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是喜欢我[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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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肯定是喜欢我！[]》作者：长夜长夜【完结】


    简介:


    #骚气大佬攻x清冷厌世受# 正文完结


    如果他们有罪……前面忘了，中间忘了，后面忘了，总之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和陌生人一起穿书+绑定『脱单』。


    刚见面，系统：【牵手15秒。】


    互相看不顺眼，系统：【保持肢体接触24小时。】


    刚吵完架，系统：【亲一个。】


    终于在一起了，系统：【警告！请保持纯洁的正距离关系！！！】


    顾妄＆沈九星：……


    ***


    顾妄是个直男。


    穿书后，他遇到个一起穿书的队友——沈九星。男生神色冷冰冰的，看起来随时会揍人，头髮却很软，还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脱单系统：你们是原着官配。


    顾妄表示：性别不对，没有机会。


    ——后来——


    *做任务一起睡觉，沈九星无意识睡进顾妄怀里，枕着他胳膊。


    顾妄：他真的好依赖我。


    *沈九星发现自己会睡进顾妄怀里，要求停止任务分房睡。


    顾妄：他是心疼我，怕我累着。


    *沈九星拒绝原着死缠烂打的渣男：「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丑的。」


    顾妄：他喜欢我，因为我帅！


    没办法，沈九星实在太爱他！


    ***


    沈九星很讨厌这个世界，也不想搭理任何人。比起活，他更喜欢死。


    但他最近被一个傻子黏上了。


    按照原着剧情，有女生找顾妄表白，沈九星就在一旁看着，内心毫无波澜。


    顾妄却说：「你吃醋了。」


    沈九星：「？」


    顾妄：「别硬撑，我看着也心疼。」


    沈九星：「……你疼你大爷？」


    顾妄嘆气：「还不高兴？行吧，那我们亲一下，就一下啊，听话。」


    「……」


    从未见过这般自信又死缠烂打之人。


    ***


    沈九星的忍痛能力很强。


    宽大的校服遮盖下，是一刀刀他亲手划出来的血痕，因为疼痛带来清醒、让人保持平静。


    他是个烂人，他知道。


    收拾了那一窝原着里的校霸混混，沈九星提着玻璃酒瓶走出小巷。嘴角留下个小口子，微不足道，他品尝到熟悉的血腥味，随意地舔了舔。


    ——迎面却遇上气急败坏的顾妄。


    对方前所未有的着急，双目发红，一把将他按在墙上，掌心还护着他后脑勺，「你受伤了！」


    沈九星：「？」


    这玩意也叫伤？


    小口子受到了国家级隆重待遇，顾妄每天端茶倒水，餵汤餵饭，恨不得陪沈九星一起上厕所。


    第n次被上药的时候，沈九星终于忍不住了：「有点过了吧？」


    顾妄攥着药管，涂得非常认真，像在修补一件最珍贵的文物。


    「不过。」


    「你比什么都重要。」


    「沈九星，疼就告诉我。」


    ——后来——


    潮湿黏腻的空气里，唿吸声匆忙而混乱，体温像被火烧过般炽热。沈九星忍得额角直跳，终于抬脚踩在对方肩膀。


    「你他妈、给我出去……」


    「不出去。」


    沈九星后背撞在硬床板上，头晕眼花，下唇快被咬出血珠。他不得不低头艰难道：「……我疼！」


    顾妄笑了，温热的吻落在他唇角，覆盖掉曾经的伤痕。


    「疼就咬我吧，乖~」


    顾妄 x 沈九星


    思路清奇、擅长自我攻略的骚气大佬攻 x 嘴硬心软、厌世但努力活着的小刺猬受


    双向奔赴小，1v1，he。


    喜欢的小天使看看专栏吧！


    内容标籤： 强强 天作之合 重生 系统 穿书


    主角视角顾妄互动视角沈九星配角孟乙航于诚葛昊汪婷佳徐晴


    一句话简介：骚气大佬攻x清冷厌世受


    立意：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两者我都要。


    第01章


    这个世界真他妈的糟透了。


    沈九星踩在高低不平的人行道上，嵴背抵着一堵矮墙，头顶的香樟树叶风中作响。


    太阳明明已经西斜，阳光却还那么灿烂，带着鲜活而旺盛的生命力，穿过绿荫直直撞进眼里。


    刺得人心烦。


    不远处站着个男生，像只猴儿似的又黑又瘦，却挎着个巨大的亮粉色编织麻袋，模样滑稽。男生手里攥着根火腿肠，五六只花色各异的猫围在旁边，沖他喵呜喵呜地叫。


    沈九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又低头打量自己。


    脚边上趴着两只流浪猫，其中一只还抻开爪子在他鞋上踩奶，他晃了下脚尖，没晃走，心情更不怎么样。


    沈九星是个死人。


    还不是刚死，已经死了两年了，自杀。两年间他死得安安稳稳，谁也没招惹，也没人招惹他，比活着的时候好过无数倍。


    然后他睁眼就是这么个陌生的地方——


    那些主角的经歷都太平淡了。


    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倒霉吗？他沈九星死都死了，还要被挖出来鞭尸。


    那餵猫的男生朝他走来，非常自然地开口：「走吧？」


    沈九星瘫着脸和他对视。


    对视了十秒，接着转头环视一周，确定方圆几十米都没有第二个人，这人真的在跟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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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深吸一口气：「……去哪？」


    其实他更想问「你谁」，但这男生看起来跟他挺熟，不太好问。


    「去顾妄家啊。」男生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你失了个忆？」


    「……」那倒没有。


    只是復了个活，又疑似穿了个越。


    男生又说：「咱们还是快点走吧，顾妄不在，万一那帮人又来找你麻烦，我俩加起来都不够打一个的。」


    沈九星连问都懒得问了，直接迈开腿跟着走。


    他们沿着那堵矮墙一路向前，土红色的墙体残缺不堪，砖头和水泥煳在一起，石头缝里还顽强地爬出几株杂草。走到某个地方时墙体中断，变成一扇铁门，边上挂了一块木牌，歪歪扭扭地写着「s市六中-后门」，简陋得离谱。


    这竟然也能算校门？沈九星都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铁门对面有一条小巷子，由一条马路隔开。小巷子比矮墙还要破败，每一间房都看起来摇摇欲坠，刮个风能掀完整条街的天花板。


    男生在这巷口停住，问：「九星，东西都拿齐了吧？」


    九星？


    沈九星愣了下，难道他在这个世界也叫沈九星？他穿成了他自己？


    可眼前的人和事却是完全陌生的……


    妈的，到底什么破事。


    沈九星理不出个头绪，对面男生还在等他回答，他敷衍着道：「拿齐了。」


    男生『噢』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很快沈九星发现这人废话奇多，一路上嘴就没停过。才过了两条街，他都没开口，已经听到了不少信息。


    简而言之，他——或者说他现在附身的这个角色，就是s市六中的一名高中生。面前这男生叫葛昊，是他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和他同校不同班。


    他们原本都住在那个破巷子里，但最近不知怎么的，沈九星这个角色招惹到了学校里的一群混混，天天被人堵着欺负。混混家里据说有钱有权，学校都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为了躲开这群人，他只能搬去某个姓顾的同学家里住一阵，每天和那个同学结伴上下学。


    所以葛昊现在就是在帮他搬家。


    搬家的过程不是很愉快，葛昊嘆了口气，简直是忧心忡忡。


    不为别的——在他的印象里，这个要接走沈九星的『顾妄』，也是个活在校园传说中的人物。天天睡觉翘课打架，又狂又嚣张，除了身强力壮之外简直没有优点，很难说靠不靠谱。


    要不是因为实在没别的办法了，他肯定不会让沈九星住过去。


    葛昊越想越发愁，「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顾妄真的是想罩着你吗，他不会欺负你吧？」


    「不会。」沈九星随口说。


    葛昊却像没听到似的，「他要是欺负你，你千万别藏着掖着，一定要告诉我或者告诉老师啊，找你抄抄作业什么的也就算了，万一他打你骂你，真严重的话可是要报警的。哎你要不要先买个武器防身……」


    沈九星：「……」


    他是搬家还是上战场？


    沈九星说：「这人有这么恐怖？」


    「是的吧。」葛昊缩了缩脖子，满脸怂样，「虽然我跟他是不熟吧，但他们校霸不都这样吗？」


    他随口列举几件事迹，最后道：「不对啊，你不是他同桌吗，你肯定最了解。」


    哪来的同桌。


    沈九星没接话，在心里建立起一个狂放不羁的混子形象。他对这种人毫无好感，统一归类为社会的垃圾，真住进去了，说不定他才是先动手的那个。


    但也无所谓。


    为什么会復活，为什么会穿越，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一概不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一点也不想活。


    再忍耐一会儿，等弄清原委，他再自个杀，就可以安然无恙地死回去了。


    这些破事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抵达顾妄家所在的小区，葛昊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哆嗦着掏出手机，又从兜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对着纸上的号码播号。


    沈九星等在一边，拿小区里的装饰水池当镜子用。


    池子中央有个喷泉，池水荡漾，晕开一圈一圈的波纹。水池中映出的脸有些变形，但沈九星认得出，这完全就是自己生前的模样。


    他又伸手探进领口，摸到脖子里挂着的一枚平安锁。


    沈九星垂下眼，平安锁的质感分外熟悉，左下角缺了一个小口，他摩挲着，太阳穴隐隐作痛。


    「卧槽！」葛昊一把捂住手机，神色惊恐，「通了！」


    「……」沈九星，「这种时候你可以跟他说话。」


    「我我我不敢，你你你接吧。」葛昊像拿着个烫手山芋，赶紧把手机塞过来。


    沈九星只好终止思绪，拿着手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冷冷地说：「餵。」


    对面的男声嗓音上挑，带着一点尾音，透露出属于年轻人的散漫：「喂，你好。」


    「我到了。」


    对面陷入安静，过了一会儿问：「哪位？」


    「沈九星。」


    「到哪了？」


    「你家楼下。」


    「……」


    短短几句话，不知为何又把对方说沉默了。


    沈九星等得不耐烦，催问道：「门牌号是多少？」


    「啊，门牌号。」校霸似乎对自家门牌很陌生，一阵窸窸窣窣，是走路的声音，「门牌号……这个，4幢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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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挂了电话：「4幢1201。」


    葛昊无意识地点点头，那张黑脸都变白了，不停地深唿吸。


    沈九星看他两眼，有点怀疑这人快被吓死了。他说：「你回去吧，我自己上去。」


    葛昊：「真的吗？！」


    沈九星刚点了下头，旋即就被亮粉色的编织袋兜头套下来。


    葛昊神色诚恳，语带祝福：「拿好行李，保重！」


    「……」


    小区很大，一看就是富人住宅，楼盘错综复杂，四处是园林景观。沈九星拖着个麻袋，绕了半天才找到顾妄家，敲门的时候没什么好脸色。


    门很快开了，一个男生探出头：「沈九星？」


    「嗯。」


    男生侧过身子，把门打开：「欢迎光临。」


    沈九星把编织袋塞进屋，接着才正式抬眼看向对方，发现这个校霸长得还可以。


    顾妄比他还高半个头，一张挺阳光的脸，五官深邃立体，剑眉长而漆黑，配上髮型显得张扬外放。薄唇习惯性地挑起，似乎在笑，让人很容易想像到他叼着根烟，在网吧打架的场景。


    但长得帅也没用，最多就是个比较受欢迎的垃圾。


    思索的工夫，顾妄翻箱倒柜，终于找出来一双拖鞋。


    沈九星也不多话，换上鞋就问：「我住哪间？」


    顾妄倚着门框，闻言有点意外，挑起眉说：「你要住在这儿？」


    「你不知道？」


    「啊，知道。」


    「……」


    这什么降智对话？


    沈九星再次从头到脚把顾妄看了一遍，心说这就是葛昊口中那个又凶又霸道、把他吓成那样的校园传奇？盗版吧这。


    沈九星懒得琢磨了，只想一个人呆着静一静，他拎起麻袋，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所以客房在哪？」


    顾妄抓了抓头髮。


    他在偌大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用一种『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的态度，指向角落里的一扇门：「这个。」


    沈九星推开门。


    一个马桶映入眼帘。


    顾妄在他身后说：「……就是卫生间，带你认识一下，你以后可以在这里上厕所。」


    「……」


    「所以客房其实——」顾妄边说边推开另一扇门，往里看一眼，「也不是这间，这间是书房。」


    「这间是健身房。」


    「这间又是厕所。」


    「这间是什么，影音室？」顾妄跟沈九星并肩站在门口，探头往里面打量，「还挺高级啊……」


    「……」


    沈九星放下拎了一路的亮粉色麻袋，直起身，沉默地和顾妄对视。


    顾妄摸了下鼻尖：「你现在的眼神，很像在看一个傻逼。」


    沈九星按了按指关节，直言不讳：「没错。」


    「别激动，别激动。」顾妄说，「希望你不要就此戴上有色眼镜，其实我这人很睿智的……」


    沈九星：「很睿智，不认识自家客卧？」


    顾妄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下去，眼见房间也被开盒得差不多了，他指着下一扇门，语气相当自信：「没事儿，客房是吧，我看就是这间了。」


    他说着去推门，正好和沈九星伸出的手并排在一起。


    沈九星这才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左手手腕上，竟然戴着两只一模一样的黑色手环。


    他愣了一下——原以为自己这块是原主的饰品，那为什么顾妄也会有？


    就在下一秒，伴随着一阵震动，两只手环上的显示屏同步亮起，一道机械人声传了出来。


    -顾妄、沈九星，欢迎来到1078号平行世界，脱单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请完成示例任务：牵手15秒。


    -倒计时两分钟，现在开始。


    第02章


    一片寂静。没人说话，嘶拉的电流音在客厅迴荡，显得十分诡异。


    顾妄和沈九星同时低头。


    又同时抬头。


    四目相对。


    相顾无言。


    顾妄率先打破沉默：「它说了个什么？」


    「我怎么知道。」沈九星隐隐察觉到一种令人难以接受的可能性，「……你，也是穿越的？」


    「是啊！」顾妄门也不开了，直接走回沙发边坐下，「我好好地睡午觉呢……睁眼就是这地方，差点以为是绑架。」


    他根本就不认识哪个房间，刚才全是胡扯。


    「所以你理解一下，我不认识房间也是情有可原的，真不是傻逼。」


    顾妄一抬眼，见沈九星还在旁边站着，他拍拍身边的坐垫，示意对方过来一起：「兄弟你也坐吧，反正已经这样了。别客气，当自己家。」


    沈九星：「……」


    顾妄补充道：「来都来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这人身上真有种超脱世俗的淡定。


    沈九星额角微跳，闭了闭眼：「所以我们都是穿越的，而这个声音是操控我们的系统，它叫……脱单系统。」


    像是印证他的猜想，手环突然震了一下，屏幕上显示：倒计时1分钟。


    顾妄这才想起来他们要牵手：「不牵会怎么样？」


    -后果自负。


    「后果？什么后果？」


    沈九星没接话，鬼知道什么后果，但无论怎么样，总不可能真跟一个刚见面的陌生男人牵手……


    然后他就听身边那陌生男人想了想，毫无原则地妥协了：「行，那就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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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沈九星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忽然凑近，他的手被一把抓住。顾妄体温偏高，他偏凉，掌心覆在手背，像一团火包住了冰。


    沈九星唿吸一滞，整个人差点炸了。


    他手腕发力，甩开对方的手掌，条件反射地抬腿往对方肚子上踹：「你他妈干什么？」


    顾妄立刻侧身闪开，同时胳膊抬高，手心里还执拗地攥着沈九星两根手指：「我牵手。」


    「谁让你牵了？」


    「系统说后果自负，万一出事了怎么办。」顾妄一边躲避沈九星的拳头，一边好心地哄，「别动别动，马上就好了，忍一忍，都是大男人牵个手怎么了——你先冷静冷静。」


    「我冷静你大爷，撒手。」沈九星用力往回抽，抽不开又改为甩，结果对方牵得死紧，最后硬是和他十指相扣，「你有病没病，属老虎的啊？」


    顾妄：「没，我属牛。」


    「……」


    顾妄：「你属什么？」


    「……」


    沈九星最后还是没挣开，压着怒火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十五秒，手环震了一下，弹出一行字：恭喜，任务成功。


    沈九星收回手，正反看看，手背上都勒出了红痕，是对方的指印。


    他有点想拿刀把手剁了，然后再把顾妄剁了。


    「哎！」顾妄说，「兄弟你看，它说咱获得加分了。」


    手环显示屏的左上角有个计分栏，现在还是数字『0』，片刻后『0』后面多出一个点儿，又多出一个『5』。


    0.5。


    「啧，加得有点少啊。」顾妄挺嫌弃。


    手环又震了一下，这次出现了一个「加载中」的符号在转圈，不多时加载好了，显示屏发出一阵电流音，机械人声再次开口。


    -顾妄先生，您今年20岁，检测到您共收到过17封情书，无一作出回应。沈九星先生，您今年20岁，尚未检测到任何感情经歷，且无潜在发展对象，无参加联谊、交友活动记录。


    -本系统认为二位感情缺失，难以在现实世界开展优质的恋爱关系，孤独终老的可能性高达99.99％。


    -脱单系统，助力每一位迷途者找到对象。


    沈九星皱着眉，这段话槽点实在太多，他简直搞不懂系统到底想表达什么。


    还有最重要的……他都已经死了，脱什么单？


    这么多槽点中，他听见顾妄开口：「我已经收过17封情书了吗，这么多，我自己都忘了。」


    「……」沈九星说，「傻逼。」


    顾妄条件反射地看向他。


    「没说你，我说系统。」沈九星低头看着手环，「你的信息错了，我只有18岁。」


    -不可能。沈九星先生，您的生日是3005年12月19日，今年就是20岁。


    「生日的确是这天。」沈九星声音毫无波澜，「但我死在两年前。」


    系统：？


    顾妄：？？


    沈九星：「我想知道，什么恋爱需要我这个死人来谈？」


    系统滋啦两声，说了句「请稍等」，自此陷入沉默。


    空气都安静了。


    顾妄语带迟疑地问：「兄……呃，那你还是人吗？」


    沈九星：「反正不是鬼。」


    这种事情毕竟太骇人听闻，沈九星觉得顾妄接受不了也可以理解，没被吓死都算好的。谁知下一秒就听顾妄非常淡定，无所谓道：「啊，不是鬼就行。」


    「……」


    「你这么一穿越还挺赚，白捡一条命，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多潇洒。」


    沈九星冷漠地说：「你自己潇洒吧，我没兴趣。」


    系统估计也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又过了很久，手环才终于震了一下。


    -抱歉，我的工作可能存在疏忽，但是本次任务已经开始。


    沈九星：「……什么意思？」


    -意思是，二位先生已经绑定成功，必须执行任务，中途无法停止。本系统没有权利将您送回原世界。


    如果系统能化为实质，沈九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从楼上扔下去。


    顾妄又问：「你说的『任务』到底是指什么？」


    系统明显很喜欢这个问题，机械音流露出一丝暧昧，说话也密了。


    它拉拉杂杂讲了一大通，大概意思就是——1078号平行世界是根据一本小说创造出来的，而顾妄和沈九星就是小说的主角，接下来，他们要亲身经歷并还原故事情节，最后顺利在一起，实现脱单。


    顾妄越听越觉得不对，故事走向似乎有点问题：「等等——你说的这个在一起，是谁和谁在一起？」


    -自然就是您，以及您身边这位先生。


    沈九星：「……」


    「……啊？」这操作太超纲，顾妄终于有了点正常人的反应，「但我不是gay啊！」


    说完缓缓把视线移向沈九星。


    沈九星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他妈也不是。」


    -不可能。


    顾妄试图和系统讲道理：「你也知道我收过17封情书，对象全是女生。」


    -所以17封您都无动于衷，先生，这说明您潜意识里并不喜欢女生。


    顾妄：「……」


    「总之你肯定是搞错了，虽然我还没有过感情经歷，但我真的不弯。」顾妄快速道，「说媒也考虑个性取向一致呢，你这算什么，强买强卖？逼婚？强扭的瓜不甜，我真不可能和男的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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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也不怎么耐烦，「我对男的女的都没兴趣。」


    但无论他们怎么说，系统只有一句话。


    -您就是对方的最佳伴侣，请配合工作。


    -顾妄和沈九星，s市第六中学的两名高二学生。你们是一对同桌，顾妄贪玩成绩差，是老师相当头疼的问题学生，而沈九星文静认真成绩优异，原本你们的交集并不深。


    -直到某一天，顾妄意外撞见沈九星在回家路上被混混欺负，于是提议让他住进您的家中——现在正是沈九星搬来的那天晚上，你们的故事也由此展开，一直到高考结束。


    -顾妄是攻，沈九星是受。


    顾妄真诚发问：「什么叫攻和受？」


    话音刚落，两人的手环屏幕亮起，出现一段百度百科。沈九星跟着扫了一眼，整张脸当场就垮了。


    顾妄还在仔仔细细地学习：「嗯？这么直接？攻是嗯嗯关系的施动者……」


    他把那段话读完，觉得世界观有点颠覆。


    顾妄脸盲，平时不太关注别人长相，现在抱着类似相亲的想法打量了下，才发现沈九星容貌非常出挑。


    虽然他理论上是二十岁，但看起来不过十六七而已。栗棕色的头髮，后面留着短狼尾，前面的刘海遮住了一点眼角，明明是暖色系，在这个人身上却显出几分寒意。


    五官清秀干净，眼眸同样带着一抹棕色，深邃而明亮，衬得皮肤更白。


    嗓音也挺好听的，就是说话比较直接。


    「盯着我干什么。」沈九星说，「你对死人有兴趣？」


    「没有，单纯觉得运气比较好，没抽到那个什么……受。」顾妄堪堪回神，摸了摸鼻尖，又问系统，「所以我们要按照小说演戏？能不能给个剧本？」


    -没有剧本。


    -本系统会对您的行为进行加分或扣分，完成随机任务也可以获得加分。时间线达到原着结局后清算总分，若总分高于100，二位就可以脱离系统，继续在1078号平行世界生活；若低于100——


    系统刻意停顿两秒，然后冰冷地吐出四个字。


    -即刻死亡。


    「……」


    生死面前，性取向的问题似乎又可以往后排排。


    顾妄品了品：「草，玩这么大。」


    沈九星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看来咱俩得一起赚分了。我知道你可能也有点不情愿，但问题不大，就当是演个戏，而且我长得这么赏心悦目，应该也不算勉强……」顾妄在他身后探头问，「兄弟你去哪？厕所在另一边。」


    「去阳台。」


    「干嘛去？」


    「跳个楼。」沈九星头也不回，「提前死一死，少走两年弯路。」


    顾妄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直到看见沈九星真的开门走到了阳台上，他勐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我草。」顾妄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你疯了？真的想死？不拿命当命啊？？？」


    沈九星懒得说话。


    他已经听够了原委，并且对此提不起半分兴趣，于是推开玻璃窗，两手撑住窗台边沿。


    顾妄这辈子都没这么肾上腺素上头过，一边往阳台沖一边问系统：「系统，他死了我怎么办？」


    -随之殉情。


    殉你个头啊。


    沈九星已经双脚离地，下一秒就要往外翻。顾妄两眼一黑，顾不上别的，冲上去一把揽住沈九星的腰，硬生生把他往回拖。


    可能是意识被吓得离家出走了，这一刻顾妄竟然在想……这人的腰真他妈细。


    第03章


    惯性让他们双双后退。


    顾妄的背狠狠撞在墙上，疼得眼冒金星，但还是死箍着人没松手，接着就被重重踩了一脚。


    「放开我。」沈九星挣了一下又没挣开，他上辈子打架就没输过，现在真怀疑这人是吃什么长大的，「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不放。」顾妄同样说得很艰难，「我敢放吗？你往下看看，咱们这儿二十几层楼高，你跳下去一尸两命啊。」


    「……一尸两命？」


    「刚那系统说了，你死了我也得跟着死。」


    破系统，什么毛病。


    沈九星在心里骂了一句，感受到顾妄抱着自己的手越搂越紧。他先卸了力气，克制着没转身揍人，尽量平静地说：「不跳，你松手。」


    「你发誓？」


    「发誓。」


    「发誓也不行。」顾妄松开他的腰，但仍然扣着他的右手腕，「你死了我找谁说理去？咱们各退一步，你先这么着跟我回客厅再说。」


    「……」


    「来，有什么心事，跟哥说说。」


    顾妄把人牵回客厅，哥俩好地并排坐在沙发上，亲切地盘起腿：「年轻人，别动不动就死啊活啊的，活着不是挺好的吗？」


    「……」


    「你看看我，前一秒还好好地在家睡觉，咣当一下就穿到这儿来了。人生多么惊喜，多么刺激，死了多么可惜。」


    沈九星是真的很烦。


    他说：「你要是对人世间还有点留恋，该干嘛干嘛，尽快把后事了结了。」


    「为什么？」


    「因为我随时会死。」沈九星偏开头，冷漠地说，「不保证能活几天。」


    顾妄：「……」


    -游戏简介到此结束，明天是星期一，二位需要正常上学，请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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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用品和可能需要的任务道具都已准备好，全部安置在二位各自的卧室内。顾妄先生，您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请务必充分利用，挖掘信息。


    顾妄闻言立刻问：「我的手机？沈九星的手机呢？」


    -原着沈九星没有手机。


    顾妄不知道在想什么，语气非常认真：「兄弟，你别难过，以后我的手机就是你的手机，你想用就用。」


    沈九星：「……我谢谢你？」


    顾妄：「不客气。」


    -为免打扰您的正常生活，今晚是我唯一一次开启语音交流模式，往后的通知都将以文字形式告知，请留意关注手环消息。


    -二位也可以随时向我提问，本系统视情况作出文字回答。


    系统的声音一点一点轻下去，到最后彻底消失，让人感觉刚才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手环屏幕闪了两下，屏幕中央缓缓浮出一行字。


    「——祝二位好运。」


    客卧内。


    顾妄家原来是个小復层，卧室全在二楼，难怪刚才在一楼净开出些乱七八糟的房间。沈九星把麻袋堆到角落，但没拆，他总觉得这是原着沈九星的东西，不是他的。


    客卧很大，照明灯是那种简约的线条形式，显得房间更加冰冷空旷。白墙白桌白衣柜，灰床灰帘灰瓷砖，不知是设计的人太喜欢这两个颜色，还是说这家主人有点性冷淡。


    角落里有一张写字桌，沈九星走过去，拿起桌角的笔筒。


    那里插着一把美工刀。


    尖端锐利，在灯下反射出一抹冰冷的光。沈九星的视线停留在露出的一点点刀锋上，看了一会儿，最终放了回去。


    床上被子铺得整齐干净，他也懒得掀开，就这么直接倒下去。


    有点困了。


    也许是因为死习惯了，他觉得活着真的很累。上辈子累，重活一次更是……不能细想。


    沈九星把手臂覆在前额，闭上眼，浓重的睡意很快涌来。


    再睁眼是被「砰」的一声巨响吵醒的。


    顾妄撞开门之后还朝前扑了两步，差点扑到他床上：「……你没死啊。」


    沈九星真的很想打人。


    狼尾和他的心情一起炸开，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五个字：滚，把门带上。


    「我刚刚在门口喊你来着，喊了半天，你一点反应都没有。」顾妄解释说，「我还以为你死了。」


    「……」


    「这不才刚九点吗，你怎么就睡了？」


    「……」


    「睡眠质量还挺好的，半天都没醒……」


    「等你死了你也能睡得这么好。」感觉这人下一句该问他高质睡眠技巧了，沈九星咬牙，挤出的字都带着火星，「有屁就放，没事就滚。」


    「有事，这个给你。」顾妄这才从兜里掏出两个手机，看了一眼之后把其中一个递过来，「找到个备用机，还是全新的。」


    沈九星一顿。


    其实他和原着的沈九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挺像的，最起码就他目前看到的部分，他俩都是穷鬼。


    沈九星上辈子也没有自己的手机，所以系统说的时候他完全无所谓，反正没用过。没想到这人挺上心，还真去找了。


    想着想着，他的手突然又被顾妄抓住。


    第三次了……今晚他们的肢体接触过于频繁，已经大幅超出他的忍耐限度。


    「给你录个指纹。」顾妄捏住他的拇指在屏幕上按了一下，沈九星的手指修长纤细，整体比他小一圈，他捏得挺顺手。正要按第二下，他的中指被人攥住，朝反方向拗过去，「……我草，你干嘛？」


    「给你活动筋骨。」沈九星干脆地抽回手，「没事别碰我，很烦。」


    录了三遍指纹，手机解锁，登进主页面。


    顾妄建议道：「咱们是s市第六中学，你可以百度一下看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知己知彼，百战不die。」


    「没兴趣，要die就die。」沈九星说着躺回床上，用行动下逐客令。


    「啧，别这么消极啊兄弟。」顾妄笑着说，「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把这些都处理好，你负责活着就行。」


    他说完往外走，走了没两步又原路折回来。沈九星很瘦，躺在床上才占了半边不到，顾妄拎起另外半边的被子，烙饼一样裹到他身上。


    「晚安，兄弟。」


    「……」


    沈九星觉得这人真挺乐观的。


    正常人在他这个处境，应该早就崩溃了。可顾妄不一样，像脑子里缺根筋似的，看起来只要不死，就算去挑大粪他也乐意。


    闭着眼酝酿了一会儿，他发现困意被顾妄折腾掉大半。又等了几分钟，沈九星睁开眼，冷着脸摸出手机。


    输入：s市第六中学。


    其实上辈子他住的也是s市，但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六中。从地图上看，这一整块地方都像是凭空虚构出来的，可见小说世界和原世界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沈九星又往下翻了几条，大致了解了这所「第六中学」的概况。


    简而言之，这是s市排名倒一倒二的一所普高，据说师资还可以，无奈生源实在太差。这里的学生，有六成从初中就开始吊车尾、不爱学习又不得不学习，三成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过来混个毕业证，剩下只有一成的才真正想好好读书。


    但这一成学生能力有限，于是六中每年高考成绩稀烂，一本率高达0％，相当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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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不由得回想起葛昊的评价，还有刚才系统说的设定——就这么一个差生聚集地，原着顾妄竟然还能让老师「相当头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日子的，完全混到了另一个层次的出类拔萃。


    不过就目前来看，这个设定和顾妄本人奇蹟般地契合，相比之下还是他的「文静认真」更加扯淡。


    下一条搜索结果是「六中校园论坛」，沈九星顺手点开。


    要用学号登录才能发帖，他就选了个游客身份，在里面随便逛逛。


    目之所及全是游戏截图，再往下还有约架的，吐槽老师的，聊校草校花八卦的……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学习。


    偶尔也能看见一两条帖子求问作业答案，但点进去只有一排整齐的「同求」，讨论作业题的就更不用说了，基本没人理会，和热火朝天的游戏讨论贴对比鲜明。


    沈九星翻了两页，很快就没了兴趣。正要退出，忽然看见一个帖子，发帖人异常眼熟。


    gw六中第一大帅逼[楼主]：请教各位兄弟，咱们学校几点上学？


    沈九星指尖沉默地顿了顿，点进去。


    myh[2楼]：哈哈哈哈


    熊大[3楼]：哈哈哈哈哈哈哈


    jl[4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xyc[5楼]：妈的，问得一本正经，程度超级加倍


    逃学指导五块一次[6楼]：牛逼还是楼主牛逼啊，学期都过半了，楼主这是刚来呢？来了之后要是想熘，记得联繫我，本人经验丰富，百战百胜。


    gw六中第一大帅逼[楼主]：六楼，加你好友了。所以几点上学？


    王者是我[8楼]：等一下，楼主凭什么叫六中第一大帅逼？我不服


    wk[9楼]：不服+1


    退学回家种地[10楼]：不服+2


    gw六中第一大帅逼[楼主]：不服不行，我这颜值没有争议……


    ……


    沈九星甚至都不想往下看看到底是几点上学，果断关上手机，选择睡觉。


    然而可能是睡前折腾了太久，这一觉并不安稳。


    『砰——』彩带炸开的声音。


    「今年，我们院有两个小朋友刻苦学习，发奋图强，成功考进了s市最好的初中！其中一个还是录取最高分！」院长伯伯站在简陋的小舞台上面，满面红光，微胖的脸笑出了褶子，「来，沈九星，李敖，到台子上来。」


    周围一片掌声和欢唿，院里的孩子年纪大大小小，最小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跟着鬼叫起闹，抓起掉在地上的彩带往台上扔。


    11岁的小沈九星也很高兴。


    他攥着同伴的手，走过一段小小的红毯，昂首挺胸地站在舞台上，让院长伯伯给他背上崭新的书包。


    「开学之后要认真上课，好好念书，跟同学好好相处……」院长伯伯对着劣质的扩音话筒讲话，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飘渺，最后只能听见一句，「你们是大家的骄傲！」


    画面一转。


    「那个沈九星，你别看他每次都考年级第一，我听说他没爸没妈，孤儿院来的。」


    「没爸没妈的人还能来咱们学校读书啊？」


    「我听说他们这种人都会有心理疾病……」


    「老师，我不想和沈九星做同桌。」


    「沈九星在那里，我们换一桌吃饭吧。」


    「你能不能别来我们小组啊，我们不想跟孤儿组队。」


    ……


    小沈九星紧紧抓着书包带，几个月的时间，眼神逐渐从茫然变成冷漠。最开始他还努力跟别人解释，到最后只剩一个冷冰冰的「滚」。


    座位被调到了教室最后排的角落里，单人单桌。


    「哟，这是什么？」


    男生眼尖，看到他脖颈处露出小半截绳子，伸手就去抓：「吊坠？」


    沈九星猝不及防，平安锁被男生摘了下来，放在手里把玩着看：「……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平安锁？」


    旁边一起的学生也跟着笑：「这不是爸妈给小婴儿挂的东西吗，学霸你没爸没妈，谁给你挂的啊？」


    「你懂什么，我听说这是学霸的爸妈扔他之前给他戴上的。」


    「哈哈哈哈哈，最后的礼物，意义非凡啊。」


    沈九星放下手里的笔，盯着平安锁，一字一句、冷若冰霜。


    「拿回来。」


    「干嘛？看看不行？」男生笑嘻嘻地说，「我们爸妈可没给我们挂这种好东西，好羡慕啊。」


    沈九星：「拿回来。」


    几个男生分散开，传球似的把平安锁抛来抛去，平安锁摔在地上砸碎了一个角，又被重新捡起继续扔。


    「别这么小气啊，给我们玩玩，玩坏了你再找爸妈要一个……」


    『砰——』


    沈九星拎起椅子砸在男生的头上，头破血流。


    场面瞬间变得混乱。


    班里的学生围作一团，地板上红红白白，越来越多的人冲进来，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哭，有人在喊救命，班主任冷冰冰地对他说：「沈九星同学，你被退学了。」


    杂乱的背景音里，只有一个声音最持久，最他妈烦，而且越来越响。


    「亲爱的兄弟。」那个声音对他说，「该起床了，今天有没有更想活一点？」


    第04章


    从梦境中抽离耗费了不少时间。


    等沈九星睁开眼，说话的人已经走到床头。可能是担心他睡着睡着又死了，顾妄单手抵着床头板，俯身凑得很近，于是沈九星迎面对上一张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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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啊。」顾妄看起来也挺困的，但还是笑着说。


    沈九星看着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


    「今天太阳很好，适合活着上学。」顾妄又说。


    沈九星拧着眉偏过头，刚睡醒的声音有点哑：「……滚远点。」


    顾妄没动，端详了一会儿，纳闷地问：「怎么感觉你睡醒一觉心情更差了。」


    「起床气。」沈九星言简意赅，「再不滚揍你。」


    把顾妄赶出房间，沈九星又坐了一会儿才下床。他走到麻袋前面，犹豫片刻，还是拉开拉链。


    袋子里其实没多少东西，书包就占了一半地方，余下是几套衣服和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身上还是昨天那套衣服，沈九星单手撩起衣摆，兜头脱了，又在袋子里翻了翻，找出一件黑色长袖套上。


    收拾完他瞥见袋子最底下还有一只小闹钟，一看时间——6点50。


    怪不得困得想死。


    沈九星从麻袋里扯出书包，不怎么熟练地摸索几下，敞开口袋。书桌上有一些常用的文具，他随手抓起几支笔往书包里装。


    要转身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那把美工刀。


    向前推一小格，刀锋从塑料壳里露出来，如同引诱。沈九星握着刀柄，昨晚的梦在脑海里翻滚，连带着想起别的破事，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抓得他透不过气。


    他挽起袖子，露出上臂皮肤。


    刀锋与肌肤相触，游走出一道细口，鲜血争先恐后地往外涌，疼痛沿着神经末梢扎进大脑。


    很尖锐。


    但习惯了，就会变成快感。


    沈九星耐着性子等了半分多钟，混乱的梦境逐渐从脑海里褪去。他随手抽了张纸巾擦去血液，确认不再渗血后，若无其事地重新放下袖口，把伤口遮得严严实实。


    袖子放到手腕，他又停住动作。


    青色的血管就在那里跳动着，非常脆弱，只要对准了割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沈九星垂眸看了一会儿，余光忽然瞥见顾妄找来的那只手机。


    手机安安静静躺在桌角，背面朝上，他这才发现白色手机壳的左下角还有两行小字，似乎是被人用黑色记号笔写上去的。


    什么东西？


    沈九星皱了皱眉，拿起来看——


    沈九星专属！！！


    活着要开心！！！


    感嘆号巨粗无比，最末尾还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蠢得不行。


    ……


    傻逼吗这人？


    沈九星抽了抽嘴角，心情复杂，很想把这破壳子卸下来扔了，再把写这些字的人揍一顿。但最后他只是拉开书包夹层，把美工刀和手机一起丢了进去。


    顾妄正靠在过道墙壁上，一手插兜，单手对着手机打字，就听身后咣当一声，客卧的门开了。


    沈九星两根手指提熘着书包带，半眯着眼，上身一件长袖t恤，没有外套，下身更离谱，就一条大裤衩。


    顾妄说：「你就穿这个？」


    「有什么问题。」沈九星说完掀了掀眼皮，朝顾妄扫了一眼，被对方一身蓝白配色震得沉默两秒。


    土。


    很土。


    「问题大了，首先你会冷。」顾妄说，「其次——虽然校服很丑，很不符合咱们伟岸的形象，但为了进校门，还是得忍一忍。」


    沈九星倒也不是不愿意穿校服，只是他退学太久，早就忘了这七七八八的规矩。冷水洗漱完，他清醒了些，回屋换衣服。


    蓝白短袖外还有一件蓝白的校服外套，外套是宽大型，袖子很长，放下来的时候能遮住他半只手。沈九星挺满意的，仔细套上，拉链拉到领口。


    出来的时候，顾妄还在那摆弄手机。


    沈九星这才想起来问：「你在跟谁发消息？」


    顾妄说：「孟子。」


    「？」谁？


    「一个热情似火的百科全书。」顾妄直接把聊天记录举给他看，「我现在知道的可太多了。我知道咱们学校上周刚结束期中考，咱班班主任教语文，姓汪；数学老师姓徐，很兇，但是有个很可爱的儿子，前天在养蚕宝宝大赛中得了第一名。」


    昨晚顾妄惦记着要「知己知彼」，在校园论坛没问出什么有用信息，又想到用微信试试。


    原着的顾妄是真的懒，聊天框的红点也不点，就这么堆着，齐刷刷堆了一列，消息内容大同小异，要么是喊他出去打球出去玩，要么是女生同学来跟他加好友。发件人也都差不多，暱称头像一个比一个非主流，很符合第六中学彪悍的民风。


    顾妄正想着从里面抽个幸运儿聊两句，却突然收到一条新消息，正是其中一位非主流发来的。


    这人的头像是个墨镜男，一身黑皮衣，嘴里叼着一支烟，头上还扎了根沖天辫。


    暱称也很别致，叫「孟子」。


    顾妄至今不确定该用什么样的语调来念这两个字。


    但是孟子话特别密，上来就是一句：妄哥！！！


    孟子：你真把沈九星带回家了？


    孟子：我靠，我还以为你就随口说说呢，还是于诚去问了汪婷佳才知道，我和江洋都惊呆了……


    「这段不用看。」顾妄的手指伸过来，把屏幕往上滑了一下，「一堆陌生人名，我自己都不记得跟他扯了点什么。」


    沈九星一看见他那根手指，就想起昨天那几次诡异的接触，嘴角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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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都挺能唠的，聊天记录拉拉杂杂一长串，不过对面发得更多。沈九星随便扫了两眼，看见顾妄问：你明天几点到学校？作业借我抄抄。


    孟子受惊：你……你要写作业？


    孟子：平时不都直接不交的吗


    孟子：出什么事了？哥你别吓我


    「这段是在问到校时间，过程很曲折，但最后还是问到了，孟子说七点二十。」顾妄看着手机给他解说，「主要是这话不能问得太直接，容易显得白痴——所以我贴合人设走委婉路线。」


    沈九星瞭然，忍不住嘲道：「昨天论坛没问到吗？六中第一大帅逼。」


    「你看见了？」


    顾妄有点意外，但丝毫没有正常人应有的尴尬，可能发自内心觉得这名字挺合适：「没问到，那帖子最后变成校草评比帖了，你也有提名，感兴趣的话我找出来给你看看……」


    不等沈九星拒绝，他又自己否定自己：「啊，不行，咱们该出发了，这都七点了，明天得再起早一点。」


    「不可能。」沈九星瘫着脸，「今天就是极限。」


    「但会迟到啊。」


    「迟到又怎么了？」


    「扣分，教导主任批评，班主任谈话，写检讨，一条服务。」顾妄换上球鞋，边开门边说，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我说你不是才18么？高中生活这就离你远去了？你看看我，这么多年过去，校纪校规牢记心中。」


    沈九星跟在他身后，闻言直接说：「我没上过高中。」


    反正肯定藏不住，他也不想藏。


    第05章


    顾妄愣住：「啊？」


    「初一退的学。」沈九星说，「所以我也可以告诉你，原着的沈九星成绩好，光这一点我就演不出来，早晚要扣分。」


    顾妄：「……啊。」


    沈九星说完不禁又想起昨晚的梦，烦躁地皱了皱眉。


    明明是这么多年前的破事了，都怪这个系统，非要搞什么读书上学——他连初中的东西都不记得，也不知道今天去高二教室坐着干嘛。


    气氛有点僵硬，顾妄还堵在门口没动。


    沈九星看着顾妄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人其实也挺惨的。他可能是史上最糟糕的队友了，啥也不会，人设差了十万八千里，还随时想死。


    他自嘲地垂下眼，顾妄却忽然转头，沖他一笑。


    「没事儿，有我呢，保证不让你露馅。」他说，「你就放心吧。」


    沈九星抵着门框，嘴边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去，他有一瞬间出神。


    可惜顾妄话说得自信，实际情况却没那么美好。


    紧赶慢赶跨进六中校门，正好是7：19。顾妄潇洒地向门口站岗的保安点了点头，单肩挎着书包，大摇大摆往里走。


    结果还是被大叔叫住了：「等等。」


    「嗯？」顾妄回过头，「怎么？我俩又没迟到，还穿着校服。」


    保安大叔：「没戴校徽，各扣1分。」


    「……」


    走进保安亭，顾妄还在跟沈九星念叨：「这学校竟然还要戴校徽，戴着干嘛？出去打架显得很整齐吗？」


    沈九星：「问你啊，校纪校规牢记心中的人。」


    「嘀咕什么呢？」保安大叔掏出两张扣分单，声音冷酷无情，「班级姓名报一下。」


    沈九星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僵住了。


    他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顾妄偏过头，压低声音：「……咱俩，咳，几班的来着？」


    「……你问了蚕宝宝大赛，没问这个？」


    「失误，失误。」


    「快点啊，几年级几班的？」保安大叔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


    顾妄重新站直：「高二……」


    「高二几班？」


    顾妄眼一闭：「高二九班。」


    沈九星：「……」


    保安大叔握着笔，莫名其妙：「什么玩意？一个年级统共不就八个班吗？」


    沈九星往后退了一步，感觉这种对话实在听不下去。


    「啊，是哈？」顾妄尴尬一笑，「我的意思是……麻烦让高二教导主任过来一下。」


    「哈？」保安大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没戴校徽还有脸找教导主任？


    「没错，就是高二教导主任。」短短几秒顾妄已经有了决断，潇洒又自信，「大叔，您不认识我啊？」


    保安大叔愣愣点头。


    「那就对了。是这样的，我在我们年级属于问题学生，教导主任之前特意叮嘱，如果我再敢违反校规，他要亲自来处理。」


    顾妄一边说一边翻保安室桌上的电话簿，很快找到了一个备註是高二教导主任的号码，旁边写着姓名「江志峰」。


    「来来来，您就打这个，让他赶紧过来。」顾妄指着那串数字，睁眼说瞎话，「要是不打，到时候这个……江志峰老师追究起来，咱俩都得负责任。」


    顾妄这人胜就胜在长相，正经起来竟显得有几分可信。保安大叔被骗得晕晕乎乎，最后听到「要担责」，连扣分都忘了，拿起座机拨号。


    十分钟后，江志峰同志同样懵逼地赶到现场。


    教导主任年纪刚过四十，不算老，但平时忙于工作，有点缺乏运动，身材已经隐隐发福。这会儿跑了一路，他气喘吁吁全身冒汗，鼻樑上的眼镜都架不住往下滑。


    他和一屋子人面面相觑：「怎么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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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安大叔同样不太确定：「这位同学说……只要他犯了错，就必须找您亲自处理。」


    顾妄嵴背笔挺，目光坚定：「江主任，我诚恳地向您道歉，我又犯了违反校规的毛病，没有佩戴校徽，影响恶劣。请您严肃批评。」


    江志峰：「……？」


    江志峰沉默。


    严格来说，顾妄的话没什么问题。


    顾妄这学生吧，的确是他的心头大患，隔三岔五就捅娄子，要么打架要么逃课，他也的确警告过多次。


    但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没说过什么要亲自处理吧！！


    但这小兔崽子还能自己讨骂吗？


    还是说……其实他说过，只是给忘了？


    江志峰记忆逐渐错乱，琢磨了一会儿，没琢磨明白。不过这张脸摆他面前，不骂两句他都不习惯。


    「前两天才写完检讨，今天又给我犯事是吧？说了多少次，校徽是学校精神的象徵，戴起来才像个学生的样子，最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了？」


    江志峰骂着骂着火气就真上来了，恨铁不成钢，「这些规矩又不难做到，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心思放到正途上面来，好好当个高中生。」


    唠唠叨叨说完，他突然看见后面还站着个沈九星。


    江志峰愣了愣，话锋顿时一转：「小沈啊，你怎么也在这儿？」


    沈九星都快睡着了，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他抬起头，声音没什么起伏：「我也没戴校徽。」


    江志峰被噎了一下。


    沈九星他也认识，文静认真，成绩在这所学校里属于是矮子里面拔高子，名列前茅，所以各科老师都寄予厚望。


    他不自觉放软了语气，批评两句就准备放人：「行了行了，早自习都开始了，赶紧回班里去，下次注意啊。」


    回哪个班里去？沈九星皱了皱眉，想着要不直接问一下算了，就听顾妄突然开口：「不行！」


    沈九星：「？」


    趁着江志峰没反应过来，顾妄凑近沈九星，压低声音道：「我们找不到班，那就让班来找我们。」


    接着他站直身体，朗声道：「这样的行为实在太糟糕，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江主任，我应该得到最严厉的处罚，才能长长教训。」


    江志峰又被他一身的正气唬住了：「……怎么处罚？」


    顾妄转过头，江志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桌上赫然是一只保安执勤用的扩音喇叭。


    「……」


    江志峰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就像他仍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保安亭。


    总之最后他带队，他、顾妄、沈九星三人成列，从高二教学楼一楼、高二八班门口开始，一层层「之」字形地往上绕。


    顾妄手里拎着扩音喇叭，为了让每个班的人都能听见，他把音量开到最大，感情丰沛机械女声响彻教学楼。


    「我，顾妄，没戴校徽，罔顾校规，背离六中校训精神，情节严重，行为恶劣。在此作出检讨，唿吁同学们穿校服，戴校徽，做文明六中人。我，顾妄，没戴校徽……」


    余音绕樑。


    第06章


    六中虽然成绩不行，后门也年久失修，但从正面来看还是挺气派的。高一、高二、高三分为三幢教学楼遥遥相对，建筑风格古朴，红墙绿瓦，走廊的大玻璃窗外还有各种镂空形状的屏风雕饰。


    早自习原本是书声琅琅，喇叭音混在里面相当违和，简直是鸡立鹤群，成功吸引了无数视线。


    别说高二楼了，隔着那些屏风雕饰，沈九星清楚地看见对面高一楼都探出不少脑袋，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瞅。


    再看看顾妄，走在领队，昂首挺胸。


    骚的不行。


    就这么绕到四楼，经过高二二班门口，他们的队伍终于被拦下了。


    二班教室里，数学老师徐晴正在管早自习。她其实早就听见楼下传来动静，但听得不真切，也隐隐有点不想承认。


    直到一行人走上四楼，喇叭声清晰嘹亮，她才终于接受现实——


    又是他们班顾妄在外面丢人现眼！


    想想他们这一路怎么上来的，徐晴简直崩溃。


    她深吸一口气，从窗户探出头：「顾妄！」


    顾妄脚步一顿，惊喜地喊回去：「老师！」


    「怎么回事？」徐晴咬牙切齿，第无数次在心里庆幸自己不是二班班主任。


    顾妄说：「报告老师，我忘戴校徽了。」


    「废话！你这破喇叭叫了一路，我还能不知道你没戴校徽？」徐晴呵斥道，「我是说你大清早的抽什么风，搞这玩意儿干嘛？还不快给我关了！」


    顾妄从善如流，合上开关。


    「滚进教室去。」


    徐晴说完出去跟江志峰道歉，顾妄拎着喇叭，在整个班的注目下，懒懒散散地进了教室。


    座位就很好找，整个班只有最后排后门口的一对同桌座位还空着。


    空位前桌还有一个男生热情招唿他们：「妄哥，快来啊。」


    男生一看就养得挺好，白白胖胖，脸也肉肉的，让人想到憨态可掬四个字。顾妄从他桌边经过时低头一扫，见他桌角的作业本上写着「孟乙航」。


    顾妄脚步顿住。


    这个姓氏好像有点眼熟。


    顾妄和孟乙航对视片刻，试探地叫：「……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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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快坐下啊哥。」孟乙航说，「想什么呢，等下晴爷回来又得逮着你骂。」


    数学老师名叫徐晴，因为脾气火爆，他们不敢直唿名讳，统一尊称为「晴爷」。


    后排两张桌子风格迥异，一张整整齐齐码着课本和作业，另一张桌面上一堆垃圾、课桌底下还滚着颗篮球，椅背上搭着件球衣，不用问都知道谁是谁的。刚落座，顾妄就碰了碰沈九星：「卧槽。」


    沈九星也低下头。


    他们的手环刚才同步震动，接着屏幕中央缓缓出现一行字。


    「恭喜完成：顺利进班入座。获得加分。」


    左上角数字一跳，变成了『1』。


    「我真的要被自己折服了。」顾妄指着手环，「这么困难的任务，这么尴尬的处境，一下就给化解了——怎么样，哥牛逼不。」


    沈九星想想他那通操作，只点评了一个字：「滚。」


    晨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留下或明或暗几道光影。


    教室外徐晴还在跟江志峰聊天，教室里面俨然一副下课模样，睡觉的睡觉，打游戏的打游戏，空气里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沈九星坐在座位上，面前是陌生的高中课本，两只手怎么放都不舒服。正想着眯一会儿算了，旁边顾妄突然拿笔尾戳戳他：「早饭想吃什么？」


    沈九星：「不吃。」


    「不吃怎么行。」顾妄单手勾着肩膀，侧躺在手臂上看他，「年轻人，还是要养胃……」


    孟乙航眼神密切地盯着游戏机，闻言向后靠到椅背上，一脸贼笑：「谁阳丨痿？」


    顾妄坐直，没用什么力地一巴掌扣在他脑后：「你啊。」


    「哎呦卧槽。」


    孟乙航手里的角色应声去世，他倒也不恼，收了手机转过来：「妄哥，一会儿开黑去不去，于诚喊了俩三班的一起。」


    孟乙航的同桌也抓着手机转头，明显就是于诚了。


    顾妄觉得这人脸长得还可以，头髮很乱，像一窝杂草，但跟他眉眼间某种颓丧憔悴的气质莫名契合，倒不显得突兀。


    不过跟他自己比还是差远了。


    「所以怎么说？」于诚催问道。


    顾妄问：「什么时候啊。」


    「老时间，老地点。」孟乙航说，「第二节下课，男厕所见。」


    一听游戏地点是厕所，顾妄顿时就不太想去，敷衍着说：「你们去吧，我陪我同桌呢。」


    已经趴下准备睡觉的沈九星：「……」


    「啊，沈文、沈九星？」孟乙航绰号都出口了，又临时改回来，「你们要干嘛？」


    顾妄：「啥都能干啊，写写题，聊聊天，增进增进感情……」


    「你该去哪去哪。」沈九星坐起来，不怎么和善地看过去，「别扯我。」


    话音落下，这个角落瞬间安静了。


    孟乙航和于诚齐刷刷看向沈九星，面露惊讶。


    其实原着顾妄的脾气也不算差，只是流言传着传着名声臭了，不明真相的人会觉得他不好惹。但二班同学每天和他朝夕相处，尤其是孟乙航他们，关系很铁，也就不怎么怕他。


    可沈九星就不一样了——他是出了名的胆子小，天生对校霸怀有敬畏之心。和顾妄坐同桌，他整天只敢低头学习，一声不吭。


    今天居然敢这样对顾妄讲话？


    他们看完沈九星，又整齐划一地转头看向顾妄，等他的反应。


    谁知顾妄半点不生气，反而好声好气道：「但我想留在这儿。」


    孟乙航左右看看，感觉这世界有点魔幻。


    于诚也磕巴了下：「你俩……挑别的时间慢慢温存不行吗？大课间这么宝贵，浪费了多可惜。」


    沈九星听见「温存」额角一跳，顾妄则问：「大课间？」


    「对啊，三十分钟呢。」


    顾妄若有所思。想了几秒钟，他转口道：「啊，行，那就去吧。」


    这一去，他们直到快上课才回来。


    沈九星上辈子没打过游戏，也丝毫不感兴趣。宝贵的三十分钟他只想接着补觉，但周围实在太吵，他就闭眼趴着，听见顾妄压低声音，不知道对谁说：「对，放这儿就行。」


    接着是一阵塑胶袋摩擦声，没多久，他脚边被一圈塑胶袋包围了。


    沈九星缓缓坐起，低头去看顾妄又在搞什么么蛾子。


    「你醒了？」顾妄瞥见他的动作，声音立刻恢復到正常音量，还带着点欣慰，「真好，你还活着呢。」


    「……什么东西？」沈九星刚挪了下脚，其中一个袋子就翻了，稀里哗啦滚出来几袋面包。


    顾妄：「早饭。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多买了一点。」


    于诚正在往前桌走，闻言脚都停了，转过头一脸幽怨：「多买了一、点？」


    这位大少爷嘴里说着换个地方打游戏，结果把他们全拉去了小卖部，进去就跟老闆说：「麻烦拿五个最大的袋子，店里吃的每样装一份。」


    斗志昂扬的开黑小队秒变苦力大军。


    除了孟乙航把顾妄当亲哥，表现得还比较情愿，其他人都相当被迫。三班那两个冤种更是拎着东西放话，让于诚再也别喊他俩打游戏。


    「怎么了，改善生活条件，多好的事儿啊。」顾妄坦坦荡荡，「你们要吃也随便拿啊，别客气。」


    于诚扭头就走，多看一眼都觉得手疼。


    沈九星盯着袋子沉默半天，终于开口：「你是不是钱多到没地方花？」

 第12页

    顾妄表示不用担心，他看过手机余额，原着顾妄确实是个有钱小孩，要不然也不会住那种大房子。


    「来，看看吃什么。」顾妄哗啦啦打开几个袋口。


    「……我真不吃。」沈九星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执着，「我上辈子就习惯了不吃。」


    顾妄：「为什么，正常人都一天三顿的。」


    沈九星：「我进化了。」


    「……」


    上课铃响，关于早餐的争执暂时中止。


    「这节什么？」


    「语文。」


    顾妄「草」了一声，充满遗憾：「我真的很不喜欢语文，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难学的课。」


    孟乙航拆了包顾妄的小浣熊，嚼得嘎嘣脆，闻言觉得好笑：「世界上有哪门课你觉得好学？」


    顾妄没接茬。


    孟乙航又不无担忧地说：「不过妄哥你今天可得好好听课啊，要不然汪婷佳饶不了你。」


    顾妄来了点儿兴趣，凑上前跟他套话：「她能拿我怎么样？」


    「拿你怎么样？你是不是忘了昨天你课上睡觉，佳姐把你叫走谈话，整整两节课才放回来。」孟乙航嘆气，「佳姐脾气好是好，不像晴爷那样逮着人就骂，但就是太擅长办公室谈心了——她走的可能是精神攻击路线吧。」


    语文老师汪婷佳就是二班班主任，谈起话来言辞恳切，春风化雨，谈完能让学生羞愧难当，悔恨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不过原着顾妄也是没脸没皮，良心有限，这招对他并不管用。


    讲台上，汪婷佳放下教案，扶了扶眼镜。她一袭白裙，声音和样貌一样柔和，说出的话却了无生趣：「先复习昨天学的诗词，我带读一遍，然后抽背，点到的同学合上资料站起来。」


    「又抽背……」


    「妈的，昨天上的哪篇来着？」


    「第几页啊……」


    这帮学生挺给班主任面子，哗哗翻书，孟乙航也直起身子坐回去。沈九星跟着瞎翻两页，听见抽屉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消息来自微信列表里唯一的好友——离他半米不到的同桌。


    顾妄：[图片][图片]


    「不吃早饭的三大危害，一个比一个厉害！」


    「可怕，这些毛病原来都是因为没吃早饭？」


    「流泪自述：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一定好好吃早饭。」


    「老中医告诉你，男人不吃早饭，竟然会……」


    沈九星觉得放大看图片的自己就像个傻逼。


    沈九星：我为什么会有你好友？


    顾妄：昨天给你手机之前加的


    沈九星：……我不吃早饭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妄：当然有关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顾妄：你想，万一你死了……


    沈九星：闭嘴。


    沈九星：再发消息我现在就翻窗跳下去。


    顾妄正想就「死亡的连带责任」以及「人为什么应该活着」展开长篇论述，字还没打完，看见他同桌冷着脸弯下腰，随便抓过来一只塑胶袋。


    这只袋子里装的是膨化食品和饮料，沈九星白皙的手指在里面拨了几下，最后勉强拎出一袋酸奶。


    ……空腹喝酸奶，好像对肠胃更不好吧？


    顾妄犹豫了下，就见沈九星微张开嘴，两排牙齿叼住酸奶袋一角，向下用力撕开袋子，然后嘴唇重新含住那块缺口。阳光给他的半边脸打上阴影，棕色的发梢总算显出暖意，狼尾被扎在脑后，小小一撮，显得年纪更小。


    少年一脸不耐烦，吸吮的动作却很乖。


    顾妄看着看着，突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第07章


    直到他被沈九星踹了一脚：「……我草，干嘛？吓我一跳。」


    「看什么看。」沈九星叼着酸奶袋子，没好气道，「你要喝？里面还有一袋。」


    「不用。」


    顾妄抓了抓头髮，收回思绪看书，然而语文课本实在是无趣，他很快又开始走神。


    没过多久，沈九星又踹了他一脚。


    「嘶。」顾妄掸掉裤腿上的灰，决定跟对方好好谈谈，「你这人……」


    沈九星没说话，朝讲台扬了扬下巴。


    顾妄这才抬起头，正对上汪婷佳的视线。


    「老师，早。」


    「早什么，起来抽背。」汪婷佳眉心微蹙，纤细的脖颈伸直朝台下看，「你边上那些塑胶袋是什么东西？有空就自己收拾一下，不要摊得到处都是。」


    顾妄踢开凳子站起来：「好。」


    徐晴已经通报过他早上的「壮举」，汪婷佳也觉得匪夷所思，抽背之前还想再听听当事人的解释。


    她问：「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徐老师说，是你主动要求拿喇叭游街的？」


    「对不起老师，都是我的错。」顾妄说。


    「拉倒吧，我不吃你这套。」底下学生闹笑起来，汪婷佳摇摇头，「给你一个机会，柴门闻犬吠，下一句是什么？刚讲完要是还背不出来，下课就来我办公室坐坐吧。」


    顾妄一点也不想经歷这位女士的精神攻击。


    他拖延着时间：「柴门闻犬吠——」


    前排孟乙航唰地撕了张纸，下笔如有神，写下一行字之后揉了两下，反手从桌缝扔过来，背影都透露着自信。


    好哥们。顾妄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贊，把纸团铺展开：「……」

 第13页

    这写的什么屎？？


    根本就认不出是汉字，只能依稀看出个数量，五坨。


    顾妄把求助的视线投向沈九星：「……闻犬吠，柴门……」


    沈九星自己都没找到这诗在第几页，装瞎不想管，只低头看书。结果还没看两行，后脖颈处的皮肤忽然被人轻轻摸了一下。


    对方的手像带着电一样，沈九星浑身一颤，感觉全部神经瞬间炸了。


    他护着脖子飞速躲开：「你他妈……」


    顾妄收回手，还一脸无辜，真心实意等待他的答案。


    「……」


    沈九星活着的时候最怕痒，更讨厌跟人肢体接触。顾妄一脚直接踩进他两个雷区，昨天踩一遍，说了别碰，今天还又踩一遍。


    当他的雷区是公园吗？？？


    后颈诡异的触感挥之不去，沈九星捏着指关节忍了又忍，没有当场打人，而是从书上随便找了句话，压低声音用气声挤出几个字：「路有冻死骨。」


    同时在心里补了一句：谈你的话去吧。


    顾妄眼前一亮，这句诗他有点印象，而且都是五个字，一听就是正确答案。


    于是下一秒，全班都听见了他响亮而自信的声音：「柴门闻犬吠，路有冻死狗。」


    全班同学：「……」


    沈九星：「……」


    汪婷佳：「……路有什么？？？」


    顾妄：「冻死狗。」


    汪婷佳一瞬间都有点站不稳。


    她愣了半天，想说点什么，又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你、你倒是说说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顾妄再次瞄向沈九星，结果对方却扭过了头，不看他。


    表情还有点奇怪，唇角隐隐有上扬的趋势。


    顾妄没想明白，于是自己努力：「意思是……冰天雪地，有的狗出身名贵，住在温暖的柴门还有力气吠叫，有的狗却只能在马路边冻死，非常可怜。」


    「藉此暗示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差异，意蕴深长。」


    *


    这节语文课高二二班过得欢乐无比。


    笑声差点没掀翻天花板，下课后隔壁班同学一窝蜂过来打听，打听完又是一阵爆笑。


    「草，牛逼牛逼……」隔壁班一男生搭着于诚的椅背，笑得直不起腰，「狗的阶级差异？亏妄哥想得出来。」


    「谁说不是呢，他怎么有信心说出口的？」


    「哎，妄哥人呢？」


    孟乙航一边觉得他哥实惨，一边自己也笑得没气，捏着两张餐巾纸擦眼泪，边擦边说：「讲台上站着呢——佳姐让他在黑板上把『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各写二十遍，不写完不能下来。」


    正说话间，汪婷佳和顾妄一前一后地下来了。


    汪婷佳其实都有点气笑了，但当着这群小兔崽子的面，还是绷着脸，快速从后门走出去。


    倒是顾妄，走得不紧不慢，还从不知道谁桌上抽了张湿巾，一根根擦他手指上的粉笔灰。


    路过座位，隔壁班男生跟他搭话：「妄哥！去哪啊？」


    于诚沖那男生说：「还能去哪？冻死狗都出来了，佳姐不得带他去办公室喝茶？」


    一帮人想想又觉得好笑，围着顾妄乐了半天：「真的有创意，是个人才。」


    顾妄：「过奖过奖。」


    聊了一会儿，他低下头，看见沈九星坐在座位上，单手插兜端详着黑板。


    「看什么呢？」


    周围一片嘈杂，趁着没人注意，顾妄俯身凑到沈九星旁边：「是不是觉得我写字特别好看，特别崇拜我。」


    确实好看。


    粉笔字刚劲有力，工整又不失豪放，明明是罚抄，字却透出一股理直气壮。


    这么好的字……真是被这人的语文水平白瞎了。


    沈九星不想夸，他眯着眼睛，视线从黑板平移到顾妄脸上：「不是要谈话吗，你怎么还不走。」


    「啧。」顾妄说，「怎么又这么冷淡了，刚才不还高高兴兴的？」


    上课的时候沈九星也在笑，笑着骂了他一句「傻逼」，眉眼弯弯的，周遭冷空气褪下去不少。


    穿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沈九星笑，他差点以为这人没长这个表情呢。


    还挺……好看的。


    顾妄当时看着他，又莫名联想到他喝酸奶的样子，一时间甚至忘了追究虚报答案的事，上去抄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心说等下得好好理论理论。


    没想到抄完回来一看，同桌又变回了那张死人脸。


    「高兴个屁。」沈九星下意识怼回去，然后偏过头。


    他本来还想过，顾妄会不会是为了贴合人设，故意装的没心没肺，学过的古诗也背不出来——当然这个疑虑在对方说出「路有冻死狗」之后也就不存在了。


    真的是，脑迴路清奇。


    顾妄眼尖，敏锐地捕捉到沈九星嘴角扬起一个非常小的弧度，只不过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孟乙航聊完天又掏出手机打游戏，登录界面还没跳转，他抬起头，看见顾妄抓起校服外套，吹着口哨大步往外走，身后捲起一阵风。


    孟乙航握着手机，纳闷地看着顾妄的背影：「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妄哥这话谈得这么……」


    灿烂呢？？


    说去谈个话，听起来就几分钟的事，顾妄却消失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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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谈完回班，已经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


    于诚从中午就开始怀疑顾妄是不是直接逃学走人了，作为二班班长，他有义务了解同学们的去向，保证大家都活着：「你说我要不去学校门口的网吧找找看。」


    孟乙航：「你干嘛不直接去办公室看看？」


    「不行。」于诚摇头，「期中考我语文爆炸，四道选择全错，不知道卷子批完没，反正这几天我交表都绕着佳姐走。」


    「早死晚死都得死，你不如现在去，妄哥还能给你分担一部分炮火。」


    「……孟子，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不谢。」孟乙航又说，「不过我觉得妄哥没走，今天有体锻，妄哥可是从来没翘过，出勤率百分百。」


    最后一节就是体锻课。


    男生女生都有固定的搭子，三三两两说笑着往外走。难得可以脱离老师和作业，教室里外气氛非常愉快，上节刚下课就有男生抱着篮球往外沖，差点没把拖课的物理老师气死。


    孟乙航换上球鞋，刚系好鞋带，一抬头看见顾妄出现在走廊，正从窗外往里放笔，立刻招唿他：「妄哥，打球去啊！体委不辱使命，占到了最大的那个场子。」


    体锻课是整个年级一起上的，场地全靠拿命抢。好在他们班体委爱篮球爱得深沉，在这种事上向来奋不顾身。


    顾妄「嗯」了一声，声音竟然有点虚弱。


    一般情况下，他们哥几个不会多聊学习的事，这不揭人伤疤么，但孟乙航实在好奇：「佳姐到底跟你谈什么啊，能谈这么久？」


    顾妄只说了三个字：「补作业。」


    原着顾妄欠下的语文作业可以追溯到半年前，汪婷佳留他一命，表示补好上周的即可。


    这一周的语文题差点没把顾妄写吐。


    唯一一点安慰是，系统觉得被叫去谈话特别符合原着人设，手环给他们加了宝贵的一分，现在变成了2。


    他想想还是觉得倒霉，扶着窗框对沈九星吐槽：「这加分的代价也太沉重了，穿越过来继承别人的作业，像话吗，我自己的语文作业都没写得这么认真好吗。」


    沈九星：「那也是你有本事，人家欠了半年都好好的，你一来就凭实力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


    顾妄觉得也有道理：「我这个人确实比较突出。」


    「……」


    「说什么呢，快走快走。」孟乙航从教室里钻出来，胖胖的身躯异常灵活，一下勾住顾妄的脖子，「今天我们必定吊打三班，打到让他们跪下叫爸爸……」


    顾妄被他勾着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闹哄哄的教室里，沈九星独自坐在后门口，像是加了一层屏障，显得格外寂寥。感受到顾妄的视线，沈九星抬眸扫过来，不过很快就重新低头，没什么表情。


    原着的沈九星性格安静内向，不停有同学从他身边经过，却没人喊他一起。


    虽然看沈九星的样子，他也并不很想去。


    但顾妄还是退回窗边，探头问道：「九星，打球去不去？」


    第08章


    哪来的这么多称唿？


    沈九星毫不犹豫地拒绝：「不会，不去。」


    「我教你啊。」


    「不想学。」


    「好吧。」顾妄倒也没勉强，走之前还叮嘱了句，「那你要好好活着啊，别死。」


    「我怎么觉得，沈文静今天有点不一样啊。」


    傍晚的太阳还挺勐，男生们全都脱得只剩短袖，一场打完，别的班过来求场地，二班就高风亮节地退居观众席。


    孟乙航肉肉的圆脸热得通红，他一边擦汗一边看球，忍不住向顾妄说出心中疑惑：「他以前不是挺怕你的吗……三分！漂亮！！……今天怎么变了？」


    顾妄提高警惕，试探道：「那你觉得我变了吗？」


    「没啊。」孟乙航想了想，「真要说变了，可能脾气变好了点吧。」


    毕竟是校霸，就算平时再亲民，要是有人敢像沈九星那样打发他，肯定也动手了。


    顾妄：「我脾气本来就好。」


    孟乙航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自己体会。


    顾妄不屑于争辩这种事情，接着给沈九星找补：「我也没觉得沈九星不一样啊，哪儿不一样了。」


    孟乙航：「就是……对你特别冷淡。」


    「怎么说话的。」顾妄仰头喝了口冰水，觉得这话不太中听，「你是没看到，早上他喝我买的酸奶，一口一口的，喝得多认真。」


    「我是说对你冷淡，又不是说对你的酸奶冷淡。」


    「……」


    孟乙航的思路就像断线的风筝，很快又飘远了，八卦兮兮地说：「哥你知道不，我听说沈文静是个孤儿。」


    顾妄喝水的动作一顿。


    他不由想起那天晚上，沈九星一脸冷漠，声音平静地告诉系统他「没爸没妈」。


    「真的，大诚帮汪婷佳填资料的时候看见的。」孟乙航还以为他不信，「沈文静从小就自己一个人住，就住在咱们学校后门口那条巷子里，根本没人管，所以那帮傻丨逼才敢去堵他。呸！欺软怕硬。」


    在六中，虽然大家成绩不分伯仲、菜得各有千秋，但混子群体也存在鄙视链。像欺负沈九星的那种混混，仗着家里有关系就恃强凌弱，专挑好学生下手，孟乙航他们都看不惯。


    顾妄的水瓶都盖上了，又被他拧开灌了一口，无意识地问：「那他的钱哪儿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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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挣呗。可能还申了助学金吧，但就咱们学校那点儿助学金，连交学费都不够，根本指望不上啊。」


    顾妄没说话，两段经歷在他心里渐渐重合。


    原着的沈九星只是个虚构人物，但现在那位真正的沈九星，退学之后又是怎么一点点熬过来的？


    篮球划过天空，稳稳投进球框里。


    孟乙航跟着鼓了几下掌，想起他最好奇的问题：「哎，所以沈文静真就搬去你家住啦？那些堵他的混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被欺负的事原着沈九星没有和任何人说，孟乙航他们也是口口相传，一知半解的。


    「一点破事。」


    顾妄扬了扬手，空矿泉水落到垃圾桶里，发出「咚」的一声。他没了看球的心情，翻下看台，把校服外套披在肩上，头也不回地往教学楼走。


    「回去啦？」孟乙航在后面喊。


    「嗯。」顾妄想起什么，「对了，以后别叫外号了。」


    「啊？」


    「我同桌不是有名字吗，沈九星。」


    名字多好听啊。他心想。


    *


    新的一天，对这个世界新的恨意。


    沈九星昨晚定了个六点五十的闹钟，以免今天又被顾妄那张大脸叫醒。然而闹钟还没来得及响，顾妄就早早出现在他房间：「早上好啊。」


    沈九星闭着眼把手伸出被子，摸到枕边的手机，眼睛睁开一小道缝，看见屏幕上大大的「6：42」，直接把手机往顾妄身上砸。


    「冷静，冷静。」顾妄连忙接住，然后重新放回到沈九星手边，「等下我们买几个包子吃吧，你爱吃什么馅儿的？」


    沈九星抓起手机，毫不犹豫地又砸了出去。


    「……」


    顾妄对包子很执着，一路上东张西望，终于远远地在对街发现了一家早餐店。他挺高兴：「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啊，我很快回来。」


    沈九星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又担心他干出每种包子买一个回来的事，勉强开口：「一个肉包就行。」


    顾妄沖他比了个ok，转头扎进车流里。


    天气特别好，万里无云，阳光直接洒下来，烘得人暖洋洋的。路上车来车往，锃亮的塑料壳和玻璃板上光波流转。


    沈九星在马路边等顾妄，越等越困，忍不住眯起眼睛。


    就快睡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哟，这不九星吗。」


    沈九星眼都没抬。


    那个声音绕到他面前来：「好久没见啊，想不到今天这么巧。你现在是了不起了，傍上个有钱人，住进人家家里去了是吧？怎么，我们老大给你当男朋友，还不能满足你？」


    另一个声音说：「咱们跟他废什么话，打一顿就老实了。」


    沈九星终于冷冷地睁开眼。


    换一个世界，还是有这种找死的人啊。


    沈九星没说话，阳光落到他身上，像被冻住一样失去温度。


    对面仨男的，一个黄毛，一个绿毛，一个黑毛，丑得各有特色。黑毛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杈，放在手里掂了掂，觉得能用，于是用顶端指着沈九星，说：「不想死就老老实实地……」


    黑毛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看见面前这个本应该腿软求饶的男生，眉眼一抬，阴沉地朝自己看过来。


    沈九星的眼睛总是盛满泪水，软弱得谁都能欺负，但今天却泛着寒光，和冷白的肤色一对比，凌厉得就像一把刀子，随时能把他整个捅穿。


    「……」


    黑毛手一松，树杈差点掉到地上，又被他狼狈地提熘回来。


    什么情况这是？


    他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很想说一句要不咱们走吧，今天好像不宜打架。


    黄毛没看清状况，还咬牙切齿地说：「怎么今天就一个人啊？你家顾妄没陪着你？」


    「听不懂你同伴的话么。」沈九星把外套长袖往上提了几厘米，只露出手腕，「要打就打。」


    对方瞬间瞪圆眼睛：「找死？」


    话音未落，沈九星已经一拳砸在他腹部，黄毛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弓起腰捂住肚子。


    「说过了，不要跟我废话。」沈九星一字一顿，「我有点烦了。」


    「我操……」黄毛唿吸急促，恶狠狠地瞪着他，又转头吼另外两个男生，「你们他妈的愣着干什么？一起上，不信打不瘸他！」


    黑毛僵在原地，差点就要扔下树杈转身跑路。


    绿毛男反应过来，挥着拳头去打，沈九星偏头避开，同时后腿一扫，勾住对方的小腿，直接把人掀翻在地。


    「你大爷的……」


    那男的眼眶发红，朝地上啐了一口，直接伸手来掐他的脖子。沈九星正要挡回去，腕部的手环忽然尖锐地叫起来。


    「滴滴滴——」


    沈九星一顿，看见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黄色三角形，三角形中间用红字写着「-1」。


    底下还附着一行字：警告！违反原着人设，扣1分。


    他分神半秒，再回过神来对方的手已经伸到面前，就快碰到他的皮肤。


    就在这时，另一只手横插进来，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哎哎哎——光天化日的，怎么聚众闹事啊。」


    第09章


    如果说这几个混混是流里流气的猥琐，那顾妄就是傲慢，傲得吊儿郎当。腕上的手环同样响个不停，他置若罔闻，左手还提着一袋包子，右手攥着绿毛的胳膊，越掐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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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打一，这好像不太好吧。」顾妄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却很冷，「要不然加我一个？」


    那个混混被吓了一跳，胳膊生疼，但愣是没敢躲，结结巴巴地说：「妄、妄哥。」


    顾妄「嗯」了一声，右手发力，把他从沈九星边上拉开半米远。


    手环的警报声恰好在这一刻停下。


    沈九星动了动手腕，沉默片刻。


    其实他不是没打过三打一，但还是头一回听人说「加我一个」。


    「不、不用打了妄哥。」黄毛总算站直身体，一只手还按着肚子，陪着笑脸说，「我们就是刚好路过，看见九星，想着过来打个招唿……」


    顾妄家里有钱，在学校里也是唿风唤雨的人物，跟他们老大一样惹不起。


    「打招唿啊。」顾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以后别来了，看见你们对他的眼睛不好。」


    「……」


    三个混混灰熘熘地跑了，也不管走的路是学校反方向，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


    顾妄把沈九星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没看出受了什么伤，这才问道：「怎么回事儿？」


    沈九星把外套袖子重新翻下来，示意边走边说。


    顾妄：「他们跟你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了？


    傍上个有钱人。


    老大当他男朋友。


    沈九星已经听明白了，就是那混混头子看上了原着沈九星，被拒绝之后恼羞成怒，想用蛮力找回面子。


    他嫌膈应，直接忽略掉这段屁话，面无表情地说：「没说，上来就想打架。」


    「应该就是原着那些混混。」顾妄皱着眉，「这帮傻逼。」


    沈九星也很烦，要是条件允许，他想把这群人直接打包扔进臭水沟，可惜不太行。


    想到这里他看了眼手环：「扣了一分。」


    「没事，以后再挣，你尽管打。」顾妄说，完全不介意这宝贵的一分是他补了一整天语文作业才补来的。


    话音刚落，手环又震了一下。


    -恭喜完成：英雄救美。获得加分。


    计分栏一跳，变成了惊人的4！


    顾妄看见分数特别激动：「我去，九星你看见没有，一下加了三分！」


    「滚你妈的。」沈九星当场炸了，「什么英雄救美，你才美，你全家美。」


    「……」


    一来一去耽搁了二十分钟，註定要迟到，他们索性不着急了，步伐慢得像在散步。


    顾妄拆开买来的包子，塞给沈九星两个肉包和一个菜包。


    「不是说了就要一个肉包？」


    「不行，你得多吃点。」顾妄不知想到了什么，瞥了眼他的腰才继续说，「你太瘦了。」


    这三个包子加起来，差不多是沈九星上辈子一整天能吃的量。


    他勉为其难地吃了一路，还是没吃完，但又不想浪费，最后几口几乎是强行塞进嘴里的。


    走到离学校几十米外的地方，远远地看见值周同学都已经收队了，只剩那个熟悉的保安大叔，拎着那个熟悉的扩音喇叭，叉着腰堵在校门口。


    沈九星看见那个喇叭就头疼。


    然而顾妄迷之自信，神神秘秘地告诉沈九星：「放心，这次能进。」


    说完他直接沖保安大叔挥挥手：「叔！开个门呗？」


    「怎么又是你们两个？迟到了十五分钟，进来登记！」保安大叔横眉怒目。


    「哎，别啊叔。」顾妄笑容热情，左手搭上大叔的肩膀，姿势特别哥俩好。他压低声音说：「上回给您带的那茶叶，味道怎么样？」


    大叔被他搂着，有点懵逼：「什么茶叶？」


    顾妄比他还懵逼：「一整箱白茶，您不记得了？」


    保安大叔一脸茫然。


    「就昨天，大课间，我在学校超市买好，亲自提来保安室的，您没印象？」


    这大叔看着也挺朴实的，该不会收了东西不认帐吧？


    谁知大叔中气十足地说：「我值夜班，大课间的时候已经换班了！你给谁送的茶叶？」


    「……」


    顾妄和沈九星被拎进保安室里听候处置。


    顾妄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挽回自己的尊严：「是这样，我这个人脸盲比较严重。」


    沈九星感觉自己对顾妄的骚操作都开始习惯了。他完全没在听地「嗯」了一声，熟练找到昨天早上站的地方，贴着墙准备继续睡。


    保安大叔对着电话簿按按钮：「137……」


    「大叔，迟到这点小事，要不就算了吧。」顾妄跟他套近乎，「您放我们一马，别联繫教导主任了。」


    大叔捂着听筒：「想都别想！我知道的，你犯错了必须找主任，不然我要担责的！」


    「……」


    江志峰两天跑了两趟校园马拉松，获得了这个年龄段不该有的运动量。他喘着粗气，头髮滑稽地贴在额头上，跨进门第一件事就去找保安：「那个，老吴啊。我之前就是说说气话，下次顾妄犯事不用叫我了，去找他班主任吧，啊。」


    顾妄在后面听着，没忍住乐了一声。


    「笑什么？还好意思笑！」


    江志峰耳尖，愤怒地转过脸来：「你这么能耐啊？昨天刚跟你说过好好学习遵守校规，今天又再犯，把我的话当放屁是吧？」


    顾妄：「张主任……」


    江志峰头顶冒火：「我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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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江主任，」顾妄立刻改口，低下头，说得很有诚意，「给您添麻烦了，以后我保证注意。」


    江志峰：「写检讨！」


    「是是是。」


    「一千字！！」


    「好好好。」


    江主任气顺了点，一扭头，看见沈九星又在后面杵着。


    江志峰心情瞬间变得复杂：「……小沈啊。」


    他知道沈九星被混混堵的事，但那几个混混家里确实有背景，他作为教导主任却无计可施，对这个孩子一直心怀有愧。所以当顾妄主动提出可以带沈九星去家里住，汪婷佳一来报告，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可现在看……


    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熘！


    「沈九星，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江主任痛心疾首，「可这两天，又是不戴校徽，又是迟到，你说这，这……这是什么？」


    沈九星顺着江志峰的目光低头去看，才发现许是刚刚动手的缘故，平安锁不知何时从领口滑了出来，藏在他的校服短袖和外套之间，露出了一小截红绳。


    江志峰眼疾手快地纠住红绳，顺藤摸瓜往外扯。


    「什么东西……首饰？」


    沈九星想向后退开，无奈江主任经验更丰富，手腕一使劲，金色的小锁就被他取下来攥在手心。


    「你真是！」江志峰瞪着平安锁，气不打一处来，「上学还戴首饰！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还有你那头髮，发色我就不提了，现在还留那么长，脑袋后面稀里煳涂的像什么样子！」


    眼看炮火被沈九星吸引，顾妄敛了笑意，上前一步：「主任……」


    没来得及说完，江志峰已经先一步下了判决：「没收，等毕业了再找我要！」


    沈九星倏地抬起眼。


    第10章


    「主任。」顾妄在旁边说，「我们就迟个到，您罚迟到的事行不行，怎么还要收人东西呢。」


    他这会儿是真有点担心了。虽然不知道那个首饰到底是什么，但沈九星眼里的茫然太明显，整个人的气场被削弱一圈，和平时的冷漠完全不一样。


    这要是一个想不开，不会去死吧？


    就算不死……他也莫名不想看到沈九星这个表情。


    江志峰说：「校规明确写着，上学不能戴首饰，我晨会天天强调，你们不听还好意思问？」


    顾妄：「要不您都算我头上，我写两千字检讨，中午之前保证送您办公室来。」


    「不行。」


    「三千字。」


    「小兔崽子，跟我讨价还价呢？」


    江志峰正在气头上，被顾妄这么三拱两拱的，火越烧越旺，再一想沈九星本来多好的一根苗苗，跟着这人才两天就长成了杂草：「你！你也别想逃过去，明天让你家长来一趟，跟汪老师好好聊聊！」


    「……」


    上午第四节下课，教室里乱闹闹的，于诚抱着一摞作业从办公室出来，顺道带来一个消息：「沈……九星，佳姐说让你去找她一下。」


    说完就见顾妄一个激灵，扔下笔坐直了，紧张地看过来。


    沈九星本人反而没什么反应，踢开凳子站起来：「知道了。」


    顾妄连忙拉住他：「九星！」


    距离有点远，顾妄整个人向后仰，椅子四只脚都悬空了两只，沈九星怀疑他一松手就会摔下去。


    「干嘛？」这次拽的是袖子，没有肢体接触，沈九星勉强忍了，「写你的检讨。」


    这人一早上一直在奋笔疾书，这种勤奋绝不可能出于对语文的热爱，沈九星想也知道他在赶迟到的那一千字。


    顾妄自己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好像又没什么好说的，拉着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别死啊。」


    沈九星扭头走出门，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楼道拐角处，顾妄才恋恋不捨地转回来。


    于诚没听他俩的对话，他反跨坐在孟乙航的位置，被顾妄桌上的东西吸引了。


    他翻了两下，目测不像检讨书，有点意外：「这啥？妄哥，你在写作文啊？」


    还没看清标题，顾妄就把纸抽走了，整个人兴致缺缺。


    「写点东西。」他抓了抓头髮，感觉思路受了干扰，索性把纸笔收起来，问起别的事，「今早江主任说，明天让我家长来一趟学校。」


    于诚看起来习以为常：「峰爷确实，不知道最近怎么这么残暴，可能更年期。」


    「你说我找谁来合适啊？」顾妄试探道。


    「你哥呗！」于诚说，「你哥这么好，随叫随到，而且每次就来走个过场，要是我妈有你哥一半随和，我都能少挨几十顿毒打。」


    有这种好事？


    顾妄还想再问问，孟乙航从外面回来，刚进门就开始叫：「于诚你又这样坐！小爷的凳子都被你踩脏了！」


    「没踩着！」


    「你每次都说没踩着！哪次没脏！」


    「咚」的一声，顾妄任由前桌打架，一手扶着桌子，一手在抽屉里翻微信，果然翻到一个备註「大哥」的联繫人。


    就你了。


    顾妄自信打字：哥，明天有空不，班主任让找家长。


    对方很快回復。


    大哥：怎么回事？


    顾妄：没啥大事，就是迟了个到，反正你来了就知道了。


    大哥：我安排一下。


    大哥：这几天工作忙，抽不出时间。周五上午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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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抽不出时间？顾妄有点意外，心说不是随叫随到吗。


    但这两天的误差也没引起他注意，顾妄替班主任做了决定：行，那你到了给我发消息。


    大哥回覆：好的。


    果然业务熟练，顾妄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沈九星的位置空着，正好有一抹阳光落在他椅面上，被切割成梯形的形状，有人经过时会挡住一截。顾妄收起手机，被忽明忽暗的光影吸引了注意。


    他盯着椅面，在心里琢磨：原来原主还有哥哥。


    家里确实是有好几个卧室，穿来那天他特意看过，加上他和沈九星的，一共有四间。房间都有生活气息，但就是没见住的人，也不知是为什么。


    顾妄又想到沈九星。


    早上那个平安锁，虽然不知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才会这样贴身戴着。


    被没收之后，还露出那样的神色……


    还没想完，一块橡皮突然从前面飞过来，不偏不倚砸在顾妄头上。


    于诚扔完就觉得不对：「卧槽！」


    他停下脚步，心虚地盯着顾妄，这种时候还是有点怕他生气的。


    顾妄止住思绪，慢条斯理地握住橡皮，没说话。


    于诚怂了。


    他正要道歉，对方忽然抬起手，趁他不注意，那块橡皮飞过来，稳准狠地正中眉心：「……」


    「看见没？」顾妄笑得没那么走心，但讲话还是挺欠揍，「这才叫准头，你不行啊。」


    「……草！」


    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种侮辱，于诚愤怒暴起，双人战争瞬间升级成三人乱斗。


    顾妄跟他们闹了一会儿，打着打着，视线又飘向走廊尽头。


    ……


    沈九星敲响办公室的门。


    这是整个高二年级任课老师的办公室，就在教学楼里，方便他们管班。他敲了两下，一个女老师过来给他开门。


    汪婷佳也朝门口看过来，见是沈九星，立刻招唿他：「这边。」


    沈九星「嗯」了声，对这场景陌生又不适应，也不知道该站着还是坐着。


    「来，坐吧。」汪婷佳推给他一张小板凳，先从柔和的角度切入，「最近生活还好吗？」


    「挺好。」


    「在顾妄家住得习惯吗？」


    「习惯。」


    「那些人还有来找你麻烦吗？」


    沈九星略去早上的经歷，摇了摇头。


    汪婷佳看着沈九星，总觉得这孩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沈九星身世坎坷，一直就话少，但以前是胆怯的安静，现在却变得更加冷淡和疏离。


    「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老师。」汪婷佳嘆了口气，「老师希望你多说说话，好不好？」


    沈九星扯了下嘴角，没接话。


    其实上辈子他不是这样的。在第一次被人孤立的时候，他去找了班主任，怀抱那样大的期待，小心翼翼地问老师能不能帮忙调解。


    「行行行，知道了。」


    「心眼放宽一点，别人只是在和你开玩笑而已。」


    「你自己要注意言行，要是你没有错处，其他同学也不会来针对你……」


    思绪回到现实，沈九星敷衍着回答：「知道了。」


    汪婷佳说：「早上江主任来找我，说了近期的一些问题。我个人觉得，应该是因为刚刚搬家，最近事情又多，所以有些没注意到的地方，你也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沈九星顺着她的话点头，汪婷佳继续道：「所以我和江主任解释过了，之后你做事再仔细一些，这次的情况咱们就揭过了，不做处罚。」


    不做处罚？


    沈九星有点意外，没想到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顿了两秒才说：「好的。」


    汪婷佳微笑起来，拍拍他肩膀。


    沈九星下意识摸向自己空落落的颈间。


    他低声问：「……平安锁能不能还回来？」


    「平安锁？」汪婷佳眨了眨眼，「你是说那个首饰？」


    「这……」她神色为难，朝不远处扫了一眼。


    沈九星跟着看过去，这才发现江志峰就在办公室里。作为教导主任，他在这里也有一张工位。


    汪婷佳心下已有决定，安慰道：「江主任看重校规，现在去要怕是要不回来。没关系，主任帮你保管两年，毕业了肯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你放心就好。」


    这回答在意料之内，沈九星垂下眼，没再多问。


    其实他也无数次想过要扔掉平安锁。父母亲手将他遗弃，送个首饰又能挽回什么？


    可不知为何他总是没下手，反而保存得小心翼翼，小时候戴，长大了换长红绳继续戴。除了那年被同学摔坏了一角，其他都完好无损。


    没想到最后以这样的形式失去了它。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也无所谓了——反正平安锁也从未保过他平安。


    楼内打响上课铃，沈九星起身告辞：「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嗯。」汪婷佳应了句，接着又想起一件事，「哎不对，你先等等。」


    她翻了下日历，找到上面一个红色的圈：「还有半个月就要提交了，徵文准备得怎么样啦？」


    沈九星：「……」


    沈九星退回半步：「徵文？」


    汪婷佳：「是呀，几天前跟你讲的，主题是『生命』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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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抽了抽嘴角，说：「这个，我写不了。」


    「为什么？」汪婷佳一愣。


    好问题。


    沈九星面无表情，突然就理解了顾妄在办公室补顾妄作业的心情，那真叫一个操蛋。


    见对方不说话，汪婷佳有点着急：「这个比赛很正式的，机会宝贵，要是能拿奖，说不定会对你以后升学有帮助。我特意争取才拿到参赛名额，浪费掉太可惜了。」


    沈九星勉强找了个藉口：「我最近比较忙。」


    「忙什么？还有十天时间，写一篇作文也来不及吗？」汪婷佳紧紧皱眉，片刻后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问，「……是之前那个原因吗？」


    那个？哪个？？


    沈九星就想不通了，原着沈九星和班主任怎么有这么多小秘密？


    他不怎么耐烦地站在原地，看汪婷佳起身去角落里拿什么东西，看清之后却忽然怔住。


    「你先拿着这些。」汪婷佳从皮夹里抽出五张一百元纸币，悄悄塞进沈九星的手心里，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别花时间出去打工了，好好学习最要紧。」


    「钱不够了就跟老师说，没关系的，不要为这些担心。」


    沈九星攥着那几张纸，感受到上面残留的余温，张了张口，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沈九星发现走廊尽头处站着个人，背影分外眼熟。


    可能在想事儿，顾妄看起来竟有几分正经的沉思意味。但校服外套也不好好穿，就那么搭在肩上，暴露了他没个正形的本质。


    「不是上课了吗。」沈九星停下脚步，「你站这儿干什么？」


    顾妄吓一跳：「我去，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我都没听见。」


    他快步走过来，先看看沈九星的神色：「谈完啦？谈什么了，没骂你吧。」


    沈九星没展开讲，只说：「没骂。」


    顾妄也没追究，「哦」了一声。


    沈九星想了想，反应过来：「你来交检讨？」


    顾妄却说：「没，还没开始写呢，中午写了再交，很快的。」


    也不知道这人一早上在忙活什么，沈九星随口道：「那你跑过来干嘛。」


    「那当然是有正事了。」


    顾妄把外套换了个肩膀搭着，朝他咧开个灿烂的笑容，「我过来——接你回教室啊。」


    第11章


    接人背后的故事没那么美好。顾妄回到二班教室，自动自觉地留在外面的走廊上，没有进门。


    沈九星已经在座位坐下了，一回头才发现少了个人：「你干嘛？」


    他座位在后门口，边上就是朝向走廊的玻璃窗，顾妄趴在窗沿上，还凹了个挺帅的姿势。


    「这是数学老师给我的福利。」


    「什么福利？」


    「本节数学课免听权。」


    「……」


    前排的孟乙航听到他们对话，发出一声类似猪哼的爆笑。


    他赶紧收敛，趁讲台上徐晴写板书，偷偷转头对沈九星说：「翻译一下就是——他被晴姐赶出去了。」


    于诚也分享笑话：「刚才上课铃一响，妄哥就直接举手，说这些数学题实在太简单了，他不想上。」


    「阳光如此明媚，生活如此美好。」当时的顾妄无视整个教室的注目，滔滔不绝，「我们不应该被习题囚禁于教室，我们应该出去走走！像这样吹吹微风，晒晒太阳，享受平凡的幸福……」


    然后他就被徐晴赶到走廊上吹风晒太阳去了。


    于诚：「啧啧，晴姐那个脸啊，都快黑成炭了。」


    孟乙航：「那能不黑吗？以前妄哥上课也就睡睡觉打打游戏，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现在可不一样，都舞到晴姐脸上去了，还敢说数学题简单……」


    「你们懂什么。」顾妄纠正他们，「晴姐这不待我挺好的吗，我说想走，她二话不说马上就让我走了，多体贴。」


    「妄哥牛逼。」孟乙航朝他竖拇指，「所以你到底为啥出去啊？」


    「干正事。」顾妄说完，瞥沈九星一眼。


    不出去怎么接人，上课哪有接人重要？


    办公室和高二二班不在同一层楼，这么远的距离，万一沈九星回来找不着路了，万一又碰上那些混混了……


    顾妄还想再说点什么，『咚』的一声，一小截粉笔头砸在一旁的玻璃窗上。


    「聊个没完了是吧？！」徐晴忍无可忍，「不是嫌数学太简单吗，要不你上来讲？」


    「不用不用，我闭麦，您接着讲。」


    顾妄很客气地比了个『请』的手势，道了个歉，退到走廊后面。这会儿各班都在上课，也没老师巡查，他靠着栏杆，正大光明地摸出手机，准备微信上继续。


    出乎意料的，沈九星先给他发了消息。


    顾妄朝班里扫一眼，看见男生眉心微拧，左手抵着额头，看似在认真做题，实际上右手隐在书桌抽屉里。指节连着腕骨轻动，他送的那只白色手机壳若隐若现。


    沈九星：。


    沈九星：不用特意来找我，我又不是不认路。


    顾妄：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我乐意出来逛逛


    沈九星：……挨骂很爽？


    顾妄：骂就骂呗，放心吧，这些小事我从来不在乎


    顾妄：你可能没看出来，其实我这人脸皮比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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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沈九星垂眸看着这行字，心说还他妈没看出来，就你脸皮厚这事，路过的蚂蚁都该看出来了。


    『比较厚』这个说法还是有点谦逊，要是搞个『脸皮最厚的人』评选大赛，顾妄绝对断层出道。


    沈九星指尖悬停在手机屏幕上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把对方推远点，结果人家毫不在乎，就是赖着不肯走。


    也没那么无语，就是……不习惯。


    沈九星烦躁地拧起眉，没回消息，直接把手机扔回抽屉里。


    徐晴还在讲课，叽里咕噜的数学符号迴荡耳边，根本听不懂半个字。


    沈九星从课本里翻出几张作文稿纸，盯着那空白的绿色框格，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妈的，刚才怎么就被那几张毛爷爷蛊惑，莫名其妙答应了徵文的事？


    他根本就没收钱，五百块原封不动还给了汪婷佳，但一来二去鬼使神差的，他就从『不写徵文』，变成了『周五早上先交一份初稿来看看』。


    议论文，三千字起步。


    沈九星冷着脸，对着作文稿纸看了半天，最后摁开笔桿，数着格子，往第一行正中间怼了两个字，『生命』。


    ……然后就这么干坐到下课铃响。


    顾妄高调地结束罚站，从后门进来，沈九星一把抓过稿纸，揉成一团直接丢进垃圾桶。


    还生命呢，他死了算了。


    *


    周四下午，正课上完，最后一节又是体锻。


    教室里空了大半，顶灯也被关掉了，讲话不用压着声音，闹哄哄的。


    二班占篮球场施行轮流制度，体委李江洋这周已经去占过一次，所以这次只负责喊人。他穿着骚气的萤光橙球服，趴在窗边催促：「走了妄哥，孟子占到位置了！」


    顾妄正站在教室最后面，仰头看着天花板，食指在开关处尝试着拨动几次，最后一排顶灯亮了起来。


    他手里抓着根水笔，往座位走：「今天不打了，你们去。」


    李江洋差点惊掉下巴：「你不打？？？」


    「有事儿。」


    「什么事儿能比体锻课重要啊？」李江洋往地上砸了几下篮球，试图勾起顾妄的兴致，「走吧走吧，一班那帮孙子还等着打比赛呢，缺了你可不行。」


    顾妄举起几张纸，在李江洋面前一晃而过，没等人看清就收了回来：「看见没？写东西呢，这叫创作，很高级的。」


    李江洋：「？」


    正好于诚换好球衣走回来，李江洋连忙喊他：「大诚你评评理，妄哥说他不去打球，要创作。」


    于诚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啊，那咱们走吧。」


    李江洋：「？？？」


    「妄哥最近天天这样，而且那几张纸宝贝得很，谁也不给看，我问了好几次都被拒绝了。」于诚搭上李江洋的肩膀，但是李江洋又高又壮，两个人看起来有点滑稽，「男人真善变啊……心碎。」


    「……」


    一米九几的男生被拉走，窗户口瞬间亮堂起来。顾妄四下看看，周围的位置都空着，整个角落就剩下他和沈九星。


    他心情颇好地抖了抖稿纸，吹声口哨：「兄弟，忙什么呢？」


    沈九星烦得很，没接话。


    这两天他东拼西凑，又是翻课本，又是查手机，找了几段名人名言，勉强把开头和结尾填上了——现在的问题就是中间那2600字，要怎么在一夜之间自己写完。


    他本想直接上网找篇范文抄一下算了，但又意识到这是正规比赛，到时候抄袭被发现，汪婷佳估计也要担责。


    这种时候他甚至有点羡慕顾妄。


    那天的一千字检讨，顾妄简直就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虽然质量没法保证，但速度摆在这儿，没写过百八十篇都练不出来。


    对此，顾妄本人也表示：「无他，惟手熟尔。」


    沈九星按了按太阳穴，听见顾妄说：「汪婷佳到底跟你说什么了，最近怎么总愁眉苦脸的。」


    没收到回应，顾妄也不恼，自己又换了个话题：「哎，猜猜我手里的是什么。」


    他把稿纸推过去，在沈九星眼皮底下晃晃。


    沈九星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构思出来几个字，都被这人晃没了：「……别放我桌上，拿回去。」


    「你就没有一丝丝好奇吗？」


    「没有，谢谢。」沈九星对别人的事是真不关心，而且他也听过顾妄和于诚的对话，「你不说是创作机密，不能给人看吗。」


    顾妄：「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啊。」


    沈九星的笔尖一顿，在稿纸上晕开一个小黑点，他提起笔，重新把那个字写好。


    顾妄自己先憋不住了，献宝似的说：「其实这是一份我精心准备的，演讲稿。」


    「演什么讲？」沈九星下意识看了眼手环，确认最近没接到过新任务。


    「关于我们为什么要活着，生活的美好之处，以及，致敬伟大的生命。」顾妄说，「正能量深度好文——《生命的意义》。」


    沈九星：「……生命？的意义？」


    「对，耗时十个小时，匠心独运，保证听完就重拾信心，再也不想死了。」顾妄说。


    自从那天迟到被抓，沈九星神色不对，他就决定开展一次生命教育，鼓励对方，遇到挫折也要勇敢地活下去。


    他好我也好。


    顾妄大手一挥，展开稿纸，清了清嗓子：「《生命的意义》。作者：顾妄。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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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念了一个字，他就被沈九星一把拉住：「停。」


    「啊？」顾妄也没想到效果这么拔群，「这就够了？」


    沈九星对上他清澈而愚蠢的眼神，突然又有点迟疑了。


    ……就这人的语文水平，写出来的东西真能用吗？


    但是时间太紧急，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他确认道：「生命的意义？」


    「对啊。」


    「多少字？」


    「啊，没数过。」顾妄估了一下，「两千五的样子吧。怎么了？」


    该死的合适。


    沈九星斟酌了下，说：「前几天汪婷佳喊我过去，说原着的沈九星参加了个……徵文，主题就是生命。」


    顾妄瞪大眼睛，反应过来：「这就是你这几天忙的东西？早说啊，我来写不就行了。」


    沈九星看着他，没说话。


    『路有冻死狗』像一座沉重的大山，横亘在他们之间。


    顾妄却信誓旦旦，演讲也不念了，直接揽下他的活。


    「放心吧，明早之前肯定给你写好交过去。」顾妄甚至拒绝了他的开头和结尾，表示可以直接包办，「我这讲稿写得，引经据典，大气磅礴，只要稍加润色，直接拿下徵文比赛一等奖。」


    沈九星感觉他吹得有点过了：「你确定？」


    「好歹我也是个大学生，虽然在语文这门学科上没有特长，但也写过小几万字的论文了，区区三千根本不算事。」顾妄说。


    小学学歷的人，对大学生抱有一丝天然的尊重，很容易被唬住。


    所以沈九星勉强信了。


    第二天上午，他被汪婷佳叫到办公桌前，捏着顾妄写的那几张破纸，心说他再信顾妄他就是狗。


    第12章


    「君子曰：活不可以已。」


    「俗话说的好！有的人死了，但他又活了，有的人活着，他就决不能死。我们应当改变『不行就死』的观念，而是秉承『不死就行』的精神，笑对困难，乐享人生……」


    汪婷佳念了几句，实在念不下去了，把稿子往沈九星手里推：「九星，你……你这是在写什么？」


    自从看到这份放在办公桌上的徵文稿，她一早上都没能安心，反覆思量，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原本好好的一乖孩子，怎么会写出这样震撼人心的文字。


    难道是到了叛逆期？


    沈九星沉默着，低头看着那些词句。


    除了这段狗屁不通的开头，正文同样别出心裁。顾妄从衣食住行的角度，全方面详细介绍了自己的生活，写到动情时还即兴发挥一整段报菜名，着重夸赞了『糖醋里嵴』这道家常小菜，并从做法上进行一定展开和点评。


    最后他回归主旨，表示『活着还是很好的，毕竟死了就不能拥有这样美好的一天』，唿吁大家要珍爱生命，尤其不能跳楼。


    『楼』字后面是一个潇洒的点，完美收篇，看得出来作者对本文相当满意。


    沈九星放下稿纸：「这件事情，我没办法跟您解释。」


    「可……」汪婷佳还想再问。


    「解释什么？」江志峰正好路过，看沈九星又站在那，眉头一皱停下脚步，「又怎么了？」


    「没什么，我和九星聊聊徵文的事儿。」汪婷佳维护自己的学生，「主任您忙您的，放心吧。」


    江志峰半信半疑，但毕竟是别人带的学生，他也不方便多问。推门而出，正看见等在办公室门口的顾妄。


    顾妄手长脚长，半蹲在地上十分惹眼，对面教室的女生都朝这里看，红着脸互相耳语。这人却毫不在意，半眯着眼，指尖灵活把玩着一根铁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铁丝上面绕了好几个弯，逐渐变成一只小猫脸，仔细看看还挺有模有样。


    江志峰瞪他，没好气地说：「不好好上课，蹲在这里干什么？」


    顾妄睁开眼，感觉面前的人有几分眼熟。


    对视片刻，想起来了：「啊，张主任。」


    「我姓江！！」


    「对对对，江主任。」


    顾妄把铁丝捋直塞进口袋，他其实是陪沈九星一起过来，但也算有正经理由，「今早汪老师约了和我哥谈话，我哥要迟到一会儿，所以我先来跟汪老师说一声。」


    「汪老师还在忙呢，你就在这儿干等？我看你就是不想上课。」


    顾妄笑了：「主任，您真是料事如神。」


    「少跟我贫。」江志峰想走，但又忍不住退回来叮嘱他，「现在沈九星和你住在一起，你……你自己注意言行举止，最起码别带坏人家。」


    顾妄：「您这话说的，沈九星好着呢，之前刚领了徵文任务，汪老师现在肯定就是在夸他。」


    江志峰看他这自信的样子就头痛。


    他嘆口气，嘀咕了句：「还夸呢……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顾妄闻言一愣。


    没夸？怎么可能？


    他写得这么好！


    顾妄不信邪，直接敲开办公室的门。走近了，他听见汪婷佳的声音已经变得严厉：「……不管怎么样，也不至于写出这样一篇文章来！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写得不好吗？」顾妄忍不住问。


    谈话双方一起看向他。


    其中沈九星的目光非常复杂，看起来包含情绪万千，概括一下就是——想打。


    「不应该啊。」顾妄走过去一起看，第一句就被自己的文化折服了，「这引经据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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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只想把稿纸捲成一个卷，然后暴扣在顾妄头上。


    「引你个头啊，写的什么屎。」他压低声音说。


    汪婷佳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你们在说什么？」


    顾妄还捧着他那几张稿纸，一副难以置信、非常受伤的模样。


    沈九星无语地看他两眼，心道算了：「对不起老师，是我没好好写。」


    「不。」顾妄振作起来，重新开口，「其实这是我写的，您要骂，就骂我吧。」


    汪婷佳皱眉：「沈九星的徵文，你为什么要写？」


    顾妄：「因为我非常希望能有这样比赛机会，得知沈九星同学参赛，我向他争取了名额，沈九星同学高风亮节地同意了，所以是我写的。」


    「……」


    沈九星差点都忘了，这人最擅长的就是说瞎话不打草稿。


    顾妄很快就后悔了。


    虽然揽下责任的那一瞬间很痛快，他感觉自己帅得不行。但是汪婷佳把他一个人留下来批评了半天，批评完又担心会打击他难得的学习热情，最后竟然提出跟他一起把那篇作文分析分析，看看有哪里可以修改的。


    简直是人生中最痛苦的回忆。


    过了大概一个世纪，有老师敲响办公室的门：「汪老师，有家长找，说是顾妄他哥哥。」


    顾妄精神为之一振：「快快快，请进来！」


    原着顾妄的哥哥气质非常成熟，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西装革履，年轻而沉稳。


    「汪老师，作文的事等会儿再说。」顾妄熟络地介绍，「这我哥。」


    他礼貌地和汪婷佳握了握手：「您好，我是顾让。」


    「咱都这么熟了，就别寒暄了，坐下直接开始吧？」顾妄着急回班找沈九星，催促道。


    「说什么呢。」汪婷佳也带着笑容，和顾让握手，「我是顾妄的班主任，汪婷佳，初次见面，您多指教。」


    顾妄：「？」


    顾让：「是，我工作忙，以前都是顾妄的二哥管他。难得这次他主动给我发消息，我推掉工作也得过来。」


    顾妄：「？？？」


    「我这人比较严格，所以他们有事也不常跟我说。」顾让拉开椅子坐下，语带歉意，「偶尔听他二哥说几句，我只知道顾妄严守校纪校规，学习刻苦，成绩名列前茅，是这样吧？」


    顾妄：「……」


    草，好像要完。


    *


    「这都多少节课了，妄哥怎么还没回来啊。」


    中午孟乙航满脸忧愁，手机里的游戏因为缺一个人而迟迟无法组队开始，「不就是找家长谈个话吗，多大点事儿，怎么还没结束？」


    恰好学委刚从办公室处来，闻言大着胆子说：「估计还要挺久的。」


    「怎么说？」


    「什么情况？」


    一群男生瞬间围了上去，学委是个挺文静的女生，脸都涨红了，费劲解释了半天，意思是顾妄好像『请了个很严厉的家长』，现在家校双方在混合双骂。


    「很严厉？怎么会很严厉？」


    于诚最耐不住性子，嘴里说考砸了不敢见汪婷佳，最后还是勇敢地牺牲小我，去办公室潜伏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他面色沉重：「完了，我看妄哥不呆上一整天，怕是出不来。」


    沈九星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热闹离他不远，他把于诚的话尽数听了进去。


    原来原着顾妄有两个哥哥，大哥顾让事业有成，商界精英，性格也是严肃沉稳。顾妄的爸妈早早移居国外潇洒去了，长兄如父，两个弟弟都是顾让看着长大的，生活费也是他出。


    但他工作也忙，常常没日没夜地出差，在家的时间短，总有照看不到的地方，所以顾妄更多是由他二哥、顾行管着。


    ——这位二哥就没那么靠谱了。


    顾行也是六中的学生，当年读书时就和顾妄皮得不相上下，毕业后也不想从商，自己在六中附近倒腾了个烧烤摊。


    烧烤摊物美价廉，顾行自己也很没架子，倒是广受学生好评。


    「以前妄哥有事，都是顾行从烧烤摊里赶过来一起挨骂，骂完转头就忘，还能带我们一起吃顿烧烤。」


    孟乙航摇头嘆息，「他和妄哥战线统一，坏事从不让顾让知道……这回怎么就露馅了呢？」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沈九星看穿真相。


    手环一震：「恭喜完成：顾妄挨骂。获得加分。」


    加分栏又是一跳，不知不觉间已经攒到了『7』。


    最近的加分越来越有一种不管顾妄死活的美感，沈九星抽了抽嘴角，本不想多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摸出手机。


    沈九星：找错人了？


    沈九星：骂完没，骂完回信。


    发完这两句冷冰冰的慰问，他就没再管了，这一天过得挺清静，直到放学后，顾妄才终于回復消息。


    顾妄：我草，头都快炸了


    顾妄：逮着我骂啊，战斗力巨勐，我连手机都不敢看，看了估计得被没收


    顾妄：太狠了，我觉得我受到了伤害


    沈九星：你人呢？


    顾妄：在烧烤摊


    沈九星：？


    沿地图找过去，『受到伤害』的某人正繫着个围裙，拎着一把烤肉串儿，在坐席间穿梭上菜。


    沈九星刚到，就被顾妄塞了两串牛肉。


    「嘘，我偷偷给你留着的，没让人发现，你先垫垫肚子。」顾妄还是那句话，「你太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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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上下打量他的装束。


    顾妄解释：「噢，我大哥刚过来把我二哥一起骂了顿，二哥说让我打工一晚上，给他赔偿精神损失。」


    「……」


    沈九星感觉他们仨兄弟凑在一起，简直就是一部活生生的《顾家衰亡史》。


    今天气温偏高，烟火气烘得更添热意。沈九星捏着铁签，找了个角落里的座位坐着，看顾妄忙前忙后，整个人完美融入了烧烤摊氛围。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沈九星偏头，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的老爷爷，手里拄着根拐杖，眼神直勾勾盯着他的烤肉串。


    「干嘛？」


    老爷爷扔了拐杖，两手胡乱比划一阵，目不转睛。


    沈九星晃晃铁签，「想吃？」


    老爷爷张开嘴，牙都掉了几颗，『啊啊』地点头。


    沈九星顿了一下，把铁签递过去。老爷爷顿时喜笑颜开，也不佝偻了，拎着拐杖飞快跑走。


    沈九星：「……」


    他继续托起下巴，却见顾妄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不会吧，难道被这人看见了？两串肉而已，不至于找他算帐吧？


    沈九星坐直了点，顾妄在他桌边站定，抽了张纸仔细擦擦手，抹掉刚才上菜沾上的油渍，嘴里说着：「差点儿忘记了。」


    「什么？」沈九星抬头看他，忽然感觉锁骨处一凉，下意识想躲，却被对方按住。


    顾妄伸手绕过他脖颈，没有触碰到皮肤，小心地在身后捣鼓一阵，然后松开。


    沈九星低下头。


    小小的平安锁躺在他领口，闪烁出一点金光。


    第13章


    不远处烧烤摊出餐了，顾行端着盘子在几张桌子间绕了一圈，可能是没找到客人，开始扯着嗓子叫号。


    「八十四号！八十四号在哪？」


    「这里这里！」


    「哎哎哎，别撞着我盘子啊。」


    「老闆再加二十串牛肉——」


    人声喧闹。


    沈九星对上顾妄的视线，男生眼里盛满笑意，眼尾跟着上挑，张扬又痞气。微风拂过，衣摆和发梢轻轻晃动。


    沈九星攥着平安锁，有一会儿没开口。


    最后他问，「怎么拿回来的？」


    「简简单单。」顾妄指节插进发梢，耍帅似地向后捋过去，「江主任那抽屉质量很一般，我拿铁丝就给撬开了。」


    他能挨一天的骂，也不全是因为搞错了家长。今天他故意表现得不成样子，被罚写检讨，趴江志峰的办公桌上，趁人不注意，成功把平安锁偷了出来。


    「满满一抽屉都是从学生那儿收来的东西，少一个他肯定发现不了。」顾妄笑着说。


    顾行送完餐过来，见顾妄身边的人眼生，不是平常一起过来吃的那几个狐朋狗友，有点意外：「哟，这小同学是哪位？」


    「我同桌，沈九星。」顾妄介绍，「他现在就住咱家。」


    「噢，是你啊。」顾行恍然大悟，「顾妄跟我说过这事儿，你放心住着，我是顾妄他二哥，你也一样喊我就行，别客气。」


    沈九星把平安锁收回衣服内侧，开口：「二哥。」


    顾行也是话痨的性格，不用人问，他自己交代了一堆信息。


    「我平时管着烧烤摊，晚上出摊，所以我作息颠倒，白天才在家睡觉，还没跟你碰上过。」顾行说，「顾妄他大哥大嫂也很忙，天天在外面飞来飞去的，所以都碍不着你们，当自己家住就好。」


    顾妄也才知道他还有个大嫂，未免后患，他旁敲侧击道：「那咱二嫂子……」


    顾行：「哪来的二嫂子？你哥我黄金单身汉！」


    顾妄：「啊，那就好。」


    顾行：「……」


    顾行嫌顾妄晦气，也不要他打工了，给他们送来一盘子烤串，让他们吃完就滚蛋。


    顾行嘴上抠搜，其实对亲弟和亲弟的同学非常大方，烤串量很足，和顾妄买零食一样，每样菜都有。烤肉新鲜出炉，在铁盘里滋滋作响，冒着诱人的油光。


    顾妄先拿起一串，放凉了点儿，直接送到沈九星嘴边。


    沈九星猝不及防地咬了一口：「你搞什么？」


    顾妄等他把那串上的羊肉都叼走，才收回手，把签子扔进小竹筒里。


    「怕你又送人，自己不吃。」


    「……」还真被他看见了。


    沈九星本来会怼回去，但他今天心情还行，不想杀生。


    天色不知不觉间暗下来，一阵晚风掠过，吹淡了空气中混杂的孜然气味。烧烤摊支着的红蓝尼龙棚也被吹动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们不远处有一桌人在聚餐，也是几个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嗨：「老闆，再来两箱啤酒！」


    顾妄突然问：「你喝过吗？」


    「嗯？」


    「啤酒。」


    沈九星顿了一下，坦诚道：「喝过。」


    顾妄：「啧，我都没喝过。」


    沈九星没说话，瞥了对方一眼，目光中没多少信任。


    顾妄说：「你这表情，好像在怀疑什么。」


    「确实。」沈九星承认，「你看起来不像没喝过酒的。」


    毕竟写检讨都这么熟练。


    「我怎么了，你别看我长得这么帅，其实我一直遵纪守法洁身自好，不抽菸不喝酒不烫头，争做新时代五好公民。」顾妄说起这种话来就滔滔不绝，「倒是你——你怎么回事，小小年纪不学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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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应该也不比我大多少吧？」


    「大一天也是大。」顾妄说，「我七月的。」


    沈九星没接话，表示不想争论这种幼稚的问题。


    「酒好喝吗？」顾妄又问。


    沈九星的视线飘向远方，片刻后才收回来，说：「不好喝，工作需要而已。」


    什么工作，还得喝酒？


    顾妄愣了下，继而想起这人很小就退学了，之后的生活费全靠自己挣，活下去就不错了，哪里轮得到他来挑工作。


    也许再差的活都干过。


    顾妄忽然觉得不舒服，辣椒粉在嗓子眼蹦跶，一片火烧火燎的。


    他真没喝过酒，因为不太喜欢那种喝酒的氛围，但鬼使神差的，他起身去了趟店内，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罐冰啤。


    沈九星怀疑这人跟自己有仇：「我说不好喝，你拿两瓶来？存心的？」


    「你不用喝，我喝。」


    顾妄修长的食指挑开拉环，发出「刺啦」一声，泡沫从小口满溢出来，又迅速消退回去。喝酒也追求潇洒，他一仰脖，直接把易拉罐180度倒转，喉结上下滚动，整瓶喝了个一干二净。


    他放下瓶罐，「哈」了一声。


    这下轮到沈九星问：「好喝么？」


    顾妄品了品，苦中带甜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五脏六腑都跟着热起来。


    他说：「草，真不好喝。」


    沈九星笑了下，紧接着听见对方问：「怎么有两个你？」


    沈九星：「？」


    顾妄用力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左右眼不太协调，各自能看见一个沈九星，却无法重合，他迷茫地转来转去。


    「……你他妈。」沈九星拿起没开的那罐看一眼，「是啤酒啊，这也能醉？」


    还醉得这么迅勐？


    「谁醉了，我没醉。」顾妄撑起精神，勉强把两个沈九星对准重合了，「你不要乱说。」


    看来程度不重，脑子还在思考，还知道要给自己挽回脸面。


    沈九星笑了一声，盯着手里的啤酒罐，忽然也屈起手指，勾开拉环。


    顾妄想拦他：「苦，你别喝。」


    沈九星拍开他的手：「谁让你拿两罐，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傻子。」


    顾妄：「……」


    沈九星把易拉罐送到嘴边，轻抿一口，酒香在唇齿间瀰漫开来。


    好像没那么苦了？他摸着领口的平安锁，在心里想。


    以前从来没发现过，原来啤酒也可以有好喝的味道。


    那边顾妄已经开发出新的操作，易拉罐空了，他扬起手，摆出投篮的姿势，往不远处的垃圾桶里面扔——


    成功把塑料垃圾桶整个掀翻了。


    「……」


    顾行愤怒的声音跟着飘来：「顾妄！你给我滚过来捡垃圾！！」


    顾妄也没想到自己进化出了如此神力，一边说着「哎呦卧槽」一边准备滚过去，却被沈九星拦了一下。


    「怎么了？」顾妄问。


    沈九星说：「试试吧。」


    「啊？」


    沈九星抬起头，冷棕色的眼眸照进一点光亮。


    「不死了，再活一次试试。」


    *


    时隔近两周，姗姗来迟的期中考结果终于出炉。


    六中同学有自己的个性，视成绩如粪土，除了少数几个勤奋的学生，其余人对考卷都没什么期待，能逃一天是一天。现在逃不过了，要面对自己那稀烂的分数，班里气氛十分萎靡。


    当然，也有特例。


    于诚今天到得有点晚，作为班长他一向负责发答卷，所以来了就去找学委：「小妍，咱班试卷呢？」


    柯小妍抿了抿嘴角，弱弱地用眼神示意他向后看——


    顾妄抱着一大摞答卷，端端正正站在讲台中央。他拎起一张卷子，看一眼姓名栏，然后大声且自信地念出来。


    「李江洋——」


    体委脸色黑中发红，匆匆跑过来，把他四十来分的物理卷领下去。


    顾妄看他一眼，迅速在心里默念：李江洋，打球那个，黑的像炭。


    「姜恺——」


    「赵可盈——」


    「洛雨薇——」


    「蒋——这字念啥来着？」他随便找人问了下，「蒋懿——」


    于诚简直目瞪口呆：「这是作甚？」


    柯小妍：「不知道哇，妄哥突然就把试卷抢走了，说要自己发。」


    正说着话，顾妄响亮的声音又传过来：「柯小妍——」


    「……」柯小妍坐在第一排，尴尬地举起手，接过就在她正对面、相距不超过半米的试卷，「妄哥，我、我就在这儿呢。」


    「行了，这是最后一张。」


    顾妄发完试卷往台下走，自信满满地对沈九星说，「你同桌，贼牛，已经彻底掌握了班里每个人的名字。」


    沈九星：「是吗。」


    「嗯哼。」


    于诚正好跟着下来，远远地就问：「妄哥，你干嘛呢。」


    「啊，没什么，进行一下同学之间友好的问候。」顾妄热情地邀请他坐下，「早上好啊孟子。」


    于诚：「……？」


    沈九星头疼地抵住前额：「你可闭嘴吧。」


    他烦得很，原着沈九星刚给他考了好几门满分答卷，字迹清秀、逻辑明晰。他一方面庆幸期中考已经结束，不至于太快掉马，另一方面又发愁下次考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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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时候考得天崩地裂，人设崩塌，他怕老师们受不住。


    想到这里，沈九星又瞥一眼顾妄。


    自从他表达了『不准备死了』的意思，这人就充满干劲，简直活力四射，还诚恳保证一定会努力挣分，让他们顺利通过系统考核。


    ……傻逼似的。


    沈九星转动手里的水笔，莫名勾了下唇角。


    顾妄眼尖地看过来：「你笑了？」


    「笑屁。」沈九星当场否认，「谁有心情笑。」


    「……啧。」


    顾妄确认了，这人真的很口是心非。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在沈九星脑袋上揉了一把。


    第14章


    今天过得格外漫长，因为每一节课都是试卷讲评，讲完后订正，底下学生一片萎靡。


    孟乙航把原子笔按得啪啪作响，头髮都快挠秃了：「这什么破题啊，靠。」


    正值数学课，徐晴坐在讲台上挨个批订正，时不时还要骂几句。他很怂地瞅了两眼，厚着脸皮转过身：「九星，帮我看看这题呗。」


    沈九星笔尖一顿，有些僵硬地抬起头。


    还没想好怎么拒绝，顾妄单手伸过来，把孟乙航的脸往回推：「别捣乱，我同桌忙着呢。」


    「没捣乱啊，我是真写不出来，等下晴爷要杀我。」


    「哪题？」顾妄刚睡醒一觉，气定神闲，「拿来我帮你看。」


    「妄哥，你摸着你二十分的试卷再说话。」孟乙航说。


    他又转向沈九星：「你不用给我讲，只要把卷子借我品鑑一下就行，嘿嘿。」


    正合沈九星的意，他把试卷递过去。


    孟乙航如获至宝，转身回去咔咔一顿抄。抄到一半，徐晴接了个电话出门了，教室里瞬间如同初春降临，万物復甦，聊天的声音响起来。


    孟乙航也不装了，直接扔下笔，冲到讲台上霸占了徐晴的位置。


    「安静安静！今天咱们有要事在身，大家不要忘记了！」


    「忘不了！」


    「保证完成任务！」


    顾妄单脚踩着桌槓，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也漫不经心地跟着喊了几声，喊完偏头问沈九星：「什么任务？」


    沈九星：「你问我我问谁。」


    不过很快他们就听明白了，这件事整个高二二班蓄谋已久——体委李江洋的表白大计。


    临近放学，蠢蠢欲动的同学们聚集在讲台周围，把男主角李江洋围在中间。


    「事关江洋同志的终生幸福，我们务必要严肃认真对待。」于诚捏着根粉笔头，用力敲了敲黑板。


    白色粉笔字写着两个名字，左边是『李江洋』，右边是楼下三班的女生『席若』，中间用粉色粉笔画了一颗歪歪扭扭的爱心。


    「人家女孩子比较腼腆，但也很容易被打动，我们一定要拿出诚意，动之以情。」


    大家鼓掌：「是是是，说得好。」


    「江洋已经跟人约好了，席若五点半会抵达一楼大堂，注意，这不是演习！」


    「鲜花组已就位，目标：买来席若最喜欢的郁金香！」


    「蜡烛组已就位，目标：摆出蜡烛大爱心！」


    「氛围组已就位，目标：用力鼓掌！」


    顾妄混在人群里，相当配合地排练了三遍，最后送上祝福：「哥们，加油，我相当看好你。」


    李江洋已经热泪盈眶。


    他脸色黑红黑红的，用力抱拳：「承各位吉言！」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外走，经过后门，顾妄停下脚步。


    「走，一起来参与班级集体活动啊。」


    沈九星坐着没动：「不去，我写作文。」


    「出去放松一下，说不定还能找点灵感。」


    「不熟。」


    「玩玩就熟了。」顾妄直接拉住李江洋，「快说，你是不是非常希望沈九星同学一起去？」


    李江洋：「啊……啊？」


    顾妄：「你看，人男主角都开口了，不去不合适。到时候万一表白失败，你得负责任啊。」


    沈九星：「……」


    顾妄特别执着地想让他出门，最后沈九星还是被拉着一起进了大堂，站在人群最外围。


    一楼大堂设计很精緻，地面铺着光滑的大理石砖，暖黄色顶光，角落里还有一架可供学生使用的钢琴，散发淡淡的香水味。


    于诚还保有身为班长的责任心，说：「其实我很好奇——咱们这么勇的吗，大堂里表白，真不怕被老师抓啊。」


    孟乙航神神秘秘道：「放心，我已经算过一卦，不会有事。」


    「你还懂这个？失敬失敬。」


    「倒也不是。」孟乙航摆手，「其实是因为今天期中考出成绩，我听江志峰说下午全校老师要开会分析，顾不上我们。」


    「……」


    「盈姐，快来试试钢琴怎么样！」


    赵可盈是他们班钢琴十级选手，留着利落的短髮，打扮偏中性，性格也大大咧咧。她简单按了几个键试音，转头沖李江洋说：「完全ok。想用哪首做bgm，《致爱丽丝》还是《爱之梦》？」


    李江洋到了现场，变得又紧张又腼腆：「真的吗，会不会太暧昧了。」


    「废话，表白不暧昧，难道你放山歌啊？」赵可盈挥手，「算了我都弹一遍，你自己挑挑。」


    「盈姐，你真是我亲哥。」李江洋感动地说。


    音乐响起，轻快明朗。众人沉醉其中，包括李江洋，感觉表白成功的机率都大幅提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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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一声尖锐的警报响起——


    「卧槽，怎么回事？」


    顾妄也站在靠外的位置，他后退几步，抬头指了指上方：「我猜是这个。」


    天花板上，半球形的烟雾报警器红光大作。


    大家互相看看，视线汇聚，落在点蜡烛的哥们身上，那哥们手里举着个打火机，一脸懵逼。


    「……跑！」


    李江洋一把推开大礼堂厚重的玻璃门，带头往外沖，几个男生跟着他开路，剩下的殿后，把跑得慢的女生们簇拥在中间。


    身后隐约传来保安的声音：「谁？谁在那儿？哪个班的？！」


    「快跑，不要回头。」


    沈九星被夹在中间，中途觉得这种行为实在太愚蠢，想停下来走，顾妄却不让他掉队，强行拉着他一起跑。


    「被逮住又要写检讨！」顾妄说。


    「……」


    他们横跨了半个校园，从高二教学楼一路冲到操场入口，最后停在一棵大槐树底下。阳光穿过树影，蓝白色校服被风吹得贴在前胸，停下脚步后还在摆动。


    所有人原地大口喘气，有人撑着膝盖，有人靠着树干拍胸口，又刺激又好笑。


    「兄弟，看不出来，你跑得很快啊。」顾妄沖沈九星竖大拇指。


    沈九星：「……那他妈是因为你一直拽着我。」


    李江洋欲哭无泪地说：「完了，这下钢琴和蜡烛都没了。」


    一句话拉回关注点。


    「没事，咱们还有花！」孟乙航攥着手机直起身，「已经和买花的兄弟说过了，蒋懿知道我们转阵操场，他说马上就到。」


    过了几分钟，蒋懿上气不接下气地来了：「那个，席若喜欢的郁、郁金香不在花期，所以店里没有……」


    「那你买了什么？」


    蒋懿原地站定，从背后抽出一捧白色的小花。


    孟乙航定睛一看——一簇小雏菊。


    「……」


    顾妄说：「朋友，你这是准备表白还是奔丧啊？」


    「啊？」蒋懿来回看看，「不好看吗？我还觉得挺青春活力呢……」


    李江洋跌坐在石阶上，耷拉着肩膀，像一头颓丧的黑熊。精心熨烫过的校服都跑乱了，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怎么办，席若很快就要来了……」


    于诚安慰他：「没事啊，你别急。盈姐是校乐团的，有乐器室的钥匙，她已经过去看了，说不定能借到别的乐器，咱们还有希望。」


    话音刚落，一个白色的身影由远及近，速度赶得上百米赛跑。


    临撞上人，赵可盈堪堪剎住脚：「单簧管和手风琴都被借走了，剩下的我都不会，你们看看有没有会的？」


    「还有哪些？」


    赵可盈：「鼓，吉他，长笛，唢吶，琵琶。」


    一阵沉默，面面相觑。


    半晌，孟乙航弱弱地举手：「那个，其实，我会吹唢吶。」


    于诚：「这么多乐器，你特么的学个唢吶？」


    「我妈非要我学的，说我这体型吹起来得劲。」孟乙航挠了挠头，下意识转向平常负责拿主意的顾妄，「怎么说妄哥，我要不要借来吹一下？」


    那边李江洋还在喃喃自语：「我真的很喜欢她，我会好好对她的，可是表白搞砸了，我没有机会了……」


    气氛焦灼，顾妄思索半秒，点头拍板。


    「借！有总比没有好。」


    站在一边听完全程的沈九星：「……」


    直男出马，唢吶加菊花。


    照这个风格发展下去，人家姑娘真的会被当场送走吧？


    沈九星看一眼已经陷入抑郁的李江洋，转头叫住孟乙航，打断他往外沖的步伐：「别拿唢吶了，拿吉他吧。」


    孟乙航愣住，沈九星从来没有主动跟他说话，他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他人也很意外，没想到闷葫芦会开口。平时习惯了忽视他，乍一听都觉得他声音有些陌生。


    孟乙航迟疑地说：「可我……我不会弹吉他啊。」


    「拿来就行。」沈九星说，「我会。」


    孟乙航和身边的人面面相觑，最后看向顾妄，后者朝他点了点头。


    吉他是黑色云杉木材质，尺码很大，顾妄都怀疑沈九星能不能拿得下。但沈九星娴熟地抱住，随意找了块石阶坐下。


    他停顿着，没有马上动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妄觉得他情绪好像有点低落。


    「怎么不弹？」于诚忍不住催问。


    「弹。」沈九星说完，指尖拨了拨吉他弦，接着去调整琴头处的某一颗弦钮。


    「这是在干什么？」


    「调音。」


    沈九星调得很专注，侧耳聆听，微风拂过发梢，和外套衣衫一同晃动。他盘着腿，其中一条腿自然垂落下来，笔直而修长。


    顾妄盯着他的腿，又向上到他握着吉他的手指，最后是侧脸。


    阳光洒落，老槐树的树叶半明半暗，枝桠沙沙作响，一小片绿叶飘离枝头，停在肩头，美得像一副油画。


    顾妄心跳隐隐加快，心里忽然冒出两个字：干净。


    独属于青春时期、穿着校服的少年，那股柔和又认真的干净。


    半晌后沈九星抬起头说：「可以了。」


    顾妄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眼神一晃，匆忙收回视线。


    男的弹吉他，他竟然会看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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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什么呢！


    顾妄摸了下鼻尖，欲盖弥彰地背过身去，恰好看到远处一个扎着单马尾、温温柔柔的女生正向这里走来。


    「那人是不是席若？」


    「哎，还真是！」孟乙航眯起眼确认了，「快快快，就位！」


    蒋懿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一个爱心型蜡烛点上，「这个最好看，我从大堂里抢救出来的，还能用。」


    柯小妍也重新捧出小雏菊：「扎了根粉色的丝带。」


    李江洋深深吸气，左手捧着蜡烛、右手举着小雏菊，僵硬得像一樽自由女神像。其他人退散开，围成一个大半圆形，把他围在中间，孟乙航退开前给他整了整领口，低声说：「别紧张兄弟，我们看好你！」


    沈九星闭了闭眼又睁开，偏过头，弹响第一个音节。


    第15章


    表白非常顺利。


    气氛烘托得相当到位，席若和李江洋拥抱在一起，其他同学鼓掌起闹一阵，纷纷散开，给小情侣留出。


    「卧槽，太特么甜蜜了。」


    「青春啊……」孟乙航摇头感嘆，「看得老子都想谈恋爱了。」


    另一个男生说：「那你赶快去找一个啊。」


    「是我不想找吗？存心刺激我是吧！」


    「……」


    周围喧闹，沈九星独自站在旁边。他弯着腰，把吉他完好地收回琴箱里，动作很仔细。


    顾妄像是那种酒会里左右逢源的交际花，应酬了一圈后凯旋，斜倚着槐树干，眯眼看他。


    「没想到你还会这个。」他看了一会儿后开口，「也是工作需要？」


    沈九星动作顿了顿，指尖拂过琴弦，片刻后才重新拉拢拉链。他声音有点冷，音调没什么起伏：「是工作需要，勉强也算个爱好吧——不过很久没弹，现在已经没兴趣了。」


    「可是很好听。」顾妄说。


    「谢谢。」


    「弹得这么好，不考虑一下重操旧业吗？」


    「不了。」沈九星婉拒，「这就是收官之作。」


    他并不适应这种班集体活动，背起琴箱，把背包带向上提了提，准备从热闹中退场：「走了，还吉他。」


    乐器室在综合楼三楼，门锁着，沈九星找到隔壁办公室，向音乐老师表明来意，借到钥匙开门进去。


    里面空无一人，萦绕着长久闭门的木头香气，开门的动作激起尘埃，灰尘颗粒在光束中飞舞。


    置物架有点破，一看就疏于打理。沈九星细緻地抹掉积灰，抱着琴箱放上去，对齐边沿。


    他没有立刻抽回手，指节搭在木架上轻轻点着。


    太像了。


    上辈子他也有过一把黑色吉他，琴头的设计都和这把非常相似，陪伴他好几年的时光，被他在每个夜晚一遍又一遍弹响。


    后来……


    沈九星转过身，退到窗边。


    玻璃窗紧锁着，往下看正好是操场热闹的角落，看了一会儿，眼前逐渐晕眩。


    生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又涌了上来。


    拉上窗帘，阳光瞬间被隔绝。房间里一片黑暗，美工刀陷进皮肤，游走出一道长长的伤痕。


    沈九星背抵着墙，右手掌按着左肩，血珠从指缝里涌出来。他沉默地等着，许久后血止住了，掌心处一片泥泞的鲜红。


    力道没控制好，貌似……割得有点勐。


    沈九星觉得麻烦，敷衍地抹了几下伤口，把血都转移到手掌，随后放下长袖遮住，准备出门找个洗手间冲掉。


    他推门出去——


    迎面对上一大帮同学。


    沈九星：「？」


    他条件反射攥紧右手，在任何人注意到之前迅速掩藏掉血迹，浑身紧绷又戒备。


    孟乙航沖在最前面，跟于诚边聊边走，一回头看见他出来了，立刻高声喊：「沈哥！」


    语气相当热切，沈九星有种不祥的预感。


    「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谢谢你。」李江洋牵着席若的手，黑脸洋溢着朴实的喜悦，「刚才没来得及，嘿嘿……谢谢你给我撑场子。」


    今天下午这么多意外，幸好有沈九星救场，要不然他真是没脸拿小雏菊表白。


    「以前老觉得你话少，所以搞活动都没怎么喊你，聊天也不多。」孟乙航不好意思地挠头，「以后都是好兄弟，好哥们，保证不会再这样了。」


    几个跟在后面的同学齐刷刷点头。


    「都是哥们，都是哥们。」


    「也不会再叫你外号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咱沈哥。」


    「对，沈哥！」


    沈九星嘴角抽搐：「不是，你们不用……」


    孟乙航一拍脑袋，思维又发散了：「这周五是不是那什么，春游来着？是不是要组队？」


    「八人一组，分六组。」于诚给予肯定。


    「那沈哥你就跟我们一起吧？去年你是一个人没组队，今年就加入我们吧。」孟乙航语速飞快，饱含憧憬，板着指头数数，「哎呀这队伍一听就很不错，我，大诚，沈哥妄哥，江洋，盈姐……再拉几个，柯小妍？……」


    沈九星：「其实我就是随便一弹……」


    「天天跟你一组，我都厌倦了。」于诚没听见沈九星的话，对着孟乙航嘆气。


    孟乙航炸了：「为什么？爱消失了？」


    「因为你吃太多。」于诚无情指出，「全班带的不够你一个人吃，跟你一组，我连剩菜都捞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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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捞不上正好，当减肥。」


    沈九星：「……」


    到底有没有人听见他说话？


    他就是日行一善随手做点好事而已，完全不是要跟其他人类交朋友的意思。


    沈九星有点想从案发地潜逃，反正这群人聊得热火朝天也注意不到。他维持着攥紧手心的动作，悄悄后退半步，还没来得及提起另一条腿，后背突然被人用拳头抵住。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别走，多聊会儿呗。」


    顾妄从他背后露出脸，笑得意气风发，手上继续加力把他往回推。


    「……你他妈。」


    沈九星转过身，语气都夹杂着火星子，「往后退，别动手动脚。」


    顾妄非但不退，还整个人硬挤上来。他胳膊横跨沈九星脖颈，勾着他懒洋洋地笑，扬声道：「一声哥们，一生哥们，那就说好了啊——春游一起组队，以后有事也一起干，别不带我们。」


    「谁敢不带你啊妄哥？」于诚说完又补了句，「沈哥也一起，只要沈哥愿意，保证一起。」


    「愿意，他愿意。」顾妄说。


    他挨得紧，前胸贴着沈九星后背，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跟着传来，震得发麻。


    沈九星用尽毕生修养才没有拿沾血的那只手往顾妄脸上唿。


    他深吸一口气，什么也不想说了：「……滚。」


    *


    周四下午，沈九星总算把那篇东拼西凑的徵文交了上去。


    语文水平这种东西，在短期内就不可能有多大提升。他写了改，改了写，折腾很久，最后产出的东西还是不尽如人意，反正拿奖是想都不用想。


    但好在前有顾妄的铺垫，汪婷佳的底线也跟着降低。她并没有说什么，粗粗看了下没问题就收下了。


    总归是了却一桩心事。


    回到教室，后门口聚了一堆人，趴在上写写画画。


    「来来来，吃什么玩什么，住校生买东西不方便，直接在这里写啊。」孟乙航在旁边招唿，「放学了我去一趟联华超市，倾情代购。」


    于诚叮嘱道：「千万记得带上真心话大冒险，这次我要一雪前耻。」


    「就你这手气，别想了，还不如趁早锻鍊一下，免得抽到做伏地挺身的时候太丢脸。」


    「去你大爷，不可能。」


    孟乙航拌了会儿嘴，抬头看见沈九星，「沈哥！你也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想玩的游戏？」


    「我随意，买什么玩什么。」沈九星说完，走到顾妄桌边。


    作为走读生，顾妄难得没有进去凑热闹，在自己座位上刷手机，沈九星屈起手指，『咚』地敲响桌面。


    交流声瞬间停止。


    众人静默着看过来，大气不敢出。


    沈九星垂眸睥睨顾妄的脸，面无表情，言简意赅：「你，跟我出来。」


    「啊？」有个男生没忍住，惊恐地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众目睽睽下，顾妄一句话都没有多问，痛快起身，就这么跟着沈九星出去了。


    「……这不对吧？？」还没见过校霸这副面孔的同学三观刷新，「这还是我认识的妄哥吗？」


    而见多识广的同学非常淡定。


    孟乙航摆了摆手：「没事，习惯就好——想玩什么继续写。」


    临放学，教室里外都热闹，走廊上也来来往往。一直走到楼梯间，才慢慢安静下来。


    二班在顶楼，向上通往天台，一般很少有人经过。楼梯间外侧是弧形半包式的玻璃窗，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顾妄倚着窗，放松地吹口哨：「怎么了，出去玩还不高兴？」


    「重申个事。」沈九星没搭理他，语气凉凉道，「其实已经说了很多次，现在勉强再强调一遍。」


    「什么？」


    沈九星：「没、事、别、碰、我，很烦。」


    上次在烧烤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顾妄亲手戴上平安锁，之后也忘记追究，可能让对面这人产生了一种他们很熟、已经可以肆无忌惮的错觉。


    这是非常不可取的。


    所以沈九星解决完徵文，第一件事就是教育教育他，让他知道什么叫作『保持距离』。


    顾妄侧过头来看他，目光带着一点好奇，一点探究。


    还有一点发自内心的不解。


    「我说实话——活了这么多年，这样拒绝我的，你是第一个。」


    「……」


    「你很特殊。」


    「……」


    「行吧。」顾妄还是妥协了，赶在沈九星揍人之前开口，「虽然我觉得都是大男人，坦坦荡荡，挨一下碰一下也没什么——但你不乐意就算了吧。」


    沈九星略一点头，转头就要走。


    腕上的手环嗡嗡震动起来。


    「什么东西？」


    -点击屏幕，抽取随机任务。


    -本次随机任务分值较高，请认真对待。


    顾妄盯着屏幕上那个充满问号的大转盘看了一会儿，抬头和沈九星对视。


    「兄弟，你平时运气怎么样？」


    「非常差。」沈九星斩钉截铁，「要不然我肯定还安详地死在地府。」而不是在这里抽任务。


    「那我来吧。」顾妄相当自信，压了压指关节，扭头活动颈椎，随后郑重地按下转盘。


    屏幕飞速转动，根本看不清每一栏上的字，几秒后转速逐渐变慢，最终停在其中一格任务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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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保持肢体接触24小时，任务时间，今晚23：59：59至明晚23：59：59。


    -任务生效。


    第16章


    二楼，沈九星的客卧内。


    灰色被套抖搂开来，四角平铺在床沿，顾妄捋平褶皱，往里塞被芯。


    塞好之后，他又从衣柜顶层抱出一个崭新的乳胶枕，套上枕头套，放在床头另一只乳胶枕边上，想了想又拿起来，问沈九星：「你想睡里边还是外边？」


    沈九星坐在书桌旁，沉默地和他对视。


    「别这样看我，相信哥，这也不是哥的本意。」顾妄拎着两只枕头，为自己解释，「我也没想到能抽出这种任务——但事已至此，要保持肢体接触，咱们就只能睡一起，没别的办法。」


    沈九星还是没反应，他继续道：「一切为了加分，系统说加分多，忍一忍吧。」


    「很快的，二十四小时而已。」


    「而且其实我觉得也没那么难忍。哥这样的颜值身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和我一起睡觉不说享受吧，最起码也不寒碜，多少人想睡都睡不到……」


    沈九星实在听不下去：「所以我应该感到荣幸？」


    顾妄矜持颔首。


    沈九星闭了闭眼，此刻非常后悔当初『再活一次试试』的决定。


    其实看到这个任务，他当场就向顾妄表示：别想，做是不可能做的，这辈子不可能睡一起。


    但偏偏系统说加分多，为了顾妄的狗命，他又不能真的拒绝。


    「睡哪边？」顾妄又问。


    「里面吧。」沈九星冷声说，「我一般习惯贴墙睡。」


    「正好，我喜欢睡外面。」顾妄把两个枕头调了个位置，挺满意，「这样睡得潇洒。」


    「劝你别太潇洒，不然我直接把你踹下床。」


    「……」


    虽然已经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但顾妄真正掀开被子坐进来的时候，沈九星还是有一股强烈的、把对方踢下去的冲动。


    他忍了又忍，最后翻过身，面对墙壁。


    「我不想挨着人。」沈九星提前预警，「所以睡到半夜很可能会接触停止，任务失败别怪我。」


    「行，行。」顾妄随口答应。


    沈九星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太明显，任务失败也是情理之中，他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只是试一试而已。


    顾妄扯着被角盖到沈九星身上，最后熄灭床头灯。


    房间里安静下来。


    时间还没到零点，所以任务还没有正式开始。但毕竟是睡觉，情况不受控制，他们还是提前保持接触了。


    顾妄的左手向上弯曲枕在脑后，胳膊肘抵着沈九星的背，位置正好靠近肩胛骨，骨尖又硬又突出，稜角分明，让人感觉瘦得夸张。


    薄薄两层睡衣布料隔不开少年人的体温，接触的位置隐隐发热。


    顾妄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了抓头髮，忽然有点睡不着。


    ——应该是因为任务在身，影响了情绪。


    『睡不着』这种念头，一旦出现就很难消散，顾妄看向沈九星，但黑暗里只能看到对方背影的轮廓，似乎还挺安稳。不知过了多久，手环震了一下，两块屏幕在黑暗中同步亮起，宣告任务开始。


    困意慢慢浮现，顾妄闭上眼。


    *


    次日早晨，他是被闹钟吵醒的。


    顾妄没有立即动作，一般他都会定两个闹钟，第一个闹钟只是预热，还不需要真正起床。沉重的眼皮与意念顽强抵抗，不愿迎接清晨的阳光。


    意识迷濛间，他感觉有什么软软的、痒痒的东西蹭过侧脸。


    紧接着，触觉回笼——他浑身上下都被人占了个满怀！


    顾妄勐地惊醒，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迎面对上沈九星沉静的睡颜。


    这人的睡眠质量还是和穿来第一晚一样的好，只是从昨晚背对他的姿势，变成了如今缩在他怀里、乖巧安静的模样——身体蜷缩着，双手搭在胸前，几根手指扯住了他的睡衣领口。脖颈微微弯曲，大半张脸都压在他臂弯处，甚至压出了一道红痕。


    沈九星脸上没什么肉，但可能是因为骨架小的缘故，触感还是非常柔软。蹭着他脸的是发梢，胡乱遮住一点眼尾，露出长而浓密的睫毛。


    接着再往下，他们身体好几个地方都贴在一起。


    准确来说是沈九星搭在他的腿上。


    顾妄动了动，感受到自己清早某个不可言说的生理反应，也紧贴着对方的睡衣布料。


    ……


    握了个大草啊！


    顾妄瞳孔地震，条件反射想一把推开沈九星，推到半路又瞥见手环，堪堪止住动作，僵硬地低头去看。


    24小时倒计时还在继续，说明一晚上过去，任务并没有失败。


    也对，就他们现在这个状态，会失败才有鬼。


    顾妄脑子里一锅浆煳，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叫醒沈九星？那沈九星岂不是会看到现在这个画面？妈的他们到底怎么会睡成这样？


    他对自己还是有数的，睡相过关，一般不会在床上乱动，就算乱动也不至于把对方摆弄成这种姿势。那都不能叫动了，那叫梦游。


    所以也就是说，是沈九星自己主动睡到他怀里来的。


    沈九星，自己，主动。


    主动……


    顾妄屏住唿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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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不对，沈九星明明说，他不喜欢跟人接触，一个人睡觉都是贴着墙睡的。


    不过他也确实是很口是心非……


    难道其实他喜欢跟他接触？


    顾妄再次瞳孔地震！


    卧槽这下好像全部解释的通了，沈九星喜欢跟他接触，故意说不喜欢，吸引他的注意。


    怪不得沈九星在他面前弹吉他。


    怪不得沈九星笑得这么好看。


    ……原来沈九星他？！


    虽然他们才认识没多久，但毕竟他这么帅，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能怪沈九星，是他魅力太大。


    顾妄在一片混沌中逐渐理清思路。


    第二声闹钟响起，他看向怀里的人，就见沈九星依旧恍若未闻，没有半点动作。


    死人的睡眠质量是真好啊。


    等等，难道沈九星在装睡？


    顾妄顿时心生怜悯，几秒钟的时间，已经脑补出『悄悄在暗恋的人怀里睡觉、却不小心被对方发现了、只能强撑镇定』的大戏。他心里还乱得很，但还是决定先顺着对方的表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轻手轻脚地撤回胳膊和腿。


    分开得差不多后，两个人又恢復成正经睡觉的样子，顾妄低声叫醒沈九星：「该起床了。」


    叫了两三遍，沈九星终于有了反应。


    他抬手揉揉眼睛，眉心掠过一丝不耐：「……嗯。」


    顾妄轻轻嘆息，暗道沈九星演得真像。


    沈九星坐起身，刚睡醒的起床气堵在心口，与此同时又不得不和顾妄保持接触，像挂了个拖油瓶，让他更加不爽。


    他半眯着眼，动作都加大幅度，抓来扔在床尾的长袖校服，食指扣进睡衣下摆，偏头不怎么耐烦道：「转过去，我换衣服。」


    然后他就听顾妄拖着尾音说：「哎，行。」


    沈九星：「？」


    有病？


    他动作一顿，莫名其妙，但还是把这划归为顾妄日常骚操作，没有理会。


    然而接下来刷牙洗脸、收拾书包、换鞋出门，顾妄看他的视线一直奇奇怪怪，像是看一块易碎的小饼干，令人毛骨悚然。


    几次下来沈九星忍无可忍：「你抽什么风？」


    顾妄剎住脚步，两人的手肘作为任务接触点，轻轻碰在一起，在这个场景下无端暧昧。


    顾妄低头看着沈九星的眼睛：「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昨晚？」沈九星回忆了下，「还可以。」


    其实超出他预期，原以为和别人挤一张床肯定睡不惯，没想到一晚上格外好眠，不受梦境困扰，比復活后的任何一个晚上睡得都要安稳，也不知是为什么。


    但这话没法开口，总不能说有顾妄在他睡得特别好。于是沈九星瘫着脸补充：「也就那样。」


    他回答完，顾妄的眼神却变得更加复杂。


    还在嘴硬！


    虽然他并不反感，但总不可能真的跟沈九星在一起。


    可惜了，爱上他，註定没有结果。


    *


    进班的时候，顾妄和沈九星吸引了整个班的注意力。


    顾妄一瘸一拐，腿断得十分逼真，书包被他甩在单肩上，看起来又残废又吊儿郎当。而沈九星搀着他胳膊，脸上表情像吃了屎。


    「妄哥，你、你腿瘸了还坚持来春游啊？」于诚打了个磕巴，明显没想到班里同学热爱集体到这种程度，「这么努力？」


    孟乙航更是吓一跳：「我去，妄哥我来扶你！」


    「欸欸欸，别来。」顾妄往后跳了一步，「我同桌扶我就行。」


    这是他昨天想出的计策——众目睽睽下保持肢体接触有点不科学，所以他牺牲一下，装作受个伤，看起来比较名正言顺。


    「怎么搞的？」孟乙航问。


    「楼梯上没看清，踩空了。」


    「不严重吧？」


    「没事儿。」顾妄摆摆手，心说明天就能好。


    春游班车还没到，各班同学们都在班里等着，聊天声音肆无忌惮，手机也可以光明正大掏出来，潇洒快活。


    汪婷佳点好人数，又把每个小组的名单纸条发到小组长手里，开始强调注意事项：「安全问题一定要保证，这次去动物园，千万不要走到禁区里去了。小组长注意清点人数，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繫老师……班车快到了，路上车程四十分钟，需要上厕所的现在先去一下吧。」


    几个同学陆陆续续推开椅子往外走。


    顾妄拒绝了孟乙航他们的开黑邀请，靠着椅背漫无目的地刷手机，整理思路，突然感觉袖子被人拽了一把。


    他偏过头，沈九星并没看他，目视前方，耳朵却有点红。


    他冷声道：「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第17章


    「咱们老百姓，真啊真高兴……」


    孟乙航走出厕所，在洗手池前沖洗干净，甩掉手上的水珠，边哼歌边对着镜子整理髮型。


    精心调整好三七分的角度，他满意出门，差点和来人撞在一起。


    「妄哥沈哥。」孟乙航打了个招唿，视线落到两人互相搀扶着的手臂，「你们上厕所也一起啊？」


    本来只是一句很正常的寒暄，对面却同时陷入沉默。


    小小的洗手间一时只剩下浅浅的水流声。


    「啊，咳，是啊。」顾妄说，声音不太自然，「我那什么，腿脚不好使，让我同桌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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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乙航点点头，没多想。


    「里面还有别人吗？」沈九星确认道。


    孟乙航：「没啦，刚才人挺多，现在班车都快出发了，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顾妄摸了下鼻尖：「人太多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孟乙航开玩笑，「难道还要沈哥帮你把着？哈哈哈哈。」


    沈九星：「……」


    顾妄：「……」


    顾妄整个人如遭雷击，反应比沈九星大好几倍，一个激灵站直了，差点忘记扮演他摔伤的腿，「你你你瞎说什么？」


    孟乙航：「啊？」


    顾妄非常大声：「什么把不把！我们就算一起来，那也是自己上自己的……」


    沈九星忍无可忍，扶着顾妄的手暗暗加力，掐住他的话头，目送孟乙航莫名其妙地离开。


    然后他直接把顾妄推到洗手间门口站好：「看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顾妄不知道是脑补了什么画面，看起来精神恍惚，几乎是飘着过去的，中途还差点撞倒一串拖把。


    两人一个站在便池前，一个站在厕所门口，各自伸长一条手臂，双手在半空中交握，以某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平分了整个洗手间。


    沈九星分开双腿，微低下头，声音凉得毫无起伏，仔细看却从耳朵尖到脖颈全是红的，「你要是敢转头就死定了。」


    顾妄隐忍的声音从背后远远传来：「……草，你快点吧。」


    沈九星单手拉下拉链，喀拉一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


    顾妄痛苦闭眼。


    这人是在诱惑他吧？是吧？！


    半夜蹭到他怀里，一大早又说什么上厕所……


    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一只手能行吗，理论上来讲他是不是应该过去帮忙……把着……


    靠啊他到底在想什么！


    顾妄勐地站直，心说这个走向不对劲，他是直男，铁骨铮铮大直男，理论上来讲好兄弟一起牵个手睡个觉上个厕所，那都是相当正常的事情。虽然沈九星暗恋他，他也不应该受此影响。


    没错，他笔直，他免疫。


    身后响起沖水声，顾妄紧绷的肩颈肌肉一瞬间松懈下来，他转过身，看着沈九星走过来洗手。


    他们双手分开，换成脚尖相碰，顾妄才发现他的手心已经全部被汗浸湿了。


    「你去吗？」沈九星清洗好，偏头问他。


    「去什么？」


    「上厕所啊。」


    「……」顾妄咽了咽唾沫，「不用，没喝水。」


    沈九星奇怪地瞥他一眼。


    「都一晚上了。」他随口道，「你肾挺行啊。」


    「……」


    顾妄不动声色地绊了一下，迅速装作是腿瘸。


    *


    二班运气好，分到了一辆宽敞的大巴，比其它几辆公交车舒适不少。


    座椅都是双人的，顾妄和沈九星自然而然占了一个位置。咖啡色真皮椅背遮挡了视线，他们在底下左脚碰右脚，还算隐蔽。


    就是顾妄还有点游离，自己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诚闲不住，眼看车程漫长，作为班长总想带领全班同学一起搞点事，他撺掇孟乙航，「你那个，真心话大冒险带了没，拿出来玩玩。」


    「带了，但是车上怎么大冒险？」


    「你不懂。」赵可盈说，「大诚就是不想做伏地挺身，现在玩正好有藉口可以逃过去，到地方就逃不了了。」


    于诚说：「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分明是看同志们闲着没事干，调动一下情绪，要不然车上信号这么差，开黑都得连跪。」


    「行吧，怎么玩？」


    几个人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用最淳朴的玩法，先定一个100以内的数字，大家按座位顺序轮流猜，慢慢缩小范围，最后说中的人抽牌受惩罚。


    「第一轮的数字佳姐来定吧。」


    汪婷佳今天打扮得很年轻，还戴了草帽和墨镜，看起来像个邻家姐姐。她和徐晴坐在一起，听说要她出题，倒也乐得参与，想了个数字，轻声说给主持人于诚，接着同学们开始依次猜。


    「50。」


    「比50大。」


    「80。」


    「比50大，比80小……」


    开头几个过得很快，都是猜靠中间的整数，等范围缩小到十个数字以内，氛围渐渐开始紧张了。


    「62。」


    「比62大，比69小。」


    顾妄和沈九星座位在中间偏后，正好快要轮到。沈九星靠着椅背，默默在心里盘算。


    他没玩过这种游戏，但凭着经验，一般人随口说数字不太会说5或0结尾的整数，或者两个数字相同的重叠数，所以65和66应该都比较安全。


    不少人兴奋起来，在座位上朝这边探头探脑，于诚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比62大，比67小——妄哥，该你了！」


    沈九星正想说你66我65，安全点结束，别出什么岔子，否则肢体接触着受罚很麻烦。


    就听身边人如梦初醒一般，刚刚才从自己的世界抽离，「干嘛？猜数字是吧？64？」


    于诚大声激动道：「对了！就是64！！！」


    沈九星：「……」


    顾妄还挺意外：「我赢了？」


    「赢你个头啊。」沈九星低声说，「你输了，100个数字里你成功挑中了那个雷。」


    于诚摩拳擦掌，碍于大巴上不好离开座位，他把那一盒真心话大冒险卡片往后传，「妄哥你自己挑一张吧，周围同学监督一下啊，不能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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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


    沈九星从来没见过这种花花绿绿的东西，皱着眉研究半天，顾妄给他解释：「真心话就是问答，大冒险是做动作，比如原地蹲起20次、找个同学抱一下什么的。」


    「真心话。」沈九星果断道，「你抽真心话。」


    他绝对不可能跟顾妄挨着做什么原地蹲起。


    「行吧。」


    顾妄正好思绪乱着，抽个真心话敷衍了事。他随手掀开一张，突然僵住。


    前排李江洋替他念出来：「请描述一下你的理想型。」


    「噢——」


    「说说说！」


    「这个刺激！」


    周围人开始起闹，好几个女生红着脸窃窃私语，连前排的老师都笑着转身看戏。


    在全场注目下，顾妄停顿了十几秒，脖子微不可察地扭转过去，扫了沈九星一眼，又转回来。


    最后他说：「……我是直男。」


    众人：「？」


    「真的。」顾妄提高音量，增强底气，「真是直男。」


    孟乙航张着嘴：「……不是，谁问你了？」


    这不是聊理想型吗？


    顾妄还在解释，跟孟乙航扯了半天。老师们捡够乐子，徐晴板着脸开口：「行了行了，一群小屁孩说什么理想型！」


    话题揭过。


    又来了几轮，于诚这个主持人安稳得让人看不下去，也被拉下水，结果一猜就猜中了。


    孟乙航哈哈大笑：「来来来，抽牌，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倒霉。」


    「神经啊？」于诚当场怒骂，「谁会把数字定成50啊？！」


    「别管这个，愿赌服输。」


    于诚当着汪婷佳的面，含泪交待了自己手机藏匿的位置，愤愤不平：「你也别得意太早，我的霉运马上传给你。」


    结果霉运没传到孟乙航，传到了沈九星。


    他在42和43里挑了个42，中了。


    沈九星捏着那个卡牌盒，还没说话，一旁的顾妄比他更急，按住他的手说：「大冒险，他抽大冒险。」


    开玩笑，顾妄心想，真心话要是抽出来个什么『你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那岂不是轻则揭人伤疤，重则当场出柜？


    他刚刚才表明性取向，沈九星这场暗恋无疾而终已经很可怜了，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沈九星一下没拦住，低声喝道：「你又干什么？」


    「没事儿，抽到你不想做的我帮你。」顾妄说完，替他掀开一张。


    大巴车开过减速带，略有些颠簸。沈九星眼前晃了一下，没看清卡牌背面的字。


    顾妄却看清了。


    心跳漏了一拍，他倏然把牌倒扣回去。


    「怎么了？是什么？」


    李江洋迫不及待地伸长手臂，唰地捞起牌面。


    『和此刻离你最近的人亲一下』。


    第18章


    李江洋捏着那张纸，一时半会也没反应过来。


    「写得什么？」沈九星前倾身体，去看卡牌上的字。


    李江洋的座位在顾妄前面，在他斜前方，前倾时沈九星朝顾妄的方向靠了靠。然后顾妄整个人就像被针扎了似的弹开，像良家闺女躲避小流氓，看他的目光充满警惕。


    「？」


    沈九星动作一顿，狐疑地转头，食指和中指夹住卡片翻过来。


    「……」


    沈九星放下卡牌，面无表情，「滚，绝对不可能。」


    李江洋本来其实想起闹，但看清沈九星的脸色，他又莫名有点发虚，转而攻击孟乙航：「孟子，你哪买的卡啊，怎么还有这种十八禁的任务？」


    「哪种？抽到啥了？」


    李江洋念出任务，整个车厢寂静两秒，瞬间沸腾。


    「就校门口超市里买的啊！」孟乙航扯着嗓子说，「我还特意挑的青少年版呢，这不怪我，是妄哥和沈哥的缘分。」


    缘你个头啊。


    沈九星怀疑他真有点水逆，怎么任务一个接一个，又是手环又是真心话大冒险，没完没了了还。


    这脱单系统要不要这么敬业？


    顾妄明显也觉得不合适。


    他一边侧着身子，防止沈九星趁着任务的机会亲上来，一边用仅存的理智思考，说话时舌头都有点打结：「换一个换一个……卡牌呢？盒子给我，我重新抽。」


    「抽都抽了，还能换？」


    「就是，」于诚跟着拱火，「换还有什么意思，反正都是男的，亲一个没事儿，快快快，罚完我们继续。」


    顾妄梗了一下，心说你懂什么，他俩的关系已经非常不纯洁了！


    亲完还了得，沈九星不得被他迷晕？


    「亲什么亲！」顾妄极力维持镇定，忽略自己飞速飙升的心率，「班主任在前面坐着呢，我们敢咳……亲你们敢看吗？行了我换了啊。」


    他重新掀开一张，『唱一首歌。』


    「这个还行。」顾妄把卡塞进沈九星手里，都没敢看他的眼睛，视线飘忽乱瞄，「那什么，你唱？还是我来？」


    沈九星没什么兴趣，听他意思是不怯场，便道：「你来吧。」


    「行，行。」


    顾妄做了个深唿吸，也不需要别的准备，直接唱出第一句。


    沈九星：「……」


    全车人：「……」


    跑调跑得，根本听不出原唱是哪首歌。


    汪婷佳从前排震惊地转过身来，几度欲言又止，看样子估计宁愿让顾妄做第一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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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江洋紧紧扒着前一个人椅背，屁股只占座椅的十分之一，满脸绝望。


    就连平稳行驶的大巴车都略微停顿了一下。


    全场只有顾妄一个人感到自信又满意，他沉浸在歌声中，暂时忘却和沈九星的感情纠葛，直到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他的嘴：「……唔，唔唔。」


    他猝不及防，被修长指节包住半张脸，嘴唇直接按在手掌心。对方明显也意识到了，手指僵了一下，但并没有挪开，在强大的动力驱使下继续捂。


    顾妄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少年人眼眸如深不见底的潭水，透着一丝冷漠。声线清冷而干净，似山泉淌过心间，盪开浅浅的波纹。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


    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


    总是不能懂不能觉得足够


    ……」


    车厢安静下来，顾妄缓缓眨了眨眼。


    沈九星又占他便宜，实在太不可取了，得找个时间好好说一说。


    但不得不承认。


    其实他真的……挺有魅力。


    *


    不知过了多久，动物园大门的标识出现眼前。


    顶棚由假稻草堆成，上面是硕大的几个橙色艺术字『s市动物园』。大家依次背包下车，坐了一路终于唿吸到新鲜空气，精神都振奋起来，顾妄也暂时恢復正常的游玩心态，开始和孟乙航他们扯皮。


    动物园门口要排队检票，太阳有点晒，赵可盈单手挡在额前，踮脚看前面的人：「怎么这么慢啊？队伍都没动过，干嘛呢。」


    于诚正好看见个隔壁班的熟人排在入口处，跑过去打了圈招唿，又带着情报跑回来。


    「报告，里面不让带食物进去投餵动物，门口在查包，没收了一大堆萝蔔白菜玉米什么的。」


    孟乙航大惊失色：「啊？玉米也不能带？我特意背来想餵给亲爱的草泥马！」


    于诚建议他：「要不你就说是自己吃，不餵动物。」


    「我吃生玉米？」孟乙航隐隐崩溃。


    最后玉米还是被收了，一行人折腾半天，总算进入园内。


    内部首先是一个大广场，中央立着卡通园区地图，周围有各种绿化和几家小商铺，工作人员穿着动物玩偶服热情挥手。其中大熊猫玩偶最受欢迎，模样憨憨的，吸引了不少小朋友。


    沈九星扶着顾妄经过，没忍住也在熊猫头顶薅了一把。


    「动物园是环湖式的，顺着走一圈基本能逛完所有场馆，然后中间是水族馆，还有一些要坐观光车进去的地方，比如狮山虎山之类的。」


    作为小组长，孟乙航头顶戴着小红帽，一手举旗一手看地图，「咱们上午逛外周场馆，中午去大草坪野餐，下午去湖中间坐车，三点正好可以看海狮互动表演。」


    顾妄沖他竖拇指：「专业。」


    「听从组长安排。」


    多数人明显也是一样的想法，一路走一路看，经过猴山、大象馆、小兽园、珍禽馆。


    再往前走又到一座馆，游客数量却明显下降，还有人走到门口又退回来的。


    「这是哪？」


    孟乙航低头研究地图：「是……两栖爬行馆。」


    说完他们也看清了馆上的标志——一只巨大的金色蟒蛇。


    「……」


    几个男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默默略过这里，结果赵可盈先一步欢唿起来，拉着柯小妍往里沖：「小蛇！走走走进去看看！」


    小蛇？


    李江洋面色凝重，这蛇小吗？


    架不住过分热情的女同志，他们只好跟着进去，一路贴着墙角，完全不敢靠近对面的玻璃窗。


    窗内模仿蛇岛的样子，地上铺着落叶和石块，还有各种粗长的弯曲树干和绿色植物，乍一眼都分不清蛇在哪里，仔细看才能找出来。


    青色、褐色、黑色的巨蛇盘踞期间，比树干更粗长，有的还嘶嘶吐露着蛇信子，和游客对视。


    「这种东西的受众到底是谁，我真的特别不理解。」李江洋高大的身躯瑟瑟发抖。


    「比如，盈姐。」孟乙航跟他一起抖，「说实话每次看到这种场景，我都想到哈利波特，你说这蛇会不会直接跳出来攻击我。」


    「出息。」


    顾妄假瘸着他那条腿，直接在玻璃窗边走，「这都怕，你们还是不是男人。」


    孟乙航：「你不一样，你跟沈哥挨在一起，汲取了能量。」


    顾妄：「开玩笑，我自己也照样……」


    话没说完，余光里一条蛇头突然凑过来，紧贴着玻璃窗对侧，目光炯炯。


    「……卧槽。」顾妄勐地抓紧沈九星的胳膊。


    沈九星全程淡定，朝他的爪子示意：「松手啊，你还是不是男人。」


    顾妄反应过来，立刻撒手。


    「吓了一跳而已。」他嘴硬道，「这跟害怕是有本质区别的，难道你不会被吓到？」


    沈九星：「死都死过了，还有什么能吓我。」


    顾妄啧了一声。


    这人白天看起来坚强独立，晚上又悄悄缩他怀里睡觉。


    他想了想，又觉得这个情况不对。沈九星暗恋他，那他才应该表现出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气概，应该是他保护沈九星才对，怎么能反过来呢？


    于是接下来一路，顾妄都走得昂首挺胸，精神抖擞。


    沈九星中途看了他好几眼，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你脖子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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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啊。」


    「那你抻着脑袋干什么？」


    「……」


    「我去，你们看看！」孟乙航打断他们的对话，指着不远处的熊猫馆说，「门口都这么多人排队！咱们还进去吗？」


    不愧是国宝，热度极高，还限流，队伍长度和检票口不相上下，令人望而生畏。


    最后还是顾妄拍板：「进！来都来了。」


    熊猫馆外面又热人又多，里面的环境却凉爽舒适，几只熊猫分散着躺在竹架上，安静又惬意。


    游客们不能靠近，就趴在栏杆上往里看。沈九星被其中一只默默坐在角落里、自己费劲剥竹子吃的熊猫吸引了注意，看了一会儿，听见顾妄问：「你喜欢熊猫？」


    「还行，比一般的动物好感高点。」沈九星说，「你怎么知道？」


    顾妄得意道：「我看你在广场那里就摸了熊猫玩偶，一猜就是了。喜欢熊猫也不说，刚才要是没进来多可惜。」


    沈九星愣了愣。


    他欲望低，对很多事都是可有可无，懒得主动争取，所以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不需要别人关注。


    没想到顾妄却看见了。


    「为什么喜欢熊猫？」顾妄又问。


    沈九星回过神，重新看向玻璃里：「活得舒服啊，每天躺着就行，没那么多破事，也不那么辛苦。」


    说完，他看见另一只体型稍大一圈的熊猫突然冲出来，连滚带爬地奔进角落，直接撞在刚才那只小熊猫的肚子上。


    稍大熊猫直立起来，挥舞着爪子，像个显眼包似的，傻乎乎把小熊猫往竹架中央拖。小熊猫明显非常无奈，但又懒得抵抗，最后一边啃竹子一边被挪了过去。


    沈九星：「……」


    这画面怎么有点眼熟。


    第19章


    半天时间一晃而过。


    每到学校春秋游，动物园里就是人挤人的状态，累是累，热闹也是真热闹，临近三点，园里的游客不减反增。


    大多数游客都集中在海洋馆的表演厅附近——据说s市动物园的海洋馆特别出名，尤其是海狮表演，甚至还会有外地的游客带着孩子专程跑来打卡。


    彩色气球飘荡在半空中，欢乐且低龄的动感儿歌在耳畔环绕：「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小朋友们欢声笑语，边排队边玩你拍一我拍一，尖叫声此起彼伏。


    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们夹杂其间，稳重得格格不入。


    「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孟乙航环视周围，隐隐担忧，「咱们是不是误入什么少儿频道了？这观众平均年龄有超过八岁吗？」


    于诚跟着朝后望：「……我感觉，除了六中的，其他排队的人身高都没抵达我的膝盖。」


    顾妄就站在他身后，闻言道：「看不起谁呢？一米八及以上跟你开玩笑的？」


    「要不咱们走吧，换个地方打牌去。」赵可盈早就被儿歌吵得受不了，挽着柯小妍的胳膊，提议，「小妍说她以前看过表演，也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有个海狮互动环节，玩游戏，赢了能拿个小奖品，除此之外都蛮普通。」柯小妍说。


    众人对小奖品没兴趣，纷纷同意退场，沈九星第一个转过身，结果还没走出半步，周围的人群突然向前跑动起来。


    他们被夹在中间，不得不顺着人潮往里走：「怎么回事？」


    「好像，表演厅开始入场了。」


    「……」


    沈九星跟着倒退几步，身边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唿：「妈妈——」


    一个扎着小麻花辫、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停在人群中，神色慌乱地张望着，几个男孩子从她身边跑过去，其中一个撞到她的背，小女孩踉跄了下，往前摔下去。


    「小心！」沈九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与此同时，他自己也被顾妄攥住手腕。


    小女孩吓坏了，抽抽嗒嗒地抹眼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小玉！哎，小玉！」


    女人提着黑色长裙，急急忙忙跑过来，把小女孩搂在怀里，「在这儿呢，你吓死妈妈了……不哭不哭，没事了。」


    小女孩一下有了依靠，撒开沈九星的手，抱着女人哇哇大哭。


    沈九星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在旁边站了几秒，默默准备离开。


    女人叫住他：「等等，同学。」


    她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耳语几句，小女孩点点头，攥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哥哥……」小女孩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抬起水汪汪的眼睛，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沈九星，「谢谢哥哥，这个送给你。」


    一只小小的、灰色的海狮挂件。


    女人不好意思地朝沈九星笑笑：「我家孩子特别喜欢海狮，天天嚷着要看表演，说想要什么绝版玩偶。其实这里人太多，我总担心出事，刚才就走丢了，幸好有你，谢谢啊。」


    沈九星勾了勾唇角。


    挂件还没他的掌心大，海狮抱着条小鱼，看起来憨憨的有点傻。他攥紧手心，沖她们挥了挥手入场。


    表演厅里几乎座无虚席，尤其是前排的位置。


    「因为每场表演只抽一个观众互动，听说前排的号码被抽中的机率高，我们这儿四百多号基本不会抽到。」赵可盈解释说。他们几个进得晚，兴致也不高，就坐在最后排，看到没兴趣了还能提前熘走。


    表演厅设计不太合理，几盏大灯都聚集在泳池碧蓝色的水面上，观众席熄灯之后黑得快看不清手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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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潜水服的驯兽员带着两只海狮出场，走到水面中央的小岛上。海狮扭动着胖胖的身体，努力鼓掌，和观众们打招唿，可爱的模样一下吸引了全场注意，获得阵阵掌声。


    顾妄懒懒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感受到身边挨着他的人动了动，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瞄一眼，就见沈九星悄悄翻出书包，把海狮挂件扣在书包拉链上，仔细地挂好。


    ……草。


    有点可爱。


    表演果然如柯小妍所说，没有传闻中那么新奇，不过就是一些普通动作。但在场的小朋友们都看得很开心，到最后大屏幕开始互动抽奖，全场屏气凝神，身边的小孩甚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眼期待得发光。


    大屏幕上的数字逐渐滚动。


    475，476……


    478。


    停下了。


    沈九星：「？」


    这数字怎么有点熟悉？


    他缓缓转身，看向椅背——


    478，分毫不差。


    「恭喜这位478号幸运观众，可以上台和海狮互动！」女驯兽员拿着话筒，喜气洋洋地说。


    附近的小孩哥小孩姐纷纷转头，满眼羡慕嫉妒恨：「哇……」


    「哥哥你今天运气好好呀……」


    沈九星僵在原地，听到顾妄偏头过来说，「哥哥，你今天运气会不会有点太好了？」


    「……滚。」沈九星说，「我不去。」


    别说他一个人上去会打断肢体接触让任务失败，就算没有任务，他也不可能做这么弱智的事情。


    女驯兽员：「今天的互动项目是接球大比拼，如果赢了我们的小海狮，可以活得绝版海狮玩偶一只哦~」


    绝版玩偶？


    沈九星顿住。


    视线穿越人群，和远处的小玉四目相对，小姑娘咬着手指，同样艷羡地看着他。


    「这位478号观众，您想参与游戏吗？」女驯兽员催问道。


    片刻沉默后，顾妄举了举手。


    「那个，双人参与行吗？我479，想跟他一起。」


    孟乙航简直惊了：「妄哥，你清醒一点，你腿瘸啊！」


    顾妄摸了下鼻子：「没事，突然就不疼了。」


    女驯兽员一愣，本想拒绝，却看清了478和479的脸。


    这个颜值……目测会火！


    「可以，那就让我们的两只海狮和两位观众来场双人赛！」


    热烈的掌声中，沈九星搀着顾妄上台，六中的人早就认出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欢唿，小朋友们也跟着激动起闹。


    规则类似排球，互相击球，五局三胜，过网后没接到的那一方落败。


    原本可以有一局预赛热身，沈九星嫌丢人，拒绝了。


    速战速决。


    他拍了两下皮球试了试手感，紧接着直接原地起跳，稳准狠地扣球！


    海狮反应也很快，一下伏倒身体，脑袋用力，把皮球顶了回来。但这一下进攻绵软无力，划出一道缓慢的抛物线，顾妄凭藉身高优势轻松挡下，一手拉着沈九星，一手发力，皮球以几乎竖直向下的角度，狠狠砸在对方区域。


    一分到手。


    沈九星乘胜追击，完全没给观众欢唿和对手休息的时间，连发第二球，用同样的方式取得2：0。


    海狮：……


    演了这么多场，已经习惯合家欢的表演形式，平时就跟小朋友玩玩而已，这俩人是真的来打比赛吗？！


    海狮气得咣咣捶地，重新挺起胸脯，严阵以待。


    第三球发来，海狮挪动胖胖的身体快速上前，耍了个小心眼，挥头把皮球斜着弹回去。


    皮球越过拦网，飞出小岛边缘，眼看着就要掉进水里！


    顾妄瞪大眼睛，毫不犹豫飞扑过去，噗通一声跳进泳池。


    「……傻逼吗？」沈九星根本来不及反应，条件反射地跟着扑到岸边，从水里一把捞住顾妄的手，水花四溅。


    观众席响起一片惊唿！


    顾妄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也睁不开眼，凭着记忆伸长指尖，成功在皮球落下前回拨，稳稳过网，掉在两只震惊的海狮中间，顺利得分。


    顾妄从水底冒出头来，甩了甩湿透的发梢，眯着眼看见赢了比赛，咧开嘴，笑容在水中起起伏伏。


    「哥牛逼不？」他沖沈九星说。


    这人估计要对他越陷越深了，没办法他就是这么帅，真不好意思啊——顾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地想。


    沈九星用力把他往岸上拖，心说这人的戏是越来越多了。


    顾妄站在小岛上，全身哗啦啦往下滴水，他十分刻意地撩起校服，用湿淋淋的衣服擦湿淋淋的脸，余光紧盯沈九星。


    沈九星没什么反应，倒是观众席里一阵骚动，六中女生们咬着嘴唇，用力晃身边人的袖子。


    手环突然震了一下，亮起屏幕。


    -恭喜完成：海狮互动。获得加分。


    计分栏累积到12。


    这倒是意外之喜，沈九星对着屏幕多看了一会儿，就听顾妄在旁边念叨：「问你个问题啊。」


    他耍帅没得到沈九星的回应，得寸进尺，「刚才你抓住我的时候，想的是系统任务，还是要赶紧来救我？」


    沈九星沉默。


    顾妄笑得眼睛发亮，催问：「快说啊。」


    「……」沈九星的声音毫无起伏，「要不是系统任务，我会亲手把你扔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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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


    顾妄心想，口是心非。


    *


    比赛赢得非常彻底。


    女驯兽员被吓得半死，生怕出什么意外事故，确认没事后简直劫后余生，赶紧拿干净衣服让顾妄换上，还特意送了他们两个绝版玩偶以表歉意。顾妄和沈九星一个没留，全部转手送给了小玉，把小姑娘开心坏了。


    江志峰也被惊动了，从在场学生那儿听了前因后果，匆匆赶来把顾妄批了一顿。


    顾妄脖子上搭着块毛巾，吊儿郎当的，话里话外想跑：「好好好，我错了江主任，您放心，我自己有分寸的，今天高兴的日子您别上火……」


    「你有什么分寸！」江志峰气得不行，「那泳池多危险，你这么跳下去，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这么大的人毛毛躁躁的……」


    江主任一开口，不念叨半小时都停不下来。


    孟乙航他们几个呆不住，打了声招唿提前熘了，去广场的小商铺里逛街买吃的。沈九星要跟顾妄保持肢体接触，想走都走不开，只能等在原地，莫名其妙一起挨骂。


    他无事可做，背对着顾妄和江志峰，漫无目的望着人群。


    却在人潮中捕捉到一抹异色。


    几个男生站在不远处，身穿六中校服，发色有黄有绿有黑，长得也很熟悉。他们朝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不时交谈几句，目光又不屑又兇恶。


    片刻后他们让开一条道，另一个男生从后面走出来，他个子偏高，带着十七八岁不良少年那种不可一世的气场，绿毛他们纷纷恭敬低头。


    ——原着那个看上沈九星的混混老大。


    沈九星皱了皱眉，笑意褪尽。


    周围的热闹都进入另一个世界，顾妄和江志峰的声音也渐渐淡去，他冷冷地和对方对视，眼底毫无惧意。


    那男生扬起下巴，视线在沈九星和顾妄之间转了个来回，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


    第20章


    「……总之今天这件事，你要好好检讨。」江志峰说。


    训了半天，语气里总算带了点即将结束的意味。


    顾妄没想到出来春游还能捡回一篇检讨，幸好他生产得非常熟练，并不担心，「行，几千字？」


    「你自己心里检讨！」江志峰没好气道，「写上瘾啦？写了又不反省，敷衍老师有什么用。」


    顾妄：「是，您说得对，保证认真反省。」


    江志峰脸色稍有缓和，「行了，玩儿去吧，人沈九星等你半天了。」


    顾妄长舒一口气，转过头，就见沈九星的目光望向不远处，似乎定格在某个人身上。


    「看谁呢，有认识的人？」


    那个方向有不少六中学生，都长得大差不差，有几个头髮黄黄绿绿比较显眼的，顾妄感觉丑得有点眼熟，但也没什么印象。


    「没谁。」沈九星收回视线。


    懒得搭理那帮人，他嫌烦。


    他看着顾妄沉默两秒，伸出一根食指，贴着他脖颈后的衣领伸进去，然后向外勾。


    「我草。」顾妄浑身僵住，「你干嘛？摸哪呢？」


    大庭广众之下占他便宜？


    怎么不知道避人的！


    顾妄被勒着后颈，嘴皮子不太利索，「快快快松开我……好多人看着呢。」


    沈九星：「都湿透了，还滴水，你自己不难受？」


    湿透了？


    顾妄往后一摸，确实摸到一掌心的水。因为头髮没擦干，用毛巾垫着，但江志峰拖了太久，毛巾洇湿，他习惯了没察觉。


    背后衣服也湿了一大片，幸好是白色的，看不太出来。


    顾妄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顾妄摘下毛巾拧干，潇洒地重新搭在肩上，「走，再逛会儿。」


    不远处，张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谈天说地，嘴角的冷笑渐渐凝固。


    黄毛凑到他身边，「哥，要不要干他们。」


    「呸，晦气。」另一个男生说，「那个顾妄，他哥做生意做得大，连带着他这么嚣张，敢跟驰哥您作对。」


    张驰眯起眼，盯着顾妄的背影，半晌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


    春游结束，保持接触的任务也顺利完成，生活逐渐回到正轨。


    虽然这个『正轨』也不多正，就是吃饭睡觉上课摸鱼。顾妄把身份贯彻到底，下午趴桌上睡了一觉，醒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最后一节课，人心涣散，趁着物理老师出门接电话，孟乙航悄悄转身，「妄哥，等下放学别忘了。」


    「别忘什么？」


    孟乙航一脸『我就知道你果然没把我放在心上』的表情，朝窗外张望了下，偷偷亮出抽屉里的手机。


    屏幕上游戏界面花里胡哨，类似吃鸡，人物揣着枪在实景地图里穿梭。过了几秒，中间弹出一句gg——『枪战之王，等你来挑战』！


    孟乙航：「这可是一年一度的联赛，校门口那家网吧还搞活动，限时今天下午，全店排名最高的可以拿奖励。」


    「什么奖励？」


    「免费汽水一瓶。」


    「……」顾妄拍拍他肩膀，示意他看屏幕，「加油，还有，你快死了。」


    游戏界面里，孟乙航的人物应声倒地，被藏在树后的狙击手收了人头。


    「哎呀，我这不是没好好打吗。」孟乙航收起手机，扭过胖胖的身子，双眼放光，「手机和电脑又不一样，到时候进了网吧，你、我、大诚，再拉个路人，咱们开个四排赛，冠军还不是手到擒来？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聚是那什么，散是那什么……」

 第37页

    顾妄：「聚是一坨屎，散是两坨屎。」


    「……」孟乙航，「你就说去不去吧！」


    「我能说不去吗？」


    「不行，一个月前你就答应了，哥几个早就摩拳擦掌，就等今天。」


    顾妄推脱几次，发现实在拒绝不了，转头去拉垫背的一起走，「九星，你也去吧？」


    「哎，这个可以。」孟乙航说，「沈哥你来的话我们正好能凑上一队，就怕你不爱玩这些，你说呢？」


    沈九星：「不去，下午有事。」


    「什么事？」顾妄立刻追问。


    沈九星想了想，道：「餵猫。」


    他那个发小葛昊有餵流浪猫的习惯，之前邀请他一起去，顺便聊聊期中考成绩。沈九星其实不知道有什么可聊的，总觉得会露馅，但对方喊了他好几次，被拒绝多了有些失落，沈九星就同意了。


    「好吧，那我结束了就回来。」顾妄说完，又没头没尾地问，「你喜欢喝什么，可乐，雪碧？还是芬达？」


    「可乐。干嘛？」


    「随便问问。」


    *


    网吧的位置很偏僻，坐落于六中后门对应的那条小破街上，同时又是整条街里最破的那个。


    据孟乙航形容，这网吧祖上也曾阔气过，毕竟是六中学子们的精神寄託，生意很是火爆。只可惜近几年严打，学校附近不让开设黑网吧，所以店面一缩再缩，到现在地上部分已经只剩一扇铁门了。


    铁门左侧挂了块泡沫板，上面用红色的马克笔写着：『学习圣地，闲人免进』。


    铁门边坐着个赤膊大叔，看见他们来了，屁股都没动一下，窝在椅子里招唿：「喂，干什么来的？」


    孟乙航：「查学习资料。」


    大叔：「你们呢，都是查资料的吧？」


    「对对，都是学习需要。」


    「道上的规矩清不清楚？」


    「清楚清楚，闪灯三下为暗号，立刻把电脑桌面改成网课。」


    大叔「嗯」了声，颇为满意地掏出钥匙，打开铁门。


    顾妄在旁边看完全程：「……」


    小小一网吧，竟然搞出这么缜密的规章制度。


    他跟着往里走，黑洞洞的楼梯通向地下，还没走几步，刺鼻的二手菸味远远就飘了过来，烟燻火燎。


    「操。」顾妄停下脚步，满脸嫌弃。


    于诚还以为他菸瘾犯了：「忍一忍，网吧里就有卖的。」


    顾妄：「我不抽菸。」


    「你不抽？？」


    「很奇怪吗？」顾妄问，「你们见过我抽菸？」


    于诚和孟乙航异口同声：「见过啊！」


    开玩笑，他们妄哥那排场多牛逼，私下里菸酒都来的，从来就没怕过谁！


    「这样啊……」顾妄摸了摸下巴，意识到这是原着顾妄和他不一样的地方。


    他面不改色，「那今天开始不抽了，戒了。」


    「为啥？」


    顾妄想了想：「珍爱生命？」


    「……」


    越往下走，烟味就越重，还有敲键盘点滑鼠的啪啪声，混杂着乱七八糟的叫骂。灯光也逐渐亮起，最后豁然开朗，可能是因为『枪战之王』比赛，网吧里人特别多，每张桌前都坐着头戴耳机、身穿校服的中二少年。


    顾妄实在是有点受不了这个环境。其实他没多喜欢打游戏，以前在现实世界也就偶尔去去网吧，而且他们学校旁边的网吧非常正规，整洁又优雅，远看像个咖啡厅。


    最重要的是还禁菸，跟现在这个破地方天差地别。


    孟乙航进了网吧，就像鱼儿回归大海，很快找到空位，拉着顾妄一起过去。


    「……这游戏是非打不可吗。」顾妄动作慢腾腾的，很不情愿，「要不这样，咱们直接回去，我自掏腰包给你们买汽水喝，一人一瓶。」


    于诚：「那不一样，重要的不是汽水，而是男人的尊严。妄哥，难道你能放得下男人的尊严吗？」


    「放得下，真男人就是拿得起放得下。」顾妄说。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声嗤笑：「呵。」


    笑得很响，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也能听见，明显是故意的。


    孟乙航皱眉看去：「……张驰？」


    张驰扬着下巴，摘下耳机，咣当砸在电脑桌上。


    同桌的几个人也纷纷起身，头髮五颜六色，像一锅大杂烩，凳子腿在地上划过去，发出尖锐刺耳的拉锯声。


    六中差生多，但最出名的混子就那么几个。顾妄出名是因为帅，张驰出名则是因为他素质极差，一贯横行霸道，脾气暴躁，人人看见都要绕道走。


    平时他们和张驰井水不犯河水，鲜少有正面冲突，因为两家都有钱，多多少少还顾着点面子，出点什么事大家都不好收场。


    但现在对方这个态度，摆明了是要挑事。


    孟乙航心生烦意，就想打个游戏而已，这群人发什么疯？他和于诚互换了个眼色，心里盘算着要不打个哈哈煳弄过去算了。


    然后就听顾妄开口：「这是谁啊？长得这么难看。」


    孟乙航、于诚：「……」


    张驰当场恼了：「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人讲话比较直接，戳到你痛处了。」顾妄表现得非常有礼貌，认认真真重复，「你是哪位？」


    张驰身后的黄毛忍不了了：「你少在这装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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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顾妄拎着袋包子，在大街上羞辱他们，这笔帐他还念念不忘，今天大哥在场，他气势暴增。


    孟乙航扯了扯顾妄的袖子，低声说：「高二七班的那帮混混啊，领头那个张驰，家里贼有背景——就是他招惹的沈哥，校领导都拿他没办法。」


    黄毛冷笑：「招惹？会不会说话？能被我们大哥看上是沈九星的福气，不识好歹！」


    顾妄挑眉，慢慢咀嚼这两个字，「看上？」


    孟乙航不敢吭声。


    之前是有这种传闻，说张驰是个gay，想找个好学生玩玩儿，就这么找上了沈九星。但当时张驰没做太出格的事，也没有证据，沈九星又默默无闻不知道抗争，大家都只是当八卦传，并没人管。


    妄哥平时不太参与这种绯闻八卦，所以虽然他是把沈九星接回去住了，但孟乙航估计他并不清楚前因后果。


    顾妄也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是你们啊……」他神色冷下来，视线从黄毛绿毛等人脸上依次扫过，「想起来了。」


    他扫了一圈，最后垂眸看着张驰，因为个子高，又故意放大上下打量的动作，显得格外嘲讽和不屑。


    性取向倒是和他们家九星对上了。


    可惜，脸太丑，还是个欺负同学的人渣。


    沈九星会喜欢他才怪。


    顾妄勾起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是一种莫名的不爽。像一头护食的凶兽，发现好端端圈在窝里、属于他的猎物被人动了。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跟着下降，气氛紧绷。


    「你想打？」张驰攥紧椅背。


    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顾妄身上，孟乙航和于诚对视一眼，也同时朝他靠拢。


    万众瞩目下，顾妄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挽起外套袖口。


    黄毛一脚踹开电竞椅！


    「干他！」另几个小弟迅速冲上来，其中一个从桌上抡起键盘往前砸，顾妄侧身闪过，键盘撞在显示屏上撞出个窟窿。


    正在那桌打游戏的男生半路黑屏，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气急败坏，摘下耳机探出头：「我操，有病吧？」


    张驰双目通红，转头吼道：「闭嘴！」


    「啊，啊……」男生看清张驰的脸，忙不迭地缩回去，附近几桌来上网的也纷纷撤离。


    黄毛又抓起一只耳机，朝顾妄摔过去。


    顾妄刚撂倒两个近身肉搏的，余光瞥见耳机，来不及躲了，直接抬手硬生生扛下。


    「就会破坏公物？」尺骨一阵钝痛，顾妄也被激出几分火气，他在耳机落地前反手接住，推到身后的电竞桌上，起身又拧住一个混混的胳膊，扣着人按到墙上。


    「别整这些虚的，速战速决。」顾妄低声说，「我不喜欢烟味。」


    第21章


    已过傍晚，天色将暗未暗，深沉的蓝色和黄昏薄雾交织融合，夹杂着街边路灯亮起的点点白光。


    微风拂过，吹得一只透明塑胶袋沿路滚动，裹着泥土灰尘，最后飘上石阶，被于诚一脚踩住。


    「草，那帮人也太没素质了。」


    于诚坐在最顶层的台阶上，扭着胳膊，低头费劲地检查胳膊肘，划破了一道口子，他心疼地吹气，「什么都扔……还好没砸到我帅气的脸。」


    「所以他们还留在网吧赔钱呢，那几套东西下来可不便宜。」孟乙航坐在他身边，目光远眺。


    「呵，活该，刚才老闆看到现场都快气晕了，一查监控全是张驰他们砸的，可不得逮着他们赔？」于诚说，「还得是妄哥牛逼，不砸不摔，照样把他们打到服气。」


    孟乙航表示同意：「妄哥真的强。」


    其实在网吧的时候，看到张驰那边这么多人，他心里还挺虚的，毕竟身上都是肥肉，使不上劲，最多只能在抗揍的时候发挥一点优势。但作为妄哥的铁哥们，这种时候怂也不能表现出来，必须拼尽全力帮忙。


    然而事情的真相是，顾妄并不需要他们帮忙——他一打十都能赢！


    孟乙航和于诚跟在后面，基本只起到了一个数量上的作用，完全没捞到出手的机会。


    「太强了，强得可怕。」


    孟乙航转过头，斜对面街角处立着一只自动售卖机，话题主人公就站在机子前面，挑挑选选。


    白光照在他脸上，映出利落俊逸的侧脸轮廓。


    孟乙航若有所思。


    该说不说，顾妄今天明显是真的不爽，直接在网吧跟人翻脸动手，这种事儿以前都没发生过，因为妄哥嫌有失风度、不够优雅。


    是什么让他放下了风度和优雅？


    ——貌似就是在听说张驰看上沈九星的时候。


    还有打到最后，张驰这人外强中干，见自己这边这么多手下都不行了，心里打起退堂鼓，一边偷偷派人去找老闆过来，一边强撑着跟顾妄拍桌放狠话：「你他妈会蛮力有什么用，沈九星以后肯定是我的。」


    顾妄笑得特别夸张。


    「是你的？你问过他意见没有？没事儿撒泡尿照照吧，你这人哪怕再进化几百年，钻进猪圈都没猪要。」


    说完他又收起笑意，踱步到张驰面前，居高临下地留下警告：「滚远点，别在他面前晃悠。」


    那语气，那眼神……


    就像是动物世界里争夺配偶，决斗获胜的雄性对手下败将的震慑。


    孟乙航被自己脑子里的比喻吓得一激灵，搓了搓鸡皮疙瘩，看见顾妄提着几瓶汽水朝他们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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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赛没打成，哥请客。」顾妄说。


    孟乙航舒了口气，心说他瞎想什么呢，他露出笑容伸手去接，「我要可乐……」


    「可乐不行。」顾妄右手往回撇，只递出拎着雪碧和芬达的左手。


    「为什么？」


    顾妄：「九星要喝。」


    孟乙航：「……」


    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于诚直得离谱，没觉出半点不对劲，让喝什么就喝什么，举着雪碧往嘴里灌。


    趁顾妄不注意，孟乙航偷偷拉住他，一脸愁容：「你觉不觉得，妄哥对沈哥……特别好？」


    于诚点头：「觉得。」


    孟乙航：「你也发现了？！」


    「对啊。」于诚把踩在脚底下的垃圾袋捡起来抖搂两下，扔进喝空了的汽水瓶，「兄弟情深嘛。」


    「……」


    孟乙航的小胖脸皱在一起，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


    *


    六中后门口，熟悉的土红色矮墙边，沈九星第无数次不耐烦地低头看手机。


    他真的很后悔答应葛昊出来餵猫——主要是没想到有人餵猫还带着期中考试卷。


    在此之前他都以为葛昊说『聊聊』就是简单的说上几句话，结果来了才知道，葛昊和原着沈九星能做这么多年的髮小，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两人都对学习态度认真，考完试也会聚在一起重新分析试卷，互相总结，共同进步。


    但这要求对现在的沈九星来说，多少有点超纲了。


    葛昊拎着数学卷，执意要和他一起梳理这次压轴题解题失败的原因，「我觉得是我做题速度太慢，前面花太久，做到最后时间来不及，心态一崩，脑子就乱了。」


    沈九星硬邦邦道：「很有可能。」


    「不过话说回来，导数一直是我的短板，就算时间来得及我也未必能解。」


    「确实。」


    「我也刷题了，但就是没什么用，感觉还没入门。」葛昊发愁地说，「你有什么建议吗？」


    沈九星捏着卷角，沉默片刻：「那你，下次努力。」


    「这么冷淡？」葛昊捂脸哀嘆，「你发挥真稳，又是年级第一，搞得我回家又被我妈念叨，简直不给哥们儿留活路啊。」


    谁说不是呢。


    沈九星想，可不是不留活路么，就算换颗头他也考不到年级第一啊。


    几只流浪猫绕着他的裤腿打转，转着转着又开始扯他的鞋带玩，在球鞋上踩奶。其中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猫最为高冷，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小动作，似乎也不太合群，就睁着黄铜色的眼睛等在一边，专心致志盯他手里那根火腿肠。


    沈九星掰下几块火腿，往黑猫的方向多扔了两块，同时在心里思忖，可能还是得开始学高中的知识，多多少少补一点起来，要不然早晚会出问题。


    葛昊又在一边嘆气：「唉……」


    「又怎么了？」沈九星心说再让他这个学渣安慰年级前几名的葛昊，他真的就转身离开，这猫谁爱餵谁餵吧。


    「不是成绩的事。」葛昊说，「咱们动保社要解散了。」


    六中有各种花里胡哨学生自己创建起来的社团，美其名曰『素质教育』，作为高考成绩不行的一种掩饰。动物保护社就是其中之一，葛昊和原着沈九星都是动保社的成员。


    创建之初，动保社就是专门照顾校内校外这几只流浪猫，给它们餵食、做窝、驱虫绝育等等，都是成员们自己掏钱。后来办得规范了一点，校内的鸟和鱼也纳入进来了，但经费还是得自己出。


    这种志愿活动很难坚持，一些老成员们步入高三、课业重，一些成员觉得太费钱，还有更多人是兴趣淡了，默默退出，到现在整个社团已经七零八落，不剩几个人了。


    「本来可以招新，但是社团缺人干活，我自己又没什么钱，倒腾不起来。」葛昊说。


    他踢了脚地上的石子，丧气地半蹲下去，把塑料包装里的最后一点火腿肠挤干净。


    红墙根底下有几块塑料板搭成的猫窝，平时流浪猫们都在那睡觉，时间长了板子也摇摇欲坠，所以葛昊每次来餵就修一修。他用力扎紧麻绳，背影看起来又努力又滑稽，边干边嘟囔，「九星，你有什么办法吗？」


    沈九星沉默片刻。


    最后他道：「没有，关我屁事。」


    「好吧……」葛昊拍拍手站起来，忽然僵住，「那人是不是顾妄？」


    沈九星刚转头，顾妄就热情地朝他挥手。但葛昊对校霸的恐惧根深蒂固，没等人走近就跑了。


    「这人谁啊。」顾妄看着他的背影问，「你在这儿还有朋友？」


    「穿来那天认识的，帮我搬家了，理论上是我发小。」


    顾妄点头：「既然是好兄弟，下次一起聊聊呗。」


    「你长得太恐怖，人家见你就跑。」


    「……」


    「孟子大诚他们呢？」沈九星朝顾妄身后张望一眼，没看见人。


    「他们不同路，回家了。」顾妄抬起右手，在沈九星面前晃了晃，不太满意，「问他们干什么，还不就只有我会来找你。」


    沈九星看清可乐，有点意外。


    「你们打游戏还真赢了？」


    顾妄：「没，我买的。」


    「……」行，最起码挺诚实。


    沈九星心情一般，晚上有点心事重重。第二天上学，到教室一看，孟乙航比他还心事重，眼睛底下俩硕大的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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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昨晚干嘛去了？？」


    「没……」孟乙航有气无力，看看沈九星，又看看顾妄，总觉得他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


    想到他妄哥可能要去搞基了，而且目前来看还是卑微的单相思，就愁得他一晚上没睡好。


    沈九星也就象徵性问问，对方不想说正好。他抿了抿唇道：「你们有没有加入社团的意向？」


    「嗯？」顾妄第一个积极响应，撑着身子坐起来，「什么社团？」


    孟乙航眼里的愁绪又加重几分。


    沈九星说：「动物保护社。」


    沈九星从抽屉里取出两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列了一大片计划和提纲，他薄唇轻启，嗓音冷淡毫无起伏：「先初步扩招，预计从我们班班内宣传开始，招5-10个同学成为骨干力量。」


    「队伍建成后开始筹备宣传工作，目标是这届高一新生，通过发传单、校内摆摊做现场宣传、制作流浪猫手册等等途径，提升社团知名度，吸引同学自主报名。」


    「以上任务完成后，还有一个最高目标——吸纳贊助或者跟校方谈拨款，形成社团资金，保证后续运营。」


    沈九星说完这些，移开视线，不怎么习惯地按了按指关节，声音出现一丝别扭的波动。


    「你们……愿意一起来帮忙吗？」


    第22章


    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沈九星其实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支持。


    先是顾妄毫不犹豫地表示同意，且愿意承担各种杂活，接着孟乙航、赵可盈他们都加入进来，最后连好几个平常交集不多的同学也主动报名。


    柯小妍学过美术，由她牵头，花了三天时间，几个女生一起设计了幅宣传图。图上主体是只在暴雨中无家可归的流浪猫，背景还有池塘和树木，分别强调出锦鲤鱼和野生鸟类，最角落里一只q版小猫扒着人类的裤腿，似乎受了说不尽的委屈，猫爪上隐隐透出血痕。


    边上附着一行字：好心人，你愿意帮帮我吗？


    宣传图做成大海报，贴在高一教学楼的几个转角处，同时列印了几十份a4大小的版本，于诚、孟乙航挑午休的时间分发掉了。


    下午临近放学，葛昊果然找来二班教室，畏首畏尾地站在走廊上，看顾妄在里面，不太敢进来。


    沈九星直接推开窗户说：「进。」


    葛昊过来了想找个空凳子，顾妄直接起身把座位让出来：「你坐我这儿吧。」


    葛昊受宠若惊：「啊？」


    顾妄：「别客气，九星的朋友就是我朋友。」


    ……校霸变得这么平易近人了？


    葛昊完全不敢坐，但是顾妄非常坚持，他又不敢不坐，最后莫名其妙就被按到了椅子上。


    沈九星开门见山：「是不是有人联繫你说想加社团？」


    「你怎么知道！」葛昊挺激动，「今天有两个高一学妹给我发消息了。」


    孟乙航愣住：「才两个？！」


    「这么少？」


    「对啊，我们可是贴了八张海报，发了近四十张传单啊！」


    众人对这个转化率很不满意，葛昊听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二班同学们干了什么，感动得差点掉眼泪。


    「没事没事。」他连连摆手，「有总比没有好，慢慢攒肯定会好起来的。」


    「明天加量加范围，全校发传单怎么样？」顾妄提议。


    「我同意。」


    「支持，咱们得把阵仗搞大点儿。」


    沈九星坐在一旁，自始至终没说话，放学后一个人背着书包，走了回家的反方向。


    穿过后门那条破旧的老街，迎来一整片居民区，比老街相对开阔些，但整体还是落后，随处可见水泥屋和塑料棚搭成的屋顶，还有挎着环保袋的大爷大妈。


    几家小店错落其中，饭馆为主，在这个点飘出阵阵饭菜香气。


    沈九星时不时低头看向手机导航，接连转过几个弯，最后停在一家店铺前，门框上方写着几个大字：『服装租lin』。


    赁字不会写，用的拼音。


    沈九星敲门进去：「老闆。」


    老闆是个叼着香菸的赤膊大叔，缩在藤椅里面，一看他的校服就皱眉：「六中的？」


    「嗯。」


    老闆挥手赶他：「出去出去，六中的不给租。」


    「为什么？」沈九星脚步一顿。


    「还好意思问，你们这帮小孩子都被宠坏了，素质太低！」老闆骂骂咧咧地说，「老子网吧都要给你们搞破产了。」


    「你这不是家服装店？哪来的网吧？」


    「我多点执业不行？」


    「……行，你执你的。」沈九星有点无语，「但我又没搞你网吧，凭什么不让租？」


    老闆说：「不是你，那也是你同学！进来就在网吧里又摔又砸，把我的键盘啊耳机啊显示器啊都给砸坏了，最后打不过么来找我调解，调解完算赔偿金又耍无赖……几个小伙子真是不干人事，我看他们那个头髮就五颜六色的，果然作妖，欺负我个老头子……」


    五颜六色的头髮？


    沈九星眯起眼，总觉得这种描述很符合他印象中的一群人。


    「他们长什么样？」他问。


    老闆：「那我哪里记得的，七八个人侬，反正头髮有的黄有的绿，流里流气的。领头那个家里好像很有钱，有钱也不肯赔！」


    八成就是那帮混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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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心下确认，又听老闆嘟哝着说：「还好那天跟他们打架的那几个男生啦，还比较讲道理，过了两天有个男孩子找到我，说那些混混很过分的，问我是不是没收到赔偿，他把差价给我补齐。我看监控东西也不是他搞坏的，那我也不好收太多，就收了半价意思意思……」


    老闆大叔上了点年纪，讲话啰里啰唆，沈九星耐着性子听，边听边打量店里挂着的服装。


    直到听见对方念出那个『比较讲道理』的男生的名字：「好像叫什么妄……」


    「……」沈九星转头，「什么妄？」


    「不记得了。」


    「顾妄？」


    「噢对对对，就是这个。」


    沈九星：「……」


    敢情那天下午，顾妄和黄毛绿毛在网吧打起来了？


    这人一句没提，他完全不知情。


    「哪边打赢了？」沈九星忍不住问。


    老闆用一种苍天有眼好人有好报的语气说：「顾妄赢了咯，小伙子蛮厉害，把对面那么多人都打趴下了。人也没什么事，好像受了点皮外伤，来找我那天看见他手臂上有个淤青。」


    沈九星站着没说话，表情有点微妙。


    顾妄这两天换上了长袖校服，所以他并未发现——还是说这人就是不想让他发现？


    老闆又念叨了会儿，可能是抒发了胸中恶气，最后说：「好了好了，我看跟你也有缘，你要租哪件衣服？租给你算了。」


    沈九星回过神：「有没有动物玩偶服？套起来是只猫的那种。」


    「有，有三四种，你要哪一款？」


    沈九星想了想，面无表情道：「最像猫，最夸张，最愚蠢的那款。」


    *


    次日下午，放学铃刚刚打响，高二二班动保小队全军出击。


    人手五十张传单，直接蹲守在各个放学的必经之路上——比起昨天礼貌送传单，今天他们见人就塞，主打一个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塞传单的速度也有差异，像顾妄这种比较不要脸的，塞起来就很快，收到的效果也不错。


    「是保护校园里的动物吗？」


    「给我一份，我也想来。」


    「其实我自己有空的时候也会去餵流浪猫，但之前不知道学校还有动保社，现在报名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顾妄保持着恰到好处迷人又得体的笑容，「只要有这份心，什么时候都不晚——记得给这上面的联繫方式发消息啊，同学真是人美心善……」


    于诚跟他在同一个地方，发了半天，总觉得那些同学都往顾妄那个方向走，自己的传单量龟速减少。


    「不应该啊。」他说，「为什么你那里人多？是不是我这个位置不好？来咱们换一下。」


    顾妄：「大诚，你要接受现实。」


    又有路人经过，于诚贼心不死地往外递，对方却步履匆匆、目不斜视：「快走快走，赶紧去摸摸，小猫人偶也太可爱了吧。」


    顾妄唰地转头：「什么人偶？」


    「学校正门，有人穿着小猫人偶服发传单。」女生说，「你们不是一个社团的吗？」


    顾妄一愣，接着飞快把没发完的传单塞进于诚手里，拔腿就跑。


    正门口果然有一只胖乎乎的猫咪人偶，黑色的毛毛底色，脸蛋、肚皮和四肢末端是白色。棕黄的眼睛圆熘熘的，看起来又憨又萌，背后还延伸出一条毛绒尾巴。


    不少同学经过都忍不住摸一把，人偶也配合地低头做出动作，葛昊就站在它身边，依次发传单。


    顾妄赶到的时候，人偶刚好转身。


    四目相对，人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顾妄也僵住了。


    这衣服里是谁？沈九星？？？


    他视线缓缓扫过小猫的身体，在脑门上那对嫩粉色的猫耳处停留片刻，最后看向露出来的一小截尾巴尖。


    顾妄盯着那里，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小猫明显有点不自在，迟疑着后退半步。


    他立刻就确定了，里面真是沈九星！


    草……这人也太犯规了。


    顾妄唿吸隐隐加快，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心里又热又痒。他三两步走到小猫身边，拽住猫爪，不由分说把他拉出人群，躲进学校里一条没人经过的僻静小巷。


    巷口有点窄，人偶猫头差点没挤进来。


    沈九星费劲地站稳，抬手摘下头套：「……你又发什么疯？」


    看着他的脸，顾妄忽然什么想法都没了。


    头套里太热，不知道一连闷了多久，沈九星脸色被捂得潮红，脑门上全是汗，栗棕色的发梢湿透了，狼尾也粘在脖颈后。


    但他神色还是冷冰冰的，也不知是不是强装镇定，看起来反差感非常强烈。


    「看什么看。」沈九星语气很不耐烦，视线却朝远处躲，「赶紧回去，等下人都走完了。」


    啧。


    顾妄直接把人翻了个面，抵在墙上，去解他背上的人偶服拉链：「你故意的吧？」


    暗恋他，故意惹他心疼的吧？！


    沈九星在这个赛道上简直无人能敌！


    顾妄把人从服装里剥出来，换成自己往里钻，站直穿好。


    「你……」沈九星刚被密闭太久，又一顿剧烈动作，有点缺氧，反应慢了半拍。


    然后他手里的头套就被抢走了。


    顾妄戴紧头套，整理好仪容仪表，沖沈九星挥了挥手：「你歇着，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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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帅一点打个响指，无奈手也被毛绒布料包裹住了。服装里还残留着沈九星的体温，很热。


    顾妄一直往前走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把手背到身后，摸了摸小猫的尾巴尖儿。


    第23章


    「今天实在太成功了。」


    放学半个小时后，二班一排人坐在校门口的花坛边上，清点战况。


    「五十张，全部发完，一张不剩！」孟乙航向众人夸赞自己的业务能力，眉飞色舞，「最后两张还是被人抢走的——有个同学没捞到，我专门给他口头转述了一遍，非常细緻，那同学感动的，等下估计就来发消息报名了。」


    「我也全部发完。」赵可盈说，「累死爸爸了。」


    「妄哥和沈哥怎么还没回来，刚才说了太多话，现在好渴啊。」


    「加一，好想喝奶茶……」


    柯小妍安静地坐着，怀里抱着那只黑猫头套，闻言也默默挺起身，望向他们离开的方向，「会不会是迷路了？」


    「不能吧？就这么点距离。」于诚抓抓头髮，「估计是单子太大，店里做得比较久——反正妄哥请客，等等就等等，免费的东西咱不抱怨。」


    万众瞩目的两个人还走在前往奶茶店的路上。


    顾妄单手插兜，落后沈九星半步，走得晃晃悠悠，「我真觉得是另一个方向……你确定没看错地图？有这么远吗？」


    沈九星没说话，他就一个人自己往下接，「要是看错了，现在就说出来呗，又没事，哥又不会笑话你。」


    「咱们刚来不到一个月，人生地不熟也很正常……」


    「闭嘴。」沈九星额角突突地跳。


    顾妄耸了耸肩，配合地闭上嘴。


    逗沈九星真的很有意思，他早就看出中途有个路口走岔了，奶茶店应该是另一条路，但沈九星就是不肯承认，闷头管自己走。


    煞有介事的模样，好像真有个方向似的。


    哎，在喜欢的人面前要面子，也可以理解。


    顾妄心情颇好，心想走错了就错了吧，就当陪他逛逛街，反正地球是圆的。


    又往前走了几十米，沈九星在一家小店门口停下。


    顾妄抬头，看见招牌上写着『百姓药店』：「你干嘛去？」


    沈九星撩开塑料帘子，走进店里，跟店员问了句什么，接着走到其中某个柜檯前，弯腰专注地挑了一会儿，最后拎着一小盒东西回来结帐。


    结完他直接把包装盒拆了，又撩开帘子出来，朝顾妄扬了扬下巴。


    「袖子，撩起来。」


    「啊？」


    顾妄没反应过来，沈九星懒得等了，直接把他的长袖撸到手肘，动作颇为粗鲁。


    前臂处那片青青紫紫的瘀斑暴露在阳光下，还有些发肿。


    沈九星一瞬间放轻了动作。


    他冷着脸拧开瓶盖，对准位置按下喷头，唰地一声，白色喷雾颗粒从瓶子里飞涌而出，落在皮肤上，冰冰凉凉。


    几秒后淤青的热意退散，肿痛跟着缓解，一股难言的清凉舒适。


    「一天三次，自己喷。」沈九星把药剂塞进顾妄手里，「行了，转身，去你的奶茶店。」


    顾妄维持着被喷的姿势，举着胳膊没动。


    半天他才重新开口，「你怎么知道……」


    说了一半又戛然而止，不知道在想什么。沈九星嫌解释起来太麻烦，索性没说，随他自己悟。


    顾妄确实悟了。


    一定是沈九星一直在关注他，某个时间他不小心露出伤痕，就被看见了。


    他盯着沈九星的背影，满脑子都是对方刚刚认真挑药又上药的脸。


    沈九星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投落一片精緻的剪影，很……可爱。


    顾妄喉结上下滚动，攥着药罐的手心出了点汗，一路上都没说话，快到奶茶店才回过神来：「你……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买。」


    店门口好几个六中的在排队，叽叽喳喳有点吵。沈九星没意见，找了棵不远处的树底下呆着，靠着树干打盹。


    等了几分钟，耳畔响起一道男声：「好巧，又见面了。」


    沈九星拧着眉睁开眼。


    不像顾妄脸盲，他记忆力很好，见过的人基本都能记住，也包括眼前这个在人群里有过一面之缘的混混头子。


    那是一张长得很不理想的脸，虽然对方极力想做出帅气的表情，但还是掩盖不住这份丑陋。


    等顾妄买东西怎么像个魔咒似的，每次都能碰上傻逼？


    沈九星不耐烦地偏过头。


    人和傻逼没话讲，他怕他讲着讲着就想动手，一动手系统又扣分。


    张驰却不依不饶，紧紧盯着沈九星的眼睛，脸上带着阴冷又贪婪的笑。


    他举起手里的塑胶袋：「刚才看你在校门口发传单，累了吧，给你买了点吃的。」


    那袋子的容量，最多也就一瓶水和一袋饼干。


    作为一个有钱人，张弛真的把抠门发挥到极致。


    沈九星不由联想到顾妄给他买的那顿『早饭』——到现在为止，他们的座位边上还堆着大半个小卖部的零食，也不知道哪天过期。


    对比非常强烈，沈九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高兴了？」张驰立刻得寸进尺地凑进，压低声音，「动保社不缺人了，但还缺钱吧？你从顾妄家里搬出来，跟我回去，我管你吃管你住，再给你们社团捐八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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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终于看向他，漂亮的眸子映着淡光，清冷勾人，只一眼，就看得张驰唿吸一滞。


    他等着对方点头，却听沈九星懒懒吐出几个字：「带上你的东西，滚。」


    张驰的脸色勐然一沉。


    「别给脸不要脸啊。」他咬着牙，目露凶光，「你以为我不敢绑你？你以为我真怕顾妄那傻逼？做梦！」


    他伸手就来按沈九星的肩膀，沈九星反手挡开，冷笑：「是么？我怎么听说你带着七八个小弟，还被顾妄一个人打到投降啊。」


    张驰的面部肌肉开始恶狠狠地抽搐，被戳穿心事，整个人气急败坏。


    「他好意思跟你讲这种事？死不要脸！」


    沈九星：「可惜这就是事实。」


    张驰唿吸急促：「再问你一遍，你跟不跟我走？选我还是选顾妄？！」


    「不好意思。」沈九星退后半步，「我真不喜欢丑的。」


    顾妄提着奶茶赶到的时候，听到的正好是这么一句。


    他刚才远远看见张驰对沈九星动手动脚，心头无名火起，烧得他恨不得直接冲过来揍人，但突然之间，那股火又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扑灭了。


    不喜欢丑的？


    那不就是说，因为他帅，所以沈九星喜欢他。


    反之，沈九星一定喜欢他，因为他帅。


    顾妄朝着沈九星背面，所以先对上了张驰的脸，看着对方气到想吃人的眼神，他回以礼貌而不失风度的微笑。


    「奶茶买好了。」他轻轻打了个响指，语气里的得意张狂不加掩饰，「回去吧？」


    沈九星也差不多忍到极致了。如果不是因为上次打架被系统扣分了，现在张驰早就已经趴在地上求饶，哪里还能站着说话。


    听到顾妄的声音，他没有半秒犹豫，直接结束对峙，转身走到顾妄身边。


    「回。」


    沈九星选谁显而易见，顾妄从头爽到了脚。


    他把沈九星护在身后，拦住还想冲上来的张驰，居高临下，神色恣肆又充满压迫感，「我是不是警告过你，离他远点。」


    他的眼神太具攻击性，张驰被迫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看他们漠然离去的背影。


    操……


    张驰双手紧握成拳，浑身发抖，扭头喝道：「出来！」


    黄毛捏着个手机，快步从房屋转角后跑过来。


    「拍到没？」


    「都拍到了。」黄毛打开相册递过来，滑动图片。


    张驰和沈九星对立相望，张驰带着笑容举起零食，张驰的手快要碰上沈九星的肩膀……


    黄毛取景巧妙，避开沈九星的神态，只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轮廓，树影下两个人挨得很近，画面看起来无端暧昧。


    张驰看着照片，眼中闪过狰狞的冷笑。


    *


    动保社的宣传活动持续三天，在校园里掀起了不小的热度。


    光是报名表就收到了一百多份，还有同学自发提供猫粮猫窝，正式救活了动保社，还误打误撞加了手环系统分。


    而更多人则从中了解到了校内的动物种类，尤其是柯小妍他们绘制的流浪猫手册，被广为传阅。


    也算是间接宣传了爱护动物的理念。


    到最后学校领导也听说了这件事，大加赞扬，认为他们的行为很好地彰显了六中学子的创意与爱心。校长大手一挥，决定给予资金支持，专门设立『动物保护基金』，还搞了个小型表彰仪式，由江志峰颁发给沈九星。


    这个基金最后由顾妄代为上台领取——因为沈九星觉得实在很愚蠢，他丢不起这个人。


    但顾妄也没放过他。


    领完基金，江志峰让他简单说两句，顾妄直接拿过话筒，先是雨露均沾地把参与同学都提名夸奖了一遍，最后花费十分钟时间，着重介绍了这次活动的策划人。


    「我的同桌沈九星同学，为人善良，性格可爱，为了改善流浪猫和其它校园动物的生活状况，主动构思并发起这个宣传活动。


    「他想出了很多办法，都非常有效，行动力非常之强大。」


    「这么难受的人偶服装，他一个人在里面闷了好久……」


    「……我的同桌多才多艺，唱歌很好听，还会弹吉他……」


    最后讲到沈九星喜欢熊猫的时候，江志峰终于把顾妄赶下台，结束了这场荒谬的发言。


    但沈九星这个人还是被迫一战成名了。


    他和顾妄几乎占领了整个校园论坛，从各种游戏讨论帖中杀出一条血路，并且有不少人敏锐地嗅到了爱情的酸臭味，一栋栋cp楼拔地而起，附带宣传期间两人的各种默契互动，越扒越有，热度高居不下。


    作为论坛资深用户，孟乙航看到帖子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在一节下午自习课把顾妄拉了出来，决定和他的好兄弟认真聊聊。


    他把顾妄带到那个通向顶楼平台的楼梯间，语气非常委婉，「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你很久了……」


    顾妄警惕地看向他：「你不会要表白吧？先说好啊，不约。」


    「我表什么白！」孟乙航抓狂，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先掏出手机打开论坛，给他看最近的舆论走向。


    顾妄才看见这些帖子。


    向下划了划，竟然全部都是，有人分析他们的性格和相处细节，更有甚者还写起了同人文。


    顾妄点进去看了两段，文笔不错，他差点都想拿孟乙航的手机收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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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乙航还在旁边措辞：「就是，那个，关于你和沈九星……我想问，你俩是不是，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顾妄一边看帖一边接话。


    他翻着翻着，看到其中某条帖子前面标了加粗红字「加精」，封面是一张沈九星的个人照，标题：『他们也太配了吧！！！』


    这帖不错。


    顾妄欣慰地点进去，准备欣赏一下自己帅气逼人的照片。


    然后他就看到楼主连着放了三张沈九星和张驰的合照，偷拍视角，配字：那个传闻中的『好学生』沈九星，私下里玩得真花啊。


    第24章


    「这帮人瞎写什么啊？！」


    李江洋攥着手机, 身形高大的壮汉生平第一次气到浑身发抖。


    「别说了，来闢谣。」赵可盈低着头，几根手指快要把屏幕怼出火星子, 「把这个傻逼楼主干了！」


    柯小妍作为学委，平常从来不会在上学期间使用手机, 今天也拿了出来，笨拙打字，急得满头是汗：「不行啊……这层楼标题起得抓人眼球, 又加精了, 浏览量和评论涨得太快，发出去的话都被淹没了。」


    「到底是谁发的帖啊！」


    「还能是谁？」于诚哐当扔下手机，一脚踹在桌腿上，「肯定是张驰那孙子！靠！」


    「消消气, 咱们得抓紧澄清, 在沈九星回来之前把真相说清楚。」


    「对，重要的是别让沈哥看见。」


    「但话说回来沈哥人呢？一直不在班里，给他发消息也不回。」李江洋说。


    赵可盈合十双手, 抵在眉间祈祷：「沈哥千万别难过别冲动，一个人做出什么傻事……」


    另一边, 通向教学楼顶层的半圆形楼道, 逼仄的转角处。


    和众人的担心相反, 沈九星现在冷静得可怕。


    他坐在地上, 手里捏着葛昊的手机，长腿随意地屈起和伸直, 嵴背抵着墙砖。屏幕在手心滚动, 他垂眸，将一条条评论收入眼底。


    [楼主]：沈九星和顾妄？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明明沈九星和张驰才是一对！


    [楼主]：给大家科普一下啊, 沈九星他就一孤儿，没爸没妈，天煞孤星，晦气得要命。那么问题来了，他一个人哪来的钱？还不是当初死乞白赖求驰哥包养，吃穿用都找驰哥借，要不是张驰，他早就死了千百遍了！


    [楼主]：六中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看，照片拍得一清二楚，驰哥亲自给沈九星送吃的，天天如此，沈九星就是靠这些施捨活下来的！


    [退学回家种地]：？？？蹲


    [jl]：不是吧，包养？真的假的啊我靠！


    [吃瓜群众小x]：救命……该说不说，之前有段时间确实经常见到张驰去找沈九星……当时我还纳闷呢，现在看原来是这样……


    [炸学校咯]：等等，如果是这样，那沈九星怎么和顾妄走得这么近啊？


    [楼主]：呵呵，楼上问得好，因为沈九星这人不要脸，谁有钱就往谁身上贴，傍上顾妄就是图他的钱而已。


    [楼主]：别看沈九星平时成绩好又一副乖巧安静的样子，你们想想，连亲生父母都不要他，他能是个什么货色？装出一副纯样，还真有人信他洁白无瑕白莲花。


    [楼主]：奉劝大家认人擦亮眼睛，别被外表欺骗！


    [wk]：天，有点难以接受……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炸学校咯]：不要啊，刚嗑的cp这就be了吗？qaq


    [吃饭睡觉打游戏]：但是想想楼主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沈九星真是孤儿，那他干出什么事我都不意外。


    [有偿收答案]：确实，毕竟从小缺少父母教育……


    ……


    类似的留言实在太多，页面甚至滑不到底。


    葛昊在旁边心惊胆战地看着，生怕沈九星受刺激太大，直接想不开翻身跳下去。


    沈九星轻嗤一声，合上手机。


    「我求张驰包养？」他品味这几个字，荒诞又可笑，「这帮人是疯了吧。」


    建议排队出门右转，去市医院先挂眼科再挂脑科，一条龙服务。


    葛昊一愣，小心翼翼道：「九星，你不生气吗？」


    「跟傻逼生气是最傻逼的事，我很久以前就明白这个道理。」


    沈九星把葛昊的手机还回他手里，「张驰发帖污衊，闹得动静是大，但鱼死网破，也说明他真想不出别的招数了。」


    他也确实聪明，带上『孤儿』这个事实，谎言掺杂真相，才更容易让人相信。


    可惜了。


    换一个对象，也许这个方法很有用。但偏偏是对他沈九星。


    辱骂、孤立、误解……他上辈子可没少经歷这些，对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早就脱敏了。


    沈九星放松地向后靠，一点力气也不加，任由墙壁托住全部重量。他偏过头，透过窗户望向远方，眼底划过的情绪看不出是无所谓还是自嘲。


    葛昊想想还是生气，接过手机继续看帖子，一边刷一边说：「那我们就放着不管吗，能不能想办法澄清？」


    沈九星说：「这样的事没法澄清，全校那么多人，总不能一个个拉着他们解释。」


    「更何况就算有老师出面解决，谣言也已经传出去了，有些人只愿意相信那些刺激又博人眼球的东西，所以只会愈演愈烈，不可能平息。」


    到最后，不过是失去几个朋友，走上前一世的老路而已。


    反正他又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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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爸没妈，天煞孤星。」


    「没爸没妈的人还能来咱们学校读书啊？」


    两段声音在耳畔逐渐重合，沈九星眼神晃了晃，忽然有点想拿出美工刀。


    但葛昊就在旁边，不太方便。


    葛昊心有不甘，还在那执拗地刷新论坛。看着看着，他脸色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九星，我看论坛说……张驰他们班好像出了点事。」


    「什么事？」沈九星收回视线。


    「咳，那什么，」葛昊说，「妄哥过去了。」


    *


    正是自习课期间，高二七班教室里还算安静，前门半掩着，忽然被人用力推开。


    门框撞到墙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砰』，上方的玻璃都震了两震，最后弱弱地反弹回来，在空中前后虚晃。


    顾妄视若无睹，直接往里闯。


    「你找谁？」门口一男生出声提醒，「这里是七班，老师不在。」


    男生同桌认出顾妄的脸，手里笔桿啪嗒掉在桌上，「卧槽，这不是那个谁……二班那个谁……」


    「二班顾妄。」


    顾妄站在讲台中央，手里拎着外套，身上校服领口敞到最大，张扬又恣意，嚣张至极。


    他报完家门，锐利的视线环视一圈，迅速锁定前排某个座位。唇角一勾，眸中尽是冷意。


    「叨扰各位。」顾妄声音不紧不慢，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我这个人呢，其实不太喜欢打架，更看不起那种一打架就乱砸东西的人。但是不好意思，有时候实在是忍不住，所以今天七班有任何物品损失，我都会原价赔偿。」


    他摸了摸手边的木头椅子，「比如说这一把，椅背都开裂了，正好换个新的。」


    说完他猝然发力，单手抄起木椅向前摔去，稳准狠地砸在张驰脚边，霎时间四分五裂！


    四周响起一片惊唿：「啊！！」


    张驰僵在原位，看着顾妄向自己走过来。


    「你干什么？」他极力稳住唿吸，「想打？……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不太清楚。」顾妄说，「但我可以送你去见你太爷爷。」


    他眼神示意张驰的同桌先走，紧接着抬脚，狠狠踹在张驰的课桌上，课桌一下向后滑去半米。


    张驰心下一紧。


    顾妄的战斗力他见识过，在网吧八个人都打输了，现在就他一个，真打起来肯定不是他对手。


    但这里是教室，这么多人看着，顾妄真敢对他做什么？


    张驰看向他的小弟们，绿毛立刻会意，站起来颤声说：「你、你别轻举妄动，我现在就录像了！」


    想不到顾妄低声笑起来，颇为贊同地点头。


    「录像，可以啊，录得清楚点，别错过什么细节。」


    说完他直接附身，一把揪住张驰的衣领，张驰整个人被提熘起来，身体离开椅背，手脚在空中胡乱扑腾。


    绿毛手一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录。


    顾妄扬声道：「谁发的帖，谁拍的照？现在站出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他也不急，偏过头一个个看。


    看到黄毛的时候，他视线停顿片刻，黄毛浑身一凛，挨打的记忆歷歷在目，不由自主站起来：「我，我……」


    顾妄：「说清楚，帖子内容是不是瞎编的？」


    「是，是编的……驰哥想追沈九星没追到，我和驰哥看你们不顺眼，就……」


    「你他妈给我闭嘴！！！」张驰气急败坏，扭头吼道，「快去叫老师！……呃啊！」


    顾妄手上勐地加力，脖颈被勒紧，一股濒死的窒息感包涌上来。


    真是个疯子！


    张驰拿准了在学校里没人敢对他动手，却不想顾妄这么不要命！


    「你、你松手！……你松手先！」


    张驰死死攥住对方手腕，因为恐惧浑身颤抖，眼球狰狞地往外突，「我说，我道歉，我说实话，你松、松……」


    顾妄面不改色，缓缓放开手。张驰顿时就像一只逃亡的猎物，连滚带爬地往外沖，撞散一列桌椅。


    他逃到教室门外，反手想把后门摔上，顾妄却反应更快，跟上来直接抬手挡住，响起剧烈的撞击。


    这一下动静不小，隔壁班纷纷从窗边探出头。


    甚至楼上都听到八卦，还有人跑下来看热闹，趴在楼梯扶手上往下看。


    张驰慌乱无措，撒了手转头继续跑，跑到走廊尽头无处可去，只好拐进楼道转角。相比之下顾妄显得格外悠闲，如同恰好行至此处的游人，一步步前进。


    张驰指着他鼻尖，一边吼一边后退，渐渐退下台阶：「我警告你，你别过来……」


    「怕什么。」顾妄高声说，「你没做亏心事，哪儿会有人找上门。」


    他走到楼道口停下，垂眸盯紧张驰的脸，「再说一遍，说给大家听听，你造谣了吗？」


    张驰脸色涨得紫红，几乎能听到楼梯上其它同学的议论声，心里屈辱掀起惊涛骇浪，却也不得不点头。


    顾妄又道：「以后别再招惹他，能做到吗？」


    张驰闭上眼，含恨应了一声。


    顾妄把校服外套披在肩上，直起身。张驰误以为他要动手，惊慌之下开始挣扎，最后一脚踩空。


    他直接栽下最后几层台阶，屁股着地，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啊——」


    沈九星从顶楼下来，刚走到转角处，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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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住脚步，思绪空白了一瞬。


    再往下一看，张驰捂着屁股在地上扭动，狼狈又滑稽。


    而顾妄双手插兜站在转角，清清白白，还有心情点评，「走着走着还能摔呢，这也太不当心了。」


    楼上的目击者憋笑憋得快喘不过气了。


    张驰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他们早就深受其苦，现在简直是大快人心。


    众人应和道：「就是啊，太不当心了。」


    顾妄十分满意，后退半步，举手投足尽是风骚。再一抬头，看见沈九星也在人群里站着呢，他直接三两步跨上台阶，人群散开，他勾住沈九星的肩膀。


    「走，回班去。」


    第25章


    六中校园论坛经歷了有史以来最爆炸的一天。


    那条说沈九星『玩得真花』的加精帖已经被沉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目击者们上传的各种图片记录，什么顾妄闯七班当面硬刚、什么张驰承认污衊、什么张驰摔下楼梯疑似崴脚……


    整个学校几千名学生集体化身吃瓜的猹，在帖子之间反覆横跳, 很快弄清了来龙去脉，得出结论：一切都是张驰造的谣。


    之前短暂陷入沉寂的cp楼更是捲土重来。


    甚至在顾妄贴脸开大的影响下, 讨论量直接翻倍，热火朝天。


    其中有条帖子热度最高，没有标题, 楼主只发了张照片——刚才那一片混乱的楼道里, 顾妄和沈九星一起离开的背影。


    沈九星穿着长袖校服，整个人清瘦而挺拔，狼尾草草扎在脑后。他偏头露出小半侧脸，视线冷淡地朝下, 微微皱眉, 似乎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顾妄伸手绕着他肩膀，大半个身子偏转过来，笑容潇洒张扬, 满眼都是沈九星一个人。


    他们踩在同一级台阶上，一个清冷一个肆意。楼道里光线偏暗, 周围被纳入取景框的同学做了恰到好处的模煳处理, 氛围感直接拉满。


    [炸学校咯]：我真的疯了……他们好配, 好配啊！！！


    [xxy]：我们『妄想星』就是坠吊的。


    [aaaaa]：啊啊啊啊啊楼上取得好, 妄想星！


    ……


    二班教室里，两位话题中心人物暂时没有摸到手机, 对此毫不知情。


    课桌边上围了一大圈人, 同仇敌忾立场鲜明，吵吵嚷嚷的, 已经往上问候到了张弛的祖宗十八代。


    沈九星难得没嫌烦，坐在中间时不时应几句，感受到手环震了一下。


    -恭喜完成：英雄救美。获得加分。


    这个任务名称已经无力吐槽，沈九星闭眼装瞎，索性当没看到。


    而顾妄是真的没看到，他心情本来已经好点了，结果听于诚他们一说又被掀起怒意，于是混在人群里一起讨伐张驰。


    「谁让他们乱泼脏水。」顾妄说，「操，想想就来气——还敢说九星缠着他，我看他是脑子被缠住了没发育。」


    沈九星喜欢的人明明是他。


    他这个正主都没发帖炫耀，半路居然杀出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冒牌货，发言如此无耻。


    顾妄冷笑一声，回想起来还是觉得不爽：「没打一顿都算我手下留情了，那几个人该排着队过来给我送花篮。」


    葛昊在旁边听着，没敢吭声。


    经此一事，他对顾妄彻底改观。


    送沈九星去顾妄家的那天，他是真担心沈九星会挨欺负，哪怕后来沈九星说在顾妄家住得挺好，他也半信半疑——现在是彻底信了。


    照校霸这个护短的模样来看，他哪里捨得？


    另一方面……葛昊心虚地瞥一眼沈九星，想到在楼道转角处，沈九星冷着脸说「跟傻逼生气是最傻逼的事」。


    当时他觉得这话真是充满哲理，结果半小时不到，顾妄本人就身体力行地当了回傻逼。


    而且极其高调，轰轰烈烈。


    甚至到现在还在生气。


    这场讨伐最后被孟乙航终结，他从办公室回来，推开后门着急道：「妄哥，佳姐他们喊你过去一趟！」


    众人静默片刻，知道这是张驰算帐来了。


    「张驰他妈来学校了。」孟乙航补充。


    顾妄倒是无所谓，仍旧吊儿郎当的，偏头对沈九星说：「在这儿等我。」


    沈九星：「我跟你一起去。」


    「我们也去！」于诚说，「那王八蛋肯定又要仗着他爹为非作歹，我们都过去作证，省得他太嚣张了。」


    办公室里挤不下太多人，最后顾妄和沈九星进去，其他人就在门外等着。


    顾妄一进门就乐了：「哟，这么热闹，济济一堂啊。」


    一群老师在里面坐着，包括汪婷佳、七班班主任、教导主任江志峰，还有几个平时见不到的校领导。另一边坐着个一袭红裙、打扮精緻的中年女人，华丽的大波浪捲髮披散下来，散发着刺鼻的香水味，脸庞充满科技的痕迹，眉眼透出强势和刻薄。


    中间一张办公桌上立着两个正在通话的手机，其中一个界面是一身西装的大哥顾让，另一个是躺在医院里、打着石膏吊着脚的张驰。


    气氛沉重压抑，不知道的还以为张驰已经与世长辞，大家正在给他上香。


    汪婷佳听顾妄乱用成语就头痛，低声呵斥：「闭嘴，态度放端正。」


    中年女人却丝毫不收敛，一拍桌子站起来，嗓门又响又尖：「就你是吧？就你把我儿子搞成这样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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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欸欸，这位家长。」顾妄拉着沈九星后退半步，以免被对方的唾沫星子误伤。他非常礼貌地摆手，「您要讲道理啊，您家小宝贝可是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我一没推二没碰，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你！！！」


    张母指着顾妄的鼻子，气得直喘粗气，却又无法反驳。


    刚才在班里有绿毛的录像，出了教室，走廊和楼道里又都按着监控，拍得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更何况顾妄故意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半个楼的学生都是他的目击证人，他确实没有对张驰动手，充其量就是抓了把领子。


    张母运了口气，重新怒道：「不管怎么说，我儿子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这件事难道没人负责？」


    「这位家长。」汪婷佳声音不卑不亢，「我们已经询问过了，这件事确实是由张驰在校园论坛里发帖引起，帖子里呢也确实有很多不实言论，对沈九星同学造成了比较大的影响。当然了，顾妄也不该这样冲动，双方都有过失……」


    「放屁！！！」张母狠狠跺脚，锐利的指甲险些掐进肉里，「小驰什么时候造谣了，你们有物证吗？几个人证就想煳弄过去？！」


    她见形势不利，把手提包往桌上一甩，摆出一副胡搅蛮缠的气势，「我告诉你们，我儿子的腿可是实打实地摔断了，今天不给个说法，我马上报警，把那群作伪证包庇顾妄的人都抓起来！……」


    「嚯呀。」顾妄配合地应了一声。


    他现在算是知道张驰那股混帐气质是从哪儿来的了，真是龙生龙凤生凤。


    沈九星这半天一直在边上站着，直到听见说『报警』，有点匪夷所思地转过头看了一眼。


    还能这么不要脸的？


    江志峰显然也噎了下，片刻后道：「这个，张驰妈妈啊……这件事情呢，现实就是这样，警察来了也不会有改变，真闹大了对您儿子也不好。」


    张母嘴皮子抖了抖，沉默。


    另一个校领导也缓缓发话：「这样吧，两边都有错，都要警告，那就统一给个校级处分。」


    沈九星抬了下眼，被顾妄按住手背。


    果不其然，他们不用说话，张母先厉声反对：「我儿子绝对不能受处分！」


    「那就从轻处理，我们也想息事宁人，各自写一篇检讨吧。」


    江志峰立刻接上话头：「对，考虑到张弛呢受伤了，顾妄作为过失方写2000字，张驰1000，您觉得呢？」


    说完他暗示性地看向顾妄。


    「哎，行。」顾妄当场就坡下驴，十分有风度，「我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检讨——这样吧，我再加个码，写3000字，好好反省一下。」


    「您看这样行不行？」江志峰说。


    「……都给我等着！」


    张母警告地指了指顾妄，又瞪一眼顾让的视频，最后摔门而出。


    她一走，张驰也挂了电话。顾妄四下看看，还是没憋住笑出了声。


    「还好意思笑？」江志峰瞪他。


    「哎，我错了，我错了。」顾妄摆摆手，「检讨书我一定好好地写，写完亲手送您桌上来，感谢领导们包庇纵容。」


    江志峰都懒得看他的检讨，用脚想都知道顾妄肯定会发挥他那狗屁不通的文化素养，写出一篇歌颂自己光辉形象的『张驰崴脚事件回忆录』。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校领导层确实有私心。


    张驰怎么仗势欺人欺负沈九星，他们心里都清楚，苦于无计可施，现在同样有家庭撑腰的顾妄出手，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主持公道了。


    顾让心中同样有决断。


    虽然顾妄惹事生非，但也不是什么都该骂。顾让加入视频听完来龙去脉，一句话也没说，现在开口象徵性批评了几句，就想挂断电话。


    「等等等，哥，大哥。」顾妄忙叫住他。


    「怎么了？」


    「你给咱班主任转二百块钱呗。」


    顾让不明所以，但还是转了过去，「为什么？」


    顾妄沖他竖了个大拇指，随后拉着沈九星一起往办公室门口倒退。


    「刚才损坏了一下七班的桌椅。」他笑着说，「找您报个销。」


    顾让：「……」


    赶在大哥骂人之前，顾妄果断闪出办公室，关上门，抬手招唿等在门外的狐朋狗友们：「晚上我二哥的烧烤店聚餐，有空的都来啊，好好庆祝一下！」


    登时响起一片欢唿声。


    「走！必须去！」


    「好好庆祝！」


    *


    夜幕下的烧烤摊纷繁热闹。


    顾行给他们留出了足足三大桌空位，提前下锅，一到就有热腾腾的烤串盘端上来，裹着烟火气滋滋冒油。


    于诚他们吵着要喝酒，李江洋还带了女朋友来，更想显露一手，于是几个人拼桌要了两大箱啤酒，你一瓶我一瓶的灌。


    空气里逸散着馥郁的、清冽甘甜的麦香。


    沈九星坐在没喝酒的另一桌，夹了两筷子送进口中，缓缓咀嚼。


    肉质鲜嫩多汁，外皮已经焦脆，内里又带着血丝，散发出独属于烧炭的焦香。辣椒粉和孜然跳跃着刺激味蕾，是鲜活热烈的市井气息。


    沈九星品尝这气息。


    其实他今天过得有点茫然。从看见那条帖子开始，到在楼梯间目睹顾妄对付张驰，再到去办公室、又来吃烧烤，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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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只飘飘悠悠的风筝，晃来晃去，思绪总是没落到地上。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反应过来——那件他以为『没法澄清』的事情，就这么被顾妄声势浩大地解决了。


    没人误解他，没人孤立他，他一个朋友也没少。


    和上辈子真的不一样。


    沈九星放下竹筷，偏过头。


    顾妄本来是有自知之明的，帮着顾行上了点菜，就准备去沈九星那桌坐下。结果李江洋举着酒瓶子问他：「妄哥！来喝一轮？」


    这黑大壮酒量特别牛，席若靠着他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很崇拜的样子。


    顾妄莫名扫了眼沈九星，又莫名燃起胜负欲，犹豫片刻，脚下转道：「来了……」


    「来什么来。」


    沈九星出现在他身后，捏住顾妄的衣领，「就你还喝？跟我去小孩那桌。」


    直到挨着凳子，顾妄还是不太服气：「啧，你太小瞧我了，我酒量是稍微有那么一点不足，但也不至于差到不能喝的地步……唔。」


    沈九星像上次来吃烧烤时对方做的那样，把一串烤肉塞进顾妄嘴里。


    角色调转，顾妄只好暂时闭嘴，接过肉串开始嚼，然后听见沈九星轻声开口。


    「餵。」


    沈九星单手托着下巴，眼眸里是灯光和顾妄的倒影，小小地晃动着。


    他说：「谢谢。」


    第26章


    沈九星静静地看着顾妄。


    他声音很轻, 交织着柔和的晚风，像蜻蜓掠过水面，盪开小小一圈涟漪。


    顾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他愣在原地, 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就像家里某只相当高冷、从来不亲人的小猫, 突然跑过来主动蹭蹭裤腿，表达好感，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周遭喧闹声从耳边褪去, 许久后才慢慢回归。顾妄艰难地开口, 嗓音都沙哑一瞬：「你说什么？」


    过了这村没这店，沈九星不再重复，向后一靠，抵着白色塑料椅背, 神色从容自若。


    「啧, 再说一遍。」顾妄忍不住催促，「我没听清。」


    得不到回应，他想用腿去勾沈九星的腿, 沈九星朝远处避开，他就着急往前追, 蛮不讲理的。


    最后沈九星长腿一撩, 朝他身后扬了扬下巴, 「有人找。」


    顾妄一顿, 愤怒转头：「谁？」谁这么煞风景？


    在他们身后，孟乙航独自站在晚风中, 胖胖的身体都显出几分萧瑟。


    他视线在顾妄和沈九星之间来回打转, 目光复杂——看看他妄哥这不值钱的样子，到底是有多爱啊！


    孟乙航愁容满面, 一方面还是担心顾妄去搞基，一方面又担心顾妄搞基失败。他伸手去拽对方，「妄哥我跟你说几句。」


    顾妄赖着不想起：「等会儿，我这还聊天……」


    「不行不行，真等不了了，我现在就得说。」


    顾妄看看沈九星，后者已经低头重新开始吃肉，淡定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他只好很不情愿地被孟乙航拉着走向另一桌，一步三回头。


    孟乙航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和他对面对坐下。


    面前各自摆一瓶酒。


    顾妄莫名其妙，扫一眼这架势，再扫一眼孟乙航的表情，「干嘛，你把我灌醉我让你心碎？我说孟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啊？次次找我又支支吾吾地不说话，你这搞得，多暧昧……」


    到底是谁和谁暧昧？


    谁对谁有想法？！


    孟乙航悲愤望天又望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怼到顾妄眼前，「妄哥！你看看这些帖子啊！！」


    「我看到了啊，你早上不就给我看过了。」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孟乙航很想捏住顾妄的领子把他摇醒，「还有你和沈哥，最近那么多事，你就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吗？你们，你……」


    孟乙航说着说着又莫名羞耻，音量骤减，嘴里像蚊子叫似的哼哼唧唧，半天含煳地憋出两个字：「……暗恋？」


    顾妄怔住。


    孟乙航看着他表情，心顿时凉了半截：「真的？是真的？！」


    「嘘！」


    顾妄一把按住孟乙航，余光瞥见三两个同学从附近经过，他反手拎起酒瓶对碰一下，高声胡扯，「当然是真的，说喝就喝，我还能骗你啊——来来来走一个，干了这瓶。」


    那几个路过的男生丝毫没怀疑，还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唿，直夸牛逼。


    孟乙航心急如焚，想接着问，但顾妄放下酒瓶后抢先开口：「你怎么知道？」


    孟乙航心说这他妈还用怎么知道？您对沈九星都快好上天了，有眼睛不就看出来了？


    然后就听顾妄说：「你怎么知道沈九星暗恋我？」


    孟乙航：「？」


    顾妄语速飞快，边说话边警惕地四下张望，「他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对劲？还是说是有人告诉你的？谁？」


    孟乙航大脑宕机：「不是，你等等……」


    「算了，我不管你怎么发现的。」顾妄压低声音，「总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别再外传，沈九星肯定不希望别人议论。」


    头顶逐渐开始发晕，视线也有点模煳。


    酒劲儿上来了。


    顾妄按了按太阳穴，撑着一点理智继续叮嘱，「也不许跟沈九星提，就装作不知道。还有更不能排挤他啊，说了是哥们，排挤他我可能真会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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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跟什么啊！」孟乙航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谁排挤沈哥了，呸，谁说是沈哥暗恋你了？明明是你……等等……你喝醉了？？？」


    顾妄手背撑住额头，沖他晃了晃食指，动作潇洒不羁。


    孟乙航：「……」


    孟乙航在风中凌乱。


    顾妄醉得迅速且彻底，孟乙航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演，但是凑近看看，对方耷拉着眼，剑眉微拧。


    是真的晕了。


    晕了也不消停，安静不到五秒，顾妄又自说自话地开口，「你说沈九星这人吧，他到底怎么想的。」


    「……」


    「既然你已经知道他暗恋我，那我就多跟你说几句。」顾妄拍拍孟乙航的肩，示意他仔细听，「你可能看不出来，沈九星外表冷冷淡淡的，其实特黏人，黏我。」


    「……」


    「喜欢我也喜欢不明白，到外面又挨别人欺负。还是得盯紧一点……」


    「停！！！」


    孟乙航打断顾妄，什么都不想说了，扶着他胳膊把他带回沈九星那桌。


    沈九星看到这场景有点意外：「喝多了？」


    孟乙航：「……我觉得，也不能称之为喝『多』了，只能说是喝了。」


    顾妄这次喝的是玻璃瓶装的啤酒，比上次易拉罐装的量稍大一点，但跟正常人的酒量比起来还是匪夷所思。


    顾妄原本搭着孟乙航，听见对话掀了掀眼皮，迷濛中看见沈九星的脸，立刻直起身子收回手，准备往沈九星身上搭。


    想要谁扶不言而喻。


    孟乙航简直没眼看，火速把人移交过去，「那沈哥我就先走了，你那什么，收好，不谢，祝好。」


    沈九星：「……」


    顾妄贴在他肩头，整个人没施半点力，泰山似的往下压。


    他盯着沈九星的脸想了半天：「我们刚才好像还有话没说完。」


    沈九星撇开头，以防这人直接往他脸上蹭，「喂，你能不能站好？」


    顾妄不回答，打量着他，突然沖他勾了勾手指。


    沈九星凑过去，顾妄挨在他耳边低声说：「不能。」


    「……」


    沈九星发现自己对顾妄的耐受度真的提升了，要是搁以前，他绝对直接把这玩意丢出去，犹豫一秒算他输。


    而且别说是喝醉状态，就算是平时，也不可能让顾妄这样碰他。


    现在他对这人的接触怎么都快习惯了？沈九星皱着眉回忆，仔细想想，似乎就是在那次『肢体接触』的临时任务之后。


    脱单系统害人不浅。


    顾妄酒品还行，喝醉之后倒不发疯，就是废话很多。


    他侧着头，线条流畅的半张脸隐在昏暗的光线中，碎发贴在额前，显出几分潦草。本来就比沈九星高，现在又要把脑袋搁在沈九星肩上，整个人就微弓着身。


    「沈——九——星。」


    沈九星扶着人在街边等车，单手拿着手机查看司机定位，已经隐隐有几分不耐烦，敷衍着回应，「嗯。」


    「沈九星。」


    「嗯。」


    「沈九星。」


    「……有屁就放。」


    顾妄声音低下去，被酒精浸染，掺杂着微哑的醉意，「沈九星，不用谢。」


    沈九星滑动手机的指尖一顿。


    「我说过的，你负责活着就行。」顾妄含煳地咬字，「谢谢你……愿意活着。」


    夜色里，网约车亮着车灯一路疾驰而来，在他们面前急剎停下。


    沈九星拉开车门，费劲地把顾妄整个塞进去。他直起身，扶着门框，在上车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回答很快被晚风消散。


    「师傅，开慢一点。」沈九星说。


    「好嘞。」


    顾妄仰头靠在靠枕上，像是讲完最后一句话之后电量耗尽，终于自动关机。沈九星挨着车窗，看路边的树木飞快倒退，独自凝神思索，享受难得的静谧。


    然而没过多久，顾妄突然诈尸似的又开机了：「沈九星！」


    「……」


    「沈九星。」


    「滚。」


    *


    几件集体活动过去，又恢復了起床上学写作业循环的日子。


    自习课，管班老师出门一趟，底下的小动作就接连不断。不少人桌面上摊着课本试卷，实际在抽屉里打游戏。


    而沈九星不一样，他桌面上摊着几本高二教材，抽屉里放着的却是——《高一化学必修一》。


    沈九星瘫着脸，笔桿在草稿本上写写算算。


    其实他最开始想从初中知识开始补，补着补着发现这样效率实在太低，人家备战高考他备战中考，平白无故矮了一个辈分。而且很多初中知识并不是高中的重点，补了也用处不大。


    所以他跳过初中，直接从高一开始学，遇到不会的再折回去查。


    顾妄坐在边上，无所事事地眺望窗外：「卧槽，九星快看，有大鸟。」


    「……」沈九星划掉刚写下的数字，把草稿本递过去，「别看鸟了，帮我看看这题，这个溶液离子怎么推。」


    他已经摸索出了比较适合自己的补天流程，在一段时间里专攻一门学科，先看教材，再做基础题，再做难题，三轮下来基本能掌握。


    他效率很高，只是基础太薄弱，到难题的时候还是会卡壳。


    顾妄看了一会儿，很直白地摇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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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大学生吗？」


    「我们大学生，向来是做不了高中题的。」


    「……」


    好在沈九星也没对他抱太大期望，毕竟顾妄的学习成绩从语文这门课上就初现端倪。他拎回草稿本，随口嘲讽回去，「那你还看鸟，两年后重新高考准备考去哪，野鸡大学？」


    「随便考一个吧。」顾妄想了想，身体前倾，拍拍孟乙航的肩，「咱们这儿最好的大学是哪个？也是q大和b大吗？」


    孟乙航一脸茫然：「对啊。」


    顾妄说：「那就b大吧，我感觉q大一般般。」


    沈九星：「……」


    还挑上了。


    顾妄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捋了捋髮型，突然意识到沈九星没有像以前那样颓废地趴着补觉，而是主动在学习：「你在自学补课？！」


    沈九星颔首。


    顾妄突然振奋，似乎很为他高兴，就像看到久病之人日渐好转，最后终于能够离开病房拥抱阳光。


    他直起身抓了根笔桿，「太好了，努力肯定会有回报，我陪你一起，给你营造一点热烈的学习氛围。」


    顾妄说完，在抽屉里摸了半天，结果原着顾妄没给他留下半本学习资料。


    他又去翻沈九星的桌面，「随便借我本书用用……这是什么？」


    沈九星抬起头，没来得及看清完整书名，就看见那是很厚的一本。


    封面上写着什么『数竞』、什么『题』。


    第27章


    「原着沈九星的学习资料吧。」沈九星没太在意, 「反正不是我的，一直在桌上放着，没碰过。」


    顾妄没说话, 把那本东西捧到面前细看。


    看着看着，他唿吸微微加快, 双眼逐渐放光。


    『啪』地一声，顾妄往桌面上敲开自动笔，又去抽屉里摸草稿纸。乱摸一通后才想起来自己没纸, 一秒也不带停, 左手转了个方向，往沈九星的抽屉里探进去。


    他眼神紧盯着那本书，手指差点摸到沈九星的腿。


    沈九星勐地收紧小腹往后让：「你又抽什么风？」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顾妄没什么诚意地道了个歉，朝他粲然一笑, 接着往桌上铺开两张白纸, 大刀阔斧，埋头开始唰唰写字。


    ……莫名其妙的。


    沈九星最后看他两眼，收回视线, 继续管自己做题。


    不过顾妄拿到这本书之后变得特别安静，有时候能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果真营造了良好的『学习氛围』, 沈九星对此非常满意。


    这样的情况一连持续了好几天。


    这天早自习, 于诚第无数次邀请顾妄打游戏, 又第无数次被拒绝。


    他几欲流泪，哽咽着说：「妄哥, 你变了, 你变得好陌生。」


    顾妄的目光都没捨得离开那本书，嘴里敷衍地回应,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妄哥！！！」于诚用气声嘶吼。


    顾妄不得已抬起头。


    「真的，做题其实很有意思。」他说，「建议你们也来感受一下，比玩游戏有趣得多……行了你别这副表情，我再写十分钟，陪你打一把。」


    于诚勉强同意，而孟乙航已经见惯不惯。


    在沈九星的影响下，顾妄明显已经走火入魔，现在甚至都开始学习了。


    无药可救。


    他把课代表发下来的、徐晴刚刚批好的作业本往后传，然后趴在桌上，默默消化妄哥被爱情蒙住双眼这件事。


    沈九星翻开作业本。


    刚穿来的时候，为了省事，他每天的作业都是直接抄答案的。现在学了一部分，就开始试着自己做。


    ——于是正确率坠崖式下降。


    页面上硕大几个红叉，夹杂着稀稀拉拉没几个勾，沈九星皱着眉，在心里默默思考重算。


    顾妄凑过来跟着看，沈九星也不避讳，道，「都是错的。」


    「哪儿啊？」顾妄指着作业本说，「明明有很多对的，你看这道，这道……正确率超高好吧。」


    「你选择性眼瞎？」


    顾妄：「你才学了几天，就能做对这么多，那明天再多对一点，后天再多对一点，到高考的时候那还了得？简直要冲状元了。」


    一听就是鬼话，沈九星都懒得反驳。


    但被他这么一打岔，错题后的心情却莫名好转。沈九星勾了勾唇角，继续订正。


    手环忽然震动起来。


    沈九星和顾妄动作一顿，同步低头。


    -点击屏幕，抽取随机任务。


    「……」


    特么又来了？


    顾妄反应比较激烈，「我去，能不能别搞啊？」


    上一个随机任务留下的阴影还挥之不去，好不容易消停几天，快要恢復正常校园生活了，这破系统又死灰復燃。


    沈九星扫了眼计分栏，现在是24分，离100的目标还遥遥无期。


    「不想死就抽。」沈九星示意他，「认命吧。」


    顾妄想到什么，欲语还休地看他一眼。


    你当然想抽。


    再抽个肢体接触的任务，指不定心里偷偷摸摸高兴呢。


    哎，都怪他魅力太大。


    顾妄心想。


    沈九星眼睁睁看着顾妄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整个人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矜持，还有点妥协和纵容的无奈，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准备去按那个转盘。


    来不及思考这人又出了什么故障，沈九星拦住他：「等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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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嘛？」


    「我来抽。」沈九星拍开他的手，「你运气太差。」


    顾妄带着一脸「还装呢装得有模有样的」的表情撒开手，沈九星按下按钮，屏幕开始转动。


    -请完成任务：收养小猫，限时两小时，请在倒计时内完成。


    -任务生效。


    「？」


    「收养小猫？」顾妄难以置信，心情说不出是吃惊还是庆幸还是遗憾，「现在，七点四十，上着早自习呢，跑出去养猫？」


    沈九星也无法理解。


    系统不是说，现在他们的剧情都是贴合原着的么。


    ……原着顾妄和原着沈九星上课上到一半突然养猫？


    发哪门子疯？


    讲台上徐晴还在备课，可能是听见了顾妄这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半警告地看过来。


    倒计时开始流逝——


    养动物有复杂的手续要办，两个小时还真不算宽裕，没法拖延。


    「现在走？」


    沈九星皱了皱眉：「怎么解释？」


    「解释不来。」顾妄盯着徐晴的脸，不动声色地把座椅往后退，「这个情况比较适合硬闯。」


    说完他举起手：「报告老师，我和沈九星两小时后就回来。」


    「你说什么？」徐晴愣在原地，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然而没等她反应过来，沈九星和顾妄已经双双起身，一个推门一个翻窗，迅雷不及掩耳，不到半秒就闪出了教室！


    教室里响起阵阵惊唿：「啊！」


    徐晴哑然，回过神来大吼：「你们在干什么？！给我回来！」


    回答她的是少年消失在走廊口的校服衣角。


    徐晴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冲到后门口，顾妄和沈九星已经不见踪影，她抖着手摸出手机，拨通电话，「喂，门卫处？高二二班俩同学突然逃课，对，估计已经冲到楼下了，拦住他们，别让他们活着走出去！」


    「还有这种事？！」保安也是肃然起敬，登时冲到校门口站好，手里还抓着防爆杆，「现在小孩真是猖狂得没边儿了，放心，包在我身上！」


    徐晴眼神冒火，手机捏得咔咔作响，在原地等待对方胜利的凯歌。


    结果过了足足七分钟，保安的声音弱弱地传来。


    「那个，徐老师……」


    徐晴气沖山河：「怎么了？！」


    保安：「你说的那两个学生，他俩就没走正门……」


    *


    同一时刻，六中后门的矮墙边。


    顾妄单手撑着墙顶，轻轻松松一跃而过，稳稳落在地上，飞扬的校服衣角掀起一阵风。


    「行了，别摆pose。」沈九星清清冷冷的嗓音响起，「翻上瘾了？」


    这人刚才明明能跟他一起走教室后门，非要秀一把翻窗出去，骚的不行。


    简直没眼看。


    「先查一下，看看去哪家宠物店。」


    「我早看过了，离六中比较近的只有一家，来回半小时，剩下的都是十公里开外，时间上可以排除。」顾妄晃了晃手机。


    沈九星定位打车。


    他们站在红墙边，动保社新做的猫窝就在不远处，比原来的几块板子高级许多，遮风挡雨又保暖，流浪猫们都很喜欢。


    顾妄看着那个猫窝道：「其实我不太理解养猫的乐趣，不嫌麻烦啊？」


    「你的意见没用。」沈九星说，「原着的你想养，那就得养。」


    顾妄啧了一声，瞥见沈九星的脸，莫名在心里想：养你就挺麻烦的。


    紧接着他一个激灵，心说什么玩意儿。


    宠物店店面很大，是s市一家比较出名的连锁店，不仅卖宠物和宠物用品，同时也是专业的宠物医院。


    小猫们可能受过训练，也可能性格就比较活泼，看到客人就站起来跟对方互动。沈九星拿指尖随意逗了逗，转头对顾妄道：「你挑吧。」


    顾妄在几排猫笼前来来回回地走，看哪只都觉得差点儿意思。


    时间有限，他指着其中一只道：「就它吧，奶牛猫。」


    「您真有眼光，这只小公猫性格特别活泼。」店员小姐姐欢欢喜喜地把奶牛猫抱出来，「前天刚满九个月，疫苗驱虫我们这里全包，保证健康。」


    奶牛猫在店员姐姐怀里叫了几声，开始拿爪子扒拉沈九星。


    肉垫按在皮肤上软乎乎的，沈九星说：「就它吧。」


    他们办完手续又去买猫窝和猫粮，一切都处理好，正好过了一个小时。


    沈九星抱着便携猫包，顾妄拎着其它杂物，准备先回家安顿一下。然而车子离家越来越近，倒计时却还在继续，手环迟迟没有发出『任务完成』的提示。


    「怎么回事？」


    顾妄逐渐拧起眉，「『收养』到底指的是什么？难道要回家布置好才算任务完成？」


    不对。


    理论上讲，从宠物店结完帐办完手续的那一刻起，这只奶牛猫就已经属于他们了。


    奶牛猫原本高高兴兴在猫包里打滚，也许是觉出气氛不对，现在也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扒拉着网格往外瞅。


    沈九星收紧抱着猫包的手。


    「收养」这一步没有问题，那问题只能出现在——系统想让他们养的不是这只猫。


    车里很安静，沈九星垂着眼，片刻后听见顾妄道：「算了。」


    「任务失败就失败吧。」顾妄拨弄奶牛猫戳到格子外面的几根鬍鬚，笑着说，「养都养了，肯定得把它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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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手一松，泛白的指尖终于又红润起来。


    回家都收拾好，倒计时果然还在继续。等两人再次出发，重新来到六中后墙边，计时还剩余1分45秒。


    顾妄撑着手翻上墙顶，潇洒地坐在那，沖沈九星说：「来吧，失败的逃课结束了，是时候回去面对晴爷的怒火了——兄弟咱们要死一起死。」


    沈九星却没动。


    他背对着顾妄站在墙角，望着那个流浪猫窝，轻声开口：「我在想，系统为什么会选择『收养』这个词。」


    顾妄一愣，勐地反应过来。


    「流浪猫？！」


    倒计时40秒。


    顾妄翻身落地，和沈九星一起冲到流浪猫窝旁。各色猫咪安详又舒适，有的翻着肚皮睡觉，有的举起爪子和同伴玩闹。


    沈九星环顾四周，逐一排除，那只小黑猫静静躺在角落里，唿吸微弱，小猫脸难受地皱在一起。


    一瞬间，他明白了为什么系统会让他们现在养猫。


    也许原着里，顾妄和沈九星因为迟到或者某个原因来到六中后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倒计时最后三秒，沈九星把黑猫抱进怀里。


    第28章


    -恭喜完成：随机任务2。获得加分。


    手环震动, 倒计时戛然而止，在最后一秒停下来，有惊无险。


    但没人顾得上加分。


    沈九星轻轻把小黑猫翻过来, 探了探它的鼻息，又去试体温热度。小黑猫非常虚弱, 想躲开人类的触碰，却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闭着眼任由沈九星检查, 片刻后又干呕起来。


    「我先打个车。」顾妄掏出手机, 「它怎么样？」


    「体温很高，心率不规则。」


    沈九星指腹轻抚小黑猫的后脖颈，黑猫渐渐不再挣扎，安静地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顾妄：「这是它信任你了, 还是它病情加重彻底没力气了？」


    「我不知道。」沈九星眉心紧锁。


    再度抵达刚才那家宠物店, 医生看了看小黑猫的状况，立即开始检查和急救。一个护士给猫肚皮剃毛准备腹部超声，另一个护士拿针管抽血, 沈九星捏着猫爪，费劲配合医生操作。


    而顾妄的手机在一旁『嗡嗡』响个不停。


    医生护士朝他瞄了好几眼, 眼神里都是隐隐的指责, 估计觉得这位监护人非常拎不清, 最后实在忍不住道：「年轻人, 电话不接啊？」


    顾妄摸了摸鼻尖：「啊，卖房子的。」


    刚说完, 电话超时自动挂断, 然而消停了两秒，又开始新一轮震动。


    沈九星被吵得不耐烦, 直接道：「要接就接，不接就挂，你逗人家卖房的玩？」


    顾妄欲言又止，最后按下接通。


    一阵低吼从扬声器里噼头盖脸传出来：「顾妄你小子欠揍是吧？」


    沈九星：「……」


    医生护士：「……」


    顾妄干咳一声，捂着手机背过身去：「喂，大哥，早上好。」


    顾让：「好什么好？！」


    顾让鲜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他出差身在国外，刚顶着时差熬了三个大夜，费尽千辛万苦才谈好合作，终于可以抱着老婆睡个安稳觉了，半夜两点却被一通电话吵醒，紧急得知他亲弟「上课上到一半突然带着同桌逃学了」。


    任何人都高兴不起来。


    「汪老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耳朵有问题！」顾让强行压抑着怒火，「你知不知道你们班那个数学老师，班主任，还有教导主任江志峰，全都快被吓死了？你自己说你是不是疯掉了？你……」


    顾妄连忙打断，试图唤起顾让的兄爱：「哥，大哥，是我的错，我可以解释……」


    顾让闭上眼，运了口气，「来你解释。」


    顾妄想了想：「……」


    顾妄：「我确实是，疯掉了。」


    「……」


    电话那头和电话这头一片死寂。


    沈九星终于听不下去：「你自己出去打……」


    「不，不用，我们这边好了您慢慢聊。」护士姐姐把小黑猫抱上一辆推车，在职业操守的驱使下强忍笑意，麻利地出门沖向隔壁b超间。


    电话那头悉悉索索一阵，换了个人开口。


    「喂，小妄吗？」


    顾妄大嫂的嗓音很温柔，她一直把顾家两个弟弟当小朋友对待，半夜被吵醒也不发火，拉着兄弟俩调解，「这是怎么啦，有话跟哥哥好好说，自己跑到外面去多危险呀。要是电话里不方便开口，等下我们见面聊，你和同学先回学校，好不好？」


    顾妄一愣：「见面？」


    大嫂：「刚刚你们老师打电话来说你离开学校了，小行也联繫不上，我们就买了机票，现在已经快要登机啦。」


    顾妄：「……」


    「你别跟他这么好声好气。」顾让听妻子说了几句，怒火稍稍平息，但还是按不住地生气。他拿回电话道，「我不管你们在外面干什么，现在、立刻、马上回学校，听见没有？」


    刚说完，黑猫做完b超被推了回来。


    顾妄立刻转头，眼神紧盯跑去看结果的沈九星，嘴唇凑到手机屏幕边上，一边说一边挪远听筒。


    「哥你说什么哥？机场是不是信号不好？我怎么听……不……j……」


    然后拇指一按，啪嗒挂了电话。


    层次丰富、情感递进。


    沈九星无视他的表演，一张张细看检查单上的异常数据和诊断。医生说：「就目前来看，怀疑是吃坏东西导致胃肠炎，且已经发病有一段时间了，感染比较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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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怎么办？」


    「先禁食禁水，吃药。最好留院观察，这样必要时可以配合输液或者其它治疗。」


    沈九星和顾妄对视一眼。


    「可以。」沈九星说，「平时上学也照顾不到。顺便再给它做个全身检查，家里还有别的猫，有传染病会很麻烦。」


    医生问：「这猫你们准备养吗？」


    「养。」顾妄和沈九星异口同声。


    有个护士姐姐没忍住，「嘤」了一声。


    顾妄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生怕沈九星想多，忙道：「我俩是兄弟。」


    护士姐姐一脸『我懂我懂，更好磕了』的表情。


    「……」


    来回折腾了几圈，再次回到学校，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出头。紧赶慢赶上楼，教室里偏偏在上数学课。


    顾妄走到教室门口才看见里面的人是徐晴，后悔得不行：「草，早知道在外面吃完饭再回来，一份检讨办两件事，还能改善一下伙食。」


    沈九星抽了抽嘴角，走上前敲门：「报告。」


    徐晴站在讲台上，没有半点反应，一副没听见有人说话的样子。


    顾妄沖沈九星比了个手势：「直接从后门进。」


    结果刚迈开腿，徐晴就扭头吼过来：「谁让你们走了？滚回来站好！！」


    这音量，整层楼都能听见。


    沈九星和顾妄鞋底一转，重新站到门口。


    徐晴狠狠地剜他们一眼，继续讲题：「所以在这里添一条辅助线……」


    趁她在黑板上画画，班群聊得热火朝天。


    【孟乙航】：乖乖，晴爷今天是动大气了，一点情面不讲啊？


    【于诚】：那可不，晴爷是谁。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哪管你成绩好不好，统一宣判死刑。


    【李江洋】：毕竟几百年没人敢在晴爷眼皮子底下逃学了吧？


    【蒋懿】：妄哥沈哥，你俩到底干啥去了


    【赵可盈】：就是就是，给你们发消息也顾不上回，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啊。


    【孟乙航】：……


    【顾妄】：一点私事。


    【孟乙航】：…………


    顾妄这人胆子贼大，罚着站还搞小动作，偷偷在口袋里回消息。沈九星没他那么骚，但罚站毕竟无聊，徐晴讲的东西他又还没自学到，于是他悄悄闭上眼，靠着门框在脑子里回忆昨天新学的三角函数。


    余弦，cos，靠死。


    正弦，sin……


    还没回忆完，额头一疼，一小截粉笔丢了过来，碰撞后清脆地掉在地上。


    沈九星睁开眼，就见顾妄眉心也挂上一抹颜色，像二郎神的天眼。


    顾妄也在看他。


    他们对视两秒，顾妄噗嗤一乐，下意识抬手想给沈九星擦，又被另一截粉笔击中手背。


    「给你们脸了是吧？！」徐晴忍无可忍，「还敢嬉皮笑脸？上课上到一半冲出学校，过了这么久才回来，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当我不存在吗？！」


    果然，晴爷的怒火最终还是没能憋到下课。


    顾妄自知理亏，作为代表认错：「对不起老师，我们认真检讨，给您写检讨书。」


    「检讨检讨，一天到晚就知道写检讨！」


    顾妄低头：「我思想上比较上进。」


    「……」


    底下学生都快忍不住笑出声了，徐晴气得翻了个白眼，「你说说你们两个，什么态度，还有半点学生的样子吗！不说别的，我就问你们罚站的时候听课了没？」


    「来，就我刚刚讲的这题，怎么做，答案是多少，你们能说出来吗，啊？！」


    她毫不客气地指着顾妄的鼻子，指尖发抖，满脸怒意。


    顾妄抬眸扫了眼黑板，半秒不到就低下头，右手转了转左手腕上的手环，语气慢悠悠道：「不会。」


    「猜也知道你不会！」徐晴拔高音量，「沈九星！你呢？」


    顾妄拨弄腕錶的动作瞬间停住。


    全班鸦雀无声，沈九星望着黑板，那应该是道立体几何，正方体里画着各种他看不懂的坐标与平面。


    「我……不会。」


    一阵窃窃私语。


    孟乙航和于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担忧。


    徐晴已经气得神志不清。


    沈九星原本是班里为数不多认真学习的好学生，成绩优秀，人也听话懂事。结果现在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作业做的一塌煳涂，正确率三分之一都不到，还逃课，还不认真听讲！


    「这么基础的题目，讲完一遍还不会，沈九星你自己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徐晴痛心疾首，说话也越来越重，「不想读书了，想退学啊？你要跟那些不上进的人一样，整天当个废物吧自己毁掉吗？！」


    「徐老师。」


    沈九星还没说话，顾妄突然上前半步，挡在他前面，打断了徐晴的责骂。


    他脸上没了笑意，声音也很冷，「您这话就不对了啊。今天翘课是我们的错，但一码归一码，学习态度的问题您骂我可以，但不能骂我同桌吧。」


    徐晴和他大眼瞪小眼：「怎么不能骂了？我告诉你，我这人有什么就说什么，管你是谁，进步了就表扬，退步了就反思，做错了就得骂……」


    顾妄懒洋洋地接话：「骂错了就道歉？」


    「我骂错谁了？」


    「骂错我同桌了。」顾妄说，「这些日子，沈九星同学一直在非常努力地学习，花了非常多的时间，每天都有新的进步。这些进步您也许看不见，但也不能随便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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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听不下去：「你闭嘴吧……」


    顾妄反手按住他的手。


    徐晴气笑了：「那你倒是说说看，作业为什么错了这么多？啊？时间都花哪里去了？」


    顾妄语出惊人：「因为沈九星在帮助我学习数学竞赛，所以自己稍微落下了一些。」


    沈九星：「？」


    徐晴：「？？？」


    全班的关注点瞬间转移了。


    「数学竞赛？」徐晴说出这俩字都觉得侮辱了数学，「就你？你学竞赛？你在六中学竞赛？？」


    顾妄谦虚地说：「我这个人比较低调，所以您可能有点意外。」


    「……」


    沈九星感觉徐晴已经快气死了。


    他压低声音说：「你又搞什么？」


    不知道顾妄又搭错了哪根筋，总归这种一道题就能击破的低级藉口，他不是非常想参与，还不如道歉认错。


    然而顾妄说得特别无所谓：「没搞什么啊，实话实说而已。你一直在努力，我都看见了。」


    「……我什么时候帮你学数竞了？」


    「那本数竞好题集不就是你的吗。」


    「……」


    没空搭理他这段胡扯，沈九星忽然愣住了。


    过往的细节在脑海里一点一点串联起来。


    数竞好题集，数学竞赛……


    跟徐晴说数学课太简单了，不如在外面晒太阳……


    语文差成那副屎样，化学题也做不出，但却有勇气让孟乙航把不会的数学题拿给他看……


    还有，以后去b大吧，感觉q大一般般。


    「你以前是什么学校的？」


    「q大，数学系。」


    刚说完，暴走状态的徐晴已经从讲台里抽出一本习题册，一边冷笑一边哗哗翻书：「呵，数竞是吧，呵，我都不用找什么太难的题，我就随便找……就这道吧，来，你上来给我做，能做出来我当场给你道歉。」


    顾妄纠正她：「是给我同桌道歉。」


    「……」徐晴已经不想说话了，又从粉笔盒里捏出一根粉笔，因为用力过勐甚至还崩了半截，她用剩下那一小截在黑板上抄完题，转头把粉笔头丢给顾妄：「滚上来！」


    顾妄稳稳地接住，攥在手里，沖沈九星挑了挑眉毛：「等着啊，看哥给你出气。」


    第29章


    黑板上的题是道平面几何。


    条件少得可怜, 底下有几个同学原本也拿出纸笔想试试看，几秒后就放弃了——明显不在能力范围内。


    更没人觉得顾妄能做出来。


    徐晴怒火还没平息，双手抱胸站在一旁, 在心里盘算接下去该怎么骂。突然，她看见顾妄在图上某个位置填了条辅助线。


    徐晴的脸色陡然变化！


    顾妄捏着粉笔末端, 那一手在罚抄古诗时就显得理直气壮的字，此刻更是大气磅礴，潇洒而自信。


    他写下五行算式, 在答案末尾落下一个点。


    全程不到半分钟, 顾妄转过身，带着『就这』和『哥知道自己很帅』的微笑，直直迎上徐晴呆滞的目光。


    「托勒密定理的简单应用而已。」他递出那截粉笔，动作优雅而不失礼貌, 「徐老师, 您可以出得更有难度一点。」


    徐晴：「……」


    全班同学：「……」


    这意思是，做出来了？？


    怎么可能？！


    孟乙航麻木地张着嘴，眼神空洞, 两分钟后终于问于诚，「……什么菠萝蜜定理？」


    于诚同样像被抽干了灵魂, 只能机械地摇头。


    万众瞩目下, 徐晴缓缓从顾妄手里接过粉笔, 另一只手开始翻动参考书。她眼神还盯着顾妄, 一脸见到鬼的表情，嘴皮子颤抖, 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低头看题。


    不同于刚才，这次她挑题非常仔细, 许久后才捧起书本，走到另一块黑板前。


    题目非常高深复杂，不说整道题干，就连里面涉及的那几个符号，都是一副令人学不起的模样。沈九星离徐晴最近，从书页角落瞥见这个单元的标题——数论压轴题。


    整个二班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顾妄神色悠闲，视线跟随粉笔字同步移动，看到最后吹了声口哨，像是为看到好题而高兴。


    他语气颇为赞许：「这题不错。」


    徐晴闻言手一抖，那截可怜的粉笔头啪嗒掉到地上。她立刻打开粉笔盒，找出一截崭新的，完完整整送到顾妄手里。


    顾妄没有立刻动作，站在原地又看了片刻，才抬手写下第一个字母。


    接着他开始行云流水地往下写。


    一行又一行，全程不带停顿，没有任何思考的间歇，也没有再抬头看题干一眼。直到最后，又落下一个点。


    顾妄把粉笔放回粉笔盒，直起身，看向徐晴。


    所有人的脑袋像跟着太阳的向日葵，齐刷刷转向徐晴。


    「做对了没？」


    「答、答案在哪？是最末尾那串字母吗？」


    「不是兄弟们，这好像是道证明题……」


    「……」


    徐晴还拎着那本参考书，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地核对。沈九星看到书上的证明步骤很长，占满了整页a4纸，就这么被顾妄用硕大的字装进了一小块黑板，可想而知中间跳了多少步。


    ——他已经默认顾妄做得是对的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明明那么出人意料，顾妄平时明明那么不靠谱，沈九星却很快接受了事实。也许只有这样才配得上顾妄骨子里的那股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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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徐晴放下参考书，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妄，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顾妄正捏着纸巾擦粉笔灰，看样子早就预料到了结果，挑了下眉梢：「徐老师，咱们的赌注？」


    徐晴回过神。


    执教二十多年，她还真没输得这样彻底过。


    但和眼前令人震惊的情况比起来……徐晴当即转头，深吸一口气：「沈九星同学，我很抱歉……」


    「不用！」


    沈九星勐地僵住，语气还不自然地磕巴了下，「不用老师，今天本来就是我们有错在先。」


    说完他看了眼顾妄，顾妄向来遵循他的意见，从善如流改口：「那就算了，您继续上课。」


    「……」


    这还上个什么课啊？！


    徐晴当即捏着手机冲出教室，甚至等不及去办公室，直接在走廊上就拨通电话：「喂，江主任吗？……」


    「你说什么？」


    江志峰满脸的一言难尽，握着听筒反覆核对通话号码，「徐老师，你喝多了？……你是徐晴老师吧？」


    「我当然是！」徐晴的怒吼直接高了个八度，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声音还不平稳，「您要事不信，现在就调高二二班的教室监控，我跟您保证，六中出了个前所未有的数学天才！」


    江志峰半信半疑，联繫保卫处掉了个监控，看着看着，他一把摘下眼镜，整张脸恨不得直接贴到显示器屏幕上。


    徐晴：「我绝对没有提前向他透露过半道题。」


    江志峰茫然地和她对视。


    片刻后，他抖着手打开高二年级教师微信群，按下语音键。


    「……所有人，立刻停课改自习，到高二办公室集合，一个也不要少，尤其是数学老师！就现在！！！」


    *


    正午时分，楼道里落进一抹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台阶上留下一道阶梯形状的亮线。窗外槐树叶沙沙作响，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


    然后二班教室门砰地撞开，那静谧瞬间被打破：「妄哥你站住，我们好好聊聊！！！」


    一大群人从门里涌出来，像出城，楼道里地动山摇。


    李江洋沖在前线，咬牙切齿，「你到底偷偷修炼了什么法术，说出来让兄弟们也练练！」


    「是不是吃了什么仙丹？」


    「是不是有大师託梦？？」


    就连柯小妍都沖在队伍里，眼含热泪，一边喘气一边暗下决心，一定要问问妄哥在哪里买到的那本参考书，又是如何把里面的答案全部背下来的。


    没有老师看管，这一路追击顺畅无阻。


    而被所有人追击的对象，顾妄，整个人灵活地跑在最前面。


    他仗着腿长跳下最后四级台阶，转身去拉沈九星的手：「快点兄弟，他们要追上来了。」


    沈九星躁得不行，拍开他手，同样直接跳到地上，「你自己跑就算了，每次都他妈拉着我干什么？」


    「刚才都说了你帮助我学数竞，他们能放过你？」


    「……」


    最后绕来绕去，又躲进操场附近的那个综合楼。


    可能有哪个班正在上音乐课，乐器房竟然没锁门，他们顺利地进去反锁，把来迟一步的人民群众挡在外面。


    「草，太夸张了。」


    顾妄抵着门，听外面那群人敲了半天无果，许久后动静才小下去，到最后彻底安静。


    沈九星站在窗边往下看，喧闹声裹着青春的气息远远传过来：「他们好像去操场了，跟高一的一起上体育课。」


    追击失败索性出来自由活动，听起来像他们班同学干出来的事。但顾妄还是经验老道地说：「再躲会儿，说不定有人还在蹲我们。」


    沈九星没意见。


    顾妄参观起乐器室，最后在琴架前面停下来，「这是不是你上次弹的那把吉他？」


    沈九星扫了一眼，点点头。


    顾妄「哦」了声，半天也不知看了点什么门道，最后又把吉他收好放回去。


    沈九星靠墙站着，望着顾妄看起来无所事事的背影，忽然出声：「你会数竞怎么不说。」


    「又没人问，而且原着顾妄那个成绩，我还真担心不符合人设被扣分。」顾妄吹了声口哨。


    他不会炫耀这种东西，其实今天也是一时冲动，不过幸好，系统似乎对他们的学业成绩并不严苛。


    沈九星又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竞赛？」


    顾妄转过身，沖他轻松一笑。


    「高一正式开始的，不过我从小就喜欢数学。」他说，「高一到高二下学期，学了一年半，联赛考了个国银，也就是国家二等奖。」


    「二等奖？」沈九星重复。


    怎么听着不太像这人的作风。


    能上q大，想必实力非常突出——但要是有拿金牌的实力，就顾妄这种性格，不拿到怎么可能罢休。


    顾妄却没解释，简简单单「嗯」了一声，视线望向远方。一路跑来太热，校服领口被他敞开两颗扣子，透出高中男生特有的朝气，黑髮轻轻拂动。


    沈九星抿了抿唇：「有个问题其实我一直挺好奇。」


    「你说呗。」


    「你不觉得可惜吗？」沈九星看向顾妄的眼睛。


    他自己是个死人，穿越等于復活。除了麻烦了点，没什么可不可惜的。


    但顾妄和他不一样。


    在此之前沈九星没有提起这件事，一方面确实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另一方面，他还以为顾妄这副样子上辈子肯定也是不学无术，浑浑噩噩的，换个地方活也没什么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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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他却是q大的高材生。


    好不容易通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考核，进入了顶尖学府，一朝穿越却失去一切，变成了个高中生混混……难道这不可惜？为什么这人从来没有提起呢？


    顾妄沉默片刻，轻声开口：「可惜啊。」


    沈九星心说果然。


    下一秒顾妄继续道：「但凡我努努力认真学一下，或者高三再去考一次，肯定能拿金牌，怎么可能就当个老二。」


    沈九星：「……」


    沈九星思路被打断：「谁不让你学不让你考了？」


    顾妄摇摇头，一脸往事已去万事随风的超脱，「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


    沈九星懒得看他表演，直接拉回主题，「我是说，你作为一个相对正常的活人，在现实世界有自己的生活，有学业，有亲朋好友，活得好好的，结果突然穿越了。」


    「你就没什么遗憾的吗？」


    顾妄这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单手搭在琴架上，眯起眼想了想，半晌，他露出个痞气又漫不经心的笑容，似乎什么都无所谓。


    「没有遗憾啊——」顾妄说，「现实世界也就那样。刚来的时候就说了，活着就行，在哪儿都没差，人生总是充满惊喜的。」


    下课铃声响起。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了，楼下的体育课也散场，好几个二班学生跟着往回走。


    「我觉得，是时候勇敢地出发了。」顾妄看了一会儿，道。


    他打头阵，在门背后听了半天，确认外面鸦雀无声，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迅速被门外蹲着的人一拥而上，完美挟持。


    顾妄被架着胳膊，一时间都被对方的毅力折服了，哭笑不得：「你们在这儿等了二十分钟？？」


    「感动吗妄哥！」于诚说，「为了你我们甚至没去打球，操场上那几个是派下去的演员，专门让你放松警惕的。」


    顾妄：「……不敢动，不敢动。」


    最后这帮人也没拿他怎么样。


    说要对顾妄『严刑逼供』，实际上就围着他闹了一会儿，没问出什么来，最后变成一群男生挤在一起围成圈，把顾妄往上抛。


    女生在旁边喊口号，赵可盈带头，喊一句「妄哥牛逼」，那边就抛一次。


    自己班里突然出了个天才，所有人都是真心高兴。


    沈九星原本靠着槐树看热闹，后来被于诚发现，强行拉进来一起出力。


    顾妄仰面躺着，看见他还以为自己被抛出幻觉了，「你也来？」


    「少废话，躺好。」沈九星拍拍他的腿，示意他老实等着抛。


    「……」


    *


    六中第一次出现这么有希望的苗子，领导们高度重视。


    开会讨论一直持续到晚上，甚至连学生家长也参与进来——顾让刚落地就收到了班主任汪婷佳的简讯，这才知道一趟飞机的工夫，他这次来学校的任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心情简直大落大起。


    论坛也有人讨论，一来二去，小道消息就传得全校人尽皆知。


    热火朝天的氛围里，顾妄本人相当草率。放学时间一到，也不管其他人都在为他开会，他和沈九星一起准点就走，只不过快到校门口的时候被几个不认识的男生叫住了，问他数竞的事。


    对方跟原着顾妄打过篮球，看起来还挺熟，顾妄是一个也不认识，只能睁眼说瞎话地敷衍。


    沈九星站在保安亭边上等。


    咚咚。


    沈九星扭头，一个保安从窗户里探出来，指着顾妄说：「那边那个是你同学？」


    不是吧？沈九星心说，连后勤人员都认识顾妄了？威力这么大？


    但没等他点头，保安就递出来一只透明的塑料卡膜，和几张小小的、尺寸刚好能收纳进卡膜里面的照片。


    「这是我们保洁在操场捡到的，你看看这上面是不是你同学，我看着是有点像。」


    沈九星下意识接过照片。


    一共三张，都很旧了，边缘有些泛黄。第一张，五六岁的小顾妄站在中间，两边牵着一男一女的手，应该是他的爸爸妈妈。


    第二第三张，两边的人各自加入了一个新的家庭，抱着不同的孩子其乐融融。


    十七八岁的顾妄站在照片边缘，脸上带着他标志性的、懒散而又无所谓的笑。


    第30章


    沈九星拿着照片第一反应在想, 这是顾妄自己的，还是原着顾妄的？


    但紧接着他又想起于诚说过，顾妄之所以受大哥顾让管教, 就是因为原着顾家二老早早定居国外了。儿孙琐事片叶不沾身，潇洒自在。


    听这意思, 原着顾妄的父母并没有离婚，更不可能重新组建家庭。


    那么……是顾妄的？


    沈九星指尖颤了颤。


    吊坠能跟随他一起穿越过来，假如这些照片被顾妄贴身收着, 一起穿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窥见了对方的过往, 虽然无意，但也是隐私。


    「我不清楚，您直接问他吧。」沈九星重新叠好照片，撑开卡膜平整地装进去, 递还给保安大叔。


    那边顾妄掰扯了半天, 好不容易从那几个篮球兄弟簇拥下抽身。


    他迎着昏黄的路灯往校门口走，看见沈九星独自站在校门外，背身望着远方, 而保安大叔从玻璃窗里伸出头，目光虎视眈眈地锁定自己, 似乎周遭万千背着书包的同学都是过客, 唯有他是最特殊的那个：「……怎么了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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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安大叔缩回窗里, 不到半秒又举着照片钻出来, 「是不是你的？」


    沈九星没回头，余光不露痕迹地从眼尾扫过来。


    「卧槽。」顾妄一看那照片轮廓就吓了一跳, 紧接着伸手去掏校服口袋。


    果然。


    沈九星垂下眼, 正要收回视线，就见顾妄把里里外外几个兜全翻了出来, 摸了一阵，从不同的两个兜里又翻出另外两个装着照片的同款卡膜。


    「……」


    什么人啊，收纳照片还要搞狡兔三窟？


    另几张照片一晃而过，看不清内容，沈九星也没有刻意张望。顾妄在那紧张地清点半天，确认别的都没丢，舒了口气，伸手去接保安大叔手里的卡膜：「谢谢您啊叔，这对我特别重要。」


    「重要就好好收着，今天是保洁阿姨在操场捡到交给我，我又在这儿盯了半天才找到你的，下次没这么好运气。」


    顾妄说：「是，今天情况特殊，在操场被同学抛了几下，可能掉出来没留意到。」


    保安：「……」你们年轻人真有活力。


    等顾妄收好照片走过来，沈九星装作刚听见的样子转身。他想了想，用不耐烦的语气皱眉道：「什么东西？」


    「没什么。」


    顾妄不知道沈九星已经看见了照片。他没有主动提起，若无其事地拉上拉链，沖对方一笑，「走，回家。」


    *


    到了家，原本冷冷清清的住宅竟然透出一抹光亮。


    光亮源头在厨房那个方向，还有高压锅的白雾一路飘出来，混杂着饭菜香气和隐隐的锅勺碰撞声。走近一看，顾行繫着条围裙在里面忙碌。


    「二哥？」


    第一次在家遇到沈九星之外的活人，顾妄扬起眉，颇感意外，「今天没去上班啊？是不是烧烤摊被城管打掉了。」


    炒菜声暂停，顾行没好气地推门探出来：「你还好意思说，谁白天闲的没事突然往家里放了只猫？睡醒出来那玩意就蹲我房间门口，一动不动的，差点没把我吓死！」


    顾妄才想起来那只猫。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跌宕起伏，搞得他记忆都要错乱了。


    顾行继续骂：「你们是不是上课上到一半突然跑出去了？玩儿失踪？你大哥和你们教导主任联繫不上你，电话全打我这儿来了，一觉睡醒二十多个未接来电，不知道的以为老子还在六中上学呢。」


    顾妄听乐了，哼笑一声：「所以你是吓得没敢去上班？」


    「怎么可能。」顾行否认，「我是担心那猫初来乍到不适应，到时候吓得应激了，你俩又不会搞，就留下来照顾一下。」


    说到这里，沈九星刚好抱着奶牛猫从二楼下来。


    奶牛猫趴在他肩头，爪子搂着他脖颈，雄赳赳气昂昂地环顾四周，像在巡视领地。半天工夫它已经在家里混得风生水起，满脸的狐假虎威。


    「这猫也不像会应激的样子啊。」顾妄看着莫名不爽。


    沈九星向顾行点头打过招唿，闻言道：「应什么激，我上去的时候它横躺在我床上，睡得很死。」


    顾妄说：「二哥，你是不是就想留下来撸猫。」


    「……小孩子瞎说什么！」顾行藉口被戳穿，恼羞成怒，「就算不管这个，你大哥大嫂难得飞回来，我们不得一块儿吃顿饭？」


    「哦，维繫一下亲情？」


    「不是，是吃顿饭好好骂骂你。」


    「……」


    顾行没好气道：「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翘课还知道找我帮忙，伪装成身体不适请个假。现在人都进学校了，说走就走，翘课翘得一点规划都没有，白让你大哥担心，回来还得怪我。」


    顾妄一听就知道顾行的消息还没更新，他转身把黏在沈九星身上的奶牛猫捞出来，又塞进顾行怀里。


    「别生气哥，我跟你保证，等下大哥回来绝对不会骂人。你先看看猫。」


    顾行抱着猫，心情略有好转：「那也不能……」


    「还有另一只。」


    沈九星拨通了宠物店的视频电话，请对面的值班护士把镜头对准黑猫。黑猫在宠物店的照顾下似乎没那么难受了，此刻静静靠在笼子内侧，感受到有人过来，它半掀起眼皮，尾巴尖儿懒懒地晃动。


    顾行和奶牛猫同步停止动作，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奶牛猫还伸长爪子，试图去勾黑猫的尾巴。


    就这么看了半天，一股淡淡的煳味飘出来。


    「什么味道？」


    「……貌似是厨房。」


    顾行『卧槽』一声，痛心疾首地丢下猫往厨房跑。顾妄出于兄弟道义也跟着一起进去，沈九星便转过屏幕，问：「它怎么样了？」


    「好多啦。」店员小姐姐热情回答道，「不拉也不吐了，刚刚餵过药，您放心。」


    沈九星皱眉，不太放心：「看起来还是没精神，一动不动。」


    店员小姐姐：「……它好像只是比较懒，喜欢自己呆着。」


    又详细问了半天，身后传来门禁识别通过的提示音。


    顾让和妻子裴安出现在门口。


    「大哥，大嫂。」沈九星结束通话，起身叫人。


    「哎小沈，晚上好。」顾让知道原着沈九星借宿的事，也没拿他当外人。他刚从学校开了一下午的特殊版家长会回来，整个人还发着晕，只想赶紧找顾妄问清楚，「顾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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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刚落，厨房门哗啦一声推开，顾妄端着两盘子菜冲出来：「哥！嫂子！」


    他把餐盘往桌上一放：「来尝尝我的手艺。」


    「……」


    顾让满腹的话都暂时哽了回去，吃惊地拉开餐椅先让裴安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指着那盘黑煳煳的、看不出物种的菜问道：「这什么？不是你二哥做的菜吧？」


    顾行推着餐车走过来：「其它是我做的，这两盘除外。」


    顾行把剩下的餐盘端上桌，同时在心里决定以后绝对不会让顾妄靠近厨房。


    太他妈恐怖了。


    毫无烹饪知识，并且充满自信。


    「……先不说这个。」顾让被裴安提醒了下，找回思路，催问道，「小妄，你学数竞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行闻言一脸懵逼：「什么数竞？他们不是去买猫了吗？」


    顾让蹙眉：「买什么猫？」


    顾行：「就你脚边上那只……」


    「哎，停停停。」


    顾妄站起身，双手向两侧划开，形成一个裁判的姿势，「全场肃静，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


    他清清嗓子，先用为人低调的那套说辞，解释完『其实他就是绝世天才只是一直没有表露出来』，然后趁热打铁，趁一家之主顾让脑子还不清醒，飞速向他报告了家里即将多出两只毛绒动物这个事实。


    果然，顾让完全没心思管他养猫。


    他还是满腹狐疑，抓着数竞的事继续盘问：「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们，跟亲哥有什么好低调的？到底还有没有别的理由瞒着我们？」


    「真没了。」顾妄说得特别真诚，「再说我这不是担心二哥嘛。」


    「关我什么事？」顾行说。


    顾妄：「我怕数竞的事暴露，你就变成家里最没用的那个人了。」


    顾行：「……」


    顾行撸起袖子就要跟顾妄决斗，顾妄嬉皮笑脸地往后躲，最后裴安打圆场：「好了好了，总归是好事嘛。小妄才高二就这么厉害了，努努力说不定能拿奖呢。」


    顾让嘴上质疑，心里也是高兴的，毕竟以前在六中给顾行和顾妄开家长会永远是挨骂，难得这么扬眉吐气。他露出笑容：「是，当然是好事。你们江主任说了，六中从来没有搞竞赛的先例，今天晚上高二的数学老师会加班一起出一份竞赛卷，明天估计要叫你过去考，考完了再专门给你制定培养方案。」


    「随便考。」顾妄满口答应。


    沈九星在边上听完全场，波澜不惊。


    他现在已经对顾妄扯瞎话的水平相当信任，天底下就没有这人圆不回来的事。


    时钟不知不觉走过七点，飢饿感慢慢浮起。顾行不愧是能开烧烤店的老闆，家常菜也相当拿得出手，除去顾妄那两盘黑暗料理，剩下的菜色摆盘精緻、色香俱全，在温暖的顶灯照射下更加诱人。


    甚至，莫名有了点家的味道。


    沈九星在心里盘算等下先吃哪个，就听顾妄确认道：「那大家都没问题了吧，大哥二哥？嫂子？疑惑都解答完了吧？」


    众人点头。


    顾妄一拍手：「行，快尝尝我做的菜！」


    「……」


    沈九星攥着筷子的手指勐然僵住。


    裴安犹豫着开口，「嗯，小妄烧的是什么？」


    「一道鱼香茄子，一道毛豆冬瓜。」


    ……这俩菜怎么能是一个色啊？


    寂静半晌，顾让率先表态：「今天菜烧得多，大家随便吃，吃不完也正常。」


    顾行：「是，而且其实我不爱吃茄子，还有点毛豆过敏。」


    裴安左右看看，实在不忍心打击顾妄的家务积极性，颤颤巍巍地夹了一筷子……


    然后被浓郁的醋熘味儿熏得搁在了碗边。


    顾妄总算从盲目自信中稍稍抽离，抓了抓头髮：「不好吃吗？啊，以前没人教我做菜，我自己烧出来都长这样，确实属于是无师自通……难吃就算了，别吃了。」


    没人教他做菜。


    沈九星动作一顿，去盛汤的手不受控制，硬生生转了个弯，舀起一勺黑色干瘪状物体。


    在顾妄期待的目光和其他人敬佩的目光中，他把那勺东西送进口内，面无表情。


    「……还行，挺好吃。」


    *


    次日下午，教室里闹哄哄的。


    顾妄中午被叫去办公室做竞赛卷，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整个高二组的老师又全都在里面陪着，虽然考试结果没有对外公布，但也彻底坐实了他『数竞天才』的名号。


    他一回教室，就有各班好奇的同学过来打听，能扯上关系的就进来聊，实在谈不上认识的就在走廊看。


    顾妄自己也没想到效果这么轰动，不得已亲自出去维持秩序：「哎，行了行了，我又不是什么国家级珍稀动物……低调，我很低调的，回教室去吧兄弟们，二班都快挤不下了，你看都影响其他同学休息了。」


    沈九星坐在后门口的位置，就是那个被影响休息的其他同学。


    他侧趴在桌上，心情极度恶劣——昨晚明明有一桌子好菜，他愣是没捞着几口，全他妈去吃顾妄烧的那两盘猪食了。


    吃完到现在，那股味道还挥之不去。


    简直深入骨髓。


    沈九星满脸不耐烦，心说再多管闲事他就是狗。接着又听见顾妄在门口说：「欸，兄弟们快回去，姐妹你也该回去了……什么？情书？行你放下吧，但我不谈恋爱，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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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他对话的那个女生嗓音很甜美，似乎顿了一下，片刻后才继续道：「这不是给你的。」


    顾妄一愣，没想到这种程度的签售会还能混进别家粉丝。但他思路向来清奇，丝毫不尴尬，相当大度地说：「嗯？那是给谁的？我可以帮你转达。」


    女生又顿了一下，语气带上羞涩。


    「给……沈九星同学。」


    沈九星：「……？」


    顾妄：「？？？」


    第31章


    s市天气捉摸不定, 前段时间连续放晴了小半个月，突然就急转直下，从第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开始变得阴雨连绵, 电闪雷鸣，淅淅沥沥的雨下个没完。


    气温却不降反升, 整座城市像个潮湿的蒸笼，踩在地上都能感到脚底往上冒热气。


    入夏了。


    时间流逝、季节更替总是不知不觉，但高中生有自己的日历表——五月过去, 六月来临, 新一次的月考也跟着到来。


    虽然是老传统了，但语文课下课之前，汪婷佳还是特意在班里强调了这件事。


    「考试时间定在六月八日至十日，不打乱考场, 就在教室座位考。」汪婷佳说, 「顺带一提，这是期末考前的最后一次月考了，同学们务必要珍惜这种机会, 把每一次模拟考都当成高考来对待，锻鍊自己的心态。」


    二班同学们的心态不怎么样, 简称心如死灰。


    「唉……」


    「不是刚考完期中考吗, 怎么又要到期末了……」


    「好累啊, 人都要烤焦了。」


    「行了, 别光顾着嘴上抱怨。」汪婷佳无奈地敲了敲讲台台面。


    下课后，孟乙航踩着桌槓伸了个懒腰, 闷闷地转过身, 「想到考试就烦。」


    顾妄腿上摊着那本数竞好题集，刚解出其中一道, 心情颇好，大发慈悲地安慰对方：「有什么好烦的？考来考去也就那点分，你难道还会紧张焦虑吗。」


    「不是我焦虑，是老师焦虑。一到考试作业量就暴增，批得也严格，我每天要多花一个小时抄答案，很辛苦的，累得我饭都要多吃两碗。」


    于诚怜悯地拍拍孟乙航，友情提醒：「你跟妄哥说这些干什么，妄哥又不抄。」


    顾妄：「对啊，我都直接不交的。」


    「……」孟乙航悲愤地举起短粗胖的中指，顾妄哈哈笑起来。


    年级组对他的安排还没下来，听说是因为六中没有能带数竞的教练，要先去外校打听经验。倒是其他科目的老师都直接默许他专攻数学，作业、小测、上课提问统统免了，他正好乐得清闲。


    聊了一会儿，有人敲响走廊玻璃窗。


    「找谁？」


    葛昊恭恭敬敬地沖顾妄作了个揖，然后指向沈九星。


    顾妄看了对方两眼，感觉好像有点眼熟，片刻后想起来了：「是你啊，朋友。」


    他伸手在沈九星耳畔打了两个响指，沈九星才从题海中抬起头，抬头前还争分夺秒地勾出一道选择题的选项。


    「别学了，少学一会儿不要紧的。」顾妄感觉沈九星的黑眼圈都加重了，「劳逸结合，跟外面那谁去餵会儿猫呗，放松一下。」


    沈九星轻轻皱了皱眉，没说话。


    实在差得太多。


    他已经很努力了，但基础过于薄弱，短期内再怎么补也不可能补上来，这次月考估计连及格都困难。


    这时，窗外的葛昊尴尬开口：「那什么，快月考了，其实我就是来找九星一起学习的……」


    顾妄闻言立刻拒绝：「不行。」


    开玩笑，沈九星已经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了，又不可能跟上葛昊的进度，再被刺激一下岂不是彻底不用睡了？


    顾妄说：「他最近特别忙，你要是有数学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讨论，别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沈九星没说话，默认了。


    葛昊挠了挠头。


    自从知道校霸还是数竞大佬，他对顾妄已经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实在想不通怎么有人能这么全能，又会打架又会做数学题。既然对方发话了，而数学又正好是他的薄弱科目，葛昊也不再有意见：「那、那好吧。还有一件事……」


    葛昊低头在兜里摸摸索索找了半天，「就是，我们班的李一婷同学说……」


    这个名字出口，顾妄就像被触到了逆鳞，勐地扭过头。


    「谁？」沈九星还没反应过来。


    顾妄冷呵一声：「给你情书的那个。」


    沈九星这才回想起来。


    一想起来，他就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那天下午李一婷把情书交给顾妄，说了句『给沈九星』，顾妄前脚刚说完『帮忙转达』，后脚当场翻脸，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行，高中生写什么情书？正是好好学习努力拼搏的年纪，惦记什么小情小爱，拿走拿走。」


    李一婷：「……你不是说帮我转交吗？」


    顾妄堵在门口，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不转了，人家忙得很，没空看。」


    那姑娘也很有性格，一下子羞涩都褪去了，见顾妄不讲理，挽起袖子就准备闯进来自己亲手送。顾妄拦了半天没办法，只好同意给她转交。


    他拿着情书进来，啪一声扣在沈九星桌上，皮笑肉不笑：「可以啊，沈九星，挺招人喜欢啊。」


    「……」沈九星去拿那个信封。


    指尖还没碰到，顾妄又唰地收回去：「你确定要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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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写都写了我为什么不收？」


    顾妄慢吞吞递出信封，看起来很不情愿，带着一种『我人就在这里你竟然还要看别人写的情书』的诡异表情，好像沈九星收个情书就是在背叛他。


    明明这人自己在现实世界里收过十七封，虽然一个也没谈，但在情书这方面也算是老手了。


    不知道在这儿矜持什么。


    「找到了！！」


    葛昊欢唿一声，终于成功把东西掏出来递给沈九星，「李一婷说你一直没回应，她就又写了封情书，让我转交给你，顺便问问你考虑得怎么样。」


    顾妄在旁边啪嗒把水笔按开，又啪嗒关上。


    沈九星没接，手伸进抽屉，很快把那天的信封抽出来，拿在手中。


    顾妄按笔的频率瞬间开了三倍速。


    「这个给你。」沈九星无视顾妄的日常抽风，把信封原封不动还给葛昊，想了想补充道，「帮我转告她……谢谢她的喜欢，但是我很抱歉。」


    其实最后他也没看这封情书。


    只是那天闹得动静大，还有不少其他班同学在场，当面拒绝不太礼貌，所以才收下了。


    说到底，对方喜欢的也不是他，而是原着的沈九星。


    话音落地，顾妄手一松。水笔最后清脆地弹了一下，笔尖缩回笔桿里，他的心也落了回去。


    还好还好，沈九星果然还是喜欢他。


    顾妄心情愉悦，放松地向后靠，手机忽然震动，收到一条新消息。


    消息来源孟乙航。


    顾妄顿了一下抬起眼，这人就坐在他对面，满脸高深莫测，一对视就摇头嘆息着起身，离开了座位。


    顾妄莫名其妙地点开——


    【孟乙航】：妄哥，是沈九星喜欢你，又不是你喜欢沈九星。你在这儿紧张什么？


    大脑空白了一瞬。


    ……对啊，他紧张什么？


    顾妄盯着这行字，终于察觉到事情有一丝不对。在数竞上极其灵活、在其他事情上直道而行的脑迴路生平第一次拐了个弯，迟钝地接收到另一条通路，开始自我反思。


    为什么看见沈九星收下情书，他会有种莫名的不爽？


    像看见家里养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养熟的猫、结果别人递出一小截猫条就跟着走了一样，不爽。


    顾妄捏着手机，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沈九星忽然碰了碰他：「听见没，问你话呢。」


    顾妄条件反射地熄灭屏幕，僵硬抬头。


    「你说什么？」


    「我说。」沈九星耐着性子重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问，「你以前收过17封情书，为什么没跟她们谈恋爱？」


    顾妄愣愣地和沈九星对视。


    17封情书是穿越的秘密，为了不让别人听见，沈九星主动靠过来了一点，离他很近。


    近到能听见唿吸。


    顾妄眨了下眼，直到看见对方的眼神越来越不耐烦，夹杂着一种『这人又怎么了』的无语情绪，他才堪堪回神，暂时把别的问题抛到脑后。


    他咳了一声：「啊，这个，我是没谈。因为爱情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了，我不信。」


    沈九星思绪一动，视线渐渐失焦，望向远方。


    前排于诚听见他的话，不可思议地转过来，表情不亚于看见母猪上树，「不信爱情？不是妄哥你几岁啊，竟然会说这种话？」


    顾妄说：「反正比你大。」


    「切，那我请问，您是不信爱情这个东西呢，还是不信你自己会谈恋爱？」


    「都不信。」


    「那你不结婚？」


    「不结啊。」顾妄说着说着思路又跑偏，「虽然我这人长得很卓越，基因也很优秀，不传递下去非常可惜……但要是结婚生孩子，到时候万一感情破裂，孩子怎么办？多可怜。」


    于诚从他说『长得很卓越』就转了回去，没往下听。


    沈九星却默默听完了。


    手里攥着的笔没能往下解题，他心情有点复杂。


    父母离异，各自重组家庭。


    没人在意，所以……穿越了也不遗憾。


    他似乎拼凑出了一点，和对方性格完全不符的，支离破碎的童年过往。


    沈九星晃了晃神，重新凝视顾妄，一时忘了收回视线。等顾妄转头，猝不及防便四目相对。


    顾妄恢復理智，神色登时警惕。


    不知是对沈九星说还是对自己说，他突然开始强调：「跟女的不谈，跟男的也不谈。」


    「……」什么玩意。


    话题莫名其妙终结，沈九星继续做题赶进度，还是像什么都不知道那样，不再提起这件事。


    而顾妄给孟乙航回了句「谁紧张了」，很快也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雨水渐渐止歇，又放晴了两天，水泥地面蒸发干燥，已经看不出暴雨下过的痕迹。只有泥土地还留有看不见的湿意，烘出淡淡的青草香。


    一周后，月考正式开始。


    第32章


    「桌椅两两拉开留出过道, 和考试无关的东西都收起来，不要放在桌面上。」


    「要去洗手间的赶快去，等下考试期间不允许离开座位啊。」


    高二楼轰隆隆的, 课桌椅在地面上拖来拉去。徐晴站在讲台前，单手叉腰, 另一只手抱着装有试卷的黄色牛皮纸袋，威严地扫视台下。


    扫到一半，声调陡然拔高：「顾妄！怎么这个点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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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妄两手各提一袋包子和一杯豆奶, 嘴里还叼着半个没吃完的肉包, 闻言抬手摘下肉吧向徐晴示意：「买早饭去了。」


    「吃吃吃，都要考试了还买早饭，怎么不知道起早一点。」徐晴皱着眉。


    她是经典的对事不对人，才不管顾妄数竞有多牛, 就是爱因斯坦来了也得挨她一顿骂。


    顾妄道歉态度特别好, 然后把包子和豆奶放到沈九星桌上，麻利地拉开桌椅。沈九星头也没抬，自然而然地拿起包子送到嘴边, 同时翻过一页『作文素材整理』，看得太专注了忘记吃, 隔半分钟脸颊才动一下。


    顾妄把豆奶拧开再递过去：「喝。」


    沈九星就凑过来喝一口, 回去接着看。


    孟乙航：「……」


    没眼看啊没眼看。


    无奈有求于人, 他只好强行压抑住转回头的冲动, 真诚又恳切地暗示顾妄：「妄哥，怎么说。」


    于诚加入暗示的队伍：「妄哥, 你看我们的座位近不近。」


    「挺近的。」顾妄探头看了一眼, 「但是你们不怕死吗？」


    「什么怕死？」


    徐晴的声音适时传来：「都别想作弊啊！今天你们班语文数学都是我监考，抓到就给我等着吧。」


    「……」


    孟乙航趴在桌上哀嚎, 「完蛋了，这次真的要凉。」


    「要不然等卷子发下来，我们交换姓名，我直接帮你考。」顾妄提议。


    孟乙航婉拒：「算了吧。」


    「为什么？」


    「你的数学太逆天，给我我也不敢要。」孟乙航说，「语文就，还不如我自己考。」


    「……」


    铃声打响，白花花的试卷传下来。


    沈九星捋平卷角，忽然想起之前在办公室的场景。


    考试前两天，汪婷佳和徐晴各自找他谈了一次。徐晴谈得简单粗暴，延续她一贯的风格，大概意思就是虽然那天顾妄站出来替他开脱，但沈九星作业上的问题仍然存在，希望他引起重视，这次考试好好发挥，否则『要他好看』。


    而汪婷佳想得更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觉得你改变了一些。」汪婷佳对他说，「但成绩的问题是小事，放松一点，只要尽力了就好。身心健康最重要。」


    沈九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他身心确实不健康。


    而且学得很疲惫，一口气跳太多级，经常怀疑自己的智商。


    等语文考完，数学捲髮下来，这个念头就更笃定了——


    四十分钟不到，他已经把卷面上能填的空都填满了。


    有些东西，不会就是不会。


    沈九星搁下笔，准备用剩下的一个多小时措一下辞，考完去迎接晴爷的洗礼。他抬起头，恰好看见顾妄嘴上说怕死，实际还是撕了几张纸条，写下几行字，然后开始往周围分发。


    这人的作弊水平简直炉火纯青，在徐晴眼皮子底下愣是没被发觉。


    孟乙航收到纸条也愣了，打开一看真是答案，热泪盈眶，抄完又用口型问顾妄：就这么点？


    顾妄：我挑过的，其他题目你做不出来。


    孟乙航又感动又悲愤地转了回去。


    沈九星在一旁看戏，没忍住勾了勾唇角。下一秒，他的试卷突然被顾妄整个抽走。


    沈九星：？？？


    没来得及出声，顾妄沖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看讲台，沈九星这才发现徐晴接了个电话，正起身往教室外面走。


    「顾行给她打的电话。」顾妄边写边说，下笔飞快，「时间紧任务重，不解释了，总之晴爷骂不了你。」


    赶在徐晴回班之前，顾妄真把卷子递了回来。


    卷面上空白的地方多多少少都被添上痕迹，解题步骤比他本人的试卷还详细，更夸张的是连字迹都模仿到了，完全天衣无缝。


    这人真干过这行吧？


    沈九星捏着卷子，卷角处还留下了一行铅笔字：学完再考，不着急（笑脸）。


    徐晴正好经过，沈九星立即用指尖遮住卷角。徐晴扫了两眼也没察觉异常，反倒是看顾妄的卷子不爽：「你把该写的过程好好写……算了，我都懒得说你。」


    顾妄：「您消消气。」


    等她背过身往前走，顾妄立刻往沈九星桌上丢了张小纸条。


    『考完周末，孟乙航他们问出去玩走不走，已经叫了七八个人。』


    沈九星在纸条上打了个勾，示意已阅，然后扔回顾妄桌上。


    传完答案众人的心情明显舒缓不少，顾妄又和孟乙航悉悉索索操作一阵，商量地点的纸条传了一圈，最后再次回到沈九星手上。


    『周六晚上，ktv。』


    沈九星展开纸条，指尖倏然顿住。


    水笔在纸条上晕开墨点，半晌后他提起笔，缓缓画下一个勾。


    *


    ktv这种场所，多多少少带着点儿大人的味道。大家说好了都不能穿校服，要换自己的衣服，但等到了一看，明明人还是这个人，总感觉跟平时学校里不一样了。


    有点刺激。


    再加上刚考完试，玩得更疯。


    当时还说七八个人，结果最后来了近半个班。于诚定了个大包间，一整面墙都是电子屏，一进门头顶的彩色灯球就旋转着晃过来，抛出红红绿绿的光。


    「点歌点歌！先来两首！」


    「扫码点，先到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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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都举着手机挤过去扫码，赵可盈一个转身直接霸占了麦克风，沖孟乙航嚣张狂笑：「来你点！点一首姐唱一首。」


    「靠，有没有人性？」孟乙航立刻去抢另一只麦，结果被李江洋仗着体型优势捷足先登。


    他点了首歌又不能干吼，连忙按下暂停，然后在包厢里转了一圈，发现角落里有个立麦。不过比其他ktv更加正式，那个角落周围还围着一圈酒红色绒布做成的吊帘，边上竖着只琴包。


    「咦？」孟乙航愣了两秒，「这儿还有吉他！」


    他喊的声音不轻，顾妄和沈九星原本坐在沙发一侧，没有进去参与战争，听到他的话，顾妄明显感觉到沈九星浑身一僵。


    「怎么了？」顾妄问。


    沈九星摇了摇头。


    于诚朝孟乙航探头张望，「免费用吗？」


    「不知道啊，第一次来。」


    「会弹唱的是不是可以试试？」


    大家七嘴八舌地推测，说到这里想起沈九星，于诚便大声招唿：「沈哥你看，吉他！」


    顾妄偏过头，看见沈九星的脸被灯光照得苍白，几乎没有血色。


    他起身的动作慢了几秒，但开口后声音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声线依旧冷而稳，不仔细听的话听不出其中那一丝颤抖。他说：「ktv有专门的弹唱和伴唱歌手，这是给他们用的。」


    孟乙航闻言俯身，拨了拨琴包的拉链，发现那里果然上了锁。


    「真的哎。」他嘟囔了句，「你怎么知道？」


    恰好这时他点的歌被人切了，一首激昂的广场舞曲响起，震耳欲聋，盖过了这个问题。


    「草！谁切的？！」


    李江洋用撕心裂肺的歌声回答他：「苍茫的天涯……」


    「……」


    吉他的话题被人遗忘，沈九星重新坐回沙发上。


    音乐一次次冲击鼓膜，他将胳膊肘搭在侧边扶手上，指关节抵住太阳穴，半边脸没入阴影。


    ktv，立麦，吉他。


    他甚至怀疑这应该是系统的某种设定，否则怎么会如此巧合，连那块红色吊帘都如出一辙。这些东西，前世的他再熟悉不过。


    退学后他在贫穷中摸爬滚打，这是唯一一份还算稳定的工作，也是他人生中唯一一点爱好，支撑他一个人茫然地、摇摇欲坠地活下去。


    可是后来……


    神经隐隐刺痛，沈九星闭了闭眼又睁开，正对上顾妄深邃的目光。


    他们谁都没说话，在炫目的灯光中对视数秒。


    顾妄挑起眉，露出个若无其事的笑容，率先开口：「你想不想唱一首？我去给你抢个麦克风。」


    「不用了。」沈九星挪开视线。


    孟乙航和李江洋争夺麦克风无果，最后俩人对着一个麦齐心协力地吼，吼出来的调子难听到了一个境界。


    他扯了下嘴角，很有经验地道：「也就最开始那一小时会抢麦，再过会儿就没人唱了。」


    果然，几个麦霸一人几首歌过后，兴致减退。


    包房逐渐转变成各种桌游和开黑组合，大屏的歌还在继续，不过已经变成背景音乐。


    房间里有骰子，孟乙航叫来一打啤酒，四五个人围在桌前，一人一只倒扣的黑色塑料杯。他简单介绍了下游戏规则，隔空喊道，「还有没有人来？妄哥！你来玩不？」


    顾妄：「玩什么？」


    孟乙航两手搭在嘴边呈扩音喇叭状：「猜点数，输的要么喝酒要么唱歌！」


    「行啊。」顾妄自己是无可不无可，但还是直接答应下来，「给我们加两个杯子，我跟沈九星来。」


    「我没玩过，观战。」沈九星说。


    「行，那就加一个，你俩一组，你先看看。」孟乙航对他们老夫老妻的行为早已习惯，他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按住杯底在桌面上勐力摇晃，「正好我想跟妄哥单挑一把。」


    骰子滚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孟乙航喊了声「停」，各自掀开杯底。


    顾妄的手指很长，扣在黑色杯身上，透出一种掌控一切的散漫。他快速扫了眼，面上波澜不惊，直接道：「六个六。」


    「上来就这么勐？」孟乙航噎了一下，但看对方神色如此自信，也只好犹豫着往上跟，「那我……七个六。」


    「开。」


    顾妄挥手撩开杯底，他这边一个六也没有。


    孟乙航：「……」


    什么老六啊？


    孟乙航输了，但也不含煳，直接仰脖干了瓶啤酒。酒精味儿刺激着神经，其他人也纷纷参与进来，一声喊得比一声大，最后那个『开』字更是声嘶力竭气壮山河，人人脸上闪烁着兴奋的红光。


    场面热闹非凡。


    沈九星却觉得那股不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神经阵阵刺痛。他起身绕过桌面，刚走了两步，顾妄在他身后问：「你去哪？」


    数学好又脸皮厚，顾妄玩这个游戏几乎处于不败之地，到现在滴酒未沾，眼神分外清明，透过人群朝沈九星望过来。


    沈九星不想扫兴，极力维持住平静如常的脸色，指了指门外。


    「洗手间。」


    「哦。」顾妄又多看了他两眼，「要不要我陪你去？认识路吧？」


    「废话，数你的点。」沈九星故作不耐。


    他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在关门的一瞬间变得脚步踉跄，不受控制地朝前跌了好几步，最后扑到某间包厢前，抵住墙面。他双眼紧闭，告诫自己清除脑海中的记忆，努力平復过快的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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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耳畔响起女生微弱又绝望的哭喊：「救命……救命……」


    沈九星勐地睁眼。


    他侧耳判断，就是面前这个包厢！


    沈九星一脚踹开门，毫不犹豫地冲进去。包厢里酒气熏天，放置立麦的角落里蹲着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性，她整个人缩成一团，紧紧抱着吉他，满眼恐惧。


    沈九星瞳孔骤然缩紧。


    四五个男客人围在女生身边，拉拉扯扯：「有什么好怕的，胆子别那么小……」


    砰！


    沈九星抄起一只酒瓶砸在桌面，洒落满地的玻璃碎片。他稳住身形，用前半只完好的瓶身指向对方，另一只手伸向口袋，不着痕迹地摸到美工刀。


    他手指颤抖着，片刻后下定决心般用力攥紧刀柄，指尖发白，声音寒意彻骨：「滚，放开她。」


    「你算什么东西？」男客人愣住，反应过来后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其中两个人摇摇晃晃地朝沈九星走过来。


    「老子给你点颜色看看……」


    砰！！！


    包厢门再次被踹开，强光霎时照进黑暗的包间。


    顾妄出现在门口。


    第33章


    「小朋友, 唱得很好嘛，今年几岁了？」


    「哎呀，有什么好怕的, 别这么紧张。跟叔叔说说话，来。」


    酒精气息在包间蔓延扩散, 光线昏黄，男人一步步朝沈九星逼近。


    男人一身成熟得体的西装打扮，梳着大背头, 模样斯文, 嘴角却噙着阴恻恻的笑容。灯球旋转，他的脸忽明忽暗，眼眶红得可怖。


    他缓缓扫视对面这个十八岁的小服务生。


    稚气，青涩, 脸上又带着一抹初入社会的清冷和倔强, 看起来是那样桀骜不驯。


    沈九星穿着ktv工作套装，白色衬衫严丝合缝地繫到领口，下身同样是西装裤, 修长笔挺，黑色皮带勾勒出他纤细而又不失活力的腰肢。


    他怀里抱着黑色木吉他, 显得身体更加单薄。演奏被中途打断, 他的指尖按在琴弦上, 微微泛白, 抬眸时眼底尽是冷意。


    像一朵带刺的野玫瑰。


    男人的笑容逐渐放大。


    在他看来，沈九星无异于落入虎口的羔羊, 没有一丝反抗的机会。


    他俯下身, 想伸手去抓沈九星的肩膀，却被对方一把挥开。


    「嗯？」男人的手悬在半空, 脸上流露出狰狞的意外。


    沈九星直视着他，语气冰凉：「弹唱而已，没有其他服务。」


    「哈哈哈……」


    男人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重新直起身。他的脖颈在灯光下慢慢浮现起诡异的红色，扭头朝脚边啐了一口，单手从兜里掏出皮革钱包，抽出一大摞钞票。


    他用这摞钞票拍了拍沈九星的脸。


    「听着，我是觉得你长得还算对胃口，所以给你几分面子。」男人凑在沈九星耳边低声细语，「识相一点，拿钱办事，都在ktv了，抱着个破吉他装什么纯。再不听话老子把它拆了，用这几根弦把你绑……」


    啪！


    金边眼镜飞了出去，清脆地摔在地上，鲜红纸钞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男人两手捂住侧脸，怒目圆睁：「你他妈的！」


    沈九星站了起来，年轻健康的身体瞬间比男人高出小半个头，压迫对方不得已收声。他一丝不苟地将吉他收进琴包，背到肩上，离开前脚步顿住，偏头留下一句话。


    「心黑手脏，没资格碰我的吉他。」


    他摔门而出，把男人的恶毒咒骂关在房内。返回吧檯，ktv老闆娘正在那里嗑瓜子。


    老闆娘四五十岁的年纪，气质成熟中带点泼辣，常年上班练就了一副暴脾气和大嗓门，沈九星时常怀疑她的高血压已经病入膏肓。


    她一见沈九星的脸色就叫起来：「哎哟。谁惹我们小沈生气了？」


    另一个年轻男服务生也坐在吧檯边，闻言立刻转头。


    「a06包间，赶走吧，拉黑名单。」沈九星坐下说，手里立刻被老闆娘塞进一把瓜子。


    「为啥呀？」那个服务生问。


    沈九星没说话，眉眼间有几分疲倦。老闆娘扫了他两眼，没好气道：「嗨，还能为啥，十有八九是动了小沈的吉他呗。谁不知道我们小沈把吉他看得比命还重，年纪轻轻跟个老学究似的。」


    沈九星勾了勾唇角，那股烦躁的感觉褪去几分。


    老闆娘又说：「行了行了，反正也快下班了，不差这一单。小李你去把a06叫走吧。」


    李敖应了句，站起身。沈九星想起什么，转头叮嘱：「多叫两个保安，那人有点变态。」


    李敖脚步一顿，龇牙咧嘴地露出个嫌恶的表情，旋即半开玩笑道：「没事，变态也看不上我这颜值，都是冲着沈哥来的。」


    「去去去，少贫嘴。」老闆娘骂他。


    李敖神色变得僵硬，片刻后重新赔起笑离开。


    沈九星低着头，从琴包侧袋里抽出擦琴布，给其中一块沾上几滴清水，细细擦拭，擦完又换成那块干燥的琴布，再次覆盖一遍。


    老闆娘在旁边看得都嫌麻烦：「至于这么费劲吗。」


    「要擦汗液和指纹。」沈九星说。


    「不愧是自己掏钱买的，到底是宝贝。」老闆娘咕哝了句，又提高声音，「喂，真不用给你涨工资？」


    这家ktv规模不大，又位于一个偏僻的地下商城里，所以生意很一般。但老闆娘心直口快，为人直爽，在沈九星最穷的时候提供了这份服务生工作，此后他就一直留在这里，转眼已经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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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他只是负责普通的端茶倒水。


    等生活稍稍好转，他省吃俭用攒了大半年的工资，自掏腰包买下这把吉他，自学一段时间后，主动提出开闢弹唱伴唱服务。


    这在当时不算常见，加上沈九星这张脸，唱着唱着竟然也小火一把。不少顾客是慕名而来，算得上ktv的特色小招牌，到现在收入水涨船高，也有底气主动拒绝一些不三不四的客人了。


    但任凭生意如何，沈九星一直都没有涨过工资，不是老闆娘不愿意，是他自己拒绝。


    「不用涨，我的钱够花，多的您自己留着。」


    老闆娘啧了一声，有点无奈。


    「你这孩子，就是心肠太软。」她说着站起身，「行吧，反正不至于亏待你——那我走了，一会儿小李回来你们也赶紧下班。」


    沈九星笑笑，丢掉瓜子皮，拍了拍手：「放心吧您。」


    大厅的灯被老闆娘顺手熄掉两盏，就剩下吧檯上方还有亮光。李敖回来时面容带笑，看见老闆娘走了，笑意更盛：「沈哥，来来来，咱们喝一杯。」


    沈九星刚把吉他装回包里，闻言皱眉：「还不走？」


    「没呢，里面还有一间，就在a19。」李敖含煳着说，「老闆娘怎么这就走了，她把这单给忘了吧？反正我刚才把那变态送出后门，回过来的时候路过包厢，还看见有人在里面唱呢。」


    a19在走廊最里侧，听不见动静也是正常。


    沈九星探身张望，见最里侧确实还隐隐透出光亮。再回身时李敖已经端出两杯酒，把其中一杯塞到他手里。


    李敖举了举杯说：「今天这杯我请客，沈哥，一直没谢谢你呢，要不是你向老闆娘推荐我，给了我这份工作，我现在还是个露宿街头的无业游民。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是三生有幸。」


    说完他一饮而尽，杯底冲下倒了倒，示意自己已经全部喝完。


    李敖和沈九星年纪相同，却比他多出一身世俗气息。他唇角笑意看起来真切无比，说出的话天衣无缝，不容拒绝，沈九星并不想喝酒，但还是在对方的注视下握住酒杯。


    他没有看到李敖眼底一闪而过的狡诈快感。


    液体滑过口腔，滚入咽喉、食管。他感受到头脑开始昏沉，似乎有热意从身体里迸发，四肢却冷的像冰。


    一阵寒意掠过心脏。


    他抬起眼，还想去相信眼前的人，直到听见李敖笑着问：「沈哥，你不舒服吗？」


    沈九星克制不住地皱眉，指尖轻颤，想扯开领口的纽扣，但最终只是按了按胸骨，转而去够吧檯边上的座机。


    他的手被李敖轻松挡开。


    「是不是发烧了啊。」李敖从胳膊下方架住沈九星，音调上扬，还掺杂着半真半假的担忧，「我带你去a19看一下吧，只要客人走了，我们也就可以下班了。」


    沈九星的狼尾被一缕一缕地打湿，碎发凌乱地搭在额前，覆盖着一层潮红。


    他狼狈地抵住墙面，半晌仰起头，垂眸望着李敖，视线从雾气之中挣扎出几分清明，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寒意。嘴唇动了动，说了句话。


    「什么？」李敖配合地把耳朵凑过去听。


    沈九星虚弱地闭上眼，挑唇轻笑。


    「我说，滚。」


    李敖怒极反笑。


    他一把攥住沈九星的胳膊，再顾不得伪装，直接掐着人往走廊深处拖进去：「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别骂我了，留着点儿力气好好叫吧。」


    他踹开a19的房门，像丢垃圾一样把沈九星扔了进去，磕在桌边发出一声闷响。


    沈九星已经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又被对方一把抓住头髮，强行抬起脸。


    「猜猜先生给了我多少钱？没错，就是被你丢在地上的那些。」李敖逼得很近，一字一句地说，「沈九星，你不稀罕的东西，我稀罕，我还得跟在你后面捡。」


    说完他松开手，直起身，拉开沈九星琴包的拉链。


    而包厢里的西装男早就等不及了：「废这么多话，赶快给我。」


    他醉得神志不清，一把抽出吉他，重重砸在地上，琴弦颤动发出铮地一声，在共鸣箱中震耳欲聋地迴荡。


    「不是很牛逼吗，不是不肯提供服务吗，不是说我不配碰你的破吉他吗？！」


    「现在没人会救你了，你和你的吉他一样没用。」


    沈九星的眼睛睁开一道缝，看见吉他的琴身凹进去一块，已经变形。西装男呵呵冷笑起来，退后半步，抄起桌上的水果刀横在吉他中央。


    他双眼死死盯着沈九星，手腕勐地用力，整排品丝倏然绷断！


    嗡——


    笑声变得更加响亮，片刻后戛然而止。


    沈九星爬了起来，夺过水果刀，刺向怔愣中的西装男，刀刃穿右肩带出淋漓鲜血。然后他半秒也没有犹豫，抽出刀柄，刀锋对准自己，划开腕部跳动的青色血管。


    终于安静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


    嗡。


    嗡。


    回忆终结。现实的ktv里，女生腿边的吉他被人踹了一脚，擦着地面平移出去，微弱地震了两下。


    沈九星心里的弦也随之绷紧。


    恍惚之中他抬起眼，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停在原地。对面有一个男人向他走来，满脸不耐烦，嘴唇开开合合，似乎在咒骂什么。


    沈九星盯着他，眼神几近空洞，藏在口袋里的手攥紧美工刀，缓缓向外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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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他的嵴背抵住另一个人的胸膛。


    他被身后的人揽进怀里，向后轻轻一拉，温暖的体温包裹上来，几乎可以听见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


    顾妄在他耳边说：「没事了，我来了。」


    沈九星手一松。


    美工刀滑落袋底，在衣服布料间很轻地压了一下。他怔愣着环视四周，无人察觉，无人知晓准备殊死一搏的反抗者刚刚放下了他的武器。


    顾妄半搂住沈九星，自己站到他身前，顺便按下他举着玻璃酒瓶的手。


    对面那几个男的明显被这一通操作搞得有点懵，视线在他们两人中间来迴转了半天，最前面那人语气不善道：「喂！你们两个小屁孩搞什么，是你们该进来的地方吗？哪来的哪回去，别在这里添乱！」


    也许是担心二人就此离开，蹲在地上的女生发出一声惊慌的呜咽。


    「叫唤什么！」


    女生身边的男人立刻踢了她一脚，另一个男人到对侧捡起吉他，像掂木棍似的在手心掂了两下，再扬起来，作势要打下去。


    砰，玻璃瓶在他脚边炸开！


    顾妄情急之下扔了出去，扔完立刻抬手，放缓语速：「先生别激动，这不是我本意。」


    「操！」那男的被溅了满腿玻璃渣子，气得拎着吉他转向顾妄，「不是本意那他妈是什么？！」


    顾妄边退边说：「是手滑。」


    「我c……」男人话没说完，包厢再一次被破门而入。


    ktv保安和负责人员终于赶到。


    「不许动！」


    「统统把手举起来！」


    场面得到控制，顾妄立刻圈住沈九星的手腕，带着他退出包厢。


    「没事吧？受伤没？」他仔细检查沈九星的裤子衣服，重点看了下有没有残留的玻璃碎屑，一路向上，最后才看清沈九星的脸。


    比在包间玩游戏时更加苍白疲倦，前额上密密麻麻全是冷汗，眼珠茫然地定着不动，似乎不知道自己正置身何处。


    顾妄心里一紧。


    他用力地拽了一把，沈九星如梦初醒般看过来，还没开口，身后包厢传来一声闷响。


    男人气急败坏，在被保安带出来之前，狠狠将吉他砸在了桌面上。


    沈九星机械性地转动脖颈。


    琴身被砸烂一角，又向下滑到地上。但没人顾得上它，几个男人依次被保安带了出来，最后面跟着那个被经理搀扶着的女生。


    女生眼眶通红，嘴唇还在不断颤抖，走到顾妄和沈九星面前站定，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谢谢你们……」她扯紧披在身上的毛毯，语无伦次，「他们抢走了我的唿叫器，也不让我按求救按钮……我是在这里兼职的，我不知道，那帮人……」


    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捂着脸叫了出来：「如果不是你们，我真的会死在里面！」


    经理忙搂紧她，不住安慰，同时也向沈九星连连道谢，感谢他们出手相助，没有酿成悲剧。


    沈九星终于转回身。


    他扯了下嘴角，声音很轻：「不用谢，回去……好好休息。」


    顾妄皱了皱眉，一阵没由来的烦闷。


    明明说得那么轻，为什么听起来却带着这样沉重的难过？


    他能感觉到沈九星心情很糟糕，却不知道是为什么，而对方似乎也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所以他只好偷偷跟在后面，也幸好是这样，才能及时叫来管理人员控制局面。


    但现在误打误撞救了个人，沈九星的状态反而更差了。


    正思索着，沈九星主动碰了下他的袖子：「我们回家吧。」


    「好，行，这就回家！」顾妄连声答应，掏出手机时差点拿反，「我先打个车……要不要跟孟子说一声？」


    「他们还在玩，不要打扰了。」


    两个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过来，沈九星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包厢门敞开着，里面一地狼藉。


    也许在他死后的那个晚上，也是同样的场景。


    沈九星闭上眼。


    他有点累了，迫切地需要独处，需要用疼痛保持安稳。


    ……


    浴室里氤氲起白蒙蒙的水雾。


    水流持续注入浴缸，迴荡开小小一圈波纹，洁白的瓷砖映出跪坐在浴缸边的人影。


    沈九星没有进去泡澡，甚至连衣物都还穿戴整齐，只将左侧的长袖挽到肩膀，胳膊搭在浴缸内侧，清水漫上来，很快就被染得鲜红。


    他右手攥着美工刀，神色漠然，仿佛那一道道伤口并不出自自己身上。


    血液大量流失，他却觉得不够。


    划一下，他想起李敖给他递来的那杯酒。


    划一下，他想起被摔烂的吉他。


    划一下，他想起西装男对他说，没人会救他。


    刀口逐渐向下移动，到手肘处停了停，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直接跳到手腕，结束这一切。


    就在这时，黑色手环突然震动——


    -点击屏幕，抽取随机任务。


    沈九星很轻地拧起眉，接着就听浴室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敲响。


    「……九星，你看见没？」


    顾妄这半天一直悄悄等在门口，正担心里面怎么完全没动静，现在恰好可以用任务的藉口试探一下，他又敲了敲门，「你抽？」


    「你抽吧。」


    沈九星站起身，合拢美工刀，随后打开阀门放浴缸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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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点忘记了，他们两个还被系统绑定着。


    他还不能死，否则顾妄也会被连累。这人前前后后为了活下去做了这么多努力，总不能付诸东流。


    手环屏幕已经开始转动，沈九星用冷水扑了把脸，靠在墙边，垂眸等待结果。


    『叮！』


    -恭喜获得：返程卡！


    -您的手气真是太好啦！


    什么意思？


    沈九星站直身体，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心脏怦怦狂跳起来。


    下一秒，千年难遇的系统提示音都上线了：「1078号世界玩家您好，恭喜获得本游戏对幸运者的奖励。拥有返程卡，二位就可以随时脱离系统，返回现实世界，重新回到各自进入系统前一刻的生活进度。」


    「愿您带上在脱单系统里获得的恋爱经验，在现实世界里遇到属于您的另一半。」


    一张半透明的卡片从手环内升起到半空中，颜色逐渐加深，最终变为实体。


    系统：「从现在开始，您就可以使用卡片了，方法就是由其中一位玩家代表拿起返程卡并喊出『使用』——」


    「使用。」


    「不用！」


    两人同时出声，但顾妄动作更快，抢先一步抓住他面前的卡片，返程卡只有一张，沈九星手环上空的图像瞬间消失。


    ？？？


    顾不得左臂尚未癒合的伤口，沈九星一把推开浴室门，冲到顾妄面前：「你发什么疯。」


    「……朋友，到底是谁疯？」


    顾妄将返程卡死死捏在手心，不断后退。一晚上压抑着的紧张忧虑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他简直不敢想像，要是他刚才没有抢到卡片会发生什么。


    心脏几乎骤停。


    顾妄深深吸了口气，生平第一次抬高嗓音，「你知不知道返程意味着什么，你忘了你来之前是什么状态？直接回去不就完蛋了吗？」


    「有什么问题？」沈九星反问，「我本来就是个破死人，返程不过是死回去而已。」


    「可是我们明明有活下去的机会，只要完成任务就行了，你为什么要直接放弃？」


    沈九星说：「放弃对你来说是个很安全的选择。分开各自回到原来的时间，我死也不耽误你活，对你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怎么会不耽误，怎么会没有影响？」


    「影响在哪里？」


    「影响在我不想让你死！！」


    「……」


    吼完这句，房间里忽然陷入死寂。


    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窗帘轻轻晃动，倾斜一抹皎洁的月光。


    过了很久，沈九星低声开口，「……你说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有人自愿放弃返程卡这种机会，只为了让他活下去？


    沈九星无法想像。


    他甚至看不清顾妄的脸，也许是因为对方背靠窗户，他整个人都被温柔地笼进顾妄的影子里，只能听见轻浅的唿吸声。


    而顾妄神色几经变幻，难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张口说出这句话，但仔细想想也确实是真心的——哪怕潇洒一点，一起拿命赌一把，他也不想看见沈九星直接选择速通放弃。


    他轻咳一声：「我说，我不想用返程卡，因为我希望我们能……能一起活下去。」


    「就在这个世界，这个什么1078号世界。这里挺好的，不比现实世界差，反正我是这样觉得。」


    「而且你也活着，就更好了。」


    「活着难道不好吗？君子曰活不可以已……」


    「……」


    预感到顾妄的语文体系已经开始崩塌，系统终于听不下去了：「玩家您好，本系统为您做出提醒。」


    两人顺势各自退开。顾妄道：「你说。」


    系统：「二位目标得分为100分，目前得分共计为35分，其中还有3分是ktv见义勇为刚加的。但原着小说的时间线以高二为主，这意味着如果您想顺利留在1078号世界，就要在未来努力赚分，否则不使用返程卡的结果就是双死。」


    它说得很恐怖，顾妄却挺轻松的，心态平和。


    「不会死的，六十来分而已，我们肯定能挣到。」顾妄踩下垃圾桶踏板，把那张传闻中象徵『超好手气』的返程卡直接丢了进去，「用不着这玩意。」


    系统：「……」


    系统：「返程卡到时间线完结前一直是有效的，建议您先保留一下，必要时可以使用，不用这么早当垃圾扔掉……」


    顾妄挥手：「没事，我想扔。」


    系统：「。」


    行吧，这两位玩家比较特殊。


    系统用机械音鼓了三次掌，随后道：「感谢二位对本系统工作的支持和信任，选择继续留在这里。作为回报，本系统将酌情为您提供更多任务机会，提高得分。」


    说完声音消失，手环再次震动。


    -点击屏幕，抽取随机任务（补充）。


    「这么人性化？」


    顾妄挑起眉，抽到稀有卡片后对自己的手气自信不少，他抬手就点。


    -请保持夜间同床共枕。


    -在下一次随机任务出现前，本任务长期存在，任务得分与执行次数成正比。


    -任务生效。


    「………………」


    顾妄当场改口：「我觉得这个任务也不是非做不可，我们还有很多别的机会挣分，对吧九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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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盯着掉在垃圾桶里的那张返程卡，一直沉默，听到这里终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开口：「别想。」


    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语气不再茫然和自我怀疑，而是重新回到一贯那种半冷漠半嘲讽状态，眯着眼，很细微地勾了勾唇角。


    「你扔了返程卡，现在我要对你的命负责。洗澡，然后来我房间睡觉。」


    第34章


    客卧内亮起一盏小小的鹅黄色床头灯, 为冷冰冰的床罩稍添暖意。


    沈九星穿着长袖长裤的黑色睡衣，只有领口处露出一小片皮肤，对比之下显得更苍白。他掀开被单一角, 褪掉拖鞋坐进去，线条流畅优美的脚踝隐入灰色薄被。


    刚靠上床头, 客卧门被推开一道缝。


    黑猫无声无息地钻进来，没过几秒，奶牛猫也紧随其后。


    黑猫两天前刚从宠物店被接回来, 为猫相当谨慎, 又经常和背景融为一体，在家里神出鬼没。奶牛猫已经是个老住户了，一般只有它能找到失踪的黑猫在哪。


    顾妄发挥他数竞生的风范，给这俩猫分别起名为『一百』和『五十』——寓意毛色百分之一百全黑和百分之五十黑白掺杂。


    「一百五。」沈九星合起来叫它俩简称, 「去外面睡。」


    没有猫听话, 一百顾自跳到书桌上趴下，而五十喵喵叫了几声，一跃上床。


    「……」


    两个逆子。


    五十在棉被上小心落爪, 绕着他走了两圈猫步，忽然偏过头, 嗅了嗅他的左臂。


    然后它整只猫都僵住了, 顿了一下, 耸着鼻子难以置信。


    「闻到血味儿了？」沈九星掐着它的后颈把它提起来。


    五十在半空中喵了一声, 满眼忧虑，白尾巴扫来扫去, 试图拿爪子扒拉他。


    沈九星面无表情地和它对视。


    猫能闻出来, 顾妄不会也能……闻出来吧。


    今天晚上割得确实有点狠。上辈子的经歷实在糟糕，记忆捲土重来, 让他应激到失去了控制，只能自虐式的伤害自己。


    沈九星放下猫，捲起袖子看了一眼。


    皮肤上交错着几道深深浅浅的伤痕，表面经过清洗，倒是没有继续渗血，但也没那么快癒合。


    「别乱动，不许告密。」


    沈九星点了点五十的鼻子，五十立刻很怂地趴下来，不敢吭声了。


    沈九星用长袖仔细遮住伤口。


    房门被人推开，他不动声色地从眼尾扫过去，侧脸紧绷——


    顾妄神色恍惚、同手同脚地走了进来。


    沈九星：？


    两人的身份似乎调换，上次顾妄大大方方、沈九星很不习惯，这次紧张的却变成了顾妄。他穿着件宽松的白t，不知为何耳根微微发红，瞥了眼沈九星又快速移开视线。


    靠近了，顾妄终于察觉到什么，停下动作闻了闻。


    沈九星看向他。


    「好像有股味道。」顾妄说，「你吃鸭血了？」


    「……」


    沈九星冷静道，「五十吃的。」


    一动不动趴在旁边的五十：？？


    沈九星说完自己都觉得拙劣，但顾妄信了，或者说他心思完全没放在这件事上。他掀开被子从另一侧上床，挣扎犹豫再三，最后委婉地暗示：「我们，就睡自己这半边的床吧。」


    沈九星不明所以：「废话，那不然呢？」


    顾妄：「就是……这样不会碰到对方。」


    「我知道啊。」


    「比较私密，也比较安全。」


    「我知道啊。」


    「……」


    顾妄看着他，欲言又止，心道沈九星到底听懂没有啊？睡到他怀里什么的，实在是……有点过于亲密了。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又不想把拒绝的话说得更加明白。


    顾妄脑内天人交战，而沈九星坦坦荡荡，他上辈子从来一个人住，一直自认为睡相良好，更不可能往这方面想。放松下来他感到有些疲倦，侧身关灯：「睡了。」


    顾妄僵硬地平躺下来。


    眼前陷入黑暗，干燥舒适的薄被遮住半张脸。气息清爽，是属于沈九星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万籁俱寂，他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偏过头。


    一道微弱的光打在沈九星半边侧脸，印出直挺的鼻樑轮廓。


    他已经一个人睡着了。


    这个人真的很安静，睡着了也是冷淡疏离的模样，几乎听不见唿吸声。他表面上睡得安稳，眉心却没有完全松开，夹着一道浅浅的痕迹，在梦里也被什么困扰着。


    顾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心情有些复杂，说不出是如释重负还是遗憾。


    他转回头，闭上眼准备入眠。


    沈九星忽然动了动。


    顾妄立刻偏头，屏住唿吸——


    沈九星翻了个身，面朝向他，单薄的身体不自觉蜷缩起来，眉心仍旧轻轻皱着。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感受到这边有温暖的热源，于是慢慢靠过来，指节摸索着伸展，最后无意识攥住顾妄的袖口。


    他攥得很轻。


    似乎是不敢完全依赖，所以还带着一丝独立的、随时准备抽离的戒备。


    顾妄喉结轻动，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垂眸看着沈九星近在咫尺的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这时，他看见沈九星的眼角闪过一抹晶莹的微光。


    那是一滴泪水。


    打湿了他细密的睫毛，然后缓缓滑落，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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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妄的心忽然狠狠地抽疼了一下。


    什么也顾不上了，他侧身腾出身前的空位，好让沈九星顺利地缩进来。沈九星顺从地动了动，凑得更近，侧脸埋在顾妄肩窝处，喉咙里低声说了句什么。


    「嗯？」顾妄低头想听清。


    沈九星却陷入沉默，眉头皱的更紧，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场景，也像在嫌弃他耳朵不行。


    顾妄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刚要放弃，沈九星又道：「……吉他。」


    顾妄捕捉到关键词：「吉他？你想要吉他？」


    沈九星：「都没有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顾妄想到沈九星今晚的反常，又想到李江洋表白那天，沈九星弹唱时的莫名低落。


    是因为吉他吗？


    他不知道。


    他只觉得沈九星今天很难过。


    以至于冷漠的外表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内里柔软不安的心。


    沈九星侧着身，后背处的被子向下滑。顾妄看见后帮他重新往上提，回忆着上次睡醒的画面，调整姿势，左手搂向沈九星的腰。


    他五指虚虚地张开不敢落下，一点一点靠近，最后试探着小心地碰上去，拍了拍。


    *


    次日上午，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床上。


    阳光晃过眼前，沈九星烦躁地皱了皱眉。紧接着身边人就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窗帘拉动的声音响起，那一抹光就消失了。


    眉心舒展开，沈九星转过身，指尖碰到五十的猫爪，他就这么搭着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醒来。


    这下彻底睡饱了，起床气消失得一干二净，浑身都神清气爽。沈九星揉了揉额角，身旁的人已不见踪影。


    他坐起身，第一眼就发现床头柜的布置被改动了，床头灯被人里推了推，外面放了几张稿纸，纸上倒扣着他的手机壳，那两行黑色的「沈九星专属活着要开心」格外瞩目。


    沈九星多看了几眼，感觉那稿纸也有几分眼熟。


    他拿过来一看——


    《生命的意义》，顾妄着。


    「……」


    这人从哪翻出来的？


    顾妄的字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写出来就让人下意识往下看，类似一种精神攻击。沈九星捏着稿纸看了四五行才反应过来，默然无语地放回去，拿起手机。


    锁屏页面上时间已经是11：52，再往下附带一长串未接来电提示。


    他的手机遭受了汪婷佳和江志峰的轮番轰炸。


    ？


    沈九星看了眼日期，今天是周日，放假没错啊。


    他捏着手机下床，五十立刻屁颠颠地睁眼跟上。家里空空荡荡，顾妄也不在，只有顾行的房门关着，应该是烧烤摊下班回来补觉。


    沈九星点开顾妄的微信对话框，打字：在na…


    还没打完，身后传来门锁转动声。


    一只大号纸板箱出现在门口，接着是顾妄自己。


    他不知道去哪里晃了一早上，热得拎着领口扇风，发梢都往下滴水，但笑容很灿烂，抬眸看见沈九星，特别高兴地招唿他：「早啊。」


    「都中午了。」沈九星朝纸箱示意，「这什么？」


    顾妄正要回答，兜里的手机嗡嗡震起来。


    他停下动作掏手机：「我先看看是谁，一直在打，我路上没手接……江志峰？他找我干嘛？」


    「他也给我打了，还没接。」沈九星说。


    顾妄莫名其妙，按下接听键：「餵……」


    江志峰的声音噼头盖脸传过来：「你们几个昨天去哪浪了？啊？！」


    顾妄赶紧把手机挪远，听这架势就知道对方已经掌握了确切证据，他也不隐瞒，挪回来如实交代：「去ktv了。」


    「不知道高中生禁止去这种地方吗，啊？！怎么还把沈九星带过去了？你们两个人……」


    顾妄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边听边在屋里转来转去找，准备找个剪刀回来开箱。江志峰的声音慢慢减小，最后撂下一句：「……这种行为完全违背我们六中校规，绝对不能再发生了，明天周一晨会给我上台做检讨。」


    「行，好的，我来检讨。」顾妄满口答应，答应完才把电话开成外放模式，问道，「这事儿您怎么知道的啊？」


    江志峰哼了一声：「你个小兔崽子还指望瞒住我。」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那什么，你俩那天晚上是不是见义勇为了？」


    原来那个被救下的女服务生，其实是个来ktv勤工俭学兼职的大学生。出事后女生家长非常后怕，又感谢两人救命之恩，回去查监控一层一层回溯确认他们的身份，然后联合大学给六中寄来了锦旗和感谢信。


    这还不算，他们还联繫了新闻记者，要求务必将这件事发扬光大。


    「现在这都算社会新闻，关注度很高的。」江志峰说，「记者已经联繫了校长，说晨会要过来实地拍摄报导，记录颁发锦旗的画面！」


    顾妄和沈九星：「……」


    还有这种操作？


    顾妄抓了抓头髮，想到那个画面又有点乐：「不是，那周一晨会当天我们先上去念个检讨，然后下台，然后再上去拿个锦旗？」


    江志峰沉默一阵，自己也觉得荒谬。


    但电视报导更要树立价值观，这两个流程一步也不能缺，他语气不耐：「这个问题到时候再说，总之你今天就把检讨写起来，写好一点，争取展现一下我们六中学子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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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检讨属实是专业对口，顾妄答应两声准备挂电话，又被江志峰喊住：「等等！」


    「嗯？」


    江志峰措辞两秒，似乎在犹豫表彰前该不该说这种话，但最后还是开口道：「下次要是再遇到危险，一定不要冲动，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命只有一条。」


    顾妄心里一动，下意识看向沈九星，拿起手机郑重回復：「知道了老师，谢谢您。」


    江志峰这才结束通话。


    顾妄看着沈九星笑笑，把剪刀递到他手里，催促道：「行了，快拆箱子。」


    沈九星怀疑地看他几眼，划开纸箱上的透明胶带，剥出内层包装。


    看清包装上的图案，他愣了下，唿吸骤然急促起来——


    一把吉他。


    黑色的，不知道顾妄跑了几家店才买到，和他曾经拥有过的那把有八九分像，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区别。


    沈九星怔然抬头，正对上顾妄的笑容，少年眼眸漆黑而明亮，笑得张扬得意。


    「喜欢吗？」他问。


    「你怎么知道……」


    沈九星话没说完，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于是又低头抚摸琴身，上辈子被磕坏的地方现在完好无损，质感光滑温润。


    喉咙口滚过灼人的热度。


    他觉得丢人，蹲在地上极力稳住唿吸。半晌后稍稍冷静下来，故作随意地说：「材质还可以，能用。」


    头顶响起顾妄压抑不住的笑声。


    似乎是被这个回答可爱到了，顾妄抵着门框笑了好一会儿，最后才道：「行，我就是看着觉得你可能会喜欢，随手买的。那你勉强用用，我进去歇会儿。」


    沈九星依旧低着头，嗯了一声。


    他跪在地上，小心地托起吉他，额前的发梢落下来，遮住微微发红的眼眶。


    如果，他想，如果有人愿意给他买新的吉他。


    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试着走出来，拥有一次新的人生。


    第35章


    周一上午七点半, 晴空万里。


    晨会在操场举行，校领导在台上讲，全校学生站在草坪上听。


    每个班男女生分列成两队。男生比女生多, 队伍末尾都由男生上来补齐，于是越往后越散乱, 变成一群男生挤在那聊天。


    「听说没，省里最近在搞那个什么素质抽测，今年抽中咱们学校了。」


    「哪个年级哪个班啊？还是全校都要？」


    「听说是不同年级考不同的内容, 音乐、美术、体育三个方向。现在不都强调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嘛。」


    「那咱们年级抽中哪个了？」


    「不知道, 还没确定吧。」


    「……」


    聊天主题一会儿换一个，刚开始还在聊月考，现在已经不知道跑题到哪里去了。


    按身高顺序，顾妄也是往前补齐的那个, 排来排去, 正好排到沈九星旁边。


    他原本和李江洋站前后脚，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见沈九星他眼睛一亮，停下话音, 打了个骚气十足的招唿：「早上好啊，真巧, 又见面了。」


    沈九星回：「早。」


    顾妄说：「哟, 今天心情这么好。」


    「……」什么玩意。


    这俩人自带结界, 李江洋八卦分享到一半突然被冷落, 好在他心胸宽广，摸了摸头, 反而想起另一个八卦：「对了沈哥, 我昨天跟七班的人打球，他们说张驰那脚好得差不多了, 前天刚出院。」


    冷不丁的，沈九星差点没想起来张驰是谁。


    他愣了下才道：「哦，他啊。」


    时间热热闹闹跑得飞快，虽然实际上并没过多久，但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反倒是顾妄不太满意，听起来像嫌弃他伤得太轻了，「这么快？」


    「是啊，今天就来上学了。」


    李江洋说，「听说他们家耿耿于怀，后来还找校长谈了好几次，一直要求报警或者给妄哥处分什么的，反正就是各种闹来闹去……但我估计也就是嘴上说说，现在人都出院了也没个下文，以后还能怎么样？」


    「他哪敢真的报警，不过是觉得丢人，仗着家里关系来给学校施压，顺便给我添添堵。」顾妄单手插着兜，懒洋洋的。


    孟乙航也挤在附近，闻言搭上李江洋的肩：「好端端的，提他干嘛。」


    他昨天跟李江洋一起打的球，也知道这事，听了都觉得晦气。


    李江洋：「我这不是怕他又来找事吗，先给沈哥提个醒。」


    「来也不怕，妄哥肯定能把他揍回去。对吧妄哥？」


    顾妄沖他竖大拇指：「特别对。」


    说到这里，周围稀稀拉拉响起一片掌声。


    前一位校领导发表完每周思想引领讲话，鼓舞人心的效果没起到，反而听得人昏昏欲睡。校领导拎着讲稿下台，江志峰接着走了上去。


    江志峰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板正的黑色西装，头顶几根毛整整齐齐贴在脑门上，看起来容光焕发。


    他一上来就握着话筒大吼一声，气贯云霄：「同学们，早上好！！！」


    掌声哗哗响起来，李江洋吓了一跳：「我去，峰爷今天想干嘛。」


    江志峰手握话筒，俨然是整个舞台最靓的星：「六中同学们，看见身后的摄像头了吗？那是来自s市电视台的记者们！」


    「让我们展现出最好的青春风貌，打起精神，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环节——表彰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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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彰？」孟乙航兴致勃勃，踮着脚探头张望，「表彰谁啊？」


    江志峰抖开名单：「有请以下同学上台。顾妄，沈九星，孟乙航，于诚，李江洋……」


    「……」


    孟乙航一个没站稳，差点平地栽倒：「哈？！！」


    沈九星抬手抵住他的背，一脸淡定，示意他往前走。


    周六晚去ktv的有十几个人，除了顾妄沈九星，其他人都是大写的懵逼，莫名其妙被安排着在台上站成一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江志峰抬了抬手，顾妄心领神会地向前一步，走出人群。


    孟乙航站在沈九星身边，面前乌泱泱的学生还有摄像头，他动也不敢动，只能微微偏头，用气声询问：「妄哥是代表我们领奖吗？」


    沈九星扫了一圈，正好和七班那几个黄毛绿毛对上视线，都是一脸嫉妒的愤愤不平。


    他收回视线，想了想道：「差不多吧？」


    孟乙航似懂非懂，看着顾妄从怀里掏出讲稿。


    「老师们，同学们，亲爱的记者朋友们。」顾妄清了清嗓子，「本人高二二班顾妄，现在在这里做出严肃的检讨与自我批评。」


    孟乙航：？？？


    顾妄念完检讨，江志峰又接着讲。听了半天，总算弄明白来龙去脉。


    台上的人也是刚刚才知道周六晚原来出了那么大的事，顾妄和沈九星两个人就解决了，现在还把功劳分给他们。照江志峰的意思，这个荣誉是市里批下来的，非常难得。


    趁江志峰讲话的工夫，顾妄身边的男生感动道：「妄哥，这种好事还想着我们啊？」


    「不是我。」顾妄说，「是沈九星说的。」


    一群人齐刷刷看向沈九星。


    沈九星：「……」


    沈九星：「我就是不想两个人在台上丢脸。」


    两个人拿一副锦旗，搞得跟拍结婚照一样。


    结果他本意想拒绝，锦旗最后还是被送到了他手里，推都推不走。其他人紧紧簇拥着他，跟江志峰、汪婷佳一起在台上合照。


    江志峰站在边上，小心地整理好西装领带，还不忘扭头叮嘱：「表情端庄一点啊，要上电视的！尤其是你顾妄！」


    顾妄不得已把搭在沈九星肩上的胳膊收回来。


    「好了，三、二、一——」


    沈九星看向镜头，微微勾起唇角，笑了。


    *


    素质抽测虽然还没确定，但风声已经传开了。平时音体美时间总被其他老师挤占，今天破天荒地照常上课，汪婷佳还特意催促他们抓紧过去，好好听讲。


    音乐教室就在综合楼，乐器房旁边，是个颇具艺术感的阶梯教室。


    「先练声乐，大家一起学一首歌，然后轮流考核，考完了的去乐器房自己学学乐器。」


    音乐老师看起来恨不得用一堂课补回整个高中缺失的音乐教育，她给每个人发下一本崭新的音乐书，抬头问道，「音乐课代表是哪位？」


    没人回答。


    课都没上几次，哪有这种生物？


    最后赵可盈临危受命，身为校乐团成员，负责帮忙检查同学们的发声方式，老师在上面教，她在下面巡查。


    教学曲目是《送别》。


    巡查到顾妄，饶是有心理准备，她还是沉默了一下：「呃，妄哥。」


    「怎么了。」顾妄停下歌喉，「音准如何？」


    赵可盈：「……」


    沈九星说：「一塌煳涂。」


    顾妄还挺惊讶：「真假的？我自己听着还行呢？」


    赵可盈试图安慰他，给他几分薄面，「是还可以，能听出来你有自己的调子……」就是和原曲不太一样。


    沈九星示意她继续检查，自己往顾妄身边挪了挪。


    他食指点着音乐书，耗费为数不多的耐心，领唱第一句：「长-亭-外。」


    声音清冷干净，在周围乱糟糟的大白嗓中显得尤为突出，贴在顾妄耳畔，那股痒意一直钻进心里。


    像悦耳的风铃。


    顾妄不自觉盯着他开合的嘴唇，半天堪堪回神，开口还打了个磕巴：「长、长亭外。」


    沈九星顿了一下，没想到任务如此艰巨。他放下书：「do-re-mi。」


    顾妄：「do-re-mi。」


    沈九星：「sol-misol-do（高音）。」


    顾妄：「扫米扫豆。」


    「……」


    教到这种程度，这人基本也是废了。


    沈九星把书还给他，示意他自己唱着玩吧，怎么高兴怎么唱就行。


    「是还不错吧？」顾妄上台考核前还在寻求他的认可，「反正感情肯定到位了。」


    沈九星顺序在他后面一个，坐在台边的椅子上等，闻言直接朝他挥手：「快唱吧你。」


    顾妄一开嗓，整个班练习的声音都停了。


    在春游的大巴车上已经领略过他的歌喉，如今再听，震撼感还是不减当年，跑调跑得如此理直气壮。


    简直惊为天人。


    于诚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想笑：「妄哥，你这唱的真是……」


    话没说完，一旁的沈九星长腿交叠着，淡淡抬眸扫过来。


    于诚：「……真是非常好听。」


    无人质疑，顾妄自信收尾，沖台下的听众潇洒致意。


    等沈九星考完过去，顾妄已经在乐器室里研究起了吉他。


    沈九星都担心这人是不是真被培养出了音乐热情——昨天大老远买个吉他回家，该不会本意是想自己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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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热情是好事，也得稍微考虑下实际情况。


    他走过去，还没说话，顾妄先转回头，像是能辨认出他的脚步声似的：「九星，你看。」


    「看什么？」


    「这把吉他。」顾妄手里拿的就是李江洋表白那天沈九星弹过的那把，他得意地挑了下眉梢，「和我给你买的那把像不像？」


    沈九星看向他，意识到什么：「你……」


    「就是照着它买的。累死我了，原厂家停产了，跑了六七家店，就那把最像。」顾妄笑着说。


    沈九星眨了下眼。


    怪不得那把吉他和他上辈子的那么像，因为三者都是同一款式，顾妄照着这个买，误打误撞，自然就对上了。


    顾妄又说：「你弹得这么好听，不继续弹太可惜了。」


    沈九星接过吉他，轻轻扫弦。


    然后他掏出手机，倚着琴架低头打字。在搜索框里输了删删了输，半天都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他啧了一声，点了下顾妄的肩膀：「春游那天，你在大巴上唱的是哪首歌？」


    「《小情歌》啊。」顾妄下意识回答。


    「……」


    那可真是一点都没听出来。


    沈九星敲了几下键盘按键，这回搜索很顺利，屏幕上弹出一页吉他谱，他背过身，收起手机。


    顾妄后知后觉地抬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干什么。」


    「不行，快说。」顾妄一下站直身体，胡搅蛮缠，「不说不让走。」


    他用食指勾住沈九星的外套衣领，带着点亢奋，眼神都亮了。


    沈九星根本不惯着他，该走还是走，顾妄又不可能真的用力，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但还是不肯撒手。


    还在上课期间，校园里很空阔。


    俩人就这么走了一路。


    上楼的时候沈九星实在觉得太傻逼，甚至转头开始威胁：「放手，放不放，不放我揍你了。」


    顾妄特别果断：「你揍。」


    「……」


    沈九星无语片刻，余光里忽然晃过一道身影。


    「谁？」他敏锐地转头，楼道却又空空荡荡，除了顾妄之外没有别人。


    「怎么了？」顾妄毫无察觉，全部注意力都在沈九星身上。


    他踩在矮一级的楼梯上，还笑着弯了弯手指，眼底有一抹隐隐的期待。


    沈九星又朝过道口看了一眼，两个教室都在上课，看起来并没有异常。


    沈九星收回视线，重新垂眸。


    「我学一下。」他最后还是被磨得松了口，「明天吧。」


    弹给你听。


    第36章


    顾妄听懂了他的意思。


    或者说他心里也有这个猜想, 但不太敢相信，所以要听沈九星亲口说出来。


    顾妄咽了咽嗓子，忽然感觉楼道这个场景很特殊, 明明隔着一堵墙就是喧闹的班级，但此时此刻, 逼仄的一方天地里，只有你和你面前的这个人。


    沈九星先移开视线，顺便拍了下他的手背：「行了吧？撒手。」


    顾妄如梦初醒地松开手：「行了。」


    指尖从领口和皮肤间抽离, 蹭到散落的碎发, 他忍不住悄悄捻了捻。


    他越来越觉得沈九星这个人，其实是润物细无声的。就像颗掩盖在土壤下的种子，根须已经盘根错杂了，而真正冒出头让人看见的, 只有一点小小的嫩芽。


    说的少做的多, 所以偶尔说出口那一两句，就特别招人心软。


    沈九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回到教室, 抽出课本继续自学。


    顾妄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去拽他的外套袖口：「两天就能学会？今天和明天, 两个晚上？」


    沈九星敷衍道：「嗯。」


    「这么厉害！」顾妄噙着笑换了个姿势, 长腿舒展, 坐姿相当不羁, 「可以一边弹一边唱吗？」


    「嗯。」


    「整首歌？从头到尾的？」


    「……」


    沈九星面无表情地合上笔帽，「再说就不弹了。」


    「好好好, 不说。」


    顾妄配合地举起手, 但又坐不住，总觉得这事儿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有一部分同学也和他们一样提前从综合楼回来了, 教室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他转了一圈，看见孟乙航正坐在隔壁大组打游戏，于是把他叫到外面。


    顾妄也不说话，就斜倚在走廊外侧的围栏上，先虚虚地嘆了口气。


    孟乙航捏着手机，看他的样子就警惕起来：「干嘛？」


    顾妄说：「你知道沈九星吧。」


    孟乙航：「……」


    「他唱歌很好听，弹吉他也很厉害的。」顾妄做了下铺垫，「然后上次春游抽那个大冒险，我不是唱了首歌吗？今天他跟我说，他要学一下那首歌，学会了弹给我听。」


    孟乙航：「…………」


    顾妄：「弹给我一个人听。」


    孟乙航转头就走。


    「哎。」顾妄感觉还没聊够，试图挽留。


    汪婷佳恰好从楼道探出头，打断了他令人髮指的行为：「顾妄？快过来一下。」


    办公室进门有一小片会客区，摆着茶几和几套褐色真皮沙发。


    平时这里无人问津，今天却围坐着好几个老师，江志峰、徐晴都在其中，交谈着什么。


    江志峰双手捧着茶盏，递给主位上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抬眼看见顾妄进来，他立刻直起身：「诶，来了来了——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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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男人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看过来，视线上下打量。


    江志峰拉了顾妄一把，示意他赶快问好：「这位是骆华骆指导，b市金牌数竞教练。」


    「骆指导。」顾妄感觉这人的眼神让他不太舒服，好像带着股天然的轻蔑。但江志峰都开口了，他还是顺着打了个招唿。


    「骆指导平时很忙的，特别难请，这次是我们运气好，骆指导刚好在s市开会。」


    徐晴也难得用这么舒缓的语气讲话，姿态放得很低，「我们六中实在是没有数竞经验，生怕耽误了孩子，不得已麻烦您一趟，您看……」


    听到这里，骆华从鼻孔里哼笑一声。


    他笑着说：「我听到邀请也是很惊讶，想不到你们学校还能有这种人才。」


    他看向顾妄：「确定是真的会数竞吗？你们那几次测试准不准，不会有人泄题吧……哈哈哈。」


    空气明显凝固了一下。


    江志峰咬着牙赔笑：「不会不会，我们考核了好几次的，学校这边您可以放心。」


    骆华不置可否。


    他偏头看向顾妄，等着同学开口讲几句好话，求求情，请自己这位金牌教练出山指点。


    但顾妄甚至都没有看他，只是站在江志峰身后，漫不经心地挑着眉梢。


    片刻后似乎是才察觉到房间里过于安静，他抬起头，随口道：「啊，不信也没事。我在六中跟着徐老师江老师学一学，今年考个金牌不成问题。」


    ？


    骆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顾妄好心地对他重复：「我说，考个金牌……」


    汪婷佳慌忙打断：「顾妄！」


    顾妄这才勉强闭上嘴，耸了耸肩。


    「……」骆华这辈子没遇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学生，他震惊地瞪着顾妄，然后又看向江志峰，试图讨个说法，「你这……」


    江志峰嘶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刚才某一瞬间，他也被顾妄这股游刃有余的自信震住了——真的很爽，底气十足，一下就撑起了六中的脸面。


    但人还是得考虑现实，他赶紧往回找补：「孩子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江志峰一边说一边朝汪婷佳使眼色，示意她还是把顾妄带走算了。本来想让顾妄进来见个面，聊几句，但再这样聊下去金牌教练怕是要当场心脏病发作。


    汪婷佳也很无奈。


    她把顾妄拉到走廊上，小声教育：「你刚才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顾妄不甚在意：「我看他没什么礼貌的样子，好好讲话怕他听不明白。」


    「……」汪婷佳顿了一下，「人家身份摆在那，没办法的。前段时间江老师徐老师一直在联繫其他学校的数竞教练，很多人一听是六中就懒得理会，骆指导好不容易顺路过来看一眼，还没答应带你呢，你别先给人家气跑了。」


    「还没答应？」


    汪婷佳：「没呢，我们这边已经报了高价，但他一直说要考虑考虑。」


    「那正好，这笔钱就省着吧。」顾妄说，「要是有人慧眼识珠，主动愿意带我，那我也乐意跟着学学。没人就算了，倒贴多没意思。」


    汪婷佳皱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数竞是个很复杂的体系，你没考过不知道，不是会做几道题就能拿奖的，需要专业老师做领路人……」


    眼看是一大段思想教育，顾妄连忙打断：「哎汪老师，我还有件事儿。」


    「什么？」汪婷佳止住话头。


    顾妄一边朝教室的方向后退，一边问：「听说张驰出院了？有没有来找您麻烦？」


    汪婷佳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个，愣了下才道：「还好，偶尔有几个小投诉。」


    每次收到投诉她就写一小段回復，无伤大雅。不过被缠着也挺烦的，不上不下，就是拖着她比耐心。


    顾妄点点头：「这是我惹出来的事，您如果有需要，随时告诉我。」


    说完他笑着挥了挥手，最后退了半步，眨眼间闪回教室。


    *


    次日下午，素质抽测的结果终于出炉。


    高一音乐，高二体育，高三美术。


    抽测就在十天之后，时间紧张，全校上下高度重视。领导讨论后决定每天推迟一小时放学，由各个年级自行组织突击训练，不说测出多高的成绩，最起码先把及格率提上来。


    这也是六中一贯的作风——少输当赢，不丢人就行。


    虽说是推迟放学，但能霸占整个操场，李江洋等人特别兴奋，临近下课就兴沖沖换上球鞋球衣，准备去篮球场酣畅淋漓地赛上一局。


    结果刚到楼下就傻眼了。


    「都给我好好训练，别想趁机摸鱼，那几个带着作业本的也都先收起来！」


    江志峰举着个大喇叭，亲自在篮球场边当保安，「你们抱着篮球过来想干嘛？」


    孟乙航干笑着后退：「不干嘛……」


    「归队跑步去！」


    「……」


    牛郎织女的距离也不过如此，咫尺天涯。


    于诚哭丧着脸，依依不捨地眺望球场：「我的心碎了，这个世界怎么能这么残忍。」


    他转过头，发现顾妄看起来也不是很开心，一下感觉找到了同道中人，「妄哥快过来，让我们二班篮球天团抱团取暖。」


    顾妄没什么兴趣。


    他眺望着操场另一头，几个体育老师还在那商量区域划分，迟迟没有过来组织热身跑。他撩了撩袖子：「怎么还不开始，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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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乙航不明真相地接话：「就是，结束了好打球。」


    顾妄睨了他一眼，纠正：「结束了好回家听歌。」


    孟乙航：「……」


    沈九星：「……」


    沈九星一直站在树荫底下等着，没想到就这也能扯到自己身上来。


    顾妄说完就暗示性地盯着他，用口型确认：「今晚？」


    弹一次吉他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干嘛呢，搞得这么郑重。


    沈九星感觉这人眼里的期待都要满出来了。


    他冷漠地挪开视线，然后转过身，悄悄把手机藏在袖口露出一小截屏幕，继续背昨天没背完的曲谱。


    又磨蹭半天，总算开始热身。全年级统一慢跑三圈，然后分班级训练不同的测试项目。


    二班分到的是跳远，场地在操场西南角，沙坑边的跑道上画了几排白线。


    天气有点燥热，三圈下来大家都出了汗。顾妄把外套随手一脱，直接扔到旁边的石阶上，转头瞥见沈九星穿的是长袖校服：「热不热？」


    「还行。」


    「下次你也穿个短袖加外套，方便点，出来训练就能脱。」


    沈九星动作一顿，下意识捂住左臂上的伤痕，「不用，我习惯长袖。」


    轮流跳远，众目睽睽之下还有点不习惯。几个女生互相推让几次，索性一起喊男生打头阵：「孟子，你先来！」


    「我？」孟乙航躲得更快，「我不行，我跳得比女生满分线还近。」


    体育老师看不下去了：「快点儿，大老爷们害羞什么！那个谁，个子挺高的那个，你先来。」


    顾妄在人群中被一眼选中。


    他也不含煳，说跳就跳，走到起跳线前面直接摆臂一次，腰腹勐然发力，轻轻松松就跃过了满分线。校服下摆随着动作掀起，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


    顾妄跳完折返回来，带着笑勾住沈九星的脖子，满眼都是朝气。


    「距离是过了，但大家不要学他的动作啊！」体育老师抱着手臂在旁边指点，「说了三次摆臂三次摆臂！他这纯粹是靠腰腹肌肉和弹跳力拉起来的，没这本事就别模仿。行了下一个，被他搂着的那个，你过来跳。」


    沈九星走过去，在白线前站定。


    上一次立定跳远可能还是在小学，动作要领什么的更是完全没印象。他歪了歪头，目测距离，大概是在两米七左右。


    体育老师觉得这孩子看起来比较靠谱，于是扭头对其他人说：「看好了啊……」


    话没说完，沈九星就跳了出去。


    跟顾妄一模一样的动作，并且同样超过满分线。


    体育老师：「……」


    顾妄还在不远处举手提问，「老师我俩已经满分了，能提前走吗？」


    「走个屁！」体育老师怒吼，「都给我在这儿站着，没事干就帮助同学。」


    顾妄嘆了口气，神色特别遗憾。


    「差不多行了，晚一小时又不会死。」沈九星趁人不注意，绕到他身后拎住他的校服领口。


    其实他本来没多想，但顾妄这么期待，反而有了种奇怪的感觉。沈九星莫名有点难以启齿，顿了一下才道，「回去就给你唱。」


    「行吧……」


    顾妄只好打发时光，转而去指导孟乙航，「跳出去的时候注意腿往前送，人不要往前扑……这样吧你先来十个收腹跳。」


    孟乙航眼含热泪，来来回回跳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训练结束的时候终于够到了及格线。


    他振臂高唿，想跟亲爱的妄哥拥抱一下，结果转头才发现顾妄已经拉着沈九星走了，背影都写着迫不及待。


    ——但谁也没想到，晚这一小时还晚出了连带效果。


    刚到校门口，顾妄就接到了徐晴的电话，勒令他现在去一趟办公室：「骆指导带了套卷子过来，让你赶紧来做。」


    说完她又压低声音，「骆华昨天被你气得半死，我估计他找的题都很难，差不多是故意刁难你，你得有心理准备。」


    「……」


    顾妄现在万分不想回去做题，再有挑战性的都没兴趣。


    「徐老师，我说了，真不用他当我老师。」他捏着手机，「直接送客不成吗？」


    徐晴嘆气：「我们也想送，但人家赖着不走了！他在办公室坐了半个多小时，话里话外嘲讽我和汪老师给你透题，是在演戏搏噱头。」


    顾妄瞬间敛了笑意。


    他看向沈九星，沈九星也没多问，直接点头：「去吧。」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回家再练两遍，等你回来。」


    顾妄这才重新挑起唇角，对着电话道：「行，老师您稍等，我这就过来。」


    校门口道别，沈九星单肩背着书包，独自回家。


    他穿过马路，进入一条比较安静的小巷。他一边走路一边继续看谱子，走到小巷中央时忽然停下脚步。


    「出来吧。」


    他站在原地，头也没回，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从五十米外的地方开始跟了一路，不嫌累么。」


    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


    片刻之后，张驰带着几个男生站了出来。


    第37章


    「你和顾妄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张驰一脚踢开路边的碎石子, 冷笑，「跟了三四天，好不容易才等到你落单的机会, 真难得。」


    沈九星沉默不语，单手悄悄拆下书包拉链上的海狮挂件。刚收进口袋, 他就被张驰勐地推了一把，后背撞在泥墙上，书包侧边和拉链蹭了一大片白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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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没有反抗, 就这么贴着墙滑到地上。


    他低垂着头, 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凌乱的发梢遮住小半张脸。


    「呵……」


    张驰捏了捏指关节，一步步靠近。


    接着他脸色倏然一变，俯身扯出沈九星掩在身后的右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而修长, 手心里紧紧攥着手机，亮起的屏幕显示着和顾妄的聊天界面。


    张驰唿吸急促起来，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看见有一条绿色聊天框刚刚发送成功。


    【沈九星：晓禾巷。】


    这条小巷的名字。


    「想求救？」张驰眼眶发红，毫不犹豫地按下撤回键, 「做什么梦。」


    *


    五分钟前, 顾妄推开高二办公室的门。


    徐晴和汪婷佳立刻齐刷刷看过来, 估计是被骆华折腾得身心俱疲, 眼底都隐隐藏着不耐。


    骆华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扫见顾妄后先翻了个白眼, 然后慢吞吞地打开皮包, 抽出一只密封着的牛皮纸袋。


    抽出来了又不肯递出去，故意磨磨蹭蹭, 宝贝似的掂在手上，「一共三道题，每一道都是我自己整理的高质量好题，想不到会用在这种地方……」


    「做不做，不做我走了。」顾妄直接打断。


    他还惦记着赶快回家找沈九星，哪有心情听骆华装逼。


    「……」


    骆华嘴角狠狠抽搐，脸色铁青，把牛皮纸袋扔到徐晴的办公桌上。


    顾妄跟徐晴打了个招唿，火急火燎地拉开凳子坐下，随便捞了根水笔，低头就开始拆袋子。


    「等等！」骆华喝住他，「先把手机交出来，我知道你们六中学生都是随身带着的。」


    语气里充满不信任，明显是刻意挑刺，借着机会羞辱学校。


    顾妄也被激起了几分火气：「我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还能作弊？」


    骆华很坚持：「那谁知道呢。」


    顾妄把手机拍在他掌心，刚要松手，手机震了震，显示收到一条微信新消息。


    「什么？」顾妄还没来得及看清，骆华就不耐烦地抽走了，随手放在黑色茶几上。


    「等会儿再看吧，不差这点时间……还是说有什么东西非得在考前看？答案吗？」


    顾妄眉心紧拧。


    他不再多言，扫了眼第一题的题干，直接开始书写。


    他下笔极重，字迹本来就张狂，现在更是飞扬跋扈。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水笔划过卷面的沙沙声。


    骆华忍不住抬眼望过来。


    他原本悠哉地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地抿，随着顾妄落笔，他慢慢放下茶杯，在翻卷的时候直接站了起来。


    汪婷佳和徐晴对望一眼，有点懵。


    本想让顾妄回来一趟，虽然不可能做对多少，但最起码能证明他是真的会数竞，而不是乱说乱编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


    难道这张卷子很简单吗？


    可看骆华的表情，好像又不是这样。


    二十分钟后，顾妄在卷尾落下一个点。


    笔帽盖回笔桿上，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他拎着卷子站起身，神色云淡风轻。


    骆华面色几度变换，如鲠在喉，最后僵硬地伸出手。然而刚要去接，顾妄有样学样，把试卷往回一抽，捏在指尖。


    「骆指导，您年轻有为，六中的老师都尊重您，是因为他们尊重学术。」


    顾妄声音沉稳，一字一句砸在骆华心上，「但您配不配得上这份尊重，得看人品。」


    他说完递出试卷，三个正确答案格外刺眼。


    骆华脸色煞白，来来回回看顾妄的解题过程。最后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我可以做你的老师，给你提供更专业的数竞训练……」


    「不麻烦您。」


    顾妄笑了笑，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大步离开办公室，「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走出校园，又嫌走路太慢，在街边扫了辆单车。


    傍晚的风扑面而来，灌进袖口唿唿作响。顾妄迎着夕阳，唇角上挑，头顶的髮丝被肆意扬起，那股期待几乎要从心底蓬勃而出。


    这份好心情在到家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九星？」


    顾妄一间间打开房门又退出，笑意逐渐冷却，变成紧绷的慌乱，「……沈九星！」


    最后找到客卧，他的手心已经浸出细密的汗珠，差点没能握住门把，滑了一下才推门进去。


    无人回应，迎接他的只有空无一人的房间。


    吉他还完好地装在琴包里，立在床头，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出什么事了？


    顾妄的指节越攥越紧，脑中闪过千万种可能，最后忽然意识到什么，打开手机——


    三十分钟前沈九星给他发过一条消息，但是撤回了。


    而他没能及时收到。


    *


    沈九星的肩膀被一双大手粗暴地按住，几个男生一左一右控制着他，把他压在墙壁上。


    张驰半蹲在地上，拿着他的手机，一条一条翻阅他和顾妄的聊天记录。


    越看，唿吸越粗重。


    明明是同桌又同居，已经天天黏在一起了，顾妄还是给沈九星发过很多消息，连路边看见的野草野花都要拍张照片。而沈九星最开始回復得少且冷，现在也渐渐话多起来。


    这种变化单看并不明显，但是这样从前往后一口气看下来，就格外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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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吃什么，补了什么作业，对方消失一下都会询问在哪……


    他们凭什么这么亲密？！


    张驰忍无可忍，扬起手机用力摔在地上，屏幕着地，硬生生裂成两半！


    沈九星身体绷紧，下意识想站起来，但摸到冰冷的、运转着的黑色手环，他手心握紧又松开，最后还是垂落在身侧。


    张驰冷笑着靠近，抡起拳头，狠狠砸在沈九星的右侧嘴角。


    一声闷响。


    脸颊立刻浮起大片紫红，嘴唇磕在牙尖上，撞破了，涌出鲜红的血液。沈九星被打得偏过头，舌尖尝到熟悉的血腥味。


    他轻轻吸了口气，一动不动地承受着。


    张驰等了五秒，见沈九星果然没有反抗的意思，心里升起一股变态的快感——当时被顾妄逼得狼狈耻辱、踩空摔下楼梯，这口郁积多日的浊气终于吐了出来！


    张驰不禁放声狂笑。


    「没有顾妄撑腰，你还敢打吗？敢反抗吗？」


    他扳过沈九星的脸，逼迫他和自己对视，「你果然还是当初那个废物，放学路上被我们堵住就会吓得腿软，只能哭着向我求饶。」


    他盯着沈九星的眼睛，想在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再次看到泪水，但是没有，浅棕色的眸子半眯着，眼底是一片漠然。


    沈九星甩开他的手。


    脸颊肿胀刺痛，他仿若未觉，声音沉稳而平静：「张驰……你堵了我那么多次，殴打我，辱骂恐吓我。」


    「没错。」张驰痛快地承认下来，「都是我做的。」


    「你会付出代价。」


    张驰哈了一声，像听见什么荒唐的笑话：「代价？别痴心妄想了。」


    「这么多年没人能拿我怎么样，更何况你根本就没有证据，因为你就是自己摔伤的，我的朋友们都能作证！」


    沈九星看着他：「这不是事实。」


    「当然不是事实，但谁在乎呢？不止是你，六中的领导、江志峰、汪婷佳，我都要一个个报復，早晚让他们撤职。还有顾妄那个傻逼……」


    张驰眼里闪过一抹狠厉之色，「看见你这幅样子，他肯定又要来闹。只要他敢闹，我爸就能让他退学。」


    他直起身，笑着说：「我的父母永远会保护我，你这种没爸没妈的人是想像不到的。」


    沈九星点了点头。


    已经足够了。


    按着沈九星的混混吓了一跳，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向外挣脱，肩膀强硬上顶，和刚才软弱无力的样子截然不同。似乎是在用行动告诉他：这场闹剧要结束了。


    混混手忙脚乱还是没能控制住他，惊恐道：「你……」


    沈九星偏过头：「现在滚还来得及，我不想打。」


    不远处，张驰还没察觉状况，他歪着头，又看见散落在一旁的手机。


    那个白色手机壳异常刺眼，张驰撇了撇嘴，抬脚准备往下踩——


    背上一阵钝痛，他整个人被向前踹飞出去！


    沈九星瞳孔紧缩，长腿收回，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是你逼我的。」


    「你他妈……」


    几个男生堪堪反应过来，黄毛捞起地上的空玻璃瓶，兇狠地叫喊着冲过来。沈九星把他扫倒在地，反手夺过空瓶，顺势挡开另一只挥来的拳头，手肘将那人击退半米远，撞在墙上，几乎响起骨骼碎裂的咔嚓声。


    张驰还扑在地上，双目赤红：「干他！！」


    同一时刻，沈九星的手环震动起来，发出违反人设尖锐的警告声。


    沈九星唿吸急促，闪身躲开袭来的铁棍，又偏头避让一次拳击。嘴角的伤口在动作中撕扯开，鲜血滴落。


    手里的玻璃瓶紧了紧却没能抬起，他抹了把唇角，慢慢后退，挡在手机壳前面。


    这时，警笛声唿啸而来！


    一道强光穿过巷口打在墙壁上，夹杂着晃动的手电，亮如白昼。严厉的男声随之响起：「都不许动！谁在那里？！」


    警车跟着驶到巷口停下，车门打开，顾妄第一个从车上下来，后面跟着几个民警。


    刺眼的光线模煳了他们的轮廓，只有几个远远的黑影，但沈九星认出来了。


    他心里蓦地一松。


    全身的感官系统重新上线，他才感受到被火燎过一样肿胀刺痛的侧脸，酸疼的肩膀，还有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视线有些模煳，沈九星眨了眨眼。下一秒，顾妄的身影就出现在面前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强光下他的眼眶红得可怕。


    「你受伤了。」顾妄死死盯着沈九星红肿的唇角，嗓音嘶哑，说得很艰难。


    沈九星伸舌探了探，随后缩回舌尖，换成手背去抹。没多久血就止住了，比他亲手割出来的伤要轻很多。


    他不甚在意道：「很快就能好。」


    「别的地方还有吗？」


    「没了，就这一点。」


    顾妄不再说话，胸口起伏的频率却越来越快，拳心收紧。


    沈九星想起手环的事，声音变低：「抱歉还是动手了。之后的任务我会继续做，把分数补回来。」


    顾妄不答。


    沈九星又道：「还有，张驰他以后再也不能来找我们麻烦了，因为……」


    话没说完，他被一双宽大有力的掌心托住侧脸。


    被打的皮肤又肿又热，顾妄的手却更烫。他动作小心轻柔，垂着眼，眼底是深不可测的浓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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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用力，将沈九星牢牢抱进怀中。


    第38章


    沈九星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双手无措地垂在身侧, 一动不能动，僵硬得像块铁板。反抗的本能宕了机，他只感觉对方的怀抱温暖而踏实, 鼻尖蹭在顾妄颈侧，浑身上下都被他的气息环绕着。


    「对不起……」顾妄哑声说, 声音贴在他耳畔，「我没有看到消息。」


    沈九星动了动嘴唇，想说没关系, 现在这样正好。因为张驰翻他们的聊天记录翻了半天, 顾妄来早了反而会打乱他的计划。


    但下一秒顾妄又问：「是不是很疼？」


    沈九星眨了下眼，忽然张口忘言。


    隔了很久他道：「……不疼。」


    顾妄没说话，更紧地抱住他。


    直到一句怒骂打断他们：「我草丨你大爷！」


    「……」


    沈九星身体一晃，突然想起此刻的处境, 后退半步, 从顾妄怀里出来。


    张驰终于成功从地上爬起来，一手还捂着腰，看他们搂搂抱抱看得脸色发绿。他指着沈九星, 语气兇狠：「警察过来！就是这人打架！」


    顾妄眼神一凛，整个人都渗着寒意。张驰嘴皮子无声地骂着脏话, 扬了扬下巴, 挑衅地看着顾妄, 满脸写着『来打啊你敢打我就敢让你退学』。


    顾妄根本不在乎。


    他上前刚要抬脚, 沈九星却抢先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挡到身后。


    「刚才的事, 我有全程记录。」沈九星说。


    张驰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他消化了半秒, 难以置信地看过来：「什么？！」


    沈九星撩起衣领，露出藏在下方的微型摄像机。


    然后他又拉下校服外套拉链, 他的手还有些苍白，缓缓从怀中取出录音笔，声音冷静到近乎可怕。


    「对方亲口承认了对我的长期霸丨凌经过，以及如何通过父母的私人关系颠倒黑白，扭曲事实，滥用权力，影响六中老师同学的正常生活。」


    「录音中提及张驰全名，录像清晰明确，包含正脸。如果法律效力存在疑问，还可以进行伤痕鑑定。」


    「你……」张驰惊慌失措，心脏怦怦狂跳，脸上也失了血色。


    其他几个混混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喘，顾妄也愣住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几名警察对望一眼，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其中一个人立即转身向上层汇报，另外几个都围了过来，控制住场面。


    「证据先交给我，我们带回去鑑定。」民警说。


    张驰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他爸应该可以通过关系把东西销毁，那样的话……


    「抱歉。」沈九星打断他的思绪，坚定道，「法律只认可原件，所以我希望能把这些安全保留在自己身边，需要的话我可以先配合您拷贝一份。」


    民警意外地看了看眼前这个清瘦镇定的男孩，没想到他的思路如此缜密。他赞许地说：「可以，那你跟我过来一下。」


    沈九星抬脚跟上。


    张驰瘫软在地，胳膊被一个警察半扶半按着。


    他看着沈九星的背影，在脑海里回忆刚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越想越心凉……


    难怪，难怪沈九星刚开始挨打也表现得这么顺从，难怪沈九星故意引诱他说出前因后果，坐实他父母的行为。沈九星的隐忍根本不是因为害怕，他是在用自己换这份证据！


    有了这份录音录像，不止是他，他们全家都完蛋了！


    张驰几乎吓破了胆，眼前发黑，绝望地嘶吼：「你故意的！你他妈故意的是不是？！！」


    沈九星偏了偏头，不置可否。


    也许是经过曾经的锤鍊，现在他对危险有一种敏锐的预感。


    那天在楼道他就已经有所察觉，所以提前准备了这些设备。唯一一个变数是张驰想破坏那个手机壳，让他忍不住动了手。


    想到这里他轻轻摸了摸口袋。


    手机壳已经被他捡回来了，完好无损的，就是沾了点灰，回去擦干净就好。


    民警备份完录音录像，又做了简单的口供。全部结束后沈九星走回现场，看见那几个混混垂头丧气，一个个被带上警车。


    警车驶离，晓禾巷再度归于黑暗。


    顾妄一个人站在阴影里，面对墙壁，半晌突然抬腿，狠狠地踹了墙壁一脚。


    沈九星：「……」


    他嘴角抽了抽，快步过去：「你抽什么风。」


    顾妄闻声立刻回头，四目相对，沈九星瞬间想起刚才的拥抱，一阵不自在。


    顾妄明显也顿了一下，但心底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让他顾不上想别的：「结束了吗？」


    「结束了。」


    顾妄的声音又低下去：「抱歉，我……」


    「停停停。」沈九星打断他，「说一次就行，我还弄得手环扣分了，你要是再道歉，我就跟你对着磕头。」


    顾妄：「……」


    沈九星说完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也感觉有点不对。


    他默默掠过这个话题，语气不耐道：「而且我还要你帮忙，张驰他们家有背景，我怕这事儿又被压下去了。我把录音笔给你，你联繫一下顾让，看看能不能让大哥解决。」


    顾妄立即直起身：「好。」


    「还有我的手机被摔了，要修一下。」


    「好，我拿去修。」顾妄满口答应，「修不好就换一个新的。」

 第77页

    沈九星点了点头。


    确认周围没有别的东西落下，他俯身想捡起书包，被顾妄先一步拿起来。安静地走出几步，顾妄忽然开口：「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沈九星一愣，抬眸看去。


    顾妄眼神郑重而坚定，在黑夜里闪着一抹晶莹的光。


    *


    浴室里，水声淅淅沥沥。


    镜面上蒙着层白雾，白雾中央被擦去一小块，沈九星撑着洗手台，仔细查看侧脸的伤口。


    污渍被洗去了，但还是有点狼狈。


    皮肤从红色变成了青紫，刚被打的时候只是发热发胀，现在却肿得越来越厉害，唇角也还在流血，张嘴都变得困难。


    沈九星面无表情，把水流看到最大，然后尝试着发声：「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操。」


    好他妈难听。


    这还唱个屁？


    张驰真会挑地方，全身上下打哪不行，非得打脸。


    沈九星皱了皱眉，关掉水龙头，推门出去。顾妄倒不在卧室，五十和一百趴在床边，本来挤在一起打架，听见声音都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他。


    沈九星抽了张酒精湿巾，把手机壳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摸了摸一百的猫头。


    「我现在就睡觉，明早起来，他能不能忘记唱歌这回事？」


    一百：「喵。」


    沈九星：「我也觉得悬。」


    想到这两天顾妄期待的样子，沈九星心里莫名烦躁——有点想把张驰从看守所扒拉出来再揍一顿。


    他冷着脸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倒头躺进被窝，决定用拖延解决问题。


    另一边，顾妄独自坐在书房电脑前。


    电脑屏幕在播放微型摄像头记录下来的画面，他自虐般地看着，目不转睛。滑鼠被攥得咔咔作响，指尖用力到发白。


    沈九星被张驰打的时候，他浑身都跟着抽疼一次，骨头缝里隐隐作痛。


    听到张驰说出那句「没爸没妈」，顾妄扔下滑鼠，捂住脸操了一声。


    手机震动，顾让的消息回復过来。


    【顾让：已经联繫了顶级律师，证据非常充分，不用担心。】


    顾妄低头打字。


    【顾妄：让他付出代价】


    【顾妄：最少是退学，进少管所，然后把他爸妈的那些破关系全都揪出来。】


    【顾让：知道，你放心。】


    顾妄扔下手机，仰头靠到椅背，五指插在发间向后捋，许久后勉强冷静下来。


    画面继续播放，沈九星已经和那些混混们打了起来。刚开始明显占上风，后来应该是因为手环发出警告，他不再主动出击，改为闪躲避让。


    几分钟后，警笛声终于响起。


    顾妄在心里骂自己，来得真他妈晚。


    他再次看向屏幕，却见镜头突然向下，沈九星弯腰捡起了什么，还拿在手里仔细地擦了擦。


    什么东西？


    镜头晃动，看不太清，顾妄往回拉了几秒进度条，双眼突然瞪大。


    那个是……手机壳？


    顾妄怔住，看着手机壳掉落的位置，勐地意识到什么，再次往回拉进度。


    这就是张驰想踩下去的地方。


    张驰要踩手机壳，所以沈九星才会冲过去把他踹开！


    原本沈九星都不打算还手，他是能打赢的，但为了保住系统分数，他已经准备放那些混混直接离开了。


    顾妄大脑一片空白，画面又播放到沈九星擦手机壳的动作，这不值十块钱的塑料壳子在他手里好像什么重要的宝贝。


    顾妄只觉得整颗心越来越软，快要化成一汪水了。


    他把屏幕定格，看了很久，最后晕晕乎乎地关掉电脑，回到卧室。


    时间已过零点。沈九星闭着眼陷在棉被里，而那只写着他的字的白色手机壳就放在床头，明显已经被仔细清理了一遍。


    五十躺在沈九星身边，昏昏欲睡，看见顾妄来了，撑着脑袋起来跟他打招唿。


    然后它就被顾妄提着后颈扔下了床。


    五十：？


    喵喵喵？


    一百早早就趴在书桌上，见五十被丢下来，它毫不意外，淡定地往旁边挪了挪，给五十留出空位。


    顾妄放慢唿吸，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把几根猫毛扫到地下，自己躺进去，关掉床头灯。


    夜深人静。


    两人肩抵着肩，各自安睡。


    不知过了多久，顾妄侧过身，低声询问：「还醒着？」


    一脸死相、表面看起来睡得不能更熟的沈九星：「……」


    沈九星冷漠地睁开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还没蹭到我怀里啊。


    顾妄在心里回答，但嘴上什么也没说，只是注视着沈九星，越看心越软。


    沈九星不知道顾妄在想什么，他躺下后莫名失眠，一直在盘算弹唱的事。他兀自烦了一会儿，最后不太自然地开口道：「那个，唱歌，得再过段时间。」


    「我知道。」顾妄说，「你先养伤，不急。」


    「嗯。」沈九星心里一轻。


    顾妄又道：「顾让那边我已经说清楚了，他会解决好。」


    沈九星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顾妄：「你放心。」


    晚上乱七八糟的事似乎都随着这句话一起终结。


    沈九星蹭了蹭枕头，很快被沉沉的困意包裹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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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妄不再说话，耐心地等着。


    十几分钟后，沈九星转过来，熟门熟路缩进他的怀里。


    顾妄温柔地接住他。棕色发尾蹭在锁骨，带来一阵痒意。


    沈九星的眉眼舒展，眼尾微微上翘，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再往下，是挺翘的鼻樑，还有安静闭合着的薄唇。


    看到唇角那片淤青和血痕，顾妄心里又是一刺。


    一定很疼。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小心碰了碰沈九星的侧脸。


    也许是觉得凉凉的很舒服，沈九星非但没躲，还偏头主动凑上来，贴得更紧。指尖触感温润，让人忍不住流连，一寸一寸摩挲，最后抚上柔软的唇瓣……


    顾妄心里一跳，勐然清醒！


    他在干什么？


    顾妄慌忙收回手，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出来的举动。


    他瞪着漆黑的天花板，眼前清晰一会儿模煳一会儿，头脑发热，思绪变来变去一片混沌，最后只剩下一句话：不行，今天到此为止，赶紧睡觉。


    顾妄匆匆给沈九星压紧被角，随后欲盖弥彰地后退，甚至想让对方离开自己的怀抱。


    但他刚动了一下，沈九星就在睡梦中抓住了他的衣服。


    顾妄顿住了。


    他在原地僵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撤离，轻轻地、轻轻地搂住沈九星的腰。


    第39章


    次日早晨, 沈九星是被一个沉闷的活物踩醒的。


    胸口一阵压痛，他睁开眼，看见顾妄不在, 而五十正猫猫祟祟地从他身上经过。看路线是从他这一侧跳上床，准备去对面的空位躺下, 但是过程中对自己的体重认知错误，不小心造成了误伤。


    沈九星和它对视，在心里权衡要不要对一只猫发起床气。


    但他昨天睡得还不错, 没有那种缺觉的烦躁感, 可以考虑留五十一条命。沈九星偏过头，想去看墙上的时钟，意外感受到侧脸处温温凉凉，随动作和一片棉料相摩擦。


    脸颊垫着块毛巾。


    四方形, 拧的半干, 原先应该比较冷，但放得时间长，所以偏向室温了。


    五十还心虚地蹲在旁边, 担心要挨骂。但下一秒沈九星就拎着毛巾下床出门了，偌大一张床只剩它一只猫, 五十立刻活蹦乱跳, 把好端端趴在飘窗上的一百拉过来一起睡。


    家里静悄悄, 沈九星转了一圈, 最后找到书房。


    顾妄站在窗边接电话。


    他已经换上校服，背影被晨光镀上一层薄薄的光晕, 看起来有几分严肃正经。嘴里时不时『嗯』一声, 声音放得很轻。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你自己醒了？这么早？我还准备过几分钟去叫你呢。」


    电话对面的顾让愣了下：「什么？」


    「噢，我跟沈九星说的。」顾妄回到正常音量, 对顾让解释几句，「先不说了，我们收拾下去上学。」


    沈九星也走到窗边，本来想跟顾让打个招唿再道声谢，结果还没伸手，顾妄就把电话挂了。


    他只好问：「大哥怎么说？」


    「昨天联繫过了，六中今天就可以出退学通知，其他后续的处罚还是要走个流程，大概花个把月吧。不过不用我们操心，交给专业人士就行。」


    沈九星点点头，顾妄又道：「从现在开始你就负责少讲话，多休息，抓紧养伤。毛巾呢？」


    沈九星举起手里的毛巾。


    「我去给你再换一块。」


    「不用了吧？」沈九星皱眉，试图拦住他，「这点伤口，过会儿都该癒合了……」


    但顾妄很坚决，不容置疑的语气远远飘进来：「当然要好好养，这玩意养不好留疤！本来昨晚都该冰敷的，现在只能弥补一下。」


    十分钟后，沈九星发现这『好好养』比他想像的还要夸张。


    餐桌上堆了七八盒花花绿绿的药膏，一瓶生理盐水，两瓶喷雾，一袋棉签。


    沈九星拎起一盒什么『生长因子』，面无表情：「你准备开药店？」


    「没有。」顾妄跟他细细解释，「我先买回来再挑，比如药膏用两款就行，你手上那个晚上用，再加一个消炎的，一天三次早中晚，先用生理盐水清洁再涂……」


    「……」


    沈九星被他念得头晕，还附带一大串饮食忌口和注意事项，说到最后啥也没记住。


    遍体鳞伤都习惯了，谁还管这点破口？


    放了这么多次血，现在还不是好好地活着，根本不用这么在意。


    「行不行啊，朋友？」顾妄感觉沈九星看起来明显没在听，他抽了根棉签，挤出一小段白色的消炎软膏，再次重申，「早上涂这个。」


    他捏着棉签，转过身，视线跟着落在沈九星淡红色的嘴唇上。


    「涂啊。」沈九星站在原地勉强配合，「你随便抹吧，用力也没事，无所谓。」


    顾妄愣愣地看着他，又想起昨晚那股莫名其妙的冲动。


    他还没能理清思路，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个感觉很陌生，不知道怎么处理，最后把棉签往沈九星手里一塞，磕巴了下：「……你自己涂。」


    沈九星：「……」什么玩意。


    到了学校，沈九星一进班就引起一阵轰动：「卧槽，沈哥怎么回事啊，摔的还是打的？」


    「打的吧，看着不像摔。」


    「谁打的？！你说句话，我们抄傢伙干他！」


    于诚义愤填膺地说完，又想到一种可能性，缩了缩脖子，「草，不会是妄哥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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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乙航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他：「怎么可能。」


    他脑海里跟着浮现出『家丨暴』两个字，顿时一阵鸡皮疙瘩，妄哥那根本就不是家丨暴的人——真家丨暴估计得把角色反过来，妄哥才是被揍的那个吧。


    沈九星不太习惯被那么多人围着看脸，但也不好拒绝，言简意赅道：「张驰。」


    李江洋怒了：「怎么又是这个傻逼？！」


    「没事。」沈九星随口安慰他，「这个傻逼马上就退学了。」


    果然，没过多久，信息栏就张贴出了张驰退学的全校通报。


    不贴不知道，全校竟然有那么多人被张驰那群混混欺负过。大家围在信息栏前面反覆观看，直唿痛快，恨不得把通告复印几百遍分发出去，再挪个烟花礼炮过来放。


    张驰他妈也来了，女人这次没了之前嚣张跋扈的气势，看起来一晚上老了几十岁。


    她挤进人群，直接来抓沈九星的手：「小沈，小沈啊，你原谅小驰一次，那个录音就算了吧……」


    顾妄挡在沈九星面前，当场替他拒绝：「不可能，您别想了。」


    「……」张母忍了忍，看顾妄这张脸都怒火中烧，又不得不卑躬屈膝，「我跟小沈说话。」


    顾妄：「嗯，他被您儿子打伤了，不太方便。」


    张母：「……」


    「行了行了，都围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回去上课！」


    江志峰匆匆赶到，驱散围观的闲杂人等。他转头看向张母，语气放缓，维持了基本的礼貌：「张驰妈妈，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手续去我办公室里办。」


    张母紧紧咬着后槽牙，努力赔笑：「是，我就是想着毕竟同学一场，您看也没必要撕破脸，要不然就别报警打官司了，有什么事我们私下解决……」


    听到这里，沈九星从顾妄身后探出头。


    他平静道：「上次是您坚持要报警，这次我们满足您的要求。」


    张母气急：「你……你就非得把我们折磨成这样？！」


    是谁折磨谁？


    沈九星冷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原着的沈九星不知这样苦苦哀求了多少次，却还是被张驰逼迫。


    事情由原着的他而起，自然也该由他终止，替那个安静文弱的男孩结束这场噩梦。


    张母求情无果，被江志峰带走。沈九星也跟着顾妄回班，路上顾妄摸了摸口袋，递给他一包口罩。


    「干嘛？」


    「我刚去教超买的，需要的话可以遮一遮。」顾妄说，「老闆说这一包里好几种款式，年轻人都喜欢，你想戴哪个随便挑。」


    沈九星拆开包装。


    除了最前面几个纯色口罩还比较正常，再往后是粉色hello kitty，机器猫，变形金刚……


    沈九星捏着奥特曼口罩和顾妄对视。


    顾妄抓了抓头髮，也没想到老闆说的年轻是这种年龄阶段：「哇哦，酷。」


    「酷你个头啊。」


    沈九星拆了个黑色的戴上，瞬间遮住大半张脸，只从碎发下隐约露出一双浅棕色的眼睛，看起来愈发高冷。


    顾妄扫了他几眼，忽然想起刚穿来的那天，有点晃神。当时沈九星也是这样冷冷淡淡的，但不知为何，他这个平时脸盲的人，那晚只认真看了一次，就牢牢记住了。


    回到班里，是徐晴的数学课。


    虽然上次月考结果还没出来，但徐晴心里一直惦记着沈九星状态下滑的事。正好她讲到一道基础的例题，于是点沈九星起来回答：「你说说这个怎么做。」


    这块内容还没自学到，沈九星迟疑着刚开始思考，顾妄唰地站起来。


    他扫了眼黑板，一秒钟不到，直接把答案报了出来。


    徐晴：「？」


    顾妄：「他不好说话，我代为回答一下。」


    徐晴觉得肝疼：「你怎么不替他唿吸算了？！」


    跟个数竞生也没什么好说的，徐晴只能挥手让他们坐下。但之后顾妄也丝毫没有收敛，呵护到了一种丧心病狂的程度，不仅帮沈九星回答课堂抽问，还替他做值日擦黑板，水杯空了也要帮他灌。


    沈九星忍了一上午，到中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提醒他：「我只是脸上破了一道小口子，不是残疾了。」


    「我知道，我知道。」顾妄连连答应，「中饭想吃什么？我去食堂给你打包带回来。」


    于诚也惊了：「妄哥，脸伤应该不影响走路吧？」


    「他张嘴不方便，在教室里可以慢慢吃，免得在食堂跟人磕着碰着。」顾妄说。


    什么歪理啊？


    于诚还想再辩，孟乙航已经看透一切，强行拉着他往外走：「算了算了，妄哥想带就带吧，你就多余问这几句。」


    沈九星也劝不回来，无奈只能道：「有鱼的话打个鱼，再要一个蔬菜就行了。」


    「吃这么少？」


    班里同学都陆陆续续出门去食堂，顾妄也跟在队伍里，走到后门口外又停住，扒着窗框想了想道：「再来个荤的，糖醋里嵴行吗？糖醋里嵴好吃。」


    沈九星说：「你再不去就只能捡剩菜了。」


    「你在小瞧哥的长跑速度。」


    顾妄说着跑出去，身影在人群里穿梭，很快消失。


    回来的时候手里拎满了东西，不止两份盒饭，还有一袋子水果。


    沈九星打开他的盒饭，看见里面塞得满满当当，有两份鱼肉、一份糖醋里嵴、一份青菜和一份花菜，还有四两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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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他冷静地看向顾妄，「你是不是在把我当猪餵。」


    「说什么呢。」


    顾妄去洗了个手，走回来自己也乐了，「多吃点好。」


    他掰开一次性木筷递给沈九星，语气不经意道：「喜欢吃鱼？」


    沈九星一愣。


    其实没什么原因，小时候在孤儿院没钱，院长伯伯说鱼太贵，买的少，长大了就总是想吃。


    「嗯。」沈九星应下来，挖了块鱼肉送进嘴里。伤口确实牵扯着有点疼，他慢慢咀嚼，摸了摸脸颊。


    顾妄点点头，没再说话。


    空荡荡的教室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坐在角落里，听着窗口微风拂过的声音。


    吃完顾妄又提上他那袋水果，但沈九星已经很饱，在里面翻了翻，最后就剥了两个荔枝。顾妄也不在意，准备等孟乙航他们回来把剩下的分了。


    他给塑胶袋打上结免得招虫子，回头就见沈九星沖干净侧脸伤口，然后用握刀的姿势握住棉签，准备往脸上怼。


    顾妄吓一跳：「哎！」


    「又怎么了？」沈九星动作顿住。


    「你也太用力了，不疼啊？」顾妄如临大敌地过来，在他面前停下，指尖比比划划，「你就侧着这样涂上去，很轻的，不要笔直往上面按……」


    沈九星这辈子都没对自己这么小心过。


    他跟着顾妄的话摆了几个姿势，终于不耐烦了：「不管怎么样弄上去就行了吧，早上我也这么涂的，没什么事。」


    「不行。」顾妄毫不犹豫地拒绝，最后下定决心，「你把棉签给我。」


    他弯着腰，左手撑着沈九星身后的墙壁。


    沈九星的脸近在咫尺，靠近时顾妄的心倏地跳了一下，被他强行压下去，集中注意力。


    他感觉站着还是不太行，干脆半蹲下来。


    「我、我涂了啊，你疼就抬手示意我。」


    沈九星微微分开唇瓣，身体前倾。


    药膏碰到皮肤，有点凉有点软。他垂下眼眸，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顾妄紧张的脸，好像在做什么头等重要的大事。


    不知为什么，他也跟着放轻唿吸。


    顾妄明显是那种没怎么见过血的有钱小孩，甚至想像不到真正的伤是什么样的。


    要是看见他手臂上的惨状，这人岂不是要吓死，然后直接把他推去住院？


    沈九星在心里胡乱地想。


    要不……以后还是别自残了。


    第40章


    浩渺的蓝天没有一丝云层, 阳光肆无忌惮地洒下来，明亮而耀眼。


    操场边拉起一圈黄色警戒线，外围站着排成四方队列的班级群体。警戒线扎得不紧, 在风里上下晃动，几个离得近的同学手痒, 一边聊天一边扒拉着玩儿。


    江志峰的声音录进扩音喇叭，在操场周边循环播放：「本次抽测项目包括800m/1000m长跑，坐位体前屈, 立定跳远, 男生引体向上，女生仰卧起坐。高二同学请耐心等待，听从指挥有序参加考核，每两个班同时进行一个项目, 依次轮换……」


    十天已到, 素质抽测开始了。


    二班比较不幸，第一个项目就是长跑。体委李江洋带着全班做好热身操，然后从警戒线中间的一个小口子排队进场。


    「男生先跑！去那个蓝色的帐篷底下籤到啊, 号码牌别在前面。」体育老师站在旁边指挥。


    沈九星把校园卡交给老师，通过人脸识别, 领回来11号的号码牌。


    顾妄自己的10号牌还没别, 伸手就去拿沈九星的：「我帮你。」


    他侧垂着头, 左手拉紧校服撑开, 右手把别针小心翼翼地刺进去，头髮丝都透着认真。


    于诚目睹现场, 『咦』了一声, 转头对孟乙航有样学样：「来孟子，号码牌给我, 我帮你。」


    「我去。」孟乙航吓一跳，「别搞啊！」


    于诚莫名其妙被推开：「干嘛这么大惊小怪，你看人妄哥沈哥多和谐，亲切友好互相帮助。」


    ……那能一样吗！


    孟乙航有苦说不出，只好转移话题：「马上要跑步了，我脆弱的心脏现在很敏感。」


    于诚：「那你让妄哥跑快一点，反正最后取平均成绩，妄哥每快一秒，就给你留出了一秒拖后腿的空间。」


    「有道理啊！」孟乙航恍然大悟，立刻求助，「妄哥……」


    顾妄刚给沈九星别上三个别针，手里还捏着最后一个。闻言他遗憾拒绝：「很可惜，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的成绩要留给我同桌挥霍。」


    「沈哥啊？」孟乙航哽了哽，难以置信，沈九星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跑步很慢的样子啊。


    顾妄告诉他：「我同桌伤口未愈，不能剧烈运动。」


    「……」


    沈九星听不下去地催促：「快点，号码牌。」


    他衣服还被捏在对方手里，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顾妄给他扣好别针，妥帖地抚平。他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退后半步又叮嘱道：「等下你要是觉得疼了，记得放慢速度，多慢都行，别逞强，有我给你兜底。」


    沈九星指了下嘴唇：「你看。」


    「啊？」顾妄一愣，视线跟着他的手指移过去，差点没反应过来。


    沈九星面无表情：「都、好、了，就剩一点疤，看见没？」


    顾妄这几天心惊胆战，连每天的体育训练都没让他参加，就怕他伤情加重。其实他的伤口在这人的照料下早就已经癒合得差不多了，肿也消了，只是还留有一点痕迹而已，根本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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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班男生在起跑线前排成两行，抬手做出预备姿态。


    「拿出我们六中学子的精气神来啊，这关系到学校的荣誉！预备备——」


    哨声响起，一个个白色身影瞬间沖了出去，宛如离弦的箭，快到衣角都晃出残影。


    几个在候场的班级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卧槽，跑第一那个，疯了吧？」


    「沖这么快？谁啊？」


    「还能是谁，二班顾妄！」


    风从耳边唿啸而过，带着发梢都向后刷过去。顾妄喘了口气，调整唿吸和步频，继续加速。


    训练这么多天，他的速度有目共睹，用体育老师的话来说就是——『那个顾妄可以，跑起来不要命一样』。


    眨眼间一圈已过，回到候场区附近，顾妄明显感觉到耳边的议论声大了起来，几个女声格外激动。几秒后惊唿声突然翻倍，还有人捂着嘴喊：「沈九星！沈九星！」


    ？


    顾妄脚步肉眼可见地顿了下，旋即边跑边回头：「你跑这么快干嘛？！」


    「加油啊妄哥。」沈九星就在他后方两三个身位处，声音逆着风顶过来，虽然没什么起伏，但也能听出一抹压抑着的急促，「别被我这个病号超了。」


    「……」


    顾妄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操。


    这人存心的吧？跑个步也要撩拨他。


    趁他分神的工夫，沈九星又往前缩短距离，低声道：「比一次？看看谁赢。」


    顾妄咬了咬牙。


    「胆子挺大啊，还没人敢跟我比这个。」


    血气方刚的年纪最经不起刺激，反正跑也跑了，顾妄索性放开往前沖，每一步都能感觉到脚底在发烫。


    沈九星紧跟在他身后，任由肺管烧起灼烫的温度，从喉咙口漫上血腥味。


    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今天这么疯，好像枪响之后就有点收不住，看见前面那个人的背影，就只想这样跟上去、跟他一起。


    有点爽。


    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向前跑。


    两人的身影离大部队越来越远，生生拉开半个操场的距离，甚至和队伍末尾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追上孟乙航了。


    最后一个直道冲刺，沈九星不再停留于内道。他从侧后方向前加速，渐渐快要和顾妄身体持平，只落后一点点的距离。


    整个操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连维持秩序的老师都朝这里望过来，在心里猜测谁会率先抵达——


    终点线前两米，顾妄忽然放慢步伐。


    沈九星猝不及防，维持原速向前越过白线，一时间剎不住车，又跑出去好几米。


    他堪堪停下脚步，刚转过身，顾妄就整个人朝他搂上来。


    「哎呀。」顾妄笑眯眯地说，「你赢了。」


    他半只手臂搭在沈九星背后，两个人的胸腔靠在一起，几乎能听到心脏震耳欲聋的跳动共鸣。


    「滚。」沈九星平復了下唿吸，唇角控制不住地勾起，「谁要你放水？」


    顾妄说：「下次再比过，今天出发的时候你在第二排，我在第一排，不公平。」


    他们聊完几句，身后才陆陆续续有人抵达。


    李江洋跑的第三，感觉自己跟领跑的没什么区别，一路上风都往自己脸上扑：「你俩，有毒吧？杀死比赛啊？」


    顾妄还揽着沈九星没撒手，提高声音大言不惭：「我们是给孟子挣时间。」


    「……行，还是妄哥格局大。」


    等孟乙航半跑半走地过了线，男生全部退到场外，女生开始测800。


    于诚他们晃着警戒线，嘴里半开玩笑地帮忙助阵：「加油加油！沖沖沖！盈姐跑快点啊，带个好头。」


    赵可盈跑在第一位，长腿迈得飞快，马尾飞扬，一边跑过去一边朝场边竖了个中指。


    顾妄也混在人群里，随意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加油。看了一会儿，后背突然传来力量，他上半身被人往下按，眼前的视角瞬间变成红色塑胶地。


    「谁啊，搞偷袭？」顾妄整个人跟着折下去，折到一半僵住不能动了，「哎，痛痛痛……」


    「给你压压筋。」沈九星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顾妄瞬间没话说了。


    坐位体前屈这种反人类的项目，简直就是他运动生涯中最耻辱最黑暗的一笔。


    他被压了一会儿，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行了吧？我感觉我已经满分了。」


    沈九星原本用掌心按他，后来直接改成手肘搁上去，搭得非常顺手。


    他睨了眼顾妄的高度：「及格线都没到。」


    顾妄咬牙忍着，视线勉强聚焦，正看见沈九星的校裤被风吹动，勾勒出笔直纤细的腿。


    他喉咙滚了滚，站直身体。


    「前几天体育老师不是这么教的。」顾妄说，「有个别的练法，两个人一起压。」


    沈九星没有参加前几次的训练，闻言道：「嗯？」


    「我们面对面，双脚分开和肩同宽，双手搭在对方肩膀。」


    顾妄指挥着，看见沈九星依言做出动作。对方整个人比他小一圈，就像完全被自己拢在怀里，两只手掌按在肩头，温温热热。


    「然后呢？」沈九星等着下文，就见这人愣在面前不动了。


    「然后……弯腰。」


    沈九星朝前弯腰，领口跟着下滑，露出一小片锁骨。还没彻底弯下去，顾妄就突然松手，整个人乱七八糟地朝后退：「不压了，还是自己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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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的手悬在半空：「……有病？」


    顾妄抓了抓头髮，好在这时女生跑完步回来，李江洋点齐人头，开始整队准备去下一个项目。


    「男生跟我去引体向上，女生跟着盈姐去仰卧起坐，在室内体育馆测，测完到门口集合啊。」


    引体向上的场地很简单，就一排四个单槓。


    过得速度也飞快，因为很多人做不起来，基本上半分钟就能记上零分。前一个男生在槓上吊了几十秒，憋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没能撑起来，尴尬地跳下地。


    轮到孟乙航，他根本没从1000米的疲惫中缓过来，扶着腰跑到计分老师旁边：「老师我叫孟乙航，孟子的孟……对，直接帮我记0分就行，我就不浪费您人生中宝贵的一分钟了。」


    沈九星看了一会儿，拍拍顾妄的肩：「教我。」


    顾妄还没从愣神中缓过来：「啊？」


    「我要知道动作要领。」


    旁边还有几个空着的练习单槓，沈九星把顾妄拉过去，然后自己纵身上槓，「快，马上要考了。」


    还真是……非常临时。


    原本想着沈九星受伤，让他过来随便报个零分就行，奈何他有所追求。


    顾妄飞速道：「两手距离比肩膀宽，掌心朝前，沉肩，挺胸，两腿交叉屈起。」


    沈九星学得很快，马上做好姿势。


    「这样？」


    「差不多。」顾妄点头，「注意发力点不是手臂，是背阔肌，是这里。」


    他护在对方身后，抬起手掌，下意识覆上沈九星的背。


    肌肤相触，两人俱是一怔。


    掌心之下肌肉瞬间绷紧，沈九星还挂在半空，身体条件反射地颤了颤：「你别……别动手。」


    顾妄触电般的收回手，半晌后才应道：「啊，好。」


    这个人真的很瘦……他想。


    沈九星重新凝神，按照顾妄说的试了一次，成功做起，下巴超过单槓。


    「还行，稍微有点费劲。」他感受了下，「还有没有别的注意点？」


    「没什么了。身体不要晃，要是有疼痛马上下来，还有就是……」顾妄回忆着，突然噤声。


    沈九星追问：「还有什么？」


    顾妄视线看向别处，咳了一声，嗓音莫名发虚。


    「臀丨部收紧。」


    第41章


    引体向上的满分是15个。


    沈九星追求效率, 上槓之后开始接连不断地起落，绷紧发力表情也没崩，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一张脸。15个一到立刻下地, 半秒都不拖延。


    顾妄就不一样了。


    他是那种个数到了还要继续做，非得超出满分线秀一秀的人。


    他微扬着头, 眼神隐隐发亮，手臂肌肉随动作一紧一松，线条张扬流畅。短袖校服扎进校裤里, 抽绳沿着腰部拉紧, 显出优越的比例。


    计分老师早在15个的时候就出声提醒：「这位同学，你可以停下了……」


    「让他做吧。」孟乙航经验老道，「他肯定要做满一分钟的。」


    「秀啊妄哥！」


    「全场最佳！」


    李江洋嘆为观止，鼓了几下掌, 又有点纳闷：「妄哥这是开屏给谁看呢？引体向上这儿也没女生啊……」


    临近中午, 素质抽测终于落幕。


    回班的时候所有人都热得不行，于诚从抽屉里翻出汪婷佳收着的空调遥控器，违规把温度调到20c, 还是热，又把前后排的电扇全部打开, 风吹得试卷哗哗响。


    沈九星平时不常出汗, 盛暑天也散冷气, 但今天被太阳晒了太久, 脸色也有点红红的。


    顾妄仰脖灌下一瓶冰水，湿透的校服贴在后背。


    「谁要吃棒冰？」


    孟乙航体测完满血復活, 提着个大袋子进班, 「我打包了十几根！要的自己拿！」


    平地惊雷，反响极其热烈。


    「卧槽！」


    「孟子你是我亲爹！！」


    「给我留个香草味的！」


    于诚也立刻扔下遥控器, 中途跨栏一样横跨了几张桌椅，姿势极其兇残：「你从教超买的？现在的教超全他妈是高二同学，竟然还能挤进去？？」


    孟乙航潇洒地一甩头，表示为了吃没有什么不可能。


    沈九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同桌这人也一秒起身，迅速从后方加入战场。


    半分钟后，顾妄得意洋洋地退出包围圈。


    「怎么样，你同桌我，牛不牛。」顾妄回到座位，把手上的粉红色包装袋递出来。


    沈九星接过一看：荔枝味儿的。


    顾妄：「快拆开咬一口，我看于诚没抢到，当心他下来吃你的。」


    沈九星嘴角挑起小小的弧度，一边拆一边说：「你不吃？」


    「我不爱吃，太甜。」


    棒冰在舌尖融化，荔枝的甘甜果味立刻弥散开来，清凉沁香。


    燥热随之褪去，沈九星偏头看向顾妄，见他桌面上又摊着那本《数竞好题集》，顾妄捏着笔，偶尔写下几个算式。


    「所以你的数竞到底怎么说？」沈九星问。


    「嗯？没怎么说。」顾妄脑内还在高速计算，三秒后填上答案，这才抬头好好回答，「反正不用骆华，也没有别的合适的老师，就先这样自学着。听江志峰说后面会联繫几次别的学校的数竞模拟考，让我跟着过去考考看，测试一下排名，别的就没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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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天的时候，骆华特意又来六中找了他一次。


    他一改初见时目中无人的矜持，着装正式，等在二班后门口，无比诚恳地向顾妄发出二次邀请，问他需不需要自己这位金牌教练。


    当时顾妄正在给沈九星上药。


    骆华眼睁睁看着顾妄拿着根棉签，像在修补什么易碎的顶级文物，擦得无比认真。一道小破口愣是折腾了半天，才有空回头看自己一眼。


    「抱歉，该说的我那天都说清楚了。」顾妄语气平淡，「更何况我同桌伤得很重，我一直非常后悔。」


    骆华又贴了个冷屁股，一直到走出六中都没想明白——他同桌受伤到底关自己什么事？


    沈九星也想到那天的场景，道：「我听说骆华确实很强。」


    顾妄：「再强也没用。」


    沈九星：「你不想要老师？」


    顾妄摸了摸鼻尖。


    「其实是想的。」他不知道记起什么，似乎短暂陷入了回忆，「但不需要他这样的。抛开人品不谈，骆华的风格和我在现实世界里接受过的体系相差太远，强行融合没用好处，反而容易打乱思路，说到这……」


    他举起手里的《数竞好题集》，「反而是这本上的题目质量更高，做起来很爽。」


    沈九星不太理解他们这种做题的快感，他补课的时候只想死。


    顾妄还沉浸在夸赞中：「而且你看看这些题，都是纯手写的题干，分类分块。不知道是不是原着沈九星整理的，真的特别用心。」


    沈九星叼着冰棍，莫名感受到一丝不爽。


    他睨了眼顾妄，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卡住的高二基础数学题，更觉弱智。


    顾妄说了半天，察觉到他的安静：「怎么了？有哪道题不会做？」


    「没有。」沈九星不是很想承认。


    顾妄直接把他的数学书捞了过来。


    「这个吗？排列组合？」


    「……我自己再看看。」沈九星凉声道，「太简单了，浪费你时间。」


    顾妄笑了：「想什么呢，我喜欢给你讲题啊。」


    要不是他当年走的竞赛招生，其他科目学得都不怎么样，他真想直接包揽沈九星的补习工程，把整个高中的知识点全部讲给他听。


    沈九星凑过去，后门口两颗脑袋慢慢挨到一起，低头看题。


    *


    下午放学，孟乙航背着书包走到走廊，又折回来喊：「沈哥，有人找！」


    「谁啊？」沈九星还没说话，顾妄先跟着往外看。


    「是我是我。」葛昊瘦小的身影从窗口探进来，「九星，你最近有空吗？」


    「有。」


    葛昊开门见山：「那你找个时间跟我回晓露巷看看吧！」


    晓露巷，就是六中后门对面那条破旧的小巷子，原着沈九星以前住的地方。


    「你搬走之后爷爷一直想你，嘴上不说，但行动上特别明显。」葛昊说，「这几天旁敲侧击地来我家打听，逮着我妈就问学校的事儿……哎，老头就是傲娇。」


    沈九星：「……」


    原着的他在这儿还有个爷爷？


    沈九星犹豫片刻，点头：「行，我直接跟你过去。」


    顾妄单肩背上书包，笑着拉他：「我也一起，多个人没关系吧？」


    晓露巷和晓禾巷遥遥相对，一样的荒芜，甚至似乎更加破败几分。地上堆着肉眼可见的尘土，每户人家各自用泥墙分隔，黄昏下显得有些萧条。


    上一次来还是在刚刚穿越的时候，转眼已经几个月了。


    葛昊和他们一起走到某间破房子前面，停下脚步，示意他俩进去：「我就不去了，免得我妈又催我回家。」


    顾妄提着一袋从校门口水果店买来的水果，抬手敲门。


    「谁啊……」


    门里响起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过了小半分钟，铁门终于被打开，出现一位身形瘦弱、满头银髮的老婆婆。


    老婆婆有些眼花，布满褶皱的手摘掉老花镜。看清是沈九星，她苍老的脸庞上瞬间绽开笑容，声音也高了一个调：「哎哟，是我们九星回来了！」


    沈九星抿了抿唇，嘴里说出的称唿有些陌生：「奶奶。」


    奶奶笑得弯起眼睛，嘴边露出两颗深深的酒窝。她拍拍沈九星的手，又看向顾妄：「这个是……？」


    「我是他同学，您喊我小妄就行。」顾妄立刻说。


    「哦，是你！」奶奶恍然大悟，「你把九星接去的对吧？这么多天了，一直没有机会谢谢你……」


    顾妄：「您太客气了，是我应该做的。」


    「哎，哎，快点进来。」奶奶连连点头，侧身让开路。


    房子面积很小，进门的客厅也就摆的下一张四方餐桌和几个柜子，刚好够他们几个站着。


    奶奶走到一间关着的房门口，大声朝里面喊，「老头子！九星和他同学！」


    房间里传出闷闷的声音，像在赌气：「九星是哪个？不认识。」


    「……」


    奶奶啧了一声，觑着顾妄的表情，明显是怕沈九星难得交到的朋友会觉得不自在，「他就这脾气，不是真的生气……」


    顾妄歪头，眉眼间流露出笑意，像是很怀念。


    他说：「没事儿，以前我家里老人也是这样，我倒觉得很熟悉。」


    奶奶歉意道：「跟小孩子似的。」


    顾妄笑着摇头，跟在沈九星身后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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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室老旧，墙皮斑驳开裂，家具也带着厚重的感，但却非常整洁，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皱褶，棉被齐齐地叠在床头。一个老爷爷缩在床边的藤椅里，听到动静才慢吞吞地转头。


    转过脸来的那一瞬间，顾妄勐地怔住。


    他失声道：「爷爷？！」


    沈九星一愣，偏头看向他，顾妄眼神茫然，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老爷爷听到不属于沈九星的声音，也顿了一下，紧接着才没好气道：「你是谁？哼，如今我自己带的孩子也不认我了，还不如外面来的亲。」


    「……」沈九星喊人，「爷爷。」


    顾妄暂时顾不上这些，他向前跨了半步，试探：「您不认识我？」


    爷爷皱着眉上下打量他，最后摇头。


    顾妄的唿吸略微急促。


    他不认识，可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现实世界里带他从小长大的爷爷。


    「他是我最亲的人，我绝对不可能认错。」顾妄和沈九星并排坐在小院的台阶上，「长得一模一样，肯定是我爷爷。」


    沈九星眉心微蹙：「那奶奶呢？」


    顾妄摇头：「不知道，现实里我的爷爷奶奶年轻时就离婚了，此后杳无音信，一直到……一直到我爷爷离世，她都没有回来过，所以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沈九星沉默片刻。


    他转移话题：「可既然是你的爷爷，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变成了原着沈九星的爷爷。」


    顾妄仍旧摇头，紧接着想起什么，垂眸看向手环。


    同一时刻，黑色屏幕亮了起来。


    -恭喜您解锁隐藏彩蛋。


    -为了让玩家不那么孤单，本系统同时带来原世界中和您关系匪浅的人物，他们将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您的生活中。


    -您可以藉助这一点，弥补上曾经的遗憾。


    沈九星忽然拍了拍他，身后奶奶探出窗户，笑眯眯地问：「晚饭想吃什么呀？奶奶给你们做好吃的。」


    顾妄放下手环站起来，声音有点哑：「我来帮您……」


    「哎，等会儿。」沈九星飞速打断他，「就你上次在家做的菜，你还想到这儿来糟蹋粮食？你进屋陪老爷子，我去厨房。」


    厨房同样逼仄，并排放着两个灶台，酱料瓶瓶罐罐都摆在旁边，角落里还有个小冰箱，看起来年纪比沈九星还大。


    奶奶掌勺，沈九星就在一旁洗菜切菜。


    「小妄有没有什么忌口？」奶奶边起锅边问。


    「没有。」沈九星想了想，「他喜欢吃糖醋里嵴。」


    奶奶笑了：「是嘛，那和你爷爷还挺像。」


    沈九星动作一顿。


    他关上水龙头，低声道：「奶奶，你们感情真好。」


    「哪有哦，你别取笑我。」奶奶摇摇头，嘴角带着无奈的笑容，「要是真感情好，年轻时候就不该闹别扭，犟着要离婚。一大把年纪才重新见面，决定好好在一起过日子，太晚了，惹得人家笑话。」


    「孩子也没要一个，幸好遇到你，平时还能陪陪我们，和亲孙子一样亲。」


    沈九星笑笑，眼眸里像是落进微光。


    他把洗好的菜码在砧板上，然后偏头认真道：「现在也不晚。」


    第42章


    卧室里。


    爷爷还坐在藤椅里怄气, 背对门口，不肯起身。


    「吃点水果吧，外面还在烧饭, 等下低血糖了。」顾妄拆开塑胶袋，「买了葡萄, 香蕉，火龙果，荔枝, 您吃哪个？」


    爷爷哼了一声, 没说话。


    顾妄：「我猜猜啊……香蕉怎么样？」


    不出所料，爷爷的耳朵动了动，在面子和最喜欢的水果之间纠结了几秒。最后他抬着下巴转回来，朝顾妄伸手。


    顾妄把香蕉皮剥到一半高度递过去, 收起剩下的水果, 然后把垃圾桶踢过来。


    爷爷斜眼上下打量他，吃了一会儿，终于打开金口：「你叫什么？」


    顾妄心里一酸。


    他掏出手机, 打开备忘录，字体调到最大：「顾妄——照顾的顾, 妄想的妄。」


    「嗯？」爷爷咽下嘴里那截香蕉, 语气有点意外, 「你小子, 跟我一个姓。」


    顾妄笑笑：「是吗，真巧。」


    「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那必须。」


    上年纪的人就喜欢找这些没头没尾的巧合, 爷爷感觉有点高兴, 把藤椅朝前挪了挪，又听见顾妄道：「看您这面相, 像是个数学家。」


    爷爷差点被香蕉呛着：「你算命的啊，这都看得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顾妄心说我能不知道吗，我的数竞就是您手把手教的啊。


    如何培养兴趣，如何形成数学思维，如何搭建框架，摸透题型……两个世界里他唯一一个教练，是他自己的亲爷爷。


    但爷爷难以置信，他举着香蕉『你』了半天，终于想到一种可能：「是九星告诉你的吧？」


    顾妄将错就错地点点头。


    「嗨，唬谁呢。」爷爷松了口气，紧接着又不满起来，「这孩子什么都往外说！半天也不知道回来一趟，给他的习题册肯定没好好做，所以不好意思见我。」


    顾妄想起什么：「……习题册？数竞好题集？！」


    「对啊。」


    「那是您出的题？」


    「对啊。」爷爷语气带了点得意，「要不然你以为呢，谁能写得出这么好的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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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妄说不出话，片刻后飞快打开书包，取出好题集。


    爷爷一看更不满意：「沈九星那小子，还把我给他的东西送人了？」


    他嘟哝着「这么好的东西别人花多少钱都买不到」，一边翻开好题集，准备看看他能做得怎么样，结果刚翻开就瞬间瞪大眼睛。


    「这些……你全都自己做出来了？！」


    「对。」顾妄看着爷爷，目光炯炯，唇角眉梢扬起，「后面还没写完，但都是我自己做的。」


    爷爷瞠目结舌，一页页翻阅。


    当时他把这东西给沈九星的时候，只是圈了其中几道贴合高考大纲的题目，让他自己练练手，权当是备战高考。毕竟六中自己出的题实在太基础，几乎没有难度。


    他没指望沈九星去学数竞，因为学这东西需要天赋和时间，好苗子可遇不可求。


    爷爷枯瘦的手微微颤抖，再次抬头看向顾妄，这次眼神变得郑重：「你考过竞赛吗？」


    「考过。」


    「是金牌吧？」


    顾妄否认：「不是，银牌。」


    「不该啊……这些题都能做，照理能考到金牌。」爷爷摸了把鬍子，沉吟片刻，「你的数竞教练是不是不行啊。」


    这句话莫名戳到顾妄笑点。


    他乐了一会儿，差点儿笑出眼泪，再开口时嗓子都变得沙哑：「没有，他人很好的。」


    「就是身体不太好，肺癌晚期，在我考试前半个月走了。没等到我拿牌那天。」


    爷爷恍然，有点唏嘘：「哦……」


    「他走之后，我的状态受了点影响。」顾妄慢慢收起笑容，「总觉得没有努力的意义了，就算拿到全国第一名，也没人会陪我庆祝。我有点想放弃，银牌就银牌吧，懒得再考一次了，然后就这么错过了之后的报名。」


    「但是后来我又寻思吧，就我教练这个性格，要是在天上看见我这样沉沦，肯定恨不得下来给我两巴掌。」


    爷爷默默听着，听到这里贊同地点头。


    顾妄身体前倾，覆上他的手背：「所以我考上最好的大学，学数学专业。这个结局挺好，应该没让他失望，就是……」


    顾妄说不下去了。


    就是有点想您。


    一个人活着真的没什么意思，没有牵挂，所以就算突然换个世界也无所谓。


    爷爷终于感到一丝不对劲：「等会儿，你不是高中生吗？」


    「是，我是高中生。」


    顾妄笑了，直起身，摸了摸其中一个校服口袋，掏出张照片：「您看，这是我考试拿的奖状——顾妄，全国二等奖。」


    「哟……」爷爷接过照片，仔仔细细地端详，眼里很是欣赏，但嘴上还是挑剔，「可惜不是金的，我是看不上。」


    顾妄说：「巧了，我也看不上。」


    他声音恢復一贯的张扬恣意，但细看眼眶还是红的，笑着注视爷爷的脸：「所以，您愿不愿意做我的教练？」


    「如果您愿意，这次我一定给您把金牌拿回来。」


    *


    沈九星推门进来的时候，房间里爷俩已经聊得不亦乐乎。


    爷爷眉飞色舞：「当年我学数学简直是无师自通，再难的题都能琢磨出来，那叫一个轰动全校……」


    顾妄配合地鼓掌：「卧槽，牛逼。」


    「……」沈九星抽了抽嘴角，抬手敲门，「吃饭了。」


    奶奶今天实在高兴，光是菜就摆了满满一桌，最后差点没地方放饭碗。


    地方小，平时餐桌都要贴着墙放，现在难得拉出来放到中央，四个人一人坐一边。沈九星身边就是个高高的置物柜，他看了两眼，问：「要喝酒吗？」


    奶奶摆手：「喝什么酒哦，老头子一喝就醉，等下饭还没吃就晕了。」


    沈九星沉默片刻，心下瞭然，用一种『原来如此』的表情看向顾妄。


    顾妄和顾妄爷爷同时有点挂不住脸，爷爷咳了一声：「不喝酒不喝酒，吃完饭来根香菸。」


    顾妄唰地抬头：「你还抽菸？！」


    上辈子他之所以会得肺癌，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有抽菸这个不良习惯。


    奶奶也撇嘴：「是说呢，以前九星在家看着他，他戒菸戒了几年。现在九星搬走了，又开始抽起来了，我劝也不好使。」


    沈九星立刻道：「别抽了。」


    「就是，别抽了。」顾妄说，「一把老骨头，少折腾自己。」


    爷爷无语凝噎，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被这么多人管着了。他敷衍着哼哼：「再说再说……」


    沈九星：「抽一根给奶奶一百块钱。」


    顾妄：「抽一根我少做十道数竞题。」


    沈九星：「也别想瞒过去，我们会经常回来检查的，屋里烟味特别明显。」


    爷爷：「……」


    爷爷愤愤不平地夹了块糖醋里嵴。


    奶奶笑得眯起眼，接着想起沈九星说顾妄也爱吃糖醋里嵴，赶紧拿公筷给他夹一筷放碗里：「小妄多吃点啊。」


    顾妄端着饭碗连连点头。


    奶奶：「我们九星乖是乖的，就是太文静了，话少，平时还要你多照顾。」


    顾妄差点被饭呛着，放下碗扫了眼沈九星：「没有没有，挺好的，他现在也越来越……活泼了。」


    沈九星面无表情，在桌子底下踩住他的鞋。


    顾妄面色不改，继续道：「真的，他人特别好，我们班里老师同学都特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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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听得心花怒放，好像被夸的是自己一样，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哎呦，这孩子真会说话……」


    爷爷突然从鼻孔里冷哼一声。


    他生气起来很有针对性，虽然被顾妄哄得高兴了，但对于沈九星一直没有回来看他的行为还是心存不满。


    他说：「跟同学关系这么好？小妄你实话告诉我，沈九星是不是偷偷在班里谈恋爱，跟哪个狐狸精跑了，半天不知道回家！」


    「……」


    房间突然陷入寂静。


    沈九星还踩着顾妄，脚心却忽然开始发热，他挪走也不是，不挪也不是。


    他下意识看向顾妄，而顾妄愣了两秒，也朝他转过脸。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相遇，刚对上的剎那间顾妄就飞快挪开。


    不知为什么，沈九星也攥了下指节。


    「没、没有啊。」顾妄摸了摸鼻尖，「没谈恋爱。」


    「你这人，在孩子面前瞎说什么呢。」奶奶嗔怪道，又张罗着夹菜。


    话题就这么揭过。


    吃完饭，他们收拾好碗筷，又陪爷爷奶奶聊了会儿天，夜幕降临才准备离开。


    临走前奶奶进了趟卧室，出来的时候捏着两个信封，一人一个往顾妄和沈九星手里塞。


    沈九星一摸厚度就知道分量不轻，「不用，我有钱。」


    顾妄也说：「您这是干什么？太客气了。」


    「拿着。」奶奶很坚持，先叮嘱沈九星收好，「这是生活费，你自己不要出去打工了，钱的事我们会解决。」


    然后她又转向顾妄，笑着招唿：「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以后小妄还要常来啊！」


    ……是第一次见面啊。


    顾妄忽地哽住，说不出话了。


    沈九星还想推辞，但是奶奶非常执着，他怎么也还不回去，只能收下，在心里盘算之后花这份钱给老人家买吃的和日用品。


    奶奶一路把他们送到巷口，沈九星不让她再往外走，才勉强停下。


    看着老人家折返回去，进了屋，沈九星收回视线，接着肩头一沉。


    顾妄的下巴抵住他的肩。


    唿吸洒在颈窝，频率很慢，无声而炽热。


    沈九星犹豫片刻，抬手轻轻撑住他的脑袋：「还好么。」


    顾妄嗯了一声。


    他们在巷口坐下来，随意地靠着墙，路灯光线在四周环成一个浅浅的圆。


    顾妄在校服里摸了一阵，沈九星垂眼扫到他取出来的照片轮廓，立即收回视线，但顾妄却坦坦荡荡地摊开来给他看。


    除了数竞奖状，其它照片一共还有五张，其中三张是沈九星之前见过的，剩下两张没有。


    顾妄主动介绍起来：「这是我和我爷爷。一张是我十岁时候拍的，另一张是高一。」


    沈九星接过照片，顾妄高一的时候爷爷明显变得苍老虚弱，身体状况看起来不太好。


    沈九星摩挲着相片纸，说：「下次给你们拍张新的。」


    「嗯。」顾妄笑笑，又把另外三张照片递过来，「看，我爸和我妈……」


    他递到一半，突然收住声音。


    沈九星余光里是他半明半暗的脸，刚想抬手再拍一下他的头，就听顾妄继续道：「草，这张拍得我真帅。」


    「……」


    沈九星默默收回动作。


    顾妄自我欣赏完，把照片递过来，语气轻松，像是完全不在意。


    「他们很早就离婚了，大概在我……小学二年级？太久远了，已经记不清了。」


    「挺好的，他俩性格是真不合适，没离的时候天天吵架。我爸压力一大就酗酒，但酒量酒品都不怎么样，喝醉了就在家动手，我妈呢工作也忙，回家对着我爸又哭又骂，那鸡飞狗跳的啊……真闹心。」


    「离了反而好一点，他们各自组了新的家庭，听说都还不错。」


    只是没人愿意留下他。


    他是一段失败婚姻的产物，很累赘，放在哪里都是多余的。


    顾妄仰起头，白光落在他的眼睛里，蒙上一层光晕，他随意地用手去遮：「我爸给我留了很多钱做补偿，我衣食无忧，过得也很好，每天开开心心的……」


    沈九星打断他：「所以你不信爱情？」


    顾妄怔住，似笑非笑的神色慢慢凝结。


    以前他真觉得爱情这种东西就不可能长久，而且他也并不需要，因为他一个人就可以过得足够好。但心里有个声音在悄悄提醒他：其实已经不一样了。


    好像突然从某天开始，他的生命里有了另一个人的轨迹。


    只是他还没有意识到。


    或者说，他意识到了，但并不太敢去尝试，怕也落得那样一地鸡毛的糟糕结局。


    顾妄挪开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含混地「啊」了一声：「是啊。」


    「有时候我觉得吧——我这个人，基因里就不适合谈恋爱。」


    「我爷爷和我奶奶结婚，生下我爸，没多久就离了。我爸和我妈结婚，生下我，没多久又离了。你说我谈恋爱干嘛呢？霍霍下一代啊？」


    顾妄勾起唇角，语气重新带上漫不经心的玩笑，视线却从眼尾一点一点瞥向沈九星。


    而沈九星也正看着他。


    看了一会儿，他肯定地说：「你不一样。」


    顾妄的喉咙口缩紧，有些发干。


    「哪里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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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夜风穿过小巷, 吹动少年的发梢。


    沈九星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他感觉对方的眼眸里藏着浓重的期待，仿佛热切希望他能给出某个答案，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却让他的心跳隐隐加快。


    他好像知道答案，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回答对方的那个人。


    沈九星扯了下嘴角, 没有多说什么，只把顾妄的话还回去：「因为你帅啊，你爸有你这么帅吗。」


    一瞬间, 顾妄的眼神黯了下去。


    他顿了两秒, 反而笑得更轻松且大声，彻底转换成玩笑的口吻，「那确实，这句话说得我爱听。我这个颜值……」


    顾妄对自己的脸展开一番吹嘘, 狭长的眼眸眯起来, 显得更加吊儿郎当，说完后懒懒散散地伸了个懒腰。


    「这么晚了，回家回家。」


    顾妄笑着站起身, 突然被沈九星抓住手腕。


    他一顿，低头去看：「怎么了？」


    「去试一试吧。」沈九星说。


    「……」顾妄愣住。


    沈九星盯着他漆黑深邃的眼, 低声道：「这个世界和从前不一样。」


    「你说你的爷爷奶奶一直离婚, 可是在这里, 奶奶回来了, 他们在几年前復婚，然后收养原着的沈九星, 过得很幸福。」


    「曾经我也以为糟糕的生活不会改变, 但现在我不这样觉得了。现在我很想在这里活下去。」


    「所以。」沈九星吸了口气，他并不擅长劝人, 但还是开口，「我认为你也不应该这么早放弃……」


    话没说完，眼前突然一暗，顾妄整个人半跪下来。


    他又一次被顾妄牢牢环进怀里。


    沈九星快要习惯这些突如其来的接触了。鼻尖都是属于对方的味道，他僵了半晌，抬手拍拍顾妄：「松。」


    和平时不同的，顾妄没有依言松开他，反而约勒越紧。


    「？」沈九星以为他没听见，又重复一遍，「行了，松手，回家了。」


    顾妄还是没放手。


    他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劲，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像在烧，烧了很久，烧得他发麻。


    以往每次隐约察觉到异常，他都会刻意避开不去细想。现在却有什么压抑很久的东西冲破了桎梏，因为这句简简单单的『试一试吧』，瞬间决堤。


    所以这种不对劲可能早就开始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碰沈九星，想搭在他肩上，想一直和他挨在一起。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却真的很软，让人不想松开。


    他想一直抱着沈九星睡觉。


    他还想做更多的事。


    他想和沈九星试一试。


    ……操。


    顾妄抓了抓头髮，感觉唿吸越来越快，但又像是缺氧。


    夜晚，沈九星已经在怀里睡熟了。耳畔是对方轻浅的唿吸声，和自己又沉又重的心跳。


    是喜欢吗？顾妄终于慢半拍地开始思考。


    他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本能的反应在给他答案。


    他好像，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了。


    *


    次日早晨。


    闹铃催命一样在耳边震动，沈九星拧起眉，耐着性子忍了半分钟，终于忍不住，怒气沖沖地踹了脚被子。


    然后他感到有一只手揽上他后腰，按住他，安抚地拍了拍。


    手的主人应该完全没醒，这纯粹是下意识的动作。


    沈九星又躺了几秒，渐渐感觉到不对——


    他勐地睁眼，看见顾妄近在咫尺的睡颜！


    而自己就缩在顾妄臂弯处，身体严丝合缝地紧贴着，食指还扯着对方的袖口。


    「……」


    沈九星整个人朝后退去：「我一直是这么睡的？？！」


    顾妄被他的动作惊醒，迷濛着回应：「嗯？」


    昨晚他睡得实在不安稳，像有电流在脑内冲来撞去，每次刚要睡着就重新清醒。这么折腾了大半夜，临近天亮才堪堪阖眼，现在脑子还不清醒，断片了一样晕得难受。


    「我这些天都睡在你的怀里？」沈九星又问了一遍。


    顾妄说：「对啊……」


    沈九星：「你知道？！」


    也对，他睡眠很深，基本不会直接被闹钟吵醒，平时都是顾妄听见闹钟后率先起床，稍后再把他叫起来，睡成什么样顾妄当然清楚。


    只是今天顾妄没听见闹钟，才会有这个例外。


    「……」


    顾妄的意识逐渐回笼，揉了把脸，对上沈九星错愕的表情。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不是，我……」顾妄试图解释，但是刚动了一下，姿势牵扯，身体不可避免地发生触碰。


    感受到某个部位的某个变化，沈九星耳根瞬间染上一层绯红。


    顾妄直接被踹下了床。


    一片兵荒马乱后，他坐在洗手间里，捂着脸，低骂了句「我靠」。


    对于一个好不容易才刚刚开窍的人来说，这个开端实在是……太不美好了。


    他们一路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对视，就这么僵硬地进班坐下，教室后排空气中也瀰漫着浓烈的尴尬。


    「怎么啦？」孟乙航敏锐地感受到异常，「妄哥沈哥，你俩……」


    话没说完，他直接被顾妄拉住胳膊，一路拽到走廊。


    「干嘛啊？小胖的命也是命！」孟乙航心疼地搓搓自己白白胖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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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妄『嘘』了一声，拼命示意他压低声音。


    「你还记得吗，很久以前你找过我，说我和沈九星论坛上的帖子。」


    孟乙航点点头。


    顾妄当场扔下一颗重磅炸弹：「我发现，我好像喜欢沈九星。」


    他说完等着孟乙航震惊的反应，然而并没有，孟乙航的表情古井无波，甚至带着抹欣慰：「嗯。」


    顾妄怀疑对方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他重申：「我是说，想和他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孟乙航：「是啊。」


    顾妄：「我想和他处对象，我是攻，他是受的那种喜欢。」


    孟乙航：「so？」


    「……」顾妄问，「你为什么这么冷静？」


    孟乙航语出惊人：「因为我早就知道了啊。」


    「？」


    「一眼就能看出来，简直不要更明显好吗。」孟乙航挠了挠头，「只有你自己蒙在鼓里吧……哦，还有大诚和江洋，他俩跟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顾妄难以置信。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沈九星，沈九星也喜欢我，但你没告诉我？」


    孟乙航想了想，尽量委婉道：「这个，关于沈九星喜不喜欢你这件事，我倒不是非常确定。」


    「怎么可能……」顾妄说到一半顿住了。


    其实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去想『沈九星暗恋自己』这件事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关注的只有沈九星本人，看着对方的时候，整颗心都在他身上了，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其他乱七八糟的。


    最开始觉得沈九星喜欢自己，好像就是因为他睡到了自己怀里。但现在看来，这只是他在梦中无意识的举动。


    反倒是今早沈九星发现之后，心情并不是很愉快。


    难道沈九星并不暗恋他？


    他默认的事情根本不存在，只是因为他喜欢沈九星，才会不自觉地形成这种臆想？


    作为一个相当自信的人，顾妄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


    「妄哥，冷静。」孟乙航看出他在想什么，拱手道，「我是搞不懂你俩的事，但我建议你再仔细想想。」


    「要是贸然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万一沈哥被你吓着了，或者是直接拒绝你，那可就更没机会了。」


    一直到下午，顾妄都没回教室。


    沈九星看着他的空座位，同样心烦意乱。


    脑内不断回放早上的画面，他的姿势充满依赖，不用想也知道，顾妄应该没法操控他做出这种动作。


    是他自己主动蹭到顾妄怀里去的。


    他不讨厌这个感觉，相反，这段时间他一直睡得很好。可是……这也太他妈羞耻了。


    于诚转头传作业本，盯着沈九星奇怪地问：「沈哥，你很热吗？」


    「不热啊。」


    「那怎么脸都红了。」


    「……」沈九星扯开话题，「顾妄人呢？」


    于诚摇头：「不知道啊，估计逃学打游戏了吧。刚才还有几个任课老师问我呢，我给打掩护了。」


    沈九星觉得顾妄应该没心情去网吧。他原以为自己会更尴尬，想不到顾妄反应比他还大，给他发消息也不回復。


    倒是手环的任务更新了。


    -请点击屏幕，抽取随机任务。注意本次随机任务生成时，上一次补充任务随之失效。


    沈九星挑了下眉梢，这样正好可以结束同床共枕任务。否则为了履行挣分的承诺，他还是要和顾妄一起睡觉。


    沈九星盘算得不错，直接按下抽卡，屏幕转动——


    -请接吻10秒。


    -限时30min内完成。


    -任务生效。


    「…………」


    同一时刻，顾妄坐在通向顶楼的楼道台阶上思考人生。


    自我怀疑的念头一旦种下，就开始无声无息地生根发芽。他一会儿觉得沈九星肯定是喜欢他的，毕竟全世界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抱沈九星还不挨揍，但一会儿又全盘推翻，觉得是自己想太多，沈九星从来没有给他这方面的暗示。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在这件事上却一点也不敢赌。


    看见新的随机任务，他也不敢去找沈九星，因为这任务太亲密也太出格，他笃定沈九星绝对不会同意。


    他很不想像孟乙航说的那样，看见沈九星被他吓到或者是拒绝他的样子。


    还不如一个人躲在这里，等着任务结束，最后自动判定失败。


    时间逐渐流逝。眼看还剩下不到最后半分钟，顾妄起身，迎着玻璃窗透进来的橘红色夕阳，一步步下楼。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沈九星出现在楼道口。


    顾妄一愣：「你……」


    「你什么你。」沈九星说，「接吻。」


    顾妄完全没反应过来，被沈九星抵在墙上。


    对方比他矮一点，所以踮起了脚，重心都靠在他身上。顾妄来不及闭眼，看见沈九星表面上理直气壮，实际脖颈浮起薄红，浓密的眼睫紧紧覆着，似乎还在轻颤。


    唇瓣相贴，急促的唿吸胡乱缠绕。


    沈九星一动不动，在心里默数着时间。确保10秒已到，他站直身体，想向后退开。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按住他的后腰。


    顾妄夺过主动权，低头，更用力地吻下来。


    第44章


    沈九星猝不及防, 大脑一片空白。


    他条件反射地推了一下，立刻被顾妄抱得更紧，像要把他整个人揉进骨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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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角还有一点点浅色的疤痕, 顾妄先在那里轻轻地碰了碰，然后就微偏过头, 急切地顶着他，示意他分开唇瓣。


    垂在身侧的手勐然收缩成拳。


    沈九星僵硬得像个机器，没有躲, 就这样被对方含住。


    顾妄似乎也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 但不肯松开，执拗地吻着他，把体温渡过来。


    有点湿、有点烫。


    手掌按在背后，像有火在烧。


    不知过了多久, 手环震动起来, 嗡地一声把两人拉回现实。


    「我……」顾妄匆忙松开他，不由自主盯着他被亲到红润的唇，又『我』不下去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过, 心跳快到要爆炸。


    沈九星喘息的频率也很快，他无意识咽了咽嗓子, 向后退开小半步, 难得不知道该做什么。


    艰难地思考数秒, 他抬起手腕：「任务……」


    「啊, 对，任务。」顾妄跟着想起来, 「我看看它说什么……倒计时全部结束, 恭喜完成随机任务4。」


    沈九星：「嗯。」


    干巴巴说完这几句，两人又陷入沉默, 周围只剩下不规则的唿吸声。


    许久之后顾妄低下头，低声道：「操，这我初吻。」


    「……」沈九星说，「我也是。」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率再度飙升。


    顾妄盯着对方，在心里说，这是沈九星的初吻。


    巨大的喜悦涌上来，快要把顾妄整个淹没。


    他想，虽然是任务，但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人，沈九星都不可能这样亲上来吧？


    原本他纠结到几乎崩溃，可现在沈九星主动了。


    他主动亲他。


    ……那他这辈子都不会放手了。


    下课铃声响起，不知道哪个教室的门被撞开，立刻有学生往外沖，把楼梯踩得震天响。


    孟乙航他们也在沖的队伍里，他们跑到半路，李江洋恰好抬头一看，看见上方楼道里的顾妄：「妄哥！」


    他惊喜地停下脚步，举起手里的篮球：「打球去啊！」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今天下午有体锻课，妄哥肯定会回来的，二班篮球天团永不言弃。」于诚在旁边说。


    另外几个同学也七嘴八舌地加入话题：「妄哥你去哪啦，怎么一天都不在？」


    「你跑到楼上去干嘛？」


    「你和沈哥干啥呢……」


    环境嘈杂，一大帮人堵着等他下楼。顾妄暂时恢復理智，咳了一声，问沈九星：「一起去么？」


    沈九星挪开视线，语气不太自然：「我回教室。」


    「行。」


    顾妄没多说什么，反正他有的是时间。他挥了挥手，心口堵着的沉闷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满血復活，三两步跨下楼梯。


    沈九星在原地看着他走了，彻底看不见了，才抬起手，摸了摸嘴唇。


    对方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那里。


    心跳慢了一拍，有点痒。


    *


    最后二班篮球天团也没成功打上球。


    今天他们到的有点晚，场地已经被别的班占了，李江洋原本还想上去协商协商，结果被顾妄拦下。


    他们坐在场边看球，看了一会儿，顾妄用『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说：「我准备表白了。」


    孟乙航：「……」


    李江洋：「啊？？？这么突然，跟谁啊，哪个姑娘这么幸运？是咱班的还是外班的，要不要让席若帮忙打听打听？」


    顾妄：「跟沈九星。」


    「……」


    于诚正在喝水，一个没憋住，就这么喷了出来。


    李江洋瞠目结舌，手里的篮球啪嗒掉在地上。


    顾妄长腿交叠，还有心情整理飘到他身上的树叶：「第一次表白，没什么经验，兄弟们有没有好的建议？」


    「……」


    另外两人维持着石化，孟乙航小心翼翼道：「妄哥……据我所知，咱们应该都没有跟男生表白的经验。」


    他顿了顿又纳闷：「你怎么就下定决心了？早上不是还犹豫呢吗？」


    于诚和李江洋齐刷刷看向他：「你知道？！！」


    解释了一通，几人勉强接受现状，虽然还是非常震撼，但好歹能把嘴合拢了。


    「所以你确定要表白了？」


    不能提系统，顾妄就没说楼道里的那个吻，但一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勾起唇角，心里那股悸动根本压抑不下。


    他向后靠在围栏，闭上眼，在心里无声地发了会儿疯。


    直到于诚又催问了一遍，他才重新坐直，语气里难掩得意：「确定，我想了一天，觉得你们沈哥也挺喜欢我的。」


    于诚嘴角抽搐，突然感觉从知情到被塞狗粮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妄哥还是那个熟悉的妄哥。


    李江洋比较务实，已经开始思考：「要不然跟我当时一样，弄点音乐、唱首歌什么的。」


    「妄哥唱歌吗。」孟乙航忧心忡忡，「那感觉会单身到天荒地老。」


    「买束花？买个礼物？」


    「有点俗套，不够别出心裁。」


    「要不然搞个热气球，飞到操场上面，然后妄哥背着降落伞一跃而下，捧着99朵红玫瑰落到沈哥面前……」


    「……」


    天马行空想了半天，顾妄始终觉得不满意。


    他想要个最正式的表白，能配得上沈九星的。


    最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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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乙航摸出手机，在百度搜索里来回查找。最后翻到某个购物网页，他坐直身体：「这个怎么样？」


    『520颗幸运星，送给最爱的ta』。


    「可以啊！」李江洋凑过去看，「而且也不用网购，咱们学校超市就有卖的，颜色很多，我当时去逛过，但折好的那种有点贵。」


    顾妄想了想：「会不会太常规？」


    于诚说：「我觉得蛮好，幸运星，和沈哥的名字也挺搭的。」


    感觉有点道理。


    「买999个吧。」顾妄拍板，「我自己折。」


    买完他提着一大袋东西回班，因为已经放学了，别的同学都在收拾书包，或是在班里聊天乱窜。沈九星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看起来在写题，眉心轻轻皱在一起。


    顾妄从窗户外面看了一会儿，心都跟着软下去。


    他伸手进去，从后面捂住沈九星的眼睛。


    「……」沈九星正被做不出的数学题烦着，想也不想道，「松。」


    顾妄笑着绕进去坐下：「你怎么知道是我？」


    「废话，除了你还能有谁。」


    顾妄坐下来，视线不禁又被沈九星吸引，就这么落在他鼻尖以下的位置。


    他像头饿了八百顿、刚开荤的狼，一空下来就忍不住这方面想。


    只有自己一个人亲过。


    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和沈九星接吻的感觉。


    沈九星做题做得不太愉快，明明公式就是这个，开根号解来解去算出来就是和答案不一样。他把本子往顾妄那里推过去：「你看下这题，我算不出来。」


    顾妄没说话。


    沈九星又重复了一遍，抬起眼，正扫见对方还没收回去的、炽热的目光。


    他们同时顿住。


    前排孟乙航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赵可盈拍案而起，拿厚厚的英语书揍他，柯小妍在一旁哈哈大笑。


    声音传过来，又有点遥远了。


    顾妄突然靠近，低声问：「任务结束了，那今晚还能一起睡吗。」


    「……」


    沈九星看着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这人早上还一副尴尬到不知所措的样子，在外面躲了一天，现在又这样了？


    他不知道顾妄今天的思想经歷了怎样的起起落落，只觉得他现在有点亢奋。


    更奇怪的是……自己竟然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沈九星回过神，立刻道：「滚，想都别想，自己睡。」


    顾妄眼里盛着笑意，被拒了也挺开心。他觉得自己睡也好，晚上还能多折几颗幸运星。


    反正等表白完了，该睡还得睡，早晚的事儿。


    怀着这样的想法，顾妄动力十足，一天里所有空闲的时间全部贡献给摺纸事业，勤勤恳恳到感天动地。


    于诚刚开始还怀疑过顾妄说喜欢沈九星到底是不是真的，毕竟在他这个直男眼里两人就是单纯的好兄弟。直到他看见顾妄每节课下课都跑出来，一个人蹲在楼道里，对着手机屏幕上充满小gg的教程，认认真真叠那几张纸条。


    于诚彻底信了。


    他看着都觉得费劲，想帮忙折几张，又被顾妄拒绝说要自己亲手做。


    「行吧，那你加油。」于诚想了想又道，「这周末你俩有空吗？」


    顾妄摺纸的动作不停：「有啊，怎么了？」


    于诚：「这不是又快要期末考了吗……我作为班长，代表其他十几个同学过来谘询一下，我们能不能去你家一起补习啊。」


    都到期末了，平时再不努力，这会儿多多少少也有点想挣扎一下。


    所以同时拥有『学霸』沈九星和数竞大佬顾妄，这种补习场所简直千载难逢。


    「来是可以来。」顾妄说，「但就补数学，我给你们补。」


    于诚天真发问：「那沈哥呢？」


    「沈哥啊……」顾妄把新折好的一颗星星放进玻璃罐，抓着罐口想了想，勾唇一笑，「他只给我讲题，你们想听要徵得我的同意。但我不同意。」


    「……」


    上课铃响，回班的时候于诚非常萎靡，但顾妄看起来神清气爽。


    他借着机会胡诌八扯地秀了一波，心情很好，潇洒地在沈九星身边坐下：「什么课？英语？」


    「嗯。」沈九星回答完，看着顾妄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顾妄不明所以：「没有啊。」


    「那怎么每节下课都去厕所。」沈九星说，「要不要去查个肾？」


    第45章


    几天下来, 顾妄摺纸的熟练度突飞勐进。


    平均三十秒一颗，折出来的星星饱满立体，非常好看。顾妄本人对此还算满意, 唯一苦恼的问题是——沈九星对他的误解越来越深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在楼道里躲着，折到一半, 对方慰问的消息就嗡嗡嗡地发过来。


    【沈九星：长期尿频尿急，是什么原因？走近科学带你揭秘】


    【沈九星：男生出现这些反常现象，其实是肾脏在求救！】


    【沈九星：六味地黄丸的功效测评.jpg】


    「……」


    再这么下去, 表白还没成功, 他『健康成年男性』的光辉形象都要崩塌了。


    顾妄忍辱负重地打字。


    【顾妄：我不虚，真的不虚。】


    沈九星看着他发回来的消息，还是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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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觉自己有点被顾妄传染，当初顾妄给他发什么不吃早餐的危害, 花里胡哨的, 他根本就懒得吐槽，结果现在竟然也看了起来。


    而且越看越觉得有道理。


    黑眼圈加重，动不动就跑厕所……这不就是最近的顾妄吗。


    【沈九星：你确定？】


    【顾妄：百分之一万地确定！】


    【顾妄：你就放心吧。】


    沈九星：「……」


    最后这行字, 看起来莫名有点奇怪。


    孟乙航蹲在台阶上打游戏，顺便陪陪顾妄, 他一边低头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敲, 一边随口问：「还差几颗啊？」


    「94颗。」顾妄熄灭手机屏幕, 继续工作, 「明天就能完工了。」


    孟乙航一下瞪大眼：「那你明天就表白？」


    顾妄挑起唇角，眼神都柔和下来：「嗯。」


    总算给他等到了。


    于诚也在打游戏, 他跟孟乙航一起感慨了几句, 想起来：「明天周六啊，不是说我们晚上都来你家补习吗？」


    「等你们走了我再说。」


    「还好还好, 没有丧心病狂到当着我们的面表白，妄哥还是非常体贴单身狗情绪的。」于诚庆幸道。


    顾妄打破了他的幻想：「我怕在场的人太多，他会不好意思。」


    「……」


    周六晚上七点整，一大帮人排着队敲开顾妄家的门。


    「欢迎光临。」顾妄把一次性拖鞋分出去。


    沈九星从储物柜里翻出摞在一起的塑料凳，数了数人头，「可以，刚好够坐。」


    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来顾妄家，背着书包热热闹闹往里走，东张西望，惊嘆于他家的空间之大。


    还有几个女生惊嘆于顾妄和沈九星竟然真的同居了。


    虽然早有耳闻，但亲眼见证还是更加震撼。


    餐桌是可拉动的，一大半嵌在岛台内，拉出来长度足够对面对坐下所有人，还余留一些空位。顾妄在侧边的墙面上挂了块小黑板，转身问：「怎么说，先从哪道题开始讲？」


    孟乙航：「我们来之前商量过了，七点到八点半先自习，把这周末的数学卷写了，然后看看有哪些不会的，再听你讲。」


    安排听起来很合理，顾妄完全没意见，和沈九星在餐桌宽边处坐下。


    可惜，这也只是『听起来』。


    孟乙航说得信誓旦旦，但是真开始写了，很快就有点坐不住，开始和于诚眉来眼去。


    『要不玩点什么？』


    『我觉得可以，这作业我是一秒也不能多写了。』


    『你再问问人民群众的意见。』


    于诚接收到信号，又碰碰左手边的人。


    就这么一路传下去，拐了个弯传到沈九星，顿住了：「……你们，这才刚过了十分钟吧？」


    「就是！」顾妄立刻帮腔，「谁跟我说要期末考了来着？谁跟我说的复习计划来着？」


    于诚敢怒不敢言，加上对面几个女生也想再学一会儿，只好作罢。


    不过没多久之后，柯小妍的一声惊唿打破自习氛围：「啊！」


    「怎么了？」


    「有猫！！」


    沈九星低头，看见一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熘了出来，正在餐桌底下打转。估计是察觉家里来了很多不速之客，警惕地出来巡视领地了。


    赵可盈一秒兴奋，直接推开椅子趴下去，抱着猫重新爬出来。


    「妈呀好可爱，全身都是黑的……它叫什么名字？」


    沈九星说：「一百。」


    「好别致的名字！」


    「一百几岁啦？是小母猫还是小公猫呀？会握手吗？」


    「来给姐姐表演一个作揖……」


    一百瘫着脸，躺平在赵可盈怀里，表情有点生无可恋，像过年被强行拉上桌表演才艺的小孩。


    这时又一声猫叫传来：「喵嗷！」


    五十灵活地蹿上桌，直接拿爪子扒拉赵可盈的手臂，一百趁着这个机会挣脱，跳到地上。


    这下彻底没人有心情学习了，全都扔下笔围过来看猫。孟乙航趁乱提出：「不写了不写了，我们打牌吧？」


    顾妄试图控制局面：「不是，我们家没牌……」


    李江洋：「我带了！」


    「……」


    合着本来就没打算过来学习吧？


    几人一翻包，倒出来一堆桌游，有uno，扑克，还有上次那副真心话大冒险。


    「uno吧，人多玩起来带劲。」于诚已经开始张罗着洗牌，「来来来坐好了啊！」


    沈九星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试卷就被抽走了，换成一摞牌塞进手里。


    「……」真的没办法。


    不过面前的人一个个都笑容满面，离开作业全都活了过来，看起来也挺开心。


    沈九星不自觉也跟着笑了笑。


    于诚说：「每局前三个人走了之后，手里剩下牌最多的那个人算输！」


    刚说完，第一局他就输了。


    「15、16、17……哈哈哈哈哈！」孟乙航爆发出猖狂的嘲笑，「打这么久你还能剩17张！」


    「……」于诚咬牙切齿，「还不都是你给我加的？！」


    赵可盈抱着五十，挥了挥手：「多说没用，认命吧，接受惩罚。」


    「惩罚是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


    「怎么又是这个，每次都一样，而且真心话都问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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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乙航一拍脑袋：「不一样，今天我带了测谎仪！」


    「……测谎仪？也太专业了吧？？」于诚简直惊了，「我我我选大冒险。」


    十个伏地挺身过后，第二局开始。


    顾妄原本在正常出牌，出着出着他感觉不对劲——每次好不容易快要走完，他就会被沈九星用加牌卡。


    沈九星另一侧坐着个女生，他的加牌卡一次也没往那女生身上用，总是攒在手里，等出牌顺序调回来了，再一股脑儿加给顾妄。


    叠起来加十张都算是少的。


    「啧，针对我啊？」顾妄一边摸牌一边碰了碰沈九星的胳膊，「怎么只给我加牌？」


    沈九星把手牌收拢，挑眉看他：「你有意见？」


    「啧。」


    顾妄抓了一大把牌，放在手里架势活像斗地主，他故意低声威胁，「我这好几张功能牌，你等着。」


    结果话说得狠，最后他一张也没捨得出。


    毫无悬念地输了第二局。


    赢家赵可盈争取了下权利，准备给他指定惩罚内容：「妄哥，对不住，你就来个真心话吧。」


    顾妄倒是无所谓：「行啊，抽牌。」


    赵可盈坏笑着掀起一张，念道：「如果在座所有人同时掉进水里，你会选择救谁？」


    她刚说完，全场人都期待地看了过来，除了几个人。


    孟乙航、于诚和李江洋瞬间就麻了。


    沈九星收牌的手顿了一下，微不可察地抬眼，然后就感觉到顾妄靠了过来，撑着他的凳子，半边身体都拢在他背后。


    顾妄语气相当坦然，笑着说：「那当然是……救我同桌啊。」


    他把手扣在测谎仪上，按下开关等了半天，风平浪静。


    是真心话。


    有男生替孟乙航含冤：「妄哥，你就这么抛下了大明湖畔的孟子吗？」


    「卧槽。」孟乙航浑身一激灵，连连摆手，「我我我没关系，这个宝贵的机会还是留给沈哥。」


    众人不明所以，闹笑一阵又继续玩。


    顾妄陪着待了几局，藉口有事先回房间。


    他原本是想讲题，现在既然不用讲了，那就回去接着折幸运星。还差最后二十几颗，很快就能收工。


    刚折了几颗，孟乙航也跟着进来，还捂着书包，做贼一样蹑手蹑脚的。


    「妄哥，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他拉开拉链，露出一本厚厚的、包装精緻的东西。


    「《答案之书》，超火的，你想知道什么就在心里问，然后翻开它。」孟乙航拍拍书壳，「你不是要表白了吗，想不想问点什么？」


    顾妄一愣。


    他接过书翻了翻，里面每一页都只有寥寥一两行字，比如『是的』『你会非常顺利』……诸如此类。


    顾妄不太信这种东西：「靠谱吗，感觉就是玄学。」


    孟乙航：「我觉得挺靠谱，之前我问它这次考试怎么样，它说『太糟糕了』，结果果然没及格。」


    「……」


    顾妄感觉这东西有点侮辱智商了，他把书翻开又合上，想递迴去，但不知为什么，最后还是拿在手里。


    他心中默念：表白会成功吗？


    翻开书。


    『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什么玩意儿。」顾妄有点读不懂，「这不就是心灵鸡汤吗。」


    孟乙航挠头：「不准吗？不应该啊，你再换个问题试试？」


    顾妄勉强同意，重新合上答案之书：我今晚要表白吗？


    问的同时他在心里想，这玩意儿也就骗骗小孩，不管答案是什么，他都要表白。


    翻开某一页。


    『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


    房间外，沈九星输了一局。


    其实他运气也不怎么样，之前能赢纯粹是有顾妄替他挡着，每次加牌叠到顾妄那儿就断了，算不到他头上。


    现在顾妄一走，倒霉蛋就变成他了。


    赢家是另一个女孩子，脸色有点红，也指定道：「就、就真心话吧。」


    沈九星抬眸扫去，女生掀开一张牌，顿时磕巴得更厉害了：「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第46章


    房间里安静下来。


    五十正在跑酷, 那动静在此刻格外突出，一路横冲直撞又巧妙地避开障碍物，最后扑到窗台边的一百身上。


    一百眯着眼见惯不惯, 尾巴尖儿甩了甩，轻轻勾住五十的猫爪。


    沈九星听见自己说：「没有。」


    「没、没有？」于诚匆忙和李江洋对视一眼, 「那个，你放测谎仪看看。」


    沈九星把手搭上去。


    于诚去按开关，手还抖了一下, 差点没按准。


    开关按下, 沈九星修长的手指放在上面，一动不动。


    无事发生。


    于诚目瞪口呆。


    ……这尼玛，什么修罗场？！


    他手忙脚乱地去摸测谎仪：「这玩意儿坏了吧？」


    「我看看。」李江洋跟他一起慌，「怎么回事啊我靠……大诚你放上去, 我问你个问题, 你回答错误答案试试。」


    「你你你问个简单点的。」于诚一边嘴瓢一边把手放上去。


    李江洋脑内空空，想找个答案确定的问题，一时也想不出来。


    最后他眼一闭：「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于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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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诚咆哮：「你就不会问1+1等于几吗？！」


    李江洋憨厚地摸头：「哦, 我没想起来。」


    「……我喜欢男的。」于诚咽下屈辱与泪水。


    话音刚落，他的手勐地一晃, 卧槽一声迅速抽离。


    「是准的！」


    「准又怎么了, 干嘛这么大惊失色。」赵可盈难以理解, 「沈哥这样的人, 没有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吗。」


    「对啊……」


    于诚欲哭无泪，心说正常什么啊, 妄哥今晚都要表白了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还在争论, 没人注意到桌面以下，沈九星的右手微微屈起, 指尖还在不自觉地颤动。


    他垂着眼，安静平復掌心过电的麻木感。


    测谎仪很准，他知道。


    刚才他没有把手压实，虚虚地悬空了几毫米，加上心里有所预料，所以电流传来时他的手只是很细微地收了一下，看起来就像在调整姿势而已。


    说出那个回答后，他就猜到了结果。


    或者说，在听到问题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就有了不同的答案。


    只是电流让他更清醒地看懂了自己。


    眼前闪过纷繁画面，时光倒带。沈九星看见顾妄带着他向前奔跑，看见晓禾巷口顾妄的拥抱，ktv里顾妄拦在他身前，去张驰班里为他澄清，还有系在他颈间的平安锁……


    最后的最后，他看见刚刚復活的那一天，从香樟树叶里落下的光。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顾妄？


    他曾经困在黑暗里，自欺欺人地说讨厌光。


    可那光偏偏闯进来，靠近他，向他伸出手。


    *


    二楼卧室内，顾妄把又一颗幸运星放进玻璃罐。


    他选的颜色都是蓝色系，自下而上由深紫渐渐变成浅蓝和银白色，像广袤深邃的天空。


    孟乙航坐在床边，还忧心忡忡：「妄哥，你确定要表白吗？我这书真挺准的……」


    「孟子啊。」顾妄拍拍他的头，「封丨建迷信不可取，有时候考试结果真不是由它决定的。」


    孟乙航：「可是这句话很有道理，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啊妄哥。」


    顾妄的动作顿了下。


    刚才翻书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虽然不准备相信，但他的心跳还是停了一秒。


    「说什么呢。」他嘴上道，「这就是普通的毒鸡汤，一点内容都没有，当然放哪都没错。」


    房门被敲响。


    于诚推门熘进来：「妄哥，大事不妙啊！刚刚沈哥玩牌输了，抽了真心话，他说他没有喜欢的人！」


    孟乙航立刻抬头，一脸『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顾妄皱眉，想到某个理由：「他骗你的。」


    「还用了测谎仪。」


    「测谎仪不准。」


    「准的，我和江洋特意试了。」


    顾妄陷入沉默。


    于诚觉得他应该是动摇了，又道：「其实我也觉得沈哥看着就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不像是会喜欢谁的样子。」


    「而且你俩都是男生，这……同时弯的机率本来就不高。」


    「万一表白失败多尴尬啊，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你们还是同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想都窒息。」


    于诚劝了半天，顾妄终于开口。


    「不可能。」他抬头说，「沈九星肯定喜欢我。」


    「……」


    理想信念特别坚定。


    孟乙航都服气了：「妄哥，你这人真是……特别神奇。」


    「这份自信到底是哪里来的，源于颜值吗？」于诚忍不住问。


    顾妄抬手把最后一颗幸运星放进玻璃瓶，想了想：「一部分原因吧，曾经的我可能是这样想的。」


    「那现在呢？」


    顾妄笑了下。


    「现在……是因为我了解他。」


    表面上都是包装出来的冷漠，嘴硬得像带刺，其实内里比谁都软，说话得反着听。


    小刺猬似的。


    孟乙航被顾妄的表情震了一下，半晌没说出话，最后总结：「所以你还是准备今晚表白？」


    顾妄犹豫片刻，点头。


    其实他觉得，今晚的时机不是非常好。先后有《答案之书》和真心话大冒险，就像纯白无暇的纸沾上一小滴黑色墨水，总显得没那么完美。


    但他真的很想快点和沈九星在一起，他有点忍不了了。


    「快来快来！」女生热热闹闹的唿唤传过来，「沈哥要弹吉他啦。」


    于诚推门出去：「什么情况？」


    柯小妍说：「沈哥又输了一局，大冒险抽到唱歌，他说他可以弹唱。你们快点来，错过了太可惜。」


    争论暂时搁置，几人往外走，趴在二楼的围栏边。楼下阵地已经从餐桌转移到了客厅，同学们都在沙发上挤着，而沈九星盘着腿，简简单单坐在地毯上。


    他正在试音，试得比较久，垂着头只露出侧脸。


    听到动静他朝二楼扫了一眼，看见顾妄，拨下第一个音节。


    顾妄觉得前奏的旋律有点耳熟。


    紧接着他勐然意识到什么，沈九星也开口唱出第一句。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


    赵可盈激动不已，勐锤一把身边的男生：「我草，开口跪！真好听！」


    那男生挨打都忘了反抗，俨然也听入迷了。


    沈九星指节灵活跳跃，规律地扫弦。面前摊着曲谱，但他并不用看，唱得清冷而认真，偶尔在一些间隙时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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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浅棕色眼眸微微晃动，每次都撞进顾妄的眼里。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顾妄忘记了唿吸。


    一曲完毕，楼下爆发出掌声，他才堪堪回神，仓皇地后退回房间。


    于诚和孟乙航对视一眼，都觉得妄哥肯定忍不了了，今晚绝对会表白。


    但他们进门，却听顾妄艰难道：「……换个时间吧。」


    孟乙航一愣：「为什么？不是说他肯定喜欢你吗。」


    顾妄没接话。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忍不住退缩，生怕哪里有一点点的不完美，会对结果产生影响。


    哪怕是最小的影响，他也不想赌。


    听起来很愚蠢……但他认了。


    顾妄抓抓头髮，咳了一声：「那个，有没有黄历？我要找个黄道吉日。」


    *


    于诚翻到的黄道吉日就在周一。


    而且还合了八字，结论是最好在申时末、酉时初，也就是下午五点左右，那是吉中之吉。


    沈九星一早就发现，除了正常背书包，顾妄出门时还拎了一个很大的黑色袋子。


    「这什么？」


    「啊……」顾妄下意识把袋子遮到身后，「就是篮球和篮球服什么的，孟子让我带去。」


    沈九星不疑有他。结果到了学校，孟乙航已经忘记表白的事，指着那袋子傻乐：「妄哥你干嘛呢，搬家啊？」


    「说什么呢！」顾妄拼命朝他使眼色，「这不是你要的东西吗？」


    孟乙航看着他，半天才反应过来：「啊，对对对，是我要的。」


    沈九星莫名其妙。


    到上语文课的时候，顾妄明显也心不在焉。


    自从他明确走数竞的路，各科老师都不怎么管他了，上任何课都可以做数竞题。但今天他走神得太明显，讲台上汪婷佳实在看不下去：「顾妄。」


    顾妄没听见，汪婷佳又叫了一遍。


    沈九星歪头，长腿从桌子底下靠过去，碰了碰顾妄的膝盖。


    顾妄一个激灵坐直，看见汪婷佳的目光，这才匆匆站起身：「老师。」


    汪婷佳：「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想……」顾妄把『沈九星』三个字咽回去，换了个说辞，「在想一个公式怎么推导。」


    说得有理有据，汪婷佳点点头：「那坐下吧。我听江主任说给你联繫了场外校模拟考，应该就快到了，你好好准备。」


    她信了，但沈九星没信。


    下课铃响，周围闹哄哄的，沈九星瞥了顾妄几眼，忽然伸手，捏住顾妄的下巴。


    「……我草。」顾妄差点呛着。


    沈九星指腹很软，撞在他脸上，距离近得只要他一低头就能亲到。


    顾妄吸了口气，来不及想沈九星这几天怎么有些反常，就听对方问：「有事？」


    「什么事？」顾妄匆忙否认，「没有啊，很正常。」


    沈九星眯着眼看他。


    顾妄咽了咽口水，又捨不得挣开他，就这么被捏着说：「就是……今天下午放学之后，你能在教室稍微留一下吗。」


    六中正常的放学时间是四点四十五。


    一般过半个小时，到五点十五，教室里就没什么人了。


    沈九星拿着单词本背单词，那个让他留一下的人不知所踪，他耐着性子等。


    座位边上那只黑色袋子被拉开拉链，顾妄从里面取出了什么，所以塌下去一块，剩下的部分勾勒出一个大罐子的形状，看起来有点可疑。但沈九星不会窥探别人的隐私，也就这么放着没管。


    一页单词背完，教室后门被推开。


    夕阳跟着洒进来，给进来的人描摹出一层轮廓。


    顾妄穿着一身西装，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纽扣严密地扣到最上一颗，用领带覆盖住。胸腔上下起伏，不知是因为换了衣服着急赶过来，还是因为紧张。


    「你……」沈九星说不出话，一个若隐若现的念头浮现上来。


    他有点难以置信，但心跳已经渐渐加速。


    顾妄抿了抿唇，在脑子里快速回忆要说的话，一步步走上前，弯腰想从袋子里取出装着幸运星的玻璃罐。


    就在这时，手环突然震动起来。


    -请抽取随机任务。


    「？」


    顾妄动作一顿，对上沈九星的视线，有点懵：「抽、抽吗？」


    他的喉结随话语滚动，下方就是笔挺禁丨欲的西装。


    沈九星迟钝回神：「你抽吧。」


    顾妄按下抽卡键。


    -请完成：禁止见面24h。


    -任务一分钟后生效。


    ？？？


    顾妄：「什么玩意？！」


    沈九星也愣了，但他稍微冷静一些，下意识撑着桌子站起来：「怎么可能，我们晚上还要回家，这个任务根本不可能做到。」


    「对啊……」


    顾妄话没说完，身后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顾妄？顾妄还在教室是吧！」江志峰中气十足的声音遥遥传过来，「正好！等下我们就出发去z省考联赛，三天两晚，你抓紧准备行李！！」


    「……」


    第47章


    一直到坐上动车, 顾妄还没有反应过来。


    江志峰坐在他旁边的位置，难得悠闲，举着个手机刷弱智小视频, 咧着嘴乐呵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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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震动，顾妄飞快按开屏幕, 发现是孟乙航他们慰问的消息。


    【孟乙航：妄哥！表白怎么样？】


    【顾妄：……】


    【顾妄：没表白】


    不过……也差不多了。


    顾妄发了会儿愣，低头去看自己的左手。


    刚才在教室里，外有不断靠近的江志峰, 内有倒计时的手环, 他满腹的话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九星静了两秒，已经作出决定：「先做任务。」


    顾妄急了：「可我……」


    话没说完，沈九星向前半步, 用手背蹭了下他的左手掌心。


    像小猫主动用脑袋拱了拱人类的手。


    沈九星收回手, 目光看向别处，嘴里轻声道：「我等你回来说。」


    卡着江志峰的视线盲区，他蹭得又轻又快。可那温度仿佛就停在顾妄手心里, 怎么也退不下去了。


    那一刻他隐约觉得，沈九星已经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并且……在默许他的行动。


    看了一会儿, 顾妄的耳朵有点发红。


    ……操。


    太可爱了。


    *


    晚上, 沈九星沖完澡, 坐到书桌边。脖颈后随意地搭了块毛巾，发梢不断向下滴水。


    他拿毛巾一角拧了把狼尾, 余光瞥见五十和一百前后熘了进来。


    似乎是发现家里少了个人, 两只猫都比平时谨慎了点，过来视察情况。五十把猫爪按在沈九星腿上, 轻轻「喵？」了一声。


    沈九星：「对，你俩的野爹嫌你俩太烦，离家出走了。」


    五十瞪圆眼睛，不可置信的样子。


    沈九星笑笑，挠着它的下巴，拿起手机，看见离家出走的野爹正好发消息过来。


    【顾妄：在干嘛呢？】


    【沈九星：刚洗完澡，准备写作业】


    【沈九星：你到酒店了？】


    顾妄看着消息，已经想像出刚洗完澡的沈九星穿着白色长袖衫，坐在暖黄色灯光里的模样。


    他的心也跟着软下去。


    【顾妄：刚到，好累】


    【顾妄：幸好峰爷开了两个单人间，要是跟他住一起……难以想像。】


    沈九星勾起唇角。


    他调出相机，给五十和一百各自拍了张照，发过去。


    顾妄很快回覆：【还有呢？】


    【沈九星：还有什么？】


    还有你啊。


    顾妄不说话了，举起手机找了好几个角度，自认为选中一个最为帅气的姿势，按下自拍键。正准备发送，又想起系统那个任务。


    ……不让见面，是不是也不让看照片啊？


    顾妄抓了抓头髮，悻悻地点击删除。


    才这么一会儿，感觉已经过了一个世纪，抓心挠肝地想。


    鬼使神差，他在输入框敲下一句「想我了吗」，指尖顿了顿，一咬牙按下发送。


    「……」


    沈九星垂眸看着这行字，唿吸都变得轻浅。


    顾妄屏气凝神，等了小半分钟，看见对面抛过来一张图片。


    点开一看——是今天的数学作业题。


    【沈九星：这题怎么做？】


    「……故意的吧？」顾妄磨了磨后槽牙，立刻拨去语音通话。


    接通之后，两人却都没说话，只有唿吸声在耳畔缠绕。就这么对着沉默了几秒，顾妄匆匆开口：「你那个，连接p点和o点，做一条垂线。」


    沈九星提笔跟着写，片刻后有了思路：「嗯。」


    顾妄又不说话了。


    沈九星刚想挂电话，又听对面传来一声试探的、低低的问句：「到底想我没啊？」


    「……」沈九星一顿。


    顾妄贼心不死地催问：「说呀。」


    恰好这个时候五十也开始挠椅背，嘎吱嘎吱的声音，沈九星点了点它的脑袋，嘴里敷衍道：「一点点想吧。」


    顾妄眼神登时亮起来，笑容弧度放大。


    沈九星说的「一点点」，实际不知道有多想。


    顾妄拖长音「噢」了声，握着手机换了个姿势，惬意地向后靠去：「你明天准备干嘛呢？」


    沈九星：「白天上学啊，下午去看看爷爷奶奶，看完葛昊约我餵流浪猫。」


    顾妄不太满意：「啧，好忙哦。」


    「？」


    「我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约你了。」


    「……傻逼。」


    沈九星骂完顿了两秒，又道，「你明天考试？」


    「对啊，明天一天加后天上午，一共考三场，考完坐车返程，到这边估计要后天晚上了。」顾妄说。


    沈九星言简意赅地给他加油：「考好点再回来。」


    「放心吧，我这实力没话说。」顾妄想了想，「顺便帮我给爷爷带句话，告诉他我去参加模拟考，回头让他帮忙分析试卷。」


    「行，我知道。」


    听出对方要挂电话了，顾妄抓紧道：「还有！」


    沈九星：「嗯？」


    顾妄咳了一声：「我也想你。」


    「……」


    次日下午。


    沈九星站在晓露巷，拎着打包好的盒饭敲响家门。六中的晚餐菜色还可以，他和顾妄经常会挑些好的拿来，营养均衡，也免得老人家自己动手做。


    奶奶打开门，立刻笑得合不拢嘴：「哎呦，我们九星又来了。」


    她把人带进来，然后迫不及待地掏口袋：「你快看看这个，前两天葛昊他妈给我们送了个手机过来，刚开始用的还好的，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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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有点无奈：「之前顾妄不是给您送了个新手机吗，怎么又用这个旧的了？」


    「旧的用着安心！」


    沈九星琢磨半天，最后发现是那根同样长寿的充电线报废了，手机没电自动关机，充上就亮了。


    这边刚忙完，院子里爷爷又叫起来：「九星啊！你过来看看这个雨棚……」


    劣质雨棚顶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砸了个凹坑，歪下去一个角。


    沈九星踩着梯子爬上去，一番捣鼓，把雨棚重新支起来。


    雨棚侧边和围墙中间有道缝隙，往外看出去，正好是对面墙头的一丛牵牛花。夕阳下有的花苞闭合了，有的还半开着，绿叶间星星点点的紫色。


    沈九星扶着梯子看了一会儿，摸出手机，拍了张照。


    顾妄很快回復过来：【在爷爷奶奶家？】


    【沈九星：嗯。】


    他又拍了张饭菜的照片，在餐桌边低头打字，换来爷爷一顿数落：「给谁发消息呢，我就说这孩子八成是谈对象了。」


    「……」沈九星举起手机，「给您另一个孙子发消息。」


    虽然……也差不多了。


    沈九星想到这里，垂眸摸了摸鼻尖。


    爷爷凑近看见顾妄的名字，高高兴兴地拿过手机，笨拙按下语音键：「小妄啊！考试去啦！好好考，听见没！」


    奶奶也说：「别太累了，在外面也早点休息！」


    顾妄那边才刚出考场，背景很嘈杂，带着笑的语音传过来：「知道知道，模拟考而已。」


    话音刚落，手环嗡地震了下。


    -24h倒计时结束。恭喜完成：随机任务5。


    顾妄的视频通话下一秒就拨过来。


    沈九星下意识整了整髮型，接通电话，就这么撞进顾妄眼里。


    顾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握着手机愣了半天：「那我，先挂了？」


    「……」


    最后还是没挂。


    就这么开着视频，顾妄在那头看着，沈九星和爷爷奶奶在这边吃着，时不时聊几句。


    沈九星吃完饭剥了颗荔枝，顾妄看见了，在电话那头说：「喜欢就多吃点。」


    奶奶也说：「这个季节吃荔枝正合适，最甜。」


    沈九星顺着他们的话又剥开一颗，爷爷在旁边冷哼：「当心吃多了上火。」


    「……」


    顾妄笑了一声：「我看您是没抽上烟，心里不痛快。」


    等到葛昊来敲门，沈九星跟他出去餵猫，才把电话掐断。


    挂之前顾妄还想挽留：「就开着呗，你们聊你们的，我就听听。」


    沈九星毫不留情道：「再见。」


    葛昊还挺高兴，他拎着一袋剩肉骨头什么的，沈九星这里又是一袋，流浪猫今天加餐了。


    正好还有另外两个动保社的女同学也在餵猫，那群猫如今已经被餵得圆圆滚滚，也不怕人，会主动跑过来挨挨蹭蹭地撒娇。


    沈九星嘴上说不聊，但又拍了几张给顾妄发过去。顾妄一秒回覆：【最后那张照片里的女生是谁？】


    沈九星把图片放大又放大，才看到角落里露出一点女同学的马尾辫。


    【沈九星：你不去当侦探真是可惜了。】


    【顾妄：过奖过奖。】


    他也不是真找茬，只是开个玩笑，很快又拍了张自己这边的照片过来。他一个人呆在酒店，桌面上一盘塑料盒饭。


    【顾妄：江志峰跟这边的学校老师出去喝酒了，留我一个在这儿吃残羹冷炙】


    【顾妄：像话吗，就这样对待祖国的数竞新星啊？】


    【沈九星：不要浪费食物】


    过了一会儿，顾妄还真给他拍了张光碟照片。


    没营养地聊了半天，葛昊餵完猫，喊沈九星继续往前走，散散步。


    【沈九星：数竞新星，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他收起手机，还勾着唇角，经过校门口时随意地朝里面瞥了一眼。


    看见什么，他勐然怔住。


    葛昊走出几步才发现身边的人没跟上来，转头招唿道：「九星！你干啥呢？」


    沈九星钉在原地，目光死死落在某处，脸色发白。


    夜晚的校园没什么同学在，所以里面的人格外显眼。


    ……怎么可能。


    沈九星想告诉自己是认错了，可这身影实在熟悉。


    不高，中等身材，留着平平的寸头。脸型偏长，一双细窄的眼睛总流露出伪装过后的友善，要细看才能看清他眼底的猜忌和打量。


    像他逃不出去的噩梦。


    沈九星攥紧指节，低声道：「这个人是谁？」


    葛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哦，你说我班主任边上那个啊？」葛昊踮着脚张望，「我知道，他是刚转学来六中的，就转到我们班来了，明天正式上课，今天晚上我班主任带他参观校园。」


    「好像叫什么……李敖？」


    第48章


    葛昊看看沈九星又看看李敖：「你认识啊？」


    「没有。」沈九星收回视线, 「只是有点眼熟。」


    他语气和平常无异，双手却在微微颤抖，下意识伸进口袋, 摸到白色手机壳。


    沈九星用力攥紧，极力冷静下来。


    顾妄的爷爷奶奶同样穿越过来, 但是变成了这个世界里的身份，并没有保留前世的记忆。也许李敖也只是用了这副壳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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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这样，他没必要过分紧张。


    葛昊他们班班主任是个年轻女老师, 她正好跟李敖说完什么, 转身往校门走，一眼看见了校门外的沈九星和葛昊。


    「葛昊！」她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笑容。


    葛昊说：「老师好。」


    「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


    「我和九星刚餵猫呢。」葛昊回答，「正准备散散步, 过会儿就回家了。」


    班主任点点头, 笑着拉过李敖介绍道：「这位，刚转来的新同学，我跟班里说过的。」


    「我知道我知道。」葛昊摸摸脑袋, 朝对方伸手，「你好啊, 我叫葛昊, 欢迎来六中。咱们这儿很松弛的, 基本你想努力也能努力, 想躺平也能躺平……」


    班主任瞪他：「瞎说什么呢！」


    葛昊缩起脖子，开玩笑地吐了吐舌头。


    这期间, 李敖一直在他们几个人之间来回张望。


    他脸上带着不失礼貌的微笑, 看到沈九星的时候也不曾动摇分毫，只是目光在他脸上略微多停了几秒。


    沈九星同样在观察他, 没有错过这个细节。


    班主任拍了拍手，提议道：「忙到现在晚饭还没吃，饿死了，我请你们吃个夜宵吧？正好相互熟悉熟悉。」


    李敖立刻道：「怎么好让您破费……」


    「没事儿！」班主任说，「请顿饭还是请得起的，九星也一起来。」


    好巧不巧，她去的就是顾行的烧烤摊。


    夜色笼罩下来，烧烤摊热热闹闹地亮着灯，充满接地气的烟火味。


    几人落座了，班主任才想起这店和沈九星的渊源：「哎，店主就是你们班顾妄的哥哥吧？」


    沈九星一直留意着李敖的表情，对方似乎没怎么关注，还在低头翻菜单。


    沈九星含煳地嗯了声，想把话题带过。但班主任想逗他多说说话，又道：「他应该带你来吃过几次吧？」


    「肯定啊，他们班都经常来呢。」葛昊说，「这家真的好吃。」


    顾行繫着个围裙过来点单。


    他知道顾妄去考试了，没想到沈九星还会带朋友过来捧场，眼前一亮：「九星？行了行了你们这桌免单，想吃什么直接告诉我。」


    「啊？」班主任正准备掏钱，直接愣住。


    顾行风风火火地扯走菜单，不多时，又风风火火端过来几个铁盘，里面的东西比他们点的更多。


    「慢慢吃啊，不够再加。」


    葛昊也惊了：「我去，这么厚道？」


    「这说明了两件事，第一，老闆很有钱，第二，他和你关系一定很好吧。」李敖自然而然接过话题，笑着瞥向沈九星，「是你的好朋友？」


    沈九星没接话，神色很冷。


    手机震了两下，微信消息传过来。


    【顾妄：我哥说你去吃烧烤了？】


    【顾妄：跟葛昊啊】


    毕竟还无事发生，沈九星不想让顾妄察觉异常。他迟疑片刻，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刻意避开人只拍食物。


    顾妄的消息立刻回过来：【怎么还有啤酒？】


    【沈九星：他们点的】


    主要是李敖说想尝尝，本来还提议大家都喝点。碍于他刚刚转学过来，班主任没多说什么，但不让喝多，就让他点了一小瓶。


    【顾妄：别跟着喝，你又不爱喝】


    【沈九星：嗯】


    【顾妄：不行，聚餐不带我，等我回来你得再跟我去吃一次】


    【沈九星：嗯】


    顾妄发消息的时候还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沈九星这么好说话。


    他没怀疑什么，盘腿坐在酒店房间的单人床上，嘴角浮起笑意，想了想又得寸进尺。


    【顾妄：等下到家了还跟我聊天？】


    【沈九星：嗯】


    【顾妄：视频？】


    【沈九星：嗯】


    顾妄开始担心了：【……这不会是你的自动回復吧？】


    「……」傻逼。


    沈九星眉心一松，那股冷意就这么消失了，神色都柔和下来。


    【沈九星：吃饭呢，没空】


    话虽如此，他其实一点也不饿，跟过来只是想盯着李敖。


    ——他现在已经确定了，李敖一定还保留着原世界的记忆。


    沈九星抬眼，正好对上李敖的视线，对方若有所思，伸着脖子似乎极力想看清他的手机屏幕。


    沈九星丝毫不留情面，直接把手机收了起来。


    班主任没注意他们之间的微妙气氛，还给李敖添了几根肉串：「饿坏了吧，多吃点。」


    「谢谢。」李敖一直盯着沈九星，嘴上意有所指地开着玩笑，「是饿坏了啊……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来这里的日子真不好过。」


    夜宵结束。


    班主任和葛昊往另一个方向回家，沈九星独自离开。身后一直有若隐若现的脚步声，直到转过大马路，走进小巷，脚步声的主人终于现身。


    「沈九星同学——」


    巷口的路灯接触不良，呲啦地闪烁，李敖的身影投射到墙面上，跟着忽明忽暗。


    他慢慢走近，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这么巧，又见面了。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沈九星漠然和他对视，一言不发。


    李敖继续道：「你知道我的意思吧？我说的不是刚才，是几年之前，在原来那个世界。」


    等了一会儿，沈九星还是没说话。李敖沉不住气，陡然拔高嗓音：「你他妈说话！别跟我装傻，你肯定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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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勾唇冷笑：「抱歉，没人会去关注垃圾。」


    「你少放屁！」李敖眼眶气得通红，刚才的伪装被撕得粉碎，「想装不认识我？别做梦了！你这个人，你这张脸，你这股看不起人的臭脾气……我一辈子都不会认错！」


    他咬紧牙关，整张脸满是阴郁。


    「小学的时候，明明我也努力学习考得很好，我也是孤儿院里最拔尖的人，你非要压在我头上，跟我一起升到重点初中，还考了个他妈的全市最高分。」


    「初一那年，我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二，都是第二！而你呢？你永远是第一，全年级的人都知道你，却没一个认识我！」


    「后来到了那个ktv……客人也爱点你，说你唱得好，而我就是个最低级的普通服务员！就连那个该死的老闆娘都只夸你！！」


    砰——


    沈九星攥着李敖的衣领，把他整个人向后砸在墙上。


    他眼里闪着冰冷的光芒，一字一句道：「说话给我注意点。」


    「呵，终于肯承认记得我了？」李敖被撞得咳了两声，「上辈子你死得太草率，这些话，我今天就跟你说说清楚。」


    「没什么可说的。」沈九星道。


    李敖眼里闪过愠怒：「沈九星，你还是这么自大。我还做过很多事，你根本就猜不到。」


    「是么？」沈九星垂眼细数，「把我是孤儿的事传播出去，造谣我有心理疾病，怂恿他们来抢我的平安锁。私吞孤儿院寄给我们两个人的生活费，后来沉迷游戏全部挥霍完，也因此学业一落千丈，高中肄业，据说还和女朋友分手了。四处碰壁后求我帮忙找一份工作，在ktv下跪真诚发誓会改过自新，却给我下药去讨好客人。」


    他收起五指，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还有其他事么？」


    李敖嘴角抽搐，不可置信地喘着粗气。


    「你……你都知道？」他喃喃自语，继而嗤笑出声，「那你还敢把我留在ktv？你是有多蠢？！」


    沈九星笑了笑，像在自嘲。


    他低声说：「因为我真的把你当过朋友。」


    他们年纪相仿又都学习认真，李敖是他在孤儿院里最熟悉的人，后来一同离开孤儿院进入大城市读书，一度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他总是很看重这些。


    李敖根本不信，摇头道：「我早就不相信任何人，亲生父母都能遗弃我，别人算什么东西。」


    沈九星缓缓点了点头。


    他不想再和对方争辩，退后半步，准备离开：「既然来了，在这个世界重新生活吧。」


    似乎是被沈九星眼里的平静和不屑刺激到了，李敖一个激灵挺直身体。


    他发狠一般叫起来：「重新生活？我在原来那个世界好不容易有钱了，又穿到这个破地方活得猪狗不如，我凭什么让你重新生活？」


    「是，你是活得好了，有书念，吃得起烧烤，还有那么多朋友。但你个死人凭什么拥有这些？！」


    他是十几天前突然穿越的。


    穿越之前，他从ktv事件拿了一大笔赔偿金，过得好不潇洒。结果穿越过来，他没家，没钱，什么也没有，在街上毫无尊严地乞讨了几天才被接到警局，登记之后送来六中念书。


    想到这里，李敖的脸几乎愤怒到扭曲。


    他深吸一口气，放慢语速，语气变得阴阳怪气：「你交的那些朋友，有一个人知道你的经歷吗？他们根本不知道你的真实面目吧？」


    「好恐怖呀。要是我知道我身边有个同学看起来正常，其实因为拿椅子砸人被退学，又暴力拿刀捅人，最后割腕自杀，平时还有自残的习惯，只能穿着长袖遮遮掩掩……」


    沈九星勐然顿住脚步，脸上一点点褪去血色，变得苍白。


    他闭了闭眼，极力沉声道：「我已经改了。」


    「你根本不敢告诉任何人对吧？！」终于抓到沈九星的把柄，李敖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像是第一次可以将对方踩在脚下。


    他在沈九星的身后大喊：「你就是个烂人，心理变态，你永远改不掉的，你走不出来的！」


    「没人会和你做朋友，你只是在欺骗他们，等到真相败露的那天，所有人都会厌恶你，离开你！！！」


    第49章


    卧室里。


    沈九星拎着毛巾和换洗衣物, 低头站在书桌前，看着手机在面前一次次震动。


    衣服上还有刚才在巷子里蹭到的灰尘。他没忍住和李敖过了几招，但李敖连打架都很卑鄙, 几次趁他犹豫就反击，把他往墙上推, 想把最开始撞的那一下还回来。


    最后没打出结果，不欢而散。


    临走前李敖粗声喘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冷冷撂下一句：「有本事你就把这些经歷都说出来。你的同学朋友也有知情权, 你看看他们会不会害怕，还会不会这样对你好。」


    声音一直在耳边环绕。


    手机嗡嗡作响，一轮结束，隔了两三秒, 又响起第二轮。打电话的人特别执拗, 大有对方不接就不挂断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沈九星抬手按下接听键。


    「在干嘛呢，这么久不接。」接通瞬间顾妄明显松了口气, 音调都上扬起来，「视频吗？」


    沈九星顿了下：「正准备洗澡。」


    对面突然就没声儿了。


    顾妄捂着听筒, 在心里草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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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实在是……很有画面感。顾妄任由想像力狂奔了一会儿, 最后差点坐不住, 艰难地控制思绪：「啊, 洗澡的话，那就、就不视频了吧。」


    他换了个坐姿, 努力聊一些根正苗红的东西, 「刚才累死我了你知道吗，江志峰晚上不是去跟这边的老师喝酒了吗？喝完回来拉着我叨叨数竞技巧, 还说给我偷了套这边的数竞教材，前言不搭后语的，在我房间坐了半个多小时，赶都赶不走……」


    沈九星无意识点了点头。


    点完想起对方看不见，他低声道：「嗯。」


    顾妄又说：「看了下车票，明天我中午十一点就考完了，火车竟然是下午三点！太迟了，早点倒还有一班十二点半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候补上。」


    「天气预报还说下午有雷阵雨，希望别影响行程。」


    「这两天我都在z省最好的那所高中，感觉学校还行，食堂就一般般。那个糖醋里嵴，烧得实在是……」


    这人话很多，而且没什么营养，都是些琐碎的废话。


    但沈九星没有打断。


    他就这么静静听着，偶尔给出一些单音节的回应。等到顾妄把经歷翻了个遍，实在讲不出什么了，他才缓缓开口：「顾妄。」


    「嗯？」顾妄立刻回应。


    男生连尾音都是阳光干净的，沈九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沾满骯脏的尘土。


    「我……」他说，「其实我……」


    他说不出口了。


    喉咙又干又涩，像是被巨石堵住，根本唿吸不到空气，也发不出声音。


    顾妄等了半天没等到后文，轻笑起来：「怎么，想我了？」


    ……想。


    沈九星攥着手机的手垂落在身侧，按下挂断键。


    淋浴室裹着浓重的雾气，水流自上而下不断沖刷过全身，沈九星右手握住美工刀，勐地扎进左肩，拉开一长道伤口。


    很疼，疼到几乎晕眩，但是也麻痹了其他痛苦。他控制不了，只能用这个方法。


    鲜血淋漓。


    *


    次日中午十一点整，模拟联考结束，一屋子数竞生纷纷走出教室。


    顾妄趴在窗台边，还在不断刷新车票信息。


    十二点半的班次依然显示售罄，无法候补，顾妄嘆了口气，深深觉得铁路局辜负了他一早爬起来收拾行李的努力。


    他甚至还向江志峰致电，提出『坐飞机回去』这一具有建设性的意见。


    「坐什么飞机，你知道有个东西叫经费预算吗？」江志峰难以理解，「我看你长得像飞机。」


    顾妄：「……」


    江志峰又说：「没事干就在附近逛逛街，难得出一次省，旅游俩小时也好。」


    好什么啊。


    沈九星不在，他只觉得干什么都没兴趣。


    顾妄又想到昨晚那个电话，沈九星突然挂断，八成就是想他，又嘴硬得不肯承认。


    但承不承认也好，话多话少也好。反正只要是沈九星，什么反应他都觉得可爱，无非就是小刺猬的正面和背面，都是他。


    顾妄勾起唇角，给对方发去『考完了』的消息，等了等，没收到回復。


    估计还在上课。


    顾妄百无聊赖地收起手机，正好见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从身边经过，他上前打了个招唿：「哎，你们好。」


    「你好。」两个z省数竞生上下看看他，「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顾妄自我介绍起来：「对，我外省的，s市。」


    其中一个男生有点好奇：「s市的，为什么要来我们z省考模拟？你哪个学校的？」


    「s市六中。」


    俩男生对看一眼：「没听说过。」


    「没事，现在没听说过不要紧。」顾妄谦逊地说，「等这次全国联赛考完你们就认识了，因为我会是第一名。」


    「……」


    顾妄：「对了，要不要我给你们签个名？以后肯定用得上，最起码能卖个好价钱。」


    俩男生面无表情，在心里疯狂吐槽，s市的人都这么不要脸的吗。


    ……真是民风彪悍。


    顾妄的签名遭到婉拒，他也不气馁，反正这也不是他本意，本来只是想礼尚往来客气一下：「那个，其实我是想问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值得逛的店？就那种土特产什么的。」


    俩男生明显不是爱逛街的类型，面面相觑一阵，又拉了个女生过来。


    女生经验老道，上来就问他：「给谁买？父母同学还是对象？」


    「对象。」顾妄摸了摸鼻尖，忍不住嘚瑟，「准确来说，是我未来男朋友。」


    「……」


    女生给他写了张字条，上面是几家店的名字。据说这儿手工艺品比较出名，而且年轻人都喜欢。


    他照着字条，把那几家店逛了个遍。


    顾妄很挑，嘴也毒，选来选去把几个老闆都折磨烦了。最后好不容易选到心仪的，时间竟然真过了两个小时。


    他心满意足地站在收银台前结帐，刚拿上礼品袋，手机震动起来。


    是孟乙航的电话，顾妄接之前扫了一眼，沈九星还没有给他回復消息。


    右眼皮忽然狠狠跳了一下。


    「喂，哪位？」顾妄接起电话，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


    孟乙航的声音难得严肃：「妄哥，是我，出事了。」


    「沈哥突然晕倒了，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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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妄手里的纸袋啪嗒掉在地上。


    *


    刺鼻的消毒水味涌入鼻尖。


    沈九星还没有睁眼，左手先传来一阵钝痛，似乎被人很紧地抓着。他皱了皱眉，缓缓偏过头。


    入目是白色的病房，而顾妄趴在他的病床边。


    他睏倦地闭着眼，眉宇之间满是担忧，身上衣服透着潮气，几缕发梢也湿漉漉地粘在一起。


    沈九星迟钝地反应这一切。


    他今天上学时没什么异常，中途还刻意没有回覆顾妄的消息，整个人却越来越虚弱，最后忽然失去了意识。


    怎么回事？


    沈九星动了动，听见窗外雨点大颗大颗地砸下来，雷声轰鸣。


    顾妄在这阵雷声中惊醒。


    「你醒了？」他立刻摸了摸沈九星的脸，然后按下床头传唿按钮。


    「……几点了？」


    「凌晨三点。」顾妄说，「别动别动，躺好。」


    值班护士跑进来，开始忙前忙后地测血压和其它检查。医生拿着记录本比对数据，抬头问道：「沈九星，你有低血压病史吗？」


    沈九星动作一顿，下意识瞥向左肩。


    伤口没有经过消毒或包扎处理，还和昨晚一样，也就是说并没有医生被发现。


    「我不清楚。」沈九星选了个安全的说辞，「没有留意过。」


    「近期有急性失血的情况吗？」


    「……没有。」


    顾妄正在看血压读数，没注意他的迟疑。


    医生在记录本上写下几句，收起本子：「目前来看是低血压和贫血导致的晕厥，诱因不明，还要进一步观察。」


    「可我以前没有出现过晕厥。」沈九星说。


    最多在伤后短期内比较虚弱，不影响正常生活。也可能是以前他下手没那么重，昨晚没控制好。


    医生：「晕厥可能有多方面的原因，贫血是一方面，也可能是受到精神刺激等等，都是潜在因素。目前来看情况比较稳定，血压也回升了，问题不大。」


    听见最后四个字，顾妄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


    护士给沈九星换了瓶输液，嘱咐他有不舒服立刻按铃，随后和医生一起退出病房。


    房间里安静下来，沈九星抬眸，和顾妄对视片刻。


    「你吓死我了……」顾妄终于忍不住长舒一口气，还牵着沈九星的左手，俯身理好他额角的碎发。


    沈九星没接话，只是看着他。


    「还好吗？」顾妄语气里带着压抑着的急切和紧张，「出发前没说完的话，我现在想告诉你。」


    沈九星眼神猝然一晃。


    他慢慢、慢慢地闭上眼，听见顾妄说：「沈九星，我喜欢你。」


    「我一直很喜欢你，可能从很早很早就开始了，比我意识到的还要早。」


    「我没谈过恋爱，以前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谈恋爱了。直到遇见你，你真的……特别可爱，看见你我就会很高兴。」


    顾妄顿了一下，在脑子里回忆之前写好的表白稿，却发现紧张得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只好坦白道：「我想了很多表白的方法，本来这个表白会更郑重一点，还有我自己做的礼物，还有稿子，不像现在在病房里这么草率。可是我又看那个《答案之书》，又算黄历，最后发现……还不如就趁当下这一秒。」


    他简直不知道回来那一路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到s市就直奔医院病房，整颗心都悬在嗓子眼。


    他真的等不了了，只想把人安安稳稳地留在自己身边。


    顾妄把沈九星的手握得更紧，举起来，给他看手腕处的黑色绳圈。


    「先用这个礼物弥补一下，别的等回家了再补给你。」


    「这是我在z省买的，我们一人一个。可以当手环，也可以扎你的狼尾，平时挡在手环下面，也不会被峰爷发现。」


    「那个店的店主是当地很有名气的艺术家和设计师，他说情侣戴着这个，会甜甜蜜蜜、那什么，白头偕老。」


    绳圈扎在手腕，显得肤色更白，中央吊着一颗小小的银色星星，时不时闪烁微光。


    顾妄把自己说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抓了抓头髮：「……好吗？」


    沈九星没说话，从始至终都闭着眼。


    顾妄感受到自己掌心一股向外拉的力，下一秒，沈九星挣脱了他的手。


    然后他一寸一寸，亲手褪下了绳圈。


    第50章


    顾妄怔住了。


    他盯着空落落的掌心看了一会儿, 听到啪嗒一声。


    沈九星松开了手，他从几百公里外一路捧回来的绳圈就这么掉在地上，星星吊坠和地板发出清脆的碰撞。


    「你干什么呢……」来不及反应, 顾妄弯腰去捡。


    他唇角还带着笑容，捡起来想重新给沈九星戴上, 却被对方抬手躲开。


    顾妄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沈九星静静躺在病床上，薄被拉到胸口处，隔着衣服还能看见瘦到凸起的锁骨。


    他还是没有睁眼, 睫毛紧闭着投下一小片阴影, 落在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生机。


    他说：「顾妄，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顾妄立刻说。


    沈九星没有理会，像一台机器那样, 平静地复述事先设定好的台词。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谁, 所以你弄错了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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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对我只是熟悉，因为我们一起经歷了这些，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穿越的秘密, 再加上系统把我们绑定在一起做任务，种种因素导致我们彼此亲近, 而你误以为这是喜欢。」


    顾妄毫不犹豫, 斩钉截铁道：「我喜欢你, 我很确定。」


    「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很好。」顾妄脱口而出, 「你很善良，总是表面上对别人冷漠, 其实心里默默在意。你很心软, 很坚强，很可爱, 很……好，总之哪里都好。」


    沈九星勾了勾唇角。


    可他整个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死意，像一朵由内而外凋零的花。


    「那真不错啊……」他低声说，「可惜了，那不是我。」


    「那只是我让你看见的样子，真实的我其实很糟糕，跟你想的这些完全不一样。」


    「你并不了解我，不知道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经歷过什么，做过什么事。你看见我那点小伤口就会那么紧张，有些东西你根本无法想像，所以。」


    沈九星背得很熟练也很快，但背到这里突然顿住。


    半晌他冷声道：「所以，你再考虑一下吧。」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仪器滴滴的工作音。


    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他心跳逐渐加快，几乎要和仪器同频共振。沈九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或者期待什么，只觉得心电监测屏上的数值一定非常狼狈。


    直到他听见床边的椅子发出一声轻微滑动。


    接着脚步声响起，渐渐地朝反方向走去，最后房门被推开，又咔哒一声合上了。


    ——顾妄走了。


    沈九星终于睁开眼，顶光变得格外刺目。


    一股凉意从心脏传向四肢百骸，他才意识到，原来他把身体绷得那么紧。


    其实在计划里，他原本要说的就是：「所以你走吧。」


    可是话到嘴边，又没说出口。


    就像他的过往经歷，顾妄那样坦诚地对他公开了，甚至直接掏出照片给他看，他却一直藏着掖着，永远说不出口。


    他真的很自私。


    清楚知道这是错误的，可到这一刻还奢望对方能留下。


    好在顾妄那样聪明，不愧是学数竞的脑子，不需要他把话说得明白。顾妄应该已经猜到他有很多秘密，那些烂泥一样的经歷烙在他骨子里，想甩都甩不掉。


    哪一天蹦出来了，会闹出难以收场的尴尬。


    他感受到了，所以就离开了。


    挺好的。


    沈九星侧过身，可能是真的缺血虚弱，他连动这一下都觉得很累。


    他面无表情，撑着身体坐起来，去捞顾妄暂放在床头的绳圈。刚塞进口袋，门把手又响起咔哒的转动声。


    门开了。


    沈九星：「？」


    在他半迟疑半震惊的目光里，顾妄端着一只白色小碗重新走进来。


    「你……」


    「病房不让用大功率电器，我就在外面搞了个电热壶。」顾妄把小碗放到床头，还贴心地用勺子拌了拌，「桂圆红枣莲子百合汤，刚刚时间到烧好了，补血的，你趁热喝。」


    「……」


    「坐得起来吗？」顾妄又说，「算了你躺着吧，我餵你。」


    「……」


    沈九星大脑宕机，甚至忘记抵抗，就这么餵一勺喝一勺。


    一碗热汤下肚，他结冰的血液好像又流动了起来，向上输送到中枢神经，终于想起来问：「你怎么回来了？？？」


    「那不然呢，你在这儿我去哪？」顾妄说。


    他把碗放下，抽了张纸巾给沈九星擦嘴，然后笑着戳了下他陷在枕头上的侧脸。


    「一个人瞎想什么呢，说了喜欢你，还考虑什么考虑。」


    「……」沈九星艰难地挣扎，「我刚刚的意思是拒绝……」


    「别想拒绝，你肯定也喜欢我。」


    沈九星：「……」


    顾妄又说：「既然互相喜欢，你早晚得跟我在一起，再怎么拒绝也没用。」


    刚听到沈九星的反应，其实他也很懵。


    毕竟是表白，没人能不紧张，顾妄也不例外。脑子里多多少少会嗡的一声，像被人噼头盖脸敲了个响钟。


    心脏勐地抽疼。


    但回过神来，也就那样。


    既然暂时不同意，那他就追呗，反正人就在他身边。


    而且有系统绑着，想逃也逃不掉。


    再而且从头到尾，也没听沈九星说过一句「不喜欢」。


    根本就不是真的拒绝。


    四捨五入，其实已经在一起了。


    顾妄笑起来，替沈九星掖好被角，最后又没忍住捻了捻刚碰过他的指尖：「放心睡吧，反正我肯定不走，这辈子都不走。」


    「……」


    *


    沈九星病情很稳定，急性失血导致的低血压本来就不像慢性病那样难治，加上顾妄悉心照顾，第三天就顺利出院了。


    倒是之前多次自残，确实落下了贫血的毛病，还得慢慢调养一段时间。


    出院那天，顾行得到消息，特意没去烧烤摊，留在家里烧饭给他们接风。


    到家的时候，阵阵香气从厨房往外飘。


    「哎呀哥。」顾妄飞速进去寒暄，「你也太客气了……烧的什么菜？鱼有没有烧一条？」


    顾行压根没想理他，直接扔下锅铲往外走：「九星回来了？没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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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换了鞋进屋：「没事，已经好了。」


    顾行：「前一天不还好好地在吃烧烤呢，怎么突然弄到住院了。」


    顾妄闻言从厨房探头出来：「难道是你的烧烤吃坏了？！」


    「放屁！肯定是你没照顾好！」顾行冲进去说。


    两人边吵边烧菜，最后不到半小时还真把剩下的菜倒腾好了。


    黄芪乌鸡汤，当归党参炖羊肉，红烧鱼，芹菜炒猪肝，银耳红枣汤……满满一桌大补食材。


    沈九星坐下都感觉气血往脸上扑。


    顾妄积极推荐：「尝尝味道，菠菜是我亲手炒的，我感觉我的手艺又进步了。」


    「好好的绿叶菜都快黄了，你还有脸说进步。」顾行说，「你也就心态还在进步。」


    沈九星吃饭很安静，周围吵周围的，他自己一口接一口，反正给多少都能努力吃完。


    顾妄怎么看都觉得他吃得太少，不停往他碗里夹菜：「尝尝这个羊肉。」


    沈九星就把羊肉吃了。


    顾妄看得心痒，又给他弄乌鸡腿，把周围连着的最嫩的肉全扒拉出来。


    顾行也挺有成就感，但还是嫌顾妄餵得太过：「人家有手，知道自己夹菜。」


    「我乐意。」顾妄笑着说。


    乌鸡还剩另一条腿，他秉承尊老爱幼的孝心，特意换公筷夹给顾行。


    「哟，今天这么懂事？」顾行觉得他三弟成长了。


    吃了两口他反应过来：顾妄给沈九星夹菜怎么没用公筷？


    搞忘了吧？


    顾行偏头看了眼，不知是不是被热气熏得，俩人的耳朵都有点红。


    其实顾妄纯粹是故意的，但沈九星刚开始真没意识到。他不能浪费，忙着解决这么多菜，又吃了几口才反应过来。


    吃都吃了……那就吃吧。


    很快沈九星发现，这种纵容让某些人变得更加得寸进尺。


    晚上他正准备洗澡，卧室门被敲响，打开一看，顾妄抱着枕头，但是没带被子，就这么光荣地站在门口。


    「我的床湿了，睡不了。」他说，「来找你凑合一下。」


    「？」


    沈九星过去看，床单中央有一大摊水渍，端端正正，形成一个标准的圆，四周正好睡不下任何人。


    被子堆在旁边，同样也没能倖免，湿得非常彻底。


    「……哪来的水？」


    顾妄眼也不眨：「五十尿的。」


    沈九星：「……」


    整个猫咪饮水盆里的水都铺不满这么多。


    沈九星并不想进展太快，其实他还没有想清楚。之前的顾虑不会因为顾妄的态度而消失，他那些经歷仍旧存在，而且还有李敖这个不定时炸弹。


    李敖还是恨他，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也许还会对他身边的人动手。


    所以沈九星说：「你自己换个床单。」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顾妄嘆了口气：「床垫都湿了，换床单也不行啊。那我睡地板吧，就是有点硬。」


    「……」


    沈九星面无表情，「滚进来。」


    进门的时候恰好还碰到顾行，他看着顾妄进去，又抬头看看这个客卧标识，有点懵逼：「你干嘛去？这不是小沈的房间吗？」


    顾妄急着进屋：「他刚出院还不稳定，万一半夜有什么情况，我在里面照应一下。」


    顾行还没来得及说话，顾妄就把门关上了，还细心地上了锁。


    两个高中男生，腻腻歪歪睡一张床？


    顾行挠了挠头，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貌似有哪里不对劲啊。


    卧室内。


    前几天顾妄和沈九星睡一起，五十和一百也就都睡在这儿，一段时间下来，已经把客卧当家了。


    顾妄坐在床沿，一边给刚才莫名背了口黑锅的五十餵冻干，一边环顾房间。


    看见床头柜上随意扔了把梳子，他突然想起那个绳圈。


    那天事情太多，他都忘记捡起来后随手放在哪了，后来他自己的他一直戴着，却没见沈九星戴过，估计是落在病房了。


    「那个绳圈你带回来了吗？」顾妄提高声音问。


    沈九星正在浴室里，闻言顿了下：「没带，丢了。」


    「噢。」顾妄也不在意，「你不喜欢，我们下次再买个别的。」


    他说着收拾床铺，准备把沈九星的枕头往边上挪一挪，给自己的留位置。


    刚掀起枕头，一只黑色的小圆环滚了出来。星星吊坠翻了个面，安安静静地躺在被单上。


    闪闪发着光。


    「笑什么呢。」沈九星擦着头髮走出浴室，皱了皱眉，「你躺过去一点。」


    顾妄动了一下，他睡衣本来就没穿好，衣料和床单摩擦，扯开一大片领口。


    「……」


    沈九星发现，这人好像越来越不要脸了。


    表白前就能问出「任务结束了，今晚还能一起睡吗」，现在更加无所顾忌，放飞自我。


    沈九星躺进被窝，提出警告：「晚上我要是睡得离你太近，你必须把我揍醒。」


    「行行行。」顾妄满口答应。


    熄了灯，他在黑暗里注视沈九星沉静的睡颜。


    等人逐渐靠过来，他轻轻环住对方的腰，让他更舒适地睡好。软软的脸颊肉压在他胳膊上，发梢蹭着他脖颈。


    顾妄开始后悔晚上不该吃那么多羊肉和大补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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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有点……睡不着了。


    第51章


    次日。


    沈九星一回班就受到热烈欢迎, 大半个班都关切地围上来，尤其是孟乙航他们几个，还特意拿抹布扫帚把他的座位清理了一遍。


    「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看见你突然晕倒, 我们真都吓坏了，赶紧打120。」


    「听说还住院了？现在好了吗？」


    「谢谢。」沈九星沖他们笑笑, 「有点贫血，问题不大。」


    顾妄说：「还要一直观察，平时也要注意调理的。」


    孟乙航：「这就是你拎着这么大一个保温壶的原因吗？」


    「是啊。」顾妄坦然地打开盖子, 一股又浓又甜的香气窜出来, 「熬的红枣汤，补气血专用。」


    他先给沈九星接了一杯，然后把剩下的放到课桌下：「慢慢喝，这壶保温效果很好, 今天一天把它喝完。」


    于诚无话可说, 举起大拇指。


    到了下午，班里不知道哪来的消息，说高二老师又集体开会去了, 好像是期末考备考会议。


    于诚当即去办公室晃悠了一圈，回来报喜：「真的没人！孩儿们, 咱们自由了！」


    「卧槽！」孟乙航一跃而起, 「搞点什么事？」


    「我提议, 为了庆祝沈哥平安出院, 今天下午大家一起看电影。」


    「好好好，看电影好。」


    「我有会员我来挑！」


    「……什么玩意。」沈九星还坐在原位, 就这么被借着名号安排了。


    顾妄还在那拎着壶给他倒茶：「再喝一杯, 红枣都去核儿了，可好吃。」


    最后挑了本前不久热映的爱情电影。


    据说剧情一波三折, 感情线非常有看头。


    两侧的窗帘全部被拉起来，灯也关了，班里一片漆黑，还真弄出点影院的氛围。


    一开始大家都在认真观影，还在互相讨论情节：「啧啧……恶毒男二什么时候下线，看着都碍眼。」


    「这片子确实还可以啊。」


    「废话，主演那都是老戏骨，质量保障。」


    直到一个老土的雪崩情节，男女主被困进山洞。


    灾难之下，精疲力尽的两个人感情迅速升温。女主踮着脚，男主一手搂在她腰后，两人越凑越近直到接吻，镜头来了个360°旋转，全方位放大细节。


    不知道是谁开始，教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起闹。


    「哦——」


    于诚眼睛盯着大屏幕，嘴里『哦』着，哦完抽了张纸巾揉成团，往李江洋脑袋上丢。


    「干嘛？」李江洋转头时还带着看电影的姨母笑，有点滑稽，活脱脱铁汉柔情。


    于诚说：「代表广大单身狗採访一下你这个恋爱人士，你亲过嘴没？」


    「……」


    教室里起闹声登时高了个八度：「哦！！——」


    前排的人电影也不看了，齐刷刷回头，几十双眼睛探照灯一样打过来，还有男生咣咣拍桌，声音比bgm还响。


    不少人红着脸东张西望，趁乱快速瞄一眼喜欢的人。


    「哦什么哦！」李江洋试图嘴硬，结果飞速被强大的攻势压倒。


    「快说，谈了几个月了，牵手没？亲过没？！」


    「亲了几次？」


    「你主动的吗？」


    李江洋连连摆手，整张黑脸都红得像熟透了，最后不得已承认：「亲、亲过，亲过就……两三次吧。」


    「好甜蜜啊！！」孟乙航捧着胸口作捂心状，「亲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李江洋：「就是唿吸都停了，大脑空白，心跳很快，全世界好像只剩下她。」


    电影画面里，吻得难捨难分的男女主角终于分开，俩人眼神拉丝，深情对望片刻，又换了个姿势再次亲到一起。


    周围闹哄哄的，十七八岁的时候，恋爱这种话题总是纯情又禁丨忌。


    沈九星向后靠在椅背，垂眼在抽屉里订正错题。


    刚写了几笔，他察觉到顾妄慢慢朝他靠过来。


    「……」


    教室很暗。


    什么都听不见。


    前排孟乙航和于诚都在盯着远处的李江洋，没人关注角落。


    沈九星的喉结滚了个来回，手里的笔已经停下，脖颈僵直着一动不动，绷得很紧。


    顾妄还在越凑越近。


    快要碰上的时候他却忽然顿住，伸出拇指，在沈九星唇角轻轻抹了一下。


    「脸上有红枣的碎末。」


    顾妄收回手，但整个人依旧靠得很近，声音贴在他耳畔似笑非笑，「你想什么呢？」


    「……滚。」


    沈九星冷着脸，抬手覆在嘴角。


    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顾妄低头，在他手背上烙下一个吻。


    轻柔而快速，非常隐蔽，就像盖了一个小小的章。


    顾妄的耳朵也微微红了。


    亲完他向后拉开距离，侧趴在课桌上，挑着眉稍沖沈九星得意地笑。


    最后电影收尾得有点草率，连结局都没看完。


    女主刚遇到危险，男主还在焦急赶来的路上，教师会议就结束了。不知道走廊上谁冒着生命危险喊了句「老师来了」，教室里开灯的开灯，拉窗帘的拉窗帘，前排同学飞快上台关电脑，刚刚回到座位坐下，前门就被汪婷佳推开。


    众人迅速安静，作低头沉思状。


    然后就听「嗡嗡嗡」的声音，投影幕布还没收完，众目睽睽下一点点往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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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


    汪婷佳把手里的教案放在讲台上，没好气地站在幕布旁边：「你们就装吧，傻子都骗不过去。谁带头放的电影？」


    鸦雀无声。


    汪婷佳：「行，还挺团结。」


    察觉她似乎不准备发火，有男生大着胆子回应：「真没人带头，属于是民心所向。」


    顾妄没憋住，乐了一声。


    「向什么向，马上都要期末考试了，一点不知道着急。」汪婷佳说，「刚才组里开会说了，高二每天延迟放学一小时，连同最后一节的自习或者体锻课，变成各科轮流补习小测。住校生统一在教室晚自习，学校提供晚餐，如果走读生晚上还想留下来自习，也可以在校内用餐。」


    「啊？！」体委李江洋第一个崩溃，「体锻课怎么没了啊？」


    「体育课还留着就不错了。你们是该收收心，老大不小了，别成天想着玩儿。」汪婷佳说。


    「不要补习啊——」


    孟乙航痛苦地捂住脑袋，接着越来越多人开始抱头哀嚎。


    沈九星眼睁睁看着他同桌也扔下笔，加入假哭的行列：「你喊什么？你学数竞就行了，又不用补习。」


    「我是在为逝去的体锻课而嘆息。」顾妄表演能收能放，声音立刻恢復正常，「我不想在教室做题，想和你去牵手轧操场。」


    沈九星猝不及防，又被这人情话攻击。


    他按了按眉心，有点无奈：「顾妄，作为一个几天前刚刚被我拒绝的人，你能不能有点自觉。」


    「不能。」顾妄立刻说，并且有理有据，「刚才我亲你，你都没准备躲。」


    「……」


    沈九星动作一顿，抄起作业本直接往他脑袋上砸。


    讲台上，刚收起来的幕布又「嗡嗡嗡」地滚了下来。汪婷佳打开电脑，随后亲自走到门边关灯：「反正快放学了，最后让你们放纵一次，把没看完的看看完吧。」


    「！！！」死去的教室瞬间活了。


    汪婷佳问：「哪部电影？」


    孟乙航立刻屁颠颠上台搜索，名字弹出来，汪婷佳皱了皱眉：「看就算了，怎么还是爱情片。」


    「抱歉抱歉。」孟乙航一边拉进度条一边嬉皮笑脸，「下次一定注意换个题材。」


    没想到还有这种反转，刚刚还愁眉苦脸的众人一下又支棱起来，扔下笔兴味盎然。


    典型的活过今天不管明天，快乐一天是一天。


    沈九星忽然觉得这种活法也还不错。


    然而还没来得及细想，抽屉里的手机连震了好几下。


    【葛昊：九星，李敖说想加你微信，我直接推给他了哈？】


    【葛昊：就你上次见过的那个转来的同学，估计是想和你讨论题目吧】


    通讯录界面也有一个红点。


    新的朋友-李敖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备註：沈九星，今天晚饭食堂门口见，有话想跟你说。


    沈九星看着这行字，像突然被拉回现实，按下熄屏键，唇角的笑意冷下去。


    他扭头对顾妄道：「晚上你先回家吧。」


    「为什么？」


    「我去试试学校食堂的晚餐怎么样。」沈九星随口扯了个谎。


    顾妄『噢』了声。


    放学铃打响。


    沈九星什么也没带，就拿了把美工刀，依言来到食堂。


    可能是因为新推出了晚自习政策，今天食堂的人比以往多了不少。周围人来人往，有点嘈杂，沈九星独自站在门口，挺拔清冷的气场还是吸引来不少注意。


    但他视若无睹，只眺向远方，看着李敖的身影由远及近。


    「找我干什么。」


    「进去再说吧。」李敖一改上次见面的阴沉，四下看看，甚至挤出一个笑脸，「沈哥，都是老朋友了，别这么冷淡。」


    沈九星蹙眉，转身拨开门帘。


    他们各自打了一盘菜，李敖还想替沈九星结帐，被他直接拒绝。


    「想说什么就说。」沈九星坐下，语气平静无澜。


    李敖搓了搓手，面色不太自然。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隐瞒了。」他低声道，「我发现我们班有个女的，长得和我在现实世界里分手的前女友很像、不是，是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婊……女的，上辈子嫌我没用，把我甩了，我要在这儿把她追回来，哪怕追不上最起码也得让我狠狠……」


    他勐地剎住车，警惕地看了眼沈九星的手机，不再往下说那些污言秽语。


    他咳了一声，听得出来是勉强压抑着火气，「这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分手了还说我是渣男，害我在以前高中丢光了脸。」


    沈九星对他的情史和过往丝毫不感兴趣，冷声道：「这跟我没关系。」


    「有关系！」李敖攥紧拳头，「她叫李一婷。」


    沈九星很快回忆起来，这是以前给他送过情书的那个女生。


    人挺好的，后来他让葛昊转达了拒绝的意思，女生就没再说什么，也没多纠缠。


    李敖：「特别巧，我听说她还一直喜欢你，但我知道你这人对谈恋爱不感兴趣。她现在压根不肯正眼看我，所以我就是想让你帮忙劝劝她，在她面前说几句我的好话，让她注意到我，你的话她绝对能听进去。」


    「要是你肯帮这个忙，上辈子那些事我一个字也不会跟别人提起，保证帮你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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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以安心地在这个世界活着，没有半点后顾之忧。」


    沈九星沉默地听着，咽下一小块糖醋里嵴。就在李敖觉得事情有希望的时候，沈九星放下筷子，漠然道：「不可能。」


    李敖顿了下，但还是赔着笑，努力用上求人的语气：「你再考虑考虑……」


    「不可能。」


    「……」


    李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今天来这里他本就带着怒气，都怪李一婷那个臭不要脸的，害他不得不低三下四，又一次跟在沈九星屁股后面捡人不要的东西。


    没想到沈九星连半点情面都不讲，拒绝得这么果断。


    李敖深深吸了口气，怒极反笑：「是吗。」


    沈九星抽了张纸巾擦手，已经准备起身。李敖立刻叫住他：「等等，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上次见面我给忘了，回家才想起来，你到现在还不知道结局呢。」


    不顾沈九星的反应，他直接往下讲：「从前有个暴力倾向患者，他很没用，初中就退学了，之后被一家ktv老闆娘看重，勉强留在那里挣钱餬口。」


    「有一天呢，有个顾客想干他，但他没同意。那顾客就联合另一个服务员，给他灌了瓶酒，在酒里加了点药。」


    「他发现了，就拿刀把那顾客给捅了，然后自己也割腕自杀。只不过他捅的是右肩，离心脏十万八千里，那顾客很快就被救回来了，而他自己一命归西。」


    李敖压低嗓音，死死盯着沈九星的眼睛，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恶意嘲笑：「可笑吧？他总是这样对自己下狠手，对别人又手下留情，简直软弱至极。」


    「这么一来，那个顾客没事，给他灌酒的服务员也没事。这被定性为一起持刀伤人后自杀案件，俩人一块儿核对好口供，都获得了一大笔赔偿金，此后活得风生水起。」


    「而那个平时一直把他当亲儿子的ktv老闆娘呢，得知此事之后她心脏病发作，几天之后，跟着死了。」


    沈九星骤然抬头，脸色和窗户纸一般煞白。


    李敖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显得阴冷而恐怖。


    他摇了摇头，语气假惺惺地嘆息：「你说说，你说说……这样的人，对身边人根本没有半点好处。和他做朋友只会倒霉，当敌人才能有好下场，他简直就是个瘟神。」


    沈九星什么也听不见，耳边只有尖锐的嗡鸣声，指节在餐盘边缘掐得失去血色，心里一团乱麻。


    他知道自己无法反驳。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另一只手缓缓向口袋伸去，想去拿那只美工刀。


    就在这时，『咣当』一声，一只餐盘被重重放下，他们这张餐桌突然来了一个人。


    顾妄长腿跨过横杆，直接贴着沈九星坐下。


    他没好气地捏着筷子在餐盘里戳了戳，眯眼看沈九星苍白的侧脸：「我说怎么不跟我回家了，原来是要过来跟别的男人吃饭。」


    沈九星的手在桌面下勐地一抽，指尖冰凉，顾妄看也不看就精准地覆上去，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他，盖着教室里那个吻。


    然后他转过脸，看向李敖。


    他眼底流露出嫌恶和鄙薄的神色，玩笑似的勾了勾唇，冷冷道：「讲什么故事呢，说来让我也听听。」


    第52章


    「你是谁？」李敖皱起眉, 觉得这人的眼神令人十分不爽。


    顾妄还没来得及开口，沈九星冷声抢先道：「我同学。」


    思绪一片混乱。


    李敖暗恋李一婷，上辈子他的结局, 还有突然出现的顾妄、刚才不知道听见了多少……


    众多问题像丝线缠绕在一起，最后只归为一句话：绝对不能把顾妄牵扯进来。


    他既不想让顾妄知道原委, 也不想让顾妄成为李敖报復的对象之一。


    沈九星在桌下暗暗使力，想挣脱顾妄的手。结果对方就和刚穿来那天一样，他越躲就牵得越紧, 带着一点强制的意味, 动作却充满安抚，像是想通过牵连的手心传递力量。


    李敖探究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


    「是吗。」他定格在顾妄脸上，皮笑肉不笑，「敢问这位同学尊姓大名？」


    沈九星攥紧拳心, 示意他不要开口。但顾妄懒懒散散的声音先一步响起：「照顾的顾, 妄想的妄。」


    「顾妄。」李敖咀嚼着他的名字，缓缓点头。


    沈九星的心不断沉下去。


    他彻底没了胃口，说了句「走了」, 端着餐盘直接站起来。顾妄二话不说，也跟着起身离开。


    回去路上, 沈九星的手凉得可怕。


    顾妄一直紧紧地捂着, 却怎么也捂不热, 忍不住捧着他的手研究：「你是冰做的吗。」


    没收到回应, 顾妄猜测：「是因为贫血？」


    「你说你。」他笑着捏了捏沈九星的指尖，「身体这么差, 上次体制抽测你逞什么能, 跑那么快，就非得跟在我后面啊……」


    沈九星一路上一言不发, 顾妄边续絮叨边进屋关门，刚转身，沈九星就堵在玄关口。


    「你听见了多少。」他平静地问。


    顾妄垂眸看着他，也敛了笑意。


    他斜倚在家门上，坦诚道：「食堂太吵，我坐在你们斜后方，从后半段才开始听，百分之八十都没听清。但我也有几个猜测。」


    「你说。」


    「李敖也是穿越的吗？」


    沈九星沉默片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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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妄的声音逐渐紧绷：「在原来那个世界，他伤害过你吗。」


    沈九星没动，但顾妄从他眼里读出了答案。


    这答案灼得他浑身发疼，一路疼向心尖，几乎让他喘不过气。顾妄闭了闭眼，嗓子发哑：「前世你的退学，和你最后……离开，都是因为他？」


    其实他真的完全不了解沈九星。为什么退学，为什么一些东西对他而言有特殊的意义，以及……为什么会死。


    顾妄自己活得比较潦草，出于礼貌，也不会去主动干涉别人的生活。他不知道一个人经歷了什么才会变得厌世，但可以想见非常痛苦。


    他又想到表白时沈九星突变的态度。


    在他离开之前，明明沈九星已经默许了他的感情，现在变成这样，一定和李敖脱不了干系。


    沈九星看见他眼底翻滚着的怒气，立刻道：「别去找他。他是个疯子，会不择手段报復我和我身边的人，被他缠上没好事。」


    顾妄不答，只是重复道：「都是因为他。」


    「这已经不重要了。」沈九星扯开话题，「原来的世界里无论发生过什么，都是虚假的，在这里没有任何证据，也没人会信。」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什么都会相信。」顾妄说。


    这次沈九星陷入长久的沉默。


    久到顾妄忍不住走上前，把他整个人揽在怀里，一再收紧手臂，像是怕一不留神就会把人弄丢。


    「……抱歉。」沈九星的下颌抵在顾妄肩窝处，缓缓闭上眼，「我还不能……」


    顾妄立刻道：「没关系，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他松开手，但还虚虚地搂在沈九星腰后，动作温柔，低头去和对方微睁的眼眸对视。


    「沈九星，无论你经歷过什么……别推开我。」


    *


    次日下午。


    补弱和小测正式开始，二班同学比较倒霉，第一天就碰上徐晴的数学课。


    徐晴捧着一大摞白花花的试卷进来，众人瞬间向顾妄投去暗示的眼神：「妄哥，等会儿……」


    「要不然我们……」


    「你看看怎么方便……」


    「啊。」顾妄一直低着头看手机，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们的意思，「好说，好说。我一会儿做完了直接把卷子留下，你们找我同桌传一下。」


    沈九星闻言转头：「你要出去？」


    顾妄笑笑：「对，我看论坛说离六中不远的地方有条购物街，什么店都有，我想去看看。」


    沈九星狐疑地皱起眉。


    什么街非得现在逛？


    但想想顾妄出去考试都要往回捎绳圈的性格，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果然，试捲髮下来没多久，顾妄刷刷答完题，直接举手：「老师，我想出去一趟。」


    「滚吧。」这人么蛾子多，徐晴也懒得管。


    顾妄把答卷塞到沈九星的抽屉里，推门离开。


    沈九星照旧先把自己能做的题做上，经过这几个月的补弱，他已经勉强跟上进度，基础难度的问题不大。剩下答不出来的再抄抄顾妄的标准答案，把分数控制在一个不会让徐晴发火的区间内。


    做完他把试卷传出去，低头解锁手机。


    【沈九星：到了？】


    【顾妄：[图片][图片][图片]】


    全是他和集市的合照，看起来毫无异常。


    【顾妄：随便逛逛，一会儿就回来】


    【沈九星：行】


    见对方不再质疑，顾妄收起手机，重新看向眼前的人。


    熟悉的晓禾巷内，李敖沖地上啐了口唾沫：「顾妄是吧——找我有何贵干啊。」


    「都是穿越的，来和你见个面。」顾妄直截了当，「我同桌比较温柔，但我不太忍得住，所以替他来看看。」


    李敖在食堂就看出他们关系匪浅，不无嘲讽道：「哦，你是他什么人，舔狗？」


    「我们的关系不劳你揣测。」


    「呵……你想干嘛，想抓我？你有什么证据？」


    顾妄摇头：「没有证据。」


    李敖的语气立刻变得肆无忌惮：「那你找我干什么？奉劝你一句，别跟老子作对，否则倒霉的还是沈九星。」


    顾妄眼底闪过凉意，那抹本就若有似无的笑彻底消失殆尽。他注视着李敖，右手伸进口袋，抽出一副白色手套。


    李敖表情一僵，嘴角开始抽搐。


    「确实没有证据，所以採取原始的解决方法。」顾妄说。


    「你……你要打我？」


    李敖连连后退，隔着衣服，不着痕迹地摁开藏在胸前口袋里的录音笔，嘴里威胁，「当心我去告你！」


    顾妄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在手腕处整理好边沿，点了点头：「去吧。」


    李敖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环视四周，这里正好是监控死角，周围都没有摄像头。


    他无意识摸了摸录音笔，颤声道：「顾妄，你特意选的这个地方，避免留下录像是吧？」


    顾妄毫不避讳地承认：「是啊。」


    「你从一开始就准备打我，蓄谋已久是吧？」


    「是啊。」


    李敖嘴唇发抖，还想再说什么，顾妄已经失去耐心，抽出一个麻袋直接往他身上套。


    李敖拼命挣扎，但体型和力气都不是顾妄的对手。顾妄加了点力气，直接反扣住他双手，然后抬起膝盖狠狠顶在他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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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李敖吃痛闷哼一声。


    顾妄充耳不闻，神色没有丝毫缓和。他一拳一拳砸下来，专挑最痛又留不下痕迹的地方打，拳拳到肉，每一下都疼得往骨缝里钻。


    心里压着怒火，他打得比以往都重，坚硬的指骨都发出咔咔声。


    小巷里尘土飞扬，喘息和哀嚎声阵阵。


    「不行、不行了……」李敖疼得眼冒金星，闷在麻袋里扭动身躯。


    他真怕就这么被打死在这里，嗡嗡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哥，我再也不敢了！……」


    顾妄把他揪起来，又按着人往墙上撞，侧脸被墙壁压到变形，呻吟都发不出来。


    「饶、饶我……」


    顾妄松开手，扯下麻袋。


    李敖的脸已经被捂得通红，眼泪鼻涕煳了一脸，像条死鱼一样狼狈不堪。


    他整个人跌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唿吸着空气。


    顾妄弯腰，用手套拍在他的脸上，一字一句道：「你听好了。」


    「再敢找沈九星的麻烦，你找一次，我就打一次。看看你能扛多久。」


    李敖眼神涣散，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敢怒不敢言。


    他向后抹了把头髮，不停在心里让自己冷静，只要拿这个录音笔去报案，眼前这傻逼很快就会受到处罚……


    下一秒，顾妄食指探进他胸前的口袋，轻轻一勾，黑色录音笔暴露无遗。


    李敖脸色突变。


    他眼睁睁看着顾妄抽出录音笔，难以置信：「你……」


    「这点把戏，都是他玩儿剩下的。」顾妄贴心地替他整了整衣领，「想套我的话？你还不够格。」


    顾妄直起身，褪下手套，连同录音笔一起丢在麻袋上。然后他从怀里抽出火柴，划开一根，火柴直直坠落，瞬间炸开一团金黄色火苗。


    不出半分钟，水泥地面上只剩下一片灰烬。


    顾妄绕开瘫坐在地上的李敖，没有半分犹豫，转身离去。


    刚走出几米外，对方气急败坏的嘶吼在他身后响起。


    「你以为沈九星是什么好东西吗？要是我没猜错，他根本不敢把过往告诉你吧？！」


    顾妄脚步一顿，偏过头。


    李敖看顾妄的表情就知道他说对了，他疼得嘶嘶吸气，心里却涌上一阵快意。


    「现在我替他告诉你。」李敖扶着墙壁，虚弱地大喊，「沈九星是个暴力狂，他退学就是因为拿椅子把同学砸得头破血流！他还打人，拿刀捅人，捅得满地鲜血！他就是个杀人未遂的杀人犯！！」


    心跳极其剧烈，爽得快要爆炸。李敖扬起阴狠的笑容，死死盯着顾妄的表情，不肯错过一丝反应。


    然而他看见顾妄鞋尖转动，接着转过来的脸毫无惧意。


    「我很了解他，不需要你在这里介绍。」顾妄冷冷地眯起眼，「他如果想说，自然会亲口告诉我，在此之前请你把嘴闭紧，别再吐出任何一个字。」


    「你……」


    李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样相信另一个人。


    眼看着顾妄再度离开，他一拳砸在墙上，无能怒吼：「傻逼，你就这样留在他身边，当心有朝一日被他害死！你早晚会付出代价！！！」


    顾妄脚步不再停下，他走出巷口，回答远远地传进来，带着铿锵有力的回声。


    「他要是真想害我，来的第一天直接自杀，我就会被迫跟着他一起死。」


    「但他没有。」


    「所以严格来说，我还欠他一条命。」


    *


    教室里。


    徐晴盯着手錶，秒针走过最后一圈，她拍了拍手，示意全班把小测卷往前传。


    孟乙航还抓着顾妄留下的纸条狂抄，抄完撂下笔，长舒一口气。


    他拍了拍肚皮，靠着椅背感嘆：「哎哟，离了妄哥我们可怎么办哟。」


    「谁说不是呢。」于诚表示贊同，「要是可以让妄哥替我考试就更好了。」


    孟乙航：「那也得先替我，我跟妄哥熟。」


    「照你这么说，他肯定替沈哥考。」


    「……倒也是。」


    沈九星没听到前桌的对话，他打开微信，看着和顾妄的聊天框停在最后一张图片，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对。


    【沈九星：回来没？】


    刚发完消息，靠近走廊的玻璃窗被人咚咚敲响。


    顾妄背手站在窗外，额前覆着一层薄汗，沖沈九星眨了眨眼，笑得张扬肆意。


    接着他后退小半步，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捧花。


    一束包装精緻的蓝色满天星。


    第53章


    满天星最后被留了下来。


    汪婷佳以前也爱在班里养花, 专门买了个白瓷花瓶，放在教室最后面的置物柜上。后来里面的花枯了一茬没换新的，花瓶就这么闲置了。


    沈九星把瓶子拿去清洗, 回来时满天星已经吸引了好几个女生的关注。


    「真好看，哪儿买的？」赵可盈问。


    顾妄特意强调：「文远街集市, 我下午过去了一趟。」


    「这个插花能养得活吗？」


    「满天星要放水吗？还是做干花？」


    顾妄只管生不管养，后续问题一概不知，抓了抓头髮：「这个……」


    沈九星在花瓶里盛上一层薄薄五厘米左右的水, 又拿剪刀修整好根部, 把花束轻柔地放进瓶子里，最后整瓶挪到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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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试看吧。」他说。


    极小的蓝白色花朵在深绿细枝上开放，郁郁葱葱，繁茂而梦幻。


    两天过后, 满天星依旧活得很好, 生命力相当顽强。


    孟乙航路过也会停下来看两眼，浇个水、把落在檯面上的碎花清扫一下：「你看咱班这氛围多好，简直充满活力——满天星都能养活。」


    于诚也说：「真漂亮啊。」


    顾妄：「人比花更漂亮。」


    「……」


    防不胜防。


    孟乙航实在忍不住了, 把顾妄拉到角落，「妄哥你俩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啊, 有没有个准信儿？」


    于诚：「对啊, 说出来让我们死死心, 别总这样若即若离的, 到底在一起了没啊。」


    「放心吧，情况一路向好。」顾妄相当自信。


    「……我们倒也没有在替你操心。」


    顾妄摆摆手不予评价, 直接走到沈九星身边, 笑着问：「干嘛呢，给谁发消息呢？」


    阳光下沈九星的脸暖乎乎的, 顾妄没忍住拨了下他的狼尾。


    沈九星正低头在微信聊天框里打字，闻言道：「今天中午我去食堂找个人有点事，你自己吃。」


    听到这个熟悉的套路，顾妄立刻警惕起来：「又怎么了？和谁吃？」


    「李一婷。」


    「李一婷是谁？李一婷……」顾妄说，「上回送你情书那个？！」


    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剧烈，沈九星挑了下眉梢，抬起头：「你不是记不住人名吗。」


    「这能一样吗？」


    顾妄直接拉开椅子侧身坐下，贴近沈九星，把人挤在角落里，长腿霸道地顶开他的膝盖，「说，偷偷摸摸找她干嘛。」


    不远处看着的孟乙航和于诚：「……」


    真的没眼看。


    沈九星向后躲了一下，没躲开，干脆用力併拢加紧双腿。顾妄吃痛地「嘶」了声，但也不走，反而凑近低声说：「诱惑我？」


    「……诱惑个头。」沈九星立刻撤开双腿。


    这两天李敖还算安分，并没有再过来找他或是发消息骚扰。但他不能放松警惕，尤其是李敖提到关于李一婷的事，有必要给人家姑娘提个醒。


    沈九星丝毫不知顾妄已经去找过李敖，把人揍得满地找牙不说，还从对方口中听闻了他前世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绩。


    他仍把这些当成秘密，小心谨慎地揣着。


    沈九星抬手，在顾妄头顶草率地拍了拍：「听话。」


    「不行。」顾妄丝毫不准备听话，「我跟你一起去。」


    「我跟她说正事，你去干什么？」


    「我作为家属旁听。」


    「……」


    最后也没劝住，顾妄像个大型犬一样黏在他身上，拱着他往食堂走，一路上回头率百分之百。


    沈九星的拳头隐隐发痒。


    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是拒绝了顾妄，怎么还是演变成这副样子。


    结局根本就没有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啊！


    沈九星：「……我数到三，你松开。三。」


    「啧。」顾妄不情不愿地后退半步，「行吧行吧，别生气。」


    他的造型还特意打扮了一番，问前排女生借了梳子搞髮型，领口扣子解开两颗，锁骨轮廓和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绳圈被他换到右手，没有手环挡着，星星吊坠在空中晃来晃去。


    等到走进食堂，沈九星感觉自己已经苍老了十岁。


    李一婷就坐在进门不远处的一张餐桌边，位置很显眼。看见沈九星她眼前一亮，扬起笑容，大幅度地朝他挥手，紧接着又在瞥到顾妄那一刻顿住，嫌弃地皱起眉。


    显然她还记得顾妄当时明明说要帮她转交情书、后来突然磨磨唧唧要反悔的恶劣行为。


    顾妄对她也没什么好印象。


    打好饭菜回到座位，他紧贴着沈九星坐下，刻意先抬起左手，展示了一下和沈九星同款的黑色手环，然后又换成右手，露出那颗银色星星，动来动去忙得不行。


    李一婷上下看他几眼，总感觉这人真不太正常，骚里骚气的。


    相看两厌。


    沈九星同样按着脾气，尽量温和地扬起微笑，「李一婷，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李一婷立刻沖他笑起来，「上次被你拒绝之后，没想到还会有和你一起单独坐下来聊天的机会。葛昊转告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是在做梦呢。」


    顾妄相当浮夸地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们现在并不是『单独聊天』，自己也是个不容忽视的独立个体。


    沈九星在餐桌下掐住他大腿，脸上面不改色：「我很荣幸。」


    「找我有什么事呢？」李一婷撩了撩马尾辫，开门见山地问。


    「首先，我不想引起误会，这次谈话其实和我本人无关。」沈九星说，「过了这么长时间，相信你对我的好感也已经过去……」


    李一婷坦然打断道：「不啊，我还是很喜欢你。」


    「……」沈九星顿了顿。


    顾妄的筷子和铁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然后从自己盘子里夹了块鱼肉过来，慈祥地放进沈九星餐盘里，「多吃点。」


    今天他三个餐格打了三份鱼肉，一块一块夹，不信磨不到这段对话结束。


    沈九星闭了闭眼，努力理清思绪：「……谢谢你的喜欢。但是非常抱歉，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如果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够好，我可以改。」李一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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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妄又夹过来一块鱼肉，收手时动作贴着沈九星的胳膊。


    沈九星：「不，你非常好。」


    「那是什么原因呢？」李一婷歪了歪头。


    沈九星还没说话，顾妄在旁边又要动筷子。


    李一婷终于忍不住了，火爆地一拍桌子，那股憋出来的淑女风范荡然无存：「你他妈折腾啥玩意，没看我们在这儿说话呢吗？自己不吃你打什么鱼肉啊？」


    然后她就见顾妄这么大个个子，整个人害怕似的瑟缩了一下，靠近沈九星，表情非常无辜。


    「沈九星喜欢吃鱼，我就想给他多买点。」他说。


    李一婷：「……」


    李一婷被震撼了。


    哪来的绿茶啊？？？沈九星为什么会天天跟他待在一起？？？


    沈九星也忍得额角直跳，勐地转头，正对上顾妄眼巴巴的目光，一时欲骂又止。


    他耐着性子拍了拍顾妄的腿，然后扯回话题，「很抱歉，没有原因，你也不需要深究。」


    「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你们班有个叫李敖的转学生，他对你欲图不轨，希望你能提高警惕。」


    李一婷先是一愣，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


    反正本性已经暴露，她也不装了，直接骂个痛快：「我操，怪不得他看我眼神这么奇怪，动不动还要坐我同桌的座位来让我讲题，一笑就往我身上倒——死变态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顾妄嗤笑一声，第一次和这姑娘站在统一战线——确实是个『死变态』。


    沈九星不欲多聊，言简意赅道：「所以建议你带上东西防身，最好也能准备好录音设备，留下证据。」


    「这你放心。」李一婷连连点头。


    她想了想，比起李敖这种垃圾，她还是更好奇沈九星拒绝自己的理由。


    她自认颜值不错，性格也挺直爽、招人喜欢，在六中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到底差在哪里了？


    「你高中不想谈恋爱？」李一婷猜测着试探，「还是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沈九星的心跳倏然空了一拍，下意识扫向顾妄。


    他极度怀疑按这人的性格，下一秒就会顶着那副骄傲到欠揍的表情，说出「有啊，沈九星喜欢的就是我」。


    但顾妄并没有抢走主动权。


    他没开口，只是动了动筷子，剔掉鱼刺，把餐盘里最肥美的那块鱼肉也夹了过来，然后笑着沖他挤眼睛。


    「……」沈九星夹起鱼肉吃掉。


    吃完他端着盘子站起来，偏头示意顾妄跟上，「走了。」


    顾妄这顿饭根本就没吃几口，肚子还饿着，但他美滋滋的，让走马上就走，半点不犹豫。


    只剩李一婷还愣在原地：「哎，所以是为什么啊？说啊？？」


    ……


    回去的路上，顾妄跟在沈九星身后，还要模仿着问他：「所以是为什么啊，说啊。」


    沈九星脚步一下子停住，直接抬起手。


    顾妄敏捷地后仰闪开，很快又笑着凑上来，由着沈九星在肩上锤了一记。


    沈九星：「你他妈还好意思说，你刚刚在搞什么，孔雀开屏？」


    「当然啊。」顾妄竟然也有脸承认，「我都还没正式跟你确认关系，有人想半路截胡，那我肯定吃醋啊。」


    「这有什么好吃醋的？」沈九星匪夷所思，「我又不喜欢她。」


    他一直觉得吃醋这种行为毫无意义，只有感情过剩的人才会有，像他就绝对不会吃醋。


    「这不一样，你这么好，万一被别人抢走怎么办。」顾妄咳了一声，耳朵渐渐微红，「我你要是我一个人的就好了，其他人看你都该交费。」


    沈九星：「……」到这种程度吗。


    但心脏不知怎么的，一点点跟着软下去。


    怕沈九星没理解他的意思，顾妄打了个比方：「比如说那天，这么多人在我们家，你抽大冒险弹了那首《小情歌》。」


    「这也不行？」


    「嗯。」顾妄笑着垂眸，「我想你弹给我一个人听。」


    「……」


    恰巧走到分叉路口，香樟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飘落下来。


    对视半秒，沈九星飞快收回视线，接着直接左转，偏离了回教学楼的路。


    顾妄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再喊也没回应了，「哎，生气了？我开玩笑的，只要是给我弹怎么样都好。别生气，理理我呗……」


    这个点，从食堂出来直接去小卖部买零食的学生很多。沈九星一言不发，一路穿过人群走进小卖部，再出来时怀里多了盒饼干。


    他冷着脸望着别处，直接把饼干拍到顾妄手上：「没事少吃点醋，多吃点中饭吧。」


    顾妄差点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了，他捧着饼干盒，把下巴搁在沈九星肩上，闷着脸笑个不停。


    「沈九星，你怎么这么喜欢我啊。」


    沈九星：「？」


    沈九星：「滚。」


    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回到班里，气氛有点奇怪。


    期末考试的日期倒计时只剩下「2天」，压力沉重，但在这阴沉的氛围之下，好像又暗戳戳隐藏了什么激动人心的八卦。


    一看见顾妄，赵可盈拍案而起，代表全班大声道：「妄哥你可算回来了！」


    「这么大阵仗？」顾妄没弄明白他们在干嘛。


    赵可盈说：「现在我这里有一个非常刺激的消息，一个巨大的好消息，和一个不重要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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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重要的消息。」


    「哦，这真的很不重要，其实就是有道数学题我们讨论完还是做不出来，等下要问问你。」赵可盈语速飞快，满脸写着『快问刺激的那个』。


    顾妄故意道：「那个巨大的好消息？」


    「好消息是刚才峰爷过来说，你之前去考的数竞模拟考结果出来了，z省第一，贼牛逼。」


    等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有男生憋不住了，直接站起来道：「刺激的消息是——盈姐的闺蜜，隔壁一班班花，给你送了封情书！！」


    第54章


    沈九星刚走回座位边, 闻言眉心稍抬，细微到自己都没有察觉。


    「班花，她可是班花欸……」那男生还在说, 说完感觉附和的声音有点少，试图调动一下群众情绪, 「孟子！你快替你们妄哥说句话啊！」


    孟乙航：「……」


    平常遇到这种事，他们几个总是沖在吃瓜一线，今天却一反常态地沉默。


    尴尬到脚趾抠地。


    孟乙航哈哈干笑, 觑着沈九星的表情：「……我觉得吧, 妄哥这个年纪肯定还是专注事业，学习第一，不会收情书的。」


    「为什么不收？那可是班花！」


    「而且人姑娘成绩也很好啊，说不定在一起了还能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对啊！」赵可盈一无所知地帮腔, 「我闺蜜是文科学霸, 她可以给你补语文。」


    顾妄哭笑不得，抬手打断道：「……等会儿，你就这么宣扬你闺蜜写情书的事, 真的没问题吗。」


    赵可盈：「没问题，她性格跟我差不多。就她喜欢你这事儿, 隔壁整个一班都知道, 因为她课桌上都贴着你照片, 情书还是好几个人帮忙一起写的呢。」


    有女生抱了抱拳：「简直是铁血勇士, 女人中的女人！」


    赵可盈谦逊地替闺蜜收下这份称赞。


    听到『桌上贴照片』，沈九星调整了下坐姿, 椅子往前挪, 戳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


    孟乙航和于诚虎躯一震，僵硬又刺激, 想看又不太敢看。


    「哎，不是。」


    顾妄立刻坐下，凑到沈九星旁边，「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沈九星语气冷静：「关我什么事？」


    「你吃醋了？」


    「放屁。」


    就在这时，手环震动。


    -恭喜完成原着剧情：沈九星吃醋。


    -获得加分。


    「……」


    沈九星难得僵了两秒，然后生硬低头：「它坏了。」


    顾妄没忍住，在心里『卧槽』一声。


    ——这也太可爱了吧，谁能顶得住？！


    沈九星没管他，臭着脸抽出水笔，继续订正作业题。


    就是耳边有点吵，赵可盈还在不断推荐闺蜜。如果以后去干销售她一定是金牌销冠，把闺蜜的家世长相成绩全方面夸出花了，听起来简直和顾妄天造地设，不在一起那都是世界的损失。


    吵得看不进题干。


    沈九星皱眉，逐渐不耐烦：「愣着干什么，快去拿情书啊。人家写都写了。」


    「我不。」顾妄笑着说，「我不要隔壁班班花，我只想要我们班班草。」


    沈九星：「……」


    顾妄说完就站起身，直接婉拒了这封情书，顺便当着全班的面表示：承蒙厚爱，永久不收。


    恰好江志峰路过门外，看见二班教室这么热闹，差点以为自己记错了午休时间：「干嘛呢你们？开什么茶话会？还不赶快安静下来！」


    前排女生连忙去关灯，靠走廊的同学跟着放下窗帘。


    「要午睡午睡，要学习学习，别聊天，午休该干什么还不知道吗，都要考试了还不收心。」江志峰念叨着。


    顾妄回到座位。


    此刻他们这个角落又暗又隐蔽，关上窗户，连窗帘都不再晃动。


    他故意用不着调的语气，缓解一下沈九星被系统戳穿的尴尬：「行了行了，别吃醋了，再吃醋我也心疼。」


    沈九星正烦着，果然上钩：「你疼你大爷？说了没吃醋，是这破手环弄错了。」


    「哎，这么生气可怎么办。」顾妄装听不见，俯身靠近过来，「要不亲一下？」


    沈九星：「我他妈都说了没生气！」


    顾妄心里乐得不行。


    他垂眸看着沈九星近在咫尺的脸，嘴上继续逗人，「还嘴硬呢？那亲两下吧，就两下，不能再多了啊……」


    话没说完，沈九星忽然抬头撞上来。


    动作很兇，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和一丝隐秘而强硬的占有欲，稳准狠压住他的唇。


    触碰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不到一秒钟，沈九星理智回笼，意识到自己失去控制，飞速向后撤开。


    顾妄感觉脑子轰隆隆地响，片刻后怔怔抬手，摸了摸嘴唇。


    「……还差一次，那我们再亲一下？」他说，「我刚才没发挥好。」


    「闭嘴，滚蛋。」


    *


    两天过后，期末考正式来临，并且还要横跨漫长的三天时间，令人痛不欲生。


    刚考完第一门语文，大多数六中学子已经神志不清。


    孟乙航吃饭的餐盘边上都放着数学公式，看着看着，他就没由来地感慨一句：「有时候我感觉期末考已经结束了，现在的我正身处假期，只是玩得太累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于诚安慰他：「没事的，其实考完我们也只能暂放三天短假，很快就要开始暑期补课了，所以不会玩得多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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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是谢谢你这个好消息。」


    「不客气。」


    愁苦地吃了几口饭，孟乙航忽然想起来：「对了，妄哥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对啊！」于诚一拍脑袋，「7月18号，就是期末考结束的那天！」


    「是吗？」沈九星下意识看向远处顾妄的背影。


    ——这人考完语文心情很好，说感觉自己做得很不错，还自告奋勇去买水果。


    沈九星隐约记得，顾妄曾说过他的生日就在七月。


    难道和原着顾妄是同一天？


    「我们考完去妄哥家里吧，给他个惊喜。」李江洋提议，「去年妄哥生日在期末考之前，过得特别草率，今年正好可以玩一玩。」


    于诚说：「那我再拉群多叫几个人，顺便定个蛋糕。」


    「就是时间有点仓促，还要考试呢，来不及准备礼物了。」


    「没事儿，我觉得妄哥也不会介意这个。」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等顾妄回来，又齐刷刷闭上嘴。


    顾妄拎着一袋荔枝，感觉他们看起来有点奇怪：「说什么呢？」


    「啊……」于诚一时语塞，没想好怎么转移话题。


    就见沈九星扯了扯袋子，说：「我要吃。」


    「啊，行。」顾妄立刻抛开疑虑，坐下勤勤恳恳开始剥壳。


    ……


    七月十八日下午，最后一门考试结束。


    顾妄在走廊上被徐晴叫住说了几句话，回到教室一看，班里竟然快空了：「我去，他们走这么快？」


    「放假了，当然走得快。」沈九星说得很自然。


    「做值日的也没留下来？」顾妄弯腰，捡起脚边一只塑胶袋。


    可能是刚换考场考过试，教室里乱得有点夸张，书本和垃圾都丢在地上。


    「都走了。」沈九星说，「我们扫一下吧。」


    顾妄没意见。


    他取来扫帚畚箕，没让沈九星动手，自己一个人扫完地面。结束之后已经将近六点，日暮西沉。


    沈九星想去收垃圾，又被对方扒拉到一边站着。


    「我来就行。」顾妄脸上覆了层薄汗，抬手随意地擦干净。


    他扎紧垃圾袋拎着往外走，出门时仰脖看了眼天色，语气挺遗憾，「可惜晚了点。」


    「什么？」


    「本来想带你去湖边看日落的。」顾妄笑着说，「今天是我生日。」


    沈九星看着他，少年人眼眸亮晶晶的，像是太阳就落在里面。


    他勾了勾唇角，推着顾妄往前走，「回家再说吧。」


    顾妄也不气馁：「嗯，下次再去。」


    他又想逗沈九星，故意问：「有没有给我买礼物？」


    「没有。」沈九星说，「我又不知道你哪天生日。」


    顾妄从善如流：「没关系，不用提前准备，再亲一次就行。」


    「……你就这点追求？」


    「对啊。」


    「那你闭嘴吧。」沈九星推了他一下，「开门。」


    顾妄毫无察觉，笑着掏钥匙开门。结果刚进屋，眼前就晃过几十只花花绿绿的彩色气球，接着迎面被抹上一把黏煳煳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


    孟乙航举着一盆奶油，哈哈大笑：「surprise！！！」


    「妄哥生日快乐！！」


    「恭喜妄哥又老了一岁！！」


    顾妄鞋还没换好，整张脸已经变得乱七八糟，扶着墙艰难道：「你们故意的？」


    「对啊，故意的啊。」于诚满脸得意，「惊喜吗妄哥，我们在这儿蹲了一小时了，电视都放完两集。」


    李江洋在旁边吐槽：「我就说教室里垃圾摆太多了，妄哥得收拾好久。」


    顾妄终于反应过来。


    他回头去看沈九星，就见这人躲在他身后，唇角扬着得意的坏笑。


    「……啧。」顾妄拿食指刮下一小块奶油，直接往沈九星脸上抹，「你哪边儿的啊？」


    沈九星闪躲不及，侧脸被画上一道，一直延伸到唇角，丝丝甜味顺着漫进来。


    「找揍？」他跟着抄起奶油袋。


    屋里瞬间乱成一团，攻击范围也没了限制，逮着谁抹谁，尖叫和欢笑声此起彼伏，两只猫都跟着在家里乱窜。


    「敢画小爷我？」孟乙航刚把奶油扣在于诚头上，身后又遭到偷袭，「靠！」


    「喂！谁把奶油挤我屁股上了？！」


    「哈哈哈哈哈傻不傻啊，那是你自己坐的！」


    玩到最后，每个人脸上都被涂成花猫，头髮上衣服上全都是。


    寿星顾妄尤其惨烈，整个人像从奶油里捞出来似的。他勾着沈九星的肩膀，艰难摆手：「不来了不来了，我认输……我说你们也太拼了吧？这副样子等下怎么回家？」


    赵可盈：「无妨！我们特地买了几十包餐巾纸和湿巾纸，擦出人样了再走。」


    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垃圾食品，汉堡披萨炸鸡什么都有，正中央摆着一只大蛋糕。


    经歷了奶油大战，现在看蛋糕都没什么胃口。众人就推着顾妄去许愿，权当走个流程。


    沈九星从头到尾都被顾妄搂在怀里，这会儿忍不住道：「许愿先把我松开。」


    「凭什么。」顾妄不同意，「我不想松。」


    「……」


    赵可盈听到他们的对话，又想到自家闺蜜被拒绝的情书，啧啧几声半开玩笑道：「还要什么情书啊，干脆你俩在一起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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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乙航正在啃鸡腿，闻言差点呛着。


    顾妄倒是一脸坦然：「哎，你这话说得挺好。我是完全没意见，但也得要对方同意啊，要不你帮我劝劝他。」


    沈九星拿手肘往后撞，顾妄笑着躲开。其他人都没在意，只当他是开玩笑。


    关了顶灯，柯小妍带头鼓掌打节拍：「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顾妄闭上眼，右手还执拗地跨过沈九星的胳膊，和左手掌心合併，虔诚默念几秒，睁眼吹灭蜡烛。


    「哦——」


    「许了什么愿？」


    「那不能说。」顾妄笑着看了眼沈九星，「说了就不灵了。」


    刚考完试，所有人都玩得很疯。


    等到最后散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到家记得群里发消息啊。」顾妄把人都送到小区门口，一个个看着他们上车，「尤其是女生，注意安全。」


    回到楼上，他以为沈九星已经在洗澡了，没想到浴室静悄悄，人还在卧室坐着。


    「怎么没去洗漱？」


    顾妄走过去，抽了张纸把他侧脸没擦干净的奶油抹掉，「身上黏得不难受吗。」


    沈九星抬眼看向时钟，十一点五十六。


    他唇角挑起浅浅的弧度：「送你生日礼物。」


    顾妄一愣：「不是说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沈九星弯下腰，顾妄才发觉他的吉他正立在脚边。


    「我写的歌。」沈九星垂眸按上琴弦，「你要的，只给你一个人听的。」


    窗外夜色静谧，小区里一栋栋高楼只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交织着温柔的月色。


    沈九星侧身抱住吉他，微微偏头，露出利落好看的侧脸轮廓，偶尔会扫一眼曲谱。


    顾妄跟着看过去，看见了写在最上方的歌名。


    《妄想》。


    「第九颗行星曾经流浪


    被世界除名，被黑暗埋葬


    而你是银河浩瀚的光


    太阳赐予我妄想


    多遥不可及的希望，多漫长


    也来到我身旁


    ……」


    清冽澄澈的嗓音环绕在耳畔，编织出一个温柔的梦。


    沈九星吟唱得很轻，唱到最后一句，正好是十二点整。他抬眸望着顾妄的眼睛，右手指尖勾出最后几个单音节。


    「谢谢你，来到我身旁。」


    卧室长久地归于寂静。


    顾妄凝视着对方，无法思考，甚至忘记了唿吸。


    「生日快乐。」沈九星对他说。


    顾妄还愣着，没说话。


    「喂，傻子，回神。」沈九星叫他，叫了几次都没反应，又有点想笑，「我洗澡去了？」


    顾妄：「啊……啊。」


    沈九星起身把吉他收好，拎着睡衣走进浴室。


    奶油都煳在衣服上，确实不太舒服。他撩起衣摆，兜头脱了，露出少年人年轻劲瘦的肌肉线条。


    这时，手机嗡嗡连震几声，他分神点了下微信。


    【李敖：沈九星，你他妈把我的话告诉李一婷了？】


    【李敖：我他妈这几天都遵守约定没来惹你，你凭什么告诉她？你怎么敢？？？】


    【李敖：我去你丨妈的，你死定了！还有你那个什么顾妄，你们给我等着！】


    【李敖：你们早晚要遭报应，我话放在这，你早晚会害死他！！！】


    像是临头一盆冷水，旖旎的气氛被沖得冰凉。


    沈九星的笑容一点一点凝固。


    他低头看着不断弹出的消息，视线晃了晃，逐渐变得清醒。左手垂落在身侧，握成拳又松开。


    正在这时，身后响起门把转动的咔哒声，顾妄就这么急匆匆地冲进来：「我是想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说着他终于意识到对方进浴室的本意，自己的行为貌似像个流丨氓。


    顾妄抓了抓头髮，还没来得及解释，他视线落在某处，话语戛然而止。


    几秒后，他的声音变得颤抖。


    「……你的肩上，为什么有这么多伤？」


    第55章


    浴室里灯光昏黄。


    沈九星腰间繫着天蓝色校裤裤带, 浅浅的腰窝向上延出一道竖线，清瘦而有力。皮肤光丨裸白皙，嵴背绷得很紧, 两块肩胛骨向外凸出，顶着一层薄薄的皮肉。


    分明是美到勾人的画面, 顾妄却完全看不进去。


    他眼眶发红，眼神里不掺半分欲丨念，紧紧盯着沈九星的左臂。


    数十道伤痕纵横交错, 从肩膀一路向下延伸到前臂, 有深有浅，有的已经癒合结痂，有的还透着淡淡的粉色。


    「……怎么回事？」顾妄极力平稳语气，「谁弄的？」


    沈九星俯撑在洗手檯面上, 背对着门, 镜面反射出他苍白的脸。


    顾妄看向镜中，但沈九星没有和他对视，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眶, 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声音。


    「我。」他平静地说。


    夏天也穿着的长袖, 卧室里没由来的血腥味, 贫血。


    一瞬间, 顾妄什么都想明白了。


    「我有心理疾病, 有自残的习惯。」沈九星说，「我喜欢刀扎进身体的疼痛, 甚至需要这种疼痛来维持理智。会流很多血, 血顺着皮肤流到身上、地上，到处都是恐怖的腥味, 比嘴唇破皮可怕得多。」


    「我还可能会失控，会对身边的人动手，上辈子我打人杀人，什么都干过。上次你问我我经歷过什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这样一个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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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李敖，之前我也说过，他和我的关系非常糟糕，随时会报復我和我身边的人。」


    沈九星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就这么把最黑暗的一面血淋淋地剖开来，讲到最后甚至有点想笑。


    他拼命想掩盖的事实，还是意外地暴露了。


    每次都是这样——在他以为可以走出来、可以试着好起来的时候，现实会给他当头一棒，告诉他这都是妄想。


    应该的。


    这些话在病房里他就该告诉顾妄了，是他自己要隐瞒下来，自私地想要留下对方。


    但纸里总是包不住火的，真相总有揭露的那天。


    沈九星闭上眼，扯了下嘴角。


    「跟我在一起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会把你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也许连命都保不住。」


    「所以……如果你想继续待在这个世界，我会配合你挣分，该做什么做什么，等系统结束我就离开。当然如果你想直接用返程卡，我也没有意见，我这种危害社会的人还是死了比较好。」


    指节泛白，疼痛从指甲边缘漫上来，沈九星语气随意。


    「你决定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浴室里静得落针可闻。


    静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对方已经离开了，直到顾妄低声开口：「疼吗？」


    沈九星一愣，骤然抬头。


    顾妄在镜子里定定地望着他，眼眶湿润，眼底蕴藏着浓重的心疼和担忧。


    心脏像是被割开了，一片一片剜下来，撕碎凌迟。


    顾妄慢慢靠近，手掌覆在沈九星左肩密密麻麻的疤痕上。他根本不敢看，看一眼都能想到刀尖刺入时尖锐的、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人浑身发抖。


    「对不起。」顾妄声音沉重，充满自责，「是我的错，我早就该发现了，我一直都没意识到。」


    「我喜欢你，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你不是烂人，你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也不要丢下我。」


    沈九星大脑一片空白，就这么被顾妄转过身，整个搂在怀里。


    肩上传来湿热的触感，一滴滴泪水砸落。


    沈九星勐地被砸回现实，忍不住挣扎：「等等！也许有一天我会伤害你，李敖也会报復你，他是个不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会出事……」


    「我知道，我知道。」顾妄更紧地抱住他，「我也爱你。」


    *


    两人是被一阵叮铃咣啷的摔碗声分开的。


    五十在外面跑酷，一不小心踩翻了喝水的小碗，又被里面的水吓到，爪忙脚乱地扑腾半天，最后连猫带碗甩出去好几米。


    顾妄冲出去收拾，沈九星留在浴室里洗澡。


    洗漱完毕，屋外早已恢復宁静。沈九星推门出去，看见顾妄的身影在一楼来回忙碌，而餐桌桌面上摆满了战利品。


    菜刀，水果刀，削皮刀，剪刀……甚至最边上还有两把迷你指甲刀。


    「……」


    沈九星迟疑地下楼，就见自己最熟悉的那把美工刀也被没收，安安静静躺在『违禁物品』行列，「你在干什么？」


    顾妄拎着个结实的大布袋过来，把东西往袋子里装：「全部没收，以后家里不许见锋利刀具，打造文明社会。」


    「……你确定？」沈九星说，「那怎么切菜？」


    顾妄朝桌子另一侧努了努嘴，示意他看一把小小的、亮粉色的圆头剪刀，目测是剪纸都剪不断、已经被幼儿园淘汰了的那种废物。


    「这个可以用，很安全。」顾妄说。


    沈九星：「我觉得顾行会揍你。」


    「不会，强者从不抱怨环境，大厨做菜根本不在意厨具。」


    「……」沈九星又拿起那把美工刀，「我想带着这个，防身用。」


    顾妄噼手抢过：「防什么身？防身你带我就够了，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


    他收完刀具，毫不犹豫地扎上袋口丢到门外，然后推着沈九星回房间：「走了，回去睡觉。」


    确实该睡了，时间已近一点。


    顾妄原本还想给沈九星的左臂上药，但那些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根本没这个必要。沈九星几次拒绝无果，最后只能说『困得要死了』，强行关灯上床。


    黑暗里他们并肩躺着，静了片刻，顾妄说：「千万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沈九星喉咙滚了滚，听见顾妄又道：「我会很难受，我宁愿那些伤划在我身上。要是你实在忍不住，你可以直接折腾我，我随你划，想画花儿都行，不收费。」


    「……」沈九星说，「傻逼。」


    「真的。」顾妄侧过身看着他，「也别说什么死啊活啊的，那张返程卡不都被我扔了吗，别自己一个人瞎想。」


    沈九星不说话了，闭上眼，像是逐渐陷入沉睡。


    顾妄盯着他浅浅上弯的睫毛。


    半晌他轻声问：「之前你拒绝我的表白，就是因为这个吗？」


    没有回应。


    顾妄不再说话，等了一会儿，沈九星慢慢靠过来，钻进他怀里。


    顾妄揽住他，拨开他浅棕色的髮丝，轻轻在他前额落下一个吻。然后他把手伸进沈九星的枕头下方，小心翼翼摸索一阵，抓住那只吊着星星的绳圈。


    他在被子里握住沈九星的左手。


    五指轻扣，他留恋地顿了几秒，微微抬起一寸，撑开绳圈，一点一点套了上去，最后栓在手腕处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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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妄重新躺好。


    再低头，他忽然瞥见沈九星的睫毛颤了颤，眼珠缓缓滚动。


    「……你还醒着吗？」


    沈九星睁开眼。


    他们在黑夜里对视，一切似乎都不闭多言。


    顾妄哑着嗓子问：「这次戴上，可不可以不摘掉。」


    沈九星望着他，眼底情绪复杂。


    片刻后情绪全部隐入黑暗，收敛掩盖起来，像是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不再浪费时间了。


    他勾起唇角，语气轻松地点了点头：「好，不摘。」


    顾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我说。」沈九星难得有耐心地重复，「你的生日愿望好像实现了。」


    顾妄的唿吸瞬间变得急促，拢在沈九星后腰的手收得更紧，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低头去寻对方的唇，即将碰上时堪堪剎住：「可以亲吗？」


    「亲都亲了这么多次了。」沈九星说。


    话音刚落，顾妄已经吻了上来。


    动作急切而青涩，不像上次那样浅尝辄止，他探出舌丨尖胡乱地顶，撬开牙关，牙膏的薄荷香气在唇齿间流转。


    「嘶……」沈九星皱了下眉。


    「抱歉，有点激动。」顾妄喘了口气才慢慢松开他，低笑一声，「亲了很多次，但名正言顺是第一次。」


    「你还好意思说？」


    「我怎么不好意思，最开始是你主动的。」


    就因为在他踌躇时的那次主动，他才能一直坚定到现在。


    「那是任务。」沈九星说，「跟你偷亲能一样？」


    顾妄：「谁知道呢。某些人还装睡睡进我怀里，嘴里说丢掉了绳圈，其实偷偷藏在枕头底下。」


    「……你再说一句试试。」


    「行行行，不说。」顾妄笑了下，认真反思，「我们的恋爱顺序确实有点奇怪。」


    这才刚谈上，接吻和同床共枕都快成习惯了。


    还有……


    顾妄动作一顿，忽然想起浴室里的场景。


    刚才他心无杂念，只顾着心疼，完全没往别的方向想。可现在静下来了，也表白了，有些念头就冒了出来。


    尤其是怀里的人还不老实，长腿动了动，感受到什么，挑起眉梢看他：「嗯？」


    「……」顾妄按住沈九星的腰，「别乱来。」


    沈九星并不理会，反而贴近过去。顾妄一把攥住他的手，翻身压到他上面：「操，你故意的？」


    「第二个生日礼物。」沈九星说。


    顾妄彻底被撩起火来，烧得浑身滚烫，理智被蚕食。


    他在沈九星颈侧闷闷地咬了一下，右手扯开碍事的布料，想从后面下去。


    就在这时，手环突然震动，嘀嘀嘀地亮起红灯——


    -警告！警告！


    -保持纯洁！原着和谐！！再做扣分！！！


    「？？？」


    听到『扣分』两个字，沈九星腿一抬，直接把顾妄掀了下去。


    顾妄猝不及防，满头问号，「靠，老子成年了！不是书里那俩小屁孩！」


    系统非常死板地无视了他的抗议，还在警告个不停。


    沈九星也丝毫不留情面：「等系统结束再说。」


    「……行吧。」顾妄冷静下来，「确实没做准备，有些东西还没买。」


    他抱着沈九星等了一会儿，想想又觉得不甘心，忽然动了一下，探手伸向某处。


    沈九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侧蜷起身，偏头去看手环：「你发什么疯？」


    「试试。」


    顾妄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声音有点含煳，「用手帮你应该不扣分。」


    ……


    一番折腾，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床上的薄被堆在角落里，乱七八糟地皱成一团。沈九星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地面上，去够床头柜上的纸巾盒。


    他冷着脸面无表情，仔细看耳朵却是通红的。


    他抽了两张纸擦手，低头扫见手机屏闪了闪。


    又是李敖。


    这傻逼中间可能骂累了，歇了几个小时，现在又断断续续发消息过来骂，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也不知他今晚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这么破防。


    页面停留在最后一条记录——


    【李敖：你和那个姓顾的都给我等着！】


    沈九星动作一顿，微不可察地偏过头。


    顾妄就在他身后，整张脸埋在他的枕头上，餍足地催问：「看什么呢，快回来睡觉。」


    「嗯。」沈九星按了几下键盘，重新上床。


    熄灭的手机里，消息无声无息地发送。


    【沈九星：他不会有事的。】


    第56章


    次日早晨, 一缕阳光透过窗帘铺洒在薄被上。


    顾妄皱眉，下意识去搂怀里的人，意外抱了个空。他立刻睁眼, 看见沈九星正侧躺在身边，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早安。」顾妄心里一松, 勾起唇角，「怎么自己醒了？放假也不多睡会儿。」


    他伸手，自然而然把沈九星重新抱进怀里。刚睡醒嗓子还有点哑, 音调偏低, 夹杂着磨砂似的颗粒感。


    「看什么，是不是觉得你男朋友特别帅。」顾妄笑着问。


    「……」


    沈九星不予评价，脖颈一松，毛茸茸的脑袋倒在对方胳膊上。


    顾妄顺势低头, 抵着他的前额吸猫似的蹭来蹭去, 声音含混地说：「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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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心里一软。


    他抬手揉了把顾妄的头髮，哄人：「我也喜欢你。」


    话音刚落，顾妄忽然停住不动了。


    「干嘛？」


    「有点那什么。」顾妄闷声冷静两秒, 发现冷静不下来，「帮我一下？」


    沈九星冷漠地别开脸, 脸颊却漫上一层浅红, 「还来？你上瘾了是吧。」


    「没办法, 想到和你在一起了就很激动。」


    见沈九星没反应, 顾妄又更紧地靠过去，炽热健壮的腰腹相贴, 他声音带了点可怜兮兮的委屈, 「……不行吗？」


    「……」


    一小时后，顾妄再次被踹到地上。


    他翻了个身爬起来, 一脸的心满意足，捉着沈九星的手边擦边问：「考完放三天假，我们干点什么呢？」


    「补课。」沈九星穿鞋下地，没好气道。


    顾妄：「不是吧，才三天，别补课了吧。」


    沈九星犹豫了下，其实他也不想学，只是实在落得太多才不得不学，真要说起来也没什么兴趣。他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啊……」顾妄想了想，「我想度蜜月。」


    最后这『蜜月』是没度成。


    刚走出卧室，就见五十蜷缩在楼梯口。它尾巴上毛毛炸开，唿吸偏快，整只猫充满戒备。


    「怎么回事？」顾妄有点意外，「难道是昨晚聚会玩得太疯，应激了？」


    沈九星紧紧皱眉。


    他试探着靠近，五十却没看他，视线牢牢锁定在另一个方向，喉咙里唿噜唿噜地响。看了一会儿它突然弓身发力，飞快地扑过去——


    扑到了一百的身后。


    奶牛猫压在黑猫身上，黑白相间的尾巴缠住对方。五十的四只爪子禁锢在四周，一踩一踩的，低头叼住一百的后脖颈，占有似的把对方控制在怀里。


    「……」


    这是，发丨情了？？


    一百看起来心如止水，甚至透着一股习以为常，懒懒趴着没动，只偶尔不耐烦地甩两下尾巴。


    顾妄痛心疾首：「五十，你在干什么啊？！」


    一片寂静，回应他的只有五十越来越快的频率。


    ……还有没有天理了？


    怀着一种又欣慰又心痛又嫉妒的复杂情绪，顾妄点开班级群。


    放假第一天群里很热闹，本来就有不少人聊天，顾妄抛出话题立刻有好几条回应。


    【顾妄：有没有同学养过猫，家猫夏天了突然发丨情，骑跨另一只小公猫，这是合理的吗。】


    【赵可盈：不合理】


    【孟乙航：合理】


    【于诚：合理】


    【李江洋：合理】


    【赵可盈：？】


    【顾妄：那现在该怎么办？】


    【赵可盈：还能怎么办，嘎蛋呗，带去宠物医院就行】


    【赵可盈：至于喜欢小公猫这个问题我就不清楚了，暂时是没遇到。孟子你们为啥说合理？】


    【孟乙航：我猜，可能是遗传因素？】


    一群人瞎扯半天，也就一个共识：先去医院看看再说。


    孟乙航还不放心，特意抱着他家的狗打来视频电话：「你们家几岁了啊，快要一岁？那正是绝育的好年纪，赶紧去，要不然脾气大。」


    「脾气倒是还行……」顾妄转头看了眼。


    可能是被咬疼了，一百正挥爪揍五十的猫脸，五十被打得连连后仰，但就是不还手也不松口。


    终于，一百扬起后爪把五十踢开，缩成一团朝它哈气。


    五十委屈地喵了几声，抬着爪子也不敢往前走，站在原地踌躇半天，方向一转，耷拉着飞机耳小跑向沈九星。


    沈九星以为它过来求安慰，伸手戳了戳它的脑袋。


    谁知还没收手，五十的猫爪忽然抱上来，搂着沈九星的胳膊，又开始耸动。


    「……」顾妄话锋一转，捏着手机咬牙切齿，「绝育是吧？这就去！」


    把这对臭猫情侣打包装进猫包，直接拎进宠物医院。


    一百平时嫌弃五十，真到了医院，又开始心疼起来。


    看着五十被麻醉后送上手术台，它急得喵喵直叫，半点不復往日高冷，跳上台子绕着五十打转，尾巴勾起来护住它，谁也不让碰。


    「感情这么深？」顾妄把它提起来。


    一百在空中打拳，还兇巴巴地沖顾妄哈气。


    沈九星抱着胳膊站在旁边，半点没人性：「那就一起嘎了吧，省得跑两趟。」


    一百：「……喵？」


    手术室里惨绝猫寰的场景正在上演，顾妄和沈九星并肩坐在门外的长凳上等待。


    可能是走廊上空调不足，俩人坐着都有点冒汗。


    「我去买个饮料，回来一起喝？」


    「不要。」沈九星拒绝。


    顾妄没听他的，去售卖机买了罐可乐，罐身结了不少水珠，不停向外散冷气。他用易拉罐贴了贴沈九星的侧脸，垂眼看着沈九星先是条件反射地躲了一瞬，然后又主动靠过来。


    顾妄挑唇轻笑，食指扣着拉环拉开，褐色泡沫涌上来又落下去，递给沈九星。


    沈九星喝了两口，把易拉罐举到顾妄面前。


    顾妄没动，突然乐了一声。


    沈九星：「？」


    顾妄越想越有意思，笑得停不下来，「你觉不觉得，一百好像有点像你。」


    沈九星脸都瘫了。


    他本能反击：「放什么屁？我还觉得五十像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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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说完，两人都联想到一百被五十按住，两只猫黏在一块儿的场景。


    沈九星唇角抽了抽，语气不太自然：「说我像一百，你意思是让我绝育？」


    「怎么可能。」顾妄一秒举手发誓，然后又凑近低声道，「你去绝育了我怎么办。」


    「那你去。」


    「那更不行，我得为你的幸福着想。」


    顾妄故意咬字暧昧，「都怪系统，俩猫都做上了，我还没指望呢。」


    沈九星：「别指望了，反正不能扣分。」


    下一秒，像是听见他的话一样，手环突然震动。


    -请抽取随机任务。


    沈九星还拿着可乐，扬起下巴示意顾妄抽。


    『叮！』


    -恭喜获得：隔断卡！


    -您的手气真是太好啦！


    顾妄：「……啊？」


    又一张实体卡从手环上空缓缓浮起，顾妄拿起卡片。


    -隔断卡使用说明：拥有隔断卡，二位可以屏蔽本系统十分钟，期间任何操作均不受限制，也无法产生分数变动。


    -由其中一位玩家代表拿起隔断卡并喊出『使用』开始计时。


    无法产生分数变动？


    沈九星眼神晃了晃。


    气氛烘托到这里，说不想点什么是骗人的。毕竟穿书之前都是成年人了，昨天晚上又刚刚碰过，只是因为担心扣分才中途停止。


    他瞥了眼顾妄，就见这人也陷在沉思中，像是心里盘算着。


    过了半分钟，顾妄低声开口：「我想用这个。」


    沈九星喉结上下轻动，视线和他擦过。


    「什么时候用？」


    「今晚吧。」顾妄说，「就是十分钟太短了，完全不够。」


    「……要点脸。」沈九星说。


    顾妄嘴里念叨着「真的不够啊这怎么够呢」，想了想又道：「你喜欢什么地方，家里还是外面？」


    沈九星：「？」


    他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诧异的神色，认认真真看向顾妄，「你说什么？」


    「海边，江边，草地露营……」顾妄板手指举例，「你挑一个，想去哪里都可以，我都听你的。」


    ……这人为什么这么熟练？


    第一次就玩这么大？还是说他以前有过？


    沈九星大脑迟钝地卡了下壳，反应慢半拍，「当然是家里。」


    「行。」


    顾妄点头，接着靠回墙壁上，闭上眼沉思。


    片刻后，他感受到沈九星的手慢慢靠近，沾着水汽的微凉指尖伸进来，从他指缝中穿过扣紧。


    顾妄受宠若惊地睁眼，反牵住他：「怎么啦？」


    「没事。」沈九星面无表情，「东西买了没？」


    「不用买！」顾妄语气邀功似的立刻说，「我都准备好了，你绝对会喜欢。」


    喜欢？喜欢什么？这玩意有什么好喜欢的？


    难不成还买了小道具？


    到底做过多少次啊。


    沈九星冷着脸，硬生生又把手从顾妄手心里抽了回来。


    回去路上他还不放心，不知道顾妄到底准备了些什么，路过便利店时他特意进去买了个正常的款式，悄悄塞在口袋里。


    到家把两只伤员小猫安顿好，再去洗完澡出来，顾妄果然等在卧室。


    沈九星捏紧那只薄薄的四方形小袋子，故作镇定地看向别处：「现在？」


    「嗯。」顾妄深吸一口气，神色紧张而郑重其事。


    他举起隔断卡，按要求说出『使用』，手环屏幕瞬间变成白色，正中央有一行十分钟倒计时。


    沈九星指尖勾在衣摆处，还没开始脱，他看见顾妄从身后摸出一只巨大的透明玻璃罐。


    浅蓝色的星星在里面闪耀着。


    「这是什么？」沈九星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空白。


    「999颗幸运星，都是我亲手摺的，不用买，我都准备好了。」顾妄说，「之前就想送给你了，没想到耽搁到现在。」


    他捧着罐子，垂眸凝视沈九星， 「我还欠你一个表白呢。」


    「……」沈九星张口忘言。


    他终于意识到，俩人的想法貌似存在一些偏差。


    十分钟时间紧张，顾妄想说的太多，根本不够讲完。他快速道：「本来想带你去外面，找个更优美的环境，不过你想在家里也好，更熟悉。」


    「其实很久以前，在我们刚见面没几天，我就听见了内心的声音。我知道你肯定喜欢我。」


    沈九星默默听着，到最后一句突然听不懂中文：「？」


    沈九星：「什么？」


    顾妄笑着颳了下他的鼻尖，继续道：「听我说完。后来我才意识到，是我在更早之前就喜欢你了，所以才会一直关注你，猜你的想法。」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从第一次见面直到此时此刻，最后把玻璃罐放到沈九星手里。


    「999颗星星，祝你平安幸福，祝我们永远在一起。」


    沈九星机械地接过罐子，还没反应过来。


    他艰难开口：「……就一张隔断卡，你拿来干这个？」


    「对啊。」顾妄丝毫没有往另一种思路上跑，满脑子想着表白，压根就没犹豫。


    他抓了抓头髮笑起来，「因为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和这个系统、和这些任务加分什么的都没关系。」


    「我比剧本更爱你。」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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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放到第三天, 班群里气氛不再像开始时那样轻松愉快。


    沈九星进群的时候，发现一直在拉人打游戏的那几个都消停了，群里的连结也不是『枪战之王』, 变成了平淡的斗地主。


    孟乙航他们几个开了个房间，三个人打, 剩下的就在里面开着语音闲聊观战。


    「不想回校面对惨澹的期末考卷……34567。」


    「要不起。」


    「56789。其实考卷还是次要的，关键是这次回去也不放暑假啊，还要天天补课。」


    「怎么突然就到高三了, 我真的还没准备好……」


    「好紧张啊, 感觉高考都要来了，我还是个废物。」


    孟乙航听着耳边的聊天，眼前的牌都没看清，别人出个单4, 他手抖把大王打了出去。


    「打什么玩意呢？」农民队友于诚抨击了一通他的牌技, 然后道，「我赌五毛钱，明天峰爷肯定要发表鼓动演说。」


    「那绝对的, 明天是不是还要搬搂来着？我猜峰爷会拎着他那个扩音喇叭，站在楼道边上, 让我们重新做人, 好好迎接高三。」


    沈九星塞着耳机靠在床头, 顾妄来了都没听见。


    直到对方凑近摘下他的半边耳机, 温热的指腹滑过耳垂，他才抬眼看过去。


    「想什么呢, 这么入神？」顾妄偏头看了眼他的手机, 「这谁的牌啊，太差了, 毫无希望。」


    沈九星：「孟乙航的，观战是房主视角。」


    「你在和他们聊天？」


    「没聊，我就闭着麦听听。」


    顾妄点头，在床上盘腿坐下，把那半边耳机塞进耳朵陪他一起听。


    「我对扩音喇叭还有阴影。」沈九星突然说。


    「为啥？」


    「刚上学那天，你拎着那只喇叭一路上楼说没戴校徽，全校都听见了。」


    顾妄想起来自己当年的骚操作，也没忍住乐了声：「那怎么了，这分明就是个特别高效的办法。」


    「……那你可真能干。」


    沈九星嘲完又低头看手机，又有点愣神。


    莫名其妙穿来这里，转眼竟然也步入高三了。他的成绩还一团乱麻，要补的课都没补完，就这么猝不及防升学，有点烦闷，也有点茫然。


    时间真快。


    牌局结束，凄凉的bgm响起。两个战败的农民小人举着白棋跪地垂泪，而地主小人叉腰狂笑，配合着赵可盈得意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孟乙航特别不服气：「再来一局！要不是我刚刚出错了那个大王……」


    「别来了。」顾妄直接无情开麦，「就你这水平，来几局输几局。」


    李江洋鼓掌：「说得对。」


    于诚也鼓掌：「妄哥慧眼识猪。」


    赵可盈：「等等，妄哥怎么用的沈哥的麦？」


    「……」


    顾妄还没说话，孟乙航比他更紧张，声音高了几个调，还拼命暗示于诚打配合，「你忘了吗他俩就是住一块儿啊！好兄弟住一起用一个麦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吗，反正我觉得没问题，对吧大诚。」


    于诚：「对对对！打到哪了来着，快快快开下一局，孟子我还要跟你当队友……」


    稀里煳涂的，沈九星还没反应过来，话题又揭过了。


    他按下闭麦键，直接伸手去摘顾妄的耳机：「这都能忘，傻不傻啊你。」


    顾妄任由他凑近没收耳机，趁着人没走，顺势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


    沈九星顿住：「？」


    「会好的。」


    顾妄重新坐直，眼里盛着笑意，「慢慢学，以后肯定能找到办法。」


    侧脸上留着柔软的触感，沈九星感觉自己心里那点毛毛躁躁的边缘，也被对方一点点抚平了。


    他沉默数秒：「你这人真的很神奇。」


    顾妄：「哦？怎么说？」


    沈九星没回答。


    有时候他感觉顾妄神经大条，脑迴路清奇得不像正常人，但有时候心思又很细。


    总能关注到他最细微的那一丝情绪波动。


    次日早晨，搬搂仪式声势浩大。


    通道里挤满了人，个个背着书包拎着东西，从高二楼一直堵到高三楼，行尸走肉一样往前挪。


    江志峰就像那赶尸的大仙，手里果然拎了个扩音喇叭，站在两栋楼相连的通道上，声如洪钟：「同学们，打起精神来！」


    「从今天起，你们就拥有了新的身份，你们就是这一年的战士，是六中的希望和骄傲！加油吧，拼搏吧，不要给自己的未来留下遗憾……」


    孟乙航听得龇牙咧嘴，小声嘟哝：「还六中的希望呢，几百号人凑不出一个一本线。」


    「你说什么？」江志峰敏锐地看过来。


    孟乙航一个激灵：「没、没什么！」


    「有些同学啊，就是自己抱有消极心理，不晓得努力。」江志峰不满地瞪他一眼，随即又瞥见他身后的顾妄，眼睛一亮，「你们看看顾妄同学！人家数竞都到这种程度了，还是买了那么多教辅书，怀里都抱不下了。」


    有生之年，顾妄真没想到自己也能变成江志峰表扬的优秀范本。


    他有点尴尬地打断：「那什么，江老师。其实这些不是我的，都是沈九星的，我的全在书包里。」


    他掂了下背上松松垮垮的书包，里面就装了本《数竞好题集》，空空荡荡。


    江志峰：「……」


    沈九星听不下去，「闭嘴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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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他明明可以自己运，顾妄非不同意，强行要帮忙：「小哥哥，一个人吗？我能不能帮你搬点东西？」


    沈九星：「……又抽什么风？」


    谈笑间顾妄已经抢走他的教辅：「你的左肩受伤了，还没癒合呢，我帮你运。」


    于是他只好一个人两手空空地走在队伍里，特别显眼。


    一路拥堵着缓慢前进，半天才挪一点，挪着挪着，队伍彻底停住不动了。后排都踮着脚朝前看，江志峰的扩音喇叭也从鼓动演讲变成了维持秩序：「大家不要着急啊，慢慢走，不要推搡踩踏……」


    渐渐的有人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路边，开始原地唠嗑。


    「兄弟，你哪个班的？」


    「二班二班。」孟乙航跟人搭话，「今日相遇是你我有缘，以后可以一起开黑。」


    那男生也豪气，见一时半会走不了，当场分享了个八卦：「二班的啊，那离我们挺远。你还没听说吧，我们班前不久来了个转学生，结果最近犯事儿了。」


    沈九星眼神一动，立刻看过去。


    孟乙航好奇道：「犯什么事儿了？」


    男生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手脚不干净，想欺负我们班一女生！」


    「我去，女生没事吧？」


    男生：「没事，那女生早有准备，随身带着录音的东西，他没干什么就被抓住了，当场移交学校。就在刚考完期末考的那天晚上，我们班都传开了。」


    「学校怎么处理的？开除？」沈九星忍不住问。


    「没开除，听说是记大过处分，可能这种事闹大了影响不好，就给压下来了。」那男生说，「那个转学生当天晚上都快崩溃了，发疯似的一直闹。后来清醒了点又开始求饶，哭着保证他再也不会这样了，希望学校能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那他真的洗心革面了？」周围同学也跟着问道。


    「可能吧，反正他今天挺安分的，一句话都没敢说。不过我们班也没人搭理他。」


    沈九星静静听着，皱了皱眉。


    他总觉得这句保证不能作数——当年李敖来ktv找工作，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哀求，后来还是背刺。


    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诚信可言。


    过往记忆刚缠上来，忽然有一双手轻轻覆住他的耳朵。沈九星回头，看见顾妄拢在他身后，同样拧着眉：「别打听了，随他去。」


    「……嗯。」


    走到教室，顾妄替他收好书桌，然后又流丨氓似的堵在座位边上不让他进。


    「收运费。」他拦着课桌，「这么多东西呢，可不能白搬。」


    沈九星想了想，配合道：「怎么付？」


    顾妄一笑：「你长得好看，我也不多收了，就亲一下吧……」


    话音刚落，沈九星偏头在他耳垂上亲了一口。


    「我去？」顾妄自己都吓了一跳，本来只是想口头占点便宜，想不到沈九星还真敢上。他立刻捂着耳朵四下张望，好在周围人都顾自忙碌着，没人关注到这边。


    他又摸了摸耳垂，压低声音道：「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妄哥，下次撩我之前先想想清楚。」沈九星说。


    柯小妍正准备发期末考卷，路过听见这句『想想清楚』，差点没敢过来：「你们吵架啦？」


    「没有，怎么可能吵架。」顾妄恢復正常音量，「哪门的？给我吧。」


    「数学。」


    卷面分数由高到低排列，第一张就是顾妄的满分卷。前排的人听说成绩出来了，纷纷涌到后排：「发了？怎么这么快？」


    「语文也出来了！」


    「我去，大限已至……」


    几个人抱头假哭，哭完又虔诚地沖沈九星合掌：「沈哥保佑我！」


    「用您年级第一的威力保佑我！」


    「不用多高的分，及格就行！」


    「不用及格，到沈哥的一半分数就行！」


    「……」沈九星欲言又止，很想告诉他们拜的人有点问题，尤其是最后那位兄弟，这种愿望是很危险的。


    「搞什么搞什么。」顾妄打岔，「要拜怎么不拜我？」


    孟乙航提醒他：「妄哥，您只能保数学一门，别的科……有点危险。」


    这种情况下，还是均衡发展的学霸比较好使。


    另一边，捏着试卷的柯小妍却有些犹豫。


    她刚登了分，发现沈九星的成绩只能说在年级中游，和他以前的实力差距甚远。而且不止这次，上次月考沈九星的成绩更加不理想，但当时恰好他贫血住院，顾妄解释说是他身体原因，大家也没有怀疑。


    可现在……难道还是这样？


    有同样担忧的并不止柯小妍一个。


    汪婷佳抽空把顾妄叫到走廊，仔细询问了沈九星的近况：「他平时学习生活都正常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顾妄忙否认：「没有没有，老师您放心。」


    「可他这成绩……」汪婷佳半信半疑。


    顾妄抿了抿唇，又想到刚才沈九星拿到试卷的神色，明显还是为考试困扰着。


    其实作为初一辍学的人，沈九星已经补得很快了。但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就是不够好，他自己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算了，之后我再找他当面细聊。」汪婷佳暂时搁置这个话题，转而道，「你自己要好好准备数竞，既然之前在z省能考到第一，学校也就不给你安排别的教练了，按自己的节奏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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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末就是省级联考了，是后面全国联赛的入场券，你不要掉以轻心……」


    顾妄心里盘算着沈九星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汪婷佳又说：「要是真的能拿到国家奖牌，那好的大学就随你挑了，高考成绩只要过得去就行。这可比裸考上q大b大要容易得多，所以千万要走好这条路。」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灵光一现，顾妄勐地抬眼。


    「对啊。」他喃喃道，「要是能走别的路，高考成绩只要过得去就行。」


    汪婷佳不明所以地附和：「那当然。上好学校的方法有很多，高考、竞赛、艺考、高校自主招生，都是可行的……」


    艺考。


    顾妄的心脏怦怦狂跳起来，立刻告别汪婷佳，到角落里拿起手机发消息。


    【顾妄：哥，能不能想办法联繫一个声乐艺考的老师？考吉他。】


    【顾让：？】


    【顾让：谁要艺考？你？】


    【顾妄：怎么可能，我是想让沈九星试试看。】


    隔了一会儿，顾让的消息回过来。


    【顾让：有是有，我认识本市一个很不错的吉他老师，联络了下，她说可以带学生。】


    【顾让：但你确定这可行吗？离全省第一次艺考只剩两三个月了，要在这期间把成绩练出来，去跟其他一直在准备艺考的人比，难度非常非常高。】


    顾妄也渐渐冷静下来。


    确实，这并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虽然他觉得沈九星有这个实力，但并没有把握。如果失败了，反而还会耽误准备高考的时间，得不偿失。


    回到班里，沈九星还趴在桌上订正试卷，眉心紧锁，看起来颇不耐烦。


    顾妄在他身边坐下，试探道：「你听说过艺考吗？」


    「没听过。」沈九星摇头。


    什么艺考竞赛，上辈子他哪里有空去管这些。


    顾妄详细给他解释了艺考机制，最后道：「如果能通过艺考，就算高考成绩不行，也可以进一些很好的音乐学院。」


    听着听着，沈九星浅棕色的眼眸逐渐燃起了光。


    「我想跟这位老师见一面。」他极力稳住声音，但唿吸频率还是不自觉加快，「如果她觉得有希望，我要试试。」


    顾妄对上他的视线，明白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当天下午，他们找了个藉口提前从学校请假回家，收拾好房间，沈九星抱着吉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等。


    顾妄握着他的手，同样紧张：「没问题的。」


    沈九星嗯了声，低头轻轻试音。


    家门被敲响，顾妄忙把这位女老师迎进来。沈九星整整衣服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开口喊人，忽然愣住了。


    「傻看着我干什么？」女人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开口，心直口快地怼了出来，嗓门又大又豪爽，「我教吉他的，姓徐，喊我徐姨就行了。你叫啥名儿？」


    女人四五十岁的年纪，气质成熟中带点泼辣。


    沈九星全身的血液似乎凝固着不再流动，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默念：我知道。


    ktv老闆娘，徐姨。


    第58章


    老闆娘进了屋, 第一步就是夺过沈九星手里的吉他，搁到沙发上。


    「放下吉他，我不用听你弹得怎么样。不到三个月就考试了, 今天才联繫我，这样没规划的学生十个里九个我都不收。」


    她反手从包里抽出一张a4纸, 「先把这套题做了，做的不好就洗洗睡吧。」


    顾妄凑过去看，纸上画着好几道五线谱, 小标题分别是什么单音、音程、和弦、节奏……看不懂的名词。


    老闆娘已经打开录音, 音符间断地从里面传出来，然后再是几段旋律。播得很快，每段中间只有几秒间隔。


    顾妄大气不敢喘，只看着沈九星低头答题, 黑色笔尖在白纸上跃动, 迅速而沉稳。


    录音播放完毕，沈九星把试卷递迴到老闆娘手上。


    女人上下打量他一眼，随后低头一目十行地扫下来。


    看到最后, 眉梢闪过一抹满意之色，再抬头时目光变得认真。


    「坐下吧。」她自己率先坐到沙发上, 抬手示意沈九星可以拿起吉他了, 「弹首曲子给我看看。」


    沈九星毫不推脱, 熟练地抱起吉他, 指节拨动琴弦，脚尖轻点着地面。


    他选了首朝气激昂的曲子, 和弦难度高, 中间还有一长串变奏，最后又以有力的颤音收尾, 将情绪推到高潮。


    老闆娘听到一半就靠到沙发上，两眼放光，频频点头。


    等到一曲弹完，她直接道：「改编了？」


    「嗯。」沈九星说，「变奏是我自己加的。」


    「加的非常好！」老闆娘不吝赞扬，「对曲子理解很到位，情绪把控和乐感都相当优秀，完全改出了精髓。自己有没有写过歌？」


    沈九星对上顾妄的视线，轻触一下又移开：「写过。」


    老闆娘当即拍板道：「可以，这个徒弟我收了！」


    没想到这么顺利，顾妄瞬间长舒一口气。


    沈九星倒是显得淡定，把吉他收起来，用擦琴布仔细擦干净。


    老闆娘越看越满意。


    「不错，弹过的吉他会有汗液和指纹，爱琴的人都会好好爱护。」


    「我知道。」沈九星笑了声。


    老闆娘又道：「既然决定收你，我肯定会尽心尽力地带。但你也得记住了，时间很紧张，你得自己好好练，每天少说要练够八小时，白天有空就在学校练，没空就晚上回家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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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点头。


    「艺考分两个部分，小三门里面乐理可以靠突击，视唱每天练十几分钟也能提升，最难最重头的就是你刚才做的那套题——练耳。因为练耳真得靠天赋，有的人怎么练都不行，有的人很快就能做对，没办法的事，好在你属于后者。」


    「另一部分是乐器，你用民谣吉他，想出彩很难。但还是一样的话，你的天赋足够了，剩下就是努力练技巧和熟练度，把短板提上来，明白没？」


    徐姨语速飞快，像机关枪似的往外打。顾妄跟着看向沈九星，有点担心老师讲话太直，沈九星那点儿脾气收不住。


    但出乎意料的，沈九星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每一个字都认真听着，还会点头回应。


    ——因为太久远，太熟悉也太陌生了。


    这样的唠叨，他有好几年都没能再听到过。


    沈九星垂着眼，听见老闆娘叮嘱完一通，最后摆摆手，豪气万丈道：「行了徒儿，叫我一声吧。」


    「老……」沈九星条件反射地想叫『老闆娘』，半路剎住车，「徐姨。」


    老闆娘差点咬到舌头：「老徐姨？？！」


    「不是。」沈九星忍俊不禁，「徐姨。」


    *


    次日上午，校园内。


    期末考的氛围还没有散去，这几天班里讨论最多的话题仍然是『成绩』『高三』。语文课，汪婷佳在台上讲评试卷，底下打游戏的都变少了。


    更多同学攥着红笔唰唰订正，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黑板。


    顾妄也握着笔，不过没有在订正试卷——他的语文卷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订正好的。他把课表抄在纸上，依次计算时间。


    「每天五点放学，不上晚自习，吃完饭到家六点，能练四个小时。」


    「五个小时。」沈九星纠正他。


    顾妄皱眉，划掉写下的数字，但还有点犹豫：「会不会太累了？」


    「没事。」


    「那回家五个小时，白天还差仨小时。」顾妄说，「午休一小时，最后一节自习或者体锻课四十五分钟……还是不够，得翘课。」


    沈九星心里也有预期。


    毕竟要准备艺考，他不可能有时间每天完成作业，到时候交不上去也只能向老师解释清楚。


    但是……


    「原着沈九星的成绩那么好，突然放弃高考走艺考路线，老师们未必会批准。」沈九星说。


    话音刚落，汪婷佳就把他叫了起来：「沈九星，讲讲第十八题的思路吧。」


    近期他成绩退步，汪婷佳还一直放在心上。


    沈九星边讲边思忖，其实主要问题就出在汪婷佳和江志峰。一个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一个他不知道开口之后会被骂成什么样。


    顾妄显然也和他是同样的想法。


    「汪姐那边还好一些，她这么善解人意，应该会尊重你的兴趣和选择。」顾妄说，「就是峰爷……」


    沈九星回答完坐下来，道：「算了吧，大不了就让他骂一会儿出出气。」


    「那怎么行？」顾妄立刻拒绝，想了想道，「没事儿，我帮你去说。」


    下课后，顾妄跟着汪婷佳回到高三年级组办公室。


    「怎么了顾妄？」汪婷佳有点意外，又不太敢相信，「来问问题吗？刚才上课有哪里没听懂？」


    不应该吧？这人落下的语文哪里能具体到题目啊。


    果然顾妄否认了这个猜想，单手插兜，表情懒散到欠揍，「其实是这样。最近我做了个决定，我不想搞数竞了。」


    一屋子的老师：？？？


    江志峰反应最为激烈，差点没摔了茶杯：「你……你说什么？你认真的？」


    顾妄：「认真的张老师，我觉得考试没什么意思。」


    江志峰头顶冒烟：「我姓江！！！」


    他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砸，几个老师迅速关上办公室的门，在顾妄身边围成一圈，严阵以待。


    「跟老师们说说，最近碰到什么困难了？」


    「数竞遇到瓶颈了？是压力太大，还是对学校不满意？」


    开玩笑，这种冲击名校的好苗子，六中往下数十届都不可能再遇上一颗。要是没培养好，他们不如提头去见已故的老校长！


    江志峰在这边急得上火，顾妄却认真扮演一个生活不如意的中二少年，无论这群老师怎么劝，始终摇头不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徐晴实在按不住脾气，一拍桌子，「你倒是给句话啊！」


    汪婷佳也拉着他：「有什么尽管告诉老师，只要我们能做都会去做的。」


    等了半天，顾妄慢悠悠开口：「其实是我突然发现，我和我的同桌志同道合，都对音乐很感兴趣。」


    「我希望能成为一个艺术生，自己组建乐队，勇敢追求梦想。」


    众老师：「……」


    汪婷佳不由得回想起顾妄在春游大巴上唱的歌。


    那场景时隔许久还歷歷在目，她思绪瞬间被带跑：「你去当艺术生？」


    当艺考的评委老师都聋了吗？


    顾妄：「我怎么了，我唱歌没什么问题吧，同桌听了都说好……」


    「别扯了！」徐晴忍无可忍，「也就你同桌把你当宝贝，还愿意编瞎话安慰你！我们听了都快晕过去了！」


    这话听得顾妄浑身舒坦，没憋住乐了一声，连忙单手握拳抵在唇角，清了清嗓子，重新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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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勉强而沉痛地道：「音乐是我们的梦想……如果你们一定要反对，那就让我同桌替我前行吧。」


    「沈九星？」江志峰果然拍案而起，「不行不行，他成绩这么好，折腾什么艺考！」


    顾妄：「您不同意？」


    「不同意！」


    「那就我去。」顾妄从善如流，摆出小无赖的面孔，「反正我俩得去一个，您看着挑挑吧。」


    「……」


    十分钟后，沈九星被叫进办公室。


    「我给你开每天四节课的假条，想练什么直接去乐器房练。」江志峰把一摞请假单塞他手里，脸色铁青，「给我盯紧你同桌，让他好好搞数竞！」


    顾妄还贴墙站着，一脸的『我心都要碎了我不服气啊我要追求梦想』……


    「行了。」沈九星把他拖出办公室，又有点想笑，「你不去考电影学院，真是电影界的惨重损失。」


    「我也觉得。」顾妄相当自信。


    他们走到走廊尽头，趁四周没人，沈九星揪着衣领亲在顾妄侧脸。


    「谢了。」他轻声说。


    「别跟我客气。」顾妄直接低头亲回去，好几秒才恋恋不捨地分开，「你放心学，别的都交给我。」


    然而十几天后，顾妄彻底后悔了。


    艺考实在太辛苦，沈九星几乎压榨了全部的时间精力，无时无刻不在练吉他。


    家里的那个小影音室被改造成了乐器房，他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里面，一练就是好几个小时，比老师要求得还多。他要不停重复那些枯燥的爬格子、音阶、和弦，出来的时候双手都在发抖。


    每天都严重缺觉，沈九星困得眼睛眯成一道缝，浓密的睫毛垂落下来。


    手指原先白皙光滑，现在指腹在琴弦上按得通红，起了一层薄薄的茧。


    他睏倦地爬上床，被顾妄抱住了，脑子里想的却还是晚上新学的指法。指节虚空滑动，模拟有吉他的样子扫弦。


    刚动了两下，掌心被人托住，下一秒食指传来温热潮湿的触感。


    顾妄含着他的指尖轻轻咬了咬，满眼心疼。


    他低声含混道：「别练了……陪陪我呗。」


    第59章


    唿出的热气洒在手背, 指腹被牙尖抵着轻轻摩擦，有点痒，带着一点钝钝的疼。


    沈九星下意识蜷起手：「你属狗的？」


    「属牛。」


    顾妄松开两排牙齿, 在他指尖落下一个吻，视线直勾勾盯着他, 「你不是问过了吗？」


    沈九星没说话，顾妄的唇就顺着他的手指到手背到前臂，一路这么吻上来。


    亲到肩头他移开唇, 掌心覆在那一道道伤疤上, 传来火热的温度。


    沈九星喉结轻动，半晌道：「累。」


    「你歇着就好。」


    顾妄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往上扯了扯薄被，将人整个包裹在怀里。右手掩在被子下面, 逐渐往下滑, 只露出若隐若现的骨节。


    「……」


    二十分钟后，沈九星倚在床头，脆弱的脖颈微微扬起, 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喘了几口气，薄被不知何时已经滑落下去, 被角攥得皱起几道, 热烘烘地堆在旁边。


    卧室门打开一小道缝隙, 一百和五十前后脚跳上床, 在他们中间踩来踩去，似乎对他们做了什么很好奇。


    「乱晃什么？」顾妄发出嘲笑, 「两个嘎过的傢伙。」


    沈九星摸了把五十的猫头, 又迅速被顾妄牵住手，捏在自己手里一下一下地按摩。


    沈九星看得好笑：「也没那么金贵吧。」


    顾妄很执着, 把他十根手指来回按了一通，最后低声询问：「明天能不能休息一天？」


    「不行，明天徐姨要听我阶段考。」


    「那就早上考。」顾妄立刻道，「考完休息，正好六中搞那个跳蚤市场义卖活动，我们一起去逛逛，然后晚上早点上床，好好睡一觉。」


    沈九星挑眉，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明天就是活动了？」


    这个跳蚤市场是六中的老传统，一年一度，在操场举行。届时每个班都会搭一个红帐篷，可以卖同学们捐出来的杂物，或者是卖小吃、做游戏等等，全部的收入都会作为善款捐到福利院。


    为了捆住这帮不良少年的心，六中暑假也补课，假期很少，高三生更是趋近于零。难得有活动又能做善事，又能在操场逛街聊天，深受广大学生欢迎。


    「一起去吧，高三是最后一次活动了，多宝贵的回忆。」顾妄说。


    次日下午，教室里果然热闹非凡。


    于诚特意订做了个巨大的易拉宝，铺开来能占据大半个讲台，上面用花里胡哨的艺术字写着：二班二班，非同一般！


    赵可盈看到的第一眼就吐槽：「好丑。」


    「一定要搬过去吗？」柯小妍说话比较委婉，「帐篷旁边会不会没地方放。」


    赵可盈又说：「真的丑。」


    男生那边意见存在分歧，主要是包括孟乙航等人在内的主创团队非常维护它：「哪里丑了？简直非常酷炫！」


    「就是就是，往咱班帐篷前面一搭，回头率百分百！」


    「想什么呢……」有女生忍不住说，「比起这东西，还不如让妄哥沈哥站在摊子后面，效果更好一点。」


    于诚一开始还不愿意接受现实，后来从楼上搬到楼下的工夫，易拉宝收穫了无数嘲笑，甚至被隔壁班慰问「你们班没东西卖吗，这玩意也拿来凑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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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好含泪放弃，转而寻求顾妄和沈九星的帮助。


    「咱班的摊子真的很好管。」他像早餐店里揽客的大妈，一样样商品拿起来介绍，「主要就是推销，这些是五元区，这些是十元区，剩下的按原价六折卖。消费满20可以抽奖，满50可以套圈十次。」


    「不用戴什么玩偶头套吧？」顾妄不太放心。


    「不用不用。」于诚心说要什么头套啊，不就需要你俩的脸吗。


    沈九星倒是没多犹豫，直接走到帐篷底下，挂上「高三二班」的绶带当老闆。


    他的卖货方式和顾妄天差地别，顾妄大老远看见一个同学经过，都要热情地一路迎上去，手里随便抓个什么图书或者摆件，「同学你看看这个，我觉得它特别符合您的气质，简直是量身定制，不买实在是可惜了。」


    沈九星就简单得多。


    他就站在原地，一直等到对方开口问价：「这个怎么卖？」


    「十块钱。」


    「都是同学，能不能打点折？」


    「不能。」


    「……」


    最后还真就没人砍价了，每样都是原价买走，还卖得不少。


    两张校草级别的脸，一冷一热，配合起来效果竟然出奇的好。等于诚他们逛完一圈回来，二班的摊子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走近了，孟乙航手里还被顾妄塞了个小电风扇：「我觉得这个风扇特别附和你的气质。」


    「自己人也坑啊？」孟乙航难以置信。


    「哪里是坑？」顾妄语气笃定，相当有可信度，「你看看它多么风流倜傥，你这样的帅哥就缺一个粉色小风扇，等冬天吹起来特别引人注目。」


    孟乙航：「……真的？」


    他开始动摇，拿着风扇半信半疑挪到沈九星身边，对方噼头盖脸就是一句：「二十八，不打折。」


    「……」


    交接班，沈九星清点好收款，交给于诚做下一波摊主。


    操场上熙熙攘攘，几步就有一顶红帐篷。顾妄和沈九星并肩走着，偶尔凑过去看看，翻拣几下又离开，人太多就直接跳过，换下一个。


    他们走了大半圈什么也没买，顾妄忍不住问：「没看到喜欢的？」


    「嗯。」沈九星说，「我没什么兴趣。」


    顾妄失笑：「那我们在这儿逛什么……」


    「陪你走走。」沈九星眼里染上笑意，「不是你说的吗，想轧操场。」


    顾妄愣了半天，隐约才想起来，他好像是说过这话。


    前面那顶帐篷围了好几圈人，堵得水泄不通，时不时还爆发出一阵叫喊。他们原本想直接绕过去，却被葛昊的声音叫住：「哎！九星要不要来玩玩！」


    「你们班的摊子？」


    「对呀，可热闹了！」


    顾妄拉着沈九星过去：「走，去看看。」


    挤进人群里，就见包围圈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对面对坐着俩男生在掰手腕，旁边立着一块小黑板：挑战体育生，有种你就来！


    「……什么玩意。」沈九星嘴角抽了抽。


    葛昊给他解释：「左边那个是我们班体育生，力气特别大，交十块钱可以跟他挑战，要是掰赢了他，就可以随便挑一个奖品，或者拿走50块钱。」


    沈九星看向奖品区，葛昊他们班里显然对体育生非常自信，选的奖品都价格不菲，有几块精美的小装饰品金光闪闪、格外诱人。


    刚收回视线，转头就见顾妄挤到摊子前面，交了十块钱。


    旁边好几个女生看见了，纷纷捂着嘴惊唿，脸都红了，还小声地对他说『加油』，看起来恨不得问他要签名合影。


    啧。


    沈九星快步走过去，拎住他的衣领：「你要比？」


    「啊，对啊。」顾妄还带着笑容，指了指里面，「等这个人结束就是我了。」


    沈九星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突然抓住他的左手腕，褪下那只坠着星星的绳圈，换到右手上。


    「几个意思？」顾妄低头看他操作。


    沈九星余光瞥见那几个女生还望着这边，刻意放慢了套绳圈的速度，套好后又拍拍他的手背，「给这只手一点好运气。」


    「我哪需要这个。」顾妄勾起唇角，又压低嗓音小声说，「等着看你男朋友多厉害。」


    前一个挑战者手腕被压在桌面上，裁判吹哨宣告失败，人群发出一阵「啊——」的惋惜声。他们班的负责人看着名单道：「高三二班，顾妄。」


    顾妄进去坐下。


    对面那体育生已经变成一个无情的掰手腕机器，摆好姿势，活动了下筋骨，抬手和他交握。


    顾妄觉得这兄弟有点严肃，忍不住跟他开个玩笑：「通融一下？我对象在边上看着呢。」


    男生直接用力，猝不及防的，一下把顾妄的手压下去几厘米。


    「谁跟你通融。」他咬着牙说。


    「……草。」


    顾妄立刻认真起来，肩胛绷紧，下颌线条更加分明凌厉。短短几秒他掰回落下的距离，唇角挑起，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我还真得赢，不好意思了。」


    男生黑壮的手臂开始大幅颤抖，胳膊肘在桌面上戳得发白，右手不受控制地被顾妄压过去，他紧紧咬牙，不由自主地想用左手拉住桌面辅助施力。


    眼尖的同学立刻指出：「哎！别作弊啊！」


    「倒了，倒了，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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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的手越来越低，被顾妄死死按着，最后放倒在桌面上。


    「赢了！！！」同学们欢唿起来。


    「你比了这么多场，肌肉疲劳，我胜之不武。」顾妄站起身，还不忘谦虚地安慰对方，「下次咱们再比过。」


    「恭喜恭喜，你想要礼物还是奖品？」负责人说。


    顾妄毫不犹豫：「奖品。」


    负责人：「哦，那你再挑挑？还是你已经有想要的了？」


    「已经有了。」顾妄径直走到奖品区，一桌子东西花花绿绿，他想也不想地拿起其中一个。


    沈九星没看清他拿的什么，直到顾妄走近身边，轻轻捏起他胸口的校服，另一只手小心地为他佩戴上。


    ——一只金色的吉他型胸针。


    「我一眼就看见了。」顾妄笑着说，「多配你啊，吉他艺考一定会顺顺利利。」


    沈九星低头端详片刻，挑起眉梢。


    顾妄：「喜欢吗？」


    「你说呢。」


    沈九星摸了摸胸针，凑近顾妄低声开口，「很喜欢，谢谢男朋友。」


    他们挨得很近，几乎和周围的世界分割开来。


    而在班级摊子不远处，李敖一个人站着，注视着他们亲密愉快的身影，咬牙切齿。


    身边的人同样也在议论：「刚才那个赢的男生就是顾妄，那个数竞大佬，前不久刚考了z省第一！」


    「我去，这么牛逼的人竟然和我一个学校？」


    「对啊！还有他身边那个，沈九星，之前成绩是年级第一的，听说现在跑去艺考了，好像是因为兴趣吧？反正他俩都很强，以后肯定能上名校。」


    「太厉害了吧，还这么帅……」


    李敖脸上的肌肉都抖动起来，神色狰狞而阴暗。他忍了又忍，还是走过去问道：「沈九星怎么就能进名校了？」


    「不然呢？」


    那女生也是他们班的人，知道李敖骚扰的恶行，撇了撇嘴，「难不成进名校的是你吗，嗤。」


    「……」


    仇恨和怨念漫上来，烧透了李敖的心脏。


    他不再说话，沉默地望向那边。


    凭什么、凭什么沈九星能爬起来，走向新的生活；而他只能被人排挤，处处不如意。


    李敖愤恨地想，他永远不会让沈九星如愿以偿。


    ……


    几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第60章


    九月末, 正是各项通知和流言满天飞的时候。


    艺考安排确定得比较早，就在九月二十八日，想报哪所学校就去哪里参加考试。但竞赛通知却拖着迟迟不发布, 听说是上面政策有变动，一天一个消息, 直到艺考前几天才有准确一点的说法。


    班群也很上心，每天都要相互交流几句，彼此分享情报——


    【今天我路过办公室, 听见峰爷说时间定了, 二十八到二十九号，两天】


    【又定了？前几天不是还说定在二十五号吗？】


    【这次到底准不准啊……】


    讨论得正激烈，学委柯小妍突然插话进来，一锤定音。


    【柯小妍：准的准的, 我看见徐晴老师刚转发了朋友圈, 这就是竞赛官方通知！】


    她紧接着甩过来一张截图，图上的通知蓝底白字红印，配文：瞧不起六中的都等着吧哈哈哈哈哈！！！[叉腰狂笑]


    「……」


    还真是……很符合晴爷风范。


    过了几个小时, 越来越多老师都转发了这条通知。毕竟以前『竞赛』这俩字都和六中没关系，难得现在能参与讨论, 大家莫名与有荣焉。


    热火朝天的氛围下, 当事人迟迟没有现身。


    顾妄正在晓露巷那间破旧的老房子里。


    家里摆了张新桌子, 还专门配了个檯灯, 他和爷爷日常就对坐在桌前写题。屋里安静得像自习室，只有鼻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爷爷偶尔的几声咳嗽, 埋头写一个小时再讨论几句, 往往能有新的收穫和思路。


    那本厚厚的《数竞好题集》，如今已经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 显得更加厚实。


    他解完一道压轴大题，放下笔摸出手机，才发现自己被几十条消息轮流轰炸。


    页面置顶也有一个红点。


    【沈九星：时间撞了】


    撞了？什么意思？


    顾妄心里咯噔一声，立刻点开通知细看。


    数竞和艺考同一天开始，甚至都是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地点倒是就在本市，但为了确保考生适应环境，还是建议提前两天抵达周围酒店做准备，江志峰也留了个言，让他记得收拾行李，他们二十六号就出发去考场。


    【沈九星：我和徐姨二十七号坐车去b省】


    【沈九星：那我订票了】


    之前顾妄还想亲自陪他过去，就拖着没订，现在倒是明确两张就够了。


    顾妄皱眉，啧了一声。


    「拿着手机干嘛呢，打游戏？」爷爷有点不满。


    「没。」顾妄暂时放下时间的事，把页面举给他看，「跟您孙子聊天呢。」


    「九星？！」


    爷爷眼睛唰地亮了，抢过手机笨拙地想要点开语音，「这孩子天天忙得不着家，自从考那个什么艺考哦，连一面都见不上……」


    「我帮您打开视频，您跟他说。」


    画面接通，沈九星穿着白色t恤，抱着个吉他，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


    看到对方的第一眼顾妄心就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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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暗骂主办方真不懂事，竞赛和艺考怎么能安排在同一天呢，万一有孩子又考竞赛又有艺术特长，那不是埋没人家了吗？


    沈九星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场重要考试，他说什么也不想错过。


    爷爷也没想到还能透过小小的手机看到活的沈九星，激动地一阵呛咳，瞪着眼睛：「哎哟这孩子，是不是瘦了？准备考试累坏了吧？……老婆子快来，九星的电话！」


    「哪儿呢……」奶奶也急匆匆从屋里跑出来。


    沈九星凑近话筒，尽量用他们能听清的音量温声说：「我在准备考试，过些日子就来看你们。」


    顾妄让他们聊了一会儿，把镜头转过来叮嘱道：「车票订好之后，把信息发我。」


    「行。」沈九星说。


    他们一对视，就挪不开目光了。


    这段时间各自忙着备考，聚少离多，到家时都又困又累，见面和相处的时间大幅缩减。沈九星盯着顾妄看了很久，摸了摸下巴示意他：「长鬍子了。」


    顾妄抬手一碰，才发现真的冒出些许胡茬，糙糙硬硬的。


    「回头再刮。」他低声说，「怎么办？不能送你去考场了。」


    说不想那是假的。


    沈九星没什么表情，轻抿起嘴唇，语气故作轻松：「你又不能发挥作用，去了还浪费车票钱。」


    顾妄笑了一声：「要是能替，我肯定替你考。」


    沈九星：「……那还是省省吧。」


    挂了电话，徐姨坐在旁边，敏锐地察觉他整个人有点低迷。


    「想啥呢？」


    「没有。」沈九星摇头。


    徐姨还以为他在担心考试，嗑开一粒瓜子丢进嘴里，心态无比轻松：「别担心啊，我一向看人很准的——你这水平，过个艺考绰绰有余！」


    沈九星嘴角抽了抽：「半场开香槟？」


    「什么香槟不香槟的。」徐姨摆手，「你们文化人讲话我听不懂，考完倒是可以去喝点啤酒，老娘请客。」


    越说越离谱了。


    沈九星又不由得想笑，也确实隐隐期待起考完的那一天。


    二十七号上午，他们收拾好行李，准时登上高铁。


    俩人都买的靠窗座，一前一后。阳光洒在站台，透过玻璃窗也是暖洋洋的，偶尔反射出几道亮光。


    沈九星运气不错，身边的座位目前还空着没人，十分清净。


    他塞着耳机循环考试曲目，低头翻阅班群消息——于诚带领全班给他刷起了队形。


    【于诚：沈哥加油！】


    【孟乙航：沈哥加油！】


    【赵可盈：沈哥加油！！】


    沈九星从上往下一条条看过来，勾起唇角，逐一回復，又想到顾妄没有发消息，不知道现在在干嘛。


    广播提示音循环播放着「列车即将启动」，列车员也来回忙碌着。沈九星靠在椅背上，忽然感觉有人碰了下他的肩膀。


    他抬起头，迎面对上顾妄带着笑的脸。


    「你……」沈九星彻底愣住。


    顾妄把他的小行李箱搬到行李架上，然后在沈九星身边那个空位坐下：「我陪你去b省。」


    「……」沈九星说，「这是你买的座？」


    「对啊，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差点没赶上。」


    顾妄一路跑过来，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顺着侧脸滑落，背后的衣服也被汗水湿透，「我跟峰爷说我不需要提前适应，等把你送到b省，我再原路返回直接去考场，刚好来得及。」


    沈九星算了下时间，等他回到考场，已经是二十八号当天早上六点了。


    「不行，这样太赶。」他想推着顾妄站起来，「你现在回去……」


    话没说完，列车已经缓缓启动。


    顾妄单手护着他，防止他被惯性带倒：「别激动别激动，我都计划好了，没问题的。来之前咱班还给你录了个视频，想不想看？」


    他摸出手机，连上沈九星的耳机。


    屏幕上最先出现的人是孟乙航，背景在操场，阳光下他那张圆脸被晒得红彤彤的，跟镜头贴得很近，扯着嗓子喊：「沈哥！你弹吉他这么好听，肯定没问题的！！」


    「加油考试！打响二班高考第一枪！」


    「我们相信你，等你和妄哥的好消息！」


    「你是咱们的骄傲！！」


    镜头一个个移过去，班里男生女生的脸依次出现，都挤在操场上给他送祝福。后面甚至还找来了葛昊，也给他留言打气。


    最后视频画面转到顾妄。


    这傻子明明跟他一起来的，就坐在他身边，但之前不知道能不能成行，还是给他录了一段。


    顾妄拿着手机往边上走，孟以航喊他吃饭，他手一抖画面就偏了。摄像头拍着他的脖子，喉结上下运动，一会儿又拍水泥地，乱七八糟没个规律。


    视频里传出顾妄的声音：「等会儿，我还没录呢！」


    「你就再这儿录呗！」


    「不行不行。」


    又吵吵嚷嚷一阵，其他同学的声音逐渐远去，听不见了。镜头依旧晃动，场景转变，从操场变到室内教学楼，一连跑上好多层楼梯。


    过了许久，画面终于又转回到顾妄脸上。


    他站在从教室通向顶楼那个人迹罕至的楼道口，朝远处看了几眼确认没人跟过来，然后对着镜头叫了声「沈九星」。


    叫完这一声他就不说话了，漫长的沉默，只剩下仿佛贴在耳畔的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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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妄跟着沈九星一起看，自己都觉得太傻逼，想说要不别看了，一抬头却见沈九星盯着屏幕目光专注，发梢柔和。


    视频里顾妄憋了半天，最后特别认真、特别笃定地说：「我爱你。」


    紧接着补了一句：「就算艺考失败，我也依然爱你。」


    「……」


    沈九星放下手机：「讲话真好听。」


    顾妄也感觉这话说得不太吉利，但主要是：「我一想到你会在屏幕对面看我，就光顾着想你，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沈九星说，「闭嘴会不会？」


    顾妄挠了挠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沈九星忽然撑住座椅扶手，倾身上前。


    顾妄条件反射地搂住他的腰。


    唿吸相绕，唇齿交缠。


    亲了一会儿，等到前座睡着的徐姨动了动，似乎要醒，他们才慢慢松开。


    「这是教你怎么闭嘴。」沈九星喘息着开口，声音都显得暧昧。


    顾妄舔了舔嘴唇，依依不捨：「好像没学会，能再教一遍吗。」


    「滚。」


    沈九星骂完又顿了顿，「考完再教，你的鬍子太扎人。」


    顾妄低声笑起来。


    到了目的地，顾妄一路把沈九星送到事先定好的酒店。徐姨睡了一路，下车后神清气爽，才发觉多了个人：「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考。」顾妄用力抓着沈九星的手，不停对他说，「你别紧张啊。」


    明明是这人自己紧张。


    顾妄丝毫不担心数竞，就担心沈九星的努力没有回报，一路上离得越近就越怂，甚至还下车买了本书：「要不我跟你一起考算了。」


    沈九星看了眼书的封面：《成神之路——一天速通声乐艺考》。


    「……」沈九星真心实意道，「你还是抓紧回去吧，智商都开始下降了。」


    二十八日，数竞和艺考同步展开。


    相隔百里，两座考场学校内同样的悄无声息，无数人的命运正在书写。考场外挤满了送考的家长和老师，徐姨一身正红色旗袍，在门口翘首等了一天，终于等到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


    校门被拉开，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来，她一眼看见人群中的沈九星。


    「顺利吗？」徐姨迫不及待。


    沈九星神色带着长时间紧绷后的疲倦，笑容舒展开：「很顺利。」


    徐姨长舒一口气，拍了拍汗湿的掌心：「我就知道！」


    她拉着沈九星往外走，语气豪爽中难掩兴奋，「走走走，咱娘俩去吃顿好的……」


    沈九星先给手机开机，打开聊天框。


    【沈九星：怎么样？】


    【顾妄：刚出考场，你男朋友当然是稳得一批】


    【顾妄：你怎么样？】


    【沈九星：还行，看来你男朋友也稳得一批】


    顾妄立刻甩了个视频过来。


    他那边也在学校附近，周围夹杂着一堆背着书包的考生，甚至还能看见江志峰的背影。


    顾妄仔细注视沈九星的表情，确认对方不是在嘴硬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他剑眉轻松地挑起，故意压低声音：「好想你啊。」


    沈九星还没来得及说话，徐姨的大嗓门就插进来。


    「这家怎么样？我去，二十块钱瓜啤酒子花生全包！就这家吧？」


    顾妄那边，江志峰也停住脚步，转身催促他走快一点，赶紧吃完晚饭回去接着复习。


    沈九星忍俊不禁，把手机凑到唇边。


    「你还有一天，好好考，等你考完见。」


    第61章


    顾妄本来也打算回去再做做题, 结果看见这句话，心里又像被小猫挠过似的痒了起来。


    他们挂断视频，但还在继续发消息。


    【顾妄：等我考完见, 那见了面能干什么？】


    【沈九星：你想干什么？】


    顾妄随手撩了片街边的树叶，捏在指尖把玩, 唇角勾着不太正经的笑，单手打字。


    【顾妄：你】


    隔了一会儿，对面的消息才回过来。


    【沈九星：那你慢慢想吧。】


    顾妄低头看着消息, 忍不住笑出了声。


    今年竞赛题出得偏难, 走出考场不少同学都唉声嘆气，一路上士气低迷。江志峰在前面走着走着又不放心，不停地回头看。


    就见他们班这位一直在盯着手机傻乐，表情相当不值钱。


    「……」


    江志峰来之前反覆告诉自己, 能来参加考试已经很了不起了, 别抱太大期待。但看见顾妄这副自信又轻松的样子，他那点儿期待按下去又浮起来，连头髮丝都被风吹得蠢蠢欲动：「顾妄啊, 你跟老师说句实话——今天考得到底怎么样？」


    「我？」顾妄从手机里分神半秒，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考得相当优越, 绝对是第一名, 冉冉升起的数竞新星。」


    江志峰：「……」


    过路凄悽惨惨的数竞同学们：「……」


    江志峰在心里嘆了口气, 暗道还是算了，等成绩出来自然就知道了。


    再聊下去, 他都怕这颗新星被人打。


    沈九星那边, 嘴上否定了顾妄，其实心里也在思考见了面干点什么。毕竟之前学得太勐, 欠下的都要补回来。


    他没多少恋爱细胞，坐在回学校的车上想了一路，能想到的无非是逛逛街、看看电影，顺便带一百五去体个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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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还没等列出个详细方案，他突然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四天半，足足四天半长假！！！」


    二班教室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欢唿声此起彼伏，没进班都听得一清二楚，又心酸又好笑，「我的天，暑假都没放这么久！」


    六中高三刚刚经歷完一场月考，正好到二十八号中午考完最后一门，后面又是国庆，学校索性安排两个假期相连，从现在开始放，让同学们好好休息调整。


    「我宣布这简直就是春节！」


    于诚和孟乙航执手相望，激动地快要落下泪来，一转头，看见沈九星站在门口。


    「沈哥，你回来了！」孟乙航飞速扑过去，「考得怎么样啊？」


    其他同学也围上来，好奇又兴奋，把他从头问到了脚。


    听到他说很顺利，于诚当场拍板，「必须得狠狠庆祝一波，出去玩一趟！」


    「支持！！」


    「去哪儿玩，过不过夜？」


    「过夜，过夜才刺激。」


    他们在班里商量一通，最后凑到将近二十个人，决定跑得稍微远一点，合租个小别墅什么的住上两天。


    「这个怎么样？」赵可盈举着手机滑动屏幕，「临海双层别墅，可供8-12人居住，离沙滩不到一千米，评论区都说非常适合度假。」


    于诚弯着腰看：「可以啊……而且是一大片景区，别墅有好几套，租两套正好够住。」


    「咱们先各自回家收拾行李，然后包个车，去考场接上妄哥，直接出发，今晚就能到！」


    越说越觉得可行，赵可盈效率极高，当场下单付定金。


    付完才想起来徵求一下沈九星的意见：「沈哥，你也没问题吧？」


    沈九星被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包围着，眼前好像又晃过那个加油视频，每个人都喊得充满活力，是青春的声音。


    有种突然回到人间的恍惚。


    经歷了几个月疲惫又无望的文化课补习，然后又是两个月的吉他闭关训练，终于在这个世界走出一条适合的路，回到人间。


    他默默删掉了和顾妄的双人计划，眼里盛着笑意：「没问题。」


    「妄哥呢，要不要提前通知一声妄哥？」


    「他还在考试。」沈九星说，「不用通知，你们妄哥肯定非常惊喜。」


    难得有这样一起出游的机会，所有人都很兴奋，凑在一起没完没了地商量细节。最后一直说到买哪套沙滩玩具、过去堆什么样的沙雕，沈九星从座位上站起身。


    「沈哥去哪？」


    沈九星：「太沙雕了，有点听不下去。」


    说是这么说，心情却很好。直到推门走出教室，看清门外的人，他的笑容才慢慢凝固。


    李敖不知何时站在走廊上，背对着光，看不太清表情。


    沈九星脚步顿了两秒，很快恢復如常，准备绕过他往前走。


    「艺考很顺利？」李敖突然出声。


    没等他回答，李敖又继续感慨似的说：「真好啊……你这个人，真是在哪里都能重新活得很好。」


    沈九星在他身侧站定，偏头冷冷道：「和你没关系。」


    李敖似乎冷笑了一下，像是戴在脸上的伪装被掀开一角，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嫉妒和仇恨。


    他低声喃喃，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沈九星说：「我就不一样了，班里根本没人理会我，到哪都招人嫌。」


    沈九星收回视线，望向自己面前的路。


    「也和我没关系。」他说完，抬脚离开。


    李敖站在原地，看着对方坚定向前的背影，缓缓攥紧双拳。


    *


    顾妄走出考场的时候，一眼看见了等在校外的沈九星。


    他本来就走在人群前面，看见沈九星之后瞬间加速，几乎是从里面沖了出来：「这么好，特意来门口接我？」


    快要抱到人的时候却被伸手一推，在小半米外堪堪剎车。


    「干嘛不抱？」


    「你自己看看。」沈九星说。


    「怎么了。」顾妄转头张望，「峰爷不在啊，我想着考完就去找你，昨天特意让他提前回学校了。」


    「傻子，抬头看。」


    顾妄抬起头。


    沈九星身后停着一辆白色中巴车，十几张熟悉的面孔贴在车窗上，视线齐刷刷往下看。


    孟乙航趁着没人注意，小声跟身边的于诚嘀咕：「我就说要是沈哥不开口，妄哥绝对发现不了我们。」


    于诚：「废话，我们能和沈哥比吗！」


    顾妄直到上了车人还是懵的，没想到二人世界里突然挤进来这么多人：「兄弟们，有点突然啊。」


    李江洋从前排转头：「放心吧妄哥，你的行李沈哥都给收拾好了。」


    「出发出发，海滩度假！」


    顾妄坐在沈九星身边的座位上，那股不真实感慢慢褪去，考试结束的松弛包裹上来。


    巴士晃晃悠悠，抵达目的地已经是晚上七点。


    这块景区打造得很好，遥遥一片都是绿树和沙地，中间坐落着好几套装修精緻的房屋，有大有小，统一的洋式风格，都是专供游客暂租的。


    众人兴奋地推着行李进去，别墅打扫得一尘不染，实木地板通铺，电竞房、撞球桌等等一应俱全。


    最里侧还有扇后门，连通室外小花园。


    两层楼各有好几间卧室，于诚算了算人头：「女生住楼上，男生楼下，两个人一间房正好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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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放好东西出去走走。」赵可盈迫不及待，「晚上的沙滩最好看了。」


    顾妄把自己和沈九星的行李拎进卧室，然后就这么躺倒在床上，眼神直勾勾盯着沈九星：「你想出去走吗？」


    沈九星正在喝水，闻言拧上瓶盖，舔了舔嘴唇：「那不然呢。」


    水渍留在他唇瓣上，光莹温润。


    顾妄挺身坐起，直接把人拉到身边，声音低下去：「几天不见，你怎么又变好看了。」


    沈九星没说话，又舔了一下嘴唇。


    顾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认真地转头张望：「卧室里没有洗手间？」


    「干嘛？」


    「刮鬍子。」


    「……」


    沈九星不知道说什么，直接勾住对方的脖子，顾妄被他带得重新低头，就这么吻下来。


    指节擦过布料，贴着腰际下去。他们亲了很久，直到被敲门声打断：「妄哥沈哥！出去看看啊。」


    沈九星闷哼一声，向后退开。


    顾妄唿吸还急促着：「……要不我们回家算了。」


    「闭嘴。」沈九星敲了下他的脑袋，「去开门。」


    顾妄把门打开一道缝，于诚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连忙想走，却被沈九星叫住：「一起。」


    「哦……」于诚来回看看，莫名脸红。


    一行人走了几分钟，穿过景区抵达海边。月光下海面波光粼粼，时不时捲起银色的海浪，静谧安宁，偶尔可以看见几个游客的身影。


    几个女生踩着沙子跑过去掬水，又拿手指在沙地上写写画画。


    男生们三三两两走在后面，吹着夜风，边聊边逛。


    顾妄走到离海畔不远的位置，忽然蹲下来。沈九星凑过去，看见他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并排写下两人的名字。


    沈九星也跟着蹲下来，在两个名字中间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不错不错。」顾妄满意地拿出手机拍照，「很有纪念意义。」


    身后突然喧闹，一阵惊喜的招唿声隐隐传过来，像是孟乙航的声音：「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谁？」


    起身望去，竟然又是一群穿着六中校服的人，两拨人在海滩上迎面撞上，才发现对方也在。


    沈九星觉得其中几个有点眼熟：「好像是葛昊他们班……」


    话音未落，顾妄已经认了出来：「那不是李一婷吗？！」


    想起俩人上次在食堂的争论，沈九星嘴角微微抽搐。


    于诚正和对面聊得火热，半开玩笑道：「这也太巧了，你们班该不会剽窃我们的创意吧？」


    「怎么可能！」对方班长立即反驳，「我们可是班群里投票选出来。」


    中午他们也想组织旅游，正愁挑不好地点，有人在群里匿名提了这个地方，仔细一搜发现确实是个游玩圣地，这才敲定。


    众人都没细究，聊了几句就凑在一起走。李一婷和身边女生谈着天，不知是谁提醒她沈九星也来了，她惊讶地转头看过来。


    视线还没相触，顾妄就上前一步，挡在沈九星面前。


    「……干嘛啊。」李一婷都无语了，大大方方道，「我已经不喜欢沈九星了好吧。」


    顾妄很警惕：「那谁知道。」


    「真的真的，婷姐现在对男的丝毫不感兴趣。」其他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作证。


    李一婷：「对啊，自从那人搞骚扰，把我噁心得够呛。现在我看见男的都绕道走。」


    「还是女生好吧？谈个女朋友算了。」旁边的女同学笑着说，换来李一婷开玩笑的殴打。


    提起李敖的事，沈九星皱了皱眉：「他来了吗？」


    「没来，他在我们班基本不说话。」几个女生解释道。


    「而且干出这种事，谁会叫他一起玩。」


    李一婷也说：「前几天他还给我发消息，还跟踪了我两次，我直接说再这样我就报警，他才安分了。」


    「真是莫名其妙……」


    听着她们的闲聊，沈九星却还拧着眉，心里没由来泛起隐隐不安。


    手心被顾妄捏了捏，他抬头安慰一笑：「没事。」


    「嗯。」


    顾妄拨开他额角被风吹乱的碎发，语气轻松，「出来玩，别想这种人。」


    沈九星点了点头，却放慢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身后并没有人。


    但也许是海水漫了上来，擦去了刚才留在沙滩上的那一行字。


    第62章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


    身体有些累了, 精神却很好。他们都不想太早回去休息，又逛了一段路，恰好遇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小店。


    店铺招牌上写着『沙滩篝火』四个字, 里面就是普通的烧烤店，还有各种饮品甜点供应, 有几个游客坐着吃夜宵。店外则用木栅栏围出一大片沙滩，错落地摆着几个篝火堆，有几个正燃着火焰, 更多游客围坐在周围说说笑笑, 很是温馨。


    由于营销的就是篝火晚会，所以晚上还在营业，并且可以一直开到后半夜。


    于诚很心动：「要不进去坐坐？」


    「进！」赵可盈说，「这还是个特色项目, 必须得体验一把。」


    一下来了这么多顾客, 小店老闆乐开了花，连连招唿他们坐下，马不停蹄呈上菜单。


    「可以点普通的烧烤, 我们烤好端上来，也可以尝试一下自己用篝火烤, 很有意思的——比如这个烤棉花糖就是招牌。」老闆积极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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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怎么犹豫, 众人一致决定自己烤。


    「好嘞！」老闆笑得眼睛都眯成一道缝, 「那各位先点菜, 我去取点柴火，等下好烧得更旺一点。」


    「我们帮您一起拿吧。」顾妄说着起身, 跟孟乙航李江洋一起过去。


    柴火都噼好堆在一个专门的小房间里, 老闆推开门，却停住脚步咦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柴火比之前少了。


    「怎么了？」顾妄问。


    「啊, 没事没事。」老闆有点困惑地摇了摇头，心里惦记着外面那单大生意，他没有细究，「走，咱们多抱一点回去！」


    外面正在点菜。


    正是最能吃的年纪，牛肉串羊肉串都是几十把几十把地点，于诚毫不手软：「想吃什么自己加啊，别不好意思！再看看喝点什么？」


    几个男生回应他：「当然喝啤酒！」


    「啤酒，行，来个二十瓶。」他又问，「女生呢？」


    女生花样更多，点了各种果汁饮料，当然也有赵可盈几个人跟于诚叫板：「我们也喝酒啊。」


    于诚：「喝喝喝，给我盈姐一个人来五罐！」


    沈九星看了眼菜单，以免顾妄喝多了又撒酒疯，他直接道：「我和顾妄要汽水就行。」


    于诚一一记在纸上，沖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生肉生菜陆陆续续用铁盘端上来，绕着篝火摆了一大圈。顾妄拿了个羊肉串，又怕不熟，一直在火里烤到外面一圈都黑了，才取出来餵给沈九星：「味道怎么样？」


    十分不怎么样，都快煳了。


    沈九星勉强尝了一口，面无表情道：「……还行。」


    「我烤的好吃，还是顾行烤得好吃？」


    沈九星：「你多少也要有点自知之明。」


    顾妄笑了声，又去店里拿饮料。


    汽水已经做好了，就这么用玻璃杯盛着摆在吧檯上，老闆忙着备菜，还没来得及端过来。也许是气泡太足，汽水的颜色没那么清澈，还带着点朦胧的浑浊感。


    顾妄端起盘子，顺便又多带了几瓶啤酒，给外面正畅饮着的男生们送去。


    他回到沈九星身边坐下，夜色里沈九星的侧脸被亮光照得温和，顾妄忍不住举起玻璃杯逗他：「干杯。」


    沈九星配合地跟他碰了碰杯。


    顾妄得寸进尺：「喝交杯汽水。」


    「……又抽风？」沈九星四下看看，嘴上说他有病，实际也绕过胳膊，仰脖喝了几口。


    顾妄心满意足地放下杯子，趁没人注意亲了下沈九星的侧脸。


    「结婚第一步，今天就定下了。」他笑着说，「以后还要把剩下的补上。」


    沈九星没说话，唇角悄悄上扬。


    旁边同学们不满足于纯吃饭聊天，不知谁摸了副卡牌出来，又开始四处招唿：「桌游来不来，德国心脏病！」


    人太多，他们分成了几组，在空地上围成一圈。圈的中央摆着一小只气锤，每组不停地轮流掀开卡牌，露出不同数量的水果图案，视线全部聚焦在图案上，气氛紧张焦灼。


    也有乱玩的——每次沈九星放完牌，顾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拍他的手。


    几次罚下来，同组男生都看不下去了：「妄哥，你们数竞队是不是忘教数数了啊？」


    「失误，失误。」顾妄按着太阳穴，摆了摆手，「有点困，要不然我肯定不这样。」


    沈九星也有点困意，放下卡牌道：「我们先回去？」


    篝火堆浪漫，顾妄其实还想跟他在这里多坐一会儿，但实在是精神不济，时间也确实晚了。


    回到别墅卧室，疲惫感突然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沈九星洗漱完躺上床，有一丝意识挣扎着想：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但他没能细想，眼皮沉重，不受控制地合拢。


    「妄哥他们的菜都没吃完啊？」


    孟乙航解决了自己这盘，又蠢蠢欲动觊觎更多，「要不我替他们解决了吧。」


    有女生也觉得奇怪：「对啊，他们怎么就这么走了？」


    于诚想起出来前顾妄他们紧闭的房门，下意识以为他们是想回去过二人世界，红着脸连连摆手：「咳，别多问，那什么……妄哥今天考了一天数竞，累了也很正常。」


    「也是。」女生点了点头。


    不知又吃吃玩玩过了多久，坐在沙滩上腰都疼了，众人终于想到回程。


    李一婷率先从沙滩上站起来，望向远方，却忽然变了脸色。


    她抬起手指，抖着声音问：「……那是什么？」


    大家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只见别墅区的方向燃起兇勐大火，在夜色里火光沖天。


    *


    浓厚的烟雾从鼻腔灌进来，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唿吸都带着颗粒，干涩得生疼。


    窒息感愈来愈强烈，拉扯着逼迫身体清醒过来。沈九星艰难地撑开眼，却看不清眼前的场景，只能看见一片鲜红。


    ——是跃动的火焰！


    火苗已经包围了大半个卧室，沿着墙壁熊熊燃烧，向上吞噬到天花板，不断扩张，散发出滚滚浓烟。


    心跳骤停，来不及思考是怎么回事，沈九星勐地翻身坐起：「顾妄！」


    枕边人动了动，眉心仍然紧蹙着，意识不清地低声回应他。


    「快起来。」沈九星直接跳到地上，伸手拉起对方，不停唿唤他的名字，「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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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指攥得很紧，用力到发白，微不可察地颤抖。


    神志回笼。


    顾妄怔愣一瞬，脑内短暂缺血，耳畔一阵持续的嗡鸣，几乎不知身处何地。


    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他快速冷静下来，反握住沈九星的手：「我们逃出去。」


    沈九星望着他，无意识点了点头。


    卧室门被烧着大半，只剩下一道狭窄的缝隙。他们猫着腰依次穿过，沈九星却不再向前，双腿钉在原地。


    卧室外火势不减，而且并不局限在某个房间，四处都有散落的火源，火苗中心木柴的影子隐隐可见，显然不是意外。


    是有人蓄意纵火。


    「这里离后门近，我们从后门走。」顾妄抓着沈九星想继续跑。


    「……等等。」沈九星嘴唇发白，松开他的手，摸向大腿外侧空荡荡的裤子口袋，「我回去拿个东西。」


    顾妄视线落在他指尖，皱了皱眉。


    「马上回来。」不等对方开口，沈九星已经折返回去。


    他心如擂鼓，浑身像被火烤得滚烫，行动却坚定而敏捷，很快就从卧室重新钻出来。


    顾妄不在原地，旁边的洗手间传来哗哗水流声，他拿着毛巾站在水池边。看见沈九星，他立刻出来，把其中一块塞进他手里，声音沉稳：「捂住口鼻。」


    毛巾很湿，按住后那股窒息感终于得以缓解。


    冰凉的水流顺着留到指缝，像是一路浸泡到心脏，让沈九星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他们在浓烟和火舌之中摸索前进，不断有燃烧的东西从头顶坠落，顾妄紧紧牵着沈九星的手，弓身前行，直到后门几米之外停下来——


    这里燃着熊熊烈火，根本就没有出口！


    顾妄没有一丝犹豫：「去前门！」


    沈九星沉默地跟上。


    他眼里已经看不见火光，只剩下顾妄挡在他面前的、坚毅的身影。


    不知道跑了多久，火势似有减小，通往前门的路越来越开阔，他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直到转过最后一个弯，顾妄猝然剎住脚步。


    一大堆木柴挡在门前，李敖举着火把站在旁边，火光闪动着映出他狰狞的面容。


    「……你疯了。」顾妄低声道。


    「我可没疯。」李敖胸膛上下起伏，嘴角露出仇恨的微笑，「我早就提醒过你了，你们早晚会有报应，要怪就怪沈九星吧。」


    顾妄一把拦在沈九星身前，扑上去想要控制住李敖，却已经晚了一步，李敖扬手抛起火把。


    他早就不想活了，这个世界对沈九星这么好，却让他过得一团乱麻，他嫉妒得快要发疯。


    这全部都是沈九星的错！


    所以他策划好了全部，制定出游计划，自己悄悄跟来这里，躲在烧烤店里给他们的汽水下安眠药，最后纵火！


    李敖声嘶力竭地吶喊：「我死了，你们谁也别想好好活着！！」


    大火瞬间燃起。


    火舌吞没了李敖的身影，也彻底堵死前门，流动着向四周铺展，张牙舞爪地朝二人涌来。


    顾妄立刻返身，按着沈九星转了个方向，抱紧他没让他看眼前的场景。


    「别听他的。」


    沈九星在他耳畔轻声开口，「你不会有事的。」


    顾妄没接话，左手揽在沈九星身侧，不着痕迹地贴在裤腰处，一触即分。


    「再找找，还有很多窗户。」他说。


    然而李敖狡诈到了极点，没有遗漏一丝一毫，像是算准了他们每一步的行动，所有窗户都被木柴牢牢封死，火焰一路漫到脚边。


    眼眶被烧得通红。


    顾妄执拗地向前，一个个找遍一楼的窗户，最后绕回楼梯口：「我记得楼上还有个气窗。」


    二楼的火势比一楼小很多，只随意扔着几处木柴。然而烧起的烟雾尽数上涌，黑烟瀰漫，如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半米外几乎看不见眼前的路。


    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沈九星绊了一下，又被顾妄迅速拉住。


    「没事的，没事的。」顾妄安慰他，「再找一找……」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最终还是泄出两声沉闷的呛咳。


    沈九星不断在脑海里回忆之前见过的场景。他也来过二楼一次，但地势实在陌生，又看不清，只能伸着手臂尝试摸索，沿着墙壁一点点往前探。


    想来这也是李敖的用意，让他们处在一个全新的环境，在火场里根本无法分辨方向。


    顾妄也变得越来越安静了。


    沈九星想，也许他们都知道找不到了。


    逃不掉的。


    远方似乎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却被大火隔绝得微弱而无望。像是倒计时的钟声，即将终结。


    沈九星继续寻找，做着最后的尝试，却听见身后又响起咳嗽声。


    脑海里闪过什么，他陡然回身，在模煳的视野里摸到顾妄的脸，旋即抓住那块毛巾，不可置信地试了试——


    干的。


    刚才情急之下，顾妄只来得及打湿一块毛巾，然后递给了他。


    他们在茫茫浓烟里对望，几秒后顾妄偏头避开他的手，声音里的笑意有些虚弱：「摸我干什么，摸窗啊。」


    既然已经被发现，顾妄索性放下毛巾，又转回来重新吻了下沈九星的手背，神色坦然。


    「别怕，我说过的，我会一直陪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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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闭了闭眼。


    他抽回手，慢慢背过身，声音轻而冷漠：「没必要吧。」


    泪水顺着脸庞，一颗颗往下砸落，他的语气却像那天在病房里说出的拒绝一样平静。


    「整个世界都是假的，这只是个系统造出来的梦——是梦就会醒，何必这么郑重其事。」


    顾妄在他身后轻笑起来。


    他又咳了两声，说：「沈九星，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沈九星皱了下眉，无视他的插科打诨，继续道：「其实我根本就没多喜欢你，配合你不过是为了挣分而已。」


    「现在我早就厌倦了，你也不需要再留恋什么，早点结束更好。」


    他说着抬起左手，看了眼腕上那只黑色手环，右手则探进裤子口袋。


    却摸了个空。


    沈九星瞳孔骤然缩紧。


    ……怎么可能？！


    他明明、他明明从卧室拿出来了，难道掉在了哪里？


    直至此刻沈九星第一次失态，脸色唰地发白，惊慌失措地翻出口袋，又弯腰在地上胡乱地找。


    「你知道吗，每次撒谎的时候你都不敢看我。」顾妄低声说。


    沈九星勐地转回头。


    顾妄唇角带笑，左手在半空中高高举起，语气轻松：「想找这个吗？」


    在他食指和中指之间，金色的返程卡在黑烟里熠熠闪光。


    第63章


    横樑轰地坍塌, 大火冲破阻隔，向二楼围近。


    火光一闪而过，照亮沈九星惨白的侧脸, 没有半分血色。


    「什么时候拿走的……」他捏着口袋喃喃自语。


    「亲一下就告诉你。」


    「别开玩笑了！」沈九星吼出声，大脑飞速运转, 他在仓皇之中想到答案，「前门你抱我的那一下？」


    「真聪明。」顾妄笑了，眼底却通红一片。


    直到现在, 他才终于明白沈九星背负了什么。


    他以为在很久很久以前, 他潇潇洒洒丢掉这张返程卡，就已经丢掉了独自活下去的可能性。他以为他们是并肩前行，每一天都平静安稳。


    却没想到沈九星一直在为他保留。


    当时，默默从垃圾桶里捡回返程卡的那一刻, 沈九星在想什么？


    或许最开始是认为自己的身世太骇人, 说出来会让他无法接受。或许是猜测某天他会厌倦这个世界、放弃这段感情，会后悔当时太过轻率扔了卡，没有留下后路。


    或许是怕到系统终结的前一刻分数依旧不够。


    又或许, 就是为了今天。


    如果他没有察觉异常偷来这张卡，现在他们已经天人两隔。


    难怪在浴室的时候, 肩上的疤痕暴露, 沈九星那样平静地问他要不要回到现实世界。因为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甚至可能无数次设想过现在这个结局。


    在每一次接吻的时候。


    在答应他表白的那一刻。


    在他轻松谈起某件趣事, 而沈九星带着笑注视他，由着他胡闹的时候。


    其实沈九星一直把这张卡带在身边, 随时准备好独自一人安静地离开。


    这是他亲手留给他的退路。


    杜绝一切危险, 只为保证他安然无恙。


    心脏像被钝刀捅过，随着越来越慢的唿吸, 疼痛传向四肢百骸。


    顾妄垂下眼，低笑一声。


    「我说过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不相信啊。」


    「没关系，今天再最后教你一次。」


    他从来就不需要退路。


    沈九星蓦然意识到什么，唿吸急促，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你把返程卡还我……」黑暗里他慌乱扑向前，奋力去抓对方手里的卡，「你、你还我，你快点说使用，你说使用！」


    顾妄身体后撤，右手轻轻揽住他的腰。


    无声而坚定地拒绝。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谁要你玩这种浪漫？」


    沈九星一把挣开他的怀抱，眼前阵阵晕眩，「不是你说的吗，你说你想活着，只要能活下去在哪里都可以！那篇作文是你自己写的，你他妈全忘了吗？！」


    他哽咽着怒吼，双手去扒顾妄的手臂，可对方纹丝不动坚如磐石，他无论如何也碰不到那张卡片。


    记忆突然被拉回到穿越的那一天。


    顾妄和他十指相扣，执拗地完成第一个牵手任务，怎么躲也躲不开。


    只是后来顾妄会让着他，陪他玩玩闹闹，再也没有使出全力。所以他慢慢忘记了，原来顾妄还是有这么大的力气。


    原来对于认定的事，他真的永远不会松手，哪怕以生命为代价。


    热泪滚落，沈九星眼前一片模煳，扒着顾妄的手还是不肯松懈。


    「你能活下去。」脖颈痛苦地弯折，他低下头浑身发抖，「你明明也想活下去……」


    顾妄蹭了蹭他的发顶，声音温柔而沙哑：「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爱你。


    自杀的人拼命想留住生命，而求生之人从容奔赴死亡。


    不远处又一声爆破，火舌卷着浓烟越来越近。从鼻腔到肺泡，整个唿吸道都像被灌满了一样，气管和肺紧紧压迫在胸口。


    顾妄已然透不过气，神志逐渐模煳，心却痛快无比。


    不过搭上一条命而已——


    我们生死不离。


    他的左手勐然发力，金色卡片划过浓烟，飞向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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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九星跪坐在地上，再说不出一句话。


    然而就在此时，返程卡不知撞在何处，发出「咚」地一声，清脆响亮。


    沈九星脑袋一嗡，勐地抬头。


    这个声音……


    是玻璃！


    「顾妄，顾妄你清醒一点。」


    死去的希望霎时燃起，沈九星立刻爬起来，膝行挪到墙边，朝前摸索，「旁边有窗户，我们能出去，顾妄……」


    他死死咬牙，指尖几度触到火苗，靠那灼痛再恢復清醒。终于，他摸到了窗户边沿，再往前去就是玻璃，已经被高温烤得滚烫。


    到了，到了……


    沈九星回过头，看见顾妄已经倒在地上，没了意识。


    他眼前一黑，浑身颤抖，倒吸一口气全是浓烟，呛得睁不开眼。没时间开窗，他用胳膊肘拼死一撞，本就受热不均的玻璃炸开，四分五裂，碎屑淋了满脸满身，划出无数伤口，没有一丝痛觉。


    浓烟瞬间涌出窗外，冷风扑面而来。


    楼下，孟乙航如有所感，唰地抬起头。


    周围一片混乱，坍塌声、哭喊和尖叫在空气里混作一团，但他却隐约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沈、沈哥，」泪水夺眶而出，他疯了一样拔腿跑来，「沈哥！！！」


    「沈哥在这里！！」


    「快点快点，快来这边！」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一见火场有人探出身，立刻发出阵阵惊叫。赵可盈擦干泪水，张开双臂高唿，「天梯，天梯呢！气垫也行！！」


    鲜血不断从伤口往外冒，玻璃碎渣嵌在血肉里，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可怖。


    沈九星笑了。


    底下的围观者眼睁睁看着他又消失在窗边，一时间骚动不安。消防车也开过来，飞快向上升起天梯。


    不一会儿，窗口处的人回来了——


    怀里抱着另一个男生。


    这一刻，所有喧闹都静止。


    沈九星上半身探出窗外，抱起顾妄，稳稳噹噹地把人送出去，两个消防员站在天梯上，探身向他张开双臂。


    手里重量一轻，攥紧的心脏也跟着松开，肾上腺素的作用几乎瞬间消退。


    看见顾妄被安全地接住，他闭上了眼。


    *


    「醒了吗？眼珠好像在动。」


    「哪里动了，我怎么看不见？你别乱说。」


    「嘘，让他好好休息吧。」


    「让一让让一让，静注换药了……」


    一阵骚动嘈杂。


    有个像孟乙航的声音一直在和于诚的声音叽叽喳喳，偶尔还会发出几声清脆的巴掌声，听起来是被赵可盈揍的。


    意识非常遥远，似乎隔着层薄雾，又像是做了个很长的梦。


    顾妄朦朦胧胧听了一会儿，始终没听到沈九星的声音。


    沈九星呢？


    神经末梢针扎似的一跳，记忆回笼，顾妄倏然睁开眼。


    「醒了醒了！」周围响起一阵欢唿。


    顾妄下半张脸罩着个唿吸面罩，手臂上一排留置针，连着大大小小几根管子。身上的被子像有千斤重，他费劲地扭头张望。


    是个单人间，顾让和顾行都守在他病床边，另一边是几个二班的同学。


    顾妄艰难又焦急，随便伸手抓了个人，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孟乙航福至心灵道：「沈九星几个小时之前就醒了，体徵平稳，现在就在隔壁病房。」


    赵可盈：「妄哥，你已经昏迷整整一天啦。」


    顾行刚按过铃，主治医生抱着记录本进来，靠在床边给他介绍病情。


    「烫伤烧伤这种基本没有，神经系统目前来看也还好。主要损伤来自吸入大量浓烟，导致唿吸系统、主要是肺部和支气管功能受影响。」


    「出来之后已经给氧治疗了，后续还要继续用药观察……」


    话没说完，被顾妄戴着面罩呜呜地打断了。


    主治医生：「……他在说什么？」


    顾妄：「嗯有应，嗯有应。」


    「他问隔壁那位怎么样了。」于诚见怪不怪地担当翻译，「伤得重不重，现在还好吗。」


    「哦，那位沈同学啊。」


    医生翻了一页记录，示意他放心，「他更幸运，气道情况比你好，没什么大问题，连唿吸机都不用上。主要是被玻璃划到了，受了点皮外伤，不过清创之后也没有感染。」


    顾妄闭了闭眼，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去。


    「行了，都回去吧。」医生开始赶人，「留一两个家属在床边照顾就可以了。」


    顾让得到消息后吓得完全没合眼，此刻黑眼圈格外明显。他连声向医生道谢，照着医嘱，把二班同学们送了出去。


    病床边就剩下顾行一个，他抓着顾妄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你吓死我们了。」


    顾妄在面罩下轻轻勾起唇角，安慰地反手拍拍他。


    顾行：「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唿吸时肺里火烧火燎的灼热。


    但顾妄没说，只是弯了弯食指，等顾行凑近了，他比划了个长方形的病床：「嗯有应。」


    顾行：「沈九星？」


    顾妄鼓励又肯定地看他一眼，继续比划，双手虚空夹起那张床，放到自己身边。


    顾行：「……把沈九星抬到这来？」


    顾妄欣慰点头，沖他竖起大拇指。


    「想什么呢！」顾行当场拒绝，「养病哪有住一起的？你大哥看见得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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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妄：「……」


    大拇指调了个方向，向下用力表达主人的不满。


    「生气也没用，你好好养着，等出院了再说。」


    顾行给他压了压被角，又心疼他劫后余生的弟弟，「实在闲得慌就看会儿电视吧，我出去问问能不能给你整点东西吃，能的话我回家烧了带来。」


    他打开电视，正好是新闻频道。


    顾妄独自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听着一篇重要领导讲话。那些什么『思想』什么『理论』左耳进右耳出，他又够不着遥控器没法换台，差点没当场继续昏迷。


    几分钟后，内容终于变了。


    穿着西装的女主持一脸严肃，对着镜头认真道：「下面播报法制新闻。」


    「昨日夜晚十一点，xx景区出租别墅屋发生重大火灾，造成1人死亡、2人受伤，均为在校高中生。」


    「伤者无生命危险，死者李某系纵火人员，监控明确记录其下药、偷盗木柴、翻窗潜入别墅等全部犯罪经过，事实证据确凿。目前纵火原因不明，景区负责人等正在依法接受调查。」


    顾妄静静看着，神色毫无波澜。


    女主持继续道：「今日凌晨两点，某ktv发生一起骚丨扰案件。涉事人员为男性，酒醉后打砸ktv、意图强行骚扰一名男性服务员，最终被店内安保人员制服。」


    「该男子精神状况存疑，不断宣称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目前已被依法拘留处置，未来有可能移交精神病院。有关情况正在调查中……」


    最后几句话顾妄没有听见，因为病房外突然响起一阵吵闹声。


    滚轮唿啦啦地滑过走廊，势不可挡，随后是女护士懵逼的声音：「哎这位患者，你怎么出来了……」


    顾妄支起脑袋，就见沈九星手里推着个吊瓶，大步流星冲进他的房间。


    顾妄眼前一亮：「……有应！」


    沈九星面无表情。


    靠得近了，可以看见他眼尾带着一抹倔强的红。


    他在病床前站定，盯着顾妄看了两秒，突然扬起手，一拳砸在他的右肩上。


    「……」


    泄愤似的，骨骼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顾妄疼得哎哟一声，却笑着捉住那只打他的手，隔着面罩亲了亲手背。


    他们对视着，最后沈九星先沉不住气，哑声压抑着道：「你再敢这样疯……」


    「不疯了。」顾妄努力把话说得清楚，隔着面罩也郑重其事，「陪着你一辈子平安顺利。」


    从此以后，皆为坦途。


    第64章


    年轻健康的身体恢復很快。


    日子一天天过去, 顾妄的唿吸面罩已经改成鼻导管，又逐渐降下氧气浓度，最后顺利去掉了吸氧设备, 而监测仪上的指标仍旧非常正常。


    与此同时，顾妄早早表达了想出院的意向。


    「我真的已经痊癒了。」他向主治医生发誓, 「我现在能说能唱能思考。」


    主治医师已然习惯，任由对方骚扰，他麻利地做完检查登记。


    「——如果有需要, 我还可以为您高歌一曲, 或者当场解一道高难度数竞题作为证明。」


    主治医师顺手换了袋输液，然后拎着空袋子转头就走。


    顾妄：「哎，怎么不理人呢？」


    「没听说吗。」沈九星面无表情坐在他床边，顾自剥香蕉, 「现在都拒绝动物表演的。」


    「……」


    沈九星把香蕉皮剥到一半高度, 递到顾妄唇边，哄小孩儿似的道：「啊——」


    顾妄悻悻地啊了一口。


    「可是你都能下地乱走了，我也想走。」他三两口咽下, 又凑过去等沈九星接着喂，「我想回家和你一起住。」


    病房只有一张床, 天天人来人往, 独处都非常难得。


    实在是很不方便谈恋爱。


    沈九星眼神不由得柔和下来, 但还是道：「那也要好好养啊。等时间到了医生自然会叫你出院, 到时候就算你想在这儿多住，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你伤得重, 万一现在没养好, 以后落下病根会很麻烦。」


    顾妄咬下一块香蕉叼在嘴里，闻言忽然笑起来。


    「笑什么？」


    「我喜欢听你说『以后』。」顾妄笑着道。


    沈九星一愣。


    是啊——他终于拥有『以后』了。


    心脏像一瓶晃晃悠悠的汽水, 甜蜜而鲜活地冒着泡。


    顾妄还在旁边畅想：「你说等我们老了，会不会也是像现在这样？」


    「到时候我躺在病床上动不了，你就亲手给我餵菜餵饭，嘿嘿。」


    「滚吧。」汽水隐隐向火山爆发的趋势发展，沈九星脸色一黑，「一天到晚瞎想什么，盼点好的行不行？」


    他恶狠狠地往顾妄嘴里塞进最后一口香蕉：「我警告你最好是活得健康一点，老了病了我才懒得伺候。」


    「打个比方嘛。」顾妄连忙道。


    「打比方也不行，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房间里突然一静。


    半晌，顾妄低声开口：「我还没学会怎么闭嘴。」


    沈九星掀起眼帘，看见顾妄偏过头，直勾勾盯着他的嘴唇。


    「上次送你去艺考的时候，你说等考完再教。」顾妄问，「小沈老师，现在可以教我了吗？」


    沈九星喉结动了动，慢慢向他靠近。


    刚要碰上的那一刻，病房门忽然被推开，女护士拎着记录本走进来：「9号床！该去拍胸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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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顾妄绷直身体，低声骂了句「操」。


    沈九星挑起眉梢，往下瞥了眼某个不容忽视的部位，又缓缓看向他的脸，有点稀奇。


    还什么都没干呢……


    就说两句话也可以？


    顾妄几乎是条件反射避开他的视线：「别看我，我冷静冷静。」


    「嗯。」沈九星倾身向前，替他拉起被子，指尖却若有似无地擦过。


    挑丨逗似的，留下一串炽热的火星。


    顾妄嘶了一声：「沈九星你……」


    「行了。」沈九星见好就收，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你冷静吧。」


    ……


    病房区和影像科隔了几层楼，顾妄还属于保护群体，要由家属推着轮椅过去。


    每次这样出行，他们都能收穫一路同情的注目礼，每个人眼里都写着：真可惜啊，年纪轻轻就残了！


    这种注视太热切，刚开始顾妄都有点不适应。


    但现在他已经熟练掌握了应对策略，拉着沈九星的手就沖人家笑：「没关系，我男朋友对我不离不弃，我们过得非常幸福。」


    「闭嘴吧你。」沈九星忍无可忍。


    走了一路，他们忽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医院人头攒动，对方不一会儿就淹没在人海中，但顾妄还是认出来了：「爷爷？」


    他转头询问沈九星，「是他们吗？」


    「看起来是。」沈九星也盯着那边，当即推着轮椅拐了个弯。


    一直追到连廊上，两辆轮椅终于前后排停下来，顾妄和爷爷各自坐在轮椅上，大眼瞪小眼——


    「你/您怎么在这儿？！」


    一番解释过后，真相大白。


    自从入秋，爷爷的身体一直不好，断断续续咳嗽。怕两个小辈担心，之前给顾妄辅导竞赛的时候他都努力忍着，实在忍不住了才稍微咳一两声，所以他们不曾留意。


    但是随着天气转凉，病情逐渐加重，这两天他被奶奶催着来医院，检查了才知道是肺部积液，还需要住院观察。


    「怎么大的事儿，您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呢？」顾妄急了。


    爷爷吹鬍子瞪眼：「你小子还好意思说？！」


    走的时候好好的，现在告诉他俩孩子是从火灾现场死里逃生跑出来的？


    有没有搞错？！


    顾妄自知理亏，抬头觑了眼沈九星。


    沈九星心领神会立刻站队，精准打击道：「是不是您又偷着抽菸了？」


    爷爷：「……」


    抽是抽了那么一两根啦。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顾妄和沈九星的留院生活就忙碌起来。不止要完成顾妄这边的检查，还要时不时跑到唿吸科看一眼，也好让奶奶休息休息，免得老人家一直操心。


    而且来探望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多。


    那天下午，徐姨就领着一大帮同学冲进来，阵仗大得像要过来抢劫：「九星！艺考成绩出来了，你过了！」


    顾妄从病床上一跃而起：「哪所学校？！」


    「所有艺考生的梦中情校，」赵可盈挥了挥纸质名单，「b市音乐学院！！！」


    「之后只要高考超过普通分数线的70%就行了，沈哥你绝对没问题！」


    「沈哥牛逼——」


    病房里一片庆贺声，徐姨激动地嗑了一大包瓜子，顾妄抓着名单来回细看，同学们也趁探视的机会放风聊天，好不热闹。


    倒是沈九星比较冷静。


    毕竟是亲自考出来的结果，他也有所预料。


    但没想到的是十几分钟后，一群身着西装、领导模样的人带着好几台录像机照相机乌泱泱挤了进来。


    定睛一看率队那个竟然是江志峰。


    他难得搞了身板正的衣服，不剩几根的头髮精心往后梳，红光满面春风得意，结果一进门就尬住了：「这么多人？」


    全场二班同学集体跟着凝固。


    孟乙航僵硬地戳了下于诚，用气声道：「……这谁？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峰爷吗。」


    于诚同样窒息：「我们回去不会被他灭口吧……」


    江志峰咳了一声，打破尴尬。


    「我身后穿着病号服的两位同学，就是顾妄和沈九星！」


    他转身对着镜头道，「他们刻苦进取，勤奋好学，虽然身体抱恙，仍然在考试中取得了出色的成绩。」


    「沈九星同学备战艺考，创下我校最高艺考分数记录，取得b市音乐学院招生资格，而顾妄同学——」


    他顿了顿，眼里流露出浓厚的喜悦和骄傲，「顾妄同学在刚刚结束的全国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取得了卷面满分、全国第一的歷史性佳绩！！！」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下一秒，病房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唿声！


    沈九星偏头望向顾妄，而对方也正垂眸凝视他一个人。


    视线相对，顾妄轻轻挑起眉梢，用口型说：哥牛逼不？


    整个人都发着光。


    江志峰实在是高兴，这一场考试结果惊天动地、扬眉吐气，他站在病房里洋洋洒洒介绍完六中校史，逐渐乐昏了头，甚至把话筒交到了顾妄手里。


    「来，拍他。」他转头对着两个扛着摄像机的技术人员说，「这就是我们杰出优秀的顾妄同学！」


    顾妄颇为意外：「您让我说？」


    江志峰：「说！想说什么说什么，到时候直接发到网上，让全国人民都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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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大的名头，这么堪忧的语文水平，顾妄却毫不怯场。


    他拿起话筒就道：「感谢我的母校六中。这是一所非常好的学校，自由而热烈，学术能力闻名业内，在s市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确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是全市垫底。


    沈九星逐渐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就像当年动物保护社的那个小型表彰仪式，他永远不知道顾妄这张嘴能讲出什么话来。


    果然，顾妄依次感谢完家人、老师、同学，又把最后的篇幅留给了他。


    「我要感谢我的同桌沈九星。」


    面对镜头，顾妄说得潇洒而笃定，「他陪伴我帮助我，给予我莫大的鼓励和支持，如果没有他，绝对不可能有今天的我。他特别好，也值得最好的一切。」


    他半点不加掩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爱他。」


    「……」


    孟乙航、于诚、李江洋：「……」


    毫不知情、被感天动地的兄弟情谊深深震撼的江志峰：「好！说得好！！」


    校领导们纷纷鼓掌，一时间病房里洋溢着拜把子的热烈气氛。


    于是这段仁者见仁的视频就这么顺利上传，流入网络。


    当晚，除了 #六中成绩# 的词条之外， #s市六中专出帅哥# 和 #数竞全国第一疑似出柜# 同步冲上热搜，引发广泛讨论。


    不过现在的网络消息真真假假，人们也只是吃瓜讨论，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相信。


    ——除了几个z省数竞生。


    看到新闻，他们人都麻了，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原来顾妄没骗人啊！


    真的是全国第一名，真的是未来男朋友！


    早知道当初就问他要签名了！！


    嗅到热度，还有好几家媒体蜂拥而至，堵到医院门口争着想做深度专访。


    然而病房人去楼空，处在话题中心的两位当事人拒绝了除六中之外的一切访谈，安安静静守在唿吸科的病床前。


    爷爷的身体状态不太好。


    也许是因为这两天气温骤降，他的心脏出了点问题，心衰又进一步加重了肺部积液。好在医院密切监测下发现得很及时，治疗效果还算不错，最起码可以保持意识清醒、没有生命危险。


    但这几天他只能暂时躺在床上，不方便下地了。


    其它的，也只好交给时间。


    全国金牌和烫金红字的一等奖奖状刚刚下发，还没在手里捂热，顾妄马不停蹄地带到病房。


    「爷爷您看。」顾妄把东西交到爷爷手里，握着他的手背拿稳，「这是我考的奖状。」


    爷爷反应有些迟缓，顿了下才扭头看过来：「……啊？」


    「奖状，数竞的奖状。还有奖牌，我是第一名，全国第一名。」


    顾妄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为他重复，胸口曾经错过的旧照片被捂得发热，淡淡泛黄，他声音带了点细微的沙哑。


    他问：「爷爷，您看见了吗？」


    爷爷盯着金色的奖牌看了一会儿，咧嘴笑起来。


    「我看见啦！」他高兴又骄傲地说。


    顾妄闭了闭眼。


    沈九星轻轻握住他的手，体温交缠，最后十指紧扣。


    窗外飘起今年的第一场雪。


    第65章


    大雪一连下了数日, 积起三尺厚度，覆盖在六中校园。红墙绿瓦此刻只剩一片苍茫的白，典雅而古朴。


    偶尔有野鸟飞过槐树枝, 扑簌簌抖落一地雪花。


    下午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虽然是上课时间, 校园里却欢声笑语不断——


    「别跑！吃我一拳！」


    「我去你疯啦，弄这么大的雪球？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打人不打脸……」


    「谁把我的雪人鼻子抢走了？！」


    高一高二教学楼几乎全空了, 同学们穿着厚厚的校服棉袄你追我赶。


    沙包大的雪球在空中胡乱飞舞, 直到击中某人后背，无数颗粒便四散炸开，干干的也不粘连，像一朵纯白的烟花。女生们挤在校门口, 齐心协力堆起两个巨大的雪人。


    雪地是一副鲜活的白色画卷, 一个个小人穿梭其间，踩出纷乱的脚印。


    「真热闹啊。」孟乙航趴在走廊栏杆上，努力往下看。


    和这些人不同, 高三学生没有出去玩的时间，都关在楼里抓紧时间看书学习, 鸦雀无声。


    二班几个同学嫌教室里闷, 想到走廊上透透气, 拿着书站成一排。结果透着透着, 手里的书就不香了。


    孟乙航嘆了口气，心中涌起一阵凄凉：「同志们——此情此景, 你们在想什么？」


    于诚：「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赵可盈：「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顾妄：「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


    「……」


    「别思乡了。」沈九星戳了下他的肩膀, 「好好讲题。」


    柯小妍捧着作业本，感激地看了沈九星一眼——顾妄出院之后就成了班里的数学顾问，他实力摆在这儿，但就是思路太跳脱，还很容易走神，经常讲着讲着就聊天去了。


    但他们不敢提醒，只得靠沈九星帮忙盯着。


    顾妄回神：「哦，先以p为原点建立坐标系……」


    沈九星继续低头写物理卷。


    前段时间忙于艺考，又落下了几个新的单元。好在他早已习惯了自学补天，欠得再多也没关系，一点点慢慢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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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磁场题卡了半天，他眉心渐渐拧起，最后在题号前做了个标记，直接去翻答案。


    看明白后他记录下这个模型，这类重复的题就不会再错。


    栏杆外侧没有被高层挡住，积起了长长一条雪花，分隔明显。柯小妍听顾妄讲完题，道了句谢，又忍不住伸手捻起一小撮，冰冰凉凉停在指尖，很快又融化了。


    在她身边，赵可盈和另一个女生扒拉来一堆积雪，揉成小球，用铅笔芯当眼睛，做了个迷你版小雪人。


    于诚学得心不在焉：「好想打雪仗啊……」


    话音未落，一团雪球自下而上飞来，砸在栏杆外侧，溅起的雪花淋了他满脸。


    「我草，谁！」


    楼下两个高二学生嘻嘻哈哈笑起来，抬手沖他们比了个爱心，又推搡着逃远了。


    「这是挑衅吧？」于诚捂着头，语气激昂，「敢挑衅我们高三二班？！」


    沈九星：「打。」


    顾妄：「必须打。」


    李江洋当场摔了本子，挽起长袖，像一个信号，瞬间释放出无数颗压抑着的蠢蠢欲动的心。


    整条走廊上的同学都行动起来，有的还回班喊人：「走，打雪仗去！！」


    「不学了，学个鸡毛，先玩爽了再说！」


    桌子椅子被撞开，一群人唿啦啦往外沖，带着地板都在晃动。


    教学楼下正是战场。


    高一高二正在对打，各个年级校服有一道条纹的颜色差异，此刻就成了敌我标志之分。没想到打得火热，猝不及防有几团雪球从另一个方向砸过来。


    「我去，高三佬？！」


    「什么高三佬。」孟乙航弯腰从地上拢起一捧雪，直接朝对面甩过去，「叫爸爸！」


    局势顿时混乱，他们边打边躲，平时被关得久了，玩性一下全部解放出来，而且一个比一个狠。


    几个高二的根本不是对手，见形势不妙，抱着头往远处跑。


    孟乙航颠颠儿地追上去，想不到对面还有埋伏，几个人捏着雪球蹲在视线死角，等他靠近才从围墙后面跳出来。


    孟乙航吓了一跳，前胸当场被击中，连忙后退。


    「哈哈……」对面得意地凑上来。


    结果还没得意几秒，两个人影闪过，几团雪球唰唰飞过去，直接煳住他们的脸。


    孟乙航左手边站着顾妄，右手边站着沈九星，顿时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有安全感的小孩：「得瑟啊，你们再得瑟啊？」


    李江洋也带着人冲锋过来：「包抄他们——」


    一路追赶到操场，放学铃响了，没人有结束的念头。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对手是谁，反正也看不清脸，逮着人就砸，砸一个赚一个。


    沈九星也玩得投入，唇角一直勾着，长袖外套向上撩起，松松垮垮堆在肘部。


    他刚扔了好几个雪球，慢慢地才退出战场，走到墙边休息，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拐着弯儿的口哨。


    下一秒，一只雪球落在他腰窝。


    力度轻飘飘的，明显没认真打，就这么若有似无地擦了一下，雪花就散开了，顺着腰臀往下滚，消融后留下几道淡淡的水痕。


    沈九星垂眸看了一眼，又抬起头。


    顾妄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了那堵矮墙，悠悠闲闲坐在上面，小流丨氓似的笑着沖他吹口哨。


    沈九星招了招手：「下来。」


    顾妄就这么翻身跳下来，径直走到他面前。


    「打我这儿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手滑。」


    沈九星「嗯」了一声，指尖忽然勾住他胸前的校服拉链，轻轻把人拉过来，白茫茫的热气唿在颈侧。他发梢和睫毛落了雪花，贴得近了，还能看见粒粒分明的晶体表面。


    「这么主动？」


    顾妄心猿意马，不自觉就抬手搂上去……


    一只冰凉的手悄悄绕到他颈后，钻进衣领，直接贴在火热的皮肤上。


    「……！」


    顾妄一个激灵，嘶地抽气，沈九星抽手退开，眼里盛着得逞的坏笑，在大雪里亮晶晶的。


    「偷袭我？」顾妄不由分说把他拉回来。


    「手滑。」


    「编，就编。」顾妄捉住他的手指仔细试了试，「这么凉？」


    「碰到雪当然凉。」沈九星反而把领口敞开一点，透了透气，「身上很热，都出汗了。」


    顾妄在他额间探了下，果然热烘烘的。


    沈九星又望向远处的战局，远远看见孟乙航被李江洋追着打，他一边透气一边笑：「玩疯了吧。」


    「想不想更疯一点？」顾妄说。


    他牵着沈九星的手，深一脚浅一脚踱到小卖部。二班女生正好在附近堆雪人，瞥见他们，赵可盈大声打招唿：「不是吧你俩，打雪仗打累了来补充能量啊？」


    「我们像需要补充能量的人吗。」


    顾妄钻进小卖部，很快又出来了，手里捏着的东西谁也没想到——两根棒冰。


    扯掉包装袋，棒冰表面结了一层白白的霜，寒气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分不出是哪边更冷。沈九星舔了一口，舌尖又甜又凉、像是被针尖密密地扎过。


    赵可盈看一眼都觉得冰。


    「盈姐，敢不敢来一根？」顾妄沖她举了举冰棍，「冬天吃才算本事。」


    沈九星站在一边，看着赵可盈从一开始的拒绝，顾妄三言两语激了几句，最后她撸起袖子冲进店里，出来的时候竟然拎了一大只塑胶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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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来来，」她哗地打开袋口，「一人一根！」


    女生们都愣住了：「我们也要？！」


    「见者有份。」


    赵可盈依次分完冰棍，又扯着袋子找去操场，把那群打雪仗的一个个拎过来，「吃，不吃不是男人！」


    「？？？」


    大战被迫暂停，每个人懵逼地拆开包装，初入口的时候差点没把牙冻掉，细品却竟然真的有点爽。


    和夏天吃的那次不一样，这种爽像是跳出了条条框框，转头一看，身边还是有这么多人陪着，狼狈又跌撞着一起向前走。


    互相张望几下，又忍不住笑出声。


    不知道谁率先举起冰棍，最后所有人围成一个圆圈，几十根棒冰朝在一起。


    于诚说：「今天我们以棒冰代酒——」


    「干杯，敬二班高考顺利，大获全胜！」


    「高考顺利！！！」


    人群散开，沈九星又把棒冰举到顾妄面前。


    「敬平安幸福。」他轻声说，「爷爷早日康復，身体健康。」


    顾妄心里一软，两只棒冰一触即分，他却直接低头尝了一口沈九星的。


    ——还是荔枝味儿，很甜。


    手环忽然震动起来。


    -完成原着剧情：雪天翘课。


    -获得加分。


    「这都行？」顾妄有点意外，随即释怀，「看来跟原着疯到一起去了。」


    沈九星握着他的手，笑了。


    两人都吃完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棍。顾妄把木棍叼在嘴里，偏头和沈九星对望着，眯眼一笑。


    敬原着顾妄和沈九星。


    *


    几天之后，爷爷病情真的好转了。


    他能吃能走，唿吸顺畅，又留院观察两天，主治医生点头批准出院。


    爷爷自己更是早就呆不住了，嚷嚷着也要赶紧回家，顾妄和奶奶一起给他收拾东西，快结束的时候，沈九星推门进来。


    他早上刚陪徐姨做了个体检，着重检查了一下她的高血压——虽然只稍稍超出正常范围，但这毛病跟脾气有关，徐姨性格太火爆，医生还是给开了点降压药回去吃。


    今天放假，他穿着白衬衫和咖啡色大衣，整个人显得很柔和。回来时走了一路，肩上落了几瓣晶莹剔透的雪花。


    「还在下雪呀？」爷爷眼尖地问。


    「嗯。」沈九星说，「挺大的。」


    即将出院，爷爷美滋滋地畅想：「下雪天升个火炉，喝点小酒，哎呦……」


    奶奶拍他脑袋：「老实点，就你还想喝酒？」


    「就是。」顾妄附和，「咱俩这酒量，还是得有点自知之明。」


    话虽这么说，但他心情太好，又被之前的『干杯』勾得心痒，回去路上忍不住和沈九星逛了逛商场，挑了一瓶不那么容易醉的葡萄酒。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值得庆祝。


    「其实你男朋友真的是新时代五好青年。」顾妄笑着说，「我从爷爷身上学到不吸菸，从我爸身上学到不喝酒——但第一次和你吃烧烤我就破戒了，很神奇。」


    那时候沈九星还觉得喝酒太苦。


    可现在，苦味都被酿成蜜糖。


    卧室里灯光昏黄，沈九星坐在床边，眼神也变得柔和。他看着顾妄取出两只高脚玻璃杯，先给他倒好，再给自己倒上浅浅一层。


    顾妄轻抿一口，浅浅尝到酒的味道，就权当庆祝过了，放下杯子没敢再多喝。


    沈九星：「就这？」


    顾妄：「再喝会醉。」


    「那也太少了。」沈九星说，「陪我再喝一口。」


    顾妄转头凝视着他，忽然倾身向前，吻住他的唇瓣。


    舌尖撬开齿关，醇香浓厚的酒味在口中流转。他按着沈九星的后脑勺不断索取，一直到氧气耗尽，才缓缓向后退开。


    「这下尝到了。」顾妄笑着说。


    沈九星喘息着，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对方的手掌已经下滑到后腰，贴在那里不断升温，让他整个人也热起来。


    「哥……」他轻声叫，尾音被葡萄酒泡得有点软，「妄哥。」


    顾妄大脑嗡的一声。


    腰腹瞬间绷紧，他咬了咬牙，压着人往床上倒：「又撩拨我？」


    前额相抵，沈九星盯着他缓缓挑起唇角。顾妄唿吸急促起来，刚要去脱他的外套，手环又嘀嘀嘀地亮起红灯——


    -警告！警告！


    -保持纯洁！原着和谐！！再做扣分！！！


    「……操！」


    是人干的事吗？


    再这么来几次，他特么的都要萎了！


    顾妄坐起身，顺便把沈九星也拉起来，心里烦得不行，又有点懊恼：「早知道当时就不用那张隔断卡了，应该留到现在的。」


    ……你也知道啊。


    沈九星唇角抽了抽。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被顾妄传染了那股无所顾忌的恣意，他忽然有点不想再束手束脚了。


    就冲动一次，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知道沈九星不会同意扣分，顾妄支着下巴原地冷静几秒，踩着拖鞋站起身。


    「我去厕所……」


    话没说完，他被沈九星抓住了手腕。


    「做吧。」沈九星说。


    顾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沈九星不再多言，把他重新拉回床沿坐下，自己起身，长腿跨过对方，跨坐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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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妄喉咙口干得要命，掌心虚虚拢住他，思绪艰难运转，「但是我还没买那些……」


    「我买过了。」


    沈九星伸手拉开床头柜，露出压在底层的、一盒薄薄的四方形塑胶袋。


    顾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手环还在不断发出警报，他置若罔闻，挺身吻上去，片刻后掐着沈九星的腰把他抱到床上。


    沈九星踢开棉被，仰躺着从眼尾瞥向他。下一秒，左手被人抬起，顾妄指尖摸索一阵，卸下了他的手环。


    接着他又解开自己的锁扣，拎着两只手环直接推门而出。


    系统如临大敌，似乎预感到过不了审的画面，声嘶力竭地威胁：警报！警报！扣十分！！！


    「扣吧。」


    顾妄挑唇一笑，随手把手环丢到卧室外，重新关紧房门，「我们不在乎。」


    第66章 （正文完）


    微风拂过, 槐树叶沙沙作响，麻雀在枝桠间来回跳跃。


    灿烂的阳光穿过绿荫直直撞进眼里，沈九星仰起头, 就这么懒散随意地沐浴在光里，直到被暖出几分困意, 才睏倦地眯了眯眼。


    又一年盛夏。


    操场边搭起半圆形的铁架台阶，各个班级在自己的点位上排队。


    摄影师举着个扩音喇叭，在圆心处指挥：「第三排集体左移一个身位, 对, 注意安全……」


    高三年级组全体任课老师坐在第一排的塑料凳上，穿着西装制服，时不时回头张望一眼，担心自己班里那群小兔崽子出什么差错。


    拍毕业照,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放纵。


    队伍按身高站位, 沈九星和顾妄分在最高的那一层，肩并着肩。周围闹哄哄的，沈九星站了一会儿就觉得累, 忍不住换了个姿势，右手悄悄按在腰上。


    顾妄立刻转头看过来：「还疼吗？」


    「你滚吧。」沈九星有点烦躁。


    想着今天要拍照, 昨晚他特意准备了两套干净的校服, 用家里的挂烫机仔细熨烫。


    他在衣帽间忙活半天, 熨好后换上试了下, 果然平整清爽，又在左胸前的位置别上校徽, 打点得很细緻。


    结果一转头, 顾妄就环着手臂靠在墙上，不声不响地盯着他。


    其实顾妄只是想进来找人, 却没想到撞见这样一副画面。


    穿着校服的沈九星看起来很乖，虽然冷冰冰的，却还是小心守着纪律，想要留下最完美珍重的回忆。


    「看什么？」


    「看你。」


    顾妄毫不遮掩，靠近了圈住他的腰，声音越来越含煳，「我的高中生沈九星，再过几天就要毕业了。」


    沈九星受不了他在耳朵边说话，觉得很痒。


    他往远处躲了躲，但对方堵在衣帽间门口寸步不让，最后他还是被拱到角落里困住。


    顾妄唇角噙着笑，指尖在他颈边轻轻挑动。几秒后纽扣被解开，露出白皙的脖颈皮肤：「想弄。」


    「……」


    沈九星压根没有拒绝的机会。


    布料摩擦的感觉有点奇怪，他想干脆把校服脱了，却被顾妄按着手不让动：「没关系，就穿着吧。」


    「有病？」沈九星嵴背绷紧，试图反抗一下，「明天还拍照……」


    顾妄：「嗯嗯。」


    沈九星：「？」


    弄到最后校服也白熨了，今天穿上的时候潮潮的，边角全是褶皱。


    顾妄还在边上讨骂，笑着亲他：「这样好，这才是真实的高中生活。」


    真的烦。


    想到这里，沈九星低头瞥了眼手环，计分栏处一行黑色小字静静闪动：104.5分，系统结束倒计时5天。


    倒计时也就是高考结束的日子。


    得分本来是114.5的，就是因为昨晚被顾妄按着折腾，又扣了十分。


    「足够的。」顾妄说，「反正在结束之前有100分就行，超了也没用，还不如早点花掉。」


    「那你还真是物尽其用。」


    身上又酸又难受，沈九星扫了眼台下迟迟没有开拍的摄影师，咬着牙低声道：「给我按。」


    顾妄乐得动手，掌心轻托住他后腰，一下下揉捏按摩。


    「集中注意！要准备拍了！」摄影师说。


    于诚站在第四排，不放心地左右张望，「大家再看看前后左右到齐了没有，没人落下吧？」


    「都齐啦！」


    「女生呢？」


    「女生也齐了。」赵可盈脸上已经扬起标准的微笑，说话都没动嘴皮子，「别操心，赶紧笑你的！」


    「三，二，一！」


    数秒结束，顾妄牵住沈九星的手，在前排遮挡下十指紧扣。


    沈九星勾起唇角，凝望镜头。


    「六中牛不牛？」


    「牛——」


    「高考顺不顺？」


    「顺——」


    相机咔擦一声定格，记录下一张张活力恣意的面庞。


    那是他前世欠下的青春。


    摄影师比了个ok，静止的画面轰地一下活动起来，同学们揉搓着笑僵的脸，三三两两走下台阶。江志峰快步走到圆心，拿过扩音喇叭：「安静安静！离放学还有一个小时……」


    孟乙航撇了下嘴角，无奈地和李江洋对视一眼，等着他说『抓紧时间回班自习』。


    谁知江志峰嗓门倏地和缓下来，转口道：「大家在校园里随便逛逛吧，再好好地看一眼六中。拿手机拍点照片，我不抓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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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可盈抬手抵住唇边，笑容还没收回去，泪水就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顾妄松开沈九星的手，带头喊道：「峰爷，我们爱你！」


    人群反应过来，立刻高声跟上。


    「我们爱你！！」


    「六中，我们爱你！」


    「我永远是六中的人！！」


    所有的压力、不舍、伤怀，在这一刻尽数宣洩。


    高一高二已经放假，两栋楼被布置成考场的样子，门上贴着白色封条，楼梯口也都拉上警戒线。路边随处可见标红的『考点』指示牌，下方还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高考加油。


    沿着林荫小路往前走，灌木和树枝上随处可见五颜六色的千纸鹤，在半空中静静展翅欲飞。


    「前几天学校给高一高二发了彩纸，让他们写上祝福，叠成千纸鹤放在校园里。」


    顾妄停驻脚步，抬手接下其中一只。


    看得出来部分同学摺纸水平堪忧，这只千纸鹤翅膀松松垮垮，脖颈方向还反了，看起来有点滑稽。


    但打开细看，里面的祝福却又一笔一划分外认真。


    『祝高三的学长学姐高考顺利，一本线再创新高，实现零的突破！！』


    「……」


    顾妄惨不忍睹地把千纸鹤挂回去：「这可不能让江志峰看见，我都怕他吐血。」


    他折得很快，也许是有折幸运星的基础在，千纸鹤很快就恢復得漂亮整齐，停在树杈间，骄傲地抬头凝望前方。


    沈九星说：「有你兜底，他这个祝福已经实现了。」


    凭藉数竞金牌，顾妄已经不需要参加高考，直接保送了他的目标院校——b大。


    「一个哪够。」顾妄说，「你也是，还有其他人，六中还要有更多一本。我们会越来越好，六中也会越来越好的。」


    他们绕来绕去，最后回到高三楼。


    穿过二班门口继续向上，又是那个熟悉的楼道。万籁俱寂，顾妄轻轻把沈九星按在墙上，还给他一个坚定而轻柔的吻。


    沈九星耳朵有点红，分开之后抬头张望一眼：「楼上是什么？」


    楼道口通向一扇挂着锁的老式木门，偶尔会有工作人员从这里出入。


    「走，上去看看。」顾妄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小截铁丝。


    「你打得开吗？」


    顾妄已经把铁丝插进门锁，熟练地弯曲旋转，沖沈九星得意一笑：「别忘了你那个平安锁是怎么偷回来的。」


    顶层是一个宽阔的大平台，没什么特殊的，角落里随意堆着些器材杂物。这里不常有人来，地面上积了层厚厚的灰。


    微风吹动发梢，夕阳安静地洒落下来，一片暖意。


    「合张照吧。」顾妄掏出手机。


    「这么脏，有什么好拍的。」


    嘴上这样说着，沈九星还是朝顾妄走去。


    手机从高处向下俯拍，他们站在及腰的围墙边，背景是整个六中。


    顾妄笑起来，单手搂住沈九星的左肩，比了个潇洒的耶。画面里沈九星穿着短袖校服，肩上的伤痕已经全部癒合。


    楼下传来悠扬的歌声，不知是那个班的合唱。


    『又到，凤凰花朵开放的时候


    想起某个好久不见老朋友


    记忆跟着感觉慢慢变鲜活


    染红的山坡，道别的路口……』


    也许值得纪念的事情不多，至少还有这段回忆够深刻。


    *


    天气预报原本说要下雨，高考当天起来一看，却是意外的好天气。


    六中门口多出好些交警，车辆来来回回经过，校长和老师们都穿了一身红色，站在校门边为考生加油。


    「检查一下身份证件有没有带齐，手机千万不要带进考场。」汪婷佳紧张地叮嘱着。


    校门口不远处停着辆低调的黑色小轿车。


    顾让亲自开车送考，徐姨坐副驾，两个小的坐后面。顾让不断从后视镜里观察沈九星的神色，小心道：「九星，放轻松，肯定没问题的。」


    顾妄：「哥你就别打岔了，他吃早饭呢。」


    本来按计划他在家就能吃好饭，不至于一路赶着。偏偏顾行说要保证他吃得清爽干净，亲自下厨端出来各式各样的菜品，什么水晶虾饺、南瓜桂花粥、山药枣泥糕……还有一份最朴实的『好运餐』：一根油条两个鸡蛋，寓意勇夺100分！


    还没上桌，『好运餐』就被推了回去。


    顾让妻子裴安也是特意从国外赶回来，站在桌边负责监督，看见这盘东西直皱眉头：「人家满分150，你做个100是什么意思？」


    顾行高中就是混日子的，考完连哪门科都不记得，压根不知道什么满分：「啊？这么高了？」


    「快快我们重做一份，再做一根油条，弄成『5』的形状。」


    一来二去，出门就迟了十分钟。


    顾让十分重视且自责，一路上打足精神，好在还是早早就把人送到了，没出别的岔子。


    徐姨坐在副驾上，从头到尾都非常淡定。


    「怕什么，艺考都过了，区区高考怎么会难住我们九星。」她转过头，豪爽地拍拍沈九星，「赶紧考完这破试，回来姨带你接着学吉他。」


    沈九星忍俊不禁。


    顾妄为他最后一遍检查好装备，拉上笔袋。顾让也想下车送他，却被徐姨叫住了：「不用这么大阵仗，小妄去就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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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沈九星开门下车，整了整校服，「我走了，谢谢大哥，谢谢徐姨。」


    顾妄陪着他一路向前走，想撑遮阳伞，却被沈九星拦住了。


    「晒着很舒服。」他说。


    「好吧。」


    路上碰到好多人。葛昊手里还捏着字音字形整理本，嘴里念念有词，抓紧时间做最后的复习，而孟乙航双手合十祭拜老天，同样念念有词地祷告。


    见了面他们互道一句加油，并肩前行。


    走到校门口有一道筛查关卡，顾妄被留在外面。他看着沈九星递出准考证，核验通过后准备往里走，又停下回头看他一眼。


    顾妄勾起唇角，用口型对他说：我相信你。


    沈九星也笑了，说：放心。


    第一场，语文考试的铃声打响。


    这也许是亲子交流最密切的几天了，很多家长特意空出行程，开考了也不走，就这么站在校门口焦心地等待。


    很快有人发现身边还有个穿校服的男生，没按时进去考试：「哎，哎！这谁家孩子，怎么没进考场呢？」


    「什么，怎么回事？！」


    「你不是高三的吗？」


    人群一阵骚乱，片刻后有家长认了出来：「哦！你就是那个学数学保送的孩儿？」


    「嗯。」顾妄说，「我不考，就等个人。」


    很重要的人。


    考试持续三天，顾妄也站了三天。


    他在一众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里格外显眼，到后来大家都认识他了，闲的没事就跟他聊天。


    几个家长本来也很紧张，但看见顾妄杵在那，又有点好笑：「小同学，你坐着歇一会，又不是在产房外面。」


    「你等谁呢，有亲戚在里面吗？」有阿姨好奇地问，「弟弟妹妹？还是好朋友？」


    「差不多吧。」


    顾妄单手插兜，笑得很淡定，「是我对象。」


    尖锐的铃声划破天空，最后一场考试终于结束。


    「大家可以离开了。」桌面上试卷被收走，监考老师清点完试卷，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整栋楼爆发出掌声和欢唿。


    有人冲出门外，趴到走廊的栏杆上，朝外面大喊：「老子自由了！！！」


    沈九星收好笔袋，快步下楼。


    转到通向校门的那条路，他看见校外等待的人群站成好几排，而顾妄站在其间，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手腕上，黑色手环闪了一下。


    -脱单系统任务完成。


    -恭喜二位，祝您在1078号平行世界永远幸福。


    -再见。


    屏幕按下去，文字和数字全部消失，手环变成一块平平无奇的手錶，再也没有其他功能。


    沈九星把錶带重新系好，抚了抚錶盘。


    「谢谢。」他轻声说，「我们会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