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之故人旧事》 第1章 生老病死之病 契子:该交代的 两个人婚姻最好的形式是:适合两个人的、两个人都想要的! 各种各样的模式! 对这个问题,一千个人会有一万个答案,甚至更多,因为时间会变,人会变,答案也会变;哈哈,所谓的与事俱进! (如今我也到了当初服务过的公司老板的年纪,也终于知道了这个词背后的含义,每个人的故事都不同,但是终归是殊途同归。) 所谓千篇一律的标准则是:你情我愿,志同道合,目标一致。 也有人说是有着相同理念的人一起吃、一起睡,男主外女主内也罢,生儿育女也好,所谓的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没有日子过不好的。 但凡有一方觉得受了委屈,或者长时间,或者短时间,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问题,引起家庭的不稳定。 即使家庭后期不解体,日子过的也是鸡飞狗跳的,到处是毛。 在华北平原的广袤天地里,有这样一个地方-----静西县,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二十万年前;再近一点的历史是从唐朝开始此地始有建制,也曾被称为蛮夷之地、蛮荒之地、未开化之地;但更是后期历朝历代的北方地区的重要军事咽喉要塞之一。 静西县境内几乎涵盖了所有的地貌特征,高山丘陵,沟壑河流,平原间布;四季鲜明更迭,春季干燥多风沙、夏季闷热少雨水、秋季昼暖夜寒凉、冬季寒冷少雪飘;地域广阔绵长,周围紧邻接壤周边六个县区;譬如此地最西北地区距离管辖市冀北市最东北端只有一里地,距离冀北市市区也只有三十里。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不同的地方也各有不同的习惯,所谓的三里不通风,十里不同俗既是也;用冀北市或静西县其他地方的人来说,这个靠近西北的多地接壤却三不管地带的人们,民风彪悍。 故事的主人公钱翠凤就出生在静西最西北靠近冀北市的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钱家沟,半山区,地势险要;当年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此村是地下党和八路军的地下交通站,有几名地下党主要领导人经常活动于此,为革命解放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以下正文: 2008年1月9日,农历的腊月初二,刚下了一场雪的地处华北地区冀北市华阳区的华阳镇,刺骨的呼啸的北风呼呼的吹着,仿佛能把人的骨髓都冻结。寒冷的空气随着风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刺痛着人们裸露在外的皮肤,路上稀少的行人不得不蜷缩着身体,尽力的跟随着前面的人走,或者溜着墙边踯躅。 光秃秃的树枝上,冰凌凌的雪和冰碴随着风打折旋,飞舞在空旷的半空中,落在地上,铺成白白的一层似冰似雪的寒凉。 解放路上摆摊的摊贩们,都缩在围挡里,躲避着打着呼哨的北风,穿着厚厚的棉衣,对着电暖风或正在冒着烟气的炉火烘烤着,看着稀疏星朗的行人,也顾不上招呼;有的摊贩甚至收了摊,回家歇着了。 两侧底商的门口,都换上了厚重的棉帘子,走进去的人,立刻被温暖的湿热包围,激灵灵打个寒战,再长长的呼出一口凉气,放松了身心,让骤然的温暖包围着自己。 华阳矿的生产已经好久没正常进行了,有小道消息喧嚣着“准备破产了!” 人心惶惶的同时,是未能按时支付的人工工资,很多人想着年前会开一次吧,不然怎么过年? 不过退了休的矿工,不存在这个忧虑了,如今他们的劳保是从社保局账户给他们定期转的。 华阳镇矿的退休老工人杜薛涛正在矿医院的神经内科三层的病房内,保暖内衣外套着宽大的病号服的他,正弯着腰弓着背给老伴钱翠凤洗脸、洗手;变形了的手,笨拙的拧着毛巾,然后一点点的擦在钱翠凤苍白的脸上和肉乎乎的手上。 钱翠凤已经住院一个月了,脑出血,这是2007年一年来的第二次脑出血住院治疗,之前那一次是半年前的夏天,那次住了一个月,恢复的挺不错就回家了。 这一次,已经住了一个月了,还是没啥起色,杜薛涛有点紧张和害怕。 这次的病房里,有六张病床,不过只住了四个女病人,都是脑出血的,只是出血量和位置不同;有儿子、女儿陪床的,也有老伴陪床的。 除了两个空床之外,床下、床头柜上、两个床之间的空地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锅碗瓢盆、换洗衣物、大小日用品,堆的满满当当的。 一个病人至少有一个陪床的,有人还有两三个,屋子里挤挤插插的。 房间的暖气不错,加上对着走廊的门和窗户都不开,里面温度很高,也弥漫着着各种味道,里面的人或许都已经习惯了,觉不出难受。 杜薛涛是在老伴钱翠凤住院的第三天住进了神内,只是他在四层,老伴在三层。 他是在家去厕所的时候,摔倒了,老大杜文成和老大媳妇杨春妮跟他们一起住,俩人害怕他再有个好歹,再说了家里如果再躺一个病人,照顾起来更麻烦,索性就干脆也给送医院了,反正送饭两个人的是送,多一个也不嫌费事。 从钱翠凤住院开始,就是三个儿子请假轮着陪床,除了大儿媳妇帮忙送饭外,老二家和老三家都不在本地,媳妇们留在家里照顾孩子、上班。 后来杜薛涛住院,症状几乎没有,也可以到处溜达,就没人单独陪他,他白天不输液的话都在楼下陪着老伴和儿子;只有晚上自己上去睡觉。 杜文成是老大,是冀北市一家钢厂的工人,四班三运转,他有富裕时间,再加上跟同事到做个调休,就能连续陪四五天床;老大媳妇杨春妮负责在家做饭,然后照顾还在上小学的儿子。 二儿子杜美成在静北县一家生物制剂厂工作,是负责生产和技术管理的副总经理,媳妇林秀珍也在那个单位工作,孩子在静北县上小学。 三儿子杜云成在津市的一家日资工厂工作,是个类似班长的职位,有些累,但是挣的多,早年间还去过日本一年,回来后就买了自己的第一套房子。 老三媳妇高彩云在他们润东区一个商场的药店卖药,女儿也在润东读小学。 第2章 无奈之举--望 9号这天,轮到三儿子杜云成回津市上班去了,该二儿子杜美成值班陪床,但是来的不是儿子,而是风尘仆仆的儿媳妇林秀珍。 林秀珍进来的时候,皱了下眉,屋里的空气太差了,根本不适合病人休养。 林秀珍个子很高,骨架大,性格明快,结婚很多年了,一直跟婆婆和公爹都喊爸妈。 林秀珍把东西放好,跟公爹杜薛涛说,“爸,美成已经不能请假了,他这个月已经休了十天假期,超了标准了,老板不让他休了。所以我来替他。” 林秀珍想一路,觉得还是要提前交代好,以免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在公公和婆婆心里。 钱翠凤已经不会说话了,有些花白的头发黏腻的贴在脸上,枕头上的头发也打着缕,油汪汪的;脸色有些苍白,浮肿的厉害,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儿媳妇一眼,摇摇头;不过所有的人都没发现。 杜薛涛洗完了钱翠凤的脸和手,漂洗了一下毛巾,准备去外面的厕所倒水。 林秀珍:“爸,我去倒!”说完,从公爹手里接过盆,开了门,端着盆走出去,走廊的温度比病房内的温度低一些,空气也清新一些。 林秀珍四周一踅摸,旁边还有一扇窗户留了条缝,能进来风;她倒完水,涮了下盆子,又接了点凉水,站在走廊那个开着一条缝的窗户边,大口的呼吸着。 大约过了几分钟,她才又端着水,朝病房走去。 林秀珍的本心是不想来陪床的,可是老板找她先生谈话了,说他已经休了两个周了(每周工作五天),家人需要照顾,工作也不能耽误......杜美成跟媳妇说了老板的谈话,不过他没提出来让媳妇去医院,可是他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再怎么着,那也是自己的老娘。 不过他似乎忘记了,曾经被家里人轰出去住宿舍、以及夫妻俩需要帮助的时候父母的无动于衷、以及生女儿时是小姨子帮忙伺候的媳妇做月子...... 于是林秀珍对丈夫说,“我去吧,先说好啊,我是替你去的;性质不同!” 杜美成比较少言,但是不是傻。于是点点头,“我知道,别让他们欺负你就成。” 林秀珍后来想起来,那个后悔啊,自己咋也是个傻子呢? 儿子伺候不了,让他们一家子想办法啊,自己“显摆”什么贤惠和大度啊! 林秀珍很想捶打自己一顿,但是想想先生对自己家人的好,只能算了。 “算换他的真心吧!”林秀珍安慰自己。 隔天,杜美成跟厂办问有没有车去冀北市出去办事儿的,厂办主任一听说林秀珍想搭车去华阳镇,就安排了人跟车去冀北市药局拿资料;质检科那边也派了个人去药检所拿检验报告,于是司机带了两个办事员和林秀珍去冀北市了。 半路上,拐个弯到华阳区华阳镇把林秀珍送到医院,其他几个人继续开车去冀北市办事情去了。 林秀珍到了医院,看到有些破败的医院,心里想着,华阳镇这两年落魄的厉害,跟蒸蒸日上、日新月异的静北县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了。 按照之前杜美成告诉她的信息,她左转右转终于找到了病房,看到脸色苍白、头发花白打卷、佝偻着腰、很瘦弱的公爹,看那面相,还不如躺在病床上的婆婆壮实,心里多了丝心疼,但是随即又掐灭了那点恻隐之心。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咎由自取,说的就是公爹杜薛涛吧。 林秀珍坐在病床边的板凳上,看着病床上的婆婆,闭着眼,张着嘴,呼噜呼噜的痰声在身边回响;杜薛涛坐在了旁边的空床上,看着病床上的老伴,回答着同病房病友的好奇问题。 “这是你闺女?”紧挨着门口的一号床的老太太,是普通的脑出血,住了一个多月了,恢复的不错,可以自己下床,声音很洪亮,舌头说话不太灵活,但是能听清。 “不是,是儿媳妇,老二家的。” 杜薛涛跟其他三个老太太很熟悉了,麻利的回答着问题。 六号床,也就是钱翠凤旁边床的那个老太太的闺女接了话,“这儿媳妇不错,还过来给陪床,这是请假了吧?” 林秀珍扭头看看对方,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齐耳短发,有些胖,看着就很厉害的样子,就好像当年她第一次见到婆婆钱翠凤的感觉。 “是请假了,大姐。” 回答完,林秀珍扭头继续看着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婆婆钱翠凤。 她忽然想起来,好像是1990年还是1991年着,钱翠凤跟儿子杜美成吵架,嚷嚷着“我将来老了,谁都不用你们,我买包耗子药吃了就行了。” 如今,林秀珍内心不胜唏嘘,很想很想问出口,“妈,你的耗子药买了吗?要不要给你买了放床头?” 不过,林秀珍没问,她觉得万一问了,真出现什么意外,未必有人理解她---包括丈夫。可是看着一动不动的婆婆,觉得真是无语至极。 虽然丈夫杜美成号称知道父母的偏心并且表示对他们曾经的伤害很难过,但是每次钱翠凤住院该掏的钱一分不少、该陪的陪床一次都没落下过。 所以林秀珍听之任之,不发表不同意见,好在杜美成对自己娘家的所有人都很好,超过了对他的父母兄弟,也能宽慰自己了。 快中午的时候,大嫂杨春妮送的饭,给婆婆和公公煮的馄饨,给陪床的人送的米饭炒菜。 见到弟媳妇林秀珍,杨春妮很惊讶,她知道妯娌有心结,“哎?怎么是你来了啊?老二呢?” 杨春妮对两个小叔子都相对比较亲近,结婚的时候,两人都还在上学。 “他不能再请假了,老板不批了,我就替他来了。” 林秀珍说完,冲大嫂一笑。 “你们赶紧吃饭吧,我回去还得接儿子放学。”说完,杨春妮拿着前一天的饭盒、饭桶,旋风一样的消失在门口。 “你家的饭可真早!这又是给送的什么啊?”二号病床、钱翠凤对面床位的老太太,比较年轻,也就是五十多岁?但是也相对很重,她家是大闺女陪床,说话的就是她。 第3章 无奈之举 望2 “嗯,刚才送饭的是我大儿媳妇,给我和老伴送的馄饨,给二媳妇送的米饭炒菜。” 杜薛涛的口气充满了骄傲,想着也是,他从小的家庭,可没如此的和谐过,尤其对他和他老伴还有他的儿子女儿们。 “爸,你来喂我妈吃饭吧,这要是我妈一睁开眼,看到你在喂饭,多高兴啊!是不是?” 林秀珍对着杜薛涛笑着说。 杜薛涛这个人吧,下了一辈子矿井,是个超级超级简单的人,于是端了碗,坐到钱翠凤的病床前,开始把馄饨在小碗里切成小块,再一点点的给老伴喂到嘴里。 钱翠凤眼睛是闭着的,不会说话,但是把饭放到嘴里,是可以吃的,会咀嚼和吞咽,只是吃的很慢很慢,喂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吃了五个馄饨。 病房里其他三家,陆续送饭到位也开始吃饭了,对面二号床铺,病人不吃饭,只有陪床的那个闺女自己吃,是早上买的油条豆腐脑,放到暖气上熏着了,怪不得一股子大蒜末的味道。 一号床的病号饭,是老伴给送的,老爷子自己包的饺子,热乎乎的,掀开盖子,一股韭菜肉的香味;但是混到了屋子里,却多了些别的味道在里面。 钱翠凤隔壁六号床是定的医院的病号饭,娘俩分着吃。 林秀珍很想出去吃饭,可是又好面子,只能假借打水的空儿,把门敞开一些,多少能进一些新鲜的空气,把屋子里的饭菜的“香气”分享到外面一点。 刚好护士过来收体温表,声音有些高,“你们这屋开着点门,也不冷。换换空气,吃喝拉撒都在这里,味道不好闻不说,关键是别等着再传染别的病。” 语气不是很善,几个陪床的和清醒的病人赶紧唯唯诺诺的答应着,林秀珍趁机把门全开了。 “闺女,别听她的,开太大了容易感冒。”一号床的老太太,看到护士去别的房间了,赶紧说。 “中,阿姨,先开一下,回头咱们再关上一点。” 钱翠凤不张嘴了,意思是不吃了。 杜薛涛也不嫌弃,端着碗,呼噜呼噜的吃着剩下的馄饨,狼吞虎咽的,又跟好久没吃过饭一样。 林秀珍吃完了,剩了一些饭,她准备着给倒了,杜薛涛赶紧说,“别倒,晚上我吃。” “爸,晚上我嫂子不送饭?”林秀珍很惊讶,听丈夫说,大嫂是每天送两次饭的。 “没准,有时候忙了或者没买到菜,就不送。”林秀珍点点头,把饭盒收起来。 “晚上要是我嫂子不送饭了,我就给你们出去买点回来吃。”林秀珍去水房刷了碗,她喜欢用自己刷过的碗。 以前逢年过节在一起,饭前妯娌嫂子和弟妹负责准备饭菜、并做好,林秀珍就先刷一遍碗,然后饭后再刷一遍。 等所有的碗都用过、刷过一遍之后,才敢放心用,因为之前有一次她拿碗准备盛饭的时候,发现有的碗里有一层厚厚的灰黑色的霉菌,还油腻腻的,问大嫂,才知道大部分时间是公爹负责刷碗的。 林秀珍没洁癖,但是她想着保持干净整洁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健康是第一位的。 吃过午饭,杜薛涛去自己的病房午休去了,二号病床和六号病床的陪床人躺在了空着的两个病床上,林秀珍就坐在板凳上,拿着手机看小说;顺便盯着钱翠凤的输液瓶子看看用药,她多少懂一些药品知识,不过如今不想多说话,只想沉默而已。 三点多换了一次液体瓶子,又量一次体温,护士提醒关注下老太太的情况,说体温略高。 林秀珍索性从床尾坐到中间的位置。 四点的时候,病房走廊里传来稀里哗啦的说话声和踢里踏啦的脚步声,听着就很热闹。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了,有人问:“钱翠凤是在这个病房吗?” 一号床的老太太早就睡醒了,赶紧指明,“五号床就是。”然后喊“姑娘姑娘,有人来看你婆婆!” 林秀珍扭头一看,呦呵,一群姑婆婆和婶婆婆,还有她先生的叔叔、表妹、堂弟。 “二姑、三姑、五姑、老婶、老叔!”林秀珍挨个喊着人,招呼着大家随便找地方坐。 二姑杜薛荣:“咋是你在这里陪床?你家美成呢?你爸呢?” 林秀珍知道二姑婆婆对她是真的关心的:“他之前已经陪了十多天床了,现在不能请假了,所以我替他来了。” 林秀珍的话,让其他病床的人都对视着彼此;估计是“原来如北啊”。 三姑杜薛兰:“你爸呢?不是说也住院?你们吃饭是买的还是你大嫂送的?” 二姑杜薛荣:“肯定送的呗。小林啊,晚上告诉你嫂子,明天中午不用送了,我给你妈你们几个送。” 杜薛荣拉着林秀珍的手,心疼的抚摸着,林秀珍的年龄跟她大女儿一样大。 “不用了吧,二姑。”林秀珍迟疑了一下,同意送或不同意送,好像都不对。 林秀珍被摇晃着胳膊,“没事儿啊,我又不是别人。啊,别担心。”林秀珍看着二姑婆婆眼里的关切,只能点头。 “三姑,我爸在四层的病房,估计一会儿就下来了。要不我去喊他?”林秀珍赶紧对着三姑杜薛兰说一声。 五姑杜薛丽:“不用,他能自己下来?”这个改口,硬生生的,大家都听出来了。 林秀珍知道,这些个姑姑,都跟公爹和婆婆相处的不是很好,她不明白这时候他们一群人怎么过来了,她可是听她先生说,老薛家、老钱家的亲戚里,都没人来医院看他老娘。 正说着话呢,林秀珍就看到门外面走廊上,杜薛涛跟他最小的弟弟杜薛定说上话了。 杜薛定:“二哥,你咋不让他们给我打电话呢?咱们哥俩谁跟谁啊?这要不是我二姐家的二丫头看到小杨子送饭来,这还不知道呢!” 杜薛定的话,在林秀珍耳朵里打个旋,这住院都一个月了,天天送饭不说,杜薛涛的三个儿子也要定期去医院收费处缴押金的,一次都没遇到过? 第4章 亲情之----重 骗鬼啊! 不过,杜薛涛就信了。 “唉,这你二嫂子今年都出两次血了,光住院都四五次了,告诉你们干啥?费事巴拉的,有病就来医院治疗呗。” 杜薛涛的脑回路,在几个弟弟妹妹心里是明镜一样的,止住话题,杜薛涛进了屋里,三个妹妹又挨个“教育”“嘱咐”他一顿。 杜薛涛唯唯诺诺的答应着,点着头,花白的头发有些长,随着点头一飘一飘的,佝偻着的身躯,更佝偻了。 几个人挨个掏钱,从杜薛荣开始递给林秀珍,林秀珍躲开了,跟杜薛荣摇头摆手,于是杜薛荣带头,几个人把钱给了杜薛涛。 杜薛涛哆嗦着手,颤巍巍的接着钱,老泪纵横,一直说着“你们几个费钱了、你们几个费心了。” 临走,杜薛荣对杜薛涛和林秀珍说,“明天周四,我给你们送饭,你们不要着急,等我就行。” 杜薛定跟着说,“我二姐周四,小林子,你跟你嫂子说,周五也不用送了,我给我嫂子送饺子!” 林秀珍客气着答应着。 三姑杜薛兰:“那我周六给你们送饭,你记着点啊。” 林秀珍很感激,就她记忆里是她没结婚前,还在三姑家住过一个晚上,可惜的是后来疏于走动了。 都安排好了,一行人呼啦啦的走了,病房里安静下来。 林秀珍送这群长辈回来之后,进了病房,就发现杜薛涛正在病房中间,讲过去的故事。 林秀珍坐下来,想着刚才过来的三个姑姑、一个叔叔和婶婶还有跟过来的表妹、堂弟(当然了,这些都是先生的血亲。),之前林秀珍很在意大家的情谊,可是受到打击多了,心都慢慢的变得坚硬起来。 听了一会儿杜薛涛的“演讲”,林秀珍到走廊里通通风、换换气,顺便给先生打电话,嘱咐他晚上给女儿做什么饭,还说起之前跟大姐周一看过的房子。 杜美成的意思是现在他母亲状态不明朗(昏迷时间比以前都长),房子的问题先不考虑了,林秀珍很难过,她姐姐、妹妹和父亲都把钱给她转到账户上了,就差先生看过房子之后交钱了,如今一看这个情况,只能等了。 说到父亲借钱给自己,林秀珍也是怄一肚子气。 父亲林思成问:“我把钱借给你了,我的利息怎么办?” 气的妹妹林秀芝和大姐林秀茵跟父亲分辩:“(我二姐)秀珍给你的钱,少了?” 父亲不说话,但是林秀珍知道父亲心疼自己的利息了,哪怕自己再给他多一些钱,也弥补不了他那脆弱的受伤的心:他觉得他亏了。 林秀珍叹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还要努力工作、尽力去挣钱,偷懒都不敢。” 林秀珍看着窗外,冬日,天空灰蒙蒙的,尤其华阳区华阳镇,经济发展的同时透支了环境,虽然有些事情不是老百姓应该考虑的,但是承受这个后果的一定是当地的老百姓。 之前好像流传一句话:在冀北市走一圈,回家洗洗衣服,就可以做一顿饭了。 整个冀北市的煤矿资源很丰富,最丰富的就是华阳区,公有煤矿五六个,私有的煤矿不能说不计其数,但是很多就是了。 而且华阳区最早发财的那批人,大部分都是来自煤矿,或者挖、或者洗、或者运,这些都是明面的,太过深层次的根源不是普通人了解的了。 华阳区的空气质量,是冀北市最差的一个区,下雨了,雨水落地上,流淌着的是灰黑色的水;下雪了,早期落下的雪花都是灰色的;当然了一年四季的风里夹杂着的都是灰黑色的颗粒,以前骑自行车上下班,到家了先翻眼皮,不然眼睛磨的会毛细血管充血。 路边的植物从来没看到过绿色,哪怕是雨后、雪后。 林秀珍以前在静西的东北部生活和读书,她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灰和煤,她们那边盛产“沙尘”!半沙半土的地质性质,特性是一年四季被子里都是沙子,哪怕是刚洗完就用上,躺到被窝里也是一层。 看着灰色的天空,和空中偶尔飞过的麻雀,叽喳的声音在空旷的病房周围显得突兀。林秀珍看看表,四点半多了,等到五点如果大嫂不送饭,就要出去买饭了。 五点,林秀珍进了病房,跟公爹杜薛涛说,“爸,我去买饭了啊!有什么想吃的?” 林秀珍问的是杜薛涛,而不是婆婆钱翠凤,林秀珍想着自己不趁机落井下石就很不错了。 “没啥吃的,买啥吃啥。”杜薛涛的确不挑食,以前最苦的时候,萝卜咸菜就玉米饼子,也能吃四五个,那时候一瓶酱豆腐,一大家子吃一顿就没了。 杜薛涛对二儿子和儿媳妇有着不其然的恐惧,也不能说是恐惧吧,就是有点怕,其实俩人还是蛮孝顺的;而且俩人讲理,该做的都做的很不错,只是如今住的比较远,来往少了许多。 林秀珍想着,中午吃的馄饨,晚上要么吃面,要么吃粥,如果粥的话,就要带菜。 林秀珍想着自己,往好里想,是比较善良和孝顺,往不好里说,那是不够狠。 走到医院外面的小饭店,里面啥都有,一般家常饭菜都能做,只要肯付钱。 林秀珍给公爹杜薛涛点了份鸡蛋疙瘩汤、一个肉饼,给婆婆钱翠凤点了一个包子,她可以从公公爹的疙瘩汤里喝一点;然后给自己点了一份小米粥和肉饼;付了钱,就在店里等着疙瘩汤,林秀珍百无聊赖的观察着小店。 这个店名字很大,“华阳镇矿业饭店”,后面几个很小的字是“小吃部”,好吧,估计老板后台很硬。这个小店的门正对着医院的大门,由此看,确实有后台的应该。 门上挂了两条很厚的棉门帘,中间有条缝隙,帘子油腻腻的,看着至少一年没洗过了;门框上也都是油腻渍盖着木本色,或者什么其他的颜色;里面有五六张桌子,应该辉煌过,因为椅子真的是那种稍微高端一点的酒店椅子,进门附近有个柜台,后面背柜里有酒,十来种吧,瓷瓶上落满了灰尘和油腻,倒是玻璃瓶的,特别干净,闪亮的。 也有烟,看挂着落灰的牌子上写着价钱,从五块以上到二十五十都有,一盒! 第5章 陪护之 夜 里面站着一个胖胖的弥勒佛一样的大姐,笑眯眯的,见人就喊大姐和大哥,不管对方什么年纪。 里间跟外间有个门口,挂着一条不知道什么颜色的门帘,里面有热气一点点的延展进外间来。 屋子里不冷,但是也不热,味道倒还好,都是食物的香气,想想外面要么已经拆除了的各种店铺,要么挂了转让或者写着大字“拆”的平房,这家几乎唯一幸存的店面,生意是如何的火爆了。 等了几分钟,疙瘩汤做好了,是塑料袋盛的,米粥也是,其他的肉饼和包子也都是,林秀珍跟收费的大姐说了分开装,对方也不墨迹,挨个装好了,还说,“外面冷,快点进去吧,过马路注意安全!” 林秀珍觉得有些意外,另外多了一丝好感。 挑开门帘,林秀珍大步走下台阶,有点高,差点摔了,好在还年轻的林秀珍撑住了平衡,快步朝医院里面走去。 走到神内三层的时候,林秀珍忽然想起来,就走了两次,怎么就这么轻车熟路呢? 进了病房,其他人都开始吃饭了,差不多跟中午一样。里面的灯已经开了,惨白惨白的照着室内。 “小林子啊,你妈尿了、也拉了,我已经给你妈换了垫子了,护士也把药送来了,体温也跟护士说了。”杜薛涛赶紧跟儿媳妇絮叨着刚才干的活。 “爸,给你买的疙瘩汤和肉饼,我妈的肉包子,回头你给她点汤就行。”老太太吃的不太多。 “哎呀,小林子?你刚才走这么一会儿,你婆婆拉了,也尿了,你公公啊都不嫌弃,啥都给弄好了,看着很瘦但是干活还是很有劲。”隔壁六床的陪床大姐的嘴巴一张一合的。 “嗯,我爸下了一辈子井,是有力气。老两口谁也不嫌弃谁!”林秀珍的话,自己听听都觉得很假。 杜薛涛坐在小板凳上,继续跟中午一样,给老伴喂饭,一口包子一口汤。 林秀珍在一旁看着,她想着这就奇了怪了,一个人无知无觉的躺着,竟然知道吃饭和拉尿? 人,真是个奇怪又厉害的动物! 林秀珍吃完饭,拿了暖壶去水房打水,留着杜薛涛给钱翠凤洗脸洗手和洗脚,喝的水,她看到床底下是瓶装的矿泉水。 “小林子,买饭花多少钱?我回头给你!”杜薛涛边喂饭,边对刚打水回来的儿媳妇说。 “算了吧,爸,没几个钱!”林秀珍也不知道之前几个儿子跟父母之间是如何算账的,总不能因为几块钱就她收了老爷子的钱。 别等跟很久以前一样,前脚收完了,老爷子后脚就把她给卖了。如今的她、还有她的小家,真不至于! 虽然她想买房,跟大姐和妹妹还有父亲都借了钱。 “也行,等出院了再一起算也行。”听着杜薛涛的话,林秀珍没啥反应。 这些年,她都不再参与婆家关于婆婆住院治疗费用的分摊或其他任何事宜,也不再傻傻的热心的帮着这个协助那个的了。 再傻的人,被现实生活多教育几次、多摔打也会变的聪明一点了,或者学会保护自己,最起码的惹不起可以躲得远远地。 都吃过饭了,林秀珍去洗碗,杜薛涛给自己老伴洗脸、洗手、洗脚;如果钱翠凤是清醒的,她或许会踹杜薛涛两脚;她不喜欢杜薛涛的碰触,任何时间、地点或者身体的任何部位! 林秀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的把所有的碗筷洗过、又耐心的冲一遍之后回到病房,杜薛涛给钱翠凤也洗完了,林秀珍倒了水,刷了盆、洗了毛巾,都放置好,就让杜薛涛上楼回病房去睡觉了。 “我在楼下吧,不然我也睡不好。”估计是钱翠凤这次迷糊时间太久了,杜薛涛有些紧张,他太怕失去老伴了。 “你在这里也睡不好,还没地方躺,如果窝一个晚上,身体多累啊,如果你再有个好歹的,我们怎么办?” 林秀珍想,开玩笑,这屋子都是女的,你一个老爷子留下干嘛?最关键你也不是陪床的,你还要占一个空床!你自己住院的床位还便宜别人!得不偿失嘛! 六号陪床的大姐已经偷偷的跟林秀珍说了,“你吃完了,就坐旁边那个空床上去,反正我也不用。” 好嘛,看来关于空床的占领曾经有故事发生! 林秀珍没有一开始就在旁边的空床上躺着,她坐在板凳上,背对着大家,手里拿着手机,偶尔看一眼婆婆钱翠凤的液体;对面二床的人说,从小叔子杜云成这次来,已经连续三天二十四小时输液了。 林秀珍看着滴滴答答的液体,想着不知道今天晚上能到几点,幸好自己还能熬夜,只不过不知道老大哪天接班。 冬天的夜,长。 八点多,护士换最后一瓶液,问林秀珍,“你今天才来吗?你是她什么人?” “你好,我今天才来的,我是二儿媳妇。” “哎呀,你有福气啊,之前你家老大和老三在的时候,天天二十四小时输液,夜里都是趴床边眯一会儿的,今天晚上你可以多睡了。” 护士的态度很亲和,说话也随意,估计这样的病人一住一两个月,很多事情大家都知晓了。 “谢谢,有什么需要配合的,麻烦你到时候通知我。” 林秀珍当然乐得跟医护人员打好关系。 “好勒,没问题。你公公上去睡觉去了?” 护士换了液体,正在收拾空瓶子和检查“线路”。 “嗯,让他上去睡觉了,早点休息,不然累坏了。”林秀珍也够乖巧的回答。 护士跟其他几个床位的人各自打好招呼,拎着东西出去了,还给轻轻的关上了门。 “是呢,你就是比他们有福,十点多输完液了,大家都可以安心睡觉了。” 估计遇到全天候不间断输液的病人,除了家属需要随时关注外,同病房的人也不得安稳。 九点多,病房里除了林秀珍,其他人,不管是病人还是陪床的家属,都睡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响起。 第6章 陪护之 夜2 灯,也都关了,不过走廊的玻璃窗,是能透过光线来的,屋子光线不弱。 关灯之前,他们几个征求过林秀珍的意见,他们也怕关了灯了,林秀珍在睡着了,输液出现问题。 林秀珍心里有事儿,根本睡不着的,何况她平时都有入睡困难的症状。 林秀珍安慰自己:我不是伺候钱翠凤来的,是替先生回来干活的。不然林秀珍觉得自己做不到云淡风轻的看着躺着的婆婆的嘴脸,虽然已经严重变形的不成样子,别人看到了可怜,可林秀珍看到的是曾经的不知道能不能算“恶的恶意”。 恶是什么呢? 林秀珍带着一丝快意,去手机上搜索一下网络上解释的内容。 百度上的解释是: 1. 罪过;罪恶(跟“善”相对)。 2. 凶狠;凶猛。 3. 坏;不好。 林秀珍想想,婆婆之前对自己所做的,算恶了吧,因为她看不到婆婆当年的善意、只看到了不好;或者曾经的一点点的好,被后面太多的恶给掩盖了、取代了! 夜里十点半,液体全部输完了,林秀珍轻快的脚步走到医护办,通知护士过来处理后续。 走廊里的灯幽暗的亮着,空气里有微凉的舒适和清新的舒爽,但是相比坐了一天的劳累,还是床铺更舒服。 林秀珍想起两年前,跟姐妹一起伺候自己母亲住院的时候,那时候没觉得这么累,这才两年,自己就老了吗? 护士过来了,轻轻的问着,“老太太的手脚或者头动过吗?” 林秀珍摇摇头,没说话。 “好吧,看看明天早上查床大夫怎么说吧。”护士边操作,边说着话。 拔掉所有的针和管,摘走架子上的几个空瓶子、输液袋子,林秀珍帮忙按着婆婆的手,防止流血,虽然她有点小恶意的想着,流呗,也不是我的血。 甚至想着如果我说我晕针,或者晕血,会不会被人理解和接受突然的放手? 其实也就是想想,活跃一下脑内小剧场,林秀珍的手还是按压着那已经满是针眼的肥胖的手,不知道是真的肥胖还是浮肿。 林秀珍今年四十岁了,婆婆钱翠凤六十五岁,当年她跟她儿子吵架的时候,好像是五十岁吧,那是林秀珍跟钱翠凤说话最狠的一次。 “你到处跟你亲戚说你儿子不好、说我不好,你跟你儿子吵架,难道还能把母子关系吵没了?他永远是你儿子、你永远是他妈!再说了,你想想,你口口声声的说将来不用我们伺候,你永远五十岁?没有老的时候?” 林秀珍如今忘记了当年钱翠凤回答她的答案,应该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硬吧。 后来,林秀珍跟钱翠凤一样,很少说话,即使说,顶多是下班骑车回了家问已经吃过饭要出去玩牌的婆婆,“妈,今天晚上吃什么?”这类的。 后来搬走了,连这句话都没有了;再之后杜美成和林秀珍带着女儿去了静北县,几乎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华阳镇,相反彼此之间相处客气了很多,甚至有时候还会让他们走的时候带一些馒头啊、糖三角这类的面食。 只不过,如今林秀珍已经不需要了。 在钱翠凤眼里,除了老二杜美成,老大杜文成、老三杜云成都是好人,她二姐家的外甥、外甥女更都是好人,还有她大哥家的侄女、侄子甚至弟弟家没结婚的侄子侄女都比儿子杜美成好。 如今呢? 林秀珍没听先生说过他老娘的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伺候她一天、送一顿饭;连看一眼都没有,更有甚者钱翠凤二姐钱翠云的二女儿夏秀芝就在医院旁边的地平房里开了个牙科诊所。 想到这个,林秀珍就更生气,也为钱翠凤不值。 唉,人家的事情,不问了,自己尽的心也是为先生尽的。林秀珍躺到旁边的空床上,如是想。 四点多,杜薛涛就起来,下楼悄悄的进了三层神内的病房,他看到了老伴钱翠凤睁开了眼睛,“翠凤,你醒了?喝水吗?” “小林子快起来,你妈醒了。”杜薛涛喊儿媳妇起来。 林秀珍不知道几点睡的,此刻听到喊声,睁开惺忪的眼睛,看着公爹,“爸,怎么了?” “你快来,你妈醒了,睁开眼睛了。”杜薛涛的腰都不怎么佝偻了,脸上都是惊喜。 林秀珍赶紧起来过去一看,钱翠凤眼神呆滞,嘴巴张着,呼噜呼噜的喘着粗气,胸部也是一起一伏的用力。 “爸,你看着我妈,我去喊大夫。” 林秀珍开开门,朝医护办跑去,她怎么感觉不太舒服呢? 看到护士正在桌子边打盹,“你好,六病室五号床钱翠凤睁开眼了,但是呼吸有些费力。” “你先回去,我去喊大夫。”护士噌一下子站起来,赶紧朝里面的一个套间走去。 林秀珍朝六病室走去,听着护士喊大夫起来。 “刘大夫,刘大夫,六病室五号床的人有点呼吸困难。” 听到里面有动静了,护士赶紧到桌子边,准备好血压计、体温表、等着刘大夫出来后配合工作。 刘大夫顶着个炸起来的蓬蓬头,从里间钻出来,“拿上血压表、体温表跟我走。” 俩人脚步匆匆的朝六病室走去。 进了屋,刘大夫看看症状,心里咯噔一下,没轻,还有加重的趋势。 “量量血压、看看心率、量下体温。”这时候,钱翠凤已经不再哆嗦,只是呼吸还有些费力。 “血压100\/170,心率85,晚点看体温。”护士手法很利落,声音也清脆,没有一丝的迟疑和疲惫。 “家属呢?昨天晚上病人有什么特殊情况?”刘大夫扭头问杜薛涛和林秀珍,俩人都在旁边站着。 “没啥特殊,十点多输完液,就没啥动静,晚饭前尿了也拉了。然后吃的一个包子一咕嘟疙瘩汤。”林秀珍很冷静的跟大夫汇报。 “嗯,晚点换下降压药,小李啊,给病人吸吸痰。”刘大夫说完,就走了。 小李护士看完体温,38.2度,记录完也拿着一堆东西走了。 第7章 陪护日记之 醒 稍后又叮里当啷的回来了,拽着一台机器,林秀珍一看,标牌上写着电动吸引器。 小李护士戴好护目镜,然后很熟练的插电、连接管线、消毒,最后对着杜薛涛说,“叔,你过去对面站着,扶着病人的脑袋,免得她左右动了,会伤害到她。” 杜薛涛颠颠的走到另一面床头位置,弯着腰,双手搂着钱翠凤的头,林秀珍开始看着护士把那个长长的胶皮管插到钱翠凤的喉咙里,一点点的往里送。 钱翠凤摇晃着头,估计是想把管子弄出来,还发出呜呜的声音,表情狰狞、痛苦、甚至手和脚都有摇晃的动作。 林秀珍有点害怕,吓得赶紧闭了眼睛,靠在一边。 机器开了以后,嘟嘟嘟的响声让其他几个人都醒了,陪床的人都起来了,眼巴巴的看着这边的操作。 吸了几分钟,小李护士关闭了机器,一点点的撤出胶皮管线,然后做好消毒,最后拉着机器瓜里瓜达的走了。 “叔,给病人拿纸擦擦!”临走,小李护士嘱咐杜薛涛。 杜薛涛手忙脚乱的从兜里掏出一点皱巴巴的卫生纸,林秀珍一看,赶紧递过去一卷新的,后来想想,干脆自己撕吧,不然大家没法用了。 收拾了十几分钟,终于收拾完了,林秀珍跟杜薛涛说,“爸,给你倒点热水,你去洗漱吧。” 说完,林秀珍递给公爹热水盆、肥皂和毛巾。 杜薛涛再次佝偻着腰出去了,没关门。 一号床的老太太想下来关门,林秀珍赶紧说,“大姨,你快躺着,我去关门。” 林秀珍起来,去关了门。 “你婆婆这是醒了?没事儿了?” 几个人议论着,林秀珍看着再次睡着(昏迷?)的婆婆钱翠凤,没说话。 她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大夫没说,看看白天查床的结果吧。 几个人议论着,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了早饭上,六号床的大姐约林秀珍去外面买。 “大姐,等我公公回来了,咱们就去买。”林秀珍急需要外面的新鲜空气,好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下。 杜薛涛拿着盆、毛巾、肥皂回来了,把毛巾晾好,盆和肥皂放到床下,就坐到板凳上,摸着钱翠凤露在外面的手,眼里莫名的不舍。 林秀珍和六号床的大姐,顶着风朝门口的小吃部走去,“小林子,你买什么?” 那个大姐跟着一起喊林秀珍小林子。 “还没想好,大姐你呢?”林秀珍很想问问大姐,之前那三个儿子轮着陪床的话,也是买饭吗? 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六号床大姐给自己买的油条和豆浆,给老太太买的米粥。 林秀珍想想,给老爷子买的豆腐脑油条,也给婆婆买了一份粥和小包子,自己买的豆浆和油条。 早饭很快,交钱给人家,人家盛饭就好,不用等着做;也有在店里坐着吃饭的,还有人喝酒。 林秀珍和六床陪床大姐快步走在医院的路上,院子里脚步匆匆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天很冷,呼出来的热气一下子模糊了眼镜,林秀珍紧跟着人,亦步亦趋的朝病房走去。 穿过走廊、上了电梯,林秀珍才松一口气,眼镜上的热气更浓厚了一些,还是看不清四周。 到了三楼,进了病房,林秀珍赶紧把东西放到小桌上,摘下眼镜,用围巾擦擦,总算看清了周围。 婆婆钱翠凤还没醒,呼噜呼噜的喘着粗气,公爹杜薛涛坐在小凳子上,握着老伴的手。 “爸,你吃饭吧,回头你吃完了再喂我妈吃。” 杜薛涛于是拿起油条,大口的咬了起来,吧唧吧唧的,然后呼噜呼噜吃着豆腐脑。 吃过了,收拾好了,林秀珍开了门,又去走廊开了一条窗户缝,通通风,去去早饭的味道。 看到那边护士们踢踢踏踏的开始忙碌起来,做卫生保洁的大姨,已经开始按照房间收拾垃圾了,有认识的人还打着招呼。 林秀珍有点想女儿了,快期末考试了,不知道复习的如何了,也希望他们父女俩不要“吵架”。 林秀珍看着楼下不远处急速走动的人,在寒风中顾不上瑟瑟。三九天了,滴水成冰的日子,不冷才是奇怪的。 林秀珍想着,过几天自己母亲两周年,自己是需要回去的,不知道这边老大或老三谁过来接班。 她摸出手机,发现她通讯录里没有两个人的号码,弟媳妇的号码也没有,只有大嫂一个qq号,也是醉了的说。 不知道在走廊里站了多久,直到一个大夫带着几个实习生过来查床,林秀珍才进了病房,听着大夫问询病人或陪护者问题,并做着相关记录,她低着头想着心事。 杜薛涛老老实实的回答着大夫的问题,也说了凌晨的情况,钱翠凤早上还是吃了东西了,不过不多。 大夫没说别的,杜薛涛没敢问,林秀珍没问。 其他床位的病人,叽叽喳喳的热闹很多,尤其一号床,大夫走的时候,她还追着问什么时候能出院。 等着大夫下医嘱,然后在等着护士准备液体,这个时间,不太长,不过等到六病室的时候,也九点多了。 病人安稳的躺着,液体一滴滴的流进身体,或许会好,或许会不好,谁也不知道。 陪床的人,有静默的看着手机的,也有外出缴费或办理其他事情的;还有趴在床边打瞌睡的。 杜薛涛也上去等着输液了,林秀珍一个人乖乖的坐在小板凳上,拿着手机看小说,偶尔抬头看看液体的总量,偶尔调整下液体输送速度。 她忽然想起来,当年自己快生女儿的时候,婆婆对先生说,“哎呀我可伺候不了月子了。我这手啊,怕凉水!” 林秀珍听到了,立刻说道“不用你伺候,我妹妹会在。” 如今想想,恨不得把躺在床上的老太太提起来问一问,那液体凉不凉? 长长的出一口气,林秀珍安抚自己的情绪,她曾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是如今一看,没过去,也不会过去。 第8章 二姑姑送饭 十一点的时候,二姑姑杜薛荣和姑父夏海江还有两个表妹美丽和美静一起来的,送了饭,买的香蕉、橘子和苹果,指名水果是给林秀珍的。 杜薛涛听到后,猛点头,他吃不吃的没什么,只要妹妹和儿媳妇高兴就好。 杜薛荣他们待了会儿,就回去了,一家子也要吃饭,两个姑爷去接孩子放学,晚点到家也要吃饭的, 杜薛涛听从了林秀珍的建议,自己先吃,然后再给钱翠凤喂饭,不然时间太久了,饭菜会凉掉。 林秀珍看着二姑姑给送的冬瓜丸子汤、米饭、鱼香肉丝、煎鱼、还有一点炖肉,心里特别的觉得抱歉,自己得到的关爱太多了,何德何能? 杜薛涛一边吃,边劝林秀珍,“林子啊,赶紧吃,趁热吃,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你二姑做饭就是好吃,她从小就聪明能干;现在啊,就她混的好。” 林秀珍跟先生每年都会给姑姑拜年,只是不在那里吃饭,先生不太喜欢听几个姑姑一起唠叨自己父母当年的“不足之处”,林秀珍没有这个思想负担,只是不想跟先生扭别而已。 林秀珍吃着饭,想着以前跟姑婆婆相处的点滴,其实时间并不长,只是人家在自己需要帮忙的时候,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而已。 杜薛涛吃完了,端起小碗给钱翠凤开始喂饭,老太太睁开眼看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张开嘴,开始吃,只吃了两个丸子,喝了一点汤,就闭紧嘴巴了。 林秀珍把东西收拾好,剩下的饭菜还有很多,放到走廊的窗台上,既不让饭菜冻了,也不让饭菜在屋里捂酸了。 洗完了用过的碗筷,放置好,林秀珍嘱咐公爹杜薛涛去午休,自己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液体,手机充电去了,林秀珍就拿着笔和本子写写画画。 液体还有多半儿,其他床位的人都休息了,林秀珍悄悄的站起来,打开门,到走廊里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风还有灰蒙蒙的天空。 母亲离开两年了,时间真快,父亲一个人在家,吃饭的话大部分时间跟着妹妹一起。 开春后不让他种地了,一个人忙不过来,还得累着姐姐和妹妹两家,宁可自己艰苦一点,多给他点钱,也不希望他再辛苦。 林秀珍想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姐妹,想着工作上的不太如意,看来如果想多给父亲一些钱,自己还得隐忍一段时间;虽然很难过,但是日子还是要过的。 林秀珍扭头隔着窗户,看一眼婆婆的液体还有瓶子的一半,她继续在窗前发呆。 早知道就去跑业务了,之前跑业务的人都挣了钱了!但是把女儿扔给先生,这个又不现实! 正发呆的林秀珍,听到走廊的尽头一群人奔跑起来,护士和大夫都朝那头跑过去,电梯里也有人出来奔过去,还夹杂着哭声。 林秀珍知道,每年的换季时节和三伏或三九天,都是体弱者的“艰难时光”,熬过去了就过去了,熬不过就离开这不管眷恋与否的人世间了。 当年,母亲也一样,本来恢复的不错了,甚至都能坐起来了,也可以吃饭了,可是还是在腊月初八那天,撒手扔下了她们。 虽然每年的冬天都是母亲最难熬的时候,气管炎、肺炎、类风湿都会发作,林秀珍还是希望母亲能多活几年的,只可惜,多年的劳作、艰苦的生活、耗尽了生命中最后的能量。 不多时,走廊的那一头,传来嚎啕的哭喊,然后林秀珍听到病房的门开了,儿床陪床的人出来了,“是不是又有人去世了?” 她站在林秀珍旁边,问。 “又?最近有人去世吗?” 林秀珍有些疑惑。 “嗯,你来的前一天,五病室就有个老头去世了。” “啊?”林秀珍的反应让对方笑了一下。 “咱们这个病室,你婆婆来以后一个礼拜,就有个人去世了。我们当初都以为你婆婆也熬不过一个月呢,看样子是没问题了。” 林秀珍看着对方,幸好对方没说到底是哪个病床发生过,不过林秀珍到底是多了些恐惧。 “我进屋了啊,姐姐。”林秀珍打了个激灵,想进屋了。 “嗯,我也进去。”俩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还关上了门,林秀珍都没想留条缝 了。 也就是十几分钟或长一点,甚至都没超过半个小时,走廊里就没了动静了,但是林秀珍也没敢出去。 林秀珍喊护士换液体的时候,都是快步如飞的,别人只当是她着急,其实她是害怕了。 杜薛涛进来的时候,病房里正在讨论刚刚去世的人的情况,林秀珍低着头看小说。 杜薛涛也没插话,他让林秀珍去床尾坐着,自己坐到了床头旁边的小板凳上,握着钱翠凤的手。 手有些凉!杜薛涛想着老伴是不是冷。 “翠凤,你冷吗?”钱翠凤睁开眼看一眼杜薛涛,没反应,只是闭上眼睛。 晚上,林秀珍跟着六床陪床的大姐出去买的鸡蛋汤,还买了几个包子,她是想给婆婆和公爹吃的。 杜薛涛喂饭的时候,把鸡蛋汤里加了两个肉丸子,钱翠凤吃了,又喝了点汤,没吃别的。 剩下的东西,杜薛涛西里呼噜的都吃了,又用开水泡了点米饭和炒菜,林秀珍看着他,觉得老爷子真是好胃口。 林秀珍简单的吃了点,都收拾好了,杜薛涛正在给钱翠凤洗脸洗手洗脚,林秀珍出去给先生打电话,她想跟女儿说会儿话。 林秀珍的女儿杜熙然今年六年级了,在静北县实验小学读书,学习还不错。 娘俩说着很简单的家常,“吃饭了吗?”、“吃的什么饭”、“骑自行车要注意安全!”、“好好复习!” 然后女儿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奶奶好点了吗?” 杜熙然知道爷爷奶奶对堂姐很偏心,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不过假使只有杜熙然一个人去爷爷家,爷爷奶奶对她态度还算不错的;加上林秀珍从不在女儿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家长里短,杜熙然心里还是有些惦念生病的奶奶的。 第9章 小叔叔送饭 “我不知道你大伯或三叔什么时候接班,他们接班了我就能回去了。”林秀珍问了问丈夫没其他事情就结束了跟女儿的通话。 林秀珍睡前,在手机上写了点零碎。 10日,是过来替先生陪床的第二天,二姑送的饭,送了很多,中午和晚上都吃了,居然还没吃完。 我建议公爹给老太太喂饭、洗脸洗脚洗手,他做了。 写了两句,林秀珍写不下去了,窝在那边看小说等着输液结束。 用护士和同病室的人说,林秀珍算有福的,起码不用二十小时看着输液了。 林秀珍知道熬夜陪着输液多难熬,当年她和姐姐在冀北市的医院给母亲陪床的时候,她让姐姐陪前夜,她陪后夜,因为后夜时间更难过。 那时候母亲不舒服,每次她打瞌睡的时候,都会数落她,“你就知道看手机看手机;要么就睡觉。” 林秀珍那时候也委屈,不看手机眼巴巴的盯着输液瓶子?不更困想睡吗? 母亲话多,几乎每次见面超过十分钟都会数落自己;婆婆话少,尤其跟林秀珍,几乎无话,倒是能相安无事,尤其是最后这些年,林秀珍带着女儿跟先生住在静北县这边,见到的时候不多,更谈不上唠叨。 当然了,钱翠凤不怎么唠叨孩子,她只跟二儿子杜美成吵过架,跟大儿子和小儿子都没高声说过话。 尤其对小儿子,那简直是“宠溺”!也幸好老三杜云成没长歪,不然那真是场灾难! 十一点半的时候,钱翠凤的液体输完了,林秀珍喊了护士来处理后续,等全部结束后,就可以安稳的睡个觉,今天林秀珍觉得很困。 一夜安稳,无战事。 五点半,就有人起来,林秀珍也跟着起来洗漱好,准备跟着出去买饭,今天是二床、六床还有她,三个人一起。 “哎呀,你婆婆昨天晚上睡的不错啊。”二床的人,估计离得远,相对。 “小林子啊,我听着你婆婆呼吸的声音还是不小。”六床的大姐距离近,听的比较清晰。 “是有些重,白天查房了我让我公爹问问大夫。”林秀珍跟在俩人身后,下了楼。 风更大了,也更冷了,地面的土和石粒都是冻起来的,路路面一点点水滴都变成了冰。 二床那个陪床的姐姐问六床的陪床大姐,“姐,你们也是你自己吗?” 六床大姐回答,“唉,没办法,弟弟要上班,家里还有孩子,我老爹还需要人伺候。没办法,熬着吧。” “也是啊,就人家小林子他们还不错,哥几个商量着请假来。”说完,努努嘴。 林秀珍也不接话,只在后面嗯一声,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三个人出了门口,过了马路,跑到小吃店去。昏黄的灯光下,胖胖的老板娘还打着哈欠,“姐姐,来两份小米粥,一个馅饼。”六床那个大姐很利落。 “姐姐,我来一份小米粥、一份八宝粥、两个馅饼一个包子。”林秀珍趁机也报了自己所需的。 等俩人都算了帐,交了钱,二床大姐买了一份头条豆浆。 三个人拎着塑料袋,掀开帘子,快步冲入冷风中。路上车不多,顶着风,低着头,也不说话,不然灌满嘴。 进了医院大院,穿梭在楼群里,风小了不少,但是拐角处有好几个小旋风,林秀珍有点紧张,加快了脚步进楼,上了电梯,才暖和一点。 三个人出了电梯,才长出一口气,“冷,真冷!”六床大姐穿的衣服不太厚,进了病房门,忽然一激灵。 林秀珍发现杜薛涛已经给婆婆钱翠凤洗好了手和脸,开始等着吃饭,于是把八宝粥和馅饼给公爹预备好,让他先吃,自己则在一边喝小米粥就馅饼,低着头听着别人说话。 吃过饭,收拾好,等着大夫查房和护士输液,大嫂杨春妮给公爹杜薛涛打电话,再次确认是否不用送饭过来;得到杜薛涛的肯定答复后,杨春妮就放心忙自己的去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嘱咐,各个病人依然是输液,估计周六日也不会有其他的治疗方案出台,最快也要周一检查之后会有调整。 中午,杜薛涛的小弟杜薛定跟媳妇俩人,给送的两大盒饺子,还炒了两个菜,热乎乎的给送了过来。 杜薛定的年纪跟杜薛涛大儿子杜文成一样大,比杜文成还小八天,林秀珍听婆婆钱翠凤说过,那时候老太太没奶水,杜薛定还吃过她的奶。 杜薛定很爱说,他一个人就可以顶三四个人了,嘴巴跟机关枪一样哒哒哒的。 不过王秋霞不太爱说,林秀珍跟这个小婶婶来往不多,但是比另外的大娘和三婶婶亲近。 林秀珍帮着给婆婆钱翠凤准备饺子,杜薛涛坐下来,准备给老伴喂饭,后来王秋霞拉着丈夫杜薛定先走了。 临走之前,杜薛定跟他 二哥还有林秀珍说,“想吃啥,就打电话说,反正我也不用上班,有时间就可以做。” 林秀珍客气着送了叔公公和婶婆婆出去了,没等下楼就被劝了回来,“林子啊,你赶紧回去吃饭,好好照顾着自己身体啊,这一天天的,别把你熬坏了!” 林秀珍回来了,端起来饺子来在一旁吃,听着公爹杜薛涛跟大家介绍他最小的的弟弟。 “我弟弟在矿上上班,人家那活干的,下井去转一圈,就是给班长面子了;哪像我啊,撅着腚得在最前面突突突的干活。干少了,就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家。” “大叔,那你也不干呢?”二床大姐问,她不明白。 “我不能不干,我们是掘进,完不成进度就没奖金,这也不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们一个班呢!” 杜薛涛之前是他们那块掘进班组的一个组长,工作三十多年,一直在井下兢兢业业的,1994年因为身体原因才做的病退。 “唉,人跟人啊,不能比,人比人气死人!”杜薛涛说完,开始自己也吃饭,偶尔给钱翠凤喂两口,钱翠凤吃的还是不多,呼吸还是很重,不过体温不是很高。 第10章 回光返照? 午休结束后,杜薛涛又到了三层老伴的病室,他看到林秀珍正在空床上睡觉,于是自己就在小板凳上坐下来,守着钱翠凤。 四点多的时候,钱翠凤忽然醒了,摇了摇手,杜薛涛一看,“翠凤啊,你醒了?” 钱翠凤眨眨眼,呼噜呼噜的喘着气,嘴巴张的大大的,发出啊啊的声音,脸色还有点紫色。 杜薛涛有点害怕,赶紧去叫空床上睡着的儿媳妇起来,“小林子,小林子,赶紧起来,你妈醒了,我看着像上不来气,你去找大夫吧。” 林秀珍一下子惊醒了,赶紧爬起来,趿拉上鞋子,朝门外跑去。 冲到走廊,朝着医护办再次跑起来,“大夫,大夫,六病室五号床不太好。”跑到那边,看到两个护士正在配药,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 “六病室?钱翠凤?怎么了?”里面出来一个女大夫,问。 “上不来气,呼噜呼噜的,脸色有点紫。”林秀珍有点气喘。 “好的,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们这就去。”那个大夫回头喊了个护士,“小蒋,拿着血压表、温度计,跟我来。” 女大夫从桌上拿着病历,快步跟着林秀珍后面走,护士一路小跑跟着。 林秀珍先进的病室,没关门,随后大夫和小蒋护士跟着进来了,旋风一样。 其他床的病人和家属都很沉默的看着,脸色不是很好。 大夫一看病人情况,转身对护士说,“你去拿吸痰器过来。”小蒋护士走了,大夫拿起听诊器,掀开钱翠凤的被子,“老爷子,麻烦你把病人的衣服扣子解开,或者掀起上衣来。” 杜薛涛哆嗦着想解开扣子,可是手不听使唤,大夫自己动手掀开了病人的上衣,开始在心肺部位开始听诊。 没一会儿,小蒋护士拽着吸痰器来了,林秀珍一看,就是上次那个护士用的。 大夫听诊完了,对杜薛涛和林秀珍说,“先把痰吸了,然后观察一下后续情况。不过提醒你们一下,最好你们跟家里人商量一下,老太太这次出血吸收的不好,而且还有出血迹象。看看要不要上其他抢救措施。小蒋,吸痰吧。” 小蒋护士利落的开始操作吸痰,吩咐杜薛涛搂住钱翠凤的头,让林秀珍压住手和脚,当乳胶管插入钱翠凤的嘴巴进入嗓子的时候,钱翠凤发出了嗷的叫唤,然后头、手、双腿剧烈的摇晃起来。 管子慢慢的送进去了,钱翠凤继续扭动着,嘴巴合拢不上,发出呜啊呜啊的叫声,听着有点瘆得慌。 林秀珍觉得这次比上一次吸痰反应更剧烈,因为手脚抽搐的厉害,脑袋也是。 “你们俩用力压着,别让她老晃,回头嗓子会给她捅破了,更难受!”小蒋护士的口气很差。 杜薛涛和林秀珍都用了力,不知道是因为用力了,还是钱翠凤没劲了,反正还是晃,只是没有刚才剧烈了。 林秀珍觉得吸了很久,后来钱翠凤都没反应了,小蒋护士才把乳胶管拽了出来,然后消毒后就走了。 林秀珍觉得这个护士不如夜班那个小李护士做的好;林秀珍把卫生纸揪开,递给杜薛涛,“爸,你帮我妈擦擦!” 杜薛涛接过去,轻柔的擦起来。 林秀珍看着很讽刺。 她还记得自己结婚后杜薛涛和钱翠凤俩人打架、动手了的时候,钱翠凤裸着上身跑到了林秀珍他们的房间,缩在他们两口子的床上大声的咒骂,那天刚好先生值班没在家,不然看到钱翠凤半裸的样子多尴尬!林秀珍都忘记了后来的结局如何了,反正日子是肯定一起过的了,到如今都不记得多少年了。 吸了痰,钱翠凤的呼吸没有那么重了,但是呼噜呼噜的动静还是有的,而且脸色依然是紫色的,林秀珍拿手机搜索了一下,通过描述不是很好,想着去医护办问问,后来又一想,算了吧。 看了看输液的速度,不是很快,再看一眼杜薛涛眼巴巴的看着钱翠凤,林秀珍坐到空床上,拿着手机,漫无目的的翻着页面,具体上面有什么内容,她都没看清。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二床的陪床姐姐和六床陪床的姐姐问林秀珍去不去买饭,林秀珍想想,去吧,于是跟着她们走出去。 林秀珍想着,随便买点粥或鸡蛋汤吧,小叔叔送的饺子还有很多,泡起来吃也还行。 出了住院部的楼,六床那个大姐跟林秀珍悄咪咪的说,“小林子,别怪大姐多嘴啊,我看你婆婆不是很好!那脸色就不对!不行你喊她几个儿子过来吧,你这个做媳妇的,你确定你负的了责?” “嗯谢谢姐,我晚上打电话问问。”让大姐一说,林秀珍有点怕,忍不住激灵灵一个冷战。 去了小吃部,林秀珍买的小米粥、鸡蛋汤,两个大姐买的包子和粥,然后三个人顶着风往回走。 “没看到过你们弟媳妇来,她忙?”在路上二床大姐问林秀珍。 “家里有孩子上学,需要照顾,而且也要上班啊。另外,好像我婆婆、公公每次住院,都是他们哥仨请假陪床。”林秀珍想了想,还真是如此。 “那你不是也来了?” 那个大姐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 “我来是替我对象的,他已经不能请假了,只能我来了。他在家上班、然后给孩子做饭。”林秀珍解释的很清楚。 “你公公不错啊,也不嫌弃。”六床大姐的话,让林秀珍一阵无语,尤其不能分辩什么,说以前夫妻打架吗?没必要。 或许,两人之间相互亏欠的,偿还完了,缘分就尽了,之间的关系也就结束了,生离,或者死别。 三个人到了病房,开始操持吃饭。 林秀珍给公公一份鸡蛋汤,热腾腾的,还把中午剩下的炒菜和饺子也都摆过去了,自己端着一碗小米粥就着凉饺子,慢慢的吃着,脑袋里想着六床大姐的话,还不时的观察一下婆婆钱翠凤。 的确,钱翠凤的脸色还有点紫,嘴唇也是偏紫的,张着嘴巴,呼吸声音重,偶尔还抽搐一下。 第11章 最后的时光 林秀珍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心里确实怕了,她简单的吃过一些饭,就放下了。 公爹杜薛涛还问她,“你吃这么少,晚上会饿的。” “爸我吃饱了。”林秀珍坐到一边,等着杜薛涛吃完,再喂钱翠凤吃饭,然后去刷碗。 等林秀珍刷碗回来了,杜薛涛跟她说,“老三说他明天上午过来。” 林秀珍松一口气,“那他到了我再走。”林秀珍说完了,把东西放置好,“爸,你上去休息吧。” 说完,坐到空床上,看着屋子里的人。 一床的老太太,吃过了饭,正在床上啃苹果,说周一检查一下就出院了;二床的老太太,清醒了一点,女儿正在给洗脸洗脚;六床的大姐也在给老娘洗脸。 “我今天晚上不上去了,上去也睡不好,我就坐在这里陪着你妈。” 杜薛涛有点咳嗽,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 林秀珍也不想每天晚上争执一段,索性随他了。 杜薛涛看着别人都在帮病人洗脸,于是也拿了盆想去打水,林秀珍一看,“爸我去打水吧,你来洗。” 林秀珍端着盆出去,打了盆子三分之一的自来水,回来,又 给倒了三分之一的热水,杜薛涛开始给老伴钱翠凤洗脸,“翠凤,我给你洗洗脸,洗洗手。”说着,把毛巾放到盆子里,漂洗一下,开始给钱翠凤擦脸,钱翠凤没啥反应。 杜薛涛给老伴擦了脸和手,也想着给洗洗脚,顺便换个尿垫,掀开被子一看,又拉又尿一滩。 “小林,你过来帮忙找个尿垫,你妈又拉了。” 冲鼻的味道瞬时弥漫起来,林秀珍赶紧起来,找了新的尿垫,然后把卫生纸撕成大块的,递给公爹杜薛涛。 杜薛涛一边板着老伴的身子,一边给她擦,都擦干净了,林秀珍卷起下面的垫子,然后把空的地方铺上新的垫子,再让杜薛涛把钱翠凤转过来,反过来再搬动身体,重复一次后,才把垫子换完。 林秀珍赶紧把卷好的垫子拿到外面的垃圾桶里,回来给杜薛涛换水,让他再给钱翠凤洗洗,不然味道太冲了,屋子别人没法待。 等杜薛涛给钱翠凤洗完了,林秀珍配合着,俩人又给钱翠凤换了一个干爽的垫子,时间都过了一个小时。 林秀珍看着被这样折腾过的婆婆钱翠凤,居然没睁眼!她心里有点紧张,想着公爹在就更好了。 十一点,输完了液体,护士把东西都拆走了,大家都准备睡觉了,杜薛涛非得趴在钱翠凤的床头的位置,让林秀珍上空床去睡。 几番推让之后,林秀珍爬上空床去睡了;屋子里呼噜声,偶尔响起,林秀珍躺好久都没睡着,闭上眼睛,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过去的、和即将发生的。 不知道几点钟,林秀珍被喊了起来,“小林子,快起来,你妈不忒好。” 林秀珍噌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趴到跟前一看,婆婆钱翠凤全身颤抖,嘴巴张开很大,呼噜呼噜的喘着粗气,“爸,我去喊大夫!” 林秀珍冲到门口,打开门,朝医护办跑去,“大夫,护士、大夫、护士!” 护士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了?病人叫什么?” “钱翠凤!六病室的!”才几步路,林秀珍就喘不上气来了。 大夫也从里间开了门出来,“怎么了?” “我妈现在浑身抖,还喘不上气,脸紫了!”林秀珍说完,心里咯噔一下,打了个冷战。 “你先回去,我就去。”大夫转脸吩咐护士准备急救药。 林秀珍跑了回去,病房的门是开的,二床的六床的陪床的俩大姐都起来了,站在各自的床边看着。 大夫快步跑过来了,后面跟着两个护士拿着药和所需物资,“你们靠边!”大夫厉声的喊着。 杜薛涛趔趄着站起来,让开床头的位置,林秀珍也在床尾那边站着,看着护士听着大夫的指挥操作,扎针、输液、静脉推注、另外一个护士开始量血压,上监护仪。 一番操作下来,护士和医生都出了汗。 “谁是家属?”林秀珍和杜薛涛都冲大夫点头。 “你们这个病人又出了血,你们赶紧找家里人商量,如果商量好了,上午可以安排手术。”大夫的话,让杜薛涛的腰更佝偻了。 林秀珍沉默着没说话。 “有事儿再去喊我们!”医生带着护士离开了,林秀珍沉默的站着,杜薛涛又坐在小板凳上,摸着钱翠凤的手,不知道是哪种药品起了作用,钱翠凤的身体没有激烈的颤动了,只有偶尔的抽搐,不过呼吸还是大口大口的,嗓子里也呼噜呼噜的。 六床的和二床的两位大姐出去了,嘀嘀咕咕的。 早上,林秀珍没去买饭,杜薛涛说不吃了。 八点半,林秀珍的小叔子杜云成到了,脸冻的通红,进屋了还嘻哈嘻哈的呢。 杜云成先跑到自己老母亲身边看看情况,然后带着疑惑逡巡在老父亲和二嫂林秀珍之间。 林秀珍抬眼看一眼小叔子,没说话,她等着公爹跟他小儿子解释。 不过,杜薛涛也没吭声,不清楚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别的原因,反正没说话。 “爸,二嫂,妈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看着严重了呢?” 杜薛涛还是没吭声,林秀珍性子直、嘴快。 “嗯,大夫说严重了,吸了两三次痰了。” “哦,那大夫怎么说?” “没怎么说,只说让家里人商量怎么办,他怀疑又有出血。”林秀珍说完了,也不说话了,估计自己觉得说多了。 正说着呢,两个大夫过来了,是夜班跟白班的交接。 “五床家属,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大夫的问话,很简单。 “我们商量一下,然后跟您说,可以吗大夫?”杜云成还没拿定主意。 夜班大夫看一眼白班接班大夫,挑挑眉,俩人一起走了。 “爸,你怎么想的?”杜云成看着自己的爹。 “我听你们的,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杜薛涛一如既然的“会表达”。 第12章 被选择的 “那我说就抢救。”杜云成下了决心。 林秀珍想想,“老三,你看过给妈吸痰吗?” 杜云成点点头。 “难受不?” “难受。”杜云成老实回答,看着确实特别难受,乳胶管子插到嗓子眼,甚至更深,看着母亲当时的挣扎,钻心的痛。 “如果抢救,估计需要开颅,轻的也要切开气管,最好的预后就是这样躺着,植物人一样,吃喝拉撒都要人搭对(伺候);你确定要妈继续受这个罪?” 林秀珍的话,很理智;杜云成知道,婆婆跟自己的妈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就保守治疗?”杜云成的问话,问了个寂寞。 杜云成看到自己亲爹不吭声、二嫂说完也低头看手机了,自己转身出去找大夫去了。 大夫看到他,笑了一笑,“回去上了几天班?” “嗯,上了三个夜班半个白班!”杜云成苦笑下。 “你们怎么商量的?”大夫转入正题。 “大夫,如果我妈不抢救,就这样保守治疗,会如何?”杜云成心里有些忐忑。 “如果不抢救就这样治疗的话,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了,甚至你们今天就可以通知亲戚过来见见她;我看了记录,你母亲这几天都没清醒,吸了三次痰了,说明她没有自主咳嗽、咳痰反应,或没有了排痰能力,这样一不注意就容易发生窒息。”大夫停顿了一下,翻找了下钱翠凤厚厚的病历。 “而且看到你母亲的病历,从血栓到脑出血,一个时间是绵延太久,另外是其他老年性疾病太多,你看除了血栓和出血之外,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以及并发症、轻微的肺气肿、肝功能还不是很好,说明这个人的基本脏器功能不说丧失了,至少是亏损的很厉害了。” 大夫合上病历,看着眼前的男人,“我现在只是给你陈述客观情况,不管你们家属如何选择,我们做医生的,都能理解。” 杜云成冲大夫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向电梯,他需要去外面冷静冷静;还需要给大哥和二哥打个电话。 杜云成坐了电梯下楼,到了外面,北风吹的依然强劲,行色匆匆的人们偶尔瞄一眼这个踯躅在风中的男人,转身没入风中继续自己的行程,别人,只是风景而已。 三九天了,滴水成冰。 杜云成给大哥杜文成打电话,大哥说让他根据情况定就可以;二哥杜美成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杜云成理解。 从1993年开始,母亲钱翠凤每年最少住院三到五次,少的时候住一周到十天,多的时候住半个月到二十天;这两年直接都是一个月起了! 最早的时候是二哥和二嫂跟着父母一起住,住院陪床都是他们夫妻俩,后来父亲病退了,就是父亲陪床居多;再后来,二哥他们因故搬走了,大哥和大嫂搬过来一起住,又是大哥他们陪护送饭;到后面这些年,母亲的症状一年比一年严重,时间也越来越长,变成了哥仨轮着请假陪床。 论感情,杜云成知道母亲最爱自己、自己当然也更爱母亲,可是自己在津市、媳妇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只靠自己不现实。 杜云成继续在空地上转圈,如果像大夫说的,这么保守治疗,用不了几天,母亲就不用受罪了,可是,自己能接受吗? 不接受?二哥已经不能请假了,估计再过几天,二嫂的假期也请不了,大哥也是倒班,身体还不好...... 杜云成给自己老舅钱奕深打个电话,说了母亲的情况,也说了自己的纠结,老舅倒是没说别的,只说他们一会儿就过来。 杜云成没给大舅和二姨打电话,俩人年龄大了,怕俩人再难过的生病,自己就罪过了。 杜云成的脸都冻僵了,手也握不住电话了,还是在外面站站走走;他忽然觉得天地间自己就一个人孤独、毫无依靠。 茫然的站在外面,看着风肆虐的吹打着光秃秃的树枝,想着自己就是那被击打的树枝,甚至连树枝都不如,树枝也是有根基的,自己呢? 当电话响起的时候,杜云成举起电话,一看是二姨钱翠云家的二表姐夏秀芝。 “老三,我听说我老姨在医院住院呢?咋没人告诉我呢?我这就过去。” 杜云成知道二表姐夏秀芝就在医院门口东面一点的门脸开了个牙科诊所,很近,很近。 “嗯,我妈住院了,情形不是很好,我刚给老舅打电话了。” 杜云成除了跟大姨家的几个表哥表姐不熟悉之外,跟大舅、老舅、二姨家的哥哥姐姐弟弟关系都很好。 准确的说,杜云成家兄弟三个都跟钱翠凤娘家的亲戚关系很好,至少之前觉得很亲。 不过二嫂林秀珍结婚前后,因故跟杜薛涛那边的叔叔姑姑亲近了起来,连带着二哥杜美成也多少靠了过去。 杜云成又接起二表姐夏秀芝的电话,“我老姨在哪一科哪个病房?” “二表姐,我就在住院部外面的空地上,你过来就能看到我。”杜云成放下电话,看着头上窄窄的天空。 没一会儿,杜云成就看到了略微有些发福的二表姐夏秀芝来了,还穿着牙科的工作服。 “老三?” “二表姐!” 亲的,还是亲。 “走吧,带我上去看看我老姨。你在这里站着呢,谁在病房?”夏秀芝关切看着也像是真的。 “我爸跟二嫂。”杜云成在前面带路,夏秀芝在后面跟着,俩人的脚步都很快。 “我刚才给大姐、大哥、四哥、老五都打电话了,他们几个一会儿就过来。” 夏秀芝接到老舅的电话后,就挨个打电话通知了;心里还想着,“老姨这一家子,越来越见外了,都不知道打电话告诉自己一声。”不过她没说出来。 “我老姨怎么回事儿?”夏秀芝在后面问表弟。 杜云成慢一步,跟表姐并排走,方便回答。 “还是脑出血,这次比较多,而且比较严重。” 杜云成的声音低沉、情绪比较低落,估计是见到亲人了。 第13章 被选择的2 “咋没跟我说呢?”夏秀芝说完了,也后悔了,还好杜云成没说话。 “住多久了?”两个人在人群之间穿梭。 周末了,探视病人的比较多。 “一个月了吧。我没细算!” 俩人走到住院部,在电梯前排队。 “不然走路上去吧?”夏秀芝提议。 “中。” 杜云成跟着表姐走到楼梯处,也有人走楼梯上楼。 “你是今天到的?之前怎么陪床的?”夏秀芝问小表弟。 “之前是我、大哥、二哥我们仨轮着请假,这次二哥不能请假了,就是二嫂在。我今天到了,她应该回去。” 杜云成俩人边走边说话,很快就到了三层;进了走廊,推开门进入六病室,已经开始输液了。 夏秀芝看到杜薛涛,喊了一声“老姨父!” 杜薛涛颤巍巍的答应了。 夏秀芝又喊“二嫂!”林秀珍也答应了。 夏秀芝走到病床前,看到没什么血色的老姨钱翠凤,暗灰中带着紫,虽然没啥医疗经验,也知道不是很好。 “大夫怎么说?”夏秀芝喊了几声老姨,钱翠凤都没反应,于是转头问表弟。 “大夫说不抢救的话,就这几天了。”杜云成的话,让杜薛涛咯噔一下,瞪大眼睛看着儿子。 “那得抢救啊!”夏秀芝脱口而出,“不抢就哪行啊?” “......”林秀珍看一眼表小姑,没吭声。 “要不,就抢救?”杜薛涛充满希冀的看着儿子。 这时候,夏家的四个儿子都到了,老大看着老姨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泪就下来了。 “老三老姨咋这严重啊?咋没早点告诉我们?” 老四接话,“是啊,咋没早点告诉我们?” 老二有点钝,没说话,老五在最靠边站着。 “大上个月我妈就出了一次血,住了一个月就出院了,我们以为这次也没事儿,就没跟你们说。哪知道这次这么重啊!”杜云成对于几个表哥和表弟问自己,咋没早告诉,也没话说,确实是他们没跟二姨一家子说。 几个人围着钱翠凤说着话,没搭理杜薛涛和林秀珍,林秀珍就跟隐形人一样,坐在空床上看手机。 十点多的时候,夏家大表姐夏秀琴也过来了,上来一看到她亲爱的老姨的样子,就哭了,鼻涕眼泪横流。 十一点多的时候,钱家钱翠凤的大哥、老弟、侄子们都到了,看到钱翠凤的状态,也都不说什么了。 不过夏家大表姐还是建议抢救一下。 “大舅,老舅,我老姨辛苦一辈子,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夏秀琴搂着妹妹哭得稀里哗啦的。 “唉,你老姨一辈子是不容易,但听老三他们说,这一年年的,老出血,一次比一次严重。这样躺着啥也不知道,更受罪!”老舅钱奕深对着外甥女解释,他倾向于不切管治疗的,更不支持开颅治疗;这熬了十几年了,自己姐姐受罪、孩子们也跟着受罪。 林秀珍看着钱家这一大群人,缩在角落里,也不吭声。 十二点多,一群人陆陆续续的走了,夏家的四个儿子回了自己家,夏秀琴跟着去了自己老娘那里,被妹妹一再嘱咐不许告诉老娘老姨生病的消息。 夏秀芝回了牙科诊所。 钱奕深带着大儿子和小儿子回了老家。 所有人的老大钱奕琛去了二女儿家,二女儿也嫁在了华阳镇矿这里,钱奕琛的俩儿子则一个去给闺女买东西;另一个等老叔家爷仨走了之后,也才踏上归途。 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钱翠凤都没醒。 林秀珍跟杜薛涛和小叔子说,“我去买饭吧。你们爷俩吃什么?” “嫂子,看着买吧,都行。”杜云成有些挠头,也有点尴尬,呼隆隆一群人来了,呼啦啦一下子都走了。 正好要走的时候,杜薛涛的三妹妹带着儿子过来送饭了,“二哥,小林子,你们 没吃吧?” 林秀珍赶紧说,“三姑,我正要去买呢!” 杜云成赶紧跟姑姑打招呼。 “老三,你来了啊?”杜家三姑杜薛兰想,幸好饭送的多。 “嗯,三姑,谢谢你。”杜云成云山雾罩的, “唉,谢谢什么啊,都是亲的。你们爷仨快吃吧,够吃了。”旋风一样的三姑姑带着儿子回家吃饭了。 “嫂子,三姑怎么送饭来了?”杜云成选择问嫂子。 “周四是二姑送的饭菜,周五是老叔送的饺子,三姑说她今天送。你走的那天几个姑姑都来了,还有老叔。”林秀珍言简意赅。 “哦。”杜云成哦一声,想不起来说什么了。 “他们姐几个都还给了钱,在我这里呢。”杜薛涛赶紧给几个弟弟妹妹表白一下。 林秀珍低头慢慢的吃饭,没抬眼看他们,反正除了姓杜的,就是姓钱的,跟自己姓林,没啥关系。 林秀珍甚至想,自己还要不要回静北县的家里;“老三,你这次待几天?大哥哪天接班?我们下次过来是哪天?” “嫂子,你今天还走?我想着你要不要明天看看情况再说,明天没事儿了你下午再回去,正好周一上班。至于大哥哪天值班和你们哪天过来接班,到时候再打电话商量吧。” 杜云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想多个人是个人。 “也行。”林秀珍说完,继续吃着饭。 “老三,你二嫂在这里,晚上你回家里睡一宿觉吧。”杜薛涛也是心疼儿子。 虽然一直都告诫自己,不要对这家人存有奢望,但林秀珍听到这些话,还是觉得很恶心:终究人家是亲的。 林秀珍先放下筷子,坐到空床上看手机,等着公爹和小叔子吃完了,再去刷碗。 她甚至都没提醒爷俩,给钱翠凤喂什么饭! 林秀珍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心情平复一下,安慰自己,往好里想吧。 这时候,电话响起来,林秀珍一看是妹妹打过来的,赶紧站起来,去走廊里接。 “二姐,妈两周年,你能来吗?”妹妹知道林秀珍过来替先生陪床的。 “能,我们老太太现在看着不太好,如果没事儿的话,我明天就回静北了,周二我骑摩托车去。不过你跟大姐先买东西吧,我怕我去晚了赶不上。”林秀珍记着日子呢。 第14章 生命的尽头 “嗯,那你好好吃饭,注意身体,别累着自己!”妹妹林秀芝嘱咐姐姐。 林秀珍接完电话,顺势在走廊站着,看着不远处的虚空处,眼神没有焦距。 站了一会儿,林秀珍给先生打个电话,“是我。你们俩吃饭了吗?吃的什么饭?哪天回去?你老妈不是很好,老三来了,他说让我看看情况,没啥变化的话,明天下午回去。周二我妈两周年,我得回静西。” 俩人都放下电话,没有一句多余。 林秀珍长长的吸一口气,再慢慢的吐出来,然后转身朝病房走去。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进屋之后,林秀珍开始收拾碗筷,好像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在婆家在娘家,她都愿意洗洗涮涮,或许是真的只能、只会洗碗。 杜薛涛依然坐在小板凳上,抚摸着老伴钱翠凤的手;杜云成坐到旁边的空床上,也翻腾着手机,滴滴答答的,不知道再跟谁聊天。 林秀珍拿着碗筷和洗涤灵,去水房,手机揣到了兜里;水不是特别刺骨,但是绝对称不上热乎,林秀珍想着,唉,在刷碗还能刷多久? 林秀珍慢腾腾的刷着,水房的窗户是开的,空气凛冽,但是相对清新一些, 哪怕是混了一些洗手间的味道。 林秀珍进医院的次数有限,她不喜欢;十分的很不喜欢。 即使自己生病了,也是吃点药,慢慢的就好了;好在自己那一系亲人的身体素质都是不错的;不然哪里是不喜欢就可以不来的? 林秀珍忽然想起来,先生的爷爷和奶奶都不在了,好像都没用住院,八十多岁,慢慢的老去了。 她还记得老太太去世的时候,先生在上海出差,没能赶回来;自己也是一个人过来跟着发送的全程,周围的邻居还以为是孙女或外孙女,被知晓是孙媳妇后,大赞老太太和孙媳妇。 只有林秀珍知道,老太太一共四个孙子,除了一个很小的还没结婚外,二儿子家中的三个媳妇,只有自己到位了,连钱翠凤都没去,美其名曰身体不好。 不过不知道钱翠凤是否庆幸,她生养的三个儿子跟父母的关系比杜薛涛兄弟们跟父母的关系好多了。 林秀珍想了许多,嘻然一笑,逝去的都逝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向前走。 端着洗好的碗筷,林秀珍脚步轻轻的沿着走廊进了病房,午休了,没睡着的也闭着眼睛休息。 放好了碗筷,林秀珍没地方坐,于是再次出了病房,想着找个地方靠一会儿。 四处踅摸着也没地方可靠的林秀珍,出了医院住院部,沿着甬路朝外走,反正病房里有公爹和小叔子在,她也就放了心了。 出了医院的大门,沿着解放路左转,向着大马路走去。 大马路上,有一家新华书店,林秀珍想去看看,是不是还开着,想着买本书算了。 马路两侧,摆摊卖零散物件的摊还开着,还有一个用绳子结成的篱笆圈起来的五元摊,高喊着“来来来,看一看啊 !全场都五元!啥都五元!五元你买不来吃亏、五元你买不来上当!”然后念叨着一堆所谓超过五元价值的东西,比如钳子啊、刀啊、各种东西。 林秀珍看一眼,继续朝前走去,右转,底商外面卖对联和贴画的也都放着喇叭,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声音,喧嚣着冲入耳际。 林秀珍穿过稀稀拉拉的人流,朝着书店方向走去,偶尔驻足看看两边的地摊,各种水果、手套、帽子、还有一些卖菜的,零星的摆放着已经冻透了的叶子。 书店还开着,不过门窗好破的样子,门口连个棉门帘都没有,林秀珍推开吱嘎的门,迈步进去,好家伙,屋子里阴冷阴冷的,除了比外面少一点风外,甚至比外面还冷,因为没有一丝阳光进来。 敞开的书架上,到处是灰,林秀珍在里面转了一圈,连翻一下的欲望都没有;旋身就出来了。 走到外面,仿佛另一番天地。 林秀珍看看表,三点多,天有些阴,抬头看看天,看不到太阳在哪里。风有些刺骨,边上的几棵零星的槐树的枝丫在风中胡乱的摇摆,高处的电线不时的发出尖利的呼哨声,“腊七腊八,冻死鸡鸭!” 林秀珍抖擞下精神,开始往回走了,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抗冷了。 回了病房,午休的人们都起来了,杜薛涛依旧在老伴床头的旁边坐着,杜云成坐在另一头,爷俩看着老太太。 “晚上吃什么?”林秀珍问公爹和小叔子。 “大嫂不送饭?”杜云成问二嫂。 “这几天都是姑姑和老叔送,晚上就没让嫂子送。”林秀珍解释完了,看着小叔子。 “那就随便买点吧。”杜云成的口气有点不好,林秀珍就坐到了空床的另一头了,开始翻看手机。 五点的时候,天黑透了,走廊和病房的灯都亮了起来,林秀珍跟着二床陪床大姐出去买饭,今天六床大姐家里人给送饭。 俩人都没说话,沉默着。 出了电梯,一股冷风就吹了过来。 “这天,真冷!”二床大姐说着。 “是呢,是挺冷的。”这几年林秀珍在静北县工作,住的地方跟单位隔一道墙,几乎没怎么受过冷了。 “你买什么饭?”大姐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话题比较安全。 “我们小叔子没说,我到时候再看吧,总是那几样,也没啥挑的。”林秀珍有些阑珊,本来想赌气不来买饭,可是窝在病房,更不好过,还不如出来呢。 “也是啊,就这几样吃的,来回换着吃。中午给你们送饭的是你公公的亲弟弟?”二床大姐有些稀奇。 “是,他亲弟弟,最小的一个。”林秀珍一笑。 “看着年纪不大啊!” 俩人往前走,说着不相干的话题。 “是不大,听说跟我大伯哥一样大,都是65年的。”林秀珍曾经听婆婆叨咕过,说以前小叔杜薛定还吃过她的奶水。 “你们来往不多?看着送个饭,都激动的不得了!” 说完,大姐尴尬一笑。 “是来往不多。”林秀珍很想说,婆婆和公公跟姓杜的,来往都不多。 第15章 生命的尽头2 “我看他们对你都挺热情的!” “是,他们对我挺好的,都挺好,尤其我二姑,还有我奶奶和爷爷。” 林秀珍对这个最小的叔叔印象不是很好,当然不是因为对她不好,而是听说他非得把之前落在二姑姑家表妹户头上的老老太太的房子要回去,说什么他有个儿子,将来结婚需要房子! 很久之前,扣房租的时候,咋不落户到自己头上?还不是因为多扣十多块钱? 备注说明:杜薛涛父亲和母亲住的华阳镇矿的公房,房租48元每月;从杜薛涛父亲的工资扣除;后来老爷子去世了,杜薛涛母亲没有工作,没处扣房租。 需要把房子过户到一个儿女身上,但是必须也是矿职工。 没人出头,大家商量着,让老二杜薛涛接过去,从他工资里扣房租。 回家跟钱翠凤一说,一算账,每月亏48-40=8元,一年亏72元,所以提出来不能扣他的钱。 其他人依旧都不接茬。 杜薛涛的二妹妹杜薛荣就让扣了她女儿夏美静的钱,然后她把钱给女儿补上。 可是,等最后老两口都去世了,最小的杜薛定提出来他要房子! 撒泼耍赖之下,杜薛荣没跟弟弟一般见识,就答应把房子过户给他了。 俩人到了小吃部,话题就结束了。 二床大姐买的疙瘩汤和包子,林秀珍买的疙瘩汤、鸡蛋汤、小米粥和包子,还买了俩馅饼。 疙瘩汤需要现做,俩人就坐在那里等着。 胖老板娘就跟二床大姐聊天。 “你老妈怎么样?过年前能出院不?”住的时间长了,各处的人都熟悉了。 “还行,不过恢复的不快。再怎么着,过年也要出院吧。” 疙瘩汤做完了,林秀珍跟着大姐往回走,顶风,还黑,俩人都不说话了。 俩人坐上电梯,很快就到了三层,快步朝病房走去,走廊里弥漫着食物的味道、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让人说不出啥感觉。 林秀珍进了屋,回身用脚关上门,喊着“爸,老三拿盆过来!” 爷俩都起来了,各自拿着盆,林秀珍给他们爷俩的是鸡蛋汤和疙瘩汤,自己吃的小米粥,然后包子和馅饼放一起,拼俩板凳,站着吃了起来。 杜云成观察了二嫂一下,心里腹诽,“这个人居然连问不问老太太的情况?也不见她上前伺候。” 林秀珍下午出去的时候,杜云成跟自己老爹悄悄的问了问,老头说都是他自己给老伴洗涮喂饭。 杜云成也不能质问二嫂,那家伙进杜家这么多年了,多少也有了解了,是个不吃亏的主! 唉,谁肯吃亏? 大嫂?那不能! 自己媳妇? 更不能! 所以,理解吧。 杜云成沉默的喝了疙瘩汤,吃了一个包子一个馅饼,就放下了碗,没想到二嫂林秀珍放的更早。 “二嫂子你吃饱了吗?别等半夜饿!”杜云成是好意。 “我吃饱了。”林秀珍没多说,坐上空床,等着刷碗。 等林秀珍刷完碗回来,杜薛涛已经给钱翠凤洗好了脸和手,掀开被子检查过了,说没拉尿。 林秀珍想想,好像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也没醒,连眼睛都没睁!而且林秀珍想了想,先生他们二姨家的表哥表姐表弟们没人再来、也没人张罗着送饭! 切! 林秀珍坐靠空床上,看一眼床头一边一个杜薛涛、一个杜云成,然后低下头,眯着眼睛假寐;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 想想,一夜,又一夜,好漫长! 等林秀珍半夜被喊起来的时候,钱翠凤又开始抽搐,跟之前比很剧烈。 她吓得站在床边,等着杜云成喊大夫过来。 脚步声咚咚咚的,似乎走在了心脏上,林秀珍的心里一阵紧似一阵。 量血压、量体温、听心率,操作完了,大夫安排吸痰。 等一切都结束了,大夫很严肃的说,“你们做好准备,病人就今明两天了!” 杜薛涛惊吓的瞪着大夫逐渐远去的背影,杜云成沉默着,林秀珍也没说话,其他病人也都没吭声。 林秀珍一看,凌晨三点半。 后面,病房的灯没关,杜薛涛和杜云成还是坐在床头的两侧,林秀珍坐在空床上发呆,这个时候就能扒拉手机了。 “嫂子,天亮了,你给我二哥打电话,让他过来吧,我给彩云和大哥打电话,让他们都来。” 杜云成的话,在静静的病房里显得很突兀。 “嗯,六七点我就打。孩子们还来吗?”林秀珍首先想到女儿怎么办。 “别来了吧,看看怎么安置一下;到时候都忙了,谁也顾不上他们。”杜云成也想到了她女儿,可以跟媳妇说说饭,让大姨姐帮忙带带,反正平时自己媳妇也帮大姨姐带孩子。 “大舅、老舅他们,就等着最后再给他们打电话吧。”杜云成继续安排。 “嗯,你看着安排吧。”这样的事情,林秀珍都不需要表示同意;她脑袋里在想着,谁去帮忙陪着女儿比较合适。 继续让她跟同事去吃住?不知道几天,不合适! 妹妹的二胎还小,也不是很方便;不然让大姐去陪着女儿吧。林秀珍盘算着脑袋里的帐。 杜云成也想着,万一母亲去了,找谁操持呢?还有钱,是我们三个先凑还是问问老爸家里有钱没。 操持完了,还得买墓地,现在墓地也挺贵的,最好是一次到位,不然将来谁知道怎么变? 买墓地,一定要离爷爷奶奶远一点。 杜云成也接受了母亲眼看着衰弱下去的现实,一辈子啊!看似很漫长,其实也就才几十年! 杜云成看着母亲灰白的、没有生机的脸上,皱纹纵横,看着打着卷的灰白的头发,如果不仔细看,似乎都看不到胸部的高低起伏,偶尔才有呼噜声传出来。 在他听来,这就是天籁了。 如果是他自己,他肯定会抢救,可是涉及到了大哥和二哥,尤其二哥和二嫂,就不是那么的简单;当然他也知道,大嫂也不是没有怨言的。 杜云成揉一揉眉头,头痛,还是缺觉,之前陪了五天床,回去了上三个大夜,白天处理班里的事情,抽空才能睡一会儿。 第16章 生命的尽头3 严重缺觉的不仅是杜云成,林秀珍也是困得不行,但是睡不着,现在她就有点害怕、紧张。 六点的时候,病房的人都动了起来,林秀珍开始给先生打电话,让他安顿好闺女,赶紧坐车过来。 “让闺女继续去二楼张杰家,合适吗?”杜美成问林秀珍。 “我觉得不合适,人家俩孩子,还要照顾一个老人,张姐还忙,关键咱们这边不知道几天。”林秀珍想了想,还没说让自己大姐去陪着女儿。 “不然让秀芝带着她儿子过来?”杜美成想让小姨子过来帮忙。 “秀芝孩子小,再说还有她闺女呢,我想让大姐过去陪着闺女,反正也就是做饭和陪着睡觉。”林秀珍建议。 “中,那你给大姐打电话?她怎么来?” “我跟她说,掐着中午点到就行,你跟闺女说好,回头给大姐一把钥匙。”林秀珍嘱咐先生。 “中,你跟大姐说,不行就坐车吧,骑摩托车太冷了。”杜美成之前的摩托车给了大姨姐林秀茵。 “嗯,随便她吧。那家伙,固执的跟牛一样。”俩人结束了通话,林秀珍开始给大姐打电话。 嘱咐一堆,买菜啊、钥匙啊、管着孩子啊、坐车啊,等放下电话的时候,杜云成也给自己媳妇和大哥大嫂打完了电话。 “二嫂,大嫂一会儿来,她说她帮忙买点饭过来。”杜云成说完,就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自己的母亲。 林秀珍坐在那里发呆,顺便犯困。 稍晚一点,大嫂杨春妮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老大杜文成和他们的儿子杜一丁。 杨春妮先把饭给爷三个递过去,然后带着儿子去病床旁边看望老婆婆钱翠凤,杜一丁十岁了,有点害怕,缩在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身后。 八点多的时候,杜美成也到了,他进屋看了看自己的母亲,五分钟后脸色惨白的去了医护办,一量血压一百八十、心率110,大夫赶紧给他开了降压药和缓解心脏的药吃了。 老三媳妇高彩云是十点到的,等她进来看老太太的时候,基本没有了呼吸。 等杜云成喊了大夫过来检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这一生,六十五年,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大夫指导着三人去医院各个相关部门开具死亡证明、太平间那边人过来拉走尸体、结算各种费用等办理各种相关手续。 杜文成、杜美成和杜云成三兄弟跟父亲杜薛涛商量一下,找了夏秀芝的老公帮忙处理后续所有的丧葬事宜,他们只需要提供钱及配合各种礼仪。 杨春妮、林秀珍、高彩云三个人则跟着人回了华阳镇矿工房杜薛涛和钱翠凤的家,目前老大杜云成三口也住在这里。 他们三个需要整理钱翠凤的所有衣物、钱财等。 到了家,老大媳妇杨春妮问两个弟妹,“你们娘家通知了吗?” 林秀珍:“我妹妹孩子小,来不了;我姐去静北县我家那边陪着我闺女去了!” 高彩云:“我闺女和我姐家的孩子都在我姐那边,我爸在外地,我妈在我姐那边带两个孩子。” 言外之意,都来不了。 杨春妮松一口气,这样的话,她的弟弟和妹妹也不用来了。 妯娌三个在收拾东西,杨春妮动手多,林秀珍就只看着,她心里毛躁躁的,跟大嫂说,“嫂子,我有点害怕,我去外面待会儿。” 杨春妮说她,“外面忒冷,你去北屋我们那个炕上待会儿去,看看一丁在不在,跟他待会儿。” 高彩云陪着大嫂收拾老婆婆的遗物。 中午的时候,钱翠凤下一辈亲戚中,夏家的几个外甥、外甥女都到了,老家两个兄弟家的侄子也都到了,周围的邻居听说了,也有过来帮忙的。 夏秀芝的老公很能干,各项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灵棚、纸扎、鼓乐班子、火化场、墓地、饭店,指挥若定的样子很有大将风范。 等钱翠凤从医院太平间拉到楼下停灵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就绪。 杨春妮领着两个弟媳妇,跪在灵前,负责接纸,也要陪着来的亲戚朋友哭一场。 如果是男亲,就由三个儿子来接纸谢礼。 林秀珍和高彩云跟着大嫂,机械的做着事,脸上的表情多少带些悲戚。 晚饭定在了大马路上的一个饭店,距离家里不是很远,很多人都是走路过来的,也有人骑了自行车。 晚饭时候守灵的是老大杜云成和媳妇杨春妮,夏秀芝的老公安排人给带了两份饭回来。 晚上排班守灵的是钱翠凤的四个侄子、四个外甥,三个儿子间或一起,给老娘烧些纸钱。 女眷们都在屋子里,杨春妮安排两个妯娌在北屋他们的房间,她知道二弟媳妇对这个很恐惧。 其他的亲戚都在两个南屋的床上或炕上。 杜薛涛回来就窝在西屋的凉台上,看着外面的天空,不吃也不喝。 外面,鼓乐班子很卖力,吹拉弹唱,样样齐活,周围的人们围在那里吆嗬呼喊。 一个人的离开,有几个人真心为离去伤心? 杜薛涛的五个妹妹中,只有二妹妹杜薛荣两口子来上了个礼就离开了;兄弟四个,也只有老四杜薛定和媳妇来上了礼,待到晚上后回去的。 从医院回来,林秀珍只见到杜美成一次,看着惨白的没什么血色的脸,问他,“你血压还高吗?头还晕不?” 杜美成摇摇头,没说话。 林秀珍觉得真他妈的恶心:自己母亲去世的时候,自己哭的死去活来的,也没见姑爷杜美成多难过!如今突然到了他老娘这里了,他似乎忘记了老娘曾经做多的一切了:跟杜美成吵架、把杜美成和林秀珍轰出去住宿舍、到处跟人说林秀珍两口子各种不好、不管操持婚礼、不伺候月子、不给带孩子...... 索性,林秀珍也不说话了,她甚至想着,自己他妈的何苦替他来陪床呢? 谁能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 谁能感同身受当年自己在最难的时候所受的委屈? 哦,前一年你钱翠凤可以伺候老三媳妇坐月子,你第二年伺候不了我? 也行,伺候不了我也可以,但是第三年,你就能伺候老大媳妇坐月子? 林秀珍很无语,想一想,自己很想大哭大喊一场! 多年以后,杜薛荣的大女儿跟林秀珍说,“嫂子,老杜家那群人,真是猪狗不如!”这是后话。 第17章 烟消云散 2008年1月13日,腊月初六,钱翠凤卒于此日,终年六十五岁。 夜里停灵守夜的侄子和外甥们,每半个小时就轮换一次,夜里零下十多度的温度、没有任何围挡、只有一个小太阳在吱吱呀呀的转着,腊七腊八,冻死鸡鸭的时候,可想而知的冷。 14日上午,杜薛涛三个儿子的单位分别来了人,上了礼,到中午之前,该通知的亲戚朋友都通知到位了,没来的也就没来了。 中午吃过一顿饭之后,丧礼结束,至亲的亲人跟着车去火化场,排队等着火化,火化结束后,最后只有杜云成兄弟三个、杨春妮妯娌三个还有夏秀芝的老公和帮忙的两个人去了墓地。 等所有的事情处理好了,给走向另一个世界的人送了纸钱,大家返回华阳镇矿工房杜薛涛的家。 到了家,兄弟三个人跟杜薛涛还有夏秀芝的老公核对账目,林秀珍跟公爹、大哥大嫂他们说:“我先回去了,明天圆坟我就不过来了。我妈两周年!” 林秀珍本来不想加最后那句话着,再一想,就说了。 林秀珍坐车去了长途车站,买好票,等着去静北县的客车经过华阳镇。 高彩云一看二嫂走了,也对公爹他们说,“爸,我也先回去了,俩孩子都在我大姐那里,我妈照顾不了。” 杜薛涛机器人一样,没有自己的思维,不会想事情了,看到没人反对,也没吭声,高彩云也就背着自己的包,从工房区出去,去路边等着坐过路的长途客车回润东区的家里。 杨春妮一看,两个妯娌都走了,想着走就走吧,她本来还担心,分老太太留下的一些东西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反对,之前老太太曾经跟她说,“我有两个金戒指,将来有一天了,留给你。” 杨春妮没推辞,反正杜文成打幡,她抱罐,有些东西是需要给她们两口子的;因此她也拿着也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夏秀芝的老公对完账也走了;杜薛涛跟三个儿子在商量事情,各自的单位的礼金啊、人情往来啊...... 杨春妮带着儿子坐在北屋,想着婆婆,她是第一个结婚的儿媳妇,在1988年的冬天,那时候在老家住,只有一幢房子,介绍人说,杜文成当兵,最起码将来可以顶工下井,而且这边靠近水库,家里还有机会给补钱,附近村里都补过了。 看过杜文成的照片,杨春妮又跟着媒人去了距离自己娘家五里地的钱家沟杜文成的家里,五间正房,亮堂堂的,还不错,人也还行,很爱说,于是俩人就成了,后来俩人来来往往一年多,就结婚了。 后来,婆婆和公公带着两个小叔子搬到了华阳镇矿的工房这边;杜文成也复员了,因着政策的缘故,到冀北市一家钢厂做了一名工人。 后来好多年也没生孩子,等老三老二家都各自生了一个闺女后,杨春妮和杜文成才生了一个儿子杜一丁,所以他们家是最大的兄嫂,但是杜一丁是最小的弟弟。 高彩云坐长途客车,回到了润东的家,洗了澡,换了衣服,睡了一会儿,五点多了才去大姐那边,路上还去晚市买了点菜跟肉。 五点多了杜云成还没回来,估计等圆坟后才回润东吧,还是直接去了津市继续工作?高彩云没打电话问,杜云成也没打电话回来说。 开了大姐家的门,女儿杜婉心看到她,“妈妈,你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没回来。”大姐高彩凤的小儿子也跑过来,扑到小姨身上。 高彩云的妈妈正在厨房做饭,大姐还没下班;问小女儿,“你回来了?” “妈,我姐还没回来?” “可不!” 高彩凤的大姐是附近一所初中的语文老师,姐夫是做买卖的。 “你婆婆算发送完了?云成咋没跟你一起回来?”高妈妈问小女儿。 “他们哥几个商量事情呢,我看我二嫂走了,我也就回来了。”高彩云跟婆婆不怎么亲,结婚的时候,是他们两口子找了大姐的朋友给操持的,不过钱是婆婆出的。 后来杜云成出国的时候,杜婉心还不到一周,送到了华阳镇让婆婆和公公带,婆婆几乎不管,都是公公带着;再后来他们俩人还带婉心去了二嫂家,俩人看俩孩子! “你二嫂也是够省心的啊!”高妈妈叹息。 “好像是她娘家妈明天过二周年,所以走了。我想如果不过,她也不会过问吧;现在很少听到她对家里的事情发表什么意见或看法,杜云成说以前可不是!” “学聪明了呗!还能总那么傻啊?也是你婆婆公公命好,遇到三个事儿不多的儿媳妇,但凡有一个挑事儿的,你们也不会这么多年年年的以前过年过节!”老太太说到这个,就不高兴,闺女结婚这么多年了,逢年过节都是去婆婆家过。 “那肯定啊,谁会一直傻?”高彩云唯一庆幸的是婆婆对自己老公是真心的好。 林秀珍,四点多才到了静北县的家里,一路颠簸不说,还有点晕车,车上送了暖风,不冷,但是空气很差。 她到家凑合着洗了澡,换了衣服,大姐林秀茵五点多就已经做好了饭。 女儿杜熙然已经放学回来了。 “妈妈你回来了?我爸呢?”杜熙然看着母亲有些憔悴。 “不知道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来,先吃饭,熙然,让你妈先吃饭,吃完了她好睡觉。”林秀茵心疼妹妹。 “嗯,妈妈,你这些天是不是特别累?多吃点饭!我奶奶那边没事儿了吧?”杜熙然挨个盛饭,拿了筷子,挨着母亲坐下。 “你奶奶那边没事儿了。你也吃,什么时候考试?”林秀珍端起碗,喊着大姐也过来吃饭。 林秀茵收拾完厨房,也过来吃饭。 杨春妮晚上熬了一些粥,让自己老公出去买的馒头,又简单炒了两个菜,一家子简单的围着桌子吃了。 哥三个商量一溜遭,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就是老爹杜薛涛还跟着老大杜文成一家过,生活费也还是交那么多,遇到各种节日来人来客了,老爷子再多拿钱出来。 晚上,老三杜云成陪着杜薛涛睡到他们老两口之前的卧室,老大杜文成一家三口依然是他们之前的卧室北卧室,老二杜美成自己睡到了另外一个的阳面卧室里。 第二天早上,哥仨还有大媳妇杨春妮去圆坟,给老太太烧了些纸钱,然后就各自回家了。 第18章 钱家沟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静西县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地况地貌,盗匪四起,汉奸丛生,商贸萎缩、民不聊生;尤其静西西北部山区、半山区,更是汉奸、日本鬼子猖狂、悍匪横行,百姓惶惶终日、心神不宁。 遭受匪祸最严重的是曹古路(今)大柳树周边及马北路(今)与沙河之间的半山区和山区。 很多人家在山上的隐秘角落里寻找适合的山洞,藏粮食、藏人,尤其年轻的小伙子、大姑娘、小媳妇们;偶尔也有拖家带口朝山里掏食儿的外地人家,在自家那边活不下去了,想着靠山怎么着也能养活一家人。 钱家沟,地处静西县西北的两山之间的山坳里,南山矮一点,北山略高,北山还叫青头山。 钱家沟所有的人家都姓钱,人不多,大约百来户,大多以种地、打猎为生,房子以茅草房或依山而建,或与水沟比邻,但山地贫瘠,土壤不沃,林木不丰,人们生存艰难。 其中一户人家,男人叫钱三,父母早逝,只留有他一人,一间茅草房,两三分山坡地错落在房前屋后。 钱三以种红薯、偶尔去山里挖个坑逮个野鸡为生,野鸡不吃,拿着去附近村镇上售卖换取盐和油。 1932年秋末的一天,钱三再次拎着三只野鸡去费家营相熟的店家售卖时,堂倌问他,“钱三,给你个媳妇,要不要?只要有地方住、给口饭吃、别饿死就行。” “呔,叔,你就埋汰我,哪里有这好事儿?”钱三不信,摸摸破袄前襟,里面有五个制钱。 “真的,这家是南面跑反过来的,带着个闺女和俩儿小子,闺女大了,忒扎眼,你也知道,与其被抢了,还不如找个庄户人一起过个日子,也给闺女个将来不是?你别不信,你看看外面,路上有女的吗?” 钱三看着店外,空荡荡的路上除了老弱之外,年轻的男人都少,更别说女的。 “叔,我看着年轻的都少,这是干啥?”钱三能捡到野鸡的时候不是很多,出山的时候更少。 “吓,现在啊,哪里都抓人,尤其年轻的,男女都要。”堂倌低着嗓子,跟钱三嘀咕,这是爷俩的缘分,断断续续的怎么着也是好几年的交情了。 “要女的可以了解,要男的干嘛?”钱三不是很明白,瞪着空洞的大眼睛问。 “做壮丁,要么去打仗,要么去挖煤。你不知道咱们这边有个联营煤矿吗?那边大量缺下井挖煤的人,所以到处抓、抢身强力壮的男人。你以后出来也 小心一点。”堂倌一边看着冷清的街道上,除了风吹落叶飞舞就没了什么生机的空荡荡的天地。 钱三听了,感激的点点头,“叔,你说的那个姑娘真不需要钱?你也知道我家情况。” “嗯,我就是知道你情况,才跟对方说的,至少到你家不会给姑娘气受,也会踏实过日子,主要是你们在山旮旯里,比较安全。”堂倌也没想做个坏人。 “嗯谢谢叔,你真是好人。” 钱三感激,点头哈腰的给堂倌鞠躬。 钱家沟村里都是钱姓本家,除了两家有山有地的人家之外,大都是跟他一样的穷困的人,闲时上山捡野菜、蘑菇、野果充饥或到街上贩卖,要么挖个坑逮个野鸡、再就是去河沟子里捞小鱼虾,农忙的时候去给两家有地的本年打零工;当然也有人下山到附近的平地上的村里给地主当佃户、或者去街上的店家做学徒。 “不谢不谢,虽然人家不要钱,你也不能一分不给,这样吧,你回家去,收拾收拾家里,然后家里有红薯面啥的,给拿二斤,今天这三只鸡的钱,也给人家,怎么着也给你个大闺女不是?”堂倌比较中庸,想着活着的人都不容易。 “中,叔,我这就回去,是后半晌来还是明天前半晌来?”钱三很想后半晌来的,怕夜长梦多。 “你就后半晌来吧,人家也好启程,往西北走。” 以前活不下去的人,都闯关东,如今没人敢去东北了,改走西北了。 于是,钱三健步如飞的往回赶,饿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也顾不上,他准备回家跟老叔商量下,怎么着也能成个家不是? 钱三顶着秋天的太阳,大步流星的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他抄了小路,可以近便一点。到家了,汗湿透了破了洞的破袄,他推开栅栏门,跑到水缸旁,拿着水瓢从破口的水缸里舀半瓢凉水咚咚咚的灌到肚子里,顶了个饱。 然后绕过前面的菜地,朝隔着几十米远的老叔家跑去。 隔着老远就开始喊,“老叔,老叔在吗?” 他老叔从树荫下站起身来,“咋了,三?” 钱三气喘吁吁的跟老叔说了相熟的堂倌给他说的姑娘的事情。 “才二斤红薯面?给!换个媳妇,值便!” “嗯,我也觉得值便,就赶紧回来了,我那边的红薯面不够,就一捧了,老叔先借给我点,我收了红薯了就还你。” 钱三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老叔家里也不富裕,孩子多,劳力少。 “额嗯,嗯,行。来跟我进来!”老叔把破席子卷起来,带着钱三进了茅草房,把面口袋都拎出来,然后找了个包袱皮,伸出粗黑的大手捧了两捧,后来觉得不太够,又捧了个半捧,然后把包袱皮一系,递给自己侄子。 “去吧,看着点别撒了,这个包袱皮不结实。”老叔使劲咽口唾沫,把不舍往心里压一压。 钱三没接包袱,噗通一下跪在老叔面前,“谢谢叔。”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接过包袱皮,转身跑了。 边跑边喊,“老叔,我回头就还你。” 钱三老叔落下两行老泪,他想到了早逝的兄嫂。 钱三这次没敢走小路,怕小路两边的树棵子刮坏了包袱皮,就完蛋了。 他先沿着村里河沟子旁的路朝山外走去,拐到大路后,再加快速度朝着费家营的街上赶去。 他的汗继续流着,风吹过后,后背凉飕飕的,两边的树叶刷拉拉的响着,路上几乎没人,路边的地里,有人收着棒子或豆子。 他用了比平时少一半的时间到了费家营的街上,去了堂倌所在的小店,“叔,我来了。” 第19章 钱家沟、钱三、柳芽子 堂倌看着年轻的脸上充满了菜色和汗水的钱三,想着,这孩子真是年轻。 “来,来,大兄弟!”堂倌从油腻腻的门口出来,朝着低矮平房后面的夹缝里喊着。 钱三看到出来瘦骨嶙峋的四五个人,破衣烂衫,脸上脏污到看不清脸色,领头的一男一女佝偻着腰,有点打晃了;后面是个个子不高、黑瘦黑瘦的女孩,之所说是女孩,是因为头发黏答答的贴着耳朵,长长的到了肩膀下,衣服几乎都可以称为布条了,脚上是几根桑皮绑起来的草鞋,脚丫子看起来更黑。 女孩后面是两个个子更矮更瘦更小的小小子,脑袋不小,但是很瘦,比骷髅略好一点,眼睛叽里咕噜的转,证明是活着的;脚步蹒跚,只穿了条裤子,在膝盖左右的长度,脚上是光着的,黑又亮。 “来,大兄弟,这个就是我侄子,钱三。”堂倌跟一家子介绍钱三,相对照下,钱三是个“款爷”。 男的推着姑娘往前上,没吭声,女的瞪大眼睛看看,也没吭声,女孩子被推到钱三面前,一动不敢动。 “钱三,行不?”堂倌看着目瞪口呆的钱三,以为他反悔了。 “叔,行,行!”钱三说着把包袱皮递给那个男的,男的没敢接,看着堂倌。 “拿着吧,说给你就给你,我侄子是个好人。”堂倌说着,又拿出几个制钱来递给他,“呶,这是我侄子给你的。接着!放心吧,你闺女跟我侄子,受不了气,也饿不死。”堂倌其实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人,只不过这家子人老实,连要饭都是沉默着。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男的接过制钱,赶紧塞兜里,带着老婆和孩子给堂倌鞠躬。 “别,别啊,这既是咱们的缘分。拿着东西吧,然后趁着不太冷,赶紧走,不然天冷了,这边的天气可是能冻死人的。”堂倌自认不是什么大好人,但是也不是坏人。 钱三想了想,把前襟里的那五个制钱,也拿出来,递给对面的男人,“呶,我这里就还有五个了。拿着吧!” 堂倌一看,这孩子,仁义! 其实附近山里的几个小村的人,都有陆续来他们店里送个野鸡啊、鱼虾啊什么的,能让堂倌看在眼里的,也就钱三一个。 “好了,走吧。三啊,带着媳妇也回家吧,到家了给洗洗拾掇拾掇,俩人好好过日子。明年就添个大胖小子!” 钱三看着对面的姑娘,大家都没说话,最后还是堂倌说,“好了,走吧,没有不散的筵席的,有一天啊,你们一家子回来了,可以来这里找闺女,钱三家在钱家沟,我们这里是费家营。好找!去吧。” 男人把姑娘推到钱三面前,点点头,带着媳妇和俩儿子走了。 姑娘没说话,站在钱三旁边,看着远去的人。 钱三看不到影子了,转过身来,对着堂倌再次鞠躬,然后领着脏兮兮的姑娘回去了。 多了个人,钱三脚步不快,他没想过对方是什么样的,但是绝对不是这样的。 钱三在前面走,姑娘在后面跟着,钱三不时的回头看看,顺便等两步;俩人比钱三自己日常用时多了一半的时间到了钱家沟。 钱三带着姑娘到家的时候,他看到门开着,里面有人说话,三步并作两步进屋一看,是老叔和老婶还有堂弟堂妹在帮他整理屋子,土炕上的稻草给换了新的,钱三想这肯定是老叔家的;老婶正在给缝枕头皮子,两个堂弟正在搓稻壳子,堂妹在扫地,老叔在帮他垒那个已经趴了架的土坯柜子,新和的泥,带着土和水的腥气,新棒子秸秆还散发着甜甜的味道。 钱三一顿,后面的姑娘就撞到了他后背,湿漉漉的汗,蹭到了姑娘的脸上,顺着脸淌下去的俩人混合的汗水,在脸上划出两道白白的印记。 “三啊,你们回来了?”老婶很高兴,“我翻了你炕头上,找了块布,先缝个枕头,回头我让四给你拿一床旧被子过来。” “老婶。”钱三哽咽;除了七岁那年父母刚去世的时候跟着三叔家吃了一年饭之后,他就自己出来过日子了;偶尔老叔会帮他干点活,喊他去吃饭,他都不去。 到如今一看,血缘亲情并能不轻易断绝。 钱三的老婶看着后面跟着的黑黢黢的丫头,放下针线,对女儿说,“丫啊,你来帮你三个缝,我带你嫂子收拾收拾去。” 钱丫放下笤帚,接过娘手里的针线,看一眼脏乎乎的嫂子,没说话。 “三啊,你媳妇叫什么?”老婶问钱三。 “老婶,我没问,她没说。”钱三开始只顾震撼,后来就想着赶紧回家。 老婶想着,该不是哑巴或傻子吧,看着眼珠子转着,又不太像! “姑娘啊,你叫什么啊,多大了?”老婶拉着钱三领回来的媳妇的手,也不嫌弃脏。 “柳芽子,婶,我十五了。”柳芽子 声音不高,还有点嘶哑,低着头,不敢看人。 “来,芽子,老婶带你去洗洗,回头晚上给你做疙瘩汤吃。”说着,拉着柳芽子的手,朝外走,盘算着给她洗洗涮涮,怎么着也得给找件能弊体的衣裳。 “丫他爹,你来啊。”出了门,钱三老婶喊老头子,说是老头子,其实不老,四十还不到呢,只是穷苦的生活让他提前衰老。 “咋了?”大嗓门,能传出三里地。 “你去大嫂子那边,看看有没有芽子能穿的衣裳,咱们家有条裤子还有双不忒破的鞋给她,咋也不能让她穿着破成这样的袄到处走啊。”老婶子想,明天了,也得带着媳妇认认比较亲近的几家家里,别等到见面了不认识,这么年轻的媳妇,小心被人惦记着。 钱三老婶带着柳芽子回家洗涮,老叔去了打扫家要袄子,他还准备去堂哥家“化”点白薯面回来。 钱三的父亲行二,跟老叔和那个即将被要袄子的大哥是亲三兄弟,即将被化白薯面的堂哥跟他们是一个爷爷的孙子,长期相帮不太可能,但是偶尔帮个小忙还是能做到的。 第20章 成婚了 老叔拿了袄子送到了家,老婶又嘱咐他带着钱三去河沟子找个暖和地方洗洗,于是两口子分别带小两口洗涮,那边大哥和堂哥三个商量着,一家给钱三凑点东西,让小两口的家能把日子过下去,他们大家也多少省点心。 等钱三的老叔跟钱三回了自己的茅草房,几个大伯婶子都来了,那家拿一把红薯面、棒子面,另外一家拿一碗油,还有一家拿了三个鸡蛋。 等老婶子带着柳芽子回来的时候,大家一看这新媳妇,个头虽然不高、有点枯瘦之外,其他看着还像个样子,五官也还算端正,跟侄子配,也配得起。 几家子长辈又给钱三整理了房子,挂了门帘,拿了被子,碗筷,衣裳鞋袜,虽然都是旧的,但是比之前像个家。 众人没在钱三这里吃饭,嘱咐完之后就都走了。 钱三跟柳芽子吃了饭,柳芽子跟钱三一起收拾东西,然后就坐在炕上大眼瞪小眼。 秋末,夜还不是很凉,蛐蛐在窗外鸣叫,新换的窗户纸白白的,不透亮,月光只能在外面窥探,树的影子在月色里深深浅浅的摇晃。 钱三本就沉默,面对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的陌生女孩,依然无话。 柳芽子初来乍到,尤其到这种俩山夹空的山坳里,更是觉得新奇,但是也有些担心,一个是担心自己日后的日子,跟这个陌生人一起过了,二也担心父母弟弟们,不知道他们走到哪里了。 俩人干巴巴的坐着,谁也不说话,柳芽子恍惚还听到外面有人走路和说话的声音,她看看钱三,对方没反应,她也只能等着。 直到油灯的灯花跳了一下,然后突一下子就灭了,钱三仿佛才活了过来。 “你叫柳芽子?老家是哪里的?”黑暗里,柳芽子听到钱三的声音,空洞洞的。 “我们在昌南,靠近海边的一个渔村。”柳芽子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抖。 “你们为何跑到这里来了呢?”钱三没听过昌南这个地方,不过他听到的也只限于三里五里的周围的地方。 “我们那边去了日本人,还有土匪,船都被抢了,后来又去了八路军,三天五天就打仗,很多人家都跑了,我爸妈也跟着跑了,开始我们沿着河岸跑,到这里的时候,跟我们一起跑的三家,有一家回去了,说死也死在老家;还有一家被抓走了,他们家都是强壮劳力。所以我们爸妈就想找个人家把我放下,他们四口朝西北走,说那边还没有日本人。”柳芽子的声音更低了,还偷偷的瞄了一眼钱三,虽然黑黑的啥也看不清。 “嗯,今天那个叔也跟我说以后少出去,这边也不太平。这边靠山,多跑山里,找些木耳、蘑菇、野菜、野果,饿不死,但是也不会太好过,你要有个准备。”钱三比村里同龄的孩子早熟一点,毕竟八九岁就自己过日子。 “嗯,三哥,我跟你叫三哥,可以不?”柳芽子轻轻的问。 “中,叫三也中。”钱三咧咧嘴,一个人终于有了个伴。 “我去关门,咱们睡觉吧。”钱三想着,自己也有媳妇了,没准明年也会有自己的儿子。 “我跟你一起吧,我去茅房。”俩人一前一后走出去,月光如银,倾泻山间树下。 钱三关了栅栏门,然后在门后站着等,柳芽子去了茅房,一两分钟后出来了,俩人再一前一后回了茅草房。 钱三关了茅草门,进了里间,脱了鞋子上炕,对柳芽子说,“你也上来吧,睡觉。” 柳芽子脱了鞋,上了炕,看着钱三摸黑放了两个褥子,两个枕头,两床被子。 “你靠墙睡,可以吗?”炕头,多少热乎一点。 褥子放到稻草上,新稻草嘎吱嘎吱的,倒是省去了俩人说话的尴尬。 紧挨着的两条褥子、并排的枕头,钱三知道意味着什么,躺在炕上,想着是今天圆了房还是等着柳芽子熟悉熟悉着。 寂静的黑夜里,除了外面蛐蛐不停的鸣叫之外,偶尔会有猫葫芦头叫,柳芽子没听过,吓得赶紧缩起来,然后稻草就吱嘎的响。 钱三熟悉了黑暗之后,看到柳芽子的反应,伸出手抓住她的手,“别怕,就是猫葫芦头!” 柳芽子就着钱三的用力,被拉到钱三身边,嘻嘻索索的俩人身上多了接触而逐渐热了起来。 于是顺理成章的,俩人圆了房,猫葫芦头吓得远去了,沉寂的还有窗外的蛐蛐,还有羞涩的月。 隔天早上,太阳已经老高了,隔着窗棂和灰白的窗纸,钱三都感觉到了温热。 他睁开眼,看着怀里还在沉睡的柳芽子,嘴角一咧,呵呵,怪不得男人都要找个媳妇啊! 直到听到外面有人喊,“三!三啊!起来了吗?”钱三才推推柳芽子,然后答应一声,“哎,起来了!” 柳芽子在这一嗓子下,醒了,睁开眼看到钱三,有些羞涩。 “起来吧,老叔来了。”钱三自己也坐起来,开始穿裤子和袄,然后趿拉着鞋子准备出去。 “等我一会儿啊,我穿好了你再开门。”柳芽子也赶紧三下五除二的套上才穿了昨天半天的袄,又套上一条明显是男人的裤子,跳起来系上裤带,然后叠被子和褥子,光脚的脚丫子踩在稻草上,有点扎脚。 钱三看到自己媳妇穿好了衣服,叠了被褥,就开了门,冲院外喊着“老叔?” “嗯,你老婶让我来看看你们俩,起来了就吃口东西,她带着你媳妇去见见大娘、婶子、姑姑们,也认认门,以后你不在家了,相互有个照应。” “中,老叔,我刚睡醒,我们俩一会儿洗洗脸就去你们那院儿。老叔你进来吧。”说着话的空儿,钱三到了篱笆院外。 “我不进去了,我先回去,跟你大爷他们几个等着你们俩,晚点你俩再去给爹娘烧个纸,念叨念叨啊,让他们保佑你们俩好好过日子,明年生个大小子,就是个完整的家了。” 钱三的老叔说完就回去了。 第21章 钱三、柳芽子和他们的孩子 钱三回来了,柳芽子已经在破瓦盆里倒了水,“三哥,你洗脸吧。”柳芽子之前在老家,都是给父母和弟弟们打洗脸水、洗脚水的。 “你洗吧,你洗完了我洗。”钱三看到过自己老叔如何对待老婶。 “你刚听老叔说了吧?洗完脸咱们俩去老叔家,老婶带着咱们去转一圈比较亲的家里和亲戚们,以后见面了都得打招呼,咱们是小辈儿,没爹娘,都要认着点,有事儿他们都帮衬着咱们的。” 钱三说完了,柳芽子也洗完了脸,拿着一块新的粗布擦着脸。 钱三也撩水抹撒了一把脸,转身去找他之前那块旧的擦脸布,都擦完了,俩人一起朝外走,钱三对媳妇说,“芽子,回来咱们俩再做点疙瘩汤吃。”柳芽子点头。 钱三昨天晚上吃的疙瘩汤,是这辈子吃的最香的疙瘩汤。 路上,钱三给柳芽子说着大爷、老叔,堂大爷、二堂大爷、堂叔,还有距离最近的几个叔伯辈分的邻居。 俩人走到老叔家的时候,老婶看看洗的白净的侄子和侄媳妇,然后笑了,“多好,这就是一家人了!” 钱三的父母去世的时候,老婶和老叔帮衬过一年钱三,然后就让他自己出去单过了,自家的孩子也需要喂养,然后又陆续生了俩儿子,都是张嘴吃饭的主。 谁的日子都是苦哈哈的,谁的生存都是艰难的,都是拼尽全力的。 钱三婶子和老叔带着小两口,从自家大哥家开始认亲,转了十来家比较亲的、比较近的、来往多的人家,然后快晌午了,就各自回了家。 不管吃饭还是喝汤还是灌个水饱,都是各自的日子。 柳芽子逐渐适应了山里的生活,偶尔跟着堂妹或婶婶做点针线活,或者跟钱三去地里捡拾一些被丢弃的被挖坏的白薯、虫子吃过的棒子,或者去树林里捡些栗子、橡子、野梨等野果,也会去捡些别人不要的棒子秸、树桠子什么的,她甚至跟着钱三学会了捯树叶子,回家晾一晾是不错的柴火。 钱三的大爷、大娘、老叔这些长辈看到俩人同来同往、同进同出的,多少有些安慰,这个丫头目前看着不会跑了,不过怎么着也得生了孩子才会彻底放心下来。 大家都睁着眼睛看着,虽然各自揣的心眼略有不同。 钱三他们小两口并不知道长辈的担忧,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他们俩一天只吃一顿饭,红薯叶子煮好了,再放点红薯面,可以当做菜糊涂吃,吃那些红薯叶子还是柳芽子提出来的,“我们家那边之前都是熬熟了喂猪,我想咱们也吃吃试试?”钱三没啥不同意的。 于是俩人把自己院外的那两根白薯垄上的秧子,掐了嫩尖煮了吃,也还不错;回头再试了试稍微老一些的叶子,也能吃;柳芽子和钱三高兴的不得了,还跟老婶他们说了,于是他们也都开始尝试着吃白薯秧子叶,反正秋后再过不久,下霜之前就要刨白薯了,叶子的作用微乎其微了。 这个秋末,钱三和柳芽子俩人,跟松鼠一样,天天去上山,捡各种能吃、能用的东西,拖回家来,准备过冬,甚至柳芽子还跟钱三一起,用草剁碎了和泥,把茅草棚给抹了两遍,抹完外面一层,又抹里面一层,最后把房顶也抹了一层。 等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钱三觉得今年的冬天不太冷。 过年的时候,柳芽子的肚子有点鼓鼓的了,老婶一问,是有了。 过年祭拜的时候,他们这一支特意禀报了先祖,还单独给钱三的爹娘烧了纸,保佑钱三和柳芽子生个大胖儿子。 冬去春来,四季轮转,虽说山间,仍是季节分明。 猫了一冬的柳芽子真的跟她名字一样,春天一来,就冒了芽。 柳芽子跟着钱三把房前屋后的所有的地,哪怕一丝丝都利用起来,种菜、种白薯和棒子,还找人借了点黄豆,也种了一些。 闲下来的时候,钱三给本家的地主大户放羊,顺便捡粪卖给地主。 等柳芽子的肚子越来越大的时候,钱三不敢再走远了,只能在山脚下给人打个零工,或者在附近的河沟里捞鱼虾,就怕万一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柳芽子生了,旁边没人。 1933年的六月,天很热,柳芽子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在入伏第五天的时候,柳芽子终于破了水,钱三喊了老婶和大娘,又喊了村里比较老的老奶奶一起,陪着柳芽子生孩子。 历经半天的哀嚎、哭泣、用力之后,柳芽子终于生了钱三和她的长子-钱奕琛。 奕字是他们这一代人的字,而琛,是同族的读过书的人刚好碰到钱三去问的时候,顺便给起的,钱三如获至宝,入了族谱后还让人写了下来,自己拿回去给柳芽子看。 钱奕琛出生后,费家营附近的鬼子日渐猖狂,土匪们有的继续占山为王,有的干脆投降了日本鬼子,做了伪军,加之联合煤矿扩张,需要更多的壮劳力,这一带到处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连钱三去费家营附近换土盐或送山鸡啥的时候,都要变装装成老头,佝偻腰,拄着拐棍,不然就一不注意就被抓了;柳芽子就更不敢踏出山里一步。 日升日落,月圆月缺,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1935年年尾,静西县沦为日伪统治区,下辖的百姓过上了更暗无天日的生活。 钱三和柳芽子的大女儿大丫就在这个艰难时期出生了,多一个孩子张口,日子越发艰难起来,钱三和柳芽子一边照顾俩孩子,一边努力的挣扎在生存之路上。 1936年年初,钱三从本家地主那里赁了三只羊,养在家门前的南山坡上,一方面两个孩子可以喝羊奶,另一方面,下羊崽子了,他可以低价从本家那里买过来,养大之后卖还给地主家,或者转卖到外面。 柳芽子还在山坡上用棒子秸围了个栅栏,里面养了几只鸡,下了蛋可以换白薯面或棒子面。 如今钱三大部分时间都在本家地主那里打短工,换点粮食或者粗布,偶尔也能攒俩制钱。 第22章 钱三、柳芽子和他们的孩子2 山中只知岁月更,不知人间世事焕。 钱三、柳芽子、他们的两个孩子跟族人一起生活在山中,迎风送雨、走过四季。 1938年的冬天,柳芽子生了钱三和她的第三个孩子、也是第二个女儿,这个孩子胖乎乎的,看着就比较壮实,也爱笑,比第一个女儿看着喜庆。 夫妻俩对二女丫头的疼爱比大丫头多的多。 1940年,柳芽子在六月生了个死胎,是个儿子,柳芽子哭的眼睛都要瞎了,钱三倒是想的开,“芽子,这个孩子不该是咱们的,去了就去了吧,现在两个闺女一个儿子也够了,你看你瘦的,好好将养着吧。” 话虽如此,将养着? 没黑没白的干活,还吃不饱穿不暖的,再将养着,是不是就得饿死俩? “要不我去煤矿跟着挖煤吧,起码给钱,啥都能买!”钱三看到媳妇瘦小枯干的样子,起了心思。 “三哥,可不能去,你不知道后山那个四嫂子?四哥就是下了井没上来?你要是出了事情,我们娘仨都跳河吗?” 看着泪流满面的柳芽子,还有七岁的大小子、五岁的大丫头和两岁的二丫头,钱三歇了下井挖煤挣钱的心思;一家子在一起,苦点也是甜。 钱三想起了柳芽子的父母,这么多年了,音信皆无!如果自己真的下井出了事儿了,确实让柳芽子叫天天不灵! 1943年的春天,柳芽子再次怀了身子,几乎做不了重活的柳芽子寻死的心都有了。 她心疼钱三没日没夜的干活,也心疼大儿子,这么小就当壮劳力一样干活了,才十岁! 大闺女也是洗衣服、做饭带妹妹,还要抽时间喂鸡、放羊。 年底的时候,柳芽子生下了他们夫妻俩的第三个女儿、也是第四个孩子。 这个孩子生的比较快,从破水到出生,一刻钟也就是,钱三和大儿子都进山了,当时只有两个女儿在家陪着柳芽子。 三丫头这个孩子比较享福,因为柳芽子身体恢复的不好,躺在炕上的时间比较多,对第三个女儿的照顾也比较多,再加上两个姐姐的照顾,三姑娘没受什么罪。 等三丫头稍大一些了,钱大丫和钱二丫都跟着大哥和爹进山,但凡能吃的、能用的、能换钱的,几个人都会往家搬;老大钱奕琛还在家门口的河沟子拦了一个柳条子编的笆篱,好歹能截住一条两条漏网之鱼,夏秋季节就捞虾做虾酱,也捞螺丝,煮了把不多的肉吸嗦干净后,壳子凿碎了喂鸡,他们看到蚂蚱或蚯蚓还有蜥蜴都会带回家喂鸡。 山外的日月变幻,冀东专属也好、联合县也罢,给钱家沟及附近两座山上的人们的生活带来的影响,不甚深广,顶多是出来换盐、换粮、换日杂用品的时候,不用化妆成老头老太太了。 1945年夏天,柳芽子生下她的第五个孩子、也是最小的儿子钱奕深。这次怀孕生子,几乎要了柳芽子半条命,将养了两个月,都没能下的了地。 钱奕深很瘦弱,柳芽子几乎没有奶水,钱大丫给柳芽子煮浓一点的红薯面汤,鸡下蛋了就放里面一个;柳芽子舍不得吃,加点水嚯嚯稀一点,给钱奕深拿手抿到嘴里,剩下的还不忘记给钱三丫喝两口。 秋天的时候,忙起来了,钱三丫都要看着小弟别翻身翻出浅子里,柳芽子咬牙坚持着做饭、喂鸡,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要么帮忙去挣钱要么去树林里捡野果子去。 忙过一个秋天了,钱三他们觉得能喘口气的时候,柳芽子病倒了,发烧、连水都喝不进去。 钱三只能把仅有的豆子和红薯拿去当做药钱,去本家的一个大爷家里求药。 大爷知道钱三和柳芽子带着五个孩子的艰辛,只收了一斤豆子,给了三天的药。 钱三拿回家,再破瓦罐里熬熬,端给柳芽子喝,因为舍不得,三天的药,愣是喝了六天。 也许是命不该绝,柳芽子退烧了,也能下地了。 钱三没别的,带着四个大一点的孩子去给大爷磕了头。 不过,柳芽子没熬过三年,在1948年的春天来临的时候,在万般不舍中,撒手人寰。 三十一岁的芳华,就这样香消韵殒。 留下三十二岁的钱三、十五岁的儿子、十三岁的大丫头、十岁的二丫头、五岁的小女儿和三岁的小儿子。 钱三实在没办法,跟着隔壁村的人下了矿井,嘱咐大儿子和大闺女带好弟弟妹妹。 钱奕琛和两个妹妹商量,自己接替父亲之前在本家地主那边放羊、种地的活,大丫负责在家养羊、种菜、洗衣做饭的活,闲了带着两个妹妹和弟弟去附近捡拾柴火、捞鱼捞虾;二丫负责带着妹妹和小弟,喂鸡、抓虫、添柴烧火的活。 粮食、时间、衣物、所有所有的,在钱三家都是捉襟见肘的。 钱奕深更瘦弱了,还时不时的咳嗽;钱三丫和钱二丫微胖的小脸都变成了尖下巴,等过了一个月,钱三从井下爬上来领了工钱、换了些白薯面、棒子面、盐巴、两块粗布回家的时候,他看到的是面黄肌瘦的几个孩子,大眼睛空荡荡的没了任何神采。 当钱大丫煮了一锅热乎乎稀溜溜的白薯面糊糊给弟弟妹妹们吃的时候,三个最小的孩子,都拿不动陶碗了。 钱三含着泪,看着自己的儿女们,想着自己的担子,肩膀都耷拉了下去。 “奕琛、大丫,爹还得去挖煤,不然三个小的都得饿死,你们俩好好的带着妹妹和弟弟,爹走了。” 钱三挨个摸摸儿女的头,走了。 后来,钱三每个月或两个月回家一趟,带点白薯面、棒子面、粗盐等必需品,偶尔还给儿子和女儿一块钱。 当钱三和他的几个孩子以为日子就这样平安的过下去的时候,噩耗再次冲到钱三家。 钱三在一次矿井塌方中,再也没能上来;跟着一起遇难的还有十五六个人,都是附近山上或街上的吃不起饭的人家的顶梁柱。 第23章 天与地 同一年,没超过半年,钱三和柳芽子撇下自己的五个孩子,让钱家沟的家人和亲属唏嘘不已,一面叹息苦瓜藤结苦瓜蔓、苦瓜蔓结苦瓜蛋的同时,也担心这些孩子如何活下去。 当年钱三是八九岁开始一个人吃住,不过那时候他的叔叔大爷都还年轻,能伸手帮一把,如今钱三的长辈们都老了,也没能力伸出援手。 而且这些年,钱三和柳芽子俩人紧巴巴的过日子、拉拔着几个孩子,能活下来就用尽全力,其他的堂兄弟们也都如此。 因此,最大的才十五岁最小的才三岁的五个孩子如何生存? 之前有钱三去下井挖煤,几个人还有最后的依靠,如今最后的依靠没有了,如何活下去成为了钱奕琛和钱大丫俩人想的最多的最大的难题。 “大丫,不然我也去挖煤,起码能给你们挣来粮食!”钱奕琛也想走父亲钱三的路。 初冬的天,风嗖嗖的刮着,透过破裂的窗户纸钻到茅草屋里。 “大哥,”钱大丫枯通一下跪坐在大哥面前,搂着大哥的腿,单薄的裤子补了一堆补丁,这些都是二丫帮忙补的。 “大哥,你要再出意外,我就得带着他们几个去要饭了!难道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如果爹还在,咱们是不是还有主心骨?赔那两块钱,总有花完的时候的!” 二丫、三丫和最小的弟弟看到大姐坐地上哭了,几个人一起都开始哭。 隔着几十米的老爷爷(钱三的老叔)听到孩子们的哭声,赶紧佝偻着腰走过来,看到破衣烂衫的几个孩子,都坐在地上哭,“大小子、大丫头,你们这是怎么了?” “老爷爷,老爷爷!”钱大丫看到老爷爷来了,爬过来搂着大腿哭的更厉害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黑一道白一道的。 “老爷爷,我大哥想去挖煤,说能给我们买粮食!”老爷子一听,一巴掌拍在钱奕琛的后背上,破单袄下,是嶙峋的肋骨,都硌手;其实他想拍钱奕琛的头或肩膀着,都够不上了,孩子虽然很瘦,但是个头窜起来了。 “傻孩子,你可不能去,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你下面的弟弟妹妹怎么办?” 钱三的老叔知道,附近只有实在活不下去的人家才会去挖煤,寻一线生机;寻不到,那就是死别。 钱奕琛实在是没办法,只靠租种几分山坡地、放几十只羊,养不起五个人,尤其小弟和小妹还不能饿。 “大丫啊,你起来,把弟弟妹妹都哄起来,我带你大哥去姑奶奶家一趟!”说着,拉起钱大丫,给孩子拍拍土,这个丫头也是,瘦骨嶙峋的,一模都是骨头。 钱大丫站起来,把两个最小的妹妹弟弟也拉起来,二丫自己起来了,几个人都拍着身上的土。 老爷子拽着钱奕琛出了院子,拐弯抹角出了村子,然后下山,朝着西北方向绵山下的吴庄子走去。 “老爷爷,姑奶奶家有办法能帮我养弟弟妹妹?”钱奕琛知道绵山那边有个姑奶,家有俩儿子一直在外面,难道他们家有钱有粮借给自己? 可是,借给自己了,自己什么时候能还上? 钱奕琛他们今年一年,柳芽子生病、去世;钱三去世,加上一家子的生活,饥寒交迫的日子让他们几乎借遍了周围的堂叔堂伯们,甚至都跟地主家借了粮和粗布。 “大小子,”老爷子声音低低的,“大小子,我带你去问问姑奶,能借点就先借点,你们几个得先活着。你要是忒想出去干活挣钱,我问问姑奶能不能找个门路把你送出去。” 钱三老叔就是真的看不得他们几个连吃糠咽菜都做不到,而且如果老吃不饱,下面的俩孩子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都难说。 “嗯,老爷爷,如果能出去,最好是能挣点粮食和粗布给妹妹他们,我不怕吃苦、我也可以少吃,只要小弟和小妹能活下去。就是把我自己卖了都行!”钱奕琛流了泪,他知道,今年小弟和小妹几乎都没长,还有缩缩的迹象。 俩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翻过青头山,然后在绵山的山脚下,吴庄子就到了。 山上的风呼呼的,偶尔还打着呼哨,尖叫着。 青头山大部分的山林、土地都是两个地主家的,也有一部分是族里的,还有就是零星的族人的。 地主也是族人,只是人家从最初就比较灵活,代代积累下来后,相对比其他人更富裕,但是要说多趁钱,也未必。 钱奕琛的衣服很薄,就是一层单单的裤和袄,不过他年轻,抗冻! 老爷子走的略慢,偶尔还被钱奕琛给牵着走,省些力气,夹裤和夹袄也被初冬的风吹的呼啦啦的,冷飕飕、割肉的风从裤腿里穿堂而过。 快到山顶的时候,风更大了,老爷子走的更慢了。 “老爷爷,我背着你吧?”钱奕琛的不是不累,但是他知道老爷爷更累。 “不用,一会儿下山更难。”老爷子累是累的,不过没到需要背的地步;一年到头不闲着的劳作,身体劳损不少的,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老爷子如是想。 爷俩终于到了山顶,风更大、更硬、也更冷,喘息几息,然后开始下山。 “老爷爷,我背着你吧,一会儿不太陡了,你再自己走。”上山容易下山难,钱奕琛心疼老爷子。 “不用,慢一点就好。背着我,咱们爷俩更容易摔。”下山需要用力后坐着的,不然会冲下去,都不知道摔到哪里去。 爷俩用了比上山多一半的时间下了山,在山谷里再走几里地,就到了吴庄子。 钱奕琛的姑奶家,在村里比较靠外的地方,是土坯房,在一堆的茅草房中,明显看到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他们爷俩蹒跚着走到跟前,有个洋槐枝子编的篱笆门,被两根粗铁色固定在两根粗粗的木桩子上。 “大妹子,在家吗?我是钱庆堂!”老爷子的嗓门够洪亮。 第24章 解放是! “谁呀?”里面出来一个穿着对襟大袄的老太太,满头的灰白的头发梳个籫,额头光光的亮,眉眼清晰,看着就是很精干的人。 “妹子,我钱庆堂,还记得不?”老爷子重复一遍。 “哦,三哥,快来,快来。”说着老太太紧走几步,解开铁丝扣,拉开篱笆门。 “来,三哥,这是你孙子?”老太太想着钱庆堂的儿子肯定比这大。 “来,奕琛,喊姑奶!”钱庆堂推着侄孙向前。 “姑奶,我是钱奕琛,是钱三的儿子。”钱奕琛拿不准姑奶是否记得自己爹。 “妹子,这是我二哥的大孙子,带他求你来了。”钱庆堂跟着妹子后面往里走,最后是钱奕琛,学着样关了篱笆门。 “你们吃饭了来的?”老太太看看天,过了晌午了。 “嗯,吃了来的。”钱庆堂没想说没吃。 钱奕琛和钱庆堂看到一溜五间土坯房,中间是过道屋,两边都是一间一个屋,都有门,冲南开,都关着,但是紧挨着过道屋的两间屋子,对着过道屋也有门。 老太太带着俩人进了东屋,掀开门帘一看里面,一大间屋子,靠南窗户是大炕,东头靠墙垛着被褥枕头,炕上的炕席,是干净整洁的,窗户上崭新的灰白色的窗户纸,很整齐干净整洁,靠北墙是一溜板柜,枣红色的,油漆闪亮,板柜上有胆瓶,里面插着三根鸡毛掸子,上面的鸡毛也是鲜灵灵的好看。 别说钱奕琛看呆了,连钱庆堂都看得眼睛睁的大大的,唯恐错过了什么。 “来,你们爷俩坐炕上。”钱庆堂和钱奕琛爷俩蘖着炕沿帮,轻轻的靠着,钱家姑奶去靠西墙的柜橱子里拿了碗出来,里面是两个棒子面饼子,三个白薯。 看的钱奕琛直咽唾沫,其实他早上就没吃东西,他赶紧低下头,别给老爷爷丢脸。 “来,这是早上蒸的,有点凉了,你们爷俩垫垫。”钱家姑奶给每人手里塞一个棒子面饼,这个禁饿。 钱庆堂推辞说不吃,钱奕琛跟着点头。 “吃吧,晚点你们回去,还得翻山呢。”钱家姑奶实事求是。 钱庆堂接过来,递给钱奕琛,然后自己又拿了一个吃起来。 钱奕琛吃的很慢,一点点的塞嘴里,在牙齿之间细细的磨着,出了香味,充斥着嘴巴和鼻子,很想哭,好像有记忆以来,都没吃过这么香、这么干爽的棒子面饼。 “妹子啊,我那二哥二嫂早就去了,留下一个儿子就是三儿,这好不容易啊,有个家,生了几个孩子,开春啊,三媳妇就没了,撇下三根五个孩子,这是老大,最小的才三岁,是个小小子,还有个小丫头,五岁了。后来三咬牙去挖煤,才几个月没上来,也没了。这几个孩子苦啊,没爹没娘了,这老大啊也想去挖煤,我想着啊,要是他有个好歹,下面几个也不用活了,这我想着,跟妹子问问,能让外甥把他给带出去卖了不?换两块钱,买点粮食和粗布,不然啊,下面的几个啊,就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妹子啊,我代我二哥二嫂求你帮帮他们几个崽子吧。” 钱庆堂啃了两口棒子面饼,就开了口。 “说啥啊,三哥,啥卖不卖的,咱们家可不行这个。”说完看一眼钱奕琛。 “我跟你们爷俩说啊,咱们这边该解放了,那些坏人啊都会被打跑了,也就是这一两年了。”老太太的声音不高,还时不时的瞄院子外面。 “啥叫解放?”钱庆堂问。 “就是把坏人都打跑了,就八路军管着咱们,知道八路军吧?”看到钱庆堂点点头,老太太舒心的笑了。 她大儿子就是冀东八路军某部的一个营长;二儿子在大柳树那边跟女儿女婿开了个饭店,专门给大哥提供情报的。 “那解放跟咱们有啥关系?”钱庆堂比较关心这个。 “解放就是把地主家的地和粮食都分给穷人,还有猪羊牛啥的,都分!”老太太想着儿子跟自己说过的别的地方都解放完了。 “那地主就愿意?”钱庆堂有点纳闷。 那边钱奕琛慢慢的一点点的跟耗子一样的啃着棒子面饼,偷偷的听着姑奶奶和老爷爷说话。 要是家里有地、有牛有猪羊就好了,自己和大妹不怕苦,二妹也可以下地干活,小妹看着弟弟,一家子也能吃上点饭,哪怕每天能喝上糊糊也行啊。 “地主不愿意?八路军会来啊。”老太太也说不太好具体的,儿子说的比较清楚。 “哦,你听谁念叨的?别跟人说,小心被抓起来。”钱庆堂出山的时候不多,胆子小。 “嗯,我知道,只跟你们说。连本家都不说。”吴庄子里,吴是大姓,但是也有别的姓氏的人。 “大小子也不要说卖身啥的,我给你们爷俩准备点棒子面、白薯面、再给你们拿点粗布,先把今年冬天熬过去,没准过了年就好了。” 老太太看到侄孙那么小口的吃着东西,就对着他说,“大小子,你快吃,咔嚓咔嚓吃完了,再吃根白薯,然后你跟着你老爷爷带着东西回家吧。有啥为难招窄的,就过来姑奶这里拿。” 钱奕琛听话的咬了一大口,但是还是细细的嚼着。 老太太从过道屋出去,喊了一嗓子,“东子?你来。” 最西面的那间屋子开了门,一个半大小子出来了,“奶奶,揍啥?” “你去找俩口袋,装几斤棒子面、几斤白薯面,再让你妈找两大块粗布过来。” “中,奶。”东子跑进了屋,拿了钥匙出来,开了第二间房门。 东子妈出来了,抱着两块粗布,“妈,放哪里?” 钱庆堂看着粗布,眼睛冒了光。 “东子妈,你去找几件旧棉袄,给你大侄子带着。” “大小子啊,你别嫌弃旧的。”钱家姑奶自己家的棉袄也都是旧棉花。 “姑奶,我都好多年没穿过棉袄了。”钱奕琛说完,眼圈红了。 “好小子,别难过,慢慢的就好了,回去了,好好的带着弟弟妹妹过日子。” 门口放了俩口袋,上下分了两节,装的棒子面和白薯面;粗布用细绳子捆了,戳在一边,几件旧棉袄也捆了,放在一边。 “也不留你们爷俩了,路上慢慢走。回去后好好的过日子,过了年了,日子就好了。” 看到这些东西,钱庆堂和钱奕琛都咽了口唾沫,晚上到家可以安稳的睡个觉了。 第25章 粮食和衣物 钱庆堂和钱奕琛爷俩,背上钱姓姑奶给的棒子面、白薯面、粗布、旧棉袄,从绵山脚下到了山沟,再爬上青头山,原路返回钱家沟。 风更大了,吃过了饭的俩人,有了力气,走路都有劲了,钱庆堂甚至想着自家妹子说的关于解放的事情,也想着要不要回去跟族长说说,提前告知?还是就等着政府或部队的人过来? 钱奕琛跟在钱庆堂后面,他怕老爷爷走不动了,出溜下去。 俩人被风吹动的单薄的衣服呼呼的,穿过破衣烂衫的风带了些体温,但是俩人都没觉得冷。 “老爷爷,姑奶说解放的事情,你说要不要先跟族里大太爷爷他们说?”钱奕琛问自己的老爷爷,声音破碎在风里。 “你先不要多想,也不要跟人说,我也在想这个事儿呢。”钱庆堂想起,本家族长就是钱家沟最大的地主,也是自己的大爷爷,已经很老了,如今管事的人是钱三的堂弟钱庆奎,老爷子最小的儿子,人一般,不是最狠的,但是也没有那么善。说是堂弟,也只是排行而已,血缘上,早就出了五服了,甚至七八服都出去了。 爷俩背着粮食,快到山顶的时候,脚步慢了一些,钱奕琛问钱庆堂,“老爷爷,我帮你背着粮食吧。” “不用,吃了东西了,能撑住。”钱庆堂自己是觉得沾了侄孙的光了。 “老爷爷,你不要多想,我年轻,有的是力气,不要把你累坏了。”钱奕琛知道如果没有自己,老爷爷不会翻山越岭的来姑奶这里,即使得到了粮食,但是要摔个好歹的,就得不偿失了。 爷俩爬到山顶的时候,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虽然风吹的很冷,但是有粮食有布料,心里踏实很多,而且充满了希望。 下山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太阳了,天很快就会黑了,钱奕琛还是把钱庆堂的粮食袋子抢了过去,“老爷爷,你给我粮食袋子,咱们爷俩快点走,也可以早点到家。” 钱庆堂想想也是,于是也不推辞了。 “奕琛啊,我想还是要去老太爷那里说一声比较好,毕竟咱们将来还是要在钱家沟活着不是?” “嗯,我听老爷爷的,需要我干嘛就跟我说。”钱奕琛比父亲钱三活分一点,但比其他人家的这么大的孩子,还是简单和耿直一些。 “看看咱们到家多晚,要是不太晚,就去说一声,不然拖的时候长了不好!”钱庆堂想着,既然要说,就第一时间说,不要发酵,他也拿不准堂妹子跟自己爷俩说那些话,是什么寓意;但是临走的时候没嘱咐不能说,那就是可以说两句? 一笔,写不出俩钱字来! 爷俩越走,脚步越沉,速度也越慢,“奕琛啊,饿了就吃个饼子?” 临走的时候,钱家姑奶给俩人带了几个饼子和熟的白薯。 “老爷爷,你饿了就吃吧。”言外之意,自己不吃。 钱庆堂知道侄孙那边还有四个弟弟妹妹没吃东西呢,也就没说吃,他是怕侄孙饿了没劲。 天黑了,风小了一些,月亮还没出来,幸好爷俩对青头山这边下山的路比较熟悉。 等越来爬上南山岗的时候,爷俩终于到了家,钱庆堂跟着钱奕琛一起到了钱三老院,钱奕琛放下粮食和粗布还有旧棉袄的时候,想带着棒子面饼子和白薯跟着去钱庆堂家,然后一起去钱庆奎那边去。 “大小子,你快把饼子和白薯给他们几个留下,我和你老奶奶那边咋着也比你这边强。” 钱庆堂死活没让钱奕琛带着饼子和白薯,于是钱奕琛也不勉强了,于是钱奕琛继续背着钱庆堂的粮食,爷俩又深一脚浅一脚的朝钱庆堂家走去。 钱庆堂老婆子看到爷俩背了粮食和粗布进来,“老头子,冷不冷?快,大小子也进来暖和暖和,老奶奶给你去做白薯面疙瘩汤去。” 钱庆堂跟老伴说,“老婆子,你晚点做汤,我跟大小子出去有点事儿。” 也没解释,爷俩又一前一后出来了,朝着村里平坦的地界走去。 钱庆奎家在村子中心的位置,弟兄三个开了三个院,他们的爹妈跟老太爷单独住一个更大的院子,每家都是土坯房、土坯墙套泥巴,高高大大、方方正正的,距离老远都能看到。 钱庆堂领着钱奕琛去的老太爷的院子,在外面拍了好久木头门,才有个岁数大的长工给开了门。 “你们等会儿啊,我去里面问问。”老长工认识钱庆堂,不知道钱奕琛是谁。 等老长工回来喊他们进去的时候,钱庆堂和钱奕琛觉得浑身冻透了。 老长工关了门,看着爷俩进了过道屋,才回到自己的草棚。他负责夜里给牲口喂草料,也负责看大门。 钱庆堂进了过道屋开始喊,“大爷爷?大爷爷?” “东屋!”一个苍老的声音。 西屋的门帘也挑开了,出来的是钱庆奎的父亲。 “庆堂啊,找老爷子有事儿?” “嗯,叔,有事儿。”钱庆堂没说别的,跟着他叔进了东屋。 屋里很暖和,地当间是个扫地风的炉子,红彤彤的炉膛里,热气呼呼的冒着。 “大爷爷,我是庆堂!”钱庆堂的声音略高。 “嗯,啥事儿?”老爷子耳朵不是特别灵,稍微有些背。 “要不要喊庆奎兄弟过来?”钱庆堂想着,应该也让钱庆奎知道,还省着自己费力了。 “村里的还是家里的?”老爷子想想。 “村里的。”钱庆堂家里有点地,没从大爷爷家赁地;只不过偶尔会给钱庆奎他们家打个零工。 “你让人喊庆奎过来。”老太爷对着自己的儿子吩咐。 “中。”扭头出去喊人了。 没一会儿,钱庆奎气喘吁吁的进来了,他爷爷管事儿不多了。 钱庆堂看到比自己小的本家堂弟,点点头,“庆奎兄弟。” 钱奕琛跟着喊“叔!” “你们找我?咋不去我的院子?”钱庆奎有些纳闷。 “是村里的事情,我们爷俩今天去了吴庄子妹子那里了。”钱庆堂面对本家堂弟,不卑不亢的。 第26章 粮食和衣物2 “有大事儿?”钱庆奎知道那个堂姐家有儿子在军队,还有一个经营情报站,只不过两家来往不多。 钱庆堂左右看看,钱庆奎的父母还在。 “爹、娘,你们回你们那边吧。”钱庆奎知道有些话,是需要避开的。 等屋子里只剩下钱庆奎、钱庆堂、钱奕琛和老太爷,钱庆堂说,“堂妹说,山外都已经解放了,咱们山里也快了,会把有钱人的地、粮食、牲口都分给穷人,如果不听,军队就会过来,军队不来政府也会来人。”钱庆堂说的话,夹杂了自己的理解。 钱庆奎一听,心里一沉,他秋天的时候听丁家村的人说起过,南山坡另一头的丁家村,比钱家沟靠近马路,消息也更灵通;钱庆奎没想到,事态发展这么快吗? 从听到消息到现在,没超过三个月呢。 “堂哥,堂姐还说啥了,你从头到尾跟我说下。”钱庆堂就从头到尾学了一遍,钱奕琛还给补充了两句。 “你们去堂姐家有事情?”钱庆奎没明白,为何钱庆堂和钱奕琛去了吴庄子。 “大小子说想去挖煤,我知道了,没让他去,可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就想着不然就让堂妹家的儿子把他给带出去挣两毛钱。” 钱庆奎听到了,心里抖一下,幸亏。 “缺啥少啥,你找我来啊,傻小子。”钱庆奎其实都不怎么认识钱奕琛的,对钱三印象都不深。 “堂哥,你们爷俩辛苦了,来,跟我去我们那院吧,爷爷也听到消息了,回头我再跟他商量。” 钱庆堂赶紧说,“不去了,我们爷俩还得回去,到家没顾上说话、连水都没喝,就来了。” “那正好,我让媳妇他们给你们做点疙瘩汤,热乎热乎,回头我给大小子也准备点吃的用的。” 钱庆堂一听,说明这件事很大很严重,索性没再拒绝,跟着去了,钱奕琛还给老太爷关了门。 到了钱庆奎的院子,他喊了自己媳妇给钱庆堂爷俩准备点吃的,又安排儿子给两家准备点棒子、白薯渣、粗布,还有几双旧鞋子,说是旧的,但是对钱奕琛来讲,还是蛮新的。 爷俩坐下来,喝一碗热乎乎的疙瘩汤,还有棒子面饼,吃饱了,钱庆奎的儿子钱奕坤喊了俩长工给送到两家了。 钱奕琛到家的时候,看到家里多出来的东西,跟做梦一样。 “大丫,你过来掐我一把。”钱奕琛喊妹妹钱翠芹。 “哥,不用掐你是真的,晚上我熬了一些面糊糊,给他们几个吃了,三丫和小弟都说香,吃饱了就去睡觉了。” 钱翠云正在灯下看家里多出来的粗布和旧棉袄、棉鞋。 “哥,族长家怎么忽然送东西过来?”钱翠云有点呆。 “你别管,能穿的,就准备穿着;不能穿的,就拆了,再改成你们几个的尺寸。” 钱奕琛如今也知道了,解放是个很不错的事情;他甚至期待更多更好的事情发生。 他告诫自己,只能想,偷偷的想,而不能说。 钱庆堂到家的时候,老伴指给他看钱庆奎家安排的长工送过来的东西,问他怎么回事儿,他没敢回答,只能说堂妹让他帮忙带个话儿,话带到了,人家谢厚自己呢。 钱庆堂老伴人老实、实在,没多想,俩人就早早的睡了。 钱庆奎喊了两个哥哥去了老太爷的院子,爷四个坐炕上,看着钱庆奎。 钱庆奎就把钱庆堂和钱奕琛去吴庄子听到的关于解放的消息跟几个人说了,也说了秋天的时候,丁家村有人议论过,平原那边有很多地方已经解放了,地主家的土地、财产都被分给了村里的穷人,这些事情是政府主导进行的。 “庆奎,堂妹的意思是咱们这边也会‘解放’?消息可靠不?”老大钱庆海出去的少,一年到头来,领着长工干庄稼活。 “应该可靠,听说堂妹家的老大在军队都是营长了;这些年,老二也在大柳树站住脚跟了,应该是很可靠。不过,庆堂他们去了,给咱们递话了。要是没人去吴庄子呢?”老二钱庆山外出比大哥和三弟都多,但没走过太远,大柳树都去的不多。 “所以咱们要想个应对措施,要不要明天也去趟吴庄子问问?”钱庆奎看一眼老太爷。 老爷子摇摇头,“打仗这么多年了,咱们在山里窝着,外面的事情了解不多,以后啊,庆奎要多出去看看世面。这次啊,你也不用去吴庄子,干脆去费家营看看去,大柳树太远了,没认识的人,够不上。”老太爷想着,费家营的老费家当家的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你啊,跟庆堂走的近点,没准以后啊,他能帮上你。”老太爷说到这里,闭上眼睛眯着了。 钱庆山问弟弟,“你一个人去费家营能问到消息吗?” “知不道。”钱庆奎其实现在不知道该找谁去问;打仗的时候,躲山里,如今太闭塞了。 “那我明天前半晌带你去费家营看看,实在不行了,回头再去吴庄子堂妹那边问问。”钱庆山跟老三建议。 “嗯,那会儿我给庆堂和钱三的那个儿子送了点棒子、白薯渣、还有点粗布和旧衣服鞋子,是那么点意思。另外,你们想想,地、牲口、粮食、布匹都是表面的,银元倒是可以藏一点,大哥,你在山里时间比我长,想想,哪里能藏一些。” 钱庆奎潜意识里接受了关于‘解放’的做法,现在就是要考虑应对了。 “嗯,我想想,保密还得保险对吧?”钱庆海问。 两个弟弟点点头。 三个人又商量了许久,不过都没定型,只能是从外面回来之后再最后确认。 隔天,钱庆海带着自己的儿子和侄子去上了山,这边土多石头少,更别提什么神秘的山洞这类的,只能找有特点的方位、树木,到时候挖坑埋起来,但是现在已经开始冷了,没准过几天就上冻了;如果大张旗鼓的在山上挖坑,还不如在家的院子里挖深坑埋起来呢。 钱庆海一边带着孩子绕,一边想,不过他都没想过,万一‘解放’那事儿是假的呢? 第27章 润物细无声 钱庆海和钱庆奎俩人吃过早饭,就大步流星的下山奔大马路去了,而不是绕山穿村而过。 路上,偶有行人,瑟缩着脖子,破旧的棉袄露出的棉絮飞舞在风中。 兄弟俩穿的衣服不是崭新的,薄棉袄是用的之前的旧棉花拆做的,但是不太冷,一路向南,顺着风,迎着太阳。 俩人都没说话,昨天晚上讨论的事情,回家后都各自打了算盘,他们大面上算是没分家的,但是各家都有自己的细账,收入来源、各种小家的花销都要自己细算,所以每个家的积蓄都是不同的,担心的程度也各有不同。 兄弟俩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费家营的街上,虽然有风、很冷,但是街上有人走动,而且畏缩的不多,哥俩到钱庆山熟悉的杂货铺门口,里面有人买东西。 “吆,钱二哥来了?今天来点什么?”杂货铺老板的眼睛看到了钱庆山,热情的招呼着。 “老板,你先忙,我跟我兄弟先看看。”钱庆山摆着手跟老板打着招呼,然后领着兄弟在杂货铺里转悠着。 钱庆奎偶尔来过一两次,之前大部分外出采买的活计都是二哥钱庆山负责。他看着老板脸上的表情,看不到忐忑和阴郁,外面的形势大好了吗? 杂货铺的老板接待了几个人,人少了,就走到钱庆山兄弟俩跟前,看到没选东西,但是也没走,估计是有事儿。 “钱二哥,抱歉,刚才人有点多。”杂货铺老板点头哈腰的。 “老板,借一步说话。”钱庆山看一眼四周,没人了。 “你说,钱二哥。” “我听丁家村那边有人说,山下平原的地方,都解放了,有钱人的地和家财都被分了,是吗?”钱庆山看一眼弟弟,自己先说了。 “嗯,听说了,咱们这边还没开始,有从东边、南边过来路过的人,偷偷的说过,土地、粮食、牲畜、家产、房子都分了,按人头分的,还成立了革命委员会,还划分地主、富农、贫农啥的。”杂货铺老板的声音低低的,还时不时地瞄一眼门口。 “那革命委员会,是从哪里来的?知道吗?”钱庆奎一听,形势不容乐观。 “我问了,有人说是上级政府派来的,也有军队里来的,还有就是村里的人。你们也听说了?”杂货铺老板也担心,只是平时不敢表现,只能听来往的人议论,偶尔也会去旁边的小饭店去听偷偷的打听,然后再自己慢慢的想。 “老板,听过如果不分的话,会如何吗?”钱庆山紧张的问,他们哥仨商量着,要把钱藏起来的。 “会被抓,也会被打的。”杂货铺老板的 声音更低了。 “有人跑了,也会被拦截送回来,现在到处走的人,也会被盘查的;而且现在都是八路军的天下了。”杂货店的老板说着另外的消息。 “哦,那就是只有听话一条路呗?”钱庆奎总结了一句。 杂货铺老板点点头,这时候有人进来了,三个人都不说话了。 “老板你先忙着,我、我们先走了。”钱庆奎想着,估计对方也没啥别的消息了,如果有的话,早就说了。 哥俩从杂货铺出来,太阳才高高的挂在天空,“二哥,你说还去吴庄子姑姑那边吗?” “你说呢?”钱庆山也不知道了。 “这个姑姑家,你说他们家跟咱们比,多还是少?”钱庆山的问题,让钱庆奎多想了一下。 “堂哥他们爷俩去,都能给粮食给粗布,估计她们没少搭帮同村的人,这样看的话,他们家明面上地应该不多了,甚至他们家都转手卖过地了!” 钱庆奎想了想,跟二哥分析,“而且,姑姑家的大儿子是八路军的干部,二儿子也给八路军做事,他们应该比咱们先知道政策。应该也采取了一定的措施,刚好堂哥他们去,没明说透话但是作用是透话的。便想着,堂哥肯定会跟咱们念叨,咱们村跟吴庄子不同,咱们村怎么说也是同一个祖先的;而吴庄子,则是杂姓群居,他们卖地容易,而咱们就不难卖,只能等着分。” 钱庆山也只能点头,“这么说的话,没必要去吴庄子找姑姑确认了?” “我觉得没啥必要了,而且咱们俩去了,让人家怎么说?” 钱庆奎知道,他们只能在顺其自然的情况下,尽量“改善”客观条件。 “你说大哥带着他们几个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吗?”钱庆山如今都不抱希望了。 “到家就知道了,不容易。”哥俩依旧沿着大路往回走,没拿东西,轻手轻脚的,虽然是顶风,走的也不慢。 到家的时候,钱庆海已经带着几个孩子回来了,等这哥俩回来后,三个人坐到老爷子的屋子里,嘀嘀咕咕的去商量事情了。 最后哥仨商量好了,又跟老爷子通个气,又跟他们的爹简单的说了决定,当然了,跟他们的爹有所保留,因为能力太差、嘴巴还不严。 不过他们的爹听到说“尽量关照村里的人度过这个冬天,给粮食给粗布给衣物,不再‘借’钱、粮、物。” 他们所谓的找合适的地方埋银元的想法,没有最后形成决议,不过各家可以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尽量挖坑,不怕深,可以用油纸把银元包起来,放到缸里,埋到底下,不能放一个地方,要多挖几个坑。 老太爷说了一句话,让他们弟兄一时无语,“哪里也没有咱们祖坟里安全!” 可是,平白无故的,谁敢去祖坟挖坑? 他们这一支,并不是只有他们一家兄弟!也不是都像他们三个那么有钱!还有那么多的土地! 早知道就少买一点啊!钱庆奎都有些悔恨这些年的决策:有人生活不下去了,卖给自家,自家就收了! 要知道,应该抵押借钱给对方啊! 可惜的是,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千年早知道。 不提几个人挖坑埋银元,也不说老爷子每天揪着胡子想办法。 钱庆堂得到了堂妹和堂弟支援的粮食和粗布,分给了俩儿子家还有闺女家也送了一些,日子相对的好过了一些,而且他也想着,什么时候解放到了呢? 第28章 润物细无声2 钱奕琛没想那么多,他没事儿了就一个人进山,想法找些能换钱的东西,大丫让他留在家里,跟二丫一起给全家人改做棉袄棉裤,甚至还想给小妹和小弟做双棉鞋,俩孩子每到冬天,手脚都冻的流脓化水的。 对于姑奶说的分有钱人的地、粮食,钱奕琛想想,人家能那么老实的让分?钱奕琛他们这一支,跟钱庆奎他们那一支,不管是血缘关系还是走动来往都是很远的了。 不过要是真能像姑奶说的,解放了,按人分地、粮食、财物的话,自己兄弟姐妹几个还能好好的活着了。 在1949年的春节前,钱家沟迎来了‘工作组’,由大柳树的寇文成、还有静西县的刘书喜、还有军队的李文柱组成。 大柳树的寇文成进村先找了钱庆奎,宣导了工作组的工作内容,以及要求,钱庆奎表示热烈欢迎之外就是全力配合、支持工作组的工作,还表示作为族长的他,也会约束族人配合革委会的工作。 工作组的三个人,走了附近二十几个村子,都没遇到过这样‘好说话’的人,尤其这个还是个有钱的大地主;而且是在闭塞的山村里遇到,更难得。 工作组的人,住在了钱庆奎家隔壁的院子,也是他家的,只不过好久没人住了,收拾一下,还是很干净整洁的,吃饭都是钱庆奎让自己媳妇和儿媳妇给送过去,吃的不是特别好,但是肯定不孬,钱庆奎对这个度的把握,也让工作组的人佩服,对他的好感也日渐上升。 钱庆奎在工作组到的当天晚上,就找了比他们家略差一些的堂叔钱荣安家,说明了情况,也说了他们弟兄的打算,钱荣安虽然是钱庆奎的堂叔,但是年龄不是很大,他沉吟了许久之后,决定跟随钱庆奎的脚步,当然了,爷俩只说了表面的东西是没问题的。 工作组进来之后,走访了村里的几家,对钱庆奎一家、钱荣安一家的评价都还不错,没有其他地方那种苦大仇深的事情发生,还有人家极力表白钱庆奎和钱荣安还有另外两家算比较富裕的人家的人性是不错的,没有欺骗和压榨,甚至还是说这些兄弟叔伯们还会主动的帮大家度过难关。 后来工作组的人住的久了,聊的多了,才知道钱家沟所有的人都是钱姓人家,可以说是多少年前是同一个祖宗的,后来慢慢的发展起来变成了几个分支,整体的相处不是特别的差,三个人才恍然大悟。 于是寇文成他们提出来,成立革委会,大家还选了钱庆奎和钱庆堂还有钱奕铭等五个人负责工作,章程的话是套用了其他村落的样板,关于分田地、分家财等,几个人也是主动登记人员名单造册、土地分块、财物充公及分到各家。 寇文成和刘书喜以及李文柱的工作既有效率又有成效,觉得如果土地改革都是如此“容易”就天下太平了。 相比其他地区的轰轰烈烈,钱家沟的润物细无声,也是一大特色和奇观。 钱庆奎于是带头,响应政府号召,给钱家沟的所有人做户口登记,那些狗蛋、丫头、锁住、等都改了名字,男孩子根据辈分按照族谱进行改名,女孩则根据近支姐妹的名字,进行修改,他还找了村里外出读过私塾的人帮着大家起名。 钱奕琛的三个妹妹分别起名叫钱翠芹、钱翠云、钱翠凤,名字一个是好记,另外一个也有不错的寓意。 人口登记完毕、土地随之也分了下去,村里的人没有争抢的,反而会有谦让,尤其那些家里只有老人和妇孺的地,都给了距离家近而且土质不错的地方的。 粗布不够分的,有人甚至提出来自己可以少拿,都可着不够温饱的人家开始。 当然也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可是被亲近之人反问:换一个人,就没有私心、就会全心全意的为大家着想? 至少,之前,钱家沟是没有饿死的人家的,别的村,哪里没有冻死和饿死的人? 如今,土地分了,粮食分了,粗布、棉花、其他物资都分了,大家的生活也得到了改善,等1949年过年的时候,钱家沟的人过了一个最最祥和美好的年。 寇文成他们开始还担心革委会的人选了钱庆奎会被埋怨或举报,没想到效果是如此的好,不过这也是个特例,没啥可以推广的。 他们回到县里汇报工作的时候,别的工作组都唏嘘遇到了不错的人和地方,羡慕不来的情况下,只能嫉妒了。 1949年的春天,钱家沟的人们迎来了第一个干劲冲天的春天,土地、粮食、肥料、牲口、生产物资都是自己家的了,干起活来也是起早贪黑的。 不过生产资料的和牲口的过度分散,种地干活也有困难,于是钱庆奎又根据工作组的安排和指示,成立了互助组,各家居住近的、人情关系走的近的、或者土地距离近的,自由结组,互帮互助,等春天过去的时候,地全部都种好了。 山上的树也都分了,有板栗树、梨树、橡子树等的人家,各家又开始相互指导着剪枝,期待秋天可以收获多多。 钱庆堂这个互助组,带上了钱奕琛他们五个,又带了隔壁的一个大叔老两口。 钱奕琛和钱翠芹都咬牙跟大人一样干活,甚至比一般的大人还能干,就是怕别人嫌弃他们家连个成年人都没有,更不能让人觉得钱庆堂老爷爷吃了亏。 钱翠云在家带着钱翠凤和钱奕深收拾家、做针线活、喂鸡、养羊,那个羊,革委会主任做主给了他们兄妹五个,几个人的困苦是有的,但是没有了饿死的风险。 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的消息传递到钱家沟这个山村的时候,钱姓人们有感激,但是说痛哭流涕也不至于。但是享受的政策的变好的幸福还是有的。 比如,粮食除了交给国家的,自己家剩余大部分,他们好像还从来没吃过这么饱的干饭。 还有就是,可以大大方方的去费家营买东西,只要有钱,再也不用遮掩和扮老扮傻。 甚至,大柳树那边,还成立了学校,八岁以上的孩子可以去念书,不管男孩或者女孩;只不过大柳树距离钱家沟这边还是有点远,而且大家还在等政策的更明朗的时机。 第29章 读书和长大 钱家沟、宋城子、吴庄子这些依山而建的小村,对外界的了解和认知都来自各自的革委会的人们以及思想比较灵活、四肢也发达的人们,他们对外界依然有着些许的恐惧,与其出去与人共存,不如在山上在村里生活在自己的“桃花源”里。 因此外界的各种关于土地的、集体的、革命的一些政策宣导和执行,这些山村地区更延拓一些,不过这并不影响人们解放后逐渐改善的生活。 从1948年年底,钱家沟所有的人都分了田地和粮食以及各种物资,1949年又都成立互助组,相好的对劲的结成对子相互帮衬,人们的生活发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钱奕琛、钱翠芹、钱翠云兄妹三个,带着两个弟弟妹妹,跟钱庆堂一家和邻居组成的互助组,不辞辛苦,不怕吃苦劳累,宁愿自己多干活,也不让老爷爷被人诟病。 村里有条件略好的人家,真的送了孩子去大柳树读书,需要住在那里,还需要带上粮食和咸菜,钱翠凤有点动心,但是没敢提出来,现在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带小弟一起跟着下地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钱奕琛十七八岁了,钱翠芹也十五六了,人家有父有母的人家,都要开始相看人家准备操场闺女儿子结婚,而这兄妹俩,还要照顾三个更小的弟弟妹妹。 这两年兄妹五个长大了,钱奕琛在钱庆堂的提醒下,从分到的树林里砍了几棵树,找人帮忙做成过梁、檩子、椽子,又收集了谷秸子、和一堆干草,带着弟弟妹妹脱了土坯,还拉了许多粘土,一切物料准备就绪,钱庆堂招呼着钱庆奎几个人,搭帮着找人帮钱奕琛兄妹几个接一件土坯房出来,让三个女孩子夏天了有地方睡觉,冬天为了省柴火,五个人还是挤一个大炕。 村里人一看,钱奕琛这样的困难户都能盖土坯房子,哪怕是一间,于是村里利用农闲时间,互相搭帮着、帮衬着砍树、脱土坯、收集干草,在山脚下的西南角,挖出了一个大土坑,这个地方的地,没分给个人,算村里(族里)的。 钱庆奎想着,干脆村里把坑再挖大一点,跟河沟子连起来,干旱的时候还可以存点水,于是钱家沟又掀起了茅草房的改造。 解放后,钱庆奎和钱庆堂哥俩又带着钱奕琛去了一趟吴庄子,去看了钱姓姑奶奶,只表达了村里族人的谢意;至于其他的未尽心意,明白人会明白的。 姑奶奶问钱奕琛多大了,一听说十八九了,就说该说个媳妇了,后来她帮忙给问了几个,一听下面四个弟弟妹妹还没父母,一般人家都不舍得女儿去受苦,只能搁置了。 到了1952年的时候,钱家沟所有人的生活都有改善,不能说特别的富裕,但是跟之前比是不错的了。 县里和大柳树镇还想再钱家沟、丁家沟、吴庄子费家营建几所小学,后来根据各方权衡,吴庄子一个小学,钱家沟和丁家沟一个小学,费家营和附近另外一个村子一个小学。 随着钱家沟和丁家村两个村子接触日渐增多,两个村的婚事多了起来,连着几家娶媳妇嫁闺女后,有人给钱翠芹介绍婆家,对方相看上了钱翠芹,钱奕琛和钱庆堂也觉得条件不错,准备答应下来。 可钱翠芹想想,自己走了,剩下大哥带三个孩子,更不好说媳妇,就推辞了,她跟钱庆堂提出来,准备替大哥换亲。 钱庆堂不太同意,但凡换亲的,都是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的;钱奕琛一听,更反对,他不想妹妹去受罪。 “哥,我不去?你说不上媳妇,你一个人带三个孩子,我还是不踏实,这样就好了?我的心在家里,身子在婆家,能把日子过好?还不如换亲,只换跟咱们家类似的、只是穷没有其他毛病的人家。”钱翠芹也是有定力和很固执的人。 钱奕琛迟疑了,不过没说行。 后来,钱翠芹就在村里放话,想给大哥换亲,只要没病、人性好,穷也可以。 于是新嫁过来的丁家村的一个姑娘,给钱翠芹介绍了一家,这家就是穷,超级穷的那种,四个儿子一个闺女,父母很老实的。 钱翠芹回家跟大哥说了,钱奕琛没反驳,他也想过大妹嫁出去了,留下他带三个孩子,更没人给媳妇。 他们找了钱庆堂去了解丁家村的那家人,人不坏,就是老实,多少有点懒,还有就是穷!比钱奕琛他们没爹没娘的人家还穷,钱翠芹嫁过去就是会累。 钱翠芹同意了,然后两家各自到对方家里看了看情况,钱奕琛提出来,钱家沟这边有土坯房,他们结婚后有单独的住处,他要求对方也要给妹妹单独的住处,不一定非得土坯房。 丁家沟的人不多,但是他们的山小,树木少,平地更少,再加上人心不齐,所以即使解放了,生活也 没啥大变化。、 对方答应给搭一间茅草屋,钱翠芹也同意了,于是在这年的六月,两家的姑娘就直接去了对方家里,各自在村里请家里亲戚吃个饭,就当结婚了。 钱翠芹的丈夫叫李兆生,比她大两岁,而嫂子叫李婉芬,比钱奕琛大两岁。 李婉芬是个性格很泼辣很能干的女子,也许是老大的缘故,操持家里过日子也是一把好手。 钱翠云不太喜欢大嫂,她自己性格柔和,干活不是特爽利,没少挨大嫂说,以前虽然大姐和大哥也说她,但是她没这么难受过。 大哥和大姐换亲的时候,钱翠凤九岁了,也算个小大人了,她当时就说想上学,“大哥,大姐,我看老爷爷他们孙子孙女都去上学了,我也想念书。” “你跟小弟你俩帮着二姐干活,等明年小弟八岁了,你陪着他一起去。”钱奕琛安抚妹妹,小弟从小体质弱,做大哥大姐的是希望小弟别那么累,万一长不大了,得不偿失了,以前都是小妹陪着的多,倒是养成了小妹一点骄纵出来。 不过想着他们俩从小没妈,也挺可怜的,钱奕琛和钱翠芹也不多苛责钱翠凤和钱奕深。 第30章 读书和长大2 1953年开年,钱翠凤终于磨透了大哥,同意她带着小弟钱奕深去学校读书去了。 踏入学校的两个小孩,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天地,不光是学到了不少知识,也从此知道了每个人的境遇都是不同的。 钱翠芹婚后在丁家村生活,李婉芬在钱家沟跟着钱奕琛还有三个弟弟妹妹一起,对于钱翠凤去读书,李婉芬不是很高兴,想十岁的女孩子,可以当半个大人用了,而且过几年大一点了,就得找婆家出嫁了。 但是她也没说什么。 自家小姑子读书吃闲饭,娘家也有弟弟吃闲饭的,要是钱翠芹不高兴了,收拾弟弟们,父母也是揪心;所以想想,只能忍了。 钱翠凤、钱奕深和钱庆海的闺女钱翠敏、钱庆山的儿子钱奕顺、钱荣安的儿子钱庆森都是同学,他们几个,都是42年或43年生人,只有钱奕深是45年的,最小。 他们几个同来同往的,感情比一般同学略深。 钱翠敏和钱翠凤是同桌,俩人走的比其他几个人更近,本来钱庆森比这几个人高一辈分,但是因为年龄相近、来往偏多,更多的是相互称呼名字。 钱奕深因为年龄小、个子瘦小,一直在教室的最前排,不过因为姐姐也在同班,别人倒是没人敢十分的欺负他。 但是,钱翠凤长相一般、学习成绩一般、样样都一般的她,没有哪一方面是能震慑人的;因此无父无母的孤儿,注定容易被议论评说,钱翠凤不敢带着小弟跟人吵架,说的人少了,她带着小弟躲着走,被围堵的时候,就会带着小弟哭。 这时候,钱庆森就会出面,拿出别人老叔的架势上前,再带上钱翠敏和钱奕顺,他们三个不起蔓,但是他们三个的爹厉害啊,所以别人只能灰溜溜的走开。 后来时间长了,几个人年纪越来越大,钱庆森对钱翠凤姐弟俩的维护更加明显,倒是钱翠凤他们倒是安然渡过了五年的学习时光。 钱翠凤小学毕业的时候,大哥和大嫂大大女儿三岁,而第二个孩子三个月不到就夭折了。 大姐家生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二姐钱翠云嫁到了距离钱家沟几十里地之外的夏庄,也已经生了两个儿子。 十五岁的钱翠凤,让大哥和大嫂留在家里,帮家里带孩子、做家务、去地里帮助干活,等着过个两三年,找个不错的婆家,就嫁出去了。 而钱奕深则跟着钱翠敏、钱奕顺、钱庆森去费家营的中学继续读书了,钱奕深个子逐渐长高了、人也长大不少。 钱家沟距离费家营不是很远,几个人都是每天早上早早的从家里出来,去村口集合,连同村里其他几个读中学的人一起去学校,放学再一起回钱家沟。 钱翠凤还是想继续读书的,可惜的是现实不允许,而且连跟他们几个一起玩的机会都不多,于是对大哥、大嫂、甚至连小侄女都生了怨怼,想着如果不是他们,她也可以跟着弟弟一起去读初中的。 钱庆森对侄女钱翠凤的印象不错,甚至他都跟自己父母提出来,让他们去帮忙说话,让她大哥大嫂同意去读书。 “庆森啊,翠凤不是咱们家的人,咱们不能替人家的家里做决定;而且翠凤不小了,再过两年要找婆家了,只读书还能读一辈子?不得学着家里的活和地里的活?再说了,她大哥大嫂带着孩子多辛苦?还要做里里外外的活计,今年她大嫂的孩子还有一个没活的,心里别提多难过了,她得知道心疼体谅大哥大嫂的。你别乱操心啊,她找你了?”钱荣安的媳妇教育儿子。 “她没找我,这不是看着她每天在家里里外外的干活,她心里不痛快嘛!”钱庆森赶紧解释。 “不痛快?哪里那么多不痛快?不痛快就能不干?”被自己老娘抢白的钱庆森赶紧走了。 他回头得想别的办法安慰翠凤。 1959年,跃进的风刮到了大柳树、费家营、钱家沟、丁家村,村里女孩子超过十五岁的、男孩子超过十七岁的,都可以进入附近的厂矿去工作,村里也有了托儿所,孩子放到托儿所后,大人就安心的去做工作了。 钱翠凤、钱翠敏、钱庆森、钱奕顺等一群人,到了大柳树镇的一个炼油厂工作,终于走出山村的几个人都激动、兴奋的不得了,连二十四小时轮班工作的辛苦、艰难都可以克服了。 钱庆森跟钱翠凤一个班次,他们都在厂区的宿舍居住,下班是食堂,空闲的时候俩人一起结伴去街上溜达,偶尔还到村外去转转看看,一马平川的大柳树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都让钱翠凤觉得新鲜。 “你没去过你二姐家?不是说她嫁到了靠近煤矿那个地方?那边比咱们这边热闹的多啊。”钱庆森读书多了,见到的人多,了解的信息多。 “我哪里有时间出去?在家带孩子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不然就出去跟我哥下地干活,再说了,我一个小丫头,也不敢走那么远。”钱翠凤很遗憾。 “回头你想去了,我陪着你去。”钱庆森一拍胸脯。 “嗯,你真好,庆森。”钱翠凤觉得钱庆森不错,很照顾她跟小弟。 “唉,谁让我是你老叔呢?”钱庆森忽然想起这个茬。 “我可不想喊你老叔,早都出五服了。”钱翠凤的话,让钱庆森不高兴。 “你的意思是咱们不亲呗?” “你瞎说什么啊,亲也不是那种亲啊,我就想喊你庆森,行不?”钱翠凤斜了一眼。 “中,中,那有啥不中的,确实出了五服了。不过我觉得挺喜欢你跟翠敏还有奕深的。” 俩人徜徉在宽阔的马路上(相对于崎岖的山路,),吹着风,觉得很惬意。 “我妈说,村里有人给你说媒,是哪个村的?对方是干嘛的?” 钱庆森忽然想起上次俩人回家的时候,听自己老娘说过的事情。 “我没问,也没见,我哥不高兴了。”钱翠凤看着不远处的厂房和宿舍。 第31章 读书和长大3 “为何不高兴?”钱庆森也看着不远处的厂房。 “谁知道?是不是很想把 我嫁出去?难道是怕我嫁不出去吗?”钱翠凤也不高兴。 “不至于啊,你才多大?现在不得都是十八岁二十岁才结婚?”新社会了,女孩子结婚的年龄不是之前那种十四五岁了。 “庆森,有人给你说媳妇不?”钱翠凤看着钱庆森,个子挺高、浓眉大眼,短发很精干,家里条件比一般的人家要好。 钱家沟的‘地主’,比丁家村的地主‘待遇’要好很多,孩子不受歧视、家长也是村里说了算的人之一;至于钱家沟的‘地主’家的家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表面上是把土地、粮食、树木、物资都分了。 钱翠凤以前小,啥都不懂,大哥和大姐他们也不跟她和小弟说;如今长大了,尤其读了书,现在还出来工作,认识的人也多了,得到消息的渠道也多了,对人的判断也多了起来。 钱庆森看一眼钱翠凤,嘻了一声,“不知道,回头我回家了问问?”钱翠凤的脸色变的不好了起来。 “我回去了啊。”钱翠凤扭头走了,发育的比一般女孩略早的体型,让钱庆森看了有些眼热。 “哎!翠凤,你怎么又生气了?小气鬼一个、爱哭包!”说完钱庆森跟着钱翠凤的脚步往回走了。 1959年这一年,钱庆森从每月十八块钱的学徒工开始,三个月后直接定了二级工,每月工资四十多块钱,去掉吃喝花销也能剩下二十多块钱,他都拿回去给他妈妈,用他妈妈的话说,“以后说媳妇了,给媳妇当彩礼。” 他大哥钱庆林已经结婚、分家,有了孩子了,当时娶媳妇的时候,用的是家里的钱,不过那时候都是实行这个,挣钱给家里,娶媳妇家里花钱。 他弟弟钱庆跃还小,还在读书,过几年也要开始出来工作挣钱了。 到59年年底的时候,钱庆森的工资涨到了五十多块钱一个月,不仅是他干活不错,他也会来事儿,很多人都喜欢他。 钱翠凤的学徒做了四个月,才涨到一级工,三十多块钱一个月,她干活不是很快,还没劲,跟人搭伙干活,都嫌弃她。 每月开支了,她都要跟钱庆森哭一通。 “别哭,我每月给你十块钱。”钱庆森拍拍钱翠凤的肩膀,肉肉的,很有弹性。 钱翠凤个子不高,顶多一米五,脸有点长,还有点肉,单眼皮,眉毛跟男人一样重,头发又硬又黑,跟她这个个子很不搭,但是皮肤很白,很细嫩,而且骨骼偏小,给人很小巧的感觉。 哭得一耸一耸的钱翠凤摇头,“我不要你的钱,回头你妈还要问你,你的钱都花哪里去了!” “我给我妈的固定是二十不变,剩下的我自己少花点,我以后不跟师傅们出去喝酒了,也不胡乱买衣服了。” 钱庆森没怎么为钱发过愁,所以出来上班,也是吃的不错、穿的挺好,下班后从来不穿工作服出去,厂里这样的人不多,所以他很惹眼。 “你舍得?你跟个大公鸡似的,到处溜达,我们宿舍里好几个人都问我你的情况,他们都喜欢你呢!你看食堂那个姓杜的,打菜都多给你两块肉、小米饭也给你盛的多!”钱翠凤很不高兴,车间的、后勤的、但凡知道她跟钱庆森一个班、一个村的,都问她。 “肉和米饭我还不都给你分了点?真是的。”说完,钱庆森自己也笑了,那个姓杜的,确实是每次都给他多盛饭菜,有时候煮鸡蛋都多给他塞俩。 “庆森,你说过陪着我去看我二姐,等过年 的时候去呗?”钱翠凤攒了几块钱,二姐家两个儿子了,她想给他们买点吃的、还要买两件衣服。 “别过年的时候去,我当老叔姥爷的要不要给孩子压岁钱?我还想买个自行车,想着过年前买上,我都跟咱们厂子采购科的人说了,他给我找张票,我多给五十块钱。差不多要两百块!” “两百?那么贵?你爸不揍你?”钱翠凤惊呼,两百块?那是一笔巨款! “我算算我给我妈的、再加上我手里的,差不多够了,所以过年我就没钱了。”钱庆森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不会不买自行车?花这么多钱?”钱翠凤出来工作后,尽量吃点好的保养一下身体,穿点漂亮的,让自己看着好看点。 “可是过年的时候,自行车票多、而且有人愿意把票卖了换钱过年,不然平时一百都没人给票,没票有钱也买不到自行车的。而且,你不是想去看你二姐?有了自行车了,我可以驮着你去;以后回家了,我也可以驮着你。” 钱庆森想着自己在前面骑车,钱翠凤坐后座,头发飞扬、笑声悠扬,多好!跟电影里演的一样! “你都没学过,还想驮着我?我可怕摔了!” 钱翠凤只有在电影上看到过那个场景,当然了电影是跟钱庆森看的,是大柳树这边村里放的露天电影,刚好他们俩不当班。 俩人关于自行车的事情,讨论好久,最后是钱翠凤妥协了,等钱庆森买了自行车回来后,钱庆森带着她去看二姐,过年前去! 然后有空了,让钱翠凤也学! 阳历1959年底1960年初,农历腊月初,钱庆森托人买的自行车从静西县县城的供销社提了出来,买票花了五十,自行车一百六十五元,是天津产的飞鸽牌黑色二八自行车。 中午运到厂门口的时候,上面还缠着牛皮纸和塑料布,车子辐条和圈上面的油还腻腻的;黑色的车座上绑着塑料、车把上裹着的牛皮纸还缠着牛皮筋。 当厂子里知道钱庆森买了一辆二八大杠的时候,凡是没当班的人,吃过了饭,都围到了厂子门口,参观这个‘奇观’;这应该是大柳树一带个人购买自行车的第一人。 有人甚至端着饭盆到厂子门口来吃,边吃边听边看,以前在电影看到的自行车也终于到了他们这个小地方。 第32章 不一样了 钱庆森很骄傲,像个大公鸡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那里,钱翠凤也跟着宿舍的人一起过来看的,不过没靠前,她忽然觉得她不认识钱庆森了,或者说钱庆森不是她之前认识的那个人了。 很多人围着看,甚至起哄让钱庆森拆了包装,更甚至有人跃跃欲试想骑骑试试。 钱庆森看着周围的人,然后往自行车旁边一站,“拆包装没问题,反正早晚也得拆。想骑骑试试?也没问题。” 众人听到这里,立刻嗡嗡嗡嗡的议论起来。 “这家伙,真有钱!” “这人,大方、敞亮!” “这兄弟,够意思!” “但是。”钱庆森一个但是,立刻让众人禁了口,都瞪着眼睛看着他,等他的但是出来。 “想骑骑试试的,第一保证自己会骑,摔不了!第二掏两百块钱压这里,骑完了回来了没问题的,两百块推给你,如果骑坏了,对不起,自行车归你,钱归我!大家看看啊,我这个可是花了我两百多的。” 众人听了,立刻感觉到了三九天的威力,嗖嗖的冷,然后有人摇摇头,陆陆续续的散开了,边走边嘀咕“这人真小气!” “有啥啊,不就是一辆自行车?切!” “真不够意思,还觉得这个人不错呢,原来如此啊!” “以后少往来了!” 得,钱庆森摇摇头,笑一笑,蹲下去开始拆包装。 一群女的,继续围着,也不嫌弃冷,还说着话。 “小钱,你学会了,驮着我兜一圈呗?” “钱庆森,你真花两百多?” “嗯,票五十,这个车子一百六十五。骗你是狗!”钱庆森抬下头,顺便看一眼钱翠凤。 “你妈就舍得给你钱?” “舍得啊,我妈可好了!” 钱庆森表扬一通老娘,他没说的是他根本没说是自己想买自行车,他说的是同事跟他借钱! 钱庆森拆完了包装,然后把废纸盒塑料扔到门卫旁边的桶旁边,就尝试着推着自行车了。 他学着电影里的人物,双手扶着车把,向前看,然后右脚往后踹车梯子,车梯子一下子弹开,车子就自动往前了,吓得钱庆森哎呀啊呀的叫着,脚步越来越快,身子倾斜,还一路喊着,“让开!让开!”路上有个小石头,前车轱辘一梗,车把一歪,他立刻向右倒去,然后哎呀呀的叫着,自行车倒到地上了,他则趴在了自行车上,腰还扼在了车座上。 旁边有看到的,有人赶紧跑过来,有人哈哈大笑,幸灾乐祸。 这时候,钱庆森的师傅刘二壮赶紧过来,“庆森,庆森?” 钱庆森爬起来,赶紧看看自行车,都没看到手掌流了血,顺着手指往下滴。 “庆森,你手破了!” 刘二壮看到了血。 “师傅,师傅,你帮我看看自行车!”钱庆森甩甩手,往衣服上蹭一蹭。 钱翠凤和一群女同事也看到了,别人都笑了,她没笑,心里觉得这得摔多疼啊,不过她没往前冲。 “这个愣头青,吃了教训了!” “多疼啊,我看到手都流血了!” 钱翠凤听着,走在前面。 刘二壮给徒弟检查自行车,只有右边车把的塑料把套有点蹭了,有点严重,脚蹬子有点轻微变形。 “庆森啊,你推到维修那边去,我带你去找刘师傅帮忙给矫正一下就好了。” 说完,还教钱庆森如何推着往前走,从开始的趔趔趄趄的走了十多米,慢慢的就好多了,虽然也会七扭八歪的,不过没摔。 爷俩推着自行车去维修那边了,女同事们就不能跟着了,钱翠凤就跟着大家回了宿舍,一群人还在议论钱庆森,还有人问钱翠凤。 “小钱,钱庆森他们家在你们村人缘怎么样?” 钱翠凤一看,一个是晒甲岭的大高个的女同事,叫田翠玲,旁边看着等着回答的还有戴村的戴小会和费家营的费彩铃,也就附近的人愿意跟山旮旯的人来往,大柳树这边的人,都不带理他们的。 “他们家,在村里人缘挺好的,怎么了,你有事儿?”钱翠凤不高兴,但是也不能各个都得罪了。 “就是问问,没准哪天就给他说个媳妇呢!”厂子里的人都知道钱庆森花钱大手大脚的,也敞快,说明家里不差钱,尤其这次买了辆自行车,这就是贺喊的事情! 一般人家、一般人,谁舍得? 就是舍得,都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哦,那你说吧。”钱翠凤的语气不太好,几个人看了看她,笑了。 他们都知道钱翠凤跟钱庆森走的近,但是听钱翠敏他们说过,他们一个村多少年前是一家的! 而且,而且,钱庆森是钱翠凤、钱翠敏的叔叔,包括钱奕顺的老叔! 钱翠凤脱了鞋子,外套都没脱,就躺倒床上,脸冲着墙,准备‘睡觉’了。 其他几个人,继续聊着钱庆森和他的自行车。 下午四点,是钱翠凤和钱庆森还有其他四个人的班,师傅是刘二壮。 换完工作服,去了工位,其他人问刘二壮和钱庆森,“师傅,庆森,自行车修好了?” 钱庆森:“又没坏,修什么?” 刘二壮看一眼几个徒弟,“干活!别闲扯。” 一群人去干活了,刘二壮在各个工位之间转悠检查。 “翠凤,你不高兴了?”钱庆森偷偷的问钱翠凤。 “没!”钱翠凤话更少了,脸色也是阴的,比外面的天空还阴。 “我已经会推着走了,师傅说我再练练,然后他教我骑车。”钱庆森不知道是嘚瑟,还是汇报。 “随便。”崩豆一样的词,让钱庆森无语。 “我还都是为了你?不然你以为我买自行车干嘛?”钱庆森也不高兴了。 “为了我干嘛?我让你买的?我看你跟个大公鸡一样的挺胸抬头的,不是很傲气的?说什么为了我!”钱翠凤的心里想着,自己跟钱庆森真不是一类。 “你说去看你二姐,说你不敢自己去,我想着陪着你去,又不能走路,现在驴车都在忙着种地、耕田、收秋,实在没活了,人家还忙着卖柴火呢。”钱庆森也委屈,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别说了,干活!”钱翠凤嚷嚷一句,让其他人都回头看他们俩。 第33章 不一样了2 钱翠凤的脾气,一直维持到下零点,也没缓和,钱庆森后来也开始专心干活,下一班的同事接班了,他们几个才回宿舍洗漱睡觉。 一个晚上,钱翠凤没睡好,翻来覆去的,特别想哼哼。 钱庆森也是,不过不是生气,是有些兴奋有些忐忑还有些紧张,他想着早上起来,要去练习推车,练习好了,就练骑车,他想着学会了,再练驮人,没问题了,就能带着钱翠凤一起回家了。 隔天早上,北风很冲,还冷,天阴的厉害,钱庆森还是早早的起来了,洗漱好了,戴上干活的手套、帽子,在厂里的路上练习推车了,走一圈又一圈,一个早上,他到最后都能单手推车了,才去食堂吃饭。 把帽子摘下来的时候,头上都冒着热气了,同事问他,“庆森,大早上的干嘛去了?” “练车子。”钱庆森看一眼,拿上碗筷,去打饭。 “会骑了?”另外一个排队的同事问。 “没,我师傅让我先练习推车,等掌握好了,再练骑。”轮到钱庆森了,面条、鸡蛋、窝窝头。 钱庆森端着碗坐到同事一起吃饭的时候,发现面条里还有一个剥好的鸡蛋,加上外面带皮的,可以吃俩! 想着钱翠凤不爱吃窝窝头,钱庆森扭头找着钱翠凤坐哪里,看一圈,没发现,也不好问,只能闷头吃了面条碗里的鸡蛋和面条,又把窝头吃了,带皮的鸡蛋就放兜里了。 “你吃这么少?庆森?” “我等晚点饿了吃。”说完,赶紧走了,他怕再不走,对方开个玩笑要自己的鸡蛋,还不能不给。 钱庆森不能去女宿那边绕,只能装着鸡蛋,继续去练习推车了。 刘二壮吃过饭也过来了,看看自己徒弟练习的怎么样了。 “庆森,你敢骑骑试试不?” 刘二壮给钱庆森讲了要领,钱庆森就准备试试。他尝试着贴了两次边,都没能上去,还差点摔了。 于是一生气,左侧大腿站直了,双手紧紧用力的扶着车把,右边大腿一迈,直接坐到了座子上,刘二壮一看,得了,再教另外一个方式吧。 刘二壮让徒弟把右脚放到外手的脚蹬子上,用力踩,车子开始往前走,“你左脚也上去,踩上脚蹬子,放心我给你扶着呢,慢一点。”刘二壮想着,自己这个师傅真不容易,还得教徒弟学车。 钱庆森歪歪扭扭的往前骑,刘二壮在后面跟着扶着车后座,爷俩在路上一个吆嗬着,一个喊着呀呀呀。 走了大约五六十米,钱庆森逐渐稳当了,刘二壮慢慢的放手,钱庆森自己在路上骑着,还是试图拐弯。 天冷,北风呼呼的刮着,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刘二壮就看着徒弟,慢慢的适应,越来越骑的顺手顺脚了。 外面,滴水成冰,厂区的路上人更少,不上班的人,大多在宿舍窝着,炼油厂的宿舍通了暖气,暖烘烘的,钱翠凤也跟同屋的人一起在被窝躺着,宁可早上不吃饭了。 她书包里,还有一点吃食,是之前钱庆森给她买的,现在大家都躺着,钱翠凤也没起来拿出来吃。 快中午的时候,女孩子们才起来,嘻嘻哈哈、闹腾腾的,洗漱、收拾宿舍、准备去吃午饭。 几个人拿着饭盆、三三两两的结伴去食堂的时候,看到钱庆森已经很顺当的在路上骑车了。 “你们看,钱庆森真厉害!昨天还不会推,今天就能骑车了。” “是啊,那家伙学东西就是快!” “钱庆森,钱庆森!” 几个人叽叽喳喳的,钱庆森抬眼一看,放开一只手,向女孩子们挥一挥,然后稀里哗啦、吧嗒又摔了。 周围去食堂路上的人,哄堂大笑。 “看看,嘚瑟吧!摔了。” “不知道天高地厚,幼稚!” 钱翠凤听着男男女女的议论,瞪一眼说着风凉话的人,快步去食堂了。 “小钱,没摔坏吧!” “没,我腿长,站住了。”刘二壮教过他,看着要摔了,把腿站直,撒 了车把,车子倒了,人也不会摔。 还警告他:“车子坏了,可以修,甚至可以不要了,要是你人摔坏了,就得卧床休息,挣不了钱不说,自己还受罪。” 钱庆森听师傅的,他知道师傅不会害他。 他站在那里,看着远去食堂的人们,里面就有钱翠凤,都没关心他,甚至连看一眼都没有。 钱庆森有些失望,还有些委屈。 “庆森,快把车子扶起来,去食堂吃饭吧,今天有炖肉。”隔壁车间的一个姓王的女孩子喊。 “嗯,我这就去,谢了!”钱庆森想把自行车推到宿舍那边去,然后去拿碗筷。 “直接去食堂吧,不然晚了。我这里有富裕的碗筷可以用。”王姓女孩很热忱。 “不用了,那多不好意思。”钱庆森想着跟人不熟,用人家的碗筷有些过分。 “那有啥啊!咱们之前是同学、现在是同事,有啥不好意思的?实在不好意思了,哪天你会带人了,可以带着我溜一圈,让我也尝尝自行车的滋味。”女孩子没说自己学着骑,怕给人摔坏了。 “这没问题。你是费家营中学的同学?”钱庆森不太认识女孩子,以前他都跟别人不熟悉。 “嗯。”王姓女孩跟着钱庆森一起,俩人朝食堂走去,一个推车,一个拿着碗筷,边走边说话。 “庆森,你们钱家沟都是姓钱的?很久之前都是一家子?”王姓女孩从上学就知道,钱家沟的孩子们特别团结,上学放学都是三五成群的。 “是啊,我们很久之前是一个老祖宗,不过后来分了好多支,有的人家不来往,甚至都不认识。不过我们一代一代的名字,是排序的。”钱庆森有些骄傲。 他们钱家沟在附近三里五村的,很有特色。 “那你跟钱翠凤、钱翠敏、钱奕顺是平辈吗?”王姓女孩知道钱庆森跟钱翠凤走的近,应该说很多人都知道。 “我是他们的叔,跟他们父亲一辈,他们这一代是奕字,我们是庆。不过女孩子不排序,除非很近的血缘才会排。”钱庆森解释着,看着有人打饭出来了。 第34章 渐行渐远 “哦,那不错啊,走到别处,也能知道自己是钱家沟的、是哪一代的人。”王姓女孩边走边看钱庆森,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比一般村里的人有气势,也会来事儿。 “对了,听说你们村是土改最温和的村?都没发生混乱?”旧闻了。 “是,我爸、我几个堂哥、还有堂伯他们,积极配合政府和工作组的工作,村里的人也是很配合。工作组的人还说,要是全县都是这样的形势,工作起来就太轻松了,也有成就感。” 钱庆森不太了解他们村具体的土改措施,但是结局是很不错的,没有争斗、没有曲解,很和平的就做到了政府的要求,而且后来成分划分的时候,他们村没有地主,顶多就是富农、上中农,其他的都是贫农了。 这样的话,像他这样的政审就相对容易通过。 到了食堂门口,很多人看到他们俩一起过来,还问钱庆森,“小钱,会骑车了吗?” 钱庆森点点头,“会一点了,还不熟练,刚才还摔了一下子呢。” “你没带饭盆?用我的吧。”同宿舍的男生递给钱庆森自己的碗筷。 “中,谢了兄弟。”钱庆森支好自行车,锁好锁,接过饭盆,跟着王姓女孩进食堂准备打饭。 钱翠凤已经跟同宿舍的人一起吃完了,刷完碗筷准备回去了;看到钱庆森跟别的女孩子一起进来,还说着话,扭头就走了,她本来还想问问着。 钱庆森看着钱翠凤跟着一群人走了,也没打招呼,就去排队买了饭,坐在食堂的大桌子旁边跟同事一起吃,偶尔还聊自行车。 但凡新鲜事物,都存在一定时间的保鲜期的。 “庆森,你的车子票从哪里买的?”有个男同事问,这人是费家营街上的,估计动心了。 “哥,你想买?我给你问问?”钱庆森倒是没想不帮忙,“不过价钱不能保证还是五十一张票啊,听说越到年跟前越贵。” “这倒是,你帮我问问,回头请你抽烟。”厂子里有些男的,条件好点的,可以抽烟卷。 “谢了哥,我不抽。”钱家的人,是禁止抽烟的,虽然他们也有的家种点烟,但是那是卖了换钱的。 “那就到时候再说。”这个同事想着不然回头给两块钱好处费。 几个人围着那个问自行车的人,先离开了食堂。 “庆森,你帮他买?”王姓女孩问,“那他不就抢了你的风头?” “哈,我要风头干嘛?本来我买这个自行车也是......”钱庆森停了话,他本来想说,这是为了钱翠凤买的,可是这个说法太敏感了。 “也是什么?”女孩子的眼睛亮亮的盯着钱庆森看。 钱庆森有一点点满足感,还有一点的紧张。“没啥。”想想,不能说实话,但是也不能乱说,万一传到钱翠凤嘴里,那是更生气了,这都没理自己呢。 “叔?你还没吃完?”钱翠敏过来了,看到钱庆森打个招呼。 “翠敏,你没上班?”钱庆森看到钱翠敏,问她,小丫头长大了,个子抽高了,眉眼也长开了。 “有个同事跟我换班。”钱翠敏坐到钱庆森旁边,“叔,你买自行车跟我老奶说了?” 钱庆森看一眼侄女,再看一眼王女孩,没说话,钱翠敏就知道了,“哼,你等着挨揍吧。” 然后,起身扭头走了。 钱庆森嘿嘿一笑,继续吃着饭,有点凉了都。 钱翠敏到宿舍走廊的时候,碰到了钱翠凤,“堂妹,你知道老叔买自行车吗?” 钱翠凤看一眼堂姐,点点头没说话,准备进屋。 “那你知道他都没跟老奶奶说吗?”钱翠敏是怕钱庆森挨揍,挨骂是小事儿。 “我哪知道这么多。”钱翠凤没好气,生所有的人的气,包括自己。“我进屋了啊,堂姐。” 不过她没敢冲钱翠敏继续说难听的,怕大哥知道后揍她。 当然了,钱奕琛从来没揍过钱翠凤,也没打过钱奕深,觉得他们俩从小没爹没娘的,反而是溺爱比较多;顶多骂他们俩的时候,说:“再不听话就揍你们!” 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这是钱翠凤和钱奕深对大哥的认知;当然了,他们的大姐、二姐、大嫂和侄女并不如此认为。 钱翠敏看看堂妹,摇摇头,也回了宿舍,自己是何苦呢!随便他们吧。 钱奕顺的宿舍跟钱庆森的宿舍距离不远,想着这个老叔真敢整!比自己爹、大伯、三叔敢干多了,要是再大一点,村里革委会的很多事情跟自家关系都不大了吧。 不过钱奕顺不羡慕、也不嫉妒老叔的作为,更没上前说要骑着试试,同屋的人撺掇了好久,他都没动摇。 外人,哪里知道很多内里的东西? 连续一个礼拜,钱翠凤和钱庆森他们都是四点班,钱庆森练习这一个礼拜,已经可以稳稳当当的骑好久了;甚至个子略矮、体重轻一点的男同事他都可以驮着骑一段时间了,只是觉得比空车费劲。 他本来想第一个带钱翠凤的,可是最近钱翠凤跟他较劲,班下根本不搭理自己、班上也是公事公办的样子,另外他也怕第一个先带钱翠凤的话,把人给摔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当钱翠凤知道钱庆森先用自行车驮了好几个男同事后,气的更是火冒三丈了。 “哼,还口口声声的说为了我买的自行车,还不是为自己嘚瑟显摆?跟个花孔雀一样的到处炫耀!再也不搭理他了!”钱翠凤说到做到,更冷漠的对待钱庆森了。 钱庆森休礼拜的时候,骑上他的自行车回家了,他问钱翠凤要不要一起回,钱翠凤都没看他,扭头就走了。 从大柳树的炼油厂出来,钱庆森是推着自行车的,他本来想骑着的,可是刘二壮不让他那么办,所以推着出来了。 钱庆森穿了条薄棉裤,外面套了条工作服裤子,把裤脚扎起来了,下面是黑条绒棉鞋,半新的;上身是厚棉袄,也套了工作服袄,戴了一顶解放军那种军棉帽,是他托同事帮忙买的,围了一条围巾,藏蓝的,露着白白的脸,浓眉大眼,一看,喝!这俊小伙! 第35章 一辆自行车引起的 钱庆森偏腿上了自行车一路向西,西北风很猛,他只能用力的蹬着,顶风,冷,还夹杂着沙尘,眯着眼,觉得眼前灰蒙蒙的。 马路边上的柳树细枝哗哗哗的随风摇荡着,偶尔发出凄厉的呼哨声。钱庆森开始想念山里的日子,黏土地,没沙没尘,除了下雨泥泞之外,其他季节都不错。 不是四面环山,但是钱家沟村在山的南麓,冬天的风也没如此的强硬和冷冽。 钱庆森边想着家里,边骑着车,路边有人看到了他,指指点点的,他头昂的更高、腰板挺得更直、脚下虽然用力但是速度不快,他变成了这路上的一道风景线,很奇特的、不多见的。 钱庆森一路骑着自行车,一边摇头晃脑的哼着《社会主义好》,简单的曲调是钱庆森少数能唱完的歌,他没想过他把钱花完了,换了一辆看似没啥作用的自行车,他只顾得高兴了。 平时走路要用两三个小时的路,他如今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山脚下,特别陡峭的上坡他骑的不好,干脆下来推着走。 路上遇到村里的人,超级惊讶,崭新的自行车、焕然一新的钱庆森,都让村里的人眼前一亮。 “庆森,你这是干嘛?” “庆森,你这车子哪里来的?” “庆森,你爸妈知道你回来吗?” 钱庆森笑着回答各种问题,但是核心没说,他买的自行车,花了两百多! 钱庆森一路推着上坡,一路回答着问题,一路东张西望,想碰到某些人,不想碰到某些人。 到家了,钱庆森推开院门,然后把自行车推到院子里,后面跟着俩尾巴,之前一起玩的伙伴,刚好在家,就过来一起看看。 “爸,妈,我回来了。”钱庆森喊着,朝过道屋走去,推开门,里面有点暗,“妈?爸?” 钱庆森带着俩伙伴,挑开东屋门帘,看到自己亲爹、亲妈正在炕上坐着,估计透过小玻璃窗已经看到他了。 他妈也许没见过自行车,他爹是肯定看过的。 后面的俩尾巴喊“老叔?老婶?”一看形势不对,赶紧点点头,“我们俩回去了啊。”一溜烟的走了。 钱庆森看看自己亲娘、看看亲爹,“爸?妈?”然后脸上的神色很尴尬,这是哪跟哪啊? 他们很早就知道自己买自行车了?钱庆森自己一激灵,他忘记了村里有不少人在炼油厂工作了。 于是,钱庆森也不问啥了,乖乖的坐炕沿上,看着自己的父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庆森啊,”当娘的还是没逃过先开口的命运。 “妈。”钱庆森呵呵的笑,脸上跟开了菊花一样灿烂。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你说你买辆自行车干嘛?”钱庆森的亲娘,没有喊打喊杀,最激动的时候已经过了。 “当时有机会就买了,以后出去方便啊,回头我教我大哥、我爸学着骑,这也不是单独给我自己的。”钱庆森看着自己的亲爹,赶紧邀宠。 “我不学。”钱荣安赌气,虽然内心很想尝试着学。 “爸,你知道我从大柳树到咱们村口用了多久了吗?也就一个钟头。真快!这还是顶风、我骑的不快呢!”钱庆森到底年纪小,没人揍他就缓了性子了。 “你知道两百块钱能干嘛吗?”钱荣安问儿子。 “爸,我知道能干许多事情,但是自行车买了也能干很多事的。以后去大柳树啊、去华阳镇啊,都可以骑车啊,比牛车快太多了,剩下的时间干嘛不好?”钱庆森极力的说服父亲,最好是他帮忙教教父亲学。 “你上班去不骑了?”钱荣安动了心,反正买都买了,也不能不骑,更不能揍他一顿,解决不了事情。再说了,有自行车确实很方便,甚至可以去冀北市,从北线走的话。 “爸,你跟我哥、嫂子、我妈要想学的话,我就骑了,放家里,你们在家慢慢的练。”钱庆森想着,自行车是家里的钱买的,理应大家都得利。 “都学?就一辆车子!”钱庆森老娘发了话。 “妈,先让我爸学,他学会了就可以教你们,学会了不一定天天骑,但是出去了很方便的。我今天和明天在家,就可以教我爸。我当时学,就只用了一会儿就会了,但是需要练,不然掌握不好。” “那要到马路上去学?”钱荣安很想学。 “就在平地上就可以,不用非得马路上。学不?现在就去?”钱庆森很想让父亲开始学。 “中,现在就去。”爷俩起身了,准备去学。 “爸,你戴上手套、帽子,不然会冷,另外也怕摔了。”钱庆森的亲娘笑呵呵的看着爷俩走了,终于放了心,她是真怕老头子揍儿子一顿的。 钱荣安跟着儿子的脚步,朝院外走,随手关了院门,遇到邻人,打着招呼。 “大哥。忙啥去?” “哦,荣安,这是庆森买的自行车?跟电影上一样啊,庆森这是骑回来的?” “这车子看着夹壮,怪不得挺贵的?” “荣安啊,揍你家庆森了没?” 钱荣安和钱庆森一路回答着问题,走到村子中心那边有个大空场,可以撒开把学车。 到了空场,钱庆森喊钱荣安,“爸你来推着试试。” 钱庆森按照师傅刘二壮教他的顺序,让钱荣安先练习推车,等推稳当了,再练习骑,他想着得好好的给父亲把着后座保持平衡,不然把亲爹摔了,就乐子了。 于是,钱荣安一个人双手用力的攥着车把,身子弓着,全身用力的推着自行车,里里歪斜的在空地上绕行,钱庆森和村里几个人在空场中间看着,跟时针一样随着钱荣安转动。 “庆森,我要转多久?”钱荣安觉得自己转了五六圈,应该可以了。 “爸,这个是最最基础的动作,如果你觉得能单手扶把走的很直的了,就可以练习骑了。”钱庆森终于知道当时为何师傅骂自己瞎着急了。 钱荣安一听,做不到,于是沉默的咬着牙,跟耍猴子一样的被人围观着绕圈,然后还指指点点的议论。 第36章 一辆自行车引起的2 “荣安,要是你不想推了,可以换人推推。”有人看着推车还不如容易? “想推,我还想学骑呢。”钱荣安一看是堂哥,“堂哥,你给我五块钱,我现在就给你推。”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你小子找抽啊,没大没小的,我想给你十块钱,把车子推我家去!” 钱荣安一听,真不禁逗! “堂伯,您给我两百块钱,我把车子送您了!”钱庆森不怕事大,回头再买一个得了。 “不要,你小子跟你老子一样,钻钱眼里去了。”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荣安,给你两毛,推一圈行不行?”总有人,会算账。 “如果摔了,车子归你,就可以!”钱荣安也是个人精。 “算了吧,你自己推吧,真是父子俩。” 又一波哄笑。 钱荣安小心的推着走,头上都冒汗了,手套里的手心也是湿的,早知道就不听小子的,穿少一点。 钱荣安不知道推了多少圈,最后两圈单手推着把心的部位,也能走的笔直,拐弯也顺畅。 “荣安,真厉害,这么一会儿就可以单手了,不得不佩服啊。” “钱荣安,给你五块钱,让你家庆森教我吧。” 钱荣安一听,头摇的拨浪鼓,“别急,等我学会了,我免费教你,我得先学。” “庆森,你这是从哪里陶腾的自行车?总共花多少钱?” “叔,从县里的供销社找人买的票,总共花了两百一十多。” “你给我问问,还有不?我也整一辆。” 钱荣安一看,是一支跟他们比较远的钱姓,不过看着不像太有钱的样子,天天一个村里过日子,难道不知道底细? 钱荣安想着等回头跟儿子说说,得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然再搭进去钱、赔个丢人,就坏菜了。 “中,叔,我上次买的时候,票五十,车子一百六十五,再问的话,我不知道票还有没有,有的话多少钱啊。”钱庆森也不算很傻,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讲明白,不然自己就掉坑里了。 “好咧,你帮我问问吧。”那个人并不觉得让人难以置信。 其他人听着他们聊天,咂舌讨论,“真有钱!不过也真败家!” “可不!也就钱荣安家有钱,而且是小儿子了,管的不严。” “别说分了田地和粮食,你知道人家有多少钱?” 当年,钱是分了一些,但是都不会相信是所有的钱,只不过第一没人挑头讯问,第二都是钱姓,万一自己出头将来就没法在村里过了。 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 钱庆森看到父亲差不多了,就开始教父亲骑行,自己扶着后座,哈拉着腿跟着跑,周围的人看的更热火朝天了。 钱荣安第一次骑上去,也跟钱庆森一样,没贴边,直接偏腿上,然后慢慢的踩着脚蹬子往前歪歪扭扭的蹭,钱庆森在后面用力的扶着。等着爷俩转了三圈之后,钱荣安就不用儿子给扶着了,一个人慢慢的在空场上饶,从头看到尾的人们开始喊好。 钱荣安骑在车上,自由自在的轻松,内心忽然觉得儿子这两百花的值得,他也想着回头上路练习练习,然后可以去费家营绕一圈,再慢慢的熟悉周边的道路,以后去冀北市或者华阳镇就快多了。 等钱荣安练习的很熟练了,众人在风中也站了好几个小时,缩着肩膀、抱着手臂,嘻哈嘻哈的呼着气,等钱荣安爷俩推着自行车回家的时候,人们才陆续散去。 “爸,回头我大哥想学了,你教他吧。”钱庆森想着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走路的话,上午就得走了,到厂子休息一会,下午和晚上得连一个班呢。 “你明天啥时候走?”钱荣安问小儿子。 “明天前半晌吧。后晌跟夜里要连班,还人家班。”钱庆森忽然想到钱翠凤,想着要不要去她家一趟,问问有啥带的不;可是后来又一想,万一她再不高兴了,说自己多此一举,就没啥意思了。 于是,钱庆森歇了心思,安心的跟着自己老爹回家了;到家了,发现大哥钱庆林、嫂子、侄子都在。 “庆森,你教爸学自行车了?也教我呗?”钱庆林问弟弟。 “你回头让爸教你吧。”钱庆森觉得自己浑身散了。 “我就想让你教,我怕爸教我不耐烦了踹我。”钱庆林说完就笑了,还看一眼自己亲爹。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踹你就忒对不起你了。” 钱荣安也累,感情学自行车比干活也不清闲。 “今天不行了,特累,庆森的车子放家里,就是等着你学的,他明天上班走路去。” 钱荣安的话,让其他人都好惊讶,这小子舍得放家里? 大家的目光,让钱庆森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点头,“对,放家里了,我下周或大下周回来的时候,再骑回去,看看过年放假不。如果不放假,车子就放家里,你们骑就行了,反正爸在村里事情也多,省的过年忙不过来。” 一家人准备晚上偷偷的做点饭,再去村里的食堂打一点,放一起吃,就可以吃的饱饱的了。 钱庆林的媳妇看着大家都不说话了,就拿手捅咕一下婆婆,钱庆森的老娘会意,“庆森啊,你嫂子他们村,有个姑娘,也在炼油厂上班,想给你说说看,你的意思呢?” “我还不大,非得老这么着急吗?”钱庆森有些不耐烦。 “过年都十八了,万一成了,走动一年,最晚明年开春就可以结婚了,年前也可以办了。” “等我二十了吧,现在不急。”钱庆森一想,跟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起过日子,接受起来有些难。 “等你二十了,人家好点的姑娘都结婚、当妈了,谁等你?”钱庆森的母亲,机关枪一样突突儿子。 “不会的,妈,你不要着急。”看到母亲瞪眼睛了,钱庆森的口气软了下来。 “什么不会?有人家的闺女不结婚等着你?还不让我着急?我都急死了,就快冒烟了!” 钱庆森看着自己母亲,再看看大嫂,扭头看看大哥跟父亲,除了母亲态度异常之外,别人都是面无表情的。 第37章 潜移默化 钱庆森觉得,家里估计是听到了什么闲话吧,不然怎么忽然就变了态度了? 是谁跟家里说了什么?应该不至于啊,村里的人,不应该如此啊,但是外村的人,也说不上话啊。 疑惑满头的钱庆森,不吭声了,对于自己将来的婚姻生活,其实他也没啥明确的概念,心里也没有想娶的、渴望共度一生的人。 “行啦行啦,妈,你别生气,如果你忒看好那个人,也可以见面认识一下,没啥大问题,结婚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觉得确实不大呢,而且现在婚姻法规定,男的二十才可以结婚。”钱庆森气馁了。 “嗯,过年这段时间,让你嫂子回去问问,如果没啥大问题的,你们俩见面认识一下,能结婚还是要尽早结婚的。” 钱庆森看到母亲也委婉了,只能点头。 一家子晚上吃过饭,钱庆林一家三口回了自己的院子,钱荣安和老伴也躺炕上说着话,钱庆森则沉默的躺着,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但是也不敢来回翻身。 迷迷糊糊的,钱庆森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发现父亲和母亲都起来了,只剩下他还瘫在炕上。 穿好衣服,洗漱好,简单的吃过早饭,钱庆森就赶紧走了,虽然他可以晚点出发的,他怕家里一群人话赶话的,他再惹了谁不高兴,整的大家都不高兴,就没意思了。 钱庆森从家里出来,才九点多,太阳光被南山坡遮挡着,若隐若现,风低低的吹着,有些冷,干巴巴的树枝摇摇摆摆的。 他走在村里的土路上,硬邦邦的,村里的人看到他,“庆森啊,干嘛去?” “去上班。叔,你这是出去啊?” “咋不骑你的自行车?” “我爸学着呢,我就先不骑了。” 一边走,一边跟邻居打着招呼,“天冷啊,去上班啊?” 钱庆森点着头,迎着太阳快步的走着。 出了村,下了山,沿着河沟子边朝大路赶去。河面的冰白晃晃的,偶尔有一两根芦苇在冰面上飘荡,没了芦花的杆子被风吹的打着漩,岸边的荒草干枯毛躁,残断的叶梗直愣愣的戳在地上;山坡上的栗子树、橡子树上有些坚强的叶子还挂在树枝上,哗啦啦的,麻雀在树下跳来跳去的,寻找着吃食。 钱庆森到马路边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他沿着路,靠边一路向南,顺风、下坡,速度比较快,还不很冷,他再次哼起歌,这次是《国际歌》,他记得歌词不太全,但是曲调还是掌握的比较扎实。 到费家营的时候,才十点多一点,钱庆森看着略宽一点的费家营的街上,想到嫂子说的姑娘,又想到了费家营的几个同事,费彩铃、费力平、姓王的那个姑娘,另外还有几个男同事,他东张西望的看着,不知道能不能搜寻到俩人可以一起走的,如果一个人走几十里地,多少还是有些枯燥烦闷。 从费家营左转,向东北方向拐去,钱庆森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很希望能遇到同事一起走。 等他出了费家营也没遇到一个同事的时候,他的速度快了起来,这时候太阳更高了,但是阳光不浓烈,但是照在侧面,还是比较暖和的,到了平地,风逐渐的大了起来,风沙尘土也多了。 过了一个村子的时候,钱庆森看到往东北方向走的有两个女子的背影,他快步走着,很快就赶上了,才发现居然是王姓女孩和费彩铃俩人。 钱庆森很高兴,跟俩人打了招呼,于是三个人一起走了起来,说说笑笑的,气氛热烈,瞬间觉得脚步都轻松了许多。 “小钱,你咋没骑车?”费彩铃相对跟钱庆森和钱翠凤比较熟悉。 “放家里了,我爸跟我哥想学。”钱庆森没藏着,没掖着,还挺高兴的。 “那不是你买的吗?”费彩铃问,像他们家,各花各自挣的钱,当然每个人要交给家里一些钱的。 “我买的啊,也是我家买的啊。”钱庆森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哥不是结婚了有孩子了?你们的钱还混着吗?”费彩铃内心悄悄的喜欢钱庆森,这个人比比一般的同事敞亮。 “我哥结婚了啊,也有孩子了,他的钱是他们家的,我的钱跟我父母是没分开的啊,我挣钱除了吃饭、穿衣、零花,剩下的都给我妈放着,花的时候再跟我妈要。”钱庆森说着自己家的情况。 “嗷,你家真不错。”王姓女孩也比较羡慕。 “你们不是?” “我交给家里的钱,就是家里的了,除非大事不然不能再跟家里要钱了。”费彩铃说着,王姓女同事也点头,“我家也是。” “那你们可以少交啊!”钱庆森对钱的概念,渊源颇深。 “不可以啊,我开多少钱,我妈他们知道,比如开三十,去掉每天吃饭的钱和必需的钱,不能多留的。我家还有哥和弟弟要娶媳妇的。”王姓女同事也说了自己的情况。 “ 哦,好吧。”钱庆森不知道的是,他身边的钱翠敏、钱奕顺家里不差钱,钱翠凤是她大哥溺爱她,宁可自己受苦受难,也不让妹妹受苦的;他们几个人都比较特殊。 三个人边走边说,彼此越来越熟悉了。 “小钱,回头大柳树村放电影了,带着我们去看呗?没有男同事带着,我们都不敢去看,晚上太晚了。”费彩铃知道钱庆森都是带钱翠凤的,偶尔也带钱翠敏。 “好啊,不上班的时候就可以。” 他们走了两个多小时,三个人有伴,走的比较快,中午刚过就到了单位。 “去食堂吃饭不?”钱庆森问两个女同事。 “不吃了,走一路很累。”他们俩没说的是,可以省一顿饭钱,买个头绳、买个发卡都够了。 “那我去了。”钱庆森直接去的食堂,看到了钱翠凤跟同事一起吃呢。 “翠凤,我回来了。”钱庆森主动示好。 “嗯。”钱翠凤依然待搭不理的,脸色也不高兴,她还没从前几天生气坑里爬出来。 第38章 年-分水岭 “小钱,你回来了?你的车子骑回来了吗?我想试试。行不?”旁边一个男同事问钱庆森。 “抱歉,没骑回来,放我家里给我爸和我哥学呢。”钱庆森买了饭,坐到钱翠凤他们那一桌,边吃边回答。 钱翠凤吃完了,跟着同事走了,都没跟钱庆森说话。 钱奕顺走过来,“叔,你跟翠凤怎么了?” “不知道,反正她就是不高兴,也不知道我哪里惹了她了。”钱庆森觉得隔一段时间,钱翠凤就会抽抽风,也无所谓了。 “嗯,我听同事说你们俩太黏糊了,有人问我是不是搞对象。我赶紧给解释了,辈分不对,而且还是本家。”钱奕顺不是被一个人问过,这段时间问的更多。 “是啊,那是我侄女,虽然她不喊我叔,我也只喊她名字。”钱庆森也听到过好几次类似的说法了,他也就是跟钱翠凤近一点,难道真的有问题? “叔啊,你还是注意点吧,翠敏也是你侄女,为何没人问?”钱奕顺一针见血。 “嗯,我知道了。” 钱庆森其实之前有偷偷的想过他跟翠凤的可能性,毕竟俩人从小到大都在一起,所谓的本家其实早就出了五服了。 但是太多的人提醒他,辈分不对、本家不能搞对象啥的。 他有时候想想,那又如何? 但想多了,也怕他爸揍他。 钱庆森如今想想,自己侄子都这么郑重的说了,估计是形势太不好了,索性趁这次生气,疏远一下也好,毕竟翠凤也不小了,是个大姑娘了,别等着影响她搞对象结婚。 有了明确的想法的钱庆森,吃过饭,抹抹嘴,洗完了碗筷,就回了宿舍,洗洗脸,躺着休息下,晚上要连班。 钱庆森还了一个四点班,又开始连后夜,钱翠凤只上后夜,彼此见到了,也没打招呼,俩人都跟其他同事走的近乎了起来。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了,等钱翠凤发现钱庆森真不跟之前一样哄自己的时候,钱庆森已经跟王姓女孩热乎了起来。 这时候,已经过年了。 钱翠凤过年的时候,休班回了家,大哥、大嫂、侄女一个屋,大嫂又怀孕了,钱翠凤挺高兴,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嫂给她和小弟的中间拉了一个帘子,他们俩在另外一个屋。 钱翠凤想着,以后自己要不要不回来住了?或者说跟其他人家的女孩子一起住? 没想出特别的结果,钱翠凤又回了单位开始上班,而且尽量减少回家的次数了。 1960年的春天姗姗来迟,等小草慢慢的变绿、蒲公英开始开花的时候,都阳历四月了,柳树的芽子也才开始慢慢的酿出来。 厂子里有小道消息,说今年炼油厂要黄,没事儿做的人要回家种地去,钱翠凤有点紧张、担心,怕自己被放回去,如今她跟钱庆森走动少了,连带着跟钱翠敏他们也生疏了起来。 阳历六月的时候,第一批放回家的人真的走了,还好,钱家沟几个人都还在,王姓女孩先回了,也有费彩铃。 这时候,庄稼开始陆续出了芽,地里的活多了起来,村里食堂的粮食不多了,生活越来越艰难了,有人已经开始吃不饱了,开始上山采野菜煮了吃。 钱翠凤大嫂李婉芬生了第三个孩子、也是第一个儿子钱文强,整个孕期吃的不好还吃不饱,李婉芬的身体有些弱,钱奕琛边伺候月子、边带四岁的钱文华,还要去生产队劳动,还有弟弟要吃要喝的,日子越发艰难起来。 钱翠芹也生了第三个孩子、第二个儿子,对方倒是不错,虽然日子也苦,但是有婆婆搭帮,比李婉芬要幸福一些,最起码不用自己洗洗涮涮。 等钱翠芹知道大哥大嫂的情况后,让自己丈夫去喊了大哥过来,“哥,让翠凤回家来,伺候嫂子坐月子。反正他们厂子已经开始让人回家了,你让翠凤提前回来。” “可是,她要是不愿意怎么办?”钱奕琛心疼媳妇,也心疼妹妹。 “兆生说嫂子特别瘦,难道你看着大嫂一直瘦下去?奕深是个男孩子,也不能伺候大嫂啊,让奕深也不上学了,回家干活挣工分!”钱翠芹拿出当家人的姿态来安排弟弟妹妹。 “哥,你没法说,你给翠凤捎信,让她回来看看我,我来说。”钱翠芹听丈夫说大嫂特别瘦、每天还得自己洗洗涮涮、做饭,她想着要是大嫂熬坏了,奖励受罪的是大哥。 李兆生当然是心疼自己妹妹的,也支持媳妇的想法。 “翠芹,还是别了吧。”钱奕琛想着自己也没啥给妹妹陪嫁的,她挣的钱吃剩下的,就是她的陪嫁。 “大哥,你不能这样。翠凤这样自己挣钱自己花,也不给你,将来奕深结婚怎么办?她自己结婚怎么办?都靠你和大嫂?还不累死?”钱翠芹对弟弟妹妹比大哥严厉,她知道大哥的不容易。 “你和大嫂累坏了,将来你闺女和儿子怎么办?靠他们俩?还不直接去喝风?还是干脆饿死算了?”钱翠芹很生气,说话比较狠。 “好吧,我去给翠凤捎信,让她回来看你。”钱奕琛给钱翠凤捎信说他家和翠芹家都生了孩子,让妹妹回来看看。 钱翠凤对大嫂和姐夫的观感很一般,但是对侄女和外甥女外甥都很喜欢,她 请了假,买了些东西,破天荒坐了一次牛车回了钱家沟,她先回家看了大嫂,给大嫂买的吃的、还有给孩子买的红布,还给孩子两块钱的压岁钱。 然后跟着钱奕琛去了丁家村去看大姐,大姐家三个孩子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虽然都很瘦的,钱翠凤还是喜欢的。 她给大姐也买了吃的,给婴儿二尺红布,也给了两块钱。 但是当她听到大姐让她主动从炼油厂回家伺候大嫂坐月子、以后也要去生产队干活的时候,简直要气疯了。 “大姐,你是我亲姐吗?”钱翠凤哭嚎。 钱奕琛、李兆生都劝着这个妹妹,可是钱翠凤哭的稀里哗啦的。 第39章 年-分水岭2 钱翠芹才不惯着她,“你不去伺候大嫂,你挣钱也不给家里,难道你让大哥和大嫂累死?养孩子还要养你们?小弟将来不娶媳妇?你以后不找婆家?办这些不需要钱?你看大哥,身上有二两肉吗?” 并肩战斗过的钱翠芹对钱奕琛更多的是同情和恨铁不成钢,早就应该让小弟不上学了,去生产队出工,既能挣工分过年分两毛钱,还能从食堂打饭出来!最关键关键的是自己家里也不是跟别人家一样有钱! 妹子也是,去炼油厂是挣钱了,但是没给家里!再说了,一直在炼油厂,将来找婆家去哪里找?一辈子不种地?啥都不会,谁家肯要? 钱翠芹气呼呼的,不管哭天抢地的小妹,冷眼看着她作。 钱翠凤一看,大姐并不在意她如何哭,而大哥和姐夫劝解了半天,也只能无奈的站在旁边看着姐妹俩呛声。 “反正炼油厂也在放人,你就是早点回家而已,有啥接受不了的?就你这样子,回来跟着干活,人家还不给你三分五分?”钱翠芹自己能挣到女人最多的工分=8分。 “你管我啊,都结婚了,还事儿事儿的。大哥你也不管她。”钱翠凤转头看大哥。 钱奕琛一看,钱翠芹确实为家里着想,“翠凤,你回来也行,帮我照顾你大嫂和孩子,空闲了去生产队干活,将来结婚了,也要学着干农活的,难道你啥都不会将来被婆家嫌弃好?” 钱翠凤一听大哥也这么说,思索着假如自己不回家,大哥是拿她没办法,但是真是如此,将来也不回家? 如果惹怒了大哥,以后回不了家,也会很惨吧。一时间,钱翠凤没话说了,怪不得大哥捎信让自己回来啊,原来是大姐提出来的。 不知道二姐如今如何了,要不要考虑去二姐那边?实在不行了,去二姐那边也行啊。 钱翠凤想着,本来钱庆森还说陪着自己去看二姐着,现在看来,真不靠谱! “大哥,我不回家,你们要不要我了,我就去二姐家。”钱翠凤决定破釜沉舟,随便别人了。 钱翠芹一听,气的从炕上站了起来,她很想动手揍小妹一顿,钱奕琛和李兆生一看,这还得了? 李兆生上了炕,拉着钱翠芹坐下,“翠芹,别这样,她毕竟是小妹,你不能这样。” “是啊,翠芹,别生气。”钱奕琛面对俩妹妹,无所适从。 “好,钱翠凤,如果你一味的只想着你自己,以后你不要跟我来往了,我不是你姐,你也不是我妹妹,我高攀不起。还有你,大哥,如果你总是偏袒她,以后你也不用来我家了,我只当没娘家。” 钱翠芹很伤心,对大哥、对妹妹、对自己,李兆生一看,媳妇都要哭了,赶紧拽着手,“别难过了,翠芹。” “大哥,翠凤,你们先走吧,回头我去看我姐姐。”李兆生的话,让钱奕琛想起来,自己的媳妇是李兆生的姐姐诶! 这事儿闹的!不太好。 钱奕琛如今骑虎难下,两个都是妹妹,虽然知道大妹为了自己为了家,但是小妹也是可怜。 钱奕琛看着李兆生安慰钱翠芹,于是只能尴尬的拉着钱翠凤出去,跟自己丈母娘告辞,回钱家沟。 钱奕琛和钱翠凤兄妹俩从丁家村出来,爬上南山的半山坡,沿着山路再向北环行。 天还不是很热,地里的庄稼都长的高了一些,树叶子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碧绿油亮,蝴蝶在花草之间飞舞,钱奕琛没心思看四周,走在前面,思绪万千。 钱翠凤跟着大哥走在后面,空荡荡的衣服随风鼓起,越发显得大哥的干瘦,她不是不心疼大哥,但是她在家干活不多,真要回来伺候月子和照顾孩子,还要抽时间去出工,觉得自己很快就会熬不住的。 钱翠凤伸出自己白嫩的胖乎乎的手,再偷偷的瞄一眼大哥干巴巴黑黑的耷拉在身体两侧的手,天壤之别啊! “哥,你真不要我了?”钱翠凤在后面喊她哥,可怜兮兮的。 “放心吧,哪会不要你?”钱奕琛回头看看低着头、红着脸的小妹,心疼的不得了。 “那小弟将来娶媳妇、我结婚,你也不管?”钱翠凤想着大姐的话。 “不会不管的,我和你嫂子就是借钱,也要给你找婆家、给小弟娶媳妇的,不然我哪里会对得起爸妈?”钱奕琛想起当年孱弱的母亲还有劳累不停的父亲,如果他们还在,自己和媳妇应该会省心一点的,可是,他们都不在了啊! “翠凤啊,你别生你大姐的气,她是心疼我、也心疼你嫂子,你嫂子是身体不太好,尤其老二没了之后,就更差,如今家里没几个钱,她坐月子很艰难,奕深念书,不行就真的让他回来了。怎么着,也得学着干农活、我们俩也要搭帮着再盖一间茅草屋,你们俩都大了,炕中间挂个帘子,也还是不方便的,再说了,他将来也要说媳妇的。” 钱奕琛觉得自己很无奈,没能力、连带着媳妇和弟弟妹妹都跟着吃苦。 “哥,我回头把我攒的钱给你,我花的不少,剩下不多,但是多少能帮你点。我不是不心疼你和嫂子,但是我在家除了添一个人吃饭,会做的能做的也不多。” 钱翠凤想着,如果炼油厂不让干了,她就真的去二姐家吧;只是去二姐家,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她家也是三个孩子了,不过不用她帮忙带,二姐不用出去出工、而且夏家还有老奶奶在,可以帮忙带孩子的。 钱翠凤想着各种事情、预想着各种不同的结果,心里不是很痛快:自己的命真不好,从小没父母,遇到大事的时候,连个商量的或者哭诉的人都没有。 钱翠凤在二姐结婚后,自己就不怎么跟大哥或小弟说啥,跟大嫂就更不说了,她跟大姐也没啥可说的。 假如今天是二姐跟她说,估计她真的会考虑回家,只不过大姐,她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在钱翠凤面前是如此的。 第40章 年-分水岭3 “翠凤啊,我不要你的钱,你的钱你留着,到时候你找婆家了,婆家给你什么,我就给你带走什么,我觉得咱们家能陪你的东西和钱不多。”钱奕琛也想着事情,小弟也一年比一年大了,过几年肯定会说媳妇的,得让他回来也挣几毛钱吧,老读书,也没个好去处。 钱奕琛想着,如果弟弟、妹妹的嫁娶都靠自己和媳妇,估计自己真的会累死,可是累死了也未必能挣几毛钱,自己还有俩孩子呢。 唉,早知道当年自己就不结婚,只把大妹嫁出去就行了。 钱奕琛想着想着,情绪低落的很,日子真难,甚至还不如当年他们几个小的时候,那时候都小,兄妹几个相依为命,日子难,但是感情很深;后来大妹和人换亲、二妹出嫁、小妹和弟弟读书,五个人算迈出各自人生的一步,如今渐行渐远了。 钱翠凤的态度,钱奕琛也难过,但是能理解,一个姑娘,独自一人在外面上班,手里留两毛钱,是应该的,只是她确实没表现的很心疼自己和媳妇,说不难过是假的,他很希望小弟和小妹能跟自己、媳妇和孩子处的亲近一点的。 两个人沉默的走在树荫下的山路上,时间不太长,拐个弯,翻过一个小山坡,就到了钱家沟的地界,下了绿草如茵覆盖的山坡,再趟过还不深的河沟子,就可以上了北山的浅坡,进村了。 路上遇到人,钱奕琛跟人打着招呼,别人看到钱翠凤也打着招呼。 “翠凤啊,你回来了?还走吗?” 钱翠敏自己提出来提前回家了,一起回来的,还有钱奕顺和另外几个人。 “还走呢,婶子,你们这是去忙啊?”钱翠凤看一眼穿的有些破旧的婶子,急匆匆的走着。 “你还不回来?大姑娘了,该找婆家了。”另外的大娘也热心的说着,还挤挤眼。 “嗯,我知道了,大娘。”钱奕琛舒一口气,幸好钱翠凤没撒泼。 俩人沿着村里的路往家走去,推开篱笆门,有两只鸡崽子在地上叽叽喳喳的走动刨食儿。 “哥,家里养鸡了?” “你姐夫给送了几个,被文华踩死俩,还有俩不知道夜里被啥咬死了,就剩下俩了。” 哥俩关了院门,朝房子走去,过道屋的木门是关的,防止小鸡走进去拉尿,也防止文华自己跑出来。 中间过道两边的院子,分别用棒子秸绑成篱笆墙,种了豆角,已经开始爬架了;篱笆里面,一畦一畦的,有洋柿子、茄子、黄瓜、葱、还有点韭菜,猪圈墙边,有两颗倭瓜和冬瓜秧,猪圈前面有两棵指甲花,已经抱了花骨朵,粉红的和紫色的。 小院里干净、整洁,当然了只要不看鸡粪的话,猪圈里没有猪,干巴巴的,但是茅房冲猪圈开口的地方有些臭烘烘的。 这个猪圈,当年还是大姐结婚后,回来跟大哥商量,按照山下人家的院子整理出来的,只可惜用的不多。 钱家沟绝大部分人家都用粪缸,但是每次掏粪缸也是很‘难过’的。 钱翠凤进了大哥大嫂的屋子,屋子有些暗,窗户纸都灰黑色了,玻璃窗上还挂了一条有些破败的窄窗帘,大嫂李婉芬躺在炕上,干巴巴瘦骨嶙峋的,头发打着屡,黏在头皮上和脸上;身下的褥子和枕头也是灰色的,看着都脏,屋里的空气混了奶味、孩子大便味以及潮湿发霉的味道,钱翠凤看着越来越陌生的房间,空荡荡的,没啥生气。 “翠凤,你回来了?没上班?”大嫂李婉芬之前看着很厉害,现在看着一根指头都能杵死她。 “嫂子,我回来了。”钱翠凤不想坐在炕上,她甚至不想留在这里闻这千奇百怪的味道。 “屋子脏,你去你和小弟那边吧。”李婉芬看着干干净净、立立正正、水灵灵的小姑子,心里有些膈应,但是没当着丈夫的面说。 李婉芬之前提过让小姑子和小叔子回家出工,然后丈夫跟自己吵一架,她后来就长记性,不问、不管、不参与,爱咋地就咋地吧,反正也不是自己生的。 “嫂子,你好好歇着。”钱翠凤跟李婉芬打个招呼,就准备出去了,如果回到村里意味着过这样的生活,钱翠凤觉得未来真是毫无希望,甚至她连回村或者与人结婚都没什么盼头了。 钱翠凤走了出去,侄女钱文华跟着她后面喊姑姑,她回头牵了姑娘的手,朝他们的屋子走去,小丫头的手热乎乎的,只是湿漉漉、黑黢黢的,还有泥,顺着手指缝往下滴。 钱翠凤有些嫌弃,但是也只皱了皱眉,她也没想着要不要给她洗洗。 娘俩进了屋子,钱奕深的东西不多,但是也是味道难闻,钱翠凤抽抽鼻子,有了揍小弟一顿的冲动,只是人家没在眼前。 “姑姑,小叔叔的屋子臭。”小丫头的童声很好听,钱翠凤看到侄女也很瘦弱,凸显了大眼睛和高颧骨,跟大嫂真像,没像他们姐妹三个;现实是他们姐妹三个跟大哥也不像,小弟他们四个比较像,都是略矮、偏胖的体型。 “小叔的屋子臭,那怎么办?”钱翠凤逗侄女。 “扔了。”小丫头还不太懂,但是知道扔的意思。 “咱们把小叔给扔出去?”钱翠凤偷换概念。 “不,扔味。”钱翠凤看着侄女,不说话了,她靠着炕沿,打量着四周,炕头的褥子和枕头,也是灰色的,不过她记得应该是白布的,只不过没洗出底色来。 窄窗帘也没拉开,跟坐月子的大嫂的房间有的比,炕旮旯里还有两个裤头,就摊在炕角。 钱翠凤扭过头,不想看了,她想着,万一自己回来了,住哪里是个问题,自己出去跟人住,一个姑娘家,不方便,但是让小弟跟人出去住,就这个德性,得恶心死别人吧。 看着这家徒四壁的家,钱翠凤想着,这日子咋就过成了这样?难道别人家也是如此? 钱翠凤从懂事一点后,就不到别人家串门了,长大了上班后,就更不串门了,她不太喜欢回答别人看似关心的问各种问题。 第41章 抉 择 钱翠凤偷偷的叹一口气,这都下午了,看来今天晚上要住家里了,如果不想跟小弟住,就得跟嫂子和侄子、侄女住,可是嫂子又在做月子,夜里有事儿了,自己爬起来伺候? 可是跟小弟住,拉道帘子,也是不太方便,这天有点热了,一个晚上则罢了,随便将乎一下,要是以后真的回来呢? 怎么住? 钱翠凤有些难过,想着自己以前跟村里的人来往并不多,如今想找个能晚上借住、一起睡觉的人,几乎都没有。 虽然她可以找钱翠敏,但是内心是很想拒绝的,也没啥大不了的问题,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就是觉得自己处处不如翠敏,不如远离。 细想一下,钱翠凤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跟从小没爹没娘、家里日子困苦有关,内心的自卑只能让自己远离人群。 也就是钱庆森,从小就一直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可是如今俩人也渐行渐远了,钱翠凤很难过,甚至想揍人、还特别想揍钱庆森一顿。 不过她知道,俩人也就是这样了,她有何理由牵绊着他、还揍人家一顿? 论辈分,钱庆森是老叔,哪怕出了五服,再不亲,俩人也走不到一起的,大哥和大嫂很容易搞定,但是钱庆森的父母就一定是搞不定的,更不用说村里爷爷级、叔伯级的那些古董们了。 他们俩,是没有未来的。钱翠凤自己也明白! 现在,钱翠凤面临着炼油厂放人、家里大哥大嫂需要人帮忙的双重困难,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前路黑暗、未来渺渺。 钱文华看到姑姑发呆,“姑姑,姑姑!”摇晃着姑姑细嫩的手,小脸仰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怎么了,文华?”钱翠凤低下头,看看侄女。 “姑姑,你哭了吗?”钱翠凤摸摸自己的脸,泪水已经流下来了。 “姑姑没哭。”钱翠凤有点哽咽,死不承认。 “我都看到了,姑姑就是哭了。” 钱文华跟钱翠芹、钱翠凤见面多,相对亲近;跟二姑姑钱翠云见到的少,她几乎都不记得了二姑姑的样子了。 “姑姑,我给你擦擦。”钱文华用力的拽着姑姑手,让她蹲下来。 钱翠凤蹲下来,享受来自侄女的照顾,当她看到那脏乎乎的小黑收到时候,她立刻就下了决定:回钱家沟,先帮大哥大嫂度过难关,至于别的,那就再说了。 钱翠凤搂着钱文华,感受着小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她都能感受到文华手指都硬硬的,而不是孩童该有的柔嫩细腻,小丫头因为种种原因,比其他人受苦了。 钱翠凤想明白了,于是站起来,然后猫腰抱起来侄女,“文华,你跟姑姑一起收拾屋子,可以不?黑界(晚上)姑姑给你做好吃的。” “姑姑你不走了吗?”钱文华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有姑姑叔叔哥哥姐姐。 “姑姑不走了,姑姑回家带你玩,帮妈妈做饭,好不好?”钱翠凤跟侄女说着轻言细语。 “嗯滴,姑姑。”钱文华搂着姑姑的脖子,姑姑身上香香的,比妈妈身上好听(闻)多了。 “姑姑,我跟你睡可以吗?”钱文华晚上想挨着姑姑睡,小弟会哭,自己都会被吵醒了,还臭。 “中,跟姑姑睡。”钱翠凤抱着侄女去了西屋,大嫂正坐在炕上给小儿子喂奶。 “嫂子,火碱在哪儿呢?我给小侄子洗尿戒子,顺便把衣服洗了。” 钱翠凤抱着钱文华。 “啊?”李婉芬都傻了,小姑子洗尿戒子?洗衣服?还用火碱? 李婉芬知道,小姑子在炼油厂使用肥皂洗衣服的,刚开始的时候,还给她送过。 “你会用吗?”李婉芬的话,让钱翠凤笑了。 “嫂子,我也不是没在村里待过!”钱翠凤笑了,李婉芬也是,钱文华看到姑姑和妈妈都笑了,自己也笑了,黑色的半截的牙齿特别突出。 “火碱就在过道屋那个水缸旁边呢,你要洗不了,就等你哥回来,不然你帮我提点水来,我洗也行。”李婉芬虽然高兴,但是没想到小姑子真的洗,尤其尿戒子、衣服都是很脏的。 “我提不动水,还是去河沟子那边去洗吧,一个木盆不够,你都是借谁家的?”钱翠凤几乎没提过水,更别说井边连辘轳都没有。 “去河沟子洗,一个洗脸盆,再拿个稍大的的盆就行,不然就放树叶子上也可以。” 钱翠凤听到这儿,知道大嫂也跟其他人家来往不多,自己家叮当响的穷,只有自己叨扰别人、没有别人叨扰自家的,索性别因为小事儿麻烦别人。 “大嫂我知道了,我拿个洗脸盆,再随便找个破盆或筐,一会儿就回来了。”钱翠凤去地里干农活不太行,洗洗涮涮的还能行,虽然当年二姐在家的时候,啥都不让她干,更多的是是陪着小弟玩。 钱翠凤让钱文华在家,一个人拿了尿戒子、脏衣服、筐、火碱、盆去了河沟子,可是小尾巴还是跟着了出去。 “非得跟姑姑吗?文华?” “嗯,姑姑,我帮你拿盆子。”钱文华接过姑姑手里的盆,俩人朝山脚下的河沟子去。 现在村里在河沟子洗衣服的不多了,很多人家都是从井里提水洗衣服、做饭。 钱翠凤姑侄俩慢慢的走着,钱翠凤换的大嫂的破布鞋,不合脚,太不好走路了,而钱文华比较小,拿着盆子,走的叮叮当当的。 钱翠凤在河边,找了个平整一点的地方,把放衣服的破筐放下,又端了盆去打水,上来后,放点火碱,泡上尿戒子,又带着侄女去找树叶子,一会儿洗过的衣服就放上面。 找到了两根树枝子,绿叶比较多,平铺好,开始洗尿布,盆里的水都灰黄了,钱翠凤慢慢的搓洗,洗完尿布就洗衣服,等把所有的衣服都洗了,倒完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起皱了。 钱翠凤抬起她的手,白刺拉呱的、起了皱的手,又酸又涨,她摇摇头,咬牙端了尿戒子去河沟的深处,嘱咐钱文华在上面看(一声)着树叶子上的衣服。 第42章 抉 择 2 “文华,你坐这里,帮着姑姑看衣服,不让人给偷走啊。”钱文华特别严肃的点点头,能帮上姑姑的忙,钱文华很高兴。 钱翠凤在河沟子里漂洗尿戒子,洗干净了,然后端着盆子爬上河沟,把另外一根树枝放到筐里,再把尿戒子放到里面去,再次端着衣服下了河沟,进行漂洗。 漂洗了两遍,再也没了黑汤子,钱翠凤才把衣服稍微拧一拧,端着盆上 河沟子,她又把所有的尿戒子、衣服再拧一遍,放到筐里,然后枯桶一下子坐在地上,也顾不得地上的土是不是干净了,她现在浑身酸痛,跟被碾过一样,想想,大哥、大嫂真不容易。 钱翠凤又想到大姐,怪不得大姐要气死了,大姐是真的心疼大哥和大嫂,是真的,但是钱翠凤决定,即使自己回来了,以后也不要去看大姐了。 钱翠凤休息了一会儿,就起来背着放了尿戒子和湿衣服的破筐,一手拎着火碱,一手领着钱文华,钱文华的另一只手拿着盆子,娘俩艰难的冲河沟子往上爬。 等到了路上的时候,已经呼哧呼哧的乱喘了,钱翠凤知道不能继续休息了,不然她想着到黑了也回不了家了。 娘俩慢慢的磨蹭着走,边走边说着话,“姑姑,我手疼了。” “来,姑姑拿盆子,你自己走路可以吗?”钱翠凤也累,手也酸,肩膀还痛。 “姑姑,我去找我爸来吧。”钱文华知道自己亲爹有劲。 “你爸去出工了你忘记了?”钱翠凤很想坐地上不走了,但是知道不能。 “以前都是谁洗尿戒子?”钱翠凤想着,看着洗的干净程度,应该是大哥。 “我,我爸。爸爸不让妈妈洗,说手痛,还凉。”钱翠凤听了,想着怪不得那戒子都是灰色的。 另外,钱翠凤想着,将来找婆家了,不能找没娘的,不然日子没法过。 俩人蜗牛一样的往前爬,后面听到有人喊,“翠凤?是你吗?翠凤?” 钱翠凤听着声音像钱庆森,不过她没回头,还是撑着走,她怕一回头就走不动了。 钱庆森走到前面去,回头一看正是钱翠凤,背着筐,还滴水呢。 “来,给我,我背。”说着,钱庆森跃跃欲试,想接过筐。 “不用你,老叔。”钱翠凤内心还是没想原谅他。 “啥?老叔?你累昏头了?还是鬼上身了?喊我老叔?”钱庆森有些不知所谓的情绪。 “你才鬼上身!你才昏头了!你不是我老叔难道是我大伯?”钱翠凤说着,绕过钱庆森往前。 “你不许欺负我姑姑,我揍你啊!”钱文华去堵住钱庆森,双手掐腰,头抬的高高的,尖细的话让钱庆森很想笑。 “去,一边去!你爷爷我撒泼的时候,还没你呢!”钱庆森说话很狠,但是没动手,只是绕过钱文华,追上钱翠凤。 “你个毛丫头,赶紧给我!你背到家了,肩膀就得肿了。”说着,伸出手,从侧面抢了背筐到自己身上。 钱翠凤的肩膀一轻,瞬间火辣辣的痛,索性不挣扎了,他愿意背就让他背好了。 “姑姑,姑姑,你等着哦我。”钱文华快步跑着,冲钱庆森踢了一脚。 小丫头的脚丫子,踢到了钱庆森抬起的脚上,自己跌了个跟头,不过那家伙没哭。 钱庆森回头一看,“小丫头,跟你姑姑真像!” 说着,伸出手,按住钱文华的脑袋,稍微用力一压,钱文华就开始喊,“打人啦!救命啊!” 逗得钱庆森哈哈大笑,钱翠凤也抿嘴笑了。 钱文华一看姑姑笑了,就不叫了;伸出手,领着姑姑的手,俩人脚步一致的向前走,钱庆森跟在后面,看着俩黄毛丫头,无声的咧着嘴笑了。 于是,前面钱翠凤拎着盆和火碱,旁边跟着一个小丫头,后面跟着一个背着筐的男人,一路向上,沿着山路进了村。 “庆森,回来了?” “嗯,叔,没去忙?” “啊?前面是谁家的俩丫头?” “是钱奕琛的妹子和闺女。” 几个人走着,钱翠凤挺胸抬头的,虽然她有点不好意思,她冲着说话的人点点头,也不知道该跟人称呼什么。 三个人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钱奕琛出来接着来了,“翠凤?文华?衣服呢?” “爸!” “大哥!” 钱奕琛看到了钱庆森,“叔!”钱翠凤瞪一眼大哥,又摇摇头,没办法,跟白薯似的,长背上了。 “来,奕琛,给你筐!”钱庆森把筐递给钱奕琛,摸摸自己的肩膀,他也觉得肩膀酸啊,都是没干太多农活的人。 “叔,到家待会儿吧。”虽然钱奕琛觉得,真的进家了,都不知道让人家在哪里待着。 “不了,我回家,还没到家呢。半路上看到他们俩费劲扒拉的,就帮忙背回来了,挺沉的。”钱奕琛推辞着,他听说钱奕琛的媳妇又生了个儿子,正在坐月子。 “好吧,回见啊,老叔。”钱奕琛跟钱庆森告辞,领着妹妹和女儿进了院子。 “累坏了吧,我晾上,你俩进屋歇着。”钱奕琛把筐放当院,准备往绳子上晾戒子和衣服。 “哎,是比我洗的干净啊。”自己叨咕着。 钱翠凤领着钱文华进了屋,拿着笤帚开始扫地。 “翠凤啊,你们洗完回来了?”李婉芬看到小姑子开始扫地,“你歇会儿吧,累半天了。” “姑姑,姑姑,我给你拿铁锹去。”钱文华出去了,准备拽铁锹进来盛土。 “文华,拿铁锹干嘛?”钱奕琛问女儿。 “姑姑扫地。”钱文华拽不动大锹,拿了个小的进屋。 “哎,翠凤啊,晚上你给你嫂子做点汤行不?”钱奕琛即使老做饭,做的也不好吃,还偶尔糊锅,钱奕深更是,只会添火。 “中,我做。”钱翠凤扫完了屋子地,接过钱文华拿过来的铁锹,把尘土铲了出来,又拿了块湿抹布,上炕开始擦下窗台,擦完窗台,洗了抹布,又把破柜面给擦了。 这时候,太阳光逐渐暗了,钱翠凤忙活了一个下午,累的直不起腰来,可是不能闲着,不然就更不能起来了,还有好多活要做。 第43章 抉择3 “大哥,你去薅几根小白菜吧,洗了,我现在把锅碗都刷一遍。” 钱翠凤看着带着嘎巴的碗和陶盆,尽量压制着自己想把东西扔掉的冲动。 钱翠凤拿起水瓢,也是黏腻腻的,还带着黑手印,没忍住,隔着门问大嫂,“嫂子,你看不到碗沿上上是黑的?” 钱翠凤想着,大嫂坐月子也没多久啊。 “看到了,你大哥舍不得放碱;也舍不得烧热水。”李婉芬下了炕,迈着虚浮的步子出了屋,看到小姑子正在锅台上洗涮。 李婉芬暗暗叹息,她以前也可爱干净了,可是如今这一胎孕相不太好,身体一直觉得酸酸的,越到后期越不想动,就随便他们了,再脏还能脏到哪里呢? “嫂子,你咋下来了?我没有抱怨你的意思,只是问问。”钱翠凤看到佝偻着腰、扶着门框的大嫂,站起来后看着更瘦弱了。 “我走走,幸好你回来了,不然我就得做饭。” 听到大嫂这样说,钱翠凤再次提醒自己,将来找婆家必须得是有婆婆的。 钱翠凤刷完了锅、盆、水瓢、那几个碗、筷子,然后锅里放了水,继续添了柴火。 “嫂子,吃疙瘩汤行不?我看到家里有几个鸡蛋,我给你卧一个。”钱翠凤不太懂,但是知道生了孩子要吃点好的。 “不用给我卧鸡蛋,留着吧,回头哪天你跟你哥去看你大姐了,给她送回去,这是前几天你姐夫来给我拿来的。”李婉芬知道这几个鸡蛋,是自己老娘舍了脸皮给自己送来的。 “你吃了吧,我才不去看她。” 钱翠凤的语气不好,李婉芬就不说话了,虽然钱翠芹是自己弟媳妇,但是那是钱翠凤的亲姐、钱奕琛的亲妹子。 “妈妈,我薅了白菜,也择了。”钱文华在妈妈面前邀功。 “那我去洗。”李婉芬朝过道屋外面走。 “快拉倒吧,嫂子,你想出来了,就在那里坐下,告诉我咋做饭,我啥都没做过呢。” 钱翠凤态度大变,让李婉芬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我教你。其实我也不会做啥,庄户人家,没啥可学的,做熟了能吃就行。”李婉芬眼睛有些湿润;娘家穷,吃不起饭;到了婆家,多少能吃点了,但是没爹没娘,自己和丈夫还要带小叔子和小姑子,哪怕是大了,也得操心的,尤其最小 的小叔子,将来要娶媳妇的。 钱奕琛去挑水了,钱文华把小白菜给了姑姑,钱翠凤拿了盆子去洗,黏土长出来的白菜不太大,有点干巴,还好没虫子。 钱翠凤洗完了菜,拿刀切了,发现菜板和菜刀晚点也要刷,只能吃过饭之后再跟碗筷一起刷了。 钱翠凤想着,大哥和大嫂把日子过成这样,也是够窝殡的;她切好了小白菜,锅里的水要开了。 “大嫂,怎么扒拉疙瘩?”钱翠凤有点不好意思,硬着头皮还是问了。 “来,我给你扒拉扒拉看看,很简单,控制水就可以。”李婉芬想拿一个小瓷盆。 “嫂子,你跟我说,挖多少面就可以。”钱翠凤拿着豁口瓷盆,又拿了个小破瓢,去碗架子下面的白薯面口袋那边。 “一瓢就够了,稀一点,多放点盐和菜叶子,晚上睡觉也不用吃很多。”李婉芬知道家里的白薯面不太多了,回头出了月子再去娘家拿点。 “中。”钱翠凤端着盆,到锅台那边,然后用水瓢舀了点水,那一双筷子,一点点淅淅沥沥的撒到白薯面上,另一只手开始搅拌,一点点的成了疙瘩,或许是手法问题,形成的疙瘩大小不一。 “翠凤,现在就可以边搅拌边下到开水里了。”李婉芬在旁边指导着钱翠凤下白薯面疙瘩,锅里翻开的水花,带着疙瘩翻滚着,热气呼呼的往上升。 “嫂子,最后这点还弄吗?”钱翠凤看着锅里开的叽里咕噜的了。 “不用了,直接倒锅里就可以,多搅搅,别成大疙瘩就行,不然熟不到一起。”钱文华蹲在灶膛前面,给姑姑添火,边添还问“姑姑,够了没?” 等钱奕琛挑了四五担水回来的时候,李婉芬、钱翠凤和钱文华已经做好了疙瘩汤,放了桌子在炕上,拿好了碗筷,也凉上了汤,就等着开饭了。 钱奕琛看着自己最亲的三个女人,眼巴巴的看着他,心里一片柔软,“等我吃饭吗?” “嗯滴,爸爸,快来吃饭吧,姑姑还给我妈卧个鸡蛋,告诉我不能吃,要留给妈妈吃。”钱文华很想吃,但是她知道妈妈刚生小弟弟,需要吃。 “我们文华真懂事了啊,来,爸爸给你个大疙瘩!”钱奕琛从自己的碗里,拨拉出一个大疙瘩,中心有点生,贵在禁饿。 “爸爸,你看这个疙瘩,像不像肉?也像鸡蛋是不是?”钱文华咬一口疙瘩,很劲道,好吃。 “哥,小弟几天回来?”钱翠凤问大哥。 “他考完就放假,然后就回来了。” “大哥,我晚上去找庆森,让他帮我跟炼油厂说说,明天开始我就不去了,我先在家帮大嫂洗洗涮涮,不然大嫂累到了,以后身体不好,她受罪你也受罪。” 钱翠凤的话,让李婉芬太惊讶了,比她更惊诧的是钱奕琛,本来大妹还说不让她去炼油厂、她还吵两嘴了,如今一下子就变了态度了。 “翠凤,你没事儿吧?”李婉芬和钱奕琛异口同声。 “没事儿,大哥,嫂子,你们不用多想,跟我大姐说的没关系,我只是看到嫂子这么瘦、屋子里也是乱七八糟的,回家来也行,顶多就是早回来而已,反正炼油厂也在陆续放人。” 钱翠凤看着大哥和嫂子,再看一眼侄女。 “你甘心?”钱奕琛比较担心妹妹以后不高兴。 “有啥不甘心的,我跟大姐呛,只是不想听她的,而且我当时也不太知道嫂子的情况。”钱翠凤跟大哥解释,然后看着钱文华左看看右看看的。 “快喝汤,文华。”钱奕琛也发现女儿在看他们三个。 钱文华听话的端着碗,快速的喝着稀溜溜的疙瘩汤。 第44章 抉 择 4 “妈妈,你也快喝!”钱文华放下碗,拿手碰碰李婉芬。 李婉芬听着丈夫和小姑子的话,想着应该是自己的弟妹、钱翠芹说了啥话,等回头睡觉的时候,再问问丈夫。 吃过饭,钱翠凤准备烧点水刷碗,再好好的擦擦碗架子,秫秸秆搭的架子,有点黑黢黢的了。 “翠凤,我刷碗吧。”钱奕琛不想妹妹还做饭,还洗碗。 “快拉倒吧,你刷的碗,都不敢用。我自己刷吧,我还想刷菜板、再擦擦碗架子,那秫秸秆都黑了。哥,不然哪天你有空了,咱们俩把那个架子拆了,重新搭一下吧。”钱翠凤在外面生活习惯了,受不得脏乱。 “家里没秫秸秆了,这个得秋天提前留出来,或者跟队里说,要点!等今年秋天了,我跟队长要点吧。”钱奕琛安抚妹妹,他对所有的细节没啥要求,能吃饱穿暖就是奢望了,还讲什么干净? 干净整洁自己也知道好,但是那不是需要花钱吗? 没钱的时候,一切开支都压缩,只求活着。 钱翠凤稀里哗啦的的刷完了碗筷和锅台、菜板、还有碗架子,洗了手,问钱奕琛,“哥,你跟我去钱庆森家一趟呗?” “干嘛?” “我本来想明天去厂子着,要是他回去了,能帮我办理退职,我就不用去了,他有自行车,回头可以让他帮我把被褥带回来。”钱翠凤的带走的被褥,还是李婉芬结婚的时候,她妈妈准备的,自己没舍得盖。 “翠凤啊,你不用这样的,等你嫂子过了满月了,就可以干活了,也就一段时间而已。回头奕深不让他继续读书了,可以回来挣工分你饿了。”钱奕琛其实很想让弟弟读书,可是读完之后再回来种地,也是浪费光阴和钱。 “我回来在家先帮嫂子坐月子,等她过了满月我也开始去地里挣工分去,小弟也回来,这样的话,家里就会松快一点,不能只累着你跟嫂子了。” 钱奕琛一看妹妹下了决心,心里宽慰了一些,“你决定了就好,反正你也慢慢的长大了,过两年找婆家结婚,确实也需要下地干活的,学学也行。” 哥俩跟李婉芬打好招呼,准备去钱庆森家,钱文华跟在后面,小狗一样的粘人,索性钱奕琛带了去。 天黑了,村里有人家养狗,听到陌生的脚步汪汪汪的叫着,偶尔谁家院子里映出一些灯光。 树影在夜色中,加深了黑色,还没有蝉声,但是偶尔有莫名的虫鸣忽远忽近。 钱翠凤跟着大哥身后,领着钱文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街上,钱庆森家在村子的中间位置,当年地主家和有钱的普通人才能在村中心盖房子,其他越没钱的人越靠村外,当年他们的父亲钱三盖这个茅草屋就特别靠外了。 这些年,有族人陆续结婚、离开老宅的人,选择在村外靠近道路两侧建房子,就为了进出村子方便,反而让钱奕琛家偏靠了里面一些。 钱庆森大哥已经在村外的地方盖了五间土坯房,孩子都生了四个了;钱庆森还跟着父母在老院子居住,用他的话说,“村当间,冬天都比他们外面的人家暖和一些的,省些柴火。” 钱庆森并不在意柴火,他只是还没到时候去盖自己的房子。 “老爷爷在家吗?”钱奕琛领着妹妹和女儿在街上喊。 “谁呀?”屋子里出了声音。 “老爷爷,是我,奕琛。”钱奕琛推开院门,慢慢的往里走。 “奕琛啊,快来!”钱庆森出来了,一看后面还跟俩尾巴。 “翠凤也来了?快来。”钱庆森走到院子里,等着三个人往屋里走,他在最后面跟进来。 “老爷爷!老奶奶!”钱奕琛挑帘进了屋,后面跟着一溜四个人。 “奕琛啊,快来快来,吃饭了吗?”钱庆森的母亲热情的喊着钱奕琛。 钱奕琛往北靠一靠,靠到了板柜上,脸冲南,“老奶奶,我们吃饭了,是翠凤想找我庆森叔,帮忙把被褥带回来。” 钱庆森看一眼钱奕琛,再深深的看一眼钱翠凤,很想问问啥,但是他知道,在父母面前,没他开口的机会。 “怎么了?翠凤不干了?”钱庆森的母亲看看钱翠凤,再看看儿子。 “老奶奶,我想让庆森叔帮我跟厂子说一声,我要回来给我嫂子做月子,以后也不去了。如果他回来没啥事情了,帮我把行李带回来,省的我再走过去了。”钱翠凤对着钱庆森的母亲解释,没看钱庆森。 “也行啊,伺候伺候你嫂子,你嫂子进咱们家啊,没得什么好呢。你伺候完她,再帮她带带孩子,上个工,学学家里的里里外外的事情,也该找婆家嫁了。”如果在之前,钱翠凤会对钱庆森母亲的话有不好的解读,如今她看开了,的确如此。 “庆森叔,行不?”钱翠凤转过身来,问钱庆森。 “那有啥不行的?也不费事儿不是?”钱庆森听到母亲的话,差点背过气去。 “翠凤,你想好了?”钱庆森知道,钱翠凤心比天高的。 “庆森叔,我想好了,其实没啥可想的。那明天你帮我跟厂子说一声?手续你也帮我办理了,再帮我把行李带回来吧,叔,行不?”钱翠凤的示弱,让钱庆森有些汗流浃背,这是冲撞了鬼怪了?这丫头? “你要是确定好了,我就帮你办。”当着一群人,钱庆森也不能说别的,而且他看着乖乖的钱翠凤,有些瘆得慌。 “我想好了,那就麻烦你了庆森叔。老奶奶,我跟我哥就走了啊!”钱翠凤看一眼钱庆森,然后给大哥使眼色。 “老奶奶,老爷爷,我们走了啊。” 钱庆森的父亲钱荣安一句话都么说,但是钱奕琛不能不打招呼。 “去吧,去吧,庆森啊,给他们拿个手电。” “不用了,老爷爷,村里熟着呢。”钱奕琛推辞着,跟着妹妹出了屋子。 “庆森啊,你送送奕琛他们!”钱庆森跟在后面,一声没吭。 “庆森叔,你回吧。”到了门口,钱奕琛跟钱庆森打招呼。 第45章 回 归 钱庆森看到钱翠凤摆明了不想搭理自己的架势,也就不再纠结了,“你们仨慢走啊。” “嗯,关门吧,庆森叔。”还是钱奕琛发言,钱翠凤领着钱文华慢慢的往前走,顺便等着自己大哥跟上来。 那边钱庆森看着前面的钱翠凤领着她侄女,少了些坚硬,多了些柔软,虽然这柔软并没有给自己多少;后面钱奕琛高高大大的却有些佝偻的身躯也转过去走开了。 钱庆森进了院子,关好院门,进了过道屋,关上前门,再挑开门帘进屋,“我回来了。” “他们走了?”钱荣安看一眼小儿子。 “嗯,走了。爸,我明天回去把自行车骑回去,再回来的时候,把翠凤的行李帮他带回来,然后就没事儿了。”钱庆森看一眼父亲,再偷瞄一眼母亲。 “嗯,你长大了,很多事情需要你自己考虑的,决定了就去做,现在跟我那个时候完全不同了。”钱荣安母亲看着,自己俩儿子都是很老实的那种,倒是不惹祸。 “庆森啊,你还可以继续在炼油厂做?”钱荣安的妻子问儿子。 “能做就做吧,回家来种地,挣几个工分,分不了几毛钱,而且还更吃不饱,现在村里都没啥粮食了。”钱荣安知道村里食堂的情况,已经很惨不忍睹了。 “那没粮食了,吃啥?”钱庆森的母亲问钱荣安。 “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村里这么多人、当家的也不是我。”钱荣安多少有些庆幸,不是自己当家做主。 “好吧。” “爸,妈,其实我看,炼油厂也撑不了多久,现在人可少了。有时候一个班都不生产。”钱庆森更没当过家,不知道生活的艰辛。 “你还是坚持到最后再看。”钱荣安最后下了通牒,钱庆森就不敢说话了。 钱庆森的母亲看着爷俩,也不敢说话了。 “那我去睡觉了。”钱庆森扭身出去了,到自己的房间,放下褥子和枕头,准备睡觉了。 躺在炕上,看着窗户透进来的朦胧的月光,现在还不是很热,窗户只开了三分之一,晚风轻抚着钱庆森年轻的身躯,似梦似幻;钱庆森眯着眼睛,享受着夜色和梦。 隔天早上,钱庆森的母亲喊他起来,偷偷的给他做了些稀粥,准备打发他去油厂。 “妈,你说,翠凤那样的人,得找什么样的婆家?”钱庆森在只有母子俩的时候,说话比较放肆。 “你问这个干嘛?”钱庆森的母亲有点哆嗦,难道绕不过去了? “她从小没爸没妈,有些人家会忌讳的。她这样的只能找些特别穷困的、或者有其他缺憾的人家。你要给她找找介绍?还是你们油厂有人问她?” 钱庆森的母亲决定先先下手为强,堵上儿子的嘴。 “没,我就是问问,炼油厂那边,翠凤都不跟人多来往,也就是咱们村的人能跟她说上话,还有就是他们一个宿舍的几个女的。”钱庆森喝着粥,琢磨着乱七八糟的想法,自己倒是先激灵一下。 “你嫂子说的他们村的那个油厂的女孩子,也回家了,你要不要见一见?老大不小了了,你也该考虑考虑了。”钱庆森看一眼唠叨的母亲,没说话。 喝完最后一碗粥,抹抹嘴,钱庆森才对母亲说:“等我下次回来再说吧。” 说完,骑上车子,一溜烟的从院子里到了外头,留下一句话飘过来,“我走了啊,妈!”然后是一阵叮铃铃的铃铛声。 钱庆森的母亲,哎哎的叹了一会儿气,收拾了碗筷,也去出工了,她出工,那是为了从食堂打点饭、更更主要的是堵别人的嘴,他们家真不太缺粮食和吃食,至于食堂那稀不溜丢的汤饭和三五个工分,都不是她的目的。 钱庆森骑着自行车,拐到了钱奕琛的家,隔着院门喊“翠凤?翠凤?” 钱翠凤甩甩手上的水,“干嘛?”伸出的头,脸色不太好,口气更不好。 钱庆森挠挠头,嘿嘿笑,“我这就去油厂,还有什么是我要注意的?”他的意思是有没有需要背着人的? “哦,那你去吧,没啥注意的。”钱翠凤缩回了头,继续低头跟尿戒子奋斗,钱文华在一旁看着她。 “那我走了啊?”钱庆森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音,就骑上车下山去了。 六月的天,早上的太阳已经高高的升起,阳光穿过云层和密密麻麻的枝丫,在地上画出斑驳的画卷。 钱庆森一路向下疾行,顾不上看翩飞的蝴蝶和逃逸的蚂蚱,只享受着‘风驰电掣’的快感。 绕过山间的小路,伴随着河沟子的曲折,钱庆森上了马路,靠边骑着车,一路向南,地势平缓了很多的马路上,他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也略略出了些薄汗。 他看着两侧的农田,劳作的农人低头、弯腰,背朝天,再看看不远处的半山坡,大致应该过了丁家村的位置了,还有两里地就到了费家营。 想到费家营,钱庆森想到大嫂和母亲说的那个炼油厂的同事,费家营的不少人也都在炼油厂工作,不过大多是女的;还有去附近矿山工作的,都是二十岁以上的男人。 钱庆森沿着马路往前,路边有些地方被雨水冲出了浅沟,他多了些小心,真摔到马路沟里,乐子就大了不说,自己受伤才是丢脸加受罪。 钱庆森沿着路边到了费家营,然后左转向东北方向继续前进,穿过四个村之后,就到了大柳树,也是炼油厂所在地了。 这边的马路,比钱家沟、吴庄子、丁家村那边的马路宽、也平整,虽然都是石头子铺的路,这边的石头子更细更小一些,路面舒适度要好;或许跟土质有关,钱家沟那边石头子下面是黏土,下雨成了坑会越陷越深;而大柳树这边的土质是半沙半土,下雨后雨水很快就渗透到地下了。 钱庆森在路边柳树的树荫下骑行,偶尔会有田地里的人指指点点,他仰着头挺着胸,很是自豪。 他还没想过,如果不在炼油厂干了,自己能干什么。 第46章 回归2 半上午的时候,到了炼油厂,跟警卫打过招呼,就去了厂办,跟认识的负责人说钱翠凤不来上班了,看看需要什么手续要办理的。 “小钱啊,她不是你想留下的?怎么忽然不干了?” “她嫂子、大姐都生了孩子、家里需要人伺候,我也跟你说过的,她从小没爹没娘的,都是哥哥姐姐带她跟弟弟。”对方点点头。 “也没啥办理的,我会跟车间打个招呼,排班的时候去掉她就可以,她还有一点工资,你回头帮忙领了,行李、物品你去宿舍那边跟他们说下,你帮忙整理就可以带走了。” 钱庆森见对方没难为自己,想着改天给这哥们一盒烟,然后就走了;趁着热乎,先把东西收拾到自己那边,放到自行车上,还免得有人想骑车了。 钱庆森又上了六天班,倒班的时候,他骑着车带着钱翠凤的行李回钱家沟了。 下午四点了,天还是热,钱庆森偶尔还能听到知了的一两声叫声,他抬头看看,继续低头骑着走了。 依旧是在树荫下,一路向西南方向,他看着路边的玉米,觉得才一个礼拜了,就长高了许多,他在自行车上摇摇头,哼着歌儿,好几首歌串着唱,左一句又一句的,也不知道哪句挨着哪句。 到了费家营的时候,他碰到了费彩铃,“钱庆森,你也不上班了?把行李都驮回来了?” 钱庆森大长腿支在地上,歇口气,“没,这是钱翠凤的。你干啥呢?” 钱庆森不知道自己大嫂给自己物色的媳妇是哪个,他考虑着这次回去要不要跟家里人问问。 “我没干啥,他们都下地了,我就是偷偷出来溜达溜达。钱翠凤也不上班了?她咋了?”费彩铃知道钱庆森跟钱翠凤亲。 “她家需要她回家照顾人。”面对费彩铃,钱庆森说的比较简洁。 “哦,你帮她拿东西啊?你俩挺亲的是吧?”说到亲,这词比近要歧义少一些。 “她是我侄女啊,从小没父母,可怜啊,我们好几个人对她和她弟弟都照顾。” 第一次,钱庆森称呼钱翠凤为侄女,很顺溜的说出口了,也没觉得有啥特殊的,或许是之前钱翠凤跟自己称呼好几次庆森叔惹得祸。 “嗯,你们是很团结。”费彩铃在炼油厂发现,钱家沟的人都姓钱、平时没见多来往、但是真有事儿的时候,一群人就会一拥而上;所以周边的村子的人都没人敢惹他们。 附近村子也是,丁家村、吴庄子、宋城子、寺家庄啥的,都没人敢惹钱家沟的人,其实他们也没见多狠,不过他们干啥都聚堆! “我走啦!”钱庆森跟费彩铃告辞,偏腿上了自行车,朝西北方向骑去。 费彩铃看着高高大大的男孩,车子上远去的背影,叹一口气,自己也快二十了,该找婆家了,如果嫁到钱家沟,不太甘心,毕竟是山地,不如平原发展的好,而且钱家沟都是本家,估计不好处。 钱庆森骑着车子逐渐的向上,速度慢慢的慢了下来,迎着夕阳,影子再后面拉的老长老长,跟两边的树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等下了马路,钱庆森骑不动了,下来推着车子,缓慢的沿着山路向上蜿蜒;他想着,见了钱翠凤要说什么。 进了村子,太阳已经看不到了,不过天还没黑,绚烂的晚霞映照着天空和大地,下地的人们陆续回来了,晚点会去食堂打饭回来,有的人家,生了火,袅袅的炊烟随着晚风在林间山中飘荡。 钱庆森先去的钱翠凤家,到了门口,开始喊,“翠凤!翠凤!” 钱翠凤听着声音很熟悉,今天没有不高兴,当然也没有高兴,“来了!”说着,从过道屋出来,后面跟着尾巴钱文华。 “庆森叔,你回来了?”钱庆森听到钱翠凤跟自己喊‘庆森叔’,比跟他发脾气都让他难过。 “你还是喊庆森吧,喊叔我起鸡皮疙瘩。”钱庆森咧着嘴,带着谄媚的笑。 “你进屋给我挑门帘,我把东西给你搬到屋子里去。”说着,钱庆森解开草绳,抱起行李大步朝院子走去,如今钱翠凤的尾巴跟着钱庆森进去了。 “这里!这里!”钱文华跑到了前面,给钱庆森指出钱翠凤和钱奕深的屋子。 钱庆森看着中间隔着一道帘子的炕,眼色暗了暗,看到干净的 枕头和褥子,就知道是钱翠凤的,她那人,臭讲究的干净。 放下行李,继续往外走,“小丫头,你别跟出去了,不然踩了你!”等钱庆森出来的时候,看到钱翠凤拿了自己的零碎进了屋。 “不用着急了,车子上没别的东西了,我都拿来了,你看看这里不会有你的东西吧?” 钱翠凤把东西放到炕上,对着钱庆森说。 “没有。我收拾的还不值得?”说完,钱庆森靠到炕沿,准备看着钱翠凤整理。 “你晚上在我家这里吃吗?” 逐客令出来了,钱庆森咬牙。 “我回家了啊。” 说着,钱庆森往外走,“你走吧,我不送你啊!”钱翠凤的话,让钱庆森无语,不过没办法,自己就是这么的‘贱’! 钱庆森出去了,后面尾巴也跟着,钱庆森看一眼小丫头,“小丫头,你跟着我干啥去?” “送送你,然后关门。”钱文华的话,让钱庆森更无语。 “别跟你姑姑学坏。” “我姑姑可好了。”钱文华不承认。 钱庆森出了院子,看到钱奕深回来了。 “老叔!这就走啊?”钱奕深正在变声期,声音跟鸭子似的,难听。 “嗯,给你姐送行李了,你也开始上工了?你大哥呢?”钱庆森看到小侄子,被喊老叔还挺了挺胸膛。 “我哥在后面。” “那我走了!”那个人躲在屋里,是不会出来了。 “嗯,老叔再见!”钱奕深跟钱庆森说着再见,“进去了,文华。”拎着小侄女回了过道屋。 “姐,我拿盆子去打饭啊。你还要做点什么不?”钱奕深拿着盆,对着里屋喊。 “你别管了,去打饭吧。”钱翠凤从里屋出来,眼睛有些红。 第47章 平 静 “嗯,那我去了啊。文华,去帮姑姑烧火。” 钱奕深理解姐姐,上学、读书、外出工作,到最后的最后,竟然还是回到村里出工、给家里人做饭、围着锅台转。 钱奕深往外走,内心有些澎湃,为自己、也为姐姐;但是有啥办法呢? 钱奕深半路上碰到大哥钱奕琛,“大哥,给你盆,你去打饭吧。” 钱奕琛气的很想揍小弟一顿,“奕深,你得跟村里人熟悉起来,以后你得在这里生活,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世世代代我们都要在这里生存的。”未竟之意就是你不认大家,难道你还能不在这里了? 钱奕深不跟大哥分辩,低着头,“我知道了,大哥。”然后朝食堂走去,不太健壮的身体有些轻微的佝偻,还有些单薄。 钱奕琛看着远去的弟弟,叹一口气,妹妹还没安稳下来,这又来一个! 真不容易!幸好自己那俩还小! 想到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再想到曾经夭折的那个孩子,心里有些痛;病痛、贫困,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钱奕深去排队,遇到旁边的人,知道如何称呼的,喊着大伯、叔叔、爷爷、奶奶,一路打着招呼。 钱奕深听到同学说过,丁家村那边食堂打饭,基本上每隔几天都会吵架的,甚至有人动手。 他回来这些天了,打饭来的话,大家都很温和,也不会存在太明显的欺负人的现象。 村里的人很不错,但是如果日子这么过下去,没个头不说,也没什么前途,但是自己,还有所谓的前途吗? 钱奕深最近在想,自己究竟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目前还没想出一个头绪! 排队到了钱奕深的时候,后面人已经不太多了,他端着盆子回家,想着三姐晚上会做什么饭呢? 钱奕深跟三姐最亲,其次是二姐,后面是大哥,最最后才是大姐,其实他知道大姐最劳累也最操心,里里外外的都需要她想到位,如今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了,如今想她操心都没精气神了。 钱奕深到家的时候,钱翠凤也熬的粥,棒子渣的,不稠,比打的饭好一点,还切了点白薯咸菜,钱奕深不喜欢吃,他喜欢吃也想吃萝卜或芥菜的咸菜,可惜家里的吃完了。 钱奕深记得以前大姐在家的时候,虽然很穷,但是没如此的生活不着调过,大嫂做的不是不好,只是不如大姐。 钱奕深在大姐和大嫂换亲后想过,“他们俩为何要换亲呢?人为何要结婚?” 没有答案。 等大嫂操持家事不如大姐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大哥吃亏了,或者自家吃亏了,大姐多能干啊! “三姐,我不想吃白薯咸菜。”钱奕深跟三姐撒娇。 “那你想吃啥?”钱翠凤很想吐槽,‘我还不想做饭呢!哪里那多的想和不想?’ “别的啥都行。”钱奕深看看大哥,大哥的脸有点长。 “吃大粪!”钱文华怼小叔叔。 说完自己哈哈大笑了,钱翠凤也咧着嘴笑了。 “不许跟老叔闹!”作势想给她一巴掌,钱奕深不舍得打妹妹弟弟,但是对女儿还是比较严的。 “没事儿大哥,文华是开玩笑的。”钱奕深可不想侄女挨揍。 “奕深,院子里有马芹菜(马齿笕)、人芹菜(苋菜)oli(灰灰菜),采一点,我给你用水烫一下,放点酱,拌着吃可以不?”钱翠凤自己也不太喜欢吃白薯咸菜了,一天三顿吃,还齁咸齁咸的。 “姑姑,姑姑,我给你去采。”钱文华说完,就踢里踏拉的朝院子里跑去。 “大哥,你先跟嫂子喝粥,我们仨弄点菜叶子去。”钱翠凤让大哥给大嫂先吃。 “翠凤,今天多采一点也行,明天中午我教你包菜团子。”李婉芬在屋里听到他们的话。 “嫂子,那我明天上午抽时间,再采点扫帚苗和人芹菜吧,oli和马芹菜味道好,水分也没那么高。”钱翠凤也想换换口味。 “中啊,你不出工了啊?”李婉芬问小姑子。 钱翠凤慢慢的适应了村里的生活,她也开始跟着村里的婶子、嫂子和姐妹一起出工干活,现在队里活不多,不累,有空了和大家一起采野菜补贴粮食吃。 “以前都是有啥菜采啥,明天我可以只要扫帚苗和人芹菜,剩下的给别人。”钱翠凤之前采的野菜,挑挑拣拣的,人能吃的就焯水放酱拌着吃,不能人吃的就喂鸡。 “中啊,你看着弄,我提前掺和点白薯面和棒子面,两掺的省点。”李婉芬最近干活少,身体比刚开始好多了。 钱翠凤姐弟俩带个尾巴,乱七八糟的采了一篮子,拿水洗了,又烧水焯好,放点腌咸菜的酱,搅合搅合也不错。 都吃完饭了,钱翠凤洗了碗筷、锅台、各种灶具,自己洗了脸、脚,回到屋里准备睡觉。 “小弟啊,你去叔家睡觉,先把脸、脚也洗干净了再去啊。”钱奕深去隔两家的一个叔叔家睡觉,那家有个堂弟比他小一点,还有另外一个邻居的儿子也过来,三个人一起睡。 “三姐,我知道了,我也不傻。”钱奕深每天都是洗过脚的,不然不是臭就是有泥。 钱奕琛在小弟走之后,把钱文华给妹妹送过去,自己关了院门,也跟媳妇和小儿子睡了。 山村的夜,安详静谧,夜虫的低吟穿过篱笆、越过土墙,飘到山间和林中,和月色融为一体。 月亮悠悠的映照在天地之间,清辉给树木披上银色,偶尔有斑鸠飞起,鸣叫着冲向远方,惊起林间的雀儿,扑棱棱的跳到另外的巢穴。 等太阳慢慢的升起,第一道霞光跃然灿烂的时候,农家的人们早就起了来,挑水、打饭、洗涮,开始一天的忙碌的生活和劳作。 钱翠凤比哥哥起的晚,等钱奕深都回来了,她才将将收拾了被褥,然后看一眼仍在熟睡的钱文华,慨叹着‘人为何会长大呢?’ 第一个洗了脸,钱翠凤给大嫂温了点水,给侄子也洗了脸,小家伙上的肉慢慢的长起来了,这是唯一钱翠凤觉得宁静祥和的时候。 第48章 改 变 等大嫂李婉芬过了满月,钱翠凤的活计少了许多,不过她依然不让大嫂用太多的凉水,她出工的时候听婶子和嫂子们聊天,说月子里的女人怕凉水和干重活。 李婉芬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相处,对三小姑多了理解和喜欢,跟小丫头之前只是彼此接触的少,人都是好人。 钱奕深也很高兴妹妹和媳妇处的不错,他也更觉得自己妹妹挺懂事的。 如今生产队里,跟钱翠凤年龄相近的姑娘,有好几个,跟她相处的不错的有俩,一个是钱文新和钱翠兰,一个是侄女辈分一个是同辈分。 钱翠兰已经跟吴庄子的人定了亲,等年底之前就要结婚了;钱文新今年十八岁,跟钱翠凤一样,正在等着找婆家。 钱翠凤跟其他叔伯们或堂哥堂弟们接触的不多,来往更少,都很陌生,有的爷爷辈的人,他们都不认识彼此;不过随着她在生产队出工时间的延长,认识的机会多了起来。 钱翠凤的变化,钱奕琛、李婉芬、钱奕深都看的深,欣慰的同时也难过,难过的是家人在一起,过着依旧穷苦的日子。 钱庆森的母亲和父亲钱荣安对于钱翠凤的变化也都看在眼里,但是和钱庆森的婚姻是一点希望都不带有的。 一个是辈分和血缘,是不可逾越的鸿沟,而且从小没爹没娘的孩子命苦,比如钱翠凤的父亲钱三还有母亲是跑反留下来的,连娘家是哪里的都不知道。 如果这几个孩子,但凡有一方老人帮衬和指导,日子都不会如此,指望家里叔伯,终究是差了些什么。 当夏日炎炎退怯,当知了没了踪迹,当青蛙都不再嘎嘎,当露水滋润着叶子,当喇叭花渐次开放,当棒子的包衣慢慢的干涸,当栗子从栗子里蹦出,当空气中有了甜蜜的气息,秋的脚步悄悄的近了。 山间不知岁月,但是植物成熟的果实逐渐送到人们眼前,于是钱家沟的在家的男女老少开始分拨的收谷子、棒子、高粱、豆子,每天高高兴兴的出门,劳累一天也是收获满满的人们踏着夕阳的余晖笑着回家。 春天播种的希望,如今终于有了收获,欢欣的喜悦充斥着每个人,从老到少。 李婉芬也开始出工了,带着她的儿子钱文强,队里对她还算照顾,分配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要她能兼顾到她的孩子。 钱翠凤和钱奕深都是第一次跟着收秋,俩人小时候很少干活,如今一下子进入高强度的劳作,每天都是灰头土脸的,他们俩偶尔私下里会抱着委屈,但是每天还是坚持着。 “小弟,你问问,明年你可以不可以去当兵吧?虽然也辛苦,但是跟家里是不同的,主要是能锻炼你。”钱翠凤心疼小弟。 “我回头问问大哥,再问问堂哥。”那个堂哥就是革委会的人,跟他们是一辈。 钱奕琛知道了,没有不同意的理由,虽然还不大,但是去部队最起码能吃饱、还能锻炼锻炼他,要是能干好了,还可以留部队。 梦,都很美好。 钱家沟的秋场,分好几处,主要是大块的平地不多,索性按粮食的种类分成几个,然后每天安排不同的人进行后续跟进操作,晾晒、摔打、扬场、再次晾晒,收集好后称好数量,大部分粮食是需要上交的。 霜降后,收白薯,这时候的白薯不再长 了,而且要及时收到队里分下去,也是防止气温下降后冻伤,人冻伤了会好,白薯冻了,不能吃了! 钱荣安跟大家分配日工的时候,每天都会提醒大家抓紧时间收白薯,还要提醒大家在院里挖地窖,保存白薯,另外队里还偷偷的种了萝卜、白菜这些容易保存的蔬菜,分到各户后可以保存到地窖,吃一个冬天和春天。 这些粮食和蔬菜,既按工分也结合人头分,钱奕琛一家子六口子可以分到不少。 从今年的秋天开始,队里就把食堂撤了,听说是上级政府的通知;钱家沟的人,都养成了习惯,安静的接受、妥善的执行,一村人只为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李婉芬带着钱奕深和钱翠凤腌了萝卜咸菜,还腌了芹菜和萝卜缨子,他们甚至晒了些白薯秧子的嫩尖,等晒干收起来的时候,李婉芬看着就笑。 “嫂子,你笑啥?”钱翠凤看着嫂子越来越精神的笑脸。 “我们以前山下有人家养猪,就是用白薯秧子叶子晒干搓碎,放锅里煮一煮,或者水烧开了沏一下,泡发了就喂猪,猪吃的可香了。” “到时候你跟我哥吃啊,不要让我跟文华吃。”钱翠凤也笑了,然后还有点恶心,她看过炼油厂养猪。 说起炼油厂,秋天之前彻底解散了,钱庆森也回来了,跟着父母收了秋,白薯分到家后,他们家还找人帮忙漏了粉条。 有人问他,“庆森,你家弄那么多粉条,都留着吃?” “嗯,我妈他们都喜欢吃。”钱庆森的话,让问的人不禁想起了从前,人家的日子一直是富裕的。 钱庆森还跑了一趟钱奕琛家,“奕琛,你家漏粉不?跟我们一起啊?” “不,白薯能够吃就不错了,漏粉就亏了!”钱奕深虽然也很想漏一点,但是又怕开春粮食不够吃。 “偷偷的跟你说啊,漏了粉,可以拿到华阳镇去卖!那边矿区的人有钱,还舍得花,肯吃!到时候我可以用自行车帮你带!” 钱奕琛想着,还是算了吧,忒麻烦别人。 钱庆森摇摇头,走了。 道不同啊!难与共! 秋末,队里通知可以放开了拾柴火,于是钱奕琛他们一家子都出动,捯树叶子的、捡干果的、刨棒子秸、谷秸、豆秸茬子的。 太多的人都去山上,虽然没人抢,但是人挤人也差不多了,比秋天收秋的人还多。 生产队的干部让年轻的人去远处和高处捡柴火,低处和近处的人留给年龄大的、带孩子的女人,村里的人都很乖,也听话。 第49章 改 变2 钱庆森骑着他的自行车去华阳镇卖粉条的时候,他发现那边有人偷偷的卖煤,大块,亮闪闪的,据说很好烧,他买了一点回来。 到家里上村里的山路的时候,推着自行车回来的,而且气喘吁吁,路上遇到人,问他,他就笑笑。 等钱荣安看到他买回来的大块煤的时候,惊讶的不得了。 “你这是花多少钱买的?” “便宜,应该是下井的人偷偷的带上来的,他们烧不完,就卖了。这家买了我十斤粉条,我主动给他便宜了五毛钱,他就问我哪里的,我说费家营的,然后他跟做贼一样问我要不要煤块,我说要,就带着我去煤棚子看了好几袋子,我只拿了一袋子。” 钱荣安开始听说主动便宜五毛钱的时候,很想说儿子真傻;后来听说买到了煤块,觉得儿子是真的活泛,比自己跟大儿子强多了。 钱荣安问儿子,“你问他们怎么生火吗?”钱荣安之前只看过华阳镇那边有生扫地风炉子的,但是烧的是煤坯子,不是块煤。 “他问我烧过没有,我说没有,他说先用软柴火引点硬柴火,然后放煤块,就着了,他说烧炕、做饭、烤火,可暖和了。”钱庆森把车子卸了,把煤块袋子拿到过道屋,洗洗脸,进屋把钱给了母亲,看着他爸妈坐炕上算账。 “爸,妈,你们说咱们多漏点粉条去卖,是不是能挣点钱?” 钱庆森半路上想着,卖粉条挣钱,可以从农户手里收点白薯漏粉,晾干了卖,或者冬天直接卖冻粉也行;只不过进村的路不好走,用牛车会省力,但是慢;要是村子也在山下就好了,钱庆森嘿嘿一笑,这都是痴心妄想、也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事情! “多漏粉?就得买白薯,咱们附近只有吴庄子、丁家村有山地,白薯好,含粉量高,平地的土质比咱们山地沙性强,水分大,相对出粉就低,但是别人不知道啊,或者装不知道,要是买的便宜了别人没人卖!总之是不合适。而吴庄子和咱们村、丁家村的白薯产量虽然不低,但是分到各家各户了,并不是很多。” 钱荣安偶尔去公社开会,各个村里的人都会讨论,哭穷是一定的;但是形势不乐观也是真的。 “那就把咱们家的白薯漏粉卖了之后我再干别的?”钱庆森想着冬天挣几毛钱。 “你卖煤?”钱荣安想想,也就是想想,不是没人想买,而是没钱,而且本地柴火是不要钱的,只要勤快点,冬天烧火是够用的,只是费些力气,不花一分钱,这些都相当于是挣的钱。 “嗯,想卖煤,或者卖别的,过年前想挣几毛,爸、妈,帮我想想,不然那个自行车就浪费了。” 钱庆森的话,钱荣安两口子是赞同的,东西放着也就放着了,用它挣几毛钱,过个温馨的年,还是可以期待的。 “那你可以去吴庄子、丁家村或费家营转转,也可以去北面的平地各村转转,哪怕不卖啥,也可以去看看,熟悉下本地的环境,对你有好处的。” “中,我回头去吴庄子溜达溜达,看看有没有卖白薯的。丁家村估计没有,太小了村,而且人也不忒多。” “嗯,对了,你嫂子说她想给你说个媳妇着,你有意思见见不?”钱荣安老伴问儿子。 钱庆森沉吟着,摸着下巴颏,没说话,钱荣安看一眼儿子和老伴,没吭声。 “也行,妈你问问我嫂子吧,我先说啊,起码得长的个子高点、人好看点、还得能干点!”钱庆森话,让钱荣安很想给他一脖溜子,啥孩子! “到时候你得看啊,你看不上,都是白扯。”钱庆森的母亲知道儿子挑结,尤其去了油厂干活回来后,见到忒多各式各样的女孩子,眼花了,不知道啥样的好了。 “中,回头我看。爸你说我卖粉条,可以再朝远一点不?”钱庆森文钱荣安。 “多远?”钱荣安斜眼看着儿子。 “过了华阳镇?或者干脆去冀北市?” “你可老实点。在小地方蹦跶蹦跶,爸还能捞你,过了华阳镇或去冀北市,被抓起来了,你让我怎么处理?” 钱荣安虽然想让儿子多锻炼,可是没想让他折腾进去。 钱庆森有些事情上可以扭别,但是大事上他还是听父亲的,在他眼里,父亲还是比较‘能干’的。 于是钱庆森就开始了在周边东一家西一家的买点白薯,然后汇集到一起,找人漏粉,控水、冻干,转手出去卖。 这个冬天很冷,他的脸上和手上、脚上都是冻伤,但是他情绪很不错,因为挣了几毛钱,比当时在炼油厂挣的少,但成就感比当时强太多了。 钱翠凤在家里,偶尔跟着小弟一起去山里捡拾柴火、偶尔能捡到木耳。 钱奕深想去当兵的事情,已经在家里和村里革委会上报备过了,就等着开春消息到了,就跟着村里其他几个人一起去静西县里体检、报到了。 “奕深啊,你想好了?当兵很辛苦的。”钱奕琛很矛盾,很纠结。 “没事儿,大哥,别人能去我怎么就不能去?再说我还比别人多上两年学呢!”钱奕深对当兵充满向往,一个是能吃饱、能锻炼自己,二也是想去遥远的地方看看不同的世界。 进了腊月,大雪封了山, 钱奕琛带着钱奕深和钱翠凤俩人去山上转悠。 出了村子上山,到处是白茫茫的,树枝上也挂着厚厚的雪衣,树底下的杂草都被埋在了雪下。 三个人根据树的分布、还有平时的记忆,摸索着上山,钱奕琛打头,拿了根粗树枝,到处戳戳,防止掉坑里,如果落了陷阱里,就傻了。 钱翠凤在中间踩着大哥的脚印,后面跟着钱奕深,也拿着根棍子。 “大哥,大哥,你说能捡到野鸡吗?”钱翠凤很雀跃,临出来的时候还跟大嫂和侄女说,要给他们捡只野鸡回来炖了吃。 “我哪儿知道能不能捡到啊,也不是捡栗子呢,到处有树。”钱奕琛看一眼妹妹,笑了。 第50章 冬 日 三个人走走停停,雪深的地方已经快到膝盖了,浅的地方也过了脚踝,风吹着,簌簌的落了雪,他们没觉得冷,甚至有些冒汗。 “捡不到野鸡、野兔,那出来干啥?” 钱翠凤嘟囔着,她腿短,鞋帮子也矮,脚丫子已经湿乎乎的了,裤脚都快湿到小腿肚子了。 身上很热,但是手有些冷,鼻子也是红红的,眼睫毛上都结了一层霜。 “你要是觉得累了,咱们就在附近转转,就回去。”钱奕深问三姐。 “走吧,既然都出来 了,我还跟嫂子和文华说捡野鸡回去炖了吃呢。” 家里那两只鸡,长大了,也开始下蛋了,虽然不太多,但可舍不得杀了吃。 “那咱们往山上走走,再去山里看看,没准能捡到。雪大、压下面不透气,或许真有野鸡或者野兔。”钱奕深鼓励三姐,也给三姐一点希望。 钱奕琛想着,他以前跟钱翠芹俩人也是不管一年四季,没粮食了就进山看看有啥能吃的,能吃的就悄悄的带回家,兄妹五个做了吃,从野菜到野果到蘑菇再到野味,不多,不过终于是熬过来了。 哥仨继续往山上走,雪后的山上空气很凛冽,贵在清新,到半山腰的时候,钱奕琛带着弟弟妹妹拐下了路,开始在树林里寻觅。 三个人,靠着钱奕琛带路,他们除了转圈,也没做什么,钱奕深问大哥,“哥,你确定这么打着转,能找到东西?” 钱翠凤更狠,“这么打着圈,除了溜腿之外,啥都没有。” 钱奕琛听到弟弟妹妹吐槽自己,想着这俩败家孩子,比大妹和二妹差太多了。 “那你俩打头,我跟着你们,看看你们俩能不能找到野鸡毛或者兔子毛!” 钱奕深和钱翠凤俩人哈哈大笑,然后钱奕深打头,钱翠凤中间,超山林深处走去。 雪后,基本没啥人进山了,三个人的脚印在雪地上歪歪扭扭的,也不怕找不到回去的路。 钱奕深拿着他的棍子,左面戳戳,右面戳戳,遇到深一点的地方,要停下来,仔细的挖一挖看看;遇到硬硬的东西,也会猫着腰检查一遍,生怕漏下什么。 其实,啥都没有! 三个人,逛到了腰酸腿疼,才决定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依然是钱奕深打头,中间是钱翠凤,后面断后的是钱奕琛。 “哥,啥都捡不回去,我咋跟文华说啊?”钱翠凤觉得愧对侄女。 “你到家门口的时候,给她攥个雪球,也不是空手啊!”钱奕深调侃三姐。 “你个臭小子,糊弄洋鬼子啊!” “大哥,你看三姐说文华是洋鬼子!” 俩人斗着嘴,走路都有劲了。钱奕琛看着姐弟俩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还有精气神打嘴仗,说明还是不累。 三个人下山很快,到山脚下的时候,钱奕深和钱翠凤真的给钱文华攥了俩雪球,“小弟,你的雪球给文华,我 的雪球给文强。” 听着姐俩商量,钱奕琛都没脸听了。 当钱文华收到两个雪球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爸爸,你咋没给我捡雪球回来?” 钱奕琛都想揍这三个人一顿,也不知道谁傻! 李婉芬给一家子做的萝卜丝汤,热乎乎的,还放了一点葱花,白丝丝的萝卜丝、绿绿的细葱花、热乎乎的汤水,让几个人喝的肚圆。 冬天的时候,钱奕深回来睡了,跟钱翠凤俩人依旧是拉一道帘子。那俩男孩也都跟父母合并屋子了,没办法,一个冬天,一铺炕,费好多柴火呢。 过年前的时候,钱庆森把附近十多个村庄基本都跑过来了,他收白薯、漏粉条,然后卖冻粉,后来又开始卖粉坨,偶尔还帮着华阳镇那家几邻居卖两袋子煤块,那家给他一块钱,没本的买卖,钱庆森也挺愿意干。 钱庆森大嫂给他介绍的媳妇就是油厂那个费家营的王姓女孩,之前丁家村的见了,不合适。 费家营的王姓女孩,叫彩凤,钱庆森考虑了许久,觉得还是很可惜,俩人并没有心有灵犀。 王彩凤也没有十分的愿意,或者平地上很多女孩子不想嫁到山里去的。 钱翠凤听到几个小伙伴的议论,只是默默的听着,不说话,后来再遇到钱庆森的时候,很客气的喊“庆森叔”。 钱庆森气的说‘这丫头一点不如小时候可爱了’! 到了过年的时候,村里给每家分了二斤白面、半斤肉,这是额外的,工分分的钱也都发了。 钱庆森看着生产队分的这几块钱,再想想之前炼油厂的收入,又想了想冬天的时候他走街串巷的卖粉条、粉坨、冻粉,挣的都比之前好几个月在生产队分的多;觉得自己不能跟父亲和大哥一样,老老实实的下地干活挣工分,自己得想个办法过不同的日子。 钱翠凤之前从油厂回来的时候,把全部的钱给了大嫂,李婉芬后来又还给了她,不过她拿出了二十块钱,补贴家里的日子。 年底生产队分钱了,钱翠凤也是几块钱,她领回家了也是给了大嫂,李婉芬又没有要。 “翠凤啊,你一年比一年大了,需要啥买点啥,再说以后找婆家了,家里没啥填补你的,人家给多少,你大哥我们俩就给你带多少,你别嫌弃我们俩没能力。” 钱奕琛收了钱奕深的钱,他觉得将来小弟结婚的时候,家里需要给他娶媳妇,这是要钱的,奕深自己挣的不够了,他们两口子可以填补,但是他们也有俩孩子要养的。 姐弟俩不同的境遇,如今都能理解哥嫂,比之前他们相处,多了体谅和理解与支持,也多了珍惜之意。 腊月底的时候,钱奕深去看了大姐,钱翠凤死活不去,钱奕琛和李婉芬也没死乞白赖的要求她,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守夜的时候,六个人都在钱奕琛他们房间里,钱奕深抱着钱文强,钱翠凤抱着钱文华,大人每人吃了两个白薯面的饺子,钱文华吃了四个,钱文强一个。 第51章 小弟当兵 那点肉,把肥肉耗了油,放小坛子里面,瘦肉剁碎了,放了一点点到饺子馅里,剩下的放了许多盐腌了起来,留着慢慢吃;白面的话,当时让钱奕深看望钱翠芹的时候,给钱翠芹一家子送过去了。 大年初一的时候,钱奕琛抱着儿子带着小弟去跟着男人们到处拜年;李婉芬带着钱翠凤和钱文华跟着一群婶子、大娘嫂子们拜年,特别知近的人家会给俩孩子两毛钱压岁钱,也有给五毛钱的,更多的人家给的糖,用白薯自家熬的,颜色黑红的,带点焦味还有的有糊味,不过大家都喜欢吃,大年初一啊,甜甜嘴,一年的日子都是甜的。 初一拜年,差不多半个村子,全部绕一遍,坐一坐,说着吉祥话,期待着美好的一年! 多美好的愿望! 也简单,只是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实现! 过了年,正月里,土地还没开化,没啥大的活计,人们大多东走西串的走亲访友,日子简单美好。 正月还没过完的时候,申请当兵的人就需要陆续去静西县进行体检;钱家沟的报了十五个人,他们被安排在阳历3月1日去县医院进行体检。 钱庆奎、钱荣安、钱奕铭早上五点就带着这些人准备先下山去马路上,家里有人报名的、或者相好对劲有报名的,都浩浩荡荡的跟着去了山下,他们都集合好了,再一起走路去费家营,跟公社的人集合好之后,统一安排车辆去县城体检,钱家沟的人由钱奕铭带队。 当天晚上九点多了,钱奕铭才又带着这十五个人摸黑上了山,到了家,十八大九的男孩子们都还在兴奋,之前在路上,有别人在,没放开,如今到了钱家沟都是自己家人了,开始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的见闻。 一群人都脱了衣服在一个房间里、不同的体态体型让大家忘记了自己也暴露给了其他人,还说着医生怎么给查体、看到县城居然有二层的小楼、说着公社的马车如何快。。。。。。 钱奕铭看着大家聚在生产队队部里没完没了的说着,也不催着回家,有家人过来看看情况的,也看着这群孩子兴高采烈的说着天地。 钱奕琛也到了生产队队部这里看看小弟,他年龄偏小,不知道能不能过,不过他的优势就是中学毕业了、家里是贫农。 等钱奕深跟着大哥回家的时候,还悄悄的跟大哥单独说着自己的见闻和想法。 “你特别想去当兵啊?” 钱奕琛像个老父亲一样看着旁边一脸雀跃的小弟,月光下的男孩子逐渐有了大人的模样。 钱奕深脸上的笑容,让钱奕琛觉得年轻真好! 兄弟俩走在月辉之下,脚步声在初春的夜里传的很远,影子时长时短,和路边的树的阴影交叠着再分开;偶尔有短促的狗叫声从远处传来。 除了这些,夜有些静谧。 到家的时候,钱翠凤和李婉芬都坐着等着哥俩,“回来了?累不累?”钱奕深用笑容回答了嫂子和三姐的问话。 “好了,早点睡觉吧,累一天了。”钱奕琛看着几个人说。 于是,钱奕深和钱翠凤回了他们的屋,李婉芬两口子回自己的房间,两个孩子在炕上睡的安安稳稳的,钱奕琛看一眼媳妇,俩人也上了炕,借着月光脱衣服睡觉了。 中旬的时候,公社通知钱奕铭,钱家沟有六个人过了政审和体检一关, 钱奕和、钱庆平、钱奕深、钱奕军、钱庆明、钱奕泰;在3月30日的时候,到公社武装部报到,到时候会分发军服、和各种军用物品。 钱奕深特别高兴,他能在十多个人里审核通过,说明哪怕是年龄小,也是有机会的。 钱家沟开始忙碌热闹起来,当兵的六个人的亲近的人会给这些即将离家当兵的孩子们饯行,这六个人,开始在村里轮着吃饭,有时候他们偶尔会碰到一起,吃的就更热闹一些。 钱奕琛家,把其他五个人都请过来一起吃的,想着将来去部队了,万一分到一起了,他们能对钱奕深多个照顾;他们家开了头,其他五家也是效仿六个人在这些家里一起凑堆吃的。 钱庆奎、钱奕铭、钱荣安等革委会的几家,也就顺势一次喊了六个人吃饭,连带着族里德高望重年龄大的老人一起,坐了三桌,就更热闹许多。 月底走的时候,钱翠凤依依不舍的跟着大哥送了小弟到费家营公社武装部,有走路过来的,也有坐了牛车或者驴车过来的。 一个公社的这一批兵,上午都在公社集合全了,静西县武装部派了车,转圈把县里所有当兵的都接了、送到静西县火车站,在火车站集合后,武装部的人还讲了话,鼓励以后,派了一个人跟着静西的子弟兵一起去了部队。 等钱家沟的这些人家收到新兵的信件的时候,已经到了阳历61年6月底,钱奕深他们六个人,分到了三个地方,不过跟钱奕深在一起的是钱庆平和钱奕军,还有几个是费家营公社的五六个人,他们分到了新疆建设兵团。 钱翠凤代表大哥和大嫂给小弟写了回信,信里写了家里的情况,当然彼此都是有志一同的‘报喜不报忧’。 六月底的时候,生产队的地都种上了,家里的粮食勉强还够吃,不过需要搭着干菜和野菜吃,吃到最后,钱文华都会跟李婉芬说,“妈,什么时候能不吃菜啊!” 李婉芬也没办法,村里的食堂解散了,之前家里没存粮,只有年底分的那些,只能算着来,还得熬到秋天收粮食呢,也要看一年的收成,如果交了公粮剩不下,那整个生产队都没得分;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如何! 这事情,李婉芬肯定不能跟钱文华说,说了她也不懂;钱文强已经一岁了,刚刚会走,还不会说话,每天跟着姐姐到处溜达或跟姑姑或者李婉芬一起去地里干活。 如今生产队没食堂了,所有的男人或女人都要去地里干活挣工分,明显的人多活计少,每日工分都低了许多。 第52章 又一年 钱庆森在村里干活不多,天天骑着他的自行车早出晚归的,也不着家;用钱荣安老伴的话说,‘随便他干点什么,都比在队里挣的钱多’! 七月的时候,山上的野菜多了,蘑菇也慢慢的多了起来,钱家沟的人们,在田间劳作之余,开始采野菜、蘑菇、也采野山杏、等乱七八糟的野果子。 钱奕琛则逮些蜥蜴回家喂鸡,等着鸡下蛋了,拿到山下去换钱或棒子渣、豆面。 听费家营那边的人来人往的小道消息,远处的平原地区遭灾的很多,旱灾、洪涝、蝗虫等等,甚至有地区颗粒无收,费家营这边居然有外地人过来讨饭,而且那些地区居然是之前只在课本上看到过的。 钱奕琛去过两次费家营后,回家跟李婉芬和钱翠凤说起外面的形势,三个人开始算着家里的粮食,往好里想是秋后可以分点,往不好里想,万一分不多或分不到了,就得想法活下去,出去要饭? 钱奕琛觉得自己都接受不了,当然了也许还是没到那个地步呢! 钱奕琛他们现在都尽量吃野菜,院子里的菜能晒干的都晒干,或者磨成粉保存着,他们三个开始计划着院子的地也要种二茬白萝卜、胡萝卜、白菜、芥菜、芹菜啥的,收起来后挖个地窖,可以保存好久。 收秋的时候,没出乎他们的预料,分到手的粮食很少,像豆子只有两斤,高粱、棒子、多一些,谷子也少,八九斤。 板栗成熟的时候,生产队统一收的,大家都同意统一去卖了,然后买白薯和棒子粒回来分, 不然分到各家数量不多,吃了也是浪费。 钱奕铭、钱庆奎他们鼓励大家去摘野果,晾干了保存起来,橡子的话,大家可以收起来,磨成面,也可以当主要的粮食。 钱庆森在秋天结束的时候,带了个姑娘回来,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等招待完姑娘一天后钱庆森业跟着下山后,消息开始蔓延起来。 这个姑娘是山下顾庄的姑娘,叫顾秀兰,比钱庆森大一岁,人很秀气,也漂亮,就是个子有点矮,短发,人爱笑,很喜庆的样子。 钱翠凤听到这个消息时,低着头,面无表情的的继续拔着菜园子里的草。 钱家沟今年新出台了一个政策,就是村里有富裕时间、精力的人可以打草晒干了,卖给生产队,换工分或钱或粮食都可以,钱翠凤和李婉芬还有大哥钱奕琛已经攒了一百多斤了;青草上交给队里的,只能换工分,钱翠凤觉得不合适,所以他们家等着过一段时间交干草,换粮食。 61年的冬天,钱家沟很多人都只吃中午一顿饭了,实在是粮食太少,而且这个冬天很冷,下了几场大雪,年老的和体弱的有人没撑过这个冬天,离开了人世。 腊月的时候,钱翠芹带着三个孩子回了家,当着钱翠凤的面,跟李婉芬、钱奕琛说着他们村里有个女的,之前是华阳镇那边矿区的人,因为一只眼睛看不到东西才嫁到丁家村,说她有个二哥,目前在华阳镇矿下井挖煤,想娶个村里的媳妇,钱翠芹问问钱翠凤想不想嫁过去,还说最起码矿区的人吃粮食是没问题的,而且每月都有钱拿,总比在村里跟着种地挣几毛钱、还吃不饱强。 钱翠凤瞪着眼睛看着大姐,一句话都不说。 “翠芹啊,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娶村里的媳妇呢?”钱奕琛担心有啥内幕。 李婉芬只是看着,忍着自己心里的问题,还好丈夫问了出来。 “那个女的说,他们家里孩子多,上面俩哥,下面有五个妹妹、一个弟弟,大哥结婚搬出去了,矿区的人觉得这样的人家穷。”钱翠芹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说了说。 “那孩子是不少。”李婉芬想,真的如此简单? “我怕翠凤嫁过去之后吃苦,她从小没做过什么活计。”钱奕琛想,自己家五个孩子,很艰难的,那家八个孩子这么多! “人家的爹还也在矿上上班的,孩子多,也比咱们当年强吧,再说了,哥你没听说山下都有要饭的?”钱翠芹听过自己亲妈的事情,那得多苦才拉家带口的出去要饭吃啊! 故土难离,老家没活命的机会了,才会离开吧,一般人,哪里舍得拖家带口的背井离乡? 再怎么着,家里也有片瓦遮身吧! “你们自己权衡,我只是说说这个机会,至于嫁不嫁的,大哥你和翠凤定,反正她也不想搭理我、总认为我还是坑害她的。” 钱翠芹对三妹不是不心疼,但是自从那次说完之后,姐俩基本没了往来;而且自己带三个孩子、也要跟着公婆丈夫下地干活啥,平时就是累死累活的,自己身体真有些吃不消。 “嗯,我知道。我会跟翠凤商量的的,你跟你嫂子去做点饭吃吧,大老远的来了,还挺冷。”钱奕琛安抚大妹,这个曾经并肩战斗过的‘战友’! “不吃了,我带着他们回家吧,是他们非得跟着,不然我就想自己来的。” 钱翠芹心里不是很舒服,她跟李婉芬俩人换了亲、相当于换了家,但是生活却还是一样的。。。。。。困苦和艰难! 李婉芬看到这里,想着这是自己的小姑子、也是自己的弟妹,三个孩子是侄子也是外甥。 “翠芹,留下吃饭吧,没有好的,不好的也可以尝尝。”其实,哪里都一样的,没有好或者不好,只有能不能吃饱! “姑姑!”两边的孩子都是怯生生的喊着彼此的姑姑,大眼睛凸显在脸上,没有热情只有呆滞,是真的饿! 李婉芬喊着女儿,“文华,带着弟弟跟表哥和表弟去玩,我跟姑姑给你们做饭。” 李婉芬想着干脆做一顿白薯面的gede(一个一声,一个四声,只是发音,不晓得哪两个字)汤得了,放点萝卜丝和干菜叶子一起煮,热乎乎的,还禁饱。 于是,拉着小姑子出去,留下丈夫和钱翠凤聊后续的话题。 第53章 初见端倪 “嫂子。”钱翠芹觉得李婉芬他们俩就是‘同病相怜’,从一个坑里跳到另一个坑,最可悲的是:俩人是‘自愿’的! “嗯,别多想,让你哥跟她说吧。”说着李婉芬拉了拉钱翠芹的手。 他们俩到了过道屋,一个拿柴火去生火,一个去找白薯面和面,然后再刷锅、找干菜,擦萝卜丝,配合的相当默契,钱翠芹想着跟嫂子做事比跟三妹一起做事的次数还多呢。 屋里,钱奕琛看着小妹,“翠凤,你别有压力,翠芹说的对,这只是个机会罢了,你想看看就见见,不想就随便他们。” “哥,我知道,这个人唯一的优势就是下井挣的多、粮食多,别的肯定又丑又老的。” 这是钱翠凤猜的,她在油厂的时候,听同事们说过,哪个村里之前都有那种小姑娘跟了有钱的地主或富农,当然了这是如今的叫法。 图什么的都有,没啥不能理解的! “哥,我想见见那个人,你跟我姐说。”钱翠芹和钱翠凤包括钱翠云姐妹三个十几二十年的生活经验就是:‘大哥,就是拿来挡兵或水灾的’! “中,我跟你姐说。说实在的,我也是对这个动心,起码你可以不挨饿了,而且华阳镇,应该跟你二姐近便一点!” 钱奕琛的话,让钱翠凤多了些选择的理由。 能到二姐身边,也是可以期待的! 其实从钱翠云结婚后,他们姐妹俩一年也见不到两次,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讲,钱翠凤就是跟二姐亲。 等李婉芬和钱翠芹俩人端着碗、拿着桌子放炕上的时候,钱奕琛和钱翠凤也谈好了。 热气腾腾的一大盆gede汤端上来,几个孩子闹哄哄的喊着‘真香’! 于是,一群人开始坐下来吃饭,几个孩子都吃了两碗,四个大人没人只吃一碗! 李婉芬的三个侄子还跟舅舅和姑姑说,“姑姑、舅舅,我们不走了,住这里好不好?你家饭可香了!还能吃饱!” 没等他们两口子说话,钱翠芹赶紧说,“吃完了赶紧回家,不然后晌晚了就冷!” 钱奕琛和李婉芬送娘四个,钱翠凤留下陪着侄子和侄女,顺便刷碗,收拾桌子。 “大哥,翠凤怎么想的?” 钱翠芹也知道,如果男的条件真的这么好,即使家里孩子多,也未必从村里找,坑肯定是有的,只是不知道深浅;但是,‘瑕不掩瑜’不是? 而且,而且,人肯定是要见一见的,也不是他们几个人说成了就成了的,见一面不太好,那直接就推了就行了。 “她说可以见见。翠芹啊,翠凤就是当年咱们几个给她惯坏了,别跟她一般见识。”钱奕琛还得安抚大妹。 “哥,你放心,我肯定不跟她一般见识,不过她不想理我随便她,她以为我很闲啊,嫂子知道,这一大家子人,哪个活着不费劲?” 钱翠芹也委屈,但是没必要让大哥在大嫂面前没面子,而且说多了,即使不当着嫂子的面也没必要,一个人难过就够了,何必让所有的人都跟着难过? 最最关键的一点是:都难过了,没有任何益处! “嗯,等她也结婚了,有了家和孩子了,就能体谅你了。”钱奕琛语重心长,他内心希望姐妹兄弟能相互支持。 “唉,随便她吧。”钱翠芹带着孩子走了,都看不到影子了,钱奕琛和李婉芬才往回走。 “你啊,别太由着翠凤的性子来,不然翠芹多难过?难道当年不是翠芹跟你一起带大了下面的弟弟妹妹?”李婉芬跟钱翠芹一样,长姐如母。 钱翠芹比自己更艰难的! “嗯,我知道了。”钱奕琛看一眼妻子,俩人一起朝家走去。 钱翠芹到了丁家村,跟那边的男人的大姐说了小妹想见一见男方,对方说回娘家了问问,然后钱翠凤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隔了三天的时候,男方的妹妹跟钱翠芹说了可以来丁家村见面,钱翠芹有些烦躁,让丈夫李兆生去了趟钱家沟跟大嫂和大哥说时间安排,如果能行,就定个时间,然后把钱翠凤带到丁家村来见面。 钱翠凤对大姐意见很大,但是对姐夫的态度还算平和,跟大哥还有大嫂说了两个日子,然后让李兆生回去跟对方说,如果可以的话,就去丁家村见。 腊月十三,男方最后选定的日子。 当天早上,钱翠凤也没特意打扮,就跟着大哥、大嫂带上侄子、侄女去了丁家村,路上的积雪都已经干涸,露出了斑驳的泥土,倒是好走的了很多,不然结成厚厚的冰雪层,就得去外面马路上绕行,如今可以穿过南山坡直接到达丁家村。 十点的时候,钱奕琛一家子到了丁家村,先去了钱翠芹的家,跟自己的丈人、丈母娘打过招呼,把俩孩子也放在这里,然后跟李婉芬、钱翠芹一起陪着钱翠凤去那一家见面去了。 钱翠芹在最前面,进了院子喊嫂子,对方接了出来,领着几个人进了屋。 炕上坐着一个年龄不太大的女孩,和一个有些瘦弱的男人,黑黑的短发,瘦长脸,眼睛不大不小,浓眉。 钱翠凤走在倒数第二的位置,看到了那家的男生以及炕上的女孩。 “来,翠芹,我给你们介绍下,这个是我二哥,叫杜薛涛,在华阳镇矿上班,下井工,开的多,配的粮食也多;炕上这个是我妹妹,杜薛荣,在华阳镇上一个饭店当会计。” 杜家的长女杜薛茹不是很八面玲珑的人,相反有些木讷,村里的评价是忒实在。 “嗯,嫂子,这是我妹妹钱翠凤,我大哥钱奕琛,我嫂子你肯定认识了啊。”钱翠芹的话,让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气氛缓和了一些。 杜薛茹出面问钱翠凤问题,钱翠芹和李婉芬负责回答;姑嫂两个也出面替钱翠凤问些问题。 比如到底开多少钱?一个月配多少粮食?粗粮细粮各多少?结婚了住在哪里?每月给公婆多少钱? 等等! 男方那边,也是杜薛茹、杜薛荣两姐妹回答问题。 第54章 见 面 等各自问的差不多,旁观者觉得能继续下去了,于是让杜薛涛和钱翠凤俩人出去去院子里说说话,其他作陪的人留在屋子里扯着彼此熟悉的话题。 不外乎你们工分多少钱?他们分了多少钱和粮食?家里的娃上不上学等。 这些看似很隐秘的问题,在村里的人的眼里,都是稀松平常的没啥不能说的,他们都会交流、比较,这也是嫁娶的时候需要综合考虑的因素之一。 杜薛荣冷眼看着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她还不太懂,毕竟年龄在那里摆着呢,阅历也不太够。 杜薛茹的婆婆和小姑子也过来了,几个人点头打着招呼。 院子里,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钱翠凤看着眼前老实巴交的男人,“你为何从村里说媳妇?” 这是她很在意也想了解的! “我岁数大了,家里弟弟妹妹多。”听着杜薛涛的话,让钱翠凤也没问出什么来。 “你挣钱以后都给我吗?”钱翠凤更关心这个问题。 “还要给我爸妈一点,我大哥结婚了,也要给。”杜薛涛老实回答。 钱翠凤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 “你不高兴吗?”杜薛涛看一眼前面的女孩子,脸上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杜薛涛有些陌生;他下面的五个妹妹除了大妹结婚了,剩下的四个妹妹各有各的古灵精怪和脾气秉性。 “还行。和你爸妈一起住吗?”钱翠凤想着自己的心事,瞄一眼对方。 “嗯,结婚了,住一个院子,我爸妈一间、妹妹一间、三弟跟着我爸妈住,他们的房子是连着的;还有一间可以我们住,不连着。”杜薛涛想着家里的小院,如果他结婚了,住那一间屋子是大哥和大嫂住的,后来大哥和大嫂跟爹娘吵架搬走了。 “那吃饭怎么办?”钱翠凤虽然不会做饭,但是想着应该不会一直跟公婆一起吃吧。 那么多人!如果让她做饭,还不得饿死俩? “不知道呢!”杜薛涛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钱翠凤一看,也问不出啥来了,就跟杜薛涛说,“咱们回屋子吧。”也没等他回答,扭头先朝里面走去。 杜薛涛看着前面往前走的、个子不太高的姑娘,齐耳短发,浓眉大眼,皮肤很白嫩的样子,在他眼前晃悠,他甚至有点踉跄。 “翠凤是吧,快来进来。”杜薛茹的婆婆拉着钱翠凤的手,热情的招呼着。 钱翠凤不太喜欢别人拉她手,但是没有生硬的甩开,只能尴尬的笑笑,打个招呼,“婶子!” “你们谈完了?”钱翠芹看到后面跟着的男人,不太能说男人,只能说男孩子。 钱翠凤看一眼大姐,没吭声,杜薛涛不知道怎么称呼,也没说话。 “二哥,你跟翠凤姐谈好了?”杜薛荣接了话题。 “嗯,她问我吃饭怎么办?”杜薛涛老老实实的跟二妹说话。 杜薛荣一听,应该不是大问题,至少对方没嫌弃自己二哥。 “翠凤姐,吃饭简单,想跟我父母一起吃,就一起,就是人多了一点;要想自己做着吃,也可以,院子里有做饭的地方,不过那样的话就得轮着做。”杜薛荣笑眯眯的解释。 钱翠凤偷偷的在心里舒一口气,态度上也松动了一下。 “嗯,我知道了,你叫薛荣是吧。” “嗯,是,我是薛荣,翠凤姐。那个是我大姐,我下面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都比二哥小,其实我二哥也不大,才二十岁。”杜薛荣的态度不卑不亢的,也彬彬有礼。 “大姐,翠凤姐,奕琛哥、婉芬姐,你们回去商讨一下,我回去跟我二哥也跟我爸妈说说翠凤姐的情况,要是想去家里看看,也可以,毕竟将来要一起过日子不是?”杜薛荣的话,决定了整个事情的走向。 “中。薛荣。”钱翠凤点头,其他几个人就不表态了。 杜薛茹:“你们都在这里吃了再走吧!” 杜薛荣知道大姐在家里并不当家,而是她婆婆当家做主。 杜薛茹的婆婆这时候也表了态度,“对啊,大侄子、二侄女,都在这里吃了再回家吧。” “不了,婶子,我跟二哥要走路回去,时间不短呢,而且我二哥后晌要上班。”杜薛荣觉得没必要给大姐惹麻烦。 钱翠芹:“婶子,我们也走了。”至于她哥、嫂子妹子在哪里吃饭,等回去自行讨论。 一群人疙瘩疙瘩散散了,留下杜薛茹面对自己的婆婆。 “你咋不把你二哥给你妹子说说?”这个妹子是指杜薛茹的小姑子。 杜薛茹没回话,低眉敛目。 好在杜薛茹的小姑子拉着婆婆走了,杜薛茹才松一口气。 路上,钱奕琛和钱翠芹、李婉芬、钱翠凤都没说话,沉默的走向钱翠芹的家。 “翠凤,你觉得那个姓杜的怎么样?”进了院子,钱奕琛问妹妹。 “就那样,一般,还行。”钱翠凤的话,让钱翠芹很想揍人,不过她没冲动。 “那你想去他们家看看吗?”钱奕琛觉得这个男的太老实了,很多问题都是他二妹妹回答的,好像也是二妹妹做主。 “好啊,去看看也行。”钱翠凤倒是没觉得啥,反正这个男人当不了家也好,将来自己说了算,还省得俩人打架。 李婉芬看看钱翠芹,刚好钱翠芹也看她,俩人微微一笑,一起进了屋。 李婉芬的亲娘在跟几个孩子玩,“奕琛啊,你们都在这里吃了再走吧。”丈母娘发话了,钱奕琛看向妹妹和自己媳妇。 钱翠芹没表态,一个是自己亲哥、亲妹妹,另外一个是婆婆的亲闺女,咋都行。 李婉芬:“妈,我们不吃了,回家自己做点汤吃,反正也近便。”李婉芬心疼自己老娘和弟媳妇,多几个人吃一顿饭,就意味着他们少吃一顿! 李婉芬的娘、钱翠芹的婆婆,心里难过是难过,但是也能理解闺女心疼自己和娘家,“中,你们回去了,做点热汤吃,这天也真冷!” 干巴巴的话,跟这天一样,干巴巴的冷! 第55章 华阳镇及其他 一群人趁着中午太阳光足,出了丁家村爬上南山坡,再下山,过了河沟子也就到了钱家沟,走一段路,进村不久就到了家。 钱翠凤回了自己的屋子,钱文华跟着进去了,李婉芬想制止着,被钱奕琛拉住了,只当做没看到。 出去了半天,早上也没吃饭,连水都没喝,饿的有点恶心。钱奕琛去拿柴火准备生火刷锅,李婉芬去拿了盆子准备多舀点白薯面出来。 “奕琛,你多拿点干萝卜缨吧,今天多放点汤。”李婉芬提醒丈夫。 “中,多拿一半吗?”钱奕琛对生火刷锅帮忙做饭,是能接受的,之前钱翠芹在家他也是帮忙的。 俩人配合着,一个扒拉疙瘩,一个生火剁菜沫子,一会儿的功夫就做好了,热乎乎的半锅糊涂菜沫子汤。 “翠凤,文华,吃饭啦!”李婉芬真的是当做无事一样的喊俩人吃饭。 一家子端着碗,都挤在过道屋门口处,晒着冬日难得的阳光,喝着热乎乎的汤水,一副享受的幸福表情。 杜薛涛和杜薛荣俩人一前一后沿着小路下了山,来到马路上,他们俩还要沿着丁家村东北方向的马路继续走一段到费家营这边的路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便车搭一下,如果搭不上了,就只能走回去。 杜薛涛:“二妹,到家了你跟爸妈去说吧。” 杜薛荣:“中,二哥。还有啊我告诉你,以后小三小四他们再管叫傻二哥,你就跟我说,我说说她们。” 杜薛荣本来也没想着让杜薛涛跟爹娘学舌,他那个人笨嘴拙腮的,被爹瞪一眼,腿就软;当年就是因为家里孩子多、粮食不够吃、大嫂跟爹娘打架,他吓得就赶紧提出来去下井了,只为多那几斤粮食给弟妹吃。 “小五他们喊傻子了,我也不敢说,不然他们打我。”杜薛涛很怕几个妹妹,尤其小四和小五,年龄小,更让人抓狂。 “好了,我回家就跟她们俩说。你喜欢钱翠凤吗?”杜薛荣问二哥。 “喜欢,她叫钱翠凤?名字好听。” 杜薛涛有些呆愣愣的,杜薛荣哭笑不得,家里八个孩子加上大哥大嫂的俩闺女十个人里,除了大姐之外,二哥是最呆的,甚至比大姐还不如。 哥俩靠边走着,一路几乎没人,风呼呼的,有些冷,幸好半顺风,一路说着话,杜薛荣没敢说太多,她怕说多了二哥记不住,再说错了,没准爹还会打他一顿。 两个人走了很久才到费家营那边,路上空旷了很多,人也多了一些,偶尔有牛马驴车路过,可是要么拉着草,要么搂着棚子。 杜薛荣拦了几次都没成,俩人只好沿着柳华大路继续往西南方向走;杜薛荣说后晌二哥要上班,只是客气和托词,她不想给大姐制造麻烦事端,过来相看二嫂,给大姐和她婆婆带点东西,不吃饭就离开,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过了费家营村那一段平路,紧接着开始上坡,是个缓慢的长坡,两边的村子都比较远,杜薛荣也不知道具体都是什么村;路边的树稀稀落落的,只看到光秃秃的树干看不出树的品种。 杜薛荣只知道坡顶的那个山脚下的村子是王家庄,零散的住着许多王姓人家,山上有树和不少石头,背阴的地方还有很多厚厚的积雪,雪白中偶尔露出斑驳的土黄的石头。 柳华大路,就从山脚下绕山而过,再过两个小村落,就到了华阳镇。 杜薛荣这是第二次走这条路来回往返丁家村,第一次是送大姐出嫁,如今好几年了,多多少少有些变化的。 等哥俩爬到坡顶,杜薛荣已经气喘吁吁了,杜薛涛却是神采奕奕的,“二妹,我背你?” “不用,我歇一下,然后就走。”杜薛荣想着回家了可以喝点热水,爬一路山坡路上来,口干舌燥的。 杜薛涛站在二妹旁边,看着到处拍拍膝盖、小腿的妹妹,笑了。 杜薛荣还从来没这么累过,她身体一般,而且路并不是很远,但需要一步步丈量过去再丈量回来的,跟天天下井干体力活的二哥根本没法比的。 山脚的风有些大,呼呼的,裹挟着一堆尘土,杜薛荣喊了二哥开始继续往华阳镇前进。 他们俩沿着马路顺着山脚继续靠边走着,路边空荡荡的,马路沟里的荒草簌簌的跟着风摇晃。 又过了杜庄和草岭子,就进了华阳镇。 华阳镇的东南角,历史上就是整个镇最穷最穷的人居住的地方,鱼龙混杂;过了这里,就到了之前华阳村的原住民的集合地,一小整片,再往西、南、北是华阳镇矿区盖的零散的矿区职工的家,如今已经和北面的夏庄子以及西华阳连接了起来。 解放后,华阳镇成立了人民政府和矿区革委会,逐渐统一规划建立了华阳镇城镇居民住宅和华阳镇矿职工住宅,两边以一条马路做了区隔(仅限于前期,后来发展起来,交叉开发建房就变成了混住),这条路就是最早最有名最热闹的路====大马路。 大马路也是横穿或斜穿整个华阳镇连接其他地区的通道之一,围绕着这条路,华阳镇革委会和矿区分别安排了对应的‘国营’各种产业,供销社、饭店、旅馆、招待所、电影院、俱乐部等民营民生相关的项目,也有各种基建队、维修队、托儿所、小学、中学,矿区也有自己的技术学校。 杜薛涛就是从这个矿区的技术学校毕业的,学的是电工;而杜薛荣中学毕业后就去了服务公司的国营饭店。 当杜薛涛哥俩穿过那个‘贫民区’、过了大马路,到了华阳镇最大的小区==东北区,东北区是早期华阳镇矿的大部分职工居住地,一个门口,进去是一圈平房、中间有个小院,从最初的三五家住一个院子,慢慢的发展成一家一个院子,一条胡同七八家,一条街十个胡同,厕所和井水都是公用的,夏天的时候公厕旁边几乎没法下脚,苍蝇蚊虫到处飞、到处爬。 第56章 华阳镇及其他2 华阳镇矿的工人也有人家租住在西华阳村、夏庄子村里,别人家的正房或者厢房,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比如杜薛荣和杜薛涛的大哥杜薛山,之前因为跟公婆打架愤而搬出了杜家的院子,搬到了西华阳村一家的厢房里,带着两个女儿,杜老爷子杜敬一和杜老太太杜张氏气的,把他们一家四口的东西跟扬场一样的扔到了街上。 (截止到目前,杜家老太太和老爷子都还不老,哈哈) 杜家的几个女孩子就冷眼看着大哥大嫂和侄女哭哭啼啼、灰溜溜的搬走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大侄女跟几个姑姑势不两立!)。 杜薛荣在前面、杜薛涛跟在后面进了自家的院子,“妈,我跟二哥回来了!”杜薛荣高兴的喊着自己的母亲。 “回来了?你大姐个死丫头没让你们俩在他们家吃饭?”杜老太太杜张氏的语气不是很好,她还以为大丫头肯定能留弟弟妹妹在家吃饭,甚至还能给自己家带点白薯面回来呢,哪怕不带粮食来,起码管弟弟妹妹吃顿饭没啥吧。 “妈,你也知道大姐的情况,他们家穷的叮当响,而且村里分的粮食本来就不多,我想想,就没让大姐做饭。”杜薛荣小心翼翼的看着母亲杜张氏的脸色。 “那姑娘看着咋样?”杜张氏想着,凭大闺女的德性,哪里能找到不错的女孩子? “看着还行,就是从小没爹没娘,跟着大哥大姐长大的,大哥大姐是跟丁家村的人换亲,二姐在夏庄子结婚,还有个弟弟当兵去了。长相就是一般人,个子也不高。”杜薛荣措着词。 “长相无所谓,猪都能配上你二哥,那家伙傻的跟猪差不多!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没规矩,这点不好。”杜张氏的话,让杜薛荣没话说了,但是也不敢反驳。 “妈,妈!”最小的小弟杜薛江晃悠悠的过来了,杜张氏乐呵呵的抱着儿子。 “二姐抱!”杜薛江想让二姐抱他,扭着身子歪歪着。 “中,中,找你姐!”杜张氏把儿子递给二闺女,大家都当二儿子杜薛涛不存在。 四岁的老五杜薛莉也歪歪扭扭的奔过来了,老四杜薛红跟在后面喊,“小五子,小五子你站住!”老五和老四俩一起冲到了杜薛涛的身边,一起喊着“你个二傻子、躲开!” 俩孩子冲过来,杜薛涛没敢躲,三个人摔成了一摞,杜张氏立刻开骂,“老二你是死猪啊,你不知道躲啊,你看看把小五子摔的!” 老五杜薛莉捂着脸露着一个缝,偷瞄着二哥和老娘。 老四杜薛红不说话,站起来拍拍屁股,冷眼看着自己老娘骂二哥。 杜薛荣一看,形势很不利,现在更不能说老四和老五了,她也需要避开老娘! 杜薛涛看一眼几个妹妹,慢慢的爬起来之后,回了自己的屋子,里面乱七八糟的,小四、小五子、还有三弟的尿戒子,东一个西一个的,扔的地上炕上哪里都是。 杜薛涛坐到炕上,低着头,他确实是呆,但是也不是那么的傻,只是一点点的迟钝而已,他知道妹妹们的态度,甚至他都能知道父母对他的不待见。 杜薛涛低着头,想到了钱翠凤,那个有点肉肉的姑娘,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里没有嫌弃和厌恶,或许是他没看到? 杜薛涛忽然有点期待,将来要是跟钱翠凤一起过日子,会如何? 杜薛荣回了屋子,换了衣服,转身问三妹杜薛兰,“兰兰,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没吃。”杜薛兰没好气,虽然自己不瘦,但是也会饿啊。 “妈没做饭?”杜薛荣有点奇怪。 “做了,我做的汤,他们吃了,没让我吃。”杜薛兰气鼓鼓的,声音很低。 杜薛荣知道了,老三今天挨欺负了,二哥在家,老三就好受一点;今天二哥没在家,他们开始转头欺负老三了。 杜薛荣掀开门帘,看到自己的娘杜张氏,正搂着小弟杜薛江午睡,旁边躺着小五子杜薛莉。 她轻手轻脚的到了做饭的小屋子,看到有点白菜根,又找了点白薯面,准备做个白菜丝糊涂,稀一点,反正二哥不上班,估计也不会让他多吃,更别提干的了。 杜薛荣小心的不出动静切了白菜疙瘩,细细的丝,然后烧了水,也不炝锅,等水开了就撒一点白薯面,再开锅就可以吃了。 盛了三碗糊涂,杜薛荣去单独那间房去喊了二哥,又悄悄的进了他们那个房间喊了杜薛兰,三个人悄悄的去了小屋子喝白菜丝白薯面糊涂。 都喝完了,杜薛兰刷碗,杜薛涛又准备静悄悄的回自己那个房间,临走之前对杜薛荣说,“二妹,你记得跟爹妈说啊!” “嗯,我记得呢,二哥,晚上爸回来了我说。”杜薛荣想等着晚饭的时候在桌上说,如今一想,干脆等杜敬一下班到家就赶紧说,不然万一有点啥事儿,就耽搁了。 半下午的时候,杜张氏陪着小五子和杜薛江睡醒了,起来喊二女儿和三女儿过来,让他们去井边给杜薛江洗尿布去,还有小五子以及他们两口子的衣服。 杜薛荣和杜薛兰乖乖的去端一大一小俩木盆,还有水桶和火碱,一前一后的去井边了。 “二姐、三姐,等着我!”老四杜薛红凑热闹,更真实的想法是想让二姐和三姐帮她把衣服也洗了。 姐妹三个去了井边,杜张氏喊老二杜薛涛劈劈柴,杜薛涛老老实实的把小凳子和劈柴都拿到胡同里,准备开始劈,他妈不许他在院子里干活,防止伤到小五子和杜薛江。 天快黑的时候,杜薛涛劈完了劈柴,也收拾了地面,杜薛荣和杜薛兰姐妹洗完衣服也回来了,杜张氏安排姐妹俩晚上熬玉米渣和白薯块的粥,再烙两块白薯面的饼子,切点萝卜丝咸菜。 等杜敬一下班到家的时候,一家子很整齐的等着他开饭。 杜敬一是个个子高高的、骨架大大的魁梧的中年男人,浓眉大眼,头发很短,之前他也是下井干活的人,后来时间长了,就托人找关系弄到井上上班了,开的少了,粮食也少了,但是危险少了很多。 第57章 相 家 杜薛荣看到父亲回来了,“爸,我今天陪着二哥去大姐他们那边看那个姑娘去了。” 杜敬一喜欢四女儿和三儿子,杜张氏喜欢最小的闺女小五子,其他的孩子在他们夫妻眼里,除了会吃饭、长大了的人能挣钱和粮食回来之外,啥作用没有。 “嗯,咋样?”杜敬一边走一边脱外套,老四杜薛红赶紧过来,“爸,我来帮你挂衣服!” 杜敬一来一句,“就小四懂事儿!”说完,斜了一眼杜薛荣和杜薛涛。 “爸,爸!”一岁多一点的杜薛江嚓嚓着过来了,杜敬一弯腰抱起儿子,“小三啊,你今天听话了吗?” 杜薛江还不太会说话,但是懂,忙不迭的点头,呃呃呃的说着别人不懂的语言。 杜张氏出来了,“吃饭吧。” 于是一家人开始围着桌子坐,最先坐下的是小五子、小四、杜薛江然后是杜敬一两口子,最后是杜薛兰和杜薛荣盛粥,杜薛涛就在旁边站着。 “老二,你想娶那个丫头吗?”杜敬一看到二儿子,比自己矮半个头,心里骂到他娘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嗯,爸。”杜薛涛点点头,然后赶紧说了俩字。 “傻子也知道娶媳妇?”老四杜薛红说一句,然后自己笑了,杜敬一也笑了,随后是杜薛江捡漏。 “老二又不是那么傻,不娶媳妇,难道打一辈子光棍?左邻右舍不笑话我们?”杜敬一说的话,语气带着点笑,也只是对着小四。 “薛荣啊,你二哥觉得行,你就替你妈帮你二哥操持操持。”杜敬一一锤子定音。 “爸,要是人家想来家里看看呢?”杜薛荣有点拿不准,这话说出来会不会被骂。 “看?有啥可看的?咱们家不比他们臭种地的强?他们粮食都没有吃的!” 杜敬一对大闺女没啥好印象,对介绍来的闺女也是看不起。 “好吧,想看就看,争取过年前就定了,过了正月就办事儿!”杜敬一想着对方没胆子拒绝自己家。 杜薛涛听到了,看二妹一眼,赶紧低头喝粥,今天碗里还有两块白薯,特别特别的甜! 杜敬一和杜张氏随后的注意力都在小五子、小四、杜薛江身上了,两个白薯面饼子,也给他们分了点吃。 杜薛兰和杜薛荣在饭后抄桌子、刷碗,还要给杜敬一两口子倒洗脚水;随后都收拾好了,才可以回屋子。 杜薛涛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杜薛江已经躺到了他被子上,他不敢说话,只能找了褥子,顶在身上睡一晚了,幸运的话,杜薛江半夜醒了回父母房间去睡,他才可以脱了衣服进被窝睡。 杜薛荣和杜薛兰收拾好进屋的时候,杜薛红已经躺到了被窝里,她在中间,杜张氏的意思是怕她蹬了被子、晚上冷! 姐妹三个沉默的躺下,熄了灯,安静的进入了梦乡,哪怕不是真的,假装也要像一点! 杜薛荣第二天找人捎信给大姐,让她找钱翠凤联系要不要来家里看看,她总觉得不看一下的话,对方不放心,以后难免多许多口角。 腊月十五的时候,丁家村那边过来的人给杜薛荣捎信,说钱翠凤他们兄妹四个十八上午过来看看家里。 杜薛荣下班到家的时候,当着父亲的面,说腊月十八钱家过来人看,应该是兄妹哥姐四五个都来看看。 杜敬一有点不高兴,“来这么多人干啥?打家劫舍不成?” 杜薛荣赶紧解释,“爸,这个姑娘从小没爹没娘,是三个姐姐哥哥带大的,大姐是换亲到我姐他们丁家村的,二姐就在北面的夏庄子,那个卖豆腐的就是她二姐夫。” 杜敬一见过那个夏庄子卖豆腐的男的,不过没见过人家媳妇,听说很能生养,好像生了好几个孩子了。 “那就来吧。”杜敬一不耐烦了。 杜薛荣赶紧点头,她想幸亏二哥没在家不然又要哆嗦了。 “薛荣啊,你跟兰子你们俩帮你妈收拾收拾屋子、院子,咋着也不要让人看着跟狗窝一样的墨迹不是?” 杜薛兰和杜薛荣又赶紧点头。 刚好过年前,都要洗洗涮涮的,如今是把事情提前做了,杜薛荣安慰自己。 杜薛兰想着,二姐都干了,自己不干,还了得? 自己也没多长一条腿,更没翅膀,难道被打了还能飞走?飞不走,就好好的老老实实的干活。 杜薛兰甚至想,这是啥样不开眼的姑娘啊,敢嫁给二哥? 不过她也是只想想,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她也就比二哥强一丢丢,没了二哥挡在前面,她就是那个傻的被骂的人了。 于是,杜薛荣和杜薛兰姐妹俩提前进入了“水深火不热”的阶段,洗各种衣服、褥单、被单、枕头套;擦玻璃、擦柜子、刷洗做饭小屋的各种碗筷、用具,甚至连烧水壶都被安排洗干净了。 很多地方,都是老四杜薛红指出来的! 杜薛荣比杜薛兰强一点,她有班上,可以‘逃’开一天时间,而杜薛兰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的,那种难熬,让杜薛荣胃痛。 没办法,没有靠山,只能悄咪咪的干活,换取在这个家活着的机会。 出去?未必有更好的环境! 这两天又下了一场小雪,不太影响正常的外出工作和生活,这里的人多少也习惯了,有点小冷、小滑,注意一点,也能平安度过这段时日。 华阳镇最早除了本地人之外,就是跟着矿区来的人:有权的和干活的,而干活的则来自各个阶层。 解放后,华阳镇的人有来有往,人员有很大变化。 但是等1958年后,人突然一下子暴涨了起来,这些人大多来自静西和冀北市周边的村里、也有来自其他省份或者省份的人,这些外地人,都是有头有脸有靠山的人,不然来了卖苦力,得不偿失。 不过等到了1960年到甚至到1961年的时候,华阳镇矿陆续放了一些人回家,但大部分人都选择留下了,这里的机会比老家多的多,而华阳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多个干活的人能分担其他很多人的干活的担子的! 第58章 相 家 2 华阳镇矿不缺人,但是缺的是想下井的或者能干肯吃苦的人! 好在这样的人大有人在,因为下井给的钱多、粮食多,一个下井的矿工能养活一家五六口人,当然了,锦衣玉食不是太可能的,比当地村里或山里的生活还是天上地下的。 于是,华阳镇矿即使没给工人提供宿舍或家属住的地方,人们也就想各种各样的办法留下来。 杜薛荣他们附近,老旧的院子之前的主人搬走了,然后有新人租住进来;与他们家隔两个邻居家就是,一个下井的男人,女人在家带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生活。 杜薛兰每天不是在井边洗涮就是在路上,要么是在家里整理物品,杜张氏看着还算满意,老四骂老三的时候,她都知道让老四少说两句;偶尔小五子让她三姐背着她去溜达的时候,反而是杜薛兰轻松和放松的时间。 转眼到了十八这天,杜薛荣请假在家,杜薛涛被指挥着挑水,两个水缸都挑满了,才可以休息一下,杜薛兰和杜薛荣检查所有的东西的摆放,以及整理、悬挂已经洗干净、晾干的门帘、窗帘,枕头和被单等。 等钱奕琛、钱翠芹、钱翠云、钱翠凤、杜薛茹到的时候,家里已经井井有条的了。 从街上拐到胡同里、再到他们所在的巷子,钱翠凤都有点绕晕了,地上没有积雪,黑黑的的地面,有点光滑,只有墙角旮旯里有点小雪堆积着。 杜薛涛家在第一家,黑漆的门和框有些斑驳,露出木色,还有些脏污,院子里是石头铺的地,高高低低的不平,右侧是个小房间,门是开的,看着油腻腻的样子彰显了‘有钱、有粮食、有油水’,但是言外也有些懒散的感觉;窗户是关着的,外面搭了个木头架子,下面躲着各种劈柴,地上还扔着一把斧头和一把锤子和一个墩子;在里面有棵树,不知道是啥的,树下有个囤类似的,上面盖着破布,露出了大块的黑色的煤。 左面是一溜房间,开两个门,看样子有一个三间、一个一间的小房间,钱翠凤跟着他们走到那个长溜的房子的门口,果然,一进门是个桌子,上面有一碗粥,还有个玉米饼子,黄色的玉米饼子,还有几根手指印;一碟子咸菜丝,切的很细。 几个木头板凳七拧八歪的在桌子旁边,对面是一个炕,不太大,堆放着一堆衣服和尿戒子、破布单子,上面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和一个来回蹦跳的小小子,一个中年妇女梳了个籫,嘴唇有点薄,眼睛看着很亮,有点怕人。 钱翠凤低着头,挨着姐姐们站着。 “大姐,来,你赶紧介绍介绍。”杜薛荣招呼着大姐杜薛茹。 杜薛茹今天有点迟钝,不知道是不是杜薛荣的错觉。 “奕琛,翠芹,翠凤,这是我妈,炕上的是我五妹妹和三弟。”杜薛茹怯怯的看一眼杜张氏。 “妈,这是翠凤的大哥奕琛、大姐翠芹,这是翠凤。旁边这个是翠凤的二姐。”介绍完了,杜薛茹都冒了汗。 “大姐?”小五子跟大姐不熟悉,但是不影响她让大姐抱,她伸出胳膊,面向大姐。 杜薛茹看着胖乎乎的小五子,没敢动;杜薛荣赶紧上前,搂着五妹妹,“小五子,大姐身上凉,你坐在炕上好不好?” “二姐你抱我。”小五子杜薛莉冲着二姐喊。 “二姐抱不动你。”杜薛荣身高不到一米六,还瘦,确实抱不动。 杜薛莉不高兴了,枯通坐在炕上。 “你们几个坐着说话吧。你叫翠凤是吧?多大了?”杜张氏跟个地主婆一样的架势。 “十九了。”钱翠凤的声音比蚊子高一点。 “来,你坐炕这边来。”杜张氏看一眼墙角的儿子杜薛涛,再看看前面不是很高的钱翠凤,肉眼泡,浓眉,头发硬邦邦的,脸上的肉看着像横的,这样的孩子,犟种! 杜张氏再看看看其他的兄妹,大哥和大姐有点像,钱翠凤跟二姐像。 “你们有啥想看的,想问的,都可以敞开了,就跟家里一样的,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杜张氏的话让钱奕琛不太高兴,捅捅钱翠芹,看一眼钱翠云,没说话。 “薛荣啊,你带三个姐姐去院里看看,顺便看看旁边的屋子。”杜薛荣听了,喊着钱翠芹、钱翠云、钱翠凤去外面,她想着自己老娘跟钱家大哥有话说。 “钱家小子,你坐吧,有啥问题你可以尽情的问。”杜张氏只面对钱奕琛,和缓了一些,怀里的老三杜薛江不停的扭着身子。 “兰子,去把老三抱里屋去。”杜薛兰听到了,赶紧抱过杜薛江,悄悄的进屋了,小五子杜薛莉也跟着过去了。 杜薛茹一看,“妈,我去趟茅房。”等杜张氏点头,忙不溜的走了。 屋子里只有钱奕琛、杜薛涛和杜张氏了。 “婶子,我们兄妹几个从小没爹没娘,我就舔为大人替妹妹出面问问,请你别见怪。”钱奕琛尽力挺直胸膛。 “嗯,听说了,说你和妹子带大了下面的弟弟妹妹,你们兄妹关系很亲,没事儿了你想问啥都可以。” 杜张氏看着眼前的男子,很正,但是这样的人不够圆融。 “要是翠凤他们成了,以后他们是自己吃吗?”钱奕琛的意思是单独过不。 “中,这不是问题,你看到我孩子多,照顾不过来,要是翠凤和薛涛能自己过,我求之不得。”杜张氏的话,让钱奕琛没怀疑。 “那妹夫挣的钱粮也是他们的?”钱奕琛关心的比较实际。 “对啊,不过他们要是自己过,怎么着也得给他爸和我点生活费,可以吧?”杜张氏的话,让钱奕琛想反驳,可是想想,杜薛涛挣钱不少,给几块也不算啥。 “嗯,是这个理。”钱奕琛没别的问了。 “大侄子?你没问题了?”杜张氏看一眼,‘毛孩子一个啊’! 钱奕琛点头。 “我说说,我家不富裕,你也看到了;给翠凤他们办理婚事儿呢,就简单点,给十五块钱彩礼,一铺一盖,回头吃个饭。”杜张氏说完,就看这钱奕琛,意味不明。 第59章 相 家 3 钱奕琛听完了,也没觉得有啥,将来妹妹和妹夫过自己的日子,啥都慢慢添置呗。 “婶子,以后了,你多费心教教翠凤,她在家没怎么干过活,有些任性,不爱懂事!”家长一般喜欢谦虚的评价自己家的孩子。 “我看翠凤挺好的,老实、文静。” 杜张氏捡着好听的酌情表达着自己的看法,具体真实的想法是什么,谁又能知道? 钱奕琛亦然。 杜薛涛看着自己老娘,再看看未来的大哥,没说话,靠在墙角,不知道想什么。 钱奕琛偶尔看一眼杜薛涛,怎么感觉这家伙有点呆呢?可是之前跟他说话,不这么明显啊! 又不能直接问人家,‘你家儿子是不是傻?’ 杜薛茹此刻正在外面的胡同口,东看看西看看的,等着妹妹们喊她,她如今有些后悔,自己干嘛揽了这个差事!万一将来父母不满意了、或者二哥他们过的不好,自己岂不是漫地的埋怨? 院里,杜薛荣带着钱翠凤姐妹三个看了一眼目前杜薛涛住的那一间房,不大,对着门是个炕,能睡三个人?估计还得挤一点! 炕上是杜薛涛的被褥,有些脏,还没来得及洗,灰黑色的,带点油腻,杜薛荣都想问问三妹,人家来看家里,不看二哥的房间吗?那是将来要住的。 可是想想,三妹也不容易,还是算了吧。如果能成,不能只因为这个就拉倒。 靠墙的柜子,还好是是关着的,不过上面的玻璃上,都是手印,看着就是杜薛江和杜薛莉的杰作。 屋子的墙,有些黑,还有小脚印,杜薛荣都不好意思再看了,钱翠凤看到后,想想自家,钱文华和钱文强也是淘的上天入地的,也可以理解了。 钱翠芹只是看着,不说话,她甚至都不看小妹一眼,之所以跟着过来,她是连接杜薛茹和钱家的关系的一环,不然她都想在家带孩子的。 钱翠云看着杜家,有一点点不满意,但是想着对方是挣工资的,也不能挑剔,怎么着妹妹也就是个土里刨食的人,而且农活还做的不好。 钱翠云和钱翠凤在来的路上,嘀嘀咕咕说了一路,钱翠云都甚至没顾得上跟大哥和大姐问候嫂子和孩子,更别说大姐的婆家了。 钱翠云知道有点没礼数,但是小妹目前第一要紧。 几个人看完房子,在院子里站一站,杜薛荣又跟大家介绍下水井和公共厕所的位置所在地后,就开始聊天气了,只等着杜张氏喊大家进屋。 “薛荣啊,你带着姐姐们进屋来吧。”杜张氏终于发 了话。 杜薛涛看着门口,等着未来的媳妇进屋。 杜薛荣带跟着钱翠凤姐妹三个进屋,喊着他们三个坐在炕上,炕上有炉子烧了火,热乎一点。 钱奕琛看着三妹的表情,没啥变化,那就意味着没啥大问题,于是开口,“翠芹、翠云,你们俩看看还有啥不懂的,可以问问婶子,要是没有呢,咱们就走吧,到家还有一段时间呢。” 钱翠芹对着大哥说,“哥,我没问题。”说完,看一眼杜张氏。 钱翠云问杜张氏,“婶子,我呢是家里的老二,嫁到了下面夏庄子,我当家的卖豆腐,一问夏家豆腐,都知道。我就问问婶子,要是我妹子嫁过来了,有个为难着窄的,可以不可以多跑我那边。” 杜张氏看一眼钱翠云,浑身胖乎乎的,跟这个时代有些不符的肥胖,该不会有啥病吧?虽然自家不待见儿子,但是也不能找个病秧子吧? “二侄女啊,这个呢,都没问题的,都是一家子,你来我往的,啥问题都么有,她可以去,你也可以来,你妹子多个娘家。我看你这样子,日子过的肯定挺红火的,回头我们家不富裕,你得多帮衬着妹子俩。” 钱翠芹一听,俩人精。 钱翠芹从换亲后,跟钱翠云见到的不多,尤其这些年,各自操持着自己的小日子,而且孩子一个个的生,真是要钱没钱、要精力没精力、基本上一年也见不了两次,没想到变化这么大! 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钱翠云被抢白两句,也没在意,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是能理解的,自己的婆婆比这个难缠多了! 一行人告辞从杜家出来,杜薛涛和杜薛荣跟着送到大马路上来,看着一行人远去。 “二妹,你说那个嫂子,能嫁过来吗?”杜薛荣一听,二哥这是贼愿意啊。 “应该差不多吧,但是也要看人家回家商量不是?二哥,你喜欢这个嫂子?” 杜薛荣也有了逗弄二哥的心思。 “嗯,喜欢,我看她都不害怕。”杜薛涛看到家里所有的人都怕怕的,包括最小的杜薛江和杜薛莉,更不用说杜薛红了,杜薛涛最怕的是他父母。 杜薛荣一阵难过,可是也没办法,八个孩子,目前在一起的还有六个,很典型的‘弱肉强食’;她只能保证自己不欺负别人,不能保证别人不被另外的人欺负。 哥俩边说话边往回走,天又有些阴了,也不知道年前还下不下雪。 钱翠云独子往西北走回了家,家里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小,她也不能没跟家里说就贸然回娘家;她已经抽时间跟小妹说了她的想法,就看大哥他们怎么选了。 钱奕琛、钱翠芹、钱翠凤、杜薛茹四个人从华阳镇出来,沿着环山路向东北方向走去,虽然在山脚下,但是比费家营那边的地势高很多,风也很冲,不过不是很冷,走起来了,浑身都暖和了不少;只不过脑袋和脸有点吹的慌。 钱奕琛跟钱翠凤并排走着,钱翠芹和杜薛茹走在后面,也并排,不过俩人都没说话,各自揣摩着上午的事情。 “翠凤,你想如何?”钱奕琛把妹妹挡在里面,轻声的问。 钱翠凤看一眼大哥,想想二姐说的话,“问题会有,但是谁家没问题?我想着,要是他们家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钱翠凤的表态,让钱奕琛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嗯,我回去跟你嫂子说,点点家里的钱和布料,再看看谁家有没有富裕的棉花,总不能给你旧棉花做被褥和棉服吧。”把叹息压到内心最深处,没钱,事情也要办的。 第60章 婚 嫁 “哥,我把我的钱给你,你回头给我嫂子,就别让嫂子掏家底了,我还不知道家里有几毛钱?”钱翠凤想到这里,有些气嘟嘟的。 一个是自己家真穷,叮当响的穷;二是早知道如此,当年在油厂的时候就不要乱花钱,多攒一些啊。 可惜啊,没有万年早知道! “你的钱你留着吧。”钱奕琛也会不好意思的。 “哥,我的钱拿出来买东西,不也是我带走吗?有啥?再说了,除了我嫂子之外,你、文华、文强哪个跟我不是亲的?你们苦死了,我不心疼?也不知道小弟能不能回来。”话题到了钱奕深这儿,就断了。 钱奕深都好久没写信回来了,不光他,村里的也都没一丝消息,去吴庄子问姑奶奶,只说估计是有事儿,不然早就写了。 没办法,只能等! 钱奕琛和钱翠凤把钱翠芹还有杜薛茹送到了丁家村,刚好从他们村里穿过来,也近便了许多。 出了丁家村,只剩下兄妹俩了,话题聊的更开了。 “翠凤啊,你看到那个姓杜的,是不是有点呆呆的?你觉得合适吗?”钱奕琛说出自己的疑问。 “呆不呆有啥关系?他挣钱给我花、粮食给我吃就行啊。”钱翠凤的话,让钱奕琛想想也是。 “我看他妈有些厉害,而且他们家孩子是真多!”钱奕琛怕五个小姑子,得把妹妹给吃了。 “你管他妈干嘛?再厉害,还能把我吃了?再说了,我也不老实啊。而且,孩子多,说明他父母身体好!”钱翠凤的话,有些强词夺理。 钱奕琛不再跟妹妹犟,她想嫁就嫁吧,回头让翠云多跑跑多看看多关照下。 钱奕琛也知道,即使姓杜的再没优点,挣钱不少、粮食不少就是最大的优点。 哥俩沉默的从南山坡走下来,过了河沟子,沿着半山路朝家里走去。 到家的时候,李婉芬看到丈夫脸色不是很好,以为是没看成,于是赶紧的说,“进屋吧,冷不冷?进屋暖和一下吧,我们娘仨还没做饭,我就去煮点糊涂吃。” 听到嫂子说起糊涂,钱翠凤甩了脸子,“你们吃吧,我不吃了。”然后进了自己的屋子。 李婉芬跟着丈夫进了自己 的房间,没敢出声。 钱奕琛坐到炕沿上,冷飕飕的屋子,比自己刚从外面来的脸还冷。 “没事儿,你去做 吧,我跟文强和文华玩,翠凤不吃就不吃,给她留一碗就行。”钱奕琛的话,安抚了李婉芬的不安。 如今的李婉芬,甚至想着,这个小姑子赶紧嫁人吧,好的时候特别好,犯脾气的时候,能把房顶给挑起来,受不了! 李婉芬自觉自己脾气也不好但是好在自己讲理,她觉得钱翠凤跟钱翠芹一点都不一样! 李婉芬刷了锅,加了水,把之前泡好的萝卜缨子捞到锅里准备烧开,之前已经准备好了白薯面,到时候水响边了就可以慢慢的下锅了,再开两锅就可以吃了。 李婉芬把锅烧开了,让锅底的火慢慢的开一下,萝卜缨子之前是熟的,但是有些硬,多煮煮,文强也可以多喝点。 等最后喝糊涂的时候,李婉芬挨个盛了,让钱奕琛去喊小妹。 “文华去喊姑姑吃饭。”钱奕琛哄着女儿去喊妹妹吃饭。 “姑姑,姑姑,吃饭了,可香了!”钱翠凤觉得很悲哀,一个冬天,几乎天天是白薯面、萝卜缨子糊涂,偶尔还是白薯秧子叶放里面煮,更多的时候稀不溜丢的,满肚子的水和菜叶子,吃过一会儿,撒两泡尿肚子就开始唱空城计了。 本来钱翠凤不想吃了,可是想想,如果现在不吃,晚点吃更难吃,而且晚上也未必有饭吃呢,或许只能啃两块白薯当晚饭了。 钱翠凤把自己的钱数了大部分出来,到大哥的房间给了嫂子,“嫂子,这是我之前挣的钱攒的,要是华阳镇那家的人同意了,你就帮忙买东西吧,回头他们家给的彩礼也是你跟大哥收着。” “别,你拿着吧,我回头看看家里还有几块钱呢,我们棉花可以先佘着,回头慢慢的还。”李婉芬很激动,但是也不是没找到北,她看哥俩的脸色,还以为没成呢。 再说了,怎么着也不能拿妹妹自己的钱买结婚的东西吧?其实也买不了什么,顶多一个铺一盖,一身棉衣棉裤,再加点乱七八糟的。 “我跟我哥说了,你们过苦日子,我不心疼?不心疼你,还不心疼我哥?我侄子侄女?”钱翠凤的话,伤人,但是却是真实的;李婉芬也明白。 “好,那我就拿着了。”小姑子这个话都拿出来了,自己还担心什么?再说了,自己那两块,确实到不了人家眼里。 钱翠凤给了大嫂三十块钱,而自己还留了二十块。 一家子喝着白薯面糊涂,大人松了一口气,俩孩子看到大人高兴了,自己也就高兴了。 华阳镇 晚上杜敬一到家的时候,听到杜张氏跟他说,“那家来了兄妹四个,说最小的弟弟去当兵了,没在家。要是你没啥挑的,就她了?” 杜敬一笑下,“我有啥挑的,不嫌弃老二就可以。” “不过她哥问以后是不是自己单过,我说是了,我告诉他需要老二两口子给咱们点钱,这么说可以吧?” 杜张氏没想到老二这么快就能找到媳妇的,她还想着得过几年呢,下面的孩子大一点了,最好老三也上班了,老四高中毕业了,他再说媳妇结婚,谁知道这么早! 不然老二一个人就能养一家子吃喝了。 “中,你随便。”杜敬一知道,自己媳妇只是这么说,但凡自己提出不同的意见,那肯定是没完没了的闹腾,直到她满意为止。 “那他们那边没问题了,这边就定了,过了正月给他们办?”杜张氏想着,既然定了就早点结婚,拖着时间久了夜长梦多。 “都行,你看着安排。”杜敬一坐到桌前,准备吃饭了。 第61章 婚 嫁2 晚上是渣子粥,几根白薯,一碟咸菜丝,一个积菜丝;杜敬一一看,这是媳妇高兴了。 杜薛涛上班了,晚上不在家,剩下的杜家人围着桌子吃饭,老四跟杜敬一告状,说三姐杜薛兰只肯抱着杜薛江不管小五子。 杜敬一看一眼杜薛兰,“是?” 杜薛兰不敢吭声,杜薛荣赶紧说,“就是我大姐带着那家人来的时候,我妈让兰子抱着薛江进屋去了,出去了怕他冷。” 杜薛江也是混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淘气的话,可以上天入地。 “吃饭吧。”杜敬一的话,让老四杜薛红的状没告成。 过年前,两家通了消息,都没问题,但是钱奕琛提出来,彩礼十五块钱有点少,多少得让对方加点。 后来杜张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加了五块钱,变成了二十块钱,结婚的日子选在了二月二十二,刚好是礼拜日。 杜家是杜薛荣操持杜薛涛的事情,其实也没啥需要太费心的,就是把杜薛涛的旧褥子被子拆了洗了,里面的旧棉花本来计划想弹弹着,赶不上了就只能晒晒,然后重新做上,这些都是杜薛荣主导、杜薛兰配合着弄的,俩人一个上学一个上班,只能用晚上或者休息日才可以。 杜薛荣跟杜敬一好说歹说的,才答应给杜薛涛买一身粗布衣服,因为杜薛涛之前的衣服大都是杜敬一或者大哥杜薛山穿剩下的,杜薛山搬走后,杜薛涛就穿杜敬一淘汰的衣服。 这次,杜薛荣想着,二哥都要结婚了,怎么着也得穿一件新衣服吧,也不是穷到那个地步! 杜张氏和杜敬一都同意了,于是杜薛涛有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套新衣服,也是即将结婚穿的衣服,并将开启他新的人生篇章。 腊月里两家互通了结婚的消息,李婉芬开始给小姑子操持结婚的东西,买一套新被褥,旧被褥拆做一下,把旧棉套一拆为二,里子那边再添点新棉花,然后给她买两块布,做一身新衣服,里面的里衣也做新的,棉袄棉裤就做新棉花的,里表三新的新衣服做完的时候,钱文华问自己母亲,“妈,我咋没有新棉袄棉裤?” 李婉芬有点心酸,不过还是跟闺女解释,“姑姑要结婚了,所以做的新的,等你长大了,妈也给你做新的。” 李婉芬想着,难道一辈子就一直这样困苦? 腊月里,李婉芬把钱翠凤结婚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本来钱翠凤想买很多东西着,李婉芬‘语重心长’的嘱咐她,“翠凤啊,那家孩子多,你买很多东西,带回去,被拿走了,或者弄坏了,你不心疼?再说了,我听你哥说,那边屋子不是很大,东西够用就行。” 钱翠凤没说啥,但是也没再买。 钱庆森听说了钱翠凤年后要嫁到华阳镇去,他跟着自己老娘去送了礼,看了看钱翠凤,俩人也没单独说话,只是各看一眼,就算结束了。 “老奶奶,庆森叔定了吗?”李婉芬听说钱庆森跟平地的那个姑娘来往比较多,只是她不太记得是哪个村的了。 “想着过年定呢,种完地也给他们办了,早点结婚,我也省心了。”钱庆森低着头,脚尖踩着地,打着旋;钱庆森的母亲,觉得自己之前杞人忧天了。 过年的时候,山上下了大雪,天地间都变成了白色,到处是一片银装素裹。 李婉芬庆幸还好提前把钱翠凤的东西准备好了,不然过年后再忙,就有点顾不过来了。 钱文华很想去山里看看,钱奕琛不同意,钱奕深没在,他一个人带不了闺女和妹妹,怕出危险。 钱奕琛实在拗不过了,只能带着钱文华和钱文强在河沟子上滑冰,一起玩的还有村里这一片的十来个孩子,好在河沟子上的冰很厚,只需要看着孩子们别摔坏了就行。 钱翠凤今年在家是最后一个年,她给侄子和侄女每人两块钱的压岁钱,李婉芬说太多了,钱翠凤忽然流了泪。 再怎么觉得大嫂不太好,也是过了这么久的一家人,还给自己大哥生了孩子。 看到了大嫂 的不容易,钱翠凤又想到了大姐,正月的时候,跟着李婉芬、钱奕琛还有俩孩子去看了大姐,给三个孩子每人一块钱压岁。 钱翠芹偷偷的问大嫂,“她没事儿吧?” 李婉芬笑一笑,跟小姑子说,“么事儿,差不离是想着以后结婚了就离家了,所以心里有些酸吧,你收着就行了,她给我闺女和儿子每人两块。” “你看,你们还是亲!”钱翠芹跟大姑子和嫂子开着玩笑,虽然很在意那一块钱,但是小妹自己的钱,想给就给,自己有本事自己去挣就好! “她钱不少?”钱翠芹对着大嫂挑眉。 “嗯,她自己有点,婆家给了二十,是不少。”李婉芬有点羡慕和嫉妒,不过不影响她目前的生活。 “那不错,希望她以后不如意了不会恨我!”钱翠芹依然是觉得妹妹的婚姻有坑,不过大家都有志一同的往上凑,她也不能说啥了。 时间很快,出了正月,生产队里开始忙起来,钱翠凤偶尔会跟着去干活,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李婉芬下地,她在家带孩子做饭,钱奕琛跟她开玩笑,“提前适应下拖家带口的生活!” 是实情,只不过充满了不确定。 婚姻就是如此,女人一生的豪赌,赌好了,幸福一生!赌不好,难过一生! 鸡飞狗跳不说,有人甚至会失去生命。 日升日落,斗转星移,时间从不因人的意志或慢或快。 杜张氏对二儿子的婚事,算是总览,顶多就是给操持此事的二女儿一些钱,该给的了给了,不该花的,提前打了止痛针,制止了。 杜薛涛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啥或者该干啥,倒是每天都按时的上班下班挣钱回家。 杜薛荣在请示了杜张氏之后,跟钱奕琛那边商量了,二哥杜薛涛走路去接,然后让大姐从那边跟着新媳妇过来,没有所谓的繁复的细节。 第62章 新起点 杜敬一他们这一支,只有他在华阳镇,其他的叔伯兄弟等都在老家,老二结婚,也不值得把他们都喊过来,喊过来了,舟车马辆的、都费钱还费时间,索性简单的吃个饭就行了。 转眼到了二十,杜薛荣计算着从华阳镇到钱家沟得两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牛车比走路也不快,也得两个多小时,她前一天晚上跟杜敬一说需要杜薛涛五点起来,五点半从家走,有点早,她还怕二哥一个人找不到,“爸,不然我跟二哥去,或者让老三杜薛兰跟着一起,然后再回来。” 杜敬一想想,老二确实让人担心,“你看看,是你跟着去还是兰子跟着?” “保险起见我去,让兰子在家帮我妈。” 杜薛兰一听,还不如自己跟着二哥走一趟呢!万一自己做的让老娘不满意,轻的是一顿骂,重的是揍一顿,合不上啊! “爸,二姐,我跟二哥去吧,二姐可以在家比我中用!” 杜敬一本来就想让杜薛荣在家的,她在家就是比兰子在家大家都省心。 “那就薛荣你在家,让兰子跟着你二哥去。” 杜薛荣本意当然是希望二哥能顺利结婚的,所以去或者留下,都是最好的。 杜敬一和杜张氏虽然不是特别喜欢杜薛荣,但是他们两口子对杜薛荣的能力还是相信的,也愿意让她多管家里的事情,虽然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儿。 到了二十二,杜薛涛很早就被薅起来了,里外都换了干净的衣服,当杜薛荣看到皱巴巴的、都有些窟窿的内裤和背心的时候,心里有些悲凉,希望新来的二嫂能照顾好二哥的生活,不然这个人生活太苦了。 换下来的脏衣服,被杜薛荣收了起来,今天是没时间帮他洗的,不过等新嫂子进门了,不知道能不能给洗。 杜薛荣自己也笑自己,啥都指望着新嫂子,到时候难免不失望! 杜薛荣在杜薛涛和杜薛兰离开家后,开始收拾二哥的房间,本来前几天兰子已经给收拾了,这两天杜薛江和小五子杜薛莉又进来捣乱着,翻的乱七八糟的。 她整理到柜子的时候,发现里面有父亲杜敬一和母亲杜张氏、还有杜薛红的东西,赶紧去母亲那边,“妈,二哥那屋的柜子里还有我爸和你的东西,要不要收过来放?” 杜薛荣怕第一万一新嫂子认为那是二哥的东西?第二,哪有儿子都结婚了,婆婆和公公的东西还放儿子新房那边? “放着吧。”杜张氏耷拉着眼睛正在跟杜薛江和小五子吃饭。 杜敬一抬眼看看,“薛荣,你带老四一起拿过来,放我们屋子要么放你们屋子里。” “咱们这边没对方放。”杜张氏没觉得事情多大。 “那就把柜子挪过来,难道你还能去儿子儿媳的屋子去拿衣服?”杜敬一的话,让杜张氏没了言语。 “你们看着弄吧。老四你去帮你二姐。”杜张氏想着,进儿子儿媳的屋子怎么了?不过她觉得犯不上因为这个小事跟丈夫不一致。 杜薛荣带着杜薛红去了杜薛涛的房间,先把柜里的东西放到炕上,然后把柜子腾空,再俩人吭哧吭哧的挪柜子。 “我挪不动,我去喊爸。”杜薛红才不惯着别人。 “爸你过来搬柜子,我们俩搬不了。”杜薛红在门口喊,杜敬一放下碗筷,趿拉着鞋子去了隔壁房间。 两只手一张开,一哈腰,柜子就被搬起来了,然后大步流星的去了他们的房间,。 “你们女孩子就是没劲,看看这样多简单。放哪里?”边走边跟杜薛红炫耀自己的力量,然后进了屋问妻子。 “就放他们屋子去吧,咱们这边搁不开了。”杜张氏身边,杜薛江跑过来跑过去的。 杜敬一把柜子放到闺女们的房间地上,靠了边,后面杜薛荣抱着一堆衣物跟在后面,杜薛红只拿了三件,还在那里念叨着重重的。 杜薛荣把东西归置好,又把杜薛涛的房间给整理好了,才坐下来喘口气。 杜薛涛和杜薛兰俩人出了胡同到了街上,再拐弯到了大马路上,往东北方向继续走着,这时候天还有点黑,杜薛兰紧紧跟在二哥后面。 “二哥,你认识路?”杜薛兰知道自己笨,在她眼里,二哥比她强不了多少。 “认识,从这条路出了华阳镇,沿着山脚的路一直走,下一个长长的坡,再拐弯,走过一座山脚,就到他们那边了,大姐会去他们村的路边等着咱们。”杜薛涛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 他私下里想过很多次那条路,不过他想的是到大姐家的那条路,据说到钱家沟还要绕一个山脚,然后上山。 俩人走着,路上稀稀落落的有几个起早赶路的人,往南北都有。 华阳镇在这条路上,算得上咽喉要路,尤其在上坡下坡的那个结点,类似‘华山一条路’,除了这条路,再没有别的通路;路的西北是山,挺高的,东南是深沟,要想爬上来,需要技术和体力。 等杜薛涛带着妹妹走过王家庄这个山脚,太阳才开始慢慢的升起来,沟里多了些雾气,长高的树枝光秃秃的在雾中若隐若现。 “你跟着我走啊,别走太靠边了,不然掉沟里了。”杜薛兰听到二哥的嘱咐,发现二哥并不是在家那样的沉默寡言和不近人情。 “嗯,我跟着你走。”杜薛兰的体力跟不上杜薛涛,好在是下山,偶尔还能小跑几步。 下山比较容易,虽然也不省力,等杜薛涛带着妹妹到了费家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的在天上了,风中多了些温暖,路边有人在田野里开始泼粪,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 从相对热闹的费家营街上穿过,路边的零星的店铺开着门,绿色的门窗有些斑驳的露着各种颜色。 哥俩从费家营向左转,沿着山脚往西北方向前行,这里的人少了很多,风从两山之间的路上吹过来,有些凉飕飕的,而俩人身上又冒了汗。 第63章 新起点2 “二哥,还没到吗?”杜薛兰累坏了,脚开始痛。 “就快了吧,等在路边看到大姐了,就到那个村了。”杜薛涛脚有些酸,但是心里热乎乎、还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兰子,我背你吗?”杜薛涛后知后觉,三妹才十多岁,跟着自己走了好几十里地了。 杜薛兰想想,还是算了吧。 “不用了,二哥。你说他们有牛车,我可以坐吗?” “你问问大姐。我不知道!”杜薛涛也累,主要是晚上没睡好,早上走的还急了些。 等他们俩看到路边的大姐和另外一个女的时候,俩人松一口气。 “大姐!”杜薛兰看到大姐有些亲。 “挺累的吧,快咱们先回家。”另一个女的,钱翠芹温和的对着来的两个人,她好像记得女孩子是其中的一个妹妹,不是很大,难为走这么远了。 “薛兰,这是翠芹姐。”杜薛茹给三妹妹介绍钱翠芹。 “翠芹姐。”杜薛兰嘴笨,但是基本的懂事还是能做到。 钱翠芹走在最前面带路,中间是杜薛涛和杜薛兰,最后是杜薛茹,几个人蜿蜒着沿着山路进村。 小路两边枯黄的草只剩下了根茎,叶子都被风吹跑了,没下雨的山路上干硬的,还挺好走的。 风从山上吹下来了,柔柔的,零星的树叶子发出簌簌的声响,偶尔飞过的麻雀滑过不远处的天空。 杜薛兰一边走,边看着新奇的景色。 “翠芹姐,你们从小就在山里生活吗?”杜薛兰问前面的人。 “也不算山里吧,是这座山的半山坡的地方。”钱翠芹觉得杜家好多人不正常。 “哦,那你们种的地在哪里?”杜薛兰是真的没了解过山里,他们同学都是矿区的,而且女士不太多。 “山上有,山沟里也有。”钱翠芹脚步加快了些。 “兰子,你跟上,别只顾得跟姐姐说话。”杜薛茹在最后催促。 钱翠芹抿着嘴笑一笑,继续往前走,遇到村里的邻居亲戚,打着招呼,“翠芹啊,回娘家了?” “你妹妹是该结婚了吗?” “嗯。回来了。”钱翠芹笑着回答各种问题,然后领着三个人往家里走去。 钱翠凤早上喝了碗粘稠的疙瘩汤,还吃了一个鸡蛋,有钱人讲吃‘离娘的饺子’,这就代替了。 然后里里外外换上新衣服,族里的一个全福嫂子给梳了头发、绞了脸,钱庆森的嫂子给拿来一点雪花膏抹了抹,脸上显得更白嫩了许多。 等钱翠芹带着杜薛涛、杜薛兰、杜薛茹到的时候,族里很多小媳妇、小姑娘过来陪着、看着钱翠凤出嫁。 钱奕琛找了钱奕铭帮忙借了个骡子车,之前找的牛车太慢了,驴车不太有劲,上王家庄那个大坡不保险;有人说用钱庆森的自行车,但是只有一辆,不够用的。 大家看着新姑爷,个子不太高,有些清瘦,不过还算眉清目秀的,进门除了喊大哥之外,就是对着所有的人微笑。 一群人开始收拾整理,钱奕琛和李婉芬领着钱翠凤上了车,其他的人拿着新被褥、棉服、日常用品。 搁现在人看来,一个人扛着背着拎着就能走了,那个时代看起来东西太多了,议论声嗡嗡嗡的,有人说钱奕琛和李婉芬为了妹妹日子都不过了,也有说是婆家给的彩礼都带走了,一起带走的还有之前钱翠凤上班攒的钱。 钱翠凤没哭,回头看看嫂子和大哥,然后就自己爬上了骡子车,东西啥的都已经放到车的最里面了,上面还铺了个干净褥子,钱翠凤记得这是大哥的,大嫂刚拆做的。 娘家这边只有钱奕琛跟着去,于是一群人看着杜薛茹、杜薛兰坐在了车辕上,钱奕琛和杜薛涛跟着在地下走。 “咋不再找一辆车?” “男的那边没车?走路过来的?” 李婉芬和钱翠芹招呼着族里的人进院子待会儿,有进来的,也有离开的。 “嫂子,还回门吗?”钱翠芹问大嫂。 “不回门了,说是姑爷要上班,还远,来回走也不方便,再找人借车,还得麻烦奕铭哥。” 钱翠芹知道,这是钱翠凤和大哥商量好的,不过这样以后,免得大家都破费。 骡子车沿着山路慢慢的往下走,车把式在前面拽着骡子的缰绳,唯恐出了什么乱子。 到了马路上,车把式把车停下,“兄弟,你让两个妹子往里面坐坐,你俩也坐上楼,不然骡子车跑起来了,你俩跟不上。等到王家庄那边上大坡了,你俩再下来。” 杜薛涛不知道行不行,只看大舅哥。 钱奕琛也知道,三十里地,他们俩肯定是跟不上骡子车的,于是跟钱翠凤说一声,然后让杜薛茹和杜薛兰往里面坐坐,又让杜薛涛也先上了去,最后钱奕琛坐到了外手的车辕上,车把式一看都坐好了,自己也跳上车辕,一拎缰绳,喊两声,骡子车踏踏踏的快步跑了起来。、 车子沿着山脚下的马路,朝西南方向前进,踢踏踢打的声音很有规律。 杜薛兰第一次坐骡子车,准确的说第一次坐这类的车,更准确的说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车。 骡子在路上摇晃着,后面围了个半椭圆的彐子,后面用绳子揽着,最里面放的是二嫂子的被褥,红色的,看着是粗布,但是全新的,杜薛兰很想摸摸,她知道不能摸,只是看着贼好看。 钱翠凤穿的是红色的棉袄,老绿色的棉裤,都是粗布,也不很厚,李婉芬说天气不太冷了,因此又给她做了一套同样是新布但是棉袄颜色是棕色、裤子是黑色的棉服,也垛在后面,还有一个瓦盆和一个瓷盆,里面有布巾,还有有些女人用的东西。 杜薛兰靠着外侧的车厢邦,有点硌得慌,她一会儿就动一下,“三妹子,你别老动。” 杜薛茹结婚前也没见过各种车,结婚后连农活都能干了,没啥不懂的,虽然她只有一只眼睛视力正常。 “大姐,没事儿。”钱翠凤这声‘大姐’一出声,就露了怯,不过没人指出来。 第64章 简 单 “二哥,你看大姐!”杜薛兰如今知道二哥并不是不好相处的人了。 “二哥。”杜薛茹也喊一声二哥,钱翠凤就知道刚才她喊错了,即使杜薛茹比自己年纪大,但是自己也是她‘二嫂’! 白薯,长到背(辈)上了! 没办法! 骡子车绕过了南山坡的山脚,到了费家营这边,然后穿过费家营沿着马路转向西南方向,太阳越来越高了,风吹过脸颊,不冷了,也不热,刚刚好。 一车的人,都很沉默。 杜家三兄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三个之前单独相处的时候不多,也不很亲近,三个家庭‘底层’的人,都还没机会‘同舟共济’就各自分道扬镳了,杜薛茹结婚到了丁家村,婆家穷、丈夫馋懒、自己不怎么会做农活,因此日子过的比之前也强不了哪里去,一样的吃不饱、一样的被冷言冷语埋怨,看不到曙光和未来在哪里。 杜薛兰还小,还在上学,生活轨迹的天差地别,让她远离大姐和二哥的世界。 杜薛涛技校毕业了,就到了华阳矿,本来是井上的工作,可是随着家里孩子一直出生、大哥大嫂结婚后和父母吵架、搬走,老实巴交的他主动要求下井,只为比之前多些钱粮。 可是,即使不算有功,但是也是无过吧?日子依然是水深火热。 杜薛涛偷瞄着钱翠凤,胖乎乎的圆脸,浓眉大眼,在他眼里都是不同的风景,尤其那娇嫩的脸蛋,很想摸一摸。 车子过了费家营一段时间了,开始逐渐上坡,骡子的脚步慢了下来。 钱奕琛问车把式,“大哥,需要我们哥俩下来吗?” 车把式看一眼他,想着这人还不错,有点眼力见。 “兄弟,再坚持一段路,再陡一点了,你和姑爷就下去走路吧,让女孩子和新娘在车上坐着。” 钱奕琛点点头,“大哥到时候你告诉我,直接说就行,我和妹夫都不懂这个。” 其实他们也可以不下来,只是那样的话骡子会费力,车把式带的草料不太多,今天这是钱奕铭的人情。 “中,就是辛苦你们了。”车把式一直在外面走动,话说的漂亮。 “大哥辛苦。”钱奕琛想着,如果杜家管饭还行,要是不管饭,自己就得想办法还了人情。 爬坡了,车速慢了下来,钱奕琛没等 车把式吆嗬,“大哥,我们这就下去吧。” “中。”车把式也不客气,这条路他们跑的不多,也不知道到底多陡。如果是公事,就冲下试试,如今是私事,出了问题,不好说。 钱奕琛拉着杜薛涛下了车,骡子车明显速度快了一点,哥俩的脚步跟不上,索性也不急,俩人按照自己的步伐朝上走。 “薛涛啊,以后结婚了,翠凤年龄小不懂事,你多担待着点。”钱奕琛跟杜薛涛说着话。 “大哥,翠凤挺好的。”杜薛涛的话很简单。 钱奕琛一看,拉倒吧,俩人过了再说。 骡子车到了坡顶,车把式把车停路边,等着哥俩上来。气喘吁吁的俩人终于到了坡顶,头顶都冒了汗,钱奕琛一看,杜薛涛这身板还行,能跟上自己的脚步。 钱奕琛不知道的是,杜薛涛在井下干的是最累的活计,而且因为他干活实在,班里有啥不好干的、累的,都安排给他。 车把式让哥俩上了车,“兄弟,后面的路,你得告诉我点,我对这边不熟悉。” “薛涛,你指点着路。”钱奕琛走这条路两三次,有点印象,但是不深。 “师傅,你就沿着路往前走,该拐弯的时候,往北拐就行。”杜薛涛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车把式想到时候再说吧,于是沿着王家庄的山脚,继续朝西南方向前进。 这边的山高了些,马路对面有两个间隔不太远的小村,有土坯房,还有砖房,看样子比山里和他们那边生活好很多。 等过了这些山脚的路,就到了华阳镇,杜薛涛指挥着师傅拐弯、向前,骡子车就到了他们附近的街上。 街边有人挑水,也有孩子在泥巴,杜薛荣正在路边张望,她看到骡子车过来了,也没太想到钱家居然能找到一辆骡子车;直到她看清楚二哥杜薛涛在上面坐着。 “大哥、二哥。”同一辈份,杜薛荣跟着钱翠凤和杜薛涛喊钱奕琛。 “二妹子,你来接啊!”骡子车拐不到胡同里了,即使勉强拐进去,也不容易出来。 “师傅,辛苦了,麻烦你就停这里吧。”杜薛荣对着车把式笑一笑。 “二哥,你扶着嫂子下车;大姐、兰子帮忙抱着被褥和衣服,晚点再来一趟,师傅你先等等我们。” 杜薛涛扶着钱翠凤下了车,然后俩人一起朝前走,钱翠凤比杜薛涛矮了都有一头多了,杜薛荣在后面看着俩人的背影,心里吐一吐,还不知道亲爹看到了会如何。 “大姐,你抱着被子领着大哥进去吧,我在最后。”杜薛荣安排着大姐和钱家大哥、兰子抱了褥子走了,杜薛荣自己抱着棉服,想着怎么都要出来一趟的,也就没逞强多拿东西,万一摔一下子,就惨了。 杜薛荣在最后,车把式点上自己的旱烟,蹲在地上,看着不远处孩子玩泥巴。 “这镇上的孩子,还不如平地和山里的孩子玩的巧!”他其实不知道,山里和平地孩子大多连玩泥巴都没时间的,长大一点就要带弟弟妹妹或者下地干活了。 哪怕逮一只地蜥蜴、挖一棵野菜,都是有用的,泥巴有什么用?还不如和泥去糊棒子秸夹的寨子。 杜薛涛领着新娘进了胡同、再进了院子,钱翠凤看到收拾的很整齐的院子,心落了下一点点,进了屋子,看到炕上的被褥都是干净的了,不过不是新的,路上看到杜薛涛穿的新衣服,还以为被褥也新做了呢!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这么多孩子,只有三个人上班,二小姑子还在饭店,开不了几毛钱,顶多是能吃饱,不过看她(杜薛荣)的样子,又不像能吃的饱饱的! 第65章 简 单2 杜薛涛让钱翠凤坐到炕上,他也挨着坐到炕沿,然后巡视着四周,昨天还没收拾利落着,如今看着整齐多了;想着是自己和老三走后,二妹收拾的。 不过,杜薛涛发现少了一个柜子,那个柜子是放爹娘衣服的! 钱奕琛这回来,也看到了院子和新房的变化,心里踏实了一点,他转身出了新房,到隔壁去见杜张氏,然后认认亲家大叔。 杜薛荣带着杜薛茹、杜薛兰跑了两趟,本来想带车把式过来院子里着,可是他怕别人招惹骡子,出啥意外,就没敢来,在外面看着车和骡子了。 钱奕琛看到没有别的亲戚,也没看到大张旗鼓的张罗做饭,见了杜敬一之后,提出来跟着骡子车回去。 杜敬一推辞着不让走,说可以给车把式送点饭过去,钱奕琛觉得不是那回事儿。 “不然让车把式把车送你二妹子那里去,然后过来吃个饭。”杜敬一也知道,一个生产队,都未必有个骡子、趁辆骡子车的。 “叔,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也不在乎这一顿两顿的,我呢,就跟车把式一块儿回去。” 杜敬一一看钱奕琛很坚决,喊二女儿,“薛荣啊,给大哥带着东西回去,也给师傅带着。” 杜薛荣赶紧跑到父母那个屋,去拿之前买的点心,还有给钱奕琛的孩子的压岁钱,另外杜薛荣还跟杜敬一请求称了五斤粳米、小米,自家虽然不多,但是山里几乎是没有的。 杜薛荣拿着给钱奕琛一家的东西、钱奕琛则拿着给车把式师傅带的东西,穿过胡同,朝着街上的车走去。 车把式一看,知道午饭是没得说了,估计只能回去钱家沟去吃了。 “大哥,这是咱们家的一点心意,你拿回去呢,尝尝。”钱奕琛递过一包点心、二斤小米、一斤粳米。 这个小米和一斤粳米,是钱奕琛知道杜薛荣的安排后,提出来给车把式的。 杜薛荣把给钱家的东西放到车上,听着钱奕琛跟车把式解释,“大哥,我着急回去,就不在这里吃饭了,咱们哥俩到钱家沟了再吃,行不?” 车把式看到给准备的东西,内心里就很高兴了,不吃饭都可以的。 于是笑呵呵的说,“东家说了算,到钱家沟正好,我草料备的不多,回去刚好喂喂牲口。” 虽然骡子是生产队的,但是车把式很爱惜,那是他收入的根本。 各自都借机下了坡。 于是杜薛荣目送着钱奕琛坐上骡子车拐弯回去了,然后才慢慢的转身回了胡同里的家。 午饭,是杜薛荣做,这是杜敬一安排的,杜薛兰打下手,杜薛茹自动自发的去做饭的小屋帮忙,她不想、不能、不敢在屋里坐着看着自己爹娘跟小五子和杜学江玩,她忽然有点想自己的闺女和儿子了,她如今也明白为何大嫂想搬出去住了。 在这家里,他们是儿女、是兄姐!但是他们也是妻子、丈夫,更是孩子的父母! 为了自己的孩子,大嫂勇敢了一把,杜薛茹想着大嫂,人家有文化、有工作、有收入、有大哥的支持,人家不怕什么! 可是自己呢? 杜薛茹有些发呆,杜薛荣也不指望她,一个人在在那里切切切,只是多了个嫂子、做些改样的饭菜而已,没有多难! 杜薛荣告诉自己。 杜薛荣炖了半锅萝卜豆腐、一小盆白菜粉条、还炒了个肉丝,炖了一小碗肥肉,蒸饭是棒子渣、白薯渣混的渣子饭,另外还蒸了一小盆二米饭(小米和粳米混合)。 钱翠凤坐在炕上,杜薛涛被一个姑娘喊出去帮忙劈劈柴,然后她听到别人喊她薛红。 钱翠凤数了数小姑子,老大杜薛茹、老二杜薛荣、老三杜薛兰、这是老四杜薛红,还有一个是小五子,她听到那边有人喊‘小五子’了。 另外那个小男孩,估计是小叔子了,看着不太大,比钱文强还小的样子。 钱翠凤想着东想着西,乱七八糟的思绪翻飞,她偶尔抬头透过小玻璃窗看院子里忙碌的姐妹三个和乱跑的老四和小五子。 吃饭的时候,大家围一起,有点挤,杜薛兰、杜薛荣、杜薛茹都在外围站着,里面杜薛涛挨着钱翠凤坐,但是钱翠凤发现杜薛涛好像屁股长尖,坐的不稳当。 钱翠凤面前是一小碗二米饭,同样是二米饭的还有老四杜薛红、小五子杜薛莉、杜薛江,然后是杜敬一; 其他的人,杜张氏还有杜薛涛、以及其他三个姑娘碗里是棒子渣、白薯渣疙瘩。 两盆萝卜豆腐,两盆白菜粉条、一盘肉丝、小碗的肥肉,放在桌子上,钱翠凤只夹自己前面的萝卜豆腐吃,杜张氏一边给小儿子和小女儿夹菜,一边让着钱翠凤吃菜,钱翠凤羞怯的笑一笑,吃了碗里的二米饭,就放下了筷子。 钱翠凤放下了碗筷,从桌旁退开,坐到炕上,看着吃饭的一家人,她不知道她跟杜薛涛什么时候自己做饭吃。 如果跟大家一起吃,估计她得做饭,但是这么多人的饭,她怕自己都不知道每顿饭要放多少粮食。 杜薛涛吃了碗里的饭,又起来盛了一点,然后没坐下来了,端着碗站在旁边,自在了许多,钱翠凤发现估计这家伙一直是站着吃的。 杜薛荣和杜薛茹也很快放下了筷子,出去外间做饭的那个小屋收拾整理东西去了。 钱翠凤想去着,想想,今天是新婚,她不做,也不会有问题吧。 所有的人都吃完了,萝卜豆腐剩了一小盆,白菜粉条没剩下,肉丝和肥肉也都没剩下。 钱翠凤帮忙抄了桌子,杜薛涛和杜薛兰把碗筷送到外面,杜薛荣他们姐妹俩开始刷碗;钱翠凤把板凳规整好,然后又靠到炕沿,看着老五杜薛莉跟杜薛江俩人玩。 “翠凤?是叫翠凤吧。”杜敬一看着儿媳妇,低垂着头的小丫头,比老三杜薛兰大不了多少的样子。 “嗯,爹!”钱翠凤好多年没喊过‘爸’、‘爹’,他们家那边喊爸的,平地上有喊爹的。 钱翠凤潜意识里不想喊‘爸’,所以脱口喊了‘爹’。 好在杜敬一对这个称呼没说别的。 第66章 新生活 “你跟老二暂时先跟家里一起吃,过一个月再分着吃,粮食回头让你妈给你称好、锅碗啥的,先一起用着。”这是杜敬一和媳妇杜张氏商量过的。 “中,爹。”钱翠凤心里腹诽,但是她也不太知道该如何,她跟二姐见面不多,跟大姐更少,而自家大嫂进门就带孩子当家的。 “你回那屋待着吧,也没啥事情。”杜张氏跟钱翠凤说。 “薛涛,你跟你媳妇去吧。”杜张氏发话了,杜薛涛赶紧领着媳妇回自己的屋子了,俩人并排坐在炕沿上,没人说话,偶尔对看一眼。 杜薛茹和杜薛荣、杜薛兰刷完了碗筷,收拾了小厨房,然后去屋里扫了地、擦了桌子,杜薛茹拘谨的跟杜张氏和杜敬一说,“爸,妈,我回去了啊。” “嗯,回吧。路上慢点。”杜张氏看一眼丈夫,杜敬一喊老二杜薛荣。 “薛荣啊,给你姐拿点米回去。”杜薛荣听到了,去找布口袋给大姐装小米,杜薛荣想着大姐不容易,也不问多少,怎么也得装四五斤吧。 “给你姐装五斤小米,再装点棒子渣。”杜张氏提醒二闺女。 杜薛茹心里乱感动一把的,想着,毕竟是自己的亲妈! 杜薛荣给大姐准备了东西,杜薛茹背上一个口袋,两头装的是小米和棒子渣,这样回去跟婆家也有个交代。 杜薛茹背着口袋往外走,杜薛荣拉着老三送到了街口,看到姐姐的背影远去了,俩人才转身回到家里。 杜张氏跟老二和老三安排着以后的分工。 “老三你中午跟你二嫂打帮手做饭洗碗,晚上是老二跟你二嫂,等过了一个月半个月的,你二嫂他们单吃去了,你俩再跟现在一样。”杜薛荣姐妹俩点头。 “去吧,没啥事儿了,看看有没有衣服要洗的,回头老二带你二嫂去井边看看,她得学着用辘轳打水。”杜张氏安排完了,就带着杜薛江回屋子了。 晚上,杜薛荣听从安排,做的是白薯面的gede汤,还有晌午剩下的那个萝卜豆腐,一家子围着吃完了,就各回各屋了。 杜张氏嘱咐了老四,“你别去你二哥屋里捣乱去啊,让小五子跟你们睡!。”然后领着杜薛江回了他们屋子。 “妈,我想跟你睡。”小五子杜薛莉不想跟四姐睡。 “你跟你三姐或二姐一被窝。”杜张氏瞪一眼老五,看到她悻悻的闭了嘴,才进屋了。 杜薛涛和钱翠凤坐在炕沿,听着隔壁两个屋子妹妹们和父母的动静,最后都安静了,钱翠凤去上炕铺褥子,她看了杜薛涛的拆做后的被褥,又看看自己的新被褥,一咬牙的,自己睡自己的新的,让他睡他的旧的吧。 杜薛涛开始没插门,还是钱翠凤提醒他,才起身小心的插上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来敲?”以前都不许他插门的。 “不会。”钱翠凤现在知道杜薛涛在家那是超级没地位了。 “脱衣服睡觉吧。”现在,钱翠凤都不知道杜薛涛是否明白结婚的含义是什么了。 俩人脱了衣服,躺到自己的被窝里,很安静的瞪着房顶。 “吹灯吗?”杜薛涛悄悄的问新媳妇。 “吹吧。”钱翠凤也是轻轻的说,然后闭了眼睛,等后续发生。 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钱翠凤确定了,‘杜薛涛不明白结婚、睡觉的含义’。 俩人安静的睡了一个晚上。 早上,钱翠凤听到隔壁有动静了,就赶紧起来了,这是大嫂李婉芬告诉她的。 杜薛荣看到二嫂钱翠凤出来了,喊一声“二嫂!” 俩人一前一后洗了脸,开始准备熬粥,棒子渣的,杜薛荣慢慢的做给钱翠凤看,她想着要是二嫂一直不会做的话,一个是自己和三妹就会很累,更严重的后果就是老娘和爹会‘暴躁’! 钱翠凤努力的记着小姑子的做法,“薛荣,我会尽量学,麻烦你多教教我,我在家没做过饭的。” 杜薛荣有些羡慕也有些嫉妒二嫂,虽然没爹娘,日子应该过的还算自在,不然怎么会没做过饭? “二嫂,别着急,反正我跟薛兰还小,一直在家的,咱们一起做慢慢来。” 杜薛荣跟二嫂熬了粥,切了萝卜咸菜,还摊了三个白薯面饼子,一家人陆续都起来了。 杜薛兰洗了脸,,开始盛粥、拿碗筷,除了两个小的没起来吃饭,几个大人都围坐一起喝粥。 吃过饭,杜敬一、杜薛荣去上班,杜薛兰和杜薛莉去上学,杜张氏安排钱翠凤抄桌子洗碗,让杜薛涛去挑水。 钱翠凤刷了碗,然后跟杜张氏说,“妈,我在家没怎么学过做饭,你多吩咐、教我。”钱翠凤知道现在在婆家屋檐下,要伏低做小。 “嗯,我这个人吧,性子直,说话直来直去的,到时候就直接吩咐你,等你跟老二自己吃 了,你就随便了。” 钱翠凤认同杜张氏的话,的确如此的。 中午杜张氏教钱翠凤做的白薯面和棒子面的贴饼子、还顺便蒸了点白薯,熬一锅白菜粉条,咸菜丝;一家子热乎乎的吃完了,杜薛涛去上班,钱翠凤跟杜薛兰抄桌子洗碗。 杜薛荣中午在饭店吃饭,不回来的。 三天没回门,因为杜薛涛没休礼拜,只能等他倒休了才可以回娘家。钱翠凤也没敢贸然的提出来去二姐家看看,就乖乖的每天做饭、刷碗、洗洗衣服。 俩人没圆房,杜薛涛是不知道,钱翠凤是不想主动。 过了半个月,杜薛涛倒休,杜张氏让他们俩拿了点点心、二斤小米、二斤白面,回钱家沟看看。 杜薛涛和钱翠凤俩人吃过早饭,洗碗刷锅结束了,就拿着杜张氏准备好的东西,一前一后的出了家门。 杜敬一忽然听自己媳妇问他,“你说老二知道怎么睡觉吗?” 杜敬一一愣,摇摇头,“谁知道他知道不知道?” 杜张氏悄声说,“我看媳妇那样子,俩人应该还没圆房,咋办?” 杜敬一挠头,难道还能让自己教儿子? 切!笨死吧。 第67章 回娘家 杜薛涛跟钱翠凤俩人迎着早上的阳光,行走在华阳镇的街上,路边有店铺开了门,大都是镇上或矿上的商店,偶尔也有几家私人的卖吃食的小店悄咪咪的开着门。 钱翠凤看着华阳镇的街道,她忽然想起来之前,钱庆森说过用自行车驮着她来夏家庄看钱翠云,后来因缘际会没有成行,俩人也渐行渐远。 自己结婚了,跟杜薛涛,一个之前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而钱庆森,也会跟那个女的,走进他们的婚姻生活。 自己拥有一辆自行车,和坐在丈夫的自行车的后座上,终究变成了钱翠凤的一个梦想! 俩人开始一前一后的走着,杜薛涛拿着东西,沿着大马路朝东南方向走去。 出了华阳镇,杜薛涛等着钱翠凤,俩人开始并排着走,不过都很沉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开始急促了起来,路上没啥人,远处有斑鸠飞过,树顶也有喜鹊加加加的叫着。 沿着华阳镇的马路朝外面走,路过两三个村庄,钱翠凤有些雀跃,也有些忐忑,结婚半个多月了,自己还没回门,也没去二姐家看看,每天就在家里做饭、洗衣服、偶尔给杜薛涛缝补下下井穿的衣服,一抖楼,都掉煤渣子,杜薛涛说那他还在浴池洗过了呢。 钱翠凤想着,偶尔早上起来看到杜薛涛的黑眼圈,以为没睡醒,现在想想,那是洗澡就没洗干净! 他的毛巾,总是黑的,洗过干净一天,用过就黑了! 原来如此! “你以后上来之后洗澡,好好洗脸,那毛巾都是黑的!”钱翠凤突如其来的的一句,让杜薛涛以为自己耳朵聋了。 “嗯?”杜薛涛看一眼新媳妇。 “我说的是,你洗澡的时候,好好洗脸和耳朵还有头发!”钱翠凤的声音高了几度,“不然你的毛巾、枕巾布、被子都是黑的!” “哦,中。”杜薛涛终于明白了。 杜薛涛想着下班洗澡的时候,有同事问他,‘睡了媳妇没有’,他没懂。 “翠凤,班上的小刘他们问我,睡了你没有。我说睡了,可是他们都笑话我!”杜薛涛的话,让钱翠凤瞪他一眼,不过没啥力度,至少杜薛涛没懂这个白眼的含义。 钱翠凤没搭理他,继续并排走着,杜薛涛一看媳妇不理自己了,也不说话了,沉默的走着,这是多年来形成的‘保护自己’的做法,‘听话的对方不说话了,就是不高兴了!’ 到了王家庄的坡顶,俩人开始准备下坡,有点小跑,后背需要后仰一点,膝盖也略蹲下去,脚和小腿都用力‘刹车’,不然就轱辘下去了。 路南向阳的沟里,比较湿润,有小草已经慢慢的变绿了,干草的味道弥漫着,杜薛涛很狠的吸了两口,之前他天天上下午班,早上起来后就在家里要么挑水、要么劈劈柴,见到阳光都不多,更不说周围的山、树和小草了。 “翠凤,咱们俩吃过饭回来了,从山上回来吗?”杜薛涛想问的是,能不能从丁家村那边走。 “为啥?”钱翠凤没明白,山有啥好爬的? “你要是不愿意,就走马路。”杜薛涛的情绪低落了下去,不过下坡的速度还是挺快的。 到了坡底,终于可以松一口气,钱翠凤问他,“看吧?这就是下山的样子,比上山还累!” “嗯,你说了算。”杜薛涛没争取,他知道他笨,得听别人的。 “再说。”钱翠凤没反对,也没赞成,她还不知道如何对待杜薛涛。 “嗯,要是你累了,我背你?”杜薛涛大着胆子问。 “不!”这里距离费家营已经不太远了,钱翠凤怕万一有人过来,多不好意思。 “嗯。”杜薛涛又开始沉默了。 阳光已经很高了,也很温暖,杜薛涛的棉袄有点厚,都有点冒汗了。 钱翠凤想着,也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薄一点的棉袄;钱翠凤没翻看杜薛涛的柜子,更没看他的衣服到底有多少,顶多是他换了,她就给洗;她还没有俩人是一家人、是夫妻的感觉,仿佛俩人就是搭伙过着日子一样。 至于杜薛涛说的“睡”,钱翠凤还没动心。 沿着马路继续走,到了费家营,街边的人多了些,太阳已经很高了,钱翠凤看看天,“快点走!” 杜薛涛听话的点头,脚步快了起来。 穿过费家营,沿着山脚的马路开始往西北方向走了,现在开始背对着阳光,不是特别热了,但是后背还是有些晒的,不过挺舒服的。 俩人脚步轻快了些,“快到了吗?”杜薛涛问媳妇。 “你不记得道?”钱翠凤有点不高兴。 “记得,但是不那么清楚了。”杜薛涛的话,模棱两可。 绕过丁家村的山脚,再往西北方向走几里地,就到了钱家沟的山脚,俩人下了马路,开始跟着蜿蜒的山路往村里走去。 这边的树多了,阳光不是很晒,风从山上吹下来,软硬兼施。 钱翠凤在前面走着,杜薛涛在后面跟着,碰到村里的人,钱翠凤打着招呼。 “回来了?你没回门吧?”虽然是族里的人,钱翠凤也不太想昭告天下她的事情。 杜薛涛跟着加快脚步的钱翠凤的后面,看到人就点点头,些微带着点点微笑。 钱翠凤到了院门口,喊着“大哥、嫂子、文华、文强?”语气里的轻快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 “哎!翠凤啊,你回来了?”大家都在,那是晌午了。 “快来快来,热不热?赶紧进屋坐下歇歇。”钱奕琛看到妹子脸色平静、红润,稍稍的放心了些。 “婉芬啊,你再做点别的吧!” 钱翠凤看到一盆稀不溜丢的白薯面糊涂,上面飘着几根干白菜叶子。她想想,不管婆家如何,吃饱了是真的,即使吃粥或者糊涂,也比家里的粘稠。 冲这个,得谢谢杜薛茹和大姐钱翠芹。钱翠凤偷偷的想,当然今天是如此想的。 “别做了,吃点就行。薛涛,你把东西给嫂子。”钱翠凤吩咐丈夫,她要让大哥和嫂子知道,自己跟丈夫还不错。 第68章 回娘家2 “大嫂,这是给你们带的。”杜薛涛交给大嫂一包点心、二斤玉米渣、二斤小米。 “你们回来就行,别破费。”李婉芬想着,小姑子嫁过去,起码能吃饱了吧。 “嫂子你收着吧,是我婆婆公公让拿的。”钱翠凤解释了一句。 “嗯,快坐下,我摊个饼子。”李婉芬知道家里虽然白薯面不多了,但是也不能让姑爷饿着吧。 “真不用,嫂子,你要是怕不够吃,就再做点糊涂,我可想吃了。”钱翠凤如今也知道大嫂不容易。 “中,我再做点。”那盆子里的糊涂,肯定不够六个人吃的,而且很稀。 于是,钱奕琛带着杜薛涛坐到外面的墩子上,俩孩子在一边玩着石子;里面李婉芬和钱翠凤配合着做糊涂。 “嫂子, 不用放菜了,直接做了糊涂混到盆里面就行了。”这时节,干菜叶子也是稀罕物。 “中,之前泡的干菜都用光了。”李婉芬有些尴尬,还好小姑子变的懂事了些。 “你婆家怎么样?”李婉芬不是八卦,是关心,小姑子过的好了,丈夫少担心。 “还行,每天洗衣服、做饭、刷碗,顺带收拾院子。”钱翠凤的语调平平的,李婉芬知道那是没怎么受气呢。 “他呢?”李婉芬一努嘴,望向院子的男人。 “就那样吧。”钱翠凤的语气冷了点。 “不顺当?”李婉芬有点担心。 “没,啥也没有。”钱翠凤不知道她的意思大嫂听懂了没有。 “嗯?你们俩还没圆房?”李婉芬的声音高了一丢丢。 “别问了嫂子。”钱翠凤也不知道该跟谁说、该怎么说。 “你不让?”李婉芬越发担心了。 钱翠凤摇头,低着头。 李婉芬有点怕了,她是听钱奕琛说,怎么感觉姑爷呆呆的。难道真的如此?连这个都不知道? 要是真的,这可完蛋了! 时间长了,没孩子,不是事儿啊! “让你哥教教他?”李婉芬迟疑了一会儿,才问,问完了,自己也尴尬死了。 “随便吧。”钱翠凤之前在油厂上班的时候,有结过婚的同事,听她们聊过,貌似也没啥好处,除了能生孩子! 不过要是老不生孩子,婆家会不会把自己给轰出去?钱翠凤不知道婆家人的态度。 “嫂子,你别跟我哥说啊,丢人!”钱翠凤眼圈有点红。 “嗯,我不说。” 李婉芬想着,怎么暗示丈夫一下呢?现在不说,以后丈夫知道了还不埋怨死自己? 姑嫂俩做完了新糊涂,放到盆里搅合一下,粘稠了很多,于是六个人坐到桌子旁边开始喝。 钱文华想挨着姑姑坐,于是她坐到了钱翠凤旁边,钱翠凤右边是杜薛涛,再右边是钱奕琛和李婉芬,李婉芬和钱文华之间是钱文强。 一人平均下来一碗半的糊涂,没太吃饱,但是比平时吃的多 ,钱文华和钱文强很高兴,吃过饭就拉着小姑姑到院子里玩丢口袋。 钱奕琛帮着李婉芬收拾碗筷,空当的时候,李婉芬隐晦的提醒了丈夫,钱奕琛看一眼杜薛涛,再看看妹子,心里的火腾的起来了。 哼,怪不得从山里找啊,连平地的姑娘都找不到! 李婉芬一看丈夫的脸色,赶紧拽一下胳膊,摇摇头。 钱奕琛压了压火,眉目之间还是郁色。 他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着,‘这样也好,将来要是妹子不跟他们家过了,还是大闺女一个呢!’ 李婉芬一直偷偷的观察着丈夫,发现他并没有单独跟杜薛涛讲话,心里沉了沉,‘还是妹子第一亲! 不过,这关自己多大的事情呢? 钱翠凤带着侄子、侄女玩一会儿了,于是跟大哥和大嫂告辞,一个是他们得去生产队干活,另外是他们俩要早点回去,家里得做饭的。 杜薛涛和钱翠凤俩人前后脚的离开家、沿着路朝山下走去。 钱奕琛、李婉芬在院子外看着妹妹和妹夫的背影,暗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回去的路,原路返回,下山、马路、上坡、华阳镇。 等杜薛涛和钱翠凤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杜张氏的脸色很差,杜薛荣和杜薛兰正在小厨房做饭,geda汤,干的萝卜缨子的。 “妈,我们回来了。”小两口小心翼翼的跟杜张氏说话。 “嗯,知道回来的路就好。”语气不善。 钱翠凤赶紧回屋换了旧衣服,三步并作两步的出来拿碗筷板凳,吃饭的时候,只敢吃了第一碗,盛的还不多,今天晚上是杜张氏盛饭。 放下碗筷,坐在一边等着大家吃完了收拾。 杜薛涛从结婚第二天就又开始站着吃饭了,他看到自己老娘脸色不好、媳妇吃了一碗就不吃了,自己也赶紧撂下碗筷,回了自己房间,偷偷的坐在炕沿上,想着怎么哄媳妇高兴一点。 等钱翠凤收拾好东西回到屋子的时候,发现杜薛涛已经靠着墙睡着了,没啥好气,也没搭理他,自己捂了被子,脱了衣服,也睡了。 半夜杜薛涛醒了的时候,发现自己没脱衣服,媳妇在旁边睡着了,赶紧脱了衣服,铺好被褥,钻到被子里也继续睡了。 钱翠凤熬过了婆婆杜张氏三天的冷脸,才敢放一点点心。 回钱家沟一个礼拜后,杜薛涛又休息了。 白天在家挑水、劈劈柴,跟着钱翠凤洗衣服、枕巾布、毛巾、还有他的褥单,灰黑色的,杜薛涛之前看到媳妇的褥单就不是那个颜色,自己也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里,后来洗澡仔细了很多,脖子、头发、脸、耳朵后的重点部位,都会着重洗。 前一天洗澡的时候,小刘告诉他怎么“睡”媳妇了,还跟他说,休礼拜了可以在家。。。。。。 于是,杜薛涛一天都挨着媳妇干活,几乎是寸步不离。 杜张氏也不再针对他们夫妻俩,权当没看到他们的行径。 晚上的时候,杜薛涛跟着钱翠凤回了屋,还很早他就插上门栓,还早早的上炕帮媳妇铺了被窝。 钱翠凤疑惑的看着杜薛涛,‘这家伙被鬼迷了心窍?’ 等她躺被窝里后,才知道,杜薛涛是被什么迷了心窍。 第69章 夫 妻 结婚二十多天后,杜薛涛终于‘睡上’了媳妇,钱翠凤也终于成了他的媳妇! 名副其实的了! 但钱翠凤很火大,那家伙一点都不知道收敛,气的她很想拿块砖头敲破他的头! 才开荤的大小伙子,血气方刚的,即使从井下干了一天的活计,上来累的跟狗一样,洗过澡后半夜两三点钟到家了,依旧是生龙活虎的。 这件事的直接后果是杜薛涛爽的不得了,但是钱翠凤可就惨了,惨的还不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惨的是婆婆杜张氏每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对着她。 因为钱翠凤最近每天都没能按时起来做饭! 直接后果就是杜张氏忍耐了一周后跟俩人说:你们俩自己吃吧! 距离结完婚还不到一个月,差了三四天! 杜薛涛没所谓,他不知道分开吃与合着吃的区别;钱翠凤觉得还能行,可以接受,至少不用做那么多的人的饭了,而且不用吃饭的时候看着一群人的脸色,也更不用担心做的饭不够吃了被骂。 但是,实际操作下来后,钱翠凤肠子几乎要悔青了:俩人要交‘孝敬’—每月五块钱! 另外,分给他们俩三个碗,两双筷子,盆子和锅是公用的,除了孝敬之外,在杜薛涛没开支之前,柴、油盐酱醋先用家里的,但是按天算钱;粮食的话,先给俩人分了五斤白薯面、三斤棒子渣、一斤小米,在购粮本下月能买粮食之前,不够了可以再拿,也要算钱。 最可怕的是,钱翠凤发现自己没有购粮资格,只有杜薛涛一个人的粮食能买! 杜张氏告诉钱翠凤,做饭的话,早饭和晚饭在大家做好之后才能用锅灶、午饭要在大家做饭之前做好。 后面这个时间的安排钱翠凤能接受,杜薛涛上两点半,一点之前就要走的。 不管俩人如何想、是否能理解和接受,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也开始实施了。 从四月中旬到四月底,杜薛涛和钱翠凤的粮食没够吃,从杜张氏那里记账拿了一些,加上柴火、油盐酱醋、他们欠了大家庭那边不少钱了;钱翠凤不知道第一个月他们俩如何过,因为她不知道丈夫杜薛涛每个月能拿回家多少钱。 如今,钱翠凤自觉比之前轻松了很多,她只需要给杜薛涛做两顿饭,洗衣服也只需要洗两个人的,晚上她都是吃剩饭,省得跟杜薛荣和杜薛兰挤着用厨房。 杜薛莉和杜薛江开始对这个陌生的嫂子很感兴趣,后来看到这个二嫂子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就慢慢的不往前靠了,钱翠凤也乐得自在。 杜薛涛每天上午还是要把水缸挑满的,不然杜张氏就会骂他;钱翠凤也尽量在井台那边洗衣服,不然杜薛涛挑水回家、她洗完衣服也要往院外倒水,还费事;反正现在天气越来越好了,也不觉得冷,而且家里的碱也可以用,反正都是跟她收钱。 杜薛涛休礼拜的时候,陪着钱翠凤去夏家庄钱翠云家转了一圈,钱翠凤知道杜薛涛一分钱都没有,她自己花了私房钱给三个外甥和外甥女买的吃食、还买了两块布给他们做衣服,不过中午没在那里吃饭,二姐也是跟婆婆一起过日子的,比较紧巴不说,杂事还多。 再说了,二姐又也怀孕了,大着肚子,还要帮忙姐夫做豆腐,一刻不得闲。 钱翠凤和杜薛涛中午到家的时候,杜薛兰和杜薛荣做完饭了,一家子正在吃。 于是钱翠凤开始去小厨房开始给俩人做疙瘩汤,她比较喜欢吃白薯面和棒子面两掺后扒拉疙瘩,硬硬的有弹性有嚼劲。 钱翠凤和杜薛涛俩人每人一碗半的疙瘩汤都喝完了、刷了碗,那边一大家子才收拾桌子,钱翠凤拍拍心口,庆幸俩人吃的比较快。 就这么着凑合着过到了五月,天气暖和多了,钱翠凤给杜薛涛拆了棉袄和棉裤,看到破旧的棉花套子,想着这人有娘跟没娘也没啥差别。 杜薛涛套着两件袄、两条裤子上下班,钱翠凤就发了愁,顶多还有一套衣服,没得换了啊,难道这家伙之前脱了棉袄棉裤之后就单衣单裤? 不过钱翠凤没傻傻的再花自己的私房钱给杜薛涛添衣服,而是悄悄的问二小姑子,“薛荣,以前你二哥脱了棉袄只穿一件单衣?” 杜薛荣看一眼嫂子,这家伙日子过的可真滋润,明显的小脸比之前红润了,也更圆乎了。 “他以前穿过大哥剩下的、或者爸旧衣服,坏了的,就当拆了当补丁了。” 杜薛荣在二哥结婚的那天,帮忙收拾柜子,里面应该就有二哥穿过的夹袄吧,但是如今,估计拿不出来了。 “嗯,我知道了。”钱翠凤想着,干脆先把棉袄棉裤的里面缝合起来,当夹袄穿。 等钱翠凤用她不太熟练的手丫子给杜薛涛缝了夹袄夹裤,把脏的两套衣服洗了,等着不穿夹袄的时候再穿单衣,最后再把夹袄放上棉套子,棉袄裤子就又成了。 等柳树叶子长出了长长的叶脉、槐树也开了香甜的花,钱翠凤忽然觉得有点恶心,她以为是最近吃的多、饿的快了,才恶心的。 5月18日的时候,杜薛涛半夜到家了,然后又把媳妇给闹醒,钱翠凤不高兴,耷拉着脸不说话,杜薛涛脱了衣服,躺到钱翠凤的被窝,搂着媳妇想亲近,钱翠凤一巴掌推开他,“一边去,我困死了,你就知道这个,还知道啥?你知道到现在欠你妈多少钱了吗?” 杜薛涛的脸被推开了,有点不高兴,但是没发作。 “明天早上我吃饭了就去开支,你跟我一起去呗?”杜薛涛听小刘他们说过,每次开支前后,他媳妇都很高兴也好说话。 “真的?你明天开支我可以跟你去?”钱翠凤一骨碌坐起来,不困了。 “是啊,要不是不许家属开支,不然你就可以替我去开支的。” 杜薛涛对钱没啥大概念,反正自己以前也是把钱拿回家给他老娘。 第70章 有 了 “嗯,我要跟你去,你开支了都给我吗?”钱翠凤觉得杜薛涛也不是那么的讨厌了。 “给你啊,都给你,但是给我爸妈的钱,要先给的。”杜薛涛对杜敬一和杜张氏的惧怕是‘与生俱来’的。 “那当然。剩下的就是咱们俩的?”钱翠凤也没想过杜薛涛挣钱不给他父母。 “都给你,你拿着,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杜薛涛的话,让钱翠凤主动的拉起杜薛涛的手。 夜半,一室春风惊起院子的老鼠! 第二天早上,钱翠凤和杜薛涛都起来晚了,而且钱翠凤发现自己身下有些例假出现。但是这没影响她想跟着杜薛涛出去开支的心情,紧张、期盼、雀跃。 钱翠凤做了白薯面的糊涂,稀不溜丢的,他们的粮食又不多了,杜张氏已经不再给他们了,理由是他们也不多了。 可是钱翠凤知道,他们月初才买的粮食,而自己因为没钱,杜薛涛的四十斤粗粮还没买。 钱翠凤月初的时候,知道了杜薛涛如果买粗粮就是四十斤,如果买细粮就是二十二斤,她想好了,自己没粮食,他们俩只能买粗粮,还要精打细算一点,不然买高价粮?那是没品举的,价格忽高忽低的,只怕杜薛涛挣的钱都未必够。 杜薛涛领着自己的媳妇,穿过他们那条街,走到西马路上,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的不少,虽然很多人的脸上有着菜色,但是脸上的幸福和兴奋是掩藏不住的。 钱翠凤跟着杜薛涛走在街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心想着,自己再怎么着‘也算’华阳镇的人了吧。 “你今天还上班吗?”钱翠凤问杜薛涛。 “上。” 杜薛涛对上班,有一种莫名的‘顶礼膜拜’,因为上班能给他带来钱、能让自己老娘和爹对自己另看一眼,虽然时间只有交工资的刹那还就是月初买粮的时候。 “那咱们快点吧,不然就晚了。”钱翠凤也没想过让杜薛涛缺勤,不上班意味着没收入,这是不能接受的。 俩人没再闲逛了,脚步加快了许多;跟着人流拐到大马路上,继续朝华阳矿走去。 “咱们要在矿前路拐弯,去正门那边的大楼上开支,你在楼下等我。”杜薛涛跟媳妇解释。 沿着矿前路俩人继续走,路边的槐花开的比较密集,甜蜜的味道浓烈了很多。 钱翠凤没觉得饿,但是还是恶心,尤其风带着浓烈的味道吹过来的时候,她赶紧走到马路牙子上,蹲下来捂着肚子开始吐。 “翠凤,你咋了?”杜薛涛有点害怕,好好的人怎么就吐了呢? 还没怎么消化的疙瘩和干菜叶子从嘴里吐出来,钱翠凤自己看到了就更恶心了,一阵反胃一阵狂吐之后,只剩下了呕酸水,钱翠凤的眼泪流了下来。 钱翠凤终于知道了,她最近闻到槐花就有点恶心的原因了,她应该是有了! 但是想到昨天晚上俩人的颠鸾倒凤、到早上身体的异常反应,她居然还以为是例假! 钱翠凤蹲在那里,心里有些恼恨,不知道到底恼恨什么! “翠凤,你咋了?”杜薛涛也蹲了下来,担心的看着媳妇。 旁边围了几个人陆续还有人走过来,“小伙子,你媳妇有了孩子了,你还问咋了?” 旁边有过来人提醒杜薛涛。 “真的?”杜薛涛拉起钱翠凤的手。 “应该。”钱翠凤语气忽然有些冷淡了,竟然觉得心里有些东西塌了。 “小伙子,赶紧扶着你媳妇快起来吧,还不赶紧回家?”热心人不少。 “还去开支吗?”杜薛涛问钱翠凤,要是媳妇说回家,他就准备带着媳妇回家了。 “去。”钱翠凤扶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有些晕。 杜薛涛悻悻的也站起来,冲着旁边的人笑一笑,带着媳妇朝华阳矿继续。 留下后面的一群人嗡嗡嗡的议论着常见的新闻。 杜薛涛小心的追上钱翠凤,拉起媳妇的手,第一次钱翠凤甩开了,杜薛涛再次牵一次,这次钱翠凤没甩了。 杜薛涛心里有些高兴,嘴角悄悄的翘了一些。 到了矿门口,人更多了,俩人一起走进去,钱翠凤还看了下传达室的小房子,还有敞开的两扇大门。 地上、树上、房子上、凡是能落灰的地方,都是黑色的,钱翠凤才有一丝真实的感受:那些煤,是在这里被挖出来的(备注:其实华阳矿的矿井距离这里很远了,用杜薛涛的话说,从直井下去,还要坐小火车,最后还要在巷道里走好远,才能到工作台面。) 他们俩进了矿区,来来往往的人比马路上还多。 钱翠凤小心的问杜薛涛,“这么多人?” “说矿上,就有几千人,还不算后勤部门的人,更不包括服务公司、医院啊啥的。”杜薛涛有点自豪,脸上多了钱翠凤在家看不到的豪情。 “你在楼下这里等我,我去开支,然后咱们就回家。”杜薛涛跟着大家开始上楼,工资科开支的人,是按照细分的单位分块坐的。 杜薛涛领了工资,基本工资34元,加各种井下的补贴,一共开了六十九块钱。 杜薛涛手里攥着钱,赶紧噔噔噔的下楼去找媳妇,当他看到树下那个紧张的东张西望的媳妇的时候,心里想着‘我得赶紧过去!’ 钱翠凤看到杜薛涛到跟前的时候,心里彻底放松了,虽然心里不是很喜欢眼前的男人,可是这个人给了自己一个孩子、一个家,还有他每月辛苦赚的钱! 这么想了,钱翠凤舒服了一点,然后她看到杜薛涛摊开手,把手里的那一把钱都给了自己! 钱翠凤自己上过班,虽然不长,也每月有收入的,如今接到对方手里的钱,跟自己挣的,意思是不一样的! “回家吧!”钱翠凤放柔了声音,杜薛涛心里开了花,长了草。 “好,回家。”杜薛涛声音里高了一些。 “等我回去算算,明天上午跟我出去买粮食?”钱翠凤不知道如何去粮店买粮食。 第71章 所谓的侄子和叔叔 她在家的时候,买返销粮,都是大哥。 “中,我来背着。”钱翠凤手里攥着钱,心里很踏实,她心里想着他们俩需要添置很多东西。 比如粮食、比如杜薛涛的衣服、比如将来生孩子所需要的东西。钱翠凤甚至都想买俩自己的碗筷、锅盆、甚至自己的厨房和自己的家! 当然了,她知道,就目前来说,打死他们俩也做不到的。 钱翠凤用另外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肚子,里面居然有个小孩了? 她想着有些神奇,她看到过大嫂生过三个孩子、活了两个,如今又怀孕了,她很佩服大嫂,不知道自己能如何。 杜薛涛扭头看着一脸沉思的媳妇,觉得有些陌生,“没事儿吧?翠凤。”钱翠凤摇摇头,看着不远处的行人,三三两两的,行走在五月的阳光下。 到家的时候,钱翠凤有点累,还微微冒汗,杜薛涛把媳妇送到了屋里,转身到去了父母的房间,杜张氏正在炕上坐着,杜学江在另一头跟他五姐玩。 “妈?”杜薛涛悄悄的站在门口,对着杜张氏喊。 “怎么了?送孝敬来了?”杜张氏斜了一眼儿子,真特他娘的‘娶了媳妇忘记娘’! “我一会儿拿过来。”杜薛涛嗫喏着,眼皮耷拉下来了,同时耷拉着的还有脑袋。 “没拿孝敬你来找我干啥?”杜张氏想着,儿子没媳妇吧,着急给说媳妇,这娶了媳妇吧,也是让人不省心省力。 “翠凤她有了!”鼓足勇气,杜薛涛才是说出来。 “有啥了?有了啥?”杜张氏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吆嗬?这么快啊?’ “哦,有了身子了啊,这有啥大惊小怪的?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对于已经生了八个孩子、如今也怀了身子的杜张氏来说,结了婚的媳妇怀孕,那一点问题都么有,要是不怀孕才有问题吧! 杜薛涛一时间不知道说啥好了,他最开始也没想明白跟自己老娘说这个的目的或初衷是什么。 “我去给你拿钱。”这语气的敷衍,被内容掩饰了,杜张氏想着自己大人大量忽略算了。 “那你去拿吧。”杜张氏如今岁数大了一些,再怀孕有些体弱,不过作为儿子的杜薛涛并没有看出来母亲的疲惫。 杜薛涛转身出去回自己的屋,钱翠凤已经躺到炕上了,手里攥着那一把钱。 “翠凤,翠凤。”杜薛涛以为媳妇睡着了。 “嗯,咋了?”钱翠凤其实听到了那边娘俩的对话,只不过她精气神不太好。 “我来拿给爸妈的孝敬钱。”杜薛涛委屈巴巴的样子,也多了些茫然。 “呶!”钱翠凤从里面抽出一张五块的,扔给杜薛涛,杜薛涛从炕上捡起来,又转身出去了。 钱翠凤一阵难过。 不过几分钟后,杜薛涛又回来了,“翠凤,你好点了吗?” 眼里,是有担心的,钱翠凤能看到。 “好多了,我再躺一会儿,就给你做饭去。”其实这个时间点就该做饭了,不然杜张氏又该数落他们俩了。 杜薛涛坐在炕沿上,看着媳妇,沉默着。 钱翠凤躺几分钟,然后起来,换了之前在家穿的衣服,拉开门,准备做饭去了。 她不想吃饭,就准备给杜薛涛随便做点什么吃得了;这时候她有点想哭,莫名的委屈,她甚至想念起大嫂来了,更甚至想到大姐。 她上次跟杜薛涛俩一起去二姐那的时候,知道二姐怀孕了,如今自己也怀了,还没跟他们说。 钱翠凤在厨房慢悠悠的煮棒子渣,她想喝点汤,然后给杜薛涛蒸一蒸过水的渣子,再给他放点干菜,回头拿荤油、酱油一拌,简单省事儿。 钱翠凤煮完了棒子渣子,然后把剩下的粘稠的汤倒到盆里,往外端的时候,杜张氏也来厨房做饭了。 婆媳俩互看一眼,都没说话,可以说面无表情。 一个想,‘我怀了孩子,都没一点表示?’ 另一个,‘怀个孩子,有啥?也不是龙种,我肚子里都第九个了呢!’ 杜薛涛下午上班了,钱翠凤躺在炕上睡觉:前一天晚上闹腾的厉害了,白天又跟着去了趟矿上,腿到中午还是软的,肚子也有点痛! 杜薛荣中午没回来吃饭,今天饭店比较忙,她帮忙收钱。 华阳镇,到每月的十八号、二十五号,他们饭店都比较忙,因为一个是在职职工开支、一个是退休人员开支。 退休人员==‘老保头们’开支可是比其他人积极呢,想想啊,一天天啥都不干,国家都给钱,多幸福美妙的事情! 尤其是下一辈子井,能安然无恙的坚持到退休的,难得! 所以大家惜福,具体表现就是开了钱了,立马吃顿好的! 三五一群、相好对劲的,坐一起,吃俩菜,喝点小酒,庆祝自己比其他的那些人多领一个月的工资! 每到这个时候,杜薛荣就会想到自己父亲和二哥,父亲从井下调到了井上,那时也是年龄大了许多,有些力不从心,更主要的是那时候井下出问题比较频繁,刚好有个机会,就调上来了。 可是到了井上才知道,收入低了,粮食少了,一大家子要啥没啥,日子开始捉襟见肘。 尤其后来大哥结婚、生孩子,再加上老四、小五子和杜学江的出生,那日子鸡飞狗跳的一日比一日严重。 所以二哥刚上班俩月就提出了自己去下井,帮助爹娘养活一家子。 再后来,大哥和大嫂还有俩孩子跟杜家家长的矛盾日益激烈不得已只能搬出去住,相互减少往来,日子才安稳一点。 可惜的是,大哥大嫂搬出去、大姐结婚、自己也上班挣钱了,日子总算好过一点了,这二哥也结婚了。 杜薛荣摇摇头,她想着二嫂看样子不是能忍的人,估计日后又该热闹了。 杜薛荣今年十八了,年龄也逐渐大了,饭店的同事也有陆续找婆家结婚了的。 杜薛荣不知道自己要是也结婚走了,留下父母和下面四个孩子会如何。 第72章 侄子和叔叔2 杜薛荣也有点不高兴,老娘又有孩子了,这都第九个了!什么时候是个头?难道一直生到不能生为止? 杜薛荣自嘲的笑一笑,小五子跟大哥家的大闺女一般大、杜学江比大哥家的二闺女还小! 这个小九,不知道跟大哥家的老三或二哥家的老大以及大姐家的老二比,哪个大哪个小! 如果真有一天,所有的人都到一起,一群萝卜丁来一个‘群魔乱舞’,也不知道大人们如何喊? ‘你别打你侄子、侄女!’ “你不要揍你九叔、不要打你小舅舅!” 一锅乱! 杜薛荣想到那时候的‘动乱’,不由得笑了。 同事:“小杜,笑什么呢?这么高兴啊?”这个同事姓张,跟杜薛荣很亲,负责店面的收款。 “张,我老娘又有了!我这里想,我大哥家的老三、二哥家的老大、大姐的老二和小九,到底谁先出生。”杜薛荣苦中作乐。 “你妈这还生呢?九个啊,咋养活。你爸也是,‘老当益壮’?”说完了,吐吐舌头,作为人家女儿的同事和相好的,不能这么说。 可是现实真的是让人忍不住吐槽啊! 再能生,也不能一直生啊,这都八九个了,咋活着? 小张同事说一句自己杞人忧天,人家自然有人家的活法。只可惜啊,苦了杜薛荣和杜薛兰。 “杜啊,你赶紧找个婆家结婚吧。” “这是随便找就能找到的?”杜薛荣瞪一眼对方,然后俩人都笑了。 吃饭的人不多了,后厨开始做员工餐,今天营业额不错,店里也会改善伙食。 “对了,你中午不回家,谁做饭?”小张跟杜薛荣咬耳朵。 “我妈。”杜薛荣对自己老娘,又爱又‘恨’。 “好吧,我还是瞎操心了。”小张同事摸一下杜薛荣的头,杜薛荣个子不高,小张比她高半个头还多。 “别摸我头,不长个了都!”杜薛荣扒拉对方。 “切,你要是长个,早就长了,我看你家啊,就你家老四像你爸的个子和骨架子了,别人都像你妈。” 杜薛荣想想两个哥一个姐,都不高;老三也是。 不过杜学江看着比同龄的孩子高一点,也不知道长大了如何。 小张和杜薛荣被喊过去吃饭,俩人把钱匣子锁好,把挡板也关好,才过来。 “你们俩就是贼细致,就咱们几个,还用锁箱子关挡板?”店里有同事吐槽。 “杜啊,张啊,别听她乱说,这个关挡板锁箱子的习惯要一直保持,否则出了问题,没人替你们担着。”店长的语气严肃。 这个道理,小张和杜薛荣都是懂的,所以宁可少吃晚走,也要坚持。 今天店里是米饭,三米,高粱米、小米和一点粳米,店长悄悄的让人炒了俩菜,又炖了锅豆腐,十多个人呼啦啦的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炒菜见了底。 晚上下班到家,杜薛荣和杜薛兰做饭,他们一家子都吃完了、刷完了,也没见钱翠凤出来。 杜薛荣忍耐了好久,还是问了母亲,“妈,我二嫂没在家?” 屋子是黑的,门是关的。 “睡半天觉了。”杜张氏一脸的不屑。 “哦,有病了?”杜薛荣小心的问一声。 “没,听你哥说,好像有了。”杜张氏的话,让杜敬一一愣,看一眼媳妇。 “检查了?” “检查啥?有啥检查的?” 杜敬一一想也是,自己老婆怀了九个,有的甚至生在家里。哪里有钱去医院? 一家人收拾、整理,睡觉了。 杜薛涛半夜回来的时候,发现钱翠凤正在炕上坐着默默地掉眼泪,“怎么了?翠凤。” “没啥。” “别哭了,睡觉吧。” 杜薛涛今天的活计不轻,腿也有点酸。 钱翠凤没说话,又躺下了。 第二天,杜薛涛想带着媳妇去买粮食的,钱翠凤没精神,就没去,只告诉杜薛涛买粗粮,随便是啥都可以。 杜薛涛拿着钱,拿着购粮本,去了粮店,人不少,已经排了不少人了,大多是开支了先买好粮食,然后才是其他花项。 杜薛涛跟着人群再外面排着队,阳光有点热,人们一边往前慢慢的移动,一边说着天气、说着俱乐部的电影,也说着单位的一些糗事或者八卦,也有不少人在聊着四十斤粮食如何搭配。 杜薛涛没买过粮食,以前都是自己老娘或二妹买好了,他来帮忙背。如今他自己来买,媳妇还没说买什么买多少,他心里有点没谱。 买粮的队伍前进不快,杜薛涛后面又有不少人陆续排队了。好不容易轮到杜薛涛了,店员问他:“没什么?买多少?” “我、我不知道买啥,我媳妇没说。” 旁边的店员和后面排队的人哄堂大笑,“不知道买什么,就在后面去想。” 还是有个中年妇女看不过,对杜薛涛说,“小伙子,你媳妇怎么没来?” “我媳妇有孩子了,来不了。” 对方一听,估计是怀孕了,于是热心肠建议,“买点白薯面,棒子面,白面,小米。师傅你看着给他搭对吧。” 店员看到杜薛涛拿了一个口袋,“先给你买点白薯面和棒子面吧,一样给你十斤,你这个口袋一分为二,刚好盛下了,回头再来买别的。” 杜薛涛点头哈腰,“嗯,好,谢谢。” 杜薛涛买了二十斤粗粮,交了钱,对方把购粮本也划拉一下,做个记号,等着回头再来买了。 杜薛涛背着粮食回到家,钱翠凤一看,气的数落他,看着对方一言不发,钱翠凤也没咒念,只能起来做饭,这次她知道他们俩一共四十斤粮食,得算着吃,要是在想买点细粮,那就不怎么够吃了。 虽然自己的户口在钱家沟,之前队里分了一点口粮,但是这个季节也是没粮的时节。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钱翠凤如今才有体会。 隔一天,钱翠凤赶紧又让杜薛涛去买了粮食,这次是十五斤白薯面、五斤棒子渣,白薯面便宜,棒子渣可以熬粥。 五月底的时候,钱翠凤从三个小姑子的零星话语里,知道了婆婆杜张氏又有了身孕,她也终于明白了,对于女人怀孕的事情,杜张氏认为是太平常的事情了,没啥大不了的。 第73章 侄子和叔叔3 钱翠凤让杜薛涛去了一趟夏家庄跟二姐说自己有了孩子了,让她捎信给大哥和大姐,不过钱翠云告诉杜薛涛,大姐和大嫂也都怀孕了。 钱翠凤听说了以后,心里的滋味莫名。 钱翠凤抽一天下午,只有小五子杜薛莉和老三杜学江在家的时候,去找了婆婆杜张氏,“妈,你教我给孩子做小棉袄和小棉裤吧。” 钱翠凤此举,把怀孕过了明路。 “我给你找下老三穿过的旧衣服,你学着剪,居家过日子,啥都得学,慢慢就会了。” 钱翠凤不太爱听,但是道理是对的。 于是接过婆婆扔给自己的小叔子的旧衣服,准备回屋去‘研究’下。 “告诉你啊,给孩子用你跟老二的旧衣服的里子或面,软和。” 杜张氏提醒了一句,钱翠凤才知道,‘哦,原来如此。’但是又一想,要是把旧衣服都用了,那自己俩穿啥?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钱翠凤的日子,在纠结、干活、孕吐中过了下去,她发现,如果不跟婆婆有利益往来,俩人相处的还不错。 杜张氏教她给孩子裁剪衣服、撕尿布、教她比照着衣服给杜薛涛做棉衣服,还教她如何带孩子。。。。。。 钱翠凤发现杜薛涛的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这个人只会上班,开支全部拿回家,除了给父母的孝敬,就全部给了自己 ,他一个人没有任何花销。 好处是自己可以全部说了算,大到攒多少钱、买多少粮食、小到今天吃什么;坏处是这个人不会买东西,也不知道买什么东西,跟小磨一样,拨拉一下转一下,不扒拉不转。 哪怕买个咸菜疙瘩,也得自己吩咐、然后给了钱,还要问去哪里买的到! 甚至,不会刷碗,更别体重做饭! 这样的认知让钱翠凤很抓狂! 钱翠凤最后,不得不安慰自己:指望不上任何人,只能靠自己。自己给孩子做小被子、垫子、衣服,尿布,给杜薛涛张罗着做棉衣服因为他的袄面和里子都给孩子做了尿布和衣服的里面。 夏天的时候,钱奕琛起个大早,背着点两袋子黄瓜、茄子、豆角子来看二妹妹和三妹妹。 钱奕琛先去看的二妹妹,钱翠云的肚子不小,钱奕琛看着比自己媳妇的肚子要大。 近些天,老听李婉芬叨咕:三个小姑子,各个都怀孕,一个都指望不上。 难得钱奕琛跟媳妇说句笑话:翠芹和翠云不知道如何,但是翠凤没准还想指望着你跟两个姐姐了呢! 李婉芬一听,笑了,也是啊,自己和两个大一点的小姑子,都生过俩了,多少有些经验,而最小的小姑子这是第一个孩子,没准心里多没谱呢。 这才有了钱奕琛的华阳镇之行。 钱翠云没有虚留大哥吃饭,她家家境有些复杂,跟婆婆一起吃住、老爷们每天早春晚归的偷偷的卖豆腐,自己照顾这三个大一点的孩子,尤其二小子,脑子比一般的人迟钝许多,三岁的妹妹都可以到处溜达到处跟人玩了,五岁的老二还是吃捏捏的黏在自己身后。 钱奕琛对每个妹妹和弟弟都很宽容,他只恨自己能力不够,不能替他们挡风遮雨。 当钱奕琛背着另外一袋子黄瓜豆角茄子到钱翠凤家的时候,杜薛涛也在家,看到大舅哥还有点面矮。 “哥,你咋来了?”钱翠凤的肚子也不小,尤其肉乎乎的,钱奕琛看到了,心底里多少有些安稳。 “这是你大姐和大嫂给准备的东西,让我们过来看看你和你二姐,刚才从你二姐家回来,她挺好的,让你别惦记她;等过过天凉快了,她生了以后来看你。”这话说或的,钱奕琛都觉得有些虚。 “哥,我知道大姐、嫂子和二姐都怀了孩子了,哪家先生?”钱翠凤看到亲哥,心里很雀跃。 “应该是你二姐先生,然后是你大姐,后面是你嫂子,最后是你?你年前能生吗?”钱奕琛虽然和妹妹讨论这个不太合时宜,但是没别人能来,只能自己尴尬上阵。 “应该年前年后。我婆婆说,他就是腊月二十九的。”钱翠凤一指杜薛涛,杜薛涛点点头。 “我是腊月二十九的。哥。”钱奕琛看一眼妹夫,也只点头,没说话。他想着早知道下午再来着,省的碰到这个呆货。 钱奕琛后来问过丁家村熟悉杜薛茹的人,有人偷偷的说过她弟弟杜薛涛不太‘整理’,不过没有真凭实据,但是不影响钱奕琛看不上眼这个妹夫。 “哥,我给你做捞gede汤,过下凉水,再炒个茄子,可好吃了。”钱翠凤高兴的安排着。 “你把黄瓜、茄子、豆角给你婆婆拿点过去,这样显得多好!”钱奕琛可以自己给杜张氏拿过去,不过他还是想让妹妹做这个好人。 “嗯,我给他们拿一些过去。”说着拽起来杜薛涛,俩人抱着几根黄瓜、三四个茄子、一把豆角朝正房屋走去。 进了门,小五子杜薛莉看到二哥和二嫂过来,喊着“二傻子来了!” 钱翠凤看一眼杜薛涛,没说话。 杜薛涛脸上的表情没啥变化。 “妈,这是我哥跟我姐给拿来的黄瓜、茄子、豆角,我哥怕你这里不方便,就没过来看你。” 钱翠凤低垂着头,耷拉着眼皮,偶尔才抬眼看一眼婆婆。 “嗯,谢谢你哥和你姐,难为他们还惦记着我。让你哥吃了饭再走吧!”杜张氏客气着。 “嗯,我想给我哥做点过水的geda,再炒个茄子。”钱翠凤前脚走出来,杜薛涛后脚跟着媳妇的脚步也出来了。 钱翠凤直接去了厨房,开始和面准备做饭。 杜薛涛回了房间,跟大舅哥大眼瞪小眼。 吃过了饭,钱奕琛拿着空袋子回了家,杜薛涛去上了班,钱翠凤一个人躺下休息。 时间在不经意间流转,和风随着四季的变化而变换。 金秋时节,钱翠云生了第四个孩子、第三个儿子夏观海;大姐钱翠芹生了第四个孩子、最小的女儿、而钱奕琛的媳妇李婉芬生了第二个女儿。 钱翠凤托人给每个侄女、外甥、外甥女送了鞋子、红布,还给嫂子和两个姐姐送了红糖。 第74章 终于出生的叔叔 进入冬季的时候,钱翠凤的肚子越发的大了,走动起来不是很容易;而杜张氏的肚子虽然不太大,但是也是圆鼓鼓的扣在腹部。 等进入腊月的时候,钱翠凤预感到自己要生了,肚子一直坠着痛,丝丝缕缕的一点点蔓延着。 杜薛涛不知道怎么办,钱翠凤也不能找人问只能等着。 17号,这天早上,钱翠凤刚起来,发现褥子上湿乎乎的一片,还有点血;于是她赶紧喊杜薛涛去医院! 等两口子慌慌张张的去华阳矿医院了,才发现啥都没带;杜薛涛把人放到门诊部,又撒腿往回跑,去拿自己的矿工证、结婚证,不然是不能作为家属住院的。 等着杜薛涛拿着两本证明回来的时候,钱翠凤已经痛的受不了了,这边一看情况,赶紧安排住院,准备消毒进入产房,还时不时的有大夫过来数落下他。 另外还有护士问他:“你们给孩子准备的东西呢?再说了只有你一个人过来?你们都没人能来?” 杜薛涛一听,又傻眼了;摇头完了又点点头,护士也跟着懵了。 杜张氏在家,看到两口子鸡飞狗跳的去了医院,儿子又跑回来一趟,估计是拉东西了,嘴里嘟囔一句,‘这俩人,真是笨死了。’ 中午的时候,钱翠凤生了他们俩的第一个儿子杜文成,护士问他们小被子和小棉袄在哪里。 钱翠凤和杜薛涛俩人一懵瞪,‘没带!忘记了!’ 有个老大夫看到年轻的小夫妻俩,问他们说,“之前有 人落在产科的小被子、小垫子,你们不嫌弃了就给你们裹上。” “不不,不嫌弃。”杜薛涛点头哈腰的,眉眼都是惶恐。 于是,老大夫吩咐小护士给婴儿找产科里别人落下的尿布、小衣服、小被子和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你们打算住几天?”护士把孩子给收拾好,问杜薛涛。 杜薛涛一脸懵,“还要住院?我妈生孩子也没住过院啊。” “你妈?你妈得多大啊?生孩子好久了吧。”护士觉得这个回答很奇葩,你妈不住院,不代表你媳妇也可以不住! “我家就我俩,没人帮忙。”杜薛涛嗫喏。 “你妈呢?”护士有点犟。 “我妈怀我小弟,肚子也大了,好像也快生了。”杜薛涛的话,让护士瞪大眼睛。 “你妈多大?” “小王,不许乱说话。”护士长赶紧打断小护士。 小护士悻悻然的闭了嘴,“你们自己决定,要是下午就出院,需要签字,然后交钱就可以走了。” 这时候另外的护士推了钱翠凤出来,旁边是新晋老大杜文成。 “翠凤,咱们下午就回家吧。”杜薛涛的话,让钱翠凤觉得这就是情理之中的。 “中,你办手续。”钱翠凤的话让王护士惊得捂住嘴,她怕自己再问,护士长得拎着大棍子揍自己来。 护士们把钱翠凤推到了旁边背风的地方,然后看着杜薛涛跌跌撞撞的去办理各种手续。 等全部办理完后,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原因是他又回家一趟,拿了钱,幸好钱翠凤告诉过他,家里的钱在哪理放着了,不然连钱都拿不出。 等着产科的护士和大夫看着一家三口朝前走着,穿过走廊,朝外面走到时候不知道谁发出了一声叹息。 钱翠凤捂着肚子,头上戴着脏污的看不清是灰红色还是黑红色的帽子,这是她二姐钱翠云之前过来给她的,她以前从来不戴帽子。 上身穿的的肥大的棉袄、棉裤也是二姐给她带来的,说怀孕的时候,穿不出啥好来,凑合一下,就过去了。 杜薛涛抱着儿子,虽然不重,但是他的胳膊很痛、很酸、心里还有太多的惶恐,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俩人磨磨蹭蹭的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杜薛荣和杜薛兰在做饭。 杜薛涛把媳妇和儿子送到屋里,转身出来,去正屋找了自己父亲,“爸,翠凤生了个儿子。” “嗯,挺好。”其他的,没有了。 “妈,今儿黑介(今天晚上)能从你们这儿给翠凤点吃的吗?”杜薛涛小心翼翼的。 “中,薛荣啊,给你二嫂盛碗汤去,老二你就在这儿喝一口吧。”杜张氏晚上让杜薛荣多放了两把白薯面。 于是,在杜文成出生这一天晚上,大家圆满的吃了一顿团圆饭。 第二天早上,杜薛涛赶紧先到矿上去找领导请假,前一天的假也不知道能不能补。 好在领导知道杜薛涛老实、干活实在,另外生孩子这事儿吧,也不能预约,索性就成全了他。 算上第一天生,大手一挥又给两天假,杜薛涛高兴的屁颠屁颠的回家了。 他半路还拐到夏家庄跟钱翠云报了个喜,钱翠云嘱咐他要好好照顾翠凤,不然做病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两天一晃而过,虽然这两天杜薛涛在家,依旧是钱翠凤挣扎着起来自己做饭,顶多帮忙洗两块尿布,还洗的不干净。 这边杜文成才出生一个礼拜,他奶奶杜张氏也准备生了,杜张氏不慌不忙的让杜薛兰喊了隔壁王婶子,不大功夫,杜敬一最小的儿子、杜薛涛的四弟出生了。 小胖小子很嘻笑,但是饿的时候那是哭的惊天动地,杜敬一看着小儿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脸的嫌弃。 “他怎么这么爱哭?老三也不这样啊!”如今的杜薛江正在自己拿着个破木头碗,戳戳的戳着碗里的玉米面饼子。 “饿了,奶不好!”杜张氏岁数大了些。 “给老二媳妇抱过去吃两口,这哭哭的不是一回事儿。” 于是杜薛荣抱着小弟弟,去了二哥的房间,“嫂子,妈没奶,让你给老四喂两口。” 杜薛荣觉得自己跟家里的大丫鬟差不多,啥都得管。真不知道自己结婚了,将来他们怎么办。 看着抱着最小的小弟的二小姑子、钱翠凤也知道,她没办法去违抗父母的命令,当然了,自己和杜薛涛不值得别人为之‘奋斗’! 可是,想着让小叔子吃自己的奶水,对于年轻的、刚结婚不到一年的钱翠凤来讲,也是难为情的。 第75章 偶 遇 不过没等她思虑太久,小叔子杜薛定,是的,杜敬一给小儿子取名为杜薛定,估计是生到这个以后就不再生了。杜薛定惊天动地的哭声震天响,杜文成被惊醒了,哼哼哧哧的扭着身体。 钱翠凤一看,拉倒吧,来吧,反正自己儿子的奶够吃了,给小叔子吃两天也没啥。 于是,钱翠凤躺在炕中间,左边是小叔子杜薛定,右边是儿子杜文成,这样过了十多天,杜张氏才把小儿子抱回去自己奶。 眼看快过年了,婆媳俩都在坐月子,但是年还是要过的,杜张氏那边有闺女们帮忙,只需要她安排协调就可以,其实没啥大活计,就是洗洗涮涮的,另外过年后,杜敬一老家的人会过来拜年,提前准备好吃食和带回去的礼物就行。 钱翠凤和杜薛涛这第一个年也简单,还没过满月,拜年的话就杜薛涛一个人拿着东西送到娘家几个亲戚就可以了,另外钱翠凤还给大姐、二姐、哥哥的几个孩子每人五角钱的压岁钱,刚生下来的三个孩子每人一块钱压岁。 几个哥哥姐姐看到钱翠凤安排的井井有条的,也就放了心,连钱奕琛对妹夫杜薛涛都有所改观。 换成一般的人家,自己的日子过的也紧巴,应该不会对娘家亲戚有多照看,尤其翠凤自己在华阳镇还没有购粮资格,这会儿再加个孩子,日子就会更艰难一些。 钱奕琛跟杜薛涛说,“翠凤的户口在这边,要买返销粮的话就过来买,找我拿粮食本就行。” 杜薛涛没听懂舅哥的意思,不过他还是点点头,然后等着回家跟媳妇说。 杜薛涛还听从钱翠凤的安排,去了丁家村大妹子杜薛茹那里给送了点点心和三尺布,杜薛茹的婆婆看到她娘家哥还想着妹子,多少有些放松了严苛的态度。 过了年,钱翠凤过了满月,她趁着杜薛涛休礼拜的时候,带着杜文成去了夏家庄的二姐那里看看,顺便给二姐带点吃的用的。 钱翠云对妹子说,“你好好的安心的过你的日子,不用惦记这个那个的,我们都比你大,结婚的日子比你长,不用你担心。” 钱翠凤两口子没在二姐那边吃饭,俩人抱着孩子就回自己家里这边了。 等到夏天天长了,钱翠凤依然趁着杜薛涛休礼拜,俩人抱着儿子回了一趟钱家沟。 本来钱翠凤还想着给带点东西着,可是看着虽然不胖但是抱起来也趁手的儿子,于是只能作罢,兜里揣了几块钱,想着到那边再给亲戚里道的人买点东西,给大哥和嫂子几块钱得了。 钱翠凤在费家营那边的商店给几家亲戚分别买了两斤点心,让杜薛涛背着,自己抱着孩子,沿着南山坡的坡脚的马路,向西北钱家沟走去。 “嗯?是翠凤吗?”后面听到有人问,钱翠凤回头看一眼,居然是钱庆森推着自行车,后座架上坐着一个女的,抱着个孩子。 “庆森叔!”钱翠凤喊了一声叔,后面就不知道说啥了。 “你们回娘家啊?”钱庆森后座架上的女的,从后座上下来了。 “庆森,这是?” “秀兰,这是翠凤,是奕琛最小的妹妹,跟我和翠敏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 然后转头对钱翠凤说,“这是秀兰,我媳妇。” 钱翠凤看一眼顾秀兰,她只记得名字,没见过人,如今见了,觉得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不过,她还是压下不明的心思,“秀兰婶子。”年龄差不多大,以前都没跟钱庆森叫过叔,如今一下子喊了叔还多了个婶子,心里有点膈应。 “薛涛,这是庆森叔和秀兰婶子。叔,婶子,这是我家杜薛涛。”钱翠凤让自己冷静下来。 “叔,婶子。”杜薛涛很客气的喊了人,他没啥心理障碍,像他自己小姑姑,就比他还小呢。 “哦,姑爷啊,这是陪着媳妇回娘家?没上班吗?”钱庆森也有些不是滋味,内心里希望钱翠凤过的好些,可是如今看到人家过的不错,心里多少有些酸。 再怎么着,下井虽然危险,但是人家挣钱多、粮食多啊,每月有固定的收入还是不错的生活的。 钱庆森婚后,没怎么在家种地,都是骑着自行车到处跑,做点这个做点那个的,(备注:那时候叫投机倒把)不闲着,几乎每天或没几天把东西倒腾光了,就能挣几块钱或者几十块钱,所以他们两口子的日子过的其实更滋润。 “叔,我待礼拜。”杜薛涛很乖的回答着‘长辈’的问题。 “哦,拿走吧,一起上山。”说着钱庆森把自行车支在地上,对媳妇说,“秀兰,我抱儿子,你推车子。” 顾秀兰也没推辞,之前钱庆森也是很照顾她的;俩人交换完,四个人一起沿着山路蜿蜒向上。 钱翠凤看着推自行车走在最前面的顾秀兰,那个关于‘自行车以及要坐在丈夫自行车后座上’的梦开始苏醒了,再看一眼钱庆森,抱着儿子,腰杆挺直,身材挺拔,一副意气风发的气势。 再转脸看着背着点心袋子的杜薛涛,一副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高下立见。 钱翠凤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是也只能想想,踮一下脚步,尽量走的快一点,跟上大家的步伐。 “我说姑爷,你快帮大侄女抱抱孩子,你看她都走不动了。”钱庆森看到钱翠凤吃力的样子,提醒杜薛涛。 杜薛涛看一眼媳妇,“翠凤,换吗?” 钱翠凤赌气,“不换。”其实她很想换,但是她又怕万一杜薛涛把儿子给摔了呢? “嗯。”杜薛涛也不反驳,安心的跟着走。 钱庆森一看,也别多话了吧。 没事干的他开始给儿子从路边揪一棵草、掐一朵花,还指指那棵树是枣树还是李子树;一路上也没闲着。 到了钱奕琛家的门口,一行六个人分开,钱翠凤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烘烤的地面热烘烘的,没什么风,有些闷热。 第76章 右手一只娃娃 钱文华正领着钱文强在院子里拔草,而最小的快一岁的钱文静正在扶着篱笆学走路,几只小鸡仔跟在后面叽叽喳喳的。 钱文华看到小姑姑来了,“姑姑,姑姑!”很亲热。 钱文强则有些漠然,看着来人,不喊人,也不躲。 “妈,妈,小姑姑来了。”钱文华对着屋子里喊。 李婉芬正在屋里给孩子们拆棉袄棉裤,夏天的时候返潮,刚好容易洗。 “文华,谁来了?”李婉芬趿拉着鞋子,从屋里出来。 “嫂子,是我回来了。”钱翠凤好久没看到大嫂了,如今倒是觉得亲近的许多。 “哎呀,翠凤啊,快来快来,来我看看大外甥,这么大了啊。”李婉芬出来,赶紧接过杜文成。 “妹夫啊,一路上辛苦了,赶紧进来歇会儿凉快凉快,一路上挺热的吧。” 李婉芬抱着杜文成进了过道屋,顺脚钩了几个板凳过来,“先坐这里凉快一会儿,文华,给你小姑姑和姑父舀点水。”钱文华跟着进了屋,不忘记回头嘱咐小弟和妹妹。 “文强,你看着文静,别让她跌了。”钱文强听话的去站在小妹后面,一步步的沿着小路朝院子外挪着。 钱文华舀了水,杜薛涛和钱翠凤每人都咕嘟咕嘟的喝了许多,才觉得一路上的辛苦发散出来。 “文静都会走了?真好!”钱翠凤看着在外面扶着篱笆走路的小姑娘、还有抽高了个子的文强。 “是,别看瘦,吃的不少;而且小丫头可尖了,知道踩着哥哥姐姐。” 李婉芬比之前开朗了许多,跟小姑子也觉得亲近了些。 ‘远香近臭’? 还是都长大了? “文华啊,去园子里带着小姑父去摘黄瓜和洋柿子,冲冲,放到盆里,要是有茄子豆角也都摘点。” 李婉芬看着局促的杜薛涛,让大女儿去带着人去园里做点零活,多少会缓解一点。 “姑父,姑父走吧。”钱文华领着杜薛涛往外走。 杜薛涛看一眼媳妇,钱翠凤点点头,“去吧,摘几根黄瓜,我想吃。” 于是杜薛涛跟着妻侄女出了过道屋,进了菜园子,一畦一畦的菜,种的很整齐,都架了架子,豆角、黄瓜、洋柿子,还有杜薛涛不认识的。 屋里李婉芬问钱翠凤,“你俩咋样?” “就那样吧,嫂子。”钱翠凤之前很想很想跟嫂子唠叨唠叨着,可是看到瘦骨嶙峋的嫂子,又不想说了。 如今她结婚了,知道当年大哥大姐换亲的缘由,也知道了两家日子过的一样的清苦难耐。 的确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那就好,你哥就怕你过的日子不如意,害怕你不开心,他说你和奕深你俩从小没娘,后来又没了爹,比他们三个大的还可怜。” 李婉芬跟小姑子说完了,又悄悄的提醒一句,“你啊,生孩子别太密了,真影响身体,尤其咱们这群人,没老的给伸把手帮忙。你看你大姐跟我,瘦的都跟猴似的。” 李婉芬的语重心长,多少让钱翠凤心思压了压。 钱奕琛从地里回来的时候,知道妹子和妹夫回来了,挺高兴的,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许多。 进家的时候,李婉芬正在做饭,说是蒸的棒子渣的干饭,顺便蒸茄子,那蒜泥和咸菜一拌,特别香;还炒了个洋柿子鸡蛋。 “那棒子渣熬的汤,你留着呢吗?”钱奕琛问媳妇。 “留着呢,晚上可以再放点苋菜和马芹菜(马齿笕),煮了喝了。” 钱奕琛家的粮食还是不太够吃,买返销粮还费钱,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既缺粮食又缺钱。 这几年,队里也是穷的叮当响,想给村里的族人做点什么、分点什么,都没机会。 中午歇过晌,钱奕琛又去上工了,钱翠凤和杜薛涛也要回家了,临走的时候,钱翠凤给大嫂李婉芬五块钱,李婉芬不要。 “大嫂,我再怎么着也有点钱,他,”一指杜薛涛,“他每月上班都挣钱,除了给他父母的、我们买粮食、柴米油盐的,剩下都是攒的。” 钱翠凤给的坚决,李婉芬松动了一些,家里的日子确实很艰难。 于是推辞不过了,李婉芬接下了小姑子给的五块钱,然后欢欢喜喜的各自告别。 钱文华和钱文强俩人也跟在母亲的旁边,目送着小姑和小姑父带着小表弟离开。 离开的时候,依然是钱翠凤抱着孩子,杜薛涛拿着李婉芬给的黄瓜和茄子豆角。 两三点的阳光很灿烂,走在山间的小路上,花香充满了鼻腔;此起彼伏的蝉鸣响彻云霄,脚边偶尔蹦出几个蚂蚱。 钱翠凤在前面走着多少有些吃力,后面杜薛涛却走着比较轻松。 钱翠凤想着上午见到的钱庆森两口子,想着自行车,也不知道自己攒多久才能有自己的自行车。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俩人下了山到了马路上,山下多少有些风吹过来,夹着温热和些许的潮湿。 “翠凤,要不我学着抱孩子?”杜薛涛看到钱庆森抱孩子、也看到舅哥抱孩子,自己想着要不要也学。 “中,你学学吧。”钱翠凤想着也是,他学会了,多少能帮帮自己。 杜薛涛把黄瓜袋子放到地上,双手在衣服 上蹭蹭,才伸出来接杜文成。 七八个月的杜文成个子不太高,也不是很胖,抱在怀里还行,不是特别沉。 钱翠凤把儿子交给丈夫,看着没啥大问题了,就弯身拎起黄瓜袋子,也不轻。 俩人并排着往西南方向走,沿着南山坡的山脚,树荫下的凉风习习,还算舒服。 过了弯,就到了费家营,路变宽了许多,他们一家三口依然靠着边捡着树荫往西南方向前进。 蝉鸣阵阵,凉风习习,花草和庄稼的香气弥漫着,偶尔夹杂着温吞的湿热扑面。 走过一段平路,开始上坡,钱翠凤的脚步明显的慢了下来。 “要不我也背上黄瓜?”杜薛涛问已经冒汗的媳妇。 “不用了,你好好的抱着孩子就行。”钱翠凤瞥一眼丈夫,继续迈开自己的小短腿。 第77章 叔侄长大 往上的路,越来越陡,也越来越费力,路边的树时而大时而小,树荫也是参差,阳光照下来的时候,热烘烘的。 “要不要坐下来待一会儿?”旁边一棵大一点的槐树,树荫比较大,杜薛涛也流了汗。 “走吧,到坡顶了再待。”钱翠凤否决了丈夫的提议,她怕坐下来就不想动了,好像她从来没走过这么累的路。 远路无轻物,也就是这样的吧。 “我看你出汗了都。”回答杜薛涛的,依然是摇头。 杜薛涛不再说话,只好沉默的在前面走着,不时的回头看看媳妇。 钱翠凤跟在后面,看着丈夫的背影,有点单薄,脚步还算稳健,她忽然想起了钱庆森和顾秀兰,以及他们的儿子的穿着打扮,不用靠近分辨,她也能看到顾秀兰的衣服料子很细腻,颜色也好看,他们的儿子的衣服是新布做的,不是像杜文成一样是旧衣服改的;她又想起大哥和大嫂以及三个侄子侄女,比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兄妹几个,除了多了父母之外,日子苦的也是肉眼可见的:吃的、穿的、用的,无不彰显着破旧和穷困。 人比人,真的气死人,是不是? 一家三口,终于走到了坡顶,有一棵大槐树,树荫很大很浓,阳光几乎照不到地面,加上凉风习习,让人很想躺下来不走了。 杜薛涛抱着儿子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等着钱翠凤,钱翠凤背着袋子里的黄瓜茄子豆角,觉得这些东西真沉。 “早知道不拿这么多东西!”钱翠凤有些气闷,之前觉得大哥给自己送菜很容易很简单,如今自己背了,才知道多沉、多累! 烦闷的夏天过去了,槐树叶子开始泛黄,知了不再吟唱,凉爽舒适的秋天来了。 杜家上学的孩子们的暑假时光结束后,白天家里人依然不少,六岁的杜薛莉、三岁的杜学江、不到一周的杜薛定、杜张氏,还有比小叔叔大七天的杜文成还有钱翠凤。 除了杜薛定和杜文成不会到处拍拍走之外,杜薛莉和杜学江是犄角旮旯都会钻一遍的,尤其是杜学江,那真是‘招猫逗狗’的年纪,前脚把杜薛定打一巴掌,随后跑到杜薛涛他们房间,再给杜文成一脚,俩孩子一个屋一个哇哇哭,他跟五姐在院子里笑。 杜张氏只是骂两句杜学江,而钱翠凤是连说都不敢的,如今家里的俩霸王,那是公婆的‘掌上明珠’,哪怕杜薛定和杜文成年龄小,也是需要给俩哥姐(姑姑叔叔)让路的。 等初冬来临了,杜薛定和杜文成俩人开始学走路,除了俩霸王会跟他们俩小的掐之外,杜薛定和杜文成见了彼此,也是互相掐的,你怼我的胸口、我挠你的小脸,哪天都会带伤! 真的应了那句话:别跟叔叔(侄子)打架! 钱翠凤如今学会了给杜文成裁小衣服,也会给杜薛涛和自己裁衣服、缝衣服,偶尔杜张氏也让钱翠凤帮忙给杜薛定做衣服。 钱翠凤的日子,跟其他华阳镇矿职工的家属没有了区别:不上班,在家带孩子、洗衣服做饭,操持家务。 每月开支了,先买粮油和油盐酱醋,再把其他过日子必须的买了,然后才是零花、买菜和鸡蛋,不过她每月还是能攒不少钱的,但是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任何人都不知道。 钱翠凤以为这是个秘密,其实也就是对杜薛涛来说如此;对于杜张氏来讲,这都是透明的。 杜薛涛工资是有数的,然后每天他们三口吃啥大家也都知道,那日子是比大家庭滋润很多,所以有时候杜薛莉和杜学江就张罗着跟小侄子吃饭。 钱翠凤有苦说不出,只能让自己少花钱,吃食上尽量跟大家那边类似,于是杜学江和杜薛莉就不张罗着去跟他们一起吃饭了。 腊月的时候,杜薛定和杜文成都要周岁了,杜张氏有一次跟杜敬一说,“我看薛涛他们三口子花钱也不多,咱们过年了,一大家子等着吃饭、穿衣,跟老二借点钱吧。” 杜敬一觉得这是家务事儿,让自己媳妇看着办;杜张氏思索着,什么时候张口比较‘合适’。 杜文成快到生日的时候,大舅钱奕琛和妗子李婉芬提出来,要带着钱文静过来给他过个生日,虽然几家都有孩子,但是毕竟杜文成是钱翠凤的第一个孩子,如今条件好点了,过来给孩子过个生日,压个岁。 钱家沟那边的风俗是‘姥姥的鞋子、姨姨的袜、大妗子的两哈茶(发音相同,不知道到底是哪两个字,含义是裤子)’,作为姥家的人,妗子、姨娘、姥姥是需要给孩子做周岁左右穿的衣服、鞋子、袜子的。 李婉芬想着夏天的时候,钱翠凤给了几块钱,当时就给杜文成买了块布,准备做双棉鞋、一身棉衣棉裤,再给孩子买双小袜子,刚好赶上过年,一举两得。 钱翠凤跟杜薛涛说了,杜薛涛没有不同意的。 “薛涛,我大哥和大姐还有二姐是一直养我长大的,如今我比他们的日子稍微好过一点,我想着这次正好给他们几块钱过年。行不?” 钱翠凤眨巴着眼睛看着丈夫,不眨巴着眼睛撒娇,杜薛涛都没有不同意的,何况媳妇还暗示自己? 于是,刚好在杜文成生日这天,钱奕琛带着李婉芬和钱文静、钱翠芹带着她最小的女儿李玉玲从钱家沟背包罗伞的带着一堆东西到了钱翠凤和杜薛涛这里。 钱奕琛和钱翠芹给杜张氏和杜敬一带来两包点心、一点白薯干、一点干蘑菇,杜张氏则做主给两家的孩子一人一块钱压岁了。 钱翠云来的比较晚,也带了最小的三儿子夏观海,小小子个子不高,眉眼比较漂亮,是几个孩子中最漂亮好看的一个。 钱翠云给钱翠凤和杜文成拿的豆腐、冻豆腐、豆腐干、豆皮,还有一些豆粉,量都不多,李婉芬安排钱翠凤分了两份,跟着钱翠云也送了一份给杜张氏。 第78章 生 日 杜张氏看到钱家兄妹‘礼貌’和‘慷慨’,心里比较慰贴,想着二儿媳家虽然没长辈,但是做事还是凑合的。 杜张氏也给了钱翠云的儿子一块钱压岁,让钱翠云有些惊讶。 夏家庄有传言,说杜敬一和杜张氏对儿子和媳妇还有孙女很苛刻,而且过日子还抠的要死。可是如今一看,很大手笔的每个孩子一块钱,是破天荒的了! 虽然钱翠云很少过来工房区这边看望妹妹,可是她都偷偷的跟丈夫夏国良说,卖豆腐的时候,悄悄的观察下杜家的动静,也会跟周围的邻居侧面拉呱着,真有事情,他们可以第一时间赶过来。 钱翠凤提前买了些肉和芹菜、冬瓜啥的,早上就提前煮了高粱米、小米和玉米渣的混米饭,等着中午的时候上锅一蒸就可以,再弄几个菜,兄妹几个就可以吃饭了。 “翠凤,你跟你婆婆说了,中午让她们娘几个跟你们吃了吗?”李婉芬虽然没婆婆,但是村里家长里短的听多了、看多了,还是知道很多的。 “没有。”钱翠凤看一眼大哥和大嫂,心里腹诽,干嘛要喊他们一起吃饭? 钱翠芹很想说话着,后来想想,算了,有大哥和二妹,他们俩自然会‘教育’三妹。 “翠凤啊,你还是喊你婆婆一起吃吧,不然你还不得天天穿小鞋?”钱翠云的话,很直白,声音不大,直戳心底。 “我煮的饭不够。”钱翠凤小声的跟二姐解释。 “那就再和点玉米面,贴点饼子,或者做点geda汤,热乎的。”钱翠云给妹妹出主意。 “好吧,听你们的。”留下钱奕琛和杜薛涛带着四个孩子,姐妹三个跟嫂子一起去厨房操持做饭,钱翠云捅咕妹妹去跟杜张氏说,中午一起吃饭。 钱翠凤不情愿的出了厨房,去婆婆房间门口,“妈。中午你们别做饭了,我多做点,一块吃饭吧。” 杜张氏看出了钱翠凤的不情愿,想着肯定是姐姐跟她说,喊她们娘几个吃饭了,不然早就跟她说了。 杜张氏想着‘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的原则,“中,你跟你姐姐嫂子费心了。” “那我做饭去了,薛荣还回来吃吗?”钱翠凤算着婆婆这边几个人吃饭。 杜张氏、杜薛荣、杜薛兰、杜薛红、杜薛莉、杜学江、杜薛定,七八个人,好烦啊。 钱翠凤很想呐喊,奶奶的,自己儿子过生日,叔叔姑姑不给送礼不说,还一堆人吃饭,比自己这边人多多了! 钱翠凤耷拉着脑袋回了厨房,“说了?”李婉芬问小姑子。 “嗯。” “几个人?”钱翠云问小妹。 “八个!”钱翠凤说完,几个人都瞪大眼睛。 “????” “意思是除了你们大伯哥之外,都在呗?”钱翠云算算,就是这个了,全家都在。 “不知道薛荣和我公公回不回来,就按回来算吧,万一做少了不够吃,更丢人。”钱翠凤有点赌气。 “是,多做点吧,说明我们文成有福。”李婉芬赶紧安慰下。 姐妹几个忙着切萝卜、白菜、肉,那边用热水和棒子面。 “萝卜炖肉块、白菜熬冻豆腐、白菜粉条汤、芹菜炒肉丝、冬瓜豆腐汤、再炒一个鸡蛋咸菜。”钱翠云看着厨房里的菜,念叨着中午要做的菜。 杜薛荣回来的时候,看到钱家兄妹,恍然,原来是大侄子生日了,她都给忘记了。 杜张氏跟她说中午不用做饭,大家跟她二哥他们一起吃。 “妈,咱们这么多人都吃饭,给我嫂子点什么东西不?”杜薛荣有点不好意思。 “干嘛给?吃你二哥一顿饭,吃不上?小孩子家家的,懂个啥?”被斥责的杜薛荣看一眼自己老娘不说话了,不过心里算算,七八个人去吃二哥一顿,够人家吃一天吧! 但是,老娘都说了不给东西,自己能干嘛? 唉! 杜张氏让杜薛荣帮忙,让钱翠凤把饭桌摆到了他们一家子吃饭的堂屋里,于是杜家除了杜敬一中午没回来吃饭之外,一群人往饭桌上一围,再加上钱家的四家人,里里外外的坐一层、站一层,开始了杜文成的‘生日宴’。 几个一岁左右的孩子有各自当妈的照顾,杜薛定由杜薛荣照顾,吃的还算尽兴。 做的饭菜不少,可是架不住人多,到最后的时候,除了一点菜汤和两个饼子,盘干碗净,倒省事收拾辙菜了。 杜薛荣和杜薛兰帮着钱翠凤抄桌子、刷碗,钱翠芹和李婉芬互看一眼,钱翠云也跟着往后靠靠休息了。 下午,杜薛涛上班了,留下钱家四个兄妹在小屋子里带孩子顺带说话,他们好久好久没能在一起好好说话了。 大家临走的时候,钱翠凤给每家拿了五块钱过年,大家都拒绝。钱翠凤拿出‘撒泼’的架势,才让两个姐姐和大哥大嫂收了钱。 钱翠凤后来又给钱奕琛带了些高粱米回去,李婉芬不要,“翠凤,你的返销粮也在家里呢,我们够吃。你要是想买的话,可以跟你大哥说,让他给你买了送来。” 言外之意是,粮食有,没钱买而已。 “嫂子,我可以从镇里买粮食,还近便,家里的返销粮吃不完了,你让大姐他们买了去吃吧。我跟二姐的日子咋着也比山上强,是吧二姐?” 钱翠云点点头,日子也清苦,确实比山里松快一点。 钱翠芹不怎么说话,就看这几个人,顺便照顾几个孩子。 钱翠云先走的,她下午要给夏国良帮忙挑豆子、泡豆子,还要跟婆婆一起给一大家子做饭。 钱翠凤在大哥、大嫂和大姐他们走的时候,每家都拿了五斤高粱米,这次都没推辞,亲的,没啥客气的。 李婉芬和钱翠芹抱着孩子,钱奕琛背着高粱米,几个人跟杜张氏打过招呼,然后回去了。 隔天,杜张氏中午的时候,趁着杜薛涛也在家,跟钱翠凤说,“翠凤啊,咱家这日子过的有点紧巴,你爸我们俩商量着呢,跟老二你们俩借几块钱过年,你也不用跟我说你没钱,薛涛挣多钱我还是知道的,你会过日子,手里有钱,我们将来也会还你,不是不还,只是今年日子过的确实困了些。” 第79章 借 钱 杜薛涛好像没听懂,茫然的看着自己老娘。 钱翠凤心里有些想爆炸的感觉,这是哪儿跟哪儿? 哦,难道我攒钱了,就有罪? 就该借给你? 你日子过的困,难道我的日子不困? 没等钱翠凤爆发,杜薛涛问了一句老娘,“妈,你想借多少?” “五十也行,一百也行。”杜张氏冷眼看着儿子和媳妇。 “五十?一百?”钱翠凤的眼睛更大了。 “嗯,怎么着?有意见?”杜张氏的脸色冷下来。 “妈,没意见,但是我们没钱。”钱翠凤豁出去了,也冷下来脸色,顺便偷瞄一眼杜薛涛。 “咱们家没钱?”杜薛涛还跟她确认。 “没有。”钱翠凤肯定的点点头。 “嗯,没有。”杜薛涛重复一句,然后看着自己母亲。 杜张氏笑了,“没有好办。”说完,转身从小房间里出去。 到窗户那边的时候,跟儿子说,“杜薛涛,我养你这么大,给你娶媳妇,不是让你忤逆我的。你一个月挣那么多钱,你说没有就没有?” 杜薛涛吓的有些哆嗦,问媳妇,“翠凤,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不办。难道她还能翻咱们屋子来?”钱翠凤要气疯了。 杜薛涛没敢跟媳妇说,当初他大哥离开家的时候,东西就是被自己老娘和几个妹妹给扔到大街上的。 杜张氏很不高兴,气嘟嘟的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想着,‘本来想好说好商量着,居然给脸不要,那就不要怪老娘不客气。’ 等杜薛荣和杜薛兰还有杜薛红他们回家吃饭的时候,饭还没做。 杜张氏正在炕上坐着生气,杜学江窝在炕稍不吭声,连杜薛定都老老实实的坐在炕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妈,做什么饭?”杜薛荣赶紧去厨房。 “随便。”扔给闺女俩字,杜张氏眼皮都没抬。 “兰子,薛红,来跟我到厨房。”杜薛红本来想跟二姐较劲着,可是看着沉着脸的亲娘,和光秃秃的饭桌,灰溜溜的跟着去了厨房。 “薛红拿白菜,兰子去生火。”杜薛荣自己去拿盆子舀白薯面,时间这么短,只能做点疙瘩汤了。 “二姐,做什么饭?”杜薛红拿了白菜,放到水缸上面的菜板上。 “时间挺紧的,扒拉疙瘩汤吧,你拿完白菜,把碗筷拿桌上去。”杜薛荣自己开始切白菜丝。 那边杜薛兰已经生了火,正在刷锅。 “二姐,嫂子好像没做饭,我看锅都是干的。”杜薛兰很好奇的跟杜薛荣说。 “别乱说话,赶紧烧火。”杜薛兰吐吐舌头,把刷锅水淘出去,准备热锅放点油。 杜薛荣手脚麻利的做了白菜丝的疙瘩汤,大半锅热气腾腾的,先把每个碗都盛好了,再把剩下的汤放到盆里,端到屋里的桌子上,让杜薛红喊母亲和弟弟妹妹吃饭,杜薛荣自己把锅先刷出来,不然干巴了不好刷。 一家子安顿好了,下午该上学的上学了,该上班的上班了,杜张氏带着杜薛莉、杜学江、杜薛定在家,她想着该怎么‘处理’杜薛涛两口子。 杜薛涛中午随便吃了口东西,下午也去上班了,钱翠凤带着杜文成在家里窝着,越想越不对劲,她随便在屋里中找了些东西吃,然后准备抱着儿子去夏家庄二姐家。 钱翠凤抱着儿子出了小屋,锁好门,把钥匙放好,轻手轻脚的穿过院子,开了院门,出去后,把儿子放到地上站好,再轻轻的关好门,放松了一口气。 天有些冷,太阳隐藏在灰蒙蒙的天空,空气中充满了灰尘的气息,钱翠凤伸手把儿子的帽子拉下一点,将将露出眼睛,小孩缩着脖子,但是眼睛里有着惊奇,东张西望的不老实。 忘记给儿子围上那条旧围巾了,如今也不闹再回去拿,只好将就了。她把儿子的棉袄再紧一紧,弯下腰抱起儿子,挺直腰板,悄悄的沿着窄巷出来,出了街角向南走,风沿着胡同和街口穿过,娘俩都一哆嗦。 冬天出来院子很少,外面有些荒凉,但是跟院子的逼仄天壤之别。 杜文成有些雀跃,在娘亲的怀里左右扭动,还指着远处的一只狗,‘呃呃呃’的喊着。 钱翠凤把儿子的手拉下来,继续向南,拐过街角,到了前进路,然后向西。 路上人多了起来,还有各种车,驴车、牛车、自行车、独轮车、偶尔还有汽车路过。 钱翠凤看到过的汽车不多,也基本不认识啥,只知道很快、很大、可以拉很多东西。 她抱着儿子,有些吃力,但是心里那股气支撑着她,在前进路上走了一段,过一条臭水沟上的小桥,然后跟着蜿蜒的小路,进入夏家庄村。 夏家庄村,在华阳镇的北面和东北方向,在北山的山脚下,自古以来村里人以种地、赶脚、或者打零工(过去是地主长工或者店铺活计)、下井(很久很久以前没有的)过活,解放后归了生产队了,也有小车队或脚夫,通过在附近拉运货物挣钱给队里。 尤其随着华阳镇矿井的发展,夏家庄也跟着发展起来了,村里的人的生活比北山另一面的人们‘幸福’很多。 村里也有例外,比如孩子多的如夏国良家,从他父亲那一辈人就多,到他这里依然,再怎么努力都赶不上生孩子等着吃喝;还有就是懒的,生活上够不上吃喝。 夏家村和西面的西华阳村,因为距离华阳镇矿的近便,村里有不少人家把门房租给有需要房子的人家。比如杜薛涛的大哥一家四口,就租住在夏家村的一户人家的门房的两间房子里。 钱翠凤结婚后时间长了,听话音也知道了杜薛涛大哥他们是被婆婆一家给‘赶’出去的,好在人家两口争气,据说日子过的虽然有些困苦,但是很平顺。 钱翠凤先来二姐这里,一个是想问问二姐,她能不能不借钱给婆婆,另外也是想找条后路,万一被‘赶’出来,她能找到落脚之地。 第80章 未雨绸缪 钱翠凤抱着儿子沿着村里,低着头,匆匆的朝二姐家走去。 钱翠云和夏国良家在村里那条蜿蜒小路的边上,沿着胡同往里数第四排房子的第一家。 院子很长,有三个门,前后门,胡同里还开了一个门,方便夏国良买卖进出方便。 夏国良的大哥在最北面的那一进,有三间正房和两间厢房,正房是两口子和大儿媳五口住,两间厢房分别是二儿子三儿子住,在后门处有个猪圈和茅房,还有一小片地种菜。 中间的一进是夏国良一家子,三间正房,是他们两口子和四个孩子用,两边的厢房一个是放粮食和豆子,另外一个是磨豆腐用,他这一进没有地可以种菜;南面第一进是夏国良的老娘住,三间正房,老太太带着孙女们住一间,对面一间是没成家的孙子们随便过来住。 有一间简易厢房放柴草,对面的空地种菜,南头有个猪圈是夏国良家的,他家磨豆腐剩下的下脚料没人买了,就拿来喂猪。 钱翠凤没走两头的大门,想从胡同中间那个门直接去找二姐,主要是她生气着急忘记带钱给老太太买东西了。 钱翠凤把儿子放到地上扶着站好,然后推开虚掩的门,嘴里喊着“二姐?二姐?” “哪啊?”(谁?)钱翠云从炕上一骨碌坐起来,夏观海嘟囔着‘妈、妈’,伸手拽着钱翠云的衣襟。 “小海,妈起来看看,你睡啊。” 钱翠云摸摸夏观海,然后看看老二夏振海睡的呼呼的,四岁的夏秀琴正在一边拿着针缝自己的小口袋。 钱翠云下了炕,听到外面喊人的应该是小妹,趿拉着鞋子赶紧出了屋子,过了过道屋,出了前门,看到小妹正抱着儿子往里走。 “二姐,我还以为你没在家!”口气有些委屈,仿佛回到了她们跟钱奕深一起长大的那些岁月。 “快来。”钱翠云接过外甥,钱翠凤甩甩手,有些酸。 “怎么过来了?”钱翠云也有些胖了,脚步也不快。 “进屋说。”钱翠凤跟着二姐进了东屋。 夏秀琴怯生生的看一眼钱翠凤,“快喊老姨。”钱翠云吩咐闺女。 “老姨。”夏秀琴只是一时忘记老姨了,她还记的老姨给她压岁钱、给她买的花布。 钱翠云把杜文成放到炕上,去跟姐姐玩。杜文成撤掉帽子,开始往炕里趔趄着走。 夏秀琴喊着“来,小弟你过来。” 钱翠云看向小妹,钱翠凤看一眼跟着外甥女一起玩的儿子,然后才说,“二姐。” “嗯,咋了?” “我婆婆跟我、我们借钱,她说借五十,一百也行。还说她知道我们有钱。”钱翠凤委屈的看着二姐。 “你有吗?”钱翠云看向小妹。 “没有啊,你也知道,我们来啥都没有,都要花钱买的,虽然他挣钱不少。” 钱翠云一想也是,小妹还不时的给哥哥姐姐们帮衬一些,再加上她过日子大手大脚的,能攒下钱有可能,但是那么多不太可能。 “那你想咋办?”钱翠云有些挠头,难道让自己出面? “我说没有啊,然后我婆婆就说等着想法收拾我们。要是她也把我们赶出来,怎么办?”钱翠凤心里也是忐忑的,在姐姐面前表露不遗。 “你要是跟他带着孩子出来租房,也是一笔花销啊。还有啊,好像他们家老大就在我们村里租房呢,是打架搬出来的。” “那要是借钱我说没有,肯定会收拾我们,最后那条路还是走,只是早晚问题。” 钱翠凤虽然年龄不大,从小没爹娘,但是她听到别人说的、结婚后看到的,听到邻里间扯闲篇了解的,也足够想到了,她内心其实很敏感,经过钱庆森的事情后,容易往坏处想。 “那是,那你是想让我给你提前找找房子吗?”钱翠云看着妹妹。 “嗯,二姐。”钱翠凤点头。 “那样的话,你需要准备的就多了,粮食、锅碗瓢盆、柴火,这些都是必须的,而且是很费钱的。”钱翠云的提醒,让钱翠凤有点傻眼。 “嗯,哪有处买吗?”钱翠凤还是没死心。 “有钱就有地方买啊,房子也有,我回头跟你姐夫念叨念叨,他到处走,村里也熟悉,比我强。”钱翠云也不知道,帮妹妹提前准备好地方,是对还是不对。 “你家那口子咋想的?”钱翠云忽然间想到杜薛涛。 “他肯定听我的。”钱翠凤这个自知还是有的。 “那就行,你躺炕上歇会儿,我给你看孩子。”姐妹俩说着话,那边杜文成有点困了,正在揉眼睛。 “我不用躺着, 等文成睡了,我可以帮你做点针线活。”说着,钱翠凤准备去把杜文成抱过来,哄着睡觉。 “也不用帮我干啥,就坐着说说话吧。”于是,钱翠凤怀里搂着儿子,慢悠悠的晃着,跟钱翠云说着不着边际的闲篇,偶尔也会说些日常。 但是钱翠云带头没在说着两家的事情,一个是孩子都在旁边,二也是怕出来进去的人多,被人传的乱七八糟的。 天黑了,夏国良下工回来后,发现小姨子来了,打个招呼,就出去了,他隔着窗户,跟媳妇喊了一声,“你啥时候做饭?喂猪了吗?” 钱翠云答应一声,“没喂猪呢,这就做饭。” 钱翠凤想了想,不能在二姐这里吃饭,于是起身,“二姐,我带着文成回去了啊。” “别走了啊,天黑了,在这里吃吧,不然就住这里。”钱翠云留妹妹。 “不用了,二姐,我回吧。”钱翠凤有点后悔,没早点离开。 钱翠凤下了炕,抱过儿子,开始给他穿鞋、戴帽子,掀开门帘,钱翠云正在大灶前点火。 “二姐,我走了啊。”穿过过道屋的灶台前,钱翠凤出了门口,走到院子里的旁门那里。 钱翠云追出来,“我做点汤,一会儿就好啊。” “你们吃吧,我们俩回去。”钱翠凤有点难过,跟中午来的时候不太一样。 “那你走吧,天黑,注意点啊。”钱翠云家虽然说卖豆腐,那都是偷偷的,能挣几毛钱,也只够他们一家子的嚼谷,截长补短的,婆婆还要让他们补给小姑子和大伯哥几块,谁让这个做豆腐的技术是夏国良学了呢。 第81章 开始了 夏国良看到小姨子走了,问媳妇,“你妹妹走了?” “嗯。”钱翠云有点不太高兴,但是没敢表现出来。 “她来干啥?”夏国良挑了水倒到水缸里,扭身往外走。 “没事儿,就来看看,对了,咱们庄里还有门房往外租吗?”钱翠云想着,趁着丈夫还没生气。 “咋啦?你妹妹要用?”夏国良一转念,肯定有猫腻啊。 “是有点那个意思,要是有了,你帮着问问吧?”钱翠云小心的看着丈夫。 “中,我明天出工了问问。”夏国良看一眼媳妇,又出去挑水了。 钱翠云松一口气,蹲下继续添火,夏秀琴在屋里带着夏观海玩,二哥夏振海在一旁跟着。 老大夏东海从外面跑回来,气喘吁吁的问钱翠云,“妈,吃啥?” “菜汤,白薯。”钱翠云跟大儿子说。 “又吃这个?就不能换换?”夏东海看到白薯,立刻就有点‘烧心’。 “换啥?家里都是这个?中午还有俩豆腐渣和白薯面那个饼子,吃吗?” “不吃。妈,汤里放点白薯面吧,我想喝糊涂了。”夏东海跟钱翠云提要求。 “那你晚点问问你爸,还有活计不?你干点,就做糊涂。” 钱翠云看着一天天高一点的儿子,但是很瘦,都有点佝偻了;老二倒是圆乎乎的,能吃能睡;大丫头夏秀琴也有点瘦弱,比其他孩子矮一点。 夏国良又挑了两挑子水了,“水缸满了,还挑吗?” “也不用挑了,刚才刷锅已经把猪食给泡了,就放点白薯面糊涂汤,省水。” “嗯,豆子挑了吗?” “忘了,晚点挑吧。”钱翠云确实忘了 。 “哼!”夏国良拎着泡好的猪食桶去前院喂猪去了。 夏东海没敢吭声,悄悄的把饭桌搬到炕上去,然后拿碗筷,再把白薯浅子放到炕上,又把中午剩下的豆腐渣和白薯面饼子放到白薯上面。 夏秀琴哄着小弟、看着二哥,防止他们俩先上桌子。 夏国良拎着猪食桶回来了,钱翠云也开始把汤盛到瓷盆,然后端屋里去准备吃饭。 “今天妈跟谁吃?”夏国良问媳妇。 “没说。”钱翠云忘记问了。 “东海,去看看奶奶跟谁吃?”夏国良吩咐儿子。 夏东海跳下炕,趿拉上鞋子,掀开门帘冲出去。 “你妹子来了,就忘了所有的事情。”夏国良语气不好。 钱翠云不说话,开始挨个盛汤。 一会儿,夏东海跑回来了,“爸,我奶自己吃的,已经吃完了。” 夏国良瞪一眼媳妇,“吃饭!” 大家看到夏国良端起碗,才挨个端起来,先喝点热汤,肚子舒服一点。 钱翠云先给小儿子盛一点粘稠的汤,先用嘴吹吹,再用筷子挑一点点,抹到嘴里,夏观海biajibiaji(吃饭发出的声音)的,热一点了,还要吐出来,钱翠云顺手来一脖溜子,“吃!不吃就一边去。” 夏东海和夏振海、夏秀琴都很老实的低着头喝着汤,还不能发出吸溜的声音,不然夏国良就会动手。 夏东海在大家都吃完了放下碗筷后,快速的喝完碗里的汤,下地去抄桌子,把剩下的白薯和饼子拿到外屋盖好,再把碗筷放到盆里,最后把桌子拿到外面,胡乱的抹撒一把,再靠北墙根;这时候夏秀琴跟着出来了,“哥,我跟你刷碗吧。” 夏东海跟妹妹说,“你在旁边吧。”除了有点呆的老二夏振海,老三夏秀琴每天除了带孩子,也要干活的。 于是,夏秀琴等着哥哥刷完了碗,就开始往碗橱里放,“秀琴,记得碗是扣着的啊!不然冻起来的。” 夏东海提醒妹妹,如果碗里有水冻住了,轻则挨骂,重则挨打。 “嗯,哥,我知道。”四五岁的小丫头,特别乖巧懂事。 那边,钱翠凤抱着儿子,摸着黑,从钱翠凤家出去,沿着胡同,溜着边,慢慢的往回走。 该死的,她不太记得路。 这时候,风歇了许多,偶尔才有一点点的风吹过,炊烟袅袅的,追着风跳舞,若隐若现。 钱翠凤抱着儿子,杜文成还不会说话,只能啊啊啊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具体的含义都是靠钱翠凤猜;不过今天晚上还好,很安静的趴在自己母亲的肩膀。 钱翠凤走的不快,一路不太平,只能靠着记忆朝着大方向前进。 偶尔有行人走过,都是脚步匆匆的。 钱翠凤好不容易走过了那个小桥,终于到了华阳镇的路上,马路两边有房子透出灯光,昏暗悠长。 她沿着路继续走着,尝试着寻找杜薛荣工作的那个小饭店,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下班回家了没有。 要是杜薛荣还没回家,自己可以找找她;在所有的人中,钱翠凤感知到杜薛荣跟其他人的不同,当然了,杜薛兰也行,只不过有点小,俩人没啥来往。 等钱翠凤抱着孩子,沿着马路边,凭着记忆找到了杜薛荣工作的那个合作饭店的时候,发现里面的人都不认识。 “吃饭吗?”有个中年的妇女问钱翠凤。 摇摇头,钱翠凤想扭头就走着,不过还是壮着胆子问人家,“大姐,杜薛荣是在这儿上班吗?” “是,你们认识?”女人看一眼钱翠凤,面无表情。 “嗯,她在吗?”钱翠凤没说她是杜薛荣的嫂子,怕杜薛荣有啥忌讳。 “下班了,要找她,明天再来!”看到钱翠凤穿的很旧的衣服,也不吃饭,对方就没了说话的欲望。 “嗯,谢了。”钱翠凤抱着儿子,扭头往外走,一手掀开帘子,赶紧放下,抱紧儿子,继续离开了。 “刘姐,你说刚才那女的是谁?”钱翠凤身后的声音。 “谁知道呢?谁还没俩穷亲戚?”不以为然的声音,没有温度,跟外面的天气差不多。 钱翠凤没看清路,被个小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赶紧收敛心神,聚精会神的看着路,需要检查方向的 时候,她才敢停下来。 这边的路上,有些灯光从旁边的房子里散发出来,间隔很远的地方,偶尔有路灯。 第82章 小 爆 发 路上有下班的人三三两两的一起走着,跟钱翠凤他们同方向的,也有反着方向的,几个人说着话,聊着澡堂里的笑话和周末看到的电影,钱翠凤有些羡慕,都是人,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钱翠凤把儿子往上托一托,她的胳膊有些酸了,虽然空气是凉的,但是她的头顶都微微的出了汗,娘俩相依偎的身体,都是热乎乎的。 钱翠凤靠在墙边站一站,杜文成抬头看看,然后继续趴下了。 钱翠凤有些后悔,应该早点回来的,天这么黑了,万一找不到家怎么办? 这些街道、胡同,都好像啊!要在哪里转弯呢? 她喘了一会儿气,发了几秒钟的呆,然后又开始走了。随着往华阳镇进一步深入,路灯的间隔短了些,亮的几率也大了许多,钱翠凤一边走,一遍观察着马路和两边的树,想着自己下午是从哪条路上拐过来的。 钱翠凤抱着儿子,先找了觉得相似的路,拐了弯,进了胡同,可是 看着胡同的房子不太像,于是赶紧又撤回去,继续向前再走一段。 如此试探了三次,才感觉那胡同熟悉了些,胡同里的路灯间隔比外面远多了,夜,更暗了一些。 钱翠凤抱着儿子,走的更小心也更慢了,她怕摔了娘俩,都没人掫他们起来。 走了十多条胡同后,钱翠凤终于看到了他们家附近的那个公厕和水井,才知道自己走超了,又抱着孩子往回走了四五条胡同,才终于看到多少熟悉一些的小院的门口。 推开门,没推动,居然插上了吗? 不对啊?杜薛涛是最后下班到家的,他到家才插门的啊! “妈?开下门。”钱翠凤当时想喊杜薛荣着,后来想想,喊二小姑,未必敢出来开门;她现在也知道了,婆婆这是开始‘处理’自己了? 啪啪的拍了三次门,喊了三声妈,也没听到里面有动静;钱翠凤很想踹两脚门,可是想想,万一踹坏了,一个晚上家里不安全,另外也是到时候修理门,自己得掏钱!更有可能连公爹都会‘处理’他们三口子吧。 钱翠凤蹲下来把儿子放地上,给他拽拽帽子和棉袄、棉裤,然后站起来,一手拽着儿子的手,另外一只手,更用力的拍打着门,更大声的喊“家里有人吗?妈?给我开门。” 钱翠凤想着,合着都不怕丢人,那就索性丢的大一点啊! 当她肆无忌惮的拍打着门、高喊着开门的时候,听到院里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二嫂子?是二嫂子吗?”钱翠凤一听,是杜薛兰的声音。 “是,薛兰,是二嫂子。你给我开下门吧。”钱翠凤的心里,有些委屈,也有些放松,更多的是期待和忐忑。 吱扭一声,门开了,杜薛兰站在门里,钱翠凤赶紧抱起儿子,冲进院子,唯恐晚了一分钟,门再关上! 她还想问怎么插了门了,后来想想,算了,回屋吧。 杜薛兰看一眼落荒的嫂子和侄子,低下眉眼,关上门,这会儿没再插了,不然后半夜二哥下班,他们谁起来? 后半夜起来开门,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出来,冷死! 虽然杜薛兰也在家里的食物链低端,但是比二哥还是高一点的。 杜薛兰回了屋,没人看她,也没人问她,她就穿过堂屋进了他们姐妹的房间了。 钱翠凤旋风一样进了院子,到了他们小家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门,把儿子放炕上,只脱了帽子,她立刻去检查炕炉子还着着火没。 她掀开炉盖子一看,灭了,炉膛里只有一丢丢的热乎气,她叹了一口气,起身,把炉膛里的灰捅下去,然后端起簸箕,准备去拿点柴火和煤,再生起火。 等她出了门口,一看放柴火的那个小棚子,居然上了锁! 她转身看一眼婆婆的房间,居然关了灯。 哼!你以为我钱翠凤是吓大的吗? “妈,给我柴火棚子的钥匙,我们那边的炉子灭了!”钱翠凤在院里喊,可惜的是,回答她的是漫天的寂静的星星的眨眼。 钱翠凤喊了几分钟,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没敢闯,她怕公爹在屋子里,事情就大了! 钱翠凤看到柴火棚子的锁,然后准备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柴火和煤。 走到厨房门口,天啦! 从来没锁过的门,也上了锁,那个门,七拧古八歪的架势,一看就是临时起意的。 钱翠凤想了想,回了房间,儿子自己脱了鞋子,正在炕上扒着炕席玩。 她也脱了鞋子,上炕后把两人的被褥放下来,炕不是特别凉,但是也不热。 钱翠凤又找了些东西随便吃点,又给儿子吃了一点,娘俩就脱了衣服躺下了。 迷迷糊糊中,钱翠凤搂着儿子睡着了,小小子虽然很瘦,但是浑身热乎乎的,跟个小火炉一样。 不知道几点,杜文成哼哼哧哧的拱着钱翠凤,钱翠凤赶紧坐起来,空气中到处是凉意。 “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啊啊啊,钱翠凤有时候都想,儿子是不是哑巴还是傻啊?一周了,不会走也不会说话,就只啊啊的。 掀开被子一看,尿了!幸好不是拉粑粑,钱翠凤套上棉袄棉裤,下炕找条垫子铺上,不然熥一夜,得难受死。 钱翠凤找到一条垫子,冰凉冰凉的,她顾不得许多,只想赶紧躺到被窝去。 娘俩被窝的热气被散开了,再加上一条冰凉吧唧的垫子,那睡意一点都没有了。 杜文成也不睡了,凑在钱翠凤的怀里想吃奶,钱翠凤为了让儿子赶紧睡,于是搂着儿子开始喂奶。 折腾了许久,杜文成才睡着,可是钱翠凤却睡不着了,冷啊! 那条冰凉的垫子,貌似还是半湿的,再加上夜深了,温度越来越低,钱翠凤冷的有些哆嗦,杜文成往她怀里钻了钻,娘俩也没能暖和了彼此。 不知道又躺了多久,钱翠凤看到儿子睡熟了,她的火气也几乎到了顶了。 她给儿子盖好被子,悄悄的起身,穿上棉袄和棉裤,再次端着簸箕开了门,借着月光走到柴火门那边,转一圈,没找到能用力的东西,于是跑到屋子里,拿一把平时凿煤块的锤子,心里还有些雀跃。 第83章 爆 发2 钱翠凤走到外面,心情激荡,都不觉得夜风寒冷了。高高的举起锤子,duang、duang,两下子,就把锁头给凿下来了。 钱翠凤拉开栅栏门,蹲到里面开始往簸箕里装煤块,上面再盖上柴火,装的满登登的了,然后站起来端回去,生炉火去了。 那个栅栏门,在后面摇摇荡荡的,晃了几下子才安定下来。 夜色,如水,映照在地上。 钱翠凤进屋放下簸箕,返身关门,没再管那个开着的棚子门,也没管寂静的月色,蹲在炉子前,拿起一把桦木皮,用火柴点着,当火焰燃气那一刻,钱翠凤心,定下来了。 把烧着的桦树皮,放到炉膛里,再轻轻的把小劈柴放进去,火焰一下子升腾起来,屋子里瞬间亮了,也霎时觉得温暖了。 钱翠凤看着劈柴燃烧,随即又开始把煤块也放下去,炉膛填满了,盖上一圈盖子,然后把水壶放上,看着火焰在炉膛里剧烈的燃烧,钱翠凤心里也亮堂起来。 她歪着头看一眼杜文成,没醒,睡的呼呼的,真幸福! 再用心听听外面和隔壁,没有任何动静,‘切,欺软怕硬!’钱翠凤坐在炕沿,看着炉火哔哩啪啦的烧着,发着呆。 不知道坐了多久,听到外面大门吱扭一声,她想着应该是杜薛涛下班回来了,居然有这么晚了吗? 钱翠凤继续坐着,等着看,是不是杜薛涛下班了。 稍晚,脚步声到了门前,吱扭一声,他们房间的门开了,钱翠凤抬头,月光下的男人,一丝疲惫,一丝阴郁,还有一些什么,她没看到,或者她没想到。 “翠凤,你还没睡?”杜薛涛看到媳妇还坐着,吓一跳。 “嗯,赶紧睡吧。”钱翠凤说完,准备脱衣服进被窝了。虽然不用早起上班,但是太晚起来的时候,杜张氏都会扯着嗓子骂他们。 “嗯,我关门,还用添煤吗?”杜薛涛看到炉子有些暗红的火光。 “你添点也行,省的冷!”钱翠凤恨恨的想,“奶奶的,今天要多烧点煤。” 杜薛涛于是又出去,装了一簸箕煤进来,掀开炉盖子,把炉膛填满;然后关上门,脱衣服准备睡觉。 刚好媳妇醒着,杜薛涛想着跟媳妇亲热一下,伸出手想拽媳妇到自己被窝,被钱翠凤把手给打回来了,“睡觉,哪儿那么多事!” 钱翠凤的冷淡,让杜薛涛一时间摸不到头脑,虽然以前也有拒绝,但是没有这样的决绝。 杜薛涛悻悻的把手缩回来,放入被窝,盖好被子,准备睡觉了。 钱翠凤看到丈夫回来了,炉子也生好了,虽然炕还是微凉的,心里安定下来,搂着儿子睡着了。 睡得晚了,加上炕是半夜开始烧的,热乎乎的炕让一家三口硬是睡到了七八点都没起来。 等杜张氏开始在院里开骂的时候,杜薛涛懵懵然起来,捅一下媳妇,“翠凤,妈怎么了?”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骂他们两口子的,但是,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吗? 杜薛涛赶紧起来穿衣服,趿拉着鞋,赶紧开门出去,“妈,咋了?”硬着头皮跟自己老娘问缘由。 “咋了?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你看柴火棚子的锁头,咋就被砸坏了?不是你就是你媳妇!” “啊?这是哪里对不起你们啊?烧着我的柴火我的煤,还 砸着我的锁头拆着我的门!杜薛涛,是不是你要翻天了?”杜张氏在院子里跳着脚骂,杜薛涛只好乖乖的站在门口听着。 钱翠凤在屋里听到了,肺都要气炸了,连续三顿都没好好吃饭的人,那肝火气,快赶上火药桶了! 再想想昨天晚上自己的遭遇,钱翠凤也起身穿衣服,给儿子盖好被子,拍一拍,让她继续睡。 然后下了炕,头发没梳,脸没洗,也趿拉着鞋子出来了。 “妈,柴火棚子的锁头是我砸的,我们娘俩回家的时候,天黑透了,我想点火生炉子,发现锁着门了,喊你们都没人醒。我没办法,将就着睡了,后半夜实在是冷透了,才又起来了,想生火,才砸的,多少钱我赔。” 钱翠凤披头散发的样子,让杜张氏更生气,还看得棉袄的扣子开着俩。 那气,更是多的要爆开来。 “啊?你想生火,没钥匙就砸锁头?没大了吧,那你不会喊我们?啥都不问、不找,就直接砸门?你咋不砸人呢?” 钱翠凤看出来了,这是开始发作了。 “妈,你这人不能不讲道理啊!我昨天晚上喊你了,你们都黑着灯,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确定是真的睡着了?” 钱翠凤想着,既然这样了,那就说开得了,免得老太太得这便宜卖着乖。 “你说谁不讲道理?你说谁不讲道理!杜薛涛,你不管管这婆娘,上天了都,给你娶媳妇是为了让她气着我的?”杜张氏没想到,儿媳妇比老大媳妇还难缠,当初老大媳妇可没敢着,那是后来俩女孩子大了,跟姑姑吵架,再加上确实住不开了,才搬走的, 可是如今这个呢?才一年多的时间,就敢跟自己较劲、敢砸门了,是真的反了天了! 杜张氏开始破口大骂杜薛涛和钱翠凤,又哭又喊的,大门那边都有人趴着门缝看着的,隔壁王婶子跟杜婶子走了进来。 “哎呀,嫂子,这是咋了?快起来快起来,天寒地冻的,小心冻坏了,儿子不听话,你打他,他敢说别的?可别把自己气坏了,你这一大家子人,老小老小都指着你过日子呢!” 两个婶子虽然都知道杜张氏不讲理,但是婆婆就是婆婆,打骂儿子很正常。 “快起来吧,大嫂子,吃饭了吗?薛江呢?老五呢?这没人看着可不行。快点别哭了,起来吧,老二啊,带着你媳妇赶紧给你妈道个歉,有啥大事儿啊,这大年下的。” 杜张氏看到来人了,更来劲了,甚至到躺倒地上了,那眼泪也是哗哗的。 杜薛涛一脸懵逼,但是他不敢说啥,只能拉着媳妇的手。 第84章 爆 发3 钱翠凤气的,火冒三丈,“婶子,是这么回事儿。”刚想解释,两个婶子赶紧打断她。 “二侄媳妇啊,你妈她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人啊,不错。你也当妈了,知道带孩子不容易,养大一个更不容易,这给你们把喜事儿办了,你连儿子都两岁了,还不了解你妈?” “快跟老二你俩给你妈道个歉,啥事儿就都没有了,亲的近的,没啥过不去的坎啊。” 钱翠凤一看两个婶子跟婆婆穿一条裤子、一个鼻孔出气,干脆不说话了,扭头拉着杜薛涛回屋了,屋里杜文成在哭。 杜张氏一看儿子和媳妇进屋了,她爬起来,追着也准备进儿子那个房间。 到了门口,看着炉子还着着火,更激动了,一脚踢翻簸箕里的煤,又开始哭骂。 “没良心的,啊,这都大早上了,炉子还烧着火,难道不知道这煤、这柴火不花钱买?你们三这是想作死我呢!看不得我过两天好日子啊,这么作践东西啊,你不买煤,不买柴,还信誓旦旦振振有词啊说我锁门啊,还半夜拿着斧子去砸锁啊,天啊,老天爷啊,你咋不收了他们啊?”杜张氏说着,把簸箕扔到炕上,钱翠凤一看,赶紧趴到儿子身上,免得砸了儿子。 “杜薛涛,你个死东西,没良心的,我白养你这么大啊,你就让她这么的气着我啊。杜薛涛你是死的啊,你就这么看着她欺负我啊。”杜张氏一看簸箕到了炕里头,于是边哭边上前,拿着板凳,朝着炕上扔去。 “杜薛涛,你把你妈拉出去!”钱翠凤的声音,像是从天上或地狱里发出来,吓得杜薛涛赶紧走过来,杜张氏也一激灵。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杜薛涛搂着自己老娘,从屋里出来,朝他们房间走去,两个婶子这会儿进了里屋,看望老五杜薛莉和杜薛江和杜薛定去了。 看到杜张氏被杜薛涛搂着进屋了,以为打起来了。 “薛涛啊,你跟你媳妇可不能欺负你妈 ,你妈这一辈子,可不容易,生了你们九个、养大你们几个大的,那小的不需要你妈操心?” “你们几个大的啊,要多多帮忙 你们爸妈,可不能像你大哥和大嫂一样跟你爸妈闹不和,让人笑话不说,也让你爸妈伤心难过。” 两个婶子,那也是当了婆婆的人了,知道媳妇和婆婆的所有问题,因此,一心只向着杜张氏说话。 杜薛涛平时就很嘴笨、脑袋慢,如今在三个老女人的‘轰炸’下,就剩下瞪着眼睛发呆了。 那边,钱翠凤气的哆嗦,她从小没妈,也没受过这样的欺负,如今结婚了,都当妈了,被人指着鼻子骂不说,还被婆婆扔东西砸! 这是她挡住了儿子,要是没能挡住,把儿子砸坏了呢? 杜文成趴在钱翠凤的怀里,吓得哭不出声音来了,小身板一颤一颤的,更让钱翠凤心疼不已。 钱翠凤搂着儿子,另一只手开始叠被子,都叠好了,把儿子放一边,然后把褥子被子枕头垛起来,再把簸箕和板凳放到地上。 她倒了点热水,给杜文成把脸洗了,自己也洗洗脸,把头发扎好,准备去做饭,娘俩昨天一天没好好吃饭,另外,杜薛涛下午得上班呢。 虽然她很想很想跑到那边跟杜张氏大吵一顿可是她知道,在人家屋檐下,低头是迟早的事情。 索性忍一忍,看看二姐和姐夫给自己找到房子没,如果找到了,可以先偷偷过去看看。 等杜薛涛从老母亲那屋回来的时候,钱翠凤发现丈夫脸上有巴掌印,但是她想想,人家的娘、人家的儿子,自己是外人! 钱翠凤在厨房开始操持做饭,杜张氏跟两位邻居高一声低一声的数落儿子和儿媳妇的不懂事、气人,气急了,还哭一场。 钱翠凤选择假装听不到,沉默的做饭;两个婶子出来的时候,走到厨房过来跟钱翠凤说,“我说侄媳妇啊,你妈气着了,你啊,多做点,中午你们一起吃,回头我我们下午再过来劝劝,就好了,都是亲的,体谅你妈点啊。” 钱翠凤本来想怼一顿着,可是又一想,自己一个人,不能吃眼前亏啊。所以,钱翠凤沉默着,也不给俩人一个视线,那俩人尴尬的走了。 钱翠凤做好了粘稠的糊涂,赶紧端着盆去了自己房间,让杜薛涛悄悄的去拿碗,趁着没人,三个人赶紧吃饭。 糊涂的香味传到了隔壁房间,杜张氏一想,不能让他们得逞。 于是,再次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抄起自己屋里的棍子,冲出了房间,杜薛莉一个早上看着母亲的各种‘做法’,她选择看着、听着,不过她知道带着杜薛江一起陪着杜薛定玩。 这会儿,她让杜薛江看着小弟,“老三,你好好的看着小弟,要是摔了或者哭了,我就揍你。” “五姐,你干啥去?”杜薛江可怜兮兮的。 “别管,就只看着小弟别乱跑。”杜薛莉吓唬杜薛江,看着小哥俩一起坐在炕里头,然后拧身出来了。 杜张氏这会儿已经到了杜薛涛他们门口:“杜薛涛,你出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杜薛涛一哆嗦,碗差点掉下去。 “出息!”钱翠凤气的恨铁不成钢,然后对儿子说,“快喝,不然凉了。” 杜文成吓得也端不起碗来了,“妈!”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喊了妈。 钱翠凤惊讶的看着儿子,“文成,快喝。”杜文成点点头,哆嗦着扶着碗,几乎趴在了桌子上。 杜张氏一看喊不出人来,拿起棍子就砸在 了门上,杜薛莉这会儿也过来了,手里拿着一把小锤子,她的锤子比杜张氏的时间落下去晚两分钟,砸到了窗户上,duang! 锤子进了屋,窗户纸破了一个大洞,杜文成吓得哇哇哭起来。 “妈!妈!” 钱翠凤都顾不上激动儿子喊了妈,她一脚踹在杜薛涛的腿上,“你还不出去?” 杜薛涛被媳妇一脚踹凳子上,凳子倒了,摔了个屁股墩儿,碗掉地上,碎了,还有一点糊涂撒到了衣服上和腿上。 第85章 爆 发4 杜薛涛狼狈的爬起来,手脚并用的到了门口,拉开插销,门被杜张氏给踹了一下子,duang,弹到了屋子里,biang,又弹回去了,磕了杜薛涛的脸下,这会儿,杜薛涛的脸,青了一大片。 钱翠凤一看,赶紧搂着儿子,缩到了炕脚里头,唯恐谁的棍子、锤子或其他不知名的东西扔进来,砸了他们。 “妈!”杜薛涛忍着痛,喊一声妈。 “我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还知道出来啊,你这是临死也做个饱死鬼啊,你都没想过,你妈我还饿着呢,你弟弟妹妹那么小还饿着呢,你咋吃的进去呢?” 杜张氏又开启了哭骂模式,还对着杜薛涛连踢带踹的,虽然她裹过脚,但是腿上和脚的爆发力还是有的,加上杜薛涛不敢躲,基本上每一脚都踢到了他的小腿上,或者踩到他脚上,杜张氏个子不高,想挠到儿子的脸,需要踮起脚尖来,杜薛涛就只能乖乖的等着。 杜薛莉一看这样子的,她也加入了老娘对二哥的‘摧残’行列里。 杜薛涛两面受到夹击,还不能躲更不能反抗,只能忍耐着接受着洗礼了。 钱翠凤看了一会儿,发现没人再冲屋里娘俩开战了,悄悄的站起来,把儿子放到墙角,还用个凳子给堵前面,略表安心。 再偷偷的走到门口朝外看,看到了上面的场景,钱翠凤气的很想冲出去,可是想想,杜薛涛都不敢还手,自己出去,就剩下一起被‘风吹雨打’,那还是算了吧。 这个时候,院子里娘三个就很热闹了,不过除了在门外偷瞧的人之外,其他邻居没人进来了,估计那俩婶子也开始做午饭了。 杜薛涛这时候倒是很希望有人能进来劝解下自己母亲,可惜啊! 杜薛荣下班回来的时候,发现门口站了许多人,还指指点点的冲着院子,她想着难道自己老娘跟二哥终于是爆发了吗? 她是在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听到母亲跟父亲谈起二哥和二嫂的‘不孝’行为的,她昨天晚上也听到了二嫂喊着自己母亲开柴火棚子的叫声的,可惜没有父母的允诺,自己也是无能为力的。 杜薛荣拨开人群,钻进院子,看到自己老娘和老五正在对着自家二哥拳打脚踢的。 “妈?妈?”杜薛荣几步走近,拉开杜张氏。 “别拉我,你别拉我,我要揍死这个兔崽子,养大了他、娶了媳妇,就知不道自己姓啥、吃谁的奶长大的了。”杜张氏撕撸开杜薛荣,继续对着杜薛涛猛捶。 杜薛荣转身,抱起老五杜薛莉,“老五,小心被碰了你。”杜薛荣想着说‘别跟着老娘起腻’,但是没敢,怕自己老娘在‘招呼’自己。 “二姐,你别管我,让我揍死他。”好家伙,杜薛莉这小火爆,跟炮仗一样,跳起来一米高,虽然小丫头都没一米! 杜薛荣看着战斗力爆棚的母女俩,再看看只能等着挨打的二哥,也无语了。 钱翠凤看到二小姑子来了,本来充满了希望,可是一看后面的情形,失落极了。 难道就没天了吗? 杜文成缩在墙角,听着外面的动静,一直瑟瑟发抖。 钱翠凤看了看外面,转身关了门,朝儿子走去;钱翠凤坐在板凳上,搂过儿子,圈在双腿之间,心里一阵悲凉。 难道这就是他家从村里娶媳妇的原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杜薛兰和杜薛红都回来了,看到门口的人,还以为出了啥大事儿,进来一看,小五子杜薛莉正在跟他们老娘杜张氏对二哥杜薛涛实施‘管束’,杜薛兰看一眼,再看看二姐,选择在二姐身边站好,而杜薛红则冲上去,加入‘战团’。 晚几分钟后,杜敬一也回来了,看到大门口人比较多,也紧张的冲进来,一看是老婆对着儿子‘输出’,于是对着门口的人说,“走啦,走啦,老娘教育儿子,没啥可看的。” 说完了,关上门,大家一看,没啥可看的了,就呼啦啦的走了。 杜敬一进来后,看到院里的情形,喊一声,“咋啦!” 杜张氏看到主心骨来了,赶紧准备告状,不过老四和老五先哭喊着,“爸,二哥欺负我妈。” 杜薛涛看到自己老爹回来了,腿更软了,不过他坚持着没摔。 “过来。”杜薛红、杜薛莉赶紧跑过去,拽着父亲的手,一左一右的。 杜张氏看一眼丈夫,选择不说话了。 “做饭了?”杜敬一个子很高、肩膀很宽,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杜张氏和所有的孩子都怕的。 “这就去做。”杜张氏、杜薛荣、杜薛兰都朝厨房走去。 杜敬一朝儿子走去,看着腿哆嗦的儿子,眼里都是嫌弃;“你跟你媳妇要干嘛?翻天了吗?” 杜薛涛低着头,不敢说话。 “说话!”杜敬一吼一声,连旁边的杜薛红和杜薛莉都有点紧张。 杜薛涛抬头偷偷的看一眼父亲,还是没敢说话,也是他不知道应该说啥,或者能说啥。 duang,杜敬一这一脚,踹的可比一个上午挨的踹‘瓷实’多了,杜薛涛一下子就摔到地上,杜敬一顺势又上来一脚,差点踢到头上。 杜薛涛头一闪,让过了脚风,但是肩膀没让过去。 “啊!”一声喊,吓得钱翠凤在屋里搂紧儿子。 杜张氏从厨房看到丈夫给儿子两脚,心里有一丝心疼,但也有解恨,‘让你不听话!’ 杜薛荣和杜薛兰都没敢回头看,只能悄咪咪的干活,偶尔偷偷的看一眼母亲。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敢跟你妈较劲了?养大你给你娶媳妇,是为了让你气着我们的吗?真是不知道死活。”杜敬一的脚,跟着继续往前伸,杜薛涛几乎要蜷缩在那里了。 杜薛荣看在眼里,心里揪着,咋就不知道跑呢?二嫂子也是,出来帮忙挡一挡啊,难道公爹还能打儿媳妇不成? 可惜的是,没人能理解杜薛荣的想法。 杜薛涛挨了两脚,还是没敢跑,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86章 狼 狈 “爸,吃饭了!”做完了饭,杜薛荣赶紧喊自己父亲,希望能‘脚下留情’。 杜敬一看一眼厨房,没发现闺女的身影,想着是把饭做好了。于是,不再理杜薛涛,转身进了屋子,其他人都在饭桌前做好了。 杜敬一坐下来,端起碗准备吃饭,其他人才敢端碗,准备吃。 “你对老二有啥打算?”杜敬一看一眼媳妇,然后开始喝汤。 “不听话,就赶出去,难道我们还要看他们的脸色?反了天了吗?烧着家里的柴火和煤,居然敢拿锤子砸门、把锁头砸坏了,一声都不吭!”杜张氏是很生气的。 “那就让他们搬出去,不搬,就打出去!”杜敬一想到大儿子一家子,戾气一下子升腾起来。 “薛荣, 吃过饭了,去告诉她们,让他们两天之内搬走。”杜敬一看一眼二女儿,吩咐道。 “嗯。知道了!”杜薛荣低下眉眼,没说话。 吃过饭,杜薛荣和杜薛兰收拾桌子,刷了碗,都整理好了,磨磨蹭蹭的,杜薛荣都要上班了,才过去杜薛涛和钱翠凤的房间,过去一看,窗户纸那边有个窟窿,被一块棉絮堵着,地上的凳子还七扭八歪的躺在地上。 “嫂子,我二哥呢?”杜薛荣看一眼炕脚的钱翠凤,正搂着杜文成坐着。 “上班了。”钱翠凤如今,不想理任何杜家的人。 “爸说,让你跟二哥两天之内搬出去,二嫂子你提前做好准备吧。”杜薛荣看一眼才结婚一年多已经变化很大的嫂子,心里也是沉沉的。 “嗯,知道了。”钱翠凤有点恨恨的,想着为嘛他们家的人,不趁着杜薛涛在家的时候过来说呢? 杜薛荣看到钱翠凤不想说话,自己也要赶时间上班的,“嫂子我走了啊,要去上班了。” 杜薛荣想着,以后中午是不是都不要回来吃饭了,干脆在饭店吃得了。 钱翠凤从屋里看着门口消失的身影,茫然的、呆呆的,一时间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一个下午,钱翠凤就搂着儿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阳光从明亮慢慢的变得灰暗,杜文成也很乖巧的趴在母亲怀里,睡醒了就玩着衣角,虽然还不大,但是他也知道了危险的存在。 晚上,钱翠凤没吃饭,也没过来生炉子,灯都没点,就安静的坐着。 杜张氏一个下午,带着老五杜薛莉和杜学江,看着杜薛定,烦躁的不得了。 就在杜学江跟杜薛莉抢一个小口袋、俩人打起来的时候,杜张氏一嗓子把俩人吼住了。 杜薛定吓得一声不吭,趴在炕上,悄咪咪的睡觉。 晚上,杜薛荣下班晚了,杜薛兰和杜薛红回来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厨房里没有任何动静,屋子里也没开灯。 杜薛红进屋开始喊,“妈?妈?” “干啥?号丧啊?去跟你三姐做饭去。”杜张氏的话,让杜薛兰一声都没敢吭,乖乖的放下书包,去厨房做饭了。 不知道吃啥,那就粥,反正中午喝的糊涂、吃的饼子,晚上就是粥得了。 杜薛红看一眼老五和三弟,都蔫悄悄的窝在炕上呢,四弟躺着在睡觉,老母亲杜张氏的的脸,能滴出水来,于是她也沉默的去了厨房,哪怕帮忙添把火,也比这么着强! 杜薛兰主力,杜薛红帮忙添火,本来杜薛兰想让老四去拿碗筷、捞咸菜着,后来一看人家也不想搭理自己,就只能自己颠颠的来回拿碗筷、切好咸菜送到桌上,再把白薯浅子也端过去。 杜薛荣回来的比杜敬一还晚,到家的时候,一家子都开始吃饭了,她洗了手,回来站旁边开始喝粥,一声没吭。 “你咋晚了?”杜敬一看一眼二闺女,脸色不太好。 “店里先把帐合一合,省的到年跟前了忙不过来。”杜薛荣陪着小心说话。 “哦, 你跟老二他们俩说搬家的时候,他们咋说?”难得杜敬一关心下。 “我二哥上班了,只有我嫂子在屋,没说话。”杜薛荣想着二哥顶着一脸的青去上班,也不知道别人说啥。 杜薛荣没说,下午的时候,同事说昨天傍晚,二嫂子过去找自己了,也不知道干嘛,看样子是从饭店回来后才回的家。 “你明天早上告诉老二,最晚后天上午就搬走,不搬就把东西扔大街上去。”杜敬一这话是对着媳妇说的,杜张氏点点头。 杜薛荣和杜薛兰的头更低了,喝粥都没一点声音。 杜薛红河杜薛莉很高兴,“爸,我跟老五可以搬到那边去住吗?” “再说。”杜敬一的脸色缓和了一点。 一家子吃过饭,杜薛荣收拾东西,她很想偷偷的去告诉钱翠凤,可是又不敢;只能暗自祈祷,二嫂子好运。 钱翠凤没吃饭,开始没生炉子,后来太冷了,连杜文成都冷的哆嗦了,才起来端着簸箕,准备去拿柴火和煤,既然已经告诉自己让搬走了,估计也不会锁棚子门了吧,要是再敢锁,自己就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点了得了。 当然这就是钱翠凤自己偷偷的想想,真锁了,她想只能抱着儿子去二姐家了。 出了屋门口,看到柴火棚子门是敞开的,她心里松一点缝隙,然后静悄悄的走到门口,下面放了煤块,上面放了劈柴和桦树皮,想着今天晚上杜薛涛回来了,就跟他说,让他早上去矿上请假,然后去夏家庄或者西华阳村找找房子,争取下午就搬走,不过柴火和煤怎么办? 一切都得买,那自己攒下的那二十几块钱,还是得花出去了。 钱翠凤想好了,站起来回屋,蹲到炕炉子跟前生火,杜文成颤巍巍的走过来,喊着“妈!” “来,文成,妈给你生炉子就不冷了,晚点给你熬点汤吃。”钱翠凤也不知道杜文成听懂没有,自顾自的说着。 杜文成靠着炕沿边,看着母亲低着头生火,火光一闪闪的映照着母亲的脸,小小的他还不知道啥是忧伤和无奈。 钱翠凤看着炉子里的火慢慢的旺了起来,继续蹲着,吸取着那点滴的热量,脚麻了,拖个板凳过来,还喊儿子,“文成,来,过来妈这里。” 杜文成蹭到母亲怀里,娘俩一起看着火光。 第87章 仓 皇 杜文成蹭到母亲怀里,看着炉火逐渐变亮,周围的温度也慢慢的提高,虽然有些呛鼻子的味道,但是比冷飕飕要舒服,他伸出小手,抚摸着母亲的脸,有点凉,他抬起头,撅起小嘴,轻轻的亲了上去。 钱翠凤感受到了儿子的抚摸和亲吻,转脸看一眼,然后继续看着炉火发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有能力的,可是到如今才知道自己就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丫头,如今做了人家的媳妇、别人的娘,也没啥起色。 娘俩继续搂着,看着炉火,听着外面偶尔的风声呼呼,当壶里的水叽里咕噜开锅的时候,钱翠凤才发现儿子已经依偎着她睡着了,小嘴巴张着,嘴角还有两滴口水流下。 钱翠凤伸出一只手揉一揉发麻的小腿和脚,另一只手揽紧儿子,等腿脚不麻了,才抱好儿子,站起来,不过还是踉跄了一下,靠在了炕沿上。 她一旋身,把一条腿放到炕沿处,然后慢慢的把儿子从腿上挪到褥子上,然后再爬上去,帮儿子脱了鞋子和外套,因为她还不想进被窝,所以只给杜文成脱这么多,就盖上了被子,让小家伙安静的睡着了。 钱翠凤下炕穿鞋子,把开过的水壶里加一些凉水,顺便出去再拿点煤块回来,她想着,明天上午让杜薛涛去矿上请假,搬走是肯定的了,而且看这个架势,婆婆不会给他们三口子劈柴和煤块的,今天晚上,不烧白不烧。 钱翠凤开了门,门外惨白的月光映照着小院,黑黢黢的柴火棚子暗影戳戳,她稳了稳心神,抬脚走出去。 隔壁房里的粗重的呼吸声和断续的呼噜声,穿过薄薄的窗户纸,在小院上空慢悠悠的飘荡。 钱翠凤去柴火棚子拿了煤,然后转身回了屋子,添一些煤块到炉膛里,继续坐在板凳上,看着炉火的燃烧。 这些煤块很好,黑亮黑亮的,在炉膛里烧的热烈灿烂,散发着特有的光和热。 如果把人当做煤,自己应该算煤渣子? 还是更差的那种散落在道路两旁或草窠树丛的煤灰? 钱翠凤目前只知道搬出去是势在必行,但是搬到哪里、会花多少钱,心里都没啥概念。 早知道自己以前没事儿了多去外面遛遛?去附近的村子找找?还是别的什么? 早知道!万恶的早知道! 钱翠凤想到这里,站起身,开始把地上那个唯一的柜子里的破衣烂衫拿出来,放到炕上,开始整理叠放,再找破包袱皮包起来,捆好;现在穿的换洗的衣服也找个包袱皮包起来,把自己攒的那些钱,放到儿子的饭兜子里,拿根细绳扎好,放到自己枕头底下,这是他们三口子生存的根本! 甚至可以说是:命之所在! 钱翠凤跟个小耗子一样,索索索的在地上、炕上巡视、收捡各种东西,能包的都包起来堆在炕脚,不能包的也堆放在另外的地方,等着明天的时候一起带走,虽然日子过的捉襟见肘,但是零碎的东西还真的不少。 钱翠凤知道,最大的可能是他们屋子里的东西他们能带走,外面的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们三口能染指的! 她都怕,他们三口也跟大伯哥一家一样,被婆婆和小姑子们把东西扔到大街上,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点的捡拾起来,灰溜溜的仓皇‘逃窜’。 对前途的无望、对未来的无奈、对生活的无力和无奈,让钱翠凤困在这里,四处突围不出一个出口。 外面,院门吱呀一声响,杜薛涛带着满身的寒气推开门,踏着漫地的清辉,关了门,朝着亮着灯的小屋走去,那里有他的媳妇和儿子,也是他的家。 杜薛涛的的思维很简单,在单位,听着班长的安排,跟着师傅的后面努力的干活,不偷懒、不藏奸、不耍滑;班长老耿、同事小刘对他不错,偶尔也为他着想、为他出头,他也乐得躲在人家后面,听吆喝、跟着走。 在家里,之前听父母的安排,每天只需要挣钱和粮食给家里;如今,他成家了,有了孩子老婆了,挣钱除了给父母外,就是养孩子和老婆了。 让杜薛涛心思多些弯弯绕绕,他不懂、不知道也不会。 杜薛涛推开门,看到钱翠凤正在跟小蜜蜂一样满屋收拾,“翠凤,你还没睡?在干啥?” “收拾东西,你爸妈说了,要咱们搬走,我想再没动静的话,咱们就跟大哥大嫂一个待遇了。”钱翠凤的话,让杜薛涛不太好懂,不过他也不多问,反正操心有媳妇。 “你明天早上去单位请假,然后去跟前看看,哪里有房子出租的,咱们就明天就搬出去。”钱翠凤把话说的直接。 “嗯,听你的。”杜薛涛都没想到这些,是需要‘钱’支撑的。 “有吃的不?”杜薛涛发现屋子里还是很暖和。 “只有白薯,你吃饭吗?给你放炉盖子上烤一烤。”钱翠凤没吃饭,也没觉得饿。 “中,给我烤两个吧。”杜薛涛脱了黑乎乎脏兮兮的外罩袄和裤子,这是今年钱翠凤给他买的粗布做的,不然单穿棉袄和棉裤,脏的更快,想拆洗又没有换的,加个外罩,多少能管用。 杜薛涛也坐在炕炉子旁边,看着媳妇给他去翻红薯浅子,钱翠凤挑了三个个头比较‘瘦长、匀溜’的,放到炉盖子上,不一会儿,香喷喷的白薯的香味就充满了整个房间。 杜文成在被窝里翻个身,咕哝着“妈!”,钱翠凤让杜薛涛起身看看,没等起来,杜文成又睡了。 夫妻俩对面坐着,看着红薯,不知道彼此心里想的什么。 钱翠凤翻看两次红薯,摸一摸热乎一点了,递给杜薛涛,她发现杜薛涛的生存技能,比她更差,她如今也才知道为何杜家能如此‘完美’的拿捏杜薛涛了:简单、大公无私,说白了就是傻、傻、最后还是傻! 杜薛涛接过钱翠凤手里的白薯,扒撒下上面的煤灰,张开嘴就放进去开始咬。 第88章 仓 皇 2 “你剥一下皮啊!”如果是蒸白薯,带皮吃也可以;如今是在炉盖子上烤的,带了一层薄灰的,牙碜。 “没事儿,下井里了,没喝的,水坑里的水甚至、尿都可以喝。”杜薛涛嘟囔着边吃边说。 钱翠凤最苦的日子,是饿过的、也是随便啥都能放嘴里的,只不过那时候小,没啥太深的印象。 钱翠凤随手也拿了一个白薯吃,“你还吃吗?” “我还想吃一个。”杜薛涛觉得今天晚上的白薯特别甜。 “那再我烤两个。”钱翠凤又拿俩白薯放到炉盖子上,炉膛里的火已经很旺了,红彤彤的,炉盖子几乎都要烧红了,钱翠凤勤快的翻着白薯,闻着香味,顺便跟杜薛涛说话。 “我把衣服和杂物都收拾好了,就三个包,剩下的被褥你妈应该让拿吧?劈柴和煤,估计费劲吧。” 杜薛涛吃完了俩白薯,肚子里有点东西了,才有精神问媳妇:“租房,要钱,你有吗?” “我没有,你有吗?”钱翠凤觉得自己这个丈夫,真的是个二傻子。 “我肯定没有啊,我挣钱都给你了,我哪里有?要是你也没有,我就跟小刘和耿班长借一点,等开支了慢慢还他们。”杜薛涛小心翼翼的看着媳妇,那意思是‘你真没钱吗?’ 杜薛涛他们上班的时候,偶尔大家会扯大弦,张三挣多少钱、养几个孩子;另外李四有个相好的,每月给多少钱;再一个是王五,光棍一个,除了给父母一点钱之外,就是抽烟喝酒赌钱;或者陈二麻子买了辆自行车;当然也有人说,给他们总班长送点礼,然后再往上疏通,就能分到房,可惜的是,一般人送不起。 如今矿上发展越来越好,各种制度也越来越严格,人越来越多,房子却没增加,所以呢,‘物以稀为贵’,很多人只能在附近租房了。 杜薛涛也被同事羡慕过,年纪轻轻的,结婚了,有了儿子了,还有房子住,简直是别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不过今天大家看到他的样子,都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 小刘偷偷的问他,是谁打的! 听到是他妈和他爸打的,就不能说啥了,父母打儿子,不应该? “那你问问你同事,知道不知道有谁家有房子出租?哪怕是住到过年后呢?”钱翠凤觉得,自己真够命苦的,从小没爹没娘,如今长大了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如今要‘串房檐’! 呜呜,这大过年的! 杜薛涛接过媳妇手里的另外一个白薯,慢慢的吃着,钱翠凤也拿起最后那个红薯,有点焦香的红薯味道,比蒸出来的味道是好。 “我早上就去请假,然后问问他们有知道出租房的没有。吃完了,睡觉吧。” 杜薛涛吃饱了,暖呼呼的,又困又累。 “嗯,睡觉吧。”钱翠凤关上门,把炉子上的锅拿下来,只留下光秃秃的炉盖子,烘烤着房间。 钱翠凤上床钻到被窝里给儿子脱衣服的时候,旁边传来了杜薛涛的呼噜声。 早上,钱翠凤很早就醒了,她起来看看炉子,还有点火星,于是把旁边簸箕里的煤块继续扔到炉膛里,管他着不着火呢! 等她洗了脸,到处去水再回来的时候,炉膛里的煤块居然又着了,只能说,这煤块,真是好! 钱翠凤喊了杜薛涛起来,叠好被褥,顺便捆起来,钱翠凤出去厨房做了点糊涂,俩人喝完了,她就打发杜薛涛赶紧去请假、顺便找房子。 把杜薛涛打发出去了,她没抱啥希望,想着实在不行了,就先把儿子送到二姐那里,然后他们俩一起出去看看夏家庄有没有房子出租。 还没等钱翠凤忙活完,杜薛涛就回来了。 “翠凤,翠凤!”进了院门,杜薛涛就快步朝自己的房间跑。 “咋了?没让你请假?”钱翠凤想着,要是不批假,她就去找他们领导哭去。 “请了,请了,耿班长说他们老家,在西华阳村,有个外跨的一间可以住,不过做饭的话,就得在厢房。” 杜薛涛也是高兴的,媳妇给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那感情好,要去看看吗?” 钱翠凤也高兴。 “你想去看吗?那就去。”杜薛涛当时没跟耿班长说去看的。 “想。以前没人住吗?”钱翠凤问丈夫,可是对方只会摇头。 “你把儿子喊醒,穿了衣服,我带你俩去找耿班长,然后去看房子。”这会儿的杜薛涛的想法很顺畅。 钱翠凤赶紧上炕,喊儿子起来。 杜文成被母亲抱了起来,睁开眼一看,“妈?” “儿子,咱们起来穿衣服啊,妈带你出去看车、看房子去。”钱翠凤有点激动有点向往,‘自己的命,也不是那么苦不是?’ 一家子三口子,锁上门出去了,杜张氏在屋炕上看到他们进进出出的,知道儿子和媳妇已经开始操持搬出去了。 杜薛涛在钱翠凤的安排下,背着儿子,钱翠凤小跑着跟在旁边,三个人朝矿上走去。 这是钱翠凤第二次来矿上,之前第一次是来跟着开支的,也是那次发现自己怀了儿子。 这次,杜薛涛带着媳妇和儿子到了自己工作班组那边,让钱翠凤和儿子等在外面,他一个人去找耿班长。 耿班长跟着杜薛涛出来,看到钱翠凤和杜文成,再联想到昨天杜薛涛肿胀的肩膀和青色的脸,心中了然。 “耿大哥!”钱翠凤脸上带着羞涩,喊着对方。 “呵呵,弟妹。我这就带你们去那边看看,房子挺旧的,是个外跨院,一间房,一个厢房,还有个茅房,有个单独的小门,跟主院之间的门是上锁的,你放心好了。主院那边住的是我大哥和嫂子一家。” “谢谢耿大哥,你费心了。村里柴火和煤好买吗?离水井近吗?”耿班长看一眼钱翠凤,人虽然个子不高、长的也不是很好看,但是配杜薛涛富富有余了,起码知道过日子。 “距离井沿子不远。你说的柴火,可以从村里问问,至于煤嘛,先让薛涛去小刘家拉点,至于钱啥的,你们再算!其他的还有要买的吗?另外你们搬家有车吗?” 第89章 新 家1 “耿大哥,那感情好啊,我就省很多心了,不过确实没车,要是大哥能帮我们借到车,就更好了。我觉得我们锅碗瓢盆也要买的,哪怕是一个锅一个盆。”钱翠凤想着,尽量全一点,不然到那边,也不认识谁,更不容易,而且也快过年了。 耿班长看着眼前个子矮矮的小女人,站在冬日的寒风中,一点都不瑟缩,精气神比杜薛涛好太多。 “我先带你们去看房,如果能行了,村里有板车的,回头我给你们找个人帮忙搬。” 耿班长对杜薛涛很照顾,不为别的,这个小伙子干活那是没得挑,不管什么脏活累活不好干的活,只要分给他,都能好好的给你完成,从不喊苦累,也不喊委屈。 为了自己的工作顺利,该付出的关爱也是需要付出的! 耿班长带着杜薛涛一家三口,从矿区大门的人行通道出来,右转,朝西华阳村走去。 西华阳村是紧邻华阳镇的一个小村,东面和华阳镇隔着一条水沟,南面有条路通往柳河村和张庄村,北面紧邻夏家村,东北方向临一点北山,东面进村有两条路,一南一北,也有两座简单的小桥架在水沟上;村里土地不多,人口也不多,大部分人依赖着华阳镇过活,少部分人靠种地为生。 耿班长走在前面,杜薛涛背着儿子跟在后面,钱翠凤走在杜薛涛旁边;这条路在华阳镇这边比较宽,人也多,这是西北方向唯一一条进矿区的路,来往的人不少。 矿门口对面有个俱乐部,给矿区职工和家属上演电影,还可以上演评剧、皮影戏、摔跤和武术表演等。 钱翠凤看一眼,就跟着前面的耿班长和杜薛涛继续向西了。 矿西边没啥住户,有几个低矮的商店,偶尔有几个小摊贩,偷偷摸摸的在树下摆摊卖东西,有家里产的萝卜、白菜,还有卖大公鸡老母鸡的。 走过一段路,再过简单的木板桥,他们三个就进了西华阳村,路窄了很多,各家的院子也是长短参差,不过略有些统一的是很多人院外堆着高粱、棒子秸子,甚至还有人堆着一堆白薯秧子。 走进村里过了四五家,耿班长冲一家木板子钉起来的门里喊,“堂哥?堂哥?在家吗?” 就听里面有声音传出来,“哪啊?(谁啊?)” “二喜子!”耿班长叫耿喜,小名叫二喜子。 “哦,二喜子兄弟啊,有事啊?”门里面出来一个趿拉着鞋子、披着一件大黑棉袄的男人。 男人很魁梧,钱翠凤看一眼对方,觉得能比杜薛涛大一套。浓眉大眼的短发,看着很精神,看不清多大年纪,不过耿喜看着三四十岁,对方是堂哥,怎么也在四十多吧。 “轩堂哥,这是我兄弟小杜,那是弟妹和孩子,想在村里找个房子住,我就想到你那个外跨院,有人住不?” “哦,你说这个外跨院啊,太破了,能看上吗?”耿轩看着杜薛涛和钱翠凤虽然穿着不新,但是也不是村里人一样的,尤其是喜堂弟的兄弟,那就是下井的人,有收入啊。 “大哥,我们先看看,因为着急搬出来,所以能住就行,哪怕先将就一两个月,实在不行了,我们再找别的。”钱翠凤想着,还能多破?只要不是四处漏风就行。 耿轩看看堂弟,再看看沉默的杜薛涛,又看一眼钱翠凤,“那你们跟我来。” 从木头板子的门口出来,走几米路,到了另外一个棒子秸子绑起来的篱笆门前,推开,一眼望去里面看着很窄,进了院子,右边直接是矮墙,左手边是个棒子秸子围起来的茅房,然后有个四根柱子搭起来很小的草棚子,里面有几捆棒子秸戳着,落满了土。 紧挨着旁边也是个很小的草泥房,没门,走过来一看,里面有个锅台,上面是一口生了锈的铁锅,没盖子,锅台上也是一层土,旁边有个风匣,墙角有个小水缸,上面有个帘子盖,落满了土。 那一间正房的门,是木头的,不过边角已经磨损的厉害了,虚掩着,耿轩带头在前面,推开的时候,飘落了许多的土,然后声音是很大的吱扭声。 这个屋子的炕,是在北墙边,正对着门,炕上除了尘土啥都没有,炕炉子的炉盖子都开了裂,窗户在门的左边,窗户纸灰色的,有很多窟窿,风呼呼的,还会哗啦啦的响。 钱翠凤看一眼,没有柜子没有桌子没有板凳,准确的是‘家徒四壁’,特别贴切。 “耿家大哥,”钱翠凤看向耿轩。 “弟妹你说,看不上也没事儿。”耿轩这个外跨院,之前是他老娘住过的,后来去了,就没再有人住过,慢慢的里面的东西也都一点点的搬走了,自己家用了、弟弟妹妹家拿走了的,其实也没多少东西。 “大哥,我想问问,你家有没有不用的破炕席、旧柜子、小桌子啥的,哪怕先借我用用,回头我们慢慢的添置呢。” 钱翠凤的话,让耿轩松一口气,‘哦,是看上了啊。’ “旧炕席是有,旧柜子也能给你找一个,至于饭桌,我得给你问问我弟弟,你们要是不嫌弃啊,我给你找俩旧板凳、用过的刷锅的炊帚和锅铲、扫地扫炕的笤帚啥的,我也可以让我媳妇先过来打扫一下,你想啥时候搬?” 耿轩的话,让钱翠凤很感动。 “大哥,要是嫂子能帮忙打扫、还给我找点炊帚锅铲啥的,我就太感激不尽了,我们三口子除了有自己的衣服被褥有点粮食之外,可以说一无所有。还有啊,我想后半晌就搬过来。房钱的话,大哥跟耿二哥商量就行,我们三口子相信你们兄弟俩。” 杜薛涛哄着杜文成转悠在小院里,耿轩和耿喜对视一眼,“堂哥,你啊,就看着收,我这个兄弟啊,人老实实在,上班就跟着我,好几年了,弟妹你也看到了,年龄小,以后还得仰仗你跟嫂子照应,少不得麻烦你们,所以啊你也别少收就是。” 第90章 新 家2 耿喜的话,钱翠凤很认同,“是,是,大哥,我们三口子以后少不得大哥和嫂子照应,你可别亏了,我还得跟你们买点柴火啥的。” 耿轩看一眼堂弟,又看看钱翠凤,“那好,我就跟村里的人的价钱差不多便宜一点,我这就让我媳妇过来帮忙清理清理,看看我家那边有啥不用的、你这里能用得上的,我也让我媳妇给你拿过来,你别嫌弃。” “大哥,我可不会嫌弃。”钱翠凤确实不嫌弃,她自觉也不是啥高端人物,如今他们只是三个无家可归的人而已,相比人家有家有房的人,自己哪里来的底气嫌弃别人? “堂哥,你帮小杜兄弟找个小板车呗,他们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我给他找个人,不然靠他们两口子带着个孩子,还不得忙到天黑啊。” 耿喜看看已经快到中午的天,北风一直吹着,太阳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孤零零的照在天地间。 “中,你二哥那边就有,这个方便。”所谓的二哥,是耿轩的弟弟,耿堂。 “那大哥你去跟二哥说说?”耿轩看一眼耿喜,‘滑头!’ “中,来,你们跟我一起吧。”说着,领着几个人,朝村里走去,过了五家,也是个木板子钉的门,半敞开着,堂屋里有人做饭。 “弟妹啊,喜堂弟的兄弟想借板车使使,你们晌午和后半晌用呗?”耿轩隔着院子,就开始喊。 “啊,大哥啊,快来!喜堂弟,来!你借个车,还用大哥领着?”耿堂堂嫂说话很快性,看着爽朗的样子。 耿喜看一眼堂哥,也不知道要不要说租房的事情。 “啊,是他领着这个兄弟想借住在那个外跨院,后半晌就搬过来,说想用板车,就带他们过来了,还有弟妹,你家那个破桌子,能给他们用呗?”耿轩跟弟媳妇解释,然后问,“老二呢?” 耿堂媳妇快言快语,“你说阿堂啊,去镇上了,卖点白菜和萝卜,放着也是放着,换两毛钱。” “嗯,那板车他推走了?”耿轩想着,真是好事多磨。 “没,他推的独轮车,板车在后面呢。小桌子,就是脏点,妹子要是不嫌弃,可以一块拉着;对了,你们有水桶扁担不?我家正好有富裕的。不过有点漏水,想补着,买新的了,就没补。”耿堂媳妇想着,不知道能不能收几毛钱。 “二嫂,这些我们都要,回头你跟二哥商量下,看看要多少钱,我们搬过来了,就给嫂子送来。”钱翠凤算看出来了,耿堂媳妇是想收俩钱的,能理解,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好在人家给自己解了燃眉之急。 “哎呀,啥钱不钱的,家里放着也是放着,你用的上,就用着。”耿堂媳妇笑呵呵的。 耿喜带着钱翠凤和杜薛涛,跟着耿轩去了后院,一个不太大的板车平放在草棚子下,同样是落满了土,看样子好久没用了。 “我给你们开后院的门,你们从后面走。”耿轩去开后面的木板子门,耿喜问钱翠凤,“弟妹,你俩谁会推?” 钱翠凤很想说,谁都不会,但是人家耿班长也不欠自己的,凭啥让人家操心了还费力? “耿大哥,我试试。”钱翠凤尝试着去把板车先拉出来,然后再推到后门那边。 耿喜一看那小样,还是算了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自己动手比较快。 “弟妹,还是我来吧,你没推过,用不好巧劲也把握不好方向。”耿喜看着老实巴交傻乎乎的杜薛涛,心里叹息。 “耿哥,那怎么好意思?”钱翠凤想了,以后跟耿轩叫耿大哥,耿堂耿二哥,跟耿喜叫耿哥,这样还亲近点,杜家的人指望不上,自己的哥哥姐姐也是各自有各自的挠头烦恼,多个大哥照应,是泼天幸福。 “唉,没啥,我也就是废句话的事儿。”耿班长人还不错,虽然有时候也会欺软怕硬,但是不会太过分,多多少少有点底线;并且,下面的兄弟有事情了,他小小不言的、能帮的也就帮了,前提是不影响他本人的利益。 耿轩看着他们几个走远了,自己拧身回了耿堂的院子,插好后门,过了堂屋,“弟妹啊,我晚点跟你嫂子去收拾那个跨院,晚点再来拿那些东西,你跟阿堂商量下,看看收多少合适,也不用不好意思,有阿喜在呢,再说,以后住在附近了,有事了伸把手,就啥都有了。” 耿堂媳妇想想是,“那中,大哥,我跟阿堂商量,需要我跟阿堂干啥,就让小子过来喊我。” “中,那我走了。”耿轩出了耿堂家的堂屋,走过院子,帮着掩上院门,朝自己家走去。 到了家,跟自家媳妇说,“你晚点做饭呗,喜堂弟把跨院给赁出去了,咱们得过去收拾收拾,然后再给她们找几个不用的笤帚簸箕板凳啥的。” “你收多少钱?”耿轩媳妇问丈夫,她想着别等着‘赔本赚吆喝’,还不如空着,反正那一间房子也没啥大用性。 耿轩跟媳妇说了下房租,媳妇也就认了,不高不低,能行。 “都给他们整啥?” “扫扫土,找个破炕席,把窗户窟窿补一补,旧笤帚、簸箕、煤铲子、炉钩子、炊帚疙瘩、饭筛子、旧瓦盆,都行。” “你这挺上心啊?”耿轩媳妇开玩笑。 “这不是喜堂弟的兄弟嘛。再说了,他们一家三口,看着这么年轻,想从矿上分到房子,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这不得且住着嘛。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还破败的快,给他们住,一个是多个人气,另外还能攒点,虮子(虱子、虮子、跳蚤同类的)也是肉不是?”耿轩的玩笑让媳妇乐了。 “这可比虮子肉多了,咋着也是蝇子腿啊。”两口子说着,拿着笤帚、簸箕、戴上帽子往外走。 “对了,他们家烧煤,估计得用引柴,给他们点棒子秸子,也别计较毛八角的,以后日子长着呢。”耿轩媳妇想着男人的脑回路就是跟女人不同,不过也就算了,等看到喜堂弟问问情况再说。 第91章 风 波 另一边耿喜推着推车,从村里出来,沿着倾斜的小路准备出村。 “小杜啊,你家是在东北区靠河沟子那边的平房住是不?”耿喜想着,怎么走才能不走冤枉路,本来想着回矿上,找个兄弟跟着他们搬个家,如今看起来,算了吧,好人做到底,自己跟着跑吧。 “嗯,班长。”杜薛涛喊班长习惯了,出来了也不知道改口。 “弟妹啊,哥哥问句不该问的话啊,你跟小杜别多心。”耿喜知道,杜薛涛从来不知道啥叫多心。 “耿哥,你说,我们两口子傻傻的,不知道啥叫多心,也不会。”钱翠凤如今,心底对耿喜的敬佩快要顶天了,人家帮着推车,看着这话音,是亲自跟着走一趟搬家啊。 她如今也不怕丢人了,有个男人跟着,还是杜薛涛的班长,婆家不会太过的过分吧。她偷偷的期待,耿班长大哥能帮自己俩说两句公道话,哪怕不说公道话,往那儿一站,帮忙做个气势也行啊。 “我也没听小杜说过你们要出来自己住啊,咋这么着急?你咋就不想着跟着婆家住,多少是个依靠不是?”耿喜以为钱翠凤年轻,想自己单独出来过。 “耿哥,不是你想的这样的,不是我想,也不是杜薛涛想出来。”这时候,钱翠凤才知道啥叫委屈、啥叫被误解。 “咋?还有内情?你跟小杜吵架动手了?我看他的脸,到现在还没好。”耿喜看着钱翠凤不怎么跟杜薛涛说话。 “耿哥,”钱翠凤的泪流下来了。 “别哭,别哭弟妹,我不该问。”耿喜想,奶奶的,自己多嘴干嘛,人家两口子打出狗脑子来,关自己啥事儿呢? “耿哥,不是我们俩打架,是他爸妈打他的,也是他爸妈让我们两天之内搬出来。所以才着急的,你想我都不认识谁,两眼一抹黑的,杜薛涛你也知道,傻傻的。”钱翠凤也接受了杜薛涛傻的事情。 “啊?他爸妈啊?咋的大过年的,非得这样呢?你们咋吵架了?” 耿喜也见过杜薛涛的父亲杜敬一的,看着呢,有点凶,居然这么凶? “他妈,我婆婆跟我借钱,好几十,我说没有,就开始骂我们,最后就让我们搬走。”钱翠凤没有细说杜张氏的话,但是也描述到位了。 耿喜知道杜薛涛每月开多少钱、也知道每月给父母的孝敬多少钱,更知道当初杜薛涛主动提出来下井也是为了给父母缓解压力、多挣点钱和粮食帮父母养弟妹的。 只不过,这才几年? 唉也是,儿子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顾不上父母也是可以理解的!尤其杜薛涛的小弟弟比自己儿子还小一个礼拜,说明他父母还正当年呢! “哦,弟妹啊,我错怪你了,这样的话,搬出来住也行,你们三口子呢,安安稳稳的过个小日子,也挺好,开始呢,会有点不容易,以后慢慢的就好了。” 耿喜也知道,谁都不容易,谁都有难处,端看自己如何想了。 “小杜啊,你在前面带路。”耿喜摸一摸脑门,很久不走这么多路、还推着个板车、穿的衣服也不少,大冬天的竟然有些汗湿,虚了! 耿喜自嘲的一笑,然后跟着杜薛涛和钱翠凤的后面,慢慢的走着,他也想着自己也有儿子、也不小了,以后可要以此为戒。 等几个人转过弯、进了杜家所在的那个胡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开始冒了烟,偶尔还有食物和菜品的香味弥漫着。 耿喜住的地方在矿医院附近,也是平房,环境比这边要好一点。 杜薛涛跟钱翠凤领着耿喜想往胡同里走,可惜板车进不去了,只能放到街边。 周围陆续有人开始围观,甚至有知道的,还指指点点,杜薛涛搂着儿子,钱翠凤在旁边,耿喜在后面一点,看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尤其靠近杜家那个胡同口的时候,几乎都知道杜家又又又把第二个儿子和儿媳妇给‘轰’出去了。 很多人在期待着‘轰轰烈烈’上演一场‘武打剧’,因此很多人都在明着或暗着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杜薛涛把儿子交给钱翠凤,推开门进了院子,钱翠凤抱着杜文成,耿喜最后,几个人鱼贯而入。 杜张氏今天在厨房做饭,小五子杜薛莉带着杜薛江和杜薛定在屋里玩,三个人叽叽喳喳的。 杜张氏从厨房一看二儿子和儿媳妇进来了,还带着一个陌生人,也没问问题,反正她知道儿子的‘尿性’,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的。 钱翠凤走之前,已经把被褥都叠好了,放在一起,现在进屋,耿喜一看,吆嗬,这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了。 “小杜啊,你找根绳子,把被褥捆起来抱着,我拿几个包,弟妹抱着孩子,晚点跟着去街边看着板车,是不是屋里的东西都能搬走?”耿喜 想想自己也是,连个招呼都没给人打,就跟着兄弟搬家来了。 嘻然一笑,也是没谁了啊。 “耿哥,晚点屋里的东西,能拿的就拿着,要是我婆婆不让,也就不拿了,你懂吧。”钱翠凤小声的跟耿喜说了一句。 “弟妹,我懂,那我知道了。”耿喜想着,杜薛涛这个媳妇,还行,知道忍着。 第一趟,杜薛涛依旧是第一个,抱着被褥捆子,从屋里出来,也没跟杜张氏说话,就朝院门走去,耿喜拎着两只手拎着三个包,钱翠凤抱着儿子,挎个篮子,跟在最后。 “站住,你们这是真反了天了,没王法没天地没父母吗?”杜张氏还没等儿子迈出门口,就一嗓子喊住大家。 杜薛涛站在门口处,耿喜尴尬的都想撒腿就跑了,钱翠凤转过身来,“妈,不是你让我们两天内搬走?不让搬了?”钱翠凤豁出去了,就是吵架嘛。 “吆嗬啊,你这是找着下家了、翅膀硬了,敢跟我纷争了啊,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着,杜张氏拎着烧火棍子就冲着钱翠凤的小腿来了。 吓得钱翠凤哇一声,喊完了就朝门口冲。 第92章 脱 身 耿喜让开道路,想着怎么也不能打自己吧? 杜薛涛的让位没有那么快,一迟疑的,钱翠凤差点被扔过来的棍子打到,门口的人一看动手了,赶紧四下散开,这要是开在脑袋上,还不得出血? 钱翠凤抱着儿子出了门口,下了个小台阶,差点趴地上,旁边有个大姐还不错,伸手支撑了下。 “谢谢大姐。”钱翠凤扭脸,惊吓、尴尬、一览无余。 后边,杜张氏喊着自己的儿子,“杜薛涛你是死的吗?不拦着她?” 耿喜一听,这也是忒有点不讲理吧? 杜张氏超过了耿喜,就冲自己儿子上手了,一伸手,右手就够到了杜薛涛的左脸,往下用力一划拉,脸色立刻出现了三条血印子,然后杜张氏左手也准备如此操作,耿喜立刻把包扔到地上,一下子架住了杜张氏的胳膊。 “婶子,婶子,可不能这样啊,小心你自己摔了。”耿喜拦住了杜张氏,跟杜薛涛喊,“小杜,你先把东西放到车上去,,让你媳妇看着。” 说完,他稍微用力,就把娇小的杜张氏拉到了院里,杜薛涛趁势就出去了。 杜张氏放走了俩,这下子哪能甘愿,立刻开始哭喊起来,还跳起脚来,用力的跺丢在地上的三个包,那几个包袱皮有两个已经很旧了,被用力踩几脚以后,破了。 包袱皮里,杜薛涛、钱翠凤夏天的衣服裤子、杜文成的小衣服都洒了出来,另外的是一家三口的鞋子、袜子和杜薛涛下井穿的破衣服,最后那个包袱皮是钱翠凤结婚包包的比较新,被踩上几个脚印,也没开。 耿喜赶紧蹲下来,他如今觉得,自己上辈子欠他们两口子的。 杜张氏看到陌生的男人蹲下了,开始骂不着调的话了,“姓钱的,你拉着不认识的男人来帮你搬家,你这是做贼养汉啊,苍天啊我咋这命不好啊,遇到这样的儿媳妇啊!” 杜张氏越哭喊话越难听,越难听越觉得这没准就是‘奸夫淫妇’!然后气到极点,把那个包袱也随手拽开了,拽起里面的衣服开始扬场,这个包里,是钱翠凤和杜薛涛的衬衣衬裤和内衣裤,还有杜文成比较新的衣服,被这一扬,院里和门口都洒到了。 周围的人开始议论,“这老杜家也真是过分,老大几口子是被子褥子攘到大街上,这老二两口子了,衣服也给攘了。” “这家是不是搁不得媳妇,那还不如干脆让儿子打光棍呢!” “这老二两口子比老大两口子尖,知道自己搬。” “啥自己搬,这个样子跟老大他们有啥区别?” “唉,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看他们一家子也就这样了。” 杜张氏跟周围的邻居,没有太好,也没有太不好,不过行事上,总有人会有不同的看法。 “是啊,不是一家人不如一家门,听说是老杜家想跟儿子借点钱,媳妇说没有,哪儿有傻子?” 于是周围的人,根据这个话题,开始都做起了‘判官’。 杜张氏给攘了三个包袱,那边杜薛涛把被褥放到班车上,却没看到耿班长跟过来,钱翠凤督促他,“你赶紧回去,别等你妈把耿哥给打了,人家图咱们什么?” 杜薛涛赶紧往回走,就看到了门口的被攘的衣服鞋袜,他蹲下去,跟着耿喜一起捡,对杜张氏的各种哭骂充耳不闻。 老五杜薛莉听到杜张氏的哭嚎,把两个弟弟放在屋里,小火箭一样的冲出来,也拿着根棍子,看到杜薛涛回来了,冲着脑袋就砸下来。 耿喜一看,画风不对了,一用力,把杜薛涛给推搡到一边,那个棍子没落到身上。 杜薛莉开始哭喊,“你个二傻子,敢躲开!等爸回来,让他揍你走不动路。” 耿喜一看,赶紧的推着杜薛涛回他们房间,“小杜,你赶紧去看看有啥拿的,拿了快跑。” 耿喜自己也是两只大手三下五除二的划拉着东西,抱着就冲出了院门,他觉得他们三个应该‘速战速决’。 耿喜跑到板车那儿,把东西往车上一放,“弟妹你看看,贵重东西少没少,我去接小杜,咱们得赶紧走。”说完,转身赶紧回去了。 钱翠凤把儿子放到班车上,自己在东西堆里翻自己那个钱包包,“呜呜,幸好还在。” 钱翠凤也算明白了,只要钱还在、只要杜薛涛还能上班去,日子就能过下去,不然自己和儿子只能喝西北风了。 杜薛涛到屋里,也拎着三个包出来,看到母亲杜张氏拿着棍子等着他,他加快脚步开始往外跑,杜张氏的棍子落到了他的后背上一点,还好自己跑的够快。 冲到门口,耿喜刚好也到了门口,“还有东西吗?” “班长,这个你拿回去,我再进去一趟。”杜薛涛也知道,自己进去挨打就算了,要是班长挨打了,自己老娘和妹妹吃不了兜着走了。 耿喜也不想太过的掺乎别人家的事情,如今是赶上了没办法,于是接过包袱,又往回跑。 杜薛涛返身回了院子,看到母亲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妈,我别的不拿,把剩下的粮食拿走我们就走了。” 杜张氏哪管这个,举着棍子又冲上来。杜薛涛闪过之后,再绕过小五子的围攻,进了门,看看还有两个小半袋的粮食,于是一手拎起来,放到肩膀上,再环视一下,还有一个破棉袄在墙上挂着,也摘下来,本来他还想拿个板凳着,没等他动手,听到院门那边,父亲杜敬一回来了。 他只能放弃板凳,背着两个半袋的粮食拿着破棉袄,走出门。 “爸,我们今天搬走,搬到矿西边去。” 杜敬一在胡同口看到了钱翠凤和孙子,也碰到了耿喜,俩人还打了招呼,如今在看到儿子,冷冷的说一句,“你们走吧。” 杜张氏看到丈夫回来了,还让儿子走,“你就让他们走了?” 小五子杜薛莉跟父亲告状,“爸,你得揍二傻子,打断腿,让他走不动路。” 第93章 安 置 杜敬一看一眼最小的女儿和媳妇,“老五,去看弟弟去。你去做饭。别的不要管了,让老二他们走吧。”杜敬一对着闺女和媳妇说着他的决定。 估计媳妇不认识耿喜,他是儿子的上司,在矿上不少年了,没啥大本事的,但是兄弟也是有的,比自己父子那是强太多的;要是对儿子和媳妇穷追不舍,得不偿失。 杜薛涛一听,赶紧走出院门,穿过胡同朝街边走去,耿喜还返回来接他了,怕杜敬一回来再动手,那就不是这个结果了;人家父母子女,动手打一顿别人还真说不出什么。 看到杜薛涛背着东西出来,耿喜放了心,还好还好!真要动手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杜薛涛把东西放到班车上,耿喜赶紧招呼着两口子,“弟妹,你扶好你儿子,小杜,你扶着东西,我推车。” 钱翠凤和杜薛涛一边一个,左右护法! “耿哥,多不好意思?”钱翠凤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的。 “赶紧走吧,离开这里再说别的。”耿喜觉得好像做贼一样,颠颠的推着大步向前,弄的钱翠凤小碎步跟着一路小跑。 “好,我知道了。”三个人大人推车、扶着孩子、扶着东西,从街道上拐个弯,朝西华阳村走去。 远远的离开了杜家这边的街道,三个人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耿喜感到明显没有来时的轻松,板车上加了东西,虽然不多,但是远路无轻物啊。 三个人推着车,走街串巷,幸好耿喜认识路,捡着一些路宽的、人和车还不是特别多的地方走。 进了西华阳村,有认识的人打招呼,“喜子,这是干啥?”对方肯定知道,不是耿喜搬回来的,第一人家在公家的房子里住的好好的,第二人家东西肯定比这个多。 “喜子,回来了?这谁啊?” “叔,是我一个小兄弟,带着媳妇和孩子过来住一段时间。” “堂哥,这是我兄弟,过来赁的轩堂哥家那个跨院住一段时间。” 陆陆续续的有人问,耿喜很仔细的回答,为了杜薛涛两口子也为了村里。 一时间有人一直看着观察着杜薛涛和钱翠凤以及平板车上的零散的东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人性如此! 钱翠凤有些尴尬,不过她挺着胸膛,依旧伸出手扶着儿子,杜文成那会儿都睡着了,摇摇晃晃的,很怕摔了他;当她看到儿子的两管大鼻涕流下来了,也够不到擦,只能忍耐着了,只是觉得有些丢人。 耿喜掌握着方向和速度,杜薛涛两口子随着步伐跟着走,钱翠凤好像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罪,她的脚好像都磨出了泡,腿也开始酸痛,小腿都有点哆嗦,头顶上有些冒汗,而且小背心湿哒哒的贴着后背,不很舒服;不过想着很快就到了‘新家’、‘脱身’成功,是特别值得高兴的 事情。 钱翠凤想着,不知道耿家大哥给收拾的怎么样了,今天耿喜哥帮忙很多,请他吃饭不太现实,只能以后再说了。 钱翠凤想着自己的想法,也想着有了这个小家,该添置的东西有哪些,锅碗瓢盆等做饭的家伙事是必须的,也是第一要紧的,至于其他的,可以慢慢来。 到耿轩家门口的时候,耿喜的汗,都顺着脸颊流到了脖颈子里了,看到栅栏门是开着的,高喊着,“轩堂哥?在?” 屋子里耿轩跟媳妇说,“来了,还挺快,我还以为吃过晌午饭呢。” “是挺快,幸亏咱们俩手脚比较麻利。”耿轩媳妇最后看看相对干净的窗台、破旧炕席已经擦了、窗户纸的窟窿已经补过了,地上扫了也撒了水,从家里翻出来的破箱子,也擦过了;炉台子的泥也抹好了,门窗都拿笤帚扫过了,厢房里也清理了,谁家过年扫房也就是如此了。 耿喜把平板车放到门口,带着杜薛涛抱着包往里走,钱翠凤抱起儿子,也跟在后面,里面耿轩夫妻俩迎出来,“你们挺快啊?这就是弟妹啊,这孩子冷不冷?快来!” 耿轩媳妇走在前面,让过耿喜和杜薛涛,迎着钱翠凤。 “嫂子,给你添麻烦了。”钱翠凤眼前的客气话,愈发顺溜了。 “哎呀,别说客气的,以后啊,我们就当是多个弟弟妹妹,缺啥短啥的,你过那院找我,今天先安顿下来,晚点让你当家的跟耿轩去拿点煤来,先把炕烧上,咋也得烧两天才能暖和过来,也是好久没人住了。” 耿轩媳妇看着钱翠凤不像是那种不安分守己的人啊,这么年轻的媳妇,咋就跟着当家的带着孩子出来住?且这大年下的时间? 几个人鱼贯进入房内,耿喜一看,“行,嫂子跟堂哥做的敞亮,真给兄弟长脸;回头我跟小杜请堂哥喝酒。” “你小子啊,变相着让你堂哥请你喝酒呗?”耿轩媳妇跟堂弟开玩笑,钱翠凤一看,房东两口子做事真不错,以后应该能处好。 “两位大哥、嫂子,你们先坐,让杜薛涛自己出去搬东西就行。”钱翠凤哪想着继续让耿喜当搬运工啊。 “别介,弟妹啊,我跟小杜都搬进来,然后回头带着他去还车,我的想法是给堂弟块八角的钱,你说呢?”耿喜想着,以后少不得劳动人家呢。 “耿哥,你看着安排,我这就给你们找,该给多少,就给多少,我们三口子以后都得仰仗着几个哥哥和嫂子的。” “还有啊,轩嫂子,耿哥,看看你们有富裕的白菜萝卜啊芥宁啊,给我带回来点,顺便把钱一起给算了,包括煤和引柴啥的。晚点呢,让杜薛涛带耿哥和轩堂哥去镇上吃口饭吧,改天我包饺子请嫂子吃。” 耿喜明白了钱翠凤的想法,还板车,然后从两家谁家都行买点富裕的菜、柴火、煤,方便了自己也还了人情,挺不错的方式,不然去华阳镇也是花钱。 “中,我跟小杜去还车,轩堂哥和嫂子看看你家有啥,给小杜他们拿过来,回头连房租一起给你们,然后我们哥仨出去吃个饭。”耿喜想着,一起吃饭,让轩堂哥认识下小杜也不错,再说 自己帮这半天,饭也吃得上。 第94章 安 置 2 耿轩听了,挺高兴的,跟媳妇说,“喜子啊,你先从耿堂那边拿几棵白菜、萝卜啥的,柴火啊煤啊,从我家拿,近便,轻省。” 耿喜一听,不错的方式。 杜薛涛这半天,就跟上班一样,不说话不多问,耿喜班长让干嘛就跟着干嘛,乖乖的听吆喝,而且他从家里出来,走一路,还没捋清目前的处境,或许是上午也许是最近几天,给他的震撼太大了,他父母、他媳妇、耿喜班长、还有西华阳村的这些人,走马灯一样的在他脑袋里周游一圈又一圈。 跟在耿喜后面的杜薛涛,呆呆的,让耿喜忍不住叹息,‘这么傻的儿子有人给媳妇,居然不知道珍惜,唉!’ 到了耿堂家门口,“阿堂堂哥?回来了吗?开下后门去吧?” 院里耿堂回了一句,“喜子,你忙回来了?你带他绕过去吧,我给你去开门。” 耿堂去后面开门,耿喜带着杜薛涛走到后门那边。 “耿二哥。”耿喜捅捅杜薛涛,杜薛涛喊了一声。 “唉,啥二哥,喊我耿堂就行。”耿堂看杜薛涛,是比较年轻。 “阿堂哥,这个兄弟姓杜,你喊他小杜就行,是我班上的人,他这个人贼老实,喜欢直来直去的,你以后啥事儿别跟他客气。”说完,跟耿堂眨眨眼,耿堂也就明白了。 “小杜啊,喜子之前说你需要旧桌子板凳,晚点你俩带回去吧,我让你嫂子给收拾了。” 耿堂两口子是看在耿轩和耿喜的面子上的。 “堂哥,你卖剩下的白菜、萝卜啥的,给他称点,我们带回去,他们两口自身啥都没有,你按照市场的价算账就可以;晚点去轩堂哥那边拿点柴火和煤。” “中,一会儿你们俩去选,都在屋里放着呢。”耿堂心里觉得还不错,换几毛钱,还省得自己大冷天的嘻哈着偷偷的蹲外面了。 三个人把车放好,关好后门,穿过堂屋,去屋里选菜了:白萝卜、胡萝卜、芹菜、白菜,芥宁(类似萝卜的一种,可以腌咸菜也可以炒或炖菜),都用破麻袋盖着。 耿喜做主,买了四五样,然后让杜薛涛多给了一块钱,杜薛涛也没询问或反驳,给了钱让对方看着留,耿喜看着找钱,然后俩人就拿着菜、旧桌子、俩板凳回去了,耿堂送到院门口,才回去。 耿轩回去,跟媳妇俩装了一筐棒子骨头、一筐煤,给抬过来,还拿了破扁担和漏一点的水桶。 几个人汇合起来,钱翠凤给了耿轩媳妇相应的钱,耿喜就带着耿轩和杜薛涛出去吃饭了,钱翠凤让杜薛涛吃过饭了,买几双碗筷、两个陶盆回来。 路上,耿喜问耿轩,“堂哥,你看看你家或二哥家谁家有富余的能做水缸、腌菜的小缸的,不用的话,卖给小杜他们家得了。” “喜子啊,你这对这个兄弟 是真用心啊。”耿轩有点意外,之前没太觉得耿喜是个热心的。 “唉,别提了,赶上了呗。” 于是耿喜悄悄的跟耿轩讲了他所知道的杜敬一他们一家子的‘恩怨情仇’,之前听到的、今天见到的。 “今天是赶上了,没办法,二个是,小两口也可怜,我们这个兄弟,反应比别人慢一点。” 耿轩看一眼旁边的杜薛涛,没见尴尬在脸上,人情上确实是慢。 “那好吧,我看看我家和老二家,都没有了,就问问别家,肯定能买上,谁家还没俩坏掉的缸。” “别漏啊,得能用的。”耿喜提醒堂哥。 “那是,不然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丢人!” 耿喜带着俩人去了矿门口对面、俱乐部旁边的小店,店主一看,高兴的喊“喜哥来了?今天吃啥?” “捡着实惠点的,给我们哥仨来俩菜,整碗疙瘩汤、两掺面的饼子。”日子都不容易,谁都是将就着活着。 这个时节早过了吃饭的点,老板做起来很快,一会儿就上完了,哥仨闷着头吃着,没怎么说话。 耿喜想着吃过饭了,“哥,吃过饭了,你带着小杜买俩碗筷,盆子,然后一起回家吧,我吃过了就去班上了,半天没去,得看看去。” “中,不是事儿,小杜不上班?” “上啥班?不得帮着回家归置归置?”哥俩决定了杜薛涛下午的事情,饭后就各奔东西做事去了。 钱翠凤哄着杜文成,点着了炉子,开始有点冒烟,只能开着门,还是冷飕飕的。 耿轩媳妇回自己那院,给钱翠凤娘俩端了一碗糊涂、两个饼子,整的钱翠凤放声大哭。 “妹子,你咋了?”耿轩媳妇还有点害怕,这也没干嘛啊。 “嫂子,你就是我亲嫂子、亲姐。我从小没爹没娘,跟着哥哥姐姐长大,结婚了,刚开始婆家还行,谁知道这日子越过越没底了,要不是婆家容不下我们,也不至于大过年的出来住,这还是耿哥帮忙抢出来的东西,不然啥都带不出来。要不是你上心,我们娘俩就得饿着了。” 钱翠凤最近的忧心、茫然失措、委屈,在顷刻间对着一个伸出援手帮忙的陌生人倾诉出来。 杜文成吓得搂着自己母亲,喊着“妈、妈”,还伸出小手帮忙擦眼泪。 耿轩媳妇听了,赶紧安慰钱翠凤,“这下好了,安心住着,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这下子他们一家子再也找不上你了不是?” 耿轩媳妇听着钱翠凤的诉说,也是跟着流了眼泪,‘这孩子真是命苦,唉。’ 钱翠凤在耿轩媳妇和自己儿子的安抚下,慢慢的不哭了,这边搂着儿子,转过去跟耿轩媳妇说,“嫂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姐姐、亲嫂子,我这个人不咋会过日子,以后少不得叨扰你,你可别烦我啊。” 耿轩媳妇想着,虽然自己婚后日子过的清苦,好在婆婆当年对她和老二媳妇还不错,真的做到‘有苦同吃’、对俩儿媳妇也是一碗水端平的,最关键的是老人家不磋磨媳妇。 耿轩媳妇看到钱翠凤不哭了,赶紧想着回去,“翠凤啊,你们娘俩先吃,晚点你大哥回来了,看看还缺啥,让他带着你当家的采买去,耿轩和耿喜那俩人都没事儿,就是耿堂人也好,有事儿你支声啊。” “嫂子,你回去吃饭吧,你跟大哥帮我们忙活这么久了,快回去吧。”钱翠凤如今想明白了,‘远亲不如近邻’,太真实的写照了。 第95章 新家新生活 钱翠凤搂着儿子,娘俩用一个碗喝着糊涂,饼子有点硬,钱翠凤咬一口饼子,偶尔给儿子吃的时候,先在糊涂的碗里洇一下,软和一点了,再给儿子咬。 俩人喝完一碗糊涂,啃了俩饼子,没水刷碗,钱翠凤只能等着杜薛涛回来了,挑了水再刷,对了,忘记提醒他买水缸了,又一想,耿喜不太可能再跟回来,没法借车了,水缸怎么弄回来呢? 钱翠凤让儿子在炕上玩,她开始整理衣服,冬天要穿的衣服和脏的衣服,放在炕上,等着回头再整理;把干净的和夏天的,都放到耿轩他们家给拿来的柜子里,钱翠凤算着手里的钱,上午花的都是必须的,也不算多,要是没有耿喜大哥,估计连房子都找不到,到那个时候,婆家一家人会不会揍死他们三口? 即便揍不死,一顿打,是肯定和必须的了。 所以呢,花钱了,顺利的搬出来了,安顿下来,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即使借钱,也要先把日子过下来,反正只要杜薛涛上班,慢慢的攒钱,也是可以的。 等耿轩和杜薛涛拿着两个陶盆五个碗、一把筷子回来的时候,钱翠凤已经把屋子整理的差不多了。 “弟妹,喜堂弟跟我说,给你们买个水缸、腌菜的缸,我看看我家或者老二家有没有富余的,要是没有,就从村里附近问问,肯定不是新的,但是保证能用,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带着小杜去问问看。” “哎呀,耿大哥,你跟嫂子就是我们的亲哥亲嫂子亲姐,我这儿正发愁呢,要是可以啊,就麻烦你带着他,”钱翠凤一指丈夫,“带着他,看看你家过日子需要时啥啊,就帮我买回来,啥新的旧的啊,能用能吃就行啊,还有洗脸盆啊,洗衣服的盆子啥,你也看到我们三了,一个比一个傻,也不知道咋过日子呢。” “那弟妹啊,你就准备好钱,擎好吧,到时候可别心疼钱。”耿轩看到杜家就是媳妇当家。 “大哥啊,你带着他去帮我们买东西,我感激还来不及呢,等我们慢慢的安顿下来,我做饭请你跟嫂子过来吃个饭,到时候你们俩啊,得赏我的脸啊。” 耿轩于是带着杜薛涛,先去了耿堂家,选了个小的腌菜缸,又拿俩瓷盆,都是锔过的;又找了旧的铁簸箕、煤铲子、炉钩子,哥俩算算钱,没占便宜没吃亏,让杜薛涛给了钱,嘱咐耿堂带着媳妇帮忙送过去。 耿轩又带着杜薛涛回了自己的院子,跟媳妇说匀一个干净的水缸过去,再拿个洗衣服的大铁盆,这是之前他从别人那儿收来的;当着杜薛涛的面,两口子说了价钱,也没立时就给,耿轩媳妇的话是如此说的,“先别算账呢,回头你带着小杜转一圈,村里能买齐了,咱家就匀给他们家这两样,要是买不起,缺啥就从咱们家匀,然后一起算。” 耿轩看一眼媳妇,觉得前后态度变换很快。 “唉,我给翠凤,就是小杜媳妇,送一碗汤、俩饼子,那孩子搂着我就开始哭,我看着可心酸了,权当当个好人做个福报吧。” 耿轩点头,然后跟杜薛涛抬着缸,去了跨院,那边耿堂带着媳妇也把东西送到了。 钱翠凤感动的不知道说啥好,只能暗下决心,以后对两家要好好的,比亲的还要亲。 “翠凤啊,”耿轩业跟着媳妇喊着钱翠凤的名字,“我先带着小杜再转转看看,回头带着他去挑水认认路。” “中啊,轩哥,你费费心,带着他去转吧,等一会儿啊,我给你们拿点钱。”钱翠凤转身,回屋去拿了几块钱,‘穷家富路’,如今这个时节,正是需要钱、花钱的阶段。 “嗯,我先带着他转,明天让你嫂子带着你出去转转,也熟悉下环境,认认门。” 耿堂跟着一起出去了,耿堂媳妇和耿轩媳妇留在这里,一边逗着孩子玩,一边看着钱翠凤收拾东西,其实也没啥,只不过咋也要归置归置不是? “翠凤啊,你娘家姐妹几个?”耿轩媳妇,跟钱翠凤的关系比耿堂媳妇略近。 “大嫂,”钱翠凤知道了耿轩和耿堂的关系,就换了称呼,准备跟耿堂媳妇叫二嫂,显得亲近。 “二嫂,”钱翠凤看一眼俩人,“我一个大哥一个小弟,还有两个姐姐,一共五个兄弟姐妹。我爸妈从我很小就没了,我大哥大姐二姐拉扯我们长大。”钱翠凤如今越发知道了当年大哥大姐和二姐的不容易。 “呀,那是挺不容易的。”耿家妯娌俩相互看一眼点点头。 “是呢,我以前不懂事,很任性,结婚了有了孩子了,才知道养大一个孩子不简单。” 钱翠凤的话,让耿家俩媳妇越发赞同。 “那你们都结婚了吗?” 钱翠凤的手没闲着,“除了我小弟当兵之外,我们都结婚了,我大哥大姐是换亲,我嫂子那人不错;我二姐嫁到了夏家村。”钱翠凤没隐瞒家里的事情,大的脉络是要说的。 “ 哦,那离你挺近啊,咋没去夏家村找房子?”耿轩媳妇有点诧异。 “之前我去过姐姐家,跟她提了,没等有结果,我婆家就催我们搬家,我当家的就找了耿哥,幸亏有耿哥和你们家两位大哥帮忙,不然我们三口子就得露宿街头了,这个天,还不得冻死?”钱翠凤想想也后怕,虽然可以耍赖去二姐借宿,但是终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是呢,这三九天了,多冷,你婆家也真是,其实应该过了年再说的,有啥大不了的事情呢?”耿家二嫂也没受过磋磨,虽然知道村里也有各种打架的。 “我婆婆跟我借钱,我跟她说没有,就不行了,关键是真没有。虽然我们当家的下井挣的还行,可是我们三口子啥底子都没有,一穷二白的,过日子的所有的一切都得买啊;再说我和孩子的户口在老家,粮食都是高价的,不费钱?” 第96章 新家 新生活 钱翠凤舒一口气,继续诉说,“本就攒不下几个钱,如今眼看要过年,我没答应借,她就让我们两天内搬走。听说之前我们老大他们一家子就是被轰出来的,衣服被褥攘一地,他们现在在夏家村租房住呢,我们也差不多,幸亏是耿哥跟着我们回去的,不然都想不出能有多惨。” 耿家妯娌俩唏嘘着,耿轩家有儿子,还没说媳妇,想着以后可不能如此。 半下午的时候,耿轩带着杜薛涛,基本把日常生活的东西都凑全了,给的钱也几乎都花光了,但是看着屋里和做饭的厢房里,慢慢的越来越像个过日子的样子了,钱翠凤舒心了很多。 耿家两个嫂子跟着自己的当家的回了自己家,彼此都很满意。 杜家小两口花了钱,买了东西,至少能正常过上日子了;耿家两家,陈旧的物件放着也是放着,没准哪天当劈柴烧了或者卖给收铁的了,如今换几个钱,过个滋润一点的年,相互得利。 耿轩和耿堂兄弟俩跟着自己的媳妇回了自己的院子,路上偶尔悄悄的说两句,尤其耿轩他们,隔壁住着,大声说啥未免尴尬。 钱翠凤看一眼丈夫,依旧沉默,或者说更沉默,脸上的表情也是沉沉的,不知道他是否有别的想法。 “你知道水井在哪儿了吗?得挑水,缸里没水,抹布都没法洗,隔壁嫂子给我们端过来吃的碗,还没刷。”说到这里,钱翠凤甚至有点委屈,自己和儿子在家,没碗筷、没水,丈夫都不知道给自己带吃食回来,甚至连问都没问,虽然知道丈夫一直如此,可是如今,钱翠凤的心里还是很不痛快的。 “那我去挑水。”杜薛涛没说别的,起身出来,“水桶和扁担呢?” 杜薛涛眼睛是直的,气的钱翠凤很想跟他吼一顿,但是想想,算了吧。 钱翠凤把儿子放到地上,出来给丈夫找扁担和水桶,就放在了厢房和窗户之间的小胡同里。 杜薛涛挑着桶出去了,钱翠凤静下心来开始检查今天添置的物品,基本上能满足简单的过日子的需求了,剩下就是粮食、柴火、煤,看来明天早上还得让丈夫去耿哥那里问问,谁家有煤和劈柴倒手,不然他们一家子有的粮食和水,但是没柴火没煤做饭,也是白搭。 钱翠凤看着着着火的炉子,新抹的泥,冒着热汽,裂缝的炉盖子静静的冒着火星,摸一摸炕,热乎了许多,门敞开一点缝,亮堂一点,另外也散散那种陈旧的气味。 杜薛涛挑第一担水的时候,钱翠凤开始刷缸、盆子、碗筷,用了大约一桶水,才把所有的东西都刷一遍,另外一桶水,倒到水缸里,又让丈夫挑第二担。 杜薛涛被吩咐干活,也没啥不高兴的,晃悠着又走了。 晚上的时候,小屋里已经很暖和了,钱翠凤熬的棒子粥,咸菜是下午的时候耿堂家买的。 她想着明天早上先让丈夫买点肉回来,得炼点油,不然一点油水没有,自己可以不吃,但是丈夫下井天天累得不行得吃、儿子还小,也得吃。 吃过饭,收拾完了,一家三口关好门,铺上褥子,躺下了,这一天,跟‘打仗’有的拼,虽然钱翠凤并不知道具体啥是打仗。 杜薛涛很快就睡着了,钱翠凤看看中间的儿子和最靠边的丈夫,听着窗外偶尔的风声,一时间竟然失眠了。 自己搬出来了,还得找时间跟二姐说一声,万一她找到那边去,被奚落一顿,就不好了。 是过年前回钱家沟一趟还是过年后再回去?得跟大哥也说一声的,大姐也是,杜薛涛的大妹妹在丁家村,万一杜薛茹知道了,而大姐不知道,容易发生误会。 另外,过年了,不知道婆家那边会不会继续找麻烦,这要是继续找麻烦,自己该怎么办? 钱翠凤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炕还有点热,她把胳膊伸出被窝,却还有些冷。 窗外的月光冷冷的照着空荡荡的小院,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钱翠凤不知道啥时候睡着的,早上醒来的时候,是杜文成把她闹醒的。 原来小家伙尿了褥子! 杜薛涛还在睡,钱翠凤爬起来穿好衣服,再给儿子穿上衣服,下炕开门,院子里没有线条,只能把扁担靠在窗台上,把褥子搭上面。 这时候,钱翠凤已经听到隔壁耿轩大哥家一家子都吃饭了,耿轩家嫂子的大嗓门喊着小儿子穿衣服。 钱翠凤进屋,喊了杜薛涛起来,穿衣服叠被子,自己得去厢房生火烧水洗脸,水缸没有用草帘子围起来,也没拿破褥子盖上,水被冻上了,拿着菜刀剁几下,居然只是敲下点渣渣。 天啊,可别把水缸冻坏了,应该把水缸放屋里的,钱翠凤有点后悔了,别人家放堂屋,那是人家堂屋做饭,自己家厢房里是没做饭的,没一丝热乎气,不上冻才奇怪。 杜薛涛起来了,被媳妇安排着再次出去挑水,也没啥怨言,不知道是没有还是不说,反正沉默的走了。 “小杜,咋还挑水?”耿轩吃过饭,出了院子,要去镇上找个零工。 “翠凤说水缸冻上了,挑水洗脸做饭。”耿轩哦一声,昨天忘记提醒他们两口子了。 “回头跟你媳妇说说,如今挪不了水缸进屋了,就得把水缸外面绑一层稻草,要不就盖上个破褥子破被子。” “嗯知道了,大哥。”俩人错开,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杜薛涛挑水到家,跟钱翠凤说了耿轩的提醒,钱翠凤想想,破被子破褥子没有,稻草也没有,但是可以让隔壁嫂子帮忙买点。 “你吃过饭,先去镇上买点肉回来,再找耿哥问问,他说谁家有煤和劈柴着,想法买点拉回来,顺便买条铁丝,栓个线条,不然没法晾衣服和被褥。” 钱翠凤跟丈夫说着话,手里没闲着,生火、刷锅、烧水,洗脸,做饭。 吃过饭,杜薛涛出去买肉了,等他拎回来一大块肉回来的时候,钱翠凤都气笑了,这日子就这么过? 第97章 ‘采 买’ “谁让你买这么大一块的?” “人家问我,我说刚搬家,对方就给我切这一块,还说炼油、过年都有了。” 好吧,也不是没道理,现在冬天,都容易保存;而且最好是过年前,请耿轩两口子、耿堂两口子、耿喜一起在家吃个饭,还有十多天就过年了都。 这么一想,钱翠凤也纠结了,安排丈夫去班上找耿喜,一事不烦二主,最关键的一点是俩人没人能帮忙,也没依靠。 耿喜在单位见到杜薛涛的时候,也气笑了。 “兄弟,你可着哥哥薅羊毛吗?”杜薛涛腼腆一笑。 “咋了,耿哥。”小刘和另外一个同事,刚好约过来办事儿。 “小杜昨天从家里搬到西华阳了,我堂哥的外跨院。” “耿哥,一看就是你帮忙的,累坏了吧?辛苦哥哥。”小刘很喜欢杜薛涛,干活不藏奸耍滑,也不惜力,很多人都愿意跟他搭伙。 “今天咋了?还有事情要做?我可以帮忙。”小刘看一眼同事老王,“王哥,今天咱们先到这里,我给杜哥帮忙去。” “唉,啥你我的,我也给小杜帮个忙。”老王是看在耿喜的面子和小刘的薄面的,他跟杜薛涛没传换。 “说吧,小杜,你今天还需要啥?”耿喜知道,杜薛涛两口子该干的事情太多了。 “班长,翠凤让我买劈柴和煤,还有根铁丝做线条。”耿喜一听。 “小刘,你跟老王你们两家匀一点给小杜,记得收钱啊。” 耿喜想着这两家能匀给杜薛涛,就够一冬烧了。 “收钱多不好啊?”老王和小刘面子话。 “收,你们那也是费劲巴力的鼓捣家去的,再说了,你们俩还得给送过去,倒腾到位,咱们小杜啊,就只会挖煤,别的,一窍不通。”说完,耿喜笑了,他想到了昨天那一通‘战斗’。 “那都不是事儿。那我们哥俩走了,耿哥。”小刘和老王带着杜薛涛回家去倒腾煤和劈柴了,后半晌还得上班呢。 “小杜,你后半晌上班不?” “上,我都快没礼拜了。”杜薛涛瓮声瓮气的。 “王哥,可着你家给杜哥准备,剩下的我来。”小刘想着,今天能帮忙还收钱了,以后需要的话,也可以帮着弄。 “我都行,看你。”老王想着,居然可以弄两毛钱,不错! “别,王哥,咱们谁跟谁啊,都一样的。对了,王哥,能借到排字车不?这样的话,拉一车煤,再拉一车劈柴,就够他们烧到开春了吧。” 小刘想着杜薛涛家人不多,费不了多少。 “能借到,你呢?”老王一听,不管是劈柴或者煤,矿上职工都是有优惠的,尤其煤,张三知道李四,大家都知道王五,那是‘无本的’。 “那就说好了,你出车煤,我出劈柴和桦树皮。” 老王一听,自己占了便宜,“我家有根铁丝,不知道够不够长,先给他拿着吧,顺便有把破钳子还能用,也给他。” “王哥,敞亮,我也看看破斧子和锤子,给他拿一把。” 杜薛涛听着老王和小刘商量着自己的事情,脸上多少有些动容,他是有些呆,但是绝对不是傻。 等哥仨拉着两车劈柴和煤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到了杜薛涛他们新家的时候,钱翠凤迎了出来。 小刘主动喊了嫂子还介绍了老王大哥,然后就一起把煤跟劈柴堆到窗户前的小胡同里。 钱翠凤看着这些东西,再看看车上的小板凳、铁丝、钳子、斧子、锤子啥的,心里特别特别的感动。 人与人,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小刘兄弟,王大哥,我和薛涛收拾收拾,等整的差不多了,你们跟耿哥一起过来,吃个饭,早上薛涛买了一块肉,就是预备请你们吃饭的。” 钱翠凤想着,指望不上父母兄弟,能指望着同事邻里,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老王和小刘,自己可以推辞自己的邀约,但是不能替别人推辞,“哎呀,你这刚搬家,都需要花钱,省着点啊。”他们是了解杜薛涛婚后给父母多少钱、日常的油盐酱醋也是收钱的。 “过日子也不差这些,再说了,要是没有你们几位兄弟的帮忙,薛涛跟我还有孩子还不得冻着?还不得露宿街头?而且啊,以后你们就是我跟薛涛的亲兄弟,可得指望着你们指点我们俩过日子呢。” 钱翠凤的话漂亮,俩人想想也是,再说人家也不单为自己,还有班长呢!而且能跟班长称兄道弟的一起吃个饭,也是个机会不是? “嫂子,那我到时候肯定来,你需要啥、或者需要帮忙的,你让我杜哥念叨一声,兄弟肯定第一时间到。” 小刘表了态,老王也是附和,“对,有啥缺的短的,你说,我们能帮的就伸把手的事情。” 杜薛涛听着媳妇跟兄弟说着话,安安静静的把车都清理干净了,不能让人家再带着一层煤灰回去。 老王师傅和小刘就着热水洗了手脸,钱翠凤给人算了钱,大家推搡一会儿,各自少收一块,然后高高兴兴地推着车回去了。 至此,钱翠凤的心才慢慢的安稳下来,过年前再买点粮食,就齐了,不过搬家花了这么多钱,给大哥大姐和二姐家拜年的礼还有孩子们的红包,就要减许多,总不能再借钱吧,再说了,借钱? 都没地方借!也没人敢借给他们俩。 钱翠凤中午前把肉切成了大块,留下炖的,其他的肥膘剽下来,切成小片,过一遍热水,然后放到锅里慢慢的熬油,随着油花飘出来,香味弥漫了小院。 钱翠凤给儿子杜文成先用小碗放了几块油梭子,香脆香脆的,杜文成嘻哈着吃着,高兴的跳脚,喊着“妈、妈!” “翠凤,晌午饭吃啥?”杜薛涛问媳妇,他也想吃油梭子了。 钱翠凤本来想怼丈夫一顿了,想着丈夫这两天也不容易,绕过他算了。 于是,从锅里也铲几块油梭子,放到另外一个碗里,递给杜薛涛,“吃吧。” 第98章 ‘计 划’ 杜薛涛接过碗,光着手捏着吃,满嘴流油,‘真香!’ 钱翠凤看一眼,再看看儿子,爷俩吃的那个香,好难过,居然都没人让自己吃一口! 虽然自己可以从锅里拿一块尝尝,但是这俩人就没人主动‘让一让’自己! 钱翠凤有些郁闷、难过,儿子也就罢了,还小,可是丈夫呢?只顾自己吃了! 钱翠凤熬完油,把油梭子放到一个陶盆里,然后把油在锅里晾一晾,等稍微凉一点再放到空盆里,她怕盛太早出来,炸了。 她弄好了,到水缸那边,在切菜板上,切几刀白菜刷,准备做点糊涂吃,屋里没生火,冷飕飕的,她想着,得找个旧褥单子,再找点杜文成不用的尿布,缝一个门帘,既然不能天天关门,也不能让风呼呼的刮进来,就得做个门帘。 虽然家里东西已经很齐全了,可是,钱翠凤还是发现,啥啥都缺! 天冷,厢房屋里的破窗户纸窟窿更多,门也大敞四开的,油凉的很快,在没凝之前,赶紧把油掏到盆子里,放屋里去,这里放着,估计一忽儿的功夫就会落一层灰尘。 就着耗油的锅底,钱翠凤把白菜丝放到锅里炝锅,滋啦响,热气冲天,香喷喷的味道跟耗油各有不同。 炒一会白菜丝,钱翠凤加了一些水,准备做糊涂,今天没干粮,得做的粘稠一点,不然杜薛涛下井禁不住饿。 一家三口第一顿吃了热乎香喷喷的白菜丝白薯面糊涂,满脸都是幸福和满足的表情。 下午,杜薛涛走路去上班了,杜文成睡醒了,钱翠凤把水缸盖上盖子,然后带着儿子跑到隔壁耿轩家喊了嫂子,让她带着找人家买点稻草,顺便再买点窗户纸,要是有卖粗布的,也买点,做个门帘。 耿轩媳妇正在给孩子拆做棉袄棉裤,“翠凤啊,你等我两分钟,我拆完了,先泡上,就带你去,回来我刚好洗。你家晌午吃的啥好饭,那么香?” “嫂子,刚想给你说呢,过了小年,你跟二嫂子有空了,帮我个忙,我想请你家大哥、二哥、还有耿哥加上我当家的他们班上的俩兄弟吃个饭,顺便填个人气,我不会做啥,两位嫂子给我帮忙做做。夜儿个前半晌(昨天上午)我们当家的买了块肉,我晌午前耗点油出来,可不就香嘛。” 钱翠凤解释完了,耿轩媳妇想着,‘这小媳妇会办事儿,比她家老爷们强忒多,可惜了。’ “这都不是事儿,到时候你想做啥,我跟你二嫂教你。” 钱翠凤说着话,帮耿轩媳妇拆了几个针脚,又扫了棉花毛,泡了盆子里,三个人出去了。 耿轩媳妇,带着钱翠凤娘俩绕了三四家,买了两条粗布褥皮子、两张黑一点的便宜的窗户纸、两捆稻草、两条桑皮绳子、买了个柳条筐,耿轩媳妇帮忙拿着褥皮子和窗户纸,钱翠凤背着柳条筐,里面放着稻草和桑皮绳子,领着杜文成,三个人蹒跚着往家里走。 耿轩媳妇把钱翠凤娘俩送到屋里,才回自己那院洗衣服;钱翠凤让儿子在地上玩,自己生了炉火,开始做门帘子,正房屋里的门帘里外都是粗布,她还缝里面一些稻草,挡风;把旧褥单子缝上杜文成的尿布,做好了挂到厢房那边。 炉子水快开了的时候,找点白薯面打成浆糊,把那个黑一点的窗户纸糊到厢房的窗户上。 厢房一下子就感觉到风小了许多,她又一个人先把剩下的稻草绑成帘子,把水缸围起来,再用剩下的桑皮绳子绕圈绑起来,上面盖上一条破褥套子。 钱翠凤偷偷的希望水缸别再继续上冻了,不然就冻炸了。 都整理好了,天都要黑了,也许是中午的糊涂里多了些油水儿,也许是吃了油梭子的缘故,杜文成一下午都没喊饿。 晚上,钱翠凤贴了几个棒子面饼子,熬了点萝卜丝汤,娘俩吃一点,更多的留着给杜薛涛晚上回来吃一点,和明天中午当干粮吃。 院子的栅栏门虚掩着,钱翠凤把屋子的门关严实插好了,她多少有些紧张害怕,虽然耿轩媳妇说,有事儿了可以大声的喊他们,但是钱翠凤还是害怕。 杜文成睡着了,钱翠凤也开始着手给杜薛涛拆棉袄棉裤,穿的时间久了,不拆洗的话,又酸又臭又脏。 等杜薛涛下班到家的时候,看到屋子的灯是亮的,等他把栅栏门关好走到门前的时候,钱翠凤已经开了门,正在等他。 “你先脱了外面的衣服,洗洗手脸,炉子上有菜汤,还给你热了一个饼子。”今天的钱翠凤在杜薛涛眼里,俨然一副天使。 “翠凤,我今天拿了两大块煤,又黑又亮的,烧起来肯定特别好烧。”杜薛涛洗过脸后,转过身来,对媳妇来个小嘚瑟。 “你小心点,别被抓了。” 钱翠凤听丈夫说过,有人从矿里往外‘拿’ 煤块,是用袋子背的。 他们只是每天拿几块,警卫室的人都不惜的看他们;当然了哪怕是拿袋子背,比那些开着车往外拉的,也是小巫见大巫。 “我知道,我小心着呢。”杜薛涛坐在炕沿吃着饼子喝着菜汤,热乎乎的。 “我后半晌跟隔壁耿家大嫂子出去买的门帘子布、买的稻草,把厢房的水缸给包上了,明天早上你还得先挑水去,我想给你洗洗拆好的棉袄面,用完了家里就没水了。” 那个腌菜的小缸,有点小,不够用,今年腌菜是不能弄了;不过刚好先倒着用一下。 “中,你叫我起来。”杜薛涛要是不叫,他可以躺到中午才起来是,虽然很年轻,但是每天跟着组长duangduang的在前面领头干活,说不累是假的,那些煤都是一镐一镐刨出来的。 “嗯,吃完了睡吧,到时候我喊你。”钱翠凤也累,但是杜薛涛不到家,她不敢睡。 第二天,杜薛涛先挑了三趟水,等钱翠凤洗洗涮涮的晾好衣服了,他又挑了两挑子,一个是做饭,另外小缸里也加满。 第99章 添 宅 隔天,钱翠凤安排杜薛涛去粮店排队买五斤白面、剩下的买棒子面,又告诉他买十斤高价的白薯面,背回来后,钱翠凤把粮食放到他们睡觉的屋子里,她怕耗子,更怕‘大耗子’。 转眼,他们搬到新家好几天了,杜薛涛、杜文成、钱翠凤都在慢慢的适应着新生活。 凡事杜薛涛能帮忙买的,钱翠凤都是让他去买,不能安排他买的,就自己出去转悠着问着买。 她后来没好意思老麻烦耿轩媳妇,人家孩子多、各种活计也多,家里忙活不开,离着耿堂家不是很近,也不是很方便,主要是钱翠凤想着,自己总的有个开始! 小年的时候,钱翠凤象征性的扫了下房子,寻思半晌,切两刀肉,又剁了大半颗白菜,比平时多放了一筷子油,包的蒸饺子,中午吃饭的时候,杜薛涛和杜文成又吃的满嘴流油。 钱翠凤自己吃的也不少,蒸了一大锅,发现只剩下四个,她想着这四个得留着,给杜薛涛第二天带饭。 腊月二十四吃过晌午饭,钱翠凤让杜薛涛告诉耿喜、小刘、老王大哥二十五中午过来吃饭,耿轩和耿堂兄弟俩带嫂子,晚点她自己过去挨家告诉。 她先去的隔壁耿轩家,近便。 “嫂子,我琢磨着明天包饺子,再炒几个菜,买点酒,你说行不?” “翠凤啊,家里有啥就吃啥,这些人都不是外人,别让你多破费,以后你们自己挑家过日子,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耿轩媳妇乐得钱翠凤问她,她也愿意为钱翠凤考虑。 “我前两天让薛涛买了五斤白面,也不知道够不够吃,肉早就买好了,就看看炒啥菜了。嫂子你知道我以前家里就是山上的,都不懂,嫂子你就直接教我就行。我把你当亲人,才问的。” “那中,就饺子,有肉,家里有白菜萝卜,再买点豆腐,一炒一炖,就行了,第一次,我跟你二嫂帮你弄,以后你慢慢的学着来,以后就会了。” “那我现在去二嫂家,跟她说明天早上早点来帮我。”钱翠凤把对耿轩媳妇的尊敬放在明处。 “中,快去吧,把文成放我这里,大冷天,别带着他来回跑了。” “也不远,不忒冷!我带着吧,不然他给你捣乱,你啥也干不了。” 俩人热情的告辞,一个继续干活,另外一个带着孩子朝耿堂家走去。 到耿堂家,稍微改下说辞,诚意是一样的,耿堂媳妇答应早点到,然后跟钱翠凤带着杜文成玩了一会儿,娘俩才回去。 钱翠凤之前想着,先告诉二姐她哪天请客着,可是想着,毕竟二姐和二姐夫跟杜薛涛这些同事和耿家几个兄弟不认识,在一起难免说话不自在,那就只能等二十六七了,他们三口子上午去趟夏家村,跟二姐和姐夫说下搬家的事情,她还要考虑着,给二姐带点什么过去。 二十五早上,耿轩媳妇先去趟耿堂家,既然说添个人气,他们妯娌俩也不想白吃人家的,就商量着送点啥,不太贵重的但是是他们目前需要的。 “嫂子,我家还有点柿子,要不给拿几个?再送个新葫芦,告诉她怎么蒸,就可以开俩瓢。”耿堂媳妇算着家里的东西。 “中,挺好,那我送她一把新炊帚,之前给她的是个旧的,这过年了嘛。我再给她找个新瓦盆,是你大哥过年买的。”耿轩媳妇也不算着自己吃亏占便宜了,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于是妯娌俩拿着家里的东西,早早的就到了钱翠凤这里。 钱翠凤没敢睡懒觉,早早的就把杜薛涛父子俩给喊起来了,把被褥叠好,东西都整理四至了,三口子才喝点糊涂。 耿轩媳妇妯娌俩、钱翠凤三个女人分工切肉、分批、剁肉、和面,那边耿轩把自己家的菜板、菜刀带过来,在媳妇的吩咐下,又拿了俩盆子过来,又拿着钱帮忙去买了豆腐和豆皮,几个人热火朝天的准备着午饭。 耿喜、小刘、老王来的路上,三个人也商量了,凑钱买了五个碗、五双筷子、又买了六个盘子、两个盆,以后他们过日子就够了。 耿喜自己单独买了坛子酒,想着杜薛涛不会喝酒,可是他们兄弟几个是喝酒的。 一时间,几个大男人带着小孩子玩,女人们在准备午饭;小院里热热闹闹的,充满了人气。 吃饭的时候,耿喜三个堂兄弟喝不少,杜薛涛没喝,小刘和老王喝一点解解馋,他们三个后半晌要上班的,矿上有规定班前和班中是不许喝酒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是有钱人的酒席;他们几个就着热乎乎的肉饺子、白菜炖豆腐,萝卜丝粉条、宽粉炖肉、芹菜炒肉丝、凉拌白菜心豆腐皮、再加上一个糖拌红心萝卜丝,吃的也是‘粥干菜净’。 滚瓜溜圆的肚子、满脸的红润、昭示着酒足饭饱。 杜薛涛和老王、小刘吃过饭去上班了,耿喜回了自己家歇着,耿轩和耿堂也各自回去躺着;俩人的媳妇留下帮忙收拾洗涮;等着都收拾好了,钱翠凤带着杜文成去还了耿轩家的盆子、菜板和刀;回到自己家,终于放了心,瘫倒在炕上。 从来没操持过这些、也没做过这么多活,幸亏有两位嫂子帮忙,也多亏了杜薛涛的同事给买来的碗筷,不然啥都需要去耿轩大哥借,这人情啊,‘利滚利’,越来越多了。 不过钱翠凤有些高兴,杜薛涛老实、傻,居然也有三个兄弟尽心尽力的帮他,已经很不错了,他不会走人情,以后自己得多跟这些人家走动来往。 之前炖的肉还有白面都富余一些,那是耿轩媳妇特意给她留的,让她过年的时候再放点宽粉一起炖了吃,甚至还留了些豆皮;耿堂媳妇说,要是想吃萝卜和白菜了,也可以去她家拿,顶多少挣两毛钱。 杜文成上午跟着叔叔伯伯玩,中午吃了几个饺子,现在在炕上睡的笑脸红扑扑的。 第100章 看 望 钱翠凤看着这个房子,靠北墙是一溜大炕,一家三口睡着富富有余的,墙角还能垛着被褥,地上西南角有个破箱子,放着夏天的衣服和略贵重的东西,靠西墙放着一个矮了一节的桌子,拿土坯给垫起来了,两个板凳,都是带着紫黑的油腻;靠窗户下,是个腌菜的小缸,不过如今他们当做水缸用呢。 门口上挂着粗布和破单子拼接的门帘子,塞了点稻草,有些硬邦邦的,但是挡风。 看着看着,钱翠凤也睡着了。 傍晚的时候,杜文成醒了,喊钱翠凤起来,中午的饺子汤没倒,钱翠凤放到炉子上,准备撒点白薯面,再放点盐,娘俩就够吃一顿了;晚上,钱翠凤给杜薛涛准备热下饼子和豆腐白菜汤。 第二天,他们三口子,先去了华阳镇上,给钱翠云家买两包点心,两块布,一块花的和一块灰白色的,钱翠凤想了想,又买了块肥膘肉,都拎回家了,再拿上家里剩下的白面,关上门,才朝夏家村走去。 从西华阳村的主街,向北走,出了村子,沿着跟河沟子并行的弯曲的路,走大约两里地,就进了夏家村的西南角,三人穿过夏家村的长短交错的街道,朝着钱翠云家走去。 “哎?是老二吗?”杜薛涛和钱翠凤听到问话,也没多想,继续抱着孩子、拎着东西向前。 “杜薛涛?”听到被喊了名字,杜薛涛和钱翠凤都站在那里,转头朝一户人家的门口看去,钱翠凤不认识。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看着街上。 “大哥?”杜薛涛看着杜薛山,“翠凤,这是大哥,亲大哥。” 钱翠凤跟着喊一声“大哥!”就没了后续,反正没见过不认识。 “你结婚了?”杜薛山很意外,他很久很久没回东北区那边了。 “嗯,我结婚了,大哥。”杜薛涛讷讷。 “这是你儿子?”杜薛山看着二弟和弟媳妇还有大侄子,老天真是不公平,自己家都三个闺女了,也不见个儿子。 “是,大哥,是我儿子。文成,喊伯伯!”杜文成看一眼陌生的男人,扭脸,趴在父亲的怀里。 “嘿嘿,认生。” “你们这是去哪里?家里待会儿不?”杜薛山一秃噜嘴,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去了,大哥,我们去我二姐家。”钱翠凤很怕杜薛涛答应大哥去他们家,东西虽然不多,但是她也不想给别人。 “嗯,你姐姐在这个村?谁家?”杜薛山想着,这个世界真小。 “姓夏。”钱翠凤不想多说,杜薛山一看,算了。 “那快去吧,改天有空过来待会儿。”杜薛山落寞的看着弟弟一家三口远去的背影,再次感叹命运的不公,他也不是多么的重男轻女,但是还是希望有个儿子。 “薛涛,这是你大哥?亲的?被轰走的那个?”钱翠凤看到走远了,才问丈夫。 “嗯,亲的。” 钱翠凤发现,丈夫和大伯哥都随了婆婆杜张氏,小个子还短腿,还瘦。 三口子被这个意外耽搁了下,钱翠凤督促着丈夫加快了脚步,估计这回没认识的人了吧。 进了钱翠云家的院子,特别干净,还很安静,钱翠凤很惊讶,高声喊着二姐。 “二姐!” 钱翠云从屋里趿拉着鞋子出来,有点佝偻了,蓬头垢面的。 “你们咋来了?” “你这是干啥呢?孩子们呢?” “夜个(昨天)炕塌了,我顺便把炕烟子掏出来。” “过来看看你们,顺便告诉你,我们搬到了西华阳村那边住了。”钱翠凤开门见山。 “啊?这么快?前两天还让你姐夫帮着问问村里的人呢。咋就搬走了?”钱翠云有点咳嗽,吐出来的痰都带着黑色。 “二姐,你没事儿吧。”钱翠凤有点担心,她把东西都放到外面的锅台上。 “你把东西带回去,你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还给我买东西揍啥。搬家还缺啥不?”钱翠云又吐了两口痰。 “给你买了块肥膘,耗油吧,白面是我们请戚剩下的,给你拿来了,又给他们几个买块布,做衣服吧,今年我就不给你钱了。”钱翠凤的钱,真不多了,她还有许多东西要添置。 “别给我钱,我日子比你好。” 只不过,自己不当家而已。 钱翠云日常是摸不到钱的,更别说当家做点啥。 “二姐,你的是你的,我给你的是我的心意,想想,要是没有你,我跟小弟得受多少罪?” 钱翠凤心里,觉得二姐就是他们俩的‘娘’!而大哥和大姐则是养家的‘爹’! 性质不同。 “你别那么想,大哥和大姐比我更难更辛苦,他们俩不容易,现在加个嫂子;大姐家的日子,比大哥强不到哪里去,穷,叮当响的穷!” 钱翠云对大哥大姐那是真心的理解和心疼,可惜的是自己手里没钱,不能说一分没有,但是几块是没有的。 她都不敢提出来,回娘家走走、去看看妹妹啥的。 “二姐,那你忙你的,我跟薛涛回去了,他后半晌还要上班。”钱翠凤想想,二姐也是难。 她虽然结婚时间不长、来二姐家次数不多,但是她能知道二姐的难,不然凭当年对自己和小弟的照顾,二姐不会不去看她。 之所以不去,是不能去,而不是不想! 钱翠云虽然想让三口子去屋里坐坐,可是掏黑炕洞磨磨唧唧的,实在是没法待。 而且,她昨天晚上才跟夏国良吵一架,原因就是过年的时候,需要喊他们家所有的人过来吃饭,当然了粮食和菜都是他家出! 早上,大儿子带着老二在炕上蹦,然后炕塌了,夏国良把孩子打一顿后就走了。 钱翠凤离开的时候,被二姐钱翠云死拉活拽的把肉和白面给塞到怀里了,“翠凤,你给我放这里,我和孩子也吃不到几口,还不如你带回去,你们三个好好吃两顿,点心我给我婆婆,布我留下给他们四个做件衣服。你别犯傻啊,以后啥都不用给我拿,知道吗?”钱翠云看着双手都是开裂大大小小口子的二姐,只能点头。 第101章 做棉袄 “二姐,回头你带他们去我那边,我给你做好吃的,我们那儿有个嫂子,对我挺好。”钱翠凤心里难过,但是不表现出来。 “中,我到时候带着小的过去。” 姐俩约定,彼此都知道,貌似很难成行;钱翠凤还以为她嫁到华阳镇来,姐妹俩离得近了,可以多往来,可如今她知道,彼此都有很多的无能为力。 钱翠凤一家三口离开了钱翠云的家,怀里的肉和白面让钱翠凤觉得沉甸甸的,她想着,为何日子这么难呢? 杜薛涛抱着儿子,跟在钱翠凤的后面,发现路不对。 “不是这条吧?” “我不走之前的那个路,不然还碰到你大哥。”钱翠凤的话,让杜薛涛点头,不过他没发表‘意见’,因为没有! 钱翠凤赶紧往回走,眼看着都快晌午了,得回去赶紧做饭、吃饭,不能耽误杜薛涛上班,上班是他们的‘活命的根本’。 如今,钱翠凤知道为何当年,很多油厂的同事,在单位省吃俭用只为了把钱拿回家;也知道为何大哥大嫂日子过的精打细算的,依旧是捉襟见肘。 因为,挣钱有限,去处很多。 三个人兴致勃勃的来了,不说灰溜溜的回去,钱翠凤心里是不痛快的、难过的。 她偶然听到过二姐的婆婆跟二姐夫说,二外甥的不良状况是因为二姐的缘故,可是自己家又没有这样的先例,怎么能怪二姐呢? 好在四个孩子里只有老二如此,其他的三个孩子都很好,尤其最小的老三,聪明、漂亮、嘴甜,招人稀罕的很。 钱翠凤到家做的疙瘩汤,稠呼呼的,她有点恨恨的,也不知道恨谁,只是解气的多放了半碗面,所以汤就糨了。 杜薛涛看出媳妇不高兴,但是不知道为何,不过这不影响他吃的西里呼噜的;杜文成也是,端着碗,喝的汤都流到了胸前,甚至最后把碗都舔了几下,钱翠凤看到了,气的想给他一脖溜,但是没舍得。 杜薛涛走了,钱翠凤把杜文成哄睡了,一个人把白面收起来,把那块肥膘肉切成片,锅里放一点水,开始熬油。 等油开始熬出来后,钱翠凤放了点葱,香喷喷的味道瞬时充满了房间,她下午没用厢房的大灶,而是用了房间的炉子,不然火都浪费了。 等杜文成睡醒的时候,喊着钱翠凤,“妈,香!”杜文成如今说话,还是一两个字的往外蹦,太多的不会说。 “想吃吗?”钱翠凤逗儿子一句。 “吃。”杜文成用力的点点头。 “等着啊,妈给你整点。”钱翠凤下炕,给杜文成拿碗,盛了三四块小块的油梭子。 杜文成接过碗,坐在一边,乖乖的吃着。 钱翠凤正在给杜薛涛做棉袄,里子上,已经补了四个小窟窿,面上的口子也缝上了,可惜的是棉花套子太破了,有几个地方几乎都要透天了。 等杜文成吃完了油梭子,钱翠凤这边的棉花套子也铺开了,还是做不上,于是钱翠凤抱着儿子,在院里隔着墙喊,“嫂子,我是翠凤,我可以去你那边问你个事儿呗?” 喊的声音不太大,钱翠凤没听到回音,于是作罢;她原本计划是把杜文成的旧棉袄再拆了,把棉花给杜薛涛絮上,回头买点新棉花,给杜文成做新的。 如今一看,还不知道哪里有卖新棉花的,看来还不能拆儿子的棉袄。 钱翠凤之前给儿子穿好了衣服,隔壁耿轩媳妇没反应,想 了想,还是出去吧,看看街上有人不,到时候问问。 出来的时候,往右拐,往前走着,还没到耿堂家那边,就碰到一个老太太,“大娘,你知道哪里有卖棉花的吗?想给孩子买点棉花做袄。” “你是新搬到耿轩家那个跨院、租房的吧?”老太太打量着钱翠凤。 “是,我喊我嫂子了,好像没在家,就自己出来问问。”钱翠凤忽然想起来,小村里,一个陌生人、准确的说是三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家庭,在村里来来去去的,不太可能不被关注和议论,是好事也是不太好的事情。 “你可问着了,我儿媳妇那儿啊,还有二三斤,够不?”老太太也听人说过,新搬来的这家,新开门过日子,啥都要买。 这不,就来个个机会? “大娘,我也不知道够不够,我先买了吧,把孩子的棉袄拆了给他爸的补窟窿了。” “一个孩子,用不完,里面絮新的,穿着软和也暖和;外面贴点旧棉花,可以挡风,所以啊,半斤对半斤就够。那你还要那么多吗?”老太太也没太想‘坑’钱翠凤。 “大娘,你带我去吧,我想都要了,给他爸做棉裤,想着把屁股和膝盖那儿填点新棉花,好保暖。” 老太太一听,高兴了,“对,你当家的是下井干活是不?可得保护好了,那波棱盖(膝盖)可怕凉了,还怕磕着。男人,哪个不是家里的顶梁柱?” 钱翠凤猛点头,然后跟着老太太身后朝西边走去。 村子里偶尔有炖肉的香味跑出来,也有棒槌的声音响着,“大娘,这个时候还有人捶被子?” 钱翠凤知道夏天拆洗棉被的时候,洗干净了之后要用棒子面稀面汤浆洗一遍,然后用棒槌在锤板石上捶打平整光滑,这样的被单褥单不容易脏。 “闺女啊,这不是捶 被,讲究一点的,人家拆做棉袄棉裤也浆洗捶打,这样的棉袄棉裤干净板正。”大娘爱说,乐意跟钱翠凤讲。 钱翠凤不太会捶打,所以她拆洗过的被褥都软塌塌的,但是盖着比较舒服,缺点就是容易脏,尤其杜薛涛的;至于棉袄棉裤里子面,都还没捶打过。 老太太领着钱翠凤穿过一条街两个胡同,才到了她儿子家门口,遇到邻居,还聊着。 “老嫂子,这是哪啊?” “是耿轩家赁房住的 那家!想买点棉花给孩子做袄,我家儿媳妇刚好有点棉花。” “哦,不够了我家也有一斤呢。” “中,我想着。” 第102章 认识新朋友 钱翠凤跟在后面,不说话,四下张望着,透过家家的篱笆墙和门,能从外面一直看到家家户户的窗户跟。 茅房、草棚子、柴火垛子、光滑滑的棒子秸、咸菜缸、酸菜缸、煤坯子垛,长长的线条上晾晒的洗的发旧的被单褥单、棉袄棉裤的里子和面,随风在冰冷的空气中摇晃,有的硬邦邦的,滴下的水滴变成了冰,在微弱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或许,普通人的日子都是如此的。 老太太带着钱翠凤急匆匆的走着,钱翠凤抱着儿子都有些气喘。 好不容易到了一家门口,停下来了。就够听到老太太冲里面喊。 “华子娘,我给你领个人来了。” 老太太带着钱翠凤走在窄小的院子里,虽然没啥太多的东西,也显得很逼仄。 不过,别人家有的柴火垛、煤坯子堆、咸菜缸都齐全,只不过东西不多。 东边靠墙有一块地上还长着几垄葱杆杆,墙角堆放着几棵干巴巴的茄子秧,旁边几根竹竿上还缠绕着豆角和黄瓜干瘪的丝丝。 墙根几块土坯、和棒子秸搭了个鸡窝,里面有两只鸡咕咕咕的叫着。 老太太的儿媳妇在炕上也给小儿子拆做棉袄呢。 “妈?谁来了?”她坐在炕上,掂起屁股、抬头问着院子里。 老太太腿脚不慢,噔噔噔的就进了过道屋,钱翠凤抱着儿子紧随其后。 老太太掀开东屋的门帘,钱翠凤看到炕上摊开的棉袄,一边放着一堆灰褐色的棉花,另一边是一小卷新棉花,白中透着些黄,另外还有点点的柴火叶子。 “来,闺女,坐炕上。”老太太先让钱翠凤坐下来,然后对儿媳妇说,“华子娘,你不是还剩下点棉花?刚好你耿轩嫂子家新搬来的赁房的闺女想买,我就做主带过来了,你匀给她点。” 华子妈看一眼婆婆,这个棉花是自己家种的,她还想留着明年继续用,明年就不种了。 家里有孩子,一两年拆棉袄棉裤就得絮一层新的,不然孩子冷,反正家里零散的地头种点,也不费钱买。 如今婆婆想转手卖出去,挣两毛钱,也不是不可行。 “妹子,我家这个棉花是自己家种的,看着不太好,但是绝对不骗你。我们之前没卖过,都是自己家种自己家用。”说着,还随手挑两个大一点的叶沫子扔到地上。 “嫂子,你要是方便,就匀一点给我,我之前没买过,家里的棉花还是我刚结婚的时候带过来的,现在用完了,想着给这小子做个棉袄。”钱翠凤指一指儿子。 “中,我就按照村里的价给你,反正你住耿轩嫂子家,她也知道我们家。”华子妈利落的把棉袄推到一边,扭身下炕,趿拉着鞋子,走到一个破旧的板柜前,拿出钥匙,打开已经上锈的铁锁,吱扭一声掀开盖子,拿出一个包袱皮,鼓囊囊的。 “中,嫂子,你找个称称一下,算算给我多少,我给你钱。” 钱翠凤的干脆,让华子妈特意看一眼跟前的小媳妇,奶奶的,有钱真好,是不是? “等会儿啊。”华子妈把板柜锁上,钥匙揣兜里,然后脚步轻快的掀开门帘走出去。 钱翠凤搂着儿子,看着炕上一对旧棉花和旁边的新棉花,再看着对方摊在炕上的棉袄,下面是灰色的棉花,上面是白花花的新棉花,她想着,这家婆媳俩确实没骗她。 “闺女,你们咋大过年的搬家啊?” 老太太看着眼前的圆乎乎脸的小媳妇,个子不高,眉眼一般,但是跟村里的姑娘和媳妇有些不同。 “唉,婆家房子不够住,刚好有机会,就搬出来了,反正早晚都要搬。”钱翠凤本来想着说吵架的事情的,后来一迟疑,算了吧。 老太太看到了钱翠凤的迟疑,多少也能想出来,只是不知道内情罢了;谁家好好的日子不过,大年下的跟儿子分家? 华子妈很快就掀开门帘进来了,脚步声都没听到。 钱翠凤看着对方,熟练的把包袱皮用秤钩子钩住,然后把秤砣往外扒拉两下,平了,就收了秤杆,“妹子,一共二斤三两,你是都要呢,还是只要二斤?” “可着嫂子方便来,我都可以。不够了我再从别人家匀点去。”钱翠凤想着多三两也行,少三两也可以。 “那就都给你吧,正好是整个的瓜子。”华子妈把秤放到板柜上,拎着包袱皮到炕上,打开给钱翠凤展示着看看,里面的棉花白花花的,没有叶沫子,估计炕上的是干活拉拉上面的。 “中,嫂子,给你钱。” 钱翠凤也爽快,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数出钱来,递给华子妈。 “嫂子,这个包袱皮我先拿回去,明天后半晌,我给你送回来。”钱翠凤说的不是很肯定,语气有些飘忽,她好像不太记得道。 “哎呀没事儿啊,不急啊。啥时候用完了,你给我就行,不然就让轩嫂子带你过来,回头我或我妈也可以去拿。” “那行,改天嫂子你跟大娘一起去我那儿看看,就是有点窄别。”钱翠凤说完有点后悔,说院子窄,不忒好。 “唉,都一样,不过那个院子不错,独门独户的,比跟人住对门屋强!”钱翠凤一听,也是。 “是呢,独门独院的,跟轩嫂子紧挨着,隔着院墙就可以说话,是挺好的。” “那我走了啊,嫂子。”钱翠凤说着,把儿子抱在怀里,另外一只手拎着包袱在下面,还用力托着儿子的小屁股,这家伙怎么就睡着了呢? “不然就让孩子先睡在这里,醒了再走吧。” “不用 ,这小子,睡起来就没完的。”钱翠凤想着,这家炕是凉的,再把儿子冻着。 “那我送送你吧,把包袱给我。”华子奶奶伸手想接过包袱。 “不用大娘,你在家忙吧,我一个人可以。”钱翠凤觉得生了儿子后,自己能干了许多。 “我也没事儿,权当溜溜腿。”华子奶奶的话,让儿媳妇也笑了;“对啊,妹子,你就让我妈送你也行的。” 第103章 梦 想 “那这样吧,大娘,你送我到家了,我就把包袱皮给你,你帮我给嫂子带回来。” 钱翠凤想着,这样的理由可以不? “啊呀呀,包袱皮不着急,就是看你抱着孩子再拎一个包袱皮,怪累人的,而且啊,怕你刚来,找不到家。”华子奶奶的话,理由更充分些。 “是呢,可不是!我都没好意思说怕自己找不到,想着要是找不到了,就问问。” 钱翠凤说着,华子奶奶就伸手拿过包袱,也不沉。 华子妈客气的说,“妈,那你送妹子到家吧,我就不出去送你们了。”华子妈把俩人送到当院,就折返回屋做棉袄去了。 ‘哈哈,买点钱,可以买块肥膘肉耗点油了。’华子妈想想,婆婆在当街待着,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华子奶奶带着钱翠凤娘俩往回走,这回有闲心给她讲这家有木工,打大家具不太行,但是小活计还是能做的;讲另外那一家家里有骡子车,跑远道了可以借着用。 “大娘这不是生产队的吗?可以偷着用?”钱翠凤想着,生产队的骡子车随便用? “哎呀傻丫头,人是活的,就说亲戚有急事儿,还不给用?当然是闲时候,种地、秋收的时候是不行的。” 钱翠凤点点头。 华子奶奶又说这边不远处有个人会锔缸锔碗,有啥坏了的,可以找这个人给整,也是收钱的。 两个人走着在逐渐变暗的路上,远处有炊烟袅袅升起,柴火燃烧的气味、混合着鱼肉的香气,年节的气息愈发浓厚了。 钱翠凤知道,任何世道之下,总会有人活的好好的。 她忽然想起钱家沟族里的有钱人来了,包括钱庆森一家子。 她记得他们上学的时候,钱庆森、钱翠敏他们的衣服、鞋子、书包都比他们另外的人的好,当然也干净,身上没有一点异味,手和脸每天都是干干净净的,冬天也不生冻疮。 他们的铅笔和本总是用的很快,有时候半截的铅笔和橡皮说送人就送人了,本子上,说撕一张就撕一张,撕多了,回家就再拿两本回来。 那时候她小,而且钱庆森对她和小弟也照顾,没觉得有啥;可是等随着年龄的增大,自家没钱给大哥娶媳妇,只能跟大嫂一家换亲,这是钱家沟独一份,到如今也是独一份! 所以,当她看到钱庆森嘚瑟着他的自行车的时候,哪怕他说愿意用自行车驮着她去夏家村看望二姐,她都气恨的不得了,尤其后来,他家几乎所有的人都学会了自行车,而自己为了大哥大嫂只能提前回到村里,一边照顾大嫂一边在生产队干活。 最后,炼油厂解散了,大家都回了村里,可是钱庆森却不用去队里干活,因为他家不缺他的口粮! 钱翠敏也是,想出工就去,不想就不去,凭什么? 凭人家有钱可以买粮食,哪怕吃食堂了,人家家里也有的吃! 钱翠凤恨恨的想着,这恼人的香气,又让她想到了她的梦:想坐在丈夫的自行车后座上! 想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 想可以一个人自由自在的骑着车子,到处走走看看! 可是,她从前在钱家沟、后来是炼油厂、再后来是华阳镇,如今是西华阳村,唯一没改变的就是:没钱! 华子奶奶看到钱翠凤有些心不在焉,于是问,“闺女啊,你是不是抱不动你儿子了?” “哦,大娘,还行,眼看就到了。”钱翠凤跟着大娘,绕了几个弯终于到了这个小院:如今她们一家三口的家! 推开篱笆门,钱翠凤抱着杜文成走在前面,华子奶奶跟在后面。 “闺女,你这院子收拾的挺干净啊。” 老太太看到院子虽然小、东西不多,但是很整洁,没有各种柴火沫子和飘落的树叶。 “大娘,也不是干净,就是我们家穷,啥都没有,等着添置呢。对了,大娘,麻烦你啊,帮我掀开帘子吧。” 华子奶帮着把帘子掀起来,钱翠凤拿出钥匙,垫着一只脚,一只手搂着儿子,把儿子放在大腿上,另外一只手去开门。 “你啊,这也忒不容易。”其实,钱翠凤的生活,在老太太眼里,已经很不错了,虽然自己带孩子,但是当家的挣钱啊,还不少! 钱翠凤把儿子放到炕上,脱鞋踩到炕沿上,去拿了枕头、小垫子和被子,一个铺上,一个盖上,再让他安稳的睡会儿。 华子奶看着炕上铺的破旧的炕席,但是擦的很干净,墙角的柜子也是擦的锃亮,连脚下的炉盖子上都没有灰,地上也是,黄土地上没有浮土。 这孩子,看家里外头还行! “大娘,坐,我生炉子啊。”屋子里没火,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你忙你的,给你送到家就行了,我走了。”华子奶想着也不熟悉,尬的慌! “那大娘你等我一下,我把包袱皮给嫂子腾出来。”说着 ,打开柜子拿出自己的包袱皮,抖搂开,把棉花放进去,然后转手把对方的包袱皮给华子奶。 “你看看这,好像我特意来拿的。” “大娘是好心送我们到家,怕我找不到道儿的。”钱翠凤笑着,虚扶着对方的手。 “你快生火吧,孩子睡觉冷!我走了。”老太太掀开帘子往外走,一看,居然是新的粗布! 唉,败家!一下子改了观! “大娘,我送你。”说着,钱翠凤跟着出来,慢慢的朝院子外走。 “大娘,这回儿知道门口,你有空了带着孙子孙女过来玩,跟我嫂子说,有空过来待会儿。我改天空了也去叨扰嫂子去。” 华子奶,又朝厢房看看,新窗户纸、一点窟窿都没有! 有钱!真败家! 然后,又看到厢房边上,露出一小堆的又大又亮的黑煤块,看着都能想象炉子里亮堂堂的样子,不过他们家好像没有煤坯子,只烧煤块? 有钱人,真败家! 甚至,门口附近的茅房看着都很干净,老太太想想自己家尿渍、大便到处拉拉的茅坑,心里也是膈应的,对比下,真羡慕嫉妒。 第104章 被羡慕 钱翠凤不知道,老太太来一次她们家,对她的定义有了大大的改观:刚结婚时间不长就分家的、不懂如何过日子的小媳妇,如今变成了有钱、不知道精打细算的、囫囵花钱的败家娘们! 如果钱翠凤知道自己觉得自己穷的叮当响,俩人会不会来一次‘雄辩’? 或者,会不会觉得邀请别人来家里,有些冒失? 华子奶拎着包袱皮走了,甚至想着,早知道如此是不是应该把棉花卖贵一点? 想想,摇摇头,算了吧,卖都卖了。 钱翠凤关好篱笆门,顺便去趟茅房,出来后,拿着簸箕装上煤块、劈柴和桦树皮,准备去生火了。 晚上用小锅在炉子上熬点棒子渣粥,和里面两块白薯,再吃点咸菜,给儿子准备点油梭子,晚上杜薛涛回来,也是喝粥、白薯,也给来几块油梭子,这一天三顿饭就过去了。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钱翠凤白天的时候,悄悄的看了厢房墙角的瓦盆里扣着的冻肉,叮当的,想着需要提前拿回房间来,不然过年那天到了,还化不了呢。 钱翠凤生了火,杜文成醒了,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坐在炕上。 起风了,门帘子吹的飘进来好高,钱翠凤起身去关了门,听到隔壁耿轩家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听着好像是两个大一点的儿子带着媳妇和孩子回来这边了。 钱翠凤有些羡慕,虽然日子清苦一些,但是儿子们都大了,连孙子都有了,人生也是圆满了。 锅里的响边了,钱翠凤赶紧把棒子渣放进去,开始拿着勺子搅合着,防止糊锅底。 刚生的火,很旺,没一会儿粥锅就开了,钱翠凤放了点碱面,再给炉盖子上套一个外圈,火势明显的小了,粥锅慢慢的开着,钱翠凤偶尔看一眼。 她拿出三块白薯,放到炉盖子上开始烤,炉盖子很热,需要不时的翻动。 “妈!妈!”杜文成爬起来,挪到了炕沿处,“你别往外挪了,不然掉下来,磕脑袋。” 杜文成听懂了,坐在那里,指指红薯。 “晚点给你吃,你坐在那里好好等着!” 钱翠凤对杜文成的感觉有些矛盾,说不上特别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这个孩子很听话,不太爱哭,可是他也不爱说,每天沉默的看着周围,更别说会来事儿。 他能听懂大人的话,但他自己说的,大多是一两个字的往外蹦,三四个字就是‘赏’的! 钱翠凤看一眼儿子,也看不出这个孩子像他们俩谁,或者都不像,然后她想到了杜薛涛,这家伙好像也不像他父母,甚至钱翠凤看到过杜家所有的孩子了,也没看出哪个孩子特别的特别的像父母一方! 想到杜家,钱翠凤一哆嗦,他们两口子算比较‘顺利’搬出来了,可是,婆婆和公公就这样放弃对他们的‘围剿’了? 钱翠凤不太信,可是目前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 其实满打满算,他们搬出来的时间也不长,只是钱翠凤自己觉得时间很久了。 这时候的杜家,正在吃晚饭,依旧是杜薛荣和杜薛兰做饭,玉米渣粥,萝卜咸菜,浅子里是玉米面的贴饼子和白薯。 一家人,除了老四杜薛红、老五杜薛莉、老三杜学江说话之外,所有的人都沉默的喝粥,杜薛定自己都端着一个破了口的碗自己喝粥。 杜薛荣在单位偶尔能打打牙祭,所以晚上低着头只喝粥;杜薛兰喝了一碗粥,想拿饼子吃,杜张氏瞪着眼睛嫌弃的看一眼老三,杜薛兰就讪讪的转而拿了白薯,掰开成小块,放到碗里,再盛一碗粥,也低着头开始吃,她不太吃的惯甜的(白薯)就着咸菜吃,但是没办法。 杜敬一吃了一个饼子、喝两碗粥,放下了碗筷,起身去了房间炕上躺着。 他在单位看到过老二杜薛涛一次,没见‘落魄’,跟平时没啥差别,他先别过身子,不想见到他,也不想听对方喊自己爸。 杜敬一也遇到过耿喜一次,对方喊自己‘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他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别有深意,不过,关卿底事? 但是,这些都不是杜敬一郁闷的根源,他郁闷的是为何俩儿子都不跟自己夫妻俩一心。 老大杜薛山,进化工厂工作,那是自己找人帮忙给带进去的,开始很听话,挣钱了都交家里,可是结婚后,就变了一个人! 老二,当年老二杜薛涛那是主动要求下井帮助自己养家的,可是如今呢? 而且,没了杜薛涛的‘付出’,他们一家子的日子过的是真的有些艰难! 早知道如此,就让老二晚几年结婚着。 杜敬一想着,不行,过年,得跟老二多要几块钱,难道他不给自己过年? 那边,杜张氏看着几个孩子吃完了,粥没剩下,不过浅子里还有三块玉米饼子、五块白薯。 “薛荣啊,明儿早起,弄点糊涂吧,稀着点。”杜张氏看着擦桌子的二闺女,今天轮到老三杜薛兰刷碗。 “知道了,妈。”杜薛荣低着头,擦完桌子,出去把抹布洗一下。 “你们班上,发啥过年的东西?”杜张氏问杜薛荣。 “有五块钱、还有二斤肉、五斤面、二斤粳米。”本来杜薛荣不想说那几块钱着,她想给自己买个褂子;可是想了想,万一自己不说让父母知道了,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嗯,还行,过年都够了。” 杜薛荣他们单位,跟矿上有点关系,但是又独立,他们的福利都是根据他们的营业额来的,主要是他们主任,上面有人,自己能做主很多事情。 杜薛荣咧一咧嘴,真让小张说对了,自己的钱,甭想自己能花到。 “妈,我想买个褂子。”杜薛荣抱着试试的心态跟母亲请求。 “买褂子?买啥?又不是没穿的?你们不是有工作服?下面四个还没买新衣裳呢!”杜张氏看一眼女儿,个子不太高,但是该长的都长了,虽然不够‘圆满’。 第105章 过 年 “告诉你啊,别瞎买乱穿,小心被人骗了你。等将来让你爸从矿上给你找个婆家,你可别自作主张。” 杜张氏忽然有些疾言厉色,因为她有些怕二闺女再嫁人了,自己夫妻俩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我知道了,妈。” 杜薛荣心里有些难过,她如今有些羡慕二哥和二嫂,俩人带着孩子终于‘自由’了。 现在二哥他们一家三口搬走了,杜薛荣带着杜薛兰、杜薛红住到了隔壁这一间房,里面的柜子、小桌、板凳都还在;杜薛莉和杜学江住到了他们之前的那个房间。 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少了三个人,这三个人之前并没有跟他们一起吃饭,可是杜薛荣却觉得空荡荡的。 今年年三十,她主动提出值班,让小张回家好好过个年,杜薛荣还没跟母亲说,她等着二十九再说。 回头抓时间把发的过年的福利带回来吧,过年也没两天了,杜薛荣躺在炕上,脸冲着墙,他们三个,杜薛兰在最里面,杜薛红在中间,她说她不想挨着墙;杜薛荣在最外面,因为她得早起和晚睡。 窗外的风呼呼的,越到过年越冷了,有人说这是老天爷给有钱人溜须拍马,怕过年的东西放坏了。 杜薛荣他们屋子的炕炉子已经闷火了,现在没有二哥往家‘运煤’,煤块不多了,只能把煤粉和了水,闷着烧,屋里凉飕飕的,炕也只是温乎。 这些煤粉还是早期从矿上买的、再加上凿煤块的时候散落的煤渣,等这些都烧完了,估计家里就得花钱高价了,煤票上那点东西,不够啊。 杜薛荣东想想西的,睡不着,也不敢翻身,怕被窝里那点热乎气发散出去。 两个妹妹都睡着了,杜薛红估计有点热了,还踹了被子,杜薛荣想帮忙拽下的,后来想想,她刚好在炉子的位置,热也正常。 隔天,杜薛荣把过年发的粳米、面、肉拿回家了,杜张氏很高兴,晚上让杜薛兰和杜薛红做的饭,不过在饭桌上,杜张氏张嘴跟杜薛荣要那个五块钱。 “二丫头,你们还发了钱?”杜敬一想着,二闺女单位听着不咋地,福利还是不错。 “是,爸,发了几块钱。”杜薛荣一看,这几块钱是保不住了,索性就拿了出来,放到杜敬一和杜张氏之间的桌子上。 “你拿着吧,正好给几个小的买块布,做件衣裳。”杜敬一对着杜张氏说。 “布票不多了,也不够每个人一件。”杜张氏看一眼丈夫。 “就给老四老五每人做一件,三小子和四小子就不用做了,小小子家的,穿啥新衣服啊。” 杜敬一安排完,都没挪眼睛看一眼老二杜薛荣和老三杜薛兰,放下碗筷就回了自己那屋的炕上。 杜薛红得了便宜,不过还是觉得委屈,“妈,黑间(晚上)我做了饭了,我不刷碗。” “中,让老三刷。”杜张氏的话,说完,看一眼老三杜薛兰,杜薛兰只能点头。 杜薛荣心情也不好的,但是不能表现,等大家都吃完了,擦了桌子,回他们姐妹房间,想洗衣服了。 “二丫头,你那衣服别老洗,你爸挑水不费劲吗?”杜张氏听到闺女拿盆子的声音,说道。 “妈我知道了。”杜薛荣放下盆子,上炕扫一扫,然后把三个人的被子放好,捂着点,省的躺下了是凉的。 杜薛兰收拾好厨房回房间的时候,二姐在炕上坐着,老四杜薛红已经钻到被窝里了。 “二姐,你说过年吃饺子吗?”杜薛兰在饭桌上听到姐姐带回白面了。 “不知道啊。”杜薛荣不想谈这个。 “就你馋,还不馋死你?”杜薛红蹭一下子坐起来,对着三姐一顿奚落。 杜薛兰看着都要赶上自己个头的老四,不吭声了;杜薛荣对老三说,“睡觉吧,晚点炕都不热乎了。” “炕特别热,你就瞎说,回头我就跟妈说,你黑间添煤添的多,炕可热了。”杜老四看到三姐没理她,又转脸对着二姐。 杜薛荣看一眼老四,冷冷的,杜老四瞪二姐一眼,不说话,躺下了,还把被子用双脚掀起来,嘴里还喊着:“热啊,热啊,太热了!” 杜薛荣和杜薛兰都各自转到面对着墙,不说话了。 窗外的月,冷冷的看着这人世间。 腊月二十九,今天是杜薛涛的生日,只不过他们俩都没记得,照常吃饭、上班、干活。 三十儿这天,除了值班的、还就是倒班必须上班的人,依然奋斗在岗位上。 三十早上,钱翠凤起来了,把儿子的被子盖好,喊了丈夫起来。 杜薛涛嘟囔,“这大过年的,咱们家也没人来,我就躺躺怎么了,这些天陆续有人倒班休息,我们挺累的。” “就是大过年的,才让你起来,要是三十和大年初一躺着,就躺一年的,怎么着,你要躺一年?” 钱翠凤不高兴,杜薛涛说昨天杜敬一去更衣室堵他了,跟他要了十块钱过年,他自己手里没有,跟小刘和老王大哥借的,今天得带过去还人家! 十块钱,能干好多事情的! 钱翠凤想不给丈夫,可是想了又想,不给丈夫,他就还不了同事,人家同事招谁惹谁了? 人家又不欠你的,凭什么借了不还? 钱翠凤想着不能欠同事的,那就只有给钱,给了钱了,心里就是不痛快!没处撒撒疯,就只能跟丈夫口头上赌赌气。 杜薛涛在媳妇犀利的眼神里,坐起来、穿衣服,磨磨蹭蹭的,叠被子。 “你要是这样,我做饭也是磨蹭的,看到时候你上班赶不上了,怎么算?” 钱翠凤的威胁起了作用,杜薛涛加快了动作。 “我去挑水吗?”杜薛涛瓮声瓮气的。 “洗了脸再去,你不嫌丢人,我还嫌现眼呢!”钱翠凤的口气,依旧是充满火药味,还带着浓浓的嫌弃。 “中。”杜薛涛看到媳妇生气了,自己乖乖的去倒水洗脸。 “你把你的脸,好好的洗洗,今天大过年的,别顶着一张黑脸,好像咱们家没有猪胰子一样。”钱翠凤瞪一眼丈夫,然后去生炉子,今天饭多、先用炉子蒸点米饭。 第106章 过 年2 钱翠凤把火点着了,锅里做上水,去墙边的袋子里找高粱米、小米和粳米,她之前还想煮一遍米捞出来再蒸,后来想想,干脆直接蒸吧,省粮食还省事;然后再把之前那个肉切几片,蒸上。 杜薛涛听媳妇的,仔仔细细的用猪胰子洗过脸,盆里的水依旧是黑的,不过脸上应该干净了,因为手巾(毛巾)相对比较干净。 “翠凤,你看行了不?”杜薛涛把脑袋伸到媳妇面前,给媳妇检查一遍。 钱翠凤本来不想看着,想想,还是检查一遍吧,抬眼看看,“去吧,把两个缸都挑满,后半晌我洗洗衣服,然后初一以后三四天都不洗了。” “嗯,知道了。”杜薛涛挑开门帘出去了,拿着扁担挑着桶,咯吱咯吱的走远了。 太阳已经慢慢的爬上来了,冰冷的空气里多了丝温暖,钱翠凤切了半颗白菜,再切几片肉,最后把肉切成丝,随后泡一把粉条,又把冻豆腐用凉水泡上,做个炖菜,三米饭,加上几片蒸肉,他们三口也能吃的热乎圆满的。 钱翠凤想着晚上吃饺子的,可是又想想,只有他们娘俩在家,包少了不值当,包多了剩下不好吃。 还是大年初一中午再吃吧,虽然不应节气。 杜薛涛挑了四五挑子水,两个水缸都满了,“翠凤,都满了,还挑吗?” “挑一挑子吧,放在桶里,晚点我就烧水用了。” 钱翠凤看看太阳,又进屋看看锅里的米饭和肉片,准备在厢房里熬菜了。 他们之前从老王大哥、小刘他们两家匀的煤块和劈柴,够用很久,而且现在杜薛涛带回来的煤块也逐渐的增多,还有三个月就暖和了,钱翠凤想着春暖花开的时节,那个时候儿子大一点了,就能在院子里跑了,虽然院子很小,但是可以擦着边种点啥。 想到春天,想到菜种子,想到二姐、大哥,还有小弟和大姐,如今他们‘天各一方’了,钱翠凤反而觉得兄弟姐妹的亲近了。 杜薛涛从门外伸过头来问,“翠凤,我还要干什么?” “你带着儿子在院子里或外面玩一玩,给他带上帽子,别走远了。”钱翠凤想着虽然天还是冷,但是有太阳,没风的地方还是有些暖和的。 几分钟过后,就看到杜薛涛领着儿子在窗户前面,蹲着玩小石头。 屋里的炉子上蒸的肉的香味已经飘出来了,混合着不知道谁家飘出来的炖鱼的香味,还有积菜的酸味,加上烧劈柴的味道,小院的上空弥漫着浓郁的人气。 隔壁耿轩家特别热闹,听着是两个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孙女过年来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呜呜嗷嗷的哭闹声、叮叮当当切菜多肉的声音,热火朝天的,还有他们家的小儿子带着小伙伴跑过来跑过去的玩闹的声音。 钱翠凤看着咕嘟着的炖菜的锅,听着隔壁的热闹,瞄一眼外面院子里玩耍的丈夫和儿子,她还不能想象她到了四十多岁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她公公婆婆生那么多孩子,钱翠凤自己暗下决心,自己不能生那么多! 孩子多、养不好了,伤人、伤己! 钱翠凤的炖菜做好了,小半锅,冒着丝丝热汽,看着就好吃;盛了一大海碗,端着准备进屋,喊了丈夫和儿子一起过来吃饭,钱翠凤的心平静了很多,也多了希望。 杜家。 年三十,杜敬一不上班,当早上知道二闺女需要值班的时候,杜张氏有些怨言,不过没发作;但是在家的人,就要看她的冷脸了。 杜敬一二十九买了条鱼、二斤肉,加上杜薛荣发的肉,可以炖一点,还能包饺子放一点。 杜张氏不想做饭,她也不太会炖鱼炖肉,本来想着让二女儿做着,可惜她去值班了,老三没做过,也不能让她‘糟蹋’肉和鱼。 杜敬一一看,“我做吧,你们负责饭,鱼和肉我来弄。” 杜敬一喜欢研究吃的,也喜欢做好吃的,虽然平时并不做饭。 “爸,爸你炖鱼?”杜薛红赶紧冲过来,杜敬一慈爱的看着漂亮的老四。 “嗯,我炖鱼,也炖肉,你晌午多吃点。”杜敬一对老四杜薛红的态度,有目共睹的好。 杜薛江也跑过来,“爸,爸,还有我!”杜学江瘦长脸,五官很清秀,眉眼漂亮,像个小女生。 “还有你,还有你,多吃点。”杜敬一弯腰,从小腿上‘剥’下儿子,最后是老五杜薛莉领着杜薛定走了过来,杜薛定还不会说话,只是啊啊啊的叫着,张开胳膊,也想让父亲抱。 “找你妈去!”老五是杜张氏喜欢的仔,杜薛定被定义为‘意外’,夫妻俩对老小,没有那种特别的娇宠。 前面三个儿子、五个女儿!来个小崽,意外罢了。 杜薛莉领着小弟转身朝屋里走去,她要去跟老娘告状,等爸不在家了,要把杜薛江打一顿! 杜薛江一看五姐的脸色,立刻从父亲怀里挣扎着下来,嘴里还喊着,“五姐!五姐!”满满的求生欲。 杜薛兰在厨房帮忙生火,偶尔剥棵葱、蒜,或者找两颗大料瓣、几粒花椒。 杜敬一看着沉默的干活的杜薛兰,十四五岁的丫头,干活已经很唰利了。 不过杜薛兰个子矮、圆胖的脸,五官粗糙,也不知道像谁了,他们两口子都不是这个脸型。 杜敬一有些嫌弃的叹一口气,老三长得不好看,关键性格还沉默,一天天的都不说一句话。 杜敬一先把肉焯了水,然后在锅里炒炒,煸出油来,再炖的肉,外焦里嫩,还不油腻,最主要的是以后还可以吃荤油。 把肉炖锅里,告诉杜薛兰看着火,不能大了,也不能小,需要保持开锅。 杜薛兰蹲在灶膛前,偷偷的烤着火,闻着锅里散发出来的肉香,她悄悄的贪婪的吸着。 杜敬一把鱼拎到厨房,问杜薛兰,“兰子,你会收拾鱼吗?” 杜薛兰小心的摇摇头,“爸,我没弄过。” 杜敬一更嫌弃了,而且想起老二杜薛荣的‘好处’来;媳妇杜张氏在屋里蒸饭,杜敬一只好认命的自己收拾鱼了。 第107章 过 年3 “兰子,你去切点萝卜,切成筷子粗细的条;泡点冻豆腐;再切点白菜,大块就行,再泡点宽粉,洗点芹菜和胡萝卜。” “爸,萝卜切几个?冻豆腐是泡一半还是全泡了?白菜是一颗还是半颗?” 杜薛兰想的几个问题,才问出俩,就被杜敬一给打断了,“你是猪啊,不知道咱家平时切几个萝卜?不知道切多少白菜?用不用我给你数好了拿过来?干脆我自己切得了!” 杜薛兰往灶膛里填点劈柴,然后起来,去屋里拿萝卜和白菜、芹菜和胡萝卜。 杜薛兰沉默的开始清洗萝卜,把水倒了以后就被杜敬一给骂一顿。 “老三,你果真是猪。” 杜薛兰无辜的看着父亲,不知道又哪里做错了。 “你不知道先洗芹菜再洗白萝卜最后洗胡萝卜吗?你洗萝卜费一盆水,洗芹菜在一盆,洗胡萝卜还要一盆,你以为你爹三十啊、挑水不费力?” 杜敬一真的是生气,他好多年不挑水了,杜薛山大一点了就是杜薛山和杜薛茹俩人抬水,后来杜薛山自己挑水;杜薛涛大了,就哥俩换着挑水;等老大他们搬走后就是杜薛涛自己挑水,如今杜薛涛也搬走了,就剩下杜敬一自己挑水了。 杜薛兰很不以为然,难道水都是爹自己挑?她跟二姐也抬水好不好?而且家里的水,有一大半是他们姐妹俩抬回来的。 杜薛兰自己偷偷的在心里撇嘴,不过表情是木木的,默默的切了萝卜条泡起来、然后切了白菜块,芹菜切了段,胡萝卜切了不太细的丝,即使爹再骂她,她也尽力了。 不过后来,杜敬一没再骂老三,因为只有她一直在厨房忙着,如果把老三再骂跑了,即使不跑,不好好干活,还不得自己忙? 大过年的! 杜敬一有点憋闷,杜薛兰也是。 国营饭店里 今天还是有人来吃饭的,尤其住在矿上单身宿舍的人,而且今天是过年,都舍得吃点好的;甚至有几个人一起打平伙的,各自出点钱,凑一堆,多要几个菜,大家围坐一起,有个过年的氛围,不过没人喝酒,因为班中是不许喝酒的(中午吃过饭后下午上班,所以中午也禁止喝酒)。 今天饭店值班的人不太多,一个厨师、两个打杂的、俩服务员、一个收钱的;大年初一,除了杜薛荣继续值班外,其他的人都开始轮着休息了。 中午吃饭的人都走了,厨房的俩人开始收拾,整顺溜了,开始给自己几个人也准备饭菜,主任安排过了,大家在店里也过个年。 服务员抄了桌子、刷碗、扫地,杜薛荣核对收款,无误后锁好柜子和桌子,也跟服务员一起擦桌子。 几个人一边干活,一边隔空聊着大天,过年家里准备的吃食、拜年的礼,后来到孩子的婚事、到适龄同事的对象,甚至杜薛荣、小张还有那个管采购的小吴。 前面几个人收拾完了,后厨把饭菜也做好了,厨师卖力的炒了四个菜,还上了一个肉、鸡、鱼,凑个凉菜,居然也吃上了八个菜! 几个人围着桌子,开始吃着过年的饭,厨师自己付了钱,买了瓶酒,杜薛荣没敢说不收钱,这个酒跟后厨的食材不一样,酒是可丁可卯上了账的。 厨房三个年龄大的、还有个服务员大姐,每人倒了一小杯,杜薛荣和另外一个服务员,喝着开水。 厨房的大师傅,忽然一拍脑门,“小杜啊,小王,你们俩等我下啊,给你们做 点好的。” 说着,高兴的起身去后厨了,嘻嘻索索、鼓鼓叨叨的,晚点端出两碗带着点棕红色的水出来,“来来,尝尝我的秘制土方。” 杜薛荣和小王起身,赶紧接过来,“田师傅,这是啥?” “你们喝了就知道了,快尝尝,这都是我在家给闺女们配的。”杜薛荣想着,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是啥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王扭头看看杜薛荣,再看看其他几个人,咧嘴笑一下,表情有点怕怕;杜薛荣一看这个,自己把碗送到嘴边,张嘴开始喝。 酸、甜、还有点气儿! 不难喝! 再喝一口,还不错! 田师傅正紧张的看着杜薛荣,这个姑娘很沉稳,也不知道能不能喝的惯。 “谢谢田师傅,真好喝!” 田师傅的表情放松了,然后脸上笑出了菊花。 小王一看也喝一口,点点头,“是啊,酸甜的,田师傅谢谢你啊。” 厨房打杂的俩人也起哄不喝酒了,改喝酸甜的水。 几个人吃着,喝着,忘记了一切,只有眼前的美好! 这顿饭,吃了很久,一瓶酒喝完了,田师傅又去兑了两趟甜水,几个人歪歪斜斜的靠着椅子,看着桌上所剩不多的饭菜。 西华阳村 杜薛涛上班走了,钱翠凤收拾碗筷,那些肉片,被他们吃完了,连杜文成都吃了小半片;炖菜还剩下少一半,盛到盆里,免得放半天,有铁锈味道。 三米饭还有两碗,钱翠凤顺便把剩下的菜也放到米饭锅里,然后刷锅洗碗,都收拾利整了,才哄着杜文成去睡午觉。 钱翠凤给杜文成盖上个小被子,把炕炉子用半锹灰压上,省得晚上再生火了。 钱翠凤躺在儿子身边,看着房顶垂落着的茅草叶子,上面挂了跟蜘蛛网,还有些尘土吸附在上面,只是不知道蜘蛛去哪里了。 窗外的风,有些强了,呼呼的,吹得窗户纸直哗啦,门帘子也呱嗒呱嗒的拍打着关着的门。 钱翠凤想着过年了,明天初一,也不知道杜薛涛要不要带着杜文成回去给他父母拜年,她本心是不想去的。 钱翠凤迷迷糊糊的,又想起来,过两天是不是要买点东西给耿喜大哥拜个年? 人家帮忙很多,不能照以前那样了!以前杜薛涛跟同事谁家都不来往的,现在跟耿班长、老王大哥、小刘兄弟,应该适当的走动起来了,不然在有事情,谁还给帮忙? 还有村里的耿轩大哥、耿堂二哥家,即使不买东西,初一下午或初二早上也要带孩子去拜个年的。(说明:大年初一,都是本家拜年或本村相好对劲的拜年,初二之后才是旁人。) 第108章 街上聊天 钱翠凤以前没人告诉过她要如何、该如何,但是凭着心意,也应该有往来的。 想的稀里糊涂的钱翠凤,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半下午的时候,被儿子给拍打醒了。 “妈,尿!”现在杜文成知道拉尿要去外面地上,而不是随便往地上尿了。 钱翠凤给儿子穿上鞋,戴上帽子,打开门,掀开帘子,“你敢去茅房吗?” “不!”杜文成不敢。 “那你去墙边,回头我铲了。”钱翠凤也拿不准是拉还是尿。 钱翠凤站在门里,挑着帘子,看着儿子迈着小碎步,朝墙边走去,穿的开裆裤,一扭一扭的露出小屁股,白白的。 小家伙走到墙边,扒开屁股后面的裤子,脸冲着墙,半撅着屁股开始尿,尿完了,钱翠凤刚想喊他回来,没想到又拉了。 她回身去拿黄草纸,然后出来给儿子擦屁股。 “文成,你好了吗?” 钱翠凤没围头巾,风从脖领子灌到衣服里,嗖嗖的冷。 “没呢。”杜文成的屁股低下去,就快蹭到粑粑了。 “文成,你往旁边挪,还有啊,谁拉屎脸冲里、屁股冲外啊?” 等钱翠凤给儿子擦完了,也用铁锹铲到茅房去了,她觉得浑身冻透了。 但是杜文成不想进屋,他拉着钱翠凤往篱笆门那边走,“妈,走!” “去哪儿?” 钱翠凤看看天,有一点点的阴。 “外头。” “你等我拿头巾,行不?你就在这里等我!”钱翠凤看到儿子点头,转身加快脚步朝屋里跑去。 围了头巾出来,杜文成就在篱笆门那儿站着看着自己呢。 钱翠凤拉开篱笆门,领着杜文成到街上,刚好看到耿轩带着孙子玩。 “轩大哥,这是你孙子啊?虎头虎脑的,真好看!” “嗯,是老大家的。你们娘俩也出来玩?” 耿轩的孙子跟杜文成差不多大,个子高一点、也胖乎一点。 “嗯,睡醒了,非得出来玩一玩。” 杜文成看到对面的小男孩在玩口袋,自己拉着母亲的手,往前闯。 “玩,玩!” “那是弟弟的,你不能抢。”钱翠凤赶紧约束自己儿子。 “没事儿,来吧,我这里还有个小口袋。”耿轩从兜里拿出一个花布拼的小口袋,递给杜文成。 “他爸又上班了?” “嗯,上班了。” “这大过年的,也不能待着,上班也不容易。”耿轩看到街那边也来了人。 “是啊,上班的就是不自由。” “大哥,出来转转?” “耿轩啊,带孙子啊?这孩子长的挺像他爸啊。” 对面那个人,看着比耿轩更老,钱翠凤看一眼对方,点点头,没说话。 “这娘俩是你们家赁房子住的啊?” “是。你这是去哪儿啊?” 钱翠凤带着杜文成,跟耿轩的孙子玩扔口袋,一会儿,耿轩的媳妇跟儿媳妇就都出来了。 钱翠凤赶紧打招呼,“嫂子。” “翠凤啊,你带孩子出来玩?”耿轩的媳妇看到钱翠凤和杜文成,也打着招呼。 “立景妈,这是你翠凤婶子,在介壁住。”耿轩媳妇介绍着。 “婶子。”耿立景的妈喊自己婶子,钱翠凤还有点不好意思,看样子他们年龄也差不多。 “别叫婶子吧,咱们也差不多大。” “哈,再差不多大,该叫婶子也要叫的,再说了,还有喜堂弟呢。” 钱翠凤一想,随便吧;只好冲着人家龇牙咧嘴的笑。 “立景妈,有空了带孩子来我家玩。”钱翠凤说着,也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 “中,婶子,回头空了,带立景去你家玩,不过我家立景可淘气了,到时候婶子可别嫌弃。” 耿轩的大儿媳妇听婆婆说过,这家赁了房子住,还匀了不少东西,他们这个年,过的比往年都好过一些。 “嫂子,”钱翠凤跟耿轩媳妇站的近一些。 “咋了,翠凤,你说。”耿轩媳妇从丈夫手里领过孙子,让耿轩跟着人去村里的长辈家里转转。 “是这样的,我想着,给你和二嫂拜个年,我不清楚是明天下午去还是初二上午去合适。” “哎呀,拜啥年啊,想过来玩了,就带着孩子过来玩,啥时候都行。不过呢,初一早上,我、跟你二嫂子要带着媳妇们走一走我们的长辈家里,给他们拜个年,等我们回来,就没事儿了,你就可以带着你儿子过来一起玩。” “对了,你们啥时候回娘家拜年?”耿轩媳妇问钱翠凤。 “嫂子,还不知道,得看薛涛哪天待礼拜。” “对了,嫂子。”钱翠凤想着给杜薛涛他们同事拜年的事情,还是问问人家吧。 “我吧,以前吧没挑家过日子,去年是结婚后第一年呢,不过那时候正在坐月子,还没过满月,今年呢是第二年,就搬出来了,我想跟嫂子请教请教,之前薛涛他们同事耿哥他们帮忙很多,想着拜年的话,买点啥?” 耿轩媳妇看一眼小媳妇,笑了。 “你要是信得过嫂子,嫂子给你支个招,你让你们当家的,去那几家走动走动,有孩子的就给个压岁钱,但是呢,别带你家孩子,不然人家还以为你往回挣压岁钱呢。”耿轩媳妇说完,自己也笑了。 “是啊,还有这个说法啊,那我知道了,嫂子。” 钱翠凤想着,给耿轩和耿堂家的孩子压岁钱,是给孙子还是给最小的闺女儿子? 倒不至于全部都给吧! 即使不全给,也要准备几块钱,给太多了自家承受不了,给少了,对方人家也不是很高兴。 钱翠凤想着,回去得看看家里的钱,两毛、五毛的有多少。 杜文成跟邻居家的小伙伴俩人玩扔口袋,俩人玩的不亦乐乎,一个人扔,另外一个人捡,或者俩人都往高处扔,自己捡自己的。 三个人大人一边看孩子一边聊着天。 太阳落山了,晚霞的彩色在天边慢慢的变淡,逐渐被灰黑色取代,街上的人陆续往家走了。 “翠凤啊,你们娘俩晚上吃饺子不?” “今天晚上不吃了,明天晌午吃,不然孩子他爸不在家,我们俩也吃不多。这多亏了当时请戚的时候嫂子给我留了块肉,我中午蒸了几片,都吃了。还剩下一点,明天早上包饺子吃了。” 钱翠凤冲着耿轩媳妇一笑。 第109章 年三十 “嗨,那是你会过日子,要是一般人啊,早吃了!”耿轩媳妇没说的是,一般人家的媳妇也不会买那么多的肉。 三个人领着孩子回到自己的家,杜文成的小脸冻的红彤彤的,小手上都是土,衣服上也是。 “来,文成,洗手洗脸。”钱翠凤领着儿子进屋,赶紧倒了水,拿过毛巾给儿子围到脖子上,抹撒着给他洗脸。 “妈,妈,响。嘭!”杜文成还跟钱翠凤说下午在外面听到的鞭炮声。 “嗯,你听到了啊,那是鞭炮和二踢脚,过年了,就会放鞭炮。”钱翠凤长这么大,都没放过鞭炮,见都没见到过二踢脚。 “要!”杜文成眼巴巴的看着母亲。 钱翠凤气笑了,兔崽子,啥都要! “那不是要的,是要钱买的,咱们家没钱!”钱翠凤觉得放鞭炮没啥用,叮当叮当的响过了,就没了;有那个钱,还不如买斤肉吃了实惠。 “我要!”杜文成难得的‘坚持自己的想法’。 “没钱,听到吗?”钱翠凤声音高了一些,而且洗手的手劲加了一点,。、“妈,疼。” 还知道疼! 钱翠凤气呼呼的用力给他擦脸、擦手,直到杜文成呜呜的哭出来。 “还要吗?” “不要了。” “第一,咱们家没钱,第二,那个蹦到头上,会着火,会流血啊,流好多。”钱翠凤跟儿子说的,是之前听别人吓唬小孩子说的。 杜文成点点头,“妈,不要了。” 娘俩达成一致,准备通开炉子热饭吃饭了。 “肉,妈,肉!”钱翠凤看着儿子拿手指着中午蒸肉那个只剩下肉汤的碗。 “你要吃肉?” “嗯,吃肉。” “妈晚点给你蒸,你上炕去玩好不好?外面天都黑了。”钱翠凤掀开帘子,给杜文成指着外面黑黢黢的天。 “嗯,上炕。”炕虽然不太高,但是杜文成还不会爬。 钱翠凤回身,把儿子抱到炕上,“你坐着等我啊。” 剩下的肉,还在厢房的锅里扣着呢,想着明天中午包饺子的。 钱翠凤去厢房切了三片肉,放到肉汤碗里,跟三米饭和一小碗剩菜一起蒸到锅里。 娘俩吃过饭,躺到被窝里,钱翠凤哄着杜文成睡觉,貌似除了睡觉,也没啥别的活动。 搬过来一个多礼拜了,钱翠凤逐渐适应了这边的日子,虽然单调而且缺东少西的,但是自由自在的,也挺不错的。 最关键的一点是,不用看婆婆的脸色、也不用算计着吃啥不能吃啥、还有就是做饭的时间,当然了,生炕炉子也是一个方面。 去年冬天的时候,但凡炕炉子生的时间长了点,杜张氏就会指桑骂槐的,甚至会直接跟杜薛涛说让他们三口子省点煤,她就没想过,大部分煤都是来自她儿子好不好? 钱翠凤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听着外面风偶尔吹过干枯的树枝或胡达着窗纸。 睡觉前,她数了数家里的钱,也算了算伍角的、一块的有多少,她得给杜薛涛预备好,让他初二上午去同事家转转,拜个年去。 杜薛涛三十晚上回来的比较早,领导说美其名曰‘过年了’。 当他推开篱笆门,吱扭一声响起来的时候,钱翠凤就醒了,点上灯,拉开屋门,等着丈夫进来。 杜薛涛先到厢房旁边的煤堆那里‘卸货’,今天‘运’的比较多,有几块特别好的煤块还有一卷子桦树皮,同事们开玩笑,‘过年了嘛’! 确实,今天各个警卫室的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的放行了。 跺两下脚,杜薛涛掀开帘子抬腿进屋,“翠凤,你醒了?” “嗯,冷不?”半下午就有点阴天,晚上风也没停。 “冷,风不小,说降温呢。”杜薛涛说着,吸溜下鼻子,清清的鼻涕都到嘴角那儿了,要是让媳妇看到,又要骂他。 “锅里热着饭和菜呢,你吃点。”晚上睡觉前,钱翠凤压了炉子,给杜薛涛热一点饭和菜。 “嗯,我吃点。”屋子里有些暖,毕竟空间不大。 杜薛涛端了锅,问媳妇,“翠凤,还坐锅吗?” 钱翠凤气的,杜薛涛跟儿子有的比,净说些没用的废话。 “直接盖上炉盖子就行。” “哦,嗯。”杜薛涛盖上炉盖子,去旁边的小桌上开始吃饭,杜文成翻个身,咕哝两句‘嘭’,又打着小呼噜睡了。 “他怎么了?” “后半晌跟轩哥家的孙子在外面玩,听到远处放炮仗和二踢脚了。” “嗯。” 杜薛涛唏哩呼噜的吃着饭、就着菜,还吧唧吧唧的发出声音,跟猪吃食没啥区别。 真的 是‘过年了啊’! 钱翠凤躺在被窝里,也不看丈夫,光听动静就能知道怎么吃饭呢,心里充满了嫌弃。 吃完了,杜薛涛也不收拾,脱了衣服躺被窝里,看到媳妇白嫩的胳膊露着,伸出手摸一摸。 “别碰我,赶紧睡觉。” 本来钱翠凤还想着跟他说过两天的安排着,看这架势,还不如睡觉呢。 杜薛涛有半个多月一个来月没跟媳妇亲热了,但是看到媳妇不耐烦的表情,知道今天又不能了。 于是只能熄灯睡觉了,纯的。 大年初一凌晨,偶尔能听到远处稀稀落落的炮仗声音,夹杂着二踢脚的咻咻。 钱翠凤想着有钱真好! 钱翠凤洗完脸、梳完头发,扫了地,开始喊杜薛涛起来穿衣服,虽然没人来拜年,但是大年初一头一天,不能睡懒觉。 杜薛涛虽然很不想起来,但是又怕媳妇,只好磨磨蹭蹭的起来,还问钱翠凤,“翠凤,你咋不喊文成起来?” 钱翠凤瞪着丈夫,“你跟他一般大?你跟他比?” 好吧,杜薛涛认输。 “早上你饿了,吃口剩菜和剩饭,晚点我包饺子,中午吃。” “那我不吃早饭了,等着中午吃饺子。”杜薛涛的话,让钱翠凤很无语,但是也不能要求太多不是?而且本来饺子就是计划着大家一起吃的。 “那中,我和面,你剁白菜。”杜薛涛有劲,不用白不用,用他干活,除了费嘴,但是省力,省自己的力气。 第110章 拜 年 “在屋里剁还是厢房?”钱翠凤算发现了,只要让杜薛涛干活,就必须指导到位,不然各种各样的问题层出不穷。 “你端着菜板子进屋来剁吧,厢房挺冷的。”说着话的空儿,钱翠凤先把炉子点着,烧点温水和面,好醒。 “今天晌午前,你带着文成去你爸妈那边拜年不?”钱翠凤给丈夫提个醒,不然那个小磨子不扒拉不转。 “不去,干嘛去?”杜薛涛瓮声瓮气的。 “你不去?你爸会不会过来找咱们打架?”钱翠凤提眉看看丈夫。 “他又不知道咱们搬到哪里了。”杜薛涛似乎没想到别的。 “你爸不会去你班上蹲你?过年前找你要钱,还不是堵着你了?” 杜薛涛一想,也是啊,找不到家,但是能找到班上啊。 杜薛涛一迟疑,没话了。 “反正你自己考虑,别等着说我没跟你说。”钱翠凤打定主意,自己肯定不去婆家了。 “嗯,我知道了,等他堵我再说。” 好吧,钱翠凤只能闷着了,反正是他爹,堵的也是他! 杜薛涛做细致活不行,力气活还是可以的,叮叮当当的一会儿就把白菜剁好了,“放盆里吗?” “你去厢房找块屉布,我得挤挤水,不然煞汤子。” “好。” 中午,三口子包了五十个饺子,‘肉是队长,葱花是领队,白菜是队员’。 杜文成今天都没等钱翠凤给他穿衣服,自己在被窝里看着父母和面、剁白菜、切肉、包饺子,看够了,自己慢慢的蠕动着,跟虫子蜕皮的倒放一样,一点点的穿上了裤子和棉袄。 等钱翠凤进屋一看,除了没系扣子外,啥都整好了。 “哇,文成你真聪明,比你爸聪明、比你爸能干!”杜文成听到母亲的表扬,咧着小嘴笑嘻嘻。 钱翠凤在厢房的大锅里煮饺子,烧的劈柴,火硬、还快,杜薛涛负责看着火。 中午三个人坐在屋里吃饺子的时候,听到隔壁耿轩家一家子叽叽喳喳的回来了。 “吃过饭,你跟我带着文成去轩哥家拜个年。” “我不去,你带着儿子去吧。” 不管钱翠凤怎么瞪眼,杜薛涛都不看她,只低着头吃饺子。 “那你明天上午,去耿班长家、老王大哥家、小刘兄弟家转一圈,给人家孩子点压岁钱,明天早上我给你数出来,你最好今天跟人问问人家几个小点的孩子,太大了的,就不给了。” “你去吧,我不去。”还是这句。 duang,钱翠凤把碗墩在桌子上,瞪着眼看着丈夫。 “你不去谁去?我又不认识人家家里在哪里?” “我也不认识人家家在哪里!” “你问啊,问他们,或者问问你们别的同事都可以。难不成你们班上的人的人情,也要我来走?”钱翠凤气的二佛升天。 “你去就你去呗。”杜薛涛嘟囔着。 “你别吃了,以后就饿着你。看以后谁还搭理你、给你帮忙!”钱翠凤把丈夫手里的碗抢过来,duang也墩在桌子上,里面的饺子弹出来,掉桌子上了。 本来,钱翠凤想把碗摔了着,可是想想,这都是花钱买来的,就做罢了。 杜薛涛看着媳妇,有点陌生,还有点茫然,咋就这样了呢? 杜文成看到母亲和父亲的样子,哇一下子哭了出来,但是钱翠凤看一眼,她也没心情哄完小的哄大的、哄完大的哄小的。 钱翠凤站起来,把板凳踹到一边,然后起身出了屋子,留下杜薛涛跟儿子大眼瞪小眼,尤其小眼睛还泪眼八叉的。 杜薛涛看着儿子,也无动于衷,任凭他鼻涕过了上嘴唇,流到嘴里,还伸出舌头舔了舔。 “爸,咸。”杜文成咧嘴,又哭又笑的。 钱翠凤想去当街着,可是想想,大过年的,街上人来人往的都是陌生人,自己红着眼睛一看就是生气的,还是算了吧,何必给人填口舌? 钱翠凤去了趟茅房,觉得又不能蹲在里不出来,后来想了想,去厢房得了。 到了厢房,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锅台发呆,锅里的饺子汤,还在冒着热气,钱翠凤发了一会儿呆,听到杜薛涛喊她,“翠凤?翠凤?” 钱翠凤本来不想回答,可是听着不停歇的喊,跟叫魂一样的。 只能从厢房出来,对着正屋问,“揍啥?” “我以为你出去当街了呢,我去上班了。” 杜薛涛掀门帘出来了,后面跟着尾巴杜文成,“妈!” “干嘛?”口气也不好,杜文成撇撇嘴,不吭声了,不过也没哭。 杜薛涛看一眼钱翠凤,然后走了,钱翠凤觉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看到杜薛涛有些落寞。 不过,钱翠凤也没想那么多,随便他吧。 杜薛涛出了院子,钱翠凤带着杜文成在院子里玩,她想着既然杜薛涛不顶用,那真的只有自己出面了。 晚点了,她就带着杜文成去隔壁耿轩家拜年,然后悄悄的给耿轩家的小儿子 一块钱、孙子五毛钱、孙女五毛钱;晚点再去耿堂家,给他家小女儿一块钱,不过要是实在不赶趟 了,就过两天再说了。 至于杜薛涛班上的耿班长和老王和小刘,等过几天再说,实在不行了,就买点东西,送到班上去。 钱翠凤想好了,叹口气,看看天上灰蒙蒙的,跟心情一样压抑。 “翠凤?在家吗?” 隔着院子,耿轩媳妇喊钱翠凤。 “嫂子啊,过年好,我在家呢。你们吃饭了吗?我都还没好意思去你那边呢。” “来吧,刚好他们都在,好几个孩子,可以带着你儿子过来玩。” “中,嫂子,我先把碗抄了啊,然后就去。”说罢,钱翠凤带着儿子回了屋子,把碗送到厢房,想着晚上生火后再刷碗;回来换一件衣服,然后把一块的五毛的钱数几张,揣兜里,想着抽空了就给了,反正早晚赦不过。 钱翠凤锁好门,装好钥匙,领着杜文成朝当街走去,街上依然有不少半大孩子在玩撞拐、扇洋片,也有一群人在玩扔口袋砸人,吵吵嚷嚷的很热闹。 第111章 年好过 杜文成看到这么多人,一下子不想走了,拽着钱翠凤手打坠;溜。 “文成,咱们先去大妈家玩,他们家也有好多小孩子玩,改天妈也给你缝个口袋,再给你叠个洋片?” 钱翠凤忽然想起来,家里连张纸都么有。 “中。” 杜文成相对其他孩子讲,还算听话,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不管大人孩子,都挺‘乖’的,各自都听‘顶头上司’的。 不然,‘强权’之下,哪里还有好日子? 钱翠凤领着儿子进了耿轩家,刚进院子就听到屋里热热闹闹的一群人说话,还有孩子的哭声和叫喊声。 钱翠凤想着耿轩媳妇脾气真不错,这么多人也不嫌烦,换成自己,估计早就崩溃了。 “嫂子,我带着文成给你们拜年来了。”往里走,钱翠凤喊着话进了过道屋。 “嫂子,你在哪个屋?”钱翠凤听到两个屋子都有声音,于是在过道屋又喊一嗓子。 “来,来东屋。”屋里耿轩媳妇喊着话,旁边有年轻的媳妇掀开门帘。 “进来,进来,你们年龄差不多大,大家认识认识,以后可以一起上街啊或者干点啥。”耿轩媳妇在炕东头的炕沿上坐着。 屋里站着几个年轻的妇女、还有跟耿堂媳妇那么大的两三个,炕头坐着俩老太太。 钱翠凤看到耿堂媳妇,喊着“堂嫂子。” 耿堂媳妇点点头,“快来,看着你过年挺好的。” “翠凤,炕头上那个你喊大娘,是我妈。”耿轩媳妇给钱翠凤介绍。、 “大娘,我是翠凤。就住轩嫂子旁边这个跨院。”钱翠凤刚开始还没明白,以为是耿轩的妈,后来想想,明白了。 “旁边也喊大娘,是我婶子。”耿轩媳妇继续介绍。 钱翠凤喊了人,也不猜了,爱谁谁吧,以后见面再说见面的。 年轻一辈的人,相互介绍着,然后拉着自己的孩子往一起凑。 耿轩大儿子耿正山的媳妇和他们一岁的儿子、耿轩二儿子耿正路的媳妇和才几个月的女儿;还有耿轩的堂哥堂弟家的侄子媳妇和孩子、耿轩媳妇娘家的侄子媳妇们、另外就是附近住的邻居,有好几个人好奇的打量着钱翠凤娘俩,钱翠凤有点害羞,但是只能忍着让人探寻。 耿轩的儿媳妇,昨天就见过了,俩人的孩子也差不多大,话题就从孩子的吃穿用度说开去了。 钱翠凤看着这么多人,也不好拿出她想给人的压岁钱,只能等着找机会了。 钱翠凤听着别人说的多,自己不怎么说,除了耿正山媳妇跟她聊,还有其他几个人找她说话,都是附近左邻右舍的,还有人问她,平时都做什么。 钱翠凤腼腆笑笑,“前半晌我在家做饭,我们当家的吃过饭就得去上班,后半晌哄着我儿子睡觉了,就收拾下屋子,偶尔做个活计,我们才搬过来没几天,还不知道能干嘛。” “哈哈,你也没地,不用种地,那就是天天后半晌没事儿了啊,以后可以找你梭子牌啊。” “啊?没听过,没看过,更不会玩。”钱翠凤觉得自己真的是傻子一个。 耿正山媳妇悄悄的拽下钱翠凤的手,还用力的捏一下,钱翠凤回捏了一下,意思是自己知道了。 “那个超级简单的,回头有空了我教你,我可以去你家吗?”对方很热情,钱翠凤不好推脱。 “行啊,不过你知道的,我家很小。” 对方也点头,不过钱翠凤没问对方住哪里!怎么称呼。 对钱翠凤来讲,搬到西华阳村来重新开始生活,不单是他们三口之间的,也有跟亲戚、邻居之间的重大改变。 “唉,小也没啥,等着你有钱了,可以买一个院子啊,你当家的不是上班?听说矿上的人开的可多了!除了钱还有粮食,你家吃的肯定挺好的吧?” 另外一个人,看着钱翠凤红扑扑、圆润细嫩的小脸,心里疯狂的嫉妒,凭什么这个矮粗胖居然可以嫁给一个工人?吃香的喝辣的? 即使被婆家赶出来,还能租到房子过着滋润的小日子? 这要是钱翠凤知道对方的心理,得来个大大的白眼! 钱翠凤带着儿子在耿轩家待到了天黑,主要是耿正路的儿子不舍得让杜文成走。 耿正路媳妇也挺狠,对钱翠凤说,“你们娘俩就在立景他奶这里吃吧。” 钱翠凤赶紧拒绝,“不用了,我带着文成回去,得赶紧生炉子去了,不然黑天了炕凉,睡不着啊。” 耿立景他亲妈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吐了吐舌头,还看看婆婆,好在耿轩媳妇也说:“翠凤啊,要不你们就在这里吃吧,还有伴。” “不了,嫂子,我们今天晌午吃的饺子,还有点,我们俩蒸一下,就够吃了。” 说着,赶紧招呼着儿子往外走,“立景妈,你赶紧送下你婶子。” 耿轩媳妇晚上熬粥,虽然说初五之前不做新饭,但也不能熬一锅粥放着吧。 耿立景跟着他妈一起,送杜文成和他妈,前面两小,后面跟着两大,并排着走,小路上显得还很拥挤。 快到院门的时候,钱翠凤终于可以把她准备的压岁钱送出去了。 “立景妈,这是给立景的压岁钱,没有多少,你给孩子接着。”钱翠凤之前给孩子的话,是五毛,这时候给人家大人了,就给一块,幸亏带的多。 “快别给立景,咱们两家对对了,你不用给立景,我也不给你儿子了。”俩人拉扯着,走的比较慢。 俩孩子回头一看,“打架!”还咧着嘴笑着蹦着。 俩大人噗嗤一笑,这时候耿轩媳妇也出来了,“翠凤,你快拉倒,我家这么多孩子,挨个给压岁钱,还把你吓着。” 说着,推着搡着钱翠凤往外走。 “我也不留你了,你带着你儿子回家吧。”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到了门口,又跟对面的邻居拉呱几句。 “做啥饭?” “渣粥。白薯。” “你家呢?” “倭瓜粥。” 钱翠凤赶紧说自己,“我们娘俩煮点白菜糊涂。” 第112章 年好过2 华阳镇估计还有零星的放炮仗的,除了偶尔传来的稀里哗啦的的声音,空气中还有淡淡的火药的味道。 各家各户的烟囱都冒出了炊烟,混着棒子秸子的香气和煤灰的味道,在风中袅袅的飘散。 天黑了许多,几乎要看不到对面人的脸了,钱翠凤忽然哎呀下,“我得赶紧回去了,这说着生炉子,又在外面待上了。走了啊嫂子。” 说完,冲耿轩媳妇和对面的邻居点点头,再跟耿正山的媳妇也点点头。 “这小媳妇,真会过日子。”对面邻居嫂子,指点两下,还扭头看看自己的灶膛的火是不是溢了出来。 钱翠凤领着儿子回了自己的院子,听着外面街上继续嘀嘀咕咕的小声的说着话。 她想着,这年,就算过去了? 就这么简单? 真的是一闭眼,在三十儿晚上;再一睁眼,大年初一了,过了一个年! 钱翠凤领着儿子进了屋,点上灯,上炕给儿子铺上小垫,“文成,你先坐着,妈去生炉子,过一会儿炕就热乎了啊。” 杜文成点点点头,“嗯。” 钱翠凤给儿子拿了两个凉的饺子,让他先吃两口,省的饿。又去院子里拿筐放上煤块、劈柴、桦树皮,点上炉子,坐上锅,准备蒸饺子,再想了想,再放上三块白薯,可以搭着吃,就不用在做别的了。 一切都弄好了,钱翠凤坐在炉子前面,看着炉盖子缝隙里传出来的熊熊燃烧的的煤和劈柴的的咯吱声,感觉暖和了很多。 她呆呆的看着,脑袋里一堆思绪,一下子是今天后半晌在耿轩家见到的一堆小媳妇,另一下子就是晌午吃饭的时候,跟丈夫说起给他同事的孩子发压岁钱的事情,想着杜薛涛的话,瞬间又气呼呼的,别人还羡慕的眼神看着自己,要是知道丈夫是这样的人,还会羡慕吗? 世人都如此,总是看到表象,或者看到自己不具有的。 大块的黑的发亮的煤块真的很好燃烧,没一会儿,锅里的水就响边了,滋滋啦啦的,热气也慢慢的升腾出来。 钱翠凤的思绪被杜文成的两声喊声给打断了,“妈?妈?” “嗯?咋了?”钱翠凤一激灵。 “你看热!”杜文成给自己母亲指一指炉子上的过咕嘟嘟的热气。 “嗯,这是热气,不能摸,摸了就烫手。”钱翠凤还给儿子演示一下烫手,然后嘘嘘的吹着,嘴里还喊着疼疼,杜文成以为母亲在逗他,咧着嘴笑了。 等锅里的白薯和饺子都热好了,钱翠凤坐上另外一个锅烧水,她晚点想自己洗洗脸,再给儿子洗洗脸和脚,本来想昨天晚上洗着,后来睡着了,就忘记了。 钱翠凤给杜文成洗小脚丫的时候,娘俩都高兴的笑呵呵的,钱翠凤还跟儿子开玩笑,“你小子这么多痒痒肉,将来肯定怕媳妇!” 杜文成还跟着喊“媳妇!” “你将来要媳妇吗?” 钱翠凤心情好了很多,起了逗弄儿子的心思。 “要!” 好吧,钱翠凤想着如今跟着自己和儿子搬出来的丈夫,再想想不远的将来,儿子也会娶媳妇,也会分出去,忽然一阵郁闷;也不知道公爹会不会去单位堵自己丈夫,堵了以后怎么办? 杜文成搂着母亲的手,悄悄的睡了,等钱翠凤发现的时候,小呼噜都起来了。 “真是个能吃能睡的小猪,可是又不胖。”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时候营养不太好的缘故,钱翠凤发现杜文成个子比耿立景要矮一点、也比人家瘦一点、甚至也不如人家孩子反应快。 钱翠凤看着儿子,心里七上八下的,想一会儿好的,想一会儿不太好的,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杜薛涛下班顶着北风、踏着明亮的月亮到家的时候,他透过篱笆门看到屋子的灯是亮的,他还以为是媳妇等着自己呢。 哪知道等到了屋门口的时候,发现门推不开、是从里面插上的;“翠凤?翠凤?开门!” 喊完了,还嘀咕呢,“还生气吗?不给我开门?” 钱翠凤听到丈夫的喊声,睁开惺忪的睡眼,“等会儿!” 穿着内裤和一件破背心就下地趿拉着鞋子去开门了,等杜薛涛进来一看。 “好家伙,这么养眼啊!”不过他没敢出声,他怕媳妇继续跟自己怄气,中午没吃饱,带着的饺子也不多,到现在都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钱翠凤开了门,扭身立刻甩了鞋子上炕钻被窝里了,‘真冷!’一阵哆嗦过后,慢慢的才暖和过来。 “翠凤,有饭吗?” “锅里呢,自己拿。” 杜薛涛掀开锅盖,看到几个饺子、两个白薯,正在冒着热气,香味刺激味蕾,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真香。”碗都没拿,蹲在炉子前面,就着锅开始吃。唏哩呼噜的。 钱翠凤本来想提醒丈夫先洗脸再拿碗着,后来一想,算了吧,说那么多干嘛,反正也不听。 “今天你爸去堵你了吗?” 钱翠凤一生气的,没了睡意。 “没。”嘴里喊着饭,杜薛涛的话,不清不楚的。 “你问你同事他们家在哪里住了吗?” 钱翠凤虽然特别不想问,可是她又不想让人家误解她跟丈夫一样,痴呆到傻不懂事的。 “我问了,耿班长说不用去他们家了,愿意的话,哪天可以一起喝酒。”杜薛涛咽下最后一个饺子,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老王大哥和小刘呢?” “没问。” 钱翠凤不想看到丈夫的嘴脸了,扭过脸,不说话了。 “我明天问。” “你哪天待礼拜?我想回钱家沟。”杜薛涛不太想去,太远了,天还冷,可自己不做主,说了不算。 “我初四待礼拜,去吗?”杜薛涛想着,要是不答应媳妇去钱家沟,她得好久不理自己。 “那就初四去。”钱翠凤心里颠对着给大哥家拿什么,还有二姐和大姐,今年的日子可比不得去年了,手里的钱大部分都花了,给孩子的压岁钱要不要少点呢? 钱翠凤有点纠结,不过她没翻身,不想看到丈夫。 杜薛涛躺到被窝的时候,发现媳妇又‘睡着了’,只好悻悻然的也睡了,想着明天还得问老王和小刘,不然媳妇跟自己没完。 第113章 年好过3 再没钱、再不高兴、再难过,这个三十儿也过了,到了大年初一,这个年算过了一半了,等大年初一晚上吃完饭,这个年基本过完了。 至于初二媳妇回娘家、各家各户走亲戚串朋友,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毕竟,人活着,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如果不能活着,过年的意义何在? 钱翠凤并不知道丈夫杜薛涛晚上躺到被窝里,发现她又‘按时’睡着了,于是即使想不明白或不想做的事情,也下了决心第二天要做。 趋利避害,再傻的人也知道如何选择。 耿轩家初一晚上一大家子吃饭的时候,媳妇们和婆婆说起下午的这些人和聊天的内容。 “妈,你说隔壁那个翠凤,会跟着二胖媳妇明天玩牌吗?” 不是亲婶子,不当面了,就喊了名字。 “谁知道,看着挺老实,就是不知道内里如何,这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看出来的。再说了,她要是图新鲜、或者有心做什么,咱们也不能拦着不是?当然了,提醒她是可以的,那是赌钱!赌钱的后果是倾家荡产!我告诉你们几个啊,也严禁玩的,过年也不可以。自古以来,赌钱的人从来没有好结果,人必须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耿轩媳妇说的话,大家都点头,表示同意或知道了,包括耿轩。 杜家 年三十的晚上,杜薛荣还在饭店,下午休息的空档都没回来,杜张氏只能自己带着杜薛兰和杜薛红分工合作晚上的饺子。 杜张氏和面,是白薯面和白面两掺的,白薯面多。 杜薛红看到了,跟母亲撒着娇,“妈,咋不多放点白面啊,白薯面多了不好吃,还黑。” 杜张氏看一眼老四,心里有些鄙夷,‘你当我是你爹啊?’不过没说话,只低着头继续揉着面。 等杜张氏和好了面,准备剁剩下的半斤肉,说实在的,这么多人吃饺子,这点肉都不够塞牙缝,可是提提味道也还是不错的。 “老四,让你去拿白菜、把帮子剥下来,洗了放到窗台上,你弄好了吗?”杜张氏最喜欢老五杜薛莉,那丫头嘴甜、会来事儿,跟自己绝对一心。 “妈,让我三姐整吧,忒凉。”放在厨房的白菜萝卜,顶多是不上冻,那温度绝对冰手。 “你吃饭咋不让你三姐先吃?我看着中午就你吃的鱼多。”难得杜张氏为老三说句话,可惜的是老三杜薛兰正在厨房刷锅、擦盖帘、凿煤块。 杜薛莉一看到母亲不高兴了,就跑过来杜薛红来一炮,“四姐,你别在这里气着妈,还不赶紧干活去?” 老五杜薛莉,那小嘴叭叭的,一点都不吃亏。 杜薛红一看这架势,父亲没在家,自己肯定吃亏,只能嘟着嘴出去干活了。 “你快点啊,我还等着剁白菜呢。”杜张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杜张氏剁完了那一点点肉,加了水、盐搅匀实了,然后放点酱油,再放点荤油,等着老四拿白菜来。 杜张氏想着早些下手,今天二丫头在饭店值班,包饺子的重担就落到了杜薛兰和她身上,想到这个,就有点不高兴。 那边,杜薛荣他们饭店,一个下午都是包饺子,晚上卖的主食就是饺子,主打一个节令。 当然了,他们的年夜饭也是饺子,师傅说还要炒两个菜,几个人虽然忙叨叨的一个下午,但是情绪很高涨,毕竟在家里可吃不到这么好的馅和炒菜,在店里也不是随便能吃到的。 晚上吃饭的客人不太多,他们七点多就开始煮他们自己的饺子、炒他们吃的菜了。 八点多一点,几个人吃的心满意足的,还把剩下的饺子分了,各自带回家去。 杜薛荣到家的时候,家里还在煮饺子,杜张氏一边骂老三和老四,一边看着锅。 看到二闺女回来了,立刻喊她过来。“薛荣,赶紧过来添火,三丫头这个笨蛋,一点不顶事。” “妈,我带了点饺子回来。” “你们店里的?是你私自拿的还是怎么的?” 杜张氏盯着女儿看。 “下午包的饺子太多了,客人不多,没卖完,就分了。”杜薛荣解释。 “嗯,那你放桌上去吧,晚点一起吃。” 杜薛荣没说自己吃过了,只沉默的把饺子拎进去,放到桌子上。 杜敬一问,“店里的?” “嗯,没卖完分了,师傅问过主任了。”准确的说是主任提前安排好了。 杜薛莉赶紧上前,翻开看看,“哇,爸,是白面饺子。” “嗯,晚点老五多吃点。” 爷俩很高兴,杜学江看着小弟在旁边坐着,不让他上桌子。 晚上一家子围着吃饭的时候,杜敬一挨个给几个人分了杜薛荣带回来的饺子,几个小的每人分到两个,杜学江、杜薛莉、杜薛红每人三个,只给杜薛兰一个,说让她尝尝,杜薛荣一个都没分到。 杜薛荣象征性的吃了两个家里包的饺子,喝一碗汤,然后就去隔壁房间生火、放被子去了。 抄桌子的时候,杜薛荣跟杜敬一和杜张氏说,明天初一还要值班一天,初二在家休息。 杜敬一看一眼老二,点点头,没说话。 杜张氏想着,华阳镇这边也没特别的亲戚拜年,值班无所谓;“你过两天再休一个吧,万一老家来人了,得有人做饭。” “妈,到时候我再跟主任申请看看吧。”杜薛荣端着一摞碗出去了,跟在后面的是老三杜薛兰。 大年初一,杜家除了杜薛荣去值班,杜敬一也在家休息了,因此除了杜薛荣早上很早走了之外,其他人索性睡懒觉。 等远处的鞭炮声都停歇了的时候,杜家一家子才慢吞吞的起来。 杜薛红前一天受了气,今天想着自己要出去玩,于是等她看到父亲杜敬一起来了,立刻就过来申请。 “爸,我一会儿出去找同学玩。” “找谁?” 杜薛红翻个白眼,“你又不认识。” “那你早点去了早点回来,外面挺冷的。” “嗯,知道了。”杜薛红得意的看一眼杜薛兰,小鸟一样飞出去了。 第114章 杜薛兰的初一 杜薛兰看到老四被批准出去了,心里也想试试,其实她没同学可以一起去玩,甚至说她没有特别相处的不错的同学。 当杜薛兰蔫蔫的一点点的蹭到杜敬一他们房间的门口的时候,她看着父亲和母亲在跟杜薛莉、杜学江和杜薛定玩石头子,他们现在居然也不嫌脏了,杜薛兰心里除了羡慕,还有些失落,她脑海里没有一点记忆是关于她被如此对待的时光。 “你干啥?”老五看到了杜薛兰。 杜敬一也抬头看到了三闺女,带着询问的眼神。 “爸,妈,我想出去。” “你有同学可以找?” 杜薛兰赶紧点头,“我有个同学。” “那你早点回来啊,等你做饭。” 虽然多少有些失望,但是巨大的喜悦还是充满了杜薛兰的心里,天啊,自己竟然可以出去玩了。 “嗯,我知道 ,妈。”她没敢像老四一样飞出去,而是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先回了自己屋,看看没啥要整理的,才又鸟悄的穿过院子,出了院门,到了街上,她也不敢太过的表现,因为邻居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她沿着胡同朝外走,看着别人家的人三三两两的有说有笑的走着,碰到认识的,杜薛兰跟人打着招呼。 “老三,你干嘛去?” “阿姨,我去街上找同学。”杜薛兰差点秃噜嘴说去街上溜达一圈的。 “哦,快去吧。” 杜薛兰加快了脚步,她朝着跟去学校相反的方向走着,距离他们家那条胡同越来越远,她的脚步越来越轻快,甚至偶尔还垫下脚,即使风吹到脸上嗖嗖的有些冷,她都觉得是那么的惬意和幸福。 杜薛兰的脸上带着笑,虽然不是特别漂亮,但是在其他行人的眼里,也带着些小丫头的娇俏。 杜薛兰的脚步慢慢的慢了下来,她看着街上的孩子们欢快的玩着洋片、扔口袋,还有人坐在地上玩石子,也有人拿着木头玩钉拐。 路边的副食品商店有开着的,出来的人脸上带着笑意,手里拎着捆着纸绳儿的四四方方的小包,不是点心就是糖,别的还有什么,杜薛兰不知道。 她闻着香甜的混着酱香的副食店特有的味道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货架子上的玻璃瓶、瓷瓶子的酒,好几个牌子。 旁边还放着芝麻酱、醋跟酱油,杜薛兰居然还看到了店里有酱豆腐和臭豆腐!他们家之前老家有个叔叔在北京画画,回来的时候,来他们家,带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还有他们家的旧衣服,衣服他们都根据大小分着穿了,吃的东西,大部分都让老四和老五吃了,那时候还没有老三杜学江呢,更没有老四杜薛定。 其中就有一瓶红红的跟豆腐一样的很咸很咸的叫酱豆腐的,特别好吃特别香,那时候每次吃饭都不是杜张氏看着他们几个吃,而是父亲杜敬一看着他们,唯恐一个不招眼,他们就把酱豆腐吃完了。 杜薛兰一看,原来华阳镇这里也有啊。 酱豆腐旁边是酱咸菜,白薯的、萝卜的、芥菜嘎达的、还有鬼苓秸子(guilingjiezi的发音,具体字不清楚怎么写),排着一排,散发着咸咸的味道。 转过去,是糕点柜台,一层层的摆放着牛舌饼、槽子糕、核桃酥、茶档等,甜腻的味道,让杜薛兰直咽口水。 后面柜台里,有个女的带着帽子和口罩,正在一个生了锈的架子称上称松软的白白的跟发面饼一样的东西。 那个售货员盯着杜薛兰好几眼,杜薛兰不好意思了,只能慢慢的转过去,朝别的柜台走去。 有个柜台专门卖文具,好几种铅笔、橡皮,还有大大小小的不同厚度的本子,她有个同学,就拿过一个矿上发的上面印着先进工作者几个大字的厚厚的本子,跟平时用的横格本、田字格都不一样,封皮还是硬的。当时班里好多人都去围观着看,她只敢在外围扫两眼,就离开了。 如今,过年了,杜薛兰贪婪的看着柜台里的本子、铅笔、圆珠笔,另外,里面居然还有钢笔,粗的、细的、长短不一,杜薛兰想着,要是我有个钢笔再有个那样的笔记本该多好! 杜薛兰又咽一下口水,自己都被那个声音吓一跳,她赶紧偷偷的瞄一下四周,没人看她,她索性就在文具柜台旁边继续转悠。 钢笔旁边是墨水,小方瓶的墨水瓶子,透明的,有红色的也有蓝色的还有黑色的,瓶子外面贴着不同颜色的标签;另外,几根老师用的那种蘸水笔也在旁边躺着,杜薛兰举起手,尝试着假装握着蘸水笔,在红色的墨水瓶里沾一下,然后在旁边的本子上,打上一个大大的对勾,或者写上99这数字,再在99的下面画上两笔,杜薛兰想着就好幸福、好兴奋,可惜的是,她从来没考到过99分,倒是二姐杜薛荣,很多次一百,或者99还有98分,最少的也是90分以上。 刚好教过二姐的一个老师就问过她,“杜薛兰,你真是杜薛荣的妹妹吗?” 杜薛兰点点头,“亲的?一个爹一个妈的?” 等杜薛兰确认的时候,那个老师就不停的啧啧的,杜薛兰再傻也知道那口气是多么的让人尴尬。 杜薛兰也很想跟二姐一样学习好、干活利落,可惜的是,她学习赶不上二姐、干活也是赶不上,所以爹不喜欢妈不爱,她知道。 杜薛兰看了会儿文具,想到那个老师的态度,有些意兴阑珊,转而走到另外一边,这边是卖调料的,花椒啊大料啊,还有一些她不怎么认识的,在旁边是碱面、面起子、明矾啥的,杜薛兰看了看,终于依依不舍的再回头看看点心柜台、糖果柜台、和文具柜台,仿佛做个告别一样,最后毅然决然的走出了副食品商店的门。 杜薛兰出了副食品店,绕过泼了水结成冰的柳树,沿着马路继续往前走。 街上的人不少,杜薛兰看到有姑娘穿着颜色鲜亮的花布的罩衫,还有穿着警蓝色的制服的姑娘,杜薛兰想着要是自己也能穿得起,该有多好! 可是想想家里的情况,杜薛兰摇摇头。 第115章 杜薛兰的初一2 杜薛兰有一瞬间的情绪低落,可是想着自己能单独出来,在外面看看天地看看人看看四周,心里又明朗了起来。 她抬头看看不是特别明亮的冬日的阳光,风也有些冷,光秃秃的树枝在随着风在空中摇荡,杜薛兰踮着脚尖,偶尔在轻轻的跳一下。 有些冷,还有些饿,可她并不想回家,杜薛兰在这条主街上,已经转了一圈了,除了进了副食店转悠一圈之外,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去百货看看去,但是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她多少有些迟疑,想着自己手里既没有钱也没有布票,除了看看让自己眼馋之外,还不如进副食店可以闻闻香味。 杜薛兰叶看到那家书店,她听好几个同学说过,不过她一次都没进去过,因为她不‘需要’,一个是她本身学习不好,不需要;另外她也没钱,也不需要。 今天大年初一,是个高兴的日子,杜薛兰不想让自己扫兴,所以对于那个书店,从外面看看就好。 杜薛兰转了一圈半,就转到另外一条路,她也不知道那边通向哪里,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闻着过年的味道。 这条路,是东西走向的,人不太多,两边商店也不多,路南面,还有一堆破旧的平房,比他们住的东北区的房子还破,出来走动的人们也没有主街那边的人的的活力和热情,看着跟这个天气很相似,昏沉沉的。 杜薛兰继续往前走,忽然就看到了路南面的华阳镇矿 的大门,大门有些旧,两边各有一间灰色的小房子,正对着开了两个小窗户,估计就跟他们学校传达室一样的吧;大门是关着的,一侧开了个小门,供人们出入。 杜薛兰看了一会儿,她居然看到了有穿着破烂的衣服、带着帽子、浑身上下都是黑煤烟子的男人们从大门里面的路上走过去,还一路说说笑笑,除了牙齿是白白的,其他都是黑的,就跟在煤堆里滚过一样。 杜薛兰恍然明白,这就是下井的工人,下了夜班回井上来了的 吗? 之前她的父亲、如今她的二哥,也是这样的吗? 杜薛兰有些难以接受,赶紧朝着矿门口对面的路上走去,那边有个高高的了房子,她知道那是俱乐部,她们之前有去里面看过一次电影,还看过一次学校的汇报演出。 杜薛兰沿着俱乐部东面的路向北,路窄多了,两边搭的篷子,居然有演杂耍的,里面传出来阵阵的喊叫以及不很清晰的解说声,听着意思演出的有猴子、狗,估计还有杂技吧,杜薛兰听同学说过,俱乐部两边的窝棚里时不时的有演出。 杜薛兰站在路旁的树下,晒着太阳,听着马路对面的演出的动静。 听着听着,忽然听到北面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哭喊,“妈,妈给我两毛钱,我进去看看吧。” “两毛钱?有两毛钱,干啥不好?非得去看折跟头打把式的?过了年,你上学不买本子和笔?还是你看了这个就不去上学了?” “我就想看一眼。”男孩子看着不大,衣服虽然不新,但是没有补丁,一只手一直一直尝试着抓住他母亲的手,但是一次又一次被甩开! “妈,我求求你,你就答应我吧。”小男孩抓住了女子的手,然后就用力后坠着不走。 “你再不走,我就踹你了啊。” 男孩被威胁了,也还是哭闹着。 杜薛兰终于是看到了女子抬起脚踹到男孩子身上,男孩子撒了手,然后瘫在地上开始哭。 女子冷厉的喊着,“你就哭吧,大过年的,你哭丧呢,等你把我哭死了,你就再也没妈了。” “没妈就没妈,没妈再找个新妈。” 女子听完孩子的哭喊,又抬起脚,再踹一脚,又伸手给脑袋上来一个脖溜子。 男孩哭的更大声了,“我恨你。恨死你了,你就不是我妈,我没你这样的妈。” 女子开始不停的扇巴掌、用脚踹,杜薛兰看了一眼,赶紧走开了,走到不远处了,还能听到娘俩的吵闹、哭骂声。 为什么呢? 杜薛兰不知道,也不明白,只能远远的走开,不过终究是影响了心情。等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时候,杜薛兰在一棵槐树下站着,任风从身边滑过,咽下那不知名的难过。 杜薛兰饿了,但是不想回家,可是她又无处可去。 吃过午饭,杜薛荣和今天值班的两个大姐在店内的桌子上趴着,两个老大姐昨天在家操持过年累到了,今天下午的空档选择在店里休息,听到外面喊“有人吗?” 三个人抬头看看彼此,摇摇头,继续趴着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无聊的人,不知道现在是休息时间吗? “有人吗?我找人。”杜薛荣一听,怎么这么像老三杜薛兰的声音呢? “姐姐你们继续休息,我去看看,听声音像我妹妹,不知道是不是找我来了。” 杜薛荣从里面拉开门栓,推开门一看,天啊,真的是杜薛兰。 “薛兰,你怎么来了?家里有事儿?” 杜薛荣看到妹妹一副无精打采、生无可恋的样子,不过她想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情呢? “二姐,可找到你了。”杜薛兰也想掉眼泪了,可是她知道大过年的不能哭。 “咋了?妈让你找我来的?” 杜薛荣拉着妹妹进到店里,跟两位大姐说,“姐姐你们休息,我带妹妹进里面说几句话。” “哎呀,你家老三啊?真长大了。” 两位大姐也没继续趴着睡,而是悄悄的观察着。 “嗯,是我家老三,薛兰,喊姐姐。” 虽然两位大姐的年龄不小了,可是在一个单位,都是称呼大姐或大哥的,除非是父子母女啥的都在一个单位,才会有叔伯阿姨啥的称呼。 杜薛兰喊了两位大姐,然后委屈巴巴的看着二姐。 “你咋出来了?妈让你找我?” “二姐,我今天要挨揍了。”杜薛兰小声的把自己如何出来、如何在街上闲逛、如何没回家都说了。 第116章 杜薛兰的初一3 杜薛荣很想扶额长叹,‘咋这能作呢?让你回家不及时回家。如今知道怕了?’ “你吃饭了吗?”杜薛荣问完了,觉得这个问题就是白痴的问题,想想就没吃饭啊。 杜薛兰摇摇头,这会儿眼泪真下来了。 “哎呀,小杜啊,你妹妹咋了?” 姐俩声音不大,但是人家能看到妹妹流泪。 “没啥,就是玩的时候,忘记时间了,刚好溜达到这边,就找我来了。” 那俩大姐都做了母亲的人了,还能不知道孩子的底细? “三姑娘吃饭了吗?估计玩着玩着就忘记吃了,来,我给你去后面找点啥吃。” 说完,看着杜薛荣,要是小杜会计反对,那就算了,或许人家不想吃别人剩下的呢。 “谢谢姐姐,她是忘记吃了。”杜薛荣想着,再是他们吃过剩下的,也不比家里的差,今天的饭,应该比家里的强太多了。 两位大姐,去后面给杜薛兰找吃的,杜薛兰问二姐,“我可以吃吗?” “吃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杜薛荣很想叹气。 “你不是上班?” “晚点我再回来啊。”杜薛荣没说,她也不想回去,刚好店里肃静,还可以趴着睡会儿。 “嗯,二姐你真好!”杜薛荣心里想着,‘好什么好?我也不想面对父母的怒火的,只是又不能把你一直留店里。’ 大姐给杜薛兰拿出了不少东西,其中有两样还不是他们中午吃的。 “大姐,合适吗?”杜薛荣看到了,有点不好意思。 “没啥,晚点师傅来了,我跟他说。” 杜薛荣一听,那哪儿行啊? “到时候我说吧,大姐。” “到时候再说,晚点你送老三回去不?”大姐看到杜薛兰,肯定想到小丫头自己不敢回家,不然早就回家了,也不用找她二姐来。 “我送她回去,不然我妈该说她了。” 这个‘说’,不用深讲,大家都知道啥意思。 杜薛兰坐在桌子旁,背对着店里的三个人,她很想狼吞虎咽,也想把肉、鱼都吃了,可是想想,以后二姐还是要继续上班的,哪能让她那么丢人呢? 杜薛兰安静的吃着白米饭,炖肉、鱼,也吃了点白菜和土豆,各种都吃了点,但是也没过分,都是从盘子的一角吃的。吃饱了,站起来准备去刷碗,“二姐,我吃完了,哪边刷碗?” “那边的水池子,边上有碱。” “哎呀,小杜啊,不用三妹子刷,我们刷就行。” “姐姐诶,她在家啥都会干的,让她干吧,你们姐俩休息吧,我这就送她回家,下午下班前我再回来。” 杜薛荣的意思让人家好好休息,不用担心半路给她开门了。 姐妹俩并排出了店面,两位大姐关了门,继续休息去了。 杜薛兰又担心兮兮的问二姐,“二姐,你说妈会打我吗?我怕爸踹我。” 杜薛兰看到过杜敬一踹杜薛山河杜薛涛,不过她没看到过父亲踹他们姐妹。 “别乱想,咱们俩快点走吧。”杜薛荣想着,赶紧回家,不管打也好、骂也好,早解决了自己还要回去值班呢,虽然吃饭的人不多,但是只要有人交钱,自己就得在场,不然别人是不能碰钱的。 “可是,二姐我怕。”杜薛兰忽然觉得现在她跟她二姐可亲了。 “早知道如此,干嘛不按时回去啊。”杜薛荣也是没胆子跟父母对着干的。 “不是忘了嘛。”杜薛兰如今在二姐面前,仿佛老五在杜张氏面前、老四在杜敬一面前。 杜薛荣看一眼三妹子,怎么两天没见,这丫头变换这么大吗? 难道中邪了? 以前杜薛兰对杜薛荣,也尊敬,但是有时候难免有微词,似乎二姐干活少了才让自己干活多的。 如今,她觉得二姐真好,愿意跟她共面父母的‘怒火’。 “到时候见到爸妈,你就说跟同学溜达时间长了,那个同学不让你走,要是问起来,你说那个女生是你们班的那个姓赵的,她爸不是在矿上很有名?但你别说看到有个女的打孩子的事情。” 杜薛荣开始想让杜薛兰实话实说着,后来想想不妥,不然她也会挨打的。 “嗯,要是爸问人家那个姓赵的呢?”杜薛兰的那个姓赵的同学,可霸气了,一般人都不在眼里的。 “爸又不认识人家,而且人家更不认识他,能去哪里问?”杜薛荣有点不以为然。 “好吧,要是爸妈打我了,二姐你别拉着,你就等他们打完了,给我找片止痛药就行。”杜薛兰没想着让二姐也跟着挨打,二姐瘦小,禁不得爸一脚的。 姐俩到最后没讨论出个确切的结果,就到了他们家那个胡同,早上杜薛兰出去的时候有多轻快,如今的脚步就多沉重。 确实是早知当初啊。 杜薛荣推开院门,院里静悄悄的,他们俩先回了他们房间,发现老四杜薛红正在炕上玩洋片,门吱扭一声,她抬起头来。 “杜薛兰你回来了?你还知道回来?”杜薛荣没看到老四眼里的惊喜,尤其后面那句,跟自己母亲的口气很相似。 杜薛兰一声没吭。 “薛红,妈他们睡觉了?”杜薛荣没想过爸妈会出去找老三。 “妈他们出去了。”杜薛红对三姐杜薛兰极其看不上,不过对二姐印象还不错,她可不是老五,跟小狗一样,妈骂谁,她就跟着后面咬谁。 “哦,薛莉和薛江也跟着去了?”杜薛荣想着,或许都带出去了,不然家里太安静了。 “他们仨在那屋睡觉呢。” “二姐,你不是上班?咋回来了?你哪天给我拿一张你用过的透蓝纸呗?”杜薛红也去过二姐工作的饭店里,看她写字的时候,用透蓝纸着,不单有蓝的,还有红的。 “中,不过我得看看,到时候有了就给你。”杜薛荣也不想得罪老四。 “二姐,你放心吧,爸妈回来了,要是骂杜薛兰了,我就劝劝。” 十二岁的杜薛红,太懂得审时度势,有时候杜薛荣都不得不佩服,比自己都强,比老三杜薛兰强太多了。 第117章 食物链 杜薛荣看一眼四妹子,再看看三妹子,唉,不可同日而语。她还想问问杜薛红中午饭谁做的,后来没问,想也知道,老四基本不会,只能是老娘做了,估计是一边做饭一边骂老三,没准还捎带自己。 “薛红,你手里的洋片哪里来的?” 杜薛兰看着妹子手里的洋片上的图片,咋这像自己的书上的呢? “你的书上撕的啊。”杜薛红一副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的语气和表情,让杜薛兰有些要爆炸。 “我的书还有用呢!”杜薛兰很想狂吼着,不过声音不高,语气是有些硬。 “那又如何?反正你学习也不好,撕了就撕了呗,爸说的。” 杜薛兰气的,蹲在地上,很想躺地上打个滚,不过她只是内心想想,活跃下小剧场,真躺地上打个滚,估计爹妈回来还要添两脚。 “薛红,家里有别的纸,怎么能撕三姐的书呢?”杜薛荣觉得不说话还是不对劲的。 杜薛红那会儿刚跟二姐要透蓝纸着,这会儿就不给二姐翻白眼了。 “那我下回不撕她的书了。” 杜薛荣点点头,杜薛兰看看俩人,无语的看看房顶;她不够硬气、没有底气怼四妹杜薛红,以前二哥在家,他是家里食物链的最底层,如今二哥搬走了,自己是最底层了。 杜薛兰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搬出去?过自己的日子? 杜薛兰不知道自己搬离家里的时间,她只知道大哥和二哥是在结婚后跟家里闹翻了被轰出去的。 如今二姐都工作了,也还是住在家里,一个是没地方可以住,另外是家里不允许私自搬走的。 杜薛兰想着不可知的未来的自由,再想想自己的年纪、还有半年初中毕业。 二姐是十八岁开始工作的,那也是因缘际会的进了饭店当个小会计,自己呢? 貌似运气一直不好,而且自己成绩也差,至于说等着结婚?那肯定是搬走的,因为是女儿需要嫁出去;可是依旧是遥远的,二姐还没婆家呢,轮到自己还很久远。 杜薛荣和杜薛红看着蹲在地上一声不吭的杜薛兰,想着这是犯了病吗? “薛兰,你怎么了?没事儿吧?”杜薛荣有点不放心。 “没事儿,二姐。”杜薛兰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语气也轻快了些。 “真没事儿?”杜薛荣咋感觉这么瘆得慌呢? “没有,你去单位吧,晚了不好。” 杜薛兰想着,最坏的结局就是挨揍吧,最好是打的自己起不来了,就天天躺着呗。 “你要是没事儿我就去班上了,老四你们俩听着小弟和老五他们的动静啊。” 杜薛荣嘱咐完两个妹妹,裹紧棉服出去准备去饭店了。 杜薛荣走后时间不长,杜学江和杜薛莉睡醒了,喊着四姐。 “杜薛兰,你赶紧去看看他们俩去!” 杜薛红玩的正起劲,就喊三姐杜薛兰出去。 “我不去,反正你说爸妈让你看着他们仨 的。” 杜薛兰的态度,让杜薛红很意外,“老三,你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没变啊,我只是想明白了。”杜薛兰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想着,我不听别人的话,会如何? “好啊,你这样啊,等爸妈回来我就跟他们说,说你不管老五他们仨,让他们自己待着。” “随便啊,你可以随便说。” 杜薛兰说完,从地上站起来,爬上炕,把自己的书包拿过来,检查里面的东西,除了被撕了几页书,别的还都在。 检查完书包,杜薛兰顺势就躺在炕上,自己回味起在饭店吃的饭来,那肉真香,又软又糯、入口即化;那鱼,一点都不腥,肉很多很厚很大块;炒的鸡蛋,大块大块的,吃到嘴里,感觉特别有嚼劲;连那个菜汤,看着像白开水冲的,不过喝起来也很爽口。 杜薛兰想着,二姐的运气真不错,工作好、吃的也好。不过杜薛兰不知道的是,饭店的员工餐也不是天天如此的,只有三十和初一两天值班的,主任才安排吃点好吃的。 杜薛兰现在忽然想着自己也赶紧毕业吧,毕业了找个工作,自己挣钱了,哪怕每个月偷偷地留一毛钱两毛钱呢,积少成多,起码比上学强啊。 杜薛兰并不知道,矿上对男职工很欢迎,女的话,除了去服务公司做些辅助性工作之外,没什么好的岗位可以安排,而且即使进服务公司,也要等机会的;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杜敬一和杜张氏俩人回来的时候,发现最小的儿子杜薛定正在炕上哭,老五杜薛莉在一边玩石子,杜学江在院里跟老四杜薛红跳房子。 “爸,妈,你们回来了?我让杜薛兰去看小弟,她都不去。”杜薛红看到父亲回来了,赶紧告状。 “她回来了?”杜薛红用力点头。 杜张氏进屋,把杜薛定抱起来,一看是尿了裤子了。 “杜薛兰,你死哪里去了?赶紧过来。” 杜薛兰听到父母回来的时候,老四告状;不过她没动。 但是听到杜张氏喊她的时候,就不敢不动了。 穿好鞋子,开了门,赶紧到院子里,“妈,老四撕我的书。” “撕了就撕了,反正你也用不上了。”杜敬一的话,让杜薛兰低下头。 “你死在那屋,没听到你小弟哭?还有,我早上不是让你中午回来做饭?”杜张氏还记得杜薛兰中午没回家做饭的事情。 “我同学拉着我不让我回来,就是那个姓赵的同学,她爸就是矿上的那个先进工作者!”杜薛兰躺着的时候,想到父母回来后的说辞。 “她不让你回来就不回来?”杜张氏很生气,杜薛定都不敢哭了。 杜薛兰低着头,不吭声了,没再继续顶嘴,能不挨打还是不要挨打的好。 “妈,我二姐送她回来的。”杜薛红没看到父母揍老三,就告了一小状。 “怎么是老二送你?你干嘛了?”杜敬一想着自己的权威,让她中午之前回,居然敢不听话;那以后还有人听自己的吗? 第118章 食物链2 “我那个同学让我送她到家,我回来的时候,刚好路过二姐他们饭店,我就去找了她,然后吃了饭,她就送我回来了。”杜薛兰不知道这样的措辞,父母会不会接受。 “哦,你个死丫头,居然还去下饭店!谁给你的胆子?”杜张氏一生气,就伸手准备给杜薛兰一巴掌。 杜薛兰虽然做好准备要挨揍,但是真到了紧要关头,她还是一闪头,躲开了。 看到这样的结果,杜张氏随手就拿起炕上的笤帚疙瘩,又冲杜薛兰招呼上来。 杜薛兰一看躲不过了,就扬起左边的胳膊搪一下,那个笤帚疙瘩一下子就落到了左前臂上。 杜薛兰当时嗷一嗓子,吓得所有的人都一大跳。 杜薛兰觉得左胳膊应该是断了,因为钻心的痛;不过她没有大声的哭喊,只是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嘴里不由自主的嘶嘶的发出动静。 杜敬一看一眼地上趴着、脸上已经没有血色的女儿,再看一眼依旧扬着手、举着笤帚疙瘩的杜张氏,瞬间无语。 把孩子打坏了,不给治? 要是不给治,残废了,你不得养着? 杜学江看着地上的三姐,那么的陌生,脸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落到地上。 “爸,我胳膊断了。”杜薛兰并不知道是否断了,只是钻心的痛让她死的心都有了,而且她只能喊父亲。 杜敬一对儿子们很严苛,对女儿就还一般;只不过该做饭的做饭、该洗衣服的洗衣服,不影响正常的生活就行。 杜敬一看着时间不早了,而且看样子老三不像装的,或许胳膊是真的有问题了,大冬天的,汗珠子流淌的很快。 杜薛兰喊着父亲,要是亲爹再不管她,是真的没活路了。 杜敬一跟媳妇说,“你去找钱,我带着她去医院看看。老四,去前面刘大娘家问问,他们家自行车在家吗?在的话借过来,我推着你三姐去医院。” 杜敬一又对老三说,“来,老五,扶你三姐起来。” 杜薛莉本来想拒绝着,可是看到父亲的阴沉的脸色,没敢。 杜薛莉上前,没敢碰那个杜张氏拿笤帚疙瘩砸的左胳膊,她还想着拽另外好的右胳膊。 “三姐。” “别碰我,你站在那儿 ,我扶着你起来。”杜薛兰没敢让老五拽她,怕没劲再把她拽躺下,摔个好歹的,自己更吃不了兜着走。 杜薛莉一听,就在那里站着不动,杜薛兰坐正身子,右手尝试着抬起来扶着杜薛莉,可是做不到。 杜薛兰只能用右手撑着地,屁股抬起来,忍着剧烈的痛楚,再把右手朝前杵着地,一点点的弯着腰站起来。 汗珠子从头上脸上滴落地上,溅起一丢丢的灰尘。 杜敬一一看,看来闺女这个胳膊是真的坏了,他走到门口,张望着老四借自行车的结果。 杜薛兰站起来后 就能走了,她跟着父亲到门口,甚至她都想着干脆走医院去得了。她想着是不是因为今天下午的时候,从医院那边路过的缘故?不然怎么这么倒霉呢? 以前也挨打过,不过她没伸胳膊搪过,谁知道就一次就这样了呢? 杜薛兰不知道的是,过年前几天,这个笤帚要散了,杜张氏从里面塞了段木棍,然后用绳子又捆绑好了。 几分钟后,杜薛红出来了,杜敬一一看,没借来! 不过后面跟着邻居刘大哥,推着自行车,叮叮当当的过来了。 “老杜啊,咋了?三丫头的胳膊坏了?”虽然老四杜薛红含糊其辞的,也能猜个大概,因为他们家能听到杜张氏骂孩子的声音了。 “刘哥,兰子的胳膊有些肿了,我想借你自行车推着去医院看看去。”老刘看到了流着汗的杜薛兰,小丫头脸色刷白的。 “给你,快去吧,不然太晚了,人家下班了。”天有点发黑了。 “嗯,中,刘哥,谢了,大过年的打扰你。” “快去吧,咱们前后住着,啥打扰不打扰的。”老刘没看到杜张氏出来,也没多说话,把自行车推给杜敬一,就转身回去了。 “中,大哥,我回来后给你送过去。” “不急,不急,你先带孩子去医院吧。” 杜敬一让杜薛兰坐到后座架上,虽然很艰难,但是杜薛兰忍着痛,跳三次都没上去,还是杜敬一把车子倾斜一点,杜薛兰才坐上去了。 “老四,去找你妈拿钱,然后跟着我去医院。”杜薛红听从指挥,进了院子,回了房间,看到母亲正在箱子里翻东西。 “妈,我爸让我找拿钱,跟着去医院。” 杜张氏本来不想给着,可是想了想,要是不给,丈夫会不会再跟自己来一场? 想想,算 了吧,花钱买个平安。 杜薛红从母亲手里拿过钱,快步从屋里冲出去,穿过院子,到了胡同,看到父亲推着三姐的背影。 杜薛红开始跑起来,她怕她找不到医院在哪里。 杜张氏看到老四攥着钱出去了,老五和杜学江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你们俩去带着小弟玩。” 心想自己真是倒霉催的,咋忘记了这个笤帚疙瘩里塞了木头呢? 杜敬一带着老四、推着老三,在街上走着,天已经黑了,间隔很远的路灯亮着惨白的光,映照在冬日的黑夜里。 杜敬一没跟两个女儿说话,老四杜薛红也没跟老三杜薛兰说话,三个人就安静的走着,想着各自的心思。 杜薛兰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乐极生悲? 大过年的,一个人在外面自由自主的游荡多半天,还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也算是下饭店了呢。 想着二姐陪着自己回家了,大概率会躲过父母的怒火,谁知道结果依然是如此的悲惨? 甚至,她都没想到过惨到这个地步! 左边的胳膊已经痛麻木了,杜薛兰有些恶心,难道是中午吃多了? 她很想吐,但是还是忍耐着,那么好的东西,吐出来多浪费?这些东西,是她有记忆以来,吃的最好最好的一顿,所以她必须让自己把这些东西‘吃掉’。 杜薛红跟在父亲的后面,心里有些冷然,半下午的时候,她还冲三姐威胁告状着,不过她今天真没说话,或者说没容她说啥,就出现了这样的结果,不过这个结果很正常就是了。 杜薛红是中午到家的时候才知道三姐是随后出去的,也说是找同学;还害的杜张氏数落她一顿,她心里就不痛快。 等后来好久三姐也没回来,估计母亲就开始生气了,甚至到吃过饭了三姐还是没回家,杜薛红知道,三姐今天是一定会挨揍的了。 第119章 食物链3 杜敬一推着车子,上面坐着杜薛兰,虽然杜薛兰个子不高也不胖,但是杜敬一还是觉得有些吃力,甚至都有些冒汗了。 杜薛红跟在后面,走的气喘吁吁的,小脸红扑扑的,杜薛兰看着跟在后面的四妹,心里有些矛盾。 杜敬一带着两个女儿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满头大汗了,把老三和老四放在挂号处那边,自己跑过去挂号,等对方问他工作证的时候,他发现忘记带了。 杜敬一从来没觉得如此的狼狈,被一个小姑娘问的哑口无言,“同志,你看这样行不行?先给号挂上,我让我闺女回去拿工作证,还有户口本?” 杜敬一没带孩子看过病,或者说他们家孩子生的都还算壮实,没来过医院,有个头疼脑热拉肚子的,忍忍就好了。 如今,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那行吧,我先给你挂号。”挂号的姑娘看着满头大汗的杜敬一点头哈腰的,再看看远处端着胳膊的小丫头,动了些恻隐之心,这也是快下班了,大家没人注意到她,不然,肯定会被上司批评。 说了自己的名字、工号、然后告诉对方杜薛兰的名字,对方给了个挂号小牌牌,杜敬一拿过来,再次点点头,“谢了啊姑娘。” “你快去让姑娘回去拿啊。”窗户里面传出年轻的声音。 “老四,赶紧回去找你妈,要我的工作证和咱家的户口本,然后让老五陪着你来医院。”杜敬一本来想让老四找老二杜薛荣着,可是想想,值班的人不多,估计走不开。 杜薛红没有跟父亲唱反调,看一眼杜薛兰,然后转身跑走了,其实她拿不太准自己能不能顺利的跑个来回儿。 杜敬一带着杜薛兰进了诊室,桌子对面坐两位大夫,一位女士一位男士,女士更老一些,他把女儿送到那个女大夫的桌子旁边,然后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至少,杜薛兰认为父亲的笑有些尴尬,如今她已经很钝了。 “来,兰子,让大夫给你看看。” 女老大夫抬眼,看一眼脸色有些青白的女孩子和旁边有些膀大腰圆的男士。 “你的号呢?” 杜敬一赶紧递上去,还小心翼翼的解释,“大夫,这是我闺女,是家属。” 女大夫有点嫌弃,“放心吧,不是家属我们也好好的给看的。咋了?” “不小心被笤帚疙瘩给砸到了。”杜敬一的话,让老大夫嘁了一声。 “不小心?被笤帚疙瘩砸?难道笤帚疙瘩还会自己飞?说打的就行了。我提醒你一下啊,你是当爹的,不能这么大孩子,会打坏的。难道一点都不心疼?再说了,你不心疼,孩子妈也不心疼?” 老大夫瞪一眼杜敬一,手却是轻轻的开始给杜薛兰检查,对杜薛兰说话的语气也轻柔,仿佛前后俩人。 “这里疼吗?闺女?”女大夫的手从手腕开始摸,一点点向上。 对面的男大夫看一眼同事,抿着嘴,尽量憋着笑。 杜薛兰听到大夫的话、看着对方温柔的眼神,心里一阵悸动,这要是自己的妈多好! “不痛,大夫。” 当大夫的手一点点向上的时候,杜薛兰的痛感也越来越严重,甚至有一两声惊呼从嘴里不小心喊出来。 “没事儿,我不用力,摸一摸,要是问题不大,就不用照相了,要是特别痛,就得去照相。” 这时候,人们对照相多少有些抵触,觉得伤害身体,而且还花不少钱。 杜薛兰点点头,“我忍着。” 杜薛兰的话,让大夫笑了,“不用忍着,丫头,痛就是痛,轻微痛就是轻微痛,不然容易误导我。” 杜薛兰在父亲的注视下、在女大夫的耐心检查中,坚持着,不过不再紧张和害怕。 “没断,但是炸纹了,需要静养,我建议打上石膏固定一下。”女大夫摸到杜薛兰的手,手指粗糙,手掌厚实,还有茧子,估计在家就是干活的主力军,怕‘万一闲不住’,就会影响愈合。 “大夫,不打石膏行不行?”杜敬一听到没断,心里松一口气,但是挂着石膏到处咣当,也不是那个事情。 “如果不打石膏,稍微一碰,疼不说,两三个月都不见得长好。我看这丫头,虽然不太瘦,但是营养绝对不均衡,这也会影响骨头的愈合的。”女大夫想为小姑娘争取一段时间‘疗养’,不然愈合不好,会长歪不说,也会受很多的罪,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你们不是家属吗?花不了几个钱的。”女大夫见过类似的事情太多了,很多家庭根本不在意闺女如何。 “不是钱的事情。”杜敬一想说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她胳膊多久能彻底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想跟之前一样用力干活啥的,咋也得半年后。我跟你说啊,别看丫头的胳膊没断,这种炸纹更不好长,也更不容易养,因为你们都会觉得很轻,都没断!” “你要是想让你闺女以后残疾了,你可以随时使唤她干活。”女大夫不吝啬教育杜敬一。 “那就打石膏吧。”杜敬一除了在单位被顶头上司吆五喝六之外,在其他地方还没被劈头盖脸的讽刺挖苦过。 而且想想,真的万一胳膊长歪了,将来找婆家都未必好找。 女大夫悄悄的松一口气,这场‘战斗’算自己赢了,略微得意的看对面的同事一眼,微微一笑。 “我给你开个单子,去收费处交钱,交完钱了,去处置室处理就可以了。” 杜敬一准备领着女儿出去,杜薛兰临走之前,给女大夫鞠个躬,说声谢谢。 杜敬一一看,老三也没有特么的傻啊,也知道谁对她好! 杜敬一到外面挂号处旁边的收费处先划价,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女的。 “你们证件呢?” 杜敬一一看,还需要啊。 没办法,只好让杜薛兰等着,他走出去,看看老四到了没有。 天黑透了,医院这边的灯光也不够亮,昏黄的灯光给光秃秃的树枝拉下长长的影子,摇摇晃晃的。 第120章 食物链4 杜敬一站在大门口,心里很是不痛快,这大过年的,不但不能开怀,还在医院溜达一圈,另外最可气的还给人家送钱过来了。 杜敬一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看到靠墙边走过来俩小孩子,“老四?老五?”他看着那身形和走路姿势有些像,不过幸亏是老四和老五,不然杜敬一未必能第一时间看出来。 “爸,你接我们来了?”老四的想法很符合她在家的地位和在在父亲心中的位置。 “嗯,看看你们别迷路了。都带来了吗?” 杜敬一伸手领过两个女儿,一边一个,再次进入医院。先给挂号处的姑娘登记了家属信息,然后杜敬一带着两个女儿划了价、交了钱,然后带着三个女儿去处置室。 处置室接过缴费单子,然后让杜薛兰一个人进去了,杜敬一就带着两个小女儿等在外面的走廊上。 他很想吐槽下媳妇,可是面对着两个小丫头,想想,她们未必懂,说了也白说,万一再给传的乱七八糟的,媳妇再跟自己吵一架,就更得不偿失了。 虽然一天没上班,但是杜敬一觉得更累,还不如去上班着。 父女三人不知道在走廊等了多久,处置室的门才开,杜薛兰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左胳膊打上了石膏,被吊在胸前,右手好像无处安放的样子。 “兰子,你好了?你自己能走吗?”杜敬一的关心让杜薛兰有些感动 ,不过后面的话,让她瞬间掉入冰窟窿。 “你要是能走,就自己走,让老四跟老五坐自行车上,我推着她们。” 杜薛兰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点点头,并带头朝外面走去,颇有些大义凛然的架势。 “爸你看三姐。”老五杜薛莉一路上就极度的不满意,一直跟四姐叨咕,为何要她来陪着。 杜敬一看到老三杜薛兰挺胸抬头的走在前面,还不带吭声的,也有点生气。 等到了医院外面,他的气到了顶点:杜薛兰没等着她们爷三个摆弄好自行车,就独自一个人先走了。 杜薛莉不想坐在前面的自行车横梁上,觉得卡屁股,想坐后座上;可是杜敬一老四杜薛红年纪大了,坐前面更不舒服。 爷俩僵在那里,杜薛兰都走出好远了。 杜薛红一看父亲对老五的态度,只能说,“爸,我也走路吧,你推着老五得了。” 于是,杜薛红在后面冲前面的杜薛兰喊,“三姐,你等等我。” 杜薛兰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没停下来,但是步幅小了、频率也低了。 杜薛红加快脚步往前冲,她想着追上三姐就跟她作伴一起走。 杜敬一一看老四也提前走了,跟老五说,“你看你四姐都被你气走了,赶紧爬到后座上吧,以后不能这样欺负你四姐了啊。” 说完,等着老五爬上后座架,杜敬一开始推着自行车往家赶了。 “吃饭不着急,但是得赶紧还人家自行车。”杜敬一想着老刘的自行车,然后想到自己家的九个孩子,两个大的儿子结婚成家了、翅膀硬了,飞走了,完全指望不上;大闺女结婚了,那个更指望不上,不倒贴就很不错了。 杜敬一也知道,如今自家也没倒贴的能力,当然了,也没有倒贴的心。 前面杜薛红追上了三姐杜薛兰,“三姐,你等我了?” 杜薛兰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没。” 处置室的大夫跟她说了,不能老动这个胳膊,虽然她胳膊不打石膏、只用夹板和绷带就能行,但是打石膏更有把握,另外也防止家里活计多、忍不住早干活。 杜薛兰想想,更难过了。 杜薛红走在杜薛兰旁边,偶尔瞄一眼更沉默的三姐,“三姐,你胳膊真折了?” 杜薛兰看妹妹一眼,没说话,不想、不能、不敢说实话。 “那你以后都做不了饭了,要是二姐不回家,那就是我做饭、洗衣服?对了,你洗脸、洗头、洗澡怎么办?”虽然洗澡的机会不多。 “不知道。”杜薛兰没想过这些问题,连到家如何面对杜张氏她都没想明白。 “先告诉你啊,我可不给你洗衣服;更别说洗澡洗头啥的了。”杜薛红说完了,还偷偷的看一眼三姐。 “嗯。”杜薛兰很想说。 ‘不用你。’ ‘随便。’ ‘我自己有右手。’ 不过,她一句话都没说,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三姐,你不是跟二姐亲?你去找二姐帮你啊。” 杜薛兰想过二姐,可是也只是想。 处置室的大夫跟她说石膏最短可以只戴半个月,最长不超过一个月,况且两个礼拜很快就过去了,两个礼拜不洗澡,估计不会臭吧,反正以前也是半个月或一个月洗澡一次,洗头也才一个礼拜一次,衣服都是穿十来天或两个礼拜。 杜薛兰想想,也不是太难熬。 但是她怕的是,拆了石膏,还是不能干重活的,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杜薛红看到三姐对她带搭不理的,忽然在后面站住,跺跺脚,“哼,三姐你要是不理我,看我不跟爸告状着。” “走啊。”杜薛兰也停了下来,回头看一眼妹妹,很无奈很伤心。 她如今是家里食物链的最低点,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踩死她,她怕任何人。 “哼,就不信你不怕。”杜薛红跺下脚,开始迈步跟着三姐朝前走。 杜薛兰很想问她,“爸喜欢你,咋不用自行车推着你?”但是杜薛兰没敢,这明显的有挑拨的嫌疑,让父母知道了,恐怕再挨一顿打也是顺理成章的。 杜薛兰不跟杜薛红聊天,但是脚步不再特意加快,甚至放慢了脚步,她再等父亲和杜薛莉过来,多个人在家,没准母亲不会再针对她了;也不知道二姐下班回家了没有。 被杜薛兰念叨的杜薛荣,正在盘点酒水和对账,后厨的师傅和打杂的正在整理操作间,两个服务员大姐也在奋力的打扫收拾外场;等大家都把工作结束了,这一天的值班也就结束了。 杜薛荣下午有点恍惚,不知道父母回家后,如何对待老三,她只希望大过节的,老三不要挨揍才好。 第121章 早 春 杜敬一摸着走在路边昏暗的路灯下,推着车后座上的小女儿杜薛莉,慢慢的追上了前面的老三杜薛兰和老四杜薛莉。 杜薛兰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没说话,也没回头;杜薛莉回了下头,发现是父亲推着老五,也没说话。 杜薛兰看一眼老四,顺便瞥一眼后面的跟着的人,她猜到了应该是父亲跟老五;心里有些小嘀咕,‘老四,你不是爸最爱的心头肉吗?不也是跟我一样走着回家?老五是真打腰(当地方言,意思是被人喜欢的不得了)啊,今天居然就战胜了老四了。’ 杜薛兰想归想,脚步依旧是之前的步伐,胳膊还是痛,还有些冷,没处诉说,只能自己忍着了。 空荡荡的外罩衫袖子松垮垮的挂着,薄薄的衣衫挡不了多少寒冷,棉袄从肩膀处被处置室的大夫用绷带斜斜的给绑在上面,杜薛兰还记得当时那个大夫(实际是护士)说,“这丫头真可怜,都没个妈陪着。给她绑好吧,不然坐自行车后座上,得多冷啊!” 杜薛兰没想到回去没有自行车后座了,护士更没想到。 杜薛兰缩缩脖子,用右手扯扯敞开的衣襟,她还不知道回家如何处理她的衣服。 目前她只希望到家了,母亲的气消了,如果再来一顿,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了。 一行人往前走着,依旧沉默,微弱的路灯灯光照亮着脚下方寸地界。 从街上拐到胡同的时候,杜薛兰的神经绷紧了,她很想很想走到父亲的后面,不过很遗憾,父亲在她跟老四的后面。 “你们俩带着老五先回家,我给你们刘大爷送自行车去。” 杜敬一的话,让杜薛兰彻底灭了心底的小小的奢望。 杜薛红答应一声,脚步加快,蹦蹦跳跳的,她不想等着老五,当然也不想等她三姐。 杜薛红先进了院门口,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钻进她们姐妹三个的房间,她现在也不想见到她老娘。 杜薛兰跟在杜薛红后面进了院内,迟疑着是先回他们小屋还是先跟母亲说一声,不过老五杜薛莉解救了她。 “妈,我回来了。”老五杜薛莉进了院门就开始喊,看到屋里亮着灯,就开始往里冲。 杜薛兰放慢脚步,慢慢的蹭到正屋的门口,听到里面杜张氏问老五。 “你爸呢?还没回来?” “妈,我......”杜薛兰喊一声,没听到回音,她听到老五跟杜张氏解释杜敬一的去处。 “我爸去刘大爷家还车子了。妈,我饿了。啥时候吃饭?”老五的声音里,杜薛兰听到了撒娇的意味。 “吃,吃,就知道吃,老三呢?”杜张氏的话让杜薛兰一紧张。 “妈。”喊完了,杜薛兰也不敢磨蹭了,赶紧进屋,打着石膏、吊着的胳膊很显眼。 杜薛兰看到杜学江和杜薛定正在炕上玩口袋和石子,杜薛莉趴在杜张氏的大腿上,一副母慈子孝的场景。 “呦,我们家伤兵回来了?大夫也没留你住几天?” “没。”杜薛兰半低着头,垂着视线,只回了一个字。 “你一个字一个字的朝我蹦啊?咋着,我打你不对了?我是上辈子欠你的还是这辈子欠你的?一副哭丧的样子给我看?”杜张氏看到老三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特别特别想再给她整一顿,但是她也忍耐着,所以才憋气。 杜薛兰头低的更厉害了,也不看自己母亲,就那么吊着胳膊站在门口。 “滚回你屋里去。” 杜张氏放话了,杜薛兰转身就出了门口,刚好赶上杜敬一迈步进来。 “又咋了?你又气着你妈了?” 杜敬一看一眼低眉顺眼的女儿,再看看横眉冷对的媳妇,唉一声。 杜张氏看到丈夫回来了,也不说话了,就坐在那里喘粗气。 “吃饭?”杜敬一内心乱糟糟的,谁家大年初一整这么多事情? “嗯,吃吧。”杜张氏说着,起身准备去厨房端饭。 出了门口,喊老四,“老四,出来拿碗筷,准备吃饭。” 杜薛红正在炕上坐着,听到喊声,闷闷的答应一声,不过没敢拖,立马下炕穿鞋子。 杜薛兰进了屋,冷飕飕的屋子,让她看一眼四妹子,也不敢说让她生火,自己一个手能动,不知道去生火了,是不是合适。 杜薛红看一眼三姐,闪身出去了。 杜薛红到厨房,开始拿碗筷进了正屋,看到桌子周围已经坐好的老五杜薛莉、杜学江、杜薛定和父亲,心里撇撇嘴,回去继续端菜了。 晚上是渣子粥,咸菜丝,外带一个萝卜条粉丝,杜张氏端了粥盆,杜薛红就端的萝卜条,她本来想两个一起端了,可是又怕半路掉地上,想想还是算了,宁可再走一趟。 一家人围着一起吃饭,没有人想起来,少了个杜薛兰。 杜薛荣下班到家的时候,看到一家子都在屋里坐着,不过没看到老三,她跟父母打个招呼,说回去换衣服,就回了他们姐妹的房间。 屋里没开灯,黑漆漆的,她推开门,拿着火柴点上灯,才看到老三杜薛兰斜靠着被子,胳膊上打着白白的石膏。 “薛兰,你胳膊是咋了?”杜薛荣想着,才半天没见。 “炸纹了。”杜薛兰挑眉看看二姐,忽然间情绪很平静。 “咋整的?咱们俩下午到家不是好好的?”杜薛荣绝对没想到是被杜张氏笤帚疙瘩给砸的。 她想过老三被父母责骂,甚至想过老三被打一顿,不过她实在是想不到被打成这样。 “妈拿笤帚打我着,我一伸手,砸到了胳膊,就炸纹了。”杜薛兰平静简洁的陈述过程。 “谁带你去的医院?”杜薛荣一看,知道去过医院了。 “爸带我去的。”杜薛兰挑下眉。 “哦,幸亏是左手。”杜薛荣想着,即使是左手也是很不方便。 “嗯,幸亏。”杜薛兰附和着二姐,“二姐,屋里没生炉子,有点冷,你生火呗?” 杜薛兰问的小心翼翼的。 “中,我就去生。”杜薛荣换好家里穿的旧衣服,扎上头发,就去外面柴火棚子拿煤块和劈柴,准备生火。 第122章 早 春 2 杜薛兰看着蹲在地上,开始点火的二姐,心里说不清啥滋味。 火柴引燃了桦树皮,火焰一下子腾飞起来,杜薛荣把着了火的桦树皮扔到炉膛里,然后开始继续往里面放小劈柴,等火上来了,继续往里放粗一点的劈柴,最后放煤块。 都放好了,杜薛荣看着炉膛里的煤块也烧起来了,才站起来,拎着水壶去厨房加水,拎起水壶加水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以后谁跟她一起抬水? 她想了想,摇摇头,拎着水壶回屋放到炉子上,然后上炕,拿着笤帚开始清扫,准备捂被子。 杜薛兰看着有条不紊干活的二姐,忽然想自己啥时候能到二姐这么能干? 杜薛荣生完火,捂好被子,下炕去收拾地上小桌上的东西。 “薛兰,你胳膊还痛不痛?大夫给你开药了吗?” “没开,爸说家里有安乃近。”杜薛兰想起那个女大夫问的时候,父亲的脸色变换。 “那你吃了吗?”杜薛荣看着锁在炕上的老三问。 “没吃,我回来后跟妈说一声就回这屋了。”杜薛兰的话,让杜薛荣很皱眉。 “我给你去拿吧。”杜薛荣准备去父母那屋找药。 “不用了,我不痛。”杜薛兰有些困,还有些恶心,情绪低落。 “你没吃饭?”杜薛荣想起来,没听她说吃饭。 “没吃,姐,我想睡觉了。”杜薛兰的声音有些低沉。 “中,我帮你脱衣服。”杜薛荣上来,扶着杜薛兰坐起来,看到被绷带绑着取暖的肩膀和交叉着勉强挡住的裸露的上半截的胳膊,冰凉冰凉的,一瞬间充满心疼。 “冷吗?” 杜薛荣有些哽咽。 “冷。”杜薛兰有些睁不开眼了。 “二姐,我困。”杜薛荣扶着杜薛兰,先脱了外罩衫,然后再脱了棉袄,解开肩膀上的绷带的时候,摸到杜薛兰发热的身体;再摸摸脑门,热! 这是发烧了! 杜薛荣帮着杜薛兰脱掉所有的衣服,安抚着她躺到被窝里,还要提醒俩人小心不碰到胳膊,给三妹盖上被子,杜薛荣想着,一会儿去父母那边去拿药,还得商量着给杜薛兰做个坎肩,虽然快到了二月了,但是春天依然是冷的。 杜薛荣安置好杜薛兰,立刻下炕穿鞋去找药。 “爸,妈,薛兰有点发烧,胳膊还疼,家里的药在哪里?”杜薛荣暗自祈祷,希望家里有,不然就得摸黑再出去一趟医院了。 “在箱子下面的厨子里。”杜张氏没再‘发疯’。 杜薛荣蹲到箱子旁边,拉开橱子门,在杜张氏的注视下,拿出一个笸箩,掀开盖子,里面有一个有些黑的瓶子,“妈,是这个吗?” “是,别给她都吃了。”杜张氏对二闺女的语气,比对老三强很多,她自觉。 “对了,妈,爸,薛兰那个胳膊打了石膏,棉袄袖子套不上,是拆个旧棉袄的袖子下去还是给她做个坎肩?不然她没法出去。”杜薛荣看到父母的态度还算平和,于是趁热打铁,赶紧提出来。 “哪里有东西做坎肩?将乎将乎吧,就快暖和了。”杜张氏一脸的嫌弃。 “那要是把她的棉袄拆了,以后再穿了,还得接上吧?”杜薛荣没自己做过棉袄,不清楚具体的细节。 杜敬一一看媳妇的架势,自己不出面不行了,难道不让老三出去?就是过年这些日子不出去,开学了也不去? 不现实。 “我不是有个破棉袄,给她拆拆改改,她也不能不出去、不上学吧?”其实,杜敬一也不知道孩子们上学为了啥,哪怕老二的工作还不错,不过,那是运气好,刚好赶上了。 他们有好多同事的孩子,中学毕业了,就在家待业,甚至高中毕业了,也有待业的。 要是想去矿上上班,不但要有人帮忙,还得给人送钱,送很多的那种;就是去服务公司,也得托人送钱,挣的钱都未必能够送的。 “薛荣,你爸那个破棉袄,就在箱子底下,你找吧。”杜张氏就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杜薛荣很无语。 杜薛荣从箱子底下找到了父亲杜敬一的破旧的棉袄,一股子怪味,她没敢说别的,拎着棉袄和药,准备回去房间了。 “妈,爸,我先过去给她吃药,回头我就把旧棉袄给改了。”杜薛荣说完了,头也不回的出去了,没得看到杜张氏撇的嘴。 杜张氏看到杜薛红,问她,“你还不睡觉去?在这边干嘛?” 杜薛红看一眼父母,吐吐舌头,“我走了,睡觉去了。” 看到杜薛红走了,杜张氏看一眼丈夫,“捂被睡觉。”对方没反应,杜张氏只能自己起来去被垛那边搬褥子,“小五子,你带着薛江和薛定去睡觉。” “妈,让薛定跟你们睡吧,他晚上不好好睡觉,闹腾。”老五杜薛莉不喜欢带着小弟睡觉,尿尿的时候,每次都喊她,不喊杜学江。 “今天让薛定跟我们睡,过两天再去跟你们睡。”杜张氏妥协。 杜薛莉喊三弟,“薛江,走吧,睡觉去了。”杜学江乖乖的跟着五姐去睡觉了。 杜薛荣回了他们房间,给杜薛兰准备了温水,然后摸摸她的额头,“薛兰,来醒醒,吃点药再睡。” 杜薛兰的脸有点红,睁开眼看看二姐,又睡去了。 杜薛荣轻轻的掫着杜薛兰的头,“薛兰,来吃了药睡。” 杜薛兰没敢跟二姐再扭别,用右手撑着炕沿,慢慢的坐起来,接过药片,放到嘴里,然后接过茶缸子,喝两口温水,吞下了药片,然后迷瞪瞪的跟杜薛荣说,“二姐我睡了。” “睡吧,有事了喊我。”杜薛红看着二姐对三姐的照顾,没吭声,上炕脱衣服钻到自己被窝里,睡觉了。 杜薛荣看到两个妹妹都睡了,她坐到小桌边上,摊开父亲的旧棉袄,想着怎么给三妹改改。 如果直接剪掉一个袖子,可是上半截胳膊还是冷,而且带着石膏的胳膊也穿不过袖口;要是把袖子全部剪开呢?然后需要拿绳子给绑起来,这样的话,至少能上半截胳膊能盖住不冷。 第123章 煎 熬 杜薛荣在桌前,想象着那个棉袄应该要处理成什么样子的时候,杜家其他的人,都慢慢的沉入梦乡。 杜薛荣想好久,也没想太明白,当然也没敢下剪子,万一剪坏了,不能用,估计她老娘肯定骂她。 大年初二,杜薛荣开始休假,她也庆幸幸亏开始休假了,不然看到自己母亲对杜薛兰的态度,杜薛兰一天都不用吃饭的 了。 杜张氏起来后,看到二闺女杜薛荣在厨房做饭,心里终于舒畅了一些。 “你不上班?” “妈,我今天和明天休息,初四开始上班。”杜薛荣看着锅,正在熬棒子渣粥。 “那你不是还有一天假期?”过年是三天假。 “对,我们主任让我们每个人都先休两天,回过头来等不忙了再休另外一天。” 他们店里其他人分三拨人轮休,不过她跟小张是俩俩对休的。 “嗯,那这两天你做饭吧。”杜张氏吩咐女儿。 “中。对了妈,我爸那个旧棉袄,可以把袖子剪开吗?不然老三有半个胳膊是露着的,现在还太冷呢。” “你随便处理吧。”杜张氏拿舀子舀了水,进屋洗脸去了。 杜敬一也起来了,他再考虑要不要回老家拜个年,可是一百多里地,连个牛车都没有的他,只靠走路,终究是有些气馁,不然还是等着老家的人先来,到时候他带着媳妇跟两个小子再跟车回去一趟得了。 跟车带着东西回去,等回来的时候,在老家让他们再送一趟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杜敬一想好了,就跟杜张氏说,“我今天上班去,改天等老家的人来了,再带着老五、薛江和薛定跟车回去拜年,住一个晚上,隔天让他们再送一趟咱们。再不济,从老家搭车到冀北市,然后再回华阳镇也行。” 杜张氏看一眼丈夫,她是无所谓的,反正自己娘家也没人了,拜不拜年的无所谓。 夫妻俩商量好了,一家子吃过饭,杜敬一去上班了,杜薛荣刷碗收拾完了,伺候着杜薛兰起来,在炕上吃着给她留的粥,摸一摸,还有点发热,又吃了一次药,然后杜薛荣才安心的继续研究改造旧棉袄。 杜薛兰里面穿一个单衣,外面披着棉袄,坐在炕上,看着二姐在地上围着桌子转悠。 最后,杜薛荣没拿剪刀直接剪开棉袄袖子,而是从里面拆开缝缝,直接拆到袖窝的地方,让杜薛兰试着能伸过去手臂了,才停住。 把袖片的两侧缝上,保证不露棉花,又把旧棉袄的里外都拿湿抹布擦了,晾到外面的线条上,等着晾干就可以穿了。 杜薛兰看到二姐忙活半个上午才忙完,心里有些感动,还有些委屈,更多的是不甘和愤怒,最多的是无能为力和无奈,杜薛兰不知道这个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也不知道,自己的路通向哪里! 大姐是结婚后离开的家,大哥和二哥是结婚后跟父母发生矛盾被迫离开的家,自己呢? 结婚? 还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 现在规定是女人20岁可以结婚,而自己才十五岁,最早也要五年!哪怕不是二十岁结婚,十八岁结婚,也还有三年! 更关键的是,跟谁结婚? 再说了,二姐还没婆家,母亲跟她说不许私自找婆家,要让父亲和母亲给找,轮到自己,不知道到猴年马月不说,能找个活的、男的就不错了吧。 杜薛兰自嘲的想着东西,想着南北,再低头看看穿在自己身上的破棉袄,还带着股股的味道,闻着就像发霉了一样,这还是二姐帮自己争取的、帮自己改的。 要是没有二姐呢? 自己难道就每天穿着单衣坐在家里坐炕上?难道连茅房都不去吗? 杜薛兰如今倒是相信老娘的话,“谁欠你的?” 谁也不欠!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二姐,我想去茅房,你陪我去呗。” 杜薛兰看到二姐闲下来了,想趁着还没到做饭的时间,先去茅房,哪怕姐姐不帮忙自己做别的,陪着自己也好。 “走啊,我刚好也想去呢。”杜薛荣看一眼妹妹,里面是一件单衣,外面是父亲杜敬一的破棉袄,左侧的袖子敞开着。 “你等我给你找条布条子,先把左胳膊绑上,不然冷。”杜薛荣想着最好有松紧带才好,她自己出来就能处理了。 “不冷吧。”杜薛兰一个早上没出屋,不知道冷不冷。 “冷的,你昨天晚上才发烧,要小心。”杜薛荣觉得妹妹身体还不错,竟然吃一次药就好了。 “那好吧,你绑吧。”杜薛兰知道姐姐的好意。 “要是有条松紧带就好了,我不在家了,你可以自己绑上。”杜薛荣知道哪里有卖的,但是自己没钱,三妹更没有。 “再说吧,实在不行,我尽量不出来,或者你在家我出来。”杜薛兰姐妹俩没有想过找老四、老五、杜张氏。 “嗯,也只能如此。”杜薛荣想着不行上班了,看看谁有旧套袖,谁不要了,可以拆两根松紧带,给接上,就能用了。 杜薛荣蹲在地上,准备绑杜薛兰穿鞋子,“二姐,不用帮我穿鞋,我自己能行。” “我在家了,就帮你弄,小心你摔了,更严重了。”听到杜薛荣的话,杜薛兰不再挣扎,等着姐姐给她穿鞋子。 姐妹俩穿好鞋子,杜薛荣还给杜薛兰为围了一条自己的围巾,把敞开的脖子给围住,一前一后的出了房门,准备去胡同里的茅房。 “二姐,你干嘛去?”杜薛红在正屋看到杜薛荣姐妹俩往外走。 “茅房,你去吗?”杜薛红的表情,让杜薛荣哭笑不得。 “不去,二姐你不上班,后半晌你要干嘛?”杜薛红站在正屋门口,继续追问。 杜薛荣无语的看看天,“咋了,你有事儿?” 杜薛红也没啥事儿,她跟二姐差几岁,平时也不在一起,今天就是想缠着杜薛荣,不知道是不是嫉妒她对三姐杜薛兰的照应。 “二姐,快点呗,我想去茅房了。”杜薛兰有点着急了,想想,她好像从昨天开始就没去茅房了。 第124章 煎 熬2 “好了,薛红,么啥事儿我们俩回来再说,不然你三姐该拉裤子里了。” 听到这个,杜薛红笑了一下,“那你们去吧,回来你找我。” 杜薛荣笑一笑,带着杜薛兰出了院门,沿着胡同,朝茅房走去。 “你胳膊还疼吗?” “好多了,就是有点酸,有点胀。”杜薛兰有点意兴阑珊的。 杜薛荣边走,边跟遇到的邻居打着招呼,相互拜个年。 “薛荣啊,你家三妹子这胳膊怎么了?”总有好事者,杜薛荣相信经过昨天半天和晚上,附近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吧。 所谓的不知道,也是明知故问。 “哦,大娘,老三的胳膊给碰了一下,您过年好啊。”杜薛荣对这样的‘关心’,还不能太敷衍,不然有很多话题会被聊起。 虽然,十家里有九家都是各有各的奇葩事。 “哦,这大过年的。”言外之意,让杜薛荣没法接。 “薛兰啊,你得注意别冻着,春寒入骨的,别等着落下毛病。”这人的关心,让人觉得温馨。 “谢谢婶子,知道了,您过年挺好的?” 杜薛兰姐妹俩,笑呵呵的面对着众人探寻的眼神。 到了茅房,也没闲着。 从茅房出来,人不多了,话题也转变了许多。 “薛荣你没上班吗?” “嗯,我休息呢,过两天就上班了。” 杜薛兰走在里侧,低着头,脚步比较快。 杜薛荣理解,也跟着加快了脚步,想想,矿区的闲人,尤其女的,真多。 俩人脚步匆匆,回了院里,杜薛兰回了房间,杜薛荣到了正房,问母亲,“妈,晌午做啥饭?” 杜张氏正在炕上带着老五杜薛莉、杜学江、杜薛定玩着,看一眼二闺女,不太痛苦,但是还是想了想,“贴饼子、白菜粉条汤!” “嗯,那我先去烫面。”杜薛荣没做过几次贴饼子,但是看母亲的脸色,不是很痛快,所以不问了。 回了他们姐妹的房间,老三杜薛兰在炕上趴着,老四杜薛红正在缝口袋,看着花布很新。 杜薛荣看一圈,套上做饭的围裙和套袖,她准备去厨房烫面了。 “二姐,你去干吗?”杜薛红今天很执拗。 “我去烫面,晌午吃饼子和粉条。” “还吃别的呗?”杜薛红想想,同学家吃棒子面都不多,顶多他们吃粗面或黑面,只有他们家,不是白薯面就是棒子面,要不就是高粱米、小米。 “不知道,妈没说。” 杜薛荣知道家里的伙食不好,但是没办法,如今挣钱养家的就自己和父亲杜敬一,而且父亲是井上工,开的不多;可是吃饭的就有八个人,不单粮食不够吃,钱也不够花。 之前有二哥挣的钱多、粮食多,勉强还凑合,如今二哥结婚了、搬走了,给几块孝敬钱,不够艾尔(发音)。 不过二哥即使不搬走,能帮上家里的除了煤,其他的也不多了。 杜薛荣看看三妹才十五、四妹才十二,距离上班挣钱还早呢,而且即使过了十八岁,也未必能找到班上;也不知道三妹杜薛兰上不上高中,要是上,挣钱的时间又要往后延了。 杜薛红后来没再跟二姐继续追问午饭的事情,反正她说了也不算,只能人家做什么自己吃什么了。 杜薛荣一个人在厨房忙活着,烫了面,醒着、切白菜,泡粉条,准备劈柴煤块,慢条斯理、有条不紊的干着活。 中午贴的饼子,有两块出溜到粉条汤里了,杜薛兰和杜薛荣每人一个,再加上一碗汤,这顿饭就结束了。 连着两天,杜薛荣不上班,除了做饭、收拾屋子,还顺带照顾杜薛兰,杜张氏虽然不太高兴,但是也没冲谁发作。 杜薛荣上班之前,嘱咐老三自己多注意,实在不行需要帮忙了,就跟老四好好说话,杜薛兰不置可否。 杜薛荣也不好嘱咐老四杜薛红照顾老三,用老四的话说,“二姐你这话说不上!” 杜薛荣说不上来对家里的感觉,她班上也有年龄跟她父母差不多的,但是人家孩子没有这么多,日子过的相对平和,至少比自己家整天鸡飞狗跳的强很多。 她觉得父母生的孩子还是太多了,但是这也就是想想罢了,事已至此,她能做的也就是帮衬着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同事小张对自己在家里的‘所谓的地位’很不平,一直劝她赶紧找个婆家嫁了。 杜薛荣想想,谁家又不是一地鸡毛? 父母那一代人里,生个五六个、七八个孩子的大有人在,反倒是生两三个的是凤毛麟角,再说了,太过富裕的家庭,人家谁能看得上自己? ‘门当户对’,自古就是有道理的。 并且,杜薛荣认为结婚嫁人,不是因为‘该’,而是自己喜欢那个人、两个人都想共度余生。 唉,不容易、不简单。 杜薛兰在二姐上班的第一天,觉得日子很很漫长,是甚至她觉得这不是一天,而是两天,甚至三天了。 她吃过饭后,就回房间趴着,杜张氏不搭理她,她也不主动说话,她的想法是,尽量减少自己在家里的存在感。 需要去茅房了,就一个人去,一只手也能提裤子,只是系裤带有些麻烦,要是旁边有人,人家主动提出来帮一把,她也不拒绝,整理好了,就深深的给人鞠个躬表示感谢。 旁边没人了,就一个人用嘴猫着腰配合着右手,就是费时费力,但是也不是做不到。 然后她尽量少喝水、吃东西,这样的话,就不需要一天跑好几趟茅房。 第一天不太习惯,第二天好很多,到第三天的时候,杜薛兰已经适应了一只手能动的日子。 有时候,杜薛红不在房间的时候,杜薛兰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想着以后,她甚至开始想,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找个婆家,找个人嫁了算了,离开这个家,难道别人也跟自己家一样? 杜薛兰听同学聊天说过各自的境遇,有的人在家也干活,但是家里日子过的安静祥和,也有的人在家的待遇还不如自己,典型的吃不饱、穿不暖,要不是上学不花几毛钱,估计连学都是不能上的。 杜薛兰想过初中毕业后,她是不是要上高中,如今再看的话,应该是没戏的。 第125章 自己以为的 杜家老院这边鸡飞狗跳的,杜薛涛和钱翠凤那边也不遑多让。 初二下班到家半夜了,杜薛涛跟媳妇说了耿班长还有老王和小刘,人家都不说自家住哪里,也不让给孩子压岁钱,说以后兄弟相处,日子长着呢。 钱翠凤听到了,心里很郁闷,但是这样也不怨丈夫,只能嘱咐他,“以后记着点,人家有啥事儿,你都跟着随礼,不能假装不知道。” 杜薛涛没话说,只能点头。 初三上午,钱翠凤带着儿子、丈夫去夏家村给二姐家拜年,带的点心、挂面、粳米、一条鱼,杜薛涛问媳妇一句,“这东西你都是从哪里买的?” 钱翠凤以为丈夫不高兴了,“你管哪里买的?反正是买到了,要是没我二姐,我也长不大。” 杜薛涛一听,算了不说了,沉默着跟着拎着东西走一路。 三口子走街串巷的出了西华阳村,走一段土路,进了夏家村,钱翠凤还记得大伯哥一家的住处,领着俩人绕过那条街,朝二姐家走去。 早上的太阳出的还不高,空气湿漉漉的冷,街上人不多,偶尔才能看到拎着东西走亲戚的人。 钱翠云一家子都在家,才吃过饭,她正在收拾屋,听到胡同那边喊二姐,她就知道妹妹一家子来了。 喊着儿子夏东海跟着自己迎出来,看到妹妹家三个人整整齐齐的,心里颇为高兴。 “你们三个挺早啊。”钱翠云对着妹妹满脸的笑。 “嗯,怕你们有事儿出去,就赶紧先来了。”钱翠凤看着姐姐,也挺高兴的。 夏国良看到小姨子和挑担(当地方言:担挑、一般沉,文言上叫连襟。),心里有些鄙夷,也不知道大舅哥如何想的,找这么个傻憨憨当妹夫,可惜了小姨子。 “姐夫。”杜薛涛跟着媳妇喊着挑担,夏国良点点头,不过还是客气两句,“你们来就来呗,还拿这么多东西,以后可别客气。” 杜薛涛只会笑呵呵的,钱翠凤跟姐夫搭话,“我长大了结婚了,如今多少有点条件,我要对我姐好点,要是没有我姐,就没有我。” 夏国良他们母子当年是听过媳妇一家兄妹几个从小没爹没娘的,相互抱着团支撑着长大,他们家当时也是觉得这样的孩子肯吃苦还能干,可是谁知道还是走眼了呢? 钱翠云操持家、洗衣服做饭还行,下地干活是一窍不通,还没劲,都不如个孩子;也幸好结婚后立刻给他生了个儿子,不然很大几率就得把她休回家了。 可是生了老二,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居然就比别人的孩子愚笨,看着就闷闷的,说话晚、走路晚、学东西更慢,长相也是不如老大精神。 夏国良看着媳妇跟小姨子一家聊的热火朝天的,小姨子还给每个孩子一块钱的压岁钱,夏国良迟疑着,自家要不要也要给小姨子家的儿子压岁钱,去年好像就没给,不过当时给送面了。(当地风俗:亲戚给生孩子的送礼叫送面。) 夏国良看着自己的几个孩子,正围着钱翠凤和她儿子一通亲近,有些不太高兴,也没见几个人跟他们堂哥和表姐弟们如此。 夏国良的表情变化,钱翠凤看到了,她想着之前二姐跟她说的他们家每年都要给婆婆和大伯哥家一笔钱的,因此即使家里做豆腐、卖豆腐,日子过的也紧巴巴的,而且,夏国良根本就不给她钱,一分都不给,要是给孩子买东西,都是夏国良自己买;二姐的衣服不到破的不能再破了,都不会买。 钱翠凤跟二姐提出来回家做饭,钱翠云留饭,“在这里吃了吧。” “不了,薛涛要上班的。”丈夫上班,是个不错的借口。 “对了,二姐,你跟姐夫你们哪天去钱家沟?”钱翠凤也没想别的,只是问问,想着万一能一起你? “我们去不了。” 钱翠云的情绪低落下来,过年前还想去西华阳村看望小妹着,丈夫就不同意,他不同意就拿不出钱来,哪有空着手去妹妹家的? 尤其妹妹家有小孩子、还刚搬家? 钱翠凤看到了,有些后悔干嘛要问。 “没事儿,你们有空再去。” 她没说他们三口初四杜薛涛休礼拜了就去。 她以为,大过年的,二姐手里怎么也有块八毛的钱吧,谁知道如此?回个娘家拜个年都得丈夫同意? 难道夏国良就没亲戚要走动? 钱翠凤特别生气、伤心,依着她之前的脾气,她都想动员二姐离婚了,虽然离婚这事儿吧,挺不好看的,关键是都生了四个孩子了。 钱翠云起身要送钱翠凤一家子走,临出来的时候,问夏国良,“给凤头(她以前都是这么称呼小妹)拿点冻豆腐吧。”冻豆腐是之前卖剩下后冻起来的,她都没敢说给杜文成压岁钱,她知道她没这个‘权利’。 钱翠凤说不要。 夏国良一听,既没有点头同意也没说不给,反正就不了了之了。 一家子三口子出了胡同那边的门,沿着胡同奔街上走,杜薛涛抱着杜文成,钱翠凤在后面跟着。 按照原路返回了西华阳村,钱翠凤的气,才算慢慢的落下去,她左右不了二姐的生活,她连自己的生活都过的乱七八糟的。 一家三口都换下出门才穿的干净衣服,钱翠凤收拾起来放好,隔天好去钱家沟再穿;然后就点炉子准备做饭。 过年前买了个能用在炉子上的中号铁锅,钱翠凤想着炖点粉条、贴个饼子得了。 用热水和了面,钱翠凤准备切菜,萝卜、白菜、腌好的雪里蕻,钱翠凤还没想好用哪个。 最后,问儿子,“文成,你吃萝卜还是白菜汤?” “白菜。”杜文成说话越来越整利,只是还不能说长句子。 于是钱翠凤就去切了四分之一的白菜,切成片,准备一会儿面醒好了,饼子、粉条汤一锅掀。 杜薛涛从夏家村回来,就开始劈劈柴、凿煤块,他看到媳妇冷着脸,知道不能去身边晃,不然肯定挨呲。 第126章 别人以为的 刚生好的炉子上的火,比较旺,钱翠凤舀了些荤油,切两刀葱花炝锅,放白菜片翻炒两下加水,等锅热了、水开了,放了粉条,紧接着把醒好的玉米面沾水搓成饼子,贴锅壁上,还好今天没出溜到汤里去。 盖上锅盖,等着上汽,约摸着时间就好。 杜薛涛把劈好的劈柴码到柴垛上,把小煤块也收到煤仓子里去,收了地上散落的劈柴沫子和煤渣子,放到窗户外面,留着钱翠凤打断烧。 吃过饭,杜薛涛上班去了,钱翠凤哄着儿子睡午觉,她也躺在炕上迷迷瞪瞪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做个梦,梦到了钱庆森还有钱翠敏他们。 钱翠凤有些怅然,她好像好久没回钱家沟了,也好久没有他们几个的消息。 坐在炕上,陪着儿子玩扔口袋,小家伙如今走路稳当多了,也愿意在炕上来回跑;钱翠凤看着儿子,想到钱庆森也结婚好久了,不知道他们家生了孩子没?还有钱翠敏,现在应该生两三个孩子了吧。 钱翠凤一边百无聊赖的跟儿子玩,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过去,小学、初中的同学,炼油厂的同事,大姐的婆家也是嫂子的娘家,还有最大的小姑子杜薛茹家,甚至钱翠凤还想了村里跟大哥一家走的比较近的几个叔伯或爷爷那一辈的人。 钱翠凤觉得自己是个比较冷情的人,除了二姐或者钱庆森,这么多年,她心里没装下过什么,当然了小弟也在心里,只是好久不回来,她都快忘记他长啥样了,虽然有照片! 钱翠凤一个下午都没带杜文成出去玩,一个是有点冷,二是她实在是不想跟人‘寒暄’。 哪怕大多是人家问她、议论她。 第二天起个大早,钱翠凤收拾了东西,又煮了点糊涂,三口子吃完了,背上已经收拾好、放好东西的口袋,抱上儿子,就出发了。 刚从西华阳村的家里出来的时候,估计太阳才刚刚冒头,因为东边山头那边才有一条条的彩霞在闪亮。 街上人不多,偶尔才碰到出门的人;直到他们拐到了华阳镇的时候,人逐渐多起来了。 三个人沿着马路,路过华阳镇矿门口,继续往东走,道路两边的人越来越多了。 等他们从华阳镇这边绕出去,到了华阳镇外的时候,人又开始少了,山脚下的风吹的更刺骨。 不过杜薛涛和钱翠凤都不觉得冷,毕竟已经走出去十来里地了。 绕过王家庄的山脚,到了这条路的最高处,往下看,阳光在云层里闪耀,坡下的草岭子村、康庄村、鱼尾在晨起的雾气里若隐若现。 钱翠凤知道,到了这个山脚的坡顶,他们的路走过了三分之一,往下是下坡,更省力一些。 马路沟的槐树顶上,有鸟雀的窝在光秃秃的枝丫间,也有不知名的雀鸟飞来飞去,偶尔空中还会传来嘎嘎的叫声。 钱翠凤和杜薛涛俩人,走一段路,就会变换一下,单抱孩子或单独背口袋,还是很累的,这个是钱翠凤的感觉,对杜薛涛来讲,这都不是事儿。 看着脚下还算平整的路,钱翠凤又想起了自己的梦想:拥有自己的自行车,或者是能坐在丈夫自行车的后座上。 不过,自行车太贵了,虽然杜薛涛开支不少,但是他们家除了给父母的孝敬钱,如今还有租房的钱,自家更大的开支是购买高价粮、高价布、肉、油、所有的东西,都是高价的,因为一个人的粮食供应、布票、油票、肉票是不够三个人吃用的,因此每个月也剩不下几块钱。 钱翠凤和杜文成的户口都还在钱家沟,可是村里又分不到粮食,根本原因是她没在生产队出工,所以她没工分、分不到粮食,当然也不会分到钱,更别说别的‘福利’。 钱翠凤叹口气,杜薛涛以为媳妇累了,“翠凤,我背着口袋、也可以一起背孩子!” 钱翠凤瞪一眼丈夫,很想骂街,“赶紧走吧,你不怕把文成给摔了啊!” 杜薛涛一看,得,又不高兴了,他也不知道媳妇整天咋那么多不高兴!他听同事说过,人家挣的钱,不都是给媳妇的,一般都自己揣一部分,喝酒啊、抽烟啊、看个电影啊;班里二三十人,就自己一分钱都不保留的。 杜薛涛只能在前面走,还要不时地看看后面的媳妇,离得远了,媳妇又要骂他了,不过骂他不怕,就怕晚上不跟自己亲热。 杜薛涛也叹口气。 三个人沿着下坡,朝着东北方向走着,眼看就到了费家营,杜薛涛问媳妇,“要坐一会儿吗?”他发现路边有个大石头,光光滑滑的,看着就干净。 “不坐,赶紧走。” 钱翠凤看看逐渐升高的太阳,暖和了一些,但是也不是很早了。杜薛涛决定不说话了,让媳妇在前面带路吧。 钱翠凤也知道自己有些迁怒,但是没办法,她就是不高兴啊。 发现丈夫走在自己后面了,钱翠凤也不吭声,背着儿子努力迈开小短腿,力争拉他一大截。 可是,很遗憾,杜薛涛始终跟在后面,最远不超过两步。 钱翠凤闷着头朝前走,杜薛涛沉默的在后面跟着,他们三口子沿着费家营的主路,穿过村子,然后朝左拐,还需要再绕过丁家村的山脚,才能到钱家沟的山脚,拐到半山上,才能到家。 刚出费家营村子不久,钱翠凤就听到有人喊,“是翠凤吗?钱翠凤?” 钱翠凤回头看看后面,一辆骡子车在后面,车辕子上坐着不是钱庆森是哪个? 钱翠凤很想很想不理他,可是看着高大宽敞的骡子车,瞬间就忘记了坚持。 “庆森叔?”虽然她很想很想喊庆森,可是她看到后面那个女的抱着个孩子后,就改了称呼。 “嗯,你们回娘家啊?”钱庆森在把车赶上钱翠凤一家子后,吁了一下停下来,跟昔日的同学、侄女说话。 “婶子。”虽然钱翠凤很不想喊车上的女人,可是不能不喊。 第127章 左手一只鸡 “哎,翠凤。”顾秀兰想着,这是多倒霉的日子,又碰上他们了? 顾秀兰在结婚后,多多少少听到过村里对钱庆森和钱翠凤的议论,即使都姓钱、就是都是族人,也都有各自的‘思想’以及看人的标准,尤其钱翠凤嫁到了华阳镇矿之后。 顾秀兰不想、很不想跟钱翠凤接触、更不想不想坐一辆车上,可是她知道,丈夫钱庆森会邀请钱翠凤一家子上车来。 果然。 “翠凤,你们上车来吧,跟你婶子一起坐。”钱庆森很想的是只让钱翠凤娘俩上车,但是,要是把钱翠凤姑爷扔地上跟着走,在哪里也说不过去! 钱翠凤也不唱刚强,“庆森叔,谢谢,婶子谢谢。” 顾秀兰一声不吭,只是表现的淡然的看着。 钱庆森下了车辕子,接过杜文成,让钱翠凤先爬上车去,坐到车厢里的垫子上后,才把杜文成交给她;然后让杜薛涛坐到另一侧的车辕子上,至于能否坐稳,就不是他考虑的。 都上了车,钱庆森提了一句,“都坐好啦?”然后轰着骡子朝前走。 钱翠凤坐在顾秀兰旁边,开始没吭声,她不知道该说啥,可是一直沉默,也不是事儿,就问顾秀兰。 “婶子,你家小弟多大了?”其实看着也不太大。 顾秀兰本来不想说话着,可是人家叫了婶子,自己也不能太过的不给面子,关键是她还得表现的‘毫无知觉’。 “六个多月了。”顾秀兰不想跟钱翠凤聊孩子,当然也不想聊钱庆森。不过想了想,就聊走路吧。 顾秀兰笑一笑,“上次看你们就是走路,现在有了孩子也是走路。从镇上回来没有捎脚的吗?” 顾秀兰想着,要是直接问‘咋不买辆自行车?’或者“咋不赁个车?”这算不算欺负她? 顾秀兰是知道钱庆森和钱翠凤当年‘自行车风波’的。 钱翠凤看一眼顾秀兰,很无害的样子。 “婶子,我们没钱,买不起自行车,不如我叔有钱。”钱翠凤豁出去了。 “哦。也是啊,自行车也是不便宜呢,好像听说这两年比之前还贵!尤其是票,更不好找了。” 顾秀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钱翠凤说没钱的时候,有点咬牙切齿的。 钱庆森听到媳妇跟钱翠凤聊自行车,自己也不能插话。 杜薛涛,平时都不说话,如今更是沉默。 钱翠凤只能呵呵一笑,“是啊,婶子命好,找到庆森叔这样的人家。” “是,我娘家邻居的嫂子妹子啊都这样说。庆森能干、敢折腾,确实不错,我也算命好。” 得,钱庆森再迟钝,也知道了两个女人在唱戏。 “秀兰,别瞎说,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好。”钱庆森的意思是不想让媳妇刺激钱翠凤。 可是听到钱翠凤的耳朵里,是他们两口子在‘晒’幸福! “哈哈,你要是不够好,我干嘛嫁给你。”顾秀兰乘胜追击。 “那倒是。”钱翠凤一听钱庆森的话,很想翻白眼,更想一激动的下车不坐了。 可是,想想背着孩子上山爬山路,算了吧,有车不坐是傻瓜。 “翠凤,姑爷下井干活挺累的吧?”钱庆森不想跟媳妇一唱一和的说话了。 “嗯,挺累的。”钱翠凤有些后悔,果然便宜都不是好占的,早知道就不上车了。 可是,哪里有千年早知道? “他上班都干啥活?” 其实,钱庆森也是算没话找话说呢,总不能大家都一声不吭的干坐着吧。 “具体我也不知道。”钱翠凤说完,也没想法让丈夫回答这个问题。 尴尬弥漫在几个人周围,估计不觉得尴尬的就是俩‘小伙子’了,一个在怀里咿咿呀呀的,另外一个跟着学着喊“jia yu wo”,只是他还不太会喊,逗得钱庆森哈哈大笑。 笑完了,钱庆森赶着骡子车,下了马路,开始上坡,这些年,随着村里的人出来进去的人逐渐增多,出山的路也越来越宽。 顾不得多说话,钱庆森全神贯注的拉着缰绳,引导着骡子靠着一面向上。 顾秀兰低着头哄着孩子睡觉,把注意力和精力都放孩子身上,不然她很想把那一家子给踹下去。 钱翠凤搂着儿子,看着山路上逐渐向后的山林、草木,以及簌簌的风,有成群的麻雀呼啦啦从一处飞起,再呼噜噜的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杜文成喊着,“qiao(本地方言发音,二声转三声,发音有点拐弯,麻雀的意思)!” “对,是qiao.” 钱翠凤偶尔瞄一眼前面挺直腰背的钱庆森,再对照下旁边佝偻着腰的杜薛涛,除了杜薛涛有工作之外,高下立见。 钱翠凤知道钱庆森一直没闲着,到处‘溜达着’“投机倒把”、“倒买倒卖”,看着顾秀兰的新外罩以及给孩子裹着的小被子,就能知道他们的日子依旧是滋润红火的。 钱翠凤很想仰头长叹:去哪里讲理? 没处。 钱翠凤应付着儿子喊自己“妈”,然后偷偷的想着过去的点滴,无力和无奈再次充斥着心间。 杜薛涛的口袋依旧是背在后背上的,他不太记得赶车这个年轻的‘叔’了,只是他知道,每次翠凤见到这个人,回家后都有好长的时间情绪不对劲。 一行人坐在骡车上,蜿蜒的顺着车辙向上。 进了村了,人逐渐的多了起来,彼此打着招呼。 “庆森啊,去老丈人家这就回来了?” “嗯呐,孩子闹腾的厉害,就提前回来了。” “啊?庆森啊,车上这是谁啊?”有不认识钱翠凤的,对着钱庆森询问。 “这个是奕琛那个最小的妹妹,嫁到华阳镇那个。” 听了钱庆森的话,钱翠凤很无语。 “哎?他们家老二丫头不是嫁到了那边?” 钱庆森看向钱翠凤,想着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钱翠凤翻个白眼,一副你活该的样子。 “他家老二嫁到了夏家村,也在华阳镇那边。”说完了,钱庆森还得意的看一眼钱翠凤,后者撇撇嘴。 第128章 右手一只鸭 钱翠凤对于不太熟悉的人,顶多就是点点头,反而还不如嫁到钱家沟的顾秀兰跟村里的人熟悉,一路上跟相熟的姑娘媳妇说着她们自己的话题。 钱翠凤有些嫉妒,但是没办法,她没结婚之前,跟村里的姑娘来往就不多,更别说所谓的堂嫂或者堂婶子们。 好在村里不大,进村不久就到了钱翠凤大哥家,她们下了车,喊钱庆森和顾秀兰回家待会儿,两口子以孩子为借口,拒绝了。 钱翠凤带着丈夫和儿子进入大哥的小院,又熟悉又陌生,更多的是感慨和想念。 “哥,嫂子,我们回来了。”钱翠凤进了院子就开始喊。 钱文华、钱文强后面跟着钱文静从屋子里跑出来,嘴里喊着小姑姑,几个孩子跟小姑姑最亲,除了每次回来给买吃的、穿的,也会给几毛钱或者一块钱;当然了,之前钱翠凤带着她们也是原因之一。 “姑姑,姑姑我抱着表弟吧?”老大钱文华已经长的很高了,也很懂事。 “来,给你抱。”钱翠凤对侄女,比对二姐家的外甥女夏秀琴稍微差那么一点点。 钱文华接过小表弟,抱的姿势有模有样的,不过李婉芬还是提醒女儿,“别把小弟摔了啊,不然你姑姑和姑父心疼坏了。” 杜薛涛背着袋子进了屋子,把东西往北墙根的箱子上一放;钱奕琛看到后,客气道:“别拿这么多东西,你家日子也紧张。” 好家当,也架不住三家分,小妹对自家和二妹家那是太照顾了,钱奕琛不好意思。 杜薛涛嘿嘿两声,没说话。 钱翠凤说,“今年我们刚搬出来,花钱不少,就没给你们多买啥。” “对了,我也是听你二姐托人捎回来的信,咋就搬出来了呢?东西都置办好了吗?粮食够吃吗?” 钱翠凤看着大哥,心里一片柔软,“哥,粮食够吃,你不用担心。” 钱翠凤没回答那个所谓的为何的问题,现在说啥都晚了、而且即使不晚,大哥也没办法,没必要把大家都拖下水。 “咱们今天包饺子吧,蒸饺,萝卜还是白菜?”李婉芬看着都快到中午的正南方的太阳。 “行啊,嫂子,我好久没吃到蒸饺了。” 李婉芬对小姑子的‘赞同’有些意外,她很怕丈夫说吃煮饺子,家里只有白薯面,煮饺子的话,皮厚也不太好吃。 “妈,我不吃萝卜。”钱文华不喜欢吃萝卜,也不喜欢吃白薯。 “你问问姑姑,吃白薯面、白菜粉条的蒸饺可以不?”哪怕钱翠凤就在旁边,李婉芬也要女儿出面问,反正她们姑侄俩可以沟通。 “姑姑,吃白薯面和白菜的,行不?”钱文华知道姑姑肯定听自己的。 “行啊。听文华的。嫂子,我帮你剁白菜,还不得一棵啊?”钱翠凤下了炕,准备帮嫂子干活。 “你快歇着,一路上走过来挺累的,我一个人行。” “走到出了费家营拐弯不久,就碰到了庆森叔,坐了她们的车上来的。” “哦,她们从他老丈人家回来了?” 她们这边,大都是初二回娘家,初三、初四、返回自己的家,不过这大都是年轻人,家里没啥牵挂的,年龄大一点的、或者家里有姑娘的,则得调整时间。 比如李婉芬。 钱翠凤提出来帮忙,被拒绝了,也就坐在炕上,跟几个孩子玩了,地上只有李婉芬一个人忙活。 李婉芬看到钱翠凤问都不问她大姐,她很有些为大嫂不值! 当年,是丈夫和自家嫂子撑起这个家的,二小姑子则只管带着最小的小姑子和小叔子,虽说都不容易,但是真正不容易的是两个老大! 可是,到如今了,钱翠凤只对钱翠云感恩戴德的,对钱奕琛还算可以,唯独对钱翠琴很苛刻。 而二小姑子钱翠云,则好像风筝断了线;偶尔能飞回来一次,更多的时候是‘飘’在天边,别说对大姐、连大哥这里都没有丝毫音信。 哎,没法说,不能说。 想到这里,李婉芬又想起小叔子,也不知道小叔子钱奕深回来,会如何,听说这两年有计划想回来呢。 李婉芬一边做饭,一边胡思乱想,剁白菜的时候,差点切手指头。 钱奕琛在灶间烧火,李婉芬出去后,悄悄的问,“你说,要不要喊我嫂子回来?” “你说好吗?”钱奕琛知道小妹对大妹态度很很一般的,怕自己主动喊回来,不忒好。 “也是啊,我只是为翠琴抱委屈,带大下面的弟弟妹妹,她出力少?”李婉芬知道自己能力也不够,家里只能说饿不死,都算不上能吃饱穿暖,这还是钱翠凤和杜文成的口粮都在队里的情况,没多有少的总能分到一点点。 “回头等着凤头她们走了,你把东西拎到翠琴那边去?反正你也刚好没回去呢。” 钱奕琛也知道,李婉芬跟自己过日子是受苦了,更跟着受苦的是自己大妹妹,这俩人都是从一个火坑到另个火坑,没一点未来。 如果不是为了各自的家庭和大哥,人家俩姑娘完全可以找个家庭条件好的、何必让自己受罪? 所以钱奕琛轻易不跟李婉芬生气,哪怕李婉芬说话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他甚至会帮着李婉芬烧火,甚至媳妇身体不舒服了,他还会做饭伺候一家子。 哎,每个人都不容易,尤其结婚了做了母亲的女人们。 “对了,你家老二,是真当没娘家了吗?”李婉芬想想这个,想想那个,确实不高兴。 “哎,别跟她一般见识,要怪只能怪我跟翠琴,没带好她们几个!”得,李婉芬都不能继续说了,虽然她很想。 俩人一个烧火,一个放大屉铺白菜叶子垫底放饺子,盖上锅盖,继续。 “还整啥菜不?” 李婉芬问钱奕琛,钱奕琛咧着嘴,看着自己媳妇,也不知道这家伙是真傻还是真虎! “拌个白菜心,炖个萝卜粉条,煮俩鸡蛋?”钱奕琛实在是不知道家里还有啥能拿出来的。 “那就白菜心和粉条吧,鸡蛋等着明天去丁家村了给翠琴和孩子带着。” 第129章 回娘家 钱奕琛没反对,手心手背都是肉,对他来说,钱翠琴跟钱翠凤一样,让人心疼,只不过如今钱翠凤的日子还是比她们几个好过很多。 钱奕琛烧火蒸饺子,李婉芬去找白菜心和红糖,她想起来,这个红糖还是上次钱翠凤来,给她买的呢。 蒸饺子好了,李婉芬又炖了个萝卜丝粉条汤,都 做好了,端上桌,两家子八个人挤挤插插的围满小桌子。 钱翠凤吃第一口饺子后,就知道大哥的日子太难了,缺盐少油、皮厚黏腻,她都想放下筷子不吃了,可是又不敢,只能忍耐着吃了两个,喝了半碗萝卜丝汤,吃了些白菜心。 钱奕琛看到眼里,也放在心上,自家最好的饭食在小妹眼里,也是难吃的! 但是,这就是命! 吃过饭,钱翠凤帮着大嫂抄了桌子,李婉芬没让她帮忙刷碗,自己一个人在灶间忙活。 钱翠凤本来想少给几个侄子侄女压岁钱的,可是想到了中午的饺子、看到她们的衣着,还是忍着给三个孩子每人一块钱。 “翠凤,你不能给这么多,你给她们三个这么多,你日子不过了?” 钱奕琛知道妹子的日子肯定比我们几个哥姐强,但是年年给他和翠云补贴,万一杜薛涛不高兴了,怎么办? 而且,这样的话,自己家的日子也会受到影响的。 “哥,我心里有底,你不用管;再说了,薛涛还挣钱呢!每月都开支,就比你们都强!” 钱奕琛不得不承认,这是现实,很残酷,但是也真实。 “薛涛挣得多,是你们家的啊,补贴我们,那还有完?有道是‘救急不救穷’,我们的日子慢慢的会好的。” “我知道,哥,你放心吧。等我们安顿好了,花钱不多了,我会攒钱的,你还不知道我?” “嗯,我知道你。”钱奕琛知道妹子在油厂的时候就攒钱了,只是结婚前给家里了点,带过去一点。 “哥我给你就拿着,等哪天我没有了给不了你了,你也不要挑我。” 钱奕琛不得不承认妹子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你们住一晚上,明天早上走吧。”钱奕琛跟妹妹建议。 钱翠凤想想,算了吧,家里三个孩子,自己家三口子,如果住在这里,被子都没得盖。 “不了,我们晚点就回去,天也不是特别短了。” 钱翠凤看看窗外的明亮的太阳下的院子。 “这不是怕你们累嘛。”钱奕琛忽然动了心,不然找个车捎着她们? “也还行,我们慢点走,到家就吃饭睡觉,能歇过来的。” 钱奕琛和钱翠凤兄妹俩说了半天,都没听到灶间的李婉芬发话,彼此也都知道哪怕真的答应住了,嫂子也不会高兴的。 而当事人之一的杜薛涛,就跟个木偶人一样,沉默无语。 等李婉芬收拾好了锅台到脑、进了屋子的时候,几个孩子在炕头上玩的不亦乐乎,其实就是扔石子。 而钱奕琛和钱翠凤俩人正在聊钱翠云的处境。 李婉芬忍了好几忍,还是没忍住,搭了话,“翠凤啊,你觉得你二姐日子难过,可是你看过你大姐的日子不?” 钱翠凤看一眼嫂子,没说话。 钱奕琛也没说别的。 李婉芬闹个没趣,但是也没能让她闭嘴。 “翠凤,你以前是在你二姐照顾下长大的,可是如果只有你二姐没有你大哥和你大姐,你们三个小的能顺利长大?切!” 钱翠凤很想怼嫂子一顿,可是看看大哥,又觉得不能说话了,内心想,“难道自己做的还不够?再说了,我的钱,我爱给谁给谁!” 钱翠凤甚至萌生了以后少来的想法。 “你不喜欢听的,可以不听,但是我还是要说,要是没你大哥和你大姐,你们三个小的,也许能活,也许不能,你可以想想。” 李婉芬说完了,扭头出了屋,穿过院子,走了。 钱奕琛很尴尬,钱翠凤也是。 “哥,我没别的意思。” “妹子,你嫂子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没啥坏心眼,就是直来直去的;她每次回家看到你大姐日子过的贫苦,就会叹息一声,不过你也知道,我们没能力帮忙。” 钱奕琛说完了,看向窗外,那几个小条拼起来的小玻璃窗,还能透风进来。 几个孩子正在窗台那边玩。 “哥,你也是这么想的吗?”钱翠凤有些尴尬,但是还是问出了口,其实如果大哥说,他也是这么想的,自己该怎么回答? 钱翠凤并不知道。 “我是希望咱们几个能相互帮助,但是凡事讲个你情我愿,钱是你的、是你对象挣的,愿意怎么花那是你们两口子的事情,别人没有权利去讲。不过,你大姐当年确实辛苦,她跟你嫂子换亲,都是为我,不过多少也是为这家的。” 钱奕琛确实这么想的,当然内心里也还是希望小妹能帮帮大妹,在心甘情愿的情况下。 钱翠凤听了,也只能沉默,道理谁不懂呢? 谁不会往好想呢? 李婉芬的想法是,凭什么钱奕琛和钱翠琴就有义务养大下面的三个孩子? 没爹没娘,也不是两个老大让父母去世的不是吗? 不是你小、你弱、你需要照顾你就有理了,别人就该无怨言的照顾你。 两个老大付出了、养大了你,不感恩、不懂事,还变成了别人的不是? 李婉芬不但是为钱翠琴诉苦喊冤,她自己何尝不是呢? 在家帮父母照顾孩子、养家糊口,长大了,为了给哥哥找个媳妇,就让她跟钱翠琴换了亲,别人都如意了,可有谁想过这两个女人的心?可曾想过这两人有没有自己的理想和未来? 尤其她、李婉芬,换亲到了婆家这里,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得照顾小姑子和小叔子,凭什么? 李婉芬在村里人少的路上一路狂走,但是她知道不能回娘家,除了小姑子钱翠琴理解自己,还有谁能? 连亲娘都觉得自己应该为家里鞠躬尽瘁,婚前为娘家,婚后为婆家和自己的小家...... 第130章 回‘娘\’家 李婉芬很难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的逐渐长大和出生,他们家的日子并没有越来越好过,娘家也是,哥哥不争气,父母年龄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嫂子压力越来越大,自己何尝不是? 钱翠凤在家待了一会儿,也不见嫂子李婉芬回来,就跟大哥提出来要回去了。 钱翠凤又给大哥放下五块钱,让他自己买点东西吃,买块布做件衣服也行。 钱奕琛拒绝小妹的心意,自己媳妇的想法并不是单单为了钱,她也是希望从内心里希望小妹能惦记大妹。 钱翠凤临走的时候,把那五块钱放到炕席的下面,跟着杜薛涛抱着儿子,在大哥和几个孩子的目送下,离开曾经的家,下山离去了。 钱奕琛直到看不到妹妹他们的背影了,才领着几个孩子回转。 到家了,钱文华收拾屋子,然后问父亲,“我妈出去了,要不要找她回来?” “你知道她去哪里了?”钱奕琛也有很多无奈。 钱文华扫炕的时候,发现了炕席下的五块钱。 “爸,你看看五块钱。”钱奕琛知道是小妹留下的,于是对闺女说,“你放箱子里去,回头告诉你妈。” 钱奕琛叹息下,凤头这个丫头,真是倔的没法。 “那还去找我妈吗?”钱文华问父亲。 “你知道在哪里的话,就去找找。” 钱奕琛坐在炕沿上,点一颗自己卷的烟,这烟沫子不好着火,也挺呛人。 吧嗒着抽着烟沫子,钱奕琛想着小妹、二妹和大妹,也想到自己的媳妇,再看看不远处在扫地的闺女、以及在炕上跟哥哥玩耍的钱文静,这些是她最亲的最亲的亲人,可是她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尤其是两个女儿,小时候吃苦受穷,希望将来他们俩能找到不错的对象、能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杜薛涛在前面背着儿子走,后面跟着媳妇钱翠凤,俩人没说话,别说在这里,就是在自己的家,俩人也很少说话。 半下午的太阳已经西斜了很多,树枝的影子落在下山的路上,有些阴暗,还有些凉,俩人脚步匆匆,快速的朝山下走去。 钱翠凤想起来,以前他们在油厂上班的时候,她、钱庆森、钱崔敏他们几个,有时候结伴一起来回的走,说说笑笑的,也没觉得下山的路这么陡,也没觉的有多远。 如今走起来,又陡、又远、又偏僻,这时节还有些阴森森的。山上林间,偶尔有人走动,在捡拾干枯落地的树枝,甚至还有捡粪的,给队里,算工分。 一家三口下到山下了也没遇到几个人,右转沿着山脚,绕过丁家村,朝费家营走去。 太阳在他们后面的两山之间的天空中,慢慢的落下去,三个人的影子长长的摇摆在路上。 光秃秃的树枝被风穿过,偶尔会发出尖锐的哨声;摇晃的影子在地上轻舞。 走过丁家村,到了费家营,主街上人不少,居然有人家请了秧歌队来扭秧歌, 高亢嘹亮的唢呐声响彻云霄,雄浑的鼓声冲向云际和四方。 杜文成趴在父亲的后背上,暖烘烘的,他喊着钱翠凤,“妈,妈。吹喇叭!” “是,你听到吹喇叭了?那听到打鼓的声音了吗?” 杜文成点点头,跟母亲继续聊天,“看!看!” 钱翠凤看着逐越来越昏暗的天,风也开始急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变天。赶紧跟儿子商量,“咱们先回家,改天再带你看啊。” “好。”杜文成相对的,比其他孩子好商量,不是那种不如意就往死里哭的人。 杜薛涛把儿子从后背挪到前面,右手揽着儿子,让儿子坐在他的右胳膊上,脚步也加快起来。 钱翠凤要想跟上他们爷俩,就得一路小跑,杜文成看到母亲的窘境,还拿手指着笑。 从费家营出去,沿着马路向西南方向前进,路开始缓慢的起坡,路边的荒草在风中摇曳,发出嗖嗖的响声。 “杜薛涛,你这么着急吗?”钱翠凤赶不上他们的步伐了,于是在那里站住了,看着一路向上的爷俩。 杜薛涛回头一眼,媳妇掐着腰,瞪着眼,噘着嘴,看着他们。 “要不咱们歇会儿?”杜薛涛看着媳妇,小声的问。 “坐着待会儿吧,我实在走不动了。”钱翠凤又开始走几步,到了丈夫和儿子跟前,三个人在路边找到一个稍微平整一些的石头,坐下来。 看着坡下掩映在林中和白云下的村庄,袅袅的炊烟弥漫在村庄上空,钱翠凤能闻到略带潮湿的棒子秸子燃烧中特有的香甜和灰尘的味道。 她坐在那里,想象着大哥在家的情形,他看到钱了吧? 知道自己留起来吗? 估计不会,那个傻瓜,贼实在的一个。 钱翠凤和杜薛涛他们三个,在半坡的地方待了几分钟,直到身上的汗落下去了,甚至感觉到冷飕飕的了,才起来,再次开始出发上坡。 王家村北边这边的山坡下,有人在给果树剪枝,听着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说着闲话,钱翠凤看一眼,太远了不知道是啥树呢。 等到了坡顶,到了王家村这里的山脚下,地势平缓了很多,钱翠凤想再待会儿着,杜薛涛跟她说,“越走越冷、越走越慢,别等天黑了也到不了家。” 钱翠凤知道杜薛涛的担心,他们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还要绕过王家村的这个山脚,再过一个村庄,才能到华阳镇,即使到了镇上,他们要穿过去,才能到西华阳村。 果然,等他们绕过山脚、走过俩村庄 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幸好杜薛涛认识路,不然都回不了家了,钱翠凤偷偷的想。 等他们三口子穿街走巷的过了华阳镇,到了西华阳村的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杜薛涛到家了换下稍微干净一点的衣服,就准备生炉子了。 钱翠凤带着儿子也换了衣服,坐在炕沿边上,看着杜薛涛生火。 “妈,饿了。”杜文成中午吃的不多,现在饿了。 “妈准备做饭,吃糊涂吗?”钱翠凤也累死了,不想做太复杂的饭。 “中。”杜文成不挑食,但是吃的不多,依然是瘦弱的。 第131章 杜薛兰的糟心 钱翠凤手脚麻利的把糊涂熬好了,三口子就着小炕桌西里呼噜的喝完了,三个人洗洗脚,去去乏,早早的躺被窝里睡觉了。 一夜无梦的三个人,隔天又贪懒,睡了懒觉,太阳都老高了,才起来做早午饭。 钱翠凤想到这次回家,她对自行车的执念又增加了一些,想着攒钱,咋也买一辆! 儿子坐前面横梁上,自己坐后面,杜薛涛在中间骑车! 哇咔咔,想想都不错! 她也想过,自己买一辆,可是那些自行车都高大,自己个子不够,再说了,回钱家沟也不会一个人带着孩子回。 日子如流水一样滑过,很公平,给所有的人都是二十四小时。 杜家 杜薛兰的日子不太好过,杜张氏每次看着端着胳膊、用一只手吃饭、还啥活都干不了的老三,脸都拉着老长,不过如今的老三不能打不能骂,只能闷着忍着了。 杜薛兰也是,看着老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也难过,自己老娘只看到自己不干活、只吃饭,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憋闷、多不方便,她甚至想过要不要提前把石膏给取了。 杜薛兰跟二姐杜薛荣念叨过之后,被杜薛荣给制止了。 “你这样养着,才容易长好,不然以后都瘸着一只胳膊?” 杜薛兰只能打消那个念头。 “你现在先忍耐着,等开学了就慢慢的适应了,不然你上学后更遭罪。” 说到上学,杜薛兰想着,要是不上高中了,初中毕业十六岁,自己能干啥呢,还不到十八岁,在家就只烧火做饭? 估计父母不会同意吧。 但是,如果去上班?哪里要? 杜薛兰在每天的纠结、胡思乱想中,迎来了开学。 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正是相互攀比的时候,比如长相啊、穿着打扮啊,甚至梳什么样的头发都会有人议论和对比。 当同学看到杜薛兰穿着单薄的衣服外面再穿一件破旧的棉袄、吊着打着石膏的胳膊的时候,一时间围着她叽叽喳喳的问着各自的问题,至于出于什么心理,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杜薛兰从胳膊被杜张氏砸到这样之后,人更沉默了,笑容也更少了,面对同学的‘语言围攻’,杜薛兰只是沉静的看着周围的人,一声不吭。 “杜薛兰,给你脸啊,你以为每个人都想搭理你啊?问你问题你啥态度啊,哑巴了吗?” 说完,那个姓赵的女生还推了她一把,推完了,甚至还嫌弃的拿出手绢来擦擦手,顺便鄙夷的哼一声。 “就是啊,放了个假期,还拽起来了。” “看那个破棉袄,跟要饭的差不多。” “闻闻,还有股子臭味。” 也有男生靠过来。 “嗨,你这谁的袄?” “该不是相好的吧?” “切,相好的就这水平?” 直到上课了,杜薛兰也没说一句话,就那样站在那里,听之任之同学的围观、议论,甚至推搡。 到教室的时候,她后座的男生居然站起来跟老师说,“老师,杜薛兰身上太臭了,我不想坐她后面。” “是,真臭,让她去最后面坐着吧,不然就去墙旮旯坐着。”杜薛兰后位的同桌也跟着附和。 杜薛兰尴尬的坐着,依旧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杜薛兰,你的胳膊怎么了?”老师姓米,貌似刚看到一样。 “老师,我胳膊炸纹了。”杜薛兰不敢不回答老师的问题,虽然也很想沉默不语,有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关心’人 的吗? 杜薛兰想多了,这个‘关心’,很让人心痛。 “你一直没洗澡没洗头吗?”这是老师想到的缘由。 “没,我一直有洗澡洗头,昨天我二姐还带我去洗了。”杜薛兰不想让老师也认为她是个特别邋遢的人,她不漂亮、衣服很破旧,但是绝对干净。 以前二姐对她督促还少,如今胳膊不方便,二姐每次自己洗澡都要喊着自己,洗衣服的时候也会带着自己。 “那你坐下吧。”老师想着,不是身上和头发,那就是男生调皮。 下课了,后座的男生追着老师走了,杜薛兰坐在座位上,发呆,这节课讲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因为那俩男生一直拿脚踹他的椅子,不然就拿课桌顶她后背。 杜薛兰很想扭头踹他们一脚,可惜自己打不过人家,更不能轻举妄动;怕自己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 课间的时候,杜薛兰趴在桌上,她早上就喝一点粥,宁可饿着,也不要课间去厕所,本来女生人就多,平时厕所都不够用。 如今她手不方便,再‘不小心’被人推倒了,弄一身泥泞,那就更恶心了,关键是这样的话,自己就没穿的了。 上课前,米老师来了,走到杜薛兰跟前,咳嗽一声,杜薛兰没抬头。 “杜薛兰,你换到最后一排门口那个位置去。”杜薛兰抬头一看,是老师,没吭声,然后站起来,收拾扁扁的没两本书的书包,一语不发的朝后门口走去。 米老师跟在后面,觉得杜薛兰也行,别管学习如何,起码挺乖的。 “李会军,你坐到外面来,让杜薛兰挨着门和窗户坐。”正在靠着墙斜着脸向外的李会军看一眼老师。 “老师,我也不跟杜薛兰一座。”说完,还翻个白眼。 “那你过去跟刘英芝一桌去吧。”米老师想着这群矿区职工子弟,真是欠揍! “我也不跟她一桌,我不跟女生一桌。”李会军梗着脖子,面对米老师。 米老师无奈的看着李会军,高个子的男孩子,有一点点男人的身影了;不过米老师很想骂娘。 “刘英芝,你跟杜薛兰一起搬到后面靠门这边来,李会军,你一个人去那边坐。”米老师内心在祈祷,希望刘英芝别跟人一般见识,要是她也不听话,自己就没得念了。 刘英芝最初没吭声,低着头,这时候上课铃响了,米老师有点焦躁。 不过三五秒后,刘英芝也站了起来,拎起就没打开的书包,一言不发的朝着后门走去。 第132章 是亲生的吗 米老师松一口气,想着以后要对刘英芝好点,太配合工作了,不然自己就骑虎难下了。 后座的冯百明和孙绍文,跟李会军打着招呼,“嗨,会军。” “别理我。”李会军给俩人一个冷脸,然后拎着军用挎包坐到前面,然后斜挎着,脸冲着门。 米老师想,这是多渴望后门的自由啊! 安排完座位,米老师就开始讲课了。 中午放学了,杜薛兰一个人走着,早春正午的阳光还算明亮温暖,不过风飕飕的,吹到棉袄盖不到的地方,还是有些凉。 跟刘英芝一起走了一段路,人家到家了,杜薛兰一个人走在路上,安安静静的,周围其他放学的人,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比天空偶尔飞过的麻雀的叫声还响。 杜薛荣看到老三按部就班上学了,心里放松了一些,如果她再不开学,估计老娘就要忍耐不了了,万一再爆发,就不容易收场了。 到了三月中旬的时候,天开始微微变暖,杜薛兰的胳膊该拆石膏了,杜敬一让杜薛兰自己去,要么让杜薛荣跟着,杜薛荣看到三妹的紧张,自己调个休,早上吃过饭就陪着去医院了。 到医院,先去骨科那边检查一下,大夫看一眼病例,再看看人,切,这么年轻的小丫头,居然能带这么久? 还有啥长不好的? 安排杜薛兰去处置室拆石膏,然后回来再给摸摸骨,嘱咐小丫头要一点点的锻炼,但是也要注意别太用力,另外还要注意别被外力再‘砸’了。 杜薛荣看到大夫意有所指,也就点点头,然后带着妹妹回家了。 路上,杜薛兰轻轻的摇摆下手臂,尝试着伸直,然后再弯回来,有些艰涩,如今也知道了,石膏打的有点久了,但是骨头长的好,也就忍耐了。 “二姐,你说,妈会不会立刻就让我干活?”杜薛兰确实害怕瘸条胳膊。 “我到家跟妈解释下,尽量别太用力。”不过家里的活,没啥不用力的。 到了家,果然如杜薛兰所料,杜张氏问两个女儿,“好了?” 俩人点头,“好了。” “拆了石膏了,该开始干活了吧。”杜张氏觉得,老三就是带着石膏虚张声势。 “妈,大夫说让薛兰还要再养一段时间,不能干重活,只能干点轻巧的,不然就会残废了。”杜薛荣只能说的严重一些。 “那又怎么样?也不是腿,走路一高一低的,胳膊没啥事情的。你跟她去抬水吧。” 杜薛兰看一眼二姐,那一幅‘你看吧?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让杜薛荣很难过。 “妈,我自己挑水试试,让老三在家吧。”杜薛荣想着,挑水也没多难,别人能干得动,自己不能? 不就是个子矮一点? 瘦弱一点? 没啥力气一点? “那你把水缸挑满!”杜张氏小眼睛一瞪,对着杜薛荣说道。 “二姐,我跟你去抬吧,用右胳膊就行。”杜薛兰不想让二姐被母亲责骂。 “快拉倒吧你。”杜薛荣进了院子,拿了两个水桶和一根扁担,不信不行。 杜薛兰不放心,就跟着出去了。 俩人到井台了,一起摇辘轳把水桶吊上来,连着吊两桶,杜薛兰还问二姐,“咱们俩抬不了两桶吧?” “我挑着试试,我看别人挑水挺轻松的啊,颤颤悠悠的,走路四平八稳的。” 刚好遇到邻居大哥也挑水,“薛荣,你没上班?薛兰你的胳膊好了?抬不了水吧,用力太早不好。” 大哥的话,让姐妹俩很想抱头痛哭。 “大哥,薛兰就是陪着我来的,我挑水试试。”杜薛荣跟大哥说着话,边蹲下来,把扁担两个钩子勾住桶梁子,然后放在左肩膀上,准备站起来试试。 第一次尝试,没力气没能站起来,第二次再蹲下,起的猛了一些,前面的桶倒了,连带的杜薛荣往前一踉跄,扑通跪在地上了,后面的桶也倒了,两桶水洒在了杜薛荣一身,湿漉漉的杜薛荣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 邻居大哥赶紧上前,“没事儿吧,薛荣,碰到了哪里?” 杜薛荣从泥水里站起来,还笑呵呵的撑着,“没事儿大哥,没碰到哪里。你快去打水吧,回头我再提两桶。” 隔壁大哥是知道杜家的情况的,老大结婚后被‘挤’走了,房子给老二住;等老二结婚又被‘挤’走了,三个闺女住那个房子。 可是,没想到过家里的力气活比如挑水都靠杜敬一?现实就是只靠杜敬一不行,杜张氏就让两个闺女抬水! 如今,让从没挑过水的杜薛荣挑一担水,那是真难为她。 “薛荣啊,你把桶放着,我回头帮你挑回去。” 杜薛荣听了,一挑子让人帮忙,以后都让人帮忙? 自己做不到。 “大哥,你走吧,我慢慢来,这次挑两个半桶。” 隔壁大哥一想也是啊,帮一时帮不了一世,是不是? 隔壁大哥给杜薛荣倒了两个半桶的水,又指导着她如何用劲起、如何慢慢的放下,在井=台边上练习两次后,杜薛荣才歪歪扭扭的挑着两个半桶的水回家了,杜薛兰在旁边陪着。 杜张氏一看,‘行啊,不错啊,看来都挺有潜力的。’ 杜薛荣来回挑了三趟,杜张氏才吐口让她歇息啊。 此刻杜薛荣腿肚子直哆嗦,肩膀火辣辣的,她伸手进去轻轻的一摸,嗖嗖的痛,都不敢碰。 午饭是杜薛荣和杜薛兰的,做饭的时候,杜薛兰偷偷的问二姐,“二姐,咱们俩是妈生的吗?” “别瞎说,小心妈揍你。”杜薛荣以前也怀疑过这个问题,不过她没敢问过谁。 后来她想的明白了一些了,妈和爸只是日子过的艰苦,所以对孩子们艮苦一些,假如自己和老三不是妈生的,难道上面大哥、二哥、大姐都也不是亲生的? 杜张氏和杜敬一对杜薛山、杜薛涛两家子、以及对大姐杜薛茹都是很严厉的,对比对杜薛红、杜薛莉、杜薛江相差太多,不过杜薛荣是看着母亲怀老小杜薛定的,按理说对老儿子应该是骄纵的,可是看起来,并不。 杜薛定的待遇只比杜薛荣和杜薛兰好一点点而已。 第133章 人的潜力 不管杜薛荣和杜薛兰俩人如何想,杜敬一和杜张氏他们家的这九个孩子:四个儿子、五个女儿都是亲生的,一点都不带水分。 至于父母对几个孩子的态度,只是个人问题,或许双方都有。 从杜薛荣开始挑俩半桶的水颤巍巍,慢慢的,杜薛荣越来越熟练,走路也轻快了许多,更不用说不用手往上托举扁担了;于是,杜家挑水的重担落在了杜薛荣身上,除非她没在家、刚好没水了,杜敬一才会出动;或者杜敬一也不在家,就是老三杜薛兰和老四杜薛红抬了。 老三杜薛兰的胳膊,自己感觉是轻快了很多,不过她没跟任何人说,她认为她自己看透了,干的多、错的多、挨骂也多;相反干的少、错的少,挨骂也少。 在学校也是,体育课请假、课间操请假、各种班级劳动那自然是请假,后来变成了,不用请假也可以不去。 杜薛兰觉得,世界从来没有如此美好过! 但是弊端是更多的女同学不愿意搭理她了。 好在她也不是很在意,之前也没几个愿意搭理她的,她没钱跟同学一起出去玩、也没时间,放学就赶紧回家,带孩子、做家务,可以说他们家把大的带小的这个机制,发挥的淋漓尽致;还有就是所谓的力所能及的也要干,还要干好! 杜薛荣如今算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了,累得慌了,她就在店里‘磨蹭’一下加班,等脱了棉衣换上单衣的时候,店里好几个大哥大姐大叔大姨都问她,“小薛,你怎么瘦的这么厉害?” 杜薛荣摸摸自己的脸,是有点小了,本来就是小长脸显瘦。 “没瘦,就是刚脱了棉袄显得。” 杜薛荣不太愿意跟人说家里的事情,她觉得在怎么着,也是自己的父母和家。 二十岁的杜薛荣,年纪上正是花开的年龄,可是看着她为人处世,老气的很,不多言不多语不说,做事也有些‘圆滑’;不过还好,不讨人嫌,还有大哥大姐喜欢她,尤其主任,觉得这个孩子就是能信任的,有责任感也愿意学。 饭店的主任姓夏,来自附近的夏家村,他觉得这个姑娘配自己有个当家子的侄子刚刚好,虽然侄子比小薛大了好几岁。 被‘惦记’的杜薛荣,并不知道主任这个一闪念,会影响她的一生。 当春风吹遍了华阳镇的时候,路边的树慢慢的发了枝丫,附近粮食不够吃的人家,去采野菜、树牙子,但凡能吃的,都会带回家,焯了水,加一点棒子面、白薯面、甚至米糠,煮了糊糊,来果腹,让自己活下去。 钱翠凤和杜薛涛这几个月,日子过的也有些清苦,一个是需要添置的东西太多,另外一个是粮食和菜都涨价,加上需要给耿轩家房租,钱翠凤手里没有多余的钱,自然而然就紧巴起来。 等她看到隔壁耿轩家嫂子开始在院子里翻地准备种菜的时候,钱翠凤也动了心。 这半年下来,钱翠凤和耿轩媳妇、耿堂媳妇、还有前后院的两个小媳妇相处的越发融洽起来,钱翠凤对杜薛涛有些‘狠’,但是对新的朋友,手把很松,也舍得,所以几个人跟她相处,都是觉得有好处、也愿意来往。 耿轩媳妇给她几粒黄瓜种子,还答应给她几棵茄子和洋柿子秧;西边胖二婶给钱翠凤的葱秧子,还告诉她如何把粪缸里的大小便掺土做肥,钱翠凤吐了四天,才把粪肥做好,闷了三天然后靠墙栽了两垄葱;南对门的崔玉凤、张淑英给了豆角种子、倭瓜、冬瓜种子,钱翠凤按照他们的指导,把豆角种子种到院里,倭瓜和冬瓜都种到了院墙外面的墙根处。 “翠凤,你种外面,不怕别人给摘了啊?”几个人担心。 “怕啥,肯定是留下的多,我院子里窄,还没寨子(用高粱秸子、棒子秸子夹起来的篱笆),不让它们爬院墙,还能爬哪里?” “你可以在窗户前面种冬瓜秧,爬房顶上去。”耿轩媳妇建议。 “中,我再种俩种子,看看哪边的先出。” 杜薛涛发现,几乎每天他们家的小院,都会多一个畦,或者靠墙边的地方多个圆坑,不过院子里的味道真的是不太好闻;一问,才知道是种的各种菜。 “翠凤,咱们家没钱了?”在杜薛涛眼里,没钱了才需要在家种菜。 “有,也不多了,大家都种菜,咱们院子虽然小,也是能种一点的,不然地空着,浪费不说,还长草。”钱翠凤振振有词。 “那挑水怎么办?”杜薛涛问了个很实际的问题。 “你挑啊!”一句话决定了水的来源。 杜薛涛沉默了,心想好吧,反正自己也吃。 “对了,我听二姐跟我说,大哥说小弟今年年底回来,我得攒点钱给他预备点。” “你要给他预备什么?”杜薛涛没明白,小舅子当兵回来了,他们家要给预备什么? “他回来不得说媳妇?不得盖房子?我想着,文华一年比一年大了,他还能跟大哥大嫂他们住对门?谁家闺女愿意嫁给这样的人家?” 钱翠凤瞪一眼丈夫,“再说了,我们从小没爹没娘,还能让他自己盖房子娶媳妇?我们几个不得帮忙?只要咱们家有点钱,我得多出点。” 杜薛涛又不吭声了,遇到问题,要是他说多了,惹媳妇不高兴了,就会不理他,好久好久都不理的那种。 要是媳妇不理他,杜薛涛也会失落、失望好久! 知道媳妇的打算了,杜薛涛不吭声了,只是听到媳妇吩咐挑水的时候,沉默的去做,就是每天多挑三两挑子的水罢了,也累不死;只不过,心里还是有些许不痛快。 杜薛涛在班上,除了之前的小刘、后来加了个老王大哥之外,跟其他人相处起来,都是很淡很淡的,比水淡很多的那种淡,这样的纠结和郁闷没处诉说,更不能在绞车上或者小火车上乱说,只有等到上井了,洗澡穿衣服的空档,跟小刘念叨念叨,还被老王取笑‘俩人太多秘密了’。 第134章 人的潜力2 “杜哥,按理说嫂子理应可着你小家的日子来,可是毕竟她跟她弟弟是一奶同胞、而且是没爹没娘、一起相濡以沫的那种,亲近之意肯定不是咱们这种有父母有家的人能理解的;只要嫂子不是让你家日子过不下去了,你就多体谅体谅,毕竟小舅子就盖一次房子、结一次婚。” 老王在旁边算听明白了,也知道杜薛涛家一直都是媳妇当家,就是他不同意,还能如何? 除非挣钱开支了不给媳妇,否则的话,他还能天天盯着媳妇花钱攒钱? 既然管不到那么细致,就还不如让媳妇说了算得了,至少能换个和谐美满。 否则的话,天天鸡飞狗跳的过日子,班下时间休息不好,在井下很容易出问题的,假如出了问题,不是他一个人承担后果,这是需要大家一起承担的。 于是,老王就在旁边敲敲边鼓,杜薛涛也就散了许多心思,当然了他本来也不多;日子就这样得过且过的过下去了。 春来到,万物复苏,花还未开,钱翠凤小院里种的黄瓜、葱、倭瓜和冬瓜都冒了芽,耿轩媳妇给她的茄子秧、洋柿子秧也移栽了过来,还拿几根桑条子围了个圈,天黑之后,用块破布给盖上,防止降温了冻坏了。 墙外头的倭瓜秧和冬瓜秧,长到手掌大,钱翠凤很高兴,自己没怎么种过地,更没独立收拾过菜园子,如今看着里里外外幼嫩碧绿的秧苗,有些成就感。 有时候带着杜文成在街上跟几个人年龄相仿的媳妇大娘看着孩子的时候,会跟人讨教如何‘伺候’这些‘祖宗’,几个人笑她,“翠凤啊,你家里不是山上的?以前没弄过?” 钱翠凤摇摇头,如今她回想下前面十几二十年,确实被大哥他们照顾的太好了,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是她没跟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为了在山间地头抢野菜、蘑菇,跟人大打出手。 “你不是从小没爹娘?” “是,可是我大哥、大姐对我们三个很好,他们俩负责养家,我二姐负责在家里带我和小弟。”说到这里,钱翠凤多少有些理解大嫂李婉芬的心态了。 付出的心血,被人忘记了,能不难过? 换成自己,打一顿都是轻的吧? 村里很多人不能理解大哥和大姐对他们的维护,甚至会认为几个孩子,理应像‘乞丐’一样,为了生存而狼狈。 钱翠凤如今想起来,想到大哥跟大人一样劳作、大姐跟男人一样出力,比队里很多媳妇能干很多,为了什么? 只为了那两个最小的嗷嗷待哺的幼童! 钱翠凤有些汗颜,想着回头得跟大嫂亲近一点,多少也要关照下大姐,他们五个,只有她是那个享了哥哥姐姐福气的人。 小弟太小没娘没爹,自己比他大,应该她也要照顾小弟的,可惜的是她享受了二姐的照顾和大哥大姐的养育。 大哥钱奕琛、大姐钱翠芹只在扫盲班读过一些书,很多字都不认识,二姐钱翠云连连扫盲班都没上过,真正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只有她跟小弟俩人读到了中学毕业,她还在五八年上了几年班,开了支了只给大哥一点点,剩下的都是自己留着了;而小弟,遇到合适的机会就去当了兵,如今回来,说一穷二白有些过分,但是确实啥都没有。 “那你大哥和大姐真的不容易,也很厉害,俩十多岁的孩子带着三个弟弟妹妹过,真不容易。” 旁人的视角是公正的,他们的评价是公平的。 “是啊,我大姐为了我哥、也为了我们三个,还跟我嫂子换亲,那边那家很穷的,我大姐是不容易,才三十岁,看着跟四五十岁一样的老。”钱翠凤说到这里,更增添了愁绪。 “哦,那可真是。从古至今,换亲的人家都是各有各的问题,你别不爱听啊。”胖二婶说话很直接,却是现实。 “是,要是不换亲,凭我姐的能干,肯定找个好人家的;那样的话,我大哥肯定是要打光棍的,没钱没粮,还有三个拖油瓶。” 崔玉凤和张淑英听到这里,也跟着唏嘘。 “翠凤啊,你现在生活咋着也比他们强,你二姐也是,咋着也比山里好过的,你们姐俩可要好好的待你大哥你大姐啊。”胖二婶殷殷嘱咐,钱翠凤只有点头的份。 “春种秋收,虽然你大哥你大姐未必依仗着过去跟你们姐妹三个要求什么,不过你们该感恩的感恩,该回报的回报,如今他们在难处。”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让钱翠凤的意识到自己之前真的有些自私,更自我了一些。 “嗯,我记得,等天长了,天气好了,我跟当家的一起,带着文成,多跑两趟老家,今年我小弟也要回来了。”钱翠凤下了决心一般,心里有些委屈,但是面子上没表现。 “翠凤啊,你别嫌我们几个说话多,这娘家啊,该顾还得顾,毕竟是亲的不是?”胖二婶家对门的田翠英平时不太爱说,如今也整一句。 一个下午,杜文成跟着对门的几个孩子跑着玩,钱翠凤就跟几个大人聊天,她还顺便跟胖二婶家定了点棉花,想着秋后收棉花了,给杜文成做俩新棉袄,另外杜薛涛的被子,也要拆做一遍,加点棉花。 天气一天天的变暖,院子里的菜秧子一天一个样,钱翠凤看着不断长大的秧苗,心里盼望着不久的将来能收获一些喜悦。 当黄瓜秧子长出第九片叶子时,开出了第一朵黄色的小花,钱翠凤看到之后,高兴的不得了,她又去看洋柿子秧和茄秧,也都开出了黄色的和紫色的小花。 她很虚心的跟胖二婶和耿轩家嫂子请教如何打理洋柿子,她听说洋柿子对土壤水分要求高、还要不时的打尖。 到了五月底的时候,第一批黄瓜已经有手指长了,杜文成趁着钱翠凤没注意,就伸出小手摘了一根,被上面的刺刺扎了手,哇哇的喊着自己亲娘。 第135章 收 获 “妈,扎手了。”哭得眼泪流满脸,鼻涕都出了泡泡。 “疼吗?”钱翠凤气的哭笑不得。 “疼。”杜文成仰着头,泪水在小脸上留下痕迹,黑一条白一条的。 “以后还自己偷偷的摘不?”钱翠凤吼一嗓子。 “不了。”屁股上没挨一巴掌,杜文成知道事情过了。 钱翠凤教育了儿子,然后给他擦了手还有脸,洗掉黄瓜上的刺刺,让他去小板凳上坐着啃黄瓜了。 杜文成坐在窗户前的小板凳上,看着母亲在菜畦里走来走去的,一时间都忘记咬黄瓜了。 钱翠凤看到茄子和洋柿子的花已经开始干巴,小茄子和一嘟噜洋柿子长的不大,但是很喜人,原来自己学学,也是能做很事情的。 钱翠凤这里看着院子的菜很高兴,杜薛涛就差着事情了,他如今每天上午挑水比之前多了好几趟,而且院子里一直有股子粪便的味道,最最关键的是吃的还不如冬天刚搬过来的时候了。 到六月的时候,院里的黄瓜、茄子、洋柿子、豆角、倭瓜都可以吃了,钱翠凤更高兴了,不用买菜了,钱可以攒更多了。 每次开支后,杜薛涛把钱都给她的时候,钱翠凤的心里别提多痛快了,面对杜薛涛的时候,笑脸也很多,可是等过了三五天,钱翠凤都会觉得自己丈夫跟旁人家的简直没法比。 人家耿轩大哥,除了种地、挑水、卖菜之外,在家还帮忙烧火,也帮着耿轩嫂子收拾院子。 对门崔玉凤的对象,也上班,不过人家是长白班,班上不太累,所以有空就帮忙种地收拾庄稼,也帮忙收拾菜园子、带孩子,人家对崔玉凤态度特别好,从来不跟杜薛涛一样,不高兴了就拉着脸,再不高兴就吼两次,有一次甚至还摔了一个碗。 钱翠凤对于吼人,可以应对,她也可以跟对方互喊,也可以不理他,但是对于摔碗接受不了,本来日子就艰难,再摔碗,还不得花钱买?又不能用手抓着吃饭。 真是的。 进入了夏天,钱翠凤家的小院绿意盎然、果实累累,在杜薛涛跟她吵过三次架、儿子杜文成喊了五次想吃肉之后,钱翠凤终于动摇了,在午饭桌上出现了炒肉丝,里面放了茄子、洋柿子和崔玉凤给的辣椒,其实不太辣,但是杜薛涛和杜文成都喊辣,又把钱翠凤气得不轻。 可着杜薛涛和杜文成挑着肉丝、茄子条吃完了,钱翠凤才就着剩下的洋柿子汤、辣椒丝还有一点点茄子条吃了两个玉米饼子。 钱翠凤下午歇过晌带着杜文成在街上玩耍的时候,几个人又凑到一起,坐在耿轩家门口的大柳树下。 耿轩媳妇带着孙子孙女、崔玉凤带着女儿、张淑英拿了针线纳鞋底、田翠英端着大簸箕拆一家子的棉袄。 “翠凤,那个辣椒好吃吗?”崔玉凤问钱翠凤,脸上带着笑。 “我吃的挺好的,我们当家的和我 儿子觉得辣。”没提俩人生气的事情。 “那就好,以后可以分开炒,不吃辣的人,会觉得辣的。”耿轩媳妇提醒钱翠凤。 钱翠凤有些委屈,不过没说,只是点点头,“我下次就分开炒。” “我洋柿子、辣椒、又放俩鸡蛋,捞的棒子面gede,汤里还剩了点,晚上和一起继续吃,还省得做饭了。”崔玉凤的话,让钱翠凤很羡慕,虽然杜薛涛晚上不在家吃饭,如今儿子杜文成开始挑剔吃的了。钱翠凤虽然也不高兴,不过是自己生养的,没有面对杜薛涛那种愤怒。 钱翠凤跟着耿轩媳妇他们,学着腌吃不完的黄瓜,另外也学着做倭瓜粥,只是杜薛涛父子俩都不爱吃,尤其杜薛涛,说看着颜色很‘腻味’,杜文成虽然不说啥,但是不喝。 钱翠凤只好尝试着炒倭瓜,爷俩依旧是一口不沾,钱翠凤没办法了,留下自己吃的,就把秧子上的倭瓜长大了,就送给这几个人,想着明年不能种了。 洋柿子大喷熟的时候,钱翠凤还连带着摘了几个倭瓜,带着杜文成给夏家村的二姐钱翠云送了些过去了。 她是趁着下午杜薛涛上班走了、那个时间段姐夫也不在家的时候才去的,家里三个小一点的孩子都在,正在院外墙的墙根玩泥巴,看到钱翠凤背着筐、带着小表弟来,夏秀琴领着二哥、三弟站起来,跑过来接三姨。 “文成,你跟哥哥姐姐玩,妈去找二姨。”说完,把儿子也在放在院外,自己一个人进了院子。 钱翠云又怀孕了,如今已经很显怀,正在屋里给几个人孩子做棉袄。 “二姐,给你们拿点洋柿子和倭瓜,也不知道你们吃不吃。” 钱翠云见到小妹背着筐进来,“我家院子都有,挺沉的背这个干嘛?”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那个小院里种好多种菜嘛,我们人少,吃不完;他们爷俩还不吃倭瓜,我就给你送点了,你们要是也不吃,就给我那几个对门的送去。” 钱翠凤看着二姐只凸显的大肚子,脸很瘦,胳膊腿也没肉。 “二姐,你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的?看着特别没精神,还瘦。” “嗯,你可别跟我似的,连着一个劲的生孩子,可伤身体了,孩子要拉开间隔,尤其你还没人帮忙。” 钱翠云其实自己也没人帮忙,只是不能跟妹妹说自己的不如意。 钱翠凤也知道,孩子太密集了,自己年龄小,照顾不过来,尤其伤身体,可惜的是杜薛涛并不理解自己,只能在那方面拒绝他,但是拒绝多了,杜薛涛就不高兴、拉长着脸。 钱翠凤安慰自己,管他呢,不高兴就不高兴呗,自己的心情和身体更重要! 钱翠凤不知道的是,杜薛涛到了班上,一群老中青的大老爷们,没事儿的时候扯黄色话题,偶尔会带出很多内幕回来,杜薛涛就知道媳妇拒绝自己是不对的,因此对钱翠凤的态度不如刚结婚和生了儿子之后好。 进入了夏季,天热的不行,钱翠凤比杜薛涛怕热的厉害,家里那个窗户之前是不能打开的,一家子又不能开着门睡觉,于是钱翠凤跟耿轩媳妇问,能不能帮忙找人收拾下窗户。 第136章 当家做不主? 耿轩跟着媳妇过来看窗户,别人家的炕都是在南面挨着窗户,可是他们这个房子的炕是在北头,要是把窗户给弄成朝里开、拿根绳子吊房顶上,不方便,次次需要搬凳子踩上去关窗户,又不安全。 耿轩跟钱翠凤建议,把窗户往外开,换成对扇,不过那样的话需要按玻璃的,比较贵,需要去华阳镇上定。 钱翠凤很动心,心潮澎湃的,耿轩媳妇捅咕一下丈夫,还瞪一眼,于是耿轩就闭嘴了。 “翠凤啊,你回头跟你们当家的商量一下,看看做什么样的,可以让你大哥帮你找人做,要是你有认识的人,那就更没问题了。” 钱翠凤知道耿轩大哥说到那种外开的、对扇的、玻璃窗,之前矿区的那个房子就是,虽然低矮,但是窗户就是玻璃的、双向对外开。 不过,如今说到钱的问题,钱翠凤也有点迟疑,这确实是个问题,弄不好,杜薛涛得跟她打一架! “中,嫂子,大哥,等薛涛回来了,我跟他说说,看看弄个什么样的,只不过手里没啥钱,弄不了多好的。” 钱翠凤把话说的宽敞点,给自己留下点余地,不然真吵起来了,一下子前后左右都知道了。 耿轩两口子回了自己院子,进了屋子,耿轩媳妇语气轻轻的、口气恶狠狠的对丈夫说,“你别瞎出主意,花钱多了,人家肉痛,找你说房子是咱家的,让你也出点,你出不出?” “不出啊,我干嘛出。”耿轩梗着脖子较劲。 “不出?人家不住了呢?”耿轩媳妇已经熟悉了每月有点额外收入的日子。 耿轩哑火了,哦呵,也是啊,人家花钱多了,不弄了,也不住了,自家就收入少了,多一分也是好的啊。 “到时候看吧,前些日子,我就看到翠凤胳膊上有块紫的,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两口子动手了。”耿轩明白了媳妇的言外之意,杜家并不一定是他们所看到的‘媳妇当家做主’的样子。 “你说,杜薛涛真敢跟翠凤动手?”耿轩媳妇看向丈夫,他们俩年轻的时候,也干过仗、动过手的,还是耿轩的几个小舅子过来‘胖揍’一顿后,才老实了。 现在年龄大了,儿子都娶媳妇了、孙子孙女也有了,就更知道心疼彼此了。 “唉,两口子过日子,哪里有舌头不碰牙的?正常,正常。”耿轩的话,让媳妇想到了他们曾经的‘黑历史’。 “哈哈,也是。” 还好,他们走过来了。 他们有个堂哥,都六十多了,老两口还打呢!弄的儿子、媳妇、闺女都不上前! 嫌丢人。 钱翠凤听着当街柳树上知了一声一声的嘶喊,杜文成喊她三声妈,都懒得理,屋里只靠门进那点风根本不当事儿,而且风也是热的,扇乎着手里的蒲扇,脖子上挂着的手巾,又‘热乎’了,钱翠凤特别烦躁。 看着固定在窗口的那一根根细木棍,她都想拿菜刀给砍了,可是在窗户没处理好之前,她还不能‘轻举妄动’,不然晚上怎么睡觉? 尤其,她喜欢穿的很少很少的衣服睡觉! 太阳落山很久了,晚霞的余光在天空中伸长了许多,钱翠凤给杜文成用洋柿子熬了个汤,稍微放了些盐,撒一点白薯面的疙瘩,稀稀溜溜的,放在碗里晾着,等着放凉了吃。 钱翠凤自己啃了两根黄瓜、一个生的洋柿子,又吃了半个棒子面的饼子,打了个饱嗝,坐在窗前,继续拿着大蒲扇扇着风。 杜文成喝完了半碗疙瘩汤,被蚊子咬了三个疙瘩后,娘俩出去当街听一群人‘嗨聊’去了,从古代历史传说、到鬼故事、到俱乐部刚演过的电影,近处到村里谁家媳妇刚生了孩子、哪家婆婆刚打完架,最后到了各家晚上吃什么、最最后是这蚊子咋这多? 中间的草叶子的烟,已经快没有了,怪不得啊! 大家陆陆续续散了回家睡觉的时候,钱翠凤也带着儿子回了院子,关上院门,看着杜文成在蚊帐里睡着了,敞开门,钱翠凤继续在院子里坐着。 困不?真困! 热不?真热! 蚊子多不?点了草,多少有些作用。 杜薛涛半夜下班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媳妇钱翠凤正在墙上靠着睡着了,手里的蒲扇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扇乎着呢。 “翠凤,翠凤,进屋睡。” 钱翠凤睁眼一看,是杜薛涛,闭上眼想继续睡了,这时候,才刚刚凉快一点点。 “不能在院子里睡。”杜薛涛去了厢房屋里洗洗脸,即使他认为洗过澡后已经洗干净了。 从厢房出来,看到媳妇还靠墙闭着眼,杜薛涛走过去,弯腰把媳妇抱起来,‘吆嗬,有点沉了啊。’ 看看媳妇圆润的脸蛋,还有抱在怀里的触感,杜薛涛身上一阵发热,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进屋,把媳妇放到炕边上,钱翠凤扭过身子,钻到了蚊帐里,躺在褥子上继续睡了。 杜薛涛把门虚掩上,也赶紧脱鞋上炕,钻到蚊帐里,看到儿子杜文成睡的跟小猪一样呼呼的,身上的热更胜了。 蔫蔫的躺到钱翠凤旁边,摸着有些凉乎、肉乎乎的臂膀,看到媳妇并没有躲开,也没斥责他,赶紧上下其手。。。。。。 如了意的杜薛涛事后躺到一边,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钱翠凤不知道是睡够了,还是兴奋了,也或许是难过了,反正睡不着了,听着一大一小俩人的呼噜声,钱翠凤瞪着眼看蚊帐顶,内心的烦躁和浑身的燥热让她辗转难眠。 穿上衣服,轻手轻脚的出了蚊帐、下了炕,钱翠凤趿拉着鞋子从屋子里出去了,到了厢房,从水缸里舀点水,随便的擦洗着身上。 清凉的水珠从身上缓慢滑过,很舒服、凉爽,钱翠凤舒一口气,擦完身上,她也不想进屋、更不想进蚊帐,索性又到了墙根处,坐上个垫子,披一件外衣,靠着墙,享受着深夜的宁静和凉爽,慢慢的睡着了。 第137章 达成目标 杜薛涛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今天媳妇没喊自己起来,可是睁眼一看蚊帐里除了儿子在,媳妇并不在。 他想起来昨天晚上没有反抗的媳妇,心里热乎乎的,赶紧爬起来,钻出蚊帐,还轻声的喊着,“翠凤?翠凤?” 他以为媳妇在厢房做饭呢。 出来屋子,抬脚去了厢房,并不在,等他回身一看,媳妇坐在垫子上,靠着墙,披着一件上衣睡着了。 圆润的肩膀和白皙的胳膊以及鼓起的胸,依旧让他心跳如鼓,他很想很想再做一次,可惜的是他知道那绝对是不可以的。 走过去,蹲下来,能听到媳妇轻微的呼吸,“翠凤?”推一推,媳妇的肩膀,顺便吃个豆腐。 “嗯?哪?”钱翠凤下一激灵,睁开眼,一看是杜薛涛,“你干嘛?”语气很嫌恶,不过后来又改了口,“你吓死我了。” 杜薛涛不是不知道媳妇的‘感觉’,但是还是说,“起来吧。” 钱翠凤尝试着站起来,起了两次都没成功,腰是酸的,腿是麻的。 杜薛涛伸出手,也不说话,就看着钱翠凤。 钱翠凤压下心里的不痛快,伸手拽住了丈夫的手,杜薛涛一用力,钱翠凤就起来了,一个踉跄,还倒在了杜薛涛的身上。 杜薛涛扶着钱翠凤,“我扶着你进屋吧。” “中,晚点我再做饭。”他们的早饭,偶尔做,偶尔不做,就看起的早晚了。 “不用做了,我吃俩黄瓜,你要是不饿就睡会儿吧,这会儿凉快了。” 杜薛涛扶着媳妇进屋,钱翠凤靠着炕沿,看着杜薛涛上炕把蚊帐收了起来,后来又把自己的褥子叠起来了。 钱翠凤确实不太舒服,爬上炕,躺在枕头上,继续睡了。 杜薛涛吃了根黄瓜,然后带上门,就去挑水了。 路上,碰到熟人,杜薛涛跟对方点点头,笑一笑,就算打了招呼,大家也都知道他不爱说,特别熟悉的都主动说话。 “挑水啊?” 遇到也不是很熟悉的,顶多就是也点点头,笑一笑,就过去了。 杜薛涛把水缸都挑满了,今天还特别主动的帮媳妇浇了菜园子,破天荒的摘了豆角、茄子、黄瓜、洋柿子,都洗好了,放在厢房,等着媳妇醒了做饭。 钱翠凤是被杜文成给扒拉醒的,“妈,我饿了。” 钱翠凤睁开眼,看看外面明亮的阳光,想着外面湿热的空气,瞬间都想把自己泡在水里。 “你吃个洋柿子,我去做饭。” 给杜文成穿上裤衩,钱翠凤把两条褥子叠好,垛到墙角,再扫扫炕,就下来准备做饭了。 到厢房看到锅台上干净的菜,在看到坐在小板凳上啃茄子的杜薛涛,心里一动。 “薛涛,晌午吃啥?” “都行。”杜薛涛不算挑食,只是有些东西不吃。 今天觉得媳妇有些不正常,看到他啃茄子,居然没数落他。 “那我焖茄子吧,再蒸点疙瘩。”钱翠凤想起来,他上次就说喜欢吃。 “中。那我还要摘两个茄子吗?”杜薛涛看着锅台上只剩下一个茄子了。 “那你再摘一个吧,我烧火煮棒子渣。” 钱翠凤喜欢中午吃棒子渣或者白薯渣,这样煮完渣的汤可以留着,里面再留下一点渣子,多煮一会儿,晚上就可以喝了,一顿饭就又解决了。 杜薛涛起身去菜畦里继续摘茄子,钱翠凤生火,加水,煮渣子。 俩人配合的很好, 不过都没多说话。 杜文成坐在正屋的门槛上,啃着黄瓜,他不太喜欢洋柿子,忒多汤,落身上了,妈就会骂他。 晌午了,三口子在厢房的空地上吃午饭,半碗渣子、两块蒜泥茄子,搅合一起,很好吃,不会刺嗓子。 眼看着吃的差不多了,钱翠凤看一眼杜薛涛,“薛涛,咱家这个窗户得整整吧,夏天不开窗,热不说,炕不烧火就潮,咱们的棉袄、棉被在屋里放着,容易长毛。” 杜薛涛看一眼媳妇,他是呆,但是不是特别傻,知道了昨天晚上媳妇的不反抗是在今天的这件事上等着自己呢。 “嗯,你问问耿嫂子,看看他们的窗户咋整的。”杜薛涛继续吃着饭。 “昨天嫂子跟大哥过来着,说要是往里开,吊在房顶上,没有炕不方便也不安全,我个子不高,踩着板凳都够不着;大哥说往外开,不过就得做玻璃的,跟之前东北区那个一样,就是贵。” 钱翠凤说完了,又瞄一眼丈夫。 杜薛涛对钱没啥感觉,有地方睡觉、有饭吃、有衣服穿,就行;当然了,要是媳妇配合自己,让自己‘随意发挥’就更好了。 “你跟嫂子商量,别心疼钱,做好了,以后开窗通风都方便。”杜薛涛也知道屋子不通风害处多,最基本的就是儿子在屋里大便了,要臭好久。 钱翠凤一听,心里舒服了许多,其实她并不知道杜薛涛的想法,真正想攒钱的、抠唆着过日子的是钱翠凤自己。 达成自己的目标、如了自己心意的钱翠凤,脸都不紧绷了,看向杜薛涛的视线也温和了。 “你上班前,换换衣服,我抓空洗了。” 最近,钱翠凤给杜薛涛洗衣服不多,说多了就让他忍着,说太热了自己不舒服。 杜薛涛对于多久换衣服的要求也不是很迫切,不过还是听话的去换了,然后再坐一会儿,就走去上班了。 钱翠凤把自己和儿子的褂子先泡上,等着洗完了,再泡杜薛涛的,他的衣服又黑又脏。 傍晚的时候,钱翠凤带着杜文成去了耿轩家,耿轩没在,只有耿轩媳妇在做被子。 “嫂子,你这么早做被子,不热?” 钱翠凤自己是很不想做呢,虽然她也不太会。 “趁着后半晌不太热,能做一个是一个,不然 都赶到一起了,就忙不过来了,我还得帮着媳妇给孙子孙女做棉衣服。” “你咋有空过来了?” “先把这个月的房租给你,然后请大哥帮忙找找人,赶紧做那个窗户。” 钱翠凤没敢说自己昨天晚上在外面睡着了。 第138章 达成目标2 “你放那儿吧,要是钱不凑手,就先做窗户,以后松快了再给我钱也行,咱们姐妹之间,谁跟谁啊。”耿轩媳妇的话,很敞亮。 “嫂子,我有钱。”说完了,钱翠凤自己笑了,耿轩媳妇也笑了。 “你有钱就行,别因为这个你们两口子不痛快。”耿轩媳妇低着头手不闲着继续引被子。 “嫂子,跟你商量个事情呗。”钱翠凤忽然灵机一动。 “你说。” 钱翠凤看一眼耿轩媳妇正引着的板板正正、干干净净的格子被子,接下说,“我没自己做过被子和棉衣服,也不会浆,更不会捶,就回头你帮我做一遍,我跟在旁边学,你收点学费,中不?” “哎呀,咱们姐俩,说啥学费不学费的?你不会做,我教你。”耿轩媳妇当然想收几个钱的,只是不好立刻答应下来。 “嫂子,你可别不收,不是一个被子和棉服,想想我们三口子,四个被子、三四身棉服都需浆、捶,也不是一天半天能完的,你要是不收钱,我就找别人。再说了,就是不算学费,也要辛苦你啊,还要耽误你时间。” “中,到时候你看着给。三毛两毛都行,意思到了就行。” 姐妹俩达成一致,各自都安了心。 晚上吃饭的时候,耿轩媳妇跟耿轩说了下午钱翠凤来找她,给了房租、定了窗户,又说了想让她帮忙做棉被、棉服的事情。 “你觉得要钱合适?”耿轩想这小媳妇真不会过日子。 “有啥不合适的?我好好教她、然后给她把棉花絮好点,就啥都有了。”耿轩媳妇觉得自己对亲弟媳妇也没如此上心过的。 “也是,你看着来吧,反正你们相处的多。”耿轩想了想,也无所谓了。 “不过,你说,”耿轩打个迟疑。 “咋了?” “嘿嘿,你说翠凤咋看上杜薛涛了呢?一个尖子、一个傻子,咋凑一起的?” “别瞎说。啥傻的尖的。”耿轩媳妇瞪丈夫一眼,大夏天的都开着窗户,一个不留神,这话音就到了街上了,谁知道被人听到了会传成什么样儿? “你没觉得杜薛涛啥都迟钝?” 耿轩媳妇想,咋没感觉到?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媳妇出面,这还不是傻? 连那个儿子,都不如自己大孙子灵便! 不过耿轩媳妇没说出口,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傻尖的跟自己没多大关系,能挣几毛钱就行。 “那我啥时候去帮他们问窗户?” “明天没事啊,早上就去吧,现在活计也不多,一两天就能做完了,按上了挣到钱才是真的。”耿轩媳妇督促丈夫。 “你说,我还抽几毛不?”耿轩也动心钱的。 “你看着来,别漏兜就行。”耿轩媳妇俩相视一笑。 “那不会,那我不找之前认识的,找堂哥去?” “活计好点啊,要是翠凤他们一家子一直住在这里,时间不长就坏了,丢人到家了都。” 耿轩媳妇没说的是,影响了自己家的房租就不好了。 耿轩点点头,自己宁可少抽几毛,也不能出问题。 吃过饭,收拾完,两口子也去当街大柳树下歇凉去了。 看到钱翠凤娘俩也在,耿轩媳妇对她说,“翠凤啊,你大哥刚好明天没事儿,就让他前晌去华阳镇,找他认识的人给你量窗户来,你们自己算钱啊。” 钱翠凤一听,“嫂子,大哥,那感情好,忒费心啦。” “翠凤,你家要换窗户?”张淑英问。 “嗯,这个窗户开不开,要换个能开的,不然屋子里又闷又潮。” “是,不单潮,还热,不过你家炕,要时长不短的烧一炕。”崔玉凤也接茬。 “为啥?我可嫌热了。” “烧烧炕,省的潮气进身体里,像你家当家的,天天在井下,还凉还潮,对腰腿不好,你要为了他烧烧。你要嫌热了,可以垫上块木头板子。”胖二婶家的老头看着钱翠凤解释。 “我家没板子。”钱翠凤老老实实的说。 “买几条长条板子,给钉上就可以啊,就跟床铺板子一样的。”胖二叔继续。 “大哥,我一事不烦二主,你顺便帮我问问呗?”耿轩当然乐意,要是钱翠凤不怕花钱,他啥都可以帮忙给置办。 “中,我问问,要是一起能做了,比分开做还能省点。”耿轩大包大揽。 “哎呀,你看翠凤人家,真是日子过的好。”旁边一个大嫂说的话,钱翠凤不是很熟悉,没接茬。 耿轩媳妇接了,“这挑家过日子,啥不得添?翠凤刚搬来半年,可不得啥都买?哪能跟咱们这儿过了几十年的比啊。” 大家点点头,的确。 然后大家的话题,就开始围绕着家里的物件聊开去,钱翠凤大多是听着,有用的信息,就在心里多记两遍,没用的,听过就算。 钱翠凤知道自己不是多么的八面玲珑的人,反而是很沉默,从小也没人告诉自己应该如何,兄妹几个人都是摸着石头长大,如今她结了婚走入自己的家庭,依旧是没人告诉她该如何。 甚至是婆婆杜张氏给她的‘震撼教育’印象更深刻、影响也更深远。 晚上,钱翠凤睡的很早,即使放下蚊帐、关上门很热,依旧是睡着了。 杜薛涛回来,蔫悄悄的,不过门一响,钱翠凤还是睁开了眼睛,隔着蚊帐看到是他,于是更安心的睡了。 第二天早上,钱翠凤跟杜薛涛说,“耿轩大哥帮忙去华阳镇找他认识的人了,估计晚点就来量窗户,隔壁二叔说哪怕是夏天了也要烧烧炕,怕你老受寒气潮湿不好,所以我想订几根木板子,合起来钉个床铺板子,烧炕的时候,就不怕热了。” 杜薛涛一听,人家是为自己,也不反对,“你看着办就行。” 他们三口子起来不久,耿轩就带了木工师傅过来量窗户,杜薛涛看一眼,反正自己也不懂,就挑着水桶去担水了。 钱翠凤带着儿子跑前跑后的跟着诉说自己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只是需要权衡花费问题。 第139章 焕然一新 木工师傅量好尺寸、算了窗户的钱,钱翠凤没提反对意见;又说起买几条板子,钉个床铺板子。 木工师傅提了自己的建议,“妹子,还不如给你们打个床,到时候了可以炕上睡也可以床上睡,不比你在炕上铺块板子来的方便?” 木工师傅是看了一眼这个屋子后说的,房间不大,同样的炕也不会大,以后孩子多了,肯定不够睡,还不如直接在南墙根处,打一个双人睡的床,到时候多俩三个孩子也能睡的开。(那个时代,除非是生不出,不然家家都是三四个五六七八个孩子的。) “别怕费钱,顶多就是多个床架子,没几个钱,不然以后你打床铺了,不打架子?难不成还能用土坯垫起来?” 木工师傅是真见过用土坯垫床脚的,或者破板凳;当然也不是不行;甚至那个板子都是自己随便钉的,更严重的是几条板子直接放在土坯垛上,板子之间没有连接,其实挺危险的。 今天木工师傅是听到耿轩的描述后,觉得这家做个床铺的条件还是可以有的。 刚好杜薛涛挑水回来,耿轩喊他,“兄弟过来,过来。” 杜薛涛放下水桶和扁担,过来问耿轩,“咋了,大哥。” “翠凤想买几条板子钉个床铺板子放炕上,师傅说还不如趁机做个床,放到窗户前,紧挨着窗户,晚上睡觉还凉快不是?冬天了就直接睡炕。” 耿轩看着杜薛涛的反应,果不其然他第一时间先看自己媳妇。 “翠凤,你想做就做。”杜薛涛的话,让钱翠凤觉得很舒服,让师傅感觉这个床铺有戏,让耿轩觉得自己兜里的硬币叮叮当当 的开始响了。 “那就做个床铺吧,师傅,不过别做太复杂的,我没钱。”钱翠凤不觉得自己是有钱人,不然哪会租这么小的房子住? “得嘞,放心吧妹子,有耿大哥呢,咱们这都实打实的亲戚,肯定给你做出来的床铺结结实实的、还不贵,当然了,窗户也是,两天,顶多三天就给你做上,省着你们晚上睡觉受罪。” 木工师傅的话,同样让所有的人满意,然后就各自散开了、 第三天下午,木工师傅推着个两轮的胶皮轱辘车,上面平放着一个四平八稳的床铺,在上面是玻璃窗户,随着走动,还散发着木头的味道。 木工师傅到了耿轩家,先喊了耿轩,刚好耿轩媳妇没啥事情,就跟着过来看看。 耿轩媳妇喊了钱翠凤,钱翠凤赶紧穿了件宽松的褂子,把褥子叠起来,才趿拉着鞋子去开了院门。 “嫂子,大哥,啊?师傅,这么快啊。”钱翠凤挺高兴的,终于不用热着了。 一行人进来,木工师傅先卸了窗户,也不多,才四扇,然后耿轩跟着搭帮着把床铺给抬了进去,卸车的时候,钱翠凤发现床铺是分开的! “哎,师傅,床怎么是分开的?” “唉,看你这个门不大,屋里不宽,我怕拐不过来,就分开了,等进屋了,给你钉上就可以了,放心吧,肯定不会松、也不会不平的。” 木工师傅是知道如何解释类似问题的。 耿轩跟木工一起把床放到屋里靠边,也问好了要放的位置,就先去按窗扇去了。 木工让钱翠凤先掀开了窗户纸,钱翠凤想着随便撕的,还是耿轩媳妇提醒她,“翠凤啊,你别随便撕开啊,可以慢慢的掀开,取下来,将来可以放到厢房的窗户上。” 钱翠凤听到了,恍然大悟,“还是嫂子想的周到,怪不得我日子过的不好!” 好听的都爱听,耿轩媳妇也不例外。 钱翠凤把儿子叫醒,然后把窗户纸也掀下来,叠好,放到厢房去,木工就把那几根棍子给取下来,又让耿轩帮忙和泥,晚点溺窗台、和窗边用。 “师傅,还用加点稻草不?”耿轩觉得应该是放的。 “有了当然放上好啊,结实。我看这家也没有啊。” 木工环视一周,家里有啥一眼望到头。 “我去我家拿吧。”说完,冲着媳妇点点头。 “哎呀,又让大哥和嫂子破费了。”钱翠凤想着,回头做被子、棉袄的时候,多给块钱。 “唉,啥叫破费啊。对了,你床铺上没啥铺的,让你大哥从我家多拿点稻草。这是赶上着急用,回头等收稻子了,可以买点,然后打上帘子,再铺下面,就又暖和又不硬了。” 钱翠凤只剩下点点头同意了。 “嫂子,你先让大哥给我拿点来,回头等今年我买的时候,还你。” “啥还不还的,几捆稻草罢了,也不是多值钱贵宝的玩意儿。”耿轩媳妇虽然也在意钱,但是想着日子还长,何必计较一时呢。 耿轩端着一簸箕的稻草,又从院子外面锄点黏土过来,在过道上和好泥,又听媳妇的安排,给钱翠凤拿了几捆稻草过来。 木工师傅叮叮当当的按好窗户,又跟耿轩一起把窗边和窗台抹好泥,再把床铺归了位置,叮叮叮的钉好,所有事情都做好了,就让耿轩媳妇帮着钱翠凤检查一遍。 都没问题了,钱翠凤给了师傅钱,然后耿轩就跟着师傅告辞走了,留下媳妇帮忙钱翠凤在过道上晒稻草。 “翠凤啊,最早也得今天晚上再把稻草拿屋里去铺,别弄早了,不然稻草潮不说,怕有虫子啥的。” 耿轩媳妇嘱咐完钱翠凤,然后回去了。 钱翠凤看着新床铺、新窗户,心里都觉得明亮了很多。 杜文成看到地上的新床,跟钱翠凤喊,“妈,我上去。”他刚才尝试着爬了两次,都没能上去。 “真笨!跟你爹一样。”钱翠凤看到儿子的蠢态,笑骂一句,然后双手从儿子的腋窝处穿过,一用力,就把儿子给掫起来放到了床上。 “别脱鞋啊,不然扎脚。” 钱翠凤嘱咐儿子,唯恐板子上的木刺扎儿子的脚。 钱翠凤想着,弄了个床铺板子,有了稻草,但是没有大的单子盖稻草上面啊,总不能把两个褥子直接放稻草上,等滚下来的时候肯定扎脚。 钱翠凤忽然想起来,之前在油厂的时候,有人会做个口袋,然后把干草装进去,缝上口,就跟褥子一样,只是那里面装草,不是棉花。 第140章 焕然一新2 钱翠凤嘱咐儿子在新床上跳着玩,咔叽咔叽的,小家伙很喜欢听着这个动静。 然后说干就干,翻开之前放褥皮子的包袱,想找两个缝起来,再算算还是不太够,还得用两个褥里子,四片合成一个大的草口袋,就当床垫子用了。 可是当钱翠凤翻开包袱的时候,发现里面只有一套夹的,还是她结婚的时候,大嫂给准备,剩下就是一个夹被,里外全新的,钱翠凤一时间又舍不得用了。 但是不用结婚的这套,就得买别的,还得花钱! 哎呀,左右为难、前后纠结。 看来今天晚上,只能将就着,把褥子直接铺到稻草上了,让儿子跟杜薛涛在炕上睡! 唉?不对! 钱翠凤一拍大腿,还差一个重要的环节:蚊帐! 总不能人家爷俩在炕上的蚊帐里睡,自己在敞开的窗户下的新床上,‘裸着’任蚊子来去自如的‘亲吻’? 钱翠凤想想,就觉得鸡皮疙瘩长满一身了;看来,还是不能着急,而且,而且,还真是花钱买了一,后面二、三、四还在等着自己! 傍晚的时候,太阳的阳光已经没啥热度,钱翠凤把稻草靠在墙根处,带着儿子吃了中午特意留下的捞棒子疙瘩剩下的汤,粘嘟嘟、白嫩嫩的,一点都不像棒子疙瘩一样刮嗓子,唉,想一想,感受一下,怪不得儿子不愿意吃棒子疙瘩啊,对比对比,棒子渣的疙瘩确实硬,不容易咽下去。 钱翠凤不想用自己结婚时候大嫂给自己准备的夹褥子、夹被,又心疼钱不想买新的褥皮子,另外家里还没有旧的替换下来的褥皮子褥里子,在算算,连棉袄棉裤都是旧衣服改的,哪里还有旧的单子可以用? 钱翠凤晚上带着儿子去当街纳凉,别人问她新床和窗户怎么样,都没顾上回答。 “翠凤,你咋了?” “啊?” “问你床怎么样?窗户咋样?” “哦,”钱翠凤忽然一笑,“挺好的,我刚才在想,拿什么东西可以把稻草给包起来,不然太扎肉了。” “旧的被褥面或里子,但是也不能太旧,不然就扎破了,还是露出来。”张淑英提醒她。 “是啊,还有这个说法?但是新的不是浪费吗?” “你去镇上买点那种家里织的特别粗的布就行,白的,或者带色(sai,三声发音)的。” “有卖的啊?” 钱翠凤的表情,逗笑了一堆人。 “你不知道?没买过?你结婚用的啥料子的?” 钱翠凤嗫喏,“我结婚我嫂子给我预备的细布,找了好几个叔叔大爷家的布票,都是给了人家钱的,也有是拿棉花换的布票。” “那你嫂子对你可真好!” “是,我嫂子对我挺好。”钱翠凤越来越知道了。 “镇上就有卖粗布的,不用布票,就是贵;偶尔村里也来串街卖的,回头可以听着点。”田翠英笑呵呵的。 “好啊,回头嫂子们、婶子们谁听到了,可以喊我。”钱翠凤如今在附近的这些女人里,人缘还不错,虽然话不多,但是舍得花钱,给人家孩子点黄瓜、洋柿子或者饼子当零嘴都不吝啬;而大多数人家的菜,也当饭吃的,不是拿来给孩子当零嘴吃的。 天闷热,树叶子纹丝不动,偶尔知了还知啦知啦的狂欢一阵,钱翠凤有些烦躁,之前没换窗户、没打床的时候,没指望,还能忍,如今呢? 机会摆前面了,反而不太想忍了。 “那你晚上睡哪里?”张淑英打趣。 “我想睡床啊,关键一点还没富余的蚊帐,又怕蚊子咬。” “哈哈,哈哈!”张淑英和田翠英相视一下,然后笑的前仰后合的。 “我猜你没让师傅给你按窗纱!你家门口也没有!” 钱翠凤茫然的点点头,咋忽略了呢?之前在婆家那边住的时候,这些都是现成的,没用自己俩操过心。 钱翠凤本来想问问耿轩着,后来想想,算了。 “哎呀,怨我了,我咋没想到提醒翠凤呢?”耿轩媳妇赶紧也拍大腿。 “当家的,明天你赶紧的去镇上跟师傅说,给翠凤安上来。”耿轩媳妇的话,让钱翠凤不能说其他的。 “谢谢嫂子,我也忘记了,我也是晚上吃饭的时候,想缝口袋装稻草,左想右想的,才知道没按窗纱,至于纱门?我一直都没想到。”钱翠凤只去过耿轩家和耿堂家,那时候是冬天,纱门是摘下来单独放着的。 一群人又开始说起这闷热的天、会不会下雨。 晚上,钱翠凤还是没睡到床上,只不过开了窗户,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凉快了,反正钱翠凤一个晚上都没醒,连杜薛涛回来都不知道。 隔天,木工师傅跟着耿轩又来给装窗纱,窗纱是固定的,从里面装,因为窗户向外开了。 木工看着钱翠凤小两口一脸懵懂的样子,就拿木条和鞋钉(钉鞋用的小钉子)围着窗框边钉了一圈,最后给他们家也做了一个可以拆装的纱门,还解释“虽然贵点,但是可以用好多年,要是只拿一个木边固定上,每天掀过来掀过去的,那个窄边容易坏,摘了以后也不容易放。” 钱翠凤没有意见,杜薛涛更没有。 看着安好的窗纱透亮亮的、纱门的折页转起来也顺畅,检查一下没别的了,钱翠凤就给了师傅钱,各自高高兴兴地散场了。 钱翠凤想着等杜薛涛上班了,下午干脆带着儿子去镇上,买块粗布回来,把稻草捋顺了放到床上缝起来,晚上就可以用了,今天刚好可以再晒晒稻草。 钱翠凤下午睡醒后,领着儿子去了镇上,她沿着出村的路向东,先到了矿门口,绕过俱乐部那条街,热烘烘的,树叶子蔫哒哒的耷拉着,知了贡献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声浪,空荡荡的马路上,连个人影都不好找。 钱翠凤只能领着儿子沿街看着门头和牌匾,分辨着哪里能卖粗布,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挨家挨户的问。 杜文成被钱翠凤牵着手,小脚丫不停的捯扯着,被拽急了,就往回拽拽母亲的手,钱翠凤的脚步就慢下来。 第141章 突然的再 见 下午天很热,钱翠凤的背心都湿透了,头上的汗水顺着头发往下滴答,但是想着晚上能把稻草包起来,她就可以睡在床铺上、挨着窗户了,心里又一阵凉快,只不过她还没想好要不要买个蚊帐。 钱翠凤在树荫下领着儿子站一会,她前后左右看着店面的名字,顺便擦擦汗,俩人都喘息两分钟。 “二嫂?”钱翠凤听到有人喊二嫂,开始没扭头看,她还是看着马路对面那个副食品商店。 “二嫂?”杜薛荣和杜薛兰俩人都观察一下,应该就是二嫂钱翠凤了。 “啊?”钱翠凤再听到喊二嫂,扭头往左面看看,两个姑娘笑嘻嘻的走过来。 “哦,薛荣、薛兰。”钱翠凤打个迟疑,想了想,才想起俩人的名字,她好像好久好久没想到那边的人了,她每月收到杜薛涛的开支,都没问过是否给了他爹娘孝顺的钱,反正杜薛涛给她的钱,多多少少的上下也差不了几块钱。 “真的是你啊,二嫂。我们俩还以为叫错了呢!”杜薛荣觉得钱翠凤变化是蛮大的,没了懦弱和敏感,带着侄子站在这里,恬静的像旁边的那棵洋槐树。 “你们俩逛街啊?”钱翠凤不知道该问什么,只能寒暄。 “文成,叫二姑、三姑!”钱翠凤扯过儿子的胳膊向前,让孩子面对两个小姑子,虽然俩人没给过她多少‘惊吓’,但是她还是会紧张,毕竟人家都是亲的! “啊?文成啊,这么大了啊!来,喊姑姑,姑姑给你买糖!”杜文成看着两个陌生的女人,瞪大眼睛,一声不吭。 “叫啊,叫姑姑!”钱翠凤不想儿子这么的不给自己面子、当然也没给对面的俩姑娘面子。 “唉, 么事儿!这不是不熟嘛!”杜薛荣说完了,自己都觉得很讽刺,杜薛兰抻抻她的衣角。 “嫂子,你在找什么?”杜薛荣看到钱翠凤东张西望老半天了。 “ 啊,我想找个可以买粗布的地儿,可是我在这条街上没看到。”钱翠凤老老实实的跟小姑子说。 “不在这条街上,在往南那条不太热闹的街上,有布票的话,便宜点,没布票,就贵点。要我们俩带你们娘俩去吗?” 杜薛兰看着二姐跟二嫂的应对,她有些奇怪,干嘛对她这样好?不过她没问。 “不用了,那我就带着文成过去找找,要是有,肯定能找到;你们俩忙吧!”钱翠凤觉得小姑子会这样对自己,就蛮不错了。 “中啊,你们娘俩自己去也行,不忒远。对了二嫂你们在西华阳村住?” 杜薛荣的话,让钱翠凤一惊,可是想想,很正常,杜薛涛不太可能不跟他爹说,他爹回家跟家里人说,也正常。 “嗯,找了个跨院住。” “没事儿,我就是问问,回过头改天了,我带薛兰去看你跟文成。” 姑嫂几个说完话,挥挥手各自进行各自后续的行程。 “二姐,你对她这么客气干嘛?”杜薛兰哪里能忍到永远? “她是二嫂啊,咋着也是跟二哥结婚了,还生了文成。”杜薛荣没觉得自己对钱翠凤太客气,只是一般态度。 “那我觉得挺客气的。”杜薛兰气结,她还是今年胳膊坏了,二姐才跟自己亲近的。 “薛兰,大嫂跟咱们就那样了,可是二嫂并没有到那个地步,再说了,文成还小。”说到这里,杜薛荣也不知道自己该表达什么或者想表达什么。 而且在杜薛荣眼里,父母和二哥二嫂各有自己的角度和想法以及做法,各打五十大板? 或,每个人都要承担对应的责任? 如果杜薛荣真跟父母说这样的话,估计大巴掌扇过来或者两脚都要飞起来了。 杜薛兰没懂,也不想多费力想,只是跟在二姐后面,向那个小百货走去。 姐妹俩是听了父母的安排,给家里买细布,做夏天穿的内衣的,外衣可以轮换着穿,大的穿小了,给小一点的孩子,但是内衣不行。 因为布里面有给父亲杜敬一做背心和内裤的,所以颜色上必须是单色的、还不能太浅;太深了也不行,不适合做他们大一点的姐妹三个的内衣。 “二姐,当时怎么没想到要说说,买两块布呢?” 杜薛兰有点焦躁,天热的厉害;没想到做个背心裤衩还这么麻烦! “当时没想到啊,只想着赶紧出来了。”杜薛荣也觉得很麻烦,给父亲做背心和内裤用一块布、两个弟弟做裤衩可以跟着父亲;而他们俩的背心就可以跟着他们几个做了啊。 他们已经走了三家商店了,都说他们肯定买不到一起去,除非一方迁就另一方。 杜薛兰身上的汗,把衣服浸湿了、太阳一晒又干了,就这样反复着,她都觉得出汗的地方衣服都硬了。 她看看二姐就比她强太多,“二姐,你咋不像我这样爱冒汗呢?” “我身体不好吧。” 杜薛荣在店里也比其他人不容易出汗,有年龄大一点的同事,就说她体质偏寒。 夏主任当时听了,还特意的看她两眼,不过杜薛荣不太清楚那两眼的含义。 夏主任已经跟侄子说过了想介绍他们店里的小会计给他,他也偷偷的看过了,觉得这个人除了个子不太高之外、就是家里的兄弟姐妹也太多了一些! 夏主任逗侄子,“你家也只比人家少两个好不好?” 夏主任的侄子夏海江摸摸脑袋,嘿嘿,也是啊,自己家也是五个妹妹一个弟弟,他是老大! 不过话说回来,少一个也是少,何况少俩? 但是,这个姑娘气质很稳定,听叔叔说,工作能力也很强,交给她的事情,不能说件件完成,但也能到百分九十多,那些完不成的不是她的原因。 随着夏主任故意安排夏海江来店里的次数增加,他对杜薛荣的认识越发的深起来,也越来越觉得叔叔‘英明’。 店里的人,看到夏海江来的次数突然增加了,年龄大的人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主任是想把店里的哪个姑娘介绍给自己侄子呢,只不过他们猜不太准。 第142章 杜薛荣的早春 小张,管收钱,家里在新工房区那边住,是从老家搬过来的,有个亲戚在矿上做领导。 小薛,父亲是矿上的一般工人,不过自己挺能干的,性格也好。 还有两个女服务员,家里也都是有点小来头的。 他们这个国营饭店,别看不大,到底是‘卧虎藏龙’的! 夏海江来店里,也是本着‘所谓的找叔叔办事儿’,跟所有的人接触的都差不多,所以很多人猜不透彻;杜薛荣也没多想过。 杜薛荣想到店里的老姐姐提醒自己身体的事情,再看看大太阳下汗流浃背的妹妹和刚刚有点汗湿的自己,唉,差别是蛮大的。 最后,杜薛荣禁不住妹妹的撺掇、纠缠、劝说、哀求,终于是做了主,买了两块不同颜色的布,父亲和两个弟弟的内裤一块布;他们娘几个一块浅色的布。 “二姐,要是到家,妈揍你,我替你挺着。” 杜薛兰觉得自己很有担当的样子特别帅。 “哪用上你啊,到时候再说吧。”姐妹俩拿着两块布,准备往回走。 “二姐,你说二嫂买完布回去了没?” “谁知道呢?我看你还是不热,还有心情问她们娘俩。”杜薛荣逗妹妹一句。 “我这不是闲的嘛!” 杜薛兰的勇于承认,让杜薛荣很无语,想想不过才十几岁的女孩子,很简单也正常。 “是挺闲的。”杜薛荣看着快有自己高、比自己胖一圈的三妹妹,无奈的摇摇头。 这丫头,就是今年胳膊坏了的这半年,把身上的膘养起来的,不但不怎么干重活,也能吃饱了。 ‘因祸得福’? 是不是可以这样说? 姐妹俩往回走的时候,真的再次碰到了钱翠凤娘俩,“二嫂。” 这次是杜薛兰喊她们。 钱翠凤抱着一捆子粗布,还是很吃力的,旁边杜文成还叽叽歪歪的。 她看着走到面前、满面笑容的两个小姑,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和忐忑。 “她们姑嫂关系好到这个地步?” 好疑惑 啊! “挺沉的吧,我来帮你抬着。”杜薛兰伸出她那个没受过伤的右胳膊。 “哎呀,不用了,不用了,大热天的。” 钱翠凤躲闪着,看着前面很热切的杜薛兰,真摸不清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的了。 “薛兰,别挡着二嫂他们走,你也知道挺沉的。”杜薛荣也没想清楚三妹的路数,不过应该不是啥坏心,因为他们俩之间应该没过节。 “我就是想帮二嫂送回家,”杜薛兰看一眼二姐,再看二嫂。 “嫂子,我和二姐帮你把东西送回家,你请我们俩吃冰棍,行不?” 钱翠凤想着,杜文成哼唧好久了,想吃冰棍,自己都没给他买。 不过抱着很沉的布、超级怕热的自己、遥远的西华阳村以及灿烂的阳光,都让有些动摇。 “妈,冰棍。”杜文成在旁边敲边鼓,小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像个花脸的小关公。 “薛荣,薛兰,这个布挺沉的,你们有力气吗?”杜薛荣看着二嫂,头发湿溜溜的,还滴着水,背心前后都是湿的。 “二嫂,我们俩可以帮你送回去,不用给薛兰买冰棍。” 杜薛荣觉得三妹就是‘趁火打劫’。 “那感情好,买冰棍也不是为了她,这不文成都哭好一会儿了。”钱翠凤指一指旁边的花脸儿子。 “咱们先买冰棍吃,吃完了就凉快了,然后再走。” 钱翠凤把放在腿上的布,扶正一点,看着周围的店铺,寻找着卖冰棍的箱子。 “嫂子,那边就有一个。”杜薛兰其实早就观察好了,赶紧臭屁的指出来。 于是,三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抱着一卷布,朝卖冰棍的副食店走去。 钱翠凤拿出钱来,给两个小姑子和儿子买了最贵的冰棍,当然了,自己也跟着沾了光。 四个人站在店门口的树荫下,把布料靠着树戳着放,然后每人一根冰棍,吸溜吸溜的嗦着,脸上的表情极其的享受,而且还小心翼翼。 “文成,好吃不?”杜薛兰一边吃着自己的冰棍,一边问小侄子,这家伙比小弟、他的小叔叔瘦很多,不过个子高! 杜文成看一眼陌生的所谓的姑姑,低着头,然后又点点头,没说话,只顾的吸溜着嗦咯冰棍。 三个人好不容易‘好珍惜的’嗦咯完冰棍,先是杜薛兰跟钱翠凤俩人抬着那一捆粗布走,杜薛荣领着侄子在后面跟着。 看着小不点颠颠的走着,鼻子上汗珠圆圆的,很可爱。 走一段时间了,杜薛荣换三妹妹拿着他们自己的布,她跟着二嫂抬,几个人走走停停的,到了西华阳村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很偏西了。 靠近耿轩他们家这边的时候,附近有认识钱翠凤和杜文成的,打着招呼。 “翠凤,你这是买啥来了?喝,这么多布?他们还管送货?” “啊,嫂子,他们不是送货的,是文成的姑姑,我们当家的的两个妹妹。” “翠凤,你买粗布回来了?挺快的啊。” “翠凤,晚上出来待着不?” 杜薛荣冷眼看着钱翠凤跟村里的人对答着,看来二哥和二嫂在村里混的不错,估计这些都是二嫂的功劳,她知道二哥有多木讷。 耿轩媳妇也看到了钱翠凤带着人回来了,“翠凤,你买粗布了?知道怎么做吗?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回去?” “嫂子,我想着应该会,先把布按照床的尺寸裁好布,再缝起来,最后留一个口子,往里塞稻草,对吗?” “你可以裁一个双幅长,不过要比床铺尺寸长出一点来,这样就可以少缝一个边;另外,口子可以留一面,不然稻草太长,不容易塞平。哎呀,这两个姑娘是你亲戚啊,帮忙送回来的?” 耿轩媳妇,想了好几圈,没猜出来两个姑娘的来历。 “嫂子,这是文成的两个姑姑,是薛涛的妹妹,买布的时候碰到了,看我搬着挺费劲的,就帮我送回来了。” “薛荣,薛兰,这是我房东嫂子,就住旁边。”他们几个在门口站着说话。 第143章 杜薛荣的春天 “快进去吧,两位妹妹也快进来,抬着布也挺沉的。”耿轩媳妇张罗着,好似她的家一样。 杜薛荣观察着二哥二嫂的‘新家’,小院收拾的很干净利正,小路旁边的菜长势喜人,新窗户还散发着桐油和木料的味道;厢房关着门,看不到里面,不过旁边堆着的劈柴上搭了小棚子,旁边放着大块的煤块。 钱翠凤拿着钥匙去开了正房门,一进屋,杜薛荣第一眼看到了挨着北墙的炕,几个人把布放炕上。 “你们俩坐啊,我给你们去舀点水。”说着出去了。 “嫂子,你也坐啊。”杜薛荣喊耿轩媳妇。 “哦,没事儿,我老坐着,你们俩这是在哪儿住?离得近不?” 面对耿轩媳妇的好奇,杜薛荣觉得正常,“我们就在华阳镇矿工房住,离着不忒远,谢谢嫂子平日里对我哥、嫂子和侄子的照顾。” 相比杜薛山的高冷、杜薛涛的呆傻、杜薛兰和杜薛茹的没见识,杜薛荣才是家里那个‘八面玲珑’的人。 杜敬一和杜张氏再不喜欢,也不得不承认老二杜薛荣为人处世的聪慧和圆融,所以杜张氏磋磨完这个磋磨那个,可是她一次都没敢明目张胆的磋磨过杜薛荣,她做的最严重的事情就是让她干活、干很多活,或者不怎么跟她说话。 “看样子你上班了吧?有婆家吗?”耿轩媳妇看到杜薛荣,觉得这是厉害的。 钱翠凤刚好端着水碗进来了,“来,薛荣、薛兰,你们喝水。”打断了耿轩媳妇的问话,也拦截了杜薛荣的回答,不管怎么回答都不关自己的事情。 杜薛荣跟杜薛兰喝了水,然后俩人就告辞离开了。 耿轩媳妇问钱翠凤,“两个小丫头怎么回事儿?会不会回去跟你婆婆公公说啥?” 耿轩媳妇知道,自古以来都是‘小姑子多了舌头多、大姑子多了婆婆多!’那口舌之争或者家务纠纷,往往来自周围很多人的影响。 “她们俩不会吧,尤其老二,挺好的。”钱翠凤的回答,让耿轩媳妇觉得可以放心一点了。 “那你也要跟你当家的说说,不然改天找上门来了,他还以为你干啥干啥了。” “嗯。嫂子我知道了。” 耿轩媳妇没走,搭帮着手给钱翠凤量尺寸、裁剪那个准备装稻草的‘口袋’。 “嫂子,你回去做饭吧,不然到时候晚了,你再着急麻慌的。” “不用,我晌午带出来的粥,一天三遍做饭,忒热,天也热、炕也热,我那边还不如你这边,有厢房。” 耿轩媳妇看看外面的天。 “是呢,幸亏我这边院子有厢房,可以做饭,不然这小屋可得热透了。那你没想过在院子里搭个临时的炉子?”、 “呀,你这是没见识了,家家柴火有限,搭个炉子,费火!” 言外之意,费柴火,也就是费钱或者费力气! 钱翠凤笑了,耿轩媳妇也笑了。 杜文成在院里跑过来跑过去的,钱翠凤就跟耿轩媳妇俩人边说话边干活。 “呀,我忘了给小姑子带点黄瓜和洋柿子了。” “唉,以后吧,或许还有机会呢,要是你婆婆问起来,他们咋说?” 钱翠凤一听也是啊。 被念叨的俩人-杜薛荣和杜薛兰正紧张的往回走,他们今天下午耽误时间有些长了,希望到家不被骂。 杜薛荣不是怕,只是不喜欢。 “哎?小杜?杜薛荣?”俩人正在健步如飞呢,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杜薛荣放慢脚步,左右张望。 原来是夏主任的侄子,“哎,有事儿?”杜薛荣不知道跟夏海江称呼什么,仿佛喊什么都不对劲。 “没事儿,就是看到身影好像是你,就喊一声。”夏海江的回答带着一些漫不经心。 “哦,是我,那我走了啊,赶着回家!” 说完,杜薛荣转身就想走。 “着急干嘛?你今天没上班吗?” 夏海江看着急着离开的杜薛荣。 “是,今天我轮休,你要是没事儿我就走了。” “呀,你咋这样啊?旁边这个是你妹妹?”夏海江知道杜薛荣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三个妹妹两个弟弟,想想这庞大的家族、再加上自己家的们弟弟妹妹们,好恐怖的感觉啊! 可是看着干活唰利、说话嘎巴七脆、每天风风火火的杜薛荣,他又觉得俩人很配,自己是那种面团子一样的玩意。 “老夏,你到底想干嘛?你没事儿不代表我没事儿!”杜薛荣有些声色严厉了。 “哈哈,真不禁逗。快走吧,带着你妹妹!回头我去店里找你!” 夏海江方方正正的脸上带着笑,有点意味不明。 “啥?你去店里找我?找我干嘛?”杜薛荣刹住脚步,惊诧的看着旁边的男人。 夏海江正一脸欣慰的看着她,‘小样儿!’ “我找你啊,请教一些事情啊。本来我后半晌就是去店里找你的,说你没上班,我才走的。” 夏海江信口拈来,他确实去店里了,是找他叔叔夏主任的。 “你真跟别人说了找我?”杜薛荣有点紧张,她听过几个大姐的猜测,只是没觉得会是自己,现在也不是很相信。 “。。。。。。”看着紧张的杜薛荣,夏海江不由的心里一软,想到自己的几个妹妹。 “没说,我就是进去转一圈,发现你没在,我就找我叔待了一会儿。” “嗯,那我走了。” “走吧,改天请你去俱乐部看电影。”夏海江想着,可以跟班长找人要两张票,带着杜薛荣去看电影。 “不去,没时间,你自己去吧。”杜薛荣挥挥手,领着妹妹走了,留下夏海江在没风的夏日午后独自看着‘佳人’远去。 “二姐,是谁?” 杜薛兰跟着二姐的脚步一路小跑,但是不耽误她问问题。 “我们主任的侄子,你别跟人说啊,还有就是去二嫂他们家也不要跟任何人说。”杜薛荣找到了机会,警告妹妹。 “我知道 ,不然咱们俩就吃不了兜着走。” 杜薛兰哪会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第144章 杜薛荣的春天2 她不止一次的听父母说过二姐要找什么样的婆家! 要是找到一个不是父母同意的,估计他们能把二姐腿打断! 杜薛兰脑袋里开始出现不好的情节,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她听很多同学之间相互聊过父母给子女定人家、子女反抗后的严重后果。 说实在的,她有些为二姐担心。 “刚才那个男的,个子挺高、长的也不错!”杜薛兰还抽空评价一下夏海江。 “跟我有啥关系?跟你有关系吗?” 杜薛荣瞪一眼妹妹,俩人的脚下没停。 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那边,七彩的晚霞映照着高高低低的工房区。 姐妹俩从街上拐到自己家所在的胡同的时候,家家的烟囱里开始冒出袅袅的炊烟,杜薛荣知道自己今天是大意了,没想到过耽搁的时间如此的长。 进了院门,老四杜薛红正在柴火棚子那边撅着屁股找劈柴,低着头咕哝着,“这俩该死的丫头,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 杜薛荣乍一听还以为是自己老娘杜张氏在骂他们俩。 杜薛荣领着妹妹先进了屋,看到杜张氏正在炕上,扇着蒲扇,老五杜薛莉昂躺在一边,在炕里窗台下是杜薛江和杜薛定俩人互相踹着彼此。 “妈,我们俩回来晚了,找了好几个商店,都没有咱们一家子都能使的布,到最后只能分开买了,就晚了。” 杜薛荣的话,让杜张氏张开眼睛,“呦呵,我还以为你们俩去织布厂现织布呢!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 杜张氏的‘阴阳怪气’让杜薛荣姐妹俩无话可说,一时间屋里只听到杜薛江河杜薛定俩人的吵闹声。 “我看看吧。”杜张氏并不敢跟杜薛荣撕破脸,不然受罪的是他们剩下的一家子,这是这两年他们两口子达成的共识。 他们两口子和这个家,需要杜薛荣的‘拼搏和奋斗’! 杜薛荣和杜薛兰分别把两块布斗罗开,摊在炕上,给杜张氏检查。 “花多钱?”杜张氏挑不出别的毛病,颜色合适、布料多少不会差。 杜薛荣把剩下的钱给了杜张氏,然后告诉她花多少钱,然后杜张氏接过钱,挥挥手,“去吧,把布也带过去,老二你带着老三比着之前的背心、裤衩尺寸,剪了吧,然后抓时间做上。” 杜薛荣长出一口气,轻轻的,想着这一关就是过了。 杜薛兰跟在二姐后面,回了他们姐妹三个的屋。 “二姐,你来做饭。”老四杜薛红听到了动静,看到母亲‘训话’结束,所以才喊。 “嗯,我换了衣服就去做。”杜薛荣对于做饭,不排斥,反正自己也要吃,与其吃别人做的乱七八糟的,还不如自己做。 杜薛红听到二姐的回复,站直了腰,看看黢黑的手,再看看一簸箕的煤块和劈柴,再次陷入嫌恶,她警告自己,将来一定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一家子吃过饭,杜薛荣和杜薛兰收拾利索了,三个人回了自己房间。 “二姐你要做背心?”杜薛红热切的看着二姐。 “嗯,咋了?” “我看着你剪。”杜薛红知道,她跟三姐的个子差不多高,只是她更瘦一点。 “放心,肯定有你的。”杜薛荣有点烦躁。 “我知道有我的,我怕你给我带接头的。” 杜薛红知道,他们几个小的衣服,都是最后才剪的。 杜薛荣一阵无语,杜薛兰不敢针对杜薛红。 “我现在就准备开始剪。”杜薛荣知道有些事避免不了,就干脆面对。 杜薛红看着二姐摊开新买的布料,开始拿着母亲杜张氏的背心比划,她不敢不让二姐先给母亲裁剪,不然自己得挨骂! 她也不能让二姐先给她剪,二姐自己的肯定排第二,不过杜薛红知道自己能排第三! 哇咔咔! 胜过杜薛兰、杜薛莉,就是杜薛红的目标! 至于将来是不是能胜过二姐杜薛荣,哈哈,也许哦! 杜薛红正在畅想着美好的未来,而杜薛兰知道,自己随便排到哪里,是不是有接头,只要有自己的衣服就行! 杜薛荣先排了杜张氏、自己、老四杜薛红、杜薛兰的背心尺码,再在旁边排上他们各自的内裤,一块布就剩的不太多了。 “二姐,你确定把老五甩到后面?”杜薛红看在二姐为自己费心的份上,提醒她。 杜薛荣也是迟疑,要是这么排,老五和杜薛莉和杜薛江以及杜薛定的背心裤衩肯定都带接头了。 杜薛兰接过话,“二姐,把我的放后面吧。”杜薛红看一眼三姐,呦呵,今天三姐很识趣啊。 杜薛荣看一眼三妹子,很无奈,当时母亲好像忘记了,老三老四都在长个子! 一年年长个的孩子、一年年不加或者少加的布料! 杜薛荣排完了,没开始剪,她想等着明天在饭桌上再说,反正今天又热又累,还很烦躁。 “二姐你不剪吗?”杜薛红着急。 “你放心,实在不放心,明天再排的时候你第二个!”杜薛荣知道老四,吃屎都想吃尖! “好嘞,那我睡觉了。” 本来杜薛荣还想提醒她洗漱一下着,看着假装秒睡的老四,选择了闭嘴。 “老三,你擦擦身上不?”如果擦,俩人就一起,可以相互擦个背。 “中,二姐我去端水。” 杜薛兰下炕想端盆子。 “不用你端,我去吧。”杜薛荣还是不太想让三妹太用左胳膊。 “那我准备手巾,给你找个背心裤衩。”好在衣服不多,就放在下面的柜子里。 洗漱好了,姐妹三个躺到蚊帐里,都没说话;杜薛荣想着后半晌碰到夏海江的情形。 他在店里,跟他们几个单身的、还有那些大哥、大姐、大叔或者阿姨们,态度一样,所以没人多想,顶多是猜。 但是今天下午对自己,明显是有不同的。 杜薛荣对夏海江的印象不错,高挑的个子穿的衣服、鞋子总是干净的,虽然也有补丁;而且平时也不像普通的矿工一样满嘴的脏话、抽烟喝酒、没事儿闹腾。 他很有眼力见,遇到别人需要帮忙的时候,总是一声不吭的伸手相帮;他带着几个相好的哥们来店里吃过饭,他们都喜欢钓鱼,所谈都是钓鱼啥,不会聊用不着的东西。 第145章 杜薛荣的春天3 杜薛荣听过夏主任跟几个大姐聊夏海江,兄弟姐妹也很多,虽然比自己家少俩,但是也确实不少。 杜薛荣摇摇头,希望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 “二姐,还不睡?” 杜薛红小丫头都知道二姐三姐今天下午不对劲的,他们去街上时间太久了。 “嗯,睡。后晌去街上走时间长了,腿酸。” 杜薛荣不会小看杜薛红,虽然比杜薛兰小几岁,但是绝对比杜薛兰聪明、反应快。 隔天,杜薛荣上班了,夏主任喊她到了办公室,杜薛荣很聪明,等着主任‘训话’。 “杜啊,你今年多大?”开场白好老套,但是杜薛荣没敢放肆,在人家的屋檐下,小命安全,但是小鞋会紧。 “主任,我二十了。”杜薛荣回答的干脆伶俐。 “给你找个婆家吧。”夏主任也很干脆利落。 “中啊,不过这件事情我得听我爸妈的,估计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把我嫁出去,我得帮衬家里。” 杜薛荣的话,让夏主任很无语,不过确实是现实。 夏主任调查过手下几个人的所有事情,很明白杜薛荣家的情况,正是如此,才动了心思介绍给海江。 毕竟自己大哥家那个坑,也不是一般人想踩的。 “也不是说介绍了就立马结婚,可以先处着。” 夏主任的话,让杜薛荣不能反驳。 “行啊,主任。”杜薛荣没问是谁、什么情况。 “这么信我?”夏主任不知道该骄傲还是该无语。 “主任,我到单位这两年,您什么样的人品我还不知道?您肯定不会坑我。” 好听的,都会说,不过杜薛荣是真的这么想的。 夏主任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对下属很照顾。 “那就行,我确实觉得我自己不会坑你,不过那家的条件也很一般,但人还是不错的,跟你很搭。” 这话说的,杜薛荣很想笑,不过没敢。 “这个人啊,你也见到过、多少认识一些,就是我侄子海江。” 夏主任想着侄子在村里人缘也是不错的,还有人上赶着给说媳妇,只是那家伙想找个有工作的。 这么想,也不算错吧,谁不想过个好日子? “见过,也认识一点。”杜薛荣多少有些理智,不会问其他的问题。 “你的意思呢?”夏主任想着,昨天晚上那小子,哒哒哒的跑到自己家里,着急了。 “我没啥意思啊。”杜薛荣微微一笑。 “那你愿意跟他处处看看吗?”夏主任想着,好像是自己找媳妇一样,忒着急了一些。 杜薛荣想着,这意思是对方没问题了吗? 这么急着想要结果,至于吗? “主任,我愿意与否其实不太重要,我刚才说了,我父母的意见才是第一位的。” 俩人正说着,忽然听到敲门声,杜薛荣停了话题,看着门。 “进来。”夏主任想着是谁这么没眼力见! 除非有大事儿,不然自己得给他们紧紧鞋带了。 吱扭一声,门开了,夏海江进来了。 “叔。小杜。”一脸的谄媚。 “你来干嘛?再说了你不上班?”夏主任有点恨铁不成钢。 “我来看看,跟同事调了个班。” 夏海江昨天晚上找了老叔,然后就立马跟时的去找同事换班去了,他想第一时间听到结果。 杜薛荣一脸的平静,让夏主任高看。 “你说说你,让我咋说你?你这贸然进来了,是我出去还是你出去?我出去留下你们俩,要是人家小杜不同意跟你相处,你咋办?” 杜薛荣看着夏主任老婆子一样唠叨着夏海江,立刻就一脸的羡慕。 她很渴望长辈单纯的关爱。 “叔,你当然不能出去,我也不能。”夏海江嬉皮笑脸的跟老叔搭钩着。 “小杜,我是怕我老叔说不全我的想法。我想当面跟你说,我老叔可以在旁边佐证,到时候你问他我是否骗你。” 说完,紧张的看着杜薛荣。 安静的像一棵树一样的站在那里的姑娘,让夏海江很紧张。 “我下面好几个弟弟妹妹,而且我年龄比你大,我会照顾你;”杜薛荣眼前一亮,这点小反应没逃脱夏海江的眼神。 “我不着急结婚,你想结婚了,或者你家放你出来了,咱们再结婚。” 夏主任看向啥都敢说的侄子,“你几个妹妹怎么办?” 大侄女已经定好了人家了,老二也在相看之中。 “他们该结婚结婚啊,我不影响她们,咱们家不会有那种大哥未结婚下面的弟弟妹妹也不许结婚的事情啊,是吧,老叔。” 笑的很小心翼翼的小伙子,让夏主任这个老狐狸无话可说。 说不对? 人家姑娘会不愿意。 说对? 他们俩猴年马月才能结婚? 杜薛荣还是笑吟吟的,没说话,看着亲近的也是有趣的爷俩。她在自己的家里,没看到过这么有爱又友爱的场景。 爷俩对着瞪大眼睛看着对方,都不先开口。 “人生几十年,很短又很长,尤其对我们下井的人来说,没准哪天下去就上不来了,所以,不急。” 一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德行’,让夏主任有些心疼;让杜薛荣觉得这个人也不是不能考虑。 杜薛荣看着夏海江,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很平和,她不是赌徒,或许他们家有赌性,但是她没胆,看了父母、大哥和二哥还有大姐的婚姻,她既期待又排斥。 期待自己能理智的判断、冷静的选择、然后走向跟大家都不一样的婚姻道路;排斥的是,万一,万一逃不开那个坎坷婚姻生活的魔咒呢? “海江,别乱讲话。”夏海江的话,让夏主任有些担忧,有些话不能随便说的,因为井下作业,真的真的很危险;所以很多人一旦有机会,就申请调井上来,哪怕挣的不如井下的三分之一。 “老叔,对我们来讲,每天的日子的确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所以我看的比较开,努力工作、尽情生活,做到我能做到的,照顾好家里,然后找个喜欢的姑娘!” 夏海江的笑,不再小心翼翼,多了开朗和通透,但是也让人感觉到苍凉。 第146章 杜薛荣的春天4 杜薛荣看着那个人,如此的鲜活和明快,也夹杂着‘听天由命’的所谓的‘豁达’。 “夏哥,我不知道主任跟你说过我的家庭情况不,我家兄弟姐妹九个,已经结婚的三个都不在父母身边了,至于何种渠道离开的家,稍微熟悉我们家的都知道,目前我大哥带着孩子和媳妇在夏家村租房住,我二哥带着儿子和媳妇在西华阳村租房住。” “目前,家里我是最大的,也只有我出来工作、能帮家里一把了,所以我家估计不会太早同意你跟我,我就像那个‘待价而沽’的货品,有机会换取‘适当’的利益,才能有机会走出那个家!” 杜薛荣还没说完,只是坦然的看着夏海江。 夏主任知道他们家一些事情,但是未必知道的很清楚。 当然了,不跟谁过日子,谁能知道对方的内里? 看到夏海江点点头,杜薛荣继续,“我不止一次的听我妈和我爸说过,将来要给我找一个矿上的人结婚。这个矿上,肯定不包括你这样的。” 杜薛荣的话,让夏海江认同,自己家是村里的,只有自己出来工作还是下井的,下面也是一串弟弟妹妹,这些在他们没长大、成家立业之前,都是负担。 “我家兄弟姐妹七个,虽然我父母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是帮助他们照顾弟弟妹妹也是我的责任,如果你不嫌弃我,我想我没有理由挑剔你的家庭。” 夏海江发现自己,目前喜欢的就是这个人,其他的可以都不考虑。 “你要是这样说,我倒是有个建议。”夏海江赶紧点头,催促杜薛荣继续。 “咱们俩悄悄的处着,彼此了解一下,也熟悉下对方家里的情况,到时候如果都没问题,那就继续处;如果觉得接受不了,那就拉倒。这样的话,别人也不知道咱们啥情况。” 夏海江立刻小鸡吃米,“行行行。” 夏主任觉得这个侄子真是没脸看了。 “既然‘达成’了一致意见,小杜先出去吧,要不然你俩一起出去,就不会有你们俩所谓的‘悄悄’了。” 夏主任有些欣慰,有些心疼,还有些无奈。 杜薛荣轻轻的叹一口气,心里也有一丝丝高兴,自己竟然也是别人看得上的姑娘! 走到外面,小张问她,“薛荣,说说主任找你干嘛?” 杜薛荣想想,选择说句‘谎言’:“问问我最近的账,他觉得营业状况不是很好。” 现实就是如此,夏天了,将乎饭的人多了起来,他们店营业额下降不少,但是主任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问会计。 “ 哦,那我放心了,我还以为他要批评你,想着怎么帮你说说话呢。” “谢谢。” 杜薛荣很感动,家里没有的热情、温暖和彼此支撑,还好有几个不错的同事提供了这些,让她的人生没有太多的缺憾。 杜薛荣忽然有些感慨,伸手浅浅的拥了一下小张,笑一笑,去后边办公室记账去了。 小张看着笑的好看的杜薛荣,怎么忽然感觉这家伙漂亮了?而且还拥抱一下自己? 一头雾水的小张,在桌子前站一会儿,也去收拾桌面了。 屋里,夏主任问夏海江,“你想好了?” 夏海江点点头。 “我觉得我了解小杜家还不够,你也要理智一点,看看他们家的情况;虽然你家是人多,但是她家听起来不光是人多,事情还多!”夏主任想着提醒侄子下,还是注意点,别踩坑了。 (辅助说明下啊,那个坑,是真深啊!不过夏海江一辈子没后悔,只要有杜薛荣一个人就够了。) 夏海江跟叔叔待了一会儿,就出了办公室的门,看到店里的叔叔、阿姨、大哥大姐挨个打了招呼,才急匆匆的走出了门。 赶紧回家跟父母报告好消息! 夏海江的父亲夏树人,在家行大,四十多岁,跟夏主任、夏树山是堂兄弟,性格比较温和,在夏家村的人缘不错,平时种地、偶尔在华阳镇打零工,会点泥瓦匠的活计,偶尔也帮人盖房垒墙啥的。 夏海江的母亲夏田氏,是个温柔的母亲和妻子,对几个孩子照顾的很好,跟婆婆和小姑子小叔子处的也很和睦。 就是因为父母的好人缘加上夏海江的好看的外表,村里好几家人都上赶着给他说媳妇,只是夏海江觉得自己找个正式工,应该有机会! 这不?机会到了,而且还有戏。 夏海江着急麻慌的到了家,夏田氏在家准备午饭,苋菜馅的棒子面菜饽饽、凉拌马齿笕、蒸茄子。 “妈,我回来了,烧火不?”夏海江看到了灶台前的棒子秸。 “你回来了?成了?”夏田氏看到脸上带着笑的儿子,不再是昨天晚上急扯白脸的、也不是早上出去急火火的样子。 “嗯,我们先处着看。” “告诉你啊,你比人家大,可不许欺负人家!” 夏田氏看到儿子点头,才说,“你点火吧,锅里已经添水了,水烧响边了就告诉我。” “好咧!”夏海江蹲在地上,长胳膊长腿的显得灶间很拥挤。 “妈,翠莲婆家要是说结婚,那就结啊,不用等着我,别耽误了她。翠云也是。” “咋的了?她还不想结婚?”夏田氏惊一下。 “嗯,她家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结婚了,哥哥都出去住了,她说的帮衬家里。” “那也不影响你俩结婚啊,结婚后也可以帮衬吧。”夏田氏有点不懂,儿子挣钱是给家里的,翠莲和翠云也帮衬家里的。 “她家不一样,她下面的弟弟妹妹都太小了,只靠她爹,估计养家困难,而且应该她父母有些个性!”夏海江觉得杜薛荣当时描述他们的情形,是比较婉转的,实际情况应该更严重。 “嗯,我知道了,那你对人家好点。等你们以后结婚了,你们俩愿意在家住,就在家住,我帮你们做饭带孩子;要是想自己住,你现在就得开始着手找房子了,矿上现在还有工房吧。” 第147章 意外相见 夏海江一听,对哦,可以提前踅摸着房子,这样家里的地方就宽敞多了,也不用担心杜薛荣不适应;多亏自己老妈提醒了自己。 娘俩一边做饭,一边说话,很快晌午饭就做好了,夏田氏也大致了解了儿子看上的这个姑娘的情况。 等夏树人、夏海涛、夏翠青薅完草回家的时候,饭菜都上了桌,老五在奶奶家吃饭不回来,夏翠莲和夏翠云也都从从单位回来了,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开始吃了。 “哥,你又没上班?”夏翠莲问大哥。 “换班了,今天有事儿。”夏海江嘴角向上翘着。 “你昨天就换班着。爸,你也不管他?”老二夏翠云瞪一眼大哥。 “真有事儿,我是换班不是不上班,而且是好事儿!” “吃饭!”夏田氏看一眼家里的人,“以后你们大哥有对象了,你们说话都要注意点,有对象就是大人了,自己对自己负责就好!” “真的?大哥,大嫂是哪里的?在哪儿上班?”几个人叽叽喳喳的开始问夏海江。 夏海江笑眯眯的看着弟弟妹妹们,“等以后你们就知道了,现在保密!赶紧吃饭!” 几个人乐呵呵的吃着饭,怪不得大哥今天看着可高兴了。 ...... 钱翠凤跟着耿轩媳妇俩人一通忙活,终于把那个‘粗布口袋’缝好了,然后耿轩媳妇又搭帮着把稻草塞进去、整理平整,缝好预留的口子,杜文成看到都缝好了,就喊着钱翠凤非要上去跳几下,钱翠凤抱着儿子放上去,松软的稻草垫子踩着咔咔咔的,杜文成高兴的笑嘻嘻的。 “翠凤,没蚊帐你怎么睡?” “嫂子,蚊帐太贵了,我没舍得买,等晚点拿草熏熏,不来回走动就没事儿了。”钱翠凤想想那个白净净的蚊帐啊,肉痛。 “回头你出去买点蚊帐布,我教你做。” “这也有卖的?”钱翠凤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架势。 “有,有卖的,也有便宜的,线粗的、布薄的、窟窿眼大一点的,就便宜。” 耿轩媳妇打个招呼回家准备吃饭,俩人约了晚上出去纳凉。 钱翠凤的日子,几乎每天都一样,做饭、洗衣服、干点零散的家务活、带着杜文成玩,然后就是睡觉;买粮买肉、挑水、这样的活都是杜薛涛上午抽时间做,日子安安静静的。 日出日落,月起月沉,温度从三十多度到二十多,叶子从嫩绿到深绿到泛黄。 院子里架子上的洋柿子,叶子开始卷边,花开的越来越小,洋柿子长的也不快了,变红的速度也慢了许多;黄瓜更是,好多都佝偻佝偻的;茄子秧叶上面长了腻虫,说是干热的。 倒是倭瓜,还在开花,还在结果,冬瓜结了五六个,毛茸茸的,但是有些扎手,问了邻居,说要放放,一直到快冬天了才能吃。 钱翠凤有些遗憾,现在院里的菜不是很多了,不过她跟着大家的风,跟几个邻居匀了一些白菜、萝卜、芥菜、葱的种子,重新规划了一些畦,想着冬天了做点积菜、腌点咸菜,要是都靠买的,费钱不说,院子的地也是浪费的。 钱翠凤对于院里这点地种点零碎的菜,很有兴致,只是每次掏粪坑,都是特别特别艰难的事情,她吩咐过杜薛涛,那家伙死活都不干! 他们俩第一次因为这个,吵完架后一个月都没搭理彼此,当然了,钱翠凤该洗衣服做饭没耽误,杜薛涛开了支也是一分不差的给了家里。 连续吵过三次架后,钱翠凤发现杜薛涛宁可忍着自己的欲望,也坚持不搭理自己,只为不掏粪坑,于是只能算了。 再于是,在第四次杜薛涛主动的时候,钱翠凤也顺势应了下来。然后日子,慢慢的滑到了快八月十五。 钱翠凤的二姐钱翠云又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孟海;这是个水光溜滑的小小子,刚出生不久,大家就看到了漂亮大眼睛、挺翘的鼻子、不像他们家几个哥哥姐姐的好看的小嘴,浓密的黑头发,跟表哥杜文成和三哥观海有一拼。 人见人爱的小家伙,在夏家众多的孩子中,独得老太太喜欢,受宠程度超过了大伯家的几个姐姐哥哥。 钱翠云终于大大的舒一口气,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赶脚。连着生了五个孩子,四个儿子一个闺女,虽然老二比别人迟钝,但是那也是儿子! 钱翠凤想着给二姐送东西,不然她日子过的紧巴巴的,肯定没人给她买;想着哥哥姐姐家里,都是按时按点的连续着生生生,钱翠凤有点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大哥家生了四个,留下三个;大姐家四个、二姐家五个了已经,自己一个,小弟今年回来,也要说媳妇、结婚、生孩子, 唉,这日子! 钱翠凤计划着给二姐买点粳米、白面、再买点鸡蛋,回头提醒东海点。 钱翠凤有些无奈,也只能如此了,丫头秀琴还有点小,只能帮忙添个火、带带弟弟,还给她妈做不了饭。 这天天凉快,钱翠凤带着儿子睡过午觉,就去了华阳镇的街上,她没怎么买过粮食,也不太清楚哪里有粮店。 只能沿着马路,按照之前去买布的街上看看,杜文成最近长大了一些,半路上看到东西想要,钱翠凤说两句,哭两声,也就忘了。 钱翠凤在之前买粗布的那家店的街上,转悠了一圈,问了两家副食店,鸡蛋没票不卖! 咋说都不行! 后来,还是去问了卖布的那个地方,那个人认出了她,偷偷的告诉她:“再往南一条街,有个小院,新开的一个小店,里面有鸡蛋、棒子面、白薯面,说是家里产的,换点钱,至于粳米和白面,还真不知道。他们家不要粮票,但是贵!” 钱翠凤领着儿子,按照店家指的路,在树荫下走。 转过街,到了更偏僻更肃静的一个小胡同里,没啥所谓的门脸,看到一个老太太在门口坐着,钱翠凤走过去悄悄的问。 第148章 意外相见 2 “大娘,我想买点鸡蛋,那边卖布的人说这边有个店,知道在哪里吗?” 老太太抬起耷拉的眼皮,看看钱翠凤,盯了好久,至少钱翠凤认为好久了。 “前面再走两家,你敲门就是。”老太太的牙应该不多了,说话漏风,声音还沙哑。 “谢谢你,大娘。”钱翠凤到了华阳镇,但凡麻烦谁,都要说谢谢。 带着儿子走过两家,门是虚掩的,敲两声,“有人吗?” “谁啊?”里面有个女声,还有个男声。 “问问鸡蛋。”钱翠凤没敢说买,现在虽然说管的不太紧,但是还是有人管的,西华阳村那边就有广播里说过,这些人算‘倒买倒卖’、‘投机倒把’”,影响安定团结和经济发展,好像是这个词,钱翠凤想想,所以回答的比较含蓄。 听到院子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吱扭一声,门开了,彼此一看,好家伙! 熟人! 里面的人或许认为钱翠凤真是‘阴魂不散’! 顾秀兰想着咋这倒霉呢? “秀兰,谁呀?”里面的人一出声,钱翠凤就知道是谁了。 “婶子。”白薯长在了垄背上,再不想叫,人家是长辈,也得叫! “庆森,是翠凤。” 顾秀兰不能假装不认识对方,心里嘁弛枯怅的,她本就不同意来华阳镇做小买卖,可惜的是钱庆森非得想来,说在这里不用东奔西跑、省力不说,还省的到处躲着管这个的人! 钱庆森出来了,看到钱翠凤,很惊讶。“翠凤?你咋来了?” 钱翠凤很想嘁一声,‘怎么来了?买鸡蛋!’ 以为还是过去吗?我闲得慌啊? “庆森叔,前面那条街有个卖布的说这里有鸡蛋,我想买点。” 这时候钱翠凤也不能说不买,顾秀兰还不能说没有。 “哦,是有鸡蛋,都是从山里、或者别的村里收来的,你来了,啥买不买的,拿回去吃就行了。” 钱庆森的话,很想让媳妇给他几个大嘴巴子,鸡蛋是买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有本钱的! 即使是自己家的鸡下的,也是要买鸡仔、把鸡养大的! 说送就送,你当是几根白薯? 就是白薯,也是地里种的、辛苦收拾的,卖两毛钱就能买双袜子! 钱庆森看到媳妇的脸,阴沉的都能滴水了,收了声。 “进来吧,外面站着不像话。”再不愿意,顾秀兰也知道‘安全第一’,拧身先进了院子,也不回头,不用看,俩人肯定需要对视一段时间的。 “文成,叫姥爷。”对于杜文成来讲,从来没喊过这个称呼。 “叫啊!”钱翠凤有些生气,真够丢脸的。 “ 不用催孩子,还不熟悉,等以后熟了,就好了。” 顾秀兰挑帘子进了屋,吧嗒一下子帘子落下来,让钱庆森知道,需要进院子了。 让着钱翠凤娘俩进了院子,再次虚掩上院门,“来,来,进屋。” 钱翠凤带着儿子进了堂屋,看着东西两个房间,不清楚到底进哪个。 顾秀兰在西屋喊一声,“进来吧,东西都在这个屋。” 钱翠凤带着儿子挑帘进去,一看,地上柳条筐里码放着鸡蛋,旁边还放着堆放着一些口袋,都匝着口;墙角架子上,放着还有萝卜、白菜、茄子、等一些禁放的菜,小屋子收拾的很利索,也干净。 “婶子,庆森叔,我想买点鸡蛋、要是有粳米和白面也买点。”钱翠凤的话,让顾秀兰很生气。 ‘显摆你有钱?’ “翠凤,你家不是有粮食本?不够吃?”他很想问,买这么多精细的东西,姑爷挣得钱够花?还到处踅摸? “庆森叔,我二姐刚生了孩子,我想给二姐买的。”钱翠凤左右看看俩人,拽紧儿子的手。 “哦,给你二姐买啊!有,有!”钱庆森立马笑了。 “我少收你点钱,咋买来的就咋给你。”钱庆森大包大揽的态度,看在顾秀兰眼里,很难过。 “叔,不能这样,这也是你跟婶子辛辛苦苦淘换来的,你能不挣钱,但是不能赔钱。你就按市场上卖多少钱,就给我多少钱,不然我就走了,不买了。” 钱翠凤不是瞎子,能看到顾秀兰的脸色,知道人家不高兴了。 “不能这样,我咋还能挣你的钱呢,要是家里出的,我就不要钱了。”钱庆森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 “庆森叔,你要这样说,我就走了,不买了。”钱翠凤装作威胁。 “好,好,我收钱。” 俩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他们自己没感觉,但是看在顾秀兰眼里,就是‘打情骂俏’,本来想自己躲到东屋去,可是想想,凭什么? “来,来,翠凤,你看你要多少,我给你称,婶子跟你老叔肯定不能多收你的钱。”顾秀兰想想,干脆自己主动。 “我要三斤鸡蛋、三斤粳米、五斤白面,婶子。”钱翠凤看一眼顾秀兰,说完了,还补充一句,“婶子,庆森叔,我跟薛涛还有我儿子,现在在西华阳村住,没跟婆婆一起了,你们有空了过去吃饭。” “你们不一起住了啊?为啥?”钱庆森觉得还是跟婆婆住比较方便啊。 “住不开,薛涛有好几个妹妹弟弟,我们就出来租房住了。”钱翠凤的无奈,钱庆森看在眼里。 “那你还不如回老家住!”说完自己就后悔了,说这个干嘛,老家也没房子好不好。 “那样薛涛上班太远了,够不上。” “买个自行车吧,你不是一直喜欢?” 那边,顾秀兰低头称称,不想抬头,不然她很想揍死钱庆森;平时也不见他这样,就只有对着钱翠凤的时候,总是找不到北。 “是啊,我一直想买个自行车,现在不是没钱嘛,也找不到票。” “翠凤,你带口袋或包袱皮了吗?”顾秀兰想自己再不出声,他们俩会不会以为这个屋子只有他们? “带了,带了两个小口袋,一个包袱皮。呶,婶子,这里呢。”说着,钱翠凤把篮子递给顾秀兰,里面有口袋和包袱皮,顾秀兰接过来,先把鸡蛋捡到垫在篮子里的包袱皮上,然后撑开口袋开始称粳米和白面,低着脑袋,却耳听八方。 第149章 意外相见 3 弯着腰,都称好了,也悄悄的算了钱,顾秀兰才抬头看向俩人,“翠凤,一共这么多钱,少留你了。” 说完,看着钱庆森,钱庆森一算,媳妇确实没多留,就对钱翠凤说,“翠凤,她确实没多留你的,要不然你就别给了。” 钱庆森还是觉得,收钱翠凤的钱,有些那个。 钱翠凤痛快的给顾秀兰找了钱,“婶子,给你。” 然后转头,看着钱庆森,“庆森叔,该多少就是多少,我从别人家买还不是一样?再说了,我以后还少不得麻烦你跟婶子往老家带什么啊捎信啥的。” 钱庆森答应很爽快,“稍信啊,带个东西啊,都没问题,甚至你跟孩子想回家了,我都可以带着你们,省的你们走路来回跑了。” “那庆森叔更要收钱,还是以后你等着跟我收车费啊。” 钱庆森一想,也是哈,于是乐呵呵的就让媳妇收了钱,然后问钱翠凤,“翠凤,你能拿得了吗?还带着孩子。” “能,我先回家,明儿前半晌才跟薛涛一起去我二姐家。”说着往外走。 钱庆森跟着往外送,“秀兰,我送送翠凤他们娘俩。” “婶子我走了啊,改天你跟叔一起来我家。”钱翠凤走在前面,钱庆森跟在后面领着杜文成。 顾秀兰在后面看着三个人的背影,牙快要被咬碎了。 等钱庆森哼着小曲回到屋里的时候,发现顾秀兰已经回了东屋卧房面冲着墙躺下了。 “咋了?”钱庆森还关心呢。 “没事儿,肚子有些痛。”顾秀兰很想哭。 “啊,咋回事儿?早上还不是好好的?要来那个了?”钱庆森爬上炕,扒拉过媳妇脸冲自己。 “别搭理我,让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顾秀兰捂着脸,从被窝里听着钱庆森的声音和语气,那是毫无自知的无辜。 “我哪能不搭理你啊,我给你卧个鸡蛋吧,行不?” 钱庆森看不到媳妇的脸,但是耸动的肩膀昭示着媳妇不舒服、很难过。 拍拍肩膀和后背,“秀兰,你躺会儿啊,我给你去卧个鸡蛋,做个疙瘩汤,白面的。” “不用做,我不吃,不想吃。” 顾秀兰的泪啊,顺着脸颊渗透到枕头布巾上。 钱庆森溜下炕,麻溜的去堂屋烧火做疙瘩汤去了。 听着外面叮里当啷的做饭的动静,顾秀兰的心里又酸又甜又软又难过,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钱庆森给媳妇做了一大碗粘稠的疙瘩汤,还卧一个鸡蛋,葱花炝锅,放了一个小洋柿子,闻着就喷喷香。 端着碗,喊着顾秀兰,“秀兰,来,热乎乎的疙瘩汤卧鸡蛋,来。” 走进屋里,看到顾秀兰依旧是躺着的,于是把碗放到炕头,走过来,把媳妇慢慢的掫起来,脸上的泪痕还在,“这么疼?” 顾秀兰干脆认了,“嗯,有点疼。” “你该来那个了?我记得不是这个日子啊?” 钱庆森还以为媳妇怀上了呢;说完,摸摸顾秀兰的脑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多少有点点热。 “不该呢啊。我记得是不该。”顾秀兰本就瘦,如今斜靠着钱庆森,颇有些电影里演的林黛玉的意思。 “你坐好,我去端碗,还是把炕桌给你拿来?”钱庆森态度很好,让顾秀兰不能‘胡搅蛮缠’。 “就端着吃吧,你也跟着我喝点,那么一大碗,我吃不完。”顾秀兰看着那大海碗里的疙瘩汤,稠乎乎的。 “中,你先吃,你吃剩下,我吃,跟着媳妇沾光。” 钱庆森给顾秀兰端过碗来,递给筷子,眼巴巴的看着媳妇喝汤。 “先吃鸡蛋,再吃疙瘩,最后再喝汤。”钱庆森还在一边指导。 “我吃不多。” “就是吃不多,才应该先吃鸡蛋再吃糨的,不然一肚子汤水,哪里禁得住饿?”钱庆森忘记了,媳妇是肚子疼,不是饿的。 顾秀兰在钱庆森一再的指导、督促下,吃了一个鸡蛋,又吃了粘稠的疙瘩,再喝一点汤,剩下半碗给了丈夫。 钱庆森三口五口就秃噜完了碗里的疙瘩和汤,走出去把碗扣在锅里,还伸过脖子进来,“秀兰,我晚上一起刷碗。” 现实是,钱庆森特别不喜欢刷碗,更别提刷锅。 顾秀兰看到丈夫的样子,忽然觉得肚子也不是那么的痛了,不过,等顾秀兰起来去茅房的时候,发现下面见了红后,又流了一块血块出去。 猛然的,顾秀兰才知道,这是没坐住胎! 顾秀兰又想哭了,她身体不适特别好,钱庆森没嫌弃过,还照顾她,把她带到华阳镇来做买卖、还把孩子扔到家里,就是为了让她轻省一点,好好养身体,没想到,居然还是如此! 在便桶上蹲坐好久的顾秀兰,慢慢的站起来,慢慢的提上裤子,幸好今天钱庆森没让她去公厕,不然她就会忽略了,怎么会这样呢? 晚上,空气微凉,钱庆森搂着媳妇,顾秀兰窝在丈夫怀里,俩人躺在炕上,腰上搭着被子,说着买卖、说着孩子、说着家,后来,慢慢的,话题越来越少,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慢慢的慢慢的走进自己各自的梦里。 ...... 钱翠凤左肩膀上背着两个小口袋,俩连接起来跟褡裢一样的样式,胳膊上再挎着一个装鸡蛋的篮子,另一边领着儿子,想想,自己跟那种过去逃荒的母子没啥区别。 只是还好,她衣服不破烂、兜里还有几个钱、口袋里有粮食,这是她的底气! 回了家,又收拾下家里的东西,准备明天了一起给二姐带回去,如今她也想明白了,尽量给东西,而且都是吃的或者给孩子的,省的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惦记。 等天气逐渐凉快的时候,钱翠凤在耿轩媳妇的带领下,给一家三口每人做了两套棉袄棉裤,用的是一半新棉花、一半旧棉花;剩下的旧棉花就用到了压脚被子上。 对,她今年还给杜薛涛换了新的被里被面,旧的里面加了旧棉套子,做了个大一点的被子,当做压脚的。 七七八八的,把她今年新买的棉花用了很多。 第150章 初 冬 在钱翠凤给了耿轩媳妇点‘辛苦费和学费’后,耿轩媳妇逗趣她,“你这根本不行啊,不是过日子的人,这大手大脚的。” 钱翠凤表情很无辜,略带些委屈的解释,“我哪儿能跟你比啊,有家底;也不能跟你俩儿媳妇比,你啥都为他们考虑了、做了,嫂子你看看我,除了你跟大哥帮我,还有谁帮?” 耿轩媳妇一听,也是这个理,年轻人挑家过日子,哪儿哪儿都要花钱买;虽然说他们自己日子过的清苦,可是这么多年累积下来,光旧被套、棉袄套子就不少呢。 这不都是钱的积累? 他们年轻人没有,可不得买新的? 钱翠凤今年是攒了些钱的,她想等小弟回来了,给小弟一些,这些年没在家,回来肯定不能跟嫂子住对门屋了,盖房子就得要钱,大哥几个人自己的日子过的毛干爪净的,更别提帮衬小弟了。 当然了,自己这几个钱,也到不哪儿去,希望现在盖房子,花不了几个钱,但是不知道小弟是盖土坯房还是红砖房。 村里这两年日子虽然苦,可是盖土坯房的真不多了,很多人家都是半石头、半红砖垒前后山墙,院墙的话,就有啥用啥了,还有人家用篱笆呢。 但是要是正房的四面墙(独门独户的房子,所有的墙都要自己垒,借不了邻居的光)都用石头+砖,也是需要钱的。 钱翠凤想想都咋舌。 也不知道小弟到底什么时候回来,钱翠凤有时候看着院子玩耍的儿子的时候,就想起来小弟小时候,跟在二姐和她屁股后面,喊姐姐,然后心里酸软的厉害。 当西风慢慢的转了方向,变成北风吹过来的时候,树上的叶子开始随风飘散到各个角落,钱翠凤的小院里,除了白菜、萝卜、小葱、菠菜绿油油的之外,还有几棵茄子秧还屹立在畦里,不过叶子都蔫哒哒的耷拉着,之前有几个茄蛋子,让钱翠凤跟着黄瓜佬给腌了咸菜了。 洋柿子秧和黄瓜秧早就拔了,那些畦都被钱翠凤在邻居的指导下,栽了白菜,如今看着长势不错的白菜,钱翠凤想着,天与地是不会骗人的。 立冬的时候,钱翠凤在耿轩媳妇的提醒下,收了萝卜,还趁着杜薛涛休息的时候,清洗了萝卜缨子,腌了酸菜,又腌了一些萝卜的咸菜。 等着收完白菜后,钱翠凤还计划着积点积菜。 “翠凤啊,你家得挖个地窖吧,不然你那么多白菜萝卜放哪里保存?”崔玉凤带着孩子过来找钱翠凤玩,看过钱翠凤的腌菜缸和酸菜缸,又看了看厢房里堆着的萝卜,之后跟她说。 “还要挖地窖?”钱翠凤有些迟疑。 “那可不?不然放厢房里会冻透了,就没法吃了;放你们屋?太暖和了会坏的。”崔玉凤看着收拾的越来越好的小屋子,有些羡慕嫉妒。 “你在娘家的时候没地窖?” “有啊,只是忘记了。” 钱翠凤听了以后直发愁,杜薛涛肯定不会弄,再找耿轩一家子?自己怪不好意思的。 “你们当家的没弄过?”崔玉凤说完就后悔了,人家上班的,家里也不是村里的,可不没弄过。 “肯定没弄过。”钱翠凤想想,杜薛涛天天上班都累死累活的,家里要是在给他整体力活,肯定不高兴。 但是,如果不挖,肯定不行,菜放不住,就浪费了,花钱买,也得花!“翠凤,村里有人专门挖地窖手工的,也有人掏粪坑。”崔玉凤忽然想起来,听翠凤说过他们俩因为掏粪坑吵架。 “那不错啊 ,挖地窖肯定没问题,但是掏粪坑,我现在也能干。”想想,多少省了几个钱了,最主要的,种菜有粪肥了。 “嗯,你要是想问问挖地窖的手工,我可以帮你问问。”崔玉凤现在看起来,啥事都需要操心的钱翠凤,日子过的也不是表面上那么鲜亮。 “中啊,那多谢了。”钱翠凤想着,反正麻烦谁都是麻烦,虱子多了不咬,账多了不愁。 “对了,你捯树叶去不?” 村里很多的人,空闲了都去山上或马路沟里捯树叶,回来烧大灶用。 “玉凤,我不去,我啥都没有,没有耙子没有筐,主要没人帮我带文成,我家要么烧煤要么就烧劈柴。” 钱翠凤想着,自己不会捯树叶,没人帮忙带孩子,而且也不是非去不可,没必要再花钱添置东西和让孩子跟着辛苦。 “也是啊,那你比我们幸福多了。”崔玉凤每次想到钱翠凤,都是很矛盾的心情,羡慕、嫉妒、可怜。 钱翠凤微微笑,她不喜欢太过的表达,不会、不能也不想。就是跟二姐、小弟,最亲近最亲近的俩人,她也是说不出特别让人感觉到温馨的话,反而是做的多些。 对比大姐和大哥,钱翠凤他们三个小的,尤其她和小弟,更少言一些,只是好多年没见到小弟了,不知道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想到小弟,钱翠凤心里一阵担心,这家伙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开始有消息,后来消息越来越少,直至没有任何消息,到一年半载,才陆续有信发过来,说是参加了什么地方的战斗,村里有个本家,竟然牺牲了。 如今,很庆幸小弟没啥事情,还能安安全全的回来,回家来安安稳稳的过个日子,找个自己喜欢的媳妇,生几个孩子,这就有了自己的家了。 只有想着小弟的时候,钱翠凤才觉得自己也是个‘家长’,会担心惦记人家,貌似她面对自己的儿子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的担心。 过去两个人一起成长的日子,给钱翠凤的印记太深刻了,甚至梦里她都梦到过二姐和他们俩饿着肚子吃不上饭的情形;而她,几乎没梦到过大哥和大姐,至于父母,她如今偶尔才会想起来,还不如婆婆杜张氏给自己的‘震撼教育’。 崔玉凤看着发呆的钱翠凤,想想自己,俩人坐在温暖的热乎炕上,看着两个孩子在炕脚玩的乐呵呵,再听着风在外面吹,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 第151章 这个冬天有点冷 夏海江从秋天那次跟杜薛荣摊牌后,心里安定了,安心上班之余,休礼拜了会抽时间跟杜薛荣见面,不过每次时间都不长,顶多是掐着杜薛荣下班的时间点,在饭店附近的拐角处等她,陪着她走路回家。 每次到胡同口的时候,杜薛荣都会看一眼夏海江,夏海江也不能说别的,只好看着那纤细的背影,一点点的远离自己的视线,走入另一个天地;然后一个人,再慢慢的原路返回到来时的方向,再溜溜达达的回到自己的家。 每次,大妹他们都会取笑他,“把嫂子送回去了?没去俱乐部看个电影?” 夏田氏都会笑眯眯的嗔怪几个女儿,“别逗你哥,他不容易,你嫂子也不容易。” 夏田氏的性格很柔和,家里几个孩子相处很融洽,夏海江对弟弟妹妹们也照顾的很好,弟弟妹妹很尊敬和友爱大哥。 家里只有夏田氏和夏海江知道杜薛荣的详细事情,别的人只知道夏海江交 了个女的朋友,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杜薛荣对于跟夏海江搞对象的事情,开始抱着试着来的心态,第一她不了解这个人,第二她的家庭,是她开始新的人生的最大的‘盾’。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接触的增多,杜薛荣越来越觉得夏海江这个人不错,温和、善良、还知道过日子,当然了,长相也很不错。 他们俩初步定下来后,夏海江就很少来店里了,即使来了,也跟之前一样,跟谁都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也是杜薛荣比较喜欢他欣赏他的原因之一。 不过,每次夏海江跟杜薛荣问,“你啥时候能下决心来我家看看?最起码,认识下我父母和弟妹们。” 杜薛荣不是不想,而是觉得没把握,万一不成了,都在这个小地方生活,将来多尴尬? 不过好在夏海江能理解她,也接受她的想法和做法,俩人还算相处比较和谐。 初冬的一天晚上,吃过饭收拾碗的姐妹俩趴在炕上,杜薛兰会偷偷的问二姐,“二姐,你跟那个男的咋样了?” 杜薛荣想着,以前觉得老三有些呆,如今一看,也未必。 “别乱问,小心被听到挨打。”杜薛荣想着‘隔墙有耳’这个词,还小心的看了看外面。 不过没超过两秒,杜薛红就进来了,“二姐,啥事儿?你、你们俩别想呼隆(糊弄)我啊,我听着呢。” 杜薛兰河杜薛荣相互看一眼,没吭声。 “说啊。”杜薛红进屋关上门,屋里炕上只烧了一小簸箕煤,不是很暖和。 “说啥啊?我们俩啥也没说。”杜薛荣很严肃的看着老四。 “切,哪能啊?你说了,别乱问,小心被听到了挨打。”杜薛红一脸的狡邪和得意洋洋。 “哦,你三姐说他们班谁谁谁着,我警告她。”杜薛兰本来想说话着,杜薛荣抢先说了。 “骗子,你俩就是骗子。我喊妈来!”杜薛红很生气,觉得两个姐姐把她当做小孩子忽悠。 “骗你干嘛?又没有好处!”杜薛荣一本正经的申辩。 “真没骗我?”杜薛荣毕竟年龄小。 “真没骗你。”杜薛兰河杜薛荣俩人异口同声。 杜薛红躺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不吭声了,不过她心里的小九九算的可细致了。 隔天,杜薛红在饭桌上,说了她的疑问。 “爸、妈,我夜儿个黑界(昨天晚上)去睡觉的时候,听到我二姐对老三说,‘别乱问,小心被听到挨揍。’我问他们俩,他们俩呼隆我。” 杜敬一看向老二和老三,“嗯?” “你俩说啥了?”杜张氏也问。 “我俩说我同学着,二姐批评我说不许乱说乱问。”杜薛兰硬着头皮解释,然后看看杜薛荣。 “嗯,她说他们班同学着。”杜薛荣脸上没啥表情。 杜敬一哼一声,没下文。 “那你们俩这有啥不能跟老四说的?”杜张氏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 “就是。”老五杜薛莉跟一句。 杜薛兰看到杜薛荣低着头吃饭,自己也没吭声,沉默的喝粥。 杜薛红一看,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有些赌气,喝了一碗粥就放下了,咚一声的。 “我不吃了。”然后扭头下了桌子,掀开帘子出去,脚步很重的回了他们隔壁的房间。 杜敬一没说话,杜张氏看看也没吭声,其他的人喝粥的喝粥,吃咸菜的吃咸菜,都很沉默。 “薛荣,吃完饭,让老三收拾,你坐下来我跟你说点事儿。”杜敬一忽然想起来,他们同事今天有人说给老二介绍婆家。 “嗯,爸。”杜薛荣有点紧张,也不知道昨天老三问自己的,别人听到没有。 杜薛兰收拾完桌子去刷碗了,杜张氏带着老五和两个小儿子进了里间屋,那个屋的炕炉子已经点火了。 “咋了,爸。”杜敬一斜着坐在板凳上,看着有些清瘦的老二。 “你工作咋样儿?” “还那样儿。”杜薛荣坐在杜敬一对面的板凳上,正襟危坐的,时刻准备应对父亲的问题,她想着是不是夏海江的事情‘暴露’了。 “哦,今儿我们班上的班长问我,你在哪儿上班,有没有婆家,说他们家的儿子二十五了。”杜敬一当时迟疑着,不过后来还是说了实话。 “爸,你跟我妈的看法呢?”杜薛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跟你妈说可以啊,大差不差的也就行了,他们家在矿上跟前住。”杜敬一也不太了解班长家的情况,没见过班长的儿子,只是他说了,自己不能没回应。 “爸,你了解他们家的情况吗?见过他儿子吗?在哪儿上班?”杜薛荣不是单纯的小丫头,既然父亲班长提出来,那就是多少有些‘仗势欺人’。 “不了解他们情况,没人说过;更没见过他儿子。至于上班,不清楚。”杜薛荣听完杜敬一的话,心里有些发冷。 “爸,你跟那个人说,就说我有婆家了不就行了?”杜薛荣沉吟一下,还是想拒绝,即使没有夏海江,她也不会答应。 第152章 这个冬天有点冷 2 杜薛荣甚至想着,这个班长的孩子是不是有些难言之隐?或者他们家有啥不能告人的事情? 明显是个坑,如果踩进去,那是傻、呆、笨。 “关键我一直说你没有婆家啊?”杜敬一骨子里很骄傲的,自己生了九个孩子,前面三个孩子(他选择自动忽略大女儿)混的都不错呢,尤其二丫头,小小年纪是个饭店的会计、头子还很看重、喜欢,相当不错了的说。 “那就说是我妈帮我订的不就完了?”杜薛荣有些急躁。 “你是不是有啥想法?”杜敬一忽然灵机闪现,老二之前不是这样的态度的。 “爸,你不了解你们班长、没听人说过他们家的情况、没见过他的儿子,你觉得在你们单位这样的事情正常吗?你们在一起干活,不聊天?不说各自的孩子老婆?”杜薛荣不敢表现的太急躁,但是内心是急的。 “那能怎么办?我都说出去了。”杜敬一比女儿急躁。 杜张氏这时候出来了,“咋?你觉得不好?” “妈,这样的家庭,明显的不正常。”杜薛荣没敢太过的表现出自己的反感。 “有啥不正常的?难道谁都到处说自己家的事情?”杜张氏没上过班,不知道别人的班上都是什么情况。 不过,她是女人,多少有些了解闺女。 “你是不是有认识的人了?” 杜薛荣有点紧张,老娘这是真的一针见血。 “我认识的人多了。”杜薛荣没敢否定,但是也没肯定。 “你知道我说的是啥!”杜张氏一听,完蛋了,这丫头肯定有‘中意’的人了。 “你认识的那个人是哪里的?是不是老四说的那个事情就是这个?”虽然类似绕口令,可是杜薛荣听懂了。 杜薛荣冒了汗,这时候如果否认,那她跟夏海江的事情一丁点的希望都不会有;要是承认,自己会不会挨揍不知道,但是一顿臭骂是肯定的。 “老四说的那个事儿,不是这个。”杜薛荣不敢、不能把老三扯进来,但是也不能不说点啥。 “不过,确实认识一个人。”杜薛荣的话,让杜敬一瞪大眼睛。 “真有这样的人?怪不得你觉得别人家不正常?你就正常了?”杜敬一有些口不择言。 “爸,我只是认识人家。”言外之意没别的啥。 “认识多久了?家是哪里的?几个孩子?在哪儿上班?干嘛工作的?”杜张氏的聪明才智总是让杜敬一刮目相看。 杜薛荣一看,没得跑了,交代吧。 “认识没多久,家是夏家村的,他们家好几个孩子,在矿上上班,好像下井,具体不知道干嘛。”杜薛荣没敢说是他们主任给介绍的他侄子,也没敢说那家有七个孩子! “怪不得呢,你有时候下班回来就晚了呢!要是你爸不说这个,你就不跟我们说是不?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杜张氏多了些咄咄逼人。 “妈。”杜薛荣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确实是没打算说,确实是自己做的决定。 “别跟我叫妈,我不是你妈,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当家做主了。” 杜张氏越说越生气,然后开始数落杜薛荣,又开始呼天喊地的说自己多不容易、说养大九个孩子多艰难、说杜薛荣人不大、主意正、不把父母放在眼里,后来甚至说她藏钱,要杜敬一去翻翻杜薛荣的被褥衣服啥的。 杜薛荣冷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再看看旁边一直一言不发、冷着脸的父亲,还有就是里屋门帘掀开的一条小缝后面的杜老五;窗户外面站着的杜老四! 杜薛荣此刻站的笔直,眼前看着‘口吐莲花’的母亲,脑海里忽然想到了夏海江、想到了被扔出去被褥被轰走的大哥大嫂和侄女们、想到了二嫂带着孩子冒着酷暑去买布、那个逼仄的却充满自由的小院子。 这一刻,杜薛荣有些发冷,她想着要不要一怒而发,告知父母自己和夏海江的事情。 “说吧,你跟那个男的,到什么地步了?”杜敬一沉静的发了话,止住了杜张氏的疯狂。 “就是认识,有时候会见个面。”杜薛荣的话,大多数是真实的。 “他是夏家村的,别跟我说他父母是村里的。”杜敬一的担心,他自己知道估计就是事实。 “他父母就是村里的。”杜薛荣这个没办法撒谎,也不能。 “那不行,我不同意。这样的家太穷了!”杜张氏的话,多少也算是夫妻同心了。 杜薛荣面无表情的看一眼父亲,再看一眼母亲,她看到了她之前所想到的答案。 “这样的人家,你去了就是受罪。”杜敬一的话,言简意赅。 “要是我无所谓呢?”杜薛荣的眼神,跟父亲相似。 “那是你自甘堕落!我们养你容易吗?你都没报答我们,就想拍拍屁股走?”杜张氏的话,让杜薛荣知道,‘最后那只靴子落了地’。 “妈,我上了几年班了吧,我挣的每一分钱都给家里了吧,你还说我没报答家里?”杜薛荣实在是觉得伤心难过。 “我养你二十年,你才报答几年?”杜张氏带着算账的心思。 “你养我二十年?我从哪一年开始上班挣钱的?再说了,我没帮家里干活?没帮着带弟弟妹妹?” 杜薛荣也不想如此,可是又不得不如此。 她如今特别特别理解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了,但是她想着,自己能到那个地步就很不错了,只是她恐怕很难得到那样的‘善终’! “老杜你看看,你看看,都造反了,都长大了、翅膀硬了、都觉得父母是累赘了,我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啊,也不活着了。”杜张氏没跟杜薛荣动手,但是开始跺脚、拍大腿、大喊大叫,就差躺地上打滚了。 杜敬一看一眼媳妇,再看看闺女。 老二是最像自己的、也是自己不喜欢的,有些聪明、有些能干、有些冷硬,更有些主见,不听话。 评判完女儿,然后杜敬一开口,“你要是想跟着那个人,就要给我们一笔钱补偿,然后一个布丝都不许带到他们家去!你看看他还想娶你不!” 第153章 这个冬天有点冷3 杜薛荣眼睛一亮,这个超乎她的想象! “爸,你说的是真的?” “是,我说了算。你没问我会要多少补偿!”杜敬一有些失望,不过他们对老二确实也没多好,而且,鸟大了,会飞,大抵也是如此吧。 “你要多少我都给!”杜薛荣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虽然她还不知道父母究竟会要多少补偿! “别说大话,回头你去找他,他同意了、能出这笔钱了、也答应你一个布丝都带不到他们家去了,就来咱家谈。” 杜敬一觉得,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这样相当于女的没有父母和兄弟姐妹的支持,而且还要给对方父母一大笔钱,他想了,他肯定是要一大笔钱的。 一个孩子,从呱呱坠地到慢慢的长大,父母付出的心血是不能拿钱衡量的,但是金钱却是唯一的能‘衡量’的工具,也是最好的工具。 “我不同意,她怎么也得到二十五才能嫁出去!”杜张氏的话,让杜薛荣心底很凉。 杜敬一看一眼媳妇,有些不满,既然闺女有了对象,那就是绝对跟自己家不一个心眼了,再留五年,应该会是彼此糟心的五年! “别听你妈的,你跟那个小子说吧,要是没问题,就让他们家来人谈。”杜敬一一锤子定音。 杜张氏悻悻然的看一眼丈夫,再瞪一眼闺女,拧身回了里屋,留下俩人大眼瞪小眼。 杜敬一不说话,杜薛荣想着既然这样了,就干脆一点得了。 “爸,那我出去了!” 杜薛荣步伐不紧不慢的出了房间,外面已经很黑了,风比下午小了许多,她想过先这样过下去,等夏海江再提去他家之后再说;可是如今,事已至此,又不能不说了。 只不过,要是自己主动跟夏海江提出来,会不会被轻视? 想着夏海江跟她认识这些日子两个人的相处,再想着夏主任对夏海江一家的评价,杜薛荣摇摇头,谁能真正的了解谁多少? 她在院子里的脚步慢了下来,也很轻,在思考到底今天晚上到底要不要去找他,其实找也未必找到。 走的再慢,也会有到头的时候。 杜薛荣终于走到了他们姐妹的房间,老三在炕上坐着,被窝已经捂好了;老四在被窝里趴着,抬着头看着她走进来。 杜薛荣反身关好门,她连洗漱的心情都没有,准备上炕睡觉了。 “二姐,二姐,你真有婆家了?啥时候结婚?”老四杜薛红假装没看到二姐的严肃表情。 “......”杜薛荣不想跟个小丫头计较,选择了沉默。 “切,爱说不说!你不说我还能不知道?”老四真的是有恃无恐。 “二姐,睡觉吗?”老三杜薛兰看到二姐点头,起身吹了灯;屋子里陷入黑暗。 “二姐,二姐,你还没回答我问题!”老四不依不饶。 “睡你的觉,关你什么事情!”杜薛兰难得强硬一次,虽然也是强撑。 “咋 不关?你说咋不关?死老三,小心二姐走了,我好好收拾你!”虽然看不到表情,杜薛荣也能想象到老四的‘狰狞’。 “老三,老四,睡觉吧。”杜薛荣的声音不高,但是震撼还是有的。 杜薛兰和杜薛红都闭了嘴,闭上眼睛,开睡。 杜薛荣睁着眼睛,放轻呼吸,躺在边上,一动不动,她在等着两个妹妹熟睡后再好好的思考接下来的路和未来。 老四睡的已经很熟了,连小呼噜都出来了。 杜薛兰听了一会儿妹妹的呼噜后,才轻轻的问,“二姐,你睡了吗?”她好久没听到二姐的动静,心里有些担心。 杜薛荣没回答三妹妹的问题,中间躺着一个定时炸弹,她不想谈论什么,也是没啥讨论的,这是她即将面对的问题,也是还没头绪的问题。 杜薛兰没听到二姐的回答,只听到窗外风呼呼的吹着,院子里的树枝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狗叫。 晚上三个人都只顾得躺炕上了,杜薛兰发现那个破窗帘没拉上,月光透过玻璃,悄悄的‘摸进来’,安静的窥视着三个风华正茂的姑娘。 杜薛荣不知道多久,久到她都要睡了,杜薛兰那边也传来沉稳规律的呼吸,她才慢慢的在被窝里翻个身,刚才天马行空的想了很多,但是不够实际。 不过她想明白了,所有的想象,都是基于夏海江同意她这边的条件,要是不同意,那就一切归于他们认识之前! 任何的可能或任何的美好或不美好的未来,几率都是半对半的! 杜薛荣告诉自己不要想了,首要的事情是安心的睡觉。 她明天上午准备跟夏主任请假,然后问问夏海江家的具体地址,想着去他家直接谈? 还是把他叫出来谈? 想了好多种可能的杜薛荣,迷迷糊糊睡着了。 杜薛荣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晚了,她赶紧洗漱完,踢里踏拉的穿上衣服就赶紧去单位了,都没注意到自己眼泡是肿的、头发跟炸毛的鸡一样、甚至上衣的口子都错了位置。 杜薛荣风风火火的到单位的时候,小张看着她笑,“杜姐,你咋了?被狗追了?” “没,昨天晚上没睡好。主任来了吗?”杜薛荣看着主任室是关着门的。 “来了,咋了?” “我上午有点事儿,要出去。”杜薛荣转身要走,被小张拽住。 “姐,你上衣的扣子都错位了,给你梳子,把头发整理一下吧。” 小张回身把抽屉里的梳子拿出来递给杜薛荣,还贴心的把错位的口子给调整好。 “咋了,姐,你有啥糟心的事儿?”小张看着杜薛荣的脸。 “嗯,有点儿,回头跟你说啊。”杜薛荣没想瞒着,只是目前不适合诉说。 “那你快去找主任吧,我等你!” 小张笑眯眯的看着杜薛荣,原来一板一眼的小杜姐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啊。 杜薛荣敲了夏树山办公室的门,听到允许后,推开门进去,再随手关上门,弄的夏树山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以前杜薛荣找他谈事情,都是开着门的。 第154章 突 破 “小杜,怎么了?”夏树山看着眼睛肿胀的杜薛荣问她。 “夏主任,我想找海江,你可以告诉我他家在哪里住吗?” 杜薛荣夜里想过自己去夏家村问,又觉得不太好。 “咋了?找他有事儿啊?” 杜薛荣看一眼夏树山一时间难以下定决心,不过后来还是决定破釜沉舟,早早晚晚夏主任也会知道自己家的情况的。 “我爸他们单位的一个同事,问我爸我有婆家没有;我昨天晚上跟我爸说了我和海江的事情,事情闹的有点不愉快,我想跟他见一面说说情况。”杜薛荣说的比较保守,再怎么着,她也不好意思说的特别直白。 夏树山一副了然的表情,估计事情不太简单,不然少年老成的杜薛荣不会如此‘窘迫’。 “是我带你去他家还是我把他叫出来你们自己先谈?”夏树山比较体贴。 “主任,我当然是希望单独跟他先说,只是不好意思麻烦你。” “你是在店里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在附近等他?”夏树山看着爱将,少见的紧张不安。 “我跟你去附近等他。” “好,我带你去。” 说完,俩人前后脚的走出门,夏树山跟店里打个招呼,就带着杜薛荣出去了。 夏家村和华阳镇之间的小路上,早上行人不多,那条水沟的两侧地面上,有些薄白的冰碴,枯黄的草叶子耷拉着,地上有麻雀在蹦蹦跳跳的飞来飞去,寻找着食物。 夏树山带着杜薛荣沿着小路蜿蜒着向村口走去,有些人家的烟囱里飘荡着袅袅的炊烟。 犬吠鸡鸣,幽静自如。 “主任,我在哪里等他?”杜薛荣问旁边的夏树山。 “他们家在山脚下,往上走一点,有个树林,你在拐弯处等着,让他带着你去树林里说话。” 进了村子,夏树山碰到村里的人,打着招呼,很快俩人就到了夏海江家附近。 杜薛荣在一座树丛边等着,虽然叶子都落了,但是遮掩还是能做到的。 夏树山一个人拐上小坡,推开门,进了大哥家的院子,“哥?嫂子?海江?” 一路喊着,进了过道屋。 “哪啊?”里面传出了女声。 “嫂子,是我,树山,海江在家吗?” “在,厢房睡觉呢。” 夏田氏挑开门帘出了屋,“树山,咋了?找海江有事儿啊?” 夏树山停下,看着夏田氏,“嗯,嫂子,找海江有点事儿。你帮我喊他?” “中,你进屋坐一下,我去喊他。” 夏田氏让着夏树山进到他们屋,然后去前院厢房找儿子。 夏海江一个人在厢房的炕上睡着呢,弟弟夏海涛上学走 了。 “海江,海江!”夏田氏隔着厢房窗户,喊两嗓子。 “嗯,妈?”夏海江伸个懒腰,睡眼惺忪。 “你树山叔找你,赶紧起来。”夏田氏听到儿子起来了,然后就转身回去了。 夏海江三两下穿好衣服,刷个牙,抹撒下脸,三步两步就窜到正屋。 “叔?你找我?是不是薛荣有事儿?” 夏树山一看一听,觉得小杜跟侄子算‘天作之合’吧,至少目前俩人算比较‘相知’了。 “嗯,小杜在你们院外旁边的树棵子那儿等你呢,找你有事儿。”夏树山没过多的解释。 “那我去找她。” 夏海江扭头跟夏田氏说一声:“妈我走了啊。” “去吧,要是她愿意,就带家里来。”夏田氏看着急躁的儿子,冲着背影嘱咐一句。 夏树山跟夏田氏随意说着话,夏田氏也没问儿子和对象啥事,于是,夏树山就告辞准备回去了。 “他叔啊,要是海江他们成了,你过来喝媒人酒啊。” 夏田氏高高兴兴的说。 “中,嫂子,到时候了我喝媒人酒。不过啊,要是有啥不如意的,你可别埋怨我。”夏树山还是有所指,之前他说过杜薛荣家,应该有些问题。 “说啥啊?你哥和我是那样的人?”夏田氏在他们这个大家庭里,口碑是最好的媳妇了。 “嫂子,我知道你跟我哥不是那样的人,不过小杜这个孩子真不错。” 说完了,夏树山自己都笑了,摆摆手,“嫂子,我走了!” 夏树山一个人沿着小路,回了单位。 ~~~ 夏海江三蹦两跳的出了院门,往下一拐,看到树丛后面的身影,心里一片柔软,也心疼。 “薛荣?”杜薛荣听到熟悉的喊声,抬头看着走下来的男人。 “嗯,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久违不见的阳光这时候映照着冬日山脚下的小村,也照亮两个人脚下的路。 “没得事儿,我醒了。”夏海江看一眼眼前的女孩儿。 杜薛荣的眼睛是红的,眼皮有点浮肿,应该确实是有事儿的。 “我......”杜薛荣再做心理建设,也不容易开口,带着讪讪,看着不远处。 “那边有个树林,你要是怕冷就去我家,家里只有我妈在家,不过你可以跟我去厢房屋,是我跟海涛住的。” 夏海江殷切的看着眼前的人。 “去树林吧。”杜薛荣还没做好准备去见‘家长’。 “好。”夏海江很想牵着眼前人的小手,但是只能忍耐着走在前面带路。 上山的路不宽,只够一辆车走过,两边是干枯的草和光秃秃的矮墩墩的灌木丛。 夏海江边走边猜想着杜薛荣可能说的话,有不好的猜想也有好的;杜薛荣跟在旁边,偶尔瞄一眼男人,高大的男人穿着矿上发的棉袄,不显得臃肿拖沓,反而合身的显得高大精干。 夏海江带着杜薛荣走到树林,俩人沿着小路走进去,地上很干净,落叶几乎都没有。 略深一些后,夏海江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姑娘,“你家里给你气受了?” 如果不是家人,谁能欺负谁? 杜薛荣略沉吟,组织下语言,“我爸他们班长,想把我给他儿子当媳妇,我爸没反对。昨天晚上我跟我爸妈说了你的事情,他们不同意,说养大我不容易,我还没报效他们就要结婚,所以跟我要补偿,我答应了,虽然我没问要多少!另外,我爸说他没有任何陪嫁给我,甚至告诉我不许带一条布丝离开家!” 第155章 见家长 杜薛荣说完,低下头,等着前面的人‘宣判’。 “薛荣。”夏海江轻轻的喊一声,等着姑娘抬起头。 杜薛荣抬头,眼里含着泪,夏海江伸出手,牵起杜薛荣的小手,两个人的手,都是粗糙的厉害。 夏海江的大手的温热传递给杜薛荣,眼泪霎时流了下来,夏海江一咬牙,稍微用力拽过那单薄的身躯,放开手,伸出双臂,将人拥在怀里。 “别哭,薛荣,你答应你爸是对的,要多少我都给、只要他肯开价就行、只要他放你跟我走就行。” 夏海江的话,让杜薛荣的情绪更加崩溃,泪水像断线了珠子哗啦啦的流下。 夏海江没见过杜敬一,但是他知道矿上很多人家,看轻孩子,尤其对女孩子的轻视,不能说不当人,那也是非打即骂的。 在那些下井的矿工眼里,媳妇没了可以娶、孩子没了可以生! 只要自己有命在! “嗯。”杜薛荣被夏海江抱在怀里,温暖且安心。 “薛荣,我不想让你说我趁人之危,但是我还是想提议,咱们俩尽早结婚吧。” 夏海江怕,怕万一哪天杜家夫妇反悔。 “但是,你父母会不会不同意?”杜薛荣之前没觉得自己家的事情有多严重。 “不会的,你放心。你平复下心情,一会儿下去了就到我家,先跟我妈见面,待会儿,说说话,你说行不?” 夏海江拥着朝思暮想的人,心里没有旖旎,只有心疼。 “我觉得不太好吧,我......”杜薛荣有些担心婆家会看不起自己,这话也不能明说。 “你先见见我妈,你想说了你再开口,我来详细的说,不过咱们跟我妈说好,不跟家里其他人说就行。” 夏海江也知道,要是弟弟妹妹们都知道嫂子被家里人如此对待,万一哪天一秃噜嘴,就不太好。 “嗯,那行。”杜薛荣不能要求夏海江家人对自己的事情一无所知,如今她想想,父母肯定会跟自己要一大笔钱补偿,这些钱,自己没有,只能是夏家帮忙出的,哪怕是借,也是一样需要夏家帮忙垫付的。 她都没把握能从同事那里借到! 夏海江感觉到杜薛荣慢慢放松,有些干瘦的身躯不再紧绷,虽然他还想继续抱一会儿,可是想想,抱得美人归了,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薛荣,你要是没事儿了,咱们俩下去去我家吧,这里再怎么着,也是冷的!” “嗯。”杜薛荣的棉袄,已经很旧了,不怎么暖和。 夏海江放开杜薛荣,瞬间寒冷侵袭了杜薛荣,一哆嗦,夏海江伸出手,握起杜薛荣的小手。 “我先给你捂手,到家跟前了我就放开,你放心。”夏海江很君子的表态,让杜薛荣没把手拽出来。 俩人沿着山坡,慢慢的走下来,虽然沉默,但是都很安心。 快到门口的时候,夏海江放开了杜薛荣的手,然后推开院门,冲里面喊,“妈,来戚了!” “瞎喊。”杜薛荣有点害羞。 夏田氏一听儿子的喊声,高兴的从屋里出来,开了堂屋门,迎着未来的儿媳妇。 “快来,快来,薛荣是吧,我喊你薛荣?” 夏田氏的热情亲切,让杜薛荣有点恍惚。 “您好,阿姨。” “来来,快进屋,挺冷的吧。”夏田氏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把炕炉子点着。 “不冷,阿姨。”杜薛荣被夏田氏拉着手,一前一后的进了屋。 夏海江在后面跟着,心里偷偷的乐开花。 杜薛荣被夏田氏按坐到炕上,炕席虽然很旧,但是很干净,东墙根垛了被子,包袱皮是玉白色,有些陈旧,不过依然干净;门帘是家里织的样子,她在小张家看到过。 地上有个板柜,下面垫的土坯,枣红色的柜面有些掉漆,上面放着两个胆瓶,里面戳着鸡毛掸子;胆瓶中间是靠山镜,上面角上画的牡丹和鱼,还有两只燕子。 杜薛荣瞄两眼,然后就垂下头,等着夏田氏问话了。 “薛荣啊,你吃饭了吗?”到此刻,杜薛荣才知道早上没吃饭,肚子是空的。 杜薛荣没点头没摇头,只是看一眼地上靠着板柜站着的夏海江。 “妈,我还没吃呢。” 夏田氏一拍大腿,“呀,我忘记了,锅里还给你留两碗粥、俩鸡蛋呢,你俩先说话啊,我给你热一热去!” 夏海江一听,自己老娘也能说谎了,两碗粥是有的,俩鸡蛋是生的,那还是留着过年的。 杜薛荣也不能说不让人家给儿子热饭啊。 夏海江看到母亲出去了,轻手轻脚的走到炕沿,挨着杜薛荣坐下来,拉着小手,帮忙捂着。 “海江,晚点你吃饭了,我就跟阿姨说了。”杜薛荣这一刻,豁出去了。 “不然我说吧。”夏海江想想,自己说会不会好点? “不,我说吧。” 杜薛荣想着,是自己家的不是,哪能让夏海江担着?虽然也是他担着,或者说他陪着自己担着。 夏田氏在灶间点着火,洗了五个鸡蛋,放到锅里,在在上面放个蒸屉,把粥给热上,本来想拉风匣着,可想着声音太大了,干脆抱两捆棒子秸,直接烧得了,一个省的屋里冷,二是安静。 不过,夏田氏没听到屋里俩人说啥话,直到她把鸡蛋煮好,喊儿子,“海江啊,你带着薛荣去你那个厢房,你俩一块喝口粥,吃个鸡蛋,就咸菜。” 夏海江于是拉着杜薛荣往外走,到灶间了还帮忙端着碗去了厢房。 杜薛荣没矫情,也接过一个粥碗,跟着去了。 夏田氏看着儿子高大、媳妇娇小,两个人也挺配的,心里老大安慰。 至于杜家要几个钱,这都不是大事儿,只要俩孩子将来好好过日子,啥钱攒不下? 夏海江到屋里一看,被褥还没叠,只能把粥碗放到棒子秸搭的架子上,自己三下两下把被褥卷到炕里面,俩人就着炕沿喝粥、吃鸡蛋就咸菜。 两个人两碗粥、五个鸡蛋、一碗咸菜,吃的热乎乎、暖融融,端着碗把碗放到灶间,杜薛荣想刷碗着,夏田氏听着动静出来了。 第156章 见家长2 “薛荣啊,你快放着别管,等晌午了一起刷,进屋来跟我待会儿。” 杜薛荣再次败给夏田氏热乎乎的双手的拉扯。 俩人进了屋,脸对脸的坐在炕沿上。 “阿姨,我给您说个事情。”杜薛荣开始还不好意思,开了头了,就平静的叙述了杜敬一的话,当然了,她掐了头去了尾、也简单的‘修饰’了。 夏田氏一听,握着杜薛荣的手,眼圈都红了。 “薛荣啊,我想着你做的挺好。我呢,就多个心眼,不是我哗呗你家啊,这样的家,能早点离开就是万幸了。至于你爸说的要你的孝敬,这也不过分,养大一个姑娘不容易,他要多少,我都给,你放心,我给海江攒钱了。” “还有啊,你爸说不许你带走一个布丝,这也没事儿,到时候海江带着他妹妹去接你,给你带上衣服。你放心吧,这些啊都不是事儿。最后啊这事儿呢,你跟我说了,我不会跟海江他爸、他弟弟妹妹们说的,你们俩也不要说。” 说到这里,夏田氏眼泪还是下来了,杜薛荣听到看到未来的婆婆为她着想,一下子没绷住,放声大哭。 夏海江赶紧拿着条干净的毛巾过来,给自己的姑娘擦眼泪。 夏田氏和夏海江看到此情此景,对视一眼,好言好语的一个劲的安抚杜薛荣。 杜薛荣慢慢的平复下心情,对夏田氏说,“阿姨,给我爸那个孝敬,算我跟您借的。” “傻丫头,说啥傻话啊,我们家得你这么个好孩子,值得!我没别的要求,只想着啊你跟海江将来好好过日子。” “对了,你们俩咋商量的?”夏田氏带着希冀看着眼前的儿子和准儿媳。 “妈,我跟薛荣说,想尽量早点结婚,我怕夜长梦多!”夏海江说话对着夏田氏,但是眼睛看着杜薛荣。 “中,我也是这个观点,薛荣你不会觉得我们娘俩欺负你吧?” 杜薛荣腼腆一笑,摇摇头。 见到这个情形,夏田氏一方面心疼儿媳妇,一方面也庆幸,快的话,年前儿子就可以娶到媳妇了。 “薛荣,中午在家里吃饭,我去买点肉去。”夏田氏看着单薄的儿媳妇,看向儿子。 “阿姨,我......”一向理智的、能言善辩的杜薛荣,在夏田氏面前,无言了。 “薛荣,你在家吃吧,中午让我妈包饺子吃,我们跟着沾光。”夏海江想的比较简单。 “薛荣啊,这就当做过来串门,咱们娘俩也不讲虚礼,行不?”夏田氏的话,让杜薛荣心安了一点,而且也确实没地方可去。 去单位?还没想好。 回家?更不想。 夏田氏下炕,从板柜里拿钱,乐颠颠的走了。 夏海江挨着杜薛荣坐到炕沿上,拉起她的手。 “薛荣,你别多想,就是吃个便饭,认识下我家的人。我爸平时种地,有人找他干活了,也做零工,垒墙、简单的木工都可以;大妹在商店卖货,二妹在矿上服务公司管库,下面的弟弟妹妹都在上学,老五估计又去我爷爷家了,她可喜欢去爷爷那边了,跟老叔家的孩子们一起。” 杜薛荣听着夏海江的介绍,说一点不担心是假的。 “你妹妹她们会不会挑剔我?” “不会,大妹二妹他们老挑我,说我不带你去看电影;三妹还说怕你不要我。他们都很好相处的,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夏海江想说,起码我家人跟你家是不同的,但是他没说。 夏海江跟杜薛荣说着家里的布局,前院有个厢房,是他跟小弟住,西屋是四个妹妹一起住,最小的妹妹跟父母住东屋;前院有块地,平时种菜,后院也是种菜,院里有棵苹果树,结果了卖一部分,然后给家里几个叔伯大爷分一点。 夏树人兄弟三人,还有个妹妹,每家都至少三四个五六个孩子;夏树山是夏树人的堂弟,他们家是弟兄四人,两个姐妹,各家人也不少。 “你们这一大家子人也不少啊!”杜薛荣想想,也有点恐怖。 “是,过年过节,光亲的,就大一堆人,热闹着呢,到时候保管你忘记了以前的不愉快。” “对了,薛荣,你回去就跟你爸妈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你家。” “去我家干嘛?” “提亲啊,还要问问你爸要多少孝敬。”夏海江想虽然媳妇受气了,但是很快就要变成自己家的,还是很期待。 “我回家先问他,到底要多少钱,然后再给你说,你再跟阿姨说。阿姨说你家出这个钱,要是你爸知道了,会不会不同意?” 凭着杜薛荣对父母的了解,这个钱肯定不会少。 “到时候我妈会考虑的,即使跟我爸说了,也没事儿,我爸那个人老好人一个,不会多说的;顶多就是掏光家底、日子过的艰难一点,以后小弟结婚会受影响。” 夏海江忘记了妹妹也要结婚了。 “你妹妹有婆家了吗?” “啊?忘记了,有婆家了,明年春天结婚。” 夏海江一拍脑袋。 “那钱给我家了,是不是她的陪嫁就少了?对了,我觉得我爸说不给我一分钱、一个布丝不许带走是真的!” 杜薛荣的话,让夏海江很心痛。 “放心吧,顶多是借点钱罢了,我、你、二妹、我爸都能挣钱了,很快就会还上的。” “嗯,你家兄弟姐妹挣钱也都给家里吗?” “现在是啊,以后咱们结婚了,要是一起住,我的工资交了,你的不用交,你放心,我跟我妈他们说。” “要是不一起住呢?” “那就给点孝敬钱就完事儿了啊!”夏海江笑了。 “那我爸要的钱,咱们还你家。”杜薛荣想着,谁都不容易。 “小脑袋瓜,别想那么多、那么远。对了,你想跟我妈他们住吗?” “我都行啊,只是住一起的话,没地方吧。”杜薛荣想想,这八字才有半撇,俩人就聊这个,有点早! “放心吧,我妈早就提醒我了,让我跟矿上申请住房,也托人了,就等着拉结婚证了。”夏海江很骄傲。 第157章 一家人 “那你妈对你真好!”杜薛荣说不羡慕是假的。 “嗯,我妈对我们所有的人都好,她跟我爸是宁可自己辛苦、也不会对我们几个苛责的人;对我叔叔姑姑还有我爷爷奶奶也都好!不过呢,等你进门了,也会对你好的!” 夏海江自信满满,他知道自己家人不错、也知道杜薛荣不错,他们相处起来,肯定是和谐的。 “嗯,我也会对他们好!”杜薛荣觉得人跟人都是相互的,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同事朋友。 俩人说着话,夏田氏买了菜回来了,进院门的时候还喊一声,“海江啊,我回来了。” 杜薛荣和夏海江从屋里出来,“阿姨,(妈),你回来了。我来帮忙!” “感情好,感情好。”夏田氏没想说不用帮忙,她想着娘三个一起做饭,也不错,还可以拉啦嗑。 “阿姨,我做点什么?”杜薛荣主动问。 “你帮我剁白菜吧。”夏田氏没想让孩子做太复杂的。 “海江,你去地窖里拿白菜上来,拿两颗啊。”夏田氏吩咐儿子。 “走啊,跟我一起,帮我接着点。” 夏田氏也不想戳穿儿子的那点小心眼子,笑一笑看着两个人出了灶间的背影。 她先烧了点温水,和了白薯面、白面两掺的面,放屋里炕头去,再盖上小被子醒着,转手去洗肉、剁肉去了。 等夏海江和杜薛荣俩人拿了白菜过来,夏田氏的已经剁好了肉,去和馅去了,他们俩就一起开始处理白菜。 娘三个边干活,边说话,大多数是夏田氏问,杜薛荣回答,偶尔夏海江也插两句。 夏田氏很温柔,没问杜薛荣很框外的话,杜薛荣也配合,回答的认认真真。 “薛荣啊,你回去了,问问你爸妈,找个时间,我和海江他爸、他叔,带着海江一起去你家商谈下结婚的事情,你也不用不好意思,长大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很正常。” 杜薛荣看一眼夏海江。 夏海江赶紧跟夏田氏解释,“妈,薛荣说先问问她家要多少钱,然后你跟我爸没意见了,再一起去见面、谈结婚的事情。” 夏海江的话,让夏田氏也很高兴,这个媳妇也很为婆家着想的。 “别乱说,要多少,咱们给多少!就是咱们家钱不够,借钱也要给!” 夏田氏的义正言辞让杜薛荣觉得很温暖。 “薛荣啊,你别有负担,只要你家父母心里有数,咱们就有办法。” 杜薛荣只能答应“好!” 夏海江擀皮,夏田氏和杜薛荣包饺子,三个人掐着点,把饭做好了,夏树人、上学的、上班的也都回来了,最小的夏翠红被夏海江给‘接’回来了,顺便还带了叔叔家的小妹妹一起。 夏树人看到杜薛荣第一面,就知道这个就是儿媳妇了。 夏翠莲他们几个看到杜薛荣,陆陆续续都围上来,喊着“嫂子!”杜薛荣看着几个小姑子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一家子也没分桌,围在一起吃饭,座位不够,两个大一点的小姑子和小叔子主动要求站着吃饭,夏田氏安慰杜薛荣不用管他们,还不时的给她夹白菜炖粉条、炒萝卜条吃。 吃过饭,一群人主动收拾桌子刷碗,夏海江就拉着杜薛荣去了厢房说话,等着上班点后去上班。 上学的、上班的,陆续都走了,杜薛荣跟夏海江一起从厢房出来,跟夏田氏和两个最小的小姑子告辞,一起走路去上班了。 午后,有风,不过阳光更明亮了一些,照在脸上有些温暖。 俩人顺着小路,沿着村边,朝华阳镇走去。 “你这么晚,会不会被扣钱?”杜薛荣看着身边人高马大的男人。 “不会,我跟我们头处的挺好,而且我会跟他说,今天你来我家了,说不定,他都不让我下(井)去。” 夏海江本人长的五官端正,表情总是温和的,很容易让人亲近。 “对了,海江,你这个岁数了,你同事啊、你家啊,没人给你介绍过对象?”杜薛荣一直有些怀疑。 “介绍过,我都没见,那时候都没想过,我总觉得自己没长大。”夏海江看一眼身边娇小的女孩子,笑眯眯的说。 “切,骗子。”杜薛荣比上午轻松了许多。 “骗你干嘛?以后等结婚了,你可以问我妈、我几个妹妹,如果真有,总有说漏嘴的时候。” 杜薛荣一想也是啊,一句谎话,需要后面一万句话去周全。 夏海江把杜薛荣送到饭店,他摆摆手,沿着路向前走,准备去上班。 “杜姐,你可来了?” 小张看到杜薛荣来了,赶紧上前,店里只有小张和前厅一个大姐在。 “张,你结账了?”杜薛荣眨眨眼,小张意会。 “没呢,你跟我一起?” 前厅大姐看到杜薛荣回来了,“小杜来了,我出去一趟啊,晚点我就过来。” “行啊,姐姐,你看着安排就可以。” 彼此都有颜面。 店里只剩下小张和杜薛荣了,俩人先结了账,核对了钱,才坐下来聊体己话。 小张问了杜薛荣上午怎么了,杜薛荣跟小张说了父亲的决定,也说了她跟夏海江的关系。 “杜姐,怪不得后来夏哥都不怎么来了呢?原来你们定下来了,他就偷偷的陪着你啊。”当时他们店里对夏海江的猜测,多种多样。 “嗯,他也是为了避嫌。” “那你们年前会结婚吗?” “应该会很快,但是具体多快,不知道。”杜薛荣如今有些神伤。 “夏哥对你好、他们家不反对就行啊。反正你家也没你值得留恋的。”小张说完了,还翻了个白眼。 小张偶尔能从杜薛荣的话里话外知道杜家的一些事情,她都觉得杜姐他们几个大一点的孩子都不是她父母亲生的。 “没办法,谁让我遇到这样的家呢!” “杜姐,你确定你家从你们老三往上几个孩子,是你妈你爸亲生的吗?”小张终究还是没忍住。 “不知道,应该是亲的吧,一个不是,俩不是,还能四五个都不是?又不是有钱烧得慌,帮别人养孩子!还养这么多?”杜薛荣嘻然一笑,看着父母平时的作风,但凡有一个不是亲生的,估计早就给‘整’出去了吧。 第158章 谈 “那要是有一头不是亲的呢?”小张不死心。 “一头也不太可能啊!你想啥呢?” 杜薛荣回想一下从自己有记忆开始,日子过的苦哈哈的,孩子多、吃的不好,大姐生病都不给看的,忍着! 老三出生后,大姐负责带自己和老三;二哥大哥每天都有好多事情要做;再后来,大哥结婚了,有了孩子了,三弟也出生了,比侄女还小;再然后,最小的小弟也出生了,比二哥的大儿子还小一周! 这日子,更是每天都是鸡飞狗跳的。 幸好大嫂比较坚强,愿意带着孩子跟大哥出去住;二嫂也是,但凡有一个不负责的人,把孩子给扔下,一个人远走他乡,是不是又需要多一份责任? 杜薛荣有时候会偷偷的想,不知道两个哥哥和嫂子、姐姐和姐夫私下相处如何、对孩子们如何,难不成也跟自己家一样吗? 要是那样,还不如不结婚、不生孩子! 杜薛荣又想到自己,假如和夏海江走入家庭,希望将来有孩子了能对孩子好一点、至少不能像自己父母对他们几个一样! 两个人唠唠叨叨半下午,下午班接班的人都来了,小张才走。 晚上下班到家了,杜薛荣跟着杜薛兰一起做饭,杜薛红偷偷的观察着二姐杜薛荣,没觉得有啥异常变化。 杜张氏也是看了又看老二杜薛荣,也没发现啥变化,就放一边不管了。 晚上吃过饭,都收拾好了,也都各回各屋后,杜薛荣才再次回到父母的房间门口。 “你跟那个男的讲了?”杜敬一一看老二的平静的表情,心里暗道不好。 “嗯,爸,妈,我想问你们要多少?”杜薛荣以为自己会难过、会激动,如今却啥情绪都没有,只有平静和冷漠,还有些难堪,她甚至也想问问,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酝酿好久不过没有出口。 “我们也不多要,就是你两年的开支就行。” “爸,这还不多?你知道两年是多少钱吗?你知道谁家能拿出这么多钱吗?你都不考虑将来我婆家如何看我吗?” “那是你的问题,也是他家的问题!不是我让他娶你的!是他家想娶!再说了,谁家嫁闺女不要彩礼?”杜敬一没觉得自己两口子做的不对。 “别人家要彩礼,也是适当的,不是狮子大开口的!”杜薛荣这会儿有了想呐喊、咆哮的冲动。 “我们不是狮子大开口啊?给你找婆家,你不要啊!” “再说了,要是他们家嫌多,那就不要娶你!要是娶,就是这么多!”杜敬一很严肃。 “要是你班长家的儿子娶我,也是这么多钱?” 杜薛荣忍不住了,大声的喊了出来。 “那不一样。你要是跟班长家儿子结婚,那我就是亲家,他照顾我的时候,都不是钱能衡量的。”杜敬一没觉得自己想的不对,或许在他心里,他一直就是对的。 对儿女的索取,是天经地义的! “爸,我是你们亲生的吗?”杜薛荣还是秃噜出来。 “当然,要不是亲生的,你能活到这么大?还能念书、工作?” 杜薛荣了然,果真! 杜薛荣低着头,没话说了。 “去吧,你跟他家说,要是不同意,就早点说,有的是人家想娶你!一个村里的种地的、能娶到镇上的媳妇、还有工作能挣钱,就烧高香了,还敢挑肥拣瘦的?” 杜敬一的话,让杜薛荣没法接,虽然接近事实,但是,那并不是自己真实的想法。 杜薛荣耷拉着脑袋回了他们姐妹的房间,杜薛兰和杜薛红俩人在炕上坐着,很少见的没吵架;“二姐,你上炕吧,炉子已经生好了,被窝热乎了。” 俩人都有志一同的殷切的看着她,她没心情说话,只能点点头,脱鞋上炕,脱衣服钻被窝,蒙上脑袋,闭上眼睛,任眼泪顺着眼角淌下。 “二姐?”杜薛兰不太放心,关心的问。 “别喊,去吹灯,睡觉。”杜薛红看一眼三姐,吩咐得特别顺溜。 杜薛兰赶紧下炕吹灯,再轻手轻脚的爬上来,悄咪咪钻进被窝,然后屏住呼吸,听着最那头二姐的动静。 虽然杜薛荣做了很多、很久的心理建设,但是真到这个地步了,还是很伤心、难过,也许是这辈子最难过的时刻和事情了。 夜里,听着窗外风声的杜薛荣辗转反侧,杜薛红和杜薛兰同样难以入眠,惺惺相惜的同时,杜薛红想着以后自己一定要为自己做主。 而杜薛兰则想着,能干如此、给家里带来很多‘经济效益’的二姐都被如此对待,轮到自己了,会到什么地步? 并且,要是二姐结婚离开家了,自己会被如何对待?会不会更加变本加厉? 凌晨,炕凉了,外面的风渐大了,黑乎乎的屋子里,姐妹三个都醒了,不过都没人说话。 杜薛荣看着窗帘缝隙里透过来的清冷的月光,想着什么时候去找夏海江谈这个结果,想了一夜,结果也是很残酷的。 尽快告知、或者自己压一段时间,都很没意思,也很尴尬,想到婆家拿出那么多钱来,甚至要举债,杜薛荣心里冷冷的。 她半夜的时候,想过干脆跟夏海江分开算了,免得让人家全家跟着自己受累。 可是,分开了,然后呢? 自己何去何从? 难道真的听父母的,嫁给那个不见首尾的班长的儿子? 真不甘心! 一面是不甘心嫁给一个没感情的、没见过的男人,一面是自己喜欢的、却需要‘付出’大量金钱的男人,杜薛荣选的艰难。 选第一个,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夏海江;选第二个,对不起夏海江和他们全家! 自己到时候得做牛做马都还不起人家的‘恩情’! 这些,都是拜给予自己生命的父母所赐! 杜薛荣也不知道这么想是对还是错。 对父母的感觉,很矛盾,她一方面努力付出,回馈父母,挣的钱不舍得花一分给自己!另一方面,索要如此多的‘养育之恩’、甚至不考虑她将来的处境,也是让她难以接受的。 第159章 谈 2 杜薛荣甚至想过,假如,假如自己一辈子不结婚,是不是会好? 再者,自己把生命还给父母,会不会好? 可是,她不想死,想好好的活着,想跟喜欢的人结婚,想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想有自己的未来。 她觉得,她想、她能,过跟父母不一样的生活。 风越来越大了,院子里的树枝被吹得吱嘎吱嘎的,甚至都能感觉到窗户缝和门缝里挤进来的冷风。 杜薛红翻身,看看左右两边的两个姐姐,“二姐?杜薛兰?” 杜薛荣冷静了一个晚上,情绪平稳了一些。 “你这么早就醒了?冷了?” “嗯,冷。”杜薛红有些委屈,在被窝里瑟缩着。 杜薛荣微微一笑。 “二姐?”杜薛兰隔着杜薛红,冲杜薛荣喊一声。 “都醒了啊,那就起来吧,我去做饭。” 一晚上没睡的她,心跳有些快。 “别做了。” 杜薛兰有些赌气。 杜薛红瞪着眼看向老三,“你不吃?” “我可以不吃。” “好了,别斗嘴了,起来吧。” 杜薛荣带头穿衣服,确实有些冷!叠好被子,下炕洗漱准备做饭去。 一家人坐在桌旁,大都沉默的吃着饭,除了最小的杜薛定,边吃边嘀嘀咕咕的。 杜薛荣吃过饭,背上帆布包一言不发的走了。 在杜薛红、杜薛兰都上学走了后,杜张氏问丈夫,“就让她走了?” “不然呢?她还能不回家?还是你想把她也赶出去?那你还能得到什么?” 等杜敬一也去单位了,家里就剩下杜张氏带着三个孩子在家。 杜薛荣到店里的时候,夏主任喊她进办公室,“小杜,你进来一下。” 杜薛荣猜想,估计夏树山应该已经知道情况了,至于知道多少,应该不会太多,不过也不会少就是了。 杜薛荣把包放到自己桌子上,然后沉默的去了夏树山的办公室。 推开门一看,夏海江,居然在! “你?” 杜薛荣不知道要问什么,或者该问什么。 这样的时候,她又不自信了。 “你们俩说话吧,我出去一趟。” 夏树山看着眼前的俩小辈儿,自己选择远离,省的这俩人不好意思。 “你咋过来了?”杜薛荣看着夏树山出了办公室还贴心的关上门。 “问结果来了。”夏海江看到更见憔悴的姑娘,担心的说。 “我......”杜薛荣挣扎一下。 “别担心,除非你爸妈不同意你嫁给我。” “没说不同意,但是他们要我给他们我两年的开支的总额,这不是小钱。”杜薛荣情绪很低落,很想抓狂。 “你告诉我多少,我回家让我妈开始准备。我跟山叔简单的说了几句,没说太详细,他也支持我。” 夏海江赶紧表态,生怕跟前的姑娘再陷入另一个循环。 “好吧。我是觉得挺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父母的。”杜薛荣靠着桌子,被夏海江再次拥入温暖宽阔的怀里。 “你别多想啊,我回家跟我爸妈去说;要是他们迟疑了,我也要坚持!顶多算咱们俩借他们的,慢慢的还他们就是!不过我想我爸妈肯定不会迟疑。” 杜薛荣靠在夏海江的怀里,听着咚咚咚的有力的心跳,这一刹那,她很想依靠着他,不想独自坚强。 “我要是嫁给你了,我就再也没有娘家了,只能依赖你了。”杜薛荣的未尽之意夏海江是懂的。 “你放心吧,我会对你好的,不然我天打五雷轰!”夏海江搂紧怀里的姑娘,隆隆的说话声震撼了杜薛荣忐忑的心。 “要是你父母不同意、哪怕一点点不高兴,也不要扭别着啊,顶多顶多,咱们俩不结婚。”杜薛荣想着夏田氏那温柔的笑,不想那样的人因为自己伤心。 “别瞎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娶你的。哪怕我父母不同意!”夏海江的信誓旦旦让杜薛荣安心了一些。 “你回去吧,我出去上班了。”杜薛荣不能老在办公室待着,不然不知道外面有人都会说啥。 “行,你先出去吧,我晚点再出去。” 夏海江说完,还用力再抱一下怀里的人,才依依不舍的放开自己的怀抱。 杜薛荣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小张赶紧给个台阶,“杜姐,来看看我这个钱,有点对不上。” 店里有人看向低着头对账的俩姑娘,然后继续手里的活计,慢慢的忽略了夏主任喊的杜薛荣进办公室、然后夏主任离开、如今杜薛荣也离开了,可是办公室的门还是关着的。 夏海江听到外面动静很平和了,拉开门缝发现没人注意到这边,于是蹑手蹑脚的出了办公室,再然后挺直腰杆自自然然的从大门走了出去,临出去之前,还摆摆手,冲着收钱的地方。 夏海江回了家,跟母亲说了杜家的决定,夏田氏虽然心疼杜薛荣,但是更心疼儿子。 “海江啊,你确定要跟薛荣结婚?” “妈,她不好吗?” “好啊。” “那就行,我喜欢她,而她还是个好人。”夏海江面对母亲,多少有些内疚的。 “妈,你跟我爸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就自己出去借钱,咱家的钱我也当做借的,我们俩慢慢的还。” 夏海江理解杜薛荣的担心,他也知道父母苦了将近一辈子了,攒几个钱不容易。 “乱说话!我只是让你确定你的心思,人是你要娶的,她家还是那样的家庭,我怕将来了你负担重了、或者日子久了,你埋怨她。”夏田氏知道女人不容易,尤其遇到一个好男人更不容易。 “妈,她是我喜欢的,日子是我们俩以后要过的,她家越是对她不好我就越要对她好!她觉得让咱们家拿这么多钱出来,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你跟我爸。说借钱的也是她,我知道你跟我爸不是那样的人。不过,我想着等我们结婚了,慢慢的攒钱,还要还给你们一些的,毕竟你们不是只生我一个,好在海涛还小,还容空。”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给你娶媳妇的花费、再加上给他们家的,家里的钱差点,我会跟你叔叔姑姑借一点,等你们结婚了咱们一家子一起还,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第160章 谈 3 夏田氏心里不想亏待大儿子,家里的钱大部分都是儿子下井挣来的,还有不少粮食;当然了眼看大闺女也要结婚,她也要照顾到,不能顾此失彼,要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 “妈,你跟我爸说了吗?”夏海江觉得他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妈。 “大致跟他说了下,他跟我想法一样,只要你喜欢、只要薛荣安心跟你过日子,要多少给多少。” 夏家两口子都是很良善的人,尤其这个姑娘将来还是要到自己家,最最根本的是儿子愿意,他们就啥都不说了。 “嗯,那我晚点再去店里一趟,跟她说说,我看她样子,估计又一个晚上没睡,可没精神了。”夏海江很想很想立刻马上就把媳妇娶进门。 “你现在就去吧,省的她担心,你问问她,要不要晌午来家里吃饭?”夏田氏看着儿子担心的样子,觉得将来他们俩日子过的应该不会太差。 夏海江被母亲鼓舞到了,于是又乐颠颠的朝饭店跑去。 路上遇到他二叔,“海江,你一个早上来来回回的干嘛呢?” “哦,有事儿。”夏海江的脚步不慢。 “咋了?啥事儿?你爸还是你妈还是你树山叔?” “好事儿,改天跟你说啊。”夏海江跑走了。 二叔嘟嘟囔囔的,‘这小子,跟野马一样,也不知道这小子对象怎么样了。’ ‘年轻真好啊,这劲头!’ 家里的人,都听说了夏海江再跟树山店里的一个小姑娘谈对象的,只是都不知道啥时候能结婚! 夏海江没听到二叔在后面念叨他,只顾得往前冲。 后来,在夏家村出村的拐角处,又碰到了卖豆腐的夏国良,“干啥去?海江?” “叔,卖豆腐啊?” “嗯啊。你家吃豆腐不?” “我妈没说啊,我也不知道。” 然后一溜烟的跑走了,夏国良也在后面叹息,“年轻真好啊,想当年我自己磨豆腐的时候,两宿不睡觉都没啥,现在起个早,就哈欠连天的。” 说完,夏国良仰头打了个哈欠,推着独轮车继续往前吆喝卖豆腐了。 夏海江以前没觉得夏家村距离华阳镇有多远,可是今天,他觉得真的挺远的。 等夏海江气喘吁吁的跑到饭店的时候,夏树山正在门口晒太阳呢。 “你咋又回来了?” “叔,我妈同意了。” “你妈不同意才奇怪吧,同意很正常的。” 夏田氏在一众小叔子、小姑子眼里那绝对是好嫂子。 “我进去喊薛荣?” 夏树山眯着眼睛,看着脸上冒着汗的侄子,“喘匀乎点,我喊她出来。” 夏树山觉得要是侄子跟他,半上午来回折腾,会被人传闲话的。 等杜薛荣跟着夏树山从棉门帘子里面出来的时候,夏海江眼前一亮。 “薛荣我妈同意了!我爸也没意见!你回去的时候,问你爸啥时候有空,我爸妈就带着我去你家谈了。” 夏海江的眼睛晶晶亮,语气是轻快的,笑容是温暖的。 杜薛荣一听,高兴的不得了,也顾不得夏树山在,“真的?真的啊,阿姨真好!” 然后看一眼夏树山,害羞的低下头,“我进去了,主任。” 一整天,杜薛荣的精神都很好,中午吃饭的时候,比平时吃的都多,中午还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儿,下午都是精神饱满的。 傍晚下班到家,平静的配合着杜张氏做饭,也没让她亲妈看出啥;同样是晚上吃过饭收拾好,一家子都疙瘩疙瘩散散之后,杜薛荣才跟杜敬一说了夏家的决定。 杜敬一此刻才深深的看着女儿,也没发现啥特别出奇的地方,个子、长相、性子,都很一般,要说不错也就是个工作不错,不但开不少钱,还能带出去一张嘴,这也是一个无形的收入。 “让他们带着钱、带着四色礼、带上个媒人,这个礼拜天来吧。先说啊,不管饭!” 杜敬一冷冷的看着闺女,甚至有一瞬,觉得是不是自己开价低了! “好,那我睡觉去了。” 杜薛荣低下头,安静的出了房间,关上门,轻轻的穿过小院,进了姐妹三个的房间。 杜薛荣的脚步有些沉重,看着自己长大的院落、看着那已经高出院墙和房顶的大树,看着低矮的所谓的厨房,就是几块板子借着院墙盖起来的、还四面漏风,看着熟悉的柴火棚子和煤堆,看着斑驳了绿漆的窗户以及已经打碎了、再贴上纸条粘起来的玻璃窗,看着透过玻璃已经褪色了的看不出原色的窗帘,以及窗帘后面偷偷的看着院子的两个妹妹,杜薛荣推开吱呀响的门。 “你俩看什么?”语气是不同以往的温柔。 “二姐,那个人,他们家同意了?” 杜薛兰的语气里透着紧张和忐忑,仿佛即将出嫁的是她。 杜薛荣点点头,“同意了,这个礼拜就来跟爸妈见面谈。” 杜薛荣轻轻的话,在俩人心里也是引起惊天震雷。 ‘二姐要出嫁了!’ ‘二姐也要离开这个家了!’ 杜薛兰不知道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又高兴又悲伤,高兴的是二姐有个不错的归宿,悲伤的是自己失去了一个关爱自己的姐姐。 “二姐,那个人喜欢你吗?”杜薛红的关注点总是不同于他们其他姐妹。 “喜欢吧。”杜薛荣微笑一下。 “你喜欢他吗?”杜薛红如今知道了,三姐看到过那个男的,而自己没有。 哼! “喜欢啊。”杜薛荣看着两个妹妹,本来想嘱咐俩人以后要相互照顾相互帮忙着,可是在这‘特殊时刻’,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她只能等着自己结婚了、等薛兰长大了,给她找一个不错的男人和婆家。 这一晚,杜薛荣睡的很安静美好。 没睡着的是杜薛兰、杜薛红,另外一个房间的还有杜敬一和杜张氏。 杜敬一以为任何一家都不会同意娶个媳妇要花不少钱、关键还一分陪嫁都不会给的人! 可惜的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想着追着问自己的班长,杜敬一觉得真的是错生了二丫头! 第161章 两家人见面 稍后,杜敬一又想到了老大杜薛山、老二杜薛涛、大丫头杜薛茹、如今再加上二丫头杜薛荣,个个都是讨债鬼! 杜敬一翻过身,不想看媳妇愁眉苦脸的样子,奶奶的,好像是自己一手造成这个局面似的。 辗转了一夜的好几个人,早上吃饭都很少,竟然破天荒的剩了粥。 杜薛荣高高兴兴的去上班了,杜薛兰和杜薛红各自揣着心思走路去学校上学。 杜敬一觉得自己需要找借口‘平衡’班长去了。 转眼到了礼拜天,杜家人都在家,吃过早饭,各个都安安静静的坐在屋里,彼此都很沉默,杜薛兰本来想去他们房间着,看着大家都不动,她也不敢,只能低着头,看着手上的指纹和掌纹。 杜薛荣之前跟夏海江说好了,她到胡同口去接他们一行人。 杜薛荣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提前去外面了,杜薛兰偷偷的拿眼角瞄一遍,其他人还是没动、包括最小的杜薛定都没敢叽叽歪歪的,因为他也看到父母的脸色阴阴的。 杜学江也还不是太懂,但是多少知道了家里最近气氛很压抑、气压很低;只敢静静的坐在小弟和母亲身边,一言不发。 杜薛荣沿着小路走到胡同口,遇到前后左右的邻居,微笑着点点头打个招呼。 到了街口,看着不远处的街上,行人不多,各个都行色匆匆的,早上还是冷,阳光还不够温暖,风吹着,卷着地面上的灰尘打着旋,绕着树和墙角,然后沉寂下来。 她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盯着远处,忽然间发了呆。 事情咋就到了这个地步呢?如果两家谈好了,是不是年前就要结婚了? 真的做好准备了,走入下一个人生的阶段了吗? 杜薛荣不知道。 夏海江大老远的就看到了胡同口那个单薄的身躯,他能想到的就是寒风中瑟瑟的小人需要他的温暖的拥抱,只不过他在大庭广众下不能造次。 夏海江加快了脚步,“薛荣?” 杜薛荣听到喊声,看到不远处神采飞扬的人,心里轻轻的松了下,看到后面跟着的人,陆续打着招呼,喊着叔、阿姨、主任! 夏树人、夏田氏、夏树山在后面,看着年轻的俩人的互动,心里老大安慰。 杜薛荣带着一行人,沿着胡同往里走,到了自家小院门口的时候,推开门,喊了一声,“爸、妈,来客人了。” 杜敬一一听,说实在的心里不是很痛快,表现到脸上,那是个臭! 杜张氏看一眼丈夫,把杜薛定往里面推推,说了一句,“咋着也得下炕吧。” 杜薛兰和杜薛红一紧张,从炕沿上起来,站到地上,看着父母。 杜敬一听到脚步声踢踢踏踏的进来了,才勉为其难的从炕上下来,趿拉上鞋子,也站在炕沿边上,等着闺女领着人进来。 杜张氏一看丈夫没出去,她也没动,就站在里间的门口,等着人进来。 杜薛荣喊一声的意思,就是提醒父母人家来了,至于是否出来接着,没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左右不了。 不过杜薛荣猜想得到,就冲自己父亲的态度,哪怕跟夏海江的父母好说好商量的,她都觉得是自己上辈子吃尽了苦头换来的,如果态度恶劣、狮子大开口涨一涨‘要价’,都是特别正常的事情;她也不奢望父母能在未来的婆婆一家人面前给自己留面子了。 夏树人和夏树山走在最后,俩人相视一看,不言而喻的是:‘这亲家真是够意思!’ 夏田氏跟在儿子和杜薛荣后面走进来,看到炕沿处站着的俩大人、俩姑娘、再看看炕里的三个小的,心里不是很痛快,不过她没表现。 夏海江为了遮掩彼此的尴尬,进门就喊,“叔叔,阿姨,我是夏海江,今天带着我爸妈和我叔过来提亲。” 杜薛荣脸色也不好,不过还是坚持着介绍,“爸、妈,这是海江、还有叔叔和阿姨,这位是我们主任。”杜薛荣单独给介绍了下夏树山。 杜敬一一听,多看了夏树山两眼,有些淡淡的说着,“来,来坐炕上。” 夏海江把带来的六色礼放到炕边的桌子上,一条鱼、一块肉、一包糖、一盒茶叶、两瓶酒、两包点心,然后跟在自己父母、叔叔旁边,坐在稍微靠后一点的板凳上。 夏树山一看,就知道情况比他知道的、想象的更严重,作为‘媒人’和上司以及家里亲戚的自己,出面说话比大哥大嫂说话有面子,比侄子说话有成效。 “杜家大哥、嫂子,我是小杜的同事、也是海江的叔叔,今天带着我大哥和大嫂以及海江过来,是想跟您二位提个亲,我们都很喜欢小杜,也想结个亲戚,您看您二位有啥要求,都可以跟我、跟我们说,我们呢,不说全部能满足,但是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表现出我们最大的诚意。” 夏树山说完,眼睛盯着杜敬一看两眼。 杜敬一此时,才知道夏树山能做到一个饭店主任的岗位上,也不是个‘善茬’。 “我也不说虚的飘的,就是养大一个姑娘不容易,她正是应该孝敬我们夫妻二人、帮助我们养家糊口的时候,你们有意娶回家呢,我也不反对。” 杜敬一咬着牙说到这里,看一眼闺女,再看看坐在一旁的夏家一家三口,要在平常,只能说人家一家子都有很好的相貌、很不错,只是到如今人家要娶的是自己家的闺女,还是已经能挣钱养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要不说闺女都是赔钱的货呢! “是呢,杜家大哥,我们也知道养大一个闺女不容易,尤其小杜人很不错,您有啥就说不用顾忌。” 夏树山说完,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如何,要是嫌弃杜薛荣,对不起大侄子和小杜,要是夸? 估计对方要是不提提价码,得气个好歹! “是啊,我们家二丫头,屋里外头都是能干的人,我跟她妈啊,舍不得。” 杜薛荣听着自己父亲的话,想着这要不是说自己,得好好给父亲鼓鼓掌。 第162章 两家人见面2 “大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然使然,您是嫁闺女也不是卖出去,她逢年过节啊待礼拜啊,都能回家看看二老的;而且,也不是离得很远,啥时候回来看看都行。您看我侄子,人高马大的,肯定会照顾好小杜,您啊,当多个儿子、有啥活都找他就行。” 然后夏树山又开始列举夏海江的能干、讲夏田氏的通情达理、说大哥夏树人勤快吃苦,再续上杜薛荣跟夏海江是多么的般配。 杜敬一环视一圈,考虑要不要提个价码,不然自己亏大了;正思考间,杜张氏说话了。 “我们当家的前段时间跟二丫头说了,要两年的开支,我呢,加一句,逢年过节,他们俩该给的孝敬不能少,每月的孝敬不能少,她大哥、二哥也是这样的。” 夏树山看一眼大哥一家三口,着重看一眼夏海江。 杜薛荣张嘴,“妈!我大哥二哥......” 没等她后面的话说出来,杜敬一立刻打断,“咋着?你没有义务孝敬我们?你是喝西北风自己长大的?” 话到这个地步,杜薛荣不能说了。 夏海江立刻表态,“叔叔,阿姨,放心好了,除了结婚给的钱,以后每月孝敬和逢年过节来送的礼,薛荣跟我不会少拿。” “海江!”杜薛荣着急了,要是这样,以后自己小家的日子不过?花婆家这么多钱,不得还? 人家又不欠我的!杜薛荣很想哭。 “薛荣,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夏海江用语言和眼神安抚眼前的姑娘。 夏树人和夏田氏看到儿子维护媳妇,只能点头表示同意;只不过对杜家的看法越来越差了。 “好,你们同意就行,我跟她妈没钱没东西陪嫁,结婚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 杜敬一的话,让杜薛荣放声大哭。 夏海江迟疑着,要不要拉拉姑娘的小手,但是没敢动。 夏田氏一看,赶紧站起来,走到准儿媳妇面前,伸手搂到自己怀里,“杜啊,别哭,别哭啊。我跟你爸会找人算好日子,准备好东西、让海江尽快来接你!”夏田氏都没用媳妇到时候改口,她先给改了。 杜薛荣哭的更厉害了。 “哭啥哭!”杜敬一的脸色更差了,鼻子不是鼻子的。 “我也没不同意你嫁,有啥好哭的?我也没死,不用哭丧!” 夏树山和夏树人都觉得很尴尬,自己也是为人父母的,却从来没如此对待过自己的孩子! 夏海江一看母亲的行动,恨不得今天就把媳妇给娶走,可是他知道不能,只能回去后,尽快操持。 夏田氏慢慢的抚摸着杜薛荣的肩膀,轻轻的安慰着,直到杜薛荣伏在她的怀里悄声的呜咽。 杜薛兰和杜薛红此刻都有一致的羡慕和嫉妒。 “杜家大哥,你咋对待你闺女,我管不着,也不能说别的,但是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善待身边人,媳妇和孩子、亲朋好友、同事邻里。薛荣呢,不久的将来会进我们夏家,我们自会善待她,跟我的儿子女儿没区别。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 夏树人觉得跟这样的人做亲家,很丢份,只是姑娘是个好的。 “你们家提出的条件,我们答应了,这两天就把钱凑起来,给你送来,我也会让海江带上户口本和介绍信,希望到时候你们也把户口本准备好,我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薛荣娶回去。” 夏树人说完,对着老婆和准儿媳妇说话,“薛荣啊,好好的珍惜在娘家这段时光,我跟你妈回去开始准备,十天内肯定能把你娶回去。对了,杜家大哥,也希望你能对薛荣好点,毕竟她在你家的时间也不多了。” 夏树人然后跟夏田氏说,“走吧,咱们赶紧回去准备。”起身,等着杜薛荣从夏田氏怀里起来,一群人冲杜家两口点点头。 夏树山也总结一句,“杜家大哥,我大哥说话有些直,您别在意,我们先回去准备钱,开始收拾房子、准备嫁娶的相关事宜,也麻烦你们这边开始准备。” “我们这边没啥准备的,到时候把人接走就行。”杜敬一很,很不高兴。 杜薛荣看着几个人鱼贯走出去,她抖着腿站起来,跟在后面送出去。 “薛荣,你歇着吧。” 夏海江走在最后,扭头嘱咐杜薛荣。 “我送送。”夏海江是能懂杜薛荣的想法的。 “嗯,你自己注意身体。”夏海江悄悄的说,就差说‘注意安全’了。 杜敬一一家子,看着一群人消失的背影,面面相觑。 杜薛荣陪着一群人从院门处出来,沿着胡同往街上走,夏海江也不说让杜薛荣留下了。 夏田氏慢一下脚步,等到杜薛荣走到跟前,“孩子,别难过,会好的。” 本来她还想说别的了,只是现在时机比较敏感,再说多了,恐怕有‘挑拨离间’之嫌,索性等着进了自己家门了,再好好的待。 “谢谢阿姨,谢谢叔叔。”杜薛荣还没开始喊“妈”,甚至她都有点排斥这个称呼。 夏田氏也不多说,只是牵着杜薛荣的手,一起朝胡同口走去。 夏海江依依不舍的在胡同口跟杜薛荣告别,杜薛荣站在这里,前后不超过两个小时,如今已经是两个“世界”。 杜薛荣待到了都看不到几个人的影子后,才慢慢转身往回走。 “薛荣啊,刚才是谁啊?你家亲戚啊?” “嗯,婶子。出去啊?”杜薛荣不能跟人摆臭脸,虽然自己心里很难过。 “咋不吃饭了再走?” 唉,这个大婶子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家里有事儿,急着回去呢。”也算实情。 杜薛荣进了院子,家里还是静悄悄的,她提了提神;进了屋,一群人都在炕沿上坐着,脸冲着自己。 杜敬一一见闺女进来了,气不打一处来,端起桌上倒水的碗,冲着杜薛荣就扔了过来。 “你个吃里扒外的赔钱货,给我滚!” 那个碗,从杜薛荣的肚子的位置掉下去,落在地上,滚了两滚,碎成了三瓣。 第163章 离 家 “你不是愿意跟人家走吗?你不是觉得在家受了天大的委屈吗?你咋不今天就跟着人家走啊?你到底要不要脸?你知道你给我多丢脸不?” 杜敬一的话,比那个砸在肚子上落地上碎了的碗,还让杜薛荣痛。 眼泪在眼里转,杜薛荣看着母亲,再看看怒发冲冠的父亲,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分辩。 “老二啊,你今天这事儿确实不对,你这样哭一场,让你婆家怎么看咱们?好像家里对你不好、一直欺负你似的。” 杜张氏补一句,让杜薛荣闭上嘴。 “你别跟她说话,今天就让她滚,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过我可告诉你啊,你别觉得我今天让你滚出去你就没事儿了,告诉那个小子,该给的钱一分钱都不能少,不然户口本我宁可撕了也不会给你,滚吧!老四,去看你们屋关上门,啥也不许她带走,快去!” 杜敬一站起来,冲着老四杜薛红吼。 杜薛红不敢不动,只能乖乖的贴着边,悄悄的走出去,到他们姐妹的房间。 杜薛荣一时间目瞪口呆,杜薛兰吓得一声不敢吭,也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眼下的地。 “走吧,还等着啥呢?难道还等你爸把你拎出去?” 杜张氏一句话,让杜薛荣彻底死了心,扭身,朝外走去。 一步又一步,从牙牙学语到上学到工作,每天的每天,生于斯长于斯的家,说没有了自己的立锥之地就没有了。 杜薛荣如今不哭了,只是很感伤,也想,自己能去哪里? 杜薛荣出了院子,低着头,匆匆的走向街边,她不能在附近逗留,有人问自己就得回答,趁着别人还不清楚啥情况,自己还是悄悄的离开比较好。 杜薛荣脚步匆匆的走到街上,她想着去店里,可是今天休息,店里问自己没法回答不说,主要是晚上住哪里? 去住招待所? 没有介绍信,根本不可能! 去夏海江家? 自己不想。 今天够难看的了,还要比这个更难看吗? 杜薛荣往饭店方向走了一段时间,想想,又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太阳已经很高了,不过灰蒙蒙的,风吹着干叶子和灰尘在路边打着旋,起起伏伏的。 杜薛荣靠着墙根往前走着,漫无目的,早上就没吃多的肚子咕咕叫着,兜里没有一分钱。 围巾、帽子、和上班路上穿的厚棉袄,都在之前的房间,没能带出来,杜薛荣能感觉到风吹到后背上,打透了薄薄的棉袄,丝丝凉意浸湿了全身。 杜薛荣咧着嘴,自嘲的想想,还好早上换上了一身比较新的衣服和鞋子,不然按照平时在家穿的陈旧的棉服,会更冷吧。 走到主街交叉口那边的时候,杜薛荣在拐角处站住,茫然的看着四周,东西南北,何处是自己的方向? “杜姐?杜姐?” 小张老远就看到那个人像杜薛荣,不过她觉得应该不是,今天是夏家去杜家提亲的日子,怎么会在相反的方向还是这么远的地方呢? 杜薛荣听到喊了好几声的杜姐,她转过身,寻找着。 小张跑过来,“杜姐,真是你啊?你在这里干嘛?找东西还是人?” “张啊,你在这里干嘛呢?” 杜薛荣有些失语了。 “哦,我出来买点酱豆腐,老远看着像你。你还没说你在这里干嘛?夏哥他们不是去你家提亲啊?” “我......”杜薛荣没法说。 “没去?还是你父母不同意?我去找他们去!”杜薛荣也不知道小张要去找谁,只看到了关心。 “去了。” 杜薛荣忽然很不想说。 “你爸妈不同意?”小张可着急了。 “他们同意了,”杜薛荣想干脆吧,跟小张说说,跟她借几块钱,先熬过这几天再说。 “我爸妈同意了,只是话很难听,我哭着,于是等海江他们走后,我爸就把我轰出来了,还不许我带任何东西。你能不能回家找几块钱?借我先用用,开支就给你。” 杜薛荣自己说着都觉得脸红,但是实在是没办法。 “啊?你爸妈怎么这样?你开支一分不留都给他们、天天做饭洗衣服,还不够?他们想干嘛?我带着我爸妈找你们家去!”小张都觉得杜薛荣比窦娥还冤。 “别去,我爸说了,要是惹急了他,他把户口本撕了也不给我,到时候我更找不到北。” 小张看着泪眼婆娑的杜薛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借钱给你可以,你住哪儿去?” “还不知道,我不想去海江他们家。”杜薛荣的声音细若蚊蝇。 “我知道,我知道,你看看这样吧,你去我家,跟我和我妹妹住。” 小张很想为自己的机智喝彩。 “去你家多不好。”杜薛荣想的是,跟人家只是同事。 “没啥不好的,现在就跟我去,你看我爸妈要不要让你住下来。”小张伸出手,拉着杜薛荣就走。 “呀,你手可真凉。”杜薛荣的手冰冰的,让小张打个寒颤。 俩人手牵手朝小张家走去,小张叽叽喳喳的介绍自己父母、哥姐、弟弟妹妹。 小张家之前是村里的,如今哥姐结婚了也还在村里;目前华阳镇这边只有父母、她还有妹妹弟弟,妹妹弟弟一个读初中一个读小学;父亲在矿上是维修班的班长,有个亲戚是矿上的大头头。 他们家的房子在新工房,是解放后新建的工房区,独门独院,是一间一过道外跨一间的三间正房,过道屋是做饭和吃饭的地方,里间是父母和小弟住,外跨一间是她们姐妹俩住。 “杜姐,你放心吧,我爸妈是很好的人,不会问你啥的,你就放心住在我家,等夏哥接你的时候,”说到这里,小张忽然卡住了。 她尴尬的看向杜薛荣,杜薛荣也看着小张,她也没想到这个问题。 “嗨,没事儿,那就从我家出门子啊。”小丫头很简单。 杜薛荣只能无奈的说,“张啊,但凡你父母要是有点迟疑,我都不住你家,不是别的,没必要让他们不舒服。另外别想那么远,我先到你家看看情况再说。” 第164章 离 家2 杜薛荣实在是没别的地方可去了,爷爷奶奶远在一两百里地之外、姥姥姥爷家几乎没有来往了,又没有别的亲戚可以投奔! 大哥二哥都是被父母给赶出去的,自己当年也没结下善缘,如今才知道啥叫‘走投无路’、‘众叛亲离’。 “我说啥都没用,也是,先到我家再说。”小张也被杜薛荣的严肃说的紧张了一些。 俩人说着走着,很快就到了新工房那边,走过一排排的半新不旧的平房,小张带着杜薛荣拐进自己家的那一排,挨着路边的第一家。 推开门,隔着老远,小张就开始喊:“妈,爸,我把我杜姐带回来了。” 小张妈妈赶紧从过道屋掀开帘子出来,看到杜薛荣,笑眯眯的说,“小杜啊,快来快来,谢谢你对我们家玉荣一直以来的照顾。” “你好,阿姨,小张对我特别好,今天过来的有些着急,就空着手来的,我太失礼了。” “哎呀,咱们不讲礼不礼的,快来。”说着,伸出手,一手拉着杜薛荣,一手拉着女儿。 杜薛荣看着张妈妈脸上温暖的笑容,再被热乎乎的手握着,瞬间觉得很治愈。 屋里,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桌旁坐着一个中年男性和一个小男孩还有个十几岁的女孩。 “叔叔好,我是杜薛荣,玉荣的同事,很冒昧的打扰你们了。”杜薛荣有点后悔跟过来了。 “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尝尝你阿姨的手艺。”张爸爸指着桌上的一浅子玉米饼子、一大碗白菜粉条、顶上居然飘着几条肉丝、半碗咸菜丝、边上还有三个不太大的细面馒头,看着像是棒子面和白面混的蒸的。 “杜姐,来,洗把手,坐下来吃饭。”小张、张玉荣把酱豆腐瓶子放在桌上,然后推着杜薛荣俩人一起走到洗脸盆前面,拽着一起洗了手。 杜薛荣看着一家子,也不能诉说实情了,只能坐下来一起吃饭。 三个细面的馒头掰成两半,每个人半个,杜薛荣无论如何没能推辞掉,只能跟着他们一家子吃了。 后来,杜薛荣又被张玉荣压着吃了一个饼子,将近一小碗白菜粉条、一块酱豆腐。 杜薛荣好像还从来没吃这么饱过,虽然很想落泪,不过还是强忍住了。 吃过饭,张妈妈让张玉荣带着杜薛荣去了她们房间说话,自己带着张家小妹、小弟抄桌子洗碗。 后来,杜薛荣看到张家小妹也没过来这个边房,知道张家妈妈是给他们俩人留了空间。 “张,你去喊阿姨过来一趟吧,我觉得我还是想先说说。”小张看到杜薛荣心事重重的,也就点头。 “中,你坐着我去喊我妈。”说完,脚步轻快的走出去了。 杜薛荣环顾着房间的四周,张玉荣和她小妹的房间靠南面窗户是一溜炕,炕席比较新,也很干净;窗帘是比较少见的粉色细布做的;炕旮旯里垛着被褥,上面盖着的也是粉色细布的布单;北面是一个箱子、两边有俩高柜子,箱子上还有一面镜子,镜子旁边是一瓶雪花膏、一把木头梳子;靠墙有个木头的盆架上放着搪瓷的带牡丹花的洗脸盆,上面搭着的手巾是商店里卖的比较流行的印着玫瑰花的毛巾;屋子里有股香味,很好闻,而不是杜薛荣她们姐妹屋子里的煤烟子、臭袜子的混合味道。 杜薛荣抿着嘴,告诉自己不能想、更不能比,不然没有活着的意思了。 张玉荣和母亲来的很快,脚步匆匆的。 掀开帘子,张妈妈一脸的焦急,“小杜啊,咋了?” “阿姨,”杜薛荣伸出手,拉着张妈妈的手,脸对脸坐在炕沿上。 “是这样的。”杜薛荣就把今天夏家过来提亲、父亲生气让自己出来了的事情跟张妈妈说了,虽然说了个大概,但是张妈妈还是很生气。 “你就住在我家,跟玉荣和玉莲一起住,还有伴。要是需要帮忙,我跟你张叔叔去找你爸妈啦啦(聊聊的意思),这还没天理了呢?” 杜薛荣明白了,张玉荣如此的‘嫉恶如仇’有源头。 “阿姨,我住在这里会不会影响你和叔叔?” “啥影响不影响的,安心住着,本就是高高兴兴的事情,别影响了。”张妈妈心里转了七八个圈,不过没跟闺女和杜薛荣说。 杜薛荣离开家后,杜敬一他们一家子,都闷闷的坐在炕上、桌子旁,没人说话。 杜敬一的想法是以此逼迫杜薛荣一把,让她主动承诺些条件,然后他再表现的勉为其难的同意,因为他知道,华阳镇他们家没有别的亲戚可以依赖,杜薛荣也不会腆着脸去夏家住。 一家子的中午饭,是杜薛兰做的,大家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反正是吃了,还剩下许多。 到了傍晚,杜敬一和杜张氏发现杜薛荣也没回来,多少有些着急,等再吃过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饭之后,发现依然没有杜薛荣的身影,才着急了。 “薛兰,你带着老四去你二姐他们店里看看,在那边没有?”杜张氏吩咐老三和老四。 老四看一眼父亲,才极不情愿的点头同意了,跟着三姐出去了;两个小姑娘,吹着北风,走在昏黄的路灯下,深一脚浅一脚的。 老四杜薛红是第一次单独跟着三姐出来,再想到今天一天发生的、和最近发生在二姐和家里的事情,心里七上八下的,她还想跟三姐聊聊着,看着前面急匆匆的姐姐,想想还是算了,那个傻老三,估计也聊不出什么。 杜薛兰想到二姐一天都没回来了,这天都黑透了,居然还没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班上;要是在单位,就没事儿了。 要是不在?自己怎么办? 杜薛兰继续快步走着,她也没管老四是否跟上来,杜薛兰想着,幸好之前跟二姐来过店里,不然自己都不知道二姐在哪里工作。 等杜薛兰看到合作饭店那几个大字的时候,心里感觉可温暖了,即使不太明亮的灯光都让杜薛兰感到了光明无限。 第165章 找 寻 “快点,就到了!”杜薛兰回头看一眼紧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妹妹。 “嗯,你等我两步。”杜薛红有些累,竟然还有些热,她都不知道老三居然能摸着黑找到二姐工作的店。 “你快点吧。”杜薛兰的脚步没有减慢。 到了店门口,杜薛红也跟上来了,俩人站在外面喘喘气,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杜薛兰在前面,杜薛红跟在后面,掀开门帘,里面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有服务员上来就问,“小姑娘,吃点啥?” 杜薛红没吭声,杜薛兰仰着头,观察着,“阿姨,我找人。” “小姑娘找谁?” “我找杜薛荣,她在吗?” 服务员一听,“她今天待礼拜了,没在店里。你是她啥人?找她干啥?” 杜薛兰刚想说,一把被杜薛红拉住,“我们是她表妹,找她有事儿。” 杜薛兰听了,也没反驳。 “她没在,明天就上班了,你们俩明天再来吧,有啥事儿也可以跟我们说,我们回头告诉她?” 服务员阿姨的热情,并没有让杜薛红说出来更多。 夏树山听到外面的对话,赶紧出来看看,他知道杜薛荣是没啥亲戚在华阳镇的,更别说啥表妹。 “谁找杜薛荣?” “主任,有俩小姑娘找小杜。”服务员赶紧汇报。 “你去忙吧,你们俩,来我这边。” 杜薛兰和杜薛红仔细一看,这个人有点面熟啊。 夏树山也往跟前一看,好家伙,好像是杜薛荣的俩妹妹,上午在他们家才看到的。 “你俩来我办公室。” 杜薛红一听,就知道是上午跟着去家里的那个领导了。 拉着杜薛兰跟在夏树山的后面,进了办公室,还回头看看店里吃饭的、以及往这边张望的几个人。 夏树山看到小丫头关上门,笑眯眯的问,“你俩找你二姐干嘛?她不是在家?” 杜薛兰一听,果然是那个人,想说话被老四给抢先了。 “叔,我二姐没在家,她没来这里吗?”杜薛红也紧张。 “没来啊,她咋了?你爸妈怎么她了?” 夏树山瞬间就有了不好的猜想,当时看着杜薛荣父亲的态度,估计小杜不会太好过。 “我爸......”杜薛兰再次被杜薛红拦住了,杜薛红不想让人知道。 可是杜薛兰觉得应该说,于是一甩小妹的手,继续说道。 “你们走了以后,我爸可生气了,就把我二姐给轰出去了,还不让她带东西。我姐就走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回家。” 杜薛兰说到这里,眼泪忍耐一天才下来了。 夏树山一听,这麻烦大了,一天都没回家、也没来店里,难道去大哥家了? 依着他对杜薛荣的了解,应该似乎也没去大哥家! 杜薛红一看都说了,自己也只能耷拉着脑袋听着了。 “你俩先回家,跟你们父母说一说,我去我大哥家、就是你们二姐的婆家看看。” 夏树山想着两个小丫头太晚了不安全,或许她们父母也会担心吧! “不,叔,我们俩跟着你去,我不放心我二姐。”杜薛兰难得一次的意志坚定。 “那我也跟着。”杜薛红一个是不敢自己回家,二也想看看什么情况。 “好吧,你们都跟着吧。”夏树山想着也是妹妹们不放心,不然大家不在一起,好多消息也不能及时知道,况且,要是也没在大哥家,自己该怎么办。 或许,杜薛荣在大哥家,或许,已经回了他们自己的家! 夏树山带着一堆猜疑,跟同事打个招呼,就带着俩小丫头,出了店面,朝夏家村的夏树人家走去。 华阳镇这边路的两侧,距离很远才有一个路灯,等过了小桥,进入夏家村地界,一根路灯杆子都没有,满眼都是黑黢黢的了。 夏树山路上也没跟两个姑娘问别的,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缠绕着,想着许多可能的和不可能的结局。 他多多少少有些害怕了,半天多了,一点消息没有,杜薛荣手里没有一分钱,她能去哪里呢? 要是夏天,没准能在哪个墙角旮旯待着,如今大冬天了,冷飕飕的,没地方可去啊? 夏家村村里家家户户的微弱的灯光从厚实的窗户纸里穿过,映照到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偶尔传来的鸡鸣狗吠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是那么的清晰,仿佛就在身边。 杜薛兰和杜薛红跟在夏树山后面,速度很快,但是俩人都尽力紧紧的跟着,偶尔踉跄一下,也不敢吭声。 夏树山带着俩人拐上小坡,透过篱笆,看到夏树人家屋子里影影绰绰,走到院门,隔着门喊两声。 “大哥、翠莲?” “哎,哪啊?” 夏树人从屋里出来,出了过道屋的北门,来到院子里。 “大哥,是我,树山。” “哦,树山啊,下班了啊?” 说着话,夏树人出来打开栅栏门。 “冷不冷?快进来。” “不冷,不冷。都在家啊?” 夏树山带着两个姑娘走进去,夏树人也没问跟着的是谁,关上篱笆门,跟在后面进了过道屋,在一起去了东屋。 “嫂子。”夏树山叫了一声夏田氏,再环视一圈,没发现杜薛荣在,他立马思考要不要说出实情。 “你下班了?咋有空过来?这俩姑娘是谁家的?有事儿?”夏田氏比夏树人心细,小叔子带俩姑娘过来,肯定不简单。 “咳咳咳,”夏树山咳嗽了两声,然后看向杜薛兰和杜薛红,俩小丫头看一堆人在屋里,却也没看到二姐在这里。 “嫂子,是这么回事儿。”夏树山简单的说了他知道的部分。 夏田氏一听,再看看杜家的这俩姑娘,脑袋嗡一声,不过她顾不得慌乱,对着小儿子和三个女儿说,“翠花,你带俩妹妹回西屋,海涛,你回厢房;翠莲和翠云在这里听着。” 夏树人也进来了,夏田氏让杜薛兰再细一点说说情况,等一家子听完杜薛兰的陈述,脸上的表情那叫个‘精彩纷呈’。 夏田氏想想,这家子人真是‘多才多艺’,自己跟这样的人做亲家,真的好吗? 她脑袋里不禁打个问号! 第166章 找 寻2 夏翠莲和夏翠云相互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满满的惊讶,怪不得看着未来大嫂都不怎么笑,这样的人家怎么能笑的出来? 而且,夏翠莲想的更多,担心大哥之余,也担心自己的婆家是个什么样子。 夏树山看一眼大哥,再看一眼嫂子,如果他站在公立的立场上,觉得这个亲事结的不咋地,如果再偏向一点兄嫂家,还不如干脆吹了算了。 可是想想自己是介绍人、杜薛荣还是自己看好的姑娘,觉得也不是不可取,顶多将来结婚了,尽量不跟婆家来往罢了,就跟他们家老大和老二一样。 “嫂子,你看怎么办?”夏树山不得不出面问,多少他们也算当事人之一。 “姑娘啊,想想,你家在本地有没有亲戚?”夏田氏也不能当着两个妹子的面说别的,再说了,即使自己不想结亲了,也得儿子同意,否则的话再跟儿子离心就不值得了。 “我家除了大哥和二哥,这边没亲戚。”杜薛兰抬头看一眼,然后低下头,她觉得很丢脸。 “那你俩分开带着两个叔叔去大哥和二哥家看看?我在家等你们?”夏田氏很快做好分工。 “我们不知道大哥在哪儿住;我只去过二哥家一次,不太记得路。”杜薛兰更小声的回复。 “丫头,你大哥不是在我们村租房?”夏树山仿佛记得是,好像听杜薛荣说过两句。 “嗯,我大哥是在这个村租房,二哥在西华阳村租房。”杜薛红看着三姐,觉得三姐也够高大的。 “三丫头,你带着我跟翠莲去西华阳村找去,四丫头你跟我大哥和翠云走,他们在村里问问哪里有租房的,挨个去找去,行不?” 夏树山安排妥当,杜薛兰和杜薛红没啥意见。 一群人开始陆续往外走,夏树山带着杜薛兰和夏翠莲一拨,夏树人带着杜薛红和夏翠云一拨,夏田氏一个人站在屋地上发呆。 夏树人带着闺女和杜家老四,先找了两家租房的,都不是! 走第三家的时候,杜薛红忽然想起来,二嫂的姐姐在夏家村,可惜的是她不知道姓啥叫啥,一点忙也没帮上。 夏树人带着两个姑娘,从夏家村的东头开始往里找,快到村中心了,才在一家的门面房里,打听到了杜家老大杜薛山。 等杜薛山打开门看到妹妹的时候,莫名惊诧,他好久没看到他们了,过年的时候也没见到。 “薛红?你跟着别人干嘛呢?大半夜的不在家?”杜薛山不认识夏树人。 “大哥,我二姐来过你家吗?”杜薛红有些迟疑,一看大哥的样子就像是没见过二姐。 “没啊,咋了?”杜薛山知道二妹是在合作饭店工作的。 “薛山,谁啊?”杜家大嫂披着棉袄出来了,一看到杜薛红,脸色就差了。 “回屋。”杜家大嫂只看一眼这个小姑子,拉着丈夫就准备进去了。 “等下我问问。” 杜薛山是想问问杜薛荣啥事。 “问啥?跟你有关系?”媳妇的话,让杜薛山确实没话好讲,之前父母的作为、妹妹们的冷漠很伤人。 “妈?爸?”两人的大闺女也披着棉袄出来。 “都进屋,都进屋,啥事儿没有!”这次,杜薛山被媳妇拉着进屋了,关门的时候抱歉一笑。 杜薛红有些气愤,但是也没啥话可以说,虽然她不太懂不行春风难得秋雨,也知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的。 “叔,咱们走吧。”杜薛红不知道能去哪里,不过在杜薛山门口站着,也不对劲就是。 “咱们先回家,到家等你三姐回来,咱们再商量。” 于是,夏树人带着俩姑娘很快就回了自己家,夏田氏那会儿已经安抚好几个孩子,让他们都睡觉了。 等看到神色萎靡、耷拉着脑袋的杜薛红的时候,夏田氏就知道,杜薛荣没去大哥家里。 “都进来暖和一下,不急啊,不急,没准去你二哥家了。”夏田氏给几个人倒了热水洗手,然后让大家坐到热乎炕上,等着另外一拨人回来。 夏树山带着杜薛兰和翠莲摸着黑穿过夏家村,进入西华阳村。 “三丫头,你说说你二哥家大致的位置。” “我们当时是从镇上那边去的,沿着路走过四五排房子的样子,然后就拐进村了,好像过了两个还是三个胡同,就到了二哥家,是把边的,很窄。” 夏树山听着杜薛兰的描述,琢磨着大体的位置,到附近了,才开始敲开已经关了的院门、但是屋里还亮着灯的人家。 问到第三家的时候,才知道了杜薛涛家住在哪里。 杜薛兰跟着夏树山和夏翠莲走到那个窄窄的院子门口的时候,看到屋子有微弱的灯光透出来,她隔着院子喊,“二嫂!二嫂!” 钱翠凤正搂着儿子准备睡觉了,忽然听到外面喊二嫂,开始并没有在意,跟她叫二嫂的人,应该不会找到这里来,估计是喊的别人。 “文成!杜文成!”杜薛兰一看没反应,想半天才想起来侄子的名字,再喊一遍,就有了动静。 “谁呀?”钱翠凤唏哩呼噜的套上棉袄棉裤,趿拉着破棉鞋,打开正门,对着院外问。 “二嫂,是我,薛兰。” 钱翠凤赶紧小步跑到门口,拉开栅栏门,“薛兰?大晚上的你咋啦?” “来,来,快进来。” 钱翠凤拉开门,看着杜薛兰后面还跟着俩人,自己没见过,她有点害怕,难得婆家又要找什么事情吗? 钱翠凤小碎步的走在前面,现在这几个人进来了,想赶走都赶不了了。 先进了屋,把捂起来的被褥随便叠一下,然后让三个人坐在炕沿上。 夏树山和杜薛兰、夏翠莲环视一周,除了一个男孩和两床被褥,并没有看到人。 钱翠凤也不敢再问小姑子了,她怕被打,哪怕杜薛兰并没有跟她动过手也没动过嘴,她有点后悔,上次为何让俩人送自己回来。 “二嫂,二姐来过你家吗?”杜薛兰的问话,让钱翠凤急速跳动的心慢慢的安稳下来。 第167章 寻 到 “没有,你二姐咋了?”钱翠凤对杜薛荣的印象是最好的,比对杜薛涛的印象还好。 “她下午跟爸妈闹别扭,出去后半天没回家,我就带着和姐姐过来一起找。”杜薛兰很想哭,她不知道此刻,眼泪已经流了满面。 “别哭,你二姐没来过,她不是上班了?去她单位看过吗?”钱翠凤想着那个瘦弱的姑娘,挺能干的。 “去过班上了,没在。”杜薛兰摸一摸脸,才知道是泪水。 “你家有亲戚吗?都问了?”钱翠凤并没怎么见过杜家的亲戚。 “没有,薛红跟着另外一个叔叔和姐姐去大哥那边问了。” 钱翠凤听了杜薛兰的话,摇摇头,“你二姐估计不会去你大哥家。会不会去你大姐家了?”钱翠凤想着,要是自己离开家,估计也就是去哥哥或姐姐家吧。 “不知道呢,我倒是没想过大姐那里。”杜薛兰想想,二姐会去大姐那边吗?应该不会。 “那我们走了,二嫂你关门睡觉吧。”杜薛兰跟钱翠凤问完了,也没咒念了。 “对了,薛兰,你二姐有没有相好对劲的同学、同事啊?或者邻居家?”钱翠凤想着,没亲戚,那同学、同事、邻居,或许是个去处。 夏树山一听,是这个道理。 “三丫头,咱们走,先去店里,我忽然想起来,你姐跟小张挺好,小张今天也是待礼拜。” 杜薛兰一听,来了精神,“二嫂,我们走了,改天我再看你来。”说完,跟着夏树山走了。 钱翠凤开始腿有点软,有点紧张,现在有点怕,怕二小姑子再出啥事情,多可惜,还那么年轻! 夏树山边走边想,越想越有可能杜薛荣去小张那边了,不然大冬天的还能在外面冻着? 如果真是如此,见到杜薛荣和小张后,得‘狂揍’一顿!夏树山下定决心。 三个人脚步匆匆的从西华阳村走街串巷的出来到华阳镇,然后从矿区工房周边走小路,抄近道回饭店,还得翻翻小张家的门牌号去。 到了店面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店里的人开始整理东西做卫生结账了。 大家看到夏树山带着两个姑娘急匆匆的去了办公室,都只识趣的点点头,没人出头问,不过也知道大体是杜薛荣有事情了。 夏树山进办公室,拿钥匙开了卷柜的门,翻出员工登记表,找到小张家地址,胡乱抄了下来,又拿很少用的手电筒,锁上门,又走了,给店里的人留下一串串的问号。 夏树山对着俩姑娘说,“你俩是回夏家村家里还是跟我一起去?” 夏翠莲看着杜薛兰问,“你去吗?妹妹?” 杜薛兰很坚定,“姐,我跟着去,你想回家就回吧。” “我也去吧。”夏翠莲想想,还是去吧。 于是夏树山打头开着手电筒,后面跟着俩姑娘,步履匆匆的在夜里急行。 沿着马路一路向东,路过杜薛兰家那条胡同,然后继续,到主街的时候,右转,走过两个路口后,左转穿过一条寂静的马路,来到一片整齐的工房区。 夏树山边走边拿手电寻找着楼牌号,然后三人边走边看边找,终于找到了张家的房子的时候,夏树山长出一口气。 ‘希望小杜在小张家,不然真不知道如何去捞针了!’ ‘啪啪啪’夏树山敲了敲木头门,喊着“张玉荣?张玉荣在家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问话,“谁啊?” “我是张玉荣他们饭店的夏树山,找她有点事情。” 吱扭一声,门开了,张家爸爸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俩女孩子,在门外站着。 “你好,找张玉荣啥事儿?”意思是不想让人进去。 “你好大哥,我是张玉荣他们店里的夏树山,想问问我们店里的杜薛荣是不是来找她了,她家妹妹着急的到处找呢?” 张家爸爸恍然大悟,“实在是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赶紧进来暖和下,家里是有个同事,姓杜。” 夏树山一听,终于放了心。 杜薛兰一听,腿一软,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吓得夏翠莲赶紧喊,“妹子、妹子,你没事儿吧。” 杜薛兰哭出来了,“二姐,二姐!”然后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里跑。 张家爸爸让开,然后还喊着,“丫头,慢点,慢点。” 张家妈妈也已经起来了,只是比丈夫晚一点,刚好碰到跑进来的杜薛兰,她拦着在正房门口,“姑娘,你来这屋来,我去喊你姐姐。” 杜薛兰率先被领进过道屋里的板凳上,其他人跟着鱼贯而入。 张家妈妈对着众人说,“你们先找板凳坐下,我去隔壁房间喊他们起来。” 正说着,隔壁房间的杜薛荣和张玉荣也都起来了,穿上衣服过来,刚好进来。 “二姐!”杜薛兰一看到好好的二姐,冲过来搂着开始嚎啕大哭,杜薛荣一看,也搂着妹妹开始哭。 其他几个人开始小声的交换着各自的信息,最后张玉荣和夏翠莲还有张家妈妈走过来搂着姐妹俩安抚好久,才逐渐的停住哭泣。 夏树山下决心揍一顿的目的没达到,但是还是很高兴的,总算是没出任何事情,别人着急一下,也不是多大事情。 等姐妹俩停止哭泣了,都是好久之后、剩下的几个人相互认识了、也互通了彼此的看法,甚至达成了一致,得让杜薛荣跟着去夏家露个面,最后再定究竟住在哪里。 “小杜啊,你跟小张你俩挺厉害啊,让我们这通好找,要不是你嫂子提醒我们,我们都没想到呢。”夏树山的话,让张玉荣姑娘和杜薛荣姑娘都挺不好意思的。 “主任,对不起,让你操心了。”杜薛荣是真真的不好意思的,夏树山既是领导也是以后的叔公公,前提是夏家还想承认她这个儿媳妇、还想娶她。 “别跟我客气。等以后你条件好了,逢年过节的给我、给你张叔和婶子送瓶好酒、来块好猪肉就行了。” 说完大家哄堂大笑,一扫刚才的阴郁。 第168章 寻 到2 “走吧,你跟我去趟夏家村那边,你家还有个妹妹在那边呢,她跟我大哥去村里找你大哥去了;也好让张家大哥大嫂早点休息,今天晚上小杜就不在你们这边住了,要是过两天想来了,再来吧。” 夏树山的安排 ,所有人都没有异议,毕竟,这件事儿得有个交代的。 张家一家三口送到大门口,望着几个人逐渐远去的背影都看不到了,才回转。 “今天不早了,玉荣早点睡,明天还得上班呢。”张妈妈安排女儿去睡觉,打消她想‘聊一聊’的念头,各自回屋睡觉去了。 杜薛兰跟着大家从张家出来后,就拽着杜薛荣的手,杜薛荣也觉得三妹大半晚上的来回奔波,找不到自己的时候估计吓得不轻;虽然她也感念夏翠莲帮忙,只不过俩人毕竟不熟识到牵手的地步。 一前一后不停摇荡的牵着的手,传达了姐妹俩的情谊。 本来夏树山想问些问题说些啥的,可是想想,算了吧,让杜薛荣自己想吧,好多事情不是当事人很难做更恰当的决定,而且不管他帮理还是帮亲,很难让所有的人都满意;而且,杜家人做事,确实差许多。 一行四人都很沉默,各自想着心事,脚步上虽然不慢,但是毕竟是夜里,走了许久,才路过饭店,绕路小桥,进入夏家村地界。 此时的夏家村,几乎家家都熄了灯,头顶的月亮慢慢的爬到正中,轻轻的洒下月光,让这个‘依山傍水’的山村在宁静中陷入沉睡。 夏树山领着三个姑娘沿着胡同和小路,爬上小半坡,来到夏树人家门前。 “吱扭”一声推开门,立时里面就出来了人。 “你们回来了?找到小杜了吗?”夏树人迎了出来。 “找到了,在这儿呢。”夏树山闪身,杜薛荣走到前面来,喊着夏树人“叔叔,给大家添麻烦了。” 夏田氏站在过道屋门口,听到杜薛荣的话,就接了茬,“快进来快进来,挺冷的。” “阿姨,麻烦你们了。”杜薛荣紧走几步,伸手接住了夏田氏伸出的手,一个热乎乎、一个冷冰冰。 “这孩子多冷啊,穿的嫩薄,翠莲也不知道问问嫂子冷不冷?”夏田氏的责怪,让夏翠莲无话,很想喊冤,‘一路上奔走,哪顾得上啊?’不过她没分辩。 几个人进了屋,杜薛兰和杜薛荣都打了个冷颤,杜薛红看到二姐和三姐进来,一下子扑过来,抱着二姐开始哭,“二姐,可找到你了。” 乌拉拉哭的杜薛红从来没想过有这么的时候,她搂着二姐和三姐,眼泪顺着小脸落满衣襟。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各自说着话,最后一个难题:杜薛荣今天晚上住哪里? “薛荣啊,晚点让你叔送两个妹妹回家,你就住在这里,跟翠莲他们一个屋。”夏田氏安排后续。 “不了,阿姨,我跟两个妹妹一起回去住,不用叔叔送我们了,折腾这么久了,大家又冷又累的,早点休息吧,今天是我考虑不周,给大家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实在是抱歉。” 说完,杜薛荣还冲着夏田氏还有夏树人鞠了个躬,再冲夏树山点点头。 夏田氏一听,回去住也好,怎么着也得给家里报个平安不是? 夏树山跟着姐妹三个一起告辞出来,又送几个人到了饭店附近自己才回转回家。 “二姐,”杜薛兰和杜薛红看到身边没人了,才齐齐的喊着姐姐,还一边一个牵着手。 “嗯,今天辛苦你们俩了,长大了能干了。” 杜薛荣心里有些柔情,“你俩去的饭店找的夏主任吗?” “嗯,是三姐带着我去的饭店,那个叔叔就带着我们俩去了你婆家,到那里发现你没在,就分头去找的大哥和二哥家。”杜薛红现在对三姐有些改观了,不觉得是傻子了。 “夏主任带着我去的西华阳村,然后我摸着大致的位置,后来挨家问的,才找到二嫂,也是二嫂提醒我们,找你同学或同事问问,夏主任就想起来小张姐姐。” 杜薛兰如今想着,腿也软。 “二姐,你那个公公也是,带着他家老二闺女和我,挨家挨户的问的大哥住哪里,大哥还想再问问着,可是那个女人出来就把大哥给拉进去了。”杜薛红对大嫂印象更不好了。 “薛红,别理她。”杜薛兰安慰老四。 三个人嘀嘀咕咕的沿着马路边走着,很快就走到了胡同口,杜薛荣脚步有些迟疑,但是不能不回去,起码得把两个妹妹送到家。 “二姐,别怕,爸再骂你了,我跟他说。”杜薛红大包大揽,杜薛荣现在没得怕了,怕也没用。 她甚至想着,经过这个晚上的倒腾,夏家未必还想娶自己回去;要是自己家的哥哥弟弟遇到这样的媳妇,自己也会劝他们干脆拉倒算了,又不是找不到两条腿的姑娘。 杜薛荣甚至想到了,要是家里再逼迫自己,自己干脆搬出来,不跟他们一起住了,或者攒钱在附近村里买个小房子,一个人过日子,也不是不好。 以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的杜薛荣跟两个妹妹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下来了。 “你们俩进去吧,我在门口等着,要是爸他们还不许我回家,我就找地方住一个晚上,然后我也搬出去住。” 杜薛兰和杜薛红多少也是害怕的,于是俩人尝试着推开门,门吱扭一声就开了。 “你说吧。”杜薛兰让杜薛红跟父母说他们回来了。 杜薛红今天反应还不错,“爸、妈,我们回来了。” 俩人一起去正房屋,门没插,推开后,到了里屋门口,掀开门帘,杜敬一和杜张氏还有三个小的都躺被窝里了。 “回来了?睡觉去吧。”杜敬一没看到二闺女在一起,也没问,就让他们睡觉去了。 杜薛兰想说啥,被杜薛红给拽出来了,“走吧,睡觉去。” “你们俩记得关上院门啊。”杜张氏嘱咐两只小的。 “嗯,知道了。”俩人抻着拽着出来了。 第169章 归 家 “二姐,进屋睡觉去了。”杜薛红到门口,看到蹲在地上的二姐,悄悄的说。 “爸妈没问你。”杜薛兰实事求是。 杜薛荣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姐妹三个进了屋子,没顾上洗漱,就钻到被窝里睡觉了,杜薛兰和杜薛红都忘记了,她们俩没生炕炉子,后半夜姐妹三个被冻醒的时候,天已经开始翻亮了。 先是杜薛红钻到了杜薛荣的被窝里,后来杜薛兰也要挤进来,杜薛荣只好把第一个被子横过来盖上半身,下面再把杜薛红的被子横着盖到下半身,三个人挤挤插插的窝在一起,等着天亮。 早上,杜薛荣依旧起来做饭,不过她没上桌吃,只在小厨房拿了碗盛一碗粥,就一点咸菜,然后去上班了,这次带了些零碎的用品到单位。 夏海江下班半夜到家的时候,全家人都睡了,没人跟他说晚上的事情。 早上,一家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等夏海江起来后,夏田氏才跟他说起发生的事情。 夏田氏问端着碗喝粥的儿子,“你确定要娶小杜吗?” “妈,我将来是跟杜薛荣过日子,也不是跟她父母。”夏海江只是心疼杜薛荣受苦的时候,自己不在。 “但是这样的人家,终归是不沾染比较好,何必呢?”夏田氏觉得自己家除了是村里的、孩子多点、穷一点外,没别的不好,而且自己能保证善待将来的儿媳妇。 “妈,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跟她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不想再有别的差池,再说了,薛荣挺好的,也太可怜了。还是你跟我爸改变了想法,不同意我们结婚了?”夏海江认真的看着母亲。 “你爸跟我肯定是尊重你的想法的,你想结婚就结。就像你说的,是你跟她过日子,不是我们俩跟她过!” 夏田氏有些庆幸,幸亏昨天晚上没说其他不好听的。 “嗯,妈我想跟我们班长申请换个班,上早六点去,不然每次她有事儿我都帮不上忙。”夏海江看一眼母亲,喝一口粥。 “你不是说这个班长对你好?”夏田氏觉得儿子没救了。 喝完最后一口粥,把碗放到旁边,夏海江看着母亲,眼神诚恳,“妈,我也不是没见过别的女的,我的同学啊、村里的伙伴啊,包括咱们家的表妹,熟悉的不熟悉的,没有哪个人让我像对薛荣一样上心的。我想跟她一起过日子,想照顾她。” “海江啊,你想娶她、想跟她过日子,我跟你爸不会反对,也会对她好,刚才的话,我只是过来人提醒你。至于你说的调班,你可以跟你树山叔问问,听听他的建议,甚至可以问问薛荣,你们都觉得没问题,我也不会阻拦你,毕竟我是家庭妇女,不太懂外面的事情。” 夏海江拉起母亲的手,“妈,你放心,我跟薛荣会照顾弟弟妹妹们、也会孝顺你们的。” 娘俩说了会儿话,夏海江就换上衣服准备出去,到饭店去看看杜薛荣上班了没有,然后再聊聊后面的打算。 夏海江出来的时候,太阳才从远处的山坡处冒出一点头,朝霞的颜色有些淡,树梢上、枯黄的干草尖上有些薄霜还未融化,空地上也沉积了一些。 他拐下小坡,沿着小路一路迎着朝阳向东蜿蜒而下,从认识杜薛荣以来,夏海江走这条路已经很熟悉了,甚至到哪里有个小坑都记得,可以说闭着眼都能摸到。 出了夏家村,过小桥,进入华阳镇地界,马路略微宽敞了些,沿着路走到拐角的街口处,夏海江看到了熟悉的建筑。 掀开帘子,服务员刚想问,吃点啥,看到是夏海江,彼此都笑了。 “阿姨,我叔来了吗?” 对方看一眼,笑着摇摇头,然后努努嘴,冲着杜薛荣那个方向, 经过昨天昨天晚上,估计大家也都知道了什么情况。 夏海江也不扭捏,转身朝着收银后面的小办公室走去。 看到小张,“玉荣,薛荣在里面吗?” “杜姐,夏哥找你!”张玉荣冲着屋里喊一声。 杜薛荣刚跟小张说了情况,进办公室准备结账;听到喊声,走了出来,夏海江不能进自己的办公室,夏主任也没在,俩人只能出去了。 走出去的俩人,走到饭店西边、靠北墙的空地上,很安静,还有阳光, 面对着南面看着不远处的马路上,俩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还是夏海江想了想,开口,“我晚点去单位,找我们班长说说,调到早班去,这样后半晌和傍晚的时候,就能采买一些我们要用的东西,等年后再确定是上下午班还是上午班。” “你不要勉强,如果阿姨和叔叔觉得不合适,我也能理解和接受。”杜薛荣晚上睡得并不踏实,醒了就想着不能死乞白赖的赖着夏家。 夏海江看着阳光下的杜薛荣,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他们有疑问很正常,但是他们尊重我的选择,所以你不用有顾虑和负担。本来想着收拾西屋咱们住着,后来我想想,还是咱们俩住厢房,毕竟时间不会太长。等结婚证下来了,我就交上去,申请的工房年后应该能下来,只是不会太大。” 杜薛荣同样在阳光下闪着光的夏海江,“你不嫌弃我家?” “我肯定嫌弃你家,但是我是娶你,要跟你过日子,不是跟你家和你父母。” 夏海江坚定的语气和表情,让杜薛荣安了心。 “这两天我妈开始买布、棉花做被褥、棉袄棉裤,等你有空了,我带你去买你要穿的衣服,既然你爸不许你带走任何的东西,我也不稀罕,我愿意让你干干净净的离开那个家,咱们将来不欠他、他也就没借口磋磨你了。” 杜薛荣默默的流着眼泪。 夏海江转过身,背对着路和行人,把杜薛荣遮挡到自己的身前,“别哭了,我听我妈说,你大嫂对你妹妹的态度不太好,说二嫂还行,这两天咱们俩去一趟他们家,看看出门子的时候,能不能从他们家走!” 杜薛荣一听,哭的更厉害了,她没想到夏海江连这个都想好了。 第170章 规 划 “我本来想让你从树山叔家出门子的,可是我妈说不是特别合适,要是能从你二哥家出更好。”夏海江慢慢的说着自己的决定。 杜薛荣点头。 “我今天找班长说调班的时候,顺便请假,帮着我爸把厢房收拾出来,顺便把西屋中间做个间隔,海涛过去住里间。” “海江,我说一句我的想法啊,与其这样大张旗鼓的收拾整理,而且你还说只是短时间住,倒不如在附近赁个房子住一段时间,等矿上的房子下来了,咱们就搬过去。”杜薛荣不想夏家费钱费力费物。 “别乱说啊,咋着也是结婚,还是在自己家好!”夏海江比较坚持,其实他弟弟妹妹也提醒过他。 只不过他想,要是一直租房子住,也就不用考虑改自己家的格局和布置了。但现在是过年前后这段时间,还是住家里比较方便,再说了家里西屋多个隔断,以后海涛去住厢房了,也不影响妹妹们住,更多相当于多了半间房的样子,也挺好的。 再说了,村里孩子多、住不开的人家,都是炕上加隔断,甚至有人家仅仅拉个帘子。 杜薛荣仰着头看着背对着阳光的人,她没好意思问事情准备的如何了,也没好意思问具体的时间,想着不如交给他,让他自己看着安排得了。 看看时间不早了,杜薛荣赶紧让夏海江出去办事儿了,自己也回去工作。 不过杜薛荣虽然给自己做工作要听从夏海江的安排,但是她内心很着急,巴不得今天、明天就把钱给了父母、换了户口本去办结婚证、然后把门过了。 前路未必是坦途,但是还是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夏海江去了矿上,先去行政科开具了结婚证明,又去了他们大头头那边问了问之前托他问的工房的事情。 “你小子不是说不着急、咋也到明年开春以后了?” “郑叔,事情有变化。”夏海江捡着能说的、简洁的诉说下俩人目前的困境。 “叔,我巴不得今天就把她带离他们家,甚至我都怕哪天她爹一不高兴的就把她许给别人了。”夏海江挠挠头。 “你说她爸是哪个单位的?”郑头目跟夏树山是铁哥们,对夏海江很照顾。 “叔,事无定论,不能打草惊蛇;而且毕竟是薛荣她爸,有些气是必须受的,顶多将来我们敬而远之。” 郑头目看着眼前的侄小子,点点头,还没昏头,不错。 “晚上我请房管科那个科长吃个饭,让他在东北区那边看看?不过顶多是两间啊。” 郑头目的话让夏海江很高兴,他以为只能是一间的。 “叔,您费心,该花的您别给我省着。回头我请您和树山叔喝酒。”夏海江的话让郑头目莞尔。 夏海江辞了郑头目,又去班里那边看看班长在不在,准备先请假再调班了。 杜薛荣进了饭店,无视其他人探究的目光,再忽略了小张的无声询问,进屋去结账。 结完了,数目无错,记上账,就呆坐桌前,拿笔信手涂鸦,划拉着自己需要购置的物品,东写西画的,却发现自己连一毛钱都没有! 都是空想!唉唉的叹气,这日子咋过成了这样呢? 夏树山到店里的时候,问小张说杜薛荣在里间结账,于是喊了一声,“小杜?” “嗯,主任?”杜薛荣听着声音像夏树山,赶紧起身,从里间出来。 夏树山看着精气神差一点但是还算平静的杜薛荣,暗自点头,没有哭哭啼啼、没有寻死觅活,也算坚强。 俩人进了夏树山办公室,“海江来过了?” “嗯,主任,他去矿上请假还说想调班了。” “夏叔,谢谢您为我奔走、为我着想。” 杜薛荣经历这么多事情后,对夏树山多了些孺慕之情。 夏树山摆摆手,“不论从公心还是私心,我都希望你能顺顺利利的,你也看到我大哥大嫂了,人不错,事情到这个地步还能同意你们结婚的,这样人家应该不多。”说完,自己也长长的叹息一声,不过他能理解杜薛荣当天未向夏家‘求救’! “是,早上海江过来看我,我跟他说,但凡阿姨叔叔有一丝迟疑,那我们就算了,我能理解也接受。不过既然他们家不嫌弃我还接纳我,我一定把他们当做家人,好好的过日子,孝顺父母、友恭弟妹。” 夏树山点点头,“嗯,你是个好孩子,不用自卑,你父母如此对你不是你不好,是他们做的不对。我会提醒海江加快速度操持,班上事情处理好了,你随时可以出去办事儿,跟我大嫂也不用客气,毕竟将来你们是婆媳,是一家子。” 夏海江把单位的事情办理好了,返回的时候,又绕路回来饭店,跟夏树山和杜薛荣又见了一面,然后回家做事情去了。 夏树人和夏田氏,跟自己兄弟姐妹借了些钱,不单凑够了杜家的要求,还给杜薛荣和夏海江准备了一些买衣物用品的钱。 夏海江到家了,就跟父亲和叔叔一起,在西屋的炕上和地上拿土坯垒一堵墙,挨着炕沿帮还留了个门口,既可以按个门,也可以只挂个门帘,几个人没到中午就垒好了,吃过饭也没休息,和了草泥,又在土坯外面抹一层泥,看着光溜溜的墙面,很不错。 后来又一起把厢房里夏海涛的东西收拾到西屋的里间,开始整理厢房,空出来的地方,夏田氏安排夏海江跟他二叔俩人一起量了尺寸,去镇上购买大衣柜和箱子去了。 结婚用的被褥,村里几个全活人嫂子弟妹的,正在东屋铺着做,一边做着,一边聊着东家长和西家短的。 夏海江和二叔买了两个衣柜、一个箱子,放到厢房里的时候,刚刚好。 晚上吃过饭,大家都走了,夏树人继续带着夏海江兄弟俩在厢房忙着整理东西。 “海江,这两天差不多了,就让你树山叔带着你、拿上钱,去小杜家把钱送过去吧,你妈说想找人看看日子呢。” “爸,晚点我去树山叔家问问,明天能去最好,我想尽快把结婚证办下来,我叔那个朋友今天晚上请房管科的人吃饭,看看哪里有房子、啥时候能下来。” 第171章 规 划2 夏翠莲了解到了嫂子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跟母亲提议可以把她之前准备的结婚的东西先给嫂子用。 夏田氏安慰女儿,“不用,你的东西就先放着,也就是家里多借一点钱的事儿,回头慢慢还就是。你大哥早就说了,该给你带走的必须不能减少,说他结婚不能影响你办事儿。” 夏翠莲从年初就开始陆续准备结婚的东西了,到现在,东西预备的差不多全了,手里还留了些钱。 “妈,那我把手里的钱给你吧。” “也不用,你的钱你存着就行,等你婚后了,当做私房钱。”说到私房钱,夏田氏自己都笑了,她可比一般的父母开通。 夏翠莲也觉得自己父母太好了,再跟大嫂的娘家一比,天上地下了。 晚上,夏海江去找了夏树山,想第二天就去杜家送钱,换出来户口本,就带着杜薛荣去领结婚证。 “你小子的心我能理解,但是你得让人告诉小杜父母一声吧,不然你老丈人上班不在家了,丈母娘做不了主,不是白跑?” 夏树山想了想,“明天你先忙家里的事儿,先把家里收拾好了,我跟小杜说这个礼拜天去她家送钱,然后我还得去给她开结婚证明信去!还有啊,你妈说看个日子,看了吗?” “我还没问呢,回去问问。对了叔,我想明天跟薛荣一起出去一趟,去她二嫂那边问问,能不能从她家出门子。” “去啊,我跟小杜说了,单位事情做好了,她就可以出去办事儿,反正说开会、说去局里都可以的。”夏树山大手一挥,夏海江就乖乖的回家了。 ~~ 杜薛荣下班往家走,路上还忐忑不安的,可等回了家,杜张氏只当没看到她,不跟她说话,也不回答她的任何问题;看到杜薛荣去小厨房做饭,杜张氏就回了自己屋里,去跟几个小的去玩了。 杜薛荣只好安慰自己,“就当做换取居住权了!” 做完饭,一家子吃饭,杜敬一也是不跟杜薛荣说话的,或许连空气都不如。 第二天晚上,杜薛荣打破了沉寂,“爸,妈,这个礼拜,海江和我们主任过来送钱。” 杜薛荣打赌父母见到钱了,就没啥别的问题可以拿捏她了。 隔两天的上午,刚好是周日,夏海江拿着家里给他准备的钱、他带着自己的户口本和结婚证明信、又买了两包点心和一兜苹果,跟着夏树山去了杜家。 杜薛荣去上班了,她跟夏树山也说了,最近能上班就天天上班,等过一段了,再休息,不然在家也都尴尬。 “你家对你态度还不好?”夏树山本来不想问着,可是自己既然知道了,也要关心一下。 “我两个大一点的妹妹还好,最小的妹妹和弟弟们还小,他们都跟我爸妈一样的,不搭理我,不过他们吃我做的饭,哈哈。”杜薛荣如今也不知道啥叫‘丢人’了,如果自己不说出去,自己恐怕就疯了。 “嗯,我知道了,有事儿可以跟我说,你放心,不该说的,我不会跟海江和我大哥大嫂说的,这也不是啥大事儿。”夏树山觉得,反正都要结婚了,这些事情都微不足道了。 当夏海江和夏树山到杜家的时候,除了杜薛荣没在家之外,都在。 “杜家大哥、大嫂,我带着我侄子过来提亲。”夏树山说着,示意夏海江拿出钱,放在桌子,跟买的点心和苹果放一起。 杜敬一看着那些东西和钱,有些‘烧心’,但是没办法,自己提的,人家答应了、也做到了。 要是自己儿子遇到这样的媳妇,恐怕自己和媳妇先把儿子给凿一顿,然后说拜拜了。 杜敬一想着,面无表情的问,“哪天?记得把她穿的衣服都留下,一个布丝都不许带,也不许我从这个家门出去,我只当没生没养这个闺女!” 夏海江一激动,“放心,杜叔,我答应了就会做到,到时候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我都会准备好,不会带走你杜家一根布丝!你可以派你闺女去跟着,把她之前穿的衣服拿回来。至于出门子,实在没有了,可以从饭店嫁到我家。” 夏树山也在旁边敲边鼓,“我就说我从我家出,你非得说不,从饭店走也不错。” 俩人一唱一和的,把杜学江气得够呛。 “你们也不用选日子了,就今天吧。” 杜张氏一句话,让夏海江气的想把这个家给砸了、再把所有的人揍一顿! 夏海江腾一下子站起来,夏树山吓一跳,赶紧接过话茬,“嫂子,麻烦你们把户口本给我们,明天上午我带他们俩去领结婚证,领完了,海江就会把薛荣接到我们家,你们所谓的衣服,放心也会给你们留下。只是,只是希望你们不会后悔!” 夏树山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跟他最初计划的相差很多。 杜敬一和杜张氏一看,行吧,跟外人也使不出去,只能想着二丫头也是学聪明了,知道上班躲出去! 杜敬一朝着媳妇说:“去给他们找去,反正他们也不能不还回来。” 杜敬一想着,不怕她不还回来,不然自己有一万种方法让他们俩‘低头’。 杜敬一接过媳妇找出来的户口本,看看里面的内容,除了大闺女结婚后迁出去之外,老大杜薛山、老大媳妇、两个孩子、老二杜薛涛、二闺女杜薛荣、后面依次是杜薛兰、杜薛红、杜薛莉、杜薛江、杜薛定几个人,想着二闺女结婚后也要迁出去,然后购粮本也会少一个人、油票、布票、肉票等等,都会少一个人的,他奶奶的,闺女真是赔钱货! 一甩手,杜敬一把户口本扔到桌上,“拿去吧,用完赶紧还回来。” 夏海江在夏树山拽着后面的衣摆后,就知道自己不能激动,至少现在不能。 “好的,杜叔,我会尽快把结婚证领了,顺便把薛荣的户口迁出去,对了,还有粮食本,也一起给我吧,省的到时候来来回回的麻烦叔叔和婶婶。” 夏海江觉得,既然如此了,就把事情说到明处、做到明处,让杜家也没机会翻脸了。 至于每月和年节的孝顺,那是应该的,自己和薛荣说不出个‘不’字来! 第172章 结 婚 杜薛兰和杜薛红俩人把夏海江和夏树山送到门外,俩人有志一同的喊一声,“夏叔,多谢您照顾我姐姐;姐夫,以后你对我姐要是不好了,我(我)、我们俩会找机会揍你的。” 夏树山看着俩小丫头,笑了,“放心吧,要是你姐夫对你姐不好了,我带着你俩一起揍他。有空了去你姐夫家、去我家玩啊。” 四个人,怀着不同的心情,挥手告别。 夏海江去了饭店找杜薛荣,简洁的说了说情况,“海江,你不用瞒着我也能想到,随便他们吧,只是对不起你和夏主任你们,让你们平白为我受气。” 夏海江悄悄的说,“我先回家跟我们爸妈说说,明天拉完结婚证了,就到我家!晚点我来找你去二哥家,趁他上午在,比较好!” 夏海江到家跟夏田氏和夏树人说了情况,本来看的日子是在后面几天的,如今一看用不上了,幸好把东西都准备好了,不然多抓瞎? 夏田氏和夏树人对视一眼,笑一笑,心里的苦就不跟儿子说了,一切冲俩孩子吧! 谁让自己儿子掉坑里,不想爬出来呢! 夏海江再次拿了钱出来,去饭店喊上杜薛荣,俩人给杜文成买块布、给家里买了块肉、最后给钱翠凤买了个头巾,然后俩人去西华阳村了。 夏海江根据他们的描述、到附近在询问一下,就找到了杜薛涛和钱翠凤如今的‘家’。 “二哥,二嫂!”杜薛荣在前面,夏海江在后面,推开篱笆门,朝院子里走。 钱翠凤正在炉子上蒸菜疙瘩(白菜帮子剁碎了加点棒子渣和白薯渣),炉盖子边上烤着白薯。 掀开帘子一看,二小姑子杜薛荣带着个男的已经到门口了。 “啊?薛荣?快来。”钱翠凤还想说,‘你回来了?’想想,不能问。 杜薛荣和夏海江进屋来,一目了然:炕上垛着被子、杜文成在炕上玩抓石子、炕炉子上坐着锅、冒着热气,带着白菜的味道。 地上有个床,床上堆着洗过的衣服,还晾着杜文成的棉袄和棉裤,旁边有个小饭桌,上面一碟咸菜丝,还有一碗白菜丝。 俩人把肉放到小桌上,把给杜文成买的布和钱翠凤的头巾都递给她。 “嫂子,来,给文成买了块布回头你给他做个外罩吧,给你买个头巾,出去的时候围着省的冷。” 钱翠凤不知道说啥好,“你别花钱,挣钱都不容易。”她想问问有啥事儿了,可是没问出口。 “我二哥呢?” 杜薛荣没发现杜薛涛。 “啊,挑水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钱翠凤掀开帘子,就看到杜薛涛挑着水桶来了。 “二哥!” “薛荣?他们不是到处找你?”杜薛涛的话,让钱翠凤很尴尬,没想到他第一句就说了。 “哦是,我去同事家了,那时还多亏二嫂提醒薛兰,不然还找不到我。”杜薛荣即使尴尬也要说啊。 “这是哪(谁)?”杜薛涛把水桶的水倒出去了,看到夏海江,直拨楞登的问。 “二哥,二嫂,这是我对象。叫海江,海江这是我二哥二嫂。” 几个人打个招呼。 “二哥,二嫂,我们今天来是求你们一件事儿的。”夏海江怕杜薛荣不好张口,干脆自己出面。 “你说。”杜薛涛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男的。 “我明天和薛荣领结婚证,然后她就到我家去过日子了,也就是说明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可是她爸、你们的爸,不许薛荣带走她的一针一线,而且不许她从家里出门子,于是我们俩求二哥二嫂,想借二哥二嫂这里出门子,行不?” 杜薛涛好像没听懂,看着钱翠凤,钱翠凤也是一头雾水。 “就是说明天你们结婚?” 俩人点点头。 “薛荣从我家这里出嫁?” 俩人再点点头。 “她爸不许她穿走她的衣服?” 俩人继续点头。 “那她穿啥?” 夏海江轻轻的拍一拍杜薛荣的肩膀,然后才说,“二嫂,我明天会从我家带给薛荣买的衣服来,她在你这里换好了,我们俩就出去领结婚证,领完后就回我家吃饭,晚上就住我家了。” “哦,我知道了,那她之前的衣服怎么办?让你二哥送回去?” 钱翠凤的话,让夏海江也挠头。 “二嫂,先放你这里,回头我带回去给薛兰,让薛兰带回去。”杜薛荣想着,总不能自己把旧衣服先送回去吧,还不得揍死我? “薛荣,我倒是没事儿,我就怕文成爷爷找来跟我们打架!”钱翠凤其实真怕了杜敬一一家子。 杜文成以为妈妈叫他,还笑呵呵的喊一声,“妈,?” “你玩吧,没叫你。” “二嫂你放心吧,我爸我妈不会找你们这里的。”杜薛荣只能口头保证,如今她也担心,万一老爹真找过来,打一架,不是不可能。 “明天薛兰要是上学没空,就让小张过来吧,让老叔陪着她送到你家去。”夏海江想了个主意,他没好意思提出来让杜薛涛给送回去。 “中。”杜薛荣点点头。 “二嫂,你同意我从你这里出门子了?”整半天,杜薛荣慢半拍想到了。 “只要你家人不反对、不过来找我们打架,这都不是啥大事儿。”钱翠凤的话,让杜薛荣也尴尬的要死。 “嫂子,谢谢你。”杜薛荣发自真心的,夏海江也跟着表了真心。 达成一致、定好时间了,杜薛荣和夏海江就告辞走了。 “薛涛,你说你二妹子也这么倒霉?她不是挺帮着你爸妈顾你家的?” 杜薛涛瞪一眼媳妇,没说话,挑着空桶又去挑水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钱翠凤问杜薛涛,“你说,给你二妹子多少钱?” “要给吗?”杜薛涛不知道还要给杜薛荣钱。 “人家都从咱们家出门子了,咋着也给几块吧?再说了,之前她还帮过我和文成。” “那你看着办。”杜薛涛吃着菜疙瘩,有点扎嘴,杜文成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下筷子了。 钱翠凤盘算着给几块合适。 第173章 结 婚2 夏田氏听说可以从杜家二嫂那里出门子,总算长出一口气,俩人的婚事儿本来就赶过来赶过去的,再要是从夏家出门子,那算个啥? 夏田氏窝着一股气,不知道该冲哪里撒,只能忍着。 隔天,杜薛荣吃过饭,先到单位报个到,把账结了,就跟张玉荣俩人先去了西华阳村杜薛涛、钱翠凤的住处等着夏海江。 夏海江推着一辆自行车,上面放着一个大包,后面跟着夏树山。 到了屋子,夏海江把包放到炕上,对着张玉荣说,“小张,麻烦你跟二嫂,帮着薛荣把衣服换上,换下来的衣服,你在放在包里,夏叔会带着你一起去杜家,到他们家后,把衣服给他们,当着他们的面清点一下啊。” “夏哥,那个包还带回来吗?”张玉荣看着那个包,挺新的。 “带回来,这个是我给你杜姐买的。” 夏海江、夏树山、杜薛涛带着杜文成在外面站着说话,屋里杜薛荣边哭边脱下里里外外的衣服,然后再一件件的穿上夏海江给她买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新的,连鞋子都很合脚。 穿完所有的新衣服,杜薛荣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搂着自己脱下来的旧衣服,嚎啕大哭。 “小张,你杜姐咋了?”夏海江隔着门,不放心。 “没事儿。”钱翠凤跟小张摆摆手,自己扶着杜薛荣的肩,安慰她。 “薛荣,别哭了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夏家的人了,跟杜家没关系了啊。” 钱翠凤不知道,她跟杜家没血缘关系,可以不看不去不来往,但作为闺女、儿子的杜薛荣和杜薛涛们,是扯不开这个关系的。 钱翠凤安抚着小姑子,顺便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五块钱,塞到杜薛荣兜里。 “二嫂,我不要,你这日子过的也艰难着呢,别搭给我。再说了,从你这里出门子,就已经给我帮很大忙了。” 杜薛荣一时间忘记哭了。 “薛荣,结婚都实行压腰的,没多有少,哪怕几毛钱呢!都是这个论儿啊。”钱翠凤压着杜薛荣的手,不许她往外拿,她都没好意思说,一般都是当妈的给闺女压腰钱。 “杜姐,是有这个风俗的,你快接着;二嫂不是外人,以后你也不会忘记她对你的好的。”张玉荣也帮着压着,不许杜薛荣往外拿。 “二嫂,我拿着你给我压腰的心意,我也会记着你的恩情的。”杜薛荣再次泪流满面。 “别哭了啊,一会儿不是还要去领结婚证?哭肿了眼睛不好看了。再说了,你俩都有工作,日子会越来越好的。”钱翠凤的话很朴实,事实也确实如此。 不过钱翠凤从小没有父母,兄弟姐妹几个人相互扶持着长大,各自都结婚成家,对父母的各种感知比杜薛荣弱的多。 杜薛荣的心情也是很矛盾,伤心难过是父母就这样把自己扫地出门,她甚至还不如两个哥哥,起码给他们俩娶了媳妇了,也没要所谓的‘补偿’,大姐也是,结婚多少还给了陪嫁的。 唯独到如今自己这里呢,十八岁开始上班,一分钱都不会给自己花,全部上交家里,不但不给陪嫁,还要婆家给“补偿”! 难道他们就没想过,将来自己要如何在婆家立足? 这才是杜薛荣难过的要死的原因,他们从来没替她想过!好像对自己的索取,都是应该的! 杜薛荣也想像二嫂钱翠凤说的,以后没有关系了! 可是,可能吗? 绝对不可能的! 夏海江听着屋里断断续续的哭声,心里百爪挠心的。 “薛荣?薛荣?” “夏哥,杜姐这就好了!” 小张看着钱翠凤从锅里拿出三个煮熟的鸡蛋,嗑开,剥好了,递给杜薛荣。 “薛荣,把这个鸡蛋吃了,然后就跟着姑爷去领结婚证,开始新生活了,等明年生个孩子,你就不会想今年的事情了,一切都会过去的。”钱翠凤想着自己如今每天围着杜文成和杜薛涛俩人转,都没时间想着过去的‘风花雪月’和各种‘不甘了’。 杜薛荣吃了一个鸡蛋,另外两个她给钱翠凤和张玉荣一个人一个。 三个人笑一笑,张开嘴,被噎的咯咯的,杜薛荣和钱翠凤脸上都带上了泪,张玉荣还小,还不懂。 钱翠凤在前面领着,杜薛荣在中间,张玉荣在后面跟着,三个人鱼贯从屋里出来,夏海江才放了心,但是看着红肿的眼睛,又心疼的不得了。 夏海江牵起杜薛荣的手,俩人并排走在中间,最后杜薛涛抱着儿子、夏树山也跟在后面,几个人出了院子。 到门口,夏海江大长腿一伸,自己先站在自行车边上,让杜薛荣坐上自行车后座,自己才跟大家挥挥手,一只脚脚下用力,自行车带着俩人一下子出去好远。 夏树山跟张玉荣回去拎了包,也告辞出来,留下钱翠凤杜薛涛一家三口,回味着刚才的一切,似真似幻。 钱翠凤看到自行车上的夏海江以及坐在后座上的杜薛荣,心里免不得又翻腾起她旧日的梦想:坐在丈夫自行车的后座上!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 夏海江用自行车驮着杜薛荣,俩人乘着风,一路向前。 到了华阳镇街道居委会,有个专门的小屋、专门的人负责办理结婚登记和发放结婚证。 工作人员接过两个人的结婚证明信、两家的户口簿,又询问了两个人的个人意愿,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开始拿钢笔填写结婚证。 等杜薛荣和夏海江接过写了两个人的名字的、彩色的、印着红旗,周围是牡丹、麦穗、葫芦等代表喜庆的结婚证的时候,两人笑眯眯的看着彼此,然后朝着工作人鱼鞠个躬,高高兴兴的拉着手出去了。 两个工作人员看着脚步轻快的两人,笑了。 依旧是夏海江骑车、杜薛荣抱着结婚证坐到后座上,脸上有憧憬还有幸福。 “薛荣,你们饭店几个人托老叔给你送了一些钱、还有手巾、枕巾还有脸盆,老叔送给你的是个牡丹花的双人床单,说是他去上海的时候买回来的。” 夏海江的话,让杜薛荣高兴的同时也难过的不得了。 第174章 结 婚3 “海江,我一定好好的工作、跟你好好过日子,也孝顺你父母、照顾弟弟妹妹。”没有哪一刻的感觉如此是深入杜薛荣的心。 就像二嫂钱翠凤所说的:新生活,会越来越好! “嗯,我知道。另外,翠莲和翠云每个人给你买了一身新衣服、还给你匀了套旧衣服,翠花带着妹妹和弟弟连夜剪得喜字、今天都请假自家等着迎接你。我爷爷奶奶、叔叔婶子、姑姑都来了。” 夏海江路上跟杜薛荣讲着家里的安排,虽然仓促的,但是也很到位了。 也幸亏是冬天了,家里的事情不多,大家都有空,临时安排人帮忙买菜、买粮、做饭,还跟村里杀猪的人家临时买了肉、下水,一早上在院子里搭了俩大灶,留着做饭用。 夏海江和杜薛荣俩人骑着自行车进家的时候,北院里两个大灶上都有人在忙着炖肉、煮下水,有婶子姑姑帮忙整理菜、切菜,过道屋里两个大锅在煮饭。 夏田氏看到今天穿的整整齐齐新衣新裤的儿子和儿媳,酸涩和幸福充斥心间。 “海江啊,你领着薛荣去厢房坐着吧,晚点吃饭了,再跟大家见面。” “谢谢阿姨,谢谢叔叔。”杜薛荣看到夏田氏和旁边乐呵呵的夏树人,赶紧上前打招呼。 “冷不冷?快去屋里吧。”夏树人有些少言,只是嘱咐俩人进屋。 厢房里,最小的三个小姑和小叔子正在屋里等他们,见面了直接喊“嫂子好!” 杜薛荣此刻才知道害羞,夏海江正式给杜薛荣介绍三个妹妹一个弟弟。 介绍完了,让他们几个陪着杜薛荣说话,夏海江自己出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他帮忙做的。 “海江啊,今天咱们先招待家里人和亲戚,等三天回门的时候,请薛荣他们单位的人过来吃个饭,你们俩再去她二嫂家里送点东西,酬谢人家。” 夏田氏想着,杜家肯定不会做请单位同事吃饭这样的事情,还是自己家做了吧,反正三拜九叩都做了,也不差一搭撒。 “妈,辛苦你跟我爸了,以后我们俩会孝顺你们的。”夏海江知道母亲的安排总是不会错的。 “我们俩也没别的想法,只要你们都好好的过日子就行。”夏田氏摸一摸眼睛,把刚出现的泪花擦掉。 夏海江堂哥堂弟们从各家背了桌椅板凳过来,嫂子们拿了自己家的碗筷,在南院的平地上摆好,各家几乎都是全家出动了,一共五桌。 菜品有粉条炖肉、小鸡炖蘑菇,肉和鸡是队长,领着一堆粉条和蘑菇;另外一条红烧白鲢鱼,个头不是太大;还有所谓的‘四喜丸子’,就是一点葱花、一点肉末、一点豆腐、再加上白薯面和成面糊,挤成一个丸子,然后拿油炸了,再拿炖肉的汤炖一遍就行了;炒菜有木耳炒肉丝、芹菜炒肉丝;凉菜有糖醋红心萝卜丝、一个菠菜花生米;最后一个积菜粉丝汤,四个炖菜、俩炒菜、俩凉菜八个菜加一个汤;桌上摆的严严实实、满满当当。 杜薛荣和夏海江被安排在中间的一桌,桌上有夏树山和他媳妇、还有夏海江的奶奶和姑姑、另外就是两个亲婶子,八个人。 其他桌子,就男两桌、女两桌,孩子们就跟在父母后面一起围着吃。 酒是夏树山帮忙批发来的本地白酒,饭是小米、粘高粱米、大黄米混在一起蒸的。 夏树人、夏田氏两个人带着小两口,给爷爷奶奶、姑姑姑父、大伯大娘、叔叔婶婶们敬一圈酒,就当做认识了,也改了口。 一大家子终于看到了夏海江搞了很久、却是匆匆忙忙结婚的新媳妇,有堂嫂们偷偷议论的种种,也有夏田氏瞪一眼侄媳妇们给自己儿媳妇撑腰的动静,不过还好,比较顺利的结束了中午的‘席面’。 吃过饭,婶子大娘堂嫂们都帮忙收拾、洗洗涮涮,堂哥们负责往各户还了桌椅板凳、碗筷,顺便把剩下的菜给每家摺两碗,大家都欢欢喜喜的。 晚上,按照习俗要吃饺子和简单的席面,夏田氏只留了公婆、小姑子两口子和两个小叔子和夏树山两口子。 饺子的面也是两掺的,馅是白菜和肉,炒了个银耳肉丝、胡萝卜丝鸡蛋,又凉拌一个红心萝卜丝和糖醋白菜心。 晚上一大家子,坐了两桌,女桌这边人少,夏家老奶奶让两个大点的孙女夏翠莲、夏翠云也上了桌,几个小的就在西屋炕上吃的饺子、挂面汤。 吃过饭,夏家老两口在两个儿子和闺女姑爷的陪同下,回了自己的院子,几个堂弟们淘气过来闹洞房,被夏树山和夏树人给‘哄走’了。 夏田氏安抚了杜薛荣,嘱咐俩人回厢房去休息了。 等夏树人夏田氏躺到自己炕上的时候,觉得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就等过一天后,给儿子和儿媳妇准备好回门礼,去杜薛荣的二哥家转一圈,中午再请杜薛荣的同事过来吃一顿饭,儿子和儿媳妇的大事就彻底告一段落了。 夏海江和杜薛荣俩人,回到了厢房,俩人自己的小天地。 “薛荣,我给你倒点热水,洗洗脸洗洗脚?”夏海江怕杜薛荣害羞,也怕初来乍到不熟悉、不方便。 “你给我倒水,会不会被他们笑话你?”杜薛荣的心,落下去之后再紧张的提起来。 “这有啥笑话的啊?你可真是!”夏海江笑了。 “真的,你别小看这样的小事儿啊。”杜薛荣的紧张,让夏海江停在那里,然后返回身,张开双臂,往前走几步,紧紧地抱住杜薛荣。 “薛荣,别怕,真的别怕。我家的人,有我来面对,你只需要站在我后面。我在你面前,是排第一位的,就如同你在我面前也是第一位一样。你在我心里,是最最重要的那个人,你我是要走一辈子的人,别的人,都不是,包括我们彼此的父母,更别提兄弟姐妹。” 夏海江拥抱着怀里的人,那个放在心里、即将牵手走一辈子的人,心里有满足、幸福也有担心、还有一点点忐忑。 第175章 结 婚4 他知道娘家人给杜薛荣的伤害,是需要慢慢的治愈的,而自己家的人,当面对他们俩发生问题或矛盾的时候,肯定是自己在前面的,人之常情罢了。 “海江,我知道你对我的维护,我也体会的到父母对我的接纳是很不容易的。我不想站在你身后,我想跟你肩并肩,一起面对,你支持我、维护我,我也要支持你、维护你,不想让你为了我跟家人亲戚朋友发生矛盾。我们,是一体的。”说到这里,杜薛荣知道自己的脸红了,因为有些热乎乎的感觉。 “嗯,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坚强、也知道你能忍耐,但是我希望你记得,你是嫁给我的,不是嫁给我们全家!所以,当有问题或矛盾发生的时候,你要说出来,可以说可以据理力争,我会支持你。” 杜薛荣噗嗤一笑,“那要是我不对呢?” “你肯定对,你不会不对,你做事有底线、你是很善良的人。但是你也许可能跟我家人发生矛盾,因为彼此生活经历不同,都是可以化解的,不是‘敌我矛盾’,知道吗?”夏海江也笑了。 “咱们俩的洞房,就这样过吗?”杜薛荣听着耳边传来咚咚咚的心跳,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袄、也能感觉到温暖。 “我不知道......” 即使细弱蚊蝇的声音,夏海江也听到了,他再次用力的搂紧那有些颤抖的身躯,心里一阵激荡。 俩人静静的站着,夏海江低下头,轻轻的亲一下杜薛荣的头顶,“别怕,晚上我不碰你,我知道最近你一直是紧张不安的,吃睡不安的,如今一切都安定下来了,咱们慢慢的来,好不好?”说完了,还摇一摇怀里的人。 “嗯,听你的。”杜薛荣松一口气,也只是一口。 “咱们早点睡,明天早上我得起来做饭。”杜薛荣记得大嫂、二嫂结婚后,都是早起给一大家子做饭的,直到他们分开吃、各做各的。 “好。两个盆子,一个洗脸一个洗脚,咱们晚点一起出去倒水。” “海江,咱们俩只用一个盆吧,另外一个留着,等咱们谁班上同事有结婚的,也可以送人,枕巾和枕套也是,行不?”杜薛荣仰着头,充满着渴望的看着‘热乎乎的丈夫’。 “行啊,都听你的,我只管挣钱交给你,反正你是会计,会管钱!”夏海江无所谓。 俩人一起先洗了脸,然后又加了些热水再洗了脚,夏海江都是让杜薛荣先的。 杜薛荣对照着自己家,洗脸都是父亲洗完了,母亲才洗! 洗脚的话,父亲也都是让她们几个给打水、兑水、倒水的,当然了,这些活大都是她或者杜薛兰做! 夏海江自己跑出去倒了水,然后咚咚咚的跑回来,还拎了尿桶,新的,也贴了个喜字! 杜薛荣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脱了衣服,钻了被窝。 夏海江插好门栓,吹了灯,也上了炕,霹雳吧啦的脱了衣服,躺到自己被窝,然后把枕头拽到杜薛荣的枕头更近的地方,脸对着杜薛荣,月光下的笑容甜蜜蜜的。 “薛荣,你冷不冷?” “不冷,炕热乎乎的。”杜薛荣觉得炕有些热,她已经习惯了她们姐妹房间温乎的炕。 “我还想说你冷了,我可以帮你暖和一下的。” 夏海江说完,伸出手,轻轻的摸着杜薛荣的脸;脸上带着心疼,“你最近瘦多了,这回可以多吃点、多睡,好好的补一补。” 夏海江的大手,暖烘烘的,还有些硬茧,摸在脸上,麻嗖嗖的,杜薛荣看着眼前的男人,典型的方正脸型、浓眉大眼,黑黑的头发,怎么看都算长相好看一拨的。 杜薛荣也从被窝里伸出自己的手,轻轻的把男人的手掌拉下来,握着,摩挲着。 而夏海江则拽着杜薛荣的手,摸向自己的脸,杜薛荣害羞的闭上眼睛,还用另一只手拽过被子,蒙上头。 夏海江没敢大声的笑,不过忍耐的震颤还是让杜薛荣通过手感知到了。 “别笑了,快睡!” “我有点热,不想盖被子了!” 夏海江说完,把自己的大脚从被窝里伸出来,压到杜薛荣的被子上。 杜薛荣一下子就不敢说话了。 夏海江往下没有动作了,只是把脸放到杜薛荣的手上,枕着,瞪着眼睛看着,等着那个鸵鸟受不了了从被窝里伸出脑袋来。 的确如夏海江所料,没一会儿,杜薛荣就把头悄悄的伸了出来,长长的吐一口气。 “别闹,好不好?” “好,不闹你,咱们俩就这样睡吧。”夏海江想了想,虽然自己也‘想’媳妇,但是不能勉强她。 “海江,你说你拿了我家的户口本和粮食本,哪天去办户口迁移和粮食关系转移?” 杜薛荣想,反正睡不着,不如聊聊正事儿。 “你想跟我去吗?我想明天去。” 夏海江的心思也转到了这里。 “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我在家帮着家里做点事儿,妈不是说后天去二嫂家一趟,然后请单位的人吃个饭?你们单位同事来不?” 杜薛荣看着窗外的月光,想着饭店同事给自己送的礼。 “我明天顺便去单位问问,不来的话,就单独去外面吃一顿。大后天你开始上班?” “嗯,你呢?” “你上班了我也上,在家也没啥事儿,还扣钱!对了,你说我是上两点还是六点班?” 夏海江的手,握着杜薛荣的小手,放在被子外面,不算特别冷。 “你根据自己的情况决定,我也不懂。只是不管上哪个班,都要注意安全。”杜薛荣知道井下不是百分百安全。 “那我还是上两点,之前想调班着,为了晚上在家;现在都把你娶家里来了,就不用担心了,到点下班你就自己走回来。” 夏海江晃一晃手里的小手。 “嗯,都行。”杜薛荣有些困了,眯着眼睛。 夏海江看到了,“我困了,咱们俩睡吧。” “好,睡吧。” 杜薛荣本来想把手拽回来的,可是夏海江的手攥的紧,她只能假装不知道,慢慢的眯着眼睛了。 第176章 ‘回 门’ 夏海江握着手里的小手,听着旁边逐渐规律的呼吸,知道杜薛荣睡着了。 想想,真怄!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居然就让媳妇悄悄的睡着了。 夏海江很想捶胸顿足,可是想想媳妇这一段时间的遭遇,还是算了吧,俩人还有后面几十年呢。 第二天早上,杜薛荣醒的很早,或许是睡好了,也许是心情轻松了,她觉得自己很有精神,扭过脸看着旁边睡着的男人,平稳的呼吸让她心里安定了很多。 她翻身,趴在被窝里,看着地上的箱子、两个大衣柜,看看上面的喜字;箱子上的镜子里,映照着并排躺着的他们俩;再看看新盆架上的手巾和脸盆,看着贴着喜字的尿桶,杜薛荣无声的笑了。 “你醒了?”夏海江睁开眼,就看到笑容满面的媳妇。 “嗯,你也醒了?你听听,正房那边有动静了吗?”杜薛荣刚才听着,正房那边很安静的。 “应该还没醒呢吧,等会儿,不着急啊。” 夏海江冲着新媳妇笑一笑,杜薛荣也笑了。 俩人都没说话,安静的躺着,握着手,等着正房的动静。 ‘吱扭’一声,都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我起来了啊!”杜薛荣想坐起来,先松开了握着的丈夫的手。 夏海江有些委屈,不过他想想,毕竟是新媳妇,于是也跟着坐了起来,俩人一起穿衣服,杜薛荣勉强镇定着自己。 红着脸的杜薛荣,穿的比夏海江早,但是穿完比他晚。 看到这个情况的夏海江,对着她说,“你别着急,我叠被褥,然后咱们俩一起出去,我去送尿桶,你去正房过道屋问妈有啥做的。” 等杜薛荣穿好衣服、夏海江叠好被褥垛起来,俩人一起洗了脸,才一前一后的从厢房里出来。 夏田氏看到俩人,“你俩起来这么早干嘛?咋不多睡会儿?” 杜薛荣羞涩一笑,“醒了就起来了。妈,我跟你一起做饭吧。” “哎呀,不用你帮忙,你去洗脸刷牙吧。” 夏田氏对于杜薛荣的表现,很高兴。 “我们都洗过了,反正也没事儿,就让我 帮忙做点啥吧。” 杜薛荣脸上带着坚决,不过口气很柔和。 “中,你帮忙我肯定乐意啊,来帮我添火,咱们早上熬点粥。”夏田氏笑眯眯的‘吩咐’杜薛荣。 杜薛荣第一次看到风匣,学着一只手添柴,一只手拉着风匣的杆子,呼哒呼哒的,有点费力,但是很好玩。 灶膛里的棒子秸子的火苗,随着风匣的一来一往,被鼓动着呼呼的着。 “你家之前是炉子做饭吧?”夏田氏看到有些笨拙的杜薛荣的动作,跟儿媳妇聊着天。 “嗯,冬天的时候烧炕炉子做饭,夏天的时候就是院子里的小厨房里的炉子,都是烧煤或者劈柴。这个风匣也可以烧煤吗?”杜薛荣昨天看到了别人拿着煤铲子添煤着。 “嗯,火多了,就烧煤;饭简单了,就烧劈柴或树枝子、或者棒子秸子。唉,反正家里有啥就烧啥,放着也是放着。” 水开了,夏田氏手脚轻快的下了棒子渣,又放了点碱面,铲着锅,没一会儿,锅又开了。 “薛荣啊,开锅了,这会儿就不用拉风匣了,看着柴火别洇出来就可以。” 夏田氏让杜薛荣看着灶膛里的火,早上能烤火,比较不太冷;她自己则去了窗户前面的咸菜缸里捞个萝卜咸菜。 等她看到白薯咸菜的时候,问儿媳妇,“薛荣啊,你吃过白薯咸菜没?我给你捞两个吃?” “中,妈。”杜薛荣看着灶膛里的火,偶尔掀开锅盖铲铲锅;还看到丈夫在外面跟着公爹一起打扫院子。 西屋里也有了动静,几个大一点的小姑子、小叔子陆续出来,对着杜薛荣喊“大嫂!” 老大夏翠莲开始放桌子、拿筷子碗,老二夏翠云哄着最小的妹妹夏翠红穿衣服、还不忘记催促四妹妹夏翠青自己穿衣服,老二夏翠云则上炕开始叠被褥,收拾炕。 夏海涛则去后院打扫院子。 杜薛荣看着早上忙碌的一家子,没有推诿没有攀扯,各做各的事情,真是不错。 吃过饭,上学的、上班的都走了,只有最小的夏翠红在家一个人在院子里跳房子玩。 夏海江跟母亲和媳妇说了自己的去向后,也拿着东西走了。 夏田氏则领着杜薛荣在东屋整理这两天家里收到的礼金和礼物,村里的、夏海江班上的。 “薛荣啊,海江班上同事送的东西和钱,你都拿回到厢房里放着,以后人家有事儿,你们来自己跟人走动往来;村里的亲戚、邻里送的,我收着,以后人情往来,我来走;等我跟你爸老了,走不动了,就让你跟海涛他们一起走。” 杜薛荣有些诧异,“妈,不管哪儿收到的礼金和东西,你都收着,以后我们俩有钱了,我们自己走动,实在没钱了呢,就跟妈你要,到时候你还能不给我们俩,是不?” “话不能这么说啊,村里就是这个规矩,你也别挣对多和少,让你拿着就拿着;以后翠莲他们包括海涛他们结婚都是如此。难道我还要管你们几个婚后人情往来?还不得累死我老婆子啊。”夏田氏笑眯眯的往杜薛荣怀里塞钱。 杜薛荣拉着夏田氏的手,诚恳的说,“妈,我这个情况跟别人家任何人都不同。你和爸、还有弟弟妹妹们能接纳我,就是我最大的荣幸了。谁家娶媳妇花这么多钱?还一分钱都带不回来?甚至连件旧衣服都没有?妈,你要是实在给我,那就是打我的脸,对我不满意!”杜薛荣说着,眼泪下来了,她确实觉得对不起夏家。 “唉,薛荣啊,你别哭。啥接纳不接纳的?你比所有的人都强,我和你爸,尤其是海江,那是看的你的人,包括你树山叔也是。你们俩结了婚了,就是一家人了,别再想别的啊。” 夏田氏不是不喜欢杜薛荣,只是觉得亲家真是‘难’! 第177章 ‘回 门’2 “ 那妈你这样说了,就更不能给我单独分礼金和东西了,咱们一家子一起过日子,我和海江一定好好的,争取早早的把借的钱还人家。” 杜薛荣的手,干活惯了,也挺有劲的,推着婆婆的手,把攥着的钱塞到婆婆的兜里。 夏田氏一看,算了吧,反正将来自己也不会亏待她。 娘俩不拉扯了,就坐在一起聊了起来。说了说第二天要给杜薛涛和钱翠凤带的东西、还有就是请单位同事吃饭的话,弄些什么菜色。 夏海江办理完所有的事情到家的时候,就看到娘俩正在一起包菜饺子,萝卜丝、细粉条的,一边干活还一边聊着天。 “哎呀,你到家了?正好添水点火啊。”夏田氏逗趣儿子。 “都办理好了吗?”杜薛荣关心的是各种手续办理的情况。 “后半晌还要去趟,还有点尾巴没办理好。”夏海江把东西送到厢房,过来过道屋开始给大锅里加水,刷锅,最后点火。 “妈,是烧柴火还是煤?”夏海江问。 “你想烧啥都行。” 得,夏海江一想就明白了,晌午这顿饭烧火是自己的了! 夏海江去外面拿了些棒子秸子、又拿了点棒子骨头、再端一簸箕煤,拿个棒子皮的墩子,坐上面开始生火。 “妈,水响边了!”夏海江喊完了,夏田氏和杜薛荣俩人各端着一盖帘的大菜饺子出来,开始往锅里的竹片屉上摆放。 “薛荣啊,我再整点白薯去,晒这两月了,熟了以后可甜了。” “嗯,去吧,妈,还要给白薯留点位置吧?” “留中间就行,菜饺子放不开了,我就贴锅边上。” “海江,你的火别烧太大了!” “妈,我看到还有剩下的饭呢,要放个碗和屉,也蒸上吗?” “中,也放中间。” 夏海江听着娘俩一来一往的对话,心里特别的慰贴,他就知道一个他媳妇、一个他老娘,肯定处的特别好! 将来,跟下面的弟弟妹妹们也是! 等中午所有的人都回家吃饭的时候,大家发现中午饭很丰盛,蒸白薯、萝卜丝菜饺子、混米饭、醋溜白菜、还熬了一个积菜粉汤,热乎乎的,吃的大家都顾不上说话了。 “老婆子,今天这个馅和的好吃!”夏树人明知道馅是儿媳妇和的,因为跟以往的味道不同。 “嗨,这是薛荣和的馅,确实好吃。”夏田氏吃的笑眯眯的。 “嫂子,你真厉害!”夏翠莲、夏翠云俩人不吝表扬嫂子。 “那我再吃一个。”夏海涛很直接。 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吃完饭,大家一起抄桌子,夏翠莲、夏翠云搭帮着杜薛荣刷碗,用的热水,杜薛荣觉得一点都不冷。 吃过饭,夏田氏看着一家子各回各屋、准备休息一会儿后去上班上学,她悄悄的跟老头子说,“海江媳妇没收收到的礼金和东西,说让我拿着,推推搡搡的,看样子不像是虚情假意。” “嗯,那这个孩子不错。”夏树人思想简单。 “是呢,干活也不偷懒,还利索,是把茬子,我都怕将来啊,海江啥都听媳妇的。” 哈哈,天下的婆婆一个心理。 “你也揽不了多久,等矿上的工房下来,他们还不搬走?那就意味着分家了。” 夏树人很直白。 “那借那么多钱,就靠咱们俩还?他们还不是说要一起还的啊。” 夏田氏比较担心,钱确实不少。 “到时候再说啊,我想啊,你儿子、儿媳妇都不会扔下咱们不管的,所以啊,歇歇,别太操心了。” 俩人声音很小,生怕对门的儿子姑娘或者厢房的儿子和媳妇听到,好在是冬天,都不开窗户门的。 厢房。 “海江,你同事他们要来家里吃饭吗?你说我下午要不要去我们店里转一圈,顺便喊人家过来吃饭?”杜薛荣捅咕下‘新丈夫’。 “我想想,还是领着他们去外面吃吧,都到家里来,不是很方便,一群人吃吃喝喝的,闹腾。不过你下午可以先去店里看看,算算明天来几个人,看看准备多少,不过肉有呢吧。” 夏海江闭着眼,靠在被垛上,斜着眼看‘新媳妇’。 “要不我也在店里请他们吃一顿?”杜薛荣也想到来家里麻烦。 “你不用,在家请你们单位的人吃饭,不用你花钱,是妈花!哈哈。” 夏海江爽朗的笑声,传到两个正房屋里,弟弟妹妹还偷偷的议论,“大哥这么高兴啊?” “你听你儿子,这高兴劲!”夏田氏面对着老伴儿,嘟囔着。 “唉,儿子高兴还不好?巴不得他们两口子好好的,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那倒是。” “对了,给儿媳妇嫂子拿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就按照回门准备的。你放心吧,我不会漏兜的。” 夏海江带着媳妇从厢房出来,进过道屋就喊,“妈,我出去办手续去,薛荣去店里,看看明天几个人过来吃饭。” 夏田氏出来了,“去吧,薛荣啊,多穿衣服啊,自己能回来吧?” “妈,我能找到家。”杜薛荣脑海里立刻出现回家的路线。 “那去吧。” “哥、嫂子,等等我。”夏翠莲、夏翠云、夏海涛几个人冲出来,一起跟着大哥大嫂出去,几个人边走边说说笑笑。 后面夏翠花和夏翠青一起出来了,边走边编排二哥和大姐二姐。、 杜薛荣回到店里,一群人刚吃完饭,正在收拾店里的东西、准备做卫生。 “哇咔咔,小毛丫头,一声不响的就把婚结了,要不是主任跟我们说,你还瞒着我们?” “你和小夏的喜酒我们得喝一顿!” “杜姐,看着你就幸福的样子!” “小杜啊,啥时候请客啊?” 他们都知道,他们算娘家人,要回门的时候才会请客的。 “明天晌午到我家喝喜酒,大家都去啊。”杜薛荣有些害羞,但是更多的是幸福。 “你家啊?只知道大概位置,不知道门牌号,你说说呗。”总有人急性子。 第178章 ‘回 门’3 “我一说你们就知道了,沿着咱们饭店旁边的路,向北,穿过小桥,沿着路向上走,快到山脚底下的时候,就到了,到时候窝在门口等着你们。” 杜薛荣的话,让大家一阵惊叹! “啥?你家不是往南走?” “对啊,你家不是在东北区那边住?咋去夏家村啊?” “我嫁到夏家村了,家就在夏家村啊。”杜薛荣多少有些尴尬,但是这是必须面对的。 “你的意思是去婆家喝酒?你确定?” “嗯,我确定。”杜薛荣看着围着自己一圈的同事们,笑了。 “你不怕你家小夏打断你的腿啊?”说完,还笑了。 大家都跟着笑了,杜薛荣也笑了。 “不怕,要是他敢打我,你们大家一起上啊,替我拔创呗,你们是娘家人。” 杜薛荣想想,也没啥。 “我婆婆说,就在我家清大家吃饭、喝酒,距离近,还方便。” 还有人想说啥,被旁边的人给扯住了,有人想到了之前两个姑娘跟着夏主任大晚上的来店里着。 “杜姐,我可得看看你们的新房。”张玉荣赶紧转移话题。 “是呢,我也想看,看着小杜穿的里外全新的,就知道肯定错不了。” “快说,都买啥了?” 杜薛荣感激的看着大家,“也没买啥,不过我看着一对箱子、俩大衣柜像新的;另外大镜子啊啥的,好像也是新的。” 杜薛荣的态度和她的话,让大家都觉得这家伙真机智。 “还看着像?肯定是新的。” “是啊,看着姐夫对杜姐的样子,可娇了!”另外一个姑娘对夏海江动过心思,以为会是自己被看上了呢。 “那明天晌午大家别晚了啊。” “干嘛去别晚了啊?”夏树山从外面掀开帘子进来了。 “小杜,你过来了?” “夏主任,我来请大家明天去家里喝酒。”杜薛荣眨眨眼。 “中啊,我也去,我带路。问问你婆婆,要不要去个师傅帮忙?” 夏树山也是来店里看看,明天都哪些人不去喝酒的,好排班。 “那感情好,我替婆婆谢谢夏主任。你们忙吧,我出去买点东西。”杜薛荣给大家一个排班以及确定到底谁去谁不去的时间。 傍晚的时候,夏树山到了夏海江家,跟夏田氏说了饭店来几个人吃饭,算算家里的人,怎么也得两桌了。 “嫂子,我派个师傅先来炒?” 夏田氏赶紧摆手,“不用人家来帮忙,也不是多少多,我炒或者你媳妇炒就行。” “我媳妇还来?” “不来干嘛?我还等着她干活呢!” “中,中,我让她早点来。” 隔天早上,夏树山媳妇很早就过来帮忙干活,夏田氏给夏海江和杜薛荣准备好去杜薛涛和钱翠凤家的东西,俩人就走了。 早上没风,不太远的半山上有些薄雾环绕。 夏海江拎着东西,杜薛荣空着两只手跟在旁边,“我带你走村里吧,近便一点。” 他们之前是从河边绕路的,因为杜薛荣找不到位置。 杜薛荣本来还怕不好意思,可是看着家家户户房顶上的烟囱里炊烟袅袅升起,大多还关着院门,路上偶尔有人匆匆走过,就不觉得害羞了。 “好啊。” 于是夏海江带着杜薛荣下了半坡,就朝村里走去,路过家里比较亲的人家还会介绍下,等路过杜薛山租住的房子的时候,夏海江特意指一指。 “这是大哥租房的地方。” “哦,是啊。”杜薛荣听到了,也没啥表示,听薛红说当时大嫂拽着大哥进屋的,既然如此,相互不打扰,也是不错的选择。 两个人走过去,话题变到了夏海江请同事吃饭,“对了,你们店里有没有富裕的副食供应票?” “我们不用票,商业统一的配送。” “哦,好吧。” “咋?” “想买点糖块送同事。” “我可以问问局里的管事的领导,看看能不能淘换点票,只是要花钱!” “嗯,你问问,对了,你明天也上班?” 俩人出了村子,继续沿着路往西华阳村走去,没有了住宅遮挡的空荡荡的马路上,风更大了。 “上班,不然扣的钱忒多了;虽然可以串休,但是这个月赶上过年,还得放假呢。” “不累就上班,累了就休息。” “我班上不累,偶尔还能在里间偷个懒。” “那就好。冷吗?” “不冷。你也知道的,棉袄棉裤都是新棉花的,看着不是很厚,但是一点都不冷,都是你跟妈的功劳。” 杜薛荣隔着外罩摸一摸里外三新的棉袄,再拍拍裤腿,也是里里外外都是新的。 “别这样说,都是应该的。” 俩人进了村。 “是这条路吗?我咋感觉不太对呢?”杜薛荣不记路,换了条路,就不认识了。 “放心吧,我对这两个村,太熟悉了,肯定能找到。” 杜薛荣点点头,“那跟着你走。” 夏海江带着杜薛荣七拐八拐的,就找到了杜薛涛和钱翠凤他们住的那条街,到了跟前,杜薛荣才恍然大悟。 “二哥、嫂子,在家吗?” 杜薛荣在前面推开篱笆门,里面钱翠凤和杜薛涛就掀开帘子出来了。 “薛荣啊,快来。”钱翠凤看起来比杜薛荣热情。 “你俩来就来呗,还拿东西干啥。”钱翠凤看着姑爷手里的东西,想着是婚后第三天,算回门? 到自己家? 是不是要做桌? 这是新姑爷啊! “嫂子,这是我婆婆准备的,说谢谢你跟二哥帮我这么个大忙,她今天比较忙,就打发我们俩过来看看你们。”杜薛荣被钱翠凤拉着手进了屋。 杜文成正在炕上轱辘着玩,从一头到另一头。炕炉子已经点着了,烧着水,咕嘟嘟的冒着热汽。 “你婆婆真是太多礼了,都是兄弟姐妹,不用客气的。晚点把东西带回去,家里办事儿,花销少不了,不用惦记我们。” 钱翠凤看着比前两天精气神好很多的小姑子,尽量不打听什么,“结婚还待两天不?哪天上班?对了,我让你二哥去买点肉去,咱们包饺子吃。” 第179章 回门4 “嫂子,快别费事儿,今天家里还有亲戚,我们俩就是过来看看你们,晚点就回去。我们俩明天就都上班了!” “这着急干嘛,多待会儿,吃了饭再走。对了,你不回那院儿?”钱翠凤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等以后有时间了再回。”杜薛荣很委婉。 “也是,你们上班都忙。要是哪天有空了,过来我这儿,给你包饺子吃。”钱翠凤就差咬后槽牙了,不是怕小姑子吃,而是自己做饭很一般。 “中,有空了我就过来。对了,嫂子,我们这就回去了,要帮忙做饭!”杜薛荣其实也不知道要跟二嫂聊什么,跟二哥更没话题。 旁边还是夏海江主动跟大舅哥问了问他在哪个区、哪个班组、具体做什么活计,杜薛涛就跟回答老师问题一样的挨个回答了。 夏海江也说了自己在哪个区、哪个班组、几点班,算他们俩之间的‘破冰之语’。 剩下的,没有了。 杜薛荣拒绝了把东西带走,又跟侄子杜文成打个招呼,就跟在夏海江和杜薛涛后面出了门,钱翠凤抱着杜文成,在最后面跟着送到院门口,然后一家三口站在外面,看着新婚的小两口逐渐远去。 夏海江觉得大舅哥一家三口应该进了院子了,于是伸出手,拉起杜薛荣的手。 “咋了?” 杜薛荣看一眼夏海江,眼里有泪花,脸上有笑,还有害羞。 “没事儿,你们家的人不疼你,我疼你,我爸妈疼你。”夏海江晃一晃媳妇的手,信誓旦旦,几乎就差宣誓了。 “嗯,我不苛求公婆的疼,只要你疼我就够了,我也会疼你!”回报性的,杜薛荣用力攥一下夏海江的大手, “嗯,我疼你,将来也会疼孩子!你放心,我肯定会做个好爸爸。”出了村口,路上几乎没人,夏海江伸出胳膊拥起杜薛荣。 到夏家村的村口的时候,杜薛荣主动从夏海江的怀里钻出来,“被人看到,笑话你。” 夏海江笑一笑,但是觉得怀里和手里都空荡荡的。 “我哪天回去给你家送户口本和粮食本?”夏海江想,即使再努力的想避免走进那个院子,依旧是不能的。 “你给我吧,哪天我中午了抽空送回去。”杜薛荣自己犯怵回去,也不希望夏海江去‘受气’。 “你别去,我去吧,他们能‘收拾你’,但是没有明目收拾我。” 夏海江都没想带着杜薛荣回去。 “我还能永远不回去?每月开支了,不得去送钱?还不是得见面。”说到这里,俩人的情绪都很低落。 “薛荣,听我的,起码最近你不要去。”聊到这里,夏海江顾不得别的,再次拉起杜薛荣的手。 “那就晚点再说。”杜薛荣还能说啥? 拐了弯,进入他们家所在的那条街,俩人依旧拉着手,到跟前的时候,饭店的同事有提前过来的。 “呦呵,正好碰到,你俩出去遛弯还拉着手啊,感情真好!”是前厅的古大姐。 “大姐,来了。”杜薛荣想把手拽出来的,夏海江没放。 “大姐,来,来,快进去暖和暖和。”夏海江比较磊落,就差说牵的也不是别人的手! 不过,杜薛荣还是把手用力的抻出去了,推着夏海江先走,她跟古大姐并排走进院里。 过道屋里,夏树山婶子正在捞饭,前院的地上的大灶上,炖着鱼,味道飘到老远。 “薛荣,带着你们姐姐去新房吧,去东屋也行。”夏田氏看到儿子和媳妇带着人进来了,赶紧说。 “大姐,你说去哪屋?”杜薛荣问。 “去你新房看看呗。”于是杜薛荣带着人去了厢房。 “你们在厢房住啊?” “嗯,我跟海江觉得厢房好,特意跟我妈申请的。”杜薛荣的话,让夏田氏很高兴。 虽然厢房有点小,但是独门,确实比跟婆婆住对门屋方便。 推开门,杜薛荣领着大姐进屋。 “啊呀,这都是新的啊?你婆家对你真好!”在同事眼里,杜薛荣他们结婚这么仓促,估计啥都是旧的。 “是,爸妈对我都特别好,弟弟妹妹们也都特别和气。”杜薛荣让大姐坐到炕上,她看一眼炉子,已经点着了,估计是婆婆给烧的炕。 “呦,这炕真热乎。” “是,我们走的时候还没点,肯定是我妈,怕我们冷。” 俩人说着话,后面陆续有店里的人过来,杜薛荣让大姐坐炕上,她陆续带人进来。 前厅服务的三个大姐、两个小妹小顾和小田、后厨两个厨师师傅、一个切墩,还有小张张玉荣,和另外一个收钱的人小李,再就是采购小吴。 男士们跟着夏树山和夏海江在正房的东屋待着,女士们跟着杜薛荣在厢房看新房,聊大天。 快中午的时候,饭菜都做好了,男士一桌、女士一桌,十个人、十个菜,每桌人不够的,家里的人补上了,夏田氏带着几个小的,等最后再吃。 虽然不是结婚当天的,但是都是同事、还跟夏海江熟悉,一群人吃着喝着,因为有夏树山在,不是特随意,但也很尽兴。 夏海江很会办事儿,把自己真的当做姑爷、 妹夫,先挨个敬了所有的人一杯酒(很小的那种小盏),嘴里把自己放低,感谢大家来家里恭贺喜事、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杜薛荣的照顾,连年龄小好几岁的小顾小田小张小李都存着敬意。 然后又拉着杜薛荣一起,小两口再敬一遍所有的人,害的古大姐他们几个姐姐都开玩笑。 ‘这妹夫认的值!以后有事儿喊人,肯定随喊随到。但是,这也都是娘家人,要是夏海江敢欺负她们家小杜,肯定会揍得满地找牙!’ 夏海江顺杆上爬,宣誓一定不会错待自己的媳妇,一副忠心耿耿、赤胆忠心的样子,逗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夏树人和夏田氏也趁机表态,他们家闺女多,也不多这一个,肯定是把杜薛荣当做闺女的,请大家放心就好。 一众吃的乐淘淘,高高兴兴的来了,满意的走了,临了还带着夏田氏给大家准备的一兜兜的白菜、萝卜、白薯,东西不多不贵重的,但是心意难得。 第180章 再 见 夏树山看着下属们都走了,他留下等着媳妇帮忙大嫂子收拾整理,还跟夏海江约好了,这个礼拜的时候,陪着他们小两口一起去杜家还户口本和粮食本。 “叔,我不想让薛荣跟着去。”夏海江怕杜敬一说难听的。 “傻小子,终归是要走动的,难道还能老死不相往来?所以我才跟着你们一起去,一个是我跟他是平辈,说话比你们方便,另外我还是薛荣的上司,他应该有所顾忌。实在没有,我就帮你们翻脸,比你们翻脸要强。” “是,你老叔跟着去,比你们俩自己去好。”夏树人也觉得堂弟做事敞亮。 夏田氏又留夏树山两口子晚上一起吃饭,俩人推辞好久才被放人回家。 后半晌,夏海江、夏树人、都喝了些酒,各自躺在炕上,休半天。 杜薛荣不好在婆婆房间待着,于是跟着夏海江俩人回了厢房,刚好收拾下屋子,准备隔天上班了。 周日休礼拜,夏树山跟着夏海江去店里喊杜薛荣,三个人一起朝杜家走去。 路上,杜薛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夏树山有些忍俊不禁的想笑,想想还是心疼。 “小杜啊,别担心,最坏也是被轰出来,再说了,我还跟着呢。” “叔。”杜薛荣婚后,不在饭店的时候,就喊夏树山叔。 “叔,我就是担心你受委屈啊,因为我,没必要。” 杜薛荣的心思夏树山知道,只是个下属、如今还算家里,也就是堂侄媳妇,人家何苦来哉? “唉,小杜啊,这只能说明我跟你父母的缘分还没尽!”夏树山的说辞,让杜薛荣哭笑不得。 夏海江拽一下杜薛荣的手,摇一摇,杜薛荣就不说客气话了。 时日久长,未来还远,自己以后用心对待就是。 天气越发的冷了,距离年根也近了,路上的人比之前多了许多。 从街上拐到胡同里,遇到相熟的邻居,“薛荣啊,没上班?” “嗯,婶子,出去买东西啊。” “薛荣啊,好几天没看到你啊。” “嗯,嫂子,带着孩子出去啊?”杜薛荣错开回答那个问题,换个话题打招呼。 走到家门口,杜薛荣恍如过了好久好久。 站了几秒,杜薛荣用力推开门,门没插,进了院子,杜薛荣想了两秒,喊了父母。 “妈、爸,我们领导和海江来了。”杜薛荣想喊堂叔着,可是想想父母未必记住了。 杜薛红先从隔壁房间出来了,“二姐,你回来了?” 后面跟着杜薛兰,手上带着水滴,看样子在洗衣服呢。 “嗯,我回来了,薛红,喊人。” 杜薛红和杜薛兰都认识夏树山,喊了声“夏叔!”,多少还有些尴尬。 夏树山一笑,“你们俩在洗衣服吗?” “我三姐洗,我玩呢!”杜薛红如今想想,早知道自己也洗了,让人看了,有些不好意思。 杜敬一最开始就听到老二喊说谁来了,问询的眼神看向杜张氏,只看到对方摇头。 后来听到老三老四出来打招呼,应该是夏家爷俩来了吧,很不情愿的下炕。 出来一看,不是所谓的亲家,而是那个媒人;看样子跟老二他们处的不错,居然这时候了还陪着过来。 “哦,杜家大哥,在家啊?还以为出去了呢。” “夏兄弟,屋里坐。”说着,脸扭过去冲着屋门。 杜薛荣喊了一声“爸!”杜敬一没搭理她,看都没看她一眼。 夏海江告诉自己,‘忍着、忍着,这是薛荣的亲爹。’于是,也跟着喊一声,“爸!” “别瞎喊,谁是你爸?” “呵呵,杜家大哥,海江跟薛荣把结婚证都领了,手续都办理好了,不喊爸喊什么?喊大叔?也不是不可以,这是你想的?”夏树山想着,这是啥鸟人呢? “随便啊。既然手续办理完了,把户口本和粮食本交出来,以后少登我家的门。”说着,杜敬一伸出手。 “好。”夏海江还想说别的了,但是看一眼杜薛荣的神情,还是算了,从挎包里拿出两个本本,递给杜敬一。 “既然夏家兄弟不进屋待会儿,我也不留你们了,该去哪里去哪里吧。”说着,转身进了屋。 “走,咱们走。”夏树山哪里受过这个?要不是看在小杜的面子,他都能在这里跟杜敬一打一架,谁给他的脸? 杜薛兰和杜薛红看着二姐和姐夫还有夏家叔叔,尴尬的要死,可是也没办法,这个家,她们说了不算。 夏树山走在前面,夏海江扶着杜薛荣的肩,俩人也跟着走出门口,夏海江还带了些点心和梨,想想,走之前递给杜薛红。 “姐夫,你带走吧。”杜薛红小声的说。 杜薛兰想,这幸亏是给老四,要是自己,都不敢搭茬。 夏海江迟疑了一下,带走不是、留下也不是。 “姐夫拿走吧,拿回去给婶子和叔叔吃。”杜薛红想着,已经丢人到这个地步了,再要人家的东西,更差劲了吧。 夏海江一咬牙,拎着东西在最后出来了,头也没回。 杜薛红看一眼杜薛兰,努努嘴,于是俩人悄没声的回了他们的房间,地上还有一堆衣服要洗,杜薛红想想,要不要帮老三洗洗? 夏树山在前面走的很快,他觉得都要爆炸了,很气,可是又没地方可撒,憋的要死了。 杜薛荣跟着走,她也不知道要跟夏树山说什么,只是觉得挺没意思的;后面夏海江看着杜薛荣的脚步有些虚浮,赶紧上前,“薛荣,想哭就哭吧。” 他本来想说别难过着,可是哪儿能不难过?哪能不伤心? “没啥哭的,我只是觉得对不起老叔,以后这样恶心的事情,别让老叔来了。”杜薛荣忽然觉得自己结婚干嘛呢? 拉一群人下水? 别人欠自己的? 夏树山在前面听到了,心里有些自责,是自己想跟来替他们遮风挡雨的,没想到反倒让孩子觉得难堪了。 “快走,别东想西想的,回头等我老了爬不动了,到时候给我端碗凉水就行。”说完,自己都笑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第181章 无 题 “嗯,等你爬不动了,来碗热水还是可以的。”夏海江看一眼杜薛荣,回了老叔一句,然后拉着杜薛荣跟上夏树山的脚步。 “不用多想,既然知道这样不好,你们俩不要做这样的人就是。” “放心吧,叔,我们俩做不了那样的人和事儿。”夏海江替杜薛荣表了态,也是自己的态度。 三个人背对着阳光,走在路上,北风吹的步履有些缓慢。 “海江,你回家吧,我跟老叔去上班。”三个人走到饭店旁边的路口的时候,杜薛荣跟夏海江说道。 “中,那你中午回去吃饭吗?我下午也要去上班,晚上你不用等我,早点睡。”夏海江也要上班了。 “晌午不回去吃饭了,你跟妈说一声吧,晚上下班我就回家。”三天了,杜薛荣喊夏田氏‘妈’,已经没有多少抗拒。 “嗯,那我走了,老叔,我回家了啊。” “回吧,回吧。”夏树山摆摆手,然后转身朝着饭店门口走去。 ~~ 钱翠凤把杜薛荣他们拿来的东西,能存放着的,都放起来,没给杜薛涛和杜文成吃。 杜薛涛问她,“翠凤,那些东西不吃,放着干嘛?” “我听大哥捎信来说,说年前我小弟从部队回来了,我想着把东西带回去,就省的买了。” “东西能吃就吃了,回头再买不就行了?”杜薛涛发现这半年家里的饭食太清淡了,油盐少许多,他每次上班都饿的不行。 “再买不要钱吗?” 行吧,说到钱,杜薛涛不吭声了,这眼看要过年了,估计自己爹肯定要找自己的,除了月份该交的孝顺钱,过年这个大节令,要给的更多一些。 前两天自己老爹到更衣室堵自己,踹了自己两脚,要不是同事老王他们拉着,恐怕还有好几脚是跑不掉的。 后来杜薛涛还是听同事解释,才明白自己亲爹是因为他和媳妇同意杜薛荣从自己家出门子才来踹他出气的。 “你妹妹结婚了?” 杜薛涛点点头。 “从你家出门子?没从你父母家?” 杜薛涛说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就是我二妹子找了我媳妇,我媳妇同意了。前两天我二妹子和妹夫还给我家送了许多东西。” 老王瞅着杜薛涛,遗憾的摇摇头,“小杜,你这都不懂?肯定是你爸妈不同意你二妹子的婚事儿,才不许从他们家出门子的,回头你媳妇却同意从你家出嫁,那还不生气?” 感情是自己儿子和媳妇挖了窟窿,放跑了闺女,这还能不踹? “对了,你的户口迁出来了吗?” 杜薛涛摇摇头,“没有啊,我又没房子,没地方迁。” “那你买粮食咋办?”老王想着,杜薛涛真是个呆瓜。 “去我妈那里拿粮食本啊,只买我自己的那份!”杜薛涛不解释还好,解释后老王笑的更厉害了。 还说只买自己的那一份!要敢多买一两,估计得杀到他们家去吧。 杜薛涛他们三口子被父母扫地出门,多多少少的他们班也都知道了,虽然杜薛涛没说过,但是架不住‘关系网’的信息传递啊。 张三认识李四,李四认识王老五,王老五的三姨奶的儿子刚好跟张三的媳妇是同事! 任何人和事情,都会有个完美的闭环! 杜薛涛被自己亲爹踹两脚的事情,他回家没说,只是腿有些疼。钱翠凤看到他走路不顺畅,还以为是在井下被刮了呢! 钱翠凤接到小弟钱奕深到家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还是钱庆森过来找她说的。 钱庆森是自己找来的,顾秀兰看着院子,而且身上又有了,他没舍得让媳妇跟着自己‘颠簸’。 等钱庆森找到钱翠凤这个小院的时候,把半个村都转了个遍,当时钱翠凤和周围几个小媳妇正在自己家小屋炕上做棉鞋。 崔玉凤、张淑英、田翠英还有胖二婶几个人看到家里来人了,就赶紧告辞出来了。 “庆森叔,你咋找到的呢?”钱翠凤上次钱庆森那个小院,都过去好久了,当时也没说明白自己住哪里。 “唉,问呗。我夜个(昨天)回家了,看到你小弟跟你大哥了,本来他们想来着,知道我在华阳镇这边,就让我给你捎信,看看你哪天有空了,就回去看看。” 钱庆森刚才进来的时候打量过这个独门独户的小院,收拾的还算干净、利落,进了屋,北面是炕,垛着被子,生着炉子,挺暖和的,南面靠窗是个床,堆放着衣服、刚做的棉袄、和已经拆了还未做好的被子。 “你坐。”钱翠凤单独见钱庆森,是他们都结婚后的第一次,不过也不算是很单独,因为她儿子杜文成在炕上自己玩呢。 钱庆森坐到炕沿,“你儿子这也忒老实了吧?不出去跑?” 钱庆森看一眼很沉默的侄孙,再想想自己家的那个皮猴子,简直不可思议:原来男孩子也可以很沉默的自己玩。 “我给你倒碗水吧。”钱翠凤看一眼昔日的同窗、族里的叔叔,或许还有别的什么鬼身份的男人。 “别倒了,我说两句话就走了。”钱庆森也很无言,他们好久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嗯。”钱翠凤索性不动了,等着听着。 “你哪天回去?是你带你儿子还是你们都回去?” 钱庆森问完了,就很想捶自己一顿,关自己啥事儿呢? 难道是那个请你第一个坐我自行车后座上的承诺? 还是我可以驮着你去夏家村看你二姐去? 都没兑现。 钱翠凤想了想,“还不知道呢。” 想着要是三个人都回去,就得走路,冬天太冷了,也有些远;可是要自己带着孩子回去,不知道杜薛涛咋吃饭,好像从结婚后,俩人还没分开过呢。 钱翠凤很矛盾。 “要是你跟你儿子回去,可以跟我走,我拿自行车驮着你们俩,就是有点冷、也有点颠簸,但是很快。” 钱翠凤看一眼对面的男人,没说话。 “要是你们三个都回去,我可以帮忙找个捎脚的马车,得花几个钱,捎你们到费家营,剩下的你们走过去。” 第182章 第一次动手 钱庆森觉得自己在唱独角戏,看一眼钱翠凤,也就不说话了;然后他扭头看一眼杜文成,那孩子真老实,就窝在墙角不念不语的。 “嗯,我跟当家的商量一下。” 钱翠凤随口一说,但是‘当家的’这三个字,让钱庆森觉得膈应的慌。 “好,那我也不多待了,走了。”钱庆森的语气没有了刚才的热情,有些刻板。 钱翠凤也没说别的,只是坐在那里看着。 钱庆森起身,看一眼钱翠凤,开始往外走。 钱翠凤也跟着起来,“我送你。” “不用送,你待着吧。” 虽然说不用,钱翠凤还是跟在后面往外走。 钱庆森没说客套话,钱翠凤也没说,直到出了大门口,钱庆森才回头说了一句,“我走了,你回吧。” “好,你走吧,我也回了。”钱翠凤搭了一句,不过还是看着钱庆森远去了好久,才返身回了院子,关好院门,一路沉默的回了屋。 半夜杜薛涛回来的时候,发现钱翠凤还没睡。 “你咋不早点睡?不用等我的。” 杜薛涛摸了摸炕炉子蒸锅里热的饼子和白菜汤,洗了脸和手,开始在小桌上吃饭。 钱翠凤听着杜薛涛吃的稀里呼噜外带吧唧嘴的声音,心里有些不痛快,转过去,脸冲儿子去了。 杜薛涛吃完了,把碗筷泡到锅里,放到一边,把炉盖子直接盖上,然后吹了灯,上炕准备睡觉了。 钻进被窝,特别热乎,杜薛涛伸出手,掀开钱翠凤的被子,板着肩膀,让她转过来冲自己。 “睡觉吧。”钱翠凤不想看到丈夫。 “既没睡,就晚点睡,反正早上也不着急。”说着,杜薛涛用力掀开自己的被窝,挪着身子,准备到钱翠凤的被窝里去。 钱翠凤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丈夫的动作,一伸手,支住了他,“别来我被窝!”语气不是很好。 “那你来我被窝。”杜薛涛的拧劲也来了。 “我不去。”钱翠凤说完,就被杜薛涛一胳膊拽出被子,在一用力,就俩人都到了被子外面,好在屋里不冷。 钱翠凤被压在底下,只能扭着头,承受着。 杜薛涛忙碌完了,钻到自己被窝里睡了。 钱翠凤只能自己收拾一下,也进了自己被窝,背对着丈夫,瞪着眼睛到天亮。 夜,好漫长! 早上,杜文成醒了的时候,看到母亲的眼泪,蔫蔫的小心的爬到母亲身边,“妈,咋了?” 钱翠凤把儿子搂到自己身边,肿胀的眼睛和酸痛的身体,让钱翠凤就行赖在被窝里。 炕炉子后半夜的时候没火了,早上有些凉,杜薛涛蜷着身子在被窝里呼呼的睡着。 钱翠凤听着旁边的呼吸声,心里有些膈应,想着要不然自己带着儿子回钱家沟待两天。 可是,她能住在哪里? 如今她还不知道小弟回来了住哪里呢? 好像,任何地方,都没有她的立锥之地! 钱翠凤苦笑下,那个笑,让杜文成觉得有些冷。 “妈,我害怕。” “怕啥?”钱翠凤捅咕儿子下,“说,你怕啥?” 杜文成窝在母亲的被窝里,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了。 太阳老高的时候,钱翠凤才带着儿子起来,生了炕炉子,准备午饭的时候,杜薛涛才慢悠悠的起来,被子也没叠,穿上衣服就下来洗脸了。 钱翠凤看看,也没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做着晌午饭:萝卜丝汤、棒子面、白薯面两掺的窝头;一锅掀! “翠凤,上次薛荣不是拿点肉来了?切点吃了,这一点油水都没有,没滋拉味的。” 杜薛涛一看,又是窝头、菜汤,很不高兴。 “爱吃不吃,就这!”钱翠凤刚好把最后一个窝头放锅里,盖上盖子,动静有点大,duang一声。 杜薛涛一听,冲着钱翠凤伸出手,“给我两块钱,我自己出去买肉。” “美得你,还买肉!你趁吃肉吗?” 钱翠凤看到伸过来的大手,指甲缝里黑黑的都是煤烟子,再看看眼睛周围,也是煤渣子,耳朵里也是乌漆嘛黑的。 钱翠凤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于是伸出手一扒拉杜薛涛的手,然后还甩甩。 杜薛涛一看,吆喝,翻了天啊! 被扒拉到一边的手,立刻返回来,duang一下子怼到了钱翠凤的肩膀上,钱翠凤一个趔趄没站稳,哗啦一下子碰到了板凳上,板凳倒了,人也摔地上了,咚一声,杜文成吓得立刻开始哭着喊‘妈!’ 钱翠凤一看杜薛涛居然敢把她怼倒了,立刻小老虎一样的站起来,冲着杜薛涛就冲过去了。 边冲还边喊,“好你个杜薛涛,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谁给你的胆子?” 钱翠凤把杜薛涛冲到炕边,差一点杜薛涛就倒在炕沿上,上身一使劲,就站直了。 再一伸右手,拳头就冲钱翠凤脸上去了,钱翠凤的脑袋一偏,还是扫到了左脸和左耳朵,duang一声,钱翠凤再次跌坐在地上。 杜文成吓得跑过来,趴在钱翠凤身上,哇哇大哭。 钱翠凤看到儿子哭了,也开始哭嚎着骂杜薛涛。 杜薛涛一听钱翠凤哭喊着骂他,跟到跟前,伸出脚,再次踢向钱翠凤的脑袋。 钱翠凤看到杜薛涛的脚踹过来了,赶紧一躲,大脚落在了腰上,钱翠凤嗷一嗓子,都不是人的声音了。 耿轩正在家里帮媳妇烧火,他们家是白菜汤、蒸白薯。 “媳妇,我听着好像翠凤和孩子哭呢,是不是两口子打架呢?” “不至于吧,我看他们俩都挺老实巴交的,还能打架?” 可是俩人听着动静越来越大,于是赶紧放下烧火棍子,“快走,去看看。” 俩人走到当街,看到对面的崔玉凤也跑出来了,“大哥,嫂子,听着像翠凤家打架呢!” “是,我听着也是。”三个人推篱笆门,没推开,这时候听到钱翠凤骂人的动静更大了。 “大哥,你把门踹开吧,反正也不是啥值钱贵宝的东西。”崔玉凤说话很直接。 耿轩一脚把篱笆门踹开,三个人鱼贯跑进院子里,就听着钱翠凤嗷一声,然后没动静了,杜文成喊着妈的声音传好远。 第183章 第一次动手2 耿轩第一个掀开帘子进屋一看,钱翠凤歪在地上躺着,杜文成趴在身上哭,杜薛涛在一边骂骂咧咧的骂人呢。 “兄弟,你们俩这是干啥?看把孩子吓得!”耿轩把杜薛涛拉到一边,坐在炕沿上,批评着杜薛涛。 耿轩媳妇和崔玉凤一看钱翠凤的样子,立刻围上去,“翠凤,翠凤?” “文成,你上炕去,大娘看看你妈。”杜文成吓得都不会动了,就只知道哭。 崔玉凤把杜文成抱到炕上,耿轩媳妇掐着钱翠凤的人中,都不知道过了多久,钱翠凤才悠悠转醒。 眼泪下来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耿轩媳妇和崔玉凤俩人掫着钱翠凤的肩膀,想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到炕上去,可惜的是,俩人劲不够、钱翠凤还不能用力,稍微一用力就斯哈斯哈的喊痛。 “翠凤,你哪疼啊?” 钱翠凤慢慢的抬起胳膊,指指腰,嗓子说不出话来。 “当家的,你过来帮忙掫一下翠凤吧,我们俩掫不动她。”钱翠凤个子不太高,但是身体很敦实,因为自己用不上力气,所以别人掫起来忒费劲。 “小杜,快把你媳妇掫起来,放到炕上,不然着凉了受罪。”耿轩想的是,人家当家的在,轮不到自己‘献殷勤’。 杜薛涛梗着脖子,不想动。 耿轩拍他肩膀,“快,小杜,这会儿不是较劲的时候,你一个大老爷们,别跟媳妇计较,再说了,两口子过日子,啥大不了的?整到这个地步,不好啊。” 在耿轩眼里,你杜薛涛能说到媳妇有了儿子就不错了,还在那边强硬个什么劲呢? 想是这么想的,话不能这么说,再说了,看杜薛涛那个牛样,觉得自己还受了委屈呢。 看到杜薛涛老不动,耿轩在媳妇的示意下,赶紧过来,跟崔玉凤他们三个把钱翠凤给扶到了炕上,钱翠凤痛的哼哼唧唧的。 “翠凤啊,你说,你俩咋回事儿呢?” 耿轩媳妇骨子里是倾向于钱翠凤没错的,错都在杜薛涛身上。 钱翠凤坐在炕沿上,脑袋嗡嗡的,还没想好怎么说。 耿轩看一眼媳妇和崔玉凤在钱翠凤身旁,轻轻的摩挲着肩膀,安抚着,他在杜薛涛旁边,看了一会儿,想着如果两口子都不说啥,他们就离开。 钱翠凤想着说点啥,可是说了有什么用呢? 难道说完了杜薛涛就改了? 难道说了日子就好了? 日子好不了,难道不过了? 要是不过了,自己和儿子能去哪里? 无处可去! 再说了,自己没有能力挣钱,养活自己都不容易,何况带个儿子? 钱翠凤低着头,眼泪都没了。 “嫂子,大哥,玉凤,我没事儿了,你们赶紧回去做饭吧,也不留你们了。”钱翠凤无奈的说,做饭的点儿,大家都忙。 “你真没事儿了?” 耿轩媳妇看着蔫蔫巴巴的钱翠凤,低着头关切的问。 “没事儿了。”钱翠凤摇摇头,泪水又冒出来了。 “没事儿了,我们也赶紧做饭去,刚把饼子贴锅里,也不知道咋样了。”耿轩媳妇看一眼崔玉凤,再拍拍钱翠凤,“那我们走了啊,有事儿你喊我们。小杜啊,可不能再跟翠凤动手啊,这是你媳妇,不是别人,打坏了,她受罪了,你就得好了?” 杜薛涛看一眼耿轩媳妇,没吭声,不过这次没梗着脖子、瞪眼睛。 “翠凤,那我也跟嫂子走了啊,后半晌我找你来。”崔玉凤觉得事情肯定有,但是当着他们的面,或者说当着杜薛涛的面,不好说。 “嗯,去吧,去做饭吧。”钱翠凤泪眼婆娑的看一眼崔玉凤,点点头,低落的泪撒在前襟,立刻渗进去了。 耿轩走之前,拍拍杜薛涛的肩膀,“小杜啊,别动手了啊,你比翠凤年龄大、个子比人家高,还是个大老爷们,咋也得让着她点。” 杜薛涛没吭声,没点头也没摇头,于是耿轩他们三个人就自己出去了。 耿轩摇摇头,心里叹一口气,唉,这日子过的! 崔玉凤之前还羡慕钱翠凤的,觉得有钱有闲,自己还能当家做主、男的还老实,日子理应是舒心和满意的;可是今天一看,老实人上来脾气了,跟牛有的拼! 而且,而且,居然还动手打人! 崔玉凤结婚好几年了,两口子有拌嘴的时候,但是自己当家的还没跟自己动过手。 再说了,自己有公婆帮忙照看孩子、做家务,不想干活的时候,还是能悄悄的耍个赖。 三个人沉默的走到当街,然后各自转身各回各家做饭去了。 耿轩跟着媳妇回了自己家,两口子一个看灶膛里的火,一个掀开锅盖看饼子是不是出溜了。 还好,还好,灶膛里的火还着着、也没引出来,锅里开着锅,饼子也没出溜。 “当家的你说,翠凤跟小杜因为啥?”耿轩媳妇盖上锅盖,准备拿碗吃饭了。 “谁知道?过日子嘛,磕磕碰碰很正常。”耿轩想着,既然钱翠凤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那就是自己理亏,不然还不闹腾? “倒也是,马勺没有不碰锅沿的。不过那小杜可不应该动手,我看着翠凤不轻松。”耿轩媳妇看一眼耿轩。 “唉,男人嘛,绷不住了,就动手。想想钱翠凤之前哭喊着骂人,也不是个善茬,这是他们俩力气相差太多,不然得更热闹!” “可不地!不过吧,女人就是再有劲,也支棱不过男人,总是吃亏的。又不是不过日子了。” “是,你看我,哈哈。”耿轩刚想表扬自己的,后来想想,他们俩也动过手的,唯一的一次,然后小舅子们过来狂揍了他一顿,然后就再也没动过了。 “切,还说你?”不过,耿轩媳妇也笑了,老了老了,老夫老妻的了,捯过去的事情,没啥意义了,而且儿子们都结婚、孙子孙女都有了。 一家子安安静静的吃上了饭了,也没听到隔壁钱翠凤和杜薛涛的动静。 ~~ 钱翠凤坐在炕沿上,腰上传来丝丝拉拉的痛,看一眼儿子,窝在炕脚睡着了,梦里还抽抽搭搭的。 第184章 无处可依 炕炉子上的锅,早就开了,热汽咕嘟嘟的冒着,应该看看炉膛里的火,可是钱翠凤不想看,心想要是饭不熟了,大家就饿着好了。 杜薛涛坐在板凳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眼光直直的,面无表情。 屋里很安静,只有杜文成的小呼噜声和偶尔的喊‘妈’的声音,还有就是开锅的咕嘟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钱翠凤闻到了一股子糊味,赶紧下了炕,腰和腿虽然疼,终究还是没抵过‘钱’的‘诱惑’:锅烧坏了,得修或者买,这都是要花钱的。 掀开锅,那股子浓郁的糊味立马充满了整个房间,杜薛涛也闻到了,看一眼,觉得更没食欲了。 钱翠凤慢慢的挪到桌旁,拿着浅子和筷子,再转身慢慢的蹲下去把窝头捡出来,捡完窝头,放到板凳上,拿筷子挑挑锅底的萝卜丝,刚开始糊,似乎还是能吃的。 钱翠凤把浅子里的窝头放到桌上,再拿个海碗和勺子,把上面没太糊的萝卜丝撇出来,盛了两碗放到桌上,又把剩下的糊了的,放到一边,然后坐到桌旁开始吃饭。 杜薛涛看着低着头吃饭的钱翠凤,心里一阵堵,再看看淡黄色的窝头和白刺拉呱、带着糊味的萝卜丝,更不想吃,可是又没有别的可以吃。 杜薛涛想到同事劝过他的,‘出去吃啊,想吃啥吃啥,不然挣那么多钱,留着干嘛?’ 杜薛涛没跟人说过,他自己手里是真的一分钱都没有的;从他懂事开始手里就没有过钱;上班挣钱之后,也是都给自己老娘,需要花了再往回要,当然了,基本他没要过、因为没啥花销,每天的吃穿住行都有人管,没有他花钱的地方。 等结婚了,开支了也是给媳妇,哪怕是出去买完东西回来,剩下一分钱也是交回去的,自己都没想过留两块零花。 杜薛涛有些懊恼。 “你给我点钱,我出钱买点东西吃。”钱翠凤听到杜薛涛说的话,看一眼,没搭理他。 “跟你说话呢!”杜薛涛的声音又提高一点。 钱翠凤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吃着窝头、带着糊味的萝卜丝,甚至都不抬头了。 ‘嘭’杜薛涛抬起手,一巴掌拍在桌上,边上俩空碗跳起来,再落下去。 钱翠凤抬眼看向他,脸上带着鄙夷。 杜薛涛一看钱翠凤看着他了,于是再次说,“给我几块钱,我出去吃饭。” “没有。”钱翠凤吐出俩字,冷冰冰的,扎到杜薛涛的脸上。 “钱呢?”杜薛涛想着,每月给她几十块钱,咋就没有了呢? “花了。”依旧是俩字,冰凉冰凉的。 “你他妈的都花哪里去了?月月给你那么多钱,一点都没剩下?”杜薛涛气的,胸膛一起一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要爆裂了;然后又一拳头砸在桌上。 刚才跳起来的碗,没稳住,咕噜噜的滚到地上,又滚了两圈,终于停到了门口略微低洼一点的地方。 钱翠凤的身子跟着一哆嗦,然后开始低下头沉默。 杜文成听到乒乓、咚duang的动静,立刻醒了,然后放声大哭,哭喊着“妈、妈”、爬到炕沿边。 钱翠凤一看,赶紧站起来,顾不得腰痛、腿痛,几步抢到炕沿边上,扶着儿子。 “快,给我找钱!要是没有,揍死你!”杜薛涛像个发疯的狮子或没有理智的疯子,跺着脚,看着钱翠凤依然没动静,抄起板凳,冲着门口砸过去,duang一声,跟门撞上,弹落在地上,板凳腿断了。 然后杜薛涛还觉得不够解气,又抬手把桌子掀了,桌上的窝头浅子掉地上,里面的窝头滚的到处都是;碎了的两个陶碗,枯嚓一下子碎成了几瓣,那盛着糊了的萝卜丝碗也滚到了地上,萝卜丝撒了一溜。 钱翠凤哆嗦着身子,搂着儿子,彼此支撑着,几乎趴在炕上。 “快,赶紧找钱!要是没有,借钱你也要给我借来!花着我挣的钱,养着你家的人,给我天天吃萝卜丝窝头,连点油水都没有!谁家的娘们跟你一样?就是欠揍、找抽!” 杜薛涛在门口站着,嘟囔着骂,跟一尊暴怒的恶魔一样。 钱翠凤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她算知道了,要是拿不到钱,这个恶鬼今天肯定饶不了她。 从炕沿上爬下来,一步一挪的到那个破柜子前面,掀开盖子,手伸到里面去摸啊摸,终于抻出一个小包来,里面放着几十块钱,这就是他们一家子一年积攒的。 钱翠凤没敢自己抽钱币出来,而是伸出手,手里放着那个‘钱包’,“给你,都在这儿呢。” 钱翠凤想了,随便吧,都拿走吧,爱怎么过怎么过吧,钱没了不用买粮买油买盐买醋,没有东西了就不吃了,饿死拉倒。 杜薛涛看一眼钱包、再看一眼钱翠凤,哼一声,走过来,翻了一张两块的、想想又拿了两张一块的,扭头穿上棉袄,走了。 钱翠凤把‘钱包’剩下的 随便一包,往柜子里一扔,蹭到炕上,趴在那里,呜呜的大哭,杜文成一看自己娘又哭了,自己又饿又怕,也趴在那里开始哭。 钱翠凤哭儿子这么小跟着受气,哭自己命如此的苦,哭自己怎么瞎了眼跟了这样一个男人,哭自己没有娘家可去、没有亲人可以依靠;哭自己只能靠着这个男人生活。 骂声、哭声从窗户、从门飘飞出去,游荡在空中。 耿轩和媳妇还有孩子正在吃饭,听到动静,相互看一眼,“去看看?” “看啥?能说啥?” 于是继续低头吃饭。 崔玉凤中午吃饭的时候,在饭桌上跟丈夫学舌,丈夫看她一眼,“人家两口子打架,少掺和,既不是你姐也不是你哥,热心个啥劲头?” “人家翠凤对我、对咱们家不错吧,你少吃人家送的东西了?”崔玉凤觉得这个男人也是不可理喻。 “媳妇,我说的是,两口子打架,床头打了床尾和,别人总归是外人,你能向着谁说话?到头来,人家还是一个被窝里睡觉、还是一个锅里吃饭!” 崔玉凤想想也是啊。 第185章 无处可依2 崔玉凤吃过饭,再次听到对门传来的高高低低的哭声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跟丈夫说,“不行,我去看看,这动手打架,肯定是女的吃亏,再说了,翠凤还比她老爷们矬那么多,更剩下吃亏了。” “你去是去啊,小心点别被碰了。” 崔玉凤边走边回答,“我知道!”说完,风风火火的出去了,还不忘记回头嘱咐丈夫,“你抄桌子刷碗啊。” “嗯,知道了,去吧,操心的命。”崔玉凤丈夫对媳妇的热心肠不讨厌,虽然有时会叨叨她。 崔玉凤出来了,迎面也看的耿轩媳妇也出来了。 “嫂子?”说着,指一指钱翠凤他们的院子。 “嗯,你吃了吗?”耿轩媳妇点点头,然后问脚步匆匆的崔玉凤。 看到院门开着,俩人一前一后进门,又并排开始走。 “我吃了,最后一口没咽下去,听着动静有点大,就赶紧出来了。” “翠凤?翠凤?” 边走,边喊钱翠凤。 屋里钱翠凤听到有人喊,立刻就止住了哭泣。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四周,儿子在旁边还在哭。 愣神之际,崔玉凤跟着耿轩媳妇进来了,一进门,看到地上的窝头、萝卜丝、碎碗、翻倒的桌子板凳,“这是咋了?” 耿轩媳妇弯腰开始把桌子、板凳收拾起来,那边崔玉凤到炕边,拍拍发呆的钱翠凤。 “起来,翠凤,你们又打起来了?” 钱翠凤坐起来,看着面前的崔玉凤,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耿轩媳妇把桌子和板凳收拾好,窝头捡起来放到浅子里,碎碗和萝卜丝拿笤帚和簸箕扫起来,扔到当街去,咚咚咚的再回来,发现炉子没火了。 “翠凤啊,你俩吃饭了吗?我把炉子生起来?” 钱翠凤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的俩人,“嫂子、玉凤,你们吃饭了吗?” “你们娘俩吃饭了吗?”崔玉凤打断她。 钱翠凤点点头,又摇摇头。 “文成没吃,我吃了一点。” 耿轩媳妇看到窝头都脏了,萝卜丝也没有了,于是说,“我晚点给你们俩煮点糊涂,喝点热乎的,我先把炉子生起来。” 屋里冷飕飕的,她怕钱翠凤娘俩再感冒了,肚里没食、再加上惊吓,很容易生病,要是再有病了,就受大罪了。 “别忙吧,嫂子。”钱翠凤有些不好意思。 “也没啥,你跟玉凤说说话,别管我。”耿轩媳妇知道东西都放哪里,手脚麻利的拿劈柴、煤块、生火,炉子点着了,想坐锅,发现锅底是糊的,于是添上水,坐上,晚点刷锅。 切两刀白菜刷,细细的丝,又切点葱花,找到白薯面用凉水洇湿,准备晚点下锅。 炉子好烧、煤块也好烧,锅里的水很快就开锅了,耿轩媳妇刷了锅,就开始叮叮当当的炝锅、扒拉菜、加水,准备熬糊涂了。 崔玉凤看一眼忙活的耿轩媳妇,这边拉着钱翠凤的手,“前半晌我们走了,这又有啥事儿啊?” “你们走了,我发现锅糊了,萝卜丝糊锅底了,他不想吃,就让我给他钱去买东西吃,我没给,就开始摔东西。” 耿轩媳妇专注的干活,没接茬。 崔玉凤偷偷的叹一口气,想着这都是无妄之灾;要钱?给他就是啊,这何必呢? 再说了,钱还是人家挣来的。 但是,话不能这样说,不然还不得哭死? “翠凤,别哭了,文成啊,你也别哭了。”崔玉凤发现这个孩子也是爱哭,动不动就哭。 “文成他爸是去上班了吗?”崔玉凤还想问,到底拿走钱了没,没好意思问。 “拿了四块钱,走了,应该是上班了。”耿轩媳妇和崔玉凤互看一眼。 天啊,这男人?打两次架,就拿四块钱?也是服了。 俩人想着钱翠凤也是,大老爷们就为四块钱,也真不值得。 虽然四块钱在一般人眼里也不少,但是关键人家挣的多啊! 村里也有在井下上班的,挣了钱了,交一半工资,另外一半工资拿着去吃了喝了甚至赌了,哪会这么乖乖的全部上交? 人家一家子的日子过的也和美! 人跟人,真是不一样! 耿轩媳妇无语中,崔玉凤也不知道说啥好,只能等着糊涂好了,看着她们娘俩喝。 屋里一瞬间很安静,只有锅里的糊涂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你家还有碗吗?”耿轩媳妇把锅端下来,盖上炉盖子,听着院外耿轩喊着,“我走了啊?” “嗯,去吧。”耿轩听着媳妇搭话,屋里也没人哭了,估计是不打了,也就放心的走了。 “嫂子,厢房里还有碗。”说着自己想下炕。 “你快别动了,我去拿,也不是不知道在哪儿!”耿轩媳妇捯扯着小腿,掀开帘子去厢房拿碗了。 给娘俩每人盛一碗,耿轩媳妇和崔玉凤就看着她们娘俩喝着热乎乎的糊涂。 俩人就顺便聊起了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张三家李四家的各种奇闻轶事。 钱翠凤娘俩吃完了,准备把碗筷拿下去刷了,“你腰还疼不?” 崔玉凤看着钱翠凤的动作有些迟滞,猜测着还是痛的。 “多少有点。”钱翠凤咧咧嘴。 “那就给我,我拿下去刷了。”崔玉凤伸手接过来。 “我终究还是要干活的,也不能都靠嫂子你们。”钱翠凤的话有些落寞。 崔玉凤三下两下刷完了碗,放到桌子上,几个人又坐到炕上继续说话。 “翠凤啊,你们以前打过架吗?”耿轩媳妇问钱翠凤。 “没有。”钱翠凤想想,好像确实没动过手,拌嘴是有过的。 “这会儿咋回事儿呢?”崔玉凤也观察过杜薛涛,挺老实木讷的人,只不过估计有些轴。 “也不知道啊。”钱翠凤也知道,前一天自己说话比较冲,而且这半年多来,家里的吃食是寡淡了很多,可是自己跟儿子也是这么吃啊。 钱翠凤低着头,没说前一天的具体情形。 崔玉凤也不好刨根问底儿,只能对方说啥自己听啥。 耿轩媳妇看着低着头的钱翠凤,泪水落在裤子上,洇湿了一小片。 第186章 无处可依3 耿轩媳妇叹一口气,温和的说,“要不你回娘家待几天?反正你儿子也不上学,不是脱离不开。” “对啊,你不是说你弟弟要回来了?刚好去住一段时间。”崔玉凤本来就想劝钱翠凤回娘家待几天的,也让杜薛涛吃个教训,看看媳妇不在家了,你自己咋吃咋喝! “我弟弟已经回来了。”钱翠凤想想好多年没见到的弟弟,泪水又多了。 “那不刚好回去?”俩人异口同声。 “我去了,没地方住。”钱翠凤的话,让俩人都大吃一惊。 “你大哥他们没房子?” “就三小间,我哥家三个孩子、嫂子又怀孕了,估计我小弟回来,他们哥俩住对门屋,就没有我能住的地方!” 钱翠凤的话,让耿轩媳妇和崔玉凤也无语了,要是一天两天,大家合并屋子,男一间、女一间还好,但凡时间长一点,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而且看这个样子,未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被子! 也怪不得他们发现钱翠凤几乎都没单独带着孩子住过娘家? “你大姐或二姐家呢?”他们知道钱翠凤是老三。 “我大姐家跟婆婆住对门屋、二姐家也只有一间屋子属于他们。” 好吧,一言难尽的生存条件。 无处可去、无人可依,只能独自忍耐! 一阵尴尬的沉默。 杜文成吃饱了、靠在钱翠凤的怀里,睡着了,还不时的抽噎着,这孩子今天吓着了。 崔玉凤把鞋子脱了,上炕帮忙去拿枕头,“哪个枕头是他的?” “俩干净的都行。”钱翠凤抬眼看一眼,回答。 崔玉凤拿了一个枕头,放到炕上,再找了个小被子,钱翠凤把孩子放到枕头上,崔玉凤帮忙盖好了,然后三个大人转过来,脸对脸的说话。 “嫂子,玉凤,今天多亏你们俩帮我了,我都不知道说啥好。”钱翠凤有些不好意思。 “你别多想,咱们姐妹谁跟谁啊,再说了,也没帮你啥。”崔玉凤快言快语。 “不过,你得想想办法咋应对,这男人啊,动手一回,就有下一回,你得想办法降服住他。” 崔玉凤的话,让耿轩媳妇点头又摇头,事情哪会这么简单? 钱翠凤想想也是,事情哪会这么简单? 她还以为杜薛涛挺老实的呢,哪知道会这样啊? 降服?啥叫降服? 钱翠凤想到夜儿个晚上杜薛涛跟‘饿狼’一样的‘啃噬’自己,她以为给他一点‘甜头’这几天就能安稳呢,谁知道今天依然是翻脸不认人了。 用‘这个’拿捏不了他,还有什么能? 反倒是杜薛涛能拿捏自己,只要一个月不给钱,她和孩子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钱翠凤的沉默,也让另外俩人很无语,两口子过日子,各有各的过法,没有千篇一律的,人是不同的。 “翠凤,你们家里兄弟姐妹或者亲戚朋友,有人能跟小杜说上话吗?有的话,可以找人劝劝他。”耿轩媳妇比较老道,毕竟年龄和阅历都有了,多年的媳妇也熬成了婆。 “我只认识他父母、弟弟妹妹们,不过好像没人能跟他说上话,而且我也跟他们家的人说不上话;他们家所有的亲戚都不认识;其他人的话就是只认识他们单位的耿哥、王哥和小刘,就是搬家的时候见到的那三个人。” 耿轩媳妇听了,皱着眉头,她没敢第一时间承诺她让耿轩去找耿喜说,不然耿轩该说她了。 “翠凤,那你这样,他要是再敢跟你动手,你就去找他们班长,你们不是之前相处的挺好的?” 崔玉凤说到这里,让钱翠凤有些汗颜,她没主动的跟那几家走动起来,想着杜薛涛他们在一起,有啥事儿应该回家说,如今想想,那家伙估计就没上心,半年一年的,哪能一点事情都没有? 可从杜薛涛每月交回来的工资上来看,除了给他父母的孝敬钱之外,杜薛涛就没有别的花销。 钱翠凤心有些凉了,自己咋过的日子呢?咋就没关注呢?咋没多问问呢? 唉!脚上的泡,自己走的? 或者咎由自取? 钱翠凤很尴尬,不能直言她今年就没跟那三家来往过,也不能说杜薛涛回来也没说过同事的事情,更别提他跟同事之间的人情往来,连请人吃饭这样的小事儿都没做过! 天啊!钱翠凤很想扶额长叹,自己真是活该! 耿轩媳妇和崔玉凤一看,算了吧,啥也不能说了;不说这个,要不要走?俩人相互看着,苦笑连连。 “嫂子,玉凤,到时候我看情况吧。”很多无奈,很多忧伤,很多很多不能诉诸语言的心思。 “中,也不用多想,你家小杜算不错的,生了气,才也只拿那么几块钱,这就比很多败家的男人强太多了。” 耿轩媳妇想着,这样的男人也是少见了。 “是,他的好处也不少,就冲挣钱不乱花就很不错了,咱们村里不是有那种只交一半工资的人?”崔玉凤也帮衬着说。 “翠凤啊,既然你没地方可去、没人可以依靠,就不要跟小杜硬碰硬,你碰了,还打不过人家,吃亏的还是你自己。过去不是有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就是不做俊杰,也不能做个傻子不是?” 耿轩媳妇的话,让崔玉凤笑出声,钱翠凤也咧着嘴笑了。 “嗯,我记住了,嫂子。”钱翠凤知道耿轩媳妇为了自己好,自己不能不识好歹。 “这话不好听,但是是事实,翠凤啊,要记得女人要软一点,不吃亏才行。老是硬着,没好处,这日子就没意思了。”耿轩媳妇说完,就闭上嘴了。 “嗯,翠凤,嫂子说的对,连我婆婆都跟我说,要是我们当家的生气了,让我服个软,等哪天有机会了,再找补回来。”崔玉凤说完,自己都吐了吐舌头。 “嗯,我记得了,嫂子,玉凤,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我从小没人教、教我们兄妹该如何,我们就是稀里糊涂的长到这么大的。以后有什么事情,还是希望你们教我。” 第187章 疗 伤 钱翠凤说的忒真诚,让耿轩媳妇和崔玉凤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也是一点点的被教着的,家里的父母、兄姐;到了婆家,公婆啊、哥姐啊,包括妯娌嫂子啊,姑姐啊,都能教我们。” 崔玉凤的话,让钱翠凤羡慕的不得了。 “天无绝人之路,没人教,就自己慢慢摸索,日子就是这么过的、人也是这么一点点的变老的。”耿轩媳妇的话,俩人也都认同。 关于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也没啥多聊的,于是崔玉凤转头开始聊别的。 “你说你弟弟回来了,没来看你?” 崔玉凤是发现钱翠凤家的兄弟姐妹来往比较少,甚至夏家村这边的姐姐都没来过,更别提钱家沟的那边哥姐了。 可是,说完之后,自己也意识到不对了,这典型就是戳心窝子啊。 耿轩媳妇也是看一眼崔玉凤,然后赶紧打圆场,“刚回来,哪样不得操心费力啊?翠凤是他亲姐,还能挑他?” “我也不知道啥情况,就是夜个有个本家叔叔来我这里跟我说的,说我小弟回来了,还问我哪天回去、咋回去。”钱翠凤忽然截住了话头,差点秃噜嘴说出钱庆森的话。 “你想哪天回去?要不趁机回去住几天?”崔玉凤的脑回路,让耿轩媳妇咋舌。 “嫂子,玉凤,你们说目前这个情况,我回去了,合适吗?”钱翠凤挠挠头,看向两个人。 两个人沉吟着,他们俩不是钱翠凤、家里也不是钱翠凤家的情形,所以很难‘设身处地’、‘感同身受’。 沉默了许久,钱翠凤自己说了,“嫂子,玉凤,我就觉得要是我们俩不打架,我带着孩子回去,问题还不大,但是打架了,我再回去,估计就没完了。还有关键的一点是,我走了,以后呢?” 钱翠凤的话,让耿轩媳妇深表同意,‘不是一走了之,事情就解决了,或者说事情就不存在了,在没有解决之前,事情一直都在的。’ “我觉得现在走不合适,最主要的你家那口子,没人能说得上话、能劝解,老实人轴起来,不容易转变;而且你不在家照顾他,更容易发生其他问题,也不是以后分开不过了。” 耿轩媳妇说完,看看小屋里发红的炉盖子,“翠凤啊,我给你坐上个锅,烧点水吧。” 说完,起身出去厢房添水去了。 崔玉凤看着小屋,地上的床、柜子、桌子,满满登登的;有些拥挤,但是感觉很温暖。 外面北风呼呼的吹,吹得窗户纸呼哒呼哒的,给安静的房间里增添了些活力;门帘子在门外也是吧嗒吧嗒的。 “风真大,不知道会不会变天。”耿轩媳妇端着加了水的锅进来了。 “是呢,刚才听着门帘子和窗户纸吧嗒吧嗒的,觉着风好像比晌午大了许多。” “唉,每年过年前,都会冷,都说是给有钱人拍马屁呢。”耿轩媳妇把锅放在炉子上,锅壁外面的水流到炉盖子上,发出吱吱的动静,还有些蒸汽升腾着。 “嫂子,学生该放假了吧?”崔玉凤问耿轩媳妇,他们家有俩孩子在上学。 “谁知道呢?现在的学生,也不好好上课。”耿轩媳妇自己只读过一两年书,对上学的态度很一般。 “是呢,我娘家弟弟他们也是,春天跟着种地、夏天跟着拔草、秋天跟着收秋,说是学生,农活是一点不少干,还真不如不上了,直接在家挣工分呢。” 崔玉凤想起来之前回娘家,听弟弟妹妹描述着下地跟着干农活的情形。 “嗯,我们这个也说过干农活,还说在学校里也是,做全校卫生、拔草、栽树、还修路呢。” 钱翠凤听着,都笑了。 “对了,你不是说给你们当家的做棉鞋?剪了吗?”耿轩媳妇想着这样大眼瞪小眼的说话也不是个办法,还不如做点活呢。 “没,把鞋样子拿来了,比着鞋子了,有点小,没敢下剪子。”钱翠凤前段时间去耿家拿了鞋样子,可惜的是还没剪,就打架了。 “拿来,我给你剪,剪完后做好了试试大小,如果合脚的话,就可以给他留着。” “嫂子,我不想给他做了,爱随便穿啥就穿啥。”之前杜薛涛穿的他爹剩下的旧棉鞋,有点露脚趾头了所以才想做一双。 “你呀,我们白说你半天了。”崔玉凤指指钱翠凤的脑袋。 “可不?刚才说了,他挣钱拿回家、你在家攒钱过日子,俩人相互帮衬着。你不给他做鞋子,啥都不做,要是分开不过日子了,无所谓都可以。这不你们分不开吗?还能不给做?他生病了,不得你伺候?打针吃药不花钱?这些钱不是你家的?” “对了,要是生病上不了班了,影响的还是你家的钱。”崔玉凤搭帮着耿轩媳妇说话。 “生气归生气,日子得过,活计该做还得做。你想想要是等着种地、收秋了,两口子生个气,就都不下地干活了,耽误的是谁?”耿轩媳妇苦口婆心。 钱翠凤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耿轩家嫂子说的对,她记得以前大哥和嫂子生气了,也是该做饭做饭、该下地就下地的。 当然了,也没影响生孩子! “那我去找鞋面和样子。”钱翠凤的腰还有些痛,不过比开始好多了。 从柜里拿出黑条绒的鞋面,再从一本书里找出鞋样子,在翻出来剪刀,都放到耿轩媳妇和崔玉凤的面前。 “我也学着点,以前总剪不好。”崔玉凤前倾着上半身。 “我没有单独做过一双鞋。”钱翠凤如今又想到大嫂对自己的照顾,大姐也给她和二姐做过好多鞋子。 三个人围着一个圈,一个人比划着剪,俩人围观着学。 崔玉凤还不忘说说之前自己的糗事,纳鞋底的时候总是针脚大小不一致、绱鞋的时候总是有地方偏楞着,穿的不舒服,要不就是裹边的时候裹不严实。 耿轩媳妇也说自己开始需要拿锤子钉那个针叉子,因为单手拽不动。。。。。。 钱翠凤听着、笑着,想想,原来大家都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啊! 杜文成醒来的的时候,钱翠凤领着他去外面的院子小便,回来的时候说外面可冷了。 第188章 外食首秀 耿轩媳妇帮着钱翠凤剪好了鞋面,又剪了底子、斜边等零碎,钱翠凤打了浆糊,在耿轩媳妇和崔玉凤的指导下,包边、粘底,然后放到炕边压上,也烘干着。 后来又教她絮棉鞋面、纳平整了,甚至还回家拿了五眼(鞋帮上钉的类似扣眼的东西,铝制的)、凿子、钉子等工具。 忙活到快天黑了,才做完一双鞋面,三个人约定明天后半晌一起纳鞋底。 钱翠凤在俩人都回家做饭以后,在炉坑里放两块凉白薯给杜文成热着,然后躺到炕上歇着。 热闹之后的冷清,让钱翠凤可以仔细的想想以前、现在,她都不敢想将来,甚至连明天、或者今天晚上都不敢想。 她拿不准晚上杜薛涛下班后会如何对待她,万一再打一架,自己该怎么办?她哆嗦一下,心里有些紧张还有些害怕。 其实她很想一走了之,可惜的是无处可逃。 崔玉凤问她的‘你小弟回来了,咋不来看你?’她也想知道,可惜的是她并不知道。 还有,钱庆森说他可以拿自行车驮着自己和文成回家,可是,凭什么你想了我就同意? 哪怕是你帮我,也不是你想帮,我就让你帮的! 钱翠凤很恨钱庆森,如今她知道了,特别的恨;甚至超过了动手动脚打她的杜薛涛! 虽然不想承认,钱翠凤也知道那是因为自己‘被抛弃’! 好难,好难过,好想哭,好想大哭大叫一场。 可是,不能。 钱翠凤流泪了,不单是为了身上的痛,也是因为心里的痛。 “妈,妈!”杜文成看到母亲又哭了,有点害怕,也开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文成,你饿吗?”钱翠凤忽然想到,儿子晌午就喝了一点糊涂。 “饿!”杜文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钱翠凤坐起来,下炕去炉坑里拿炉钩子翻白薯,捡出来放到炉盖子上烤着。 “一会儿热了就吃啊。”钱翠凤坐在炕沿边上翻看着白薯,防止热的不均或者糊了。 等白薯热好了,剥了皮递给儿子,钱翠凤又拿了俩给自己烤上;这就是晚饭了。 ~~ 杜薛涛中午气势汹汹的拿着四块钱走了,他心里有些紧张,还有些忐忑,但是脚步是一步不慢的,得找地方吃饭,然后去上班。 他知道矿上大门对面,那边两条街上有露天卖饭的,也有馆子可以吃饭,只是他一次都没去过,不知道能吃什么。 等他越走越快、大步流星的到了矿对面的街上的时候,街上敞篷的地方点吃饭的人不少,饺子、包子、大饼、菜饽饽、炒菜、面条应有尽有,听着吆喝,杜薛涛知道自己饿了。 “大哥,来来,吃点啥?”端盘子的半大小子问杜薛涛。 杜薛涛看着旁边桌上的人喝着热汤面就着包子,前面还有一盘菜和一壶酒。 他咽一口唾液,他也想吃白胖胖的包子、里面是肉馅的那种,再来一碗热乎乎的面汤,多幸福! 至于炒菜和酒,免了吧,费钱不说,上班前是禁止喝酒的。 “来四个包子、一碗面条就行。”杜薛涛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 “好咧!不来盘花生米在烫一壶酒?这天够冷哦!” 杜薛涛摇摇头,坐在一个低头吃饭的人的对面,长长的出口气,一抬头仔细看,发现居然是老王。 “王哥?”杜薛涛有些不太信,这么巧吗? “嗯,是你?咋出来吃饭?”老王吃的是一盘花生米、一盘饺子,一小壶酒。 “哦。”杜薛涛哦了一声,没说出别 的来。 “点的啥?先吃几个饺子。”老王推推饺子盘,估计时间有点长了,都不怎么冒热乎气了。 “我点的汤和包子。王哥你吃。”杜薛涛没敢问‘敢喝酒?’老王跟联合检查的人挺熟的,估计不会被查。 “喝一口?”杜薛涛更摇摇头,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老王吧嗒一口酒,吃俩花生米,再吃个饺子,眯着眼睛,一脸的陶醉。 “你媳妇没在家?”间隙,老王略关心。 “在呢。”杜薛涛摇摇头,伸着脖子看向端盘子的小伙子。 风中,老王笑哈哈的,“你咋想开了?舍得出来吃饭?” 大家都知道,杜薛涛兜里一分钱都不会有,也不知道是媳妇不给还是自己不要! “也就没啥。”杜薛涛还没想好要不要说俩人打架的事情。 “好吧,就得想开点,不然挣这么多钱,都留着给媳妇,也是那么大事儿,该跟你犯脾气一样的耍叼!”老王眯着眼睛,似乎想到自己娘们的时不时的耍刁。 “王哥,你家嫂子跟你发脾气?”杜薛涛把头都要趴在桌面上了,声音还很低。 老王分辨半天,才懂。 “哎,老娘们,就一个德行,蹬鼻子就上脸、给梯子就上天!不能惯着!该教训就得教训着,不然且不老实呢。”老王的话,让杜薛涛有些认同但是没说话,只点点头。 “嗯?你媳妇跟你生气了?”老王忽然间明白了。 杜薛涛点点头,又摇头,一脸尴尬。 刚好面条和包子送来了,杜薛涛把热乎乎的胖包子推到中间,“王哥,吃俩,热乎乎的。” “你吃吧,我老吃。” 老王继续一口酒一个饺子一把花生米,顺着酒咽下风,是偶尔打俩嗝。 “王哥,你不上班?”杜薛涛看着老王喝多了,不知道是第几壶。 “上,不上班谁给钱?不然那娘们还不得更翻天?” 老王的话,让杜薛涛不敢接,只能闷着头吃面条,喝汤吃包子,肉真多、油也多、真香! 这面条,也够劲道!不怪乎挺贵的,想着这么好吃的东西,自己都没吃过,真亏! “王哥,你喝酒吃饭的钱,都是嫂子给的?”杜薛涛小心翼翼的问。 “哼!靠人家给?我还不得美死?自己留的,开支了,留两块,她知道?知道个屁!”扬脖再喝一口,老王啧咋的,一脸的幸福模样。 杜薛涛不吭声了,虽然他早上揍了钱翠凤一顿,但是他并没有真的想打她的,只是当时生气,没忍住而已。 再说了,在外面吃东西,挺贵的,虽然很好吃,要是家里也包肉包子、吃白面的面条,该多好? 不,就是不吃肉包子、白面的面条,就是两掺面的包子多多少少的放点肉、哪怕只放点油也行啊,面条吃白薯面的也可以啊,呛个锅、放点油盐,吃着也有劲不是? 第189章 外食后 杜薛涛吃了点热面条、吃了俩包子,肚子有底了,才减慢了进食速度。 “小杜啊,我猜你跟你媳妇打架了,人家没给你做饭、把你轰出来了,是不?”听着老王的话,周围的人有的偷偷的笑了。 “笑屁啊,你们不是啊?不是的话,咋出来吃饭?”老王听到笑声,朝着笑的人怼过去。 杜薛涛没吭声,只是偷偷的瞄一眼老王,继续低着头慢慢的吃着喝着,不过味道怎么忽然就差了些呢? 老王大哥吃完了、喝完了,看着杜薛涛三口两口把包子吃完、把面汤喝了了,“走吗?” 杜薛涛点点头,俩人去结账,老王想着一起结了,杜薛涛没让,可是杜薛涛也没想起来媳妇说过的要跟老王他们同事搞好关系的话。 老王摇摇头,好吧,各自结各自的账。 俩人裹紧棉袄,把帽子压一压,低着头猫着腰,顶着风朝南面的矿大门走去。 老王走着,看一眼旁边沉默的杜薛涛,想着‘这个死家伙,自己要是不说话,是不是就默默的走到更衣室去?’ “小杜啊,你晌午咋在外面吃饭?”就老王对杜薛涛的一贯观察,他几乎从来没在外面吃过饭,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 “王哥!”杜薛涛看一眼老王,还是闭着嘴不想说,他是钝,但是不是真傻、特别傻。 俩人脚步不停的向前,地上的风打着旋,带着枯叶和尘土。 有许多人三三两两的走进矿门口,看到旁边没人了,老王换个说法,不依不饶的。 “你咋惹你媳妇了?” 杜薛涛叹口气,看看灰蒙蒙的天,才低低的说,“也没因为啥,就是我们俩打一架,最后就是我把碗摔了,桌子掫了,窝头都掉地上了,反正本来我也没想吃,窝头、萝卜丝,萝卜丝还糊了!” “哇咔咔,你这么厉害了?居然可以打架了?” 老王的惊叹,让杜薛涛有些莫名,后悔了应该不说着。 “别跟媳妇动手,就咱们这挖煤的胳膊、腿,力气大、骨头硬,能把女人打飞!” 老王也想起来,好像他媳妇很久没跟他吵架了、更别提动手打了,也是啊,老夫老妻的,知道避着彼此的痛点了。 杜薛涛紧张的看一眼老王,‘难道不动手也是打架?’ 老王就觉得事情有些大条了,“你跟你媳妇动手了?” “嗯,动手了。”杜薛涛嗖一下低下头。 “你咋这糊涂呢?还是觉得就你这样的,可以随随便便的就找到媳妇?你是不是觉得有人伺候的日子过的太舒心了,要换换?” 老王的责备,或者是关心,让杜薛涛的头低的更厉害了,脚步也有些凌乱。 “走吧,别纠结了,别影响后半晌的班啊!下班了回去好好的跟你媳妇道个歉,安抚安抚,两口子吵架没有舌头不碰牙的,而且床头吵架床尾和,多亲热两次就好了。”老王说完了,还带着邪魔气的笑一笑。 杜薛涛看一眼老王,看看周围,脚步跟上去,俩人快步的朝更衣室走去。 “王哥,你别跟人说啊。”杜薛涛小心翼翼的嘱咐一下老王。 “中,没问题,我也不是老娘们,哪里那么多话啊?” 杜薛涛可不承认这个说法,老王大哥的话,比一般的女的也不少,甚至比普通人多的多,而且他还超级爱传话,张三李四王五的,没有他不知道的,跟情报站一样的。 俩人进了他们那掘进的地盘,然后七拐八绕的进了更衣室,里面已经有人换衣服了,也有人整理着更衣箱。 还没下井,仅仅是换上衣服,头脸上就东一块西一块的黑印记,地上落的煤灰轻轻的飘飞在空中。 “哎?老王咋跟小杜一起来了?有奸情?”同事开玩笑,往常杜薛涛都是独来独往的,跟谁都不沾边。 老王开着更衣室的门,斜依着,拿个细铁丝剔着牙,笑眯眯的。 “老王,你又喝了?”很多人见怪不怪,只是调侃,反正没人管得住他。 “嗯,饺子、炒菜、两壶酒。”说完,吐一口牙缝里的芹菜丝,然后继续‘掏’牙缝。 “那你还下去吗?”旁边的人拍拍老王的肩。 杜薛涛沉默的开了更衣箱的门,拿出工作服,再把自己的逛衣脱了塞到箱子里,也不管裤衩、袜子还是帽子,团在一起。 “小杜,你的衣服不能叠起来?再说了,箱子下面是下井穿的、上半截是放逛衣的,你都不知道分开放?” 又一个管家婆,小杜看一眼,没吭声,不过把里面的一团拿了出来,把裤衩、袜子、帽子分开,折两下,放一边的板凳上,再把棉袄棉裤拿出来,也折两下,挨个放进去。这会儿,就看着箱子比较,比较整齐了,虽然别人看着还是怪难受。 杜薛涛套上下井穿的里裤,一条破棉裤,抽上绳子当做裤带,上面是一个破背心外面一个旧棉袄,再用一条宽一点的布带子裹到腰上,戴上防护帽,就到更衣室外面等着去了。 “老王,你咋跟他在一起了?”其他同事边换衣服,边看着老王问。 “吓,别问,问那么多干嘛?”老王摆摆手,依旧斜靠着,这会儿不剔牙了,改张哈。 看着更衣室里人不多了,老王坐在板凳上,头趴在膝盖上,后背靠着墙,准备眯一会儿了,他想的好好的,要是能赶上最后一趟‘班车’罐,就跟着下去转一圈,要是赶不上,那就是没赶上了。 杜薛涛跟小刘他们几个,跟往常一样,走的第一趟倒钩,下了井,还要走好久的路,要是运气好,赶上空车,还能蹭一下车,这样省点力气,后半晌干活效率就高,下班就能赶上第一波打倒钩,不然就得二三趟,或者赶不上的话,就得等特殊申请。 杜薛涛一如既往的沉默,小刘捅捅他,看他一眼,努努嘴,俩人互看一眼,再点点头,就是约好了,回头俩人一组;偶尔间歇的时候,可以说两句话。 第190章 男人的心思 果然如小刘猜测的,杜薛涛有心事,因为有两三次打桩的时候,都差点整头上! 吓得他赶紧跟杜薛涛换过来,自己去打,不然都不知道会怎么扁了脑袋。 杜薛涛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但是忍着还是没说;小刘也不问,就安安静静的配合着干活。 到最后还是杜薛涛看着小刘抿着嘴,用力的哐哐哐的干活,满头大汗,才抽空说两句,“对不住兄弟了,今儿个跟你嫂子打架了,心里搁着事儿,干活就差着点事儿,你担待着哥哥点。” “嗯,那我就多干点,咋着也是安全第一。你心里也别多想,两口子啊,就那么回事儿,啥事儿呢别较真。真等着影响了你工作了,也就真的出了问题了,那就啥都晚了!对于咱们这群人来讲,出事儿就是大事儿,生死攸关啊。” 小刘的话,让杜薛涛认同,但是也尴尬,不过也只能点点头,然后强打起精神来,认认真真的、仔仔细细的干后面的活。 “要不要我跟老王大哥、耿哥去你家劝劝?”小刘有点紧张也害怕,前面的话他真不是危言耸听。 井下,尤其他们掘进这边,出事儿就是大的,不是哪一个人俩人的事情! “再说吧,晌午吃饭的时候碰到老王大哥了,路上他跟我说晚上让我给你嫂子赔个礼。” 小刘听着语气,觉得杜薛涛还没想通,不过这个真不是别人能左右的,即使做了,要是不发自内心,也是让人膈应。 “那中,你想我们去了我们再去,不过杜哥你还真不要老跟嫂子生气,一个是影响你休息,进而影响工作;另外嫂子带孩子也不容易,你想 想,她两眼一抹黑,在华阳镇、西华阳村,能依靠谁?” 杜薛涛点点头,可是他不想说具体啥原因,只想闷在心里,所谓的‘吃的不好’,这都是借口罢了。 随后,俩人继续跟同事一起搭帮着干活,杜薛涛也不敢再走神,这要是因为自己出了啥事儿,对不起的是大家。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小刘带着杜薛涛抢了第一趟打倒钩,他们组里有人听到他们俩之间的小话了,也就不争抢了,还偷偷的眨眨眼,带着贼笑。 他们今天活干的还不错,时间早,煤块也大,杜薛涛虽然心不在焉,但是腰里窝几块煤块还是没忘记的。 到了更衣室,把煤块放好,然后脱了衣服,光溜溜的去洗澡,回来的早,洗澡的人少,水也热,杜薛涛就仔仔细细的洗着,怕回去后让钱翠凤看到了,觉得脏,更不想理他了。 小刘都洗完了,看到杜薛涛还在水池里搓呢,他逗他,“杜哥,还不出来?” “嗯,你走吧,我再洗洗。”杜薛涛有点害羞。 “哈,小心秃噜一层皮下去啊,到时候血呼啦的,嫂子更害怕。”说完,吹着口哨,背着自己的煤块走了。 杜薛涛看一眼别的同事,洗澡都很快,还流着黑汤子呢,就擦吧擦吧,准备穿衣服回家了,他摇摇头,想不明白,他们家的媳妇不嫌弃吗? 杜薛涛终于洗好了,自己都觉得从来没洗这么干净过、更没如此的白白嫩嫩过。 小心的穿好衣服、鞋子,再把工作服叠整齐放到更衣箱里,戴上帽子,拿上煤块,准备回家。 后面打倒钩的同事进更衣室,看到杜薛涛问他,“小杜,你还磨蹭啥呢?早就上来了还没走?” “这就走,这就走。”杜薛涛点头哈腰的出去了。 “这家伙,磨蹭啥呢?第一罐上来的,这会儿才走。” “没看到今天他洗的可干净了?估计有问题。” “估计是,今天一个班都不正常,虽然也不说话。” “听他跟小刘说,好像是跟媳妇打架了。” “这是烧包,有媳妇烧的。” 其他人看着说话的人,想着,‘怪不得这么说啊,没媳妇!’ 杜薛涛背着煤块,走在寂静的矿区,风不吹了,只有稀稀拉拉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他沿着马路朝着大门旁的角门走去。 “站住?哪个区的?” 门口的警卫,从小窗口里探出头,高声问。 “掘进。” “走吧,路上慢点。” 门口的路灯也不是很亮,警卫关上小窗,趴桌上眯着了,还叨咕一句,“还没走完?” 杜薛涛出了角门,沿着马路向左转,路上更安静了,偶尔远处传来零星的狗叫声;路灯的光和白拉拉的月光辉映着,影子在深一脚浅一脚的挪动。 杜薛涛简单的脑袋里,想着钱翠凤、想着她那浑圆的身子,心里一阵荡漾;可是再想想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冰冷的表情,瞬时又清醒了些,甚至还打了个冷颤。 或许是洗澡时间太久了,当时热乎乎的,出来了风吹透陈旧的棉袄,灌进光溜溜的胸膛,嗖嗖的。 他记得好像听钱翠凤说过,今年给他和儿子做了新棉袄,不知道能要过来穿,不想等着过年了,也不是孩子,慌慌着过年穿新衣服! 可是想到中午那一拳和一脚,也不知道钱翠凤会不会就不给他穿了;杜薛涛到是没想到过钱翠凤会不会带着儿子‘离家’。 他听同事在更衣室或者洗澡或干活的时候,会开些‘带色’的玩笑,也会说些两口子之间打架啊、婆媳之间干仗啊、姑嫂不和这类的。 甚至听人说过媳妇娘家人过来一起跟着掺和着打、严重的会带着媳妇走了,好点的把孩子留下,更有甚至带着孩子走了,再找一家、重新开始过日子,自己的儿女喊别人‘爸爸’。 杜薛涛想到这里,打个激灵,虽然他对儿子没有太过的那种‘命根子’、传宗接代的想法,可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管别人叫爹总是不对劲的。 杜薛涛走的累了, 靠着路边的树或电线杆子靠一会儿,然后垫一垫背上的煤块,继续朝家走去。 家? 杜薛涛没有太复杂的心思,也不会有很多的感慨,他只知道,那个小院里有他的媳妇、孩子、有个温暖的被窝等着自己。 第191章 所谓的赔礼 杜薛涛到家的时候,屋里的灯是黑的,推开篱笆门,回身关好,踩着细碎的月光,朝房间走去。 掀开帘子,推一推木门,从里面插上了,本来杜薛涛想发脾气着,后来又想想,只有娘俩在家,插门也是在所难免的。 轻轻的拍拍门,喊着媳妇,“翠凤,翠凤给我开门。” 钱翠凤其实睡的不早,娘俩吃完烤白薯后,在炕上玩了一会儿,等杜文成睡着了,钱翠凤忍着腰痛,下炕收拾桌子、板凳、碗筷,也收拾了一下床上堆放的东西,后来又把柜子倒腾一遍,把剩下的钱数了数,包起来,再放到柜子的最下面、最贴边的地方,其他的衣物用品叠放好,放在上面。 等钱翠凤躺到被窝里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因为她出去拿尿桶的时候,看到耿轩家已经黑了灯睡觉了。 杜薛涛喊了两遍钱翠凤,钱翠凤才起来,“等会儿。”摸着微黑下了炕,点上灯,才踢里踏拉的去开了门,没吭声,立刻折返回炕上了。 杜薛涛进了门,屋里很暖和,冷不丁的打个颤,看到炕炉子上没有锅,意味着钱翠凤没给自己准备晚饭,好在也不怎么饿,端起桌上上碗,喝口水,不是很凉,再看看,有两块白薯,也拿起来开始吃,‘嗯,还不错’,杜薛涛不太喜欢吃白薯和棒子渣,一直一直吃,吃够了。 吃完了,再喝一点水,杜薛涛熄了灯,准备上炕睡觉了。 一瞬间的黑暗,让杜薛涛又站在地上缓了一下,适应了点滴的透进来的月光后,杜薛涛脱了衣服爬上炕。 被窝里很暖和,杜薛涛轻轻的叹口气,伸直身子,想想,小刘他们说的对,家里有个人在家打理家务,还是很幸福的。 “翠凤?”杜薛涛转过身,面冲着钱翠凤,而钱翠凤则脸冲着墙,今天是杜文成睡在了中间,而不是之前的靠西墙。 “睡觉吧,不早了。”钱翠凤本来不想搭话着,可是想想,既然分不开,也不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我以后不打你了。”杜薛涛憋半天,只憋这样一句话。 钱翠凤听了,泪水瞬间流了出来。 沉默着,听着外面的风和旁边儿子清晰的呼吸。 “你别生气了啊。”杜薛涛等了几秒,又憋一句话。 “睡觉吧。”钱翠凤瓮声瓮气的声音,让杜薛涛沉默了。 在杜薛涛记忆里,他都没看到过母亲的哭泣,当然了,跟父亲吵架、打骂几个孩子、跟大嫂和大哥较劲、把自己三口子给轰出来,事事没少过母亲,他只看到过母亲的强硬。 大妹倒是爱哭,而且动不动就哭,不过好像没啥用,也不知道结婚后,是否还哭! 如今他在昏暗的屋里,躺在被窝,卸去一天的劳累,很想很想得到媳妇的温柔小意,不过很遗憾,他今天注定是失望的。 ~ 第二天上午,钱翠凤和杜薛涛俩人都醒的很晚,杜文成在中间,左边蛄蛹一次,右边蛄蛹一下,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对钱翠凤说,“妈,我尿尿!” 钱翠凤忍着腰痛,下炕给儿子拿尿桶过来接尿,然后娘俩开始穿衣服;杜薛涛本来还想再捂一会儿被窝着,不过看一眼面无表情的钱翠凤后,就也麻溜的起来了,穿好衣服,把被子随便一卷,就下炕准备洗脸了。 “晌午你吃啥?”钱翠凤问杜薛涛。 杜薛涛眼前一亮,‘呵呵,问我啊?’ 其实杜薛涛不算挑食,钱翠凤做什么吃什么,只是半年多以来,油水比较少,肚子发空。 “你做吧,你做啥我都吃。”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的杜薛涛,出去挑水了。 崔玉凤偷偷的把北门开个缝,看着对面的动静,但是看了两眼,没看到啥异常,也没听到吵闹的动静,就虚掩上门,准备扫地擦柜了。 钱翠凤掏了炉灰,扔到茅房的墙角,回头过年前再掏一次粪缸,跟炉灰沤起来,开春可以种菜用。 拿了劈柴煤块准备生火,看到煤堆那边新多的几块大煤块,心里真是难以言表,说这个人土匪牲口吧,他昨天晚上还知道背煤块回来;说好的地方?真不多。 钱翠凤摇摇头,端着之前凿好的煤,回了屋,今天烧点水,得洗衣服;不过得想想做点什么饭,既然杜薛涛不拿着架子了,自己也顺坡下驴吧。 杜薛涛挑第二挑子水的时候,看到钱翠凤已经生好了火,等着他呢。 “咋了?”站在厢房外,看着门口的媳妇,阳光下的钱翠凤有些憔悴,眼皮有点浮肿,估计是没睡好的缘故。 “问你想吃啥?”钱翠凤有些别扭,但还是开了口。 “我不是说了,你做啥都行?”杜薛涛有些不耐烦。 “可是我做了你觉得不好吃,又不高兴。”钱翠凤嘟囔着,声音不高,但是杜薛涛也听到了。 “做点白面的疙瘩汤吧,掺点白薯面也行,就是别掺棒子面,多放点油,再放三个鸡蛋,行不?”杜薛涛边说,边看着钱翠凤的脸色。 这俩人,在这里因为一顿晌午饭试探着彼此呢! “中,那我先烧水,你挑完了,我再做。对了,”钱翠凤看着杜薛涛转过身去的身影。 “咋了?”再转回来,杜薛涛以为她后悔了。 “你把水缸挑满了,再把大盆里用倒上,再挑两桶放着吧,你再把衣服换了,我晚点洗衣服。” 杜薛涛听到这里,心里松快了,还以为又有问题了呢。 “中,我最后再换衣裳,先挑水再说。”说完,悠悠达达的走了。 钱翠凤把锅里加上水,坐炉子上,然后端着菜板和白菜到屋里切白菜刷,顺便切两刀葱花,再拿瓢子舀一舀子白面、半舀子白薯面,和好了,晚点加水,扒拉疙瘩;又拿了三个鸡蛋出来,预备着。 杜文成问钱翠凤,“妈,蛋蛋?” “要吃吗?” “要。” “晚点给你卧鸡蛋,好不好?” “好。” 杜文成答应的很干脆,然后转身走了。 “你干嘛去?” “出去,玩。”说完,掀开门帘出去了。 第192章 安详的午后 钱翠凤看到水开了,也挑帘出去看看杜薛涛快挑完了没有。 “还要几趟?” “还有一趟就够了。” “那我做饭了啊?” “中。做吧。” 钱翠凤觉得自己有点难堪,不知道杜薛涛有没有,像那种没脑袋的人,应该不有吧,钱翠凤摇摇头,进屋炝锅做疙瘩汤去了。 杜薛涛走之前,看看在窗户前面蹲着玩土的儿子,没说话,就挑着水桶出去了。 在这个家,杜薛涛很少说话,跟钱翠凤不怎么说,跟杜文成更不说,他不懂怎么跟那俩人交流,只知道我挣钱给了,你就得伺候好我;对于儿子,给你吃了、穿了,就算养大你了。 其实,杜薛涛在班上,也很少说话,别人说的很多他并不懂,也搭不上话,偶然搭一句还会被奚落,时间长了,就啥也不说了。 只是跟小刘或老王搭伴干活的时候,说几句,但是老王大部分时间都不会踏踏实实的干,偷懒的时候多,耿喜管不住那个人,也不想管饭,反正矿上不管哪个部门、哪个区、哪个巷道,都有这样的人,还不少! 杜薛涛挑完最后一挑子水,把水桶放到窗户前面,进屋准备吃饭。 “做好了吗?”掀开帘子,进屋问。 “做好了,过来吃饭吧。”钱翠凤给杜文成洗了手,三个人坐在桌旁准备吃饭。 钱翠凤给杜文成碗里盛一个鸡蛋,给杜薛涛碗里放俩鸡蛋,自己的碗里就只有疙瘩,还不是很多。 杜薛涛吃了一个,发现还有一个,看一眼钱翠凤,也没说,继续低着头把这个鸡蛋啃了。 钱翠凤也没说话,只低着头沉默的喝着汤。 杜薛涛吃完饭,问,“有带的饭吗?” 钱翠凤一拍脑袋,没有!给忘记了! “没有,你买点吧。”钱翠凤也想开了,只要别生气就行。 “那多费钱?”杜薛涛的话,让钱翠凤很想揍人,奶奶的,这会儿你知道费钱了? “你上班挣钱不容易,花就花了吧。” 钱翠凤想想,不能要求人也死乞白赖的攒钱,至少人家不想的话,自己就不难强迫人家! 而且,真要是他出了啥问题,受苦受难的将来还是自己和孩子。 “今天我先买了,回头还得做点。”杜薛涛想想,昨天吃的包子,油水多,到最后才饿一点。 “你想带啥?” 钱翠凤想,既然想给他做,就是他想吃啥做啥吧,不然干活不由东,还不是累死也无功? 甚至还能把‘东家’给惹急了? 杜薛涛上班走了,钱翠凤洗过锅碗,然后开始烧水洗衣服。 先洗自己的背心、内裤,然后是儿子的一个小背心,再就是自己的枕布、罩衣、裤子、袜子,排在后面的是杜文成的一套,最后才是杜薛涛里里外外的衣服还有枕巾布,洗完到最后的时候,盆里都是灰黑色的脏水。 钱翠凤嫌弃的泼了水,涮了盆,再加上热水、兑上凉水,开始第二次漂洗。 等崔玉凤吃过饭过来串门的时候,发现院里的线条上已经挂了不少洗好的衣服了。 “翠凤,你咋这能干呢?”崔玉凤咋咋呼呼的进来院子,边走边说。 “早就该洗了,今天刚好他去挑水,就让他多挑点,正好今天天也不错。” “你、你们好了?”崔玉凤本来想问‘腰好了’?后来改口了。 “算好了吧。”钱翠凤有些落寞。 “好了就行,两口子过日子啊,就这样,吵吵闹闹的,一天天一年年就过了。” 崔玉凤坐在炕沿上,看钱翠凤漂洗衣裳,那样子一看就是她男人的。 她还想说干嘛给他洗?后来想想,算了,女人啊,出一家入一家,不容易,跟哪个大哥都是过差不多的日子。 再说了,自己也不能鼓捣着俩人分开,所谓的‘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大抵是如此的吧。 “你咋有空出来?”钱翠凤抬眼看看崔玉凤。 “这不是看看你嘛,前半晌就听你家动静了,发现你、你们家没事儿,就没来。” 崔玉凤既希望钱翠凤安安稳稳的,又不希望他们这么快和好。 钱翠凤漂洗完最后的衣裳,把水都倒到东墙跟,地面上已经冻一层厚厚的冰了。 钱翠凤在冰上面撒一层土,小心水走上去摔了,把外面都收拾好,再看看之前晾的衣服,已经冻的邦邦硬,可以站起来的样子了。 掀开门帘,看到有些黑、有些油腻了,得记着过年前得刷一遍,不然看着太脏了。 进了屋,也坐在炕沿,脸对着崔玉凤。 “玉凤,谢你了,要不是你跟嫂子开导我,我觉得熬不过去。”钱翠凤说着客气话。 “切,说啥呢,咱们这是谁跟谁啊,再说了,远亲不如近邻,你平时也没少做照应我。” 崔玉凤笑笑。 钱翠凤也笑笑。 “你家小杜咋跟你说 的?” 崔玉凤很好奇。 “没说啥,那人就跟葫芦似的,啥都说不出来;我想反正日子也要过,就随便吧,能过就行。” 钱翠凤想到昨天杜薛涛说两句话,也算难得了吧。 虽然相比别人家的男人的能说会道,杜薛涛差很多,但是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 钱翠凤安慰自己。 “你家小杜也不错了,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还不乱花钱,天天安稳的上班,多难得?就是嘴臭点、脾气佞点,也不是啥大毛病。” 崔玉凤还是嫉妒。 “是,要是这么想,他这个人还多少有些好处的。”钱翠凤知道,好些东西并不能与人言。 谁都不是别人,哪有所谓的感同身受? 只有经历过的,才会知道真正的感觉,但是那也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的。 就好像同样是冬天了,有人觉得还算不太冷,可是另外的人觉得太冷了! 钱翠凤咧嘴一笑,甘苦自知罢了。 “你的鞋帮子,整好了吗?”昨天他们走的时候,还没弄好。 “唉,没呢呗。夜个你们走了,我就收拾东西,哄着文成吃点饭,很早就睡了。” “快拿出来吧,我给你整,你看看鞋底子干了吗?可以纳鞋底了吧?”崔玉凤快言快语,干活也麻利。 第193章 安静和好 “还让你帮我干?那多不好意思?”钱翠凤想到纳鞋底,就手痛。 “没事啊,反正我没事儿,你家刚好挺暖和的,我就在你家不走了。” 崔玉凤家,只有晚上睡觉前,才会生炉子,白天只靠大灶做两顿饭的火,屋里挺冷的。 “你不帮我干活也可以在我家啊反正陪着我说话也挺好的。”钱翠凤明白那种感觉,但是她不想说,反正也不计较,她们娘俩也生火的。 “我不干,就想帮你整鞋帮子。” 崔玉凤推两下钱翠凤,于是钱翠凤顺坡下,起身去床铺上找鞋帮子去了;自己则拿了鞋底子和麻绳、锥子、针叉子,准备纳鞋底额。 俩人说着话,手里不闲着,偶尔崔玉凤看两眼钱翠凤纳的鞋底,时不时的指导下如何下针。 杜文成醒了的时候,一骨碌爬起来,“妈,我尿尿。” “我给你穿鞋,你自己出去,行不?”钱翠凤赶紧爬到炕里,把杜文成掫起来,放到炕沿帮,给他穿上小棉,再放到地上。 “中。”杜文成醒的不太利落,走路还歪斜着。 “你快去跟着看看去,要是摔了,哪蹭了破了,孩子受罪。” 钱翠凤听劝,出去看儿子小便去了,风吹的地上的沙土扬到半空,黄蒙蒙的,有些迷眼,俩人一前一后跑到屋里来,进屋之后还嘻哈嘻哈的喘着气。 “这么冷?” “风大了,沙尘都飞起来了。” “是啊,老不下雪,空气干,地面也干,刮风就容易起沙尘。你老家那边没有?”崔玉凤看一眼窗外的灰黄。 “我家那边是土,沙少。刮风了大多是风,偶尔会有林子的枯叶,不过倒不会做到漫天飞舞的样子。”钱翠凤想想她记忆里钱家沟的冬天和春天。 “那还不错啊,比满天飞沙强太多了,尤其是春天,太难过了。” 崔玉凤每年春天都会打喷嚏、流鼻涕,也不知道是啥原因。 “我们那边干活不方便啊,都是山,只能种树、白薯、棒子、高粱啥 的,还不高产,勉强够吃,不过要是交公粮后就不够了。”钱翠凤觉得好像这么多年来,家里粮食一直不够吃,加上野菜也是饿的时候居多。 “山上不是有很多各种野物?”崔玉凤是平地长大的,最大的山就是西华阳村和夏家村这边的东山,不很高,山上几乎都是野生野长的树;不过果树不多。 “哪里有那么多的野物?山上人多,野物都生存困难,连蘑菇都少。” 杜文成窝在钱翠凤怀里,听着母亲他们说话。 “也是啊,东山上也没啥,石头多,树多,不怎么能种粮食。” “村里也是生产队吗?”钱翠凤看着耿轩媳妇和崔玉凤他们几乎不怎么出工。 “对啊。”崔玉凤很惊讶。 “你们不出工,粮食能够吃?” “我们也不能只靠生产队啊,不然还不得饿死?”崔玉凤笑了。 “哦,原来这样啊。”钱翠凤点点头。 俩人连说话,带干活,效率还不错。 天快黑的时候,崔玉凤把钱翠凤的鞋面给弄好了,才拍拍屁股走了;钱翠凤给炉子添了煤,锅里加了水,晚点得做饭、还得给杜薛涛预备点回来后要吃的东西,然后去院子里晾的衣服,邦邦硬的衣服只能一两件的拿回屋里,放到炕上软化着,回头再挂到屋里的线条上继续晾着,等明天再拿出去继续晾着,看样子得晾两三天了。 “文成,你想吃啥?” 钱翠凤看着儿子趴在炕上,有点打蔫;杜文成摇摇头,有点蔫蔫的想睡。 钱翠凤摸摸儿子的头,有点微微的热,想着是不是着凉了;晌午睡醒了就跑出去小便了,估计是风冲了。 “文成,给你吃鸡蛋好不好?” 杜文成看一眼母亲,“好!” 钱翠凤想想,干脆俩人吃面疙瘩好了,给儿子卧个鸡蛋再吃点疙瘩,自己喝点汤,然后吃两块白薯,给杜薛涛摊一点软饼。 不过,有点费油! 钱翠凤摇摇头,叹一口气,然后出去准备先给儿子做饭,回头再想别的。 钱翠凤麻利的切了白菜刷,炝锅,水开了,卧个鸡蛋,然后找小碗,给儿子做点纯白面的疙瘩,几分钟,疙瘩汤卧鸡蛋就做好了。 “文成,起来吃鸡蛋喽!”钱翠凤掫着杜文成坐起来,然后开始喂他,因为看他的样子,就是有点冲风了,有点发热。 钱翠凤喂儿子吃了多半碗面疙瘩、一个鸡蛋、少半碗汤,然后自己才开始吃。 稀碎的白菜丝、清甜的白面汤、少许的疙瘩,配上一点咸菜,再吃两个白薯,钱翠凤吃的都冒了些汗,打着饱嗝,看一眼在旁边已经眯着的 儿子,钱翠凤坐在炕沿上落汗,待了一会儿,钱翠凤去刷了碗,又找个盆,放了三分之一的白面、三分之二的白薯面,加了一点盐,加温水搅拌成稀糊糊状,然后在桌上的小菜板上切了半根葱,等摊饼之前撒上,提提味道。 给儿子盖好被子,再摸摸脑门,有点汗,不那么热了,她掖好被子,拿着后半晌纳到一半的鞋底子,继续干活了。 油灯的灯芯发出微弱的、闪烁的光,把杜文成缩在被窝里的形状印在墙上,而钱翠凤微微拱起的肩背,则在墙上和窗户上形成一个有个豁口的半圆,一张一合的。 安静的夜里,月光在空中散漫的映照着天地间的一切,给物什披银之后,还在大地上形成深浅不一、形状各异的影子,偶尔,还会随风摇曳。 胆小的人在夜路上,不免加快自己的脚步。 杜薛涛在矿门口,跟一起出门的同事分开,左转向西北,背着今日份的桦树皮和煤块,脚步匆匆的往家里走去。 杜薛涛胆子不大,但是也不小,他仿佛不知道啥叫怕,尤其那种鬼怪的说法。 所以父母、兄弟姐妹都喊他傻子,他也没反驳过。唯二的“反抗”:第一次,主动提出来下井干活,帮助父母养活全家;第二次,在父母跟他、他们两口借钱、钱翠凤不同意的时候,他选择在媳妇一边,没跟父母一心。 在单位,领导安排的工作,没有说过不,也不会偷懒,当然也不会‘显摆’自己,就是踏踏实实、傻实在的干活。 第194章 安静和好2 杜薛涛到当街的时候,透过篱笆门,看到屋里亮着灯,心里有些高兴。 进了院子关好门,把东西放好,快步朝门口走去。 掀开帘子,门是虚掩的,还有些葱花和油的香气弥漫着,杜薛涛看到钱翠凤正在炕炉子的铁锅里,摊饼,而且是他喜欢吃的那种软软的葱花饼。 “翠凤,你今天摊饼了啊?”杜薛涛把帽子放到凳子上,去洗脸盆里洗脸、手,今天在澡堂子都没泡,洗洗冲冲就出来了。 看着盆里的黑水,杜薛涛赶紧偷偷的出去倒东墙跟去了。 钱翠凤看到那个动作,就知道肯定没好好洗澡,她就纳了闷了,班上有用不完的热水、还有发的肥皂,咋就不知道好好洗洗呢?每天带着黑眼圈、黑耳朵回家,不脏吗? 钱翠凤可羡慕嫉妒杜薛涛能天天洗澡了,她想要是自己能天天洗澡,做梦都能笑醒了。 之前跟崔玉凤他们聊这个事情的时候,几个伙伴也说,能洗澡多好,不用花钱,用不完的热水,多美! 今年过年前,他们几个还想着一起去华阳镇上去浴池洗个澡呢;耿轩媳妇就说他们‘烧包’。 杜薛涛偷偷的把盆拿进来放到盆架上,尽量不出动静,钱翠凤都懒得再说了,只当没听到、只当不知道。 “我可以吃吗?”杜薛涛看着盆里的三四张摊饼问。 “吃吧,还有热水。”钱翠凤没抬头,反正给他做的,早点进肚子,省着晚上睡不着惦记着。 “你们吃的啥?”杜薛涛嘴里塞了半张饼,嘟囔着。 “文成有点伤风了,给他卧个鸡蛋,巴拉疙瘩了,我吃的白薯,就菜汤。”钱翠凤语气平平的陈述,看一眼杜薛涛,已经吃第二张饼了。 钱翠凤如今不奢望杜薛涛能问自己一句,‘你吃不?’ 或者“咱们俩一起吃!” 一个人沉默的吃,一个人沉默的干活,油灯偶尔闪烁,随风飘进来的冷空气,让屋里的热气跑出去一些。 钱翠凤摊了六张饼,等她回头看的时候,盆里只有三张了,杜薛涛一会儿的功夫吃了四张,虽然不大,但是也不少。 不过,钱翠凤没说别的,只说一句‘剩下的几张,明天你带着吃吧。’ 杜薛涛一听,抬起的手在空中悬住了,过了几秒,才放下来。 “我不吃了,留着明天吃吧。” “中,明天你带着吃。”钱翠凤一点都不意外,在杜薛涛眼里,吃是他第一,至于自己娘俩,随意。 当然了,要是他们娘俩吃了,也不说啥,就是追问,‘我带饭带什么?’‘明天还做吗?’ 后来,钱翠凤索性连儿子也不给吃了,都留着给杜薛涛吃和带。 当然了,要是晚上她们娘俩吃啥好吃的,杜薛涛也不知道,只不过,钱翠凤自己舍不得,她想攒钱。 想到攒钱、想到自行车的后座、想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未来的自行车,钱翠凤心里就平衡了,她一定一定要有自己的一辆自行车。 钱翠凤和杜薛涛俩人收拾收拾睡了,不是单纯的睡,是俩人一起的那种。 钱翠凤不高兴,不舒服,但是没表达,只是在杜薛涛的鼾声中,半夜辗转。 钱翠凤没跟人问过、聊过类似的话题,不知道别人两口子是如何过的,不过看着大姐、二姐、大哥不停的生孩子,想着,大多如此吧。 她甚至想过隔壁的耿轩两口子四个孩子、耿堂家四个孩子、崔玉凤都生了俩了,甚至她也想到了钱庆森两口子,老大才一岁多,如今也怀了老二了,哎! 钱翠凤想到了自己的公婆,截止到现在已经生了九个了,她在想着杜薛涛的‘冲劲’,很怕自己步婆婆的后尘,生五六七八个还不得发疯了啊。 钱翠凤就是在这种恐惧中,做了后半夜的梦,梦里她自己也生了五六个! 她在几个孩子的叽哇乱叫和哭闹中醒来。 杜文成在哭! 摸摸脑门,又有点发热,钱翠凤赶紧起来穿衣服,不过一顿,浑身酸痛,勉强忍着起来了,抱起儿子到自己被窝里,身上比脑门还热。 钱翠凤有点害怕,她知道文成体质不如一般的男孩子好,不好动,容易伤风,爱咳嗽。 不过每次都没这么热过! 钱翠凤把儿子放到他的小被窝,也不管沉睡的杜薛涛,自己赶紧穿衣服,把被子叠好,卷起来,下炕洗脸,准备去村里的赤脚医生那边问问,要是老发热不好,是不是就得打针了 钱翠凤记得侄女小时候,老是发热、咳嗽,开始没注意,慢慢的就严重了,本家一个年龄很大的堂哥给扎了五针针,花了好几块钱,说再不好的就要去镇上的医院了。 只不过,钱翠凤不知道西华阳村的赤脚医生在哪里? 钱翠凤洗了脸,围上头巾,又回身过来看一眼睡着的杜薛涛,再摸摸杜文成的脑门,心里有些紧张害怕,还是热! 开了门,先把尿桶收到茅房对面东墙跟那边的灰堆上,再把尿桶放到背阴的地方,开了篱笆门,到当街上,看看有没有人在外面打听打听。 可惜的是,早上这会儿,起来站当街的人几乎没有,钱翠凤左右看好久,都没发现一个人,只能走到耿轩家门口,隔着木门喊,“嫂子,大哥,在家吗?” 隔着院门看到正房过道屋的门是关着的,不过烟囱冒着烟呢。 “嫂子?”钱翠凤继续喊,还伸出手拍拍门,呱嗒呱嗒的。 “哪呀?”耿轩媳妇开了灶间的门,看向外面。 “翠凤?咋了?”耿轩媳妇以为两口子又打架了。 “嫂子。”钱翠凤推一推院门,开了,她慢慢的走到院子里来。 耿轩媳妇也出了过道屋。 “咋了,翠凤?”耿轩媳妇观察一下钱翠凤,没看到腿瘸、手断、更没看到脸上有伤。 “我家文成有点热,夜个就热,睡觉的时候出点汗,下去点;早上又热了。我想问问赤脚医生在哪边住。” “哦,赤脚医生啊?我给你说说啊。” 第195章 孩子生病 “从咱们家这里出去,右转,过两个胡同,再左转,到那边你再问吧,我说了你也找不到。对了,你家小杜呢?” 耿轩媳妇觉得这样事情还是老爷们出去比媳妇强吧,至少方便。 “还没起,睡觉呢。嫂子我走了啊。”钱翠凤跟耿轩媳妇摆摆手,走了。 耿轩媳妇看到走远了,嘟囔两句,‘真是个操心的主、没好命,累死拉倒!’然后进屋继续熬粥去了。 钱翠凤拐了弯,走过两个胡同的时候,还数着数呢,然后再转了个弯,不过路上依旧没人。 她在两侧慢慢的转悠着、查看着。 钱翠凤发现街北面有一家,大门是个小门楼子,两侧有两棵光秃秃的树在薄雾里,但是两扇木门关的紧紧地,地上还有两阶绵石做的台阶,两侧和门楼子的墙居然是青砖的,还好里面有说话声。 她有点忐忑,尝试着走上棉石台阶,吸一口气,抬起手,轻轻的敲一下门,然后坠坠的问,“里面有人吗?” 里面安静一下,钱翠凤又问,“里面有人吗?” 随后,她听到脚步声到门口,对方问,“哪呀?”是个女的声音。 钱翠凤赶紧继续,“大娘,我想问问,赤脚医生在哪家?” 门吱呀一声开了,确实是个中年女性,喊大娘也不是不可以吧,钱翠凤偷偷的看一眼。 “咋了?你有病了?”那个大娘看着钱翠凤,看两眼,不太像。 “我家孩子有点发热,看看有药不?”钱翠凤语气有点急。 “来,就是我家的。”老太太说着,把院门打开,让钱翠凤进来。 钱翠凤跟着半老的大娘进了院子,她没敢明目张胆的左右看,只能偷偷的瞄两眼。 一进门,西面是个猪圈带茅房,她听到了猪哼哼的声音,右面是狗窝和鸡笼子,有条黑狗拴着绳子,趴在窝里;鸡笼子挺大的,有大公鸡咯咯的叫,还有两只母鸡在刨食儿。 脚下的路也是绵石铺的,估计最早应该是有棱角的,如今年岁多了,表面有些光滑,但是大娘脚步却不慢,钱翠凤小心翼翼的跟着,过了猪圈的位置,北面紧挨着一里一外两小间的厢房,多多少少有药的味道飘出来。 中年大娘高声喊一句,“小坤啊,来人了。” 屋里有个男声回答,“等一下啊,这就出来。”声音很有磁性,挺好听的。 钱翠凤看到大娘站在厢房门口,也在后面站定,她眼睛往东瞟一眼,是块空地,墙根处有两垄葱,高高低低的白色的葱叶立在风中。 靠近东屋窗户的地方还有个地窖的门,压着两块石头;地窖旁边更靠近墙根的地方,有一畦菠菜,矮矮的,黑绿黑绿的,叶子上还有冰碴子。 堂屋门开了,出来了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浓眉大眼的,跟电影明星似的。 钱翠凤想着这就是那个叫小坤的人吧。 “妈,”叫小坤的男人对着大娘喊一声,然后推开厢房的门。 转身对着钱翠凤问,“你咋了?哪儿不好受?” 男人的声音低沉了一些,更吸引人。 “不是我,是我儿子。”钱翠凤还有点腼腆。 “你儿子多大了?没带来?” 叫小坤的男人坐到靠窗的桌子后面的椅子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拿起笔。 “我儿子两岁了,我看着是有点伤风,脑门热,夜个黑介(昨天晚上)就热,吃了疙瘩汤和鸡蛋就好多了,可那会儿我一模,又热了。” “不是很热的话,就吃药吧;要是热的狠了,就抱过来打针。”叫小坤的赤脚医生从一个大药瓶子倒几片药到小纸袋里,斜着折一下,当做封口了,然后拿笔写下来几个字,一天两次,一次四分之一。 钱翠凤问赤脚医生,“四分之一咋吃?或者咋着才算是四分之一?” 叫小坤的赤脚医生笑了,露出白白的牙,“呵呵,就是把这个药片先掰成两瓣,这叫二分之一,再把这里的一半再掰一次,就叫四分之一。对了,你儿子多重?” 钱翠凤摇摇头,“不知道,没称过。” “那你儿子是胖还是说瘦?” 钱翠凤摇摇头,“我也说不好,比一般的孩子瘦一点吧,但是也不是很瘦。” “好吧,以前吃过药吗?”小坤‘医生’耐性很好。 “没吃过,以前都是吃点汤、发发汗就好了,这次出汗了也没好!” “那你就把刚才说的一半药片再掰三次,一次吃一点点,顶多吃两次啊!” 小坤‘医生’的嘱咐,钱翠凤听到了,忙不迭的点头,“多钱?” “五分钱。” 钱翠凤掏出一毛钱,递给男人,男人从抽屉里找出五分钢镚,连同小药袋一起递给她。 “记得多给他喝温乎的水啊。要是再不好,就抱过来打一针,应该不会不好。”赤脚医生小坤低沉的声音让钱翠凤觉得太好听了。 钱翠凤从厢房出去,瞄一眼堂屋,有个身材圆润的妇女在做饭,她扭头踩着绵石板路走出去。 走出去老远了,还能听到那低沉的声音。 “妈,你认识刚才来的小媳妇吗?” 小坤,姓丁,大名丁仁坤,回了堂屋,问正在跟媳妇一起做饭的老娘。 中老年大娘丁柳氏想想,摇摇头,“不认识,应该也不是新结婚的吧,孩子都两岁了。” 丁仁坤的媳妇夏玉玲看一眼丈夫,“认识不认识有关系?” 丁仁坤笑笑,“没关系。能有啥关系?”还摇摇头,进屋去洗手、带孩子去了。 丁柳氏开导媳妇,“你理他干嘛?” “也是啊,那我不理他了。”夏玉玲跟婆婆相处很好,娘俩一唱一和的,总是让丁仁坤没话可说。 “玉玲,烙块饼呗?”丁仁坤超级不识趣,在屋里跟最小的闺女玩,边隔着门帘子喊话。 夏玉玲看一眼婆婆,就差说,‘你看你儿子!’ “他爱吃不吃啊。”家里还有两掺面的馒头。 丁仁坤解放前跟着师傅在药堂里学过几年,出师后也在师傅那里干,解放后才回到村里,做了赤脚医生,又跟着‘政 府’的培训学了两年,如今水平算附近还不错的;只可惜这家伙爱说、爱八卦,让媳妇夏玉玲很不高兴。 第196章 再次怀孕 好在婆婆丁柳氏对夏玉玲很好,尤其连着生了两男两女之后,更是没的说,基本上常年在这边帮忙做家务、带孩子。 夏玉玲对婆婆也不错,家里日子好过,对公婆从来不吝啬钱财和吃食。 “妈,你又向着她!”屋里又传来控诉。 婆媳俩互看一眼,悄咪咪的笑了。 钱翠凤左拐右拐的原路回了家,太阳已经开始微微冒头了,钱翠凤进了院子,看到还没有一点动静,也不知道杜文成是不是醒着、哭没哭。 掀开帘子推开门,发现爷俩呼呼的睡的很香,钱翠凤扒一扒胸口,多少放了心。 她赶紧洗脸,漱漱口,也不知道要不要掏炉子生火。 不过想到没洗脸没漱口就去两家溜达一趟,也是够丢人的,钱翠凤有些嫌弃自己。 等杜薛涛起来的时候,杜文成还没醒,钱翠凤摸两次,好像又不热了,她也没喊起来喂药。 中午,钱翠凤做的白面、白薯面、细棒子面三掺的发面馒头,白菜粉条,多放了半勺子油。 杜薛涛吃的可香甜了,唏哩呼噜的吃了两碗白菜粉条、一个半馒头;杜文成没吃,连汤都没喝,不过脑门不热了;钱翠凤啃了一个馒头,吃了一碗白菜粉条汤,只有四五六根粉条,几块大一点的白菜帮子。 杜薛涛上班带着之前的摊饼,高高兴兴的走了。 钱翠凤给杜文成喂了点温水,摸着不热了,也没给儿子吃药,娘俩就继续躺在炕上眯着。 杜薛涛,在班中间歇吃带饭的时候,旁边有人问他:“小杜啊,你这鸟枪换炮了?日子过的滋润了啊?都带摊饼了?” “还是葱花的呢?闻着都香。” 另外一个人龇着白牙,满脸的黑煤灰,眼睛闪着亮。 “说说,你是咋办的?你家媳妇不是挺会过日子的?” 之前总有人 说杜薛涛的钱,都被媳妇送人了,带的饭,连狗都不吃。 “唉,媳妇这东西啊,就是打,一次不服、就再打一次,再一次还不行,就三次!总有打服的时候,不是有句话嘛,打不到的媳妇、揉不到的面,打到了,媳妇就老实了;面揉到了,也好用了。” 旁边一群老爷们,龇着白牙、粉红的舌头、黑黢黢的脸,笑的嘎嘎的。 杜薛涛看一眼周围,没吭声,不过他没反驳,甚至还有点赞同,也就是他打了钱翠凤一顿,如今吃的好了、衣服洗了、连晚上亲热都不烦气了;确实是打完了钱翠凤就听话了。 不过,杜薛涛没说实情。 晚上下班到家的时候,杜薛涛看到睡的四仰八叉的钱翠凤,又起了心思,爬上去解决了需要,翻身睡了,连看都没看钱翠凤一眼。 钱翠凤再次听着爷俩的呼噜,翻转了半夜。 钱翠凤没再提回钱家沟看她小弟的事情,杜薛涛也当做不知道,或许是他脑袋里就没有这个信息。 因为杜文成反反复复的发热、好一点、再发热、再好点的循环里。 今年过年,钱翠凤没有了去年的意气风发、干劲冲天,只是按部就班的准备着东西,而且,杜薛涛过年前给她的钱,并没有因为过年增加,这不对劲。 钱翠凤问了杜薛涛两次,杜薛涛都当做没听到,一点回复都没有,于是钱翠凤明白了,这是人家不想说,所以她也不问了。 而且,钱翠凤对于小弟回家、大哥和他没有任何的别的消息传来,也觉得很伤心难过, 索性,破罐子破摔,钱翠凤给自己偷偷的买了两块布,让耿轩媳妇帮忙剪了个上衣又剪了条裤子,看到耿轩二儿媳的缝纫机做衣服很快,自己超级超级动心,跟当年的自行车一样。 可惜,之前攒够的半个自行车的钱让自己花不少,除了自己的衣服外,她也给杜文成买了两块布做个外罩和裤子,她还给二姐家的外甥、外甥女们,准备了压岁钱。 钱翠凤有点生气,自己要到啥时候才能做到钱够花? 做到想买衣服就买衣服、想买自行车就买自行车? 钱翠凤没给杜薛涛买新的衣服,不过她买了一大块肉,除了炖一部分,还耗了点油出来,甚至买了一条鱼、又从耿堂家买了一只鸡。 她恨恨的想,杜薛涛不是想吃吗?让你吃个够。 就在把鱼买回来、收拾鱼的时候,钱翠凤吐了,把晌午吃的疙瘩汤都吐个干净。 钱翠凤咕咚一下子坐地上了,脸色变的煞白,那个梦应验了。。。。。。她怀孕了,又有了孩子! 钱翠凤一个人坐在地上,默默的流眼泪,这个该死的世道、该死的杜薛涛、不该来的孩子。。。。。。 哭够了钱翠凤看一眼旁边跟着一起哭的儿子,再看看那条鱼,她一生气就把鱼给甩到了地上,哧溜溜跑好远。 “妈,鱼跑了。” 钱翠凤泪眼模糊,“你要吃吗?” “要。” 杜文成的话,促成了钱翠凤爬起来把鱼捡起来,放到盆里继续清理。等清理完这条鱼,钱翠凤吐了五次,她想是不是连苦胆都吐出来了。 知道自己怀孕了,钱翠凤没有高兴,只有浓浓的悲伤、和强烈的恨意。 她不想跟杜薛涛亲热、不想怀孩子、不想过这样的日子。钱翠凤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激灵一下后,就是长时间发呆。 年前,都忙,耿轩媳妇带着儿媳妇们准备一起过年的东西;崔玉凤也忙的不可开交,她也怀了,不过人家兴高采烈的。 钱翠凤没跟任何人说自己怀孕的事情,有一次崔玉凤问她,咋听到她吐的声音的时候,钱翠凤说,“好久不吃油大的东西,最近吃多了,肚子不舒服。” 虽然崔玉凤猜到了钱翠凤是不是也怀孕了? 可是生孩子不是高兴的事情吗? 这有啥可瞒着的呢? 不过她不是钱翠凤,钱翠凤也不是她,或许有啥讲究也说不定呢,她快言快语的跟自己老爷们说到这个的时候,她当家的还警告她,“以后少跟那个人来往,我总觉得他们一家子都不正常。” 气的崔玉凤瞪眼。 第197章 奔 赴 一个人,所谓的正常的标准是什么? 崔玉凤不懂所谓的一千个人心里有一万个哈姆雷特,但是她知道家家户户都不同。 而且,她也知道,不跟哪个大哥过日子,也不知道那个大哥是啥样的脾气秉性! 再说了,人家正常不正常,又如何? 难道影响你过日子了? 不过,崔玉凤借口冷、忙,去钱翠凤家里的次数确实不多了。 钱翠凤自己也没太注意到这个情形,因为她这一胎吐的厉害,不过时间还不够长,她还没跟杜薛涛说。 因为吐,吃的东西也不多,睡的还不好,钱翠凤一天比一天瘦,精气神也差很多,她甚至连地都不想下,更不用提每天忙着一家三口的饭菜了。 那条鱼,勉强炖了,杜文成没吃,说不好吃,钱翠凤也没吃,她闻到味道就吐;炖了一条鱼,钱翠凤从头吐到尾。 本来钱翠凤的计划是想过年那天再吃着,可是这些天又不想做别的,就干脆炖了给杜薛涛吃,免得他因为吃的不好再闹腾。 钱翠凤一直没回钱家沟,那边的兄弟俩不知道这个姐妹啥情况,问了来回跑动频繁的钱庆森,也没说出所以然来。 本来俩人还想着让钱庆森再帮忙跑一趟西华阳村看看啥情况,后来还是钱奕深想着,自己好多年都没见到三姐了,如今虽然自己腿不是特别方便,不过到底是应该去一趟的。 但是,钱奕深看看自己还没恢复太好的腿,叹一口气。 是的,钱奕深之所以没第一时间去看二姐和三姐,也没告诉她们姐俩自己腿受伤了,只是想着万一她们回家,看到了就看到了,如今想想,姐弟都想岔了好像。 一个是因为腿不方便,另外两个是因为拖着孩子,都是不容易。 钱奕深跟大哥说,想自己去华阳镇看望二姐和三姐,但是具体怎么去呢? 李婉芬也不知道说啥好,两个小一点的小姑子都没上来,连个信都没捎来,这也忒不正常了吧。 当时小叔子从部队医院出院,有战友陪着坐着火车一路奔波到静西县,然后在县里的安排下,找了个车给送回了钱家沟,留了部分钱,也有不少的药,战友跟着县里的车就回了县城,坐车离开了。 钱奕琛第一眼看到小弟的时候,那眼泪啊,哗哗的,李婉芬都不知道自己丈夫原来感情是这么的丰富的。 等自家大嫂钱翠芹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兄妹三人抱头痛哭,李婉芬没经历过生离死别,有些冷眼的看着她们,心想平时也没见他们有多亲热,如今看起来,敢情是没到时候? 钱奕深只字未提部队的事情,哪怕大哥和大姐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后来还是李婉芬劝解他们俩,“啥都别问了,以后小弟想说,肯定会跟你们说的,现在问了也是白问。你们看,给小弟安排东屋可以不?” 钱翠芹听后,想想也是,这么多年没见小弟了,这小子变化太大了。 只能擦干眼泪,开始帮着自己大嫂、也是自己的亲小姑子安顿自己小弟,要不是自己家实在没地方住,她都想喊小弟去自家住了,起码自己伺候起来,比大嫂方便。 钱奕深看着比实际年龄老很多的大哥、大嫂、大姐,再看看家里的几个干瘦的小萝卜头,想着家里的日子真是不容易,虽然自己在外面也不轻松,只能说各有各的艰难吧。 老旧的熟悉的小山村、陈旧的土坯房、日渐衰老的兄嫂姐姐,让钱奕深感觉太过的陌生。 他还没见到最亲近的二姐和三姐,也不知道他们如今如何了。 钱奕深做好决定想去华阳镇看看,钱奕琛就想着问问能不能借到牛车,队里的马车他们是借不到的。 兄弟俩为难着自己,但是也没想着找大队或者族里帮忙,最后还是钱荣安、钱庆奎知道后主动出面,安排队里的马车跑一趟,还承诺赶车的这个本家子弟不收额外的好处,只记一天的工分。 钱奕琛跟赶车的这个族兄不太熟,钱奕深就更不熟悉了。 既然有了车,还是马车,李婉芬回家告诉了大嫂,问问她是不是跟着去华阳镇看看二妹跟三妹。 钱翠芹自己家日子过的清苦,她没啥能力帮上两个妹妹的忙,也知道三妹跟自己不亲,于是有些迟疑。 “大姐,去吧。”钱奕深鼓动着大姐,他没好意思说的太过直白,想着反正他带回来不少东西,可以当做大哥和大姐他们三个给二姐和三姐送的礼。 “那孩子咋办?”钱翠芹如今也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 “好办,俩大的不带了,最小的那个放家里跟我一起待着。”李婉芬自告奋勇的帮忙带最小的侄女。 “嫂子,你不去?”钱翠芹问大嫂。 “你嫂子不去,身子不方便。”钱奕琛的话,让钱翠芹恍然大悟,大嫂又怀上了。 “那大哥带谁一起去?” “带上俩大的吧,大姐,你们家也带老二和老三吧,去看看姑姑(姨姨)们。”钱奕深说。 “一家带一个吧,带多了,啰嗦。”钱奕琛想着,他们兄妹三个加两个孩子,这个马车就得满了,再说挺冷的。 “都行,我去拿褥子。”钱翠芹不让大嫂行动,自己手脚麻利的去屋子里拿被子褥子。 带上一个腿不好的、再带俩不忒大的孩子,不带被褥铺垫着一路上怕冻坏了。 等着车上坐好五个人、再加上给两家带的东西,满满登登的一马车! 钱奕深和两个孩子坐车厢里,坐在褥子上,腿上盖着被子,钱奕深搂着侄女和外甥女,钱翠芹紧挨着三个人坐着,搭着被角,只有钱奕琛坐在车辕子的外手,随着马车颠颠哒哒的。 “奕琛啊,你知道你妹妹家的位置吗?”车把式本家赶着车,沿着山路慢慢的往下。 “我二妹妹家大致知道,但是三妹妹家搬走了,具体还不清楚,不过庆森叔知道,可以去找他带着咱们。” 第198章 奔赴2 早上的风不小,呜呜的从山脚的林间穿过,发出不同的呼哨声。 钱翠芹把头巾裹紧一点,心里暖烘烘的,这个头巾是小弟给他们姐妹几个买的,说是毛的,驼色,两头分别有一朵盛开的漂亮的牡丹。 钱奕深给大哥和三个姐夫准备的是栽绒帽子,黑色条绒面的,绒也是好的。 “那你们先去老几那边?”车把式扭头看看车厢里坐着的带着军帽的钱奕深,之前的小小子长大了,威武雄壮的。 “奕深,你说呢?”钱奕琛扭头看小弟。 “看大哥吧,怎么走顺路怎么来。”钱奕深觉得先去谁家都可以。 “兄弟,你知道庆森叔在哪里吗?”钱奕琛有些汗,他不知道钱庆森的具体位置。 “知道。”车把式兄弟内心想着,钱奕琛这个土包子,估计出钱家沟的次数都不多。 “那就先去庆森叔那里,让他带咱们去老三那边,回头让老三带着去老二那边。”钱奕琛的简单思维,让赶车的兄弟无语,更让钱奕深没话说。 钱翠芹就是跟着‘赶圈’的,更不当家不做主的,关键她也不懂。 一车人,终于从半山腰曲里拐弯的下了山,到了马路上,立刻速度就上来了,而且那马的脚步声可清脆了,传老远出去。 一行人顺着马路,沿着南山坡脚,朝着西南方向走去,没多久就到了费家营,拐到更宽的马路上,穿过费家营继续朝西南方向。 这会儿,太阳老高了,但是风更大了,马路沟里的洋槐树、柳树只有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摇摆。 马蹄声哒哒哒的,上坡,有些费力,马的鼻孔里喘出来的粗气在嘴巴周围围成一个白花花的‘结界。’ “真冷!”钱奕深有些不抗冻了,毕竟这些年他一直在大西南,不说四季如春,也是没有太大的温差的。 “你把被子裹到你们三个身上,脸转到东南方向去,这样背风、还有日头照着。”钱翠芹心疼弟弟。 “不用。” 钱翠芹发现自己真是不懂小弟和小妹,仿佛他们都不是一代人。 “随你。” 马车沿着弯曲的马路一路向上,速度越来越慢了。 钱奕琛问车把式兄弟,“兄弟,需要我下来吗?” “哈,不用,难道还差你一个?以为就你们哥俩,所以没套两匹马;再说了,上坡都这样。” 很快车就拐上了坡顶,也到了王家庄旁边的山脚下,沿着山脚的马路继续,很快就进了华阳镇。 “呦呵,这个地方挺不错的啊。”钱奕深看着华阳镇的街道和路两边及周围的房子,路上人们的穿着看着就像比较好过的样子。 他之前所在的地方,穷、超级穷、穷的叮当响,人们吃不饱穿不暖的,他们的物资因为运输的原因,也不是特别的充裕。 只有到的时候,回到城镇,才能舒心一点。 如今看到华阳镇,一个镇而已,居然这么的房子、人们穿的看着也很高级的样子,想着华阳镇的日子应该不错。 钱家车把式捋着缰绳,让马车略微靠边,不能影响对面的车、但是也要躲着道边走路的人。 华阳镇这边大马车(两匹或三匹马拉的重车)、牛车很多,大多是运送煤块、木材、粮食的,这样的车都是为公家(华阳镇矿)干活的,碰不得。 “哥哥,这边有煤矿?”钱奕深离开这边太久了,也太早了,好多事情都是模糊的记忆。 “当然,这是华阳镇,这个矿最大,跟前还有小一点的矿,离着都不远。”钱家车把式大哥回头看看钱奕深,对方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挺好看的。 钱家车把式沿着马路走到快出了华阳镇,才往右拐,顺着马路往西走,过了两条街的时候,拐到一个胡同附近,拉上闸,把缰绳栓到路边的一棵大柳树上,对钱奕琛说,“奕琛啊,你下来跟我进去找庆森叔吧。” 钱家车把式想着,总不能让我出面求人带着去找你家妹妹吧。 虽然同族、同队、同村,但是走动不多来往不频繁,如今这些钱姓的兄弟们都不太亲了,也许是一辈又一辈人太多了的缘故。 车把式带着钱奕深走过两三家,对着一个敞开着院门的小院喊,“庆森叔,婶子,在家吗?” “庆森叔在这里开的?”钱奕琛知道不能说的太直白,不然被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嗯。” “来了,哪呀?” 顾秀兰听着像老家人的声音。 “哦,是奕海啊,咋过来了?我爹让你捎带东西了?” 钱奕琛这才知道,车把式叫钱奕海。 “婶子,我叔在吗?”钱奕琛认识顾秀兰。 “嗯,庆森,有人找你。”顾秀兰对钱奕琛印象不深,叫不上名字。 “谁啊?”钱庆森从正房屋出来,“奕琛?奕海?你俩咋凑一起了?村里有事儿?” “进来进来。马车在哪儿?” “庆森叔,我想让你带着我还有奕海还有我弟和大妹去翠凤家一趟,我不知道具体的位置,行不?”钱奕琛看着钱庆森,眼里带着祈求。 “你弟也来了? 哦,我知道了,奕海是拉你们来的?”钱庆森鬼一样的精。 “是,是老爷爷和庆奎哥安排的奕海兄弟帮忙。”钱奕琛还有些尴尬。 “中,中。”钱庆森回身,看向媳妇,“秀兰啊,我带着奕琛和奕海他们去趟翠凤家,一会儿就回来。” 顾秀兰不高兴,但是也没表现出来,毕竟还有钱奕海在呢。 “去吧,一会儿就回来啊,不然有人买东西了,我忙不过来。”顾秀兰嘱咐。 “我知道,我知道,肯定到那儿就回来了。你别干力气活啊。”钱庆森的话,让钱奕琛再看一眼这个婶子,微凸的肚子昭示了什么,钱奕琛还能不明白? 想着钱庆森,再想到三妹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三个人鱼贯而出,钱庆森在最后虚掩上门,沿着小胡同朝外走。 到了外面,看到钱奕深和钱翠芹,打个招呼,就坐到了车辕子的外手,让钱奕琛坐到了中间的位置,钱奕琛开个玩笑,“庆森叔,你让我对着马屁股!” “不然呢?”说完,几个人都笑了。 第199章 姐弟见 面 马车沿着马路一路向西,随着靠近华阳镇矿的门口,马路两边热闹起来,人更多了。 “奕海,别快了,小心碰到人,这边的人可金贵了。”钱庆森嘱咐侄子。 “叔,放心,我晓得。翠凤家还要走吗?” 钱奕海和钱庆森俩人之间捻熟的语气,让钱奕琛姐弟明了,他们的关系比跟自家亲近多了。 “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出了华阳镇,进西华阳村,他们在靠南面一点的地方,大约走三四排房子吧,到时候我告诉你咋走。” 钱奕琛扭头看一眼钱庆森,再若无其事的转过来,嘴里还说,“这边的树都不高啊。” “那是,这边的树,大都掐顶,也镩树梢,就是不许长高、也不许长的太宽,不然影响马路通行。” 几个人点点头。 钱庆森虽然年纪不是最大的,但是见识绝对比另外的几个人多,当然了,钱奕深见识也不少,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钱奕深一直观察着四周,记着路,他想以后腿好了,可以自己来三姐家,他跟钱翠凤一样,相比三姐,二姐、大哥、大姐是后续排列的。 一方是养育,一方是陪伴,没有孰轻孰重,但是孩子的心里,陪伴更他觉得安全。 钱庆森虽然也只来过一次西华阳村,只到过一次钱翠凤的临时的家,不过一路走过来,他还是能清晰的记得街道、胡同、以及那个小小的独门独院的小院子。 钱奕海按照钱庆森的指示,转一转弯一弯,就到了耿轩家门口,把马拴到树下,把草料斗子拿下来,倒上干草,马儿就低着头,咔哧咔哧的吃起来。 众人下了马车,钱庆森走到小院门口,一行人跟在后面,“翠凤,翠凤,来戚(qie,三声,带拐弯)了。” 喊了两遍,杜薛涛和钱翠凤俩人掀开帘子走出来,一看是钱庆森,“庆森叔?你咋来了?” 钱翠凤边走边问,她刚才在炕上躺着的,晌午想菜疙瘩吃的。 “你看看都哪来了?”钱庆森领着几个人陆续往里走,钱奕海和钱翠芹拎东西。 “大哥?你旁边的是?” 钱翠凤一看,大哥扶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多多少少的有些他们的影子,是小弟? “三姐!”钱奕深一看眼前有些瘦、精气神也不是很好的女人,难道三姐婚后过的不痛快? 钱翠凤听到男人喊三姐,知道那就是朝思暮想的小弟了,赶紧走过去,搂着大哥和小弟痛哭流涕。 钱庆森看到这个情形,指挥着钱翠芹和钱奕海把东西拎到屋里,再招呼着钱奕琛和钱翠芹家的姑娘跟在后面。 进屋后他们看到一个小男孩在炕上站着,对着外面喊“妈!妈!” 钱翠芹以前见到杜文成还是他很小的时候,如今再看到小外甥,赶紧把东西放下,“来,大姨抱着你。” 杜文成不认识钱翠芹,扭过身子拒绝,依旧喊着妈。 钱奕海跟着钱翠芹后面,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然后打量起这个小屋。 炕西头垛着被褥,中间还放着俩枕头,一看上面的窝,就知道刚才有人躺着了。 地上靠墙有个柜子,靠窗户有个床铺,上面堆着一堆衣服,还有个小饭桌,三个板凳。 房间不大,这些东西把屋子填的满满当当的,一群人个人进来后,都觉得挤挤插插的。 钱翠芹大略的看一遍妹妹的房间,立刻就把床铺上的东西往里堆一堆,让着钱庆森和钱奕海坐下,然后把自己女儿和小侄女放到炕上,跟小表弟玩。 “庆森叔、奕海哥,你们看看是坐炕上还是床上,快坐吧,冻一道上了。” 钱翠芹自己走到门口,稍后看到大哥和妹妹一边一个扶着小弟往屋里走来,最后是妹夫杜薛涛。 钱翠芹掀开门帘,让几个人进来,钱奕琛领着小弟进屋,安置到靠近炕炉子的炕沿上,“坐下暖和暖和吧。” 钱奕深很快撒摸一圈,冲着后面的杜薛涛说,“三姐夫,你坐哪里?” 杜薛涛面对钱奕深,比对着大舅子还紧张,他听钱翠凤说过,这个小舅子是跟媳妇一起长大的。 拘谨的站在门边,看着屋里的一大群钱家人,他忽然有了一种感悟,要是下次再跟钱翠凤动手,这些人会不会过来把自己打扁? “你们坐、你们坐,我站着就好。”杜薛涛结结巴巴的说着,还冲着众人点点头。 钱奕琛看到杜薛涛在那边站着,也到门口,去跟妹夫问问妹妹是咋回事儿,看着精气神咋不好;钱翠凤跟钱奕深俩人拉着手,彼此含着热泪说着彼此的情况,不过钱奕深掌握一个原则,部队的事情一字不提;钱翠芹在钱庆森和钱奕海旁边,听着他们说话,偶尔也看一眼小弟跟小妹俩、或者看看大哥跟妹夫俩。 一堆人叽叽喳喳的,彼此对着话,从来没有的热闹。 杜文成鸟悄的走到钱翠凤旁边,靠着自己母亲,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一屋子的陌生人,包括那俩跟他一样瞪着大眼睛看着周围的姑娘。 等话题告一段落,钱庆森提出来自己要回去了;而钱家兄妹几个留他们的叔叔吃饭。 一看留不住,一堆人跟着送到外面,钱奕琛偷偷的问小弟,要不要在三妹这里吃饭。 钱奕深摇摇头,“大哥,咱们抓紧时间去二姐那边,也不在他们家吃饭,等出来后,在华阳镇或者费家营去吃饭吧。” 钱奕深的想法不想让两个姐姐破费,但是也不能让钱奕海白嘴回家,还是要吃的。 “中。”钱奕琛本来想的是在三妹这里吃饭,然后饭后去二妹家,看过之后再走的,不过听到小弟这样说,也没反驳。 于是,钱奕琛和钱奕深跟钱翠凤提出来去钱翠云家,还问钱翠凤是不是也要去。 不过钱翠凤看看要做晌午饭了,别人可以晚吃,但是杜薛涛不能晚,而且她看到小弟了,心里也踏实了,虽然知道腿受伤了,也心疼,不过最终还是能养好的。 最关键的一点是自己没精神,睡不醒、还失眠的状态。 第200章 姐弟见 面2 “大哥、大姐、小弟,我就不去了,你们先去吧。等改天我自己去!” 钱奕琛、钱翠芹、钱奕深都看出钱翠凤精气神不够 了。 “你咋了?看着你精神不好?是一直这样还是就最近?”钱翠芹也不是不关心妹妹,她领着俩孩子,扭头看着妹妹。 “就是最近才这样的,有点事情。”钱翠凤当着哥哥和小弟的面儿,还有点不好意思的。 “是那个了吗?”钱翠芹以为是妹妹来例假了呢。 钱翠凤胡乱的点头,钱奕琛也以为小妹正在经历女人不方便的那几天,而钱奕深虽然一头雾水,但是看着大哥和大姐都是一脸的了然,也就不多心了。 “那你好好的照顾自己,多注意休息,过年要是没太好,正月就别回去了,反正咱们兄妹姐弟都见到了。”钱奕深温声提醒小姐姐。 “好,到时候再说。” 本来,钱翠凤想问小弟的房子问题了,不过当着这么多人,就不多问了。 杜薛涛、钱翠凤领着杜文成到门口送大哥、大姐和小弟和侄女外甥女出去,看着钱奕海收起马匹的料斗子,大哥扶着小弟上了马车,钱翠芹把俩孩子掫上车后,钱奕海赶着车抹个弯,准备出西华阳村,去夏家村的夏国良家。 钱奕琛不会从西华阳村去夏家村,只会拐到华阳镇后再去,好在有马车,速度还是挺快的。 钱奕海赶着车,听着钱奕琛的指挥,左拐右拐的,忽然问了一句,“奕琛,我看着这个方向,从翠凤他们那个村穿过去,应该就能到夏家村。” 钱奕琛一拍脑袋,“是呢?咋没想到呢?” “实在找不到,顶多是问问呗。”钱奕海看向这个族弟,想想,唉,没见识啊,自己也忘记问了。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朝前了。 钱奕琛对着钱奕海 说:“奕海哥,咱们也不在我二妹妹家吃饭,他们家孩子多、还有婆婆在,日子过的也一般,就不叨扰她了。咱们要么在华阳镇吃饭,要么回费家营吃去。” “那就直接回家吧,咱们弟兄也不用这么客气。”钱奕海理解,只是多少有些不痛快。 “奕海哥,是我想请你吃饭,也顺便请我大哥和大姐吃,咱们就在外面安安稳稳的吃一顿,刚好我家这俩小丫头没出过远门,也让她们俩尝尝外面的饭菜。”钱奕深的笑容看着很平和,但是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钱奕海也没有特别想回家吃,看这个动静,要是不在老二家吃饭,等赶车回到钱家沟,肯定到后半晌了,要是能半路上吃一顿,不单能吃顿好的,还能不饿着。 车把式就有这个好处,但凡出去,要么生产队给吃饭补贴,要么是用车的人请吃。 钱奕海因为会赶车,日子过的比一般人都滋润,而且还落个好人缘,当然了,走南闯北的,见识也比一般人多。 钱翠芹当然是听大哥和小弟的,他们肯定不会坑自己。 几个人达成一致了,也过了华阳镇和夏家村之间的那条小河,再进村拐个弯,钱奕琛就看到了胡同里开门的钱翠云家。 到了跟前,钱奕琛先下来,钱奕海也拉了闸,等着兄妹几个下了车,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胡同里开着偏门的门口。 钱奕海观察下四周,只能把马车赶到钱翠云家前当街的那棵树下,继续拿料斗子喂马,省的咕嘎的乱叫不安分。 钱奕海拐弯走过来的时候,发现钱奕深在院门口,站着等着自己,想着这外出过的人就是跟村里的人不同。 钱奕海紧走几步,到了门口,扶着钱奕深往里走,院里钱翠云听说小弟还在外面,也跟着钱奕琛出来,迎接着小弟了。 遇到不认识的钱奕海,钱翠云带着疑问看着大哥和小弟。 “二姐,这是咱们堂哥,他赶车送我们来的。”钱奕深给二姐介绍,都没顾上回答二姐的嘘寒问暖。 “堂哥,快进屋,冷不?”钱翠云也不怎么认识钱奕海。 “不冷不冷。”钱奕海算是见识到了钱家这五个兄弟姐妹,真是哪怕是同一个爹娘生的,每个人的人生境遇也是截然不同。 几个人往里走,钱翠云领着大家进了东屋,炕炉子没生,有些冷,炕上除了钱奕深和钱翠芹家的俩丫头,还有台阶一样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高的五个孩子。 钱奕深终于知道了二姐虽然看着不是很瘦,但是绝对比同龄人显老的原因了。 居然生了五个孩子? 一群孩子在炕上跑过来跑过去的,钱奕琛和钱奕深坐在炕沿边,钱翠芹在最里面,防止孩子跑到这边掉地上,而且她也没啥话跟钱翠云问,一个是轮不到她说话,二也是啥事情一眼就能看到底了。 二妹家东墙跟垛的被垛比三妹家的高不了多少,说明被褥不怎么够用,因为孩子多四个呢;炕席很旧、有些脏,不如三妹家的新和干净;还有就是孩子的衣着也是,说不上破烂,但是绝对跟干净整洁不沾边。 地上有个柜,上面一层 的土,洗脸的盆就扔在墙角,边上脏乎乎的;几个孩子的鞋东一只西一只的,看着满地都是。 二妹本人也是,脸上比三妹多些肉,不过看着灰头土脸的,眼泡子很大,头发都打着结,看着都粘,貌似好久都没梳过一样。 钱奕深见到二姐没有跟三姐那样抱头痛哭,当然了,钱翠云也没到那个地步,或许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这是钱奕深猜的。 钱奕深想,幸好提前说好了不在这里吃饭,不然这么多人,自己都替二姐发愁。 钱奕琛记得很久很久之前来的时候,二妹家还不是这样的,如今看起来,比租房住的三妹还不如。 钱奕琛忘记了,哪怕钱翠凤一家子租房费钱,买高价梁、高价布、油、肉费钱,那杜薛涛下井开支也比卖豆腐的夏国良强的不是一星半点的;再说了,一个孩子跟五个孩子,能一样? 第201章 归 途 钱奕深简短的回答着二姐的问题,都是很浅显的,回答着也省心省力。 住在哪里啊?跟大嫂大哥住对门。 要盖新房不?要啊,开春吧,跟大队申请块地,就盖。 有媳妇了吗?还没啊。 钱奕深想,幸亏二姐问有没有钱啊,到时候怎么回答都不对。 几个人聊着聊着,话题就少了起来,钱奕深就跟大哥和二姐说,他们要回去了。 钱翠云还问,“咋不在这里吃了再走?吃饭吧,我去做饭。” 钱奕琛看到小弟想走了,也就顺势站起来,跟二妹说不吃了,还找借口说奕海堂哥还有事情,整的钱奕海只能站出来,点头解释,“啊,对,我还有事,得早走。” 钱翠云一看留不住,只能让大哥他们几个先走了。 钱奕海走在最前面,穿过光秃秃的院子,朝着侧门走去,“你们慢慢走,我去赶车啊。”加快了脚步,快速的朝着前门当街那棵大树上去解马。 一行人在胡同边的门口那边说着彼此告慰的话,等着钱奕海去赶车,等一群人爬上车,大家跟钱翠云挥着手,一溜烟的下坡朝着华阳镇去了。 他们要穿过华阳镇,才能到回家的路上。 回程,几个人都不说话,两个孩子也蔫蔫的窝在钱奕深的旁边,盖着被子,在一阵马蹄声中,慢慢的入眠。 钱奕深悄声的问钱奕海,“堂哥,咱们在这边找个小馆子吃顿饭吧。” 钱奕海看一眼如今熟悉了一些的堂弟,“既然你想在外吃饭,就去费家营吧,一样的饭食,华阳镇贵多了。” “那中,堂哥到时候你选一个熟悉一点的店儿,咱们好好吃一顿。”钱奕深也不纠结,反正钱是不能乱花的,也不用打肿脸充胖子,吃饭,能吃饱就行。 于是,钱奕海赶车,几个人顶着冬日午阳,奔走在归途。 跟来时不同,来时迷茫不知路,归去老马识途是旧识。 穿过略繁华(钱奕深眼里)、很繁华(其他俩大人眼里)、哇好多人好多房子啊(俩孩子眼里)的华阳镇,他们沿着马路环山脚一路婉转向北,到了坡顶,能看到熟悉的低洼地里袅袅的炊烟,在冬日的阳光下,淡淡的淡淡的融入到烟尘半空中。 马蹄哒哒,轱辘隆隆,快速下坡的马车让两个女孩子拽着老叔和老舅的手,然后吱哇乱叫。 钱奕深闭上眼睛,感受着些许的快感,回来这段时间,他闷在半山脚的钱家沟,觉得自己快发霉了。 从两位姐姐这边回来,家里要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了,钱奕深也要跟大哥计划着,跟大队里申请一块宅基地,准备建自己的房子了。 不能距离大哥太近、也不要距离太远,适当就好。 钱奕深在车速缓下来后,睁开眼睛,感觉没多久就到了坡底;再走一小段路,就到费家营了。 从路边枯黄的草、到沟里干涸的泥土、再到干巴巴的树干、枝丫,钱奕深觉得家乡是如此的陌生。 和之前部队所在地的一年四季的碧绿相比,四季鲜明的钱家沟是如此的展示着季节的更迭。 他乡再好,也是他乡。 家里再差,依旧是归一之地。 钱奕深让自己慢慢的熟悉、融入到生他养他的故土。 “奕琛,你说咱们在哪家吃?”钱奕海没客气,不过也没自作主张。 “奕海哥,你看我们几个像是知道这些的人吗?”钱奕琛笑呵呵的问堂哥,弟弟比自己回来事儿,以后少不得用车求到队里和奕海哥的。 钱奕海看一眼几个人,也是哦。 于是,自顾的把马车赶到一家小店的路边,拉上刹车,等着几个人相互帮助着下来后才把马拴到树上,喂上料,跟在钱奕深几个人身后进了店里。 “吃点啥?”进入腊月了,吃饭的人不多,虽然处在咽喉要路。 “哥,这是我堂弟和堂妹,看着整点吧,都是家里,赶不上饭点了。”钱奕海觉得也不用废话说吃什么了,让店家看着来就行。 中年男人看一眼钱奕海,再看看三个大人两个孩子风尘仆仆的样子,“是吃饺子还是汤面还是炒菜?” 钱奕海本来想说吃汤面了,省钱。 钱奕深接过话茬,“哥,要是能吃饺子,就煮饺子吧,再看着整俩菜,我好久没吃饺子了;要是不方便,就炒几个菜、二米饭。” 钱奕深也知道汤面便宜,但是既然来费家营吃饭,不论吃啥都比在华阳镇吃的俭省,所以就不你再俭省到底,一人来一碗汤面了。 “那就饺子吧,白菜和肉都是现成的,和点面,快!先给你们整点热水吧?”中年男人想着,论现做,捞米饭也不省事儿,饺子也差不多,再说了,米饭剩下不能再卖了,饺子的话,放外面冻上了,卖不了还可以过年自己吃。 不提中年男人的思绪,几个人围坐到桌旁,拿着碗,喝着带着点棕色的热乎乎的茶水,别人只知道是茶,而钱奕深喝出来了,这茶叶最少放一两年了。 在南面的时候,别的没有,各种蘑菇、野菜和茶,那是超级丰富的,尤其北方很少见的茶叶,那边的人家天天必备、一点都不稀奇的。 喝了热茶,暖和了很多,钱翠芹带着俩孩子说话,钱奕琛很沉默,钱奕深想着不能冷落了堂哥,于是他开始跟钱奕海聊天。 聊的大多是目前钱家沟的一些客观现实,钱奕海也愿意跟钱奕深说话,想着了解下他在外这么多年的经历,可惜的是,除了钱奕深想说的,其他的一概没问出来。 不过钱奕深的态度,钱奕海还是比较喜欢的,人家愿意把自己当做兄弟来尊敬呢。 几个人等的时间也不算长,饺子就上桌了,中年男人也会做事,炒了个花生米、又上了一盘凉拌白菜心,量都不小,看着就经济实惠。 钱翠芹照顾俩孩子吃饭,自己则抽空吃点,钱奕深和钱奕海在外面时间久,知道照顾着其他人用饭,而钱奕琛则只顾得自己吃的香甜。 几个人把点的饺子、花生米和白菜心都吃的流光,又每个人喝一碗热乎乎的饺子汤,才拍拍肚子站起来往外走,钱奕深给了钱,最后慢慢的挪蹭到门外,等着钱奕海把车赶过来上车。 第202章 归 途2 从费家营村里的马路左拐,沿着山脚向西北方向,或许是吃饱了、也暖和了,俩孩子跟钱奕深在车上叽叽喳喳的说着话,钱翠芹则爱怜的看着她们仨。 不多一会儿,他们就到了钱家沟的山脚下,下了马路,拐到山路上,马吃力的爬着坡,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太阳已经西斜了,只有穿过远处山坡上树林的阳光才洒到路上,起了风,簌簌的穿过枝丫,朝着山下刮去。 钱奕深冷不丁的问了钱奕海一句,“堂哥,你说咱们村有希望半山坡搬到平地去吗?” 看着贫瘠的土地和山林,钱奕深想,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应该不会有吧,没有别的村子能、或者愿意接收咱们啊?咱们村人不少呢!”钱奕海头都没回,他也知道平地比山上日子好过的多。 “要是政府决定呢?”钱奕深到县里的时候,有人跟他说过,有困难可以找他! “那不知道,不过机会应该不多。”钱奕海最远到过静西县城送粮食,近处都是镇上,偶尔也去安家河那边的粮库送粮。 马车沿着环路向上,终于到了钱奕琛家门口,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但是天还没黑。(钱家沟的位置,决定了他们村日照时间比其他地方短很多。) 李婉芬听到马车响,下了炕、趿拉着鞋子往外走,她侄女侄子早就着急了。 钱奕深等侄女和外甥女都下了车往家里嗷嗷叫着跑了,他慢慢的蹭到边上,慢慢扶着车帮往下伸腿,钱奕琛扶着小弟,钱翠芹则把被褥给拿下来。 钱奕琛跟钱奕海说,“堂哥,家里待会儿吧。”彼此都知道这是客气。 钱奕深,“堂哥,改天找你去待会儿啊。” 钱奕海,“行啊,一般我黑介(晚上)在家。”然后冲着大家挥挥手,“走啦!” 几个人在门口目送着钱奕海赶着车往村里去,然后才慢慢的走进院门。 听着屋子里的几个孩子在问最小的妹子们,“坐马车好玩吗?” “晌午吃的啥?” “二姑、小姑姑咋样?”年龄不一样,问的问题也不同。 俩小丫头,咬着手指头,眯着眼睛笑,他们还不懂如何描述一天的外出的感悟。 钱奕琛扶着钱奕深跟着钱翠芹和李婉芬进了屋里,都坐到炕上,钱翠芹扒撒着胸口说,“可到家了,我现在脑袋还是摇晃的!” 钱奕深知道,大姐坐车少,估计是晕车了,不过能晕马车,也是够奇怪的。 李婉芬问自己嫂子也是小姑子另外俩妹妹的情况,钱翠芹捡着她看到的、尽量没说太好、也没说啥不好的。 “翠凤还行,租的房子,独门独院的,还不错,就是窄点。应该是带着身子,看着不忒精神。” “大嫂,不是又有了吧?带着身子,至于没精神?”李婉芬想想,问道。 钱翠芹一拍大腿,“吆嗬,还真是!真有这个可能,不过她咋不明说呢?有啥可瞒着、可不说的?” “难道还能当着你们一群人说‘大姐,我怀了?’切,你也真是。”李婉芬笑了,想着最小的小姑子估计是又怀了孩子了,然后她还摸摸自己的肚子,还没显怀,其他人也不知道。 “老二呢?”李婉芬说话很直接,但是人没啥坏心眼,她也希望小姑子们日子过的好,也省的做大哥的钱奕琛惦记着了。 “翠云啊,就是孩子多,跟栽蒜一样的那一堆!”钱翠芹说着特别特别客观的现实。 “是啊,五个了,改天让你大哥跟翠云说说,孩子不少了,老生,对身子不好。”李婉芬的话,让钱翠芹没法接。 “你这反应大吗?”钱翠芹不去想遥远的俩妹子,关心起眼前的大嫂。 “还成,有时候会恶心(aoxin 的发音,本地方言),不忒想吃东西。”李婉芬想着晌午吃的疙瘩汤,多少还有些恶心。 钱奕深看着自己大姐和大嫂俩人说的热火朝天的,再看看一堆孩子叽哇乱叫的,跟大哥说,“我去我那屋了啊,躺一会儿。” “嗯,我扶着你过去吧。”钱奕琛站起来。 “不用了,我可以蹭。”钱奕深的腿,还不能太用力,他当时拒绝了医院给他准备的双拐,如今知道不方便了。 “腿疼不?”钱奕琛看到小弟,最近皱眉比较多,尤其走的多的时候。 “疼。”钱奕深本来想说不疼的,可是又一想,‘自己大哥啊,有啥可隐瞒的呢?’ “你要好好养着,别等着养不好,拐了,更不好说媳妇!”钱奕琛的话,很直白,但是很现实,当然了,也很残酷。 钱奕深心里偷偷的想,估计多少会有点趁腿了,现在已经晚了。 看到小弟不吭声,钱奕琛也不能再说别的,“奕深啊,你到底有没有相好的?要是有,过年了请过来,咱们都见见,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钱奕深想想,‘大哥,这个话题比腿拐了,轻松?’ “要是没有 ,我就跟堂婶子们、堂嫂们说说,趁着过年走亲戚,多给打听着。你说呢?别光笑啊!” 钱奕琛看到自己小弟抿着嘴,在听着旁边的屋子里孩子叽叽喳喳的,虽然有点烦,但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啊。 “我知道了,哥,我想着呢,等我收到信后知道结果了,就跟哥和嫂子说。” 钱奕深写信,给某人,那个曾经放在心里的姑娘。 钱奕琛看着小弟的表情,想想,他真是老了,跟小弟有代沟了,他的世界自己不懂。 弟兄俩人坐在炕沿,思绪在不同的世界里遨游。 隔壁屋,李婉芬跟钱翠芹俩人分享够了彼此的看法,眼看着天逐渐黑下来了,钱翠芹喊着自己的孩子们,穿鞋下炕,准备回家了。 大儿子问她,“妈,我住姑姑家行不?” 钱翠芹的几个孩子,喊李婉芬姑姑,喊钱奕琛舅舅,反正都是很亲很亲的。 “不行,你姑姑身子弱,还要照顾舅舅和表弟表妹们,要是你姐住这里还行,至少能跟表姐一起做饭,扫地啥的,你除了吃,还会啥?能干啥?” 第203章 年 前 十岁的李大丫,早就穿好了鞋子,背上最小的妹妹、准备回家了。 钱翠芹给二儿子穿好鞋子,领着也下了炕,大儿子一看这架势,算了吧,乖乖的回家吧。 于是,李大丫背着妹妹打头,中间是钱翠芹领着二儿子,后面跟着蔫了吧唧的大儿子。 李婉芬笑眯眯的看着侄子侄女们,想这时间真快啊,老大都十岁了,都会给帮忙做饭带孩子了。 钱文华跟着父亲、母亲送走了大姑和表妹表弟们,顺便从墙角拿了点棒子秸子,再拿点棒子骨头,问李婉芬,“妈,是烧炉子还是大灶?” “先点大灶做饭吧,吃粥,然后做完饭了,再把火倒到炉子里,就暖和了,晚点让你爸给你老叔把炉子点着。” 李婉芬看着最近下去很快的煤堆,再想想,过年还有好几天,这天还冷着呢,过了年,也要继续生炉子,人多了做饭也要烧煤,也不知道这点煤够不够烧。 钱奕深看着大嫂盯着煤堆好一会儿,他也注意到了,自己回来后,跟大嫂住对门,吃喝拉撒都跟大哥他们,啥都费,起码看得见的是柴火和煤,看来得找人问问,怎么买煤,另外,再买点高价粮、过年的时候再买点吃的、用的,别让大哥因为这个和嫂子不愉快,尤其现在嫂子怀孕,更不能生气难过。 钱奕深想到这里,愈发觉得自己当时没要拐杖或拐棍,是一大失误,自己要是想开春建房子,不能等大哥一个人里里外外的操持,还是需要自己出面的。 钱奕琛再次回到小弟房间,钱奕深赶紧说,“大哥,给我找个粗点的棍子,我想削个拐棍,这样我出来进去的就方便多了。” “中,我这就去给你找。” 钱奕琛出去了,钱奕深又陷入沉思,想着下一步的安排。 ~~ 钱翠凤再次怀孕的消息,还是跟杜薛涛说了,杜薛涛没有不高兴,也没有很高兴,就是点点头知道了。 三个人吃过简单的饭菜,杜薛涛就上班走了;钱翠凤带着杜文成开始整理钱奕深他们带来的东西。 给杜文成买的吃食、给他们三口买了两块布、三斤肉、还有一兜粳米和一兜小麦面,钱翠凤想着,这是留着给他们过年的吗? 钱翠凤抱着那两块布,看着桌子上的米、面、肉,想着自己之前还努力攒钱想给小弟,让他盖房子着,可是没等她拿出来,他们几个就一起来了。 “翠凤,在家吗?”耿轩媳妇在当街隔着篱笆门喊。 钱翠凤想答应着,看到在炕中央睡的四仰八叉的杜文成,只能起身下炕,趿拉着鞋子,开门、掀开帘子,冲着耿轩媳妇招手,声音不大,“嫂子,来啊。” 耿轩媳妇推开篱笆门,进了院子,手里拎着鞋底子,脸上带着笑。 风吹着柴火沫子在墙角打着旋,夹带着浮土,后半晌还有点阴天,更嫌冷了些。 耿轩媳妇细碎的脚步频率很快,“翠凤啊,你快进去,忒冷。”穿着旧棉袄的她,风打透了。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里,钱翠凤把布料放到床上,再把杜文成往边上推一推,枕上枕头,“嫂子,你坐炕上。” 耿轩媳妇坐到炕沿,把腿往里收了收,坐直了身子,看着钱翠凤,带着惊奇的看到桌上的东西,“你家的戚走了?没在你家吃饭?” “嗯,走了,我大哥、大姐、小弟来了,去我二姐那边了,没在我这里吃饭,便想着也不会在我二姐那边吃,他们家也窄别。” 钱翠凤想想,好像她都没在二姐家吃过饭。 “哦,这东西都是他们给你买的?真不少。”耿轩媳妇就差站起来,去桌子边上看看都是啥了。 “嗯,给我们买的,粳米、白面、肉,还给我们买了块布,我刚才还想着,找你剪了,做两条裤子、再给文成做一身呢。” “那他们对你可真好!”耿轩媳妇想想,这都是亲的,送了东西连饭都不吃,知道给妹子省着。 “可不,我和小弟从小就是大哥、大姐、二姐养大的。”如今钱翠凤也知道,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何况那时候大哥和大姐也不大。 “唉,你们这都算挺好的了,我听说啊,最穷的地方,有饿死人的。”耿轩媳妇说话声音小了一点。 “我后来在油厂,也听人说过,那还是平地呢!”钱翠凤想想,他们算幸运的。 “看样子过年都不用买东西了啊?”耿轩媳妇多少有些羡慕,家里有这样的亲戚挺好的。 “是呢,过年不用买了。”钱翠凤想着把肥膘肉耗油,油梭子可以当个菜,瘦肉可以吃饺子,之前买的肉可以炖了,想想,今年的年,是个肥年,不过又想想,要不要过年前回去一趟?把肉给大哥他们送回去? 要是让钱庆森给捎带回去,自己不去,觉得不好,可是自己要去就得带上杜文成,可是自己都不不想动,再带个孩子? 虽然不怎么期待肚子里这个,可是要是真折腾落胎了,受苦受罪的是自己不说,那大小也是条生命不是? “翠凤啊,看你精气神不忒好,咋了?跟小杜还没好利索?” “唉,嫂子,跟他算好了吧,我也说不好;除了这个,我好像是又有了。”钱翠凤本来不想说着,可是觉得没办法骗人,过一段时间长了,人家还是会知道,再说了,她也想找人说道说道,不然自己憋着,也是真难受。 跟大哥大姐他们没法说,怕万一再跟杜薛涛打起来,日子还过不? 小弟回来跟大嫂住对门屋,开春要盖房子,谁有精力和时间还有钱财搭对自己? 二姐? 自己还过的找不到北呢。 耿轩媳妇一听,“怀了?好事儿啊,好好将养着自己,前面生了个儿子了,后面生啥都好,要是再生个儿子,哥俩有伴!要是生个闺女,更好,一儿一女,多幸福的事情啊。” 耿轩媳妇很兴奋。 钱翠凤看着耿轩媳妇,她自己和杜薛涛都没这么高兴,更没感觉出幸福,只是很平静的‘来了,就接受了’。 不过,她咧嘴冲着耿轩媳妇一笑。 第204章 团圆年 钱翠凤关于给小弟点钱、或者把那块肉给大哥送回去的想的再好,也没付诸行动,她身体不适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她如今对杜薛涛多了些忌讳,或者叫忌惮。 过年这两天,天更冷了,钱翠凤依然是精气神不足,不过还是撑着身体,提前耗了油、炖了肉,年三十儿的中午吃的纯粳米的米饭,肉汤炖的宽粉条,又蒸了一碗肉。 两块肉加起来,其实也没多少,再加上耗了油,剩下的更不多,而中午这一顿饭,杜薛涛自己则吃了大半碗。 最可气的是,他挑着吃的瘦肉,肥肉都掐下来了,等吃完饭抄桌子的时候,钱翠凤发现,碗里只有五六七八块肥肉膘带着肉皮,连肉汤都没剩下多少,但炖粉条还有不少。 照平时,杜薛涛很喜欢吃肉汤或油梭子炖粉条的,如今有了肉了,粉条不是好东西了。 钱翠凤摇摇头,只能忍了,如今连第二个孩子都有了,不然呢? 大年三十儿,钱翠凤更不能带着儿子到处溜达着走,顶多初一后半晌了,带着杜文成去耿轩家、耿堂家拜个年,然后是周围这几家处的还不错的人家。 大年初一上午,钱翠凤把之前剩下的肥肉膘也耗了油,和了面,包的白菜油梭子的饺子,杜薛涛吃了三分之二。 等钱翠凤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面还有一小半、粳米还有一多半。 这个年,在钱翠凤和杜薛涛家,就算过完了。 ~~ 钱奕深趁着过年前这几天,跟钱奕海堂哥请教、让他帮忙找人买了些煤,给送到家里来了。 可等后面问高价粮从哪儿能买到的时候,钱奕海笑的前仰后合的。 “兄弟啊,我发现你哥真是个过日子的好手。” “咋?” “庆森叔就倒腾粮食啊!还用问别人?” 钱奕深拍拍自己的脑门,自己兄弟是很傻,咋就没想到呢? “庆森叔不是在华阳镇?” “老爷爷在家也给他收粮食,天擦黑的时候你去找他,让你哥背回去啊,可别你自己背。” 钱奕海知道对方的腿还没养好。 “堂哥,谢了。”钱奕深有些不好意思,看来自己大哥过的不滋润是有情可原的。 看样子跟村里其他人来往不多啊!这样的消息都不知道? 钱奕深想着,要是想在村里日子好过点,自己不能跟大哥一样,得活泛点。 晚上吃过饭,钱奕深带着大哥,去了钱荣安老爷爷家。 路上,钱奕琛还问呢,“我咋不知道老爷爷家有粮食?” 钱奕深都不好说啥,怕说多了,大哥脸上挂不住,那也算是个‘红脸汉子’,只不过能力不行、思想还不跟趟。 钱奕深自己跟钱荣安谈的买点粮食,都没让大哥参与,然后又顺便跟老爷爷问了,队里能不能画给他一块地,开春想建房子,最后还请他老人家出面将来帮忙操持操持。 哥俩走的时候,钱荣安抹着自己的胡子,眯着眼睛,说了句,“这出去一趟的人,就是跟家里的人不一样。” 老太太问老爷子,“队里有地给他?还有啊,你真给他操持?” “切,地有的是,南山坡那边人家少,开出来盖房子,多少不能盖?至于帮忙操持,顶多就是帮忙吆喝吆喝!那孩子就是给我老脸的,你以为他没能耐?这孩子可比他哥强太多了。” 三十儿的时候,李婉芬过了个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肥年! 当然了,对于钱奕琛、还有三个孩子来说,更是第一个、难以忘怀的肥年! 晌午饭,粳米和小米的二米饭,还是捞的,李婉芬本来不舍得,还是钱奕深说,“嫂子,要是实在舍不得米汤,可以落一点米,初一的时候就着饺子吃!” 李婉芬才知道,米汤可以不喂猪喂鸡啊! 钱奕深又从钱庆森老丈人那里买了条鱼,中午炖了,钱奕深炖的,大哥给烧火。 一家子第一次吃鱼,不是别人吃剩下的鱼刺和骨头、鱼汤。 钱奕深很奢侈的买了宽粉,用肉汤炖的,大半锅,弄的满院子飘香,钱文华对着他说,“小叔啊,回头我跟你去新房过吧,给你洗衣服做饭!”逗得钱奕深哈哈大笑。 点着侄女的脑门,“傻丫头,这是过年,等小叔盖了房子、娶了婶子,就没钱了,吃的就跟你家一样了。” 钱奕深还炒了个醋溜白菜,放了花椒,炝锅的时候是别样的香味。 “小叔,你咋会做饭呢?”钱文华现在超级喜欢小叔。 “学啊,以后你也会做的。”钱奕深炒完菜,钱文华端上桌,然后一家子围着坐在一起,吃着香香的过年的大餐! 吃过饭,钱文华负责刷碗,钱奕深带着钱奕琛去村里各家拜年走动,本来钱奕琛拒绝的,可是架不住小弟连恳求带威胁,只能领着儿子跟着走了。 路上,还被钱奕深教育,“哥,以后过日子可不能死硬,你不跟人亲近、不跟人来往,谁愿意帮你?别人又不欠你的,咱们家也没那么大能水儿让人主动上前来。你看看奕海哥跟荣安老爷爷家、跟庆森叔,他们多亲近?有啥好事儿能不想着人家?” 钱奕深也不敢说多了,街上都是族里的,要么叔爷爷、要么堂叔堂伯、再就是堂哥堂弟,甚至有侄子一辈的都起来了,万一被人听到了,也不好。 “嗯,我知道了。”钱奕琛闷声闷气的答应着。 钱奕琛也不是不知道要跟人亲近,可是从小父母都不在了,有人对自己兄弟妹妹好,自然也有不好的,十根手指都不一般齐,何况人? 再说了,即使是同族,那也有远近亲疏、投缘不投缘的不是? 帮过自己的,走动多,自然亲近;没帮过的、甚至欺负过自己的,自动远离,隔绝出去,也只为了保护弟弟妹妹而已。 但是现在,钱奕琛在小弟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不足,“那以后,我儿子就交给你带了,我也在你后边听吆喝,行不?” 钱奕深听到大哥的话,还转过脸来,仔细的观察下他的神情,看看他是认真的还是讽刺自己的? 第205章 新妇新年 钱奕深看到大哥脸上的认真,不禁莞尔,‘我和三姐长大了,大哥和大姐、二姐变老了!’ 三个人转了大半天,几乎把周围的本家、还有就是队里的‘干部’、钱奕深的同学家、钱奕琛处的还不错的曾经的伙伴的家都转了一遍。 钱奕琛很累,不单是抱着儿子身体累,更是心里累,还有些难过,更多的难堪。 各家的反应都差不多,“这钱老三家的小儿子,出去当兵回来了,就是跟他大哥不一样。” 有的人家,甚至都忘记了他们的父亲‘钱三’的名字,有老人问他们爷爷的名字,他们俩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堂爷爷的名字。 每次这个时候,钱奕琛都觉得对不起父母。 而钱奕深则觉得,大哥没有持续得到别人的‘看顾’,日子过的零零落落,很正常,人家眼里就没有你。 等爷三个吹着冷风、陪着阳光慢慢的隐入天际、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里的时候,李婉芬和大闺女已经开始准备包饺子了,托钱奕深的福,家里第一次吃到白面、带肉的饺子。 李婉芬也不知道钱奕深带回多少钱,可是看着这家伙给哥姐家、给叔伯家、给曾经看顾过他们的堂爷爷家送的东西,都咋舌,这要是自己的当家的,肯定会‘劝解’少送一点,以后的日子还长! 可惜,不是,也由不得她出声。 钱奕深回来后,洗洗手,加入大嫂和侄女包饺子的一列,钱奕琛不好意思了,去院里拿棒子秸子、芝麻秸子,让几个小的,在炕上玩。 等把饺子包好了,也煮过了,一家子吃上热腾腾、香喷喷的白面肉饺子的时候,几个大人都发出长长的满足的叹息:要是以后的日子都过成这样,那就别无所求了! 几个小的,只是觉得饺子有点烫、里面的肉有点多、油有点腻。 大年初一早上,三十晌午捞米饭的米汤热好了,再加上晚上特意剩下(有讲究,叫有余!)的几个饺子,一家人围坐着吃过了,然后有新衣服的换上新衣服,没有新的也换上干净的衣服,最后一起挨家去拜年了。 ~~ 今年的过年,对于杜薛荣来讲,充满了期待的同时,也满是纠结,还带点难过。 年前的时候,开了一次工资,杜薛荣和夏海江俩人一起拿着送到婆婆夏田氏那边。 夏田氏看着甜蜜蜜的小两口,心里有满足也有惋惜,不过,还是满意占了上风,“薛荣啊,家里外头的事情你也知道,咱们家孩子还多,日子只能说一般。你们俩的工资呢,你的你拿着花,海江的工资呢,也不要都给我,给我一半就行。等着咱们家的日子好过点了,海江的工资我也不要,你们都拿着过自己的日子。” 说着,夏田氏把所有的钱都推给杜薛荣,那意思是‘你看着办吧。’ 杜薛荣也没接,而是推给夏海江,让他自己斟酌。 夏海江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是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妈,这个月呢,按照你说的,先给你一半,剩下的我们俩给家里人买点东西,等年后呢,我的开支还是都给你,有需要的时候,我再跟你要。” 夏田氏知道儿子的为人,估计小两口商量好了。 “中,那我拿着,你们俩有事儿需要钱的时候,就跟我说。” 杜薛荣接过夏海江递过来的钱,也没避讳婆婆。 “妈,海江跟我商量,给大妹和二妹每人买一条头巾、一副手套、一双袜子,给小一点的弟弟妹妹们压岁钱、给奶奶也买条围巾再买点吃的;然后给树山叔家拜年买酒、点心,小一点的孩子开压岁钱;给我二哥二嫂也是拜年的吃食和侄子压岁钱,最后是给你跟爸每人买身衣服和鞋子。你说 行不?”本来杜薛荣没想表白给公婆买衣服着,可是想想,还是说了为好,好像眼里有那么多人,却没有公婆一样。 夏田氏听着,心里挺高兴的,然后跟儿媳妇解释:“你第一年过年,拜年的东西都是家里准备,不用你们买;至于弟弟妹妹们,也都不用你们操心,尤其俩大妹妹,都上班了,不给她们买东西。另外我跟你爸有衣裳和鞋,别花这冤枉钱;你们俩有心我就心里高兴!” 夏田氏拉着杜薛荣的手,“你没说给你爸妈买,年前呢,你跟海江提前送过去,我都打着他们的牌的。” 夏田氏想的是,提前送过去,以免年后人多再起麻烦,儿媳妇心里更不痛快。 “......”杜薛荣还没想好,要不要回去;不过既然公婆想到了,要是自己不去?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孝顺?很不是‘东西’? “妈,我们知道了,回头哪天薛荣待礼拜了,我晌午跟她去。”夏海江把话接过来。 “至于给翠莲、翠云他们买东西、给小不点们压岁钱,薛荣觉着是她当大嫂的心意;给你跟我爸买衣裳呢,我也赞成的,毕竟你们辛苦一年了,多多少少的是我们俩的心意。”夏海江笑呵呵的对着自己亲娘,甚至还有点调皮。 “我知道你们的心意,这不是怕你们俩没钱花嘛。”夏田氏也矛盾,少跟儿子要点钱吧,家里娶媳妇,确实拉了饥荒,虽说都是亲的,但是也不能拖太久再还不是? 不想委屈儿子和媳妇,但也不想让亲戚觉得自己家好吃好喝的,不还账!再说了,这跟自己的性格也不合。 “妈,你就别管了,我们俩摸着兜肚来行不?”杜薛荣理解婆婆,说开了,有钱就买,没钱就不买了,反正不能因为这个再拉饥荒,哪怕是夏树山已经提前借给她些钱了。 她接触到的夏家人,对自己都不错,杜薛荣告诫自己以后要投桃报李,等自己有能力了,也要照拂家人;她绝对相信自己和海江以后俩人不会一直落套,日子肯定越过越好的。 “中, 这几天我跟你爸陆续把东西买齐,放到你们厢房,你们俩看着安排,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也就不操心了。” 娘三个说完话,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 第206章 新妇新年2 杜薛荣跟夏海江俩人,腊月二十五早上去的东北区胡同平房杜家,带两瓶酒、二斤点心、又带了些特意挑的又大又红的苹果,本来夏海江还想带些杜薛荣饭店发的东西着,杜薛荣阻拦了。 既然结婚了,进了夏家,杜薛荣下定决心就以夏家为先,尤其公婆对自己不错,自己不能枉着心眼子做事儿。 而且,她还没走出父母对于她婚姻的‘掌控’造成的影响。 夏海江拎着东西走在前面,杜薛荣空着手跟在后面,遇到邻居,还有人打招呼,“薛荣,你出门了啊?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嗯,嫂子,你出去啊?” “哎,薛荣?挺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嗯,王姐,你这带着孩子出去啊?” 到了门口的时候,杜薛荣还是有些紧张,夏海江把点心和酒给杜薛荣,自己只拎了苹果,上前敲门。 “薛兰?薛红?开门?”杜薛荣也没想躲在丈夫后面。 听到踢踏的的脚步声,杜薛荣和夏海江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 吱扭一声打开了门,“二姐?二姐夫?你俩咋来了?”杜薛红堵在门口。 “过来看看你们。”杜薛荣看着杜薛红。 “快走吧,爸上次就说了,再也不许你跟二姐夫登门。”杜薛红看一眼二姐。 “我们俩进去,把东西放下,就走。”夏海江想想,咋着也要把东西放下,让老丈人丈母娘看到他们俩来过,不能简单的掉头回去吧。 “姐夫,二姐,不是我不让你们俩进,你们不知道,爸最近脾气特别特别,你想想我在他面前都要被骂,可想而知别人吧?”杜薛红皱着眉头,真不是她危言耸听。 杜敬一从杜薛荣结婚后,就一直不顺利,班长排挤是‘理所应当’的,他恨杜薛荣,为何没第一时间跟他说,而不是他要把她嫁给别人的时候,突然告诉他,‘她要跟别人结婚!’ 更恨夏家居然宁愿借钱、宁愿娶一个‘光秃秃’的嫁过去、没有娘家帮衬的姑娘! 杜敬一在班上受了气,回来就冲杜薛兰他们几个发脾气,哪天没注意,杜张氏跟他就‘爆发’一次‘战争与冲突’,没有输赢,两败俱伤。 杜敬一就这样在班上、在家两头撒不出去邪火,前几天腮帮子就肿老高,去医院开了诊断证明,又开了病假,班长居然说,“这也不是啥大病,从哪儿偷张假条来了?” 最可恨的是,旁边还有敲边鼓的,于是杜敬一跟对方干起来,俩人从最初的动嘴骂人到最后动手,依旧是两败俱伤。 到最后,杜敬一恶狠狠的对班长说,“狗养的你,你敢把我给报上去,或者你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我,我就去你家切了你全家,信不信?” 然后骂骂咧咧的转身走了,临走还放话,“我告诉你,今天老子就不上班了,我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你要是敢不给老子画考勤,照样切了你们全家,不信你可以试试。” 抬脚踹翻了两把椅子、把门业踹的来回晃荡,杜敬一扬长而去。 心里想着,他妈的,欺软怕硬的玩意儿,给你脸,你当爷爷是孬种呢? 到了家,也是叮当一顿摔打,吓得杜张氏带着几个孩子挤在隔壁房间窝了俩晚上。 嗨,还别说,这火发出去了,杜敬一的肿胀 腮帮子竟然就开始下去了,他连药都没顾上吃。 在家躺三天,一家子小心翼翼的伺候三天,杜敬一才去单位,到单位更衣室,跟大爷一样坐在那里,别的同事看看他,都没敢招惹他,因为看到他们班长也没敢说啥。 杜薛红最近都没敢在杜敬一面前刷存在感,缩着脖子蔫着吃饭睡觉;其他人更老实,没人敢在老虎尾巴上拔毛。 三个人正在说话,“杜薛红,你死在门口干嘛?” 都听到了杜敬一的骂声,杜薛荣刚想回答,就看到杜薛红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嗷一下子,跳起来关上门,就邦邦邦的脚步声远去了。 杜薛荣看一眼夏海江,尴尬一笑,“回家吧,省一份东西!” 话里自嘲的潮气,扑面而来。 耸耸肩,夏海江接过杜薛荣手里的酒,俩人向后转、齐步走,回夏家村去了。 夏田氏看到拎着东西回来的小两口,没好意思直接问,只是开解,“把东西放外屋吧,我怕那苹果,放屋里蔫吧了。” 杜薛荣觉得夏田氏这人真不错,算很通情达理的人,自己算比较幸运吧! 杜薛荣把东西放好,自己回了厢房,脱了外套和裤子,往炕上一躺,一动不想动。 等夏海江跟自己母亲说完具体的情形回厢房的时候,杜薛荣已经睡着了。 夏海江赶紧找了自己的军大衣,轻轻的盖好,又轻手轻脚的去拿柴火、煤块,准备生火了。 晌午饭,一大家子吃的棒子渣的白菜团子,又熬了点粉条汤,放的也是白菜刷的细丝。 下午夏海江上班,杜薛荣就想带着下面的弟弟妹妹们一起去街上买东西去,给别人买,也要别人想要啊。 夏翠莲:嫂子,不带五妹妹去,不然我就不去了。 夏翠云看看大姐,看看嫂子,一声不吭,捂着嘴笑。 夏翠花:我随大流。说完捂着嘴也笑了。 夏海涛:不用我背着,无所谓。 夏翠青:我听妈的。 夏翠红一看,不对啊,你们竟然敢不带我?哭着去找夏田氏去了。 夏田氏一看齐刷刷的几个孩子,对 老闺女说;“老闺女啊,你大嫂肯定给你买回来的,她都跟我说了。你看这么多人都去,万一把你丢半路上,找不到家了,妈就没老闺女了不是?” “大嫂给我买啥?”夏翠红搂着母亲的脖子问。 “大嫂说给你买个带花的粉红的手绢,再买个带绒球的帽子,你问问大嫂,是不是说着?” 不等夏田氏使眼色,杜薛荣赶紧过来,“翠红啊,大嫂给你买俩花手绢,再给你买个花的毛帽子好不好?你在家等着,外面忒冷 啊。” 小家伙终于点头,答应大嫂不跟着去街上了。 第207章 新妇新年3 一群人呼啦啦的走了,夏翠红看着看着,还是哭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哥哥姐姐还有大嫂撇下她了。 夏田氏拿了两块糖、一块点心,才把老闺女哄好。 等杜薛荣带着下面的小姑子、小叔子回来的时候,夏翠红正在过道屋里等着了,夏田氏一边陪着一边做饭。 “翠红,来,看看大嫂给你买的帽子还有漂亮的花手绢!”杜薛荣走到跟前,蹲在夏翠红旁边,拿出帽子和手绢给她看。 “哇,红的!还有花!妈,妈,你看看!”接过手绢跟帽子,夏翠红噔噔噔的跑到夏田氏跟前,显摆去了。 “好看,好看,快跟大嫂他们进屋去吧。”于是,夏翠红又过来跟着杜薛荣几个人进了屋。 “妈,你进来啊,你看看大嫂给你和我爸买的衣裳!”夏翠莲最后一个进屋,招呼着夏田氏也进来,还挤眉弄眼的。 夏田氏一看,进去吧。 于是一群人叽叽喳喳的,看着各自的东西,还都不忘记跟自己母亲炸拢(显摆)。 “哎呀,薛荣,说你不要给我们买衣裳,还买!”那口气,貌似嫌弃,但是里面的兴奋和脸上的笑容是遮掩不了的。 “你还给他们买这么多东西,多费钱?” 夏田氏看着几个孩子,围着自己跟杜薛荣,都是兴高采烈的,心里想着自己和丈夫当初决定支持大儿子娶这个儿媳妇没错,这孩子会做人做事儿,也不知道她娘家咋想的,这么好的闺女就光溜溜的踢出来了,不知道亲家俩人以后后不后悔! 夏树人回来的时候,看到过道屋没人,灶膛里的火都灭了,屋里叽叽喳喳的,咳嗽一声,然后准备进屋。 夏海涛听到父亲的咳嗽,从里面掀开门帘,“爸。” 夏树人进屋,看到所有的孩子都在,妻子和儿媳妇也在,“咋这热闹啊?” 于是夏田氏和几个孩子,都争先恐后的说着杜薛荣给大家买的东西。 夏树人有点小尴尬,“啊,买这干啥,我有穿的。” 脸还有点红,手都没地方放,夏田氏递给他衣服,“你试试袄?” 夏树人扎煞着手,搓着,讷讷的说,“合适,合适。” 几个孩子哈哈大笑。 杜薛荣看着这一家子,不由得想到自己家,神情有些黯然。 “我看你灶膛里的火都灭了啊!”憋了一下,夏树人才对妻子说。 “哎哎呀,忘了,忘了。火还好灭了,要是洇出来,就傻了。”于是夏田氏率先出来,杜薛荣也跟着,“妈,我来帮你烧火。” “你快去你屋里歇会儿,带着他们几个累半天了,就熬点粥,谁也不用你们。”夏田氏推着儿媳妇出了过道屋,边走边说,“去吧,粥好了,喊你吃饭。” 杜薛荣也确实累,这家伙。大半天的时间,从大道到小,挨个挑、挨个选,这个都喊,“大嫂,你看这个行不?” 那个说,“大嫂,你帮我先看!” 夏翠莲还笑眯眯的在旁边‘幸灾乐祸’,“大嫂,终于不用都围着我 了!” 好在到最后,大家都很高兴、都满意。 晚上临睡前,夏树人还跟妻子说,“儿媳妇花这么多钱,她哪里来的?工资不是都给你了?不然大过年的,这次就先不要他们俩的钱了吧?” 夏田氏嗔怪一下,“我让薛荣拿着她自己的工资,海江的工资我也只要一半。剩下的让他们攒着。” 夏树人就知道妻子也不是那种苛刻的人,“嗯,你办事儿向来错不了。” “对了,媳妇还买了几幅对联,等过年的时候你跟海江俩贴上吧。”夏田氏看到杜薛荣给她看着。 “嗯,你说,给妈和树山他们拜年的东西,是不是让海江他们俩提前送过去?” “行呗,你告诉他们俩就行,我看着儿媳妇挺听话的。”夏树山想着亲家杜敬一和杜张氏,那俩人,真是让人没话说。 隔天,夏田氏先跟儿子念叨了一句,夏海江点头,“这都没事儿,不过薛荣白天要上班,只能下班去;但是我又要上班,只能等我待礼拜了。我一会儿就先去我奶奶那边说说去。” “你去吧,顺便告诉你奶,二十九儿(农历的小今,二十九天)这天在咱们家。你也可以先把东西拿过去,然后等你礼拜天了,带着薛荣过去看看。” 夏海江:“这样行吗?回头空手?” 夏田氏敲打一下儿子,“你把吃的带过去,回头再把薛荣给买的帽子头巾送过去不就行了?你傻啊!” 夏海江笑呵呵的拎着东西走了。 夏家老太太看到大孙子来了,还拎着东西,“你干啥呢?” “奶,这是孙媳妇跟我给你买的吃的喝的,她上班了,我妈让我先给你送来了。对了,我偷偷地告诉你啊。” 夏海江趴在比自己矮很多的奶奶耳边,“你孙媳妇还给你买了头巾和帽子,说怕你冷。回头带着她给你送来。”说是偷偷的,可是声音不小,夏海江怕奶奶听不清。 老太太多少有些耳背,但是还没到聋的地步。“中,你带她来,我好给她压岁钱。” 老太太挺喜欢大孙媳妇的,早早给预备上了。 “奶,你偏心她!我都不记得你给我了。”夏海江跟奶奶开玩笑。 老太太给孙子一巴掌,一点都没舍得用力,“你是第一个孙子,哪怕当时穷的叮当响,不给钱,也给你留口吃的,你小子还挑我。看我不让你爸揍你!” 娘俩逗会嘴,夏海江又告诉奶奶二十九儿在家吃饭,改天再去叔叔那边吃。 夏田氏按部就班的简单的收拾着家里,因为夏海江他们结婚的时候,所有的屋里都仔细的收拾过了,现在都不用拆洗门帘、窗帘、柜帘了;扫房也只是象征性的在几个屋子的墙角划拉几下。 除了小一点的俩孩子需要夏田氏洗衣服,另外的几个孩子的衣服,都是各自洗各自的,大家也分头排好顺序,或单独或俩人合作洗,夏田氏都不过问。 第208章 新妇新年4 二十八的时候,夏海江和杜薛荣都休息一天,先拿着东西去了老太太那边,也就顺便给夏树山家送了过年的礼。 俩人想想,干脆把杜薛涛和钱翠凤的礼也送了,最后是张玉荣家的拜年礼,俩人脚步不停的跑了半天,到家的时候,刚好赶上晌午饭。 “后半晌海江还有事情吗?” “爸,怎么了?” “薛荣买的对联,咱们爷俩贴上吧。” “爸,你要是有事儿,我跟薛荣一起就行,也没多少活计!” “大哥,我跟你和嫂子搭伙洗衣服呗?”夏海涛跟大哥大嫂开玩笑。 “行啊,你挑水,我跟嫂子洗衣服。”夏海江看着弟弟,小样的,还治不了你啊! 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 “我跟嫂子洗,你挑水去!”夏海涛也不傻,跟大哥挑衅。 夏田氏就看着哥俩斗嘴。 “薛荣用热水洗,你们俩挑水,回来用温水漂,还要负责拧干了晾上。”夏田氏看够了,就吩咐俩儿子,大冬天洗衣服得用热水,最少是温水,但是晾衣服是个苦活计。 这边烧水了,夏海涛跟着大哥去挑水了。 杜薛荣心想,冲婆婆,自己跟夏海江也要多在家里混一段时间,她之前着急想搬出去着,怕跟公婆和小姑子们处不好。 说是各洗各的,但是大家有空,都会帮把手,杜薛荣一个下午,在夏海江兄弟俩、翠青、翠花姐妹俩的协助下,衣服很快就洗完了,甚至,夏翠红都过来跟着吧唧吧唧玩了会儿热水,美其名曰‘帮忙’。 夏海江带着弟弟妹妹们,又把春联贴上了,大红的春联,增添了小院的喜庆。 夏田氏跟杜薛荣俩人正在准备明天团圆饭的菜。 这是杜薛荣婚后在婆家过的第一个春节,前两天安排值班的时候,夏树山直接说了,从三十儿到初三,杜薛荣都不用值班。 好在去年过年,她连续值班了好几天,如今她刚结婚,别人也不会攀比,不过那个厨师师傅开了句玩笑,“小杜你不值班,我们做好吃的!” 确实,值班的时候,在饭店吃的饭菜绝对比家里要好,只是有几个外地的同事要回家过年,另外还有就是妇女同志需要回家操持过年的事情的。 不然,值班是很香很香的事情! 三十儿早上的时候,夏家起的并不太早,前一天把菜准备的差不多了,也都做了分工。 夏树人带着夏海涛,接夏家老太太去;夏翠莲去值班了,夏翠花带着夏翠青洗下碗筷,然后摆放桌子、板凳,夏田氏跟杜薛荣俩人炖肉、炖鱼,再炒几个菜。 夏海江带着最小的妹妹,干着零碎的活。 “薛荣啊,晌午你炒菜呗?”夏田氏看着儿媳妇干活很唰利,想着自己也享受一下儿媳妇的‘孝敬’。 “妈,等过一段时间吧,我整菜就是囫囵着,怕大家吃的不习惯,多浪费这么多菜啊!” 杜薛荣说的诚恳,现实也是如此,一家子吃惯了夏田氏炒菜,忽然换个人,觉得不好吃了,确实浪费。 夏翠云用一个大锅捞饭,捞了点粳米的,还捞了点小米、黏高粱米的二米饭。 “妈,咱们蒸饭的时候,单独整点黏黄米的呗?我可想吃了!”夏翠云抽空跟自己老娘撒个娇。 “还有我闺女不想吃的吗?”夏田氏那边正在炖肉,一会儿就该出来了。 几个人哈哈大笑,看着(假装)夏翠云委屈的神情。 “去吧,舀两小勺子,用那个薄瓷盆蒸,不然不透。”夏田氏想想,人多,想吃啥的都有吧。 也幸好杜薛荣饭店里发的粳米带回来了,不然他们结婚剩下的那点儿,都不够塞牙缝, 炖肉出锅了,远远的就能闻到香味。 夏树人推着老太太进院子的时候,就大声说,“这肉,真香!” 老太太也点头,“是香。你这个媳妇啊,真能干!回想着她刚进门的时候,比小杜还小呢,到现在啊,儿子都娶媳妇了。” 夏树人和夏海涛搀着老太太进了过道屋,几个人都起来喊“奶!” 把老太太扶进屋,让夏翠红陪着,一家子都各干各的活计去了。 夏田氏煎鱼,杜薛荣添火,对面的大灶开始蒸米饭,“翠云啊,记得把肉盆也放到锅里去,用那个最大的锅盖盖上。” 夏翠云听话的去外面找那个最大的锅盖,用碱水刷干净了,再盖子外面围上布,省的漏气。 炖上鱼开了锅,就倒到炕炉子上去慢慢的炖着,这边开始刷锅炒菜。 “这人多啊,就是好,你看这活计,一人一份,早早的就能等着吃饭了。”夏树人在院里劈劈柴,想着晚上煮饺子用。 “那可不?干活的人多,吃饭的人也不少啊!”夏田氏还能抽空跟丈夫搭两句。 “难道还能只干活不吃饭啊?想让驴拉磨,也得给驴喂料不是?”劈完的劈柴放到过道屋窗户前,夏树人洗洗手,进屋陪着老太太和自己小闺女去了。 夏田氏能干,杜薛荣添火也好,炒了个芹菜胡萝卜肉丝、炒了个洋葱头炒鸡蛋、还炒了个木耳银耳胡萝卜丝,白的、黑的、红的很好看;凉拌的白菜心、糖醋拌紫心萝卜丝、煮的黏糊糊甜糯糯的山楂,最后一个是一大盆积菜粉条汤。 满满登登的一大桌,八个菜,一大家子围在一起,准备开吃。 夏家老太太在饭前,给杜薛荣掏了五块钱压岁钱,“来,小杜,奶给你压个岁,明年啊,顺顺当当的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说着,隔着儿媳妇夏田氏递给夏海江,让孙子给媳妇。 “奶,你留着花吧,就当我收了。”杜薛荣没接,还推着夏海江的手往回送。 夏海江也说,“奶,你留着花,我们俩收到你老人家的心意了。” 左推右送的,钱还是回到了老太太的兜里。 最小的夏翠红问奶,“奶,我的呢?” 老太太很喜欢最小的孙女,“我不是给你了?” “那才一块!”夏翠红恃宠而骄。 第209章 新妇新年5 “翠红,你奶给你一块都是多的,应该给你一毛。”夏田氏轻轻的拍一拍女儿的手,赶紧招呼大家,“妈,树人,赶紧吃吧,不然凉了。” 老太太说,“吃,吃,大家都吃。”然后还对小孙女说,“今儿没有别的钱了,明天你拜年了我再给你一块!” 夏田氏气的哭笑不得,“妈,你甭理她,越说她越来劲。” 夏田氏、夏树人照顾着老太太吃饭,偶尔还会给杜薛荣夹菜,杜薛荣一边挨着夏海江,另一面是夏翠花,姑嫂俩偶尔会相互给彼此夹个菜、盛个汤。 一家子吃的热火朝天的,气氛温馨,和乐甜美。 夏田氏看着儿子和儿媳妇,再看看几个闺女,明年,大闺女也要结婚了,就去别人家过年了,想想,很不舍。 想想,还是要生儿子、孙子,到时候把别人家的闺女娶回来,夏田氏如今就想着大儿子他们明年了生个大胖小子,就更圆满了;不过这些想法,夏田氏没跟人说过,只在自己肚子里转悠。 吃过饭,老太太在热乎炕上跟小孙女玩,夏海江去上班了,夏树人带着夏海涛挑水,过年做饭多、家里人多、费水不说,还要给初一备上。 夏田氏带着杜薛荣、夏翠花俩人准备晚上包饺子的材料,两种面:纯白面、白面和白薯面的两掺面;馅也是两种:白菜带肉的配白面;白菜粉条头的配两掺面。 “妈,煮完饺子盛出来的时候,咋分?”夏翠花一时迷糊,想不透了、 “你傻啊,不会分开煮?煮两锅?”夏田氏嗔怪二闺女,然后看着看着都笑了。 杜薛荣心里既高兴又有点难过,高兴的是婆婆家里人都不错,对自己也好;难过的是自己和妹妹们咋没遇到这样的父母呢? 或许是知道了前几天回东北区平房的情况,家里没人问她关于回娘家拜年的事情,这点也让杜薛荣心酸。 “妈,明天早上拜年,是不是你带着嫂子一起?我跟大姐不跟着可以吗?”夏翠花不想跟着他们,不然每次都问‘有婆家了吗?’ “我、你婶子、你堂嫂他们,我们一起,大家一起做个伴,刚好让你嫂子跟大家熟悉一下。” 夏田氏顿一下,看着二闺女,“你明天不去值班?你姐也不值班?” 夏翠花看一眼老娘,“我不值班,我这样的还不能独立作业呢。至于我姐,应该是值班吧,听她说过,想积攒点好感!” 夏翠花说完了,捂着嘴偷偷的笑。 都忙活好了,夏田氏打发媳妇和闺女去休息,自己则在炕上陪着婆婆和闺女玩。 “大嫂,我跟你去你们屋,行不?”夏翠花冲着大嫂婉儿。 “可以啊。”姑嫂俩一起走了。 老太太和夏田氏透过窗户看着俩人的背影,各有所思。 太阳稍微西斜一点点,夏田氏喊了大一点的俩闺女和杜薛荣过来包饺子,擀皮的、和馅的、包的、四个人分工合作,夏翠红拿了一块两掺面,再旁边跟老太太一起假装包。 夏树人和夏海涛负责点火烧水,等饺子包好了,也开锅了,煮了饺子,又把中午剩下的菜该热的热一下,然后围上桌吃饭了。 夏田氏只给老太太盛了满碗的白面饺子,其他的人每个人碗里有两三个,夏田氏自己碗里则一个没有。 吃过饭,夏树人和夏海涛把老太太送回去,老人家不太愿意住在别处,哪怕是儿子家,她的说法:“我啊,但凡能动,我都不去谁家,你们家家再好,也不如我的狗窝好。再说了,我也不想你们的日子过的不自在。” 老太太的家当然不是狗窝,不但不是,甚至很干净,杜薛荣觉得甚至比他们俩的厢房还干净利落,他们俩懒散起来的时候,有时候都不扫地,更别说擦柜子、箱子。 夏树人和夏海涛从老太太那里回来的时候,还带了点炒好的落生(发音osheng,就是花生的意思。)、瓜子,也是别人送给老太太、留着过年招待拜年的小辈的。 夏海涛说,“嫂子,我们都跟着你沾光了,奶特意指出来,是给你带过来吃的。” 老太太还有一句话嘱咐儿子,“今天啊,海江上班了,你让几个丫头多陪陪她。” 每逢佳节倍思亲,尤其杜薛荣的经历,奶奶婆怕是孙媳妇睹物伤情。 半路上,夏树人就告诉夏海涛,“晚点你喊着你二姐、三姐、四妹一起陪着你嫂子去他们那屋玩一会儿。” “我可以带着他们玩扑克牌吗?”夏海涛偷偷的瞄父亲。 “不许玩!再说了,你哪里来的扑克牌?”夏树人瞪一眼月光下看着个子都比自己高一点的二儿子。 “回头咱们还得转转其他家呢。” “我可以给她们画一副!”夏海涛有些小嘚瑟。 “随便啊,画完了你找我,带着你去转转。” 夏海江上班了,夏树人要带着二儿子拜拜,据说很久之前,一个宗族的男人(包含男孩子)是需要集齐到一起,去祭拜祖先的。如今不可以明目张胆的了,都是各家大人暗地里拜了。 但是晚上男人带着儿子们去看看长辈们的习俗流传了下来。 夏海涛给嫂子和姐姐画了一副扑克牌,告诉她们玩法,就跟着父亲出去拜望长辈去了。 夏田氏带着小女儿,吃着花生和瓜子,看着大儿媳妇跟四个闺女玩扑克,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输了的人要贴纸条,是从老四夏翠青用过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 等夏树人和夏海涛回来的时候,老四夏翠青脸上已经贴了六根纸条了,夏翠花三根,三个大的每人脸上一根。 夏翠红玩累了,攥着花生在炕头上睡着了,梦里还喊着‘四姐、加油!’ 夏海江回来的时候,杜薛荣还没睡,锅里热着夏田氏特意给大儿子留的几个白面饺子和一碗两掺面的饺子。 “你咋不睡?今天给你累的不行吧?”夏海江洗完脸,去去寒气。 “也不算累。我给你倒热水吧?就着饺子吃。”杜薛荣没说的是,那几年在娘家,嫂子们在,她打下手,嫂子都搬走了,她就是主力,不过要是有炖鱼和炖肉的话都是杜敬一做,因为他说别人做的不好吃。 第210章 新妇新年6 “你别动,炕上坐着吧,我自己倒水。”说着,自己倒一碗水,又把锅里的饺子端出来。 “两样的?”一黑一白,很明显。 “嗯。” “你吃饱了吗?再吃俩不?”说着,给杜薛荣夹了个白面的饺子。 “你吃吧,我吃饱了。我晚上吃了四个白面的,还吃了好几个两掺的。不过,我......”杜薛荣想想,还是不说了,好像她老‘监督’婆婆一样。 “咋?说啊,跟我有啥抹不开的?”夏海江歪着身子坐在炕沿上,边吃边笑眯眯的看着媳妇。 ‘这家伙,越来越好看了。’他偷偷的想。 “就是我看妈碗里,都没有白面的,中午吃饭的时候,也不见她怎么吃肉和鱼。”杜薛荣觉得,夏田氏也很不容易。 “我妈啊,都是宁可苦着自己、也舍不得我们吃苦。但是我可不希望你向她一样啊,熬坏了身体,你自己受罪不说,我不也跟着受累?” “你这是歪理。”杜薛荣觉得,她们杜家出来的人,应该没有这么的‘大公无私’。 “真的,我也说过我妈,可是她理由也很充分:家里东西有限,她少吃一口,我爸、我们几个孩子就可以多吃一口。她的本意是我爸是家里的顶梁柱,需要吃饭好有体力去挣钱,而我们几个孩子,尤其小的几个都是长身子的时候,更需要吃饱。” 夏海江叹息一下,“我能做的就是好好上班,努力挣钱,多表现,争取早涨级、多涨级,好多开点钱。” 目前夏海江在同龄的同事里,级别算高的,班里发奖金的话,没怎么被落下过。 “嗯,以后晌午我在饭店多吃点,晚上回家少吃点。”杜薛荣开个玩笑。 “切,你那个小饭量,还多吃点呢?能费几个粮食?对了,薛荣啊,你要好好注意身体,另外让自己开心点,多想高兴的,别老想不高兴的啊。”夏海江知道媳妇的心结,可是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只能等。 等他老丈人转变思想、能接受他跟杜薛荣的婚姻,或者说他能接纳女儿的‘叛逆’的时候,杜薛荣的心结才能解开,只是不知道这个时间要多久;他能做的就是让父母和弟弟妹妹们也善待杜薛荣,当然了,他更会珍惜、爱护媳妇。 杜薛荣知道丈夫的所指,道理她明白,但是让自己想的开,不容易! 夏海江吃饱了,把碗筷收拾到锅里,盖上盖子,明天再刷;然后三下五除二的就上了炕,躺在媳妇旁边,俩人继续说着话。 俩人说的差不多了,夏海江就把杜薛荣搂到自己被窝里,继续着另外的话题了。 过年嘛,团圆! 夏海江甚至想着,希望再过年,他们就能一家三口了,自己上班的时候,晚上孩子就可以陪着杜薛荣。 隔天,夏田氏起的跟平时一样早,虽然夏树人跟她说,“海江后半夜到家,让他们多睡儿。” “平时半天不起都没事儿,今天不行。”夏田氏很坚决。 夏树人也知道,大年初一,媳妇是新妇,拜年的时候各家要象征性的‘摆果碟’的,太晚了,人多不方便说话,再说了也怕被人笑话。 在村里生活,有些事情,还是要注意点的,跟华阳镇不同。 杜薛荣听到婆婆那边有动静就醒了,只是腰酸背痛的,不太想动;可是今天大年初一,必须起。 她没好气的拿脚踹两下夏海江,夏海江还嘟囔,“薛荣,让我睡会儿啊。” “我昨天晚上还想说睡觉着呢,是谁坚持不睡的?”夏海江睁开眼,伸出大长胳膊,把杜薛荣又搂到被窝里,亲一下。 “我也起,不怕别的,我怕你在妈跟前不好意思。”夏海江又亲一下,然后把杜薛荣掫起来,自己也坐起来了。 俩人一起穿衣服,杜薛荣去洗脸,夏海江就叠被子,等杜薛荣开门出去的时候,夏海江开始洗脸。 “妈,爸,过年好。”杜薛荣进过道屋的时候,笑呵呵的跟公婆打招呼。 “爸,我添火吧,你忙别的去。” “薛荣啊,你咋不再躺会儿?”夏田氏看到媳妇起的挺早,有点‘言不由衷’。 “晚上海江我们俩就说了,哪天晚起都行,今天不行,不是要拜年去吗?晚了,给家里丢脸。”杜薛荣也知道轻重缓急。 娘俩做饭,夏树人进屋去喊老闺女起来穿衣服,他叠被子、收拾屋。 夏家几个孩子,听到过道屋有人陆续说话了,知道也必须起来了,然后一群人呼啦啦的起来收拾屋子、洗脸。 拜年的时候,只有老五夏翠红屁颠屁颠的跟着母亲和大嫂,其他几个姐姐早就跑出去找伙伴搭伴儿拜年去了;夏海江、夏海涛哥俩跟着父亲,开始挨家挨户的串门拜年。 顺序就是:先亲,后戚,再相好对劲的。 杜薛荣先跟在婆婆后面,去了老太太那边,和几个婶子和堂嫂或堂弟媳妇一起集合,开始一家又一家的拜年行动。 几乎每一家的果碟子都是类似的:四个小碟子,上面摆着几块桃酥、茶旦(发音是这个,是一种小长方形的点心)、花生、瓜子,讲究点的是六个,多放了梨、苹果,还有的放了板栗。 不过大家都吃的不多,顶多拿俩花生或瓜子吃,不过跟在后面的孩子虽然不上桌,但是最后可以塞兜里一些零食。 夏翠红跟着母亲和大嫂到家的时候,两个袄兜、两个裤子兜里,掏出来一堆花生、瓜子、栗子、糖果,两只手里还有个苹果和两块桃酥。 “翠红啊,不是告诉你不许装别人家的这些东西吗?”夏田氏皱着眉头。 “妈,都是别人塞到兜里的,不是我拿的。”夏翠红知道不许拿着的,虽然都是亲的家里人。 “就这一次啊,以后不许了。再说了,你都长大了,是大姑娘了。”夏田氏苦口婆心。 “那我跟嫂子一样大的大姑娘吗?要嫁到婆家吗?”夏田氏和杜薛荣被逗得啊 ,笑得前仰后合的。 “你还没长大,距离你嫁到婆家还有好多年呢?”夏田氏没办法,改回来了。 “嗯,我还小,是不是等四个姐姐都嫁到婆家了,就该我了?” 还别说,夏翠红说的很有道理。 “是,是,他们都嫁出去了,就轮到你了。”说到这里,夏田氏想着,闺女一个个大了,真是挨个嫁出去。 第211章 看电影 初一后半晌的时候,夏家几个人简单的吃了点东西,然后坐在一起,商量着要做什么。 “嫂子,你还要去哪一家拜年吗?”今天连夏翠莲都在家休息。 杜薛荣摇摇头,杜家那头,二哥家已经走动过了,他们还没‘亲近’到随时可以去坐会儿的地步,剩下的,已经没处可去了。 “去俱乐部看电影呗?”夏翠莲前两天路过俱乐部门口的时候,看到海报了。 “大姐,你跟嫂子一块去?我也去!”后面几个萝卜头都争先恐后的表态。 杜薛荣看一圈‘嗷嗷待哺’的几个人,笑了;然后再看着最大的小姑子夏翠莲,要是她没意见,自己也无所谓,反正都不用自己背着抱着的,顶多就是掏两毛钱的事情。 “带你们可以,自己掏钱啊!夏翠莲想了几想,使出杀手锏。 “啊?大姐,你不带这么玩的吧?还让我们自己掏?我们自己掏,干嘛还跟着你跟大嫂啊?”夏翠花第一反应过来。 夏海涛,“你们去吧,我不去,我找同学去玩。”夏翠花瞪弟弟一眼,这个叛徒! 夏田氏搂着小闺女,看着几个人,脸上的表情笑眯眯的。 “还有谁不去?”夏翠莲不是不想掏钱,而是她大哥让她多陪着大嫂说说话的,人多了,不方便。 另外,她也多了个小心眼,想问问大嫂关于结婚的心态转变。 夏翠莲自己跟对象定了好久,但是她觉得没有大哥大嫂那种亲密无间。 夏翠云毕竟是工作了,想了想,说,“大姐,大嫂,我带三妹四妹出去,你们俩给我们三个出钱。” “中,中,我们同意。举双手举双脚的同意!”下面俩妹妹举双手同意,甚至夏翠青连脚都在举起来了,整个人躺在炕上给他们表演。 夏翠莲想反驳,杜薛荣说,“行啊,你们三个要多少?” “可惜二弟先走了,不然就可以敲大嫂一竹杠。”夏翠花还开玩笑。 没等几个人回答,杜薛荣就掏了几块钱给夏翠云,“二妹,你费心带着妹妹去玩吧,大姐我们不是不想带你们,而是怕你们跟我们玩不到一起;你大姐说自己花钱,那是逗你们的;小弟那份,回来不给他。” 夏家人愿意跟杜薛荣好好的处,杜薛荣也愿意与大家为善,都不是别人。 于是夏翠云接过钱,带着俩妹妹出去玩了,临走还跟最小的妹妹说,“你在家跟妈好好的玩,回来给带好吃的哦!” 夏翠红摆摆手,“去吧,去吧,给我买江米条回来,要一大包!” 夏翠莲跟杜薛荣俩人,慢慢的从家里出来,捡那种僻静的路走,不过路上人还是不少。 有人穿戴崭新的衣帽鞋子,有人穿的干净整洁的旧衣旧鞋,当然也有不修边幅的人。 “翠莲啊,这是你嫂子?前半晌没拜完年?你妈没带着?” “翠莲啊,这是谁啊?你家亲戚?” 夏翠莲挨个回答问题,还要跟人聊两句过年的话,或者说说自己结婚的时间。 “谢谢你啊,翠莲。大初一的还要你陪我。你不去对象家可以吗?” “不用啊,看过年后他们家喊我不。我跟你还有我哥不一样。”夏翠莲说完,觉得不对了,赶紧描补,“嫂子,我挺羡慕你跟我哥的。” 两个出了村,很快就过了另外一座桥,进入华阳镇。 “羡慕我跟你哥多灾多难的吗?这幸亏是爸妈没嫌弃我、愿意出钱让我们结婚,而且你们大家也体谅、理解、接受我,不然我跟你哥估计连婚都结不了吧。” 杜薛荣一直没跟谁聊过类似的话题,别人都不是当事人,很难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不过如今能跟小姑子说说,也是一个发泄口,当然了,不是所有的想法都能诉诸于口的,杜薛荣尽量捡着好听的说。 但是,夏家人的善待是真的。 华阳镇这边路上人就多了,有人行色匆匆,有人懒洋洋的漫步,有人手里拎着酒水、点心包,还有人骑着驴,两边的褡裢里鼓鼓囊囊的,有姑娘或小媳妇人围着红色或蓝色还有黄色的头巾,映衬的脸上的笑容都是那么的耀眼。 “嫂子,你看那边的那个女的头巾!居然可以盖住嘴!” 杜薛荣顺着小姑子的手的方向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个站在路上东张西望的年轻女人,穿驼色的长稍大衣,头上围着的头巾是乳白的,还带点毛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脚上是一双带点后跟的黑色皮鞋,鞋帮子高高的在脚踝上面。 “嗯,看到了。我以前在店里就遇到过一个女的,那个头巾是长条的,不过那个人的是天蓝色的,你要是喜欢,我回头看看,托人给你买一条,到时候结婚了包包儿?”杜薛荣回想一下,以前去局里报账的时候,就看到过局里有人围。 “那多不好啊!”夏翠莲忽然想到嫂子结婚,啥包都没有,连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是自己大哥给带过去的。 “没啥啊,我之前在商业局看到有人围过的,问问,能买了,我就给你买一条。” “别花你的钱啊,你又没有。”夏翠莲说完,又后悔了。 “等你结婚我就有钱了,妈说我的工资我自己拿着。”杜薛荣觉得没啥隐瞒的。 俩人边说边走到俱乐部门口,旁边的墙上,贴着好几张海报,《冰山上的来客》、《柳堡的故事》、《摩雅傣》、《锦上添花》《一江春水向东流》。 “嫂子,后面那个好像是新的啊!要看不?” 每张海报前面都围着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说着剧情和票钱,新片子票价高、老片子钱少。 “你想看就看啊,我都行。”杜薛荣对电影没啥执念,她跟夏海江也只看过几次而已。 “看看时间啊,我请你啊,嫂子。”夏翠莲这回没敢多说话。 “你看你,客气啥。”杜薛荣想,是不是因为之前她给夏翠莲买了头巾和手套的缘故? 夏翠莲看了票,两毛钱,估计是过年、还是新片的缘故? 之前平时的电影都是一毛钱,顶多一毛五,要是有矿工证,都是收一半,甚至有白看的。 第212章 姑嫂谈心 “买吧,买吧,既然想看,也不差这点。” 杜薛荣他们的饭店,属于商业局,跟华阳镇矿关系不大,俱乐部的优惠政策享受不到,而且他们人少,连包场都做不到。 不过他们商业局之前在华阳区的俱乐部包过场,她和小张去看过,后来就不去了,太远了,把票都是给那边的同事。 俩人去看了《一江春水向东流》,或许是心里不痛快,也许是有所感触,杜薛荣看的时候,一直默默地流泪,手绢都湿了。 灯亮起的时候,夏翠莲看到眼睛红红的嫂子,“呀,早知道就看别的了。” “你觉得好看吗?”杜薛荣擤擤鼻涕,另外一只手被小姑子牵着,俩人随着人流往外走。 “挺不错的。”杜薛荣想,果真是经历不同、感触就不一样啊。 “妈要是我问我你咋了,我咋说?”夏翠莲摇一摇嫂子的手。 “就实话说啊,看电影看的。”杜薛荣一笑,让夏翠莲更难过了。 轮到杜薛荣摇一摇小姑子,“挺好的,哭一哭,觉得松快了很多。” “走吧,咱们俩给翠红买点她爱吃的。你推荐推荐啊!”杜薛荣还想着最小的小姑子呢。 “嫂子,你别惯着她。”或许是下面弟弟妹妹太多了,夏翠莲对最小的小丫头很无感。 “没啥啊,小孩子嘛。”杜薛荣想到了自己家的三个妹妹俩弟弟,好像她都没这么亲热和随意。 尤其老四和老五两个妹妹,比最小的俩弟弟‘难对付’多了。 杜薛荣带着夏翠莲俩人去了副食店,夏翠莲给嫂子指出小妹点名要的点心,杜薛荣每样买了一斤,另外还买了些冰花和了花(当地的两种点心)。 夏翠莲也知道,大嫂既然答应了小妹,买了也就买了,这不是冲着小丫头,而是冲着父母和大哥。 天快黑了,还没到路灯亮起的时间,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只有两侧商店的微弱的灯光映照着灰暗的天空。 姑嫂俩穿过华阳镇的最繁华的街道,然后朝着东北方向慢慢走去,那是家的方向。 等杜薛荣路过东北区那边的时候,她扭头张望了几次,但是最后还是坚定的跟着夏翠莲沿着马路向夏家村的方向走下去了。 路过饭店,杜薛荣只看一眼,就继续沿着路向下,过小桥,进入夏家村内了。 天更黑了,村里有小孩子呼朋引伴的嬉闹声,也有大人呼唤着孩童归家的叫声,掺杂着偶尔的狗吠和驴呼,霎时间小村多了很多生气。 “不知道妈做什么饭?”夏翠莲摸摸自己的肚子,有些饿了,尤其闻着杜薛荣拎着的点心的香味。 杜薛荣笑问,“以前呢?” “粥,疙瘩汤、面条汤、或者直接积菜粉条汤配饼子。”夏翠莲的话,让杜薛荣深表认同,大家都彼此彼此。 俩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嫂子,你和哥会搬走吗?” “会吧,你哥说已经开始申请房子了。”杜薛荣么说的是,过年给人家送点礼,过了正月房子就能下来了。 “哦。知道大致是哪里吗?” 夏翠莲想着,自己婚后,还要跟公婆一起住,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婆婆是不是跟现在表现的一样。 “不知道,他没说。”杜薛荣也没问。 “你都不问吗?”夏翠莲想想,换成自己会问吧,哥对嫂子那么在意。 “问了干嘛,还不是要等着啊。不过我很想跟爸妈一起住。” 这是真话,杜薛荣想着,在家里住,人多热闹,不然夏海江上班了,前半夜一个人在家虽然很自在,但是孤独冷清啊。 而且,而且,杜薛荣很想很想享受一下有家、有人关心关爱的生活。 “你不觉得家里人多啊?两个人住不好吗?” 或许是得不到,夏翠莲很郁卒。 “你知道,我家人也不少啊?我只是觉得爸妈人很好、弟弟妹妹也很好!” 杜薛荣的声音里,多了些感伤。 当然了 ,夏翠莲也是,只不过俩人感伤的不同,一个是为已经发生的过去,一个是为的未来。 夏翠莲知晓了,为何大哥喜欢大嫂、为何父母也接受大嫂,她跟杜家人不同、而且知恩感恩,这很难得。 当然了,自己大哥和父母也不会‘虐待’她。 而自己呢? 自己家的情形是从小到大体会到的,不是不良善的人家;可是婆家呢? 夏翠莲的婆婆家六个孩子,她对象是老二,上面一个哥一个姐,都结婚离开了家,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 唉,都是拉家带口的一堆人! 夏翠莲想到婆家一堆人、再想到三间房,就头痛,可是,他对象在矿上不是正式工,没有分房的权利。 那么,而她,虽然有分房的权利,但是这个福利是轮不到她身上的。 只能,只能跟婆家住在一起,在三间房的那个单间里! “翠莲,你是不是有些担忧?” 杜薛荣多少能理解夏翠莲的想法,从一个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温馨家庭到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家庭里,从人到环境,没有一个熟悉的,而且还要跟一个也是不很熟悉的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想想,都爆炸! 杜薛荣很庆幸自己,夏海江是俩人一起生活几天之后,慢慢的熟悉了,一点点亲热到一定程度,就‘水到渠成’! 庆幸夏海江当天没有急扯扯的跟自己‘奋斗’,不然她如今的幸福感觉肯定打很大的折扣。 “嫂子,你跟我哥,你俩......?”夏翠莲嗯嗯啊啊好一下,那话题也没说出来。 “你哥比较体谅我,我们俩是好几天之后才彻底在一起的。”杜薛荣的话,让夏翠莲很嫉妒,她对象现在偶尔见了她,都想亲她一下,只是她不同意。 真到结婚洞房那天! 天啊,夏翠莲仰天,很想长啸! “翠莲,我说说我当时的想法,我就告诉自己:反正你都要跟这个人过一辈子,早和晚,区别也不大,尽力去接受他!不过还好,我遇到你哥这个人不错。” “是啊,反正要跟这个人过一辈子,可是他就不能也想着,早和晚有啥区别?” 杜薛荣听 了夏翠莲的话,觉得小姑子跟她对象有问题。 “翠莲,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人?”杜薛荣趁着快到家了,赶紧问出口。 “说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 杜薛荣听了,心一沉。 第213章 婚 事 夏翠莲想想和对象韩志强的婚事,心里说不出的纠结和憋屈,她以前没觉得哪里不好,也就是跟别人一样,俩人被介绍认识、然后相处一段时间、最后谈婚论嫁,假如不是大哥迟迟未婚,没准他们俩早就结婚了、甚至现在孩子都老大了。直至后来定了结婚的时间,她也没别的意见。 可是见证了大哥跟大嫂处对象到结婚,一路折跟头打把式的,到如今俩人相处甜蜜,夏翠莲自己反倒是开始怀疑自己的‘婚姻’了。 她跟他,是真心实意想一起过日子吗? 说白了,夏翠莲是自己小心眼了,怀疑对象跟她的感情的坚定程度。 “慢慢相处,会好的,婚后多看对方的长处。”杜薛荣在他们俩进院门之前,赶紧说一句,自己也觉得这句话有些敷衍,真正过日子的时候,遇到问题了,哪里还能平心静气的去找对方的优点和长处? 夏翠莲整理好脸上的表情,俩人拎着东西进了屋,几个妹妹弟弟围上来,“大嫂、大姐你们才回来?看的啥电影?好看吗?” “哇,大姐、大嫂你们买啥了?” “大嫂,你给我买好吃的了吗?”夏翠红挤到俩人跟前,仰着头问杜薛荣。 “买了,给你单独买的,还给爸妈、哥哥姐姐也买了。”杜薛荣低下头,跟夏翠红展示给她买的两种小点心。 “嗯,妈就说你肯定会给我买的。”小家伙,接过两个包,转身上炕去了。 夏田氏准备做挂面汤,水已经开锅了,就得俩人回来就下面了。 “妈,今儿这么奢侈?竟然做挂面汤?”夏翠莲到了过道屋,问自己老娘。 “大过年的嘛,再说这不是有你嫂子嘛!”夏田氏越来越了解杜薛荣,也愿意交换给媳妇善意。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吃过大年初一的晚饭,几个人继续玩着夏海涛画的扑克牌。 夏田氏和夏树人在一旁看着这群孩子,心里想着,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家庭和谐美满幸福了吧。 大年初二,上班的几个人开始陆续上班了,上学的等着开学,顺便利用假期跟着父母去走亲访友。 夏翠莲的对象喊她去家里吃饭,说刚好他大姐回娘家来;听到这个说法,夏翠莲别提多郁闷了,有心不去?那这个婚还能不能好好的结? 去?又不甘心! 啥叫刚好他大姐回娘家? 哦,合算着过年过节请未过门的媳妇吃饭,还得顺便?或者刚好赶上姑姐在? 夏翠莲跟夏田氏说到她的想法的时候,被母亲拍一巴掌。 “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难道你不想跟他结婚了?志强只是说的很直接,也没啥恶意。将来你结婚了,回来的话,我还不是也要趁机请别人吃饭?难道别人也都觉得不够被重视而不来?” 夏田氏的话,有点道理,但是这不是夏翠莲想听到的。 “结婚前都不重视我,结婚后还能对我好?” 女儿的话,夏田氏不是不懂,可是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难道因为这点芝麻蒜皮的事情,就拉倒? “你要是真不想跟志强结婚,你就直接说,我舍下脸皮不要了,去退婚!你想好了,在跟我说。”夏田氏也不是不心疼闺女,但是确实也不是啥大事儿;不过如果闺女确实不想结婚了,那只能退了,还能委屈闺女? 等夏树人听说之后,来一句,“男人嘛,都心糙,说话直!” 言外之意不是大事儿,顶多是小丫头家闹情绪。 夏田氏又摇摆了。 因为夏翠莲要上班,所以韩志强家请亲戚吃饭,是初三的晚上,夏翠莲下班就过去了,带上夏田氏准备的拜年的礼物。 等进了韩家一看,来的人不少,男男女女上桌的就两桌,还不包括上不了桌的韩志强、大哥、大嫂、弟弟妹妹、外甥女侄女们,要是都做桌,估计四桌都不够! 男桌被安排到了韩志强父母的房间地上;女桌被安排到了韩志强的房间地上,这边有韩志强的奶奶、两个老姑奶奶、两个姑姑、大娘、夏翠莲、以及韩志强的姐,夏翠莲被安排在韩志强大娘和姑姐中间,不过位置不太好,刚好是从她跟姑姐中间上菜。 夏翠莲跟这群人都不太熟悉,索性不多话,就安安静静的吃饭,有人问话,就柔声的回答,一句多余的都没有。 这边只有老太太和两个姑奶奶喝一小杯酒,所以吃的比较快,等几个人都吃完了,坐到炕上开始喝茶说话的时候,夏翠莲发现婆婆打发韩志强、他大哥、他父亲和所有的孩子挤在一起,吃着桌上剩下的饭菜。 而韩志强大嫂和婆婆依旧伺候着男桌那边和这边家里的饭食。 都吃好了喝好了,夏翠莲象征性的 跟着抄桌子,厨房那边是韩家大嫂主打刷碗,婆婆整理碗筷和一些剩菜。 眼看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夏翠莲跟未来的婆婆提出来要回家,“志强啊,你去送送翠莲。” 婆婆安排好儿子和准儿媳妇,就又回去干活了。 两个人出了院门,沿着胡同往外走,走到马路上的时候,仍旧没有一句话。 夏翠莲想,“难道这就是我要加入的家庭、这个男人就是我要一辈子一起生活的人?”她自觉看不到高兴或者说幸福在哪里。 韩志强发现,夏翠莲今天从到家开始,就面无表情,吃饭也是安安静静的,以前话也不太多,但是今天是格外的少,而且她今天没跟着大嫂一起刷碗! 以前,她每次来吃饭,饭后都刷碗的! 眼看着都要过了合作饭店和夏家村那个小桥了,韩志强才憋不住问夏翠莲,“你今天咋了?为啥不高兴?” “没事儿啊。”夏翠莲想说,但是又没有啥具体的可说的。 “我不信。” 韩志强看着昏黄的灯光下的对象。 “志强,”夏翠莲想说,‘结婚后能出去住吗?’可是又没法开口,人家大哥一个是没地方住,另外一个是人家是正式工,能申请到房子。 第214章 婚 变 “你们现在有转正的说法吗?” 韩志强一听,就明白了媳妇不想跟家里住一起。 “住家里不好吗?有人买煤买粮还有人给做饭!” 夏翠莲想反驳,‘要是我跟你一样,上班下班到家吃饭、啥都不管,你妈还不疯了?’ 但是没说,她还没想好,这个婚到底要不要结;如果不结了,这话说出去,只能是加快分手的脚步;要是结,这就是个刺,长在对方的肉里,一碰就疼,甚至想起来就疼。 可是,不说,这根刺就长到自己肉里,一碰也疼! 夏翠莲不说话了,噌噌的低着头往前走,过了桥,就进了夏家村,再拐俩弯,就到家了。 “你等会儿!”在到第二个弯的僻静处,韩志强拉住了夏翠莲的手。 “干嘛?”夏翠莲拽了下手,没拽出来,她有些烦躁,这就是男人和女人力量的区别。 “你有啥不对劲的,就说吧,闷着干嘛?”韩志强忽然想起来,他妈好像没给对象过节的礼钱(本地风俗:逢年过节请未结婚的媳妇吃饭,要给礼金。) 因为这个? “我妈今天忘记给你礼钱了,你别生气啊,我回家就跟她说。” 夏翠莲听到这个,忽然也才想到。“无所谓啊,不给就算了。” 想想,给个十块八块的,自己发不了财,对方也受不了穷! 但是,没第一时间给、或者没抽空给,故意的吗? 还是故意的? “她肯定是忙忘记了,夜个后半晌还跟我姐说着!” 好嘛,韩志强不描付,夏翠莲还没觉得啥,顶多是人多忙忘记了! 这一描付,想这夜个还说这,今天就忘记了? “你回去吧,挺黑的,也不早了,我也回家了。”夏翠莲想想,算了吧,么意思,是真没意思。 还是那句话:婚前都不重视你?婚后还不给踩到地下去? “你说清楚啊!这么不清不楚的,哪知道你咋了?”韩志强在家虽然行二,但是也跟老大一样,钢铁直男。 “我啥事儿也没有,是你多心了。”夏翠莲啥都不想说了,就只想回家。 “我多不多心,你还能不知道?就算是我多心了,也是你引起的啊!” 韩志强的话,很想让夏翠莲尖叫,可是距离自己家这么近,她怕把家里人或邻居给引出来。 “韩志强,”夏翠莲想了想,干脆吧,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我也不知道你家关于咱们结婚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那我今天告诉你,要是没通知亲戚,就不要通知了,我想再想想。” 韩志强脑袋嗡一下子的就要炸了! “啥?啥?还有几个月就结婚了,你说你要考虑?我家连棉花都买了、布料也买了、也告诉亲戚了,你知道我和我家我父母多丢脸吗?” 夏翠莲没尖叫,但是韩志强咆哮了。 “棉花买了、布料买了,可以留着你以后结婚用啊!难道你还不结婚了?再说了我说想想,我说不跟你结婚了吗?” “啊?合算着要想想的是你、以后跟我结婚的还是你?当我是傻子小子啊,耍着玩啊?你、你有啥可骄傲的?” 韩志强气的结巴了,他自己都感觉脖筋要炸开了。 “是,是我没啥可骄傲的!你又有啥可骄傲的?连个正式工都不是!连个房子都申请不了!” 得,韩志强一听,脸色刷白。 “你呢?就是个街道商店臭卖货的!也跟我讲正式工?至少我爸是矿上的正式工,有房子、有商品粮!你爸呢?你们一家子还不是在村里?” 夏翠莲一听,哦,合算着你家还看不起我呗。 “我家是在村里,我爸也不是正式工,可是这一点都不影响我、我们家生活好!” 夏翠莲气的,踩了韩志强一脚,韩志强一吃痛,松了手;夏翠莲赶紧往后闪,退了两三步,站在远一点的地方,掐上腰,对着韩志强说,“既然我们都看不上对方,那就拉倒!” “拉倒就拉倒!”韩志强的脾气也上来了,气吼吼的喊。 “你把我家给你订婚的、还有别的时候给你的钱,都给我送回来。” 夏翠莲本来想过,要是真跟韩志强不成了,以前的东西和钱都会退给他。 “哼!小气鬼。你放心,该退给你的肯定退,但是不该退的,我一样也不会退。” “还有啥不该退的?”韩志强气的眼冒金星。 “订婚的退给你家、过年过节你家给我的、我都会给你家,但是我家给你的要扣出来;还有,你给我买的东西、我给你买的东西,都换回来。” 夏翠莲偷偷的庆幸,她都没用过那些东西,是想着结婚带回去的。 如今,还省事儿了。 “你给我的东西,我用了,退不了!” 韩志强虽然生气但是气势上弱了。 “那就扣钱!”夏翠莲想既然决定分开,那就彻底一点,不要留任何的余地了。 “你就知道钱!也不怪你就是个村姑!” 夏翠莲听到这里,怒从胆边生,气从心头起,上前,一巴掌扇在韩志强的脸上。 “你奶奶的籫,我是村姑!我是村姑咋了?村姑咋了?你当时不是也答应娶了?只怪我瞎了眼,看上了你。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韩志强挨了一巴掌,再被一顿劈头盖脸的骂,就有点下不来脸了,也往上欺。 夏翠莲一看后退两步,厉声喝骂,“告诉你韩志强,看看这是哪里!你脚底下踩的是夏家村的地!我现在就喊一声,我爸、我哥、我叔他们立刻就冲出来,揍你个漫天星不在话下!” 韩志强之所以迟疑没敢动手,也是考虑到这是夏家村的地盘,现在夜深人静,只要夏翠莲一声高喊,不说十几二十个大老爷们出来揍他,就是出来三五个,那肯定是立马跟时的,好汉难敌四手,自己还算不上好汉! 一个人上来,他都未必能打过! 不过,让韩志强惊心的是,没等夏翠莲高声呐喊,旁边就有人出声了。 “咋了?在我们夏家村,你敢动手试试?我要说切了你的手,那是我理亏!但是打你一顿、报你个小偷、或者私闯民宅、让你去所里蹲一段时间,还是能做到的!” 第215章 婚 变2 夏翠莲一听,是她老叔—夏树山。 不过,她聪明,没喊人。 “说啊,你是哪儿的?半夜三更尾随女孩、来夏家村干嘛?” 夏树山拿腔作调的一派厉言厉语,让韩志强没敢高声回应。 “师傅,我不是尾随她、也不是来夏家村偷东西,她是我对象,她是夏家村的人!” 韩志强很老实,也不是说多老实,而是说白了就是窝里横,他以为夏翠莲没办法对付他,才豪横的。 “我是夏家村的人,我咋不认识这个姑娘?”夏树山转过身,装腔作势的问夏翠莲,“姑娘,你说你是谁家的?” “师傅,我姓夏,就在前面胡同到头拐弯的那家。” 夏树山心疼一秒,但是依旧很生气。 “还不赶紧回家?大半夜的在外面乱走,多危险!” “嗯,我这就回家。”夏翠莲看一眼前面的俩人,就蹑手蹑脚的转身走了。 韩志强眼睁睁的看着夏翠莲离开了,自己刚想喊一声‘回来’,但看着眼前的男人,哪怕有些朦胧,还是把话憋回去了。 “你既然不是小偷,也不是尾随别人的,赶紧回家去。要是下次再让我碰到,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夏树山喝喊一声,吓唬一下对方。 “嗯,师傅,师傅,我就走,我就走。”韩志强灰溜溜的沿着胡同下坡去了,等自己觉得那个陌生人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后,哒哒哒的跑了,脚步声传出好远。 夏树山叹一口气,快步转身去大哥家,那边还有个不省心的呢! “老叔。”快到拐角的时候,夏翠莲喊一声。 “你咋没回家?”夏树山的语气沉下去很多。 “等你呗,你要去我家?” “你还知道去你家啊?先告诉你啊,我是去告状的,不是给你开脱的。” “嗯,我知道了,老叔,我应该冷静下来,白天带着人一起解决的,不是半夜三更的我们俩单独解决,我是女的,容易吃亏。”刚才站在这里,夏翠莲就明白了。 “老叔,你听到多少?”夏翠莲小心的问。 “该听的我都听到了。” 夏树山从心里想说,不能跟这个人结婚,但是话里不能表白,这个需要大哥、大嫂、和翠莲丫头做决定。 俩人推开门,进了院子,“翠莲,是你吗?”夏树人从屋里出来,到了过道屋对着北门问。 “爸,是我,还有我老叔。” “大哥,睡了?”夏树山接茬。 “没,没呢。”夏树人没说是在等闺女回来。 “快进来!冷不冷?你这是串门还是刚从单位那边回来?” “串了俩门,又去看了看单位,半路上碰到翠莲,就一起过来了。” “树山兄弟?快来!”夏田氏正在炕上坐着,刚才还跟夏树人说起大闺女的婚事。 三个人挨个进屋,夏翠莲枿(nie,方言,发音一声)着门枕,做好准备立刻逃离的架势。 “树山啊,坐,坐。翠莲你这是干嘛?特别想睡觉,就去睡吧。”夏田氏以为女儿累了。 “不,妈。我......”夏翠莲想说,可是也不好直截了当,求助的看着老叔。 夏树山摇摇头,叹一口气,才说,“才刚啊(刚才的意思),我从下坡那边上来,就听到俩人在闹别扭,以为是别人家的,刚想走开着,又再好好一听,竟然是咱们翠莲。” 夏田氏一听,有问题?! 怪不得闺女才刚儿吞吞吐吐的! “咋了?翠莲,你说。”夏田氏想着夜个儿闺女和媳妇回来,俩人脸色都不好。 “也没啥,就是跟韩志强谈崩了,他跟我之前给我的东西和钱,我也跟他要了!” 听了闺女的话,夏田氏一拍大腿,“果然,那就是之前就有迹象了?” “你啥时候动了这个心思的?” 唉,知女莫若母啊! 要不是女儿动了心思,也未必这么快! 夏田氏跟夏树人过这么多年,也不是没发生过矛盾,也未必是啥大事儿,就是一点点的‘火星’就能酿成“火灾”。 这不就是?之前还没啥,如今一下子就闹到了退彩礼的地步了! “也不是啥时候开始的。就是我想想他们家、想想我自己、再看看他大嫂和他妈,就问自己‘这是我嫁入的家庭’?‘这是我要一起共同生活的后半辈子的人?’” “是不是你哥和你嫂子的事情,刺激到你了?” “也不算是。妈,我只想要个跟咱们家相像的人家,这个要求很高吗?”夏翠莲有些委屈。 “他们家跟咱们家有啥不同的?”夏田氏想不通、也不明白,自己家就是一般般的家庭啊! “他们家,好像从他妈开始,就是那种很卑微的活在家里,他大嫂在自己家啥情形我不清楚,但是在婆家绝对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 夏翠莲想想,有些感觉不是能用语言清晰表达出来的。 “谁家不是、哪又不是呢?” 夏田氏想想,哪怕自己婆婆不算苛刻,当年自己也是一点点熬过来的,当然了,那时候日子也是真的苦。 “至少我看到的你啊,我婶子啊,就不是那样的!” 夏树山看一眼侄女,再看看大嫂,“你们娘俩好好说说,慢慢来,不急。翠莲啊,记得千万不要单独去找小韩了啊!嫂子,有问题协商解决,有了决心,去找媒人;再搞不定,就让我们兄弟几个出面!” “中,你也早点回去吧,我们商量商量,这事儿也不是一句两句的。”夏树人站起来,准备送兄弟出去,顺便关门。 哥俩出了过道屋,夏树山点一根烟,“抽不?” 夏树人摇摇头。 “哥,你也别急,劝着嫂子点,孩子不想结,就不着急结婚,天底下三腿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 夏树山没敢出口的是,从最初看着那个小子,就觉得不是啥好枣! “嗯,知道,咱们家也不是那样的人家。非得逼着闺女咋着咋着。” 夏树山走了,夏树人关上门,无声的看一眼星空,叹息一声,‘人啊,活着都不容易,更别说好好的活着了!’ 可叹自己没本事,要是自己也是矿上的、不用说当干部,就是普通的工人,月月有收入,自己跟孩子各个也都是挺胸抬头的! 当年媒人也是说一句‘韩家啊,当家的是矿上的,大儿子也是正式工,二儿子虽然不是正式的,但是也在矿上上班,条件好着呢!’ 第216章 退了吧 夏树人挠挠头,然后一步一步的往屋里慢慢的走,让他们娘俩说两句心里话,不然自己在旁边,不方便! 屋里,夏田氏看着低着头的闺女,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今儿吃饭,有啥事儿?” “也没啥事儿。就是出来他问我为啥不高兴,我说没不高兴,他就说我板着脸啥的,我问他有没有转正的消息,他就问我住家里不好吗?我俩就开始相互嫌弃了。” 夏翠莲吸溜一下鼻子,“妈,他问我有啥骄傲的!一个村姑!我村姑咋了?介绍的时候我就是村姑!现在嫌弃我了?当然我也没好话给他,我然后就说想想结婚的事情,最后就变成了他往回要钱、要东西,那我也会啊,就吵起了,我还动手打一巴掌!那会儿估计我老叔就到了。” “看样子你们俩都没留余地呗?” 夏翠莲听了母亲的话,点点头。 “你去睡觉吧,这两天想想,等他们家找媒人,看看怎么说。” “妈,你跟爸会觉得我这样做给你们丢脸吗?”夏翠莲如今也知道,自己莽撞了。 不是不可以提出来,但是这么做,就有点让人容易挑毛病! “说就说吧,你的心情更重要。要是逼着你结婚你过的不好,我跟你爸不更心疼?” 夏田氏想着,他们本家有个姑娘,自己有喜欢的人,父母兄嫂逼着她嫁给了他们选定的人,半辈子不开颜。 何必呢? 一生很短,才几十年而已。 “去睡觉吧,明天还上班吗?”夏树人进来了,温和的嘱咐闺女。 “嗯,爸,妈,你们也睡吧。”贴心的给父母掩上门,夏翠莲回了他们姐妹的房间。 “大姐,你才回来?冷不冷?快进被窝吧。”老三夏翠花还醒着。 “不冷,快睡吧。”夏翠莲上炕,摸着黑脱了衣服,钻被窝里了。 韩志强到家了,气喘吁吁的,一看一群人都在父母那边的屋子里聊天、打牌,他一个人进了自己的房间,上炕撒被子准备睡觉;等他母亲过来看的时候,已经插上了门栓。 韩志强没想好如何跟自家母亲提出来,夏翠莲不想跟自己结婚了! 更没想好如何说他们俩都谈到了退彩礼、退相互送的东西各种礼金!、 当时强硬的韩志强,并没有自己表现给夏翠莲看的那样不在乎、或者说嫌弃夏翠莲是个村姑! 韩志强也知道,当时媒人介绍的时候说了,虽然夏翠莲家里是村里的,但是父母人性不错、夏翠莲哪怕只是个街道工,但是也算正式的,比一般的服务公司的、甚至没工作的人强多了! 韩志强也知道,夏树人和夏田氏人性不错,认识、来往这么久,自己都能感觉到人家比自己家父母强不少呢!当然了,挣的钱也许是不能比的! 韩志强一个晚上颠三倒四的没睡好,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而且早上是在父母还没起来的时候,自己就跑出来了,只能躲在更衣室里,避免父母的询问。 ~~ 夏翠莲开始的时候没睡着,后来想想,既然父母能理解支持自己,自己也没啥可怕的;恍然想明白的她,后半夜就安稳的睡了。 下班的时候,同事偷偷的跟她说,“你家小韩接你来了!他家还没叫你过节去呢?” 夏翠莲很想翻个白眼,不过还是含糊的跟同事说,“回头给你说,我先从后面走了啊!” “哎,你账还没结呢?” “你帮我结吧,亏了算我的。求你了姐姐!” 双手合十的夏翠莲点点头,仓皇出逃。 等好久的韩志强,也没看到夏翠莲出来,只能从角落里走到店里,很客气的问店员,“李姐,小夏该下班了吗?” 那个叫小李的姐姐,笑呵呵的摇摇头,“不清楚。”就差点说早走了。 “哦,那我再等会儿。”说着,落寞的走到外面的角落里,继续‘面壁思过’了。 之所以说面壁思过,是因为想了一天了,觉得还是想‘拯救’一下未来的婚姻,再换一个,万一不如小夏怎么办? 再说了,跟自己爹妈说人家不想结婚了,还不得大棍子招呼自己? 又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见夏翠莲出来,而且他偷偷的观察了一下,并没有看到她在店里出现!难道知道自己来了,就走了? 韩志强这会儿忽然聪明了,进店,换一个人问,“大叔,夏翠莲下班走了?” 大叔巡视一圈,“早就下班了吧,帐都结了!” 韩志强也看一眼四周,连那个小李姐姐也不在了! 夏翠莲仓皇的一路小跑,并且选了他们平时不怎么走的路,等到了合作饭店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去推门看看自家嫂子在不在,“张姐,我嫂子回家了?” “嗯,早就走了,你下班了?” 张玉荣抬头一看,是夏翠莲。 “那我走了,张姐你忙。”夏翠莲再次一路小跑,过了小桥,上坡,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她都感觉出汗了。 等她到了过道屋,看到大嫂正在跟母亲做饭。 “嫂子,你让妈自己做饭,我找你有事儿!妈,我把嫂子借走了啊!”说着扯着杜薛荣就过了过道屋的门槛,朝厢房走去。 “咋了?”俩人进了厢房,屋里还没生炉子,有点冷。 夏翠莲喘一口气,看着自己大嫂,“嫂子,我不想结婚了。” “你是不想跟任何人结婚了?还是不想跟那个人结婚了?”杜薛荣不傻,敏锐的知道,小姑子的婚事要黄。 “跟那个人肯定是不想结婚了!至于跟别人,等到时候再说了。” “你们吵架了?”杜薛荣知道,夜个是小姑子婆家喊她过节的,才一天一夜就变化这么大? “嗯,夜个吃过饭吵的,他今天到商店堵我去了,我偷跑回来的。” 夏翠莲身上的汗,才落下去。 “跟妈说了吗?” “夜个老叔碰到我们吵架,把他给吼走了,然后陪着我回来的,妈知道了。” “爸妈的态度呢?”杜薛荣知道,既然家里知道了,肯定会有个选择的。 “他们说要是我真不想结婚了,就先不结了,退了也行,不过要等他们家找媒人来办。” 夏翠莲想想,那自己跑的什么劲呢? “嗯,要不要让翠花开学前接你下班?”虽然杜薛荣还想建议让公公接小姑子下班的。 第217章 退了吧2 “嫂子,这个结果在你意料之中?”夏翠莲忽然问到,心里还有些不舒服。 “我跟你哥的事情,影响到你了;然后你就开始找你们俩之间不如意的地方,对吗?” 杜薛荣的话,让夏翠莲没办法否认,物伤其类吧,都是女孩子! “可是翠莲,你知道,每个人、 每个家庭都是不一样的。” 看到夏翠莲点头,杜薛荣继续,“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说啥,因为我不是你、没经历过你所有的事情。但归根结底一句话:你自己想好了、别后悔就行。我们都不是你、任何人都不是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经历、自己判断、自己选择的,选好路了,就坚持走下去。我这样说,不是推脱责任,而是每个人的选择标准是不同的。” “嫂子,是不是我可以这样想?比如你,正式工、有个不错的工作、挣的也不少、聪明能干,而且你家伯伯是矿上的正式工,哥哥们也都有正式工作,所以很多人会认为我哥配不上你?” 话很残酷,但是是现实。 “或许有许多人就是如此想!但是有人要是反过来想,我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而且我家还要了许多‘钱’!咱爸咱妈要是认为我配不上你哥、不同意这个婚事儿,是不是也正常?” 夏翠莲点点头,当初她多少也有些这样的想法的。 凭什么家里要花这么多钱娶媳妇? 又不是娶不上媳妇!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都觉得老叔‘坑’她哥、她家! 只是跟嫂子接触多了,发现这人挺善良的,对家里人都很好,也确实能干还聪明,最关键是有胸怀、看得开! 这才是最难得的!也是自己并不具备的! 俩人正说着话呢,夏翠花过来,隔着门喊,“大嫂、大姐、吃饭了!” 杜薛荣把毛巾洇了点水,给夏翠莲擦擦脸,俩人一起出去吃饭了。 饭桌上,夏田氏观察着姑嫂俩,也没太看出来别的意思。 半夜,夏海江下班回家后,杜薛荣跟丈夫说了夏翠莲的事情。 “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夏海江摇摇头,也不能说马后炮,当时他对那个男的,不算看得上,觉得对方配不上妹妹! “也不算是不省心吧,或许那个人,真的让翠莲接受起来费劲呢!” 不知不觉的,杜薛荣选择相信小姑子。 一个人感受到幸福,或者不开心,绝对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的,大家都是普通人,又不是演员,哪里演的那么逼真? “韩志强,就是翠莲的对象,个子不是很高,性格有点蔫,是家里的老二,在矿上上个临时工,要是他下井,很快就能转正。可是他不想!那就意味着挣的少不说、还不能分房子。而且,他妈或许应该事情不少!” 夏海江选择性的解释完,杜薛荣也就懂了,俩人没啥感情基础、性格相合度不忒高、然后家里再一般,的确没啥吸引力。 杜薛荣摇摇头,这个男的长相一般,再不会来事儿? 是硬伤! “睡吧,别操心她,你照顾好你自己,家里有啥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就偷偷的给我说,我出面解决。”夏海江知道,自己前半晌在家,可杜薛荣上班了;等杜薛荣下班了,自己还在井下,等自己回来了,大家都睡了,自己不能了解到他们之间的具体相处的情形。 “薛荣,要不然我调到六点班?” “咋又说这个话题?你不是说六点班的人不如你们班的好处?” “这不是想着你下班了我就在家了嘛!” 夏海江知道杜薛荣能‘忍’,但是也怕她能‘忍’,万一忍到极限,容易出问题的。 “放心吧,爸妈他们都很好的,弟妹们也好。”杜薛荣想的是,自己家那样,不也过了二十年? ~~ 韩志强躲父母躲到过了初五,或者说他父母也只想过了初五后再问他详细的情况的,不然不吉利。 初六的晚上,被父母逼问的韩志强,最终交代了‘结局’:退婚。 “啊?” “啊?就一个晚上、吃完饭、你送人家回家、竟然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还隐瞒到现在?你咋不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们呢?” 父母的反应,在韩志强的意料之中,这也是他躲避的原因。 当然了,他也想着试试这几天能不能再跟夏翠莲谈谈、能挽回的话是最好的,也就当事情没发生了。 想象,很美好! 谁知道,堵她第一天、她早走了,后来再去的时候,就发现她家老三天天接她一起下班回家! 那还说个茅草棍啊? 韩志强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也是要脸的,于是就到了初六、如今的状态。 “你说,小夏到底因为什么跟你退婚?” 韩志强说不出来夏翠莲不想跟家人住一起、更说不出来俩人互相嫌弃的话! 只能低着头沉默着,坐在炕沿上,盯着地上一个煤块,那个煤块很小很小。 “对了,是因为忘记给她过节的钱了吗?你没跟她解释我忙忘记了?” 韩志强母亲责备儿子。 “你也是,这样的事情,咋会忘记了呢?”韩志强的父亲不满意的看着老伴,谁是啥样的人还能不懂? 真忘记了?还不是想拿捏人家? “人多啊,事情多啊,啥都要我操心啊,忘记咋了?不就是几块钱?至于退婚?”韩母被埋怨,也是不高兴的。 “再说了,你们一个个的,啥都要我操心,就知道上班、上班!你们操过啥心?连买个萝卜都要我想着!老大两口子也是,不到时候不来帮忙干活!你闺女也是,带着俩孩子,拖家带口的过来就只知道吃吃吃!还有你!”韩母手指头指着韩志强。 “你也是个废物!这么长时间了,就搞不定个媳妇?你咋不跟好的学着点?” 得,韩父和韩志强都挨骂了,只能低着头不敢反驳,不然老太婆更来劲了! 甚至连不在跟前的大儿子儿媳妇、闺女都被骂了! “你说哈啊,你个废物点心!”韩母的手指头,戳到了罪魁祸首的脑门,被戳的韩志强往后一闪,就差点把他老娘给闪到地上去。 第218章 事出有因 “你个兔崽子、废物点心,你还敢躲?你能躲哪里去?还能光棍一辈子?” 韩母一看不吭气的儿子,更是火冒三丈。 韩志强瞪一眼母亲,只能偷偷的想,‘看吧!还怨人家夏翠莲不想嫁过来!’换成自己也不想! 难道他就不想搬出去住?不知道过两口子的小日子香? 可是父母不许他下井,那就转不了正、申请不了房子。 甚至韩父说,“家里我跟你哥下井,当年是没办法,如今不是养不起你们,而且万一出事了,你也算韩家的后了!” 韩志强想想,也不是不同意,更主要的是他不想下井,听说光那个下井穿的衣服都够沉的!十几、几十斤都有了!别说还要背着镐锹走老远! 而且,就是穿上衣服下去逛一圈,那浑身上下都是煤渣子! 韩母骂完儿子,气的拍着炕沿,开始数落夏翠莲来。 “你说那个小夏,家就是村里的、也就是有个破班上,还是街道的工,有啥了不起的?她还挑肥拣瘦的?她爹连个工作都没有;也就是你要她!再说我还听说,她哥腊月娶媳妇,跟抢亲一样的,一个礼拜就把婚结了!也不知道有啥猫腻!” “妈,你别乱说话,我听翠莲说,是她嫂子的爸不同意,给了不少钱然后才抓紧时间结婚了的。”韩志强替夏家解释。 “翠莲说翠莲说!你就知道这句话吧?那你咋不把她哄回来?还说人家要钱就给了!这不是傻?还是冤大头?家里有钱烧的?话说回来,该不是把咱们家给的彩礼和东西替她哥出了吧?等着结婚带不回来了,所以找茬退亲?先跟你说啊,她提的退亲,啥都要给我退回来,一分钱都不许昧下!” 韩母的嗓门一会儿比一会儿高,估计不超过半天,邻里都知道自己家又有热闹了。 “你快拉倒吧 ,我看人家翠莲也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亲家两口子在村里人性也是不错的!” 韩父顶着被骂的风险,赶紧制止老伴的胡说八道。 他没敢指出来,没准翠莲就是因为老太婆才不想嫁进来的。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她要是不嫁过来,还不得退回所有的东西和彩礼?难道你儿子以后不娶媳妇了?哪样不得花钱买?” 韩志强一扶额,合算着自己老娘还想把曾经给夏翠莲的东西再送给后面的媳妇? 过日子细,也不是这个方法吧?不过他没敢说。 “志强妈,你想好了,这就真的退了?” 韩父想想,还是应该再去找媒人争取一下吧,翠莲那个孩子真不错的,配自己儿子绰绰有余的。 “咋?舍不得啊?她不想嫁过来,我、我们还不想娶了呢!” 韩母想想,那个夏翠莲也是很傲气的,从来不像老大媳妇那样从开始就把自己当做‘婆婆’看! “好吧,你说了算。” 韩父看一眼儿子,看着蔫哒哒的儿子,也不说话了。 人各有命,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去睡觉吧,我回头去找媒人,让她去夏家村,把东西都拿回来。”韩母一锤子定音。 “妈,翠莲他们家给我的礼金、布料啥的,也都找出来还人家吧。”韩志强‘坚强’的提示。 “啥?她家给你过啥布料?给你过多少钱?” “妈,你不会忘记了吧?去年给我做的那身蓝色的衣服就是她家给的!还有之前你跟我爸一人做了一条裤子!再者去年四月二十八、当午(端午节)、六月十三、八月十五、都给我钱了,我到家都给你了,你忘了?” 韩志强惊讶的看着母亲,敢情自己老娘是想着收回自己送出的礼金和东西、人家给的就不退了? “那布料都做衣服了、咋还?钱、都给你们买被面、被里子、棉花了。”韩母忽然声音低了下去。 韩父一听,算了,自己这老伴的话,让人都没耳朵听、没眼睛看了。 “妈,反正你去找媒人要东西的时候,记得要把翠莲他们家给我的也退了!退不了了的,就折合钱扣掉。” 韩志强的话,让韩父点点头,不过韩母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儿子,‘你是谁儿子?’ “看我也没用!你不退、不折扣,人家难道傻?还是你愿意让媒人到处说你、说我、说咱们家只往回要彩礼、而不退女方的?” “是她提出来退婚的,本就应该她全额退,而咱们家又没错,凭啥退 ?凭啥扣?没王法没天理吧?” 韩母的叫嚣,让韩志强心灰意冷了,早知道,早知道又能能如何? 媒人一手托两家,虽然偏向点自家,但是也不会太过分吧,要是过分了,夏家肯定是不干的! 人家一个村,几乎都姓夏,而自家则是爷爷奶奶当年逃荒、父亲下井才落下来的人家,有啥可以依靠的? 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全家给淹死了! 韩志强如今想到,那天晚上自己也是鬼迷心窍、逞刚强了!就像那个陌生人说的一样:人家扭送自己到派出所,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韩志强最后看一眼母亲,也不管她如何唠叨、如何骂,还是毅然决然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炕上,想着自家、想着夏翠莲,半夜无眠。 夏翠莲天天按部就班的上班,三妹妹每天也按点来接她,偶尔小弟会替两天。 弟弟和妹妹们都知道大姐要退婚了,可是那个曾经的‘准姐夫’却还去商店‘堵’姐姐,所以他们就要发挥爱心,去每天接了姐姐回家。 夏翠花:“大姐,要是我们开学了,他家还没来人怎么办?”她听大姐说,等媒人来彻底退婚,就没事儿了。 “不会太长时间的,我想应该在你们开学前就能办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大姐那给我、给我们买好吃的吧?大嫂就喜欢给我们买好吃的!”夏翠花一脸向往。 “中,可是我可不能跟大嫂比!” 夏翠莲知道,大嫂工资自己拿着、而且他们吃饭还不花钱,而自己所在商店开的不如大嫂多、吃饭的话要么去街道食堂蹭饭、要么回家吃的,街道食堂是需要交钱的,虽然不贵,但是也是从自己腰包掏啊! “我知道啊,大嫂比你开的多,妈都说我不许打你主意了,当然了也不许我打大嫂的主意,不过大嫂都是自愿买的。” 夏翠花蹦蹦跳跳的,走在夏翠莲旁边。 夏翠莲想着,自己这么老了?看着三妹跳跳的,都觉得上不来气。 第219章 退 了 正月初十半上午,杜薛荣在家待礼拜,一家子除了夏翠云上班了,都在家,夏海江跟自己老娘建议,“妈,大家都在家,咱们晌午吃饺子呗!不是还有剩的炖肉?放里面?吃白菜馅的!” 夏田氏看一眼儿子,笑眯眯的,让杜薛荣觉得都有点不好意思。 她想着要是没结婚的话,夏海江说吃龙肉,夏田氏也不会怀疑有人撺掇;如今结了婚了,吃个白菜馅的饺子,都被意味深长的盯着看。 不过,她问心无愧、内心坦荡,真不是她想吃了。 “海江,你还挑啊?”杜薛荣跟丈夫开个玩笑,也是撇清关系。 “我前天晚上做个梦,就吃的蒸饺子,薄皮大馅,特别香!”说着,夏海江还舔舔嘴唇,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夏田氏笑着指指儿子,“中,中,我儿子想吃饺子了,就做!你是想吃蒸饺还是煮的?” “蒸吧,我想吃蒸的。”夏海江冲着老娘点点头,“妈,我剁白菜?” “剁吧,我去和面。” 于是娘俩开始忙活。 夏翠莲洗衣服,跟夏翠花搭伙一起,夏海涛问两个姐姐,“我挑水,能不能帮我洗衣服?” 夏翠花逗他,“你挑水是应该的,自己洗吧。” “三姐,三姐,你们帮我洗第一遍、第二遍,我漂洗最后一遍,然后我负责晾,行不?” “去吧,去吧,你三姐逗你的,不过你要是愿意漂洗、愿意晾的话也可以。”夏翠莲和稀泥。 媒人带着韩志强来夏家的时候,就看到一家人乐呵呵的分工:洗衣服、包蒸饺子、烧水! “哎呀,夏家嫂子,过年挺好的啊?”媒人进到院子,就开始喊。 夏树人听到北院有人喊,就出来看看,一看是媒人和前准姑爷,虽然不高兴,但是也没撂脸子。 “大姐,快来快来!你也过年好!” 韩志强看到之前的准岳父,问一句,“夏叔,过年好。”俩人过年还没见面呢。 “好,好,你父母过年挺好的?”夏树人想着不理他,可是再一想,不能让人笑话自己跟孩子一般见识。 “挺好的,挺好的。”韩志强很尴尬,只能傻笑着跟着往里走,他没拗过韩母,只能跟着过来退亲,基于夏家给他的布料都做了衣服,因此想着,只能从退回去的彩礼里扣除了。 这也是韩母给他的‘惩罚’:你坚持扣掉,那你自己取退吧。甚至还威胁他,‘要是不去,以后不用再靠家里说媳妇了!’ 俩人跟着夏树人进了屋,夏树人喊前院洗衣服的大闺女,“翠莲,大姑和小韩来了。” 夏翠莲一听,终于来了。 夏翠花让大姐进屋,自己跟小弟洗衣服。 杜薛荣听到公爹喊小姑子,然后偷偷的瞄一眼那个陌生的男人,就继续干活了。 心里暗自腹诽,也不怪小姑子看不上这个人!看着就没啥精气神。萎靡的样子,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或者放了十天半个月的葱秧子。 “夏家嫂子,这是要吃蒸饺子啊。”媒人自顾自的坐到一头的炕沿上,看着正在包饺子的娘三个,婆婆和媳妇包,儿子擀皮,其乐融融。 “嗯,大姐啊,过年好啊。”俩人都自动忽略了韩志强。 夏树人不能忽略啊,“志强啊,坐板凳上吧。”指一指靠着板柜的一个板凳,然后自己坐到另外一个凳子上。 夏翠莲挑帘进来了,跟媒人打招呼,“大姑,过年好啊。” 看一眼韩志强,忍三秒,还是说了句话,“跟你家说好了?”不过她没看到俩人带东西过来。 “嗯。”韩志强也不说别的了,就微微的低着头,等着大家发落。 媒人以为韩志强会开口,可是韩志强等着媒人开口,一时间很安静。 夏树人一看,乖觉的问老伴,“我去添水,两舀子还是三舀子?” 韩志强听着、看着这一家子,忽然想,要是他生在这样的家里,父母和睦慈爱的,会不会不同? “三舀子水就行,今天用白菜帮铺蒸屉,不然那些帮子也不好吃了。” 夏田氏看一眼老伴,‘这滑头,竟然先溜了。’ 夏田氏也不先问媒人干嘛来的,就等着他们先出头,虽然开始说退婚是自己闺女说的。 这边杜薛荣和婆婆把菜饺子包好了,夏海江开始把盖帘端出去,“薛荣,你等我搬面板,妈你别下来了,我们弄就行。” 夏田氏嗔怪的看着儿子,合算着就把闺女留给自己解决问题? 一个个溜得比耗子还快! 夏树人烧火、杜薛荣和夏海江把菜饺子放到蒸屉上,发现还剩下几个,杜薛荣掀开帘子问婆婆 ,“妈,咱们家那个小盖帘在哪里?” “咋了?放不下吧?小盖帘在对面那个锅台上苫着呢。” “好的,我找找。” 夏海江听到后,从另外的灶台上翻出小盖帘,杜薛荣拿个小盆,里面放点水,然后放在大盖帘上,再放小盖帘,人为的做个二层屉。 “哇,你聪明!”夏海江不吝表扬媳妇。 “切,一看你就不常干活,你看爸,风匣用的都比你强!” 杜薛荣说完,夏海江笑了,夏树人也笑了。 屋里,媒人一看人少了,就往前蹭蹭,“嫂子啊,我呢,你也知道,就是个直肠子,我就有啥说啥了。” 蹭到夏田氏旁边了,然后看一眼门框旁边的夏翠莲。 “前几天啊,志强和翠莲俩小辈啊,闹了个别扭,不知道孩子回来跟嫂子说了没?” 夏田氏想想,点点头。 “这不嘛,志强回去,被他家大人骂一顿,我们就找个礼拜天,刚好翠莲待着的时候,过来看看嫂子跟大哥,也带着志强给翠莲赔个不是,翠莲啊,你也别往心里去,以后志强肯定改!” “大姑啊,我可不敢当,是我不够好,父母还是村里的,条件不够配不上他,你也不用捡着好听的说,大家都知道彼此。你就敞开窗户说亮话吧,当时我们说了,各自退回各家给的东西。我呢,把东西都整理好了,连包袱皮还是之前那个,我就过去拿过来给你们清点清点。” 夏翠莲没等母亲回话,立马接过来,实在是没必要来虚的飘的。 第220章 早知今日 “翠莲,我真知道我错了。”韩志强想,既然媒人给自己台阶了,自己也不能端着不下来。 “你错了,跟我没关系。”夏翠莲冷着脸,扭身出去了。 夏田氏赶紧尬笑下,“这孩子啊,给惯坏了,你们也别往心里去。事情既然这样了,就自自然然的往下办就行了。” 夏田氏一看闺女没有拿回来的意思,也就不说客气话了。 “婶子,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肯定改。”韩志强看到这样的相处模式,自己也羡慕、向往。 “志强啊,改也好、不改也罢,既然翠莲你们都说过了,那就是你们俩没缘分、或者说缘分就这么多。这样也好,也不耽搁你,刚好让姑姑帮忙继续找个更好的。” 夏田氏语气很温和,虽然每个字、每个词都没有了转圜余地。 夏翠莲冲着外面大哥、大嫂、烧火的爹一笑,冲到对面屋里,掀开柜子拿出那个带着双喜字的包袱皮,里面是布料、头巾、毛巾啥的;然后又拿着另外一个小包,里面是这一年她收到的礼金和前期彩礼。 夏海江和杜薛荣看着小旋风又冲到对面,俩人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夏田氏往炕里蹭一蹭,给闺女留出地方,夏翠莲把两个包袱往炕上一放。 “你过来,我给你清点一下。”夏翠莲冲着韩志强说着话,然后又喊了媒人姑姑过来一起。 俩人一看没啥余地了,韩志强欠身弯着腰,“翠莲,是我不对。既然你心里觉得继续下去没意思,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另外叔和婶子之前给我的布料,我用了,你就看着扣就行了,还有之前婶子他们给我的礼金,也都扣了,剩下的,我也不看了。” “别,韩志强,你还是看看,而且我还要当着姑姑的面清理一遍,这样对你对我都好。”夏翠莲有些激动。 “中,依着你。”韩志强也走到炕沿处,看着那一堆各个颜色的布料、头巾、毛巾、小零碎,连小镜子她都没用过! 听着夏翠莲条理清晰的讲述每件东西的时间、配套的礼金,按照时间顺序摆放好,都清理完了,又讲了自家给的布料价钱和年节给的礼金,也扣好了,就把剩下的东西,装到包袱里,系上扣子,把剩下的钱也数好、包好,递给媒人。 媒人一看,示意韩志强接过去,反正已经这样了,再纠结也没意思了。 于是俩人就说两句客气话,告辞了。 夏田氏趿拉上鞋子,赶紧往外送送,“海江啊,送送大姑和小韩。” 于是,夏田氏和夏海江俩人在后面, 韩志强跟媒人在前,尴尬的说着客气话,到门口拐弯走了。 夏海江看到他们背影远去了,转过身来,安慰母亲,“妈,别难过,去了穿红的,还有戴绿的,翠莲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夏田氏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眼波前儿子结婚了,闺女要是赶紧也结婚了,以后就可以考虑二闺女了,这一看,不是那么回事儿! 夏田氏耷拉着脑袋,有些无精打采,进了过道屋,蒸饺子已经开始焖锅了。 杜薛荣拉着夏翠莲去了他们厢房,给婆婆和公公留个空间好说话;自己和丈夫也可以劝劝小姑子,哪怕是自己提出来退婚的,突然到这个地步,还是会难过的。 夏翠莲有点难过,倒不是是难过失去了这个即将到手的婚姻,而是难过自己咋没早意识到这个人、那个家庭,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对彼此都有不好的影响! 午饭,夏家吃的都不太好,包括心心念念想吃蒸饺子的夏海江,因为以前饭桌上热热闹闹的、今天却是所有的人都不怎么说话。 夏海江上班走了,夏翠莲窝在杜薛荣的炕上,靠着被垛,怀里搂着个枕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退了就退了,要告诉自己不能多想,没好处!再说了,你自己也是同意的,而且你也没给对方反悔的机会!”杜薛荣当时在过道屋是听到夏翠莲的抢白的。 杜薛荣想,要是自己,就没这个底气!或许是她在家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吧’! 只有父母宠爱的人,才有底气跟人叫板!不然,被扫地出门了,会养不活自己! “嗯我知道,嫂子。只是一直盼着盼着的事情,终于来了,想想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夏翠莲确实觉得没啥意思了,没准要是对方再拖拖、然后多说几次道歉的话,自己也就被软化了。 “你睡会儿吗?”杜薛荣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多劝导几句。 “不睡了,不然黑介(夜里、晚上)又睡不着了。”夏翠莲意兴阑珊。 “嗯,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不要勉强。”杜薛荣拿起一本会计的书,开始看。 “嫂子,你看啥书?” “会计方面的,你知道我当时学的很简单,幸亏那时候机缘巧合,我家有个堂叔之前在北京,回老家后过来看我父母,说到我毕业工作的事情,他就顺嘴跟他一个同学还是朋友啊提了一句,刚好饭店这边的人有个老会计调到局里去了,就让我顶上了。” 杜薛荣如今想想,自己还是沾了父母的光了,他们也不光是养大了自己。 “嗯,我就不喜欢看书。觉着费劲!” “有时间还是多看看,万一以后有啥机会呢。”杜薛荣想着,啥机会?一般人不容易碰到的。 “嗯,我记着了。” 于是也从窗台上,拿起另外一本会计方面的书,开始看起来。 等杜薛荣看一会儿书、抬头看到小姑子的时候,已经呼呼的睡着了。 ~~ 媒人把韩志强送到韩家,说了两句客气话,就离开了,剩下韩志强对着家里的一地鸡毛。 等韩母看到儿子把大小两个包放到炕上,然后冷着脸对她说,“都在这里了,你自己清点吧。” 意兴阑珊的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躺着看屋顶发呆去了。 韩母看着自己亲手买的红色的带着双喜字的包袱皮,一时间也没伸手打开,如今她知道夏家不会昧下她家的东西了,至于钱,估计是扣掉了当时给儿子的礼金钱的,因为这个是儿子建议的,至于谁提的,就没必要知道了,反正钱是扣掉了。 韩母也没打开那个小包,如今看来,多和少,也没必要纠结了;再看儿子的表现,估计是后悔了,后悔同意放弃即将到手的婚姻。 哼!韩母哼一声,把包袱一股脑的拎着,放到箱子里,锁上锁,暂时不想看到了。 韩家,中午半锅疙瘩汤,竟然剩下一多半,以前都不怎么够吃的! 第221章 新春新事 正月结束了,上学的开学了,上班的人一直在工作。 不管杜家、夏家、韩家、或者华阳镇、夏家村、西华阳镇的人家高兴与否、顺利与否,1966年这个春节算过完了。 这一年的春节湮灭在之前或以后很多年的春节中,真正心中留有深刻印象的没有多少人,因为后来每个人经历的每个春节,都是缤彩纷呈,当然了,也是对大多数人来说的,实在不对,那就是对少数人来说也行。 比如,夏家就很高兴:不是因为夏翠莲退婚了,有机会找到不错的、自己喜欢的人;而是因为杜薛荣怀孕了! 杜家老一辈不高兴,因为已经结婚离家的四个大一点的孩子,除了给几块孝敬钱之外,孙子孙女外甥们都没人来拜年,不过杜敬一觉得并不是大问题罢了。 韩家不高兴,他们家就纯粹是因为儿子退婚了,本来今年开春就可以结婚的。 钱奕琛这个春节,比较忙碌,帮着小弟开始准备盖房子了,虽然不能动土,但是可以提前做木工活,趁着过年还有点油水、还剩下几块肉(其实是故意留存的),更主要的是队里的活计不多,能找到人帮工。 另外,钱奕深拖着个病腿,带着自己的同学或伙伴,去已经选好的地方清理地面上石头、瓦片、树根子,这些伙伴没吃他们家的饭,因为觉得自己‘没手艺、丢人’。 钱奕深在几个堂哥的开导下,也没太纠结,他们这样说的,“你这都不算啥活计,手到擒来的事情,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以前就你大哥在家,跟别人家来往不多,你如今到家了,还能跟以前一样?!” 钱奕深想的明白,一个好汉三个帮,自己啥都不是,更需要别人帮忙!当然了,自己也会尽力的融入到村里、队里、族里,能伸手帮忙的一定出力。 于是等过了正月,虽然还没怎么开化,新宅基地那边就开始挖地基、做整体规划了。 夏国良听说小舅子要建房子、即使再不待见媳妇也不能冒着被舅爷揍一顿的风险,于是跟钱翠凤两口子约好同一天过去,他带着钱翠云、以及五个孩子赶着驴车,私下预备了些钱,又买了些细粮、带了几斤肉,耽误一天卖豆腐的时间,去一趟钱家沟。 等他们到的时候,才知道钱翠凤带着孩子和杜薛涛已经跟着别人捎脚的驴车先到了,至于他们家具体送的什么,家里人没细说,也没比较,至少明面是如此。 钱奕深对两个姐夫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准确的说都是不怎么待见,不过明面上却不是如此的。 钱奕深表现得有礼还亲切,不单让大嫂给两家做的相当于过年才吃的饭食,还找了族里比较亲近的叔伯还有堂哥一起作陪,足足坐满了两桌。 两家走的时候,钱奕深给两个姐夫分别包了个小包,杜薛涛当场就给了钱翠凤;夏国良自己接过来了,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好随着杜薛涛的样子,把包给了钱翠云,然后他们一家子就赶着驴车先走了。 钱翠凤他们定好的另外一辆捎脚车,要到山脚下才能等到;钱奕琛抱着杜文成,陪着三口子沿着下山的路,一步步走到马路边。 路上,钱奕琛根据小弟和李婉芬的安排,一路叮嘱,“翠凤啊,你就不要来回跑了,路不好走,坐捎脚车还颠簸,万一有个好歹对不起妹夫;另外啊,你自己也要保养好身体,日子过的不要太细了。你想想,文成还小,需要吃饱穿暖、你自己还怀着身子,更是要吃饱,妹夫下井,最是饿不得,他要是在在外面出个啥事儿,你们娘仨咋办?” 钱翠凤忽然发现大哥,好唠叨呢;不过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毕竟,外人谁愿意搭理你? 钱奕琛走一路,说一路,到了山脚下的马路边上,最后还嘱咐杜薛涛,“薛涛啊,翠凤这丫头被惯坏了,你比她大,尤其怀个身子,你多担待着点,别跟她一般见识。你们俩也不要打架生气,打坏了,不得看病吃药,自己遭罪不说,哪样不花钱?还不如想开点、然后自己吃了喝了呢!” 杜薛涛点点头,依旧话不多。 钱奕深的地基,一边化冻一边挖,那边木工的活计也差不多了,连窗户、门都已经下料,就差细致磨了。 等农历三月初的时候,地基垒好了,填了土,渗了水又晒两天,于是竖架子、上梁,村里几乎一半的人都过来帮忙,中午大家高高兴兴的吃过饭,又一鼓作气的把草帘子、黏土、草泥都上去了,还有一部分人把里面的墙面也给拿泥抹一边;擅长搭灶台和土炕的人也同时操作,傍晚吃饭大家伙围起来吃饭的时候,屋子已经很像样子了。 钱奕琛围着新房转了两圈,满意的点点头,活计做的真不错,地面夯平了、炕搭上了、炉子灶台也都试好了、墙面的草泥也抹了一层了,就等着过几天草泥干了,按窗框、门口,回头木工再做门窗。 钱奕海带着他们那一系的堂兄弟帮忙不少,吃过饭还跟钱奕深说,“明天用不了这么多人了,看看还有啥零碎活计,好安排几个人过来。” “你的碗橱、柜子是打木头的还是用土坯搭?” “堂哥,过道屋搭个土坯的碗橱吧,不过这边没高粱秸子了。” “别用高粱秸子了,我给你找点竹子,劈一半,可以搭起来用。” “堂哥,你看这样行不行?屋里搭个跟柜橱子一样的 ,用竹子,外面的碗橱就用高粱秸子就行,该给人多少钱,就给多少,别不给啊。” 钱奕海想想,“那这样吧,竹子给钱,那也是人家买的,高粱秸子你就不要给钱了,这是打脸。” 钱奕深想想,行,高粱秸子是村里就有的,顶多年底分的时候自己用多少还多少。 踏下心的堂兄弟,各自盘算着自己心里的帐,平衡后,就准备去安排活计了。 第222章 变天了 “还有啊,你院墙是想用土坯套草泥还是咋?”临走,钱奕海问堂弟。 “堂哥,我家也没啥让人惦记的,院墙无所谓吧?” “不是挡人的、而是挡鸡狗啊、刺猬啊、啥的。你想啥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等你要是从外村说个媳妇回来,哪个堂兄弟跑到你墙根下面听声儿,你怎办?” 说完,钱奕海还有点小小的不怀好意。 钱奕深听了,脸红了,讷讷着说不出话来。 “堂哥,你看着整。” “那我就跟庆奎叔说说,去山上砍点酸枣棵子、柳树条子、或者臭椿秧子?给你围一圈篱笆,顺便做个篱笆门?” “中,中,那敢情好,堂哥你就安排吧。”钱奕深想着,将来是多美好的画面! 钱奕深眼看着房子一天天好起来,一天天的越来越像样,心里跟当年打了胜仗一样开心快乐。 不过,他自觉欠村里的、族人的、堂兄弟的、大哥大嫂的,越来越多了。 随着春天脚步的走近,钱家沟队里的农活也陆续开展了;钱奕深的腿,不单没好利索,还有点瘸的严重了,钱奕琛为了让他再养养腿,也没让他搬家过来自己住,依旧跟自己住对门,怕他一个人无聊,还把六七岁的大儿子给安排过来,陪着钱奕深睡觉。 “大哥,我看你跟大嫂就是不想带孩子了,才让他陪我的。是不是大嫂?” 本来这是钱奕深跟大哥和大嫂开玩笑的,不过李婉芬经过这半年来的劳累忙活,觉得自己两口子是费力不讨好了。 而且她还觉得自己两口子在村里这么多年,人缘还不如小弟回来这几个月混的好! 不说别的,就看着这嘎嘎新的四破五的大房子,还不是靠着自己老爷们帮衬才盖起来的? 如今,当家的还让他继续在这里住,没良心的小子竟然说这个!自己儿子都这么大了,也不用他背着抱着! 真是的,越想越生气的李婉芬立马回怼,“切,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屋本来就是文强住的。” 瞬间的安静,让钱奕深觉得很尴尬,当然了,钱奕琛也是。 “哈,我跟你大嫂啊,就是不想带孩子了,这也就是文华和文静是女孩子,要是也是侄子,肯定都扔给你了。”钱奕琛的话,让钱奕深有接下去的话题了。 “中,等大嫂这一胎生了,过了满月我就开始带,不管男娃还是女孩!中不?大嫂,只要你舍得!” 李婉芬说话直接,但是整体人不坏,不然不会挺着肚子也跟着跑前跑后的跟着忙活。 “中,过了满月就你带,提前让你练习练习,回头等你娶媳妇了,你媳妇还得好好谢谢我。” 话,圆回来了,不过钱奕深知道自己要尽快搬出去了,当然不是现在,咋也要过一段时间吧,不然大哥该磨不开了。 “对了,奕深啊,关于你说媳妇的事情,你咋想的?” 李婉芬也关心小叔子,只不过,是排在他们家的孩子丈夫后面! “之前,我战友跟我提过他妹妹,后来我受伤就没消息了,我写信问问,人家要是嫁出去了,大嫂你就费心给我从本地找一个!” “中,中。”李婉芬挺着如今已经很显怀的肚子,笑的颤巍巍的。 唉,就是这么一个没心少肺的玩意啊! 钱奕琛摇摇头,好的时候掏心掏肺,不高兴了啥都往外说,也不考虑别人的脸面和心情。 钱奕深给战友写了信,除了汇报下自己的腿恢复的不是很好之外,也说了自己的房子盖好了,详细的描述了下过程,还画了张草图,剩下的,他多一字也没提。 时间转眼到了四月底,草长莺飞,哪怕是山里,该种的地种了,该开的花开了。 钱奕深跟大哥俩一起,把新院子和老院子都种上了菜,新院子那边,哥俩不但挖了个小猪圈,还搭了一个草棚子。 钱奕深想着,再暖和点,下山去买几个鸡仔,养着,多少能换两毛钱不是? 即使不换钱,送人吃,也是不错的还人情方式吧。 到了六月,李婉芬的肚子越来越笨拙了,钱奕深也一直没接到战友的回信,于是他选了个日子,搬到新院子去住了,顺便把钱文强给带过去了,用他的话说,是真的陪着自己了。 李婉芬在大嫂钱翠芹、小姑子钱翠云回来帮小弟添宅满锅的时候,跟他们提了一嘴说帮钱奕深说媳妇的事情,钱翠芹姐妹俩也答应帮忙踅摸着。 七月中旬,钱奕深接到了战友的信,不过不是他写的,而是别人代写的。 信里的内容,让钱奕深很恐惧。 不过,他定了定神,然后拿着信,把侄子送到大嫂那里,“大哥、嫂子,我这两天有点事,估计得出门几天,要是文强想住我那边,就让大哥一起去住吧,不然就让他回来住几天,等我回来再跟我住。” 钱奕琛看着小弟,“你咋了?有啥事儿?” 李婉芬不得不嫉妒,这真是亲的! “没啥事儿,就是我战友来信了,说让我去静西县城一趟。” 钱奕深深深的看一眼大哥,钱奕琛不追问了。 “你那边要是不需要人看家,我跟文强就睡家里,得顾着你大嫂;要是你家需要看,我就带着文强去那边住,这边让你大姐过来陪你大嫂。” 就是这个说法,李婉芬是超级超级不喜欢,不高兴,甚至很生气。 自己在丈夫眼里心里,总是排在她几个妹妹弟弟后面! 为什么? 凭什么? 每次问他的时候,他都低着头不说话。 “不用,你就是偶尔去看看就行,顺便把菜该摘的摘了,吃不完你就送人。” “你哪天走?” “明天吧。” “中,你注意点。” 哥俩结束了话题,钱奕深假装回自己的院,观察一会儿没人跟着,于是又出来了,绕路去了钱奕海家。 “奕海哥,在家呢?” 钱奕深声音不高。 “来了?哪呀?” “堂哥,是我。” “奕深啊,来来有事儿?” 钱奕海说着有事儿,就出来开了院门。 “奕海哥,有点事儿。” 第223章 变天2 钱奕深等着钱奕海出来了,才到跟前,轻声说,“你带我去庆奎叔家去。” “咋了?” “别问。” 钱奕深的声音,在钱奕海耳朵里,变化很大,多了些严厉和整肃。 “嗯,我知道了。” “这就走,赶紧的。” 钱奕海吓一跳,借着月光看向堂弟,突然之间就感觉太陌生了,没注意脚步踉跄一下,然后带着人朝钱庆奎家走去。 到了门口,钱庆海不用提示,就只拍门。 “哪呀?”里面是钱庆奎的声音。 “叔,是我。” “奕海啊,咋了?”钱庆奎趿拉着鞋子,披着外衣出来了。 钱奕海没敢再搭话,等着钱庆奎出来。 “这是哪呀?”钱庆奎没认出钱奕深。 “奕海哥,你回去吧,我跟叔说。” 钱奕深让钱奕海离开,钱奕海没多话,点点头就走了。 “哎?奕海,咋走了?”钱庆奎这会儿认出钱奕深了。 “叔,别多问,找个僻静的地方,我跟你说点事情。”钱奕深声音不高,但是很有力。 “咋?”钱庆奎以为是他自己家的事情,不喜欢钱奕海听到。 “你跟我去我家西屋?还是队部?”钱家沟有个队部,也就是三间房,还是之前谁家废弃的。 “去队部吧。”钱奕深等着。 钱庆奎带上院门,在前头带路,钱奕深跟在后面,想着到时候如何措辞。 钱庆奎摸着黑开了锁,进了屋,点上墙上挂着的煤油灯,钱奕深看到北墙根那个土炕,光秃秃,啥也没有。 靠南窗有俩旧桌子,对面放着,旁边是两把破椅子。 钱庆奎坐到一把椅子上,示意钱奕深坐对面,“说吧,你家咋了?” “叔,不是我家咋了,而是有大事儿了,咱们村里没人去县里开会?” 村里没广播,报纸也是偶尔有人去公社或县里了,才带回来,有时候背回来一沓,都是一两个月之前的内容了。 “没人通知去县里开会啊?咋了?” 钱庆奎一头雾水,好像这些跟他家也没啥关系吧? “也没去公社开会?”钱奕深有些疑惑,难道他们这边真的是世外桃源?闭塞到这个地步? “你说吧,这些事跟你有啥关系?”钱庆奎有些不耐烦,觉得这个子侄是虚张声势。 “给你看看我收到的信。”信是上月写的,等到这里收到快一个月了。 “能看?” “嗯,你看吧。” 钱庆奎拿出信纸,就一张纸,字不多,很潦草。 “奕深,不要再写信,也不要问,多听广播,看报纸。张(他们连长)被抓,我被撤被批,小心火烧。”后缀是刘。 “这?你、你们犯事儿了?”钱庆奎想不到别的,但是‘政治觉悟’还是有的。 “叔,你看这个。”钱奕深又给钱庆奎一张报纸的一小块,是手撕的,很不规则。 1966年6月18日,北京大学发生了揪斗40多名党团干部、教师、学生的乱打乱斗事件。 ...... (特此声明:此内容来自网络新闻) 钱庆奎看完了,更不明白了,“这个跟你、跟我有关系?” “我觉得有。”钱奕深看着自己不太熟悉的族叔。 “凭什么呢?”钱庆奎不太清楚这个侄子,这几年当兵都做过什么。 “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儿,可是我知道,是有关联的,是政治发生了变化、或者说,不远的将来,政策会有很大的变化。” 钱奕深不能深说,更不能说他之前在哪里、做过什么,甚至家里人、村里人再高一点的县里,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受伤的,只是知道因公。 钱庆奎摇摇头,再发生变化,到他们这个小山村的时候,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而且,他们经历的多了,很多事情并不是特别的在意,不过侄子的敏感还是要感激的。 “你分析的也许有道理,可是这样的推测,让我们如何去防范?防不胜防啊。” “嗯,我知道了。”钱奕深也明白,他们这个小村,确实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就拿土改来说吧,政策实行了吗? 实行了。 可是跟上面的要求却有些不同! 或许族里的人有能力的太少,担不起大责来,所以,哪怕庆奎叔和荣安老爷爷是地主成分,能当家做主的还是他们—之前的族长也是村里最大的两个地主。 最初还推了一个堂哥出面撑着,后来公社也明了,索性就不过问了,村里的人更无所谓了,有地种、有粮食吃、有工分拿(象征性的分粮和分钱)、能活着,就行了。 要不是钱奕深出去当兵、打仗、后来去了首都,他也跟大多数族人一样的,甚至跟他一起当兵出去再回来的,也还是一样啊:能好好的活着就好。 “你有啥想法?”钱庆奎看着沉吟的侄子,仿佛第一次见到他。 “我想去静西看看。”县城,终究是比山村活络很多吧,起码能看到报纸、听到广播。 “找武装部的人?”钱庆奎知道,侄子回来的时候,武装部就跟着送人回来过。 “不,我就是想去看看,看看有没有报纸、听听广播。” “那还不如去华阳镇呢,离得近、还方便! “可是,华阳镇跟县里还是有区别的吧?”钱奕深对华阳镇比较陌生,当然对静西县城也是陌生,只不过钱家沟隶属于静西县。 “你要是只想看报纸、听广播,完全可以去华阳镇,你不找你两个姐姐的话,可以去找你庆森叔,他在华阳镇弄个小院子,倒腾些粗粮和鸡蛋啥的。” “嗯,我去过庆森叔那里。不过他现在还在那边吗?不是说婶子今年生?”钱奕深对女人生孩子,还是不不太了解。 “我也拿不准了,你今天先回去,我去荣安叔那里看看去,明天早上你早点来我家,来这里也行。” 钱奕深看着钱庆奎并没有太在意的样子,他也不能再说其他的,而且这大晚上的,确实做不了什么,事情还没有到需要他半夜三更的外出的地步,只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也不赶趟了的说。 第224章 赴县城 只是钱奕深知道,事情是真的不一样了。 首先是从一个尊师重道、讲究上下尊卑的大学里出现揪斗的行为、另外就是他们连长,是他们从自卫反击战回来、某位领导单独指派的人,这个人被抓了、搭档大刘也被批斗,都昭示问题的特殊性。 钱奕深受伤的时候,在医院就听说南方有城市(国际性大都市)发生过‘拦路行动’...... 钱奕深跟钱庆奎俩人熄了灯、锁好门,俩人沉默的走了一会儿,然后就各自回了家。 路上很安静,偶尔有虫鸣犬吠,甚至还能听到谁家敞开的窗户里传出来的呼噜声。 钱奕深慢慢的走着,尽量不打破这种宁静,他想着信里的几个字、想着报纸上那只言片语和配的照片,照片是黑白的,可是钱奕深似乎嗅到了血的味道。 钱奕深他们一起当兵出去的几个人,各个都比他回来的早的,当然了待遇也跟他不一样,他目前还不算退伍,只能是在老家休养,或者叫半离队状态。 如今,他连找个商量事情的人都没有! 回头还得去静西,如果能去武装部问问,是最好的,虽然他跟庆奎叔说不去武装部,可是真事到临头了,不去也得去问问。 钱奕深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没等钱庆奎来找他,他也没去找钱庆奎,而是自己把东西归置归置,把门锁好,然后把钥匙扔到大哥院子里,就带跟棍子,踩着露水去下山了。 钱奕深下了山,沿着马路朝费家营村的大路上走去,他还摸不清楚如何去静西的路,只能到那边再找人询问。 凌晨的路上,几乎没人,也没车,太阳还没出来,只有淡淡的早霞透过山林树梢映照进这山间的薄雾里,虽然不是很热,但是钱奕深还是流了汗,这半年多,几乎没有任何训练的他,自觉糠了很多。 等他走到费家营的中心岔路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找到一个开着门的大车店,钱奕深边走边喊人,“有人吗?有人吗?” “哪呀?”从一间开着门、挂着半截门帘的屋里传来一个男声。 钱奕深朝里走,院里稀稀拉拉的停了几辆马车;旁边的牲口棚里,拴着几匹马、也有驴。 “大叔!”钱奕深差点喊出大哥,想想,还是喊大叔有礼貌一些。 门帘掀开,出来一个连鬓胡子的中年男人,“咋了?兄弟?” “大叔,想问问, 有没有去静西的车捎脚。”钱奕深本来想问问路着,再一想,要是有捎脚的车,就太好了,也就是几毛钱的事情。 “有去县城的车,不过捎不捎不知道,得问问。” “那大叔帮我问问吧。” “中,你哪庄的?”中年大叔看着小伙子不像本地人。 “我是串亲戚过来的。”钱奕深一迟疑,就没说真话,也不知道为何。 “嗯,进来坐下吧,我给你去问问,看看人家起来没。” 俩人说着话的空,旁边的屋子里有人出来。 “掌柜的,把马饮水吧,我就走。” “哎兄弟,这有人想去静西,捎脚不?” 那个男人,看着站在中年男人旁边的钱奕深,一眼看完,再看一眼。 “多少钱?” “大哥说吧,我不知道价。” “一块!” 中年男人吸一口气,钱奕深笑了,露出白牙,不同于当地人的特色更突出了一些。 “大叔,我是来钱家沟串亲的,你看?”钱奕深看向中年大叔,询问的意味很明显。 “钱家沟谁家?”中年大叔饶有意味的看着钱奕深。 “钱庆奎。” 钱奕深说完,有点迟疑,不知道是该说钱庆奎还是钱荣安还是钱奕海或者钱庆森。 “兄弟,这都不是外人,你给便宜点。”中年大叔跟车把式男人说一句。 “认得?” “唉,就这三五里地,论起来大家都是亲戚。”中年男人有点尬。 “好吧,五毛,下次大哥有人,给我留着。”车把式大哥说完,冲钱奕深问,“兄弟,吃饭了吗?我这就要走了。” “大哥,一顿不吃没啥。路上要多久?”钱奕深想着,早知道摘俩黄瓜也行啊。 “晌午头能到。”说完,他看看刚刚冒出头的太阳,钱奕深也看一眼东边,绿树、红彤彤的太阳。 “大哥吃啥?” “看看掌柜的这边有饼子不?” “有,有,还掺了点白薯面。”大车店掌柜的赶紧张罗。 “来俩饼子,一根白薯咸菜吧。”车把式洗了把脸,拿手扑撒两下,冲着掌柜的走去。 “大叔,也给我俩饼子、白薯咸菜,有黄瓜也来俩。”钱奕深虽然不想吃着,想想,以后没准还用得到大车店的人。 “有黄瓜,送你们俩吧,不收钱了。” 俩人去拿东西、然后付钱,大车店掌柜的拿包货纸给俩人把饼子和咸菜包好、单独拿四根黄瓜,用个倭瓜叶子包上,放到马车上,车把式把两匹马牵出来,开始套车。 钱奕深侧身坐在外辕上,扭脸向前方,好方便跟车把式说话。 “兄弟,你可以坐到车厢里。” “没事儿,掉不下去吧。”钱奕深没怎么坐过这样的车辕上,不过看着别人一派轻松,觉得应该没啥大问题。 “嗯,你去县城干嘛?” 俩人都拿出两只饼子夹咸菜,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去看看,我没去看过。” 钱奕深想想,当年跟着队上的马车去的静西武装部,集合后就一起去了火车站,坐上火车一路咣当咣当的去了大西南,再后来他们这一波打完仗了,又坐着火车咣当到了北京,去年再咣当回静西,然后县里派了军车送他回家。 钱奕深说自己是静西人,其实就路过这几次;说自己是钱家沟人,也在家呆了十多年,大多时候是上学,如今连他们村里的山头的界限都不知道在哪里。 “兄弟啊,这个时机可不太好啊。” 车把式说完了,边吃着手里的饼子,边观察着马路两边的庄稼,绿油油的棒子长势不错,今年要是没大的雨水的话,这一片应该可以丰收吧。 第225章 路上见 闻 “咋了,哥?有啥事情?” “现在县城事儿多着呢,乡下还好,安安静静的。” “哥,你看到啥了?” 钱奕深很激动,说明自己判断的应该不会错。 车把式扭头盯一眼搭车的钱奕深,“小伙子,你到底是干啥的?我看你可不像是这边山村的人。” 走南闯北的车把式,眼光比大车店的掌柜的的毒辣。 钱奕深呵呵一声,眼睛看着前方,马路蜿蜒一路向东北方向,路两边的柳树长长的枝丫摇摇摆摆的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碧油油的。 咚!马车外侧的车轱辘遇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掉下去再拱上来。 钱奕深被颠的从车辕上跳了起来,幸亏他身手敏捷,一把就拽到了车厢的把手上,等屁股再次落到车辕上的时候,不单差点偏到地上,还彻彻底底的墩了下屁股,疼的他嗷一嗓子。 两匹马被小小的惊到了,撒开蹄子,奔跑起来,路不平,颠簸的越发厉害了。 “大哥,大哥,不带这么玩啊!”钱奕深如今也明白了,这是车把式‘整’自己呢。 “路不平,路不平。”车把式一脸坏笑。 钱奕深没有打探的欲望了,沉默的右手拽着车厢把手,左手抓紧车辕的边缘,全身紧绷。 车把式一看钱奕深不说话了,也开始沉默,不过两匹马不惊了,哒哒哒的小跑起来。 从费家营出来,一路走过田家庄、顾庄、宋庄、秦家庄、然后就到了公社所在地大柳树镇。 大柳树镇上,居然有广播,而且正在播着关于成立红卫兵组织的通知。 钱奕深聚精会神的听着,等马车穿过大柳树镇、广播声音越来越小时候,他才松懈下来。 “大哥,县里是不是很多这样的广播?” 钱奕深顾不得所谓的面子了,扭过身子,坐到了车厢正中央,脸冲着车把式。 “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是路过的时候听到过,后来听邻居从县里回来,说过一些。” “对了,大哥,我印象里从费家营到县里,还有一条路,对吗?”钱奕深忽然明白,他觉得怪异的地方了。 他上次跟着堂哥他们去华阳镇的时候,奕海哥说,去县里需要路过华阳镇,然后穿过华阳区再转到震东区后,一路向东,就到静西县了。 “嗯,咋了?怕我给你带错路?” 车把式似笑非笑的看着钱奕深。 “没,我只是没走过这里,所以问问。大哥是县城的人?” “不是。”如今轮到车把式不吭声了。 钱奕深也不死缠烂打,继续看着路边各村的石碑上的名字,灵山村、周家桥、沙河桥、白庙子、蒋孟村、坨里。 钱奕深看着除了土丘似的灵山村之外一马平川上的这些村庄,绿树掩映间,传来鸡鸣狗吠,偶尔还有广播穿云破空而来,只不过马车滴答声响,只能听个零星的寥落。 钱奕深也不再纠结饭,反正晌午前道县里,就能知道具体的情况了。 车把式把马车赶着从坨里村的十字路口右转一路向南,钱奕深发现这条路居然是石子路,而且没有坑洼。 “大哥,这条路咋这好呢?” “这条路啊,很久很久之前就有,北面起冷口,明代长城的重要关口之一;南到大清河盐场,也是很古老的盐场之一,据说这个盐场的名字也起源于明朝;所以这条路啊,经过千百年的发展,慢慢的越走越明、越走越顺畅,不管啥年代,这条路都是经济和政治要路之一。” 就如同鲁迅先生说的: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形成了路! “哦,那两边的村子借力应该不少吧?” 马车一路向南,两边高大的洋槐树挺拔伫立,微风中叶子簌簌,路边不远处还有高大的板栗树。 一行行碧绿的柳树棵子纵横星布在绿油油的田野里,空气里有草香也有甜香的味道。 “大哥,我看地里好多柳树棵子,那不遮地吗?” “兄弟,那不是柳树棵子,那是桑条,算桑树棵子吧,那可是个宝。” “啊?能干嘛?” “叶子养蚕,一年能养三季,蚕能上交,可以抵工分的;静西的安家河这边有个巢丝厂,还能织丝绸。桑条子的皮可以蒸熟了剥下来,交到造纸厂,静北县就有造纸厂,这个桑皮纸可贵了,都是供大城市的;这个桑条子里面的芯子,可以编筐、篓子、穴子,你看后面车厢前后那个椭圆的就是带皮的桑条子编的。” “哦,那是真不错。不过好像就这边的村有,费家营那边就没有。” “是啊,只有安家河这边几个公社有,还不少呢。” 俩人一边看着马路两边的树、庄稼,一边说话。大多是车把式大哥说,钱奕深听。 “你看这个,这是粮库,既是这边的村子上交公粮的地方,也是战备库。懂?” 车把式大哥指指写着‘邹家庄粮库’的牌牌对着钱奕深炫耀。 “嗯,多少知道一些。” 过了邹家庄粮库,又看到绿树掩映中的一个挂牌:邹家庄养路段。 “大哥,这个庄很大?我看有粮库还有养路段?” “这个邹家庄和刚才路过的坨里,是两个县的交界处,也就是静西县和静北县的交界处,这么设置应该有用意吧,我这个大老粗就不知道了。” “大哥,距离县城还有多远?” 钱奕深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吧,太阳已经到了正南了,两个人、两匹马、一辆车,在‘正午’的阳光下,晒的快流油了。 “还有二十多里地就到了。” “咋?着急了?” “没,就是有点热。”这种热,跟西南的那种湿热还是很大不同。 “嗯,等入了伏,就到最热的时候了。” 说着话,马车又走过两三个村子的路口,“大哥,这边的村子离马路不近?看不到房子啊。” “嗯,这边很多村,都靠里面居住,相邻的村的土地分界线,大体上就是这条路。这边人多、地更多,只要老天爷不降大灾,这边的人还是比较好活的,当然了,懒人不在范围之内。” 第226章 路上见闻2 “大哥,从费家营到静西县城这两条路,哪个更近一些?” “都差不多,都是拐个大弯、绕路的。” “兄弟,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车把式没忍住,扭头看着钱奕深,俩人刚才在路边的柳树上,撅了两根枝子,编了个绿‘草’帽子,戴在头上,遮遮阳光。 “我之前当过兵,刚回来时间不长,啥都不懂。就是费家营跟前的!” 钱奕深实话实说。 “嗯?”车把式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等着后续。 “大哥你家是哪里的?” “我家就是县城边上的,给队里赶车,拉个脚啥的。” “我看你对这边很熟啊?” “是,我们那边产稻子,偶尔会送稻草到各处,也会送稻谷到附近的各个粮库。” 俩人相互说的多了,话题就飘散开;甚至都不太觉得太阳晒的不行了。 “你后半晌还回去不?” “能回去就回去啊,实在不行,就住县里。” “住县里?你早点找找,不然还真不容易找到,你带介绍信了吗?” “还要介绍信吗?”钱奕深确实不记得让庆奎叔给自己开了。 “对啊,你在大柳树听广播听到红卫兵啥的吧?现在很多人聚在县里,静西也有红卫兵组织,一部分已经去了北京了,留下的就在县里组织活动,他们有县城里的、附近的、也有远处的,住在各个招待所里。” 钱奕深一听,皱起眉头,这确实是个问题。 “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夜里就去崔坎找我,我姓崔,崔东健,到村里一打听就知道,南面第五排、西边第二家。” “一会儿啊,就会从我们庄这边过,到时候我指给你看。” “崔哥,我姓钱,就是费家营东北边的山上钱家沟的人,我们庄都姓钱,都是一大家子。我是来县里看看啥情况,家里太闭塞了。”钱奕深也不再遮掩了。 “嗯,你当过兵,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这俩月,变化忒大了,一天一个样。不过啊,你们那边,还没消息?” “看样子,大柳树开始动了,费家营还没啥动静,我们村,就更没有呢。”钱奕深思索下。 “唉,山里也有好处,少受冲击。” “嗯,这倒是。我们村连广播都没有,看个报纸,少说半个月之前的、有时候甚至是一两个月之前的。大队的人不去公社的话,估计连俩月之前的都没有。公社的人也不愿意去我们山上。” 其实这个是钱奕深不太了解村里的情况,钱荣安和钱庆奎他们,自知自己身份问题,没事儿了不太愿意去公社露面,这样可以少不少麻烦。 当然了,非去不可了,就会让钱庆堂或钱奕铭去。 私下里,钱荣安和钱庆奎会以大队的名义、以讨论工作的借口,去公社请客,甚至会给公社的相关人员送些山里的特产;另外那些不了解情况的,也没想过查实,囫囵着过了这么些年。 等马车路过崔坎的时候,崔东健给钱奕深指出来,“你看,就从这个路口下去,就能直接走到我们庄里,我们家在主街南面的第二排。” “嗯,崔哥,要是我实在没地方住了,就来找你。” 钱奕深看着蜿蜒的土路向东南方向延伸,只能隐约的看到房子的顶部。 “崔哥,要不是拉着我,你是不是可以直接回家?”钱奕深还有点不好意思。 “是啊,不过送你一趟也值得,五毛钱呢,反正也是白得的。”崔东健乐呵呵的. “我给你一块吧,这么远呢。” “唉,别介,不能那么算,不然我自己也要回来啊。不过你要是来我家住,多给五毛一块也行。” 崔东健笑的贼兮兮的。 “那中,那中。”马车过了崔坎,一会儿就到了新站附近。 “小钱啊,你知道县城分两块不?一块是老县城,好多机关都在那边;一块是新县城,火车站就在这边。” 崔东健的话,让钱奕深有些雾水蒙蒙的。 摇摇头,“崔哥我还真不知道。” “那这样吧,我送佛送到西,我把你送到老城区去看看,然后我就回家了。” 马车沿着静西火车站前的那条路,向东驶去。 “中,中。” 钱奕深两眼忙不迭的瞪大着,看着马路两侧的房子,高高低低的,有一层也有两层的,都是下半截石头、上半截青红砖建的,商店的门开着的,偶尔能闻到咸菜的咸味和点心的甜香味。 甜香的味道让钱奕深咽了口唾液,早上的两个饼子、一块白薯咸菜加两根黄瓜,早就被消化的一空。 “崔哥,我请你吃饭吧。” 钱奕深天外来一句,让崔东健笑了,“不了,我得回去把车交到队里。” 马车在车站的门口那条路上往右一转,一路向南了。 这条路是个下坡,马车的速度比较快,钱奕深看着两侧一晃而过的低矮的房子,还有人在路边晒了衣服和浆洗的被里被面。 “崔哥,这是住户吗?” 路边的树不多,干巴巴的地面被马蹄践踏,泛起一阵土黄色的尘土。 “对,这边都是住户,有村里的人,也有单位的工房。” 沿着马路继续往南,两边的房子逐渐的好了起来,牌子上写着综合商店、某某饭店、农技站啥的。 忽然钱奕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十字路口,一群人穿着绿色的‘军装’、带着红袖箍,排着队,整整齐齐的从西往东齐步走,边走边喊口号。 崔东健小声说,“小钱,这就是红卫兵。见过吗?” 钱奕深摇摇头,没吭声,紧紧的盯着这群人,从马车前经过,路边也有人指指点点的议论。 钱奕深看着走过的‘红卫兵’队伍,听着周围的人议论,凝神坐在车上。 “小钱,你想好了要去哪里了吗?” “崔哥,这里距离武装部远吗?” 钱奕深也不知道别的地方。 “从这里往东走,就是他们前面走的这条路,看到一个红色的大门,里面好多机关,武装部就在里面。” 崔东健说话声音不大。 “那崔哥,你放我下来吧,你不跟我一起吃饭,就赶紧回家吧。”钱奕深想着,就在这里先走走看看,听听再说。 第227章 静西见闻 “中,那你下车吧,记得回不去了、或者找不到住的地方了,去崔坎找我。” 崔东健如今看钱奕深,也就是个普通的小伙子、没有多神秘了。 “那我走了啊,崔哥你也赶紧回家吧,这大热的天。” 钱奕深从外侧车辕下去,冲着崔东健摆摆手,然后跟在红卫兵队伍的后面,远远的跟着往北走。 十字路口的东南角,有个回民饭店,钱奕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但他依旧是咽口唾液,看两眼饭店,就往北走了,听着路边的人小声的议论。 “你看这群半大孩子了么?又去县委那个大院去了。” “他们去干嘛?” “我前儿听人说,说要推翻什么资产阶级政权,要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你听谁说的?不是说咱们县里的人有不少去了北京了?” “我们前院刘达家的老二,在师范学校念书,牵连着他们高中的同学在商业学校念书的几个人,说搞串联,好像家里有人从北京回来的,特地指导组织活动的。” “这么隆重?” “可不?” 钱奕深走的很慢,边慢慢的磨蹭着向前边听着路边的人说话。 “说今年大学考试都要往后推了,而且说都不用考了,推荐和选拔的方式上学。” “那要是人有私心了怎么办?” “那也得有胆子做、有能力端平啊。” “也是啊,一般的人没能力,肯定也没门路、当然更没胆量、也就没机会发挥了。” “说上海那边都开始‘怀疑一切、打倒一切’了!” “这不是乱搞吗?” “嘘,别瞎说。” “还有人说北京那边,不单有学生组织红卫兵,还有工人、农民参与组织红卫兵,有别的小道消息说,有军人也组织了红卫兵,而且还抓了管事的人,关到了小黑屋里。” 钱奕深一听,激灵一下子,没敢再继续磨蹭,略略加快了脚步,往北走去,再看往前看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两队红卫兵的身影了。 不过,他听到后面有广播传来,扭头回神一看,是一辆敞篷的军车,架着喇叭,车厢里站着一群穿着军装、戴着红袖章的人;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军人! 喇叭中播放的内容是关于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召开以及会议通过“五一六通知”的,还有关于中央文化革命小组成立,通报了小组的组长、顾问、副组长组员等信息。 钱奕深站在路边,微微低着头,听着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的那些人的名字,心里些许微凉。 军车边广播、边缓缓移动,钱奕深没敢跟的太近,只能悄悄的听着让他心惊胆战的内容和消息。 如今他能猜到大刘那封信的含义了,只是他不知道他家所在的那个山村,会不会被席卷,如果运气好,跟解放初一样的方式应对掉,如果有人‘不认命’,或许就不会那么的简单了。 “大叔,武装部怎么走?” 对面一个穿着灰了吧唧的、已经湿透了的背心的男人,看一眼钱奕深,摇摇头,连个字都没舍得吐出来。 钱奕深摸摸脸,继续左右张望,越往北,街边的人越少了,反而。 连住户的门,都是关上的。 他只能按照当时崔东健指给他的路,看到‘红色大门’的话,拐进去再问。 太阳已经到了正南了,热辣辣的,晒得钱奕深的后脊梁骨淌着汗,他伸手从背心下摆进去,摸一把后背,一手的黏糊糊的汗。 钱奕深闭闭眼睛,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终于看到了一棵大柳树掩映着红色的背景。 他紧走几步到了树荫下,也看到了那个所谓的‘朱红色的大门’,两边站着穿着军装、带着红袖章的人,荷枪的,这个应该是真的军人吧? 钱奕深有些自我熟识感,抿一抿嘴巴,走向前,刚想喊‘同志!’ 就被人家瞪一眼,“站住!禁止再往前!干什么的?” “同志,我想去武装部。” 钱奕深想,这么严格了吗?他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没人拦着啊! “找谁?” 钱奕深被对方的严肃震慑到了,‘找谁?’他还真真不知道,当年送他们参军的时候的部长姓李还是姓田了? “李部长?” “没有。” 对方深深的看钱奕深一眼。 钱奕深觉得很屈辱,也没想做什么事情啊! “田部长?” “没有。赶紧离开!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对方看着钱奕深穿了个大白背心,卷边、有俩口子、还是湿哒哒的,不过裤子是军绿色的,鞋子也是,也不知道是真的军装还是捡的别人穿过的。 钱奕深低头想了一下,“同志,我之前是部队回来的,因为养伤,还没到武装部报到呢。” “有没有通知?拿来!” 看来么有通融的余地了,钱奕深很挫败。 “我还是过年前回来的,没给我书面通知。” “那不行,不能放行!” 对方挺胸抬头,不再跟钱奕深说话。 钱奕深只能扭头离开,他做不来硬闯的行动,尤其在这个敏感时刻;而且,关键,对方是荷枪的! 万一有实弹,自己哭都找不到调调! 钱奕深没有原路返回往南走,而是选择了右拐、向东走。 这是条有些僻静的小路,北面是一堵长长的墙,墙边是一排碗口粗的柳树;路南面是住户,低矮的平房顶上,堆着一堆堆的劈柴,有的劈柴上还爬着倭瓜秧子。 钱奕深沿着柳树的树荫,靠着北墙往东走,那个哨兵还特意看了一眼。 快到小路尽头的时候,钱奕深发现他竟然到了静西二中的门口,大柳树下,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在椅子上打盹。 钱奕深看到旁边还有一条跟这条路垂直的、南北走向的更窄的小路,只是看不清究竟通向哪里。 “大爷,大爷。” 钱奕深在树下站了两分钟,那人还沉睡着;后来也顾不得所谓的礼貌、只能喊男人了。 “嗯?你找谁?” 男人抬起头,黢黑的脸上皱纹堪比沟壑纵横。 第228章 终于看到报纸 “大爷,我迷路了,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了。” 钱奕深看着眼前的男人,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且无助。 “你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 钱奕深看了下男人,忽然想,学校肯定有报纸,何不借来看看? “哈哈,小伙子,不知道?!那你问个毛线路啊。” “是呢,我这是热傻了。大爷,我可以借点水喝吗?”钱奕深也不知道能不能行的通。 “去吧,屋里有水缸,水缸上有个瓢。” 花白头发男人抬手指一指敞开门窗的传达室里。 “谢谢大爷啊。” 钱奕深放慢脚步进屋拿了水瓢,尽量不去看手把那儿的黑黑的手印子,掀开水缸盖子,舀了半瓢水,走到外面的柳树下,仰着头,咕咚咕咚的喝起来,有股子霉味,但是很清凉。 嘴角的水沿着下颌流到脖颈处,再延伸到背心的里面,钱奕深觉得特别清爽。 “小伙子,半天没喝水了?少喝点,不然容易恶心。” 花白头发男人一看钱奕深仰头喝水的架势,就知道至少半天没喝水了;再看看那挺拔的腰身、一字的肩背,虽然脚一点点的跛,但是气势上很足很足。 唉,年轻真好! “谢谢大叔,是半天没喝水了,要不是你给我点水,就不知道晚点晕在哪里了。” 钱奕深笑笑,稍息状站着。 “屋里有个板凳、还有把椅子,你拿哪个都行,出来坐下歇会儿吧,大晌午顶子,你去哪里逛游啊?” 花白头发男人,看一眼钱奕深,再看看白刺拉呱的阳光,照的柳树叶子都不再有精气神,蔫哒哒的耷拉着;也只有知了在不知疲倦的嘶喊着热啊热啊。 “大爷,我拿张报纸扇扇,中不?”钱奕深把水瓢放到水缸上,制止自己去刷一遍水瓢的欲望,然后伸出脑袋问男人。 之前看到桌子上有几份报纸凌乱的放着。 “随便。” 很多学生放假没回家、改去北京了,也有的去加入红卫兵、参加各种示威游行活动了;除了男人自己看大门、送报纸的邮差每天都来之外,这边空落落的几乎没啥人来了。 钱奕深拿了把椅子、拎两张报纸,假装不经意的一边扇、一边瞄一眼上面的内容。 还要时不时的‘应付’花白头发大爷的‘问询’:“小伙子,家是哪里的?” 钱奕深听着大爷说话多了,觉得比他们家里那边说话好听,一句话带好多拐弯儿(儿化音多、发音多二三声)。 “大爷,我家是大柳树那边山上的,听你口音好好听,是县城附近的吧?” 钱奕深吸取之前跟崔东健说话聊天的‘教训’,一边说着能说的信息,一边平易近人的和别人交换着各自的‘履历’。 “哦,大柳树啊?不近啊?咋来的?” “跟县城附近的马车捎脚过来的。大爷,县城这边都这么说话吗?” 钱奕深笑笑,继续之前的话题。 “嗯,县城这边口音都差不多这样的,往东一点,过了静河,口音更婉转一点,往南也是,不过靠近海边的地方,拐弯多但是儿化音不多;往北,就不是喽,是艮的,一点儿化音都没有、还不拐弯。” 老大爷乐呵呵的解释着静西周边的口音,还不忘观察着钱奕深。 “是啊?我是第一次来县城,看着哪里都新鲜。” 钱奕深的话,不算假的,即使几年前,来过也是匆匆一瞥而已。 “你才这个小岁数,平时都在家种地不出来?” 花白头发大爷斜着看钱奕深。 钱奕深正拿着报纸看上面的内容。 一个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高潮,正在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社会主义中国兴起。 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在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战斗号召下,亿万工农群众,广大革命干部和革命的知识分子,以毛泽东思想为武器,横扫盘踞在思想文化阵地上的大量牛鬼蛇神。 其势如暴风骤雨,迅速异常,打碎了多少年来剥削阶级强加在他们身上的精神枷锁,把所谓资产阶级的“专家”、“学者”、“权威”、“祖师爷”打得落花流水,使他们威风扫地。 ...... 无产阶级文化革命,是要彻底破除几千年来一切剥削阶级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在广大人民群众中,创造和形成崭新的无产阶级的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这是人类历史上空前未有的移风易俗的伟大事业。 在人民生活中清除旧社会的恶习,是需要时间的。但是,解放以来的经验证明,如果充分发动了群众,走群众路线,使移风易俗成为真正广大的群众运动,那么,见效就可能快起来。 资产阶级的文化革命,是为少数新剥削阶级服务的,它只能由少数人参加。无产阶级的文化革命,是为广大劳动人民服务的,和最大多数劳动人民的利益是一致的。 ...... (一九六六年六月一日)《人民日报》社论 (本段内容摘自网络) “大爷,学校放假了,你也要值班?”钱奕深看了一下报纸,再抬头跟大爷聊天,手里开始扇着报纸。 “学校也没说放假,反正学生都走了,有的回家了,也有的加入红卫兵了,有人在县里活动,有不少人去了北京了。老师们有的被抓了,也有被批了;反正不被批的也不敢来学校了。” 花白头发的男人,似乎终于找到了说话的人,滔滔不绝的说着近况。 “哦,是这样啊,我看这个《人民日报》上写的,是又要革命了呢!” 钱奕深指指刚才看到的社论。 “啊?你认字啊?” 老大爷有点惊讶。 钱奕深有些闷闷的,‘自己像不识字的吗?’虽然上学不多,可后来当兵的时候,不打仗的时候,是要读书的。 “大爷,我认字,上过学。”唯恐被看轻的钱奕深,赶紧解释。 “哦,那不错,我认字不太多,不过平时的字大多认识,也会写!不过太复杂的报纸看不全。” 老大爷难道是怕被‘检举’?还解释? “哦,那就不错了,我家里的叔叔大爷好多人一个字都不认识呢。” 钱奕深说的有些严重的,不过确实有不认字的。 说完了,他又趁机看看报纸的其他内容。 第229章 然后呢 钱奕深翻开另外一张报纸,仔细的看完了想了解的内容,他没敢‘轻举妄动’的去传达室里找寻其他报纸再继续看,这两张日报足够他了解当前的形势了。 这两张报纸,除了社论之外,其他内容大都是各位领导人的讲话,钱奕深一边认真的看、仔细的体会其中的含义,还要一边偷瞄再次打瞌睡的老大爷,心里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偶然路过二中,跟人要口水喝,半瓢子水居然能换来如此‘美好的境遇’,真是难得,比自己跟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强太多了。 钱奕深看完了报纸,继续哗啦哗啦扇着风,偶尔看看蔚蓝的天空下的朵朵白云,以及偶尔飞过天际的云雀。 “看完了?”花白头发大爷猛地睁开了眼睛,弄的钱奕深很紧张,他甚至想这个大爷也许是故意打盹的。 “嗯,大爷,看完了。”钱奕深故作镇静的回答。 “回家去吧,别在外面晃荡了。” 老大爷的眼神,似乎别有用意,钱奕深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难道真是自己太敏感了吗? “嗯,大爷,屋里的报纸,我可以再看看最新的吗?”钱奕深想了想,一事不烦二主,还是想看看最新的情况;而且张嘴三分利,不给也够本。 钱奕深自嘲的偷想。 “你去屋里找吧,我也不知道哪些是新的旧的。” 老大爷耷拉着眼皮子,头也不抬,张口同意了钱奕深的请求。 “嗯,谢谢大爷,谢谢大爷。”钱奕深点点头,笑眯眯的赶紧站起来,差点把椅子给带倒。 老大爷抬一下眼皮,然后又闭上眼睛迷瞪去了。 ‘几张报纸而已,?!’ 钱奕深找到几份最新的报纸,先捡着题目浏览一遍,紧要的、需要仔细看的,再详细看看。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在屋内,靠着一张破桌子,安静的、如饥似渴的翻看着报纸;一棵大柳树下,躺着眯着眼,享受着午后闷热中的一丝丝阴凉。 人生境遇,各有各的不同。 钱奕深几乎看完了桌上所有的报纸,而且还按照时间的顺序给整理摆放整齐,然后僵直着身子走了出来。 老大爷听到脚步声,慢慢的睁开眼,看着眼前年轻的男人,跟刚见的时候,有了不同。 “看完了?” “嗯,谢谢大爷。” 钱奕深看完了这些大事、时事,不过太多的东西在脑子里、心里,七上八下的乱逛,他还没想好怎么捋顺这些,或者说像庆奎叔说的那样,知道了又如何? 不知道的时候的茫然无知,到如今知道了梗概却更茫然,让钱奕深忽然觉得天地之大,自己突然不知道怎么才能好好的活着了! “不谢。” 花白头发男人若有所思的看一眼对面的小伙子,忽然就少言。 或许,大概,只不过,这世间茫茫人海,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多说无益,再说了,自己这里还不知道是啥结果。 “大爷,我想给您打听个事儿。”钱奕深踌躇一下,还是问出口。 “嗯,说吧。” 老大爷想,这就来了吗? “我从县城这里回大柳树,咋着能走?” 钱奕深有点害羞的低着头。 “你说说你咋来的吧,我看看帮你捋捋。”老大爷笑了,刚才还以为问多复杂的事情呢。 “我从费家营的大车店,坐的是捎脚的马车,走的好像不是华阳镇那边的路,但是我记得最后过的一个庄叫崔坎。”钱奕深想想,早上过了好多的村子,差不多都没记住,只记住了崔东健所在的崔坎。 “那你知道有新站和老站吗?” 钱奕深点点头。 “我知道的,前半晌路过过。” “新站那边有长途车站,应该有班车,直达大柳树的,但是具体时间你得去车站问问;也有从静西到华阳区的班车,你到华阳之后,再想办法去大柳树或费家营就行。要是实在没车了,你也可以看看路边有没有捎脚的马车,去华阳区那边的不少。” “嗯,我知道了,谢谢大爷。”钱奕深冲着老大爷略微一躬身。 “小伙子啊,老头子多一句嘴,你不要跟人说你在我这里看的报纸、也不要跟人讨论报纸上写的啊。” 老大爷的话,让钱奕深一迟疑,不过还是点点头。 “那你赶紧走吧,路上吃点东西。”老大爷看着日头有点偏了,但是更热了。 “好的,大爷,那我再喝点水。”钱奕深也说不清,将来跟老爷子的缘分有还是没有。 “以后有缘再见。”钱奕深又喝了半瓢水,跟大爷说再见。 “嗯,有缘再见。你从这条小路往回走,到了红色大门那边,左拐,顺着路往前走,到十字路口那边右拐,然后一直走下去,就能到新站了。” 老大爷摆摆手,然后给钱奕深指着路。 钱奕深再次冲大爷躬躬身子,然后摆摆手,向北走在柳树荫下。 走到路的尽头,再次看着那朱红的大门、再看看两边站着的人,没迟疑的左转了,迎着略偏的太阳,一路向西。 这会儿他才发现,他来的时候,转向了,以为这条路是南北的,原来是东西走向的。 午后的阳光很强、很亮,钱奕深觉得自己脑门都要晒出油了,街上几乎没有人了,开着的商店的门,散发出点心、咸菜、等各种各样的味道。 他选了一家看着门框、和窗户比较干净一点的商店,进了屋,里面东西很多,摆放的严严实实的,更凸显狭小的空间的逼仄。 “买啥?” “我......”钱奕深看着琳琅的商品,问了几样东西,价钱真不低,咬牙说了一句,“谢了。” 走出商店的门,被里面的人啐了一句国骂,钱奕深苦笑下,算了吧。 他再看一眼回民饭店,门还开着,想想,更不能进去了,估计那里的吃食会更贵吧,这个饭店,占据了东南方向的整个街角呢,这么大! 钱奕深咽口唾液,毅然右转,远离这个‘繁华’的县城的中心。 第230章 出门一日 钱奕深来的时候,坐着崔东健的马车,没觉得这条路这么远、这个长长的上坡这么陡、没觉得太阳这么明亮、没觉得路边的浮土这么多。 这么多的这么多,让钱奕深的脚步有些慢,受过伤的那条腿有些酸痛,背心前后都湿透了,有些口渴,嘴里连唾液都不多了。 钱奕深观察着路上,不知道有没有捎脚的车,他发现自己越发的矫情了,跟之打仗比,至少没有生命之忧啊。 等他听到后面叮叮当当的铃铛响的时候,钱奕深赶紧回头、希望是辆车! 果然,一辆两匹马的马车滴答滴答的在后面跟着。 “师傅,捎脚吗?” 车辕子上坐着个一个头顶上顶着一条白毛巾、脸色黝黑、流着汗的中年男人,连鬓胡子,看着有些凶。 “不捎!”嘎巴脆的拒绝,让钱奕深差点来个跟头。 钱奕深没学会死缠烂打,也没好意思。 男人扬起鞭子,赶着马车,路过钱奕深身旁,飞起的尘土落了满头满脸。 “后面有驴车,他们专门拉脚。”男人回头,龇牙笑,露出黄黄的牙齿,钱奕深竟然发现牙缝里有绿绿的韭菜。 “谢谢师傅。”钱奕深站在一棵不忒大的柳树下,观察着驴车在哪里。 没一会儿,也有铃铛声传来,钱奕深一看,果然是驴车,上面还坐着一个老太太。 赶车的是个五十多岁的满脸皱纹的老爷子。 “大爷,能坐车吗?” “能,去哪儿?”老大爷把烟袋锅子从嘴里拿出来,吐出一口烟,袅袅的飘散在午后的阳光下。 “车站。”钱奕深往前站一站,准备上车。 “吓,我还以为多远呢。”老大爷吧嗒一口烟,“一毛钱,上不上?” 钱奕深也不知道一毛钱是多还是少,反正不管多少,自己都要坐的,不然等他磨蹭到车站,估计天都要黑了吧。 “上。”钱奕深等车停稳了,才一踮脚,上了外侧车辕子。 “给。大爷。”从裤子兜里摸一毛钱出来,递给赶车的大爷,钱奕深觉得空气都新鲜了。 “小伙子,你去车站干啥去?”老大爷问钱奕深。 “大爷,我去车站想坐车回家。” “哦,咋不戴个草帽呢?”车上的老太太,瘪着嘴问,“多晒的慌啊!” “大娘,早上出来的时候,忘记戴了。” 钱奕深笑一笑,然后扭脸看着路边远处明晃晃的太阳下,草叶子都卷了。 毛驴车踢踏踢踏的沿着路边走着,三个人都不说话了。 上了坡,钱奕深终于看到了相对‘气势恢宏’的车站,“小伙子,到了,你下吧。” 赶车的老大爷把驴车停在路边,让钱奕深下了车,赶着车继续朝西走了。 钱奕深从路上下来,朝着车站走去,远远的就看到‘冀北市静西县运输公司’几个大字。 进了大院,里面停着几辆客车,还有好几辆挂斗车,有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钱奕深为了保险起见,找到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开口问了一句,“师傅,是从这里坐班车吧?” “嗯,去哪儿?” “我想去大柳树。”钱奕深充满着希冀的回答。 “没车了。”工作服师傅淡淡的瞥一眼钱奕深。 “那还有别的车能到吗?” “坐到华阳区的班车,不过到那边你就得想法走,那边没有车过去。” “谢谢师傅,是在那里买票吗?”钱奕深指一指不远处的窗口,前面有人排队。 “是,快去排队吧,晚了就赶不上最近的这趟车了。” “谢谢师傅。” 钱奕深去排队买票了。 买了票的钱奕深,进了候车室等着,又饿又渴又累又困,他缩在一个长条椅子 的一头,等着喊上车。 不知道过多久,迷迷瞪瞪的钱奕深被高喊声闹醒了,他跌跌撞撞的跟着人流上了车,发现开车的那个人竟然就是刚才问话的师傅,那个司机师傅看到钱奕深的时候,还跟他点点头、笑了下。 车上收票的是个短发的姑娘,大眼睛,水灵灵的,不过那人的鼻子一直是皱着的。 钱奕深明白,估计是坐车的这群人身上发出的各种酸臭的味道让姑娘不舒服了。 车上的人的车票都被收上去了,然后师傅跟收票的姑娘核对了一下,然后就晃晃悠悠的开出了运输公司。 这边的路,是细小的石头子铺在土路上的,下过雨的路面有些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这辆汽车有些陈旧了,开在路上,遇到坑洼的时候,颠簸的稀里哗啦的,刹车的时候,还吱扭的叽叽叫。 每次车到一个村口,几乎都要停一下,有上车的也有下车的,钱奕深都害怕,这车别坏到半路啊。 不过还好,这辆吱扭的汽车终于安全的抵达了华阳区的汽车运输公司的车站。 钱奕深从车站跟着几个人一起出来的时候,更茫然了。他找了个戴着大盖帽、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询问了一下。 “同志,我想从这里去费家营,您能告诉我怎么走吗?” 那个人个子很高,钱奕深判断,比自己高十公分是有的。 制服男笑了一下,“走路吗?” 钱奕深笑了,是自己问错了。 “同志,我想问有没有班车?捎脚车?” “有从那边路过的班车,但是这个时间段没有了,早点的有。捎脚的话,你得去那边远一点的路边等着,驴车、马车、牛车都有捎脚的。” “谢谢同志。”钱奕深跟制服男打过招呼,然后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走去。 ‘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日难’。如今,钱奕深深有体会了。 “钱?奕深?”钱奕深刚在路边找个地方站好,就听有人喊他。 扭头四下寻找,忽然发现好像是钱庆森老叔。 “庆森叔?” “嗯,你这是干啥呢?”钱庆森正在一辆马车上坐着。 “庆森叔,我去县里了,现在看看有没有捎脚的车。叔你干啥呢?” “哦,想回家看看,跟着马叔过来看看有没有坐车的。你上来吧!” 钱奕深一看,赶紧上前,也没问多少钱。 那个赶车的马叔,把钱奕深安置到钱庆森旁边坐着,又喊两句,“费家营、大柳树!” 第231章 然后的然后 眼看着天越来越晚了,虽然是夏天天长,可是捎脚的车并不是把每个人都给送到家里或村口,最多就是把人放到就近的路边,一般人下车后还要走一段路的,与其纠结坐车花钱,走不了的话住在华阳镇,哪怕是个大车店,比坐车花的更多,再说了还耽误第二天的活计。 车把式马叔又吆嗬了一会儿,又上来俩中年男人,一个是去费家营的,一个是去大柳树的。 马叔一看没人有意思上车了,于是准备赶车离开。 “等会儿。”又上来一个,说是到丁家村的,一个年轻一点的男人。 马车终于启程了,几个人开始都很沉默,只有钱庆森和马叔聊着家常。 等马车过了华阳镇的外围,到了王家庄的那座山脚下的时候,丁家村的人开始跟钱庆森说话。 话题开始就是你村里的姑娘嫁到我们村、你们村谁谁娶了我们村的哪个姑娘。 李婉芬、钱翠芹当年的换亲,可以说是一个‘热点’,说到这姑嫂俩的时候,钱庆森还看了一眼钱奕深。 不过话都是好话,钱家这个姑娘很能干、里里外外的干活的好手,只不过家里人多、孩子多,日子还是苦。 钱奕深苦笑下,低着头没言语,也不能说两个女人一个是自己大姐一个是自己大嫂! 而且他还要想在县城里看到的、听到的,要跟谁去说? 虽说上山容易 下山难,可是马车从王家村山顶上下来,到费家营这边的平地上,好像没有用多久。 四个在费家营下车的人,把捎脚的车钱给了车把式老马,然后分道扬镳。 丁家村那个人还问钱庆森,“你们还不如跟我从小路走,穿过丁家村,再上个坡,就到你们村子了。” 钱庆森看一眼钱奕深,看到侄子微微的摇摇头,于是拒绝了,“我们俩还是绕路吧,上山下山的,麻烦。” “那你们走吧,回见啊。” 钱庆森跟钱奕深俩人绕过费家营的路口,沿着山脚,向西北方向走去;太阳早就隐没在了山的那边了,走在山下,多了些阴凉。 蜿蜒向前的路,看不到尽头,天边的晚霞的彩色越来越淡,几乎快失了灿烂。 “奕深,看你一路没说话,有事儿?” “庆森叔,我今天去县城了,看了很多报纸,了解了一下外面发生的大事儿。你在华阳镇听到看到过红卫兵啥的吗?” 钱奕深想想,咋着庆森叔念过书、在外面工作过,如今又做个小买卖,比家里的叔伯大爷堂兄弟们见识多一些。 “听邻居说过好像有学生组织吧,咋了?这个有啥问题?” 钱奕深就把他在报纸上看到的有关领导人讲话内容、其他大城市里红卫兵的各种做法、还有就是有不少地方的工人、军人都开始组织各自的红卫兵组织,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活动。 “然后呢?”钱庆森听完了,也没觉得有太大的问题,而且他认为那些事情距离自己很遥远。 钱奕深呆了一下,是啊,然后呢? 在这一刻,钱奕深想着,算了吧,等着后续吧,该来的自然会来。 钱奕深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跟在钱庆森后面上坡。 钱庆森想了想,自己跟这个侄子也不是很熟悉,想问点事情,可是觉得没啥可问的。 快到村口了,碰到村里的人,说话的多了,俩人才不觉得尴尬。 钱奕深回了大哥家,钱奕琛看到弟弟回来了,着急的不得了。 “你回来了?咋回事儿?” 大嫂李婉芬则比较实际,“热吧?快洗把脸,一会儿吃条汤,捞的。” “中,我洗把脸先,这一天热的够呛,我连晌午饭都没吃。” 钱奕深在前院里的盆里洗洗脸,然后把毛巾洇湿了,又擦擦脖子,坐到小桌旁,看着几个侄子侄女和挺着大肚子的嫂子。 “你咋不吃饭呢?钱不够?”李婉芬比较关切,看着脸色红彤彤的小叔子,多少有些心疼的。 “没时间吃。”钱奕深先端起来碗,盛满一碗凉水喝了。 “别喝那么多凉水,小心肚子炸了!”李婉芬一看,嗷一嗓子。 “没事儿,这水不是特别凉。”钱奕深一笑。 “嫂子,我回来的半路上坐车,遇到你们村的了,说你年轻的时候可能干了。”钱奕深笑呵呵的跟嫂子八卦一下。 一家子围在一起,吃着白薯面切的条、煮熟了过凉水,可筋斗了,配上一大锅洋柿子、再放俩鸡蛋添添味,又美又飒。 钱奕琛:“奕深啊,你去县里到底干嘛了?庆奎叔过来问你着。” 钱奕深:“没干啥啊,就是去看看,咱们村别说广播了,连张报纸都没有,我这一天天的跟傻子、瞎子一样的,所以想着想着,我就去看看了。” “嗯,你没事儿就好。” 钱奕琛如今看小弟,太深沉了,啥都不说,再也不是小时候跟在二姐和三姐屁股后喊‘二姐、我饿!’‘三姐,给我吃一口!’ 吃过饭,钱奕深还问大哥,要不要带小侄子去睡觉。 “你累一天了,自己回去歇着吧,改天再说。” 钱奕琛觉得事情并不是小弟说的这样轻描淡写或云淡风轻,他肯定有事儿瞒着自己。 ~~ 钱庆森到了家,先到媳妇屋里看看二儿子和媳妇,然后到父母那边报个到,又带着大儿子玩一会儿,就准备吃饭了。 不过,没等坐上桌,钱荣安就喊了小儿子去他们屋子。 “咋?爸有啥事儿?” “你说你是跟钱奕深一起回来的?从哪儿?” 钱荣安超乎寻常的严肃,让钱庆森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跟他是在华阳区碰到的,一块儿坐马叔的车到的费家营。咋了?他犯事儿了?” 钱庆森的话,让钱荣安很想来两巴掌。 “他半路上跟你说啥了没?” 钱荣安有些躁,小儿子之前跟那家最小的姐弟俩来往不少。 “哦,说了他在县城见到的情形,还说他看到了报纸,外地很多地方都有红卫兵了,都在组织各种活动。” 钱庆森带着疑问看向父亲。 第232章 然后的然后2 “前半晌你庆奎堂哥过来了,说夜个奕深找他着,给你堂哥看了他战友给他的信还有一小块报纸。开始他也没在意,可是后半夜他睡醒了想想,觉得确实该关注,等他去找奕深的时候,人就已经走了。” “可是,咱们这个小山村、而且都是族里的人,难道还有人......?”刚解放的时候,钱庆森才几岁,对于各种运动的理解不够深刻,可是钱荣安不是。 解放前,他家在村里不是最富有的,钱庆奎家才是,而且族长也是他们家传承下来的。 为了什么? 他们为族里又做了什么? 不能说啥都没做,但是也不是全部为族里考虑的。 解放后,各种改革、各种运动都来过,村里的人算老实厚道、没啥人提出异议,也是他们应对得法,他们算平稳、平安过渡, 可如今呢? 虽然村里内部是他跟钱庆奎说了算,但是正经出面的却是钱奕铭。 也就是说,内部决策人是钱庆奎,外部发言人是钱奕铭,可是真的如此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钱奕铭在外的言行,有几个人能知道? 并且,随着这些年的发展,村里往外走的人逐渐增多、年轻一代的人越来越成熟、有自己的思想和见识,保不齐就会受到外界的‘干扰’,做出难以掌控的事情来。 十几二十年过去了,过去的不仅仅是时光,还有一个时代,时代在发展、变化。 “爸,你也担心?”钱庆森看着沉默的父亲,不禁想起了沉默的钱奕深,想想‘这个人,就比较有见识了。’ “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谁都想过好日子!谁不想自己说了算呢?” 钱荣安的确不安,甚至有了危险的感觉,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些感觉来自哪里。 “那怎么办?” 钱庆森还没遇到过太过重大的事情。 “我晚点去找你庆奎叔,我们俩商量一下,然后去跟奕深见个面,回头再详细的说,你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刚才你跟我说的、还有我跟你说的话。” 钱庆森点点头,他听吆嗬。 一家子吃过饭,钱荣安跟妻子说一声,就出去了。 到钱庆奎家,也刚吃过饭,“叔,咋了?吃过饭了?” “嗯,吃过了,奕深回来了,去看看吗?” “行啊,这就走。”钱庆奎跟自家打个招呼,套上个背心,就跟着钱荣安往外走。 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微微有些风在轻轻的吹,偶尔会有虫鸣在路边的草丛里响起。 爷俩安静的走在路边,偶尔轻轻的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本来钱荣安还想说点别的,可是想想,算了。 “叔,你咋知道奕深回来了?” “庆奎碰到了,一起坐马车回来的。” “嗯。” 到了南山坡钱奕深新盖的房子前,院门、屋门、窗户都敞开着,屋里没亮灯。 “奕深?” “谁啊?”钱奕深从窗户那边往外看。 “你叔。” 钱庆奎跟在钱荣安后面往里走。 钱奕深出来,只穿了条大裤衩。 “叔啊,老爷爷!我穿件衣服啊。” 钱奕深头发是湿的,估计刚冲完澡。 “没事儿,就坐一会儿。” “那咱们坐到后当院儿吧。” 后当院儿靠着小路,能看到来往的人。 钱奕深拿出木工活剩下的下脚料钉起来的俩板凳,自己则拿了个蒲墩,爷仨坐在院子里,听着不远处偶尔传来的蛙鸣。 “你吃饭了?”钱庆奎打开话题。 “吃了,在我哥那儿吃的。” 钱奕深明白,这俩人是来打探情况的。 “你去县里看到了啥?” 钱荣安听过儿子念叨了几句,于是有些着急。 钱奕深扫两眼长辈,又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小路,然后低声把县里见到的情形叙述了一遍,另外把在学校看到的报纸上的内容也简略的说了一下。 “奕深,你咋想的?” 钱庆奎问侄子。 “叔,老爷爷,我现在脑袋里一团浆糊,没啥想法了都。” “老叔,你觉得呢?”钱庆奎问钱荣安。 钱荣安听到了更多、更细致的消息后,沉默了。 看到钱荣安的沉默,钱庆奎也不说话了,于是钱家三代男人,就沉默的坐在夜色里,各自想着心事。 ~~ 钱翠凤已经很显怀了,除了最初那两三个月吐的有些厉害外,后面这几个月孩子很乖,没怎么闹,吃得饱、睡得着,人看着精神不少,而且还胖了一些。 不过她比较闹心的是杜薛涛对她越来越不以为然了,挑吃、挑穿、还时不时地半夜闹腾两次;她告诉自己只能忍着。 因为她知道大哥和小弟都忙着盖房子、而且大嫂也怀了,也顾不上她也是正常的。 最让钱翠凤闹心的还是杜文成,越长大越身体不好,动不动就咳嗽、吐,不但不长肉,还比之前瘦了很多。 跟耿轩媳妇问了问,说让她带着去找赤脚医生去看看,给孩子整点药吃吃。 钱翠凤这次就想带着杜文成一起,计划去赤脚医生家看看。 这天下午,杜薛涛上班早走了,钱翠凤娘俩睡过午觉,太阳有点偏西了,才匆匆出了门,等出门后才发现她忘记咋走了,只知道左拐、再左拐,不记得那排房子了。 钱翠凤领着杜文成,沿着街边的树荫下慢慢的走着,想着不行了等过两个胡同后再问问路得了。 可惜的是还没等过两个胡同,钱翠凤的前胸和后背就湿透了,还有点呼呼的喘气,而杜文成则喊着‘妈、我走不动了!’ “自己走,还能让我抱着你?你看看妈妈这肚子,咋能抱着你走啊?”钱翠凤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拍拍肚子。 “不要了,行不行?”杜文成语出惊人。 “你不想要弟弟或妹妹吗?”钱翠凤有些吃惊,以前没发现大儿子很排斥肚子里的孩子啊。 “不想要,一个都不要。”杜文成再重复一次,还赌气站在那里不动了。 “可是都在肚子里了,哪里说不要就不要?” 虽然钱翠凤对肚子里这个孩子也不是很期待,但是既然来了,她就生下来、把他(她)养大。 谁知道大儿子居然是这个态度!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第233章 再看大夫 “哪跟你说的?” 杜文成摇摇头,他还不太懂。 “以后不能这样说啊,等小弟弟或小妹妹长大了,可以陪着你玩,你就有伴了。” 之前杜文成跟钱翠凤问过,为何他家没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那你都不抱着我了。”杜文成皱着鼻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以后小弟弟或妹妹生下来了,就能抱着你了。” 钱翠凤许愿。 “嗯,你记着啊。”杜文成傻乎乎的又跟着走了。 钱翠凤问了问树荫下歇凉的人,按照别人指示方向,领着儿子往前走去。 等拐过弯,看到街北面那个门楼子的时候,钱翠凤就知道哦,原来是这家啊。 略微有点熟悉的门楼子依然高高的,不过那两棵树不再是光秃秃的,而是绿盖如伞,茂密的枝叶在门前两侧有两个大大的树荫,散落的阳光被遮掩着落下。 门前棉石台阶上干干净净的,两侧青砖的墙也是;今天的大门是开的,里面有说话声传来。 钱翠凤挺着肚子,领着杜文成,迈步上了台阶,跨过门槛,进了院里, 之前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如今充满了活力,猪圈的猪在哼哧哼哧的、鸡笼子里的鸡咯咯哒咯咯哒的叫,大黑狗旁边躺着两条小狗,一条是纯黑的,一条有点斑点,很乖,一声都没叫。 半人高的篱笆里面是一畦畦的菜,洋柿子、茄子、韭菜、豆角和黄瓜爬满了架,绿油油的,生机盎然,一看就是勤俭持家的人家。 钱翠凤领着杜文成轻车熟路的到厢房门口,里面那个叫小坤的大夫正在给人检查。 里面飘出的淡淡的特有的带着药的味道,让钱翠凤有些安心。 “你们娘俩进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吧,稍微等我一会儿。”正在忙碌的赤脚医生看到俩人,隔着门喊俩人进来,低沉磁性的声音,依旧让钱翠凤感觉舒服的厉害。 钱翠凤领着杜文成迈上台阶进了屋里,坐到空着的两把椅子上,小心的看着四周。 靠窗的桌子两侧,一个老太太的袖子被卷起来,大夫正在给她量血压;浓眉大眼的赤脚医生一边听着听诊器,一边皱着眉头,偶尔瞄一眼钱翠凤娘俩。 检查完了,医生整理好物品,然后提起笔在纸上刷刷的写着字,笑眯眯的回答着老太太的问题。 “放心吧,不贵,您要是现在不凑手,改天有了再给我就行,实在没有了,就当我孝敬您了。” “哪能让你破费啊,要是都跟我一样,你这还开不开了?”老太太的牙估计不多了,有点搂不住风了。 医生写完了,然后转身去柜里拿药,数好数儿,放到纸袋里包好,递给老太太,老太太笑呵呵的走了。 “来,你们娘俩谁咋了?过来坐前面吧!” “丁大夫,是我儿子,最近老咳嗽,还吐,吃的也不是特别少,但是不长肉。”钱翠凤看到墙上贴的一张纸,才恍然记得大夫姓丁。 “来,小伙子,我看看。”丁大夫温声的冲着杜文成说话。 “你会拿针扎我吗?”杜文成的话,让丁大夫哈哈大笑起来。 钱翠凤很囧,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难道是最近老去外面跟人玩,听来的? “你怕扎针吗?而且谁告诉你我扎针的?” 丁大夫温和的笑着看着面前的小孩子,确实瘦、干瘪,皮肤还有些发黄,不知道是不是肝不好?还是单纯的脾胃失衡? “他平时吃饭多吗?”丁大夫用手摸着杜文成的脉搏,一边问钱翠凤。 “爱吃的吃很多,不爱吃的,几乎都不吃,偶尔发现他舔 石头和铁钉子。” 钱翠凤回想下儿子的饮食习惯,也不怕笑话,一股脑的都说了。 “嗯,小孩子有点营养不良,不是大问题,可是拖的要是时间太长,就会出问题的。我给他一种药,看看肚子里有没有虫子,要是有,吃完药后会拉出来,不用担心害怕;要是没有,就更好。另外,要是家里有条件,多给孩子吃瘦肉、鸡蛋、肝啥的,要是实在没条件,就多点豆腐。另外多给孩子吃菠菜啥的。” 丁大夫看着钱翠凤,钱翠凤点点头,“好的,谢谢大夫,我记着了。” “你这怀孕几个月了?快生了吗?” “嗯,好像是九月吧,过年前怀的。”钱翠凤有些羞涩。 “那你八月底九月初就得注意了,有什么不适应的吗?” 丁大夫一边问问题,一边给杜文成找塔糖。 杜文成看着对方拿着好几种颜色的东西,问大夫,“你不给我扎针了?那是什么?” “这是糖,吃了这个肚子就不痛了。” “真的?”连钱翠凤都很惊讶的问。 “这也是一种药,是驱虫的,要是肚子里有,前一天晚上吃了,第二天就能拉出来。是甜的,不过按照他的体重,吃两颗就够了。” “嗯,多少钱?” “一毛。” “不用吃别的吗?”钱翠凤有些不放心。 “今天晚上睡觉前吃一颗,要是明天白天拉出虫子来,别害怕,明天晚上睡觉前再吃一颗就够了。但是一定多给他吃肉、鸡蛋,再不济就吃豆腐,另外多吃菜,让他在外面多跑跑,晒晒。” 钱翠凤点头答应着,想着怎么样给杜文成补一补。 “大夫,谢谢你。”钱翠凤有些拘谨。 “不用啊,有事儿你就来,要是来不了,就让家里人过来找我也行,我也出诊的。解决不了大事情,但是一般的我还是能看的。” 俩人说着话,又来个打针的男的,钱翠凤就趁机带着杜文成走了。 出门的时候,碰到丁家大娘,钱翠凤还打了个招呼,大娘看一眼,再仔细看一眼。 “呀,是你啊?这是怀上了?挺好挺好,前面一个大小子,再来一个闺女,合成一个好字,当然了再来一个儿子也行,俩人有伴。” 钱翠凤有些腼腆,点点头,笑着往外走。 “你们娘俩这是谁咋了?看完了?在当街玩会儿吗?” “大娘,是我儿子有点小毛病,之前老咳嗽、偶尔还吐,大夫给拿了两片药,还让吃点好的!” “嗯,那不是大事儿。我家小坤啊,体恤大家,不会乱给药,也不会大治。有事儿你就来,实在来不了了,小坤也可以到家里看病去。慢走啊你们娘俩。”大娘把钱翠凤母子俩送到门口,还跟在当街树荫下乘凉的人打着招呼。 钱翠凤带着儿子都要拐弯了,还听到后面那一群人爽朗的笑声。 第234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1966年注定是不同的一年,尤其对钱家兄弟姐妹以及他们的亲属来说。 刚开年,钱奕深盖了房子,从大哥家搬出来,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了,虽然还可以时不时的去大哥那儿加点菜、吃个饭,但是终归是自己独立出来了。 后来是钱翠云生了个儿子,是她跟夏国良的第五个孩子、也是第四个儿子!钱家大哥、大姐、小弟、小妹都过来送送面、给点钱,让自己家的姑娘日子过的舒心一点,好在大儿子和大闺女大一点点了,知道护着点自己亲妈了。 到了八月,也是最热的时候,李婉芬给钱奕琛生了他们俩最小的儿子,这个孩子有些瘦弱,李婉芬的身体也不是很好,钱翠芹过来送面的时候,嘱咐大哥;“哥,你跟大嫂别再生了啊,不然大嫂的身体就被拖垮了,尤其咱们家还没个公婆帮忙你们俩,嫂子忒辛苦了。” 钱奕琛抹着汗,看着瘦小的儿子和虚弱的媳妇,想着自己兄妹几个从小没娘没爹,活的艰难困苦,他可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受这个罪。 于是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也会跟你嫂子说的;另外你也是啊,两个儿子两个闺女,也够了,别再生了,你跟婉芬也差不多,你家有公婆也没见你日子过的轻松。” “你放心吧,哥,我公婆都说了我们也不生了,要那么多孩子没啥大用,就剩下跟着父母吃苦了。”兄妹俩达成一致,后来又想到老二钱翠云。 “翠芹,回头你也好,我也罢,等老三生孩子了,咱们送面去见到老二了,也跟她说说别生了,他们家都五个孩子了,你看她虽然不瘦,可是虚的够呛,还是要身体强健啊,不然啊,病了没了,孩子受苦是真的。” “是呢,哥,你说要是咱们说了,她听?”钱翠芹摇摇头,夏国良是那种子孙多子多福的想法啊。 “那到时候也得说,多说几回,总比不说强。” “对了,哥,小弟说媳妇的事情,有眉目不?”钱翠芹着急啊,看小弟不急不忙的样子,她就来气。 “不着急,咱们急死他不着急,有啥用?另外,我看这小子出去这几年,主意正着呢,比翠凤还正,等翠凤生了,送面的时候,让翠凤说说他。” 钱奕琛知道,一物降一物,钱翠凤能收拾钱奕深。 九月了,秋高气爽时节,钱翠凤生了半宿一天,才生了老二杜美成。 等钱家哥哥姐姐九天送面来的时候,才知道妹妹走了一趟难关:晌午歇过晌,起来去茅房解手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摔了一跤,然后羊水破了。 杜文成跑到邻居耿轩家喊了人,耿轩家两口子又喊了对面的邻居,几个人把钱翠凤给抬到屋里,打发人去喊了接生婆、又喊了大夫丁仁坤来。 半夜杜薛涛下班到家的时候,发现自己家里一堆人,原来是媳妇摔了跤要生。 所有人都陪着到凌晨六点多,胎儿才生出来。 杜薛涛扎煞着手啥也不会、屁也不懂,于是耿轩媳妇做主,做饭请大家吃了饭、又给了接生婆和丁仁坤每个人包了礼金,打发耿轩带杜薛涛去买了肉、鸡蛋、粳米、白面,准备钱翠凤月子吃的东西。 崔玉凤提出来想带杜文成去自己家住几天,等钱翠凤恢复恢复再回来,可是杜文成坚决不去,只跟着钱翠凤在家。 于是他们几个相好、对劲的人,轮着给钱翠凤做了五天饭,等恢复了一些了,才让他们四口子自己做饭。 “翠凤, 你咋不早点告诉我呢?” 钱翠云虽然不怎么来看妹子,但是骨子里还是惦记着的。 “没事儿了,二姐,你看我这不挺精神的。” 钱翠芹拉着钱翠云一起去厢房做饭,留下俩孩子让钱翠凤看着。 杜薛涛和钱奕深带着几个会走的孩子还有杜文成去当街玩。 钱奕琛抓紧时间嘱咐妹子,“翠凤啊,你岁数小,孩子生多了会糟践身体,你可得注意点啊。”说完了,他自己脸红了。 钱翠凤知道大哥心疼自己,点点头,“知道了,哥,你跟嫂子也要注意。” “嗯我们说好了,就这个了,以后不生了。”兄妹俩尴尬的不看彼此,话题也就此打住。 “我出去看看。”说完,钱奕琛落荒而逃。 吃饭的时候,一家子围成一桌,说着高兴的话题。 钱奕琛看着兄妹姐弟五个人,都长大了,就差小弟结婚了,以后等他结婚生了孩子了,自己就算是对得起父母了。 于是,话题就转移到了钱奕深身上。 “奕深啊,刚好你三个姐姐也在,你说媳妇的事情,要抓紧了,等你结婚了生孩子了,我们几个就算圆满了。”说着,钱奕琛的眼睛还有些潮湿。 “是,小弟,你得抓紧了。”钱翠云也跟着附和。 “老二,你别跟着说,你也看看你们庄里有么有合适的?给小弟说说!老三你也是,你在这里租房,我看隔壁耿家嫂子不错,你托付托付她帮忙给张罗张罗。” 钱翠芹不愧是大姐,说话就是一副统领的味道。 两个妹子只能点头,最小的钱奕深也是。 几个人吃过饭,钱翠芹给妹子洗过碗,收拾了屋子,又洗了衣服和尿布,才坐上借来的驴车,沿着来路回了各自的家。 ~~ 杜薛荣从年后知道自己怀孕开始,夏田氏高兴的逢人就讲,过了正月更急急忙忙的给孩子准备小被子、垫子、尿布,还算着时间做了夹袄、棉袄和棉裤,缝了小帽子。 “妈,不用给孩子做都是新棉花的吧,尤其垫子,会尿啊。”杜薛荣带过弟弟妹妹,那要是一不注意尿起来,啥垫子都不够用的。 “你不用管,我自己有主张。”夏田氏难得的‘强势’一回,说完自己都笑了。 杜薛荣也笑了。 然后夏田氏解释:“给孩子做小棉袄,都用新棉花,面用新的,里子用他爸的旧背心剪了,孩子穿了舒服;小被子,做俩新棉花的,里子和面都用他爸盖过的被面和被里子,这样的柔软;小垫子做几个旧棉花的,尿布,用你和他爸的褥单子撕开,或者棉袄里子。” “妈,这么说了,我跟他爸的东西都得换新的?”杜薛荣笑了。 第235章 夏家夏美丽 “嗯,新的硬,你们俩盖,软和的给我孙子孙女盖。薛荣啊,虽然说我跟你爸不咋在意生孙子孙女,不过呢,我本意还是希望是孙子的。” 夏田氏笑。 “妈,我知道,我也希望第一个是男孩。但是要是万一是孙女了,你也不要嫌弃。” “唉,孙女也是我的啊,肯定不会嫌弃。只不过心里还是希望是孙子的。” 婆媳俩都很通透,看着彼此,都笑了。 夏田氏除了给孙子孙女做衣服、鞋帽,还特别关照杜薛荣的吃喝;不过杜薛荣中午都在饭店吃,只有早晚两次在家吃,于是夏田氏就每天晚上尽量多做好吃的、以及杜薛荣爱吃的、或者说孕妇能吃的。 某一天休礼拜的时候,晚饭桌上,夏海江问他亲妈,“妈,你看儿子都饿瘦了,咱们晌午也吃点好的呗。” 这是杜薛荣提醒夏海江,侧面告诉婆婆也要注意其他人的晌午饭,大家每天后半晌都要干活的。 夏田氏瞪儿子一眼,还环顾一圈大家,“你们也别说别的,现在是薛荣怀着孩子,肯定以她口味为主,至于海江说的晌午饭,以后每天多蒸一锅窝头,或着多贴点饼子。” 夏树人带头笑了,一家子都笑。 夏田氏后来也意识到这一点,每天晌午饭就多做了,只是略微有些粗糙,不过能吃饱是真的。 杜薛荣熬过少菜的春天、熬过炎热的夏天,终于迎来秋高气爽的十月。 进入十月了,同事都问她啥时候生、啥时候休产假,她笑笑,“我要坚守岗位、坚持到生。” 众人大笑的同时问她,“是不是因为这里人多、离医院还近?” “知我者你们也!” 夏树山在九月底杜薛荣结完账后,就让小张接手了会计工作,杜薛荣再上班,就是陪着小张熟悉工作内容。 10月10号,杜薛荣早上就有点感觉,她跟夏海江一说,夏海江立马找夏田氏,还是杜薛荣硬压着他,才在饭后把杜薛荣送进了医院。 夏田氏、夏树人都去医院陪着,夏海江跑到单位去请假,等回到医院妇产科的时候,杜薛荣还在病房等着呢。 十点半,杜薛荣被推到检查室去检查,晚一会儿护士就出来告知家属,孕妇要生了,已经进了产室,让几个人在外面等着。 产房外,夏田氏问儿子,“海江,薛荣怀孕的时候,跟你说过,生孩子的时候,叫不叫他们家人过来?” “不叫。” 夏海江斩钉截铁。 “薛荣之前跟你说过?”夏田氏是怕媳妇多想,生孩子的时候自家都不喊亲家过来陪着。 “我们俩说过,她不想。”夏田氏一听,那就算了。 快中午的时候,杜薛荣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闺女。 夏田氏有些失望,夏海江倒是无所谓。 娘俩一起被护士推出产房的时候,夏海江和父母还有两个妹妹在外面陪着。 夏翠莲接过侄女,夏翠云陪着一起,俩人边走边看着侄女的长相,头发黑、长,浓眉,至于眼睛还没睁开,看不出大或者小。 夏田氏和夏海江走在推床旁边,不忘记回头瞪两个女儿一眼,“你俩快点走,先去病房给你嫂子整理一下床铺。” 夏翠云紧走几步,过去把薄被放到一边,方便杜薛荣被抬过来。 “海江,不用抬,我自己坐上去就行。”杜薛荣想着自己能下床。 “不然我抱你。”夏海江不想让媳妇费力。 护士赶紧说,“要是她能忍,让她自己下来,再坐到床上去也可以,抱着还容易碰到。” “我能行。”杜薛荣咬牙坚持着从退床上下来,然后再颤巍巍的靠到病床上,慢慢的坐下去,在慢慢的躺在床上,夏海江和夏田氏俩人一边一个人扶着。 夏翠莲把侄女放到大嫂旁边,娘俩挨着躺着,没多久呼呼的睡着了。 夏海江安排所有人都回去,只留下他自己,“妈你回去做饭吧,然后翠莲帮忙带过来就行。” “你一个人能行?” “不会我就学,不懂我就问护士。放心吧。” 于是夏田氏几口子都回了家,准备做饭去了,一大家子,吃的送的都要做好呢。 杜薛荣在医院住了三天,夏海江寸步不离的陪着、照顾着,夏田氏负责做饭,夏树人负责送饭跑腿,升级为姑姑、叔叔的几个人下班了、放学了,俩俩分班过来陪到半夜才回家,大一点会洗衣服的,甚至帮夏海江洗侄女的尿布;病房里其他产妇,都羡慕的不行。 夏海江和杜薛荣带着孩子 出院到家的时候,夏家老太太也来了,看到眉眼很好看的重孙女的时候,笑呵呵的,“这大胖孙女,真好看。我看啊,这孩子就叫美丽!” 老太太给起了名字,其他人都不能反驳,而且大家也没觉得这个名字有啥不好。 可惜的是,夏美丽同学并不觉得如此,而且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一直被这个名字‘困扰’,也一次次想把名字改了,可是一次都没成功,等到她终于能‘当家做主’了,她也已经习惯了,而且觉得改不改无所谓了,这是后话。 夏海江继续休假一个礼拜,帮着自己老娘伺候月子,等过了满月的时候,杜薛荣发现自己胖了不少,以前的衣服都穿不上了。 夏田氏还安慰她,“没事儿,做新的,再说了,这是喂奶呢,等你上班了,忙起来了,孩子也不咋吃奶了,就能瘦回去。不过照我说啊,还是这样胖点好看,以前你啊太瘦了。” 杜薛荣休了六十天产假,就开始上班了,由夏田氏带着孙女,边看孩子边做饭操持家务,好在夏海江上下午班,整个上午能帮忙;晚饭的时候就等大家都回来了,有人带孩子了再做。 一家子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着平常日子。 杜薛荣内心一直有些提溜着,生怕婆家一家子对女儿不太待见,但是经过她的观察,看到大家对小美丽是真的喜欢和爱护,才终于放下心来。 第236章 该来的会来 1966年十月初,钱奕铭接到公社的开会通知,指名要他去公社参加县里的电话会议,并说有重要内容、不许缺席;对方还重申一次‘只他一个人去’。 钱奕铭跟钱庆奎和钱荣安说了情况,俩人都一致表示,“你去吧,回来再说。” 以前也发生过类似指名某人参加的会议,毕竟三个人在公社挂名的职务是不同的。 “老爷爷,叔,那你们安排秋收的事情吧。”其实这句话有些多余,一个是秋收一直在做,二是只开会,还能开个十天半个月? 钱荣安和钱庆奎俩人安排好所有人的活计,又去地里跟着看看后,俩人才转回来。 钱庆奎和钱荣安相互看一眼,“叔,从奕深去县城回来,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是不是运动真的来了?” “嗯,真有可能。能放下秋收大事儿去开电话会议的,不能是小事儿,小事儿的话,得秋后再开了。” 钱荣安咂咂嘴,皱着眉头。 “庆森说,华阳镇那边红卫兵多了起来,街边的墙上的标语都变了,连买高价粮食的都小心翼翼的了。” “叔,你说咱们是不是得想点办法?”钱庆奎看一眼老叔,也琢磨着。 “没有确切的消息,都是空想。” “那行吧,等着奕铭开会回来吧。”钱庆奎也没别的好办法,只能等了。 过了中午,钱奕铭也没回来。 钱荣安和钱庆奎俩人都很担心。 直到傍晚,钱奕铭才回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喊了钱庆奎和钱荣安去队部,跟他们说开会的内容了。 钱奕铭简练的说着开会的重点:一个是组织学生和年轻群众参加红 卫 兵组织,二是活学活用伟 人 着作及思想;三是由红 卫 兵组织人 民 群众走村串寨,掀起横扫“四 旧”(旧 思想、旧 文 化、旧 风俗、旧习惯)运 动。 钱荣安和钱庆奎俩人相视苦笑:该来的真的来了。 “老爷爷,叔,你们怎么看?” “奕铭,你们开完会有人讨论吗?” “有人小声说,没人敢大声说话。后来就都走了!”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奕铭你出去开会的次数比我们多,说说你的想法。”钱荣安看着钱奕铭问。 “老爷爷,庆奎叔,我想着这次应该比较严重了,听公社里认识的人说,县城附近的村里早就开始了!而且,四 旧运动比较火爆,有人都有点报 私 仇、泄私愤 的意思了。”钱奕铭越说声音越小,脸上还比较谨慎。 “嗯,外面的村跟咱们有些不同,但是咱们也不能大意。”钱荣安脸上面沉如水。 钱荣安看一眼钱庆奎,钱庆奎点点头,的确,即使村里都是钱家人,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族里的人变化很大,从平时的接触就能看出来,他们再也不是刚解 放时期的人了,那一代人逐渐老去了。 “那怎么处理?”钱奕铭故意问,反正以前他有事儿也不能当家。 “你出面组织啊。”钱庆奎先反应过来。 “对,你组织。带上俩人一起!”钱荣安也反应过来。 主动,比被动,更容易掌控。 “选谁呢?”钱奕铭的话,让俩人一激灵。 是啊,选谁? 钱庆奎一下子就想到一个人:“钱奕深!”这孩子有勇有谋、还聪明、反应机灵。 “他能行?”钱奕铭跟钱奕深的接触不多,不太了解,言外之意就是他不好掌控。 钱奕铭如今确实跟很多人一样,变了! 当干部这些年,他意识到权 利的重要性、享也受权 利带来的便利。 而如今机会来了,他一定要抓住机会,还要紧紧的! 他自诩属于‘根红苗正’的那一个,虽然大家都姓钱! “他肯定行。”钱荣安也觉得钱奕深比其他的人更合适一些,至少他们兄弟比较实在,没啥花花肠子。 钱奕铭一看,自己也赶紧提一个吧,不然就跟之前一样了,自己是那个只能听吆喝拉磨的驴了。 “庆平叔和奕泰兄弟也行。”钱奕铭说完,钱荣安和钱庆奎就知道,他们之前担忧的事情也应验了。 “让奕泰吧,辈分跟你们一样,方便处事。”钱荣安觉得钱奕泰的父亲钱庆刚比钱庆平的父亲钱荣丰要好把握一点。 “行啊,喊他们俩过来开会吗?”钱奕铭想想,都是年轻人,真运动起来了,未必谁会听谁的。 “中啊,你去喊奕深,让你庆奎叔喊奕泰去?”钱荣安如今仗着辈分,吩咐俩人,虽然他很想让钱庆奎去喊钱奕深的,不过思考一下,换一下比较好,钱庆奎应该能知道自己的意思。 这个时候他们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中。”俩人都没说反对意见,相互看一眼后都走了。 钱荣安坐在破椅子上,重重的叹一口气。 如今是,风也不静,树也不静啊! 钱奕泰看到钱庆奎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他跟这个当主任的叔不是特别熟悉,更别提亲近了。 “叔,有事儿?” “嗯,喊你去队部说点事儿,你这有空吗?”钱庆奎想着,以前自己还是疏忽了,应该多注意这些人的。 “我没事儿,我跟我爸妈说一声。”钱奕泰进屋跟父母念叨了一声,然后就跟着钱庆奎走了。 “叔啊,啥事儿?”钱奕泰看着表情比较严肃的钱庆奎问。 “也没啥大事儿,当然也不是小事儿,晚点到队部,大家伙一起说。”钱庆奎并不想提前说。 “还有别人啊?都谁呢?” “就荣安叔、奕铭、奕深几个人。”钱庆奎不能啥都不说,再说了以后还有的打交道呢。 “哦。”钱奕泰一听不是自己,还有奕铭和奕深,也就不担心了,肯定不是坏事儿! 要是只喊自己,这还真没准儿! 俩人到了队部,钱奕铭和钱奕深已经到了,正在跟钱荣安聊晚上护场的事情。 “老爷爷、奕铭哥、奕深。”钱奕泰挨个打着招呼。 “庆奎叔,奕泰哥” 钱奕深也打着招呼,看到来的人,再看钱荣安心不在焉的状态,结合钱奕铭路上躲躲闪闪的话音儿,钱奕深就知道,来了! 第237章 该来的会来2 “嗯,既然都到了,咱们就开个小会儿。具体的内容,就让奕铭跟大家说说。奕铭你说吧。”钱庆奎先开口。 五个人里,钱庆奎职务最高、但钱荣安辈分高,这个时候,就是职务排第一位了。 钱奕铭环视一周,先笑了一下,然后才开口传达了今天白天公社电话会议的重点,跟他给钱荣安和钱庆奎说的大概不同,这次说的比较详细,甚至把他私下问来的其他村子的情况也说了一遍。 钱奕泰心里七上八下的,组织红 卫 兵?咋发挥?跟着别人走?他还要想想如何应对。 “我听大家的。”他还是表了个态。 钱奕深则一点表情都没有,钱荣安和钱庆奎看一眼彼此,然后就跟着其他俩人一起端详他起来。 被几个人盯着看,钱奕深笑了下,“咋了?看我干嘛?” “奕深,你知道这些?” 钱奕铭有些疑惑,难道他有别的渠道知道消息?不然这样的反应不正常啊? 看这样子这个小子不能小看啊! 之前咋没发现这人这么深沉呢? 难道出去当几年兵,就能变化这么大?! 钱奕铭想想,也确实是,出去当兵回来的其他几个人,再没出息的人,也比在村里土里刨食要强很多,起码气势上不错。 而钱奕深,是回来最晚的一个,并且回来后,只跟血缘关系近一些的人家亲近,跟其他人走动不多, “奕铭哥,我听说过一些。”钱奕深没有隐瞒,但是也没说很多。 “哦,你说说你的想法。”钱奕铭把皮球推给对方。 “没啥想法,上边要求啥,就干啥。”这句话,似有似无的含义,让钱奕铭他们三个老狐狸都暗自点头。 “那你跟奕泰你们俩为主?”钱奕铭抛出橄榄枝。 钱奕深看一眼钱奕泰,再看一眼三位‘领导’,依旧没啥表情。 钱奕深如今倒是有点后悔,当时的一时冲动让自己从几个复 员人员中显现了出来。 而今,真要是参与到这个运动中,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老爷爷、叔,奕铭哥,你们先商量吧,我考虑考虑。”钱奕深想着,能脱离开是是最好的结局,实在不行也不能挑头。 就自己这个棒槌脑袋的较真劲,恐怕不会有好的结果,这跟在部 队不同,部 队里谁跟谁都不认识,得罪了也不怕,只要自己有能力、肯吃苦、领导赏识,是没问题的。 可如今不同,第一个是摸不清外面的形势、有些度不能把握!二是村里都是族人,哪怕不熟悉,也是都姓钱的,一笔写不出俩钱字来! 拽出一个来,要么比自己年龄大、要么比自己资历深、要么比自己辈分大,自己在村里,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钱奕铭看着钱荣安和钱庆奎,没吭声,反正他之前大多时候都是听吆喝的。 “奕铭啊,也别让他们俩挑头了,他们俩年轻、没怎么经历过各种运动,还是你操持比较稳妥,就像奕深说的,上面让干啥就干啥,别被挑出毛病来。”钱荣安起个头。 “是啊,奕铭,你操持吧,最重要的是咱们村别被比下去、被人挑出问题来,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钱庆奎想着,所谓的四 旧,都是嘴上会气的事儿,上下嘴唇一碰,人家说咋着就咋着了。 其实,几个人都是一头雾水,除了钱奕深见过红 卫 兵在县城的情形,也读过报纸上的文字及照片,只是他不想说太多。 “那我的观点就是先等一等,我这几天跑两趟费家营和丁家村看看他们啥情况,到时候可以参照一下。”钱奕铭的话,几个人没反对,意思就是同意了。 钱奕深回家后,自己简单的做了点饭吃,晚上摸着黑,又去找了大哥,简单的说了他所知道的情况,钱奕琛深深的皱着眉头,看着弟弟。 “我觉得你连参加都不要参加。” “大哥,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事情,只能说不主动参与,但是不能拒绝。你担忧的我知道,我会注意点的,跟你说一下,就是防止你被他们说动后来劝我。” “我不会劝你的,只会催你你赶紧说个媳妇,结了婚成家生个孩子,我就对完成父母给我的任务了。” 钱奕琛脑门上的褶痕,并没有展开,低着头拿出烟袋来,点了一锅子烟,那手,黑、瘦、干枯! 钱奕深心里有些痛,大哥为他们几个操碎了心,如今跟大嫂养四个孩子,日子依旧是困苦的,难道就让大哥一直受苦受累? 可是,真的要做那个挑头的人吗? 钱奕深有些紧张,他们兄弟俩是一点根基、一点依仗都没有的,姐姐们也都是嫁的普通人,也指望不上。 钱奕深想想大哥、想想大哥家的四个孩子、再想想自己如今孤寡一人,以后要娶媳妇、生孩子,也要土里刨食! 钱奕深有些头大了。 “哥,我先回,我会好好想想的,你别担心我。”钱奕深看着一明一灭的烟袋锅子、再看看驼着背的大哥,低声说。 “中,你回吧,哥没文化,没见过世面,但是哥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做。” 钱奕琛站起来,看一眼只比自己矮一点的小弟,想着小弟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钱奕铭带着钱奕泰、钱奕深出去在丁家村、费家营转了一天,跟那边的头头问了问,好在之前都在一个公社老一起开会,离着还不远,那两个村的运动已经开始起来了。 回来的时候,他们三个在南山坡上看着不远处、掩映在山林间的自己的家,钱奕铭对两个堂弟说,“你俩看到了那两个村的情况,咱们咋办?” 钱奕铭想着,学着作是没问题的,只是破四 旧? 村里只有一个祠堂,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旧的吧?让自己带头把祠堂砸了? 不用别人动手,自己老爹和叔叔就能拿棍子把自己的腿打折了! 不上坟?眼看就烧寒衣纸了,自己敢带头不烧?这样老爹也同样会揍自己吧! 第238章 来 了 钱奕铭想着,反倒是钱奕深父母都早已不在,爷爷奶奶更是没见着过,做起来会不会方便些? 钱奕铭想到这里,又想到钱奕琛,那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实人,这样的人也很倔强吧! 钱奕泰和钱奕深站在钱奕铭旁边,看着不太远的自己的村子和家,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儿。 钱奕铭看到俩人都不吭声,只能带着俩人去了队部,然后让人喊跟着去地里干活的钱荣安和钱庆奎。 两个人回来的很快,到队部的时候,汗津津的,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的轮着喝完了,才把椅子转过去对着炕沿边坐着的三个人。 “咋样?” “组织人参加红 卫 兵简单,咱们村里有学生、也有十几二十郎当岁的小小子、小丫头,都行,学着作也可以,活学活用也没问题,只是破四 旧,我觉得有些难办。” 钱奕铭咂吧下嘴,说着自己的想法。 “那俩村咋搞的?”钱庆奎问。 “他们有人把别人家的祠堂砸了!”钱奕铭说完,还哆嗦一下。 “你砸我的,我砸你的,形势所迫。人家能行,可是咱们做不到啊!” 钱荣安想着每年族里还偷偷的搞祭祀、拜祖先、请财神呢;更别提各个节令给逝去的先人烧纸、送寒衣啥的,而且眼看着就快到寒衣节了。 谁敢做第一个发声的、第一个采取行动的? “是啊,我想半天了。”钱奕铭挠挠头。 钱庆奎拿出纸条和烟口袋,卷了一根烟递给钱荣安,然后自己也卷了一根,再把烟口袋和烟纸给三个小辈儿。 只有钱奕铭接了过去,也卷了一根烟,三个人分别点着了火,吞吐起来,霎时间屋里就‘浓烟滚滚’了。 钱奕深看着明明都才四十多岁五十左右岁的三个人,却老的如同六七十岁的人,黝黑的皮肤、干裂的手、花白的头发,不免心中暗自叹息。 谁的日子,也不是风调雨顺、滋滋润润的! “奕深啊,你说说吧,别闷着。”钱庆奎吧嗒几口烟,吐出去,然后冲着钱奕深说。 “那就按照奕铭哥说的,先组织吧,动起来,不然咱们就太被动了。” “你的意思是先做能做的?”钱奕铭问。 “是,先组织人加入,然后在抽时间学着作,咱们村里有吧?” 钱奕铭点点头,表示有。 “有的话,就找人讲,天天抽时间讲。”钱奕深的语气很平和。 “那干一天活了,晚上还要学这个?”钱奕铭表示不“忿”。 “不一定全部去啊,可以轮着啊!咱们队部也没那么大地方。要不然就去小学校,那最好也是轮着来。”钱奕深重复两次轮着来,几个人就都明白了。 于是,钱家沟的运动如期组织起来了,钱奕铭牵头,钱奕深和钱奕泰辅助。 至于晚上学习伟 人着作,则由小学校的老师出面宣讲。 开始,村里的人怨声载道,说白天累一天了,晚上还要学习云云,还是钱庆奎在学习前,开会讲了学习的‘重要性’,最后扬言谁要是不学习,就把这个人当做被批判的对象,反正村里也没找到反 面典型! 一听族长发话了,说牢骚话的人也不敢提了,只是会迟到早退。 钱奕铭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了! 等秋收结束后,公社的人开始检查各村的运动成果,等到了钱家沟的时候,钱奕铭被‘批’了。 说破四 旧没看到实际成果,要是一直见不到成效,就会派工作组过来“指导”! 钱奕铭没办法了,把钱荣安和钱庆奎喊到队部来,几个人坐一起商量对策。 钱荣安跟那俩人年纪差不多,但是辈分大,只能出面了,“那就砸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再说了,真下来工作组了,咱们还有好果子吃?” 钱庆奎反驳,“你开大会说?不然你不怕谁去砸你家玻璃?” “怕!谁不怕?但是怕,就不干?”钱荣安有点急眼。 “老爷爷,叔,你们别吵。要不再等两天?”钱奕深若有所思。 “是啊,老爷爷,叔,你们吵也没用,不行就等几天看看再说,要不我去公社问问?”钱奕铭也和稀泥。 眼看开不下去了,几个人就散伙了。 钱荣安和钱庆奎一起走,“老叔啊,不是我不支持,而是我怕你挨骂。” “庆奎啊,我知道,但是敢当面骂我的人不多,要是你出面,估计有人敢拎着棍子揍你,信不?” 钱庆奎点头,“我知道了,叔,你是为我、我们几个小辈儿!” 他们几个人达成一致想等几天,可惜的是,没能如愿。 他们散会后的第三天,县里的工作组、公社的人一起到了钱家沟检查运动成果。 等检查完所有的成果后,县里留下一个人、公社留下两个人,‘现场指导’钱家沟的具体工作。 钱奕铭有点头痛,偷偷的问公社的人,如何安排他们的吃住? “以前都住谁家?吃谁家?” “都是在庆奎叔家。” “哦,你们那个族长?” “嗯,这次也这么安排,行不?” “最好不要,悄悄的跟你说,你们这个叔和那个爷爷辈的人,成分有点高。你懂?” 钱奕铭摇摇头。 “吓,别的村,都开始批斗地主了,富农陪着被批!另外,你们的祠堂得拆、家里有供奉财神或者神佛的,都要拆。县里的红 卫 兵骨干从首都回来,带回来其他地区的先进经验,有的组织人重走了长 征路、还有的专门组织挨村串联,挨家挨户的检查四 旧。你想想,该咋安排?” 公社这个人,跟钱家沟沾亲,所以说的比较直白。 “我知道,但是不好说啊。”钱奕铭发愁,“我可以跟我叔和老爷爷说这些吗?” “最好不要,说了能怎办?” “肯定不能住我家。谁家都是一大家子,哪里有空屋里?还没到冬天,让人家一家子都挤一个屋?” 钱奕铭是真发愁。 “你们村里没有那个光棍、但有房子的人?前提是得干净点啊。” 公社的人说完,钱奕铭一拍大腿,有了! 第239章 解决个人问题 (说明,因为审核原因,两章文字未过,只能让过去相关的内容了) 1966年的冬天,转眼又到了,华北平原上的风跟往年一样吹啊吹,雪花纷纷飘落,钱家的几个孩子逐渐长大了,兄弟姐妹之间来往也多了起来。 钱奕深的个人问题,是几个人中最大的难题了,好在大姐钱翠芹在丁家村的人缘还不错,加上丁家村本来也不大,几乎是家家都认识彼此,说起来介绍起来也简单容易的多。 在她左托右拜的情况下,终于有家姑娘被介绍给她,比钱奕深大三岁,刚开始钱翠芹有些不情愿,这也忒大了吧! 不过介绍人会说话,“翠芹啊,我跟你说,这姑娘比你弟弟大三岁,跟姐姐一样,多照顾小弟啊,再说了,你家里都没个父母,没人帮衬着,女方懂事知道心疼弟弟,不好?再说了,女大三,抱金砖,我看挺好!” “那我觉得也大,我怕小弟不同意。”钱翠芹自己有些纠结。 “你这样吧,你先别跟你弟弟说姑娘多大,只是让他们俩见见,万一他们俩看上眼呢?不在乎年纪,不也是个好姻缘?” “我先回去问问我弟弟?”钱翠芹妥协了一点点。 “嗯,去吧,别说姑娘年纪啊,到时见了再说。”介绍人推着钱翠芹。 呦呵,这是个急性子! 钱翠芹回到自己家,跟婆婆念叨一声,说是西头老张家的姑娘,婆婆跟钱翠芹说,“老张家人不错,人性好,虽然比奕深大三岁,不是啥大事儿。介绍人说的对,你先让他们见见,看看再说。” 钱翠芹听了,也就放了些心思,急匆匆的从丁家村出来,爬上半山坡,回了钱家沟。 大嫂李婉芬正在带着儿子玩,“咋了嫂子?” “大嫂,咱们村那个五婶子,想把张家的姑娘介绍给小弟,让我过来问问,安排个时间见见。” “哦,西头张家?是不是大一点?我记得不小了。”李婉芬想想,记忆里那个人。 “是呢,大三岁,我就觉得大,你说呢?”钱翠芹找到了知音。 “也不是大问题,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要不你问问你哥?” 李婉芬觉得自己不能给他们姐弟做主,要讨论也是跟他们大哥去说。 “嗯,我问问?”钱翠芹拿不定主意了。 “问啥?”钱奕琛进来了,嘴里还喊着冷。 “哥,是,小弟?你也来了?”钱翠芹看到后面跟着的小弟钱奕深。 “嗯,大姐,这冷天你咋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钱翠芹嗔怪小弟。 “我咋了?” “是这样的,我们村有个姑娘,家里人性不错,就是比你大三岁,有人想给你介绍,我拿不准,正想想问问大哥,再跟你说呢。” 李婉芬一看自己嫂子,这家伙,一下子把底片就漏了。 “三岁?”钱奕琛哥俩异口同声的问。 “是, 你们俩也觉得大?”钱翠芹紧张的看着兄弟俩。 “唉,不行就看看,你既然来了,这冷飕飕的。”钱奕深看到了自己大姐的紧张,赶紧改口。 “你可别这样说,不能只看我冷,还要你不烦气才行。别等将来万一成了,你再埋怨我。”即使是亲姐,钱翠芹如今也知道,内外有别的。 “见了再说,还没见呢,万一俩人都看不上呢?” 钱奕深一听大哥的话,是希望自己见一见的,再说了,见一面也不会掉块肉,于是点头,“姐,你吃过饭再走,回去告诉他们,说见见吧,我跟大哥去你家也可以,你们带姑娘来新房那边也行。” 如今钱奕深知道,曾经的姑娘再也没有音讯了,自己也不能一直拖着大哥他们为自己担心。 “嗯,你跟大哥先去我家,让人家女方先看看你,都没问题了,再来家里看看,行了就定了。” 李婉芬一看兄妹三个说的热火朝天的,自己也不插话,免得将来落埋怨。 这对李婉芬的性格来讲,很不容易。 “那先回去了啊,跟对方定下时间,要是可以的话,就尽快?”钱翠芹看着小弟。 “中,大姐你跟大哥还有大嫂安排。”钱奕深看着大哥和大姐笑眯眯的,转眼一看大嫂冷飕飕的脸,赶紧加上不然以后会狮吼! “嗯,行,大嫂,你跟大哥他们一块去不?”钱翠芹问嫂子。 李婉芬摇摇头,“不去。” 她想着,自己要去了,还得带几个孩子,麻烦不说,还得给自己娘家买东西,最主要的一点是,主角是小弟。 “大嫂,你不在这里吃了再回去?”李婉芬看着急哄哄要走的小姑子也是大嫂的钱翠芹。 “不了,我走了,妈带着好几个孩子,都没法做饭,我得回去。”钱翠芹的话,让李婉芬嫉妒,自己老娘给哥哥弟弟带孩子,都没心疼过自己的几个! 几个人把钱翠芹送到门口,然后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各怀心思,回了院子。 “嫂子,晌午吃啥?”钱奕深问嫂子。 “吃你哥的大腿!”李婉芬没好气,急吼吼的吼了小叔子。 “我大腿没肉。”钱奕琛自己觉得很好玩,可惜媳妇不领情,沉着脸进屋了。 留下兄弟俩在过道屋面面相觑。 “咋了?”钱奕深问大哥。 钱奕琛摇摇头,小声的说,“我没碍着她啊,难道是你大姐?” “咱们进来的时候,他们俩吵架了?” “看着不像啊,还留你大姐吃饭着,你大姐还喊她回娘家了!” 哥俩在过道屋悄悄的讨论着李婉芬为何沉脸,气的李婉芬在屋里要蹦起来了。 “钱奕琛,你给我死屋里来!当我是聋子啊?” 钱奕深赶紧跟大哥说,“我走了啊,你自己去哄嫂子吧。” “真不仗义!”看着一溜烟跑走的小弟,钱奕琛嘟囔着进屋。 “咋了你?跟炮仗一样!也就是我受得了你的脾气。你说你,对大妹和小弟都挺好,就是嘴不饶人,就不知道好好说话?”钱奕琛没敢急眼,只能慢声细语的‘批评’媳妇。 第240章 相 看 “切,我对你们好也是白搭,都是白眼狼。我算看透了,只要你弟弟妹妹们到你跟前,我和闺女儿子都要退避三舍!” 李婉芬真难过伤心了,眼泪都下来了。 “你咋又这样说?每次你都这样!他们都结婚有家了,我哪里眼里只有他们没有你们?”钱奕琛委屈巴巴的看着媳妇。 “要抽烟出去抽,别在我屋里抽!”李婉芬看着钱奕琛拿出烟纸,一句话就把钱奕琛的烟瘾给吓回去了。 “好,我不抽了,你也别生气了,等小弟结婚了,我就彻底解放了。”钱奕琛的心啊,真是当爹又当妈的操碎 了。 “等你弟弟结婚了,要花多少钱?结婚之后呢?还有生孩子呢?还有别的事情呢?你对翠云、翠凤少操心了?” 李婉芬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小儿子钱文岭搂着她,“妈,不哭。” “你看你,你看你,都不如我两岁的儿子懂事儿!我想想,从进你们家开始,哪天是省心的?从你到你妹妹到弟弟,哪个不让我跟着操心?到头来,你还跟他们说我就是酸脸子、脾气不好、人心好!” 李婉芬搂着儿子,呜呜的哭起来。 钱奕琛想着,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你别哭了,晌午饭我做,另外,小弟去丁家村见面,我不跟着去了,省的你心里不平衡。”憋半天,钱奕琛才憋出这几句。 李婉芬急眼了,“我不让你去了?我不让你去了?你看你这个窝囊样子!” 李婉芬拍打着炕沿,对着靠一头的钱奕琛一顿输出。 钱奕琛也不说话了,多说多错,只好低着头弯着腰,出来到过道屋做饭去了。 李婉芬一看丈夫走了,搂着小儿子,躺到炕上,偷偷的去哭了。 她心里并不是不想让丈夫照顾几个小的,可是每次看到钱奕琛一脸心疼的看着弟弟妹妹们的时候,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心疼这个心疼那个! 哪个的日子不比自己家好过? 人家用到找你瞎担心? 钱奕深自己就掏钱盖了个新房子,又大又宽敞,还是玻璃窗户,亮堂堂的,都没说让自己去住! 钱翠凤,家里有个月月开支的老爷们!知道拿钱给小弟盖房子,咋不知道给大哥几块钱花?看不到大哥日子过的苦? 哼,都是白眼狼! 还有钱翠云,家里卖豆腐,别说给几块钱给大哥,连块豆腐都没吃到过!他还在这里担心二妹子一直生孩子身子不好! 他咋不知道心疼自己身子不好呢?自己也是腰酸背痛的,尤其下雨阴天了,那就百爪挠心的。 咋不见他心疼自己帮自己烧把火? 李婉芬听着外面钱奕琛刷锅、添水,稀里哗啦拿柴火,眼泪越来越少了。 她要的不多,只要他的专心不对吗? 毕竟跟着他过日子、给他生儿育女的是自己不是? 钱奕琛听着屋里的动静慢慢的小了,边拉风匣边嘟囔着,“这家伙,跟炮仗雷子一样的,叮当的。也没见她对别人不好,刀子嘴豆腐心。” 钱翠芹回了丁家村,婆婆还问她,“你嫂子没留你吃饭?” 钱翠芹想,幸亏自己嫂子是你李家的闺女,不然就你这个说法,是个媳妇就得被挑拨离间了! “我嫂子留我了,我没吃,这不是想着你带几个孩子,还得做饭,忒不容易,在哪里还不是吃。对了,妈,做啥饭?” “萝卜丝疙瘩汤,烀白薯。” 老太太的脾气秉性跟李婉芬很像,准确的说,李婉芬跟自己老娘性格很像,都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但是总体人不坏。 “那我烧火。”钱翠芹还不知道,自己回了一趟钱家沟,把李婉芬的委屈又勾上来、冲着自己大哥来一通。 吃过饭,钱翠芹去了介绍人五婶子家,俩人一起去西头张家,她见张家姑娘次数也不多,主要是两家不是一个生产队。 张家听介绍人说过男方是钱翠芹弟弟,没有公婆了,今年刚刚盖了新房子,跟李婉芬是妯娌。 张家对李婉芬的观感比较客观,人不错,就是脾气不忒好,但是她也不是婆婆,将来万一处的不好了,顶多是敬而远之罢了。 张家满意的两点就是钱奕深新盖的房子、没公婆,至于其他的,还得见见再说;等见到了介绍人和钱翠芹,就知道男方同意见面了。 “张婶子,早就听说你们家干净又利落,今天可有机会跟着五婶子来看看,啧啧,是真利落。” 钱翠芹说着客气话,跟着介绍人进了屋子,通天的大炕上,炕席是新的,炕脚垛着的被垛上,苫着条格的褥皮子布,整整齐齐的,两个板柜上也是干干净净的,一点尘土都没有,有个靠山的镜子,也是明光锃亮的。 钱翠芹一看,就中意了,根本不记得姑娘大三岁了。 “你们坐,我去喊翠萍。”张家婶子转身掀开帘子,去了对门屋。 五婶子拉着钱翠芹坐在炕沿,“坐吧。” 张翠萍,就是要介绍给钱奕深的姑娘,细高挑,长长的黝黑的辫子拖在两侧,大眼睛,很灵动,就是皮肤有些不是很白,穿一件红底白色小桃花的棉袄,五成新吧,裤子是警蓝色的,脚上是黑色的趟子绒棉鞋,整个人看着很精神。 “你说这孩子,正在那屋给他爹纳鞋底,也不知道套个袄。”张家婶子一脸的骄傲。 介绍人赶紧接话茬,“是呢,是该套个袄,这么好看的棉袄要是脏了,不得拆洗?” “哎呀,说起拆洗棉袄,这丫头啊,可是拆的勤,我都气的说她,你比别人多费多少线啊!” 钱翠芹赶紧接过来,“婶子,可别这么说,还是勤快了好,我看妹子这哪儿哪儿都好。” “翠萍啊,这是翠芹姐,叫嫂子也行。是婉芬姐的嫂子,于是她小姑子。”介绍人热情的介绍。 “嫂子。”张翠萍也不扭捏,她早就听过钱翠芹,能干、肯吃苦,从小没爹没娘,跟大哥一起养大几个妹妹弟弟,最后跟李家换亲,嫁给了不咋能干的李兆生。 以前张翠萍还跟人说过,“这个钱翠芹换给李兆生,可惜了!” 第241章 相 看2 “哎。”钱翠芹很高兴,而且越看越喜欢。 “快坐这儿,我呢,也不用五婶子给咱们双方递话了,你想问我弟啥情况,直接问。” 钱翠芹快言快语,闹得张翠萍还有些害羞,不过五婶子有些兴奋,还有些想撇嘴。 张家婶子看着钱翠芹的态度,也挺高兴。 这大岁数的闺女,终于要嫁出去了,心里松一口气;不然啊,她都觉得在邻里队里抬不起头来。 任谁问自己一句‘你家闺女找婆家了吗?’她都会多心。 “嫂子,我也没啥问的,五婶子之前说过很多,不然就看看他再说。”张翠萍的话,让钱翠芹一听,觉得有戏。 不过张家婶子有点磨不开了,觉得闺女主动了不好。 “我看行,啥话人家俩人见了再问,也稳妥。”五婶子也支持尽快见面。 钱翠芹看向张家婶子,“婶子,你的意思呢?” 张翠萍看着钱翠芹问自己老娘,然后咧嘴一笑。 “既然都想着说见见,那就找个时间见见。”张家婶子也不死乞白赖的拿乔。 “那婶子,你们商量一下,看看哪天合适,我就回去喊我弟弟过来。” “看啥日子?揍明天吧。明天前半晌?”五婶子很想立刻把这事儿凿实了。 说完,看着张家婶子,再看看钱翠芹。 “五婶儿,我都行,我弟也没啥事儿,啥时候都行。”钱翠芹赶紧表态,以免让女方认为自己不积极。 张翠萍看向自己老娘,张家婶子一看,女生外向,干脆见吧,早也是见,晚也是见,那就见吧。 看到张家婶子点头了,钱翠芹松一口气,五婶子也高高兴兴的拍拍炕沿,“就这么说定了,你晚点再回去一趟,让你小弟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先去你家,然后咱们俩再带着来这边,你们看可行?” 五婶子掌握了主动权,环视一周,大家都点头了,就开始扯几句闲篇,也是关于婚嫁事宜。 钱翠芹跟五婶子一起出了张家的门,多少还有些茫然,这么顺利吗? 她都忘记了她看到张家姑娘后那种兴奋了。 回到自己家,跟婆婆说了明天相看的事情,“那你快去一趟吧,让奕深好好准备一下,你帮忙看看衣服鞋子帽子啥的,另外要不要再给人家带两包点心?” “中,我问问。那我先走了啊!” 婆婆的支持,让钱翠芹理直气壮了些,她有些担心自己太顾得娘家弟弟妹妹,哪怕是没钱送,也会引起婆婆的不满。 好在婆婆并不如此! 半下午时候,李婉芬在自己家里再次见到了自己家大嫂、也是小姑子的钱翠芹,就表示很无语! 晌午钱奕琛做的饭,又开导半天,心里才舒服一点,这又来了!很想很想告诉她,要不要来的这么勤? 或者说,‘你直接去找你弟弟多好!’ 不过李婉芬还是没好意思说,只是呆呆的看着对方,她咋着给自己大哥面子! “嫂子,你咋了?前半晌不是还好好的?冻着了?”钱翠芹的话,让李婉芬只能点头,“是有点冷。事情有眉目了?” “嗯,说明天前半晌见见,我过来跟你们说一声,然后去找小弟。” “快去吧,不然天都黑了,上来下去的,山路也不好走。” 丁家村的地势比钱家沟低一点,但是那也是山路啊,再说了路也窄。 “中,那我去找小弟,回头嫂子你跟我大哥说一声。” 钱翠芹说完,风风火火的走了,小旋风一样。 李婉芬叹息一声,搂着儿子继续躺着了,确实有点要着凉,也不知道翠芹一天到头来,哪里来的这么大劲头! 钱翠芹在南山坡上的房子里找到小弟,说了明天前半晌见面。 “这么快?” 钱奕深有些惊讶,他还都没想呢。 “哎,我见了那个姑娘,确实不错,大高个、长的也行,还能干,里里外外的都行。” “大姐,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啊,她人性好、能干,咋等到这个岁数了呢?” 钱奕深想的多了些,关键是对方的态度和做法耐人寻味。 “是呢,让你这么一说,我也是有些奇怪了,要不我回去问问再说?” 钱翠芹这会儿彻底冷静下来了。 “别吧,明天早上我早点去,给你家婶子带点吃的,不给那边买东西了。” 钱奕深想想,事情还没一撇,干嘛费钱买! “可是介绍人都提醒了要买啊!不买了不好,要不你不用给我婆婆买了,反正都是亲的。” 钱翠芹就应了那句话,‘亲的,不挑!’于是对外人比对自己人还好! “可拉倒吧,我给你婆婆买,是谢谢她以往给你帮忙、也希望以后多护着你点,是给你做面子!至于张家,反正八字没一撇呢!” 钱奕深的话,有点点道理。 “切,给张家,也是给我做脸、给我婆婆做脸!” 钱翠芹急了,都想给弟弟一巴掌。 “好,好,我都买!我还给外甥和外甥女们买点吃的。” 小舅舅上门,不能空手啊。 “他们不用给!” “姐,你别管了,我都买,也花不了几个钱。” 钱奕深想着,等平静下来后,还得给队上写个信,别的可以不关心,给自己的津贴需要要下来的。 “你的钱,要省着花的,你想大哥也没钱,我们姐三能帮你的不多,很多事情靠你自己的。” 钱翠芹开启了碎碎念的模式。 钱奕深就听着,有些幸福的看着喋喋不休的大姐,他都不烦。 说好多了,钱奕深提出来送她回去,钱翠芹才想起来,检查弟弟要穿的衣服和鞋子。 “不用帮我检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净整洁就行。” “有新的就穿新的,捡着好的穿!” 姐弟俩正说着,钱奕琛来了,问小弟的衣服鞋子挑好了吗? “哥,我嫂子着凉了,你咋不在家做饭?” 钱翠芹问大哥。 “没着凉啊,就是不舒坦。”钱奕琛说一半,赶紧改口。 “嗯,我看着嫂子也是不精神,等小弟结婚就好了,你们俩都可以省心了。” 钱翠芹的话,让钱奕深知道,不能想太多了,赶紧结婚,不然大哥和大姐都操不完的心思。 第242章 见色起意? “赶紧找出来,让我们看看,我好走了。” 钱翠芹推着小弟,往墙边那个橱子走去。 “对了,奕深啊,你要是相看好了,就要订亲、准备结婚了,得打个板柜吧,也不知道对方陪嫁啥?” “对了,你还有钱吗?” 钱奕琛心思转的很快,要是弟弟没钱了,自己还得找人借去,只是如今这个时候,好不好借! 实在不行,就去华阳镇,去找二妹和小妹,让他们两家帮忙借点给小弟,咋着也要把媳妇娶回来不是? 钱奕深没别的办法,只能去那个简易的橱子里找出比较新一点的衣服,鞋子的话,可以穿那双刚洗完的绿胶鞋。 “那个鞋子?你晚点去家里,你嫂子今年给我做了一双过年的鞋,你试试大小。” 钱奕琛安排小弟。 “哥,咱不能这样,虽然明天见面要给对方留个好印象,但是也不能忒假,万一等她过来一看,啊?合算着新东西、好东西都是大哥给凑的?难道以后你包我后半辈子?而且万一吵闹起来,不好!再说了,你要想想我嫂子,你啥都舍得给我,我嫂子咋想?那是她给你做的鞋子,那是她 的心血!要是嫂子给我做的鞋子,我肯定高高兴兴的到处嘚瑟去!” “小弟说的对,哥,嫂子身子骨不好,家里也没公婆帮衬,你得多心疼她。” 钱翠芹和钱奕深的话,让大哥无话可说。 “好吧,你看着办!还用我陪你去不?”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钱奕深如今和钱奕铭、钱奕泰,参与到村里的各种工作中,虽然不种地不收秋了,大家还是很忙的。 “你跟人说好了?” “晚点去队部说一声去,应该没问题。” 钱奕深看一眼大姐和大哥。 “大姐,你在这边吃饭吗?你俩尝尝我的手艺?” “不吃了,我得回去,今天来回跑的多,都没顾上家。” 自己家里几个孩子挨肩的,都不大,小叔家的孩子也是,一个个跟台阶一样。 “哥,你呢?” “我也回家,你真不去试试我的鞋?” “哥,你回吧,我真不去试你的鞋。我送大姐回去。” 钱奕深看着天空的颜色逐渐深褐起来,时间不早了。 “你别送我了,你不是说要买点心?赶紧去吧?看看供销社还有没有。” “奕深,你去供销社看看,顺便跟人说一声明天前半晌的安排,我去送你姐。” “都不用你们送,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是不认识路。” 兄弟三个推来让去,还是钱翠芹占了上风。 “那我送你到上坡顶,行不?” 钱奕琛多少有些不放心妹妹,坚持到。 “中,你俩赶紧走!我也出去!” 钱奕深推着大哥大姐出来,自己锁了门,三个人一起朝外走去,俩人向东、一个人向西。 第二天上午,太阳刚刚爬到东山坡顶,钱奕深拎着东西就到了钱翠芹家,看到李婉芬的老母亲,钱奕深亲热的喊着婶子就把东西送上去。 “哎呀,你来就来吧,还给我买东西,这钱都浪费了。” “婶子,你对我姐一直都挺好的,总护着她,我这点小东西,只能说聊表心意。”说完,还给几个孩子拿出兜子里的吃的,几个孩子在一边叽叽喳喳的喊舅舅。 “冷不冷啊?”钱翠芹看到小弟鼻尖通红。 “还行。咱们啥时候去?” “现在就走吧,咱们一起去介绍人家,再一块过去张婶子家。” 姐弟俩打完招呼,前后脚的就出来了。 喊上介绍人五婶子,三个人朝着张家走去,路上碰到几个人,有人问钱翠芹,“这哪呀?” “我弟。” “去谁家?” 钱翠芹笑一笑,没说话;对方就不问了,反正不久也就知道了。 等到了张家,门虚掩着,五婶子带头,喊着,“翠萍妈,在家吗?” 钱奕深一听,这就是废话。 “哎,五嫂子,快来,翠芹快来,冷不冷啊?” 张家当家太太笑呵呵的走出来,虽然跟前面俩女士打招呼,但是眼睛就在钱奕深身上没挪开。 小伙子挺直着身板,很精神,就是个子不高,五官比钱翠芹棱角分明,浓眉大眼的,多少有些严肃。 “婶子,这是我弟弟,奕深,这是张婶子。” “婶子好。”钱奕深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张家婶子的表情略微僵一下,不过很快就好了。 “来,坐坐,你一个人来的?” “嗯,婶子。” 介绍人跟张家婶子接了几句,就有点冷场了。 “嫂子,你看看翠萍忙啥呢?过来待会儿?”五婶子怕更冷场,赶紧问问姑娘在干嘛。 “嗯,还纳鞋底呢,我去看看?”张家婶子从屋里出来,到了过道屋松一口气,然后就去了对面的屋子。 “来了?妈。” “嗯,你从窗户看到了吗?” 张翠萍点点头,“看着个子不高,不过挺精神。” “是,你去见见吗?” “咋了?” “我看着不怎么爱说话。” 张翠萍笑着看一眼母亲,“都不认识,上来就夸夸夸的一顿说,你还会嫌弃人家忒爱说话了呢。” 说完,就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在昨天的棉袄外面套了个浅色桃花的褂子,挺合身,就是显了点腰身。 “你穿这个?” “啊?不行?” 张家老母想想,算了,儿大不由爷、女大不由娘! 张翠萍跟着母亲,去了对面屋,看到人先跟五婶子打招呼,然后又跟钱翠芹打了招呼,就靠在门口边的炕沿处看着钱奕深。 钱奕深看到进来的姑娘,确实不矮,女的显高,咋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呢? 两条辫子编的很好看,从肩膀处垂下来,在腰间摇摆;浅色的桃花外罩跟黑黑的长辫子相得益彰,鞋子是棕色蹚子绒的,配黑色裤子,不错看。 钱翠芹被五婶子推了下,赶紧说,“翠萍,这是我弟奕深,奕深,这是翠萍。” 五婶子白了一眼钱翠芹,心说这两句话好干巴啊。 “奕深啊,翠萍是家里的老小,不过可不娇气,干活特别好,还勤快,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第243章 见色起意?2 五婶子推一推钱奕深,“翠萍,奕深呢在家也是老小;还是你李家嫂子的亲弟弟,她啥样人你也知道,你们两家呢,都是不错的人家,看看你们俩有啥想相互了解的,可以当面问问。” 钱奕深想,这大庭广众之下,有啥能问的? 凡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不会有人说! 难道自己还能问人家‘这么大岁数了,你咋还没嫁出去?’ 估计会被人拿着笤帚给轰出去吧! 钱奕深看着对面的姑娘也在看着自己,只能微微一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单独待会儿? “婶子,妈,嫂子,我们俩去那屋待会儿,行不?”张翠萍想着,看长相外表是看不出啥来,具体的还是要问的。 “中,中,你带他去吧,有啥想问的,你们俩私下去问。” 五婶子做了主,不然另外俩家长,不好出声。 只不过,张家婶子尴尬死了,钱翠芹也是! 三个妇女在炕上坐着,开始还沉默着,后来慢慢的就聊起了村里的闲话,张家长李家短的,可不是说的他们两家? 五婶子挠挠手心,忍着笑。 好像时间过了不久,又好像时间很久了, 那俩人也没过来,三个女人都有些着急了,也不知道姑娘和小伙子在对面屋里聊了些啥。 最后是张家婶子咳嗽了几声,才听到对门屋俩人出来了。 “张婶子,五婶子,我跟翠萍说完话了,回去后我跟大哥商量一下,您们呢也跟叔叔商量一下,有需要我配合的,就让我大姐告诉我,我会尽快过来。” 钱奕深的话,让钱翠芹和五婶子脸上都放了晴,只有张家婶子看着女儿,看到女儿点点头,脸上也笑着,才放了心。 张家母女俩人准备操持着做饭,另外三个人赶紧告辞出来,主要是钱奕深和钱翠芹想告辞出来的,他们还没做好‘吃饭’的准备。 而且,况且,这顿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哦! 要是张家留饭,说明人家有意思! 要是钱家姐弟俩吃了饭,也是有意的表现! 等张家娘俩把三个人送到门口,五婶子跟着钱翠芹姐弟俩去了李家,进了屋,才问钱奕深,“大侄子,你们俩说完话了,你觉得能成不?” 五婶子从过去就开始拉纤保媒,如今世道变化太大了,好多年轻人根本不让自己多参与。 “我觉得没问题,回头婶子你可以问问张家。” 听了这个,五婶子这个介绍人,心里想着这杯喜酒喝定了。 把五婶子送回家,姐弟俩回了李家,路上,钱翠芹问小弟,“你都问啥了” “姐,你别问这么多。”钱奕琛没想把俩人的秘密告诉第三个人。 “呦呵啊,你小子长大了?屁股擦干净了?”钱翠芹的话,真是让钱奕深没法接了。 “大姐,只是我觉得吧,你知道了不好!”钱奕深语重心长。 “好吧,我也不打听了,爱说不说吧。”钱翠芹假装拉长脸。 “姐,真没别的意思,你不用担心,就等着给小弟我操持结婚就行了!这样总行了吧?” “你不是还想知道人家咋这么大岁数还没嫁出去吗?你问了?” “姐,我得多傻啊,跟人家当面问这个?” 钱奕深哭笑不得。 “那你不想知道了?” “既然我想娶人家了,还问这个问题干嘛?” “大姐,你当初是咋跟大哥一起养大我们几个的?” “好啊,你小子的意思是我傻呗?”钱翠芹轻轻的拍打小弟一巴掌。 钱奕深搂过姐姐的肩膀,“大姐,你放心吧,我长大了,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那好吧,我就不担心了。对了,你在我家吃饭了再回去吧?” “不了,你家做饭,费你家粮食还费你家菜,哪怕白菜呢,我吃了,也是浪费的,我回家随便对付一口就行。” 钱奕深知道,大姐家日子过的也是超级清苦的,何必让大姐为自己再费心吃啥呢? 等钱奕深搂着姐姐的肩膀进了院子的时候,李兆辉家的闺女看到了,就起哄,“奶奶,你看大娘没羞,让人家男的搂着!” 钱翠芹的婆婆看到姐弟俩回了,赶紧迎出来,“奕深啊,在家吃过饭再回去。” 然后拍打孙女一巴掌,“你个傻丫头知道啥啊,那是你大娘的弟弟,亲弟弟,就像你跟你弟弟一样。” 小丫头依旧是瞪着眼不解的看着大娘和那个男的。 等李兆生和李兆辉回家的时候,那个小丫头还跟她大爷告了一状。 李兆生看一眼媳妇,再看看侄女,闷声闷气的问,“咋了?” 于是他们的老娘就把钱奕深过来相看张家闺女的事情跟他说了,李兆生还抱起来侄女,亲一口,“小丫头,你被男的亲了,咋办?” “你是我大爷!” 小丫头笑呵呵的,然后大家一起笑了。 钱奕深一个人出了丁家村,脚步轻快的要跳起来,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他之所以没敢跟姐姐说,就是他个傻小子真真的跟张翠萍问了那个问题。 “翠萍,我问个问题啊。”钱奕深其实很想告诉自己忽略掉这个傻问题,但是想着既然想娶她,就要明明白白的。 “问啊。”张翠萍看一眼钱奕深,这家伙越看越精神。 “你比我大三岁,我都不小了,你咋没找到婆家呢?” 钱奕深说完了,就盯着张翠萍看。 “听真话还是假话?”张翠萍貌似有些调皮的瞪大眼睛,但是实际是她不喜欢拐弯抹角。 “当然是真话。”钱奕深保持微笑。 “我吧,以前......”张翠萍故意拉长声音。 钱奕深有些紧张,赶紧制止,“算了,别说了,我不想知道了。” “真的?”张翠萍的眼睛更大了。 “真的。”钱奕深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点头,既然想娶,就娶吧,以前都不重要。 钱奕深想的是,没准张翠萍以前跟人订过亲,只是后来没成婚;再说了,难道还能结过婚后来离婚了不成? “好吧,我就不说了,真不说了啊。” 第244章 缘分到了 “嗯,不说了。” 俩人达成一致。 “你呢?你们村里有好些个当兵回来的,都结婚了,你是最后回来的,咋还没结婚?” 张翠萍有认识的姑娘也是钱家沟的,比钱奕深大。 “当年我和村里另外一个人到了南方的队\/\/伍里,后来赶上边\/\/防发生摩擦,我就跟着参\/\/战了,那个人在后勤,我在前面,再后来人家退伍回来了,我就去了别的地方。” 钱奕深看着张翠萍认真的脸,“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跟三姐和二姐都是大哥大姐养大的,没爹没娘的,没人家姑娘愿意搭理我的。” “嗯,我知道,我认识你们村的一个姐姐,叫钱庆兰,她跟我说过你们家的事情。” “庆兰?不认识,难道是我叔叔他们那一辈的?那一辈的是字是庆,不过女孩子好像不跟着排。” “他们家在最西头。我们初一的时候在同班,后来她就不上学了。”张翠萍解释。 “那还不知道。” “对了,你真不想问我刚才的问题了?” 张翠萍想,这人看着很严肃,但是人确实还不错的。 “不问了,过去的就过去了,纠结起来没啥意义。” 钱奕深下定了决心。 “即使你不问了,我也要告诉你。”换张翠萍有些严肃了。 “好,你想说就说,不想也不必勉强。” “之前有人给我介绍过,那时候岁数小,挑剔的厉害,但凡有点不如意,就拉倒了,一直以为后面会有更好的。一直挑啊挑的,就变成了老姑娘了。” “这也不是你的错。也许是你在等我、等咱们之间的缘分!”钱奕深说完了,自己都觉的不像自己了。 “嗯,这么想挺好。”张翠萍也有点不好意思。 “你还想问我啥?”钱奕深看着满脸微笑的姑娘。 “也没啥问的了,其实就是想看看你说话的方式。” “咋样?入的了你的眼吗?” 钱奕深问完,继续盯着对方看。 “还行吧。”张翠萍也看着对方,不过她没问类似的问题。 这时候,张翠萍和钱奕深听到了对门屋里的咳嗽声,都知道那是‘使声’呢。 “你跟父母说下对我的观感,你们商量一下,我回去也想想。”钱奕深把话留着两头,防止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 “嗯,行。那走吧!”俩人一前一后的出了这个屋子,然后挑帘进了对门。 钱家姐弟和介绍人走 了,张翠萍和自己母亲坐到炕沿上。 “丫头,你觉得这人咋样?”张翠萍看着母亲,笑了。 “这能看出啥来啊?” “那你俩说了啥?” “随便说说啊。” 张翠萍看着母亲要举手的时候,赶紧加一句,“真没问啥,表面的问题罢了,其实就是想看看这人平时咋说话。” 张家婶子放下了手,无奈的看着闺女,真是女大不由娘了啊。 “等你爸晌午回来吃饭,问问他?” “嗯,他不是知道钱家的啥状况?” “那也要你说说你的想法和打算啊,总不能咱们娘俩就下了决心了。” 张翠萍看一眼母亲,“其实也没啥,咋也得处着看看啊,就这么看两眼说两句话,就能安稳的过一辈子?我不信。” “你个死丫头,可不能跟之前一样的,处处看,然后就挑东挑西的,啥人搁得住你挑剔?要不是你挑,早就结婚生孩子了吧?” 张翠萍看着母亲开始唠叨,没准一会儿又得说,‘刘家那丫头孩子都俩了、老大都能带弟弟妹妹了’、‘王家那个儿子,早就生了,老大都会打酱油了’。 反正老娘都能找出十个八个的来,这还是村子小,要是村子大,没准能整出几十个来! “妈,没准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呢。” 张翠萍看到母亲无奈的笑,自己也笑了。 看到女儿笑了,张家婶子也开导自己,随便她吧,没准真的是她俩的缘分也说不定。 晌午张家老父亲回来吃饭的时候,张家婶子跟老头子说了前半晌和钱家老小见面的情形。 “你们娘俩要是觉得没问题,我没意见。”老头子对女儿,比对儿子要宽容,尤其对最小的这个! “那你不再看看?” “那有啥可看的?只要跟翠萍好好过日子、不吊儿郎当的就行。” 老头子心态蛮不错的。 “爸,你咋这好呢?”张翠萍拉着老父亲的手。 “毛丫头,跟你爸撒娇呢!”张家婶子瞪一眼闺女。 张翠萍撒开父亲的手,转过来搂着母亲的肩膀,“妈,你比我爸好!” 老两口看着调皮撒娇的女儿,笑了。 两家都找了介绍人五婶子,俩人决定处处看,不过介绍人可不是普通人。 “就这俩孩子这岁数?就这大年下的,还不走动起来?年后就可以订亲结婚了!” 介绍人的意思是俩人可以先定下来了,还整啥处处看啊?那都是虚的,起码得来点实际的! 于是,在介绍人的操持下,张家老两口带着张翠萍、钱翠芹和五婶子陪着,正式到了钱家沟相看钱奕深、还有他的家及大哥大嫂。 钱奕琛和李婉芬高高兴兴的操持着给钱奕深整理东西,刚好搬进来半年多了,李婉芬指挥着兄弟俩,把两个正房屋和过道屋都扫了一遍, 又丈量下东屋的尺寸,想着等张家人来了,商量一下,是找木匠打板柜、箱子还是半高的衣柜,另外也要定个饭桌的尺寸。 几个人忙活一天,隔天就迎来了张家三口和五婶子还有钱翠芹。 张翠萍和张家老两口看到新盖的四破五的新房子宽敞明亮,再看看篱笆墙里翻好的地,窗户前面还有两畦黑绿的菠菜和韭菜,墙根处还有两垄葱。 当街边上,有掏出的大粪,用土拌着,虽然味道难闻,可是这是过日子的人啊! 养的这些粪肥,来年可以种园子用、也可以交到队里挣工分! 只不过,两个屋子里确实空荡荡的! 不过等张家三口听到询问他们对于柜子、箱子的选择的时候,也就不挑剔了。 介绍人跟个老蝴蝶一样的在几个人之间来回奔走,建议选择半高的衣柜和一堆箱子,不过到底是哪头准备,他们两家自己商量,不能准备重复了,毕竟不必要的钱不能白花了。 钱翠芹和钱奕琛还有李婉芬一看,连这个他们当事人都开始讨论了,那就是意味着俩人的婚事有谱了,自己当哥哥姐姐嫂子的,就剩下准备礼钱之外,再帮忙操持订亲和结婚就行了。 第245章 好事近了 钱奕深和张翠萍的婚事,确实如钱奕琛兄妹俩的想法一样,没有啥波折的就定了下来,介绍人‘很’为两家人考虑,甚至‘主导’着腊月里把亲定了,开春就可以结婚了。 钱家没啥意见,反正腊月里,除了学习和开会之外,没啥着急忙慌必须做的事情了。 李婉芬一看这个相谈甚欢的架势,赶紧喊了弟弟和介绍人出来,“奕深啊,你留你老丈人他们在家里吃饭吧,我跟你大姐回 我们那个院子去做饭,你这里啥都没有,不方便。” 钱奕深看向介绍人,“婶子,你也帮忙留一下他们吧,好多事情要说,今天人多还全,方便。” 介绍人一看这孩子,说话真实在,笑呵呵的点头同意了。 “嫂子,我给你几块钱,你看着缺啥买点啥吧。”钱奕深掏出几块钱。 “不用,我回去看看缺啥吧。”不过李婉芬的拒绝没抗住钱奕深的塞钱的手劲。 “嫂子,你为我费心就够了,还让你再费钱就是我的不对了。”钱奕深把钱塞到李婉芬的兜里,然后推着她就往外走了。 李婉芬想着,反正小叔子也不是穷的叮当响、再说了,自己家搭钱也不少了,真结婚了,也未必不搭钱,现在给了,就接着了。 钱奕深喊了钱翠芹出去跟大嫂一起准备饭菜去了,留下钱奕琛兄弟俩面对着介绍人和张家三口。 好在两家都是冲着成亲去谈的,倒是没有因为彩礼拉锯,这时代,都不富裕,说话办事儿都是摸着自己兜兜来的。 两家人在介绍人的主持下,定下了订亲的时间,也说了订亲给准新娘的衣服、布料;又接着谈了结婚给的彩礼,张家老两口说了陪嫁,最主要的是送一对箱子,提前说了,就免得钱家准备重复了。 钱翠芹和李婉芬姑嫂俩准备了六个菜,两个凉的四个热的,捞的高粱米和小米的二米饭,等着去喊几个人过来吃饭的时候,张家人挺意外的,他们当时也没计划着吃饭的。 不过这样的话,对钱家兄弟、对李婉芬、对钱翠芹印象好了不少,尤其对李婉芬,以前都知道她性格有点张扬、往好里说是刀子嘴豆腐心,现在看看,等将来女儿结婚了,妯娌俩相处起来,也容易一些。 钱奕琛兄弟俩陪着张家三口和介绍人五婶子坐上桌吃饭,本来李婉芬也让钱翠芹上桌,钱翠芹拒绝了,“嫂子,我就想跟你和孩子们一起坐下来安安稳稳的吃,跟他们一起吃,还得顾忌挺多的。” 李婉芬心里很安慰,至少小姑子能跟自己在一起,不然自己不是钱奕深的爹娘,却做了许多爹娘的事情。 吃过饭,张家三口和介绍人先走了,钱翠芹留下来,跟小弟、大哥、大嫂说会儿话,看看关于小弟亲事上,自己能做啥。 “奕深,你定亲的话,你二姐三姐咋告诉他们回来?” 之前家里有事儿,是通过钱庆森帮忙告诉的,如今钱庆森也被勒令在家,不能去华阳镇了。 “要告诉他们俩吗?还不如等结婚了一起来呢!”钱奕深不假思索的说。 “......”钱翠芹看一眼大哥和大嫂,选择了沉默。 这些事情,不是她能表态的,咋说都有理! 小弟心疼两个姐姐大冬天的来回跑辛苦、日子过的也都不容易,可以不喊俩人来。 但是张家会不会挑剔? 两个姐姐会不会说弟弟心里都没姐姐们? 反正,咋着都不容易落下好!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钱奕琛想了想,摇摇头。 李婉芬看一眼兄妹三个,扭头离开了‘现场’,跟自己儿子歇着去了。 钱奕深看看大哥和大姐,想着内心里也很亲近的二姐和三姐,尤其三姐! 只是两家孩子都小、离着还远,难道让他们为了‘一顿饭’再跑一趟? 当然了,这顿饭的意义还是不小的。 短时间无解,钱翠芹也颠颠的回家了。 钱奕深看着大哥,“哥,你说我要喊二姐和三姐来吗?” 钱奕琛摇头,“不知道,这个咋说呢?不过哥想着,你这几天去看看去、跟她们说一声,他们俩想来就来了,不想来,也随她们,毕竟孩子都小、离着还远!” 钱奕深点头。 隔两天晴天了,钱奕深也安排好手里的日常,然后就早早到了费家营路边等过路的捎脚车,现在风声比较紧,出来的车不多,车把式胆子也小了。 好不容易等到一辆,跟车把式谈好了价钱,钱奕深爬上车,一路哒哒哒的朝华阳镇去了。 路上,车把式不说话,钱奕深也不多话,俩人沉默了一路;进了华阳镇的边上,车把式把钱奕深放到路边,就继续向前了。 钱奕深先买了些东西,去了二姐那边,说了定亲的事情,钱翠云很高兴,趁着夏国良出去、孩子们正在聚精会神的吃着舅舅带来的吃食儿的空,赶紧给小弟找了几块钱,死说活说的非得塞。 “你要是不要,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这是我一点点的攒的,本来就是想留给你娶媳妇用的,大哥结婚的时候,咱们都小,没能力,还靠他养着呢,等以后我有了,再给他点;你三姐结婚的时候,家里出面给她点,我那会也没钱,都没私下帮衬她。” 钱翠云眼睛有些湿润,她都好久没有跟弟弟妹妹好好说话了,好像从她结婚后,自己唯一的身份就是夏家的生孩子的机器。 “二姐,你们要是方便就去看看,要是不凑手,就在家带孩子,我会跟翠萍他们家解释。等结婚了,天也暖和了,你们一家子都去!” 钱奕深拉着姐姐的手,眼也是潮的! 姐弟俩说了会儿话,钱奕深就跟二姐告辞出来,准备去三姐家了。 “你在你三姐家吃饭?” 钱翠云知道,老三和小弟特别亲。 “我也不吃,早点赶回去,村里事情多。” 钱奕深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尤其前几天大哥也提醒他了,三个姐姐都是一样的,这句话,让钱奕深想了许多。 第246章 好事近了2 “嗯,那你快去吧,也给你俩外甥买点吃的。” 钱奕深点头,钱翠云把弟弟送出去院子,再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 小弟长大了,如今也要成家了。 钱奕深从夏家村出去,转到华阳镇,给钱翠凤的俩孩子也买了吃食,要是按照之前他的想法和做法,肯定会多给三姐家俩孩子买点东西,如今只能‘一碗水端平’,都一样了。 拎着东西到了西华阳村的时候,时间还很早,杜薛涛去挑水了,钱翠凤正带着两个儿子在炕上玩耍。 杜文成在钱翠凤的催促下,喊了舅舅,就拿着东西去一边吃去了。 钱奕深看着比之前瘦了许多的三姐,心里有些不痛快。 “三姐,我三姐夫对你不好?” “没有啊,挺好的。”钱翠凤笑的不怎么自然,钱奕深就知道了。 说到自己年前要定亲、年后暖和了结婚,钱翠凤高兴了许多。 “是大姐他们村的?长的好看吗?个子高不?”钱翠凤像个小丫头一样,热切的问小弟。 “是大姐他们村的,个子很高,看着比我还高、长相也好看;不过比我大三岁。”钱奕深有些调皮。 “那这意思是,比我还大呗?你咋不找个岁数小的呢?”钱翠凤眼里,自己弟弟就是哪儿哪儿都好,可以挑‘最合适’的。 “哈哈,是比你大。岁数大也不错,知道心疼我!” 钱奕深顿一顿继续说到,“性格也不错,挺开朗的,是家里最小 的,她爸妈还说要陪嫁一对箱子给她呢!” “你抱着美成,我给你找点东西。”说完,钱翠凤把杜美成推到小弟怀里,才几个月大的孩子,软软的,吓得钱奕深都不敢动。 “三姐,姐,你啥都不用找,我啥都有。” “嘘,你别大声说话。”钱翠凤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扁担钩子的声,嘘了下小弟。 “我给你攒了盖房子、娶媳妇的钱的,都是给你准备的。” 钱翠凤带着点小骄傲。 “三姐,你别给我,你这也俩孩子了,要给他们攒着了。”钱奕深不太敢抱着小外甥动,侄子比他大,他敢抱。 钱翠凤找出小包包,给小弟找钱。 “我不会把所有的攒的钱都给你,我也会留点儿的,再说了,你三姐夫还每个月都开支呢!你放心吧。” 钱翠凤拿着一卷子钱,往钱奕深兜里塞,钱奕深搂着杜美成,都不敢动。 钱翠凤接过儿子,脸上表情‘严肃’的对钱奕深说,“奕深,我知道你有几个钱,但是那个钱是死的,你跟我和你三姐夫不一样,他每月都开支,我能慢慢的攒钱的。再说了,你娶媳妇了,以后生了孩子了,花销更大、更多呢。” “三姐,我也不矫情,我要一半,行不?”钱奕深想着,要是自己不要,三姐会难受,还不如收了,以后再给她补回来,都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你都拿着,定亲和娶媳妇都是花钱的事儿!对了,你去二姐那儿,她说她去吗?” 钱翠凤也拿不准要不要去,老二还太小,回去一趟,当天来回跑,还是冷! 之前老大就体质弱,如今老二依旧是弱,还很瘦,比跟他差不多大小的瘦很多,跟丁大夫问了几次,也抱过去给他看了,说没啥好办法,只能慢慢的养着,丁大夫说让自己好好吃饭,不然老二体质不会好,因为奶水营养不够! 还说实在不行,就喂粳米汤加鸡蛋黄,还要把鸡蛋黄给炒出油来,可是,哪里有那么的粳米给他熬汤? 自己的水平,把鸡蛋黄炒出油来?还不得糊透了? “三姐,我跟二姐说,要是有空就去看看,实在脱不开,就等娶媳妇那天一块去,回头我跟他们解释,主要是离得远、孩子还忒小呢。” 钱奕深也跟三姐说了同样的话,他没跟三姐说,可以让姐夫去! 姐姐都去不了,姐夫去干嘛? “我给你包饺子吧,晚点让你姐夫买点肉去。” 钱翠凤收拾整理好心情,高兴的说。 “我不在你这里吃,晚点就回去,村里如今管的严、事情也多。” 钱奕深很怕三姐费事还费钱。 “哪有弟弟来了,不吃饭的?” “亲的姐弟,咱不在乎这个啊,三姐。你说是不是?三姐夫?”刚好杜薛涛进屋来。 “你在这里吃吧,我去买肉。”杜薛涛觉得自己要给这个小舅子拍拍马屁,媳妇都好久不让自己近身了,每次都是把俩孩子当借口;自己表现好点,让媳妇知道自己的心意。 “翠凤啊,奕深定亲,你给他找点钱吧,要是有时间,咱们一家子都去!” 杜薛涛的话,让钱翠凤有些惊讶,钱奕深也觉得三姐夫这样也不像‘傻的’啊! 如今结婚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当初就是因为杜薛涛的‘傻’才从村里或山上找媳妇的! “姐夫,我不在这里吃饭,也不用给我准备钱。”说到最后一句,钱奕深觉得自己也很虚伪。 自己都拿了钱了,还说不要! “不准备干嘛?定亲就要钱的,娶媳妇也要!”杜薛涛看着姐弟俩。 “定亲先不给了,等娶媳妇的时候再多给点,咱们过年前也没多少钱,哪里都要花钱的。”钱翠凤抬眼看一眼杜薛涛,“另外,奕深也不在这里吃饭。” 钱奕深看到三姐和三姐夫的冷淡,心里多少有些担心,但是现在也不能多说话,只能等着哪天有空了,再单独问问三姐。 “你的东西准备的咋样了?”钱翠凤问弟弟。 “定亲的事好办,回头我去找大姐或者大嫂,陪着我去给她买身衣服,不然就买块布给她,别的都是小事儿。” 钱奕深有些不太以为然。 “你最好带着人家去,不管是买衣服还是买布,既然是给她买的,咋也要让人家满意的!” “要这么费事吗?” “你想想,你娶媳妇,是不是大哥和大姐还有我跟二姐都没逼着你?是你自己相看完了决定了才要定亲的?” 钱翠凤教育小弟。 “那倒是。不过我觉得那个人不会想太多。” “别管人家想不想,你尊重人家、愿意听她的才是你要做的。”钱翠凤自己受过‘罪’了,不想小弟和弟媳妇俩人处不来。 “好好,听你听你的,我也跟她说,三大姑都为她着想。” 第247章 定 亲 钱奕深跟钱翠凤聊完了事情,就告辞出来了,杜薛涛一看小舅子非走不可,也没再强留。 挑完了水,就在炕上窝着,看着俩孩子在炕上玩。 “翠凤,晌午吃啥?” “你想吃啥?”钱翠凤说不清现在的情绪是好还是不好,想想自己多少有些迁怒。 为何呢? 难道是因为小弟订亲了自己去不了? 还是杜薛涛说要给钱? “那就吃疙瘩汤吧,卧俩鸡蛋。”杜薛涛喜欢吃鸡蛋,当然了也喜欢吃肉,啥肉都可以。 钱翠凤想着这日子咋这难过呢? 要是知道这样,是不是干脆不结婚? 小弟偷偷的跟她说,钱庆森回了钱家沟,不许出来了,前一段时间还陪着钱荣安上台被批斗了。 虽然心里不太痛快,钱翠凤还是起来,把炉子捅开,烧水,准备做疙瘩汤了,杜薛涛吃俩鸡蛋,给大儿子最少也要卧一个! 钱奕深回了家,都半下午了,是走路回去的,钱奕琛知道后,训他一顿,“你一个人走半晌,还不吃饭!铁打的身板也受不了啊?你都不想想?他们俩是你姐,亲姐,吃顿饭咋了?吃不上?还是吃不起?没好的吃,还没有孬的?他们家吃什么你也吃什么不行?” 气的钱奕琛呼呼的。 “唉,别气,各有各的难处,我只是体谅他们!” 钱奕深知道大哥心疼自己。 “你体谅他们!他们咋不体谅你?再说了,你自己不知道心疼自己?实在不行,就坐捎脚车回来啊?真要累病了,你自己不受罪?” “真是懒得理你!这样的小事儿也要操心你!”钱奕琛真是气的二佛升天的! “好了,大哥,我知道了,以后我一定多注意。你跟我大嫂也是,要多多注意身体。” 钱奕深的话,让钱奕琛觉得小弟在转移话题。 “别牵扯我跟你大嫂。” “大哥,真不要生气,我一定记得。我看二姐和三姐那样子,定亲都来不了,三姐的老二还小,二姐家孩子不大,而且孩子还多。他们俩都给我了点钱!” 钱奕深赶紧改变话题,不然大哥会气出病来。 “嗯,那就喊你大姐来帮忙,我跟你嫂子操持,家里也就咱们几个,别人也不喊了,你跟女方那边解释一下。” “中,哥,你别跟大姐说,二姐和三姐给我钱了啊!”钱奕深有些紧张,现在想起来,跟大哥说了也不知道对不对。 “知道,我也不傻。另外我给你说啊,你可别挑剔你大姐不给钱,她能帮你的,不是钱能换来的。” 钱奕琛觉得,为人兄长也不容易。 “我知道,我还想着呢,要是大姐给我钱,我就坚决不要。”钱奕深表态。 哥俩说完了这个,钱奕深问大哥,“哥,我回头把操持定亲的钱,给大嫂吧,比给你好,对不?” “嗯,给她吧,另外你说点好听的,哄哄她,她那个人,嘴不好,但是人心是不错的。” 钱奕琛为媳妇说句公道话,虽然媳妇嘴上埋汰小弟不行,可是事情真没少帮小弟做。 “好。” 所有的事情按部就班的推进着,李婉芬主操,钱翠芹偶尔会过来;木工那边开始下料,虽然天冷不方便操作、另外也不容易干,不过还是在东屋地上,搭了一个扫地风的炉子,烧上煤坯子,一个是为了取暖,另外就是为了家具。 钱奕深答应打两个高点的柜子,好跟张翠萍带来的箱子做组合,然后再打一个柜橱子,加一个放在过道屋的碗架子。 每次李婉芬在钱奕深那边忙活回来,都会对着钱奕琛发一通火,不外乎‘你看你弟弟,要钱有钱、要房子有房子、现在娶个媳妇,还打家具。再回头看看你,有啥?’ 钱奕琛只能无言的笑笑,自己的确啥都没有,连自己都不是全部给了媳妇,有一部分还留给了弟弟妹妹! 这就是老大的悲哀吗? 也不是全是,是老大的责任和义务! 当然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自己赶上了呢! 钱奕深和张翠萍定亲的时候,两个柜子和柜橱子都打好了,就剩下碗橱和饭桌板凳还没打。 张翠萍和张家父母 还有大哥大嫂来的时候,看着崭新的家具、清理干净的房子、满桌子的饭菜,心里都很高兴、满意,尤其看在张家大嫂眼里,那简直是羡慕、嫉妒,眼睛都看直了。 以前她听说给最小的小姑子介绍的婆家是李婉芬的小叔子、钱翠芹的弟弟的时候,她还想奚落着呢。 ‘这挑着、挑着,都挑成了老姑娘了!就挑这么个没爹没娘的?家里能有啥?’ 如今一看,好家伙,比自己过了好多年的家都富裕的太多了!准确的说‘是要啥有啥啊!’ 连院子都比自己的长!别说还是前后院的格局!太让人嫉妒了! 不过张翠萍大哥一看媳妇这个脸色和眼色,就知道媳妇的想法了,本来他们也不用来陪着定亲的,只是她非得来看看,这不就眼里有事儿了? 拉着媳妇的手,“你可别乱说话啊,小心翠萍抠你!”张翠萍大哥小声的说媳妇,还用力捏一捏。 “切,我说那个干嘛?不就是比咱们家多俩柜子?” 张翠萍看大哥和大嫂一眼,有些冷,俩人都没在说话,怕回去被小妹修理。 饭桌上,张家父母俩人、张翠萍和大哥大嫂三人、介绍人、钱奕琛、钱翠芹,钱翠芹不想上桌,想让李婉芬上的,可是李婉芬拒绝的很干脆,她要带孩子。 钱奕深带着大一点的侄子侄女们在外面玩,李婉芬带着最小的在炕上,她跟钱翠芹忙活半天,只想靠着墙歇会儿。 今天定亲,饭桌上四个凉菜、四个热菜、外带一个炖鱼和两个肉、还有一个酸菜粉条汤。 钱家没有长辈,因此张翠萍父母也不托大,不拿辈分压人,但除了张翠萍大嫂还有介绍人吃的比较爽之外,其他的人都很拘谨,不过席间还算宾主尽欢。 一群人吃好了,钱翠芹和李婉芬把剩下的饭菜都挪到了过道屋,留出一些给钱翠芹婆婆还有几个孩子要带的饭和菜后,李婉芬和钱奕深才带着几个孩子,放开量吃着剩下的简单饭菜,草草的吃过了,钱翠芹收拾整理好东西。 第248章 奕深感知 李婉芬则陪着钱奕深、钱奕琛代表着钱家跟张家的几个人商量明年春天婚礼的细节。 介绍人居中做调停。 半下午,终于商量妥当了,张家五口、介绍人和钱翠芹带着李婉芬和钱奕深给各家带的礼物,回了丁家村,剩下的,就剩下两家准备婚嫁用品了。 进了腊月,过了初八,工作组的人撤回了县里,钱家沟的人松一口气,不过还是蔫悄悄的开始准备过年了。 钱荣安生病了,土话说是心里郁闷的,用中医的话说,是郁结于心,肝郁气滞,外在的表现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整个人形容枯槁、孑然伶仃。 之前有‘会’的时候,他还要强顶着去坚持到会,不然要么是自己媳妇要么是自己儿子上台,不论是哪个,都不是他愿意看到,因此只能自己坚持。 等人走后,一松懈下来,哗啦一下子就倒了下来! 钱奕深听说后,赶紧带着东西过来探望。 宽慰的话到了钱荣安面前,可是钱奕深发现,钱荣安并没有听到心里。 尤其等钱庆森的两个儿子被带出去后,钱荣安更是萎靡的厉害。 钱庆奎也来了,他虽然也瘦弱、苍老,才五十左右岁看着就跟六七十一样的,但是还能走。 看到钱奕深也在,钱庆奎点点头,坐到炕沿,看着昔日年富力强的老叔如今比自己老的还厉害,心里黯然。 钱荣安嘱咐钱庆森把其他人都请到对面屋待着,只留下了钱庆奎和钱奕深说话。 “庆奎啊,奕深啊,等我走了,庆森和他妈还有孩子们,就托你们帮忙照顾着点,哪怕给留口气呢!也给我留个后!” 一句话,说的七零八落的。 听得钱庆奎,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老叔,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再说了,你才多大?日子长着呢,想开点,咱爷俩,相互做个伴。”说着,钱庆奎的鼻涕眼泪也下了。 “叔,你克制点。” 钱奕深扶了一把钱庆奎,然后看向钱荣安。 “老爷爷,我年轻,经的事情少,我说说我自己啊。” 钱奕深说到这里,钱庆奎看着这个小子,有些不解。 “我从有记性开始,就知道肚子饿了得吃饱,可是你们都知道我家的情形,那是吃不饱,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哪怕后来我大嫂跟大姐换了亲,我们家还是吃不饱,我为何虚报岁数当\/\/兵去?还不是为了口饭?” 钱奕深又顿一下,钱荣安想看看这小子表达啥。 “到了部队,刚开始也是吃不饱,后来我死命训练,慢慢的让大家记得我,让领导对我有好印象,食堂的人也看得起我了,慢慢的我就吃饱了。因此我更加劲训练,下连队了,班长、连长都知道我,再后来,有了摩擦,我冒死往前冲,为何?” “我想我即使死\/\/了,那我就算牺牲!给我哥、姐造福了!侥幸没死?那就活着、而且要好好的活着!如今呢?我再想想,很后怕,假使我真的死\/\/了,我哥和我三个姐姐会如何?” 钱奕深想到曾经的岁月、那是一段普通人很难想象的时光。 收敛眼里的湿润、脸上的肃穆,带上一丝丝微笑,“老爷爷,论起来,庆奎叔跟你们的血缘比我们近,可是你看到了,他自身都难保!他能保护的了谁呢?” 虽然带着笑,可是让钱庆奎以及钱荣安看到了冷。 不过,钱庆奎不得不承认,现实就是如此的。 “老爷爷,我跟您和庆奎叔的血缘,更远,我有哥、侄子侄女、过年后我也要结婚,也会有自己的家,您想我真能接受并做好您的托付?” 钱奕深摇摇头,“不,我做不到。就像当初很多人,并没有注意到我们兄弟姐妹五个的艰难,或者说注意到了,可是谁家不是水深火热?顾不上罢了。” 钱荣安看着脸色逐渐平静的钱奕深,再看看皱着眉头的钱庆奎,不得不承认,钱奕深说的特别有道理。 当别人也在困难艰苦中,谁能伸把手? 难道让人家放弃自己的小家去顾你? 不,谁都不会,自己都不会,难道别人就会? 钱荣安之前不是没注意到过钱奕琛兄妹的煎熬,虽然那时候自己的日子过的不错,可是想想那是个无底洞,还看不到未来,自己何必蹚那个浑水? 能活着,是他们几个命大,当年不是没饿\/\/死的! 把媳妇和孩子、家人,托付给别人,那是最没指望的,最尽心的,还是得靠自己! 钱荣安想想,心里开了点缝。 本来他最近一直想,想自己活着干嘛呢? 像个小丑一样被人推来推去? 像个没生命的木头一样被人踢来踢去? 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的没有感觉的活着? 可是,自己不是没有尊严的小丑! 自己有尊严! 不是没有生命的木头! 自己有感觉。 不是行尸走肉! 自己想好好的活着,不能活着,毋宁死! 自己死了,可是媳妇怎么办? 儿子、孙子咋办? 也让他们挨个承受自己正在承受的? 不,他做不到。 再难,他得自己承受,他在前面,要挡在妻子、孩子们的前面,而且要尽量的长久的为他们遮风挡雨! 钱庆奎没有想的钱荣安这么多,他也没想过自己活着干嘛,他只想‘总计会过去的!’ (不过他不知道,这个时间会那么的长!长达十年!而他自己和老叔,都没熬过 这十年。) 钱荣安想明白了,只有自己活着。 “奕深啊,我知道了,我不会那么想了。就像你说的,我把你老奶奶和庆森叔托付给谁,都不如我自己活着。” 钱荣安的眼角流出了几滴泪。 钱庆森在过道屋外的门帘处,已经泪流满面,他知道父亲存了死\/\/志的,一辈子得志的人,哪里会受得了这个? 连自己,每次会后,都是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看不到明天、看不到希望,能想到的只是天亮了,依然是会连着会,跪连着跪。 钱庆奎眼神复杂的看着钱奕深,再看一眼钱荣安,点点头,没言语。 第249章 不一般的年 钱庆奎理解钱奕深说的,虽然说本意残酷,可是现实就是如此,另外,他觉得钱奕深的话里,有别的含义,不外乎是告诉老叔和自己:你不想活了,你丢下孩子老婆了,别人有啥义务帮你照看? 别人能有自己尽心? 尤其,钱奕深说的当年他们兄弟姐妹五个的日子,钱庆奎知道只有钱庆堂帮扶的多,也是真的尽心,只不过他的力量有限,因为他也没多余的粮食和精气神。 别人呢? 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而他们这些家境富裕的,顶多了逢年过节了或者求到头上了,才会伸把手。 “老爷爷,庆奎叔,我的话很不近人情,可是人心都是如此的。我不会、也不能承诺将来有一天会怎样,因为我也不知道到时候我还有没有恻隐之心、甚至我也不知道将来我自己会如何。所以,我们都做好现在,做好能做的,努力的尽力的活着,不给家里人添麻烦。” 钱奕深看一眼钱荣安,再看看钱庆奎,随后眼神一黯,他知道门帘那里有人,不是老奶奶的话就是庆森叔了。 “嗯,你说的我都明白,劝人的时候,都条条是道,轮到自己了,就难想明白后再走出来。” 钱荣安的话依旧断续,不过不是张嘴死活这类的了。 钱庆奎是跟钱奕深一起告辞离开钱荣安家的。 钱庆森把俩人送出去之后,回到父亲的身旁,默默地看着。 “让你妈给我熬点粳米粥,要烂烂的,熬成汤的那种。”钱荣安看着沉默的儿子,吩咐道。 钱奕深说自己经历的事情少,可钱荣安知道,那孩子经历的可真不少!反倒是自己的儿子才是经历少的那个,还有钱庆奎的孩子们也是。 祖辈们一点点积累的财富,到他们这一代算是顶峰了,也只能做到最困苦的时候能吃穿不愁,相比其他人家的孩子,孩子们就算是在蜜罐里长大的。 尤其解\/\/放后,虽然没有以前富足,可是在生产队吃大锅饭,多少也能混的不错的。至少,他跟钱庆奎在村里是说的算的! 只是,这次,不知道要熬多久,才能熬过去。 钱庆森告诉母亲给父亲熬粥、说还要熬成糊糊的那种,他眼见母亲的表情微微放松了。 钱荣安不清楚自己的儿子是否听到了钱奕深的话,他不准备说呢,而且,他如今不想早早的去另外一个世界了。 钱奕深安抚过钱荣安,也不多想对方是怎么想他的,就跟着钱庆奎出来了。 “奕深啊,那话未必非得那么说!” 钱庆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跟侄子说了一句。 “庆奎叔,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粉饰太平有这个作用?”钱奕深心里有点嘻然,不过表情上是很平静的。 “是啊,实话总是扎心也难听,不过实际情况就是如此的。”俩人并排走在北风中,钱庆奎还想问子侄,结婚是否缺啥、短啥? 后来一想,算了吧。 尤其想到他说到、他们兄弟姐妹五个挣扎的那句话,如今很讽刺! 真的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 如今,已经不再是跟他们兄弟亲近的时候了。 “叔啊,开春我娶媳妇,回头有空了,去喝酒啊。” 钱奕深伸出橄榄枝,不过他想的也不多,以前接触少、往来不多,疏远是正常的。 现在俩人来往多了,走动起来,也不算晚。 钱庆奎有些吃惊,越发的看不懂以前忽略很多的孩子了。 “中,缺啥不?缺了去我那儿找!再怎么着抄完家了,我也比你东西多。” 钱庆奎有些自嘲,如今时代变了,自家需要改变去适应这个时代。 “中,缺了我去老叔家找。” 俩人一起走了一会儿,路上几乎没碰到什么人。 这个年,对钱家沟的人来说,跟望你差不多,但是也不同。 以前都大张旗鼓的拜祖宗、拜年,一家子一家子的走街串巷去各个知近的族里人家拜年。 今年即使走动,也是天擦黑了,才安安静静的跟做贼一样的鸟悄的,街上或家里碰到了,说话都是小声的。 祭祀祖宗,没有统一组织了,除非自己在家,关上门了,才有点点的那个意思。 鞭炮啊、对联啊、都没有了,或者说都取消了,连供销社里的物资都不全,虽然以前他们村里的也不全,如今是更不全! 不过不管咋样,年也是过了。 ~~ 这一年的春节,对华阳镇的人来说,尤其对华阳镇矿的职工来说,是极特殊的一年。 很多学生外出了,去了全国各地。 然后是所有的人,都没有放假,一天都没有,都‘奋斗’在各自的岗位上。 而且,没有鞭炮、没有对联、没有过去那一套方式,新的方式是:工作、工作! 过年和放假对于杜薛涛他们来说,和平时上班都是一样的,因为是轮班休息,赶上过年休息了,就是幸运;如果过年赶上上班,也没啥不好,这一天都会提前上井,早点回家的。 不过,他如今对于早或晚点到家,心里觉得没啥区别,从媳妇生了老二之后,对他都是冷冷淡淡的,不是不理,也不是不给做饭、洗衣服,这些事情都做,就是不怎么跟自己说话,甚至多次拒绝了自己的亲热。 这样的事情,杜薛涛也不能跟同事讲,更不能跟同事问,只能自己闷着。 赶上心情不好了,到家就睡不好,早上也不能赖在被窝不起来,尤其俩孩子,哭哭闹闹的让杜薛涛很烦躁。 有一次,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就把手给砸了,好在当时被伙伴给拽开了,才没酿成更大的‘事故’。 耿喜班长听说了,过来问杜薛涛,“咋?是孩子闹腾你没睡好还是你媳妇又跟你闹别扭了?” 耿喜班长对这个特别有经验。 杜薛涛嗫喏着,没说出所以然来。 “小心点,要是你把手砸坏了,变成残废,就只能上去,要是上了井,你能干啥?能挣几个钱?还想养活两个儿子和媳妇?” 杜薛涛只能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第250章 受 伤 “这几天手养着点,干点轻省的活。回去给你家媳妇说,让她把孩子带好,另外也不要跟你闹别扭,真要是出了事故,残废是小事儿,大事就丢了命了。” 杜薛涛点点头,小鸡啄米一样,不过没等他回家跟媳妇说呢,把脚又砸了! 这下子,小刘吓的,赶紧让他一直坐到下班,啥也没敢再让他干!不然还不知道再出点啥事儿呢。 等上了井的时候,耿班长听说了,就在更衣室等着他,等他洗完澡,看着肿胀的手和脚,无语的摇摇头。 一脸的嫌弃、一脸的不耐。 语气也是臭的不要不要的,“小杜啊,你说你还能干啥?还能不能好好的一起玩耍了?” 杜薛涛低着头,也不吭声,手脚被砸了,也不是他愿意的好不好,当然了,再给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跟耿班长说一句! 看着低着头的杜薛涛,耿喜班长嫌弃的不要不要的,他就想不明白了,当初那媳妇是看上他哪点了? 难不得,那个媳妇也是傻的? 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杜薛涛,让耿喜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刘啊,你问问他,到底咋了?还有,晚上还能走回去不?明天不用上班来了!在家待着吧。” 气的耿喜,扭头就要从更衣室里往外走。 “耿哥,耿哥,你别走,杜哥在家待着,开支咋算?” 别说,小刘真是为杜薛涛着想。 “先给他三天,多了就没钱了。” 耿喜也知道,要是杜薛涛去医院检查,怎么也得有一个礼拜的假。 但是这样的话,他们区、他们队、他们班就会一溜串的被扣钱,扣钱还是小事儿,如今形势严峻,被推出去‘破坏革\/\/命工作’问题就大了,性质也严重了! 但是三天,也是他的顶天的权限了! 生产进度不能耽误、不能给太长的假,不然那些活可是别人分担了,尤其杜薛涛干的都是别人不愿意干的,又累、又脏、又危险! “耿哥,把你自行车借给我吧,我去送杜哥回去,回来我再把你送回去。” 小刘咧着哈巴狗一样的嘴脸,让耿喜气的更是二佛升天。 “呶,给你钥匙!我不用你小子送,你把车子骑回家,明天给我放到车棚里来。”耿喜把钥匙赌气的扔给小刘,然后自己扭头走了。 边走边想,‘妈的,老子欠他们的?一个个的不让人省心。’ 小刘接过钥匙,对着杜薛涛龇着牙笑,“杜哥,走,我送你去,我还的谢谢你,让我有机会抄着了骑车子的机会。” “兄弟,谢了。” 更衣室里,没有几个人了。 小刘递给杜薛涛一根准备好的棍子,让他拄着,不然单就从更衣室走到车棚,再到门口,他们俩就得蹭到天亮,那就不用睡觉了。 等小刘推着杜薛涛到大门口的时候,警卫室的人探出头来,看两眼、问两句,就让他们走了。 “小刘,不然就让我自己慢慢的走回去吧,反正有棍子可以拄着、我明天也不上班。” 杜薛涛坐在后座上,觉得歪歪扭扭的骑着的车子的小刘,让他老有一种瞬间俩人就会一起摔倒的感觉。 “快拉倒吧,等你蹭到家,天都亮了,再说了,脚丫子恢复不好,你咋来上班?难道你真想不在井下干了?去井上,你能干啥?而且不要养家糊口?你想想你俩儿子呢,都是高价粮啊!” 杜薛涛想到俩儿子,更烦躁了。 “对了,杜哥,是嫂子给你气受了?实在不行,就打一顿,彻底打服她!” 小刘气喘吁吁的,不过没影响继续歪扭。 杜薛涛想说,自己没少动手,可是越动手,钱翠凤越不理自己,人家不服,自己还能咋? 对着杜薛涛的沉默,小刘尴尬的笑笑,心想,也不知道当年钱翠凤咋看上这个闷葫芦的! 冬夜的路上,路灯静静的映照着,咯吱咯吱的链条摩擦声传出去好远,偶尔有猫头鹰嚎叫几声,掩盖着这寂静。 小刘一看问不出啥内容,也就沉默了,他骑车次数不多,后座上坐个大老爷们,说不费劲是假的。 等拐过弯,进了耿轩他们那条街,没了路灯的街道黑黢黢的,小刘骑的更慢了,一个是他没劲了,另外是他摸不清路况,不敢用力。 “杜哥,这街上,有石头有坑不?” 小刘想,幸亏今年还没下大雪,不然有得是跟头摔! “街上没大石头,也没坑,不过也不是很平。”杜薛涛也拿不准。 小刘只能把两只脚支在地上,然后小心的站直,“杜哥,你先下来,等我把腿挪过来之后你再上。” 杜薛涛听了,慢吞吞的站在地上,那只被砸的脚一痛,腿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杜哥,你没事儿吧?”小刘吓一跳,难道那只脚严重了? “没事儿,就是大腿有点麻、那个脚有点痛。” “不然我送你去医院?”小刘想着,别是砸坏了吧。 “不用,不用。”杜薛涛想着真去医院了,都没人给自己送饭。 杜薛涛在小刘的坚持下,又坐上了后座,让他推着继续往家里走去。 杜薛涛到了院门口,推开门,看着小刘骑着车子远去,那背影别提多潇洒了! 进了院子,关好门,进了屋,点上灯,看着睡的香甜的钱翠凤和两个孩子,杜薛涛有一瞬间想把他们都打起来的冲动。 杜薛涛坐到炕沿,推一下钱翠凤的脑袋,“翠凤,你起来给我做点面汤吃。” 钱翠凤睁开眼,然后扭头嘟囔着,“你自己做。” 杜薛涛有点不高兴,手痛,脚也痛。 用另外那只没被砸的手,用力的敲一下钱翠凤的脑袋,“快点起来给我做饭,我手砸了。”说着,在钱翠凤的眼前晃荡一下那只被不知道谁的袄袖子包起来的手。 钱翠凤看一眼,“断了?” “没有啊。”杜薛涛的火气在上升。 “那就随便做点就行啊,大半夜的,还挺冷的。”钱翠凤嘟囔着,还是没动。 “我的手做不来,我的脚也被砸了。”杜薛涛的话,口气明显不对了。 钱翠凤从被窝里坐起来,露出只穿了个破背心的腰身。 杜薛涛的火气,忽悠悠的就落下去了。 第251章 第一次挑水 “你就起来帮我做点汤吃,然后咱们俩就睡觉,我连着在家待三天。” “咋待三天?”钱翠凤还有点迷瞪。 “我的手和脚都砸了,干不了活。” 听了这话,钱翠凤一激灵。 “啥?干不了活?那没水吃了,谁去挑水?” “你啊。” 杜薛涛有些愕然,这都要问吗? “我没挑过啊,挑不动,也不会摇辘轳!” 钱翠凤气咻咻的。 啊?咋会这样? 杜薛涛有些莫名惊诧,自己的两个妹妹都是能挑水的,钱翠凤一个山沟里的姑娘,居然不会摇辘轳、挑不动水? 给谁,谁信? “那我连班都上不了的,走路都困难,也挑不了啊!”杜薛涛嘟囔着。 “那你还不是走到家了?” 钱翠凤怼过去。 杜薛涛才明白,“是小刘兄弟骑着耿哥的车子送我回来的。” “......”钱翠凤无语了,这还能说啥。 “你快起来,给我做点饭,哪里这么多废话?你连班都不上,在家就带俩孩子,还这个干不了那个没干过的!” 杜薛涛语气有点急躁了,钱翠凤只能起来,跟杜薛涛动手,自己没占过便宜。 磨磨蹭蹭的起来穿了衣服,钱翠凤下炕,准备给杜薛涛做点疙瘩汤。 “再卧个鸡蛋啊!” 杜薛涛看着扭扭的日渐滚圆的那个身体,身上有些燥热。 好在屋里东西比较全,钱翠凤不用出去,不然半夜三更的,得冻透了。 等杜薛涛吃过饭,心满意足的躺到被窝里,看到旁边钱翠凤露在外面白刷刷的胳膊,心里驿动。 “翠凤?翠凤?你睡了?”杜薛涛看着一动不动的钱翠凤,轻轻的喊 了两声,还是没听到回答。 心里虽然不太痛快,但是也没死乞白赖的喊,那只被砸的手和那只脚,还是有些痛的。 隔天,钱翠凤他们一家四口都起晚了。 晌午一家子吃过饭,钱翠凤领着俩孩子在炕上玩,杜薛涛在另一头躺着。 当耿轩媳妇、张淑英、崔玉凤抱着他们家小儿子过来准备一起纳鞋底子的时候,才发现杜薛涛没上班。 又不能进来就走,于是几个人象征性的问候下杜薛涛,耿轩媳妇还嘱咐他好好养着,然后几个人才边说话边去隔壁耿轩家了。 连着两天在家,杜薛涛就让钱翠凤烦躁的不得了,可是又没办法,只能忍耐。 等第三天的时候,水缸里没水了,杜文成的衣服也该洗了,衣服可以不洗,先放着;可是老二杜美成的尿布是不能等的。 于是钱翠凤把俩孩子扔给杜薛涛,让他看着,自己准备去挑水。 钱翠凤有些矮,长长的扁担两头的水桶几乎都要磕到地上了,等她问清邻居水井的位置、晃晃悠悠的走过去的时候,她看到那高高的辘轳,愁的不得了。 她,是真没‘享受’过的! 不过还好,那个丁大夫从另一头走来。 “丁大夫,挑水啊?” 钱翠凤先打招呼。 “嗯,你也挑水?” 丁仁坤心想,这咋着这不像呢? “你先打。”丁仁坤看着发呆的钱翠凤说。 “你先打吧,我还不会用辘轳,我先看看。”钱翠凤有些羞涩,低着头。 “你没用过?你当家的就让你来挑水了?”丁仁坤看着胖乎乎矮矮的钱翠凤,之前看到她没觉得这么矮啊,如今肩上扛着扁担、两只桶,都要挨着地了。 钱翠凤摇摇头,咬着嘴唇。 “没用过。” “来,你把水桶放那边,我给你打水吧,不然我还怕你被辘轳打到井里去。”丁仁坤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用,不用,你先打吧,晚点我自己试试。” 丁仁坤也不说啥了,先打了一桶水上来,拎着到钱翠凤跟前,“你把扁担放下,我给你倒,我看你这样子,挑不了满桶,就八分满吧?” 钱翠凤脸红红的点头,“那多不好意思啊?” “没啥,两下子的事儿。” 丁仁坤打了两桶水,给钱翠凤的两只桶都倒了八分满,“你挑下试试?” 丁仁坤看着钱翠凤,尝试着把两桶水挑起,可是试了两次都没成。 “你人稍微往前一点,哎,对,走一点点,然后把右手压到前面,不要用手掫,不然会翻了的。” 丁仁坤磁性的声音穿透钱翠凤的耳膜,在心里生出欢喜,不过还有点点害羞。 “我试试。”细若蚊蝇。 丁仁坤一看,那架势!赶紧走上前,抓着钱翠凤的手,用力压到前面的扁担。 “你要这样压着,然后起身、用力,站起来,对!”丁仁坤指导着钱翠凤。 “对,对,往前走,走,慢慢的,一会儿就顺畅了。”丁仁坤跟着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钱翠凤走的好一点了。 钱翠凤本来还想回头谢谢人家的,“别回头,也别低头,抬头挺胸,往前看,步子慢一点。” 丁仁坤看着颤巍巍的往前走的钱翠凤,摇摇头,“可别半路上撒了或者摔了!” 直到看不到影子了,丁仁坤才回神准备打水。 “丁大夫,跟谁说话呢?” 旁边有个大哥,过来挑水。 “大哥,挑水啊?” “嗯,我看也没人、你跟谁说话呢?” 那人连续问。 “哦,是东头一个女的,第一次挑水,我帮忙打上来了,看那样子,就怕摔了。”丁仁坤想到钱翠凤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谁家的?” 大哥利索的打了一桶水上来。 “看样子好像租房的吧,没问过。” 丁仁坤想到第一次见到钱翠凤的样子、还有她带着老大、挺着大肚子的样子,最后是她生孩子的时候自己也被喊了过去。 “你咋认识的?” 大哥第二桶水也上来了。 “说她啊?来看过两次病、生孩子的时候还喊了我去过她们家。”丁仁坤继续说到。 “大哥你打完了?那我打水。” 丁仁坤拎起水桶,骨碌碌的放下辘轳,晃荡两下,把水桶摇上来。 这很难吗? 不觉得啊。 俩人一前一后挑着水桶离开井台,回了家。 丁仁坤想,第二挑子会不会还碰到钱翠凤? 第252章 水桶掉井里了 那边,钱翠凤颤颤巍巍的挑着水桶慢慢的走着,她提前拐了个弯,因为后面那抹目光有些灼热。 等她快到家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忽然前面有个很小的石子,让她一脚踩上去了,一个趔趄,差点趴地上,前面的水桶就奔在地上了,后面的水桶也倾斜了,洒出来的水,溅到她一裤脚、一鞋。 等钱翠凤稳住了,发现两桶八分满的水,就剩下少半桶了;大冬天的风呼呼的,钱翠凤发现自己竟然出汗了。 钱翠凤慢慢的进了院门,再小心翼翼的放到屋前,站在那里,喘着粗气,然后听到屋里俩孩子大的哭、小的闹! 钱翠凤堵着一肚子的气,拎着一桶水,掀开帘子,进了屋,发现两个孩子在炕脚,哭得眼泪鼻涕横流,而杜薛涛就在旁边躺着看着孩子哭。 “你哄哄他们俩啊?” 钱翠凤的语气不好。 “我不会。” 杜薛涛的语气也无辜。 “看看老二尿了没?问问老大饿不饿?这都不会?” “不会。” 钱翠凤很想很想把手里的水桶扔到杜薛涛的脑袋上去,想想,当初怎么跟个傻子一样,就跟了这样的人呢? 钱翠凤气呼呼的把水桶放地上,爬上炕,翻开老二的小被子,解开尿布,发现不单是尿了,还拉了! “看着我咋弄,学着点,会不?” “不会。” 钱翠凤觉得自己可以疯了,也可以不活着了。 钱翠凤利落的给老二换了尿布,丢到地上的角落,喊过老大过来,“你咋了?” “妈,饿!” “下次饿了,自己下炕找吃的,知道不?” 钱翠凤看着大儿子点点头,再看看旁边啃手指的老二,心里一片黯然。 一眼都没看杜薛涛,钱翠凤下了炕,去拎另外那一桶水。 洒了辣么多出去,连一天都坚持不了,还得去挑第二趟! 等她安抚好老大、看一眼老二,挑着水桶就出去了,这次有些大义凛然的样子,钱翠凤也不知道这个词能不能这样用。 等到了井台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 钱翠凤不知道的是,丁仁坤挑了三趟水,都没‘等’到她! 井台上,有些地方有水,已经结了厚厚的冰,看着光溜溜的,钱翠凤有些紧张和害怕。 她轻轻的拎着一个桶过去,学着丁仁坤当时操作的样子,把水桶梁子挂到钩子上,然后扶着辘轳,慢慢的放下去,可是当辘轳到最高处的时候,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停在那里,左右看看,一个人毛都没有! 钱翠凤只有硬着头皮,弓着身子,把辘轳慢慢的放过去,她有点害怕自己被辘轳打到井里。 一圈,两圈,三圈......等她听到咚一声响,知道水桶到水面了。 站在那里,想想刚才丁仁坤的操作,于是钱翠凤一手扶着辘轳,一手拽着绳子,轻轻的晃悠着绳子,想伸着脖子看看桶里有水了没,不过她看着 一圈圈的冰棱子,还是没敢动动脚。 试着往上拽拽绳子,可惜的是绳子很粗,拽不动。 然后用力摇一下辘轳,没啥感觉,再摇,还是不沉,钱翠凤想着,这不对啊,怎么这么轻呢? 摇啊摇,把辘轳的绳子摇满了,才看到绳子最下面只有空荡荡的钩子在井口摇荡。 桶呢? 水呢? 钱翠凤一下子就放开了辘轳,枯通一下子就坐到了冰面上,脚还一出溜,真差点滑到井里去。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恨都涌上心头,哇一下子哭出来,泪水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钱翠凤甚至很惋惜,自己咋就没掉井里呢? 掉进去,就好了! 彻底好了! 再也不用半夜给杜薛涛做饭! 再也不用大冬天的给俩崽子洗衣服、洗尿布! 再也不用算计着攒点钱,惦记这个惦记那个! 也不再用问杜薛涛会不会给老二换尿布了! 留下他们,去他们的会不会、知道不知道了! 自己都没命了,还用管别人咋活着? 钱翠凤顾不得看看周围有没有人、顾不得裤子脏、顾不得冰面凉,就只是坐在冰坨子上,哭啊哭啊,哭得昏天黑地! 她有些恨父母,为何早早的离开世界、撇下了他们五个! 恨大哥大姐二姐他们从来没教过她做饭、洗衣服、挑水、下地干活! 恨杜薛涛,恨杜敬一和张氏、恨所有的人! 当然了,她不恨自己,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最最可怜的那个! 钱翠凤在井台上坐着哭的时候,杜薛涛还在炕上躺着,他的手和脚还有点肿,但是不怎么痛了。 杜文成吃了钱翠凤给他的白薯,坐在炕上玩拨浪鼓,那个拨浪鼓是舅舅给老二买的,可是自己摇起来,声音很好听。 只会吃手的杜美成,傻了吧唧的继续嗦着手指头。 丁仁坤在饭桌上,说起了钱翠凤挑水的趣事儿,最后还加了一句,“也不知道那两桶八分满的水到家还能剩下多少!” 井台旁北面有一家人,吃过了饭,男人出来上茅房的时候,听到井台那边的哭声,就从茅房走了出来看个究竟。 一看,是个女的,在井台上坐着哭,他还庆幸,‘这幸好是大中午的,不会有鬼,不然这哇哇哭的架势要是天黑了,肯定以为是鬼来了。’ “哎,大妹子,咋了?” 钱翠凤根本没听到有人跟她说话。 男人走到跟前,闻到,“哎,你咋了?哭啥?” 不过扭头一看,一根扁担、一个水桶,立刻就明白了。 再走上前,用手敲敲钱翠凤的肩膀,“大妹子,你咋了?水桶掉井里了?” 钱翠凤被拍了肩膀,吓得立刻不哭了,扭过脸一看,是个男人。 男人一看钱翠凤圆乎乎的脸上,泪痕一道道的,眼睛红红的,跟个小兔子一样。 “是不是水桶掉井里了?” 钱翠凤点点头,“大哥,我的水桶是不是上不来了?” 钱翠凤的话,让男人哈哈大笑,“嗨,不是大事儿啊。这也值得哭?” 说完,男人一伸手,把钱翠凤给拽了起来,“快起来,这冰上多凉啊,再说了,你也不怕出溜到井里?” 钱翠凤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拉了起来,那手有很多茧子,但是热乎乎的。 第253章 水桶掉井里了2 “你去旁边站着去,我看看水桶沉了没有?要是沉了,就真捞不起了!就得等着明年六月水浅了,看看能不能捞上来。” “谢谢大哥。”钱翠凤站在太阳下,有些发抖,情绪很复杂。 “谢啥?这都是小事儿,你咋不知道去院里喊个人帮你呢?” 大哥很豪迈,一边说话,一边扶着井架子看水桶。 钱翠凤悄声的说,“大哥,你小心点别掉下去啊。” 钱翠凤看着有些腿软。 “没事儿!不用担心,我几岁就在这井沿子上玩!啊,还好、还好,你的桶没沉,还在那里飘着呢!看看我咋给你捞起来啊?” 说着,男人熟练的把辘轳放下去,甚至在钱翠凤面前还耍了把小花活:把辘轳摇 的飞快,最后突然不摇了,辘轳还自己骨碌骨碌的转着,直到把所有的绳子都放空了。 钱翠凤看着,吓得目瞪口呆,张着嘴,都不知道说啥了? 这个辘轳还可以这么玩吗? 不怕打到胳膊吗? 绳子会不会也掉井里? 钱翠凤正胡思乱想呢,男人一把拽着绳子,在井边左一摇、又一晃,再一摇一晃,然后来一句,“成了!” 最后是伸出胳膊,咯吱咯吱的开始摇辘轳,钱翠凤看着那个动静,水桶里肯定有水! 没两分钟,男人拎了水桶上来了,放到边缘处,再拎起另外一个空桶,喊钱翠凤,“来,你过来。” “干啥?大哥。” “我教你。” 男人一摆手,钱翠凤觉得这人真有气势! 钱翠凤小心的走到井眼边,站的有点点战战兢兢地。 “大妹子,就你这样的,你家里人就放心把你放出来挑水?” 男人一看,也教不了了,就那小样儿,不用说往上拎水桶,拎根绳子都仿佛要把自己给整井里一样! 钱翠凤一听男人问他,眼泪又下来了。 “大哥,我们当家的把脚砸了,挑不了水,只能我上。” “你家兄弟姐们呢?” 钱翠凤摇摇头。 男人一看,不问了,“你别哭了。我给你挑回去吧,就看你这样子,估计也挑不动!” “媳妇,我给一个大妹子送挑子水去啊?” 男人,站在井台上隔着大老远的冲自己家院子喊。 “去吧。”里面一个女的出了声。 “你前面带路。” 男人大手一挥,让钱翠凤走前面,自己轻轻的一下子,挑着水桶跟在后面。 “你是谁家的?咋没见过你?” 男人悠悠的走在钱翠凤的旁边,笑呵呵的问。 “我们家是租房的,就在耿轩大哥家旁边的那个院子。” 钱翠凤的脚步紧跟着旁边的男人,匆匆的;偶尔瞄一眼,觉得这男人看着真有劲! 挑着两桶水,走路平稳,都不带洒出来的,而且人家也不大喘气!不跟杜薛涛一样,挑着水进家了,就念叨沉! 钱翠凤不知道,从井台到自己家,这么近! 她觉得刚才自己挑水的时候,觉得路好远好远,远到看不到家的方向! 男人一听,“是耿大哥家这边啊!知道。” 钱翠凤走在前面,俩人进了院子,“你家水缸在哪里?厢房还是正房?” 钱翠凤有一刹那不想说正房,可是看着那两桶满满的水,气馁了。 “大哥,在正房,你放门口吧,我拎进去。” 钱翠凤站在门口。 “不用你,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都怕你在门槛上绊倒了。你打开帘子,我一手一桶,就拎进去了。” 钱翠凤想想,于是掀开帘子。 男人真的是一手拎一桶进了屋,适应两秒里面的光线,看向旁边,有个大缸,缸盖子放在旁边,地上还有点水印子,想着钱翠凤那个小个子,估计是洒水了。 炕上窝着一个男人,看着比较年轻;两个男孩一个躺着,一个在炕脚玩拨浪鼓。 男人没说话,倒完了水,拎着水桶就出去了。 扭着脸问钱翠凤,“我看缸还没满,还挑吗?”大白牙,在不太明亮的阳光下闪闪。 “回头我自己挑吧,不麻烦大哥了。”钱翠凤抱歉的说。 “没事儿啊,就看你的小样儿,都怕你再把水桶掉进去捞不上来了,多挑一挑子水在我来说不算啥!” “你在家吧,孩子小,你还没做饭吧?赶紧做饭!我再给你挑一挑子,一会儿的事情。” 男人说完挑起扁担就走了。 钱翠凤站在门口,看着挺直的腰身有些发呆。 男人在当街,刚好碰到耿轩出来。 “嗯?凤祥,你来介壁子干嘛?”耿轩很惊讶。 “啊,轩哥,我那会儿在井沿子上,看到你们租房这个女的哭,一问才知道,水桶掉井里了,我给捞上来了,顺便就送回来了。再一看,俩孩子还小、男人躺炕上,我想想,再帮忙挑一挑子!” “嗯,小杜是把脚砸了,没上班。他们两口子人挺老实的,很实在。” 耿轩跟在后面,说道。 “轩哥,你这是去干啥?” “我去仁坤那儿拿两片药。” 俩人并排着沿着街道往西南方向走去。 “凤祥,你家今年工分不少啊!分不少钱吧?” 两个人不是一个生产队,只是耿凤祥家劳力多、还都能干。 “唉,就土里刨食的勾当。肯定不如轩哥来的实在,是不?回头你有合适的零工要人手了,你喊着兄弟?” 耿凤祥没啥手艺,但是有一把子力气,干活也实在。 “现在都不好干,今年这不是形势紧吗?后半年活计就不多。” 耿轩今年不如去年滋润。 “轩哥,得想法跟矿上勾搭上啊,你们这个租房的说得上话不?” 耿凤祥有些坏笑。 “说不上!你想啊,这俩年轻还租房住呢,要是有人,还不得找人分套房子?” 耿轩想着,耿喜堂弟倒是个班长,但是也只是个班长,没有权利勾搭那些有门路的人的。 再说了,哪里那么好勾搭啊! 要是耿喜是大领导就好了,可惜! 耿凤祥先到井台,上了井沿子开始打水,耿轩继续朝西南方向继续走去。 钱翠凤在门口发了会儿呆,然后进屋先看看二儿子的尿布,因为又开始哭了。 第254章 救赎? “妈?我饿。”杜文成看到母亲进来了,赶紧走到炕沿。 “饿了也得等着!先给弟弟换尿布!” “小弟臭 。” 杜文成的表情很嫌弃,皱着鼻子。 “我看看,弟弟是不是拉屎了?” 钱翠凤把二儿子的小垫子拽到炕沿边上,掀开小被子,一股婴儿大便特有的臭味传了出来。 “小弟真臭。” 杜文成跑到炕里,捂着鼻子,嘟囔着。 “翠凤,你啥时候做饭?” 杜薛涛睁开眼,看着媳妇。 “给老二换了尿布就做,咋了?” 钱翠凤的语气有些冲。 “我饿了。” 杜薛涛的语气也不好。 “我这不也没闲着吗?我又没有八只手,要是有八只手,就啥活也不耽误。再说了,你要是帮忙换一下,或者帮忙带带,我至于的吗?要不是人家那个大哥帮我挑水,我连桶掉井里都拿不出来,还做饭呢?吃屎就够了!” 钱翠凤把带着大便的尿布摔到地上,拿另外一个冰凉的、带着尿渍的湿尿布给老二擦屁股,时间也不长,咋就打了屎溺了呢? 水本来就不多,这得洗屁股、洗尿布......钱翠凤气的七窍生烟。 听到门外脚步声了,她才停止了唠叨。 “大妹子,帮忙挑下门帘!” 耿凤祥装作没听到钱翠凤的愤恨的话。 “哎,大哥,谢谢你啊。” 钱翠凤把二儿子往里推推,赶紧回身挑开门帘,脸上带着僵硬的笑。 “大哥,麻烦你把水桶就放外面吧,进屋里待会儿?就是孩子刚拉屎,味不好闻。” 钱翠凤有些歉疚。 “我再给你挑一挑子,这样缸里就满了,你也可以给孩子烧点水洗洗。” 耿凤祥心里想,这个小媳妇也是够可怜的! “真不用了,真不用了,耽误你老半天了,我心里忒过意不去。” 钱翠凤手扶着帘子,看着挑着扁担再次远去的挺拔的身躯,心里呕死了。 ‘自己咋没有遇到这样通情达理、能干的老爷们呢?’ 放下帘子,钱翠凤勉强把地上的尿布分别收起来,然后准备做点白薯面的疙瘩汤,本来想放棒子面着,看着杜薛涛和杜文成爷俩那愁眉苦脸的样子,还是算了吧。 切了点白菜刷,两刀葱,放了一点点油,呛个锅,加水,钱翠凤去厢房拿瓢子舀了点面,端回来开始拨拉疙瘩。 水还没开呢,耿凤祥又挑着水进来了,“大妹子,挑下帘子。” 男人一手拎着一桶水,一点都不带喘粗气的就进了屋,倒到缸里,还有一桶剩下了。 “这一桶就给你放屋里,用着方便,空桶我给你拿出去放外面。我走啦啊!” 说着,耿凤祥大步迈出去,扭头对着挑着门帘的钱翠凤说。 “大哥,你坐会儿不?我们没人抽烟,连根烟都没有。” 钱翠凤露出讨好 的笑。 “哎,没事儿,我不抽烟,抽那玩意费钱还呛得慌。有事儿需要帮忙了,可以去井沿子北面那家喊我,我叫耿凤祥。” 耿凤祥说着,继续往外走。 “谢谢你,凤祥哥。” 钱翠凤自己喊完了,都有点起鸡皮疙瘩,可是,人家帮忙了,这么喊一声,显得亲热点,不对吗? 不然谁欠自己的? 要是说欠,屋里那仨都欠! 可是,唉,钱翠凤叹口气,进了屋,等水开了,就下面疙瘩。 钱翠凤坐到炕沿上,抱起老二,掀开衣襟,开始喂奶,先给喂了,一会儿自己就可以做饭吃饭了。 钱翠凤低着头看着二儿子,除了瘦点、黑点、体质弱点,也没啥不好的,眼眉挺重的、眼睛也不小、头发也是黑黑的。 不过,她从心里不太喜欢这个老二,这个孩子不在自己的意料之内,她当时还想着,过两年再生孩子的! 想到这个,她用眼角瞥一眼墙边窝着的杜薛涛,越看越不顺眼。 把老二喂饱了,钱翠凤下炕,又在锅里加了点凉水,然后开始准备下面疙瘩。 面疙瘩煮好了,一家三口开始喝疙瘩汤。 也许是饿了,杜薛涛很沉默的喝着,也没挑剔;杜文成除了说热,没说不吃。 钱翠凤自己喝了三碗,虽然疙瘩不多,但也很撑。 她洗好了碗,收拾了东西,再给老二洗了屁股,又洗了尿布,等都做好了,天要黑了。 她嘱咐杜文成看着老二别掉地上,自己去隔壁耿轩家了。 “大哥,嫂子在家吗?” 钱翠凤在门口看到耿轩,正在鼓捣粪肥。 “在家呢,应该还没烧火,你快去吧。” 耿轩看着钱翠凤的背影,摇摇头。 钱翠凤看着收拾的干净利落的院子,对比自家菜叶子满地飞,心里一阵羡慕,‘哎,有个能干的老爷们真好!而且啊,自己的孩子啥时候能娶媳妇啊?’ “嫂子,在忙啥呢?” 快到过道屋了,钱翠凤冲屋里喊。 “翠凤啊,快来,快来。” 耿轩媳妇从炕上下来,寻思着钱翠凤来的意图。 “嫂子,你这屋里外头收拾的可真干净利落。” 灶膛前面都没柴火沫子,锅台上也是干干净净的。 挑开门帘进屋,钱翠凤看到耿轩媳妇正在地上拿着笤帚扫炕。 “嫂子,我就两句话,不耽误你做饭啊。”钱翠凤开门见山。 “没事儿,你说,这做饭,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也没事儿。” 俩人面对面的坐到炕沿上,“你家小杜的脚好点了吗?” “谁知道,那就是个闷葫芦,也不说。” 钱翠凤嫌弃的语气。 “我来啊,就是想跟嫂子问问,晌午吧,我去挑水了,第一挑子,是丁大夫帮我打的,我挑回来,洒了很多;第二挑子,我的水桶掉井里了,回头北面那个叫凤祥的大哥帮忙把水桶捞起来了,还帮我挑了三挑子水。” 说到这里,钱翠凤看一眼耿轩媳妇。 “嗯,我是听你大哥说,凤祥帮你挑水着。你也是要强,你要挑不了,可以喊你大哥帮你。” “嫂子,我一年到头老麻烦你们,你们不嫌烦,我都嫌。这不是想着,跟人家都不熟,人家帮我忙,我咋回人家个人情啊?嫂子,我这是把你当亲嫂子,才问的你可别烦我。” 钱翠凤拉过耿轩媳妇的手,亲热的说着。 第255章 救 赎? “没事儿,你就是我跟老耿的妹子,啥事儿都没说的,帮的上啊了肯定帮的。” “你啊,回人情也不急在这一时。再说了,丁大夫帮你打两桶水,不是大事儿不用放心上,男人啊,有的是力气,不过说起丁大夫,人真是不错。” 耿轩媳妇也看着钱翠凤,乐呵呵的说,“至于凤祥,更不是外人,是本家兄弟,他那个人,人好,有力气,也不惜力。不过呢,你要是想走动着,哪天我可以带你去他们家,跟他媳妇认识认识,你们年龄相差不多啊,可以当个熟人走动,等他家有事儿了,你可以随个礼,村里都这样,也就过去了,再说了,挑两挑子水,可真不是大事儿啊。别往心里去!” “嫂子,你们都是大好人。你看,耿喜大哥、你家大哥、耿堂堂哥,还有这个凤祥大哥,包括丁大夫,都是很好的人。想想,连你们都能知道我不容易,可是他家的人咋就不知道呢?还有啊 ,我们家那口子,一句话不会,就能把我噎死。人家凤祥大哥帮忙挑水来,他连个招呼都不打,这是啥人啊!我咋嫁给这样的人呢?” 钱翠凤眼睛有些湿润,不好在耿家流眼泪,只能忍着。 耿轩媳妇拍一拍钱翠凤的手,摇一摇,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唉,翠凤啊,这过日子呢,就得前看看后看看,看到了不好呢就得看点好的,不然日子咋过?你家男人呢,就那个样子了,你让他改?我看够呛。” 耿轩媳妇顿一顿,听听外面没动静,继续说到,“再说了,不跟哪个大哥过日子不知道谁咋样!” “嫂子,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日子过的憋屈啊。他们家就不说了,顶多我不去、不见面,只当大家不认识,可是,他,他不能当做看不到啊,他是天天见的啊,在家趟三天,连个孩子都不哄,尿戒子都不帮忙换,一说就是他不会!我还想说我不会挑水不会做饭呢?别人也不是生下来就啥都会的?不会,学呗,不然咋办?” 钱翠凤的眼泪还是没忍住,流了下来,伸出手,蹭蹭,苦笑一下,“嫂子,不说了,就像你说的,咋着这日子也得过。我就不多说了,还耽误你做饭。这两天你有空了,带着我去趟凤祥大哥家吧,给他们孩子买点吃的送过去,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也跟那口子似的,不知道好赖歹呢!” 钱翠凤攥攥耿轩媳妇的手,然后站起来,准备回家。 好像自从有了老二,钱翠凤觉得自己就被绑着了,哪里也去不了,当年老大的时候,也到处趴趴走的。 天黑了,只有微弱的光在天际,耿轩干完活,进院子的时候,钱翠凤往外走,耿轩媳妇在旁边还说着晚上吃啥饭的话题。 “大哥,忙完了?” 蓝灰的天空下,耿轩不太挺拔的身躯,甚至有些佝偻。 “嗯,你要走了?该做饭了吧?” 耿轩跟两个人错开身,进了过道屋。 “嫂子你回去吧,别送我了,咱们俩还有啥送的?” 钱翠凤跟耿轩媳妇俩人往外走。 “唉,我就送到门口,顺便拿点棒子秸子,点炉子!” “白天还不生火?多冷啊。” “忙忙叨叨的干活,也还行,反正你大哥也不在家;另外,晌午做饭也用大灶,多少有点火,再有点日头(阳光)照着,也不算很冷。” 耿轩媳妇把钱翠凤送到门口,在街上站着,左右看看,这个时候,没几个人在外走动。 钱翠凤回了自己院子,听到老二杜美成又哼哼唧唧的,老大杜文成在喊‘妈!’ 钱翠凤有些烦躁,顾不得去厢房拿东西,赶紧进屋。 杜美成的小被子踹开了,小腿一蹬一踹的,钱翠凤一看尿布,又湿了!找出一块干净的来,换下湿的,老二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妈!”杜文成皱着眉头,跑到炕沿处,吓得钱翠凤赶紧伸出手拦着,怕掉地上。 “小心点,别掉地上了。” 钱翠凤的语气有些强硬,用力往里推一下大儿子,又把二儿子的小垫子往里推了两下,才扭身准备做饭。 杜薛涛躺在炕上眯着,俩人都没说话。 钱翠凤想了想,决定晚上熬点棒子渣粥,黏糊一点的,这样就不用吃白薯或者饼子了。 杜薛涛睡着了,脸冲着墙,钱翠凤嫌弃的看两眼,继续拿勺子在锅里搅合着渣粥。 “妈,我饿!”杜文成闻到了棒子渣的香味。 “等一会儿!就知道吃!” 钱翠凤觉得自己像个陀螺一样,一天到晚的转啊转的那种;又像一头拉磨的驴子,脚步不停,还要被人拿着鞭子抽! 她也很想很想无所事事的躺在炕上,睡在热乎乎的被窝里,睡他个昏天黑地的。 可惜啊,一家子四张嘴,等着她投喂! 渣子粥终于熬好了,杜薛涛还没醒,钱翠凤也不喊,先盛小半碗,放在一边晾着,等差不多了再给杜文成吃。 自己也盛了多半碗,放在桌子上,去外面咸菜缸里捞了点芹菜段,拿点热水温一下,控干了,检查下给杜文成晾的粥,可以吃了,端到炕上,就这芹菜,娘俩开始喝粥。 钱翠凤喝了两碗粥半的黏糊糊的渣子粥,吃了小半碗腌芹菜,杜文成勉强喝了半碗就不喝了,腌芹菜一口都不吃,白薯咸菜也不吃。 钱翠凤问他,“你饿了吃什么?” 杜文成不吭声。 杜薛涛被饿醒了的时候,钱翠凤已经搂着二儿子睡觉了,杜文成在一边拿手丫子在墙上比划影子玩。 杜薛涛借着昏暗的灯光抬头看一眼桌上的碗,看看炉盖子上的粥锅,都发出了烧糊了的味道。 杜薛涛有些生气,咋不喊自己吃饭呢? 想赌气不吃了,可是饿的的肚子咕咕叫,可是粥是糊的。 杜薛涛思前想后,拿手捅咕钱翠凤,“翠凤,翠凤?” 钱翠凤没醒,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动都不动。 “翠凤!”杜薛涛大吼一声,吓得老大杜文成嗷一嗓子,成功的把老二杜美成给整醒了。 于是,大的叫,小的哭,钱翠凤不得不睁开眼。 第256章 所谓夫妻 “不睡觉,嚷嚷什么?”钱翠凤瞪着眼睛,脸色很臭,拉的很长。 “我饿了!你去给我做饭。”杜薛涛理直气壮。 钱翠凤气的,很想上去扇一巴掌,可是她知道,她打不过。 “锅里有粥,自己下去盛了吃!” “粥糊了!你听(当地管闻味道就叫听,)不到吗?”杜薛涛也不高兴,脸是臭的。 两个孩子在旁边哭。 耿轩隔着墙听到声音了,悄悄跟媳妇说,“小杜跟媳妇又嚷嚷了!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哪里那么多气?” 耿轩媳妇说,“这是年轻,等到你这岁数就知道了,媳妇的好不是嚷嚷出来的。” “切,那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耿轩还嘻了一下,不过确实,他以前也跟媳妇嚷嚷,媳妇就跟自己生闷气,也是悄悄的不好好照顾自己。 “哼,你应该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不然谁能跟你过的长?” 耿轩看到媳妇瞪着眼睛了,想想,最后赢了媳妇,结果还不是十天半个月不搭理自己、不给洗衣服做饭? 都当爷爷了,输赢不重要了。 耿轩扯过媳妇的胳膊,“是,是你不跟我一般见识。小生承蒙媳妇不弃!”还拉出了唱腔,让耿轩媳妇哭笑不得。 “唉,你说,小杜跟翠凤,真是怨偶。”耿轩媳妇想到后半晌钱翠凤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泪。 “可不!他们俩且得熬着呢,熬好了,是一锅好粥;熬不好啊,大人孩子都不好过!你听听,老大哭老二闹,这俩孩子都比一般的孩子瘦,可惜了俩大小子!”耿轩也是唏嘘,不过有些话,旁人是不能说的。 耿轩媳妇,被耿轩拽到自己被窝,“你冷了,就在我这里睡吧。” “不在你这里睡!老夫老妻的,也不害臊!”耿轩媳妇平时听别人开带色的话题,都绕着走。 “老夫老妻的才安稳的睡觉啊,你想啥呢?”耿轩的坏笑,让媳妇给轻轻的给一小巴掌,俩人逗着逗着,就滚到一处了。 这边,钱翠凤看着眼睛瞪得像凶铃一样的男人,气嘟嘟的穿上裤子,披上棉袄,把锅从炉子上拿下来,duang一声放地上,老二哭的更厉害了。 “你下炕,我给你把粥撇出来,又不是不能吃。娇气个啥?”钱翠凤边做,边叨咕。 “粥糊了,不吃。”杜薛涛坐起来了,眼神有些昏暗,他看到了钱翠凤鼓囊的前胸。 “不吃没有!”钱翠凤也注意到了杜薛涛的视线,心里有个膈应还有些恶心,把衣襟掩上后,不再看杜薛涛。 “你陪我睡\/\/下,我就吃了粥,明天我就上班了。”杜薛涛谈条件。 钱翠凤更觉得不舒服,可是看着大声哭着的老二和缩在一边的老大,很想拿刀砍了杜薛涛。 不过,她知道不能、也不敢。 “你先吃饭,我得把他们俩哄着。”钱翠凤不得不妥协。 “中。”杜薛涛下了炕,趿拉着鞋子,坐到桌旁,开始吃着带着糊味从最上面撇下来的粥。 钱翠凤眼里满满的厌恶。 钱翠凤上了炕,把老二和老大都搂过来,哄着俩人赶紧睡。 等杜薛涛上炕的时候,俩孩子还在哼唧。 “赶紧哄着睡,磨磨蹭蹭的想干嘛?”杜薛涛坐在炕沿上,脸冲着钱翠凤娘仨。 钱翠凤没抬头,掩饰着心里的冲动。 等俩孩子都睡着了,钱翠凤把他们俩放到一头,然后自己带着‘奔赴刑\/\/场’的‘大义凛然’。 杜薛涛看到钱翠凤的表情,心里也是膈应的不行,可是想到刚才看到的高耸,又有些不甘心。 等杜薛涛从钱翠凤的身上爬下来、躺到自己被窝里,钱翠凤跟个破布娃娃一样的直不楞登的躺在被子上,背心被撕了三四条,露着胸部和肚脐,裤衩都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浑身都是凉飕飕的。 可是,钱翠凤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着,她好希望此刻她是死的,没有了知觉,没了感觉,没了屈辱、难过和不甘。 杜薛涛心满意足的睡了,还不时的说着梦话。 钱翠凤没睡着,就默默的躺着,直到老二尿布湿了哭了好久,她才转身起来,油灯不知道啥时候灭了,她摸着黑,慢慢的给老二换上尿布,再给老大掖掖被角,坐在褥子上,瞪着虚无的黑暗。 钱翠凤着凉了,嗓子肿了,说不出话来,浑身痛,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晚上都没睡觉。 隔天,天早就亮了,太阳都老高了。 钱翠凤睁不开眼睛,也说不出话来,嘴唇上爆了皮;被窝里,老二杜美成窝在钱翠凤的咯吱窝里,吸吮着皮肤,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了。 杜文成把自己锁成一小团,团在被窝里面。 杜薛涛起来后,左等右等钱翠凤都没动静,拿手扒拉下脑袋,“翠凤,你还不起来做饭?” 摸到滚烫的额头,吓了杜薛涛把手缩回来了,“翠凤,翠凤,你咋了?” 钱翠凤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她很想用力答应可是却没有任何声音。 “翠凤,翠凤,你咋了?你醒醒!” 杜薛涛害怕了,紧张的手脚没处放。 钱翠凤一直都很有活力,即使在生孩子的时候,也是嗷嗷的喊着痛的;跟自己打架的时候,虽然知道自己会输,哪怕瞪眼,也是大大的眼睛瞪着自己,里面满是怒气。 可是,现在,她躺在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杜薛涛再摸摸钱翠凤的额头,还是热的,很热。 他有一点点放心,至少有温度、不是死了! 可是,人是活的,身上是热的,不过咋不起来呢?杜薛涛想了一会儿,只好一瘸一拐的出去了,到隔壁找耿轩和他媳妇去了。 耿轩家今天起来的也不早,耿轩媳妇脸上含春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昨夜生活很美好! 早上,两口子吃的疙瘩汤,还卧俩鸡蛋,杜薛涛进来的时候,俩人正脸对脸兴致勃勃的在吃饭。 “大哥,嫂子,快帮帮忙啊。”杜薛涛的声音都带着哭音了。 “咋了?小杜,是翠凤咋了?”耿轩媳妇当即放下饭碗,问杜薛涛。 第257章 所谓夫妻2 “翠凤,翠凤,脑袋特别热,特别热,喊都不醒。”杜薛涛话说的有些结巴,眼里的急切看着不像假的。 耿轩也放下碗,“翠凤有病了?夜个不是好好的?还挑水了,累病了?” “是啊,你快说。”耿轩媳妇着急。 “就是就是没醒、没起来,身上脑袋都是热的,烫手。”杜薛涛一句一句的说。 “快,老耿,你带着小杜去找丁仁坤来,我去看看翠凤去。” 耿轩媳妇也不吃了,放下碗就下地穿鞋。 耿轩一看媳妇这下地的架势,忽然有句话冲入脑袋里,‘妈的,敢情自己两口子这辈子欠他们这两口子的!’ 不过想归想,也放下碗,下炕穿鞋了。 “走,跟我去找大夫。”耿轩想要是让杜薛涛自己去,没准晌午了都请不来大夫。 耿轩带着杜薛涛走了,急匆匆的。 耿轩媳妇带上门,也脚步匆匆的出了院子,进钱翠凤家的小院。 进了院子,耿轩媳妇就开始喊:“翠凤,翠凤?” 回答她的,是老大杜文成的哭喊。 “妈,妈!” 耿轩媳妇掀开帘子进了屋,被屋里的情形吓一跳。 屋里热烘烘的,味道还够难闻,臭味、人肉味、还有些其他奇怪的味道充斥鼻头,炕一头的被子就那么摊着,黑黢黢的被子、枕头,一看就知道谁睡在上面。 钱翠凤搂着二儿子躺在中间的被窝里,俩人的脸都是红红的,这颜色一看,耿轩媳妇就害怕了,再伸手一摸,好家伙,真烫手啊! 最里面是杜文成,此刻正光着屁股站在炕上哭,眼泪鼻涕满脸都是,瘦骨嶙峋的,根根肋骨清晰可见。 “文成别哭了,过来大妈给你穿衣裳。” 耿轩媳妇伸手把杜薛涛的被褥往里一卷,然后走到另一头,把光溜溜的杜文成给拉过来,也不管他哭不哭,拿起棉袄、棉裤开始穿。 又从旁边捡起一条老二的尿戒子给老大擦擦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嘴里还跟老大不停的说话。 “不哭了啊,不哭,你妈跟弟弟都病了,一会儿大夫就过来打一针,你要是在哭,我也让大夫给你打一针,你打过针吗?” 耿轩媳妇知道杜文成去过丁大夫家,也看过针头。 杜文成一听说要打针,一下子就不哭了,只是抽搭搭的一耸一耸的。 耿轩媳妇给杜文成穿上衣服,把被褥给叠起来放好,然后掀开钱翠凤的被窝。 “吆嗬!” 耿轩媳妇差点摔倒,看到钱翠凤的背心一条条的,身上还有青紫的一块一块的,想着这两口子是啥劲头啊,战况这么激烈吗? 不是说杜薛涛把脚和手给砸了? 被砸了养伤还能这么勇猛? 耿轩媳妇的心里不知道是啥滋味,想当年自己和老耿年轻的时候,也没如此过! 看了两眼,耿轩媳妇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下炕找个背心给钱翠凤穿上,不然大夫来了,咋看? 虽然不关自己啥事儿,可是,唉,算了吧,权当欠他们的!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呢!耿轩两口子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耿轩媳妇上了炕,掀开钱翠凤的被子,想把她掫起来。 猫着腰,拽着胳膊,但是钱翠凤的手脚都是软的,虽然个子不高的,但是小身板上肉乎乎,耿轩媳妇掫着有点费劲。 她一脚前一脚后,曲着膝盖,顶着被扶起来的钱翠凤的肩膀,然后开始套背心。 一边穿,还一边叨咕,“这真是造孽!咋能这样呢?这个日子过的,唉,别人都跟着糟心!” 耿轩媳妇给钱翠凤穿完背心,想想,又去地上的床铺上,翻一条裤衩,在上炕给钱翠凤穿上,盖上被子。 又给老二找到小垫子好小被子,铺好,换好尿布,再挪到小垫子上,躺好,小家伙长长的小脸红扑扑的,假如不是发烧,应该是挺好看的,可惜。 等一切都忙完了,耿轩媳妇出了一身的汗,又下炕把帘子打开一条缝,让屋里的污糟的空气换换。 没一会儿,耿轩、杜薛涛、丁仁坤就来了。 进屋见到耿轩媳妇在,丁仁坤先打着招呼,在看看炕上的娘俩,就明白了。 “娘俩都发烧了?昨天不是还挑水了?” 耿轩媳妇和耿轩面面相觑,这只有当事人知道吧。 杜薛涛看一眼大夫,也没说出个四五六来。 丁仁坤一看问不出啥来,先拿出体温表,递给杜薛涛,“先给你媳妇量量体温。” 杜薛涛没用过这个,也不知道怎么用,一句硬邦邦的,“我不会做。” 丁仁坤异样的眼神盯了一下,没说话,看向耿轩媳妇。 “嫂子?” 耿轩媳妇觉得有点好笑,要是她不在,咋办? 其实耿轩想多了,要是她不在,杜薛涛再说不会,丁仁坤就自己动手! 反正,当医生的,啥都看过,虽然他不能跟大医院的人比,不过比普通人也‘见多识广’了! 不知晓丁仁坤想法的耿轩媳妇,接过体温表,走到炕沿边,掀开钱翠凤的被子,撩开胳膊,给塞到咯吱窝里。 丁仁坤又去里面一点,摸摸杜美成的额头,“小孩子能吃药吗?” 他看完杜薛涛,又看耿轩媳妇,让耿轩媳妇哭笑不得。 “......” 然后自嘲的一笑,“我干嘛多嘴问!” 又从医药箱里,找出另外的一个体温表,自己给小孩子夹到腋窝下,对着耿轩媳妇说,“嫂子,一事不烦二主,麻烦你给摁着点。” 耿轩媳妇无言的走过去,轻轻的摁在杜美成的胳膊上,轻轻的叹口气。 钱翠凤的体温先出结果,体温三十九度多。 “要是她体温再高点,时间长点,就烧傻了。” 丁仁坤很不和善的对着杜薛涛说,杜薛涛低着头,不看大夫。 “先打退烧针吧,后半晌我再来一趟,要是再不退烧,就送医院吧。” 熟练的找出药,对杜薛涛吩咐道,“找点开水来!” 杜薛涛很光棍的回答,“没有!” 丁仁坤要不是认识钱翠凤,估计扭头就走了,随便爱找谁就找谁去治! “去烧啊!” “我不会。” 杜薛涛的话,让耿轩都咋舌了。 第258章 别人眼里的 “生火、生炉子,不会?” 丁仁坤问他。 杜薛涛看着大夫不善的目光,选择沉默,就跟面对着耿喜安排活计的时候,不高兴了就不吭声。 不过还好,他知道惹不起,不然就得跟面对钱翠凤一样‘暴力解决’。 “我去生火吧。” 耿轩轻车熟路的出去拿劈柴、拿煤块,心里暗戳戳的想,‘除了会上班能把钱拿回家来,杜薛涛就是个白痴!也不知道哪个缺大德的人给翠凤介绍这么个人!’ 丁仁坤一看这架势,真是无语。 “嫂子,小孩的体温表可以了,不知道你家有没有开水?” “我家早上烧了点,不过暖壶不太好用,可以吗?”她家暖壶,还是弟弟给她家的旧的。 “可以,给我倒半缸子过来。” 耿轩媳妇利落的走了。 丁仁坤看着杜美成的体温,又叹口气,不过没说话,现在说啥都晚了;只能自己先给孩子退烧,然后再考虑别的,不过也得等钱翠凤起来,不然看着那个‘无能’的男人,丁仁坤都想动手了,整个四六不懂。 耿轩媳妇拎着暖壶过来了,顺便找了个干净的碗,把水倒里面,看着丁仁坤把针管和枕头拿出来,熟练的吸水、呲出去,再吸一次、再呲出去。 然后找出药,把头拿玻璃刀划开,‘叮’一下削去小头,用针管把液体吸出来,连续吸了三支药,再向上举起,呲出空气然后掀开钱翠凤的被子,看到身上的青紫,脸色很阴沉。 不过没说话,把裤衩退下一些,用棉球消消毒,就打了上去。 钱翠凤一哆嗦,又不动了。 打完针,再用棉球擦一擦,给拉上裤衩盖上被子,就转身回去给杜美成准备药。 杜美成的小屁股被扎一针的时候,噶一下子就开始哭喊起来,不过声音不够洪亮。 “给他们娘俩吃点清淡的,再用稍微凉点的水把毛巾打湿,盖在脑门上,过会儿就换换。这个会吗?” 耿轩算发现了,一向好脾气的丁仁坤今天真不高兴,而且对杜薛涛真不待见。 “就有粥,还糊了。”杜薛涛嘟囔一句,丁仁坤都不想跟他说话了,可是自己又有何权利对耿轩两口子说话? 摇摇头,走了。 “仁坤,多少钱?”耿轩想,出头的是自己,咋也得不能太丢人了啊。 “大哥,后半晌我过来看看情况再说。要是不用去医院,我也要跑两三天呢。再说了,还能跑的了他们?即使跑了,也还有你跟嫂子呢,我有啥信不过的?”说完,继续向外走去。 耿轩看看自己媳妇,再看看杜薛涛,不能一走了之,就得面对啊,自己这房东,都快赶上他们父母了,不过耿轩觉得自己肯定比她们的父母兄长要做的好的多。 耿轩媳妇吩咐杜薛涛去准备新手巾和凉水,她给他做个示范,把俩新毛巾沾水了,贴在娘俩的头上;耿轩媳妇认命的给准备晌午的饭。 边干活边安慰自己,‘以前看钱翠凤每月都有大把的钱花,觉得很羡慕嫉妒,如今一看啊,钱多也有难处,反倒还不如自己老爷们,挣的虽然不太多,但是里里外外的能帮把手,是比啥都强的。再说了,要是自己两口子不管,也不知道会如何。’ 耿轩媳妇找到点粳米,征得杜薛涛同意,熬成了稀粥,给杜文成盛了一碗,放了点咸菜,在炕上吃了;又给钱翠凤盛了一碗稀的,放凉后让杜薛涛给喂了。 剩下的,杜薛涛都没等耿轩媳妇安排,自己唏哩呼噜的喝了两碗,耿轩两口子一看没啥大事儿了,自己赶紧走了。 杜薛涛也没挽留,就坐在一边看着钱翠凤脑袋上的湿手巾。 耿轩两口子到家了,看到桌上的半碗疙瘩汤、半拉鸡蛋,然后互相看看,都摇摇头,无法言语。 “我点把火,热热吃吧。”耿轩媳妇说。 “你坐炕上歇会儿,我去点火。” 热好饭,俩人继续吃着早午饭,还是一半的。 “日子过成翠凤这样的,也是够难的。”耿轩媳妇唏嘘。 “是呢,这从小没爸妈的孩子,就是命苦!有的人家,都不嫁不娶这样的!” 耿轩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这样的人一辈子孤苦。 “那得条件好的、能挑的,像翠凤老爷们这样的,挑个啥?人家没挑他就是眼瞎了。” 耿轩媳妇的话,让耿轩有些意外。 “咋了?你看到啥了?” 耿轩自认为自己媳妇不是很挑剔很爱说别人闲话的人。 “就,就是我给翠凤穿衣服时候,发现背心被扯的三四条,连裤衩都没穿,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 耿轩媳妇即使跟自己老爷们说,也有点不好意思。 “还是?翠凤以前给你说过吗?” “没说过,其实翠凤这孩子,有点腼腆的。” “那你以后都不要说,更不要问啊。”耿轩嘱咐媳妇,“估计回娘家也没说过,不然家里兄弟还不得过来揍小杜?” “这样的事情,咋说?又不是不过了,除非不过了,才会告诉娘家兄弟。” 耿轩媳妇忽然想到,去年有一段时间,钱翠凤也很沉默,后来就发现她怀了。 难不成老二就是这么有的? 看着媳妇脸上的表情,还有眼珠乱转,耿轩知道,她肯定想到啥了。 “难道翠凤是杜家买来的?” “噗嗤”耿轩媳妇笑了,“哪能啊,你不是见过她大哥和弟弟?” “见过啊,可是不太正常啊,要是他们兄妹好,应该不是来往更多吗?你回娘家、跟兄弟姐妹走动,比翠凤多多了吧?” 耿轩的话,让他媳妇点点头,“你快拉倒吧,那也不是买的。解放后都不让买媳妇了!” 耿轩笑了,自己媳妇啊,真不错,虽然都快五十了,还这么的‘嫉恶如仇’。 “快吃,不然就凉了。”耿轩媳妇看着老爷们的笑,敲敲碗边。 “中,中,吃了我刷碗,我可不能跟小杜一样,是不是?” “放心吧,你不是那样的人。” 两口子和美的吃过饭,刷了碗,一起窝在炕头,搭着个薄被子,补个觉,夜个晚上也‘累着’了。 连阳光都羡慕,炕上的这对鸳鸯。 第259章 谁能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当杜薛涛正在想要不要上班的时候,钱翠凤睁开了眼睛,看一眼杜薛涛,就扭过脸去了。 “翠凤,你醒了?我喂你喝粥吧。”钱翠凤嗓子痛,不过即使不痛也不想跟他说话。 摇摇头,表示不吃。 杜薛涛看一眼,想想,不吃会饿,于是下炕去桌上端粥,然后拿了杜文成的勺子,准备喂给钱翠凤吃。 杜文成一看自己老爹拿勺子,对着他爹喊,“那是我的!” 杜薛涛瞪一眼,然后问,“你的?都是老子的,不让使啊?” 在家躺了三天,杜薛涛脸不洗、胡子不刮的样子,再加上眼睛里的凶狠,让杜文成闭了嘴。 小声嘟囔着“你等着,你等我妈醒了着!” 杜薛涛看一眼外不强、内中干的小样儿,没搭理他。 端着碗坐到炕沿,拿空着的一只手捅捅钱翠凤,“张嘴,喝粥。” “不吃。”嘶哑的声音,让杜薛涛忍着没骂出来,“真弱,这就发烧了!自己手脚都被砸了,也没烧点!” “你不吃,谁起来做饭?我还要上班的。” 不耐烦的语气,冰冷的含义,让钱翠凤睁开眼。 钱翠凤张开嘴,咽下光溜溜的粳米汤,米粒不多,还很软。 钱翠凤心想,估计是耿轩嫂子帮忙给做的,不然靠杜薛涛,一家子得饿死! 扭脸看看旁边,老大正在墙角噘着嘴,看到母亲醒了,立刻爬起来,到跟前,“妈,妈!” 再看一眼老二,小脑袋上也顶着一个手巾,钱翠凤心里一酸,这是什么日子? 一口又一口,不间断的给塞到钱翠凤嘴里,杜薛涛松一口气,他工作就算做完了。 把碗和勺子放到桌上,摸摸手巾,有点温热了,就挨个给钱翠凤和老二把手巾洗了,拧干,敷到脑门上。 “你醒了,我走来去上班了,不然赶不上了。” 钱翠凤伸着脖子努力尝试着看向外面,心里想不用看,都晚了,不过她没提醒,随便他吧,爱去哪里去哪里,还省得碍自己的眼睛。 杜文成等着父亲杜薛涛穿上衣服走了,就挨到钱翠凤旁边,脸冲着母亲躺下了。 “妈,妈!”吧嗒吧嗒掉眼泪,杜文成吓坏了。 “嗯,别哭。”钱翠凤自己的眼泪也下来了。 伸手摸摸老大的头,安抚一下,“你吃饭了吗?” “嗯,吃了。” “你自己吃的?”钱翠凤强忍着跟大儿子说着话,每说一句话,嗓子就跟拿刀子刺一样。 “大妈给我的碗,咸菜。”杜文成想想,是大妈给的。 “嗯,大妈是好人。我看看小弟啊!” 钱翠凤努力用力、慢慢的转动头、轻轻的挪着身子,浑身酸痛,好像被车碾过一样的。 杜美成脸还是红的,呼吸比平时重很多,呼哧呼哧的,小嘴张着。 钱翠凤摸摸脸,有点热,估计夜个黑夜里被冻着了,这个家伙体质真不好,比老大还差。 钱翠凤从心里看老二不舒服,也从心眼里不待见,潜意识里,能活着就行吧。 杜文成再喊一次‘妈’,钱翠凤就翻过身来,脸冲上躺着了,这样歪歪头就能看到他们俩。 杜文成看到母亲转过来了,也不说话了,慢慢的眯着眯着,就睡着了。 钱翠凤看到两边的儿子都呼呼的睡着了,一点点的,不多想,也睡了。 ~ 丁仁坤半下午到钱翠凤家的时候,院门是敞开的,从大门口看到屋里的门也是敞开的。 摇摇头,往里走,没想到掀开帘子见到的景象让他有些心酸、还有些气闷。 钱翠凤在中间,脸冲上躺着睡着了,右边是老大,没盖被子,只穿着棉袄棉裤在被子上睡着了;左边是老二,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很重,小脸的颜色比上午好了些。 丁仁坤伸出手,隔着被子捅咕一下钱翠凤,“钱翠凤,钱翠凤,你醒醒!” 钱翠凤睁开眼,还以为是杜薛涛回来了呢,一看是丁仁坤,咧着嘴一笑,凄惨惨的。 “大夫。”声音是嘶哑的。 “把粥米汤吃了?” “嗯。”钱翠凤眨眨眼,尝试着点点头,又睡了这一会儿,精神好了一些。 “给你再试试表,要是还体温还没降下去,就得去医院,你们娘俩都得去。” 丁仁坤找出体温表,甩了甩,看着钱翠凤,钱翠凤慢慢的伸出胳膊,接过体温表。 “放咯吱窝,别动啊。” 丁仁坤看到钱翠凤慢腾腾的放好了,躺着不动了,就去给杜美成量体温,放到腋窝夹好后自己按着不许小家伙动。 丁仁坤叹口气,这是什么样的人家呢? 看一圈小屋子,地上的床铺上堆着一堆衣服,炕两头一边一个铺盖,估计是父子俩的。 屋里的炕炉子已经熄火了,比上午凉了一些。 “你老爷们呢?”丁仁坤问钱翠凤。 钱翠凤眨眨眼睛,忽然眼泪就下来了,毫无预兆,她以为她不希望杜薛涛在家呢。 “上班了。” 钱翠凤的话,让丁仁坤很生气,“你娘俩这样了,他还上班?上班重要还是你们重要?” 钱翠凤再次咧嘴,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头发里,瞬间没了踪影。 “大夫,再给我打一针吧,好的快点!”钱翠凤知道自己没躺倒的权利,两个儿子得依靠她。 “现在别说话,晚点我看看再说。” 丁仁坤把语气放的柔软一些,想想这些事情跟自己有啥关系呢? 这个男人都不在意自己的孩子和媳妇,别人凭啥要在意? 丁仁坤先把杜美成的体温表拿出来,一看,比上午好多了,看样子不用去医院了,他估计钱翠凤的情况应该比小儿子要好些。 拿出体温表,果然!体温降下来了。 “你儿子的体温还稍微高一点,不过现在不能打针了,还不足六个小时,等晚上我再过来给他打针;你比儿子情况好很多,你确定要打针?要不晚上我来了再一起打?” 丁仁坤柔和了很多,看着钱翠凤说。 “打吧,现在打。”钱翠凤故作坚强。 “中,我给你减点量打,打多了对身体不好。” 第260章 谁能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2 丁仁坤的话,让钱翠凤有些恍惚,那声音,再次在心里引起涟漪。 ‘外面的男人个顶个的好,自己咋就遇到那个最不好的呢?’ 钱翠凤努力让自己的眼泪扎住,哭有什么意义? 没人在意的。 “别哭,你要想快点好起来,就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丁仁坤一迟疑,忽然说不下去了。 钱翠凤哗一下子就明白了,丁仁坤看到她身上的青紫了,闭上眼睛,眼泪更汹涌了,之前努力的故作坚强,这一刻土崩瓦解。 丁仁坤不说了,沉默的去拿桌上的暖壶里的水,准备清洗针管,可是看到桌上三个还没刷的碗,手一顿。 挑了个未用过的碗,但是里面有一层厚厚的尘土,只能自己把碗刷干净,然后开始清洗针管,准备给钱翠凤打针。 掀开被子,两个人都沉默,钱翠凤觉得脸上、身上更热了,这次不是发烧,是臊的。 丁仁坤轻轻的把钱翠凤的裤衩帮忙退一点,然后消了毒,扎上针,眯着眼睛不乱瞟,拔针、再消毒,然后轻轻的帮忙拉上裤衩再盖上被子,自己的脸也是热热的。 他还是年轻的时候,刚独立给人打针、用听诊器听诊的时候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后来从来没发生过,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 丁仁坤看一眼睡的呼呼的俩孩子,再看看闭着眼睛的钱翠凤,轻轻的对钱翠凤说,“你睡吧,吃过饭我再过来看看你们娘俩。需要我去喊嫂子帮忙给你做饭吗?晚上也要吃点清淡的,不能不吃饭!” 钱翠凤现在不得不睁开眼,想想,“不用喊嫂子了,不好老打扰她;我晚点就坐起来,试着自己做饭。” 钱翠凤故作坚强。 “可是你炕炉子都灭了,不生火,会冷的。”丁仁坤发现现在就有点冷了。 钱翠凤左右为难。 “我.....” “翠凤?翠凤?”院子里传来耿轩媳妇的声音。 丁仁坤主动掀开帘子,喊一声嫂子,“丁大夫,你来的挺早啊。” 怪不得耿轩媳妇听着这边有人说话呢,还以为杜薛涛在家跟钱翠凤! “嫂子,喊我仁坤就行。” 耿轩媳妇进屋一看,“咦?小杜呢?” 钱翠凤睁开眼,看着耿轩媳妇喊了声嫂子,声音丝丝拉拉的,让人听着都痛。 “咋样?好点了吗?” 钱翠凤点点头。 丁仁坤接过话茬,“刚看了体温表,大人体温降下来了,刚才又打了一针;孩子得晚上在打针了,到时候我再过来一趟。” 丁仁坤的话,让耿轩媳妇多看一眼,“哦,那挺好。” “这不正跟她问,喊不喊你帮忙来呢,嫂子就来了,我看大哥你们俩心真好。” 丁仁坤确实这么想的,觉得耿轩两口子对钱翠凤两口子那真是没说的。 “唉,这不是想着他们俩岁数不大,带着孩子,串房檐住,不容易,旁边没个老的帮忙,我们俩就伸把手,也不费啥事儿。再说了,翠凤人好,实实在在的,还老实本分。” “嫂子那你待着吧,我走了。” 丁仁坤往外走。 “嫂子,钱!”钱翠凤喊耿轩媳妇。 “没事儿,丁大夫说回头你好了,一块算账。” 耿轩媳妇安抚好钱翠凤,对着丁仁坤喊,“你慢点走啊,丁大夫。” 耿轩媳妇去院子里拿桦树皮、劈柴和煤块,准备生炉子,屋里是有点点凉了。 生完了炉子,耿轩媳妇烧上水,应钱翠凤的要求,把她掫了起来,披上棉袄,坐在褥子上。 “嫂子,真是的,幸亏有你。” “唉,别这么说,你跟我儿子他们也差不多大,年纪轻轻的,你们俩就自己挑家过日子,还带着俩孩子,不容易啊。” “那也是我活该,咋就瞎了眼,跟了他呢?”钱翠凤肩膀一耸耸的。 “唉,不过啊,前半晌也多亏你家小杜了,他着急麻慌的去找我们俩,你大哥带着他去喊丁大夫,我过来一看你都烧迷糊了。” 耿轩媳妇顿一顿,然后继续,“丁大夫来的挺快,上来量了体温就打针,给你家老二也打了一针,还嘱咐给你们娘俩盖上湿手巾。不过啊,我把你家粳米用了不少了,过两天在让小杜买点吧,你看看你,都不好好将养自己,你倒下了,顺带老二也发烧了,以后可得注意点。” 钱翠凤看一眼老二,有些嫌弃,还有些心疼,不过只是一瞬。 “嫂子,回头我得好好的谢谢你跟大哥,还有丁大夫。”说大 丁大夫,钱翠凤脸上有些热。 “嫂子是你帮我换的背心吧?”钱翠凤想知道,丁仁坤看到了多少。 “是,你大哥跟小杜去喊大夫了,我掀开被子一看你背心坏了,就给你换了,怕打针的时候,你会不好意思。” 其实现在耿轩媳妇也知道自己多事儿了,万一钱翠凤不高兴了呢? 被别人看到那样的情形,会不会恼羞成怒? 要真的恼羞成怒了,自己跟老耿也不用搭理他们了。 “嫂子,谢谢你。”钱翠凤又哭了,本来之前眼睛不太小,如今发烧、加上哭,眼睛又肿又红。 “别哭啊,你看你眼睛,都变成一条缝了。” “对了,以后你家买个暖瓶吧,也不差钱,省着干啥?” 钱翠凤看一眼桌上的暖壶,“嫂子你家的暖壶是哪里买的?” “我家这个,是我弟弟用过的,后来看我没有,给我送来的。街上应该有。我没别的意思啊,只是家里有个这个,方便。” “嫂子,我知道。” “我啊,再给你们娘俩熬点粳米粥,你多喝点,才有精神照顾俩孩子啊。”耿轩媳妇看着俩儿子,都瘦小枯干的,比自己孙子孙女差远了,虽然自己孙子孙女吃的不是多好,但是好在健壮。 “嗯,中,你也在这里吃吧。” “哈哈,你快得了,晌午熬了大约四碗粥,给你跟老大盛完了,就让你家小杜都给喝了,还没刷碗。”耿轩媳妇看到桌上的粥碗,暗自叹息。 这日子啊,难为翠凤跟着他过了!可是,自己和老耿能说什么? 不是自己亲的近的、更不是自己的儿子女儿,说不上啊! 第261章 一无是处和炸仔鸡 耿轩媳妇给娘仨熬了粥,俩人又说了会儿闲不情,随后扶着钱翠凤去了茅房一趟,回来给盛了粥、准备了咸菜,就回去了。 临回去之前,钱翠凤给了几块钱,让她帮忙给买个暖壶、再买两块褥单子布,这两天没人挑水、没人洗,老二的尿戒子不多了。 “我让你大哥帮你去街里买暖瓶去,我给你去村里买两块褥单子布,回头吃过饭了,给你送过来。” “嫂子,剩下的钱,你先拿着。”钱翠凤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 “傻媳妇,你说啥呢?我还能留你跑腿费啊。” ‘唉,有这个心,就行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还能要人家跑腿费啊?’耿轩媳妇边走边叨咕。 钱翠凤喝过热乎乎的熬的稀烂的粳米粥,浑身酸软、懒洋洋的,杜文成也跟着母亲吃了一碗,然后满足的去炕里面自己玩拨浪鼓了。 “文成,你别摇了,妈心里闹腾。” 钱翠凤听着叽里桄榔的动静,心跳的厉害。 杜文成看一眼母亲,眼里有些不以为然,停了一会儿,看看没反应后,再次摇了起来。 钱翠凤也不再搭理他,躺倒被窝里,看看二儿子脑门上的毛巾,温了,‘思想斗争’一会儿,从被窝爬起来,穿衣服,看着身上的青紫,又气又恼。 ‘杜薛涛真是头猪!甚至连猪都不如!’ 再想想,耿轩媳妇看到了,肯定丁仁坤也看到了,钱翠凤瞬时又不好了,只是也没有别的办法把人家的记忆给清除出去,懊恼半天,权当不存在了吧。 穿好衣服,忍着酸痛下炕,给老二换了脑门上的湿手巾,再把碗刷了,给自己倒点水喝。 没人搭理的杜文成,一个人在角落里把拨浪鼓摇的稀里哗啦的,后来就慢慢的不摇了,再后来就睡着了。 钱翠凤看着锅里剩下的一点粳米粥,想着杜薛涛上班回来再吃吧。 想到杜薛涛、想到他上班,咋没回来呢? 难道没晚? 杜薛涛上班其实晚了,等他磨磨蹭蹭的走到更衣室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走一路,很累,腿还有些酸,然后就在更衣室的板凳上呆呆的坐着。 耿喜到更衣室里转一下的时候,发现他在,“小杜,你干嘛呢?” “班长,我来上班,发现人都走了。” 耿喜很想抬头翻个白眼看看天,不过,他知道杜薛涛是不能感悟到别人的无语的。 “你的脚和手都好了?” “手好了,不碰不疼,走路多了,脚就痛。”杜薛涛老老实实的回答。 耿喜一看,想想还是没太好,时间有点短了,不过人很乖,让待三天就只待了三天! “我知道你写字挺好的,画画怎么样?” 耿喜忽然想起来,这两天宣传队那边问他,他手里有没有写字画画不错的! “我也会画一点。”杜薛涛抬头看耿喜,他们之前都笑话他,写字那么好还不是也挖煤?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耿喜一拍大腿,要是杜薛涛能帮上宣传队的忙,对方也不用追着自己要人了。 “去哪儿?干啥?” 耿喜很生气,“把你卖了,剁碎了喂狗!” 杜薛涛不吭声了,不是相信耿喜不会卖也不会剁碎,只是他知道现在不实行买人了。 耿喜把杜薛涛领到宣传队那个宣传干事面前,“来,李干事,人带来了,字写的好,画画一般,你考察下?” “耿班长,这是革\/\/命工作,不要嬉皮笑脸!”李干事是个小年轻,但是脸上的严肃比年龄严重很多。 耿喜收敛笑容,心里腹诽,‘奶奶的,爷当年干革\/\/命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毛都没长齐的玩意,跟爷卖什么高度?’ 当然了,耿喜也就是想想,他不会在如今这个时刻触霉头。 不过,实际情况就是真如他腹诽的那样,他十几岁跟着同事参加革\/\/命的时候,这个干事也确实还没出生呢。 “同志,你叫什么?”李干事问杜薛涛。 “同志?”杜薛涛好像有点惊讶。 “嗯,同志,你叫什么?会画什么?” 耿喜看着李干事跟杜薛涛沟通。 “我叫杜薛涛,我啥都不会画,就是没事儿了,拿着棍子随便画看到的东西。” 耿喜心里那个偷偷的乐啊。 “来,给你笔,照着这个写一遍,再画一个这个!”李干事把一本语录上的封二的字给杜薛涛,又拿了一张宣传画也递给他。 杜薛涛看一眼语录和宣传画,这个他都知道,他们班里开会的时候也会念,外面的墙上有那种画。 杜薛涛又看一眼耿喜,耿喜看到了询问,也不知道对不对,于是说,“你先写,写完了再画,然后给李干事,要是通过了李干事的考察,你就暂时在宣传队这边干活。” “耿同志,跟你说了,这是革\/\/命工作,不是活计。”李干事急赤白脸的给耿喜纠正。 “好好,李干事同志。”耿喜加重同志两个字的语气。 李干事摇摇头,不理耿喜了,一门心思的看着杜薛涛写字。 别说,看着杜薛涛特不起蔓的样子,可是字写的真不错! 写的速度还挺快,只是不知道写大字如何? 画画? 哎,也不错! 临摹完宣传画的杜薛涛瞬时在李干事眼里成了炸仔鸡,找了好久,寻寻觅觅之人原来在这里。 “好,很好,杜薛涛同志,我再给你找大字,你拿大毛笔写一遍!”李干事都不理耿喜了。 耿喜也不说话,抱着胳膊看着俩人。 李干事给杜薛涛找两张大纸,又给他两个大字,“你照着写一下,我看看。” “我,我没用过刷子。”杜薛涛有些忐忑,他以为那是刷子。 “没事儿,你先写一遍,我看看,不会了我可以教你的。” 李干事很积极热心,和对耿喜的态度那是天壤之别。 杜薛涛小心翼翼的开始沾墨写大字,第一个字写的笔划错了一笔,再描一遍,就变成了糊涂涂一块;再写第二个字的时候,就顺畅了很多,虽然还是不快,但是至少没出问题。 第262章 鸟枪换炮 李干事看完了,转头看向耿喜,“耿同志,杜薛涛同志从今天开始,就到宣传队工作了,请予配合。” 耿喜一听,为杜薛涛高兴,至少不用费劲巴力的挖煤了。 “那他待遇咋算?”耿喜没被冲昏头脑。 “革\/\/命工作不谈要求。” 李干事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耿喜很想揍他一顿。 “李同志,我也知道革\/\/命工作不讲要求,但是,杜薛涛他家,有个媳妇还有两个儿子,都要靠他的粮食和开支活着。难道让她们饿\/\/死吗?” 耿喜的脸色有些阴沉,闭上嘴巴盯着李干事。 李干事也不敢再掉以轻心,他还以为耿喜只是个普通的掘进班长呢,整天嬉皮笑脸的,谁知道脸色一沉,还是很可怕的,尤其是现在就自己在,其他同志都没办法支援,不过将来有一天,他肯定会革了他的命、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下了决心的李干事,想了想,说到,“他可以拿之前的待遇,至于你们班给多少,我们革\/\/命同志不过问这小事儿。” 耿喜把杜薛涛喊到一边,跟他说,“小杜,你考虑一下,粮食可以给你按照井下走,但是开支肯定不如下井,岗位津贴是没有的。” 杜薛涛想了想,“班长,我回家问问我媳妇?” 耿喜这次真的抬头看天外带翻白眼了,这李干事能让你回家问媳妇? “你问问李干事,能不能回家问媳妇!” 杜薛涛蔫了,虽然呆傻,但是他知道其他人都不是他们班长。 “来,杜薛涛同志,你来把下面的字写十份大字!”李干事都没想过别人不积极参加革\/\/命工作! 耿喜一看,摆摆手,自顾自的走了,还摇摇头,他现在也不知道这样对杜薛涛来说是好还是不好了! 杜薛涛写完十个大字,李干事一看很不错,他觉得他为革\/\/命工作做了小小的贡献。 等杜薛涛完成了李干事安排的其他工作,才扶着酸痛腰、拖着僵直的腿准备往回走。 不过这么累,跟去井下刨煤的累也是不同的,只是家里的煤块不能保证每天都有增加了。 杜薛涛从矿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灯在北风中瑟瑟。 腊月的天,天天都是天干地冻的,风也刺骨,踯躅在略显安静的路上,杜薛涛裹紧了棉袄,没戴帽子的头门,被吹的冰凉。 甚至他觉得,这时候的冷,咋比半夜还冷呢? 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了杜薛涛以为是不是走错了路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他们家那条街、以及拐角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 等拐弯到家门口的时候,杜薛涛看到屋里亮着灯,也听到了杜文成喊妈的声音。 踢踢踏踏的进了院子,推开门,屋里暖烘烘的,钱翠凤正在炕上抱着老二喂奶,老大杜文成在旁边靠着,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 “翠凤,你好了?” “你?你?你咋回来了?”钱翠凤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要是没上班,不是早该回来了吗? 这时候回来,是发生了啥? “嗯,我下班了,就回来了。”杜薛涛很平静。 “你下班?这个时候?不是半夜才到家?” 钱翠凤僵住了。 “以后都是这个时候下班了。” 杜薛涛坐在炕沿上,看着钱翠凤,还有她给儿子喂奶的胸。 “你上班了?真上班了?我看你咋一点都不带黑煤烟子呢?” 钱翠凤左看看杜薛涛的脸,右看看杜薛涛的衣服,一点煤渣子都不带。 “哦,我没下井挖煤,今天上班写大字、画画了。” 杜薛涛的云淡风轻,让钱翠凤摸不到头脑了。 “你?你?写大字?画画?不下井?” “嗯,不下井了。”杜薛涛点点头,眼睛没离开钱翠凤的胸。 “那粮食咋办?开支咋办?” 钱翠凤只想到了这个问题。 “粮食跟下井一样,开支就少了!”杜薛涛也想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是耿大哥让你不下井的吗?你去找他,不下井吃啥、花啥?难道都喝西北风吗?” 钱翠凤很激动,她想到公爹杜敬一就是不下井,收入没多少、粮食没多少,然后婆婆杜张氏每月都要算计粮食、算计钱! 她不想过婆婆那样的月月捉襟见肘的日子! 要是杜薛涛不下井、挣不了粮食跟钱,这日子过的更没盼头了!钱翠凤想哭,超级超级想哭。 “可是,可是。”杜薛涛结巴了。 “没有可是,你明天早上就去找耿大哥,跟他说你要下井,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是第一次,钱翠凤忽然有了这日子没法过了的感觉和概念。 杜薛涛被钱翠凤的疾声厉色吓到了,也被她说的日子没法过了吓到了。 这要是不过了,自己就没媳妇了! “可是,不是班长不让我下井的,是宣传队的人。”杜薛涛吭哧一顿,终于说完了! “你咋去的宣传队?他们咋知道你会画画?你会画个毛啊?” 钱翠凤觉得自己这口气,要冲破天灵盖了! “就是班长带我去的,试试就留那里了。”杜薛涛低声解释,语速顺畅了一点。 “那还是在耿班长那里啊,你明天就去找他去,跟他说不去画画,你要下井挣粮食挣钱!” 钱翠凤的脸,再次涨红起来。 “可是我不敢啊。” 杜薛涛的话,让钱翠凤更火冒三丈了。 “你不敢?你不敢?那你咋敢跟我动手的?你跟他就不敢?” “嗯,你打不过我,我打不过班长,也不敢动手!” 杜薛涛的解释,让钱翠凤想拿刀砍了他! 之所以敢跟自己动手,是因为自己打不过他! 气死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弱,就该挨打? 钱翠凤气的把老二一下子墩炕上,然后下了炕,掐着腰,脸上没有了上午的疲弱,倒是像个母狮子或者老虎一样的气势汹汹。 “你别生气,别生气。”杜薛涛仿佛看到了父亲杜敬一和母亲杜张氏的混合体,吓得他不敢再说也不敢再动。 “我不生气?你居然还知道我生气?你想想,你一个人的粮食、一个人挣钱,养活四个人吃饭、花钱,你不下井了,哪里够用?难道我们娘仨去街上要饭吗?” 钱翠凤的话,嘎嘣豆一样的吐出来,砸到杜薛涛的脸上。 第263章 各自委屈 杜薛涛一听,也生气了,顾不得紧张,立马就喷回来。 “这是上班,是领\/\/导的安排,那是我说了算的?再说了,我的脚,走到矿上到更衣室就疼的不行,更别说下井刨煤了,难道你以为我们下去就是逛一圈然后就上井?那得一镐一镐刨出路来,再架上架子,支撑好,才算完成。就这样一米一米的往前刨、往前架!天天有规定进度的,完不成进度,照样没钱!” 杜薛涛气咻咻的,唾沫星子喷到钱翠凤的脸上,钱翠凤反倒是愣住了。 “你知道井下有多危险吗?但凡有一点动静,那就是几十条几百条人命!有人,下去了,真就把命丢下面了,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日头!谁想过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想。现在有机会不下井了,乐呵还来不及呢,还要主动要求下去?我再傻,也知道不下井好!” 钱翠凤愣了几秒,然后就开始对着喊上了。 “难道是我让你下井的吗?我认识你、嫁给你的时候,你就是个下井的,你还在这里叨叨,你想过粮食少了,吃什么?开支少了?拿啥买高价粮、高价布?柴米油盐,啥不是高价的?” 俩人脸对脸的站着,互相喷着唾液,就差面对面的吐对方脸上了! “钱钱钱!就知道钱,钻钱眼里了吗?哼,钱翠凤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攒钱干啥,你攒钱是为了咱们家、为了儿子吗?你算算,我一个月开多少钱?你买粮多少钱?肉、油多少钱?用我给你算吗?我上学是不好,不代表我连加减法都不会!” 杜薛涛吼完了,噗通一下坐到炕沿,他的脚还是疼的,如今,心也疼、肺也疼! 钱翠凤听到这里,哇一下哭出来,边哭边叨咕。 “我攒钱不为家?我攒钱不为儿子?我攒钱只为我自己?难道我去养\/汉了、送给别人了?你连个房子都没有,到现在租房住!还有俩儿子!干啥不花钱?难道粮食和衣服、布料都是从天上掉下来吗?你说!你个没良心的、猪狗不如的东西!” 钱翠凤跳起来,眼泪鼻涕横飞。 “你以为我想过这样的日子?我想着过几年再生孩子!你呢?越跟你说不行,你越来劲,要不然老二哪里来的?你要是等老大大了再生孩子,不就攒点钱了吗?” 杜薛涛一看,钱翠凤急眼了,自己再不说,她会不会倒打一耙,错都是自己的? “攒钱干嘛?给你哥、给你姐、给你弟?你说你给了他们多少?别当我不知道!再说了,你少给他们了吗?你买了粳米、买了面,家里吃过多少?你偷偷的给你二姐送!过年给你大哥送!哼,当我是傻子!你给所有侄子侄女外甥压岁钱,别人都是五毛一块的给,你给几块?五块十块!当我不知道?你就是把我当驴、当牲口一样的,牲口还给草吃,你给我吃的啥?天天白薯面疙瘩汤、一点油水都没有!” 杜薛涛说到这里,又站起来。 “我们同事,一天三顿饭,有稀饭有干饭,哪怕没有馒头包子也有窝头,不说顿顿有肉,但是隔三差五的就吃点肉,吃点鸡蛋!话说回来,你连窝头都不给我吃饱!一年下来我吃过几次肉几次鸡蛋?” 钱翠凤一听,更委屈了,“你没吃!难道我吃了?我还不是一样的没吃!” 钱翠凤坐地上,放声嚎啕大哭。 耿轩两口子吃过饭,本来在炕上歇着说话,话题就是钱翠凤和杜薛涛,忽然听到隔壁高一声低一声的吵架,对看一眼,摇摇头。 “去劝吗?”耿轩媳妇问。 “咋劝?” “也是啊。哎,不对啊,小杜上班不是半夜才回来?今天咋这么早?”耿轩媳妇猜疑到。 “不会是别人去了吧?” “不能吧?平时就翠凤跟咱们这边的几个小媳妇一块儿干活,也没见他们跟外人有往来啊!” 耿轩媳妇劝道,“看看去吧。即便不是别人,哪怕是小杜,听着吵的也很厉害啊!再说了,翠凤这才发烧还没好利索呢!” “嗯,听你的,走吧,一块儿去,不然我一个大老爷们挺尴尬的。”耿轩不怎么愿意跟大姑娘小媳妇多接触。 俩人穿上鞋,顺便把桌子和碗筷抄到过道屋,然后出了前门,到了院子里,听到的声音更清晰了。 “不是别人,就是小杜跟翠凤,你说还去吗?”耿轩媳妇忽然打了退堂鼓。 “你说去就去,说不去就不去!” 耿轩在院子里,伸伸老腰。 风不小,天还是冷,还有十多天就过年了,老天爷真是给有钱人拍马屁。 忽然,耿轩媳妇听到有人喊,“家里有人吗?” “有!” 耿轩拍拍她,“是咱家么?你就胡答应?” “不是?我听着像!” “是不是丁大夫给小杜家小二打针来了?”耿轩媳妇忽然一拍大腿。 “还真是!咱们一起去看看。” 两口子往外走,边喊,“丁大夫?” 丁仁坤从当街就听到钱翠凤家吵架,因此才在外面开始喊,提醒俩人外面有人来了。 可惜收效甚微。 等隔壁院里出来耿轩两口子,丁仁坤才预备跟着一起进去,“大哥,嫂子,吃饭了吗?” “吃了,丁大夫吃了吗?” “嫂子,喊我仁坤就可以,啥大夫啊?”丁仁坤笑笑。 耿轩媳妇在前面,丁仁坤在中间,耿轩在最后,三个人鱼贯而入。 “翠凤,小杜,丁大夫来了!”刚进院子,耿轩媳妇就开始喊。 屋里的吵闹,停歇了。 “嫂子,丁大夫快来!” 钱翠凤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走到门口掀开帘子迎接接人。 耿轩媳妇赶紧说,“你别掀帘子,我们几个都不是外人,自己进来就行,你可别着凉了!” 说着,先进了屋,后面跟着俩人。 “丁大夫,”钱翠凤跟丁仁坤打招呼,多少还有点不好意思。 “看样子你好多了!别累着啊,不然反复了。”丁仁坤看一眼钱翠凤,眼睛亮闪闪的,想到他在当街听到的一阵叽里呱啦的吵闹,不由得多看俩人两眼,然后感叹:“年轻真好,有活力、有精力、也有魄力!” 第264章 各自委屈2 “丁大夫,嫂子、大哥,你们坐!” 钱翠凤赶紧把炕上的被褥往里推,顺便把杜文成也给推到西边靠墙去躺着。 “这孩子这么早睡觉,半夜不醒?”丁仁坤看着依旧有些瘦弱的杜文成问。 “他啊?醒了,解回手就又睡了。” 几个人都没人看杜薛涛,杜薛涛自己坐到炕沿边上,漠然的看着、听着几个人。 丁仁坤先把出诊箱放到桌子上,他看一眼桌子,干净整洁了很多,看来家里还是要个女人操持! 拿出俩温度表,第一个递给了钱翠凤,“你先量量体温。” “还用量?” 钱翠凤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虽然跟杜薛涛对吼之后,脑袋还有些晕乎。 “量,我看看是要打针还是吃药!” 丁仁坤看一眼钱翠凤,然后拿着第二根体温表,朝着炕上躺着呼呼睡觉的小娃娃走去。 “你家老二下午醒过了吗?” “醒过了,尿了一次,喂过一次奶!” 钱翠凤看着眼前挺拔的丁仁坤伸出细白的手,轻柔的掀开老二的被子,解开扣子,再把体温表塞到腋窝下,老二激灵一下子,被丁仁坤给摁住了。 她一时间,呆住了。 耿轩两口子坐到板凳上,相互看一眼,安安静静的交换着眼神。 屋里很安静,只有炉子的煤块发出噼啪的声音,屋子里很暖和,只不过空气不是很新鲜。 “我看你家屋里很暖和,可以适当的掀开帘子通通风。”丁仁坤建议道。 “好。” 钱翠凤答应。 量完体温了,丁仁坤看看小老二的体温,不忒高了,心想‘不得不说这家大人和孩子命挺大的,运气也不错。’ “我看看你的?”丁仁坤接过钱翠凤的体温表。 点点头,“也不高了,要是你不想打针吃药,就好好的吃饭睡觉,养两天就没事儿了,不过你家老二要再打一针,减点量。” “我不吃药了也不打针,给老二打吧。” 钱翠凤虽然不喜欢老二,但是也希望他好好的活着。 “好,那你自己多注意,别再着凉、别累着。” 俩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丁仁坤拿出药,开始用热水清洗,兑药,轻车熟路的给娃娃打了一针。 最后收拾出诊箱的时候,对钱翠凤说,“明天上午我再来看看你儿子,然后再算钱吧。” “中,中,那忒感谢你了,丁大夫。”钱翠凤点头哈腰的。 “那我走了,大哥,嫂子你们待着。”丁仁坤背起药箱,往外走。 “我送送你。”钱翠凤也跟着往外走。 “对了,你不是要刷碗,咱们也走吧。”耿轩对着媳妇说,人家不用拉架了,再待下去么啥意思。 “嫂子,大哥,你们待会儿再走吧,我送丁大夫回来。” 钱翠凤按着耿轩媳妇不让走。 耿轩两口子也不好死乞白赖的非走不可,索性就坐在这里,但又不好一直不搭理杜薛涛,或者说不能跟杜薛涛一般见识,他不理自己,自己也不能一直不说话。 于是,耿轩问杜薛涛,“小杜,你今天下班挺早的啊!” 杜薛涛看一眼耿轩,知道耿轩跟耿喜班长的关系,不能一直不说话,只好瓮声瓮气的说,“大哥,我今天没下井。” 耿轩有点惊讶,不下井算上班吗?“咋了?你的脚还没好?” “我们班长把我给送到宣传队干活去了。”杜薛涛抬头看一眼对方,然后就又低着头了。 “哦?你去宣传队干嘛?”耿轩有点想笑了,难道堂弟想把这个山芋给踢出去? “我写大字,画画!”杜薛涛说到下午的工作,多了份自信,眼里有了些光。 耿轩媳妇想问为何吵架着,后来再一想,算了吧,何必呢?人家不说,自己不问,只当是啥都没发生。 “是啊,能到宣传队干,那挺不错的。” 耿轩知道宣传队,他们西华阳镇也有自己的宣传队,写大\/字\/报、墙上写标语、画革\/\/命宣传画,偶尔也会跟着去参加各种大会。 只是不知道杜薛涛到宣传队了,是不是能挣钱养家糊口了!不过耿轩也没多问。 这时候,钱翠凤进屋了,嘻哈嘻哈的,“天真冷!嫂子你们吃饭了吗?” “是冷,你这发烧还没好利索,小心别再着凉了。你们四口子吃饭了吗?” 钱翠凤摇摇头,“我跟文成还是后半晌嫂子给熬的粥吃了,黑介还没做。” 钱翠凤看一眼杜薛涛,然后就扭脸坐到耿轩两口子对面的炕沿上。 “那赶紧做点啥吃吧,这小杜也回来了,刚好大家一块吃。”耿轩媳妇劝到。 “还有点剩下的粥,不够,但是做的话,还得剩下。”钱翠凤确实发愁,喝点粥,现在也确实饿了。 “做点热乎汤吃,卧个鸡蛋,你这得补补。快做吧,我跟你大哥也走了,还没刷碗。” 耿轩一听,站起来。 “是呢,碗还没刷,刚才丁大夫在门口喊有人不,你嫂子以为去我家的,赶紧出来一看,原来是给老二打针来的,我们俩就跟进来看看你们娘俩。” “是啊,既然都好点了,我们俩也回去刷碗去,我炕炉子还没点呢!”耿轩媳妇也站起来,俩人开始往外走。 钱翠凤也下炕,边走边说,“还想嫂子你们俩多待会儿呢,那赶紧回去生火吧,不然挺冷的。” 送到门口,听着耿轩媳妇嘱咐自己别着凉、多保养这类的,钱翠凤看着俩人进了隔壁院子,才关好院门,顺便拎了尿桶放到窗户下面,省的一会儿还得出来拿。 进了屋,看到杜薛涛躺在一边,脸冲着墙,钱翠凤也没吭声,她不着急做饭,反正儿子跟她半天的时候,都喝粥了,再饿也饿不到哪里去,至于杜薛涛,管他呢? 既然他自觉很有理、很能干、不怕粮食不够吃,那就先饿着,尝尝挨饿的滋味! 钱翠凤坐到小老二的旁边,看着依旧沉睡的小脸,心里说不清是啥滋味。 小老二不单不是她预期的、她盼望的,反而是杜薛涛‘逞强’的产物,后来发现怀孕的时候,钱翠凤都没太在意,想着要是能顺利生了,也就生了,要是半路流产了,也就流了;甚至她还一直干活,‘希望’能不经意的流掉。 第265章 流水的日子 可惜的是,事与愿违。 老二出生了,虽有小波折,但是生下来是活的、如今也顺利的活到了现在。 钱翠凤有些嫌弃,盯完了老二,又看一眼睡在另外一头的老大,表情上微微有些改观;不过对老大也不是多待见,也就比老二稍微好点。 钱翠凤看过大嫂对侄女和侄子,虽然日子过的苦,但是相比自己,还是很在意几个孩子的。 说到对孩子的心疼,钱翠凤想起了钱庆森的媳妇顾秀兰,那真是慈母,眼里能滴出水来,对钱庆森也是呵护备至的。 钱翠凤自觉对杜薛涛、对俩孩子做不到这一点,顶多不饿着、不冻着,活着就行了。 钱翠凤发呆的空,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她扭头一眼,杜薛涛起来了,俩人都没说话。 杜薛涛自己下了炕,到桌子那边找找看有啥吃的,看到锅里的粳米粥,于是坐下来,也不管凉热,盛到碗里开始唏哩呼噜的开始吃,把锅里所有的粥都吃完了,他才将将吃饱,抹撒下嘴巴,把碗筷放到桌上,爬上炕,脱了衣服钻到被窝里了。 钱翠凤见到如此,索性也就吹了灯,钻被窝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杜薛涛破天荒第一次早起,洗漱好,发现钱翠凤没起、喊也没起,拿了两根红薯,于是自己去上班了。 钱翠凤起来后,给自己和大儿子熬了点棒子渣粥,再看看二儿子的小脸,就等着丁仁坤过来再检查一遍,没是事儿了的话,好给人算钱。 钱翠凤提前把钱找出来,然后开始扫地,收拾整理一下地上那个床铺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把桌上所有的碗筷用热水刷了。 等丁仁坤来的时候,看到钱翠凤的小屋里井然有序了。 给老二杜美成又打了一针,钱翠凤把看病的钱,给了丁仁坤。 丁仁坤嘱咐钱翠凤,“最近外面太冷、你家屋里又热,你们娘仨要注意别了。” 钱翠凤跟往常一样,半早上起来做饭,娘俩吃早午饭;杜薛涛晌午没回来,她也就没做,想明白了,去宣传队的事情,确实不是她、也不是他能做主的,所以,默认了。 天黑了,杜薛涛拖着有点跛的脚回来了,钱翠凤做的疙瘩汤,卧俩鸡蛋,给杜薛涛一个、杜文成一个,自己没吃。 一家子都很沉默,包括老二杜美成都没怎么哭,钱翠凤都想这个孩子是不是烧傻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平静、‘祥和’、无波。 等过年前两天开支的时候,杜薛涛拿回来的钱,果然少了,不过钱翠凤也没再吵闹。 钱翠凤卸下了挑水和买粮的重担,她自己也想开了,杜薛涛爱买啥就买啥,他买了,自己就做,也不多话提建议或意见! 至于杜薛涛的脚好没好,她没问,也没管,随他去了,既然能天天上班,挑水买粮买肉蛋也能行吧。 现在俩人白天见面不多、晚上睡觉的时候钱翠凤都是搂着俩儿子。 过年的东西,都是杜薛涛自己买的,钱翠凤也是默默的做好,带着儿子一起吃。 不过她提出来,给丁仁坤家的两个上学的儿子、耿轩最小的儿子还有耿凤祥家的俩孩子,每人买了铅笔盒、笔和本,她之前想买衣服着,但是一个是孩子太多(成衣花钱太多,目前她说了不算)、另外也不知道人家孩子穿多大的,索性就改为买学习用品。 过年杜薛涛没放假,钱翠凤乐得自在。 大年初二的时候,她抱着老二杜美成领着老大杜文成挨家的送了学习用品,顺便拜个年。 丁仁坤很意外,不过因为拜年的人太多,也没多说话,倒是钱翠凤跟老太太聊了几句。 钱翠凤到耿凤祥家的时候,认识了他媳妇文秀兰,文秀兰很开朗爱说爱笑的,钱翠凤很喜欢,她还给杜美成找几件她家孩子穿不了的衣服。 钱翠凤愉快的拿回了家,然后带着俩孩子最后到的耿轩家。 钱翠凤不单给他们家小儿子买的文具,还给闺女买了条头巾还有一双袜子,都是大红鲜红的颜色,小姑娘很喜欢,婶子长婶子短的喊的可亲热。 年过完了,天开始暖和起来,但钱翠凤家的煤堆下去的很快,实在忍不住了,钱翠凤跟杜薛涛说,“你问问小刘兄弟或老王大哥,他们谁家有煤了,匀点吧,不然就没法做饭了。” 劈柴可以从矿上当福利买,煤块是没有的,要买就是煤粉。 杜薛涛从到宣传队后,人见的多了,头脑多少比之前活分起来,加上吃的好、不干重活,胖了许多,也好看了许多。 等他找到小刘说起匀点煤块的时候,小刘还调侃他,“杜哥,你到宣传队了,真是鸟枪换炮了,还以为你忘记兄弟了呢。” “快拉倒,也就是不用刨煤,衣服被子不脏了,可是煤块、劈柴啥都快烧了了,而且钱少、啥啥都要钱,不够花。” 听了杜薛涛念叨,小刘看一眼干干净净的杜薛涛,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他顶多不嫉妒、不跟别人一样在背后挠脚皴而已。 班上其他人看到他不下井、每天干干净净、轻轻松松的,还拿着井下的粮食,早就在耿喜面前上眼药了。 好在去宣传队的耿喜亲自送的,别人也就是叨咕叨咕发发牢骚。 “杜哥,你啥时候回来?还回来不?” 小刘也就是羡慕他不用天天穿着带着煤灰的衣服,至于挣钱少了,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 “不知道,看人家吩咐。” 俩人聊了一会儿,约定休礼拜了把煤块和劈柴都给送到家去,杜薛涛就赶紧颠颠的回宣传队了,离开工作岗位时间久了,也是会被批的。 等小刘拉着东西给送到西华阳镇杜薛涛家的小院、再见到钱翠凤的时候,忽然发现钱翠凤也比之前胖乎了一些,圆乎乎的小脸肉嘟嘟的,还白白净净的,只是表情有些冷漠,没有了之前的热情。 卸完车,洗了手,拒绝了留饭的邀请,拿过钱,小刘往回走的路上,寻思着到底有啥不对劲的地方? ‘哦,钱翠凤不爱笑了!’另外,他还发现,钱翠凤一直都没用正眼看杜薛涛! 第266章 流水的日子2 开春了,钱奕深娶媳妇的时候,钱翠凤和钱翠云都没能成行,不是他们俩不想去,而是因为‘破\/四\/\/旧’,钱奕深和张翠萍响应‘革\/\/命号召’结革\/\/命婚,俩人扯了结婚证,把行李和物品往钱家沟一送,当天张翠萍就留在了钱家沟,入了洞\/房。 后来,钱奕深抽空带着张翠萍过来华阳镇和夏家村见两位姑姐的时候,她们三个才第一次见。 这次来华阳镇,钱奕琛嘱咐弟弟,千万要在两个姐姐选一个吃饭,“你可以空着肚子来回跑,当然了翠萍也可以,但是你让翠萍如何想两个姑姐?连一顿饭都不管?是管不起还是不想?” 难得严肃的钱奕琛,让钱奕深点头如蒜。 钱奕深带着媳妇依旧是先去了钱翠云家,当看到屋子里五个孩子的时候,张翠萍还是差点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姑姐也不是很大岁数啊,咋生这么多? 虽然买东西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二姑姐家五个孩子、三姑姐家俩儿子! 两口子拿出来给二姐的东西、五个孩子的东西后,三个人就在炕上坐着说话,孩子们在一边相互炫耀着小舅和妗子给买了啥东西。 钱翠云拖着有些虚弱肥胖的身子准备下炕做饭的时候,钱奕深带着媳妇告辞,准备去三姐家了。 钱翠云也没有多想,反正都是姐妹兄弟,在谁家吃饭都行。 等钱翠凤看到弟弟和一个不认识的细高个的姑娘进来院子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种菜,杜文成在一旁捣乱,而老二杜美成则在被她放到一个大扎篓里,里面铺的草秸子。 “三姐,这是翠萍,我们俩扯了结婚证了。” 钱翠凤赶紧去洗手,边走还边叨咕弟弟,“你咋不跟我们说呢?” “三姐,现在情况不是特殊嘛。”钱奕深抱起杜美成,张翠萍则领着杜文成进了屋。 “嗯,今儿个可得在我这里吃饭啊,不许空着肚子走。” “行,出来的时候大哥就嘱咐我了,必须让翠萍吃饱了再回家。”钱奕深有意提出来,让媳妇觉得她们兄弟姐妹是真心对待她的。 “吃肉饺子行不?”钱翠凤特别高兴。 “我姐夫呢?”钱奕深看了两圈,又等了一会儿,也依旧没发现杜薛涛在家。 “上班了。” 钱翠凤的表情和态度冷淡下来。 张翠萍看着丈夫和第一次见面的三姑姐。 “他不是上下午两点班?咋改了?” 钱翠凤很想撇嘴着,后来想想弟媳妇刚认识,不好。 “现在他到宣传队上班了,长期大班了。” “那不错啊,不用下井,不危险了。”钱奕深也是听过,他父亲就是下井出的事故,因此才留下她们几个,让大哥和大姐带他们长大。 “可是开的少了啊!” 钱翠凤的态度让钱奕深意识到不妥,“三姐,话不能这么说,如今这个时代,不是咱爸那时候,五个孩子等着他养,姐夫有个工作、有固定的收入还没危险,这比啥都强!再说了,你们几口子也不是活不起!没必要非得让姐夫下井的!能到井上工作,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但是钱翠凤不认同,不过她聪明的没跟弟弟抬杠。 钱翠凤让俩人帮忙带孩子,自己跑到华阳镇上的商店买了点高价肉,是她跟人叫大哥好说歹说才卖给她的。 又去粮店买了点面,然后才急匆匆的赶回家。 张翠萍一看三姑姐头上都冒了汗,立刻上前,“三姐,我可以和面吗?” “这可敢情好,我应该不好意思的,哪能让你帮忙干活呢!” 钱翠凤笑眯眯的看着弟弟怀里搂着杜美成,旁边靠着杜文成。 俩人一个剁肉跟白菜,另一个和面、醒面;包饺子的时候,也是俩人搭伙,有说有笑的。 “翠萍,你都不知道奕深小时候,瘦小枯干不说,还胆子小、爱哭,是个哭包。我跟二姐去哪里,他都跟着,就是去茅房,他也要蹲外面等着。” 说完,钱翠凤还冲小弟嘚瑟一笑。 “真的啊?现在可看不出来。” 刚开始,张翠萍看到三姑姐,脸上表情不多,以为不待见自己呢。 如今一看,敢情谈到她弟弟的时候,才整个活过来了。 饺子包好了,俩人端着盖帘去厢房煮饺子,钱奕深带着俩外甥去院里晒太阳。 “三姐,文成和美成太瘦了,脸色也不好,要多带出来晒晒太阳多玩玩。”钱奕深嘱咐姐姐。 “嗯,知道了,真操心。”钱翠凤说完,看一眼正在烧水的弟媳妇。 “翠萍啊,他跟你也如此多话啊?” 张翠萍一笑,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觉的咋回答都不是很合适,古话说‘大姑子多了婆婆多’,她有三个大姑子呢。 万一惹到哪个不高兴,人家姐弟一通气,里外不是人的是自己。 钱翠凤也没期待张翠萍回答这个问题,相比跟弟媳妇聊天,她宁愿隔着门窗跟弟弟说话,或者沉默的干活。 不过,该关心的问题,还是要关心。“你们俩将来生孩子了,可千万不要太密了啊!你看二姐和我就是个反\/面典\/型!” 张翠萍一听,红了脸,这个问题有些私密了,但是确实是为了他们两口子着想。 “好的,我知道了,三姐。”张翠萍表现的很乖巧。 三个人带着俩孩子吃过饭,待会儿钱奕深就带着媳妇告辞走了;他答应媳妇在华阳镇转转,然后给丈母娘和老丈人买点东西带回去。 虽然现在革\/\/命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但是华阳镇的物资还是很富足的,只要有钱,总能找到买到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所有东西都在钱奕深背上背着,俩人边走边说着话,张翠萍跟丈夫说起姑姐提醒他们生孩子的话,别太密集了。 “嗯,我知道,我也是这个观点,你看我大姐、大嫂、二姐,都是生孩子、带孩子累的。翠萍,你放心,我会做饭也会洗衣服啥的,到时候有孩子了,我多干活,你要好好养着,我可不希望你身体也不好了。” 张翠萍害羞的点点头,丈夫疼爱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是还是幸福的。 第267章 十年之1968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但是也有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咎由自取’,白话一点就是脚上的泡,自己走的。 但是,有些路,是必须走的、不得不走的、没有选择的权利或余地。 各地的革\/\/命运动如火如荼的进入了常态化,最初不能理解、适应、接受的人,不得不调整自己,只不过,每个人的结局都是不同的。 钱荣安身体时好时坏,不能上台的时候,就是儿子钱庆森被推出去,这些不是他们钱家沟能左右的,他们父子家人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唯一有点用的好消息是顾秀兰怀孕了,但是怀相不太好,一直有些流产征兆,而且顾秀兰的情绪也很低落。 钱庆森一面照顾媳妇,还要下地干活,还需要时不时的开导父亲和母亲,两个大一点的孩子逐渐从懵懂无知慢慢走向长大。 虽然钱翠凤一再嘱咐小弟和弟媳妇不要太频繁的生孩子,可惜的是自己又怀了,于是她跟丈夫杜薛涛跟的关系也逐渐走入冰点。 两个人有时候一两个月都不说话。 杜薛涛每天上班下班,开支后除了给父母的孝敬钱和自己吃早点的,剩下全部都给钱翠凤。 钱翠凤如今买菜、挑水、做饭、洗衣服,样样得心应手,但是知道怀孕后就告诉杜薛涛‘你要是不挑水,就自己做饭洗衣服。’ 钱翠凤不是想留下这个孩子,不,她不想,很不想,甚至比当年怀老二的时候更不想。 但是之所以那样说,只是想借此威胁杜薛涛,他不能只管挣钱、一点力气都不出,不然闲的只知道在自己肚皮上‘驰骋’。 钱翠凤没跟哥姐说起再次怀孕的事情,因为她知道了二姐和弟媳妇也都怀了。 钱奕琛和李婉芬的日子过的依然不好,队里收成本来就有限,但出生的人越来越多不说,加之干革\/\/命工作的再分出去一部分,于是干活的人就更少了。 总收成少、分钱的人多,每家能到手的钱,比之前少了许多。 钱翠凤甚至都能想象大嫂李婉芬知道几个弟妹们怀孕后估计会气急败坏的跳起来,光‘送三份面’就得让她‘倾家荡产’。 为了大嫂和大哥着想,她选择了隐瞒。 ~~ 夏家村夏树人家今年三喜临门,大儿媳杜薛荣在小美丽两岁后再次怀孕,一家子都很高兴;另外一喜就是大女儿夏翠莲嫁给了一个同样是商业系统的转业军人,目前是另外一家商店的副主任,虽然大了几岁,但是会心疼夏翠莲,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同样也是五个孩子的家庭,父亲也是矿上的职工,母亲在家伺候一大家子。 第三喜是夏翠云也被介绍给一个矿上车队的司机,目前俩人还在谈,计划着明年订婚呢。 杜薛荣跟杜家还没有太多的往来,但是她每月给父母送孝敬钱的时候,杜家是允许她进门的,只不过大家都很沉默,有人不想说话,有人不能说话。 在美丽快一岁的时候,她带着回了一趟杜家,看到大家都很不以为然的态度,后来就再没带回去过。 杜薛荣对杜家彻底死了心,反正她家女儿有爷爷奶奶和一堆姑姑叔叔宠。 杜薛兰初中毕业后,随便上了个高中,不过上课时间不多,大多时候,要么去四处串\/\/联,要么是去服务公司去务工。 她偶尔会去杜薛荣工作的饭店去看看杜薛荣,手里有富裕钱的时候,会给夏美丽买双袜子或一点吃食,都不是很金贵的,因为她手里的钱也是超级超级有限!当然了,每次都是偷偷的。 杜薛红也上了初中,也是子弟中学,不过她从小自信,敢说敢干的,还跟几个小将关系很好;加上学习不错,也没人敢欺负她。 如今杜薛莉跟着两个姐姐住到了跨间,姐妹三个关系依旧不好,偶尔她欺负三姐和四姐的时候,冬天的夜里就会被偷偷的掀开被子被冻醒、而夏天的夜里就会被盖上毯子热醒。 不过,杜薛莉抓不到证据,就不能确定是三姐还是四姐,她猜是四姐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三姐不敢惹她,而且三姐老不在家。 杜薛红偶尔也会跟着到处趴趴走着串\/\/联,不过,毕竟年龄不大、年级低,出去的次数不太多。 ~~~ 到了68年的时候,钱家老三钱翠凤生了女儿杜晓燕、钱家老二钱翠云生了女儿夏秀芝、钱奕深和张翠萍生了他们的大儿子钱文山,大嫂李婉芬果然如钱翠凤预料的那样极度崩溃,跟丈夫大吵一架后,又极不情愿的给几个弟弟妹妹送了面。 而大哥钱奕琛也终于安了心,等钱奕深的孩子满月后,他带着小弟去了父母的坟前,跪地嚎啕大哭,哭得那叫撕心裂肺、肝胆俱裂。 钱奕深在旁边,只是默默的陪着大哥,他对父母一丁点印象没有,整个成长过程中,反而是三姐、二姐和大姐大哥给他的爱更多。 钱奕琛佝偻着腰跟弟弟一起下山回家的时候,如释重负,轻松了不少。 “奕深啊,到现在为止,你才算彻底成家立业了,我也终于完成了爸当年给我的嘱托,你们都长大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了,我也可以放下了,彻底放下了。” 说着,依旧泪流不止。 “大哥,你跟大姐不单是我们的哥姐,也做到了父母才需要做的、才能做到的,我会好好的过日子,以后也会对你跟大嫂还有大姐好的。” 钱奕深知道,大嫂 李婉芬只是嘴巴很尖刻,但是人真的不错,起码没有婚后把他们三个给单独分出去过。 “你不用多想,我跟你大姐和你大嫂,从来没想过让你们几个报答我们,我们是大的,当年享受到了父母的照顾,而你们三个、尤其你,那么小就没了父母,是最可怜的那个,可是你也是让我最省心的一个。你们几个安安稳稳的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多生几个孩子,就算对得起父母了。” 钱奕深看着大哥嘘唏不已。 第268章 十年之1968’2 1968年十一月,顾秀兰生下了她和钱庆森的第三个儿子,公爹钱荣安高兴了一阵子,但是每况愈下的破败的身体,依旧还是恋恋不舍的告别了这个如今让他又爱又恨的世界,也撇下了和他相伴多年的妻子。 钱庆森的母亲在发送完钱荣安后,一病不起。 而才过满月不久的顾秀兰一面照顾婴儿,另外还要照顾躺在炕上没有了求生欲望的婆婆,而隔三差五的被拉去‘批\/\/斗’的钱庆森也跟父亲一样,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沉默,无言。 本就瘦弱的顾秀兰,只能忍耐着、坚持着,上有不想活了的婆婆,下有三个台阶一样一个比一个矮的儿子,还有中间那个男人,如今也佝偻了腰,需要自己去支撑。 顾秀兰每天都很累很累,不但是身体疲惫,心也总是惴惴不安的,她怕自己身体抗不住、她怕万一婆婆寻了别的方式、她怕丈夫忍耐不了、她怕孩子不能好好的长大! 她,怕一切未知的未知! ~~ 杜家 杜薛兰和十几个同学,‘响\/应’国\/家关于知\/识青年“要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的号召,加入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大军,背着一卷简单的被褥、衣服、少的可怜的日常用品,被分配到了华阳镇东面的老槐树公社。 他们是第一批积极主动报名的‘知\/识青\/年’,分配到了附近的公社下属的各个村。 杜薛兰他们这一批里,有跟她相处不错的刘英芝、王海兰、钟慧燕,也有之前处的不太好的同学,甚至欺负过她的李会军啊、冯柏铭、孙绍文他们,另外还有几个不太熟悉的人。 不过现在大家都长大了,顶多是互相不搭理,不至于动嘴骂人或动手打人。 老槐树公社组织村民拉起大红的横幅,欢迎包括杜薛兰他们十个人在内的四五十个学生,还召开了‘誓\/\/师大会’,公\/社领导、各村的革\/委\/会主任、学生代表都发了言。 会后,各村主任就按照公社安排的名单,各自领回去了四五个五六个七八个学生。 跟杜薛兰分配到一起的有刘英芝、钟慧燕、李会军、孙绍文,还有四个另外一个学校的人,总共四个女生、五个男生。 他们到的这个村叫范峪,位于华阳镇的东北方向,王家庄对面的二郎山的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因为人多,村里没有多余的房子安排他们吃住。 于是革\/委\/会主任回到村里跟其他人商量,就把他们几个给安排到小学校里住了。 紧接着主任动员村里的人捐土坯和炕席出来,找了两间小一点的教室,分别清理出桌子板凳,预备搭炕当做男女宿舍。 又从村里找了几个泥瓦匠,现搭土炕、炉子,又安排人去华阳镇买的炉盖子、锅具等。 晚饭是主任酌情安排到各家的。 睡觉的时候,几个人把桌子拼凑到一起,在上面铺上谷秸子,摊开被褥,然后开启了他们的知\/\/青生活。 他们一行人,白天跟着队里干活,晚上不开会的时候,就凑在一起想家、想亲人;钟慧燕和另外一个女生还哭了。 杜薛兰没哭,也不想家,她反倒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自在和快乐幸福。 李会军自己都有些想家,不是有多恋家,而是每次自己洗衣服、几个人轮着做饭,就头大! 衣服洗不干净、做饭不好吃不说,还多数都糊了,不但他自己这样,他们九个里面,有一半的人如此。 唯有杜薛兰,做饭好吃、洗衣服干净、连挑水、用辘轳、干其他家务活,都是飒爽飒爽的! 李会军问她,“杜薛兰,你是不是傻啊?还是神经病啊?” 杜薛兰给了李会军一个白眼,她永远记得那个被嫌弃的、被迫到最后一排靠着门口上课的下午。 李会军讨了个没趣,悻悻然去做饭了,今天轮到他值日,他还想着要是杜薛兰跟自己接话,他就套路她帮忙做个饭呢! 反正她自己也要吃! 杜薛兰平时很照顾刘英芝,不管洗衣服或者做饭还是其他活计,俩人都一起,而且她都抢着做。 偶尔,她们一群人聊天,有人会问,“你说谁幸运,分配到夏家村或者西华阳镇?” 还有人问,“你们谁知道,咱们下乡多久?” 众人皆摇头。 就凭他们几个? 能知道那么‘高级’的消息? 做梦比较快! 杜薛兰他们在范峪跟驴一样,干了三年,时间到了1971年。 不过,不是他们九个所有的人,而是陆续有人走、也陆续有人来。 李会军和孙绍文还有另外一个男的,主动申请去矿上下井挖煤去了,于是他们三个回了华阳镇。 钟慧燕家里,给她找了个婆家,男的也是下井的,比她大十多岁,钟家 提的条件就是把钟慧燕给‘整’到华阳镇,男人托人弄脸的,办到了。 于是钟慧燕是第一个离开范峪的女生。 刘英芝问杜薛兰,“薛兰,你觉得呢?” “我家没人为我着想,估计我爸妈还庆幸我走了,带走了一张吃饭的嘴!” 杜薛兰不以为然。 “那要是有人能为你办到或者说养你呢?” 刘英芝带着探寻的目光问。 “哈哈,放心吧,我长这么不好看、还胖,没人想养我的。要是有人说养你,我还信!” 杜薛兰看着越来越漂亮的刘英芝笑呵呵的开玩笑。 “别乱说,小心别人听到。” 村里那个主任的儿子,正在追刘英芝,他是这个小学的老师,承诺要是成了,也把刘英芝安排到学校当老师去。 “那个范老师跟你怎么样了?” “不咋样,我不喜欢。” 刘英芝秀气的小嘴撅着。 “人家可是有人主动哦!” 杜薛兰指的是她们同屋的一个女生。 “随便啊。” “你真不在意?” “虽然我很想当老师,可是我不想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他有哪些缺点?” 杜薛兰离开家后,这几年越发敢说了。 “他有狐臭!” 刘英芝小声的说。 “那好吧,换成我也不喜欢。” 第269章 十年之1968’3 刘英芝没同意范老师的‘追求’,于是脏活累活重活都分配给了她,跟着被牵连的还有杜薛兰,谁让他们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呢? 那个主动的女生,主动的投入了范老师的怀抱,于是走上了教学岗位,搬离了知\/ 青 点。 “薛兰,都是我影响的你。” “唉,不存在的事情。不就是累点脏点吗?不叫事儿!你可别在意啊!” 杜薛兰确实不在意,她觉得在这里挺好的,至少比自己家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强多了。 起码,外人欺负自己的时候,不觉得那么的委屈! 杜薛兰不知道的是,他们家如今不再是乌烟瘴气了,而是父慈女孝的和乐之家了。 当然,这个和乐是对杜敬一和杜薛红来说的。 1969年的时候,杜敬一到了年纪,可以退休了,他们车间办事员问他哪个孩子接班的时候,他不假思索的说老四。 杜敬一到家后,跟杜张氏和杜薛红一说,杜张氏还问他,“薛红正在读高一,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一样可以安排工作,不如让老三回来呢!” 虽然杜张氏也不喜欢老三,可是毕竟老三下乡了,要是能回来,还是回来的好! “那要是老四明年毕业也要下乡呢?” 杜敬一一针见血的话,堵住了杜张氏的后话。 停了一会儿,杜张氏又说道:“可是,要被人知道了,总归是不好!再说了,万一老四毕业的时候,不用再下乡了呢?” 杜张氏的话,在杜敬一眼里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别说自己钟爱老四,就是不钟爱,也不会让老三替班。 为何? 不为何,就是不喜欢! ‘傻了吧唧的,走一年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 杜敬一腹诽,不是不能说,只是没必要告诉他们娘几个。 在他眼里,老娘们、闺女、媳妇那都是女的、不知事的那种! 要是问他,老四杜薛红呢? 他会摇头说老四不一样! 当家长,就是如此! 双标,就是如此! 你能咋着? 杜敬一那边开始办理退休手续,这边杜薛红也开始办理退学手续,等都办理好了,杜薛红去矿上上了班了,杜薛荣才知道。 给杜薛荣气的抱着孩子在家提溜转,对着夏海江一顿狂喷,“我爸也太过分了,哪有这样当爹的?老三在农村种地,让老四退学顶班,偏心也不是这么偏心吧?” “别生气,小心吓到美静。” 夏海江接过二女儿,笑呵呵的对杜薛荣说,“我跟你说这件事的目的不是让你生气的,只是告诉你这个结果。” 说完,单手抱着女儿,伸出另外一只胳膊,搂过杜薛荣。 “爸爸,爸爸,我也要!”老大美丽也要让父亲搂着抱着。 “来,妈妈抱你。”杜薛荣深吸一口气,蹲下抱起大女儿;然后一家四口拥抱着彼此。 “海江,咱们俩将来了,不能厚此薄彼,行不?” 杜薛荣很难过,特别的难过。 “放心吧,不会的,你看我爸妈偏向谁吗?” 夏海江冲着媳妇开玩笑。 “呦呵,说到这里,爸妈还是偏心的,他们偏心翠莲家的国庆。” “哈哈,国庆才几个月好不好?你替闺女们吃醋也不是这么吃的!再说了,你不偏心他?这点你不如我,你看我,先偏心你,再偏心闺女,最后才是那小子!” 杜薛荣笑笑,她知道。 不过女人嘛,都心细,再说了,妗子能跟舅舅比? 舅舅不偏心也是亲的,妗子再偏心,也是隔着层的! 所以,她要做到位,省的到时候有麻烦。 不过杜薛荣知道公婆对三个孩子都是一样的,但凡给一个孩子买东西,另外俩孩子都会有,不然都不买! 杜薛荣还曾经跟婆婆开玩笑,“妈,你要这样买买买的话,等以后我们每家都好几个孩子了,你还不得连饭都吃不上?” 夏田氏笑呵呵的说,“钱都花光了,我就和你们要,每家给我送几块,就够花了,小孩子家家的,花不了几个钱。” “妈,你说你跟我爸咋不偏心谁呢?” 说到这个话题,杜薛荣脸色有些凝重。 夏田氏一听,估计又是杜家有事发生了。 “唉,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孩子父母不心疼?但是啊,即使再心疼,也多少有偏爱。你看咱们家老幺,除了我跟你爸宠,上面你们几个还不是个个也都宠?” “是啊?!” 杜薛荣有些恍惚,将来自己对两个女儿也会如此吗? “咋了?遇到啥事儿了?海江惹你了?他要是敢惹你,我让你爸拿棍子揍他!” 夏田氏安抚杜薛荣。 杜薛荣考虑一下,还是没说,她嫌丢人! 回头夏田氏问了夏海江,才知道杜敬一做事真的不地道!然后嘱咐自己儿子多开导安抚媳妇。 杜薛荣虽然很想很想回去质问一下父亲,可是,父亲除了每月收钱,都不带搭理她的,哪里来的机会出口? 只得作罢。 ~~ 李会军和孙绍文回到矿上下井后,刚开始贼不适应,每天累的跟条狗一样的弯腰弓背的耷拉着脑袋回家睡觉。 每次李会军都会被亲妈骂他,“会军啊,你就不能在洗澡堂里好好的泡泡、洗洗澡?洗干净点?难不成你给矿上省水他们给你发奖旗吗?” “妈,真累啊,我都恨不得躺在井下不上来了。” “别瞎说。” 啪,李会军挨了母亲重重的一巴掌,然后还咧着嘴乐呢。 下井的人,这句话是特别特别忌讳的! “你说你,要是天天这么黑乎乎的回家,等哪天你娶媳妇了,人家媳妇嫌弃你、不让你上炕睡觉咋办?还有啊,谁愿意每天给你洗带着煤渣的衣服枕巾?” 李母当着儿子的面,抖搂一下他的枕巾,确实掉煤渣子。 说到洗衣服,李会军忽然想到了杜薛兰,那个胖乎乎的个子矮矮的女孩子,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范峪。 要是娶媳妇能娶到这么能干的姑娘,丑点、矮点、胖点是不是也不是问题? 李会军贼兮兮的笑了。 第270章 十年之70年代 “你像个傻子一样的乐啥?”李母再次给儿子一巴掌,当然了,除了第一巴掌用力了之外,后面都是拍了。 “妈,你说我要是娶个媳妇,矮点、胖点、丑点,你跟我爸会同意吗?” “呵,哪里还有咱们挑的份?人家姑娘能看上你就不错了!你下个井、家里不说要啥没啥,但也只是够吃喝,凭啥挑别人?” 李母想着儿子是大了,知道考虑媳妇了。 “嗯?你有看上的姑娘了?”李母忽然一拍大腿,这情形不对啊。 “也不是吧,就是我同学也是一起下乡的一个姑娘,不过她应该看不上我,不是看不上我,是嫌弃我!” 李会军想到每次跟杜薛兰说话,她都是以给白眼为结局。 想着很久很久之前那么一件小事儿,竟然记恨到现在,也是小心眼的一个! “咋嫌弃你?” 李母看着身材挺拔、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的儿子,眼里都是欣赏,自己的儿子没那么不堪吧? 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还每天乖乖的上班!挣了钱都给家里,将来也会给媳妇管! 李会军还迟疑着说还是不说,后来抵不过母亲的巴掌,就草草的说了当初那件事儿,唉,自己记得也蛮清楚的! “你竟然这样办着?人家不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就不错了!” 李母很为杜薛兰鸣不平。 “后来才知道,她胳膊坏了,穿的是她爸放了好久不穿的棉袄,不过你都不知道,真的可味了!我们好多人都离得远远的!也就刘英芝不嫌弃,还跟她同桌,之前在范峪,杜薛兰可照顾刘英芝了。” “那你咋想着她呢?人家都这么嫌弃你了?” “妈,她可能干活了,洗衣服干净、做饭好吃,刷碗都比我们刷的干净,别的力气活也不怵!” 李会军满脸的骄傲。 “唉,这姑娘以前吃不少苦吧?” 李母想,谁家的姑娘这么能干呢?那是吃苦吃的一点点的变能干的,不是一生下来就能干! “你可以去范峪看看她去啊?我回头包点肉包子,给她跟那个同桌送去!” “妈你同意?”李会军惊喜若狂。 “会军啊,这不是我同意不同意的问题,而是人家姑娘是否能接受你的问题。”李母打击儿子。 “妈,要是你没问题,我肯定把她追到手。”李会军信誓旦旦。 “中,我就等着给你娶媳妇了。”娘俩达成一致。 李会军休假的时候,真的带着母亲给包的虚腾腾的肉包子去了范峪,他是骑着新买的一辆飞鸽二八大杠去的,新自行车铃铛清脆的声音响在小路上,李会军心里充满了幸福的泡泡。 当杜薛兰看到满脸嘚瑟的李会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那是七彩的。 不过李会军还没傻到上来就说追杜薛兰,只是说过来看看他们俩,顺便给她们带点母亲做的包子,还趁机表扬了一下老母亲的手艺。 三个人坐在一起吃着包子就着杜薛兰熬的粥,一边回忆着曾经的同学时光,不过大都是李会军说,偶尔刘英芝插嘴,杜薛兰只负责听。 “薛兰,你咋不说?” 李会军还腆着脸问呢。 “我?说啥?说别人怎么欺负我?”杜薛兰大多的回忆都是被欺负的。 “对不起,我郑重的跟你道歉,当年是我不对。”李会军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杜薛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刘英芝左看右看的,发现了些端倪,不过她没捅破。 李会军走的时候,还跟俩人说,“等下次我妈做好吃的,再给你们送来。” “可别来了,谁家里白面都不多、肉票也有限,留着你们吃吧。” 杜薛兰直肠子,没想那么多。 不过,李会军还是隔着两三个礼拜就来一次,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杜薛兰再傻也知道了点啥。 “英芝,李会军是不是想跟你搞对象?” 晚上睡觉前,宿舍里只剩下他们俩了,杜薛兰偷偷的问刘英芝。 “不会吧,我没觉得。”刘英芝装傻。 “我看像,不过李会军这个人呢,除了偶尔犯颠之外,其他都挺好的,勉强可以配你!” 说完,杜薛兰还端详着刘英芝。 “你就没想过他跟你?”刘英芝看着杜薛兰,再看看自己,俩人跟村里的姑娘没啥区别了:皮糙肉厚、脸色黝黑中夹着红。 “我?不可能!” 杜薛兰知道刘英芝再跟别人通信,是个参军的同学的战友;而自己,则是无人问津的状态,不管是之前的同学或者现在的知\/青同伴。 “没啥不可能呢。我......?”刘英芝也没继续说,现实确实充满了不可能。 比如自己,要么去那个人的部队附近,要么老\/\/死在这个山脚下。 而杜薛兰,比自己还不如,自己还能抽空回趟家,杜薛兰就从来没回去过,家里除了她二姐过来看过她、给她送东西之外,就没人来过! 女孩子,到这个地步的,除非通过婚姻跳出这个天地,否则要想凭借家里的关系,要是能走早就走了。 他们当初第一批来的九个人里,除了那个主动去跟主任儿子结婚的去当了老师、李会军他们去下井、剩下的,走了三个,都是通过家里的关系抽调回去的,在这里都没做够一年! 剩下的他们几个,都是白丁之家出来的。 还能有啥奢望? 杜薛兰被李会军‘告白’,是在吃了将近一年李母的好吃的之后,虽然刘英芝给她打过预防针,可是真到那一刻还是吓了一跳! 杜薛兰抛开之前那件事儿,她还是很欣赏李会军的,也终于在1972年底的时候,答应了李会军的追求,并且同意春节了去他家过年,因为刘英芝计划着去部队过年,李会军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范峪。 李母和李会军知道杜薛兰家里的情况,是在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杜薛兰主动‘坦白’的。 李母听了以后,搂着杜薛兰哭了一通,又给了儿子一巴掌,当年杜薛兰胳膊坏了多可怜,他还伤口上撒了点盐。 李会军只能讪讪的笑笑,“我当时也不知道,再说了你能要求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多懂事?” 杜薛兰也是笑着带着泪对李母说,“阿姨,我可真喜欢你!” 第271章 十年之70年代1 过了73年的春节,李母开始操持准备杜薛兰和李会军的婚事,他们俩定的五一结婚,婚后杜薛兰就先回家待着。 因为刘英芝留在了部队那边,李家不放心杜薛兰一个人在范峪。 杜薛兰结婚的时候,只有杜薛荣带着夏海江和两个女儿来了,李家这边也只叫了在华阳镇这边的亲戚,凑一起吃个饭。 婚后,李会军想着趁机休息一段时间,于是一整个月俩人甜蜜蜜的在家,每天跟李母做饭,要么窝在小房间里腻味着。 6月1日这天,李会军才开始上第一个班。 早上很早,李会军起来了,杜薛兰想起来给他热点饭,被李会军拦住了,“你继续睡吧,我到街上随便吃口东西,顶多过了中午我就回来了。” 杜薛兰听话的继续睡了,前半晌还跟李母俩人买了菜和肉,想包饺子,等着李会军回来一起吃。 到了十二点,李会军没回来。 李母安慰杜薛兰,“没准活计不好干,晚点呢,他以前也有晚的时候。” 到两点了,李会军还没回来,杜薛兰有点坐不住了。 李母也担心,但是还是安慰儿媳妇,“没事儿啊,要是从井下上来晚了,再洗澡,可不得三四点到家?你先垫垫?别饿着。” “不用,妈,我不饿。”杜薛兰也不知道,心里慌慌的,百爪挠心。 过了四点,李会军依然没回来。 杜薛兰都想哭了,她也不知道为何有这个感觉。 李母也不吭声了,娘俩就在屋里闷闷的坐着。 不知道几点,李母听到家里大门被邦邦邦的砸响了,赶紧趿拉着鞋出去开门。 边走边喊,“这谁啊?等会儿啊,就来了。” 拉开门,一看,不认识。 “你找谁?” 来的是三个年轻的小伙,一个岁数大一点的。 “是李会军家吗?” 李母枯通一下子就坐地上了。 矿上的家属,怕的就是这个! “快起来,快起来。是李会军家吧?” “是,咋了?”李母哭了出来,杜薛兰也赶紧出来了。 “妈,咋了?” “阿姨、嫂子,井下出了点事故,李会军他们那个班的人还没上来,上面领导安排我们过来接你们过去。” 杜薛兰一听,哇一下子哭了出来。 李母被两个小伙子从地上掫起来,“阿姨,别哭了,收拾下东西,把门锁好,跟我们去矿上等着吧。” 另一边也有人安慰杜薛兰。 杜薛兰不会动了。 李母把屋门一锁,扶着杜薛兰,然后锁上院门,娘俩坐上车,然后朝矿上驶去。 路不远,可是李母觉得路途好遥远。 杜薛兰一直呜呜呜的哭着。 进了矿区,行政楼前面,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那里,也有不少人在呜呜的哭着。 李母和杜薛兰相互搂着、支撑着站着。 大家都等到天黑,依然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传出来。 李会军的父亲也找到他们了,夏海江休礼拜,听说之后,也赶过来了。 等到半夜的时候,井下才有消息传来,他们那个工作面,塌方了! 他们这个班二十多人,都被压下面了。 于是,行政楼的楼下哭声一片。 夏海江回去跟杜薛荣说了一声,又回来陪着李家几口子,再等着后续的消息。 等到2日中午的时候,陆续有消息传上来,总体是很不乐观。 当被压在下面的人,陆续被抢救队的人给‘抢’出来后,得到确切消息的家属有人当场就昏倒了。 李会军的消息是傍晚的时候传上来的,人已经没了。 杜薛兰和李母一下子就昏过去了。 杜薛荣把两个女儿交给夏田氏照顾,她过来代替夏海江陪着杜薛兰和李母。 一直到3日中午,一个工作面上二十多人,所有的人无一生还,遗体全部上了井,行政楼下变成了苦海。 ...... 时间过去了三个月,善后工作逐步进入尾声。 给家属的补偿不外乎是安排工作或分配房子、然后给逝者父母(无收入者)或孩子(未满十八周岁)按月支付安养金。 李母跟李父商量,给杜薛兰申请了矿上的正式工作、又多要了一套平房。 杜薛兰不想要房子,李母拉着杜薛荣好劝歹劝的才勉强同意。 “薛兰啊,那个房子呢,你想住就住,不想住呢,就先放着。等将来了你再婚了,没地方去,就可以去住两天。” 杜薛荣偷偷的表示赞同,毕竟俩人连个孩子都没有,也不能老在婆家这边住,而杜家,摆明了杜薛兰是回不去的。 杜薛兰摇着头,泪水洒落,“妈,我就当你闺女,你不要我吗?” 李母当着杜薛荣的面,说的比较客观,“薛兰,你还年轻,跟会军又没有孩子,没必要守着我跟他爸;要是你想跟我走动呢,就把我这里当做另外一个娘家。不过呢,我不希望你老回来,一个是看到你,我也会难过,另外呢,没准你后面的丈夫也不喜欢!” 杜薛兰在李家住到了李会军的周年,然后才搬到了自己的小家,然后一个人上班、回家做饭、睡觉,然后想想李会军的音容笑貌。 杜薛兰听了劝,没有没完没了的去李家,只是在几个特殊的日子里,才会带着点东西过去看看,也不吃饭,就是简单的坐坐。 杜薛荣有时候会请杜薛兰去他们的小家吃个饭,让两个孩子陪着她玩一会,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也会尝试着劝慰她,往下走一步,只不过目前收效不是很好。 ~~~ 杜薛涛在宣传队干了两年后,又回了耿喜他们掘进班开始下井干活,相比最早杜薛涛的不被待见,如今是更不被待见了。 幸好耿喜和小刘还有老王变化不大,杜薛涛在单位下井的日子过的马马虎虎。 钱翠凤这两年,跟丁仁坤家、耿凤祥家、耿轩家走的近,可以说算是‘通家之好’了,当然,这个通家不包括杜薛涛。 杜薛涛除了跟耿轩能说的话多一些之外,跟耿凤祥和丁仁坤还是一如既往的陌生,最多见面点个头。 第272章 十年之70年代2 这两年杜薛涛开支不多,钱翠凤也不再刻意的去攒钱,孩子也多, 家里买啥都是高价的,再加上跟周围的邻居、还有那三家走动多、花销大,他们俩基本上没啥富裕的钱。 直到后来杜薛涛再次下井开的多了,钱翠凤手里才有了活泛的钱;给杜薛涛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 1972年的夏天,钱翠凤生下三儿子杜云成。 对于这个儿子,钱翠凤的态度跟之前三个孩子比,那是大相径庭。 耿轩媳妇跟耿轩八卦,“我都觉得翠凤家云成不像是小杜的儿子!” “你可别瞎说啊,小心翠凤找你打架来,我算看出来了,那个人看着蔫不唧的,实际是个狠人!” 耿轩对钱翠凤的观感不是很好。 “我就是跟你说,第二个人都没说过。” “嗯,别跟人说。人家爱怎么过日子怎么过,想走动多了,就多走动,不想了就少见面。”耿轩开导媳妇。 “那肯定的。人家不靠我吃饭、我也不靠他吃饭,再说了,咱们家也不会治病、没别的用性儿。” 耿轩媳妇有些酸,心里带着鄙夷。 他们两口子都听过村里人的闲话,说他们家租房的这户人家眼里只看到有用的人、另外还有人说,钱翠凤跟丁仁坤和耿凤祥‘关系不一般’。 以前耿轩媳妇听到类似的话的时候,都会帮钱翠凤说话,说他们小两口不容易,如今,她也只是听着,不多说了。 “唉,琢磨那么多没用,反正她们家月月给咱们钱。”说到这里,两口子相视一笑。 钱奕深兄弟俩给钱翠凤的小儿子杜云成来送面(生孩子送礼)的时候,兄妹几个人聊家常,就说到了钱庆森的媳妇顾秀兰也去世了,留下三个孩子,最大的八岁,最小的才四岁。 钱翠凤一听,当时就傻眼了。 “咋会这样呢?” “婶子本来就身体不好,再连着生孩子,加上之前老爷爷走的时候,老奶奶也躺下了,庆森叔情绪也很差,那时候她家老三才过满月,她就得起来操持一家子吃喝拉撒,关键是大家心情都不怎么好,估计也就是从那以后没怎么缓过来,慢慢的就越来越差了,不过现在她解脱了。” 钱翠凤的情绪也开始不好了。 钱奕深安慰三姐,“你别多想啊,影响到你就不好了。” “那庆森叔,就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 “嗯,老奶奶病了好几年,现在婶子没了,她还精神了,帮着庆森叔带孙子们。”钱奕琛解释。 “嗯, 没人给庆森叔再说个媳妇吗?”钱翠凤问弟弟。 “现在没人。”钱奕深不敢再深说钱庆森的情形了。 ‘他,一个人 ,很孤单的!’ 等钱家兄弟俩走了以后,钱翠凤自己偷偷的哭了一场,她自己有四个孩子,知道带孩子的难,也知道孩子从小没妈会有咋样的结果,但她想的更多是钱庆森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咋活呢? 钱奕深没敢跟三姐深说,是因为钱庆森一家子的处境比她们能说的程度难的更多。 如今村里的人,见过世面的人多了,思想和行事变化很大,不再是过去那种‘一笔写不出俩钱字来’的情结,而是更多的顾自己,甚至不惜‘出\/卖’亲情,只为了不被批、或者出去上学。 钱奕深现在在村里基本不咋说话,更别提管事了,或许就像当初他说过的‘谁知道几年后是啥情况?’ 要不是他是根红苗正的‘无产者’,估计早就被踢出了所谓的领\/\/导班\/子了。 只是,他能说的能做的也不多。 ~~ 杜文成八岁了,本来按照年龄该上一年级,可是一问村里的小学,他们家不是本村的,没有‘权\/\/利’在此上学,只能去华阳镇去读子弟小学,可是距离有点远,他一个人不会去,更别提回来了。 于是钱翠凤只能让他等着跟老二杜美成过两年一起去读一年级。 1974年秋天,小学开学的时候,杜薛涛送两个儿子背着书包去子弟小学报到,哥俩被分到了一个班,目的就是上学、放学路上哥俩相互照顾。 哥俩在西华阳村长大,而且受钱翠凤说话的影响,口音与华阳镇这边的人略有不同,平时课间和同学一起玩,都会被嘲笑和欺负。 每次被同学欺负了,杜文成都是哭哭啼啼的,而杜美成则挺起瘦弱的小身板,跟着同学打成一团,尤其他“不怕死”的那种打法,让同学都不敢再惹他。 同班的同学不敢惹了,高一年的人未必不敢。 有一天,比他们高一年的几个男生纠结起来,围剿杜文成和杜美成,杜文成除了大喊大叫大哭之外,别的也不会,关键是不敢! 而杜美成则秉着‘哪怕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我也要奋斗到底的打法,‘成功’的把所有人都给‘送到’教导处。 等教导处的老师看着这群鼻青脸肿的男孩子的时候,气的说喊家长来学校。 等盘点过每个学生的来源去处的时候,不禁被逗笑了。 老师先问高年级的一个男孩,“杜薛定,你认识杜薛涛吗?” 他最初根据名字猜测很有可能这两人有关系的,等仔细问过各自的班主任的时候,发现竟然是同一个户口簿,而且杜薛涛跟杜薛定还是同父同母! 老师才彻底明白原来现实里真有‘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的事情。 被喊杜薛定的人,歪着脑袋摸着鼻子,想半天,才说,“老师,应该是我们家亲戚,按照排行也许是我哥,但是我不认识他。” “杜美成、杜文成,你们俩说,你们父亲叫什么?” “杜薛涛。” 旁边别的老师没忍耐住,偷偷的笑了。 杜薛定抬头看看那两个男孩,真不认识,跟自己长的也不像! 杜薛定个子矮矮的,胖乎乎的,小笑眼,皮肤白嫩。 反观杜文成和杜美成哥俩,一副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都是黑瘦黑瘦的。 老师看,确实咋着也不像叔叔跟侄子! 第273章 十年之打架风波 不过等杜薛定的父亲杜敬一来学校、见到杜文成和杜美成的父亲杜薛涛,并对他破口大骂和拳打脚踢一顿之后,老师们终于彻彻底底明白了。 杜薛定是杜文成和杜美成的小叔叔,亲的,跟杜文成一般大! 他们还有个三叔叔杜薛江在四年级、五姑姑杜薛莉在初中部! 杜薛定后来再看到两个侄子的时候,也不好意思再欺负他,因为怕被同学笑话他,‘欺负小辈儿!’ 杜美成和杜文成也因此一战成名,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们兄弟俩了! 自从杜敬一看到两个孙子、还打了一顿杜薛涛后,似乎出气了不少,后来杜薛涛去送孝敬钱的时候,杜敬一偶尔还问儿子现在几个孩子了。 杜薛涛老老实实的回答现在三个儿子一个闺女。 杜敬一点点头,老大家就三个闺女,后来听大儿子说,老大媳妇决定了,以后就养三个闺女了,再也不生孩子了。 “等有空了,你带四个孩子来家里,让你妈也看看。” 杜敬一的话就是圣旨。 到下个月送孝敬钱的时候,他就等到了周末几个孩子在家,跟钱翠凤说带到东北区去给爷爷奶奶看看,钱翠凤不同意。 “我爸说的,谁敢不同意?”杜薛涛自认为是没胆子的。 “我有啥不敢的?你爸妈连咱们有几个孩子,他们都不知道吧?再说了,孩子们知道自己有爷爷奶奶吗?” “上回,我爸在学校见到老大和老二了。” 杜薛涛偷瞄一眼钱翠凤,杜文成和杜美成还有杜晓燕三个人,像一群小燕子一样在屋檐下挤挤插插的看着父母。 “你什么时候去的学校?啥事儿?你爸干嘛了?打老大跟老二了?”钱翠凤虽然自己不咋喜欢儿子们,但是她也不希望杜家干涉自己的孩子。 “就老大跟老二跟老四打架着,被喊了家长,我去了,我爸也去了。”杜薛涛低着头,比两个儿子还弱势。 “老四?谁家的老四?”钱翠凤咄咄逼人。 “就是我们老四、杜薛定,比咱们家老大还晚几天出生的那个!不是你还给喂过奶?” 杜薛涛费很大劲,才说明白。 “你兄弟?打你俩儿子?他还知道吃过我的奶?”钱翠凤觉得杜家真是奇葩。 “他肯定不知道吃过你的奶的,那么小,哪会记得啊?” “不会你弟弟打了你儿子,你爸还打了你吧?” 钱翠凤的话,让杜薛涛沉默了。 “文成、美成,那个老四打你们了?打哪里了?” 钱翠凤一手一个,提溜过来俩儿子问。 杜文成看着像老虎一样咆哮的母亲,一声不吭。 老二杜美成说,“他跟他们同学打我们俩了,可是我也打他们了,后来就被喊到教导处了,然后就叫了家长,我爸去了,然后被一个老头给打了,还骂人着,也骂我们俩了!” 杜美成的话,让钱翠凤气的要跳脚。 “后来还打了吗?” “没,后来就没人打了,有时候他还找我们玩。” “是找你玩,不是找我啊!”老大杜文成赶紧撇清关系,他看出来自己母亲不喜欢提到那一家人。 “以后见到他,躲得远远的,就当不认识他们!”钱翠凤跟俩儿子吼。 “那要是再打咋办?”杜文成小心的问。 “打回去!”钱翠凤一吼,杜文成就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妈,他真是我四叔?”杜美成问钱翠凤。 “他说的?”钱翠凤有些恨老二。 “是,他说他是我叔,我爸排老二,他排老四,有个老三在四年级还是五年级的,还有个姑姑在初中。” 杜美成伸出手指头,数着杜薛定跟他说过的几个人。 “他们都是旁人,一个都不是你姑姑叔叔。”钱翠凤再次重申。 “翠凤,你别这样,我还要带他们几个到爸那边呢。” 杜薛涛害怕的说道。 “我说不去就不去,说不是你们家的就不是,你可以告诉你爸妈,这几个孩子都是我跟别人生的,不是你的种!” 杜薛涛听到这里,脑袋轰一下。 他傻、呆,但是这个还是知道的。 “你别瞎说。” “我没瞎说,你爸要是再让你带孩子去,你就这么说!” 钱翠凤干脆啥都不怕了。 杜薛涛一看没咒念了,就揣着钱,自己去了东北区。 到了那个小院的平房,只有杜薛江、杜薛定跟杜敬一和杜张氏在家。“二哥!二哥,我侄子们呢?”杜薛定想带着俩侄子跟三哥炫耀,再带到胡同里,跟伙伴炫耀,他大侄子跟自己一般大。 “没来。” 杜敬一一看,蔫啦吧唧的老二就让人来气。 “孩子们呢?不是让你带来给你妈看看?” “翠凤不让,说不是我的种!” 好家伙,杜敬一一听,立马翻了。 “你是个傻子啊,你不知道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被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走,我跟你去问问她,那几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要是不是,赶紧离婚不过了,给别人养孩子?” 说着,杜敬一就下炕准备穿鞋。 杜张氏听到了,拉住丈夫,然后问儿子,“你媳妇真这么说?” 杜薛涛点点头。 “老大肯定是你的,那时候你们结婚不久就怀了,时间上也对得上;后面这几个,你没算算?” “我不会。反正她告诉我她怀了,后来就生了。” 杜薛涛的话,让杜张氏也没法接,儿子和媳妇都不在跟前,现在都生了四个了! 还咋算? “你就是个呆子?傻子?是不是自己的不知道?” 杜敬一拎起还没穿上的鞋子,就冲杜薛涛脸上扇过去。 杜薛涛一躲,鞋子到了肩膀上,然后杜敬一就被杜张氏拉住了。 “先别打,现在咋办?” “咋办?找她去!你去夏家村喊她二姐,然后一块到西华阳村去算账,让他们钱家看看,他们家是啥样的闺女!” “老二能离?”杜张氏小声的问丈夫,一指一脸茫然的老二。 杜敬一点点头,“你先去夏家村喊她二姐,我跟老二说说。” 杜张氏穿上鞋子下炕了,“我不知道她二姐住哪里啊?” “哎呀,真笨,不会打听?一问卖豆腐姓夏的就知道了!” 杜敬一嫌弃的看着老伴,撇撇嘴。 第274章 十年之打架风波2 杜张氏利落的套好褂子,扭哒哒的走了。 杜敬一看着眼前的老三和老四,“你俩去外边玩儿去。” 又对老二说,“你坐凳子上,听我问你。” 杜薛江比较聪明,反应快,知道家里有事儿了,立马跑出了屋子。 老四跟着老三也出去了,“三哥,三哥,等着我!” 杜薛涛坐到凳子上,低着头,跟受审的一样。 “你媳妇真跟你说,孩子都不是你的?” “是,就是这么说的,她说要是你们问的话,就这么说。” 杜薛涛脸上带着惊疑,抬头看看父亲,又低下了头。 “要是真的,你要帮别人养孩子吗?” 杜敬一的话,让杜薛涛沉默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你不想帮别人养孩子,那就得不跟她过了,你行吗?” “不能把孩子送回去吗?” 杜敬一一听儿子的话,很想踹两脚。 “送给谁?她到时候要是不承认了呢?” 杜薛涛沉默了。 “第一,你得确认一下孩子是不是你的?另外你的想想,你还跟她过不过?要不要给别人养孩子?再说了,你天天半夜三更到家,她跟谁相好,你知道?你是不是把钱都给她拿着?” “嗯,都给她,她说她攒钱。”杜薛涛低声嗫喏着。 “你傻啊,钱都给她,她想干啥就干啥,你能管住她了?要不这日子别过了,你妈说老大肯定是你的,你就要老大,别的孩子都给她,让她跟谁相好就去找谁去。行不?” 杜敬一的话,尤其那句‘她想干啥就干啥’让杜敬一很有同感,这几年,钱翠凤确实不怎么怕他了,还动不动就跟自己呛着来,这不是有靠山了? 不然,她哪里来的底气跟自己叫板? 杜薛涛又想起班上同事总开的玩笑,说半夜到家了,别等着看到媳妇在跟别人‘睡\/\/觉’! 可是,真不要钱翠凤了,他去哪里找媳妇? 杜薛涛的犹疑,让杜敬一很想揍他,不过没动手。 “薛涛啊,爸也不是想害你,只是替你委屈,你挣的不少,可是家里说了不算不说,还帮别人养孩子,图她啥?要是真不过了,让老大跟你妈我们过,你再找个媳妇,不一样过日子?” 杜敬一掰开揉碎了说、劝,良好的态度终于感动了杜薛涛,他觉得父亲不会骗自己,他都没说自己挣的钱都给他们! 于是,点点头,“爸,那你答应我,得给我再说个媳妇啊!” “那肯定。” 话还没说完,杜张氏就带着钱翠云来了,跟着来的还有夏国良,另外还有夏东海和夏秀琴,这俩人跟她们老姨亲,听说之后就跟来了。 于是,杜薛涛打头,杜敬一和杜张氏跟着,夏家一家四口跟在后面,最后是杜薛江和杜薛定,他们俩偷偷的跟着来的。 路上,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不过都很沉默。 等到了西华阳村的时候,耿轩他们正在当街的柳树下说话,看到杜薛涛领着一群人过来,还问呢,“小杜,这是干嘛呢?来这么多亲戚啊?” 耿轩有些意外,这不年不节、没啥事情的,来这么多亲戚,看着都像参加‘阶\/\/级斗\/\/争”大会一样的,真是来串亲戚的? 杜薛涛只喊了一声‘耿哥’,就急匆匆的带着一群人进了院子。 钱翠凤正在厢房做饭,她抬头一看杜薛涛、再看后面跟着的一群人,吓一跳。 “二姐?姐夫?你们咋来了?” 隔着窗户,钱翠凤问二姐钱翠云和二姐夫夏国良。 “老姨,老姨。”外甥和外甥女喊钱翠凤。 钱翠凤点点头,扭头看一眼杜薛涛和杜敬一还有杜张氏,没吭声,她不想喊人家爸妈,自己没爸妈,以后也不会有。 “薛涛,你跟她说吧,这日子没法过了!”杜敬一知道不能让钱翠凤开头,儿子必须掌握主动权。 “日子没法过,不是你当公公的说了算的吧,小两口这么多年了,孩子都生了四个了,咋能说日子没法过呢?” 夏国良知道媳妇嘴拙,到这会儿,他就得替媳妇出面。 “你算老几?这地方有你说话的份?” 杜敬一哪里会惯着夏国良。 “我算她姐夫,这地方有翠凤的一半,就有我说话的地方。” 夏国良每天走街串巷的卖豆腐,也不是啥好拿捏的枣儿。 于是,杜敬一和夏国良俩人一拨就对方是否有说话的份儿开吵。 杜张氏一看,就逮着儿媳妇钱翠凤开骂,钱翠云看到人家婆婆骂自己妹妹了,哪儿忍的了? 开始还嘴。 要是杜张氏骂钱翠云自己两句,估计她还能忍,但是骂自己妹妹,肯定不行。 不过钱翠云嘴笨,说不出啥来,然后就只听到杜张氏哒哒哒机关枪一样的嘴巴秃噜出一堆。 ‘养汉了、不学好了,搞破鞋了、替别人生孩子了......’啥难听骂啥。 夏家兄妹俩一看一听,不单老姨被骂、自己亲娘也被骂,于是俩孩子开始接着对骂。 杜薛江和杜薛定一听一看,自己老娘貌似吃亏了,于是俩人像小牛犊一样冲向夏家两兄妹。 兄妹俩一没注意,就被冲了个屁股墩。 钱翠云一看,喊夏国良,“国良,你儿子被打了!” 然后一群人,开始围成一圈开打。 这时候,当街围了好多人,叽叽咕咕的议论,耿轩一看不好,赶紧领着人进来劝架。 把两边的人马给拉开,都分别拿了板凳坐下来,耿轩掌握了局势。 “我先说两句啊,这院子是小杜和翠凤租的我家的,要是你们两家动手,碰坏了哪里,我可是要你们两家赔的!” 于是两家大家长分别说要赔也是钱翠凤和杜薛涛赔。 “我只看是谁碰坏的,只要不是小杜和翠凤碰坏的,我凭啥让人家俩赔?” 姓夏的和姓杜的,都面面相觑。 合算着,这两口子人缘竟然还不错?还有人向着他们说话? 于是两家沉默。 耿轩一看震乎住大家了,又开始说话,“有事儿好商量,别动手,打坏东西要赔,打坏人要给人看病。你们谁先说啥事儿?” 第275章 十年之离婚 杜敬一先示意,“我年龄大、辈分大,我先说。” 夏国良想开口,被耿轩制止了。 杜敬一就开始陈述杜薛涛告诉他的,说儿媳妇自己说的,几个孩子都不是杜家的,所以日子没法过了,要两口子分开,杜家只要老大! 夏国良一听,这样的问题,自己没法接,扭头就让媳妇接,钱翠云气的哆嗦,愣是说不出话来。 夏东海还是个毛头小子,更不能接这样的话题,所以只能看着妹妹夏秀琴上。 只是夏秀琴? 也是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丫头而已。 因此,两拨人又吵成一团。 耿轩咳嗽一声,然后两边人都不说话了,“说孩子都不是小杜的,谁能证明不是?” “她自己说的。”杜张氏没吵吵,但是声音也不小。 “我那是气话。”钱翠凤不得不面对这个状况。 “气话有这么说自己的?无风不起浪!” 杜张氏对钱翠凤,气势上碾压。 “我敢发誓,要是有一个孩子不是你儿子的,让我不得好死!” 钱翠凤气的啊,恨不得凿死杜薛涛,这话传到这个地步,也是他nn 的没谁了。 “死不死的在其次,你问问周围看热闹的大哥大姐、问问你二姐和你二姐夫,谁敢在这里拍着胸脯说,我家孩子都是别人的,这是玩笑!要是老爷们不在乎,我就信你!” 论‘家长里短’的见识,钱翠凤和钱翠云姐俩加一起,都不是‘个儿’! 杜张氏张牙舞爪的开始边嚷嚷边看向一圈的人。 钱翠云低着头,这话要是自己敢说,估计夏国良得打死自己!然后心里想三妹妹确实很‘找抽’,这样的话也敢说? 旁边围着看热闹的人,也都面面相觑,即使两口子开玩笑,也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场子里有人窃窃私语。 “那你们说咋办吧?”夏国良看着蔫啦吧唧的媳妇,两个孩子还小,如今骑虎难下了。 “咋办?我们要老大,别的孩子都给你们!”杜敬一和杜张氏异口同声。 那边,钱翠凤一看不好,就把杜薛涛拉到屋里,关上门。 别人也没在意,以为两口子去屋里看几个孩子去了。 四个孩子,站在床铺上,紧紧的靠着窗户,往外张望看着外面的一群人。 钱翠凤拉着杜薛涛的手,进屋关上门,只看一眼几个孩子,然后就说,“薛涛,你真想不跟我过了?” 杜薛涛看着媳妇起伏的胸脯、仰着的脸上带着讨好。 “我也没太想。”杜薛涛确实没想过不跟媳妇过了,会咋样。 “那你看这样行不行?” 钱翠凤往前凑到杜薛涛的胸前,踮起脚,搂着他饿脖子,脸对着脸,吧唧亲到杜薛涛的嘴巴上。 杜薛涛脑袋一下子就炸了。 从结婚那天起,钱翠凤就没主动过! 如今,如今,居然主动了。 “薛涛,你要是不跟我离婚,我就啥都听你的,行不?”亲完了杜薛涛,钱翠凤趴到杜薛涛的耳边,边吹气边轻轻的说。 杜薛涛慌不迭的点头,心里都要蹦出来、飞到天上了。 “你真的都听我的?晚上你也陪着我睡觉?”杜薛涛搂着媳妇,颤抖着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嗯,听你的,晚上也跟你睡觉。”相比离婚被扫地出门带着几个孩子、钱翠凤选择‘贿赂’丈夫杜薛涛。 “好,好。”杜薛涛搂着媳妇,亲下去,虽然钱翠凤心里嫌弃的要死,但是没表现出来。 俩人都没看到四个孩子,就在一边看到他们俩的‘表演’。 “那你出去,跟他们说,让他们都回去吧,咱们不分开了。” “中,中,我去说。” 杜薛涛如今的状态,要是跟他说太阳是方的,也会点头同意了。 钱翠凤又忍耐着被亲了好久,才轻轻的推开他,“去吧,跟他们说,孩子都是你的,咱们不分开了,好吗?” 杜薛涛点着头,带着痴呆的笑,然后被推着出现在门口。 耿轩一看,恍然就明白了。 “大家别吵了,别吵了,看看小杜咋说?” 杜敬一一看不好,自己的儿子啥德行都知道。 “老二,你可想好了?”杜敬一大吼一声。 “爸,我想好了。”虽然杜薛涛哆嗦一下,但是还是说出了。 “说吧。” “翠凤跟我说了,孩子都是我的,我们不分开了。” 杜薛涛缩着脖子,小声但是很清晰的说着,脸上带着让杜敬一抓狂的笑。 杜敬一一看,早知道儿子这样,生下来就应该溺死他!想到这里,杜敬一把胳膊抡圆了,啪一下子就扇到了杜薛涛的脸上,然后杜薛涛一趔趄就摔倒了地上,杜敬一紧接着拿起板凳,朝着脑袋就砸了上去。 旁边耿轩一看不好,赶紧一个健步上前,弹开那个高高举起的板凳,不过力量没抵过杜敬一,那个板凳腿扫到了杜薛涛的肩膀上,杜薛涛一嗓子嗷的叫出来,然后立马昏了过去。 钱翠凤从屋里跑出来,到跟前,喊着“薛涛”一副夫妻情深的样子。 杜敬一厌恶的看一眼,对着杜张氏和两个儿子说,“咱们走,只当没这个儿子!” 众人让开一条路,看着几个人气势汹汹的走了。 耿轩带着几个人还有夏国良,赶紧去看杜薛涛。 杜敬一到了门口,回头冲着院里喊一嗓子,“杜薛涛我告诉你,虽然我说值当没你这个儿子,但是你该孝敬给我的钱,一分钱都不能少!你要是干少一分,我就把你腿打断!” 喊完了,带着杜张氏和杜薛江还有杜薛定扬长而去。 这时候,有人赶紧跑出去喊了丁仁坤来。 丁仁坤背着药箱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大致的经过,过来一看,就对耿轩他们说,“耿哥,把小杜送到医院去吧,我处理不了,看样子像是骨头折了。”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杜薛涛送到矿上的医院,经检查,肩胛骨轻微骨折,虽然不需要打石膏,但需要静养三个月。 几个相熟的人陪着钱翠凤在走廊里等着手术室处理的杜薛涛。 不知道过了多久,钱翠凤看到护士推着安静的躺在病床的杜薛涛时,心里五味杂陈。 第276章 十年之地震 杜薛涛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然后就出院回家养着去了。 耿喜、小刘、老王代表他们车间和班组过来看望杜薛涛,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各个都觉得,真他娘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老子老子、儿子儿子、媳妇媳妇,这是相坑的节奏啊! 杜薛涛休病假,只能躺炕上休养,工资是明显的缩水,比当初在宣传队的时候还少! 钱翠凤只能自己一个人买粮、买菜、挑水、洗衣服、做饭! 等三个月后,杜薛涛白白胖胖的去上班了。 钱翠凤累的跟黑猴子一样的健康强壮! 然后她意识到,没有了杜薛涛,自己也能肩扛背抱! 也是从这个时候,她拒绝杜薛涛的求欢,更理直气壮了些! 转眼间,孩子们渐渐长大,钱翠凤的力气也见长,而杜薛涛的腰身大不如从前,但是每次两口子动手,吃亏的总是钱翠凤。 大多数导火索都是杜薛涛半夜到家了,想压媳妇的时候,钱翠凤要么死鱼一样逆来顺受,要么是找各种理由拒绝。 后续发展就是第二天俩人就会因为一件小事儿开骂,杜薛涛骂不过媳妇,就动手。 钱翠凤觉得自己也很委屈,然后开始奋力反抗,结局就是钱翠凤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自从那次钱翠凤没脑袋的跟杜薛涛说孩子都不是他的、然后杜薛涛又缺心眼的去跟他爹说了,杜敬一又一副唯我独尊、君临天下的王者形象展示给众人后,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一家子,挺让人一言难尽的。 现在,耿轩两口子也不是在听到俩人打架后第一时间赶过来了,因为太多次了,都麻痹了。 而杜文成和杜晓燕面对父母动手,除了会呜呜的哭,别的啥都不敢;杜美成则冷冷的看着父母从对骂到对打,就差当裁判喊胜负了。 最小的杜云成站钱翠凤一边,每次都会冲上去,对杜薛涛拳打脚踢,结局就是他跟钱翠凤一起被杜薛涛狂揍,而且杜云成会被揍的更惨;尤其是杜薛涛看到娘俩相互保护的时候。 日子磕磕绊绊的,转眼就到了76年。 过年的时候,杜晓燕跟母亲说也想跟哥哥们去上学,没等钱翠凤说话,杜美成说,“你岁数不够,等你够了再说!” “二哥,二哥,那我啥时候够?” 杜晓燕很臭屁的跟着二哥后面问,好不容易二哥愿意跟自己说话的。 “暑假后。”杜美成扔下三个字,就独自去上学了,他也不带哥哥,也不屑哥哥带他。 这一年暑假的时候,天气超级超级热,钱翠凤和杜薛涛的小屋里,生活的六个人都苦不堪言。 钱翠凤怕热,一般情况下都是她带着小儿子杜云成和闺女杜晓燕睡床铺;而杜文成和杜美成还有杜薛涛睡在炕上。 但是,偶尔杜美成想睡床了,他赖在上面不走的话,杜晓燕就得让给二哥,原因就是他们家人谁也不敢跟杜美成对着干。 7月27日这天,天气更是异常炎热,一整天都没有一丝风。 杜文成和杜美成跟着村里的小伙伴在山坡的树林里玩了好久,晚上回家了,随便冲了冲,吃了两口饭就爬上床铺睡觉了。 杜晓燕跟着钱翠凤还有杜云成在当街的大树下玩到半夜,别人家都回去了,杜薛涛也下班回来了,一家子才进屋睡觉。 杜晓燕看到两个哥哥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床上,气哼哼的跟母亲说,“妈你看大哥跟二哥在床上躺的,你去喊他们起来呗!” 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孩子的杜晓燕并没有啥特权,跟父亲和母亲也基本不撒娇,跟两个哥哥更别提。 如今,大哥二哥把床铺占上了,杜晓燕自己是不敢喊他们起来腾地方的。 只能借助母亲的力量,可是今天钱翠凤也没啥精气神,又热又闷的天气,让她也不想多废话。 于是钱翠凤冷冷的对着女儿说,“你上炕睡吧,今儿我跟小弟也上炕睡。” 杜晓燕抱怨,“可是我不想上炕睡,我想睡床。” “那你自己去喊他们起来,他们要是让给你,你就睡床;先跟你说啊,要是他们俩骂你、打你以后不带你玩,可别跟我说。” 钱翠凤不耐烦,杜晓燕只能悻悻然的躺到靠墙的褥子上准备睡觉,中间是老三杜云成和钱翠凤,另一头是杜薛涛。 一家子准备睡觉,不过天气还是闷热的不行,也不知道辗转多久,才全都睡着了。 后半夜,只听得轰隆隆的声音传来,然后钱翠凤他们小屋的墙就倒了下来,杜晓燕被砸到了头,一声都没喊出来。 墙都倒了,房顶也塌了,一家子都被压到下面。 西华阳村,已经夷为平地。 钱翠凤的脚被压住了,小儿子杜云成开始哭,她摸摸小儿子,然后喊杜文成和杜美成。 “文成?美成?”俩人都没回音。 “杜薛涛?” 钱翠凤忍着痛,想把脚拽出来,撕心裂肺的痛传来的时候,她想着是不是脚被压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翠凤?” 此刻杜薛涛喊了钱翠凤。 “嗯,你能动吗?”钱翠凤带着哭腔。 “能。”杜薛涛透过裂开的屋顶,看到微弱的光,“我看到光了,天还没太亮。” 此时,外面传来哭喊声。 “妈?爸?小弟?” 钱翠凤苦中作乐的想,不是自己一家被压下了! 当街有人,总归会有人救的,哪怕是排到最后。 杜薛涛不愧是下过井的人,他扭动着身子,从苇链堆里慢慢的钻出来,然后他看到了耿轩的儿子开始挖耿轩家几口。 杜薛涛没敢耽误,找好位置,也开始动手掀开碎裂的房顶。 他先扒出来钱翠凤,发现媳妇的脚被压肿了;然后是杜云成,小家伙倒是毫发无伤。 杜薛涛把娘俩放到院里,然后回身继续扒。 等他把杜晓燕扒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女儿的头破了,已经没有了呼吸。 “你快点啊,快点。”钱翠凤靠在一边,督促着杜薛涛,她还不知道杜晓燕已经失去了生命 杜薛涛去窗户前去扒俩个大儿子,幸好幸好,俩人只是擦伤。 第277章 十年之地震2 杜薛涛把钱翠凤和三个儿子安置到当街,杜晓燕被安放到院里的空地上,然后就跑到隔壁帮着耿轩的儿子们扒耿轩家几口子,这是钱翠凤忍着失去女儿的悲痛,提醒他去做的。 本来杜薛涛想先赶到东北区去看他父母的。 好在耿家没有人员亡故,但是俩孩子的腿都被砸了,杜薛涛帮着耿轩把他小儿子的腿做了止血,姑娘的腿,让耿轩媳妇给检查了,目前没大面积出血,应该不算严重。 耿轩被他儿子和杜薛涛帮忙扒出后,又跟着大家一起帮忙把临近的几家都给扒出来了。 这边的几家,有受伤的,也有被砸的奄奄一息的,也有没了性命的,街上一片哭喊声、哀嚎声。 太阳已经老高了,西华阳镇村夷为平地,入眼尽是一片狼藉。 杜薛涛跟钱翠凤说了一声后,就朝着村口跑去,他想出了西华阳镇,穿过矿门口,沿着大街再去东北区。 等杜薛涛出了西华阳村,往东北方向走,路过矿门口的时候,发现警卫室都倒了,之前高大的矿场井架歪斜着,绞车房也看不到了,估计也倒了。 杜薛涛脚步一顿,看这个情形,弄不好井口也会被封上了,井上跟井下作业面就会彻底失去联系,也不知道夜班的同事会如何? 杜薛涛脚步一顿,不过很快就又往前跑了。 华阳镇这边,大部分房子也都倒了,路上哭喊声比西华阳镇要大,但目前街边上被救出来的人却还不多。 杜薛涛知道这边的房顶大部分都是焦子顶,虽然薄薄的一层,但是砸下来,比西华阳村的苇链加泥的房顶要严重的多。 杜薛涛只能忽视其他人的呼救,直不楞登的一直朝着东北区跑去,因为媳妇说,东北区要是没事儿了,他还要去夏家村看看二姐他们去。 穿过大街,杜薛涛靠着路边仅存的树木分辨着父母家所在的胡同位置,东北区平房这边,零零散散的还有半截墙直立着。 杜薛涛穿过胡同,来到杜家所在的位置的时候,他发现母亲正搂着老五杜薛莉,杜学江和杜薛定俩人跟杜薛红在旁边坐着。 “妈?我爸呢?” 杜薛涛有点紧张,虽然很惧怕父亲杜敬一,可是还是想着他能安好的。 杜张氏看到二儿子的手上流着血,都到这里了,还在往外渗。 “你手咋了?” “扒人着,划着了吧。我爸呢?” “去后面帮着扒人去了。他们娘几个咋样?”杜张氏不是好奶奶,但是在生死存亡关头,她也希望她的子孙安然无恙。 当年杜敬一和杜张氏回来后,分析了钱翠凤所谓的孩子是别人的话,想着也应该是气话。 也不是长相多出类拔萃的人物,外头能有人? 尤其是老头子给了儿子一板凳,后面他们还是依旧乖乖的送钱过来,老两口子也不多想了。 不见面,慢慢的也就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 到如今,杜张氏听着前后街坊邻居的哭喊声和房倒屋塌的惨况,就更释然了。 “妈,翠凤跟三个小子没事儿,可是,可是。。。。。。”杜薛涛对女儿没啥感觉,或者说对所有的孩子都没啥亲切感。 但是当他发现女儿的小脸布满了血污的时候,脑袋也是宕机的,如今要跟自己的母亲说,说不出口,而且,眼泪就悄悄流了出来。 “啊?咋回事儿?” 杜张氏两眼周围的自己的四个小一点的孩子,再看看二儿子,心里不好受,哪怕跟那丫头就只是见过那一次面! “就,就,墙倒了,碰到脑袋了。”杜薛涛有些结巴了。 “嗯,回头看看,找个地方,好好的埋了吧。” 杜张氏也知道没办法,他们前面这家,房子倒了,到目前为止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杜敬一他们几个男人,都是听着谁家有哭喊呼救的,才去扒,以免浪费抢救时间。 “我们没事儿,就是不知道你二妹和三妹咋样。” 杜张氏都没去过杜薛荣家,至于杜薛兰的那个一间的小平房,更没去过。 如今只剩下空担心了。 “你们没事儿了,我去夏家村看看她二姐去。”杜薛涛也不知道咋接母亲的话,二妹和三妹啥情况,自己一概不知。 “你去吧,看看他们没事儿了,就赶紧回去,把那个丫头的后事给好好的安排了。” 杜张氏嘱咐儿子,杵在这里, 看着糟心。 杜薛涛跟杜张氏点点头,杜薛红忽然跟杜张氏说,“妈,我跟着二哥去夏家村,看看我二姐。” “去看啥?你知道住哪里?住哪里都不知道?再说了现在房子都倒了,你去哪里找?” 杜张氏抢白老四。 “还有啊,你二哥都知道回来看看,他们不应该过来看看我跟你爸还有你们几个?” “二姐家的三个闺女,不是还小吗?再说了,人家也没少给你孝敬吧?月份是月份的、逢年过节是逢年过节的!” 杜薛红上班了,虽然岁数还不大,但是家长里短的听同事说多了,自己有自己的判断了。 就比如父亲杜敬一把工作给了她而不是给下乡的三姐,同事里说话直接的,上来就说,“小杜啊,你家这事儿办的可不地道,再咋着,也应该给你三姐,让你三姐先回来,哪有让你退学来替班的?” 虽然杜薛红不爱听,但是听的多了,她不得不多思考。 如今,面临生死大关了,杜薛红想去看看二姐,要是二姐知道三姐在哪里住,自己也去看看三姐。 杜薛红抢白完自己母亲,就催促着二哥往夏家村(备注,最早也叫夏庄子)走去。 杜薛红跟杜薛涛不熟,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场面有些尴尬,因为俩人确实没啥可聊的。 杜薛涛更是手脚没处放的程度,只能低着头蹭蹭蹭的往前走,只不过会悄悄的瞄一眼四妹子。 他印象里四妹子、五妹子都可厉害了,甚至有时候比自己父母都厉害!也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第278章 十年之地震3 “薛红,你知道你二姐住哪里吗?”杜薛涛没话找话,不然路边的惨况也听着也着实吓人。 “就从他们饭店旁边的路往村里走,过一个小桥,对了,二哥你说桥还会在吗?” “应该在吧,要是不在,我带你绕路。”杜薛涛听着四妹子说话,就是利落人,跟自己的窝囊天壤之别。 “中,进了村,我就知道咋走了。二哥,你去看她姐姐?” 杜薛红听过家里人说过钱翠凤的姐姐在夏家村,那个卖豆腐的男人是她姐夫,还听说家里一堆孩子! 唉,自己家不也是?杜薛红自嘲的笑笑。 “二哥,你说路边的人,会有人帮着治吗?医院是不是也倒了?” 杜薛红问二哥,俩人悄声说话,不敢左右乱,四周的景象太凄惨了,因为被解救的人陆续多了,伤残的和丢了性命的都放路边,等着后续处理。 “医院倒了,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不过那边有人在抠呢!” 杜薛涛带着杜薛红急匆匆的走着,眼看就过了合作饭店,看到小桥子了。 看一眼妹妹,杜薛涛发现曾经的小丫头个子已经很高了,快超过自己了;怪不得父亲喜欢老四,老四不管从长相到性格,似乎是最像他的一个!杜薛涛偷偷的再瞄一眼妹妹。 兄妹俩走过小桥,下面的水流比较急了,水很浑浊,杜薛涛看到了钱翠云家的位置,也是平的了。 “你自己可以找到你二姐家?” “她婆家我知道,我去找。” “那我去那一家,你要是有事儿就过来找我。”杜薛涛用手一指夏国良家的位置,他们的围墙都倒到了路上。 “中。”杜薛红看到了那边一堆人围着哭呢,她吓得赶紧加紧脚步。 杜薛涛也看到了,赶紧走过来一看,“二姐。” “薛涛?”钱翠云泪眼婆娑的看着妹夫,红肿的眼睛吓了杜薛涛一跳。 地上,一大一小盖着俩人,杜薛涛悄悄的看一眼周围,没有姐夫夏国良和三外甥。 “二姐,这是?”杜薛涛小心的问着大姨姐。 “你二姐夫和老三没了!”说完了,钱翠云放声痛哭,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哭。 “老大的腿咋了?”杜薛涛看到另外一边坐着的大外甥的腿变形了。 “砸的。” “整了吗?” “没。” 老大夏东海摇摇头,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你躺下,我给你摸摸。”杜薛涛用力想着以前被教过的急救常识看看能不能给捋下。 夏东海躺到一边的席子上,杜薛涛看到小腿骨支出来了,但是出血并不多。 杜薛涛摸摸,然后用力按了下,夏东海嗷一嗓子,把其他人都整不哭了。 “你干啥呢?”夏秀琴心疼大哥。 “疼!”夏东海之前还没决定这么疼。 “要是不整平,他的小腿就保不住了,这样的话,慢慢的长,顶多是瘸子!”杜薛涛有点结结巴巴的解释。 “你才瘸子呢!”十岁的夏孟海以为杜薛涛咒了大哥。 杜薛涛看着没啥事儿了,于是跟钱翠云说,“二姐我回去了,翠凤还等着我呢。” 刚才钱翠云一会儿哭夏国良,一会儿哭儿子,三儿子是最好看最懂事最聪明的一个。 一会儿又痴痴呆呆的看着,一声不吭。 夏东海忍着痛,看着呆呆的母亲,再看看旁边躺着的父亲和三弟,觉得自己得想法站起来,不能只靠着大妹。 “老姨父,你帮我把腿,找个板子给绑上吧,再帮我弄个拐棍,行不?” 夏东海的话,让杜薛涛皱着眉头,“很疼啊。” 想想当初自己把脚砸的的时候,那痛是钻心的。 “疼我也得起来,不然我爸跟老三的后事得办,另外得想法搭个窝棚啊,不然黑介没地方睡觉。” “中。”杜薛涛开始在废墟里找木头片子和棍子。 夏孟海一听,跳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哪里有棍子。” 说完,跑到前边去扒拉土坯和苇链子。 抽出一根棍子,“老姨父,够不?” 杜薛涛看一眼,点点头,“拿过来吧!” 杜薛涛自己也翻出一个长条的木板,“有刀吗?” 夏孟海再次跑到北面一点,从一堆家伙什里,翻出刀,再拿回来。 “给,老姨父。”如今他知道,老姨父是个好人了。 杜薛涛拿刀把木板劈成几块,又翻出绳子给夏东海绑上小腿,再把夏孟海找到的棍子,比划着长短,切了两根,磨平一头,给夏东海用,然后就走了。 他走到半路,才突然发现,钱翠云一家子都没人问钱翠凤和几个孩子咋样?! ~~ 杜薛红低着头,脚步匆匆的穿过墙倒屋塌的胡同,摸索着去夏海江他们家的方向,她不敢看向两边,只能捂着耳朵,假装听不到旁边的呼救。 到半上坡的时候,她看到了二姐和三个孩子以及夏田氏,另外还有俩不认识的女,不过没看到她姐夫和姐夫的父亲还有弟弟。 “二姐?”杜薛红喜出望外。 “薛红,你咋来了?自己来的?爸妈他们没事儿吧?”杜薛荣赶紧站起来往前赶两步,一扭一扭的。 “二姐你咋了?”杜薛红赶紧上前,看到后院的空地上,夏田氏他们正在席子上坐着,旁边放着锅碗还有些粮食袋子。 杜薛红跟夏田氏婶子打了招呼。 “跑的时候,扭了脚。你咋来的?” “二哥去看爸妈,然后他去前面看二嫂的姐,我跟着来的。” “对了,爸妈他们都没事儿。我姐夫人呢?” 杜薛红虽然没看到二姐夫,但是也看到没人哭哭啼啼的,应该都是没事儿的。 “你姐夫跟表叔(姻亲的之间的称呼)他们去街里,看看奶奶和叔伯大爷他们去了!” “嗯。”杜薛红看到三个外甥女正在跟两个年轻的女的玩,都不搭理自己。 她,跟两个外甥女不熟!或者,两个外甥女,跟她不熟,跟她们家所有的人都不熟! “薛红啊,你坐下歇会儿吧,一个人来怕不?”夏田氏温声的跟杜薛红说话。 “翠红,这个叫四姐。”夏田氏给杜薛红介绍,“这是海玲,海涛媳妇。” 三个人相互打个招呼,咧着嘴,惨笑。 第279章 十年之地震4 “二姐,你知道三姐住哪里吗?”杜薛红期期艾艾的看着杜薛荣。 “你要去看她?”杜薛荣有些惊讶,她以为老四看不上老三呢。 “嗯,就早前那会儿看到二哥,忽然就特别想来看看你、回头再去看看三姐。”杜薛红被吓到了。 “别害怕。”虽然嘴上如此说,杜薛荣也是怕的。 他们家五口子,是老大、老二放暑假了才带着老三一起回老院住的,让三个孩子跟着奶奶和小姑一起过暑假,两口子也放松一下。 谁知道竟然会发生地震呢? “二姐,我害怕。”杜薛红当时怕二姐三姐跟她、跟他们天人永隔,如今怕三姐,三姐已经够惨的。 此时的杜薛兰的确很惨。 前一天夜里很热,她还不敢开窗睡,就一个人拿着蒲扇在小屋子的炕上摇啊摇,好久也没睡着,一直出汗,于是烦躁的她就下了炕,洗了把脸。 一转身忽然看着桌子旁边的地上有不小的空儿,想想,就拿了个凉席,铺上褥子,拽个枕头,也不脱衣服,囫囵着就躺下了。 地上稍微有些凉气,加上门缝透进来的温乎乎的风,杜薛兰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道啥时候,杜薛兰听到轰隆隆的声音,她呼一下子坐起来,想看看发生了啥事,没想到立刻就看到房顶哗啦啦的塌下来了。 下意识的捂着脑袋一低头,后脑勺上就好像被人敲了一闷棍一样,眼冒金星,跟着倒下去,失去了意识。 夏海江和弟弟跟着父亲,把夏家亲近的人都走了一遍后,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回走,脸上灰黑和汗水淌的一道子一道子的。 “海江、海涛啊,你们俩到家洗把脸,然后跟你们媳妇说一声,去看看老丈人家一家子啥情况,能帮上忙的多帮帮。” 夏树人吩咐俩儿子。 “中,到家了洗把脸喝口水就去。”夏家在半上坡,地势上占了便宜,房顶往下倾了去,屋里的人不但都没事儿,东西也都‘抢’了出来。 爷仨进了院子,夏海江看到了杜薛红,他一激灵,以为杜家谁出了事情。 “老四?你咋来了?你爸妈咋样?” 夏海江私下里,当着杜薛荣的面,也不称呼爸妈的,他们两口子只做到该做的,比如每月送孝敬钱、逢年过节给钱再给买点东西,在其他的就没有了。 “姐夫,我爸妈没事儿,我是过来看二姐和你们大家的。” 杜薛红有一愣怔,想想父母对二姐和二姐夫曾经做的,人家接受不了也正常。 杜薛红跟班上一个大姐处的不错,偶尔俩人会聊些家长里短,那个大姐就说‘小杜你父母很过分’、还说‘你二姐和二姐夫做的已经很不错了!’类似的话。 “海江,你洗洗脸,喝点水,然后陪着我跟老四去看看薛兰吧,她一个人住,我也有点担心她。” “中,一会儿我带老四去,你在家吧!”杜薛荣生完老三后,身体有些不是特别好,夏海江不想让媳妇看到外面的惨况。 “是,二姐,你在家陪着他们仨吧,我跟姐夫一起去。” “是啊,薛荣,你在家帮着你妈带孩子,晚点海涛带着海玲去他们家看看,我带着翠红看看翠莲他们几家去!” 夏树人也是觉得大儿媳妇‘火力’低(本地俗语,容易招惹不好的东西),还是在家别出去好。 杜薛荣一听,不能逞强,于是点头,“薛红,你跟你姐夫去,有事儿了,就让他回来找人帮忙。” 说话的空,夏海江出来了,带着杜薛红走了,夏树人带着老闺女也出去 了,夏海涛跟媳妇也走了。 杜薛荣让大闺女带着老二和老三玩,她跟婆婆夏田氏整理‘抢出来’的粮食、物品。 “妈,等他们回来了,把锅也拆出来吧,在北院搭个燥?” “中,还得打窝棚,咱们这一大家子,还不得搭俩大的?”夏田氏把‘金银细软’的东西,放到一个包袱里,再装到一个空袋子里。 “薛荣啊,你和海江还不得去你们家那边看看?” “唉,没事儿,我们那边也没啥值钱贵宝的东西,先放着吧。倒是后半晌,我得去饭店一趟。” 夏海江和夏树人都嘱咐杜薛荣,不能第一个到饭店,毕竟那边有值班的人,而且还有他们老叔,再亲的人,这个时候,她也要避嫌。 “嗯,他们回来了,先把席子整出来,板柜、箱子也都抬出来,给找苫布苫上。看这天阴的厉害,就怕下雨啊!”夏田氏看看天空。 夏海江带着杜薛红绕路到杜薛兰的小平房的时候,她已经被邻居给扒出来了,正在当街胡同里靠着大树跟俩女的一块说话呢,脑袋上被邻居拿一块枕巾给包起来,又拿绳子给绑上了。 “三姐?”杜薛红一看杜薛兰,都快认不出了。 “老四?”杜薛兰听到声音,抬头瞪大眼睛仔细看看,居然、竟然是老四? “你咋来了?”杜薛兰本来跟邻居说着话还没哭,如今一看到老四,哇一下子哭出来。 “老四,你差点看不到我了,我被砸脑袋了......” 杜薛兰一低头,哇一下子吐了。 “三姐,三姐?”杜薛红吓的一下子坐在杜薛兰面前,顾不得脏,就搂着她了。 “你别搂着她,让她躺下,躺下。”这时候冲过来一个男的,阻止着杜薛红。 “小杜,都给你说了,要躺下,躺下,你还不听!”男人急扯白脸的。 要是杜薛红以前的脾气,肯定整一嗓子,如今她知道察言观色了。 男人和旁边一个女的,扶着杜薛兰躺到席子上。 杜薛红站起来,从旁边废墟里找到一块破木板子,把杜薛兰吐到地上的东西给铲到别处去了。 “三姐,你要不要跟我回家?”杜薛红看着虚弱的三姐,小心的问。 “你要是跟我回家,刚好姐夫来了,帮你把能带的东西带回去吧。”杜薛红看一眼夏海江,看到对方点点头,微微一笑:姐夫这人真不错。 “我.....”杜薛兰一迟疑,然后看向旁边的男人。 第280章 十年之地震5 “看我干嘛?想回去就回去啊!” 男人露出一口白牙,态度很和善。 杜薛红和夏海江都盯着男人看,首先个子不高,再者国字脸,看着脸很大的样子,蒜头鼻子,小眼睛单眼皮,眉毛有些浓,头发也黑,看着很不搭的样子。 不过俩人都很识趣,没说话。 “我不回,我得看着我的东西!”杜薛兰小声的说,偷瞄一眼杜薛红。 “姐夫,你别跟我二姐说我被砸了啊,美丽她们都没事儿吧?”杜薛兰脸有点红。 “看情况吧,你真不回东北区?” 夏海江肯定不能邀请杜薛兰去自己家,如今不是平时,他们一大家子晚上住哪里还没着落呢,好在现在是夏天,不过看着天有点阴。 杜薛兰歪歪脑袋,看着那个蒜头鼻子男人,“不回。” “那三姐你晚上咋睡觉?吃饭咋办?”杜薛红有点着急。 “晚上啊,就就在树底下睡觉啊,这边有俩嫂子呢,再说了,还有孔哥帮我呢。”杜薛兰一指身边的俩女人,又指指男人。 “薛红啊,你这会儿知道你三姐没事儿了,赶紧回家吧,跟大人说说情况。” 夏海江一看杜薛兰的情况,不是很糟,起码跟邻居相处不错,还有个傻小个能帮忙,他是姐夫、薛红是妹妹,他们俩没法再问别的,等过一段时间,让自己媳妇问吧。 杜薛红那是机灵鬼透亮奔儿的,立刻就知道啥意思了。 “三姐,家里没事儿,二姐家也没事儿,你要有啥事儿,就让孔哥去家里或班上找我,去饭店找二姐也可以。” 看到杜薛兰眨眨眼,于是杜薛红就跟旁边的两个嫂子还有孔哥打个招呼,跟着夏海江回去了。 半路上,杜薛红问夏海江,“姐夫,你说那个姓孔的,是不是对我三姐有点那啥?也不知道他啥情况。” “你回去别跟你父母说啊,反正他们一直都不管你三姐。”夏海江看那男人,估计对自己小姨子有点意思,只不过看着年龄有点大了。 ‘难道杜家的女人都要找个大好多的男人嫁?’ “我不说,你回去要告诉二姐吗?” 太阳虽然躲到云层后面去了,可是还是很闷。 夏海江和杜薛红越走越热,俩人背心都湿透了,路边被扒出来的人多了起来,蒙起来的人也增多了。 到了杜家那个胡同口,夏海江跟杜薛红说,“你赶紧回去吧,捡着能说的,跟你父母说说;另外,你现在是家里最大的了,也要帮着操持家里搭窝棚、家里人吃饭喝水啥的,提醒你们喝水的话,都要煮开了喝。” 看一眼天,夏海江继续,“今天天看着不忒好,你记得提醒你父母要把废墟里的东西,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保存好,苦日子在后面呢!” 说完,冲着杜薛红摆摆手,回家去了,家里也是一堆活呢,清理废墟里的家具、锅碗瓢盆、把木料拆出来,搭窝棚,先把日子过下去,另外还要去自己小家那边也要把东西都整出来,班上也要去问问的。 杜薛红回到家的时候,父亲杜敬一已经回来了,正在外面空地上跟杜张氏他们坐着,看着情绪很低落。 “爸,妈我回来了。”杜薛红还是冲着父亲先喊一声。 杜敬一看一眼自己心爱的女儿,没吭声。 杜张氏问,“你三姐咋样?” 杜薛红想了想,“我先到的我二姐他们家,他们都在老家这边呢,等我二姐夫回来的时候,二姐让他带着我去的三姐那边,她房子也倒了,脑袋被磕了一下,是旁边的邻居帮忙给扒出来的。” “对了,妈,我姐夫提醒我要 帮着你跟我爸操持着把咱家的东西尽可能的扒出来,还说喝水要烧开了才能喝。” 杜敬一一听,抬眼看了看女儿,点点头,心里暗想,这姑爷也算靠谱儿。 杜张氏则撇撇嘴,这姑爷,就会说个嘴,咋不知道过来看看?咋不知道过来帮忙扒东西? “杜家大哥、嫂子,咱们商量一下,搭窝棚的话,得规划规划吧。”后排的邻居和左边的邻居,几个人一起过来商量事情了。 他们都知道杜家一家子不太好说话,还是先君子比较好。 “......” 杜敬一实在不想说话,他前半晌跟着扒了好几家,几乎家家都有人员伤亡,他难过的想着人这一辈子,年年下井,没在井下丢了命,没想到睡着觉在家把命给丢了。 这,上哪里说理去? 如今,能活命的,就随便活着就行了,想那么多干嘛?搭个窝棚,在哪里都能窝着。 杜张氏一看丈夫没说话,这么看着大家,也没吭声。 其他人家有熟悉点的,也跟着扒废墟救人的,就劝杜敬一,“大哥,别难过了,往大里说,只能说这是天灾人祸;往小里说,对个人来讲也是命里该着;咱们能活着呢,就好好的活着。” 话是这么说,这人的表情也是很哀戚的,几个小时前,一群人还在胡同里侃大山呢,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天人永隔了。 尤其前面这家,一家子都没了,哪里还有天理可讲? “那就各自就近选自己家的房前屋后吧,前后左右商量着来,我家之前的院子宽,我就在我家院子里,扒拉扒拉,搭个窝棚,委着就行。” 杜敬一长叹一声,先发了言。 “嗯,杜哥说的是,就可着房前屋后选吧,前后院的商量就行,实在磨不开的,就在胡同口搭。” 几个人定下章程,于是各自行动起来,回各自家里的废墟里,一个扒拉东西,一个是清理空场,晚上即使不下雨,也要挡露水的。 杜敬一带着两个儿子、杜薛红,开始清理自己家的空场,杜张氏和杜薛莉负责捡有用的东西。 杜薛定是最小的,但是杜敬一并没有让他跟着捡东西,而是让他在前面干活,矿上的子弟,最终那条路还是:下井干活! 想不下井,可以,你有本事去做别的工作,要是没本事,还想活着,就只能下井。 第281章 十年之地震6 钱家沟,静西县西北的小山村,当后半夜呼隆隆的响声过后传来的地动山摇,村里的人大多是懵圈的,不但不知道跑,有的甚至还往炕旮旯躲。 “地震啦,快跑啊!” “啊,我的脚!” “二小子,二小子!” 当外面传来呼喊声、墙倒屋塌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时候,有不少人陆陆续续的从尘土飞扬处钻出来。 逃出来的人,在当街瑟瑟发抖,相互搂着家里的孩子老婆当家的,也有人开始清点家里的人是不是都在。 随着地面平稳后,此起彼伏的声音,逐渐的回落,自家人都出来后,开始隔着老远喊亲近的邻里和叔伯姑姨,然后街上再次喧闹起来。 钱奕铭看看自家人一个都不缺,告诉媳妇跟儿媳妇,看好孙子孙女和随手带出来的东西,坐在当街中间,不要靠近墙,更不要尝试着去屋里拿东西出来,然后安排自己儿子去各个‘干\/\/部’家喊人去队部集合。 钱奕铭、钱奕泰、钱奕深等几个干\/部和积极分子,到了队部,发现电话线是不通了。 “奕深,你咋看?” 这些年,虽然钱奕深尽量远离所谓的‘权\/\/利中心’,但是遇到大事儿,钱奕铭还是会问问他的看法,而他则是实事求是、十分客观的表达自己的观点,最后也会增加一句“我也不太懂啊,具体你们商量吧。” “主任,看目前这样的情况,这次地动应该挺严重的,咱们先挨家挨户检查人员伤亡,简单能处理的,先处理着,另外安排 人去山下、去公社看看上级怎么安排的。” “那要是上级没安排呢?”钱奕泰问。 “没安排,咱们就得自己安排后续了。”钱奕铭低着头想想。 “奕泰,你带着文礼去公社看看啥情况和安排,我让文和去山下和费家营看看路上的情况;奕深你跟我,分别带几个人开始挨家检查。” 钱奕铭井井有条的安排下去;然后一行人就开始了后续的行动。 等太阳老高了、天又开始热乎乎的时候,钱奕铭和钱奕深已经带着人把村里全部检查了一遍。 这次地动,钱家沟伤亡不太大,不是房屋有多结实,而是所有的房子都是土坯的、房顶也就是一层高粱秸子上再加一层土、还有一层草泥,没有多大重量,加上过梁、檩子也都不粗,落下来,有的砸伤了胳膊,有砸伤了腿。 钱奕铭和钱奕深俩人安排把受伤的都集中到队部这里的空地上,安排了赤脚医生钱奕军和几个年轻的小媳妇帮着处理伤口。 “奕军啊,别管伤重或轻,你就放心大胆的处理,出了问题谁找你了,你来找我,我替你兜着。”钱奕铭安抚钱奕军,就怕村里万一有谁质疑钱奕军的水平了,钱奕军放不开手脚。 至于已经没了生命的人,钱奕铭安排人都安放到村外的空地上。 有几个辈分比他高、年龄比他父亲都大的人,围着质问他,“奕铭,你不能这样做,死者为大,要及时发送他们,让他们入土为安。” “老爷爷,大爷,叔,我知道是逝者为大,但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作为村里的负责人,只能说‘一切都为了活着的人!’各家各户事情很多的,要把砸在里面的东西翻出来,还要上棚子,不然夜里露水还是很拿人的。” “可是那些人就那么放着?” 钱奕深听到这里,知道这些老一辈的人是‘物伤其类’了。 钱奕铭看一眼钱奕深,钱奕深摇摇头,这时候刚好去山下和费家营看路上情况的人回来了。 “路上咋样?”钱奕铭着急的问。 “咱们山下的路,有的地方被落下去的土、石头给堵上了,也有树倒在路上了;费家营那边的房子也都倒了,听着哭嚎的动静,比咱们情况严重。” “那就等奕泰他们回来看看公社那边的情况了。” 几个年龄大的人一看这个情况,确实很严重了,于是口气软了一些。 “奕铭啊,我们也不说咋发送了,但是那些人,也都是咱们一家子,一笔写不出俩钱字来,终归是要入土为安的。” “嗯,我知道,顶多明天,明天我组织人来做这件事儿,你们几位就放心好了。” 钱奕铭点头哈腰的,把几位老人送走了。 钱奕铭对钱奕深说,“奕深啊,你带着文和他们几个,挨家走一趟,除了安抚安抚他们,另外也告诉他们,他们想埋到自己坟地跟前的,就自己找人挖坑;但是如果他们愿意,也可以一起都埋到咱们西山沟那边去。西山沟这边,大队组织人一起埋。多解释解释,特殊时期,特殊事情特殊办。” 钱奕深点点头,带着人走了。 钱奕铭又让人挨家去 通知,各家抓紧时间扒埋在下面的粮食、锅碗瓢盆、柜子板凳桌子席子被褥衣物啥的,顺便把檩子过梁也扒出来,准备搭窝棚。 钱家沟的人,大到七八十岁的老人、小到三四岁的孩童,都开始在废墟上忙碌。 等傍晚的时候,家家都把窝棚给搭起来了,几家临近的或血缘关系近的,把窝棚搭到一起,还用土坯架上锅,开始煮饭吃。 隔天,钱奕铭领着大家,把那些逝者都安置到了西山沟;回来给大家开会,让钱奕泰讲述了去公社路上的见闻。 这次地动,不是单独某一个村,就他们看到的去公社路上附近的村子,房子全部倒塌了,各个村都有不同的伤亡;公社的领\/导分析,地震波及的面积应该更大;然后安排各村各队组织村民自救。 “那咱们房子咋办?” “自己盖呗!” “那可以不可以扩大一下?” “扩大了,会不会有人管?” 听着下面的人议论纷纷,钱奕泰看向钱奕铭,他忽略了这个问题,确实没问。 几个人围成小圈,嘀嘀咕咕的商量半天,最后钱奕铭出面说了临时的决定。 “原地重建的,大小还是之前的,前后可以略微拉长一点,但是左右挨着的要商量好,别人不同意,就不难加拉!至于想扩大的或者想找地方盖的,村里现在不能做主,只能说先在原地建,要是以后有政策允许了,村里也不拦着,可以从外面找地盖。” 第282章 十年之地震7 “那可以去山上砍几棵树不?” 总有聪明人,即使同一家族,也是各有不同。 钱奕铭摇摇头,表示不同意。 “先把房舱子整理出来,到时候各家统计一下,缺的,统一安排去山上砍。” 这个没经商量,钱奕铭就顺嘴说了,事实上,其他人也说不出啥来。 第一,毕竟上面的领导也不知道山上有多少树和大小,回头补种上小树就可以了;第二,统一数量后,村里拆兑拆兑,总不能有人缺了砍,不缺的难道就看着? 当家做主,最忌讳的是一碗水端不平! 哪怕实际上是真的不平,也不能太过不是? 索性,按人头或按户分几棵树,既有柴火了,也有椽子檩子了,至于过梁,那真不能家家户户分到,哪怕是一根! 众人一听,也顾不上悲伤,各回各家,继续在废墟里寻找能用的东西了,毕竟,房子倒了,东西能用的,还得用,万一山上砍的不够用,得去买。 买,就得花钱,钱,从哪里来? 村里的人,几乎都是年年干,有的家甚至干一年活计后,还倒欠队里工分呢! 钱家沟的几个干部和小组长,第一时间又开了会,讨论如何分树、如何盖房、怎么排序等问题。 “堂哥,听公社的领导说,这次地动受灾面积不小,国家肯定有救济,到时候咱们房子盖起来了,人家不给咋办?” 钱奕泰年纪还是小。 “那我问你,要是给的救济不够分咋办?” 钱奕泰低着头挠挠脑袋:是这个理! “你别看现在是夏天啊,热的呼啦的受不了,转眼就到秋天,一则咱们得收秋,二则得盖房,啥不需要人?不需要时间?难道咱们都等着不知道啥时候能到的救济?” “秋天一过,北风一吹,就冷了,难道让村里的人都冻着?” 钱奕铭有时候想,这是脑筋真简单啊。 “也是啊,咱们村这么多户,现在还不能脱坯,只能先把能用的东西整理出来,看看缺啥少啥,一点点准备,等雨水少了,脱坯就得盖了,对了,高粱秸子谷秸子能用的不多啊。” 有岁数大的人,想的就多。 “要不要弄点石头?都用土坯,不结实!”跟着去公社的人,提出建议。 “咋想的?” “我们路上就看到有石头墙没倒、立着的。”别的人也点头。 “我在南方的时候,他们那边很多是木楼,二层的那种!”钱奕泰看看钱奕深,俩人点头。 “咱们这里盖二层不现实,冷!而且木头不够!人家那边也有用竹子的!”钱奕深补充。 “你俩越说越离谱,咱们啥都没有,树不多、石头也不多。就黏土多!”钱奕铭一顿抢白,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不过,你们几个提醒我了,可以组织人打石头、去路边山沟捡石头、另外,砍树的树枝子,不能都烧了,可以用草绳连起来,当高粱秸子用,肯定结实!” “嗯,夏天也可以打那种万根草,剁碎了,放黏土里,肯定结实。”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的很有效率,结果也不错。 几个人分工,而且重新分组,力气大、年轻的,负责石头;岁数稍微大的、带着年轻的女的,负责弄草;再有一拨人负责庄稼的维护;还有人负责带着孩子晒草、剁草。 ...... 华阳镇矿井下的操作工人,地震的时候,被堵在不同的地段、不同的巷道里有好几百人,胆子大的能做主的,就带着自己的人选择自救;凭借着对地势和巷道的熟悉,有人成功脱险。 也有的人,地震都过去一个礼拜了,也没有任何消息,领导、同事、家属都以为伤亡了。 没想到过去半个月了,华阳镇矿都恢复生产了,技术科的人下到巷道里进行前期探测,又发现奄奄一息的五个人。 等五个人被救上地面的时候,家属欣喜若狂。 ...... 各个地方、各个村镇都在边恢复生产边自救,另外,全国各地发过来的各种救灾物资也在以不同的方式运抵过来。 只不过,对于受灾的、百废待兴的整个冀北地区来讲,不能说杯水车薪,但是距离完全恢复到震前,那也是需要大批物资和大量时间还有精力的。 钱奕深在村里的工作正常进行后,也是震后第三天的凌晨,就启程出发到华阳镇这边,过来看望二姐和三姐。 等他看到憔悴不堪、痴痴呆呆的二姐的时候,兄妹俩坐在树下抱头痛哭。 哭过了,钱奕深也只能口头安慰二姐,毕竟兄妹几个人如今都是赤手空拳、要再次白手起家的,比过去唯一强的地方就是他们各自有了小家有了孩子。 钱翠云依旧是不记得牵挂大哥大姐还有嫂子以及孩子们,不说话的时候,她就坐着发呆。 钱奕深问大外甥夏东海,“你妈这样多长时间了?” “我妈生完小弟后,记忆力就变的特别不好了,但是也没这样过。” 夏秀琴跟小舅舅解释,“老舅,地动的时候,我爸他们都被埋里面了,我还有秀芝是跟我奶睡的,等我们被我老叔扒出来的时候,就发现我爸妈他们都没出来。我跟我老叔、堂弟他们分别扒俩屋,我大哥他们屋,我三弟就不行了,” 说到这里,夏秀琴开始哭,“等扒到我妈他们屋的时候,发现我爸也没了,我妈就开始这样了。” “别哭了,你们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照顾你妈,慢慢的她会好的。”钱奕深知道这些语言很苍白无力。 “你们知道你老姨他们咋样吗?” “我老姨家,表妹被砸没了,当天我老姨父就来我家了。”夏东海跟舅舅解释。 “嗯,我去看看你老姨,你们几个有事儿了,去家里找我跟大舅去。” “老舅,你在家吃吧。”夏秀琴挽留老舅,希望能陪陪自己母亲。 “我不吃,先去看你老姨,然后就得赶回去。”大家看着一片狼藉的四周,也都知道,到处都需要人伸手干活的! 第283章 十年之命运的齿轮 钱奕深凭着印象摸索着到了西华阳村,连问带打听的终于找到了钱翠凤,他们一家子在院子的空地上,搭了个小窝棚里,钱奕深看着那么小的窝棚,估计连睡觉都得轮着来。 钱翠凤看到黑瘦黑瘦的风尘仆仆的小弟,只能悄悄的流泪,“你媳妇和孩子没事吧?大哥跟嫂子他们呢?” “三姐!”钱奕深走到钱翠凤面前,拉着她的手,另外一只手给姐姐擦眼泪,可是那眼泪越擦越多,珠子一样的滑落。 “三姐,你跟三姐夫搬回去住吧,正好可以建新房,你跟我盖个前后排,我照顾你!” 钱奕深不知道,第一眼看到三姐,比看到痛哭的二姐,更让他难过和心疼。 “我搬回去,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钱翠凤想着,村里的人、兄弟媳妇、嫂子,会是啥态度? 虽然,她很想,那里是她生长的地方,有她的哥哥和弟弟,有她的亲人。 “不会,目前说的是只要不扩大宅基地、不拉宽拉高就可以盖房子了。再说了,你的户口、还有孩子们的户口都在村里呢,这次这个机会赶上了,刚好回去可以申请。” 钱奕深忽然想到,三姐和几个孩子的户口都在村里的,是可以独立申请宅基地的。 “回头你跟我姐夫商量商量,就是他上班远了,走路上下班不现实。不然勒紧裤带,买个自行车吧。”钱奕深看着旁边三个沉默的外甥,个个都是瘦骨嶙峋的。 “回头老舅带你们去摸鱼捞虾,去不去?”钱奕深想着,自己这个舅舅确实跟他们来往不多。 杜文成看一眼老舅,不吭声,杜美成绷着脸问,“真的?不骗我?” “真的,不骗你。”钱奕深看着最黑最瘦的老二,心里一阵柔软。 “那中。”杜美成用力点头。 杜云成躲在角落里,默默的玩着手指头。 钱翠凤没主动说起那个失去的女儿,钱奕深也没问,只问了现在的情况。 如今钱翠凤的生活有些窘迫,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村里的各种救济都没有他们一家子的,连个柴火棍都没有。 只因为他们户口不在这里、家也不是这里的! 要不是有耿轩这个房东、还有丁仁坤和耿凤祥以及对面和隔壁这些邻居不错,不然早就被村里给‘扫地出门’了。 那他们一家子,真就是‘无家可归’了! 而杜薛涛的户口在东北区,能分到一些微薄的救济,不过俩人也没敢去那边要。 在老虎面前捋虎须,也不是活够了! 再者说,即使打不死,再住院休假三个月,他们家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如今手里刚有俩钱,这不? 地震了,没地方住了,一个要盖房子,除了各种材料要钱,批地基不得请人家吃饭?二,房子盖好了,搬回去了,那杜薛涛上班就得买辆车子,又大一笔钱! 钱翠凤想着钱的花销,肝疼头疼的。 她甚至想问问老天,“自己是不是就是个穷命脑袋?有俩毛钱了,就会有用性,反正存不住!” “三姐,你回头跟姐夫商量,我回去后给你申请宅基地,实在申请不了,就跟我住前后院,反正你回去了,总比在这里串房檐住好啊!” 钱奕深走后,钱翠凤动心了,开始盘算着回去的可能性多大。 只是一个人胡思乱想的,不知道该跟谁商量。 等杜薛涛回来,饭桌上,钱翠凤跟他说钱奕深的关于回去盖房子住的提议。 杜薛涛低头想想,“我上班咋办?” “买辆车子,你骑车子跑家,行不?”钱翠凤拿出最大的耐性,跟杜薛涛解释回去的好处,一二三四五,一大堆。 杜薛涛听的懵懂。 “你当家吧,我不知道咋着好,要不你跟耿嫂子问问?” 杜薛涛的话,让钱翠凤很想揍他,“你傻啊,就是现在没房子,咱们也得给人家点钱,这个院子是人家的!她还能愿意咱们搬走?” “不至于吧,嫂子对你多好!”杜薛涛没想到那么多。 “你问问别人?你二姐?你大哥?”杜薛涛胡乱出主意。 “小弟说二姐现在痴痴呆呆的,她能想到啥?”钱翠凤知道二姐以前心疼她,可是现在,一大家子人指望着她,尤其现在姐夫没了,儿子也没了一个,哪里还有心思给分给她一点? “你去班上了,问问耿哥?还是小刘?” 钱翠凤给杜薛涛出主意。 “问耿哥? 那隔壁嫂子不还是知道了?”杜薛涛这会儿反应挺快。 “那你到班上随便问谁吧,我回头去问问嫂子,要不问问丁大夫或者凤祥嫂子。” 说完了,两口子看着彼此,转一圈下来,几乎没人不知道了吧。 杜薛涛到单位,跟小刘和耿喜问问,俩人都说,‘除了上班远点,别的挺好,最起码有个房子有个家,比串房檐住强!’ 钱翠凤后半晌在当街看到耿轩媳妇,赶忙颠颠的过去,聊着聊着就说到房子的事情。 耿轩媳妇,“哎呀,回去好,就是盖房子操心费力,还有就是你家小杜上班跑家远,除了这两点,都是好处,最起码你们一家子有个安稳的家。当然了,要是房子不倒,你们住这里挺好,这不是房子倒了吗?一时半会儿的,我家也盖不起所有的房子。” “嫂子,你不觉得我们这么做不够意思?”钱翠凤小心的问。 “这有啥啊,也不是你让房子倒的。再说了,你哥、你弟、你姐都在老家那边,你回去啊,他们还能照应你。我看啊,挺好!” 钱翠凤一听,就敞开了胸怀,跟耿轩媳妇开始讨论盖房子的事情,旁边有人听说了,也都凑过来,加入这个话题,反正大家目前都要盖房子,于是一群女的,带着自己孩子,边歇凉边聊着房子,后来,耿轩他们一群人也过来开始说起盖房子。 等晚上大家在当街架起炉子,做饭的时候,钱翠凤觉得自己都不用哥哥和弟弟操心、自己就能操持着能盖房子了! 第284章 十年之命运的齿轮2 钱奕深回钱家沟后,先找到钱奕琛说起二姐三姐的情况,等钱奕琛听说夏国良和三外甥还有三妹家的外甥女没了的时候,大哭特哭一场,他就想着自己兄妹几个咋这么命苦呢! 钱奕深等着大哥哭够了,然后悄声的跟大哥说起想让钱翠凤回来盖房的事儿。 “这事儿好办吗?” 钱奕琛眼含着热泪问。 “没啥不好办的吧,三姐和孩子们的户口都在这里,凭啥不能申请宅基地?实在不行,就跟我前后盖。” 钱奕深觉得不会办不到。 “你想的太简单,你跟翠凤前后盖了,你媳妇咋想?” 钱奕深听到大哥的话,一时间有些无语。 确实有这个问题,自己跟三姐前后盖了,不但少了个院子,还要跟三姐一家共用菜园子,关键是孩子们多,平时打架闹喊的,还不得发生问题? 随后,钱家两兄弟看着彼此,苦笑连连。 之前他们俩本以为钱家这两妯娌来自一个村、以前也认识彼此,上面还没有公婆,应该好处,可是谁知道俩人针尖对麦芒! 谁也不让谁! 一个觉得我帮你们盖房子、娶媳妇,费心费力费钱,不求你把我当婆婆待,但是也不能差太多吧。 另一个想,你帮兄弟盖房子、娶媳妇,费心是费心了,但是费钱那是不可能的! 甚至,两家的孩子因为两妯娌俩合不到一起,都不一起玩! 不过还好,钱奕深和钱奕琛没有受到太大影响,顶多当着媳妇面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分寸罢了。 尤其钱奕深,自己如今也成家有了孩子老婆, 更知道了过日子的不容易,也更体谅大嫂当初帮忙自己,比之前对大嫂更恭敬也更体谅和爱护。 “哥,我先跟你说说,晚点我去找奕泰说说,最后找奕铭哥。” “奕深,我跟你说,你先去找奕铭哥,回头再找奕泰说,啊?” 钱奕深想了下,就明白了点点头,走了。 随后,钱奕琛坐在那里发呆。 李婉芬在不远处听完了哥俩的话,走过来,少见的伸出胳膊,搂着丈夫的脑袋,轻轻的抚摸着。 钱奕琛再次哭了起来。 “别哭了,你心疼小妹,回头等她搬回来了,你多帮忙操持盖房,我也多帮忙,还不行?你这么老哭,能当啥事儿?” 李婉芬如今知道自己扳不过丈夫心疼弟弟妹妹的性子,只能自己替他分担点,不然丈夫再瘦下去,就得跟骷髅骨头差不多了。 钱奕琛搂着媳妇愈发枯瘦佝偻的腰,说,“我对不起你、让你跟我受苦受累还不捞好,也对不起翠芹,要不是换亲,她可以嫁给别人,不用过苦日子;我更对不起弟弟妹妹们,没照顾好他们!” 钱奕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吓得几个孩子都跑过来,忙着问李婉芬:“妈,我爸咋了? “你们二姑夫、二姑家的表弟、还有老姑家的表妹地动都没了,你爸难受着呢,去吧,我陪你爸待会儿。” 难得李婉芬柔和的说着话,几个孩子去旁边继续干活了。 钱奕深回了趟家,跟张翠萍说了两个姐姐的事情,张翠萍对两个姑姐印象一般,毕竟接触不多,但是看到丈夫和大伯哥对姐姐妹妹的维护,平时很识趣的啥都不评价。 “奕深,你跟三姐他们关系好,我没啥说的,毕竟我跟我姐和我哥他们也好,但是你要想着让三姐跟咱们前后院盖房子,我觉得不太合适。你想想,他们家三个儿子、咱们家俩儿子,日后长大了,不得盖房子娶媳妇?” 张翠萍没说孩子打架啊、姑嫂之间相处的问题啊,只是说了再有几年,男孩子大了,要娶媳妇,哪怕是对门屋住着,一套房子也是不够的! 无论如何也不能男人们一间、女人们一间吧,不然结婚干嘛? “你说的是个问题,我当时脑袋一热,没想到这么细致。那你说咋办?” “我不是反对三姐他们回来,就像你说的,他们户口都在这里,咋说她都应该有宅基地,可是要是有人说嫁出去的姑娘不应该在娘家盖房子?咱们也没话说不是?你啊,先跟奕铭哥好好说,他要同意了,别人再说啥都没用。实在不行你就撒娇、耍横,啥法都用!最后实在不行了,就让翠凤带着孩子回来找他去哭!或者在队部场子上哭!” “哭啥?”钱奕深没有反应过来。 “哭祖宗!哭你父母!哭自己命苦!再怎么着,你们也都是姓钱的,一笔写不出俩钱字来!他们不是总这样说吗?难道兴他们说,就不兴咱们也用用?” 钱奕深一拍大腿,“是啊,是这个理!我这就去找奕铭哥去!”说完就走了。 钱文山问张翠萍,“妈,谁来?小姑?” 钱文山对两个姑姑倒是有印象,当时小的时候,小姑总是给他买好吃的! 他家俩哥哥,也能一起玩! “小孩家家的,去带着妹妹翻翻草去!”张翠萍能干、要强,两个孩子也早早的知道分担事情做。 钱奕深找到钱奕铭的时候,钱奕铭正在跟几个老人讨论盖房子的事情。 “奕深,你回来了?你二姐三姐咋样?”钱奕铭如今知道,钱奕深要是想管事儿,比钱奕泰能帮自己做的多很多。 “回来了。”钱奕深表现的很痛苦的样子。 钱奕铭一看,就知道情形不很好,“你有事儿说?” 钱奕深点头,其他人就先走了。 钱奕铭听说了钱家姐妹俩的情况,再沉吟着钱奕深的想法,然后慢慢的边想边说,“也不是不能,尤其现在这个特殊时期,也是个机会,只是她不能最早盖,咋也得往后错错时间,你说呢?” 钱奕深看一眼钱奕铭,红了眼眶,“奕铭哥,我没想到你能答应,回来一道上我就想哭,你不知道,当我看到三姐他们的窝棚只有一小条、住着俩大人三个孩子的时候,我就难过的要死。我跟我大哥一说我哥都哭两场了!” 钱奕深此刻的泪水慢慢的从黑瘦的脸上滑落。 第285章 十年之命运的齿轮3 钱奕深的眼泪和脸上的那种苦,看的钱奕铭心里一软,‘地是村里的,好人自己做了,唉,都不容易。’ “你也别难受,这不是大事儿,反正他们户口也在村里,再说了,咱们都姓钱,一笔写不出俩钱字来,能帮一场就帮一场!你在你家跟前,选块地儿,然后告诉我,我好留意着别给别人。” “奕铭哥,你的意思是能从现有的宅基地上扩出去?” 钱奕深知道,要是扩,肯定能扩,不过钱奕铭这个人要担着一定的‘责任’的。 “早早晚晚都得扩出去,只不过这次地动给了机会。谁家儿子大了、要娶媳妇了,不得给块地?就是哥俩一块地,也是得给啊?过去那是穷的叮当响,家家户户盖不起,所以才挤着住!现在但凡勤快点,吃点苦,还是能盖上三间草泥的房子吧!咱们这里有石头、有树、有草,还有人帮忙,还缺啥?” 钱奕深含着泪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刚才商量着盖房子的事情了,你说咱们之前有分组的,现在是按照之前的分还是打乱了再分?” 钱奕铭想着刚才呛呛呛的一通喊,都是姓钱的,也有远近亲疏,人性而已。 “那你要是重新分组了,地还打乱了重新分不?”不管咋整,都是利益使然。 “就是说到这里了,调组,就得调地,调地了就涉及到地的好与孬,都是山坡地,也有一二三等。再说了,你跟我相好、我跟他对劲、他嫌弃另外一个人不能干,都是问题。” “你的意思是要是调好了,是不是房子的地基位置也要调?” 钱奕深一下子就想到了。 “嗯。”钱奕铭点点头,他多少有私心,但是也为了村里好管理。 “那阻力肯定不小!”钱奕深一想就知道了,谁都想要队部附近的、主街附近的,还有人想挨着这家不想挨着另外一家! 邻里之间,哪怕是亲的,也会有矛盾发生的,现在有机会了,还不得各种挑肥拣瘦? 钱奕深摇摇头,“奕铭哥,这样的事情,不利于现在的安定吧?” “我知道,但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哪里还有机会把所有的房子都推倒重建?这不是赶机会吗?你的想法呢?” 钱奕铭看着钱奕深,紧紧的。 “我的意思是一成不变。想扩宅基地的,从自己组里扩,但是不能占用产粮的地!” “那组里没合适的地儿呢?” “别的组不是有?换啊?” 好家伙,钱奕铭一听,明白了,这样的话,牵连的不是所有的人,而是两个组。 将来,自己和其他几个人,不再是当事人,而是调解者。 “你为何不看好从新分组呢?” “奕铭哥,不怕你笑话,你知道我和我二姐、三姐都是大哥大姐养大的,可以说他们俩就像父母一样。” 钱奕铭点点头。 “我盖房子、娶媳妇我大哥大嫂更是费心费力,对吧?” 钱奕铭继续点点头,表情多少有些郑重了。 “可是,即使我们俩没矛盾,可是媳妇有啊!不是大是大非,但是小事儿也磨人!” 钱奕铭更深的点头。 他听说过,李婉芬那个大嘴巴到处说弟媳妇如何。 而张翠萍也会反驳,于是矛盾就此展开了。 一个人,总有仨亲的、俩厚的,于是,围绕着钱奕深兄弟俩家庭的矛盾,就形成了两个小怪圈。 “你不用说了,我当时只想着方便管理了,没想到有些事情有些人总是不同的。” “我不是不想方便管理,只是大家都是姓钱的,咱们也实施不出太出格的措施来。” 钱奕深一笑,钱奕铭也笑了,是啊。 最近这些年,没了革\/\/命领\/导小组驻村,他们连批\/斗\/会都不开,甚至过年了,钱庆奎他们还会坐一起吃饭,讨论村里的大事儿小情儿。 毕竟,都姓钱,一笔写不出俩钱字来! “那回头吃过晌午饭,你叫上奕泰、我喊上庆奎叔,再喊几个组长过来,咱们先筛下地,心里多少都有个谱!” 钱奕铭看着这个堂弟,心里想着,这人得亏没啥坏心思,不然整自己一顿,那是小菜一碟。 “中,奕铭哥,谢了。”说完,钱奕深笑着看一眼钱奕铭,眼角还有些泪滴。 ...... 钱奕深在他们家前院的坡上,选了块地,跟钱奕铭打过招呼,钱奕铭问他,“你确定了?” “嗯,虽然离村中心不近,但是她的身份还是远些好,再说了,处的好了,也无所谓几步路。而且,以后会越来越多的小伙子娶媳妇,没准他们那边还不算靠边了呢。” 于是,在后半晌开会的时候,钱奕铭就跟大家说了,别人当着钱奕深的面,也没人出面反对。 不过,他们大哥那个组的组长问了一句,“翠凤回来,是不是要分口粮?” “以前她的口粮咋整的?” “给了她大哥,然后扣了他大哥的工分!” “这个到时候,让奕铭去说吧。” 钱庆奎还是‘偏向’钱奕深的,咋着说,他都不好出面,虽然也没多少粮食。 “那就不要说了,到时候让我大哥看着来吧,反正翠凤他们也得买粮食吃。”钱奕深赶紧接过话,不管谁出面,都不好! “嗯,那到时候分树啥的,算不算她的一份?她出工吗?” 好家伙,钱奕深一听,居然有这么多小事儿呢。 “我做主吧,她不出工,分东西的时候,她要是要了,就往组里交钱抵工分,这样大家都好说话,也省的别人有话说!这样比较公平!” 其他人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家啥时候回来?盖房子的事情,谁操持?” “还不知道呢,叔,有啥说法?” 钱奕深问。 “有啊,盖房子排队啊,分东西了得往家拿啊!” “这个问题交给我和我哥我们俩,你们放心就行了,肯定不会给村里老少爷们找麻烦,我姐不坏,我姐夫更老实。” 钱翠凤的问题解决了。 于是,钱翠凤一家即将要搬到钱家沟去住的事情,就这么被定了下来,但是真正实施起来,也并不那么容易。 第286章 十年之命运的齿轮4 钱家沟这边关于钱翠凤带着孩子回到山上盖房子的事情定下来了,钱奕深抽时间过来告诉了钱翠凤。 钱翠凤开始盘算啥时候去、咋去,他们现在虽然在西华阳村这边搭个窝棚住着,东西并不少,另外两个孩子上学,都是要想到的问题。 钱翠凤跟杜薛涛商量的时候,杜薛涛不耐烦的说,“你自己当家就行我也不懂。” 钱翠凤只能东问西问的自己想办法,等她啥都联系好了,就差找车搬家了,忽然想到,杜薛涛的自行车还没着落。 她认识的人里,就没有能找到自行车票的,哪怕她想多花钱、也愿意多花钱。 跟耿轩媳妇吐槽的时候,对方问她,“你们有个小姑子不是在饭店,认识的人会不会多,你让小杜去问问啊?” “唉,嫂子,别提他了,跟他说啥,都是让我做主,我也不问他了,我自己去问我小姑子,也不知道她们饭店那边有人没?” 钱翠凤确实不想听杜薛涛的那种‘我不懂、我不会、我不知道!’的说辞,听到后就想崩溃。 尤其是地震后,一家子窝在小窝棚里,即使她现在想开了,有钱就花,但是特殊时期,粮食不好买、肉、油也不好买,这日子过的,跟自己小时候一样,菜多粮食少,一家子都是菜兮兮的。 吃水也是个问题,村里的井水,偶尔混偶尔清,她听丁仁坤的嘱咐,每次都烧开了晾着喝,三个孩子也时不时的拉肚子,吃了药就好点,不吃就会难受! 下雨的时候,窝棚漏水,娘四个得坐一边,尽量让杜薛涛睡觉,也是个问题。 所以,及时离开西华阳村,回到钱家沟,是目前唯一的最好的选择,当前唯一的问题就是自行车。 钱翠凤踌躇了两天,然后才让杜文成和杜美成带着老三杜云成在家玩,自己一个人去了合作饭店找杜薛荣,路上她很忐忑,一直都没来没往的,如今有事儿了,求人家,也不知道人家是否愿意帮忙! 等她到了合作饭店,看到一片废墟,心里duang下,落到了最深处。 求告无门啊! 在路边看了一会儿,钱翠凤茫然的往回走,她如今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好像除了西华阳村的那几个人,还有杜薛涛班上耿班长还有小刘和老王外,她就不认识别人了。 等钱翠凤傻愣愣的走到矿门口的路边的时候,她看着搭着简易房的警卫室,还有进进出出的车辆,更失落了。 茫茫人海中,自己竟然如此孤独无助! “翠凤?翠凤?”耿喜出来的时候,看到大太阳底下的钱翠凤,还有些恍惚,以为不是呢。 “耿哥。”钱翠凤喜出望外,她就是在门口发个呆,没想到能遇到耿喜。 “你咋了?干嘛在这里站着?不热啊?” 耿喜看着脸色红润流淌着汗水的钱翠凤问。 “耿哥。”钱翠凤也不知道咋了,眼眶一热,泪水就流下了。 “你别哭,你别哭,来来,咱们到树根下说话,不然你就热昏了。”耿喜推着自行车,领着钱翠凤朝西边的两棵比较大的树下,虽然没风,但是阴凉还是有的。 “来来,说说,小杜跟你生气了?回头我批评他!”耿喜有些豪气。 钱翠凤看着面前脸色黝黑、身材高大、带着微笑的男人,低下头,“耿哥,他没跟我生气,我是找我小姑子去了,想问问能不能帮我找个自行车票,我们要是搬到钱家沟住了,他得买车子跑家!” “你们要搬到钱家沟住?为啥?” 耿喜一听,钱家沟?多远啊,三四十里地呢! “他没跟你说?我让他跟你和小刘兄弟他们说的啊?”钱翠凤此刻,很想狂揍杜薛涛一顿。 该说的话,咋这么值钱不说呢? “他没说,你们咋想着搬回去呢?小杜上班不忒远啊?” 耿喜带着疑惑。 “就是现在窝棚不大,干啥都不方便,轩哥说他们家,暂时盖不了跨院的房子。所以我们没地方住,到冬天了,窝棚住不了人的。” 钱翠凤的眼泪终于还是下来了。 “这倒是个问题。你婆家那边都给油毡啊苫布啊啥,没给你们拿一块?” 耿喜知道,不管是矿上给的救济、还是外面来的救济都是按照户口分的。 “他们没给,我们也没敢去要。”钱翠凤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泪水流的更快了。 耿喜看着之前胖乎乎可爱的‘姑娘’忽然变成了憔悴的邻家大姐,有些受打击,也是啊,孩子都生了四个了! “别难受了,也别哭了,慢慢的孩子长大了就好了。至于车子票,我给你问问,不能保证成啊。” “真的?耿哥?该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我给你。”钱翠凤带着泪的眼,笑的眯缝起来。 “啥钱不钱的,小杜也是啊,啥都让你操心,也不知道心疼你。” 耿喜有些惋惜的说道。 “......”钱翠凤没敢再诉苦,只能简单的一笑,然后默默的听着知了的鸣叫。 “除了车子,还缺啥?你一块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耿喜看着低着头的钱翠凤,关切的问。 “要是车子到了,就让他学着练练,没问题了,我们就搬回去,别的也想不出还有啥。” 钱翠凤看一眼耿喜,抬头看看头顶的郁郁葱葱的槐树,再看看蔚蓝的天中翻飞的燕子,想着自己要是能飞,就好了! “好,到时候有啥需要的,你让小杜找我,你来找我也行。”耿喜看一眼钱翠凤,安抚一下。 “中,耿哥。到时候我让他找你。”钱翠凤点点头,带着笑。 “那快回去吧,车子票有信了,我让小杜带回去,或者我给你送回去也行。” 耿喜看一眼钱翠凤,见到对方点点头,然后俩人告辞分别走了。 钱翠凤顶着大太阳走在路上,心里盘算着买自行车需要准备多少钱,找车拉东西的脚钱预备多少,然后回到钱家沟后,需要预备多少东西,大致算了算,她觉得自己之前攒下的钱,估计未必够用。 钱翠凤想到这些,瞬间觉得心肝脾肺肾一起生病、都没有好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