的三人醒目合影，写着「五一假期第一天，曼曼陪着我们逛街买衣服，又来吃了美味的晚餐，一家人幸福的生活。」
看完之后，张曼顺手给妈妈的朋友圈点了个贊。她知道，老家那种小地方是熟人社会，世界上又没有不透风的墙，估计张曼的事情已经引发一轮亲朋好友的热议。
张曼妈妈现在着急用朋友圈来证明，张曼是正常的，他们一家人是幸福的。张曼表面上还神色正常，其实心脏被狠狠戳了一下，特别疼痛，她这个一直是父母骄傲的优秀女儿，此刻竟然需要妈妈用朋友圈来证明自己是正常的。
第二天终于送走了爸妈。和爸妈在机场依依惜别之后，张曼转身离开，打车去了酒仙桥附近的颐堤港购物中心，冯杉杉约她一起看电影。
夏天马上到了，冯杉杉表示不能再胡吃海塞继续长肉了，漂亮修身的裙子可遮不住小肚腩，她们的娱乐活动改成看电影逛艺术展，环保健康还省钱。
冯杉杉想认识一下杨洁。虽然蓝行营销这几年帮她做了许多事情，公的私的都有，但是以她之前的高姿态，是不会和供应商打交道的。经此一劫，她对杨洁充满兴趣，能让司长前夫和小奶狗男友如此死心塌地，该是怎样一位魅力女性。
所以，她最近一直和张曼说，你约上杨洁一起来呗，正好我和她认识一下。张曼只好解释，杨洁现在焦头烂额，失去千易这个大客户，她的公司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大问题，她天天忙着找新客户，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出来玩。
其实，张曼和杨洁说过三四次，杉杉想认识一下你，要不要一起去 798 看个展或者去电影院看个片子。只是，杨洁每次都拒绝了。前两次她还推脱自己有事去不了，后来直接告诉张曼，她并不想认识冯杉杉。
若千易还是蓝行的大客户，冯杉杉想见她，杨洁为了公司业务，肯定第一时间就冲过去了。现在，她们既没有业务交集，也不是同一类人，杨洁觉得没有认识的必要。而且，杨洁是有些看不上冯杉杉的，「美而自知从而活得张牙舞爪，赶上公司发展机遇做到现在的职位，但是生活重心还是想着钓金龟婿」，这是她对冯杉杉的评价。
张曼听到这个评价后一时语塞，后来为冯杉杉辩解：「她最近几年一直单身，心思也都用在工作上，没有想着钓金龟婿」
杨洁的语音飞快地发过来，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想像到她眉梢微翘的嘲讽神情：「你看看她的歷任男朋友，不是红三代就是富二代，再不济也是个留学回来正在创业的潜力股。这几年她之所以空窗，是因为没有找到钻石王老五。前几天陪你去见个成亦合，人家和柳敏还没离婚呢，她不是也立即扑上去了嘛。」
在杨洁看来，冯杉杉找男朋友的标准一直是「慕强」，要找一个比自己更强大的人。而她眼中的强大，无外乎就是社会通用的俗气标准有钱有事业。她还一直标榜自己是新时代独立女性，明明就是一个伪独立女性。
张曼暗暗叫苦，自己怎么之前和她说了那么多冯杉杉的事儿，没有想到杨洁是这样评价她的。她一直觉得冯杉杉活得自我又精彩，向来不喜欢循规蹈矩，挺好的呀，所以才经常向杨洁提起她。每次杨洁听完只是笑笑，或者不咸不淡地附和两句，现在她已经没有「客户顾虑」，对冯杉杉点评起来真是不留情面的刻薄。
末了，杨洁又发来信息夸奖张曼，说你就是包容性强，什么类型的人都能处地很好，其他女生哪儿喜欢和冯杉杉做闺蜜。她那种恨不得太阳光辉只照在她一个人头上的人，只想自己璀璨夺目把周边人比下去，哪个女生愿意站在她旁边。
张曼对着信息发呆，可能自己真是包容性强，无论杨洁还是冯杉杉她都能相处地很好，觉得她们真的非常优秀。冯杉杉漂亮、风趣、仗义、大方，杨洁理性、独立、坚强、果断，每一个人身上都有那么多闪光点，都值得自己学习和欣赏。
其实，张曼有一点没有想到，就是中年女性萍水相逢，尤其是优秀的中年女性，已经很难成为朋友。她们有一套相对独立的价值观，早已成熟的行事逻辑，也习惯人与人交往的分寸感和距离感。面对闯入生活和工作中的陌生人，她们会惯性地保持表面的友好和内心的疏离，哪儿那么容易成为朋友呢？
张曼和杨洁是「少年好友」，两人是大学同学，一路走到现在已经十几年，看着这些年彼此的成长和变化自然惺惺相惜；张曼和冯杉杉是「职场战友」，当时张曼刻意交好上司冯杉杉，冯杉杉又需要能干的张曼出业绩，两人又真的相互欣赏，就顺理成章地成为闺蜜。
而杨洁和冯杉杉，知道彼此时已是中年，现在也没有利益关联，又都是个性很强的人。杨洁不想和冯杉杉走得更近成为朋友，也算是正常。
冯杉杉听张曼解释了两次「杨洁忙地焦头烂额出不来」后，似乎已经隐隐察觉到她不待见自己，就漫不经心地对张曼说：「这个杨洁，真是不懂事儿，要不是我去找她的司长前夫，她现在能从看守所出来吗？这齣来之后，别说我想认识她，按照人之常情，她是不是也该主动来请我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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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曼坐在冯杉杉旁边，右手拿着刚从自助机上兑换出来的两张电影票，左手拍拍她裸露出的白皙香肩：「你看看，全场男士都在悄悄盯着你呢。刚五一就穿这件吊带衫，冷不冷啊？杨洁平时也是我行我素，不太想这些人情世故，她最近也确实烦，公司和生活都一团糟。再说，看电影一般都俩人，哪儿有三人的，咱俩看不是挺好吗？」
冯杉杉听到「一团糟」来了劲，声调都开始变得激动：「哎哎哎，她生活怎么一团糟了？司长前夫缠住她不放了吗？你一直说她很独立，很独立，不过她这一毕业就嫁红三代兼首长秘书，离婚还拿走人家一套房，这算是靠离婚挣了第一桶金？后来又卖了这套房当她创业本金，才走到现在，所以说，她这个独立女性的发家还是靠嫁人。现在倒好，又去睡小奶狗，这是为了掩盖她花过男人钱的过去吗？」
张曼再一次暗暗叫苦，心想我的两位好友，你们就不要隔空互怼了。真独立与伪独立，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你们一直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活成自己想要的姿态，这就够了呀。你们不能相互欣赏，不能成为朋友，但是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很欣赏你们呀。
当然，这些话她都憋在心里。她拿出手机看一下时间，扭头对着意犹未尽的冯杉杉说：「还有 5 分钟开场，咱们可以进了。」
冯杉杉慢腾腾地站起来，突然看见斜前方卖饮料爆米花的柜檯：「哎，我想喝可乐吃爆米花。」
已经往前走的张曼回过头，笑着说：「不是说要减肥吗？别吃了，进去吧。」
冯杉杉跟在后边念叨：「你说你这执行力真强，说不吃就不吃，以前工作的时候也是，说干什么都是马上干……」
此刻的张曼，十分珍惜与每个人的友情。无论是杨洁还是冯杉杉，都是活得漂亮的女性，都拥有张曼欣赏的多彩优点。
她愿意当她们的好友，一起成长，一起前进，这就够了。
第64章 已被掏空的生活
「妈妈，你是不是已经和爸爸离婚了？」五岁儿子 allen 双手环抱住刚进家门的 kelly，小脸蹭在她的腰上，童稚声音里已经带着一股哭腔。
「怎么会？咱们一个月前不是还去日本找爸爸了吗？我们还一起去迪士尼，一起泡温泉。爸爸妈妈怎么会离婚呢？爸爸妈妈没有离婚。」kelly 一边说一边蹲下来，双手自然地搂住儿子，他也乖巧地把头靠在 kelly 的肩上，两只胳膊环抱住她的脖子。
「ethan 也是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爸爸在国外，妈妈偶尔回来看他一次。他说他的爸爸妈妈离婚了，才会这样。他说我们家也这样，肯定也是爸爸妈妈离婚了。」儿子 allen 说着说着就委屈地哭起来。
他抬起胳膊用衣袖捂住眼睛，哭声越来越大，小朋友的伤心就是这样清晰且无需遮拦。
姥姥姥爷站在后边一时手足无措。姥姥也蹲下来，伸出手拍拍小外孙的后背：「你这个孩子怎么了？平时在家开开心心的，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过这件事。妈妈一回来就扑上去哭。」
kelly 摆摆手，示意妈妈不要再说话。她一直蹲在那里，抱着哭得伤心不已的儿子，不去劝他，等待他的情绪自然平復。
过了大约十分钟，儿子已经从放声大哭改成断断续续地抽泣。她松开抱住他的双手，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给他擦掉脸上的泪水，小声地说：「allen，我们一会儿给爸爸打视频，好不好？你可以问问他，我们是不是离婚了？不过，你现在哭成一只大花猫，爸爸肯定会觉得你不像男子汉。所以，你先不哭了，去洗个脸，觉得自己 ok 了，我们再打视频，好不好？」
小人儿站在那里点点头，两只小手撕扯着裤兜，做出一副用力停止哭泣的模样。
kelly 刚进家门，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她放下单肩包，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好，牵着儿子的手去卫生间洗脸。她知道，ethan 是他幼儿园同学，也住在这个小区。原来 ethan 家是这种情况。这个小朋友「成功」地把不安全感的情绪传递给了 allen。
她内心嘆一声气，自己小时候何尝不是这样，爸妈是军人长年在外工作，她跟着姥姥姥爷一起生活，那时候她倒是没有担心他们离婚，就是害怕他们不要自己了。
现在，爸爸妈妈变成照顾自己儿子的姥姥姥爷，她变成那个外出工作的妈妈。生命如此生生不息，为什么又总是在上演相似的故事？
这个五一，kelly 早就订好回上海的机票。从 3 月底休完年假回北京工作，由于忙着千易 ai 节，她一直没有回上海看望儿子。现在，千易 ai 节举办完且大获成功，她在 4 月 30 日晚上就迫不及待地回上海了。她要享受与儿子五天的相聚时光。
今天晚上她刚一进门，allen 就万分委屈地扑上来，上演了刚才的一幕。儿子五岁了，在幼儿园上中班，九月份就上大班，明年就上小学。他活泼聪明，偶尔也十分调皮。当然，他还有「留守儿童」的那份尖锐的敏感，之前只是担心长期出差的爸爸不要他了，kelly 去北京工作后他又开始担心爸妈离婚了。
洗完脸的 allen，已经忘记刚才的伤心，和 kelly 坐在沙发上一起开心地给爸爸打视频。肖然没有接。儿子不甘心，继续打。肖然还是没有接。儿子抱着手机再次拨过去，肖然这次终于接起来：「allen，爸爸在开会，你先和妈妈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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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放下手机，委屈地瘪起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努力忍住不哭。他偎依在 kelly 旁边，仰起小头看着妈妈，可怜兮兮地问：「妈妈，爸爸为什么一直在忙？」
kelly 用右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后脑勺，轻声地说：「因为爸爸在做他喜欢的事业。」
五岁的小人儿还是有很多困惑，他用小手拉住妈妈的左手，一边摇晃一边看着 kelly：「爸爸只喜欢事业就不喜欢我了吗？妈妈，你为什么很久才回来看我一次？你也是只喜欢事业不喜欢我了吗？」
kelly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儿子的问题。她右手停止抚摸儿子的头，看着小人儿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生活有时候是很难选择的，我和爸爸也不知道这种选择对不对。只是，目前这种选择，可能都更符合我们的理想。」
儿子 allen 睁大了眼睛，看上去更加困惑，说话拖起了长长的尾音：「妈妈，我听不懂……」
她笑了，用手戳一下他的额头：「等你长大后，就懂了。」
小人儿又有了新困惑：「妈妈，我什么时候能长大？」
kelly 的笑容更加亲昵，只有面对单纯无邪的儿子时，她才能放下所有戒备：「等你十八岁就是长大了。你算算还需要多少年？会算吗？」
姥姥已经端上四个菜，站在餐桌前喊坐在沙发上的他们：「小玉，兜兜，吃饭了。」
军人出身的姥姥姥爷，从来不叫他们的英文名，坚持叫他们的中文小名。allen 上的是学费 28 万一年的国际学校，班主任都是外教，平时在学校都习惯喊英文名。有时候，幼儿园需要家长在班级群接龙回復消息，姥爷从来都是写「兜兜 xxxx」，他有军人的坚毅和坚持。虽然他阻挠不了女儿让外孙上国际幼儿园，但是他有坚持叫外孙「兜兜」的权利。
这个晚上，kelly 陪着 allen 和爸妈吃完饭，给 allen 洗了澡，又在床上给他讲了三个绘本，小人儿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但还是坚持说「妈妈我不困」，他害怕一睡着明天早晨醒来妈妈又不见了。kelly 轻轻拍着儿子，趴在他耳边说：「睡吧，明天妈妈保证还在。」
看着安静睡去的儿子，她倚着靠枕，坐在床上，感觉柔软亲昵的气流依然在这间儿童房缓慢流淌，好像整个空间洒满丁香花的芬芳。唉，相聚的时光总是这么幸福，离别的时光总是那么漫长。
这套 260 平米的复式房子，是她在前年初买的。为了让儿子上这所着名的国际幼儿园，她将旧房卖掉，又添了些钱，终于凑上首付，从银行贷款超过千万，每个月还房贷就要 12 万。
这些都是她一个人独立完成的。肖然反对换房，说现阶段自己创业不稳定，换房会给生活带来很大的压力。kelly 说「我自己来，不影响你创业」，坚持带着巨大负债住进这个高端小区。
所以，当去年 3 月份于见峰找过来时，她毫不犹豫地去了北京。来到千易做 vp，现金收入比之前翻倍，还有客观的期权，一下子缓解她的经济压力。当然，除了收入，从创业公司到一线大厂做 vp，本身就是一次很好的职场跳跃。她肯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在工作的这些年，她的个人生活已被掏空。第一份工作，在世界 500 强、全球消费巨头士杰公司当小兵，她没日没夜地写方案做调研，在论资排辈的外企，她只用三年就当上 senior manager；
第二份工作，她到了彼时只有 200 人现已估值破百亿的新消费独角兽派乐公司做市场总监，创业公司在迅速扩张时期的变态忙碌可想而知，她在第三年就破格提拔到公司副总裁、高级合伙人，她的结婚生子是在这里完成的，她上午还在会议室给部门开会要对竞品发动一次「辽渖战役」，下午就到医院生下儿子 allen，产假休了 28 天就主动回到公司工作；
第三份工作，就是来到千易做 vp，这次直接离开上海来到北京，对于儿子和家，顾得越来越少了。作为空降的高管，面对错综复杂的部门关系，她需要抽丝剥茧似的一一理清，经常凌晨两三点还在苦思冥想解决方案，早晨 7 点就要神采奕奕地开车去公司开高管晨会。之前想的是她两周回一次上海看儿子，显然她根本做不到，能够一个月回来一次就不错了。
她把 80%甚至 90%精力都给了工作，没有给家人和个人留下多少空间。这是她的选择，并不抱怨，也不后悔，也不愿意打上「这么做是为了给予儿子更好生活」的旗号，那对儿子不公平，因为她是为了自己。
她和肖然，在这座举目无亲的一线城市，从租房到买房再到搬到这户户三千万的小区，用了十年。她不抱怨肖然的创业和他近几年的颗粒无收。当时本来两人就商量好的，一个人打工保障家庭日常，一个人创业提升家庭财富。创业本来就是世界上风险系数最高的事情，失败了也正常。而且，如果他成功了，他们的财富和事业又会抵达一个新高度。
这些年，她争分夺秒地工作，不顾一切地往前沖，没有任何娱乐，几乎不照顾儿子，过地是只有工作没有生活的「空心生活」。遗憾吗？是的，内心深处会有一些遗憾。不过，人生本来就是有得就有失，不可能「鱼与熊掌都可兼得」。
若想多照顾孩子和家庭，她完全可以不用在前年换房，不要背上这么大的负债压力。工作倒是可以换的，她换一份不太忙碌收入一般的工作，孩子上一个月 1200 元的公立幼儿园 ，和大多数女性一样顾家爱子，过着看上去普通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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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愿意过那样的平庸生活。
她想要抵达更高的高度，她想要奔赴更远的远方。只有这样，她才能拥有内心的满足感和安全感。所以，这些年她开足马力，一次又一次摁上「加速键」，在实现职业突破的同时也实现圈层跨越。
她就是要加速前进，就是要攀登高峰，站在山顶去享受更美的风光。
当别人问她如何平衡工作与家庭时，她只是觉得好笑。对一个女性来说，家庭与工作从来不能平衡，只能牺牲掉一端。所谓能做到完美平衡的，一定是她的事业做地不够大，根本没到需要平衡这一步。
但是，面对提问者探寻的目光，她通常会微笑回答：「一个人做好时间管理很重要。鲁迅先生也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
这已经成为她这几年对外回答的标准模版。
听着旁边的儿子发出均匀的轻鼾声，她拿出手机给肖然发信息：「allen 已经睡着了，你不用着急了，安心忙吧。」
从儿子给他打视频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个小时，肖然的视频还没回过来。不用想，他今晚一定开会到很晚，明天就是五一假期第一天，国内去日本、泰国等地境外游的人群暴涨，对他公司的境外行动支付业务来说，显然也是业绩暴涨的好时机。此刻，他和团队应该正在全力部署未来几天的工作吧。
她摸一下儿子粉嘟嘟的小脸，这么滑，这么软，让人忍不住想趴下去亲两口。等明天早晨他一醒来，她就和儿子给肖然打视频，证明他们没有离婚，而且非常爱他。只是因为目前的工作，不得不三地分居。
呵，可以好好想想这几天带 allen 去哪儿玩，虽然到处都人多，小孩子不就喜欢热闹吗？当然，也不要忘了和派乐的一个老部下见面，看看他有没有兴趣来北京接替王营空出来的位子。怎么又想到工作？不想了，专心想一下带 allen 去哪儿玩，他一直想去动物园，明天就带他去。
kelly 关了灯，躺在儿子旁边，今天晚上她陪他一起睡，让他明天早晨一醒来就发现「妈妈还在」。他一定会高兴地搂住她的脖子，小嘴儿甜地不行：「妈妈，我好喜欢你。」
虽然生活已经被掏空，但是在那个扎眼的「空心」部分，她也尽量填补一下，至少留下一抹生动的色彩和一些甜蜜的记忆，不至于让「空心」的遗憾扩大到无法弥补。
她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她只能这样。
第65章 继续伸出橄榄枝
冯杉杉把这个五一假期，安排地悠闲又丰富。
就不要跨越山海去国外玩了，也不要京郊一日人挤人了。她决定，呆在市区约好友张曼看个电影观个展，和她的新晋温润君子成亦合约个会，宅在家里吃个外卖追个剧，再去美容院做个 spa 顺道逛逛街，就很好。
没有想到，她收到于见峰的微信。一个多月前餐厅分别，冯杉杉和他握手表示「我要战斗到底」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繫。
于见峰的信息是这样发的，「杉杉，明天下午 2 点一起去北湖玖号打球吧？有点工作的事情，我想和你谈一下。」
峰哥就是峰哥。出手就让你没有拒绝的余地。若他不加上后边这句「有点工作的事情，我想和你谈」，冯杉杉肯定会挖空心思地想该如何体面地拒绝他。然而，他吃定现在冯杉杉看着乐地清闲实则对工作十分焦虑，所以你怎么会拒绝我的邀约呢？
果然，冯杉杉一边看信息一边自言自语地较劲儿，「大过节地你和我谈什么工作，你对工作这么上头，老闆给你颁了全国劳模奖吗……」嘴没闲着，手也没闲着，她还是服服帖帖地回了信息：「峰哥，好的，明天见。」
现在，张曼已经顺利拿到离职证明，也一分没少的收到工资和年终奖了。冯杉杉认为，kelly 对她的制衡力已经没有了。你说让我半年后离职，我就乖乖等六个月啊？我是每天呆在千易看你穿 giada 当季新款吗？还是欣赏一众总监围着你拍须熘马啊？只要有合适的机会，老娘就抓紧走。你若阻拦，我就继续给市场部投掷邮件炸弹，闹得你鸡犬不宁，不不，用不得安生更妥切，比鸡犬不宁更狠。
其实，冯杉杉是有些茫然的。千易是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唯一一份工作。一个人在一家公司工作连续十几年，尤其是在二三十岁的成长时期，她的工作方式会不自觉地被打上这家公司的文化烙印。
一旦被打上某种烙印，一个人的职场之路就会变窄。频繁跳槽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太过稳定应该也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大家交流时会刨根问底你为什么此时非换工作不可了。
她也想和张曼一样，过完五一就开始看外边的机会。其实，从去年冬天开始，她就已经不拒绝猎头给她推荐职位了。只是一个人「骑驴找马」时，难免会比较苛责。在她看来，大多数职位都是吹地花枝招展实则空无半物，入不了她的法眼，就一直这么拖沓下来。
所以，这次于见峰要约她谈工作的事情，她就答应了。闲着也是闲着，干嘛不去蹭个球？反正北湖玖号离她家也不远，开车十五分钟就到了。
第二天下午见到于见峰时，他已经穿着白色球衫短裤在场地里挥桿了。冯杉杉坐着球车过来，看到于见峰后抓紧下车，活力十足地打招唿：「峰哥，你早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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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见峰打量着她的「一身白」，白色棒球帽，白色球衫+短裙，白色运动鞋，露出平时不多见的笑容：「别说，咱俩今天穿地还挺配。我上午就来了，还在这里吃了个午饭，休息了一会儿，开始吧。」
冯杉杉有些担心，自己的球技有点太拙劣了，会不会引来于见峰的嘲笑？她心一横，反正我也不是来打球的，你爱嘲笑就嘲笑吧。
熬了两个小时，于见峰终于说一起去会所喝茶吧。冯杉杉长舒一口气，陪他打球简直比陪那个叶处长更艰难，至少那个叶处长球技实在不咋地，而且心思也不在打球上。于见峰估计已经苦练球技多年，水平有目共睹，打球时又专注认真，让她有些叫苦不迭。
冯杉杉有些不怀好意地想，不知道他这个水平，能多久被老闆「临幸」一次。毕竟，他也是到了千易，知道老闆爱高尔夫，才来北湖玖号苦练球技的嘛。
北湖玖号内部有一个风韵雅致的会所，只供 vip 会员使用。挑了一个小包间，大的落地窗，抬眼一望，就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午后阳光温柔地洒到湖面上，就像在读一封暖色的情书。
真是好景致。有钱真好。冯杉杉一边内心赞嘆一边规矩坐下，等待于见峰开启本次重要会谈。
「杉杉，你来芥末直播吧，做 vp，主管市场，如果你想多管点儿，运营也给你。收入能给到和你现在差不多，可能年终奖稍微少一点。」于见峰向来说话开门见山，这茶都还没上来呢，他就已托出谈话要点。
冯杉杉一时有些懵，上次在望京吃饭时他就要给我这个位子「买断」我的战斗，现在战斗已经结束了，他怎么还要给我这个位子？他这是唱地哪出戏？是梁山伯爱祝英台还是大灰狼吃小红帽？
「峰哥，张曼的事情已经落定。我们都没有事儿了，安全了。」冯杉杉也说地直接，既然摸不到对方的脉络，那真诚的成本最低，利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吧。
「没事儿了，安全了，我才有心思继续大干下去，一定要把芥末直播做上市。去年从市场部出来，我没带一个下属。现在给我管市场的那人，是之前千易供应商的，乙方思维太严重，做执行还行，做策略差点意思，我早就想换了。」于见峰挑明想法，说出继续伸出橄榄枝的原因。
哈，看来自己的工作能力还挺受前上司待见的，换人时能想起我，为了吸引我，还要把我不熟悉的运营业务也划给我。想到这里，冯杉杉顿时神清气爽，胸口就像喝了冰可乐一样畅快，这是对自己的肯定嘛。
当然，冯杉杉并没有立即想好要不要去，经过张曼事件，她感觉已经看穿于见峰自私虚伪的嘴脸，而且芥末直播现在的发展并不像外人看着地那么光鲜。老闆一直要求盈利，于见峰一直不争气地亏损，说不定哪天老闆一跺脚就砍了这个业务，那到时候所有人就要跟着一起死翘翘了。
「kelly 不让我离职，说至少半年后，半年后都到 11 月份了。我半个月前给她写过离职申请，她专门找我谈过。」冯杉杉斟酌着词句，既然一时做不了决定，不如拿 kelly 做挡箭牌，免费又实用。
「我对她有引荐之恩，若我向她提出要你，她那边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再说，她为什么要让你半年后离职？她是靠你提业绩还是靠你撑门面？她只是不想给别人落太多口舌而已，让你和张曼同时走，你俩又同时失业在家，是不是显得她这个人太过豪横了。但是，若你找到一个体面的去处，比如来我这里，她怎么会不放你？」于见峰用看破一切的气度说出这番话。看来，他早就想好解决方案，就等她上套了。
白牡丹终于沖泡好了。服务员熟稔地给他们每人倒上一杯后，就悄然退去。
冯杉杉知道，于见峰爱吃日料爱喝白茶，这白牡丹应该属于白茶中的上佳品种了。可惜了，她不会品茶，并没有尝出它的好滋味，还不如一杯冰拿铁来地爽快。
「峰哥，我还是再考虑一下。我要好好规划一下未来的路，这也是我容忍 kelly 拖我半年的原因，我要想清楚，到底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想做什么样的工作。」冯杉杉说地尽量委婉，万一自己将来想去芥末，也有个迴旋余地。
「你是在拒绝我？还是真要考虑一下？」于见峰不自觉地抬高声调，脸上略微浮现出一种「给你脸你还端着」的神情，显然是要不高兴了。
「我是真的考虑一下，不是拒绝你。」冯杉杉马上「找补」，都请我打球喝茶了，就别惹怒他了。
「好，那给你一个星期时间。到时你告诉我来不来。」于见峰不容置疑地说，看来是「霸总」上身了。
「好的。」冯杉杉小心地答应。
本来以为可以安心喝茶中仙子白牡丹了，她喝了三杯后，已逐渐品尝出这个茶的清甜淡雅，还夹带着柔和的花香。
细品一杯茶，再欣赏一下外边的好景致，想想对面的于见峰伸出地橄榄枝，有人欣赏你的才干终是好的，冯杉杉的心情变得不错。不料，于见峰是见不得她不错的，扒拉扒拉地说了下边的一堆废话。
「当初和老闆一起创业的三个人，白总于总王总，你应该都认识，前几年都离开了千易，都是四十多岁，年富力强，正是做事的时候，离开后只有一个白总去做投资去了，剩下的两人都提前退休了。他们真的想这么早退休吗？我看不是。只是越到金字塔尖，选择越小，半路出家想找事业第二春，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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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们手握千易大量股票，早已实现财富自由，即使找不到事业第二春，至少不缺钱，能过得优哉游哉，还能对外说个看破红尘提前退休。可是，你呢？在千易工作十几年，钱攒下了多少？够你自由吗？若不够，你就得继续工作，大厂的同等职位都已被那些既得者攥地死死的，哪儿那么好换？我刚才都说了，越在金字塔上边，选择越小。你虽然不像白总于总王总那样在塔尖上，不过你也属于在上边的人群了。」
「再说那个去做投资的白总，就是 no zuo no die。现在的人，只要有点钱，就觉得能当 pe/vc 了。而且，总是错把赶上行业发展时机当成个人能力，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他这离开千易这五年，看着投资公司开的风风火火，其实已经快把他那点儿千易股票败光了，还不如选择躺平的于总王总，生活能花几个钱，花不到破产，但是创业能把你创到破产。」
冯杉杉听地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于见峰说了这么多正确的废话，无非就是暗戳戳地说她目前换工作困难重重，别不能正确认识芥末直播 vp 这份工作的价值。
她还真不能痛快地反驳，一是他说的不无道理，二是也给自己留个后路，万一真的要去芥末呢，毕竟也是 vp 的位子，直播也算是网际网路这两年中不错的一个细分市场了。
经过近二十年的发展，网际网路从增量时代已经逐渐走向存量时代，这也是为什么大厂打工人越来越卷了，毕竟网际网路也是相对高薪行业，都是出卖时间消耗自己，为什么不多挣点儿呢？
哎，刚刚品尝出好滋味的白牡丹此刻也不香了，冯杉杉不想答应也不想反驳，只想抓紧结束本次会谈。
于见峰觉得她已经听进去这番话，要不然她怎么一直在低头沉思呢？算了，别逼得太紧，要不然她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他只是觉得用人嘛，「用生不如用熟」，而且她那个咋咋唬唬的性格，挺适合来直播行业做市场的。
他率先站起身，左右晃荡着脖颈，用右手捏着左上臂，一副运动完后的悠闲放松姿态。
他的声音也清朗起来，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好了，杉杉，我打了一天球也累了，得去接上辅导班的儿子了。你也回去好好想想，我等你的信儿。」
冯杉杉也站起身，笑意浓浓地说：「好的，峰哥，我正好约了朋友吃晚饭。一起走。」
他们走出包间后，大堂服务员周到地问要不要坐球车，于见峰大手一挥：「不用，本来就是来运动的，坐什么车。」
两人在停车场友好分别，于见峰带着一脸势在必得，冯杉杉则是忧心忡忡。刚一坐进车里，她就给张曼发信息，问她在干嘛，约着一起吃饭，不，减肥不吃晚饭，一起喝咖啡吧。
张曼回信息，「我正一个人在奥森公园看玉兰花开呢。人真多。」
冯杉杉发过去语音，「你可真有闲情逸緻呀，老狐狸于见峰找我了，让我去芥末做 vp，不仅管市场还管运营，弄得我现在有些凌乱，一会儿见面说吧。我知道奥森南边有个咖啡馆不错，地址给你发过去，我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你也快点啊。」
她打开音乐，启动发动机，开车去咖啡馆了。嗯，张曼出来了真好，有事可以找她商量。她虽然比自己小三岁，可每次都能冷静地分析，给出理性的建议。
其实，张曼此刻的心情正一团糟。昨天下午宋轩开车从济南回来了，带回来她的十一个包。吃完晚饭，他就从主卧室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张曼爸妈刚空出来的次卧室，理由也说地顺理成章：「你现在晚上睡觉很轻，很容易醒，我在旁边可能会打扰你，我还是去小卧室吧。」
他们的婚姻，真的是要到头了吧？
无解的张曼，今天独自一人来到奥森公园透口气，恰好冯杉杉又找她出谋划策。
正好去和杉杉喝咖啡吧，看着她的眉飞色舞，一个普通小事也能说地多姿多彩，时间也就消磨过去了。
未来的事情，就交给未来吧。
第66章 现实总是这么现实
昨天晚上，张曼和冯杉杉在咖啡馆耗到 11 点，对于见峰抛来的橄榄枝，张曼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接受吧，害怕杉杉不甘心，怎么就跳不出他的手掌心了；拒绝吧，现在换工作的形势确实不如两三年前了，这也是一份还算说地过去的工作。
「你想办法拖一下峰哥，他让你一个星期给答覆，你看看能不能拖成一个月再给。你也尽快看看外边的机会。」张曼想了这一招。
「高层职位一般流程都比较慢，一个月哪儿够。谁能像 kelly 那么好命，半个月就火速入职了。我也再想想吧。」冯杉杉依然拿不定注意。
今天是 5 月 6 日，小长假之后的上班第一天。即使昨天回家已经很晚，张曼早晨还是按时起床，简单洗漱，吃了面包牛奶当早餐，又把餐桌收拾干净。一切收拾利索，才决定去书房「上班」。
她脱下睡衣，换上浅米色衬衣、及膝咖色裙，手里端着一杯沖好的咖啡，坐到书桌电脑面前。呵，简歷，她早就做好了，现在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找工作了。
之前总有猎头来问她，对某某职位是否感兴趣，她都礼貌地回绝。在千易做市场总监，负责地是最有前景的 ai 营销，和上司冯杉杉又相处地非常合拍，收入在大厂中都算高的。她没有换工作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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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需要主动找猎头了。那些曾经加过微信的猎头，之前以为只是备用，此刻真有用了。多亏她都把他们的微信名字做了备註，在暱称后边都加上「猎头」两个字，现在一搜，「哗」一下子出来十几个，头像大多数是白衬衣黑西装的抱胸照，据说这个动作可以彰显自信心和精英感？不过，张曼真是没有看出来。
她先是和猎头寒暄几句，发过去简歷，再和对方描述自己的理想工作意向：最好是一线大厂，若换行业也需要是头部公司；依然是市场营销工作，和上一份工作职位等级相同即可；收入可以谈，没有硬性标准。
有一个猎头回过来信息：「满足你这个要求的职位，收入肯定不会低，确实不用有硬性标准」，后边还附上了一个笑脸。
张曼感觉小心思被戳穿，有些不好意思，就给自己圆了一下：「我一共做过两份工作，都是在一线网际网路公司工作，还是习惯大公司的做事流程和工作方式，主要是希望过往经验可以在未来工作得到很好的延续。」
在职的时候，猎头总是来「骚扰」你，让你觉得他很烦又觉得全世界都是机会；无职的时候，猎头对你好像没那么热情了，都是客气地收下简歷，说有合适职位一定推荐。
只是合适职位在哪儿，好像就没了下文。
忙了一上午，就一个猎头打过来电话，和她聊了一下过往工作及对新工作的诉求。她的简歷清晰明了，985 院校毕业，从 2006 年毕业到现在一共做了两份工作，且都是在一线大厂，工作十三年做到总监也属于正常晋升，职业发展没有飞速也没有龟速，是用人单位喜欢的那类稳重群体。
末了，这个猎头问她，为什么现在离职呢？换工作也是「金三银四」，一般公司都在春节后放出职位需求，打工人们也都新年新气象，三月面，四月定，「好几个合适你的职位，都在 4 月初敲定了。你要是早一点发来简歷就好了。」
张曼心里苦笑一声，4 月初我还在看守所暗无天日呢，能不能重获自由都不知道。不过，她还是握住手机神色自若的回答：「之前上司一直不放我走，不批我的离职，让我一定找到合适的接替者。为了保险起见，也是对下一份工作负责，我把这一切都处理妥当，才开始找工作。」
到了中午，微信里的猎头们都沟通了一遍，张曼总觉得有一种隐隐地不对劲儿。有几个猎头刚和她聊天时特别热情，说马上去沟通匹配的职位，过了一两个小时，就没了动静。张曼主动去问对方，就得到简单几个字回覆：「还在沟通。」
是不是他们刚才做背调（背景调查）去了？发现我被警方带走的事情？张曼敏感的神经被挑逗起来，不安的情绪从胸腔四下扩散到头顶和脚趾，感觉身体每一个部位都暴露在难堪之中。
她最担心的事情，但是又一直强行安慰自己的事情，就是这次被警方带走会影响到她找下一份工作。好几个躺在床上无法入睡的夜晚，她都是左脑觉得「完了，去大公司工作肯定过不了 hr 背调这一关「，右脑又安慰自己「都拿着正常离职证明，只要给新公司一个合理解释就可以。」
没想到还不到 hr 那一关，可能在猎头这个关口就被拦截了。随着近年网际网路行业的迅速发展，有些猎头公司也跟着蓬勃扩张，主做网际网路大厂的「围猎」，活多价高流程快，比给传统行业做强多了。就拿千易来说，有六七家猎头进入公司供应商库，一年大概能拿走 6 个亿。其实，这在行业里还不最多的，深圳那两家大厂，据说公司一年光猎头费就花 10 个亿。
这些专做网际网路行业的猎头，尤其是资深猎头和高级猎头，在哪个大厂没有几个熟人。hr 和市场两个部门，向来都积极争夺八卦榜冠军，你敢说第一我绝对不说自己第二。不用两圈，一圈打听下来，估计就能把张曼的事儿了解个七七八八。
张曼还是不愿意相信，猎头们那么快就知道她此次离职的底细。她为他们翻找各种理由，小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肉身已挪到公司心还飘在马尔地夫，他们还没进入正常工作状态，而且第一天上班一般都会开部门例会，所以就不会推进的那么快。
在电脑前一直枯坐到下午两点，她才肯离开书房，去厨房找吃的。她一直不太会做饭，小时候妈妈只让她好好学习考第一，什么家务都不让她插手。大学毕业后，她就和宋轩同居结婚，他有一手好厨艺，她也乐享其成，学做饭这件事就耽搁下来。
家里没有方便面、速冻水饺等快餐食品，她从橱柜抽屉里找出一袋面条，从里边拿出一缕，放进开水煮沸，又打上一个鸡蛋，洒上几片青菜叶。就这样煳弄一顿吧，反正她现在也没有心情，即使山珍海味估计到嘴里也味同嚼蜡。
面煮好了，她用筷子捞进碗里，再浇上两勺面汤，就端到餐桌前吃起来。太烫了，她放下筷子，看着餐桌对面墙上的那幅画，热情腾腾的一粥一菜摆在简陋的藤蓆上，上方写着两个魏体行书大字「且慢」。
这幅画的中式风韵和她家现在的美式风格并不匹配。但是宋轩一直很喜欢，所以三年前全屋换新时没有把它挪走，还一直安静地挂在墙上。张曼盯着「且慢」那两个大字，感觉心里白茫茫一片，就像被大雪冰冻住，冒不出一丝热气，怎么能慢下来呢？大家都在拼命往前沖，你要是慢下来就要落后，落后就要被淘汰。张曼一直信奉，「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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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自己定下计划，本周先通过猎头找工作，同时把简歷挂到招聘网站，尽量拓宽一下求职渠道；若迟迟没有消息，两周后就通过这些年积攒下的行业人脉，厚着脸皮求大家内推；若还是不行，那就降低一下公司要求和职位预期，这等于是扩大求职范围。
计划想好了，面也吃完了。她收拾碗筷并洗好，决定下楼在小区熘达一圈。
北京的 5 月，太阳很大，气温经常一不小心就窜到 28 度，大家都已经换上短袖薄裤。张曼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不时闻到树上飘过来的槐花清新香味，间或换成丁香花的浓郁香气。她住的这个小区环境不错，人车分流，绿化也好，物业管理上乘，到处都收拾地干净整齐，属于北苑区域的高档小区了。
她和宋轩，2008 年以 1 万 2 每平买的房子，十年过去，如今已飙升到每平 8 万。在北京，大家把买房比喻成「上车」，在过去房价一直轰轰烈烈创新高的二十年，「早上车」「多上车」已经成为这座城市中产阶级们的共识。她和宋轩属于「早上车」，毕业两年就买了房子，也是他们截至目前最成功的一笔投资。
张曼平时都是晚出晚归，周末不是加班就是补觉，很少在小区闲逛。现在，她走到小区中央水系附近，看着三四个小朋友在那里快乐地玩扭扭车、滑板车等各式玩具。旁边站着照顾他们的大人，有的是妈妈有的是老人，一脸宠溺相地看着无忧无虑的孩子们。
绿树下，喷泉边，玩耍的孩童们，那么色彩鲜艷，那么生机勃勃，真是一副幸福洋溢的油画。
她突然觉得被积雪冰冻住的心，一点一点地在融化，原来小朋友还是挺可爱的，怪不得宋轩一直想要个孩子。只是自己工作太忙了，来不及想这件事情。唉，现在来得及想了，但是想和你生孩子的人，可能又要不在了。
张曼想到这里，感觉已经融化掉的积雪，又重新冰冻在胸口，把她的心捂地严严实实，不留一点裸露在外的地方。就这样享受彻头彻尾的寒冷吧。
手机响了，是上午和她电话沟通过的那个猎头。对方客气问好之后，说已经把她的简歷推给目前国内规模前三、估值超过百亿美金的在线教育独角兽思库，对方非常有意向，觉得她的履歷很好，思库这两年扩张迅速，着急寻求一位优秀的市场部总经理。
介绍完这些，这位听上去声音比较年轻的女性猎头终于委婉地抛出问题：「就是他们的 hrd(人力资源总监)还想了解一下，你已经 35 岁，已婚，没有孩子，对于生育这一块，你的规划是怎样的？」
张曼平静地回答：「我和先生是丁克家庭，不打算要孩子。」
对方立即说：「那好的，现在丁克家庭越来越多了，我和他们 hrd 再沟通一下，估计很快就会约面试。思库上个月刚融了超过百亿人民币，投资方都是知名基金和一线网际网路公司，现在资金非常充裕，挖人给的待遇非常有竞争力，现金部门应该高过你上一份工作，还有可观的期权。」
隔着话筒，张曼都感受到了对方听完「丁克」两个字后声音里含着笑意的轻松。她也笑着回答：「好的，那我等你的新消息。」
放下手机，张曼看着中央水系那几个玩耍的儿童，突然觉得没有那么可爱了。刚才觉得他们是一幅幸福洋溢的油画，可能是她的幻觉。
现实总是这么现实，五年前她 30 岁，找工作时被问地最多的问题就是「什么时候要孩子」；现在她 35 岁，找工作首当其冲被关心的还是「什么时候要孩子」。
她也理解招聘的公司。别说公司对 hr 还有 kpi 考核。她之前在千易招人时，也会认真衡量招一个已婚适育女性的成本。每组的人员名额是限定的，一个人干活少或者不干活，其他人就要多干，本来就忙，其他人总是被动干多就会有怨气。
作为管理者，她当时也必须像她特别讨厌的前前上司 linda 一样，在招人、升职时都会考虑女性生育问题。当然，她还是适度考虑，兼顾公正与平衡，不像那个 linda 似的一闷棍把人打死。
唉，不想这些了，这些都是职场上的无解问题。职场上的男女平等喊了这么多年，真的平等了吗？尊重女性生育倡导了这么多年，真的尊重了吗？因为没有平等，没有尊重，所以才一直喊，一直倡导。
这不是张曼所考虑的范畴，也不是她能解决的问题。思考的太多，徒增烦恼。不如在骨感的现实面前用力拽住一根藤蔓，能让自己一直稳稳地站住。
所以，她现在想的是，思库什么时候约我面试，我得做好哪些准备。这个机会不错，我得抓住。
这时，宋轩发来信息，「我不回家吃晚饭了，在食堂吃完再回来。」
张曼漫不经心地笑着把他这句话「翻译」了一下：「我不给你做晚饭，你自己吃吧，反正我有食堂。」
她回了两个字，「好的」。
回家去查思库的资料去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张曼转身往自己住的楼栋走，尽量让脚步轻盈，尽量让心情轻松。
绿树成荫，粉花引蝶。北京的初夏，就这么来了。
第67章 你是躲不掉的
当天晚上八点，张曼就收到猎头的信息，让第二天下午两点就去思库面试，先见 hrd（人力资源总监），大约半个小时；若顺利通过，接着就见 cmo（首席市场官），能聊多久主要是看思库 vp 兼 cmo 对你的意向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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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网际网路行业讲求高效，不过这家公司也太高效了一点。张曼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就夸赞猎头一句：你这推进速度，绝对贊。
对方发过来一条语音，语调里带着无可奈何的急迫：「本来一个月前就帮他们找好人，定了五一之后就入职，对方突然变卦，而且是今天早晨才通知我们不去。客户大怒，咆哮我们总监一个上午，我们只好迅速找人，加速推进，毕竟客户那里这个职位都空了快两个月，特别着急。」
张曼听完后，做出简单的判断：职位空了快两个月，就算之前的候选人是一个月前敲定，那也是空出快一个月，说明这家公司招人时比较严格和挑剔，有宁缺毋滥的心态；而现在被上一个候选人放了鸽子，公司着急了，如果找到合适的新人，肯定是希望尽快入职，所以自己现在的离职状态是加分项，可以随时入职。
她查了一下午思库的资料，越来越觉得这家公司不错。来自大厂的明星创业团队，只成立五年，估值已超过百亿美元，还被行业认为是最有希望打败目前已在美上市、国内规模最大的东方教育。
中国家长最捨得给孩子投资，在线教育也是这两年的风口。呵，张曼都有些期待明天的面试了。
第二天下午 1:50，张曼来到位于清华科技园的思库教育。她查过媒体的报导，思库五年前创立时就在对面华清嘉园小区租的民宅，后来做大了，融资了，有钱了，就搬到旁边的清华科技园，把一整栋楼都租下来了，现在只北京总部就有 8000 多人。
说起华清嘉园，它是国内好几个网际网路大佬的「发家地」。比如，国内最大的外卖配送绿团 app，用户数量破 5 亿的短视频公司快音，几近垄断打车租车市场的响响……这些公司最初创业时都是在华清嘉园租民宅当办公室，等做大后实在容不下这么多员工办公，才依依不捨的搬走。
由于这个小区留给行业太多传说，业界就传这个小区风水好，来这里创业不仅成功概率大，而且说不定就能成为行业大佬，于是涌来租办公室的创业者们更多了。大概不用过五年，华清嘉园的网际网路大佬名单上，应该也会添上思库创始人的名字。那时候，思库应该已经成为国内规模和市值双第一的在线教育「巨无霸」。
此时，谁也不会想到 2021 国家对在线教育的强力整改，毕竟这个行业现在如此热气腾腾。
张曼被一位年轻的 hr 助理带到一间会议室。她左右打量一下这个会议室，浅白色长会议桌，黑色座椅，一个投影仪，开会用的大屏，除了这些没有其他多余物品，简单到有些简陋，很网际网路风格。
正好两点，一位略微挺着肚腩的中年男性走进会议室，应该就是 hrd 了。他不懂营销业务，主要问了张曼的职业规划，并直白地说，「公司加上各地分部，现在已有上万人，虽然规模大了，不过流淌地还是创业公司的血液。任何职位，尤其是中高层，都是全力以赴地往前沖，不知道这一点你能否接受？」
张曼坚定地点头：「我能接受。」
来之前她就了解好了，思库已明文规定「上六休一」，至于每天的「朝十晚十」，这应该是每一个员工既意会又言传的事情。
半个小时面谈顺利结束，她又被助理引着去见思库 cmo。到了之后，发现会议室的门紧闭，助理又把她让到旁边的一间会议室，「抱歉，frank 还在面试上一个候选人，麻烦你稍等。」
不用说，这位 cmo 的英文名叫 frank 了。昨天晚上张曼临时上网补了一下这位 cmo 资料，只查到几次参加行业论坛的演讲，其余信息没有找到多少。
大概等了十五分钟，她被叫进面试的会议室。
坐在对面的 frank，看上去三十多岁，带着一副无框眼镜，穿了一件 burberry 浅粉色 t 恤，这是男士不太常穿的颜色，所以比较引人注目。
相互问好后，张曼自然地坐下，等待着他的提问。
没有想到对方的开场白是这样地：「两年前，我在网上看过你策划的一个无人驾驶视频系列，名字也起的嚣张，记得有一集名字叫『误入月球』，当时我看的直乐，有趣，有意思。」
有了这样的前提，双方自然相谈甚欢。他们一起聊了渠道变革下的营销打法，最近几个行业经典案例的背后故事，这位 frank 甚至开始提前给她普及做在线教育营销需要避开哪几个坑。
不知不觉一个半小时过去，助理都熘在门缝往里张望了好几次，应该是下一位面试者等候多时了。
frank 接收到助理的信号，意犹未尽地站起来，主动伸出手和她握手：「我们这边会综合评估一下，有消息及时通知你。」
张曼立即伸出手，礼貌地说：「很希望能加入你的团队，一起来见证在线教育的新未来。」
走出思库的办公大楼后，张曼的心情就像这初夏的暖风，柔和地吹皱了蓝色的平静湖面，荡漾出一圈又一圈涟漪，哈，如此摇曳生姿呀，对未来又充满了期待。
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在门户网站做编辑，就是在清华科技园。她很喜欢这个地方自由热烈的氛围。没有想到兜兜转转这些年后，说不定她马上又回到这里上班啦。
是的，她感觉自己面试表现很好，几乎没有瑕疵。她也看到 frank 欣赏的眼神。若真是能来司库上班，她基本是做到「无缝衔接」，无论发生过什么，她的离职报告可是 4 月 30 日的呢。下一步，应该是过两天，不，他们这么着急，说不定明天 hrd 就来找她了，和她谈薪酬问题以及入职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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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没有这样真正的开心过了，许久没有这样扬眉吐气了。
她决定去旁边的清华大学校园逛逛，若恰好发现今晚有好玩的讲座，那就塞进阶梯教室跟着大家听一听。她刚参加工作那两年，还经常晚上下班后来清华「蹭」讲座，听过很多教授的精彩观点，也听过一些企业家的创业鸡汤。
突然有些怀念那时候的自己，一张白纸地来到社会，对未来充满迷茫和希望。但是，多么年轻无畏呀，一直冒冒失失地往前沖，总觉得前方更精彩，就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现在。
从东门进入校园后，她走走停停，看了建筑学院和公管学院门口贴的各式海报，又去办公楼的大堂咖啡吧买了一杯咖啡。走到最近的阶梯教室后，她发现今晚教室已经被徵用，社团要在这里搞话剧排练，门口立了个牌子，说届时会奉献给大家精彩的演出。
那今晚就不听演讲了，去我六年前常去的宝藏小店吃晚饭吧，点一碗螺蛳粉，两个烤鸡翅，再要一份清爽的冰粉，简直不要太美味儿。吃完之后，再逛逛五道口的热闹夜市，然后她就坐地铁回家了。
她早就知道清华科技园不好停车，所以今天特意没开车。她也想去重坐一次 13 号线地铁，回忆一下过去在这里每日地铁往返的年轻时光。
一边从校园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她在想要不要给宋轩发个信息，告诉他自己不回家吃晚饭了。算了吧，说不定他昨天是给她下发「通知」，告知她以后他都在食堂吃晚饭，若自己没有领悟，现在还发信息说吃晚饭的问题，显得太自作多情。
她没有给宋轩发信息，但是给猎头髮了一条信息：「已经面试完，我觉得还比较顺利，等你们的新消息，谢谢。」
想起和宋轩的现状，她的心情已「晴转多云」，我们是不是需要好好谈一谈，但是又能谈什么呢？我做不到在职场上停下来，他也已经不愿意陪跑，所以，我们还能谈什么呢？
唉，不想了，她要去宝藏小店吃螺蛳粉了。
步行了二十分钟，寻着记忆找过去，她发现这家小店已经不在了，「改头换面」成一家西北面馆，大红字的招牌，显眼又喜庆，主营凉皮、肉夹馍、臊子面。
张曼心里升起一股莫名地淡淡伤感，宝藏小店关门了，曾经顾客盈门火爆过，终究还是不在了。就像她和宋轩的婚姻，也快不在了吧？
宝藏小店不在了，饭还是得吃。她决定走进这家西北面馆尝个鲜。她找一张桌子坐下，扫码点一份臊子面，两根牛肉串，又要了一瓶无糖可乐。
不到五分钟，服务员就麻利地把所有东西都端上来。她是湖北人，最爱热干面，对于这种带汤水的面食偶尔吃一次还可以，内心始终还是觉得干巴巴的热干面最好吃。
不过，宋轩挺喜欢吃这种西北风味的面食，可能和他是北方人有关。想到这里，她还是又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大轩，我出来面试了，不回家吃晚饭了。」
等她的面吃到快见底了，才收到他的信息：「好的，我已经在食堂吃完了。」
你看，他根本没有打算回家吃晚饭。昨天的通知不是单日生效，而是长久生效。想到这里，张曼已经没有继续吃面的心思，拿起无糖可乐拼命喝了几大口。
她站起身来，还是打算按照刚才的计划，出门去逛着名的五道口夜市。哪怕强装心情喜悦，她也要撑着逛下去。
如果说离婚是不可避免的结果，那就尽量将这个结果带来地精神与经济的双重破坏降到最低。
等她晚上回家已经十点半，客厅漆黑一片，宋轩应该已经回他的次卧室睡觉了。他每晚准时十点洗漱睡觉，多年雷打不动的生活习惯。
轻手轻脚地走进主卧室，洗漱完毕，换上睡衣，她半躺在床上刷手机。作为一个市场营销人，需要知道当下的热点话题是什么，流行的营销打法是什么。她一直保持着对行业的学习力和敏感度。
她的手机响了，是那个推荐她去面试的猎头。
这么晚还打电话，这个思库教育也太高效了吧，张曼微笑着想，这是从面试环节就让你知道他们的工作风格，害怕压力的知难而退，志同道合的迎难而上。
张曼接起电话，传来猎头垂头泄气又略微抱怨的声音：「其实，你不该瞒我的，圈子这么小，一查就能都知道，你这样，弄地大家都很尴尬。」
她的心脏「突」「突」「突」跳起来，就像触电一样的感觉传遍全身。她没有感觉到大家的尴尬，只感觉到自己特别尴尬。她想立即找一个地缝钻下去，让所有人都忘记她的存在。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你是躲不掉的。
不过，她还是握着手机强装镇定地说：「我是拿了正常的离职证明的。那件事，我是被冤枉的，我是受害者。」
这个年轻女猎头的声音已经开始带着哭腔：「姐姐，我也刚入职才两年，思库是我们的大客户，我们工作出了昨天和你说的那个大岔子，总监着急网罗候选人去补空，就一时疏忽没做你的背调。这下，我的篓子捅大了，总监刚才又被客户骂了个狗血喷头。你不该瞒我的。」
张曼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打开免提，坐在床上，低着头，脸色惨白，感觉自己真的像一个罪犯一样，怎么就成了别人眼中「捅大的篓子」？怎么就变成这样的糟糕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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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正常的语调说：「麻烦你帮我约一下他们的 cmo frank，我想和他当面解释一下。」
到底是年轻，猎头声音里的哭腔更厉害了：「你已经让他们的 cmo 很难堪了。他是不会再见你了。今天晚上，cmo 去了市场部的办公区域，高兴地和几个业务骨干说已经找到合适的市场部总经理了，马上就能到职，还说两年前就看过你做的营销视频。结果，不到一个小时，cmo 邮箱里就躺了一封新邮件，正文贴着当初千易通知你被警方带走的原邮件截图。是一个叫冯杉杉的在 3 月 18 日晚上发给市场部全部同事的，说你被警方带走调查，让大家不要无端猜测安心工作。冯杉杉是你之前的上司吧？是现在的千易市场部总经理，这没错吧？」
张曼的心已经跌落到谷底。她没有回答猎头的质问，而是冷静地问：「那后来呢？」
猎头继续讲下去：「后来 cmo 就大怒，这让他太难堪了。他质问思库 hr 部门是怎么对候选人把关的，还写了一封问责邮件给主管 hr 的 vp。他们 hr 部门现在气地要把我们剔除供应商库，说接二连三地出错，太不靠谱了，算什么国内顶级猎头公司。我这次是犯下大错了。」
张曼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有正常离职证明，我错判了那件事的影响程度。」
猎头的哭腔轻了一些，声音努力恢復正常：「姐姐，连我入职才两年，都知道大公司对中高层职位把关的严格性，你都工作十几年了，怎么会没有个判断？其实，你若面试时对他们 cmo 坦诚托出，说不定还有机会，他毕竟挺欣赏你的。他现在感觉是你骗了他，你的人品有问题。业务能力再好，人品不行也不能用。」
张曼无力地说：「我知道了，抱歉给你带来麻烦了。」
她主动挂了电话，不想再听猎头说下去。
现在，她的心又恢復成一片白茫茫，而且冰雪一层层包裹地更加坚固。下午的那些涟漪荡漾，摇曳生姿，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你天真地以为，你已经走出来了，你可以面对新生活了。其实，那些过往，已经成为你生命里永远抹不掉的印记，无时无刻地影响着你的生活，你的未来。
或许，就此你已经没期望中的未来。
第68章 都是她们的选择
第二天上午，张曼从家里找出一瓶兰蔻奇蹟香水礼盒。这是一款拥有流线精緻瓶体设计的淡粉色花香调香水，很适合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忘了之前是谁送给她的，她一直没用，收到后就顺手塞到主卧室的八斗柜里。
她在书房翻箱倒柜地寻找，终于从书柜最下边的抽屉里找出一张淡绿色贺卡。翻开折页的卡片，她认真写上三行字，「一句对不起太轻微，不足以表达我的歉意。若因这件事迫使你换工作，我会尽力帮你推荐新工作。」
看着贺卡上的字迹，她忽然觉得自己特别搞笑，自己还在费劲地找工作呢，还许诺给人家猎头推荐新工作，她不会认为我是在吹牛吧？不管了，冯杉杉和千易的一个 hr 总监许影很熟悉，若她对甲方感兴趣，就让冯杉杉帮忙内推一下，面上面不上就是她自己的事儿了。
她又上网查了年轻猎头所在公司的办公地址，就叫了一个闪送（同城即时送），把附着贺卡的香水礼盒送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那个年轻猎头姑娘给她发信息：「收到你的礼物了，谢谢。」
张曼刚打开外卖小哥送来的午饭，点了一份牛肉米粉，不快点吃就要坨成一团了。她还是放下餐盒，给猎头回信息：「真的很抱歉，若有需要我做的，请告诉我。」
那个猎头髮给她一个邮箱，「这是思库 cmo 的工作邮箱」，并没有加上其他嘱託。
张曼回了一句「谢谢」，又附上一个可爱的比心表情。
她从圆形塑料餐碗里夹了几筷子米粉，又挑了两片牛肉，就当自己吃饱了。把塑料餐盒重新盖好，原路返回装到外卖袋子，她提着袋子放到入户门外的地上，等一会儿下楼时正好送进小区大垃圾桶。
她知道给思库 cmo 写邮件也不会有结果。不过，她还是打算写。不是为了获得这份工作，只是为了自己的心安。就像给这个猎头姑娘快递香水礼盒，张曼也没有想通过一瓶香水就获取她的谅解，只是为了疏解个人的愧疚感而已。
经歷看守所这一场人生变故后，她的状态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尽管这种变化连她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到。比如，她之前凡事必追求结果，若知道给 cmo 写邮件不会有结果，她会直接放弃不写；就算是写了，也是因相信「人定胜天」，是通过努力改变既定的结果，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心安。
她在电脑前呆坐了一个小时，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只剩下简单的两段话——
frank，
知道您的时间宝贵，我很抱歉昨天下午耽误了您这么长时间。我确实因为涉嫌职务侵占在看守所呆了一个月，最后我平安无事出来，并拿到正常离职证明，就天真地想把这件事情遮盖住。
我现在明白，有些事情已经在生命中留下印记，就算想拼命抹去，可能也是徒劳的，不如去坦诚面对。抱歉给您带来的麻烦。真的非常对不起。
张曼
她右手点击滑鼠，看着邮件发送出去后，灰暗的心情里有了一丝慰藉。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此刻应该难过到暗无天日，可是她竟然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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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情的处理，不算体面，也不是圆满。不过，就这样吧。
她打算出去走走，又一时不知道去哪儿，总之，不能一个人闷在家里。换上一件简单白 t 恤加黑色运动裤，又找到一双万年不穿的运动鞋，她就拿着门口的外卖袋子出去了。
来到马路上，她招手拦下一辆计程车，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用这种原始方式打车了。平时若不开车，她也都是打车 app 上输入目的地，等着司机来小区门口接。每一次出行都目的明确，几点走干什么要多久。
坐进车的后排后，师傅用自带儿化音幽默感的北京话问她：「姑娘，去哪儿？」
张曼脑海中闪过一串目的地后，最后淡淡地说了一句：「去鸟巢吧。」
现在是下午 3 点，距离晚高峰还有两个小时，师傅一声「好勒」后，一路畅通地只用了 15 分钟就到鸟巢。
下车后，张曼熘达着向前走，心中空空，漫无目的。她去年 5 月经常开车来这里，因为去年千易 ai 节是在鸟巢旁边的水立方举办的。忙过去那一阵后，她已经有快一年没有来这儿了。
她抬起头，近距离望着鸟巢，这个已成为帝都标志性建筑之一的庞然大物，嗯，kelly 就是二十天前在这里举办了万众瞩目的千易 ai 节，据说现在已经有两家地方政府来找千易签约智慧城市项目了，有意向正在谈的还有好几家，充分让千易上下感受到营销的力量。
如果自己不进看守所，也能把千易 ai 节做地这么成功吗？张曼给自己打上了一个问号。毕竟前三届都是她负责的，好像都没有如此耀眼过，至少千易股价没有在当天晚上像打了鸡血似的一夜飙涨 30%。
罢了罢了，怎么又想起工作？不想了，继续往前走。
鸟巢旁边的城市大道，搭建出一个巨大的临时舞台，有二三百人围在那里观看表演，不时跟着台上发出欢唿声。张曼凑过去，发现是一个不知名电影节的开幕式，主持人在台上各种搞怪，还邀请台下观众上去一起嗨。
她看着那些肆无忌惮的欢唿人群，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还有五六十岁的们，似乎涵盖了各个年龄段。她的心里冒出一个怪异的念头：他们都不用上班吗？他们都不用工作吗？他们看上去那么享受那么欢乐，其实人是不是不工作也挺好的？
她决定加入欢唿队列。来都来了，干嘛不跟着疯一下？
这个时候，主持人要玩「我问你答」的游戏，大喊一声「谁想上来请举手，答对者奖励两张电影票，带着你男朋友女朋友动起来」。
许多人都立即举起手来，张曼也跟着把手举高，也和旁边的人一样喊着「我、我、我」，就像读小学时在课堂上抢答问题一样积极。
主持人指向一个穿着黄色运动衫的年轻小伙。那个小伙健步如飞地跑上去，一脸兴奋地等待提问。
主持人问：「《满城尽带黄金甲》是谁主演的？」
小伙说：「章子怡。」
台下观众哈哈大笑，发出一片「嘘」的声音，还有人吹起嘲讽的口哨。
主持人说：「不难为你了，这个电影刚上映的时候，你可能还在上幼儿园。提问一个今年的，《流浪地球》的主演是谁？」
小伙说：「屈楚萧，吴京。」
显然，此刻已经进入小伙擅长的领域，回答的流利又自信。不过，台下的人依然不鼓掌，还是故意「嘘」声一片，在和他开玩笑呢。
主持人要镇场子了，甩出厉色眼神迅速往台下扫了一遍：「刚才那些喝倒彩的人，罚你们不许吃晚饭。真心鼓掌的人，祝你买彩票中 500 万。」
台下观众的「嘘」声更大了，还夹杂着大笑声和欢唿声。张曼站在人群中，一会儿跟着「嘘」一会儿跟着欢唿，我这像墙头草一样倒来倒去，到底是不能吃晚饭还是能中 500 万。
五月的大太阳下，她不知不觉地在台下当了一个小时的观众，脸上都热地冒出细密的汗珠。要是在之前她对生活争分夺秒的岁月，她怎会站在这里看一个小时如此无聊的活动。现在，反正也没有事干，有大把的时间不知道怎么打发，那就看呗。
不不，也不能称这个活动为「无聊」。世间所谓「无聊」「有聊」的事情，都是人为的定义。她现在就觉得，这个活动很「有聊」，非常好，至少安抚了她慌张一整天的心。
冯杉杉发过来信息，问她在干嘛；张曼回过去，在鸟巢闲逛呢。冯杉杉问，「要不要晚上一起去酒吧，饭不吃，酒可喝。」张曼回，「改天吧，同学约了我在附近吃晚饭呢。」
其实，今天晚上张曼没有和同学约饭。她就是想一个人静静，昨晚那个邮件截图的事情，她没有告诉冯杉杉。告诉了又怎样呢？只会让她难过加愧疚，难道她有神奇力量去撤回一个半月前的邮件吗？再说，当时 kelly 休年假，那个邮件她必须发，谁让她是市场部总经理。
这几年她和冯杉杉有一种和谐的相处方式。冯杉杉对张曼是逢事必说，大事小事高兴的事恼怒的事，统统从肚子里倒出来；张曼基本是只对冯杉杉分享高兴的事情，麻烦、难过、恼怒的事情自己都默默处理掉。
可能是因为张曼一直在大脑中绷了一根弦儿吧，冯杉杉是她的上司，不要给她添麻烦。
她真的不怨冯杉杉，发那个邮件是她的工作职责所在。再说，如果没有冯杉杉的上下挪腾，她现在还在看守所吃清水煮菜呢，估计已经瘦到脱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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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午三点来到鸟巢，张曼一直在这里呆到晚上，下午站着欣赏电影节开幕式，晚上坐在长凳上看大妈们跳广场舞。她不想回家，也没有地方去，不如在这里看大家们有滋有味的生活。
耗到晚上十点，广场上的人群已经逐渐散去，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张曼才恋恋不捨地从长凳上站起来，该回家了。
接下来地几天，张曼都没有主动去找微信里的猎头们问工作，不用问了，这条路已经被堵上了。
若她不主动和猎头说自己的遭遇，就会又面临和思库面试一样的结果；若她主动说了，50%猎头会把她直接 pass 掉，另外 50%猎头去找客户的 hr 商量，结果也是把她 pass 掉。
大厂 hr 们，工作可以不出彩但是不能出错，若是把你招进来，你再在这里重蹈覆辙继续职务侵占怎么办？高层们追根问底起来，首先就会提出这个人有前科为什么还要招进来，给 hr 扣上一个工作不负责的大帽子。
管你是真的职务侵占还是被冤枉的，每天收到这么多简歷，候选人们争破头的来，干嘛为你破例？你是有独一无二的武林秘笈吗？即使有，也不行。反正招进来也是去了市场部，你有业绩也与我无关。
所以，不给别人也不给自己添堵，是一种美德。
现在，张曼每天上午起床后，穿上 t 恤运动裤就出门，晃晃荡盪地过一天。她发现自己这些年过的太狭窄了，除了工作上的联繫人，几乎没有和同学朋友交往过，也不知道大家都拥有何种生活状态。
对于这些，她现在还真是有些好奇。
所以，她有时候逛累了，就随便熘进一个咖啡馆，用手机翻翻大学同学群或者曾是小编群（过去门户网站同事们成立的离职群），看看大家都在忙什么。
大部分人都已结婚生子，过着普通的中年生活。有好几个女同学都成为全职妈妈，天天围着孩子转，朋友圈里天天晒孩子如何可爱漂亮自己又是如何忙碌操劳全身心奉献。张曼很想发个信息问一下，成为全职妈妈是她们的自愿选择吗？算了，不问了，她害怕被围攻「你怎么还没生孩子」。
还有，在门户网站做编辑时的一个同事，现在竟成了某时尚种草 app 的一个小网红。她当网红不为赚钱，只为分享她在顺义别墅的太太生活。当嫁给农村考大学出来的隔壁部门男同事，没有想到对方创业一飞沖天，身价已实现好几个小目标，买了别墅，换了车，雇了阿姨，她生了一对儿女后安心享受别墅区的上流生活，顺便把老公多金体贴、儿女乖巧可爱分享到这个 app，引来年轻女孩们的眼热心羡，「姐姐好美」，「姐姐心善」，「姐姐的命真好」。
当然，也有两个大学同学像杨洁这样，又美又飒还有自己的事业。有一个同学，已是国内最大二手车交易 app 的合伙人、vp，不过翻开她的朋友圈，除了谈工作就是秀恩爱，「浪漫的孙老师送来的结婚十周年礼物」，照片配地是一大捧玫瑰外加钻石戒指，或者是「从来没有去过家长会的家长飘过，感谢孙老师为儿子和我的付出」。事业成功家庭美满，说的就是她了。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无论是做网红做高管还是做全职妈妈，都是她们的选择。只是我该做怎样的生活选择？我的工作和生活该如何平衡？我的人生应该是什么模样？
张曼呆呆地坐在咖啡馆，觉得自己现在面临的不是一个找工作问题，而是人生选择问题。
然而，她已经三十五岁，还是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从大学毕业后的十三年，她只顾着往前奔跑，已经忘了生活其实还是一道选择题。面对各个选项，你还拥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遭遇思库面试这次暴击也好，让她此刻也静下心来思考这种平时从来不去想的问题。她从看守所出来就憋着一口气急于找工作，确实是想向 kelly 和过去的同事们证明「自己还行，有人要」，可能还因为这些年自己的强大思维惯性，人不就应该工作吗？
她忽视自己太久了。忽视生活太久了。
她需要重新审视自己，和这个世界。
第69章 就是要能屈能伸
周五上午，kelly 开完高管晨会，回到办公室在 oa（公司内部办公）系统里把刘飞雁升为市场副总监的文件审批后，就接到于见峰打来的电话。
奇怪，因为芥末直播是独立运营独立核算，平时他们几乎没有业务交集；张曼事件也尘埃落定，大家都已平安无事，于见峰找她做什么呢？kelly 一边思忖一边接起电话，话筒那边传来他爽朗的声音。
「kelly，我来找你要人了。我这边负责市场的那个 vp 太钝了，不好用。去年我创办芥末直播时，一个人都没从市场部带过来，我就是想保证市场部的正常运转。现在，你领导的市场部蒸蒸日上，成绩有目共睹，我看市场部除了你缺谁都可以了。所以，我想把冯杉杉要到我这边，她活泼张扬的个性，挺适合做直播的市场。」于见峰的语调听上去轻松坦率，同时还有一丝不容拒绝的强迫感。
「你都张口了，我能不同意吗？就是杉杉如果去你那边，我这里市场部总经理的位子就空出来了，可能找人需要花些时间。你知道，越是高层职位越不好招人，除了业务能力，还有公司文化、工作流程等各方面的熟悉与适应。如果好招，你也不会来找我要人了，对吧？」kelly 笑着回应，虽然上来就爽快地同意，不过又用最后一句话不轻不重地「将」他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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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见峰已经听明白 kelly 的「潜台词」，人可以给你，而且巴不得快点甩走冯杉杉这个大麻烦。就是冯杉杉走后，她这边不想招市场部总经理了，表面上是「不好招」，实际上是「没必要」。
「没必要」这个重要信息，在高管职位浸泡多年的于见峰一瞬间就咂摸出来了。kelly 属于独权型领导，能干，强势，要全部自己说了算，无论谁来当市场部总经理，可能都会和她相处地不愉快。权力中心只能有一个，就是 kelly 本人，她哪儿能允许上演「双龙争霸」。
「2008 年我来千易工作时是做市场部总经理，第二年升为 vp，不过接下来的好几年我都是 vp 兼市场部总经理的。其实，要我说，就集团市场部的架构，总经理这个位子要不要都无所谓，让总监多一个汇报层级，效率和流程都被拖慢。等我去找老闆汇报工作时，顺便给一些市场部的架构建议，毕竟我也在集团市场部工作过十年，还是有一些发言权的。所以，这个职位如果遇不到合适的人，你也不用急着招人，实在不行，只能辛苦你多干一点喽。」于见峰这一席「见症下药」的话，说地自己都神清气爽起来，还耍趣地拖了一个「喽」字的长长尾音。
「有你的这番支持，我就放心了。我就害怕把杉杉交给你，又招不到合适的人顶替，到时老闆怪罪我做事不周。毕竟我来集团刚一年，还是谨慎为好，哪儿像峰总这样根基深厚。」kelly 依然说话客气，还恰到好处地「褒扬」了于见峰，让对方大感受用。
挂完电话后，kelly 端起桌上的水杯，头往后靠在椅背上，坐在办公椅上不自觉地转来转去。张曼从看守所出来的那天，也是千易 ai 节举办完的当天晚上，冯杉杉就迫不及待地写邮件要离职，被她第二天不客气地挡回去。这才过去二十多天，于见峰就落落大方地来要人了。这冯杉杉真是有两下子，又给自己趟出一条路。
大家都说他俩有一腿，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若是真的，于见峰应该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心里有鬼，就会有所顾忌。看来他还没得逞，还得继续努力。kelly 想起这个在部门流传多年的八卦，忍不住做出一番理性论证。至于这个论证结果对不对，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了。
刚论证完，电脑提示有新邮件，kelly 停止转动办公椅，把水杯放回桌子，右手滑动滑鼠点击新邮件。果然，冯杉杉的离职邮件又迫不及待地来了。这次她依然写的非常简洁，还是只有一行字——
kelly，因个人职业规划，我提出离职，希望能在 5 月 31 日之前完成离职。
冯杉杉
kelly 看完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又搜出冯杉杉上次写的离职邮件，是这样写的——
kelly，因个人生活规划，我提出离职，希望能在 4 月 30 日之前完成离职。
冯杉杉
这个冯杉杉应该是直接在发件箱找出上次的邮件，把「生活」改成「职业」，又把日期拖后一个月，就重新发过来了。现在，有了于见峰的撑腰，她就是要这样肆无忌惮。
kelly 不去理会她在字里行间的洋洋得意，直接回復两个字「同意」，就把这个事儿处理完了。芥末直播是独立法人，冯杉杉需要先在千易完成离职，再入职芥末。在外界看来好像是内部调动，其实走的是一个正规离职流程。
冯杉杉的那个老搭档王营也是这个月底离职，kelly 这次五一回上海也说动自己之前在派乐的老部下加入千易，从上海来北京接手王营的工作。现在，冯杉杉也喜提芥末 vp，那就把市场部总经理这个位子先空上三个月吧，看看是否还有再次找人的必要。
当然，kelly 明面上还是会安排 hr 招人的，只是一直遇不到合适的人而已。
kelly 在她的办公室思考「用人大计」时，冯杉杉正悠闲地嚼着口香糖拿着手机刷网络热搜，今天上午她最重要的事儿就是给 kelly 发离职邮件，现在邮件发完，也收到她高贵的「同意」邮件，可以心安理得摸鱼了。嗯，其实也不是摸鱼，每天同步网络热点，是一个优秀市场人必须做的事情。
刷完热搜，她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就发信息让她的小助理过来。小助理一路小跑过来敲门，得到「进来」的允许后，推开门露出一个俏皮的丸子头，笑着轻声说：「杉姐，你找我？」
冯杉杉用手指了一下办公椅，示意小助理坐到自己对面。她要和她进行一场正式的谈话。
「ann，下个月我就要去芥末直播工作了，做 vp，负责市场和运营。你愿意继续做我的助理吗？如果愿意，你就和我一起过去；如果不愿意，我会尽量让 hr 帮你在集团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冯杉杉说出自己的想法。
在这两个月她见识到各种人情冷暖，而小助理对她永远是一副温暖小妹妹的模样。她必须要安排好小助理的去处，这是她的责任。
「杉姐，你升职了，要做 vp 啦。我当然想跟着你一起去芥末。谢谢你愿意带着我。」小助理开心地说。
她的眼睛冒出星星般光芒，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到底是年轻，心情全部都写在脸上了。
「ann，你都给我做了两年助理了，一直尽职尽责，细心认真。不过，你得做一下职场规划了，做助理不是长久之计。你跟着我去芥末后，先给我做半年助理，陪我摸一下部门情况，然后你就去市场部工作吧，我找一个优秀的经理带带你，你能成长地很好。」冯杉杉给出她的职场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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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化身成一名知心大姐姐兼职业规划师，要帮小助理完成在职场上的「升级打怪」。
「谢谢杉姐为我想的这么周全，我会努力做出成绩的。」小助理的嘴甜心更甜，眼睛已经笑地弯成月牙一样。
「你一会儿就写个离职申请，我批完之后 kelly 再批，在千易这边完成离职，再和我一起入职芥末。」冯杉杉做出工作指示。
小助理笑着点头，心里已经乐开花，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杉姐熬了两个月，又一次扬眉吐气了。下个月就要跟着她去隔壁大厦办公了，好期待呀。
冯杉杉是昨天晚上给于见峰发的信息，表示愿意去芥末直播与峰哥一起继续并肩战斗。
她写了一篇 500 字的小作文，先是回顾从 2008 年到 2018 年的这十年，跟着峰哥经歷过许多跌宕起伏的工作瞬间，完成了个人职场的迅速成长，也得到峰哥的充分认可。所以，能遇到峰哥这个伯乐，这是她的幸运，她愿意继续来到芥末跟着峰哥成长。
「我们一起经歷过千易的纳斯达克上市，一起经歷过千易跃升成一线网际网路公司，一起经歷过千易股价迎来高光时刻……我希望这些经歷，未来也能够在芥末直播重现一遍。相信峰哥带领我和芥末所有同仁，能够迎来更加辉煌的时光。」
写完之后，冯杉杉自己读了一遍，感觉鸡皮疙瘩都要抖落一地，这股子煽情劲儿比春晚舞台上的倪萍都狠。峰哥这个人有着中年男人的自大通病，最爱听夸赞，他读起来肯定觉得畅快淋漓。
心一横，冯杉杉发出去了，也等于宣告她接住于见峰的橄榄枝。为什么不接住呢？没用一个星期，她只思考三天，就决定「投城」了。
客观地来讲，除了在张曼事件中于见峰表现出的冷血自保让冯杉杉不屑加厌恶外，过去十年他们在工作中合作还算愉快。他这次给出的职位和薪水，也都说地过去。就算冯杉杉自己出去找工作，歷尽波折终于找到新工作，和新领导未必能合拍，职位和薪水也未必合心意。
她想，于见峰来找她，也不是念旧情。他们都在千易工作十几年，都或多或少地印上相同的企业文化和工作风格。对于见峰来说，用她这个下属十多年，也用顺手了，那天打球时他就说了「换新不如用旧」。不要小看这一点，比起其他外来候选人，这是冯杉杉身上稀有的竞争力
做人嘛，就是要能屈能伸。眼前正好有这个机会，可以摆脱天天看死女人 kelly 的嘴脸，干嘛不去？说不定跟着峰哥大干三年，芥末就顺利上市了，那自己这次就真的财务自由了。而且，就算芥末黄了，她还可以继续找工作。通过芥末的这段经歷，她不仅能做市场，还能做运营了。人生 get 到新技能，就会越走越宽广。
况且人生不是只有工作。她已经 38 岁，这些年恋爱已经谈地足够多，差的是结婚生子，对于没有做到的事情，总要努力实现一把嘛。现在恰好有这个不请自来的工作，去到也是跟着熟悉风格的于见峰，比去做一个完全陌生的新工作耗费心力要小地多，所以，当然去喽。
过了五分钟，于见峰就给她打过来电话，看完她的小作文后应该是获得尊严和自信的双重满足，说话都要声如洪钟了：「杉杉，我明天上午就给 kelly 打电话说你来芥末的事情，她肯定会同意的。等我打完后告诉你，你就写离职邮件。」
冯杉杉用悦耳的声音说：「好的，峰哥。」
于见峰接着说：「周末市场部正好有个大活动，把现在平台上比较受欢迎的十几个网红都请过来了，做『芥末现场』，你到时过来感受一下，也算是提前熟悉工作。」
冯杉杉笑着说：「好啊，我也想尽快熟悉工作呢，虽然营销的打法是相通的，但是对直播领域我还是需要学习的，尤其还有运营方面，我得下苦功夫才行。」
于见峰听到她这积极端正的工作态度，立即详细地分享自己这一年半的学习心得，此前对直播一窍不通，却成为芥末直播创始人，「和专业优秀的人在一起，学习行业经验同时不困于此」，如此等等。
这个电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冯杉杉刚开始只是伸着耳朵听，后来翻出本子和笔开始记要点。挂完电话，她看着本子上龙飞凤舞的字，感觉脑袋隐隐约约地疼，峰哥真是于扒皮，这还没入职呢，就迫不及待让你干活。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应该是「没有最忙，只有更忙」，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多余时间来实现自己未竟的人生大事。
当然，她决定去芥末直播的事情，昨天就告诉过张曼。张曼是第一个知道她决定的人。张曼回过来信息：「去吧去吧，现在形势不好，你不知道到外边找工作有多难，峰哥那里挺好的。」
看完这个信息，她觉得心安。她觉得张曼身上总有一种得体从容的气质，遇到任何事情都能妥善解决。在这一点上，她似乎做地差了一点。
对了，又好几天都没见张曼了，她每天都在干什么呢？和小助理聊完后，冯杉杉独自坐在办公室无聊，就给张曼发语音说今天上午已敲定离职事宜，并问她在干嘛。
张曼回过来信息，「我在香山脚下的雕刻时光喝咖啡呢，这里还养了三只猫。」
冯杉杉又发语音，「你现在可真是惬意呢，不是鸟巢闲逛就是香山喝咖啡，我现在都想马上开车过去了。」
张曼回过去，「别来了，站好最后一班岗，先月底顺利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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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冯杉杉也明白，现在就不要节外生枝了，好好珍惜这最后的高薪摸鱼日子，下个月就要去芥末直播了。
顺利离职，马上入职。开启职场新篇章。
第70章 她穿的是a货
冯杉杉参加了周六下午的芥末现场，强烈感受到直播行业的精彩纷呈。小仙女小鲜肉动起来，哈，做直播就是不一样，这霓虹闪烁舞台灿烂的劲儿，简直每一天都是在享受三里屯酒吧的烈焰风情。
她不自觉地在台下跟着哼起小调儿，忍不住有些期待新工作了。于扒皮趁机又安排给她一个活儿，今天晚上让她先和目前平台人气最旺的主播阿暖聊一聊，相互熟悉下，由她负责安排阿暖今年去夏纳走红毯。
「去年其他平台的网红就去夏纳电影节走红毯搞噱头了，今年我们也让阿暖去走一个。不过，时间有点紧张，再有一个星期就是夏纳电影节了，你好好调动一下资源看看能不能行吧，现在的芥末市场部总监已经活动一阵子了，你可以和她对一下进展。我们也得培养出几个能拿得出手的大主播。」这是于见峰的原话。
冯杉杉愉快地应承下来，和美女约会何乐不为？在今天下午的舞台上，这个阿暖给她留下的印象最深刻。
白色抹胸长裙，黑长直发披在肩后，光洁脖颈上配一条白色珍珠项鍊，整个人漂亮到发光。拿着话筒一开口就赢了全场，「吹红了桃花，吹绿了柳树，你在路上总会安慰谁」，一首《春风吹》让她唱地清新洒脱。旁边的直播屏上立即涌上很多条弹幕，「阿暖我爱你」「阿暖必胜」，「阿暖冠军」，粉丝们更是争先恐后地刷礼物，连 5999 元一个的游艇都「炸」出来好多个。
真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姑娘，冯杉杉都忍不住喜欢，何况荷尔蒙四溅的男人们呢？ 嗯，今晚她和她要研究一下如何去夏纳蹭红毯，不，是走红毯了。
她们就约在千易大厦旁边的一个咖啡馆。走下舞台的阿暖，只穿了一件纯棉白 t 恤和灰色牛仔裤，清浅地笑着来到冯杉杉面前。冯杉杉点一杯苹果汁，阿暖点一杯橙汁，俩人不约而同地表示，夏天到了要保持身材，晚饭还是算了吧。
「如果我再年轻 15 岁，没准儿我也可以当主播。」冯杉杉大大咧咧地开启话题。
「我希望能像你一样，有一份长久可持续的职业。主播的生命周期很短的，这几年我看到太多人短暂的辉煌过，然后就沉入人海，再也寻不到踪影。等到我人气不再了，该怎么办？我经常想这个问题。」这个姑娘说话直接坦率，年轻脸庞上浮出一层淡淡的忧虑。
在今天下午的芥末现场，冯杉杉已经惊讶于现代网红们的进化程度。他们并不挠首弄姿，也不特意卖弄风情，而是用心地在进行一场精彩纷呈的表演，虽专业程度略欠，但用心程度有余。
而现在面前的这个姑娘，年纪轻轻就已经在考虑职业长久性的问题，谁说网红都有脸无脑？谁说网红都肤浅无知？此刻，冯杉杉觉得那都是偏见。她越发喜欢这个有脸也有脑的姑娘了。
谈完夏纳走红毯事宜后，两个美女愉快地聊了许多，从行业八卦到美容护肤再到时尚穿搭，话题多地不亦乐乎。
谈起穿搭，阿暖坦诚地说自己大多数大牌衣服都是 a 货，身上这件纪梵希白 t 恤就是。「当主播看着收入高，但是不确定太大，我也不想花很多钱在服装上。现在优秀 a 货以假乱真的程度，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而且，好的 a 货也很贵的，一条 lv 连衣裙，正品一万多，a 货也得两千多呢。」
冯杉杉惊讶地睁大眼睛，刚认识一个晚上，这个姑娘对她太过赤诚了一点，连这种秘密都敞开心扉了。还有，她觉得要收回刚才心里对这个姑娘有脸也有脑的评价，还得提醒她以后不要乱说了，万一被媒体爆出芥末第一女主播穿 a 货，网友们又会觉得「到底是网红，怎么红也难掩一股塑料质感」，这对芥末来说是属于需要灭火行动的负面新闻。
冯杉杉可不想总是当「灭火队长」，做市场公关这些年，她一接到深夜工作电话就哆嗦，条件反射地想是不是公司又出了需要马上灭火的负面新闻。
「许多人都这么穿，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你们芥末的大股东千易集团，有个女高管也穿的是 a 货。她在上海工作时就是从我朋友那里买货，去年来北京工作了，还是从我朋友那里买。」阿暖看到她的惊讶神情后，觉得有必须给冯杉杉普及一下 a 货的受众面之广和受欢迎之深。
上海，北京，千易女高管，这不是 kelly 吗？冯杉杉眼前立即闪现出 kelly 穿着 giada 当季新款俯视众生的高傲姿态，原来都是假的，原来她穿的是 a 货！
她还是不放心，害怕冤枉了 kelly，继续刨根问底追下去：「你怎么知道这个人是千易女高管呢？一般快递都是发到家里吧？」
阿暖看到她这么感兴趣，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讲出来了：「平时都是发到家里，她好像住在一个很高档的小区。有一次我朋友给她快递的衣服号码不合适，她又着急穿，说第二天要参加一个重要场合。她是老客户，从来不讲价，给钱很爽快，朋友就从北京这边一个熟人那里调了一件货，给她闪送过去的，当时就是送到千易大厦。」
「我那个朋友说，这个女高管从她这里买衣服都四五年了，刚开始是什么大牌都买，买的也是大家都认识的那些 lv、gi、插nel 之类的。后来她就主要集中在两三个小众牌子上，好像她很喜欢义大利品牌 giada，买的特别多。董菲（国内着名主持人）也老穿这个品牌，她应该穿地是真的，毕竟有个富豪老公。不过，这种做工好的 a 货也不便宜，衬衣这种小件也得一千多，连衣裙这种要两三千，大衣类的就更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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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冯杉杉已经十分确定，这个女高管就是 kelly。让冯杉杉不止一次感慨「当 vp 就是不一样，giada 新品随便穿」的 kelly，原来穿的都是 a 货，这真是一个惊天新闻。
她心头又浮出一个新疑问，年入千万的 kelly，又有创业多金的老公，为什么穿 a 货？她应该已经完全实现穿衣自由才对。听于见峰说她连个高尔夫都不会打，平时最爱工作，也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她为什么连穿个衣服都要穿 a 货？
「你朋友只卖衣服啊？鞋子包包这些卖不卖啊？是所有大牌都卖吗？」冯杉杉想要化身成福尔摩斯，把 kelly 从头到脚全部深入剖析一遍。
「对的，她只卖衣服，基本想要的品牌、款式，她都能帮忙找到。如果你有需要，我把她的微信推给你啊。」阿暖热情地说，细密的长睫毛随着她的声音一起忽闪忽闪，十分惹人喜欢。
「我最近断舍离，暂时不买衣服，以后有需要你再推给我吧。谢谢啊，又多了一个买衣新途径。」冯杉杉抓紧报之以同样的热情。
她当然没有断舍离，只是辛苦工作努力赚钱，她可不想穿 a 货，不然对她来说，挣钱的意义是什么呢？她的理想生活本来就是「吃喝玩乐逛，大牌随便穿」。她的这个大牌可是真大牌，不是 a 货。现在，她已经行走在奔赴理想的路上，如果改穿 a 货都没有工作动力了。
晚上回到家已经 11 点，冯杉杉还是忍不住发信息问张曼睡了没有，得到「没有」的回覆后，她立即把电话打过去，妙语连珠地把 kelly 穿 a 货这件事昭告给张曼，「你说她为什么穿 a 货，不捨得穿大牌就别穿，天天穿 a 货还端着架子，好像自己高人一等，也就她这种虚伪的人能干出来。」
「在一线大厂做 vp，自然需要注意衣着品质，可能她觉得真大牌太贵了，没必要，就想了这个办法吧。不过，你之前和我说过，千易 vp 都年入千万以上，即使扣掉 45%个税，到手部分也非常多了。难道她生活中有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吗？」张曼听完后也有些好奇，一边思忖一边说话，显然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
「可是，她还有一个多金老公，你之前查过，她老公公司是东南亚最大的行动支付中介商。难道她老公是一个假把式，公司根本不行，还要靠她补贴创业？这几年市场上这种虚假公司多的是，看着红红火火，实际上挣扎在破产边缘，要不然现在 vc/pe 得打假式调研，生怕投到这种不靠谱的公司。」冯杉杉灵光一闪，提出这个新想法。
「也有可能吧。如果是真的，那 kelly 也挺不容易的，怪不得她要一个人来北京工作，把五岁儿子和家人都留在上海。去年千易着急要人，估计她把年薪谈地挺高的，要不然她也不来。」顺着这个想法，张曼做了新补充。
「不行，我得马上去调查一下，满足我的八卦好奇心。她再不容易，也不能把你送进看守所。」冯杉杉又恨地咬牙切齿起来。
「你不是也向廉政委员会匿名举报过她吗？当时她可能也只是想举报还击一下，没想到公司会去派出所报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提了徒增烦恼，算了算了，上次不是说好咱俩以后都不提了吗？」张曼柔和地说。
其实在这件事上，张曼才是真正的受害者，现在连个工作都没着落，不过一直是她反过来安慰冯杉杉。经歷过看守所不堪回首的一个月，她倍加珍惜现在自由的可贵，没什么大不了的，往前看。
冯杉杉挂了电话后，还是不甘心，立即上网去搜 kelly 老公的公司情况，咦，最近还有不少媒体报导呢，「五一黄金周业务量又创新高，敦实东南亚行动支付的霸主地位」，一看就是花钱投放的公关文，没准儿还是 kelly 帮忙操刀的。这种小公司，可能都没个正式的 pr（媒体公关）员工，让做市场的员工兼职做着公关，再靠 kelly 大力帮忙。
她继续扒 kelly 老公的公司资料，发现关于融资的媒体报导，停滞在 2015 年，此后再无新消息。在 2015 年那篇融资 8 亿公司估值过百亿的报导中，这个接受媒体採访的 ceo 肖然，应该就是 kelly 老公了，真是意气风发呀，吹牛说公司三年上市且市值必破五百亿，啧啧，现在都四年过去了，无论是港股 a 股还是纳斯达克，怎么都没有见他公司的名字呢？至于市值破五百亿，现在投资机构都不愿意伸手接盘了，可能估值都已经缩水八成了，能有个二十亿就不错了。
她像着了魔似的进一步分析，一般媒体报导的融资金额，都是吸过水的海绵，肿胀虚假的不像话，沥干水分后的真实金额都要打个对摺还要再砍半，kelly 老公在 2015 年能融到两三个亿就不错了，肯定不是 8 个亿。靠两三亿养着几百个员工，再加上投入硬性资产和必需运营成本，这个公司估计早就把钱花完了。现在，新融资又迟迟不到，这家公司是不是要玩完了？之所以还没玩完，难道是靠 kelly 的千万年薪养着老公创业？
千万年薪听着高，扣掉个税好几百万，实际到手的钱对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巨款，但是对一个创业公司来说是杯水车薪。如果 kelly 真是这样做的，她这是在嘲笑童话故事写的还不够梦幻浪漫吗？她是要抒写新时代的爱情神话吗？
嗯，这个故事的女主真高光。挣着千万年薪，穿着一身 a 货，向老公源源不断的输送金钱，实现爱和理想的供养。不过，等等，以死女人 kelly 这种高于常人的智商，是不是她老公的公司真是有前景+钱景的，所以她才如此咬牙坚持。难道他们最后再来一个大反转，创业成功且公司上市且市值破千亿，俩人幸福地携手进入福布斯富豪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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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想这个了，我下周一要去公司看看她穿的鞋拎的包都是真的假的，她的鞋子大多是 jimmy choo 和 ferragamo，包好像只有四五个，都是 bv 和 hermes. 若这些都是真的，那也是一笔不菲的消费，若这些都是假的，她可真是里里外外全是假的，就是一个如真包换的假人。
已经凌晨两点，冯杉杉越扒越兴奋，没有丝毫睡意。她有些急切地盼望下周一的到来。她要到 kelly 身上验货，要揭开 kelly 背后到秘密。
哎，可惜张曼现在是一副立地成佛的架势，对这些都已经看地风轻云淡，都不能愉快地和她八卦了。
冯杉杉坚定地想，那我就自己扒下去。
第71章 凌晨四点的天空
在冯杉杉「深扒」kelly 兴奋到睡不着的这个夜晚，kelly 也没有睡。
kelly 坐在电脑前看着肖然发过来的第二版 bp(商业计划书)，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说了让他要精简再精简，还是足足有八十多页。
他太爱他的创业了，总有太多东西想向外界表达。殊不知，在投资机构看来，这些创业就是一个赚钱生意而已，说的高大上一点叫「商业生态」，无论是生意还是商业最终都是为了获取利润。
能用三十页 ppt 讲完的，就别用八十页。投资人们没有那么多耐心听你长篇大论，他们要争分夺秒看项目，好项目一哄而上抢份额，差项目弃如草芥不问津。
像肖然这种不咸不淡的项目，创业五年还一直挣扎在泥潭里，营收单一且没有想像空间，显然不是好项目；当然也不能叫差项目，毕竟他公司实打实地是最大的东南亚行动支付中间商，从国内行动支付在 2013 年一出来，他紧接着第二年就做这块业务了，也算是吃到第一波红利。
而且，这个五一假期中国人在东南亚的旅游人次和消费金额又创新高，经过肖然和他的竞品们在这几年深耕细作后，大多数东南亚商户都可以让中国游客行动支付。毕竟是占据东南亚行动支付市场最大份额，肖然公司靠着抽取商户佣金，财务数据在这个五一假期爆发式好看起来。
所以，趁热打铁，尽快融资。如何做好这次融资的包装，对肖然显然至关重要。
kelly 先让他在财经、科技专业媒体上接受採访 「吹吹风」，集中精力五年深耕东南亚市场，迎来业务强劲爆发，如此等等。投资机构们经常在这两三家行业媒体上找项目，也算是让肖然已在这里留下印记。
接着就是打磨 bp，等 fa（融资财务顾问）约好 pe/vc 的时间，肖然和另一个创始合伙人回国，给投资人们讲一下他们的大好商业前景，真正构建出中国人在东南亚旅游的第一行动支付生态，希望能够打动投资人的荷包。
kelly 知道，这可能是肖然最后的机会了。趁着五一黄金周带来的好业绩尽快融资，快则两月，慢则半年，就能敲定融资事宜。如果这次再融不到钱，肖然公司的现金流连半年都撑不到，她要委婉地劝他在今年底关掉公司，不能再这样耗下去。
此刻，谁也不曾料到 2020 年初的新冠疫情来袭，若 kelly 知道半年后疫情袭来且要一直持续，疫情直接导致中国人境外游出现断崖式下跌，她现在就会劝肖然关门大吉。
kelly 一直坐在电脑前调整肖然的 bp，删减补充，调整顺序，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等她把八十多页的 ppt 缩减成五十页后，她拿起手机一看，嚯，都凌晨四点了，她已经在电脑前枯坐五个小时。
她伸一个舒展的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从书房回到卧室，顺手拿一盒软包中南海，来到卧室连着的阳台。她打开窗户，拿出打火机，不熟练地点上一支烟，站在窗前望着这漫黑的夜。
抽菸是她半年前才学会的，独自一个人在北京，有时候太孤单了，压力太大了，无人诉说，无法排解。 那一次，她又去自助小火锅吃地撑到反胃，还是觉得不解气，就从小区门口便利店买了一盒软包中南海和一个塑料打火机，回到租住的家，站在卧室的这个阳台，笨拙地喷云吐雾。第一次抽不熟悉，被烟呛地直咳嗽。她倒是觉得有趣，坚持抽到第三支才作罢。
她也是偶尔抽一次，并不上瘾，连肖然都不知道她已学会抽菸。她只在卧室床头柜里放上两盒烟，从来不会带到公司和其他公共场所。
抽菸，是她一个人隐秘的狂欢。
现在，她点燃一支烟，望着凌晨四点的北京天空，黎明的曙光还未到来，细长的月亮挂在深邃的夜空，折射出清冷无边的气息。想起科比的经典名句「你见过凌晨四点洛杉矶的样子吗」，kelly 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但是她经常见到凌晨四点北京的样子。
比如，现在她刚给肖然修改完 bp 的这个时刻，就是凌晨四点；比如，一个月前和冯杉杉的邮件大战，是在凌晨四点；比如，三个月前公司被美媒爆出负面紧急处理，也是在凌晨四点……每次忙完之后，她都会来到阳台，打开窗户，对着窗外深深吸一口气，嗯，到底是现在去睡还是直接去奥森跑步，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抽完两支烟，kelly 才觉得缓过劲儿。她重新回到书房，把修改完的 bp 又检查一遍，才发到肖然邮箱。
今天是周日，五一假期刚回来的第一周，工作的事情不多，她今天不用去公司加班。所以，先跑步，再睡觉。
她换上运动鞋出门，先去奥森公园跑步，再在快餐店吃个早餐，然后回家睡上整整一上午，这样下午就可以恢復正常精力。今天肖然应该还会找她商量 bp 和融资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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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和肖然默契地不提，但是他们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这应该是肖然最后的机会了，必须全力以赴。
有时候，kelly 望着肖然的时候，总觉得特别忧伤。他那么优秀，那么上进，那么野心勃勃，真的是命运不垂青他吗？
她和肖然的认识，是她刚跳槽到派乐公司的时候。肖然是派乐创始人的大学同学，那时候还在另外一家公司做高管，派乐创始人积极拉拢肖然入伙，他不答应，说要自己创业，第二年就做了现在的公司。
肖然是在派乐公司撞见 kelly 的，当天晚上就约她出来吃饭，和她足足谈了五个小时。他把自己的生活经歷、家庭情况、财务状况、事业规划等，全部详细地讲一遍。kelly 一直听，一直点头，他身上那种气宇昂轩的王者风范，令她着迷。
三天后，肖然又约她吃晚饭，还带来一本房产证。「我所有的财产，就是这套房子和一辆车，我想加上你的名字。」他们都是目标明确的人，既然谈恋爱是为了结婚，那就不如直接结婚。
一个月后，他们就领了结婚证，并做好未来的事业规划，肖然离职创业，kelly 继续在派乐工作。这样的分工，万一肖然创业失败，kelly 也能保障家庭生活。
他们一直都知道，创业的成功，本来就是小概率事件，就是因为赢了后一飞沖天的姿态太迷人，才让大家挤破头高喊着理想和情怀去搏一把。
肖然用了五年，没有证明自己的成功，也没有走向失败，就这样憋着一口气挣扎着。偶尔 kelly 也会想，都知道选择大于努力，但是肖然真的是做错赛道了吗？派乐的创始人，未必比肖然优秀，现在是风光无二的新零售独角兽创始人。
而肖然，一直这样苦苦挣扎，让 kelly 特别心疼，但是也不能多说。同时，她还要小心翼翼地维护住他的自尊。
成功的人都爽朗，失败的人都敏感。即使你嘴硬不承认失败，心理其实是默认的。敏感就会多思多想，就会引发不必要的猜忌和争吵。所以，小心翼翼真的很有必要。
kelly 结结实实地睡了一上午，下午两点醒来后就看到肖然发来的信息，「bp 让你删了三十四页，好心疼……不过，你是对的，老婆辛苦了。」
看完后，她露出柔情的笑意，立即回覆：「不辛苦，你这两天安排一下工作就回国吧，fa 应该下周就能约好投资人。」
她起床洗漱，点好外卖，坐到客厅沙发上望着窗外发呆，享受这片刻的闲暇时光。
手机又来信息了，是 ire，问她今天下午有没有时间，想约她喝杯咖啡。kelly 回復，「可以呀。」
ire 又发来信息，你别跑了，我去找你，一个小时后见哈。她接着发来 kelly 小区附近的一个咖啡馆连结。
kelly 看了一下咖啡馆的位置，自己步行十五分钟就能到，很方便，就回覆：「那就辛苦你跑一趟了，我请客，别抢。」
外卖送来后，kelly 匆忙吃了几口，算是吃饱。她换上一条米色印花连衣裙，配上一双平跟浅色船鞋，就出门了。她大概猜到 ire 找她做什么，应该是 cto 候选人的问题。
果然，ire 一见她就直奔主题，「毕竟还处在保密阶段，还是见面说更好，麻烦你帮我出出主意。时间太紧迫了，已经尽力搜罗了，这是五个候选人的资料，明天我得去找老闆汇报。」
ire 递给她一叠候选人的资料，kelly 接过来就认真看起来。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她的脸上调皮地跳跃，略施薄粉的脸上还是遮不住着凌晨四点带来的疲惫。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ire 望着坐在对面的 kelly，本来想问一下她，是不是最近压力很大休息的不好，话到嘴边又硬咽了下去。人家压力大脸色差，自己还跑来麻烦她，这不是不懂事吗？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
服务员用托盘端来两杯拿铁，两块红丝绒蛋糕，细心地在每人面前摆上一杯咖啡一块蛋糕后，就悄然退下。
kelly 看完了，把这一叠资料放到桌上，顺手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微苦的香气溢满口腔，配着店内小野丽莎的慵懒爵士乐，很适合这样的阳光午后。
只是，她们不是来享受下午茶的，是来谈工作的。
「其实，这五个人的背景都很不错，经过你筛选留下的候选人，一定是有过人之处。不过，我觉得 jeffrey 的离职对老闆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再加上多年在国外工作的人，回国工作后需要重新熟悉各个方面，所以那两个美籍华人的候选人，我觉得还是慎重吧。」
「你做了这么多年人力资源工作，其实道理都比我明白。我现在只是旁观者清，做 cto 技术背景过硬很重要，不过做高管还是需要学会消磨稜角适应企业文化，个人做事风格、价值观与企业文化相对契合，才能做地长久。」
「千易是一个成熟的一线大厂，又是周总一手缔造的帝国。就我个人的感受来说，之前我在派乐时大家都爱拍桌子吵的天翻地覆，为业务方向争论不休；而在千易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形的，高管可能会更在意周总的想法，顺着他的方向去汇报。」
「这也不能怨千易，一个已经成熟的公司总是会失去少年的锐气，若他像少年一样锐气相反是不正常的。做高管，要先适应企业文化，再谈业务能力吧。」
ire 听完她的一席真知灼见，露出赞许的笑容，旋即又谈起自己的苦恼：「kelly，我这几年最头疼的问题就是招 vp，千易这几年 vp 来来走走，每一次招到一个合适的人，对方入职之后，我就祈祷，要干住，一定要干住。不然你一走我又要挖空心思招人，再把我折磨下去，我害怕自己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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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lly 忍不住笑起来，就问她：「那当时我入职的时候，你祈祷过没有？」
ire 坦诚地说：「当然祈祷过，而且我以为你可能也就能干去年年底，你那时眼里还带着派乐公司的少年锐气，加上市场部被于见峰雄踞十年后留下地密不透风的摊子，还有一个在千易干了十五年的老妖冯杉杉，上来就要和你开撕，我真的怕你撑不过去。和那些迅速来迅速走的 vp 一样，你可能也憋屈到一拍桌子大吼一声，我不干了！」
说到这里，ire 话锋一转，声音也温暖起来：「但是，kelly，你让我见识到你的力量，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你。现在遇到这种大事，也总想听听你的建议。」
kelly 看着 ire，眼神真诚，声音也同样的温暖，只是又多了一种坚定：「因为我别无选择，只能全力以赴。我需要这份工作。」
她接着又解释：「高管的尽头是换一家公司当高管，还有一种尽头是创业。对我来说，来千易就是换工作，我老公已经在创业，家里有一个人创业就够了。为了来千易我连城市都换了，我能随便走吗？」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笑起来，ire 也跟着笑起来。两个相互欣赏的女高管，都知道她们在职场一路走来的不易，得经歷过多少次打怪升级后，才能换来今天的从容淡定。
当然，在这个下午，ire 也做出这次 cto 候选人的决定，砍掉两个美籍华人的候选人，明天只给老闆汇报另外三个候选人，并主推其中一个候选人。这个人，清华毕业，留美博士，获得数十项专利，在业内成名很早，这些年一直保持着稳中上升的人生 k 线。他先在美国网际网路工作过五年，又回国加入深圳的一线大厂，两年前被明星创业公司「求」去，现在他想回归大厂。经歷过创业又想回大厂的人，应该能稳固一些。
而且，就简歷和名气而言，这个候选人要比目前 cto 路清要鲜亮地多，应该会让老闆眼前一亮。
商讨完毕的两个人，愉快地喝着咖啡闲聊着公司里最近的一些是非故事，ire 看了一下左手腕上的卡地亚蓝气球，已经快七点：「kelly，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kelly 抱歉地说：「我刚才就收到肖然的信息，说晚上要和我视频商量事情，等下周咱们再吃饭。」
ire 爽快地答应，小心地收好这一叠资料放进包里。两个人起身走出咖啡馆，开心地挥手告别。
kelly 走在回去的路上，想着如何和肖然商量他公司的融资大计，这关系到肖然的事业，也关系到他们家庭的未来。
她并不知道，冯杉杉正在虎视眈眈地等待明天的到来，决定要把她从头到脚验证一遍是否皆为赝品。
第72章 就随风而去吧
周一上午，冯杉杉 9 点就到了办公室，一直琢磨着如何优雅地撞见 kelly。
虽然在同一层办公，两个人的办公室也隔地比较近。但是 kelly 是个大忙人，不是去找老闆开会就是听下属汇报，要不就自己在办公室忙着处理各种文件。总而言之，冯杉杉这种早就被架空且已在走离职流程的大闲人，其实很难见到她。
咦，还是去找 kelly 汇报工作吧，可是能汇报什么呢？问一下小助理 ann 的离职为什么还没有批？冯杉杉正想着，电脑来了新邮件提示，是 kelly 发给小助理并抄送冯杉杉的邮件，「同意，祝你有更好的前程。」
该死，难道这个 kelly 有「隔空摸心」的本领？我想啥她干啥，故意气我第一名。冯杉杉不开心了，把滑鼠往桌上一扔，坐在办公桌前暗自懊恼。
小助理敲门进来，给她端来一杯咖啡放到桌上，开心地说：「杉姐，刚才 kelly 回邮件批了我的离职，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芥末啦。我周五发给她，她一直没回，刚才我还在着急呢，没有想到她就回邮件了。」
冯杉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仰着漂亮的天鹅颈，气势满满地说：「她怎敢不批？她就是故意抻一下时间显示个人权威，不用搭理她。」
小助理站在对面，微微低着头，抿着嘴笑笑，不再多说话。
冯杉杉计上心头，指一下椅子让小助理坐下，然后她上身往前倾，头尽量靠向小助理，压低声音说：「你知道吗？kelly 穿的那些大牌，都是假的，都是 a 货。」
小助理惊讶地眼睛都睁圆了，满脸写满不可思议，不过她随后又笑了，说出一句：「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
冯杉杉一肚子的倾诉欲被打断，只好问她：「什么都是一样的？」
小助理也上身前倾，尽量靠近冯杉杉，同时老老实实地解释：「市场部很多女生都用 a 货。心雨连买个 mk 都网上买假的，其实她买的那个 mk 包，真的也就三千多块钱，假的六百多块钱，不过做工特别真，上个星期还在和我们分享购买的店铺连结呢。」
「在市场部工作经常出去见人，都用真的得花多少钱啊，大家真假混用也没什么吧。我们的工资在同龄人中算高的，不过又得交房租又得干这干那，钱还是省着点花吧。」
「就是没有想到像 kelly 收入这么高的人，怎么也用 a 货呢？这要让同事们知道，得获得多少心理平衡感，原来当 vp 也就这样嘛……」
小助理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语调越来越弱，最后直接停下不说了。因为她看到冯杉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明白自己应该说错话了。
冯杉杉看见小助理不再说话，还紧张地呆坐在那里，又觉得有些可笑，就柔和地说：「也没什么，我就是偶尔知道了，和你分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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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里不是国贸 cbd，没有奢侈浮夸的作风，也不会有为了买一个大牌包省钱不吃午饭的女生；这里是西二旗后厂村，一个「村」字基本能表达出风格，实用主义才是王道，可能在她们眼里，像冯杉杉这种一身真大牌的人才是被人宰割的韭菜呢。
冯杉杉没有心情再继续聊下去，就摆摆手让她先出去。小助理听到「你先出去吧」像是接到特赦令，立即一熘烟儿地走了。
昨天冯杉杉在家上网搜了许多真假大牌的鑑别方法，她之前也知道很多，这次算是系统地复习梳理。她当时一边搜一边想，其实证明 kelly 穿 a 货又能怎么样呢？她穿 a 货影响工作了吗？她穿 a 货影响市场部的业绩了吗？显然，都没有。
当然，也可以说她作为千易 vp 穿 a 货影响公司形象。不过，刚才经过小助理一说，其实市场部有很多女生也是影响公司形象的。
罢了罢了，先这样吧。自己都要离职了，就不要一棍子打死许多人，说不定大家没被棍子打死，还奋起反抗拿起棍子把她打死了。不值得不值得，顺利离职要紧。
而且，马上就是夏纳电影节了，于见峰安排阿暖走红毯的这个活儿时间太紧了，她还是抓紧跟进吧，正事要紧。这个于扒皮，真的很扒皮，现在的冯杉杉是领着千易的工资干着芥末的工作，不过芥末是千易全资子公司，这倒也算是便宜自家人。
现在就打电话给于见峰汇报一下阿暖走红毯的工作。冯杉杉正想着，于见峰先把电话打过来了，上来就问阿暖走红毯的事情进展如何。
多亏冯杉杉早有准备，夏纳电影节马上就要举办，开幕式红毯真的来不及了，电影节一共持续十二天，所以找资源安排的是闭幕式红毯，要是着急也可以走主竞赛影片首映场的红毯。不过，对于阿暖走红毯的营销传播，从现在就可以预热，一直做到她上去走红毯，也算是最大程度的发酵这个事件。
于见峰还算满意，又说已安排助理把芥末的相关资料、市场部和运营部目前的情况等都发送给她，让她先熟悉一下，下个月到职后尽快开展工作。
挂完电话，她长长地舒一口气，出门去一趟卫生间吧。
她踩着橙色高跟鞋「蹬蹬蹬」走到卫生间门口时，没有想到 kelly 刚从里边出来，俩人来了一个面对面。kelly 看到她后，竟然先主动打招唿：「杉杉，早。」
冯杉杉昂首挺胸地站住，嘟着嘴，眼角微微上挑，也只好挤出一句：「早啊。」
她看着从身边走过去的 kelly，上身穿一件米色桑蚕丝上衣，配着灰色半裙，是 giada 今年的夏季新款。新款怎么样，反正是假的，a 货，a 货，a 货，冯杉杉在心里念叨三遍才甘心。
正坐在马桶上的时候，她收到张曼发来的信息：「刘飞雁明天晚上想请我吃饭，你也一起来吧，三个人聊天气氛还能愉快一些。」
她马上回过去：「半个小时前市场部通发了晋升她为副总监的邮件。她这是落袋为安了，才敢请你吃饭。」
张曼又发来信息：「她不做副总监，也得有其他人做副总监，还不如让她做呢。你来吧你来吧，如果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的话，吃着吃着她就得又是抱歉又是难过，干嘛把气氛弄得这么尴尬。」
她只好回过去：「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同意吧，就当蹭顿饭了。」
发完之后她还觉得不过瘾，又补上一条语音：「这个刘飞雁，天天像打了鸡血似的往前沖，堪称加班小能手。你看看，现在 kelly 让她拿着副总监的工资干着总监的活儿，还就像用驴推磨一样，前方弄一个胡萝蔔引诱着，好好干，好好干，干好了给你胡萝蔔吃；kelly 是好好干，好好干，干好了给你升总监。kelly 真是又精又坏，刘飞雁也是可怜。」
张曼发过来信息：「27 岁就升为副总监，管着市场部第一重要的 ai 组，这个机会对飞雁来说很好了，许多人都求之不得。这都是她们的事情。咱就是一起吃个饭，不评论哈。」
冯杉杉突然觉得恍惚，一个多月前张曼刚进看守所的时候，刘飞雁和她一起在公司旁边的咖啡馆谋划未来，她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说「一臣不侍二主」，正在努力找工作，后来又说找到新工作了，做完千易 ai 节就离职。怎么现在做完 ai 节了，她就成为千易市场部最年轻的总监呢？虽说是副的，可是谁都知道转「正」指日可待，说不定年底就摘掉「副」字了。
职场上的人啊，永远都是流向对自己利益最大的一方，并且可以用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这样做的合理性和必要性。你能因此说刘飞雁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坏人吗？不能，她也不是坏人，她只是做了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选择而已。
哼，即使只是副总监，现金期权加起来也得税前年薪百万了，既然要吃饭，那得好好宰她一顿，不然吃个什么劲儿。
冯杉杉还是感觉气不过，能理解，能接受，就是心情不舒畅。她又发信息问张曼，「去哪儿吃？」
张曼回过来，「飞雁发过来好几个餐厅连结，让我挑一个。我看就望京的牛排家吧，离你近，离我也不远。你也喜欢吃他们家的惠灵顿牛排。」
冯杉杉这才感觉略微满意，牛排家虽然不是很贵，但是对于年轻的刘飞雁来说，选择这种人均四五百的餐厅也是她诚意满满的表现了。
她从马桶上站起来，都在这里坐了快半个小时，屁股都要凉透了。好了，不摸鱼了，回去继续给 a 货天使阿暖主播安排夏纳红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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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冯杉杉到达牛排家时，张曼和刘飞雁已经先到了。她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头都微微往前靠，看上去正在进行一场亲密友好的交谈。
冯杉杉挨着张曼坐下，一上来就大大咧咧地说：「飞雁，恭喜你晋升副总监啊。」
刘飞雁脸上浮出尴尬的神情，声音也有些底气不足：「杉姐，让你见笑了。」
张曼马上插进话来：「我们都等着你呢，快看看你想吃什么，我和飞雁都选好了。」
冯杉杉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主菜选的惠灵顿牛排，又点了沙拉和甜品。嗯，今天主要是来享受美食的，不多聊，不多说。
到底三个人共同工作过几年，彼此性格都熟悉，气氛渐渐活跃起来，聊着聊着又绕到部门的各种八卦上。于浩现在「失宠」了，一个人天天躲在楼道里抽菸；牛欣二胎又是儿子在家被老公翻白眼，她也发愁休完产假还能不能回千易赚奶粉钱；王营天天在部门兜售他 9 月才出厂的儿童有机大米，同事们已经巴不得他快点月底离职……
八卦使人快乐，尤其是冯杉杉，聊着聊着就开心起来。其实，刘飞雁也不是很让人讨厌，她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做「捧哏」，适当补充一些有趣的细节，逗的她和张曼忍不住笑起来。
不自觉地就聊到 kelly，冯杉杉把 kelly 穿 a 货的事情说出来，又加上个人点评：「她一个年入千万的千易 vp 穿 a 货，这不是影响公司形象吗？我再有半个月就离职了，懒得管闲事，要不然我撕她个没完。」
刘飞雁一怔，知道冯杉杉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不过，她的神情立即恢復正常，又故意压低音量，一副分享秘密的真诚模样：「kelly 老公的公司正在着急融资。我来千易之前不是在氪科技（行业知名科技媒体）吗？我听前同事说，kelly 老公找他们做了採访报导，还说若有投资机构对他的公司感兴趣一定介绍给他。前同事说 kelly 老公的公司业务没有想像空间，数据也不好看，融资不好弄。所以，我想 kelly 是不是一个人养家啊？现在她老公这种情况，应该也不会往家里拿钱。她儿子是上国际学校的。」
说完这些，刘飞雁的话锋一转，算是补充解释：「我说的这些都没有找 kelly 证实啊，我也不敢找她证实。她天天那么严肃，我哪儿敢？都是我个人的猜想。」
冯杉杉用叉子插一块牛油果放进嘴里，咀嚼咽进肚里后才开腔：「儿子上个国际学校一年能花上千万吗？我看她是挣钱贴男人，自己穿 a 货，都去贴补她那个不靠谱的老公创业了。」
不知怎地，冯杉杉此话一说完，三个人突然一起沉默了。没有人再接话，一种奇怪的氛围瞬间笼罩到她们的头顶，那些曾经对 kelly 的愤怒、抗争、无奈，似乎随着冯杉杉的这句「挣钱贴男人」消解掉了。
呵，原来聪明如 kelly，也不过如此啊。
见大家都不说话，张曼率先打破这短暂的尴尬时刻：「其实，我早就不怨 kelly 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利益、想法，都有自己的生存不易。现在，我自由了，我平安了，我把以后每一天都过好，就行了。」
刘飞雁又接过话来：「我知道，我现在说 kelly 好话，你们会以为我是投城效主。不过，杉姐，你当时要找吴司长时，是 kelly 让夏一凡帮你先联繫上叶处长的，不然夏一凡敢帮你吗？后来，千易出谅解书的消息，也是 kelly 让我立即告诉你的，所以那天下午我才追着你到公司旁边的 tims 买咖啡，那不是偶遇呀。」
她对冯杉杉说完后，又略一转头看向张曼：「曼姐，昨天 kelly 叫我去办公室，说让我给她一份你的简歷，她看看能不能找朋友帮你问一下工作。不过她来北京也才一年多，可能也帮你推荐不到合适的，所以让我假装不经意地找你要一份简歷，就别提她要帮忙了。」
人心都是复杂的，过去一年是你死我活的职场斗争。等胜负见分晓后，每个人心底的善良再次涌起，都想拥抱温暖，遇见美好。
张曼笑着说：「简歷不用了，工作我自己能搞定。过去那些事情，都随风而去吧。」
说到这里，张曼用右胳膊肘轻轻捣一下旁边的冯杉杉，嘴角继续扬起：「杉杉，是不是啊？」
冯杉杉撇着嘴，声音拉地很长：「你说是就是了，那就一切随风而去吧。」
在她们每个人心中的冰疙瘩，已经在悄悄融解。爱恨只会让人徒增烦恼，不如一切随风而去，和自己进行一场和解。
此刻，她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享受这顿美味的晚餐。
第73章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转眼一个星期又过去了，张曼找工作还是丝毫没有进展。
和宋轩分开睡之后，她又开始恢復晚睡晚起的生活习惯。9 点起床，看看新闻，刷刷热点，再去简单洗漱，化个淡妆，不急不躁地做完这些，大概到了 10 点半，她套上一件白 t 恤就开车出门。
她无意中发现一个好去处，香山脚下有一个雕刻时光咖啡馆，安静，淡然，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又能喝咖啡又能吃饭，简直是待业人员消磨时光的人间天堂。
尤其是她从家里开车出来后，直接上北五环，一路往西开，越开越空旷，隐约看见远处的青山，打开车窗，清新的空气跑进车内，她理解了古人写的「远山如黛」，整个人也开始心旷神怡。
之所以发现这里，是有一天她想外出熘达时突发奇想，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开车去香山吧。上一次爬香山还是和宋轩谈恋爱的时候，都是十多年之前的事儿了。 香山离市区并不远，距离她北苑的家只有 25 公里，她现在出门都是不堵车的点儿，开车半个小时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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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停好车沿着小路步行往前走时，发现了路右边的这家雕刻时光，绿色格调的门帘，显眼又清新。于是，她走进去点一杯拿铁，从书架里随便拿一本书翻看，若是没有找工作的烦恼，此刻是多么悠然自得的时光。
嗯，香山也不爬了，以后她每天都准时上午 11 点来这里报到，呆到晚上 8 点才肯离开。
她知道，自己找工作已经进入「死胡同」。像她这种工作十余年的中层从业资歷，换工作基本是靠猎头推荐和朋友介绍两条路，招聘网站几乎是无效的。
现在，猎头这条路已经失灵了。
找朋友介绍或者内推，她看着手机微信里的一个个好友头像，却怎么也不好意思打开对话框。
她这些年认识的行业从业者，能够搭上话的，基本是和她差不多级别的，做个总监或者高级经理，个别优秀的能做到市场部总经理。若让人家给介绍工作，先别说今年形势不好大厂一般不放出职位，就算放出合适职位，有愿意伸出援手的朋友给推荐了，她这段进过看守所的经歷，若是日后让其他好事者翻出来，等于是给介绍她进去的朋友惹了个大麻烦。
所以，她张不开这个口，因为一张口就等于给别人惹麻烦。
她知道，自己还可以创造第三条路，就是找工作时能够直接向上沟通到招人公司的老闆。只要老闆点头认可，她的这段经歷就不算什么了，也不会成为新工作的羁绊。不过，如此一来，大厂就别想了，大厂只有招像 kelly 那样的 vp 才能惊动老闆。
所以，难道她要进创业公司吗？只有创业公司或者规模不大的公司，她才有直接沟通老闆的可能。
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迈出这一步。
这些年她一直求稳，两份工作都是在大厂。她也见识过一个前同事去创业公司，这家公司幸运地实现四年上市，前同事也抓住机会浪潮幸运地财务自由。但是，那都是小概率事件，是需要命运垂青的。
更多的人是因为选择创业或者创业公司，从而导致工作鸡飞狗跳，生活一地鸡毛。这种才是人生的常态。
冯杉杉也替她急地上蹿下跳，把这些年积攒的人脉资源捋了一遍又一遍，刚开始只找一二线公司的市场 vp 或者 cmo 问人家有没有放出总监职位，后来连所谓创业独角兽、当红或要红的创业公司也问了个遍。再后来，连非网际网路行业的投资公司、新零售公司也开始问了。
还是无果。
等冯杉杉确认到芥末做 vp 后，她还没开口，张曼就先挡了回去：「我不能去芥末，咱俩关系太亲密了，已经不适合做同事了。再加上在千易的这些是非，峰哥也不会同意我去芥末，你若是找他开口提，他只会大骂你一通，你千万不要自找没趣。」
其实，冯杉杉也没打算让张曼跟着自己到芥末，经歷了这么多年的职场生涯，这一点判断力怎么可能没有。就是她顺利地无缝衔接到新工作，张曼还在那里苦苦挣扎找工作，她总感觉心里过意不去。
但是，又能怎样呢？现实就是这样刺痛又无奈。
今天上午，张曼又来雕刻时光香山店报到了。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靠在雕刻时光「续命」，打发着漫长的地一天。
其实，她在十六岁的时候就知道这家咖啡馆。那时候，她在家乡县城读高中，靠着每月去校门口报刊亭买杂志了解外边的世界。当时流行一本时尚月刊《女友》，她每月必买，其中一期做过雕刻时光创始人的专访，具体内容早就记不清了，只记住他的那句「我不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太有格调了，让只喝过雀巢速溶咖啡的张曼心生嚮往，那是怎样一个浪漫的空间。
等她来北京读大学后，惊喜地发现离学校不远处就有一家雕刻时光，绿色门帘，透明玻璃，看上去清新又独立。有一天她壮着胆子走进去，发现一杯咖啡要 28 元，大一学生张曼还是咬牙点了，挑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呆坐一下午，呵，自己终于来到读高中时嚮往的咖啡馆，满心的欢喜雀跃，梦想照进现实就是这个样子吧。
后来随着她工作后的见多识广，以及北京各种小众格调咖啡馆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雕刻时光，都忘记了这家曾经心仪咖啡馆的存在。
没有想到多年以后又和雕刻时光相遇，这家香山店还成为她暂时的「避难所」。她每天带着电脑过来，坐在这里刷招聘网站看能不能直投合适职位，也去看看行业新出的优秀营销案例。
实在无事可干了，她就从咖啡馆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看。呵，那本《乌合之众》她都读完了，现在又换了一本《自卑与超越》，读地投入时都快达到忘我境界，难熬的时间也就顺便熘走了。
有时候冯杉杉怕她太焦虑，就给她打电话聊天：「工作这么多年一直这么忙，正好趁现在有空闲了，你出去玩一趟吧，你不是一直想去圣托里尼吗？快去快去吧。」
张曼笑着说：「以前忙的时候，天天想着闲下来一定要去哪儿玩，一定要怎样怎样。现在真的闲下来了，却哪儿也不想去了，心里一直挂着事儿，出去玩也没心情。还是先找到工作再说吧。」
服务员把她点的拿铁咖啡端上来，张曼坐在靠窗的位子，打开电脑，照例开始一天的「找工作」。
手机震动，来电话了，是路清，千易现任 cto，嗯，即将月底被替换掉的 c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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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曼马上接起电话：「路总，我是张曼。」
路清的声音充满友好地笑意：「张曼，我想见面和你聊聊。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方便吗？」
张曼笑着说：「方便。只不过我现在不在市区，过去找你可能要费些时间，麻烦你稍等我一下。」
路清问清楚她在哪儿，说了一句「好地方」，然后说「我过去找你吧，那里说话更方便」。
张曼应下来，挂电话后用微信发了咖啡馆位置给路清，坐在这里专心等他。
这几年张曼和路清直接打交道并不多，cto 和市场总监隔了两三个层级呢。不过张曼是 ai 市场组总监，千易人工智慧新技术新方向的营销都由她负责，就会经常安排 cto 路清在新闻发布会的演讲，一般也都是和路清助理对接他的行程和演讲内容。
每次路清去的新闻发布会，路清助理的要求都奇多，单独的 vip 休息室，就餐的禁忌要求，若是外地必须全程专车，如此等等。什么样的领导就会有什么样的助理，张曼由此对路清的印象一般，别的不说，矫情自大的毛病肯定是沾了，要不然助理怎么天天这么多事儿。
张曼心想，路清要找自己干嘛呢？冯杉杉说他早就在外边註册公司，还把千易股票全部套现了，老闆知道这些后盛怒不已，才想让他尽快离职的，难道他想把自己招到麾下吗？
不想了，路清已经从外边走进来了。
他穿一件灰色翻领 t 恤，看上去面料柔软，穿着却挺括，不用说，这种质地精良的衣服都难逃一个「贵」字。只有头顶稀疏的毛髮暴露了他的程式设计师出身，用脑过度只能秃顶「谢罪」。
张曼马上从桌前站起来，望向推门而入的路清，扬起右手自然地打招唿：「路总，这里，好久不见。」
路清走过来，坐到张曼的对面。张曼问清他想喝什么，就去柜檯帮他点上一杯热美式，顺便又要了一份沙拉一份小食两份意面，马上就是中午，该吃午饭了。
等她重新回到桌前坐下，以为自己会面对难堪的「最近忙什么」「工作找的怎么样」等话题，结果并没有。
路清双眼望着对面的张曼，威严不失友好，径直说：「今天是周二，5 月 21 日，再有 10 天我就要离职了，新 cto 人选已经敲定，我也在走离职流程了。现在还处在所谓保密阶段，不过知道的人应该不少了吧？」
张曼没料到他一上来就说这个，只好顺着说：「路总，你马上要进入事业新阶段了。」
路清没理会她的话，继续说：「我想顺利又体面的离职。我知道那个 kelly 想搞我，不是，是老闆想搞我。最近几年的高管离职，哪有几个顺利的，两年前搜索事业部 vp 离职，那时还是于见峰管市场部，对外抹黑人家，说他业绩不达标被千易淘汰了，圈子这么小，弄得对方很难看。就去年 jeffrey 顺利又风光的离职了，所以老闆着急把 kelly 招进来了。」
张曼点点头，没再插话，她知道对方还要说下去。
路清端起服务员刚送过来的热美式喝了一口，接着用鼓舞又请求的语气说：「张曼，你愿不愿意帮我，让我能够顺利离职？和 kelly 再做一次交锋，我相信你能赢。」
张曼笑了，领导都是揣摩人心的好手，路清这是要选择一个斗志昂扬的人帮他打赢离职这一仗啊。
没有丝毫犹豫，张曼回復他：「你这么相信我，我可以试试，未必能赢，但是我会全力以赴。」
沙拉、小吃和意面都上来了，两人一边吃着面一边分析局势，其实路清的诉求比较清晰，就是想顺利离职，不被插刀，不被抹黑。
按照 kelly 的作风，应该是这个周五才开始对外放黑料，因为接下来就是周六日，路清就是想反驳也得找着渠道发声，就算周六日他找到渠道发声了，也得有人关注有人看啊。大家都是周末休息续命，周一才有力气工作和八卦。所以，kelly 在打了路清一个措手不及后，下周一会继续勐攻，让对方没什么喘息机会。
紧接着下周五就是 5 月 31 日，到时千易就会假惺惺地发一封路清离职以及新 cto 加盟的内部公开信了。一场符合老闆诉求「让路清不得好走」的战役就打完了。
张曼有理有据地进行分析，坐在对面的路清早就停止吃面，抬头专心地听着她的每个字句。
等她说完后，路清发出真诚地赞嘆：「张曼，我真的找对人了。我就知道你是专业的。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我也不想和千易闹地特别难堪，我就想顺利离职。」
张曼思忖片刻，说出自己的方案：「先下手为强，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不难堪也不太可能了，你不让千易难堪，千易就让你难堪。今天下午你就去找媒体，说因为千易太过计较在人工智慧上的投入产出比，这两年在技术研发上的投入逐渐减少，作为 cto 经常无能为力，没办法带领团队实现『让世界因技术而变得更好一点』的愿景，所以有了离职的打算。同时，也隐晦地表达一下，一年前 jeffrey 的离职也主要是这方面的原因。再说，你说的这些也都是真话，现在的千易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还有，千万不要想着说个『我因个人职业生活规划所以离职』就能满足媒体了。如果你这样说，可能他们都不会把你的採访发出来。媒体已经很难有所谓克制与理智、公正与客观了，因为这是一个需要博流量博眼球博速度的时代。他们不与时俱进，也没办法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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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总，迈出这一步后，你就获得主动权，之后 kelly 应该会找你谈判，估计会再安排你接受媒体採访，主要让你修正一些对千易的说辞，同时说一下你主要因个人事业规划原因离职。她为了让你接受安排的採访，就会放给你顺利离职的筹码。不过，等这波报导出来时，大家早就不关注这个事情了。这个时代，能给一个行业热点一天时间就不错了。kelly 这样做，主要是安慰老闆用的。」
路清听完之后，认真地说：「张曼，你现在帮我一家媒体吧，我去接受採访。」
张曼爽快地点头并说：「好，就氪科技吧，给他们一个独家的料，这样他们就会卖力推到头条。「
她当然明白，已在千易工作十八年的路清，怎么会不清楚老闆和公司的作风，怎么会相信自己和千易能够不难堪的分手。他只是需要一个外力，让他下定「我不难堪让千易去难堪」的决心。
现在，张曼充当了这个外力而已。张曼不自觉地攥紧拳头。她的手心湿乎乎的，全是汗。
接下来的几天，应该会精彩纷呈吧。
第74章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氪科技的主编是张曼之前在门户网站工作时的下属，三年前跳槽到氪科技当主编，和张曼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工作联繫。这也是张曼想找这家媒体的原因，一是有行业分量，二是有熟人。
她电话给对方说了诉求，对方不见外地直言相告：「曼姐，我们月底有一个线下活动，千易 ai 事业部是贊助商，你这个採访我发不出来，发出来也得被秒删。老闆经常说，我们也是一家公司，也有盈利压力。千易这些年和我们关系一直都很好。」
张曼秒懂，立即叮嘱对方：「麻烦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个事情，就当我没有给你打过这个电话。这个事对我真的特别重要，谢谢你。」
挂完电话，张曼知道自己在和时间赛跑。
一线大厂维护媒体资源，向来捨得砸钱，给记者编辑送小恩小惠的礼物，和媒体进行官方的贊助合作。如果这样砸钱还搞不定，可能就会发出暴发户般的怒吼「我把你买下来还不成」，你看现在那几家有影响力的媒体及社交媒体，南方一家大厂不是它们最大的股东吗？
就像千易，这些年自然也织出一张密密匝匝的保护网，和各大媒体相处地友好和谐，以前于见峰主政市场部时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最好不要出负面，万一出了负面也要有秒删的能力」。
所以，如何在不打草惊蛇地情况下迅速撕开保护网的一角？张曼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开始写写画画，先大范围地筛选进来一批媒体和 kol，再把不太可控地一个又一个地划掉，留下几个把握最大的，然后把这几个进行反覆对比。
最后，她敲定了两个。
深圳那家大厂有门户网站，科技频道有一个栏目叫「深度」，比较适合做这个报导。那家大厂现在也在搞云计算人工智慧这些业务，其实国内这几家大厂现在就像在搞军备竞赛，挤破头地想做 to b 业务。对于人工智慧业务板块，千易自然是它的最强竞品，这是门户网站为公司「抹黑」竞品的好机会。不对，不能叫抹黑，就是做一个内容全部正确的深度报导而已。
还有一个知名 kol，这个人是「千易一生黑」，死活看不上千易靠搜索gg挣着万恶的人民币，隔两年就写一篇千易负面文章过过瘾。偏偏他的影响力又大，还不肯被钱和礼物收买，千易这些年一直没有对他公关成功。现在，是时候和他搞一次联合了。
圈子真的很小。现在「深度」栏目的责编，之前也在张曼工作过的门户网站呆过两年，问了两个人，就要到对方的微信。当然，这种事情还是打语音电话说最好，留不下什么证据。
张曼把语音电话打过去说明情况，对方听完之后的说话语气明显兴奋起来，像是意外幸运地捕捉到一只肥美猎物，「我这就安排记者採访路总，今天晚上就把稿件发出来，正在发愁没大新闻，想用备稿混过去，现在备稿可以留着下次用了。」
至于那个 kol，之前于见峰安排过冯杉杉去「捋顺」人家，冯杉杉不愿意一个人去，就带着张曼一起见过那个留着一头长髮眼神里全是不屑一顾的愤世嫉俗男中年。
张曼从手机里搜出对方的微信，先发一个「在吗？有一个重要事情想和您交流」；没有想到对方回了一个「你从看守所出来了？」，气地张曼想把手机摔到他头上，当然也只是想想，她老老实实地回信息，「是的，出来了」；对方又回过来，「千易就是一家老流氓公司」。
张曼知道有戏了，马上回过去，「我有一个重要新闻想分享给您，方便接电话吗？」
愤世嫉俗男中年 kol，直接把电话打过来了，像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懒懒地问：「什么事？」
张曼马上逻辑清晰地说：「千易现任 cto 路清不满公司在人工智慧投入方面的雷声大雨点小，对外强调每年投资过百亿甚至二百亿，实际上研发资金一直紧张，路总感觉很难带领团队有效工作，更不能实现用技术让世界变得更美好一点的愿景。他想要月底离职了。现在，外界还不知道他要离职的消息。我把这个消息提前透给你，还可以安排路总接受你的专访。」
对方一改刚才没睡醒的状态，声音也亮堂了：「马上来吧，老子正在发愁今天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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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曼看了一眼旁边正在电话接受「深度」栏目採访的路总，热情地对男中年 kol 说：「半个小时之后就可以。我把他的电话给您，到时您给他打过去。」
ok，一切安排妥当。
张曼放下手机，望向窗外的那棵大杨柳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正好把午后炽热的阳光挡在窗外，让张曼选地这张靠窗的桌子有了一席阴凉空间。要是没有它的庇护，现在她和路清应该需要拉上窗帘或者更换座位了。
这棵树生长的位置，真是恰到好处。就像今天下午的忙碌，也是自带一种恰到好处的妥当。
真好，她喜欢这种充实的感觉，热爱这种战斗的气氛。她想赢一次，不为报復，就是想试一下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战胜 kelly。
她认真严谨地梳理一遍刚才的安排，嗯，还不够，还可以更完美。她打开电脑，开始为路清「代笔」，这是趁热打铁宣传路清创业的好时机。她忍住兴奋，冷静下笔，几乎是一气呵成地写完——
我在千易工作十八年。
经歷了千易从十人到两万人的剧烈蜕变，经歷了千易从籍籍无名到行业领头羊的勐烈成长，经歷了千易从搜索主业到发力人工智慧的赛道转换。在过去的十八年中， 我有幸参与到千易的成长、创新、创新，和公司一起紧紧拥抱住网际网路发展的浪潮，让我这个冒冒失失的年轻人，有了今天的这一点小成绩。
只是，我还是忍不住要离开了。
我热爱技术，热爱网际网路，坚信人工智慧真地会让我们的世界变得更美好一点。现在，千易已经无法给我的信仰一个滋养的土壤。我能理解千易作为上市公司面临的财报数据等诸多外界压力，我也能理解公司战略与实际执行时出现的各种偏差。
只是，理解并不等于认同。
我知道自己已人到中年，「求稳」似乎成为这个年龄应该拥有地心照不宣的选择，做一个不油腻不令人讨厌的中年大叔都已很难，你还去谈什么理想和信仰？
可是，我还是想试一次。
我还是想像十八年前一样，做一个冒冒失失的年轻人。那时候，我去千易应聘程式设计师时，周总问我：「你想改变世界吗？」我勐烈地点头，呵，这就是我想要的热血沸腾。
为此，我顽强地抵抗住父母把我安排到机关的工作，并热切地告诉他们「不远的将来，你会明白我的选择」。
现在，我想说，即使十八年过去，我一直未变，我还想改变世界，并且一样热血沸腾。而这一次，我无需说服任何人。
我只想告诉自己，去尽情领略未来的风光吧，它一定多彩又迷人。
路清
2019.5.21
等到路清接受完这两个採访后，张曼把这个代笔的离职声明发给他过目，并说出自己的想法：「去年 jeffrey 离职时，有个行业自媒体 kol，在自己公号写了『jeffrey 二三事』，短短四个小时就获得 10w+阅读量。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路清一边看文章一边点头：「是的，我知道。这个人我还认识，他在成为行业 kol 之前，之前还在一家中型网际网路公司做产品总监，设计产品不怎么样，凑热闹加熘须拍马第一名。后来不知怎地就摇身一变成为行业 kol，不过像他这种做产品总监出身的 kol 还真不多见。据说你们都叫他公号总监？我也关注过他的帐号，这个人特别爱在自己的公号充当人生导师，我都不明白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当他的脑残粉。」
张曼听着就笑起来，这个路总说话还真是有一针见血的刻薄和幽默。她接着说：「我觉得这次不仅要顺利离职，还是做你个人影响力的一个好时机，将来创业肯定是要融资的。你先把我代笔的这篇离职声明看一遍，看看哪儿需要修改，我们一起修改完。等门户网站和 kol 把你离职新闻发出来后，你就把这篇发给那个凑热闹加熘须拍的公号总监，让他独家发出你的离职声明，他肯定求之不得。」
路清已经看完了。他抬起头，眼睛里还真闪出年轻的光彩，嘴角咧开露出笑容：「不用改，你写的很好，让我都误以为我真的有这么好了。」
张曼也笑了：「路总，你就是有这么好。」
接下来的时间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是等待。
两人从中午忙到现在也累了，不想也无需用闲谈来拉近彼此关系。路清去书架抽出一本书翻看，张曼定睛一看，哈，是新近比较流行的一本推理小说《杀死一个程式设计师》，看来这个路总看小说也不忘本业。
张曼又去柜檯找年轻帅气的服务员点了两杯喝的，她自己要了一听健怡可乐，给路清点了一杯茉莉冰茶。
点完回来坐下后，她拿着手机开始刷新闻，她知道记者不是神笔马良，现在应该还在苦思冥想地码字呢，肯定还没写完，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去刷新闻，到底什么时候能发出来。
晚上七点，「深度」栏目率先发出来了，张曼握住手机的右手紧张地抖起来，心也在怦怦直跳。她索性直接把手机平放到餐桌上，伸出右手食指滑动屏幕，看到这样一个标题，《不满千易人工智慧投入力度 效力十八年创业元老路清即将离职》。
编辑起的这个标题真是长，但是基本集齐吸引读者眼球的新闻要素。这篇报导，从路清即将离职谈到千易人工智慧现状及发展，符合基本事实，算是相对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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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曼正在看着这篇报导，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是那个愤世嫉俗男中年 kol。她马上接起，就传来对方狂躁的声音：「你不是只安排我一个人採访路总吗？怎么门户先把新闻发出来了？」
张曼早就料到对方会有这一招，多亏早就想好说辞：「路总离职的消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确实只安排你一个人採访路总。门户那边可能是听到风声后，自己主动找的路总。他们出稿快，深度不够，不像你一出手就是行业大稿。他们虽然是先发优势，但是肯定没有你写的有影响力。我还一直等着你的大作呢。」
男中年 kol 也不好多发作，影响赶稿心情，又嘀咕几句就挂掉电话，抓紧去写了。过了半个小时，他的稿件也出来了，在自己公号和各个新闻客户端都推出来。
他确实写的要更扎实一点，但已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个年头，推新闻首先比拼的是速度，深度相反没有那么重要。
张曼看着他的大作，心想如果没有深度栏目在旁边对比和鞭笞，他怎么能这么快发出来？这哥们写稿就像绣花，一直在琢磨如何给花配色更漂亮，却忘了观众欣赏成品花作的急切心情。
坐在对面的路清，手机开始响个不停，微信、电话一起涌过来。他拿起手机看看再放下，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笑着说：「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呀，原来他还是姜文的粉丝呢。张曼也跟着笑起来：「对，都飞起来了，必须飞过瘾。」
已经晚上 9 点，张曼想起两人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她马上问：「路总，我们好像忙地忘了吃晚饭，你要吃什么？我这就去点。」
路清正在低头思考事情，听到她的话后抬起头摆摆手：「不吃了，我出去抽根烟。你想吃什么自己去点吧。」
张曼也不想吃，整个人太兴奋了，从中午持续一直到现在，精神饱满，斗志昂扬，一点儿都没有饿意。
等路清抽菸回来，张曼对他说：「现在找那个公号总监吧，让他把你的离职声明发出来。」
半个小时后，公号总监不仅把 500 字的离职声明发出来了，还加了一个 300 字的加长版序言，序言就是对着路清一阵狂吹彩虹屁，路总是他见过最有理想信念的 cto，诸如此类。
呵，看来这个公号总监确实见识有限。
这个时候，传播的势头已经起来了，网媒、kol、社交媒体都已经纷纷跟进，转载、重写、制成视频等各种方式用起来，标题也开始五花八门兼骇人听闻，《塌陷！千易人工智慧失去半壁江山》，《路清老将出走 千易人工智慧加速滑落》，如此等等。
看着这些迅速涌出来的新报导，为了夺人眼球他们真是拼了，张曼一边搜看一边无奈地笑着，这些媒体和 kol 啊，可以不首发，但是当竞品发出来成为新闻后，谁都不能落下这个新闻，不然就 kpi 考核不合格，也失去抓住这次流量的机会。
这真是一个看着奇怪却合理存在的逻辑。
晚上十点，雕刻时光要打烊了。张曼和路清一前一后走出咖啡馆大门，一起往停车场走去。偌大的停车场，只剩下孤零零的两辆车，是张曼和路清的。
路清主动伸出手，真诚又感激地说：「张曼，真的谢谢你。」
张曼也伸出手，轻轻一握又松开，笑着说：「路总，不客气。让子弹尽情地飞吧。」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好期待。
第75章 他这次背后有人
kelly 被叫到老闆办公室时，负责法务的 vp 已经站在里边。不用问，这个 vp 此时应该和 kelly 一样，表面看上去镇定自若，其实心里早已战战兢兢。
周总坐在宽大舒适的办公椅上，看着对面站着的这两名 vp，坐就不必了，让他们站着清醒清醒吧。
他现在非常恼怒，这个路清还没离职就在外边自己搞创业，还在千易股价最高点套现所有股票，本来让他离职就不错了，他现在还倒打一耙说「因为千易不捨得投入人工智慧影响了他的理想信念才不得不离职」，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无耻之徒？还让这个无耻之徒在千易潜伏了十八年，枉费对他的一片信任，让他拿着天价年薪做 cto，他还去毁坏千易的名声，太无耻了，太荒谬了。
不能容忍这种无耻，不能姑息这种荒谬。千易必须起诉路清，让他名誉扫地，让他在行业呆不下去。
现在，周总把这两个 vp 大将叫过来，让他们必须马上去执行这个事情，一个去起诉，一个去宣传，让路清就此掉进沼泽地再也爬不上来。
听完周总的安排后，法务 vp 想张开说话，一抬头看到老闆的黑脸，努力张了好几次嘴又咽下去。他用眼角余光为难地扫向站在旁边的 kelly，不知道这位以强悍着称的女 vp 此时能不能「江湖救急」先发言，不是都强调「女士优先」嘛，此时可以贯彻落实这一方针了。
kelly 看着旁边法务 vp 那一身的怂样儿，知道不能指望他了。还是自己来吧，两个人若都怂在这里，今天晚上谁也别想走出老闆的办公室。
她此刻是站着，只能略低头望向坐着的老闆，但也不能低地幅度太大，不然就成俯视对方。所以，她谨慎地调整好低头的弧度，眼睛真诚无惧地望着周总，开始她的发言。
「周总，我认为现在不太合适起诉路清。他接受媒体採访的内容，没有违规违法的地方。他提到的数据，都是千易公开披露过的，没有涉及到他作为 cto 违规泄密等行为。至于你说他已在外边创业，据我们了解，那个公司法人不是他，股东也没有他，只是我们认为那个公司是他的，是他让别人代持股份，但是司法取证应该艰难而漫长，真要打起官司可能耗时耗力且没有十足把握的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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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是，我们起诉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我们现在起诉他，媒体就会跟风报导千易起诉路清，路清肯定会还击，他会继续接受媒体採访。他现在并没有对外说关于千易伤筋动骨的话，感觉发起的是一场自保式行为。如果他真急了，豁出去了，他在千易工作这么多年且担任 cto，他有太多千易的机密信息可以对外讲，到时就会越闹越大，不好收场。」
「今天的新闻只是一个火苗，迅速灭火给千易带来的影响最小。如果我们和路清继续你来我往，我起诉你曝光，我反击你控诉，等于是给火苗浇上一桶又一桶的汽油，让火势越烧越旺，到时我们想控制局面可能都控制不了。如果真到那一步，就麻烦了。我们做任何决定的本意，都是为了让千易更好的发展，不能因小失大，给公司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听完 kelly 这一席话后，周总似乎气更不顺了，脸色更难看了，难道一线大厂的创始人连个起诉自由都没有吗？其实，他心里知道，是的，没有，因为肩上责任重大，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唉，这些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年少才会意气用事，年成只能忍气吞声。
旁边的法务 vp，本来想帮腔 kelly，认同一下她的观点，kelly 说地真的非常对。可是，看到老闆愈发难看的脸色，法务 vp 站地更加低眉耷脸了，内心暗暗祈求「请忽视我的存在吧」。
当然，周总还是要发一下威的，不然这些千万年薪的高级职业经理人会越来越无法无天，都不知道什么叫替老闆分忧。
周总望着 kelly，声量不大却自带威严：「kelly，你怎么能让媒体把这种报导发出来？你掌管的市场部不是有一套严密周全的媒体监控机制吗？路清他一个搞技术的，怎么就能这么熟练的使用媒体？你怎么连他这么大的动作都发现不了？」
kelly 的心一紧，发难终于来了。多亏从晚上 7 点媒体报导刚出来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思考如何回答周总这项必不可免的提问。
她故意稍作思忖，才从容不迫地回答：「我们是有监控机制，不过这并不代表能够全面消灭负面。其实，对路清的动向我最近一直在关注，也安排下边的总监盯紧相关媒体。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还是选了千易竞品的门户网站，还有那个 kol 你也是知道他的，写千易负面都写了十几年，所以才有这次事情的发生。当然，出现这种情况，我肯定是有责任的。但是，领罚之前，我想先把火灭掉，把对公司的不良影响降到最低。」
周总的神情稍微缓和下来，声音也不再那么气闷：「你怎么灭火？说说我听听。一个多月前你和我讲了一套路清离职的策略，当时我听着觉得你很靠谱，现在我感觉你真是夸夸其谈。」
kelly 不理会老闆的刻薄，老闆也是正常的普通人，坏情绪也需要发泄。她现在需要做的，是迅速抚平他的情绪。
她说出自己的灭火方案：「周总，我是这么安排的，第一，我已经让下属去沟通删稿撤稿，把那些影响力大、流量大的媒体报导尽量删掉；当然像原发的那两篇报导，可能删不掉；所以，第二，我安排了密集的正面投放，千易连签两个智慧城市订单金额超十亿，千易投资千亿备战人工智慧赛道，就是这类有价值的千易近期新闻，通过大量媒体投放来进行优化。在来找你之前，这两项工作我都已安排下去。」
「第三，我想去找路清谈一下。通过他今天接受媒体採访的内容来看，他并不想和千易闹僵闹大，解铃还须繫铃人，我们让他明后天再接受一两家媒体採访，换成我们可控的媒体，不是今天这两家，让他修正一下今天採访的说辞。当然，我们也得让他能够月底顺利离职。这样一来，算是双方都拿出尽快平息这场风波的诚意。」
「还有，我本来是想周五或者下周一用我和你说的那套策略，那个时间最好，一个星期的战线，不长不短，且正好就到月底，太早会给对方太多机会，太晚不容易爆发影响力。只是，我没有想到路清会提前下手，这一点我大意了。这是我的工作失误。」
此刻，周总已经气顺了，听完 kelly 的发言觉得她还是靠谱的，总比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喘一句话不敢说的法务 vp 强，真是的，他这像个男人样儿嘛，被个女人比下去。
他想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放心，就问 kelly：「下个月还有三个城市要和我们签智慧交通的框架协议，何韬（ai 事业部 vp）正在紧锣密鼓地谈着呢，路清现在闹这么一出，会不会影响何韬那边啊？」
kelly 看出老闆情绪已恢復至 80%正常，都开始思考千易业务问题了，就顺着说：「不会有影响，今天晚上那些报导能删的差不多，再加上我们正面密集投放，若不出意外，明后天路清的新採访也出来了。那些地方政府不会因为千易这点儿内部人事问题，影响他们的决策。」
说完这些，感觉还不够答疑解惑，kelly 继续说：「另外，我建议周五就发内部邮件通告，不要等月底，公布路清的离职和新 cto 的到任。新 cto 的背景很好，可以瞬间把路清比下去，无论内部还是外部都会认为千易这个决策是对的。下周一我们就可以安排新 cto 接受媒体採访了。」
「再回到何总那边正在谈的签单问题，新 cto 比路清好，千易内部正常人事更迭，这不会对客户做决策有影响，即使有影响也是正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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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总的脸色终于转好，不再是气压头顶的即视感。
当然，他的语调还是在维持着「老闆我很不满意」的风度，不能让下属感觉自己这么好煳弄。他不咸不淡地说：「那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吧。这次不要再出差错。」
kelly 领到「圣旨」，立即笑着表示：「请老闆放心，这次一定做到 120 分，不然怎么将功赎罪？」
她的这句略带幽默感的话，让室内紧张严肃的气氛有了悄然变化，有了些许轻松和活泼，呵，一晚上地如履薄冰终于换得老闆的「多云转微晴」。
周总坐在办公椅上，嘴角上拉尽量冒出一个笑容，声音还是不咸不淡：「好了，去执行吧，先这样。」
kelly 和法务 vp 长松一口气，立即退出老闆办公室。
她下楼后直接来到公关组的办公区域，于浩带领着小组同事们正在热火朝天地为路清加班。于浩站在两个媒介经理的工位旁边，扭头问这个删稿进度如何了，再转头问那个投放做到哪儿了，并没有注意到 kelly 的到来。
kelly 站到于浩旁边，也不着急说话，专心听他在那里火急火燎地指挥工作。
等于浩说完后，突然发现旁边的 kelly，立即汇报工作：「kelly，稿件只剩下五家比较难啃的了，其余都已删完。媒体和 kol 已经投放 50 家，还投放了 10 家纸媒，明天就见报，虽然纸媒现在没人看，不过大量网媒可以自动转载它们的报导，有利于搜索优化。」
kelly 点头表示认可，接着说：「我们那篇正面文章，千易连签两个智慧城市订单金额超十亿，找几家大网媒和行业媒体要一下位置，在重要位置推一下，多停留几个小时，能在位置上放到明天最好。」
于浩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给 kelly 干活，永远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绝对能激发出个人的最大潜力。
说完这些，kelly 话锋一转：「媒体资源的关系维护还得加强，我们平时总说自己的媒体资源多好多强，你看路清就这样把採访发出来了，打地我们措手不及。二季度，我们本来用千易 ai 节开了一个好头，现在又出了这个事情，所以做工作时刻不能大意，不然就出个大纰漏。出了纰漏，补救的再好也不如从来不出纰漏。」
于浩的心一下子七上八下，领导这是准备要给我二季度考核打 c 吗？打 c 就没有季度奖，还会影响年终奖的金额。千万不要，他一个人工作养活全家老小，都指望着这份收入。
他马上说：「我以后一定多注意，尽量不再出现这种情况。这次的事情，我会补救到最好。」
kelly 竟然笑了，声音里带着对他的鼓励和安慰：「辛苦你和小组同事了，好好做吧。」
于浩连连点头，领导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她现在是生气还是满意，真是猜不透她的心思。
kelly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卸下心里的所有包袱，一屁股坐到办公椅上，仰头望着吊顶上的长棍吸顶灯，平时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原来这个吸顶灯里边有无数个小光源，每个光源发出星星点点的光全部汇聚到一起，才有这明亮又柔和的灯光，照亮整个办公室的空间。
工作啊，就像这灯光，大家劲儿必须往一起使，才能亮堂整个房屋。客观地说，于浩带领小组把今天这危机处理的不错，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没有他的这个执行力，自己在老闆那边说的再好也是零。老闆那边也已经安抚过去了，现在就等用结果向他说话了。
唉，这一天过地太跌宕起伏了。
休息十分钟后，她拿起手机给路清发信息：「路总，明天早晨 9 点，我想请你到大厦旁边喝杯咖啡，方便吗？」
没用一分钟，路清就回过来：「方便，明天见。」
敲定见面后，kelly 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就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饼干，一边撕包装一边想：「路清这次背后有人，不然他找媒体不会这么精准，採访内容的边界也不会把握地这么好。还有，他一个写代码的，就不可能写出那篇打动人心的离职声明。」
这个人会是谁呢？如此熟悉千易，还能如此出手迅速。其实，她已经想到张曼，只是此刻还不能百分百的确定。
如果是张曼，她这次帮路清，是为了赢回一局吗？kelly 淡淡地想，顺便把饼干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
巧克力饼干太甜了，下次还是买苏打饼干吧。
她忽然就不想吃了。
第76章 斗争不是你死我活
张曼开车回家的路上，收到冯杉杉的信息。
她给张曼发过来公号总监的路清离职声明连结，又发过来一句话：「你做的？」
张曼没有回信息。手握方向盘，双眼望向前方，她在专心开车。晚上十点以后的北五环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车。两边路灯发出柔和的光，让夜晚的深沉黑色变得清浅友好。
她和她的车疾驰在北五环上，感觉全世界的人和事都已经退去，只有她独自一个人行驶在这条没有尽头的道路，似乎忘了为何出发，也不知道何时结束。她喜欢这种平静又未知的感觉，不能折返，没有尽头，只能一直往前沖。
车里放着毛不易的那首《像我这样的人》，张曼一直喜欢这首歌里瀰漫的淡淡思虑，「像我这样不甘平凡的人，世界上有多少人，像我这样迷茫的人，像我这样寻死的人，像我这样碌碌无为的人，你还见过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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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点太忧伤了，还是换一首《五环之歌》，岳云鹏嬉闹的声音在车里响起，「啊 五环 你比四环多一环 啊 五环 你比六环少一环 终于有一天 你会修到七环 修到七环怎么办 你比五环多两环……」，张曼听着这肤浅幽默的口水歌，脸上忍不住荡漾出层层笑意，心里也瞬间变得轻松愉悦，赶走一整天的紧张疲惫。
人生就是需要适当的肤浅，才能获得真实的快乐。
半个小时后，张曼开进小区的地下车库，停好车，她给冯杉杉打语音电话。没有想到，冯杉杉直接摁断不接。她在干什么呢？竟然不接电话。
正在思索，冯杉杉发过来信息：「在和成约会呢，好容易今天把他约到家里，应该能得手。」
张曼看着信息笑起来，因为帮柳敏带话，她就见过成亦合那一次，都忘了他长得什么样，只记得带一副玳瑁框架眼镜，看上去三十多岁，显得文质彬彬。
后来听冯杉杉说，他是那所着名财经高校的副教授，主教经济学，「真是我的温润君子呀」，说这句话时冯杉杉的双眼冒光，感觉嘴角的口水都要流下来。
张曼明白了，怪不得刚才她只发信息，要不然按照她的脾气，电话早就打过来十二次了。
她下车，去坐电梯回家。推开家门，客厅一片黑暗，都快 11 点了，老干部作息习惯的宋轩应该已经睡着了。她早就习惯摸黑行动，熟练地换上拖鞋，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一个人睡的主卧室。
咦，次卧室的底下门缝，就是地板与木门交接的缝隙部分，溢出来些许的亮光，客厅因没有开灯而一团暗黑，所以让这点缝隙之光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张曼的脚步慢下来。隔着门，她听到宋轩在说话，声音很低却清朗，像是在你的耳边轻轻私语。多少年前，宋轩也是这样和她说话的，当时她感觉一阵暖风拂过心田，给予她足够的温柔和笃定。
现在，她又听到宋轩这样的声音，不过不是和她，不知道是和哪个姑娘。他应该是在打电话吧，还故意压低笑声，把本该正常冒出的笑声压缩成一片「哧哧」声。但是，隔着木门，张曼还是感受到他此时的快乐，那么真实，那么柔软。
他在面对张曼时，已经有多久没有这种心底泛起的真实和柔软了。或许三年？或许五年？或许更长时间？
奇怪，张曼并不气愤，也不悲伤，而是有一种彻底放下的镇定。终于不用再拖下去，他们真的可以做出抉择。
她不打算再听下去，轻轻打开主卧室的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尽量不要让对面次卧的宋轩听到她已回来，尽量不要打扰他此刻的幸福吧。
脱下白 t 恤牛仔裤，套上一条米色棉睡裙，她就去卫生间洗漱了。
等洗漱完毕，她往脸上拍爽肤水，一不小心摸到眼角的泪珠。怎么自己竟然哭了？是的，理智告诉她无需悲伤只需镇定，感情却告诉她其实你内心有无尽的悲伤。
至于为什么悲伤，是因为还爱宋轩吗？是因为不想成为离婚的女人吗？还是因为不想改变目前的生活现状？或许，都是；或许，也都不是吧。
或许，她只是为这十年婚姻即将结束而伤感。终是要散场了。曲尽人未欢。
她刚半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想刷一会儿新闻，路清的电话打进来，说 kelly 明天上午 9 点约他喝咖啡。
张曼立即调整好状态，声音是一贯的稳定：「路总，你要的就是顺利离职。奔着这个目标，你去和她谈就可以。对于如何应对媒体，我可能比你略有擅长。对于这种谈判，你肯定应付自如，比我好很多。」
路清沉静地说：「好的，我明白了。若有新消息，我再和你沟通。」
挂掉电话后，张曼继续刷新闻，果然大部分转载都已删除，只剩下「深度」栏目和中年 kol 的两篇原创，倔强地挺立在那里。同时，重要网媒上还涌现出千易的正面投放，你看氪科技的主页和公号的次头条都是千易连签 10 亿大单的新闻。
kelly 的手速果然快，今天晚上她得把大家压榨成「人干」了，不然怎会有这么迅勐的结果。怪不得现在的几个总监都叫苦不迭，不怕领导笨，不怕领导狠，就怕领导懂业务，更怕领导懂业务还比你拼命。
她又滑到公号总监的那篇离职声明，已经有 5w+阅读量，放出来的留言也是那位总监刻意选择的，比如，前下属来留言，「和路总共事过多年，被他简单真诚的技术信仰折服，愿未来更好」；行业大拿来留言，「在一个论坛上听过路总对技术趋势的分析，十分佩服，期待路总的创业」……
看着这个阅读量，张曼想起去年世界级科学家 jeffrey 离职时这个公号总监写的小作文，四个小时获得 10w+阅读量，留言更是直接放到最高限 100 条。果然，「世界级」和「行业级」是有巨大区别的，世界级自带热搜体质；行业级需要硬推硬上，且还不太行。
不过，公号总监不删稿，这一点还挺好的。当然，他不肯接受千易公关，应该不是为了正义王法，而是因为他更喜欢炫耀感吧，看，我和这些行业大佬都多熟悉，一直有着诸多交往，你们就狠狠地羡慕吧，顺便为自己的公号涨一波韭菜粉丝。
正在发呆的张曼，听到对面次卧的开门声，接着听到宋轩走出来的脚步声，脚步声逐渐变远，应该是他到了客厅，又听到从饮水机倒水的声音。看来他一晚上说话太多了，得喝水润润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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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听了，关灯睡觉，明天还要去雕刻时光「上班」呢。
张曼伸手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舒服地平躺在床上，但愿自己能尽快睡着。
第二天早晨，kelly 提前十分钟抵达咖啡馆。她点了两杯咖啡，走进小包间，等候路清的大驾光临。
这个咖啡馆虽然在千易大厦旁边，门帘却低调隐秘，不仅兜售咖啡也卖各种茶，有十几个大小包间，主要是周边几个大公司的高管来谈事或者接待用。普通打工人更习惯去旁边的 tims 点一杯咖啡，干嘛来这里喝一杯 88 元的美式？拿铁更不能喝，据说要 128 元一杯。
路清来了。
他穿一件深蓝色圆领 t 恤，浅米色棉质长裤，看上去十分休闲。就是，一个中老年人还把双手插在裤兜里，熘熘哒哒地走进包间，感觉有点过于刻意扮演「随意」了。
看见已经坐在那里的 kelly，他抬起胳膊招手并微笑着打招唿：「嗨，kelly，早。」
kelly 站起来，邀请他坐到对面，也笑着说：「路总，早。」
两个人都坐定后，服务员适时地把两杯咖啡端上来，又仔细地把包间的门关好。嗯，可以开始了。
kelly 先开口，声音稳定又真诚：「路总，你在千易效力十八年，跟着老闆一路披荆斩棘，周总感念和你的旧情，是想好聚好散的。你昨天接受媒体採访，让周总特别生气，同时也难过。千易和你，周总和你，本不该这样的。」
路清端起咖啡喝一口，不紧不慢地说：「我只是自保。这几年离职的高管，除了 jeffrey，还有哪个是顺利的？大家都是还没离职呢，就被媒体报导完不成 kpi，要不就抹黑对方能力停滞无法胜任目前职位。所以，我只是自保。」
kelly 望着对面的路清，这个人真是油腻地都快成油桶了，真不配那篇充满理想信仰的离职声明。好，大家都是聪明人，就不绕弯子了，单刀直入吧。
她简单直接地抛出一句话：「那路总，你现在的诉求是什么？」
路清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嘴角露出自得的笑容：「第一，我想在本月底顺利离职，所有我应得的收入一分不少到手。第二，让千易和我签一份协议，不准日后起诉我，不准干扰我创业。 」
kelly 心想，果然是这两条，多亏今天晨会之前她就先和老闆沟通过，老闆也咬着牙同意了。
不过，她当然不能立即同意，得先让他答应条件。
她有些为难地说：「昨天媒体发出来的报导，给千易带来非常不好的影响。你应该知道，有三个地方政府正在和千易谈智慧交通的框架协议，你现在跳出来说千易一直在减少人工智慧的投入，可能会引发地方政府的误解，从而终止与千易的合作。若想让千易答应你的条件，你需要先修復昨天带来的不良影响。」
路清依然很从容，淡淡地问：「怎么修復？」
kelly 说出自己的条件：「第一，今天下午你接受两家媒体的採访，按照我的要求去回答提问，你放心，不会离谱，也不会违背事实，语言的魅力本来就是通过修正润色达到不同的效果；
第二，千易也会和你签一份协议，其实就是强化一下很多数据和工作内容的保密，在你 cto 工作合同中也体现过，只是发生现在了不愉快，公司想通过补充协议强化一下；
第三，你昨晚找人发出的那个离职声明，今天就删了吧。你都接受新的採访了，那个离职声明挂在那里也没有意义。」
路清端着咖啡杯，听完后一直不说话，嘴角的笑意像是真诚又像是戏嚯，有些让人捉摸不定。
kelly 也不急，耐心等着他在那里思考。现在有时间喝咖啡了，她端起杯子喝一口，细密微涩的香气顺着咽喉抵达腹腔，真是提神又清爽。
路清终于开口，只说了两个字：「成交。」
kelly 看着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想笑又忍住，这就是传说中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此刻，她的心情放松下来，像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的说了一句：「斗争不是为了你死我活，斗争是为了获取想要的结果。」
坐在对面的路清，只好笑起来，就是笑容有些尴尬。
回到办公室后，kelly 马上叫来于浩，让他联繫行业媒体氪科技和另一家二线中央新闻网站，安排路清接受採访。
kelly 紧锣密鼓地安排工作：「还有，昨天晚上就让你整理採访问答了，现在好了吧？发邮件给我，我先看看。等我确认之后，你就去和路清对一遍採访内容，千万不要让他出差错。另外，媒体发稿之前，一定先找我们确认完才能发。」
于浩凌晨两点才离开公司，今天一大早就爬起来赶到公司，整个人已经被难啃的工作压弯腰，现在站在这里都有些微微驼背，中年帅气已经不存在了，还有两个大眼袋挂在暗淡无光的眼睛下方。
但是，他还是斗志昂扬地说：「採访问答已经整理好，这就发给你。你说的这两家媒体，我马上就去联繫。」
kelly 满意地点点头，适当地表扬下属：「这次执行力很强，效果也不错，辛苦了。」
于浩马上说：「不辛苦不辛苦，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职责。」
他心里却想着，领导领导，二季度考核不要给我打 c 啊，你都说我做地不错了。
刚坐进雕刻时光「上班」的张曼，就接到路清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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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的声音透露着一些不好意思：「张曼，昨天那两篇採访报导，能不能让对方删了啊？」
张曼的心火一下子冒上来，但是声音还是很克制：「路总，这是 kelly 提的条件吗？「
路清有些谨慎地解释：「她没有说这个，但是她让我今天接受两个媒体的新採访。我在想，我今天说的话，和昨天接受採访的内容矛盾，是不是不太好啊？所以，我自己觉得删了比较好。」
张曼先用笑声掩饰自己的愤怒，等笑完之后声音也真的平和了：「路总，kelly 没有对你提这个条件，是因为她知道真的不好删，媒体不是儿戏，说发就发，说删就删。不过，你既然说了，我尽量试一试吧。」
感觉电话那边的路清松了一口，不过他接着又提出一个新问题：「kelly 让我删除那篇离职声明，这个是她提的条件之一。不过，那个小子脑子有问题，刚才我给他电话说删除，他坚决不删，还说哪儿有发了又删的道理，还『啪』地挂了我电话。」
张曼听完之后，竟然有一种报復的快感，公号总监做的好，活该你这样。不过，她还是平和地说：「这个我没办法帮你，我都不认识他，还是需要你自己去沟通。你再想想办法，一定可以解决的。」
挂了电话，张曼去柜檯找服务员点了一杯冰拿铁，并叮嘱多加冰块。她需要用透心的冰凉来化解胸口的熊熊烈火。
世界太魔幻了，昨天两人还在热烈地讨论如何发出报导，今天他就来找你要求删掉报导。她一直都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对错，只有利益。
可是，她还是愤怒，还是难过。她是他的棋子吗？其实，谁都是一枚棋子。这无关路清，也无关张曼。
她依然坐在昨天那个靠窗的位子，勐喝两口冰拿铁后，又用叉子挑出一块冰块直接放在嘴里咀嚼。冰凉，痛快，烈火已经扑灭一半，剩下的一半需要她自我消化。
其实，她的本意只是为了赢 kelly 一局，和帮不帮路清没有关系。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缓慢地释然了。如果按照这个逻辑，路清还是她的棋子呢。所以，干嘛愤怒呢？干嘛熊熊烈火呢？他们都是对方的试验田而已。
心平气和地对待一切吧。
只是，她这次赢了 kelly 吗？还不错吧。至少没有输。
张曼打开电脑，继续「上班」，继续找工作。
第77章 女人就是要有钱
到了傍晚，路清又打来电话，张曼本来想不接，害怕他又追问昨天两篇报导到底能不能删除。
算了，逃避可不是强者的表现，还是接吧。张曼拿起手机接听，奇怪，感觉今天路清的声音好油腻，完全没有了昨天的清爽劲儿。
路清一上来先打消她的顾虑：「张曼，今天下午我接受 kelly 安排的两家媒体採访了，感觉更多是在强调主观和细节，不是对昨天报导的 180 度大转弯，那两篇报导要不别删了，让人家也很为难。」
张曼松了一口气，爽快地说：「是啊，我今天找他们都沟通过，真的不好删。像深度那个栏目，他们删稿得层层汇报，关键是汇报了领导也不一定同意，说不定还招来一顿骂。」
路清不想再和她纠缠此事，还是尽快进入现在让他头痛不已的问题。他先是尴尬地笑两声，才开始说话：「那个公号总监真是不识抬举。你说圈子这么小，谁都知道相互行个方便，可他就是死活不删，现在都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了，你说我这该怎么办？」
张曼强忍着笑意，尽量让声音透露出关心：「这确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要不你去找 kelly 商量一下，让她去掉这个条件呢。一个离职声明的影响不大，她应该会同意的。」
路清听完之后气不打一处来，要是用这个办法，我干嘛现在低头弯腰地给你打电话。还有，你昨天憋着劲儿要力争完美，一气呵成地写了这篇离职声明，现在却删不了，成为最难搞的问题，你不得替我想办法吗？
不过，他依旧维持着个人风度，声音也有了低到尘埃的味道：「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去找 kelly。我知道你是专业的，肯定有更好的办法，也一定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张曼，帮帮我，可以吗？」
张曼停住笑意，声音在关心之上又加了真诚：「路总，我之前是负责市场工作的，删稿、处理负面等这些事情，都是于浩公关组的工作。不过，他们也一般是找供应商来处理。这样吧，我去问两家相熟的供应商，看看他们能不能帮忙处理。不过，处理应该需要一定的费用，如果他们愿意做，让他们直接和你对接就可以。」
路清听完后，想说话又停顿住，估计是在思考，过了十几秒才说：「这个事情，我想还是尽量保密，你说的供应商能做到保密吗？另外，费用没有问题。」
张曼耐心地解释：「我找的都是熟悉的供应商，这一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不过，我认识的供应商，都是之前服务过千易的供应商，这一点不知道你是否介意？」
路清大约心里有了数，她肯定有特别交好的供应商，不然怎会有这次进看守所的「浩劫」。这让他放下心来，交好才能信任，信任才能保密。
他马上说：「我相信你的判断，麻烦你去联繫吧。」
挂了电话，张曼先去柜檯找服务员点了一份水果沙拉外加一听健怡可乐，就当晚餐了。其实，她坐在桌前用手机扫二维码也可以点餐，难道柜檯那里的小哥太年轻帅气，所以她老想过去搭讪？她心里调侃，看来自己也喜欢「秀色可餐」，就是没有冯杉杉那样生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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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桌前，重新坐下，她才开始分析路清的诉求。为什么 kelly 会向路清提出这个要求，是她已经安排于浩找过公号总监但是没能删除；还是她压根儿没找过，故意出这个难题让路清尴尬。毕竟，关注公号总监的粉丝，都是行业内人士，应该不耽误 kelly 的地方政府智慧交通签约大计。
其实，找公号总监删除那个离职声明也不难。直接找他，出价合适，也就删了，20 万删不了，说不定 30 万就能删了。只要出一个超出他心理预期的价格，再加上恰到好处的精神安抚，他会立即停止满嘴的光明正义。这种方法的优点是对方一般不会反扑，不留尾巴不留后患，缺点是费用有些高，代价有点大。
第二种方法，就是多人去举报他的这篇文章，投诉他写的是不实信息，一般供应商都有一套专业的投诉方法。投诉对了，平台也就直接把文章给隐匿不能看了。这种方法的优点是成本低，不太用花钱；缺点是对方如果反撕起来，事情就会变得没完没了，又形成一个新危机。
分析到这里，张曼已经确认，kelly 没有安排于浩去做这个事情，她就是故意要让路清尴尬。因为无论是哪种方法，对千易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公司有充足的市场费用，更有国内最强的供应商体系。这个事情若执行起来，肯定一晚上搞定。
现在，路清在这里猴急又难堪，想必 kelly 正在一边嘲笑一边偷着乐吧？
帅气的服务员把水果沙拉和健怡可乐都端过来，还细心地拿来玻璃杯和吸管，礼貌地问：「需要帮你把可乐倒进杯子吗？要加冰块吗？」
张曼低声说：「谢谢，不要冰块，我自己来。」
她拿起这听可乐，上拉手提扣，把暗红色液体倒进透明玻璃杯，瞬间激起一圈细碎白沫，还伴着非常解压的「滋滋」声。
给杨洁打电话吧，送个客户给她。
她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可乐，然后拨通杨洁的语音电话。她详细说了路清事件的来龙去脉，并苦笑着说出他目前的诉求。
听完张曼的讲述，杨洁笑着问：「你干嘛不直接帮他处理？你就能处理好。」
张曼温暖地说：「他马上要创业，肯定需要营销供应商。你现在着急找客户，把他做成客户呗。虽然这个客户小点儿，聊胜于无嘛。我觉得这次删稿，你把两种方案的利弊都讲给他听，优先推荐第一种方案，尽量去和公号总监谈个低价，收小钱办大事，让他比较满意。之后你当他的供应商就顺理成章了。」
杨洁迟疑一下，还是说出来：「他这次之所以找你，是不是也是为了考察一下你的业务能力，给他的新公司招揽人才？」
张曼笑了，说话声音也轻松起来：「今天之前可能我还想得到他这份工作的，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不这么想了。」
杨洁接着问：「为什么呢？」
张曼坦诚地说：「本来我就在心里犯嘀咕，一边当着光鲜的千易 cto 一边偷偷註册自己的公司，总觉得他这样办事不太好。经过这两天和他的交往，怎么说呢？总感觉他这个人底线太低，不是我想投奔的那种良主。算了吧，给你当个客户可以，当我的老闆还是算了。我们不挑客户，但是得挑老闆。」
她顿了顿，又继续补充说：「再说，我也一直没下定决心去创业公司，如果真去创业公司，选择面也就大了，没必要非得去他那里。」
像这种话，张曼一般不会和冯杉杉说，她太随性了，嘴不严实，一高兴什么都往外说。但是，她和杨洁说就没有这种顾虑，对方比她还心思缜密，知道哪些事情是必须压在心底的。
杨洁跟着笑起来：「那就让他成为蓝行的客户吧。你放心，保证拿下。曼曼，谢谢你。」
张曼佯装生气：「你这一句谢谢，让我误以为咱俩很不熟，还得需要这种见外的客套。」
杨洁轻轻嘆了一口气，才接着解释：「曼曼，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找客户遇到的人情冷暖，公司再这样没有大客户，帐上的现金最多还能撑上半年。现在裁员，我还不甘心，也不好意思，这些员工都是跟着一路拼过来的。如果不裁员，我得保证这半年能找到新的大客户，现在营销公司太多了，太卷了，不是前几年的时候了，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这一关。」
她说着说着，声音慢慢溢满感动，甚至带着略微的哽咽：「也就你还想着给我雪中送炭了，明明现在你还有些自顾不暇……」
电话这边的张曼，感觉那边的杨洁可能眼角已经溢出泪花。杨洁是一个内敛的人，很少出现这种真情流露的时刻。她这些日子，必定经歷诸多艰难，都让她一个如此坚强的人有了这样柔软的质地。
张曼不自觉地跟着难过，轻声安慰她：「小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咱们还在里边的时候，觉得自由最可贵最重要。现在我们都重获自由了，还有什么艰难不能跨越？最坏的时光都已经过去，未来只会越来越好。」
短短两分钟，杨洁已恢復到正常情绪，开始笑着调侃起来：「谁说不是呢？我还得把我的房子从现在的金茂府大开间换到里边的大平层。我本来以为再大干两年就能住进户户 3000 万的大平层，现在看来，还得需要继续努力啊。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张曼笑着说：「看好你，你一定能去和明星（广渠路金茂府小区住了很多明星）住对门。等你搬进大平层之后，我先去住上一个星期。好了，不聊了，你抓紧去和路总联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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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曼把手机放到桌上，继续吃她的水果沙拉。昨天这个时候，她还在热火朝天的战斗呢，帮着路清大战 kelly 不知疲倦；今天这个时候，她在这里无所事事地吃着水果，熬到晚上八点下班回家。
生活啊，总是这样地出其不意。
吃完沙拉，喝完可乐，她又拿起手机，发现有一个人要加她微信好友，验证说明写着「小白科技 方宇宙」，咦，小白科技不是现在被市场吹捧上天的人工智慧晶片独角兽吗？方宇宙是他的创始人兼 ceo，「少年天才」「顶尖科学家」「为改变世界而生」等诸多标籤都贴在他的身上，整个人被贴的闪闪发光。
张曼通过朋友验证，并主动说了一句「宇宙，你好」，对方没有回话。她又去翻看他的朋友圈，对方设置的是「仅一个月可见」，就算是这样，朋友圈也是空空荡荡，一条都没有。
罢了罢了，若他有事，会主动找自己。别在这里热情过火了。
就在这时，杨洁发过来一条信息，「已搞定，20，我加了 5 当服务费，报给路 25，他表示没问题，很满意。」
张曼知道这真是一个良心价，这种着急处理的危机事件，随便找个营销公司，都会狮子大开口宰你一把，正常营销方案的报价在行业越来越透明，乙方越来越不好做，这种趁火打劫的案子最容易挣钱。
张曼马上去翻看公号总监的那篇离职声明连结，果然已没了踪影。她给杨洁回信息，「我就知道你最棒！」
过了五分钟，张曼又忍不住给杨洁发信息：「亲爱的，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杨洁直接把电话打过来了。
张曼接起之后，声音很低，带着伤感：「小洁，我可能要离婚了。我本来不想让你跟着担心，想一个人就能独自处理好。有时候，人真的会很不由自主，就像我一直告诉自己没事，正常对待，正常生活，但是其实我今天在这家雕刻时光呆坐了一天，什么都没有心思做。」
杨洁听完后，冷静地说：「你确定要离婚吗？你和宋轩都是我的大学同学，其实，你们本来就是两类人。若婚姻不能带来幸福，分开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张曼使劲咽下伤感，坚定地说：「我确定要离婚。余生还很长，正好又没有孩子，所以不要再凑合，对彼此都好。」
杨洁接着说：「你还在香山吗？我这就过去找你吧。」
张曼笑着说：「不用不用，我就是想现在和你说说话，等你开车过来，可能我就不想说了。咱现在打电话聊最好。」
杨洁尽量让声音听上去轻松：「曼曼，咱感情上已经伤筋动骨，金钱上就别吃亏了。你先想清楚怎么做好财产分配，然后再去和宋轩谈。宋轩那个人，虽然自己挣钱不多，但是他也不在意钱，应该好谈。」
张曼右手握着手机放在耳边，一边听一边点头，接着说：「十年婚姻，我们幸福的开始，现在体面的结束吧。等我想好方案就去和他谈。」
为了让聊天氛围再轻松一点，杨洁笑起来：「其实，当一个单身有钱女人挺好的。你看看我，现在生活多精彩。女人啊，就是要有钱，男人不算什么。」
张曼笑着附和：「对，无论单不单身，女人就是要有钱。」
她和杨洁聊了一个小时才挂电话，都晚上 9 点半了，看来今天又是加班的一天，没能过晚上 8 点正常下班的生活。
她并没有和杨洁说宋轩可能出轨的事情。不，叫出轨太难听了，是有了新的意中人。
这件事情，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有没有这个新的姑娘，他们的婚姻都已经走到尽头。若没有 3 月 18 日她被警察带走，他们应该早就去民政局领完离婚证了。
不过，她还是想调查清楚，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姑娘，会成为她的「继任者」。
她真的只是纯粹好奇。
第78章 我不需要怜悯
张曼轻而易举地就找到这个姑娘。
因为她认识她，且有她的微信。
想起这个姑娘一脸恬静的面庞，黑长髮未做任何漂染随意地披在肩后，走起路来长发随着步伐一跳一跃，轻盈又清爽。
那是张曼和宋轩在五年前回济南过春节，两人拉着手在小区门口碰到这个姑娘。她穿了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脖子上围一条浅绿色格子方巾，看见他们微笑着小跑过来打招唿：「轩哥。」
不等宋轩介绍，她就侧过头，开心地和张曼打招唿：「你是嫂子吧？」
张曼笑着点头，并自我介绍：「我是张曼。你叫我曼姐也可以。」
宋轩这时才插进话来：「小米粒，你放假了吗？怎么回来了？」
这个姑娘马上反驳：「我叫米莉，我都读博士了，是大人了。你别老是小米粒小米粒的。」
宋轩笑起来：「好的，大米粒，你是大人了。」
姑娘拿出手机加宋轩的微信，加完之后又要加张曼的微信，并开心地说：「嫂子，我也加你一个，说不定将来回国后我也到北京工作呢，你到时带我出去玩呀。」
当时张曼感觉好喜欢这个姑娘。她有一张没有受过任何委屈的脸，干净，怡然，芬芳。
等这个姑娘走后，宋轩告诉张曼，她叫米莉，比自己小五岁，她爸爸是大伯的下属，她爷爷又是自己爷爷的领导，两家算是世交，关系自然很好。小时候他经常在爷爷家，米莉也经常在她爷爷家，两家的院子挨着，米莉就老缠着他玩。他嫌她小，不爱带她玩，就叫她「小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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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年不见了。前几年听我妈说她去美国读研究生了，没想到现在都读到博士了。没看出她的学术天分啊，刚才忘了告诫她可千万不要浪费科研资源。」宋轩略带调侃地说。
张曼挽着宋轩的胳膊，一边散步一边笑着说：「我也想出国读个博士，使劲浪费科研资源。」
看来，米莉已经博士毕业回来了，确实如她自己所说是到了北京工作，只是她没有找张曼带着出去玩，而是找了宋轩。
张曼之所以知道可能是她，因为她点赞了宋轩发的一条朋友圈。除了两人的大学同学，张曼和宋轩几乎没有共同的朋友。
宋轩很少发朋友圈。他大概半个月前在朋友圈分享了赵雷的那首《成都》，并配了一句「我想到成都的街头走一走」。当时张曼也看到这条朋友圈，也看到米莉的点赞，不过并没有多想。
每个人的微信好友里多地是「点赞之交」。大家不是还都开玩笑说最塑料的友情就是「点赞之交」吗？
今天在雕刻时光，张曼重新翻看宋轩的朋友圈，看到米莉的这条点赞，就顺势打开了她的微信。
五年前张曼加她微信时，当时她微信暱称叫「millie」，张曼顺手就改成「米莉」。她有加人好友立即修改备註名的习惯。微信都快成了她的工作沟通工具，许多微信好友都因工作关系而加，若不修改备註名，张曼很怕工作生活乱了套。
现在，打开这个姑娘的个人微信页面，暱称那里赫然写着「小米粒」，呵，小米粒，多亲昵的称唿，宋轩小时候不就这样叫她吗？
再翻看她的朋友圈，一条又一条，张曼的心逐渐沉下来。
尤其是 4 月 1 日晚上 8 点发的那条，「据说今天是我的节日，所以要热烈庆祝一下」，配图是一块放在白色瓷盘里的西冷牛排，摆盘漂亮，色香诱人
从那个摆盘的方式，张曼猜到这是宋轩做的。他以前也喜欢周末给张曼煎牛排。每次摆盘时，他一定要在白色瓷盘的空白处撒上一些黑芝麻点缀，张曼质疑他的做法不正宗，他就笑嘻嘻地说：「这叫中式创新，懂不懂？我要做符合中国胃的牛排。」
现在，在这张洋溢着甜蜜味道的配图中，张曼看到了白色瓷盘空白处的黑芝麻。星星点点的黑色斑点，在细腻光滑的白色骨瓷上特别引人注目。
这些耀眼的小黑点，尖锐有力地戳疼她的心脏。
说好的不难过，说好的不伤心，为什么她的胸口现在像是被一块巨石堵塞住，压抑到连唿吸都变得困难了。
4月 1 号啊，那是张曼多么难忘的一天。那天晚上，她带着手铐被两个警察带回家搜查，在搜查完走出家门去等电梯时，电梯门缓慢打开，她和里边的宋轩相遇，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因激动和意外说不出话。
那时她多么尴尬，尽量用衣袖遮住手铐，不想让宋轩看到她的窘迫；那时她多么难堪，还是涉嫌犯罪的嫌疑人，害怕因自己耽误宋轩的生活。
可是，原来他们在电梯口的相遇，只是因为宋轩和他的小米粒去过节了去浪漫了，宋轩晚归恰巧遇到张曼而已。
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笑话。当我们一层一层地剥开它的外衣时，裸露出最不堪的真实内核。
她站起来，拉开咖啡馆的门，大步走出去。她忍不住了，眼泪已经开始掉落。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崩溃，她只想尽快走进车里，一个人趴在方向盘上大哭一场。
已是五月底，中午的太阳野蛮又毒辣，整个车厢又闷又热，张曼自虐似的故意不开空调，在里边嚎啕大哭到天荒地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轻飘飘地，摸一下额头，已经热到发烫。她应该是中暑了。
她艰难地从方向盘上爬起来，想给杨洁打电话让她来帮自己开车。拿起手机后，她又忍住了，而是打开手机软体，叫了一个代驾。
代驾很快来了。她自己挪到后座，半躺在那里，让代驾快点开车回家。路上，她又用叮噹快药 app，下单买了两盒藿香正气水。
半个小时后，代驾帮她把车开到小区地下车库，看到后座的她如此虚弱，热心地问：「女士，你的家人下来接你吗？如果他们不在家，我可以把你送上去。你放心，平台都有我的身份信息，我是好人。」
张曼缓慢地说：「谢谢你，不用了，我自己能上去。我会给你五星好评。」
代驾走后，张曼又独自在车里休息一会儿，才咬牙打开车门，去坐电梯回家。
快递小哥已经把药给她送来放到家门口。张曼顺手把药拿进屋，撕开包装，喝了两瓶藿香正气水，就回卧室躺着休息了。
等她醒来时，已是晚上。窗外夜色低垂，路灯的微弱光芒不能冲破夜晚的黑暗，才刚刚五月底，似乎已经听到隐隐约约的知了叫声。
摸了一下额头，已经退烧，她顺利地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手机一看已经晚上 9 点。整个人舒服多了，就是有些口干舌燥，她下床去客厅倒水喝。
客厅亮着灯，音箱里放着赵雷的《南方姑娘》，宋轩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看见张曼从卧室走出来，他有些惊讶地望着她：「你在家啊？」
张曼定定地看着他：「我们离婚吧。」
宋轩还是意外的，不过他的眼神暗淡一下又立即恢復正常，低声说：「我本来想等你找到工作之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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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页
张曼的气一下子涌上来，整个人像是被爆竹点燃，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大：「我不需要怜悯，我不需要你等我找到工作之后，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地当好人，我不会耽误你寻找新幸福，你也不用遮遮掩掩的开始新生活。我们还是抓紧离婚吧。」
看着激动地快成疯子的张曼，宋轩摆出一副懒得和你一般见识的姿态，不再说话，又平静地低下头看手机。
张曼更生气了。她似乎听到爆竹在自己身体里爆炸的声音，内心的愤怒彻底被激发出来，甚至演变成一种剧烈的狂躁。
她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白色 t 恤，站在客厅中间，隔着长条茶几，堵在宋轩面前，从嗓子里冒出地声音带着尖锐的杀伤力。
「你不用继续扮演虚伪的谦谦君子，你也不用继续扮演好丈夫。你爱我吗？你真的对我好吗？当时我去看守所，你对我负责的方式就是去花钱找了一个好律师，可是，你大伯，你大伯是那么大的领导，即使是在山东，即使刚刚退休，他在北京肯定也有人脉资源的，你想过让他帮忙吗？你没有！你不愿意！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关在看守所受苦，并面临判刑的风险！」
「我们还没离婚，在法律上还是夫妻，你就火急火燎的去找你的小米粒！我还在看守所呢，你就去出轨，去找小三，去给人家煎牛排！还幻想着和人家去成都！渣男，也就不过如此吧，就是说地你这样的吧。」
「你一个国家公务员，真觉得这样合适吗？你不怕我去告你吗？不怕让你丢了工作吗？不怕让你身败名裂吗？」
张曼说着说着，难受地蹲坐到地上，双手环抱住小腿，把头埋在两腿之间，只顾着痛哭流涕。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让你身败名裂」，让她特别看不上自己，和那些乡野泼妇有什么区别。
想好的好聚好散，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自己到底怎么了？
宋轩依然稳坐在沙发上，看着蜷缩在客厅中间不停抽泣的张曼，就像在看一场滑稽的闹剧。
他强压心中的怒气，平静地说：「你去告我吧，让我身败名裂吧。」
说完后，他起身离开沙发，径直走回自己的次卧室，没有再看张曼一眼。
过了很久，张曼才停止抽泣，慢慢地从地板上爬起来，想起自己刚才是来客厅倒水喝的，怎么水没喝成还发生了一场剧烈争吵？想好的体面结束呢？想好的好聚好散呢？
她现在特别难过，是为自己刚才不受控制的行为。
读初中的时候，爸爸单位有个同事出轨，那个同事的老婆像泼妇一样去单位闹，在只有五个人的简陋办公室发泼打滚，所有人就像看笑话一样看着这个涕泪交加的老婆，爸爸的领导眉头紧皱地去调解和安抚。
那时候，少女张曼就想，长大后千万不要成为那个趴在办公室里哭闹的女人，不仅自己太丢人现眼，而且还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现在，二十年过去，三十五岁的张曼竟然还说出「你不怕我去告你吗」这种话，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区别。
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怎么就活成了这样？此刻，她难过到心都是颤抖的，不是为她和宋轩的感情，而是为自己的生活姿态。
她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满一杯水，端起杯子，像是没有知觉一样「咕咚」「咕咚」喝下去。还不过瘾，她再倒上一杯，继续「咕咚」「咕咚」喝下去。
如此这样，她喝完四大杯水，才惊觉自己的胃好像要撑爆了，感觉只要轻轻一戳，它就会「啪」地一声爆炸。
她抱着肚子回到主卧室，坐到床上，上身倚在床头，大脑一片空白。看着腿上的黑色运动裤，才发现自己下午回家后就睡觉还忘了换衣服
她胡乱地脱下身上的衣服，从床尾凳上拿起米色睡裙套到身上，继续倚在床头上发呆。
过了很久，她拿出手机给宋轩发了一条信息：「十年婚姻，我们曾经幸福的开始，现在体面的结束吧。刚才那些话，真地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会那么做。祝你以后幸福。我也会幸福。」
眼泪又开始不停地滑落，从她的唇角滑进嘴里，又苦又咸，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伸手关上灯，整个卧室立即一片漆黑。倚在床头的她，看见窗外对面楼上的闪烁灯光，不知道对面的人有着怎样的人生？又有着怎样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又苦笑，张曼啊张曼，你连自己都管不好，你还有心思去想别人的生活？
不想了，睡觉吧。
生活总要继续下去。
第79章 骗财产绝对不行
看完张曼发来的信息，宋轩从床上走下来，打开次卧室的门，想过去敲敲对面主卧室的门，和她认真地谈一谈。
他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思索片刻，又把手重新放下，折回自己的次卧室，躺下继续睡觉。
能谈什么呢？还能谈什么呢？告诉她其实现在自己和米莉什么都没有发生吗？但是，又能怎样呢？是的，截至现在，他们仅仅牵过手，没有身体接触，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感情上的悸动。
什么叫出轨？是身体脱轨还是感情越狱？若是前者，他没有出轨；若是后者，那他就是出轨了。
所以，还能谈什么呢？怎么就走到了今天？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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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轩躺在床上，一会儿侧卧一会儿平躺，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深深地嘆一口气，两条射线，用十年的时间，已经走向不同的方向，距离越来越远，註定不会再相遇。
而且，他和米莉重新联繫上，是因为张曼的爸妈来北京了。张曼妈妈整天哭哭啼啼，张曼爸爸整天唉声嘆气，两个人什么帮也不上，还徒增宋轩的许多烦恼。
他下班之后不想回家，不想一个人面对张曼的父母。但是，他也没有地方可去，总不能整天呆在办公室佯装加班到晚上十点，那样同事该调侃他「认真积极的不像样」。
恰巧有一天，米莉给他发信息，「轩哥，我从去年秋天就来北京工作了，你一直说带我出去玩，一直不付诸行动，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老骗我？」
宋轩正在发愁今天下班之后该去哪儿打发时间，看到米莉的信息就回过去：「要不今天晚上我先请你吃饭吧？改天再带你出去玩。」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联络起来。米莉去年回国后，在一个高校当老师，教公共课，一周给学生上四节课，不用坐班，有大把的个人时间，「知道什么叫公共课老师吗？就是特别不重要。只要我不想着评职称，不想着重新做科研，就可以一直每周工作六小时就可以啦。」
她坐在宋轩对面，笑意盈盈，说自己养的多肉越来越「多肉「，已经成了一个喘不动气的小胖子；说自己最近重读《简爱》，不像初中时那么喜欢女主了，突然就觉得她特别矫情；说自己做的早餐简单又美味，烤两片面包煎一个鸡蛋，再沖一杯美式咖啡，简直好吃地不像样……
他们聊地越来越开心，小时候的玩乐时光，这些年的生活经歷，现在各自的兴趣爱好。看着神采飞扬的米莉，宋轩感觉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于是，张曼爸妈在北京的这段日子，宋轩终于找到下班之后的去处。最初他俩只是在外边吃晚饭，或者看个电影。
4月 1 日，愚人节那天，米莉发信息给宋轩「据说今天你过节「，宋轩回信息「今天是你的重大节日，我必须给你露一手」。下班之后，他们两人一起去超市购买食材，宋轩在米莉家的厨房忙乎，做出他最拿手的西冷牛排。
米莉的家在北四环学院桥附近，当年她还在北京读本科时，父母就给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结果，她大学毕业后又去美国读书，足足呆了八年拿到博士学位才回来，去年来到她的本科母校任教，就把这套一直对外出租的房子拿回来，重新装修一番。
现在，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把自己的小日子打理地不亦乐乎。
吃完晚饭，两人一起去米莉任教的大学散步，微风拂面，凉意徐徐，宋轩感觉生活突然就清新起来。他们肩并肩走着，并不多交谈，却彷佛有心灵感应似的，都觉得此刻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年少时，宋轩以为一个人想要找到自己的爱人，需要跨越千山万水，需要歷尽波折。等到现在，他才明白，可能最适合你的那个爱人，就是和你长大的那个人。
他和米莉，对工作都无大志，也不躺平，只想做一份合适的工作，剩下的时间用来好好生活。因为家族关系，他们从小就知道身居高位未必幸福，只想感受一粥一饭的平静，享受手牵爱人的喜悦，拥有一份平淡温暖的理想生活。
但是，宋轩还没有离婚，张曼还在看守所。对于他和张曼的婚姻故事，他毫不保留地告诉米莉。她听完之后只是淡淡地说一句：「我从八岁就开始等你，都已经等了二十多年，所以不在意现在多等一段时间。」
后来，张曼出来了，她的爸妈还都在，宋轩就每天按时回家吃晚饭，他有些抱歉地对米莉说：「张曼现在也挺难的，等她找到工作后，我再和她谈离婚。不然，她刚从看守所出来，又失业又离婚，我怕她受不了这么多打击。」
接着，他像是下保证似地对她说：「米莉，请你等我。我真的不爱张曼了，也不会再和她有任何身体接触。我只是觉得我和她毕竟结婚十年，我希望她能熬过这段时间。这个五一回家，我就和我妈说咱俩的事情，我是认真的。」
五一假期回到济南，他坐在沙发上，捧着爸爸新煮的茶，和妈妈说了自己感情的抉择。妈妈长嘆一口气：「你终于决定离婚了。其实，这个决定可以再早几年，这几年真的很耽误你。多亏你们还没有孩子，还好，至少你决定迈出这一步。」
当然，对于米莉，宋轩妈妈自然是一百二十分的满意。两家本来就是世交，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她从小看着米莉长大，知道她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娴雅姑娘。
她笑着对儿子说：「要是五年前，米莉妈妈肯定不同意，毕竟你是离婚的，还大她五岁；但是，现在米莉三十一岁了，她妈妈天天着急给安排相亲，把自己的胳膊使劲往北伸，企图从济南伸到北京去关心闺女生活，过春节的时候还托我给米莉介绍对象呢。虽然你离婚，但是也没孩子，而且你们两人真的挺合适，所以我想他们家也会同意的。」
佛系青年一般都有一个能干的妈妈，要不然怎么会有佛系的资本呢？果然，宋轩只讲了打算离婚，他的妈妈就开始筹划了。
她主动提及离婚的财产分配问题：「张曼一个如此精明的人，离婚财产分配时能和你做到平分，就很难得了。其实，你们两人最大的财产，就是两套房子。把两套房子资产相加再除以二，就是每个人应得的部分。北苑那套房子大，价格更贵，贷款也还完了，若到时你要北苑那套房子，你还需要补给张曼一部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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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轩喝了一口茶，不在乎地说：「妈，那我就不要了。反正我们单位也有分房指标。」
宋轩妈妈故意白了他一眼，利索地说：「虽然当时首付 100 万是我们家出的，张曼就出了一个 80 万的空头贷款，但是，现在要离婚了，我们不沾便宜也不吃亏，财产平分就可以。这两天我就把咱家在高新区的那套房子挂到中介，现在那个小区也要两万七八一平米，那套房子也能卖个 350 万。若到时你要北苑那套房子，就把差价补给张曼。你和米莉结婚，也不能没有房子啊？即使你不想再在那套房子住，到时卖了再换一套就是了。」
宋轩接着说：「可是，上地那套小两居，首付主要是张曼出的，贷款也是她在还。那套就算她的吧。我们就只平分北苑这一套吧。」
听到儿子对财产如此淡然，宋轩妈妈有些哭笑不得：「凡是婚后的财产，都是共同财产，即使张曼挣地也是你们两人的共同财产。不仅包括这两套房子，你和张曼各自银行卡上的存款，也都是你们的共同财产。不过，我想张曼肯定会给你一套非常清晰的分配方案，你先别着急答应，到时一定得告诉我，让妈妈帮你把一下关。」
这时，一直忙乎着煮茶的宋轩爸爸插话了：「儿子，我告诉你，你妈就是一个神秘富婆。四年前她退休了，闲不住，被现在她工作的这家私立学校聘去当副校长，年薪 60 万吶。你猜猜她得攒了多少钱？所以，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儿。」
面对老公的打趣，宋轩妈妈笑着说：「宋副大局长，你今年才退休，我早退休了你又天天上班，我也没事儿干，才去那里发挥余热的。等你今年一退休，咱们就去环游世界去。」
宋轩爸爸说了一声「必须去」后，又转过头来安慰儿子：「小轩，婚姻吶，最重要的是合适，现在不合适了要离婚，人家张曼也不容易，财产分配时你一个大男人别太计较了，我和你妈都能帮你。」
安慰完生活，还要安慰工作，宋轩爸爸继续说：「还有，工作上也别有压力，你现在都是副处了，我干了一辈子到退休才是副处，你已经比老爸厉害了。像你大伯那样，又能怎么样？到最后落个安全退休还得感激涕零，所以啊，凡事不要太计较了啊。」
宋轩连连称是，心里漫过一波又一波的温暖，他的爸妈永远在帮他托底。还有，之前他只想着离婚，却没怎么想过如何分配财产，现在经爸妈一说，似乎觉得他俩说地都很有道理。
而且，张曼肯定也有一套方案，她那么善于理财，到时看看她想怎么分配吧。
第二天醒来时，张曼摸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已经上午 11 点。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全身无力，头痛欲裂。她不得不用双手按住太阳穴，感受着穴位那里「突突突」地跳个不停，整个人难受地像要马上晕倒似的。
她感觉自己的肚子空空荡荡，但是又好像吃不下任何东西，娇气的胃一直直往上冒酸水。无论是不是中暑后遗症，她又找出昨天买的藿香正气水，一口气喝上两瓶才算安心。
然后，她打开手机点外卖，就一份白米粥、两个青菜包当今天的午饭吧。做完这一切后，她继续坐在床上发呆。
她扭头望向窗外，蓝天白云，骄阳似火，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她给自己打气：「张曼，你要快一点振作起来，若不是 3 月份进看守所，你早就已经和宋轩离婚了。现在他谈新的恋爱也好，找新的女朋友也好，都是他一个人的事。现在，你也不爱他，你也不在乎他，所以你干嘛要和他较劲呢？你干嘛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说着说着，她感觉舒服多了，身体在慢慢恢復力气，头痛也在逐渐消退。她又给贝黎诗的美容顾问发信息，约好下午两点去那里做个 spa。
嗯，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这样休养三天，张曼的身体和思考终于恢復正常。她又变回那个坚不可摧的张曼。是的，现在她该考虑和宋轩的离婚方案了。
首先，当然是财产分配。她找了律师谘询，出轨并不能影响过错方的财产分配，甚至按照现在的法律规定，出轨都不是必须离婚的条件。律师还告诉她，按照她的描述，取证宋轩出轨太难了，他并没有和对方同居，甚至还天天按时回家，一个聊天记录能证明什么呢，何况他还可以删除聊天记录，何况现在只是张曼在猜想并没有真正看到他的聊天记录。
所以，张曼若真要离婚又想多获得财产，就只能是双方协商决定，实在协商不通才考虑起诉到法院。若真的到法院那一步，就演变成一场漫长的征途了。
其实，家里的财产就是北苑和上地的这两套房子，加上张曼和宋轩各自的理财、存款等，对，还有一辆白色奥迪 q5。
宋轩的个人存款应该可以忽略不计，能有一二十万就不错了；张曼在 4 月底拿到今年千易的年终奖，半个月前又卖掉千易的股票，加上之前银行卡的存款和理财，她手里大概还有 260 万。其中的 200 万，她已经买了年化收益 8%的信託理财，一年后才到期。另外 60 万放在银行卡里做着活钱理财，应付每月房贷、日常以及突发开支等。
对于各自的理财和存款，就归各自每个人吧，这一点，宋轩应该没有异议。
那辆白色奥迪 q5，是张曼买的，也在她的名下，又一直是她开，宋轩应该懒得找她要。这个车归张曼，宋轩应该也没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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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的是那两套房子，这是最大的资产。他们现在住的北苑这套 138 平米的三居，算是附近的高档小区，2008 年虽然是只花 180 万买的，但是按照现在 8 万元/平米价格计算，市价也已到 1100 万。另外，还有 2016 年买的上地 78 平米小两居，当时花了 550 万，虽然这两年房地产市场不好，但是也已经缓慢地涨到 680 万，扣除目前还有的 200 万银行贷款，剩余市值是 480 万。
对于这两套房子，该怎么分？是 1100 万+480 万之后平均分配吗？若这样分，每人可以分得 790 万。上地的小两居，房本和贷款都在张曼名下，占去 480 万。到时把北苑的房子卖了，张曼再分到 310 万就可以。
想到这里，张曼突然就心疼加生气起来，凭什么两套房子平分啊？上地小两居的 330 万首付是她付的，贷款是她还的，这完全是她自己挣的房子。北苑的这套房子，当时宋轩家出了 100 万首付，现在已经还清的 80 万公积金贷款是她贷的，这套北苑的房子平分就算了，上地那套小两居，不能平分！
她推翻刚才的方案，又谋划出新的方案：两套房子不能平分，上地那套房子归自己，只有北苑这套房子两个人平分。到时把北苑这套房子卖掉，卖的钱她和宋轩每人一半，就算完结。
终于理清财产分配方案，接下来就是她去找宋轩商量了。吵架的那天晚上，她给宋轩发了信息，他也没有回。这几天他似乎早出晚归，反正张曼没有在家里见到他，可能和他的小米粒去约会了吧。
还是发信息说吧，这样说最清晰。张曼也担心，如果她和宋轩面对面说，万一自己突然底气不足该怎么办？
罢了罢了，发信息。这就发。
「宋轩，我说一下离婚财产分配方案：
北苑这套房子可以卖掉，到时我们两个人平分房钱，每人分得 50%；上地那套房子在我名下，且是我出的首付我贷的款，应该归我个人所有；奥迪 q5 也是我买的，也在我名下，也归我个人所有；我们各自银行卡的理财、存款等，都归各自所有。你看这样是否合适？
若你有其他意见，请及时提出，我们可以进行修正。」
编辑完信息，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才小心地摁了「发送」键。发出去之后，她的心情一直惴惴不安。宋轩会怎么看待这个分配方案？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贪婪了？如果他不同意这个方案怎么办？
冯杉杉说过，男人如果绝起情来，全世界都要为他开道。现在的宋轩，早已不爱自己，是不是也会在财产分配上寸步不让呢？应该也不会吧？他那么一个万事不争的人，而且他现在应该挺着急离婚去找他的小米粒。既然着急，就应该会选择妥协吧？
没有想到，过了五分钟，宋轩就回了信息，只有两个字：「同意。」
张曼感觉稍微放下心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地，自己又找律师又翻看法律条文谋划好几天才想出这个方案，现在一拳头精准打出去，结果就像打到一团软塌塌的棉花上，因为对方根本不在乎，根本不在意。
不知怎地，她想起冯杉杉的名言：「骗我的感情可以，骗钱绝对不行。」现在，她活学活用地改成「骗我的婚姻可以，骗财产绝对不行」。似乎这样想，能让自己心情舒畅一些。
嗯？好像改的不太准确，也不太贴合实际。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第80章 我不想不想长大
冯杉杉一边哼着 射 的「我不想 我不想 不想长大」，一边给张曼打电话。明天就是六一儿童节了，也是她入职芥末直播的第一天，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电话接通后，冯杉杉的声音万分明媚：「曼曼，你前几天在忙什么呢？每次回信息都那么慢。明天是 6 月 1 号，恰好是周六，所以我入职芥末的手续只能是 3 号，也就是下周一办理。但是，峰哥那个于扒皮可不会让我闲着，明天下午是阿暖演艺专场，从夏纳蹭红毯回来后，峰哥一定要让她趁着热度使劲播，必须把芥末花在她身上的钱都挣回来才肯罢休。还没成为资本家呢，就沾上万恶资本家连肉带骨头都不放过的本性。」
冯杉杉一开口就紧锣密鼓，电话这边的张曼根本插不上话。张曼这几年也习惯了这种聊天模式，就安静地拿着手机听着她在那边眉飞色舞。
冯杉杉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明天下午我六点就能忙完。明天是需要普天同庆的伟大六一儿童节，同时也是冯杉杉女士喜提人生第二份工作的新开始，所以咱得必须放肆、张扬、无节制的庆祝一番。我订了长城脚下的公社，明天下午你开车到芥末这里，接上我后就直奔延庆去享受高端人士郊外度假生活了。」
现在，终于可以轮到张曼开口了，她的声音带着开心和嚮往：「好啊，我老早就想去体验下这个获过许多设计大奖的着名酒店。之前牛欣去住过一次，回来不是一直说『你知道什么叫私家长城呢，住那里可以享受为酒店客人专门订制的长城徒步路线』，这次跟着你去好好享受一番。」
冯杉杉满不在乎地说：「我都去过好几次了，也没看着啥私人定制路线，那个牛欣偶尔去个好地方，每次回来得在办公室叨叨上一个月，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那点儿本钱。等她休完产假回来，就 kelly 那个铁石心肠，不让她失业才怪。好了，咱不说她了，那你明天下午来接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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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曼略做迟疑，才接着说：「好啊，那我和杨洁改一下时间，好几天前她就约我明天晚上一起去梵音练瑜伽。但是，我现在感觉让你荷包大放血，和你一起奢华郊区一日游更重要。」
冯杉杉听完后哈哈大笑，笑完之后才说：「反正我订的是一百平米的双卧室套房，你问问她愿意不愿意来，不过来的话是要和你挤一间。咱们可以在八达岭长城的星空下练瑜伽，啧啧，简直太浪漫了，肯定能吸引一群帅哥围观。」
张曼被她的幽默逗笑了，愉快地说：「那我问问她。如果她周日没有工作安排，应该会来的。」
挂了电话，张曼特别感慨，冯杉杉就是这样大大咧咧到没心没肺，一个月之前她好几次想约杨洁认识一下但是对方表示没时间，她当时随口抱怨几句，还说人家人生第一桶金靠离婚，你看，现在她早就忘了这些不愉快，马上就招唿杨洁一起去郊区玩。
张曼给杨洁发信息：「小洁，明天晚上杉杉约着一起去长城脚下的公社，庆祝她入职芥末，你也一起来吧。正好认识一下。咱俩可以明天下午去梵音练瑜伽。」
杨洁没回信息，直接把电话打过来了，笑嘻嘻地说：「曼曼，你现在为了给我找客户真是处心积虑啊，看来我必须以身相许了。明天晚上我必须去，和杉杉先认识一下。」
张曼听完就笑了，不过说话声音却透着感动：「你住在东四环，非要穿越大半个北京城，来北五环陪我一起去练瑜伽，我看你也挺处心积虑的，你不就是害怕我一个人呆着难过吗？」
杨洁依旧笑嘻嘻的，故意装着不在乎：「明明就是我好久没去奥森公园了，想去那里逛逛，看看能不能恰巧邂逅个投资界大佬，说不定对方一出手就救活蓝行了。然后，顺便和你一起去梵音练个瑜伽，看看咱俩到底谁的水平更好。」
张曼不理会她的歪解，开始说正事：「杉杉刚去芥末，肯定不能立即把蓝行引到供应商库。蓝行在千易的这次遭遇，于见峰知道的门儿清，主政十年千易市场部可不是白干的。不过，等过上一年后杉杉在芥末站已经稳脚跟，蓝行和千易的事儿大家也已经忘地差不多了，到时可以试试。芥末虽然是千易的子公司，不过独立运营独立核算，引入蓝行完全符合流程。」
听完之后，杨洁表示认同，听上去声音一本正经语调却带着调侃：「是的，不着急，我和杉杉先认识一下，把关系建立起来。最重要的一点，我得把蓝行撑到能活到明年，不然蓝行半年内倒闭了，到时芥末想用我，我都破产了，想用都没办法用，使不得，使不得。」
张曼继续说，温暖的底色透过声音冒上来：「看着杉杉平时咋咋唬唬，其实人很好，有底线也有勇气。要不是她，我们这次根本不会这么快从里边出来。之所以想把你介绍给她，也是想帮帮她。做甲方都知道，有一个优秀的乙方多重要，你可以帮她多分担一些。」
杨洁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我感觉『谁好都没你好』，考虑事情永远这么周全。那咱明天下午去练瑜伽啊，见面再好好聊啊。」
原来明天都是 6 月 1 号了，今天是 5 月份的最后一天了。张曼这几天过地有些不明所以然，忙着养病，忙着做离婚财产分配，还忙着发呆和熬夜，都忘了「今夕是何夕」。
套上一件白 t 恤出门，她一边等电梯一边给冯杉杉发信息：「杨洁明天晚上也去哈，她先开车来接我，我们再开车去芥末等你。咱们一起过节，一起庆祝女神冯杉杉开启新征程。」
冯杉杉回来信息：「找出最漂亮的裙子，化上最明艷的妆，一定要美到不可方物，去过节！去庆祝！」
看完信息，张曼低头看看身上这件还沾着外卖油渍的白 t 恤，都穿了三天还没洗，对自己现在的邋里邋遢有些无奈，怎么就过上了这样？怎么就随意到如此满不在乎？
不，不，虽然不用像冯杉杉那样明艷动人，不过无论何时都得保持一个女性的体面，不能再这样一团糟下去。
她重新折回家，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浅橙斑点真丝上衣，配了一条橙色百褶长裙，又去卫生间补一个淡妆，走出家门时换上一双白色船鞋。
透过鞋柜边上的穿衣镜，她感觉整个人都鲜亮起来。对，就是要活得优雅，过得从容。
她先到小区旁边的链家，把房子挂出去，告诉中介小伙这套房子 1200 万，全款可适当优惠。
中介小伙有些为难地说：「姐，你这个户型现在报价都在 1100 万左右，你这个价格有些高了。」
张曼条理清晰地说：「我的房子楼层高，採光好，因为楼间距的问题，这个小区 10 楼以下冬天採光都会有遮挡现象，你们门店主做这个小区的交易，应该比我还清楚吧？而且，我的房子装修好，家具家电也全部赠送，新业主若不是要求特别高，完全可以拎包入住。这么一说，我感觉我的报价还低了呢。」
中介小伙打趣道：「姐，下次客户去看房时你一定在家，你这口才保证能促进成交。」
从链家出来后，张曼临时决定开车去 skp，杉杉要求明天穿最漂亮的裙子，女人最漂亮的那条裙子肯定不是在自家的衣柜，而是还挂在商场的衣架上，所以她得去把它买下来。
之前每次冯杉杉约她逛街，她看着那些几千块钱甚至一两万一件的衣服就觉得心疼，太贵了，根本不值这个价。所以，她从来都是看的多买的少，每次都笑着说自己主要是来帮冯杉杉拎购物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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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她决定去 skp，不看价格，只为喜欢，血拼一番。无论多贵的衣服，都是给人穿的，不然怎么会摆在商场？自己要做的，就是成为那个穿得起的人。
在 skp 逛了两个小时后，她看中一条青绿色连衣裙，v 型领口镶着一圈手工刺绣的花蓓，宽松的裙摆一直到脚踝，穿上有一种飘然而至的仙气。嗯，这条裙子，设计、材质、版型都无可挑剔，就是价格不太友好，19800 元，还不打折。
殷勤的店员，夸赞张曼穿上去优雅极了，接着又罗列穿过自家裙子的明星，前天谁谁谁刚来买过，昨天又给另一个谁谁谁发的快递。这条裙子，不是一层二层的国际大牌，也没有显眼 logo，蜗在 skp 四层一角，主打高端裙装，算是国内一个小众品牌。
「给我包起来吧。」张曼淡淡地说完，就转身回试衣间换衣服。
要是在之前，她肯定不会买的，一条裙子，也不是国际大牌，材质还是桑蚕丝的，平时穿着也难打理，不实用，还巨贵。
可是，今天她就是要不一样，既然穿着那么好看，为什么不买呢？买！
接着她又去 jimmy choo，挑了一双银色水晶渐变的高跟凉鞋。之前她一直没有捨得买过这个品牌，太贵了，一双鞋要一万多。平时出席一些场合时，她穿四五千块钱一双的 ferragamo 也能应付过去。
但是，哪个时尚大师说的，每个女人不都应该有一双 jimmy choo 高跟鞋吗？那就今天一起实现了！
买完裙子和鞋子，她拎着两个购物袋，重新来到一层的 hermes，进去挑礼物。她选了三个同款不同色的珐瑯手镯，橙色的给冯杉杉，奶茶色的给杨洁，白色的给自己。
五千块一个的手镯，就是合金和珐瑯做的，据说戴久了还掉色，之前她总是觉得这个材料不值这个价格，大家买的都是品牌溢价。不过，两个好朋友，一个喜欢拎 hermes 包包，一个习惯系 hermes 丝巾，正好送她们每人一个手镯当过节礼物，自己也顺便买一个带。
呵，这是张曼人生中第一次买爱马仕的东西，竟然买的是手镯。
逛累了，也买完了，她来到六层的鼎泰丰吃晚饭，点了蟹粉小笼包、四喜烤麸、糖醋小排，就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她一边吃一边想，明天晚上三个好朋友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肯定特别开心，现在她都有些隐隐地期待了。
第二天下午，张曼和杨洁去梵音练完瑜伽，在那里洗完澡换上冯杉杉要求的「最漂亮的裙子」，又各自化好妆，就一起开车去接冯杉杉。
路上，张曼对杨洁说了财产分配方案，以及宋轩的表态。杨洁笑着说：「你就是要求他净身出户，他也能同意。你只是他的女朋友时，人家买房就主动要加上你的名字。他本来对钱财就生性淡泊，而且真的爱过你。现在离婚了，也不会太为难你。」
张曼苦笑着说：「他就是一个妈宝男，我怕要求净身出户，再引来他妈的加入，事情就变复杂了。而且，如果那样，我心里也会觉得过不去，北苑这套房子，他们家当时出了 100 万，我就出了一个 80 万的空头支票，前几年我负责房贷他负责日常开支，也很难说这个贷款是我一个人还的。所以，就这样吧。」
她本来想和杨洁说一下宋轩和小米粒的事情，可是，话到嘴边，她怎么都说不出来。算了，给宋轩，也给自己，都保留一份体面吧。
她们转而聊起冯杉杉。
杨洁又调侃她「命好」，本来以为她找起工作会非常困难，学歷一般，资质一般，在千易一干十五年都快呆傻了，结果现在跳到于见峰的芥末直播顺利实现「无缝衔接」，「有个网际网路大佬被问起怎么成为中国首富的，他说一命二运三风水，主要是自己命好。我看冯杉杉命也挺好的。」
张曼已经习惯她的「毒舌」，就笑着附和：「命好，才是老天最大的眷顾。你说，命运之神什么时候垂青我一下？」
杨洁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一边用心开车一边一本正经地说：「我掐指一算，她在本月就会垂青你，请你耐心等待吧。」
说完之后，她又把话题回到冯杉杉身上：「不过，我还挺感谢杉杉的，因为她的搅和，现在我和老吴又联繫起来，联繫老吴我不稀罕，主要是每周我可以回去看看儿子了。小傢伙竟然五岁了，时间真快。 」
到了芥末办公的大楼，她们在楼下等冯杉杉，两人都感慨万千。芥末就在千易大厦旁边的楼上，坐在车里就能远远看见千易的巨大 logo。
自从 4 月底到千易办完离职之后，张曼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恍惚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好陌生，自己真的在这里工作过六年吗？
而杨洁的感受是，千易的财务流程真慢，欠我的那 1200 万还有一大部分没到帐，要是它胆敢赖帐，我就举个大旗拿个大喇嘛在门口做做宣传工作，胆敢不给钱，没门儿，这可是蓝行的救命钱。
冯杉杉穿着一件橙色短裙唿啸而来，一上车就剥夺了大家的话语权，成为第一新闻中心：「我感觉峰哥想睡阿暖，今天下午看阿暖，简直了，眼睛都看直了，就差直接扑上去。」
三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车里气氛变得张扬又欢快。开车的杨洁望着后座上的冯杉杉，真是生动又有趣的一个人，其实她们是能成为朋友的。
一个半小时后，她们抵达长城脚下的公社，直奔公社小厨，冯杉杉早就预定好二楼靠窗位子，可惜已经晚上，没办法感受窗外延绵青山的好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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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身在空旷之地，人也变得胸襟开阔。世界这么宽广，个人的细小悲喜又算什么呢？所以，来吧，让我们好好庆祝六一儿童节，愿我们永远都是一个只有喜乐没有悲伤的儿童。
点完菜，冯杉杉让服务员拿来三瓶红酒，豪迈地说：「按均分配，不许耍赖，今天晚上我们不醉不归。」
这个夜晚，她们把酒当歌，她们欢声笑语，她们肆无忌惮。以及，她们真的是大醉而归。
据第二天帅哥服务员的描述，到了凌晨，她们三个漂亮女人在服务员的护送下，一边摇摇晃晃走着回房间一边断断续续地唱着 射 的《不想长大》，「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长大后世界就没有童话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我宁愿永远都笨又傻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长大后我就会失去他……」
听完这个生动描述，冯杉杉马上问：「是吗？那我昨晚唱跑调了吗？如果跑调，那也是醉后跑调，不是唱功不佳。」
张曼和杨洁在一旁哈哈大笑，立即奉上「彩虹屁」：「这个姐姐曾经是 2005 届超女全国 50 强，和李宇春同台过，很厉害的。」
冯杉杉白了她们一眼并表示：「你们骗人不对。我的实力是唱出来的，不是骗出来的。」
站在旁边的年轻帅哥服务员一脸茫然。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年龄，显然不太了解 2005 年超女的这个梗，呵，那可是全民为超女疯狂的年代。
在这个阳光午后，她们三个人坐在这个套间的客厅沙发上，欣赏着窗外群山环抱的壮阔风景，听着 bose 音响流出的各首怀旧金曲，就让时光这样慢下来吧。
让我们暂时不要长大，不要回到现实的各种烦恼中。
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天时光。
第81章 每一步都是跋山涉水
六一儿童节这一天，kelly 一口气睡到中午才醒。她躺在床上，摸过手机一看时间，呵，竟然已经 12 点了。
今天早晨没有 6 点起床跑步，算是给自己的周末生活放纵一次吧。最近实在太累了，昨晚因为路清离职和新 cto 到任的事情，又忙到凌晨才回家。
不过，她总算是不留尾巴地做好一切，老闆虽然还故意阴沉着脸，但是他的眼神中不经意地闪过一道满意之光。老闆嘛，总得端住架子，不然让下属们感觉自己那么容易满意，他们就不会战战兢兢地卖力干活了。
三个要和何韬部门签框架协议的地方政府，如 kelly 所预料，并没有受千易更换 cto 事件的影响，谈判也在顺利地进行。按照目前的进度，应该 6 月中旬之前就能搞定。于是，老闆又下达新指示，必须开一场轰轰烈烈的新闻发布会，让其他地方政府和竞品们看看千易的实力。
所以，她和市场部又有地忙了。
她打开卧室的门，发现保洁已经把客厅收拾干净整齐，现在正在书房抹尘呢。她找的这个保洁，每周六上午 9 点来帮她打扫卫生，干活麻利又识趣。每次看到 kelly 在书房工作，她就先打扫客厅和卧室，尽量不要打扰她；就像今天 kelly 难得睡个懒觉，她就自己用密码开门，默默地收拾好客厅和书房，直接蹲在地上抹布擦地，吸尘器也不用，害怕发出的声音吵醒主人。
她和保洁打过招唿，又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一下，就给儿子打视频。接通之后，儿子正准备吃午饭，兴高采烈地给 kelly 看姥姥为他准备的一桌丰富饭菜。看着手机屏幕上的 kelly，儿子开心地大叫几声「妈妈」后，才开始说话：「妈妈，你送给我的大军舰，好帅气呀，好漂亮呀，我想拿到小区水池里玩，姥姥不同意，说军舰不能在水里玩。可是，我记得姥爷给我讲过，军舰是能下水的啊？你说他们两个人谁说的对啊？妈妈，我到底能不能拿着我的军舰去水池里玩啊？」
kelly 笑着说：「当然能去水池玩，让姥爷带你一起去。这是刚给你买的新玩具，姥姥可能比较爱惜，不想让你抱着跑出去呢。上次给你买的坦克战斗机，你是不是抱着到小区玩一次就摔坏了，所以，只要你好好爱惜自己的玩具，姥姥就会同意你去水池玩的。」
她温柔地祝儿子六一儿童节快乐，继续做一个勇敢的男子汉。「我下午去机场接爸爸，爸爸要来北京看妈妈啦，等我们在北京忙完之后就回上海去看你，你乖乖在家等着哦。晚上，我和爸爸给你打视频，好不好？」
儿子连声称好，姥姥在旁边催着吃午饭，不然饭菜都凉了，说晚上再打吧。儿子吐一下舌头扮一个可爱的鬼脸：「妈妈，晚上见哦。姥姥说可乐鸡翅再不吃，就要粘住了。」
挂断视频，kelly 的嘴角还是留着止不住的笑意。看到保洁还在忙碌，她就换上清蓝色 t 恤米色长裤，下楼到小区门口的眉州东坡吃午饭。
这家眉州东坡的一楼特地开出一片区域，叫做「眉州小吃」，主要做担担面、酱肉包、酸辣粉等小吃。一个人住又没时间做饭的 kelly 是这里的常客，每次她一来服务员就迎上来，笑着打招唿：「又来啦。」
kelly 找一张桌子坐下，拿出手机扫码点餐，点了鸡丝凉面、水晶烧卖、眉州香肠，又自己拿着杯子去接上一杯温水。可能老天眷顾，她本身就是易瘦体质，加上天天坚持跑步，所以她属于人人羡慕的「狂吃不胖」，从来不节食，看上去却十分清瘦。
她下午要去首都机场接肖然，他和他的合伙人今天从日本回来，这次主要是来北京见投资人们。肖然自然和她同住，她又帮合伙人订了小区旁边的秋果酒店，方便他们见面商量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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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月中旬休年假带着儿子去日本和肖然团聚之后，现在转眼已到六月，kelly 又已经两个多月没见他。回想两人结婚这些年，除了最初那两年的时光，剩下的日子都是聚少离多。不过，因为这种聚少离多，让他们没有普通夫妻之间的那些琐碎矛盾，两人对儿子教育、家庭投资等问题没有任何分歧，可能也因为肖然顾不上且认为 kelly 能做好，就乐得当甩手掌柜，还一个劲儿的夸赞 kelly 做地好。
没有琐碎矛盾的夫妻，自然就保持着对彼此的温情脉脉。kelly 也只有在面对肖然和儿子的时候，才会剥去坚硬的外壳，露出难得地柔情的一面。
所以，现在低头吃着鸡丝凉面的 kelly，已经有些急切地盼望着下午四点早点到来，那时她就能见到肖然了。虽然肖然这次来北京主要是为公司融资而来，并不是专门看望她，可她还是愉快的。
结婚多年，他们没有花哨的浪漫，也不是那种对节日有仪式感的夫妻，不过两人靠着彼此信任，一路踏实地走到现在。当年肖然在见她第二次的时候，就拿着自己的房产本要加上她的名字。所以，这么多年过去，肖然的事业再不顺，kelly 依然忍下来，并愿意和他一起承担。
吃完了，回家洗澡化妆去，一会儿要开车去机场。呵，昨晚睡地太充足，今天真是神清气爽，kelly 感觉自己都要飞起来了。
她在首都机场 t3 航站楼等了两个小时，才接到肖然和他的合伙人。飞机晚点一个小时，肖然在飞机落地后就给 kelly 发信息「到啦」，但是 kelly 又急切地等待一个小时才见到肖然。因为国际航班的乘客，从下飞机拿行李再来到大厅，竟然还要坐一段类似地铁的交通工具，没有一个小时别想走出来。
她在涌动的人潮中一眼就看到肖然。他个子很高，可能因为长期伏案以致有些驼背，现在他走路时会看到略微的拱背。他穿着灰色横条纹 t 恤，背上是黑色新秀丽双肩包，手里拉着一个黑色中号行李箱，抬着头东张西望地寻找来接机的 kelly。
她小跑到他的面前，俏皮地把右手在他的脸前扬了扬，笑着说：「回来啦。」
然后，她又得体地对他旁边的合伙人打招唿：「你好，一路辛苦了。」
三个人一起吃过晚饭，又把合伙人在秋果酒店安排妥当之后，kelly 才和肖然回到在国奥村小区租住的房子。
保洁已经把这里收拾地干干净净，茶几的花瓶插满一大捧白色满天星，肖然环顾着这个生机盎然的家，笑着打趣道：「总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看来是我多虑了，以后还是让你担心我吧。」
kelly 端一杯水递给坐在沙发上的肖然，挨着他坐下，头靠到他的肩上，肖然自然地伸出胳膊揽住她，低声对她说：「总是让你为我承担这么多，这么辛苦，这次公司融资你也一直跑前跑后。」
kelly 也伸出右手环抱住肖然的腰，温柔地说：「我们是一个家庭，本来就是要相互扶持。你能开心一点，我也会跟着开心一点。」
谁知肖然深深嘆了一口气，才接着说：「我有时候也特别迷茫，创业是为了什么？如果说创业是为了实现心中的理想，可是我感觉自己距离理想越来越遥远；如果说创业是为了更好的生活，现在我既不能给家里提供经济支持，也没有时间陪你和儿子。若不是有你撑着，这个家怎会有现在的生活水平。所以，我最近常常想，自己当初选择创业，真的对吗？这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kelly 看着低沉的肖然，有些心疼地说不出话。在她的心中，他一直是那个无论何时都意气风发的人，一说话就带着王者之气，让她忍不住追随他的脚步，一起去看未来的风景。
可是，现在的肖然，眼神里带着迷茫，语调中带着无奈。在残酷的商业竞争中，他的自负逐渐消退，自卑逐渐涌起，可能在某个时刻，他也暗自发出质问：「我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kelly 知道，此刻必须温柔地安慰他，必须让他振作起来。他后天上午就要去见投资人，接下来一周都是密集的约见安排，能不能融资成功，能不能让公司继续运转下去，成败就在这一周。
kelly 用环在他腰上的右手，轻轻拍几下他的腰际，故作轻松地说：「你这是大战来临之前的偶尔情绪紧张，没关系的，等这次顺利融资后，公司就驶进快车道。我还要让你带着去纳斯达克敲钟呢。」
说完这些，她又话费一转，声音亲昵又柔和：「这几年我们多艰难啊，每一步都是跋山涉水，现在就快走完两万五千里长征，马上就迎来好日子，我们得继续保持昂扬斗志。你已经很厉害了，这才创业几年，公司就是东南亚最大的行动支付中间商。随着中国人境外游的迅速增长，公司业务只会越来越好，要不然我们这次约投资人也不会这么顺利。他们商业嗅觉最灵敏，肯定是看到我们公司的未来增长空间。」
末了，她不忘补上关于家庭贡献的安慰：「我们两人在结婚时就做了分工，你创业我打工，创业可以实现家庭财富的直线上涨，打工是为了保障家庭基本生活。但是，无论谁创业都得度过一段艰难时期，你的好朋友、我的前老闆做乐派的前五年，不是也一直勒紧裤腰带，从来没往家里拿过一分钱，到第七年才获得转机，现在成为炙手可热的新零售独角兽。」
「当时他选择做饮料，多么不被大家看好，都认为这个行业早已是一片红海，市场上林立着那么多深耕二三十年的大品牌，可是他就是靠着 0 糖 0 卡的概念，颳起一股巨大的新旋风，现在投资人想投它都抢不到份额。最初那五年，他可是拿着 bp 都约不到投资人，好容易在某个酒店大堂堵到人家，五分钟就把他打发了。你是他的好朋友，应该比我还清楚他的这些经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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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各有各的理由，但是成功都有共同的相似，就是歷经艰难也不放弃。对了，英特尔的创始人不是写过一本书，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嘛……」
肖然揽着她的肩膀，安静地听着她的低声细语。他比 kelly 大五岁，当年像是挖掘成长股一样「挖」到 kelly。第一次遇见她，他就看到她眼睛里的生动和野心，让他一眼认定是想要结婚的人。他一直知道，自己不需要一个贤惠本分的老婆，而是需要一个并肩战斗的爱人。
这些年过去，这个老婆已经无需他的庇护，独立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在派乐工作时，若说老闆因是肖然的大学好友，所以可能会给 kelly 适当照顾。但是，她成功跳跃到千易之后，依然保持着她的出色。她在工作中游刃有余，几乎从来不对他抱怨工作中的困难，冷静理性地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
有时候，肖然也会苦笑，即使自己的公司顺利运转下去，能每年带来千万净利润吗？不是营收，是净利润。kelly 虽经常戏称自己是打工人，可是实打实地有着千万年收入。她这个打工人，实在有些太过高级。
无论承认还是不承认，至少截至目前，比起他的那个曲折艰难尚且无任何回报的创业，他最成功的事情大概是找到一个优秀的老婆，当初一个房本加名换来今天数倍的投资回报，而且这个投资回报还在持续进行下去。
他偶尔也会担心，这些年 kelly 的成长速度是开着高铁往前飞驰，而自己宛如还在坐着一辆老旧绿皮火车晃荡着前行，会不会随着两人差距越来越大导致缺少共同话题从而感情稀薄。
所幸，至少现在还没有这种迹象。无论 kelly 当年只是派乐市场总监还是现在已成为千易 vp，看他的眼神都是一如既往的亮晶晶。
这让他越发感激，男人啊，一定要废寝忘食的工作，一定要全力以赴的创业，拥有事业的成功才会获得心理的自信，才会从容自豪地站在事业成功的老婆旁边。
kelly 终于说完了。她依然把头靠在肖然的肩上，右手环抱着他的腰，享受这难得的两人世界。肖然的士气也被鼓动起来，声音有了活跃和清朗：「你说的对，这些年我们每一步都是跋山涉水，这都快临近成功了，怎能迷茫呢？开足马力，继续往前沖吧。」
她笑起来，把头从他的肩上抬起来，望着肖然的侧颜，语调开心地说：「我们和儿子视频吧，我中午告诉过他，晚上爸爸妈妈一起和他视频。等下周你见完投资人，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回上海去看他。再过一个多月就暑假了，到时可以把他接到北京来。」
于是，两个人一起给儿子打视频，接通之后，五岁的儿子兴奋地大叫「爸爸妈妈」，接着又说「爸爸，妈妈送我的是大军舰，比你送给我的水枪好，不过，我都一样喜欢。」
kelly 和肖然紧挨着坐在一起，看着屏幕上的儿子开心欢乐地小模样，每个人心底都泛起最柔软的涟漪。
他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一起经歷风雨，一起享受温暖，一起享受当下温馨的时光。
第82章 总有一束光照亮前行
周一上午，从上海追随而来的 kelly 前下属安子扬，在千易办了入职手续，接替王营的位子，成为新的搜索市场组总监，也从 kelly 前下属变为现下属。
kelly 亲自把他带到搜索组的办公区域，把他介绍给每一个小组同事。接着，她又召开部门总监会议，向大家介绍这位新总监。
与会的于浩、刘飞雁、夏一凡们都热情积极的认识这位新同事，但是每个人都各揣小心思。
于浩想的是，你看你看，kelly 都把前下属引来了，这绝对是真亲信，自己接下来只能愈发小心翼翼，千万别走上王营的弯路；
刘飞雁想的是，牛欣的产假也快休完了，是不是一回来上班就要遭 kelly 清算，到时她会不会再弄来一个上海前下属代替牛欣，如果再来个男的，整个市场部总监就只有我一个女生了；
夏一凡想的是，kelly 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不要动我的地盘，料你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做 gr，只要我好好工作别招惹是非就能保住饭碗。
kelly 环视整个会议室，似乎洞悉到每个人友好态度背后的小算盘，就笑着对大家说：「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嫌。之前在派乐，安子扬做过我的三年同事，他总是能精准捕捉市场情绪，也擅长紧扣社会热点，做出创意十足的营销方案。他这次来到千易，正好可以革新一下搜索组目前的现状，许多东西都太陈旧了。」
给足前下属脸面后，她接着又安抚现任总监们：「现在，随着安子扬的到任补齐搜索组的短板后，我们市场部每个组都是由最合适最优秀的总监带领。你们既能做出一系列好的营销传播，又能培养小组内的人才成长，你们真的特别棒。今天是 6 月 3 号，6 月的第一个工作日，6 月是我们二季度的最后一个月，咱们再加把劲儿，做出好成绩，给二季度画上一个圆满句话。」
每个总监听完后暗暗松一口气，kelly 都说了现在每个组都是由最合适最优秀的总监带领，可能她对市场部的清算真的就此结束，当然，二胎保命的牛欣除外，啥也不说了，加油干吧，只要有业绩谁也动不了你，对，「多说无益，干就完了」。
kelly 一直忙到下午才有时间喘口气。她坐在自己的办公室，突然觉得今天好像少了一点什么。嗯，想起来了，少了隔壁办公室冯杉杉女士的咋咋唿唿，她那女高音的穿透力至少有 50 米，直接能辐射市场部大半个工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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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她已经去旁边的芥末直播报导了，这间办公室已经空出来。很好，就这样空着吧，招人接替就先算了，过一段时间看看老闆的意思再说。
手机来信息了，是肖然，「上午见的那家，只讲了 20 分钟，对方就直接判定我的业务模型不好；下午见的这家，讲了半个小时，对方三个人一直安静地听，没有问任何问题。」
kelly 一看，知道今天这两家全没戏，第一家连业务模型都不认可，怎么会投资；第二家直接不提问，说明根本不感兴趣，都懒得发问，怎么可能投资？
聪明如肖然，这些年又一直断断续续地在见投资人，自然也会洞悉到对方的「不投」，只是他不好意思发信息说破，让 kelly 自己领悟吧。
她轻轻嘆一口气，才给肖然回信息：「你接下来还要见七八家机构呢，如果他们都那么感兴趣，你还得为选择哪家而烦恼。不着急，好事一般在后头。」
她又接着发一条：「我今天争取 7 点下班，你在家等着我，我和你一起去簋街吃小龙虾。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吃小龙虾吗？」
肖然回过来信息：「有个之前的朋友知道我来北京了，说晚上见面让我介绍一下现在做的事情，他有几个很熟悉的投资人，可以帮忙引荐。我得晚上去见他，等见完他后我们再去簋街吃小龙虾，就当夜宵吧。」
看完这条信息，kelly 并不像其他女人那样暗自生气，发出那种「你好不容易来北京还不陪我」的抱怨。相反她还松一口气，晚上不用着急下班陪肖然了，两人一起去吃夜宵很不错。因为按照老闆的要求，6 月份要在三个城市举办三场声势浩大的新闻发布会，关键出席嘉宾规格特别高，这就要求不容出半点差错，这真的够 kelly 和市场部忙乎了。
第二天早晨 6 点，kelly 照例起床跑步，她拉着肖然一起去奥森公园。肖然换上 kelly 早就帮他买好的运动衫和跑步鞋，两人一起从公园南门进入，沿着塑胶跑道慢跑起来。
深深吸上几大口早晨的清新空气，看着映入眼帘的绿树繁花好景色，听着小鸟在枝头上清脆美妙的歌唱声，还有塑胶跑道上精神抖擞的陌生跑友，肖然的心情也跟着开阔起来。
之前他还在上海工作不常驻国外时，也经常和 kelly 一起去公园跑步。这几年一个人在国外生活，每天只想着工作，人也变得懒了，基本不运动，于是小肚腩起来了，后背也要驼了，可能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油腻大叔。
kelly 神采飞扬地跑着，偶尔和擦肩而过的人打声招唿。肖然在旁边紧跟着，气喘吁吁地说：「老婆，你这可以啊？和大家都混熟了。」
她把脚步慢起来，等着肖然跟上来才笑着说：「在这个公园，能坚持每天来跑步的人并不多，经过这一年，我和这个小圈子基本混个脸熟，早晨遇见时都会相互打个招唿。」
果然，有一个带着无框眼镜的中年人路过他们身旁时特意停下来，和 kelly 打招唿：「早，今天变成两个人了啊？」
kelly 笑着回应：「是的，我先生，从国外出差回来了。」
等这个人跑走后，肖然低声问：「这是谁啊？「
kelly 拍一下肖然的屁股，说一声「跑起来」，才回答他的问题：「不认识，之前只说过『早』，因为多了你，今天打招唿才多了一句话。」
四十分钟后，两个人跑完回到家，kelly 去洗澡换衣服，然后拿着一盒牛奶一个面包去坐电梯到地下车库，和平时一样，她 7 点准时开车出门，先到公司参加 8 点高管晨会，接着就是忙到几乎喘不过气来的一天。
肖然依旧每天忙忙碌碌地去见投资人，短短几天，他已经被迷宫一般的国贸中心绕晕。北京的投资机构都扎堆似的在这里办公，往往上午在 a 座见完，下午只需换到 c 座就可以。可是，从 a 座到 c 座，肖然和合伙人第一次因为不熟悉路线，绕来绕去，直到半个小时才找到地方。
合伙人笑着对他说：「肖总，咱们的这次融资之路就像这从 a 座到 c 座，虽然有过走错路的曲折，但是一定会抵达终点。」
肖然仔细地摸一下灰蓝色衬衣的袖口，坚定地说：「是的，必须！」
他和合伙人拿出十足的耐心，一遍又一遍地对着不同的投资人讲着相同的 bp。刚开始他也会气愤那些投资人，不专心听 bp，一直低头刷手机，后来他就释然，力求自己讲的再生动一些，最好还能幽默一点，能够吸引他们认真听下去。
周四下午，他又来到国贸中心的清竹创投。这家投资机构成立不到十年，基金规模只有 300 亿，近两年却因投出好几个行业独角兽而声名鹊起。对方有三个人出席会议，职位由低到高分别是投资经理、高级副总裁、董事合伙人
相互问好后，肖然开始看着着会议室的大屏幕讲 bp，不到十分钟就被年轻的投资经理打断，对方抛出一个常规问题，「你觉得你们公司这个业务的竞争壁垒在哪儿？」，肖然刚想开口回答，就被那个穿着银灰色带领 t 恤的董事合伙人挡回去：「你先讲，讲完后再统一回答提问。」
投资经理看到自己老闆对这个项目的兴趣，乖乖对着大屏幕认真听，不敢再胡乱插话。肖然察觉到「有戏」，讲地更加积极认真，除了 bp 上那些冷冰冰的数据和模型，他还不时插进一些这几年自己在国外工作的生动见闻，整个会议室气氛变得热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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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一口气讲了两个小时，是这一个星期见投资人讲地时间最长的一次。待他讲完后，这个董事合伙人详细地问了很多问题，除了营收数据、业务模型这种大问题，他连现在公司驻日本、泰国、新加坡都分别几个人，有没有算过是国内员工外派还是聘用当地人更合适，如此种种。
肖然面对这些提问侃侃而谈。这个公司是他一手创办的，这五年他带领团队在东南亚各个国家开疆扩土，自然对公司业务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都了如指掌
「泰国我们只用了两名当地人，主要是帮助我们熟悉当地的商务流程。虽然僱佣当地人工资低，但是泰国人真的是今天发工资明天就不见了，必须把工资花完再回来上班，工作时说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慢慢来，你可想而知工作效率有多低。所以，综合下来，我认为在泰国还是国内员工外派那里更合适。」
「但是，在新加坡市场，我们去年就把外派的六名员工撤回来五名，只留了一名总负责人在那里。新加坡的华人很多，对待工作认真专业，也更熟悉这个国家的商务流程，当地用人成本并不比国内外派高，因为外派员工还要加上租房、医疗、生活等各种补贴，综合下来成本更高。所以，我觉得新加坡更适合用当地员工。」
那个董事合伙人一边听着肖然的回答一边点头认可，微笑望向他的时候顺便用右手扶一下他的钛金镜腿。
肖然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到底在哪儿呢，无框眼镜，略方的脸庞，微扬的嘴角，这不是在奥森公园里和 kelly 打招唿「今天怎么多了一个人」的那个跑友吗？
每次早晨碰见时，他都是穿着背心短裤，右上臂绑一个黑色手机套，跑地全身大汗淋漓。现在，他穿着质地精良的银灰色 t 恤坐在这里，肖然一直没有认出来，多亏他鼻子上架的这副钛金无框眼镜，要不然真的认不出来了。
肖然心里略有些兴奋，但是并没有外露情绪，依然条理清晰地回答着他们三个人的各种提问。
时间又过去一个小时，这个董事合伙人温和地笑着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回去商量一下。我们投的每个项目，都需要投资决策委员会投票决定，若有新的消息，他们会通知你。」
等肖然和合伙人走出冷气十足的会议室，又坐电梯下到一楼大堂后，合伙人高兴地说：「肖总，我觉得这次有戏，真的有戏，我们讲了三个小时，整整三个小时，从来没有这样过。」
肖然笑笑，没有接话，先低头给 kelly 发信息。一会儿，kelly 回过来信息：「怪不得大家说好多创业者都周末早晨来奥森跑步，看来真的能碰到投资人，不是传说，是真的。」
接下来的这天早晨，肖然和 kelly 一起晨跑时都假装不经意地四处张望，必须要「偶遇」这名董事合伙人。
昨天晚上，他们两个人已经翻看网上能找到他的所有资料，知道他叫马书杰，英文名 jim，因为两年前他刚从国外回来，所以现在在投资圈还不算知名，但是随着他投资的公司接连出了好几个独角兽，估计接下来很快会被圈子熟知。
果然，jim 从他们身旁经过了，肖然和 kelly 一起对他打招唿「早啊」，三个人默契地一起跑起来。等跑完一圈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慢下来，一边走向公园南门一边开始交谈。
原来他也租住在国奥村小区，不仅是跑友，还是邻居，关系又拉近一层。人不在办公室，聊天就轻松地多，可能因为在国外生活多年，这个 jim 很健谈，讲他两年前刚回国时对生活的各种不适，但是又发现国内真的遍地都是宝藏，「真的，现在最好的投资机会就在中国，你的公司业务虽然在东南亚，实际是服务去东南亚旅游的中国人，整体业务模型不错，且通过先下手为强已经建立起壁垒。」
眼看着要分别，肖然适时地说：「明天是周六，若你恰好休息，我们一起在附近吃个便饭吧？」
对方爽朗地说：「好啊，明天晚上吧，到时见。」
有戏了，真的有戏了。站在旁边的 kelly，和肖然一起热情地和对方挥手作别，整个人开心到要起飞。
一个星期后，jim 所在的清竹创投，有了对肖然公司的投资意向，当然，他们还要到公司和市场进行实调，双方还要继续商谈公司估值和投资金额等很多问题。不过，一切已经都在有条不紊地往前推进，若要顺利，两个月后投资款就能到帐。
而且，因为知道清竹创投对肖然公司感兴趣，之前去讲过 bp 的几家投资机构也同时感起兴趣来，竟然主动联繫肖然要继续深入了解公司。毕竟，清竹这两年被誉为「独角兽挖掘机」，跟一下总是没错的，万一真的错过一只独角兽呢？
肖然要带着清竹的投资人回上海实调了，他的公司总部一直设在上海。但是，kelly 却没有时间跟着一起回家看儿子。根据老闆指示，一个月之内三个城市三场发布会，已经让她和市场部同事忙成停不下来的陀螺，哪儿会有时间回上海？
这个晚上，她又到十点才下班，肖然发信息给她：「我在千易一楼大堂，来接老婆下班。」
她抓紧收拾东西，坐电梯下楼，小跑到肖然对面：「我还没吃晚饭呢，陪我去吃晚饭，明天你就一早坐飞机回上海了。」
两人一起挽着手往前熘达，打算寻觅一家这个点还在营业的餐厅。路灯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地很长。看着灯光下两个人的昏暗身影，kelly 心生感慨，忍不住说：「无论多么黑暗，总有一束光照亮我们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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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然打趣道：「老婆，你还是一个文艺女青年呢，你看看，此刻才情大爆发啊。」
kelly 望着旁边的肖然，这五年的艰难创业，他的两鬓都有了斑驳的白髮，真的有太多不容易。而自己一路在职场上狂奔，其中的千辛万苦，也只有经歷过才能知道多不易。
不过，马上就要好起来了，嗯，他的公司，他们的生活，马上就要好起来了。
第83章 人总得勇往直前
过完六一狂欢聚会后，张曼的生活又恢復清净。
两个好朋友，一个刚入职芥末，除了掌管市场，还负责之前从来没有做过的运营，自然忙到起飞；另一个还在整天乱撞找新客户，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拯救公司，也没有精力顾及其他。
张曼特别理解她们的状态。虽然她们都说「你有空就来找我，我们一起去吃晚饭」，不过，张曼不想打扰她们的忙碌，连信息都发地少。
她又开始每天去雕刻时光香山店「上班」的日子。只是她不再随便套个白 t 恤就开车出门。
每天她都打开衣柜认真挑一挑，今天穿一件清蓝色连衣裙，明天就换一件米色小衫配上同色直筒裤，虽然没有好朋友冯杉杉的风情万种，至少也是清爽淡雅地出门吧。
嗯，她要谨遵在长城脚下公社时冯杉杉的教导，「继续做一个美丽女人」。
那天下午，在房间的时候，杨洁送给她和冯杉杉每人一套海蓝之谜礼盒，包含面霜、眼霜、精华，说是「过节礼物」，同时特别感谢冯杉杉让她和吴岩重新联繫上，让她可以每周回去看一次儿子。
张曼也拿出两个繫着蝴蝶结的爱马仕盒子，里边是送给杨洁和冯杉杉的珐瑯手镯。冯杉杉开心地接过来，「我的是橙色，和我今天的橙色裙子好配；我之前自己买的是绿色的，现在又多了一个橙色的，开心！」
不过，她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两人又送海蓝之谜，又送爱马仕，太高级了，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啊？」
张曼和杨洁同时笑起来。看了一眼旁边的张曼，杨洁才转向冯杉杉说：「你请我们住在这里，吃在这里，你送给我们的是一个六一节日聚会，这个快乐的记忆，可比我们送的礼物贵多了。」
冯杉杉开心地嚷起来：「明年六一继续聚继续来啊，记得还要和今年一样，穿上最漂亮的裙子，继续做一个美丽女人。」
有一天下午，路清来雕刻时光找过张曼一次。
张曼帮他点了一杯美式咖啡，自己要了一杯健怡可乐。还是在上次那张靠窗的桌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有一些恍惚。
十几天前两人紧锣密鼓地在这里忙着向千易发动「进攻」。现在，两人重新坐到一起时，竟然感觉彼此有些陌生，一时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
路清已经按照他的意愿顺利离职，这下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创业，无需再像之前那样遮遮掩掩。他是来感谢张曼的，同时也是给自己公司招揽人才的。
上次张曼在处理他的事情时，冷静，迅速，有效，除了因那封离职信在「周全」上打了个小折扣，基本算是一个优秀人才。若她愿意，可以来自己的公司负责市场，待遇的现金部分可能比在千易差一点，但是创业公司可以多给一些期权，同时给她一个 vp 头衔。
当路清把这些信息传递给张曼时，她已经在心里盘算如何体面的拒绝，同时也不让对方难堪。
张曼双眼望向对面的路清，真诚地说：「路总，你应该知道我这次的遭遇。这次遭遇，对我来说是一场意外的灾难，也是一次重新思考生活的机会。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自己希望地工作和生活的黄金比例是多少？可惜，我到现在也没有理清思绪，所以我打算不着急工作。等想明白之后，人变通透了，再去工作比较好。」
说完这些「形而上「的话，她又幽默地着眼到现实：「另外，我已经 35 岁，还没有孩子。要孩子这件事，我肯定是要提上日程的。我总不能一到你的公司就准备休产假吧？去创业公司工作，要全力以赴，要敢闯勐冲，我可不想一去到就成为不合格的员工。到时候你碍于情面，又不好意思开我，我再因为身体原因天天摸鱼，那局面该有多尴尬。
做完虚实结合的双轮解释后，她接着进行适度总结：「所以，路总，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也非常感谢你给我提供的这个工作机会，但是我现在暂时真的不能接受。以后你有任何事情，可以随时找我，我都会尽力。」
对面这个说话滴水不漏的女人啊，真是太厉害了。
路清心里苦笑，端起桌上的美式咖啡喝了一口，先遮掩一下自己被拒绝的尴尬，才开口说话：「好的，那你先好好休息。若哪一天想明白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又觉得我这里的工作合适，欢迎你到时来找我。」
送走路清后，张曼又变成一个人坐在雕刻时光发呆，看着窗外已变成翠绿的杨柳枝条，心里忍不住感嘆，时间真快，第一次来这家咖啡馆时，这棵杨柳树的叶子还是清新的浅绿，如今已变成浓郁的深绿了。
同时，她还暗暗地嘲笑自己，婚都要离了，哪儿来的提上日程要孩子，真要孩子也得先找到新的孩子爸爸。唉，不过比起找男人，好像找工作这条路更靠谱一些。
现在，她还是在发愁找工作问题。也有猎头不时在微信上发来职位推荐，偶尔也有招人公司的 hr 直接给她打电话，还通知她去面试。她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过两家，一家过了一面，另一家过了两面，然后就统统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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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曼知道，他们肯定是去做背调了，所以她也不追问职位进度，一个成年人要拥有不让彼此难堪的做事体面，呵，就当那时去面试是打发时间了。
她已经适当地扩大求职范围，不再局限在一线大厂，也不再局限在网际网路行业，中型公司或者大一点的创业公司都可以，新零售、新消费等行业也不排斥。只是，她过往的从业经歷都是在一线大厂，又一直在网际网路行业，即使自己想扩大范围也得看招聘公司的想法，所以也很难迅速匹配到新行业新职位。
求职一家公司的中高层管理职位，有时候还要看机缘，只能说自己的机缘还未到。张曼这样安慰自己。
还有那个小白科技的方宇宙，对方加她微信好友，张曼主动和他打过招唿后，他到第二天才回信息，说现在自己在美国出差，刚在硅谷设了分公司，要在那里呆上一个多月，等七月份才能回国，「朋友向我推荐的你，说你做市场很不错，等我回国之后咱们见面聊。」
张曼说了一声「期待」后，自然地问是哪个朋友推荐的，对方说是「朋友的朋友，自己也不认识」，就搪塞过去。
她记得他加自己为好友时，是直接搜索的微信号，并不是别人分享的名片。但是，管他呢，认识一下人工智慧晶片独角兽创始人总是好的。
张曼并不知道的是，是 kelly 向方宇宙推荐的张曼。
她通过路清离职事件成功向 kelly 宣战的那一天，正好方宇宙在微信上找 kelly，「师姐，你有没有做市场的人才推荐一下？我们现在也变大了，也得引入高级点的人才做做市场，不能只闷头顾着研发。」
方宇宙是 kelly 的清华校友，不是一个院系，但是因社团工作认识，在学校时也算不上熟识。等 kelly 来到北京后，大家也算是一个圈子的，在一次网际网路行业的校友聚会上两人碰见，相互加了微信，算是重新联络起来。
kelly 给方宇宙打过去电话，将张曼推荐给他，「工作能力不错，甚至可以说是优秀。我比较欣赏她，不然也不会推荐给你。但是你得保证一点，不要说是我推荐的，也不要提和我认识。至于原因，讲起来太长了，浪费你这个日理万机的 ceo 时间，还是算了吧。」
方宇宙知道 kelly 是不想说原因，和自己日理万机没关系，但他只是为了招到优秀人才，kelly 都能认可能力的人肯定没错。他才不管那些原因，既然不让提认识她，不提就是了。
今天下午，张曼正在雕刻时光发呆，上午已经把招聘网站扫了一遍，下午实在有些无所事事，都打算要不要开始重温一遍《甄嬛传》。这时中介小伙打来电话：「姐，你在家吗？有客户想下午六点过去看房子，你方便吗？」
张曼一看时间，现在才四点，就说：「方便，来吧。」
中介小伙又想啰嗦着介绍客户的情况，张曼委婉地打断他：「先看完房子后再说吧。」
自从把房子挂到中介后，张曼发现，不仅找工作难，连离个婚也挺难的。从 2017 年下半年开始，北京房产市场从一日一价的火爆逐渐转变成不温不火，甚至还有些冷清。现在，市场依旧没有回暖的迹象，所以卖一套房子的成交周期挺长的。
尤其是，用中介小伙的话来说，「姐，你这个是大户型，属于改善型住宅，客户一般都要『以房换房』，周期肯定长。许多人在天通苑、立水桥住了个小两居，努力攒了几年钱，现在可能又想要二胎，也想往城里靠一靠，毕竟朝阳还是和昌平不一样，是吧？海淀的学区房又太贵，预算不够，你这个还有个朝阳外国语分校能上，也算是学区房了，许多客户就打算卖了昌平的房子换到你这个小区，先卖再买，一般还要贷款，周期长着呢。」
最近也有三三俩俩的客户来看房，还真像中介小伙说的，都是拖家带口一脸疲惫的中年人，也真的有夫妻两人在看房现场就低声商量如何「卖旧换新」。现在北京的房价已经很贵了，连地处北五环外的北苑都要 8 万一平米，真的不是普通年轻人踮踮脚就能够地着了。
张曼发信息把这个情况告诉宋轩，他回了一句话「知道了，辛苦你了」。卖房的事情都是张曼一手操办，一是因为她最近确实闲来无事，二是她害怕宋轩把房子卖便宜了，那个对钱淡泊的佛系青年，面对精明的讲价客户估计只会点头说好。
这个卖房钱，有一半归张曼。所以，她当然得尽量卖的价格高一点。
张曼发现，决定离婚之后，除了卖房，她将来还要面临好几个实在又具体的难题。
第一个是她得租房住。她上地那套小两居已出租，而且根据北京现有「单身人士只有有一套住宅」的购房政策，她还不能再继续买房。
2016 年购买的那个上地小两居，她早就租出去，是一对在西二旗大厂上班的情侣住，每月房租 7500 元，到明年底年才到期。那对情侣租客素质不错，这几年都是他们在住，按时交房租，也爱惜房子，所以她也不想违约提前收回房子，不想让对方为难。
同时，她发现自己不能再买房了。北京购房政策规定，单身且符合购房要求的人士，只能购买一套住宅。离婚之后她属于「离异单身」，名下已有那套上地小两居的房产，所以暂时不能再购房。
还是租房住吧。她想租在新工作的公司附近，这样上班方便，之前自己不是一直羡慕住在公司附近的那些同事吗？现在自己也可以这样。但是，她又一直没确定新工作。所以，问题就这样卡在这里。多亏北苑房子还没卖出去，自己尽量在离婚之前找到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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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是她的户口问题。之前宋轩有北京户口，按照北京政策规定，结婚十五年后夫妻另一方的户口才能变成北京户口。之前张曼也不着急这个事情，把自己的户口放到「来了就是深圳人」的深圳，等十五年之后再随着宋轩挪到北京就是了。可是，现在她要离婚，不能通过宋轩变成北京户口了。
她开始研究如何成为一名新北京人。2017 年北京推出积分落户政策，为长期居住北京但是又没户口的人才提供落户方便。现在，她认真看了各项要求，又给自己计算一下分值，只得 95 分，离这两年的 100 分左右落户分数线差了好几分。
看来，她也要加入「攒积分」大军。毕竟，这个拥有 1000 多万外来人口的城市，每年只放出 6000 个积分落户名额。
第三个是如何面对爸妈。如果她告诉爸妈自己要和宋轩离婚，她妈估计要掀起惊涛骇浪，马上就得让她帮忙订机票来北京，抱着她哭上两天两夜，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大声哽咽「你千万不要离婚」。
想起这个问题就头痛，比前两个问题头痛多了。张曼现在都不太愿意给她爸妈打视频了，一打视频妈妈就问「工作找好了吗」「和宋轩现在关系怎么样」，全都是她没办法回答的问题。
所以，暂时不要告诉他们自己要离婚的事情吧，等以后自己拥有新生活再说吧。
唉，离个婚好难啊，自己这样和平离婚都这么难，那些为财产分配、子女抚养权吵到不可开交，甚至要起诉到法院的离婚夫妻，那得面对多么艰难多么狗血的生活现实。
已经五点了，张曼起身走出雕刻时光，走，回家去，等着中介小伙带客户来看房了。
生活纵有千难万险，人也总得勇往直前，不是吗？若不勇往直前，被生活一下子击倒，只会更悲惨。
所以，勇往直前吧，张曼。
第84章 大事都在下半年发生
晚上九点，张曼回家进门后，发现宋轩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来是在等她。
现在他们两人真的是「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一个早出晚归，一个晚出晚归，两人都希望尽量别碰上面，有事发微信说就可以。
等张曼换好鞋准备往里走时，宋轩终于开口了：「咱们这套房子，你打算卖多少钱？」
张曼在客厅站定，随口说：「我在中介那里挂了 1200 万，先卖卖看吧，今年市场不好，成交有点慢。」
宋轩接着说：「上次你说房款咱们一人一半，要不我直接给你 600 万，就当我把这个房子买下来。我先给你转帐，咱们再去交易中心更名，然后再去办离婚手续。」
这个佛系青年，怎么突然问起房价了，原来是为了加速离婚进度。不知为何，张曼的心没来由地往下沉，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堪，让对方迫不及待通过自我购房开启「加速条」。
不过，她面不改色地说：「好啊，那我起草一份离婚协议，明天发给你，若你确认没问题后，咱俩就签字，然后你给我转帐，我们再去更名，接着去办手续。」
宋轩低着头说：「好的。」
见已经谈完，张曼准备回卧室洗漱。刚抬脚往里走，她听到从沙发那里传来宋轩的声音：「离婚之后，你可以先住在这套房子，等你找到新工作之后再搬走。不用着急。」
张曼本能地想问「那你住到哪儿」，不过话到嘴边又立即咽下去，这不是多此一问且自找难堪吗？
那个小米粒的朋友圈，晒阳台上的多肉绿植，晒客厅墙上的雅致十字绣，晒书房里的牛皮卷藏书。不过，张曼看到的，不仅是她把生活过成了诗，还有她房子的面积真地挺大的。
等离婚之后，宋轩应该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她了吧，两人会立即同居？说不定直接结婚？毕竟两家是世交，结婚也可以开启加速条。
张曼停止脚步，回过头看了一眼宋轩，淡淡地说：「谢谢，那麻烦你了。」
宋轩似乎想张嘴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好吐出三个字：「没什么。」
回到主卧室，换上睡裙，张曼趴到床上，两只胳膊环抱住枕头，整张脸埋到上边，就这样呆呆地趴上半个小时。直到两只胳膊被额头压地又酸又麻，她才抬起头，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拿过手机看看今天是几号了。
现在她每天过地有些茫然，经常忘了今天是周几，是几月几号。 呵，今天是 6 月 23 日，周日，看来是宋轩妈妈趁周末给他电话了，告诉他已经筹集到「买房款」，可以加速离婚了。
确实如张曼预料的那样，是宋轩妈妈给他打的电话。
上次张曼对宋轩说完财产分配方案后，他看完信息直接回了「同意」。过了两天他才给爸爸打电话，没敢先给妈妈打，害怕听唠叨。
宋轩爸爸听完后，笑着说：「儿子，上地那套小两居确实是人家张曼自己挣的，人家这样提方案没问题，你同意是对的。我这两天好好做一下你妈的工作，等做通后就告诉你。放心吧！」
宋轩妈妈刚开始听完这个方案确实气不顺，和自己的老公说「这个张曼真是太精明了，吃定咱儿子会同意才这么嚣张」，但是她也就是说说，还是得同意。
宋轩可是公务员，现在又已经和米莉交往，若因财产分配闹僵，张曼真要豁出去，去宋轩单位告他「婚外情」，那宋轩的麻烦就大了。再说，张曼一直是做营销工作的，好像主要弄那些网络热搜，万一她再把这个事情捅成社会热点新闻，那就不仅仅是给宋轩带来麻烦，估计连工作都要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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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社会观念再怎么发展，人民群众对国家公务员的婚外情等事件还是零容忍，一招不慎就是全盘皆输。
「算了算了，儿子都已经同意人家了，还派你来做我的工作，你这一晚上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嘴角都快裂到天上去，我能不同意吗？」宋轩妈妈假装没好气地说。
旁边的宋副局长，大方脸盘上堆满讨好的笑容：「老婆就是英明，就是懂得大是大非，就是拥有无私大爱！」
既然同意方案了，后来又听宋轩说北苑那套房子交易周期长，宋轩妈妈就加快济南的卖房速度。儿子已经和米莉交往，这个婚必须离地越快越好。
宋轩爸妈在济南有三套房。他们住的这套在市区，还有两套在高新区。之前济南政府刚提出发展高新区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荒无人烟的玉米地，最早开发商卖的新房只有 3000 元一平米。
在宋轩妈妈的主张下，他们家一下子在高新区买了两套三居室，付了一半当首付，又从银行贷了 40 万，每个月用宋轩爸爸的公积金还款绰绰有余。十多年过去，高新区已经成为济南的繁华之地，当初他们买的这个小区占据高新区最好的位置，已经涨到两万八九一平米。
现在，宋轩妈妈挂出其中一套房子，由于着急卖，报价比市场价低了二十万，只要 330 万。恰巧宋轩爸爸单位的一个同事最近想给儿子买婚房，于是直接连中介费都省了，一手转帐一手更名，短短一个月就把这个房子卖出去。
拿到这笔房款的同时，宋轩妈妈又把那些银行理财、股票基金、大额存款等取出来，即使提前赎回需要交违约金也要赎，全部家底都搜罗出来，终于凑够 600 万。
所以，趁着这个周末，她给宋轩打电话，让他去找张曼把房子买下来。宋轩听完家里竟然有 600 万有些意外，同时担心地问：「妈，这是不是你们所有的钱？你们把钱都给了我，万一你们用钱怎么办？」
宋轩妈妈笑着说：「你爸爸不是说我是一个神秘富婆吗？连个 600 万都没有，怎么当神秘富婆？你放心，家里还有钱，而且我和你爸还都挣着工资呢。即使退休了，我们也都有退休金，万一生病花钱也全能报销。所以，真没有让你担心的地方。」
当然，她还再三叮嘱儿子，「现在钱也凑齐了，你尽快离婚，别出什么意外影响你的工作。」
于是，就有了今天晚上宋轩坐在沙发上等张曼的一幕。
周一上午，张曼从网上扒下来一份离婚协议模板，对照着她和宋轩的实际情况修改出一份新文档，就发给宋轩让他确认。等到下午，宋轩才把文档发回来，并说「稍微修改了一下」。
张曼打开文档一看，呵，用的是修订模式，这红彤彤的一片，改的真卖力，不过修改的都是语句措辞和错别字，这样看上去更加严谨正确。不用问，这肯定是做了几十年教育工作的宋轩妈妈修改的。
人家的妈又凑钱又改协议积极帮儿子处理离婚问题，自己的妈什么也不能做还害怕她知道后哭天抢地惹出诸多麻烦。妈和妈真是不一样。张曼淡淡地想着，轻轻地嘆一口气。
看完文档后，张曼回信息：「修改的没问题，你列印出来两份，晚上回来后咱俩签字。」
宋轩回覆：「好的，我晚上 7 点就到家。」
晚上，两人在客厅茶几上籤完字，张曼拿到自己的那份离婚协议，果然，宋轩还是把「轩」字的「干」写成「于」，呵，大概以后再也看不到这样的「轩」了。
紧接着第二天上午 9 点，张曼刚刚睡醒，还躺在床上就收到银行的简讯提示，是 600 万的到帐提醒。她打开手机银行 app 一看，果然真的有 600 万躺在帐户上，是宋轩妈妈直接转过来的，转帐附言仔细地写着「北苑房产 50%款项」。
张曼看着这一串数字，感觉整个人突然被它击懵，心跳也迅速加快。原来，口头上说 600 万，和实际上见到 600 万，完全是两码事。当 600 万实打实地存在你的银行帐户，人会不自觉地发出一种扬眉吐气的喜悦。
这么一大笔钱吶，是真的银行余额，不是房产，不是股票，之前张曼还真没有见过。之前她见过最大的一笔钱，是 2016 年凑钱买上地小两居，她拿回年终奖，卖出股票，赎回理财，终于凑出 300 万，对，宋轩还给凑上 30 万，不过这 330 万就在她的帐户呆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转给前房东了。
后来这几年，她手头上只要稍微有一些钱，她就买理财，定投基金，偶尔还买些股票，总之要让钱「活」起来，这样才能「钱生钱」。所以，她银行卡上的余额一直不多。
现在，她一下子多出 600 万，加上银行卡上本来就有 60 万的理财，再加上她上个月买的 200 万信託产品。除了上地小两居的房产，她手上能盘活的资金有 860 万了。
对她现在来说，这应该是一笔不小的钱了。虽然离王健林的 1 个亿小目标还很遥远，不过就自己目前的生活标准而言，应该可以花很久了。
哈，早晨被银行到帐简讯提醒的叫醒感觉太美妙了。美妙到都让她忘了离婚这件事，应该是需要悲伤一下的。
这一天，她没有去雕刻时光打卡上班。从她和宋轩决定离婚之后，她第一次觉得在家没有那么难熬，因为她忙着坐在书房里计划日后的生活。
这 600 万怎么办，和那 200 万一样买信託理财吗？年化收益 8%，若买 800 万一年就能挣 64 万，不仅够生活还能有些节余，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和那些文艺青年一样移居大理，在那里「躺平」上一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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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信託产品也是有风险的，还是分散投资比较安全。买一部分银行理财产品，收益低一点但是安全；再定投一部分基金，债券型、股票型、指数型等都买一些，就当对中国经济做长期价值投资；再拿出一小部分买些股票，自己对网际网路公司比较熟悉，持有好公司的股票总是没错的。
不行不行，还是先把上地小两居的 200 万银行贷款还上，那个贷款利息 4.85%呢，一点儿都不低。还上这笔钱，自己就没有任何负债了。手里还有 660 万，再拿去做投资理财，心里也踏实。
金钱，可能是心理安全感的最好抚慰剂。面对这笔大钱，张曼一整天都呆在书房算来算去，第一次觉得找工作没有那么迫切，又是在纸上写写画画，又是找理财顾问谘询，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快地过去。
甚至因为这笔钱，张曼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更多的可能性，是不是可以去国外读个 mba？去哪个国家呢？美国？英国？澳大利亚？算了算了，还是先去旅游一段时间，看看自己习惯不习惯国外生活再说。
以至于宋轩给她发信息问什么时候去过户和办理离婚手续，她都顾不上，简单回了一句「这次你来预约吧，都最后一次了」，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宋轩发过来信息，「已约好，周五上午 10 点去交易大厅办理更名手续，下周一上午去朝阳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
回了一个「好的」，她就继续专心研究投资理财和筹划新生活了。
不过，仅仅过了两天，她就恢復「清醒」了。因为只要在北京生活，600 万就不是一个什么大数字。
若明年底上地小两居租期到了后，她打算卖掉换一个三居的话，就算卖个 680 万再还掉 200 万，剩下的 480 万加上这 600 万，连目前北苑这套房子都买不回来呢，这还是在假设北京房价不上涨的情况下。
就算是自己不换房，如果像冯杉杉那样每次去 skp 都花上个二三十万，去上 20 次，这 600 万也就没有了。而且，冯杉杉之前在千易年薪现金部分一年也有 300 万，加上期权部分，综合算下来一年都要 500 万了，她不是照样工作照样月光？
除非像那些斜杆青年一样，离开北京，找个山清水秀的小镇定居，每月花费不超过 3000 块钱，那些自媒体大 v 不是经常宣扬这样的躺平人生吗？如果那样，600 万倒是真的可以花一辈子。
但是，张曼不是那样的斜杆青年。她从小在镇上长大，到了读高中才到县城，通过考大学来到北京。她一点儿都不怀念小时候住过的山清水秀小镇，那种小镇时光的漫长和闭塞，是她一直抹之不去的记忆。
她喜欢车水马龙的城市生活，喜欢明朗快速的工作节奏，喜欢丰富多彩的生活时光。工作的时候，可以让她接触到最前沿的事物，给她带来足够的内心安全感；休息的时候，可以和朋友去喝咖啡看话剧听音乐会欣赏艺术展，体会一座现代城市的文明气息。
所以，她还要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所以，她不能躺在 600 万上睡觉，这只是一笔不大的钱而已。
转眼就到了周五，张曼和宋轩去了朝阳区房产交易中心，把房本上张曼的名字去掉，换了一个只有宋轩名字的新房本。
宋轩拿着新房本，说只请了一上午假，要回单位上班。张曼开车把他送到地铁口。他推开车门，客气地说再见，就径直走进地铁口。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张曼有些出神，十一年前那个买房时要加上女朋友名字的年轻男青年，现在用 600 万删掉了她的名字，是不是自己有些太贪婪了？
算了，不想了，这样吧。生活就像一锅粥，越煮越说不清楚。还是往前看吧。
过完周末，终于到周一上午，张曼和宋轩来到朝阳区民政局。向左走办结婚，向右走办离婚，无论是结婚还是离婚，每一条队伍都排地很长。张曼在旁边等着，宋轩去排队，他站在人群中低着头，看着脚上那双深棕色皮鞋，不知道在想什么。
轮到他们了。接受完工作人员的问询，他们又沉默了，安静地在文件上签字，去另一个房间拍照，鲜红色结婚证被盖上「此证件已失效」的印章，每人换来一本暗红色离婚证。
十年婚姻，就这样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后，宋轩率先打破沉默：「我现在回单位上班，晚上回去收拾东西，先搬出来住，你先住着现在的房子吧，不用着急搬，反正一时半会也卖不出去。」
张曼低声说：「好的，谢谢。」
两个人就此分别。这一次，宋轩没有让张曼开车把他送到地铁口，「反正挺近的，我走过去吧。」
张曼在附近随便找了一个咖啡馆，先坐下喘口气，平復一下心情。她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刷朋友圈，看到冯杉杉大早晨发的一条「七一建党，八一建军，十一建国，伟大的事业都是在下半年完成的。上半年不是五四青年节就是六一儿童节，都还不太成熟。所以，不要太在意上半年的得失，大事都在下半年发生。」
不知怎地，张曼看着突然想乐，今天是 7 月 1 号，不仅是建党节，更是自己十年婚姻结束的日子。果然大事都是在下半年发生，下半年的第一天，自己先去领了离婚证。
那么，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大事呢？不是说好大事都在下半年发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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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打破是重建的开始
晚上十点，张曼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坐电梯上楼回家。
抵达楼层后，电梯门缓缓打开，张曼看到门外正在等电梯的宋轩。只有大半天不见，他竟然理了发，穿着一件白 t 恤配黑短裤，右手拉着一个深蓝色行李箱，看上去清爽且精神。
四目相对，两人又同时不自觉地收回目光，脸上都浮现出略微尴尬的神情。这次是宋轩先开口：「我走了。」
张曼点一下头：「好的，路上慢点。」
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 4 月 1 号，愚人节，也是晚上十点，张曼被两名警察带回家搜查，等电梯的时候也意外碰到宋轩。只是，那次是宋轩在电梯里边，张曼站在电梯门外，电梯门缓缓打开时，他们四目相对，连空气都凝滞了，都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什么。
当时，随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张曼在心头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们的人生就这样别过，从此通往不同的道路。
结果，三个月过去，今天他们再一次在这个电梯口意外相遇，他们的人生真的已经从此别过，通往了不同的道路。
那个愚人节的夜晚，宋轩是从小米粒家做完牛排大餐回来；今天这个夜晚，宋轩应该是带着行李箱奔赴小米粒家吧？
她和宋轩，一切都成为过往，真的都成为过往。
哎，自己熬到晚上十点才回家，就是不想碰到在家收拾行李的宋轩，结果没有碰到收拾行李的他，碰到了正在等电梯的他，怎么就这么凑巧？生活总是充满这种戏嚯的巧合，让人来不及躲闪。
张曼站在入户门前，摁上密码后推门而入。现在这个门锁密码依然是她的生日。等这个房子卖出去之后，就会有新业主的新密码吧？
这个户型的市场价在 1100 万，他们的报价整整贵出 100 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卖出去。算了，那是宋轩的事情，不替他发愁了。
接下里的几天，除了把 600 万做好理财规划，张曼还认真地剖析自己。她在雕刻时光读过几本心理书，有时候一个人在深夜睡不着时，就会坐在床上，诚实地发问自己，并让自己做出同样诚实地回答——
你还爱宋轩吗？不爱了。
你想离婚吗？不知道，但已经离了。
你还想再结婚吗？想，但不要凑合。
你想要孩子吗？现在不，将来想。
你害怕一个人生活吗？有些害怕。
你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吗？在意。
你敢和别人说你现在失业又失婚吗？不敢。
你能够做到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吗？不知道，我努力。
你欣赏现在的自己吗？不知道。
你能够学会欣赏现在的自己吗？我努力。
你相信未来生活会变好吗？相信。
她感觉自己找到「癥结」。这些年一路走来，她活得像一个标准模版，是父母和别人眼里的「工作体面，婚姻幸福」的双优代表。现在，她工作没了，婚姻也没了，从双优变双劣，自己就过不去心理那道坎。
从小到大，在建设自己这座人生大厦的过程中，她不肯用错一块砖，不肯用错一次水泥。读书的时候她要努力当科科优秀的好同学，工作的时候她要当年年评优的好劳模，生活上她也要有大家羡慕的好婚姻。她一直活得孜孜不倦，活得兢兢业业，活成众人眼中的标准模版。
所以，现在她对这场婚姻解体的难过，更多的是因为不想变成大家眼中的一个失业又失婚的女人，而不是她还有多么爱宋轩吧。
她没有冯杉杉身上那种「随你们怎么说，老娘根本不在乎」的洒脱劲儿；也没有杨洁身上那种「排除万难也要过上自己想要生活」的果敢劲儿。她主动给自己身上加很多条条框框，同时太在意世俗对女性的要求和标准，也太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和评价。
现在，双优模版被打破，她无所适从，她不知所措。她甚至在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够好，才会把生活过成一团糟。
所幸，她还拥有强大的自省能力。每当质疑自己时，也会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你没有不好，你很好，失业和离婚并不意味着一个人的失败，这只是你过去生活的一个结束点，也是你新生活的开始点。
打破，是重建的开始。说不定新的生活，已经在目前的支离破碎中逐渐孕育，并开始冒出一棵小小的绿芽。
她给杨洁发信息，告诉她「在伟大建党节的当天，我和宋轩去领了离婚证」。杨洁马上回过信息：「普通女人叫离婚，有钱女人叫恢復单身，恭喜你恢復单身。放弃一棵歪脖子小树之后，你重新拥有整片森林。」
张曼看着这条信息直乐，嗯，恭喜自己恢復单身，要好好努力，争取越来越有钱。
过了几天，杨洁找她一起喝咖啡，说有要事相商。张曼来到她公司附近的咖啡馆，发现杨洁已经在里边等她。
杨洁的眼睛里有遮不住的光芒，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克制住内心的激动，一上来就说：「三个月了，我终于做到了。」
张曼立即想到她的公司，开心地问：「是不是找到新的大客户啦？公司可以正常运转啦？」
去他的遮掩情绪，去他的克制冷静，杨洁像个孩子般地大笑起来：「是的！华讯！蓝行进入华讯的供应商库，已经签了框架协议，估计每年华讯带来的营收，比之前千易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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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讯是总部在深圳的一线大厂，之前在北京有分公司但是员工不多，业务重心一直放在深圳。去年华讯把 to b 的云业务挪到北京，北京分公司发展迅速，现在已有两三千人。人多了，业务来了，市场营销需要做起来，自然也就需要供应商。
可能笑地太过用力，杨洁的眼角挤出两滴泪花。她不在乎地直接用手抹掉，声音却有些动情：「曼曼，你知道吗？我和团队连续加班做方案做了两个星期，又去华讯讲方案， 去了一次又一次，被 插llenge，被痛批，又被杀价，我全部熬过来了，全部熬过来了……」
张曼绕过咖啡桌，坐到杨洁旁边，用手轻轻拍一下她的后背：「小洁，我知道，我都知道。」
杨洁平復一下情绪，自嘲地说：「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今天找你是为了让你欣赏我的煽情表演？不应该啊，杨洁女士不是这样的人。刚才这一段掐掉，掐掉啊，不准播了。」
张曼一本正经说：「刚才你是在拍戏啊？哪个剧组的？电视剧还是电影？认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发现，原来你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女明星。演技真好，失敬失敬。」
两个人同时笑起来，聊天气氛又轻松愉悦起来。
张曼重新坐回杨洁的对面，杨洁端起自己点的摩卡咖啡喝了一口。这是她五年来第一次喝摩卡，都拿到大客户了，喝一点甜的奖励自己，就别整天无糖了，有时候生活需要一点甜。
杨洁轻快地说：「曼曼，你来蓝行当我的合伙人吧？你带华讯这个客户，这个项目的利润咱俩平分，应该比你在大厂挣得多。我现在需要你，行不行嘛？」
这次轮到张曼感动了。她没有看杨洁，抬起头望着上方的羽毛吊灯，把眼泪拼命憋回去。过了一会儿，她才低下头，望向笑嘻嘻的杨洁。
她认真地说：「小洁，你一解决公司危机，就来解决我的就业。这份情谊，我特别珍惜，真的特别珍惜，说『谢谢』这个词都是轻薄了它的珍贵。但是，我不能去当你的合伙人。」
杨洁笑着问：「为什么啊？我这里庙太小了，养不了你这个大和尚？」
张曼故意白了她一眼，接着说：「你才是大和尚，我怎么着也得是个迷人的道姑小姐姐。你啊，现在不缺合伙人，公司里有好几个骨干，带项目都是一把好手，也都跟着你这么多年了。现在一有新的大客户，你就把我弄来当合伙人，你让那些骨干怎么想？做营销公司，也没什么硬资产，全是靠软资产的人才，团队有情绪，心就不齐了，业务就做不好。」
「我不能去你那里。你现在带着团队拿到新客户，士气正高涨呢。如果我去了，他们的士气就从珠穆朗玛峰跌落到马里亚纳海沟，公司业务就乱了，刚要转好的局面又被重新打碎。再说，我可能更适合做甲方，安稳地打个工，对得起自己的收入就行了。我真的没有你那么优秀，讲标书拿客户那些复杂事情，我可能也做不好，真的不够当你合伙人的水平。」
杨洁望着坦诚的张曼，确实她的本意是想帮助张曼，让她靠工作忙起来，别再一个人天天闲晃荡，害怕她晃荡出许多痛苦的情绪。
五年前，她也是从离婚一步步走出来的，无论是主动想离还是被迫离婚，任何一场离婚对人都是伤筋动骨。何况现在张曼又失业在家，一个人闲来无事就会胡思乱想，憋出病来就麻烦了。
越善解人意的人，往往越容易内伤，因为她把好的情绪都给了别人，坏的情绪都留给自己。
只是，张曼拒绝地如此清晰坦诚，让杨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杨洁知道她的要强和自尊，若是自己再追下去，只会让张曼感觉难堪。
算了，换话题。时间是生活的最好润滑剂，她相信张曼一定会走出来的，只要给她一些时间，一些时间而已。
杨洁还没开口，张曼就主动换了话题
她喝了一口拿铁，把杯子放回到桌上，然后缓缓地说：「有时候我也会觉得生活不公，尤其是这次离婚的时候。为了让儿子尽快离婚，你看宋轩爸妈短时间内凑齐 600 万，还帮着看离婚协议；而我的爸妈不仅帮不上忙，我到现在都不敢告诉他们我离婚了，怕他们接受不了。」
「我有时候就想，凭什么宋轩就可以过着万事不愁的躺平生活，我就要受尽生活的磨难？不过，我也就是偶尔有一下情绪，很快就好了。我们无法选择家庭出身，无法选择生活的起点，但是可以选择向上的奋斗，选择努力的方向，我们可以让过程精彩，让终点美好。」
这一番话，引起杨洁的强烈共鸣。这些年内心经歷过的颠簸流离啊，那些曾经的愤怒、无奈、失落，随着个人的成长与强大，自己与自己终于达成和解
杨洁笑着回忆往事：「二十多岁的时候，我特别看不上宋轩这类青年，你不要生气，那时候你本来就知道我看不上他。我感觉他对这个世界太淡然了，年纪轻轻，不去热气腾腾的奋斗，跑到一个清闲机关躺平。」
「等现在成熟了，豁达了，我再看他，不能说人家不优秀，只能说他一直拥有对生活的更多选择权。大学刚毕业他去四大做审计的时候，一个月挣一万多，应该是同学中工资最高的吧，那时咱们在门户网站，我做着月薪 6000 的商务，你做着月薪 5000 的小编。后来人家从四大不干了，又去考公务员，家里也没给找关系，结果一考就中。虽然咱俩都看不上公务员这类工作，可是实际情况是公务员多难考啊，媒体不是经常报导五六百个人报名抢一个名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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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也不能说宋轩不努力不优秀，只能说优渥家境长大的孩子，心理安全感比较强，可以按照自己内心想法来追求生活状态。不过，我们也很好呀，我们通过努力让生活一点一点变好，自己也越来越强大，本身这个过程就很精彩，所以我们 enjoy it。」
张曼从容地说：「是的，enjoy it！我和宋轩本来就是两类人，年轻时靠着性格差异相互吸引，可是等到现在才明白，当两个人一起共同生活时，好的婚姻是需要两人拥有相似的价值观和共同的生活目标。你看，我和他都没有，所以离婚是对双方负责，不用有遗憾。」
杨洁笑着打趣：「没事儿，第一次结婚没经验，难免有失误，等下一次就好了。」
张曼也笑起来：「是的，失败是成功之母，下一次肯定好了，放心吧。好了，说说你，你的小男友今天怎么没跟来？」
杨洁的眼波转动，飒爽又娇俏地说：「今天是工作日，我得好好上班，哪儿能让他天天跟着？我呀，已经有儿子了，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是不会结婚了，只想好好享受恋爱。」
等她说完，两个人又一起大笑起来。
聊地差不多了，张曼提出告辞，主要是她看到杨洁太忙了，在和她聊天时过半个小时就要接个电话，微信也一直不停地响。刚接到新客户，她肯定有很多工作要做，还是自己找个地方去闲逛吧。
这里离蓝色港湾商城很近，正好去那里逛逛，记得靠近湖边有一家汉堡店特别好吃，吃完再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
嗯，就这样安排，真是完美的一天。
等她在蓝色港湾停好车，就收到许久不联繫的方宇宙发来的信息：「我今天下午刚回北京，要处理一下积攒多日的工作，等下周我和你约时间见面。另外，你是否方便给我一份简歷？」
张曼把存在手机中的简歷发给他，并回覆：「好的，期待下周见。」
今天是星期四，离下周还好几天呢，不着急。
先吃汉堡看电影去。
第86章 每个人都身处困局
晚上十一点，冯杉杉一边开车一边给张曼打电话：「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张曼故意逗她：「我先听坏消息。」
冯杉杉果然嘟囔起来：「不行不行，我就是要先告诉你好消息。」
张曼笑着说：「好的，洗耳恭听。」
冯杉杉的语调兴奋起来：「我告诉你啊，kelly 那个死女人要玩完了。老闆可能要改革市场部架构，把目前市场部的各个小组都直接揉到相应的事业部。以后的市场部叫做『集团市场部』，明明变地像芝麻这么小了，称唿上却显得特别大，你说搞笑不搞笑？」
「这个集团市场部，只负责整个集团的品牌、公关等工作，各个事业部具体业务线都有自己的『小市场部』，就像刘飞雁的 ai 市场组就直接归到 ai 事业部，以后她直接向何韬汇报。你说那个 kelly，对权力上瘾地就像慈禧太后，以后就让她管一点不痛不痒的集团市场业务，她是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张曼好奇地问：「你从哪儿得到这种机密消息？上个月 kelly 刚做了三场千易与地方政府的新闻发布会，得到内外一致认可，据说都有竞品专门研究她做发布会的手法，想抄袭，不，是想借鑑使用。现在她在千易都快红透半边天了，老闆特别认可她的工作，怎么可能去做市场部架构调整？」
面对张曼的疑问，冯杉杉拿出十足的耐心解释：「我又没有说现在就调整，应该是过完元旦之后再调整。千易包括其他大厂，做架构调整一般不都是在年初吗？新年新气象嘛。不过，这都马上 8 月份了，就算明年初调整，现在是不是也得找麦肯锡之类的谘询公司来做战略了？」
「今天我和峰哥吃晚饭时，他告诉我的。当然，他主要是为了让我好好干活，证明我来芥末投奔他是多么英明的决策。他说，你多亏没有再在集团耗上半年，再过半年集团市场部肯定是惊涛骇浪。因为前两天他去找老闆汇报工作时，老闆不经意地问他，是不是除了千易，其他一线网际网路集团都是市场部揉到各个业务线事业部，留一个集团市场部做做整个集团的品牌公关，这样设置架构，内部业务链条的沟通更方便，营销费用的使用也会更有效，是不是？」
「峰哥不知道老闆的葫芦里卖地什么药，只好实话实说，起初大家都是一个大市场部，后来公司规模变大，其他一线公司就把市场部分解到各个业务线，留一个集团市场部，应该是这样。老闆若有所思地点头，接着就聊芥末的业务了，没有再继续说这个问题。」
「不过，峰哥说按照他对老闆的了解，既然老闆提出疑问了，就一定会动手的，只是他也得找到恰当的时机。其实，把市场部各个小组揉到相应事业部，确实能减少不必要的营销费用，有效降低营销成本。还有，若 kpi 考核设计的科学，团队会更有工作动力，在营销方案、执行和效果上应该也会更好。」
「之前主要是峰哥在市场部主政十年，没人愿意提出这种架构改革来得罪他。后来他去创办芥末，老闆就惯性地找了一个 vp 来接替他。老闆本来就是技术出身，对市场没有那么懂。我猜最近老闆是不是听了哪个忠臣的铁骨谏言，觉得很有道理，才会在峰哥去汇报工作时问起这个问题，也听听他这个市场部老人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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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杉杉一口气把知道的加上自己分析的都讲完，还有些意犹未尽：「你说 kelly 那么卖力甚至卖命地在工作，老闆却在这里算计着削弱她的业务和权力，如果她知道后会不会气晕了？」
不知道为什么，张曼听完这些并没有高兴，甚至还嘆了一口气：「如果真要这样，真是给 kelly 出了一个难题。不过，我觉得老闆也不敢轻易动手吧，现在市场部刚有了一些新气象，甚至还被竞品学习和模仿营销方案。如果他贸然动手，难道不怕 kelly 一气之下跑到竞品那里？他只是在论证阶段，现在离元旦还有五个月呢，kelly 还有时间周旋，所以老闆也不一定会做这次架构调整。」
冯杉杉有些不高兴，隔着手机听筒都能感到她已经嘟起嘴，语调也抱怨起来：「我说你怎么老替 kelly 说话，她都把你害上什么样了？如果她真被老闆架空，那她也是活该。不过，老闆那个人的做事风格，一向兇狠毒辣，峰哥说只要是老闆开口问了，基本就是他认定这么做了，就是他得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现在千易不被市场看好，都跌出网际网路行业市值前五名了，老闆背负着业务和业绩的双重大山，压力也很大。他给市场部做这样的架构改革，既能省成本，又容易出业绩，一举两得，多好啊，如果我是老闆，我也这么做。」
张曼笑起来：「你天天嘟囔着峰哥是于扒皮，如果你当了老闆，肯定是冯扒皮，不，是冯扒皮的 n 次方。」
正好遇到红绿灯，冯杉杉踩住剎车，才想起两人都聊了快半个小时，还没说她知道的坏消息。趁着等绿灯的间隙，她把氪科技的一篇新闻连结发到张曼微信上，接着说：「好消息也没有让你高兴，那现在就和你说坏消息，kelly 老公的公司融到资了，还是这两年刚红起来的独角兽挖掘机竹清创投投的，5 个亿，够他公司活一阵子的了。氪科技今天已经发出新闻，我刚才把连结发你微信了。」
「不过，竹清才给了 5 个亿，说明他们也没多看好。他那个公司在 2015 年发过融资新闻，还说那次融了 8 个亿估值破百亿呢。你看看四年过去，第二轮才融了 5 个亿，充分说明他公司业务不怎么样。不过，我找投资圈的朋友问了一下，就是竹清投了多少钱对外发新闻稿就写多少，不虚张声势，都是实际金额，不像别的机构投 5 亿非要说自己投了 15 亿。我猜她老公 2015 年那次融 8 亿是假的，那是个小投资公司投的，对外说时故意虚涨两三倍想赚个市场热度，估计实际金额也就两三亿。」
张曼举着手机放在耳边的时间有点久，手腕有些酸，照这个架势还不知道冯杉杉要聊多久。所以，她举着手机走进书房，从抽屉里找出一副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这下好了，可以继续轻松地听冯氏八卦了。
塞好耳机后，她回到卧室，随手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整个人坐到床上，后背舒服地倚在床头上，笑着调侃道：「你不是冯扒皮，你是冯*福尔摩斯，看来峰哥对你压榨地还不够狠，让你有时间天天研究 kelly 的动向。我们不是说过许多次了吗？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去管别人。那是她的事情，和我们无关。」
这个时候，冯杉杉已经在自己小区地下车库停好车了。她断开手机和车载系统的连接，坐在驾驶座上，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假装抱怨地说：「你看你，我一知道消息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一边开车一边打，刚才还差点闯了两个红灯。但是，也没有换来你的高兴。你是不是被你们家宋轩也影响成佛系青年了？对待世界都没有爱恨情仇了，一切尽在平淡中。」
张曼的心「咯噔」一下，都过去二十多天了，她还没告诉冯杉杉自己已经领了离婚证的事情呢。主要是冯杉杉最近忙着新工作，两人也没时间见面，张曼总觉得电话和微信无法和她说清这么大的事情。
「你啊，到家了吗？下次等开车到家后再给我打，虽然你那个是车载电话，交警管不着，不过打电话总是会分散精力，开车还是得注意安全。」张曼恰当地岔开话题。
「我刚到地下车库，这个点儿，马路上已经车少清净了，没事儿的。不过，今天晚上和你打了这一路电话，为什么我突然没那么讨厌 kelly 了？说着说着，我刚才竟然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算了，不能再和你继续聊了，继续聊下去，我再和刘飞雁似的变成 kelly 党怎么办？」冯杉杉一边拿着手机说话，一边从副驾驶上拿过她的爱马仕包，打开车门走下来。
听到她开车门的声音后，张曼抓紧说：「你早点回家休息吧。下周趁冯 vp 不忙时，我去找你吃个晚饭，好好聊。」
右手拎着包，左手举着手机，她踩着高跟鞋扭着胯「噔噔噔」地走到电梯口，摁了旁边的向上键后才说：「那下周你一定来啊，大厦旁边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很好吃，到时咱俩去。」
终于挂断电话，呵，已经凌晨十二点，竟然聊了一个小时。张曼摘下蓝牙耳机，从床上站起来，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盒酸奶，坐在客厅沙发上喝起来。
今天已经是 7 月 25 日了，不，现在已过凌晨，是 7 月 26 日了。张曼已经一个人在这个独属宋轩的房子住了 26 天。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当宋轩买下这个房子并和她离婚之后，张曼在这个自己已经住过十年的房子，竟然有了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有一次她忘关卫生间水龙头就出门了，水一直哗哗地流，等她回家之后发现卫生间地面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水。看着这个情景，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幸亏没有水漫金山，东西也没有被泡，一切都还好好的，不然怎么向宋轩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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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想过要不要现在就找个房子搬走，别耗在宋轩的房子了。看到自己那么多东西，又想起工作的事情，她就暂时妥协了。不过，她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8 月 22 日，即使到这一天还没有找到工作，自己也一定出去租个房子搬走，管它未来新工作在哪儿，反正不能再在他的房子住了。
因为 8 月 22 日是她的生日，35 岁生日。她要在生日这一天，给自己一个新开始。哎，现在距离 8 月 22 日似乎只有二十多天了。自己的新工作到底在哪儿？麻烦你快一点和我招招手吧。
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似乎身处艰难的求职困局，怎么爬也爬不出来了。不过，身处困局的人何止自己呢？在这个时代，每一个人都身处困局。
就像 kelly，看着现在风光无限，其实已经暗藏危机。若真如冯杉杉所说，周总要在明年初进行市场部架构调整，哪怕周总继续让 kelly 当 vp 管理集团市场部并承诺收入不变，但是一个几乎被架空的市场 vp 还能呆多久呢？况且她那么强势，怎能接受本来是管 1000 亩稻田现在忽然变成 100 亩？
再说周总，看着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企业家，一抬手就能决定许多人的工作生死。但是，他何尝不是为了不被时代淘汰？这几年业内一直嘲讽他的千易已沦为二线网际网路公司，为了重新回到大家公认的一线，为了财报上好看的数字，他只能做出最符合千易发展的决策，不能有徇私，不能有人情。
好像每一个人都没有做错，但就是有人会受到伤害。大概这就是时代发展之下的个体无奈吧。
呵，不想了，怎么还要成为一个思想家了？都自顾不暇了，自己找一份收入尚可的工作都困难重重，竟然还在这里替年薪千万的 kelly 发愁，还在尝试理解身价百亿周总的无奈。
简直不得了，你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啊。张曼笑着调侃自己，把酸奶空瓶扔进垃圾桶，起身回主卧室睡觉去。
睡吧睡吧，明天，不，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87章 我已经考虑好了
周四下午两点五十，张曼坐在小白科技的会议室，等着它的创始人方宇宙。
这间会议室不大，只能坐五六个人，门口挂着一个象牙白亚克力门牌，上面写着「黑暗森林」四个大字，呵，一看就知道起名者是一枚《三体》粉丝。
前天上午，方宇宙发信息问她「周四下午三点是否方便」，被告知方便后，他就分享了公司位置给她。他的小白科技在西二旗后厂村的一个科技园区，租了一栋大厦中的两层楼来办公，现在算是在蓬勃向上发展之中。
她照例提前十分钟到，被前台姑娘引入这间「黑暗森林」会议室时，她笑着问年轻的前台姑娘：「这是谁给会议室起的名字呀？」
这个姑娘笑着说：「我们方总，他是刘慈欣的书迷。」
前台姑娘给张曼送来一杯水，是用一次性纸杯盛的温水，让她「稍等一下，方总马上到」，就退出去。
过了十分钟，方宇宙推门进来了。他带着一副金属框架眼镜，理着简单的小平头，穿着一件湖蓝色翻领 t 恤，看上去十分精神。
张曼站起来，主动伸出手：「你好，方总，我是张曼。」
方宇宙轻握一下她的手就松开，温和地笑着说：「快坐快坐。
张曼早就查过他的个人资料，今年 34 岁，清华本硕博毕业，之前在一家大厂做过两年产品，四年前出来进行人工智慧晶片方向的创业。现在小白科技的骨干团队都是他的师兄师弟。而他的小白科技，已经是基金们需要抢份额才能投到的独角兽企业。
两个人坐定后，方宇宙先开口了：「我看了你的简歷，你是 4 月 30 日从千易离职的，之前你一直在千易负责人工智慧的市场营销。所以，4 月中旬那场震动行业、直接拉升 30%千易股价的 ai 节，是你负责做的吗？」
张曼心里暗暗叫苦，怎么一上来就是送命题？不过，她看上去还是神色自若，微笑且略带自嘲地说：「这一届的千易 ai 节不是我负责的，过去三届 ai 节都是我负责的。只有这一届我没有负责，结果千易股价就跳涨 30%。我想，这是提示我该换一下工作了。」
方宇宙嘴角略微上扬地笑起来，接着问：「你在 4 月份还没有离职，怎么没有负责千易 ai 节？这应该是你的工作范畴。」
对方简直是插刀教教主，一刀接一刀地插过来，让张曼感觉都无处躲闪。不过，多亏她自己在家做过很多次面试预演，把各种会出现的情况都做过设想。要不然现在张曼应该死在他的屠刀之下了。
张曼真诚地望着对方，声音平静地说：「由于被迫捲入千易市场部管理层内耗，我在 3 月 18 日因涉嫌职务侵占被西二旗警方带走，在看守所呆了一个月，4 月 18 日才重获自由，也就是千易 ai 节举办的当天我才从看守所出来。不过，我并没有职务侵占，千易冤枉了我，算是一桩带着黑色幽默的冤假错案，不然千易也不会给我出具正常的离职证明。」
说完这些后，她从旁边的黑色 prada 方形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正常离职证明，双手递给对面的方宇宙。
方宇宙自然地接过来，低头看着这一张薄薄的离职证明，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过了大约两分钟，他才抬起头微笑着问：「你站错队了？」
没有想到对方会抛来这样的问题，张曼只好如实回答：「也不算站错队，我站的是我想站的队，没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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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页
方宇宙接着说：「大厂就是人多事儿杂，我们这种创业公司就不用有这种烦恼，大家专心钻研业务，一心往前沖，不用考虑人事纷争。所以，还是我们这里好。」
张曼表面上保持微笑认同，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你们这里好，你们也得要我才行，你上来就手持快刀一通乱砍，就是为了夸奖小白科技好的吗？
她以为方宇宙还会揪住这个事情不放，接着再问上几个问题，没有想到对方直接跳过去，开始谈业务问题。
他先介绍了一下小白科技的现状，过去四年聚焦于技术研发，对于市场一直不重视，目前市场部只有两个正式员工带着三个实习生在做，「也就是做了你看到的官方公众号，平时对接一下媒体採访，都是简单常规的操作。现在公司规模变大了，我们 9 月份马上要推出一套新的智能晶片云端系统，想卖给各大车企。所以市场部必须得正式搭起来。」
张曼一边认真倾听一边轻轻点头，等他介绍完毕才开始说话：「那市场部确实需要正式搭建了，不仅要做好公司整体品牌工作，还要要助力产品销售。」
方宇宙笑着说：「如果由你来负责小白科技市场部，你会怎么做搭建？」
张曼稍做思忖，就条理清晰地说：「今年市场部下半年的主要工作就是公司整体品牌定位和智能晶片 to b 的市场营销。我认为，品牌定位是一家公司做产品和市场的灵魂，所有市场营销工作都会围绕它展开。比如，当我们想到小米手机时就会想到年轻性价比，想到沃尔沃汽车时就会想到安全，想到可口可乐时就会想到劲爽。那么，当大家想到小白科技时，第一个冒入脑海中的念头是什么？」
「今年下半年我们做好小白科技的品牌定位，并进行适当传播，现在是公司对外形象的表达。9 月份推出的智能晶片云端系统，主要是针对 to b 市场做营销，我觉得针对产品定向受众做出相对精准的传播，这样既能达到营销效果又能节省费用。to b 传播主要为了提高公司产品销售的转化率，做营销方案和执行时不要忘记这个初心，一般就不会太大差池。」
「许多公司尤其是创业型公司，之所以不重视市场部，是因为总有一个误区，认为市场部是花钱的部门，是成本部门，而且花完钱之后的营销效果却不能有效衡量。但是，我认为真正优秀的市场营销，将给公司品牌、业务、营收都带来很好的助力。市场部是一个公司不可或缺的重要部门。」
……
方宇宙刚开始只是认真听，后来翻开本子开始记录要点，一边低头写着还一边点头认同。
等到张曼讲完后，他在心里默默地想，能入 kelly 师姐法眼的果然是人才，怎么她当时就没站到师姐那一队呢？当然，这个可不能说出来，师姐反覆叮嘱过，不要让张曼知道是她推荐的。
聊完业务问题后，方宇宙接着委婉地问：「你认为工作和个人生活的比例是多少？你会把多少精力投入到工作上，多少精力投入到家庭上？」
果然，每一个老闆都是周扒皮的化身，都害怕员工因太投入个人生活从而耽误伟大的工作。尤其是中年女性，只要经歷面试就要被拷问如何做好工作和家庭的平衡。
看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的玫瑰金色 cartier 对戒，应该也已经结婚了。你看，对于男性，大家从来都没有应该如何平衡工作和家庭的疑问，他自己本人也没有关于该如何平衡家庭和工作的内心挣扎。因为整个社会主流观念都认为「男人应当以事业为重」。
张曼先笑了一下，才接着说：「我一个月前离婚了，现在单身，也没有孩子，目前可以全副精力投入工作。但是，我不能确保未来会怎么样，或许未来我还会结婚，还会有孩子，也会面临工作和生活如何平衡的问题。我只能说，我现在可以全力以赴地工作。」
方宇宙听到这个回答满意了，谁都不能确定未来怎么样，说不定未来小白科技还会破产呢，创业本来就是走钢丝，招员工嘛，她能确保现在好好干，并把这个「好好干」的时间尽量拉长，就可以了。
这几年他在招人面试 90 后时，最头疼的问题就是对方和他谈需要工作和生活的平衡，早知道你这么需要平衡，从一开始就别来面了，我这里是创业公司，不是清闲的养老机关。
现在，方宇宙诚挚地向她发出邀请：「张曼，你愿意加入小白科技，把市场部从无到有的搭建起来吗？这是一份非常有挑战性的工作，我相信你能胜任。」
望着这个面相斯文的老闆，张曼笑着说：「方总，你能先告诉我一下，你愿意给我的 title 和待遇吗？」
方宇宙也笑了，光顾着谈自己关注的问题了，竟然忘了对方关注的问题。
他幽默地说：「我们创业公司给钱不大方，但是给 title 特别大方，毕竟这个不用花钱，所以你可以做小白科技的 vp，主管市场。还有待遇，我们现金部分最高可以给你到 80 万左右。虽然现金部分比你在大厂少，但是我们给期权很大方，现在在投资人那里都能算到 10 块钱一股了，内部员工买入只需要 1 块钱，是不是这个 10 倍差价还比较可观？」
「我们内部有一个期权池，你入职的时候可以给你 20 万股期权，当然你得需要按照 1 块钱 1 股的价格购买，如果你不愿意购买也可以放弃。每到年底我们都会发给优秀同事更多期权，无论在投资人那里已经涨到多少钱，内部员工都是按照 1 块钱价格来购买。当然，若小白科技破产了，这些期权就一文不值，就像空气一样毫无声息地蒸发。所以，大家得加足马力干，不仅要当行业独角兽更要当领头狼，我们争取公司早日上市，成为 a 股市场上的人工智慧晶片第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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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用一晚上的时间，来考虑是否愿意加入小白科技。我非常希望你能加入我们，一起参与小白热火朝天的创业，共同创造人工智慧晶片行业新格局。如果你愿意，明天上午来找我们 hr 了解具体的入职流程。不过，我们这边流程简单，签合同，医院体检，几个步骤一走，2-4 天就能来正式上班。」
张曼笑着说：「我已经考虑好了，不用今晚回家再考虑，我愿意加入小白科技。我一会儿就可以去找 hr，不用等明天，创业时代，效率为王。」
方宇宙高兴地站起来，主动伸出手，语调高昂地说：「欢迎加入小白科技，我们一起创造行业新未来。」
张曼立即跟着站起来，握住未来老闆的手，热情得体地说：「感谢你的信任，我会带领市场部好好工作，期待我们早日去上市敲钟。」
呵，现在都六点了，两人竟然聊了三个小时。方宇宙恢復到平稳的说话声调：「hr 部门在这一层的东南角，我带你过去。我知道今天下午会和你聊地比较久，就没有安排其他工作。」
打开会议室的门，他大步流星地在前边带路，张曼在后边快步往前紧跟着。和大部分网际网路公司一样，小白科技的办公室风格简洁明快，浅色调开放式格子间的工区，一眼望过去，坐在电脑前的几乎都是二十多岁年轻人，在专注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看着热情似火的工作氛围，不知为何张曼突然想起一个网上调侃的段子，「网际网路无老人，老人要不已经坐进独立办公室，要不已经被时代优化掉了。」
真幸运，她没有被时代优化掉，还离坐进独立办公室又近了一步。
已经走到 hr 这里，看到方宇宙带着张曼来了，一个员工立即站起来：「offer 通知书已经做好，可以随时把通知书发到对方邮箱。合同也已备好，随时能签。」
方宇宙接着问：「那什么时候可以入职？」
这个员工看着站在老闆旁边的张曼，看来这个就是新来的市场 vp 了，对她客气地说：「你如果明天去体验，下周一应该就可以入职。」
方宇宙接着扭头问张曼：「你这边可以吗？」
张曼点头并回答：「没问题。」
方宇宙这下放心了，笑着说：「那我先走了，你们对接吧。」
张曼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下，一边看合同一边想，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创业公司能迅速成长并打败旧势力的密码之一，大概就是高效再高效吧。
像千易这种大厂无论入职还是离职，没有两三周根本搞不定冗长的流程。而在小白科技，周四面试，下周一就可以入职，简直是要做效率中的战斗机
在 hr 这里签完合同后，已经晚上 7 点，张曼想去和方宇宙打个招唿再离开。这个 hr 同事热情地为她带路，来到方宇宙办公室后发现里边空空如也，「应该是去和团队开会了。他上周刚回国，最近特别忙。」这个 hr 同事解释。
「麻烦你了，那我先走了，下周一见。」张曼礼貌地说。
「下周一见。」他微笑回应。
坐电梯下来后，张曼没有着急去开车，而是出门在科技园区闲逛了一圈。夏天已经到来，即使现在太阳已落山，走在被暴晒一天的地面上还是有被余温炙烤的感觉。
这个时间的科技园区，依然空空荡荡，没有什么人走动，现在才刚晚上 7 点，大家都还在办公室奋力加班呢。
一个人走在绿意盎然的园区，望着四周一座座明亮忙碌的办公大楼，张曼不时地抬手擦一下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她的心底，也和这个炎热的天气一样热气腾腾：「我找到工作了，我可以搬家了，我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她一直以为当这一天来临时，自己会激动地落泪，会开心到忘我。其实，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她并没有那样。
现在，她特别平静，在经歷人生的各种颠簸之后，有了一种从容的勇敢。从此，她真的不会再害怕任何事情，并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
对了，今天是 8 月 1 日，8 月份的第一天，七一建党节和宋轩离婚，八一建军节找到新工作。
嗯，大事果然都在下半年发生，还是在特殊节日发生。
第88章 欢迎重回西二旗
在园区熘达半个小时后，张曼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冯杉杉发信息：「i got it!下周一到小白科技上班。我现在忙完啦，你好了告诉我，不着急。」
冯杉杉马上回过信息：「哇，好棒！好棒！！！我都要高兴哭了，弄地比我自己找到工作还激动……小白给的什么职位待遇怎么样，算了，这些见面再说吧。我再有半个小时才好，咱俩一会儿直接餐厅见。」
张曼回过去：「好的，见面再说。你一会儿忙完再来。」
确定今天下午要来小白科技后，张曼就提前约了冯杉杉一起吃晚饭。虽然都是在西二旗，千易和芥末都在西二旗地铁站旁边，出了地铁口步行五分钟就到；小白科技来这里晚，已经蜿蜒曲折到后厂村的腹地，距离地铁站要有四五公里。不要小看这四五公里，在这里可以享受到北京拥堵程度名列前茅的早晚高峰，「没有最堵，只有更堵」，一直堵到你怀疑人生。
如果说西二旗办公地点也有鄙视链的话，那一定是离地铁越近的办公大厦，越站在鄙视链的顶端。每天有 30 万的网际网路打工人进出这里，堪称一场浩大的迁徙行为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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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用手机查了一下路况，看到地图上一条条红到发黑的线路，张曼决定先把车停在这里，从路边扫码解锁一辆共享单车，骑上小桔车去那家冯杉杉口中「好吃无比」的川菜馆。
天色逐渐暗下来，两边的路灯依次亮了，一辆辆汽车趴在马路上一动也不能动，司机不停地摁着喇叭在烦躁地长鸣，嘆息着这后厂村拥挤不堪的晚高峰何时结束。
而骑着小桔车的张曼，灵活地穿梭在路上，无惧堵车，无惧拥挤，还享受了一把扑面而来的清风。风儿轻轻拂过她的脸庞，带来清爽的舒适感，她骑在单车上，愉快地哼着小调，看着这一派车水马龙的景象。
呵，这里是西二旗，永远生机勃勃，永远野心四溢，永远拥有无限可能。现在，她又回来了。
「张曼同学，欢迎重回西二旗。」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脸上挂着一抹生动的色彩。
十五分钟后，她看到不远处的千易大厦，依然是，不，永远是灯光通明。从 4 月 22 日回去办完离职后，张曼就尘封了关于这里的六年记忆，再也不想提及这个地方。
现在，她抬头观赏着这个为之付出六年努力的地方，内心没有掀起任何波澜，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就是这么平淡如常。其实，还要感谢在千易的六年，让自己一直接触到时代最前沿的人工智慧领域，不然此刻的自己怎么能去小白科技做 vp 呢？
终于骑到千易大厦门口，她还是决定停下来。双手扶住车把，保持住身体平衡，她愉快地站在小桔车的旁边，看着许多人从这个大门进进出出，自己也曾是其中的一员吶。这些年轻陌生的面孔，或者一脸蓬勃，或者一脸疲惫，呵，无论蓬勃还是疲惫，都是为职场奋斗的模样。
忽然看见 kelly。
她行色匆匆地从大门出来后，扭头四下张望，似乎没有看到想要找的人，就拿起手机打电话。很快，一个中年男人拉着黑色行李箱，背着黑色双肩背包，向她快步走过来。
两个人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往马路这边走。kelly 自然地挽起对方的胳膊，对方个子很高，半低头侧脸看着她说话，一副很亲密的样子。
这个人应该就是 kelly 老公吧。此时，张曼本能地想躲闪，不想和 kelly 打招唿。但是，她转念一想，为什么要躲闪呢？于是，她依然手握车把站在这里，继续看从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
kelly 看到她了。她和旁边的人说了一句话，对方站在原地等待，她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站到张曼对面，微笑主动打招唿：「嗨，张曼，好久不见。」
张曼也笑起来：「嗨，kelly，好久不见。」
kelly 接着说：「旁边新开了一家川菜馆不错，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张曼一边摇头一边说：「不打扰你的浪漫时光了，我也在等朋友吃晚饭。」
kelly 笑着说：「那是我先生。他再过半个小时就去机场。那你先忙，我们以后再聊。」
看着 kelly 轻盈远去的背影，张曼心里突然涌出一个奇怪的联想，方宇宙是清华本硕博，kelly 也是清华毕业的，她这次到小白科技工作，是不是 kelly 推荐的？方宇宙只说是朋友的朋友推荐，自己并不认识对方，还有意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可能真的是 kelly，真的是她推荐的。
想到这里，张曼的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过去一年，她们拿出披荆斩棘的勇气，昂起头颅，去战斗，去拼命，进行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到头来，每个人真的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吗？这真的是她们的本意吗？她们真的必须这样做吗？
其实，到现在张曼也不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
或许身在职场，每个人不得不穿上一副职业盔甲。为了这身盔甲所带来的光环，大家不得不捲入汹涌的争夺浪潮中，要么赢，要么输，没有中庸的不赢不输。所以，世界上才有了那么多「不得已」吧，职场上才多了那么多「一定要」吧。
算了算了，不想了。恰好冯杉杉这时又发来信息，说她十分钟后到。自己还是抓紧骑车去川菜馆吃饭。
张曼骑上小桔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川菜馆。这家餐厅竟然还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儿，登时把外边的车水马龙隔断，开闢出一块古色古香的安静空间，真有范儿，这个调调简直把西二旗朴实的村风往上拉升两个档次。
她骑着小桔车穿过小院儿，在餐厅门口停下弯腰锁车时，听见旁边的昏暗角落里有人正在交谈。
「老婆，我和投资人还有员工说自己未来三年不领工资，是想表达我全力以赴的态度。这次融资只是短暂的胜利，离成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声。
「不过你表态不要工资，让另外两个合伙人怎么办？难道逼人家表态吗？以后遇事还是多三思。」好像是 kelly 的声音。
「我是公司的最大股东，自然承担最大责任，另外两个人不会多想的。就是接下来的三年，这个家还要多辛苦你。」又是中年男声。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就在北京多工作几年吧。」又是 kelly 的声音。
张曼弯着腰在那里锁车足足锁了两分钟，害怕自己如果一抬头被对方突然看见，这样会弄得双方都很尴尬。再一个就是人有天生的偷窥欲，尤其对方是私生活神秘的 kelly，张曼也想听听她的个人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有一个服务小哥拎着外卖袋子从门口走出来并高声喊：「18 号打包的饭菜好了，你们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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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曼迅速锁好车，目不斜视地往餐厅里边走去。这个餐厅大门设计地真漂亮，用了浅米色金属镶边，中间的双层透明玻璃夹着一束束风干的紫罗兰，好清新的创意。
kelly 从昏暗角落里快步走出来，正好看到刚要踏进餐厅门口的张曼。本来她想要再次打招唿，可是对方好像没有看到自己，只顾着急往里边走。
算了，不打招唿了。看来张曼也是来这里吃晚饭，今天下午她去小白科技了，估计是谈完后就约了冯杉杉一起吃饭，庆祝她找到新工作。 kelly 淡淡地想着，从服务小哥手里接过打包好的饭菜，一份是自己的，一份是让肖然带着路上吃的。
服务员领着张曼找到「冯女士预定的位子」，她坐下后心还在怦怦直跳，刚才 kelly 应该没有发现我吧？
她老公未来三年都不要工资，全家生活都靠她一个人收入，如果周总明年初真的要实施市场部架构改革，kelly 还能保住现在的年薪吗？现在她应该还不知道周总的计划，不然她刚才不会说「在北京多工作几年。」
张曼正在一个人想着，冯杉杉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人还没坐定，她就开始囔起来：「你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kelly！她和她那个贴钱老公拎着外卖袋子往外走，她老公还拉着一个行李箱，真是一个日理万机的创业者啊，这是夫妻会见完就去机场吗？」
「我告诉你啊，周总已经要引进麦肯锡做这次架构调整的战略谘询了，下个月麦肯锡应该就来了。kelly 那么聪明，麦肯锡一来估计她就知道了，到时候她得气上什么样，估计不是七窍生烟，而是十窍生烟。」
一口气说这么多，冯杉杉似乎解气了，才拿起菜单看起来，又接着说：「除了点一个你爱吃的毛血旺，剩下的菜我们都点的清淡一点吧。我最近有些上火。」
张曼笑着说：「那你还约我吃川菜，换个日料之类的不是更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冯杉杉的眼里竟然闪过一丝尴尬，刚想开口又把话咽下去，停顿了一下才说：「我是今天早晨才上火的。」
张曼俏皮地说：「你就是冯有理，永远都有理。」
点完菜后，冯杉杉又问了小白科技给的职位和待遇，听完张曼的讲述，她开心地说：「行啊，曼曼，一进去就当 vp，就收到 20 万股期权，现在投资人那里报价 10 块钱一股，你是 1 块钱买入，一下子就赚了 180 万呢。你的新老闆不是说表现优秀的同事年底还会奖励嘛，我猜你肯定是被奖励最多的那个人。」
「关键是小白科技是市场上冉冉升起的新星，还被行业公认是人工智慧晶片领域的独角兽企业，你是这家无比闪耀、前途璀璨公司的第一任市场 vp，太棒了！「
张曼若有所思地说：「杉杉，我感觉这个工作可能是 kelly 推荐的，方宇宙也是清华毕业的，他们是校友。其实，我刚才在千易大厦门口也碰到了 kelly，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穿着浅蓝色上衫走远的背影，突然就冒出这种想法。而且，我认为我的想法是对的。」
冯杉杉夹一块凉拌莴笋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以后不再骂她了。每个人都不是天生的坏人，都有善良的底色」
张曼也轻声说：「这就对了。我们不是和她实现和解，而是和自己完成和解。」
两个人开心地吃起来，开始聊周围的人和事。
冯杉杉又恢復她的八卦本性：「杨洁不是接了华讯这个大客户吗？你知道千易市场部那帮人怎么说，说人家华讯是看了她司长前夫的面子，不然她怎么能接到？我是听小助理和我说的。这帮人真是没脑子，以为供应商是那么好当的吗？以为进了供应商库就万事大吉了吗？进了库，签了框架，执行时那也得能干的了，他们真以为关系是万能的。」
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张曼平和地说：「其实，面对这件事，我们每个人可能都有这个疑问，杨洁怎么短短三个月就能进入华讯供应商库？是不是真的被吴司长帮忙了？」
「不过，强大是解决质疑的最好武器。无论是出方案还是做执行，蓝行的水准绝对是行业 top 级的。杨洁只要做出几个有影响力的营销事件，大家应该就会这么想了，华讯真有眼光，以这么低的框架价格签下低谷中的蓝行，这挖掘乙方的能力，值得所有甲方学习。」
冯杉杉哈哈大笑起来：「等我以后方便用蓝行当供应商时，她可别涨价。峰哥那个资本家，现在自己当家知道柴米油盐贵了，简直是抠到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才行。」
张曼想起下午小白科技前台姑娘给她端水的一次性纸杯，若是在像千易这样的大厂，肯定是拿一个瓶装水，用什么一次性纸杯。
她也跟着笑起来：「所有创业公司都是这样，也都应该这样，努力争当节本增效第一名，不然怎么能打败已经存在的巨无霸？」
菜基本吃光，八卦也聊完。好了，该坦诚自己的生活状态了。
张曼抬起头，望着对面的冯杉杉，轻声说：「我有一个事情想和你说。」
冯杉杉也抬头望着她：「我也有一个事情想和你说。」
张曼柔声说：「那你先说？」
冯杉杉摇头：「不，同时说。」
于是，两个人异口异声地说出来。冯杉杉听到的是「我离婚了」，张曼听到的是「我怀孕了」，紧接着两人都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对方，同时问出：「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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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张曼先说了：「一个月前领的离婚证。害怕你担心我失业又失婚，所以等今天找到新工作后才告诉你。你是什么时候？」
冯杉杉笑着说：「今天早晨 8 点，我买了一个验孕棒知道的。」
其实，张曼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发问，孩子是谁的？成亦合的吗？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和他结婚吗？还有工作怎么办？你刚来芥末两个月，峰哥能容忍你这样吗……
但是，她什么都没问，不是不关心好友冯杉杉，而是在经歷过这么多风浪后，她相信她们每一个人都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状态，以及想要的生活和未来。
果然，冯杉杉开口了：「这个孩子只属于我，不属于任何其他人。虽然他来的很意外，但是我知道后还是很开心。我已经 38 岁了，终于可以在 40 岁之前成为妈妈。我要当一个姿态漂亮的单身妈妈。」
张曼也开口了：「恭喜你，漂亮妈妈！这些年我被反覆拷问如何平衡工作和生活，我一直陷入苦恼和质疑中不能自拔。可是，我真的很热爱工作，我也不想过凑合式的婚姻。所以，为什么不打破过去的枷锁呢？是的，我离婚了，我 35 岁了，但是那又怎样？我的新生活，刚刚开始呀。」
冯杉杉笑嘻嘻地说：「也恭喜你！恭喜我们！」
冯杉杉伸出右手，手心朝上，看着张曼，温暖地说：「give me five!」
张曼也伸出手，手心朝下，放到冯杉杉的手上，愉悦地说：「拥抱新生活，去他的旧生活，当下就是最好的时光。」
是的，珍惜这样的时光吧。无论前方是荆棘密布，还是铺满鲜花，她们都会从容自得去面对。
她们可是了不起的西二旗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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