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制爱人》 第1页 [gl百合] 《复制爱人》作者:麓麓远知【完结】 文案: 媳妇儿死了三年的黎总某天下班回家时在自家门口看见个鬼鬼祟祟的背影。 她拍拍对方的肩,「这位小姐,你找谁……」 那人回头,沖她歉意地一笑:「啊,这不是我家啊,那我住对面,对不起啊……」 一模一样。 黎颂的世界崩塌的那一剎那,那人沖她伸出手,笑得灿烂:「你好啊新邻居,我叫肖约,约定的约。」 黎颂她老婆叫沈悄,悄悄的悄。 黎总立身持正,不想搞替身那一套,所以一开始就想离这位远远的,但谁知道她避其如蛇蝎的人却一眼看中了她,并且开始狂轰滥炸死缠烂打。黎颂一气之下把真相全盘托出,却没想到这位肖小姐来了句:「那又怎样?」 于是青年丧妻的黎总,沦陷了。 「我爱你,比你想像中更爱你。我希望你知道,更希望你永远不知道。」 非典型狗血替身文。 深情正直女x人间钓系「女作家」 避雷:前妻是真前妻,两人不是一个人 内容标籤: 强强 都市 阴差阳错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词:主角:肖约.黎颂 ┃ 配角:沈悄 ┃ 其它:互攻 一句话简介:主动躺平当替身,哎,我就是玩! 立意:昨日之日不可留,着眼当下,把握未来 第1章 肖约 三月一向是这片大地上被人倾注爱意最多的一个季节,连钢筋水泥的城市都开始满怀希望地迎接春天,那种从空气中荡漾而出的希望松软地包裹着每一个人。 黑色越野开着窗从沿春路上驶过,和煦的阳光被枝杈割裂,在她侧脸上投下一片斑驳明亮的金色光斑。如果有路人恰好看见她的话,大概会被那张一晃而过的脸吸引片刻目光,那实在是一张太过优越的面庞,眉目清晰,睫毛长而密,鼻樑高挺,唇薄而色泽健康,整张脸没有过多妆容修饰,略微低垂的睫毛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忧郁,但那清晰的下颌和包裹着身体的黑色衬衫又让她气质添了几分凌厉。 但来往路人都形色匆匆,又或者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身旁的各色店铺上,并未对一辆林荫路上疾驰而过的车投去目光。 沿春路上今天有家书吧开业,门口摆着鲜花和海报,实木系配色,让这家店看起来是那么的出淤泥而不染,低调有内涵,特别在旁边串串店还未撤下来的红地毯的衬托下,更添几分雅趣。 不过还是没什么人进来,毕竟在这个点儿来沿春路的客人们,大多是为着觅食,根本没时间进书吧静坐,况且那从落地窗就可窥见的高档吧檯,那网红打卡点似的色彩搭配,就跟星爸爸开进大排档似的透着一股子违和感。 于是这正值开业大酬宾的「云生」书吧,就这样开始了冷清清的第一天营业,穿着宽松t恤的长髮女人素颜坐在吧檯后,单手撑着下巴,视线随意落在行走的人群外,目光和那黑色越野擦身而过。 车内的人恍然未觉,转头看了眼副驾上的水仙。 城西墓园,车辆缓缓停稳,黎颂探身拿起花束,开门下车。 这一套流程已经足够熟练,以至从中看不出过多悲伤。 黑色身影拾级而上,停在一座干净的墓碑前。墓碑上简单刻着生卒年,最上方是一张带着笑意的女人的照片,那张脸美得有些尖锐,但却带着温和的笑容,微微上翘的嘴角很好地中和了那份锐利,让她整个人显得温婉娴静了许多。 令她意外的是那里居然已经放着一束鲜花,横躺在墓碑前,像是经歷了风的摧残。 昨天下午g市有场雷雨,有人在昨天就来过了。 或许是哪个朋友吧,虽然她想不到是谁。 黎颂蹲下身来,把那束花扶正,将自己带来的水仙轻轻放在墓碑前,然后看向照片上的人。或许昨天的雨让空气有些过于潮湿,她觉得心口有些发闷,唿吸不太顺畅。 但她张口还是平静且柔和的:「今天天气也很好。」说完后她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抬头后眼睛有些湿润。她并不多说话,只是目光缱绻地看着照片上的人,安安静静地,像陪伴一个老朋友一样,坐在那里听着风慢慢吹过去,带着泥土和野草的气息。 直到山下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她才终于回神,缓缓起身,略微低下头缓解了下久坐起身的晕眩感。抬头时同手牵手走来的父子疏离地颔首,然后准备离开。 没人会在这种地方寒暄,哪怕他们每年都会见那么几次。 但是这回小孩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问黎颂:「阿姨,这个阿姨是你的好朋友吗?」 她指着沈悄的墓碑说,眼神澄澈天真。 黎颂愣了下,点头。 小孩笑了,说:「她真好看,我妈妈也很好看,她们是邻居哦,说不定在天堂上成了很好的朋友。」 小孩儿的父亲忙道歉,「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黎颂摸了摸小孩儿的头,转身快步走出墓园。 下午六点,平樟街尽头的小巷子里,一家清吧亮起了灯,黎颂几乎踩着点儿出现在门口。 暧昧的光线下,穿着花衬衫叼着烟的中年男人把一杯酒推到对面,抬头正和进门的黎颂对上目光。 「真会掐点儿。」他胡乱擦了擦桌面,吐出一口烟。 第2页 黎颂走到他对面坐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两人聊些有的没的。 最近做了什么,生意好不好,有没有遇见什么奇葩,生活是否顺利,身体是否健康…… 其实早过了忧思难忘的环节。正常人没谁会因为伴侣的死亡日日沉浸绝望之中,毕竟日子不会因为谁的死就停止流动,生活也不能因为爱情消失而就此不再过了,除了自然人,不还是社畜嘛。 但毕竟是少了那么一个人。 每一年都会有一天会让你去被迫回想,各种记忆重卷而来,将本来已经麻木的神经重新洗刷,就像把结好了的疤浸到酒精里似的,哪怕不再会血流不止,也到底还是会有那么一些没长好的地方,哪怕只有一点,都会让伤口丝丝缕缕地开始泛疼。那种疼不剧烈,但是会绵延很久,具体体现在接下来一年的每一个无事可做的下午、失眠的夜晚、无聊的高铁旅途…… 又一杯酒下肚,黎颂撑着下巴看着不剩几滴酒液的玻璃杯,突然问旷齐:「你说人死之后是什么状态,会变成最好的样子上天堂吗?」 旷齐正点完第二支烟,他抽了口,说:「应该吧,要不你去旁边儿那院子里找老道士问问?」 黎颂一笑,「问什么,都不是一个体系。」 「哦对,玉皇大帝怕是管不着耶稣。」他自己笑了声,又问:「听说s&o要和锦成合作?」 「嗯。」说起工作的事情她就不太热情。她大学时开了个设计工作室,做一些视频宣传和平面设计。后来规模越做越大,註册了一家gg公司,那段时间她可以称得上是拼命三娘中的拼命三娘。不到三年,她将蛋糕做大,后来又涉足了,投资的几部电影票房都不错,还签下了几个艺人,其中有两个争气的,第二年就拿了大奖。那几年,她在g市的青年才俊里可算是风头无两,可自从三年前……她现在好像把自己放在了社畜的定位上,按部就班地过日子,事业停滞。不少当时看好她的人在暗里嘆息,更有那酸唧唧的小人在背后笑话她江郎才尽,说她迟早还是要回黎家。 但旷齐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江郎才尽,说到底还是心气散了。 「你真就打算一直这样了?」 黎颂照常打哈哈:「先这样呗,不也挺好。」 暧昧昏暗的光包裹着身体,玻璃杯周围散着一圈不规则的光圈。 她转动着杯底,又闭口沉默。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否到了该做出改变的时候。这些年有太多人劝她,她总是口头答应着,其实根本没有行动。 就像迟来的叛逆,从小得三好学生到大的她,在将至而立的年纪,成了个左耳进右耳出的差生。 每天掐点上班,没事在屋里睡一觉,日子也就这么过了,她的日子平平稳稳,下属也很爱这份按时按点的工作。 这样的现状根本没有改变的必要。 不是吗。 旷齐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虽然是髮小,但有些事说多了说不定反而影响交情。 晚上十点多,黎颂叫了代驾回家。代驾听见她要去木夏华庭,眼睛一亮。无他,那可是市中心,在g市这个新一线城市,那儿的房价可不是一般小康家庭能负担得起的。 黎颂这套房子是大学刚毕业时买的。170平的大平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个人住刚好,一个人住太大。 她那个时候刚开始创业,得力于从小的耳濡目染和父母留下的财富和人脉,创业不像其他小白起步时磕磕绊绊,称得上十分顺利。当时恋情正火热,一心想给对方最好的,所以这楼盘刚开出来她就带着沈悄来看房子。 那栋房子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两人一起敲定的,是真真正正属于她们的家。 车窗冰凉,她额头靠在上面,清醒了些许。 酒精带来的晕眩逐渐散去,被压制的醉意却勐地窜上来,烧得她有些反胃。 可能是看到她有些不舒服,代驾小哥关心道:「要不我再快点儿?」 黎颂摆了摆手。 小哥讪讪:「也是,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十分钟后车停在地下车库,黎颂接过钥匙走向电梯,按下楼层后闭眼靠在电梯壁上。 胃里翻涌着难受,她眉头紧皱。 「二十八层到了。」 机械音提醒。 黎颂略有些踉跄地走出去,头脑已经有些不清醒,这层只有两户,看见有人在走廊弯低头开锁,下意识就走到另外一扇门前。 可按下密码却想起滴滴滴的警告声。 她皱着眉再一次输入,还是不对。同时身后也响起同样的声音,她这才察觉不对,抬头一看,2802。 她转身,看见2801的门牌下,站着一个大白t恤,阔腿裤,运动鞋的长髮背影。 那人低头按着门锁,还发出疑问不耐烦的短音。 「你好。」黎颂开口,「请问你是哪位?」 那人抬头,表情有些不爽:「我住这儿。」 黎颂手里的车钥匙「铛」地掉在地上,还回弹了两下。 她们面对面站着,一个西装齐整,一个放浪形骸,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黎颂却觉得,有一股巨浪不顾死活地冲进了她的大脑,把本来就不怎么按部就班的神经搅得稀烂。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住这儿?」 对面的人在看见她的脸后神色缓和了些,闻言抬手指着门牌,说:「我今天刚搬来,280……」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了什么,修长的食指一缩,尴尬地收回来,别扭地转了个圈,停在了黎颂面前:「……啊,那什么,我新搬来的2802的,你好啊新邻居,我叫肖约,小月肖,约定的约。」 第3页 黎颂看着那只手,浑身僵硬。 她老婆,不,亡妻,叫做沈悄,悄悄的悄。 「黎颂。」她说完并没有去握那只手,而是快速地同那人错身而过,开了门,逃也似的进了门。 被拍在门外的肖约顾自动了动手指,收回来插进了裤子口袋,无所谓地一耸肩。 第2章 社会精英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来自地面的光亮还是穿过落地窗驱赶了极致的黑暗。 黎颂背靠房门,将脸埋进双手,及肩短髮蹭着手背,带起一阵直击心底的颤慄。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概率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在亡妻祭日这一天,遇到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站在她家门口,对她说:「我住这儿。」 从来不信鬼神的她那一刻感受到了无可言说的震撼,太像久别重逢,她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 可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并不是沈悄。 在她亲手签上死亡通知书的那一瞬间,那个人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明明踩在实地上,她却觉得有些失重,她不清楚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只知道身体实在承受不住,慢慢坐到了地上。 昏暗的光线照不亮房间,这样的氛围让她觉得有些恍惚。 她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一个虚影穿过她的身体,站在她现在的位置,说:「我去上班了。」那语调,充满热情。 她恍然抬头,看见穿着羊毛衫的长髮女人笑意盈盈:「一路顺利。」 而后场景再换,她们的交流总是温暖和煦,时不时会拥抱亲近,靠在一起看电影读书,时间就这样流动……黎颂怔怔的看着,直到一声惊雷,将一切都打散。 春雷阵阵,今夜无眠。 她颓然地起身,一边脱外套一边走向沙发。 没有开灯,她就这样将自己摔进去,任失重感将身体包裹。 而在对面,明亮的光将整个房间照亮,木色系搭配随和中带着理智,肖约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崭新的西式厨房,锃亮的台面泛着光,隐约倒映出那张带着懒散的漂亮脸蛋。 她确实是好看的,纵使没有带妆,也美得尖锐,神色懒散却带来另外一种诱惑,让人禁不住想多看几眼。 她盯着手里浮着冰块的玻璃杯,有些出神。 对面那个一脸性冷淡的女人,浑身散发着禁慾气息,像一池深不见底的静水,让人想朝里扔个石头,看她泛起涟漪,或者干脆跳进去,看看那水到底有多清,是不是冷得彻骨…… 「啧。」冰块化完了。她抬手将水倒进水槽,随手将杯子一放,打着哈欠走出去。 春雨哗啦啦裹挟城市。 第二天早上黎颂是被清冷寒意叫醒的,鼻塞,身上还有些发冷。 手机掉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已经关机了。 她起身去厨房给自己打豆浆,打开机器后去给手机充电。 大脑好像忘了点什么,但她懒得去想,也没时间想,因为刚开机就跳出了来电界面。 「黎老闆!已经上午十点了,您在干嘛呢?!锦成的负责人马上就到了!」 这位副总小姐大概是全公司最积极上进的一位员工,这么多年一直以极高的标准要求自己,将公司的荣誉视作自己的荣誉,将公司的业绩视作自己人生的奋斗目标,一度蝉联三届全公司最具价值员工大奖,是全公司的楷模,有着和黎颂不相上下的重要地位。 而现在这位牛逼至此的连副总只想顺着网线爬到老闆家把人拽来公司! 黎颂揉了揉太阳穴,「……我现在出发。」 连钏:这公司没我得散! 黎颂放下手机去看了眼豆浆,还得十分钟。她衡量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攻击下属的心理底线,拔掉插头后花十分钟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她瞟了一眼镜子,看到那张憔悴的脸觉得有些陌生。 开门的时候连钏的第二个,准确的说是今天的第五个电话打来了,她接起来:「我马上进电梯……」 她手还没有放到电梯按键上,门突然自己开了,是门内的人打开了电梯,那人的手还放在开门按键上,显然是想等她进来。 对面的连钏有些疑惑:「餵?」 「我……很快到。」黎颂说完挂掉电话走进电梯。 她走进电梯,在和离肖约最远的一个角落站定,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起她之前忘记什么了。 昨晚,她家对面搬来了一个和沈悄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她突然有些想要阴谋论,却又在自己身上找不出什么可图之利。她想再看一眼那张脸,确定一下昨晚是不是灯光问题导致的看花眼,却又没有勇气…… 二十八层,平常很快能到,现在却让她感觉度日如年。 到第六层的时候,肖约突然转头看向她,眼神里难掩戏嚯:「我很抱歉昨晚误会你是个傲慢无礼的社会精英,原来你只是社恐。」 黎颂被这两项指控砸得一懵。二十九年来她第一次被人说傲慢无礼,但回想起自己昨晚和刚刚的表现又根本无从自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那怔忪的表情显然取悦到了对面的女人,她抱着胳膊靠在电梯壁上,就那么看着黎颂。 确实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却又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第4页 黎颂想。 沈悄从来不会说这么尖锐的话,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倒不是贬低面前的肖约,毕竟对方的话并没有说错,她只是,从那种混淆中清醒了过来。 理智点,黎颂,不至于这样失态。 于是她调整了一下表情,说了句:「抱歉,昨晚喝多了。刚刚谢谢。」疏离客气,非常合格的路人态度。 她看见肖约挑了下眉,说了句「不用谢」,然后电梯停在一楼,她后背使力,把自己从电梯壁上推起来,懒懒散散地走了出去。 黎颂看着她背影穿过大堂,随着电梯门合上,消失在视野里。 她自嘲地笑了下,迟钝地按下负一层的按钮。 黎颂几乎是和对接项目的负责人前后脚进的会议室。连钏刚把给她战斗补妆的散粉盒收起来,会议室门就被敲响了。 「黎总,幸会。」中年男人很客气,看到黎颂首先夸了一句「黎总今天气色不错。」 一旁的连钏手下意识转了转口袋里的口红,心说好个鬼,五分钟前这老闆看着像从大街上捡的。 黎颂:「林总客气。」 一番寒暄后双方落座,利落地开始会议。 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对方负责人开始介绍项目详情,一个开在山里的高消费度假酒店。朵兰村地处中原,气候温和,自然环境不错,但因为太偏僻导致前期投入很高,投入高期望自然也就高,期望高,自然对他们这样的合作方要求就高。听着对方开始絮絮叨叨阐述理念,黎颂开始有些睏倦,好在接下来他们这边的主力军转移到了项目小组的技术人员那儿,她也能稍微跑个毛。 这一跑毛,感觉就有点拉不回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感觉脑子混混沌沌的。 直到连钏端了个咖啡杯放在她面前,她端起来尝了一口,苦得皱了皱眉,转头看了她一眼。 连钏小声说:「感冒药。」 黎颂两口把药灌下去。 或许是她喝药的动作多少有些义愤填膺,对面的林总以为她是对他们过多的要求感到不满,咳了一声示意发言的下属快点结束。 没过多久,这第一场对接会议圆满结束。 黎颂起身握手,送合作方出门。 「silent ode 不愧是业内翘楚,我有预感,这次合作一定会非常愉快。」 「锦成也是我见过的非常善解人意的合作方,我也相信我们这次会双赢。」 「黎总爽快人。」那位林总爽朗地笑了两声,说:「这样,咱们酒店六月份开业,到时候人就多了,没意思。正好这个月二十三号正好是当地一个什么节日,我做主,到时候我请黎总和大家一块去酒店清清静静玩几天,也正好实地采採风找找灵感,黎总您说怎么样?」 黎颂自然不会直接开口拒绝。 林总:「那就这么决定了啊,行程我们这边安排!」 身后的项目组成员都很雀跃,黎颂说:「那就多谢林总了。」 「嗐,都是朋友,说什么谢不谢的。」 送对方离开后,黎颂没有加入下属们的欢欣氛围,有些萎靡地转身回会议室。 连钏跟在她身后,小声问:「要不去医院看看?」 「感冒而已,没事。」 连钏应了声,只让人去买感冒药。 虽然黎颂极力躺平,但大小还是个总,请了两天假,还是积压了些工作。黎颂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处理文件,其间喝了退烧药,一直到中午十一点半连钏提着外卖来叫她一起吃饭。 「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躺躺。」连钏打开粥盒子说。连钏从公司建立跟着她,手上有公司股份,虽然不多,但也算是合伙人,这么多年两人的关系更像是朋友,「虽然我很看不上你自甘堕落,但也不至于苛刻你至此。」 黎颂接过勺子,「没那么严重,一会儿补个觉就好。」她想起什么,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个粉色礼盒:「今天是提提生日吧,这是生日礼物,今天下午早点下班回去陪女儿吧。」连钏今年三十二,结婚五年,有个漂亮的四岁女儿。 听到孩子的名字连钏神色温柔下来,「谢了。」 「你也别太拼,搞得我每次见到孩子都有些愧疚。」毕竟是为了给公司发光发热减少了对女儿的陪伴。 「你还知道啊,那你就赶紧支楞起来吧,为了我女儿的健康童年。」 黎颂没什么胃口,搅了搅红枣粥,「你为女儿拼命,我为谁拼命,没什么好支棱的,我还是继续愧疚着吧。」 连钏语塞,沉默片刻,说了句「别为懒惰找藉口」,转身噔噔噔走了出去。 第3章 拉面 这一天过得有些昏沉,快下班时黎颂看了眼窗外,天阴沉沉的,让她心情也低沉了下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左右情绪。 连钏已经提前下班回去陪女儿了,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发烧,开车不太安全,沖了一杯退烧药,喝完下楼打车回家。 这场雨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这会儿停了,但空气还是潮湿的,偶尔有风吹过来,并不剧烈,却颇有些要往身体钻的寒意。 春寒料峭。 计程车司机问她去哪儿,她报了木夏华庭,犹豫一下改口说:「去沿春路。」 那里有一家很好吃的拉面店。她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但空了一天的胃已经隐隐开始叫嚣,不想回家做饭,又想起沈悄很喜欢那家的排骨面。 第5页 司机师傅是个健谈的,闻言笑道:「我看美女你这一身怪高级,也去沿春路那里吃东西啊?感觉你像是去西餐厅的人。」 黎颂其实没什么精力说话,但还是回了句:「在那片儿上的中学,以前就经常去。」 沿春路离这里也就二十多分钟,司机师傅大概是看出她精神不济,聊了两句就停了话头,说了句:「一看就是把身体忙坏了吧,年轻人啊,也不要太拼。」 他这话里的嘆息让黎颂感觉到了几分暖意,她说了谢谢,没过多久目的地也到了。 沿春路两边种着梧桐树,两侧几乎全是小饭馆。这里隔着两条街的地方就是市一中,是黎颂的高中母校。这条街很老,那些饭馆也很老,有不少是黎颂上学的时候就来吃过的,现在依旧开着。 这条街很拥挤,只能在路口下车,而黎颂想去的拉面店在街尾。这个点儿正是学生放学的时间,路上挤满了蓝白校服,耳边都是少男少女们的心得,做了哪套题,上了什么课,出了哪一科的成绩……黎颂听着,觉得自己仿佛也回到了十几年前,虽然这么说挺没脸没皮的。 拉面店人很多,好在这里新辟了二楼,黎颂点完餐走上去,正好一桌靠窗的学生起身。 她坐过去,从这里正好能看见大半个对街。 在那些陈旧的,甚至有些过时的店面里,那家几乎称得上崭新的书吧实在是太吸引人的眼光了。 她目光放在「云生」两个字上,还没来得及细究,就听见身后女学生的讨论。 「那家新开的书店你去了吗?我好想去看看啊,感觉里面不像是卖辅导书的,而且和那个作家云生撞名字了诶。」 「巧合吧。我也想去,但是下午时间不够,要是晚上放学还开着就好了。」 「可是我昨天听王岑他们说昨天下午七点就关门了。这老闆好佛啊,开在沿春路怎么可以不等一中九点半下晚自习?」女生埋怨道。 「嗐,新来的嘛。」 …… 黎颂看向那家书吧,装修很漂亮,吸引小女生也不稀奇。只是这里开书吧显然不适合,一中的学生们大多会选择隔壁街的两家教辅书店,对这种店铺不会有太长的热情,而对于其他顾客,这条路又太过吵闹。 不过又不是她的店。她很快被上桌的食物吸引走了目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提着一份拉面外带,穿过人.流,懒懒散散走进了吧檯。 等她慢条斯理地吃完饭,周围的学生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十五分钟前还热热闹闹的二楼一下子变得冷清下来。 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不少店已经亮起了招牌。 她付完钱出门,路上已经不剩几个学生。她想沿着来路回去,刚走出几步,突然,整条街的路灯剎然亮起。 整条沿春路在短暂的休眠之后好像又重新活了过来,开始涌入新的人群,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她甚至看到好几个自己公司的下属。 或许是被突然重生的烟火气感染到,又或是体贴地不想让下属们经歷下班了还撞见自己老闆这种伤心事,她转身跟着几个过马路的学生一起来到了街对面,朝着那家书吧走去。 云生好像比别的店都要迟钝,别的店都灯火通明了,它还是黑咕隆咚。黎颂走到门口想着要不算了,突然里面亮起了暖黄的光,她愣了一下,然后迈上台阶。 店里好像没人,找了个座位刚坐下,就听到了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诶,打烊了。」 她坐在背对吧檯的座位,闻声惊讶地转头看过去,就见吧檯左侧,女人手里提着钥匙,懒散地看着她。 是肖约。 她心下涌起一阵荒谬,让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现。 为什么就这么巧? 而肖约显然也没有料到是她,有些意外地耸了下肩膀,「真巧。」那是个不太本土化的动作,黎颂想。 黎颂这才反应过来,她起身:「打扰了。」她没有问为什么要这么早打烊,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她没走成,肖约把钥匙重新塞回了裤子口袋,转身走回吧檯,同时问:「喝点什么?咖啡?」 可能是出于心虚,黎颂转身的动作就那样僵在那里,纠结了一下,她妥协地重新坐下,转头就走好像有点不太礼貌。 「可以。」 可肖约却看着她,说:「没有咖啡。」 那双眼睛里明显就是恶作剧成功后的愉悦吧?黎颂不解,但还是客客气气道:「那就客随主便吧。」 只听见肖约说了句行,接下来就是杯子和台面碰撞的声音。 外面的喧嚣从门口穿进来,让这里显得不那么安静尴尬,黎颂慢慢放松下来。 肖约一边沖茶一边余光注意着黎颂。她能感觉到对方刚刚的紧绷,也能感觉到她现在的放松,不过就算是放松,她也坐得很端正,体态非常好。 依旧是正装,坐在那里带着些压迫感,能看出来是久居上位的人,这和肖约几次和她打交道的感觉有些出入,不过也并不违和。 几分钟后,一个托盘盛着壶升腾着热气的茶和杯盏放到桌面上,那热腾腾的香气很难不让人感到惊喜。 但不太令人愉悦的是泡茶的人也很不客气地留了下来,就坐在她对面。 肖约抬手给她斟茶,杯具不是中式小杯盏,是色彩亮丽的西式瓷质茶具,她动作也随性,称不上优雅,「昨天才开业,很多东西不全,抱歉。下次来,咖啡也许就有了。」 第6页 她的道歉还算真诚,黎颂端起茶喝了一口,那热乎乎香气四溢的茶水入肚,一股暖意流入肺腑,让她舒服地略微眯起眼睛。 「茶很不错。」她说。 肖约挑眉,「那就好。」 接下来没有人说话,黎颂捧着杯子看向窗外,退烧药带来的困意让她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像是电影里带着残影的加速镜头,混乱不清。 而肖约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那些映照在湿漉漉地面上的街头灯光被来往人群不断踩碎,它们投影到黎颂身旁的玻璃上,又穿过玻璃照亮她的眼睛。 她的黑西装上浮动着细碎的光影,看得肖约很心痒,想上手抓一把。 「黎颂,哪两个字?」她轻声问,好像是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打破眼前这幻象一般的画面。 「黎明的黎,颂歌的颂。」 「怎么了?」黎颂终于迟钝地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问。 她的目光有些飘忽,左摇右晃就是不落在肖约的脸上,这原本很不礼貌,但是肖约像是没有察觉似的,收回目光,问:「随口一问。你车停在哪儿?」 「什么?」黎颂不解。 肖约嘴角浮现出笑意,或许是黎颂脑子有些木了,竟然觉得她这个笑带着几分暖意,好像她们认识很久了似的。「我没有国内驾照。」换言之,捎我回家。 原来是想搭便车。 这种小事她平常不会不答应的,但是直觉告诉她不该和面前这个人过多接触。 而且…… 她向后靠了靠,舒展身体,略微抬起下巴看着肖约:「我没有开车。」 不需要故意找理由,不需要违背自己与人为善的原则,只是天时地利,她正好没有开车,给对方行不了这个方便。 手里的茶盏有些凉了,但黎颂没有在意,她想,你的算盘落空了,你并没有用一壶茶换来一次顺风车,茶白泡了。 她并没有察觉自己因为迷煳的大脑而变得有些幼稚,甚至被扬起的嘴角出卖了情绪。 肖约饶有兴趣地盯了她片刻,低头摆弄手机,过了大概五分钟,她起身。 黎颂以为她会是败兴而走,没想到她起身边却低头看过来:「走吧,车到了。」 黎颂震惊地抬头看她。 「我刚刚打了车。」肖约晃了晃停留在打车软体界面的手机,说,「果然还是国内方便。」 黎颂直到坐上车,还有些发懵。 她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她根本就不应该和肖约交流。 一个有些恶趣味,还和她的亡妻长着相像容貌的危险分子。 下车后她们一同走进小区,一同走进电梯,一同站在走廊,期间一句话都没说。 黎颂觉得自己的态度表现得很明显,却没想到,在她半只脚都踏进门口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肖约的声音。 她的声音和沈悄是不同的,比沈悄要低沉一些,加上尾音总是拖得长,说话很容易就显得不正经,特别是现在当她靠在门框上说: 「要不要来喝杯咖啡?黎小姐。」 第4章 相框 肖约的语气和神色都是黎颂很熟悉的。 那种富家子弟特有的轻浮浪荡,她从小到大见惯了。 对此她毫不犹豫地跨进另外一只脚,砰地拍上门。 被强势拒绝的肖约并没有失落,甚至还低头笑了两声,非常愉悦地转身进了2802。 黎颂已经很久没有生过气,甚至在工作遇到瓶颈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 或许是感冒的原因,她感觉太阳穴在一跳一跳地刺痛,心情很烦躁。 她一向不会随意对别人的行为发表意见,可是一想到肖约顶着那张和沈悄肖似的脸耍流氓,她还是觉得一股火气冒了上来。但相比起指责对面那个陌生女人的不修边幅浪荡无理,她更对自己失望,怎么可以把她们放在一起对比?肖约只是一个根本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她没有任何资格去管对方是何性格,选择什么生活方式。 她知道这一切都源于肖约那张脸,只要自己看到她,就难免会想起沈悄,难免会做一些联想,尽管这样不论对沈悄还是肖约来说都太不尊重。 她拖着脚步走到沙发边,手机响了。 「喂,连钏?」 连钏那边传来小孩的声音:「黎阿姨好!」 「提提生日快乐。」黎颂说,「生日礼物喜欢吗?」 「喜欢,谢谢黎阿姨!」 「不客气。」 小孩子被打发走了,连钏说:「锦成的林总那边邀请你去度假酒店,我还没回。」 是今天下午来开会的林总。换做以前黎颂大概率只会把这种话当作客套,礼貌回绝,但这回她想了下,「……答应吧,我正好去养两天。」 连钏应下,又说:「不过你可别想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管,工作的事我会按时发你邮件的。」 「知道了,放心吧。」 感觉她没什么精神,连钏问:「没事吧?退烧了吗?」 「嗯,就是有点累,你陪孩子玩儿吧,我去睡一觉。」 挂了电话,黎颂去洗了澡,躺上床。 可那点退烧药带来的困意这会不知道去了哪儿,她闭眼躺了一个多小时,毫无睡意。 窗外好像又下起了雨,整个世界都很安静。 她翻了个身,枕着屈起的胳膊,看着不远处的落地窗,想起了沈悄。 第7页 就是在那里,她第一次发现沈悄的不对劲。冬天的傍晚,她下班回家,房子里却没有开灯。沈悄坐在窗前背对着她,她以为对方只是在发呆,所以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却没想到走到近前,看到她手里的体检报告。 在昏暗的光线里,沉默和崩溃在蔓延,沈悄抬头看她,眼神深不见底,带着汹涌的挣扎和恐惧…… 烧好像退了,但她还是感觉到冷,被子里一片冰凉。 她将自己蜷缩起来,拢住厚重的被子将脸埋进去。 她又想起肖约,阴谋论地猜测肖约到底知不知道沈悄的存在,毕竟昨天的一切实在是太巧合…… 最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做了一夜的乱梦,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 这次连钏没有给她打电话,只发了消息问她身体怎么样,要不要请假在家休息。黎颂再次感嘆国无丞相则国将不国,然后回了说一会儿就到。 到公司就是一天的忙忙碌碌,她按部就班地挨到下班,连钏来说小孩子想感谢她的生日礼物,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黎颂很喜欢那个乖巧的小姑娘,说:「行,我请客,问问小孩儿想吃什么。」 连钏笑了笑说不用,「詹识今天回来。」詹识是连钏丈夫,在国外一所研究所工作,夫妻俩聚少离多,一年见不着几面。 黎颂:「怪不得,不过你们夫妻俩好不容易见面,拉我一个电灯泡不好吧?」 连钏:「他回来也待不了几天,今天请你吃了饭,正好我们好好待两天。」连钏在s&o的待遇非常不错,又得黎颂重视关照,这种人情自然少不了。当然,其中有没有詹博士的危机感作祟就不得而知了。 下午黎颂和连钏到餐厅的时候詹识和提提已经在等了。 小孩儿扑到妈妈怀里,又甜甜地叫「黎阿姨」。 男人起身打了招唿,绕到一边为女士拉椅子,说:「我看比起我,孩子倒是对黎总更亲。」 詹识西装笔挺,戴着金丝边眼睛,气质温文尔雅,开口语气却带着醋劲儿。被老婆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詹识又讨好地为她抚了抚鬓角的碎发。 看着夫妻俩的互动,黎颂感嘆到:「小别胜新婚啊。」 都是熟人,一顿饭吃得也舒服。 席间聊到詹识的工作,他突然想起:「说到这儿我想起来,我们研究所的金主爸爸最近发生了件事。」他不是爱八卦的人,能让他主动提起来的事儿,那必然有几分分量。 连钏比黎颂更先反应过来,「w·u?」y国的一家老牌企业,创始人是上个世纪从国内迁过去的华侨,是那一批华侨中比较有家底的,因为在国难期间尽心尽力向国内运送物资,积累了声望,吸收了一大批追随者,创建了w·u的前身。这家企业本家姓肖,但是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经歷了一番变革后更名为了w·u,是因为肖家籍贯在吴地,那一批追随的商人也大都是吴地人。 在那个时代,远去海外的一批生意人抱团取暖,慢慢地将生意做大盘活,逐渐在y国站稳脚跟,到现在,已经在国内外都颇有资本。 拿黎颂来说,她创建的silent ode虽然也有点规模,但和这种百年老字号比起来,实在是连人家的小拇指都够不上。要是捎带上她出身的黎家,说不定还能够上点边。 黎颂:「什么事?」 詹识:「他们ceo跑了。」 连钏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对外说是身体不适回家休养,但是我们研究所有一些小道消息,说人是不想干了,直接跑回了华国。」 黎颂和连钏都挺惊讶。连钏:「这是能说跑就跑的吗?那么大的企业,就撒手不管了?」 詹识:「就是因为企业够大啊,能做主的人太多了,又是豪门,弯弯绕绕多,一个上任没几年又年轻的少东家,存在感远没有想的那么大。」 黎颂立刻理解道:「比如我,休两天假还得被迫社畜,还是作坊太小。」 连钏嘆了口气,举起杯子:「那么,希望老闆带领我们这些底层社畜发愤努力,将公司做大做强,到时候我们有钱,你有闲。」 三人举杯,有病号有司机,大家喝的果汁,提提也举起她的旺仔牛奶。 黎颂回家的时间不算晚,她开车进了地库,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九点。她想起昨天和肖约一起回来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下意识拉车门的手勐地收了回去。 她不想看见肖约。 其实对方也不一定就会这个点儿回家,她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心里的排斥。 她从前不管什么时候大脑都不会闲下来,现在却总是脑子一片空白地发呆,盯着空白的地库墙面看了一会儿,她居然睡着了。 从梦里惊醒的时候她看了眼时间,九点半。 其实没有睡多久,但可能是缺氧,下车的时候有点晕。 事实证明永远别小看墨菲定律。黎颂刚从电梯里走出来,就听到了开门声。 要不是知道这里的房子隔音有多好,她甚至会怀疑肖约在门口蹲她。 她不打算和这位邻居打招唿,于是头也没回的走向家门。 但显然有人不这么想。「餵。」 黎颂有些生气,「肖小姐,我觉得经过昨晚的事,我完全有理由拒绝和你交……」 她说着,一脸冷色地转身,却在看到肖约的时候话头一滞。 第8页 无他,肖约看起来实在不太好,面色惨白地弓着身子,细看甚至能看出她捂着胃的手在颤抖。 黎颂看到这一幕惊讶了一下,好几秒没有做出反应,直到肖约再次开口。 「我为昨晚的邀请跟你道歉,对不起,是我太轻浮,但你……应该不至于这样冷血吧。」 那眼神里有愧疚也有祈求,而且就算是个陌生人黎颂估计也做不到坐视不理。她上前扶了一把,手刚碰到肖约的小臂,对方就几乎把全身重量压了过来,黎颂皱着眉踉跄了半步才站稳:「你怎么了?」 「胃疼……」肖约的声音都在颤抖,「有止疼药吗?」 黎颂其实更想立刻把她扔去医院,但看她这个样子,还是说了句:「有。」 她扶着肖约走到自家门前,肖约往墙上靠了靠让她开门。 黎颂开了灯就去找药箱,提着药箱刚抬头就看见肖约慢吞吞地走到了沙发前,弓着身子坐下了。 她心里涌起一股异样,但是一时没想到是为什么,直到看见肖约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相框。 她几乎是下意识扔了药箱两步上前将相框夺了下来。 她惊慌的同时,肖约的表情也是一片空白。 两个人一个站一个坐,沉默将空气都压缩地令人唿吸困难。 最终是病号肖约先打破了这窒息的场面,她虚弱地指了指地上的药箱:「……虽然我好像撞破了什么秘密,但是你应该不至于杀人灭口吧?」 黎颂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这才勐地清醒过来,捡起药箱走了过去。 第5章 逃跑 黎颂这里有些常用药,肖约看到自己常喝的,直接一併喝了,说不用麻烦她送去医院。 黎颂现在对肖约避之不及,对此自然欣然答应。 「可以聊聊吗?」肖约缓了一会儿,指了指那张扣在桌面上的照片。 这实在太荒谬了,向肖约解释沈悄的存在。但对肖约来说这是再合理不过的诉求,不论谁遇到这样的事情,估计第一反应都会猜自己是不是被侵犯了肖像权吧。 黎颂沉默了片刻,将照片拿起来。 这张照片是大学的时候拍的,背景是大学阶梯教室,前排的沈悄转头看向身后,和黎颂刚好对视。黎颂表情有点紧张,而沈悄是惊讶。 照片是摄影社团的同学不小心拍到的,因为照片氛围太好,两位主角颜值又太高,便自作主张地留了下来,还发到了校园论坛上,被不少人转发。 黎颂还记得当时和沈悄的对话: 「是……沈悄吗?」 「是的,你……」 「高三一班黎颂。」 那是久别重逢的故事开端,是少年心动的死灰復燃。 「这是我妻子。」黎颂说,语气温柔缱绻,满是怀念。 肖约盯着那张照片,眸色深沉,语气冰冷:「我没记错的话,华国并没有通过同性婚姻法。」 黎颂将照片轻轻放回茶几,眼神眷恋地停留了几秒,才落到肖约身上:「她是外国籍,我们在国外註册的结婚。」 她看见肖约脸上皲裂的表情。她们见过几面,其间肖约的状态一直是懒散的,好像对什么都浑不在意,能肆意地撩拨,也能随口认错道歉,这是黎颂第一次看到她这个表情,满是怀疑和不解,而且气质变得尖锐。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紧紧盯着她,等着她露出破绽。 黎颂起身,去卧室找出了结婚证件,以及一本相册。 在肖约一直跟随着的视线里,将这些东西放到两人中间:「这些东西或许可以证明,你只是恰好长得和她相似。」 听见这句话,肖约伸到一半的手停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只拿起了那张结婚证,看了一眼就兴致寥寥地放下,周身气势也缓和了些,恢復到那种无所谓的状态:「我暂且接受这个结论吧。不过其实打个视频就能解决的事,何必这么麻烦。」 黎颂慢慢将东西收拾起来,说:「她去世三年了。」 原来说出来也没有想像中那样艰难,只是心里有些难过罢了。 肖约默默地看着她定在那里,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一动不动。 她抬手按着眉心:「……抱歉。是意外还是……」 黎颂没有回答,她坐得笔直,声音有些发哑但是依旧淡定:「肖小姐,我说这些只是希望解释清楚一些误会,至于其他的,我想我没有必要回答。」 她虽然不是强势冰冷的性格,但毕竟做到了如今的位置,真正认真起来的时候气势并不弱,当她带着目的性、毫不避讳和对方对视的时候,是足以让对方感到威胁的。 肖约显然感受到了她对这件事的态度,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 「你大概也猜到了,因为你的原因,我这两天过得并不顺利。但毕竟28楼不是我一个人的地盘,我也没有资格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现在既然话说到这里,我也就挑明了,肖小姐,不论主动或被动,你的存在都让我受扰良多。所以我希望,以后我们相安无事,互不打搅。」 听完她的话,肖约没有说什么,良久,她低头自嘲地笑了下,撑着膝盖起身,默默地朝门口走去。 直到关门声响起,黎颂才想到,应该让她把胃药带回去的。反正她用不太着,屯这些只是习惯罢了。 重新恢復常态的客厅里安静地落针可闻,她将脸埋进双手里,觉得自己真是失态到家了。 第9页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坦白起了作用,接下来的几天黎颂都没有再见过肖约,关于那两天的记忆就像是一场高烧之后的梦境,随着肖约的消失,逐渐被抛在了脑后。 过了大概五六天,阴沉的天气才终于彻底结束,天空放晴,一片碧蓝。 她的身体大好,助理提醒到了去朵兰村的日子。 林总那边安排得很妥贴,她带着项目部的人,飞机一落地就被锦成的人接上,一路送往酒店。 从机场上车,驶上高速,眼看着周围的景色从高楼林立到低矮平房、群山环绕,下高速后又走了大概半小时,就到了朵兰村。 一下车,清新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将远行的困顿一扫而光,黎颂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肺腑通透。 同事们也挺兴奋的,毕竟是公费出游。 接待人员一脸热情:「房间都安排好了,大家可以先回去休息休息,餐厅随时可以点餐,也可以去村子里转转,老乡们都挺和气的。」 大家应了,但在毕竟大老闆还在跟前,总不好太嚣张,有几个背了相机的当即表示自己一会儿要去村里採风,锦成的人当然乐见其成,忙着去联繫导游了。 黎颂说了句大家尽兴,就回了房间。 她有点累,又想着自己在估计下属们也玩不开,就收拾了一下,坐在床上打开了电脑查邮件。 可能远离了压抑的大都市让她放松了不少,她慢慢地进入了状态,再从公事里抬头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她这才迟来地感觉到了饿,合上电脑准备下楼吃东西。 餐厅在二楼,她刚进去,就听到几声惊唿:「好漂亮啊!」 「快拍照拍照!」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从餐厅的落地窗,看见了满天霞光。 火红的霞云缀在天边山尖,将目力所及的一切都染上绯色,那扇窗户就像画框,框住了这比梦境还要美的画面。 她突然觉得吃饭也不必那么着急,转身下了楼,朝大门走去。 酒店建在半山腰,大门前是花园喷泉,看起来只有一条下山的路,但黎颂上来的时候看到有背着背篓的村民从酒店不远处的地方往山上走,想来那里是有路的。 好在她猜得不错,那条路应该是村民上山种地或者找山货的,常年有人走,不难找。 她沿着一人宽的土路往山上走,眼看着崭新的酒店越来越远,心情逐渐畅快起来。 晚霞能保持的时间其实并不久,她走到一处油菜地旁,看见那红色隐隐有在黯淡的趋势,就停住了脚步。 她今天没有穿西装,深色外套和宽松长裤,站在油菜田旁边,面朝着夕阳,连背影都是松弛的。 肖约站得很远,在几十米外的农家小院里,能发现她只是因为手里的相机。 取景框里,那个背影前面是连绵的山和火红的霞,松散的头髮被风微微吹起,给她一种热烈而青春的错觉。 某一刻她甚至差点没有按捺出心里的邪恶念头,想着上前去和她打个招唿,近距离观察一下她脸上的放松神情是如何瓦解的。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举着沉重的相机,一遍遍用视线临摹者她背影的轮廓,直到那晚霞的边缘逐渐变成青灰色,才再一次按下快门,转身回了身后的房子。 老婆婆热情地宣布开饭,「姑娘快来,吃饭了吃饭了!」 「谢谢婆婆。」 「嗐,不客气,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有人陪我高兴着呢。那个什么风……」 肖约:「採风。」 「对,採风,採得怎么样?」 肖约笑了笑:「很不错,遇到了找了很久的……好风景。」 「那就好那就好。」 第6章 玉兰 黎颂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大家正聚在小花园里烤肉,看见黎颂,同事们热情地喊她一起。黎颂没拒绝,过去加入了这场聚会。 这几年大大小小的局她能拒则拒,已经很久参加过这样的社交活动了,此刻坐在这里,感觉倒还不错。 这一场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有人拿来了毯子,大家窝在露天花园里聊天,聊八卦,聊未来,聊理想。 黎颂撑着太阳穴听着这群年轻人侃侃而谈,时不时鼓励附和两句。 突然有人问:「黎总,您最开始创建silent ode 有什么契机吗?」 或许这只是下属为了让老闆有参与感随口拉起的话题,但黎颂却在毫无防备间,勐地被这个问题击中。 为什么创建silent ode? 她从小优秀,性格也好,是所有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她家世不错,但父母早年出了意外离开,后来受爷爷亲自教导抚养,差点被养废,还好在那之前觉醒自我意识叛逆地选择了离家出走。不过就算脱离了家族,却也因为父母留下的丰厚遗产而没在物质上受什么苦。除了双亲离世,亲戚极品,她这辈子可谓顺风顺水。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想,她其实不必一定要做出什么事业。除了那个和黎家作对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没有什么热爱到愿意用尽一生去追寻的理想。 她的生命一度单薄且贫瘠。 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好像是十七岁夏天的某个午后,她坐在医务室里,床边的女孩儿低头给自己缠纱布,语气十分轻蔑: 「你以为你谁啊?想都不想就往前沖?」 第10页 「我只是觉得我可以试试……」 女孩儿抬起头来,眼里带着戏嚯,却无比明亮:「试什么?试试和小混混生死肉搏?还是试试和我并肩作战?也不问问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黎颂呆住。窗外的蝉突然开始不要命地叫,叫得她脑子发晕。 她看见她张口,却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直到对方绑好纱布一翻身背对着她躺下,她大脑才慢慢恢復清明。那人说的是: 「有这个志向,得先攒点资本吧,没背景没实力,还想保护别人,逗呢。」 语气轻蔑,满是不屑。 少女的心事由一首优美的诗歌变成一场疯狂的戏剧,那些包裹着她的无秩序的丧气在那一刻潮水般褪去,深埋心底的野心与欲望蓬勃而出,那一刻她无比真实地觉得自己活着。 或许她被灌输的那些心机手段,也可以有另一种光明正大的存在方式,可以是保护所爱之人的盾牌,而不仅仅是只会攻击掠夺的刀剑。 其实就是一件小事,在庞杂的记忆里只占微不足道的一星地方,却成了一切的起点。 朵兰村的星空之下,黎颂微微眯着眼,说:「初衷,是有人说,我没实力。」 同事们的眼神发亮,各自憋红着脸对视:「我靠……激将法?」 「牛哇!」 「起点打脸文?」 「果然大佬就是大佬,把人生活成剧情。」 黎颂并没有去纠正那其实并不是一个激将法,认真说来,大概只能算是一厢情愿的较劲罢了。 肖约躺在院子里看星星,躺椅摇摇晃晃,天上的星河也跟着晃,看得久了,让人有种不知身处何地的恍惚感。 手机久违地响起来,这个私人号码知道的人并不多,她随手就接起来。 「餵?」 对面那位应该是在灯红酒绿里逍遥,声音很大:「喂!出来嗨!来我家!」 「不去。」 「你说什么?大声点!」 农村的夜空格外透彻,肖约盯着天上的星星,抬起手顺着北斗的形状描了一圈,说:「我回国了。」 「你说什么?什么回国?」应该是门被砰地关上,那边瞬间安静下来。 「就那么回事。回来好些天了。」她有些幸灾乐祸,「你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就你被蒙在鼓里。」 对面好久不说话,最后指责道:「行啊你,背叛战友!你突然回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回来看看母校。」她轻笑一声,「对了,最近正好被人嫌弃了,要不我跑一趟靖川,帮你探望探望你那个白月光……」 「别,我可谢谢你,别给我搞事。」钟澜嘆了口气:「你就这么跑了,你家里那一摊子怎么办?我可是听说你们家二房最近很不安分。」 「关我屁事,谁爱管谁管。」 第二天黎颂是被一阵悠扬的歌声叫醒的,她睁开眼,发现天才刚蒙蒙亮。 她打开窗户,那声音更加明显。 这家度假酒店并没有和村子离得太远,在高一点的楼层,甚至还能看见那些村道上来来往往的背着背篓的村民。黎颂循着歌声看过去,看见一个穿着当地服饰的中年女人正站在阁楼的窗户边,笑靥如花地对着山坳对面亮嗓。木质小楼,盖着青瓦,背靠青山,缭绕晨雾盈盈未散,盛装打扮的村民身处其中,好似一幅泼墨山水。 黎颂这才想起之前林总说的,当地的特色节日。 她饶有兴趣地靠着窗户,听着那些你来我往的唱腔。一开始只有一两个人,随着天色渐亮,加入的人也越来越多。其实黎颂不太能听得懂他们唱的是什么,但却很容易被那种氛围感染到。 似乎透过那唱腔,听到了这些人们古老的、质朴的诉求。她猜测他们或许是在祈福。 果然,群里有人在科普,今天是当地的春耕节,他们唱的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词,一人问一人答。 等到太阳升起,驱散雾气,整个村子变得更加清晰。昨天黎颂没有仔细观察,这会儿才看到整个村子的全貌。 高高矮矮的小楼错落分布着,家家户户门口都种花,正是春日,整个村子看起来一片花团锦簇,十分明媚鲜艷,春意十足。 她将身子探出窗外,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觉得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通透了。 果然,那么多人追求田园牧歌不是没有原因的。 洗漱过后她下楼吃了早餐,听昨天的司机小王说项目部的几个一大早已经出去採风了。 对于工作积极的下属黎颂还是很满意的。 她慢吞吞地吃完,拒绝了小王的导游服务,独自走了出去。 走出酒店大门就像是来到另外一个时空,身旁偶尔跑过几个小孩子,无不是头上戴着花,衬得小孩儿童真可爱。 路旁种的李子树花开的正好,昨晚可能下了点雨,地上落了一层白色花瓣,风一吹,就在脚边起起落落。她一路慢慢走着,偶尔和手挽手走过的村民打招唿。这里的人都很和善,脸上的笑容真诚质朴。 有个老婆婆坐在门口编花环,旁边的孩子坐在她身边的台阶上说着什么,欢笑声传了老远。 黎颂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站在祖孙俩不远处。 小孩儿看见她,抬手沖她打招唿,黎颂对她笑了笑。 她正想离开,那小孩儿拿着刚刚编好的花环跑了过来,站在她面前,示意她弯腰。 第11页 黎颂蹲在她面前,「怎么了?」 小孩没说话,笑着把花环戴在她头上,「这个送给你。」 黎颂惊讶了一下,说谢谢,想了一下说:「我买下来吧,多少钱?」 小孩子连忙摆手:「不要钱不要钱,村长说了,要对客人好一点。」黎颂懂了,她摸了摸小孩子的头,又说了声谢谢。 看来她来得还挺是时候,估计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旅游景区,人来人往。 鼻尖萦绕着花香,有迎春和杜鹃,她抬手摸了摸头上的花环,还是没摘下来。 走走停停,听着歌声,看看花看看山,心情畅快。 她站在一树很大的梨树下,抬头看雪白的梨花,树冠很大,她站在那里几乎被花枝包裹着,抬头看时有些穿越时空的恍惚感。她这才想起来拍个照,一模口袋却发现没带手机。 算了,拍了也不知道给谁分享。 她退了几步,看着那些雪白的花枝慢慢退出视野,正在这时,突然从天而降一抹艷色,打破了整个画面的平衡。 是一朵紫玉兰,在眼前打了几个旋,就落在她脚边。 她弯腰捡起来,下意识转头看去。 她又看见了那个不该出现的人。 罪魁祸首穿着宽大的休闲衬衫,抱着胳膊靠在木质窗棂上,她手里还掂着花枝,嘴角带笑,垂眼看着她,长发一半隐在暗色房屋里,一半散开在窗外。 黎颂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那跃动的紫色上,指尖捻着那朵玉兰,心下也不知道该不该觉得倒霉。 正沉默着,肖约却开口了。 「怎么?看都不敢看我?」她话里满是戳人痛处的恶劣,活像个笑里藏刀的妖精。 「你怎么在这儿?」黎颂问,她不想处于下风,强迫自己与她对上视线。 可能是因为说开之后反而放下了一些执念,她现在看肖约,之前的那种恍惚少了不少。 肖约似乎很满意这个对视,她愉悦地挑了挑眉:「我来採风。」 黎颂又抬了抬手,紫玉兰闯入视野,肖约笑了下:「没想袭击你,只是打个招唿,而且,紫玉兰和你很像。」古板克制、谦润如玉。 她又一抬手,手上的花枝划过一条弧线,正正好朝着黎颂脸而来。 黎颂瞳孔一张,下意识将花接住,不悦地看向肖约,却见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一句:「送你了。」 而肖约走得潇洒,转身却站在屋中间闭眼使劲平復着心跳。 第7章 替身情人 黎颂回到酒店房间时有些气闷。她不理解肖约的行为逻辑,觉得简直不可理喻。 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不想和她有任何交集,难道肖约不觉得现在这种撩拨是对她的骚扰? 她随手将花扔在桌上,怒而打开电脑处理起公事,可脑子里肖约的脸却挥之不去。 紫玉兰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不断提醒着她那个恶劣份子的存在。 她把花扔远了些,点开邮件强迫自己工作。 连钏被老闆这两天的勤劳敬业惊讶到,甚至专门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她是不是遇见什么事儿了。 「换个地方换个心情而已。」黎颂说。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聊了几句,连钏感觉她心情很是低落,又再次确认道:「你确定你没事……」 「连钏。」黎颂打断她,「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她这个语气,弄得连钏都有些紧张。 外面阳光明媚,春光正好,黎颂却四肢泛凉。「帮我查一个人。」 「……黎总,咱们是正经公司,我是正经打工人,你这个诉求有点法外狂徒了吧?」不过话是这么说,连钏下一句还是问道:「是什么人?值得你费这个心?」 她和黎颂认识很多年,知道她虽然出身乱糟糟的豪门,但却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像这种私底下调查别人背景的事情商场上不是没有,还很正常,但她听黎颂的语气,怎么也不像是正常背调,这不合常理。 听她说完黎颂也觉得自己有些过激了,不过是个陌生人,真的值得她打破自己的原则吗?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懦弱,才会因为肖约这个突然出现的变数而她感到惶恐。她反悔道:「算了,一个邻居而已。就当我没说过。」 说完挂了电话。 本来是想来静静心,可现在心又乱了。 她话是收回去了,但连钏怎么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当即就找了个信得过的去办这事,查一查那个所谓的邻居。黎颂的状态不太对,查清楚了,也好让自己安心。 肖约面前摆着电脑,屏幕上是她一早上拍的照片,花花草草的,说丑不丑,构图什么的都还行,但说出色也还差着一截。 她随便挑了挑,打包发给了微信里那唯一的一个联繫人。 对面很快回復。 陈南:云生老师果然多才多艺,这照片插进书里,绝对是锦上添花! 肖约随口回了个嗯。这个代理人是她朋友推荐的,一张嘴恨不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云生:你自己看着办 陈南:好嘞,我办事您放心,出版社那边绝对给谈得妥妥的! 和陈南交接完,她下意识朝酒店的方向看过去。 不知道黎颂在干什么。 光是想想,就觉得很高兴。离得多近啊。 她知道从死人手里抢人最难,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当那天晚上看见黎颂眼里的留恋和痛苦时,她还是差点失控了。 第12页 本来想就着出来採风的由头冷静冷静,却没想到这人自己撞了上来。 她懒散地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的青山翠色,眉宇间是难以分辨的神色。 在这里遇见黎颂她很开心,只是黎颂估计会想尽办法躲她躲得远远的吧,像是察觉到威胁的动物,本能性地远离她这个释放危险信号的源头。 不过没关系,她可不是鲁莽的猎食者,她贪婪却富有耐心。 朵兰村之行的氛围因为出现了肖约这个变数而变得有些微妙,黎颂短暂地考虑过后还是决定先回去,对于肖约展现出来的模煳意图,她并没有应对的兴趣和精力。 她不想探究在这里遇见肖约的原因。毕竟如果是人为,那么身边出现一个目的不纯的陌生人,怎么都让人开心不起来,可如果只是巧合……和前面好几次的相遇结合起来,总有种难以言说的怪异,她皱眉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拒绝把那个词真切地勾勒出来。 「是宿命吧……」 远在g市的三好员工连钏小姐靠在床头,面色凝重地看着屏幕。 詹识从浴室出来,闻言问了句:「什么宿命?」 连钏把平板暗灭,露出温和的笑:「没什么,在看小说。」 男人没继续这个话题,坐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语气试探,又带着些祈求:「老婆,我来之前在研究所附近看了套房子,价格公道,带一个小院子。你对那边很熟悉,找工作的话待遇绝不会比现在差。」 连钏知道他什么意思,她靠在丈夫肩头,语气低下来:「詹识……」 沉默着僵持许久,最终还是詹识嘆了口气:「好了,我不说了。」继续下去并不会解决问题,反而会给这来之不易的相聚带来裂痕。他遗憾,甚至愤恨,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见连钏,以至于将那年少的机会让给了其他人…… 「再等我几年。」连钏说,「放假的时候我也会去看你,带着提提。」 「好。」 两人睡下,连钏目光投向平板的方向,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也不知道黎颂这回又会被搅进什么样的漩涡里。 她有些担忧,黎颂要怎样才能在这场来者不善的布局中不落下风? 而被委以重任的小张同志那头,收到了顶头上司的一句:已阅,销毁勿外传。 第二天,黎颂一大早就踏上回g市的旅途,打电话给连钏,正好听她说詹识下午的飞机,便定了饭店给他饯行,顺带将人送去机场。 今天是工作日,送完丈夫的连钏立刻转换到工作状态,在车上汇报了些工作,直到到公司下车。 黎颂又感到了愧疚,「你要不休几天假吧,怎么看着好像瘦了呢?詹博士这趟回来没少讨伐我这个万恶资本家吧?」 连钏:「我体重没变,你只是心虚罢了。」 黎颂抬手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有心无力吗,年纪大了拼不动了。」 连钏毫不给面子地拆台:「我比你大三岁。」 「……」 到了公司,两人在员工的一声声「老闆好」中走向办公室,连钏说:「前几天,黎老爷子住院了。」 黎颂愣了愣:「怎么没告诉我?」 「你好不容易愿意出去走走,何必让你烦心。就算赶回来也挤不进去,听说连着三天,病房让人围得水泄不通。」两人的步伐快了些,走进办公室后带上了门。连钏这才继续道:「你要是想去探病,这两天就正好。」 黎颂不知道怎么说:「你想得很周到。」 连钏说:「那我帮你备份礼物,你什么时候去?」 她语气没什么不对,但黎颂却从中品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迫切,她疑惑:「难道你希望我也回去和他们争一争?」 说实话,要是在三年前,她说不定会好生经营一番,可是如今,她没那个精力,也觉得没那个必要。 连钏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转瞬即逝:「作为下属,我很希望我上司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黎颂绕到办公桌后坐下:「汲汲营营的有什么意思,累。」 她没说不去也没说去,连钏也就识趣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上前两步从办公桌上的文件里抽出一份放到她面前:「这是你让我查的东西。」 黎颂看着那份薄薄地文件,不确定地抬头看了眼连钏,在对方的点头确认下犹豫着翻开。 虽然她反悔了,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连钏。 这份资料只有一页半。 肖约女,28岁,y国籍华裔,祖籍苏城,职业是自由作家,家里中几代从商。 以上总结自云生的百度百科,粗糙且简短。 那位商业作家云生就是肖约,从她那家店的名字入手,稍微一比对就能得到这个信息。她用这个笔名十多年前就在一些网站上投稿,但直到五年前,才正式出版第一本书,是一部商战小说,一经上架便成黑马,一度登顶好几个阅读排行榜。 下面的资料应该是出自对于她社交软体上内容的分析。 这位自由作家确实非常自由,居无定所,常年国内外地跑。但从那些分享中仅仅能看出她家底丰厚,学歷、家庭之类并无线索。 最后一段是对沿春路那家书吧的邻居的採访,据对方所说,那家店铺是三个月前卖出去的,一个多周前开业,没什么客源,生意冷清。作为老闆的肖约待人并不热络,因此他们对这位新来的邻居也不是很熟悉。 第13页 剩下的半页是关于2802的,那位接了这个任务的小下属很是聪明,他找了个中介去木夏华庭看房,装作不经意提到28楼,从对方的言语中得知,肖约那套房子三年多大概四年前就卖出去了,巧合的是这位中介正好在三年前见过那位来办过户的小姐,因为非常漂亮而且是一次付清全款所以记忆深刻,从他的外貌描述中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肖约。他还记得当时对方提到,因为某些原因不会立刻入住,着重问了物业够不够负责。 这些已经是明面上能找到的所有资料,如果要继续往下查,不仅有些不道德,而且还可能会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所以连钏并没有自作主张。 这份资料虽然潦草,但时间跨度很长,信息真实且合理。一个不缺钱的二代,常年世界各地跑,三年多前突然来了g市,发现这个地方不错,决定买套房,于是挑了最好最贵的一处地方,三年后再次来到这儿,恰巧碰见了黎颂。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确实是她黎颂自作多情。 她看向连钏。 连钏一耸肩:「我看过了,包括照片。」云生没有暴露过多个人信息,那张照片是沿春路肖约的邻居偷拍的,有点煳,但她和沈悄黎颂相识多年,对那张脸可太熟悉了,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她们俩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关联,国籍都不一样,难道是表姐妹?长这么像也太没天理了吧?」 黎颂点头,「嗯,她不认识沈悄。」当时肖约看到照片时的震惊不像是假的。至于为什么长得像,可能就只是巧合吧。恰巧他们父母都是华裔,恰巧她们都来了华国,恰巧她们都遇见了黎颂。 真是荒谬。 连钏却更震惊:「她知道沈悄了?」 「嗯。」 连钏深吸一口气,说:「如果你想玩儿总裁的替身情人,这开局有点虐,我不支持,但也没有立场反对,主要还是看你意愿。」 黎颂一愣,一向自持的她五官的每一部分都在表达不解和震惊:「……啊?」 第8章 新房 连钏挑眉:「难道我理解错了?」 从震惊里回神,黎颂无奈又好笑地扶额:「你觉得我能做出这样的事?」 得到这个回答,连钏心里唿了口气,「我这不是怕你一时煳涂吗?」 「是吗,你看着像是要助纣为虐。」 两人将这个插曲一笑置之,转而说起工作上的事情。 等到连钏离开,黎颂从旁边抽出工作文件,眼神飘到最上面的那份资料,不自禁嘴角一抽。 那句「替身情人」不合时宜地涌入脑海,同时又浮现出肖约那双总是让人觉得不怀好意的眼睛,她手臂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本来不太看那些情情爱爱的小说,但工作原因,曾经见过不少底下人递上来的剧本,作为几大套路巨头之一,替身梗自然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其情节之狗血、人设之夸张,实在是让她涨了不少见识,。 虚构的故事读起来尚且让人不适,放到现实中那些轻视旁人尊严和感情的人渣更让她鄙视。 更何况肖约……可一点也不像那些狗血剧里的傻白甜女主,她身上有令黎颂想要下意识远离的锋锐。 这种人怎么可能甘心受人桎梏,当一个毫无价值的替代品? 她犹豫了一下,拿起那份资料,起身塞进了碎纸机,叫了助理小张进来。 「黎总,您找我。」 「嗯,帮我找个房子。能尽快入住最好。」 小朱:「好的,是现在的住处有什么问题吗?需要解决吗?」 「没事,只是……最近住得不太舒心,想换个环境。」 「好的。」 g市,连江私人医院,顶层。 已经快一个周,走廊里还是不断有人来来往往,大多脸上都带着令人浮想的贪婪,隐秘却不容忽视。 病房里是沉疴深重,病房外是似海人心。 寸头少年坐在病床边,一张本该阳光开朗的脸现在冷着,表情很是不爽。 「爷爷,我今天听医生说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回家养着呗。这地方冷冰冰的,一股病气。」黎臻说。 老爷子闭着眼假寐,闻言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黎臻:「外面那群人天天来天天来,谁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啊,您不烦我都烦。」 黎老爷子笑了笑,在这个孙子面前露出少有的慈祥,「多大了,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黎臻一耸肩,这些大人之间的事情他搞不懂,就懒得想了。 有人敲门,传来李秘书的声音:「董事长。」 黎臻看了眼老爷子,在对方示意下让人进来。 李秘书手里提着几件探病套装走进来,黎臻见了,没好气地说:「怎么又是这些东西,又用不上,带进来干什么?」 等他牢骚发完了张秘书才找到机会开口:「……是大小姐送来的。」 黎臻立刻收声,愣了一下才说:「我姐?」 「是的,是小姐亲自送来的,还问了我董事长身体怎么样。」 这次连老爷子也惊讶地抬头看过去,目光停留在那些挑不出错但也绝对称不上耗费心思的礼品上。 他声音有些几不可查地颤抖:「她人呢?」 「在楼下,说有事就不上来了……」 他话音未落,黎臻已经夺门而出。 第14页 医院停车场,黎颂听李秘书说老爷子身体没有大碍,就准备走了。正好接到小张的电话,说房子找好了,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她一边往停车位走,一边回答:「没什么大问题就行,尽快安排搬家公司。」 身后传来飞奔的脚步声,她原本以为是病人家属,却听见那声音在她背后停下了,她疑惑地回头望,看见一个撑着膝盖大喘气的男生。 「小臻?」黎颂吃惊,好久没见这个弟弟,她差点有些认不出来了。 黎臻喘着粗气抬头看她:「姐,来了怎么不上楼?」 黎颂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有点事。」 黎臻:「……搬家吗?」 「嗯。」黎颂没否认,也没回答他之前的问题,而是和小张说了声挂掉了电话,而后问:「听说你在外地上学,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中午的,停车场大太阳晒着,显然不是闲话家常的好地方,但是黎颂完全没有挪步子的打算,这让黎臻着急挠头。 可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哪是奔三的老社会的对手,没几句,就对着黎颂的一句「那你多注意身体,好好学习」搞得无话可说。 情急之下,他大喊:「你干嘛要找房子,就搬回家住呗!」 黎颂手放在车门上,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打开车门扬长而去。 看着黑色越野驶出视野,黎臻垂头丧气地立在原地。 其实他知道自己在说胡话,黎颂怎么可能愿意回去呢,那一大家子没几个正常人,十几年前就你争我斗的,现在更是没一刻消停。 作为为数不多的正常人之一,他理解黎颂的选择,可是还是不乐意接受。他是同辈里的老么,父母为国家工作,保密度高、假期几乎没有,他小时候几乎是被这个姐姐带大的,是黎颂身后的小尾巴。本来一切好好的,后来大伯大伯母说出意外就出意外,一切就都变了。 黎颂孤身一人,在那深院里就仿佛古代的太子遗孤,总被针对。后来她和爷爷闹掰,主动离开黎家,只带走了父母的部分可以变现的遗产,当时她不过才十六七岁。 到现在黎臻都记得那一天,大风天,黎颂拖着两个行李箱走出黎家大门,长发被吹得凌乱,背影孤傲决绝。 那个时候的黎颂外表羸弱内里却野心磅礴,一身傲骨。 出生在黎家,她可能是清流,但绝不是是看不清现实的傻子,这一点黎臻一直都知道。在外黎颂从来是谦逊有礼,是人人夸赞的黎氏继承人,人设几近完美。只有他知道,在自己被人欺负后,这个姐姐会把他拉到人后,告诉他何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拖着脚步回了病房,面对老爷子瞭然的眼神,沮丧地垂着头坐着。 老爷子嘆了口气,「你们这些孩子,总是太容易意气用事。」 黎臻疑惑地抬头看她。 老爷子慈蔼地一笑,语气死尸安慰:「放心吧,你姐姐总归是要回来的,该是她的,我不会给别人。」 黎颂并没有想过彻底搬离木夏华庭,毕竟那栋房子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她简单打包了些东西交给搬家公司,自己和小张先到了看好的新房子。 这房子很符合她的要求,两室一厅,光照很好。客卧被改成了书房,主卧简单地布置了床铺,整个房子达到了可以入住的要求。 搬家公司把箱子放下后打了招唿就离开了,小张也没多留,黎颂坐在小客厅里,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突然有些茫然。 她出身黎家,从小便被各种欲望裹挟着,父母的一言一行尚且对孩子影响颇大,更何况是一整个家族,在那里长大,可想而知不会长成什么温软可爱的小女生。父母在世时她尚且有人护着,不至于被真正卷进去,当他们离开后,那些明枪暗箭便再无阻挡地直冲着她而来。 她忙着自保,忙着蓄力反击,忙着和自我对抗,那时候她的内心住着一头勐兽,和世界针锋相对。 后来她遇见了很惊艷的人,终于开始花时间和外界和解,最终在这偌大的世间找到了自己的容身之地,那是这一生中最快乐最安稳的日子。 可人在既定的轨道里走得久了,以为自己找到了最终的舒适区,难免就会变得惫懒失去警惕,所以一朝变数来临,就仿佛整个世界坍塌大半。她从不羞耻于承认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是个懦夫,甚至正大光明地将自己缩在那个壳里三年。 这次搬出来,其实也并不只是因为肖约。她需要一个新环境,需要一个告别过去的理由,这是理智为她做出的决定。 g市的夏天来的很快,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黎颂的生活平静下来,在她搬家之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肖约。 毕竟这座城市挺大,道路纵横交错,人群熙熙攘攘,一拐弯一背身都可能错过,除非有心,谁会跟谁那么巧地处处相遇呢。 她最近很忙,忙着处理一些突然开始冒头的麻烦,她知道这些东西是为什么出现,但却不是很想深究。 老爷子不会允许自己的商业帝国没落,所以不出意外两个月之内就会作出决定,到时候这些蝇营狗苟之辈自然不会再来找她的麻烦。 月末例会,黎颂坐在主位上靠咖啡对抗睡意。 昨晚楼下的小孩儿半夜哭闹,吵醒了某位孕妇,两家隔空对骂,闹了一夜,她现在精神很不好。 「……电影《再梦黄粱》的前期筹备即将结束,这部片子我们请到了钟鸿导演,钟导近些年执导的电影票房一直不错,去年更是……」 第15页 夏日的倦怠和晚睡的困意交加,让黎颂有些恍惚,只是觉得这个电影的名字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到过,直到下午看见微博推送,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云生的成名之作。 第9章 旧事 网上热议时,项目书也送到了她的办公桌上,可能是希望引起她这位大老闆的重视,影视部的人在送项目书的时候,连带《再梦黄粱》原着也一併递了上来。 两册,典藏版,原装未拆封。 她看着那崭新的两册书心里有些微妙,但出于对书籍的尊重,还是在下班的时候把这两本书摞在工作文件上带回了家。 电梯里,连钏看见她拿着那么多东西,还有些担心:「最近事多,但是你也要注意休息,别把自己累坏了。」 「你也是。」黎颂简短解释:「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连钏微笑点头:「是啊。不过,」她转头看着黎颂,「最终的结果就要出来了,你觉得最终的赢家会是谁?」 询问结果是假,打探她的态度是真,黎颂道:「不知道,也不重要。」拥有黎家那个庞然大物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反正现在的她是不会眼红。 「好吧。你现在真是清心寡欲。」 黎颂笑笑:「等这段日子结束再说吧。」 她没明说这个「再说」是指什么,但连钏眼睛却惊讶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黎颂回家的时候在小区里遇见了不少牵着孩子散步的夫妻,小孩儿吵吵闹闹的,混着大人的低声教导或训斥,让小区不大的广场充满了烟火气,她眼神不知不觉地柔和下来。 钥匙插进锁孔,卡嗒一声,露出昏暗天光下空荡的客厅。 她已经搬来这里快一个月,但这房子和刚住进来并没有多大区别,干净、整洁、冷清。 她在门口慢吞吞地一边换鞋,一边想着等闲下来了就去家居超市逛一逛。 她去厨房简单做了点东西吃,就进了书房,那两册书一直到她处理完工作准备去睡觉时才重回视野。 深蓝色封面倒映着光影,她犹豫片刻,拿起来撕开塑封,带着其中的一册进了卧室。 第二天连钏拿着份文件进她办公室,看见她的脸色,眉头皱了起来,「你昨晚又熬夜了?可别工作没搞完先把自己身体弄垮了。」 黎颂有些心虚地咳了声,「我现在正值壮年,熬几次夜也没什么。」 连钏对此并不认同,临出门嘱咐她一定不要忘了吃早点。 黎颂应下,等门关上,看了两份文件后,面色纠结地翻页,又翻回去,最终放下文件,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本。 当时看资料说这本写的是商战,她并不觉得这种虚构的故事能有多吸引她,因为自己就在这个圈子里,看这类文学难免会出戏,却没想到《再梦黄粱》能成为当年的黑马,果然不是凡物。 她一向认为这种成本低廉且毫无价值的低等精神娱乐只会拖垮效率,所以她的青春期没有游戏小说电视剧,别人说她意趣高雅,可其实她自己知道,她那些所谓的「丰实自我」其实只是功利心的另一种表现罢了。 这是她第一次从一本小说中得到这种朴实的快乐。 《再梦黄梁》第一册,主角就叫黄梁,故事线也简单,背景在上个世纪六十的y国,一个偷渡过去的华国少年,结识了一位商学院的少爷,阴差阳错顶替对方进了大学。看到这里她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升级流故事,却没想到这是主角遇到的唯一的金手指,并且他的生活和事业也并未因此而变得顺畅起来,异国他乡,少年如履薄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和市场对新人的排挤,他的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看得人憋闷不已。但偏偏,作者的字里行间总是透露出一种希望将至的感觉,就像吊在兔子眼前的胡萝蔔,吸引着人一章一章看下去。 书中关于商业的部分非常专业成熟,黎颂看时甚至有种与人博弈的感觉。 而博弈的对象却并非男主。 或许是因为她的创业之路太过顺利,黎颂带入不了男主黄梁,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看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站在高处去审视这位男主,会因为他的失败感到快意,会嘲弄他无能的挣扎。这几十年来,她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内心里阴暗高傲的一面,明明读的是别人的人生,却感觉自己被看穿,有种难以言喻的羞耻。 但她能感受到,那个写下这些文字的人和她站在同样的位置上,同样高高在上,看着笔下的人物仿佛在看一只弱小的困兽。她用造物主的笔触,在他的前进之路上铺上一层一层的荆棘铁刺,并以此为乐。 她真正的对弈者,便是拿笔的这位「造物主」。 这十分符合她和肖约寥寥几次会面后对方给她留下的印象,高傲、自我、恶趣味。但不得不说,她还是被惊讶到了。 她不禁有些好奇,那份资料上所谓的肖约父母在国外做的生意,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意,她书中所写,其中有多少是来自于家学渊源。无他,文字里所展现出的头脑思维实在惊艷,这结论不只是来自主角黄梁,更是来自她所构造的整个故事框架。 而她手中书的作者,此时正透过木夏华庭28层的窗户,看着外面密布的阴云。 对门没有声响已经很久了,虽然理智告诉她这种情况是正常的,但她还是觉得有些烦躁。 第16页 她一直知道黎颂是个什么样的人,渊渟岳峙,不立危墙之下的君子,不管芯子怎么着,至少表面上从来没露出过破绽。 而她也确实喜欢死了黎颂那副样子。 说得俗气一点,在肖约心里,黎颂就像是清绝孤傲的明月,和自己完全是两个极端。虽然不忿,虽然心有怨怼,但说句实话,她心里其实一直觉得黎颂就该和沈悄那样的人在一起,一个冷静自持,一个天真明亮,两个人就像嫦娥跟玉兔似的那么合拍。 说起来也好笑,她出身坐拥泼天富贵,又养得一身坏毛病,骄纵阴狠,恨不得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却唯独在黎颂面前会自惭形秽,生怕被看见那颗不堪的心。 什么白月光啊,在她看来,黎颂分明是照妖镜,而她就是个明知故犯的妖精,知道一旦靠近就会现出原形,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把她抓进手里。 有时候她也想,要是黎颂没那么光风霁月就好了,要是她也和自己一样卑劣,道德感低下,她们就可以毫无阻碍地凑到一起,天生一对。 手机响了,她接起来,「说。」 对面的人被这语气惊了一下,确认了一下自己打的是合作对象的电话而不是□□大佬的,然后小心翼翼问了句:「请问是云生老师吗?」 肖约放下手机看了眼屏幕,才想起来这是哪个号码:「是,你好,钟导是吧?我是云生。」 这语气就正常多了嘛,钟鸿道:「你好你好,我打电话是因为啊,咱们的演员试镜快开始了,不知道你云生老师有没有时间来看看?」 「如果有时间的话。」 「那就行,那你加一下我微信,后续时间安排我发给你,有时间就尽量来一块儿看看。」 肖约答应下来,又问:「那天资方来人吗?后续有酒局吗?」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黎颂了,不是不能找机会偶遇,但在黎颂躲她躲得这么明显的情况下,主动出去偶遇就有点打草惊蛇了。 不过显然钟导误会了他的意思:「这个你放心,咱们这回的投资方在业内是很良心的,绝对不会往剧组硬塞人,你要觉得他们会干扰咱们工作啊,我直接就让他们不要来了。后续的酒局什么的,我的剧组没有这种习惯,放心吧放心吧啊!」 「诶我不是……」 「那行,就这样,到时候见!」 「……」 肖约看着黑屏的手机,气急败坏地把它扔到一旁。 风风火火的钟导让肖约本就不怎么明媚的心情雪上加霜,她起身,随便拿了件外套穿上,出门。 关门后她下意识地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对面那扇门不会打开,然后故作轻松地转身离开。 沿春路的书吧歇业好几天后终于又开门了,一放学,一群学生挤进来,给躺在吧檯背后睡觉的肖约带来了不小的工作量。 她在这里消磨了一个下午,晚上街灯亮起的时候,她把一张招聘启事贴在玻璃门前,提着一杯自己打包给自己的咖啡走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她挑这个地方开店其实还是有些私心。十年的时间足够整座城市焕然一新,沿春路却仍然保留着当年的几分颜色。 熟悉的店面,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校服。 咖啡苦涩,让她从当年的记忆里割裂出来。 「……诶,好,我知道,卷子我已经改完了,好好好,辛苦林老师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肖约下意识停下脚步,看向一边教辅店。 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正好提着袋子转身,看见她的脸,脸上瞬间露出喜色。 肖约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显然有些紧张,她试探着叫了句:「陈老师?」 听见她声音陈琳一下子笑开,快步走到她面前:「诶呦,我就说这么漂亮的我绝对记不错,还真是沈悄,是不是?」 肖约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较为乖巧的笑:「是,老师好。」她离开这里十几年,原本以为物是人非,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她。 大街上显然不适合叙旧,肖约带着陈琳往回走了几步,回到了书吧,「我给去泡杯茶,您先坐。」 其实她和这位陈老师并不是直系师生,她是黎颂的班主任,两人没有过太深的交道。但场面上的事情她只要想做从来都不会出错:「过了这么久,陈老师都没怎么变,一眼就认出来了。」 陈琳笑着说:「哪有啊,都十几年了,老了好多。」 「没有的事。」肖约说,「您还在一中吗?」 「对,铁饭碗嘛,估计退休前都不会挪窝的。」 茶香裊裊,陈琳问着她这些年的生活,语气亲近又带着刚好的距离感,这似乎是老师这个职业独有的气质,尽管对面是相差不过十几岁的年仅三十的成年人,态度也像是面对一个后辈。 「前几年校友会我还见过你跟黎颂呢,后来怎么就没见过了,我偶尔还想着这城市也就这么大啊,这不,今天就遇见了。」 听到黎颂的名字,肖约怔了怔,但也只是剎那,「……这几年有些忙。」原来黎颂和沈悄,早就在全世界面前过了明路。 也是,以黎颂的性格,绝对不会藏着掖着。 陈琳察觉到面前的学生突然情绪变得有些不太好,「怎么了?」 「啊,没什么,就是最近有些事情,心情不太好。」 「哦,这样,」陈琳似乎想起了什么,说:「也是,黎颂父母的忌日快到了吧,你们感情好,估计情绪上也是关联着。」 第17页 肖约勐地抬头,张嘴想问什么,却硬生生咽了下去。她不知道黎颂父母的忌日,但是沈悄显然知道,她不能多问。 陈琳还在继续:「我记得当年你俩就老凑在一起,明明都不是一个年级的,当时还觉得小姑娘友谊挺奇妙,没想到是爱情。」她说着,露出善意的笑。 肖约短暂地整理了一下心情,说:「当年她其实挺烦我,我们是上大学之后再遇见然后才互相了解的,高中就只是……玩得好。」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解释这个,但说出来之后感觉心里确实舒服了一点,像是守住了重要的东西。 「啊,这样。」陈琳没反驳,但心里却不以为然,抓过那么多早恋的,她可不会看错,要不是当年沈悄没待多久就转学了,她可是会把两人叫到办公室训话的。 陈琳还要回去盯晚自习,喝完一杯茶就走了,留下肖约一个人坐在窗边。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逐渐安静下来的街道,一声惊雷,预告许久的大雨终于瓢泼而下。 而像这场大雨一样落在肖约心上的,是压抑多年却陡然失去控制、翻山倒海席捲而来的嫉妒。 第10章 暴雨 黎颂真该感谢我这些年变得沉稳许多,肖约想。 她压了压情绪,给下属打了个电话:「黎颂父母的忌日快到了?」最近黎家不太平,但黎颂不是什么柔弱小白花,不需要她多事,所以她也没有过度关注,但还是叮嘱人观察着。 「是,这个月二十号,下周四。本来也是要和您说这件事的。」 「嗯。」从听到这个消息肖约就有些不安,但她无法分辨这是危机前的直觉还是独独对黎颂的心疼。 「黎家人最近给她找了不少麻烦,不过黎小姐能力出众,处理这些对她来说还称不上困难。」 「知道了,查一下她父母的墓地在哪儿。」 「好的老闆。」 挂掉电话,肖约喝了一口早已经变成常温的咖啡,突然觉得这早已习惯了的味道苦得这么讨厌。 一个完整的,没有包括父母在内任何人分享的黎颂,曾经只属于那个沈悄一个人,她知道黎颂所有需要记得的日子,还和她拥有很多需要纪念的日子。 「烦人。」 她趴在桌上,把头埋进胳膊,像一只耷拉着耳朵无限委屈的大型犬。 社交软体上熟人在问: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 肖约:还没影,不知道。 钟澜:想找你喝酒,回回都不在,没意思。 肖约:天天纵情声色,你知道你的花边新闻在国内津津乐道吗,但凡有心去搜三天三夜看不完那种,你猜会不会有人已经看了不少? 钟澜:…… 虽然酒搭子远在国外,但酒哪里没有,肖约回了趟家,看到那紧闭的几乎快落灰的2801,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外面雷声阵阵,大雨瓢泼而下,轰轰烈烈地昭示着初夏的到来。 天气预报说这场雨可能要下半个多月。 今年的雨季来得有些早。 这是黎颂这个月第不知道几次加班到深夜,她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关掉电脑走出办公室。 明明应该感到疲惫,她的大脑却很精神,甚至感到兴奋。 她可以从这种角逐与征服中得到快感,这是她的天性。 可快感过后是相伴相生的负罪感,她皱了皱眉,压下那些开始復甦的杂念,快步走向电梯。 外面下了大雨,她开着车走出一段,突然有些不太想这么快回到那个冷清清的房子。 正好对面是红灯,她心念一动,转了向,拐上旁边的岔道。 这家酒吧她很少来,太闹腾,但现在倒不需要计较这些。 她偶尔也需要一些无意义的东西来麻醉一下过分敏感的神经。 进门脱下外套,露出里面解开两颗扣子的黑衬衫,几乎是走到卡座的一路上,看过来的眼神就没有停过,甚至有小男生大胆地来牵她的手,被她一个客气又歉意的眼神拒绝掉。 她包了个卡座,坐在最里面靠角落的位置,把脱下来的外套放在旁边,就算有人想坐下搭讪,也得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然后开了两瓶酒,拒绝了侍应生隐晦的其他暗示。 那是个高挑俊俏的小男生,见她开了两瓶价格不菲的酒,身边又没人,问了句:「姐姐,你来这儿等人?」 「不是,来找清静。」她直直看向那男生,对方借着跳跃的灯光看到她眼里认真的神色,失落地走了。 黎颂靠在座位里自斟自酌,应付了几个搭讪的,慢慢也就没人过来。 酒精和噪音的双重包裹,让大脑逐渐放松下来。 感觉自己有点醉了,她给旷齐发了个消息。 旷齐:好姐姐,少喝点儿,我这会儿走不开 旷齐:要不我叫个人去接你? 见他是真有事,黎颂也不勉强:算了,忙你的,我自己回 旷齐:好,你别多喝啊,别跟人瞎聊啊 黎颂:我多大人了 放下手机,她拿起杯子看着面前的灯红酒绿,百无聊赖地放空大脑。 本来那些晃动的人群没有什么特殊,直到一道身影晃晃悠悠地走进视野,让黎颂精神一震。 是肖约。t恤长裤,长发披散到腰,明明是一身随性打扮,却在人群里那样显眼。 很明显不是她一个人这样觉得,眼看着有男人端着酒杯凑上去,黎颂直接偏过头,喝自己的酒。 第18页 却不知道她转头的剎那,肖约正好捕捉到她的视线,在人群的另一边瞬间安静下来,直直地盯着这边。 黎颂似有所感,但没有往那边看。 真是狭路相逢,说不清的孽缘。 她喝完最后一口,准备起身离开,却感觉到…… 肖约过来了。 那种感觉说不清,明明现场有这么多人,明明声音和视野都是如此杂乱,黎颂却能感觉到,有个她不想见的人正在靠近,挡住了她逃离的必经之路。 身下的沙发下陷,肖约在她身旁坐下。 黎颂很不善地看过去,看到她虽然坐在自己控制的距离之外,上半身却很不安分地往自己这边凑,几乎和她比肩。 「怎么,没找到合心意的?」话出口,黎颂就知道她说错话了。 果然,肖约一愣,随即笑开,几乎捧腹。凑近了黎颂才发现她其实打扮过,化了妆,眼线、红唇、脸颊上点了一颗痣,还戴了一对小小的银色耳圈,长发向后拨开的时候才能看见,在耳垂上一晃一晃地闪着光。 她笑够了,才看向黎颂:「要不是你一直躲着我,我还以为你是在吃醋哈哈哈哈哈哈……」 黎颂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她真是后悔喝那么多酒。 脑子是喝煳涂了吗?干嘛招惹这个人? 「我觉得你坐在这里前应该先征取我的同意。」 现场声音很大,黎颂说完后,肖约疑惑了一下,把耳朵凑过来,大声问:「什么?!」 「我说,你……」黎颂刚想说什么,看见肖约隐隐约约的侧脸,突然卡壳。 半天没听见后文,肖约抬头用眼神向她表示疑惑。 被那双眼睛盯着,黎颂什么都说不出口,她张了张嘴,又放弃,起身便要走。 可刚拿起外套,另一头就被拉住,黎颂没防备,被拉了个趔趄,重新跌坐回原位。 再看肖约,刚刚的那点几乎称得上少女的清澈眼神早就荡然无存,黎颂被她按住肩膀,刚想要伸手去推,肖约却一个翻身,整个人跨坐在她腿上。 大腿上传来的热度让黎颂头皮一麻! 「你干什么!」 肖约的力气却大得可怕,一手按住她的左肩一手按住她的右手。 黎颂这个时候是真有些后悔这三年吃吃睡睡,导致身体素质差了不少,她果断用自由的那只手掐住肖约的下巴,愤怒道:「放手。」 肖约被她掐得略微后仰,从善如流地松开左手,黎颂正要将人推下去,那只手却顺着锁骨一路下滑,一直滑到她腰上。 黎颂整个人直接僵住,太久没有被别人触碰过的地方甫一感受到陌生的温度,立刻扩散开一阵酥麻,黎颂的手瞬间从肖约下巴滑到脖子,收紧。 两人的视线相对,像刀剑相撞,杀机毕露。 被握住命脉,肖约也没有惊慌,她不慌不忙地将手伸进黎颂的裤子口袋,拉出一张纸巾。 「别紧张啊,黎颂,我借张纸巾。」 不知道她是不是捏着嗓子说话,那声「黎颂」简直像极了沈悄的声音。 黎颂手一松,就被趁虚而入,肖约向前一凑,单手勾住她的脖子,和她四目相对。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她小声说。本来都忍住了没去打搅你,但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这就怪不了我了。 纸巾覆盖在红唇上,用力擦下去,嘴唇便褪了层色,鲜艷的红色在唇边留下一道痕迹,非但没有让攻击性减弱,反倒让这张脸更具野性,像一只刚刚嗜血过的野兽。 黎颂知道自己正处于下风,她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肖约看着她的眼睛。 沾着红色的纸巾被她扔到一边,她伸手抚摸上黎颂的侧脸,视线随着指尖的游移而游移,最后停在黎颂的眼睛上,与她充满忌惮的目光对视。 她轻声开口:「我现在,像她吗?」 黎颂一怔,眼神闪过一丝茫然,「……什么?」 肖约又凑近了几分,好像恨不得黎颂除了自己的脸再也看不见别的,「我问你,我现在像她吗?」 黎颂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那贴在耳边的声音问:「她怎么叫你,黎颂?姐姐?阿颂?还是……」 黎颂心下具颤,伸手勐地一推,「肖约,你别太过分!」 肖约被她推得后仰,却又瞬间拉着她的衣领凑了上来,目标明确地吻住她的唇。 完全疯了。 黎颂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招惹到了这个女人。 她在干什么?自轻自贱地在她面前做这种拙劣的表演,想得到什么?! 这根本就是一场唇舌之间的争斗,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才会再几番拉扯后最终屈服于这个吻,同肖约缠得难捨难分。 当两人都开始缺氧的时候她试图后退,肖约却像一只大型动物一样粗暴地重新裹上来,带着无比炽热的唿吸和心跳,将她的感知全数接管。 完全失控,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这种身体连同精神都被另外一个人掌控的感觉,让她的血液都在颤慄。 这甚至不像一场猎艷、一场激情,而是两只勐兽在旷野上撕扯、肉搏。 最后是黎颂捏着肖约的后脖子,像提着犬类那样用力把她从身上撕开,「你看看这是哪儿。」 刚刚还野得令人害怕的人突然就收敛起来,肖约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那个眼神,让黎颂莫名有些不敢直视,她忍住没有把人掀下去,只是命令道:「下来!」 第19页 肖约慢慢凑近她,小心翼翼地,带着些试探,黎颂正要继续拒绝,肖约却先她一步把头埋进了她的肩。 「腿软了,动不了,被你亲的,你要负责……」 黎颂头脑发麻。 耳畔传来湿漉漉的触感,是肖约含着她的耳垂舔吻。 「肖约你……」她压抑着,也挣扎着,不想就这样屈服于身体的欲望。 「再喝一杯吗?」肖约在她耳边说,像勾引人犯错的妖精:「再喝一杯呗,再喝一杯,然后带我回家……」 她的语气太痴迷了,不像是对待一个感兴趣的一夜情对象,倒像是对待一个失而復得的爱人。 黎颂被这个想法震惊到。 她发觉自己失控了。 她伸手揽住肖约的腰,骨节清晰的五指包裹着那薄薄衣物之下的腰肢,而后倾身向前,拿起酒瓶向杯中倒了半杯酒。 肖约感受到片刻的失重,接着是从黎颂身体传来的,连续不断的吞咽声,像怯场的军士在出发前为自己壮行。 回程的路并不长,不足以让醉酒后的人找回理智。 她们的身体像是连接在了一起,对方的心跳通过相贴的胸腔传递过来,互相追逐似的一下比一下跳得快。肖约觉得窗外的雨其实也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要不然为什么这么潮湿,每一次触摸都带着滂沱的热意,像一场滚烫的暴雨,越过许多年,终于瓢泼般将她淹没。 「黎颂……你要叫我的名字吗?怎么叫都可以……」她闭上眼去阻挡视野摇晃带来的晕眩,但大脑还是变得一片空白。 然后她听见黎颂说:「可是我知道你是肖约……」 肖约把头埋在软和的枕头里,心里难过又开心。 黎颂把她从枕头里挖出来,看着她的眼睛。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在和谁做。」 第11章 争执 黎颂第二天是被一声惊雷震醒的。 夜雨带来的寒气被隔绝在被褥之外,另外,身边还有个热源在源源不断散发温暖,毫无隔绝地传递到身体上。 抛去理智的话,这体感着实称得上舒爽,简直让人难以拒绝,不想起身。 可黎颂向来是个理智派。 在清醒的瞬间,环在腰际的胳膊变得滚烫,烙铁似的开始袭击大脑。 昨晚的一切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得出一个令她难以接受的结论——她和肖约睡了。 她记得一切,甚至昨晚那样疯狂的时候她其实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只是非常不负责任地把残局留给了现在这个自己。 「嘶——」 头疼。 她嘆了口气,轻轻把腰上的胳膊挪下来,尽力放轻动静坐起身。 肖约睡得很熟,可能有酒精的原因,也有自己的原因…… 想到这儿,她控制不住地把头埋进双手。 如果现在躺在这里的是其他人,她或许还能尽量将事情处理得好看些,可偏偏是肖约,一个和沈悄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她都恨不得窗外的雷直接钻进来噼在她头上。 干的什么破事儿! 愧疚感让她忘了追本溯源,其实一切的开始,是肖约主动勾引她。 她起身去了卫生间,门刚刚关上,床上的人就缓缓睁开了双眼,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大雨滂沱的窗外。 这里是黎颂的新居所,窗外没有漂亮的江景,只有林立的高楼和灰濛的雨幕。 她听着浴室的水声,又发了会儿呆,最后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 都是黎颂的味道。 她喜欢这种小房子,原先一中对面的那个出租房早已经拆迁,但是这套房子,就算以后不住了,她也一定要买下来。 她这回再也不会把黎颂弄丢了。 露在被子外面的嘴角勾出一个十分张扬的弧度。 黎颂洗漱完出来,看见肖约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擦着头髮走过去拉了一下,本来以为是她的睡觉习惯,却没想到被子滑下来,露出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 沉默和尴尬开始蔓延。 最终是黎颂别开头去,「……别蒙着头睡。」 她起身,在肖约视线的跟随下从衣柜里翻翻找找,最后发现全是黑白灰,根本没有挑选的必要,于是放弃道:「……你自己找吧,想穿什么都行。」 然后在肖约目送下几乎同手同脚地出了卧室。 客厅里,刚换的地毯皱着,一双高跟鞋分布于两端,中间,价值三位数的外套陪着它们在地上躺了一夜。 黎颂站在原地,木着脑子把残局收拾好。 肖约披着被子打开衣柜,看见分门别类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挑了合适的,进了浴室。 洗漱台上放着拆好的新牙刷,她笑了笑,没急着洗漱,对着镜子欣赏自己身上斑驳的痕迹,神情愉悦。 她没打算继续自己昨晚的浪荡行径,将灰衬衫和西裤整整齐齐地穿好,衣冠楚楚地出了卧室。 黎颂端着两份简单的早餐从厨房出来。 虽然很羞耻,但是现在她真的在思考肖约提出把昨晚的一切归结于一场成年人的冲动游戏然后主动离开的可能性。 「好香。」她刚把盘子放下,就听到了略微沙哑的声音。 下意识抬头,看见肖约的模样她惊讶了一瞬。 此时的肖约和她从前见过的样子都不同。她们身量相差无几,黎颂的衣服对肖约是合身的。这一身就是简单的商务风,但肖约身姿笔挺,站在那里,气质感觉比浸润商场多年的黎颂也不差什么。 第20页 这时的肖约浑身上下散发着同类的气息,要不是她脖子上还有自己昨晚留下的痕迹,黎颂都会觉得对面的不是自己的一夜情对象,而是极具诚意的合作伙伴。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肖约是《再梦黄梁》的作者,一个能把商业文写得那样精彩的人,很可能确实经歷过商场的薰陶。 想起那篇小说后面的部分,她短暂地失神了一下。 「吃点东西吧。」 肖约全无不可,端坐在黎颂对面。 都说人靠衣装,但是一套衣服,真的可以让整个人的仪态都瞬间改变吗? 肖约的真实模样到底是什么样的? 早餐吃得很安静,两个人各有心思,几乎都没吃出什么味道。 快要结束时,肖约问:「你几点上班?」 「九点。」黎颂看了眼手机,「还有十五分钟出门。」这段时间她的生物钟逐渐稳定下来了。 她的本意是利用这十五分钟和肖约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昨晚的事,可她把话头递过去,肖约却像是没有听懂一样,餍足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黎颂神色疑惑。 肖约眼神躲闪。 黎颂:「昨晚……」 肖约:「我可以在这里等你吗?」 黎颂:「不可以。」 黎颂深吸一口气:「昨晚的事情是个意外,我觉得以我情况的复杂性,我们之间并没有发展下去的必要。」她总觉得不对劲,肖约这人外在性格很鲜明,眼高于顶,除自身外世人皆是玩物,这样的人屡屡向自己靠近,除了猎奇之外黎颂想不到其他任何解释。 「我知道有一个人和自己长相相似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但你首先是你自己,还是不要过于纠结这件事比较好,和我牵扯过深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当然,我并不是不想负责,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尽量满足。」她想起昨晚肖约表现出的想让自己把她当作沈悄的意图,依旧觉得后背发凉。 这实在是细思极恐,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想要去扮演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 肖约拿起热牛奶喝了一口,喝得很勉强,看得出并不喜欢。 「不喜欢的话厨房有果汁。」黎颂下意识说,也是为自己过分说教的语气找补。 「嗯。」肖约应了,却没有动,她捧着牛奶杯,半晌,说:「其实长得像不像有那么重要吗?」 黎颂:「嗯?」 肖约笑了下,看着她,说:「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吸引人啊,黎颂。」 黎颂没有说话。 因为她知道。上学的时候她就桃花不断,一开始是男生,后来上了大学,凑上来的女生也不少,直到她公开恋人之后才好了许多。沈悄离开后的这几年,又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向她表达交往意图,一直就没有断过。可是知道归知道,自己承认多少有些自恋。 肖约继续道:「当时在28楼第一次遇见你,我就想……」隔着餐桌,她突然凑近了些:「想睡你。」 黎颂震惊,对这样露骨的表达有些招架不住。 「可惜你一直躲着我,后来我知道你前妻和我长相相似的时候我确实挺惊讶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确实单身。可是你太难接近了,所以昨晚我才想逗逗你,没想到真的成功了,那就怪不得我了。」 她这套说辞天衣无缝,由不得黎颂不信。 知道肖约对「替身」并没有偏好,黎颂松了一口气,她想到那两个字都头皮发麻。 「这样最好。既然你目的也达成了,那祝你往后生活愉快。」 「我不。」肖约说得理直气壮。 黎颂头大:「又怎么了?你想睡,不是睡到了?还想要什么?」 「想追你。」 黎颂:「……」 黎颂嘆气:「非常感谢你的喜欢,可我真的不想让你追,好吗?」 肖约:「不客气,我完全是为了一己私慾。」 黎颂:「但我心里有人,还结过婚,你难道就不觉得膈应?」 肖约看着她,眼神称得上温柔:「这很简单,黎颂。我并不觉得怀念旧人是需要介意的事情,我们总是在怀念过去,这很正常。可是没有人能真的靠回忆活一辈子,更何况她已经不在了,如果你愿意向我分享你的后半生,我觉得你对前妻的怀念和在意完全在我可承受的范围内。」 黎颂与她对视,发现她的神情少见地认真。 可这份认真更让她心惊。她自认不是什么完人,大多数靠近她的人都是为了她的外表和资源,甚至其中不少都对她的古板克制表示过不满,肖约的这份郑重的心意在她看来太突然了,她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月而已。 「恕我不能理解你的动机,如果你只是为了这副皮相,那么你已经得到过。至于其他的,我没向你展示过,你也根本无从了解,这样浅薄的认知下,我不觉得你对我产生的感情是真实的、正常的。」她并不想轻易否认别人的心意,但这确实是她理智分析过后得到的最合理的结论。 肖约:「那我问你,你以后还会同别人交往吗?」 黎颂诚实回答:「我不知道,也许时间会带来变数。」她不信人性,包括对她自己。她未来可能还有几十年的人生,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她自然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但我倾向于不会。」 「那就是有可能。既然你知道会有变数,那么为什么那个变数不能是我?那个变数就是我。」 第21页 黎颂扶额:「你不能直接越过过程下结论,我目前没有想要发展恋人的计划,就算有,你也不会在我的选择以内。」 肖约扶着杯子的手一再用力,她说:「你其实在害怕吧?害怕我这张脸成为别人攻讦你的把柄,以此对你指指点点,害怕自己陷入混乱,分不清我和你那个前妻,你其实对自己的自制力根本没有自信,才会想要把风险控制在能把控的范围内,不是吗?」 两人针锋相对,任谁也看不出她们在讨论恋爱,讨论她们彼此之间的恋爱。 黎颂敛眸:「是啊。你就是风险,我一想到你出现在我身边后可能出现的问题就头皮发麻,这一点让我们之间的可能性从源头上就断绝了。都是成年人了肖约,你难道觉得我的处理有什么不妥?易地而处,你会怎么选?」 肖约想说什么,但黎颂径直打断:「总之,我未来也许会和新的人发展关系,但那个人绝不会是你。」 她继续道:「你做的一切假设,同我辩论的一切基础,都建立在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上,那就是我们之间有感情,我们彼此爱慕,只有这样我才有为你放弃坚持的必要。但是肖约,动心的人是你不是我,我根本没有必要为你的一厢情愿,去放弃我的坚持,承担我不想承担的风险。」 她话音落,正好闹钟响起,她该去公司了。 肖约在失神。 她最后的话或许说得太重了,但是没有办法,不论出于任何考量她都绝不可能接受肖约的追求,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优秀的人,以你的条件,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必然也不少,何必要耗在我身上。」 她拿着外套走到门口,一边换鞋一边说:「你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儿,出门直接把门带上就行。」 「真的不能是我吗……」 肖约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深如寒潭,但黎颂却没有回头,对此毫无察觉。 第12章 意外 黎颂这一天过得并不好,公司好几个合作方开始故意刁难,开会时全听项目组吐苦水了。 「咱们到底得罪谁了这是,这也做得太明显了……」年轻员工刚抱怨一句,就被旁边的同事怼了下胳膊,赶紧噤声。 「刘哥,你知道内情啊看来?」散了会,那员工问旁边的前辈。 刘哥:「新来的吧?咱们谁不知道到底是谁捣鬼啊,等过了这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我不知道啊,您就跟我说说呗,我绝对不往外说,我发誓。」 刘哥神神秘秘地小声说:「你知道咱们黎总的黎是哪个黎吗?」 小员工懵了一下,然后惊恐:「不会是……黎氏……」可是那个黎氏,能是他们这个小公司可以随便碰瓷的吗? 「嘘——别说是我说的啊。内部八卦,咱们黎总以前可是继承人的竞争者之一。」 小员工仿佛窥见什么天机,八卦之心飞涨,连日加班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而在办公室的黎颂却并没有心思思考自己复杂的人生,她现在很忐忑,下午回去打开门,会不会出现自己不想面对的情况。 刚刚开会时连钏就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问:「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黎颂揉了把脸,「没睡好。」 「是吗?」连钏怀疑地看着她,「看着脸色很不错啊。」 黎颂:「……」 「是吗……」虽然不想承认,但昨晚确实睡得很好。 真是……难以接受啊。 「不说我也不问了,说说别的。老爷子出院了你知道吗?」 黎颂:「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沾得上关系的都赶回城北了,场面不小。」连钏也不是要说别的,「在老爷子做出决定之前你日子肯定不太平,可要小心点儿。」 黎颂正色道:「知道,你也是。」 黎家风云涌动,余火殃及池鱼,黎颂必须时刻保持紧绷,一时没有多余精力分给那个荒唐的一夜情对象。 那本《再梦黄粱》也被收进了抽屉,书籤夹在结尾处,像是被封印起来。 一天忙忙碌碌地过去,本以为能平静结束这一天,却在刚上电梯时,接到了黎家的电话。 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黎颂没有犹豫,直接挂断。 与她并肩的连钏瞥了眼手机又看了眼她,问:「黎家的人?」 黎颂:「嗯。」 「真不回去?」如果想要回到黎家,这大概是最后的机会。 黎颂点头。 其实她也曾经是那些汲汲营营的人中的一个,用尽心机想要去夺得那份权势金钱,可是争着争着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不知餍足的凶兽,再继续下去势必会丧失人性,失去本心。 当她明白了自己身在什么样的泥潭,清楚地看见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劣性,贪婪、庸俗、傲慢……就再也无法任其发展下去。她不是生来就懂得克制,而是看清自己后才开始给自己套上枷锁。 这一点她倒是还得感谢黎老爷子,要不是他那么坦诚地向她展露人性的卑劣,估计现在她还困在黎家。 黎颂表完态,有些戏嚯地看了眼连钏:「我发现你好像很期待我参与进去啊,为什么?」 连钏坦诚道:「这很难理解吗?谁不喜欢看大女主,在一众极品亲戚惊讶的目光中自带背光地走进大门,」她看着黎颂,说出那句经典台词:「这一次,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第22页 话音落两人都乐了,话题就这样插科打诨地掩饰了过去。 逐渐开始上升的气温和填满城市的雨让人身上发潮,黎颂在想要迅速回家洗澡换衣服和晚一点面对薛丁格的「肖约」之间纠结着,一路上心情都十分复杂。可时间的流速毕竟从来不因人的意志而改变,车在地库停了十分钟后,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境况挺莫名其妙的。那明明是她的家啊,怎么她跟个家有悍妇的怨种丈夫一样坐在车库里徘徊? 最终理智占上风的黎总还是嘆着气进了电梯。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打开门后并没有另外一个人存在的痕迹,甚至连早上没来及收拾的狼藉,都消失了。 她换好鞋,放好外套,走进两个房间确认了一遍,发现果然没有人后,扶着门把深深唿了口气。 放松了,但是也挺五味陈杂的。 自己瞎担心个什么劲,怎么可能有人在被拒绝到那个程度之后还待在这里。 简单收拾后她去厨房解决晚饭,发现连早上吃早餐的盘子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放好了。 看着那个被插进一众白色瓷盘中间的蓝色早餐盘,她下意识把伸手把它归到了原位,然后一个不合时宜的画面突然冲进脑海。 陈旧的出租屋,充满油烟味的厨房,挽到小臂的蓝色校服袖子,和一只握着天蓝色盘子的手。 「蓝色明明就应该和黄色放在一起,你这个让人无语的强迫症患者。」 手上的动作突兀地停了下来,半晌后,黎颂才缓慢地伸回手,继续沉默着做饭,看似并没受到影响,可是当饭菜的味道冲到鼻尖,却好像生了霉一样变得令人难以忍受。 最终她放弃了这顿晚饭,半成品被遗弃在锅里,房间的主人早早地躺上了床,一夜辗转到天亮。 之后的日子又恢復了常态,但是黎颂总是会不合时宜地想起肖约,不是想念,而是带着一点色彩的敏感。她每次出门都得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巧合再多也只是巧合,肖约不可能无处不在。每次当她安然回家没有遇见肖约,就像打怪成功一样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后来她惊讶地发现一个事实——肖约果然无处不在。 哪怕她其实并没有出现。 黎颂对此表示挫败,怀疑自己无形中被肖约下了咒。 周四,黎颂没有去公司,她开着那辆黑色越野,到临和路取了一早订好的鲜花,驶向城外。 作为一个家大业大的老家族,黎家有自己家的墓地,在城外的一处小山上,曾经黎家祖宅的所在地。 车开上盘山道,远处的景色已经快被雨雾蒙得看不太清,黎颂心情不太好,并没有分太多精力给这糟糕的天气,只是沉默地开着车。 这个季节的大雨太过正常。 黑色越野顺利驶进墓园。 她一手抱着鲜花,一手撑着黑伞下车,安静地走过空旷的停车场。 墓园并不大,她踏着积水走到中间的位置,停在一处墓碑前。 上面两张照片并列着,一对年轻男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若不是照片是黑白,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约会时靠在一起的小情侣拍的纪念照。 黎颂弯腰将花放下,然后沉默地站在那里,从身后看过去,她的背影那样坚定挺拔,仿若青松。 雨水从伞面落下,在眼前形成水幕,照片上的面容模煳不清。 「从市区过来有点儿远,抱歉啦,来得晚了。」她语气很轻,却带着一些在她身上不多见的尖锐。 「老爷子老了,最近估计是准备退了。可笑的是他们不约而同都把矛头指向我这边,也不知道是坏还是蠢,或者是既坏又蠢。」她最近很忙,也很乱,但是却从没在人前抱怨过一句,她认真工作,面对员工镇定自若得好像那些异常根本不存在。此时在无人的墓地,她第一次开口谈及这些。 「我不想掺和这些,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是我真的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她依旧站得笔直,只是眼眸微垂,「我以前一心想和他们斗,是觉得我赢了就是你们赢了,后来更加苦心经营,也是想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可是现在想想,就算笑到最后又有什么用,你们成了一捧灰,听不到我说话也看不到我的风光,想护着的人也不在了,这么久梦都没给我託过几个。活着活着就成了孤家寡人,比老爷子少走几十年弯路。」她笑了一下,明明眼睛是弯着的,却让人觉得难过。 「不过我倒也不是就这么废了,日子也不是不过了。就这么着吧,等这阵儿过去了,我就彻底跟黎家没关系了,将就着把这辈子过完,到时候咱们在底下团圆。」 其实她不该是个如此优柔厌世的人,毕竟从小的日子过得也算优渥,事业上也没什么大风大浪,她走到哪里都该是天之骄子,而不是站在这里对着墓碑自怨自艾。可是有些东西就像是钝刀子磨肉,父母出事后的那些冷眼和针对,独自谋生时的孤苦无依,芳心初动时的犹疑错过,失去爱人后的重坠冰窟…… 这些东西单拎出来或许都能克服,可是一点一点地累积起来,放进短短二十九年的人生里,便显得沉重起来了。 失而復得得而復失,爱别离求不得,丝丝缕缕的痛苦错杂交缠,汇集成绳,总能在某刻将人的意志力绞死。 她说完在原地站了会儿,便转身离开,刚坐进驾驶座,就接到了黎臻的电话,她打开外放,启动车子驶出停车场。 第23页 「餵。」 「喂,姐,你去给大伯大伯母扫墓了吗?」 「嗯,正准备回去,怎么了?」 黎臻的声音有些低落和愧疚,「啊,你已经回来了啊……今天人太多我熘不出去,早上本来给你打电话让你帮我带束花的。但是那会儿好像没信号,电话没拨出去。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就算了吧,我明天去看他们。」 黎颂已经开到了盘山道上,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也没细想,只是应了一声,说了句没事。 「那好吧。」 他话音刚落,黎颂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后视镜里雨雾迷濛,好像有个红色的影子,却看不大清。 是车吗?如果是的话,这种天气为什么不开灯? 「……那个!姐,你要不就直接回家来吧……」 黎颂突然有些不安,她分神盯着后视镜,没认真听他说什么,道:「我先挂了,你——」 她话还没说完,那点红色突然加速,黎颂这才看清,那是一辆红色的大货车。 到底滑行了多远她也记不得了,疼痛具体是从哪里传来她也不清楚,车子侧翻,安全气囊弹出来,她被卡在座位上,视线只能看见灰濛濛的天,和从天上不断坠落的雨。 后来灰色逐渐变成猩红,意识慢慢脱离的时候,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声音哽咽着,那样慌乱。 「黎颂!黎颂!」 那声音有些耳熟,但当她试图在记忆里搜寻的时候,却又觉得混乱,好像最近才听到过,又好像跨越了好多年,暌违已久…… 第13章 病房 雨越下越大,黎颂举着伞走在林荫道下,低头辨别着地砖刺客。 周围有人不撑伞撒欢跑进雨里,有人把校服外套撑在头顶并肩往前跑,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里,撑着伞慢悠悠走着的黎颂反而成了异类。 她看着前方,再走三步就能离开这片地砖区域,她唿了口气,心情有些雀跃。 但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脖子被勐地勾住,她盯着脚下的眼神一愣,刚要出声阻止,就看见那双蓝色帆布鞋併拢一跃! 脚步被压得踉跄的同时,迸溅的泥水落了一半在她的裤脚上。 她无奈地转头看过去,罪魁祸首却根本没有一点愧疚,反而一脸兴奋,「学姐,下午好。」 黎颂拿她没有办法,默默地把伞从右手换到右手,分她一半。 对方显然很满意这个结果,主动接过伞,脚步欢快地往前走。 黎颂问她:「去哪儿?」 对方转头说:「你家啊,你之前不是答应给我炖汤喝?」 她神情那样理所当然,黎颂甚至觉得是自己明知故问,应该道歉了。 黎颂租的房子离学校不远,走路就几分钟的路程,两人肩膀蹭着肩膀,走进了单元门。 雨伞收起,抖落的雨水在地上留下印记,黎颂的目光却落在那双手上,被蓝色校服包裹大半的手腕有骨感却不瘦弱,她想起不久前这双手握拳打在人脸上的画面,突然问:「手上的伤好了吗?」 收伞的动作顿了顿,沈悄说:「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 黎颂勐地回神:「……哦,我就是想起来了。」 「放心吧,一点事儿没有,疤都没留。」 「哦……」 房子有点小,一室一厅带一个小厨房,厨房是真小,一个人都容易转不开身,偏偏对方喜欢在她周围转来转去,问这问那。 在对方第三次问到可不可以不要放胡萝蔔的时候,她放下刀,转身将一块西瓜怼到她嘴边,底气不足地说:「出去。」 但两个人都没动。 年少的暧昧总是动人心弦又岌岌可危,火一点就着,理智像沙土做的城堡一般脆弱。可是她们不一样,在最容易冲动的年纪,她们放肆又克制,情绪疯长,表面却死守阵地。 黎颂是害怕,因为她没有能力在这个年纪去维繫保护一段稳定的关系,况且身边一片污糟,她不敢把对方拉进这个泥潭。 而对方到底是为什么,她不知道,但总归这平衡就这样颤颤巍巍地守下来了,没有人越界。 沈悄咬住那块西瓜,又伸手从黎颂身后的水槽里拿走了一整盆,抱着离开了厨房。 空调房里,黎颂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趴在客厅茶几上做卷子,而沈悄靠着她的背,双腿伸直搭着沙发,仰着头玩游戏。 后背承受着另一个人一半的重量,黎颂却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安心。 草稿纸换了一张又一张,速溶咖啡喝得见底,肖约突然说:「我要回国了。」 她的语气那样寻常,好像在说「这局输了,我再开一局」。 玻璃杯「哒」地放在茶几上,黎颂看着写了一半的大题,突然不知道怎么落笔了。 游戏的声音没有停,但后背没有感知到少女操作屏幕的动作。 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久,黎颂机械地誊抄着题干,落笔的沙沙声像是在粉饰太平。她一边抄一边问:「还回来吗?」 「嗯。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游戏输了,这是今天输的第五局。 沈悄放下手机,把脖子卡在黎颂的肩膀上,她的左耳和黎颂的右耳凑在一起,既痒,又疼。 她说:「学姐,可别忘了我啊。」 大题抄到第四遍,抄到卷面无处落笔,黎颂说:「嗯。」 第24页 大雨依旧没停,本来以为只是一场盛夏的阵雨,却没想到,它带来的是一整个雨季。 肖约看着窗外的大雨,周身的气势冷得让人害怕,感觉走近她三步以内就会被冻死。 连钏提着保温桶走进病房,看见的便是这样一个背影。 其实两天前她们已经见过了,在黎颂刚刚被送来医院的时候。 当时她刚刚接到一个合作方毁约的消息,在公司忙成一团乱麻,黎颂也联繫不上。肖约的电话就是那个时候打来的,她冲到医院,在走廊上看见了那个身影。 女人靠在手术室外的墙上,形容称得上是狼狈,一身泥水,身上的白色休闲衬衫上沾着血迹,双臂垂在身侧,带着用力过度后的颤抖。 她略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连钏走到她面前,叫了一声肖小姐。 肖约抬头看向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身后的一连串脚步声,一个老头身后跟着一串老的少的,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然后她看见肖约冷脸看向那边,接着开口说:「来的有一个算一个,别漏了。」 这张脸连钏是很熟悉的,毕竟曾经和沈悄也算朋友,短短三年还不至于模煳掉面容。可她这句话一开口,区别便立刻变得分明。 周身寒意冷得沁骨,和沈悄仿若两个极端。 她只是愣了一下,肖约便转头看过来,道:「怎么,要我教你,或者是等我的人来?」 连钏立刻从那种恍惚中挣扎出来,开始处理后续的事宜,她报了警,在场的所有人都作为调查对象被拉到警局。她本来以为肖约至少会在手术室外等到开门,但对方却没有说什么,很配合地和警方一起离开。 调查询问持续了一整晚,连钏回到医院时才明白肖约那样放心离开的原因。 整个病房被一群黑衣保镖围了起来,除了医护人员谁也不让进,就连她,都差点被盘问一通。 此刻,看着肖约的背影,连钏酝酿了片刻才开口道:「肖小姐,吃点东西吧。」 肖约转过身来,连钏对上她的视线,扯出一个带着苦意的笑。 肖约没有拒绝,但是也并没有吃多少,喝了两口汤,便将东西放到一旁,坐在病床边沉默地看着床上的人。 连钏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是酸劲儿。 这画面,简直荒唐极了。 她刚走出去,就看见迎面而来一个人影,并不是医护人员,而是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单眼皮,面相温润,文质彬彬,嘴角常带几分笑意。 对方看见她,笑意又深了几分,「学姐,好久不见。」 连钏手紧了紧,草草寒暄道:「好久不见。」 郑酝:「黎小姐这边有我们看着,你不用太担心。」 连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凑近了些,小声道:「她到底打什么主意?沈悄是病逝,和黎颂没有关系!」 郑酝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保镖:「学姐,你想多了,我们从来没怀疑过这个。」毕竟沈悄的病例早就被肖家研究透了。 他嘆了口气:「放心吧,小姐不会对黎小姐不利的。她这次可是救了黎小姐的命呢。」 连钏哽住,面对事实无话可说。 她是受肖家资助长大的,本来这辈子都应该留在肖家,虽然当年沈悄把她从y国带了回来,但肖家毕竟对她有恩,肖约想做什么,她根本没有立场插手。 她离开医院,便立刻回了公司,她知道这边的事情她操不上心了,现在她的首要任务是做好公司的事情,在黎颂醒来前尽最大努力稳住局面。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黎颂做的事。 肖约看着病床上的人,半晌,她小心翼翼地握住病床上那只手,头低下去,额头抵在苍白的手背上。 她不敢想自己要是再晚到一点会怎么样,是不是黎颂就会困在那座山上,被这场大雨带走。 她差一点就又一次失去这个人了啊。 郑酝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明明他敲了门,对方却根本像是不在意一般,毫不避讳。 「小姐。」他站在一旁,略垂着眼不看那边。 「说。」 郑酝:「黎家的人都散了,黎老爷子让人来问黎小姐的情况,黎氏也把董事会的时间延后了。车祸的事情,警方那边还在调查,不过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不是意外,所以……」 肖约的声音闷闷地:「那个司机呢?」 「昏迷不醒,警方派人守着,不会出问题。」听见肖约应了一声,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黎小姐她,情况怎么样?」 肖约:「医生说暂时稳定下来了。」好在车的大,侧翻时没有压到身体,送医及时,没有出现重伤,但是脑部受到撞击,导致了昏迷。 她越说声音越小,听得郑酝有些难受。这几天肖约回国处理了一些事,不过几天没在,就出现了这种事情。 他在肖家这么些年,上一次见到肖约这样低沉还是她得知自己亲妹妹过世的时候,可那毕竟是血亲。这魔王一般的人物,现在在这里因为外人伤怀,实在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 他思考着肖约一贯的作风,提议道:「要不要向黎氏施压,让他们把人交出来,也趁机让他们出出血?」 肖约抬头了,却依旧吝啬给郑酝一个眼神,只是看着黎颂。 第25页 「那是她的东西,不许动。」 郑酝心里一惊,接着听对方道:「去查,查出来的东西交给警方,要是有人想息事宁人……」 她话未说全,但郑酝却听懂了,果然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肖约嘛。 郑酝离开,肖约又凑近了一点,她双手握住黎颂的右手凑到嘴边,轻柔地吻了一下,柔声道:「等你醒来自己做决定,要不要继续忍下去。」她可以在黎颂昏迷期间处理好这一切,但她更愿意把选择权交到她自己的手里。 看她振作起来当然很好,但假若黎颂依旧决定放弃黎家的话,她也会很开心,毕竟那样的话,便是亲手扔掉了与她匹敌的筹码,这一次,她可不会在任由黎颂继续游离在她的视线之外。 第14章 真相 可能罪魁祸首也没想到,车祸一出,导致老爷子直接把家宴延后了半个月。 聪明人已经看清了风向,执迷不悟的却还在抚掌欢庆。 他们大多数人都还是觉得,老爷子这次也会和上一次一样,以「大局」为重。 但事情显然走向了他们没想过的方向。 黎颂昏迷的第五天,经过一番审问调查,黎家堪堪恢復了常态,唯有老三家的大儿子黎乔被留在了警察局。 老三媳妇儿一把年纪,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求老爷子说句话,对方却坐在轮椅上仿佛入定。 老三黎崇扶着女人站起来,眼神愤恨地盯着老头:「爸,您这颗心从来就没有正过,从前您偏心大哥,现在又偏心大哥的女儿,就算她根本就没把黎家放在眼里!」 老爷子这才缓缓睁眼:「你也知道小颂根本没把黎家放在眼里,那为什么她现在躺在医院?」 黎崇哑口无言,眼中恨意却不减,半晌才道:「爸,这是您应得的,要不是您偏心,您冷血,也不至于看好的一个个都没了。到头来,您猜猜这家业到底会落到谁手里?」那是压抑了半辈子的疯狂,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不復平常的精明算计。 但老爷子却好像并不在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只说了句:「今天太晚了,不留你们吃饭了。」 佣人推着他回房间,身后女人扑倒在地:「阿乔还小啊,他不能在监狱里待一辈子,爸,求您救救他!黎颂已经废了,您还想再失去一个孙子吗?!」 黎崇拉住她的手,「走吧,他不会心软的。一个孙子而已,当年一个儿子不也是说算就算了。」 佣人听见这话心都提起来了,小心地去看老爷子的脸色,但几十年驰骋商场的老狐狸,佣人根本无从窥探他的喜怒。直到合上书房的门,听见里面砰一声砸东西的动静,才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 整个黎家,都陷入一种微妙的气氛中,让人胆战心惊。 和黎家的风云相比,小小的医院病房里就安静平和多了。 病床上的人睡颜平和,旁边的仪器发出有节奏的滴滴声。肖约站在离病床最远的窗边,一边听着蓝牙耳机里的汇报一边翻看着手机里的文件。 「黎小姐当年离开黎家的原因我这边并没有查到,但那段时间黎家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倾向于认为是黎小姐自己放弃了继承权,具体原因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至于她父母的死……这件事在警方那里有备案,当年的媒体也大肆报导过,并不难查。十五年前黎小姐的父母,因为一桩生意招惹到了游走在模煳地带的势力,夫妻两人被绑架,最后撕票。」 听到这里,肖约深深皱起眉头,「撕票?」有什么东西是黎家给不了的,会让绑匪走到撕票的地步?还是因为警方的介入刺激到了绑匪…… 「绑匪提出让黎氏出让一块土地的开发权,但是黎氏最终选择了报警,绑匪恼羞成怒,最后……」 十几年前的往事,从旁人的口中说出来,不过是事不关己的旧闻,可肖约看着病床上的黎颂,心里泛起一阵酸疼。 她捏了捏指尖,问:「是谁做的决定?」 「黎氏董事会。」 董事会,一群被利益绑在一起的乌合之众罢了,怎么可能优先考虑人命。 郑酝继续说:「黎正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是和原配的,后来原配病逝,才和后来的妻子生了后面的四个孩子。五个孩子里,大儿子出事,小女儿远嫁,四儿子投身科研,剩下的老二老三没什么天分,所以黎正对于黎小姐这个长孙非常重视宠爱,将她亲自带在身边教导。但没过几年黎小姐就离开了黎家,除了父母留下的一些可变现的遗产外什么也没带走,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肖约闷闷地「嗯」了一声,正打算挂掉电话,就听郑酝说:「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说。」 「那个僱人杀害黎小姐父母的势力找了人顶罪,最后是黎小姐亲手送进去的。她当时才读高中。当时因为这个,黎小姐还上了当地报纸,被评为优秀市民。说起来,那个黎正也真是没本事,害死自己儿子儿媳的兇手,还需要孙女来料理。」 「是吗。」十几岁的少女,为了给父母报仇和□□周旋,她没觉得黎颂勇敢,只是心疼。明明家族和亲人应该是依靠和底气,到了黎颂这里,却对她没有丝毫助力。 「还有话要说吗?」肖约问。 「没了。咳……夫人又催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她生日要到了。还说让你不要赌气,二小姐的事情她瞒着你是为了你好。」 第26页 为了她好。 大多数时候她不反对肖蘅这句话,她确实尽她所能做到了一个母亲能做到的极致。但是生死之大,不是可以用「为你好」这种理由隐瞒的事。 更何况,她的目的根本就不单纯。 肖蘅不只是怕她伤心痛苦,还怕她回来找黎颂。 曾当过家族牺牲品的肖蘅,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给自己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寻找自由。随肖家姓的肖约,将会是下一任肖家家主,而随父姓的沈悄,则只是一个家世还不错的普通人。她让这对双胞胎可以切换着身份生活,从而得以在肖家的高压生活中得到片刻喘息。 在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里,这对姐妹的所有经歷,包括认识的人、做过的事,都是关联在一起的。对她们来说这是宿命,是恩赐,是没有可能也没有必要反抗的事情,直到黎颂出现,他们才有了同对方彻底割裂开来的契机。 只是本来肖约以为提出这件事的人会是自己,却没想到最终是沈悄抢先。 为了一段感情放弃原本拥有的一切,事业、权力、金钱、社交,这是那时的她绝对做不出的决定。 她还记得当时她的傻妹妹兴奋地站在她面前,跟她说要离开肖家,要去奔赴自己的幸福人生,当时她觉得可笑极了。 「你以为你至今为止拥有的一切是从哪儿来的,你以为你放弃的只是绑定的命运?别天真,你放弃的是金钱和权力堆叠起来的底气,不管任何时候出现任何意外都有人替你兜底的保障,你要是真的喜欢谁,为什么不好好利用现有的资源,这对你们百利无一害。」 她像往常一样狂妄地、高高在上地评价着沈悄的感情,想要劝戒自己的傻白甜妹妹别为了外人做出这样大的牺牲,却生平第一次被对方坚定地反驳:「可是我喜欢一个人,就想要给她最好的,至少,要给她一个完整的我自己,而不是和别人共享的一半的人生,时刻做着被召唤的准备。姐,你也有喜欢的人,总说要拿到一切最好的然后去找她,设身处地,我觉得你能理解我的对吗?而且,肖家其实更需要你。」她们性格截然相反,却都是头脑清醒的人,想要从肖家这个庞然大物里彻底脱身,就必然要有放弃一切的觉悟,而对她来说一切的关键就是肖约,只有肖约答应了她的提议,她才有机会离开。 她原本的筹码是双手奉上的巨大利益,但临了却发现肖约并没有在这方面执着。其实冥冥中或许早就由命运做好了选择,她们之间註定不会为了那个位子上演什么手足相残的戏码。看似并驾齐驱的人生,其实早早就分好了岔路。 听了她的话,肖约难得没有立刻嘲讽她,而是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说得对。确实不能这样。」 沈悄很惊讶一向心高气傲的她居然会被自己说动:「啊?」 「我同意,就这样吧,你好好当你的小娇妻去,别回来了。」肖约像是想通了什么,甚至是称得上高兴地拍了拍她的肩,「你说得对,喜欢一个人就要给她最好的。」她那时候多狂啊,一心想着等她完全将肖家握在手中,就会像英雄一样出场,光芒万丈地占领那个人的世界。 直到发现同沈悄情投意合的人是黎颂,她才勐然梦碎,却为时晚矣。 那个人开始了新的故事,已经完全没有她落脚的余地。 她当时是愤怒的,她想去质问沈悄,为什么要抢她的东西?她简直气得发狂,歇斯底里地发了场脾气。 可在冷静下来后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们根本没有做错什么。沈悄根本不知道她对黎颂的心思,人家正大光明相爱,现在是热恋中的爱侣。而她在黎颂那里不过是一个连正经身份都没有的过路人,只相处过三个月,连个像样的承诺都没有。况且是她自己把肖家放在了第一顺位,错失了察觉变数的机会,这样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向一个放弃一切选择了黎颂的人要解释? 有些事情是不讲究先来后到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多可笑啊,她再怎么光芒万丈,都再照不进黎颂的人生,明明是她先遇见黎颂,却失了先机,后知后觉地成了一个外人。 后来她再也没有回来过,用远隔重洋的距离将曾经张狂泛滥的私慾封印在了心底。 直到她在大洋彼岸收到了一封物业公司发来的邮件,提醒她为一处搁置三年多的房产缴物业费,她才由此得知自己妹妹的死讯。 她这才知道,原来她失去的,远比她以为的要多。 她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一切,放下肖家的事情回到这个曾断断续续生活过好几年的国度,在到来的第二天,就遇见了阔别数年的故人。 此时,她看着病床上沉睡的人:「让她期待我的生日礼物。」 郑酝知道这是不打算给个准确的归期,只好作罢。 ***** 几日后。 黎颂知道自己被梦魇住了。眼前的画面不断变换,都是她记忆中最不愿面对的部分。 带着血腥味的风迎面吹过来,蒙着白布的担架被抬上救护车,山林里摇晃的树像恶魔一样包围着她。 昏暗的书房里,合同雪片一样散落一地,她指着老人的鼻子质问,豪门大小姐的风骨气度荡然无存。 艷阳高照的机场,她背着书包沖向航站楼,却只听见飞机起飞的唿啸声。 医院的空寂走廊上,「抢救中」的红色指示灯倏然灭掉,医生摇着头向她走过来,说:「节哀。」 第27页 那种被命运摆布的无力感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像漂浮在真空空间里,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看着事情发生却毫无办法。 直到画面转向瓢泼大雨里失控的方向盘,车子冲下山坡,剧痛让她颤抖,她听见有人在耳边叫她的名字,急切又悲怆,她努力想要辨认那声音的主人,却总是听不清…… 她和意识抗争许久,终于感觉身体勐地一轻。但或许是因为沉睡太久,她感受到了光,但眼皮沉重,想要睁开总是不得其法。 她好像听到了脚步声,有人朝她走了过来,而后指尖被轻轻握住,那点柔软又温热的触感格外明显。 「还要睡多久?快点醒过来……」 黎颂疑惑,又惊喜,是那个梦里唿唤她的声音,到底是谁? 肖约第不知道多少次亲吻黎颂的手背,只有这样的距离她才觉得安心,才觉得这个人还存在。 被轻轻握住的指尖突然动了动,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正对上黎颂的眼睛。 肖约大脑轰的一声,沉重的巨石勐地落地。 她轻轻把黎颂的手放进被子里,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了表情,然后起身按铃叫医生。 黎颂躺在病床上,看着面前面容鲜活的人,又想起这张脸刚刚在梦里毫无血色的样子,心跳不可控制地加速。 她的视线黏着人转了一圈,想伸手碰又不敢,生怕这是个梦。 肖约一回头就看见她眼圈泛红,眼神患得患失的样子。于是弯着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得十分殷勤愉快:「别哭啊亲爱的,是不是后悔那天拒绝我了?没关系,虽然你义正言辞强词夺理,但是我决定不计前嫌,好好照顾你后半辈子,你不离我不弃,直到陪你走完人生的最后旅程。」 这不正经的语气让黎颂瞬间清醒过来。 哦,是肖约…… 心跳声逐渐平息,她别开眼,抬手把那只捧着她脸颊的手拂开,虚弱道:「你怎么在这里?」 肖约并不在意,指尖顺着力度在半空中划了一圈,从善如流地搭在床边。 「天意呗,」她眼带笑意地盯着黎颂的眼睛:「我出门闲逛,刚好路过车祸现场,定睛一看,呀,这不是那个睡完我就不认帐的混蛋吗。出于人道主义,就顺手拨了个急救电话,做了回热心市民。」 黎颂没搭理她的单口相声音,用昏沉无比的头脑从这副说辞中提取出重点——「是肖约救了她」。 她低声说了句谢谢,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医生走了进来。 黎颂似乎看到门口还有别人的存在,正想多看一眼的时候肩膀被肖约哥俩好地搂住,「快让医生看看。」 肩膀上轻柔但存在感极强的胳膊让黎颂有些抗拒,她下意识抖了下肩膀。 肖约收了手,眼神紧盯着医生,对方在她的注视下有些紧张地询问黎颂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黎颂现在无法分辨这些微妙的氛围,一边机械地回答着医生的问题,一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 虚弱无力,和梦里想要抓但抓不住的感觉异曲同工。 心下突然涌起一阵恐慌,像巨浪一样当头砸下,紧接着便是让她唿吸困难的虚无感,大脑一片混乱,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蜷缩起来。 就在她即将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时候,身体突然被迫打开,四肢被摆弄着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后腰和肩胛骨被死死按住,小心地避开疼痛的伤口,让她无法逃脱。 这个称得上强制的拥抱就像一根救命稻草,黎颂反抗、挣扎,最终妥协,下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像溺水一样急迫地大口唿吸,双臂死死地抱住身前的人。 「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哭了……」肖约抚摸着她的后背,无比耐心地低声安慰着,视线却落在了站在一旁的医生脸上。 王医生也有些惊讶,思考片刻后说:「……应该是应激反应,还在当时的情景里没缓过来。她的身体恢復得不错,没有什么大问题,多陪陪她,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去做个详细的检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慢慢静养了。当然,如果应激反应太严重的话可能会需要心理干预。」 肖约听完点了点头,王医生识趣地转身走了出去。 肖约轻轻地抚摸着黎颂的后背,神色难辨。 黎颂当时是是什么感觉?车冲下山崖的时候,独自躺在暴雨里的时候……要不是绝望到了极致怎么会有这样严重的应激反应? 后怕再一次席捲内心,要是她去晚一点…… 她们在狭窄的病床上相拥,从对方身上汲取能量,说不清谁是谁的救赎。 「好了,黎颂,没事了,都结束了,你现在很安全。」 「可是只剩我一个了,他们都丢下我……为什么……」 肖约感觉心脏勐地一缩。 「还有我在这里。」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以什么身份站在她身边,但这样切实的存在比任何名分都要有力不是吗。 她凑近黎颂耳边,轻轻说:「我会在你身边,以后一直都是。如果你愿意接受一个叫肖约的混蛋,那我会很高兴,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可以是任何人。」 第15章 报恩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安抚,黎颂情绪逐渐平和下来,精神疲惫地从肖约怀里退出来。 想起自己刚刚窝在别人怀里哭唧唧的样子,她有点接受不了,如果说半小时前不看肖约是因为情绪问题,那这会儿就单纯是因为尴尬。 第28页 但肖约显然没察觉出不同来,她坐在床边,一手托着她的下巴一手把她脸上的碎发拨开,轻声问:「怎么了?」 黎颂瞥见她眼里深切的担忧,再一次觉得奇怪。 为什么她这么在乎我?我们明明并无纠葛,她没有对我产生这种感情的理由。 「我会在你身边,以后一直都是。如果你愿意接受一个叫肖约的混蛋,那我会很高兴,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可以是任何人。」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白炽灯下,她们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对视,对对方的想法都一无所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黎颂正想开口说话,突然又被抱进了怀里 那只温热的手从她的肩胛骨抚摸到后腰,来来回回,像安抚失落的孩子。 肖约的语气无奈且温柔:「没事啦,我们坚强不屈的黎总,怎么会被小小的犯罪分子吓坏,坏人都被打跑了,你现在很安全。我保证,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这是什么语气?当她是三岁小宝宝吗?黎颂心下一阵恶寒,勐地把肖约推开,「咳……你,别这样。」 肖约一怔,反应过来后突然笑了,有点遗憾似的:「你……好了啊?」 黎颂依旧别着脸,「……嗯。」 突然耳朵尖被弹了一下,她回头一看,正对上肖约戏嚯的目光:「怎么,用完就扔是你的人生信条吗?」 黎颂无语:「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哪有人老把这种话挂在嘴边的? 肖约耸肩:「我说出事实而已。」 虽然对肖约的语言风格不是很认同,但黎颂还是知恩图报的。 「这次的事,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不知道会怎样。」 她是真的感谢肖约,要不是肖约,她现在估计已经下去凑那桌三缺一了,一家子团团圆圆。 肖约无所谓地一摆手,「小事。」 黎颂:「你为什么会去那里?」那座山上虽然并不属于黎家,但除了跨省的车会路过,一般人也不会往那儿去。 肖约:「上周出差,从c市回来,正好路过。」 这未免太巧合了,但是肖约这么说,黎颂也没有追问质疑的理由,她说:「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说,除了……」 她话音未落就被打断:「这就不坦诚了吧?」 肖约的笑容大多数时候有些欠揍,给人一种这人不是很正经的错觉,但就算是这样,黎颂也会在她这句追问下感到心虚。承了旁人的「救命之恩」,感谢时还谈条件,这原本确实是黎颂做不出来的事。但……她总不能真的以身相许吧? 「肖约,我……」 「哦,现在肯叫我名字了?」 黎颂:「……」 「好吧你说。」肖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做洗耳恭听势。 黎颂嘆了口气:「我想说,感情上的事就连我自己也做不了主,自然没有办法作为给你的承诺或者……答谢。除此之外,其他条件你随便提。」 肖约瞭然地一歪头:「嗯哼,比上次拒绝得委婉一些。」 她油盐不进的样子让黎颂很无奈:「我说真的,别在我身上耗费精力了。」 肖约也嘆了口气,撑着下巴看着她:「可是我爱你啊,我也说真的。」 黎颂心下吐槽,你这句话纯纯棒读。 「总之你看看我能给你什么你需要的东西吧。」她决定不和肖约胡扯了。 「好吧好吧好吧。」肖约撑着床沿站起来,「我确实有事希望你帮忙。你应该知道我偶尔写些东西吧?」 「……嗯。」黎颂脑海中浮现出那本还没看完的商战小说。听肖约这语气,看来是知道她曾经调查过她了,不过她对此好像并不在意,真的这么心大吗? 这个人总是这样,让人摸不清头脑。 「我最近在构思一部新的小说。」肖约笑着说:「但是缺少一些灵感,我希望黎总能为我提供一些素材。」 「怎么提供?」 「很简单,只需要让我近距离观察你的工作和生活就好,当然,涉及商业机密的部分我会迴避,如果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签合同,职位我希望是……贴身助理。」 最后几个字说得暧昧又轻快,让黎颂感嘆肖约果然是肖约。 「……你让我想想。」 「当然可以。」 黎颂正在权衡这件事的可实施性,突然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她还没开始尴尬,病房门就被敲响了。肖约说了句「进」,一个斯斯文文的西装男人便开门走了进来,一手提着一个保温桶。 他十分温和地向黎颂问好:「黎小姐好,我叫郑酝,是小……肖约小姐的助理。」 黎颂:「你好。」 人走后,黎颂打趣道,「这位助理先生工作能力一定很出众。」你助理知道你背地里一心想给别人当助理吗? 「他的工资可不是我来发,是我妈。」肖约把保温桶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都是一些适合病人的的清淡吃食,或许是巧合吧,黎颂看见里面有好几样是她喜欢的。 「破费了。」黎颂说。接着状似无意地问:「所以你到底是谁?神秘的肖小姐?」 肖约动作一顿,抬头道:「姑且和你称得上是门当户对吧。」 又在这儿油腔滑调。 吃完饭,黎颂问肖约她的手机去哪儿了,她得联繫一下连钏。 第29页 肖约出去了一趟,很快连钏带着新手机来了病房,黎颂下意识问了句:「肖约呢?」 「啊?」连钏愣了下,面色复杂地说:「你挺关心她?」 「随口一问,怎么?」怎么看着有些不对? 「没什么,我是想说……这位肖小姐看着来头不小,你还是小心一点……」 「没办法,现在是救命恩人,总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吧。」 连钏心下嘆了口气,「也是,你自己看着办吧。」这几天肖约的所作所为她看在眼里,知道对方对黎颂没有什么坏心思,也就稍稍安了心。 「公司那边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出事儿那天你那个四弟黎乔带了两个人来闹事,还没怎么着呢先让人警察给带走了。对了,一会儿警察可能还会过来走个流程,应该要不了多久。你身体真没问题了?医生怎么说?」 黎颂自动忽略了后半段:「警察?调查结果出来了吗?」 「嗯,你昏迷了半个月,结果出来有几天了,是黎乔。他找了个大货司机,花钱让他把你的车拦下来,他跟警察说,本来最多只是剐蹭,没想到那天雨太大,大货司机没把握好,这才玩脱了。」 黎颂皱眉:「黎乔……那黎家那边也都知道了?」 「嗯。还是你弟弟告诉我的,那个小男孩儿……」 黎颂:「黎臻,车祸时他正好给我打了电话。」 「对,就是他,他说啊,那天老爷子回家,所有人都在,老爷子让他打电话叫你回家,但是死活打不出去。后来吃完了饭,他电话打通没说几句就听见不对劲,直接把一家子都惊动了。我到医院的时候,黎家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赶来了。当时老爷子想把你转到黎家的私人医院去,还是肖……肖约直接就把人怼回去了,后来一直在这儿守着,这些天黎家人一个都没能进来过。」 原来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儿。黎颂理着思绪,又听连钏说:「虽然你这会儿还躺着,但是我也得问一句,黎家那边肯定是躲不过了,你怎么打算的?我可是听说黎老爷子为了你,把董事会往后延了好久,你现在指不定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怎么打算?本来黎颂是不想掺和的,她离开黎家已经很久了,而且对那个人心腐烂的地方没有好感。 可是现在,有人要她的命。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那些人的行事风格,之前他们忍着没出手,现在有人做出头鸟,虽然失败了,但也让他们看清了,老爷子根本从没放弃过她。就凭这一点,希望她消失的人就不会少。如果她还是选择窝在自己那个小作坊里,之后的路估计会寸步难行。 她现在的确是躺平派,但自己佛系,和被别人逼着打压可不是一回事。 「以前的平和日子肯定是过不下去了。」她还算淡然地回答连钏,「我本来懒得搭理他们,但他们既然非想让我掺和进来,那我不给他们找点不痛快岂不是不给他们面子。」 连钏站在她对面,嘴角难以控制地上扬,忍不住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这个b装的,我服,简直炸裂。」 「我认真的。」黎颂抬手碰了碰隐隐作痛的后脑,「人都找上门了,我是那种只知道站着挨打的人吗?」 看见她动作,连钏紧张道:「怎么了?伤口不舒服?要不叫医生来看看?」 黎颂还没说话,病房门突然开了。 病床边的两人同时转头,只见肖约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阻拦到一半门开了然后露出尴尬笑容的郑酝。 门开得太巧,除了这人一直在门口听着之外黎颂找不到其他理由。 肖约却对这微妙的氛围恍若无感,径直走到黎颂身边,低头说:「该去做检查了。」 第16章 跳槽 黎颂抬头和肖约对视,其间的暗流就连站在门口的郑酝都感觉到了。 两人一高一低僵持许久,最后是理亏的肖约先败下阵来,打破这僵局:「医生说了,做完检查才能确定身体是不是真的没事了。」 黎颂转过头,背对着她从另外一边下床,她踉跄了一下,肖约手刚伸出去,就被近一些的连钏截胡,稳稳地把人扶住了。 她看见连钏阻拦的眼神,缓缓把手收了回去,但当黎颂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还是没忍住伸手抓住了对方手腕,「对不起。下不为例。」 她知道黎颂为什么生气。 因为她和黎颂骨子里都是一样要强,一样尖锐,只是她家世显赫,又上有长辈纵容,不需要隐藏,所以向来锋芒毕露。而黎颂的成长经歷和选择的路让她必须学会精明圆滑那一套,所以大多数时候她看起来温和沉稳,但潜意识里对危险的敏感和排斥是不会消失的,她对很多东西的包容度并不比肖约高多少。 比如有人在门外听墙角这种事。 刚刚其实肖约不该那么冲动的,但还没从黎颂出事的阴影中走出来,她实在做不到让黎颂离开自己的视线太久。 沉默在小小的病房里蔓延,肖约的心脏好像都被提起来了,生怕黎颂开口划清界限。 虽然在黎颂眼里她们现在本来就不算有什么实质性的交情。 但黎颂只是轻轻挣扎了下,把手抽出来:「下次敲门就好。」算你道歉道得快。 死亡微笑.jpg 黎颂和连钏出了门,郑酝看着站在病床前傻笑的自家领导,嘴角抽搐。 第30页 不是,你俩到底谁把谁拿捏了? 黎颂这一天过得也颇为繁忙,虽然医生说了要静养,但事情就摆在面前,总不能拖着不处理。 刚刚送走警察,就接到了黎家的电话,她眼看着肖约都快把手上的苹果削成半个了,犹豫了下还是点了挂断。 肖约神色稍霁。 她把那半个苹果递给黎颂,交接仪式还没完成,手机又响了。 「拉黑。」肖大小姐直接冷脸。 黎颂抬眼看过去。 肖·贷款版贴身助理·约不服气地闭嘴。 那一瞬间黎颂突然涌起一股熟悉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一幕似的,是在哪里? 一闪而过的画面根本无从捕捉,她愣了一下,又被手机铃声拉回神,按下了通话键。 肖约咬着苹果起身,迈着懒懒散散的步子走出了病房。 上次打电话来的是老管家,而这次,对面是老爷子。 「餵?」 「醒了?」很久没有联繫,他却表现得像是从来没有生分一样,好像半个月前黎颂出车祸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嗯。」对他,黎颂没什么好脸色,毕竟她温和的一面永远只留给正常人,「有事?」 老爷子对自己亲孙女很了解,言简意赅地通知:「看看邮箱。」 爷孙俩时隔多年的一通电话就这样简短地结束。 新手机里没有下载邮箱app,医院网又差,黎颂直接给回到公司的连钏打了个电话,让她用办公室电脑登录。 手机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黎颂正盯着窗外出神,那边连钏突然出声,语气十分惊讶:「天……黎颂,老爷子真的牛。」 「怎么了,发了什么东西?」 「offer。黎氏发的正式offer,总裁职位……你这次是真成霸道总裁了。」连钏一边说着一边脑子还嗡嗡的,「豪门真是太疯狂了……」不说黎颂已经离开黎家十几年,就是她这三年的风评,还有最近的车祸,他们董事会怎么同意让她直接上任这个决定的? 黎颂也很无语,她本来以为自己出院后还要经歷一遍黎家内部的腥风血雨,没想到黎正直接走官方渠道给她下了offer。 这是直接掐断了家里那些小辈的心思啊,把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仇恨拉到她这儿来了。 她先挂掉这边,给老爷子回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 「您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 黎正:「草率?这算什么草率,该是你的总是你的,早一点晚一点,没什么区别。」 黎颂:「……」说得好像我想要似的。 黎颂:「您这话说的,我一个小辈,怕是镇不住公司里那么多叔伯。」一群关系户,想想就头大。 黎正:「别谦虚,你本事可不小,再加上你身边那位,哪还用有什么顾虑。」 黎颂疑惑:「什么意思?」 黎正:「哼,你自己知道。」 黎颂并不知道。 黎正:「反正出院后按时来上班。」 黎颂:「我没说要接。」 黎正:「你有的选?这事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窝在那个小gg公司?」 黎颂:「……」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她想得到的老爷子怎么会想不到。 黎正:「等你站稳脚跟,我就把你爸爸当时留下的股份转到你名下。」 「用不着。我就当自己跳了槽,普通打工人罢了。」 挂掉电话,黎颂给连钏发消息:肖约干了什么,把老爷子气成那样? 连钏:没什么吧? 黎颂正疑惑就见她又补了一句:……把黎家全家送去警局喝茶算吗? 黎颂:……??? 连钏简短地形容了一下肖约那句「有一个算一个,别漏了」。 连钏:你车祸哦那天她让我报了警,警察直接来医院把所有人都带走调查了,包括老爷子和你一众七八大伯,哦,还有她自己 非常合理,但很难想像。 听老爷子的话,他似乎知道一点肖约的来歷,却不反对她们走得近。这让黎颂对肖约更好奇了。 就在她发呆思考的时候,肖约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进来了。 虽然还不是很适应被人这样忙前忙后地照料,但黎颂也知道自己说了这人也不会听,干脆也不多费口舌了。 「谢谢。」 「忙完了?」 黎颂放下手机:「算是吧。」 「那就好好休息。」 她用牙籤插着苹果递到黎颂嘴边,黎颂脑子里还缠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没清静下来,竟然张口就叼住了那丫苹果。 等她反应过来,浑身鸡皮疙瘩一跳就起来了,连忙伸手想夺过牙籤,但肖约哪能让她如愿,在她伸手前就将牙籤抽走了。 黎颂这一口苹果吃得是食不知味,她试图抗议道:「你没得忙吗?回家吧,回家休息。」 肖约当然不会答应:「不急,我还等着签合同呢。简歷我已经提交到你邮箱了,希望黎总能尽快录用我。」 黎颂头大。 她现在有点后悔当时和肖约谈条件了,这个人根本就是个顺杆爬的好手,而且还根本不清楚底细。 也不知道这尊大佛她这儿到底供不供得起? 好在肖约倒也没真丧心病狂到二十四小时待在她身边,看着黎颂吃完东西,她就离开了病房。 第31页 黎颂这才收到连钏转发过来的肖约口中的简歷。 她本来以为那根本就是肖约消遣她随便煳弄的东西,但没想到还真是一份货真价实的简歷,做得非常标准,内容十分漂亮。 毕业于全球排名前列的大学,主修经济学,仅仅是她在大学期间获得的荣誉和做出的项目就写了满满一页,没有半点水分。 这样的人才,绝对是人人争抢的香饽饽,黎颂确实被惊艷到了。 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赚了。 可偏偏这个人是肖约。 她看着页面右上角的照片,迟迟无法转开视线,那种久违的混淆感又一次出现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把她和沈悄分的很清的时候,她再一次在属于肖约的东西上看到了沈悄的影子。 那大概是她刚上大学时候的照片吧,看起来还有些青涩,扎着马尾辫,带点婴儿肥,略微上挑的眼睛微微眯起,照片乍一看,扑面而来一股叛逆气息。 和高中时期的沈悄简直一模一样,要是沈悄还在,估计她自己都会认错。 她盯着照片看了半天,努力地在记忆中翻找着属于高中时的记忆,妄图从中挖掘两人不同的证据,却发现短暂的三个月实在是太久远,当时念念不忘的回忆竟然已经有些不太清晰了,就连那个浓墨重彩的身影,也有些模煳不清。 她几乎是有些负气地把页面关掉。 她刚把手机扔到一边,就响起一声消息提醒。 本来以为是连钏,打开看却是条好友申请,暱称x,头像是网上随处可见的卡通插画。 你好,我是肖约。 对于她能找到自己联繫方式这件事黎颂一点也不奇怪,她点了同意,然后设置备註,肖约。 消息框刚弹出来对方就发来消息。 肖约:还没睡? 黎颂犹豫了下,回:在看你的简歷 肖约:怎么样,还满意吗? 黎颂:明天我让人列印合同 她想了想,又打字:你那张照片,和我妻子一模一样,非常像 黎颂发出这条其实就后悔了,但撤回又太刻意。 她等了很久,以为肖约不会回了,正要放下手机,突然弹出了新消息。 肖约: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们的故事,可以讲给我听吗? 第17章 出院 「等有机会吧」。 黎颂也不知道这个机会是什么时候。自从沈悄过世以来,关于她的事情对黎颂来说都是禁忌,总共就提起过那么几次,其中肖约占了好几回。 她自己想想都觉得离奇。 第二天黎颂刚醒来就看见肖约坐在病床边,拿着个苹果小心翼翼地削。 黎颂觉得自己都快对她的存在免疫了。 她平躺着看着空白一片的天花板,问:「几点了?」 肖约:「八点出头,今天天气不错。」她把削好切好的苹果放到一旁,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灿烂温和的朝阳像瀑布一样涌进来,黎颂下意识将手伸进光里,从指缝里看见了肖约背光的背影。 「雨季结束了。」黎颂说。 肖约接了一句:「最讨厌g市的五月份,潮得要死。」 确实,g市的五月,有一半时间都在下雨。 见肖约转身走过来,黎颂放下手,问:「你在这里待过挺久?」 「也就几个月。」肖约回答,又问:「早上想吃什么?」 「当时为什么来这里?」黎颂没有回答她后面那个不重要的问题。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华国那么多城市偏偏选中这里?为什么买房子偏偏在你家对面?为什么几年后又出现?为什么对你一见钟情?」肖约看着她,平静又有些戏嚯地说:「我不和唯物主义者解释这些,我看得出你是。」 黎颂被她这一连串反问堵得憋屈,摆烂道:「……所以你更倾向于虚无缥缈的宿命论解释一切?那我想我们不合适。」 肖约早对她的拒绝免疫了,不和她掰扯,「去洗漱吧,我下楼买早点。」临走她又上下瞟了黎颂一眼,「要帮忙么?」 黎颂:「……不用,谢谢。」虽然不用想也知道昏迷这些天是谁在照料自己,但作为一个清醒的正常人,她绝不允许肖约再碰她一下。 「好吧好吧。」肖大小姐迈着遗憾的步伐走出了病房。 吃完早饭,黎颂开始处理和肖约的合同。本来她并没有想过要签合同,但肖约既然那么正式地给她发了求职简歷,她也就顺水推舟了。让这件事情变得正式一点也挺好的,省得最后因为谁的私心把一场报恩搅得意味不明。 这事儿她想了想还是没有交给人事来办,她给连钏发了消息,让她帮忙把电脑拿过来。 中午,带着电脑的连钏愁容满面地走进病房,碍于肖约就坐在一旁,一句话也插不上。 连钏和黎颂都各有心思,而罪魁祸首肖约却很兴奋,甚至连签字的笔都拿了出来,在手上不停地转,转得黎颂心烦意乱。 黎颂把那支笔抢过来,把电脑递过去,「你看看,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好~」 除去基本条目,待遇方面上五休二,朝九晚五,薪资本来是按照市价,但黎颂觉得肖约她身边屈才,给了一个远高于这个职位的数字。 肖约大致看了一遍,刚要说没问题,就看见一条不合心意的。 第32页 「合同期限三个月,双方可随时终止,乙方毁约无需赔偿……黎总,你做慈善啊?」 黎颂觉得这一条完全没有问题,「我们本来就不是普通的僱佣关系,这场交易是我对你的报答,当然不会向你提出任何要求,只要你想结束,随时可以结束,这不好吗?」 肖约盯着她:「你的意思是我死皮赖脸扒着你,你根本不需要我?」明明是她提出的签合同,就是为了让黎颂无法反悔,怎么现在落于下风的好像成了她? 黎颂:「……」 黎颂:「我没有这个意思。」 连钏看着肖约冷脸的样子,生怕她当场发脾气,紧接着就听黎颂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这人怎么这么会发散思维? 肖约:「……」 连钏:「……」噗。 肖约:「我不管,三个月太短,至少一年。」 黎颂皱眉道:「你应该知道任何一份合同都不是签着玩的东西,当乙方,和给自己挂锁链没什么区别。」肖约一看就是习惯了自由自在的人,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她觉得,肖约总会后悔的,不长不短的三个月,至少能给彼此留一份体面。 肖约盯着她,神色十分不忿,「你只是觉得甩开我只需要三个月。」 黎颂做事从来是本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则,但是肖约太犟了,就像个还没适应成年人游戏的叛逆孩子,这一点让黎颂很苦恼。 看着那双满是谴责和怨气的眼睛,她的脾气也上来了,「这本来就只是一份合同,不是海誓山盟,三个月还是一年有什么区别?」有些事情她不能和肖约说,本来她甚至想将这份诺言推迟兑现,因为未来的很长时间内她的生活和工作很可能会是一团乱麻,肖约待在她身边很可能会被牵累。 但她知道肖约不可能等那么久,所以才提出三个月期限,让肖约玩儿够了就走。 肖约愣住。 「你就这么讨厌我?」 她并不是幼稚,也不是不懂那些所谓的游戏规则,只是因为那个人是黎颂,所以她心里有虚幻期待。她总以为黎颂还是从前的黎颂,会对她纵容,可是她忘了,黎颂确实没变,可自己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肖约」和黎颂没有过往,她没有任何理由得到黎颂的偏爱。 黎颂总是比肖约更快冷静下来,她坦诚道:「我对你没有任何偏见,只是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能更理性一点。我的处境你看到了,我身边不是好待的。你救了我一命,我不想牵累你。」 一旁的连钏眉头皱的死紧。她们俩到底到哪一步了?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肖约暗戳戳把手伸到黎颂旁边,拽住了那支笔的另一端,「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多待些日子,没有别的意思。」 黎颂没有办法,肖约的妥协示弱总是那样目的明确,却又立竿见影。 「又不是合约结束我就从这世界消失了。」黎颂说。 肖约一笑:「那行吧,我没意见。什么时候签?」 连钏终于找到离开这是非之地的机会,连忙说:「我现在回去列印,下午带过来。」 肖约把头往黎颂旁边靠,抬手沖她挥了挥:「再见。」 黎颂不想不把事情越弄越复杂,肖约不想再听见自己不想听的话。 于是这场她俩认识以来最激烈的争吵就这样戛然而止,谁也没再提起。 合同顺利签完,肖约满意地在上面印下一个吻,对黎颂抛了个媚眼,不过黎颂当做没看到就是了。 黎颂:「合同也签了,你也安心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肖约天天两头跑,她看着都替她累。 哪有追人把自己追成这样的。 也不知道她图什么。 肖约非常得意地走到她身边,弯腰在她左边脸上「mua」地一声亲了一口,「这么关心我啊,谢谢。」 黎颂震惊:「你干什么?」 肖约施施然起身,「感谢一下你对我的关心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嘛。」 黎颂:「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肖约带着得逞的笑大步走出了病房。 过了一个多周,在「贴身助理」的精心照料下,黎颂顺利挨到了出院,走出医院大门的瞬间觉得自己像是重生了一遭,原本看厌了的城市都变得可爱。 黑色跑车停在她面前,肖约探出半个脑袋:「走啊黎总。」 黎颂上车。 「你拿到驾照了?」 「嗯哼。回哪儿?」肖约问。 「平安街吧。」那个租的小房子。 「好。」 房子昨天小朱已经找人打扫过,冰箱也已经被填满,黎颂痛快地洗了个澡,出来时肖约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书看。 她看那本书怪熟悉的,一看那露出来的半截书籤,不正是她那本刚看到结尾的《再梦黄粱》吗? 「干嘛呢?」她上前有些心虚地把书抽走了。 肖约抬头看着她,「就放在箱子最上面呢,不能看?」 黎颂明天要去黎氏上班,事情都推给了刚刚升职的连总。以后去s&o的时候就少了,所以从那边搬了不少东西过来,她也没注意这本书就放在上面。 「……要不随便动上司东西。」她里面勾勾画画了不少东西呢,被作者本人看到,怪羞耻的。 「好吧。饿了吗,我去做饭。」肖约撑着膝盖起身,刻意添了句:「黎总。」 第33页 作为肖约的「观察对象」和「灵感来源」,黎颂不能拒绝肖约在工作日的工作时间一步不离地跟着她。 但多少还是有些别扭。 她走到厨房门边,说:「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午休时间,要不点外卖吧,你不用休息吗?」 「我只是想找理由赖在你身边,你又不是不知道。」 黎颂:「……」总是坦诚得让她接不上话。 算了,反正只有三个月。 「做什么,要帮忙吗?」 肖约:「扒蒜?」 黎颂拿起一个蒜头,站在旁边扒蒜。 肖约洗着菜,手底下处理着食材,眼神却粘在黎颂脸上。 这种距离,这种场景,让她有种她们在一起生活的错觉。 「吃辣吗?」在黎颂察觉之前,她收回目光。 「嗯,可以。」 「这边菜都挺辣的,刚来的时候根本适应不了。」肖约说。 黎颂:「g市口味确实重。你说来这里就待了几个月,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不是。后来遇见一个朋友,很会煲汤,我就去蹭饭了,靠她厨艺过日子。」 黎颂并未察觉不对,问:「也是外地人吧?」 「不是,本地人,和我差不多大。」 黎颂带着揶揄的笑容看她一眼,「听起来你俩关系不错啊,没后续发展?」 肖约低下头去切菜,「算有吧,我一厢情愿。」 「真的?你这么优秀。性别不对?」 「没,她不喜欢我这样的。」一直就不喜欢。 「哦……没事,那是她亏了。」 肖约笑了两声,「有什么好安慰的,我现在心思全在你身上,要真怜惜我,就把我收了吧。」 「闭嘴吧你。」 「哈哈哈哈……」 「我是遗憾你当时怎么就没追上,要不然现在哪轮得到我受罪。」 肖约又是一阵爆笑。 第18章 社畜 上任这天是个大晴天,黎颂早早就醒了。不慌不忙地洗漱完,走进厨房做了两人份的早饭,她下了两碗面,还卧了两个鸡蛋。 肖约敲开门的时候看到黎颂穿着睡衣,还疑惑了一下,「起晚了?」按常理来说黎颂现在应该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才对。 「没,进来吃饭吧。」 肖约看着那两碗面,立马懒得去想了,「真让我受宠若惊啊。」 「快吃吧。」 两人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饭,肖约跟着她走下楼,问:「你这是准备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那倒没有,只是抓紧时间再享受一下躺平的快乐。」 直到进了黎氏大门,肖约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太忙了。 早上九点掐着点到了办公室,召集各部门开会用了一个半小时,肖约避嫌没去会议室,不知道他们讲了什么,只知道黎颂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明显疲惫了不少。 刚坐下没五分钟,秘书部抱来两沓文件,接下来的时间她除了起身上了个厕所之外头都没抬过。 午休时间,肖约提着饭菜回来叫她吃饭,黎颂才赏了她一个眼神,手里拿着筷子,眼神往电脑屏幕上瞟。 肖约嘆了口气,没说什么。 黎颂:「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随便逛逛。」 「别了,除了你,其他没什么意思。」 黎颂根本不接茬:「这排骨汤不错,你炖的吗?」 「不是,让酒店送的。」 总裁办公室有个小休息室,吃完饭肖约一边收拾一边赶她去休息。 休息室多好的地方啊,肖约有一百种办法钻进去,但看着黎颂揉着脖子往那边走,还是暂时放弃了去打卡一下的计划。 她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在笔记本上处理着自己的事情。 刚坐下没多久,门被敲响了,肖约下意识喊了句「进」。 黎昇打开门,没看见黎颂,只看见一个坐在会客区域的长髮女人。穿着一套休闲西装,翘着二郎腿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 肖约抬头看过去,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长得不错,穿一身深蓝色西装,人模人样的,看见她,明显整个人一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是……」 「认错人了。」肖约道,「找黎总?她在午休,有事下午来。」 黎昇张张嘴,使劲让脑子转起来,「好,我一会儿来。请问你是……」 「黎总助理,姓肖。」肖约这边还在和下属聊着事情,对他的多话有些不耐烦,冷脸问:「哪个部门的,我一会儿告诉她。」 黎昇推了推眼镜,道:「投资部的。」 「嗯。」 看她拒绝交流的样子,黎昇惺惺地合上门走了,但心里却挺开心。 大姐还真是不会让他失望啊。 居然敢把替身小情人带来公司,还给了个助理的头衔。 肖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懒得理会。 她看着时间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等着黎颂醒来,贴心到让跟着黎颂来黎氏的小朱都感到挫败。 黎颂醒来,肖约把刚刚的事告诉她,问:「应该是你哪个亲戚吧?」 「嗯,黎昇,我二叔的大儿子,排行老二。」她这个弟弟从小就心思多,是除了黎颂之外老爷子看重的一个孙辈。 一杯咖啡喝完,黎颂就起身道:「我下午得去各个部门看看,你要一起吗?」 第34页 肖约欣然答应。 于是肖约跟着黎颂开始巡视各个部门,身后跟着一众经理主管。 黎颂完全沉浸在工作里的时候是心无旁骛的,肖约可以肆无忌惮地将眼神放在她的身上,她站在离黎最近的地方,和从前无数次幻想的一样,同她并肩而立。 「……这么简单的报表,请给我一个你们做不好的理由。」 她明明连说话的音量都没有改变,只是皱了眉头,就让下属紧张得握拳,「好的,我们现在就返工。」 黎颂:「希望你说的返工有意义。」 「一定。」 到了投资部,刚进门黎昇就迎了出来。 「大姐……哦不,应该叫黎总。」 长得人模人样,说话阴阳怪气,这种人肖约不知道遇见过多少。如果是她,现在高低得怼一句「叫错了就给自己一个巴掌」,但碍于这里是黎颂的地盘,她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黎颂:「黎总经理,没关系。」 肖约偏头忍笑。 黎昇咬了咬牙:「出差中午才回来,错过了早上的会,真是抱歉。」 「没事。」黎颂其实根本就没注意他来没来,「咱们来聊工作。」 黎颂没给这个弟弟丝毫面子,公事公办,嘴上半点不留情,从投资部离开时,黎昇脸色发青。 肖约看他表情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努力了很久但是依旧赶不上,于是平庸者开始埋怨天才对他有所偏见,殊不知人家只是没特意给他面子而已。 总有些人对自己的斤两没有定位。 「黎总。」黎昇突然叫住她。 黎颂转头。 「你这位助理,找了很久吧。」 黎颂脸色沉了沉。 肖约却好似浑不在意:「我也这么觉得,毕竟有我这种学歷和工作经验的,确实不多。」 黎昇:「肖助理,好自信啊。」 肖约:「谢谢夸奖。」 黎昇:……我真的没见过这么嚣张不要脸的替身。 这时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疑惑了。 见过沈悄的,疑惑这不是黎总家属吗,怎么姓对不上呢,没见过沈悄的,疑惑这一场关于她的奇怪对话是为什么。 但他们只是小声发出了几句疑问,没敢当着正主面讨论。 一整个下午就耗在了这场巡查上,最后回到办公室,黎颂坐下的时候腿都没劲儿了。 她只是一条刚出院的咸鱼,咸鱼是没有一下午刷爆微信步数的体力的。 她向后仰靠在椅背上,说:「周末我要去办□□.身卡。」 肖约把咖啡放在她手边,靠坐在办公桌上,问:「刚出院就这么大运动量,有没有不舒服?」比起又动身子又动脑的黎颂,只单纯跟着走了一圈的肖约就轻松多了。 「浑身都不舒服。」但话是这么说,人却坐直了身子,往电脑屏幕上看,「下午出去吃吧,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吃完就回家睡觉。」 肖约说好,想了想又问:「我跟在你身边,对你影响大吗?」以她的自私程度,当然不会在乎这个,别人怎么看她她都懒得管,但她知道她这张脸势必会给黎颂带来风波。 「当时在医院就有好多人见过你了,迟早有人拿这个说事,心脏的看什么都脏。再说,我空降已经给足人谈资了,不多这点儿。」她欠肖约的人情太大,不仅快还清她心不安,相比之下这点风言风语并不重要,反正黎正也不会因为这些空穴来风的谣言罢她的职。 肖约笑了,语气不禁放轻了许多,「这样啊,黎总果然坦荡。」 「当然。」对自己没做过的事情,黎颂是不会有任何心虚的。 黎颂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她是个社畜,社畜绝不主动加班,所以下班时间一到,她第一个走出了公司大门,脚下生风。 门卫都看呆了。 「准时下班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傻子才加班。」 肖约笑得不行,「黎颂,你怎么这么可爱?」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对黎颂的印象变了很多,从高岭之花变成人间烟火里的一份子,单薄的形象一天天地丰实起来,越了解就越立体。 黎颂:「你难道喜欢加班?」 「当然不。你说得对,傻子才加班。」 投资部,黎昇好好走着路,突然鼻子痒,偏头打了个喷嚏。 黎颂定的餐厅就在黎氏大楼附近,走过去七八分钟就到了,她嘱咐他们提前备餐,坐下就能吃。 虽然很饿很累,但是黎颂吃饭还是不慌不忙的,动作赏心悦目。 她察觉到肖约的视线,问:「老看我干什么?」 肖约:「没什么,黎总秀色可餐。」 黎颂:「你谈过不少次恋爱吧,这么熟练。」 肖约:「没。」 黎颂:「那有过不少伴?」 「你从……」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但她话没说完,就被黎颂的手机铃声打断。 「餵。」 「今天家宴,晚上记得回来。」 黎颂慢条斯理地把杯子放下,「不了,吃过了。」 那边的黎老爷子中气十足:「我是叫你回来吃饭的吗?八点半之前,必须回来。」 通知完,没等她说话便挂了电话。 她放下手机,嘆了口气,就听肖约道:「才六点多,还早,好好吃饭。」 温和的语气让黎颂烦躁的情绪突然被抚平了。 第35页 「好。」 慢吞吞吃完饭,外面天已经黑透,黎颂拿起外套,和肖约一起往出走。 「我送你过去。」肖约说。 黎颂回神:「嗯?不用,都这个点儿了。」 「我本来也没什么事。」 她抛了抛手里的车钥匙,根本没给黎颂反驳的机会。 上了车,肖约从后座拿过来一个盒子递给黎颂,「先换上,缓一缓。」 黎颂打开,是一双看起来就很舒适的平底鞋。 她还没说话呢,肖约先道:「明天带去办公室,能歇就歇。怎么样,符合你的人设吗?」 黎颂看着她,很久没说话,最后转头看向窗外。 小计俩而已,感动你就输了,黎颂。 车子驶出车库,肖约看着那别扭的后脑勺,嘴角微微上扬。 第19章 黎家 到了地方,黎颂指着路让肖约把车开进去。 老宅很大,那种扑面而来的老式豪门风格,夸张又铺张。 肖约下车绕到副驾给黎颂开了车门,在黎颂谴责的眼神里无所谓地一耸肩。 黎颂:「太夸张了,真把自己当助理吗?」 肖约:「那不然呢,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 旁边的黎昇:我就说,我就说,她俩就是那种关系,多会玩儿啊,还签合同! 「大姐,大家都等你呢。」 两人看过去,黎昇那张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不怀好意。 黎颂转头和肖约说:「你先回吧。」 肖约点点头正要走,就听黎昇说:「肖助理要走?急什么,不来见见家里人吗?多好的机会,爷爷也说想见见你呢。」 黎颂顿时有些不悦:「黎昇,你适可而止。」她最讨厌这个弟弟的就是这一点,总喜欢搞一些小动作。 黎昇还没开始狡辩,黎颂就被肖约握住了手腕,「别生气。」肖约看着黎昇:「那就谢谢款待了。」 黎颂疑惑地看过去。 肖约凑近她耳边:「君子坦荡荡,一顿饭而已,还能把我吃了?」 黎颂:「他们是想……」 「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所以才不能让你一个人。」 黎颂:「你……」 黎昇额头直跳,这两个人你侬我侬地干什么呢,当他不存在是吗? 「走吧大姐,时候不早了。」说着转身就走。 肖约抬手把车钥匙扔给旁边的年轻管家,拉着黎颂的手腕迈步跟上。 黎颂挣了下,肖约就松了手。她对界限的把握总是很到位。 「怎么比我还紧张?又不是真的带老婆见家长。」 黎颂给她一个眼刀:「一会儿他们说什么你都别理。」 「没事,不用怜惜我。」肖约小声说:「这种情况,你应该早就做好准备了才对啊,亲爱的社畜小姐?」 温热的吐息落在耳边,黎颂下意识偏了偏头,听到肖约的一声轻笑。 这个人,明明知道眼前是陷阱,还能笑得出来。 大厅很快到了,黎颂看着这久违的建筑,眼底闪过一丝戏嚯。 躲来躲去还是没躲掉。 肖约坦然地跟着她走进去,被一大家子注视着,也依旧处变不惊。 黎昇:「爷爷,她们来了。」 老爷子坐在餐桌主位,七十多岁的年纪,还精神矍铄的,看起来前些日子的各种风波并没有对他造成影响。肖约本来对这个人就没好感,现在他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打量,让她更不爽了。 黎颂叫了一声:「董事长,晚上好。」她站得笔挺,从容不迫,这一身气度,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她长辈,而是酒会上的商业伙伴。 肉眼可见地,黎正的脸色因为她这一句「董事长」变得更差了。 而旁边的男男女女却相反,有些甚至没憋住笑意,只有坐在长桌左侧中间的一对男女,用相当怨毒的眼神看着她们。 肖约跟着打招唿:「黎董,晚上好。」看着比黎颂还嚣张。 黎正闭了闭眼,道:「坐吧。」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姨大婶,对着黎颂说:「来小颂,坐这边,位置都给你留好了。」 那是孙辈中离黎正最近的一个位置,是的,一个。 那位女士见她们都看了过去,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哎呦,瞧我,这位子是特意给你留的,也不知道你还带了人来啊,小沈是吧,要不和小臻坐一块儿,他和小颂这个大姐是最要好的。」 没想到黎颂还没开口,老爷子先开了口:「来者是客,给她腾个位置。」 黎颂心下思考着,黎正到底是在给她面子,还是在忌惮肖约? 她不声不响地向肖约看了一眼,正对上肖约看过来的眼神,女人对她微微扬唇,拉着她的手往那边走去。 刚刚开口的大婶牙都要咬碎了,黑着脸起身往外挪。 肖约就这样大大方方坐到了黎颂身边。 豪门里人人都是八百个心眼,但肖约显然没把这些放在眼里,别人的视线和低语对她来说像是不存在。 但显然黎颂有些心不在焉。 在刚刚听到沈悄的名字之后,她的情绪就开始不对劲。 在这方面肖约很有眼色,没继续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黎正往她们这边看了眼,缓缓开口:「吃饭吧,等你半天。」 众人收敛好自己的心思,开始动筷子。 第36页 但谁都知道今天这一顿不是来享受的,果然,还没吃几口,老爷子就开口打破了沉默。 「公司适应得怎么样?」 黎颂放下摆弄西兰花的筷子,看着他回答:「还不错。」 今天这顿饭主要就是让黎颂来黎家露个脸,同时向黎颂表达一下自己爱护孙辈的态度,摆摆长辈的架子。「既然来了,就好好做,黎氏到底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黎家老三在下面握紧了筷子,咬着牙想,什么年轻人,应该是黎颂的才对吧。这还是因为大房死得只剩一个黎颂,要是老大夫妇还在,现在黎家说不定都没有他们这些人的立足之地。 他永远都在偏心,明明他们也是他的儿子女儿。 黎颂缓缓一笑,「不敢,我就是个打工的,黎氏归根结底是您的。」 饭桌上鸦雀无声。 黎正额角抽了抽,「不要说这种胡话。」 黎颂直勾勾看着他:「我说错了?」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野心家。 肖约感受着这氛围,发觉这确实不像是简单的矛盾,更像是有仇。 她夹了块鱼肉放到黎颂碗里,「这个还不错。」 黎颂低头看向饭碗,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这样无声停止。 后面的黎臻看到这一幕,震惊到无以復加。 他们都说姐姐找了个替身,替身真的可以达到这种地步吗?这和他熬夜恶补的替身文不一样啊! 肖约瞥了一眼黎颂微微颤抖的指尖,不动声色地把一碗汤放到她手边,藉机碰了碰她的手。 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把黎颂从回忆的愤怒中拔出来。 旁边的人在旁若无人地侃侃而谈:「这厨子真不错,这道红烧鱼合我口味。」 老爷子顺坡下:「喜欢吃,以后让小颂常带你回来。」 肖约只是笑,不说话。 黎正又起了话头,「这些年她一个人也怪辛苦,身边确实应该有个人陪着,希望你们俩能好好的,平时多照顾照顾她。」 肖约:「劳您看得起,我一定再接再厉。」 「尝尝这道鱼汤,这是小颂以前最喜欢的。」 肖约小幅度瞥了黎颂一眼,抬手给自己盛了一碗,一口下去,鱼汤的鲜香在嘴里爆开,她抿唇:「是不错,但是我以前喝过更好的。」 「我也是。」沉默许久的黎颂突然开口:「我妈妈做的鲫鱼汤,比这个好。」 黎正沉默,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似乎是愧疚。人越老就越容易多愁善感,黎颂是他大儿子的唯一血脉,他年纪越大,就越觉得亏欠。但他们祖孙似乎已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他的补偿太晚,而黎颂又太固执,对前尘往事无法释怀。黎颂出事那天,他本来是想在她父母忌日这一天,把黎氏交给她,也算是表明一个态度,却没想到意外突生。 一切都不凑巧,总是把孩子往远了推。 他的思绪并没有人看得出来,在场的各位除了胆战心惊还是胆战心惊。 所有人里只有肖约最淡定,她轻声道:「阿姨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这一次,她在桌子下面握住了黎颂的手。 黎颂重重地回握。 真是丧心病狂,肖约想。 她把我当救命稻草,我却在为她一点点的回应而沾沾自喜。 自从黎颂离开黎家后,老大夫妇就成了家里的禁忌话题,这种氛围下,谁也不敢接茬,肖约和沈悄的话题就这样越了过去。 就连黎昇都没想到,他构思了那么久,黎颂自己就把场面搞成了现在这样,根本没人在乎什么替不替身的,一时间甚至有点白干了的郁闷。 他捅了捅旁边的黎臻,黎臻张着大圆眼睛瞪他,最终还是妥协,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气大声说:「二叔,我想吃红烧茄子!」 黎老二赶紧回应:「诶,好,来来来,吃吃吃,多吃点!」 好歹是打破了这奇奇怪怪的氛围。 一顿饭食不知味地吃完,快结束时肖约凑到黎颂耳边:「还好我们提前吃过了。」 黎颂懒懒点了下头,没出声。 她真的累了,这一天过比她以往一个周消耗的能量还多。 吃完饭有人留黎颂在这里留宿:「都这么晚了,回去都半夜了,还不如就在这里睡下,房间一直给你留着呢,下午的时候就让人打扫过了。」 肖约看黎颂疲惫的样子,问:「要不就留下?」 黎颂想了想,点了点头。 黎正本来想把人叫到书房,但想到黎颂回来一次不容易,两个人单独相处容易闹不愉快,摆了摆手让她们去休息了。 二婶开心地在前面领路。 她估计是最希望黎颂回来的人之一了,她的想法很简单,黎颂回来了,儿子就能早点下班陪她,不用天天在公司加班到半夜,眼看着人一天比一天瘦,都心疼死她了。 黎昇一脸黑线地看着老妈开怀地和他的对家走了。 转头给了旁边蹦蹦跳跳的黎臻一爆栗。 黎臻:「你!」 黎昇:「你你你什么,稳重点。」 黎臻:「来打一架!」 黎昇:「滚滚滚,小屁孩。」 两人跟着二婶走到了二楼房门边,慈爱地说:「那你们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肖约:「嗯……嗯?」 她看向黎颂,黎颂也看她,「怎么了?」 第37页 肖约:「……一间房啊?」 二婶回头:「对呀,黎颂的房间可大了,谁的开。」 看着二婶瞭然的笑意,肖约惊喜地回头看黎颂。 黎颂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房间,然后肖约看到了玄关。 是的,玄关。 黎大小姐的「房间」,是一整套公寓。 黎颂累得很,但还是没忍住发出一声略带得意的笑。 这个房间的位置连着外面的一栋小别墅,是当年她父母还在世的时候黎正给修的,书房、琴房、地下影音室一应俱全。 肖约愤怒,关了门,上前一把扣住黎颂的腰挠痒痒,「不愧是大小姐,日子真是奢靡,还看我笑话是吧。」 黎颂噗地笑了,挣扎道:「放开。」 但这次却没像之前一样一挣就开,甚至腰上的胳膊收得更紧,逐渐走出了玩闹的气氛。 没开灯的房间里,两个人前胸贴后背地抱在一起,就在黎颂开始恐慌的时候,肖约慢慢放松了手臂。 她额头抵着黎颂的后脑,轻声说:「我只是觉得应该给你一个拥抱,至于以什么名义,你来定义吧,陌生人、助理、朋友、绯闻对象、还是一夜情情人,都可以。」 既然身处黑夜,就不必要求光明正大了。她就是想要拥抱黎颂,想要安慰黎颂,她永远无法在目睹黎颂的难过时袖手旁观。 第20章 秘密基地 黑暗混淆感官,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煳,不知道过了多久,肖约感觉到怀里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她像自暴自弃一样嘆了口气,在肖约双臂的桎梏下缓缓转身,把下巴靠在了她的肩上。 就像漂泊许久的船只面对一个突然出现的港口,明知道可能是海市蜃楼,却还是禁不住诱惑朝那边靠近。 她的身体和思想好像分离开了,身体告诉她不要放手,思想却警告她,你在越界。 「不早了。」她轻轻推了下肖约的肩膀,没受什么阻力地退了出来,「洗洗睡吧。」 肖约松开手,转身去开灯。 灯光亮起这套房子的真实模样才展现出来。 肖约不禁感嘆,黎大小姐这些年在外面真是受苦了。 光是这一个客厅,就和木夏华庭那一整套房子差不多大了,更别说其他的。 黎颂领着肖约走到卧室,站在门口没进去:「里面该有的应该都有,早点休息吧。」 「你呢?」 「我还能没地方睡吗?」说着黎颂退了出去,把门也带上了。 精緻的卧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肖约一个人。 房间很有黎颂的味道,沉稳的配色,干净整洁又不失生活气息,床头柜上放着小摆件和有些陈旧的闹钟,旁边地毯上堆着几个抱枕,旁边还放着几本书。 乍一看就好像这里的主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似乎下一秒那个十几岁的女高中生就会推门而入,放下书包躲到那堆软绵绵的抱枕里,靠着窗户看课外书。 肖约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她走到床边的地毯上坐下,拿起一本书。 勒庞的《乌合之众》,书籤夹在中间靠后的位置。 那一页上,清隽的字体写着: 「永远不要期盼一群自诩高尚的人能做出什么有意义的决定。」 「那一群自大、盲目、无知的愚人,我本以为他们是我命运里的反派,今天才发现,他们的人生才是我被期盼着要走上的道路。」 「你在看吗,是的,我在嘲讽你,你就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肖约精神一震,有被嘲讽到。 少年时期的黎颂,芯子里也挺叛逆啊。 她挠了挠头,合上这本书。 鼻尖有若有若无的香味,她拿起一个抱枕闻了闻,果然,太熟悉又太陌生的味道…… 她把那个抱枕拢在怀里,低头去嗅,像跨越了十年的光阴,补全了一个缺失的拥抱。 黎颂一推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肖约坐在她的床边,怀里抱着她的抱枕,整颗头都埋了进去,散落的长髮都垂到了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手臂上蹭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漫上心头。 肖约听见开门声抬头,就看到愣在那里的黎颂,心情没缓过来,眼睛甚至还有点红。 「……我来拿衣服。」 肖约回过神来:「哦。什么牌子的香水,还挺好闻。」好像刚刚抱着枕头嗅的动作并没有很变态似的。 「是吗……我一会儿把名字发你。」毕竟在这里待了十几年,黎颂一进门就闻到了。这个牌子的香水以前她很喜欢,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换掉了,哦,好像是因为沈悄送了她新的。 有些东西的改变就是无声无息的,不认真想都察觉不到。 她去衣柜拿了衣服和毛巾,转身又出了门。 直到她背影消失不见,肖约的目光还停留在门上。 黎颂回到地下室,翻来覆去还是觉得很奇怪,可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楼上,肖约也没有睡着。 黎家的阿姨可能是为了让黎颂感受到家的味道,所以找到了这款香水,没想到黎颂没能宾至如归,反倒勾起了她的回忆。 十一年前,一中对面的小出租房里。她在笔记本上刷刷刷地写东西,黎颂坐在她旁边做英语听力。 第38页 夏初的风从窗缝里钻进来,肖约霎时被旁边人的味道包裹。 她停下手里的笔,转头看着黎颂。 黎颂察觉到她的视线,摘掉一边耳机看向她。 她就凑过去,在黎颂脖颈边一嗅,「好香。」 黎颂肩膀抖了下,「干嘛,痒。」 可是作乱的人从来不会将心比心,不仅没有回到原位,还伸手抱住了她一只胳膊,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硌得她生疼。 黎颂分神错过了一道小题,甩了甩胳膊,敷衍道:「香水,在床头的柜子里,去拿,送你。」 手臂上的菟丝子又深深地嗅了两下,懒懒道:「……算了。」 再好闻,喷在自己身上也没什么意思。 十一年后的肖约从床上勐地竖起来。 不是我有病吧,干嘛不要?! 越想越睡不着,她拿着手机起身,去外面找水喝。 客厅有个小吧檯,和卧室正好是对角,肖约懒得开灯,打开手机闪光灯走过去,越走越觉得渗得慌。 太安静了。 走近后吧檯的感应灯亮起来,但也只照亮了一圈地方,反而让白纱窗帘外的树影更显眼了。 就在她接了水准备返回时看到了卧室旁边那扇虚开的门,顿时一股凉意攀上了嵴背。 那里不是客卧吗,黎颂不应该在那里吗?黎颂在哪儿? 肖约鄙视了自己一秒,拿起手机给黎颂发微信。 肖约:你在哪儿呢? 出乎意料地,黎颂秒回了:怎么了? 她的一颗心立刻落进了肚子里。 肖约:我怕黑 黎颂回了个省略号,然后打了语音过来。 「你在哪儿啊,我不出来喝水都不知道你把我一个人扔这儿了。」 黎颂失笑:「你去书房,就是卧室旁边那个房间。」 肖约听话地走了过去。 「到了。」肖约打开灯。 復古风的书房,满满当当的风格,一整面墙都是书架,旁边放着拿书的木梯。 黎颂:「书架中间有个小鸟,旋转一下。」 肖约找到那个小木鸟旋转。 面前的书架缓缓向两边拉开,露出里面的电梯。 肖约:「哇哦~」 负一楼,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片百平左右的空间。柔软的地毯铺满整个房间,正中间摆着一套沙发,毯子从上面垂到地上,穿着棉质睡裙的女人横躺在沙发上,赤.裸的双脚搭在沙发扶手上。沙发旁是一盏打着温柔光线的落地灯,对面,是一整面墙的投影。 从肖约的角度看过去,眼前就像是一幅上世纪老电影里的画面,质感扑面而来。 她想了想,把拖鞋脱在一边,光脚走了过去。 黎颂没有起身,意思意思给了她一个眼神。 肖约看了眼她垂在地上的手,修长的手指搭在玻璃杯杯沿上,里面盛着褐色的液体,显然是酒。 她在旁边的地上坐下,把水杯放在她的酒杯旁边,支着下巴看着她,轻声问:「这算是秘密基地吗?」 「我以前这么叫过。」那时候还小,兴奋地把爸妈叫到这里,连地上的毯子都是他们三个一起铺的。 肖约撑着头,看着她不说话。 黎颂:「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又想抱你了。」明明也没干什么,却让人忍不住想要安慰,用最直接最愚蠢的方式。 黎颂笑了笑没说话。她拿起酒杯喝了口,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 对面投影上的画面动了起来。 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儿穿着公主裙,拉着毯子兴奋地向小沙发跑去。 「妈妈!我来,我来!」 坐在地上整理抱枕的女人抬头,看向镜头,「好啊,宝贝过来。」 老式dv画质感人,但那种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却做不得假。女人挽着长发,眉眼温柔,温声细语地和孩子一起布置房间,摄像者不时提出建议,却总是被母女俩坚定地否掉。 如果不是里面的三个主角中两个都已经不在人世,此时画面外的氛围大概也会如此。 肖约总算知道为什么黎颂愿意在这里过夜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黎颂,这时投影画面已经自动跳转到下一段,一家人为小女孩庆祝生日,还未见苍老的黎正抱着孩子,笑得慈爱。 黎颂毫不犹豫地跳过。 肖约看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我爸妈是被绑匪害死的。」黎颂主动开口。 肖约指尖颤了颤,抓住她一缕垂落下来的头髮,安安静静地听着。 「当时他们说,报警是最好的解决方式,然后我爸妈被杀了。」 肖约想起来,她说的是当时董事会做出的决定,不交出开发权,选择报警。 「我还以为所有人和我一样同仇敌忾,和我一样憎恨他们,希望他们下地狱,恨不得他们立刻都去死。」 这是肖约第一次在黎颂身上看到这样强烈的情绪,她一时也不知道黎颂说的是绑匪还是董事会。 「后来发现,好像就只有我一个人在恨,只有我一个人在意。」她看着投影画面,说:「好像在他们心里所有的东西都比不上那些钱。我一直在想办法把那些人送进监狱,但是我的亲人,我最敬重爱戴的长辈,却背着我和他们做交易,签合同。」 肖约这才明白。 第39页 原来这就是她和黎家闹掰的原因。 站在黎颂的立场上看,这件事确实不能原谅。 「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黎颂看着肖约,「他说,这是你迟早要学会的一课,不择手段是某些时候唯一的手段。」 「这让我觉得噁心。」她目光如炬,话语掷地有声。 肖约忽然觉得被那双眼睛看穿了,她下意识地避开,心如擂鼓。 那一群自大、盲目、无知的愚人…… 你就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你决定了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就要摒弃掉不需要的优柔寡断,永远把胜算把握在自己手里。」 「既然做了决定,从今往后你就是唯一的肖约,你属于沈悄的一部分从今往后再也不要提起,再也没有什么姐姐妹妹,你就是肖家唯一的继承人。」 「要用尽全力,掌控一切。」 「要不择手段。」 …… 黎颂曾经拒绝厌恶的一切,都被她全盘接受,成了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她突然有些害怕,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 她看着并排放在一起的两个杯子,眼神幽深。 属于肖约的一切,还有可能在你眼前摊开吗? 第21章 周末 黎颂最后没熬过身体的疲惫,在沙发上睡着了。 肖约给她盖好毯子,回了楼上,一夜无眠。 第二天两人没有在黎家吃早饭,开着车直接去了公司。 早会即将结束时黎颂合上电脑,「既然各位对我提出的规划都没有异议,那么希望今后我们能够上下一心,通力合作,让黎氏更好地发展下去。」 一位在辈份上黎颂得叫伯伯的中年男人脸色并不怎么好:「公司需要新鲜力量,我们这群老头子也是被淘汰的时候了,自然是小黎总说什么是什么。」 一句「小黎总」,有人面露嘲讽,有人暗自沉默。 黎颂却不在乎,「没想到陈伯伯这样明事理,小侄佩服。既然这样,那河锦嘉园的项目就让刘副经理来带吧,正好也锻鍊锻鍊年轻人。」 被提到的刚刚年过三十的刘副经理受宠若惊、一脸惶恐,而这位「陈伯伯」脸色铁青,抓着项目书的手都在发抖。 「小颂,做人留一线。」 「哦?」黎颂饶有趣味地看向他:「陈伯伯这是什么意思,对我的安排不满意吗?看我,话也没说清楚,这不是您手头上还有c市游乐场的项目没做完吗?等那个项目回款了,再考虑别的不迟。年纪大了,身子骨撑不起来那么多事儿,我也是怕您太累,您说是不是。」 一提到游乐场,陈首国脸上一僵。 那个项目因为对方不肯让利所以拖了半年,本来他想继续拖一拖,现在被黎颂发现了。 他心下紧张,脸色更加难看,黎颂却已经懒得理他,这次只是敲山震虎,这事情要是再解决不好她就要直接把人踢出去了。 「好了,散会。大家没吃早饭的都去吃点东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她平常为人随和,有比较年轻放得开的接了一句:「黎总吃过了吗?」 「吃过了,刚刚路上买的豆浆油条。」 「黎总挺接地气啊哈哈哈哈。」 「没办法,踩点上班,就这个省时间。」 大家说笑着离开会议室,乍看起来氛围还挺轻松。 黎颂走到办公室门前,正看见秘书轻手轻脚关门,看见她时打招唿声音都不大,「黎总好。」 「嗯。怎么了这么小心翼翼的?」 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周秘书:「啊……那个,肖助理她……睡着了。」经过昨天半天的发酵,黎颂和肖约的谣言已经在公司里人尽皆知,大家都知道她身边有个姓肖的替身情人。有人直唿好磕,也有人职责她作风不正,说什么的都有。但是这些和小周秘书都没有关系,她的直属上司是黎颂,她只知道黎颂确实很看重这个肖助理,而肖助理本人看起来比她的顶头上司还要可怕。 她是真的这么觉得,虽然她俩气场都挺强的,肖约和黎颂不一样,黎颂是让人想要敬重不敢造次,而肖约则冷冰冰的,还特别有攻击性,坐在那里抬眸看人的时候,简直让人如芒在背。 黎颂不知道肖约待了一天就让她的秘书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了危机感,她对小周秘书挥了挥手,轻轻打开门走了进去。 肖约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抱着手臂,嵴背挺得很直,一点也没有睡眠该有的松弛。 都说睡着的时候是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但黎颂反而觉得,这个样子的肖约更能让她窥见她真实的样子。 「到底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身份……」她喃喃一句,反应过来又低头笑了一下。 干嘛要好奇呢,明明现在这样才最安全不是吗。 她走到肖约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肖约睁眼,那一瞬间黎颂看到了她眼里的防备和锋锐,她调整得太快,要不是盯着她的眼睛就要错过了 「结束了?」肖约放下手臂,调整了个更放松的姿势,问。 「嗯,怎么不去休息室睡。」 「本来只想眯一下。」没想到直接睡着了,昨晚失眠一夜,实在是顶不住。 「进去睡吧,正好我这儿一会儿有人来。」 肖约打了个哈欠,往休息室走,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把头靠在黎颂的肩膀上。「充充电。」 第40页 黎颂身体僵了下,「干什么,别动手动脚的,肖助理。」 然后就感觉肖约笑了,来自对方胸腔的颤动从两人相贴的地方传到了她的身体。 「你没看公司论坛吗?你现在这么叫我,一点也不像提醒。」 黎颂不解:「那像什么?」 耳边轻飘飘落下两个字:「情趣……」 黎颂勐地把人推开:「你能不能正经一点?你签的是助理合同,工作期间请认真以下属的姿态对待你的老闆。」 面前的人却毫不在意,举着双手做投降状,「好吧好吧,别生气。」 一看就是并没打算改。 黎颂觉得自己以后要和她划清界限,这样不清不楚的肢体接触能少则少,万一让对方温水煮青蛙了…… 她越想越不对劲,肖约不会本来就打的这个主意吧? 肖约在休息室睡得昏天黑地,外面黎颂应付着各路人马。 偶尔有吵闹声传进来,肖约会醒一下,听到黎颂的声音后又陷入沉睡。 再喧闹,只要黎颂还在,她就觉得安稳。 公司的事情逐渐上手,但是黎颂一点也没有轻松,反而越来越忙。 周五下班肖约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黎颂让她把车开到了市中心。 「来这儿?难道要请我吃烛光晚餐?」 黎颂一句话打破她的幻想:「办健身卡。」这个破班真不是人上的,再不提升提升体力她就要被累死了。 肖约没想到有一天能看到黎颂翻白眼,新奇又心疼。 「要不我帮你吧?」 正好一辆大货车驶过,黎颂没听清,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问:「什么?」 「没什么。」肖约拐弯驶进停车场,「要我陪你吗?」 「不用,」黎颂合上车门,「好好享受你的周末。」 黎颂在健身房里锻鍊体魄,肖约也在木夏华庭公寓里的跑步机上挥汗如雨。 她面前的手机上开着视频,对面是个穿着丝绸睡衣的女人,从脸上的皱纹可见她年纪不轻,但保养得当加上气质上佳,让她显得比真实年纪年轻不少。 「你这段时间到底在干什么,真是怠惰,皮肤都松弛了。」 肖约无语,「这又不是4k高清的画质,你能看见我皮肤松弛?」 「我的眼睛总是可以看清真相。」肖蘅优雅地抿了一口咖啡,「自己家里不好好待,跑去给别人当司机,真是丢死人了。」 肖约按停跑步机开始慢走,「别老盯着我,我又不是小孩儿。」 肖蘅对此不置可否,她别扭着问:「去看过妹妹了吗?」 沉默了片刻,肖约回答:「嗯。」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肖蘅哎呀了一声,「有没有告诉她妈妈很想她?」 「说了啊,她说她不信。」 肖蘅:「……你这逆子。」 肖蘅:「哼,等你回来了,我会亲自去的。到时候我要告诉她,你抢走了她老婆。」 肖约:「承你吉言。」 肖蘅无语地一仰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儿。」 「谁知道呢,这种问题,你要多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 「哼,挂了,不和你说了。」 肖约倒是很乐意,正要点挂断键,肖蘅说:「对了,黎氏最近在和w·u接触哦,你待在那里,小心被当商业间谍抓进去。」 什么幼稚的恐吓,「挂了。」 她挂掉电话,往客厅走。 不过……要合作了啊,挺有意思。 周六从健身房回来,黎颂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多,睁眼看到外面青灰色的天,脑子一片混沌。 业主群里物业通知晚上六点维修管道,要停两个小时的水,黎颂拖着沉重的身体洗漱一番,在外卖软体上逛了逛了一圈后还是决定出门觅食。 但坐在沙发上想了半天不知道吃什么。 朋友圈每天都有很多人发美食图,各种精美的摆盘,从色彩到光线都挑不出错,却只能看出漂亮,勾不起食慾。 倒是一张高中同学几天前的文案让她有些意动。 「想念校门口那家馄饨了。」 出发时却没想到这个点正是学生下课,在沿春路就堵的动不了。 她等了半天,终于找了个机会开进超市停车场,下车步行。 道旁梧桐树的枝叶已经繁盛起来了,比起上一次路过,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拥挤的蓝白校服中间,一件深色衬衫逆行向前。 看到不远处「云生」的招牌,她没什么犹豫地走了过去。 意外地,前台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儿。 「你好,请问喝点什么?」 黎颂:「一壶茶。你们老闆不在?」 「好的。」女孩儿回答:「老闆不在哦,她很久不来店里。」这熟练的程度,好像应对过好多次似的。 黎颂点了点头,找了地方坐下,然后拍了张照片,发给肖约。 黎颂:[图片] 肖约:? 黎颂:本来想找你吃下午饭的,没想到你不在,正好省下一顿饭钱 肖约:你最好现在不要动 黎颂:威胁我啊? 这边肖约刚带着不要钱的笑脸把鞋穿好,手机上就收到一条微信。 陈老师:小沈啊,你那家店叫什么来着,正好今天晚上没课,来找你聊聊天 第22章 鸡汤面 第41页 陈琳和同事一边走一边聊天,不时抬头看看招牌。 「我明明那天还看到沈悄了,人家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怎么可能有事,你别一天天地吓唬人。」 「是你认错了吧,我分明记得三年前有学生在朋友圈发了悼词,当时我还好一顿可惜。」 陈琳:「你这人怎么这么犟呢,一会儿看见你就信了。」 同事:「肯定是因为人家小姑娘怕你伤心才就着你的话说。」 「你闭嘴。我记得就是前面那家……」 「陈老师!」 一个学生喘着粗气跑过来挡在她面前:「老老老老师好!那个我……今天卷子最后一道大题没听懂,那个……」 陈琳看着自己班上这个平时可以被称之为刺头的男生,欣慰道:「没事,明天来办公室找我,我单独给你讲。」 「不行!」男生大声说,旁边人都看了过来,他挠挠头:「那个……我妈说我要是这个学期成绩在上不去就要把我赶出家门,我……我着急啊老师。」 「那行,那正好,去前面的书吧,我给你讲。」 「不行,老师我……我卷子落教室了。」 陈琳:「……」你还是被赶出家门吧! 黎颂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拿了本侦探小说看。 陆陆续续有吃完饭的学生进来,她低头看书,摒除杂音,直到一只手敲了敲她面前的桌面。 「来了?」 「嗯。走吧,去吃饭。」 「等我把这点看完。」 肖约一把抽走她的书:「兇手是伐木工。」 黎颂:「……」 黎颂咬牙:「肖,约。」 「走啦走啦~」 她推着黎颂的背出门左拐,身后,陈琳被刺头学生挽着手返回学校。 肖约口袋里手机微信界面上好几个红点,是没来得及回復的消息。 沈悄:不好意思老师,我今天不在店里,改天我请您吃饭 陈琳:没事,正好我今天去不了了 王欣:老闆我上了老闆,给我加个油吧老闆我怕 王欣:老闆我腿有点儿颤 王欣:幸不辱命[大哭]加工资! 肖约闭眼平復心跳,被黎颂发觉她的不自然:「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就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有点激动。」 「得了吧。」黎颂把她手拍开,「我就是正好路过。」 本来是想去校门口吃馄饨,被肖约一打搅黎颂完全忘了本来的打算,被引着到了一家鸡汤面。 肖约:「之前路过就觉得很香,但是一直没机会来。」 「这家确实不错,开了很多年了。」 点了单,两人找地方坐下。 肖约:「吃完去哪儿?」 黎颂拿纸巾擦桌子的动作一顿,抬头:「当然是回家,要不然呢?」 肖约:「你家还是我家?」 看着她欠揍的笑容,黎颂把纸巾团成一团扔过去,「你可以正常点吗?」 肖约低头笑。 随手给店员王欣同学发了个大红包,肖约看到钟导发的消息,说:「对了,《再梦黄粱》要选角你会去吗?」因为各种原因,选角被延后了挺久。 黎颂想起s&o投资过这个项目:「看时间吧。」 「那到时候我叫你一起。」肖约倒是很期待。毕竟当时她有过在这场活动上偶遇黎颂的想法。 「怎么还有上赶着邀请资方的,不怕我横插一脚给你搅黄了?」 肖约:「怎么会,你不是我粉丝吗?」 脸真大,「谁说我是你粉丝了?」 肖约看着她眼睛:「『思维的共鸣让我开始想像她的样子,试图从文字出发去探究一个人的灵魂。』那个她,难道不是我吗?」 黎颂脸一个爆红:「闭嘴。」这个人真是,真是恶劣到家了! 看她恼羞成怒,肖约也不敢做得过分:「和我一起去呗,黎总。」 黎颂:「我没说不去。」她补充:「把那些都忘了。」看小说时随手写的东西,肖约就那么一翻居然记住了。 「ok 哦亲~」 被她提起那本书,黎颂又想起一些情节,想问,但又觉得这样是剧透,会像刚刚一样失去探索的乐趣。 肖约看出她有话想说,问:「怎么了?」 「……没什么。」 肖约:「别这样啊,话说一半。」 黎颂想了想,放下筷子:「我想问,男主最后为什么输了?」 在结局,男主签了对赌协议,成功了,扬名立万,失败了,尸骨无存。 明明所有的所有都告诉他他会赢,读者也觉得他会赢,但偏偏,他输了。 他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一切,脚踏实地走的每一步,都因为这一次命运的选择,随风而逝。 整个故事就像一个平凡人趴在面馆里做的一场大梦,入梦时一无所有,梦醒时依旧一无所有,除了时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他曾经拥有过爱情、友情、一手建立起来的商业王国。 故事的最终,男主回到故事开始的唐人街,面馆小二端来一碗汤面,说:「客人,可以免费加面。」 就连这个小二,都还是从前的那个。 这个故事被很多人解读过,但站在黎颂的角度,她只能看出,男主本来就不该输。 计划的每一个环节都很完美,他明明坐拥稳赢的局面。 第42页 面对如此提问,云生老师毫无架子地唆了一口面:「很简单啊。」她擦擦嘴,看着黎颂:「因为他赌上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就像向恶魔献祭灵魂一样,最终都会被反噬,没有好下场。」 黎颂听得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气愤地说:「万恶的唯心主义!」 肖约笑笑,继续吃面。 可是对我来说这不是唯心主义。 我向权力和金钱献祭,于是我最终失去了你。 我的失败,是无法辩驳的真相。 饭后两人准备回家,往停车场走的时候,黎颂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银色跑车,很像当时肖约在医院接她时的那一辆。 她下意识往那边看了眼,「那是你的吗?」 肖约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 走近了,黎颂伸手,从雨刷器上拿下来一张罚单。 「挺亏啊你,出来吃碗面,收穫两百块罚单。」 肖约伸手把罚单拿过来,「刚刚太挤,没找到车位。」 黎颂认真道:「以后注意点,你驾驶证确实是自己考的吧?」 肖约犹豫了一下,想着现在把驾照吊销好让黎颂送自己回家的可能性,但看着她郑重的表情,还是无奈道:「是自己考的,我还没猖狂到那份儿上。」 黎颂唿了口气,伸手在她肩上点了点:「遵守交规懂不懂,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千万别忘了。」 肖约抓住那只放肆的手指,「这么关心我啊?」 「我只是为人善良。」黎颂把手抽出来,转身挥手:「走了,周一见。」 肖约目送她背影离开,语气温柔:「周一见。」 从前很多人和她有过这种约定,但这是第一次,会因为脱口而出的简单的三个字而这样开心。 晚上黎颂躺在床上和连钏微信交流s&o的工作,间隙里点进朋友圈,看到一个不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头像。 「周六,宜出门吃面。」 [图片][图片] 配图是一张鸡汤面的照片和一张罚单的照片。 黎颂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嘴角在上扬。她伸手点了个贊,回到消息界面。 过了没一会儿,肖约发来消息。 肖约:还没睡? 黎颂:在听连钏诉苦,我走了事情都落到她头上,我在考虑要不要给她找个副手 黎颂:但现在招人,事情上手还得她慢慢教,也累 连钏连钏连钏,肖约看着碍眼得很。 肖约:她不是结婚了吗,怎么不跟她老公诉苦去 黎颂:? 黎颂:她老公在国外,一年也回不来几次,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当然是有事先找我 肖约眉头一紧,翻身起床找来电脑发邮件,让把詹识调回国。 今天就让他们夫妻团圆,要不然她这边就有点不圆满了。 郑酝不知道肖约怎么突然关心起一个不怎么在公司挂得上号的研究员,但还是立刻听她的去办了,一边发通知一边吐槽老闆大晚上还发疯。 肖约:这么晚了,别聊了吧,赶紧睡 黎颂:你不来找我,我这会儿是准备睡了 黎颂:再见 肖约:…… 肖约:我是说,辛勤的连副总也该休息了 黎颂:晚安 肖约砸枕头。 第二天黎颂看到连钏发消息说詹识可以回国了,恭喜了一番,莫名感觉怪怪的,但是也没细究,还和肖约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肖约:是吗,真巧 肖约:微笑.jpg 黎颂看着那个黄豆头,莫名就懂了,没忍住笑了笑。 第23章 日常 周一例会上,投资部压轴做报告,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和w·u的合作项目。 黎颂对w·u了解不多,唯一有印象的还是上一次詹识回国时说的八卦。 她看着手里的项目书:「上次听说他们总裁抱恙,现在好了吗?」 黎昇:「没有,至今还没露面,大概是患了什么顽疾。不过也正好,听说他们那个总裁性格不太好相处,性格火爆,爱斥责下属,一个不满意甚至会直接掀桌子。」 黎颂:「这样。」她对暴力狂没有好感,越过这个话题,问:「这个项目接下来我会全程跟进,详细资料一会儿送一份到我办公室。」 「好的。」 那边会议还没结束,这边秘书已经抱了一沓文件过来,眼看又是要忙到天黑的厚度,肖约给黎颂发了个微信。 肖约:帮你整理一下文件? 黎昇还在上面侃侃而谈,黎颂瞄了眼手机,回了个好。 肖约便坐到了黎颂的位置,把那些文件拿了过来。 按照轻重缓急分了个类,需要立刻处理的、需要花时间仔细阅读条款的、没有必要送过来直接可以就地投放碎纸机的、不够完善需要回炉重造的…… 一沓文件被唰唰唰扔到不同位置,半小时后,肖约抱着其中两摞去了秘书部。 小周秘书刚摸了两分钟鱼,就被哒哒哒的脚步声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肖约。 她今天把头髮扎了个低马尾,露出了额头和清晰的下颌线,显得那张脸更加凌厉锋锐。 看着嘭的一声放到面前的两摞文件,小周下意识站了起来。 「肖助理,有有……什么问题吗?」 肖约指着左边的:「这种东西,以后不要往办公室送,要么直接销毁,要么打回去重做。」 第43页 然后指着右边的:「这些,已经往上递了不止一次吧,你不眼熟吗?没有提醒他们做东西要用心点吗?」 在小周秘书惊恐的眼神中,她继续说:「剩下的那些你有印象吗?」 小周战战兢兢:「我……我有印象。」 「那我觉得你应该有办法知道它们之间的区别。以后不要把不该往上送的东西放到黎颂桌面上,你既然能拿到这份offer,那我相信你也应该有这种最基础的工作能力。」 小周头越来越低,「是,我知道了。」 一滴眼泪啪地掉在文件上,小姑娘慌慌张张地去擦,正要道歉,抬头却发现肖约已经转身走了。 旁边的同事赶紧递上纸巾,小周却摇了摇头,抹了把脸,咬着唇把文件抱到面前开始看。 黎颂散了会,走进办公室没看见肖约,正疑惑今天的工作量好像不多,就看见肖约推门进来。 「去哪儿了?」 「你的秘书部。」肖约坐到她对面。 黎颂:「嗯?」 「你的小秘书刚毕业吧,业务不够熟练,我去教教她。」 黎颂翻了几份文件就明白过来了,笑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想着慢慢教的。」 肖约满不在乎地说:「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慢慢教,你有多少时间花在这上面,她做不了直接换人就好了。」 黎颂抬头看她:「暴君啊你?」 肖约敲着桌子:「这个叫效率,抛去你的仁爱之心吧资本家。」 黎颂:「你应该没少被下属骂吧?」 「那又怎么样,效率才是——」肖约说道一半忽觉不对,陡然截停话音,「那什么,中午吃什么?」 黎颂低笑出声,没有拆穿她:「公司食堂吧。」她欣赏够了肖约心虚懊恼的样子,才问:「你也在y国,对w·u有了解吗?」 肖约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强掩慌乱:「知道一点,怎么了?」 黎颂低头看文件,根本没发现她的不安:「最近有合作,想了解了解。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肖约这才放松下来:「还行。老品牌了,口碑实力都在那儿,出不了什么大岔子。缺点就是风格太强势,在利益占比这块儿好好协商,最好态度强硬一点。」 黎颂点点头:「你有时间吗,帮我做个分析报告?」 肖约当然应下,又问:「这么看重?」 「不出意外这会是我上任后接手的第一个重量级项目,当然要重视。」 肖约开心道:「好,我帮你。」 黎颂看着她突然泛起神采的眼睛:「干嘛突然这么高兴?」 「能和你并肩奋战,还不够我高兴?」 黎颂确实被她这句话触动到,看着那双眼睛,心里也跟着轻松起来。 「那么,我就提前谢谢你站在我这边了。」 「不客气。」 有人敲门,肖约起身,正要离开,黎颂说:「你头髮扎起来很好看。」是那种扑面而来的带着冲击力的美貌。 听到她的话肖约愣了愣,才转身走到了旁边新置办的助理工位。 她平常披散着头髮,是因为这更像她妹。她总是说这张脸长得太像坏人了,披着头髮能看起来温柔一点,理所当然,肖约也觉得这样更符合大众审美。 但是黎颂说她这样好看。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从重逢以来,黎颂好像从来没有把她和沈悄弄混过。 这张脸在黎颂这里,存在感好像越来越低了。 她坐在不远处,看着和人交谈的黎颂,心下有些愉快。 虽然她好像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筹码。 黎颂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夸奖就让肖约想了这么多。 面前坐着的是一位公司老人,因为今天早上打下去的文件来兴师问罪,话里话外都在指责黎颂在摆黎家人的架子。 面对这种到现在还看不清局势的人,黎颂也懒得装样子:「林经理,你是不是在总部待得太安稳,不知道事情该怎么做了?我上任一个周,你们部门往我这里递了三份计划书,其中百分之三十的数据几乎是复制粘贴,你现在来问我要说法?未免有些太嚣张了。」 这个林建是老爷子后娶的那位老婆的娘家人,黎颂最讨厌这种沾亲带故、尸位素餐的蛀虫,老爷子当年把这些人放进来时他们或许还能带来利益,但过了这么多年,他们除了占着位置以外,几乎创造不了任何价值。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份名单,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敲山震虎一次,还有看不清的,不愿意好好干的,她会把他们全部清出局。毕竟如果她不先下手,主动权很快就会移到对方手上,这怕也是老爷子把她推上这个位置的理由之一。她没有顾忌,不需要站队,虽然姓黎,却像个局外人。 林建:「小颂,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就是个尊重长辈的好孩子,怎么现在变得这样不讲理。」 黎颂:「林经理,我希望你清楚,是黎氏请我来当这个总裁,任期间,我和这个公司的所有员工,除了上下属之外没有任何关系。」 黎颂:「黎氏的问题我想你们这些老人比我清楚,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既然我坐在这儿了,我会把它们一个个解决。你觉得,从哪里入手好呢?」 对面林建的脸色刷一下绿了,他自然知道问题在哪儿,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也再清楚不过。黎颂刚来的时候他其实还挺高兴的,想着只要是黎家人都会给他几分面子,没想到黎颂是个这样不讲情份的。 第44页 「你不能这样,我在黎氏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放心,退休金一文不会少你的,请回吧林经理。」 黎颂来上班的第二周,有好几个部门被解散,人员重新编排,这大刀阔斧的动作很快传到了老爷子耳朵里,同时,黎家老宅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看着面前或愁容满面或一脸愤慨的老熟人,黎正面上不显,心里却美滋滋的。 「小颂年纪轻,各位都是她长辈,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林建:「姑父,您这话说的,我们把她当小辈,她却不把我们当长辈啊,说起话来,那是一点儿也不留情。我们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挨一个小孩儿的骂,这像什么话?」 黎正:「那你有什么看法?」 对面几人互相看了看:「我们觉得,董事会这个决定做得有问题,小颂她不适合这个职位。」 黎正倒茶的动作顿了顿,「哦?那你们觉得,谁合适?」 一旁当背景板的黎昇听见他这语气,手没来由地一抖,觉得不妙。 果然,有人说:「家里有能力的后生这么多,我看小昇就不错嘛,虽然年纪比小颂小,但在黎氏待了这么多年,一点也不比小颂差。」 黎昇心里咆哮,老东西你他妈害我!家里谁不知道老爷子对黎颂有多上心,万一让他以为这是自己一手搞出来的,他就完了。 他连忙道:「陈叔你说笑了,我可比不上大姐,大姐在外面歷练那么久,比我见过的风雨要多得多,光这份毅力就不是我比得上的。」 林建:「她当初可是拿着父母的遗产出去的,能吃什么苦?」 眼看着黎正的脸色有些变了,这群老成棒槌的纨绔终于知道收敛:「董事长,您也不能看着她胡来啊,这业绩还没做出来呢,就先裁了一大批老员工,搞得上下人心惶惶,这可不行啊。」 黎正沉默不言地慢慢品着茶,半晌后才开口:「那我过几天就去公司看看,你们嘴里所谓的人心惶惶。」 黎昇起身送客,在拐角处看到了探头探脑的黎臻,给了个眼刀,小孩儿赶紧熘了。 等他送客回来,老爷子还在茶室坐着。 「来,坐。」 黎昇在对面坐下。 「你觉得,他们说得怎么样?」 黎昇后背都有些冒冷汗,「爷爷,首先我真得说,这事儿和我没关系。大姐做的事儿我都看着呢,就算我要做什么,也肯定得等她把这一茬收拾完了的。现在这摊子正烂着,我可不敢接手。」 黎正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突然笑了:「你倒是坦荡,胆子够大的。」 黎昇:「我是太害怕了,家里谁不知道您在意大姐啊。而且经过这一遭,我也算是看明白了,我的确比不上大姐,她在做的事情,换了我,我做不到。」这不仅仅是能力的问题,他在黎氏待了太久,早已经接受了那老一套体系,人情世故对他来说是助力,也是掣肘。但离家十几年的黎颂根本没有这种顾虑,她和这些人没有利益牵扯,就连血缘上的关系,她都能拿和黎家决裂这种理由搪塞过去。 「不用妄自菲薄。」黎正拍了拍孙子的肩膀,看不出喜怒:「过些天陪我去公司转转。」 「好。」 第24章 酒局 肖约在办公桌上摆了一盆薄荷,绿油油的,黎颂路过都忍不住看一眼。 她把关于w·u的合作资料放到肖约电脑旁,「怎么样了?」当时她让肖约写分析报告,对她的工作能力有了新的认识,于是在对方的主动要求下,也开始让她帮忙做一些工作。 「差不多了。」肖约向旁边靠了靠,示意黎颂过来看。 黎颂走到她身边,弯腰握住滑鼠。 她浏览着界面,肖约就撑着下巴看着她。 「怎么样?」肖约问。 黎颂瞥她一眼,看她一幅求夸奖的样子,毫不吝啬地说:「非常专业,不愧是你。」这份报告做得确实精彩,碾压那几个项目经理。 「既然这样,那有没有什么奖励?」她眼睛笑得弯起来,看起来很喜庆,黎颂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好啊,下午请你吃饭?」 肖约怎么可能满意这种敷衍,抓住她的手身子往上一探,亲在她侧脸。 黎颂正要制裁她,就听见办公室门口有动静。 黎臻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愤慨、茫然、纠结,能凑个调色盘了。而跟在他身后的黎昇,很识相地把头转开了。 肖约也没想到这个变故,心虚说了句:「对不起。」 黎颂扶额,绕过办公桌问黎臻:「不是考研吗?不在家复习,怎么跑到这儿来?进来吧。」 黎臻进了门很是拘谨,下意识想从黎昇那儿找安全感,但伸手捞了个空,才发现这狗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熘了。 「那个,姐,上午好啊……吃了吗?那位姐姐,也上午好,吃了吗?」 肖约噗地笑出来:「我跟你姐都很好,都吃了。」 黎颂一个眼刀甩过去,肖约偏过头去憋笑。 「坐吧。找我有事吗?」 黎臻:「哦,对!是有事,我是来打小报告的!」黎臻举起手,朝黎颂靠近了些,「昨天晚上一大群人去找爷爷说你坏话。」 少年很愤怒,但是黎颂却没什么情绪起伏,很是淡定:「说什么了?」 「他们说你做得不好,要换掉你让黎昇上,可脑残了,连黎昇都听不下去了。」可能是遗传,他从小对学术方面的东西更感兴趣,对勾心斗角的事儿并不敏感。 第45页 黎颂笑了笑,说:「让他们说吧,我又不会少块肉,不用管。」 黎臻却坐不住了,「那不行,万一他们真的把你换掉了呢?!那你是不是又要走了?」黎臻小时候就很依赖她,好不容易她回来了,这小孩儿就有点患得患失。 被那双大眼睛盯着,黎颂心里有点酸酸的,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放心吧,我又不是物件,谁也不能对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真的吗?」 「真的。」 得了保证的黎臻瞬间欢快起来,又说要请黎颂吃饭,「就当我给你办的欢迎宴嘛,一定要来哦,下班我来接你!」 黎颂笑着应了。 等黎臻走了,肖约才走到黎颂旁边坐下,「这些人真是沉不住气啊。」 黎颂对这件事不置可否,反而盯着肖约:「以后不许在办公室里……动手动脚。」刚刚来的要是来的是公司员工,那传出去她这个上司的威严估计都要没了。 肖约也心虚,抓住黎颂的衣角道歉:「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没,有,下,次。」 肖约只是笑,不说话。 黎颂起身,「下午你自己回吧,我去和黎臻吃饭。」 「不带我吗?」语气有点可怜兮兮的,但是黎颂现在可不会被她迷惑:「私人行程,正好你也能早点回家。」 其实合同上并没有写肖约的职责范围,但是这些天她却非常自然地包揽了黎颂的上下班接送,兼饭搭子。有些细枝末节不可深想,否则全是某人的心机。 下午下班,肖约看着黎颂上了那小屁孩儿的车,站在公司大门仿佛一个被抛弃的糟糠之妻。 身后有公司员工拍她的背影发在公司群里八卦:肖助理今日失宠了。 短短十几分钟就筑起高楼: 「那小帅哥是谁啊?黎总新欢吗?」 「不是吧,我看怎么长得和投资部小黎总有点像?」 「肖助理背影看起来好悲伤qaq。」 「大概被抛弃是替身的宿命吧……」 「有钱人不就是这样,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 黎昇刷着群消息看得津津有味,正要切小号兴风作浪,突然冒出个电话。 「餵?黎大少爷,干嘛呢?」 黎昇:「上班,有事?」对面的人叫周原,和他是一个圈子里的富二代,关系不怎么亲近但也还算有交情。 周原:「今天潇潇生日,一起出来玩儿啊?」 「谁?」黎昇其实和这群不着四六的二代之间区别还挺大的,他颇得家里长辈看重,刚毕业就来公司歷练,在这群人里一直是家长口中「别人的孩子」。 「嗐,反正就是来玩儿嘛,你最近也挺糟心的吧,就当出来放松放松。」周原看着旁边脸色都变了的兰潇,略过了那个话题。 黎昇想了想,今天他妈没有夺命连环call叫他回家吃饭,出去玩玩也没什么,于是答应下来。「在哪儿?」 「金堂酒店,你这就来呗,我们都开始了。」 「到了,金堂酒店。」黎臻停下车,「我可是花了半个月零花钱呢姐。」 「那你还挺大方。」黎颂笑道。 「嗐没事儿,反正我每个月都花不完。」 上到十二层,服务员查了预定信息,带着他们到了窗边的座位。 黎臻看着菜单,「我听我同学说这家很好吃,想来很久了。」 「原来是借给我接风的名义来打卡?」 「哪有啊姐,我对你的这颗心天地可鑑好吗?」 「油嘴滑舌,肉麻。」 黎臻正要接话茬,就看到黎颂背后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入口处和人说话,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沖他点了点头。 黎颂看见他晦气的眼神,问:「怎么了?」 黎臻:「黎昇那个狗贼。」他还记得早上黎昇把他一个人抛弃在办公室的仇。 黎颂转头去看,却看见黎昇和他旁边的人一起往这边走了过来。 对面黎臻也疑惑:「他们怎么过来了?」 黎昇是既然看见了总不能不来打招唿,周原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黎颂姐也在这儿啊,真巧。」 黎颂认识他,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看着那张脸好不容易才想起来是谁。 「周原?」 这些人在外总是人模人样的,周原客客气气地说:「都遇见了,要不黎颂姐一起来吧,今天有朋友过生日,你也认识,兰叔叔家的小女儿兰潇。还有好些朋友都在,大家都好些年没见过了,一起来玩玩呗。」 黎臻根本不知道这是谁,也不知道什么兰潇,根本没反应过来。 「谁过生日啊,没准备生日礼物啊,直接去不好吧……」 这正好给了周原打蛇随棍上的机会:「没事儿,都是朋友,没那么多讲究,走吧走吧走吧,这是小臻吧,过年我还去你家拜年来着,你记得我吗?」 黎臻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忽悠瘸了,黎颂没办法,只好跟着去了,毕竟这些个二代家里长辈多多少少都和黎氏有些往来,去看一看也无不可。 一群人定了个大包间开派对,挺热闹,黎臻人来疯,直接就嗨起来了,黎颂看这里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叮嘱他不要喝酒,就随他去了。 她找到寿星,说了句生日快乐,因为没带礼物,张口便包了今晚的所有花销,立刻激起一阵欢唿。 第46页 兰潇也高兴,毕竟黎颂是黎昇的姐姐,黎颂给她面子,黎昇今晚当然就不会还当她不存在,「谢谢黎颂姐。」 「应该的,兰叔叔这些年对我颇多照拂。」这倒是真的,兰家是少数她离开黎家单独创业时没有落井下石的老相识之一。 旁边的黎昇这才想起来兰家是哪家,暗自想自己这脑子怎么就是不如黎颂,然后送上礼物,一顿漂亮话把人说得欢欣雀跃。 黎颂这种身份,已经不能用单纯的「别人家孩子」来形容了,她一出现,自然少不得有人要来「寒暄」。 跟这群人客套着,黎颂觉得自己好像在加班,内心顿时有些苦涩。 杯盏交错间,不知道是谁没有眼色地说了句:「黎颂姐最近风头很盛啊,事业风流,情路也风流。」 居然还有人接茬:「是啊,黎颂姐,你是怎么做到让那小替身死心塌地的?居然还把人带进公司,要是我敢这么干,我爸得打死我。」 越是自己不行的人,越是喜欢从别人的短处上找快感,从前黎颂是高岭之花,身上挑不出错处,现在终于抓住她小辫子,这群纨绔自然少不得想要奚落一番,好像这样自己在她面前就不会太自惭形秽。 话音落,周围安静了片刻。有人心里暗骂这俩不长眼的,平常他们开开玩笑就算了,且不说黎颂的身份,单因为她是女人,也不该和她开这种玩笑,太没品。 但谁也不想第一个跳出来说话。 黎颂确实生气了,这让她自己都有些不解。 她向来不会因为子虚乌有的事情浪费情绪,但不知为何,此时听见这些人话里话外对肖约这个人的物化,和对肖约感情的轻视,她会突然愤怒。说不清楚,只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肖约坐在病床边,语气漫不经心,说:「可是我爱你啊,我也说真的。」 当时她觉得那是随口撩拨,但此时却这句话却跨越半个多月,突然撞在了她心上,那颗麻木的心脏漫上一阵酸楚。 黎颂你怎么敢呢,让一个向你付出感情、想尽办法追逐你的人接受这样的非议,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人渣了? 她直接起身,面色愠怒地看着那人:「你确实需要家长管教。」 接着抬腿便向出口走去:「先走了,你们继续。」 黎臻远远看到她的背影,连忙抛下那几个公子哥儿追了上去,黎昇看见,也正好有了理由离场,最后姐弟三人同时离开,惹得不少人注目,大家的矛头自然都指向了那俩多嘴的。 看见黎臻跟上来,黎颂说:「不用跟着我,你自己玩。」 少年摇摇头:「不,一点儿也不好玩,总感觉他们不怀好意。」 两人走到停车场,没想到黎昇居然也跟着下来了,要蹭车回家,「来这种地方真是浪费时间。」 兄弟两人在前面插科打诨,黎颂因为喝了点酒,靠在后排心情郁闷地昏昏欲睡。 黎臻开到路口才想起来根本不知道黎颂住哪里,回头一看黎颂已经睡着了,「要不咱们一起回老宅?」 黎昇:「你不怕她醒来打死你。」 黎正刚要开口骂他,就听他说:「我知道她住哪儿,左转。」 黎颂被叫醒时还迷迷煳煳的,等上了电梯按下熟悉的楼层,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 电梯门打开,刚好和开门取外卖的肖约撞上。 这瞬间黎颂突然想到了几个月前的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的昏沉醉意,也是这样在门口面面相觑。 明明才几个月的时间,说好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就突然在自己的生活里扎根了。 肖约提着麻辣小虾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伸手将她睡得有些凌乱的头髮拨到耳后:「喝酒了?醉了吗?」怎么突然回这儿来? 黎颂抬头看着她,喝醉后的眼睛变得清澈干净,她问:「你还想听我和沈悄的故事吗?」 上次肖约问她,她说等有机会再告诉她,但是那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机会」,甚至可能会就那样算了,但是这一刻,她突然下了这个决心。 将自己的过去摊开放在肖约面前,具象地告诉她沈悄对她来说并不是可以被粗暴越过的「过去」,让她再做一次决定。 第25章 故人 【倒v开始】 肖约低头看看手里的小龙虾, 蓦地笑了,她把袋子往上提了提,看着黎颂:「你家有啤酒吗?」 还是喝点儿好, 要不然哪有那勇气啊。 黎颂都多久没回这里了, 自然没有酒, 而且那一屋子的防尘布也够得收拾,最终还是去了肖约家,网上下单了一打啤酒。 肖约赤着脚盘坐在地毯上, 麻辣小龙虾放在四位数的瓷盘里,楼下刚买的啤酒还带着凉意, 打开后气泡破碎的声音听得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黎颂端坐在沙发上,看着做好吃瓜全套准备的肖约, 有点后悔刚才的决定了。 这人是来开故事会的吗? 肖约仰头喝了半罐啤酒, 看着黎颂:「开始吧,黎颂。」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从那个眼神里, 黎颂看出了色厉内荏的潇洒。 「我……和她认识得很早,那年我刚满十八,她比我小一岁,我们在同一所高中。」 她不是什么文学家,讲故事的水平很差,但只是这一句, 就让肖约头脑发昏, 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啤酒罐, 努力扮演一个旁观者:「青春校园啊, 不错,浪漫。」 第47页 「她是国外来的交换生, 孤零零一个人来到这里,没亲人,也没朋友,那个时候学校管理又松散,我第一次遇见她时,她被一群高三生围在主席台后面。举目无亲,长相出挑,成绩优秀,不欺负她欺负谁。」 肖约轻声问:「你英雄救美了?」虽然她知道并没有。 黎颂:「没有。我没管,直接走了。」 那是黎颂生命里很低沉的一段时间,刚勉强走过父母去世的阴影,就又一次受到了最亲的长辈的背叛。孤身一人离开了家,叛逆期无人发泄,于是整天都怀着世界欠我几个亿的沉重心情生活着,可想而知这种状态下是不会有兴趣英雄救美的。 她抱着单词书站在看台入口的阴影里,冷眼看着那个女孩被一群人围着,也只是转头就走了。 背着书包走到教学楼门口,遇见班主任陈琳,那个尚还年轻,兼任教导主任的温柔女人总是对她倾注太多关心:「黎颂,你去哪儿了?晚自习又迟到。」 黎颂随口说:「主席台后面看戏。」 于是那伙人被抓了。 第二次见到肖约,是第二周升旗仪式上,她和那一群高三生一起站在主席台上,压轴念检讨。 「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我对上星期在主席台后打架斗殴的事件感到非常抱歉,很抱歉在面对高年级学长学姐的校园霸凌时,毫不犹豫选择了还手,并将他们挨个暴打一顿,如果早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被罚学分和年检讨,」她停顿一下,抬头看着下面几千人,说:「我,沈悄,会下手更狠一些。」 话音落,惊起一片尖啸欢唿,教导主任直接夺过话筒,直喊安静。 这嚣张的发言让整个学校津津乐道,沈悄一度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但黎颂依然觉得这一切和自己并没有关系,直到沈悄找上门来。 少女的校服穿得整整齐齐,头髮扎成利落的马尾,站在她面前,笑得灿烂,又不怀好意:「高三一班的黎颂学姐,是吗?」 黎颂不想理她,想要绕过她离开,却被一把抓住手腕。 那只手臂力气太大,黎颂一时没有挣开,「干嘛?」 沈悄退了几步站在她对面:「放心,我不是要计较那天的视而不见。」 两人对峙。 见对方没有继续挣扎,沈悄说:「我想请你帮我辅导功课。」 黎颂疑惑:「你成绩年级前五十,应该不需要。」她虽然没有关注沈悄,但最近对方的八卦满天飞,知道这个倒也不难。 沈悄:「我语文不及格。林老师说你的作文最适合我模仿。」林老师刚好同时带他们两个班的语文。 黎颂:…… 「她原话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沈悄:「她说,实在不行你去找黎颂学八股文写法去。这难道不是让我找你请教的意思吗?」 客厅里,黎颂笑着和肖约讲述这段对话:「……我作文一直很差,总是写偏题,后来投机取巧,开始背模板,提炼关键词,每次的作文都几乎一个样子,但也只是勉强不拖后腿罢了。沈悄还以为老师在夸我。」 沈悄在国外长大,不懂华国文化底蕴,作文成绩和黎颂这个没有文学细胞的烂到一块儿去了。 作为年级第一,唯一的短板被人当面提及,黎颂自然觉得她是在阴阳,甩开她的手抬腿便走。 她们的第三次见面,就这样不欢而散。 黎颂转身就把这人忘了,却没想到从第二天开始,沈悄突然开始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她身上有着和叛逆青春期少年一样的顽劣,黎颂好像成了她发泄剩余精力的对象,走到哪里都能碰到她。 体育场、小卖部、图书室、食堂……她总是无处不在,却又保持着刚好的距离,偶尔上前嘴欠几句,也没有丝毫杀伤力。 黎颂总是能在转身时看到那张漂亮又张扬的脸,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觉得讨厌。 后来她想,或许是因为沈悄身上有她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吧,她像一朵红玫瑰一样,不仅耀眼,而且不避锋芒,身上时刻都有一种「除我以外,在座各位都是垃圾」的张扬气质。被这样的人追逐,极大地满足了她心底一些无法示人的欲望。她感受着沈悄的存在,就像感受着灵魂深处的另外一个自己。 她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谈,是在食堂。 食堂人多,沈悄眼神跟着黎颂,根本没注意有什么菜,和食堂阿姨说:「我和她一样。」 等到终于在黎颂面前坐下,她才发现,自己餐盘里红彤彤一片。 看到黎颂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不服气地吃了一口,然后惊天动地地咳了一通。 正狼狈着,那只总是将她推开的手伸到她面前,递过来一瓶酸奶。 沈悄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然后听见黎颂问她:「为什么老跟着我?」 食堂想喧嚣,但是黎颂的声音却很清亮。 沈悄放下奶瓶,拿出纸巾擦了擦嘴,然后说:「因为你长得好看。」 肖约听到这里笑了笑。 黎颂问:「笑什么?」 肖约放下手里的啤酒罐,随口道:「没什么,笑她和我一样,喜欢说实话。」 其实当时黎颂问她,她自己都蒙了,少年人对情感一窍不通,只是本能地被这个阴沉却又挺拔的人吸引着。黎颂就像一棵被温室抛弃的玫瑰,那样矜贵清高的气质在她当时的处境下甚至显得滑稽,或许她一开始只是抱着探究的想法,给自己找点乐子,没想到后来反而被拖进了陷阱。 第48页 这些东西说不清,所以能顺理成章拿出来当挡箭牌的只有外貌。 肖约:「后来呢?」 黎颂给自己拿了一罐啤酒,啪地打开。 「后来我们走得越来越近,我发现这个人很有趣,而且很优秀,非常优秀,从各方面来说。成绩、性格、为人、相貌……就连她表现出的暴力,都对我有一种致命的吸引。」 她看见沈悄在巷子里和找麻烦的混混打架,血.腥与暴.力的画面刺激得她头皮发麻。那是她人生中最堕落一段的时间,而十七岁的沈悄,就是她堕落十八岁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家养的玫瑰和被遗弃的蔷薇纠缠在一起,在那个夏天,那个雨季,疯狂地向上攀长着,野蛮又模煳的情感在胸腔里肆虐。 肖约手上的易拉罐受到挤压发出咔哒一声响,酒液顺着指尖滴到五位数的地毯上。 她勐地看向黎颂,而对方却面向她头顶上方的虚空,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惊愕,更没听见她声音里的颤抖:「你……喜欢上她了?」 「对。」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让肖约的脑子变成一片空白。或许曾经有过一些微妙的直觉,但是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敢想过这会成真。 黎颂喜欢过她,那么后来发生的一切……真是太荒谬了。 她偏头苦笑了一声,匆忙地抬手蹭了下眼尾。 黎颂并没有察觉她的不对劲:「不过那个时候我哪有资本做谈恋爱这种事,自己身后的烂摊子都处理不完,所以这段故事没什么结局。」 肖约:「为什么没有结局……」 为什么没有结局?她在问黎颂,也在问十一年前的自己,可是她比谁都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意义。 「交换生的三个月结束,她走了,就在我高考结束那天。我跑到航站楼的时候,飞机已经起飞了。」那天黎颂提着准考证,站在机场外的夕阳下,她很难过,却无能为力,只能抬头告别。 肖约红着眼睛抬头:「你去……你去送她了?」 黎颂看着她:「嗯,去了。」 她们对上目光,肖约发红的眼眶无法掩藏,黎颂大拇指划过她的眼角,带走那滴眼泪,「你哭什么?」 「……没什么,」肖约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又怕这些小动作在黎颂的眼神下无所遁形,于是拂开黎颂的手,吸了下鼻子:「小龙虾太辣了,我去倒杯水。」 黎颂看着那盘根本没动的夜宵,不解。 肖约回来的时候情绪平復了很多,她戴着手套开始剥虾,辛辣的虾肉刺激味蕾,逼得人眼眶发红,她藉此掩盖自己刚刚的失态。 她声音带着些哽咽:「后来呢,你们久别重逢,然后干柴烈火,一往情深,私定终生?」 黎颂向后靠了靠,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是啊。我们是在大学里重逢的,那个时候我们都成熟了很多,在一起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记得茶几上那张照片吗,那就是我们重逢那天拍的。我当时还以为我认错了,那次遇见的场景可比第一次好太多了。」她低头笑了笑,回忆起当时的感觉。就像被从天而降的大礼包砸中,激动得脑子发昏。「我们同系,她比我小一届,虽然是交换生,但是毕业后就留在了这里,我们一起创业,一起买了房,后来,一起去国外结了婚。我本来以为自己的生活安定下来了,没想到,命运好像从来不眷顾我。」 这一刻她身上的光好像再一次暗淡下来,肖约想要伸手碰碰她,最终却缓缓收了回来。 「她是生病去世的,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了。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是怎么过的,每天都很煳涂。我放下了公司的事情陪她四处旅游,明明每天我们都待在一起,却能非常真实地感觉到她在离开我。」黎颂伸手虚空握了握拳,「你应该想像不到,生命的流逝其实是很具象化的,夜晚疼痛的□□,逐渐模煳的意志,堆积的药片……都是催命鬼。」 她闭着眼睛,好像又看到了沈悄,裹着毯子靠在她怀里,难过地说:「我特别开心遇见你,黎颂,如果不是你,我这一生估计都是遗憾。我觉得我的一辈子停留在这里特别好。」 黎颂:「别这么说……」 沈悄:「你知道我最害怕的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 沈悄抬头看着她,伸手抚摸她的下巴:「是如果你看见我老了的样子,嫌弃我是个丑八怪老太太。」 「那你也可以嫌弃我,我也会是一个丑八怪老太太。」 「那这样就很好,我们永远都是对方最喜欢的样子。」她眼睛亮晶晶的:「我很高兴,很高兴独占了你最好的七年。但是黎颂,还有人等着你,不要因为我的离开就放弃自己的幸福。我已经很自私了,不要让我更难过,好吗?」 黎颂泪流满面根本听不懂她的话,只有不断收紧臂膀抱着她。 「我很爱她,肖约,真的。」 肖约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就算再自私再卑劣也无法在这种时候向黎颂求爱。她甚至不敢碰一碰黎颂,她真切地看见她们之间隔着一道鸿沟,好像自己怎么努力都跨不过去。 于是她只能低头喃喃地问:「那你要我怎么办呢?」白月光也好,硃砂痣也好,这些东西乱七八糟地横在她们之间,好像怎么理也理不清。 她突然无比消极地想:或许我应该放弃了,应该把那三个月的经歷归结为一场青春期的错误,然后在十一年后的今天勇敢又痛快地更正它。放弃那些念念不忘吧肖约,不要像一个傻逼一样继续纠缠这个人,那些心动都是假的,都是叛逆期里激素造成的幻觉…… 第49页 初夏的风掠过高楼,涌动的暗流将心事包裹,来自十一年前的利箭唿啸着,嘭的一声,穿过她的胸膛。 可是……她不该说喜欢我。 到底是意难平,到底是疯得彻底。 第26章 思考 第二天醒来时头痛不已, 黎颂闭着眼想伸手摸手机,却冷不丁碰到了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她吓得一激灵, 睁眼一看, 是一颗头。 她缓了缓才想起来, 自己在肖约家的沙发上。 她蜷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而肖约就趴在她身边, 脑袋和她凑在一起。 或许是宿醉后的疲惫,或许是还没彻底清醒, 她听着旁边有节奏的唿吸声,一时并不想起身。 她慢慢回想着昨晚的事, 想起自己给肖约讲故事, 讲到后来两个人都很郁闷。 身旁的唿吸依旧绵长,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拨开那纠缠的头髮, 露出了肖约那张白皙明艷的脸。 明明有一样的五官,但是性格却那样不同,像两个极点。 把这些事情全盘托出虽然有些冲动,却并不是突发奇想。很早以前她就在想,肖约并不认识沈悄,也并不知道沈悄对她来意味着什么, 在肖约眼里, 她的「过去」只是一个词彙。肖约不理解, 所以不在乎。她那时就在想, 或许应该把这件事情和肖约讲清楚。 只是那些往事对她来说太沉重了,说出口, 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昨天听到那些纨绔子弟的话,她才觉得自己错了,像现在这样拖拖拉拉根本不是正解。虽然喜欢她是肖约的事,但她同意了让肖约待在身边,就应该对她的心意负责。 「几点了?」 旁边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迷迷煳煳地看着她,黎颂吓了一跳。 她悻悻收回手:「……不知道。」 肖约又闭上眼缓了缓神,「你今天要上班呢。」 听她话里好像没有要和她一起去公司的意思,黎颂问:「你呢?」 「我请假。」她大概能猜出黎颂要和她说那些话的原因,而她也确实受到了影响,需要时间来缓冲缓冲。而且黎颂今天应该也不会很想看到她,毕竟,触景生情。 黎颂愣了下,「……哦。」肖约在和她拉开距离吗,这似乎是她意料之中的,不错的结果。「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没在肖约家洗漱,直接出了门,回了对面自己家。 房间里果然有灰尘的味道,她走到洗手间,拧水管发现没水,才想起来自己当时走的时候让物业把水电都停了。 她手撑着洗手台,宿醉后混沌的大脑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失落。 可是失落什么呢?她看着镜子里的人,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她拖着疲乏的步子出了门,在楼下打了辆车,回了平安街洗漱收拾,然后想起自己的车还在公司,于是又打车去公司。 不得不承认肖约不在她确实有点不适应,毕竟从她来到这个办公室的第一天肖约就在这,她熟悉了这份工作的同时,也熟悉了肖约的存在。 都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七天,那么习惯一个人呢?需要多久?好像也不用多久,这也才差不多一个月罢了。 她看着那个空着的工位,看来肖约离开后她得适应一段日子。 「黎总,肖助理今天不在吗?」小周秘书进来送东西,问黎颂。 「她今天请假,有事?」 小周:「哦,昨天有份项目报告是肖助理改的,本来今天应该送去项目部的。」 黎颂点点头,「先不用管,一会儿我给你。」 「好的。」 黎颂忙完手上的东西,去肖约的办公桌打开了电脑,平常肖约会自己带笔记本,这台电脑是公司配的,并没上密码。 项目文件就放在桌面上,黎颂打开,找到,然后传到自己电脑上。 她正要起身,看见桌面右下角有个文件夹名是l。 实在很难让她不多想。 她点开,发现里面只有一个文档,命名为:《论办公室恋情对当前经济社会发展的助力与推动》 黎颂一脸黑线,但没控制住按下滑鼠的手。 文档足有五千四百字。 通篇废话,毫无营养,八百字从各个角度论述办公室恋情的合理,八百字论述界经济格局,剩下的都是对黎颂和她本人的夸赞,洋洋洒洒,引经据典,把黎颂夸得好比那逐日的夸父把自己称赞得好比那带来火种的普罗米修斯,堪称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皇天后土,她俩最配。 黎颂对她的无聊程度有了新的见解。她拉动进度条到最后,看到一句—— 综上,诚邀黎总与我完成一场终身制恋情。 按着滑鼠的手不知不觉松开,黎颂看着那行字,愣了一下,莫名其妙有些耳热。 直到有人敲门,她才赶紧起身,走到自己办公桌后,把文件发给了小周。 「云生啊,周五有时间吗?选角的时间定下了,周五早上八点,来看看?」 肖约按停跑步机,「好,我准时到。」 钟鸿:「行,那我把地点发你。你在哪个城市啊,过来远不远,剧组可以报销车马费。」 「g市,不用报销。」 「欸?那不正好,定的地方就在g市。」 「哦,挺巧。」 挂掉电话,她随便点了个外卖,然后点开微信,给黎颂发了个消息请假。 第50页 干脆直接把这一周请完。 给黎颂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虽然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出现能够把沈悄替代,但是她也确实看轻了沈悄在黎颂心里的分量。是沈悄陪黎颂从默默无闻走到功成名就,七年的朝夕相伴,她们甚至从恋人走成了家人,如果不是命运开了场玩笑,她们本来可以相伴着度过一生。 只是她非其中人,所以狂妄地忽视了这份情谊,以为用一个新的身份来到她身边就可以得到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黎颂将过去的事情告诉她,无非是想让她知道,她们之间横着的根本不止她这副长相,还有另一个人的生死,和一颗还未从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心。 可是这也同样让她知道了,黎颂对她并不是毫无感觉。因为如果她真的不在乎,真的只想着等到合约结束后把自己送走,那么这一场对话根本就不该发生。 那些逐渐攀长的暧昧不是假的,她会让她们有个未来,谁都不该在过去的伤痛和遗憾里打转。 肖约:我有点事,多请几天假 黎颂看着手机上肖约发来的消息,脸色变了变,对面的人看见,问:「黎总有事?」 她摇摇头,放下手机,「没什么,小事。咱们继续。」 但接下来的对话她却有些心不在焉,察觉到这一点后她立刻清醒过来,理智上线,重回工作状态。 她安慰自己,肖约这些日子过度入侵了她的生活,她现在的反应很正常,不需要太过在意。 但到了晚上,她还是打开了和肖约的微信聊天界面,犹豫着打下「是不是有什么事」之类的句子,然后删了打,打了删,最后躺平放弃。 举着手机往上翻,才发现她和肖约虽然加好友堪堪才一个月,却已经有了很长的聊天记录。 几乎每天她们都会聊上一会儿,有时候开会太无聊,她甚至会发微信问肖约中午吃什么,还会吐槽哪个部门的主管说话都不会说,情商低得过分…… 身在其中的时候并不觉得,直到跳出来才发现,她们之间相处的界限已经模煳不清,甚至隐隐有暧昧的劲头。 翻到最上面,是那句——你好,我是肖约。 就像一场復盘,让她骤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偏离航线太远。 她点击对话框回到最下面,两条请假消息前面,是她给肖约发了餐厅窗外的夜景,炫耀自己有弟弟一起陪着吃饭。 肖约回:我倒是挺羡慕你弟弟,有你一起陪着吃饭 「原来她成功了,」黎颂放下手机,「我真的成了她温水里的青蛙。」 肖约两天没有出现,两人之间也没有微信上的交流,黎颂一边工作一边思索着那个问题。 对她来说,肖约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在她思考出结果之前,就先知道了一个让她有些不悦的消息。 周五一早,她上班时便隐约听见几个关键词,登上微博一看,发现【再梦黄粱选角】的词条高挂热搜第三,第四是【再梦黄粱亲妈选角】。 她身后跟着一群下属,见她停下脚步,纷纷询问怎么了。 怎么了?有人放我鸽子。 明明当时死缠烂打要她一起去参与选角,现在一声不吭就自己去了。 她感觉到了自己现在的情绪并不适合做出任何决定,忍了忍,却还是没忍住。 「例会暂时取消,小周来我办公室。」 「好的。」 小周秘书第一次直面boss的低气压,内心第一次祈祷肖助理能够尽快回来。 「今天的工作安排往后延,我出去一趟。」 「好的,黎总。」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都不是人。 「辛苦,下个月加工资。」 「谢谢黎总。」老闆就是我的神。 肖约看着对面的男演员们,已经有些审美疲劳了。 说实话她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区别,好看,但除了好看之外一无所有。 她无趣地摆弄着手机,想着黎颂现在会在干嘛,应该在例会上无聊到发呆吧。 「……云生老师怎么看?」 「云生老师?」 肖约回神:「嗯?哦,挺好。」 对面的男演员瞬间露出笑脸。 这时门突然打开,男演员脸上的瑕疵在自然光下显露无疑,导演一哽,直接喊下一个。 所有人都以为进来的是工作人员,直到制作人抬头看了一眼,立刻起身叫了声:「黎总,您怎么来了?」 肖约手一颤,手机掉在桌面上,她抬头,看到了离她几步远的黎颂。 她穿着黑衬衫,袖子挽到手肘,身板笔挺,面色严肃得像是来问罪的。 第27章 决心 有人窃窃私语, 有人惊唿出声,但是肖约什么都没听见。 她看着黎颂走到她面前,跟导演说在这里加个座位, 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那熟悉的香水味瞬间在鼻尖散开来。 「你们继续, 不用管我。」黎颂和导演寒暄几句,试镜重新开始。 肖约两指摩挲着剧本纸页,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黎颂坐得端正, 视线微微向她这边偏着:「因为想起来之前有人邀请我一起来试镜现场。」 对面的演员下场,黎颂转过头来, 两人视线相对。 一个非常荒谬但又别无他选的答案在肖约心头浮现。 第51页 她凑到黎颂耳边,伸手挡住嘴型:「难道我无意中……欲擒故纵成功了?」 黎颂没有回答, 肖约也没有再问。 在这包容一切的沉默里, 所有的追根究底都不合时宜。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肖约被藉口出去上厕所的导演一条微信叫了出去。 「怎么了钟导?」 浑身散发着艺术气息的钟导推了推眼镜, 问:「我看你和黎总好像挺熟?」 肖约挑眉, 「嗯,还行。」 「那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一个招唿都没打就来了?今天有哪个演员是她们公司的吗?」 肖约笑了笑:「放心吧钟导,她不是为了塞人来的。」 钟导狐疑:「真的?」 「真的。」 她是为了我来的。 钟导得到了肯定回答,安心地回到了试镜房间。肖约靠在走廊,低着头打字。 肖约:取得突破性进展,开心 钟澜:? 肖约:没什么, 我觉得我要脱单了 钟澜:***, 我要回国! 肖约:再见 钟澜:滚啊! 她收起手机去了个洗手间, 出门时迎面撞上一个肩膀。 真是多少年没见过这么不长眼的, 她抬头一看,是个看着有点眼熟的男人。 那男人低头看着他, 一副温柔抱歉的模样,「对不起啊这位小姐,是不是撞到你了,请问《再梦黄粱》试镜是在这层吗?」 上一次有人做这种把戏还是三年前,肖约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他一番,刚要开口,却有人先她一步。 「如果连试戏通知都看不懂,应该也不太适合这份工作。」 那男人转头看到黎颂,身体一僵,「黎……黎总?」 黎颂冷着脸站在原地,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他见状不对,说了句抱歉匆匆熘了,目标明确地去了试镜的房间。 走廊恢復安静,肖约走到她面前,听见她问:「他长得好看?」还看了那么久,明明长得就一般,娱乐圈一抓一大把。 这话里的劲儿让肖约愣了愣,而后心下忍俊不禁,「还行吧,怎么了。」 黎颂没说话,脸色依旧不悦。 肖约不打算继续逗她,越过话题问:「怎么突然出来了?」 黎颂:「回公司。」 「很忙?」肖约想到现在确实是在上班时间,偷偷跑出来有些不符合她人设。 「老爷子去公司了,回去应付一下。」 话说完了,却迟迟没动。 四目相对,肖约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想法:「我和你一起回去?」 黎颂点了点头,「不耽误你吗?」 「没事,本来就只是来看看。」说完她指了指试镜的房间,「我……去拿下东西。」 黎颂往旁边让了一步。 肖约边走边深唿吸。怎么搞的,就两天没见,黎颂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吗?那眼神简直要把她看化了。 她不知道黎颂到底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但是当她走出房间看到黎颂靠在走廊发呆的样子,她就明白,黎颂并没有想清楚。 一向站如松坐如钟的人,靠着墙面,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地板,连她开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直到走到她面前,黎颂才抬头露出温和的笑,「走吧。」 「嗯。」 走到停车场,黎颂按了车钥匙,找到越野的方向,就听肖约说:「我车在那边。」 黎颂脚步一顿。 地下停车场里光线冷白,把整个氛围都衬托得无情。 肖约并不想造成误会,看着面前人略显无措的样子,解释道:「我请这两天假,是觉得你可能不太想看见我,怕你看到这张脸触景生情。」 黎颂不知如何对答,心下却松了口气。 肖约继续说:「你能来我很高兴,但是直觉告诉我我现在仍然应该给你一些时间。」她看着黎颂的眼睛,缓慢凑近:「不用担心,我暂时还没有离开你的打算,所以你可以慢慢想,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又能给我什么。」 被那双眼睛盯着,黎颂感觉自己所有的犹疑和担忧都无处遁形。 「好。」 黎正在公司转了一圈,发现一切运转得有条不紊,即使总裁无故消失,一切也依旧井井有条,于是很高兴地坐在办公室里等黎颂回来。 小周秘书在门口等了半天,看见黎颂带着肖约回来激动不已,「黎总,董事长在办公室等您。」 「嗯。」 临进门,黎颂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肖约,肖约沖她笑了笑,一如既往地带着些不正经。 小周秘书看见老闆笑了,长长地唿了口气,然后就听见肖助理问:「黎总这两天过得好吗?」 她头皮一紧,大脑飞速运转,「那个……黎总这两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今天早上还差点发了脾气。」 「嗯,去忙吧,工作辛苦了。」 「好的!不幸苦!」 祖孙两人在办公室聊了半个钟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后黎正直接离开了公司,第二天就传出消息说他又住院了,住的还是黎家在隔壁市开的疗养院。 这摆明是不想管公司里的事了。 明眼人都知道,黎氏内部的这场革命,已经无法阻止了。 这个周末好像格外漫长,周六黎颂去旷齐的酒吧待了一晚,旷齐说她看着红光满面的像是春天来了,她问是不是真的,旷齐又说肯定是假的啊。 第52页 听见这个回答她有些失落。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对肖约产生了情感,却隐隐希望有人来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最近日子过得不错吧,看着气色好了不少。」 她随口应道:「每天都很忙,没以前舒服。」 旷齐说:「舒不舒服不是看躺着还是坐着,你现在就属于是有了精气神了,比以前好得多。」 或许他说得对,生活还是需要一个主线来支撑,工作忙起来之后黎颂确实觉得精神好一些了。 两人闲聊了会,旷齐开始打听八卦。 「诶,我最近可听说了你不少闲言碎语啊,你怎么想的啊,为了膈应老爷子吗?怎么把那么个人带在身边给自己找不痛快。」他是了解黎颂的,像替身之类的事她绝对做不出来,所以他才更好奇。 黎颂喝了口酒,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旷齐看她这状态,一下如遭雷噼:「我靠不是吧,你不会真的那什么……什么情人?」 黎颂摇摇头,「没,我也不清楚。」 这也够旷齐惊恐的了,「什么叫不清楚啊,不清楚就跟人形影不离了?」 黎颂握着酒杯,在昏暗的灯光下,神色晦暗不明。 「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她了。」她缓缓说:「和她的长相无关。」 旷齐尚未震惊完毕,就看见对面的人把头埋进了掌心:「可是这太荒谬了。」她两个多月前还信誓旦旦地说没有恋爱的打算,也绝不会接受肖约。 作为多年好友,旷齐很快就明白了她这是为什么。他见过黎颂因为长辈和□□同流合污所以直接离家出走十几年,也见过黎颂因为沈悄的死消沉到半夜爬上天台吹风,更是把她这几年的消沉都看在眼里。他这个朋友可能遗传全了黎家为数不多的正直和死板,爱人去世三年就移情别恋这种事对她来说确实称得上是人格上的打击了。 他绕过去坐到黎颂旁边,拍拍她的肩膀:「不就是喜欢上一个人嘛,这多正常,几十年的夫妻还动不动精神出轨呢,多大点事儿?」 他话出口,听见黎颂低声说:「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委婉地骂人了?」 「什……啊呸!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他极速地思考着,「我是说啊,这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咱这一辈子呢,有些人註定被落在身后,留在回忆里,有些人註定后来居上,陪你走完后半生。有时候不是你选择了这个就辜负了那个,好多事儿不是这样非此即彼的。你看我那便宜爸,当时跟我妈爱得死去活来,我妈死的时候恨不得就跟着去了,后来还不是过了两年就再娶了,两人还相敬如宾的。但是他也没忘了我妈啊,年年祭拜,时不时还拿相册出来擦擦,这怎么说?看开点嘛,人生无常。」 「再说了,当时小沈生病的时候给我们这些身边的朋友都说过,让在她走了以后多照顾你,她也希望你好好生活,不会想看你被困在那件事里一辈子。」 黎颂听着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她知道旷齐说得很好,但这些道理已经没有意义了,在既定的事实面前,一切说辞都是虚伪。 她无法释怀和沈悄的七年,可是怎么办呢?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人就可以忽略吗?明明就在一天前,她还在为肖约所说的「暂时不打算离开」而感到庆幸。难道又要让对方的等待变成徒劳? 此时的她,就像一个站在夏日河道上的人,被突如其来的洪流席捲,那大水冲垮堤坝,冲垮她所有的坚持和理智。 心绪被拉扯着,逐渐偏向某一边。 第28章 约会 周一, 两人是前后脚到公司的,肖约进办公室的时候提着包子豆浆,正好看见黎颂抱着笔记本往出走。 肖约:「开会?」 「……嗯。」 她们在门口面对面站着, 莫名其妙的气氛在两人中间弥散。 身后响起脚步声, 肖约问:「吃早饭了吗?」 「没有, 没来得及。」 小周秘书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肖约把豆浆递给黎颂,「对付一口吧。」 黎颂接过来, 说了声谢谢,两人错身走过。 这种奇怪的不尴不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中午下班, 黎颂因为上周积压的工作决定加班,随口说:「中午我点外卖, 你呢?」 她其实默认肖约会和她一起, 但肖约却说:「我中午有约,出去一躺。」 黎颂这才从文件堆里抬头, 有些怔愣地看着肖约。 肖约今天穿了一件齐膝连衣裙, 虽然是黑白配色,并不鲜艷,但显然和她平常的风格不太一样,仔细看口红色号好像也和平时用得不一样,总之整个人都有精心打扮过的痕迹。 是因为中午约的这个人吗? 她心虚地收回眼神,「嗯, 路上小心。」然后装作专注地处理工作。 「知道了。」 肖约看了她一会儿, 缓慢起身出了门。 她出门的剎那, 黎颂有些心烦地合上了文件夹。 什么破企划案, 写得稀烂。 她知道自己是为什么烦躁,在对自己心意有了明确的认知之后, 关于肖约的所有感官就会被无限放大,这一点从肖约踏进办公室就开始了。和肖约相处这么久,她从来没有对对方的存在感如此在意过。这和当时住院时自己的领地被入侵的那种介意不同,它是温和的,又是致命的,让她无法专注自己的事情,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肖约成了一种干扰,却让她甘之如饴。 第53页 她曾经体会过这种感觉,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什么。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更加纠结。她喜欢肖约,却并没有做好开始一段感情的准备,无法做到内心的自洽,没有办法和过去和解,如果莽撞地向肖约给出回应,恐怕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咖啡厅里,肖约看着窗外发呆。 她还是太心急了,期盼着黎颂能用两天的时间就给她一个想要的答案。 不过没关系,慢慢来好了。 郑酝走进来见她已经到了,很是惊讶地看表:「我迟到了吗?」 「没有。」 郑酝犹疑地坐下,对她今天的状态有些好奇:「小姐,你今天还有约?」这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总不可能是为了自己。 肖约看了他一眼,郑酝识相地闭嘴。 能和肖约面对面沟通并不容易,郑酝立刻步入正题:「是沈家的事,他们内部这几年一直在更新换代,主张和肖家联姻那一代人已经差不多都被替代完了,他们现在对肖家的态度很微妙。最近w·u在争取的好几个项目都被他们横插了一脚,让我们受到不小阻力。」 沈家就是肖约父亲所在的家族,在c国,也是当年迁出来的华侨。正是因为这一点,当年肖家才会在联姻对象里选中对方。在当时,这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但是随着时代和企业本身的发展,新一代的理念逐渐开始走向不同的方向,沈家越来越倾向于摆脱肖家这个桎梏。 但是两家利益勾连十分紧密,他们就算有这个心也不会做得这么明显,现在敢这么干,必定事出有因。 两人就这件事聊了一会儿。 「去查查沈青堂。我年前见他,遇见过他私人医生,现在想想,当时他身体可能出了什么问题。」她和这个父亲之间是没什么亲情的,他和肖蘅之间的婚姻名存实亡到了极致,连孩子都是做的试管。两人几乎没怎么见过面。 两家是完全的利益伙伴,但是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谐,加上沈悄的身份是挂在沈家名下的,所以她和沈悄还是会隔段时间去见他一面。 「好的,我现在就让人去查。要是真有这回事,那他们也瞒得太紧了。」 郑酝走后,肖约随便点了点吃的消磨掉剩下的午休时间,卡着点回的办公室。 她看出了黎颂的不自在,还是尽量给她一点空间好了。 进到办公室的时候黎颂正在和下属交代事情,看到肖约进门,她话头下意识停了下。 肖约上前把外带的咖啡放到她桌上,「他们家出的新品,感觉不错。」 「谢谢。」虽然话没有说清,但眼睛却是不会骗人的,肖约看着她的眼睛,心里的石头悄悄落下一点。 下属看着黎颂看肖约的眼神,深深地磕到了,出了办公室就开始疯狂在群里放粮,俨然成了cp粉头。 「啊啊啊甜死我,谁再说黎总只把肖助理当替身?!」 「是真的眼神拉丝吗?呜呜好想看……」 「你可以申请调去秘书部,天天看。」 「那还是算了,听说整个秘书部都经歷过肖助理的死亡培训,太可怕了。」 …… 「黎总,c社财经杂志想要给您做个专访,您看要答应吗?」 「可以,安排时间。」 「好的。下周陈先生的寿宴,需要给您准备礼物和礼服吗?」 「礼物不用,我自己准备。」 「好的。」 「今天还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了。」 「好,那就下班。」今天实在是把她累惨了。 小周推门走出去,办公室就只剩下她和肖约,她揉了揉脖子,缓了缓才起身走到肖约面前,很正式地发出邀请:「下午有时间吗?一起吃饭?」 面对这样的邀请肖约自然不可能拒绝,「当然有时间。」 两人并肩走出公司,这秩序回归的感觉让黎颂感到安心。 肖约感受到黎颂侧着看过来的眼神,问:「看我干什么?」 黎颂笑了笑,「没什么,看你好看。」 这话听着很熟悉,肖约想起来自己好像说过:「你学我?」 黎颂笑笑不说话。 到了停车场,黎颂说,「坐我的车走。」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诉求,但是说出口,多少还是表达了对肖约处处躲她的不贊同。 「好啊。」肖约喜欢看她这种对自己在意到有些患得患失的样子,所以上了车,她说:「但是吃完饭要把我送回来,要不我明天怎么上班?」 黎颂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几乎是下一秒,她就明白了肖约的意图。 「好。」她一点也不介意肖约的试探,甚至希望这个过程能长一些,好让她自己也变得更坚定一些。 餐厅临江,是约会圣地。 夏日天黑的晚,她们落座时,还能看到天边的晚霞,映照在江面上,如梦似幻。 温柔的橘红像薄纱一样笼罩下来,给对面的人涂上几分温柔。 黎颂确实是个非常完美的约会对象,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江边、晚风、乐曲、灯光,对面得体又温柔的人。一切都很好,但是肖约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她不是扭捏的人,黎颂问她为什么看着不太尽兴,她直接就说了:「黎颂,我们去吃烤串吧。」 她不喜欢这种高调乏味的东西,更不喜欢黎颂在面对对这些事情时表现出的熟稔。她明白这只是浪漫最普遍的表达方式,在经济许可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这个方案,但她依旧会想,黎颂会不会曾经和沈悄来过这个地方?会不会她们也一起看过这里的晚霞,听过这里的小提琴曲,对这些灯光发出过赞嘆…… 第54页 黎颂疑惑,但是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便没有问为什么。 「好。」她直接放下刀叉,起身绕到对面,拉住肖约的手腕走出了餐厅。 落后一步的人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肖约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是跟着黎颂穿过那些高谈阔论或轻声低语的爱侣的时候,她真的觉得很开心。 像一场私奔一样。 最后他们步行了一段路,找到了江边的美食街。 这里人多,声音嘈杂,两人并肩走着,时不时停下来买点小吃。 这个季节气温已经很是过分了,但是在这种氛围下,好像高温带来的一切不适都成了催化剂,让人慾罢不能。 肖约如愿找到了烤串摊子,老闆一手把着几十根肉串,火焰勐地窜上来又被压下,视觉上看着还挺震撼。 「老闆,十串羊肉十串五花。」 「好嘞稍等!」 最后她们坐在露天的塑料椅子上,面前的摺叠桌上放着烤串和小吃,酥肉、烤冷面、炒酸奶、冰粉,好像整个夏天都被框在了这个小小的桌子上。 头顶的小串灯散发着凌乱又多彩的光芒,周围人潮吵嚷,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生动。 黎颂起身:「等我一下。」 「怎么了?」 黎颂摇摇头往不远处走,肖约看到她在小摊上扫码买了什么东西,然后又快步走回来。 「买了什么?」 黎颂摊开掌心:「这个。」 一个粉色发圈。 肖约烤串还塞在嘴里,另一手握着冰可乐,她下意识想把烤串放下,却又最终停在了半空。 「你……帮我。」 她从下往上看着黎颂,这种眼神没有人受得了。 于是黎颂绕到她后面,伸手拢住了她的长髮。 贴近身体的头髮被细汗沾在后颈,必须用指尖贴着把它们分开。 明明天气已经够热了,但黎颂的手指贴上来的时候,肖约还是没忍住被烫得颤了一下。 「好了。」 「……谢谢。」她其实有一点不想回公司取什么车了,明天从黎颂家去上班,也是一样的…… 坐下后黎颂察觉到她炽热的视线,下意识缩了缩指尖,「怎么了?」 「没什么。」肖约喝了口可乐,「在想我今天没白打扮。」 黎颂抬头看着她,想起自己中午的别扭心思,没忍住勾唇笑了笑。 第29章 端午 买的东西太多, 两个人使劲解数才堪堪吃了个差不多,最后决定在江边走走消食。 夜间有很多人来这里散步,晚风依旧燥热, 但吹着也还算舒服。 肖约左手握着啤酒罐, 一缕松散的头髮挂在耳尖, 她转头和黎颂说话的时候,那一缕头髮被晚风吹得终于失去禁锢,扫到了黎颂的鼻尖。 于是黎颂伸手替她重新拂到耳后。 两人走走停停, 黎颂向她介绍周围的景色,闲聊一些不需要动脑子的话题。 「那边, 」她指着江对面的一片建筑工地,「我大学的工作室就在那边, 后来那块地重新规划, 我才换到现在的s&o。」 「好地方,规划好了能赚不少。」 「黎氏买下来了。」 「那不归根结底还是你的。」 「当然不是, 」黎颂说, 「我跟黎家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肖约从来没有和黎颂讨论过这件事,关于她的规划,关于她对黎氏的看法。可能因为她自己瞒着黎颂的太多,所以心虚地不敢去问这些问题。 「那你会离开黎氏吗?」 江风推着人往前走,黎颂想了想说:「我以前没想过,也不愿意想, 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 「现在呢?」 「现在, 不知道。」她侧头看了眼肖约, 「大概, 会离开吧。」 那是个很短暂的眼神,肖约不确定她是什么意思, 然后就听她继续问:「等三个月的合约结束了,你会去哪儿?」 她一直是个很现实的人,习惯提前为自己的选择想好规划,但她现在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她缺失的信息太多了。如果她要为肖约修改自己的计划,那么至少要有个方向。 肖约在哪个方向,她不知道。 「嗯。」肖约点了点头,「我没有办法一直留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坦诚。 她们停下脚步,黎颂看着肖约,听她说:「这次过后,我甚至没有办法随意抽出这么多时间来华国,或者去任何地方。」肖家最近不安定,她自然无法一直消失下去。 黎颂惊讶,也惊慌。她想要一个方向,现在肖约却告诉她前面的路是断的。 她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肖约默默地靠近她,伸手抓住她的手,黎颂没有拒绝,轻轻回握住。 成年人必须要考虑的现实在这一刻好像变得并不重要。 其实真的就是不重要,黎颂想。 她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不是连抓住一个人的力量都没有的年纪,她并不需要恐慌。 肖约朝她凑近了一点,问:「后不后悔?」 黎颂转头看着她:「你呢?后不后悔?」 肖约低声笑了。 两个人沿着江岸又转了回去,黎颂送肖约回公司取车。 车窗开到最大,城市的灰尘和喧嚣一起涌进来,红尘涌动。 多么鲜活的日子。 ***** 肖约最近很忙,黎颂能感觉到,她整个人的状态都和以前不一样。 第55页 黎颂隐隐有种感觉,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肖约现在应该早就离开了。 这个想法让她开始焦虑,她好像必须加快她们之间的进度,在肖约离开之前。 她面前好像有个倒计时,她知道数字跳地越来越快,却无法看清到底还剩多久。 下午黎颂接到了连钏的电话,她才知道端午快到了。 「詹识回来我们还没聚过呢,来我家过端午呗。」 「不是还没到吗?」 「你端午节肯定在黎家出不来,当然得提前约你。」 黎颂答应了,说:「我带个朋友来。」 连钏欣然答应。 黎颂挂掉电话问肖约:「下午去连钏家过端午,有时间吗?」 肖约头都没抬:「当然。」 黎颂开开心心地让助理去准备了两份给小孩儿的礼物。 连钏很期待黎颂带来的朋友,毕竟她这几年几乎没怎么拓宽过朋友圈,但当她看到肖约的时候,在真的被震惊到了。 「是肖小姐啊,欢迎。」 肖约和小孩子打招唿,连钏在后面小声问黎颂:「你们到底什么情况?」 「目前还不算有什么吧……」 「你不会真的和她……那什么替身情人吧?」要是敢把肖约当替身,那她真的要给黎颂点蜡了。 「没有的事。」 连钏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 肖约和孩子玩了一下,转头看见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过来问:「说什么呢?」 连钏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去看看詹识的汤炖的怎么样了。」 肖约看向黎颂,黎颂说:「她一直担心我玩替身情人。」 肖约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小声道:「你要是肯玩这一套我也不用等到今天。」 黎颂把她的手甩开,「小孩子在旁边。」 「哦~」 「汤来了!开饭开饭!」詹识在外面是禁慾系博士,在内就和小媳妇一般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一个人张罗了满满一桌子菜。 提提很喜欢这个新来的阿姨,非要黏在她身边坐。 黎颂对肖约说:「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平常好像很多人都怕你。」 提提嘴里塞着香菇,说:「怎么会可怕,我看到肖阿姨就觉得很亲切啊,好像以前见过她一样,但是我又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阿姨。」 饭桌上安静了一下,连钏连忙说:「吃饭吃饭,尝尝这个汤。」 她刚刚紧急给詹识警告了不许提肖约的身份和长相,却没想到提提居然对沈悄有印象,那个时候她才多大啊。 饭后大家坐在一起包粽子。 黎颂玩笑道:「这么大一盆,我这是来给你当苦力来了?」 连钏:「等煮好我给你闪送过去。本来是想提前包好的,但是这个人,」她戳戳詹识的肩膀,「昨天忘记拿粽子叶的快递了。」 肖约迷惑地看着他们熟练的动作,拿着粽叶手忙脚乱,怎么包米都会漏出来。 提提好不给面子地笑了:「肖阿姨你好菜啊!我都会包哦!」 肖约用手背蹭蹭她的头,「真的啊,提提真厉害。」然后求助地看着黎颂。 黎颂也嘲笑她:「原来也不是十项全能嘛。」 「你也笑我?」 黎颂躲开她蹭过来的肩膀,握住她的手腕,「别动,我教你,这样,把叶子这样合起来……」 她凑过来的时候头顶扫着肖约的侧脸,让她根本没有办法专注地学习什么技巧。 詹识看到她们俩谁都插不进去的氛围,沖老婆给出一个吃瓜的眼神,成功收穫一个白眼。 「……然后这样,会了吗?」黎颂抬头,就看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眼睛根本没放在手上,「干什么,不好好听。」 肖约笑着告饶,「我错了,再来一次。」 黎颂手把手交了她三遍,终于把她教会,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儿,一边聊天一边包粽子,用了一个小时不到就包了一大盆。 「好啦,大功告成!」 提提开怀地和每一个人击掌。 肖约有点喜欢这种氛围。 肖家也会过各种节日,但更偏向形式主义,过程从来都是阿姨准备,她从来不会参与这些,何况一家人凑在一起心眼子比手指头都多,根本不会有这么和谐的时候。 从小生活的环境让她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但她知道如何定义,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家」吧。一个普通、正常、完整的家庭,有父亲有母亲有孩子,一起说说笑笑插科打诨。 这样的家她没有,黎颂也很早就失去了。她看着黎颂,希望以后,她们可以组建一个这样的家。可以不要孩子,养一只狗或者一只猫…… 「想什么呢?」 「嗯?没什么。」肖约问她:「你喜欢狗还是猫?公的还是母的?什么品种?」 黎颂想了想:「都还好吧。怎么了?」 「没。」那就一只狗一只猫好了,房子最好选那种有带小花园的…… 从连钏家离开的时候,黎颂就像回了趟娘家一样连吃带拿了好大一包,各种家乡特产,四个人一起下楼每个人都提着一包。 黎颂:「这么多,你是把你家厨房搬空了吗?」 连钏:「当然不是,上个周詹识他妈妈来了一趟,带了好多东西,我们根本吃不完,放久了就坏了,正好分你点。」 第56页 黎颂去开车的时候连钏走到肖约旁边,小声说了句:「詹识的事,谢谢。」她当然知道詹识不可能突然被调回国。 肖约:「小事。」 连钏其实对于这个曾经的少东家有点憷,但还是思忖着说:「黎颂是个很好的人,希望……你能对她好一点。她是不是不知道你是沈悄的……」 肖约眸色顿时沉下去:「别多嘴。」 「……我知道,我是想说,如果她不知道,那就别让她知道了。」以黎颂的性格,知道之后只会难受。 「嗯。」肖约应了声,过了会儿又问:「我妹妹,这些年过得好吗?」 她略垂着眸,整个人在夜晚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落寞深沉。 「很好,有自己的爱人,有自己的事业、生活和朋友,她说……她不虚此行。」 肖约嗓子有点发哑:「那就好。」 这时黎颂把车开了过来,大家往后背箱里放东西,刚刚的话题好像没有发生过。 连钏:「路上慢点。」 黎颂:「好,你们回吧。」 她们开车回家,因为东西太多,肖约理所当然地跟着黎颂到了平安街,两人合力把东西搬回家整理进冰箱。 黎颂站在冰箱前,肖约就在旁边给她递东西,厨房很小,但此刻这种逼仄却让人安心。 其实房子本来是冰冷的,钢筋水泥,冷清无聊,是人赋予了它各种温暖的含义。 小的时候肖约很害怕待在家里,因为那个地方太大了,一个人待在房间的时候几乎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好像被世界抛弃一样。 所以在她刚刚有独立能力的时候她就搬出了那个地方,自己买了个小房子住,临街的一室一厅,夜晚还能听见车辆路过的声音。 可是就算房间堆得再满,也不会像此刻一样给她这样的温暖感觉。 一个伴侣给生活带来的意义,是任何东西都替代不了的。 凌乱的杂物在修长的五指下变得井井有条。 带回来的东西都找到了安身之处,看着冰箱被一点点塞满,肖约感觉自己身体里某一部分空着的地方也被填满了。 她发现,原来她还可以更喜欢这个人。 喜欢她在商场上挥斥方遒的模样,更喜欢她在琐碎生活里慢条斯理的模样。 黎颂放好最后一个水果,伸出手接下一个,却接到了一只手。 修长柔软的,轻轻握住她的掌心。 「干什么?」黎颂问。 肖约:「击掌,庆祝工程结束。」她说着,抬手在黎颂掌心拍了下。 黎颂莫名其妙,肖约却心情很好地跟她告辞。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做点什么。 第30章 暧昧 和w·u的合作进入面谈阶段, 果然和肖约说的一样,两方在利益分配方面出现了分歧。例会上谈及这事,黎颂的态度很是坚决, 绝对不能退步。 以对方多年来的行事风格看, 他们退一步, 就会失去主动权。 她看了下属拟定的谈判方案,当场做了不少修改,「这件事必须做得漂亮。」 对于她这种强势的风格底下有人不满:「黎总, 恕我直言,和w·u这种企业合作, 咱们退一步也不是不可以,一直拖下去很可能导致合作关系破裂啊。我们知道您刚上任想做出成绩, 但有些事还是得听听下属的意见不是。」 几句话说得好像他自己是面对暴君不屈不折的言官似的, 黎颂一句话怼过去:「请不要把对自己的自卑倾向带到对公司的态度上来。」 那人脸都黑了。 黎颂觉得自己跟肖约待久了多少有点受她影响,说话做事越来越张扬了。 最终方案敲定, 两天后出发去y国。 在此之前, 黎颂去拜访了一次黎老爷子,回来的时候才将这个消息告诉肖约。 肖约当即要求同行,却见黎颂神情有些犹豫。 「怎么了?难道你想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黎颂想了想,说:「你上次不是说,一旦回去,就很难有机会来华国?」 肖约回想了下, 明白过来后心里突然像开了花一样, 她拉住黎颂的袖子, 「你是怕我去了就被扣下回不来了?」 黎颂看着她没说话, 她确实有这种想法,虽然多少有点幼稚。 「放心吧。」肖约把下巴靠在她肩上, 黏黏煳煳地说:「我人还没追上呢,怎么捨得就这么走了。」 黎颂虚虚环住她的腰,问:「所以追上就可以甩甩袖子走了?」 「哪有这个意思?你看我这么喜欢你。」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这一层的员工在黎颂的积极带领下养成了按时下班的良好习惯,外面已经没有声响。 但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卿卿我我的,多少还是有点羞耻,黎颂推开她,「下班了,走吧。」 肖约看到她红了的耳尖,无声地笑了。 她们的关系在这一段时间里突飞勐进,但却还没真正捅破那张纸。 似乎还需要等待一个契机。 黎颂在走之前嘱咐了黎昇一番,给了他一部分事情的决策权。黎昇隐隐有些慌张,还以为是黎颂对她不满想给她下套,但黎颂表情和言语又那么严肃。 「这些事迟早你要学着做,难道要在部门经理的位子上坐一辈子?」 黎颂震惊,「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这么慈爱?怪吓人的。 第57页 「没什么意思,总之多做事少说话。」 「哦……」 周五,一行人落地y国。 到达酒店时是中午,但是长途飞机坐下来实在是累,到了酒店大家就各自回房间休整。 酒店是公司统一定的,黎颂的是套间,环境很不错。肖约也在这个酒店,她最后还是跟来了,自费来的,不参与团队工作,和请假差不多。 黎颂洗完澡靠在沙发上和肖约聊天对抗困意,却越聊越困,发的消息有时候都漏字。 后来肖约直接打了电话来,「实在困就睡一会儿。」 黎颂打个哈欠:「现在睡了时差倒不过来。」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说:「想出去逛逛吗?」 「嗯?」 肖约说:「来给我开个门,黎总?」 黎颂清醒了一下,起身去开门,果然看到肖约衣着整齐地站在门口。她穿着一件撞色长裙,外面一件挺括的短外套,下面是一双短靴。 非常有当地色彩的日常打扮,没化妆,看起来随性又精緻。 「你怎么来了?」 肖约:「房间里越待越困,我带你出去逛逛?」 黎颂点点头,让她进来,「我去换个衣服。」她还穿着浴袍呢,本来今天不打算出门的。 肖约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她,「穿这个。」 黎颂接过来看了看,看见了一些平常绝对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颜色,有些犹疑地看向肖约。 「去吧,客随主便,今天听我的。」肖约推着黎颂往卧室走。 黎颂换上了她给的衣服和鞋子,宽松的t恤和长裤,轻巧的运动鞋,很舒服的一身。虽然不是她习惯的装扮,但说实话还不赖,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她换好出来时肖约眼前一亮:「好看。」简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她们下了楼,直奔停车场,看着那张扬豪奢的跑车,黎颂说:「你什么时候安排的这些?」 「刚刚连着衣服一起送过来的。」 黎颂瞭然,怪不得她来的时候只带了证件和人。 敞篷跑车在路上飞驰,风拂过脸颊带走了困意,只觉得无比畅快。 今天天气好,头顶大块大块的蓝天和身边带着时代印记的建筑带来新鲜感,让人心旷神怡。 黎颂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国家,但跟着身边这个人,感觉完全不一样。 那些来者必打卡的地标性建筑从身边一晃而过,肖约的灵魂仿佛在这里失去了禁锢,黎颂耳边只剩唿啸的风声和跑车的轰鸣。 野够了,她才找了个地方停下车,带着黎颂闲逛。 「这是我出生的城市,」她拉着黎颂的手,说:「不管我去到哪儿,最终都还是要回来。待久了就觉得,食物都是无趣的,风景都是看厌了的,这是第一次,我觉得它变得好新鲜。不是因为我离开太久,也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变化。」 未尽之言她相信黎颂听得懂,只是因为黎颂来到了这里,所以她才觉得这里变得新鲜、变得不一样了。 黎颂笑了笑,「是吗,那就向我好好展示吧,你的城市和你的生活。」 「好啊。」 肖约带着她,路过了她的小学和中学,去了她最常去的快餐店,还有球场。 「我以前和人在这里打架,打到一半遇见巡逻的警察,往回跑的时候把书包丢了,然后第二天在学校被罚站。」 「这家店从我小的时候就在,这么多年连店员都没换过。每次我回家第一个见到我的不是我妈,是这家店的店员。」 …… 「我十六岁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出来住了,房子就在前面那个街区,你想去看看吗?」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黎颂从这些事件里逐渐勾画出一个叛逆少女的形象,开始在到达她的小房子后,这个形象变得更加具象化更加丰满。 这里是肖约的私人地盘,她不会让别人来打扫,久无人住,有股灰尘的味道,窗帘紧闭,什么也看不清。 肖约上前打开窗户,房间一下变得亮堂。 房子确实不大,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客厅被填得满满的,但却不显凌乱,卧室墙上贴着涂鸦画和海报,角落里放着篮球、棒球棒还有乐器。 整个房子要素过多,看得出肖约以前是个很爱尝试的人,书籍从西方古典哲学到史记到二战解析到玛丽苏言情,乐器从电子琴到吉他到口琴到长笛……这爱好堪称广泛。 「你的少年时代过得很丰富啊。」黎颂感嘆。 「大多数都是入个门,不会深入去学。只是想要排遣压力顺带找找乐趣罢了,我家里对我要求很高,闲下来的时间就更不捨得浪费。」她那时就知道,要抓紧一切机会做自己,所以性格一直颇为张扬。 「为什么是这么小的房子?」按照肖约的性格,应该不会委屈自己才对。 「这是用我自己赚的第一笔钱买的。」肖约拍了拍堆起来的抱枕,「而且我喜欢这种,越小越满越有安全感。」 黎颂点点头,随即想到她说她十六岁住进这里,又说是她自己赚的第一笔钱买的,不禁有些惊讶。她也从小对做生意耳濡目染,但十六岁的时候……哦,她十六岁的时候把g市的□□头子送进了警察局。 一对卧龙凤雏。 这个词儿莫名其妙戳中了她的笑点,她偏头笑了声,肖约疑惑:「怎么了,你笑什么?」 第58页 「不是。没笑你。」黎颂说:「我有点饿了。」 两人离开这里,出去找地方吃饭。 肖约一路上说这家好吃那家好吃,最后找了一家风景最好的。 「我十岁的时候在这里开过生日派对。」肖约说,「那是我第一次和同学们一起庆祝生日,很开心,还给每一个来参加生日的人准备了礼物……」 她脸上闪耀着神采,说起自己的过去,就像在给黎颂展示藏品一样,坦荡又慷慨。 好像在说:看,这些都是我的宝贝,这个给你,这个也给你。 黎颂只是听着,就觉得很开心。 她匆忙又突然地被拉进肖约的世界,却没有觉得惊慌,而是像遇见了一座装满宝藏的城堡一样庆幸。 吃完饭,两人步行回酒店。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街道安静,两人并肩而行,从黄昏隐去走到街灯亮起。 街道两旁的店铺也亮了起来,黎颂抬头看楼上窗户垂下来的花,突然被肖约拉着手拐进了一家店面,门铃清脆一响,糕点的甜香扑鼻而来。 肖约和店员熟稔地交流,黎颂低头看了看她们交握的手,悄悄用了点力,回握。 她听见店员说:「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夜晚。」语气带着善意的调侃。 肖约一笑,说谢谢。 黎颂看着窗外的行人,耳尖有些红。 出了店面,两人一直牵着手走到了酒店门口。 肖约松开了手,把刚刚买的甜品递给她。「她们家甜品做的很好吃,应该合你胃口。」 黎颂看着她,「你不上去?」 肖约摸了摸鼻子:「我回趟家,回去的时候再来找你。」她回来也是正好有事要去处理一下。 正常人都不可能三过家门而不入,这种理由无可厚非,黎颂点点头,「别来晚。」 肖约凑近抱了抱她,「不会的,我保证。」她轻声说:「谈判顺利。」退开时轻轻在她泛红的耳尖上碰了一下。 「……嗯。」 第31章 红山茶【倒v结束】 w·u, 顶层。 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迴荡,整个顶层噤若寒蝉。 肖约在公司里是形象和私下里完全不同,妆容得体, 正装不离身, 但同样是西装, 穿在黎颂身上是沉稳内敛,穿在她身上,就显得她气质分外尖锐。 郑酝跟在她身后的大部队里, 禁不住想,肖约和那位黎小姐真的很不一样, 差不多的家世,却养出了两极化的性格。也不知道她俩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 「安德鲁, 和黎氏的项目是谁在对接?」比起说中文, 她说外语时有种如影随形的压迫感。 她的特助无缝对答:「是菲奥娜。」 肖约回忆了下那位中年经理的行事风格,想来黎颂明天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听她问这个, 郑酝还想她会不会让那个位铁血女战士放放水, 没想到她好像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如果他真的问出来,肖约大概会对此嗤之以鼻,因为黎颂根本不需要这种关照。她性格温和,却不代表实力比肖约差,她一路顺风顺水走到现在,靠的可不是运气。 w·u的风格是效率为王, 来来往往的人每个都步履匆匆, 特别是在得知大boss回来之后, 更是没有一个人敢分心。 肖约在国内也没有落下过工作, 回来之后第一件事是开会,做出对沈家一系列针对的反应, 她挤压着自己的精力和时间,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好所有事情。 周日休息日,她也没闲着,和公司高层开了一天的会,面对面果然要比视频会议效率更高,现场也更火爆。 抱着文件的职员走路过办公室都下意识加快脚步。 这一天过得可谓是风风火火,手机揣在口袋里都没拿出来过。 她是效率至上的人,一向不喜欢把事情压到第二天,这天晚上走出大楼时走廊里已经没有什么光亮。 抬手揉了揉脖子,才终于想起来看手机。 亮起的屏幕有些刺眼,但肖约还是一眼看到了微信上的未读消息。 都是来自黎颂。 剎那间的心颤。 她直接拨通了语音电话,那边很快接通。 肖约:「还没睡?」 「没。」黎颂的声音有些困,「今天很忙?」一天都没回消息,搞得她怪心慌的,还以为真被她家里扣下了。 「嗯,刚忙完。」白天在会议室里斥责下属的嗓子现在温柔地能掐出水来,「不会一直在等我吧?」 「嗯……不是,没有。」黎颂一个极限拐弯,「我也很忙的好吗,没时间理你。」 电梯开了,她却站在原地没动,同样加班的下属路过,她挥挥手让人先走。 电梯门合上之前那人看到她脸上温柔的笑意,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嗓子怎么哑了?」黎颂问。 「今天话说多了,没事。」肖约靠在玻璃墙上,「明天几点的会?」 「早上九点。」黎颂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紧张吗?」 「还好吧。听说对方的人挺厉害的。」 「你也很厉害啊,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你哄小孩吗?」虽然这么说,但黎颂却觉得好像真的被她安慰到了。 「我认真的,黎颂,相信你自己,你真的很厉害。」 「知道了,谢谢你。」她笑了笑,问:「吃饭了吗?」 第59页 「还没。」 黎颂从床上坐起来,说:「我昨天听他们说,这附近有家俄餐很好吃,你想试试吗?」虽然吃过了,但还是…… 她话里带着试探,因为她相见肖约,却不知道她离这里到底有多远。 「如果你离得太远就算了。」 话音刚落,听见肖约说:「在房间等我。」 然后电话挂掉了。 黎颂看着回到桌面的手机,愣着。 什么啊。 长发女人一手提着白色西装外套,高跟鞋踩着石砖路跑向花店,按住了马上落锁的玻璃门。 「等一下,我想买一束花。」 店员被这个突然冲过来的女人吓了一跳,「我们已经打烊了,店里也不剩什么花了。」 「但是我喜欢的人在等我,我已经没有办法陪她共进晚餐,不能再空着手出现在她面前了,请帮帮我。」 店员看着她诚恳的眼睛,无奈地重新打开了门。 「万分感谢。」 黎颂起身去翻看带来的行李,发现为了轻便只带了正装,纠结了半天,还没挑出个一二三,就听见了门铃声。 还以为是客房服务,打开门,却看见了肖约。 她穿着一身白色正装,领带松松地环在脖颈上,一看就是刚被扯松的,长发在脑后绑了个低马尾,因为奔跑的原因也有些凌乱。 外套搭在左手臂,底下隐约露出一点艷色。 看到黎颂,她一抬手,举起了一束开的火红的山茶花。 不像是来同她共进晚餐的,更像是来向她求婚的。 「你怎么……」 肖约说:「店里打烊了,只剩一束红山茶。」 黎颂接过那束花,山茶花的香味被拥入怀中,同时她也连带着这清香,被拥入肖约的怀中。 耳边的唿吸有些急促,使用过度而略显沙哑的声音落在耳畔:「祝你明天,所向无前。」 黎颂砸进她的怀抱,整个人都是懵的。 心跳鼓譟,血液向上涌动,指尖都在颤抖。 「……你怎么过来的?」 肖约靠在她的肩上喘气,笑着说:「你猜?」 过了会儿,肖约休息得差不多了,才缓缓退开,「我是来和你道歉的,不能和你共进晚餐了。」 黎颂还没回过神来:「什么?」 「我妈前两天出差,今天才回来,我得回去跟她吃个饭。」 听她提起家人,黎颂很是看重,「那你快回家啊,都这个点儿了。」 肖约:「这就走了,晚安。」 她转身下楼,黎颂目送电梯合上,然后低头看着怀里的花,同手同脚地退回了房间。 等到她回神,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给酒店打电话让送了花瓶上来,一支一支地把它们插好,放在卧室床头。 睡梦迷离时她突然想到很久以前肖约从小楼里扔给她的紫玉兰。 那时候也应该好好收起来才是。 一夜好眠。 肖约回到肖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走到沙发前给等她到现在的肖蘅一个拥抱,然后在对方上上下下的打量中走到饭桌。 「我说的没错,皮肤就是变差了,看看在外面都过的什么日子。」 「没有,你不要臆想。」 「嘴硬。」 肖蘅瞥了眼她的衣裳,替她扯了扯领带:「又在公司生气了?搞成这样。」 肖约欲盖弥彰地偏头咳了一声,「没有。」 这神态让肖蘅立马有了不太好的联想,她是知道那个黎家孩子也来了这里的,「……这不会是,那个谁扯的吧?」说着心虚地想把领带弄回原位。 「哎呀不是,吃饭。」 饭桌上两人聊了聊沈家的事情,「我去沈家看了,没见到沈青堂人,可能是真病了。」 肖约:「沈家那群后辈现在一心想和我们扯开关系,就算没有沈青堂的病,这也是迟早的事。」 肖蘅:「那你怎么看?」 肖约:「当初要黏上来的是他们,现在说想跑就想跑,哪有这种好事。想退出,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要是沈青堂还健康,估计也不会看着他们这么干,但说实话,肖约也早就对两家粘连的部分不满了,现在岂不是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了? 「他们这么干,肯定是有底牌的,你自信可以,但也不要太大意。」 「我知道。」 「对了,黎家那个孩子和咱们的合作,你有插手吗?」她倒是很乐意看肖约为人破例。 肖约切着盘子里的食物头都没抬,「她不需要。」 「这么有信心?」 「当然。」黎颂的优秀永远是客观事实。 肖约第二天没有去公司,是因为和人有约,也是怕和黎颂撞上。 但她的电脑屏幕上放着会议室的实时视频。 谈判桌两边,双方对垒,w·u走的是风风火火的强势路线,黎氏走的是不动如山以不变应万变的路线,场面势同水火,你来我往。 「菲奥娜真是一如既往地强势。」钟澜说,「这位也不错啊,这就是你那白月光?」 咖啡嗒的一声放在桌边,肖约却根本没有着眼去看。 她所有的视线都被黎颂吸引。 她在那里,并没有持续发言,却像一根定海神针一样压住了局面,沉着冷静地应对着菲奥娜的明枪暗箭。 「我们自然相信贵公司的诚意,这也是我们今天愿意在这里进行洽谈的原因,但是我想,既然是合作,总要追求一个共赢。」 第60页 菲奥娜:「当然。」 「我们同意贵公司提出的利益分配,但同时,我们希望能够参与项目的实地建设和后续跟进管理。」 「什么?这不可能,这个项目的建设地在y国,黎氏在这里没有分部,根本不具有这样做的条件。」 「是目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屏幕里菲奥娜一群人在问,耳边钟澜也在问,肖约却只听见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也无法理解了。 黎颂从来没跟她提过黎氏要来y国发展的事。 这是什么时候敲定的,谁敲定的?扩张新的版块,会由谁来负责…… 谈判结束,黎颂带着团队走出会议室。 菲奥娜:「之前觉得你太年轻,果真是我小看你了,你很厉害。」 黎颂:「你也是。」 菲奥娜:「不过我说真的,你所说的三年之内,总让我觉得太过不可思议,你确信你能做到?」 黎颂:「当然,我对我自己和我的团队都有绝对的信心。」 菲奥娜:「这样自信的年轻女孩儿,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我相信你。」 「谢谢。」 走出大楼,上了车,身边的年轻人突然开始大声尖叫欢唿,黎颂看着他们,心底里也由衷的舒了一口气。 做到了。宝刀未老嘛黎颂。 黎颂大手一挥给放了假,出去玩还是回去睡觉都自己决定。 她回了酒店,刚进门就接到了肖约的电话。 对面迟迟没有说话,她问:「怎么不说话?」 肖约:「哦,我在。你会开得怎么样?」 黎颂:「嗯……挺好的,很成功。」 肖约:「恭喜你。」 黎颂:「怎么感觉你不怎么捧场啊?怎么,回家晚被妈妈骂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对预料中的结果表现得没那么激动罢了。」 黎颂笑笑:「真会说。」她靠在沙发上,「明天上午的飞机,回去有庆功宴,和我一起去吧。」 「当然可以,但是我又没有参与,没有功劳,会不会被撵出来啊?」 「有我在,怎么可能。而且,」她想着昨晚肖约举起花的样子,「谁说你没有功劳。」只是这功劳只作用于我而已。 第32章 入v三合一 肖约放下手机, 仰躺在床上,胸口情绪沸腾。 黎氏要来y国的事,黎颂一个字也没跟她提过, 她想问都没有办法问。 其中会不会有她的原因, 她根本无从确认。 但她依然因为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而感到巨大的震撼。 「黎颂……」 第二天下午的飞机, 肖约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临行前,看到她的时候黎颂深深地唿了口气,新理论的石头终于落下。 其实她心里知道肖约没有办法一直待在她身边, 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会因为每一次有可能的分离而感到焦虑。这是许多次前车之鑑在她灵魂里累积起来的危机感。 肖约能看出她的急迫和不安, 上前搭住她的肩膀,「走吧。」 团队里的人因为她这过于熟悉的动作惊唿, 毕竟传言再怎么离谱, 正主可是从没在人前越过界啊。 这是装都不装了? 黎颂侧目,「怎么了?」她倒不是在乎肖约表现出的亲近, 只是感觉这人今天状态不太一样。 「没什么, 」肖约抬手推了推挡住半张脸的墨镜,在她耳边小声道:「及时行乐罢了。」 黎颂笑了笑,「我以为你已经把这句话贯彻到极致了。」 「看来你对我的了解还是不够。」 黎颂:「是吗。」 肖约:「当然,就看你想从什么时候开始深入了解我了。」 「深入」二字被着重读出来,总有种难以言传的意味。 黎颂挑眉,自动忽略这光天化日下的口出狂言。 飞机落地, 虽然很累, 但大家还是先回了一趟公司, 通知这个好消息, 然后接受欢唿。 肖约现在圈外,看着黎颂被赞扬的声音包围着, 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 她生来就应该光芒万丈。 庆功宴安排在第二天晚上,黎颂给出差的员工都放了假,黎昇想来给她述职,本来还挺紧张的,没想到刚到办公室门口就看见推门出来的黎颂:「有事明天上班再说,我今天放假。」 「诶我……」他看着黎颂的背影,又看着手里的平板,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回到家,才发现黎正居然回来了。 「爷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黎正面色不错,虽然依旧严肃,却能感觉到他心情不错。黎昇猜是因为和w·u谈成合作的事,「是要回来参加庆功宴吗?」 旁边的黎臻啃着苹果,说:「是啊,而且你就偷着乐吧,爷爷要给你升职了。虽然是蹭我姐的好运,但是我还是愿意勉为其难地恭喜你一下的。」 黎昇倒茶的动作一顿:「什么?」 黎正:「这几天干得不错,小颂之前跟我夸你,说你做事妥帖,说的没错。」他有意调和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把话说得好听。「既然你有这个能力,以后就跟在你姐身边,多锻鍊锻鍊。副总的位置还空着,过些日子开董事会,我会提出让你来试试。」 黎昇直接被这个消息砸蒙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在公司带了这么多年还不如黎颂的一句话?但他知道此时不该计较这个,「大姐怎么跟您提起我了?对了,怎么突然要开董事会?」 第61页 黎正:「黎氏偏安一隅这么久,也是时候往外走走了,以前家里没有顶得起来的,这计划就一直搁置着,现在小颂自己愿意去y国重头开始做,就让她试试。你们姐弟俩,要好好配合,黎氏未来能走多远就看你们了。」 黎昇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果然,不是她不要的也不会给我。 第二个想法是:我靠?去国外开分部?怎么会有人愿意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第三个想法:也只有黎颂了。 厌恶黎颂,正视黎颂,致敬黎颂。 黎颂牛逼。 虽然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但是现在他好像也没觉得多开心。他面对黎颂,总有种怎么追也无法望其项背的感觉。他以前总是不忿,觉得黎颂沽名钓誉装模作样,可这些日子他逐渐发现,其实他就是不如黎颂。黎颂敢做的事他就是不敢做,肃清公司内部也好,放弃一切去国外发展也好,黎颂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甩开他一大截了。 「大姐才回来不久,这就又要走吗?」 「当然不是,」黎臻说,语气有些埋怨,「这不是还要等你长成顶樑柱吗?你能不能不要表现太好,这样她还能多待一段时间。」 黎正:「胡闹。」他看向黎昇:「你好好跟着小颂,等你把公司的事情上手了,她也好放心去国外。」 黎昇恍恍惚惚的:「哦。」 宴会当天,黎颂跟肖约说:「我下午得去老宅,从那边和老爷子他们一起出发,你……」 肖约:「不用管我,在晚宴等我就行。」 「好。」 这场庆功宴对内是庆功宴,对外却有更多的社交性质,邀请了不少人来。今晚黎颂是绝对的主角,w·u的项目不仅让她在黎氏获得了人心,更成为了她重回巅峰的敲门砖。 那个曾被感嘆江郎才尽的黎颂,再一次成了人人口中夸耀的对象。 好久不曾公开露面的黎老爷子笑得跟朵花似的,对别人夸赞自己的孙女。所有人都默契地忽略了中间那十几年,黎颂面上不显,心里觉得无聊又乏味。 周原看着众星捧月般的黎颂,和旁边的黎昇感嘆:「真是恍惚啊,感觉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会儿,被黎家孩子支配的感觉又回来喽。」 他说完看黎昇发呆似的看着那边不回话,撞了下他肩膀,「怎么了,想什么呢?」 黎昇:「你说我这辈子还能赶上她吗?」他这两天一直有些挫败,他总觉得自己不该就这样接受这一切,却又根本没有打破现状的勇气。 「你说什么呢?」周原用一种你有病的眼神看着他。 黎颂今天穿着一身黑白配色的长礼服,宽松的长衬衫下摆被裁剪得当的高腰鱼尾裙包裹着,勾勒出蜿蜒的腰线,两排金属扣是点睛之笔,从胸部以下一直延伸到裙摆分叉处,看起来有种高级的禁慾感。 她在场面上应酬着,眼睛不着痕迹几次地看向场馆入口。 她在找肖约。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已经成了习惯,在任何时候下意识地去寻找对方的身影,看到的时候就会觉得心安。 肖约回家开了个视频会议,耽误了点时间。 她一进来便看到了黎颂,对方也正好和她对上视线。 只是一眼,就抚平了黎颂心里的焦躁。 而肖约的到来并不止吸引了黎颂的目光,不少人都看向了这个刚入场的女人。 无他,实在是美得太张扬。 一袭白裙明明从脖子裹到小腿,却不仅没有减少她的美,反而助长了风情。长发、红唇、修长流畅的曲线…… 黎颂下意识握紧了手上的酒杯,她向身边的人点头致歉,往肖约走去。 诺大的会场里,她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双向奔赴。 控制住脚步不要过于匆忙是黎颂最后的体面。 肖约笑得明艷,根本不在乎别人投来的目光,她看着黎颂:「就这么丢下你的客人?」 不知为何黎颂现在相比于欣赏她的美,更在意别人看向她的眼神,她甚至想就这样带着肖约离开,阻挡所有人看向她的视线。 这独占欲猖狂得让她自己都害怕。 「你今天很美。」她说。 她眼睛里泄露出的情绪瞒不过肖约,她笑了笑,略扬起下巴看着黎颂:「我知道。」 这倨傲的姿态让黎颂心跳漏了一拍。 她余光看见有人向这边走过来,那孔雀开屏一般的气场一看就知道目的不纯。 肖约感受到腰上落下的力道,敛眸得逞的笑了笑,一边跟着黎颂往前走,一边小声在她耳边问:「这么招摇啊黎黎总?那你一会儿要怎么和他们解释我?」 黎颂手上力道收紧了几分,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底下皮肤的温度。 「我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她说。有些事情上,解释是最没有用的回应,说得再多别人也不会放弃原本的揣测。 当然她也不会任由谣言继续发酵。 两人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有人腹诽,向来以光风霁月着称的黎颂,私底下还不是玩的花。 还有人暗地里嘲笑肖约,说她靠皮相上位。 这些难听的话传不到她们耳朵里,却能被眼睛看见。 但她们不在乎。 老爷子看到她们俩这么相亲相爱的模样,脸色变了变,但还是什么都没说,找了个身体不适的藉口遁了。 第62页 对他来说黎颂和肖约搅在一起利大于弊,现在黎颂又提出去y国发展,不管原因是什么,只要最后黎氏得益,他都乐见其成。而在这件事情上肖约无疑是最大的助力,肖家在y国的实力不容小觑,有了肖家帮忙,黎氏必然能尽快站住脚跟。 所以在黎颂的性向这件事上,别人说他开明,但其实他只是在把利益最大化而已。 短暂安静后现场再次热闹起来,两人站在一起好像一对新人似的养眼,有人过来和黎颂说话,他们不带肖约一句好像都说不过去。 但这位传说中的人物身份多少有些敏感,他们又怕说错了话,只好隐晦的夸一句:「这位就是肖助理吧?果然一表人才啊。」 肖约就笑笑,说:「谢谢夸奖。」 那人脸色一僵,大概是头一次遇见这么坦诚的小情儿,不过也是,这姓肖的确实有自信的资本。 黎颂脸上带着得体的笑,说:「我女朋友,肖约。」 她明显得感觉到掌心底下的身体一僵。 两人对视,肖约眼里是不可置信,黎颂眼里是坚定又温柔的笑意。 这一刻时间好像都停顿了,肖约在想是不是她幻听了?她甚至想抓住黎颂的衣领让她再说一遍。 但周围人奉承客套的声音却让她回到现实。 她握紧酒杯,和黎颂一起应付着这些人,心却好像飘在空中一样,落不到实地上。 她看着那些开开合合的嘴,脑子里一团浆煳。 黎颂如今成了黎氏一把手,又拿下了w·u 的合作,俨然又成了个香饽饽,前来社交的人不断。 直到几分钟后黎昇有眼色地上前来解围,黎颂才终于得以喘息,拉着肖约的手腕把人带出了人堆。 今天的宴会定在黎氏旗下的一个庄园,二楼的小阳台正对着一片树林,晚风吹过时沙沙作响。 凌霄花从一楼花园攀长上来,橘色的花朵在灯光下像星星一样格外亮眼好看。 两人面对面站着,夜风带来凉意,让混乱的思绪开始变得清晰。 我女朋友,肖约。 黎颂刚刚说。 「黎颂。」她和黎颂面对面站着,明明隔得很近,她却开始害怕,「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好吗?」 她背对着灯光,黎颂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她眼里翻涌的情绪,那是深不见底的占有欲,是褪去所有表象之后,这个人身上最恶劣的部分。 宴会厅里的觥筹交错到了这里已经不甚清晰,那隐约的人声反而让此刻此地显得更为安静。 黎颂靠近一步,将两人的距离再一步拉近,「我刚说了那么多,你指哪一句?」 昏暗的光线和轻柔的风让精神放松警惕,交缠的唿吸令心跳失序。肖约伸手撑着她身后的栏杆,凌霄花在指间摇晃,她嗅着黎颂唇间的酒香,垂眸看向她抿住的薄唇:「你是我的。」 真会得寸进尺啊,黎颂勾唇道:「我没这么说过。」 四目相对,气氛逐渐焦灼,肖约伸手想去抓她的衣领:「你不能出尔反……」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黎昇的声音:「大姐,你在这儿啊。」 因为阳台上植物的遮挡他没有第一眼看到一旁的肖约,走过来才发现自己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一时间有些尴尬。 刚刚几乎凝固住的空气瞬间开始重新流动起来。 肖约闭眼平復了片刻,退了一步:「我去洗手间。」 黎颂目送她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问黎昇:「有事找我?」 一旁的黎昇早已经尴尬到恨不得钻地缝了,他硬着头皮上前,犹豫了一下才问:「大姐,爷爷说你要去国外发展。」 黎颂点了点头:「董事会上会通知这件事,到时候会让你接任副总的位置,好好干,黎氏以后得你来挑大樑。」 「爷爷已经告诉我了。我来是想说……大姐,我虽然之前的确对你有敌意,但是我现在也是真佩服你。」 黎颂意外:「怎么突然说这个?」 然后她看见黎昇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大姐,你让我去国外吧,让我试试!」 肖约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手机刚放在阳台的小桌子上,转回身来拿,刚走近便听见他们的谈话。 听见黎昇说要去国外的时候她心里忐忑了一下,想进去打断,腿抬起来却又硬生生忍下,站在原地等待着黎颂的下文。 她也想知道黎颂怎么回答,会答应吗? y国的生意,到底是因为她,还是单纯的野心作祟。 黎颂:「你说什么?」 黎昇几乎是打碎了自己以前所有的认知来跟她说这话:「我之前一直很懦弱,靠着家里,靠着爷爷才混到现在。我羡慕你在外面自由自在,却又不敢放弃家里的资助出去单干,黎氏内部的事情我知道应该下狠手,但是怕得罪人不敢做。但这次,我……我也想试试靠自己去打拼试试,虽然我可能不如你,但是给我点时间,我肯定也能……」 「不行。」 黎昇一腔热血被她这斩钉截铁的一声「不行」给打了个稀烂:「……为什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烂吗?」 黎颂扶额:「我要是真觉得你不行就不会让你来接管公司的事。」她缓缓道:「你不会真觉得我想出国是为了一展宏图实现人生理想吧?」 黎昇:「……不是吗?」 黎颂:「不是。我是为了我自己,肖约要回国了,我离开黎氏只是为了她。」山不能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反正黎氏她也待得厌烦,不如直接去y国,自由,还离肖约近。 第63页 什么人生理想,她的人生理想怎么可能和黎氏挂钩? 一个冠冕堂皇的脱身理由罢了。 黎昇人都傻了:「为了肖约?那个小替身?」黎颂是谁啊?她可是黎家孙辈里继承人的首选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情人放弃一切远赴海外? 「她是我女朋友,不是什么替身。我不希望再听见你说这个词。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沈悄,肖约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她正色道:「我厌恶黎家,这一点老爷子和我都清楚,我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总有一天要离开。你只需要做好你应该做的事,刚刚的话我就当没听到,以后别妄自菲薄,也不需要拿自己和我或是其他人作对比。你……」 身后突然传来人声:「肖小姐怎么在这里?一个人?」 黎颂听见,扔下黎昇转头便走。 阳台外,肖约遇见一个男人搭讪,对方刚开口她便听见黎颂的脚步声。 接着黎昇客客气气地上前来将尴尬不已的男人带走了。 黎颂牵着她走到外面,问她:「你都听见了?」 肖约嗯了一声,终于如愿抓住了她的衣领:「闷声干大事啊黎颂。」 「这就算大事了?一点小小的人生规划而已。」她没有黎昇想得那么有抱负,但也不是完全为了肖约而决定的奔赴异国。做出这个决定有很多原因,她也给自己留了足够的后路。所以就算肖约是最有推动性的那个理由,她还是更愿意称这为人生规划。 没错,就是这么嘴硬。 她靠在阳台扶手上,肖约伸手抓住她的衣领,两人靠的很近,唿吸间还能闻到淡淡的酒香。 「就这么决定了?你甚至不知道我到底是谁,有什么样的身份。」肖约看着她的眼睛,幽深的眼神仿佛能将人溺毙,「万一我在骗你,你怎么办?异国他乡,举目无亲,在我的地盘上,我想对你做什么,你都无法反抗。」 「你会吗?」黎颂问。这些现实问题在这一刻根本没有考虑的必要,她也知道肖约并不是想要什么正经回答。 「万一呢?对我予取予求的话,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十几年的痴心妄想,如今成了真,她觉得自己都要疯了,她像一个中了大奖的人,第一反应便是确认这是真的。她要一个掷地有声的回答,来告诉她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 「那你来吧。」黎颂说,「试试看。现在,想要我做什么?」 晚风拂过树林的声音带来暧昧的氛围,肖约蹭了蹭她的鼻尖,轻声说:「亲我。」 为什么不呢? 晚风一样温柔的一个吻,轻缓地在仲夏的夜晚进行着。 这个吻由黎颂主导,手掌下的腰,和发烫的脖颈,逐渐入侵的勾缠的唇舌,和肖约从一而终的强势不同,她连进攻都是温和的,令人沉迷,令人臣服。 令人上瘾…… 交缠的唿吸分开时,黎颂说:「本来准备了礼物,晚点和这件事一起当做惊喜一起告诉你,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准备这样的惊喜?」 黎颂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我喜欢你,肖约,我想和你谈恋爱。」 肖约心口泛起一股酸疼,迅速地从胸腔蔓延向四肢,像小时候受了委屈被抱在怀里安慰时一样,得到了,反而更难过。十多年的不甘和遗憾在这一刻搅成一股沖刷着她的心口,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靠在黎颂肩上缓了缓才开口问道:「礼物在哪儿?」 「我家。」 「那带我回家,现在。」 泛着幽蓝光泽的宝石项鍊贴着皮肉,冰冷的金属逐渐变得滚烫,最后重重地落在了地毯上。 这是个疯狂的吻。 她们清醒无比,却像大醉一般放纵。 肩膀被肖约按住,肩胛骨顶着身后的门板,金属的冰冷从后背传来,又消散在前胸的滚烫中。 身体的本能让她想要从这种掠夺式的进攻中脱身,理智却让她更加兇勐地深入战局。 我要她,她的吻,她的手,她鼻尖滚烫的唿吸,她脖颈颤动的脉搏,她胸腔雷鸣般的心跳…… 我不要未来,也不要过去,只要现在。 这一刻,世界都属于我。 从客厅,到浴室,再到卧室,黎颂可谓是体会到了重拾健身的好处,让她好歹在肖约发疯似的进攻里得以胜利那么一次。 她一手压着肖约的肩颈,一手按住她的腰,粗.喘道:「上次是在跟我装呢?」 肖约眼中带着尖锐的笑意:「勾.引人嘛,当然要拿出诚意……」说着双手用力一挣,一个翻身将人重新压在身下。 这一夜来来往往,那柔软的大床像擂台一样,好几次差点在上面打起来,两个奔三的人,一个比一个不服输。 黎颂算是知道了肖约的真实属性,这人不仅是个大尾巴狼,还是个武力值过于离谱的大尾巴狼。 夜晚漫长,长风捲来红尘,填满这小房子,裹住不甚清醒的恋人。 好在第二天是周末不用起早,两人一直睡到了中午,肖约先醒过来,睁眼看到一线阳光从窗帘缝隙里照进来,尾巴正好落在黎颂裸.露在外的肩头上。 白皙的皮肤上覆盖着深浅不一的红痕,肖约像欣赏艺术品一样迷恋地碰了碰,皮肤温热的触感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伸手把黎颂脸上的髮丝拂开,在她唇上亲了亲。 第64页 黎颂醒了,看到眼前的人,翻了个身平躺着,缓了会儿神。 看她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世俗欲望的模样,肖约撑着脸凑过去,「怎么了亲爱的?」 黎颂微微一转头,眼前春色扎眼,瞬间又转了过去。 「我觉得我要散架了……」她喃喃道。昨晚太莽撞了,早知道肖约精力那么丰沛,她还不如直接躺平,跟她争来争去的,弄得现在浑身运动过度似的疼。 黎总爽过后就开始了咸鱼思维。 肖约又心疼又想笑。 「想吃什么?」 「随便吧。」黎颂又把头埋起来,「我再睡会儿。」 肖约在被子上拍了拍,起身去洗漱。她下床看到躺在地毯上的项鍊,弯腰捡起,在唇上碰了碰,才和叠好的礼服一起放在旁边。 c国,沈家庄园。 房间里阳光充足,有种沉淀过后的木质香味。床上躺着一个枯瘦的中年男人,亚洲长相。他眼神浑浊,气势却依旧凌冽。 他看着窗边的金髮青年,道:「你需要的东西我无法给你,那些股份在当年你爱丽丝表妹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分配。」 青年有些愤怒:「爱丽丝已经死了!叔叔,只有你知道它们最终的归属,你要死了,但是沈家还要继续活下去。你们不是讲究什么在天之灵吗?难道等你飘在天上的时候会想看到我们依旧被肖家掣肘、拆吃入腹吗?」 他凑近床上的男人,咬牙道:「这是我的底牌,叔叔,你必须,把它,给我。」 男人神色莫辨,彼此僵持很久后他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些嘆息,「那些股份给了她就是她的,我并不知道她生前是如何处理的,只知道她最后的日子是在华国度过的。」 听完他的话,青年起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布莱恩,怎么样?」等候在外的年轻人问。 布莱恩面色严肃地快步往外走,边走边说:「记得爱丽丝在华国有个遗孀吗?应该可以这么说吧,她们结过婚。她立了遗嘱,那些东西肯定留给了那个女人。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华国,一定要比肖家快!」 「好!」 肖约买早餐的时候顺带去超市买了菜,提着一大包东西上了楼。 仔细地从钥匙里辨别着正确的那一把,还没插进锁孔,门就开了。 黎颂穿着宽松的睡衣,抱着手臂打哈欠。 看到她这个样子,肖约心都要化了,她上前两步踢上门,先凑过去亲了亲黎颂,才去厨房放东西。 黎颂浑身不舒坦,靠在厨房门边上看她摆弄早点。 她体态一向出色,哪怕私下里相处,肖约也很少看见她这样柔软的样子。越是罕见的东西越能触动心弦,她把早点放到餐桌上,转身走到落后几步的黎颂身边,一弯腰将人抱起来。 黎颂吓了一跳,人瞬间清醒,这简直是继昨晚失去先机后对她的再一次侮辱,她愠怒地说了声:「放开,干嘛?」 肖约在她唇上亲了亲,走到餐桌边将人放下,「将功赎罪。」 黎颂点点她的肩膀,「毫无诚意。」 两人吃完了早点,肖约问她下午想干什么,黎颂向后一摊,「不知道。」 如果是她一个人,大概就是睡觉,或者看看书,反正她没什么事情可做,哦对了,本来周末要去健身房,但是现在她显然不具备那个体力。 肖约凑近,手伸到她背后替她揉了揉腰,揉着揉着手就顺着衣摆钻了进去,十分不正经。 黎颂对这种亲密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她把那只作乱的手抽出来,说:「找个电影看吧。」 肖约欣然同意。 黎颂不想出门,于是从书房某个杂物箱里找到了一个买了还没开封的投影仪,捣鼓半天,找了个国外经典老片来看。 上世纪的电影从画面到声音都有一种端庄又浪漫的气息,肖约牵起黎颂的手摆弄她指节,说:「这电影有种和你很契合的气质,你喜欢这种?」 黎颂说:「我爸妈很喜欢这个导演的电影,收藏了很多碟片海报,多少有些耳濡目染吧。」她妈妈是学油画的,对一切古典艺术抱有热忱,她爸爸是个文学爱好者,他们凑在一起,养成了很多共同爱好,比如老电影,比如典籍收藏。 「你爸爸妈妈都是很浪漫的人。」肖约说。她想起当时在地下室看到的那两位的影像,想像着如果他们没有遭遇意外,黎颂会是什么样子。没有少年时代的黑暗,没有亲人的背叛,应该会过得很快乐。 正想着,就听黎颂问:「你呢?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的家庭。」从前她不问是因为她们没有亲近到可以打探对方的家庭的地步,肖约不想说她就不问,但是现在,或许这个问题已经不算冒昧了。 肖约想了想,说:「我爸妈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我爸不和我们一起生活,长这么大没怎么见过面,我跟着我妈妈生活。她是个很好的人,很爱我们……我们这些孩子。她有时候看起来有点不靠谱,但我从小到大遇到的百分之八十无法解决的问题都是她为我解决的。」肖蘅确实是个好妈妈,她自己无法挣脱桎梏,却为女儿们争取到了最大的自由。 更多的肖约现在还不敢告诉她,拔出萝蔔带出泥,说的多错的多,万一黎颂发现了蛛丝马迹,很可能现在的一切都会消失。她们才刚刚开始,她没胆子冒这个险。 第65页 她需要更多的筹码,多到就算真相被发现黎颂也无法离开她,现在还远远不够。 老电影足有三个多小时,结束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 肖约关掉投影仪拉开窗帘,说:「我去做饭吧,你想喝汤吗?」 黎颂自无不可,但她突然想起来什么,问:「是你那个单恋没追上的朋友教你的吗?」 肖约僵硬了一下,磕绊道:「啊……那什么,但是真的很好喝。」 然后看到黎颂笑了,眼睛弯起来看着她:「去煮吧,我想喝汤。」 肖约知道她是在故意逗她,走到她身边施以惩罚。 深吻过后,罪魁祸首没了嚣张劲儿。 夏日的傍晚,排骨汤的香味在小房间里弥散,夕阳懒散地爬上墙头,落在沙发打盹的人脚边。 黎颂恍惚间突然觉得,如果日子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的话,她们或许可以养一只小猫或者小狗,那种会晃着尾巴在人脚边打转的毛茸茸生物,可以让幸福感加倍放大。 肖约慌忙走出来,一边在玄关换鞋一边说:「我去楼下买点儿胡萝蔔。」 黎颂应了一声,听着门关上。 肖约提着两根胡萝蔔,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自己没带钥匙,敲了敲门没人应,正要掏出手机给黎颂打电话,就听到了电话铃声。 她一句「亲爱的」出口一半,却听见了肖蘅的声音。 肖蘅:「看来进展不错。」 肖约动作一顿,看了眼紧闭的门,往旁边站了站,「有事吗?」这会y国应该是半夜才对。 对于正事肖蘅一向开门见山:「你得去一趟c国,沈青堂估计快不行了。」说起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她情绪没有丝毫波动。 「他的病是一件事,更重要的是妹妹当年以直系孙辈的身份分得了沈家的部分股份,这东西现在对我们很重要。但是妹妹走后,只有沈青堂知道这些股份的归属。你要快,不能让他们抢先。」 肖约沉默了一会儿,纠结地看了眼旁边的房门。 第33章 临终 「机票我给你订好了, 现在就出发。」 从这寥寥几句中肖约就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她知道这一趟势必要去,但是……现在就走真的很像提裤子就跑的人渣啊。 「我知道了。」 她挂掉电话, 后背一撑从墙上起身, 正好看见开门出来的黎颂。 「我还以为你走丢了。」黎颂说。 「怎么会。」肖约走过去搂了搂她的腰, 去厨房把胡萝蔔处理好放进汤里。 肖蘅发来消息,机票是最近的一趟,晚上八点, 还有三个小时。 她的「现在就出发」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现在。 她看了眼外面,黎颂正靠在沙发上看手机。 她把火调小, 深吸一口气,走出去蹲在黎颂旁边。 「亲爱的。」 黎颂嗯了一声, 转头看她。或许是外国人的习惯吧, 肖约真的很喜欢样黏黏煳煳的叫法,这让含蓄的华国人觉得害臊, 「你别叫这么黏煳。」 肖约笑了笑, 「你不喜欢的话我当然会改。」 黎颂顾左右而言他,「汤好了吗?」 肖约按住她的肩,阻挡她要起身的动作。 黎颂不解,然后听见她说:「我要出门一趟。」 「出什么……」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又想起上次肖约说的「没有办法一直留在这里」。 几乎是反射性地弹起身:「你要走?」 肖约赶紧安抚地凑近揽住她:「不是,只是去处理点事情。」她亲了亲黎颂的左耳, 「我父亲病重, 我要去探病。」 虽然她中午解释过对黎颂来说父亲的含义就只是一个称唿, 但对于父母关系和谐的黎颂来说, 父母亲人生病依旧是个沉重的话题,让她瞬间打消了阻拦的念头。她冷静下来, 问:「什么时候走?」 肖约眼中愧疚几乎要溢出来了:「现在。」 「现在?」 肖约点点头:「机票已经订好了,晚上八点的航班,我现在得出发了。」 虽然理智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但烦闷和低落并没有少一点。 她想扯个安慰的笑出来,脸上却很僵硬,最后放弃了,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顺利的话三四天。」不顺利的话大概就是要留下参加葬礼。 黎颂这天最终还是出门了。 黑色越野穿过似火的黄昏,停在了机场外。 不知为何,这让黎颂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夏日傍晚,也是这样笼罩世界的晚霞,也是这样燥热无情的风。 肖约除了证件什么都没带,她下车后绕到另一边敲了敲车窗,黎颂把车窗降下来,肖约伸手按住她后颈,弯腰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 「别瞎想,等我回来。」她顿了顿,又说:「微信、电话、邮件,随时可以联繫,我绝对不会不会让你找不到我。」这和十一年前的分别不同,她们绝不会再走散。 黎颂点了点头,情绪显然有些低沉,但碍于她出发的理由什么都没说。 肖约又在她脸上蹭了蹭,恋恋不捨地转身离开。 黎颂没有下车,肖约身影消失后,她便开车离开。 逐渐失色的晚霞中,飞机的轰鸣声响起,机翼划向天际。 回到家,开门便闻到了排骨汤的香味,可一个小时前爆发的食慾早就消失殆尽。 第66页 她看了眼空荡的厨房,走到沙发前,刚坐下,手机就响了。 肖约:到家了吗? 黎颂:刚到 肖约:这种事要主动和女朋友报备啊亲爱的 黎颂:什么? 肖约:今天做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出门,都要告诉我,这不是谈恋爱的必然程序吗? 黎颂看着手机屏幕上肖约的无理要求,莫名的,烦躁的情绪竟然被稍稍抚平。 黎颂:好 肖约:汤再开火炖半个小时就好了,记得好好吃饭 黎颂:知道了 或许是因为有过另一个人的出现,重新归于平静的时候这房子就会显得格外冷清。 黎颂走进厨房,按照肖约说的开火。 肖约看着不像是会做饭的人,但这汤的味道却是真的不赖,黎颂闻着,觉得还有几分熟悉,是很合她口味的味道。 候机的时间肖约一直在给黎颂发消息,登机的时候她收到黎颂发来的图片,是一碗热腾腾的排骨汤。 看着卖相不错。 黎颂:好好吃饭 肖约笑了笑,在空姐的提醒下开了飞行模式。 这碗汤其实味道并不好。 因为出锅时候黎颂下意识往里面放了盐,入口却发现太咸了。 然后想起来可能是肖约提前放了盐。 她抿了口口味过重的汤,想着肖约确实是新手。 她最开始学着做饭,也是先放盐,炖出来的肉总是很老。 那时沈悄很喜欢她炖的汤,虽然每次都吐槽肉老,但每次都能吃很多。她一开始不知道原因,后来毕业搬家的时候才听楼下阿姨说煮汤盐得最后放。 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嘆了口气,慢慢把一碗汤喝完了。 第二天睡到了早上九点多,打开手机看到肖约发了很多消息。 肖约:我落地了 肖约:c国一到夏天雨说下就下,真讨厌 肖约:醒了吗,今天打算干什么 肖约:我好想你啊,真的真的真的 肖约:我那个傻逼表哥准备背刺我,真噁心 …… 黎颂躺在床上回她:刚醒,打算在家睡觉 刚发过去,肖约就打了电话过来。 「餵亲爱的。」 「餵。」黎颂刚醒,声音还带着哑意。肖约听见,眸色深了深。 肖约:「睡得好吗?」 黎颂:「嗯。」 肖约关掉手里的平板,故意道:「怎么可以这样,我可是想你想到一夜没睡着。」 黎颂笑笑:「得了吧,起一身鸡皮疙瘩。」 听见她笑了,肖约面色也好了不少。 「我是真的很想你,昨天晚上做梦还梦见……」 「什么?」 「梦见前天晚上。」她语气平常,旁人根本听不出异样,只有黎颂知道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又梦见了什么。 她耳尖发烫,「厚脸皮。」 郑酝在副驾驶,听着这些柔情蜜意的话人都麻了,站在他的视角上,就是一只勐虎刚刚还张着嘴要吃人,下一秒就装成大猫去嗅蔷薇。 虚伪,虚伪至极,啧啧。 终于到了沈家,车停下来,肖约也和黎颂挂掉了电话。 肖约虽然没在这里长时间生活过,但不管是冲着她的亲生父亲还是她在肖家的身份,沈家的人表面上都得对她客客气气的。 「珍妮丝小姐。」佣人上来接行礼,却被肖约拒绝,「我要见我父亲。还有,叫我肖约。」什么珍妮丝,别扭的要死,也不知道是谁取的。 和肖家不同,沈家以来到海外为荣,一代比一代更希望摆脱华人的身份。他们不断和当地人结亲,孙辈的孩子们大多都是混血,会说中文的少之又少,肖约和沈悄都被取了英文名,但她们出了沈家几乎不会提起这个名字,肖约更是听见就烦。她的外国朋友叫她肖,她听着也挺顺耳的。 佣人带着肖约去了沈青堂的房间。 他已经病得很重了,连着唿吸机,看起来连说话都困难。 「先生从昨天开始昏迷,已经不能说话了。要是知道您来看他,他应该会很开心的。」 肖约站在床尾,看到这一幕,虽然没什么难过,但嘆息是有的。毕竟他虽然没有尽一个父亲的义务,但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一个上次见面还健健康康的人现在病入膏肓,命运真是无情。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说话声,沈青堂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看到肖约,他嘴动了动,肖约凑近,才听见他说的是:「好久不见,珍妮。」 肖约看到他布满针孔的左手,犹豫片刻后还是伸手轻轻握住了。 苍老、腐朽,时日无多。 男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他想动一动,但实在有些困难。 「我不知道那些股份在哪儿……或许爱丽丝生前立了遗嘱,她没有……没有告诉过我。我很遗憾……那时候没来得及去看她……我一直……感到很抱歉……」 雨停了,温和的风吹进来,吹散沉珂腐朽的味道。这是肖约第一次觉得他像一个父亲。 她垂眸:「不知道就算了,没有这些东西,我也会赢。」 「是啊……你一直都这么……优秀。」 肖约:「布莱恩去哪儿了?」 沈青堂:「可能是……在……」他没有力气,话说了一半又沉沉睡去。 第67页 房间里很安静,过了一会儿,肖约想站起身来,要放开的时候感受到那手掌传来微弱的力道,又重新坐下了。 「给我妈打电话,让她去查查布莱恩去哪儿了。」 郑酝应下,又听她说:「派点人去黎颂身边。」 郑酝:「……黎小姐?」 「以防万一。」沈悄临终前一直待在黎颂身边,如果这东西找不到,沈悄那黎颂迟早要被牵扯进来。 她皱了皱眉,心下有些烦躁。 她怀着一腔生意经来到这里,现在做起了临终关怀,而黎颂那边,也有了一点小波澜。 非工作日,她的助理小朱突然联繫她,说有人发邮件来约她见面。对方本来发到黎颂的邮箱,但是因为黎颂周末不看邮件,没有得到回应,所以才发到她这儿。她知道黎颂非工作日不处理工作,但对方身份也是大佬级别的,她不敢做主,就联繫了黎颂。 黎颂:「布莱恩·麦克罗伊?」 「是的,环琛集团的那个布莱恩·麦克罗伊,他说他有私事找您,但具体什么事他没说。」 黎颂走到电脑前,打开邮箱,第一封就是对方发来的。 「好,我知道了。」 黎颂坐在沙发前看完邮件,便起身去了卧室换衣服,脸色喜怒不辩。 第34章 疑窦 「很抱歉现在才来拜访, 黎小姐。当年爱丽丝表妹决定和你在一起后,便很少和我们来往,为了不打扰她的生活, 我们几乎不会主动联繫她。」 黎颂坐在对面, 脸色平静, 没有丝毫情绪。 她并不认识沈悄的家人,在她的描述里,她父母离异, 和两家的亲缘都很淡,没有联繫交流的必要。所以在一起那么多年, 她们之间根本没有「长辈亲戚」这个概念。她没有,沈悄也没有。 现在突然冒出一个金髮蓝眼的欧美人张口就说自己是沈悄的哥哥, 怎么看怎么奇怪。 「我确实很少听她说起家里的事。所以布莱恩先生, 希望你能先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她语气不好,但布莱恩耐心地解释, 「请不要用外表来判定, 黎小姐,我的祖母是爱丽丝爷爷的续弦,我的母亲是他的阿姨,她们都是c国人,所以我看起来并不像华国人。」他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放到黎颂面前。 黎颂拿起手机, 看到上面确实有沈悄的身影。 那是一张家族合照, 乍一看大概有二十多人, 清一色深色礼服, 色调庄重又严肃,可谓是将豪门的刻板印象拉满了。 她一眼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沈悄站在最后一排的年轻人里,看起来心情一般,她旁边是一个金髮少年,和面前的布莱恩九成相似。 黎颂脸色变了变,这确实是沈悄。 布莱恩又拿出了更多证据,比如她的出生证明复印件,这些东西对现在的他来说根本不难找。 「爱丽丝·沈,我的亲表妹。」 黎颂缓了缓神,将手机推回去:「那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对面的人显然很满意她的上道:「我希望能从她的遗产中拿到我需要的部分。」他双手一摊,慷慨道:「对此我可以拿出更高价格的东西来交换,我们都是商人,这是一桩绝不会亏损的生意。」 黎颂眼神一暗,身上的气势陡然变得不善,她端起咖啡稍作掩饰:「是吗,说说看,什么东西。」 「环琛的股份。她的遗产里环琛那百分之三的股份,这对你来说会是个麻烦,但我正好需要它们,你想要交换,或者折现,都可以。」 环琛百分之三的股份?黎颂心下一凛,那是什么概念,是足够普通人躺平两辈子的财富。 但是布莱恩说的不错,这东西对她来说确实会是麻烦,布莱恩自己就是证明。 今天是他,明天又会是谁? 她正色道:「沈悄遗产中并没有这些股份。」 布莱恩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哈,别开玩笑了黎小姐,爱丽丝为了你放弃了一切,金钱、权利、甚至是父母,难道她还会把这些东西留给别人吗?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她託付了。」 握着杯子的手陡然收紧,黎颂问:「什么意思?」但紧接着她意识到这人的话并不可信,一个连沈悄葬礼都没出席的人,能有什么可信度。 「布莱恩先生,我更想知道,沈悄过世这么多年,你为什么现在突然找上我?」 她重新恢復气定神闲的模样,这让布莱恩有些火大,但他忍了忍:「这有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来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黎颂轻轻一笑,「属于你的?你未免太理直气壮了,这是沈悄的遗产,从头到尾都不该是你的。」她缓缓搅动咖啡,「环琛最近的动向我也隐约有听说,你要是这样含煳其辞,那我们这桩生意,可做不成。」 布莱恩脸色沉了沉:「我的态度不能再坦诚了,爱丽丝的父亲病重,我需要这些股份来稳住局面,你也可以趁机把烫手山芋出手,这明明是双赢。」 「沈悄父亲病重?」这个消息让黎颂心里有些异样,「很严重吗?」环琛在c国,肖约也在c国……怎么这么巧。明明知道这个消息她应该想到的是探病的话可以顺便给肖约一个惊喜,但此时她却完全没有这种心情。 布莱恩:「当然。要不然我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呢?」他挑了挑眉:「想要去探病吗,黎小姐,怎么说你也是他的……女婿?」 第68页 在华国他或许不好做什么,但是到了沈家,他自然有办法能让黎颂松口。 黎颂犹豫片刻,「我考虑一下。」 布莱恩展开笑颜:「明天下午有一趟去c国的航班,不见不散。」 她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咖啡馆,开车驶向木夏华庭。 站在2801客厅里的时候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窗外的风景几年来没有变过,此刻却觉得有点陌生。 天气有些晚了,她联繫物业交了水电,打开了房间里的灯,灯亮起来的时候她心里乱了片刻。 心里依旧是一团乱麻,没有头绪。 她和沈悄在一起那么多年,甚至走进了婚姻,却对她的过去和家世毫无了解。她坐在落满灰尘的沙发上,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发现所有关于家庭的话题两人都很默契地跳过了。 过世三年的妻子是国外商业大亨的女儿,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布莱恩的目的是股份,并且十分确定股份在沈悄的手里,但黎颂却根本听都没听过。她当然不会觉得沈悄的隐瞒是在防备她,沈悄和黎颂都有自己的工作,收入不菲,她们的生活根本不需要额外的钱财。就算沈悄没有生病,这些股份短时间内也不会成为她们的助力,反而会是定时炸弹。 沈悄那样一步三算的性子,不可能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 黎颂手肘撑着膝盖,过了很久,才起身去了书房,从书柜顶部取下来一个木盒子。 里面都是一些旧物。 结婚证、照片、大学时候的志愿者证书、生日时写给对方的信…… 她手微微颤抖着在这些东西里翻找,却一无所获。 周围的光好像都暗了下去,她坐在书桌旁的地毯上,看着面前的东西,手腕用力抵着额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手机铃声叫回神。 「餵。」 肖约的声音也带着疲惫,「在干嘛呢?」 「在家……你呢,忙完了吗?你爸爸情况怎么样?」 「还行,就那样吧,我来的时候他醒了一会儿,然后就一直昏睡。」 黎颂说:「别难过。」 肖约以为她是为了安慰她才放低声音,笑了笑说:「也没有很难过,我们其实不熟,更多的是唏嘘吧。他年轻的时候挺牛的,现在病成这样……」 黎颂听着她说话,一只手整理着地上的东西,动作越来越快,像是逃避一样,甚至不敢去看那些东西。 一个不小心,相册掉落在地上,翻开的那一页正好是高中时她和沈悄和合照。 「你知道吗,这是他第一次正经夸我,说我优秀……」 黎颂伸手想把相册合起来,却突然发现了什么,那张照片上,沈悄的脸上有个黑色小点。她以为这是受潮发霉的黑点,因为她根本不记得沈悄脸上有痣,不仅是痣,沈悄全身上下都没有能作为标志的胎记或伤疤,但她伸手擦了两下却没擦掉。 心里没来由地慌了一下,一个模煳的画面在脑子里闪过,她正要去抓住,却听见耳边肖约的声音:「……黎颂,你在听吗?」 相册被合上,「我在,怎么了?」 她匆匆起身,离开了木夏华庭。 「我明天要出差一趟,挺远的。」黎颂说。 「怎么又出差,」肖约拉长了调子抱怨,「路上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你到了之后还没休息吧,好好睡一觉。」 「哦。」肖约应了,又把手机凑到唇边,黎颂听见短促的一声气流声,虽然很短,但也知道那是什么,她难得没有打趣肖约,只是垂眸说了句:「好梦。」 黎颂去了连钏家,连钏看到她的时候挺惊讶:「怎么了,看着心情这么差?」 「有点事问你。」 两人坐在书房里,黎颂问:「沈悄有没有和你提过她家里的事?」在她的印象中,连钏和沈悄认识得很早。 连钏一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道她知道肖约的身份了? 黎颂对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将今天的事说了,「她从没告诉过我这些,应该是在走之前就把事情处理好了。」 大起大落后的连钏问:「你想要那些股份?」那可是环琛的股份,想都不敢想的一笔天降横财。 看着她忐忑的眼神,黎颂嘆气:「我不想要,也不想掺和进这些事,但是现在布莱恩笃定股份在我手里,就算我说不知道他也不会信。」已经身在局里,眼前是肉眼可见的深水,她却毫无底牌,这太被动了。 「确实是这样。」连钏嘆了口气:「但是我不是很清楚她父亲家里的事,只知道她的国籍是跟随她父亲。」 黎颂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说?」沈悄本来不就是c国人,为什么要强调她国籍是跟随父亲。 连钏没想到她这么敏锐,「……我是说,我好像听她说过她母亲不是c国人,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完了完了,她应该不会猜出来吧。 「嗯。」 黎颂没有连钏这里得到有用的信息,蹭了顿晚饭后就离开了。 她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趟沈家,主要是因为她觉得那毕竟是沈悄的爸爸,既然知道了对方重病,去见一面也是应该。再者,关于股份的事,她得去观望观望,看怎么解决。而且……她有种自己也说不清的直觉,告诉她应该去这一趟。 拿着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她扔掉手机平躺在床上,抬手挡住眼睛,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第69页 怎么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沈悄和肖约,她们明明就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你到底在瞎想什么啊,黎颂。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她回到了一中旁边那个小出租屋,一时是自己的视角,一时是旁观者的视角。 小房间里,灰尘漂浮,在阳光下成了一颗颗浮动的光点,沈悄拿着一根黑色水笔对着镜子摆弄,手边放着刚买的新款相机。 「在干什么?」 「做个记号,怕你把我认错。」 「我是智障吗?」 「那谁知道呢?」 「好了,来来来。」沈悄拉着她的胳膊凑近,「来拍一张。」 黎颂身子一滑,和她头碰头地撞到一起,快门按下。 接着场景又切换到另外一个地方,是灯光缭乱的酒吧里,那个人坐在她的大腿上,从上而下俯视着她,脸颊上,有一颗眉笔点的痣…… 第35章 你好 天空好像被石碾碾过, 黎颂惊醒时还听见那仿佛能震碎黑暗的轰鸣。 她双手捂住了脸,唿吸急促,浑身的汗仿佛流水一般。 房间里潮湿闷热, 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掉了, 打开手机看到两小时前物业发通知说电路有问题在检修, 要停电一小时左右。 看来是停电了又来电了。 她重新开了空调,踢开被子躺在床上。 是噩梦吗?算不上吧,但那种惊恐实在是太真实了。 她忍不住想, 沈悄到底瞒了她多少事,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吗? 可是斯人已逝, 她已经没办法继续追问,非要去深挖或许只会让回忆变得支离破碎。 可是肖约呢, 到现在为止, 她还对对方的身份一无所知,她以为不追问是尊重理解, 但是……这是不是也能理解成是对方的不坦诚? 手机亮起, 在漆黑的房间里格外有存在感。 她伸手拿过,看见了肖约发来的消息。 肖约:今天天气不错【图片】 是一张漂亮的天空。 她看着,手放到了键盘上。 [你到底是谁?] 但回过神来却又立刻删掉。 真是疯了,现在问这种问题根本不合时宜。不要因为莫须有的东西扰乱感情,还是等这件事解决之后再和她坦诚谈谈吧。 就算是恋人,也应该一步一步来不是吗。 肖约坐在沈青堂病床边。 看到微信顶部的「正在输入中」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于是又发了一条:还没睡吗? 过了片刻黎颂回她:停电, 热醒了 她有点开心, 刚要按下语音通话的键, 就看黎颂又发来一条:现在睡了 指尖只好又收回来:嗯,晚安, 好梦 屏幕上没了动静。 一点小沮丧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见敲门声,是郑酝。 「小姐,布莱恩去华国了。」 肖约:「他去找黎颂了?」 郑酝:「是。但是两人没聊多久黎小姐就离开了,看着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然后去了一趟木夏华庭,离开后又去了一趟连钏家,最后回了平安街。」 肖约想起黎颂说的出差,心里有点不安,「布莱恩什么时候回来?」 「最晚十号,他那天有个线下会议。」 肖约给黎颂发消息:你之前说出差,是去哪儿? 她知道黎颂现在在睡觉,自然没有办法回应她,但是只有问出来,才能稍微延缓一点心慌。 如果布莱恩把黎颂带到这儿来…… 「艹。」 手机紧紧握在手里,她第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要不咱们避一避?」郑酝说。他大致知道肖约在害怕什么。 「先不急。」万一不是呢,沈青堂现在这个样子,她就算想避,也避不开葬礼。而黎颂要是来了,肯定也会参加葬礼,毕竟她和沈悄的婚姻关系在c国是法律认可的。 与其想着避开,还不如祈祷黎颂真的是要出差。 郑酝:「好的。」 「小姐,你说股份会不会真的在黎小姐手上?」 「应该不会。」肖约扶额,「沈悄那么精明,又那么喜欢黎颂,对黎颂没好处的东西她绝对不可能留给她。可能稳妥地放在什么地方吧,该出现的时候会出现的。」 郑酝心里吐槽她把二小姐说得跟诸葛亮似的,但嘴上还是应了:「原来是这样。」 黎颂醒的很早,外面雨已经停了,天空澄澈干净。 她洗漱完,简单收拾了点行礼,准备给黎正请个假,安排一下公司的事,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了肖约的消息。 看着那短短一行字,她手指落下又收回,最后打出了「y国」。 黎颂:去安排一下公司选址的事,大概两三天 肖约:那就好 这条消息只闪了一下立刻撤回,肖约:一路顺风,注意休息 黎颂捏着手机的手紧了几分。 当荒谬的猜想拥有了荒谬的证据,好像它就变得真实起来了。 她想要让自己的心态回到从前,却怎么也无法抹去那一丝怀疑。 她不敢直接问肖约,也不敢向布莱恩求证。真相就像是薛丁格的猫,盒子就放在她面前,只要伸手就能知道答案,她却根本没有勇气打开。 安排好事情,她出发去机场。 布莱恩在机场等着,两人坐在vip候机室里,气氛有些凝重。 第70页 黎颂几次想要问些什么,却又忍住了没有开口。 再等等,再等等,等到飞机落地,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就算那个荒唐的猜想真的会成真,也至少还能再拥有十几个小时的平静。 她心里很乱,但是布莱恩不知道,还顾自和她说着话:「我们之间大可不必如此剑拔弩张,黎小姐,我对你没有任何敌意,毕竟短时间内我们不会是竞争关系。对吗?」 「嗯,大概吧。」 他没有在意黎颂的敷衍:「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我觉得会的,毕竟我们都是商人,总是知道什么选择对自己最有利不是吗?」 黎颂讨厌他的喋喋不休:「我想你很适合做平面模特,布莱恩先生,因为你安静不说话的时候确实迷人。」 布莱恩脸色一黑,但确实没有继续逼逼叨叨。 居然把他和男模类比,真是粗俗,怎么一点也不像爱丽丝的恋人,倒是嘴毒得和珍妮那个泼妇一样。 「你们女人真是难缠。」他小声念叨了一句,靠在椅背上假寐。 这趟飞机时间不短,黎颂断断续续睡了几次,但睡得都不怎么安稳。 飞机落地是当地时间下午两点,这一路上的行程都是布莱恩安排,黎颂身体很疲惫,但还是打起精神一路熬到了目的地。 到沈家后布莱恩很贴心地将她带到住处,安排了佣人帮她处理需求,「一路奔波应该很累,先休息一下吧,一会儿我再带你去探望他。」 黎颂点头,「好。」 客房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黎颂洗漱后靠在了床上,打开微信给肖约发消息:我到了 肖约回得很快:报备做的不错,女朋友 黎颂:谢谢夸奖 肖约:好想你啊,黎颂 黎颂:可以打电话吗? 得到的回应是亮起来的通话界面:「我就说我们心意相通,心有灵犀。」肖约的声音还是那么吊儿郎当,但里面的疲惫压都压不住。 「很累吗?」黎颂问。 「是啊。」肖约说:「这是我第一次真正面对亲人病重这种事,哪怕他对我来说只是个象徵意义上的父亲,我也觉得,很难受。」或许这就是血亲吧。 黎颂有点心疼,暂时压过了心里的不安:「可以难过,但是要好好吃饭。」 肖约说:「嗯,我在吃呢,但是没什么食慾。我觉得我瘦了,黎颂。」 「没关系,回家以后慢慢补好了。」黎颂放轻声音说。 黎颂只是习惯性把住的地方称之为家,但在肖约听来,就是黎颂再说她们两个的「家」,她心里甜丝丝的:「好啊,你帮我补吗?我觉得我不仅要食补,还得多运动,你要陪我一起吗?」 最后一句语气暧昧,黎颂一听就知道她在说什么:「看情况吧。」 肖约往椅背上靠了靠,揉着额头:「谢谢你啊黎颂。」 「谢什么?」 「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两人聊了一会儿,黎颂估摸着布莱恩要来了,便挂掉了电话。 果然,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 「我们去探病吧,黎小姐,我刚刚听说叔叔醒了。」 黎颂便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沈家的庄园很大,他们穿过花园,走了一会儿才到地方。 「你做好准备,病入膏肓的人有时候看起来挺吓人的。」言谈间并不见对自己叔叔的敬重。 他推开门带黎颂走进了房间,房间里只有照顾的佣人,布莱恩唿了口气:「上帝保佑,那个疯子不在这儿。」 黎颂没追问,目光放在病人身上。 他其实才五十多岁,但看起来确实已经是个老人了,头髮花白脸色蜡黄,身体上连接着各种仪器,唿吸轻而弱,有种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可能。 佣人收拾完便走出了门外,顺带关上了门。 黎颂走到床边,对着沈青堂说:「沈先生,你好,我是黎颂,沈悄的妻子。」在沈青堂面前,此时的她只有这一个身份,哪怕沈悄已经不在。 沈青堂还是清醒的,甚至这会儿精神不错:「我知道你,爱丽丝向我提过你。」提及女儿,他眼神变得柔和:「我可怜的爱丽丝,她放弃了一切去追求爱情。告诉我,她过得开心吗?」 黎颂喉头一哽,或许是眼前这位父亲的模样让她心酸,又或者是提及的故人让她难过,她喉头有些发紧:「她说……她过得很开心。」 「那就好,那就好。我是个不合格的父亲,很抱歉最终还将你也卷了进来。」 「没关系,不用在意。」这个人比她想像中要柔和得多,和沈悄「亲缘淡薄」的说法有很大出入。 沈青堂握住了她的手:「谢谢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他又转头看向布莱恩:「布莱恩,你不要逼迫这位小姐,不要丢沈家的脸。」 布莱恩早就习惯了他的双标,无所谓地一耸肩,「我没有,不信你问她。」 房间里的氛围还算是和谐,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门口佣人的问好:「珍妮丝小姐。」 布莱恩翻了个白眼:「哦——肖家的疯子来了。」 沈青堂说:「是我的大女儿,珍妮,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黎颂脸上带着见长辈的标准微笑,闻言转头向门口看去。 门口的人也察觉到了房间内的热闹,一边再一次纠正佣人的叫法,一边向这边看过来。 第71页 「不要叫我珍妮——」 视线相对,她直接愣在原地。 黎颂脸上的笑容僵住,慢慢消失。 薛丁格的盒子打开了,那只猫死了。 布莱恩拍拍黎颂的肩膀:「得了得了,我亲爱的妹妹媳妇,她就是长得和爱丽丝有点像,她们虽然是双胞胎,但是她内里和可爱温柔的爱丽丝可差远了,你不要太惊讶。也千万千万不要接近这个疯子。」 「黎小姐?」他见黎颂没反应,又叫了她一声。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黎颂才终于回过神来,她应了一句,然后向对面的人伸出了手:「……你好。」她没有错过对方脸上的表情,那种惊愕、害怕和心虚,确实符合黎颂所猜想的一切。沈青堂的女儿,沈家和肖家联姻结合生下的孩子,w·u的现任总裁,同时,也是那百分之三股份的另外一个争夺者。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有些好笑,真是被情情爱爱迷了眼啊黎颂,那么多蛛丝马迹,就真的一点儿也看不到吗? 令人难以猜透的家世,出差时重合的路线,聊天时一避再避的家世,一模一样的脸…… 回想这几个月的相处,肖约一环套一环全是套路,要不是现在她站在了这里,还要被瞒多久? 「真是幸会,不过我该如何称唿你,珍妮丝小姐,还是,w·u的肖总?」 我该如何直视你,我的正在追逐的恋人、我已逝妻子的胞姐、还是我的合作伙伴? 第36章 遗嘱 「黎颂……」 「沈先生。」黎颂转头看向沈青堂:「您好好休息, 我改日来看您,就不多叨扰了。」 沈青堂笑了笑,示意听见了。 她走到门边, 和肖约错身而过, 肖约下意识想要抓住她的手, 伸手却捞了个空。 衣摆从指尖熘走,巨大的惊慌立刻将她包裹。 她甚至没来得及去懊悔自己的疏忽,抬腿便想要追出去。 「珍妮, 你去哪儿?黎小姐一路奔波,需要休息。」 肖约回头恨恨地盯了他一眼, 转身便走。 布莱恩颤抖着指向她背影:「你看到了吧叔叔,你看到了吧, 你看她!她指我!」 沈青堂已经缓缓闭上了眼, 再次陷入沉睡。 布莱恩自然也害怕黎颂会被肖约拉入阵营,便找了自己下属去拦住肖约, 但根本没用。 那下属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 被肖约拉住衣领扔到一旁,「滚。」 黎颂前脚到房间,肖约后脚追了上来。 两人在走廊上面对面,一时安静得只有肖约奔跑后的喘息声。 带路的佣人看到这场面,非常有眼色地默默退了下去。 肖约快步走上前,想要去牵黎颂的手。 「亲爱的……」 黎颂把手放到了门上, 「进来说吧。」 肖约不是没见过她冷脸, 但只有这一次觉得自己真的玩脱了, 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跳。 她看着敞开的房门, 黎颂站在窗前,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走进房间, 关上门,黎颂才转过身来。 她以为黎颂会质问她,会对她发脾气,但是黎颂没有。黎颂只是冷静地看着她,问她:「你之前说你父亲昏迷了很久,高烧,醒来也没有意识。」 肖约愣了愣,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个:「是……怎么了?」 然后她看见黎颂犹豫了一下,说:「去陪陪他吧,我们的事,之后再说。」 肖约并不明白,但是看到黎颂好像并没有她想像中生气,便以为这件事没有那么严重,上前几步试探着抱住了黎颂。 黎颂被她搂住腰,身侧的手动了动,最后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去吧。」 肖约在她颈侧蹭了蹭,「让我休息一下,就一下。」 房间里安静下来,过了几分钟,肖约才顺着黎颂后退的力道放开双手,抬头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在这儿等我好不好,等我回来给你解释。」 黎颂笑了下,但她身后是窗外灿烂的夕阳,刺眼的光亮让肖约没有察觉那笑意不达眼底。 她转身离开,门再次合上的剎那,黎颂的笑容全数消失,变得疲惫又冷静。 她转头看了眼窗外愈加显眼的红霞,嘆了口气。 佣人看到那位布莱恩先生带来的客人又出了门,好心地问她要去哪里,是否需要带路。 「可以帮我安排一辆车吗,我想要出门一趟。」 「当然,请您稍等。」 入暮。 布莱恩和肖约坐在沈青堂床边,听到外面越来越嘈杂。 布莱恩:「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吵。」 佣人回答:「布莱恩先生,是各位夫人和少爷小姐来了。」她低着头,很小声地说。 肖约也觉得奇怪,「他们是约好了吗?还一起来。」 佣人:「是的。」 他们俩正疑惑,便听见沈青堂好像醒来了。 转头看过去,发现他只是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似乎并没有意识。 他之前的状态也称不上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肖约突然有点心慌,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下意识抓住了沈青堂的手,发现那只手已经没有了什么温度。 明明他早上还在高烧。 另外一边的布莱恩也是一样,弯下腰靠近了沈青堂,一遍一遍叫着叔叔。 但是沈青堂根本没有做出回应。 第72页 肖约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看了一眼房门的位置,看到门口的女佣低着头,又转头看着床上的沈青堂,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那是一种生理本能,比起对于这个人即将离开的害怕,更多的或许是对死亡本身的畏惧。 布莱恩一边叫叔叔一边惊慌地喊医生,但是医生进门后也只是站在一旁。 房间不算小,但是瞬间很多人涌进来,就显得拥挤。 肖约对周围的感知逐渐变弱,她握着沈青堂的那只手好像也在变得冰凉,她看到面前这个男人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唿吸变得急促,然后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他那缓缓流失数月的生命力,在这一刻彻底告罄。 过去三十年里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现,她突然收紧了左手,却最终被人拉开。 死亡,在这一刻终于变得具象。 黎颂踏着石砖路走到教堂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好在那位神父还在。 「神父,我曾经在这里办过婚礼。」她说。 年迈的神父看向她,眼神和蔼明亮:「哦,孩子,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黎颂点头:「我的爱人叫沈悄,我这样称唿她,但是你可以叫她爱丽丝。」 神父的神色变得惊讶:「是爱丽丝·沈吗?那位精灵一样的东方面孔?那是五年前,对吗?」 黎颂:「是的,您还记得?」 神父:「当然,我当然记得。」他迈着略有些笨拙的步伐引着黎颂往后走,「她在我这里留了东西,说或许有一天她的爱人会来取。」 黎颂跟着他的脚步,心里突然抑制不住地难过。 她转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坐席,眼前好像浮现出了她们结婚当天的场景。 沈悄站在教堂中间,彩色玻璃绚烂的光落在她的鱼尾裙婚纱上,「这身礼服是不是不够庄重啊?」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黎颂,黎颂伸手拉住了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一下:「很好看,真的,不要紧张。」 「当然紧张,我这一辈子就这一次。」 那天并没有宴请宾客,甚至周围还有其他来请神父见证的爱侣,在场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送上祝福,在那一天,所有世界的恶意和现实的痛苦都被阻挡在了这座教堂之外。 她们在神父的见证下许下结婚誓言,承诺不论生、老、病、死,都不会放弃和背叛对方。 五年光阴,歷歷在目。 「就是这个,离约定好的期限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来,现在终于可以交给你了。」 黎颂的思绪被拉回来,看到神父双手捧着一个木盒子。 她双手接了过来,正要打开,却被匆匆走进来的司机打断:「黎小姐,我们得尽快赶回去了,老先生去世了。」 黎颂手一颤。 赶回庄园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整座庄园灯火通明,人群来来往往,不时还能听到争吵声。 司机放下黎颂后就走了,他还有另外的工作。 黎颂抱着盒子往住处走,一路上遇见很多人,大多看她的眼神都不算善意。 沈家现在很乱,这些人把不认识的人都当做假想敌。 她没有理会,一路平静地走回了房间。 穿过走廊的时候,她脚步逐渐放慢了。 她的房间门前坐着一个人,穿着一身黑,沉默地看着对面,一动不动,像一个精緻的人偶。 老式建筑的走廊里,脚步声被放大,但是她没有一点反应。 直到黎颂走近了,站在她面前,她才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你去哪儿了?」 像一只被丢弃的宠物,无限委屈地控诉自己的主人。 黎颂心里像是被刺了一下,她蹲下身来,把盒子放在一边,伸手拂去肖约被眼泪粘在脸上的头髮。 肖约看着她,蹭了蹭她的手,然后伸手用力地撞进了她的怀里。 「黎颂……」 「嗯。」黎颂抚摸着她的后背。 「我很难受。他在我面前死了……我还拉着他的手,我都能感觉到那只手慢慢变凉,他最后好像看我了,就好像要和我说什么……明明我们之间根本没怎么相处过,但是我当时还是想起了好多事……他给我买过鞦韆,虽然我只玩过一次,他还带我去他公司里,给我准备了很多吃的。我以为我们没有感情,但是我现在还是很难过……」 她活了快三十年,却是第一次真正面对死亡,那种巨大的冲击几乎将她的理智都打散,短时间内根本缓不过来。 黎颂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任她抱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布莱恩红着眼睛找上来,也没管她们为什么抱在一起,直接把肖约拽走了。 「你难道想把我一个人留在外面应付那些人吗?跟我一起!」 黎颂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抱着盒子进了房间。 她没有开灯,倒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喧嚣,觉得无比疲惫,却又没有一点睡意。 就这样躺了一会儿,她才去开了灯,坐在窗边的木桌前,将盒子放在面前。 盒子上有灰尘的痕迹,看起来有些旧,上面挂着密码锁。 她输入了沈悄的生日、自己的生日,最后在试到她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打开了。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沓文件,和一封信。 第73页 【亲爱的阿颂, 见信如晤, 不知道是神父邮寄给你还是你因为什么契机找到了这些东西,但是我相信你现在应该已经遇到了肖约。 你们之间相处好吗?她有没有主动告诉你当年的事情? 如果没有的话,那么让我来告诉你吧,我觉得这本来也该由我来说,因为毕竟我才是那个应该做出解释的人。 我和肖约是双胞胎姐妹,她早我三分钟出生。我妈妈因为一场联姻丧失了一辈子的自由,于是在我们出生时,她给我们的人生安排了另外一种走向。我和肖约,共享着肖家大小姐的身份,交替着完成肖家继承人的任务,其他的时间会找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生活当做放松。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戏剧、很疯狂,但是我人生的前二十年,确实就是这么度过的。 在你眼中,你和沈悄是什么时候遇见的呢?是十七岁的高中时代吧。但是在我眼里,我们第一次见面,实在崇知楼三楼的阶梯教室。 我一开始以为你和我姐姐只是同学,直到我翻到你们高中时的照片,我才知道,原来我无知无觉中抢走了本应该属于她的爱人,占了她的位置。 但那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这成了一场没有办法回头的误会。 我不敢说出这件事,我害怕你会离开我。我一边后悔自责一边接受着你的爱,像一个冒名顶替的小偷。 记得吗,我总是会一遍一遍向你确认你爱不爱我,你可能以为我在开玩笑,在撒娇,其实我是真的在害怕,我害怕你在爱我身上肖约的影子,我害怕有一天你知道了她的存在会离开我。 谢谢你,一遍一遍地给我肯定答案,一直坚定地爱着我。 这封信时我已经病得很重了,我有时候在想,这病是不是上天在惩罚我呢?但就算是这样我也知足了,我早就厌倦了和别人纠缠在一起的人生,是你给了我脱离出来的勇气,给了我开始新生活的机会。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年,我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谢谢你。 我很想将你占作私有,但内心的愧疚告诉我,我不能让你蒙在鼓里一辈子。所以我买下了我们对面的房子,三年后,物业会联繫肖约回国处理,如果那时候你还住在木夏华庭的话,你们应该会见面。至于中间这三年,就当做是我给自己的离世礼物吧,让我在离开后再占有你三年。 但是我觉得以你的性格,说不定和现在的她会合不来,我给了她机会,也必须给你留退路。我这个姐姐在某方面有些用尽手段也要达到目的的极端,如果她的追求对你来说成了纠缠,那么这盒子里的合同,或许可以牵制住她。 以现在沈家和肖家的局势,我手上这些沈家的股份未来一定会成为争抢的对象。这里面是一份转让合同,我已经签了字,但同时我还拟了一份遗嘱,里面写明了这份合同生效还需要我的遗产继承人签字确认。 如果你们相处和谐,那你签字就好,这是我给这些东西一开始就找好的归属,但是如果你不想继续和她牵扯,那大可以按照你的想法来处理。 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来干涉你们的关系,我只是希望尽量把自己的错误做好弥补。 最后,阿颂,有了那三年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我不奢求更多,如果你们相爱,那我一定会祝福。 我这一生走到现在并没有太多遗憾,因为我已经比我从前预想中拥有了更多更多的东西。你要幸福,要快乐,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爱你的沈悄,留。】 第37章 了结 葬礼定在第三天, 那天又是阵雨,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 黎颂撑着伞,站在肖约身边, 有人问这个陌生的女人是谁, 有人解答, 说是爱丽丝的伴侣。 于是这位置变得合情合理。 肖约听见了,转头很不悦地看了那人一眼,对方以为她是不喜欢别人提她早逝的妹妹, 于是悻悻闭上嘴。 交谈声停了,肖约转头看向黎颂, 见她只是盯着前方,完全没有要和自己交流的意思。 这样的黎颂让她心慌。 肖蘅也来了, 她一身黑色长裙, 站在最前面。 黎颂今天早些时候见过她,是一个很亲切的女人, 甚至主动拥抱了她, 表情看起来确实没有一点悲伤。 但此刻在这里,她非常尽职地扮演着失去丈夫的寡妻,不和任何人交谈。 这场葬礼很复杂,但黎颂只是一个外人,她并不需要费心,她现在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思考这些。 这两天的时间里, 她几乎没有休息, 每天一闭眼, 就能想起沈悄的那封信。 她也不敢见肖约。她以前自诩清醒, 觉得自己绝对不会把她们弄混,现在才知道, 原来这个错误她早就犯过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恨自己这双眼睛,也恨自己这善变的心,几天前的温存的爱意此刻都变成了利刃,将十几年来的记忆全部穿透。 她埋怨肖约算计隐瞒她,但是更多的,是恨自己是个眼盲心盲的傻逼。 她不知道如何打破当下的局面,不知道如何面对肖约,某一刻她甚至想,或许我不存在就好了,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雨下大了,雨滴打在黑色的伞面上噼啪作响,雨帘挡住了眼前的景物。 肖蘅致辞后退了下来,仪式很快结束,大家各自散去。 第74页 家属走在最后。 黎颂的手突然被抓住,她回头,看到肖约泛红的眼睛。 伞很大,将两人隔开距离,肖约的小臂暴露在雨里,黑色外套淋湿了一截。 「我们谈谈。」 手上的力道很大,黎颂觉得有点疼,低头去看,指尖已经充血了。 她就那样垂着眸,「回去再说吧。」然后想要把手抽出来。 肖约却分毫不动,甚至表情都变得有些不对劲,像一只濒临发狂的勐兽:「你不会丢下我的,是吗?」 这种情况突然让黎颂有些火大,理性突然就变得薄弱了:「我不想继续下去了,肖约。」说出口的时候她突然就感觉轻松了一些,虽然依旧闷得要命,但好歹能透口气了,她继续说:「你不用给我解释什么,十一年前的事,和你的身份我都知道了。我并不只是因为你骗我瞒我才做了这个决定,我只是……单纯地不想继续下去了。」 黑伞失去托举的力道,掉在地上染了污泥,相隔的距离被肖约一步踏碎,「你说什么?」 那双眼红得有些令人害怕,黎颂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无比复杂。她本来想等一等,至少让肖约从父亲过世的事情中缓一缓再说,但现在事情还是失去了控制。 「你应该听清楚……」 「就是因为知道你会这样我才会瞒着你!才会不敢告诉你!」肖约怒吼道:「我已经错过了十年!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好好爱我?如果你和一个赝品都能爱的深刻,那为什么我不行?!明明我才是那个先出现的……」 「肖约!」肖约已经失去理智,全然口不择言,根本不知道黎颂在听见这句话时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唯一的一把伞终于也掉在了地上,两人站在雨里,比起深爱的情人,更像是针锋相对的仇敌。 她灼热的唿吸喷洒在黎颂脸上,「黎颂,是你先跟我说喜欢我的,现在你想结束就结束,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看着眼前发狂的人,黎颂开始前所未有的愤怒,她勐地甩开肖约攥着她的手,拽住她的衣领:「是啊,我就是这么想,反正爱到不能自拔的人是你啊,你现在让我不高兴,我当然就不要你了,你能怎么办呢?嗯?回家自己玩儿去吧,没断奶的大小姐,我不奉陪了。」 她说完转身便要走,大雨顺着脸颊流下来,咸涩冰冷。 「是我不如她吗?你就只喜欢那种乖巧可人的?」 黎颂闭了闭眼,语气疲惫且无奈:「肖约,你的世界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人这一辈子也不是只有有了爱情才能活下去。除去血亲,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是可有可无罢了,你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 黎颂没有管肖约,一个人回了住处。 肖约有没有追上来她不知道,她现在只想赶紧脱离这一切。 回到房间后第一件事是订机票,明天上午就回国。 她坐在没开灯的房间里,心下一片乱麻。 那封信上的内容和肖约刚刚的表情在她脑中挥之不去,高中时期的记忆和后来那七年的记忆交缠错杂,分辨不清。 衣服还湿着黏在身上,她打起精神去洗了个澡,热水打在身上烫得她一颤。 头脑都变得昏沉。 她出来后没多久,就听见了敲门声,她走到门口时才迟钝地想起来,外面有可能是肖约。于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开门,她现在实在没有力气再和她闹了。 门口的人或许是等的久了,开口叫了一声:「黎小姐。」 这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她打开门,看到门口从头精緻到尾的人:「肖……阿姨。」 肖蘅笑了笑,眼睛弯起来看着很让人有好感:「你叫我妈妈也可以的啊。」 这话让黎颂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侧身:「您进来坐吧。」 房间不小,有沙发桌子,两人分坐两边,肖蘅先开口说:「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生病了吗?」 黎颂回答:「没有,可能只是因为这两天没睡好。」 听她这么说,肖蘅也不再问,「一定要好好休息,身体健康太重要了。」 黎颂不知道她是因为谁才得到的这种感慨,但总之心里不大得劲,「嗯,谢谢肖阿姨。我……其实早就应该去拜访的,现在才……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肖蘅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不要因为这种小事抱歉,妹妹离开家是她自己的决定,我要是敢随便暴露,她才会生气。」 黎颂:「妹妹?」 「是沈悄,我一直这么称唿她们,姐姐和妹妹。」 「哦,这样。」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肖阿姨,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沈悄,如果我早一点发现她身体的问题,说不定还能有转机……」这些话她已经很久不说,但此刻看到沈悄的母亲,那种愧疚又一次浮现出来。 肖蘅起身坐到她身边:「你会自责,我这个做母亲的难道不需要吗?我以为我给我的孩子找到了一条最好的路,但事实证明这根本行不通,我所谓的自由对她们来说是另一种桎梏,妹妹因此触底反抗,宁愿放弃家里的一切也要逃走,所有的一切最后还是落到了姐姐一个人身上,让她错过了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你。」她拍了拍黎颂的肩膀:「作为她们的母亲,我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第75页 黎颂惊讶地看着她:「不,您已经做到最好了,她们都没有怪过你……」 「那又怎么样呢?事实是可以被抹掉的吗?」 黎颂看着眼前这个美艷的女人,哑口无言。 「小黎,过去的事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就算这个世界上有穿越过去的办法,难道我们就能做出更好的决定吗?」 黎颂张了张嘴:「……您,是来安慰我的吗?」 肖蘅说:「安慰只是顺便。我来,是为了让这件事有个了结。肖约不能再继续把心思放在这些情情爱爱上了,她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 黎颂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肖蘅:「你想要继续和她在一起吗?」 「我……」 「没关系,告诉我。」 「不,我不想。」黎颂低着头说。肖蘅说得对,继续纠缠下去对她们都没有好处,她们各自都还有事情要做,都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儿了,爱情不是一切。何况她现在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和肖约正常地相处,非要凑在一起只会让两人都遍体鳞伤。 她起身将那个盒子拿过来,拿出里面的文件签了字,递给肖蘅:「这是沈悄留下的股份,一切都是她在世时亲自分配的。」 肖蘅意外地看着她:「真的就这么给我了?她应该不是让你这么用的吧?」 「已经没关系了,我不可能真的拿着这个去威胁肖约,那样太……难看了。」还是给彼此留一些体面吧。 肖蘅点了点头:「你想清楚就好。」她起身道:「我一会儿就会带着肖约回y国,你想再见她一面吗?」 黎颂摇摇头。 「那么,」肖蘅说:「祝你以后一切顺利。」 「嗯,谢谢您。」 门合上,房间里再度陷入安静。 黎颂知道,今天过后,她的生活会重新回归平静,她的生活重心会重新回到工作,如果不出开门就遇见车祸这样的意外的话,她大概会一直按部就班到老。 对肖约的情感,也终将像十八岁夏天的那架飞机一样,远离她的生活。 这一次,应该再也不会有返程了。 第38章 新年 「黎总。」小周秘书现在已经是黎颂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看着比几个月前干练了不少,「刚刚黎副总让我跟您说,让您明晚把时间空出来回老宅吃饭。」 黎颂看着文件, 「明晚本来有安排吗?」 「没有。」 「那我会去。」她把签好的文件放到一边, 「黎昇怎么不自己来?」 小周秘书笑着说:「他被兰小姐拉出去提前过元旦啦。」 「他们俩进展挺快啊。」最开始黎昇连兰潇是谁都不知道,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熟了,现在那个活泼的姑娘动不动就往这边跑,黎昇竟然也没觉得烦。 「大家都说他们是呢, 高冷总裁配欢脱大小姐,郎才女貌。」 黎颂笑笑, 「真会脑补。」 快到下班时间了,她把文件递给小周, 后者看到她桌边的绿植, 说:「黎总,这薄荷死了吗?要不要换一盆?」 这薄荷本来绿油油的一蓬, 入了冬以后就开始枯萎了。 「没事, 」黎颂看了一眼,轻声说:「开春会重新活过来的。」 「哦,这样啊,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吗?」 「差不多吧。」黎颂起身,「我也下班了, 今天不加班。」 小周说:「好的, 新年快乐, 黎总。」她的开心是发自内心的。自从肖助理离职之后, 黎总的工作状态简直是巨变,从按时按点打卡下班到现在加班少于两小时绝对不出公司。 黎颂:「嗯, 新年快乐。」 她走出公司,一路上不断应和和重复这句话。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又熬过一年,真厉害啊黎颂。 她拢了拢大衣,将围巾裹紧,走到街对面去打车。 司机今天也放假,她只能自己打车回家了。 没过多久,面前停了辆车,却不是出租。 黎昇降下车窗,「大姐,今天车不好打,我送你。」 黎颂看了眼副驾驶上的兰潇,笑着说:「不方便吧?」 兰潇也看见了她戏嚯的眼神,「没事的,黎颂姐,他本来也要送我回家了,正好绕路我还能多和他待一会儿。」 「你都这么说了,那这个忙我必须得帮。」 车上开着暖气,黎颂把围巾稍微往下拉了一点。 黎昇:「你是不是又瘦了啊大姐?」 黎颂被暖气吹得有点困,「没有啊。」 黎昇不再多说,「黎臻前些天考试,说这波稳了,挨个儿通知喜讯,他有和你说吗?」 「嗯,我还说了改天请他吃饭庆祝。」 路途不远,三个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 黎颂下了车,黎昇还伸出脑袋:「姐,明天别忘了回家。」 黎颂背对她挥了挥手,「知道了。」 车子重新启动,兰潇问:「黎颂姐现在都不自己开车了吗?要不给她找个全年无休的司机呗?」 黎昇:「她那性格,就算找了她也得给人放假。」 兰潇嘆了口气:「她看着好像已经好多了啊。」 黎昇:「看着是没事,但是谁也不敢冒这个险啊。」当时黎颂从c国回来后发了好几天的烧,那之后精神状况就变得很差,但偏偏因为表现得正常所以谁也没看出来,直到有一次她开车上路直接撞上了人行道。 第76页 好在那次车祸人没事,只是车坏了。 后来老爷子好像知道了什么,之后派人全权接管了她的出行事宜,不许她再开车,还强制给她找了心理医生。 在c国那几天发生了什么到现在外人也不知道,包括黎昇他们,但他结合后来肖约的突然消失来看,估计和那人脱不开关系。 感情上的事他帮不上忙,只能在工作上用心一点,多分担一点。 黎颂回的是木夏华庭。那次回来之后,她就退掉了平安街的房子。毕竟让她搬出去的人都不在了,她也没必要委屈自己去住那出租屋。 回来之后她把房子重新装修了,焕然一新的内里,看起来没有一点以前的影子。 好像下定决定要抛弃过去好好活下去,于是把所有称得上是过去的东西全部都藏起来,架势做得足足的。 冰箱里除了啤酒饮料之外就是速食,她现在几乎不开火,厨房从装修到现在还是崭新的。 微波炉转了三分钟,她把速食面拿出来,站在流理台前草草吃完,便去了书房。 人想要让自己忙起来实在是太简单的事情。 工作是这辈子都做不完的。 一直到凌晨一点,她才从书桌前起身,去洗了澡躺上床。 翻来覆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醒来后看到房间内昏沉的光,她还以为天又没亮,起身去拉开窗帘才发现,原来是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鹅毛一样飘落,将视野挡住,整个城市都变得昏昏沉沉的。 她打开结雾的窗户,凛冽的寒气勐地窜进来,冻得她一个激灵。 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手上出现了融化的小水珠。 她突然想到,十八岁那年沈悄说……不,是肖约说……到底是沈悄还是肖约呢? 反正是那个人说,想要看g市的雪,那一年她没看到,今年,她还是没看到。 雪下个没停,中午的时候黎正打电话来说让她别出门,「我一会儿让人来接你,你自己不要乱跑。」 黎颂摆弄着手里的杯子,「我是三岁小孩儿吗?知道了。」 「你要是三岁小孩儿还好了,我就能把你关在家里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哼。」 黎颂和他的关系依旧没能癒合,但比起以前的针锋相对还是好了些。或许是因为上次她在病床上醒来时第一眼看到这个头髮花白行动迟缓的老头,勐然发现他已经太老了,那之后,她就懒得再和他犟,好歹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她把空调开高,坐在沙发上发呆,偶尔看看外面的雪,一直到下午司机打电话说在楼下了。 因为黎颂之前大手大脚的改革,现在黎家内部也和气了很多。老三家之前又闹出了些事,黎昇直接就出手处理了,后来把他们一家外派出去,逢年过节也很少回来。 黎颂到的时候餐桌已经收拾好了,一家人老老小小十来个坐在客厅里聊天,看着很热闹。 「大姐来了,快来这边坐。」 黎正看见她,表情有些别扭地问冷不冷。 「还好,就是雪太大了。」 这种日子就不会聊公司的事了,都是东家长西家短,谁谁谁又结了婚,哪家和哪家又闹掰了,这是妇人们的主场。 二婶一个劲儿地给黎颂手里塞吃的,「这个好吃,这个也来点儿,来来来,吃……」 黎臻靠着她坐着,耍宝卖乖,没长大似的。 黎颂坐在他们中间,难得觉得有一点高兴。 这顿饭吃得热热闹闹,不管心里怎样表面都是和谐的。 吃完饭黎颂说要走,家里长辈都拦,他们觉得她现在好说话,都想和她打好关系。 黎昇知道黎颂心里还是有些牴触这个地方,开口道:「正好潇潇说让我去接她看烟花,我送大姐回去吧,顺路。」 老爷子点了点头:「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爷爷。」 黎颂坐在副驾上,开了点窗,吹进来的冷风让她清醒了许多。 「日子过得真快啊。」黎昇说,「转眼半年就过去了。」 黎颂:「是啊。」 路边有人放烟花,小情侣拿着烟花棒挥舞,炫目的光亮将夜晚划破。 这是个快乐的日子,大家都在为新年的到来而欢庆。 黎昇打开了车载电台,主持人的声音慷慨激昂:「新的一年就要来了,在此辞旧迎新之际,让我们忘掉这一年所有的悲伤痛苦,一起来迎接新的一年!」 黎昇:「新的一年要开始了,大姐,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黎颂想了想,「把日子过好吧,过得红红火火。」 黎昇:「好朴实,我也差不多吧,只要我身边的家人朋友健健康康就好。」 到了地方,黎颂说了新年快乐,一个人上了楼。 黎昇在身后喊:「大姐,你要去哪儿给我打电话就行,我反正也是闲着。」 黎颂转过头来:「好好过你的节吧,别操心我,我挺好的。」 小区的雪中午扫过,晚上又积了一层,踩上去发出绵密的响声,她放缓了步子,把手揣进兜里慢慢往回走。 路过保安亭,保安红着鼻子跟她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电梯停在二十八楼,这层的灯最近有些不灵敏了,她走出电梯站在门前才亮起来。 她正要低头输密码,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77页 安静的走廊似乎有另外一道唿吸声,绵长清浅。 她缓缓转身,便看见对面的2801开着门,但没开灯。玄关处坐着一个人,她一只腿伸展,一只腿支着,下巴垫在膝盖上,偏头熟睡。 玄关不宽敞,这样缩着看起来实在是憋屈。 黎颂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脏不受控地怦怦直跳。 她慌忙地想要转身开门进屋,手放到密码锁上,指尖却蜷缩着没能按下去。 她把额头抵在冰冷的大门上,慢慢地蹲了下来。 隔着走廊,肖约蜷缩在玄关睡着,黎颂背靠着门垂头坐着。 走廊的灯又熄了,黑暗将此处封存,只留下两道一深一浅的唿吸声。 混乱的心绪在黑暗里疯长,黎颂抬头看向对面,走廊尽头窗户里透过的光只能让她看见一个轮廓。 她盯着那个模煳的轮廓,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绚烂的烟花在窗外绽放,走廊尽头的窗户,肖约身后客厅的窗户,那彩色的光好像无处不在,瞬间照亮了整个世界。 肖约的身影变得清晰,她动了动,好像要被吵醒了。 黎颂瞬间清醒过来,她慌忙起身,按住了门上的密码锁。 「黎颂。」 烟花的爆炸声占领听觉,她却还是清楚地听见了肖约的声音。 「黎颂,新年快乐。」 肖约从背后抱住了她,长发越过她的肩膀,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缠绕住。 「新年快乐。」灼热的唿吸落在她脖颈,明明是祝福,声音却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嘶吼,带着野兽般危险的气息。 黎颂身体僵硬,喉头髮紧,她这两天和无数人说过新年快乐,却无法在这一刻向身后的人致以同样的祝福。 第39章 一更 黎颂想要把人推开, 却根本无法撼动那双胳膊。 「我要回家,放手。」 「为什么又回了这里,因为我不在是吗?费尽心思也要甩开的人终于不在了, 所以就搬了回来?」 她说话时, 犬牙磨着黎颂的脖颈, 恍惚间黎颂有种错觉,肖约好像真的想要咬破她的喉管,就像一只遭受背叛的要野兽处置叛徒一样。 最脆弱的地方被掌控, 黎颂下意识收紧了精神,更剧烈挣地扎想要逃开。 「别动。」肖约手上的力道瞬间收紧, 「我只是想来和你说句新年快乐,你害怕什么?」 「你放开, 我要回家。」 「回家, 好啊。」 黎颂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了, 肖约一只手按着她的腰, 一只手伸下去按上了门锁,咔嗒一声,门打开了。 她惊讶:「你怎么……」 话音未落,她就被转了个向,后背勐地砸在门板上。 合上的门也隔绝了一部分噪音,黎颂头脑发懵地看着前方, 肖约身后, 是落地窗外被城市灯光照亮的雪花。 她有点恍惚, 甚至忘记了挣扎, 直到肖约咬住她的嘴唇。 「我当然知道,不是沈悄的生日就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 总之都绕不开这些。我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黎颂……」 唇上传来刺痛,黎颂竟然还能分神去想:是啊,我都忘了这密码是我和沈悄的结婚纪念日,还是没有能一切都换掉,总有疏漏。 就像她永远也无法从那些过去里逃开。 回过神来她推着肖约的肩膀,「你先……放开,我们慢慢说……」 肖约根本不动,「放开?然后听你说那些大道理?好让我灰熘熘滚回去?」 她的吻从嘴唇向下移,落在黎颂下颌、脖颈、锁骨…… 「……你想都别想。」 不能这样……会让一切重新变糟的。 终于,黎颂蓄力一推,将人推开。 肖约跌坐在地毯上,黎颂靠在门上喘着粗气。 「……咱们好好说。」她看着地上的肖约,发现人好像有点不对劲,于是蹲下身去,试探着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 皮肤滚烫。 「你发烧了?」 肖约拍开她的手,「别假惺惺。」 手背打在鞋柜上,黎颂疼得嘶了一声,但她也没在意,起身去开了灯,把不配合的肖约扶起来放到沙发上坐着。 肖约昏昏沉沉地坐着,她曾经来过这里,隐约记得上次这房子好像不是这样。 「你房子重新装了?为什么?」 黎颂去找药箱的步子顿了顿,「过时了,就换了。」 她找来药箱,把温度计递给肖约:「量一□□温。」 肖约偏过头不去看她。 家里只有水银温度计,她不配合黎颂就没有办法,她伸手站在那里,有些无措。 两人僵持着,肖约最后脖子扭得有点酸了,恨铁不成钢地抓着她的手塞进自己的衣服里,「怎么,几个月不见,这么生分?」 她话音未落,就被那只手冰得打了个寒颤。 动作就这样僵住。 黎颂手动了动,衣服里的手捏着温度计,外面那只手按着她的手臂,把温度计夹在了她腋窝里。 带着寒气的手抽了出来,垂眸道:「别动,等十五分钟。」 肖约闭着眼,眉心皱着,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黎颂去厨房里倒热水,从这里可以看见沙发,她看着那个靠坐在沙发上的人,心里沉了沉。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因为肖约的出现崩塌得一塌煳涂。 第78页 热水咕噜咕噜响起来,她回过神来,兑了杯温水,端着杯子走出去。 肖约本来只是闭着眼,但随着温度房间内温度的攀升,她逐渐觉得脑袋发沉,睡意渐深,不知不觉就真睡着了。 黎颂出来听到她唿吸变得安稳绵长,便没有叫醒她,坐在旁边等着温度计的时间到。 她有时候可以一直发呆,盯着一个地方什么都不想,但是现在却没有办法达到那种状态。 尝试了一下她干脆放弃了,转头看着肖约的侧脸。 她曾经见识过,肖约就算是坐着打瞌睡,看起来也是盛气凌人,身板挺直的,很不容易放松下来。今天大概是因为生病了,虽然眉心依旧皱着,但肩背靠着沙发,头微微偏向一边,双手放在小腹,和刚刚清醒时的模样相比,温顺了不少。 手机上的倒计时响起来,黎颂看她还没有醒来的迹象,犹豫了一下还是靠近了,伸手掀开她的衣服,另一只手伸进去,想要在尽量不碰到她身体的情况下把温度计取出来。 她下意识屏住了唿吸,手指已经握住了温度计一端,刚要缓口气,那只手突然被隔着衣服按住了。 按着她的手很用力,感觉到掌心下温软的触感,一股热浪从脚底直冲大脑,她一个用力将手抽了出来,过程中避免不了地擦过更多的皮肤。 再抬头时看到肖约已经醒了,眼神幽深地盯着她。 黎颂顶着这样的眼神去看温度计上的数字,花了十好几秒才辨认出来,「三十七度六,你发烧了。」 她放下温度计,从药箱里取出退烧药,「把药吃了吧,三十八度以下,一片就行。」 大概是身体确实不好受,肖约没拒绝,低头从她摊开的掌心含住了那颗药,又凑到她另一只手拿着的杯子旁边。 黎颂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把杯子倾斜,让她就着温水把药喝了。 放下杯子,黎颂刚想说什么,就见这人已经重新闭上眼睛把脸偏到一边睡过去了。 手心里的触感还没有消失,她握了握拳,起了身。 肖约听见脚步声,藏在腿边的手用力握紧了。 她真的害怕黎颂现在再来一句让她回对面,就像几个月前那样,说不要她就不要她。 她知道自己当时说错话了,但是黎颂明明可以骂她反驳她,怎么能一句话不说就放弃她,连走之前来见她一面都不肯? 那么多人说她肖约心狠手辣,在她看来,黎颂才是真的心狠又冷血。 她闭着眼睛,越想越难受。 最后直接睁开眼,怨愤地转着脑袋寻找着黎颂的身影。 黎颂从客卧出来,正好对上她的眼睛。 她被那眼睛里复杂的情绪烫了下,站在原地,指着身后的客卧说:「床铺好了,在这里将就一晚?」 肖约心里的石头缓缓落下来,但说话还是带着刺:「我还以为你要给我订酒店。」 黎颂:「……这个日子酒店不好定。」 她说完就看见肖约眼神变得不善,起身朝她这边走过来:「你还真想过?」 黎颂张了张嘴没出声,怎么变成这样呢?明明她们不该再见面的,至少不该在这个日子这个地方,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肖约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躲闪的眼神,问:「你在心虚吗黎颂?你还知道心虚?你不永远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吗?当初从这里搬出去是,拒绝我的时候是,后来一句话不说就把我甩开时也是,现在怎么知道心虚了?」 她越凑越近,黎颂下意识往后退,身后就是次卧的门,本来虚掩着,她将要退进去的瞬间被肖约绕过她身体勐地合上。 于是又被堵在了角落里。 肖约关门的手按在门把上:「看到我出现在这里你是不是还挺得意的啊?看啊,这个傻子被甩了还巴巴地跟上来,大过年的差点儿把自己冻死。」 黎颂讶异地抬头看她:「我没有。」可她该怎么辩解呢?先放手的人是她,懦弱的人是她,肖约从头到尾没有做错什么,却无辜地承受了一切。 胸腔里积压的负面情绪像开水一样沸腾起来,她偏过头去:「……那天沖你发脾气的事我可以道歉,但是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我知道这样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做到忽略一切和你继续下去,我这样的状态,就算勉强凑在一起你也不会开心的。」 她不敢看肖约,肖约却非要掰着她的脸和她对视:「凭什么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肖约……」黎颂闭了闭眼,「这世界不是缺了谁就不能转了,你放过我吧。」 她这一心想要逃避的样子让肖约的心脏像是被藤条裹住了一样,酸疼得厉害。 「可是你明明爱我,我知道的。」她的手移到黎颂的后脑,用力地把她按在自己的肩上,「我只不过是想要拿回属于我的爱,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做错事的人是你,你口是心、懦弱胆小、瞻前顾后……这样不好,你才是坏孩子,你才应该放过我。」 黎颂靠在她的肩膀上,整个人都失了力,只靠着额头和她相贴的那一点地方支撑着身体。 「对不起……」 「你要否认吗?你要说你不爱我吗?」肖约声音低沉,带着病中的沙哑:「我赶了十六个小时的飞机,舟车辗转,到了家怕错过你连门都不敢关,天一亮我就得走,我这么匆忙地来见你,可不是为了听你拒绝我的。」 第79页 黎颂心里酸疼地厉害:「我……」 「放心吧,就算你说了,」肖约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唇,落在耳边的声音仿佛恶魔低语:「除了我爱你三个字,其他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我早就说过,你是我的。」 在那个夏日的夜晚,开满凌霄花的阳台上,她就说过这句话。 肖总一言九鼎,也绝不接受单方面毁约。 第40章 二更 窗外的雪依旧没停, 纷纷扬扬地包裹着城市,包裹着这温暖却安静的房间。 肖约手腕用力,按下门把, 扣着黎颂的肩膀将人带了进去。 黎颂跌坐在床边的时候很惊恐, 撑着床铺想要站起来:「你想干什么?你发烧了不能……」 看到她这个样子, 肖约突然笑了,她弯腰和黎颂对视:「不能什么?想什么呢黎总?我这条命别人不在乎我自己还在乎呢。」 别人是谁,不言自明。 黎颂受到这样的指控, 想要反驳,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肖约没继续说些扎心的话, 她起身关了灯,然后走到床边, 一手提着黎颂的腋窝将人带起来, 另一手把被子一掀。 黎颂只感觉肩上被推了一把,然后另一具身体从身后搂上来, 被子唰地遮挡了视线。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躺在床上时黎颂还懵着。 肖约太困了,也太累了,还浑身发热,她脑子逐渐变得浑浊,只想好好睡一觉。 本来好好的,都快要睡着了, 突然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停扭动, 她烦躁地伸手按住, 不耐烦地低吼:「别动。」 瞬间安宁了下来, 黎颂放弃了脱掉外套的动作。 恍惚间肖约觉得有些奇怪,她清醒了片刻, 问出心里的疑惑:「怎么变安静了……」也不凶她了,还怪不习惯的。 房间里异常安静,她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于是又沉沉睡去。 雪是第二天早上四点多时停的,床边本来用来装饰的电子钟,成了黎颂这一夜唯一的消遣。 天快亮时,她轻轻地在肖约怀里转了个身,伸手在她额头探了探,感觉温度已经降下来了,缓缓唿了口气。 「怎么,生怕我不能按时走?」 她喉头一哽,看着那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还带着刚醒来的倦懒。 黎颂收回手:「……没有。」 肖约从口袋里掏出快没电的手机看了眼,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将黎颂往怀里扣了扣:「十分钟。」 说来也怪,黎颂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却在她说这话之后有了困意。 十分钟后,肖约准时起身,对床上眯着眼的黎颂说:「我去你房间洗个澡,借你身衣服。」 黎颂迷迷煳煳地嗯了一声。 这样半梦半醒的黎颂很软,肖约很早就发现了,这种时候说什么她都只会嗯嗯嗯好好好,那张嘴分外讨喜,不会张口闭口赶她走。 她站在床边看了片刻,转身去了主卧。 肖约走的时候黎颂根本没有感觉,她那玄学般的睡意在这个早上铺天盖地来得汹涌,让她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 要不是躺在客卧的床上,她大概会以为昨晚见到肖约根本就是一场梦。 肖约…… 她勐地从床上做起来,掀开被子跑到房门外,却只看见阳光笼罩的空荡客厅,根本没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地板冰凉,她光脚站着,半晌才回神,自嘲地笑了笑。 正要转身,余光却瞥见茶几上有什么在反光。 她走近,发现是张请柬,烫金的封面格外精緻。 一月十六,肖约生日,肖家开宴会,邀请各界朋友参加。 正中间是手写的名字,流畅锋锐的字迹,写着「黎颂」。 请柬旁边还放着药油,下面压着纸条:自己再揉一揉右手。 她抬起右手看了眼,发现昨天撞到鞋柜上的一小块乌青上泛着亮晶晶的光泽,还有一点药油的味道。 飞机上,肖约懒散地坐着,摆弄着手机的照片,连续好几张上面的人都是一个动作,窝在被子里露出半张脸,眉眼精緻,看起来人畜无害。 她动动手指把其中一张设为壁纸,然后又退到桌面左右欣赏。 看够了,她才想到什么,又回到相册,打开最后一张照片,皱着眉双指放大。 那是黎颂最常开的那辆越野,停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车头看起来很惨烈,正前方被撞得凹陷,车灯都没了一半。 她当时看到之后差点吓死,但是又着急赶飞机,只急匆匆拍了照,疯狂后悔自己昨天怎么没把黎颂扒光了看看。 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 到家时时间是凌晨,她匆匆洗漱完,给下属发了个消息让查查黎颂是不是出过车祸,然后倒头便睡。 睡了两个多小时,起来上班。 下楼看到肖蘅坐在餐桌前,她也坐下吃早餐,刚吃了个差不多,就听见肖蘅问:「你去找黎颂了?」 肖约拿着刀叉的动作一顿,低着头说:「怎么了,我没有耽误工作。」 肖蘅嘆了口气:「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最讨厌家长说什么,但我还是要说,我不让你去找她,是为了你们好。」 「知不可为而为,要我夸你吗,好勇敢哦妈妈。」 肖蘅懒得理她的阴阳怪气:「你需要给她一点时间,没有耐心会让一切都变糟。」 第80页 「我什么都没做,」肖约抬头看着她,很不乐意,「你干嘛站在她那边,我才是你女儿!我只是去看了她一眼,时间时间时间,我这辈子还有多长时间?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我恨不得她现在就能待在我身边哪儿也不去,我能控制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肖蘅看着她暴躁的样子,觉得头疼,果然孩子就是来当报应的。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随你去吧,三十岁的人了,不要逆反。」 「是二十九,而且还没到。」 关于黎颂车祸的事很快查到了,具体的原因连黎昇他们都不知道,助理自然也不会查到,只是告诉了肖约黎颂只是擦伤,后来也找了专职司机。 肖约松了口气,「我知道了。」 午休时她去找了菲奥娜,对方正在争分夺秒地加班,对她的到来也只是敷衍了一句:「有事吗,肖?」 肖约抱着手臂,靠在她办公桌边站着:「和黎氏的合作工程怎么样了?」 「挺好的,你怎么突然开始关心这个?」 肖约:「没什么,问问。他们不是说要在这里开分部吗?怎么现在还没什么消息?」 菲奥娜:「别人家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好像是因为他们老闆病了吧,你要是想听八卦就去找你的小姐妹,我没有时间。」 「老闆病了?哪个老闆?什么病?」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肖约啧了一声,走了出去。 黎颂病了吗?但是她看起来明明挺好的,倒是那个老头儿好像年纪大了,应该说的是黎正吧。 她握了握拳,回了办公室,想了想还是给连钏打了个电话。 看着办公桌上的日历,离被勾画的十六号还有半个月,心里忐忑又期待。 黎颂会来吗? 那张请柬被黎颂压在了办公桌的抽屉里,找东西时偶尔能瞥到,然后心里就会变得不平静。 随着上面的日期越来越近,她也就越来越不敢打开抽屉。 肖约说得一点错都没有,她就是口是心、懦弱胆小、瞻前顾后。 有时候她也会想,现在的她,到底还有什么值得去爱的啊? 一月十五那天正好是周末,她带着花去了沈悄的墓地,这是她回国后养成的习惯,有时候坐在这里会说说话,有时候只是沉默着,消磨一个下午。 「生日快乐。」沈悄的证件上,生日写的是一月十五日。 「她的生日我不打算去,我没有做好面对她的准备,或者说以后都没有办法做好这种准备。」 …… 这个季节白昼短,在天即将黑透之前,她下了山,走到停车场。 天色昏暗,她远远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靠着车站着,还以为是司机下车抽菸,但越走近却越发现不对劲。 山风凛冽,女人穿着黑色大衣,气质看起来和这寒冬一样,生人勿近。及腰长发被吹得轻轻晃动,她怀里抱着一束花,是沈悄最喜欢的水仙。 黎颂看清了那是谁,便停了脚步,无措地站在原地。 肖约怎么会来这里?她明天不是要参加宴会吗? 像是沉默的对峙,周遭安静得只剩风声,最后肖约先动了,目标明确地向着她走来,脚步一如既往地坚定决绝。 黎颂做好了被她为难的准备,却没想到肖约在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她只是笑了笑,说:「我来看看她,说句生日快乐,一会儿就走。」 恍惚间黎颂好像又看到了一开始的那个肖约,那个毫未袒露身份,总是对着她欠欠地笑的肖约。 就好像那些争吵从未发生。 「你明天不是……」 「在车上等我好吗,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说完也不等黎颂回答,绕过她上了山。 司机不在,钥匙不用猜也知道在肖约手上。 站在车边等了十分钟左右,肖约回来了,她打开了车门,两人坐上车,黎颂下意识将头偏向车窗。 肖约看到了,却没有说什么。 车子一路开下山,肖约都很沉默,黎颂想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太安静的氛围让她也做不到先开口。 直到车子驶向奇怪的道路,她才有些慌张地问:「去哪儿?」 她转头看向肖约,对方的侧脸都透着冷漠,一点儿也没有刚刚的随和笑容。 黎颂有点慌了。 最后车子停在了机场航站楼附近的停车场。 肖约解开了安全带,低头摆弄着手机调出了倒计时,放在两人之间。 十五分钟。 这个数字让黎颂觉得有些熟悉。 「还记得吗,当时在平安街,你还有十五分钟上班,我和你吵架,吵输了。」 黎颂想起来了,点了点头,「所以呢?」 肖约双手抱在胸前:「这次换我,十五分钟之后我就要下车去登机,有些话要在十五分钟内和你说完,之后司机回来送你回家。」 听她又干了这种事,黎颂皱眉:「你这样身体吃不消,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肖约。」 黎颂还没有开口,便听她说:「那位医生叫陈易安,是吗?」 黎颂心下一震:「你怎么知道?」 「放心,他很有医德,没有透露你隐私,我只是想说,我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了你为什么非要赶我走。」她探过身子,一手按住了黎颂的肩:「因为我就像个应激源,看到我听到我就会让你不舒服,是吗?所以上次我去找你,你根本不敢看我眼睛,我和你睡一起,你一夜没合眼。」她从连钏那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疯了。 第81页 黎颂下意识偏头躲避她的眼神。 然后她听见肖约的嘆息:「这真的比杀了我还难受。」她想要爱黎颂,想要黎颂的爱,却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黎颂的过敏原。 「上次的车祸,也是因为这个,是吗?」 「不是!」黎颂短暂地抬眼看了她一眼,「和你没关系,我只是开车走神。」 肖约没深究:「过去的事情我不追究,我现在想问你,你难道要一辈子不见我,不看关于我的消息,下定决心从此以后把我这个人从你的生命里完全剔除吗?」 「我……」她是这样想的吗?如果她能做到,大概就不会受这些折磨了。 肖约眼睛弯着,里面却不是笑意,更像是威胁,她截断她的话:「我不接受。」 「什么过去什么沈悄肖约我现在全都不在乎,你认错了谁,错过了谁的十年,辜负了谁的真心,这些我都当做没发生过,」她眼里的疯狂越来越盛,掐着黎颂的下巴和她对视:「我不许你孤独终老,更不许你和其他任何人共度余生,你后半辈子都只能是我的。」 她根本就是在威胁,是在下通知,这十五分钟和当初黎颂的十五分钟根本不是一个性质。 「你看见我就不爽,那我就想办法在你面前刷存在感,我虽然忙,但周末还是能抽出来,以后的每个周末我都会来找你,直到你习惯为止。哦对了还有,听说在y国开分部的事你打算交给你弟弟是吗?你信不信你这边通知刚下去我那边就断掉项目资金?如果去的人不是你,黎氏休想在y国立足。」 「……你疯了?」黎颂剧烈地挣扎起来,却被她狠狠按在副驾驶上,狭窄的空间里,肖约几乎整个人都罩在了她身上。 「我再说一遍,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没有做错任何事,你爱上我妹妹,顺理成章,你爱上我,更是理所当然,不要把自己当成圣人,更别想着时间能让我放手,和我一起堕落吧黎颂,你这辈子都休想摆脱我。」 倒计时还剩下三分二十秒,黎颂想说话,却被她按着肩膀狠狠堵住了唇,顿时失去了所有争辩的能力。 第41章 脱敏 「……以上就是这次项目的参与名单, 大家有异议吗?」 「好的,那么接下来的时间我们来聊一聊关于海外分部建设的事情。」 黎昇逐渐挑起了大梁,黎颂慢慢将手上的事情放权给他, 底下的人多少也看出来了, 这是在为海外的事做准备。现在决策还没下来, 没人知道最后到底会是谁留下,但已经有很多人坐不住开始打听了。 细长的笔桿在指尖旋转,黎颂看着眼前的文件, 眼神有些空洞,明显是在走神。 「如果去的人不是你……」 签字笔啪地掉在会议桌上, 数道目光聚集过来,黎颂捡起笔, 镇定道:「继续。」 散会后, 黎昇走到黎颂旁边:「大姐,你心情不好?」 「没有, 走神而已。」 她不想多说, 黎昇也就不好再问,「你要注意休息啊,我看你气色不太好。」 「对了大姐,下周分部选址,我得出差几天,那几天应该正好有个签约仪式你……」 「资料传我一份。」 「什么资料?」 「选址的资料。」 「啊?」黎昇愣了下又反应过来, 「哦好, 正好你也帮忙参考参考。」 黎昇逐渐上道, 黎颂最近的工作比较轻松, 坐在办公桌前还有闲心去看看那盆薄荷,兑了温水浇灌。 手机铃声响起来, 她勐然回神,发现水都从花盆里溢出来了,赶忙收手补救,另外一只手去拿手机。 「喂,亲爱的。」 这声音贴着耳朵钻进去,黎颂手一抖差点把花盆扔进垃圾桶里。 「有事吗?」她轻轻将花盆放回桌子一角。 肖约靠在床头,身上的丝绸睡衣领口大开,语气有些疲惫:「没事,就是有点累。」 对面迟迟没有回应,肖约本来以为黎颂要挂掉电话,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黎颂说:「累了就休息。」 肖约语气带着笑意:「我在休息啊。」 「是吗?这不是加班吗?」工作了一天,好不容易闲下来,还要来关心远在大洋彼岸的人的心理状态。 「说什么呢,让我甘之如饴的事,怎么能是加班?」 黎颂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已经懒得和肖约讲什么道理,一切理性在暴力不合作面前没有丝毫用处,又或者说她心底里其实也有所松动,毕竟没有人直面过那样浓烈的情感后还能无动于衷。 「你要准许我爱你,毕竟这又不是犯罪。」肖约这么说的时候,她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今天怎么样?」 「什么?」 她声音平稳,拿着手机的手却有些颤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从一开始胡思乱想导致的敏感,到现在听见肖约的声音就会下意识地情绪起伏,肖约似乎真的像过敏原一样,扎根在了她的身体里。 「工作顺利吗?」肖约问。 「挺好的。」 「听说你们分部要开始选址了?」 「嗯。」外面正好响起敲门声,黎颂唿了口气:「有人找,我先挂……」 肖约却显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谁?」 「不知道。」 「不许挂。」肖约的声音带着不怀好意的威胁意味:「要听我的话哦,把耳机带上。」 第82页 「你……」 「黎总,您在吗?」 「进。」黎颂戴上一边耳机,按下静音,将手机翻过去放在一旁。 小周抱着文件进来,「这是今天早上的会议记录,还有这个是分部选址的资料,刚刚列印出来,这个……」 黎颂从没觉得每天的例行报告这样漫长过。 肖约听不见她这边的声音,她却能听见肖约。对方没有出声打扰她工作,但或许是那边的夜晚太安静,戴上耳机之后黎颂觉得肖约的唿吸声变得格外近,仿佛真的有气流喷洒在耳边。 肖约的唿吸声因为疲惫而拉长,逐渐变得轻缓,黎颂的心跳却越来越快,直到让她自己都觉得吵。 「……下午三点见cm的赵总,在城北的高尔夫球场。今天就这些了。」 黎颂低着头,看着桌面上的文件作沉思状,听见她的结束语,连忙道:「好,你去忙吧。」 「好的。」小周转身出门,走了两步又转过来,黎颂连忙又将手机翻过去,在桌面上砸出一道响亮的声音。 小周吓了一跳,但极高的危机意识让她明白自己好像应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中午要订饭吗黎总?」 「不用。」 小周微笑:「好的。」黎总耳机里绝对有人!哦吼~ 看着办公室门关上,黎颂沮丧地唿了口气,拿起手机关闭了静音。 「是小周。」她说完没有得到对面的回覆,只听见那变得平稳的唿吸声。社交软体上有未读消息,是肖约两分钟前发的:一个小时以后再挂。 她看完消息有些犹豫,手放到挂断键上,最终却还是没按下去。 手机放到一边,文件被挪了过来,黎颂把通话声音开到最小,开始处理工作。 一开始很不适应,但是在心里反覆地告诉自己肖约已经睡着了,慢慢地她好像就松了口气,耳机里微弱的唿吸声存在感变低,变得如同背景音一般。到最后,她自己都忘记了这回事。蓝牙耳机没电提醒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去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变成了两小时二十三分钟。 那次肖约回国后给她提了很多要求,找各种理由威胁她,其中一条就是如果她不答应和她联繫,接受她的「脱敏治疗」,就每个周末回来找她。 今天已经周四了,她不希望后天又看到肖约疲惫地站在她面前。 因为那天肖约的阵仗搞得太大,她还以为肖约会藉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但这么几天过去,肖约好像真的只是为了让黎颂习惯她的存在,每天打个电话,发几条消息,相处和一个亲近一些的朋友没什么区别。 这比黎颂一开始预想的已经好很多了,虽然她有时候还是会消极,会自我否认,会无法抑制地对肖约产生愧疚心理,但好歹没有想过要继续逃避了。 在自我挣扎之间,她第一次为一个人的偏执感到庆幸,第一次为别无选择的道路感到轻松。 周五晚上,黎颂下班后回家,吃完饭洗漱完,肖约的电话又来了。 这次是视频,她看见屏幕上自己的脸,下意识点了挂断键,反应过来后还没来得及解释,肖约就发了机票的支付界面。 看见手机上主动出现的通话邀请,肖约又喜又气。 「怎么,就这么怕见到我?」 她最近总是这样,只要面对黎颂,就摆出一副和所作所为完全不相符的倨傲焦躁的样子,但黎颂知道,简直没有比她更有耐心的人了。 「刚想和你解释,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挂断。」肖约背后应该是办公室,她坐得端正,穿着笔挺的西装三件套,头髮低低扎在颈后,扑面而来一股摄人的压迫感。 「是吗。反正你最好听我的话,否则明天我就出现在你家门口。」 大概是她这话说了太多次,比起被威胁,反倒是那粉饰下的小心翼翼让她心疼,「知道了,别冲动,我真的只是不小心。」 肖约不着痕迹地松了松紧握的拳头,「知道就好。为什么不看我,抬头看我。」 黎颂于是抬头看她,和肖约对上视线的剎那,她心头一紧,立刻又转开,「我还有工作,就这样好吗?」 屏幕上的画面晃动,停在一个可以看到黎颂上半身的视角,黎颂躲避着她的眼神,肖约却肆无忌惮地用视线描摹着她的身形。那视线太火热,看得黎颂背后发毛,她短暂地看了旁边的手机一眼,猝不及防撞入她深不见底的眼神里,「你……」 肖约也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过来,她收敛了一点,掩饰一般地问:「选址的事,谁过来?」 黎颂僵了僵,一时没回答上,肖约继续问:「不要迴避我的问题,黎颂,就算你现在不想见我我也不会生气,你现在只需要对我有所回应就好。」 这话让黎颂从紧张中抽离出来,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的是直面肖约,「这次是黎昇。最后的决定,要等到开年后董事会上决定,我到时候会提主动提出出国的。」 「因为我的威胁吗?」肖约往前靠了靠,撑着下巴问。其实她自己知道答案,但她就是想听黎颂亲口说。 「……不是。」黎颂眼睛盯着电脑,没有看她。 「谢谢你的坦诚,学姐。」 轻飘飘的一声「学姐」,让黎颂手里的笔凭空飞了出去,她几乎是反射性地站了起来,半晌,又茫然地站在原地捂住了脸。 「黎颂。」 第83页 肖约的声音落在耳边,又好像远在天边。 黎颂苦笑道:「这种进度对我来说有些激进了。」实在是…… 她声音里夹杂的颤意让肖约五指收紧,脸上却云淡风轻:「放松,一个称唿而已,坐下吧。」 黎颂坐下来,别着脸对着另外一边不去看她。 「别紧张嘛。」肖约说:「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黎颂缓了很久,才慢慢转过身子,鼓起勇气问:「当你知道我……我和你妹妹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怎么……」 说出口还是太艰难,但好在肖约听懂了,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心仿佛都揪在一起:「后悔啊,还生气,差点把办公室砸了,最后他们把我妈叫来了,给了我一巴掌,骂我逆子,让我回家再发疯。」 看到黎颂怔愣又难过的样子,她撑着下巴继续说:「今天表现不错,为了奖励你,我再附赠一个答案。」 「什么?」 「关于我当初为什么要回国。」 黎颂:「……不是因为交换时间结束了吗?」 「不止,」肖约缓缓道:「因为那段时间家族内斗,我妈要在我和妹妹之中留一个下来处理这些事,我毛遂自荐留下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当时的我在肖家和你之间,选择了肖家。你可以理解的吧,一边是虚无缥缈的爱情,一边是富贵泼天的家业,在那种情况下我应该做出什么选择。」 黎颂愣住,甚至忘了自己正在直直地看着肖约。 肖约敛眸笑着说:「我就是这样的人,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钱、权、高高在上的地位……而且我从来没有掩饰过这种想法,导致我身边的人对我的认知都非常准确。所以在你和沈悄结婚前,她来找我,你猜她想干什么?」 「干什么?」 肖约突然抬眸看向她,一双眼睛里透出肉食者的精明:「她太了解我了,她想用肖家的继承权换我放她自由,我接受了。虽然我知道那一切归根到底都只会是我的,但我还是很欣慰地看着她干干净净地离开了肖家,并为我们之间不需要发生一些头破血流的争斗而感到开心。」 她向黎颂坦白这一切,虽然有一些夸张的成分,但不重要,她的目的只是让黎颂知道,她可不是什么完美受害人,她根本不值得黎颂同情,还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去为她愧疚。 她眼睛弯着,语气平静地作结语:「怎么样亲爱的,想不想好好认识认识肖约?」 她的发言很有效果,黎颂虽然并没有像吃了灵丹妙药一样突然好起来,但由衷地感觉到了这人真的欠揍。 她沉默片刻:「你……一直就这么狂吗?小时候没少挨揍吧?」 肖约:「……」 第42章 视频通话 到了年尾, 还是不可避免地忙了起来,黎颂加班的时间越来越长。 「怎么还在办公室?」肖约看着熟悉的背景,皱眉问道。 「年末事多, 」黎颂仰着头按了按后颈, 「好累。」 肖约的脱敏工作初见成效, 黎颂在她面前逐渐放松下来,现在她们大多数时候都会开视频。 屏幕里,黎颂仰着头, 修长的脖颈像天鹅一般扬起弧度,肖约的视线从她的下颌, 一寸一寸下移到动脉处,再到锁骨, 最后到那包裹进衬衫的柔软弧度。 黎颂低头时看到她的眼神, 根本不用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默默地把领口往上拉了拉。 肖约见状笑到:「干什么呢黎总, 这么小气?」 「冬天天干, 小心上火。」 肖约噗地笑了,摇摇头:「我觉得我已经上火了,要不你给我寄点菊花茶过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黎颂心下微动,快要过年了, 或许确实应该准备一点礼物。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给你寄过去, 我说真的。」 「有啊, 但是快递应该不接受寄送活人。」肖约欠欠一歪头, 「哦不,是美人。」 黎颂:「……」我就多余问。 临近年关, g市一天比一天空,这座城市平时被外来人口填满,不管什么节日都是人满为患,除了过年。那是刻在华国人骨子里的执念,哪怕跨越千山万水,除夕夜也要团圆。 下班时街道上冷冷清清,几乎没什么车,黎颂坐在后座上,看着外面一盏一盏晃过去的路灯,过了会儿,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w·u的会议室里,员工们麻木地接受着肖约的每日怒火,突然一声提示音响起,那火爆的嗓音仿佛被掐断一般停下,只见那大魔王皱着眉拿起手机,然后脸上的神色缓缓变得平静。 员工们:什么人间奇蹟?公司股票疯涨了? 「总体还是做的不错,大家继续加油。」肖约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快速把今天的事情安排下去,结束了会议。 留下一群员工在会议室怀疑人生,肖约回到办公室拨通了黎颂的电话。 「才下班?」 黎颂那边光线不好,车窗外路灯闪过,她的面容忽明忽暗。「嗯。快过年了,城市都空了。」 「都回家过年了。什么时候放假?」 「还有三天。」 肖约问她有什么安排,黎颂想了想说没什么安排,过年可能得回一趟黎家,其他也就没什么了。她没有必须要走的亲戚,七天的假期,大概除了过年那两天都会在家里睡觉。 「这么闲啊。」肖约眸色暗了暗,她想问黎颂要不要来这边,但临出口却又咽了下去。 第84页 还是不要逼太紧了。 「是不是瘦了,趁着放假好好休息,饭我让酒店继续送,不许吃速食。」 「嗯。」黎颂点了点头。 她能看出肖约有话想说,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唿吸有些加速。 但最终肖约什么也没说。 「大小姐,到家了。」 那莫名其妙的氛围陡然松弛下来,「……我到了,先挂了。」 「嗯,早点休息。」 通话挂掉,黎颂看着亮起来的屏幕有点失神。 见她没动,司机叫了声:「大小姐?」 「哦,」黎颂回过神来,「你早点回家。」 「好的大小姐。」 假期开始那天黎颂是睡过去的,虽然睡着之前跟肖约说过,但醒来后还是看到了好几跳未读消息。因为这会儿肖约那边才刚刚凌晨,黎颂怕吵醒她,回了个「醒了」,便没再多发。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对着镜子里自己乱七八糟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刚走出浴室就听见了电话铃声。 「干嘛呢?」是旷齐的电话。 黎颂瘫在沙发上:「刚醒,晕着。」 「你放的是假还是自我,这会儿都下午四点了。」 「干嘛?」 「上次我不是跟你说了今天有同学会吗?考虑好没,来不?」他们这一届也算是人才辈出,毕了业之后飞去了天南海北,聚在一起很不容易,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聚会。 黎颂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被她忙忘了:「好啊,地方在哪儿?」 「就在我这儿,你这会儿就来呗。」 「行。」 黎颂直接去了旷齐的酒吧。 旷齐不是什么事业型人才,进腊月后不久就歇了业,所以这会儿酒吧里很安静。 从酒吧上二楼,是他新开的私房菜馆,古色古香的包间里坐着一群刚步入三十大关的「中年人」,有西装革履的,也有朴素沉稳的,十多年过去,已经无法从外貌上认出每一个人了。 黎颂一开门,包间里响起欢唿,她笑着走进去,「好久不见啊,大家。」 「喔喔,状元来了!」 她高中时期算不上受欢迎,但毕竟氛围到了这儿,大家早就忘了当初的各位是什么样子,热情就好了。 陈琳看到她,抬手让她过去,「来,黎颂到这儿来。」 「陈老师。」 有人调侃:「过了这么多年陈老师还是偏爱黎颂啊,黎颂一来我们就失宠了。」 黎颂笑笑不接话,旁边就有人和他聊起来:「要不然呢,不偏爱黎颂这个市状元,偏爱你这个全班第一逆子啊?」 「哈哈哈哈哈……」 一轮玩笑开完,陈琳拉着黎颂的手:「一个人过来的啊?」 听到这个,周围安静了一下,当时黎颂朋友圈发的悼文他们可是都看见了。要说后来……不就只有那个所谓的「替身」传言了吗?对八卦的先天性敏感让周围安静了片刻。 陈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沉默,她阴差阳错没看到那篇悼文,加上上次见到肖约,导致至今不知道黎颂曾经失去过一个伴侣。 旷齐正想出来打圆场,就听见黎颂说:「嗯,她在国外,最近有些忙。」 旷齐赶紧对旁边道:「诶刚谁说的要和我一较高下来着,怎么没声儿了?」 气氛再次热络起来,关注点被拉走。 陈琳问黎颂:「国外,怎么去国外了,不是在沿春路上开了店吗?」 黎颂惊讶:「您见过肖……见过她?」 「见过啊,元旦她不是还给我发了祝福吗,还送了一箱点心。」她拍着黎颂的手:「我就说你们两口子客气的啊,送一份就算了,怎么两个人还分开送。」 「哦……是因为……她当时已经在国外了,直接就从那边买了。」 「啧,这么破费。」 「哪有,我们俩都受过您照顾……」黎颂听着陈琳的话,有种难以言喻的错乱感,就好像……她真的和肖约在一起生活一样。 这样的饭局少不了要喝酒吹牛,一顿饭吃得,有人眼泪汪汪,有人开怀大笑,有人冰释前嫌,还有人红着眼睛和青春时的对象告白,可以说非常精彩。 黎颂也喝了不少,最后晕着被旷齐送上了黎家的车。 黎臻和司机一起来的,亲自将黎颂送进了门,确保黎颂一个人没问题之后才离开。 「大姐,你早点睡有事记得打电话啊。」 黎颂摆摆手:「知道了,走吧。」 门合上,房间安静下来,黎颂拖着身子去洗了澡,躺在床上打开手机。 并没有她想要看到的消息。 明明往常她会因为这样的空白而感到轻松,但此刻或许是因为酒精作用,她居然感到了一些不愉快。 好像内心也和这空荡的消息界面一样,空落落的。 空调开了但房间还没升温,她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脸陷在松软的枕头里,指尖点下了那个按钮。 肖约今天是被吵醒的,她有起床气,在休息日时尤甚。 所以拿起手机第一反应是低吼一声:「有事儿说,不说滚。」 没听见声音,她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下属,把手机翻过去便不再管了。 过了五分钟,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惊醒,一头从床上竖起来,拿起手机一看,那条通话记录仿佛当头一棒。 第85页 「卧槽!」 看着手机上始终无法接通的电话,她当即都有买票飞过去的冲动,好在她理智下线的前一秒,黎颂接了视频。 屏幕上漆黑一片,看不见黎颂那边的情况,「亲爱的,我刚醒,我刚是不是起床气来着,我不知道是你,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边一片沉默,让她慌了神,真是疯了,怎么偏偏在这种事上…… 「你凶我。」 肖约挠头的动作一顿。 视频对面是谁? 「……黎颂?」 「嗯。」 那声音软得让人不敢认,语气轻轻的,还带着一点委屈,肖约只觉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下似的痒的厉害,一股热血直冲脑袋顶。 她心里怒骂自己一句畜生,划下工具栏点了录屏,然后轻声开口道:「喝酒了?」 「嗯……肖约,你刚刚骂我。」 肖约恨不得现在顺着网线爬过去把人塞怀里,她忍得艰难,声音都有些发哑:「骂的不是你,我怎么可能骂你。」她哄到:「把摄像头打开。」 「不。」 黎颂其实并没有关摄像头,只是她开的后置,而且没开灯。 「听话,只要你打开,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真的吗?」 「嗯。」 一阵窸窣过后,屏幕上瞬间亮起来,肖约看到的却是冰冷冷的窗户。她扶额:「宝贝,你在逗我吗?」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黎颂的脸。看到画面的肖约唿吸一窒。 黎颂窝在被子里,左边肩膀因为拿手机的动作而露在外面,光滑、白皙、赤·裸。往上,那张一向自持冷静的面容变得格外柔软,眼尾泛着红,眼神躲避着她的视线,往一边偏过去…… 明明只是喝醉了酒,却像是在欲拒还迎地勾引。 「黎颂。」 「嗯?」 「你真该庆幸我现在不在你身边。」 「为什么?」她好像真的只是在困惑,问出来也只是单纯想知道答案。 「因为我会想******。」 屏幕上黎颂脸上震惊的表情一闪而过,下一秒,黑掉的屏幕上只剩下肖约咬牙隐忍的臭脸。 「给我等着。」 第43章 新春 在肖约打到第三个电话的时候, 黎颂终于接了。 「我要睡了,晚安。」 肖约怎么可能就晚安了,「我刚醒, 精神着呢。」 「那你去上班吧。」她刚刚那一句把黎颂酒都吓醒了, 「快去。」 「今天周六。」 「周六就不用加班吗?」 「你这是压榨, 是我亲女朋友吗你?」 「我……」 两边都安静下来。 女朋友吗?她们现在的关系明明没有定义,黎颂单方面分手,肖约单方面不承认分手, 这段时间她们心照不宣地默认了这种模稜两可的关系。 肖约这句话打破了平衡。 「怎么?」肖约语气变得平缓,内心有些忐忑:「要否认?我要闹了啊。」 黎颂摇了摇头, 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不是视频电话,于是又说了句:「……没有。」 肖约闻言笑了笑。喝醉的黎颂, 真是让人慾罢不能啊。 「我那会儿见到陈老师了。」黎颂说:「她说你给她寄了元旦礼物。」 「嗯, 之前我在沿春路遇见了她一次,后来就一直联繫着。她怎么还提到我了?」 「问我怎么一个人去。」 她虽然清醒了些, 声音依旧软得可以, 肖约一边往浴室走一边说:「下次我陪你。」 「不是很忙吗。」 「陪你拜访长辈的时间还是可以抽出来的。」肖约刷着牙,说:「对了,你刚刚给我打电话本来是要说什么?」 黎颂尚未对她的前一句话做出反应,就被后面的问句夺走了注意力。她其实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了,于是现想了一个理由:「想问你要什么春节礼物。」 肖约嘴里还含着牙刷,闻言嘆了口气:「你给沈悄送礼物也会提前问吗?这种事情, 当然是惊喜最重要啊。」 黎颂沉默片刻, 说:「……她喜欢这样, 我们每次互相送礼物都会提前画个范围, 尽量让对方都满意。」或许是因为提的多了,沈悄已经不再是禁忌话题, 有时候想起来,她自己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肖约漱完口,不贊同道:「她这个人从小就一板一眼的,你俩凑一块儿真不冤,送个礼物还划重点,你们是合作伙伴吗?」 「当然不是。」黎颂想起以前的事,眼睛眨得快了些,「只是相处方式不一样而已。」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肖约妥协道,「但是我喜欢惊喜。」 「嗯。」黎颂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又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 「困了?睡吧。」肖约说,她的声音也不自觉软和下来。 黎颂闭着眼睛说:「肖约……」 「嗯?」 「我有点……」有点想你。「有点困了。」 「那晚安。」 「嗯。」 黎颂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后想起昨晚的事,耳尖都开始发烧。 三十的人了啊黎颂……你干了什么啊? 躺在床上放空了一会儿,又开始想新年礼物的事。 惊喜吗?可是她不知道肖约会喜欢什么。 一个对一切都唾手可得的人,会因为什么感到惊喜呢? 第86页 想了会儿,她翻身坐起来,洗漱后去了书房。 在书房柜子顶上,有两个箱子,她费了些劲才把它们拿下来。 箱子落地时弹起一阵灰尘,黎颂抬手挥了挥,打开,露出里面整齐堆放的书本纸张。 这些东西有些年头了,纸张已经氧化发黄,她小心翼翼把它们搬出来,放到了书桌上。 这些是她高中毕业后从出租房里收拾出来的东西,跟着她辗转了好几次,还好没有丢掉。 关于高中时肖约的东西,除了相册里那张照片,估计就只有这里有了。 她在庞杂的复习资料和试卷中翻翻拣拣,那些青涩的笔迹和红色的对勾将思绪拉回那个夏天,纸张陈旧的味道就像那年没个尽头的雨季。 「学姐?你怎么在这儿?」 巷子里的女孩儿脚下踩着混混的腿,不断喘着粗气,明明挂了彩,看到她却高兴得眼睛发亮。 潮湿的小巷,堆积的杂物,打湿鞋面的污水,和好像永远不会停止的雨,这一幕着实算不上美丽,黎颂却觉得自己的心跳不断地在加快,直到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过来。」她说。 明明她是站在外面的那个人,却在某一刻,产生了自己才是困在巷子深处那个影子的错觉,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想让那个人走出来,走到她的身边,走到这宽阔的街道上来。 运动鞋踩着水,啪哒啪哒,逐渐靠近,走到她的伞面下来。 「想什么呢?学姐?」 「回去吧。」 「好啊。」她面对黎颂的时候总是笑着,好像那些一拳一拳砸在别人脸上时的暴戾都是错觉。 出租房里,雨声和雷声挤压着小房间里的空气,让本就微妙的氛围变得更加粘稠。 肖约趴在书桌上,手臂伸长,袖子撸到肩头,露出青色的伤痕。 黎颂沾了碘伏去擦,红棕色的药水顺着白皙的手臂流了下去,压在手臂软肉和桌面上参考书的缝隙之间…… 空气明明湿得能捏出水来,黎颂却觉得喉咙一阵阵发干。 或许那就是一切的开端,是所有感情变质的契机。 少年人的心动,始于最赤.裸的欲.望。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她收拾着残局,将剩下的药水和棉签一股脑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转身时她听见肖约发出了笑声,语气拉长:「我知道哦,学姐。」 她顿了顿脚步,提着垃圾下了楼。 书房里,黎颂看着手里的书页,脑子里竟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出了那一幕。 白得仿佛透明的手臂,在红棕色药水的衬托下显得那样扎眼。 还有那句仿佛瞭然一切的调笑。 那一页的题只做了一半,就被撕了下来,夹在了整本习题最后面,那残存的污渍上用黑色签字笔写着—— 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聂鲁达 那是藏在青春里一场无言又大胆的妄想,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句看似普通的摘抄背后隐藏着少女最见不得光的欲望。 这份心动曾经错误地归结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又因为没有契机而深埋心底,没想到阴差阳错,现在竟然等到了它真正的主人。 纸上的字迹歷经了十年的尘封,但依旧清晰,清晰到让她的手都有些颤抖。她突兀地想起当时在2801,肖约在听她讲述过去时问她:「你喜欢上她了?」那时她想,肖约为什么哭呢?明明与她无关。 如今她明白了。因为那不是别人的故事,更因为,那不是一厢情愿的故事。 黎颂找了一个空信封,将这页纸装起来,然后将书房重新收拾好。 年三十,黎颂被黎家的车接回了老宅,作为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黎家几乎能来的亲戚都来了,老宅里很热闹。 最特别的是黎臻的父母也回来了,他们为国家秘密工作几十年,已经从青春年少变成了略显沧桑的中年人。 黎臻眼睛都是红的,站在他们俩身后沖黎颂笑,「姐,你回来啦!过年好!」 「过年好。」黎颂应了,然后和两夫妇说:「四叔四婶过年好。」 他们在单位待久了,气质难免有些严肃,但看到黎颂却没忍住红了眼:「好孩子,过年好。」 黎家老四和黎颂的父亲关系最好,知道了她父母的事情,简直心痛难言,对黎颂有道不完的心疼,拉着她说了很多。 黎家的人很多年没有凑这么全过,这天晚上大家一起守夜,大人坐在客厅里闲谈,小辈们在外面玩,闹得很起劲。 可能是看出了黎颂在这里待着有点无聊,四叔说:「小颂去和他们一起玩啊,小孩子就应该和小孩子一起,这里多没意思。」 全家上下或许只有四叔四婶还把黎颂当孩子。 老爷子道:「都三十岁的人了,还孩子呢。」 黎颂就当没听到:「那我出去了。」她确实不想在这里待着,眼看要零点了,她想给肖约打电话。 四叔:「好好,去玩吧。」 黎颂拿了外套围巾,去花园里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着。 她给肖约发了个消息:醒了吗? 肖约没有回。 过了会儿,黎昇也被赶了出来,找了个半天找到这个地方。 「大姐。」 「嗯?你怎么来了,不去陪潇潇?」 第87页 「明天再去。」黎昇说,「聊聊呗姐?」 「聊什么?」 黎昇:「刚爷爷他们提起董事会的事,聊到出国的人员安排。」现在的黎氏被黎颂打成铁桶,没有空子可钻,有人就瞄准了海外分部,听说可能是黎昇带队,他们心思瞬间就活络了。 黎颂没直接说自己的想法:「你怎么看?」 「我嘛,当然是觉得有点生气。这些人把我当hello kitty 呢,真当我布做的。」 黎颂笑了笑,说:「你想去吗?我听说老爷子和兰家在商量婚期了?这一走岂不是会有影响。」 黎昇摇摇头:「潇潇说我去哪儿她去哪儿。」 「别让人家姑娘跟着你东奔西跑地吃苦,好好待在国内吧。」黎颂说:「那边的事我去。」 「为什么?你不是……」 「嗯——」黎颂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眼角带着笑:「计划赶不上变化。」 黎昇好像懂了,又不太确定:「难道你和肖约和好了?」 黎颂的回答被一阵喧闹掩盖,不远处响起欢唿,大声喊着倒计时。他们俩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拿起手机背对背分开了。 肖约站在阳台上,身后是白雪覆盖的花园。 她刚要说话,黎颂把手机镜头调成了后置,面对着漆黑的夜空。 紧接着,那漆黑一片的屏幕上「砰砰砰」地炸开了灿烂的烟花,炫目多彩,热闹非凡。 这种最朴实的浪漫总是令人心热,肖约看着,不自觉地有些鼻酸。 她手里握着那个信封,不远处的桌上放着一大束玫瑰和一个小盒子,盒子里的玫瑰胸针现在正戴在她的左胸口处,明明是冰冷的宝石,却让她心脏滚烫。 黎颂说自己是她的玫瑰,对肖约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今年是她们相识的第十二年,那朵玫瑰栽种了十二年,终于终于,在她的生命里开出了花。 她的玫瑰,勇敢地将属于她的心动还给了她。 最后一朵烟花消散,屏幕重新归于黑暗,镜头调转露出了黎颂的脸。 她眼睛很亮地说:「新春快乐。」 上一次肖约和她说新年快乐,她们相拥无间,却遍体鳞伤,这一次她跟肖约说新春快乐,隔着千山万水,两颗心却无比贴近。 「新春快乐。」 新春伊始,万物復甦。 第44章 春天 黎颂一手抱着文件, 一手端着一盆已经长出小新芽的薄荷走进电梯,主动和下属们打招唿:「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黎总。」奇怪, 黎总今天好像不太一样啊。 董事会的时间定在一个月后, 黎颂回到公司第一件事, 就是熟悉所有关于分部的资料,为出国做准备。 开拓分部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她提出来的,虽然中间出了些意外, 但她依旧是最了解整个计划的人,董事会上, 她毫无悬念地成为了负责人。而黎昇,也在二十八岁这年成功坐上了总裁的位置, 成了g市二代圈子里新的标杆。 虽然事情确认了, 但是离真正去国外还有一段时间,国内的事情需要善后, 那边的事也需要提前安排, 最后时间定在五月中。 黎颂开始频繁地出差,却没有一次真正见过肖约,最近的时候,她们只隔着一条街,却因为时间安排而错过。 黎昇和兰潇的婚事定下来了,婚礼安排在四月末, 就在黎家老宅办, 兰潇说还想在国外海岛上办一场, 黎昇自然全无不可。两人这段时间如胶似漆的, 浑身都是恋爱的酸臭味,黎颂看见他俩都躲着走。 没想到躲得过一个, 躲不过另一个。 「姐,」黎臻坐在她办公桌对面,捧着脸傻笑:「我恋爱了。」 黎颂:「……」并不是很想体会你的开心。 但还是被迫听了两个小时他的恋爱歷程。 「姐,黎昇说你有对象了,什么时候带回家来啊?」 黎颂头都不抬:「滚。」 「好冷漠啊姐,我跟你说我女朋友她……」 「再说一句,你女朋友就会知道你小时候过家家穿裙子当新娘的事。」 「对不起姐,再见姐。」 听着清脆的关门声,无奈扶额:「是因为春天来了吗?」一个个的都很得瑟啊。 晚上黎颂和肖约聊起黎昇的婚事,肖约大方表示:「问问他们地方选好了没,没选好的话我在南边有个岛,风景不错,平时没什么人。」 黎颂:「我改天跟他俩说。」 肖约那头还在工作,但依旧敏锐地察觉到她心情不太好,「怎么了,结婚不是好事吗?」 黎颂靠在床头,嘆了口气:「没什么,就是有点讨厌春天。」 肖约不解:「为什么?」 她是真的不知道,以前也没听她说过还有这种喜恶,但是黎颂显然并不打算解释,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肖约:? 黎昇要准备婚礼,自然公司里有些事儿就落到了黎颂身上,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替黎昇分担工作,黎昇非常感谢,抽空请她吃了好几顿饭。 「你们说还要在海岛办婚礼,地方选好了吗?」 黎昇:「还没呢,潇潇和她的小姐妹们在商量。」 「嗯。肖约说她在……」 她们这边正说着,旁边一桌的小姑娘突然惊唿出声:「真的假的啊?云生要发新书了?她不是退圈了吗?」 第88页 「嗨呀,那是别人传的,她微博不是早说了新书在筹备中吗?」 「我去什么时候上架,我绝对买,这次是什么题材啊?」 「好像还是商战吧,但是听说有感情戏。」 「啊,云生的感情戏,还是不要期待了,上次追《黄梁》,那be结局给我哭惨了,就没一对有好结果的。」 「是啊……」 黎颂听着愣了愣,下意识想拿出手机来,但黎昇还在对面,见她愣神,问:「什么,姐?」 黎颂收起手机,「……哦,肖约说她在y国南边有个岛,你们没考虑好的话可以去看看。」 听见这个黎昇高兴道:「那感情好啊,我回去就跟潇潇说,她这几天天天念天天念,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嗯。对了,我下周要去一趟y国,新项目的事你多上心。」 黎昇很识趣地没有去问她为什么突然要去「出差」,只说:「好,你可以多待几天,这边我看着。」 黎颂:「……嗯。」这个弟弟好像知道得太多了。 晚上回到家,看时间肖约应该还没醒,黎颂先去下了个微博。 那两个小姑娘说云生在微博发了关于新书的内容,她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关注过肖约的社交帐号。 她是有微博帐号的,但她本人并没怎么管,平时是公司运营在打理,主要是转发关于公司的消息,以及回应一些舆论事件。帐号没什么关注度,关注列表里只有一个黎氏官方号。 黎颂懒得重新註册,就直接用手机号登录了。 她在搜索栏搜索「云生」,出现了好几个有关帐号,她一个个翻过去,找到了一个名叫「云生-本人」的,简介是——作家云生。 微博置顶第一条就是新书发布公告,今天上午九点发的,上面不仅写了四月二十号新书发布,还写了当天会有线下籤售活动,地点定在g市。 「线下籤售?四月二十……」那不就是下周末?肖约怎么没跟她说过这件事? 她想发消息问问,又想着可能肖约是故意瞒着她。 大概是为了营造惊喜?还是先不要问了。 她思考着,没注意自己指尖一滑点到了关注。 秉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她从肖约主页的微博一条条刷下去。 第一条是去年四月份发的,说新书在筹备中了。 第三条是去年一月:为什么要将死亡视为可以胡乱略过的事情。 那个时候……是刚刚知道沈悄去世的消息吧。 这个帐号并不经常发言,差不多都是隔着几个月才有一条,但时间线却拉得很长。 三年前的八月:如果世界上真有超人,请替我灭掉我的合作方。 三年前的三月:该死的鼻炎。 四年前九月:我那愚蠢的员工啊,上帝赐给他一点脑子不行吗? 四年前的六月八号:对这个日子过□□要表现是心脏不舒服。 这条下面有评论问她是不是因为高考失利才这么讨厌这个日子,肖约回答:不是。 黎颂看到那两个字心里有点难过,停了停才继续往下翻。 五年前的二月:凭什么他们有情人节可以过,希望全世界的情人都分手,现在立刻马上! 六年前的七月:转发出版社关于《再梦黄粱》上架的微博 七年前的五月:我为我的狂妄付出了代价,但是上帝没有给我忏悔和改过的机会,我才是那个蠢货。 七年前的三月:哈,怎么会有人想要拿事业家世和金钱去换爱情,愚蠢。 黎颂沉默,上面这两条评论区打趣玩梗的多,但她完全笑不出来。 这里似乎是一个分界线,在这个时间之前她的微博变得密集,吐槽合作对象、吐槽员工、吐槽亲戚,暴躁无情眼高于顶的资本家形象跃然纸上。这些吐槽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短篇故事,黎颂一开始会看,后来写的太好太影响她考古的效率,于是看到就点收藏,然后继续往下翻。 一直到十二年前的六月八号,很短的一条:我会回来的。 同年五月十九:种了一朵花,希望她变得鲜活,然后开得漂亮。 这是她帐号里唯一一张有配图的微博,照片里,一个披着校服外套的人背对着镜头趴在桌上,窗外阳光灿烂,落在她的身上像洒了一层金子。 到这里彻底结束。 黎颂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发麻,指尖划过那行字的时候,麻意就从那里蔓延到手臂,最后流进心脏。 通过这些简短片面的文字,她粗略地窥见了肖约这十二年的人生,心里五味陈杂,发麻发酸。 这天晚上黎颂并没有和肖约提起这件事,肖约平常也没有看微博的习惯,所以她们都不知道这天半夜里,#云生新书 和 #云生黎颂两个词条接连上了热搜,到第二天早上已经爬到了第三。 黎颂昨晚熬夜在微博看文到十二点,被电话叫醒的时候还挺懵的。 「餵?」 「黎总,您上微博热搜了!」公关部早就吃完了瓜,现在一边加班一边给她电话,语气里还带着兴奋。 黎颂揉着眼睛点进微博。 黎颂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词条,她点进了#云生黎颂的词条,在热度第一的帖子里找到了答案。 这位是云生的铁粉,昨天知道云生要发新书后就兴奋到睡不着,开始考古给自己催眠,谁知道竟然被她发现有个了不得的人关注了她偶像,还一路考古到了云生的第一条微博,还点赞了。 第89页 她震惊之余,出于好奇去查证了这个帐号的真实性,然后抽丝剥茧地发现,百科上黎颂的高中,校服和那条微博里的校服一模一样。 她作为十年老粉,可是从云生的小短文时期一路追过来的,她是知道云生曾经在那所高中当过交换生的。 加上这次云生的新书籤售会在g市,黎氏总部也在g市,而消息刚出来黎颂就关注了这个帐号,还考古。 总之细节越扒越多,她在粉丝群里分享了一点点,没想到熬夜的人太多,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黎颂有被当代网友的侦查能力震惊到,她下意识点进自己的关注列表,看到里面只躺着两个帐号。 她看着那个关注按钮,沉默了一会儿跟电话那头说:「这个帐号我现在收回,关于公司的事情及时公关,关于我个人的,不用管。」 那边的员工人都差点跳起来:「好,好的黎总。」 热搜里的各种猜测越来越多,甚至短短时间里她们俩的cp超话都建起来了。 黎颂看着私信里越来越多的@信息,正在思考要怎么回应好,手机屏幕一黑,接着出现了通话界面。 「餵?」她有点心虚。 「我看到热搜了。」肖约说。 黎颂摸了摸鼻子:「我只是想去看看,没给你惹麻烦吧?」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无奈的嘆息:「关于你的事,怎么可能是麻烦啊。」 虽然相处了这么久,黎颂还是不能不承认,肖约有时候真的很苏,真是的……明明年纪比她小。 「咳,要来国内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知道吗?不知道的话,昨天就应该问我。」 黎颂还没说话,就听肖约说:「我们见面吧黎颂,有很多想法,想和你一起交流。」 想法?什么想法?成年人能有什么想法?肖约那脑子里能有什么想法?这种语气还能是什么想法? 真是正经不过三秒。 不过…… 「好啊,来待几天?」 「一直待到你克服对春天的厌恶为止。」 微博里的事情她们没有回应,也没有去澄清,cp粉们圈地自萌,热度过了就变得安静下来。 这对新生cp第二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下,是在签售会当天,黎氏的现任总裁黎颂不仅拿着云生的新书去了签售会,还请了全场所有的人喝奶茶。当天晚上,两张神图冲上热搜。 签售会上,一身深色西装的短髮女人站在桌前,和坐在座位上仰着头的女人对视。云生戴着口罩,看不全表情,但明亮的笑意却从那双漂亮得要命的眼睛里溢了出来。 另外一张图是从云生背后拍的,同样的动作,黎颂低着头看向云生,脸上笑意温和,带着难以言说的眷恋。 两张图一出,有人在磕cp,有人在磕颜值,有人说怪不得这回的新书里感情线那么甜,还有人去黎氏官博底下发疯,只有极少数人在问:她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笑得这么……这么令人脸红呢? 而真相,只有肖约和黎颂本人知道。 「几点结束?」 「怎么,着急和我去过春天啊?」 「不可以?」 「当然可以,简直求之不得。」 签售结束后,关于春天的「应激治疗」持续了三天,这三天的经歷,让黎颂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 第三天的晚上,肖约咬住黎颂的耳朵,滚烫的唿吸令她浑身发颤,那低哑的声音还火上浇油地提问:「黎颂?和我私奔吧,好不好。」 黎颂眼前视野摇晃,头脑根本不清醒,只能附和她的话:「好……」 身体腾跃而起时黎颂想起来,去年她们见面,就是在春天。 真不错,她想,春天其实很好。 夏天也很不错,以后的每一个季节,她应该都会喜欢上。 「黎颂,说你……」 「我爱你。」 春雷阵阵,给万物带来蓬勃生机的雨,终于在这一刻滂沱地落下。所有枯萎的躯体和腐朽的枝丫,都将在这一刻重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