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说》 第一章 秋耶初识夏雨后 http://.biquxs.info/
屋内传来破碎的清脆响声,兰香匆匆进去,果然看见青花瓷器碎片七零八落横尸地上,还有几枝重瓣白海棠。 她低头敛目,静静收拾碎片。薛明灿走到她的身前,蹲下,捡起一枝白海棠。脆弱的海棠花散落在地上,只余下几瓣在枝上摇摇欲坠。 薛明灿又捡起一片瓷器,兰香急道:“太子妃小心!” 兰香自薛明灿嫁入东宫便服侍她,至今一年。她从未见过薛明灿发怒,更别说被愤怒驱使而去摔砸东西。 这位太子妃,水一样的温柔,阳光一样的明媚。她总是笑着,好像春天的阳光,暖洋洋又带着生气。 东宫里的好多人都觉得太子妃太过于温和,丞相家的小姐怎么会没有一点骄矜之气? 兰香是很喜欢太子妃的,因为太子妃对她总是很温柔。 她唯一一次见到太子妃生气,是在去年冬天。一个伺候太子妃的婢女和侍卫私通,秽乱宫闱。那时,太子妃难过地对她说:“兰香,我对你们不好吗?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呢?” 兰香走了神,回过神来才发现,太子妃在拼凑那个破碎的花瓶。 “太子妃,让兰香将库房里花瓶拿来让您选挑选一个新的可好?” 薛明灿玩弄着手上的碎片,看的兰香心中紧张。那碎片锋利,若是不小心扎着手了,太子殿下可要发脾气。 薛明灿终于放下了碎片。她站起身来,对兰香说:“兰香,找匠人将这个花瓶修补修补。” 兰香不解:“太子妃。” 薛明灿对兰香一笑:“一个破碎的花瓶是不是真的可以被修补地宛若当初。” 破碎地花瓶,即使修好了,它也是一个破碎过地花瓶。兰香不敢继续说,低头称是,小心地收拾。 宫中来了人,皇后传召太子妃。 兰香心里有数,大概是为了俞女官吧。 前日,太子向皇后请安。皇后怜太子辛劳,令其在昭阳宫休息。谁知其后,太子竟然宠幸了俞女官。 俞言言是御史大夫俞恩小孙女,才学过人,十六岁入宫成为皇后身边的一名女官。年方十九的她与太子殿下也算是相识已久,情谊不凡。 薛明灿入了宫,皇后和颜悦色地对她说了一堆,大体是夸赞她打理东宫辛劳。薛明灿不敢应下,只是静静地听着。 “太子妃,你嫁入东宫已经一年,子嗣上仍一点消息也没有。”皇后叹息一声,像是惋惜又像是无奈,“本宫知道你和太子夫妻和睦,但帝王之家嗣脉传承最为重要。” 薛明灿低着头,从椅子上起来,一脸羞愧地跪在地上:“儿臣知罪。” 皇后摆摆手,让身边年长地女官搀扶起薛明灿:“什么罪不罪的,你今年十八,也还年轻。不过东宫人丁稀少,是该多一些人服侍太子。我身边的言言聪明贤惠,在我身边很是得力。将她送到东宫,对太子多有助力。” 薛明灿见过俞言言,名门闺秀,又在皇后身边多年,自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母后思虑周全。” 第二天,便有旨意颁下,册立御史大夫俞恩的孙女俞言言为太子良娣。 兰香替薛明灿不满,在梳头的时候忍不住嘟囔:“太子素来最疼爱太子妃,如今却好几日未来。俞良娣在宫中多年,为人精明,太子妃又是真般好性子……” 薛明灿的手指一下一下没有节奏地随意敲击梳妆台,目光扫过黛笔、胭脂、珠钗。手朝黛笔靠近,最终拿起胭脂。 “太子繁忙,身为太子妃自当多多体谅。” 镜中女子气色上佳,妆容正好。薛明灿微微一笑。 第二章 落难公子李怀树 http://.biquxs.info/ 夜里又刮风下雨,薛明灿关紧门窗,这才安心地躺在床上。忽然窗外雷声大作,闪电劈开夜幕,划开一片白色光。薛明灿紧了紧薄被,也不知道在这样的风雨下那棵树的青果会不会掉更多呢? 第二天一早,屋前一片狼藉。那些用来晒药草的架子全被风吹倒了,她栽种的花朵也七零八落。薛明灿心疼地不行,同时又庆幸昨日自己将屋檐下的昙花移到屋内。 若是那盆昙花受到风雨无情摧残,她可要心疼死! 收拾好院落,又将昨日采的药草晾晒,她才背上药篓出门。 那棵树果然掉了许多的青果,落下的青果有些完好无损,有些被摔烂了。她捡了完好的放进药篓之中,看见里面放着的火折子,这才又想起,昨日用完了山洞的火折子,须得补上新的。 薛明灿像一个仙子般穿梭在山林间,这些路她烂熟于心,根本不用特意看路。谁知,从来顺顺畅畅的她今日被绊倒,好在她身手灵活,堪堪稳住身体,没有摔地一身土! 待她看看那绊她的东西,真是让她吓了一跳!那竟是一只手——这林子里有一个男人!她深吸一口,小心翼翼地探男人的鼻息试他的脉搏,而这人已经死了。 这里不止一个死人,薛明灿又在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二人衣服相同,是一伙人无疑。薛明灿从药篓里拿出割药草的刀,紧紧握在手中。 她环视四周,四周的寂静和几乎不见血迹的地面告诉她,一场搏杀已经结束。她放松了些,但仍旧握着那把刀。 在山洞洞口处残留的血液,让她又紧张起来。她轻声走入山洞,敏锐地一眼看见倒在桌子旁浑身脏兮兮的男子。 薛明灿走过去,蹲在他的身边,定睛一瞧才发现,这个人他是见过的! 这不就是昨天亭子里的那个公子吗? 他的身上受了好几处的伤,青蓝色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他的脉搏还在跳动,这是救还是不救? 凝固的暗红血液刺痛薛明灿的眼,她又想起了那一年阁楼前开得如火如荼的凤凰花。 薛明灿放下药篓,嘴里嘟嚷着:“算你好运!” 年轻公子看起来风流倜傥,没想到这么重!薛明灿怕拖着伤了他,只好将她半背在自己的身上。这可累坏薛明灿了! 回到木屋,薛明灿将他安置在师父的房间,她深深呼吸,心想自己累得估计半个月没法采药了! 她为公子擦拭面容,细细端详,发现这公子长相颇好,这身破了的衣裳布料也很好。嗯,这是个有钱人。 薛明灿忍不住乐了,如果是个有钱人,救活了那就少不了医药费啦!那她就有游历天下的盘缠啦!这样想,薛明灿做什么都有动力。 她平时总是很勤劳地上山采药,然后晒药,制药。所以,即使在山林小屋里,也不缺少什么药材。 薛明灿拿着一只红参陷入了抉择之中。红参药效更好,可这是最后一支;倒是可以用其他药替代,可这样效果就有所下降。 上次师父说,要用这支红参做一种新药…… 薛明灿望着昏迷不醒的年轻公子,一咬牙还是将红参入药。 师父出门访友才过一月,没有那么快回来。她可以在师父回来之前,再弄来一支红参。 公子用了药,高烧有所减退。只要今夜能够顺利退烧,那这条命就是保住了。 薛明灿在床头点了一盏灯,一边看书一边时不时察看公子的状况。 烛火燃尽,天破晓。公子幽幽转醒,入眼是陌生的环境。他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床边趴着一个睡容安详的小姑娘。 “是她。”公子在心中道。他就这么侧躺着凝视薛明灿。薛明灿很快睁开迷蒙的眼睛,被眼前的明亮刺地又闭上眼。 再睁开眼,便发现那公子已经醒了,正在看着她。 “呀!”她立刻笑逐颜开,“你醒啦!” 薛明灿站起来,发现自己腰酸背痛、半身发麻,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右手熟练地试公子额头的温度,又熟练地为他把脉。 公子见她这一套做的行云流水,不禁愣了。从小到大,鲜少有人这样对他。 “烧退了,你放心,你会好起来的!”薛明灿说道,她看见昨夜看的那本书掉落在地上,便把它捡起来随手放在桌上,“怎么掉了啊?” 公子一眼瞧见那本书的名字,看着薛明灿极为心疼地拍拍书上的几乎没有的灰尘。薛明灿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沉默片刻,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熬些粥吧,病人喝粥最好了!” 公子正因自己一直盯着她看的失礼而尴尬,没有想到她想的是这个。公子忽的笑了,他正准备从床上下来,薛明灿立刻制止了他:“你要做什么?你的外伤严重,不宜多动,防止伤口破裂。” 公子仍是起了身,他对着薛明灿深深一作揖,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啊!”薛明灿连忙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医者仁心,遇见这种情况,别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姑娘恩德,来日我必将报答。” 薛明灿搀扶他躺下,道:“你都被人害成这样了,还是想想保自己的命吧!” 第三章 山下市集典玉佩 http://.biquxs.info/ 自保都困难。那支红参啊! 公子并不担心这个,追杀他的人已经被杀死。他一夜未归,他的人必然会有所行动。 年轻的公子半靠在床,这时他终于发现自己的衣裳…… 薛明灿连忙解释道:“你受了剑伤,我、我要帮你处理伤口,所以……” 公子正色道:“姑娘放心,在下并非古板愚直之人。” 薛明灿松了一口气,心里仍是觉得怪怪的:“你先休息,我去熬点粥。” 薛明灿匆匆走出,在厨房里熬了些白粥,又做了些清淡的小菜,顺便把药给煎了。 公子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目光落在方才薛明灿放在桌上的那本书上。这是一本游记,记载名山大川风土人情。 薛明灿走进来,他方才放下游记。薛明灿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衣服,对他说道:“这是我师父的。你换上,就可以出来用早膳啦!” “好。” 薛明灿将衣服递给他:“你要小心一点,别让伤口破裂。” 公子换好衣服出来,薛明灿将煎好的药倒在碗中。黑漆漆的一大碗,散发着浓重的药味。 “等会儿把药给喝了。嗯..这个药喝半个月,应该就可以换新的药了。” 公子原本打算就此向她告辞,可见她这样子,似乎是要将他治到痊愈。 “这样也好,我就在这里等他们找来。”公子暗暗在心里想着,随后开口说道:“有劳姑娘。还未请教姑娘名讳?” “我姓薛,薛明灿。”薛明灿说道,“你既问我名讳,那么我也该问问你的名讳?” “薛姑娘,在下李润。” “李润?”薛明灿是不相信他叫李润的,一个被追杀的人难道会随意在他人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吗。 李润李润,咦,当今的太子是不是也叫李润?唉,这个人啊,取个化名也不好好想一想。 今天的阳光很好,虽是夏天,因为在山里倒也不热。薛明灿搬了一张椅子出来,李润在外面呼吸新鲜的空气对身体更好。 给李润治疗外伤的药粉效果很是不错。薛明灿今日没外出采药,正好有时间多做一些药。李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拿出那本游记,读得津津有味。 日子就这样过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薛明灿发现家里已经没有米了。她得下山到市集里买一些米,再买一些别的东西。 “李润,我得去山下的市集买点东西,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李润当然愿意,他的下属一直没有找到这里,是该做些什么了。 市集热闹无比,薛明灿其实不太喜欢逛市集,这里人太多了。 “薛姑娘很少下山吗?”李润问道。 薛明灿在心中想着要买的东西,东张西望,然后说道:“是啊。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不必那么客气地叫我薛姑娘,叫我明灿就可以了。” “好。”李润温声答道。 薛明灿买了两条肥硕的鱼、一只鸡,还有一袋米,以及别的一些东西。李润帮她提着,她嘴里念念有词:“红烧鱼、鸡汤、炒菌菇……” “红参!”薛明灿突然想到,她得在师父回来之前弄到一只红参! 薛明灿拉着李润去了药铺,药铺的人对李润手里拿的鱼和鸡很是嫌弃,李润目不斜视跟随跟随进去。那药铺的学徒气的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小地方的药铺倒真的有一只红参,出乎意料地质量很是不错。不过,也很是昂贵。 薛明灿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买一只红参?她失望地走出药铺。李润迟疑片刻,叫住薛明灿:“明灿,在这里等我一下。” 薛明灿狐疑地看着他:“你要去哪里?” “等我一下。” 李润去了之前经过的一间当铺,将他身上挂着的一块玉佩典当,换的银两。薛明灿亲眼看见李润去的是当铺,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你这是做什么?” “买红参。”李润进了药铺,将那只红参买下。他态度坚决,薛明灿制止无用。” “这支红参卖太贵了!那么好的玉佩换来这一支红参,多不值得!” 薛明灿是见过那一块玉佩的,凭她有限的见识看得出来,那玉佩价格不菲。 “这支红参在你手上,兴许可以救一条人命。很值得。” 薛明灿不好意思告诉李润,这支红参会被她的师父用来研制新药,可不一定能够救人。 “李润,谢谢你。”薛明灿将红参收好。 小院的外面是一片小树林,这片树林看起来与平常树林别无二致。博览群书的李润一眼看出,这树林本身是一个迷阵。 难怪他的下属过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他。 薛明灿在厨房处理鱼,晚上吃清淡一点好,她准备炖鱼汤。她一边将鱼切成块,一边哼着歌。正是她在山间小径上唱的那一首。 “秋耶山雨后,半山绿如烟,越水低、青陌上,不负十里海棠香。” 第四章 学以致用试接生 http://.biquxs.info/ 一路上,薛明灿兴致勃勃地和李怀树谈论今天的晚餐。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开始学做饭。有一回,她在师父的友人家吃到非常好吃的点心。离开之后,她再吃师父做的糕点便觉得相差甚远。师父当时笑,让她尝试自己做一做。由此,她开始学习厨艺。 李怀树静静听着。薛明灿神采飞扬,不知不觉从初次下厨讲到栽花种草。她的日子非常简单,她认识的人也很少。除却师父,就是曾经拜访过的师父的友人。从她的讲述中可知她和师父的亲密和对师父的敬爱。 一个男人急匆匆从院中跑出来,薛明灿正和李怀树谈论自己的昙花,没有留神被这个男人撞倒在地上。这乡间小路上都是沙土碎石,她的手恰好被小石子扎地生疼。 那男人道了声对不住。院中传来女人痛苦尖叫的声音,一个老妇人从里面出来,冲这男人大喊:“铁生,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去请请陈稳婆,她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男人急的面红耳赤,应了一声就跑。老妇人又进了屋。屋前有一个不知所措的小丫头频频望向里面。 薛明灿将小丫头叫来一打听,原来这家的媳妇正在生孩子。先前已经生了两个女儿,眼前这个小丫头是是小的,大的那个跟着老妇人帮忙。 “你娘既要生孩子,为什么不早早请了稳婆?”薛明灿问那小姑娘。小姑娘听见里面的叫声,被吓得眼睛都红了,她断断续续说着,薛明灿才明白过来。 这媳妇原来已经生过两次,她婆婆也是有经验的,故而婆婆做主不必请稳婆。谁知这回难产,媳妇原已经昏厥,刚刚薛明灿听到的叫声是她又醒了。婆婆没了办法,赶紧让儿子去请了稳婆。 这家一看便知家境贫寒,请来了稳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那老妇人又出来,小丫头急忙跑到她身边。老妇人的衣袖上都染了血,她走上前问薛明灿有什么事。 薛明灿古道热肠,她前几天恰好研读了有关妇人生产的医书,本着学以致用和助人为乐的精神,她道:“听说你家儿媳妇难产,我略通医术,或许可以帮到你。” 老妇人道了谢,却没有应下。她不信这个年轻的姑娘,产房里一大片血,这个小姑娘见了怕是要吓傻。 “你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何不让我试一试?” 里头的尖叫又传出来,小丫头害怕地哭出来,稳婆一时半会是到不了。人命关天,是一会儿都等不了的。老妇人下了壮士断腕般的决心:“姑娘请随我来。” 李怀树站在门口等待,小丫头傻傻地看着他。他笑了笑,问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二丫。” 这算是一个名字吗?女孩不受重视,连一个正式的名字也没有。 二丫搬了一张椅子给李怀树,她自己是没有心情坐的。李怀树安慰她不要害怕,一定会没事的。实际上李怀树很清楚的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一脚踏入鬼门关。他父亲的女人们,有许多都是死在了生孩子的时候。 他非常肯定,薛明灿肯定没有接生过。她没有一点的经验,只有从书上看来的知识。或许她曾经看过别人接生,但也只是看。她真是大胆。 李怀树问二丫,这个小宝宝会是弟弟还是妹妹。二丫想也不想就说弟弟。他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空等待着,又不知道和二丫说什么。他想,如果生下来是个女孩,大概就是叫三丫了吧。二丫又去端了一碗水给李怀树。李怀树自然是不喝的。不过,他觉得二丫这个小丫头倒是很乖巧。 “二丫,你认字吗?”这又是一句废话了。 二丫摇摇头:“爹认识几个字。” 几个字,穷苦的人家男丁能认识几个字已经是很不错了。李怀树笑了笑,对二丫说:“二丫这个名字像小名,我给你想一个正式一点的名字如何?” 二丫惊喜地望着李怀树,点点头。二丫这个名字太常见了,在这个村子里,叫二丫的的有三个。区分她们的方法就是:朱二丫,张二丫,孙二丫。 李怀树捡来一支树枝,在沙土地上写“尔雅”。 “你姓什么?” “朱。”二丫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怀树又在那两个字前写下一个字。 李怀树拿着树枝一字一字指过去,道:“朱尔雅,这是一个很美好的名字。” “朱尔雅。”小丫头跟着念,紧紧盯着那三个字,把它们记在脑海中,“以后别人问我的名字,我就说我叫做朱尔雅。” 李怀树又教了她如何写这三个字。 这家的男人朱铁生带着稳婆回来了,稳婆刚踏进屋内,屋内便传来了婴孩啼哭声。孩子总算是出来了。一个丫头从屋内跑出,高兴地喊:“娘生了,生了!” 男人问:“是男是女?” “是弟弟,娘生了一个弟弟!” 朱尔雅和她姐姐一同跑到朱铁生的身边欢呼。过了好一会儿,薛明灿才出来。李怀树站在那里,朝她微笑。 朱铁生已经知道是薛明灿救了他儿子一命,他激动地叫两个女儿朝薛明灿跪下,说:“大丫二丫,快谢谢这位姑娘救了弟弟!”他对薛明灿道:“姑娘救下小儿,我们一家谢谢您的大恩大德!” 薛明灿把那两个小姑娘扶起,道:“医者仁心,不会见死不救。你放心吧,你的娘子已经没事了。” 老妇人已经把孩子擦拭一番,抱了出来。朱铁生他们都兴奋地看孩子。小孩子受不得风,老夫人又把孩子抱进去,嘱咐朱铁生好好感谢薛明灿。 朱铁生留薛明灿二人在家用饭,薛明灿拒绝。她把今天买的鸡给了朱铁生:“你娘子生子辛苦,拿去好好补一补吧。” 朱铁生忙推却,说已经受了薛明灿的大恩怎么还能要这只鸡。薛明灿态度坚定,朱铁生千恩万谢接受了。 朱尔雅拉拉朱铁生的衣裳:“爹,要给弟弟取个什么名字?刚刚那个哥哥帮我想了一个名字,可好听了!” 朱铁生这下得知,他的朱二丫已经有了一个名字“朱尔雅”。朱铁生没读过什么书,但也听出“尔雅”这两个字必然是寓意非常好的,雅不就是高雅吗?他原想,如果是儿子就叫做“宝柱”,是女儿就叫做“三丫”。他一个大老粗,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字。现在有人给孩子取了这么好听的名字,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朱铁生厚着脸皮,对李怀树说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不知可否请您为小儿取个名字,让孩子沾沾您的才气。” 李怀树说,孩子是薛明灿接生的,让薛明灿取个名字。朱铁生转求薛明灿,薛明灿略一思索:“这孩子生的艰难,身体也弱,不如叫做天恩,愿承天恩佑。” 朱铁生念了几遍“朱天恩”,大手一拍道了声好。然后又请李怀树也帮大女儿想个名字,于是“朱达雅”便出来了。 李怀树在今天之前也给家中不少的奴仆取了名字,今天这事简直不在话下。但是老朱家的孩子,从此便让村里的“大丫、二丫、大柱”们羡慕了。 第五章 清泉石上绿影深 http://.biquxs.info/ 现在是下午,李怀树和薛明灿慢悠悠走在山间小路上,手里还有两只鱼。他相信,如果不是自己也是个病人,薛明灿会把鱼也给他们。 他听着薛明灿讲述接生时的惊险,时不时附和两句。说着说着,薛明灿忽然生气了。 “她婆婆居然对我说,一定要保小。孩子生出来了,她的丈夫首先问的不是妻子的安康而是男孩女孩。那她算什么呢?” “他们一家期待一个男孩很久了。”李怀树不以为意。薛明灿看他的眼光瞬间就变了:“你也是这样吗?你也认为他们的做法没有问题,能够传宗接代的男孩是最重要的,怀胎十月历经千辛万苦生孩子的女人只是生孩的工具,无关紧要。” 薛明灿眼里的愤怒和嘲讽那样明显,看得李怀树心慌。她说的没错,从前,李怀树确实是这么想的。一个承继家业和宗庙的男孩的重要性在大家族里更加明显,多少女人为了一个儿子不停地吃药,甚至搞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我没有这样想。”李怀树此刻的解释无济于事,他一瞬间的沉默让薛明灿备感失望,她说:“如果有一天,你深爱的妻子也遇到这种情况,你也会放弃她是吗?” “我不会,真的不会。”李怀树的目光跟随薛明灿,薛明灿看着前方的路,前面有一条小溪。李怀树又说:“孩子还可以再有,妻子却只有一个。” 薛明灿加快了脚步,道:“妻子也死了也可以再娶,你们男人不是喜欢三妻四妾吗?” 就像是朱铁生一样,他只在乎儿子,女儿生下来也不在乎,就连名字都以数字命名。大丫、二丫,就算是叫莲花、月季,也更好听啊。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重男轻女。更加可怕的是,男人是这样,女人也是这样。同为女子,母亲为何要去嫌弃自己的女儿,把自己承受的痛苦施加在女儿的身上。难道是她们想到这个世界惹人烦吗?她们的出生,是父母的欲望所致。出生在这个世界,生而为女,她们有什么错? 偏偏,无数的压力和指责施加在女子身上。 薛明灿的心中仿佛燃烧了一把火,蒙蔽了她的心。 “啊!”过山间小溪的时候,薛明灿心不在焉,一脚踩到水里,摔倒了。李怀树在她的后面,根本来不及拉她。 她的衣服被浸湿大半,清凉的水也令人清醒。 想那么多做什么?为什么那么偏激呢? 李怀树把薛明灿扶起,她的脚崴了,肯定是走不了这山路。他把手上的东西拿给薛明灿,在她身前蹲下。 “来吧,我背你。” “啊?” 李怀树背着薛明灿慢慢走,薛明灿抱歉极了。 “对不起,怀树,我不该对你这么凶。”李怀树怎么想,关她什么事呢?她凭什么这样指责他? 阳光斜照,倦鸟归林。树影深深,凉风习习,李怀树的鞋子被风吹得半干。他语气平和缓慢:“我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 到了一片小树林,李怀树记得,这是院子前的那片树林。他不动声色,径直往前走。薛明灿道:“这个地方容易迷路,你听我的话走。” 这片树林看起来与平常树林别无二致,其实是一个迷阵。薛明灿的师父在此设阵,也是不想被人打扰。 李怀树博览群书,在早上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心里更加确定,薛明灿和他的师父是隐居在此地的江湖中人。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喜好清静的隐士高人。 两个人都没有用午饭,早已经饥肠辘辘。薛明灿的脚伤不严重,她自己处理了一下,就去做饭了。 晚上吃清淡一点好,她准备炖鱼汤。她一边将鱼切成块,一边哼着歌。正是她在山间小径上唱的那一首。 “秋耶山雨后,半山绿如烟,越水低、青陌上,不负十里海棠香。” 李怀树靠在门边,黄昏的余辉落在他的肩上,平添几分温柔和落寞。傍晚的清风携起额角散落的一小束发,轻柔的飞扬。 “来帮忙吗?”薛明灿围着围裙,手里的刀还没放下,她眉眼弯弯,笑容浅浅。 李怀树坐在一张小椅子上,添些木柴。薛明灿动作熟练,有一手好厨艺。她虽然伤了脚,这样站一会儿倒是无碍。 “我听你提起过你的师父,他外出了吗?”李怀树问道。 “他出门访友了。”薛明灿往鱼汤里放了些葱,“鱼是补脑的,喝鱼汤对身体好!” 薛明灿将鱼汤从锅里盛出:“你今晚有口福啦!啊!” “怎么了?”李怀树立刻站起,来到薛明灿的身边,她的手被鱼汤烫到了,“快,用冷水冲一冲。” 李怀树用水瓢舀出冷水淋在薛明灿的手上。 “只是小小烫伤,没事。我刚学做饭的时候,也常常被烫伤。” 李怀树仍注视着那红红的一片小块:“姑娘家的手该是像云一样柔软的。” 他的姐姐妹妹们都是极其注重保养的。 “我师父也这么说!”薛明灿道,“他给我做了润手的药膏,嗯,还有治烫伤的药膏!” 薛明灿将手从李怀树手里抽出:“我没事啦!” 李怀树几步走到薛明灿的前面,将那鱼汤盛好端走,又回来把剩下的菜也拿走。两个人像以前一样用了晚膳。 第六章 夜赏昙花佳人笑 http://.biquxs.info/ 晚饭后,薛明灿坐在桌子前,一手撑着下巴,望着桌子上的那一盆昙花。室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几只萤火虫乘着凉凉的夜风飞了进来。 有一只萤火虫在灯的旁边飞舞,薛明灿说道:“你不是飞蛾,也想要扑火吗?这样可不好啊!” 萤火虫可不会回答薛明灿,它见那烛火无趣,很快就飞走了。薛明灿对着那昙花左看右看,仿佛那昙花已经开了。 “昙花啊昙花,你什么时候才愿意盛开?” “昙花只为它等待的人盛开。” 薛明灿抬起头,只见李怀树慢慢从阴影处走来。 “怎么不去休息,今天走了这么久,你不累吗?” 李怀树坐在薛明灿的侧面,道:“放心,我无大碍,不会砸了你的招牌。明灿,你听过昙花的故事吗?” “昙花和韦陀?”薛明灿点点头,娓娓道来,“昙花爱上了为她浇水除草的韦陀,韦陀却一心修佛忘记了昙花。昙花痴痴等待着韦陀,集齐一整年的精气在他下山的时候绽放,希望韦陀能够回首一望,想起她。韦陀已入佛门,怎么还能满足昙花的心愿呢?” 李怀树接着薛明灿的话说道:“昙花一现,只为韦陀。这一切都是昙花心甘情愿的。” “这不值得。”薛明灿说道,“昙花可以爱韦陀,但是没有必要将韦陀视作自己存在的全部意义。她是那么漂亮,除了韦陀,她也可以拥有更加美好的东西!更何况,除了韦陀,我也在为它浇水除草啊!” 薛明灿双手撑着下巴叹道。李怀树哈哈大笑:“一定是你太热情,吓得它不敢开花!” “切,才不是。师父说,昙花绽放的时间就在这几晚了!我一定要看到花开!”薛明灿看不懂李怀树,有时他彬彬有礼,有时又开着玩笑打趣别人。 “我也想看看昙花一现的景象。”李怀树说道。 薛明灿看了李怀树一会儿,一瘸一拐去了一件披风过来,递给李怀树:“夜里凉,你是病人,注意身体。” “那你呢?” “我是大夫啊!”薛明灿直接把披风披在了他身上,“我救了你,就一定要让你痊愈,不可以留下一点病根!” 薛明灿又坐下,继续盯着昙花看。可这昙花怎么都不开,看得眼睛都累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李怀树唤她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 “明灿,明灿。昙花要开了。” “昙花?”薛明灿迷迷蒙蒙,一听见昙花二字马上清醒了,“昙花要开了!” 李怀树朝她点点头,她看向那株昙花。果然,昙花的花瓣从外面开始一点一点地打开,一点点舒展。 它先是动了一下,像是一个姑娘见到久别的情人,羞涩又兴奋。然后,它慢慢地打开,外面的花瓣向外展开,露出内里纤细的花蕊,像姑娘甜甜的笑容。当整个昙花完全盛开,它舒展地极为肆意,洁白的花瓣有一些像天鹅的羽毛,黄色的花蕊簇在一起,像是姑娘绵软的内心。 薛明灿的情绪由最初的兴奋、惊讶,到现在的伤感。是的,她看着昙花绽放成为最美的姿态,觉得十分地伤感。 “你看!”暖黄的烛光下,薛明灿喜溢于表,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朝李怀树一笑。李怀树的目光在昙花和薛明灿的笑容之间移转,最终定格在薛明灿的脸上,他见过更美丽的昙花,却没见过这样单纯明媚的笑容。 “很漂亮。”李怀树说道。 昙花最美的时候便是一切的结束,这是个时候它美的苍凉孤寂。 从盛开至枯萎,不过两个时辰。 第七章 掩埋尸体意不同 http://.biquxs.info/ 薛明灿的脚没过几天就好了,自救了李怀树,她便没有再外出采药,可不能再偷懒。薛明灿背起药篓,拿上采药的小刀。 李怀树撑着一把伞,和她一起去。李怀树现在活动活动筋骨是有利的,只是这伞……这样的艳阳天。 “我们中午就回来。”薛明灿说道,“夏天的雨大多午后才下。” “明灿,这伞是遮阳用的。” “啊。”薛明灿这才明白,李怀树是担心太阳晒伤了她。她可没那么娇弱。薛明灿把伞收起来,说道:“树林阴翳,不用遮阳。带把伞,反而不方便。” 李怀树身体未愈,慢慢跟在薛明灿的身后。林间的清风带来清新的草木气息,其间混杂来自薛明灿的淡淡药草味。薛明灿慢悠悠地走在山间,忍不住想要哼歌,因着李怀树在身后她有些不好意思便作罢了。 “你累了吗?”薛明灿停下脚步,问道,“我带了水,喝点吧?” “好。” 薛明灿从药篓里拿出水囊,递给李怀树。她随意席地而坐,把药篓放在身边。药篓里的药多数有活血止痛、排脓生肌的功效。为了给李怀树治疗外伤,她用了不少的存药。 李怀树也在薛明灿的身边坐下:“我第一次见你,你就在唱歌。唱的是什么?” “是越州普通的歌谣。”薛明灿道,“哎呀!” “怎么了?” “树林里的那两具尸体,我忘记埋了。”薛明灿当时害怕还有人在附近,没顾得上埋,这时想起,已经过了近十日,“过了这么久,肯定已经臭了。” 李怀树惊讶地看着薛明灿,他实在没想到薛明灿还会去帮人埋尸体! 薛明灿已经拍拍尘土起身:“我要去看一下。” 李怀树拿过薛明灿的药篓背在身上:“我来背。” 薛明灿愣了神,眼睁睁看着药篓被李怀树拿走。又不像上次脚受伤,她自己可以背药篓,为什么要别人帮她? 难道李怀树是想找机会感谢她?李怀树已经走到薛明灿的前面,薛明灿看着他的背影疑惑极了,怎么报个恩也这么婉转? 那两具尸体已经被山里的野兽撕扯地不成样子了,残余的部分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散发恶臭,上面还有一群苍蝇。 薛明灿掩住口鼻,真是够恶心了!李怀树退后两步:“明灿,我们没有工具,总不能徒手挖坑?” “回去取!”薛明灿说道,“这也太破坏秋耶山的环境了!死了人不收尸,污染环境,道德败坏!” 李怀树沉默不语。薛明灿也意识到不妥:“我不是说你道德败坏啊。我是说,他们既然做杀手,就要有人专门为同伴收尸呀!做了杀手已是十分不幸,死后还不能入土为安吗?” “你可曾想过,作为杀手,早已不看重生死,又怎会在乎死后如何。”李怀树见过太多的杀手,他们冷血无情,唯有武力和金钱权势可以压制他们。做了杀手,就是杀人的工具,还奢望得到什么? “如果可以,难道他们会不想入土为安?”薛明灿转身走下去,“你身体虚弱,回去了就好好休息。我自会来为他们收尸!” 这两个人要杀了李怀树,让李怀树为他们收尸真是强人所难。薛明灿才不做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她有点生气,不是生气李怀树说的话。她生气的是,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人要成为刀剑舔血的杀手;为什么同样是人,有的人却把另一些人当成刀剑或者是其他的工具? “你一个人怎么行?” “你别小看我!别忘了是我把你移出山洞。”薛明灿头也不回,“他们要杀你,我还要你帮我为他们收尸,是我强人所难。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去做杀手?让自己成为杀人的工具,这难道不是自甘下贱吗?” “生活所迫。”李怀树说道。眼前的小姑娘涉世不深,愤世嫉俗,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不是想去做认真去做就能够成功。有人生来富贵,有人生来卑贱,这个普通的俗世拥有一种看不见的强大的力量迫使每个人前行。他们局限于生活环境,无奈地做出有限的选择,走向晦暗不明的未来。即使知道人生一点都不美好,他们也会走下去,因为他们贪念生命,总是带有一点点的侥幸心理。 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啊,李怀树跟在薛明灿的身后,默默想道。 第八章 倦鸟归林人离去 http://.biquxs.info/ 三人中的领头的一人低头,惭愧道:“属下无能!若非殿下在当铺留下信物,又在山中留下标记,属下确实没那么快找到!”李怀树坐在摇椅上,悠闲地看着游记。 山中岁月悄然逝,他竟然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鸢说》第八章 倦鸟归林人离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鸢说》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九章 明灿原是高门女 http://.biquxs.info/ 薛回甚是欣慰:“叶先生医术不凡,明灿可有学到什么?”薛明灿早早醒来,叩李怀树的门。 久久等不到回应的她推门进去,屋内空无一人。每年,华氏参照大房里与薛明灿同龄的薛明晗的身量为薛明灿裁制新衣。 如今的薛明灿比薛明晗高出许多,那些衣裳是穿不得了。 《鸢说》第九章 明灿原是高门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鸢说》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十章 母女隔阂问渠血 http://.biquxs.info/ 薛明若道:“娘亲,姐姐跟着叶大夫在山里长大,一时不懂娘亲的用心良苦,日久天长,她就是知道娘亲的好。这世上,有谁能比亲生母亲更与自己亲近呢?” 《鸢说》第十章 母女隔阂问渠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鸢说》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十一章 寿宴之上华氏病 http://.biquxs.info/ 回到了筵席上,不见华氏的身影。薛明灿问大房的妹妹薛明晗:“明晗,怎么不见我母亲?”薛明灿一手扶着墙往回走,才走了两三步便晕倒在地。 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耳边的呼唤也渐渐远去。再回来时,众人一看,纷纷行礼。 来人正是当今的太子无疑。薛成帆是薛川的庶长子,尽管不同母,薛成帆和薛明灿极为要好。 薛成帆总是很疼爱妹妹,什么都听妹妹的话。回到了筵席上,不见华氏的身影。 薛明灿问大房的妹妹薛明晗:“明晗,怎么不见我母亲?”再回来时,众人一看,纷纷行礼。 来人正是当今的太子无疑。 《鸢说》第十一章 寿宴之上华氏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鸢说》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十二章 梦忆往昔仍惊惧 http://.biquxs.info/ 那是五岁那年夏季的一个普通下午,阴云遮挡烈日,凉风频频荡起湖面涟漪。 像是要下雨,又迟迟没有下雨。薛成帆和薛明灿在湖边的小花园里玩耍。 薛成帆想吃周姨娘做的莲子羹, “姨娘做好了莲子羹,你便不可再继续玩耍!这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下雨。”周姨娘素来疼爱这个唯一的儿子,留下一个婢女照看薛成帆。 薛成帆兴之所致,拉着薛明灿放起风筝。薛明灿攥着线,薛成帆拿着风筝在后面跑。 “哥哥放手,风筝要飞啦!”明明有风,风筝上下飞了一阵,却落花园里的假山上。 薛明灿用力一扯,将风筝收了回来。 “小姐,玩了这么久,要不回去吧?”奶娘蹙着眉,面有隐忍之色。薛明灿不肯:“可是风筝还没有飞起来。”奶娘并非没有耐心之人,这日下午她吃坏了肚子,此时肠胃正是天翻地覆。 她实在难以忍受,和薛明灿说了一声,先离去些许时候。这时,薛成帆也催促婢女去看看莲子羹是否做好。 薛明灿又重新放风筝,风筝乘风而起。她欢呼道:“哥哥,它飞得好高!薛成帆跑到妹妹的身边:“让我来放一会儿!”风筝在薛成帆的手里飞得更高更远,可是线忽然断了,风筝往问渠阁的方向飞走。 薛成帆最忍心妹妹失望,他说道:“明灿,你这里等着,我去把风筝找回来!”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密集,薛明灿等不到薛成帆,也往问渠阁的方向跑去。 问渠阁前有一株高大茂密的凤凰树,在这个季节开满了火红的凤凰花。 “我要拿到了!”声音从上面传来,薛明灿抬头一看,薛成帆爬上了护栏,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拉着树枝。 母亲的身边的婢女站在他的后面。薛明灿正想喊他,忽见他回头一看,然后身体不稳,从阁楼上摔下。 正正好,摔在薛明灿的面前。凤凰花随风而落,落在薛成帆的鲜血上。 电光破乌云而出,雷鸣轰隆响彻四方,一场瓢泼大雨顷刻降下。华氏从阁楼里跑出,抱着吓呆的薛明灿,在她耳边道:“明灿,你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薛明灿从黑暗中醒来,半靠墙上,听着外面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揉揉太阳穴,终于站起身,摸索走下阁楼。 从问渠阁走出,靠近亭子小径才渐有灯笼照夜。薛回除了早上见了一面薛明灿,这一天及至晚上才见了她一面。 太子亲临,他太高兴了,也太忙了。 “明灿,我的乖孙女,你去了哪里?”薛回笑着把明灿唤至身前。明灿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问渠阁睡着了。” “你去问渠阁了?”薛回神情一滞,又惊又喜, “难怪方才下人没有找到你。好,好啊!爷爷很高兴!”问渠阁是薛明灿久治不愈的心病。 薛回的眼里闪烁光芒,连薛川的眼中也有显而易见的高兴。见过薛回,薛明灿到了女客席上。 筵席上,薛明若坐在薛明灿的身边,斟下一杯果酒,面色微红:“姐姐,你这一睡,可错过了一位贵客!”薛明灿不以为意,目光扫过宾客:“这些不都是贵客?” “那位是贵客中的贵客!”薛明若眼里的兴奋还未褪去,她在薛明灿的耳边道, “是太子!”太子亲到薛府为薛回贺寿,这是何等的殊荣。薛回在当今圣上仍在王府之时便追随于他,为当今圣上出谋划策。 圣手曾赞薛回 “运筹帷幄、王佐之才”。薛明灿身为薛回的孙女,常感自豪。 “姐姐,二堂姐喜欢太子!”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她一直悄悄看太子殿下!”薛明灿喝了点酒,吐气间夹杂酒香,她悄悄问:“那你呢?”薛明若害羞,道:“姐姐说什么呢,我才十三岁!”其实十一岁并不小,先帝的孝文皇后在十三岁的时候就嫁给了先帝。 现今的姑娘多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出嫁,十一岁已经可以开始相看人家。 薛明灿安静地吃了点东西,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那些女眷们交谈。薛府和京城,是复杂的树根,有无数的关系相互缠绕,无数的利益相互交错。 这是权势的盛宴,声色的乐园。今夜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薛府,让薛明灿想起遥远而宁静的秋耶山,想起了师父。 她真希望现在师父就在身边。 第十三章 忽闻定亲惊夜走 http://.biquxs.info/ 寿宴结束后的第三天,薛明若忽然来告诉薛明灿,祖父薛回有意将薛明晗嫁到东宫。 薛家有祖训,薛家女儿无论如何不可为他人之妾。薛回是要让薛明晗成为太子妃。 薛明灿知道祖父在朝乃是尚书令,若是薛家有一个成为太子妃的女孩,那薛家的权势岂不是更大了吗? 权势太大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她隐隐朝明若提了提,明若不以为然,反而道:“姐姐比她还要大一岁,按年龄也该轮到姐姐才是。”薛明灿突然吓了一跳,她自然是不会成为什么太子妃的。 可长幼有序,祖父既然下次决定,那极有可能为她定亲。薛明灿不想定亲,她还要去梧州找师父,还要云游四海行医天下。 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不知对方品行如何便与他定下一生之约,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买东西要买喜欢的,嫁入也要嫁喜欢的。当天下午,她午睡过后便去找薛回说明离意。 薛回那时正好在书房与薛川议事,书房门前也没有小厮看守,想来说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薛明灿正欲敲门呼唤,听见薛回说道:“明灿的亲事,我已经有了决定。”那一声 “爷爷”卡在喉咙,薛明灿站在门口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薛回打算将她嫁给骠骑大将军的孙子、现为正五品宁远将军的沈秋水。 果然是一个薛明灿从未见过从未听过的人。一个孙女嫁给太子,一个孙女嫁给将军。 薛明灿听见薛回道:“沈秋水年轻有为、前途光明,与沈家联姻,对薛家对太子都是一件好事。”薛回忽然叹了一声:“长房已有嫁给王府的女儿,再让明晗嫁给太子不是上策。明灿比明晗年长,本是嫁入东宫的最好人选,只是她自幼长在山野,为人处世不如明晗。再加上……”薛川道:“爹,明灿再入问渠阁,说明她的心病已经好了。她真挚无邪,比起自幼养在闺阁的女孩反而更能吸引太子。她是一个聪慧的姑娘,入了宫,自然会知道如何做。”薛回深深看了薛川一眼,薛川心中如何想他怎么不知? 长房的女儿嫁的这么好,他心里有压力。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薛。 “明灿不适合入宫。此事我与骠骑大将军已经……”门忽然被推开,薛明灿逆光站在门口。 像是什么都不会发生,她努力笑着:“爷爷,爹爹,我要回秋耶山了。”薛回和薛川对视一眼,明灿已经听见。 薛回招招手,让明灿站到她的面前,他像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温声道:“明灿,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叶先生那里,我会和他说。明灿大了,爷爷为明灿寻了一门好亲事。”薛明灿已经笑不出来,她低头不语,明显不愿意。 薛川视若无睹:“宁远将军沈秋水,你听过他的名字吗?”明灿摇摇头。 薛川又道:“没关系,以后就熟悉了。” “我不想嫁给沈将军。”明灿抬起头直视薛回,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卑不亢, “爷爷,我该回秋耶山了。”薛回和蔼的笑容消失不见,他的孩子们,没有人敢这样挑战他的权威。 薛明灿依然直视薛回,没有半分的退让。这是一个勇敢坚毅的孩子,薛回在心中评判,有那么一刻,他在想,明灿要是个男孩一定像极了他。 薛川恼了:“明灿,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姑娘,不要置喙长辈的决定!”明灿没有忤逆长辈的意思,她只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长辈为她定亲,也该听一听她的想法,尊重她的意见,毕竟要嫁人的是她。 如果什么也不说,按照长辈的意思嫁人。可那个人自己不喜欢,往后余生日日相对,岂不是日日煎熬? “可是我……” “明灿。”薛回正色道, “你年纪轻轻什么也不懂,沈秋水是个不错的人,爷爷难道会害你?长辈们都是为你好。你不要再多说了,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吧。”薛明灿可以勇敢地对薛回说 “不”,却没有改变他决定的力量。没有人可以改变爷爷的决定。她不行,她的父母也不行。 沈家位高权重,她若嫁过去定然富贵荣华。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姻缘? 拒绝它,就是忤逆不孝、不知好歹吗?她不明白薛回和薛川对权势的热衷,正如他们不明白她在秋耶山的自由快乐。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薛明灿不会坐以待毙。她知道,若待在府中,以薛回的强势,她会被牢牢锁住。 她愿做苍鹰经受风吹雨打,也不愿做金丝雀困于笼中。不想嫁给不想嫁的人,那么,离开就好了。 既然有了决定,她当机立断,在下半夜收拾好东西,翻墙出府。在城门大开的时候,这个打扮朴素的山野姑娘背着包袱离开了京城。 第十四章 路遇侠女名伽蓝 http://.biquxs.info/ 纵然秋高气爽,赶路一早上的薛明灿也口干舌燥。路过县城,正好去当地的客栈用餐。 这里是临近京城,有来自东南西北的人,客栈的生意非常不错,店小二的圆滑聪明,总是笑脸迎人。 薛明灿向他打听哪里来可以买到驴,他笑嘻嘻地指了个方向。薛明灿此行要到梧州寻找叶榕。 逃避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叶榕最是尊重薛明灿的想法,又得薛回几分敬重,他说的话薛回不会置之不理。 此去梧州路途遥远,夜里离家使她不能牵马,以防惊动他人。市面上一匹马太贵了,她现在没有带那么多钱,只能买一头驴。 骑驴的速度太慢,薛明灿也不知道到了梧州时叶榕还在不在。吃饱喝足,薛明灿到小二所说之处去买驴。 她掂量着要不要买一顶帷帽。薛回心知她不是往秋耶山便是往梧州而且,定然派人出来寻她。 她是一定不能被带回的。如果被带回去,也许还没有见到叶榕,她就已经定亲甚至成亲了! “哎呀!”薛明灿被人撞了一下,撞人的男子一脸歉意:“失礼了。” “没关系。”那男子又笑了笑,朝和薛明灿所行相反的方向走去。薛明灿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过投去,那男子走路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我的荷包!”薛明灿惊呼, “抓小偷啊!”听到这一声大喊,小偷立刻头也不回地跑了。薛明灿在背后紧紧追着,心里愤懑不已。 出门在外,财不外漏,她原本不把钱放在荷包里,只是方才在客栈吃完饭,想着去买一头驴,一时疏忽才把钱放在荷包。 这才没过多久就被人偷走了,于钱财之事真的是一点疏忽不得!若是没有追回荷包,她这一路不知怎么走! 薛明灿加快了速度,在大街上对小偷穷追不舍。忽然,前方一人从天而降,一脚将小偷踢倒在地。 小偷捂着心口嗷嗷大叫。那人从小偷手里夺走荷包,又一手将他揪起,朝薛明灿走来,将荷包还给薛明灿。 薛明灿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从天而降的侠士,眼里闪烁着感激和钦羡的光芒:“多谢姑娘出手相帮!”这为从天而降的侠士原来是女扮男装。 她道:“出门在外,多加小心。” “你们两个臭丫头,拿了荷包,还不快放了我!”小偷又挣扎又嚷嚷,还是被人揪地死死的。 那姑娘一脚踢在小偷的膝盖处,直把他踢地跪下:“吵什么吵,还要送你去见官!”不知小偷是害怕见官还是被踢地疼了,瞬间没了方才的流氓劲:“二位姑奶奶,我错了,饶了我吧!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有眼无珠,姑奶奶们仁心仁德就放了我吧!”薛明灿不想和官府扯上关系,谁知道她会不会因此暴露,还是小心为上。 “放了你也行,不过你今日做了偷窃恶事,当然要受到惩罚。” “什么惩罚?我不是已经受到惩罚了?”姑娘将小偷推到在地,迅速拔出手中的剑,道:“佛经有云:劫夺得物以自供养,虽身充足会亦当死,死入地狱。入地狱的罪,你想这么就算了吗?” “我不过是偷了点东西,没杀人没放火,怎么就要入地狱了?你这姑娘可没欺负我没读过书!”姑娘将剑尖又靠近了几分:“说吧,你是用那只手偷的东西?我今日断了你这只手,也算了你罪孽!”那剑是能见血的剑,可不是什么玩具,小偷吓得面如土色,大声哀嚎:“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姑娘冷哼一声,收起长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但愿你知错能改。滚。”小偷爬起来跑远之后,薛明灿仍在兴奋地看着那姑娘。 她从天而降,行侠仗义,一把长剑,行走江湖。这不就是薛明灿常常听说的江湖侠士吗? 看她教训小偷、伸张正义的样子,和薛明灿想象中的大侠一模一样!她今天居然成为了女侠行侠仗义的对象! “大侠,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饭吧!”薛明灿拉着她的手,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吃饭?”姑娘微微笑了笑,不见方才冷冽之气, “你太客气了,这只是举手之劳。”不图回报,真有侠士风范,薛明灿在心中暗暗赞了一句,道:“自古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有侠士风骨,不需要我涌泉。可我感谢你路见不平,敬佩你行侠仗义,怎么能这样匆匆和你别过?我都不知道大侠你叫什么名字,日后如何在心中感化呢?”这姑娘暗叹薛明灿口齿伶俐,又觉得她为人真挚,才道:“我叫伽蓝,姑娘这声大侠言重了。”伽蓝是佛教中的词,意为僧侣所居之地,又有伽蓝神,指拥护佛法的诸天善神。 薛明灿思及方才伽蓝言说的佛语,向来她与家人皆是信佛之人。 “我叫明灿。” 第十五章 千里赴京为一诺 http://.biquxs.info/ 薛明灿和伽蓝坐在一间米粉店里。米粉店由一对夫妻经营,一个十一二岁岁模样的小女孩拿着抹布动作熟练地擦桌子。老板娘唤了小女孩一声,她小跑过去端着米粉小心地放在伽蓝的面前:“客官请慢用。” 薛明灿不久前已经吃过午饭,此时只点了一碗清热的绿豆汤。这是薛明灿第一次请客吃饭,请的不是山珍海味也不是家常小炒,而是一碗没有一点荤腥的米粉。伽蓝特意嘱咐店家,不要一点荤腥。 什么样的人食素?两种人,一是身体有疾的人,而是虔诚的佛教信徒。从天而降、一脚踢飞小偷的女侠伽蓝自然不会是第一种。 伽蓝、伽蓝,薛明灿在心中轻念这个名字。一家人都是虔诚的佛教信徒啊。 薛明灿结了账,问:“伽蓝,不知你要往何处去?” “京城。” 薛明灿心下失望。京城是她要离开的地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女侠分别。偶遇之后的离别,往往意味着再也无法相见。可是她对伽蓝、对江湖充满了好奇。 “你也去京城吗?” “我……”薛明灿一顿,转念一想,为何她不回到京城?既然前往梧州或是秋耶山都会受到爷爷薛回的追寻,为何不回到京城?她的爷爷绝对想不到她会待在京城。 况且薛回曾说会写信给叶榕告知定亲一事,叶榕无论如何也会来见薛明灿一面。她就在京城里等岂不更好? “是呀,我也去京城。”薛明灿笑道,“我们可以结伴而行!我听闻京城繁华,早想一游。你是不是也因此慕名而来?” “不。”伽蓝和薛明灿走在街上,“我受人之托,来京城办点事。” 上午方离开京城,下午又在回京的路上。薛明灿戴着在县城买来的帷帽,和伽蓝走在官道上。伽蓝女扮男装,两人走在一起,倒像是行走江湖的侠侣。 黄昏时分到达了京城,在一家客栈里住下。京城物价昂贵,不知要在这里住多久,薛明灿还是需要省点花。 辛苦了一日,薛明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伽蓝用罢早点,便要去办事。薛明灿心生好奇,又仰慕伽蓝这样的江湖侠女,便跟着伽蓝一同去。 二人对京城不熟,向店小二问了方向,但巷陌交错,总会走错。 “应该是往这里走,真的!”薛明灿信誓旦旦,拉着伽蓝绕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最后只得求助路人。 伽蓝所寻之处隐在小巷深处。木门老旧,铜环生锈,院内有孩童玩耍之声。开门的是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目露疑惑:“二位是?” 伽蓝道:“在下伽蓝,请问可是郑夫人?” 妇人点点头:“姑娘有何事?” “我曾到过西北关外,偶遇打探敌情的郑升。他托我给你带件东西。”伽蓝拿出一个翠绿孔雀石,递给郑夫人。 郑夫人未接,道:“是他出了事吗?” “他已经离世。” 郑夫人脸色顿时白了,身体一颤,倚在门边:“他,他说过会回来。” “他在打探敌情的时候被敌人发现,所以……”伽蓝继续道,“他有一句话让告诉你。” 郑夫人接过孔雀石,泪眼朦胧,道:“姑娘请说。” “芸娘,我对不住你。我走了以后,你带着孩子找个好人嫁了吧,这辈子都要快快乐乐。下辈子,我们再续前缘。” 伽蓝复述完毕,芸娘已是泪流满面,她将孔雀石放在心口:“我们说好了永远在一起……我怎么能再嫁给别人?我为你生下儿女,怎能再嫁给别人?” 薛明灿走到芸娘的身边,温柔地拍拍她的背:“夫人节哀,郑大哥在天之灵也希望你过的快乐!” 芸娘靠在薛明灿的肩上抽泣,薛明灿依旧轻轻抚慰她。院子里的孩子跑来,看着悲伤的母亲,一时无措:“娘亲,您怎么了?” 芸娘拭去眼泪,蹲下身抱着两个孩子,喃喃道:“我可怜的孩子!” 这就是伽蓝来京城办的事情——送一块孔雀石,带一句话。只是偶然遇见的将死的郑升,便可以许下奔波千里的承诺。信义对 走出的小巷后,薛明灿回味着郑升的那几句话。这个死在边疆的男人,满心挂念在京城的妻子。恨此生无法与妻子相守,担心她未来生活困苦。他很爱芸娘,期望芸娘快乐,哪怕她另嫁他人。 第十六章 谁将男装换红妆 http://.biquxs.info/ “钟流景在玢峪山找到了身受重伤得宋珣,他已经奄奄一息。夜色深沉,惊雷大作,一道闪电劈开了天幕,瓢泼大雨毫不留情地打在二人身上……” “钟流景背着宋珣,一边走一边喊他,殿下、殿下……” 薛明灿听得入神,忽然道:“不,不是殿下。她喊得是宋珣,是子期。” 众人聚精会神,薛明灿又只是偏坐一隅,说话声音不大,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她说得话。 伽蓝问:“你以前也听过这个故事吗?” “不,我这是第一次听。”薛明灿心里也奇怪,她怎么会觉得钟流景喊得不是殿下呢?纵容她是祭司,也不会直呼王子的名字。如果钟流景和宋珣却有男女之情,那喊宋珣倒也说的过去。 只是,这“子期”又从何而来? “姑娘既然没有听过,为何觉得祭司喊的是子期?”坐在邻桌的男子回头问道,他起身走到薛明灿和伽蓝的面前,“可否拼个桌?” 得到同意之后,和他同行的姑娘也落了作。那姑娘一身白衣,衣上绣着奇怪的花纹,饶是伽蓝行走江湖多年也未曾见过。她佩戴一件银色额饰,额饰中间是一弯新月,两侧有着细细的小银片如流苏一般垂落在她光洁雪白的额头上。 “敝姓钟,钟景明。这是我的妹妹钟今明。” 薛明灿道:“好巧,我的名字里也有个‘明’字,我叫明灿,这是我的朋友伽蓝。” 四人相互结识后,钟景明又问了那个问题。薛明灿道:“若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钟景明一挑眉,没有说不信。他和妹妹钟今明对视一眼,钟今明微微一笑:“当然相信。” 像是担心薛明灿怀疑她在说谎,钟今明自然而然地握着薛明灿的手,直视她的眼睛,道:“这时间千奇百怪的事情多着呢,直觉也是其中一种。” 说罢,钟今明收回了手,一瞬间仿佛千帆阅尽。她的笑容一如方才,却隐隐约约让人觉得神秘。钟景明又朝她看去,她微微一点头。钟景明惊讶,目光落在薛明灿的身上,久久未移开。 钟景明道:“明姑娘喜欢这个故事吗?” 说书人这时已讲到钟流景和宋珣在漫天星辰和幽幽萤火虫之光下定情:“天地为鉴,萤火为媒,宋珣愿娶钟流景为妻,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倾心以待,永不违誓!” 薛明灿忍不住落下泪来,钟今明默默递过帕子。伽蓝问道:“明灿,你怎么了?” 薛明灿不是轻易落泪的人,她觉得今天的自己真是太奇怪了!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听见这个故事心里也跟着难受。” 伽蓝安慰道:“只是一个民间传说,不一定是真的。” 说书人的故事已经讲完,明灿心里的惆怅还未散去。在历史上,宋珣一生未娶,身为祭司的钟流景更是不可能婚嫁。如果宋珣和钟流景之间真的有一段风月,那必然是一段无疾而终的风月。 “其实,关于祭司和宋珣我倒是还知道一点。”钟景明说道。 伽蓝亦对这个故事好奇:“钟公子还知道什么?” “祭司玢峪山上所喊的,是宋珣和子期。子期是宋珣的字。” 伽蓝道:“这么说便合理。钟流景和宋珣必然先前便相互爱慕,所以钟流景会因为梦中警示而千里奔波营救宋珣,在大雨磅礴中呼喊的也不该是生疏的尊称。” 薛明灿点点头,又问:“那宋珣真的在萤火和星光之下对钟流景许下生生世世的誓言吗?” 这回回答的是钟今明。 “宋珣只说了''天地为鉴、萤火为媒''便被钟流景打断了。二位请想,钟流景是祭司,身上承担着家族、国君和天下百姓对她的期待,她怎么能够和宋珣在一起呢?祭司是不可婚嫁的,宋珣却要为王族开枝散叶。” 薛明灿和伽蓝深觉有理,皆是一叹。这几乎就是一场为天下所不容许的爱恋。伽蓝心中感叹,就算是钟流景那样出色的人物也畏惧世人的眼光和议论。可怜一场深情,掩埋在了宋珣的功绩和历史更迭之中。昔年的钟流景不正如今日的僧人吗,入了佛门,红尘无缘。妄动痴念,便是罪。 钟景明又说道:“故事里的誓言是假,历史中宋珣的心是真的。祭司死后,宋珣在神殿之中向月神祈愿,愿他和祭司往后的生生世世都能结为夫妻、恩爱至白首。” 薛明灿问:“那月神答应了吗?” 钟今明看着薛明灿,道:“我想,月神是答应了。” 薛明灿仍是觉得遗憾,生生世世太过于飘渺,他们彼此相知相爱的那一世,属于钟流景和宋珣的那一世,终究是没能在一起。往后的那些生生世世,真的是当初钟流景和宋珣吗? 第十七章 点苍楼上说祭司 http://.biquxs.info/ “钟流景在玢峪山找到了身受重伤得宋珣,他已经奄奄一息。夜色深沉,惊雷大作,一道闪电劈开了天幕,瓢泼大雨毫不留情地打在二人身上……” “钟流景背着宋珣,一边走一边喊他,殿下、殿下……” 薛明灿听得入神,忽然道:“不,不是殿下。她喊得是宋珣,是子期。” 众人聚精会神,薛明灿又只是偏坐一隅,说话声音不大,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她说得话。 伽蓝问:“你以前也听过这个故事吗?” “不,我这是第一次听。”薛明灿心里也奇怪,她怎么会觉得钟流景喊得不是殿下呢?纵容她是祭司,也不会直呼王子的名字。如果钟流景和宋珣却有男女之情,那喊宋珣倒也说的过去。 只是,这“子期”又从何而来? “姑娘既然没有听过,为何觉得祭司喊的是子期?”坐在邻桌的男子回头问道,他起身走到薛明灿和伽蓝的面前,“可否拼个桌?” 得到同意之后,和他同行的姑娘也落了作。那姑娘一身白衣,衣上绣着奇怪的花纹,饶是伽蓝行走江湖多年也未曾见过。她佩戴一件银色额饰,额饰中间是一弯新月,两侧有着细细的小银片如流苏一般垂落在她光洁雪白的额头上。 “敝姓钟,钟景明。这是我的妹妹钟今明。” 薛明灿道:“好巧,我的名字里也有个‘明’字,我叫明灿,这是我的朋友伽蓝。” 四人相互结识后,钟景明又问了那个问题。薛明灿道:“若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钟景明一挑眉,没有说不信。他和妹妹钟今明对视一眼,钟今明微微一笑:“当然相信。” 像是担心薛明灿怀疑她在说谎,钟今明自然而然地握着薛明灿的手,直视她的眼睛,道:“这时间千奇百怪的事情多着呢,直觉也是其中一种。” 说罢,钟今明收回了手,一瞬间仿佛千帆阅尽。她的笑容一如方才,却隐隐约约让人觉得神秘。钟景明又朝她看去,她微微一点头。钟景明惊讶,目光落在薛明灿的身上,久久未移开。 钟景明道:“明姑娘喜欢这个故事吗?” 说书人这时已讲到钟流景和宋珣在漫天星辰和幽幽萤火虫之光下定情:“天地为鉴,萤火为媒,宋珣愿娶钟流景为妻,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倾心以待,永不违誓!” 薛明灿忍不住落下泪来,钟今明默默递过帕子。伽蓝问道:“明灿,你怎么了?” 薛明灿不是轻易落泪的人,她觉得今天的自己真是太奇怪了!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听见这个故事心里也跟着难受。” 伽蓝安慰道:“只是一个民间传说,不一定是真的。” 说书人的故事已经讲完,明灿心里的惆怅还未散去。在历史上,宋珣一生未娶,身为祭司的钟流景更是不可能婚嫁。如果宋珣和钟流景之间真的有一段风月,那必然是一段无疾而终的风月。 “其实,关于祭司和宋珣我倒是还知道一点。”钟景明说道。 伽蓝亦对这个故事好奇:“钟公子还知道什么?” “祭司玢峪山上所喊的,是宋珣和子期。子期是宋珣的字。” 伽蓝道:“这么说便合理。钟流景和宋珣必然先前便相互爱慕,所以钟流景会因为梦中警示而千里奔波营救宋珣,在雨磅礴中呼喊的也不该是生疏的尊称。” 薛明灿点点头,又问:“那宋珣真的在萤火和星光之下对钟流景许下生生世世的誓言吗?” 这回回答的是钟今明。 “宋珣只说了''天地为鉴、萤火为媒''便被钟流景打断了。二位请想,钟流景是祭司,身上承担着家族、国君和天下百姓对她的期待,她怎么能够和宋珣在一起呢?祭司是不可婚嫁的,宋珣却要为王族开枝散叶。” 薛明灿和伽蓝深觉有理,皆是一叹。这几乎就是一场为天下所不容许的爱恋。伽蓝心中感叹,就算是钟流景那样出色的人物也畏惧世人的眼光和议论。可怜一场深情,掩埋在了宋珣的功绩和历史更迭之中。昔年的钟流景不正如今日的僧人吗,入了佛门,红尘无缘。妄动痴念,便是罪。 钟景明又说道:“故事里的誓言是假,历史中宋珣的心是真的。祭司死后,宋珣在神殿之中向月神祈愿,愿他和祭司往后的生生世世都能结为夫妻、恩爱至白首。” 薛明灿问:“那月神答应了吗?” 钟今明看着薛明灿,道:“我想,月神是答应了。” 薛明灿仍是觉得遗憾,生生世世太过于飘渺,他们彼此相知相爱的那一世,属于钟流景和宋珣的那一世,终究是没能在一起。往后的那些生生世世,真的是当初钟流景和宋珣吗? 第十八章 获赠项链结为友 http://.biquxs.info/ 钟今明的眼,似是能看穿一个人。只听得她道:“即使祭司和宋珣没有结为夫妻、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那又如何呢?他们的爱永远在心中,他们携手走过风风雨雨,给予对方鼓励和温暖,让对方成为更好的人。我想,这是爱情的真正意义。往后的生生世世,或许他们换了容貌和姓名,甚至性格也和当初不一样,可是他们还是会相爱,因为他们的灵魂在很久之前便相互吸引,在很久之前他们便决定携手一生。他们还是和当初一样相爱。” “你说的对!”薛明灿从迷雾和惆怅中走出,“我也相信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钟景明温声问道:“明姑娘和伽蓝姑娘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薛明灿想知道很多,但又觉得其实她不需要再知道了。伽蓝也摇摇头。 说书人换了一个故事,讲的却还是月朝。这回,她说的珣帝时期一位姓沈的女城主的故事。那个年代,真是隐藏了太多的风流人物。 这一回故事听下来,双方对彼此都颇有好感,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可惜钟家兄妹出门日久,明日即要启程回家,不能共游京城。 “我们兄妹二人家住徽城,二位他日若至徽城,定要让景明一尽地主之谊。” 钟今明从脖子上解下一条项链,那是一条黑绳系着一块古朴圆片,圆片中间是一轮新月,新月周围是奇怪的花纹。这样一块轻巧的圆片,看起来像是流传许久的古董。薛明灿断然推辞:“这项链看起来像传家古董,我不能收。” 钟今明也很坚决:“这确实是古董,但本非我家的传家宝。我们兄妹与你有缘,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薛明灿不好拒绝,便收下了。钟今明亲自给她戴到脖子上,叮嘱她:“这是保平安的,你不要轻易示人也不要轻易摘下。” 这家兄妹又送了伽蓝礼物,是从钟景明剑上解下的剑穗,剑穗上缠着几颗珠子。 伽蓝很干脆地收下,结交相谈甚欢的友人也是她游历的乐趣。 离去时,钟今明道:“明灿将来若是成婚,可否告知?我们兄妹必然从徽城而来送上贺礼。” 薛明灿一愣,才道:“怕是还早呢!” 钟家兄妹笑而不语。 晚上,薛明灿在灯下细细端详那上面的图案,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看过。 客栈的伙计说,慈恩寺的慧一大师云游归来,今日要在寺里开法会。伽蓝觉得机会难得,必须得去听一听。薛明灿想,自己大概是听不懂大师的法会,但慈恩寺不失为一个游乐的好去处。 薛明灿从未问过伽蓝的来历,在去慈恩寺的路上,伽蓝反倒主动谈起。 她先是很开心,说早已对慧一大师仰慕许久,今日能听他的法会更是机遇难得。随后却是惆怅:“下山三载,不知何时才能听见寺里的晨钟暮鼓。” “你既然想念,为什么不回去?” 伽蓝、引用的禅语、素食、法会,薛明灿原想伽蓝和佛家渊源颇深,许是一家皆是虔诚的信徒,却原来没有一家,只是伽蓝一人而已。 伽蓝是一个孤儿,幼年被僧人带到寺院抚养长大。住持想找户人家照顾她,一直没有找到。后来,僧人们照顾伽蓝有了感情,不舍将她送走。于是伽蓝便这样在寺里长大。 她本无名无姓,住持为她取名伽蓝,教她识文断字以及一身武艺。幼年也曾听闻,住持在出家前,本是有一幼女,后来遭逢变故,家破人亡,他看破红尘,入了空门。对住持而言,伽蓝或许是他离开的红尘。 伽蓝初时是不愿下山的,她愿意一生与佛为伴,远离红尘。可是住持却不愿意。 “没有入红尘,怎能离红尘、看破红尘?”伽蓝说道,“师父让我下山,体味人生百态,等我经历了悲欢离合人间至苦再回去。” 是她经历浅薄,参透不了佛理真谛。所以要在这俗世中接受历练,几番打滚,几番疼痛,再得大彻大悟。这三载,她见过人情冷暖、见过生离死别的痛苦,也见过最真切的快乐。 可这些不是她的。生离死别不是她,求而不得不是她。她仿佛一个旁观者,触动之后,内心又是一片平静。看,这些都和书上所说一样,我还要感悟什么? 第十九章 慈恩寺里再相遇 http://.biquxs.info/ 慈恩寺门前停了不少马车。京城的贵人们或许不是真的来听法会,但一定是真的想要见见慈恩大师。 薛明灿环视四周,没有见到刻有薛家印记的马车,这才放下心。薛家的女眷是传统的佛教信徒。薛明灿不认为她们真的对佛经大义有深刻的理解和领会,这世上许多拜佛的人拜的是自己的欲望。 一声“秋水”将她从游离的思绪中扯会,她寻声看去,一个年轻的男子搀扶着一位妇人从马车上下来。 薛明灿看着马挂在马车前那个灯笼上写着的苍劲有力的沈字,暗叹这个世界上叫秋水的很多,在京城中姓沈名秋水的人应该只有一个。 远远看去,沈秋水身姿挺拔,行走站立间颇有军人之风。伽蓝叫了薛明灿几声,她收回目光,二人一同走进寺庙。 薛明灿无心听慧一大师坐坛讲经,她和伽蓝商量自己先到处逛逛,等法会结束二人再会合。 伽蓝去了法会,薛明灿独自在慈恩寺闲逛。大殿里有一尊巨大的佛像,每一个人必须仰望才能看见他的面容。他肃穆又祥和。香炉里散发出独特的味道弥漫整个大殿。香客上香又跪拜,嘴里念念有词,述说他们的渴盼。 是什么样的力量让这么多的人虔诚地跪伏? 是佛的慈悲吗? 她笔直地站在佛前,成为大殿里的异类。一位夫人拜完佛,见她仍是那个姿势,觉得奇怪:“姑娘,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佛。”薛明灿朝那夫人微笑,“我第一次来慈恩寺,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佛像。” “这尊佛像是全京城最大的。”夫人说话的声音温柔似水,像是能把人融进去。她的丫头拿来签筒,她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十分认真地摇,很快有一只签掉下来。 她捡起那只签,对薛明灿说道:“慈恩寺的签很灵,姑娘既然来了,何不求上一签。” “我不知道求什么。” 夫人面露讶色:“竟是不知道求什么。”她转动手中的签,又说:“姑娘年华正好,不如求姻缘。当我像你这般大时,也来慈恩寺求过一签。” 这位夫人面色红润,锦衣华服、仆婢在侧,想必生活如意。薛明灿道:“夫人定是得了一支上上签。” “不,那是一支下签。”她平淡地说道,并没有因为很灵的下签而有丝毫的不愉快。 “可是夫人您……”薛明灿欲言又止。夫人她又转动手中的签,温柔又坚定:“我想,这一支签会是上上签。” 她将签放回签筒。身边的婢女提醒她还未解签,她却说不用解。 夫人虔诚地跪在佛前,双手合十:“佛祖慈悲。” 夫人离去后,薛明灿拿起签筒,想要直接摇,又觉得不合适,在佛前郑重的拜了拜。她从来没有摇过签,第一次摇竟然掉了一大把的签。又摇了几次,结果如是。 摇签也很不容易啊,从众多签子中掉落一支,这是机缘,难怪人们会相信掉落的那支签就是属于自己的签。 “你怎么这么笨?” 这个久违的声音!薛明灿回过头,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惊喜:“是你啊!” 他的身后是慈恩寺的来往的香客和湛蓝的天空。秋风穿过大门,他的衣角轻扬。殿内弥漫着信众点燃的香火,全是安定和虔诚的味道。喜悦源源不断地涌上薛明灿的心间和脸上。 “好久不见。”李怀树笑道,“你怎么连摇签都不会?” 薛明灿观李怀树气色上佳、一身锦衣,必是回到家中受到了很好的照料,身体无碍。她随意转转手中的签筒,签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毫不在意李怀树最初的那一句调侃:“我以前没有摇过。” 李怀树的手覆在薛明灿的手上,和她一起握着签筒。薛明灿一激灵,立刻偏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警惕:“你做什么!” “我教你摇签啊。”他说的理所当然、坦坦荡荡,开始摇签。签在他的手中灵活地上下跳跃,很快便有一支签脱颖而出。他立刻松开手,捡起那支签,得意洋洋:“看吧。” 他的余温还在薛明灿的手背。长大以后,从来没有男子这样触碰过她的手。只是为了摇签,薛明灿对自己说道,就像为病人医治上药一样。 第二十章 月入华庭破镜圆 http://.biquxs.info/ 第三十六签。 殿内一隅坐着一个敲木鱼的僧人,他睁开眼睛,慢慢问薛明灿求什么。 “我求姻缘。”薛明灿将签放在桌子上。 “梧桐叶落秋将暮,月入华庭破镜圆。或有圆时或有缺,万象更新木逢春。”和尚上了年纪,念出签文时带着时移世易的沧桑感,“二位施主缘分前生注定,乃天作之合。正如月有阴晴圆缺,这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事情,也没有永远的磨难。女施主听贫僧一语,枯木也有逢春时。” 薛明灿惊讶不已,她忍不住看了看泰然自若的李怀树,这怎么可能呢? “大师怕是看错了,家中长辈已为我择婿。我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今日再见纯属巧合,怎么说得上是缘分前生注定?” 和尚将签和签文递给薛明灿:“不会错,不会错。” 直至李怀树将签放回,薛明灿仍在看那几句签文。老和尚的解签太过让人惊讶,前生缘定,这怎么可能?今日老和尚见到她身侧之人是李怀树,便说李怀树和她是天作之合,若今日之人是沈秋水,他也道她和沈秋水是天作之合吗? 或有圆时或有缺,万象更新木逢春。这说的无非就是世事变化无常,总是有好有坏。这样的道理谁都明白,何须在签文上特意一说。若那位夫人抽到的是这样的签,那定然是很灵了。她摇摇头,将签文随便收了。 “你相信他说的吗?”在这之前,李怀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说他和一个从小在外长大、没有接受过礼仪闺阁教育的姑娘是天作之合,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人相信这天作之合。 可是,他却相信。 “不相信。前生注定这种事情根本没法证明。”薛明灿和李怀树走出大殿,“今日遇见你这是巧,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很想再见到我吗?” “当然想!”薛明灿坦然说道,没有半分的委婉和扭捏,“你是我的病人,我总是想看看你是否完全恢复。如今看来,你很好。” 李怀树看见薛明灿眼中的澄澈,不经生起几分失落:“我原打算到秋耶山拜访和答谢你,只是家中事务繁忙。” 薛明灿连道不必如此。她的师父叶榕在院子前设下迷阵,为的就是不让别人打扰。这次救了李怀树,他必然知道迷阵怎么走,回到秋耶山定是要和师父重新布阵。 李怀树和薛明灿找了一处人少的小亭子坐下。 “你怎么到了京城,是和你师父一起来的吗?” 薛明灿的师父还不知道在哪里。虽然是秋天,还是有点热,李怀树的折扇摇啊摇,扇出的风恰好跑了一半到薛明灿这里,给她几许清凉。 她没有说起自己的祖父过寿和薛家,只说和一个朋友一起在游览京城,师父还在路上,过些日子再和他会合。 李怀树得知薛明灿住在客栈后,感叹京城物价高,久住客栈要花不少银子。 “我在城西有一处宅子,你和朋友要是不嫌弃,不如到那里去住。”李怀树又道,“你救我一命,我总要还你恩情。那里有几个下人打扫,你们住着也很方便。” “我得问问朋友的意见。” 从前,薛明灿和叶榕到别的地方游历,也有借住在熟人家中的时候。那些熟人或是师父的朋友,或是他曾救助过的病人。 时间过去许久,薛明灿和李怀树告别。 法会已经结束,慧一大师慢悠悠走进内室,李怀树正坐在那里。慧一和蔼笑道:“太子殿下久等。” 李怀树起身,甚是恭敬有礼:“大师,秋耶山一别,别来无恙。” “好的很,好的很。”慧一大师正是那日与李怀树在秋耶山上下棋的僧人。 听法会的香客陆陆续续出来,薛明灿站在树荫里等,目光始终落在阶梯上。 出生入死的人不是更应该去听听法会、拜拜佛祖,求得庇佑吗,在这里站着算是怎么回事?薛明灿一边等待,一边目不斜视地在心里好奇那位和她站在同一树荫下的沈秋水。 真是……怎么这样也能遇见他? “伽蓝!” 伽蓝终于出来。薛明灿几乎是小跑上去。伽蓝很自然地将薛明灿凌乱的头发理好,两个人就像是姐妹。 “你在这里等我?不是说好在前面会合,这里热吧。” “我在树荫下,不热。”薛明灿只是有些口渴了,刚刚和李怀树说了那么久的话,一点水也没喝,“法会怎么样?你饿不饿?” 沈秋水走上台阶,站在一位妇人身边和她说话。那是沈夫人。薛明灿感觉到沈夫人的目光时不时投向这里,她不由猜测,这沈夫人难道看出了什么?伽蓝到现在也没有喊出“明灿”呀。 “我听说这里有斋饭,不如我们来去尝一尝。”伽蓝其实一点不饿,她想,薛明灿应该饿了。 二人走下楼梯,沈夫人忽然叫住伽蓝。薛明灿疑惑,原来沈夫人看的人是伽蓝啊,她认识伽蓝吗? 沈秋水陪着沈夫人一起走来,一脸淡漠又肆无忌惮地打量薛明灿和伽蓝,好像她们二人是被抓来的猎物。这目光让薛明灿非常不舒服,她感觉自己被冒犯。自大狂妄无礼,薛明灿给沈秋水下了评价。她随意瞥了一眼沈秋水,再不给予他一个目光。 第二十一章 伽蓝结识将军母 http://.biquxs.info/ 伽蓝和沈夫人听法会的时候认识。也谈不上认识,只是沈夫人忽然腿抽了筋,伽蓝帮了她一把。沈夫人听见薛明灿和伽蓝的对话,想要邀请伽蓝和薛明灿到家里做客。伽蓝对沈夫人印象不错,她向薛明灿投去征询的目光。 薛明灿一点也不想去:“沈夫人,谢谢您的好意。但伽蓝食素,寺中斋饭正合习惯,我们便不去府上叨扰了。” 谁料沈夫人笑了,道:“这真是太巧了,我也是食素。” “沈夫人真是虔诚啊。”薛明灿脸上挂着笑,用遗憾的口吻道,“实不相瞒,方才我在寺中遇到旧友,友人有邀在先,我岂能背信弃义。” 一直沉默的沈秋水开口道:“友人之约岂可相负,姑娘自可离去。伽蓝姑娘想必没有需赴之约,家母和沈家很想感谢姑娘方才的相助。” 薛明灿再一次将目光落在沈秋水的脸上,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这个人可真是讨厌啊。薛明灿直接对伽蓝说:“伽蓝,我刚刚遇见了一个朋友,他知道我们一起来京城,也很想见见你,交个朋友。” 伽蓝很为难。她真的挺喜欢沈夫人,这位夫人令人感觉亲切,二人也有很多话可以聊。她带着这一把剑,这位贵夫人并没有像别人一样觉得她粗俗无礼,反而对她说可以游历四方执剑天涯做一名侠女。沈夫人和明灿…… “既然你答应了别人,那我总不能让你违约。”伽蓝当然是选择薛明灿,她略带歉意地说道,“夫人的好意,伽蓝心领了。” 沈夫人自然遗憾,可她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对薛明灿有什么不满。常年礼佛的人心境果然比较平和。 沈秋水搀扶着母亲走下楼梯,听见那个叫伽蓝的姑娘问“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你怎么遇见他?” “他叫李怀树。方才我在摇签,他忽然在背后笑我摇不出签,真是……要不是我胆子大脾气好,定被他吓一跳,然后好好说他一番。” 沈秋水忽然回头看走在他们身后那个侃侃而谈的女子,她的笑容和语气那么真实,谈起李怀树,真的是在说一个朋友,谈笑自若。 但沈秋水却是被“李怀树”三个字吓了一跳,全京城叫做李怀树的人只有一人。 当今太子,姓李名润字怀树。 薛明灿和李怀树当然没有约,二人最后还是在慈恩寺吃斋饭后回了客栈。伽蓝并不生气,她只是不明白薛明灿为什么要说谎。薛明灿沉默片刻,问:“你觉不觉得那个沈公子很凶?” “不会啊,他话都没有说几句。” “怎么不会!”薛明灿诚恳地反驳,“他那么冷漠地打量我们,就像看两个货物。实在无礼,实在傲慢,实在讨厌!而且,他让我走,让你一个人去沈家。这怎么可以,我们是一起的啊。” 伽蓝有些动容:“有道理。” 薛明灿继续说道:“大户人家规矩多,我们去沈家肯定有诸多不适。到时候要是做错了什么,他那么凶,万一要打我们呢?权贵多是仗势欺人,万一他看沈夫人实在喜欢你,抢走你的剑,把你留在府中做奴婢呢?万一沈夫人实在喜欢你,要把你嫁给那个沈公子呢?你一个江湖人,他们肯定让你做一个小妾!” 伽蓝握紧手中的剑,坚定道:“不会,他要是打你,我会保护你!” “不是我,是你啊!”薛明灿说道,“你不知道这些权贵们高傲自大,一点不把百姓放在眼里。你不过随手帮了沈夫人一把,他们能记什么恩?”她忽然嗤笑一声,极为不屑:“说不定,还打着为你好的名义,骂你不识好歹。” 薛明灿义愤填膺,伽蓝倒是愣了。她道:“放心吧,我下山三年多了,总不会傻傻的让别人欺负了我。我们俩是一起的,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是啊,以后得离那些权贵远点。”薛明灿回到正题,和伽蓝说起李怀树。她其实不知道李怀树家里是做什么,但京城里似乎没有李姓的高官,兴许只是一个富商。这就说的通,做生意容易得罪人,所以才会被追杀。 “他要报答我,问我愿不愿意去住他在城西的小宅子。我想,我要回来问一问你,总不能丢下你一个人。我可是你在京城唯一的朋友。” 薛明灿似乎忘记了,伽蓝是游历四方的侠客,京城只是她暂时停留的一站。她很快就会离去,就像离开边塞一样,往下一个地方前进,直到有一天她能够回到长大的寺庙。 伽蓝也忘记了,她原本打算送完信后就离开京城。京城很繁华,京城充满了各种的可能,京城是一个诱人的城市。她想要多留一些日子,或许,她可以在这里住几个月。不是说入红尘吗,那就让她好好体会一下红尘的诱惑。 第二十二章 中秋之夜杀人案 http://.biquxs.info/ 中秋之夜,街上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张灯结彩。薛明灿拉着伽蓝穿梭在人群当中,一会儿看舞龙舞狮,一会儿看别人搭台斗诗猜谜,好不欢乐。 往前走,街上一堆人围在一处,两人挤进去,原来里面是在投壶。奖品是几盏漂亮的河灯,和荷花模样的、绘图的方型河灯、鱼型的河灯……薛明灿指着那绘着海棠花图的方型河灯,道:“伽蓝,你看那盏灯是不是很好看,还可以在上面写字。” 投壶一局八支箭矢,若是八支全部入壶,则可以挑选一盏河灯。现在在投的是一个男子,他投到了第六支,前面五支都进了,这一支偏偏没进。周围一片唏嘘。伽蓝走上前去,向老板付了钱:“我来。” 薛明灿拍着手,兴高采烈:“伽蓝,把那个海棠花的赢回来!” 伽蓝自信地点头。她是习武之人,这点东西根本不够她玩。没几下,八支箭矢全部入壶,周围爆出一片喝彩声。伽蓝把那个海棠花的河灯赢了回来,道:“你可以在上面写字了。” 薛明灿点头。方才那男子又去投壶,又没有投进。伽蓝道:“这游戏很简单,你要不要试一试?” 薛明灿跃跃欲试:“你喜欢哪一个?” “画着梅花的方型河灯。” 薛明灿拿着一支箭,左看右看瞄准壶口。那男子就在她的身边,道:“姑娘看了这么久,可是看好了?这游戏,可不是谁都玩得来。” 薛明灿心情好,笑着看他一眼:“不就是个游戏吗?”说完,她一把将箭矢投出,正中壶口。男子哑然片刻,又哼了一声:“运气真好。” 薛明灿拿起第二支:“你这人怎么这样,自己投不中,就不想别人也投中。”第二支又进了壶。余下的几支也全部被投入壶中。那盏梅花图案的方型河灯顺利拿到手。 “送给你。” “这俩姑娘可真有意思,送来送去。”围观的一个妇人说道,“不过姑娘们的本事可真不错!”薛明灿笑嘻嘻地谢了大娘的夸赞。那个投了两回都没赢得奖品的男人显然很没有面子,要和伽蓝、薛明灿比试。 薛明灿和伽蓝相视一眼,道:“我们才不和你比。” 河灯拿到了手,两个人借了笔。薛明灿没什么愿望,她思索片刻,在上面写上:愿早日见到师父。 薛明灿偏过头:“你写了什么?”伽蓝一个转身,笑道:“这是秘密。” 薛明灿也不强求,二人在河边将河灯放了,看着它飘去。河上舟舫云集,画舫上歌舞欢腾,风流男子俏丽女子说说笑笑。璀璨的烟火在天空中绽放,惊叹声音不绝于耳。薛明灿和伽蓝皆仰头望去。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绚烂的烟火了。伽蓝自边塞而来,更是少见这种奢靡的东西。 薛明灿不经意间一瞥,远处一艘画舫中一个男子竟然从船上掉到了水里。她一时惊了,那画舫的角落处,正站着一个女人,冷静地看着一切。 “伽蓝。”薛明灿扯扯伽蓝的衣角,就听见周围有人大叫:“有人落水啦!” 伽蓝一个飞身,将落水的男人从水中拉上了岸,可是这个男人已经没气了。周围聚集了一堆的人,指指点点。画舫已经停靠在岸,船上的女人慌慌张张下来,她衣着华贵,身边却没有一个仆人。见到男人的尸体,顿时晕厥过去。 从她一下船,薛明灿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这个女人就是慈恩寺里那个夫人啊!她一晕,站在她身后的薛明灿正好扶着她,把她搀扶回画舫休息。 这个死去的男人是安远侯许炎,晕厥的女人则是他的夫人齐氏。 薛明灿坐在画舫里,看着齐氏悠悠“醒来”。她自己坐了起来,看着薛明灿欲言又止,忽然问道:“姑娘在慈恩寺可求签了?求到了什么签?” 伽蓝也坐在画舫里,她万万没想到齐氏竟是薛明灿提过的慈恩寺的那个女人,更加万万没有想到,齐氏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询问她死去的丈夫,而是在和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谈论慈恩寺的签。 “我求了。听起来是不错的签。”薛明灿停顿片刻,道,“我看见了。” 齐氏不以为意,说道:“慈恩寺的签真的很灵。从前,我求过一支签,签文说,我心爱的人会死于非命,我…不能嫁给喜欢的人。” 第二十三章 却道深情是无情 http://.biquxs.info/ 许炎和夫人齐氏感情甚笃,全京城皆知,更有人言,许炎爱妻如命。齐氏现如今却说,她没有嫁给喜欢的人。 薛明灿只听得齐氏道:“他中了进士,很快就要娶我了。可是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我,他喝了酒,掉进河里淹死了。” 齐氏再也没办法淡定地说下去,她落下了眼泪:“我知道这不是真的,他会水,他悄悄告诉过我,在外面喝酒他都是装醉。我和他自小相识,青梅竹马,他从来没有骗过我。他是被人害死的!” “是你的丈夫。”薛明灿猜测道。齐氏冷哼了一声:“许炎根本不配做我的丈夫,每每看见他我都觉得无比恶心。” “他不是很爱你吗?”伽蓝忍不住问道。齐氏道:“二位妹妹年轻不明白。他的爱让人畏惧,我是前世造了孽,才会得到这样的爱。” 齐氏当年进京之时,在路上给了被赶出家门落魄受伤的许炎一些粮食和水,谁料竟然就此被他放在了心间。许炎后来回家谋害了兄长夺去家业,继承爵位,成为了六皇子的左膀右臂。他想要娶齐氏,可当时齐氏和青梅竹马的恋人林蔚定亲,不日便要成婚。许炎竟然遣人杀害了林蔚,又派人前往齐家提亲,要娶齐家的小女儿。 齐氏是齐家的二女儿。 她道:“我那小妹妹已有了心上人,死活不肯嫁给他。而这,许炎早已知晓。他甚至知道小妹性格刚毅,绝不妥协,大有可能和心上人远走。小妹果真这么做了,被父亲发现狠狠责罚。许炎此时表达了他的不满,却又说愿意延续婚约。我那父亲只不过是一个六品小官,就把我送给了他。” 齐氏恨恨道:“我初时还为他对我的好而感到愧疚,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到他梦中呓语‘林蔚已经死了,你是我的’,这才知道,是他杀死了我的未婚夫婿。他是如何杀了我的心爱的人,我便要如何杀了他。” 京城皆知的恩爱夫妻竟然是这么一回事,薛明灿和伽蓝又惊讶又觉得许炎可怕齐氏可怜。齐氏忽然一笑:“妹妹啊,我今日和你们说这些,便是不怕别人知道。我的心早就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薛明灿有些心酸,齐氏原本可以和她那青梅竹马中了进士的恋人结为夫妻恩爱到老,却因为许炎的私心而到今天这个地步。旁人不知道事情,只会觉得许炎深情款款,齐氏薄情寡义。 “齐姐姐……”薛明灿动容道,“你杀了她,自己不也成了罪人吗?” “许炎位高权重,若非如此,我怎能报仇?”齐文贞道,“我和林蔚哥哥……我们青梅竹马,相约一生……约定怎么能够不作数?” 京兆尹的人很快进来,安慰了齐氏几句,又匆匆问了伽蓝几个问题就让两人离去。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街上热闹依旧,中秋之夜,宵禁也放开了。薛明灿回想起齐氏所说的事情,只觉得可怕。这件事情里,被毁掉的岂止是林蔚和齐姐姐,无辜受难的还有齐姐姐的妹妹、林蔚的家人。 一切的源头是许炎对齐氏的倾慕,是齐氏当年的善心。 薛明灿还担心另一件事,今夜算是和官府的人打了一个交道。她不知道薛家的人有多么地厉害,也不知道官府的人会不会因为对事件的调查再来找她们。现在继续住在客栈,怎么说都不太好了。 权衡利弊后,薛明灿和伽蓝说起李怀树在城西的那座宅子,伽蓝同意后,两人第二天便离开了客栈。 城西的宅子是一座二进的小宅子。薛明灿敲门之后,里面的仆人早早得到吩咐,笑呵呵将二人安置妥当,俨然二人是这里的主人。 薛明灿放下心,如此薛家的人是发现不了她。 当天下午,李怀树来了。院子里有一架秋千,薛明灿坐在秋千上,伽蓝在背后推她。 “我要飞了!”薛明灿大声说道,“再高一点!” 伽蓝笑着,将秋千推得更高:“你可坐好了!” 李怀树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伽蓝发现了他,不再继续推秋千。薛明灿从秋千上下来,对伽蓝道:“他就是我的朋友,李怀树。” 李怀树缓缓走来,笑容满面:“我听人回报,就过来了。你还习惯吗?” “习惯。”她看着身边的伽蓝,道,“这是我的朋友伽蓝。” 伽蓝是一个典型的江湖人,她抱拳道:“李公子。” “伽蓝姑娘。” 见礼之后,三个人之间沉默半晌。薛明灿打破沉默,指着那秋千,笑问李怀树怎么会在宅子里置一架秋千。 “好看。”秋千是前几日才安上的。他想着,若是薛明灿真的到这里来,也不会太过无聊。 三个人坐在院子里,仆人在旁添茶送点心。李怀树温润有理、见多识广,和伽蓝也可以谈天说地。伽蓝对他的印象倒是不错。问及在京城的家业,李怀树道:“家中在京城有些生意,族中亦有人在朝为官。” “那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的那命案?”薛明灿问道,她今日早早离开了客栈,到了这里便没有出门,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怎样。 “你说的是安远侯许炎?”李怀树泯了一口茶,这件事情他当然知道。许炎是梁王的左膀右臂,梁王知道许炎的死讯,脸色可不好看。许炎这个人李怀树清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这么这么心狠手辣的人偏偏在京中以爱妻闻名,又偏偏被自己的妻子给杀了。 思及此处,他的嘴角不禁露出嘲讽之色,放下茶杯,他道:“京兆尹还在调查,不过他的妻子齐氏昨夜在家服毒自尽了。” “自尽……”薛明灿惊讶后又恢复平静,昨天是中秋,齐姐姐应该去和他青梅竹马的心上人相见了。 “是啊,他们是出了名的伉俪情深,许炎死了,齐氏怕是也不想活了。”李怀树淡淡道。薛明灿和伽蓝对视一眼,默默不语。 李怀树离开之后,薛明灿拿出怀中那一缕用红色手绢包裹着的青丝。昨夜,在官差进来画舫之前,齐氏剪下这一缕青丝置于红色手绢之中交给薛明灿:“你能不能帮我把它埋在他的墓边?” 那时,齐氏笑着说,慈恩寺的签真的是很灵,佛祖让她遇见了能够帮她满足心愿的人。她在安远侯府,没有一个值得全心全意信任的人。 林蔚并不葬在京城,他的尸骨被送回了淮州故里。 “等离开了京城,我就去淮州。”薛明灿将手绢打开,那一束青丝柔软地马上就要被风吹走,而在手绢的右下方用黄色的丝线绣着“文贞”二字。 这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名叫齐文贞。可惜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他们只知道安远侯的夫人是齐氏。 第二十四章 深秋九月见叶榕 http://.biquxs.info/ 惊动京城的“中秋夜许炎案”在京兆府的全力调查下,很快出了结果。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杀死许炎的人竟然是他的妻子齐氏。这对京城出名的恩爱夫妻显然不是众人想象中的样子,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京兆府在调查的过程中还发现了别的东西。 七年前令人扼腕的进士林蔚醉酒落水案也不是简单的落水。他是被许炎派人杀死的。 百姓们简直是兴奋极了,这京城里有的是好事者,将林蔚的身份挖的清清楚楚。林蔚和齐氏是青梅竹马已经定亲的未婚夫妻、许炎是齐氏后来的丈夫…… 这是一出爱恨情仇的戏码啊。 百姓们这两个月的谈资是少不了了,从林蔚案开始,许炎这个人简直要被京兆府调查得一干二净,御史大夫更是不遗余力地抨击他——人都死了。 齐氏被查出是杀人凶手后,连许家的祖坟也进不了。她的娘家也没有人搭理她,她被扔在了乱葬岗。后来许炎杀死林蔚一事被曝出,人们才对这个女子有了些许的同情和敬佩,可她仍是杀人凶手。她那已经出嫁的小妹妹顶着压力求了父亲和继母,他们才草草给齐文贞收了尸立了碑,朝廷中倒也没有人在意这件事。 薛明灿和伽蓝带着祭品去祭拜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份了。 在深秋九月,菊花开得正好。京城里不少的权贵办起宴会,或是赏菊,或是食蟹。好巧不巧,薛明灿和伽蓝从墓地回来,便在街上遇见了从慈恩寺上香回来的沈夫人。 沈夫人对伽蓝印象深刻,仅掀开轿帘的无意一瞥,也能认出伽蓝。她盛情相邀伽蓝和薛明灿到家中做客,上一次伽蓝回绝了她一回,这次再回绝便真是无礼了。薛明灿哪里敢去?她只得给伽蓝眼神示意,伽蓝以为她还在担心上回所说,正要开口,薛明灿抢先说道:“伽蓝,这次你便不要再推辞沈夫人了,李大哥那里我去和他说。” 伽蓝一头雾水,这关李大哥什么事?还有,李大哥是谁?李怀树吗? 薛明灿又道:“伽蓝性格沉静,又是个江湖人,在贵府若有不合规矩之处,还请沈夫人见谅。” 三言两语之间,沈夫人是明白了。原来这二人和朋友有约。这姑娘又看出她着实喜欢伽蓝,一边不愿扫兴一边担心伽蓝才如此说。沈夫人温声道:“姑娘放心,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薛明灿道:“名字不过一个称号,夫人何必在意。告辞。” 薛明灿知道这样很是无礼,但她管不了这么多了。难道真的应了热情的沈夫人的邀约,到了她的家,然后说我叫薛明灿吗? 她去了点苍楼,要了一盏茶,悠闲地听着故事。今日讲的故事却是十几年前江湖旧事,是江湖上一个叫做明光教的门派的教主的故事。这个教主天纵英才、武功高强,明光教被他发扬光大,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死了,明光教自此大乱。 “故事好听吗?”一个青衫男子坐在薛明灿的对面。薛明灿惊喜不已:“师父!” 这青衫男子正是薛明灿那久久不见的师父叶榕。薛明灿万万没有想到会在点苍楼里遇见师父。叶榕也是奇怪,本想在此小坐些许时间再去薛府,不曾想遇见了薛明灿。 “你不在薛府,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听说书?” 薛明灿赶紧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和叶榕说了。叶榕听罢,也是有些难办。他心里明白,这个徒弟是不适合像京城中其他大家闺秀一样嫁入另一个权贵之家的。多年以前兄长的死亡给她留下了巨大的阴影,有时候她甚至有些不正常。 虽然现在的她,快乐地仿佛没有什么能让她忧心的事情,但是叶榕无比地清楚,只要一个引子,她的病就会慢慢地浮现,在旁人看不见的时候折磨着她。 “逃避不是办法,这件事情须得回去和家里的长辈好好说说。” 薛明灿懊恼无比:“祖父和父亲执意如此,我能怎么办?师父,您得帮帮我啊!” 叶榕笑道:“放心吧!你是师父唯一的弟子,师父难道不为你着想吗?” 叶榕结了账,要带薛明灿回薛家。薛明灿的东西都还在城西宅子里,她也需要和伽蓝说一说。叶榕便陪着她去了城西的宅子。 叶榕甚是惊讶,在他出门的时候,薛明灿竟然救了一个人。惊讶之余,更是自豪,多年的精心教导没有白费。 只是,这李怀树是何人?家里是权贵还是富商? 第二十五章 筵席终是有散时 http://.biquxs.info/ 仆人见到叶榕没有多问,该上茶就上茶。伽蓝还没有回来,薛明灿也不想那么快就和叶榕回去。她带着叶榕参观这座宅子,叶榕点点头道了声不错,说起了刚带薛明灿离开薛家的头几年。 “你还记得我们在淮州也有一座宅子吗?” “我记得。”薛明灿说道,“那院子里有很大的一棵枫树,秋天的时候叶子火红火红,很漂亮!” 叶榕的心口一抽一抽地疼,他用力呼吸了几下,道:“往后去了淮州,再去那里看看。” 说罢,叶榕竟昏倒了。 “师父!” 叶榕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薛明灿不知道叶榕是如何受伤的,在她眼中,叶榕是医术高超、武艺高强的师父,怎么会受伤呢?叶榕还在昏迷,她无从得知。 李怀树和伽蓝前后脚来了。伽蓝还不知道叶榕的事情,李怀树已经听仆人禀告过。他安慰薛明灿:“叶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 薛明灿为叶榕开了药方,其中几味药既昂贵又不好找,李怀树道:“交给我吧。” 伽蓝坐在薛明灿的身边,半天没有见,那个开朗的薛明灿一下子不见了。伽蓝也略通医术,看过叶榕的情况,回想片刻,道:“打伤叶先生的人内力极为深厚。” 可是薛明灿并不知道这内力极为深厚的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这极为深厚到底是有多深厚。 “静养总是会好的。”伽蓝说道。 叶榕的病让薛明灿不得不回到薛家,她需要药材,也需要让叶榕得到好的照顾。这些不能让李怀树来帮她,她应该和叶榕回到薛家,薛家会治好这个把她抚养长大的先生。 “伽蓝,我要回家了。”薛明灿道,“我其实是中书令薛回的孙女薛明灿。因为不想嫁给素未谋面的人,所以我离开了。现在师父病了,我得回去。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中书令即是丞相,伽蓝万万没有想到,薛明灿居然是当朝丞相的孙女。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是在责怪明灿的隐瞒,还是在因为她是丞相孙女而不开心。为什么要为她是丞相的孙女而不开心呢。 是因为,我孤身一人,以为你和我同病相怜,不曾想,你家庭美满吗? 不。伽蓝在心中过了一遍佛经。明灿只是隐瞒了她的家庭,其他并没有说谎。她有什么错,现在她的师父卧病在床,自己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责怪她、怨恨她? 她们是好朋友,薛明灿还在询问是否愿意跟她回到薛家。薛家,那个和沈家比肩的家族。今天她去了沈家,那个家族的富贵是她从前未曾见过的,沈夫人是那么温柔可亲,老将军又是那样地和蔼。她见到他们,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可是,江湖、红尘,她从小长大的寺庙…… “明灿,我来京城已经够久了,是时候继续我的游历。” 薛明灿未免遗憾,心中又是羡慕。伽蓝,她要继续她的旅途,走入她的红尘,见识天南海北的人物和世事了。 不要遗憾,薛明灿在心中想道,有一天,我也能像伽蓝一样,探索远方的世界。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啊。”薛明灿道,“伽蓝,伽蓝,你一定能够感悟到你想感悟的,最终得偿所愿。” 叶榕醒来的时候,薛明灿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叶榕会醒的,但她还是担心不已。叶榕得知薛明灿为他开了药方,看了之后,笑道:“不错不错,明灿可以出师了!” 薛明灿问及叶榕缘何受伤,叶榕并不愿意多谈,只道是个人恩怨罢了。他将目光移向伽蓝,这个沉静如水又剑不离手的姑娘。 “伽蓝姑娘,多谢你这段日子对明灿的照顾。” “我初来京城,是明灿领着我四处游览,她帮了我很多的忙。”伽蓝道,“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伽蓝在薛明灿的话语里听到过很多次她的师父,初次和叶榕谈话,她便觉得和叶榕像是认识很久,叶榕和她寺庙里的师父一样,都很关心自己的弟子。 李怀树遣人送来了薛明灿所需要的药,一样都不少。他派来的人向薛明灿和叶榕表达李怀树的歉意,他有事缠身,不能亲自前来,实在抱歉。 叶榕对这位李怀树越来越感到好奇,在秋耶山和僧人对弈、被人追杀、在京城的家业似乎不小。最重要的是,李怀树对薛明灿看起来很好啊。 他到底是什么人? 薛明灿和叶榕是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离开的,伽蓝也和他们同一时间离开。只不过一个去了薛家,一个离开京城。而直到他们离开,李怀树也没有现身。 第二十六章 对牛弹琴言不合 http://.biquxs.info/ 薛明灿和叶榕回到薛家,薛家的人都怪怪的。尤其是华氏,更是沉着一张脸,看见薛明灿仿佛是看见了什么讨厌的东西。薛明晗则是一脸愉悦,而这愉悦显然不是因为薛明灿的回家。 薛回和其他在朝为官的薛家男人并没有在家。掌管府中中馈的是薛明灿的伯母卢氏。卢氏出自大族,在薛明灿的印象里她一直很是仁厚。 卢氏并没有对薛明灿说什么训斥或者嘲讽的话,她安排叶榕住下,知道叶榕病了之后,让人立刻去为叶先生抓药。 在忙完之后,她才对薛明灿说:“明灿,你这回可是气坏你娘了。下次不要再这么任性了。” 一回到薛家,就有无形的压力重重压在薛明灿的身上,她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 她去见了华氏。一般来说,孩子总是很亲近母亲,薛明灿对华氏却没有这种亲切之感。她看华氏,总觉得有压力。这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有压力。 她像华氏道歉,说自己如何如何做错了。华氏静静地听着,罢了才说:“明灿,你可知昨夜宫中举行宴会,你伯母带着明晗参加了。你若是不离家出走,我便带着你去了。” 薛明若道:“姐姐,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太子殿下也在!” 薛明灿想起来了,之前薛明若告诉过她,祖父有意将明晗嫁到东宫。 华氏叹息一声,道:“成奚自幼聪敏,十八岁中了状元郎;明珂嫁给了靖王世子,现下怀着孩子,这几日便要生了;明晗再要嫁到东宫,成为太子妃,那真是……你若是能够嫁给太子,那我也不必被大嫂压得抬不起头了。我这一辈子就靠你们姐弟了,你妹妹和你弟弟还小,将来还得你帮衬。” 薛明灿真是被华氏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这样从小在外面飘荡,在山里长大的姑娘能够嫁给太子吗?嫁给太子不就可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母仪天下,那该是有怎样的风华? 她道:“母亲,大伯母欺负您了吗?” 欺负?华氏一时无语,怎么能用欺负这个词语?有些事情不是欺负与否的问题。说实话,嫂嫂卢氏确实是个好相与的仁厚之人,可是若她是长房的媳妇做的未必不如卢氏,她的儿女也必然会得到老爷子更多的关注。 二房的人,处处都被压了一头。 “你大伯母怎么会欺负我?”华氏道。 薛明灿又道:“那母亲为何忧虑,妹妹得爹爹宠爱,将来自然不会受亏待;弟弟是嫡长子,又是一个男孩,自当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凭借自己的努力加官进爵、保护家人,怎么能依靠别人?” “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是他姐姐,怎么是别人?”华氏忽然怒道,“姐姐帮衬弟弟,这有什么不对?难道在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把你弟弟、把我们当作一家人吗?” 这一刻,薛明灿明白了她的压力从何而来。她作为一个女儿,要孝顺侍奉母亲,若有违背,便是无从辩解的不孝了。 可是,她没有说错啊! 他们是一家人,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没有谁是和谁绑在一起的,也没有谁是一定要为谁而活的。 堂姐明珂嫁给了靖王世子,可是靖王世子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实权。堂兄成奚虽有天赋但自幼苦读,寒暑不辍,考取状元全凭自己的努力,可曾靠谁的帮衬?想要得到什么,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努力吗? 师父在江湖略有些名气,却从来不告诉别人她是他的弟子,并且告诫她,日后要凭自己的本事在世上立足,不可靠尊长声名,也不可因自己是女子之身而轻贱自己。 母亲的想法和师父是不同。祖父和父亲的想法和师父也是不同。如果她从小被母亲教导长大,便会觉得母亲所言天经地义。可她是被叶榕抚养长大的,她认可并且信任叶榕所说的一切。 华氏大约觉得和薛明灿说话有些对牛弹琴的感觉,随意问了几句叶榕的情况便让薛明灿走了。 她对着薛明若道:“若儿若儿,你才是母亲的宝贝女儿啊。” 薛明若笑着撒娇,心里一直在回味方才薛明灿所说的“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凭借自己的努力加官进爵、保护家人,怎么能依靠别人?” 这样的男子自然是让人敬仰,可是也只能想一想吧?现在的家族不都是联姻,然后互相帮衬吗? 大堂兄二十一岁即是秘书省校书郎固然有自己的努力不错,可是他在官场的游刃有余不也有祖父、大伯、爹爹以及靖王府的帮助吗? 薛明若不再多想,全心在华氏的怀里撒娇。十三岁的她娇软粉嫩,真是惹人喜爱惹人怜啊。薛明若又不禁想起薛明灿,姐姐虽是女子,却隐约有一股坚毅之气,女孩子还是要温柔可人才惹人疼呀,可惜姐姐不明白。 第二十七章 恩师祖父相对弈 http://.biquxs.info/ 薛回回来后,先去探望了叶榕。薛回和叶榕关系其实不错,他很喜欢和叶榕下棋。和叶榕这个江湖人交谈,也能减少他的疲惫。在薛回心里,他也很想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朝堂待的久了,官至中书令,统领百官,也是政治生涯的顶峰了,够了够了。 薛明灿在一边观棋,薛回问道:“明灿的动作倒是快,我派了人去追也没有追到。” 薛明灿并不怕薛回,相反,她觉得大多数时候薛回都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祖父。 “爷爷,我一直都在京城啊。” 薛回惊讶地看着薛明灿,摸着胡子笑道:“好啊,好啊!明灿聪明,爷爷竟没想到你一直待在京城。先生把明灿教的好。” 叶榕下了一子,道:“她的聪慧恐怕是来源于您这个丞相祖父。” “先生谦虚了。”薛回又道,“明灿,爷爷再问你,你在京城住于何处?我记得你离开的时候可没有带什么东西。” “我先前是住在客栈,后来也觉得没有钱了,便投奔了一位朋友。”薛明灿如实答道。 “你在京城还有朋友?” “是我在越州认识的,他叫李怀树,在京城有些家业。”薛明灿简略说道,“爷爷您知道这个人吗?” “李怀树?”薛回望着棋局久久不下,脑中已是无数算计飞过,“既然姓李,应是京城的贵人。你一位女孩,怎么会有这样一位朋友?” 依着薛明灿的猜想,李怀树也应是一位贵人。她听得薛回如此问,以为薛回是在意男女之防,便道:“在秋耶山的时候偶然认识的,他和一位僧人在下棋,天气热,我送了他一个果子。” “这样啊。” 薛明灿去给叶榕煎药。薛回和叶榕两人继续下棋。叶榕并不拐弯抹角,直接说起了薛明灿的婚事问题。他是不同意将薛明灿嫁给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的。可是薛回是薛明灿的亲祖父,他的想法几乎决定了一切。 薛回认为,女子总是要嫁人,薛明灿作为薛家的女孩必然要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否则她的后半生怎么办。 “沈秋水恐非明灿良配。”叶榕说道。 薛回没有生气:“沈秋水将门虎子,年少有为,与明灿怎会不配?先生莫非想让明灿嫁给一个江湖中人,漂泊一生?” “并非身份问题,而是明灿喜欢与否问题。她不喜欢沈秋水却嫁与他,虽门当户对,但后半生不是要日日怨怼吗?” 叶榕的重点从来不说薛明灿应该嫁给身份如何的人,而是应该嫁给她自己喜欢的人。在薛回看来,叶榕的想法太过于理想化。明灿年纪轻轻,怎么知道萌生的喜欢是可以携手一生的那种喜欢?还是该由家中长辈做主,为她寻觅一个可靠之人。 “那先生告诉我,明灿可有心仪之人?” 叶榕还真答不上这个问题,若要说出这么一个人,那么李怀树倒是可以作为一个怀疑的对象。李怀树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怀树,听起来也觉得不靠谱。 薛明灿需要的不是立刻有一个心仪之人,而是有选择丈夫的权利。 “薛相觉得,明灿的病恢复的如何?” “她前不久去了问渠阁,看样子已然痊愈。”薛回欣慰道。 “您也说了,只是看样子。”叶榕道,“恕我直言,高门大院的生活不适合明灿,后宅争斗何其激烈狠毒您是知道的。明灿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她会出问题的。” 薛回忆起薛明灿笑着对他说她去了问渠阁时的情景,摇了摇头:“先生多虑,明灿已经长大,心智非当年可比。她聪明、勇敢、坚毅,可以应对一切的困难。” 叶榕无法劝服这个执着顽固的当朝丞相。薛明灿是他抚养长大的弟子,十几年来犹如亲生女儿一般,他不能这么妥协了。 他叹息一声:“薛相下定决心,在下也没有办法了。明灿终究是薛家的孙女。” 薛回道:“先生不必忧虑,我哪里会让明灿受苦?” 叶榕咳嗽两声,一副辛苦疲惫的样子:“今日着急和相爷谈论此事,实在是因为放心不下明灿。我……时日无多了。” 薛回微讶:“先生医术高超,怎说此话?” 叶榕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外强中干,至多还有半年时间。我有一个心愿,希望相爷成全。” 薛回心中百转千回,有了猜测:“请说。” “我想让明灿陪我回秋耶山,待我病逝之后,再回来。” 薛回知道,叶榕这样的人最讲究信义,他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先生所说,合情合理。明灿由先生抚养长大,受先生大恩,自当在先生身边尽孝。”薛回道,“不过,明灿有些执着,成亲一事,还请先生多加劝导。” 叶榕自是答应。 第二十八章 父女难得闲话时 http://.biquxs.info/ 薛明灿在厨房里煎着药,她猜测着叶榕会和薛回说些什么。祖父会不会听师父的话,无论如何,师父的话总是有分量的。 薛川走进来的时候,薛明灿都不知道。 “想什么。”薛川问道。 薛明灿这才发现自己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爹,您回来了。” 薛川前段时间升任国子祭酒,正是忙的时候。他点点头:“为叶先生煎药?” “嗯。先生病了。” 薛川不禁慨叹,自己这个女儿从来没有这样为自己煎过药。她待抚养她长大却没有血缘关系的先生尚且如此,若是从小把她带在身边抚养,那她对他该是多么孝顺。这样的孝顺,不是做个样子,而是真心实意的。 明灿纵然很多方面比不过薛家的其它女孩,可有一点却弥足珍贵,她是一个真挚无邪的姑娘。无邪,不是说她不懂得世道的黑暗和人心的难测,而是说她总是竭力保持自己的干净。 这在京城真是难得,可又是那么不被需要。 “先生于你有恩,是该如此。” “是。” 薛明灿除了答应,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薛川不解,他的其余女儿见到他总是有一堆的话要说,总是有许多的笑容停不下来,他还以为天下的女儿都是这样。两人相处,薛川竟然有一点尴尬。 “离家出走,这样让祖父和爹爹都很担心。”薛川放缓了语气,他想表现地像一个慈祥的父亲,“”有事情可以和长辈说。 说了,你们都不听。薛明灿在心中暗暗道。 “我知道了。是我做的不对。” 薛川又道:“在外面过的辛苦吗?” “我过去常和先生四处走,不辛苦。” 薛川来了兴趣,问她过去和叶榕游历的经历。薛明灿侃侃而谈,薛川听得认真,一时间颇有些父慈女孝的感觉。时间过得飞快,药煎好了,薛明灿便停下了说故事,将药给叶榕送去。 薛川怕她烫到,还亲自帮她把药倒到碗里,放进托盘。薛明灿觉得,今天的薛川真不一样,竟然没有责怪她的离家出走,也没有一脸的严肃。 薛川和薛明灿一同去找叶榕,薛回已经走了。叶榕喝了药,又与薛川闲谈。薛川走后,薛明灿才问道:“师父,您和祖父谈的如何?” “在薛家要叫先生。” 薛明灿从善如流:“先生,您和祖父谈论地如何?” 叶榕微笑,道:“先生怎么会让你嫁给不喜欢的人?你祖父答应让你回秋耶山了。” 薛明灿简直要欢呼了:“那真是太好了,等您的身体好些了,我们便回秋耶山。” 薛明灿太开心了,她絮絮叨叨说着秋耶山的一切。叶榕静静地听着,嘴角的笑意一直都在。 这次回秋耶山,薛明灿可不打算骑着小毛驴,她可以名正言顺地骑着她的马回去。不过,叶榕的身体不好,兴许要坐马车回去。 她几次问起叶榕,伤他的人是谁,叶榕都不肯多说,只道是个人恩怨,薛明灿无需知道。他只是不想让薛明灿忧心,这个个人恩怨,是他自己的事情。 九九重阳过后,靖王府传来了喜讯,世子妃——也就是薛明灿的堂姐薛明珂,她生了一个男孩。那是靖王府的嫡长孙,薛家上上下下都很高兴,府中一片喜悦。她还去过靖王府探望生产后的堂姐。 薛明珂很久没有见到薛明灿,虽然她们的关系并不是十分亲密,但毕竟血亲,她看见薛明灿很是高兴,和她说了很多的话。 小世孙被抱在靖王妃的怀中。靖王妃的身体不太好,抱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小世孙被抱到卢氏的怀中,卢氏一个劲地哄着小孩子,脸上的笑容从未止过。薛回虽是镇静,但对这个曾外孙的疼爱之情众人皆知。 薛明灿轻轻碰了碰小侄子的脸,真是很柔软呢。几个月前,她帮朱家的媳妇接生了那个叫天恩的孩子,小天恩刚出生的时候也是小小的软软的,一不小心就要坏了的样子。小孩子真是太脆弱了。 想起那次接生,还真是凶险呀。还好,她和朱家媳妇都比较幸运。 那时,李怀树就在外面等她。她帮人接生完,两个人便一起回家。路上崴了脚,还是李怀树这个病人背她回去了。 很久没有见到李怀树了。 第二十九章 菊花蟹酿味难得 http://.biquxs.info/ 薛明灿最近每日都会去喂她的那匹马,薛明若见了几次,好奇地问她为什么要亲自去喂。薛明灿道:“我得好好照顾它,它才能带我回秋耶山。” “姐姐怎么要回秋耶山了?爹爹同意了吗?” 薛明灿道:“爷爷已经答应先生带我回秋耶山了!” 薛明若有些惋惜,她和姐姐是亲姐妹,可是她们并不像明珂姐姐和明晗姐姐那样亲密无间。她其实很想和姐姐亲密无间。回到华氏那里,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华氏道:“你们是亲姐妹,不需要刻意培养,关系也是最亲密的。” 华氏又道:“叶先生说服了你的祖父,带你姐姐回秋耶山?” 薛明若点点头:“姐姐是这么说的,因为还没有确定好离开的时间,所以才没有和娘亲说。” 华氏沉思不语。她看不懂薛回这个公公。前几日薛川和她说,薛回似乎有意让薛明晗另选人家。 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说,薛回极有可能选薛明灿嫁入东宫吗?薛家总有女孩要嫁入东宫,处了明珂便是明灿最合适。华氏为此悄悄兴奋了许久,和太子妃比起来,世子妃算什么? 现在,叶榕却要带薛明灿离开,薛回竟然同意了?难道是叶榕说服了薛回,使薛回又犹豫要不要让薛明灿嫁入东宫? 叶榕,叶榕! 华氏在心中重重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涌起了一股怨恨之气。当年,是这个人将薛明灿带离她的身边,使得她们母女分离,薛明灿如今和她一点不亲;现在,这个人又要将薛明灿带离,使她放弃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 更甚的是,叶榕这个人,可能通过薛明灿清楚了当年的事情。若他把这些事情告诉了薛回,那她在薛家,是再也没有什么地位了! 薛明灿煎好了药正要给叶榕送去,华氏身边的婢女款款走来,说是华氏寻她。这婢女接过薛明灿的汤药:“奴婢把这药送给叶先生。” 华氏一找薛明灿,薛明灿就紧张。她真的不是怕华氏,只是觉得多数的谈话都不是以和美的方式收场。 华氏这一回倒是和颜悦色,她让薛明灿坐在身边,道:“娘听说你要去秋耶山了,今年过年又不能在家过了。” 华氏叹了一口气,倒让薛明灿心生愧疚。她道:“是明灿不孝,不能尽孝母亲身前。” 华氏摇摇头:“不,跟着叶先生对你更好。娘总想把你培养成端庄贞静的大家闺秀,可是……算了。明灿呀,你是娘的女儿,娘总是希望你好的,你明白吗?” 薛明灿点点头:“明灿明白。” 华氏笑了,她抚摸着薛明灿的头发:“你怎么喜欢叫‘母亲’,而不是娘亲?像若儿他们一样叫娘亲不好吗?” 薛明灿看着华氏的眼睛,道:“我只是觉得称您为‘母亲’更显得尊敬。” 是尊敬而不是亲密,华氏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的失落。她没有表现出来,她的笑容依旧温柔:“你回来这么久,娘都没有给你做些你喜欢的,今晚就在这里用膳。我亲自下厨,做你喜欢的菊花鱼、蟹酿橙。” 薛明灿小的时候是很喜欢吃这两样东西的,华氏做菊花鱼有独门秘方,味道和别人的不一样。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了,都快忘了味道。 叶榕的身体本已经更好了,可是这几日忽然又糟了些,总是虚弱。他已经定了离开的日子。薛明灿本想再等他身体更好些,叶榕道:“走吧,身体哪有那么快好。” 卢氏为他们安排了两辆马车,准备了许多的药材和食物。薛回难得地放下了公务,在家送他们。薛明灿简直受宠若惊,她的祖父薛回一直是个恪尽职守的人啊!丞相应该很忙吧。 她终于也像伽蓝一样离开京城。自从离开城西小院,她再也没有见过李怀树,也没有听过任何他的消息。薛明灿甚至不知道,他的家到底在哪里。 上一次他留了一封书信后走了,这一次,她连一封书信都没有办法留。总是这样,离别匆匆,告别都没法郑重。 算了算了,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薛明灿放下轿帘,离开京城。 第三十章 风雨路中旧仇来 http://.biquxs.info/ 下午的时候天空乌云密布,天色逐渐昏暗。车夫挥扬马鞭,让薛明灿和叶榕坐好,一场大雨将至,他得加快速度,赶到可以躲雨的地方。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只会越来越冷。薛明灿只希望能够快点到达秋耶山。 马车忽然停下,薛明灿没有防备,整个人往前倾,叶榕眼疾手快拉住了她。车夫赶路本就心焦,这路上忽然站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戴着黑色帷帽的执剑之人,他心里恼怒也不敢表现出来,喝道:“这位兄台,何故拦路?” 那陌生人利落地拔出剑,剑指马车:“寻仇。” 薛明灿想出去看看,叶榕让她坐好。今日以来的奔波让他疲惫,可他在马车内仍坐的端正。 “明灿,你还记得那坛埋在淮州枫树下的酒吗?”他一点儿不好奇外面的人,一点儿也不着急当下的境遇。 薛明灿当然记得。那坛酒是她和叶榕一起埋下的,埋在枫树下还是她的主意。当时,叶榕告诉她,酒的年份越久远味道越醇厚,等到她长大再把酒挖出来,一定会有惊喜。后来,他们离开了淮州,这坛酒和那棵枫树都留在淮州的院子里。 “我记得。” “若你有一天去了淮州,便把那坛酒挖出来。”叶榕说道,“那你还记得,当年埋完酒后,师父对你说了什么吗?” “师父让我不要害怕。”薛明灿说道。淮州,是叶榕带她离开薛家后的第一站。那时候,她沉浸在薛成帆死亡的阴影和离家的恐惧之中。周围的一切都是她不熟悉的,周围的一切都让她害怕。 马车外的剑客已经不耐烦,叫嚣着让车里的人出来。 “要下大雨了。”叶榕道,“明灿,你不要害怕,勇敢地往前走。” 薛明灿生出不祥的预感,叶榕说这些话怎么听都觉得奇怪。她道:“师父,我不怕打雷下雨。外面是什么人,我去看看。” 叶榕制止了她,道:“是找我的。” 他拿着剑,离开了马车,外面风吹得呼呼响,黄色的叶子在凌乱地飘落。剑客冷笑一声,道:“从梧州到这里,十五年的账,该结了。” “你我的恩怨,是该有个了断”。 凌厉的剑招袭击而来,叶榕侧身回避,拔出了手中利剑。兵器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薛明灿从马车中出来。车夫已经被吓到了:“小姐,这、这打起来了!” 剑客没有一点花架子,每一招都是干脆利落要人性命。叶榕身法矫健,动作迅速,总是及时避了杀招,像是能够预见对方的心思。 然而叶榕终究是带病之身,速度渐渐慢下,身上中了两剑,但不致命。剑客很快看出了他力量的减弱,道:‘“在梧州中的毒还没有好?看来你今日必要死在我的剑下。” 叶榕渐处下风,薛明灿心道不妙,她拿过车夫的马鞭,道:“师父,我来帮你!” “这是我和他的事情,你不要插手!”叶榕大声道。这一说话的功夫,剑客的剑便划破叶榕左边的衣袖,他的左臂被划开一道伤口。 薛明灿怎可坐视叶榕继续受伤。她捡起地上的几块小石头,瞄准方向,算好力道,精准地打过去。剑客岂是那么容易中招之人,他灵敏地躲过这一个小石头。薛明灿接二连三打出,剑客一边应对叶榕,一边应对这精准有力的石子,终是有疏忽的时候。 一颗石子划过他的眼角,划出了一道血痕,差一点便正中他的眼睛。剑客大怒,暗道:这姑娘好狠的心,这些石子全都是朝着我的眼睛打! 车夫这时倒是忘记了害怕:“二小姐,你眼力真是好啊!小时候没少玩弹弓吧?” 弹弓?这可差远了!薛明灿不理车夫,眼睛直直看着前方的打斗。 剑客忽然发了猛,招式更加迅速和狠毒,他道:“你这弟子倒是心狠手辣,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像你一样难缠!” 剑客一脚朝叶榕踢去,叶榕一个急转身躲避。剑客却在此时飞身朝薛明灿而去。叶榕紧追,剑客忽然回身,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将手中的剑朝叶榕掷去,自己则将内力凝聚在右手手掌之中。 看着剑客朝这里来,马车已经吓到跑了。薛明灿手中除了马鞭再没有其他东西,她迅速稳了身形,握紧马鞭,目光凝聚在越来越靠近的那个人影上,用力一挥鞭。 剑客一掌打来,马鞭被他的掌力生生震断。那一掌迅疾如风,薛明灿未及躲避。一掌下来,生生吐了血,倒在地上。 一声惊雷作响,瓢泼大雨顷刻覆下。 剑客被叶榕一剑刺肩,一脚踢飞。叶榕下了狠手,这两下几乎用了他全部的力气。他终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 薛明灿的心口疼得要命,她擦擦嘴角的血,朝叶榕跑去。 “师父!”薛明灿跪在叶榕的身前,“师父您怎么样?” “我不是让你不要出来、不要插手吗!”说完,叶榕厉声道,说完止不住咳嗽。 剑客捡起了他的剑,今日已是不死不休。 “小姑娘已经中了我一掌,现在你们就一起去死!”他笑着,眼中流下泪,“你去地府向我师妹忏悔吧!” 叶榕已是无力抵抗,薛明灿岂是他的对手?他拿着剑,一步一步朝叶榕走去。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剑客皱着眉,只见一人骑着马于风雨中奔来,他的身后还有两个护卫。 这些人皆佩剑,那个为首的人拔剑跃起,径直攻向剑客。 “怀树!”薛明灿大喊一声,那身影恍如射入此刻风雨间的一道光束。 第三十一章 梧桐叶落秋将暮 http://.biquxs.info/ 李怀树和他的护卫三人围击剑客。剑客剑法精妙,纵然方才和叶榕交手消耗了他不少的精力也让他负伤,心中滔滔的恨意燃烧着他,不死不休同归于尽的想法充斥着他的大脑,他的实力仍然比李怀树三人高许多。 两个护卫首先倒地。剑客嗤笑:“多管闲事的蠢货,学了点皮毛也敢和我斗?” 李怀树也负了伤,他不是剑客的对手,败在了剑客的剑下。剑客并不想要杀他,他的目标是叶榕。叶榕已经站不起来,只能凝神聚气,抛出隐藏在袖中的暗器。十余支金针同时飞出。剑客迅速格挡,还是被金针打中。 他本是不以为意,却忽然变了脸色:“有毒!” 这十余支金针,每一支都淬上了致命的的毒。剑客忍着痛楚,恨恨道:“自诩光明磊落的你,也会在暗器上下毒?呵,好,那就于尽!” 剑客的唇色渐渐变黑,他的五脏六腑有碎裂般的疼痛。他咬着牙,一步一步朝叶榕走去。薛明灿拿过叶榕的剑。叶榕倒下,她还没有。 可是这时,她却见剑客脖子溢出鲜血,睁着眼睛倒在地上。李怀树的剑尖流淌着剑客的血,不过这血很快便被雨水冲刷干净。 他身后的天地,一片阴暗。 “明灿。”叶榕唤道,“明灿。” “师父!”恐惧就像这从天而降的雨,像天空遍布的乌云一样从四面八分包裹着薛明灿。她看着叶榕虚弱的神色,听着他痛苦的咳嗽,觉得有什么在发生改变。而她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师父,明灿在这里。” 叶榕努力平缓气息,他的目光穿过雨帘落在薛明灿和她身侧的李怀树身上。 当年,他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向这个广阔的天地;现在,他要走了。薛明灿才刚刚长大, 他有太多的牵挂。他没有时间再去教导她、保护她,这一生很快便要结束。 “明灿,师父要走了。”他艰难地说道,他清楚地感觉到生命在流逝,“你不要生气也不要恨,你要……你要开心,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和师父回秋耶山!”薛明灿哭着喊道,“我只想和师父像从前那样生活!” 叶榕又一阵咳嗽,他苍凉地笑道:“师父……回不去了。” “不会的,我们一起回去,我们一起回去啊!” 闪电划过天际,雷声响彻苍穹,叶榕听见了薛明灿的哭声,甚至感受到了混杂雨水而下的她的泪水。 “明灿,你不要害怕……风大雨大,”恍惚间,他看见了那一年薛府里弱小无助充满恐惧的薛明灿,他真是放心不下,可是现在他真的好累好累,“你要勇敢……往前走。” 叶榕闭上了眼睛,他还能感受到雨水打落的疼痛,真冷啊。然后,他再也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他也听不见薛明灿痛彻心扉的呼喊。 薛明灿抱着叶榕渐渐僵硬冷却的身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师父。 “师父,我们一起回秋耶山!” 这一切多么不真实,她兴高采烈离开京城,坐着马车行走在回秋耶山的路上,怎么会…… 无助和恐惧伴随风雨而至,她听见李怀树在叫她,她泪眼朦胧,连声音都嘶哑:“怀树,我师父……”, “明灿!” 薛明灿毫无预兆地倒下。在这个风雨交加的秋日,她失去了叶榕。悲伤和寒冷席卷而来。李怀树扫视那两位负伤的护卫,再看看昏厥的薛明灿和死去的叶榕。这里只有几匹马,一辆车夫早已不知所踪的马车。 再次醒来已经是阳光明媚的早晨,昨日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这世界上哪里会有梦那么真实,寒冷是真实的,悲哀也是真实的。 李怀树拿着一碗粥进来,却看见薛明灿环抱着自己,坐在房间角落的地上,眼睛看着地上。 他把粥放在桌上,走过去半蹲在薛明灿的面前,要拉她站起来,薛明灿却不肯。 他叹息一声,坐在薛明灿的身边:“明灿,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便好受多了。” 他等了许久,也没有听见薛明灿的哭泣。她的依然看着眼前的那一小块地,眼睛已经红了。李怀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什么也不说。 薛明灿的肩一抖一抖:“我没有师父了。” “我没有师父了!”她“嗬”的一声哭了,把头埋在手臂间,将自己抱的更紧。 往事如此清晰,她记得六岁的时候叶榕带她离开薛家,对她说“以后的生活会不一样”。她真的过上完全不同的生活,她去过南方划船,去过北方骑马,在山上采药,在村庄的老树下看人下棋。她有世界上最好的师父,她过着最幸福快乐的生活。 慈恩寺的签文中写道,梧桐叶落秋将暮。叶落,指代的便是叶榕之死吗? 第三十二章 夜雨书声伴人眠 http://.biquxs.info/ 李怀树已经为叶榕置办棺木,并且选了一块风水宝地。薛明灿双目通红,跪在叶榕的棺木前,哑着嗓子:“我要带师父回秋耶山。” 她想师父是不会喜欢留在京城的。秋耶山有他们宁静的小院和苍翠的树木,远离一切的喧嚣。她要把师父葬在秋耶山上,在他的墓边种上一株松柏,在炎热的夏季投下一树的阴凉,在秋冬之际遮风挡雨,。 “你若扶棺回秋耶山,少不得花上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叶先生的尸身怕已腐烂。”李怀树对薛明灿的想法早有所料,他继续道,“我已为先生择了一块风水宝地,何不如让他早早入土为安?” 薛明灿不说话,叶落入土,人死安葬。她想带着叶榕回到秋耶山,可是路途漫漫,尸体是会腐烂的。如果,如果火葬……她便可以带着师父的骨灰回到秋耶山。 李怀树又道:“大夫说你的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休养。你若扶棺回秋耶山,能够保证自己再路上不会生病不会出事吗?叶先生,他一心为你,九泉之下见你这样,怕是不得安心。” 叶先生,他一心为你……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一心为她的师父,已经不在了。薛明灿遮着眼睛,低低抽泣。 她曾想与游历天下,她曾想有朝一日师父可以见她成婚生子,她还没有来的及报答师父、孝顺师父。 李怀树半蹲下身,轻轻拍着薛明灿的背。遮住了眼睛,别人就看不见你流泪了吗? 秋风吹入厅内,薛明灿一阵寒冷。起初的时候,她伤心过度没有察觉,后来,这股冷意越来越重,由内而生。头隐隐作痛,她擦擦眼泪,看向李怀树,还未说话,便一阵眩晕倒了下去。 她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她还在秋耶山。叶榕带她去采药,天上忽然下起了雨。她和叶榕匆匆往回跑,她摔了一跤,喊着“师父”。等她站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叶榕倒在雨中面无血色。她浑身湿透,用力摇叶榕,“师父,师父!” 她从黑夜中惊醒,屋外下着秋雨,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炸开,她被吓的惊呼。很快有人破门而入,点亮屋里的灯。 李怀树看见薛明灿环抱着自己坐在床上,瑟瑟发抖。窗户关的很严,门他也顺手关上了。那她的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恐惧。 “明灿。”李怀树站在薛明灿的床前唤道。 薛明灿抬起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怀树并不住在这里,按照道理,这三更半夜的,他着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白天的时候,薛明灿忽然昏厥,大夫诊断过后,说她体内寒气过重,又哀思过甚,身体虚弱。她淋了大雨,又痛失亲人,身体和精神怎么会好? 他离开的时候她还在昏睡,他放心不下,自然是要回来看看。 “我不放心你。” 薛明灿努力想扯一个笑,说一说感谢的话,却怎么也做不到。她道:“我现在很糟糕吗?是不是成了一个负担?” “当然不是。” 薛明灿没再说话,师父死了,她也不一样了。又是一声雷鸣,她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往后缩了缩。从前,她不怕下雨也不怕打雷,甚至觉得下雨打雷可以驱散燥热和烦闷,很是痛快。而现在,她厌恶并且畏惧下雨和打雷。这样的天气,让她想起师父的死。 “明灿,别怕。”李怀树用手试了试薛明灿额间的温度,还是很烫。他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别怕,睡吧,睡一觉起来,就都好了。” 薛明灿拉着被子躺下。李怀树见状便要离去,却被薛明灿一把抓住了手。他回头,见她看着他,面有犹豫之色。 “你能不能陪我待一会儿。”她知道这样的要求非常无礼,她知道男女有别,这样做并不妥当。可是这一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 “好。” 李怀树搬了张椅子,坐在床前,道:“我就在这里。” “你能不能说说话,我听着雨声,心里不太舒服。”薛明灿又道。 李怀树拿来一本书,道:“我给你读书,好吗?” 薛明灿点点头。 李怀树读的书是一本游记,讲的是一个游侠游遍大江南北名山大川的故事。薛明灿听着听着,忽然笑了一下:“这本书我看过。” 李怀树自然知道这本书她看过,这就是她在秋耶山上的那一本。他微微一笑,道:“喜欢吗?” “很喜欢。” 李怀树继续念,窗外雨声渐小。困意袭来,薛明灿渐渐睡去。 第三十三章 离京偶遇薛成奚 http://.biquxs.info/ 李怀树就这样在薛明灿的床前坐了一夜,天将亮时方才离开。 薛明灿整个早上都在等李怀树,等着和他告别。可是李怀树实在是太过繁忙,整个上午她也没有见到他。 她请管家帮她找一个地方让她火化叶榕。管家早得了李怀树的吩咐,无论薛明灿是想要安葬还是火化叶榕,他都能安排妥当。 薛明灿在城外火化了叶榕,并没有什么送葬的仪式,只有她一个人跪在那里。对于叶榕来说,这已经足够。 这天晚上,薛明灿做了一桌的饭菜,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到李怀树。李怀树惊道:“你这是……” “谢谢你啊。”薛明灿笑道,眼里的悲伤仍未散去,“你这么帮我,一桌饭菜怕是不够。不过现在,我也拿不出其他谢礼了。” 菜已经冷了,下人很自觉地把这些菜拿去热。李怀树已经用过晚膳,不过这不重要。 “一直忘了问你,那天你怎么突然来了。” “你知道,我家在京城有些产业,那天我是出去办事,恰好遇到。”李怀树说道。 一个每天异常繁忙的人,在京城有些产业,姓李。薛明灿心知有一个猜测,可她不想猜了,这有什么意思? “明天,我要带着师父的骨灰回越州了。”薛明灿说道,“这顿饭,除了答谢,还有告别。” 李怀树放下了筷子:“不能等到病好了再走吗?” 病?李怀树请来的大夫说薛明灿是寒气过重。这没有错。可是这位大夫并不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寒气重。薛明灿曾听叶榕说过一些江湖人物故事,她自己也通医术,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寒气过重不是一场雨引起的。大夫也许还以为这是她的宿疾,她却很清楚,这是因为她当日所中一掌是阴阳掌。 阴阳掌为域外功夫,据说有十几年没有出现在江湖上。叶榕的仇敌是一位会使用阴阳掌的江湖高手。 薛明灿中了阴阳掌,体内寒气聚集难散,药石无法彻底根治。她以后都要和寒疾为伴了,病怎么会好? “我不想再等。” 李怀树没有再劝,插开了话题,和薛明灿说起那本游记。薛明灿有了兴趣,话说的多了,这顿饭吃的很圆满了。 次日,薛明灿用过早膳便离开了。昨夜已经互相道别,今日也不必再等李怀树了。 她骑着马出了京城,因为身体不太舒服,走的慢悠悠。谁知,出京城不久,竟然遇见了她的堂兄薛成奚。 薛成奚今日休沐,约了友人前去垂钓。不曾想在京郊见到了独自一人骑马面色苍白的薛明灿。他心中疑惑,暂别友人,前去问道:“明灿?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和叶先生去越州了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薛明灿将叶榕被仇敌害死的事情简略说了一下,向薛成奚表明自己要带叶榕的骨灰回越州。 薛成奚惊讶不已,连连惋惜。他一直对叶榕尊崇有加,认为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能人。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隐者竟然如此陨落,真是令人痛惜。 “没想到叶先生……天妒英才。”他叹了一口气,看着薛明灿憔悴的面容,“你这样子应该是病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回家?回到家,总比麻烦朋友好。家里定然会好好安葬叶先生。” “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带先生回越州。” “明灿,叶先生于你有恩便是于薛家有恩,这样大的事情,你不能不告诉我们。你随我回家,祖父会安排好一切。” 薛成奚所言有理,薛明灿自知理亏。她心道,家中人敬重先生,确实该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情。那便回了家,再去秋耶山。 薛明灿回了家,薛家人对这件事情一如薛成奚般惊讶。华氏见薛灿面色不好,请了大夫,让她好好休息,薛回和薛川皆会处理好叶榕的事情。 薛明灿其实累到不行,听见华氏温柔的话语,望着她的眼神竟有些痴痴。这是有十几年的时光,没有听见华氏这样温柔地安抚她了。母亲的声音像是潺潺春水,悠悠流淌,薛明灿渐渐入睡。 她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叶榕的包袱被放在桌子上,他的遗物都在包袱里。从叶榕死至今日,她从未打开过这个包袱。 包袱里只有两套衣裳,一些银两,再然后便是一张做工精致的年轻男子面具。这张面具还是在去岁春日亲手制作的。 那时,薛明灿在书中看见了面具的做法,兴致满满地搜集材料捣弄。谁知第一张面具做坏了。叶榕指出她存在的问题,指导她做了现在这一张面具。叶榕永远都是这样,她背错草药名字、做坏面具,也不会厉声苛责于她,甚至不会对她说任何一句稍稍有些责怪之意的话语。 “做错了,重做就好。” 所有的错误失误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他指导她纠正错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做着正确的事情。 薛明灿从房间里找出一个木盒,将面具放进去。想了想,又把那个装着齐文贞青丝的荷包一同放入。 第三十四章 一身医术不堪用 http://.biquxs.info/ 华氏从卢氏那里走回来,进了房门遣了其他的下人,只留阿春一人。阿春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侍女,素得她心。 院子一众的下人只想着夫人累了,便远远地离了屋子,各自静悄悄做事去。华氏对下人向来规矩严厉,容不得他们出错,更别说什么偷奸耍滑。 薛明灿来时,院中唯有唯有一婢女在西北角里打理花草。婢女瞧见她,踩着小碎步行了个礼。薛明灿问道:“这院子里怎么只有你一个?” 小婢女低声回她:“夫人累了,奴婢们恐扰了夫人清静。” 薛明灿摆了摆手,让小婢女回去做了事。小婢女也做好了事,离了院子。 这太阳高悬,又非午休的时间,薛明灿料华氏应不是在睡觉。走近时发现果然如此,华氏正与阿春说着话。 “没想到他竟这样死了。”说话的正是华氏。薛明灿耳聪目明,说话的声音虽小,也听得明白。她听了眉头一皱,她母亲说的人显然是叶榕,可那语气间并无对死者的多少尊敬。 “东西处理干净了?”说话的又是华氏。薛明灿心下好奇,鬼使神差地站在门口没有出声。 “夫人放心,早处理干净。”阿春道,“四小姐已将叶先生的尸体火化,再查不出什么。” 偷听别人说话是一件极其没有礼貌的事情。薛明灿心知自己应当离去或是出声,可此刻她就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呼吸都格外轻。她只想知道,阿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里间的华氏又说道:“若非他执意将明灿带走,我也不会在药中下了毒。” 华氏总归是过意不去,阿春看出这点,便宽慰她:“叶先生的死是仇家所致,与您无关。” 薛明灿默默地转过身,踏着轻盈的脚步,魂不守舍飘一般地离开了院子。这一路上倒是清静,没遇见几个小厮丫头,就这么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关上了门,头晕目眩便躺在了床上。盖上被子,蜷缩了身体。闭上眼睛,脑中出现的全是叶榕死时的场景。 难怪,难怪…… 薛明灿躲在被窝里哭,肩膀一颤一颤。在今日听得华氏和阿春的对话,从前那些小细节都显眼了。 婢女代替她为叶榕送药;华氏忽然为她下厨,和她一起吃了好几次的饭;叶榕稍有起色的身体突又不好。 是她粗心大意,没有看出华氏的奇怪。是她学艺不精,没能诊出叶榕病情变化。 空学十载医,却诊不出师父的病,误得他中毒,累得他在和仇人决斗时身死。一身医术,怎堪为用? 薛明灿压抑着哭声,眼睛都哭红了。一边是生身母亲,一边是亲如父亲的师父。母亲害死了师父,她要如何自处? 黄昏时,薛明若来看望薛明灿,顺便和她一同到华氏那里用晚膳。薛明灿哪里吃的下去?更哪里愿意再去看华氏那云淡风轻的脸?她撑着病体让薛明若代她向华氏说身体不适。华氏体谅,嘱咐厨房做了适合病人吃的清粥小菜。 这一晚,前半夜清醒无比,后半夜入睡后做了一个梦。一会儿是满树凤凰花,一会儿是大雨磅礴。浑浑噩噩睁开眼睛,她恍惚看见一个小男孩站在她的床前,拿着一只风筝对她笑。 “哥哥。”薛明灿从床上坐起,“你来看我吗?” 这时间,她已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薛成帆挥舞着风筝:“妹妹,我们来去放风筝。”他迈着小腿快速跑出去,薛明灿掀了被子急急跟上去。 她来到了问渠阁。看见天空变亮,薛成帆爬上围栏去抓风筝,正笑着,忽然从上面跌落。华氏站在栏边朝下看,神情淡漠。血腥味一点一点散开。 周围环境变化,天上星点光芒微弱,这里黑漆漆一片,又冷又静。她喃喃喊着哥哥。 “你看这里多暗。”幽暗处传来的声音一个女声,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动,。 “你是谁?”薛明灿抓紧裙角,睁大眼睛环顾四周,奈何她的眼睛无法穿透黑暗。 “闻见血腥味了吗?”黑夜里的她又道,“是哥哥的血,也是师父的血。” 她从黑暗中走来,站在薛明灿的身前,惨淡的月光无力地落在她的身上。薛明灿低声惊呼,她看见了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你心里清楚,是谁害死了他们。”女子的手慢慢游移而上,落在薛明灿的肩膀上。 薛明灿直直看她:“你是谁?” 女子一个用力将薛明灿拥入怀中,在薛明灿的耳边轻笑一声:“我就是你啊。你的悲伤就是我的悲伤,你的矛盾就是我的矛盾。” 薛明灿浑身一颤,哑然无语。女子轻轻抚摸她的发,道:“她害死了你敬爱的师父,你不要为师父报仇吗?” “可她是我母亲啊。”她望向前方,泪水滑落。华氏曾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坚实的依靠,拥有她最向往的温暖怀抱。 “师父何其无辜?除了你,还有谁能为师父主持公道?”女子继续说道,“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薛明灿推开这个女子,与其平视:“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是啊,何况死去的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师父,他到死还在保护你,担心你。”女子冰凉的手描绘她的眉,缓缓道,“师父死不瞑目。” “对不起,对不起!”薛明灿捂着脸,靠在她的肩上嚎啕大哭。女子安抚她,温和的声音落在寒凉秋夜:“那么,就让她失去这个世界上最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