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店小娘子》 第1章 被捆着的新娘 初秋的黄昏,暮色如焰,小晚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身上穿着红嫁衣,喜帕落在了一旁,她的嘴被布团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两行清泪,顺着面颊缓缓滑落,穆小晚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被捆着出嫁。 半个月前,媒婆找上门,说是白沙镇上,缺个客栈老板娘,人家什么都不挑,只要不缺胳膊不缺腿,媒婆说穆家可算赶上了好事。 小晚今年十七岁,本是生得眉清目秀,青岭村里有名的小美人,可惜当年一出生,亲娘就难产死了,隔年亲姐姐和奶奶也没了,打小背着克死亲人的硬命,没人家敢要。 继母许氏早就想把她打发出去,二话不说收下聘礼,一百两白银,足够小晚她爹在外监工三年挣的钱,小晚爹不在家,许氏做了主,婚事就这么定了。 嫁到客栈当老板娘,瞧着多美的事儿,可十里八村都知道,这凌霄客栈是家卖人肉包子的黑店。 邻里乡亲听说这门亲事,一面上门道喜,一面吓唬小晚,更有甚者,拉着许氏站在窗下大声说:“那凌掌柜,人高马大的,下面那活儿多大才够呀,你家小晚这身板子,夜里还不叫他突突透了。” 妇人们往往一阵哄笑,继续着下作淫-荡的话语。 小晚起初还只是嘴上不答应,后来越听越不安,坚定这门亲事不能嫁,便收拾东西,要离家找她爹做主。 然而婚期在即,她这要一走,一百两银子不仅泡汤,弄不好还担上悔婚的罪名,许氏怎么能答应,便塞了一两银子,和邻家婶子一起将她绑了,一直绑到出嫁。 今天早晨,继母为了给她穿嫁衣,手里的绳子一松,小晚就死命往她脸上挠,说什么也不肯嫁,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她临出嫁还挨了顿打,只记得脑袋撞在炕头,咚的一下,什么都不知道了。 此刻,小晚的心突突直跳,屋子里很安静,外头似乎也没有人,听不见办喜事人家的欢声笑语,只隐约传来嚓嚓磨刀的声响,仿佛能看见长长的刀蹭过磨刀石,一下又一下…… 突然,房门被推开,小晚害怕地闭上眼睛,那一瞬依稀看见是个高大颀长的男子。那人走到床边,顿了一顿,大大的手掌在自己身上轻轻摸了几下,并抽出了她嘴里的布团,小晚感觉到身体的束缚消失了,手脚很自然地放下来,可是她不敢睁眼不敢“醒”,她不要被剁成肉馅儿做包子。 男子似乎又要做什么,可外头一阵轰隆如打雷般的动静,不多久,小晚便听见房门被关上了,她怯怯睁开眼,屋子里空无一人。 吃力地坐起来,抬头便看见桌上的茶水点心,后娘怕她憋不住尿,出嫁前不给水喝不给饭吃,小晚早已口干舌燥,饿得头昏眼花,顾不得那么多,扑到桌上灌了一杯茶,又抓了一块饼,便躲在床帐下吃。 狼吞虎咽地吃完一块饼,想着再去拿一块时,猛地听见外头鬼哭狼嚎,一个男人痛苦地哀求着:“凌掌柜,求您饶了我,凌掌柜,放开我,放开我……” 第2章 跑吧,新娘子 那凄厉的叫喊,听得小晚心惊肉跳,她壮着胆子走到窗前,只见楼下聚集了十几个人,马匹套着板车,车上捆着许许多多的箱子,还插着旗,可惜小晚不认字。 此时人群散开,一身材颀长穿着黑袍的男子徐徐走来,手中一把长剑寒气逼人,地上则有四五人摁着大喊大叫的那一个。 面对哀求,男子没有丝毫迟疑,手起剑落,血光四溅,地上的人呜呼一声便厥了过去,而小晚眼睁睁地看着那被称作“凌掌柜”的人,剁掉了别人的脚趾头。 两粒脚趾头带着血滚落在泥地里,触目惊心,男人稍稍侧过身,他的脸上被溅了血,那凌厉嗜血般的目光,吓得小晚魂飞魄散。 小晚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这屋子里家具整整齐齐,墙上贴着大红喜字,床帐是鸳鸯戏水,案头一对龙凤红烛下,摆着银元宝和成串成串的铜板。 这里是婚房,而她知道,刚才那个挥剑的凌掌柜,就是她要嫁的男人,凌朝风。 出嫁前,被绑在柴房里,每天听着外头的女人们念叨凌霄客栈,说什么往来的旅客但凡进了他们的店,不是少几个人出来,就是随身的财产包袱没了。每当发生这种事,过几天,店里就会派人到镇上摆摊卖包子,吃过的人都说,那肉包绝不是猪肉剁的馅儿,必是人肉做的。 女人们都说,小晚出嫁后,睡白骨堆成的床,吃人肉熬成的汤,不出一年半载,她就会变成杀人不眨眼母夜叉,若是不从,自有皮鞭烙铁等着她…… “爹,你在哪里?”小晚抹掉眼泪,把身子蜷缩起来。 她被绑起来前,本是收拾好了行李,要去白沙镇上找父亲的好兄弟周铁匠,向他打听爹爹的去向,如今青岭村是回不去了,小晚也不愿嫁给凌朝风,唯一的出路还是找到爹爹,让他为自己退婚。 抬起头,看见红烛下堆成小山的钱串,小晚紧紧抿着唇,不知不觉地就站了起来。 “先、先借我一点钱……”她自言自语,转身抓起床上的红盖头,从案上拿了两串铜板,又倒了一碟干点心,扎好了抱在怀里,壮着胆子摸到门前。 才打开一条缝,刚刚好看见楼下的光景,只见一个身形魁梧、气势彪悍的男人,扛着有一个人那么大的麻袋,大摇大摆地往外走,顺着麻袋有鲜红的血滴下来,想到可能是刚才那人被杀了就装在这麻袋里,吓得小晚直哆嗦。 这一跑,被抓住是死,可留在这里也是死,横竖是死,若是跑得了,就能活命了。 小晚暗暗给自己鼓劲,等到那大汉折回来后,便紧咬牙关打开门摸下楼,能听见店堂后方闹哄哄的,地上的血迹则是朝着前门去,店堂里不见半个人影,只有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摆了十来张,她不敢停留,径直就往门外冲。 外头已是夕阳西下,辨着白沙镇所在的方向,小晚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且说白沙镇离她家青岭村十里地,而凌霄客栈虽是白沙镇治下,离镇上却还有十里远,客栈再往东十里,就是白沙河。 小晚要回白沙镇找周叔,便是朝西迎着夕阳走,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脸上,莫名地燃起了生的希望,脸上还挂着眼泪,大半个月来,她终于笑了。 十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这一通猛走,到镇头,天已经黑透了。 第3章 凌朝风 周铁匠的家,小晚在后娘进门前,曾跟着爹爹来过两趟,小时候的事儿难免记不清,而这会子镇上的店铺早已打烊,人们也都纷纷回了家,想问个路都找不见人。好不容易碰上一两个,或是不知道的,或是稀里糊涂指个方向,夜色沉沉,在街巷里转了几圈,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此时瞧见前方路口有火光,小晚不自觉地便朝着光源走,她想今晚便是找不到周叔,也要找个地方先住下,可才走到路口,就见两个大汉架着一个白发婆婆出门来,骂骂咧咧地将她重重摔在地上。 可是这婆婆却立刻爬起来抱着大汉的腿哭求:“让我见见我儿媳妇,银子我已经给了,让我见见她……” 小晚吓得愣在原地,又从门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一个矮胖的老男人,他一手托着烟枪,一手摸着胡子,嗤笑着:“丁点儿碎渣子,也敢说是钱?老婆子,你儿子欠我一千两白银,如今人跑了,夫债妻偿,你儿媳妇现在在万花楼,几时接-客挣够了一千两,你再来要人,又或是当下给我拿一千两白银来,我便放了她。” 白发婆婆绝望地问:“不是一百两吗,怎么就成一千两了?” 那男人哈哈一笑:“今晚是一千两,明儿你再来,就不是这个价了。” 白发婆婆扑向他,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衣摆哀求:“这没道理,我儿媳妇岂不是一辈子也出不来,大老爷我求求你,放了她吧,求求你……啊……” 那婆婆忽然惨叫,从台阶上滚下来,小晚亲眼看见那人用烟枪烫婆婆的手,她本能地跑上来搀扶,气恼不已大声问:“你们怎么能这样呢?” 话音才落,便见几个汉子凶神恶煞地围拢,那老男人摇摇摆摆走来几步,啧啧道:“哟呵,哪儿来的俊俏小娘子,老婆子,这难道是你闺女?” 小晚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可看见老婆婆这么惨,她一时没忍住,这下怎么办才好。 “我、我不是她的闺女,你们不能欺负老人家,我、我有钱。”小晚哆嗦着,翻开包袱皮,掏出那两串铜板,“给、给你……” “两吊钱够干嘛的?”老男人嗤笑,蹲了下来,命人将灯笼凑近些,瞧见小晚一身嫁衣,不禁皱眉,“你这小娘子怎么穿着喜服?这是刚出嫁,还是打哪儿唱戏回来?模样可真是……” 老婆婆从剧痛中醒过神,见那老畜生色眯眯地盯着身旁的小闺女,忙挡在小晚身前说:“这不是我闺女,我不认得她,我、我再回去筹钱,求您一定放了我儿媳妇。” 她说着,爬起来就要走,可是老男人却大声呵斥:“别装了,这小娘子一定是你家的人,不然大半夜的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活人?老不死的,原来还在家里藏了这么俊的,得嘞,把这小娘子给我,我把你儿媳妇换出来,你那媳妇皮糙肉厚,光着腚都没男人乐意摸一把。” 边上的人哈哈大笑,老男人则阴冷地挥挥手,命他们来抓人。 小晚尖叫挣扎,她这么娇小,一个汉子就足够把她扛起来,可才刚逃出黑店捡回一条命的人,满腔求生的欲望,竟是照着汉子的脖子一口咬下去,那汉子吃痛把小晚扔在地上,捂着脖子倒在一边。其他人见状也来抓,小晚打不过就用嘴咬,一个男人被咬了脸,嚎叫着扇了小晚一巴掌,奋力把她摔了出去。 这一摔落在地上,不死也晕了,天旋地转间,小晚几乎绝望时,一阵疾风扑来,身体被一双手臂稳稳地托住,她头昏眼花,依稀看见了眉目凌厉的面容。 “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哪里?”众人骂骂咧咧。 小晚隐约听见抱着自己的男人说:“凌霄客栈,凌朝风。” 那之后,便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4章 捡回来的新娘 大半夜的,一驾马车停在客栈外,凌朝风走进店堂,他刚从白沙镇把逃跑的新娘捡回来,穿着喜服的小人儿已经昏睡,老老实实地躺在他怀里。 大厨彪叔和他的妻子张婶迎出来,凌朝风什么也没说,径直往楼上去。 店里跑堂的二山停了马车,进门道:“婶儿,掌柜的要热水给新娘子洗澡。” 不久后,大浴桶被送进卧房,一桶一桶热水灌进去,屋子里热气腾腾水汽氤氲,张婶挽起袖子要准备帮忙,但见掌柜的默默坐在床边脱-下了新娘的衣裳,她眉头一挑,笑道:“有我什么事儿。” 房门被关上,凌朝风不以为然,小心地将小晚身上所有衣裳都脱去。 小晚双目紧闭,瘦小的身-体白白嫩嫩,两只雪-团子上红-豆儿粉粉的,倒是有几分模样,她的细-腰不盈一握,虽是十七岁的姑娘,到底太瘦了。 但是,让凌朝风皱眉的,不是新娘太瘦,而是这满身的伤痕,不是刚才和人打架挣扎造成的,而是像被藤条或鞭子抽打过的旧伤痕,再有手腕上脚腕上,显然是被捆绑很久后留下的淤血,与她原本雪白的肌肤很不相称。 他把心一沉,抱起小小的人儿,将她放进浴水里。 昏睡的人,竟似毫无知觉,直到半程中,才呢喃着发出几句呓语:“娘,别丢下我……” 凌朝风默默为她洗了全身,抚过她的伤痕,既是他的新娘子,这便是他该做的事。 被洗干净的新娘,变得清透可人,凌朝风把她放在床上,要为她穿上寝衣,梦里的人却双手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松开,身体下意识地蜷缩在一起。 凌朝风抽出自己的手,为她掖好被子,悄无声息地离开卧房。 关起门时,见门上挂了一把锁,他想了想,摘下锁,往自己的屋子去了。 客栈里静悄悄的,穆小晚仿佛睡了十七年来最踏实的一觉,醒来时呆呆地发懵,只等肚子咕咕叫,强烈的饥饿感才让她感觉自己真实地活着。 浑身酸痛,吃力地爬起来,看见桌上有白面馒头,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她,跑到桌边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可她忽然意识到,这间屋子就是昨天她醒来后看见的地方,她又被抓回来了吗? 对了,那个抱着自己的人,说他叫凌朝风……恍然间,昨夜的事都想了起来。 “难道是他救了我?后来那老婆婆怎么样了?” 小晚低头看自己,不再穿着喜服,而是白白净净的寝衣,料子软软的,乌黑的头发清爽柔顺地散在背后,摸一把,凉凉的滑滑的,被洗得好干净好香。 “谁给我洗的澡?” 忽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小晚一唬,吃了一半的馒头落在地上滚出去,她慌忙蹲下去捡,只见高高大大的男人,像一座山似的压过来。 她怯怯地抬起头,男人的面容映入眼帘,冷剑似的浓眉,深邃的眼眸,笔挺的鼻梁,气质如神。 传说中的凌朝风,身高八尺,野蛮凶猛,杀人不眨眼,可眼前所见的人,山一般威武的男子,模样是这样的好看,穆小晚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般俊伟的男子。 她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男人皱眉,弯腰伸出手,一把就将她拎到了桌边的凳子上,摆下食盘,冷冷地说:“吃吧。” 盘子里放着一碗面条,面条上卧了俩荷包蛋,竟然是两只,在家只有爹和弟弟有资格吃鸡蛋,连妹妹都没得吃,小晚眼睛睁得大大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可看见汤面上飘着油花,面条下隐约露出肉块,想起村里人说的话,她又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怯怯地问:“这是……肉汤吗” 凌朝风坐下来,冷冷地看着她,不答反问:“知道我是谁吗?” 第5章 救命之恩 小晚摇头,又连忙点头:“你是凌掌柜,对吗?” 凌朝风问:“既然知道,昨晚为什么要跑?” 小晚低头抿唇,手指绞着腰带,怯声道:“提亲的事,我爹不在家,我、我也不认识你,既然我们没拜过堂……我们的婚事不算的,我想去找我爹” “你爹在哪里?” “不知道。”小晚摇头,她脸色苍白,漂亮的眼眸仿佛盛着一汪秋水,长长的睫毛轻轻忽闪,带着胆怯和恐惧,好生可怜。她嗫嚅着,“铁匠铺的周叔一定知道,所以……我……” 此时,门外有人的声音,说是找掌柜的有事,凌朝风应了,起身便要离开,但转身时,指了指桌上的面条,依旧语气冰冷:“吃不吃随你。” 小晚低着头没敢应,凌朝风很快就走了,可她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玉指环,不记得刚才醒来时有没有戴着了,但这一刻,她真是头一次见到这戒指。 举起手看了又看,想着或许是凌朝风给她戴的,便想要脱下来,却是怎么拔都拔不下来。 忽地肚子咕噜噜一阵叫唤,她饿极了,面条的香气太诱人,但一想到村里人的那些话,想到昨天被剁掉脚趾头的那个人……于是把捡起来的半个馒头,就着茶水慢慢吃了。 吃饱了肚子,有了力气和精神,小晚还是决心要离开,发现放在床边的干净衣裳,便去给自己穿戴好,拿手帕又包了两只馒头揣在怀里,就出来了。 怯怯地走下楼,迎面就遇见昨天那个彪形大汉扛着半扇大肥猪,瞧见她就挥着血淋淋的手打招呼:“哟,内掌柜,你起来了。” 小晚吓得躲在柱子后头,忽然又有个妇人伸过脑袋笑眯眯地说:“咱家内掌柜,可真是水灵得紧。” “大婶,您好……”小晚见着个女人,稍稍踏实了一些。 “叫我张婶吧,这是我男人,你喊她彪叔就好,他是店里的厨子,我是打杂的。”张婶慈眉善目,打量着这个小美人。 小晚弱声道:“张婶儿,我、我想找他。” “他?”张婶愣了愣,“你是说掌柜的?掌柜的正在后头和威武镖局的人说话,你跟我来。” 张婶带着小晚从后门出来,这里一队镖师正整装待发,凌朝风在和镖头说话,张婶喊道:“掌柜的,新娘子找你。” 那一伙镖师齐刷刷地转向这里,眼睛锃亮地看着娇美的小娘子,纷纷笑着问:“凌掌柜,您成家了?” 小晚躲在张婶背后,吓得不行,可她却看见一个男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人后走出来,他的左脚上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难不成他就是昨天…… “凌掌柜,多谢救命之恩,眼下镖务不得耽误,兄弟必须上路了,待我日后伤势痊愈,再来致谢,并道贺新婚之喜。”男人说着,向凌朝风抱拳,又朝小晚作揖。 她瞧见凌朝风神情淡淡,不严肃也不凶,态度比和自己说话温和多了,叮嘱了那人几句后,便催着镖队上路,车轮滚滚沙尘扬起,那一队人马远行而去。 “婶子。”小晚很好奇,她轻声问张婶,“刚才那人的脚受伤了吗?” 第6章 就打断你的腿 张婶拍拍身上的尘土说:“他是威武镖局的镖师,昨天叫掌柜的把溃烂的脚趾头给剁掉了,那脚趾头是夏日里叫毒虫咬的,试了很多草药都不管用,烂得越发厉害都不好走路了,再不医治毒素沿着血脉往上行,到了心口可就没命活了。” 小晚眨了眨眼睛没吱声,原来她错怪了凌朝风,他不是要杀人,是救人。 见凌朝风转身走来,张婶便对小晚一笑:“内掌柜,你和掌柜的慢慢说话,我干活儿去了。” 凌朝风则唤住她吩咐:“官船傍晚就在白沙河码头靠岸,你们早做准备。” 张婶应着离去,凌朝风也走到了小晚的面前,高高的个子俯视着娇小的人儿,又恢复了冷冰冰的口吻:“找我有事?” 小晚嗫嚅:“我想……” “找你爹?”凌朝风道。 “是,我要找我爹,我爹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的婚事……不作数的。”小晚很努力地说着,“凌掌柜,求求您放了我。” 凌朝风面无表情:“我会派人去找你爹,你虽不情愿,也终究是我入了籍的妻子,跑出去有什么事,便是我的过错,我也不好向你爹交代。之后到底怎么办,等你爹来了之后,再当面说清楚,但在那之前……” 小晚满心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抬起了头望着凌朝风。 面前的人却是目光一沉:“找到你爹之前,你再敢跑,就打断你的腿。” 小晚浑身一颤,满目惊恐,脸儿涨得通红。 凌朝风又道:“既然你不愿做我的妻子,昨晚给了别人的那两吊钱,打算怎么还给我?” “你、你看见了吗?”小晚的身体微微颤抖,有些语无伦次:“我、我会干活,我干活赔给你成吗?” 凌朝风毫不讲情面:“那从今天起,就在店里干活,直到干够两吊钱,或是你爹来了为止。” 小晚好生委屈,到底哽咽了:“凌掌柜,你真的会去找我爹吗?” 凌朝风打量了她一眼,漠然离去。 小晚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不让自己哭,见他走开,又想起昨夜的事,一路小跑跟上来,怯怯地问,“凌掌柜,昨晚是你救我的吗?谢谢你,后来那个婆婆怎么样了?” 可凌朝风不理她,径直走进客栈,朗声吩咐众人准备迎接贵客,而后才回眸看向穆小晚,目光深邃神情复杂。小晚心里一颤,赶紧跑进来,拿过正在擦桌子的张婶手里的抹布,努力地把八仙桌擦得锃亮。 “这……”张婶不解,笑问,“掌柜的,新娘子怎么能干粗活呢,这可……” 凌朝风淡淡:“让她做便是了。”说罢,叫住了从后厨过来,与小晚差不多年纪的大小伙子,吩咐道:“二山,下午随我去码头等官船,迎接孙大人。” 那之后,凌朝风上了楼,小晚一口气把店里的桌子全擦了,麻利地跑来问张婶:“还有什么活儿,婶子,你吩咐我吧。” 张婶不置可否,转身见丈夫走出来,自家男人冲她点了点头,她才道:“我们一起去整理客房,今晚有贵客到。” 小晚是个勤劳的姑娘,虽然对客栈里的一切都很新鲜好奇,但手里的活儿绝不偷懒,两人一间一间客房打扫过来,很快就到了中午。 “新娘子,咱们下去吃饭吧,饭好了。”张婶站在客房门前,对正跪在地上抹地的小晚说,“干了一上午,饿了吧。” 小晚被带到了楼下,店堂里依旧没有客人,一张八仙桌上,摆了三餐一汤还有米饭馒头,长相彪悍霸气的彪叔和那肤色黝黑名叫二山的小哥,已经等在这里。 她才走到桌边,便有脚步声从楼上下来,小晚很自然地抬眼看,半天功夫,凌朝风换了一件袍子,天青色的长袍,在他身上添出几分淡泊,不过小晚没敢仔细看,而她被安排和凌朝风坐在一条长凳上。 在凌霄客栈,掌柜的与伙计同吃同住,午饭虽是简单的三菜一汤,可汤是鸡汤,金灿灿的油花飘在汤面上,炖得酥烂的鸡肉,张婶轻轻一撕,就把整只鸡腿放进了小晚的碗里。再有番茄炒鸡蛋、辣椒炒肉片,还有一盘碧绿碧绿的青菜,一桌子红的绿的,小晚从前过年也吃不上这么好的饭菜。 “新娘子,你要多吃点,干了一上午的活,把所有房间的地都擦干净了,累坏了吧。”张婶像是故意说给凌朝风听的,一面给小晚夹菜,她的面前很快就堆成了小山。 凌朝风淡淡的,自顾自地吃了一碗米饭,见小晚只捧着一只馒头慢吞吞地啃,漠然起身,吩咐彪叔:“把今晚的菜单拿给我看。” 彪叔应着,凌朝风便上楼去了,他扯下另一只鸡腿塞给二山吃,一面舔了舔手指,看着只啃馒头的小晚,与妻子对视了一眼,张婶便凑在小晚耳边轻声说:“这桌上都是猪肉鸡肉,炒菜的油也是我们自己榨的花生油,可香了。” 小晚抬起迷茫又害怕的双眼,张婶温柔地说:“咱们店里不杀人,也不卖人肉包子,你别听外头的人瞎说。好孩子,吃吧。” “婶……咳咳……”小晚心里委屈,又想开口说话,不想把一口馒头噎在咽喉,憋得原本苍白的小脸儿红得发紫。 “慢点儿慢点儿。”张婶连忙给她盛了一碗汤送下去,“你看你只吃馒头,能不噎着吗?” 听见动静,凌朝风在二楼稍稍探出身子往下看,便见张婶抚摸着穆小晚瘦削的背脊,而她犹犹豫豫地,终于往嘴里送了口菜。 隔着一层楼,都能看见她眼睛一亮,精神大振,身上又透出了昨天雄赳赳冲向白沙镇时的气息。 第7章 这戒指不是我的 彪叔做的饭可好吃了,饱餐一顿的小晚,越发有了精神和力气,干活时脸上都是美滋滋的。 凌朝风下楼预备去码头迎接官船时,正遇上小晚抱着一大摞替换下来的床单枕巾,她和张婶笑眯眯地走过来,可一见着自己,立刻收敛笑容放慢脚步,低着脑袋躲在张婶背后。 楼底下,二山拿着马鞭已在等候,凌朝风大步而去,只听得外头马儿嘶鸣,接着便是利落迅疾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我们干活儿吧。”张婶对出神的小娘子说,“太阳落山时,客人就要来了。” 小晚连忙跟上,两人在后门外的井水边洗床单枕巾,洗到一半时,彪叔给送来俩大苹果。 彪叔把大的给了小晚,小晚想要吃小的,推辞之间,再次露出了手腕上的伤痕,而先头干活时,张婶就瞧见了。她伸手想看一看,小晚躲过了,捂着自己的衣袖,垂下眼帘吃苹果。 “甜吗?” “嗯。”小晚轻声说,“我很久没吃过苹果了。” 张婶摸摸她的脑袋:“慢慢吃。” 小晚没有多话,有的吃她便吃,将来离了这里,怕是再也吃不上这些好东西。虽然婶子是好人,彪叔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坏……可是她害怕凌朝风,她怕凌朝风打断自己的腿。 吃完苹果,先洗手再洗衣服,小晚又看见玉指环,却是在水里也摘不下来,她伸手问张婶:“婶子,这戒指,昨夜我就戴着了吗?” 张婶摇头:“不知道呀,怎么了?” 小晚说:“这戒指不是我的,我也摘不下来。” 张婶伸手帮她,果然摘不下来,找彪叔挑了些花生油抹上,也是摘不下来。漂亮的小娘子,一双手却不怎么样,像是生过冻疮,关节有些肿大,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才摘不下。 “昨晚洗澡时,我就戴着了吗?”小晚问。 “你要问掌柜的才行。”张婶捧起洗好的床单准备去晾晒,很自然地说着,“是掌柜的给你洗的澡。” 小晚呆滞地看着张婶,张婶奇怪地看着她,半晌才明白过来,尴尬地问:“你不知道?” 那之后,小晚躲在楼上,坐在楼梯口一动不动,彪叔夫妻俩忙进忙出的,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小娘子就像石雕似的定在那儿,可怜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目光是死的。 但眼下,容不得他们来照顾小晚,暮色徐徐降临,轰隆隆的马蹄声车轮声便近了。 “孙大人要到了。”张婶在楼下对小晚说,“你回屋子去吧,他们人多,没什么事不必出来。” 小晚一怔,听见门外像是有好多人的动静,这才从楼梯上站起来,回到了她的“婚房”里。 刚合上门,就听见银铃似的笑声,她好奇地从门缝里往下看,但见粉面红唇的年轻妇人摇曳婀娜地走进来,她衣衫华丽身姿妖娆,团扇掩面娇然笑:“老爷,咱们就住在这破地方?” “休得胡言。”跟进来一个三四十岁模样的男子,衣冠楚楚,小晚也不认得那是不是官袍,不过他们这小地方,还真是从没见过这般华丽的人物。 再跟着,便是凌朝风,他一身天青色的长袍,气质清朗,可是一进门,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忽地一抬头,和小晚的目光对上了。 小晚心里一哆嗦,忙躲了起来。 楼下笑声阵阵,小晚心里咚咚直响,眼睛里没出息地跑出泪珠子,她抬手一抹,双臂抱着胸口沿着墙壁蹲了下去。 “娘,我怎么办?”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被人看光了身体,凌朝风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给自己洗澡呢? “晚儿。”张婶突然在门外喊她,一天下来彼此已经熟悉,小晚恳求张婶不要喊她内掌柜或是新娘子什么的,婶儿便这般唤她的名字。 “掌柜的叫你下去做事。”张婶隔着门说,“人太多,忙不过来。” 第8章 银子,银子! 小晚勉勉强强跟着张婶下楼,她直接去后厨打下手,不肯到大堂里见人。只晓得外头热热闹闹,那位年轻的夫人不知有什么高兴的事,总是在笑,一声声“老爷老爷”地喊着,柔媚无比,酥麻入骨。 张婶进厨房拿菜时,偶尔和彪叔嘀咕几句,小晚不爱多管闲事,只专心致志地洗碗洗菜。 “彪叔,好久不见。”忽然有一把温柔的声音响起,便见一位气质稳重、模样得体的夫人缓缓走来。 她瞧着不似方才那位年轻,仿佛和孙大人差不多年纪,和气地说着:“不必忙这么多菜,老爷来,只是来见见故人,叙个旧。” 彪叔张婶纷纷向这夫人作揖,道着:“给孙夫人请安。” “客气什么,没有凌掌柜和你们,哪里来的孙夫人。”她目光瞥向小晚,笑道,“店里新来的小丫鬟?” 张婶想要解释,可小晚不愿别人知道她和凌朝风的关系,便抢先道:“孙夫人吉祥,我是客栈新来的丫鬟。” 彪叔和张婶看看小晚,夫妻俩有默契,都不作声。 孙夫人走来,摸摸她的脑袋:“长得真水灵,模样这样乖巧,定是个好孩子。” 不多久,孙夫人便走了,小晚似乎明白,那位孙大人有两房妻妾,不过她对别人家的事不感兴趣,现下依旧满心想着,如何解决自己和凌朝风的婚事。 入夜后,店里终于安静了,孙大人和妻妾住在二楼客房里,随行的侍卫仆人则在大堂里打地铺,他们没资格和主子平起平坐,即便客栈里还有很多客房空着也不成。 “晚儿,你把热水送到云莱房,孙夫人那间屋子。”婶儿吩咐小晚道,“店堂里都是些粗汉子,我来应付他们。” 小晚记得二楼每间房门外都挂着门牌,每间屋子都有名字,虽然笔画特别多,她没几个认得的,但是云这个字她认得,便硬着头皮捧着热水上楼来,照着“云”字找去。 偏偏孙大人和二夫人住的那一间,叫“云蓬”,小晚站在门前辨别“云”字,便听得里头娇-声迭起,柔媚的女声像是在求饶,又喊又叫“老爷不要……啊……老爷,我受不住了,老爷……” “你在听什么?”忽然,热热的气息喷在耳朵里,小晚一哆嗦,差点摔了手里的水盆,但凌朝风接住了,一手端着盆,一手拽着小晚,把她从靡靡之音里拖出去。 小晚又不是傻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那声音毫无疑问,就是在行房事,这本是夫妻之间最寻常的事,她后娘也经常叫得吓死人…… “端进去,这里才是孙夫人的房间。”凌朝风冷冰冰地说。 小晚颤颤地再次接过水盆,尽量不触碰他的手,但是刚才被他抓着胳膊,这会儿还稍稍有点疼,凌朝风的力气真是巨大无比。 “送了水就回房,没你的事了。”凌朝风说着,绕到对面,从那边的楼梯上三楼去了。 小晚松了口气,敲开了孙夫人的房门,端着热水进门时,却见孙夫人匆匆擦掉了眼泪,她让小晚把水盆放下,随手便赏了她一块碎银子。 出得房门,小晚捧着碎银子两眼放光,心里一个激灵,蹬蹬蹬地跑到三楼,迎面遇见凌朝风,凌朝风蹙眉愠怒:“有客人在,你跑什么?” “银子,银子!”小晚稀奇地举着那块碎银子,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挣到银子,她激动地问凌朝风,“这够两吊钱吗?够吗?” 第9章 这不是黑店是什么? “回房睡觉。”凌朝风目光清冷。 “我要还你钱。”小晚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块碎银子。 凌朝风只是稍稍皱眉头,眼前的小人儿就哆嗦了,他道:“你要拿真金白银还给我,一次称足二两或是两吊钱三千文,零散的不收,不然就老老实实按工钱算。” 说罢,男人就往前走开了。 小晚听明白了,她手里的碎银子不够两吊钱,可是今天一整天,店里都没有半个客人,下回难再遇见有人愿意打赏她,她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两吊钱?又或者…… “凌掌柜……”小晚跟上来,轻声问,“我的工钱是多少?” “一个月二钱银子。”凌朝风停下脚步,“扣掉吃住,剩下一钱银子,你做够一年零八个月,就还清了。” 一年……零八个月? 小晚呆若木鸡,这不是黑店是什么? 凌朝风走开了,三楼就两间屋子,一间是他们的“婚房”,现下小晚住着,再一间是凌朝风的屋子。 刚走到门前,身后的人便追上来说:“若是孙夫人能给我二两银子,我一下子都给你,我是不是就自由了?” 凌朝风漠然转身:“还清钱而已,你在想什么?” 什么?小晚听糊涂了。 凌朝风像是有些生气:“店里有贵客,你立刻回房,不要惊扰客人休息。” 小晚双眼泛红,鼓起勇气说:“可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去找我爹,我又不认识你,也没招惹你,凭什么强迫我嫁给你,你这样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你凭什么把我圈禁在这里?” 娇小的人,气得大喘气,胸前起起伏伏,努力瞪着人,可她似乎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漂亮可爱,再怎么努力,也撑不出半分气势。 凌朝风微微俯身,凑到了小晚面前,那么近,近得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小晚慌地朝后退了两步,却被男人单手捉了回去。 “店门敞开着,你想走随时都能走。” “你骗人,你说会打断我的腿。”小晚扭动身体,她不喜欢被凌朝风搂着腰。 “不被我找到,你就自由了。”凌朝风微微一笑,“被我抓回来,就打断你的腿,你可以赌一把。” 小晚全身紧绷,腮帮子鼓鼓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湿润,像是含了泪水,半天才颤颤的憋出几个字:“我不赌……” 她好委屈,抽噎了一下,又倔强地不肯哭。 凌朝风松了手,呵斥:“回去睡觉。” 小晚瞥了他一眼,满身的不服气,可她没本事,只能白白被欺负。慢吞吞地挪向“婚房”,看见门上的大红喜字,回眸见凌朝风还盯着她,便似故意挑衅,一把扯掉喜字,煞有架势地摔门进了房。 凌朝风微微摇头,也将房门合上,但很快楼梯上就传来脚步声,很轻很轻,常人几乎辨听不出。 他走到门边,从门缝里看,只见孙夫人悄悄走上楼,向两处看了看,而后走向小晚的屋子,在门前捡起了被扯下来的那张大红喜字。 第10章 好多好多衣裳 小晚那一边对此毫无察觉,孙夫人也没有其他异常举动,她只看了看大红喜字,悄悄放下,便沿着楼梯下去了。 凌朝风站在门内视野有限,再看不见二楼的光景,可他能想象此刻孙夫人路过“云蓬”时脸上的神情。 目光挪回小晚的房门,不知那小娘子眼下在想什么,不,她该是心心念念,想要退婚才是。 其实,小晚关上门,就看着满屋子红彤彤的婚房布置发呆。 这一整天,她干了很多活,也吃了很多好吃的,客栈的一切看在眼里,非要说这儿是家黑店,她已经不信了。 便是凌朝风,虽然一直吓唬她凶她,可也不过是嘴上说说,且不提昨晚救了她原是去找还是抓,此刻贴着墙壁的案头上,龙凤红烛下依旧堆着满满的白银和铜板,好像没人担心她会拿这些钱。 小晚上前掂了掂银元宝,二两银子是多少呢,她拿出自己的碎银子对比,银元宝实在沉,一定比二两多得多。 这么多的钱,要是叫后娘瞧见,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抬眸,见柜子旁竖着一面穿衣镜,这是很稀罕的东西,她跑到镜子前,便在烛光里看见了现在的自己。 早晨着急随手拿的衣裳穿,此刻才有心看一眼,月牙白的对襟小袄上,绣着朵朵绽开的桃花,底下系一条桃夭如意裙,腰带下还垂着银流苏,小晚很爱惜地摸了摸,一整天穿着她们干活,真是太糟蹋了。 她想找找有没有结实粗糙一些的衣衫,下意识地打开衣柜,小晚愣住了。 衣柜里有着各式各样的新衣裳,棉的绸的丝的,塞得满满当当,最底下还有一件大毛氅,雪白的皮毛又软又滑,而所有的衣裳,都是女子穿的式样,难道……全是她的? 继母进门后,十多年来,小晚再也没穿过一件新衣裳。早些时候村子里的人还会对后娘指指点点说她虐待继女,可后娘泼辣,常揪着自己的耳朵把她往外推,横眉竖目地对那些人骂:“放你娘的狗屁,你们稀罕这丧门星,你们倒是领回去养啊?” 时间久了,没人再关心她会不会被后娘欺负虐待,而挨饿挨打,便成了小晚的家常便饭。 看着满满一柜子的衣裳,再回头看看这屋子里的一切,她迷茫了。 隔天一早,天蒙蒙亮,小晚就出来了,在家时她就起得早,而今天她惦记着,店里住下这么多人,一顿早饭就要忙活半天,她得去帮忙。 避开大堂里的人,悄悄摸到厨房,彪叔已经在切菜了,见小晚来,挥着菜刀说:“咋起这么早,赶紧再去睡会儿。” 小晚已经睡饱了,在那么软和的床上,怎么睡都舒服,梦里都觉得自己仿佛是躺在云朵里,她神采飞扬:“叔,我能给你干些啥?” 彪叔说:“你去井边瞧瞧你婶儿有什么活可干的,我这儿用不着你。” 她应着,翩然转身,本是高高兴兴去找张婶,可一脑袋撞在结实的胸膛上,撞得她生疼。睁开眼,是凌朝风站在面前,他今天穿着深青色的袍子,比昨天看着更严肃。 “没长眼睛,瞎跑什么?”凌朝风目色冰冷,俯视着她。 小晚没敢顶嘴,揉了揉额头站到一边,瘦小的身体贴着墙从凌朝风边上蹭过去,立刻就跑没影了。 彪叔笑而不语,凌朝风则淡淡道:“二夫人今日要点菜,你看着办吧。” “呵……”彪叔将菜刀插在了案板上,转过身去了。 小晚在后门井边帮着张婶洗碗筷,之后前面吃早饭,忙活半天,知县大人的车轿就到了。孙大人是京城高官,他们少不得殷勤,今日便是迎孙大人去白沙镇视察一番,随行侍卫跟走一大半,店里清净多了。 跟着张婶吃过早饭,有婢女来说二夫人要热水,命立刻送上去,张婶正帮彪叔拔鸭毛,小晚便主动应下了。 端着热水上楼,她已经分得清孙夫人和二夫人的屋子,站在云蓬前刚要敲门,便听得里头刺耳的笑声,而后讥讽:“你这不会下蛋的母鸡,在我面前摆什么正房的谱,还想教训我?你也不拿镜子照一照自己是什么德行,我劝你老实安分些,别到头来,连口剩饭剩菜都没得吃。” 小晚的手悬在半空,实在敲不下门。忽地,房门开了,孙夫人双眼通红地出现在眼前,乍见是小晚,她勉强挤出几分笑容,便走开去她自己的屋子。 “打一盆热水,怎么这么久?”二夫人身旁的婢女,对小晚吆三喝四的,“你们这里有没有泉水,我们夫人只喝泉水泡的茶。” 二夫人却拿腔捏调:“你吓唬一个小丫头做什么,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晚不想和她们有瓜葛,放下热水就跑了。 走到楼底下,凌朝风正站在柜台后面算账,两人对上目光,凌朝风勾勾手指让她过去。 小晚没敢无视,走到面前,男人便冷冷地吩咐她:“别管闲事,客人的事,和客栈没半点关系。” 小晚猜想,凌朝风既然和孙大人像是故交,一定知道很多故事,可他这么冷血,当然不会在乎什么正房被小妾欺负。 而且这个人明明这样交代自己,晌午时她回楼上自己的屋子,却在楼梯拐角处,见那二夫人和凌朝风站在一起说话,那妖艳的女人笑语盈盈,长长的手指和那染得鲜红的指甲,差一点就要摸上他的脸了。 凌朝风和自己对上了目光,却一副无所谓的淡漠,转脸继续和二夫人有说有笑,小晚可看不起他了。 吃过午饭,她在井边洗碗,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温柔的声音说:“姑娘,我来帮你。” 小晚见是孙夫人,忙道:“夫人,使不得。” 孙夫人的眼睛已经不红了,她和气地笑着:“姑娘,你不是丫鬟吧。” 小晚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应答。 孙夫人说:“你是凌掌柜的娘子,对吗?” 小晚连连摆手,可不等她解释,孙夫人已挽起袖子,帮她一起洗碗:“昨晚我听见你和凌掌柜的话,虽然不知到底怎么了,可我知道你需要钱。你叫晚儿是吗,我听张婶这么喊你,我也叫你晚儿可好?” “夫人您随意。” “晚儿,你要多少银子?” 小晚呆呆的。 孙夫人却说:“你要多少,我都给你,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第11章 冷血之人 “夫人……我不要银子。”小晚已经知道银子不解决问题,她觉得孙夫人有些奇怪,可不得不应道,“我在店里打杂,夫人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 孙夫人含笑看着她,把碗筷放回水盆里,忽地捉住了小晚的手腕。 因为害怕露出伤痕,小晚不敢撸起袖子干活,只能由着衣袖被打湿,这会儿贴着肌肤的袖子被掀起来,便露出了绳索捆绑留下的淤痕。 “店里的人虐待你吗?”孙夫人心疼地问,“我昨天就瞧见了,晚儿,凌掌柜对你不好?” “不是的。”小晚慌忙把手抽回藏在背后,低头垂下长长的睫毛。 小时候,继母打她,偶尔被村里的人关心几句,继母便说是她去找人告状要坏她的名声,然后变本加厉地打她,一次又一次,小晚再也不会把伤痕露给任何人看。 “我们随行带着药,我给你上药可好?不然留下疤痕,这么漂亮的手,就不好看了。”孙夫人温柔地好似菩萨一般,“晚儿,还疼吗?” “我没事的。”小晚摇了摇头,抬起眼眸,“夫人,您有什么事要吩咐我?” “没什么要紧事……”孙夫人眼中似藏了万千情绪,缓缓道来。 午后,两位夫人用点心,彪叔瞧着五大三粗的人,却有极精致的厨艺。 一碗红豆汤,有玲珑小巧的糯米团子散落其中,白雪红梅一般,浇上一勺晶莹剔透的桂花蜜,香甜的气息,馋得小晚几乎把心里的烦恼都忘了。 “送去给夫人们,婶儿给你留了好大一碗呢,回来吃。”张婶笑眯眯的,将汤盅外擦干净,对小晚说,“那位二夫人不好伺候,不必理会她,她若要吃什么,你只管听来告诉彪叔就是。” 小晚应着,小心翼翼将红豆汤送上楼,她先去的“云莱”,须臾后,才端着另一碗,敲开了“云蓬”的门。 婢女将她带进去,小晚把红豆汤摆在桌上,轻声道:“夫人,这是点心,请您享用。” 妖娆的女人从榻上下来,慵懒地坐到桌边,意兴阑珊地拨弄了几下勺子。 浑圆的糯米团子在汤中起起伏伏,她不怀好意地瞥了小晚,身边的婢女便装腔作势地说:“乡村野外的,可不敢给我们夫人乱吃东西,谁晓得你这里面干净不干净,小丫头,你先吃两口。” “我?”小晚忙往后退两步,“这是夫人吃的点心,我不能吃。” 主仆俩对视一眼,像是在怀疑什么,那婢女便凶狠地上来抓人:“夫人赏你吃的,怎么不能吃,快过来吃。” 小晚几乎被按在桌边,那婢女硬是拿勺子往她嘴里送,小晚不从,两人推来推去,婢女手一滑,整碗红豆汤摔了出去,落在地上摔的稀烂。 外头听见动静,孙夫人很快就出现在了门口,神情有些惊慌,瞧见地上的红豆汤,便目光闪烁地说:“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在外面,别给老爷丢脸。” 二夫人刚要发作,却见凌朝风来了,他站在门前没有进来,只是礼貌地问:“夫人可受惊了?” 张婶也上楼来,仿佛见惯了这种场面,说说笑笑手脚麻利地就把满地狼藉收拾干净。 一行人退下,回到厨房,张婶从发髻里抽出一根银簪子,插进收拾起来的残羹里,银簪子迅速蒙上了一层黑影。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小晚,小晚慌地往后一退,吓得脸色苍白。 “晚儿,这是怎么回事?”张婶紧张地问。 凌朝风恼怒不已,单手拽起小晚,把她提溜出了厨房。她几乎是被拎上楼,回到他们的“婚房”,凌朝风没有丝毫怜香惜玉,把她扔进房门,神情严厉地说:“不要再多管闲事。”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凌朝风是生气,却不知小晚是什么情绪,她一贯看见自己就害怕哆嗦,方才见银簪子发黑,也是脸色发白,这会儿却不怕了? “老实在屋子里待着,外头没你的事。”凌朝风低声呵斥,“等客人走了再来收拾你。” 小晚没应他,满身倔强的气息,很快,房门就关上了。 一整个下午,客栈里静悄悄,二夫人没有作妖,孙夫人也没再来找小晚,她偷偷从门缝往外看过,只隐约看见几个侍卫丫鬟在底下轻声聊天。 直到日落前,张婶悄悄来了,端来红豆汤给小晚吃。 红豆酥烂,汤汁清甜,团子软糯不粘牙,桂花蜜的香气沁人心脾,小晚郁闷的心情,几乎被一扫而空。 “婶子。”小晚爱惜地扶着汤碗,轻声说,“不是我下的毒。” 小时候,继母娘家的人来,见她脸上肿着被耳刮子打过的痕迹,悄悄与后娘说,别太虐待孩子,小心惹急了她在饭菜里下毒。 那会儿后娘就拔下头发上的银簪子说:“我往饭菜里搅一搅,若是发黑有毒,我就把饭菜一口一口喂进小畜生的肚子里,毒死她自己。”更是把小晚叫到面前,死命往她身上扎,看着她哭泣求饶来取乐。 所以小晚知道,张婶的簪子发黑,那一碗红豆汤便有毒,刚才自己若不挣扎给吃了下去,恐怕小命难保。 “那可不,怎么会是你呢。”张婶爱怜地摸摸小晚的脑袋,安抚她,“别怕,有掌柜的在呢。” 可小晚想到凌朝风说回头要收拾她,不会是要打她吧,她无助地看着张婶,微微张了嘴,欲言又止。 张婶则叹息:“孙夫人不容易啊,她可千万别想不开。” 原来孙大人本是出身微寒,孙夫人是他的糟糠之妻。 六年前,孙大人进京赶考时,突染恶疾,投宿在凌霄客栈,是凌朝风救了他一命,不仅赶上了科举,更高中状元。 后来孙大人入朝为官,步步高升,便将发妻与家人一并接入京城。只是天意弄人,孙夫人多年不孕,孙家香火无以后继。 听说孙夫人求医问药,折腾了好几年,直到两年前,孙大人将恩师之女娶进门,虽说是纳妾,在府中地位和待遇与正室一般无二,二夫人也在去年如愿为丈夫产下一子。可怜膝下无子的孙夫人,只留的年华逝去,独守空房。 “夫人中午来找我,吩咐我之后给二夫人端茶送水,都要先送去她房里。”小晚说,“婶儿,我没有撒谎。” “没事,有掌柜的在。”婶儿不以为然地一笑,像是久在江湖对此见怪不怪,反而安抚小晚,“等他们走了,就清净了。” 可是这天晚上,孙大人却因明日就要离开白沙镇,吃晚饭时,将店里伙计都叫去领赏,凌朝风本是默认小晚不必去,却是二夫人故意说:“那个漂亮的小丫头呢,怎么不见她?” 小晚下楼时,正好见孙夫人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对她温和地一笑,之后径自到了桌边放下,笑道:“老爷,这汤是我做的,您尝尝。” 孙大人尝了一口,眼眸一亮,惊讶地看着妻子,又再喝了几口,问道:“这不就是当年我在这里养病时喝的汤,你怎么会做?” 孙夫人笑道:“知道老爷想念这一口,我特地跟彪叔学的。” “老爷,我也要喝。”二夫人娇媚地说着,“老爷也赏我一口。” 孙夫人淡淡:“我来给你盛。” 她说着,亲手盛了一碗汤,从桌边拿了一只勺子放进去,摆在了二夫人的面前。 “还是姐姐自己喝吧,我在老爷碗了尝一口就好。”二夫人却把汤送了回去,撒着娇,硬是从丈夫碗里喝了两口汤,啧啧嘴道,“姐姐的手艺,真是了不得。” “你也喝吧。”孙大人对发妻笑道,“难为你为我下厨。” 孙夫人面前的汤,本是递给二夫人的,偏偏被她送了回来,她怔怔地看了一眼,又看看自己的丈夫,孙大人还道:“你尝尝?” 小晚站在一旁看着这光景,蓦地想到下午的红豆汤,心头一抽,眼看着孙夫人端起汤碗来喝,她下意识地张嘴就要喊,可是被人从背后拽住,甚至捂住了她的嘴。 小晚被一路拖到楼梯底下,她抬头,看见是凌朝风。 “闭嘴。”凌朝风说。 “可是……唔……”小晚的嘴,又被捂住了。 店堂里人不多,孙大人嫌侍卫丫鬟碍眼,把他们打发在外头等候,张婶和彪叔还有二山领了赏站在一旁,漠然地看着桌上的三个人,漠然地看着孙夫人喝下她自己做的汤。 “老爷,明天我们上了船,往哪里……啊……”二夫人说着话,突然尖叫,只见坐在她对面的孙夫人口吐鲜血,喷了她一脸。 小晚惊呆了,而凌朝风终于放开了她,独自上前去。 桌边乱作一团,侍卫们也听得动静闯进来,小晚眼睁睁看着孙夫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鲜血往外吐,最后的一瞬,和小晚对上了目光,眼神里带着满满的愧疚。 “夫人?夫人?”孙大人抱着发妻大声呼喊,可怀里的人已经不省人事。 小晚浑身颤抖,腿软地迈不开步子,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凌朝风刚才为什么拦着自己,难道他知道什么?他怎么能这样狠心,怎么能这样冷血? 第12章 别惹我生气 店里很乱,但乱的是孙大人一家子,连带他的随从婢女。 小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等她醒过神来,正傻坐在“婚床”之上。望着满屋子红彤彤的布置,却只记得起孙夫人大口大口吐出的鲜血,她起身冲到门前,门一打开,凌朝风却站在那儿,手里端着食物。 “夫、夫人她……”小晚声音颤颤,不自觉地抓住了凌朝风的衣袖,“夫人死了吗?” 凌朝风漠然道:“大夫正在医治。” 他说完,也不管衣袖被人抓住,径直就往屋子里走。 小晚自然是松了手,但没有跟着他进来,像是要去找孙夫人,一只脚才跨出门槛,就被凌朝风喊下:“站住。” 她停下脚步,可是再回身,脸上带着怒意:“我想去看看她。” 凌朝风淡淡地说:“孙大人和大夫都在她身边,你去了帮不上忙。” “我只是想看看她……” “你和孙夫人很熟吗?”凌朝风无情地说,“不过相识两天的人,生或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个人!”小晚生气极了,“就算和我没关系,她也是店里的客人,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是啊,那与你呢?”凌朝风的目光很冷,仿佛即便孙夫人此刻就离世,他也不会有一丝丝难过。 可小晚难过地说:“你猜到孙夫人会下毒对不对,可你拦着我不让我喊,眼睁睁看着她吃下毒药,凌掌柜,你好狠心。” 凌朝风冷漠的眼神里,抬起一抹异样的光芒,仿佛小晚的话让他有所触动,又或者,是有别的意味。 他冷冷一笑:“夫人不是中毒,是病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小晚怔然,冲到凌朝风面前:“不可能,下午明明……” 凌朝风忽地捏住了她的嘴,虽不是很用力,也让小晚的脸蛋变了形,这样的动作会让人很害怕,小晚亦如是。 晶莹的双眸,闪烁着恐惧和倔强,凌朝风看在眼里,心里有几分莫名的情绪,松开了手,但言语依旧冷血:“不要胡说八道,老实在屋子里待着,楼下没你的事。” 小晚不肯听,转身还是要走,凌朝风呵斥:“穆小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要打我,还是要把我绑起来?”小晚眼中盛起泪水,“或者把我也杀了?” “你的意思,是我杀了孙夫人?”凌朝风眼神如冰。 “不然呢?”小晚很努力地瞪着他。 两人贴得很近,凌朝风的目光居高临下:“你好像很喜欢多管闲事,那晚如果不多管闲事,你可能已经找到你要找的人,知道你爹在哪里,最起码两吊钱不会被人抢去,也就不会欠我银子。” 两吊钱,约莫二两银子,小晚想好了,离开凌霄客栈之前,不论如何都要把钱还给他。 可没想到,凌朝风话锋一转:“你要找你爹,是要和我退婚,那么聘礼的一百两银子,和我给媒婆的钱,一并都要还给我赔给我。总共一百二十两银子,再加上两吊钱。” 那就是一百二十……二两。小碗下意识地开始计算,甚至微微低下头,手指从衣袖里露出来,像是算不过来,在掰手指。 凌朝风微微摇头,道:“一百零一年零八个月。” 小晚猛地抬起头,他却说:“用工钱来抵,你就要在店里做这么久。当然你爹要是替你还了钱,我们就两清了。可是退婚没那么简单,衙门里得有个说辞,你们强行要退婚,便是悔婚,你或是你爹,少不得去衙门挨板子甚至坐大牢,而若是我来退婚,就是休妻,你被休过一次,将来会怎么样,你很明白吧?” 小晚垂着眼帘,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可是脑中却一片空白,她总该想点什么不是吗? 那就希望孙夫人不要死,孙夫人是好人,她会关心自己是不是被虐待,她还想给自己上药,如果…… 眼泪扑簌簌滑落,小晚抽噎起来,抬手要用衣袖来擦,可是她舍不得糟蹋衣衫,只能用手背抹了抹,抬起略显狼狈的面孔,对凌朝风说:“如果有人多管闲事,我就不会天天被后娘打,要是有人多管闲事,我就不会总吃不饱,就是因为没人多管闲事,我才被嫁给你,从来就没有人来管我,也没有人会救我,我知道我爹也不会来赎我……” 她很伤心,哽咽着说话很艰难,可还是用力地说:“我一定会还你钱,你放过我好吗,我宁愿去坐牢,我也不想嫁给你。” 娇弱的人儿,哭得浑身颤抖,充满渴求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凌朝风。 “我不是来救你了吗?”凌朝风说,“那晚我不来救你,你就被卖进窑子里了。” 小晚一怔,凌朝风又伸手捏着她的脸蛋,却是粗鲁地擦去了她的泪水:“你哭什么,我打你了,骂你了?” “我……” “在我们解除婚约之前,你是我的妻子,不会再有人打你,也不会饿着你。”凌朝风说,“若有一天解除婚约,你便如愿了,可在那之前,好好干活儿,攒够钱还给我。” 小晚茫然地看着他,她怎么有些听不懂了。 “把东西吃了,不要等凉了馊了,糟蹋食物。”凌朝风说罢,便要离去。 “可是……”小晚云里雾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对了,你真要把钱算清楚的话,那晚婆婆赎儿媳妇的钱,算不算你的?”凌朝风问。 “啊?” “一千两。”凌朝风说。 小晚心头一个激灵,脸上有了几分光芒:“你、你是说?” 凌朝风道:“我把她家的债还了,儿媳妇也赎出来了。” 小晚的眼中,顿时晴空万里,惊喜地问:“真的?” 凌朝风指了指她的手:“婆婆留了这枚戒指给你。” 原来无名指上那枚怎么都脱不下来的玉指环,是婆婆给的,小晚惊讶地举起右手:“这枚戒指?” 凌朝风说:“这枚戒指,花了我一千两。” 小晚咽了咽唾沫,一千两,一辈子活不到一百岁,那是不是转世轮回十几辈子,她都要和凌朝风纠缠在一起? “老实待着。”凌朝风还是那么凶,“别惹我生气。” 第13章 他是第一个 “我把戒指给你。”小晚一脸认真地说,“一千两就不算我的。” 凌朝风白了她一眼,只见她努力地摘戒指,可那戒指好像长在了她的手上,依旧是怎么都拔不下来。 “这戒指……”话未完,便听得关门声,凌朝风已经离去,什么话都没说,小晚轻声咕哝,“一千两,下下辈子也还不清,这个人到底怎么想的?” 她下意识地走到门前,稍稍打开一条缝,想看看外头的光景,却见凌朝风下楼时,那二夫人笑语盈盈等在楼梯口。 小晚看见她塞了一只好像钱袋的东西给凌朝风,而后似乎怕被孙大人或旁人瞧见,匆匆就跑开了。 今天下午他们就鬼鬼祟祟地在楼梯口说话,难道是二夫人给了凌朝风钱,买通他一起加害孙夫人? 这么一想,小晚又害怕又生气,嘭地一声把门关上,凌朝风听见,淡淡地朝楼上望了一眼。而小晚有些后悔摔了这一下门,她实在摸不透凌朝风,这样会惹怒他吗,惹怒他,会是什么下场? 忽的,肚子咕咕叫,小晚饿了。回身见桌上摆着一碗馄饨,每一只都裹了鼓鼓囊囊的馅儿,白白胖胖十分的诱人。 怕馄饨泡久了要坨,她便顾不得那么多,先坐下吃饭,一口香菇猪肉馅的,一口大虾仁馅儿的,一口荠菜馅儿的,足足十个银元宝似的大馄饨吃下去,小晚撑得肚皮都鼓出来了。 她摸着肚子轻轻叹,这里真要是卖人肉包子的,也不晓得她刚刚吃下去的是什么,可实在太好吃,不知不觉就……从昨天起,她觉得自己吃了比过去十七年还多的东西,自然没这样夸张,可想想过去每天食不果腹,就算有的吃,塞进嘴里也是难以下咽的东西,但是在这里,连喝口水都是甜甜的。 在这里不会挨饿受冻,在这里……小晚心头轻轻颤,她想起了凌朝风说的话,凌朝风说,解除婚约前,她便是他的妻子,再也不会有人打她。 小晚掀起衣袖,手腕上被捆绑的淤痕还那么醒目,再往上,便有被荆条抽过的旧伤痕,而她的背上屁股上大腿上满满都是。 从小,继母拿到什么就用什么打她,最狠的一次因为过年前爹爹把家里的银子拿去借给好兄弟,后娘气得发疯,又不敢和爹爹闹,就趁爹爹去办年货时往死里打她,小晚挣扎的时候一头撞在水缸上,等她醒来时候,已是大年初二了。 她走到镜子前,拨开浓密的青丝,白皙的头皮上,狰狞着伤疤,她满身都是伤,哪儿哪儿都是,心里也是。 小晚再一次仔细看这屋子,这是她的婚房,即便她不情愿不承认,她也已经出嫁了。凌朝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他却是这世上,第一个对她说这番话的人。 她再也不用怕挨打,再也不会饿肚子,但,必须是凌朝风的妻子,必须留在凌霄客栈。 “娘,我该怎么办……”小晚哽咽,可这时候,楼底下传来哭声,她听见有人哭喊,“夫人啊,夫人……” 孙夫人?小晚浑身紧绷,跑到门前,站在楼上往下看,婢女们的哭声更清晰,她们的女主人,死了。 小晚咚的一下跌坐在地上,好好的人,好好的人就这么死了? 凌朝风从楼下走上来,一下就感觉到小晚在这里,他递过来的目光,小晚不知怎么竟然看懂了,他是让自己回房间待着。 本就没有她能插手的地方,她和孙夫人也不算熟悉,惋惜生命是必然的,为此伤心欲绝那小晚也做不到。她是害怕,当她渐渐觉得这里不是杀人越货的黑店,却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面前。 一整晚,楼下不停地有人进进出出,似乎连知县大人都惊动了,当晨曦微露,凌朝风推门进来时,把靠在门上抱膝坐着睡过去的人推翻在了地上。 小晚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茫然地仰望着他。 凌朝风愠怒:“你在地上坐了一夜?” 小晚清醒了几分,微微蠕动嘴唇,没有说话,而男人已经伸出手,把自己从地上拽起来了。 凌朝风冷冷道:“洗漱一下,孙大人要走了,要去码头送客。” 小晚问:“夫人呢?” 凌朝风道:“由下人扶棺回乡,孙大人另有公务在身,要先去办了差事,至于他们如何安排之后的事,离了客栈,就和我不相干。” 果然,这个人就是这样冷酷无情,小晚苦笑,转过身,又突然觉得奇怪:“我也去送客?” 那后来,小晚坐着马车,跟着孙大人一行来到白沙河码头,官船又大又华丽,侍卫在岸上夹道等候孙大人。小晚看见二夫人悄悄地向凌朝风抛媚眼,她穿着大红色的裙衫,满头金钗翠玉,这么喜庆的模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仿佛一夜过去,他们就把孙夫人忘得一干二净。 二夫人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像是遇上了天大的好事,跟着孙大人来见凌朝风,热情地拉着小晚说:“原来你是凌掌柜的娘子,真是的,我还把你当小丫鬟。这只玉镯就当见面礼,小娘子,咱们后会有期。” 她一面说着,顺手将自己的镯子滑入小晚的手腕,然后对她的丈夫说:“老爷,时辰差不多了,可不敢耽误您的正事儿。” 孙大人带着她登船去,小晚想到昨天这二夫人辱骂孙夫人是不会下蛋的鸡,想到她谄媚妖娆地勾-引凌朝风时的模样,她莫名地来气,狠狠地瞪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更是不自觉地握紧拳头,看着二夫人走上踏板,心里想,她失足掉进水里,吓唬吓唬她该多好了。 小晚一面想着,把手镯脱了下来,忽然有人惊声尖叫,抬眼看,那二夫人竟然真的从踏板上踩空,一头栽进白沙河里。 侍卫们慌得一团乱,纷纷跳入水中救人,二夫人被拖上来时,吓得花容失色满身狼狈,被人七手八脚地抬进船舱里了。 小晚愣了愣,凌朝风不为所动,漠然看着官船离去,码头上立刻便清净了。 “走吧。”凌朝风说,“回客栈。” 小晚却猛地跑向河边,凌朝风皱眉,但见她用力把玉镯扔进了白沙河,气呼呼地拍了拍手,然后就跑回来了,还是很生气的样子,说着:“我们走吧。” 第14章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凌朝风原以为,穆小晚是要逃,不想她只是去扔了玉镯子又跑回来了,看着她笨拙地爬上马车,不知为什么一脸气呼呼的。与她目光相接时,前两天还是瞧见瘟神一般的害怕恐惧,今天她就总带着几分鄙视,瞧不起自己似的。 一路回客栈,两人都默默不语,凌朝风想起来他几次和二夫人私下说话,都被穆小晚撞见,看来她以为是自己串通小妾谋害孙夫人。 马车回到客栈前,他朝小晚伸出手要搀扶她下车,小晚瞥了他一眼,自己慢吞吞地爬下去了。 张婶在门前烧纸钱,让二人从火盆上跨过去,小晚也不懂这么多的规矩,婶子叫她做,她便做了。只是等火灭了,见那铜盆漆黑的模样,仿佛一直用来烧什么,难道在这里,死过无数的人? 大堂里重新变得空荡荡,跟着张婶去打扫客房,每间屋子都空着,果然,来了三四天,除了孙大人这一波客人,小晚就没再见过其他客人。 或许是要避开京城大官,普通百姓不敢来住,可今天孙大人走了,小晚在大堂里呆了半天,门前路过无数赶路的人,每一个人都离客栈门口远远的,仿佛怕稍稍靠近些就会被“吸”进来。 这一天夜里,小晚在梦中被响声吵醒,那有节奏的一下一下动静,好像是在剁肉,她走出房门,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厨房有灯光。 双手不自觉地捂着心口,听着那“哆哆哆”的声响,眸中沁出泪水,难道、难道他们在剁孙夫…… 此时,黑暗中,一只手搭在了小晚的肩头,她吓破了胆,失声尖叫,尖叫声几乎掀翻凌霄客栈的屋顶,整栋楼都颤抖了。 片刻功夫,楼上楼下的灯火都被点亮,所有人都出来了,三楼楼梯口,小晚坐在地上抱着栏杆瑟瑟发抖,凌朝风一脸茫然地站在边上。 小晚一直哭,被带到楼下还是哭,张婶问她怎么了,她也说不出话。这时候彪叔举着两把菜刀从后厨出来,身上的围兜沾满了血,那么魁梧彪悍的人,仿佛每一步都能在地上踩出个坑,不知哪一天,手里的刀就要用来剁自己。 她惊恐万分地钻到了桌子底下,哀求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这孩子怎么了?”张婶蹲在桌子旁,想要把她拽出来,“晚儿,你怎么了?” 凌朝风单手推开了沉重的八仙桌,小晚因抱着桌脚,就被一路在地上拖,但下一刻,凌朝风就俯身将她抱起来,小人儿哭得梨花带雨很是可怜,不过掌柜的没有怜香惜玉,他把小晚扛在肩头,就往楼上去了。 二山捧着烛台,在边上轻声说:“叔,你把内掌柜吵醒了吧。” 彪叔愣了愣:“我在剁肉,准备包子馅儿呐。” 楼上,小晚知道挣扎也没有用,又或许是被吓得精疲力竭,凌朝风一路把她扛回屋子里,倒在床上后,她就蒙起被子翻过身,背对着他。 即便躺下了,身子还在颤抖,小晚紧紧咬着唇,可身体突然被掰过去,一睁眼,凌朝风的脸就在面前,他的眼睛那么漂亮,漆黑的瞳仁里,仿佛藏了很大的世界。 “你、你想干什么?”小晚心一颤,伸手用力地撑开男人的身体。 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不是刚才被吓的,而是这么近的距离,一个男人,如此英俊,她名义上的丈夫,她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她已经被他看光了身体,如果再发生什么,她这辈子就……等等,小晚猛地想起来,成亲那晚她被凌朝风抓回来足足昏迷了一整夜,张婶只说是他给自己洗的澡,那洗完澡之后呢?会不会那天晚上就已经…… “你对我做过什么吗?”小晚含泪问,“我逃跑的那天晚上,你对我做什么了吗?” “你想要我做什么?”凌朝风冷然问,“给你洗了澡,然后呢?” 小晚怒了,又羞又急,热血冲头,扬手就要朝凌朝风脸上扇去,可被凌朝风捉住,连一根毫毛都没碰着,他冷笑:“想打人?” 可就连凌朝风都没想到,穆小晚会如此“刚烈”,或许刚烈不是最恰当的形容,但此刻,娇小的人扑腾起来,她的一只手被抓着,她就顺势抓住了自己的手,张嘴就往手腕上咬,很用力几乎要穿透皮肉,扎实的疼痛,激怒了男人。 小晚又被扔在床上,颀长高大的男人眉目凶狠地瞪着她,那宽阔的胸膛起起伏伏,像是燃烧着怒火,她这才有一丝丝的害怕,不知他会不会毒打她来泄愤,而可怕的不是毒打,是……小晚捂着胸口,想好了凌朝风若是敢强-暴她,她就一头撞死。 “彪叔在剁猪肉,准备明天上白沙镇卖包子的肉馅。”凌朝风甩了甩手,他多少年没被人伤过了,微微恼怒,“你不要闹得所有人都不安生,你再闹,我就不客气了。” 小晚抱着胸口瞪着他,反正横竖都是死了,她也不怕了。这个人收二夫人的钱帮她害孙夫人,长得一副侠义肝胆的气质,骨子里却这样肮脏。 “早点睡,明天一早要去白沙镇卖包子,别起不来,店里不养闲人。”凌朝风说罢,转身便要走。 “我不去。”小晚说。 凌朝风回眸,冷冰冰地看着她:“说什么?” “我不去,我也没让你养,这几天我都给你干活,一百两银子就在我家躺着,你有本事找我后娘去拿。”小晚豁出去了,天知道谁给她的胆子,更是伸出右手,“这只戒指,你有本事就摘下来,剁掉我的手指头也行,反正我不欠你的。” 凌朝风走来,抓住了她的无名指,微微的疼痛激得小晚浑身紧绷,凌朝风问:“现在掰断她?” 小晚大义凛然,凌朝风却顺势将她往后一推,等她躺下,掀过被子盖在她身上:“你再废话,再乱动,我就把你脱光了绑在客栈外,你信不信?”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你吓唬谁啊?”小晚疯了,她这辈子竟然能说出这种话,过去每次被继母打到绝望,想要寻死,可她没出息,连寻死都没勇气,想要逃跑,可她更没出息,走不出青岭村就被抓回去,再一顿毒打。 其实出嫁对她来说,是人生最后的希望,可最终,还是身不由己地来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孙夫人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帮着别人害她,你好恶毒。”小晚扑腾着坐起来,脸涨得通红,竟然自己扯开寝衣,“你要把我绑在外面是吗,你绑吧,我自己脱,你绑吧。” 凌朝风呆了一瞬,眼看着小晚香肩外露,胸脯都露出一片,他眉头紧皱,用被子把这个家伙裹得严严实实,语气凶巴巴地威胁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很想挨揍吗?” “你不知道吗?我是从小被揍着长大的,我会怕你吗?”小晚大喘气,身体被棉被束缚,莫名其妙的,竟然让她有几分安心感。这个人没打算脱她衣服,也好像不会揍她。 试想一下,她若在家对继母这样顶嘴发疯,后娘一定会把她吊起来打的,可凌朝风只是用棉被把衣不蔽体的她裹了起来。 小晚眼中盛满了泪水,却是问:“你为什么要害孙夫人?” 这个家伙,脑袋里想的事情是有多跳跃,怎么又绕到孙夫人身上去了? “不是我杀她,也不是二夫人杀她。”凌朝风说,“我从不杀人。” 小晚一脸茫然,凌朝风擦去她的泪水:“我说过,客栈的门开着,你随时都能走,走不走得掉,凭你的本事,但是你要明白,在我们去衙门解除婚约前,你走到天涯海角都是我的妻子。” “你若不走,就是凌霄客栈的人,客栈里的事,你早晚会明白。”凌朝风说,“你会害怕,我不怪你,但几句话讲不完,你现在这么激动,说了你也听不进去。” 小晚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半天憋出一句话:“你不会杀我?” 凌朝风颔首:“没人会杀你,不过你最好听话,我说过了,别惹我生气,你再胡闹,我当真不客气了。” 小晚的目光软下来,这么折腾,她累极了,凌朝风粗鲁地擦掉她的眼泪,烛光下,她看见男人的手腕上,肿了一圈牙印。 “闭眼睛。”凌朝风说。 小晚抿着唇,眨了眨眼睛,闭上了。 她感觉到凌朝风没有走,那个人好像一直在床边,她想睁开眼看看,可却没有胆量,又或许是她累极了,连掀开眼皮都没力气,再后来不知几时睡着的,第二天一早,她闻着香气醒了。 穿戴好下楼,客栈里依旧没有半个客人,小晚顺着香气跑进厨房,刚好一屉包子出锅,掀开笼屉,白雾蒸腾香气四溢,小晚的肚子咕咕叫,她害羞地红了脸。 张婶拿了一只胖乎乎的大肉包给她:“饿了吧,小心烫。” 捧着烫手的肉包,小晚犹豫着要不要吃,想到昨夜凌朝风说彪叔是在剁猪肉,她一口咬下去,汤汁流出来,烫了她的嘴唇,烫得她手忙脚乱。 “傻孩子,小心烫啊。”张婶赶紧递了个碗给她。 凌朝风从店外归来,听见笑声,往厨房看,小晚神采飞扬,笑眯眯地说着:“我从来都没吃过肉包子,真好吃。” 第15章 那让我咬回去 小晚大口吃着包子,不经意看见了凌朝风,她有些心虚似的,假装没看见,故意背了过去。 张婶则走出来说:“掌柜的,吃了早饭,我们就去镇上了。” 凌朝风颔首:“早去早回。” 小晚慢慢吃完了手里的包子,再转身,那人已经离开了。 不多久,二山套了马车,他们将一屉屉包子装上车,张婶带着小晚坐在车里看着笼屉,二山赶车,彪叔就坐在边上抽烟和他闲聊。 马车不紧不慢地往白沙镇去,张婶出门时还抓了两只橘子,此刻悠哉悠哉地剥了皮递给小晚,小晚愣了愣没敢接,她从来不敢想,会有人给她剥好橘子送到嘴边。 婶子就问她:“不吃白筋吗,吃了败火。” 小晚接过橘子捧在手里,张婶继续剥自己的,忽听的小娘子说:“这几天,天天都吃好多好东西,将来吃不到了,我会难过的。” “怎么会吃不到,只要你喜欢,每天都能吃。”张婶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家常的吃食。” 小晚笑了笑,撕一掰橘子送进嘴里,酸甜多汁,把先头肉包子吃多了的油腻全解了,她小时候吃过橘子,后来就没吃过了,都快忘了橘子的味道。 张婶吃着橘子,见小娘子若有所思,想到她刚才说的话,便问:“晚儿,你还是想跑吗?等下到了镇上,你会跑吗?” 小晚忙摆手:“婶子,我不跑,我、我答应凌掌柜,等我爹来接我。” 张婶想了想,问:“所以你还是要走,晚儿,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我们掌柜的?” 小晚低下头,捧着橘子舍不得吃。 “你信婶子的话吗?” “信。”小晚点头。 “我不是告诉你了,咱们不卖人肉包子,也不杀人,不打劫,我们是正正经经开门做生意的,不是黑店。”张婶耐心又温柔地说,“掌柜的是好人,更是个好男人,嫁给他不吃亏。而你这样漂亮乖巧,娶了你也是他的福气,多好的一对儿,你怎么就不情愿呢?” “可是……”小晚语塞,是啊,如果不是黑店,如果凌朝风不杀人越货,她为什么不肯嫁? “孙夫人的事,过些日子你就明白了。”张婶摸摸她的脑袋,“往后在店里见得多了,你也就不会奇怪,你若相信我,就好好看看我们掌柜的,是不是值得托付的人。何况,你们已经成亲,若是他休了你,往后你怎么嫁人,不嫁人在家待着,你那……” 小晚见张婶忽然停下来,伸过手温柔地掀起她的衣袖,心疼地说:“我知道你嫁来那天被绑着,手腕上有伤,却不晓得你胳膊上还有,孙夫人问我为什么,我哪里答得上来,后来想想,一定是在家被你的继母打的吧?可怜的孩子,你若回家去,岂不是又要被她虐待?” 小晚泪眼朦胧,委屈地说:“婶子,我爹就算来了,他也一定是劝我老实些听话些,往后跟着凌掌柜好好过,他不会接我走。” 说到这里,小晚伤心极了,她比谁都明白,亲爹根本不管她,若是管她,怎么能让她在家被虐待十几年,从前就算自己故意把伤痕露给他看,他也假装看不见。 张婶拿手帕给她擦眼泪,说:“你既然知道,那还指望什么呢?” 小晚呆呆的,是啊,她指望什么呢? 张婶笑眯眯地说:“你看你跑也跑过了,哭也哭过,我瞧见掌柜的手腕上一圈牙齿印,是你咬的吗?” 小晚脸涨得通红,张婶笑道:“掌柜的要是个坏人,容得下你这么折腾吗?早把你的腿打断了吧。” 是啊,凌朝风很凶,可他一手指头都没碰过自己。 很快,他们到了白沙镇,小晚已经不哭了,趴在车窗上看外头的光景,她发现路人瞧见凌霄客栈的马车,都纷纷停下脚步来看,或是三五成群地指指点点,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马车停在桥头,二山和彪叔跳下车,利落熟稔地摆好摊子,他们连蒸包子的炉子都带来了。 眨眼功夫,包子蒸上了,热气香气随风飘散,彪叔叉腰站在桥头对过往的路人吆喝:“卖包子喽,大肉包子。” 小晚站在一边,看着往来的人们,好些人像是害怕彪叔,下了桥就离得远远的,还有人在不远处徘徊,像是不敢上桥,她心里嘀咕,这包子卖得出去吗? 但很快,就有熟客来了,一下买了十个包子,还和彪叔张婶寒暄了几句,用新奇的目光打量小晚。 小晚从前很少出门,被这么多人看,难免会害羞。 而这一波后,越来越多的人跑来买包子,不到晌午,带出来的五屉包子,全卖光了。 彪叔说:“你们先回,我去喝口茶听两回书。” 张婶嗔道:“喝茶还是喝酒?回来要是叫我闻见酒味,有你好看!” 彪叔嘿嘿笑着,将自家娘子和小晚送上马车,叮嘱二山小心赶车,就和他们分开了。 马车从街边走过,张婶瞧见有卖糖葫芦的,便让二山停了车,从窗口买了一串糖葫芦,小晚欢喜地接过,让给婶子先吃,张婶笑道:“我怕酸,你吃吧。” 马车离去,但见穿着粗布衫的中年妇人走过来,问那卖糖葫芦的人:“刚刚这马车,是哪里来的?” 那人道:“没瞧见马车前挂着灯笼?大名鼎鼎的凌霄客栈,听说了吗,京城来的孙大人的夫人,死在他们店里了。” 这边厢,马车往回赶,小晚一边吃糖葫芦,一边看张婶数钱,她想起被绑在柴房里时听村里女人们说的传闻,便问张婶为什么他们开客栈的,要跑去镇上卖包子。 张婶笑道:“每回接待了贵客,总有好些食材剩下,我们几个人也吃不完,放着坏了多糟蹋,你彪叔就把这些食材都剁成馅儿捏包子去卖。” 这样说小晚觉得有道理,那天她可是看见彪叔扛着整整半扇大肥猪,她又问:“我们都出来了,彪叔也不在,店里有客人怎么办?” 张婶看着她,笑得意味深深,其实小晚自己心里也有答案,客栈里根本没生意。 等他们回到客栈,她坐在店堂里大半天,日落时彪叔晃晃悠悠回来了,可店里连个客人的鬼影子都没看见,这样的客栈,能挣钱吗? 小晚晃了晃脑袋,这可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吃过晚饭后,便主动去井边洗碗,现在她敢大大方方地把袖子卷起来,舍不得这么好的料子泡在水里。 这会儿刚打了一桶水,忽见一个女人走向自己,借着后门照出的光亮,哐当一声,水桶落下,小晚睁大眼睛,这是见鬼了吗? 她声音颤颤地问:“孙、孙夫人?” 夜色深深,二山关了店门,栓上门闩,提着灯笼把各处都查看了一遍,抬头见三楼有人影晃过,好像是新娘子,正往掌柜的屋子去,小哥笑了笑,赶紧跑去告诉张婶。 小晚捧着凌朝风的衣裳,洗干净也叠整齐了,犹豫半天,还是敲了门。 “进来。”凌朝风在屋子里说。 “我进来了。”小晚轻声应着,推开门,这屋子和他们的“婚房”面对面,格局布置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没有大红喜字鸳鸯床帐,屋子里干净整齐,凌朝风正坐在书桌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衣裳洗干净了,我放在这里。”小晚放下衣裳,见凌朝风继续低头写什么,她便要出去,可想了想,还是折回来,垂着脑袋轻声道,“凌掌柜,对不起,我冤枉你了。” 刚才在井边遇见的不是“鬼”,是活生生的孙夫人,原来孙夫人的确想下毒毒死二夫人,当时她做的汤里没有毒药,可是勺子上沾着毒药,她送给二夫人,便是想毒死她,连同下午的红豆汤也是。 可当时看见二夫人把汤送回到面前,她觉得这就是命,她没有再活下去的信念,于是义无反顾地喝下去了。 凌朝风早就察觉孙夫人的杀心,不论是杀二夫人,还是杀她自己,毒药被掉了包,当时虽然喷血昏厥模样十分恐怖,可并不损性命。请来的大夫,自然也是凌朝风的人,大夫不是去给孙夫人医治的,而是问她,想活还是想“死”。 孙夫人对小晚说:“哀莫大于心死,晚儿,我已经不想再和那个男人过下去。可掌柜的说,为了他们死不值得,既然已经死过一次,我自由了。” 有些话,小晚听不懂,但后来凌朝风带着人来了,那些人驾着马车,把孙夫人接走了。 不论如何,她知道,她冤枉人了。 此刻,凌朝风没出声,自顾自地继续写东西,待得写完了,慢慢收起来,装进信封似的东西里,然后说:“我写信派人去找你爹,要是顺利,八月十五前后,你爹就能来了。当然,找不到就另说了。” 小晚心里莫名地一空,双眸凄凄地望着凌朝风,红唇微微颤动:“我爹不会管我,找他……也没用,我只是没办法,才这么说的。” 凌朝风起身走到她面前:“那你想怎么样?” 小晚双手缠在一起,左手紧紧抓着右手无名指上的玉指环,脑袋再低下去就要埋进胸口里了,她说道:“凌掌柜,你能收留我吗,我给店里干活,我不拿银子,我也不用住那么好的屋子,不用穿这样好的衣裳,只要有个地方睡觉,能吃口饭就行。” 凌朝风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举起另一只手,露出手腕上的牙印:“你还咬伤了我。” 小晚口齿不清地说:“对不起……” 凌朝风道:“那让我咬回去。” 第16章 有的是法子让你听话 小晚傻傻地看着凌朝风,他却用被咬伤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放在嘴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那你……轻一点好吗?”小娘子的眸中浮起泪水,沾湿了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间晶晶亮亮,让人忍不住把目光停留在她漂亮的眼睛上。 凌朝风说:“店里不缺人手,多你一个,就是养闲人,你所谓的干活,抵不过供你衣食住行的花销,你看怎么办才好?” “真的?”小晚很失落。 “我咬你两口,算扯平怎么样?”凌朝风说,“让我咬两口,你就能留下了。” 小晚的心跳得她几乎不能呼吸了,这算什么道理,他真的会咬她吗,咬多重,会把她的骨头咬断吗? 一面想着,眼泪不争气地滑下,她抵着脑袋轻声说:“嗯,你咬吧。” “你宁愿让我咬断你的手,也不想做我的妻子?”凌朝风问。 小晚惶然抬起双眸,不安的眼神里,是满满的疑惑。 凌朝风却用刚才抬着她下巴的手,揽在了纤细的腰肢上,目光深深地定在小晚的脸上:“咬回去,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店里的伙计,我们的婚约,我会去衙门解除,你就自由了。” 自由? 今天第二次听见人说这个词,可是孙夫人说的“自由”,和凌朝风说的肯定不一样,她能感受到孙夫人解脱痛苦的潇洒,为什么从凌朝风嘴里说出来,她心里有几分失落。 眼看着男人把自己的手往嘴里塞,白森森的牙齿就要触碰到她的肌肤,小晚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不要咬我,我怕疼,我不要……” 她很用力地挣扎,可手腕却被凌朝风紧紧捉着,碰到她被捆绑留下的伤痕,很疼,她似乎忘记自己正被凌朝风抱着,两人的身体几乎要贴在一起,才猛地意识到,不再乱动。 忽然,温柔的一吻落在手背上,又一下,那个凶巴巴的男人,对她露出温和的笑容,无声的口型像是说了三个字:“舍不得。” 飞速跳动的心脏,仿佛一瞬间停下,小晚怔怔地看着他。 被搂着腰,身子的重心不知几时已经全落在他的臂弯上,湿润的眼眸里,装着男人的面容,纵然烛火不如白天明亮,也不减半分英俊潇洒,他这样好看,这样好看的男人,会是坏人吗? 凌朝风见她傻了,无奈地一笑:“还是那句话,客栈的门开着,明天后天,你想走随时可以走,我不会再来追你更不会抓你,只是出了这道门,往后生死自负,若是又多管闲事被人抓了要卖去窑子,我也不会来救你了。你走之后,我会去衙门解除婚约,往后你就自由了。” 小晚垂下眼帘,她心心念念想走,真的可以走了,怎么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凌朝风松开了对她所有的束缚:“后天夜里,我便要搬去对面睡,你走也是,不走也是,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她有两天的时间来考虑要不要做他的妻子。穆小晚好像变聪明了。 凌朝风却道:“两天后不走,这辈子就走不掉了,往后不听话,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听话。” 他的眼中,是能征服一切的霸气,可为什么,小晚却看见了一抹温柔的目光,直直地,闯进她心里。 一夜匆匆而过,大清早,众人坐在一起吃早饭,小晚和凌朝风坐一条长凳,余光能瞥见男人的面容,只是不论如何也不敢正眼看。 而她不知自己脸上通红,惹得张婶担心地摸摸她的额头:“晚儿,你没发烧吧?脸怎么这么红,我摸摸烫不烫。” 小晚塞了一嘴的鸡蛋饼,含糊地说:“我没发烧……” 那之后一整天,小晚把客栈楼上楼下的地板擦得一尘不染,张婶喊她上山去摘野菜,小晚也不去,彪叔要去镇上听书,问她去不去,小晚摆摆手说:“我等婶子回来和她一起摘菜呢。” 实在没事情可做了,她就搬一条凳子坐在店门前,望着白沙镇,也是青岭村的方向。 张婶从山上回来,见这光景,以为小晚想要走,凌朝风也以为,穆小晚在认真思考是不是要离开,或是离开后去什么地方。 但其实,小晚是盼着太阳西落,而白沙镇和青岭村都在客栈的西边。 终于,一天过去,夜深人静,躺在床上,记得凌朝风说的话,明天晚上,他要来这间屋子住,那么他会躺在…… 小娘子的心突突直跳,翻了个身让自己平静一些,见桌上的油灯没吹灭,她开玩笑地想着,要是吹一口就能熄灭该多好,她懒懒的不想爬起来,于是轻轻一吹,让她惊讶的是,油灯竟然真的灭了。 小晚一骨碌坐起来,窗帘静静的,并没有风从外面灌进来,床和桌子离得那么远,怎么可能一口气就吹灭? “是没油了,还是灯芯烧完了?”一定是巧合,小晚这么想,又倒下了。 天蒙蒙亮,小晚就起来了,客栈里静悄悄,这么大一栋楼房,没有客人时,就他们几个人住着,实在空荡荡。 她沿着楼梯下来,见凌朝风从厨房出来,这么早,他已经换了出门的衣裳。 四目相对,见小晚打扮整齐,这个时辰,她是要走了吗,去后面找张婶道别? 凌朝风的心一沉,自己说的话,当然要作数,成亲那晚他就明白,穆小晚若是一心不从,无论如何也强求不来。 他漠然从小晚身边走过,却听身后的人问:“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凌朝风回眸看她:“夜里回来。” 小晚像是哆嗦了一下:“那……路上小心,早些回来。” 第17章 我会好好待你 她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面容,没有了恐惧害怕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那么通透清澈地看他。 凌朝风轻轻捧起她的脸颊,好生说:“今天越发凉了,添一件衣裳。” 小晚点头,这个人不凶她的时候,多好看呀,能叫人看得痴了。 两人一起走到门前,不久,凌朝风便策马而去。小晚扶着门,望着尘土散去后,那隐隐约约的身影,期待他能早些回来,她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晚儿?”忽听得张婶惊呼,急匆匆地跑到门前,抓着小晚的手说,“大清早的,你要走?晚儿,你要去哪里?” 小晚连连摇头,笑得眼眉弯弯:“婶子,我不走,只要你们不嫌我,只要凌掌柜不撵我,我一辈子都留在这儿。” 张婶捧着心口,好生激动:“真的,真的?” 此时,太阳升起,从东方跃出地平线,金灿灿的阳光照进店里,整个世界亮堂起来,小晚仔仔细细地看着楼上楼下,从今往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 张婶在一旁看着小娘子虔诚的目光,不禁眼圈儿也红了,他们掌柜的,终于有媳妇了。 吃过早饭,小晚在井边洗衣裳,张婶洗碗,聊着天,小晚忍不住问:“婶子,店里连进门喝口水吃顿饭的人都没有,咱们怎么做生意?” 张婶抱起洗好的碗筷,笑悠悠:“有客自然来。” 这几天,衣食丰足,顿顿吃得又多又好,还有吃不完的点心和水果,小晚都快忘记吃糠咽菜的苦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还有凌朝风说他替那位婆婆一家还了一千两银子的债,而她成亲的聘礼足足一百两,村里别人家有二十两就很了不得,所以后娘哪怕把她绑着嫁出去,也决不允许小晚悔婚。 总觉得凌朝风很有钱,可是他的钱从哪里来呢,这客栈里三两天也接不着一笔生意。 小晚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漂亮的玉指环,摘不下来就戴着吧,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戴首饰。 她继续洗衣服,想着店里要是来客人就好了,她也不用每天闲着没事做,正正经经地把生意做起来,时间久了,别人就不会觉着这是家黑店。 胡思乱想着,便听见店里有人喊:“店里有人吗?” 小晚忙擦了手跑出来,进店的是一对年轻人,瞧着年纪和凌朝风差不多,男子高大英俊气质温和,女的貌若天仙,盘着发髻想必是男人的妻子。他们穿着很朴素,可不知为什么,小晚就觉得,眼前是很高贵的人。 他们只要了两碗茶,又让小晚装了两袋水,稍坐片刻便要离去。那位年轻的夫人不知嘀咕什么,还打量着小晚欲言又止,可她的夫君好宠溺地看着她,轻声低语,终于把妻子哄笑了。 “晚儿,来客人了?”张婶从厨房出来,责备道,“二山那小东西,不在店里跑堂,净跟着你彪叔瞎跑。” 小晚把一块碎银子递给她:“婶子你看,他们只喝茶,让我装了两袋水,就给了这么多钱。” 张婶看了看,是真的银子,就对小晚笑:“你看,我说吧,咱们开门做生意,有客自然来。” 她把钱还给小晚,笑道:“晚儿,我只是打杂的,店里的营生不归我管,可你是新娘子,是这凌霄客栈的内掌柜,往后这都是你的事。” 小晚脸红起来,小心的捧着碎银子,轻声道:“我、我也是打杂的。” 午后,二山跟着彪叔从镇上听书回来,被张婶骂得狗血淋头,彪叔那么魁梧的大汉,对自家娘子却是温柔如水,张婶骂他他就乖乖听着,然后嬉皮笑脸地给赔不是,哄得张婶又气又好笑。 小晚想起早晨那一对客人甜甜蜜蜜,再看看张婶和彪叔,这都是她曾经憧憬的生活。十几年来,天天活在后娘的淫威虐待里,嫁人是她唯一的出路,被绑在柴房里等待出嫁的那几天,她已经绝望地想到了死,没想到等待她的,会是这样好的一家人。 “婶子。”小晚红着脸,来找张婶。 “饿了吗?”张婶一脸宠爱。 “那个……凌掌柜今晚要搬去我的屋子里住了,我、我想把他的东西,都搬过去。”小晚的脸,像熟透的柿子,又甜又软,红得惹人怜爱。 张婶一把抓起她的手:“走,咱们去收拾。” 夜深人静时,凌朝风回来了,二山给他留了门,两人在底下说了会儿话,他走到三楼,看了看婚房,下意识地转身朝自己的屋子去。 可是听得动静的小晚早就在门里等候,轻轻开了门,红着脸站在门前。 凌朝风见到她,便是微微一笑:“还没睡。” 小晚说:“我在等你回家。” 凌朝风大步走来,把小晚逼得慌忙退回门里,他反手就把门关上了,带着笑意问:“真的不走了?过了今晚,你再要跑,可就要吃苦头了。” 小晚用力地点头,弱声道:“凌掌柜,你是好人。” “不改口吗?”凌朝风搂过她的腰肢,感觉到娇小的身体紧绷起来,他凑得越来越近,“叫我朝风,或是……” “相公?”吐出这两个字,小晚脑中一片空白,不等她缓过神,唇-瓣就被温柔地晗住,她的心猛地抽紧,奇妙的触感让人飘飘欲仙,更有奇怪的感觉,从心里迅速往全身蔓延。 这一吻,又深又绵长,小晚被放开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凌朝风却用怜爱的目光,仔仔细细地看着她:“怕吗?” 小晚目光如水,摇了摇头:“不怕。” 虽然只有十七岁,可是在村里长大,家家户户不过用篱笆当墙。后娘进门前,她六七岁那会儿,就跟着村里的小子们看过不该看的事,自然那会儿还小不懂事。再后来继母进门了,因为阿爹常年外出聚少离多,每一次回来,继母都把爹爹拴在家里,没日没夜的,继母的嗓门那么大,而小晚已经渐渐长大了。 夫妻之间该做什么,虽然没有亲娘教,可她全知道,此刻被凌朝风放在床上,她双眼迷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回想成亲后这几天的矛盾冲突,软软地说:“对不起,我把你当坏人。” 这一说,不禁哽咽了,她以为恶魔一般的坏人,却是活了十七年来,对自己最好的人。 “是我吓着你了。”凌朝风在她唇上轻轻一啄,“那天店里有客人,你被送来了,我也顾不得管,把你丢在这里被绑了这么久。我更不知道你在家也是被绑着的,若是媒婆告诉我,我一定早些时候就来救你。” 小晚泪如雨下:“可是,你为什么要娶我?” 凌朝风的手,已经抽开了她的腰带,温和地说:“缘分。” 缘分?小晚不明白,可似乎也不用明白,就当是老天爷安排的好了,是不是她用过去,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 衣衫全散开了,几天好吃好喝的养着,连身上未消退的旧伤痕,都看起来没那么狰狞了。 “我……”小晚想到自己满身的伤痕,忽然捂住了胸口,泪眼婆娑地说,“我很丑,我身上都是疤痕……” “小晚。”凌朝风轻轻唤她的名字。 “凌掌柜……”小晚应着。 话音才落,屁-股被轻轻拍了一巴掌,不疼,反而痒痒的往心里钻,凌朝风问:“还不改口?” 小晚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凌朝风说:“小晚,我会好好待你,往后再不许哭了。” 她含泪答应着,她终于可以重新再活一次。 第18章 只会盼着你好 美好的一夜,小晚正式成为了凌朝风的妻子,没有痛苦,没有一丝丝不情愿,丈夫的威武霸气,的确让初历人事的小娘子无力承受,可是在寸寸呵护与疼爱中睡过去,十七年来,头一回与人同眠,却是满心安稳。 她被绑在柴房时,听见妇人们在窗下传说这个男人,说他块头太大,说他会弄穿小晚的身体。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又屈辱又害怕,把凌朝风想象出无数种可怕的模样,结果她嫁的男人,这般玉树临风,样貌堂堂。 甜蜜酣实的一觉,醒来时,浑身酸痛,双月退小腹最是,回想昨夜,不免一睁眼就羞红了脸。 窗外鸟鸣婉转,缕缕阳光透进来,天已大亮。 房门开了,小晚心头一颤,忙把眼睛闭上,凌朝风却坐在床边,轻轻挠她的腰窝:“醒了,还装睡?想偷懒不干活?” 小晚娇然睁开双眸,抿着唇,回味着昨夜缠-绵的温存,虽然早在成亲那一夜就把身体完全露在了这个人的面前,可昨晚才是真正值得她珍藏一生的回忆。 她嫁人了,她嫁了这样英俊的男子,她嫁了如此疼爱的自己的丈夫,她原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不会遇见好事。 缓缓坐起来,小心用棉被遮掩衣不蔽体的身子,便露出了底下的床单,鲜红的床单上,落下一片褐色的印记。 羞赧的人慌忙用被子遮盖住,手忙脚乱顾此失彼,想着凌朝风该笑她了,可他另扯过一床被子将她裹住,虽没有说话,那温和的目光,便能教小晚的心都融化了。 才几天,凶巴巴的人不见了,动不动威胁要打断她腿的人去哪儿了,也是,那几天的自己,上天入地折腾要逃跑,他不威严地震慑自己,难道再把她绑起来吗? 小晚窝在凌朝风的肩头,弱声道:“我这几天想,客栈有那么多好吃的,还有婶子和彪叔疼我,而你也不是坏人,我就觉得嫁给你不委屈,可我不是只贪这里的安逸,我……” “你若是个坏姑娘,我也不会要娶你,想嫁个好人,每个姑娘都这么想,不是吗?”凌朝风轻轻拍她的背脊,“你的一辈子,本是注定没得选择,我强娶你来,你不情愿才是人之常情。” “相公。”小晚轻轻念,她好喜欢这两个字。 凌朝风一笑,松开怀抱,细细地看着小晚的眼眉:“什么?” 小晚目光痴痴,含笑问:“我进门前,你就知道我了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吗?” 凌朝风颔首:“青岭村里的小美人,我都听媒婆说了。” 小晚神情一变,变得恐慌,声音越发轻了,垂下眼帘嗫嚅道:“那你也该知道……命太硬了,我娘和姐姐,还有奶奶都……” 凌朝风伸出手指,抵住了小晚的双唇:“只是巧合,是不相干的人嘴碎,不是你的过错,娘亲和姐姐,还有奶奶她们在天上,只会盼着你好,用尽全力保护你。你看,不是把我找来了?” 这样新奇而温暖的说法,小晚打从记事起,头一回听说,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命太硬,害死了亲娘和姐姐,害死了尚未年迈的祖母,也害得自己活得那么辛苦。 “把眼泪收回去。”眼看着娇妻眸中湿润,凌朝风板下脸,嗔道,“哪有这么多事值得哭,我不爱看你哭。” “我不哭。”小晚忙揉揉眼睛,而她抬起双手,身上的被子自然从肩头滑落,露出雪白的肌-肤倒也罢,她最怕让凌朝风看见那些伤痕,毕竟不是一点点,是到处都有。 看着娇小的人惊慌地扯起被子,掩盖那些伤痕,其实凌朝风早就看过,更是mo到很多地方还微微凸起或是结痂。当然也有一些已经长出新的皮肤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但靠的都是年轻自行愈合,似乎从没上过什么药。 “我去找疗伤祛疤的膏药,给你抹上,过些日子,伤痕就都看不见了。”凌朝风说。 “我不要……”小晚低着头,她不想给他看见那些可怕的存在。 凌朝风却道:“让张婶给你上药。” 小晚的头摇得更用力。 凌朝风轻轻一叹,不愿强迫她:“那你自己上药?” “嗯。”她偷偷看了眼相公,没见他露出不悦,不觉便笑了,凌朝风在她鼻头轻轻一刮,“快起来,去吃早饭。” 小晚轻轻推他:“你先出去,我要收拾一下,这床褥要换一换的……” 待得凌朝风离去,小晚便起身洗漱,将屋子床铺收拾干净。 对镜梳妆时,想到自己已嫁做人妇,该将满头青丝高高盘起,可她从没盘过头发,笨拙地侍弄半天不得法,心想若能请张婶来教教她就好了。 不料没多久,张婶就在门外轻声问:“晚儿,要不要我帮你梳头?” 小晚惊讶地看着张婶走进来,是碰巧吗?难道嫁给凌朝风,运气开始变好了,她这几天,特别容易心想事成。 不论如何,发髻梳成了,年轻女子,是姑娘家还是小妇人,发髻是最明显的标识,孙夫人他们来时,小晚还梳着长辫子,人家自然是把她当丫鬟看。 此刻楼下已经摆了早饭,凌朝风和二山在柜台旁说话,彪叔端着香喷喷的炒面走出来,抬头见到俏丽的小娘子,连声赞:“我们的新娘子,难道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凌朝风抬眼看来,红衫白裙的人儿,将青丝盘成了发髻,越发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肤如雪唇如樱,含羞带怯地跟在张婶背后,时不时偷偷看向自己。 张婶见众人都呆呆的,忙笑道:“吃早饭了,都不饿呀?” 喷香诱人的肉丝炒面,黄灿灿的炒鸡蛋,清爽酸甜的腌黄瓜,还有火红火红的辣白菜,桌上一大锅粳米粥热气腾腾,这样丰富,甚至奢侈,小晚又馋了。 众人围坐在一起,欢欢喜喜地吃一顿早饭,小晚和凌朝风坐一条长凳,挨得近近的。 吃过早饭,小晚继续回房收拾东西,凌朝风进门来,递给她一袋钱。 “这是那天你看见的,二夫人给我的钱袋。”他说,“这与店里的账分开,往后我都交给你。” 小晚羞愧地说:“相公,我不识字,我也不会记账,钱还是你来管。” 凌朝风问:“不识字?” 小晚赧然点头:“嗯,我没念过书,不认得几个字。” 凌朝风拉着她的手坐下:“我下午才出门,这会儿闲着,我们说会儿话可好?” 小晚见丈夫没看不起她,安心几分:“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楼底下,彪叔要找掌柜的核对明日招待客人的菜单,被张婶喊下:“没眼力见的蠢东西,你自己做主就是了,别去打扰小两口。” 彪叔摸着胡渣,嘿嘿笑:“真不容易,咱们客栈有老板娘了。” 这会儿功夫,青岭村里,妇人们纷纷从地里归来,忙着做好了午饭送去田里给自家男人吃,路过穆工头家,见许氏坐在屋檐下搓玉米,女人们喊道:“文保他娘,你们家怎么还吃玉米呢?” 许氏笑道:“这话说得,我们家发财了不成?”一面招呼,“进来喝口水,我早晨炒的瓜子可香了。” 女人们便进来,一人抓了一把瓜子,家长里短说别人的闲话,忽地有人说:“村头李家的,前日里在镇上瞧见你家小晚了呢。” 第19章 到底怎么回事? “凌霄客栈不是在白沙镇十里地外的地方吗,她在镇上做什么?”许氏给她们倒水,好奇地问,“见着她啥样?” 正好村头那家从地里回来,被众人拉进篱笆院,那妇人便说:“我瞧见个小娘子,穿着玫红夹袄,鲜鲜亮亮,模样和你家小晚很像,另有一个比咱们年轻几岁的女人,坐着马车上给她买一串糖葫芦吃。” 众人听着,便说起凌霄客栈前日里刚死了京城大官的夫人,果然他们店里每回死了人,就到镇上卖包子。 有人说:“看样子,那客栈里的人,待你家小晚不错,那妇人兴许就是婆婆。” 却有人说:“那个凌朝风好像没有爹娘,客栈里倒是有个女的打杂。” 许氏吐着瓜子皮,翘着腿若有所思,隔壁家的王婶问她:“小晚没回门?” “我只想把她打发出去,哪里还指望她回来,她别给我惹祸,害得那边来找麻烦,我就阿弥陀佛了。”许氏摆摆手,“那丧门星小妖精,离得越远越好。” 村头李家的说:“你别说,小晚的模样本就好,那日我瞧见穿着好衣裳坐在马车里,就怕自己眼花,不像是吃过苦的人家的孩子,倒像富贵人家的姑娘了。” 许氏瞥她一眼,冷笑道:“在家她也没吃苦啊……”目光幽幽扫过众人,拍拍身上的瓜子皮说,“赶紧回去做饭吧,别饿着你们家男人。” 女人们呵呵笑着离去,窃窃说着悄悄话,必是指责许氏从前虐待小晚,她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拿笤帚来扫瓜子皮。 隔壁王婶却拉着她轻声说:“妹子,你别怪我多嘴,你想啊,文保他爹常年在外头,文保还那么小,这少说还有十来年的光景才能指望得上。家里上上下下地里的活儿,全在你一人身上,倘若大女婿是个中用能使唤的,哪怕不出力气出点银子,也能帮衬家里不是?” 许氏眼睛一亮,王婶说:“单单聘礼就出一百两,别说咱们村,白沙镇上的大户人家都没这么阔气,家底一定了得。” “她婶子,你的意思是?”许氏皱着眉头,细长的眼睛里满是算计,又胆小地说,“凌霄客栈我可惹不起,他们杀人,那个凌朝风是个怪物。” 王婶道:“眼见为实,打听打听看一眼,也是你做娘的本分,谁还能说你什么?若能从小晚身上捞一些,将来还不都是文保文娟的?”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许氏道:“容我想一想。” 午后,凌朝风出门办事,彪叔带着二山去采购,听说明天有商客路过要投宿,小晚便麻利地跟着张婶打扫客房。 张婶把每间房门牌上的字都教给小晚认,小晚问:“这屋子住一晚上多少钱?” “南面这四间,十两银子一晚上,北面这四间房,五两银子一夜,酒水餐饭另算。” 小晚呆住,她虽没怎么摸过钱,也知道钱的价值。十两银子,遇上节俭的人家,一家三四口人买粮食够一年不挨饿,在这里,只住一个晚上还不算饭钱? “怪不得没有客人。”小晚说,“这么贵呀。” 张婶笑悠悠:“你别说,咱们的客人,还不少呢。” 小晚将信将疑,也暗暗嘲笑自己多操心,她本是什么都不懂的,店里自然有店里的营生,她还真开始把自己当老板娘了。 八间房里的床单枕巾全换上干净的,虽然孙夫人他们来之前就换过,且只住了云蓬云莱两间房,可为了对得起这么贵的住店钱,果然是要殷勤替换。 她抱着一摞床单枕巾到后门井边去,满满地塞了一大盆。 天色已经不早,不知赶不赶得及在日落前洗完,小晚一面从井里打水,一面想着要是能快些把活儿都干了该多好。 她拎着水桶转过身,惊见水盆里出现一个漩涡,床单枕巾在水里飞转,而她手里的水桶,嗖的一下飞过去,脏水被泼出来,干净的水又灌进去,洗衣棍自己飞起来敲得咚咚响…… 张婶在店里听见小晚惊叫,慌忙跑来后面,见小晚跌坐在井边,她紧张地问:“晚儿,怎么了?” “水、水……”小晚结结巴巴,可是张婶一出现,水盆里恢复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水耗子?”张婶笑着,“被吓着了吗?秋天了,它们要来找粮食准备过冬了,别怕,等我去洒灭鼠药,看它们还敢不敢来。” 张婶把小晚搀扶起来,跑去准备灭鼠药,小晚蹲在水盆边,盯着盆里的水和床单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伸手拨了拨,没再动了。 是她眼花了?是她眼花了吗? 忽然,水盆里的水,又飞速旋转起来,小晚立刻跑回去找来张婶,拉着她一起看,可是张婶一出现,一切都平静了。 “在哪里,耗子在哪里?”张婶四处看,没见任何异常,见小娘子脸涨得通红,嗔道,“别怕,等洒了灭鼠药,一定就看不见了。” 小晚欲言又止,她该怎么向婶子解释? “店家?”此刻,前门传来柔柔的女人声音,“有人在吗?” 且说凌霄客栈,不怕没客人,还常常有不速之客。 小晚跟着张婶来迎客,只见门前停下两架马车,一个小丫鬟簇拥一位年轻女子翩翩走来。 女子的身段高挑窈窕,像春日里河堤旁的柳条,一摇一摆,婀娜多姿。但她不似孙府二夫人那样妖娆,鹅黄纱裙,青丝高绾,眉目温柔气质娴静,满身好闻的香气。 “客官,您是吃饭还是住店?”张婶笑问。 “给我一碗茶。”女子笑悠悠,手里一把团扇轻轻摇,将客栈上下看了个遍,啧啧道,“从码头到镇上,那么长的路,那么荒凉,竟有这么一家如此像模像样的客栈。” 小晚端茶来,送到桌上,女子细细打量她,便笑:“小娘子脸上,怎么不擦胭脂,虽是天生丽质,可我瞧见这里一刮风就扬尘,也要保养才行。” 说着,命随行的丫鬟送来好些瓶瓶罐罐,说是擦脸保养用的,她笑道:“不知你们掌柜的是哪一位,改日我再来拜访,怀音初来乍到,还望多多指教。” 初来乍到? 张婶瞧这架势,似乎明白了什么,只听她边上丫鬟说:“镇上新开的胭脂铺,便是我们小姐的营生,还请娘子们常来光顾。胭脂水粉,京城与江南时兴什么,咱们店里应有尽有。” 女子朝着张婶和小晚微微福一福:“小女岳怀音,有礼了。” 她喝了茶,便带着一从下人坐车离去,暮色西来,看着一行人往金灿灿的阳光里去,小晚说:“婶子,那位娘子真好看,像仙女一样。” 张婶摸摸她的脑袋,笑道:“不稀罕,我们家有小仙女儿呢。” 小晚一个激灵,赶紧跑去看看她的床单枕巾,果然目瞪口呆,像木头人似的钉在后门,刚才还泡在水盆里的东西,全都被洗干净晾晒起来,整整齐齐。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夕阳西下,凌朝风骑马从白沙镇归来,遇见两架马车往镇里走,他主动让出半条道,与马车擦肩而过,便直奔客栈。 “小姐,方才骑马走过的公子,好英俊潇洒,这小地方竟也有这样的人物。”小丫鬟趴在窗前,远远张望。 “是吗?”岳怀音轻轻摇着团扇,淡淡一笑。 第20章 被疼着宠着 凌朝风回到客栈,天已经黑了,等待他的不是门前摇曳的灯笼,也不是二山,一抹娇小的身影贴在门框上,一瞧见自己,就跑了出来。 新娘还十分腼腆,没有径直跑到面前,离了几步远,背着手害羞又欢喜地看着他。 二山从里头跑出来,接过马鞭缰绳,牵着马往马厩去。凌朝风走到小晚面前,小娘子笑意盈盈,赧然望着自己的夫君,轻声问:“你饿吗,彪叔在做饭了。” 虽说店里永远都会有人等他归来,凌朝风从不缺一日三餐,他和自己的伙计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但来自妻子的关怀,心里的感受果然不同。 这么多天过去了,面对小晚倔强的抵抗,他以为这段姻缘将无以为继,没想到一切会有转机。 小晚和他走回店里,饶有兴致地说着下午的事,说他回来前不久,客栈门前路过一队人,女主人是要去镇上新开胭脂铺的,还问凌朝风:“你们兴许在路上碰见呢,你瞧见了吗?” 凌朝风淡淡道:“路上遇见很多人,不知你说的哪一个。” 小晚说:“那位姑娘说,将来还会来拜访,她留下很多瓶子罐子给我和张婶。婶子说,那些是大户人家的女人,抹的头油面霜,还有胭脂蜜粉什么的。” 上楼回房,小晚已经准备了家常的衣衫摆在凳子上,打了水给男人洗手,捧着毛巾站在边上,这些事都做得一板一眼细致周到,凌朝风说:“你不用伺候我,这些事我自己会做。” 小晚一愣,轻声道:“我后娘也是这样伺候我爹,村里的大娘婶子们也是,女人家就该伺候丈夫的。” 凌朝风自己脱下外衣挂在一旁,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的新娘子:“我们该互相照顾,不是谁伺候谁,懂吗?” 小晚垂眸想了想,再仰起脸,聪明的眼睛里已是笑容灿烂:“我知道了。” 可是,关于那些床单枕巾被莫名其妙洗干净的事,小晚该怎么向夫君描述和解释,他会相信自己吗,其实连她自己都不信,到现在还觉得是眼花头昏了。 “怎么了?”凌朝风见小晚有些情绪不宁。 “没、没什么……”小晚还是说不出口。 他们一起下楼吃饭,凌朝风与众人说明天接待商队的事,小晚在边上专心致志吃饭。 彪叔烧的油焖大虾,一只虾有手掌那么大,虾头里的膏又鲜又甜,虾肉嫩而入味,小晚吃得眼睛放光,而凌朝风那只虾,不知几时就在她的碗里了。 凌朝风见她犹豫,含笑说:“吃吧。” 吃过饭,小晚总是主动洗碗,又到井边,见床单还晾着,她打了水搬来凳子坐下,对着水盆指了指:“自己洗。”见没什么动静,又命令:“快洗干净。” 但是盆和水还有碗筷盘子悄无声息,小晚反而放心了。 夜深,客栈打烊,小晚颤颤巍巍捧着一大盆热水上来,要给凌朝风洗脚,凌朝风让她去床上歇着,他自己会弄,于是隔着屏风,小晚盘腿坐在床上,听着那一边的动静。 想起昨夜的缠-绵,新娘的心热乎乎的,可是她身下有些酸痛,只怕今夜再来一遍,会吃不住。 但是小晚以为,女人不能拒绝男人的索取,从前村里的女人们坐在屋檐下闲话,时不时会提起这些事,有人嫌自家男人要个不停,就会有人嗤笑:“他要你你还不知足,哪天嫌你又老又黄了,你哭都来不及,只管躺着让他上,不就弄几下的事吗?” 此时凌朝风穿着寝衣走过屏风,小晚忙起身趿了鞋要去收拾那边的东西,丈夫一把将她拦住:“明早再弄,楼梯上太暗了,上上下下别踩空。” 小晚被顺势抱着放在了床上,她以为相公又想要她,可是双月退间实在有些酸痛,她…… “早些睡,明天很忙。”可凌朝风却躺下,侧过身看着她,没有分毫云雨之欲,温和地说,“商队里都是男人,你若不愿意与他们打交道,只管在楼上歇着。但他们不是坏人,你是我的妻子,他们纵然有色心也没色胆,不会伤害你的。” 小晚说:“我不怕,今天下午,只有我和婶子在店里,我也没害怕。” 凌朝风笑道:“真厉害。” 被夸赞,小晚心里好欢喜。 她的夫君是很神奇的人,能凶得让她心肝都颤,也能温柔得几乎要把她融化掉,他能帮孙夫人“重生”,也会收二夫人的银子教她如何“避灾”,亦正亦邪,让人捉摸不透。 但是他对自己好,这里所有人都对她好,小晚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一天,被人疼着宠着。 “相公。”新娘子轻轻念。 凌朝风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可小晚红唇微微蠕动后,什么也没说。 现下心满意足事事顺意,唯独那件稀奇的事,她该怎么解释那飞起来水桶和洗衣棍,怎么描述水盆里的漩涡?如果再也不会发生,她能不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睡了。”凌朝风为她掖上被子,“明天起个大早。” 小晚的身体蹭了蹭,尝试着靠在凌朝风的身上,这像是一种本能,认定了这个男人是自己生命的另一半后,便不由自主地想要贴在一起。 凌朝风微微笑,揽过娇小的人,彼此都找到很舒服的姿势,小晚心满意足地睡过去了。 又一天早晨,新娘今日醒得早,傻乎乎地就着透过窗户的晨曦,看着她的相公,直到把凌朝风看醒了。 她起床前得到甜甜的一吻,之后不用涂胭脂,新娘的脸蛋就一直红红的没退下去。 小晚给凌朝风看那些岳姑娘留下的东西,凌朝风则另给她一瓶膏药:“我昨天带回来的,忘记给你了,去疤痕的,你试试看。” 他们吃过早饭,开了店门,二山拿着大扫把在门前清扫落叶和尘土,小晚端着盆来洒水,和二山说笑几句。有青岭村的人从门前路过,彼此明明是认识的,可他们却不和小晚打招呼,绕得远远的,迅速离开了。 不多久,从白沙河码头来的方向扬起了尘土,二山看了眼,便往店里去,大声说:“掌柜的,客人来了。” 凌朝风缓缓走出来,小晚便跑来他身边,好奇地问:“好像很多人,店里住得下吗?”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5965继续阅读。 没有关注的亲,请按照下列步骤关注阅读: 01:打开微信,选择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ddxsw】,然后点击搜索 03:关注后,输入5965即可继续阅读。 或者扫描下方二维码(手机用户,直接截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