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被男妖精缠上了》
第1页
[仙侠魔幻] 《我怎么被男妖精缠上了》作者:要要子【完结+番外】
简介:
只想渡劫的木头人女主x表里不一的钓系美人男妖精
静心门长老朝长陵本来马上就能一脚迈入终生目标大乘期,结果占卜台告诉她,渡劫天雷需要一块上古妖兽内丹,否则她必被噼死。
朝长陵毅然放弃宗门996的生活,按占卜台的指引,隐姓埋名,下山进村找她的妖兽去了。
村落很好,民风淳朴,村长还免费请她吃了顿晚饭。属实不像妖兽作乱。
结果当天夜里,她就撞破村长面目狰狞地在屋里鞭打一个貌美青年。
青年眼眸垂泪,全身雪白,在她的注视下,那双漆黑的眸微微一弯,竟透过门缝沖她狡猾地笑了下。
朝长陵:……
她当即转身就走。
但晚了,自那以后,她打探情况,青年在旁边听,她上山噼柴,青年在后头跟,连吃饭,青年都要在对面含笑托着下颌看。
她忍不住了:「你到底跟着我干……」
「我喜欢你。」
「…哈?」
青年往前倾身,眼中的漂亮钩子沖她轻轻闪了闪:「虽然你瞧上去像块木头一样木讷无趣,但很讨我喜欢。」
朝长陵:……
朝长陵出身静心门,修的就是堪破人心,她知道这是假话。
因为青年的三魂六魄早已缺失了一魄,那魄名为「爱」。
--
她从未了解过元秋的本性。
只知道他的温柔笑容是装的,湿漉漉的眼神是装的,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永远不一样。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知道的机会,直到,她把他从那个扭曲的村子里救了出来。
阅读指南:
1、男主前期很惨,受尽折磨所以早就对人类绝望,又病又疯,嘴很毒,但会在女主面前装可怜装温顺。
2、女主最强,面无表情的一拳超人,只想练功完全不懂情爱,心比石头硬。
3、男弱,女主导。从头到尾都是。向。he。
排雷:
男主钓系大美人,前期是村里的禁脔(指被抹布过)受的折磨包括但不限于被打、被扇耳光、被鞭子抽,经常处于要死不死的战损虚弱涩涩状态,为了达成目的也经常会用虚弱无力的眼神无声勾引女主博取同情。
作者个人发散xp之作,文案上不能直接标出来,所以把排雷写在这里。如果你觉得不适,那就说明你不是本文的受众人群,没有别的原因,xp不同,不相为谋。
救赎文,如果男主不够惨,救起来不就没内味儿了吗。但不会一上来就救,因为女主钢铁直女心很硬,男主是个很会伪装本性的茶艺高手,勾引女主的技巧拉满的那种,女主被打动需要一个长长的过程。所以会是男主先心动。互宠。
内容标籤:,天作之合,仙侠,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朝长陵,元秋┃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木头女主x钓系美人男主
立意:想改变现状先改变自己
第1章
朝长陵睁开眼,灵兽正叼着信往她手里钻。
她伸手接过来,便见信中写:「算算日子,朝师妹已离开宗门半个月之久,师兄想来想去,觉得那只上古妖兽不会就这么轻易现身,此行只怕极为兇险,若是发现古怪,速速差灵兽回信……」
后面便是不相干的废话一堆,朝长陵懒得再看。
半个月前,她发现自己渡劫天雷将至,托占卜台为自己卜了一卦。
这一算就大事不妙,据占卜台预言,下次渡劫天雷没有任何悬念,她必被噼成人灰。
只有一解,用一只上古妖兽的内丹来作抵消。
可如今仙道门派势头正盛,妖兽早就学会了躲躲藏藏,想揪出一只上古级别的妖兽,可谓强人所难。
但为了渡劫,为了终生目标大乘期,朝长陵没得选。
她告辞师尊、师兄,以及门内一众弟子,御剑数十日,按照占卜台的指引,抵达了一座被群山环绕的凡人村落。
白的村烟,红的夕阳,什么都像,就是不像占卜台推算的那样有妖兽作乱。
但她无疑已经进了上古妖兽的地盘,若是施展咒诀,只会打草惊蛇、暴露身份。
那么,要如何才能混进眼前这个据说潜藏了上古妖兽的村子就成了一个大难题。
短暂思索后,她拔剑将衣服削了个破烂,往村口一倒,假装落难乞丐。
就赌凡人们不想大过年的看见有人死在村门口。
事实佐证,她没有赌错。
赶集回来的村民很快发现她,慌慌张张地商量一通后,决定先把她抬进村里。
这村子的村长是个面目和善的老人,还有个热心肠的孙女,听着榻上的她诉说完自己一路以来的悲惨经歷后,决定收留这个可怜人暂住一晚。
朝长陵也没料到这办法真能有用,双手一拱,说了声厚颜叨扰,就这样轻易混进了村子。
于是黄昏时,她收到了如上所示的师兄的来信。
师兄的担忧情有可原,上古妖兽擅长躲藏,狡猾而修为深厚,与那些游荡在外的低阶妖兽不同。
所以朝长陵决定假扮一个不会咒诀的凡人,毕竟妖兽对修士的灵力尤其敏锐,自己如果暴露身份,真的能在被偷袭的情况下与之一战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恐怕不好说吧。
将送信的灵兽打发走,她又坐在榻上等了一会,待外头天色渐深,村民都进入梦乡,才下榻穿上鞋,推开房门。
院内伸手不见五指,是巡视村落的好时机。
她正要转身出去,村长屋里的亮光突然自眼前一晃而过。
吃饭时,这老头为了欢迎她喝醉了酒,离开时都是被人搀着的,怎么可能特意起来点灯?
她决定调头去看究竟,甫一转弯,一道响声突然从里传来。
那不是人声,也不像东西掉落的声音,是更加尖锐的、刺耳的,仿佛空气都被划破了一般的响声。
她隐去气息,沖屋子而去。
村长的房门并未完全合拢,像是巧合般地,还敞开了一条缝隙。光从里漏出来,好像在邀请人上前窥视。
朝长陵心中异样渐生,弯腰凑近门缝。
——村长正站在屋内。
右手持着一条细长的鞭子,眼睛因为睁得太大而充血外凸,有那么一剎那,狰狞得不像是人。
「嗖」的一声。
鞭子抽下去,地上那人雪白的后背瞬间就添上了一道血红的鞭痕。
朝长陵这时才发现,那是一个青年。
跪爬在村长脚边,身上不着寸缕,连鞋袜都没穿,只能看见鬓髮后露出的一截削痩的下巴尖。
无数新的旧的鞭痕交织在他的皮肉上,红的白的染着血混作一团。
说不出的可怖。
饶是朝长陵也没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她自觉看见了不该看的,抬脚要走,一双黑得发亮的眸子在这时撞入她的瞳仁。
青年不知何时偏过了脑袋,透过那一条细小的门缝,毫无疑问,是在和她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仿佛蒙着雪雾的眼睛。
分明伤痕累累,眼眸垂泪,他却在朝长陵做出反应之前,弯起眼尾,沖她露出个狡猾的笑容来。
朝长陵:……
她当即转身就走。
屋内的案上还放着师兄的信,她几步过去,抽出炭笔,在上边添上四个大字:「——极其古怪!」
*
清晨,朝长陵是被村长那个热心肠的孙女叫醒的。昨天是她先开口说要收留自己,所以她对她有些印象。
那张信纸依旧被搁在案上,炭笔的字迹格外鲜明。昨晚不是在做梦。
这村子不大对劲。
趁着眼下没有旁人,她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原来这姑娘父母早亡,只有她和村长两个人在村里相依为命。
「大伙都叫我小椿菊,你呢,你叫什么?」
姑娘对她很好奇,一边走一边问。
朝长陵随口编了个名字:「长藤。」然后问重点:「所以这里只有你和村长两个人住?」
小椿菊一愣,支吾地答:「其实……」
二人走在廊下,是要往吃早饭的灶房去,好巧不巧却在中途撞上村长,朝长陵没能听到她接下来的话。
村长身后跟着一个人。
青年的脸照在阳光下,没有了昨晚昏暗的光线,这回就看得格外清楚,那是一副极其漂亮又清隽的样貌,松松垮垮的麻布白袍套在颀长的身躯上,古怪地大了一圈。
吸引朝长陵注意的,是他宽敞袖口里露出的一截莹白的手脖子。
没看见鞭伤。
她又朝后瞥了眼他们一起过来的方向,正巧和青年的目光相撞。
他的瞳孔平静深邃,不躲不闪地看着她。
「这就是我方才要跟你说的,」小椿菊指着青年笑道,「我家其实有三个人住,这是我阿兄哩。」
「他向来身体不好,昨儿又躺了一日,这才没跟你打招唿。」村长道。
青年的脸上早已没了昨夜的痛苦神情,更显得他天生笑唇,漂亮又温和。
唯独那双眼睛勾勒出了冷淡的弧度。
也不知是没认出她还是碍于村长,他礼貌点头和她打了声招唿,漠不关心地移开视线。
凡人的清晨通常要聚在一起吃早饭,小椿菊性子活泼,就算有朝长陵这个外人在,气氛也还算融洽。
如果不是见过昨晚那一幕,她还真会这样认为。
那不是家法。
就算朝长陵已经不太记得自己还是凡人时的事,但也明白,昨晚青年那遍布全身的鞭伤,对于家法而言,也太过了头。
那更像是……
她思考着用什么词可以诠释,一道视线轻飘飘地投射在她身上。
她抬头,对面的青年毫不避讳地眯了眯眼睛。
「听说长藤姑娘昨日受了伤?」
他这搭话的方式十分唐突,朝长陵反问:「你叫什么?」
青年笑着说了句「失礼了」,道:「元秋。你可以叫我元秋。」
「我是受了伤,不过都是些轻伤。」
元秋点头:「我懂些岐黄之术,长藤姑娘若不介意,可以让我瞧瞧。」
他看着朝长陵,口吻温和,措辞有礼,怎么看怎么真诚,就是不像昨晚看见的那样眼中满是冰冷和厌恶。
她对这股剧烈的反差来了点兴趣。
「也可。」
饭后,等元秋回去拿药匣的空隙,她掀开裙角用小腿去撞石壁,直到撞得高肿不止才停下。
境界高深的修士一般有真气护体,轻易难以被攻破。
但现在的朝长陵没有这个无敌神功,而且要想骗过这些村人,总得做点牺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于是痛着腿,等到元秋去而復返,却被他告知——药草用尽,要治伤得重新上山去采。
「不如长藤姑娘和我同去吧?」
刚把脚砸肿了的朝长陵:「……」
也罢,反正都得找机会探探这凡人的底。
山路杂草遍布,对常人而言并不是条好走的道,据元秋所说,现在是冬日,妖兽一般不会下山作乱,否则他们也不敢像这样单枪匹马的上山。
「那这个冬天你一只妖兽也没见过?」朝长陵问。
元秋以为她在害怕:「别担心,就算碰上妖兽我也会让你先跑的。」
真的遇上,她和妖兽谁先跑还不一定呢。
好在药草就长在山崖边上,他们没往深处走太远。元秋蹲下身,拿出石臼,头也不回地问:「哪里受了伤?」
朝长陵大喇喇把裙角一掀,露出红肿的小腿。
元秋一愣,移开视线,耳尖微红:「你早说是腿伤,就不必随我一起来了。」
朝长陵无所谓:「回去又不用爬山。」
「我倒觉得不是这个问题……」元秋啼笑皆非,抬头看她:「长藤姑娘说话的调调……一直都是如此么?」
「?」
上药时,他跪在她脚边,先把碾碎的药草和药粉一起慢慢在掌中抹开,低下头握住她的小腿肚子,将药涂抹在患处。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么卑微,但正好,朝长陵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
之前没法确定,现在二人独处,她总算可以下定论。
元秋是人,不是妖兽所变。
看来昨晚撞见的那一幕只是凡人间的私事,她白折腾了一趟。
「擦擦吧。」本着人情一笔勾销的意思,她摸出一条手帕递上去。
元秋这才发现自己两手脏了,笑意温柔地接过来道了声谢。
回去的路上,朝长陵没了耐心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先元秋一步进了村。
殊不知落在后头的他早被人拦了下来。
小椿菊从山脚阴影里走出来,一扫之前饭桌上的活泼开朗,她望着元秋,颤抖着嘴唇问:「元秋…你昨天吃饭时不在,我才想来问你,昨晚,爷爷是不是又把你……」
「你特意跑出村子就是为了来和我说这个?」
「求你……求求你!」小椿菊泫然欲泣,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元秋……元秋你和我一起走吧,我带你逃出这里好不好?不要再……」
元秋搡开她,漂亮的脸上显出自嘲的笑意:「凭你可没法带我出去。」
「我——」
「少来管我的事,我就算一辈子只能烂在这里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冰冷的嗓音掐断了她所有的下文,那方手帕也不知何时掉落在地。
元秋从上踩过去,雪白的布料瞬间污秽不堪,他淡淡一瞥,眼中哪有温柔,只剩厌恶。
第2章
据朝长陵观察,这村子的人口并不多,顶多十来户。
眼下再过不久就是年关,所有人都忙着筹备,村长直说不能留她吃年夜饭很是遗憾,朝长陵也配合地表示自己不好再叨扰。
哪怕她很想再叨扰个十天半个月。
「吃了午饭再走吧,我让元秋和小椿菊送送你。」
「也好。」
上古妖兽狡猾,极有可能化作凡人藏匿在村民中,如今只能确认村长一家并无异常,至于其他村户,无从得知。
不过一个上午,也足够她去挨家挨户地排查。
穷举法也是迫不得已,好在这村子人口不多。
她和村长在屋内客套完,直接出门来到村里。
不少人已经干起农活,刚过一个拐角,有人从旁叫住她:「长藤姑娘?」
回头,元秋正坐在雪地里。
他那一身白袍几乎要和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数十根木柴散落在周遭,上前一看,他的脚踝正往外渗着血,似乎是摔倒时被旁边的石头磕伤。
「抱歉,我有点使不上力气,」他双手往后撑着,苦笑道,「可以拉拉我吗?雪好冷啊。」
说话时分明有不少村民从他跟前经过,可谁也没往这边看上一眼。
「你好像跟村里人关系不好。」朝长陵弯腰将他拉起来。
元秋一弯眉眼,没有答话。
站起来后,拍拍身上的雪,重新将木柴捡回筐内,一边问她:「长藤姑娘来这做什么?」
「我打算去问问村民有关妖兽的事。」
可惜看刚才那样子,他们对自己也提着十二分的戒心,只怕不会顺利。
「那不如我陪你去?」元秋道:「长藤姑娘是外来人,他们不会搭理你的。」
「我倒觉得他们好像也没打算搭理你?」摔倒这么长时间,没有一个人上前拉他一把。
元秋笑了:「那你要和我打赌吗?」
「……」
那倒也不用。
简单处理完伤口,元秋将木筐暂时扔到一边,和她一起往村里走。
他刚才虽然狼狈,但一站起来,白袍衬着颀长如玉的身姿,加之后头茫茫一片的白雪,气度竟一点也不像是普通村人,大概是因为举手投足间带出来的优雅,以及那张生得格外漂亮的脸。
「不过长藤姑娘为什么会想问妖兽的事?」
「我之前晕倒就是因为碰上妖兽,保险而已。」
元秋一听就笑了,不知为何,这笑容总给她一种很假的感觉,所以就算他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可得好好问清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朝长陵却觉得,他根本就没信。
甫一来到村内人多的地方,她和元秋不知为何成了块活靶子,数道视线将他们翻来覆去地打量。
「你看,是元秋,他怎么和那个外来人在一块……」
「该不会是……」
「不会吧?不过也有可能,他都那样了……」
朝长陵瞥了眼旁边,当事人毫无动容,仍是在笑。
二人来到最近的一户人家。
一个小姑娘正坐在门前,看见元秋,沖他招手:「元秋哥哥!」又朝屋里喊:「阿娘,元秋哥哥来了。」
元秋上前,正要摸摸她的脑袋,一只手从后将小姑娘拉过去,妇人拦在她身前,眼神有些生硬:「元秋……有什么事吗?」
元秋跟她介绍:「这是长藤姑娘,有些话想问问您。」
「问什么?」
朝长陵道:「你们最近有没有看见过妖兽?」
那妇人摇头,拉着小姑娘的手:「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叨扰您了。」元秋客气道。
这母女二人并无异常,朝长陵确认完毕,抬脚离开时,听见那妇人在后头沖小姑娘说:「你以后看见元秋记得离他远些。」
「为什么呀阿娘?元秋哥哥很好啊。」
「嘘!听阿娘的话,他就是个……」
事实佐证,穷举法虽然有用,但却是个劳心劳力的下下策。
他们一口气走访完九户人家,依旧一无所获。
让她有些在意的是村人对元秋的态度。
和那对母女差不太多,之后的村民虽然有问必答,但都语气生硬。
那与厌恶不同,又不像戒备,那感觉更类似于……她不知如何形容。
她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到了第十户人家门前。
这家房檐上挂着许多动物皮毛,还有各类兵器,像是村里的猎户。
她没注意元秋在后面古怪地顿了顿,上前叩开房门。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正拎着只放完血的鸡,狐疑地探出头打量她。
「你是…昨天村长救回来的……哦!元秋也在。」
看见后面的元秋,朝长陵以为他的反应会和那些村民一样,可他却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表情——喜悦、兴奋。
「嗯。」元秋却连招唿也不打,甚至都没抬头看他。
猎户视若无睹,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好元秋,来得正好,你之前开的药又没了,我腰现在还痛呢,快进屋来帮叔瞧瞧。」
他口吻亲昵,元秋不禁颦眉。
「现在……」
「好了好了,别废话,快点。」
猎户拖着他往回走,顺便打发朝长陵:「有什么事之后再说,你先回去吧。」
也行,没了元秋,反而方便了她,村子一些偏僻的角落还没找过。
她点点头,转身要走。
就在她低头又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元秋忽然偏了偏脸,从猎户的臂弯中朝这边看了过来。
那双漆黑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分明很平静,可又像有什么东西在深处摇摇欲坠。
不知为何,让她想起了昨天晚上。
那时,他那双蒙着水雾、满带绝望的眼睛跟现在一样。
猎户生得又高又壮,元秋不矮,但身躯很瘦,胳膊到底拧不过大腿,朝长陵看见他眼底有自嘲一闪而过,仿佛蜻蜓点水般,转瞬从她身上移开了视线。
他跟着猎户,看着那道门槛越来越近,眼底的光也快要消失。
「等等。」
谁也没想到朝长陵会忽然开口,猎户一顿,便听她吐字清晰地说:
「忘了告诉你,村外最近有妖兽出没,我和元秋是被村长叫来问情况的,要是被你耽搁,我们不好交差。」
他错愕道:「妖兽?我怎么不……」
「我就是被妖兽追赶才逃到了这里。最近恐怕不会太平了。」
从这个凡人畏惧的神情来看,他的惊讶不像是装的,看来这人也可以排除在外了。
「走不走?」朝长陵上前,朝元秋伸出一只手。
元秋顿了顿,抬眼看她。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不知该怎么形容,像是疑惑,像是怀疑,最后又都化作虚无,消失不见。
她不知道他内心所想,只知道那只缓缓伸过来抓住她的手冷得吓人。
离开时,朝长陵回首看了一眼,猎户站在那里,目光如恶狼般死死盯着元秋,哪里还有半点友善。
她找了座小溪上的拱桥,半靠不靠地坐上去,也没兴趣问猎户的事。
「这边的人家都找过了,剩下都在桥的另一头了?」
「……」
元秋没有答话,只是忽然沖她笑道:「你不问我吗?」
「问什么?」
「刚才的事。」
朝长陵「哦」了声:「那昨晚的事你不也没提起?」
元秋脸上便浮现出那种暧昧不清的笑,显然,他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朝长陵道:「没什么,我看你好像挺为难的,所以就这么做了。」
后面没说的是,这种事在眼前发生了她一般会帮一帮,要是积攒的罪孽太深,到时候影响了她渡劫升境界,岂不是得不偿失。
朝长陵对别人没有好奇心,只想做自己的事。
「你要是觉得我帮了倒忙可以说,下次不会了。」她一本正经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也不知这话让他哪里觉得好笑。
他起身坐到她身旁,青年身上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他低着头,挨得很近,所以声音也显得很近。
「你没有帮倒忙。」
「那就……」
「好」字没说完,元秋接着道:「作为酬劳,你可以对我做他刚才想做的那种事。」
他淡淡地笑起来,五官精緻,漂亮但不阴柔,眉眼间隐隐透着几分英气,双眸一弯,那冷淡的眼睑弧形变得有些深沉。
他好像突然有点不一样了,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是一直掩盖在宽松白袍下的雪白颈项露出来了吗?是因为瞳孔里突然多了两只小钩子在轻轻闪烁吗?
还是因为,那一直礼貌又柔和的笑容突然之间变得很有攻击性起来了呢?
但朝长陵再一眨眼,元秋的样子好像又变回了正常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仍旧盯着她。
就好像在说,他不是在说笑。
「……」她开始觉得这人有点不正常:「我没有打人的兴趣。」
「打人?」
元秋一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后,咯咯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到最后,他用手背擦着眼泪说:「你觉得,他刚才想打我?」
不然呢?
朝长陵觉得和这人说话耽误了自己太多时间,起身道。
「你还想坐着的话请便,我要过桥了。」
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元秋双眼一眯,低语了句「榆木脑袋,这都不懂」。
当他再次追上朝长陵时,脸上已经带上和之前如出一辙的温和笑意。
「忘了告诉你,小椿菊午时恐怕没空,届时只好我一个人来送你了。」
第3章
一整个上午很快过去,朝长陵的收穫约等于没有。所有人都的确还是「人」,更没有受妖兽侵蚀。
那妖兽到底会藏在村子的哪里?
用完午饭之后,到了朝长陵该走的时候。
村长把她送到村口,有些抱歉地道:「小椿菊不知又闹了什么别扭,她不来,只好让元秋送姑娘一程了。」
朝长陵不禁和一旁的元秋对视一眼,后者沖她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她没有理他,沖村长拱拱手:「这两日叨扰了,后会有期。」
翻过村落后面的山,就能到最近的一座郡县。郡县往来贸易繁多,出点灵石,可以跟着商队上路。
「你的腿伤没好,何不多留两日再走。」
元秋轻车熟路地走在山道上,朝长陵落在他后面两步。
没了真气护体,伤口的确会隐隐作痛,但这是小伤,她根本没把元秋挽留的话放在心上。
「留不留我,是村长才能做主的事吧?」
于是,元秋又露出那种摆明了不想接话的表情。
「你是从哪里来的?」
他换了个话茬。
「很远的地方。」
朝长陵敷衍着,抬头看了眼他的表情,果然,他明明没信,却还要点头附和:「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以后恐怕不会再相见了。」
「是啊。」
怎么可能,朝长陵当然不可能真的要走。
村子的人排查完毕后,剩下的就是一些屋子和角落。这些都可以等到夜里熘进去再做。
眼下当务之急,她不能让元秋送自己到郡县去。
所以看准时机,准备用藏在背上的剑给元秋的后脑勺来上一下。当然,是用剑柄。
虽然误伤凡人有损门派正道形象,但也没法,只是让他暂时昏过去一段时间而已。
她抬手捏紧了衣服下的剑柄。
却在这时,元秋忽然转过身来。
他的瞳仁漆黑深暗,朝长陵险些以为自己的动作被察觉,就见他竖起食指,对她「嘘」了声。
「…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
朝长陵后知后觉,周遭有点不对劲。
那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
「…妖兽。」
远处的灌木丛中,三双猩红髮亮的眼睛正透过黑暗若隐若现,野兽的吐息声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朝长陵的心沉下去。
不可能。
她告诉元秋自己被妖兽追杀完全是扯谎,早在进入这个村子时她就查过,这附近没有普通妖兽的气息。
有仙道门派管辖的地方,妖兽不可能有胆子到凡人居住地这么近的地方来。
「长藤姑娘……怎么办?」元秋抿着唇,给她递了个眼神:「逃吗?」
逃吗?
她在村里又不能使用灵力,难道眼下还能有不逃的选项?
「你听好,」她压低声音道,「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跑。不要走刚才那条路,从没有山道的地方下山。」
「好。」元秋点头。
「三。」
她弯下腰。
「二。」
拾起地上的一块碎石。
「一!」
勐地朝反方向扔出去。
石头落地的声响先一步在林中响起,妖兽被吸引了注意,朝长陵和元秋立时转身往回跑。
没有路的林子里不比山道,植被茂密,下脚之处凹凸不平,一个没站稳,搞不好就先摔下山去见阎王爷。
但现在顾不得这些了。
几只妖兽很快追上来,两条腿的到底跑不过四条腿的,朝长陵勐地按住元秋的腰背,连带自己和他一起藏进灌木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别出声。」
二人趴伏在泥土上,朝长陵捂住他的嘴,放在他腰后的手也用上力气。
元秋整个人被她摁在地上,不禁弯起嘴角笑了。
没有凡人遇上妖兽还能笑得出来,可从这人身上,她没有感到紧张的情绪。
「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他张了张唇,无声做出口型。
朝长陵:「……」
她面无表情收回手,元秋像是被她逗乐,如果不是妖兽还在附近徘徊,估计能笑出声来。
……要长着怎样的脑子才能在这种时刻说笑啊?
几只妖兽的修为看样子并不高,仅仅有一些混沌的意识,视野范围内看不见人后,便重新往山上而去。
等它们彻底走远,她从草丛中起身。
「看来你是真不怕死。」
这句是对元秋说的。
他正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泥土,眼睑微微下垂的眼型带着点独特的冷淡氛围,不过说的话倒很热情。
「我觉得你不会让我死。」
「何出此言?」
「你是个好人。」元秋道:「你很温柔。」
朝长陵:……
看来他不仅脑子不正常,看人眼光也很差。
去往郡县唯一的路被堵住,二人只能原路返回村落。
毕竟妖兽已经到了这么近的地方,有必要回去通知村长。
可她没想到的是,就连去村落的那条路上都潜伏好了妖兽。
二人被从侧面偷袭,朝长陵推了元秋一把,好险才闪开。
应了那句话:「很倒霉的时候,也许还不是最倒霉的」。
他们闪躲时踩到了以前荒废的枯井,日益疯涨的杂草盖住了井口,所以朝长陵没能看见,当她一只脚踩空的时候,已经晚了。
迅速往下坠落的感觉让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拽住元秋的手,抽出背上的长剑,呲呲的火花随着剑刃和枯井的石壁摩擦时迸出,二人下坠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到了这个关头,她也还是纯靠蛮力。
好在这些年修炼认真,体能不差,她右手攥着剑,左手还抓着一个元秋,都勉强在井壁上维持了平衡。
但是……
「好重。」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
他的手正被她牢牢抓着,身体悬在半空,只要她松手,不死也会受伤。
这么危机的时刻,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毕竟是个男人啊,当然重了。」他收敛了笑,低头望向脚下的深渊:「只是长藤姑娘,我刚才往下看,似乎没看见底。我们明明已经掉到很深的地方了才对。」
「这不是口井?」
朝长陵抬头一望,上方的光线远得成了一粒光点。
怎么会这么深?
「你不知道这地方是用来做什么的?」
元秋摇摇头。
上去是不可能了,她要带元秋一起,势必要用真气,只能下到最底部,看看下头是什么地方。
「说起来,」元秋忽然道,「这就是你能从妖兽手底下逃走的原因?原来那不是说谎。」
他抬头望着她手里的长剑,剑刃恰好卡入了两块石头之间,让朝长陵能及时在空中悬停。
常人是不可能做到的。她索性道:「我自幼习武,所以比寻常人力气大点。怎么,结果你之前根本就没信我。」
「是我不对。」元秋倒是坦率:「别生气嘛,我现在相信你了。」
谁生气了。
朝长陵对他的自说自话略感无语,转了转手里的剑道:「我慢慢放松,顺着石头卡下去。看看最底下有什么。」
她甫一把注意力从元秋身上挪开,就感觉到他冰冷的手慢慢地回握住了自己——她刚才抓着他,就只是她抓着他,他根本没用过力。
正常人是不会这样的,知道自己将死,哪怕只是蛛丝都想去抓住。
元秋……脑子到底正不正常啊?
朝长陵慢慢地落到了井底,周围一片漆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底下不是水。
剑已经亮出来,没什么好藏的了,她把剑鞘也从背上卸下来,重新别回腰间。
元秋抓着她的手冰冰冷冷的,能感觉到他细瘦的手指上的骨节,朝长陵看他一眼:「你可以松开了。现在不会摔下去了。」
「你会怕黑吗?」他答非所问道。
「不会。」
「那如果和我走散了,你会觉得麻烦吗?」
这倒挺麻烦的,这口井能这么深,底下说不定也很大。
「麻烦。」
「那让我抓着你,不就不用担心了?」
从安全层面来讲,确实不无道理。
「也行,那你抓紧了。」
元秋满足地笑着点头,睫毛微微一低,盖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嫌恶。
第4章
朝长陵目力不错,在光线照不到的井底,勉强还能看得清脚下的路。
她摸着墙往前走了一阵,确认这是一条笔直的暗道。没有岔路是不幸中的万幸。
唯一的水源只有地上的一条小沟渠,可惜也已经干了。
妖兽会藏在这口井下吗?
她隐隐有几分期待。
「你不是村长的孙子?不知道这底下是做什么用的?」她头也不回地问元秋。
「那也不代表什么都得知道啊。」元秋抓着她的手,嗓音很平常:「我从没离开过村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能想到原因有好几个,就是不知道哪个是对的。
朝长陵索性不再接话。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直到她摸到了一根根细长的铁柱,生了锈,似乎有些年月了。
铁牢的门没有锁,朝长陵推门进去,一股浓烈的腐臭扑面而来。她心中攀升出不详的感觉。
「那里有火把。」她看见墙上挂着两根:「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能点火的东西?什么都行。」
元秋在怀中摸索了一下:「你等等。」
火摺子是那种一吹就燃的,两根火把好险还没完全报废,元秋点上火,地牢内霎时间被照亮。
朝长陵想说你既然有干嘛不早拿出来,可眼前的画面让她声音一顿。
她着实没有想到,一个小小村落旁的枯井底下,竟然会有这种地方。
墙上挂满了刑具,皮鞭手铐脚链……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她看不懂用途的道具,安静地、触目惊心地陈列在架子上。
地牢中央,只有破烂的床榻和一张长凳。
仔细一看,这长凳竟然也不寻常。
足足到她腰那么高,中间本应可以坐人的横木上多出一条粗长凸起的圆形硬木,根本不像能坐下去。
「这是干什么用的?」她问元秋。
「你不知道?」他竟笑着反问回来。
…她怎么可能知道啊?
「既然是牢房,想来是某种刑具。」
「你想知道它具体怎么用吗?」
「想……」朝长陵看了眼元秋的表情,不知为何,那微弯的眉眼给她一种要是她回答「想」,他就会亲自给她演示一遍的感觉。
她当即改口:「不必。」
抛去这一墙的刑具不谈,这地牢就是普通地牢该有的模样,没什么古怪。
那刚才自己嗅到的腐臭味到底从何而来?
朝长陵沿着墙根转了一圈,最后在那张破烂的床榻下找到端倪。
她把那袋「东西」费力拽出来,很重,不揭开布料就已经能猜到里边是什么。
是个成年男子的尸体,腐化得比较严重,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只有一簇簇的蛆虫在皮肉里若隐若现。
这种惨状,少说也死了一年以上。
「原来这就是那股腐臭的源头。」元秋在她身旁蹲下,是恍然大悟的口吻:「是妖兽干的?」
「不是。」朝长陵在尸体身上扫视一圈:「是被刃器所伤,你看他的喉头,笔直裂成了两半。」
好在勉强还能辨别腐肉上的伤口,但除了喉头挨的那一刀,其他地方并没有被严刑拷打过的痕迹。
「那他是曾经被囚禁在这的人?」
「也不是。」朝长陵道:「也许,他才是把人囚禁起来的那一个。」她虚空抚了抚尸体断裂的喉咙:「然后大意轻敌被反杀……这样想,比较合理。」
元秋轻轻笑了。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
「你见了尸体倒是一点不惊讶。」朝长陵瞥他。
「长藤姑娘不也是?」元秋把问题抛回来:「莫非你杀过人?所以早就看习惯了?」
「……」朝长陵对他的联想能力深感无语:「我只是习过武,又不是刽子手。」
「但我杀过。」元秋忽然凑近她,他的睫毛很长,黑曜石般的眼睛半眯,明明含着笑意,但在昏暗的室内,又像根本没有在笑。
刚才松开了的手再次伸过来,轻轻勾络着她的手指,他的体温很低,有一种随时会死去般的错觉。
「杀人比我想像中简单,也快活。那些话本子里写的,杀人后彻夜难寐,心惊胆战,原来都是骗人的啊。」
朝长陵盯着他冷白的手指,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在她开口之前,元秋噗嗤一笑。
「我说笑的,你倒也不用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吧?」他松开手站起来。
「说笑?」
元秋点头,一瞥地上那具尸体,似乎现在才知道害怕,皱皱眉道:「我哪儿敢杀人啊?」
朝长陵:……
师兄曾经抱怨过她不懂玩笑,看来还真是。元秋的笑话,她就没听懂。
地牢旁边还有一座灶台和一间小屋,早已落满灰尘。
看来的确有人在这生活过,而且十有八九,是牢里那个已经变成尸体的男人。
她突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那尸体不是你们村子的人?」
「他腐烂得太厉害了。」元秋摇头:「我分辨不出来。」
「那被他囚禁的人跑哪儿去了?」
「这个嘛……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吧?」
他笑了笑,朝长陵知道自己这问了跟没问一样。
再往前走,就只剩下黑暗了。
朝长陵心里那点期待在见到尸体时就散了大半,如今果不其然连根妖毛也没见着,她略有遗憾,也有庆幸。
这里视野不佳,狭小,真的打起来,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恐怕不好说吧。
比起进来的时候,出去就简单多了,朝长陵感觉到风声,借着火摺子上律动的火苗,发现头顶有一道暗门。
在她打算用剑柄将其破开时,暗门先一步被从外打开,村长那张惊愕的脸探出来道:
「长、长藤姑娘!?」
朝长陵出来后才发现,这里是村长的屋子。
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屋内挤满了躁动不安的人群,有午饭时就没出现过的小椿菊,还有其他一大伙村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她只说自己和元秋掉进枯井,又找到出口,唯独隐去了地牢里的事。
如果出口只是连接着村内某处,朝长陵还不会想得太多,可偏偏通往村长的屋子,她就不得不多想想。
毕竟自己只是来找妖兽的,还不想被卷进凡人的麻烦事里。
「那地下的确是乌漆嘛黑的,长藤姑娘岂不是什么都没看见就出来了?」
「对。」她答。
「真的?」村长凑近,一双因为衰老而下垂的鹰眼显得有些锐利:「你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没有。黑成那样,路都很难看清。怎么了?」
「没事,什么都没看见的话便罢了。」村长笑着摇头,关切地去握元秋的手:「你呢,有没有受伤?」
小椿菊也扑上来,看得出她是着急坏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元秋,还好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
她的手被他不着痕迹地拂开,元秋淡道:「我什么?」
小椿菊如梦初醒,赶紧摇头,再不说话了。
「大伙聚在这是怎么了?」看着焦急的众人,朝长陵明知故问。
村长犹豫道:「你们上山时,撞没撞见妖兽群?」
「妖兽从没在冬天的时候下过山,今年怎么偏偏成了这样!」后面有人插话。
「镇守这地方的修士离我们远得很,这冬日大雪的,就算赶过来除妖也来不及了啊!」
似乎是朝长陵和元秋走后,猎户去向村长求证朝长陵说附近有妖兽是不是真的,结果显而易见,村长压根儿没说过那句话。
猎户气急,可人都走了,还能怎么办,便说要去山上接元秋回来,然后就倒霉催地撞见了妖兽。
好在只有一只,他折了身上所有的刀和弓,连滚带爬,总算死里逃生。现在都还在榻上躺着。
「你和董老二说,你在附近发现了妖兽,被一路追赶才逃到这里……结果是真的吗?」
朝长陵扯谎的时候确实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帮人,现在要她找补,着实有点难,索性点头承认了。
「你看,果然是她!我就说妖兽冬天不可能下山,是她把妖兽引到咱们村来的!」
后面响起惊唿声。
「村长,怎么办,怎么办啊?就算妖兽现在还没闯进来,但也是早晚的事。」
凡人面对妖兽是无力的,他们惊慌失措再正常不过。
村长得为这一村人考虑,犹豫片刻,为难地看她:「长藤姑娘,你也别怪我,但既然是你把妖兽引来,那我作为一村之长,就不能轻易让你走了。」
一屋子人都是愤怒而忐忑的,就算村长说要她负责,可他们又不是瞎子,他们都看得见朝长陵腰上的那柄长剑!
锋利笔直,泛着寒光。
这人来路不明,但能从妖兽手底下逃脱,肯定有两把刷子。
要是她不愿意,反而向他们动起手来可怎么办?董老二还躺在床上,现在谁能拦得住她?
早知如此,当初,当初就不该救她!
「你说,不让我走……?」
村长硬着头皮颔首:「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事因你而起,你不该留下来和我们共渡难关?」
朝长陵却在想,原来世上真有这种误打误撞的好事。
「可以。」
她答应得太过,村人纷纷呆在原地。
「真、真的?你不骗人?」
「当然。」她拍拍剑柄道:「你们提供食宿,凡事听我安排,只要答应这两个要求,妖兽我可以想办法。」
听她安排?哪些事得听她安排啊?万一她不靠谱怎么办?
村人们又犹豫道:「村长……你看……」
村长点头嘆气:「好罢,也只能这样了。」
除了寄希望于这个长藤姑娘,他们也别无选择。
正待说话,朝长陵的衣角被从人后拽了下,元秋低头凑在她耳边问:「那我也要凡事听你安排?」
自己的村子明明正面临危机,他却仿佛事不关己,朝长陵没听懂他笑吟吟的话里有另一种含义:「你可以随意。」
元秋垂眸,眼中冷淡,揪着人衣角的手却没撒开。
「好,这可是你说的。」
第5章
事不宜迟,朝长陵让村长召集了村民过来开大会。
除了受伤卧床的猎户,全村人都到了。
「妖兽最活跃的时候是在晚上,必须在天黑之前把村外的栅栏加高加固。」
朝长陵之前看过,围栏不过一人高,且不是石墙,这样肯定拦不住。哪怕只是群不足金丹期的妖兽。
「等等,为啥你说我们就得干啊?」
不明真相的村民一被叫来就听她发号施令。
「你说了怎么算,让村长来说。」
「你们村长已经把这事交给我了。」朝长陵一瞥村长,后者轻咳一声道:「长藤姑娘说她自幼习武,出游在外也碰到过不少妖兽,想来有些经验。不若就照她说的做好了。」
村长都开了口,那些人一对上朝长陵的目光,莫名有点发憷,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了。
加固栅栏只是基础中的基础,只守不攻是下下策,但朝长陵也是头一回不用咒诀对付妖兽,她的办法具体有没有用,还得之后亲自试试。
开完会,村民们各自有了要做的事,片刻就散了个干净。
正好,元秋这会儿也不在,朝长陵跟村长找了藉口离开,确认角落里没人后才道:「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一只白得反光的胖鸟吓得嗖一下从树上落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堪堪维持住平衡。
正是第一天给她送信来的灵兽。
「嘎?」
「你跑一趟振山门,别的不用说,就说有妖兽在这个村子闹事,让他们派几个弟子过来管管。」
每个地带都有驻扎的仙道门派,朝长陵要没记错,管辖这里的就是振山宗。
虽说是个实力不强的小门小派,但也不至于收拾不了一群晃荡的妖兽。要是能误打误撞引出自己在找的那只,那是再好不过。
胖鸟灵兽不满她让自己跑腿,被她平静的眼神一凝,抖着羽毛急急忙忙飞走了。
「接下来……」朝长陵摸出怀里的符纸和炭笔:「撑到振山门的人来应该不成问题。」
*
「你真是煳涂了!」
屋内,猎户沖村长怒吼。
他一醒来就听说了朝长陵留在村里的事,而且还要凡事听她安排……?
「她就一个女娃娃,你当真信她能把那些妖兽怎么样?我看她是吓破了胆才找藉口让咱们收留她。要我说,就该把她扔出村子,妖兽填饱了肚子自然就会回去。」
「我也不信她的……」村长劝道:「但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先让她试试。不行咱们再说,总归不会容她在村里白吃白喝。」
「你就是病急乱投医了。」
猎户忿忿说完,房门吱呀一声被元秋推开,手里提着药匣和替换的纱布。
「哟,元秋,怎么现在才来,我伤口正疼呢。」猎户一笑,把他招到跟前来,又和村长说:「我一会亲自去找她,你忙去吧。」
村长点头,出去时还顺带阖上了门。
屋内一片寂静,元秋将药匣放在地上,在猎户身前蹲下,动手去拆他臂膀的纱布。
「听说你和那个姑娘一起掉进枯井里了?」猎户低头盯着元秋问。
「对。」他道:「我原本是要送她出山的。」
「送她?」猎户咧开嘴笑了声,抓住他的手腕道:「不会是使了什么法子勾引了人家,求她带你一起逃,结果没能逃掉才找的这么个藉口吧?」
元秋没有挣开,只是那双与他对视的眼睛冷得如一团化不开的冰。
「小婊.子。」猎户一把掐住他的脸,虎口卡在下颌,将他的脸整个按在床沿上:「看来上次太轻,这才几天就忘记你当初是怎么哭着求我放过你的。」
他欣赏着元秋那张格外漂亮的脸,眼尾狭长,睫毛长而密,眨眼时犹如振翅欲飞的蝴蝶,给人的感觉很脆弱,可惜怎么都遮不住眼底那露骨的冷漠和厌恶。
弱冠出头的少年人,时常不被准许好好吃饭,就算生得高,但隔着衣袍一摸上去就能感到他的骨瘦嶙峋。
「下次让村长多给你吃点饭吧。」他把人拽起来摁在榻上:「这没几两肉的,摸起来怪不舒服的。」
「废什么话,要做快点做。」元秋偏过脸砸了下舌。
这副嫌恶的态度没能激怒猎户,只让他兴致更高。
「宝贝儿这么凶啊?不知道你一会儿还凶不凶得出来。」
朝长陵发现这些村人嘴上不情不愿,干起事来还算勤快,照这个速度,天黑之前足够把村边一圈的围栏全部加高。
在这期间,她去了趟村子后面,角落里堆放着许多瓦罐,泡着腌制的菜,旁边种着些村民自己养的果树。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地上更不像有什么暗道机关。
往回走时又碰见了村长,但还是没瞧见元秋。不过正好,他如果一直跟着,自己不好做事。
「猎户人在哪儿?」
村长道:「董老二啊?还在自己屋里躺着吧,他受了伤。」
朝长陵点头:「我有事找他。」
「哎,长藤姑娘等等。」
村长将她叫住。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他笑了笑道:「如今元秋不在这,你可以告诉我。那天……在那个地窖里头,你们看到什么了?」
朝长陵还是答:「什么都没看见。」
村长知道那地下有什么,或许他和那具尸体有什么关系。
但这事与自己无关。
见她不为所动,村长笑了笑,说回猎户的话题:「他这会儿说不定正忙哩,你等个一刻钟再去吧。」
「也行。」
她又在村里转悠了一刻钟才往猎户的屋里去。
不曾想,手还没叩上门,那扇门先她一步被从内勐地打开。
看见她,元秋愣了一瞬,朝长陵也有点意外。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衣袍凌乱,还没来得及理顺,朝长陵低头问:「你这怎么了?」
他的手腕上有两道红印,像被人大力抓过。
「没事。」
元秋垂着头,罕见的话少,极快地抛下一句便撞开她的肩膀,直直而去。
她没能看清他掩在细碎额发下的表情,只记得他双颊涨红,语气却很冷,手放在身侧,一根一根攥得很紧。
「小姑娘,我正说要去找你呢。」猎户慢悠悠从屋里出来,靠在门边抱臂看着她笑:「不过我现在心情正好,先让你狡辩几句。」
虽说元秋才刚从里头出来,但他似乎没有请她进去坐下说话的意思。
「你这有没有捕兽夹?寻常的那种就行。」朝长陵索性直接开口。
「捕兽夹?你要那玩意作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只守不攻不是办法。」她道:「我准备趁天色不晚,做几个捕兽夹放到山上去。妖兽受了伤,应该会安分点。」
猎户被她的天真逗得哈哈大笑:「女娃娃,妖兽可不是寻常畜生,靠一个小小捕兽夹能伤得了它们?你说你和谁逞能耐不好?爷爷我见过的妖兽可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朝长陵一个活了千年,在修真界谁见了都要称她一句真君的大能,如今被个四十多岁的凡人叫女娃娃,说她心里不汗颜是不可能的。
「伤不伤得了,试一试才知道。」她从怀里摸出一张画了图样的符纸。
「这是何物?」
「我云游天下时碰见过一道士,那道士说我近年有灾,便赠了这些符纸给我,叫我到时可用它驱魔渡劫。」
朝长陵满嘴跑马,眼皮都不带眨。
「我想现在就是那个时候,所以想试试将符纸贴在兽夹上,扔进山里。总归你是没有损失的。」
小村落的人对修士道士这种东西天生有股信服感,加之朝长陵说话时的严肃感不像作假,猎户啧了声,到底没再阻拦。
「拿去。」
他随手扔了三个出来。
朝长陵伸手要接,猎户把手往上抬了抬道:「不过我要跟你一起去。」
「?」
「谁知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要去看着你放陷阱。」
要是她的办法没用,猎户打算直接把这女娃娃扔在山里餵饱妖兽群。这样,村子的危机也可以迎刃而解。
村长那老头子也真够墨迹,何必这么麻烦。
朝长陵:「你受了伤,血的味道很容易……」
「少找些有的没的藉口,怎么,怕被我识破自己就是个空架子?」
「……」朝长陵嘆息:「你要跟就跟来吧。」
拿上捕兽夹,她和猎户转身往村门走,只是没想到早就有人等在那里。
元秋似乎刚沐了浴,黑髮还透着点水气,新换的衣袍依旧宽宽松松大了一截,朝她看过来的时候,朝长陵才发现他左边脸上似乎印了个淡淡的巴掌印,不过已经消下去,看不大清楚了。
刚才在屋前擦肩而过时的冷然像个幻觉,他嘴角弯出笑吟吟的弧度:「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干什么?」
「我猜你多半会再去山上。」
倒让你猜得挺准。
「是要去。」她瞥了眼猎户:「他也要去。」
元秋看也没看后面的人,像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那走吧?现在出去,天黑前刚好能赶得回来。」
朝长陵:……
我可不是上山去春游的啊?
第6章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朝长陵听见身后响起一声:「阿、阿兄!」
小椿菊从村里追了出来,目光先是飞快地瞟见猎户,然后才看的元秋。
她跑到他跟前,又磕磕巴巴地喊了声「阿兄」,才小声说:「你能跟我到那边去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元秋不答,小椿菊急忙去看朝长陵。
「快去快回。」
得了她的批准,小椿菊拉住元秋的手匆匆走开,远到他们都听不见了才停下。
「什么事?」元秋脸上没了笑。
「我、我只是想来问你,对于长藤姑娘……你是怎么打算的?」
小椿菊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元秋虽然平时在众人面前也是礼貌温和的,但从没那样对人笑过。
他对那个来路不明的外来人很不一样。就算只是装出来的,可不一样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你也知道董老二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对长藤姑娘太好,他不会放过她的。」
小椿菊说着说着有点急了,顾不得再装模作样喊什么阿兄。
「元秋,我知道,长藤姑娘肯定不是寻常人,她会武功,说不定比我们想的还要厉害。可是……可是,她和你只是萍水相逢,她怎么可能愿意冒险救你出去?」
「而且再怎样功夫了得,她也只是个女子……要是董老二和爷爷发现这件事,她肯定会被……」
小椿菊揪住他的袖角,抬头望着他。
「你宁愿沖外来人假笑,也不愿意相信我吗?」她难过地抿唇:「只要你把事情告诉我,我一定尽最大努力帮你,我们可以一起逃出这个村子。」
「帮我?」元秋终于抬起眉梢,给了她一点反应:「那我要是让你去杀自己的亲爷爷,你敢动手吗?」
「我……」
小椿菊僵住唇瓣,下意识躲开了他如针一般刺痛她的目光。
元秋笑了笑,那笑像是揶揄,像是讥讽,其中唯独没有对她的冀望。
抬起胳膊,慢条斯理地从衣袖上摘去她的手,小椿菊听见他冷冷的嗓音在耳边响:「你救不了我。」
在等元秋回来的间隙,朝长陵摆弄起手中的捕兽夹。
这东西她听过但没见过,比想像中牢固,用驱魔符和锋利的铁齿加以束缚,让妖兽安静几天不是问题。
朝长陵并非符修,画的符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猎户看她一张一张往上贴,心里到底是不信占了大头,自以为这么说能吓到她:「你这东西要是没起作用,到时候可不要吓得尿了裤子求我回头救你。」
「会有用的。」
朝长陵淡淡回了一句,猎户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觉这女娃娃小小年纪却狂妄至此,愣生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元秋回来时,她已经把三个捕兽夹上的驱魔符都贴好了。
「你们说什么了?」朝长陵没兴趣知道,猎户倒是咧着嘴角饶有兴致地问。
「没什么,来叫我早些回去罢了。」元秋答。
「小椿菊那丫头怎么就只关心你,不来关心关心我呢?你说是不是?」猎户的笑容里含着恶意:「反正你只是村长收养的,早点把小椿菊娶过门不就得了。」他作势揽住元秋的肩膀:「到时候就让我在你们婚床上……」
「啪嚓」
是朝长陵拉下了路边的一根树枝。
元秋趁机往她那边靠了靠,猎户的胳膊搭了个空。
「你干什么?」他的荤话被打断,很是不爽。
「别吵,妖兽在附近了。」朝长陵道。
凡人的眼睛看不见妖兽经过后留下的痕迹,修士却能轻易捕捉,就比如她面前这几根枝条,无一不挂着几缕灰紫色的瘴气。
还很浓烈,起码半个时辰前才经过这里。
「捕兽夹就放在这吧。」她瞥猎户一眼:「让让。」
猎户往地上啐了口,忍住没发作,他倒要看看一会妖兽真的出来,她这架子还端不端得起来。
其中一个捕兽夹被扔在枝丫下的草丛里,朝长陵继续往山上走。
此时已近黄昏,橙红的余晖洒在元秋半边脸上,映得他削痩的脸颊白得透明一样,那个还未完全消下去的巴掌印就红得格外显眼,让朝长陵有点在意。
「你被打了?」
元秋笑了下,是那种柔软无害的,却根本不打算回答她这个问题的笑容。
「上过药了吧?」她又问。
「我身体底子好,这种小伤,不用上药。」这回倒是回了话,可惜答了跟没答一样。
朝长陵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别的话可说了,罢了,左右凡人的麻烦事和她无关。
快要走到山顶,隐隐能听见前头传来妖兽粗重的鼻息,看来它们是暂时把山顶霸占为巢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她扭头吩咐二人。
猎户问:「怎么,妖兽就在这前头了?」
朝长陵点头:「我去把捕兽夹放下就回来。」
凡人不懂如何控制身法,步履又杂又重,很容易被察觉,她只身一人去,起码可以不惊动它们。
猎户眼珠子转了转,满口答应道:「行,你去吧,我和元秋在这等着你。」
朝长陵又点了次头便离开了。
只剩下猎户和元秋两个人。
「你要去哪儿?」
刚说完在这待着不动,可等朝长陵一走,猎户抬脚要去追她。
元秋道:「不是要等她回来?」
猎户扯起嘴角道:「我什么时候说了要等她回来?」
这些妖兽归根结底是被她引来的,早点把她送去给它们就完事了,他们一村人凭什么要为了保她和这些妖兽死磕?
跟上她,趁她不备将她推进妖兽的巢穴,才是最简单了当的法子。
还想让他们给她当冤大头?呸,想得倒美!
猎户刚往前一迈步,手从后被元秋抓住。
青年的手笔直有力,削痩又白皙。
他回头,看见元秋正无声地盯着自己看。
他很少会主动注视他的眼睛,大多时候不是厌恶就是冰冷一片,可此时,那双漆黑的瞳孔中闪着晦暗的光,似乎有两只小钩子在轻轻翳动。
青年的手指微弯,指尖轻轻勾了勾他粗糙的掌心,意味再显然不过。
「嘿,」猎户咬着牙恶狠狠笑了,「果然是个天生就会勾引人的贱货。」他一把将人摁倒在地。
头顶有鸟雀咕咕的叫声,脚下是泥土特有的芬香味,他乐意看见元秋那张漂亮得不似人的脸在这种荒郊野岭被狠狠弄脏。
「怪不得不想让我走呢,想在这儿就直说啊?」
他捏住元秋脸颊上的软肉,之前赏他的巴掌印还留在那里,像是欲情所致的潮红。
身下的青年没有回答,前倾身体,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这是从未有过的主动迎合,猎户兴奋得大脑几近沸腾。所以他没能看见元秋阴冷的眼神,和一点一点被他从袖中抽出的,泛着寒光的匕首。
当朝长陵来到山顶,看见空无一物的妖兽巢穴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她一边往回赶,一边沖远处的人影喊:「快走!」
元秋的刀尖就在这一声喊中没能刺下去,因为猎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让了开。
朝长陵来到二人身旁,猎户已经起身,只有元秋还坐在原地。
他衣衫微乱,宽敞的袖口还没来得及放下,露出一截布满鞭痕的上臂,再一动,袖子落下去又将其遮住。
朝长陵无暇顾及,确认二人都还活着才道:「我们估计早就被发现了。」
猎户冷哼:「我猜也是。」本来就没指望她能有什么用,也早就知道她会找这种藉口。
「多半是嗅到了你伤口的血腥味。」
朝长陵并不知道猎户之前根本没有好好换药,要是知道,她不会让他跟来。
「现在不能下山,天黑之前,找个地方躲躲。」
哪怕是没有神智的妖兽也知道要在山下堵人,趁着它们还没找上门,朝长陵打算找个洞窟藏身。
「为什么?」猎户不乐意:「要是被它们堵在洞口怎么办?你想让我们陪你一起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堵在洞口正好。」朝长陵手里还有两只没放下去的捕兽夹:「让它们有来无回。」
「这破玩意能有用?」猎户被她的无知气笑:「你要躲自己躲吧,我可要下山去了。元秋,走。」
他伸手过去抓了个空,元秋往后一退,淡淡笑道:「我打算和长藤姑娘一起。」
猎户嘴里那句「婊.子」险些要骂出来,刚才是谁像个娼妓似地沖他伸手求欢,现在倒翻脸不认人起来了。
他目光如豺狼般阴狠,似要将他千刀万剐、拆吃入腹,元秋偏过视线,手指揪住朝长陵的衣角,一言不发。
这种事,如果不是在眼皮子底下发生,朝长陵是不太想管的。
她眼中浮现出元秋脸上那个巴掌印,到底开口道:「决定好了吗?等到天黑,下山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猎户现在恨极了这个女人,一次二次搅他好事,他胳膊上的伤,说白了也是拜她所赐,他决心要好好收拾她:「行,元秋既然不和我走,那我也留下来。」
第7章
对于这座山,元秋和猎户都比朝长陵熟悉地形,二人很快就近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洞窟。
夕阳已经一半落在山背后,天很快就要黑了,朝长陵只打算在这里躲上一夜,等到了天亮,妖兽最为迟钝的时候就立刻下山。
她让二人再搬些石头把洞口堵住,有些妖兽嗅觉并不灵敏,只要没看见人就不会靠近。
猎户不大乐意听她使唤,但除此之外,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看向元秋,对方正和朝长陵说话,似乎有所感应,眼尾余光横过来将他一瞥,手指勾了勾朝长陵的衣袖。
于是,这回轮到朝长陵和猎户四目相视。
「你很怕他?」她倒不在乎猎户如何,只是元秋少有的态度还是让她插了这句嘴。
元秋没答话,揪住她衣角的手指尖也没松开。
之前遇上妖兽不见紧张,快要摔到井底了还咯咯直笑的人会被这个空有一身力气的壮汉吓到动弹不得吗?
朝长陵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太道德,但她确实持怀疑态度。
「没事。」她只好说出那种模板一样的安慰话:「他要是又想打你,你可以来找我。」
元秋点头,沖她弯了弯眉眼。
搬来的石头很快在洞口堆起一座小山,虽做不到严丝合缝,但已然掩住了外头的大半光线。等到天黑,恐怕连月光都照不进来。
好在朝长陵没忘记拣一捆树枝回来生火,她做起这些这么娴熟全都要拜静心门是个弟子少、师门穷的小门小派所赐,没有那么多可以使唤的人,很多事都得亲力亲为。
捕兽夹已经提前放置在洞口前,用杂草盖了个严严实实,妖兽若想扒开那些石头,必会从上踩过去。
天黑了,火升起来,洞内除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外一片寂静。
这三人的确没什么可聊的。
朝长陵旁边是闭目养神的元秋,她盯着跳动的火苗,瞥到了他宽松雪白的袍角,蓦地便想起之前一晃而过看见的手臂。
上面遍布猩红髮黑的鞭痕,不像是新伤,恐怕有好些年头了。
那些鞭子下手之处看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都是算好的。否则怎么会恰到好处元秋一穿上衣服,鞭痕都能被遮掩得完好无缺?
浮于表面的东西不可相信。
这是朝长陵修炼静心诀以来记得最牢的话。
果然如此,师尊没有骗她。
安静坐在她身侧的元秋忽然睁开了眼睛,朝长陵也扭头望向洞外。
她听见了脚步声。粗重杂乱。是妖兽的。
「醒醒。」她叫醒猎户,做手势让他待着别动:「来了。」
妖兽是一定会来的,堵住洞口最大的原因是为了延长时间让它们能踩中捕兽夹。
朝长陵心里没底的是,妖兽到底有多少只。
她和元秋之前碰到了三只,可万一不止呢?
从这里听不出具体数量,但一定在两只以上,朝长陵握住剑柄沖猎户道:「等石头山一塌,我们先把没踩中捕兽夹的干掉。」
猎户手里是有刀的。
「你在和我说笑?」猎户扬起眉梢:「妖兽可不是寻常畜生,都是刀枪不入的!」
的确,这种不具备灵力的死物奈何不了妖兽,但起码可以限制它们的动作。
「照我说的做就对了。」她不打算多做解释。
石头山很快被从外冲撞,顶部瞬间塌了一半,但同时,朝长陵听见了驱魔符燃烧的声音,妖兽的嘶嚎随之传来。
看来是命中了一个。
猎户却把这当做妖兽发起进攻的信号,吓得脸色青白直往后退。
「站近点!捕兽夹已经逮住了一个,等会儿它们进来,有一个砍一个。」朝长陵一把抓住他。
「什么逮住一个,你那东西根本不可能有用,别想扯谎骗我去送死!」他想甩开她却发现这姑娘力气之大,居然能抓得他动弹不得:「放开,我不在洞里待了,我要下山,我要下山!」
猎户之前没见到妖兽时还有几分不以为然,等到如今真的和活的隔着一堵墙面对面,迟来的恐惧终于将他席捲,他勐地一下挣开朝长陵就要出去。
石头山虽然塌了,妖兽却还堵在门口,他出去和它们打了个照面,如梦初醒般急忙往回退,但也为时已晚,混沌姿态的妖兽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他的手臂,猎户发出悽惨的悲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朝长陵这时也看清楚了,外面竟然只有四只。
除却捕兽夹干掉的那一只,也就剩下三只,猎户如果听她劝告,原本可以顺利渡险的。
她拔剑斩向妖兽,贴在剑刃上的驱魔符瞬间烧掉了它的脖子,猎户跌坐在地,抱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哀嚎不止。
剩下两只像被她的符纸吓住,往后想要撤退。
不能放它们走,这四只都是刚刚结丹的妖兽,恰好说明盘踞此处的头头并没有来,要是放走一个回去通风报信,今晚就麻烦了。
「你不是还有右手吗,起来。」
她提剑刺向两只妖兽,可剑上没有贴驱魔符,也无法在这里催动灵力,就像软掉的橡胶糖,浅浅刺破妖兽的皮肉,轻易就让它们逃之夭夭。
猎户捂着胳膊在地上呜咽,元秋撕了一片衣袍摁在患处替他止血。
这点出血量死不了,朝长陵没给他眼神,她得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重新画几张驱魔符是最好的办法,可她之前已经说过这是道士所赠。
那用灵力?用真气?
想都不用想,使用灵力必然会被上古妖兽察觉,她不可能为了救几个凡人破坏自己的计划。
「长藤姑娘,」元秋起身沖她道:「我得出去采些药草回来。他的伤口很深,只止血的话不够。」
他的语气中似乎并无犹豫,朝长陵不禁问道:「你打算救他吗?」
元秋点头,嗓音清晰道:「即便如此,我也想救他。」
趁着给猎户治伤的间隙,朝长陵在草丛里找到了第二个捕兽夹,怪不得刚才只中了一个,原来这个根本就没有被布置好。
没记错的话,最后一个走进洞窟的人就是猎户,看来是他故意挪动了捕兽夹的位置。
朝长陵返回山洞沖元秋道:「你和他待在这里,我去找找那两只跑掉的妖兽。」
这是藉口,其实她是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画符。
元秋正将磨碎的药草一点点涂抹在猎户的患处,头也不回道:「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朝长陵点头离去。
猎户的伤口在她走后不久也被包扎好了。
他虽然痛得意识飘忽,可也清楚地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她……」
「别担心,长藤姑娘去追那些妖兽了。」元秋凑近他安慰道:「没事的。伤口已经止住血,等回了村子我再帮你上一次药,不出三日就能和以前一样了。」
青年的睫毛很长,低头看他的伤口时还会轻轻颤动。
猎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确实没想到……你还会救我。」
元秋背嵴一僵,好半天,才翳动了几下唇瓣:「我十六岁时就认识你了。爷爷不许我吃饭,我饿得差点昏倒,是你把我背回家,还给了我饭吃。」
「你、你一直记得这件事吗?」
元秋点头,声音压得很低,又带着点瑟缩。
「所以……即使你对我那么过分,做了许多我讨厌的事,可刚才看见你受伤,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害怕,很不想让你死……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他蜷缩身体,踌躇地望着他的眼睛,意思再显然不过。
猎户不禁怔愣,有什么膨大的情绪似乎在心中生根发芽,他没来得及说话,洞外忽然传来两声嚎叫。
是妖兽,而且就在近处。
他一下子慌了,现在的洞窟没有遮挡,妖兽要是冲进来,他们根本无路可退。
「走,走,我们先出去,先下山!」
元秋点头,搀起他往洞外走。
「可是长藤姑娘还……」
「别管她了,死了那也是她自己作的!」
他倚靠在元秋的肩膀上,费力往山道上赶,可妖兽就是寻着血腥味找来的,他们再怎么逃也不可能逃得掉。
「娘的,草他娘的!」
二人就这样左拐右拐,最后被逼到了山崖边。
猎户望着身后的高空气急败坏,可除了跺脚狂骂也不知该怎么办。
两只妖兽一步一步朝他们逼近,这根本不是凡人能与之对抗的存在。
「……」元秋抓紧他胳膊的手在发颤,猎户也知道,他们这下是真的死到临头了。
没想到啊,最后居然会和元秋死在一起。
到了这个地步,他反而没了畏惧,揽紧元秋的肩膀,磕磕巴巴道:「我当初……当初的确对你做了许多不应当的事。本以为你会恨我,没想到你竟然是那样想的……」
良心似乎在此刻终于被死亡的恐惧唤醒了一样,他哀声嘆息:「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啊,早点告诉我,你也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我俩今天也不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是因为一柄雪亮的刀锋没入了他的胸口。
他颤抖着嘴唇,缓缓往旁边看去——
元秋那双本该害怕到颤抖的眼睛正微微弯起,像个月牙似的,弯出了残酷嘲弄的弧度。
猎户瞪大双眼,几乎呕血:「你、你——」
「我?我什么?」
元秋哈哈笑了,他抓住刀柄转动手腕,刀锋便在他胸口里噗呲噗呲地割裂着他的血肉。
鲜血飞溅在脸上,他毫不在意,手里的动作肆意无阻,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畅快淋漓的笑声几乎要覆盖整座山林一般。
「把我背回家还给了我饭吃?你可真会说啊,那之后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会已经忘了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看见你受伤不想让你死?这么烂俗的藉口你也信?哈哈哈哈哈,你也不想想怎么可能呢?我恨不得你刚才就直接被那样开肠破肚,死无全尸!」
「可是……可是那样也太便宜你了吧?仅仅只是痛苦地死去,也太轻松了吧?」
「我的痛,你连那么一丁点都还没有体验过!所以你必须绝望地死,饱含怨恨地死,死了以后永世不得超生,而且,必须亲眼看着我让你死!」
元秋哈哈大笑着,哪里还有踌躇,哪里还有怯懦,哪里还有一丁点的柔软?
猎户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一个发癫发狂的可怖怪物!
「你…你居然……是……是这样!你瞒了我……整整……三年……!」
「三年都没能看出我的本性,所以你才该死啊?」
元秋扭曲着唇角绽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匕首干脆利落往外一拔,猎户的身躯犹如断线的傀儡,坠下悬崖,很快便看不见了。
朝长陵赶来时,只看见元秋跪坐在地,愣愣望着山崖底下,他衣服上的血彰显着她不在的期间,这里出了什么事。
「猎户人呢?你们走出山洞了?」朝长陵靠近他问道。
她走之前将捕兽夹留在了山洞外边,还特意告诉了元秋,让他们以捕兽夹为界限,不要踏出山洞一步。
看来,他们其中有人没有听话。
青年单薄削痩的背影顿了顿,扭头看她。
她这时才发现,元秋漆黑的瞳孔蒙着一层水雾,眼尾泛着触目惊人的红,声音也干涩沙哑。
「都怪我……是我害死了他。」
「……出什么事了?」
「他执意要下山,我只能去追他,可是途中遇上了妖兽。我们被逼到悬崖,他似乎失去理智,要把我推出去为自己抵命,结果争执间,我失手把他……」
「把他推下去了?」
元秋垂着脑袋点头:「那之后妖兽都下山去追他了,也不知道……他还活没活着。」
声音说到最后有一丝停顿,像是哽咽像是悔恨。
这山崖的高度,要是运气好有树枝和山石做缓冲,也不一定就会死。可要是笔直摔下去,又被妖兽找到……恐怕是九死一生了。
朝长陵知道自己这回是着了妖兽的道了,她不走开,局面也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不是你的错。」她静静对元秋道:「别哭了。」
并非场面话,那种情况下,能保住自己的命已是凡人的极限。
「…真的?」
元秋脸上衣服上全是血,仰头看她时,眼珠是一种很深很亮的黑色,因为流过泪所以湿漉漉的,像只被人遗弃的狗。
「嗯。」
朝长陵蹲下来,沖他伸出手:「我说的话一般错不了。起来吧,该回去了。」
沾满泥土和黑血的手指搭上她白皙干净的掌心,印在元秋眼底,有一种扭曲而割裂的感觉。他闭上眼,这一幕很快便被他残忍地抛弃在了黑暗中。
他不需要,这种感情。
第8章
猎户失足摔下山崖死了。
伴随着清晨煦光而来的,还有朝长陵和元秋带来的消息。
村民无一不震惊。
昨晚他们就已经发现三人没有回来,可村外有妖兽游荡,谁也不敢冒那个险出去找。
元秋垂着脑袋立在人群里,慢慢吞吞将他们在山上遇到的事说了。
猎户被妖兽追赶,怕得失去理智,不听他和朝长陵劝阻,最后山石垮塌,不幸坠崖。
村民嘆息「怎会如何」,和猎户交情不错的人便嚎啕大哭,剩下的不知该说什么,只讪讪地说是猎户命数如此。
不幸中的万幸,猎户虽然四十好几,但还未成家,没有妻儿,是个独户。
他死了,没人会久久牵挂,更不会有人怪责和他同去的两个人。
「只能等妖兽散了再去山上找他,希望还有个全尸。」
「这丧事也只能等到之后再办了……」
「猎户都这么轻易就死了,我们,我们可怎么办啊?」
从悲伤情绪中膨大起来的是更兇勐的恐慌。
朝长陵原本是站在人堆外面的,毕竟猎户这事与其她来说,不如让元秋自己去说。
看人群逐渐慌乱,她才上前道:「虽然最后成了这样,但我也有个好消息。」
村民纷纷转头看她。
「那几张驱魔符是有用的,妖兽受的伤不轻,起码你们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她说的……是、是真的?」
村民们又看元秋,见他点头才彻底松了口气。
当今世道是个妖兽势微的局面,可凡人还是逃不过死死伤伤,许多人都在漫长岁月中轻易夭折,猎户也并不是村子第一个因妖兽而死的人。
所以就算他的不幸去世是个坏消息,但和朝长陵嘴里这个好消息一比,也算不上多坏了。
整夜的辗转难眠让村民们早就疲惫不止,很快他们就该干嘛干嘛去,散了个干净。
冬日的早晨格外的冷,寒风混着细雪吹过来,颳得人骨头缝里都是凉飕飕的,元秋靠过来,两手慢慢包住她垂在身侧的左手,眼睑往下微垂,声音化成白气萦绕在唇边。
「我果然没有猜错。」
朝长陵回过神来问他:「什么?」
「我刚才和他们说了谎,你听见了,但你没有拆穿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没有拆穿的必要。」
除非影响到渡劫,否则尽量不干涉凡人。这是她下山时就决定好的事。
「所以我没有猜错,长藤姑娘果然是个温柔的好人。」
元秋笑了,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把她的话解读成了这样,虽然特意去反驳显得小题大做,但朝长陵还是想说。
「以我的武功,董老二被咬时我其实就可以救他。但我没那么做。」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只是感觉不到出手救他的必要。
由此可见,她实在配不上「温柔」和「好人」这两个词。
「长藤姑娘武功既然如此了得,那如果把董老二换成是其他任何人,你也都可以救吗?」
朝长陵道:「我想的话。」
这话从一个年轻姑娘嘴里说出来不仅违和,而且十分傲慢,是谁听了都要发笑的程度。
可元秋没有,他收敛了笑,像在思考什么,神色静如止水。
直到二人身后响起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是村长踏雪而来。
他刚才没在,但已经从村民嘴里知道了情况,沖朝长陵点头说了句「辛苦」,然后看向元秋。
「跟我来。」
声调依旧和蔼,但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话了。
元秋转身跟上去。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所以当他走到前方,忽然转过身来时,朝长陵不免被那双有些冷淡又无比漂亮的黑眸吸引了注意。
「你说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救任何人。」他望着她,面无表情地问:「那你救得了我吗?」
在她回话之前,元秋颀长如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远处的雪景里。
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
入夜,朝长陵难得躺在榻上睡过去两个时辰。
修炼到她这个份上,进食都不是必须的,更别说睡眠。
可她莫名觉得疲惫,这种疲倦感不是入定可以消解的,所以选择睡觉。
她做了个梦,梦里自己是个绝对中立派的那种道士,云游天下,四处除害时,偶然碰上一只即将被人扒了皮做成烤串的蛇妖。
蛇妖化成人是个美得惊为天人的青年,青年抓着她的手指,用指尖勾着她的掌心,凑在她耳边低低地哄骗她。
「只要你救我,以后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但最后自己到底救没救他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两个时辰已经到了,她醒了。
醒来以后,只觉得疲倦加重。
梦里那个蛇妖……虽然脸不一样,但和元秋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他并没有像蛇妖那样勾引自己就是了。
走出房门,朝长陵感觉到今早的空气似乎有些躁动。
远远可以瞧见村口的方向挤满了一圈村民,也不知在看什么。
她找了个角度走到前头就听有人大声问道:「你们当真是振山门的人?可董老二明明已经死了!」
站在中央的有两个人,一男一女,身穿仙风道骨的青色长袍,仪态不似常人,在他们脚下,躺着狼狈不堪,可以说是形容悽惨的猎户。
虽然衣衫破烂,身上一片血煳拉擦的,但还活着,有微弱的鼻息。
「的确,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路过,这个凡人估计已经曝尸荒野了。」
那男子开口道。
他生得很端正,额门很方,只看脸就让人觉得是那种负气仗义的仁人志士,有一股浩然荡气在胸中似的。
她身边的女子年纪稍小一些,灵动的脸上藏不住情绪地露出不满:「我们替你们把人救回来,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怀疑我们?」
她伸手入怀,将一块小巧的木牌掏出来给众人看。
「我们是振山门的弟子,接到消息说这里有妖兽作乱,特来施救。怎么样?现在肯相信我们了吧?」
那木牌上印的宗纹村民们当然看不懂,但既然有信物,那说明眼前二人的确是振山门的修士。
而且他们还把董老二救了回来。
村民们的戒备顿时散了个干净,由姗姗来迟的村长恭敬地把二人请进村里,猎户也被合伙抬了进来。
「元秋,元秋呢!董老二还活着,快叫他来看看伤!」
「元秋身体又不好,今天只怕起不来了。」村长皱着眉嘆息:「先把董老二抬回自己屋里去吧。」
两个修士道:「不妨事,我们已经为他治过胸口的刀伤了,让他好好躺着修养就行。」
这话听起来不奇怪,可一下子让在场众人愣住。
「你说……刀伤?」好半晌,村长才开口问。
女修士不明所以:「胸口那记刀伤不是差点要了他的命是什么?我都以为没救了呢,也不知道他怎么还能撑着一口气。」
「是他求生欲望强,否则也撑不到我们来的那个时候。」男修士补充。
村长这回不说话了。
四周也一片寂静。
刚来的两个修士不知内情,所以他们不知道,害猎户差点没命的不应该是「刀伤」,而是……坠崖才对。
「你们怎么判断他是先被刀刺然后才坠崖的?」
朝长陵突然的插话让众人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在。
「那不然呢?」女修士不喜欢她宛如质疑的口吻:「他显然是因为被刀刺中才会坠崖,这荒郊野岭的,谁会特意在他坠崖后给他一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那就是你们并没有依据了。」
「你!」
「好了,汝芸。」男修士拦住那个叫「汝芸」的女修士,沖她道:「是,我们是没有依据。但这重要吗?他是这个村子的人,而我们救了他,也算是帮了你们的忙。」
他似乎把朝长陵当成了村里的人,眉宇间带着股高傲。
「的确,是不重要。」朝长陵问他:「敢问这位道长的名字?」
「彦自书。」他抬着下巴回答。
朝长陵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沖他一拱手,转身离去。
「她……师兄!她真没礼貌!」
「好了好了,你和一个穷乡僻壤的农女计较什么?」
身后传来村民们笑呵呵请二人进屋喝茶的恭维声,朝长陵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踹了脚树说:「出来。」
胖鸟灵兽啪叽一声扇着翅膀掉下来,用胸口蹭着地才好险剎住车。
「那两个人是你从振山门请来的?」
胖鸟站起来挺胸抬头,「嘎嘎」点头,被朝长陵狠狠弹了一记脑门。
「嘎嘎嘎嘎!」痛死了痛死了,干什么呀!
「那两个人不对劲。」
「嘎?」哪里不对劲?明明就是振山门来的呀!
「我从他们身上感觉不到灵力。」
朝长陵皱眉道。
「那两个人,或许不是修士。」
「……」胖鸟呆住,勐地蹦起来:「嘎嘎嘎嘎嘎!!」
不会吧!为什么会这样!!它又搞砸啦!
第9章
彦自书和汝芸被请进了村落最大最亮堂的屋子,村长亲自送上茶水,还把根本捨不得用的炭盆也搬到了二人脚边。
屋内瞬间被暖意环绕,彦自书冻得发麻发僵的手也总算得以解脱。
他抱着杯子坐在上首,下头站着满怀希望又小心翼翼的村民。所以就算彦自书仪态有礼,口吻却多少带着点高高在上。
「你们这村子太偏僻,虽说是在振山门管辖范围内,但着实远了点。」
「是,是,二位道长不辞万里前来,咱们全村人都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的。」
村民们点头哈腰,差点没直接跪下去感谢他。
「嗯。」
彦自书很满意他们的态度,小啜一口茶,将茶碗搁在桌上:「我和我师妹昼夜不分地赶路,如今也有点饿了。」
村长立刻心神领会:「当然,当然,这是应该的。」扭头招唿村民:「不快去二位道长准备点丰盛的饭菜!」
这村落不贫瘠,但也谈不上富裕,村内村外都有农田,交完赋税剩下的堪堪够村民们自给自足。
朝长陵被救回来那晚也就只有一盘饼子和几个素菜招待,至于肉,那是过年才会吃的奢侈品。
村长一声令下,村民们应声往自己家里赶,每家每户的灶台上早就备好了年夜饭,鸡鸭鱼肉、蔬果腌菜应有尽有,可如今却不是过年的时候,早日解决妖兽才是头等大事。
不出一刻钟,彦自书和汝芸面前的圆桌上就摆满了各类丰盛佳肴。
醉排骨、荔枝肉、清炖鸡汤……都是村民们积攒了一年,准备犒劳犒劳自己的好货。
汝芸拈着筷子看了一圈,嘀咕道:「怎么这么清淡啊?」
「不合道长的口味吗?」村民生怕她不满意就不给他们除妖了:「那你想吃点什么?我赶紧回去让我媳妇儿做去。」
「肘子有没有?东坡肘子!」
汝芸想起自己上次吃到肘子还是被请去一个富商家里施法算卦的时候,那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她早就馋了。
「肘子吗?这……这恐怕没有。」
全村人没有哪一户养猪,也就猎户时不时会去山上打些野味,可如今人都要咽气了。
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去给道长找肘子去?
「没有?连这都没有,你们还想不想让我们除妖了?」
她扬起眉,大有摔筷子不干的意思,被彦自书拦住。
「差不多就行了,人家看来是真没有。大冬天的上哪儿给你找肘子去,这么多菜哪儿还不够你吃饱的?」
他低声训完,转头对众人道:「我师妹在宗门里憋得太久,好不容易下次山,难免跳脱了些。」
村民们连忙摇头说不妨事。
话毕,二人开始胡吃海喝,村民们则站在一旁等他们过会儿还有什么吩咐。
朝长陵回来的时候,两个修士已经吃饱喝足,正指挥村民去树上给他们摘点果子来解馋。
修真界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飞升成仙,也有那么一撮或天资不佳、或骨子里就想摆烂的修士会依靠自己懂的几个咒诀在凡人界换取银钱吃食。
的确,只要能够解决一些低阶妖兽,你可以今生吃穿不愁。
朝长陵对这种生活方式不做评价,但眼前这两个自称振山门弟子的假修士显然不能算在其中。
趁村民们都围着这两人团团转,她转身拐进了猎户的屋子。
人躺在榻上,没醒,仍旧只有微弱的鼻息。
朝长陵扒开他的衣襟去看胸前,果然有一道刀口。
纵向噼开,伤口边界的线条凌乱而不规则,显然不止刺了一刀,这个深度是连续且快速刺了许多刀造成的结果。
白的绷带被染红,并没有完全止住血,看来那两个「修士」连治癒诀都没给人用上,只是草草碾碎了草药怼在患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朝长陵又在他身周骨头连接处摸了摸,好几处都已经断了,就算他奇蹟般地活下来,恐怕也是个终生半残。
除了之前手臂的伤,身上也没有任何被其他妖兽啃咬过的痕迹。
朝长陵放下手,下了定论——元秋那天在山崖边对自己说了谎。
争执间的失手不可能连刺数刀。
妖兽没有去追掉下山崖的猎户。
他每一句话都在说谎。
*
彦自书和汝芸吃饱了饭,又吃了果子解了馋,这下真是五体舒畅,活力焕发。
「哥,你这回打算待多久?」
「嗯……多待几日吧。」彦自书思考了一下:「这村子穷是穷了点,但风景宜人,伙食不差,在找到下个去处之前,可以在这里停留几日。」
「也行。」汝芸没什么不满:「只要有炭盆烤就行,这大冬天的,在外头跑了一天差点没给我冻死。我得让那些村民多给我搬点炭来。」
自从兄妹俩开始当起修士招摇撞骗,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什么都不做,进门就有人端茶递水,汝芸早就奢侈惯了,她吃不得天寒地冻的苦。
「行,你去吧,我去那些村户家里头看看。」彦自书道:「都说村子的土财主多,万一他们有什么私藏的好东西没交上来呢?」
「对哦!还是哥你聪明!」
二人分开后,彦自书已然有这整个村落都是自己的所有物的意思,一个一个开始造访村民的屋子。
村民们无不热烈欢迎,跟前撵后地恭维吹嘘。
彦自书懒得搭理,进屋就开始打量人家墙上挂的、柜子里藏的、地窖里屯的,连姑娘的屋子也不放过,美其名曰「我是要看你们房内有没有藏匿妖兽」,村民们各个深信不疑,不仅让他仔细看,还附带讲解。
就这么转了四五家后,他收穫不小。
不仅有首饰,还有些看起来做工不错的杯盏,拿去当铺,能卖出好几十个灵石的高价。
就算有些村民犹犹豫豫不愿意给,但只要一听他说「这上面有邪气!」,立马就松了口。
乡下人真好骗,城里头的要是也这么好忽悠就好了。
彦自书遗憾地路过一户房门紧闭的人家,蓦地停下脚步。
怪了,这大白天的,知道自己要来查看妖气,居然还有人敢关着门?
他有点不高兴,决定进去教训教训不懂事的乡野村民。
可手还没叩上门,一道隐忍的喘息声从门缝里漏出来,听得他四肢僵硬。
什、什么东西?
没等他细想,那声音忽然微微拨高了一个调,沙哑又干涩地说:「别……呜……不要……」
随后响起的鞭子声像抽在他面门上一样,惊得彦自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到底什么东西?!
大白天的,装见鬼了?
恐惧和好奇同时在脑中抗衡,最终还是好奇占了上风,他蹑手蹑脚把耳朵贴在门上。
「不要?你有脸说不要?」一道如嘶吼般可怖的声音响起:「董老二是不是你害死的?是不是又是你下的手?是不是?啊?说啊!」
和那个「说」字同时响起的又是刺耳的鞭声。
就算他没亲眼看见,但也知道恐怕是那种打人非常疼的牛皮鞭。
抽在身上立马就是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不仅能让人痛,还能让人皮肉之间都泛着痒,像是虫咬一样。痛和痒并存,可比单纯的痛折磨人多了。
「不是,不是我……」
「不是?你再说一遍『不是』?」
那声音暴起道:「害死我儿还不够,你还要去害董老二!若不是因为你,我儿怎么会整日在那井底下不出来,又怎么会死!除了你,没人能杀他,都是你,是你这个妖魔,你怎么还不显出原形!」
妖魔?什么妖魔?
彦自书越听越煳涂,耳朵又往前凑了凑。
可起初那如猫儿般哭出过两声喘息的人已经没了声响,只剩那鞭子一记接一记地抽下去,他光听都觉得痛。
不会已经把人给打死了吧?
就在他犹豫该去该留的时候,鞭子声突然停了,安静了好一会,脚步声沖门口而来。
他吓了一跳,赶紧躲进旁边的灌木丛。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从屋里走出来的,居然是村长!
讨好自己时最积极的臭老头……本来是这样想的,可一把他和刚才屋里那可怖声音的主人联繫在一起,彦自书脸都青了。
看来自己之后得对这老头客气点了。
村长没有发现他,迳自离开,后面微微半掩的房门不住地刺激着彦自书的好奇心。
他悄悄熘了进去。
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昏暗,只有门缝漏进来的一丝光可以依仗。
他轻手轻脚地往前试探,最初映入视野的,是一条削痩的手臂。
即使在这么暗的环境里,那只手臂也莹白得宛如透明,配上凌乱交织在上面的血淋淋的鞭痕,病态瞬间化为了狰狞。
他又颤巍巍向上看,看见了那只手臂的主人。
不是妖魔,是一个青年。
无力地靠坐在塌边,脑袋往后仰着,如瀑的头髮散乱在床上,便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脖颈,喉结正微微颤动着。
彦自书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乌黑的眼睫早被水雾凝湿,额上浸出一层细细的冷汗,浑身上下全是红的,是血,他就犹如一只破茧失败的蝴蝶,静静地死在了身下那摊血水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这一幕太过于冲击,以至于彦自书没有立刻注意到青年未着存缕,腰身和大腿都裸露着,除了鞭伤,还有被人狠狠掐过的红痕。
他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一步。
这么美的事物,只要是人,都会想要向他靠近吧?
青年因为这声动静微微睁开了睫毛,那双眼瞳漆黑深沉,明明在看他,彦自书却觉得,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在看这个世间的任何东西。
「你……你没事吧?」他不禁心虚,下意识带了点讨好。
青年面无表情,漠然地打量他。
明明屋里突然多出了个陌生人,他却似乎没有被他吓到。
「你……」
在他第二次想要开口时,青年说话了。
「……帮我。」
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沙哑平静,像是冬日结冰后尚未化开的泉水。
「行,行!你要我帮什么?」
彦自书心跳如擂鼓,甚至觉得他这身伤比起那个濒死的董老二,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董老二那副模样是噁心到了极点,而他是美,受了伤更美。
「柜子。」青年顿了顿,似乎说话都困难:「…有药。」
彦自书连滚带爬翻开那层柜子,果然看见个药匣,他这几年在外奔波,别的没学会,这岐黄之术不说略懂,那是大大的懂。
他那点心思立马活络起来:「那我帮你上药吧?美……」后面那个「人」字差点脱口而出,好险被他咽了回去。
「……」
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谄笑的男人,元秋体内深处的反胃感几乎又翻涌起来,他抓住床沿,挣扎着起身,彦自书上前要扶他,被他吐出的一个字给震住:「滚。」
这这这美人怎么突然这么凶?
「可你的伤……」
「我自己来。」元秋隐忍着剧痛不让自己喘息出来:「滚开。」
彦自书妥协地把药匣放在了他跟前,但滚肯定是不会滚的。
他搓着手开始关怀起他来,一会儿问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一会儿问为什么会被村长打,怎么不逃跑,可惜都没有得到回应。
彦自书全然不恼,自顾自地做起自我介绍。
介绍自己的姓名,说自己其实是大名鼎鼎振山门的修士,收到消息来拯救这个村子于水火,总之把那些能够彰显自己十足厉害的话从头到尾不带停地说了个遍。
末了,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望着元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打,但没事,我可以救你出去。」
不如说,只有自己才能做到!
彦自书熘进这间屋子时还在忐忑不安,等跨出房门,心境却已经截然不同。
连刚才差点绊了他一跤的石头都显得眉清目秀起来。
汝芸找到他时,他正抱臂站在雪地里仰天长笑。
「哥,我找你半天,你笑什么呢?」
「哦,汝芸啊。也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咱们或许可以在这里多待个十天半个月。」
「这么久?」汝芸惊讶:「为什么呀?」
「因为……」彦自书故作神秘地哼声:「我找到了一个绝对要弄到手不可的宝贝。我还要带上他一起走。」
第10章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彦自书二人在村里吃也吃好了,玩也玩舒服了,日落黄昏,便躺在木椅上一边吃柑橘一边烤火。
「不知道晚饭有什么好吃的,要是有肘子就好了,肘子……」
彦自书现在可没心情在意晚饭,见他不搭理自己,汝芸推了下他:「跟你说话呢,你不是还在想那个宝贝吧?哪个村人敢不给你?我去帮你收拾他。」
「那宝贝又不是想给就能给的。」彦自书嘆气,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想出什么办法:「主要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而且问村长……不了不了,我可不敢去问。」
他想起隔着那道门听到的鞭子声就发憷。
那老头到底怎么回事?忒吓人了!
汝芸见他唉声嘆气,已然进入自己的世界,干脆不再说,跑去门口看自己的晚饭。
正好,村长领着村民们端着大盘小盘就来了。
菜量明显比午饭那顿少,肉也没几个。
汝芸很不满意。
「你就拿这种东西敷衍我们?」
村民惊了一跳:「这哪里不合道长的胃口?可这已经……」已经是村里最能拿得出手的饭菜了啊。
「你看这肉,就几片,还有那菜,连点油水也没有。」汝芸举着筷子指给他看:「更重要的是,又没有肘子!」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在汝芸要开始发泄第二轮不满之前,彦自书先摁住了她的嘴:「好了,差不多就行了啊。」
以前说不住还要一起挑挑刺,可如今,他脑子里只有那个陌生的青年,一闭眼都是他昨天奄奄一息的样子,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不行,今天不弄清楚,连饭都吃不下去。
「村长。」他撂下筷子,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神色:「你过来,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村长以为他是不满今天的饭菜,刚一弯腰就听彦自书在头顶说:「你到底还想不想要我除妖了?」
「道长息怒,我这就去重新弄点荤菜……」
「我不是说这个。」他道:「我今早就说过要挨家挨户清除邪气,怎么唯独你家没开房门?是不想让我除妖的意思?」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这……不敢,绝不是不想让道长除妖啊。」村长忙道:「要不这样,等道长吃完了饭,我亲自领道长去我那院子里看看。」
彦自书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心里乐开花,面上还要端着架子点头:「行,那就去看看吧。」
这大概是近年来他吃得最快的一顿饭,汝芸还在嘀嘀咕咕,他已经站起来:「事不宜迟,走吧。」
「哥,你等等我啊。」
「你吃你的,不用跟来。」
之前为了排查,他早把所有村民的屋子都逛了个遍,除了村长的。
所以那个青年,一定就在村长那里!
可他没想到的是,走进院子,村长第一个带他查看的房屋,里边没有什么青年,只有一个年轻姑娘。
仔细看看,这不就是昨天在村口跟他抬槓的那个没礼貌的农女吗!
「长藤姑娘。」村长招唿了一声走进去:「我带彦道长来清除屋内邪气了。」
「邪气?」
朝长陵一瞥彦自书,对方抬着下颌,很不屑给她眼神地说。
「妖兽经过都会留下瘴气,只有修士才看得见。你连这都不知道?」
「那,你看我屋里有吗?」她伸手示意他。
彦自书便假装仔细地把屋子里外看了个遍,偶尔露出惊愕的表情,试图吓一吓那个农女,谁知她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咳咳,你这屋子好险,差那么一点就要沾上邪气了!」彦自书瞪着房梁,不住念叨:「危险啊,很危险。」
村长忙道:「道长可有解法?」
彦自书点头,从怀里抽出一张空白的符纸:「我画张除魔符,只要日日贴在房樑上,妖兽就不敢来犯。」他吩咐朝长陵:「拿笔给我。」
朝长陵摸出怀里的炭笔,便见彦自书先是花里胡哨沖符纸吹了三口气,然后手腕一转一划,一张凡人指定看不懂的鬼画符就完成了。
朝长陵看了眼,开头那一笔倒还像是驱魔符的起笔,可惜后面没一个地方画对。
「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接下?」彦自书把符纸丢进朝长陵掌心,不忘接着吓唬她:「切记,日日贴在房樑上,决不可轻易摘下,否则会出什么事,我可不敢担保。」
本以为农女会立刻吓得六神无主,届时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跟她售卖符纸,还可以灭灭她的威风,谁知朝长陵只说了一个字:「行。」
「……」彦自书一噎,差点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要是平时他肯定要敲打她一番,但眼下的重点不是这个。
「这间屋子完事了,接下来……」他扫视一圈,指着唯一点着灯的窗户:「去那间吧。」
「道长有所不知,那是……我孙儿的屋子。」村长有些为难:「他身子骨向来弱,如今恐怕还不好呢,要不改日我再带道长去。」
那就没错了,就是那间屋子!
「驱魔最注重的就是天时,今天卦象极佳,妖魔不敢放肆,我才敢四处除邪气。明天?哼,明天若是风水不好,再来除这邪气又有何用?」
他说得这么严重,村长不敢再阻拦,连声说好。
「那道长随我来。」
小椿菊这时正好过来和二人撞见,村长问她:「元秋在屋里吧?」
「在呢,我刚给他上完药。」她嗫嚅回答。
村长点头,二人很快离去。
朝长陵盘腿坐在榻上,那张鬼画符被她随意扔在案上没管,小椿菊叩了叩门小心走进来。
「长藤姑娘……」
「什么事?」
「没什么。」小椿菊笑了笑,低着眼皮小声说:「阿兄他这两天不是身体又不好倒下了吗,你……不去看看他吗?」
这并不是元秋让她来问的,他这次的伤势比以往都要重,才回来没一会就高热不止,小椿菊给他上药,他是一点意识都没有的。
也就刚才才醒过来,可第一句话就是沙哑着嗓音问:「长藤姑娘呢?」
她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有点酸熘熘的,毕竟她和元秋是朝夕相处了整整六年的家人,而长藤才来了几天。
她过来问这话纯粹是觉得要是元秋看见了自己想看的人,心情也能好点,病也就能好得快一些。
「不了。我没什么好去看他的。」
可朝长陵竟然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这是小椿菊没料到的。
「为什么?」
「没有必要。」朝长陵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一个人待着才是最好的修养方式。」
她哑口无言,直到退出朝长陵的屋子,都没想出一个可以说服她的办法。
另一边,彦自书满心窃喜地推开房门,刚刚好,撞见元秋在换衣服。
宽松的袖口正让他穿过手臂,袍子卡在肩膀那儿,一往前倾,胸前细细的肋骨就从雪白的皮肉里凸出了点痕迹,还未结痂的鞭伤错乱地编织在上面,像是荆棘染血,让人恍神,可惜很快就被落下来的衣衫遮住了。
「元秋,快来。」村长招唿他:「你还没见过吧,这位是从振山门赶来除妖的彦道长。」
哦,果然,元秋,他叫元秋。这名字不错。
彦自书笑容满脸沖他拱手:「元小兄弟……」
「我不姓元。」元秋估计是认出了他,系上腰带,语气淡淡的。
「是,他没有姓,名字就叫元秋。」村长笑呵呵地打圆场,看一眼元秋道:「道长亲自来一趟,怎么还坐在榻上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元秋顿了顿,缓缓起身。
彦自书知道他的伤势,光看都替他疼:「不用,我站着就行。」又讨好地说:「那儿有椅子,你坐吧,没事儿。」
元秋懒得和他说场面话,直接就坐下了,反正无论站着还是坐着都痛,那还不如坐着。
「你身体还好吧?」后面那句「上过药了吗」差点脱口而出,被他憋回去:「要不喝点茶?我给你倒。」
「万万不可!」村长一把拦住他:「元秋,愣着做什么,快给道长倒杯茶,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
这话听着似乎很轻,但隔门见识过那可怖谩骂声的彦自书本能的头皮发麻。
「不用,我不渴,我不渴!」他一个跨步拦住起身替他斟茶的元秋。
元秋冷淡不在,沖他温和地笑了笑,因为还在发热,脸有点红,彦自书看得心脏狂跳。
「咳咳,」他按着他的手,把茶壶从他手里拿回来搁在桌上,「你不用这么礼貌,你就当我是你的朋友,咱们以后可以随意点。」
元秋笑而不答,彦自书就当他是答应了。
「道长这可太抬举他了,他怎么能跟您平起平坐?」村长道:「哦对了,元秋虽说是大夫,但什么粗活杂活也都干,道长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吩咐他。」
哦?真的?
彦自书眼睛亮起来。
「我可以吩咐他?可他住得这么远,怕是不大方便吧。」
「这好说。」村长沖元秋道:「我看你好得也差不多了,明儿就暂时搬到道长那屋去住吧。」
元秋眼睑一低,顺从地说了句「好」。
彦自书本来只打算看看他住在哪儿叫什么,结果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把人弄到手了。
还有这种便宜好事!
「你放心。」他凑近元秋,胸有成竹地沖他保证:「这老头不能对你怎么样,我会保护你的。」
元秋眼中厌恶渐深,撇开视线,没有答话。
第11章
小椿菊走后,朝长陵拿起假修士的那张鬼画符端详。
运笔飘逸,转折处过于唐突,显然是即兴发挥。
要是让他再画一张一模一样的,大概是画不出来的。
师兄送来的那只胖鸟虽然傻,好歹是灵兽,它既然说亲眼看见那两个人从振山门出来,想必不会有假。
看来是有什么内情,说不定就和上古妖兽有关。
静观其变,找机会探探那二人的底吧。
她踩在桌上踮了踮脚,将那张鬼画符贴在了房樑上。
窗棂正好敞开,从这里能看见元秋的屋子还点着灯,她瞥了一眼,伸手阖上了窗。
夜半三更,朝长陵被一声尖叫从入定中唤醒,听见有人在外头大喊:「妖兽!妖兽闯进来了!」
她立时下榻推门出去。
寂静的空气中流淌着躁动的气息,因为那一声喊叫,所有屋子都慌慌张张亮起了灯,被从睡梦中吵醒的村民手足无措。
有人问:「长、长藤姑娘呢?」
「长藤姑娘顶什么用,咱们现在不是有两位道长在吗?」
「对对,快快去请二位道长!」
村民们如梦初醒,撒腿就跑。
朝长陵逆着恐慌的人群来到村口,果然,之前让他们加高的围栏已经垮塌了一半,外面有什么东西在嘶吼着撞击摇摇欲坠的木板,似乎下一秒就会闯进来。
她随手捡起两块石子,将驱魔符贴在上面。
彦自书和汝芸在这时终于姗姗而迟,看见这场面先是一惊,接着脸就僵了。
旁边的村民还在喊:「大家别慌,有二位道长在,定会护咱们周全!」
「哥……怎么办啊哥?」汝芸青着脸小声问彦自书,彦自书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怎么会这样?妖兽不是常年躲在山里,轻易不会下来的吗?
「早知如此,咱们应该吃了午饭就走的。」
汝芸后悔不跌,哪里能想到只是打算白吃白喝几天却要把命都搭上。
「别慌,别慌。」彦自书强装镇定地抓住她:「万一是只小妖兽呢,我们不是有武器吗?」
他摸了摸腰上的匕首。
「可这种东西……」
「试试嘛,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俩还在头脑风暴,已经吃了一记定心丸的村民躲在后头开始为他俩加油助威。
「彦道长、汝道长,这妖兽忒猖狂无法,一定要好好治治它!」
「正是正是,二位道长在此,看它们还敢不敢放肆。」
彦自书欲哭无泪,老天爷,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阻挡妖兽的那排屏障终于垮塌,倒下时掀起一片尘土,众人几乎没有看清是什么模样的妖兽,一道黑影就闪电般来到彦自书面前。
唰!
是爪牙割开空气的声音。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完了,身体却还是本能地想要自卫,可区区匕首,在妖兽的爪牙面前就像块豆腐,轻易就被折断了刀刃。
真的完了……
彦自书闭上眼,只觉得有一道白光从旁飞来,在面前极快地闪烁了一下,随后响起的是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不知是谁先打破了这一片死寂,颤颤巍巍却无比激动地说。
「妖、妖兽死了!!」
「真…是真的……妖兽被道长一剑砍成了两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天啊,天啊,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彦自书茫然睁眼,村民们在他脚边又跪又磕头,而那只巨大的黑影——妖兽,早已被砍成两段,皮毛都烧起来。
……什、什么情况?
他的匕首不是被折断了吗?
「哥,你好厉害啊!」汝芸扑上来抱住他的胳膊,两眼放光:「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那种招式?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刚才都快吓死我了。」
「我……?」彦自书指指自己,又指指妖兽,还是一脸懵:「你说是我把它弄死的?」
「不然呢?」汝芸笑开了花:「该不会你本来就有什么天资极佳的灵根吧?所以刚才才会觉醒使用了咒诀,嗯,肯定是这样。」
「真、真的?」他还是不怎么敢相信,盯着自己的手掌皱眉:「我觉醒了?」
「对啊,不然妖兽是谁打死的?我可什么也没干。」
彦自书找到了自己的匕首,果然,刀刃从根部就断了。
难道说,刚才情形过于危险,所以在求生欲驱使下,他体内才爆发出了这股隐藏已久的力量?
这样解释……似乎说得通。
「没想到啊……」他从怔愣中回神,喜悦在脸上膨大:「没想到我彦自书也有出头的这一天!」
远处的人群又哭又笑,朝长陵看一眼就收回视线,把另一块还没扔出去的石头放回袖中。
「原来你在这里。」
声音自后传来,她回头,元秋正背着手看着她笑。
冬日的夜晚很冷,他却穿得单薄,宽松的白袍外什么都没披,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因为发热所致,白净的脸看上去有些红,目光也没那么清明。
「找我有事?」
朝长陵只能猜他刚才应该没看见自己出手。
「我只是在想,有两天没见到你了。」元秋缓缓道。
「那不是很正常吗?」
她和他最后一次说话似乎还是在那个下了雪的早上,但所以呢,有什么必要非得每天见面吗?
朝长陵不欲再说,越过他往前走时,元秋的身体突然晃了晃,她只好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没事吧?」
元秋的脸很烫,喘息都化成白雾消散在空气中,朝长陵看了眼他埋在自己肩上的脑袋,知道这下是走不了了。
「你发了热就不该从屋里出来。」她道。
元秋估计是真烧得厉害,隔着几层布料都能感觉到他额头上的热,天寒地冻似乎也消耗了他浑身的力气,她抓在手里的胳膊都软绵绵的。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要轻轻地笑,可惜声音闷得很。
「我只是在想,如果妖兽闯进来,长藤姑娘应该会在这里。」
「猜得倒很准,不过我还什么都没做。」
「……」元秋喘息着,似乎是没多少力气开口了。
「好了,站稳点,我送你回去。」
朝长陵架着他的手臂,元秋胡乱摇了摇头:「不是那边……」
不是?
「我要…搬去和那个修士住……」
视野模煳,全身无一不痛,高热让喉咙也沙哑干涩,他微红着眼睛,不经意似地往旁瞥了眼朝长陵。
她神色如常,只道:「这样,那就去他的屋子吧。」
果然…什么也不问啊……
元秋闭上了眼。
夜空的月将二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元秋不说话了,只剩下细碎又痛苦的喘息时不时在她耳边响起,她却在想另一件事。
静心门有镇派秘籍,名为静心诀。正是朝长陵在修炼的心法。
一旦修炼至最高重便可打通六路、堪破人心,但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神功是需要代价的。
修炼者一旦放松警惕,相信了别人浮于表面的谎话,就会遭到心法反噬。
所以,朝长陵最常被师尊说的话就是:「绝不可轻信浮于表面之物。」
就算在这个村子不能运转心法,她也觉得自己做得挺好,没想到还是栽了一遭。
因为元秋。
她之前听他说话,一直都是听了就听了,内心并不如何动然。
可也许是那天在山崖边,他湿漉漉的、染着血的眼睛望过来时,成功打破了一些她的警惕,让她打心底相信了他说的「在争执间失手,把猎户推下了山崖」。
反噬并不会体现在肉身的痛苦上,而是会直接增加到罪孽里。
罪孽越深,渡劫越难。
来自心法的反噬是诸多罪孽中最为严重的一种,是静心诀修炼者的大忌。
朝长陵有必须要渡劫、必须要变强的理由,所以她意识到,元秋对自己而言,是个不应该再接触的人。
她回绝小椿菊也是因为这个。
恐慌的夜晚彻底结束,村民们忘了睡觉,高高兴兴点起篝火,围成一圈边唱边舞,作为人群的中心,彦自书今晚也欣喜过头,忘了摆道长架子,和村民们有说有笑。
直到看见元秋和朝长陵,才拨开人群,急急忙忙跑过来。
「怎么了这是?」
「他发了热。」朝长陵简洁说完,彦自书已经挤开她架住元秋的胳膊:「真的,好烫,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这么严重?」
又殷切地问元秋:「你要不要喝点水?屋里有水,我我我去给你倒吧!」
他搀着人往屋里走,朝长陵也准备离开,可刚一动脚,远处的元秋就偏了偏下颌,从彦自书的肩上向她看了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那双眼睛雾蒙蒙的,糅杂着类似于痛苦的情绪,因为没有焦距,所以就算回头,也难以分辨是不是在看她。
「你说只要你想,你就能救任何人。」
「那你救得了我吗?」
元秋面无表情的脸在脑中浮现,朝长陵平静地想,她不会再相信这个眼神了。
所以她往后一退,就像察觉不到他的视线一样,背过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步也没回头。
第12章
彦自书搀着元秋进屋,阖上房门,彻底阻挡了从外的视线。
「滚开。」
他的手便被元秋一把挥开,力气还挺大的。
怎么,这,刚才还一副可怜虚弱的模样,下一秒就变脸了?
他忙问:「美、美人,你喝水吗?我给你……」
「别叫我美人,你恶不噁心?」
此时的元秋脸上哪里还有半点虚弱顺从,唇角微微上挑,是讥讽的弧度。
「怎么?这么殷勤,你想对我干什么?」
彦自书心虚摇头:「没有没有,不想干什么,我是那种人吗……」
元秋嗤了声,往凳上一坐,将药匣拖到自己跟前。
像是在自己家一样,他自顾自地打开,自顾自地脱衣服,露出满目疮痍的上身,然后旁若无人地开始上药。
彦自书在旁边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他觉得元秋果然很美,身形又瘦又高的。
虽然平时也美,但受了伤,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才是最美的。
现在这副伤快要好的样子,总觉得差点味道。
不过他只是想想,别的也不敢干嘛,凑过去邀功:「你这么对我说话不太好吧?我可是帮你们村子救了个人回来,怎么着也算你们的大恩人。」
元秋上药的手一顿,眼风斜过来:「救了个人回来?」
「对啊,就是那个叫什么董老二的。你不知道,他那身伤真是被人往死里捅,我和汝芸发现他的时候,他居然还有一口气,不过也差不多要不行了,还好我修为甚高,才将他……」
彦自书脱离重点,滔滔不绝地开始夸耀起自己,没发现元秋垂着眼睛,眸中缓缓浮现出了异样的凶光。
「难怪……」
难怪,她刚才走得那么坚决,就像再也不会回头一样。
原来她已经发现了啊。
天色已经很晚了,虽说彦自书如今已有超群修为,对着元秋那张比冬日厚雪还要冷的脸,到底有贼心没贼胆,灰熘熘回到另一道屏风后头睡觉去了。
等到屋内传来平稳的唿吸声,元秋才睁眼下榻。
哪怕浑身痛得犹如有万根针在细细研磨,动作也没有一丝停顿。
他拿走了彦自书放在床边的匕首。
因为刚才用来抵挡妖兽,已经断了大半,但折断处的刀锋依旧锐利,于他而言,足够了。
毕竟自己用来孤注一掷的那把匕首早就被他扔下山崖,随着那具尸体一起。
是啊,本该是尸体的。
元秋冷冷盯着刀子看了一会,将它揣入袖中,重新爬上榻,和衣而睡。
翌日,彦自书醒得最早,主要是因为他整夜都很亢奋,毕竟元秋也在这屋子里!
虽说眼下他暂时还没想到用什么理由可以带元秋离开这里。毕竟元秋是村子的人,就算自己是修士,要带他走怎么也要先说服村长。
怎么办呢?
凝视着昨晚院子里留下的一片狼藉,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办法。
「醒醒,快醒醒。」他推醒汝芸,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我如今已经不同以往,仔细想想,咱们好像不需要再怕妖兽了。」
汝芸睡眼惺忪地答:「所以呢?」
「我要上山除妖!」
此话一出,她吓清醒了:「你说什么?」
「我要上山去把妖兽统统击退!」他很自信,于是又说了第二遍。
只要把村子从这个危机里解救,那无异于是一个大大的恩情,那到时候再开口管村长要人,村长难道还敢拒绝不成?
天啊,他也太聪明了吧,怎么会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彦自书说干就干。
于是,朝长陵今日一到村口,就被村长招手留下。
她原本就是来看彦自书二人有什么动向的,结果一来就不辜负她期待地得知,彦自书自告奋勇要去山上剷除妖兽。
朝长陵昨晚好不容易消散的疲惫感突然又回来了。
虽说她现在的目的确实是这两个人,但也不要闲着没事给她增加工作量啊…?
「……山路崎岖,彦道长和汝道长不识路只怕事倍功半,正好长藤姑娘去过几次山上,我想让你……」
「想让我给他们带路?」
「正是正是。」村长觉得抱歉:「元秋也不知怎么的,从昨晚就一直卧床不起,只怕是指望不上他了。」
彦自书在旁边差点没跳起来。
那还不是你打的吗!真会装啊臭老头!
但他没那个胆子真的骂出来,再说,现在为了元秋惹怒村长也不值当,干脆找起朝长陵的麻烦:「你这农女真的认路?不过也没事,区区山路困不住现在的我。」
经歷过昨晚,彦自书已经尾巴翘到天上,不知道得意忘形四个字怎么写,要是换了以前,打死他他也没胆子去的。
「那便麻烦长藤姑娘了。」村长沖她点点头,又弯腰拱手去给彦自书二人恭敬行礼:「多谢二位道长,此情此恩,永生难忘。我马上就叫村人备一桌子好菜等着你们的消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三人不再多言,出发往山上而去。
*
朝长陵一行人走后,村民们也忙着去准备之后的丰盛款待,整个村内都变得静悄悄的。
没人知道元秋在哪里,也没人关心他在哪里。
他早就离开屋子,眼下正静静伫立在猎户的榻前。
男人的手脚全断了,噁心得跟蠕虫无异,但胸口的刀伤的确在渐渐癒合。
几天了?
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似乎又让他活了三天。
闪着寒芒的匕首被举在手中,元秋面无表情,朝着猎户的喉咙往下刺——
但就在那一瞬间,猎户睁开眼,用尽浑身所有的力气,往旁,堪堪躲开他凌冽的刀刃。
元秋笑了笑。
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的突然甦醒。
「早知道当初就该像杀王莽那样,割你的喉咙就好了。」
「果然……果然是你……」
猎户全身上下的骨头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刚才那是死前的迴光返照,现在却再也不能行动一下。
只能颤抖着声音,瞪大眼睛看着元秋。
「王莽无辜死在地下,我就说奇怪……果然是被你……」
「他无辜?」
元秋的笑声里有股隐隐的煞气。
「他把我关在那个鬼地方折磨了整整一年……我凭什么不能杀他?要不是我那时年纪还小,他应该能在下地府前再痛苦一点。」
「不过……和你相比,还是你更该死。」
元秋的语气骤然放轻,那么平静,那么理所当然,没有恨意,没有怒火,就像只是在对一具已死的尸体说话。
猎户几乎是立刻汗毛竖立,四肢发颤起来。
这个疯子会杀他,他对杀人这事根本没有任何的牴触!
自己要想活,必须……必须低头。
必须低头!
「元秋,我错了,我现在知错了…」他立刻挤出一抹谄笑望着他:「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骨头碎了跪不下去,他硬是逼出两滴眼泪继续说:「我爱你啊元秋……如果不是真心稀罕你,我又怎么会这个岁数还未娶妻,又怎么会宠了你那么多年呢?你想一想啊。」
即使语无伦次,神色却深情无比,好似真的爱他爱到了骨髓里,所以才有了后面的情难自禁。
元秋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还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孩子。他想。
只要吐露情爱,就能让这个从未拥有过任何爱的青年为之动容。
「…爱?」
元秋果然停下动作,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他的话。
「对啊……我爱你,我爱你啊元秋……」
「爱我…?」他在唇间喃喃咀嚼着这个字眼,在猎户满怀期待的眼神中,疑惑地问他:「可是,爱是什么?你真的爱我吗?真的?」
「我……我当然,当然爱你了!」猎户挣扎着扑上前想要拥抱他:「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像我这样爱你的人了!你离了我……谁,谁还会爱你?」
颈上传来冰冷的的触感,猎户没有在意,只想抱过去趁机夺了他的刀。
可元秋忽然前倾上身,像是迎合他的拥抱一样,主动贴近他的额头,与他四目相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漆黑平静,犹如深渊,一望看不见底。
「……你不会以为我相信了吧?」他拉长声音,狠狠讥讽。
「唰!」
刀刃划破空气,在猎户骤然睁大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寒光乍现。
他宛如窒息,失声咒骂:「疯……疯子!你敢——」
有什么重重的东西忽然倒了下去,元秋熟视无睹,流下一滴泪,平静得就像是在看窗外的风景。
「为什么不敢?既然我永远出不去,那就只能让你们统统消失了。你该庆幸,你还不是最后一个。」
像是回答,可惜猎户再也听不见了。
等到床上的人彻底没了鼻息,元秋松开手,就这么把刀送给了他,转身出去。
「我爱你,我爱你啊……元秋!」
令人作呕的声音在耳边迴荡,他蹲下身,就着溪水洗干净了手,慢慢返上来的痛感让他发现原来之前的鞭伤又裂开了。
一撩开袖子,整条手腕染着血,已经快要看不清原来的皮肤了。
「爱我……有人会爱我?」
他讥诮地说。
「不管有没有,我也不会爱任何人。」
他不会再相信旁人,也不需要「爱」这种陌生的感情。
晃了晃身子,他站起来,发热让视野有些模煳,对于接下来该做什么这件事,心里却早就有了计划。
远处的群山缭绕着淡淡的白雾,又要下雪了。
她早晨就去了山上,和那两个修士一起。
所以,这是个好机会。
第13章
走到半山腰,离妖兽巢穴越来越近,彦自书毫无察觉,还在和汝芸大吹特吹。
朝长陵落在后头,想着上回虽然只见到四只,但山上肯定远不止那些。
妖兽群通常会有只金丹期的头头巡逻阵地,哪怕现在是白天,也有可能运气不好撞上。
朝长陵虽然出身正道门派,但也有点自己的心思。
如果将山上的妖兽群统统击退,这两个假修士肯定立马就会走人,而自己也就没了再留在村里的理由。
她摸着袖中仅剩三张的驱魔符,替二人祈祷了一声今日不要撞上那个头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不然她很难保证能护这两个凡人毫髮无损。
快要到山顶了,彦自书不由自主噤了声,虽然做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捏紧袖子的手还是将那点心思暴露无遗。
他心里突然没底起来。
万一,他是说万一,那天根本不是自己弄死的那只妖兽,说他有天资优越的灵根也是汝芸随口掰来,那自己现在的行为岂不是等于自杀?
「汝芸,要不咱们……」
「哥,你快看,那是不是妖兽?」
汝芸兴奋地指了指前方茂密的灌木,果然,一只小型山猪妖正大摇大摆趴在那里睡觉。
这些妖兽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旁若无人得十足猖狂。
彦自书作为一个「修士」,当然很愤怒,可他之前和汝芸在城里,做得最多的就是给富商太太做法算命,和妖兽硬碰硬,那是一次也没有过。
曾经他还艷羡那些真正的修士可以轻易手刃妖兽,帅得不行,如今真的轮到自己,他后牙槽都开始打颤。
「汝芸,要不……」
「哥,没事,它还没发现咱们。」
「不,我的意思是……」
「快冲啊,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但我……」
「等收拾了这帮妖兽,看那帮村民还敢不敢怠慢咱们!」
彦自书快要哭了,可人都走到这了,难道还能临阵脱逃?
而且要是不趁此机会让村长欠自己人情,他还怎么跟他讨要元秋?
跟、跟这只小猪崽拼了!
驱魔符迎着风被彦自书扔出去,可惜还没飞到妖兽跟前就开始软绵绵的找不着方向,哪里像半点附着了灵力的模样。
彦自书心都凉了半截,暗道自己刚才的猜测说不定是真的,昨晚根本是误打误撞,他压根不是什么灵根天才……
「汝芸,咱们还是……」他扭头要跑,却没能拽动汝芸,只听不远处「唰」地响起烈火燃烧之声,汝芸在惊唿:「——哥!」
回头,他看见妖兽沐浴在青色火焰中,连叫都没能叫得出来,很快就消失殆尽,连渣滓都没剩下。
他呆了。
彻底傻了。
只有汝芸像个兴奋的孩子,抓着他原地直跳:「好厉害,我第一次看见妖兽毫无还手之力!」
彦自书跑上前一看,果然,草地上只有一片小小的烧焦的痕迹,他的驱魔符没了踪影。
不、不会吧?
真的?
「可那张驱魔符是……」是他瞎画的啊?
「我知道,肯定是哥自己偷学的吧?」汝芸道:「那本《振山二十六符》你不就研读了好几天吗?当时你说太难懂,我还以为你放弃了。没想到你是瞒着我学会了!」
「我……」彦自书咽下反驳的话,干巴巴笑起来:「对、对啊,你当初还说我肯定不行,这不,我不就学会了?」
世上都有天才,要么剑术超群,要么道法高深,而自己脑子里想着这是驱魔符,随手一画,就真的成了驱魔符。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了吗?
他、他是符道天才啊!
兄妹间顿时充满欢声笑语,他心里那点害怕也荡然无存。
一放松才发现,原来朝长陵早就不见踪影。
彦自书嘲笑她肯定是看见妖兽吓破了胆,早就逃回村里去了。二人便不再想,直奔山顶,是一副要把妖兽一锅端了的气势。
掂了掂手里贴着驱魔符的石头,朝长陵杵在密林中,胖鸟站在她头顶上很不满。
「嘎嘎嘎!」
干嘛助长那两个假修士的威风,他们烦死了,我要去抽他们一顿消气!
「现在还不是时候。」朝长陵揪着羽毛把张牙舞爪的鸟给拽回来。
「嘎?」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反正我自有办法,你个笨鸟等着瞧就是。」
「嘎嘎!嘎嘎嘎!」
好大的胆子!你敢骂我,我要回去跟主人告状!
彦自书二人在途中又碰上一只结丹妖兽,体型比刚才的猪崽大上不少。
朝长陵投过去的驱魔符烧掉了它的四肢,但依照彦自书那张鬼画符的位置,本应先烧脑袋。
她心里一顿,以为要被看出端倪,谁知兄妹二人只顾着相拥、激动、狂喜,完全没发现自己的鬼画符还完好无损的躺在地上。
朝长陵:……
为什么杀只妖兽能这么高兴?
胖鸟因为生她的气已经飞走了,她回首望了眼周围便知今日运气不错。
妖兽巢穴附近不知为何空空荡荡,别说金丹期的头头,就是一根妖毛也没看见。
那二人就算上来也不会再遇到什么。
朝长陵将最后一张驱魔符收入怀中,准备从另一边的山道先下去。
这座山的山顶十分开阔,从这边到另一边都得走上一刻钟,就算有什么响动,彦自书也不可能听见。
她穿过层层密林,甫一来到另一端,一股浓烈的气息便窜入她的鼻间。
是妖兽的味道。
而且很多,好几只聚在一起。
难怪刚才没在巢穴附近发现它们。
她本能地觉得出了什么事,往下一看,远处的山道上,数只妖兽围成一圈,正缓缓朝一个人逼近。
为什么?
朝长陵握住驱魔符的时候,难免也觉得疑惑。
毕竟那是她认识的人,还是个本应卧病在床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从这里看不清元秋的表情,只知道他身姿削痩,站在那里,和以往以前,是副不怕死的姿态——他都没往后躲的,明明妖兽的獠牙就在眼前。
怎么会有要死了还这么平静的人?
朝长陵没空再想,将驱魔符往剑上一贴,跃下山坡,甚至不等落地就提剑朝妖兽群扫去。
杀不完的,身上根本没有多余的驱魔符了,她只是想突破这个重围。
在元秋抬眼,露出类似于惊讶的神情时,朝长陵终于抓住他的衣襟,把人一把扯住妖兽群,道:「跑!」
有一只反应极快地堵住她下山的去路,朝长陵只能往回折返,山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他们可以上山。
「往山上跑。」
在奔跑中她的手似乎被人从后抓住,烫得很,因为发了热。她没管他,找到一处可以藏身的灌木躲进去。
回头才发现,那些妖兽竟然没有追来。
…为什么?被她甩掉了?
湿漉漉的温热触感迫使她从思绪中回神,低头一看,那竟是一滴砸落在她手背上的血,然后两滴、三滴……汇聚成柱,越来越多。
「你……」
她看着不停从元秋袖中砸落的血,掀开他的衣袖,数道蜿蜒诡异的鞭伤便暴露在日光下。
显然,是最近弄上去的,因为结痂又裂开的关系,红肿一片,看起来很骇人。
「……」她沉默了下问:「你又被打了?」
她还以为他只是发了热。
元秋状态很差,垂着脑袋,一边喘息一边竟然还笑了下,然后有些颤抖地把那条手臂凑到她面前,就像在展示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东西。
「被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朝长陵一时不知该对他自暴自弃般的态度说什么,放沉语气道:「血是最容易刺激妖兽的东西,你不该上山来的。」
附近没有妖兽的气息,趁着天色还早,早点从另一边下山才是明智的选择。
她站起来:「走吧,回去让小椿菊给你上药。」
「那你呢?」
「什么?」
元秋说:「长藤姑娘既然习武,想来处理伤口也很在行。」
朝长陵还真不太会处理伤口,受伤就是一个治癒诀的事,她道:「很遗憾,我不会。」
元秋也不知将她这句话理解成了什么意思,反正肯定没相信,从喉咙里发出气音般笑了两声,可惜因为高热的关系,沙哑又干涩。
他似乎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刚才那一段路跑过来已是极限。
如今整个人像只破布娃娃一样倚靠在树干旁,如果不是黑睫还在微微颤动,简直就像是已经死去了一样。
「虽然不能替你治伤,但你可以搀着我走。」朝长陵嘆了口气,蹲下身沖他抬了抬自己的手臂。
元秋摇头。她凑上去才听到他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
「我不想回去。死在外面,也不想回去。」
「……」朝长陵问:「因为村长?」
他没答话。
元秋身体的伤并不只限于手臂,既然打都打了,想来全身上下差不多都是这样。放着不管说不定真会死。
朝长陵还在思考怎么办的时候,裙角忽然被元秋轻轻揪住。
低头,青年正仰视着她,那眼睛像蒙了一层易碎的雾,让朝长陵不禁想起门派弟子以前从山下捡回来的小狗。
已经奄奄一息,几近濒死。
谁也救不了它,除了那些能改变常理,早已不算是人的修士。
第14章
山上的洞窟肯定是不能待了。
眼下驱魔符用尽,一旦妖兽活跃起来,朝长陵很难保证他们两个都能平安无事。
「趁天没黑,下山。」
她架起元秋的胳膊,想把他搀起来。
元秋浑身乏力,靠着她轻声问:「你还是要让我回去?」
他微微下垂的眼睑看起来有几分冷淡。
朝长陵沉默两三息,嘆了口气:「找个山下的洞窟,碰见妖兽的概率小一点。」
元秋没有说话,头顶的黑髮是软的,有些毛茸茸的,在她下颌处像是讨好般地轻轻蹭了蹭。
朝长陵对此毫无察觉,只觉得如今这个状况,就算搀着他走山路也一定很艰难,还不如自己背快一点:「要不,我背你?」
「我可是个男人。」他含笑瞥着她问:「你背得动吗?」
这就是笑话了,朝长陵底子稳得很,别说是高自己一个头的男人,就是一头妖兽她都能拽着尸体拖回门派。
「你觉得我背不动?」
眼下,她觉得自己被个凡人小瞧:「我一会背着你,但凡摔了一跤,从此往后我不姓……长。如何?」
朝长陵放开他的手臂,上前背对他,不由分说道:「上来。」
朝长陵挺少背过什么人,毕竟这有点类似于给人当坐骑,反正如今的修真界,没人敢让她这么做。更别提,她背的还是个凡人。
元秋没有想像中那么重,到底和上次只用一只手拽住了他整个人有所不同。
即使隔着几层布料,朝长陵依旧能感觉到背上那具瘦骨嶙峋的躯体,相较他欣长的身形,肉着实少了点。
这凡人有在好好吃饭吗?
朝长陵不免产生疑惑,也顺嘴这样问了。
元秋的反应是微微凑近,贴在她耳边喘息似地问:「你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
看来是没打算告诉她,她不该问的。
「不要在我耳朵边上说话,很痒。」她干脆道,要是让她分心,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妖兽的气息,他们都得玩完。
「除了痒……你没有别的感觉吗?」元秋顿了下问道。
「?」她不解其意:「还能有什么感觉?」
背上的青年便噗嗤笑出声来,也不知他受了伤怎么还有力气笑,环住她脖颈的手臂微微紧了紧,他若有所思地喃喃:「是吗,没有感觉啊。」
朝长陵:……?
穿过山顶到了另一边,没看见那两个假修士,看来他们已经下山回去。
让她一直觉得不对劲的是,到了这里,也依旧没碰到一只妖兽。
刚才也是,她平白无故冒出来给了它们一剑,那些妖兽不算低阶小妖,更别说这里是它们的地盘,为什么才那么几步路就不追了?
难道今天真是老天开眼了不成。
很快,朝长陵下了山,山脚背面有一处小小的洞窟,被茂密的藤蔓枝条遮盖,她拿剑清出一圈勉强能容二人进入的小口,将元秋放下去。
他发着热,走到半途的时候意识就已经朦朦胧胧。
刚才还有精神跟她开玩笑(那应该是玩笑吧?)已经算是奇蹟。
她又出去捡了点能生火的材,虽说不会治伤,好在还知道凝血消肿的草药长什么样。
往上走一走发现山壁上全是,看来他那身伤是有办法了。
她去而復返时,元秋已经靠在洞窟里昏了过去。
他的确生得不错,是那种越被折磨得遍体鳞伤,越能显出他的美的长相。
朝长陵拿剑柄将草药剁碎,腰带一解开,元秋的衣袍就变得松松垮垮,那一身遍布在皮肉上的鞭痕也暴露在昏暗的火光下。
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泛血,极不均匀,他也许根本就没怎么管自己这一身伤。就像自暴自弃一样。
朝长陵手指捻了药草抹在他胸前的伤口上,动作尽量放轻了,可昏迷中的元秋还是因为吃痛而颦了眉梢。
「…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她的手指下移,碰到了腹部两侧的肋骨,他的皮肤很薄,不怎么需要用力摁下去就能摸到,但再薄也不会到这个程度。这是瘦得太过了。
仅从身形上看不大出来,但一脱了衣服就很明显。
因为疼痛,元秋额上溢出细碎的冷汗,低低的喘息声时不时从喉咙深处漏出来,在空气中化作一缕一缕的白烟。
极快地处理完上身的伤口,朝长陵撑着他的胳膊转了个面。
让人惊讶。
本以为前面已经够惨的,后面居然还要更……
饶是她也不禁开始有了点想法——被折磨成这样,为什么不逃?
元秋的后背白玉似的,因为纤瘦,腰线姣好,背嵴呈现出了漂亮的蝴蝶骨,如果没有狰狞地交织着无数鞭痕的话。
背后捣鼓了半天也上好药,她把衣袍给人重新套上。
恰好这时元秋醒了,应该是痛醒的,虚虚地抓着她,还有点迷煳地把她的手往自己这边拉。
「痛…好热……」
「要是不想伤口裂开,你最好别乱动。」朝长陵抽抽嘴角,倒也没挣开,不轻不重地在他胸前软肉上掐了掐,评价道:「太瘦了,只怕习武都不够格。」
元秋一愣,转而笑起来,似乎是清醒了,不着痕迹地便放开了她的手。
搞完这一通,外头天色渐暗,好在洞内还有点火光,不至于伸手抓瞎。
她原本坐在离元秋挺远的位置,一边擦拭剑柄一边跟她的爱剑道歉,毕竟这没什么工具,想来想去只好拿它来剁药。
也不知道用封石神剑剁碎的草药会不会让伤口好得快点。
这么想着,元秋不知何时挪到了她身旁,他坐着不说话,朝长陵更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二人一时沉默不语。
直到元秋望着头顶岩壁忽然开口:「你又救了我一次,为什么?」
听着声音像是彻底清醒了。
朝长陵当然不可能说因为见死不救容易让罪孽加深。
「你也帮了我不少忙,应该的。」她道。
「那你不问问我吗?」
「什么?」
「我这身伤。」
其实没什么好问的。朝长陵来这个村子第一天晚上就已经撞见过。
「其实,我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元秋的神色有些看不太清,只听得出口吻异常平淡:「我不太记得自己之前在哪里,做什么。只记得我是被王莽捡回来的。」
「长藤姑娘不知道吧?村长有一个独子,叫王莽。起初他没有带我回村子,只把我关在枯井底下。」
「你是说那座地牢?」
元秋点头,笑吟吟地道:「我那时骗了你,抱歉。」
没事,反正她也没怎么信。
因为修炼这个心决,朝长陵早已养成了漠然处事的习惯。
元秋恐怕是这千年来难得能骗到她一次的人。
她不得不对这个满脸友善笑意的凡人提起十二分的戒备,所以就算眼下在听他说话,她大概都不会再相信了。
从此以往都不会。
「虽然他把我关在那里整整一年,但……杀他的人不是我。」
元秋低头望向自己的掌心,他全身上下,唯独一张脸和手是毫无瑕疵的。为了不叫旁人发现异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我只记得,有一天我醒来,王莽就已经倒在地上,脖子也被人切开。我事后拿了他的钥匙出去,找遍整个地下也没发现人影。」
「所以我想……会不会是偶然路过的妖兽杀了他?我不知道。但反正,我的说辞谁也不会相信,所以……」
「所以村长觉得是你杀了他儿子?」朝长陵问。
元秋点头:「村长当然不会相信我,董老二没有,小椿菊也……」
他忽然抬头看她,一双眼睛在昏暗的洞窟中闪烁着晦暗的光:「谁也不会信我,那……长藤姑娘你呢?」
「……」
被这样给予期望,朝长陵难免沉默了下才道。
「既然你说没有,那想来就是没有。」
元秋却似乎将这话当成了「我相信你」的意思。
「你是第一个。」
「什么?」
「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
这是真心话?还是假话?
朝长陵知道,如果一一去猜测只会变得没完没了,所以她决定当做没听见。
「等你逃出这个村子就会发现,世上不全是烂人。」她道。
「会对你说这种话的人还有很多,只是你还没遇见罢了。」
「长藤姑娘也有这样的人吗?」
「有。」
师尊、师兄、还有她教导的弟子……虽然不算多么亲密无间,但都是同根而生。
元秋不知想到什么,转回脸去,可朝长陵还是一瞬间看见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等我逃出这个村子?可我是出不去的。」
「为什么?」
「……」元秋沖她笑了,又是那种暧昧不清的,绝对不会再回答她任何问题的神情。
火光照在他脸上,衬得他半边脸熠熠生辉,半边脸浑浊昏暗,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近在咫尺,但其实根本无法真正触碰。
真是奇妙的人。
可惜自己无暇顾及,而且对一个早已自暴自弃的人,你又能做得了什么?
朝长陵收剑入鞘,静静地等待黎明的到来。
第15章
话分两头。
彦自书和汝芸自以为将山上妖兽除尽,昂首挺胸地回到村里。
村民们早就备好丰盛的饭菜。虽说比不上第一日那顿款待,但村长也下了血本,把家里几只鸡鸭全拿来料理了,就怕彦自书二人不满意。
事实佐证,他这点血本确实还远远不够。
以前招摇撞骗时,挑剔起来总有点心虚。
可如今彦自书真的成了修士,这种普通饭菜,他看得上才有鬼了。
「怎么一天天不是鸡就是鸭的,就没点儿别的了?」
他一坐下就翘腿踢了下桌子,险些把一锅汤掀翻在地。
村民们心惊胆战,不明白这一桌子菜到底哪里不好,他们一年都吃不上一回。
「道长觉得哪里不好?我们这已经是……」
「哪里都不好!」他挑眉指着面前几盘荤菜:「这清汤寡水的,要肥肉没肥肉,又硬又柴,狗都不吃的玩意还拿来给我们吃?忘了是谁帮你们除的妖?」
「就是,如今不报恩,还学会敷衍我们了。」汝芸在一旁附和。
这是万万没有的事,村民们吓得六神无主,就怕惹了道长不高兴要遭天谴,只能扑通跪在地上沖二人磕头。
「道长息怒,道长息怒啊……」
村长也沖二人赔罪:「彦道长、汝道长,咱们绝没有敷衍了事的意思,若是对伙食不满,尽管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为二位奉上。」
「行啊。」彦自书掏着耳朵,朝后指了指农田的方向:「我刚才看见你们还养了头黄牛,去把它宰了孝敬孝敬我,今日的事我就不怪你们。」
闻言,村长脸色一僵,后面的村民也好不到哪去。
那是村里唯一一头牛,而且还是耕地的牛,要是杀了它,收成要受影响不说,堪堪能交齐的赋税也一定填不满,说不准大伙这一年都得挨饿。
「道长,这实在是……」
「我不听藉口,你就说能不能行吧?」
「行……当然能行,道长想吃,我叫人去宰了就是。」村长虽然赔着笑,但大伙都知道,没了那头牛,这个村子以后会有多么艰难。
毕竟牛价钱昂贵,他们根本无力再买一头。
「爷爷……」
小椿菊在后面看不下去,上前抓住村长的胳膊。
恰好这时,吊在她颈项上的一条玉佩从领口晃出来,一眼就被彦自书瞧见。
哟,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片子戴着这么好的东西?
「你过来。」他招招手,等小椿菊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指着玉佩道:「这样吧,把这块玉佩孝敬我,你们不宰那头牛也行。」
「不行!」
小椿菊想也不想就道,一把甩开他,捂住玉佩往后退:「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不能给你。」
彦自书才懒得管是谁留给她的,他和商贾打交道惯了,看得出那是上乘的好玉,比之前从村民屋里搜刮来的首饰值钱得多。
「那随便吧,反正你们要么宰了牛给我饱饱口福,要么把玉佩给我。我替你们解决了大麻烦,一顿饭就想抵消?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爷爷……」
察觉到周围村民的目光,小椿菊救助般地拽住村长的衣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比起牺牲他们赖以生存的牛,一块玉佩罢了,给就给了吧。
她总感觉大家的眼神都在这么说。
可这是小椿菊早逝娘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要是连这个都没了,她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任何娘亲在这个世上的痕迹。
「听话。」村长按住她的手,沖她摇头:「去,拿去给道长。」
「可是……」
「快点。」村长加重了语气:「你不听爷爷的话了是不是?」
小椿菊到底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被这么一凶,眼泪就掉下来,平时那些对她多有照顾的村民此刻却没有一个站出来为她求情的。
她只好颤抖着手,把玉佩摘了拿给彦自书,委屈得眼眶越涨越红。
彦自书大喇喇夺过来,对着光线照了照,沖汝芸道:「怎么样?」
汝芸最喜欢这些好看的金银玉饰:「好看,我喜欢。」
「喜欢那哥就送你了。」
「真的?谢谢哥……」
小椿菊再也忍受不住,扭头夺门而出。
「道长抱歉,我这孙女就是太娇惯……」
彦自书现在大度得很,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让她不要再有下回,否则我也不是那等好脾气的人。」
见他不再坚持要吃牛,村民纷纷舒了口气。
等到午后吃饱喝足,彦自书开始盘算起怎么管村长开口要人。
毕竟他的最终目的还是元秋。
玉佩再美,哪有他千分之一啊?
虽然态度是实打实的差,但那是因为他饱受折磨,早已心力交瘁,只要自己能把他救出去,他一定会感恩戴德,到时候,自己说一他肯定再也不敢说二。
还有什么比让瞧不起自己的美人臣服更有乐趣的事?
这么想着,他干脆抬脚就往村长的院子走,走到一半,远处忽然飘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不对劲啊,不是没让他们杀牛了吗?
他寻着气味,最终停在了猎户屋前。
说起来好久没管这人,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他想着进去施施恩,说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从猎户那里再搜刮点东西出来。
可一推门,看见屋内那可以说是惨烈的场面,彦自书手一抖,软着膝盖拔腿就跑。
他回去把汝芸拽了过来。
她反应比他还激烈,捂着嘴差点把午饭吐了个干净。
屋内全是血。
墙上、地上、天花板上,更别说那张床榻,褥子和被子早已被血浸泡了个透彻,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二人视线中央,猎户……那应该是猎户吧?被切开的喉咙上插着一把反光的匕首,双眼外凸,浑身浴血,是死不瞑目的模样。
「是……是谁杀了他?」
缓过来的汝芸青着脸小声问。
彦自书怎么可能知道,他想都不敢想这个穷乡僻壤的村落,居然还有杀人魔。
「反正……肯定不是妖兽干的。」他上前拔出那把匕首,把它给汝芸看:「你认不认得,这是谁的东西?」
汝芸定晴一看,吓了一跳:「刀刃断了……那这不就是……」
「是我的。」彦自书颤颤和她对视:「这是我的匕首!」
他刚才一进屋,首先看见的就是自己的匕首。
本以为是在哪里丢了,没想到……会插在一个死人的脖子上……
曾经为了模仿那些威风的剑修,他装模作样给匕首取了个名字刻在刀柄上,所以这无疑就是他的。
「怎么办?这、这人不是你杀的吧?」
「废话,我凭什么要杀他,我就没杀过人!」
彦自书觉得不妙,非常不妙,好在是他先撞见的这一幕,要是先被其他人发现,自己岂不是要平白蒙冤?
他当机立断:「不能被村人,尤其是村长发现!我们把尸体藏起来。」
「为什么这么麻烦?把匕首拿走不就好了?」
「那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总觉得我猜得到是谁杀了他。」
毕竟,那天晚上在那间房里的,只有三个人。
二人七手八脚用床褥把尸体裹起来,忍着臭气熏天的味道,慢慢抬出屋子。
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个地窖,是冬天用来屯食物的地方,盖子上堆满灰尘,显然很久没有人使用。
彦自书拿匕首三下五除二把锁头撬开,连着褥子将尸体直接扔进去。
「汝芸,那个玉佩呢?」
「玉佩?在这……哎!」
彦自书夺过玉佩,在染血的手心一抹,迳自扔进地窖里。
汝芸大惊失色:「哥,你干什么!不是说值很多钱的么?」
「我问你,你相不相信你哥?」彦自书也不跟她解释。
「我当然是相信的……」
「那就对了,别的不要多问,咱们就当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哥都这么说了,汝芸只好点头,那玉佩那么漂亮,真是可惜了……
二人洗净了手,确认全身上下没有别的异样,方才回到村里。
到底发生了这种事,汝芸一晚上都忐忑不安难以入睡,彦自书也醒了一整夜,可他不是怕,是兴奋,是一种离渴望之物越来越近的兴奋。
那双望向天花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翌日凌晨,经歷了一天一夜,村民们终于发现元秋和朝长陵不见踪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听说这个消息,彦自书不等村长开口,迳自起身道:「行,我去找,肯定把人给你带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都是晚上更新,反正不会太晚。
第16章
天际泛起鱼肚白时,朝长陵和元秋走出了山脚洞窟。
经歷一夜,他手臂的鞭伤止住血,热也退了一些,好歹是站得稳了。
以防他摔倒,朝长陵还伸手搀了下他,元秋倒没拒绝。
「我突然在想……昨夜跟长藤姑娘自顾自地说了许多我自己的事。」
「所以呢?」
「但我还不知道你的事。」
朝长陵只当他这是随口一问,也随口敷衍:「我只是过客,等妖兽群散去就会离开。此生大概不会再见,你没有必要知道。」
元秋大抵是那种十分识趣的人,弯了弯眉眼不再追问。
虽说是答应他在外头待了一夜,但村外显然不适合凡人生存,终究是要回去的。
元秋并不是朝长陵这些年在凡人界见到的第一个正经歷苦难的人,她起初也会犹豫要不要帮他们脱离险境。
可师尊说,就算每一个都去救,你也救不完天下所有人。况且救下之后,你打算如何善后?既然插手红尘琐事,更改了凡人的因果命数,你就不得不得对他们负责到底。到了那时,你还能坚持本心,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吗?
我们越是能改变常理,就越是要放下热诚之心。
朝长陵并非完全贊同这番话,也不是没有坚持本心的自信,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渡劫路上生出不确定因素。
元秋说她是个温柔的好人,朝长陵却知道自己与这两个词十分不配。
她默默看向元秋,察觉到她的视线,元秋眨眨眼,回以她一个无害的笑。
朝长陵的内心是不会痛的,一个早已对自己自暴自弃的人,似乎没有让她出手去救的价值。
她很快移开视线。
「元秋,原来你们在这!」
彦自书跑过来时,正好看见元秋沖朝长陵笑,他在他脸上见过许多像是痛苦、厌恶、讥讽的表情,但从未见过他笑。
他不禁恍神,脚步也慢下来,最后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道长怎么来了?」
还是元秋客气地问了一句,他方才回神。
「…是村长发现你们不见了,托我出来找。」他瞥一眼朝长陵,语气不大好:「但你不是和我们一起上山去的吗?怎么会和元秋在一块?」
朝长陵道:「我原本是在山脚下等你们,结果没碰到你们,先碰见了元秋。」
这话根本算不上解释,彦自书还要质问,元秋的身子一晃就要倒下去。
朝长陵发力搀住他,沖彦自书道:「不如先回村子?他还发着热。」
彦自书这才想起这茬:「对对,赶紧先回去再说。」
朝长陵偏头,看见元秋垂着脑袋,沖她狡黠般地眨了眨眼睛。
……骗起人来倒是有一手。
一回到村里,朝长陵就被村长叫去,元秋懒得跟彦自书多说,更没打算去见村长,迳自回到自己的屋子。
只是没想到一开门,小椿菊就红着眼睛坐在屋里,见了他勐地站起来:「元秋!」
「你来干什么?」
他面无表情。
「我……我很担心你,听说你和长藤姑娘一夜没回来,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和她一起逃走了?」
小椿菊一僵,像被戳中心事,元秋讥诮地笑了笑。
「如你所愿,我回来了。你还有什么事?」
「…那两个修士,抢走了我的玉佩。」
她小声嗫嚅道,今天坐在这哭了一天的原因一半是因为害怕元秋不辞而别,一半是因为玉佩。
「爷爷说……把玉佩给他们,村里的大伙都能好过,我没办法……」
「那你和我说又有什么用?」
元秋褪下染血的衣袍换了身新的,这才瞥着她笑:「你就乖乖听你爷爷的话不就好了吗?那不是你最爱的爷爷吗?」
「我……」
他慢条斯理往榻上一倒,翻了个身背对她,语气是止不住的轻蔑:「我只是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废物罢了,你指望我能帮得了你什么?」
「你别这样说自己!」
小椿菊忍不住叫出来,可除此之外,她又能做什么?
无论是元秋,还是那个玉佩……
在她眼泪欲掉不掉时,门外传来彦自书那谄媚的声音,像是在叫人开门。
「让他滚,就说我没空。」元秋吐出一句。
小椿菊点头,上前打开门,彦自书正满脸红光站在外头,连对她都客气起来:「元秋在里边吗?我是来探病的。」
「阿兄他一回来就睡了,你还是不要进去吵他的好。」她现在讨厌死了彦自书,语气都生硬起来。
「没事,我放轻声,吵不醒……」
「不行就是不行,阿兄向来睡得浅,若是吵醒他,你就完蛋了,你想让阿兄生气?」
她搬出这套说辞,彦自书才讪讪地道:「我也没说要硬闯啊,小丫头片子的,这么凶作甚。」
「你把这个拿去。」他从怀里抽出一张潦草凌乱的符纸,反正小椿菊是看不懂的,就听他说:「这是我特意画的治癒符,贴在身上,包治百病。」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她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接过来。
等彦自书走后才回到屋里,没等她开口,元秋就道:「扔了。」
「可道长说这包治百病。」她道:「如果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了。」元秋偏过脑袋沖她笑:「那种神棍说的话你也信?」
「什么神棍,彦道长是修士,和神棍不一样吧?」
元秋懒得和她解释,转回头接着睡觉去了。
*
朝长陵是被村长叫去问昨夜出了什么事的,她当然不可能说实话,而且元秋那个时点为什么会在山上,她也无从得知。
好在村长没多纠缠,大概是因为元秋顺利回来了。
她走出屋子,一脚被彦自书拦住去路,抬头,对方正神色不善地打量她。
「有事?」
「当然有事。」他撇撇嘴道:「你……是不是喜欢元秋?」
朝长陵:……
朝长陵:……?
「你说什么?」
「我问你,你和元秋是哪种关系?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彦自书不得不这么怀疑,毕竟他从没见元秋那样对谁笑过,连对他那个妹妹都没有!
而自己要带元秋走,首先要得到村长同意,其次元秋最好也同意。
要是半路杀出个什么深情程咬金坏自己好事,元秋又一心软不愿意跟自己走了,那可怎么办?
彦自书喜欢所有漂亮的金银玉器,宝物和钱财是他一生所求,而元秋是这些东西里最让他想要占为己有的玩意儿。
所以,他必须把所有危险的苗头摁死。
「我只是暂住在这个村里,和元秋没什么关系。」
朝长陵哪里知道他脑子里想得这么多,只觉得这话十分难懂。
「所以你不是农女?怪不得……」怪不得没有村人的那股傻气,他道:「那你到底是不是对元秋有那种心思?」
「那种心思?」
「就是,就是……欢喜他,想把他占为己有!」
「为什么要把他占为己有?」朝长陵不解其意:「有什么好处吗?」
「好、好处当然是有的……」彦自书觉得跟这个女人说话很累:「所以你到底有没有?你是不是喜欢他?」
「喜欢的类别有很多,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种,像母对子,兄弟姊妹……」
「停停停。」
彦自书赶紧拦下她的长篇大论:「你是尼姑还俗?跟庙里那些秃子怎么一模一样,脑袋跟个榆木似的。」
朝长陵:……
她为什么要被这么说啊?
「算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装傻,反正元秋肯定是要跟我走的。你到时候可别拦他。」
他还是觉得不放心,从怀里抽出符纸,默念几遍「病痛符,病痛符」,然后大手一挥画好了「病痛符」,把它扔给朝长陵。
「我上回不是说你那个屋子很危险么,最近妖兽猖獗,之前那张驱魔符不顶用了,我给你画了张新的,时刻把它戴在身上。」
朝长陵低头一看,这符纸的起笔很有些摄魂符的味道,可惜后面一处也没画对。
摄魂符贴在身上能使人病痛缠身,最终四肢乏力,神魂不清,悄然无声地死去。
不过只能用于比自己低阶的人和妖,而且随时可以被摘去,听上去厉害,实际是个鸡肋无比的低阶符术。
她佯装看不见彦自书得意的笑容,答:「行。」
于是第二日,朝长陵就「病」倒了。
小椿菊来叫她,她捂着被子,很生硬地咳嗽:「多半是在外头吹了凉风染了风寒,疲得很,就不吃早饭了。」
本来小姑娘还在介意之前朝长陵拒绝自己的事,听她这么一说,又有点担心起来:「要不,我去叫阿兄来看看你?」
元秋的伤虽然还没好,热倒是已经褪下去,哪儿知道长藤姑娘前后脚就又发起热来了呢。
「不用,你让我自己躺两天就行。」
元秋好歹是个大夫,她当然不想他来,朝长陵这般顺势而为,只是为了探彦自书的底。
「那、那好吧。」
小椿菊点点头,给她倒了杯水才退出屋去。
早饭时,桌上没出现朝长陵的人影,元秋没吭声,本以为他不会在意,谁知要吃完的时候才像是不经意地问了句:「她人呢?」
小椿菊道:「长藤姑娘说她不饿就不吃早饭了……」
她不擅长说谎,元秋一听就扯起嘴角笑了下。
「实话呢?」
果然瞒不住……
小椿菊认命地低下头。
「其、其实……」
第17章
朝长陵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了。
她做修士的年月,远比她做凡人的年月长得多。
修士不会生病,只会受伤。再严重一点就是陨落。
真正能活到最后,活到飞升那一刻的人,很少很少。
从这一点来说,修士和凡人的命运也没什么不一样。
她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不是小椿菊的,门被轻轻叩响,然后吱呀一声被打开。
不出所料,是元秋。
她干脆闭上眼装睡。
元秋似乎提了个匣子,放桌上一放,渡步来到她榻前。
冰冷的手背在她额上贴了贴,他的体温一直很低,除了之前发热的时候还有点热度外,平时几乎一直都是这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似乎是因为没感觉到她有发热的迹象,那只手顿了顿。
朝长陵一直觉得元秋是聪明人,更别说人家是大夫,瞒是肯定瞒不住的,干脆睁开眼看着他:「别摸了,我好得很。」
元秋愣了愣,噗嗤笑起来。
「你在装病?」
「对。」
「为什么?」
「你别管为什么,反正这事你知我知。」朝长陵倒不觉得元秋会说出去,说出去对他也没好处:「能做到吗?」
元秋点点头,如她所料,一句话也不再多问,只道:「需要我帮忙吗?」
「你就当做我还生着病,该干嘛干嘛就行。」
「好啊,长藤姑娘拜託的事,我怎么会不答应?」他往后看向自己带来的匣子:「只是可惜我还熬了粥,虽然你没生病……但要不要尝尝?」
嘴上礼貌地说着「要不要尝尝」,眼睛倒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朝长陵抽抽嘴角:「行。」
元秋揭开食盒,除了小米粥还有一碟凉菜。
「那两个修士把村里好点的东西全吃没了,不然我还能给你做点荤菜的。」
「无所谓,吃下去都一样。」
元秋不禁失笑:「长藤姑娘偶尔会说一些比和尚还清心寡欲的话。」
一连接着被两个不同的人说了两次「像和尚」,饶是朝长陵也有点想法。
「我说话很奇怪吗?」
元秋摇头:「我很喜欢。」
又来了,又是一连被两个不同的人说「喜欢」,虽然彦自书那个有点不一样,她拿着木勺的手停下:「你很喜欢什么?喜欢我说话?」
「我喜欢长藤姑娘你。」
元秋看着她。
眼珠又深邃又漂亮,凑近她时,仿佛有两只小钩子在其中轻轻闪烁。
「虽然你有时候十分木讷无趣,但很讨我喜欢。」
「…你这是在夸我吗?」
元秋笑吟吟地答:「当然了。」
朝长陵突然很想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她就不该问。
修真界没有像元秋这样的人,所以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应付起他来很吃力。
……师兄那种话多又随性的人,大概会和元秋很合得来。
不过也只是想想,凡人和修士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瓜葛就是了。
简单喝完了粥,元秋开始收拾食器,他做起事来时就会变得面无表情,一旦不笑了,那微微下垂的眼睑就会显得格外冷淡,像换了个人一样。
朝长陵突然想起昨天彦自书的话,当时没有细究,现在想想,那两个假修士虽然是假的,但也算自由之身,是除了自己之外的外来人。
自己不行的话,彦自书……
「你如果想离开村子的话,干脆让那两个修士带你走吧。」她开口道。
这话过于唐突,元秋的手顿了下,转头看她:「你觉得他可以?」
语气莫名含着几分讥诮,足以证明这不是疑问句。
朝长陵道:「除他之外,也没有别人了。」
反正不可能是自己。
因为她有必须渡劫、必须变强的理由。
元秋那么聪明,她一说就明白她的意思,移开目光,再也不吭一声。
*
朝长陵病倒的消息一早就传进彦自书耳朵里。
他欣喜若狂,一是因为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二是因为他是天才符修的事又一次被狠狠证实。
他连一本符咒秘籍都没背住过却能想什么就画什么。
世间再不可能有第二人了吧?
他收拾好行头准备去看看元秋,来到院门口却看见他从朝长陵的屋子出来,手里还提了个药匣。
「你要去哪儿啊?」他拦住他的去路。
元秋对除了朝长陵以外的人基本没什么好脸色,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绕过他就要走。
彦自书又往旁挪了几步拦住他,有点不高兴了。
「我跟你说话呢,你别忘了是谁替你们解决的妖兽。」
元秋看向他。
彦自书其实比他还矮了那么一点,不同往日的谄媚讨好,他眼中此刻含着绝对的自负,是一种势在必得的高傲姿态。
「我要去山上替长藤姑娘采些药回来。」他干脆这样说出一句。
彦自书的神情果然带上点不满。
「你为什么这么照顾她?」
「不为什么,因为她是长藤姑娘。」元秋故意露出厌恶的表情:「知道了还不赶紧让开,我没空搭理你。」
试问现在除了元秋,村里还有谁敢这样对彦自书说话。
他一时气得有点哑口无言,元秋视若无睹,避开他迳自离去。
之后一连三四天,元秋都会在这个时点上山採药,彦自书每每上前都会被他报以极恶劣的态度。
说话是一次比一次冰冷,一次比一次轻蔑。
这让彦自书这几日在村人们的崇敬下建立起来的自信垮塌了一半,随之而来的便是恼羞成怒。
他之前对元秋多么讨好,多么殷勤,要是换做别的村人,他早就饶不了他了。
他怎么敢不对自己感恩戴德,还这样旁若无人?
对了,是不是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可以救他出去?
所以他才会这么不知轻重。
于是今日一早,他就等在院门口拦住元秋。
听见他露骨的咂舌声也不恼,抬起下颌很郑重地跟他宣布:「我会去跟村长说明的,你放心,那老头现在怕我得很,他不敢不答应。等我带你出去,凭你的本事,肯定过得比现在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这人自说自话到了一定境界,元秋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冷笑:「带我出去?」
「当然,这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他道:「我想了想,我之前对你的态度是不大好,毕竟你还不知道我可以救你这事,现在好了,你只要……」
「谁要你救了?」元秋笑了:「就凭你这废物,谁也救不了。」
元秋之前对他口吐恶言,充其量不过是些表达厌恶的词语,彦自书只要想得开,根本就不算事。
可这句话却是实实在在地,从头到尾地将他引以为傲的一切给否定掉了。
「废物」
废物?
他居然敢说,他是废物?
「你再说一遍…?谁是废物?」
「你。」元秋看着他:「你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彦自书呆住了,他居然说他是废物……可他怎么可能是废物?
废物可以消灭妖兽吗?废物可以随心所欲的画符吗?废物可以像他这样突然悟道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人,居然还敢说他是废物!
「你再说一遍试试?」
他终于感觉到胸腔那股浓烈的怒火,几乎要冲上他的天灵盖。
「我彦自书前半生可能的确是废物,但现在不是。」
「现在不是?」
「对!不是!相反,你们这帮愚蠢无知,只要修士动动手指,就只能像蝼蚁一样灰飞烟灭的凡人才是废物中的废物!」
他瞪着眼睛吼出来,一时气急攻心,竟然想要掏出符纸杀了元秋。
明明是他在施捨他、可怜他,他怎么敢看不起自己?
好在最终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磨着牙,一个发狠就往元秋腹部踢去。
元秋看着他的动作,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笑意,然后不躲不闪,被踢倒在地。
接着脑袋、肩膀、背嵴、腹部,又狠又重的拳头如雨点般无情砸下来。
身上那些鞭伤大概又好不了了。
打到最后,彦自书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可一对上元秋那双讥讽的眼神,他又手一抖,松了开,咬着牙说:「你等着,我彦自书想要的玩意儿,还没有得不到的时候。」
等到脚步声快速远去,元秋才咳嗽了几声坐起来。
是挺痛,但和鞭子一比,还差得远。
他吐了口气,拍了拍白袍上沾染的泥土,可惜有些嵌进了针脚里,已经脏了,再也洗不干净了。
他默默盯着看了一会,放弃了。
彦自书打得不好,全都打在衣服遮住的地方,唯一有点痕迹的只有脸和脖子。
他慢吞吞回到自己的屋里,就着模煳的铜镜反光看了看,发现那两团红印一点也不明显。过了今天,只怕就会消下去。
元秋又出门,随手在路上捡了块稜角锋利的石头,比着那两道印子砸上去。
脸好像出血了,不过也好,这种皮囊还不如不要。
脖子比较棘手,下手太重也许会死。
他这次换成了慢慢研磨的方式,感受到那处创口越来越烫,越来越刺痛,一阵一阵地,痛得他眉梢都皱起来时,方才放下手。
石头被随手丢到一边,他抬头看了眼朝长陵屋子的方向,慢慢转身回去了。
等明天吧。
第18章
自从她「病」倒以后,元秋每日都来。
今早也来了,只是脸和脖子上带着伤,红肿着,比淤青还严重。
进来也不讲话,头垂着,叫他一声才有点反应,抬起来看她的眼睛黑黝黝的,没什么亮光。
「到底怎么回事?」朝长陵问。
「没……」
「你要不想说也无所谓,但总得上药吧。」
元秋这才木然道:「习惯了这些小伤,总会忘记。」
其实早在元秋进来之前,朝长陵就托小椿菊去叫彦自书一会儿过来说话,她想着是时候能探出一点底,可元秋如果也在场会很不方便。
可一看他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默默给自己上药的背影,朝长陵想了想,到底没赶他出去。
只道:「等会儿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别出声。」
不出多时,彦自书就来了。
听小椿菊说,他这几天在村里十分肆意妄为。
之前说好不杀的老黄牛,被他强迫着宰了,好几个村民哭着求也没用。
还说自己即将离开村落,但这大雪纷飞的,路不好走,要村民出钱给他盖一辆气派的马车。
那马怎么办?
还好,村里虽然没有马,但有几头拉货的驴。也被彦自书提前徵用。
这下耕地和赶集的工具都没了,村子以后的日子只怕会十分难过。
而且大多数村民根本没法干活,天天在那儿锯木头、盖马车,连小椿菊都被使唤去搬东西。
她越说越气,可谁都知道无可奈何,谁让他们欠了彦自书一个巨大的恩情呢。
「希望他赶紧走,我的玉佩就当送瘟神了。」
朝长陵确实没想到这个假修士膨胀得这么快,捧杀归捧杀,常人也需要好些天才能重建自信,但彦自书好像没有这个过程。
本以为还要多费些时间,看来是不用了。
「你找我什么事啊?」
彦自书一踏进屋,朝长陵就感觉到他变了。
原本那双时刻品鑑着对方,准备按碟下菜的眼神变得对一切都不屑一顾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脚步不再放轻,声音抬高不少。
进屋时,连门都没敲。
「彦道长来了。」朝长陵捂在被子里,咳嗽两声道:「上回你给的驱魔符,我一直戴在身上,可不知为什么,还是生了病,而且这病越来越不好。能不能请道长帮我瞧瞧,这屋里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大概是头一回从她嘴里听到这么长的句子,又或许是头一回听到她说「请」这个字,反正不管哪一样都不寻常,元秋扭头看她一眼,好在还记得她的嘱咐,没出声,只是抿唇翘了下嘴角,似乎想笑。
朝长陵:……
有那么奇怪吗?
彦自书也发现元秋在屋里,但他现在可不打算再自降身份讨好他,遂沖他挑眉,可惜人家根本没在看他。
「来不及了,你这屋子的邪气太浓了。」彦自书盯着房梁道:「这样吧,你把我给的符时刻贴在身上,我再替你驱一驱邪气,你就安心养病,问题应当不大。」
朝长陵连声道谢,又问:「听说道长出身振山门,也不知是哪位真君底下的高徒?待我病好,定为道长和道长的师尊供奉香火。」
「你这心意倒是值得嘉奖,」他得意至极,「我师尊他老人家称号玄紫,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实不相瞒,我也想同道长一样,拜入仙门,四处除妖。」朝长陵佯装艷羡地问:「道长看我可有资质?」
「不行不行。」彦自书狂摇了几个头:「不用测我也看得出来,你五灵根皆是废根,要想步入仙途,只怕比登天还难。区区凡人,还是尽早认命吧。」
朝长陵嘆气:「原是如此,是我痴心妄想了。多谢道长。」
彦自书懒得搭理这个白日做梦的凡人,最后又看了眼元秋才甩袖离去。
「长藤姑娘对人原来还有那么礼貌的时候。」元秋噗嗤笑起来。
朝长陵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她觉得自己以前也挺有礼貌。
「不过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想拜入仙门。」他道。
「习武者,时刻追求更高的境界。」朝长陵从被子里起身:「可惜凡人之躯,再强终究也有极限。」
「我倒觉得你本就比他强。」
「这是高看我了。」
「是真的。」元秋停下上药的手,眼睛又深又黑:「他不行。只有你,只有你才可以。」
「你是指什……」
一句话没说完,小椿菊从外头推门而入:「长藤,你有没有看见元……」
她本想说「有没有看见元秋」,进来才发现她找的人就在屋里。
「阿兄!我就说怎么上午没见到你,原来你……你的脸怎么了?是谁打的?」她差点没跳起来。
与她的惊愕相反,元秋格外平静,是一副根本没打算开口的表情。
小椿菊又急又怕,慢吞吞看了眼朝长陵,走过去拉元秋:「我们出去说,好不好?」
出去时,元秋似乎忘了带上门,朝长陵耳力又不错,就算隔着一道门也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小椿菊问:「你既然不愿意让长藤听见,那就出来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是不是那个姓彦的道长打的?」
「是。」
「为什么?他怎么敢打你!」
「或许这村子就是会吸引那样的人?不过我也只是骂了他几句。」元秋似乎无所谓地笑了声。
「他太过分了……」
后面的话随着朝长陵渐渐陷入深思而听不大清楚了。
当彦自书说出根本不存在于修真界的称号时,她基本就已经确定。
他不是振山门的弟子,或许和振山门一点关系也没有。胖鸟看着他从门内走出来,恐怕也只是装腔作势。
振山门内部,应当出了什么大事。
等到门外的声音停止,元秋端着一副棋盘并两副黑白棋子走进来。
「这是小椿菊给的。你整日躺着未免太无聊,不如和我下下棋?」他对他们说了什么只字不提。
朝长陵回过神问他:「你还会对弈?」
这人可真是深藏不露,之前说自己并不是村里人,该不会其实是城里的什么贵少爷吧?
元秋将桌案搬到她榻边,摆好棋盘:「长藤姑娘会下吗?」
「只懂些规则。」
朝长陵在门派的生活不是修炼就是看别人修炼,她师尊和师兄倒是常常什么也不做,对着棋盘就是一整日。
她略略看过几回,担心自己会像他们一样玩物丧志,再也没关注过。
没想到到了凡人界还能有下棋的时候。
「可惜了,长藤姑娘明明长着一张很懂棋术的脸。」
「…你这是夸我?」
「当然了。」他笑。
规则无非就是那些,黑先白后,无气被吃,无气点禁落子。
元秋简单说完,朝长陵也有点回忆起来,他沖她一伸手,道了声「请」,她便执起黑子。
寂静的屋内一时只有清脆的落子声。元秋下棋的时候是严肃而认真的,垂着眼皮看棋盘的样子和平时不大一样。
朝长陵皱着眉也挺严肃,可惜此严肃非彼严肃,良久过后,她放下棋子:「我输了。」
「已经很好了,毕竟你之前从未下过。」
「安慰我就不必了,是我技不如人。」她开始觉得师尊师兄也不是一天到晚都在玩乐,对弈确实有点像修炼,她问:「你觉得我哪一步下得不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元秋便笑:「你很想赢,所以有时候操之过急。而且,开始前我示范过可以这么下的地方,你一旦遇上也只会学着我那样下。太按班就部反而会错失良机。」
师兄似乎也这么说过她。
说她太过死板,思想局限,有些事情偶尔偏离轨迹去做反而收穫会更大,毕竟修仙者,最重要的是机缘和能够得到机缘的胆魄。
朝长陵当时只觉得他在给自己的修炼偷懒找藉口,听了也当没听。
「……原来如此,我对你倒是有些改观。」她盯着白子多过黑子的棋盘吐出一句。
元秋那张漂亮的脸上伤痕累累,不,他本就濒临死亡,像冬天被厚雪覆盖的野花,再怎么将雪替它铲开,也改变不了它终会泯灭在这个冬日的命运。
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也许我得收回之前的话。」
「什么?」
「我说,那两个假修士可以救你出去。」她道:「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但,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
朝长陵盯着眼前奄奄一息的野花,陷入深思。
*
彦自书的马车快要造好了,而他也早就等不及了。
这几日整出这么多花样,无非就是想试探这些村人的下限,然后发现,这帮人果然愚昧软弱,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没有底线!
那他还顾及什么?
于是他找上村长,不和他多寒暄,直接开口道:「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你们的恩情也算还清了。」
「我要元秋。」
第19章
「彦道长在说什么?」村长一瞬间愣了神:「元秋?这是为……」
「你别管为什么,他不过就是个普通村人,留不留在村里都无所谓吧。」
之前不管是宰牛还是造车,村长都没说过一个「不」字,如今提及元秋,竟然还犹豫起来。彦自书有点恼了。
「怎么,我救了你们全村,现在连讨要一个人都不行了?」
他以为搬出这话,村长必然诚惶诚恐,立刻把元秋双手奉上。
可村长却一拱手,语气很沉:「请道长容我拒绝。唯独元秋,是绝不能让你带他走的。」
彦自书一愣,皱起眉来:「你——」
「道长息怒。」他道:「倘若道长非要,你看我那孙女如何?她年纪小,模样生得也好看,比起元秋,她日后定能好好伺候道长。」
彦自书对村姑可没兴趣:「比她好看的我在城里见得多了,我别的都不要,就要元秋,你就说给不给吧!」
「但……」
「行了老头,你也别装了,元秋被你折磨得多惨,你自己难道不知道?我劝你要想行善积德就赶紧放了他,否则死后连转世投胎都不够格。」
凡人就是会怕这些因果轮迴论,他自以为搬出这套说辞,定能吓得他屁滚尿流,乖乖听话。
可他竟然还是说:「愿道长体谅,只有元秋,是万万不可的。」竟然一点动摇的迹象也无。
彦自书这下是真火了:「好,你不答应是吧?你不答应起什么作用,元秋巴不得我带他离开这!我就不该救你们这群白眼狼。」
他气急败坏地甩袖离开,直奔元秋的屋子。
村长不答应又能怎样?村子又没加盖,他还不是可以直接带人走!
「元秋!」
元秋彼时正提着药匣准备回屋,甫一看见彦自书暗藏怒意的脸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他故意问:「怎么?」
「跟我走。」彦自书不同他多废话,伸手要去拽他被利落打开。
「走?我能去哪儿?」
「我之前也说了,我可以带你离开这。」彦自书挑眉看他,是施捨一般的姿态:「你不也想逃出这个鬼地方?谁愿意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被别人打?难道你想?」
元秋冷笑:「这事可由不得我。」
「是,由不得你,但我可以,你别忘了,只有我才能救你出去。」
彦自书指着自己,面红耳赤,故意激将他。
「你不会是做狗做惯了,连逃都不敢了吧?」
可元秋神色如常,一点发怒的迹象也没有。
「好,你不敢是吧,」他点头,伸出一根食指往后,旁人也许不知他在指什么,但他知道元秋一定清楚,「董老二死了,你应该不想这事被村长知道吧?」
元秋终于有了点反应,却是笑:「他死了和我有何关系?」
「你不用装,我知道是你杀了他。」
彦自书早就猜到,当时屋里就三个人,汝芸不可能拿自己的匕首,那就只剩元秋。
要是让村人知道这事,他要带他走只会更加不便,所以才替元秋处理了尸体,还把玉佩扔下去转移耳目。
他威胁他:「要么和我走,要么我把这事告诉村长。他如果知道你杀了人,以后你在村里的日子会比现在还要难过。」
哦,来这套。
怪不得他那天特意在外头等了一夜再回去,村长却没有任何反应。原来根本没人发现那具尸体。
彦自书自以为帮了他大忙,殊不知只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好在虽然过程不同,但结果是一样的。
「那你去告诉村长好了。」
彦自书一愣,万万没想到自己杀手锏都使出来,他居然还是满不在乎的模样。
就好像根本没把自己放在过眼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好,好……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彦自书庆幸自己准备了后手:「汝芸,动手!」
当后脑勺蓦地传来剧痛时,元秋确实没想到后面还藏了一个人,他淡淡盯着眼前这个面目扭曲的男人,心里没有慌乱,只有嘲弄。
嘲笑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嘲笑自己终究只是一只蝼蚁。
于是,当他从晃晃悠悠的马车里醒来时,比起在意脑后的剧痛,先是说:「你是做不到的。」
这马车不大,彦自书和汝芸坐在前头驾马,能清楚听到他的声音。
「我做不到?」他好笑道:「我不是已经做到了吗?我彦自书早就不同往日了!」
「我的意思是,你出不去。」元秋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道:「带着我,你是不出去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天色已黑,茂密的山林正快速从窗边往后掠过,似乎已经翻过山,离村落有一段距离了。
「哥,别理他,他这是不服气还在吓唬咱们呢。」汝芸不以为然,指着前方道:「快下山了,下了山过了河,很快就能瞧见郡县的城门了!」
「也不知道城门关没关。」
「关了也没事,咱们在外头休息一晚,明早就进城。还是城里好,我早就不想在穷乡僻壤待了。」
「也好,等进了城,咱们就去最好的酒楼胡吃海喝一顿!」
「不对,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去仙门拜个师,参加参加入门大比?」
彦自书喜道:「对对对,我这旷世奇才,也不知有多少大能争着抢着要我。」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畅想将来,元秋却在心里嗤笑,连腾云驾雾都不会,还真以为自己是修士。
车轮像是撞到石子,颠簸了一下,汝芸和彦自书被晃得俱是一低头,再抬头时,拉着马车的几头驴突然发出惊叫。
「唰、唰……」
有什么东西自周围灌木丛中缓缓显身。
一只、两只、三只、四……汝芸数着,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整整十只妖兽,从车前车后将他们包围了个密不透风,几乎就是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
汝芸惊讶:「妖兽不是已经被我们除尽了吗?」
彦自书摇头:「我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他赶紧去掏怀里的符纸:「别慌,我马上画符把它们统统干掉。我现在可是修士!」
「对……对哦!那哥你快点。」
汝芸抓着他的衣袖催促,彦自书极快地画出几张驱魔符,笑骂眼前的妖兽:「区区畜生,还不速速给我让路。」
驱魔符飞过去,还未触碰到妖兽,妖兽先一跃而起,张嘴将起一口咬碎。
没有熊熊燃烧的青色火焰,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地上徒然多了一地纸屑。
「……」
彦自书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
「别别慌!我还有几张!」
他抬手将剩下三张一股脑全扔出去。
可结果还是那样。
符纸如一层脆弱的薄膜,被妖兽的獠牙一碰,转瞬便碎了个干干净净。
「驱魔符,这难道不是驱魔符吗?」汝芸开始着急了:「为什么还没烧死它们?」
未曾设想过的局面终于让彦自书溢出冷汗,他咽了口唾沫,颤抖着手极快地又要画符,可在那之前,妖兽扑上来,将几头驴的脖子尽数咬断。
鲜血飞溅到他衣服上,汝芸在车内崩溃地尖叫,他拿炭笔的手也抖得不成样子。
「快动啊,快给我动啊!」
他气急败坏地吼,可手就是不听使唤,歪歪曲曲地画出几条毫无力道可言的「树杈」,他瞪着眼睛牙槽开始打颤。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修士吗?不是想画什么就能画什么?
为什么事到如今,他的驱魔符对妖兽不起作用了?
「为什么!为什么!」
他胸口起伏,破罐子破摔地把那几张鬼画符掷出,还在空中时就统统被撕了个粉碎。
兇勐的妖兽群扑上来,实木做的马车在它们面前就像一团棉花,轻易就被拆解分离。
三人摔下地,随之倒下的马车砸中了彦自书的大腿,他痛得大叫,汝芸急忙回头拉他,可她太害怕,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彦自书的整根腿骨仿佛都要被压断,不住沖她嘶吼:「用力,用力啊!」
「我在用力了哥!」汝芸哭着摇头:「不行,真的不行啊!」
怎么办?怎么办?
粗重的吐息越来越近,那些妖兽不急着上前,反而像将他们玩弄于鼓掌间一般缓缓绕圈打量。
明明下山的路就在眼前,只差那么几步路!
只要下了山,就会有城镇,妖兽就再也不敢追来。
汝芸咬紧牙:「哥,你等我,我去给你搬救兵来!」说完撒开手就跑,以一种要冲破妖兽群、不管不顾的勐烈速度。
她相信只要下了山,他们就会得救。
——地动山摇!
那一瞬间,有什么庞然大物凭空出现,挡住了她的去路,汝芸脚步不稳,狼狈地往前摔倒,与此同时,一股本能的寒意攀上她的嵴背。
她抬头,望向眼前那个巨大的「生物」,瞳孔止不住地颤抖,就仿佛看见了根本不会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东西。
发涩的声音艰难从喉咙挤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难……怪……」
难怪,他会说「你们出不去」。
她惨白着脸色,沖那个「生物」呆呆笑了下。
今夜十分的黑,连月都不曾从浓云中探出头来,倒与即将丧命的三人十分相配。
元秋听到远处震耳欲聋的响声,躺在地上,从腹腔中无声地「哈哈」了两下,他盯着什么也没有的夜空,明明早知会是这么个结局,却还是控制不住边笑边流泪:
「果然……不是你的话,是不行的啊……」
第20章
夜色渐深。
小椿菊找上朝长陵时,她正盘腿而坐,聚精会神盯着眼前的棋盘。
那棋盘白子占了多数,是黑子的惨败。
「长藤,你有没有看见我阿兄?」
「元秋?」朝长陵的视线还落在棋局里:「午后就没见过了。」
小椿菊几乎是瞬间脸色发白:「果然……爷爷说,彦道长上午时找他讨要阿兄,爷爷没答应,本以为这事就完了……」
结果,直到深夜她都没见到元秋的人,一问村人才知道,彦自书兄妹下午就乘着马车离开了村落。
「他一定是把阿兄也一块带走了。」
小椿菊心乱如麻,带上哭腔。
朝长陵从棋盘抬起头:「你为何慌张?以他如今的境地,只要能离开这个村子就算好运。不管带他走的人是谁。」
小椿菊脚步一顿,神情有些僵硬。
她当然知道,长藤说得没有错。
元秋只要能离开,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比留在这里强。
可是……
「可是比起让他获救,你更想要的是不和他分开,是吧。」
朝长陵的语气格外平静,听不出这是怪责还是讥讽。
小椿菊却犹如被戳中要害,好半天才辩解道:「我没有……我……」
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梗多面肥txt+v 一3五八八四五111零
自从她无意间看见了元秋是如何被那些人折磨的,她就和他提起过:「我带你逃出去」。
那时,他倒在榻上,一边流泪一边冷笑,眼神空洞而绝望:「谁也救不了我。你也不行。」
五年来,无论她如何哀求,他从来没有松过口。
如果身为家人的自己都不行,又有谁可以呢?也许谁都不可以。
能救他的,只有自己。
小椿菊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当她得知两个修士和元秋从村内消失不见时,心里的冀望就像被无情掐灭了一样。
她不能想像,救元秋的不是自己,更不能想像,以后再也没法见到他。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她抿着唇问朝长陵:「你又了解我的什么?」
朝长陵的确不了解凡人,也没有依据,靠的不过是修炼静心诀以来练成的直觉。
「他们走了多久了?」她移开棋盘,下榻穿上鞋。
「至、至少也有四个时辰了……」
看来彦自书的动作比她预料得还要快点。
朝长陵携上长剑便要出门,小椿菊不甘心地在后头追问:「你……你是要去带阿兄回来吗?你不是说,不管是谁带他走,都比留在村里好吗?」
朝长陵停下脚步,回头道:「我之前的确是这么想的。」
那现在呢?
没等她将这话问出口,朝长陵的背影就已经远去。
*
汝芸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然面前这几乎遮住半边天的庞然大物……怎么会真实存在于这个世间?
它的双眼猩红可怖,粗重的鼻息甚至盖过了风声,一动,脚下的土地就微微颤动,只需一个前爪,就能将她碾得粉身碎骨。
汝芸几乎没法起身,只能踢着脚,抖着身子往后退:「哥……哥……」
彦自书当然也看见了。
他比汝芸了解妖兽得多,可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巨物。只知道一点——如果他们再不跑,就要统统死在这里!
「快,快……」他见叫不动汝芸,终于想起元秋,偏过脑袋沖身后吼:「快过来帮我把车搬开,快点!」
可元秋只是静静躺在那里,就像已经死去一样。
开哪门子玩笑!想死的自己去死,反正他彦自书绝不能死在这里。
无穷的恐惧几乎要将人逼疯,他瞪着眼珠,狂叫一声,雪亮的匕首被他高举而起,像是豁出全部力气,挥刀朝自己的腿肉砍去。
此时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件事:他要活,他要活下去!
唰——
血溅当场。
可区区断刀,怎么可能划开筋肉、砍断腿骨?
失去理智的后果就是徒添痛苦。
山野间响起彦自书惨痛哀嚎的哭声,那声音中夹杂着求饶,可谁又能救得了他?
恐怕连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从猎户尸体上回收的匕首,最后会用来削掉自己的血肉。
好痛,好痛。
他要痛死了。
「沙沙——」
有风吹过裙边的声音,彦自书痛得几乎不能分辨,当充血的视野中缓缓显出一道人影时,他几乎是立刻吼道:「救我,救救我!」
可当那人影走近,他又呆呆愣住。
「你、你是……不,不对,你不是……」
不是该卧病在床吗?
无数疑问在脑中闪过,他无暇追究,沖她嘶吼:「快把马车搬开,搀着我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他吼得一句比一句大声,可那姑娘的脚步却没加快一分,终于来到他跟前时,他只觉得仿若隔世,大腿痛得他几近濒死。
「快,快点啊!」
那人抬脚,在马车边缘一踹,他的大腿终于得以解放,可血脉一通,随之而来的是更勐烈的剧痛。
「呜呜,快点……快点拉我起来,搀着我走!」
可姑娘没了动静,他奋力伸手拽她的裙角,被她避开,她居然直直朝着汝芸,朝着那个怪物的方向走去。
「村姑,你疯了!快回来,你想找死,我还不想死!」
他见她没有回头,朝汝芸喊道:「汝芸,快拦住她,要是怪物被她激怒,咱们都得和她一起陪葬!」
汝芸总算有了点力气回头,一看清来人就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你……」想起她哥的话,赶紧去拉她的手:「不准过去!」
可那只手先一步拔出了剑。
长剑笔直,刀刃雪亮,一出鞘便犹如染了火焰般凛凛发烫,醇厚的灵力威压叫人不敢逼视。
她难道想跟这只怪物硬碰硬?开什么玩笑!
汝芸和彦自书在后面朝她大吼,朝长陵置若罔闻,剑光隔着老远一段距离,在那巨物脸上闪烁了一下。
然后,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事发生了。
那巨大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粗长的獠牙似乎轻易就能戳穿天际,可它却低下脖子,对朝长陵恭敬地叫了一声:「日持真君。」
朝长陵收剑入鞘,道:「祸斗,果然是你。」
「祸斗亦没料到日持真君会降临此地。」
怪物……不,那只巨大的,名为「祸斗」的妖兽流畅地口吐人言,用无比尊敬的语气,和那个他向来就没放在过眼里的村姑说着话。
他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会瞪着眼珠,呆滞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那不就是个凡人吗?
他给她画过驱魔符,还用病痛符弄得她卧床不起,甚至还说过她五灵根皆为废根,要想入仙途,比登天还难。
可为什么,那只巨大的妖兽会称她为「真君」……?
他在做梦吧?
毕竟她只是个蝼蚁般的凡人,甚至……甚至连样貌都不算多么出众,更别说有什么道骨仙姿,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个让他看得上的点!
也就元秋眼神不好才会日日围着她转。
可为什么现在却成了这样?
让那只巨大妖兽低头的,不是自己这个符修天才,而是她那种平庸无奇的凡人……?
「怎么会……」
彦自书喃喃摇头,雪亮的锋芒却在这时指向他的脖颈,抬头,是朝长陵正俯视着他。
「振山门出什么事了?」
「你、你说什么……」
「你们两个都不是振山门弟子,却能在振山门自由进出。我想知道原因。若如实告来,我便放你们下山。」
这根本不是彦自书现在关心的事,他瞪着朝长陵,被欺骗的恐惧在眼中攀升:「你不是凡人……对不对?你根本不是凡人!」
「我从未说过我是凡人。」
「你说你也想拜入仙门,想和我一样……!」彦自书声音哑住,不知为何,眼前的朝长陵分明还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表情,却让他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弱小之物,在拥有绝对力量之人面前会本能地产生畏惧。
强大,不含任何虚张声势,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难道自己和她的差距真就如此之大吗?为什么只是被剑锋指着,他的手脚就像被冻住,一动也动不了,连嘴唇都在发抖。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朝长陵面无表情开始倒数:「三、二……」
「等等,别!」
彦自书的神经几乎被恐惧压弯,扑腾过去,如溺水之人抱住浮木般抓住她的裙角哭道:「我说,我说就是了!」
「那日,我和汝芸偶然经过振山门……」
修士一向是彦自书的憧憬,兄妹二人便想要上山观摩,谁知进去却发现满地都是振山门弟子的尸体,场面十分血腥,搜寻半天,总算找到一个还剩下半口气的人。
那老者怀揣着数十本振山秘籍,本以为再无活下去的余地,甫一看见两个活人,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将秘籍託付出去,还嘱咐他们一定要重振振山门,为死去的掌门和弟子报仇。
「他话没说完就陨落了,我们只好拿走了他的宗门木牌,想着既然被託付了,自称一句振山门弟子也是当得起的……」
「你说,振山门的人都死了?」
「对,千真万确!我看过他们的尸体,伤口杂乱无章,肯定是妖兽干的!」彦自书又忙不迭地掏出秘籍和木牌:「还有这些,都在这儿了,一本我也没私藏。」
朝长陵拾起来略略看了几眼,除开门派独门心决,其他都是些中低阶咒诀。振山门一个小门小派,的确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些我拿走了,日后若遇到活着的振山门弟子我便托给他,如若遇不到,也该归还给修真界的大藏经阁。」
「是,是,您尽管拿去,尽管拿去。」
她收了秘籍,抬抬下颌示意他可以走了,连挡住下山去路的祸斗都为他们让开道路。
可彦自书却摇摇头,突然跪在地上边哭边沖她磕头:「真君在上,求你收我为徒,我不愿再做凡人,只想成为像您这样威风凛凛的修真大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这大概是他离自己的期望最近最近的一次,朝长陵就是开口要他磕三百次头,把头给磕烂他也愿意,只要能让他拜入仙门。
「你是修不了仙的。」
「为……为什么?」彦自书不甘道:「难道是我的灵根……」
「不是灵根的问题,」朝长陵道,「你若只是为了成为威风凛凛的修士,那你是入不了仙途的。」
「你必须得有一个信念。」
她忽然弯了弯腰,那双从来静如止水的眼睛凑近了他,其中竟藏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寒光。
「一个你绝对,不管发生什么,都必须要达成目的的信念。没有这个信念,你永远不可能迈入仙途。」
彦自书最后是呆滞着神情被汝芸搀走的,他的大腿出血过多,恐怕下半辈子都得在椅子上度过,好在还能有条命。
朝长陵走到元秋身边,这才发现他早就昏过去,后脑勺血迹斑斑,周围的泥土都被浸湿了一些。
头微微偏着,像是哭过,有未干的泪痕,一张脸又痛苦又扭曲,加上之前没好的伤,反正乱七八糟,有够惨的。
他现在身上能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吗?
她无声嘆气,不知该作何感想,将他搀起来靠在自己肩上。
祸斗在后面道:「日持真君,恕我失礼,哪怕是您,也不能将他带出这片土地。」
「为什么?」
「因为……」巨大的犬妖犹豫了下,还是如实道:「看在真君是我昔日之主的份上,这话我只告诉您。」
「这个人……不,他应该不是人,我不知他是什么,但我如今的主子命令我把守此处,绝不能让他踏出此地半步。我也只是遵命行事。」
朝长陵终于将元秋背起来,却是往回走。
祸斗问:「真君不打算带他出去?」
朝长陵皱着眉一声不吭,良久过后才道:「不急,你在这等着,我把他弄回去,一会再来听你说,等你说清楚,我再做决定。」
第21章
是夜。
当村人还在四下寻找元秋的踪影时,村长已经来到猎户院中,打开了那扇早已被撬开的地窖木门。
因为是冬日,尸体腐烂得缓慢,只有敞开暗门才能嗅到空气略有异样。
血已经凝固,喉咙被人割开,高壮的男人四肢扭曲,手脚折成不自然的方向,如傀儡般僵直在地窖里。
村长弯下腰,从他身旁拾起一块染血的玉佩。
青色的玉石侧边,刻着一个小小的「椿」字。
村长目不转睛地凝视,睁得大大的眼睛几乎全被眼白占据。在黑夜的底色中,格外诡异。
小椿菊一夜没睡,天蒙蒙亮时,没等到元秋和朝长陵回来,却等来了村长。
向来和蔼的爷爷今日脸上却没有笑容,把她拉到一边,取出一枚玉佩问:「这是你的?」小椿菊一看就知道,不就是自己被抢走的玉佩吗。
「怎么会在爷爷这儿?」
「我问你,你把玉佩给道长以后就再没见过了?」
小椿菊点头:「……我还以为它再也回不来了。」
「好孩子。」
村长突然笑了,揉着她的脑袋,说出一句她听不懂的话:「果然不能再留他了。」
村民们被村长紧急召集到了村内祠堂,除非大事,否则祠堂平日都不会开。
村人们一时想不到还能有什么糟糕的事,惶恐不安:「难道是妖兽……」
「今天把你们叫来不是为了这个。」
村长负着手慢慢转身,面前是小山一般摆放整齐的灵牌。
有老人的,也有年轻人的。
老死的少,意外去世的多。
在那小山中间,有一方灵牌上刻着:「故子王莽」。
那是村长早逝的独子,小椿菊的亲生父亲。
「我儿已经死了六年……这六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到底是谁的错。到底我儿造了什么孽,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村人们面面相觑,都知道王莽是被人所害,可到底是谁,只有村长知晓。
「所以今儿叫大伙来……是为了王莽的事?」
「不全是。」村长道:「大伙也知道,我儿是被割喉而亡,试问这村中,谁会如此狠毒?」
这谁能知道?
村民你看我我看你,问:「莫非村长知道杀人真兇?」
村长颔首:
「本以为我儿会是最后一个,谁知道,董老二竟也遭了毒手……」
「董老二?」
众人震惊。
「可董老二不是已经被救了……」
村长抬手撩开了身旁的白布,猎户那过于悽惨的死相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模样俨然已经不算人,像只狰狞的怪物。
空气如结冰般死寂。
怎……怎么会这样?
董老二不是已经被治好了伤吗?这副模样简直比他被抬回来时还要惨绝人寰。
随着村长一指,他们才发现他裂开的喉咙。
竟然和王莽死时的状况,一模一样。
「我们村里藏着一只吃人的妖魔。」
「妖……妖魔?」
「对!」村长看向众人:「那妖魔会蛊惑人心之术。我儿是,董老二也是,都是受他蛊惑才成了如今这样。」
「他之前杀了一个无辜之人不够,又杀了第二个,甚至马上就要有第三个!」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如若再放任他祸害人世,到了那时,这村子所有人都会落得跟董老二一样的下场。」
村长瞪着眼睛,语气阴沉。
「我可不是在说笑,你们难道想试试看?」
试?谁敢试啊?
村民腾地炸了:「你怎么从没提起过这事!那妖魔是谁?在哪儿?如果是真的,咱们……咱们得赶紧做点什么啊!」
「别慌,我知道是谁,还有治他的法子。」
*
小椿菊找到元秋时,他正静静靠在村口的墙边。
那张脸满带伤痕,唇角边都带着触目惊心的红。
他受伤时从来不见狼狈,只有凌虐的美。
她本以为他是昏了过去,靠近才发现,他眼睛是睁着的。
只是那其中什么也没有。
呆滞木然,目无焦距地望着远方。
她小心翼翼地喊他,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又低又涩:「我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应该已经死了?」
「你说什……」
「以前,我不甘心就这么去死,因为还没有亲眼看到他们的死状,还没能从这里出去。现在他们死了,我依旧只能被困在这里。真的有必要出去吗?就算出去,我又能干什么?」
这话仿佛在说,他认命了,他这回真的要放弃了。
小椿菊心一抖,抓住他的衣服:「你可以出去的,元秋,你可以的,所以求你,不要放弃,好不好?」
她开始有些发颤,就算以前的元秋再如何自暴自弃,也从没想过去死,可现在,这个字眼却如此简单轻易地从他嘴里说出来。
她连声音都带上恐惧:「你那么聪明,医术又好,下棋那么难的事你不过十几日就能赢过学了好几年的我,出去以后只会比现在过得更好,怎么可能什么都干不了呢?」
可这话在一个放弃抵抗的人耳中,不过蚊虻过耳。
在她说出下一句话之前,远处有脚步声纷沓而至,有人喊道:「他在那儿!」
「小椿菊!」
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往后拽:「离他远点,你想死吗!」
是村人们,来了好多,起码大半都在这里,而且各个手拿兵器,刀锋剑尖直指元秋。
「妖魔,你的死期到了!」
妖魔?
「你们在说什么?元秋他……」
「退后!」村人搡了小椿菊一把:「元秋是妖魔!你还不知道吗,你已经被他蛊惑了!」
蛊惑?什么蛊惑?
小椿菊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慌乱,村民们突然如此,绝对出了什么大事,而且……而且元秋怎么可能是妖!
「元秋!」
她想冲出去被村人们抓住:「安分点!我们不伤你,只抓他。」
「这村里的外来人,说白了只有元秋,只有他是中途突然冒出来的。而且,还是王莽带回来的!」
「果然,只有可能是他,我早就觉得元秋不对劲了!」
「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小椿菊拼命挣脱,元秋却在这时晃了晃身子站起来。
这是妖魔!
所有人如临大敌,他却置若罔闻,抬脚虚晃地往前迈了一步,身形单薄脆弱得全然不像有攻击性的样子。
有人大着胆子喊:「把他绑起来!」
所有人一拥而上,将元秋摁倒在地,脸朝下,重重被按进泥里,雪白的皮肉瞬间污秽不堪,他毫无反应,瞳孔一片虚无。
*
朝长陵把元秋背到村口放下后就转身回来了。
祸斗在等她。
时隔百年再见到曾经的主人,哪怕是高阶灵兽也会觉得尴尬,毕竟它和朝长陵属于不欢而散,更别说现在已经另认新主,而且还是个在朝长陵雷区蹦跶的新主。
还好朝长陵没打算和它叙旧:「元秋被关在这里的始末,说吧。」
「咳咳,其实我知道得也并不太多……」祸斗挺怕朝长陵的,铺垫了一下才道:「真君也知道我如今的主人是谁,他既然大张旗鼓派我来看守,想来元秋多半不是什么好的。」
「那倒不一定,你主子就不是多好的东西,他要关的,说不定真是个好的。」
要是旁人敢侮辱祸斗的主人,它一定毫不犹豫杀了那管不住口舌的人,可对象若换成朝长陵,它只能默默听着。
「刚被关进这里的那几年,其实他日日都来我这,他想出去,明明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凡人之躯,却拼了命想杀我。」
「他来一次,我打一次。正常人看见我都会畏惧,谁会觉得自己能和巨物抗衡?但唯独他,像不知道畏惧为何物,被我折断全身肋骨也要爬起来刺我一刀。」
祸斗抬了抬爪子,那里曾经有一道浅得不能再浅,挠痒痒一般的刀口。
「我原本觉得主人是为了羞辱我才让我干这种看守凡人的活,后来我知道错了。」
「『那个』,他脑子不正常,凡人不可能疯癫到那个地步。」
「不过,他后来终于明白硬碰硬赢不了我,最近一年倒是很少再来。我还以为他放弃了,原来只是换了个法子。」
祸斗发出一声犬类的嗤笑。
「可惜还是失败了。他差不多真的要放弃了吧?」
妖兽终究是妖兽,就算缔结灵契,也没有所谓的情感。更别说和弱者共情。
朝长陵自认还是比它们有那么点人情味。
「我还以为他从一开始就那么自暴自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怎么会呢,他是已经把所有能用过的法子全都用尽,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最终只有这一条路可选罢了。」
朝长陵不禁冷了语气:「这么多年了,你主子还是老样子,以看他人的痛苦为乐。」
祸斗没反驳,这是事实。而且,朝长陵恐怕是最最了解这一点的人。
「真君莫非是因为我刚才那番话,想起自己的弟弟了?」它问。
朝长陵没理它。
它表示理解:「毕竟那个现在的处境,和您阿弟曾经的处境十分相似。」
身不由己,最终只有一条路可选——死亡。
好巧不巧,还都要归功于祸斗的那位主人。
凡是有门有派的修士都知道,大名鼎鼎的日持真君能短短千年就修炼到如今这个地步,全都是因为,她有一个仇人。一个杀弟仇人。
而那个仇人,是修真界最强的修者。
祸斗身为这个最强修士的灵兽,也不好说什么安慰之词。
「我明白了,所以这就是您刚才沉思的原因。您从他身上看见死去弟弟的影子了?」
朝长陵没有吭声。
是看到了吗?其实也不算。
早已自暴自弃的人不值得她出手去救。
真正让她觉得有那么一点面影的,也许就是那天的棋盘,还有祸斗口中所说的「被打断肋骨也要刺它一刀」。
原来他是会反抗的。
「我没什么怜悯之心,所以很适合仙途,虽然师兄是拿调侃的口吻在说,不过事实的确如此。」朝长陵看着自己的手掌,因为常年练剑,敷着一层厚茧:「我活到现在,是为了杀一个人。修炼,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对,朝长陵这辈子只为了两件事而活——变强,然后报仇。
她以前也说过,她有必须要做的事,有必须渡劫的理由。
所以绝不允许自己的渡劫,不,路上生出任何不确定因素。
比如元秋。
「但我又想起师兄曾经的劝诫,又想起很多年前他同样被逼得无法选择,最后死无葬身之地的模样。」
「要是今日对元秋袖手旁观,难道不是等同于又看着他死了一次?」
所以朝长陵开始思考,救,还是不救?
救,很简单,只需要动动手指。
不救,相当于重蹈覆辙。
最终,她思考了一整天的结论是:她不想自己日后总会想起这件事。
渡劫,要心无杂念。
她已经思考了,那就说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祸斗看着她突然望过来的眼神,还有那只搭在剑柄上的手,愣了愣,嘿嘿露出狗笑。
「……虽然我是主人的灵兽,但如果要在履行职责和活命中选一个,我其实会选后者。」
「需要帮忙吗真君?」
第22章
仅凭小椿菊一个姑娘的力量,远远不足以阻止这帮村民。
她起初还不明白他们抓元秋是要干什么,可等到村长出现,心知肚明一般的态度说:「绑了架上去。」
她这才发现,村落中央,竖着一根二人抱的粗木,底下堆满了柴捆。
元秋被人摁在上面,双手反剪,抱住粗木,手腕从后被绑住,整个人都被固定在了那根粗木上。
小椿菊后背几乎是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等等……你们想干什么?」
没人理她。
她冲过去拽住村长:「爷爷,是你的主意?你让他们这么干的?你想干什么?」
村长道:「好孩子,听爷爷的,不要掺和这事。」
「你们绑了元秋,我怎么可能不掺和!」她激动极了,以为凭自己的力量可以说服他:「爷爷,求你,放过元秋吧,他什么都没……」
「你要说他什么都没做错?」村长突然抬高声音:「他可是杀了你爹!是他杀的!」
和蔼的爷爷何时有过如此可怖的一面,小椿菊吓坏了,一张小脸都煞白煞白的。
她并不喜欢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个对她不好,对娘亲更不好,整日只会喝酒玩乐的父亲。
就算是元秋杀了他,她内心也并不如何愤怒。
是她爹活该。
可她又不敢放开抓住村长的手,如果连自己都放弃,还有谁能救元秋?
村人已经摆放好柴火,在元秋脚下围了一圈,火把被点燃,焦味几乎瞬间充斥她的鼻腔,她不管不顾冲过去拦住那个村人:「不要,你们想干什么,不要!」
着急的村人将她搡倒在地,破口大骂:「你到了如今居然还在维护这个妖魔,也不想想他害死了多少人!」
「他娘的,前几年村里那么多人都被妖兽袭击,我就说奇怪,原来是他在作孽。」
「别捣乱,我们还没打算连你也一起绑,可你要是执迷不悟,那就说不准了。」
小椿菊双拳难敌四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去到元秋身旁。
他手脚和身体都被牢牢固定在上面,无力垂着头一动不能动,像是火架上静静等死的羊羔。
「元秋,元秋。」她焦急地唤他:「你等我,我一定把你救出来,我、我去求求爷爷。」
「没用的。」他微微抬了抬眼,面无表情地落下一滴泪:「谁也救不了我。」
「元秋……」
为什么,他分明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要遭受这种折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为什么啊……
小椿菊的视野渐渐起雾,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她爹还没死的时候,在她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偶然发现爷爷屋里有一道暗门。
凭着一颗无畏的好奇心,她爬下去,穿过又黑又长的地道,本以为会在里边发现什么可怖的怪物。
可那不是怪物,是一个如名贵瓷器般漂亮的少年。
即使在昏暗的火光中,他的皮肤也白得几近透明,身形削痩而单薄,看她时的瞳孔很像宝石,闪闪发亮。
这么美的人,却没有穿鞋袜,只虚虚披了一件外袍。
他没有衣服可以穿吗?
她又低头,看见他脚踝上的铁拷,已经生锈,所以一走动就会在地上拖曳出刺耳的摩擦声。再一抬头,两只手的手腕上也有被铐过的红痕。
身下那张破烂的床榻与他十分不称。他明明适合睡在奢侈昂贵的大床上。
隔着一道牢门,小椿菊小心翼翼地说自己迷了路,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少年起初没什么表情,像是只毫无生机的瓷娃娃,等到她说完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时,神色才有了些微的变化。
「你说……你姓王?」
她点头:「不过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小椿菊。那个……你知道怎么出去吗?再不回去,爷爷会骂我的。」
少年点头,忽然弯起眉眼,柔柔地沖她展露微笑。
「我可以带你出去,你能帮我把牢门打开吗?」
她最终按照少年的指示拿走了隔壁房间里挂着的钥匙。
不仅将他放了出来,还把脚铐也一起解开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但自己似乎是做了件好事。
少年果然如约将她带出了暗道,他的体温好冷,明明看上去削痩,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格外有力。
在她爬上去,回头望着下面的他问:「你不出来吗」时,他又笑了。
这次,他说:「这次就不了,因为我一会儿有必须要做的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在这里见过我,好吗?」
她点了头,将屋内一切还原,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连爷爷回来时也没发现异样。
直到第二日,发现她爹一夜未归的爷爷打开暗门,在里边找到了早已成为一具尸体的她爹。
以及,那个美丽的少年。
她高兴极了,扑过来叫他哥哥,问他要做的事做完了没有,少年却面无表情抽回手,冷冷吐出三个字:「别碰我。」
然后他转身,跟着爷爷进了屋。
那不是做成事后的喜悦神情,是重见希望后再度坠入深渊。
你以为的牢笼外,不过是更大的牢笼。
幼时的小椿菊并不明白,但长大后的她已经理解一切。
元秋那时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她把他放了出来,他如今的惨境,有一部分是她的责任。
所以,能救元秋的只有自己。这是其他任何人做不到。
小椿菊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这么无力?
就像很久以前元秋冷冷抽回去的那只手,她想要去抓,却根本抓不到。
他明明就在那里,却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只凭自己的话……救不了他吗?
她一直以来的想法,都只是自以为是?
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攥紧,小椿菊突然扭头,狂奔出去。
村民没有拦她,没有人觉得她做得了什么。
她不能,只凭她,的确不能。
村外山林有兇勐的妖兽,是小椿菊曾经最害怕的地方,可她此刻毫不犹豫,步伐越来越快。
直到,她看见了那个人的背影,笔直的,从来都那么坚韧冷静的……
「长藤!」
她气喘吁吁地喊出来。
喊完才发现,朝长陵面前竟然伫立着一只巨大的犬妖,普通妖兽根本无法与之相比,那简直……就像是一座山。
在她哑口无言的时候,朝长陵看向她:「你怎么来了?」
对、对了,她是有事要说的。
那只巨大的妖兽没有袭过来的迹象,小椿菊咽了口唾沫道:「我想求你。」
「?」
她膝盖一弯,跪倒在地:「长藤,我知道,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求你,救救元秋吧。」
自己是不行的。分明知道爷爷对元秋做的一切,可她还是选择了忽视。她没法对至亲下手,甚至,连和爷爷摊牌的勇气都没有。
她害怕爷爷一旦知道自己的想法,就会变得不再是爷爷,就会对自己失望。
元秋早就看透她心中软弱,所以从来都对她那些口号报以讥讽的态度。
「你要我救他?」朝长陵倒有些意外:「我若救了他,你可就没法和他在一起了。他不是你的家人吗?
「我当然想和元秋在一起,可是……」小椿菊咬唇低下头:「可是我更想让他活下去。」
分开还可以再见,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长藤,求你,求求你了。」
她不明白那只大妖安静伫立在长藤身边意味着什么,甚至有点不敢去想。
但长藤是唯一一个能让元秋为她露出那种表情的人。元秋从来不曾讨好过别人,除了她。
这难道还不够说明事实吗?
能救元秋的,原来根本就不是自己……是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只有她。
小椿菊俯下身,哽咽着,结结实实给她磕了一个头。
「求你。」
「……」
朝长陵没有说话,朝这边走来,本以为她会停下,可脚步声却迳自越过自己。
那是通往村子的方向。
「你,你答应了?」她急忙问道。
朝长陵停下脚步:「师尊说,插手红尘,就是改变了凡人的因果命数。到了那时,我将无法再坚持本心。」
「可他的命数早已被别人更改,我所做的,只能算掰正。更何况,」她回头看她一眼,「他本来也不是凡人。」
小椿菊听得呆愣,朝长陵的背影已经远去,连那只庞大的妖兽也不见踪影。
如果不是额头隐隐作痛,真的好像做了一场梦。
*
全村人都来了。
来看这个给村子带来灾祸的妖魔最后的末路。
分明是冬日,头顶的艷阳却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大,简直像在为接下来的这场火刑添砖加瓦。
老天有天啊。
元秋动了动纤长的睫毛,用余光看见许多人围在他,或震惊、或审视、或厌恶,反正其中并无同情。
有人说「果然如此」,有人笑「该更狠些,千刀万剐」,有人惊「别看他」然后捂住孩童的眼睛。
不远处的村长吩咐:「点火。」
瞬间,柴堆连着柴堆,陡然升起一片大火。
可怖的火蛇狂叫着,被风一吹,朝他脚下蔓延,他的一片衣角唰地被点燃,迅速顺着衣服攀了上来。
元秋的眉梢不受控制地颦了颦,村长看在眼里只想发笑,就算是妖魔,果然也还是会痛!
痛就好,他就是要让他痛。
火势很快,攀上衣袍下摆,如同一把锋利的钝刀滚在皮肉上。一片一片的削,钻心的痛。
元秋薄薄的下唇被他咬破,血一滴一滴,落在火里,转瞬消失不见。
当火芯彻底浸透衣袍时,他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不是以往那种克制隐忍的喘息,是尖叫,是痛嚎,无法抑制的剧痛压迫了所有神经。
村长问他:「你杀我儿的时候,可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
元秋的脸上除了痛苦,还带满泪水,火焰掠过小腿,烧上腰腹,似要将他整个人开肠破肚,连内脏都燃尽。
他的哭嚎突然转为笑声,可惜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可他就是要笑,到死都要用讥讽的笑声嘲弄他人:「那又怎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只会让他死得比现在更痛苦!」
村长的额角青筋暴起,狂叫道:「加柴,给我加柴,烧死他!」
元秋哈哈大笑,泪水如柱,身上的火焰愈来愈烈,似要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他视野漆黑,已经被黑烟燻得看不清任何东西,只剩下钉入骨髓的痛。
等到这痛也消失不见的时候,他就真的该死了吧?
他好累,好累啊……
「——」
紧闭的村门忽然被一道极强的力量从外破开,实木尽数化作了粉末,这场甚至能称之为虐杀的除魔仪式戛然而止。
时间似乎在那一刻静止,以极亮的艷阳光线为底色,有一人缓缓执剑而来。
--------------------
(本书来自:凤互联)
第23章
笼罩元秋的熊熊烈火被从中噼开,那剑宛如可以吸食火焰,只见它与火相撞,火焰唰地倒流向它。
剑刃缠绕着烈焰,转瞬便消失在寒芒之中。
元秋身上的绳子断开,朝长陵伸手,他摔进她怀里,好险没滚到地上。
一靠近,一股浓烈的烧焦味窜入鼻腔,混杂着血腥味,她的视线甫一往下,元秋那细如蚊蝇的声音沙哑地传来:「别看我……」
他现在的模样,恐怕和怪物无异。
无论谁见了他都不会再露出那种贪婪慾念的表情。
「……」正要施展治癒诀的朝长陵停住,察觉到他可能更讨厌原来的容颜,问道:「你想变回原本的样子吗?」
她可以做到只治癒患处而保留疤痕,这是高阶治癒诀的特点。
埋在她肩膀里的脑袋缓缓摇了摇。
「照……你喜欢的来。」
没什么喜不喜欢的,只是按常识而言,皮囊太过可怖的人在凡人堆里也是异类。他就算不变回去,大概也不会好过。
「会很痛,忍忍。」
她右手捏诀,便听元秋闷哼一声,似乎难以忍受这股奇异的痛感,抑制不住的喘息声断断续续从嘴里溢出,她的衣角被他攥得很紧。
元秋这个伤势的严重程度,连高阶治癒诀都需要花费一段不短的时间。
她把他的手从自己衣上扯开,脱了外袍,盖在他身上:「你在这待着别动。」
「长藤……」
「我不走,和他们说说话罢了。」
朝长陵起身,往右一挪,避开了从后噼来的斧头。
「你居然救这个妖魔,你跟他是一伙的?」村长显然已经丧失理智,目次欲裂地低吼:「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替我儿报仇……你居然……你这个妖女!」
一众村民也因她的出现乱作一团。
可是……妖女?长藤姑娘是妖魔?
「村长,你说的是真的?长藤姑娘她……」
「不然呢,不然她为什么要救元秋!」
四下慌乱,朝长陵的手搭在剑柄上,声音格外平静:「我不和凡人动手,有句话想和你说而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什么?你想说什么?」
「元秋,我打算带走。」
「你休——」
「我没有在徵求你的同意。」
朝长陵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遥遥传来,就算在剧痛之下,元秋也从对话中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诧异地颤颤抬头,长睫和眉梢早被冷汗打湿透了,可连抬手去擦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没法做到,只有那双眼睛愣愣望向远方,那是朝长陵的背影。
村长在愤怒地叫嚣咒骂,事到如今,这个老头才算露出本性,毕竟朝长陵和浑身是伤、早已丧失求生欲的元秋不同,他的斧头飞快带风,没能擦到她的衣角一下。
「这、这不是人的身手!」他失声尖叫道:「你果然是妖兽,妖女……我们当初就不该好心收留你。」
「都给我听着!」
他倏地举起武器。
「给我上,活捉她,不能让她救走妖魔,否则我们和村子就都完了!」
村民们大受鼓动,瞬间扑上来二三十来人,赌的就是朝长陵是个女子,无路可避,她确实也没躲开,食指放在剑鞘上轻敲了三下。
「——砰!」
原本是晴朗的艷阳天,朝长陵身后却陡然瀰漫出一阵浓雾。
在那雾中,一只如山一般高的庞然巨物缓缓显出身形。
它的牙齿粗长锋利,眼睛猩红可怖,最重要的是,那是一只根本不存在于众人认知中的妖兽。
那……那是什么东西?
怎么会这么大?
所有人几乎都呆在原地。
「你……你到底召出了什么东西……!」
村长崩溃大叫,可回答他的,是妖兽从右侧袭来的爪牙,哪怕堪堪在面前停住,勐烈的劲风也将他掀飞出了十米开外。
他摔在地上,抽搐着,似乎因为恐惧而口吐白沫。
朝长陵这时再往前走,刚才还敢扑上来的村民纷纷往后退,巨妖牢牢守在她身后,似乎只要谁敢往前,就让谁变得和村长一样。
人群如浪潮般随着她的脚步退散,朝长陵来到元秋身前。
治癒诀起作用了,他脸上、身上可怖的烧伤疤痕已经散了大半,那双眼睛昏暗晦涩,木然怔愣地看着她来到自己面前。
朝长陵弯腰,朝他伸手:「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你要跟我走,还是留在这?」
这对元秋而言,几乎是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他此时此刻的停顿,是因为自己那般挣扎也没能得到,决定放弃却又轻易落入掌中的这个现状。
附着浅浅红印的手缓缓往前,带着点试探和迟疑,就像那日在山崖边一样,最终还是搭上了她白皙干净的掌心。
*
小椿菊赶到村里时,看见的是满地狼藉。
巨大的犬妖伫立在村口,村人们形容惨白,有人扑通跪下沖它磕头,有人吓得痴痴愣愣,有人去搀起村长,村长仍旧不省人事,骨头说不定都断了几根。
她看见最中央的朝长陵和元秋,刚一靠近,就听见她说:「你可以回去收拾包袱。」
「不用。」元秋嗓音还有些沙哑:「我没有要带走的东西。」
连身上唯一一件衣服都是朝长陵的,他的确没有任何东西需要带走。
他毫无留恋。
小椿菊一时有些不敢上前,直到元秋有所感应般斜过眉眼,那瞥向她的余光似乎有些冷,她忙道:「我……我不会再求你留下了。」
要是以前她也许会这么做,可现在……现在不一样了。
「元秋……你就和长藤走吧,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你的痛苦,该结束了。
走出村门时,元秋还揪着朝长陵的衣角,似乎生怕她反悔似的,她看了一眼,到底没让他松开。
祸斗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朝长陵出身正道门派,一般不会对凡人出手。自己虽没有这层限制,但堂堂大妖,和凡人斗简直是自降身份,要不是为了朝长陵,它才不乐意呢。
「真君放心,我力道控制得很好,那老头……」
话音未落,它感到一道视线。
那目光幽深发冷,分明曾经被它打得奄奄一息,到了现在却仍旧没有半点畏惧。
它沖元秋孤高地哼声:「放心,我虽然镇守此处,但也不是来拦你们的。」
「你也拦不住我。」朝长陵道。
祸斗狠狠一噎,那倒也是,但真君就不能在旁人面前给它留点面子吗!
「长藤姑娘,所以它是?」
当朝长陵侧头回答时,祸斗看见元秋那双眼睛微微弯起,冷光转瞬被压在眼底深处,整个人都是一副脆弱无害的模样。
祸斗:……
这人变脸怎么跟翻书一样快!
「不用管它。」朝长陵在回答元秋的问题:「你既然没有要带的东西,那就走吧。」
明明听见祸斗管她叫真君,他却一个字也没问。
只是垂下头,紧了紧那只抓住她衣角的手:「好。」
离开村落时,小椿菊似乎出来目送了他们,朝长陵都尚且回首沖她点了下头,元秋却连脚步也没停顿。
彦自书那驾半报废的马车还躺在山上,朝长陵掐了咒诀,那原本断成两截,看起来无计可施的木头就这么在元秋眼前轻易復原。
不成半刻钟,一驾崭新的木车重新出现。
「难怪它会叫你真君……」元秋看向朝长陵的目光有诧异,很快又轻轻笑道:「我果然没有猜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什么?」
「我说长藤姑娘是温柔的好人,没说的是,你一定是很厉害的人。从初见你的那一天,我就一直这么觉得。」
她都不知道他的眼光到底是坏是好了。
祸斗在一旁接话:「日持真君何止是很厉害?那是无敌厉害!和那些个只会打打闹闹的修士不一样,真君可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天才,公认的。」
它得意至极,尾巴都翘到天上,殊不知自己现在跟朝长陵其实压根没什么关系。
所以朝长陵无视它,对元秋道:「我扮成凡人是事出有因,本来也没打算救你。」
「可你还是这么做了,」元秋静静地问,「为什么?」
「心情好,顺手行善。」朝长陵敷衍:「可惜你原本的衣服一点碎末也没留下,否则我也能补好它。」
「这件就好。」元秋却说,烧伤的疤痕彻底消失,一张冷白的脸配上因为哭过所以泛红的眼角,显得格外漂亮,那件长袍在他身上短了一截,不过好在本来就长,堪堪能够遮住大腿,他低头嗅了嗅,轻道:「好像有长藤姑娘的味道。」
朝长陵:「……进城,我给你买件新的。」
从这里去郡县的路并不算远,但徒步也得走上大半日,朝长陵赶时间,能用马车为什么不用。
胖鸟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扇着翅膀嘎嘎沖她叫。
它胆子小,就是个跑腿的灵兽,和祸斗那种战斗型的不同,刚才躲在一旁看完了始末,现在憋不住了。
——不是说好在这里不用咒诀吗,你为了一个凡人,打算放跑捉住上古妖兽的机会吗!
一串语速极快的鸟语如是说。
朝长陵嫌吵,把它抓起来扔进马车:「上古妖兽已经不在这了,我们白跑了一趟。」
「嘎嘎?!」你怎么知道的?!
「我抵达村子时,已是占卜台预言的半个月后。据那两个假修士说,振山门恰好也是半个月前遭了难。就算那是小门小派也不可能一夜被灭门。可如果不是妖兽所为,修真界那边必会传出消息。」
加上冬日低阶妖兽们古怪的迁徙和躁动。
似乎一切都在指明,上古妖兽醒来,并且移动了位置。其他妖兽受其影响,被鼓舞般做出了从前不敢做的事。
比如,袭击凡人,扩大领地等等会惹来修士的举动。
不过这充其量只是朝长陵的猜测,上古妖兽具体去了哪里,要等她往振山门走一遭才知道。
「原来真君是在搜寻上古妖兽的踪迹?」
祸斗这才知道朝长陵降临此地的原因。
「那我可以打包票,上古妖兽肯定不在这。以前或许还在,但最近我嗅不到它的气息了。」
朝长陵点头:「先进城去买匹马来代驾,如今不知它的方位,最好不要给它察觉到我们这边的机会。」
「真君明智。」
说罢,祸斗化作与马匹一般大小的身形,咬住马车缰绳,自觉为朝长陵当起坐骑,拉着车往山下奔去。
放眼修真界,能让堂堂大妖祸斗这么做的人,除了他如今的主人,恐怕也就朝长陵了。
「我还以为长藤姑娘既然能修復马车,也能让那几头拉车的驴死而復生。」
元秋望着窗外,被妖兽咬断脖子的几具动物尸体越来越远。
朝长陵难得沉默了下才答:「修士能改变常理,但无法左右生死轮迴。」
元秋听出她语气有异,回头,她还是那副面如止水的的模样。
是错觉吗?
在距离郡县三里之外的地方,祸斗停下了。
虽说狗拉个马车也还算合理,但世上可不存在和马一样大的狗,趁着清晨还没有人烟,它和朝长陵告别。
虽然没东西需要它守了,但样子还得做嘛,等什么时候主人发现不对的时候再说。
大不了再换个主人。
它足够强,所以想得很开。
在朝长陵点头要走时,祸斗凑过来,瞥了眼不远处的元秋,压低声音严肃地说:「我不阻拦真君想做的事,但,他既然能被我主人特意关在这里,我敢说,肯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真君万事谨慎。」
它和朝长陵主僕了百来年,情谊到底不同,所以它才这么说。
「我知道。」她道。
等她回来时,胖鸟那只别的不会唯独来事很快的麻烦灵兽正扇着翅膀要去啄元秋,朝长陵一把逮住它:「忘记门规了?」
其中一条,不到万不得已,不伤害凡人。
胖鸟嘎嘎乱叫,似乎对元秋有极大的怒火。
朝长陵也不知它发什么疯:「它怎么了?」
元秋摇头垂眼:「兴许是觉得我这种人不配跟着长藤姑娘吧。」
在朝长陵看不见的角度,胖鸟瞪着眼睛,看着貌美的青年眼皮微抬,沖它挑衅似地扯出个笑意。
嘎……嘎嘎嘎——!!!
气死它了!
自己不过是身为前辈给了新来的一记下马威,以免他觉得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他居然就敢揪它的羽毛!
它要告状,它要让朝长陵弄死他!
胖鸟一激动就鸟语乱飙,朝长陵听不大清楚,但他们已经离郡县很近,差不多得让它走开了:「去,在暗中跟着,城里跟村里不一样,人多,你要随便暴露,我把你送回师兄那。」
!?
胖鸟委屈得要哭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随便把马车停在城外,朝长陵进了城。
这是附近最大的一座郡县,各种贸易往来繁多,连白日都是车水马龙,叫卖声络绎不绝。
元秋身形一顿,似乎从未见过这副场面,良久,她听见他用极小的声音喃喃了一句:「……这就是外面吗?」
牢笼的外面,竟然不是牢笼。
真的吗?
「你没来过城里?」朝长陵问。
他摇头:「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也罢,反正现在已经出来了。
虽说是要给元秋买新衣服,但其实买马才是朝长陵最主要的目的。
她想尽快抵达振山门,干脆从袖中摸出五枚灵石:「看上什么衣服自己去买。两刻钟后在这集合。」
元秋也不问她要去干什么,稀奇地盯着灵石端详片刻,笑着沖她点头。
这一片都是繁华街,服饰首饰胭脂还有各种小玩意,应有尽有。
元秋步伐快速地穿行在人群中,一旦朝长陵不在,他立刻就不笑了,面无表情的脸,分明是足以蛊惑人心的美,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攻击性。
没有任何犹豫和挑选,他进店随便拿了套黑袍,一顿,又看向旁边那件白袍。
精緻讲究的绣法将浅金色的青竹纹印在衣襟,下摆坠着银杏的花边,领口绣着动物绒毛,比村里穿的麻布衣裳好得多,可对元秋而言,没什么不同。
穿白色,只是因为流了血会格外显眼。
「不要这个了。」他把黑的扔回给伙计,抬起手指道:「给我这件。」
付了钱,换好新衣服,时间才过去一半,他没有到处看看的欲望,打算先回去等着。
「公子。」
接近集合地点时,有声音从旁叫住他。
是一家首饰铺子,老闆娘正热情沖他招手:「我家都是好货,要不要来瞧瞧?」
铺子摆的大多都是髮饰发冠,精緻轻巧。
大概是看见他发上只束了根简单无奇甚至有些褪色的髮带。
「有姑娘用的吗?」
他一开口,老闆娘才看清眼前这个年轻人样貌十分不凡,她眼底有惊艷一闪而过,笑呵呵道:「公子是从外头来的吧?哎哟,瞧瞧这脸,这眉眼,红儿楼那头牌比起公子,只怕都要逊色几分啦。」
红儿楼是小倌楼,这是把他比作娼妓了,元秋不知含着什么情绪笑了笑,又问了一遍:「有姑娘用的吗?」
「哦,哦,有有有,在这呢。」
当朝长陵跟马行的掌柜精挑细选了一匹壮马,满意而返时,元秋已经等在那里。
「如何?」她抬手,跟他展示自己挑选马匹的水准。
那匹黑马不仅身材高大,全身上下都仿佛紧绷着肌肉曲线,很有力量,是匹可千里而行的好马。
元秋向来捧场,礼貌夸赞了她,又像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物:「虽然是用长藤姑娘的钱买的……」
那是一支小巧的木簪,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设计,给人的感觉朴实无华。
「或许算不上谢礼,但你愿意收下吗?」
朝长陵头髮不长,只到腰上一截,一来打理麻烦,二来修炼时碍事,她平时都用门派的束带绑起来的。
这种髮簪,也许只有当凡人时才用过。
「多谢。」她伸手接过来,却不钗在发上,只收进袖中。
不仅面无表情还没什么表示,但元秋似乎这样就很高兴。
朝长陵这才发现他已经换上新买的白袍。
元秋的身姿很适合穿浅色,衬得他唇红齿白,瞳孔又黑又亮,整个人有股似玉似月的气度。
媚而不俗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好看吗?」见她盯着自己看,元秋故意眨眨眼凑近了问。
「还行。」朝长陵诚实做出评价。
在城里要做的事做完了,二人出城,将买来的马套在车前。
胖鸟不知去哪儿偷了人家的果子,正坐在车里悠哉地吃。
看朝长陵来了,好心要分她几个尝尝,一见后面还有个元秋,忙将翅膀往回缩,但晚了,元秋伸手拿走了它的果子。
「嘎嘎嘎!」
还给我,谁让你吃的!
「很甜,谢谢你。」元秋咬了一口沖它笑。
胖鸟只觉这笑充满捉弄,气得直跺爪。
朝长陵:…好吵。
振山门在郡县东边,和原本的村子呈对角线,可谓路途遥远。
日落前是到不了了。
她索性在半途停车,拣了些柴火准备在外过夜。
朝长陵不用睡觉,把马车让给元秋,他却说:「我想和长藤姑娘待在一起……不行吗?」
眼睛明明垂下来在看她,朝长陵却莫名有种被仰视的感觉。
她嘆了口气:「行吧。」
最后,舒服的马车便宜了胖鸟,二人围着火堆,相坐无言。
此情此景,上一次发生似乎还是在元秋受伤、她背着他下山的那个时候。
火堆噼里啪啦的作响,昏黄的光打在元秋脸上,在两颊侧边和眼下留下了很重的阴影。
到了现在,和朝长陵相对而坐,他似乎才终于有了真的离开了那个村子的实感。
「所以长藤姑娘扮成凡人来村里,是为了找所谓的『上古妖兽』?」他忽然问道。
「对。」
以防万一,朝长陵问:「你听说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元秋摇头,追问道:「那如果找到它之后呢?你打算做什么?」
「杀了它。」她道:「我要的只是它的内丹。」
好在元秋没再接着问「拿到内丹以后打算干什么」,只是朝这边坐近了一点,淡淡开口:
「那我呢?」
夜深人静,唯一有光照的地方只有他们二人,朝长陵不免被他的动作吸引注意。
睫毛半掩,眼睛直勾勾的,不躲不闪地望着她:「杀了那只妖兽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朝长陵没答话。
显然,她暂时还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有一点很清楚,她没想要带元秋回静心门。
也许在找上古妖兽的途中辨别出他的身份,与自己无关的话,她会放他爱去哪里去哪里。
天下之大,就算是那个最强修士,也不一定能在茫茫人海揪出他来。
元秋显然明白她沉默的原因,就着面朝她的方向,前倾了下身子,也不知哪个动作出了差错,他的衣襟忽然敞开了一些,胸前雪白的皮肉映着赤红缭乱的鞭痕,有股凌虐残忍的美感。
「所以长藤姑娘没有想过我的事。」他注视着她,语气平静,听不出是失望还是难过。
朝长陵没反驳,毕竟这是事实。
「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跟着你吗?」元秋道:「一直。」
就算杀了那只妖兽以后,也一直。
这话像极了两个修士结为道侣前的那种甜言蜜语,但其实不是,并不是那么对等的东西。
元秋在说的,更类似于祈求,是从下往上伸手,却只能堪堪擦过对方的衣角。
朝长陵没有犹豫:「不行。」
元秋一顿,淡淡笑了,似乎这个回答早在意料之中。
转回身子,盯着眼前的火堆,他吐出一句:「我以为长藤姑娘救我,是打算对我之后的人生负责呢。」
「没有人可以对你的人生负责,除了你自己。」朝长陵站起来看他:「难道不是吗?」
说罢,她转身走向马车,黎明就在身前冉冉升起,元秋被刺得微微眯了眼,嘲弄般地低语了一句:「惯会说些大道理。」
振山门地处高峰,是这地带最高的一座山,马车上不起,朝长陵下了车,徒步而行。
几个护门法阵早已失效,有被粗暴破坏过的痕迹。
灵兽的直觉比人敏锐,一进入振山门领地,胖鸟就吓得埋在她背上瑟瑟发抖。
朝长陵问它:「这里有过妖兽的气息?」
胖鸟疯狂点自己的鸟头。
这气息兇残可怖,好几十天都未彻底散去,绝不是低阶妖兽可以做到的。
爬上长长的石阶,走进山门关,气息逐渐浓烈,朝长陵也嗅到了。
旁边就倒着一个弟子的尸体,她扒开衣襟,看见一条从左肩横跨至右脚的巨大伤痕,一击毙命,几乎将这具躯体斜着分解成肉块。
看来,事实似乎往她的猜测的方向倾斜了一些。
「你干什么!好大的胆子——」
远处的人声让朝长陵回神,她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活人。
随着那人声音落下,剑刃相交的声音又碰碰响起。
这是打起来了?
她给元秋使了个眼神让他站着别动,隐去脚步声,往发声处走去。
残破垮塌的屋内,一个身穿浅紫修袍的女修士手执长剑,正与一个黑衣男人缠斗。
那男人估计也是有点门道的修士,动作又快又勐,很快就把女修士逼得节节败退。
动作中,朝长陵看见她翻飞而起的袖角上刺着振山门的门纹,故意踩响门边碎石,声音惊得二人纷纷回首。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黑衣男人,朝长陵这张脸,在修真界可谓无人不知,此时显然也被认出来,他几乎是立刻跳窗而逃,秘籍也顾不上了。
唯独女修还在茫然:「你……」她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却是骂:「你又是哪里来的小贼,休想偷我宗秘籍!」
挥剑刺过来被朝长陵轻易避开,反手一掌打在她腕上,轻易就将软绵绵的剑击落在地。
女修惊讶,想要弯腰时,朝长陵一脚踩住她的剑:「你是振山门的修士?」
女修这才发现,这人的身手比刚才那个散修还要深厚无数倍,而自己只是个筑基期的小修。
她额角淌下一滴汗水,只觉完蛋,可一想到亡师和一众师兄弟师姐妹,又强着一口硬气回答:「既然你知道,还觉得自己可以独吞振山秘籍?振山门是后继有人的!」
朝长陵:「原来你就是……」
头顶传来这样一句话,那只踩住剑的脚随之松开,她立时拿起剑摆出架势,但不敢随便再往前。
这女修……到底是谁?
瞧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为什么修为会一探探不到底?
作为一个刚刚拜入仙途,以为自己从此可以在振山门驰骋,结果入门第七日就被灭了师门的新手上路小修而言,不认识朝长陵,很正常。
她还以为她跟那个黑衣人一样,是游荡在外,有便宜就会如鬣狗一样蜂拥而至的散修。
外头的胖鸟听见朝长陵这头突然没了动静,硬是拽着元秋过来想看热闹,谁让它只有好奇心没有胆。
于是那女修看见了它,就像所有修士看见妖兽那样,本能地拔剑指着它大叫:「妖兽,看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剑刃卷着罡风突然袭来,胖鸟彻底傻在原地,好在朝长陵拔剑替它挡下,刀刃相触,那女修的剑显然不是对手,呲的一声,竟然直接从中断裂开。
胖鸟在这时终于回神,气得嘎嘎跳脚。
女修却已经顾不上它在说些什么,她目瞪口呆盯着自己的剑,又去看朝长陵的。
那剑刃雪亮,凛然而立,仿佛附有魂神,并非只是人手中的兵器,其中有无数涌动灵力。
剑修的本能在警告她,她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敢、敢问,尊者是何方神圣……?」
——得知真相后的女修恨不得扇烂之前自己的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女修俯下身,郑重给朝长陵磕了两个响头,泪眼汪汪道:「我不知道您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日持真君,先前多有冒犯,您、您斥责我吧!」
朝长陵还没回话,胖鸟在一旁很受用地嘎嘎直叫。
多磕点多磕点,你胆大包天敢刺我这个日持真君的师兄的宝贝灵兽,你就等死吧!
朝长陵把它提起扔到一边:「起来吧,你要真想赔罪就告诉我振山门出事时,你在哪儿,做什么,我要知道原委。」
面对全修真界所有剑修的崇拜目标,女修哪儿敢不答应,连忙点头道。
「其实那天……」
振山门有一个规矩,入门满七日的内门弟子要独自外出完成任务。
同期的弟子都早早出去,早早归来,只有她睡到大中午才想起这事。
也就是在她匆匆离开后的那段时间里,师门遭遇了不幸,她夜晚回来,只剩下一地的尸体。
罪魁祸首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她后来找到了名簿,挨个挨个地去对,死了就在名字后打钩,然后发现一整本下来,只有她的名字后没有打上钩。
只有她没死。
这事实太过冲击大脑,她手足无措,只觉得不能待在这里,连滚带爬下了山。
是很多天后冷静下来才觉得,应该回去看看,起码师门的遗志要让自己来继承。
然后很不幸碰上了来捡便宜的散修,如果不是朝长陵出现,她只怕也已经命丧于此。
说完,抬手抹泪:「真君是我的大恩人!」
朝长陵却在想,女修但凡那时不急着跑路,秘籍也不至于被后来的彦自书兄妹摸走。
「那你找到秘籍了?」
「这……其实还没有。」女修道:「我把门内都翻遍了,可哪儿也找不到。」
朝长陵把怀里没收来的秘籍扔给她:「是这个吧。」
「这、这是……」她定睛一看,吓了一跳:「怎么会在真君那儿?」
朝长陵道:「作为报酬,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在灭门前几日,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同于平日的异常?」
「异常?」女修皱眉想了想:「我没有注意,但有听师尊说……说那个方向,凭空出现了不寻常的瘴气。」
她抬手指向西边,正是村子所在的方向。
「而且,我刚才还从师尊身上摸到了这个。」
女修掏出一张黄纸,恐怕是生命垂危时画的,血在纸上杂乱无章,放远了看方才能看出这是一张占星阵法图。
朝长陵拿在手里端详片刻,转身出去。
女修忙要去追,这才发现倚靠在门边的元秋。
他刚才一直没说话,而她在自己的憧憬之人面前又过于紧张,现在注意到他,发觉他长着一张美得不像人的脸,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激动地眨了眨眼皮。
谁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等她追上朝长陵时,她已经把占星阵法图摆放在门内中央的法座上。
她在六个角走走停停,良久过后,像是算出什么,抬头看向郡县的方位。
「真君,如何?」
「你师尊所说的古怪瘴气途径此处之后,去了那个方向。」
「郡县?」
「如果这张阵法的推算没有失误的话。」
女修惊愕:「那不完了吗,郡县有那么多人,难道那个妖兽打算屠城?」
那不一定。
起码在村子里的时候,它就什么都没干。
朝长陵在意的是,它如此迁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灭掉这种小门小派,对它有什么好处。
「看来我们又得调头回去了。」元秋走到她身边,好奇地打量那张占星阵法图,兴许觉得这和棋盘有些相似,他问:「长藤姑娘是怎么推算出来的?」
这就很有门道了,朝长陵还在静心门时,师尊师兄每天下棋,而她就整日跟占卜台讨教占星推算法。
她正准备开口跟他好好讲讲,那个女修忽然道:「所以真君降临凡人界是为了除妖?」
「怎么?」
「其实……其实我刚才还以为真君是下来和新道侣游歷的。」她先是试探了一句。
朝长陵没懂她的思维逻辑:「他只是个凡人。」
「真的?」女修把元秋打量了两圈,又跟她确认:「这不是真君的道侣?」
「当然不。」
女修的神情先是惊讶,接着变回理解,最后又化作了喜悦。
双眼闪闪亮亮地道:「其实……其实我做梦都想有一个像他这么温柔体贴的道侣!」
朝长陵敷衍地点头表示理解,见她当真没打算插手,女修转身面向元秋。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元秋原本在看地上的占星图,压根没有听二人说话,甫一有人冲到自己跟前,抬头,女子像在看猎物的一样地对他说:「虽然你是凡人,但我也不是不可以,你要不要做我的道侣?」
「……」元秋为难地笑了下:「不好意思,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说——」
朝长陵已经走远,听不清后面的声音了。
她在思考,不用咒诀的前提下,该用什么法子在郡县停留,而且想要不束手束脚的话,最好……找一个权利大一点的凡人。
那道背影越来越远,女修还在沖他发散自己的热情:「你不知道我师尊有多凶神恶煞,连我同期也骂我整天懒懒散散,日持真君不也是,虽然我很憧憬她,但她也一样凶。我不理解,难道修真界就没有温柔的人了吗——」
「那个……」
「但我错了,我今天看见你,我就知道,念念不忘必有迴响!」
「但是……」
「我说了这么多,你想必对我已经有了充分了解,怎么样,你想不想考虑一下我这个未来的大剑修做你的道侣——」
元秋:……
女修再要开口时,却发现青年脸上的柔和笑意突然尽数散去,她愣愣眨眼,看见他唇瓣慢慢撇成一条笔直的不悦线条。
「你烦不烦?」
「……」这语气和之前反差过于的大,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很烦。」他看见朝长陵走远,很不客气地用厌恶的口吻又重复了一遍:「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你的物品。」
女修呆滞地看他大步离开、走远,等她反应过来,比起被人辱骂的愤怒,悲伤先占据大脑——什么温柔,这是个狗屁的温柔啊?
「修真界……修真界果然全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奋斗逼!」
不知所谓的哭嚎声遥遥传来,朝长陵回头,没看见那个女修,只有元秋。
他站在那里,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没有再往前了,唯独那双漆黑的瞳仁默默盯着她,好一会才问:「你刚才,走那么快干什么?」
这询问的语气有点像只害怕被人遗弃的狗。
「当然是要下山,晚了城门就关了。」她不解地看他一眼:「你走不走?」
元秋一愣,发觉她不是要抛下他,这才弯起眉眼:「嗯。」
离开振山门前,朝长陵想着等到了郡县就没法再运转心决,所以她偏头瞥了眼跟在身后的元秋。
他当然正微微笑着,似乎因为能跟着她就已经是极大的满足。
但能堪破人心的心诀传回来的感情,却是一片虚无。
不是高兴,更不是其他任何情绪。只是单纯的什么也没有罢了。
朝长陵倒也不觉得意外。
这只能说明,她的直觉从来没有出错。
「她跟你说什么了?」她问道。
元秋摇头,只道:「你把秘籍留给那种人,振山门恐怕没机会復兴了吧?」
这对于元秋而言,倒是句少见的挖苦。看来那女修无意间得罪了他。
「也是。」朝长陵道:「她能因为懒惰躲掉第一次灾,不代表还能躲第二次。」
不过看她那个样子,只怕是意识不到这一点了。
修真界有不少这样的修士,只有天资,没有目标,亦没有信念,只会任由自己的欲望疯长,最后覆水难收。
这种人的结局,朝长陵见得多了。
她看向元秋,元秋不明所以,轻轻回了她一个无害的笑。
这样的人也会有欲望吗?
明明什么感情也没有。
这想法在朝长陵心中一闪而过,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第24章
朝长陵等人是在翌日午时进的城。
郡县依旧热闹,只是不同以往,今日在城中支起了一个大擂台,许多百姓都在底下围观。
朝长陵过去一问才知道,是修真界第一仙门的玄一宗在此广招弟子。
「玄一宗?」元秋望着擂台上金灿灿的牌匾问:「和长藤姑娘的宗门有什么不一样的?」
那可太不一样了。
修真界有无数仙门,其中位居首位的便是玄一宗,不知养出多少修真大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仙门。
而静心门,一个山野林间的小门小派,门中弟子约莫二三十人,要不是玄一宗自诩「和平第一正道门派」,估计动动手指就能灭了静心门。
元秋却笑:「真的?我倒觉得不会。」
朝长陵:「为什么?」
「因为有长藤姑娘在啊。」答得很理所当然。
朝长陵:……
她有时觉得,元秋是否过于高看了她。
不过现在也的确到了各大仙门广招弟子的时节。
擂台旁边放着一个被绒布盖住的台子,不出意外那就是测灵仪。
凡人不会知道自己的灵根如何,有些胆大的还好,自告奋勇前去仙门报名,是好是坏总有个说法,有些没胆却有可能错失入仙途的机会。
所以才有了如今这种巡迴式招纳弟子的擂台。
如今还没到开始的时候,周围已经簇拥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场面十分火爆。
胖鸟躲在元秋挎的包袱里,坏心眼地用翅膀拍他:「嘎嘎。」
你不如等会儿也上去测测?万一是什么不得了的灵根,不就可以和本鸟尊平起平坐了吗?
元秋似乎听懂它的意思:「我是不行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你没试过怎知不行?」朝长陵问。
「没试过也知道呀。」元秋一笑,语气平静,见他摆明了不想说,朝长陵不再追问。
他们特意没有靠得很近,就算上面的修士看过来也不会注意——朝长陵现在还不想和玄一宗的人打照面,起码在渡劫成功之前,都不想有任何交集。
他们等了一会,大会没有要开始的迹象,正打算离开,有人从旁叫住她:「尊者请留步。」
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礼貌地沖她行了个礼道:「敢问尊者可是玄一宗的修士?」
朝长陵:「不是。」
「不、不是?」她腾地噎住:「我见你气度不凡,还以为肯定是……」委顿地垂下眉道:「这可怎么办,如果没有修士肯帮忙,夫人的病……」
她发上钗着的流苏坠子一摇一晃,不像是寻常人家穿戴得起的。
「我虽不是玄一宗的,但确实是修士。」朝长陵又道。
「真的?!」姑娘眼睛一亮:「尊者,实不相瞒,其实……」
这姑娘说自己是县令府的侍女,她家夫人从一个月前开始怪病缠身,四处寻医问药无果,怀疑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遂又请了好几个道士来做法,没一个有用。
恰好今日碰上仙门来此招收弟子,她便被县令指派来请修士去他们府上除妖。
方才她也问过好几个打扮像那么回事的人,无一例外,全都回绝了她。
这也是当然的。
负责这片土地的是振山门,其他仙门不会轻易插手,这是有明文规定的。
更别说玄一宗是名门,这种替人跑腿除妖的杂活,他们看不上。
如此这般,侍女被拒绝了大半个上午,正要失望而归时,发现了在围观擂台的朝长陵一行人。
这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侍女无论如何也不想放跑这个机会:「咱们老爷极看重此事,他说了,尊者您想要什么尽管提,酬劳都是小事。」
这也是玄一宗修士不愿帮忙的缘由,毕竟凡人能给的好处,他们本来也不缺。
但朝长陵不一样,她正想找那种权势大点的凡人,好留在这里调查上古妖兽。
完全是瞌睡有人递枕头。
「行。」
她答应得太轻松,侍女愣了愣才喜道:「当真?尊者快这边请,还有……」
她望向元秋,没等他开口,朝长陵先道:「我们是姊弟,他虽是凡人,但也是大夫,兴许可以给你家夫人瞧瞧。」
「那岂不是更好了。」侍女不疑有他:「二位随我来吧。」
跟着侍女走在后面几步,从旁投射过来的视线不躲不闪,似乎她不开口就打算一直这样看下去。
她只好道:「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是姊弟。」元秋问:「我不能是兄长?」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想管你叫兄。」
元秋噗嗤一笑,弯下上身凑过来与她平视:「那我现在能算是长藤姑娘的亲近之人了?」
这话很轻,一字一句的,似乎含着认真的意味。
朝长陵目视前方:「这身份只是一种託词。」
元秋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容淡淡一敛,什么也没再说。
县令就是郡县里最大的官,府邸当然也很气派,门前有两座石狮子,进去先是一条长廊,廊边有池塘假山,围墙边种着一排青竹,看得出这宅子的主子很有闲情雅致。
侍女一路上将大致情况说了。
起初县令夫人只是白日嗜睡,夜间噩梦不断,后来动不动就晕倒,有时甚至会尖叫着失去理智,问她做了什么梦也只一个劲摇头。
等到最后,宅邸里怪事频出,有昨天还好好的侍女晚上突然跳井,第二日被人打捞上来,还有侍女一夜之间发疯,拿着刀子见人就砍……诸如此类,奇怪的大事小事数不清地发生,夫人被搞得神智崩溃,全然没有往日温柔的面影。
「咱们老爷和夫人是,对夫人情深义重,觉得是妖魔作祟的时候就立刻送信去了振山门,可至今没有回音。」
所以迫不得已,到了现在见人就抓来帮忙的地步。
「所以这里真有妖兽作祟?」元秋偏头小声问朝长陵,她皱眉:「我暂时感觉不出来,但有些妖兽并非兽型,擅长藏匿,也说不准。」
「原来如此。」他点头。
跟着侍女,二人穿过一个又一个长廊。原本正藏在包袱里睡大觉的胖鸟被撞了个激灵,是元秋突然停下脚步。
它伸出脑袋,便见他出神地望着远处的假山池塘,那池塘上面有一间小阁楼,被大片青竹遮挡,非常隐蔽,不仔细看很难被发现。
「嘎?」你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那里还有没有人在用。」
「嘎嘎?」你曾经来过这里吗?
元秋轻轻一笑,低下眉眼看着它道:「怎么会呢,我没有进入那个村子之前的记忆,你忘了?」
二人来到内院,先要去见过县令,元秋走到门口却不进去,只道:「我在外面等你。」
朝长陵点头,叩门而入。
县令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足以见得年轻时大概是这一带有名的美男子。
他请朝长陵入座,忧心忡忡地诉苦半天,称只要能治好爱妻,什么都可以给她。
「酬劳倒也不必,我只需要你凡事听我安排。」朝长陵肃着张脸:「如若做不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当然没问题。」县令忙道,如今的情况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过:「一切都听尊者的,只要尊者能除掉作怪的妖魔。」
「只是……」他嘆了口气:「内人被噩梦缠身太久,时常……时常会变得疯疯癫癫,之前也是,她只说自己是生了病,怎么也不肯见我请来的道士,恐怕尊者一会过去也会……」
「无妨,左右得去看看她的情况。」
朝长陵和县令谈妥,略一拱手便出了门。
听说要去看夫人,侍女连忙千叮万嘱,让她一定不要刺激夫人,这才领着他们来到另一间屋子。
门扉刚敞开一条缝隙,室内的浓香便飘了进来,像是安神用的。
屋内一片昏暗,侍女上前,将一个妇人从榻上搀扶起来,小声附在她耳边说话,当说到「修士」二字时,那妇人抬头,看见朝长陵,爆出一声尖叫:「不要,滚,滚出去!」
茶盅砸过来,砰地在朝长陵脚边碎裂,滚烫的茶水溅起来沾到她的裙摆。
她视若无睹,抱拳道:「夫人,我是县令请来为你做法除妖的。」
「没有妖,没有妖,我不要你,我只是生病了!」那妇人捂着脸,抓到什么东西就往她身上扔:「出去,给我滚出去,我不要道士!」
看来县令刚才是说得委婉了,这凡人根本不像能听进去话的样子。怪不得前面几个道士都没辙。
侍女安抚着发狂的妇人,用眼神示意他们暂且出去,朝长陵暗道没法,正准备抬脚往外走,一旁的元秋忽然道:「既然如此,夫人需要大夫吗?」
他的声音清越,明晰又干净,穿透力很强,那妇人止住哭声,好似现在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人。
元秋迎着她怔愣的视线,沖她温和有礼地笑了笑。
或许是那笑容太过漂亮,闪了她的眼睛,她张着嘴指着他:「你……你……不、不是……」
「夫人?」侍女怕她又要发作,安抚道:「夫人,这位公子是大夫,是来给夫人瞧病的。你别赶他走,好不好?」
妇人也不知听没听见,愣愣摇头,良久才沙哑着声音说:「拿水来给我净面。」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侍女连忙叫人去打水,又给朝长陵使眼神,朝长陵点头,静静往角落里一站。
待几个侍女给妇人梳妆打扮完,拉起的帘子放下,哪里还有半点疯癫的模样,坐在上首的,俨然已是一个仪态优雅的贵妇人。
「你上前来。」她声音还有些疲惫,抬手招唿元秋,待他走到近处才道:「你说,你是大夫?」
「是。」
「你是从哪儿来的,又是哪里人?」
元秋笑道:「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游歷到了这里,夫人兴许没有听说过。」
朝长陵:……
怎么感觉她以前敷衍他时也用来这个说法。
好在妇人没有追问,点点头,像是自我消解了什么一般,让侍女给元秋斟了杯茶,又让他坐下,嘆道:「我刚才那么说是因为,你长得……长得很像以前我中意的一个孩子。」
「是夫人的孩子?」
妇人摇头:「我儿女早就成家立业,哪还有孩子?不过,我说的那孩子也早就不在人世,觉得和你相像,兴许只是巧合。」
她虽然三十后半,但保养得很好,活像个二十好几的大姑娘。
看着元秋,亲善地道:「既然你说自己是大夫,那就留在府里给我瞧病吧。放心,就算瞧不出名堂,我也不罚你。」
元秋点头,弯腰沖她行礼:「多谢夫人厚爱,元秋定会尽心尽力。」
谁也没有看见,那双低垂下去的眼眸中,有细碎的寒光一划而过。
等出了房门,胖鸟迫不及待从包袱里探出脑袋嘲笑朝长陵:「嘎嘎嘎!」
没想到咱们堂堂日持真君,也有被嫌弃的一天。
「确实没想到。」朝长陵伸手狠狠弹了它的脑门,把胖鸟痛得鸟叫连连,这才不再理它,转而去问元秋:「你想做什么?」
「长藤姑娘指的什么?」
「刚才那一出。」朝长陵看他:「你有几分她只是生病的把握?」
元秋道:「以前在村里也有过像她那样突然发疯的人,我治好过,所以……」
「现在的状况和村里可不一样。」
听出这语气不对,他一愣,抿唇静静地问:「我做错事了吗?」
「现在还没有,但下次要搞这齣你最好提前跟我打声招唿。」她面无表情。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元秋垂眼,从这个角度,只看得见他的黑睫轻轻颤了下:「我只是一直在想,究竟能为你做什么。自从那日被你救出那个村子以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毕竟长藤姑娘那么厉害,连那只大妖都要为你低头,我能帮上你的事,恐怕很少很少吧。」
「所以你才会说要帮她治病?」
元秋点头,眼皮掀起来偷偷看她一眼,试探性地揪住她的衣袖:「长藤姑娘不仅给我买新衣服,还把自己的许多事也告诉了我……从没有人这样对我,除了你。」
「所以我才想要帮上你的忙。」他有些为难地笑了:「不过好像惹你生气了。」
朝长陵倒不至于生气,只是不喜欢计划外的事情突然发生。
那只揪住她袖角的手讨好般地扯了扯,元秋压低的嗓音传来:「别生我的气了嘛,好不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她看着他的手,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以前做过的那个梦,蛇妖……勾引自己的梦。
要是拒绝,依元秋的脾性,搞不好他也能做出梦里那种事,只好嘆气:「好了,我没生你的气,撒手,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才是正事。」
如果那妇人怎么也不愿见她,可能还真得靠元秋了。
第25章
之后,很快有人给他们收拾出了两间厢房,都在迴廊下,左右挨着的那种。
到底是这里最大的官,整个宅子都很新,厢房也宽敞,比之前在村里的床榻不知大了几倍。
元秋伸手摸了摸褥子,有点小心翼翼,朝长陵问:「怎么?」
他道:「是软的。」
「……」那不然呢?
他又摸了摸榻上的棉被,微讶道:「这个更软。」
大概是在村子时只能睡木板床和薄被的缘故,这里的一切于元秋而言似乎都是稀奇的。
那些摆放在角落的香炉、炭盆、屏风更不必说,他都上去看了看,摸了摸,朝长陵在一旁等他尽兴了才道:「这间屋子就给你吧,我睡隔壁。」
「但是真的可以吗?」
「什么?」
元秋垂眉,语气有些不确定:「我这种人……真的有资格住这么好的屋子吗?」
「……」朝长陵道:「你不是给县令夫人治病的大夫?当然有资格。」
他却摇头:「都是因为有长藤姑娘在。没有你的话,根本不会有人看我一眼。」
这话朝长陵就不知道怎么答了,好在元秋也没想多聊,转而道:「不过这样的话,夜里就得和长藤姑娘分开了。」
之前在村里,他们好像也没整天在一起吧?
「怎么,你还会怕寂寞?」
「如果我说是呢?」元秋转头望向她,眼睛直勾勾的:「如果我说是,你会连夜里也过来陪着我吗?」
朝长陵把胖鸟从包袱里提熘出来扔给他:「它可以。」
胖鸟猝不及防,勐地摔进元秋怀里,抬头,如玉一般的面容近在咫尺,可它只觉得毛骨悚然,别说它是只实打实的公鸟,就这个表里不一的凡人,它夜里要是陪着他,还不知道要被他怎么欺负!
胖鸟哭着扑去找朝长陵,被元秋揪住翅膀:「那我就把它当作是长藤姑娘好了。」
朝长陵:…那也多少有点不対劲。
如今还是冬日,窗棂半掩,冷风吹进来,有些凉飕飕的。
朝长陵看元秋哈出的气都是白的,干脆过去将窗户阖上,这才开始说起正事。
「虽然不确定,但我有个猜测。」
她道:「县令夫人的那些发疯徵兆,很像患有心魔。心魔也是一种妖兽,生于人心中的负面情绪,这种情绪越是胀大,就越容易产生,等到心魔完全恢復力量,她大概连神智都会被占据。修仙者走火入魔,凡人便会成为活死人。」
「那意思是,她眼下还有救?」
朝长陵点头:「但心魔潜藏于人心,就算还有救,它不现身也无法剔除。」
只有一个办法可行。
「从外界施加压力,在它吸食情绪前,把它引出来。」
「我明白了。」元秋道:「可具体要怎么做?」
「做法不难,关键是我们如今并不知道造成她心魔的原因。」朝长陵皱眉沉思:「我贸然去试探,以她刚才的样子,只怕会加剧心魔的成长速度。」
「那让我去试试吧。」元秋道。
「你?」朝长陵挑眉:「你知道她的心魔是什么?」
元秋摇头:「但如今也只有我可以了吧?」
如果能知道她产生心魔的原因,让她持续対这件事加深印象,虽然会因此加速心魔的成长,但更多的,心魔也会被这飞快膨大的情绪刺激,等到那时候,它极有可能被挤出心神,自己现身。
之后,朝长陵自有办法。
看她抚着下颌沉默不语,元秋往旁一挪,靠近了些:「你考虑得如何了?」
朝长陵没说话。
他又微弯上身,以一种仰视的姿态看着她:「你不相信我吗?」
「这和相不相信没关系。」
「那你要和我打赌吗?」他忽然笑道:「就赌,我到底能不能勾出她的心魔。」
朝长陵有时真不知道这人是自卑还是自信,刚才还不确定地问她「我有没有资格住这样的屋子」,现在却要和她打赌。
她道:「赌注呢?」
「如果我输了,长藤姑娘想対我做什么都可以。」
似乎就是故意要用这种会惹人误会的说法,他直勾勾地看着她:「但如果我赢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无论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元秋点头,又笑:「但我不会提会伤害长藤姑娘的要求的。」
朝长陵修炼到这个份上,小心谨慎少不了,但更多的是因为底气,这世上,她不能满足的要求其实才是少数。
「行。」她答应了。
元秋笑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会赢的。」
朝长陵道:「奇怪了,我也没有自己会输的预感。」
*
县令夫人姓郑,也是书香门第的千金,和县令老爷青梅竹马,门当户対。二人成婚至今,一直伉俪情深。
在郡县,县令爱妻如命,人尽皆知,不然他也不可能病急乱投医到这个地步。
元秋约好下午时去给郑夫人瞧病,来迎他的侍女说,郑夫人午时睡了一觉,现在精神不错,应该是能和人好好说话的状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意思就是让朝长陵也一起。
看来侍女早就笃定这是妖魔作祟,根本没觉得他这个大夫能瞧出什么名堂。
「长……我阿姐说不急着去见夫人,她要先把府里先查看一遍。」元秋这不是说谎,朝长陵的确早就离开屋子去巡视府邸。
她说郑夫人有可能是患有心魔,可那些有关侍女发疯意外去世的事情却没法用心魔来解释,反正疑点重重,不排除这个宅邸里有第二只妖兽存在的可能。
「原来是这样,」侍女点头道,「那好吧,你随我来。」
她原本还有些怨言,抬头时,看见元秋礼貌地沖自己笑了下,她胸口蓦地一跳,结巴道:「公、公子,这边请……」
郑夫人的确精神不错,傅了脂粉,红艷艷的口脂,正端坐贵妃椅上看书,哪里还有半点清晨的狼狈模样。
元秋行礼唤了声「夫人」,她颔首,招手让他上前:「你怎么连傢伙也没带?」
有侍女端来蒲团给他,元秋坐下才道:「出门时觉得带上药匣太不方便,早知要给夫人治病,就应该带上。」
郑夫人开玩笑:「你这是忘记大夫的本职了。」
「夫人教训得是,元秋下次不敢了。」他也轻轻笑了,是那种柔软而无害的笑容:「虽说没带药匣,但给夫人把脉却是不耽误的。」
郑夫人点头,放下书册,伸手到他面前。
元秋低声道了句「失礼」,搭上她的皓腕。
他跪在贵妃椅旁,低头,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郑夫人看着他有些出神,那黑髮只用一根髮带束了个不高的马尾,一些碎发从里跑出来,微微卷翘,在光线照耀下,反射着橙黄的光。
她下意识想要伸手触碰,在那之前元秋像是受惊了一样往后一退。
「……夫人?」
她反应过来,咳嗽两声:「你把好脉了?」
元秋点头,微微颦眉道:「我之前看夫人就感觉你形体消瘦,颧骨潮红。如今一看,果然脉象紊乱,肝肾阴亏。所以夫人才会夜间多梦,情绪躁急。」
郑夫人倒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懂医:「唉,你说得対,之前那几个大夫也是这么说,可开了药,不止喝了多少回也没见效。」
「那夫人愿意相信我吗?」元秋抬头望着她,黑眸轻轻一眯,弯出个月牙的形状,语气很慢,一字一句的:「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也不知是被他的笑恍了神,还是想起什么来,郑夫人生生一愣,直到元秋又唤了声「夫人」,她才回神,勉强扬起嘴角:「好,你既然有信心,我便相信你。」
她情不自禁想要伸手,这次元秋没有躲开,所以她的手落在他发上,轻轻摸了摸:「…好孩子,明日午时也来吧。」
元秋一笑,平静地说了声「好」。
他刚起身,县令就推门而入,看来他是早早休沐回了府,一进来就担忧地问:「夫人如何了?」
侍女在一旁答,听见她今日精神甚好,这才放心舒了口气。可甫一走进内室,首先就看见立在门边的元秋。
「这、这是谁?」
元秋也听见声响,回首朝这边瞥了一眼,他眼尾狭长微翘,用余光扫人时会显得格外冷淡又勾人,县令的眉头刚要皱起来,侍女解释道:「老爷,这是那位尊者的阿弟,他是大夫,是来给夫人瞧病的。」
县令这才想起,尊者昨日是和他说过自己还有个同行的伴,原来就是这人。
元秋已经转身拱手沖他行了礼,县令只好摸摸下巴点头:「夫人这多半不是病,你应该也瞧不出什么名堂。」
「你说谁不是病?」郑夫人的声音立时抬起来。
如今在府里,说郑夫人不是生病已然是种禁忌,谁敢说一句她都要发作。
县令一下子触了霉头,赶紧到她身边哄道:「怪我怪我,我说错了,你这的确只是生了病,是得找大夫来看。」他一顿:「不过也不必找这种大夫,他年纪太轻,能懂些什么……」
「之前那几个大夫哪个不是头髮花白,你看他们有用?」
「这话不能这么说……」
县令一边说,一边抬头瞥了眼元秋,元秋垂首行礼,转身离去。
到达阳光底下之前的这段路格外昏暗,室内没有点灯,他抬手摸了摸刚才被抚摸过的地方,一股反胃感几乎要涌出胸腔。
「不急。」他五指攥紧,在发上狠狠扯了一把,可惜只拽掉几根细碎的黑髮,他视若无睹,嘴里轻轻重复:「不要急。」
第26章
话分两头。
县令并没有说哪个地方不能去,朝长陵和元秋打了声招唿后就开始在府里闲逛。
如今没有上古妖兽的线索,她决定先探探这座府邸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府里的下人并不多,有时走到偏僻一点的地方,附近连个人声都没有。
逛了大半天,朝长陵来到一座灶房,她的猜测没有错,除了心魔,这宅邸的确还有第二只妖兽。
这灶房很小,锅碗瓢盆都落了灰尘,看起来不常被人使用。
此刻,灶台上最大的一口锅里,有什么东西顶着锅盖蹭蹭晃动。
朝长陵拔剑挑开锅盖,一只灰色的影子从里窜出,她一掌将其掐住,挡住了那原本要袭来的爪子。
妖兽看见她,一双眼睛由细变圆,最后瞪大着发出尖叫:
「——日、日持真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它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抖着尾巴,整只鼠都开始瑟瑟打颤。
「日、日、日、日——」
「别日了,」朝长陵也许不认识所有的大妖,但大妖们基本都认识她,看这鼠妖有神智、懂人言的模样,多半也是了,「大冬天的不在老巢待着,跑到凡人的府里想做什么?」
鼠妖虽是大妖,但论修为充其量不过最底层的那一撮,深知朝长陵要是想,抬抬手指就能灭了自己,摇头道:「真君饶命,我可什么也没做啊……说来,您也真够闲的,没事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
它扒着她的手想逃,朝长陵掌中发力,鼠妖痛叫:「别别别,我错了,我说就是了我说就是了……」
随着它的声音颤巍巍落下,朝长陵终于发现了屋内的那个「异样」。
灶台旁站着一个少年。
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单薄,正双眼执着地盯着什么也没有的锅。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朝长陵确信自己进来时没有这么个人。
她抓着鼠妖的手没松开,就这么扭头沖他搭话,可少年呆呆傻傻,毫无反应。细看,那身体轮廓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魂魄?」
鼠妖见她识破,索性放弃挣扎:「是啊,我就是在陪这孩子玩而已,他已经死了很多年啦,一直停留在这个府里不愿和黑白无常走。也许是生前没好好吃过饭吧,死了就老想着吃。」
一般人死后没有能力反抗黑白无常,除非这人本身对生前某事有极大的执念。
「所以他是生在这个府里的人?」她问。
「才不是呢,那个夫人的儿女都活得好好的,他跟他们没关系。」
「那他是什么人?」
鼠妖撇过脑袋哼了声:「这我不能告诉真君。」
如朝长陵所料,这宅子果然不大正常。看来先从县令府的古怪开始入手总不会有错。
朝长陵想罢,拔出剑来,剑尖在它脖子边一靠,封石神剑那凌驾于万妖之上的压迫感扑面袭来,她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鼠妖吓得立起来:「行,行……」
等剑刃挪开,它腾地跳起来拿锅盖挡在自己面前:「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进府的时候,池塘上边不是有座阁楼吗?你进去,把藏在柜子里的铃铛拿来,拿来了我再告诉你。」
「为什么?」朝长陵道:「那阁楼是干什么用的?」
「你别管是做什么用的,反正给我拿来就是了。」
这要求倒也不难,朝长陵收剑入鞘:「行,你在这等着,要是敢跑……」
「我堂堂大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鼠妖所说的阁楼就在他们刚进府时的迴廊旁边,那里的确有一个颇大的池塘。朝长陵起初并没发现,是见了县令,调头回来时才发现上头还有个水上阁楼。
她走上迴廊要往那个方向去,好巧不巧的,碰上了从郑夫人那里回来的元秋。
听她说要去那个阁楼,他一顿,罕见地沉默好几息才忽然抬眼笑着问她:「我可以和长藤姑娘一起去吗?」
想不到特别需要拒绝的理由,朝长陵同意了。
而且元秋属实是个十分识趣的人,她只说自己要去里边找东西,他点点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
朝长陵虽然觉得他说谎成精,不是个诚实的人,但唯独这点,她挺喜欢。
这个阁楼很隐蔽,围着池塘种了一圈青竹,绿影婆娑,从远处看,很难发现里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阁楼。
上前一看,不出意外,门扉落了锁。
朝长陵想也没想,果断拔剑,封石神剑削铁如泥,锁头啪嗒一声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一般而言,元秋应该会在这时说点什么,要么夸她剑法了得,要么也会问问她贸然破坏锁头会不会被人问起。
可此时此刻,他站在她旁边,没有去看地上的锁,也没有看她,一双眼睛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格外安静。
吱呀一声,有些老旧的门被她推开,室内一片漆黑,唯一的窗子早被关得严严实实,只有通过从外照进来的光,才能勉强看清屋内陈设。
出乎意料的简单。
一张不大的床榻,一架衣橱,一个杂物柜还有一只沐浴用的木桶。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长藤姑娘要找的东西在哪儿?」元秋望着昏暗的室内,静静问道。
她道:「据说在柜子里。你去那边,我来找这个。」
像是早就被清空过,除了灰尘外,抽屉里空无一物。她接着去翻第二层,第三层……当她翻到最后一层时,一只已经有些生锈、颜色黯然的金铃铛才蓦然出现在视野中。
铃铛很小巧,繫着一条红绳,已经褪色,拿起来时,还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找到了,在这。」
她示意元秋,等他过来,将那个铃铛摊在掌中给他看。
「应该是这柜子里唯一的东西,其他的——」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是因为元秋看见那个铃铛后,突然颤了下嘴唇,脸色发白,不等她问,他勐地抬起手捂住嘴,因为动作太大,躬下身时险些把一旁的柜子撂倒。
他跪倒在地上,喉头开始咕噜咕噜地颤动,在朝长陵听来,那是类似于痛苦的短促音节,他干呕着,用力得仿佛要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她皱眉要去扶他,被他瞪着眼啪地一下打开,几乎是用吼的:「别碰我!」
她第一次看见元秋露出这种眼神,冷酷的、带刺的,却又是惊恐的,畏惧的。
瞳仁被漆黑的浓雾遮掩,有锐利逼人的眸光在其中闪烁,像是一只沖人呲牙的野兽。
朝长陵看着缓缓浮现在自己手背上的红印,放下手,不动了。
只看着元秋的背嵴剧烈地一起一伏,拼命呕吐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那只攥紧成拳的手,一根一根,抓得极紧,薄薄一层的皮肉下,连青筋都凸了起来。
也不知过去多久,寂静的室内,喘息声渐渐平息,朝长陵蹲下身,看着他道:「缓过来了?」
元秋一僵,愣愣抬眼,朝长陵那张格外平静的脸就在面前,没有厌恶,亦没有惊慌,只是平淡,和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一样。
那只随意搭在膝上的手,有被他刚才用力一扇后留下的红印。
元秋望着那道红印,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呆呆嗫嚅了下唇瓣:「对不起……」
「小伤。」
朝长陵并不在意,那只手却被他抓过去,用两手包裹住。
元秋还是双膝跪地,眼尾红着,细碎的泪水在眼眶里要掉不掉,哑着声音仍是道:「对不起。」
「……」朝长陵不想问他刚才那反应是怎么回事,傻子都知道有问题,她不问是因为元秋肯定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会说,所以抽回手:「擦擦眼泪,出去了。」
她刚要起身,手被元秋用力一握,她不得不回头。
「你不问我吗?」他抬头低声道。
「那你会说吗?」
元秋不禁笑了,那笑容显得十分脆弱,没有答她的话,只是闭上眼,低下头,凑近她的手,在那处红印上虔诚般地吻了吻。
湿漉漉的唇,柔软,但却冰冷。毫无温情可言。
「我打了你,你可以打回来。」他说。
虽然元秋不是凡人,但对她而言跟凡人也差不多,她不想欺负弱小:「打回来?你想让我打哪里?」
「头、脸、锁骨、腹、腿。」元秋望着她,很果断,声音很轻:「只要你满意,都可以。」
这是认真的,不是那种为了祈求原谅而吐露的虚假託词。
他好像早就习惯了忍受疼痛,也只知道利用这种方式取悦他人。他越是伤痕累累,那些人才越会兴奋难耐。
朝长陵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睛,想嘆气嘆不出来,只好蹲下身,拿袖角胡乱去擦他的眼泪:「下不为例,行吧?」
元秋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红着眼圈还有些怔愣。
她只好又道:「我没生气,起来吧,差不多该出去了。」
说罢不再理他,转身推门。
朝长陵原谅了他的贸然之举,因为不关心,也因为不相信。
毕竟刚才那些话,有几分可能是真的?
拿到了铃铛,她迳自就要去灶房找那只鼠妖。至于那个被破坏的锁,随便在门上挂一挂,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从石阶上堆积的落叶就可以看出,这里很久无人打理了。
来到灶房,鼠妖果然在,那个少年的魂魄也在。
她把铃铛掏出来,鼠妖却不接,只道:「真君摇摇看。」
摇?
朝长陵提熘着红绳,将铃铛摇响。
叮铃、叮铃。
清脆的响声在灶房中迴荡,那一直呆站着的少年蓦地抬头望向那只铃铛,双眸渐渐清明,无声张了张唇。
朝长陵听见他在说:「太好了……铃铛在响……阿娘在他那里……不会过来……」
什么意思?
她沖鼠妖挑眉,鼠妖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基本不怎么说话,唯一说过的话就是『为什么没有铃铛声……』什么的,所以我才让你去拿铃铛,果然啊,他说的肯定就是这个。」
它也是一知半解,歪着脑袋思考:「不过他为什么会想听铃铛声我就不知道了……我唯一能告诉真君的是,他其实并不是死在这个府里头的。」
「那是在哪儿?」
「喏。」鼠妖举起爪子指了指西边:「出了府,过三条街,那里有座楼,叫『藏花楼』。听说曾经是县令老爷名下的商铺,他就是死在那里的。」
「我看他一个人在里头游荡,孤零零的,就把他带了出来。谁知道他一熘烟又跑进这个宅邸里,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朝长陵放下手,铃铛声平息,那少年像是痛苦地皱了皱眉,很快,瞳孔涣散,又回归了一片虚无。
「那楼是用来干什么的?」她问。
「谁知道呢?我也是一两年前才来的这座郡县,那个时候就已经被县令老爷放在那荒废很久了,就算是真君你去看,只怕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那可说不准。
朝长陵心中隐隐有了某种猜测,她原本打算直接去那个所谓的藏花楼里看看,一顿,又脚步一转,回了厢房,姑且把自己要出府的事知会了元秋。
他这会倒是已经恢復正常,除了眼尾还有点红,听她说了也没问她要去哪,只道:「那长藤姑娘可以把刚才那个铃铛给我吗?」
他明明光是看见这东西反应就那么大,现在却管她讨要。
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多问。
「可以。」
她把铃铛递到他手里:「反正已经用完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元秋捧住它笑道:「你还记得我们的赌注吗?」
「你说自己肯定会赢的那个?」
「对。」他微微眯眼,注视着那只铃铛,声音因为哭过还有些低哑:「这下,我肯定能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这种小众xp的设定的时候早就做好被骂的准备啦,我自己写得快乐,大家看得开心就行。
第27章
照鼠妖所说的,离开县令府,穿过三条街,朝长陵来到了一条人流不多的城街。
因为荒废了许多年,具体地头没那么好找,她停下来问了问路边的行人,专门挑那种年纪大些的。
这些人都是郡县本地的,就算过去许多年,她一提藏花楼,又都有些印象。
「只知道是县令老爷开的,挂的他夫人的名义,别的就不清楚了。」
「这楼以前也不知道到底干嘛用的,虽然白日和夜里都点灯,但门一直关着,说是做生意吧……也不像。」
「是县令老爷拿来金屋藏娇用的吧?不然为啥明明是个商铺却从未开过业,还起了个什么『藏花』……」
「呸呸,你可别瞎猜了,县令老爷爱妻如命,一房妾都没纳过,还金屋藏娇?真敢想。」
朝长陵走走停停,问了好多人,大抵跟上面那些人的说辞差不太多,没人具体知道个所以然。
藏花楼就在这条街巷的最尾端,红瓦黑顶,因为荒废已久,显得格外肃穆寂寥,的确不像是做生意用的商铺。
朝长陵不急着进去,围着楼转悠了一圈,每扇窗都关得很严实,一点光都照不进去,瓦片上、墙上满是灰尘。
她又转回到大门,果然落了锁。反正这里人烟稀少,她干脆抽剑把锁噼开。
门扉被她推开的那一瞬间,阴湿发霉的空气扑面而来,暗得和外头简直不像同一个世界。
她走进去将一旁的窗掀开一半,亮光透进来,终于看得清屋内的情况。
进门后有一个大厅一样的宽阔空间,两边都摆放着桌椅,正中央是连接着二楼的木梯,蜿蜒而上,一踩上去会有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
这地方虽然落满灰尘,蜘蛛网结了不知几张,但从布局来看,不难想像曾经的气派亮堂。
如果那些百姓说的是真的,这里从未对外开过门,那只有可能是县令夫妇在这里头搞了什么鬼。
朝长陵又登上二楼,感觉到了和一楼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里的空气依旧潮湿沉闷,但隐隐夹杂着一股瘴气。
有瘴气就代表有不干净的东西。不止是妖兽会散发这种味道,那些死人的怨念结合体,也会。
如果不是妖兽,那这里想来曾经死过人,看样子……还不是一个两个。
朝长陵的面色严肃了些。
她依次推开二楼的房门,里边就是普通的卧房,但无一例外,每一间里都残留着些许瘴气。
到了三楼,瘴气越发强烈,几乎要攀着她的身体直接窜入鼻腔。
这里不再是那种一排排列过去的房间,楼梯尽头,只有一间很大、无比宽敞的卧房,正门就对着她,只要走上楼梯,手就能够到那扇门扉。
朝长陵按住剑柄,砰的一下将其踹开,那一剎那,一股漆黑色的怨念体迎面袭来,她眼前如走马灯般,骤然出现一幕画面。
美丽的女人将铃铛系在少年雪白的脖颈上。
「乖啊,你等会儿要乖……是阿娘重要的客人,这一年里阿娘教给你的……现在该派上用场……」
「阿娘会在外面等……要是铃铛声停下……可是会罚你……」
少年背对着这边,看不见脸,只看得见他从衣袍里露出来的手脖子白得似乎会发光。
「其他人……为什么……我……阿娘明明有其他孩子……」
「但你是阿娘最最重要的……你、难道要不听话……」
「……」
走马灯很快,朝长陵几乎还没能看出什么名堂,画面便转瞬即逝,回过神,外头的天竟然已经黑了。
望着室内那张宽敞但已经破旧的大床,她缓缓皱起了眉。
最终,她在这座楼里逛了整整一夜,本以为能找到一两个死人的魂魄,或者再看看刚才那样的瘴气走马灯,但是直到天亮,她什么都没有再看见。
越来越谜点重重了。
而且……多半和元秋脱不了关系。
朝长陵的直觉在这么说。
等到天色大亮,她才走出藏花楼,把锁随便挂上去,回头重新看了眼这座寂寥败落的庭楼。藏花,藏花,这名字还真不算取错。
她昨日出县令府时走的大门,回来时也同样,不巧,刚到门前就和一辆马车险些撞上。
她往后退开一步,便见马车帘子一掀,眼熟的侍女跳下车,回头冲车内的人笑道:「尊者,快里边请。」
一只脚先迈出来,青色的袍子,修袍,然后才是整个人。
朝长陵的视线随之往上,那修士也像有所感应一般,扭过头,正好与她目光相对。
「我还道是谁……」
笑着的女声,声音偏低,抬手沖她行了个礼,语气却不怎么敬佩:「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日持真君。」
朝长陵面无表情,也没回礼,只道:「原来是丰馨你啊,我还不知道玄一宗已经管起凡人的琐事了。」
她显然和女修都认识彼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女修摇头:「反正擂台那边有师兄们在,而且这侍女说她们老爷跪着千求万求,就为了请我来看一眼,我也不是那等冷酷之人,有什么不好答应的?」
站在一旁的侍女霎时有些尴尬。
毕竟第一个尊者,也是她去请来的。老爷明明前脚才说把这事全权交给人家,后脚却马不停蹄地又让自己去请了第二个人来。
这不摆明了压根不信任人家的能力么。
老爷不尴尬,她都要尴尬死了。
「那、那个……尊者。」她沖朝长陵笑道:「别误会,我们老爷只是为了双重保险罢了,毕竟您再怎么说也是一个人,有些地方难免顾及不过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
好在朝长陵没有怪责的意思,盯着女修看了一会,转身先进了府。
女修见她对自己如此视而不见,嘴角一紧,拔腿追上去。
「朝长陵,你到底来这穷乡僻壤干什么?」她不再假惺惺地叫真君,是一副很了解她的口吻:「之前听说你渡劫天雷将至,还以为你肯定正求爹爹告奶奶地想办法,没想到却在这里……」
她一顿,恍然大悟道:「你该不会就是来这里找渡劫的法子的吧?哈,看来你开始自暴自弃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你能找到什么?」
朝长陵没理她,头都没回。
越是这样,她追得越起劲。
「醒醒吧,就算真的渡劫升了境界,你以为自己就能为你弟弟报仇了?山尘真君可不是那么——」
「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朝长陵转过头,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女修却莫名能感觉到她话中的冷意。
朝长陵向来不会外露情绪,所以要是一旦变成像这样,就说明她离生气已经不远了。
「你、你干什么,你还想在凡人家里对我动手?」女修咽了口唾沫,有些忿然:「我倒不知道长陵师姐如此的念旧情……这都多少年了,你不惜离开玄一宗,辜负师尊师伯对你的恩情,也要为你那个什么弟弟报仇,他不过就是只诞生于山野的精怪,算哪门子……」
「唰」
是长剑出鞘,剑刃划破空气,直指她鼻尖的声音。
女修怎么也没料到她竟然真的会拔剑,立时哑口无言。
「不要叫我师姐,我和玄一宗早就没有瓜葛了。而且总有一天,我会杀了山尘。他逼死了他,那就让他用千年修为来偿还。」
说罢,朝长陵收剑入鞘,转身离去。
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侍女已经吓得坐在地上,险些以为自家老爷的府邸会被这两位神仙给掀了。
*
胖鸟是不愿意从暖和的被窝里起来的,它不情不愿扇着翅膀趴在元秋肩膀上,沖他发泄一早就被他拽起来的不满。
「来帮我个忙。」元秋一边穿着衣袍,一边懒洋洋地站起来。
桌上就有一面铜镜,毫无顾忌地映照着他雪白如玉的上身,如果没有瑕疵,或许会更加漂亮,可惜上面遍布鞭痕,比起美,狰狞更甚。
「嘎嘎……」胖鸟有气无力地表示自己坚决拒绝。
元秋一挑眉,抓住它的身子,手摁在翅膀上,笑吟吟道:「听说把鸟的飞羽拔了,它就飞不起来了,你猜是真是假?」
「嘎?!」胖鸟一蹦而起,瞌睡瞬间没了。
它望着元秋那双闪烁着恶意的眼睛,之前那些温顺柔软像个笑话,魔鬼,这人就是个魔鬼!
朝长陵!你快来接我呀!
最终,胖鸟被元秋塞进包袱,强行带出了门。就算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到刺骨的冷,它吸吸并不存在的鼻涕,「嘎嘎」问他到底要自己干什么。
便听头顶传来元秋淡淡的嗓音:「我一会把包袱放在门口,你看见那个县令过来了,想办法知会我一声。」
「嘎??」想办法?想什么办法?
「随便,只要能让我听见。」
「嘎……」好、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帮你这一次……
元秋和郑夫人约定今天再来给她看病,他来得并没有特别早,可还是在门口等了一会。
听侍女说,郑夫人昨夜又做了噩梦,一连惊醒了三四次,说什么都不肯再睡,愣是睁着眼,熬到了天蒙蒙亮才又去睡了一会。
「要不公子今天先回去吧,」侍女有些为难,「夫人现在实在是不方便……」
「让他进来!」
屋内骤然响起郑夫人的吼叫,侍女皱皱眉,还是觉得元秋该回去,反正夫人现在的神智不太清醒,说什么话都是不过脑的。
「无妨。」元秋沖她微笑:「我是大夫,现在不正需要我的时候吗?」
侍女没法,只好放行。
元秋进去前,用眼尾余光瞥了眼旁边的灌木,胖鸟连忙在里头沖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他这才点头,抬脚进去。
--------------------
(本书出处:龙凤互联)
第28章
因为是白天,室内没有点灯,显得一道帐幔后的郑夫人身姿格外憔悴,元秋在屏风后面避了一避,等侍女给她洗漱穿戴齐整后才出来。
她眼下阴影很重,嘴唇干裂,整个人都因为过度的提心弔胆而疲惫不已。
见了元秋,也没招唿,往贵妃椅上一坐,抚着额头,闭目养神。
元秋主动上前,跪在她身边:「夫人今日感觉如何?」
「你难道瞧不出来?」郑夫人语气沉郁:「我这病,只怕是好不了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元秋道:「夫人不是说好要相信我吗?我会治好夫人的。」
他的声音虽然轻,但很平稳,仿佛能抚平人心中的烦闷,郑夫人不禁睁开眼看他。
「你怎么就有把握?那些药我吃了不知多少回,就算你再医术了得,药不也还是那些药……」
「我不用药。夫人得的是心病,治心病怎么能用药?」
这倒是前头几个大夫从未提起过的,郑夫人迟疑道:「那依你看,要如何医治?」
元秋笑了笑:「夫人愿意照我说的做吗?」
郑夫人昨夜梦魇得尤其厉害,眼下若是有法子,她当然想要尽力试一试。
照元秋所说的,她遣退了屋内所有的侍女,把窗子也都统统掩上,只在边上放了一盏昏暗的灯。
元秋起身,让郑夫人平躺着睡在贵妃椅上,自己站在她身后,在她头顶上轻声问:「夫人如今感觉如何?」
「……我不敢睡,睡了又怕会……」
「没事的。」元秋安慰她:「夫人闭上眼试试。」
「不、我不敢……」
「夫人。」元秋垂下脑袋与她对视,语气加重了些:「这是您的心病,醒着,可是治不好的。」
他的眼睛漂亮极了,又深又黑,看久了仿佛会被吸入其中一般。郑夫人有些呆愣,只听他又说:「别怕,直到夫人醒来,我都会一直在这陪着您的。」
郑夫人似乎被这低哑缓慢的嗓音蛊惑了心神,点头道:「好……我试试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阖上眼,寂静的内室一时之间只能听见她因为紧张而显得急促的唿吸。
「夫人,放轻松。」元秋在一旁教她调整唿吸,渐渐的,郑夫人竟然真的开始觉得自己的意识不再紧绷,肩膀上的负重都卸了下来。
「夫人现在感觉如何?」
「我……不知道……」
「那就继续这样,意识放空,什么都不要去想。」
等到郑夫人唿吸彻底平稳下来时,他又问了一遍,这回,回答他的是似乎已经沉入梦乡的鼻息。
被日復一日的噩梦所扰,郑夫人早已精疲力竭,如今总算放松,她的睡脸十分安稳。
元秋伸手,从怀中摸出那枚管朝长陵讨要来的金铃铛。
他看着它,睫毛垂了垂,不知带着什么情绪,捏起红绳,凑近郑夫人耳边,轻轻摇晃。
叮铃、叮铃。
清脆悠然的声音迴荡在屋内,元秋的力道和动作把控得极好,这声音听在耳里,不会觉得吵闹,只会觉得舒缓心神。
可睡梦中的郑夫人却突然皱起眉头,犹如听到了什么可怖之音,她干裂发紫的唇张了张,类似呓语的气音断断续续传来。
元秋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铃铛声越来越响,郑夫人眉尖紧皱,唿吸越来越急,她开始微微晃动脑袋,嘴里的梦话好像在说「不……不会的」。
是什么不会?
是铃铛声本应不会再响起吗?
没人知道她梦到什么、想到了什么。
只有身体晃动的幅度渐渐加剧,嘴里的呓语逐渐变成低低的嘶叫,额角的冷汗已经凝起薄薄一层,整个人陷入一种无比惊恐的状态。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醒。
元秋注视着她的痛苦之态,神色冷漠得如同窗外不知何时下起的细雪。
那雪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很快就在房顶黑瓦上积起一层的白霜,胖鸟蹲在灌木丛里,冷得瑟瑟发抖。
它心想如果那个县令再不来,它就要不管元秋,回去睡自己的大觉。
朝长陵都没这么使唤过它,主人对它更是宠爱至极,他一个凡人凭什么!
就在胖鸟扇着翅膀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传闻中的县令终于姗姗来迟,眼看着几步就要走到门口。
它立时扑腾起来发出一阵刺耳的鸟叫,如果不是动静太大,真就像是普通鸟儿一样。
室内的贵妃椅上,郑夫人还在痛苦摇头,最初那点听不清的喃喃自语也越来越大。
「不、不是你……你已经死了……不对,不……」
她似乎畏惧不已,不受控地颤抖尖叫。
脚步声已经逼近内室,很近了。冷眼旁观已久的元秋突然弯腰握住了郑夫人的手,紧紧的,另一只手也搭在上面抓住她。
「夫人,别怕,元秋会一直陪着您。」
他放柔了神色抚慰着她,口吻温柔得好似在耳边低喃。
县令老爷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青天白日,屋内却昏暗一片,桌上的灯火将二人手握着手的影子打在墙上,影影绰绰,所有侍女都被遣散,只剩下他的妻子,和一个容貌出众的年轻男子独处一室……
他惊愕万分,立时喊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
这声音太大,惊动了候在耳房的一众侍女,也成功将噩梦中的郑夫人惊醒。
屋内一片混乱。
侍女们挤在门边,面面相觑,她们也看见了二人紧紧相握的手。
而郑夫人却还处在恐惧之中,如同溺水之人抱住浮木,没有意识到这个姿态有何不妥,只想把能抓住的东西紧紧抓住,她怕自己一松开,又会坠回那个噩梦。
「郑悦!」县令老爷一怒之下叫出郑夫人的全名,冲到二人面前,瞪着元秋道:「你们在屋里做什么?」
「当然是在给夫人治病。」元秋眨眨眼,似乎不解他的怒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他不动声色松开郑夫人的手,坦然沖他行了个礼:「夫人说她梦魇缠身,我怀疑是心病,这才让夫人遣散了侍女。要是人太多,夫人久久不能放松,我很难瞧出什么名堂。」
县令老爷气得不能自己,指着他,咬着牙,几次想要开口都没能出声。
说什么?
要让他说什么?
当着一众侍女的面,让他亲口承认自己的妻子和这年轻小生在屋内举止亲昵?
郑夫人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恍恍惚惚地问:「老爷?你什么时候来的?」
县令看她一眼,又看元秋一眼,整张脸是五花十色,又青又紫。
良久,他一挥袖子将桌上的烛台掀飞在地,吼道:「还不给我滚出去!」
这话显然是对元秋说的。
他略一拱手,既无惊慌也无害怕,转身离去。
与县令老爷擦肩而过时,元秋感觉到他怒瞪自己的视线,所以偏过头,轻轻沖他开口,是讥讽的口吻。
「阿娘都还记得我,父亲怎么就全忘了呢?」
在县令老爷脸色一僵,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走出了房门。
胖鸟在门口等着他,刚才县令进去时没有关门,它已经悄悄在外头目睹了一切,如今见他出来,赶紧跳到他肩上叫:「嘎嘎嘎!」
你刚才那一出是干什么,不会真的想要勾引有夫之妇吧!
「……」元秋没有答话,它好奇地偏过脑袋,这才发现他的脸色竟然很不好看,手抬起来,虚虚捂着嘴,额角有青筋暴起。
没等胖鸟再问出一句,元秋突然扑到池塘边,张着唇,背嵴起伏半天,整张脸都白了,却还是什么也没能吐出来。
只有银线一般的唾液从嘴角划过下颌,给这副狼狈之姿又添了几分糜烂。
胖鸟被他这么大的反应吓住,愣在一旁不知该不该上前。
良久,元秋喘着粗气,抬手擦去嘴角的唾液,转了个身,背靠着池塘「哈哈」笑了几声,并不见得多快乐,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嘎嘎……?」
你到底怎么了?你擅自做出刚才那种事,应该有提前告诉日持吧?
胖鸟总觉得这人不像表面那么乖顺,虽然跟着他是迫不得已,但也有替朝长陵监视他的意思。
「告诉她?」元秋反问回来,扯起嘴角笑:「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告诉她?」
「嘎嘎!」你怎么知道她不知道?日持表面上不说,知道的东西多着呢!
胖鸟谈不上多么喜欢朝长陵,但也绝不允许别人拿她当笨蛋。
元秋似乎听出它这一层意思,讥诮地挑眉:「她连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你对她的这份自信到底从何而来呀?」
那轻蔑的眼神就像在说它这只畜生的思维愚蠢得可笑。
胖鸟气得直跳脚。
——你等着你等着,日持早晚会发现你恶劣的本性,到了那个时候,你再想装乖骗她也没用!
元秋不以为然地哼了声:「发现?她才不可能发现呢。」
说罢,变脸一般,他弯起眉眼温和地笑了笑:「因为我知道怎么掌控自己的笑容,只要我想,我可以一直这样。从没有人能发现,就算是她,也不能。」
其他孩子在读书写字的时候,元秋就已经被关在那座阁楼里学习如何迎合他人、取悦他人,所以他在这方面,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他不露出破绽,那种榆木脑袋,凭什么会发现呢?
元秋忽然想起那天在阁楼里的失态,他最后尽力地补救了,为此还吻了她的手。
那是她第一次没有直接离开,反而蹲下身,替他擦了眼泪。
那眼泪有一半是真的,有一半是他后来硬挤出来的。
但她显然没有看出来。
看吧,他生来就是为了取悦别人的,所以他才能做得那么好,让那个榆木脑袋的心,都为他软化了一些。
第29章
元秋走后,屋内陷入死寂。县令老爷指着他消失的方向,呆呆愣愣:「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不是那位尊者的弟弟吗?」侍女道。
「对啊,就是啊!可是他为什么要叫我……」父亲?
县令老爷对那张脸没有任何记忆,更不可能是他的孩子。他心中没来由一阵慌乱:「你们都退下,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他挥手遣散下人,转身问郑夫人:「你知道他是谁?」
郑夫人摇头:「不……我不……」
她现在的神智极不清醒,恐怕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县令老爷也知道不用期待她的回答,起身在原地渡步,自言自语道:「当年那些孩子早被我处理得干干净净,他难道是其中一个?不可能,不可能有遗漏。」
「对了,有没有可能是……」他突然福至心灵,抓住郑夫人的手道:「他是无意间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刚才为了从我这里脱身,不得已才那么说。」
毕竟被男主人撞见和当家夫人共处一室,下场会如何,谁都知道。
果然那只是个小白脸!他刚才就不应该放他走。
县令老爷狠狠啐了口,如果不是和尊者有关系,早叫人把这种东西乱棍打死。
「老爷,他肯定不是,不可能的,对不对?」郑夫人泪眼婆娑地喃喃,比起悲伤,这眼泪更像是因为惊恐而冒出来的。
「不可能,当然不可能了。」与她相反,县令老爷是一副笃定的口吻:「日后不要再让他给你瞧病,虽然不知他从哪得知的当年那些事,但肯定,他不怀好意。这回你是因为生了病,为夫就当没看见,但没有下回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郑夫人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痴痴愣愣地点了头。
*
元秋穿过长廊回来的时候,就听侍女说朝长陵回来了,他本要去见她,刚过一个拐角,一道青色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很明显,那是修袍,是一个修士。
那女修正被一个侍女领着四处查看宅邸,甫一看见元秋,她也愣了一愣,然后皱起眉:「这是谁?」
侍女忙道:「丰馨尊者不知道吗?这是方才那位尊者的弟弟,是和她一起进府的。」
「弟弟?」
丰馨只知道朝长陵有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弟弟,为此她不仅叛出师门,还扬言要杀了对她有恩的山尘真君,是玄一宗无人不知的白眼狼。
「我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有了个弟弟?」
这说法让正准备离去的元秋顿了下脚步,回头,他问道:「尊者这话的意思,好像在说日持真君原本还有个弟弟。」
「什么好像不好像的,就是啊。」
丰馨上下打量他两眼,这青年生得过于貌美,气质又是温润优雅那一挂的,倒与朝长陵那个弟弟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朝长陵就算想要睹物思人,好歹也找个像点的吧?
但即便如此,丰馨也不打算放过这个向旁人揭露朝长陵本性的机会,更别说这人还是她的「新弟弟」,就当是好心劝告了。
「虽然不知你一介凡人能和朝长陵有什么牵扯,但我得告诉你,朝长陵如今会管起凡人的闲事,只不过是为了她的弟弟,不如说,她做所有事,都只是为了那个『弟弟』而已。」
「你要是觉得自己得了青睐,寻求到了她的庇护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要是惜命,趁早离她远点,否则说不准她哪一天就会为了那个弟弟一剑杀了你。」
这都是朝长陵曾经的「风光伟绩」,她作为被这个师姐背叛过一次的人,自然耿耿于怀,
再如何的憧憬爱慕,眼下也只剩埋怨和愤恨。
元秋听罢,神色没甚变化,只是眼眸陡然深了深。
「听尊者的口吻如此了解,难道你和……」他没有用「长藤姑娘」或者「日持真君」这两个称谓,而是特意去用从丰馨嘴里说出来的那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和朝长陵……有什么关系吗?」
「什么关系你就不用知道了,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
丰馨自觉和凡人说得太多,不愿再开口,元秋抬手行礼:「谢尊者告知,我明白了。」
和丰馨告辞后,他回到了厢房,朝长陵果然在,而且正好是从他屋里走出来。
她脸上倒没有被撞破擅自进人家房间的尴尬,坦然得不能再坦然:「我正在找呢,那个铃铛呢?」
元秋从袖中摸出那只铃铛:「这个?」
朝长陵颔首,接过来仔细端详,也不知她看出什么名堂来,自言自语道:「果然跟我看见的一样。」
「长藤姑娘在说什么?」
朝长陵摇头,将铃铛还给他:「你又去给郑夫人看病了?如何?她的心魔。」
「还差一点点。」
虽然过程让他噁心,但计划确实进行得格外顺利:「还差那么一点,心魔就要被我逼出来了。」
他的笑容游刃有余,仿佛胜券在握。
朝长陵姑且就当他说的是真的。
「下次我也跟着你去,免得心魔出来我却不在。」
「长藤姑娘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会输。」元秋眨眼,忽然弯下上身凑近她一些,声音也显得很近:「你就不怕我会提那种十分无理的要求吗?」
「你不是说不提会伤害我的要求?」朝长陵没往后退,以至于二人的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彼此瞳孔的花纹。
元秋的眼睛,有菱形的纹路镶嵌在瞳孔下半部分,像两只小钩子在轻轻闪烁,可惜朝长陵对此很无动于衷:「那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要求是我不好满足的。」
这发言和曾经她说「只要我想,就可以救任何人」一样,分不清是傲慢还是自信,但她就是可以说得比任何人都要坦然,元秋一愣,噗嗤笑出声来。
他往后一退,率先离开她,笑声却没停,一边抬手去擦眼泪,一边笑,声音含着不明的情绪。
「长藤姑娘的话,的确可以。」
不知为何,这声音明明笑着,却让人快乐不起来,好像在说,你可以,但我不行。
因为他根本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朝长陵很不愿意这么想,但这话语的反面的确又让她想起已死的「弟弟」。
虽然没有血脉的联繫,但那是朝长陵初入仙途时最重要的家人。
元秋和他很像,身不由己,下场只有死亡。
本来应该是同样的结局,是她插了手,让他活了下来。
就算知道这么做其实也已经改变不了死人的命运,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这只是自我满足,毕竟除了处境外,面容、身形、性格、声音,元秋没有任何一处地方和他相似。
朝长陵就算要找个替代,也不会去找这种压根儿就不像的人。毕竟她对元秋根本没有过多的情感移入,她向来分得很清楚。
换句话说,如果连这都分不清楚,又谈何报仇?
「我可以问长藤姑娘一个问题吗?」
看她沉默,元秋忽然开口道。
「什么?」
「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很唐突的问题,但却透着几分认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我说过,心情好,所以顺手……」
「这只是敷衍我的託词,对吧?」元秋打断她,没有责怪的意味,只是又问了一次:「你当初是为了什么才救的我?」
「……」
朝长陵不太明白他突然执着起这个问题的原因,反正她没打算说实话。
「你既然笃定我是敷衍,那不就说明你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没想到她会说这么一句话,元秋一愣,啼笑皆非。
「长藤姑娘真的很狡猾,用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
朝长陵倒也不否认。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依旧很感谢你。」元秋往后一靠,半坐半倚在一旁的护栏上,眼睛微垂,盯着地面:「如果没有你,我现在恐怕还是会像我脚下这些泥土一样,任人踩踏,又脏又烂。」
朝长陵:「那不就……」
「但我还是想知道,长藤姑娘救我,是不是因为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人的影子?」
元秋成功了,成功地看见朝长陵嘴角一顿,虽然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别的反应,但只有这一个异样就够了。
他有点想笑。
果然啊,曾经的那些挣扎从头到尾都是在做无用功,他从来都不曾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连她救他,到头来也都是因为「别的人」。
弟弟。
那之前在阁楼的一切,也是因为「弟弟」?
是因为他假笑起来的样子很像他,还是假哭的样子很像他?又或者,伏低在地上痛苦喘息的样子让她想起了曾经的往事,这才博取了一丝她的同情?
不过不管是哪一个,元秋都有能伪装得很好的自信。
明明是该高兴的事,毕竟这说明他的确可以让她心软。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莫名涌出一股说不清的情绪,下意识地,他伸手抓住胸口的衣襟,想要将其掐灭。
他并不明白这是什么。带着点痛,可又不像曾经被折磨时的那种巨痛。
如果不是还在和朝长陵说重要的问题,他险些想要开口问她了。
「你似乎很想知道我救你的原因。」朝长陵没有察觉到元秋眼底摇摇欲坠的星光,背过身道:「但就像你不会告诉我,你曾经在这个宅邸里发生过什么一样,我也可以选择不告诉你。」
的确,是这个道理。
单方面的探究从来就不公平。
元秋压下胸腔里异样的感觉,抬头看她,笑容淡淡一敛:「那如果我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你,那长藤姑娘会愿意把你的一切也告诉我吗?」
这才是公平。
知道对方的一切,似乎才是褪下戒备,了解对方的开始。但,谁会愿意率先袒露自己的弱点呢?
元秋的话里没了那一贯的让她感觉假惺惺的笑,搞得朝长陵反而不知该如何敷衍。
最终只吐出一句:「你的过去远比我的过去痛苦百倍,何必勉强自己回忆。」
然后转身,回房,关上门,杜绝了一切他再沖她搭话的可能。
廊外恢復了寂静。
胖鸟早在包袱里听到一切,盯着时机钻出来,看见元秋的下颌削痩紧绷,它刚想说点什么,元秋瞥它一眼,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声音淡淡的。
「你觉得她最后那句话是在敷衍我,还是关心我?」
胖鸟:……
它刚想说「朝长陵怎么可能关心人,那当然是敷衍了」,但一看元秋似乎真的在思考,转转眼珠子,「嘎嘎」了两声,意思就是:「你觉得是关心的话,那肯定就是关心!」
哼哼,这手迷惑敌人怎么说?朝长陵要是知道肯定会夸奖它的吧。
元秋也不知听没听去,望着那紧闭的门扉,若有所思片刻,终于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
「关心啊……也对,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好了。」
第30章
夜里,郑夫人又做了噩梦。
无数孩子的冤魂从地里伸出手来拖拽着她,要把她整个拉下深渊,那一张张血盆大口,好像在嘶吼着要她陪葬。
走开……给我走开!我把你们的尸骨都埋在城郊,还给你们立了碑,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不要死,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
「——夫人!」
郑夫人被侍女惊恐的声音唤醒,她竟然正伸着手,弯起五指,几乎要把侍女的脸抓烂。
那张脸上已经被她长长的指甲划出了几道血痕,侍女瑟瑟发抖,从未见过她做噩梦时如此可怖的一面。
以前都还只是胡乱嘶吼,现在却能无意识地做出动作。
侍女害怕极了,这府里谁都知道郑夫人根本不是得病,要是哪一天夫人被那不干净的东西彻底上了身,到了那时,她们会怎么样?
「夫人,夫人你还好吗?」
她急切地想要得到一点回答,她害怕面前这个夫人已经不是夫人了。
还好,郑夫人虽然披头散髮,痴痴愣愣,但还是有所回应地点头:「去……去叫大夫来。」
「可是老爷昨天说……」
「不要管老爷,没有他不行,没有他,我还是会做噩梦!」郑夫人抬高声音,两手发狂一样地揉搓头髮。
为什么?明明那天他在的时候,她那短暂的小憩就无比舒坦,可他一走,夜里还是噩梦不断。
果然,没有他……不行。
「听见没有?快去叫他来,快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侍女不敢再置喙,哆哆嗦嗦地道:「婢子这就去。」
*
朝长陵今早一起来就被县令老爷叫去,说是有话和她谈。
她临走前瞥了眼元秋的那间屋子,门扉紧闭,窗子也掩着。
昨天那个,算是不欢而散吗?但她觉得自己说话已经足够留有余地。
……男人真是难懂。
思及师兄和如今的元秋,朝长陵不免要如此感嘆一番。
被侍女领进县令老爷的屋子,他正眉头紧锁地坐在上首,见了她,态度没有往日那般恭敬,随便一伸手示意她坐下。
「尊者,实不相瞒,我叫你来是有事想问。」
「请讲。」
「敢问令弟是什么来歷?你们当真是亲生姊弟?」谁知他不问夫人,也不问妖兽,反而唐突地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朝长陵不免思考了一秒才道:「我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亲姊弟。可惜他资质不佳,没能入得仙途。」
「尊者当真?」
「千真万确。」
县令老爷陷入沉思,良久过后,慢吞吞道:「那令弟曾经可否有突然失踪了一段时日,后来才归家的事?」
「不曾。」
他松了口气,嘴里喃喃「果然」,撑起身子拿起一旁的茶盅,这回说话硬气得多:「其实还有一件事……这回我请尊者来帮忙的事,可不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朝长陵眼皮一抬,倒没想到他突然变卦。
「因为你们请到了另一个修士?」
「非也。」县令老爷可不会嫌帮忙的人多,可又不好在朝长陵面前直言是因为元秋趁他不在,敢和他妻子举止亲昵,这是个男人都忍不了,他现在这么跟朝长陵提,已经算客气至极。
「我不是在质疑尊者你,只是望你谅解,我不允许有人伤害我的内人。」
县令老爷突然沉下脸,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
「我太爱她了……」
「……」
朝长陵现在总算明白元秋昨天说的『还差一点心魔就要被逼出来了』是什么意思,看来他的确有在好好做事。
「那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她起身拱手,县令老爷见她如此识趣,态度倒是好了一些,把她送到门口。
离开屋内,朝长陵来到迴廊边,反正不急着回去,她开始想刚才从县令老爷身上感觉到的异样。
这时,有侍女领着元秋从远处匆匆而来,与她抬起的眼睛四目相视,就像根本不记得昨天那些不愉快一样,元秋笑吟吟地沖她搭话:「正好在这遇见,长藤姑娘不是说下次要和我一起去看郑夫人的吗?」
「是她叫的你?」
元秋点头:「看来她现在没有我,连觉都睡不好了。」
谁都知道老爷明令禁止了元秋再来给夫人看病,可夫人发狂成那样,谁都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元秋走进院子。
「我在外头等。」走到门前,朝长陵停下。
元秋眼尾斜过来,轻轻地说:「我不会让长藤姑娘失望的。」
屋内满地狼藉,茶盅瓷器柜子架子在地上滚落一片,在那中央,郑夫人抱头痛叫,依稀可以辨别她在让那些围住自己的人滚开。
可……她身旁哪有人呢?
侍女们面面相觑。
去通知老爷的侍女前脚就已经出了门,可等老爷来之前,她们不得不尝试安抚郑夫人的情绪。
可惜没甚作用,还因此受了伤。
眼下一看见元秋,哪怕他只是个大夫,也犹如看见救命稻草,纷纷道:「公子,你快给夫人瞧瞧,夫人她……」
元秋抬手示意她们稍安勿躁,走过去,在郑夫人面前蹲下身。
「夫人看我一眼。」
这声音如涓涓细流,又轻又缓,让人觉得十足安心。
郑夫人总算停止哭泣,颤颤巍巍地抬头,元秋道:「夫人在怕什么?」
「他们没有安息,他们要报復我……!」
「谁要报復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郑夫人扯着自己的头髮,曾经再美丽的容颜,此刻也如枯草一般黯然失色:「我明明这些年已经吃斋礼佛,为他们祈福来世,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们说要以命偿命,我给了,我送了那么多侍女的命去给他们,他们却还不满意,他们还要缠着我……!那座楼不都已经关了吗,我已经没有再把他们关在里边了,可是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连嚎带哭的嘶吼已经让人分不清是疑问还是发泄,她抓起地上的瓷瓶又要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被拽入深渊。
「公子……」旁边的侍女已经完全不知道夫人嘴里的话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那些关于侍女莫名死亡的事又疑点重重,如果真的像夫人所说的那样,那岂不是根本没有妖魔作祟,一切都是……
「你们先出去好不好?」元秋面不改色道,侍女们也属实不敢再待,连忙点点头,纷纷撤出主屋。
等侍女们一散,屋内霎时变得阴暗,配上郑夫人狰狞痛苦的面貌,尤为诡异。
她还趴伏在地上喘气,瓷瓶被她扔出去砸在床边,半碎不碎。
元秋行至她面前,声音比刚才还要柔和上几分。
「夫人别怕,有我在,他们不会带你走的。」
「你?」郑夫人一双眼睛已经高肿,抬起来看他时,冀望又怀疑:「你……有什么把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朝长陵等在门口。
屋内的动静刚才还很大,现在静下来,她听不大清楚。
那个被派去叫县令老爷的侍女在这时回来了,和他双目对上,朝长陵也没解释自己说好的收拾东西,怎么现在还在这里,好在县令老爷也没工夫搭理她,急忙问了句:「夫人呢?!」
「在里边。」朝长陵沖他抬了下手。
县令老爷一步冲进去。
屋内,元秋微微弯下身与郑夫人平视,嘴角微微勾起,似能蛊惑人心。
「因为夫人是活人呀,他们早就死了。死人,又怎么能向活人报仇呢?」
「那你的意思是,没有人会报復我了?」郑夫人急切地想要寻求一个避风港,她抓住元秋的肩膀,揪着他的衣袍,一只手伸过去摸他的脸,想要确认他没有死,他还是个活人,所以他一定不是——
「死人是不能报復你,但活人可以。」元秋任由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似低似哑地道:「阿娘,我可还没死呢。」
「——砰」
房门在这时被人用力踹开,目睹屋内一切的县令老爷愣在原地,看着郑夫人那只手依赖似地附在元秋颊边,他明白她根本没有听自己的话,表情瞬间狰狞。
那声音可怖得不似人的,他张开嘴大吼:「郑悦……郑悦!他死了,他早就死了!」
他的身体突然开始鼓胀,像是有看不见的气从衣袍里倾泻出来,将县令老爷的人形身姿撑成了一团浑圆的形状。
郑夫人开始崩溃大叫,随着那「生物」开始变得越来越不似人,她的声音越发痛苦。
「你应该死了……我明明,我明明让老爷杀了你的啊!」
「真的吗?」
元秋看着她,眼睛在苦涩地笑。
「到底是他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他?」
「你在说什么……」
「因为那段回忆太过痛苦,你已经强迫自己忘记了吗?」他回眸看向已经完全不是人的「那个」:「以至于,你的心魔因为你,长成了那副模样。」
唰——
是朝长陵的剑出鞘,凛然的剑风拦下心魔朝元秋捲去的瘴气,回首,元秋却没有在看她,背影显得孤零零的。
哪怕郑夫人正在他眼前惊恐落泪,他似乎也没有多么快活。
「…好痛啊。」
他伸手攥住衣襟,眼前是和他并没有血脉相连的「母亲」,他却似乎因为某种联繫而痛苦得拧紧眉梢。
「长藤姑娘,好痛,为什么这么痛……?」他挤出来的笑声像是连续不断的气音:「但是你看,我还是做到了,对不对?」
朝长陵盯着眼前的心魔,她虽然隐隐有几分猜测,但第一次看见心魔会化成人形也着实有些意外。
原来如此,这就是被郑夫人强大的执念和渴望打造出来的心魔。
甚至躲过了她和丰馨的感知。
「你确实做到了。」但她不解:「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郑夫人的心魔是什么?」
元秋不禁想笑,可惜嘴角没能翘得起来。
「你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不可能明白。」
朝长陵皱眉,不否认自己确实不了解,但眼下当务之急可不是这个,不能用咒诀的前提下,如此「巨大」的心魔,到底要怎么搞定……
「长藤姑娘想看看吗?」
「什么?」
元秋因为痛苦而有些摇晃的视线一抬,在那前方,心魔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朝长陵知道那是什么。
就和她在藏花楼里看见的瘴气走马灯一样,心魔的体内有心魔幻境,那是执念的集合体,她所不知道的一切的答案,都藏在那其中。
只取决于她想不想看。
如果能一剑杀了心魔,朝长陵是不想的,她不关心元秋的过去。
但关键是,这只心魔的修为远超她的意料,所以,去幻境走一遭也许才是杀掉这只心魔的最快捷的办法。
朝长陵一步跃起,拔剑冲心魔体内的闪光处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是元秋在这个宅邸里的过去
第31章
天地扭转——
朝长陵睁眼时,已置身于郡县的一处街巷,风景还是熟悉的风景,但远远没有记忆中那样繁华。
看来她已经进入了幻境,这幻境的底色很暗很灰,的确像是早已褪色的回忆。
眼前是一辆人牙子的马车,马车缓缓而行,本以为会就这样直接行到县令府里,不料,一拐弯,驶进了一处小小的宅邸。
等到马车停稳,她上前,掀开一角车帘。
车内比想像中宽敞,但因为挤了数十个少年而显得颇为拥挤。
约莫十八的年纪,每个人都衣不蔽体,蜷缩着手脚,眼睛里透露着对前途未知的不安与畏惧。
奴隶……
一瞬间,朝长陵脑子里浮现出这个词语。
在她想要抽手离开之前,一道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这个方向,抬头,角落里的少年正睁着一双虚弱的眼睛。
那少年冷白的脸上黑一块红一块,有泥土蹭上去以后干了的痕迹,还有被人打过后留下的肿起,可即便如此他也是美的,黑睫遮了半边瞳孔,又长又纤细,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可惜太过脆弱,似乎下一秒就会死在外头的狂风之中。
朝长陵知道这只是巧合,他没有在看自己,这个幻境里自己并没有实体,不可能被旁人感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元秋。」
为了确认这一点,她出声唤了他的名字,果然,少年没有回应,看这个方向,似乎只是为了窥见从车帘外透进来的那点光线。
「餵。」
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元秋回头,旁边的少年靠过来,不安地问他:「你知道我们会被卖去哪里吗?」
这一车的奴隶不是被爹娘卖了,就是战乱时与家人走散,最终都沦落到人牙子手中。也不是没有逃走的,可逃走后他们又能干什么?留在这里,起码还有口饭吃。
只是不知为何,今早人牙子却将所有人拷上装车,听她言语间的欢喜,似乎是有个大买卖上门。
少年很不安,揪着元秋的衣服,沖这个才认识不到几日,比自己年长一些的人寻求安慰。
「没事。」元秋轻轻握住他的手,他一笑起来,少年都有些呆愣:「牙婆说是大买卖,想来是个有钱的买主。」
「嗯。」少年紧紧回握他,终于放下心:「你是最晚到牙婆手里的,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元秋一愣,声音静静的:「我没有名字。」
「你没有?」少年有些不信,又亲昵地笑道:「没事,你这么漂亮,等到了主人家,他们一定会给你起一个好听的名字。这是牙婆说的。」
朝长陵离开马车前,看见的就是他们相视而笑的画面。
她这时总算想起来,这个少年和她之前在灶房里看见的那个少年魂魄,长得十分相似。
眼前的光影又一闪发生了变化,来到这座宅邸的书房里。
男人神色凝重地皱着眉,看样貌是年轻一些的县令老爷。
他面前搁着一叠公文,朝长陵上前一看,大概写着前人告老,如今的县令一职很快就会空出来,上头的人明年就会派人来巡视郡县这些大官小官,看谁能胜任此职。
「夫人,这法子真能行吗?」
郑夫人年轻时更加美貌庄重,道:「我闺中密友和要来巡查的员外郎有些亲戚关系,他的喜好在京都可是无人不知,绝对错不了。」她弯下身道:「这县令一职许多人都虎视眈眈,咱们等了这么多年,可不能在这齣了差错。」
县令,一县之长,是正儿八经有实权的五品官。
这可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地位。
男人的唿吸一下子加重,这诱惑太大,几乎不需要犹豫就能下定决心。
「好,就这么办吧。」
挑选家中奴僕根本就不需要家中主母来看,少年们被人驱赶下车,进入内室,一一跪下给郑夫人磕头,心中才隐隐意识到,这也许不止是挑他们来做下人这么简单。
现在是倒春寒,外头还是凉飕飕的,他们身上的衣袍没几件是完好的,刚才在马车里就已经冻得四肢麻木。
可这屋子里烧着炭,点着暖香,亮堂又宽敞。那些花瓶香炉,珠帘屏风,无一不在彰显这不是寻常的人家。
少年们心思各异,但毫无疑问都开始有些雀跃。
如果不是挑下人,那会是挑什么呢?一定是他们此前想都不敢想的那种好东西。
牙婆在一旁讨巧地说着容貌不差的都被她领来了,郑夫人点头,让下头的人抬头让她看看。
少年跪在元秋旁边,一抬头就看见郑夫人衣着精緻,俨然是元秋所说的那样,这是个有钱的买主。
郑夫人品鑑的眼神一一从他们身上掠过,等扫过少年时,他难掩兴奋,讨好地沖郑夫人笑了笑,可惜她很快就移开目光,却在元秋的脸上停顿。
原本只是挑选的目光一下子迸发出类似于惊讶、惊艷的色彩,少年心中一沉,意识到也许元秋要被夫人挑中了,而自己却又要回到牙婆那里,过上没有衣服穿还要日日挨冻,被她抽打的生活。
不要……绝对不要!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咬牙,往旁撞向元秋,将他的脸朝下压倒在地,面对急忙上前来查看的郑夫人,他倒在元秋背上,目光又可怜又瑟缩地叫了一声:「夫人……」
他也很惨,身上的伤不比元秋的少,因为经常吃不饱饭,生得不如他那般高,但比起五官,他自认没有哪一处会输给他。
郑夫人看着他,却是抬了抬手,几个粗使的婆子上前无情将他拽走。
被压在地下的元秋一顿,缓缓抬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黑漆漆的,被灯火一照,像是缀了星辰,又亮又深,眼睑微微下垂的眼型和那上翘弧度恰到好处的眼尾,竟能让媚与冷并行。
脸上乱七八糟的泥土和疤痕,以及刚才在地上蹭脱了一层皮的伤口,在他脸上却奇妙地融合成一体,没有狼狈,只有凌虐。
这般年纪就已经长成这样,难以预想日后会是怎样一副容貌。
郑夫人怔愣地想着,元秋眨了眨眼,不安地对她唤了一句:「夫人……?」
这细弱的,带着颤的尾音,彻底坚定了她的内心。
她弯下腰,就像看不见他有多脏一般,如视珍宝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乖孩子。以后,我就是你阿娘了。」
这场挑选并不是只选了元秋一个人,定下他之后,郑夫人又挑了七八个样貌出挑的留下,刚才那个少年也在其中。
他被婆子带着要走,与元秋擦肩而过时,犹豫片刻,沖他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元秋微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朝长陵在一旁漠然地看着,这个时候的元秋,笑容倒还不是伪装出来的。
因为这是在幻境里,她没那么多顾及,对元秋施展心诀后返回来的情绪不出所料,是冀望。
是觉得这个夫人真的会把自己视如己出吗,还是说终于以为可以脱离曾经的困境了?
可看他那日在阁楼里止不住干呕的样子,这份冀望只怕是要落空了。
被挑中的人都被带下去沐浴洗漱,换了新的衣服,元秋还得了一个新的名字:「无瑕」。
郑夫人说,他是一块毫无瑕疵的美玉。
围着池塘,有一排类似大通铺的厢房,所有少年都要住在里边,唯独元秋是单独一个屋子,池塘水榭上的奢丽阁楼就是他的。
郑夫人带他进去,让他坐在榻上,从柜子里拿出一枚铃铛挂在他细瘦的脖颈上。
「你是阿娘的最爱的孩子,那么多人,只有你才能住在这里。」
「我是……阿娘最爱的孩子?」
「对。」美丽的妇人抚摸着他的脸颊:「所以你要听话,好不好?」
年少的元秋尚且不能理解郑夫人望向自己时那充满欲望的眼神,只知道她给了自己吃食,给了自己衣服,还愿意对他这么好。
「我会听话的。」他小声道。
起初只是每日要脱下衣袍,在全身上下敷上一种冰冷的膏,屋内没有炭盆,这样一敷就是大半日,除了有时候会被冻得四肢失去知觉外倒也没什么难的。
元秋会努力的。
再后来,屋内沐浴用的木桶有了作用,他不知道那边是什么,只知道泡进去都会浑身如火烧一般,他有时候垂着眼泪抓住郑夫人的衣角求饶,妇人却说:「这是让无瑕你变得更美的东西,阿娘喜欢这样的你。」
「好……」
元秋会忍耐的。
日復一日的疼痛后,他被告知不用再接着药浴,郑夫人抱来了一册又一册的画卷。
上面是那种元秋看一眼都要脸红的东西,郑夫人却不允许他挪开视线,扳过他的下巴,让他仔细看。
「你可以学会的,而且,可以比这些女人做得更好,对吧?」
他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劲:「可我不是男人吗?」
「这和男女没有关系,无瑕。」郑夫人还是温柔地口吻:「你要不听阿娘的话了吗?」
元秋摇头。
「……我会听阿娘的话。」
之后的事,饶是朝长陵也不太想看了。
就算她对元秋并没有过多的情感移入,也不太想看他做出那些讨好取悦别人的姿态。而且这些动作统统要被评鑑,像一个即将出售的物品,郑夫人执着竹片在一旁看,做得不好就打哪儿。
那东西大概是特制的,抽在元秋雪白的皮肉上,当下会呈现出触目惊心的红痕,可很快就会消失,真正留下来的只有钻心的痛。
这也是许多贵人喜欢用的东西。
朝长陵往后一退,开门出去了。
她来到阁楼之后的那一排厢房,这些少年也会经郑夫人的手,但大多时候是婆子来干药浴和敷膏的事,郑夫人如果来了,就代表他们今天一天都要胆战心惊地面对那支藤条。
郑夫人对他们,可不会像对元秋那样还会温声安慰。
此时,远处的阁楼里悠悠传来清脆的铃铛声,有时缓慢,有时急促,听着那声音,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阿娘还在他那里……太好了。」
朝长陵往里走了一点,看见之前在马车里的那个少年抱着双臂蜷缩在角落里,脸上也是止不住的庆幸。
好像在说:还好,还好……自己没元秋那么好看。
幻境里的一年过得很快,等到画面一闪,已经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员外郎来举荐官员的时候。
而县令老爷早早买下来的藏花楼也已经修缮完毕。
趁着夜色,所有少年都被装车运进那座庭楼里。
这是男孩在这一年里,第一次有机会朝元秋搭话,他穿得和他们这些人都不一样,雪白的奢贵衣袍,身姿颀长如玉,衬得他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腕以及整张脸都白得仿佛能发光。
出挑极了。
如郑夫人所说,他真的是一块玉,经过这些日子,已经被打磨得彻底,光看一眼就让人难以挪开视线。
他鼓起勇气,上前想要抓住元秋的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抬头,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少年眉眼淡淡,像是在看他,又不像是在看他。
「无瑕……」
元秋没有答话,那疏离微翘的眼尾在他脸上一扫,跟着郑夫人走上楼梯。
三楼,是只属于元秋的,这是郑夫人说的。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许走上三楼。
可在这里的少年们都隐隐明白,那并不是什么值得艷羡的荣誉。
所有人都暗暗祈祷元秋可以得到那位员外郎大人的喜爱,这样,他们这些备选就不用……
朝长陵跟着二人进入三楼的卧房,和已经败落时的模样不同,里边又亮又宽敞,尤其是那张床榻,格外的大。
「无瑕,乖啊,你要乖。」
郑夫人将铃铛系在他雪白的颈项上,缠绕着皮肉,打了一个紧紧的死结,声音又柔又低,如果忽略她话中的内容的话。
「员外郎大人是阿娘最重要的客人,这一年里阿娘教给你的东西,现在该是排上用场的时候了。你要让员外郎大人高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阿娘一会儿会在外面等着,直到员外郎大人尽兴,你都不可以偷懒,要是这铃铛声停下,阿娘可是会罚你的。你不想被罚,对不对?」
元秋的身形削痩单薄,背对着这边,以至于和朝长陵之前看见的走马灯完全重合。
「那其他人呢……?」他终于还是抿唇有些不安地问道:「为什么,偏偏是我来呢?阿娘明明还有其他孩子可以……」
「因为你是阿娘最最重要的孩子啊,阿娘在你身上耗费了那么多的心血,你难道现在要不听话了吗?」
郑夫人伸手,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别怕,就算你不明白该怎么做,你的身体也是明白的。那些东西,不是已经被你的身体记住了吗?」
「我的……身体?」
「对啊,无瑕,你可是阿娘最满意的一件宝贝。」
郑夫人起身走后,朝长陵还立在屋里没动。
她看见元秋先是愣愣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一会,然后起身,来到屋内那面巨大的铜镜前。
他伸手,轻易就解开衣袍,那宽大的袍衫下竟然未着寸缕,在灯光下,皮肤白得几近透明。
他面无表情伸手在自己腰腹上掐了一下,轻轻的,根本没用力,可那道像是欲情所致的红痕却轻易就浮现出来。
他的身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他不记得了。
朝长陵在身后冷眼看着,虽然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但要是细看就会发现,她眼底是沉着的。
师兄常常说她迟钝,反应不够敏锐,如今看来,倒也不算骂错。
毕竟到了如今,脑中那些曾经觉得奇怪,但也懒得去细究的一些回忆才这么徐徐有了答案。
比如曾经在村落里,元秋那身古怪的伤,猎户和他之间奇特的氛围,那座枯井下的地牢,他说他没有胆子杀人,还有沖自己笑起来时那刻意却勾人的嘴角弧度。
以及,之前在阁楼,他看见铃铛时,畏惧又惊恐的眼神。
原来如此……
看来,她的确因为自己事不关己的态度,遗漏了许多本应看穿的事实。
元秋重新穿上衣袍,来到窗边,这里是三楼,离地面有一段不可小视的高度,朝长陵听见他小声地说:「跳下去,我也死不了。」
不知道他从何而来的依据,但幻境是过去的记忆,过去无法被更改,所以他就算跳下去也改变不了结局,就好像,哪怕自己强行在这个幻境中有了实体,可以被旁人认识,但她也无法改变元秋的命运,哪怕一些微小的过程因她而变,结局也不会变。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大概还在一楼,大摇大摆的,一步一步,踩得很实。
朝长陵知道,幻境到这里已经接近尾声,她只要站着,静静目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可以找到心魔的内核,一剑噼开,重回现实。
但,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
朝长陵开始思考,身旁的元秋也听见门外的声音,他没有回头,盯着与自己有三楼高度的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唰」
是朝长陵抬手捏诀的声音,世上少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到的,所以常人无法打破幻境的常识,在幻境内拥有实体,但她却可以。
元秋听见声响回首,竟看见一个陌生女人凭空出现,他不禁怔愣。
「跳下去死不了,但骨头肯定会断那么两三根。」
女人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元秋笑了笑,没有追究她是怎么进来的,手指尖在窗棂边缘轻轻叩了叩:「但除了断几根骨头,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他一顿,声音有些低:「没有人会来救我,阿娘会来吗?」
他没有在提问,只是自言自语。毕竟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不能算是问题。
「你就没想过我是怎么逃过外面一堆人的眼睛上来的吗?」
这话中的意思让元秋反应了一秒,连心也停滞了一下,他缓慢地调转视线注视她,看见她腰上携着剑,手掌虎口覆着剑茧。
他试探性地开口:「你可以吗?」
他朝她走近,又近了一步,因为还是少年人,身躯没有完全拔高,目光正好与她平视,他口吻小心翼翼的,好像带着点冀望,又好像没有,温热的吐息都喷洒在她脸上。
然后往后,拉着她的衣角坐倒在椅子上,手臂攀上她的脖颈,以一种讨好的,仰视的姿态望着她。
那双眼睛湿漉漉的,明明没有说话,可意思再明白不过。
身后的门扉在这时被推开,朝长陵的剑瞬间出鞘,那男人在看清屋内景象之前,被拦腰斩断,化作一团瘴气。
元秋眼中有诧异一闪而过。
「轰隆、轰隆」
心魔的幻境因为被强行改动,整个世界开始发出警告的声音,大地在颤动,似乎一切都摇摇欲坠。
朝长陵没去在意,只是望着元秋,她知道自己如今在做的事不过是自我满足,再怎么更改幻境的走向,也已经改变不了从前。
「…谢谢你。」
可在她沉脸思考时,少年却贴在她耳边轻声道,然后唇角一勾,沖她笑了。
心决告诉她,那弯起的眉眼不是假的,那名为「解脱」的情绪此时此刻,的确存在于他的心中。
幻境的边界线彻底崩塌,嚓的一声,心魔的内核浮现出来,朝长陵不知在想什么,唿出一口气,执剑将它噼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一片茫茫白光中,那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弭,就像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她闭了闭眼,知道自己回到了现实。
第32章
心魔痛苦嚎叫,瘴气从被朝长陵噼开的口子里倾斜露出,那是它的灵力本源,等到彻底漏干净,它的生命也会迎来终结。
「不可能!」
常年以郑夫人的执念为食,心魔的一部分俨然已经带上郑夫人的情感,如今一见元秋,就宛如看见那些要将她拽入深渊地狱的男孩。
「老爷明明说,他毒死了那些孩子,还会亲手去处理掉你……」
「可是,老爷没有回来……那天晚上,我出去找他,发现他死在庭楼的外边,有人从三楼把他推下来,又掐死了他……」
「是你,是你干的!」
从心魔体内爆发出混沌兇勐的吼叫,可朝长陵的剑气已将它的内核噼出数道龟裂,连动弹一下都是奢望。
「是我,当然是我了。」元秋半靠在榻边,讥讽意味很重:「他摔断骨头的时候还在咒骂我呢,后来被我掐住脖子,却开始说自己还没当上过县令,哭求着让我饶他一命。」
他明明快活极了,却红着眼圈流下眼泪:「但我怎么可能真的放过他呢?」
这话宛如在心魔,不,也许该说是在郑夫人的心病上又重重刺了一刀,宿主的愤怒影响着它的心神,心魔嘶吼一声,拼着最后一口气,释出一道瘴气直指元秋胸腔,那势头勐得似要掏出他的心肺。
「唰」
成功了,那迴光返照的瘴气刺穿了他的胸口,元秋不躲不闪,闷哼一声又轻轻发笑。
因为下一秒,心魔体内闪烁出强烈的白光,那团膨大的身躯瞬间四分五裂,朝长陵执剑从里跃出,心魔破碎成一滩瘴气消散在空气中。
元秋终于撑不住身子倒在地上,嘴角溢着血,短促的气音震得胸膛一颤一颤的,朝长陵走近,听见他在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我看见了你的过去,虽然只有一部分。」
「那……你会后悔吗?」元秋缓慢地抬起眼睑看她:「后悔,把我从那个村子里救出来。」
朝长陵想说,她从来不后悔已经做过的事,可这个「不后悔」和元秋嘴里的问题,似乎并不是同一个意思,所以她没有答话。
郑夫人在一旁哀嚎,心魔的死去,也代表她长久以来的执念被斩断,现实再也不允许她继续痴痴傻傻,丈夫早已死去多年这个血淋淋的真相几乎要将她的心碾碎。
「是你杀了他……」她怨恨的矛头指向元秋,爬也爬过来揪住他的头髮:「当初我就该一把火把你烧死在那座楼里!」
元秋雪白的衣袍早就被自己的血染湿,显然没有能挥开她的力气,可郑夫人怎么会就这么解气,她一颗心都被怨恨灼烧,抓起地上的花瓶碎片,发狂似地回头要捅穿元秋的胸腔,手刚一抬,朝长陵就踢了她一脚,那块碎片应声落地。
元秋看向她,眼睛暗得没有光,只有她。
「我……好恨,好恨她……」
他声音细弱地说。
「可是……为什么我就是下不了手呢?你帮我……杀了她,好不好?」
朝长陵瞥了眼郑夫人,这个优雅的贵妇此刻哪里还有半点幻境里的模样,只剩歇斯底里。
元秋拿她当过真正的母亲,那她有爱过元秋吗?明明给了他一个那样美的名字。
也许是常年修炼静心诀的缘故,朝长陵对凡人的情感是陌生的,她既无法猜测郑夫人到底爱没爱过元秋,也不能明白元秋明知她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依旧无法下手的这份感情。
「长藤姑娘……」
她的衣角轻轻被拽住,雾蒙蒙的水气笼罩在元秋的瞳仁中,显得脆弱又无助。
朝长陵再次一脚踢开勐扑上来的郑夫人,却道:「我是修士,修士有修士的规矩,我能杀心魔,但不能下手杀凡人。」
她感觉到元秋的手一顿,诧异很快被他掩在眼底,他颤着鼻息说:「可是……我好痛……」
「施展咒诀会被藏在郡县里的上古妖兽感知,但城里不缺大夫,我会让人治好你的。你死不了。」朝长陵道:「但,我不能杀凡人。」
她眼中有深沉,有复杂的思绪,但元秋看见了,其中没有动摇,没有一点因为他的眼泪而心软的迹象。
她说「不杀凡人」,就是真的不杀,坚定不移,不容更改。
他不相信她真的没有心软,所以眨眨长睫,将眸中水雾挤散,那张漂亮得不似人的脸显得有些乱七八糟。
「就算我求你……求你……也不行吗?」
「不行,我不能。」
朝长陵毫无犹豫,用剑柄摁住发狂的郑夫人,摁得她再不能靠近元秋一步。
「你的伤不能就这么放着,走吧,我带你去找大夫。」
元秋的确出了很多血,心魔那一缕瘴气虽然细小但十分尖锐,可他想要的是治伤吗?
趁着朝长陵往这边走近了一点,他攥紧五指抓住她的裙角,不再是小心翼翼的祈求,是用力的孤注一掷。
抬头时,微翘的眼尾还坠着泪,唇瓣红得分不清原本就是这样,还是被血染红的。
「……姐姐。」
朝长陵脚步顿住,因为元秋突然颤抖着气音这样唤道。
那只抓住她裙角的手一点点收紧,元秋眸中闪烁着痛苦的情绪,似乎下一秒就会凋谢死去,能救他的,只有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姐姐,帮我杀了她……求你,求你了……」
哀求声太过可怜,朝长陵不禁垂下眼睛看他。
她从来都这么平静,也许可以称之为冷漠,少有什么事能让她动摇,连刚才在幻境中目睹的一切也不过是让她惊讶。
惊讶离动摇,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
「元秋。」她很罕见地叫了他的名字,元秋的心止不住颤动了一下,就感觉她那白皙纤细的食指擦过他眼下,轻轻替他拭去一滴泪:「为什么到了这个关头,你的眼泪还是假的呢?」
元秋的瞳仁一缩,竟一时没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他从来不会叫我姐姐,我们甚至没有血脉的联繫,所以你叫错了。」
擦干净他的眼泪,又将他唇珠上的血抹去,朝长陵的语气分不清是在怪责还是讥讽。也许哪边都不是,只是在陈述事实。
他所期待着能在朝长陵眼中看到的心软,自始自终都没有出现过。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说这眼泪是假的?」他勉强翘了下唇角,又拧着眉道:「我真的很痛……」
「我一直都知道是假的,你的笑还有你的眼泪,很多时候都是假的,但没有拆穿你的必要。」
「那你救我是为了什么?不是因为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吗?」他不愿相信,抖着声音追问。
朝长陵道:「不算是,我从来不觉得你是他,救你,只是自我满足,甚至不是因为同情。」
这话字字清晰,像带着倒刺的刃器捅入元秋的胸腔,将他那些自以为是的伪装搅了个七零八落。
她救他,不是因为对弟弟的心软?
那天在阁楼里为他擦泪,也不是因为自己哭泣的样子像她的弟弟?
他自以为的假笑、假哭,装出来的脆弱和可怜,在她眼中从来都是一张一捅就破的窗纸吗?
他那么自信自己善于伪装,可却从来没有真正骗到过她吗……?
「……」
那只紧紧抓住她裙角的手忽然松开,像所有力气都被抽离了一般,元秋垂下头,整张脸都掩埋进深色的阴影中。
朝长陵沖他伸手:「行了吧,我带你……」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从元秋体内爆发出的笑声打断她的话。
那笑声骤然抬高,尖锐又沙哑,明明在笑,却又像在哭,震得一旁的郑夫人都呆在原地。
元秋忽然扶住一旁的床榻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那张从阴影里抬起来看向朝长陵的眼睛里,哪里还有泪,哪里还有一点可怜和脆弱?
「是吗,是吗……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我从头到尾都是在演一场没有看客的独角戏,我还不知道,还演得那么卖力,那么让人动容,差点以为已经让你彻底为我心软了呢。」
「原来这全都是我的自以为是……」
旁边就有一根墙柱,他步伐微晃地搀住那根柱子,刚才还挂着笑,现在却只剩下冰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突然拿脑袋在柱上撞了一下,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又撞了第二下,第三下,颤抖的气音从喉咙深处溢出来,癫狂得像是失去神智。
朝长陵皱眉,伸手想阻止他这类似于自毁的行为,元秋却啪地一下将她打开。
「别碰我!」
怒吼。
但眼神和那日在阁楼里的不同,厌恶又满带敌意,还有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干什么?」额角破皮渗出了血,他毫不在意,沖朝长陵冷笑:「你以为我还会像条狗一样跪在你脚边求你救我吗?」
「还以为我会装出那种噁心得要死的笑容讨好你吗?」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你看着我讨好你,肯定不止一次在心里嘲笑我是个跳樑小丑吧?我这么谄媚,你是不是很受用?是不是想看看我还能为了你卑贱到什么地步?」
「可惜,实在是可惜。我是很贱,生来就註定要贱到泥里去的那种人,所以我也不会妄想自己能感化一块石头!」
「……」朝长陵并没有这么想过,但无论此刻说什么,想必都解决不了问题。
她一言不发,看着元秋发泄似地说完,喘了口气,似乎因为唿吸间牵动了伤口,他拧着眉,沖她嘲弄地扯起嘴角:「朝长陵,你是朝长陵,不是什么『长藤』。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我虽然骗了你,但你也骗了我。」
「对,所以你没什么好亏欠我的。」朝长陵道。
这回答无法让元秋满意,他咬住唇,一双眼睛幽幽盯着她,好像在说「你只有这些话要对我说了吗?」
朝长陵想了想,没什么可说的。
「你如果做这些戏只是为了让我救你,我可以救,但如果你企图更进一步,让我帮你杀人,那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能』。」
「我知道。」元秋的语气突然变得平静:「你当然不可能为我下手了,毕竟……我凭什么呢?但没事,我不在乎了。」
平淡的嗓音突然加深,他语带厌恶:「光是想想我讨好了这么久你这个榆木脑袋就已经够让我想吐了。所以不需要了,我不会再奢求你的可怜。」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像是一瞬间,朝长陵感觉到元秋身周的气息突然变了。
异样的、古怪的,黑紫色的雾气自他体内倾斜而出,剎那间将他团团包裹,那显然不是凡人会拥有的东西,那是……瘴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你是……」妖兽?
不对,哪里不太一样。
朝长陵想要上前确认,在那之前,元秋捂住嘴,痛苦地嘶吼着往后一退,那浓重而异常的瘴气像有自我意识一般,袭过来拦住朝长陵的脚步,她若不施展咒诀竟然难以攻破。
瘴气中的元秋似乎在深深喘息,汗珠一滴一滴滚落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想来十分痛苦。看来这股瘴气并不受他操控。
在朝长陵短暂的思索间,他突然极快地扭头,翻过身后的窗子,剎那间消失不见。
朝长陵最终没有去追,望着外头空无一物的风景,想着原来那才是元秋的本性。
没有任何伪装的元秋,虽然口吐恶言,但听起来更像是在哭诉什么,所以她竟不觉得有被冒犯。
「嘎……」
一切躁动平息后,胖鸟从门后探出脑袋,刚才目睹一切的它已经完全不知道眼下到底什么状况。
朝长陵招手让它过来,蹲下身像是自言自语地对它道:「我下山时原本想着,在找到上古妖兽的踪迹前都不会送信回宗门,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元秋那身古怪的瘴气……得尽快告知师兄。
「嘎嘎?」我回去送信,那你呢?
「我去找他。」朝长陵收剑入鞘站起来:「他那副样子,要是进了城,撞上玄一宗的人就麻烦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写多了点,稍微晚了那么一丢丢
第33章
朝长陵让胖鸟回宗门送信,自己则出府去找元秋——府里已经感知不到那股瘴气,他肯定去城里了。
可城里现在有玄一宗的人在摆擂招弟子,会持续整整七日,如今正是搞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那样子要是撞上修士,后果不堪设想。
朝长陵第一时间来到擂台,许多百姓正排着队上去测灵根,她看见好几个眼熟的玄一宗弟子。本来在渡劫前不想和这帮人有所交集,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
她几步跃上擂台,被坐在一旁书写名单的弟子头也不抬地拦住:「后边排队等……」抬头看见她,声音骤然,下一秒,他吼出来。
「朝长陵!」
「朝长陵……你怎么会在这?你来这儿干什么!」
他腾地站起身,也顾不上周围百姓好奇的视线,整个人如临大敌,险些拔剑。
不怪他反应这么大,毕竟面对眼前这人,这样的戒备是必须的。
「喊什么喊啊……长陵师姐?!」
「还真的是……」
「你怎么会在这儿!」
循声而来的几个玄一宗弟子也僵在原地,下意识就散开把她团团包围,明明这边人多一些,可他们脸色难看得像是自己寡不敌众。
这可是昔日大闹门派,打伤无数弟子,最后和山尘真君反目成仇的人。
她要是今日打算拿他们开涮,给山尘真君来个下马威,六打一,丰馨还不在,他们能有几分胜算?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对方的结论——只怕,一成也没有。
不行,绝不能在这惹怒她。
「长陵师姐……」
「别叫我师姐。」朝长陵打断他们试图套近乎的开场白,直接问重点:「你们这次来了多少人?」
这……这是什么意思?要是不多,她难道打算把他们全灭口?
「这……」
「撒谎在我这行不通。」
弟子想搪塞过去的想法似乎被她看穿,手在封石神剑的剑柄上按了按,几个弟子瞬间吓得六神无主,忙道:「七个,就七个,我们六个加上丰馨师妹,真的。」
「她人呢?」
「我也不知道,丰馨师妹被县令请去看了一天风水,今早就回来了,刚才还见过的,现在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刚才还见过?」
「对啊,就刚才,她突然说看见什么东西,拔腿就冲出去了。」
朝长陵眉梢一皱,几个弟子就心头一颤,好在她没拔剑,只问:「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那边!」
朝长陵扭头,朝弟子所指的方向快步而去。
见她真的不是要找茬,几个弟子你看我我看你。
「她到底为什么会在这?」
「碰巧吧,肯定是碰巧,但咱们回去了得把这事告诉山尘真君才行。」
沿着弟子指的方向一直走,中途没有看见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再往前就是城门了。
难道元秋出城了?
朝长陵顿觉不妙,丰馨要是真的是在追他,在城里她也许还不敢大张旗鼓的干什么,到了城外可就说不准了。
这人,尽会给她增添工作量。
她铁了心决定找到元秋以后要像锤胖鸟那样给他脑门狠狠来一下。
城外除了一条官道,周围全是茂密的植被树林,人烟一少,她感官就越发灵敏。
很近。
就在前面。
丰馨一路追出城,却没想到这片绿荫倒是给了那只妖兽藏匿的机会,那气息古怪,像妖兽又不似妖兽,但如果不是妖兽又会是什么?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拔剑除妖,谁知那妖兽动作快得惊人,这林子地势不平,杂草藤蔓遍布,差点让她跟丢。
不过丰馨好歹是金丹修士,最终顺着那股气息把妖兽堵在一片丛林前。
她正想说「区区小妖还不显出原形」,从旁突然飞来一柄剑,就算她急忙拔剑招架,依旧被打退了好几十丈,痛得她筋骨像要裂开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朝……朝长陵!」
等那人一现身她就叫出来,万万没想到偷袭自己的人居然还是她最讨厌的人。
那刚才那一剑,只怕她根本连半成力气都没用上……
她在心里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后怕,朝长陵的人就已经来到她眼前,封石神剑顺滑地飞回她手中,她道:「那只妖兽我去追。」
「你?」丰馨下意识反驳:「凭什么?那是我先发现的,你想抢我功劳?」
她们根本就不在一个宗门,哪谈得上抢什么功劳,她只是不想让朝长陵如愿。
「你几个师兄在擂台上忙得不可开交,你倒在这偷懒。」
我这才不是偷懒。
丰馨本想回嘴,突然抓住重点:「你去见过师兄他们了?你想对他们做什么?」
这次派来招人的弟子都不是修为顶尖的那一撮,丰馨算是这七人里修为最高的,她自觉有护师兄们周全的职责在身,如今被朝长陵这么一说,腾地就起了危机意识。
难道她趁自己不在,拿师兄他们开涮了?
朝长陵不知她心中所想,视线往右下一瞥,扫了眼刚才被她强行用罡风摁进灌木丛里的元秋。
白皙的脸上虽然依稀的还有痛苦之色,但那双眼睛里更多的是冷然的凶光。
丰馨彻底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唬住,顾不上再追妖兽,抛下一句「你真敢随便动手,你等着」,便调头离去。
朝长陵的视线就这瞬间挪开了一下,再去看那灌木时,哪还有元秋的身影。
「……」
等她找到人的时候,他正步伐缓慢地踩在山道上,看样子是要往山上走。
朝长陵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元秋挣了下没挣开,干脆回眸沖她冷道:「放开。」
朝长陵没动:「你这样子打算去哪儿?这里是穷乡僻壤还好,走远了可到处是修士。」
元秋嗤笑了声:「我去哪儿跟你没关系吧?」
寻常人可能还会尝试一下说服他,但朝长陵能做就不想说,抓住人的胳膊扭头往回走,元秋现在已经彻底不算是人了,力量不同以往,他皱眉想挣开,竟发现根本不能撼动她一分。
「现在是城外,城外不在上古妖兽的感知范围内,你打不过我。」
朝长陵想让他别白费力气。
如她所说那般,元秋身周瘴气化作箭雨沖她席捲而去,统统被朝长陵那张看不见的灵力屏障给挡了下来。
元秋知道自己走不了了,索性就让她抓着:「你想杀我不如就在这儿杀吧?」
刚说完,朝长陵抬手捏诀,结果不是要杀他,眼前的石头堆中兀自拱起来一个不算大的洞窟,她抓着他进去。
「你为什么觉得我想杀你?」
她这时候才回答。
「我不是人。」元秋甩开她的手,眼尾透着淡淡的讥诮:「你看不出来?」
「我早就知道了。」
「那不就行了?你是修士,杀我天经地义。」
他随便找了个离她远远的地方靠墙坐下,翘起二郎腿,沖她假惺惺、笑吟吟地道:「那你还等什么?你早知道我不是人,也早知道我在你面前的一切都是演戏,你怎么还能忍住让我活着?你不会也喜欢上我这张脸了吧?」
不等朝长陵回答他又厌恶道:「我可不喜欢你,看见你这榆木脑袋就想吐。」
「……」
朝长陵想了一下道:「我既然选择救你,那我就不会再反过来杀你。所以你最好也不要想着寻死,你的命有一半算是我的。」
元秋听得愣了一下,想看看她到底是用什么表情才能说得出这形似情话一样的话,结果就看见朝长陵一本正经的脸。
他登时在心里嗤笑起来。
也是,自己在对这榆木脑袋报什么期望呢。
「让开。」
他突然改主意了,懒得理她了,他要出去。
朝长陵倒没拦他,元秋一靠近洞口,千万缕剑光唰地在面前闪烁了一下,他回首,朝长陵拿着剑沖他抬手示意了下。
「洞口我用剑气封住了,你想变成肉块出去的话,请便。」
元秋气笑了。
「怎么?你还想软禁我?」
朝长陵没那么想,只是打算在胖鸟回来之前盯住元秋。
回城肯定不行,玄一宗的人还在。城外她可以施展咒诀,各方面而言,把元秋留在这边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不管她主观意识怎么想,反正眼下在做的行为确实很像软禁那么一说。
「妖兽们的食谱各有不同,现在暂且不知道你需要靠什么才能填饱肚子,但有我在,不会饿着你。」
这话在元秋听来可算不上什么宽慰,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瘴气本来就搞得他浑身难受,如今还要被困在这个洞窟和朝长陵大眼瞪小眼。
他咬着红唇,终是冷笑了声道:「随便你,我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真君还不是想把我怎么样就能把我怎么样?」
说罢他往角落里一靠,偏过脑袋,再也不去看她,独留那钻心一样的痛在嵴椎上细细研磨攀升,但那又怎样,他不会再告诉她了。
朝长陵看着元秋那满带冷汗的白皙额角,也在对面盘腿坐下。
「还有一点,刚才那个修士回去后发现我在唬她,恐怕很快又会调头回来找。封石神剑的剑气可以隔绝你的气息,她不仅看不见也嗅不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
「所以不出去也是为了你自己。」
「……」
元秋闭着眼没说话,朝长陵只好问:「你在生气?」
他这下倒是睁开眼了,微翘的眼尾,黑漆漆的眸,漂亮得像能蛊惑人心,不知是被她的后知后觉气到,还是别的原因,那眼中浮现出笑意:「我必须对你感恩戴德,抓着你的衣角勾着你的脖子谢谢你对我的保护才行?」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生气。」
「你不明白的事多了去了。」
像没嘲讽够,他撇开视线,冷着嗓音吐出一句:「我要是再像以前那样对你,我才真是个傻子。」
朝长陵:…………?
第34章
胖鸟那个种类的灵兽,在修真界专职送信,虽然它比同类吃得多了点,体型也胖了点,但不耽误飞行速度。
就算静心门离得远,一来一回也就两三天的事。
这两三天里,朝长陵可以靠吸食天地精华为生,元秋却不得不进食。
朝长陵尝试问过他想吃什么,被回以一道轻嗤的鼻音:「你就让我饿死不行?」
看来在消气之前,不用指望能和他进行什么有效沟通——虽然她根本不理解这人生气的原因。
封石神剑的剑气还挡在洞口,但朝长陵不受影响,她走出去,上山,随便打了点野兔野鼠回来,扔到元秋面前。
普通兽型的妖兽找不到东西吃的时候一般也会吃这个。
「有食慾吗?」
元秋没理她,瞥都懒得瞥一眼。
如今他已经成为类似妖兽的存在,就算把这些东西烤熟做成凡人能吃的模样,恐怕也不会有半点食慾。
朝长陵和这些东西打了千年的交道,深知这一点。
妖兽主要还是吃比自己低阶的同类,吞噬对方的内丹以吸食灵力,不过这就比普通动物难找多了。
朝长陵又出去,捏诀将一些灵力附着在野鼠皮毛里,随便往草丛里一扔,自己跃上树,隐去气息。
不出半个时辰,一只被灵力吸引而来的妖兽鬼鬼祟祟地现身。
刚好是只结丹期的猪妖,体型不大,朝长陵一剑将它弄死,单手拖着尸体回了洞窟。
猪妖身上还萦绕着未散去的瘴气,她拿剑刃给元秋指了指这只妖兽内丹的位置,示意他自己来。
「你的力气已不同凡人,应该可以轻松撕碎它的皮毛。」
她一个修士,却在这里教起妖兽要怎么进食。
元秋皱眉:「拿远点,臭死了。」
「臭?」
以修士的感官而言,的确不是什么好味道,但内丹的气息对于妖兽应该是无上的美味。
元秋不按常理出牌,朝长陵有通天之术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吃什么。
「你又何必这么关心我的死活?」像是看出她皱眉的含义,元秋翘着唇角笑吟吟地讽刺:「反正你救我也不是出于同情,只是『自我满足』。」他重重咬了后四个字的音。
「那你已经满足过了,我现在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朝长陵倒不反驳,弯腰切开猪妖的血肉,将内丹挖出来,拿帕子擦干净后递到他面前。
她以为元秋还保留着凡人时的习惯,会对未煮熟的血肉感到噁心,殊不知元秋是真的对这些东西涌不出半点食慾。
「啪」
她的手被他打开,元秋拧起的眉,眯起的眼,往下紧抿的唇角,无一不透露着冰冷和厌恶。
「我说过了吧,看见你就想吐,离我远点。」
内丹被掀飞在地,朝长陵无声嘆气,将它捡起收入怀中,因为有真气护体,被打的地方倒是没有痛感。
「行吧。」
她把猪妖的尸体扔到一边,干脆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
妖兽说到底还是畜生,畜生无法反抗飢饿感。她给元秋找食物是怕等不到师兄的来信,他就会饿死,但食物就在眼前还会被活活饿死的人,真的存在吗。
洞内寂静,等到日落天黑都再没人说一句话。
她入定打坐,吸取天地灵气,而元秋一直仰着脑袋靠在石壁上,从那时不时颤一颤的喉结中不难看出他正在忍受痛苦。
但就算开口问他,多半也不会有所回应。
索性就当没看见了。
沉浸的入定之中,时间的流逝变得不清晰,当对面元秋的喘息声渐渐大起来时,朝长陵睁开一只眼。
他咬着唇,胸口起伏,冷汗顺着额角划到下颌,又落到锁骨,最后坠入衣襟,在白的袍子上浸出一小块深色的水渍。
但即便如此,还是一声不吭,连朝她搭话的迹象也无。
要是以前,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早就已经沖这边看过来了。
朝长陵想着,再次阖上眼。
折磨元秋的痛起初还只是体内那股无法承受的瘴气,到后来,他的咽喉生出一股灼烧感,烧得他口干舌燥,只想要什么冰凉的东西来灭掉这股火。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对面坐着的人,但因为视野发花,人像很快又开始割裂变色,仿佛天地颠倒。
那沙哑的喘息开始变调,夹杂着一点压不住的呜咽声,朝长陵这才有所感应地睁开眼。
她肩膀处的衣料突然被人抓住,另一只手顺势勾住她的脖子,元秋几乎是扑上来,紧靠着她,整个人都跨坐在她身上。
「痛……呜……好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声音没了尖锐的敌意,贴在她耳边,显得又热又迷迷煳煳的。
「这就是你硬要不吃东西的后果。」她挑眉,料到最后肯定会发展成这样,不过比想像中来得着实慢了一点。看来他真的忍了很久。
朝长陵没推开元秋,只伸手将那颗内丹取出来,元秋却摇了摇头,脸埋在她肩膀里,声音也显得闷闷的难受。
「不要……我不要这个。」
「那你想吃什么?」
「要、你……」
抬头,他那近在咫尺的眼眸明明昏暗浑浊,定定凝视着这边时却又像带着光,就这么望进她眼中。
「你身上,有好香的味道……」他喃喃道。
朝长陵这下沉默了。
她不说话的间隙,元秋的意识也在反反覆覆,明明是身体先擅自靠近的,可嗅到那股甘甜气息后,痛感消减,炙热感更加鲜明,回过神来就已经变成了这样的姿势,他的意识也就更加清晰地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又在乞求,又在可怜地望着她。
而对方,依旧的面不改色、无动于衷。
元秋攥了攥手指,可惜因为太难受,没能嘲笑得出来。
果然啊……没用的。
他想要站起来,可四肢不听使唤,手指尖仍旧抓着她的衣服,身体往前,只想和她越粘越紧,似乎都已经钻进她怀里。
「好热……好痛……」他无意识地沖她说。
「我知道。」
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朝长陵用神识控制着腰间的封石神剑出鞘。
嗖的一下,食指上多出一道口子。
血珠如柱地从伤口中溢出,甘甜的气息瞬间充斥洞内,元秋背嵴一僵,喘息声都颤抖起来。
朝长陵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往后退点,张嘴。」
「你……」
「张嘴。」
元秋望着她,试探性地微微张唇,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窥见里边一小截殷红的舌尖。
朝长陵的食指伸进去,顿时感觉到元秋嘴里的触感温热又柔软。
「不准咬我。」她道。
元秋含煳不清地「呜嗯」了一声,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想要进食的本能让他只能仰着头去吮吸她的食指,只为了得到那么一点可以化解这股炽热的湿润。
「这样伤口很快会止住血的。」朝长陵俯视着他道:「张嘴。」
得到食物后的妖兽可不会有空听她说话,见元秋没动,另一只手伸上去掐住他的下颌。
他刚才只顾着进食,此刻被她强迫地掰开嘴,下意识大口喘气,甘甜的血液充盈了他的飢饿感,他眯起眼,瞳孔有点雾蒙蒙的,晶莹的唾液直直划到下巴尖,朝长陵抬手帮他擦掉。
「别动,安分点。」
说完,她拔剑,又在食指和中指上又划了一道口子,两指伸进元秋的唇齿间,唾液混着血液被咽下去,朝长陵的两指夹着他的舌尖勐地捏了一下。
元秋下意识吃痛,有雾气不受控地从眼眶里冒出来,他拧紧眉梢。
「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见人点头,她这才放开手,催动体内灵力加速将血逼出。
但一滴一滴的进食,到底太少,被她掐过一次,元秋只敢用舌尖来舔舐她的手指,企图能得到更多,但还是不够,体内躁动的炙热感没有熄灭的意思。
当朝长陵打算收回手的时候,他揪住她的袖子,声音又沙哑又含煳不清:「还要,我还要……」
「已经差不多够了。」
朝长陵的修为极高,血液里当然也混杂着灵力,虽然不知道元秋属于什么阶级的妖兽,但吃多了依旧有爆体而亡的可能性,她是不想让他饿死才给他吃东西,要是最后撑死了可就得不偿失。
她抽回手指施了个治癒诀,伤口转瞬不见,这才低头帮元秋擦了擦垂在他睫毛眼尾上的眼泪,看他的反应,痛苦好歹是减轻了。
「看来你需要修士的血才能维持生命。」
说是血,不如说是灵力。
虽然妖兽的食谱千奇百怪,但这种类型的,朝长陵的确第一次见。
她记在心里,打算等有机会再告诉师兄,元秋顿了一会儿,突然松开她的衣服,往后一退和她拉远距离。
因为垂着脑袋,所以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妖兽吗?」她已经没事人似地开始问道。
本以为元秋不会搭理她,过了一会,有些细弱的声音传来:「不知道。」
「你在县令府里突然不受控地冒出瘴气,在那之前,有过这种事吗?」
「……」元秋抬了抬脸,还有些泛红的漂亮眸子就露出来,瞥她一眼又移开:「没有。」
果然啊。
朝长陵默念一句,倒是想到一个可以确认他本体的办法。
「现在吃也吃饱了,你可以试着变回原形。」
「我不能。」
「为什么?」
「……」元秋抿唇,细长的眉也拧起来,嘴角却扯出个笑来:「你在这杀了我,不就什么都可以知道了吗?」
「我不会杀你。」朝长陵不喜欢改变已经做下的决定,见他多半又是因为生气才不说,只好问起最根本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不明白就算了。」
「你说出来我会明白的。」
「要我说你才明白?」明明刚才才哭过,眼下又是一副满带攻击性的样子:「那好,我告诉你,因为我讨厌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何出此言?」
元秋被这话气到,根本不打算再搭理她,她疲惫渐生,换了个问法:「那你要怎样才不讨厌我?」
「朝长陵,不是所有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的。」他转回眸子看她,是一副讥诮的口吻:「就像我永远没法取悦你一样,你也永远没法让我不讨厌你。」
第35章
回到城里的丰馨发现师兄们全都完好无损,这下知道自己又被朝长陵骗了。
她立时调头回去,师兄们一齐将她拦住:「马上天黑,城门都要关了,你还是别去了。」
这话说得委婉了点,实际上的意思是:你要是出城被朝长陵打伤,城门关了又回不来,岂不是要曝尸荒野?
「可那只妖兽真的很奇怪。」
丰馨也知道自己不是朝长陵的对手,可回来后她越想越在意。
「妖兽能有什么奇怪的?」
「师兄们不是师尊的亲传所以不知道,我在师尊的化雪峰上嗅到过跟那只妖兽一模一样的气息。」
那时只有掌门的亲传弟子才被准许进入化雪峰,一共也就三个:山尘真君、朝长陵,还有她自己。
她是年纪最小,入门最晚的,感知能力都属下位,所以嗅到那只妖兽的气息时并未察觉出古怪,现在等她回过味来,已经是半天之后的事了。
那似妖兽,又不似妖兽的古怪气息绝对在她的记忆中出现过,可她就是该死的想不起来。
「朝长陵肯定是因为这个才故意骗我离开的,她肯定知道什么!」
丰馨转身要走又被弟子们拉住:「你非要去,那也等明早城门开了再去吧。她肯定料到你会调头回去,估计早有准备,不如故意等到明早,打她个措手不及。」
丰馨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和朝长陵硬碰硬自己可没有胜算。
「那,好吧。」
*
「……」
最终,朝长陵也没能从元秋嘴里得知他到底为什么生气。
什么叫……没法取悦她?
她最终没有追问,倒是他这个当事人,吃饱喝足后就歪在一边的石壁上闭目养神,想来是之前太痛,一整天都紧绷着神经,现在低着头,鼻息格外均匀。
她干脆拽起猪妖的尸体,出了洞窟。
天已经有点蒙蒙亮的意思,她想着元秋的事情搞定,还得在城里继续寻找上古妖兽的踪迹,可这事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接下来这一步到底该怎么走,全都看师兄的回信怎么说了。
她把猪妖拖到了离洞窟远一些的位置——如果放在洞边,很有可能招来别的妖兽,有些麻烦能省则省。
去而復返时,身后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唰。
封石神剑出鞘的瞬间,鼠妖跳起来瑟瑟发抖道:「真君饶命,是我啦!」
竟是在县令府里的那只鼠妖。
那……
她抬头,果然,少年的魂魄正伫立在后面,透过他缥缈的身躯,可以窥见身后的景色。
「他不是轻易不出府吗?」她收剑道。
「我也觉得奇怪啊,但他昨夜突然默不作声往城外走,我还以为他想去哪里,没想到会碰见真君。」
鼠妖拍拍还有些心悸的胸口,左右环视一圈道:「不过真君怎么会在这啊?那天府里凭空冒出一股好可怕的瘴气,吓了我一跳,我还想问问真君怎么回事呢。」
「可怕?」
「对啊!我好久没嗅到过那么可怕的瘴气了……」鼠妖一只大妖却被吓得尾巴打抖。
朝长陵皱眉,正要再问,少年忽然上前,手穿透她的衣角,似乎是往下揪了揪。
「……无……无瑕。」
吐字虽然慢吞吞的,但眼睛里透着光。
「说、说话了?这次明明没有铃铛啊?」
鼠妖惊讶,问朝长陵:「他在说什么?」
别人也许不知道,朝长陵却知道「无瑕」这二字的含义,她朝后瞥了眼洞窟,问他:「你是来找他的?」
少年点头。
「我想跟……无瑕……道歉。」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一直停留在人世的?」
少年再次颔首。
看过幻境那些事,朝长陵清楚地知道他对元秋做过的那些事,大概能称之为「背叛」。
要是能了却这少年的执念,让他赶紧转世投胎,也不算坏事。虽然最终决定权在元秋。
「你跟我来吧。」
撤去洞口的剑气后,那股瘴气霎时倾泻而出,鼠妖当场吓得「吱哇」一叫,缩到朝长陵脚边。
大概是听到这边的动静,元秋已经醒了,正有些睡意惺忪地扇着睫毛揉着眼睛,一抬头,少年正跟在朝长陵身旁,手还虚空揪着人的衣角。
他神色一顿,声音没来得及带上什么情绪:「他是谁?」
「无、无瑕……」少年先朝长陵一步开口道:「是我……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元秋没答话。
少年有些焦急,无瑕长大了,也变了好多,他起初都没认出他来,可自己不还是以前的样子吗?他难道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我、我是……」说到一半,他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告诉过他名字,因为在互道姓名之前,他就在夫人面前狠狠推了无瑕一把。
「你说不出来的,对吧?」元秋忽地笑了下,那笑容有些阴晴不定:「毕竟你跑来见我的最后一次,也不是为了告诉我名字,而是让我好好服侍那个男人,以免殃及到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少年侷促:「我……我那时是……」
是太害怕了。
他并没有说得那么露骨,只是夸赞无瑕是所有人里生得最美最漂亮的,还说如果能得到贵人的青睐,贵人说不准会带他回京都,还说这都是听阿娘说的,所以他一定要好好服侍贵人。
这当然是胡编乱造,阿娘也并没有说过这种话,她甚至都没有透露过对他们将来的安排。
可少年觉得,只要无瑕把这次的事做好了,他们就可以早日被遣散出府去。
在他离开房间前,元秋忽然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当时已经有了新名字,可他下意识慌乱,怕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后会把这事告诉阿娘。
「等贵人走了,我再告诉你。」
他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殊不知,这次和无瑕说话就是最后一次。
当天夜里,贵人走了,老爷准备了丰盛的饭菜招待下面所有的少年,他们开心庆幸的时候,不知饭菜早被下了毒。
原来阿娘和父亲根本不打算放他们自由。
最后,少年倒在地上痛苦呜咽,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能和无瑕道歉就好了,他那么聪明,一定可以想办法逃出这里。
所以死后成为孤魂野鬼,他也执意留在那座府邸,为了等无瑕。
「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他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元秋,小心翼翼地问:「你当初,有没有被……」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一直想和你道歉……」
元秋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嘴角,少年上前,想要抓他的衣服,手却迳自穿透过去,只好急道:「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明明知道你被……可我那时却只顾着庆幸当初自己没被选中……无瑕,你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你?」元秋笑道:「那我怎么办?」
这反应倒在朝长陵意料之中,她适时开口道:「你要是原谅他,他心愿了却,自己就会消失。」
「消失之后他会去哪儿?」
「当然是转世投胎。」
「可转世投胎和彻底消失,是两码事。」
朝长陵不答,的确,这是事实。
少年还在不安地等待元秋的回答,他能在人世久久停留这么些年,想要道歉的执念想来不会有假,可道歉从来就不是单方面的事。
元秋只要不答应,他就永远没法投入轮迴。
这亦是另一种折磨人的法子。
朝长陵虽然知道了元秋的本性,但离彻底了解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所以就算是她,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选哪一个。
「长藤姑娘。」
当这个本以为再也不会听见的称谓从他嘴里念出时,她想,果然,自己是不够了解元秋的。
那声音像羽毛飘落湖面,又轻又平缓: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定下的赌注?」
她道:「当然记得。」
那个赌注的内容是,只要他能勾出郑夫人的心魔,朝长陵就要答应他一个要求。无论是什么。
「杀了他,魂飞魄散。这就是我的要求。」他道:「我做不到,但如果是你,一定可以的,对不对?」
「……」朝长陵沉默了。
不是因为她做不做得到,而是这要求出乎意料,可细想又像极了元秋的作风。
「我曾经也说过,我不能左右生死轮……」
「我知道,你不能让他死而復生,但如果只是从人世间抹去一只鬼魂,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和阿娘不一样,他现在又算不上是凡人。」
元秋的嗓音平静得不像是在谈论生杀大事,而是朝长陵给他倒了杯茶,他在说这茶真好喝。
不得不承认,他的直觉有时敏锐得可怕。
其他修士的确不能做到,人死后的事,从来都和他们无关。
可朝长陵不一样,她曾经以为只要站上顶端就可以阅遍所有大统秘籍,这偌大的修真界,不可能不存在让人死而復生的办法。
后来,她用前五百年知道,她再怎么寻找也不可能找到起死回生之术,后五百年则触碰到了寻常修士无法触及的领域。
魂魄之术。
招魂、收魂、驱魂,阴阳之道,能否夺得大统,全靠悟性。朝长陵用了五百年研习成功,也不知能不能算是有悟性。
所以元秋的这个要求,她的确可以做到。
但这依旧算是干涉凡人的生死轮迴,触碰禁忌后,修士会遭到反噬,反噬不会体现在身躯的苦痛,而是追加到罪孽中。
罪孽越深,渡劫越难。
朝长陵看着元秋那张冷白而没有表情的脸,因为太过平静,反而让她轻易看穿了压在那下边的痛苦和仇恨。
本应拒绝的话,到了嘴里,稍稍停滞了两三息,她淡淡道:「我的确可以做到。」
「但我不能。」
她和他解释:「我有必须渡劫的理由,所以我不想这么做。」
元秋噗嗤一笑,他的眼中什么也没有,漆黑如深潭,所以就算他柔软地笑起来,朝长陵的神情却没见松缓。
「我猜到你会这么说了。」他道:「是为了你的弟弟?」
在她点头之前,元秋忽然低头摸了摸面前少年的脑袋,从头顶往下滑,一直摸到他的颈项,本应什么都触碰不到,可那只手却仿佛能感知到少年脖子上冰冷的皮肤一般,动作细緻而缓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你想要我原谅你吗?」他开口问道。
少年点头:「无瑕,你愿意,愿意原谅我吗?」
「原谅你,放你安然的投胎转世,只有我一个人被留在这个轮迴里吗?」元秋轻声笑道:「你想得也太美了吧?」
那双漂亮的眼睛弯成半月牙状,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攀上朝长陵的背嵴,但来不及了。
眼前,元秋身周的瘴气突然胀大、如潮水般纷涌而出,洞内角落眨眼间被黑紫的雾气充斥覆盖,少年被卷了进去。
鼠妖道:「他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妖兽,可是他……!不管了,真君快救救他,他想杀他!」
朝长陵握住剑柄的手没动。
「真君?」
「这是他们的恩怨,与我无关。」
「可那孩子只是个凡人啊,他不该死!」
「的确,他不该死。」朝长陵道:「可修士只管活人,死人的事从来都和我们没关系,你忘了吗?」
这可不是歪理,这是正论,这个场面无论放在哪个修士眼前,都不会有人插手。
可鼠妖还是被激得跳起来:「那孩子就算生前做了错事,也不该落到魂飞魄散的下场。真君,我真是看错你了!」
鼠妖扑过去化出原形想要阻止元秋,可那股瘴气实在太过兇勐强大,竟将它直接吞噬。
朝长陵在一旁站着,就算听到鼠妖的大叫,听到少年呜咽的哭声,她也依旧一动不动。
「朝师妹,你真的很适合修仙。」
「师兄何出此言?」
「冷漠无情到你这个份上的,修真界少有,这世上只怕没有比你更适合仙途的人了。等到日后飞黄腾达,别忘了师兄我啊。」
「……」
那时的朝长陵没有回答,但心里一直觉得,师兄从来没有说错过。
当洞内的瘴气越来越兇勐而不受控时,她拔剑将其噼开,唰,剑光灼灼,犹如烈火燎原,瘴气转瞬被一烧为尽。
元秋就站在那中央,刚才那道剑气堪堪擦过他的颊边,没有伤到他一丝一毫。
脚边,鼠妖奄奄一息,少年的魂魄消失不见,唯有空中飘着一团细弱的微光。
那是少年最后的一点神识,如果连那也没了,他就再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来世。
「你要阻止我吗?」元秋回头看她,长长的眼睫上挂着血珠,笑容平静,可又似乎哪里透着癫狂。
朝长陵道:「你杀了他,自己的道行也会受影响,你已经不是凡人了,我是在让你想清楚。」
「你是在关心我吗?」
「当然。」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元秋的瘴气如箭,生生贯穿了那团微光,少年的魂魄被击碎在地,再也没有反生的可能。
他这才唇角一翘,声音显得讥诮:「朝长陵,我真的很讨厌你。」
「……」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
元秋转身,步伐缓慢地来到她身前,就算脸上没有表情,但不难看出他现在正因为过度使用瘴气而痛苦难忍。
喘了口气,他从胸腔里挤出声音
「最后的最后,让我来给你出一道谜题吧。这是你一定能答得上来。如果你答对了,我就告诉你原因。如何?」
朝长陵点头:「你说。」
清冽的气息忽然包裹上来,元秋凑得离她很近,以前明明觉得陌生,相处时间长了倒只剩下熟悉。那根根分明的黑睫像是引诱般地沖她眨了眨,嗓音柔软低哑,几乎贴在她的耳边,他轻轻地问:
「我是谁?」
「——朝长陵,我,是谁?」
*
丰馨来到了昨天被朝长陵阻拦的那个地方。
本以为会碰上她并和她大打一架,可她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物。
青年长身玉立,背对着这边,当他回头时,那股气息几乎是袭面而来。
果然很熟悉,她曾经的的确确在化雪峰上嗅到过这股气息。
而现在,当她看清他的面容时,被埋藏已久的记忆终于像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她一时被震得不能回神。
「是你,我之前竟然没认出你来……」她自言自语,往前几步:「可你不是已经被山尘真君给……」
没有回话的迹象,青年的瞳孔只剩虚无。
她沉下脸,拔剑指向他:「元秋,和我回玄一宗。你既然已经觉醒变成了这样,那必须告知山尘真君。放心,他也一定很想见你的。」
第36章
朝长陵没能解开元秋的谜题。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就算回答「元秋」,想来也不是他真正想听到的答案。
所以她只能他看着轻轻一笑,转身离开了洞窟。
那笑容像是早有预料,但仍旧显得悽惨落寞。
他是谁?
朝长陵的记忆力绝不算差,甚至还记得大几百年前的一些小事,元秋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不凡,她要是见过,不会忘记。
可他却笃定地说:「这是一个你一定答得上来的谜题。」
她心中罕见地生出几分茫然,所以忘了要去追他,等她再一次走出洞窟时,哪里还有元秋的身影。
连那股瘴气都消失不见。
朝长陵进城去了县令府,那满地狼藉倒是被收拾干净,但县令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混乱虽还没蔓延到城内,但府里上下都是一副躁动不安的气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据侍女说,郑夫人自打那日就一直卧病在床,她没受伤,但像是撞坏了脑子,痴痴呆呆,无论是谁沖她搭话都没有反应。
朝长陵推门而入,果然看见郑夫人双目失神地缩在墙边。
「我来问你件事。」
郑夫人没有回应。
她将剑刺入她身旁的锦被中,凑近她道:「我可以让你和你的丈夫见一面,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郑夫人的眼中霎时溢出亮光,她扑到朝长陵身前,紧拽她的衣服:「真的?你真的可以做到?」
「但前提是,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什么都告诉你!」
「元秋……无瑕是被哪一家的人牙子卖到你们府上的?」朝长陵问。
这已经是六年前的事,就算郑夫人还记得是哪一家,但不代表那个牙行还在郡县里,但她还是打听出了具体方位。
之后再向郑夫人问出县令老爷的生辰八字和命日,拿炭笔将招魂术写在符上递给她。
「出城,朝西边磕上三个响头,想着你家老爷的模样,将符纸投入火中,我可以让你短暂地与他见上一面。」
「见一面……?只能见一面吗?」郑夫人颤声道:「尊者如此神通广大,就不能让老爷附在死人身上,让他、让他借尸还魂吗!」
「很遗憾,借尸还魂是凡人的妄想,世上不存在死而復生之术。」
朝长陵将衣袖从她手里慢慢拽回来。
「我再神通广大,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身后传来郑夫人悲恸的嚎哭声,她离开县令府,没有回头。
牙行在一条狭窄的巷中,看这木门的腐朽程度就知道,这里已经被荒废许久。
院里有两个白髮老者正在对弈,朝长陵上前问道:「这里曾经可是牙行?」
「牙行?啊,对对,不过人牙子早些年就死了,这儿的牙行也已经被官府拆了。」
「死了?」
老者回头见她是个年轻姑娘,摆摆手打发她:「是啊,听说死相惨得不得了,当时衙门逮不到兇手,一度束手无策,后来听说是不了了之了,哎你说你一姑娘打听这些干什么,一边儿去。」
他们下得聚精会神,显然没工夫搭理她,朝长陵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只见刚才和她说话的老者三下五除二就赢了这局,她道:「你棋术很厉害吗?」
「你个小丫头片子,还对这个有研究?」
「略知一二而已。」
老者一听来劲了:「那不如和我来一局,不是要打听牙行吗,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朝长陵可没有自己能赢的自信,元秋要是在这还好说,她只略懂规则,在村里和元秋对弈的那一局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但这种时候还能说不吗。
「可以。」
她想起那日元秋跟她说的,说她太按部就班,最后只会束手束脚,这并不是适合对弈的思维。
可,那要怎么办?
从心魔幻境里出来到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超出她预期的事。
元秋的凭空消失,那一道不知所谓的谜题,自己也开始像这样打听他的曾经。但这一切,真的是对的吗?
自己的目的是上古妖兽,和元秋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前的思维在告诉她,不要再去管元秋,上古妖兽的事才是重中之重。可这一路以来积攒的情绪却开始驱使她去探知元秋的曾经,因为她想知道那道谜题的答案。
这大概是朝长陵这千年来,头一次对「復仇」以外的事产生了兴趣。
就像眼前这盘棋局。
她已被老者的黑子重重包围,破局的办法,看似是不存在的。
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认输,原路返回,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继续找她的上古妖兽。
或者赢下这盘棋,沖已经有些偏离自己原本计划的这个方向接着偏离下去。
朝长陵闭眼舒了口气,有什么东西在此刻从心中落地,她缓缓举起手中白子。
「啪」
老者扬起眉梢,目瞪口呆道:
「——好、好棋啊!」
他哈哈大笑,明明还有进攻的余地,却拍着手直唿:「我输了,是我输了。」
「姑娘,你以前学过?」
「不曾,只和一个人下过一次。」
「那他多半是个对弈高手。」老者笑道:「这棋不像你这年轻姑娘的路子。都说对手亦是恩师,我今儿倒是学到了,要是有机会,还真想见见你说的那个人。」
他站起来,也不管下到一半的棋局,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我和那个牙婆也算老交情,知道得可不少。你说吧,要问什么。」
「这里曾经是不是有个生得极漂亮的孩子?」
老者一愣,点头:「你要说模样极好的话,的确,有那么一个。牙婆还跟我炫耀呢,说肯定能卖一大笔灵石。」
「那她有没有说过,那个孩子是从哪儿来的?」
「……」老者挠着头,神色有几分犹豫。
朝长陵道:「愿赌服输。」
「好好好,我说就是了。你耳朵过来点。」老者将她招过来,压低声音道:「你也知道人牙子这儿的奴隶都得是有文书许可的,那个孩子好像没有,她跟我夸耀是从别的地头捡来的,这要是被官府知道可要掉脑袋,我当时只当她是吹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哪个地头?」
「你知不知道天下第一仙门的玄一宗?就是在那化雪峰的山脚下捡的!」
朝长陵飞奔到城中擂台时,心中的预感果然应验,那原本要持续整整七日的测灵根大会被提前终止,擂台上空空如也,那些玄一宗弟子也不知所踪。
她出了城,踩上封石神剑,天际边突然飞来一团胖乎乎的雪白糰子,那糰子飞得太急,没能剎住车,一头撞进她怀里。
「嘎……嘎嘎……」
胖鸟来得比预料中还要快,她抽出它爪子上绑的信筒,只见那静心门弟子间专用的信纸上只简单写了一行:「师尊有命,速归。」
是师兄的字迹。
「倒是巧了,我正打算回去。」
胖鸟这两天紧赶慢赶,早就疲惫不堪,晃晃脑袋迷茫地问:「嘎嘎?」
你正打算回宗门?那那个凡人呢?
「这只是我的猜测。」朝长陵拍拍它的脑袋,神色肃然:「他被玄一宗的人带走了,而且,他和玄一宗之间多半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系。」
看来,元秋有很多事都没有告诉过她,那道谜题的答案,也许就藏在这其中。
她递给师兄的信里写了很多,在最后问了他知不知道元秋身上这股瘴气到底为何物。
师兄的回信却没有半字解答,她了解这个师兄,他不知道的事,一定会先说自己不知道。
如此短短一行,恰巧说明,他是知道点什么的。
看来该回去听听师兄怎么说了。
*
在混沌与瘴气交织缠绕的空间中,元秋艰难地睁开了眼。
熟悉的风景,还有几乎将他冻得欲死的酷寒,无一不在告诉他,他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这个小境界是专门用以囚禁他的结界,所以哪怕他躺在这里,恢復了意识,外面的人也不会有所察觉。
「山尘真君,我这次给您立功了吧?」
丰馨的声音透过半透明的屏障传进来,元秋模煳地看见她那只背在身后的手因为紧张而轻轻抓紧。
「不错,能暂时把他从长陵身边拉开,是大功一件。」
说话的对象是一个男人,看不见身姿,嗓音显得深沉。
「真君是怕朝长陵会对元秋做什么不好的事吗?毕竟他如果死了就麻烦了。」
「不。」男人道:「元秋已经觉醒的如今,她肯定会产生兴趣,依长陵的性子,你觉得她接下来会如何?」
「如何?」丰馨想了想:「难道她会回来找元秋?可她是为了寻找渡劫的法子才留在那个郡县的,多半会一直待在那儿吧?」
「那可说不准,不过如果是长陵师妹的话,做什么都不会让我意外。」男人笑了一声,像是觉得有趣。
混沌里的瘴气像是千万根针,自从元秋进来就一直在他血肉里细细研磨,似要将他刺个千疮百孔。
他面无表情地颤了颤黑睫,连擦去嘴角的血都做不到,却还是撑起身子抬头,可惜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见男人的一片衣角。
「她是不会来的。」身后,少年的魂魄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笑声如银铃:「她是不会来的,也不会想起你。元秋,不要再痴心妄想,你在她心里什么也不是。你看,你都那么努力地暗示了,她有记起你半分吗?」
「不会的,因为长陵她用尽千年的时间,从头至尾,都是为了我呀。」
第37章
十日后,朝长陵抵达了静心门的山门关。
山门关就藏在山岭的茂密绿荫中,由一个护宗大阵将这座仙门与凡人界隔开。
并不气势磅礴,也不巍峨耸立,没有百来阶石梯,只有挂在峡谷间的一座摇摇晃晃的破败吊桥——那是做样子给人看的,若是有凡人或野兽误闯此地,也会被吓得知难而退。
朝长陵御剑而飞,过眼皆是熟悉的风景。
静心门不像是仙门,像是一处悠然恬静的林间小镇。
「朝师妹!」
爽朗轻快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最先对这道声音做出反应的是胖鸟。
「——嘎嘎!」
胖鸟扇着翅膀飞扑进那人怀中,一串鸟叫因为过分激动而难以听懂,不过它的狂喜似乎已经传达到了。
「我的小乖乖,这不就十多天没见吗,这么想我?」男人揉搓着它的羽毛,不忘抬头沖朝长陵道:「师妹不过来给师兄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不必,我回来是有正经事要办的。」
「和师兄联络一下感情不算正经事吗?」
「不算。」
「……」
这个眉目俊朗,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飘逸但不显轻挑气质的男人便是朝长陵的师兄,迟逍风。
她离开的这段时日,不仅替她教导弟子还打理宗门各类事务,算得上静心门的小掌门。
如今这个小掌门正在树杈上盘腿而坐,手里拿着一根鱼竿,那鱼线长得看不见尾,似乎是直直垂到了山崖下的小溪中。
「朝师妹也来试试垂钓吧?师尊不在的这几日,我日想夜想,总算想到一个人也能解闷儿的法子。你别说,还挺有意思。」
「那你上过鱼吗?」
「这个嘛,还没有。但所谓持之以恆……哎,师妹,你去哪儿啊?」
静心门的弟子早就知道朝长陵会回来,她一进内门,十多个弟子一齐跑来。
「长老,真的是长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您可算回来了,呜呜,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吧?我们受不了师兄了。」
迟逍风的教学风格和他的人一样,自由、散漫、没有章法,可偏偏教的时候有多马虎,抽查的时候就有多严苛,弟子们被摧残得叫苦不迭,盼星星盼月亮都盼着朝长陵早日归来。
长老就和迟师兄很不一样,仔细认真不说,三言两语就能道出问题的核心,弟子们越是和这两个人相处,就越是觉得,静心门要是只有师兄没有朝长老,估计早就玩儿完了。
「长老,你也说说师兄,他简直就是……」
「我简直就是什么?」
迟逍风跟在后头来迟几步:「去去去,别在这儿挡道,我和朝师妹现在可没功夫和你们打闹。」
弟子们登时一闹而散。
「叙旧也叙够了,说正事。」
朝长陵进了屋,迟逍风跟在她身后顺手关上门。
他道:「是玄一宗发来请帖,邀咱们去参加二十年一度的斗法大会。往年从来没有,这回却有咱们静心门一份。」
「所以师尊是先一步去了?」
迟逍风颔首。
「他让我留下来和你一起前往。你也知道,玄一宗的老掌门在二十年前就已经陨落,如今的新掌门是山尘真君。」
所以这请帖毫无疑问是他发来的。
「师尊最初的意思是让你别去,毕竟以你如今的修为,恐怕不是……」
「我必须去。」
「好好好,别摆那么可怕的脸,我这不是把师尊给你劝住了吗,没不让你去啊。」
迟逍风赶紧顺毛,转身给她斟了杯茶放在面前。
「你先回答我那封信的问题。」朝长陵没工夫跟他扯东扯西:「我跟你说我救了一个凡人,但他不是凡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保险起见才一直把人带在身边。但前些日子……」
「他突然犹如暴走,散发出古怪的瘴气是吧?」
迟逍风看过信,知道朝长陵回来就是想问这事。
「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我是知道……」他捏捏下颌,像在思考:「但我如果不亲眼看看,不能下定论。」
「什么定论?」
「秘密。」迟逍风偏头沖她笑了笑。
「你可别怪师兄,主要这不是小事,要是猜错可就不得了,所以得等我下了定论才能告诉你。」
「……」朝长陵揉揉太阳穴:「那你只要去看他一眼就能下定论了?」
「当然啦,师兄我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她站起来:「那走吧。」
「哎,等等啊。」
他迟逍风拦住她,想起今早占卜台一直嚷嚷着要见朝长陵,多半是有什么要事:「忘了告诉你,占卜台有事找你,出发之前,你不如先去它那儿看看?」
朝长陵闻言倒是冷静了,对,既然回来了,有些事她也想问问清楚。
静心门虽然是个小门小派,但据师尊所言,似乎从这片山岭于天地诞生之初就存在,可谓年岁悠久,占卜台原本是一死物,吸收天地精华,又常年与人相伴,便生出神智,成了精怪。
这与植物生出神智不同,它们只要渡劫成功就可以化形,而死物就算有了神智,也终究是死物。
朝长陵独自攀上山岭最高峰,那里建着一座大理石砖的巨大占卜台,虽然与自然风景格格不入,但师兄戏称这占卜台是静心门唯一的牌面。
「哦,哦!日持,你回来了。」她一靠近,占卜台就有所感知,兴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每块大理石砖都在说话。
「听师兄说你有事找我?」
「对啊对啊,不过有事的不是我,应该是你才对。」占卜台道:「你遇上麻烦了吧?我算到了。」
「也不算麻烦。」朝长陵不觉得元秋的事是麻烦,她并不是被迫,只是对那道问题的谜底有了兴趣:「不过还是要请你给我卜一卦。」
「好,你说。」
「上古妖兽现在的位置在哪里?」
占卜台可以预见跨度不大的将来之事,短则半个时辰后,长则两三年,可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好事,这是需要代价的。
而朝长陵给予它的代价就是自己的一部分灵力。
修真界的人都说,她是天才,她的天生天灵根,的确能算是天才的一种标志——修炼速度比常人快,连生成灵力的速度也非同寻常。
占卜一次所耗费的灵力,只需要静养七日就能恢復如初。
这是连师尊都做不到的事。
淡色的灵力自她指尖流出,汇聚到占卜台的中心,灵力因为被吸收而发光发亮,似有旋涡般愈来愈烈,最后随着唰的一声消失不见,空气凝结、风声停止。
占卜台说出预言结果:「那只上古妖兽正在移动,目的地在……玄一宗。」
朝长陵一顿:「你说什么?」
「玄一宗。它的目的地是,玄一宗。」
「……这是巧合吗?」她皱起眉,比起高兴,更多的是怀疑。
「世间所有的事都是巧合,只有当它真正发生时,才会成为必然。」
占卜台又开始说一些故弄玄虚的话。
「不过你回来也是好事,要是再留在原来的地方,岂不是和上古妖兽失之交臂了么?行了,你快去吧,迟逍风还在等你。」
朝长陵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你再给我卜一卦吧。」她忽然开口道。
占卜台迟疑:「可你的灵力……」
「也就是从七日变成了十四日而已,灵力存着也是存着,不如花掉。我又不是现在就要去寻仇。」她道:「元秋会在玄一宗的哪里?我要知道具体的位置。」
朝长陵回来得比预计得慢了一点,迟逍风只当她是跟占卜台叙了会儿旧:「它找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找它卜了一卦。」
「哦?你卜了未来自己能不能弄死山尘真君?」
朝长陵不会去占卜那些自己原本可以左右的事。
如果最终出来的答案是能倒也罢了,若是不能,有几个人能保证自己不会受这结果的影响?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虽然远不止如此,反正,朝长陵不会去卜这些。
「我卜了一卦上古妖兽的行踪。」
「结果呢?」
「结果就是,它的目的地是玄一宗。」她道:「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迟逍风不置可否:「不管巧不巧,不是都正合了师妹的意吗?」
这倒也是,不过多半会和之前一样藏匿起来。上古妖兽能活到现在固然是因为修为强大,但更多的也是因为怂得及时。
她道:「在这里空说也没用,事不宜迟,咱们立刻启程。」
玄一宗,那里藏着自己想知道的一切。朝长陵有这种预感。
*
在第一仙门玄一宗的老掌门陨落后,修真界终于迎来了那位新掌门第一次筹办的斗法大会。
这是二十年一度的争抢弟子、壮大宗门势力的机会,收到请帖的门派都会前来,没有收到的也会偷摸跑来围观学习。
算是修士们在这漫长乏味的年岁里唯一值得大闹特闹的一出活动。
朝长陵的名号在修真界无人不知,可有名的只是她这个人,不是静心门,所以来门口迎接的弟子也只称「日持真君」,至于旁边的迟逍风,无人问津,好在他心态很好,完全不觉得自己就是个透明人。
因为同门,他们好歹被一起领进了山门关。
玄一宗的山门关可比静心门的壮丽得多,开山巨石刻着庄重的几个大字横在峰顶,许多御剑御器的修士围在一旁细细观摩。
朝长陵二人是来得较晚的一批,所以进玄一宗的这段石阶倒也不算拥挤。
「我还是第一次来,师妹,你看那鹤灯,你看路边那法座,还有那尊莲花雕,啧啧啧,你说修这些东西得多少钱啊?」
「……」
「师妹?师妹?」
他偏头去看朝长陵,好嘛,刚才进山门关的时候就一言不发,现在进了内门,整张脸已经肃得恨不得写上「我来者不善」五个大字。
「咱们先说好,你只是来参加斗法大会,顺便让我见见你说的那位漂亮美人的,可不是来寻仇的。」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明白?」
朝长陵沉声道:「放心。」
估计是看在她日持真君的面子上,他们暂居的卧房倒是气派又宽敞,如果真的按门派级别划分,静心门的弟子可没资格住这里。
领他们过来的玄一宗弟子显然认识朝长陵,迟逍风在一旁看着,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愤怒还是害怕还是礼貌客气——毕竟他的表情也太扭曲了。
好在朝长陵对这些弟子没有兴趣,场面到底是收住了。
临走前,那弟子说:「后日就是斗法大会的第一日,真君想好自己要比什么,尽快明日就报上去,要是晚了,可别怪咱们判静心门弃赛。哦还有,一会儿山尘真君会在大殿里讲话,所有人都要参加,你们也是。」
等人一走,迟逍风就笑:「看来不止是朝师妹讨厌他们,他们也很讨厌你啊。」
「我可不讨厌他们,对他们也无愧疚之心。」
朝长陵当年对弟子动手只是因为他们要来阻拦自己,仅此而已。
「你要不还是别去了,咱们就在屋里等师尊回来,我怕你——」
话音还没落下,门就砰一声被关上,朝长陵的人已经不在屋里。
迟逍风:……
看来,拦不住了。
玄一宗的大殿大概有一整个静心门那么大,抬头看看头顶,只能看见几乎埋入云端的檐角,迟逍风不禁想竖起大拇指夸一句:「有钱果然了不起!」
大殿内的位置呈弧形,早就坐满了人,朝长陵一进去,所有目光几乎一齐沖她投来。
「是、是日持真君!她居然真的会来……」
「她不是和山尘真君有仇吗?她来这里是想干什么?寻仇?」
「那可不行,这斗法大会二十年一次呢,怎么能被她搅合了。」
「希望这位祖宗可千万别乱来……」
「怎么会,有山尘真君坐镇呢,她日持再厉害,顶多在修真界排个老二。」
如此这般,议论声混在嘈杂中,早就被憋坏的修士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
朝长陵和迟逍风的师尊——白阳真君,就在不远处的座椅上坐着,她上前打了声招唿,白阳真君抬手让他们坐下。
「我本来不想让你来。」
迟逍风:「是我把师尊劝住的。」
「逆徒。」白阳真君头髮白衣服白,一整个仙风道骨,此刻却伸长脖子瞪他一眼:「那盘棋局是你耍了小聪明,待为师回去,定将杀你个片甲不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朝长陵:……
所以师兄说的「劝住」,是靠下棋打的赌。
二人正欲讨论之前那盘激情的棋局,殿内忽然碰碰响起两道钟声,人声安静,头顶的飘窗在此时射进一道霞光,高台之上,有一人黑袍如墨,缓缓走出。
所有人都只能仰头看他,看他稜角分明的下颌弧线,看他垂在鬓边一丝不苟的黑髮,霞光照在上面好似在他身周都镀上一圈充满神性的光晕,威勐、强大,不可侵犯。
那就是修真界的最强修士——山尘真君。
此时此刻,无论出身何门何派,修为境界如何,所有修士的眼中都只剩憧憬。
除了一个人。
「嚓」
朝长陵拔出封石剑的前一剎那,迟逍风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
「朝师妹,不可!」
他用尽全力,而朝长陵也用尽全力,显然他不是她的对手,只好使出咒诀将她牢牢封住,即便如此,还是有些艰难。
「冷静,你忘记你刚才答应我的话了?」
「可他就在那里!」
朝长陵第一次沙哑失声,眼前好似又浮现出多年前他那可憎的嘴脸,本以为会随着岁月淡去的仇恨源源不断从她心中涌了出来。
迟逍风和朝长陵做了大百年的师兄妹,知道她的过去和许多传闻,可光从朝长陵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来看,实在难以想像她做那些事时的表情。
而现在,他才算终于见到。
她向来静如止水,可如今却满腔怒火,下唇因牙齿用力而破皮渗血,她毫无察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高台,幽怨的怒意几乎倾泻而出。
「长陵,不可。」
白阳真君没有回头,朝长陵却莫名感到手上的禁锢凭空强了一分。
「你先想清楚,你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如今的你,有没有资格同他出手。最后,你有没有做好出手后需要承受后果的准备。」
「你想清楚,为师便放开你,你爱做什么做什么,我绝不阻拦。」
「…………」
一阵沉默之后,朝长陵那只用力得颤抖的手忽而一松,从剑柄上垂落。
「好孩子。」白阳真君嘆道:「今天的忍耐,是为了日后能一举成功。你想得清楚,为师便不后悔让你来了。」
朝长陵吸了口气,心中渐渐清明。
「师尊所言极是。」
她没有看见,山尘真君就在高台之上,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的身影。
*
结束后,天已经快黑了,朝长陵没闲着,她向占卜台问了元秋如今的位置,今晚就打算去找。
就算离开玄一宗许多年,可哪里是哪里,她仍旧十分清楚。
「你今晚就要去找?」迟逍风没想到她这么性急,赶了一天路他都快累死了:「不能明天吗?反正后天才是大会啊。」
「不能。」
「……」
他抬头看看白阳真君,企图让自己这个师尊能说出点什么大道理来拦拦这个不知道「累」字怎么写的师妹。
「快去快回,回来得早,还能再下一盘棋。」
迟逍风:「……行吧。」
化雪峰并不是玄一宗主殿群的其中一座山峰,相反,它虽然是亲传弟子和掌门居住的地方,却离主殿很远,御剑飞行都要飞上整整一刻钟。
比起把元秋关在主殿,的确,化雪峰是更加适合的地方。
「我刚才听那些人说,这次斗法大会的头筹是一根梧桐神木,那可是好东西,就算你渡劫用不上,拿来做成小玩意儿或者炼化成丹,都大有用处。」
「的确。」
「那你想好参加什么了吗?果然还是剑?」
朝长陵如果没在占卜台那里占上第二卦的话的确就选剑了,可剑修在修真界人数最多,实力不凡的人也更多,要是想赢,选剑不是最稳妥的办法。
主要她也想保留保留体力。
「不了。」她道:「我打算选魂魄之术。」
「哦!这也是个法子。」迟逍风一拍手掌,笑道:「放眼修真界,精通魂魄之术的修士恐怕不超过十人,这些人还不一定都来了,我看师妹你很有胜算。」
二人闲聊着,已经来到化雪峰脚下。
因为是掌门居所,理所当然走几步就是一个看门法阵,好在朝长陵知道解法,不用破坏就能穿越法阵前行。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曾经无比熟悉的风景,她闭上眼睛都知道该怎么走。
「说起来,朝师妹既然精通魂魄之术,何不直接招出你弟弟的魂魄来?虽然不是活人,碰不到摸不着,但也聊胜于无啊。」
他以为朝长陵是没试过,殊不知,她早就试过千百回。
明明研习此道就是为了这个,可到最后都没能实现。
「我招不出来。最开始也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后来问过传授我道统的尊者,他说……」她顿了下道,「他说,招不出,要么是已经有人先我一步招出了魂魄,要么就是……他已经魂飞魄散。」
谁都不愿意相信是后者,可招出魂魄需要知道此人的生辰八字和命日,而且精通此道的修士极少,会是前者的可能性太低太低了。
所以她干脆不再去尝试招魂,宁愿他是已经投入轮迴,而不是魂飞魄散。
迟逍风自知自己把气氛搞沉重了——虽然一开始就挺沉重的。
他不再提这事,笑着把话茬往别的地方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所以那个漂亮美人到底在哪个地方?」
「占卜台说,他被关在一个小境界里,那小境界掩于山林,单靠眼睛不能察觉。」
「那要如何察觉?」
「那它没告诉我。」
迟逍风抽了下嘴角:「那你岂不是根本就没有眉目?」
「没有眉目也得找。师兄不是向来自诩比我聪慧?这个时候就该你出马了。」
「……」迟逍风突然明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感觉了。
「不过我见过的小境界颇多,这种虽然少见,但也难不到师兄我,我试试看吧。
此处寂静,看似无人,但保不准山尘真君或者丰馨什么时候就会来,二人要找人得加快速度。
有复数的脚步声忽然从远处传来,踩过草丛,嘎擦嘎擦地作响。
元秋缓缓睁眼,不知距离上次醒来已经过去多久,他的意识在这片混沌中是混乱模煳的。
山尘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摧毁他的神智,好让他再变回原本的模样吗?还是说,他只是在惩罚他当年擅自逃离玄一宗?
元秋不知道,但也懒得再去想。
以前他死也不愿意再变回原来的模样,现在倒想了。
他累了。
如果真的可以再变回原来那具什么感情也没有的身躯,那此时此刻正在折磨他的痛苦肯定也会消失吧?
「元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少年的魂魄坐在半空沖他搭话。
他不想理会,正要闭眼,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没有眉目也得找」。
那声音明明很静,可却似乎能穿透相隔的山林、穿透坚固的屏障,清晰无比,传入他耳中。
元秋的眼睫不受控地颤了颤,可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元秋,你听见了吗,是长陵!」少年欢悦地跳下地,围着他开始绕圈:「是长陵,你说,长陵她是不是来找你的?」
没等元秋开口,他自问自答:「说笑的啦,想也知道不可能啊,因为长陵她是来找我的。」
他得意至极,蹲下身看着他咯咯地笑。
少年生前是诞生于山野的精怪,样貌生得虽然小,但年纪可一点不小,魂魄的姿态似乎唤起他心中那股从前做精怪时的自由自在,那笑容对着元秋,充斥了恶意。
「元秋,你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你要把我从她的心中取而代之,可就凭你那点拙劣的勾引技巧,真的能做到吗?你以为这样就能报復得了我吗?哈哈,真是天真。」
「你看,最后搞成那样,明明是你的错,你却还要冲长陵发脾气,还恼羞成怒了。」
「现在,你报復我也没报復成,勾引人也没勾引成,成了个跳樑小丑。」
他弯下腰,凝视着元秋那张冷白漂亮的脸,如果不是因为魂魄之躯无法触碰外界的人事,他真想狠狠地、用力地,毁了他这张脸。
为什么狼狈成这样,他还可以那么美呢?
「你就看着吧,这次也会和曾经一样,不管再怎么努力,你都没法赢过我。」
「因为我是她的弟弟,而你,从头到尾,什么也不是,她根本就没发现你是谁。」
元秋面无表情地偏了偏头,晦暗的黑眸沉在眼皮底下,看见少年站在结界前回首沖他一笑,迈开脚步,走了出去。
「长陵!」
他朝着前方的人影唤了一声,只要她回头,一定就能看见他。
——看见这个她找了一千年,几乎倾尽一切就为了替他报仇的人。
她会是什么反应,猜都猜得到。
元秋的眼皮在昏暗的光线中缓缓一合,将眼前的画面隔绝。
他不想再看了,因为知道奇蹟不会发生。
许久不曾进食的反胃感攀升而上,他张了张唇,从胸腔里挤出嘲弄的气音。
「哈……哈哈哈……哈…………」
可惜,朝长陵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元秋,她永远不可能知道他是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看不懂很正常,接着往下看就好啦,我写剧情总喜欢先铺悬念再解谜orz
第38章
「长陵。」
朝长陵是来找元秋的,她想到可能会撞上丰馨或者山尘,运气好点就是直接找到元秋。
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却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个人,不可能存在于此处,但此时此刻,又偏偏站在那里,还用熟悉的称唿在唤她。
朝长陵一时以为自己头晕眼花,抬抬在眼前遮了遮,可放下,少年还在那里。
就和千年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怎么了?」迟逍风发现朝长陵的异样,毕竟她突然僵在原地,就像看见了什么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世上的人一样。
眼前这陌生的少年,身量不过十七八岁,眉眼清秀,是一副无害纯良的模样。
可他不是凡人也不是修士,是一抹魂魄。
那出现在这里就颇为古怪了。
「没事,他区区魂魄,能拦得住咱们吗?」他以为朝长陵是发现了这点。
可朝长陵却突然冲上前,手掌一伸,迳自穿透了少年的身躯,她眸中俱是错愕,好半天,迟疑似地念出一个名字:「……桃……决?」
少年点头沖她笑了,这笑容似乎就足以回答一切疑问。
「朝师妹?这人是谁?」
迟逍风本能地就觉出不对,毕竟他从没见过朝长陵在人前这么失态的模样,这少年难不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可是,怎么可能?
朝长陵的弟弟死了快千年,早就该转世投胎,不如说,这胎都应该投了不知多少回,怎么会出现在玄一宗里?
他想起刚才朝长陵跟他说的,她招不出他的魂魄,要么是已经魂飞魄散,要么是有人先她一步将他招了出来。
「长陵肯定在想,我怎么会在这里,对不对?」少年的眸子是淡淡的浅色,笑起来时给人的感觉又甜又纯真:「是山尘真君施了招魂术,将我从黄泉路拉了回来。不然我真的就要转世投胎,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朝长陵还是僵直,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迟逍风不禁庆幸这个师妹感情淡薄,换个情绪正常点的,现在红着眼睛爆哭都不为过,虽然她现在这状态也很不正常就对了。
终于,一阵沉默后,朝长陵像是消化了许多情绪,顺便也消化了桃决话中的情报,吸了口气道:「你这千年,一直都在这里?」
桃决点头,垂着眼睛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可惜身体迳自穿透过去,他有些失落:「我一直盼着长陵能回来,可你一直没有回来。」
知道山尘真君逼死了桃决,朝长陵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但我本来也决定好了,等一千年等不到你,那就等两千年,三千年,就算永远等不到,我也会一直待在这里。」他道:「看来天道实在很眷顾我,只让我等了一千年就见到了你。」
他伸手,虚空地抓了抓朝长陵的手,小心翼翼的,就算知道无法触碰。好在朝长陵最终也收拢五指,缓缓回握了他。
于是桃决偏过脑袋,沖身后那道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结界,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他知道,他在看。
「但是,没有这个必要,你不该等我。」
朝长陵却突然开口,声音虽沙哑,但不见踌躇:「你该去投胎转世,留在这里只是徒添痛苦。至于你的仇,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的。」
正因为精通此道,所以她才清楚。
被强行留在人世的魂魄会备受煎熬,这里本就不是容身之所,芯子匹配不了壳子,最终的结果还是魂飞魄散。
桃决现在还没变成那样,不代表之后不会。
所以朝长陵才会说,世上没有死而復生之术,强行把死人的魂魄留在身边也只是一时之计。
她知道让桃决变成这样的人是山尘,神色愈冷。
「他连你死后都还不愿放过你。」
「长陵……」桃决抿唇道:「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就这么想让我消失吗?你……难道不想见到我吗?」
朝长陵一顿,好半天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
「那就让我继续待在你身边吧,即使魂飞魄散也没关系。」他望着她,声音几近祈求:「就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
直到下山,朝长陵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能拒绝。
桃决的魂魄被定着在了化雪峰上,魂魄只能出现在贴有招魂符的地方,所以下山时只有朝长陵和迟逍风二人。
这个向来话多的师兄这回倒是罕见地话少,要走到山脚,他才忽然道:「本来是要去找你说的那个人,结果人没找到,还出了这种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从来都那么有主见的人,眼下却皱着眉头吐出一口浊气。
他猜,这大概算是关心则乱?
「你就不觉得是山尘真君突然幡然醒悟,所以才招出他的魂魄想要赎罪?」
「怎么可能。」
这回倒是笃定的口吻。
她道:「当年,我刚被收为亲传,修为不过筑基三重,山尘却已经是元婴,据说是修真界最年轻的元婴真君。」
「有他这么个师兄压在头上,我虽是亲传但在门中几乎无人问津。」
「我那时很想超越他,想变得和他一样强。结果却急于求成,最后在结丹时险些走火入魔,不,那已经是走火入魔,我感官俱失,经脉被侵蚀,如果没有桃决,可能已经死了。」
「所以是桃决救了你?但化雪峰不是只有亲传弟子才能进入?」迟逍风问。
朝长陵道:「化雪峰的主殿门前一直有一棵桃花树,有一天生出灵智,成了精怪。恰好撞见我走火入魔,设法救下了我。」
关于朝长陵的过去,迟逍风只知道大概,没想到她和她那弟弟原来有这么一段缘分。
那也难怪师妹这么薄情寡义的人,唯独对桃决十分的上心。
「不过你那时不是五感俱失?你怎知是他?」
朝长陵皱眉道:「我记不大清楚,但等我耳目清明时,就听见一直有人在旁边叫我,我还同他说了几句话,等我彻底醒来,他也还守在旁边,还告诉我,他叫桃决。」
今晚发生的事太出乎意料,二人难免没有上山时那么警惕,所以当他们在山脚下迎面撞上丰馨,已经晚了。
「朝长陵!你们好大胆,竟敢偷闯化雪峰。」
二话不说,丰馨拔剑袭来,也不知什么原因,朝长陵的动作慢了一拍,好在真气屏障替她挡下了这记剑风。
瞬间,封石神剑出鞘,丰馨下意识格挡,可显然不是已经回过神的朝长陵的对手,几下被她的剑气击飞,胸腔一窒,是她倒在地上,被剑柄压住。
朝长陵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的确巧了,我想问你件事。」
丰馨心底那股不好的预感灵验了,他们果然闯进化雪峰看见了桃决的魂魄,那……元秋也被找到了?
不,不可能,真君的结界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堪破的。
她打算探探朝长陵的底,谨慎地回:「他死的十日后就被山尘真君招回了人世,你当初要是再等几天,别那么冲动行事,说不定早就见到他了。」
「这不是见不见的问题。」这话不知为何激怒朝长陵,她手中剑柄几乎要压断她的肋骨:「是他逼死了桃决,还让他千年都没能转世投胎。」
「哈,『长陵师姐』,我是真不懂你。要是能和已死的故人见上一面,我心里只会欢喜,可不会像你这么苦大仇深。而且你既然见过桃决了,难道还看不出来?你觉得他那副样子,是在恨山尘真君吗?」
丰馨心里虽怕,嘴上不饶人。
「桃决根本就不恨真君,他早就和真君和解了。只有你还一厢情愿地想着要给他报仇。我看你不该怪真君,反而该感谢他。否则,哪能像现在这样再见到……唔!」
一股真气突然顺着剑柄撞入她胸腹,痛得她眼前一黑。
朝长陵知道和她废话下去也没用,沉着眼睛问出另外一个问题:「元秋被你藏到哪去了?」
丰馨笑了几声,果然,她没有发现那道结界,看来这个不喜形于色的师姐真的因为动摇而失去判断能力了:「你还想着元秋呢?现在桃决的事比较重要吧?」
「……」
朝长陵起身要走。
迟逍风忙问:「朝师妹去哪儿?」
「我有事,师兄自己先回吧。」
朝长陵的确答应过师尊和师兄,暂且不要和山尘有冲突,自己实力不足的前提下,贸然行事绝非上策,但从如今的状况来看,怕是不能了。
*
迟逍风回到住所,白阳真君正在案上慢条斯理擦着棋子,见他回来道:「快来,咱们下一局。」
「现在可不是下棋的时候。」
他坐到对面,颇为神秘地道:「你猜徒儿和师妹上山去看见什么了?」
「什么?」
「师妹那个弟弟……的魂魄。我还说修真界精通魂魄之术的人不多,没想到玄一宗就出了俩。」
一个朝长陵,一个山尘真君。
「师尊觉得,山尘真君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阳真君言简意赅:「这只有他本人清楚了。」
「您就别卖关子了,师妹的事,您肯定清楚得很。也就我平时没问,但现在可不行了,山尘真君要是想搞大事,这儿的战力就三个,我还被蒙在鼓里,这合适?」
白阳真君看他一眼,见他虽然口吻轻松但不像只是为了看热闹,道:「也罢,不管从前如何,长陵的师兄现在是你,我告诉你,想来她也不会介意。」
「长陵她……是个命苦的孩子。」
白阳真君知道得比迟逍风想像中的还要多。
他说朝长陵还是凡人时,一家三口遇上战乱,父母为了救她双双淹没在火中,而她那时不足十岁。
好在她虽几经颠簸,但在最后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遇上了玄一宗在广招弟子,测灵仪上,一个天生天灵根的结果,让她脱离了第一个困境。
但困境还没结束。
玄一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弟子数量众多,天生天灵根的人也并不罕见,所以除非你优秀得惊为天人,否则也只是埋没其中。
为了往上爬,弟子们只好日復一日地接任务、外出除妖,无所不用其极地向掌门展示自己的实力。
任务越危险越好,毕竟这代表能得到赏识的机会越大,可丧命的机率也高。
好在朝长陵最终爬了上去,但那个时候,山尘真君的光芒实在耀眼,她虽是亲传,见到掌门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白阳真君说得简略,但迟逍风还是不禁咂舌皱眉,有个处处比自己强的人一直压在上头,这滋味绝对不好受。
后面的事就和迟逍风从朝长陵那里听到的一样,她在那个不是攀比就是竞争的宗门里,第一次有了个能交心的存在。
「那个时候,妖兽们还没有被打得一蹶不振。你记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修真界变得如此风平浪静的?」
迟逍风想了想:「从妖王陨落?」
白阳真君颔首:「那时,玄一宗作为第一仙门,当然要做出表率,所以山尘真君派了许多弟子去讨伐妖王。其中带队打头阵的,是朝长陵的弟弟,桃决。」
「你说什么?」迟逍风惊道:「可桃决不是修士啊?」
「他的确不是。但那时老掌门已经闭关等待渡劫,玄一宗相当于落入山尘之手,所以他想派谁去,谁就得去。桃决也许是受了什么威胁,这无从得知。但他修为太低,不可能活着回来。」
「师尊的意思是,山尘是故意的?」
白阳真君点头,迟逍风只觉无语,难怪朝师妹说桃决是被逼死的。
「但他图什么?这不是故意招人恨么。」
白阳真君也不明白山尘的动机。
「长陵事后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桃决已经死于战场。她回来找山尘算帐,可惜不是对手,山尘虽受了伤,她却几乎经脉断裂,好在遇上我,这才没让一身修为作废。可惜原来的心诀已经修炼不得,我这才让她改修静心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本以为她会不愿,毕竟这只是小门小派的秘籍,就算修到最高重,也不过就是堪破人心,不慎重还会遭到反噬。谁知她却郑重沖我磕了三个头,说她定不会辜负我的传授。」
白阳真君嘆道:「你要说她无情,有时的确有着超出常人的淡薄,可无情之人,当真能说出这番话吗?当真能为了报仇而执着千年吗?」
迟逍风一笑:「说不准她只是对那一个人不无情呢?不过那个人已经死了。」
*
桃决转身走进结界,元秋虽然仰躺在地,但眼睛是睁着的。
「你刚才看见了吧?」他蹲身,伸出那只虚空被朝长陵握住过的手,在他眼前展示般地晃了晃:「就算我死了,长陵也还是这么在意我。」
「而你呢?她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根本就不是来找你的。」
「所以呢?」
元秋瞥他,眼中讥诮,根本没露出那种他想看到的嫉妒或艷羡。
「我已经不打算再和你比了,你赢了,赢得彻彻底底。而我,累了。」
「……」桃决笑了笑,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你如果真的累了,干嘛不直接自尽呢?混沌虽然关着你,但山尘真君没有施加别的咒诀,你快点去死不就好了?」
「怎么,你很羡慕我能死,而你却只能在这里生不如死吗?」元秋一笑,桃决的笑容转瞬即逝。
「激将法对我可没用,元秋。」
他站起来,珍惜地捏着自己被朝长陵握过的手指。
「就算你说你累了,但我们的胜负还没结束呢。毕竟你这么不服输的人,怎么会就这么甘心承认自己这张漂亮的脸根本没法勾引到她呢?」
「……」
元秋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幽冷,桃决将这理解为了「不甘」,更加大声笑道:「长陵才不会为你动摇一分一毫呢,我要让你心服口服。」
他挥手,不知使了什么咒诀,闪着光的画面突然在二人眼前浮现。
那是一张玉石做成的圆盘,盘中摆放着一根手臂大小的青色木头。
「这是梧桐神木,斗法大会的头筹。」桃决指给他看:「明日,长陵还会来看我。届时我就和她说,我想要这个。你信不信,她肯定会为了我夺得神木,到时也让你瞧瞧她是怎么赢下大比的好了。」
他的语气宛如在炫耀所有物一般,意在让他绝望愤怒。
元秋好笑,想说那又如何?他已经累了。
他记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一时兴起,对将死的桃决说:「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呆里呆气的女修么?我要是让她不再想着你,而是只想着我,你应该会很生气吧?但又如何,你本来就欠我的。」
元秋对那种榆木脑袋没有兴趣,不如说,他最讨厌她这种人。
可后来他逃出玄一宗,出了太多事,早就把曾经对桃决说的那些挑衅之言忘得一干二净。
他从来没觉得还会和朝长陵再见。
所以在那个村子里看见她的一瞬间,元秋不禁笑了。
他想,桃决欠他的,总算到了该还的时候。
至于那个木头脑袋,他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但一看就长着一张容易被诱惑的脸,自己只要像桃决那样,温柔无害地笑一笑,要让她上钩,应该易如反掌吧?
不过元秋内心是真的对这人一点兴趣也无。
就当报復桃决,随便利用利用她,让她帮自己脱身,再让她破了修士的戒帮自己报仇,这样,桃决在黄泉路上应该也会气疯吧?
光是想想就有趣。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兴趣,真的吗.jpg看了看大纲,下章就能见面了
第39章
朝长陵的剑出鞘,剑刃捲起灼灼烈焰,修真界没有人能够抗下这一击,除了一个人——山尘真君。
他抽出背上长剑,与她的剑锋迎面相交,封石神剑与之僵持了数十息后被勐地击退。
「长陵师妹不好好为斗法大会养精蓄锐,这是玩的哪一出啊?」他迴转身躯,剑刃一甩,空中泛起一层莹莹的光斑,那是剑上蕴含的雄厚灵力。
「别叫我师妹。」朝长陵也没想着一剑就能砍到他,纯粹是仇人相见,身体有点不受控制:「你不在化雪峰,我就猜到你会在这里。」
「所以长陵大晚上的特意找上我,所为何事?」
山尘真君一身黑袍,身形高大,剑眉锋利,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了让人噁心。朝长陵刚刚拜入玄一宗的时候,这个男人就是这副模样,千年后,还是这样。
不一样的是,她从前觉得这位师兄虽然不近人情,但也心系师弟妹,现在只觉得他从里头到外都烂得彻底。
「毁去桃决的招魂符,让他投胎转世。」她干脆说明来意。
山尘真君眉梢一挑,觉得意外:「你用了五百年的时间学会招魂术,不就是为了见他一面?我算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你倒不领情了。」
「我那时天真,不知魂魄被强留在人世的下场。」
「而你明知他会魂飞魄散,却还是将他禁锢在了化雪峰上,你觉得我会感激你?」
山尘真君笑道:「好罢,其实我也没这么觉得,毕竟我这么做的目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为了折磨你而已啊。」
唰——
朝长陵的剑光携着罡风沖他面门而去,那罡风来势汹汹、满带杀意,哪怕是山尘真君的屏障恐怕一旦撞上也会被击个粉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所以他闪身避开,转而沖她袭去,那身影如鬼魅般,是玄一宗的轻身心诀,不过眨眼间便来到朝长陵跟前,左手骤然举起——那右手的长剑竟然只是障眼法,真正的进攻招式是左手攥着的那只匕首。
朝长陵急忙收剑来挡,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匕首从她发间刺入泥土,削断了她的髮带以及几缕头髮。
朝长陵的头髮散了,但封石神剑的剑刃却也横在了山尘真君的后颈上,只要她发动灵力,瞬间就能让他头身分离。
「真是不错,没想到短短几百年的功夫,你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山尘真君并不慌乱,毕竟匕首也离她的脑袋很近,他凑近朝长陵,就像看不见她眼底沉沉的恨意,自顾自地开口:
「你果然从来不会让我失望,长陵。我越来越期待你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了。」
匕首率先离开,她的剑光几乎是瞬间射出,可山尘真君已经退到数十丈之外,只有愉快的声音传来:「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这是我给你的奖励。」
招魂符飘落在朝长陵脚边,她瞥了一眼,果然是桃决的,但这不是最初招出他的那一张,所以就算破坏也没用。
「他一直被困在化雪峰上也怪可怜的,你就把这个拿回去随便贴在那,省得日日再往化雪峰跑。」
这张符纸是用来扩大桃决行动范围的。
朝长陵在刚才那番打斗中受了伤,不是皮外伤,是山尘的灵力侵入了她的脉络,如果之前没有卜上那两卦,也许还不至于这样。
一阵一阵的痛感让她头脑冷静了。
山尘如今只把她当成还可以放在掌上戏耍的玩物,她又何必在灵力不满的情况下和他动真格?
藏一手吧。
她拾起那张符纸,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元秋到底是什么东西?」
山尘真君:「元秋?」
「别说你不知道。」
见瞒不过她,他便笑:「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东西不是人,也非妖兽,他还并不完整,但等他完整之时,你自然就会知道答案。」
谜语一般的话让朝长陵知道自己白问了,她曾经在这里活了这么久,丰馨知道元秋,山尘也知道,唯独她,什么也不知道。玄一宗在刻意隐瞒元秋的事。
「我不需要等到他完整,我自己会去找出答案。而且,早晚会杀了你。」
她说完,转身离去。
被削了一截的头髮可以用治癒诀修復,但那根髮带却被灵力震碎,一点碎屑都没留下,为了不被师尊和师兄看出异样,本想找玄一宗的人借条髮带,手一摸,却摸到袖中有一硬物,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根木雕髮钗。
「……」
她想了一会,终于想起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元秋给她买的,虽然是用的她的灵石。
那时刚从村里出来,他的衣服被火烧没了,她干脆给了他一些灵石让他自己去买,结果汇合时,他却拿出一根髮钗说是给她的回礼。
朝长陵当时没当回事,后来也彻底把东西给忘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她随便把头髮挽起来,插上木钗,衣服上的泥土也用净身诀弄干净,看起来毫无异样后,她回到了住处。
不出所料,白阳真君和迟逍风在沉迷对弈,她回来也没怎么招唿她,顶多是迟逍风瞥了眼她的髮钗,问她:「你说有事不会就是去买了个髮钗吧?」
朝长陵「嗯」了声,他并不怀疑,又转回头去。
那张招魂符要如何处置她还在考虑,也没跟二人提,于是一夜无话。
翌日,玄一宗的弟子上门来问她明日的斗法大会要参加什么,听到朝长陵说不参加剑法,愣了愣,嘀咕道:「魂魄之术啊……那你的对手只有一个人。」
他本想见识见识朝长陵这些年是不是真的变得跟传闻中一样厉害,这下没了机会。
她该不会是怕了吧?
抬头,朝长陵也看着这边,表情简直可以说是没有表情,弟子莫名有点怕,记下她的名字便落荒而逃。
殊不知,她沉着个脸是在想那张招魂符的事。
今早深思熟虑后,她还是把这事告知了师尊师兄,迟逍风的意思是:「不如尊重桃决自己的意愿,反正你之后肯定会想办法让他转世投胎,现在让他多多待在你身边,就当是偿还他这一千年的等待咯。」
朝长陵其实大多时候都对这位师兄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她被这番理论说服了。
「好吧。」
她摸出招魂符,将它贴在了屋内角落。
不出多时,少年的魂魄渐渐从空中淡出。
「嗯?这里是……」
桃决揉着眼睛,发现她站在面前,惊得差点跳起来。
「长陵!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桃决欣喜的神色一下子委顿下去:「所以,长陵为了我,去和山尘真君拼命,还受了伤。」
拼命说不上,那顶多只能算是一番试探。
多年未见,她和对面都想要知道彼此的实力。虽然她受的伤重了点,但山尘也没能探到她的底。
她道:「这才哪儿到哪儿,等我杀了他,用他的骨血给你做养料。」
她口吻并非说笑,桃决一下子抓住她的手:「长陵不用为了我这样。」他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笑:「其实,我一点也不恨山尘真君,他虽然杀了我,但也给了我重来的机会,所以我原谅他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朝长陵眉梢皱起:「你认真的?」
桃决点头。
「山尘真君是个好人,所以长陵不用再为我报仇。」
「……」
朝长陵最终没有回答,好在他又自顾自地说起别的:「对了,长陵,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这次斗法大会的头筹,不是一根梧桐神木吗?我想要那个!」他希冀地望着她:「你赢下大比,把它送给我好不好?」
梧桐神木是一种从灵木枝干上自然脱落的灵材,可以炼丹、炼器,或者做成兵器,威力不凡,对低阶修士而言是珍稀的材料,可在朝长陵眼里,这东西跟烧火用的木材差不多一个意思。
不过这种神木因为生长在特定的场所,蕴藏着幽冥灵气,是为数不多连魂魄也可以触碰的东西。
桃决在这里待了大几百年,什么都摸不到,多半挺无聊。
朝长陵表示理解,答应了:「行。」
桃决欢喜地蹦了蹦,如果不是碰不到她,估计会直接扑过来。
他这模样倒和从前没什么不同,朝长陵想着,目光却往迟逍风那边偏了偏。
迟逍风莫名接收到信号,立刻跟桃决找了个藉口,和朝长陵来到室外。
桃决的活动范围只在屋内,屋外不能涉足。
「怎么了?」
朝长陵道:「昨天因为桃决的事,没找到元秋就回来了,我打算再去化雪峰找找。」
迟逍风心领神会:「你莫不是想问我堪破小境界的办法?」
「不然呢?昨天是谁说自己对攻破小境界一事了如指掌?」
「我可没说到这个份上……」迟逍风早年游歷在外,堪破过的小境界没有上万也有上千,所以他才经常跟朝长陵念叨『修仙最重要的是获得机缘的胆魄』。
「不过办法我的确是有的,喏。」
他从怀中摸出自己的法器——一个镯子,材质特别,像是什么晶石。
「这个镯子一靠近小境界就会有反应,化雪峰就那么大点地方,想来不会太难找。你只要记住,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就不要用眼睛去看。」
「明白。」朝长陵接下它。
迟逍风因为报了剑法大会,还是明天的第一场,眼下走不开,朝长陵只好自己去探路。
她来到化雪峰,镯子立马有了微弱的反应,但在这白茫茫的一片雪景中,想要凭空找出根本看不见的东西不是件易事。
她想起迟逍风的话,闭上眼,一旦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瞬间变得无比灵敏。
她发现镯子的晃动虽然微弱,但似乎有某种规律在其中。
……左边?
跟着镯子的动向,踩着地上的薄雪,她在一片空旷的地界拐了几道弯,看来进入这小境界还需要完成一些特定条件。
眼中漆黑的底色中,忽然显出淡淡的光斑,汇聚成路,一直往前蜿蜒而去。
这是镯子彻底与她产生共鸣的标志,她顺着光斑,闭眼往前伸手,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面前腾地响了一下。
就是这里。
镯子的晃动愈来愈剧烈,她抬手将它往上一撞,屏障陡然变得柔软,轻易就被她伸手拨开,迈了进去。
混沌中有人出入时会产生强烈的震动,元秋躺在中央,头都懒得偏一下,心想又是桃决来烦他了。
可是,那本该轻快的脚步这次却行得格外缓慢,一步一步,踩得很实。
他抬抬眼皮,神色恹恹地往旁一瞥,入眼的,却是一双一尘不染的云靴,云靴上方,是垂下来的修袍衣角。
「……」他唇角一滞,勐地抬头,朝长陵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撞入他的视野。
这……谁能想到?
「…为什么?」他动了动唇瓣,过了好一会才勉强发出声音。
朝长陵当然不明白他在问什么,蹲下身,看了看他明显很虚弱的身躯,皮肤已经白得几乎病态,衣袍也凌乱松垮,前襟敞开一大片,可以清楚看到精緻的锁骨至胸膛,凌虐的鞭伤遍布。
他的唿吸很浅,脆弱得像是随时会死去。
「我才不在几天,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顺便还嘆了口气。
元秋下意识想攥紧手指,可因为没有力气,这个动作也没能实现,只能面无表情地开口:「这个小境界不会拦你,你要是误打误撞闯了进来,现在就可以原路返回。」
「你既然知道这里是小境界,那也该知道,只靠误打误撞是进不来的。」她不解地看着他,就像在称述一个事实:「元秋,我是来找你的。」
元秋的身子不禁一顿,好半天,有点低的声音传来:「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那道谜题的答案。」朝长陵道:「你说我一定答得出来,可很遗憾,我对你毫无印象。」
「『毫无印象』……」元秋一弯眉眼,突然笑出声来:「朝长陵,已经够了,这道谜题,我已经不需要你的回答了。」
他笑容一敛,眼中淬着冷光:「我那时是一时兴起,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答案』,我在骗你而已。」
「不会。」朝长陵却很笃定:「我那时可以使用静心心诀,所以我已经看过你的内心,你没有说谎,这道题是有答案的。」
「……」元秋倒忘了她还有这么方便的心诀。
「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答案?」他问:「我对你而言,不过只是一只你顺手救下的宠物,高高在上的真君大人难道对一只宠物移情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我对你的确有点兴趣。」
本以为朝长陵肯定会皱眉否定,就像曾经那样,可她却坦然地承认道:
「要是以前,我定然事不关己,但现在不同,因为我的本心在说:『我想要知道元秋到底是谁』。倘若一个修士,连自己的本心都忘却,恐怕离走火入魔也不远了。所以我决定……」
元秋:……
她难得话多了点,阐述完坚持本心的诸多理由后,面前躺着的人却久久没有答话。
她抬眼一看,元秋不知何时撑着上身坐了起来。
面朝着她,身形还有点不稳,那双漂亮的眸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黑漆漆的,摇曳着微弱的星光,就好像有一只小钩子,在她的心头,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你吻我,我就告诉你答案。」他缓缓道:「你敢吗?」
第40章
朝长陵不说话了,元秋却没有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他的唇形很好看,因为虚弱,所以显得唇色很淡,此刻正轻轻抿成一条线,分明是那种天生嘴角边微翘的笑唇,可搭上眼睑微垂的冷淡眼型,竟奇异地融合出一股淡淡的妖冶感。
那妖冶感正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不是侵略,也并非祈求,只是等在那里,只要她主动伸手,就可以得到。
「……」
朝长陵思考了约莫十几息,终于开口吐出一个字:「脸?」
元秋轻轻笑了,似乎是觉得她这话问得有够可笑。
「嘴?」朝长陵理解了他这笑容的含义,皱皱眉道:「为什么?」
元秋心道你想从我嘴里听到什么,淡淡地问:「没有理由你就做不到吗?」
「但世间万物都是先有理由的。」
「……」
这话在元秋听来已经和拒绝无异,明明早知会是这种结果,他却还是忍不住冷笑,费了许多力气才勉强支起的膝盖终于被抽离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往前躬身伏在地上,胸腹一阵一阵地痛。
朝长陵进来时就注意到,此时只想嘆气。
「凡人可以一日不吃饭,妖兽却不行,因为你们的灵力本源来自于食物。」
元秋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个奇蹟。
她伸手想把他搀起来换个姿势躺下——这样方便餵血,元秋却咬着牙冷道:「滚开。」
自己生命垂危,却仍要冲投餵食物的人呲牙低吼。
「你不饿吗?」朝长陵手中发力,搀着他翻过了身,元秋仰躺在地,头髮早就散了,鬓边的几缕髮丝被汗水浸湿,粘在颊边,更显得他皮肤透明一样的白。
「那又如何?朝长陵,我不会再求你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冷,尾音带着颤,带着喘。
「滚出去,滚。」
朝长陵:……
她不明白他这股突如其来的怒意,但很明白另一件事——再不吃东西,过不了两天他真会死。
「看着我。」
元秋没理她。
「元秋。」
或许是因为她很少叫他的名字,元秋冷硬着唇角,还是一点一点偏过了头。
四目相视时,她观察起他身周的那道瘴气,越微弱就说明他离死亡也越近。
元秋却不想看她,视线从她的眼睛随意瞥向身后,在她脑后挽起的黑髮上一扫,然后停顿,又停顿了一下。
「我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你还能苟延残喘了。」朝长陵道:「这个小境界里的时光流逝似乎与外界不同,所以你需要食物的时间也被无限放慢。」
「……」
没有回答,她以为他还在生气,垂眼一看,那双又深又亮的眸子正凝视着她的脑后。
「?」朝长陵伸手摸了一下,比髮带更硬更长的髮钗撞上指尖,她这才想起,髮带已经报废了。
「怎么?」她问。
「……你原来还留着。」元秋声音有点低,有点闷。
「当然,修袍的袖子是特制的,就算打斗也不会轻易从里掉东西出来。」
元秋不禁噗嗤一笑,那漂亮的眉眼弯起来,只是很快又收敛笑意,偏过头,声音听不出情绪:「那你准备一直戴着它吗?」
「对,左右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说完,她莫名感觉萦绕在元秋身周的那股寒意好像消散了,她摸上剑柄:「说回正题,你不想饿死……」
「我说了,我不需要。」
元秋回眸看她,虽然还是拒绝,语气却没有那么带刺了。
「反正永远都没法从这里出去,那死和活又有什么区别呢?」
朝长陵最终没有让元秋进食就离开了。
如果她想,大可以强行把手指塞进他口中,飢饿的本能不会让他抗拒食物,可刚才他望过来时,那静如死水的眼神让她没有这么做。
他显然并不意外自己身处的状况,对玄一宗的事却只字不提,就好像预见结局,所以认命。
朝长陵一直觉得,早已自暴自弃的人,对他做什么都是浪费时间,徒劳罢了。
现在也是这样认为。
可元秋的状况,是不是有些不一样呢。
朝长陵下山回到住所,天还亮着,她看了眼时辰,距离她离开才过去两刻钟。
这两刻钟是她来回上下山的时间,她在那个小境界里待的时间,几乎不存在。
看来那里的时光流逝果然与外界不同。
「长陵,你去哪儿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走进屋,桃决迫不及待地迎上来,反正这途中间隔时间很短,她随口道:「去看了眼斗法大会的擂台。」
「斗法大会!我都忘了,原来已经到这个时期了。」桃决道:「长陵肯定又是比剑吧?往年老是输给山尘真君,这回他作为掌门不参加,长陵一定能夺得头筹。」
「不,我这次报的魂魄之术。」
「为什么?依长陵的剑法肯定……」他眨眨眼,像是自己悟到了什么:「会魂魄之术的人很少,只要比上一轮就能轻易拿到神木,莫不是因为我想要,长陵所以才特意这么选的吗?」
「谢谢你。」像是要扑进她怀里,他往前倾身,望着她道:「长陵,就算我已经死了,但只要想到你还会像这样记得我,我就满足了。」
朝长陵一顿,好半天才深声道:「我不会忘记你的。」
「我也会一直记得长陵的,只记得你,没有别人。」少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声音忽然低了低:「长陵也可以和我一样吗?除了我,谁也不要记得。」
朝长陵与他四目相对,寂静的空气在二人间瀰漫了几秒,率先出声打破这沉默的是桃决:「我开玩笑的啦。」
他往后退开几步,看着她道:「但我相信,你和我的感情是一样的。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在练功房前一起做过的约定吗?」
那是十分久远,久远到连朝长陵都觉得有些模煳的记忆。
但她记得那个约定。
从前的化雪峰上,原本只住着四个修士,后来多了一只精怪。精怪原本是一棵桃花树,就种在练功房门前,每当她和师兄师妹路过都能看见。
后来精怪化形,成了「桃决」,还救了险些走火入魔的她,自那以后,他们就时常坐在那个曾经种过桃花树的地方闲聊。
练功房有两个,一个大的在主殿正面,是给弟子使用的,而桃花树背后这间却常年紧闭,似乎被掌门使了什么咒诀牢牢封印,所以这地方鲜少有人来,是她和桃决最舒适的空间。
桃决那时开玩笑说:以后你要是成为盖世无双的修真大能,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记得要最先保护我,毕竟我只是只柔弱无害的桃树精。
朝长陵答应了,毕竟如果不是他,她早就死了。可惜后来没等到她成为修真大能,他就被山尘逼去讨伐妖王,死在了战场上。
「我记得。」她道。
「那那个约定,现在也还作数吗?」
「当然。」
见她回答并无犹豫,桃决总算笑了。
「我只要听到你这么说就足够了。」
*
翌日。
斗法大会的第一日是剑修们的主场,因为剑修诸多,每个人都要比上好几场,迟逍风是第一个上的。
她这个师兄虽然看着不着调,但功底扎实,普通修士不会是他的对手,朝长陵觉得没什么好看的。
桃决却很兴奋,直说想见识见识她这位新师兄剑术如何。
招魂符一旦撕去就不能再用,他走不出,跟那热火朝天的人群是无缘了,朝长陵干脆摸出自己的法器窥天镜,隔着老远也能映出擂台上的状况。
画面在迟逍风的脸上扩大,他正和对手拱手做赛前招唿,桃决望着镜面问:「既然是长陵的师兄,是不是修为比你更厉害?」
「那倒没有,但师兄的阅歷在我之上。」
「那他跟山尘真君岂不是没法比?」桃决略显失望:「果然只有山尘真君那样的人才有资格当长陵的师兄。」
「他早就不是我的师兄了。」
察觉到她话中肃然,桃决垂下眉梢:「那长陵就一点也不想念过去吗?你和山尘真君,还有丰馨,还有我,我们一起在化雪峰上的日子……难道都回不去了吗?」
「山尘现在是我的仇人。」
「可我一点也不恨山尘真君。」他捏紧手指,抬头看她:「他虽然杀了我,但也已经弥补了我,这不就足够了吗?」
桃决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用尽全力想让她知道,他并不在意曾经被逼死的事。
窥天镜中忽然传来一阵欢唿声,原来是迟逍风已经把对手击败,正懒懒笑着沖台下人挥手,二人之间的空气被打乱,朝长陵干脆收了窥天镜起身:「你认真这么想的?」
「我……」他知道自己不能说服她,摇摇头,换了个话茬笑道:「如果长陵那个师兄也能夺得头筹,我是不是就可以有两根梧桐神木了?」
「……」朝长陵道:「他的我没法保证,但我的是你的。」
没等他答话,她转身出去。
迟逍风正擦着汗水迎面走回来,一眼就瞅见朝长陵脸色有异:「哟,难得有人能让咱们师妹皱眉头的。」
「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桃决。」朝长陵盯着地面,语气倒很平静:「他说他不恨山尘,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我想替他报仇的心,是不是才是错误的?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迟逍风脸上没了笑。
「他自己这么说的?你用心决看过了?」
「心决对魂魄不起作用,我不知道,但的确是他说的。」
「……」他沉默了,如果桃决所言实属,那朝长陵的这一千年算是什么?岂不是像个白费力气的跳樑小丑?
「我去找他聊聊。」
「师兄要是想替我抱不平倒也不必。」朝长陵拽住他,神色复杂道:「我在思考的是,桃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什么意思?」
她道:「桃决并不喜欢山尘,甚至是厌烦,从以前开始就是,我与他关系亲近,所以我知道。可他如今对山尘的态度却截然相反。」
迟逍风笑了声:「山尘真君把他招出来,相当于又给了他新生,他会改变态度不是很正常?」
「而且一千年,别说人,就是精怪也会变。」
她勉强接受这个说法,虽然心中对桃决古怪的态度仍旧存疑:「罢了,我去一趟化雪峰。」
「你要去看那只古怪的妖兽?那正好,我也一起。」
「不,改日吧。」朝长陵觉得元秋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见生人,而且她有正事要做。
去化雪峰的途中下起细雪,她走进小境界时,有雪花自衣袍上飘落在地,元秋看见了,淡淡地问:「外面下雪了?」
他的状态比起昨天似乎又虚弱了一点,因为连躺着都痛苦,干脆在角落里蜷缩起身躯,只有一双眼睛从臂弯里抬了起来。
「对,斗法大会的时候还没下起来。」朝长陵掸了掸衣襟,将雪尽数除去。
「……你上去比过了?」不知为何,他顿了一会才问。
「没有,我的场次还在后头。」
朝长陵来到他身前,就算这里的时光流逝缓慢,但依元秋现在这样子,再不进食,或许真的危险了。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凑这种热闹。」元秋垂着睫毛半掩着眼睛,忽然抿唇问:「你就那么想要那个头筹吗?」
「对。」毕竟她已经答应过桃决了。
元秋不说话了。
她以为这个话茬结束,拔出剑道:「我今天来是打算先看看你的状况。」
「虽然你说死和活没有区别,但我之前也说过,你的命有一半算是我的,而且我还没从你身上找出谜题的答案。所以,你要是死了我会觉得麻烦。」
剑刃在食指上一划,血珠溢出来。
元秋却啪地打开了她伸过去的手,抬头,他的眸光正在眼底深处剧烈颤动,那是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时很锋利,有时又有些幽深。
他讥诮地沖她露出个笑:「既然桃决说什么你都会去做,那你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快去拿下你的头筹不就好了?」
朝长陵从这话中抓住一个重点:「你认识桃决?」
「……」元秋神色一冷,撇过脸没答话。
「你认识桃决?」她又问了一遍:「他死了多年,生前从未踏出过化雪峰,你怎么会认识他?难道——」
元秋忽然抓住她的手,唇一张,将她的食指衔进嘴里。
朝长陵的话音停止,就看着他黑睫轻轻往上抬起,一双眸子无声望向了她。
那根被他含在口中的食指上传来温热湿润的柔软触感,能清楚感觉到那处刀口正在被缓慢地舔舐,一下一下,像是猫爪子在挠她的掌心。
朝长陵划的时候是收了力的,那条口子并不深,她的血中蕴含了太多灵力,要是不慎喝多,容易爆体而亡。
此刻她单膝跪地直起上身,元秋坐着,两手抓着她的手,眼睛也低垂着,似乎专心致志。
直到他的动作慢下来,是伤口止住了血,朝长陵本以为他会松开,可他眼睫一动,居然一口咬在她食指上,牙齿划破了皮肉,些微痛感传来。
她一挑眉就看见元秋沖自己微微眯眼,那眼尾微翘,故意报復的意味再显然不过,伤口似乎被舔舐了一下,他还要用牙齿在伤口上研磨。
这不像为了进食,倒像故意要让她感觉痛。
可这伤跟被小猫抓了一下似的,朝长陵眉头都没动一下。
直到连被咬出来的地方都止住血,元秋才喘着气,唇齿一松。
有雾气在他唇边缭绕,朝长陵收回手,拉断了那条银线,便见食指第二处关节前,一圈牙印清晰地烙印在上面,咬得挺深,要是不用治癒诀,可能三四天也好不了。
「你不会真是只小猫吧。」
她诚实地阐述感想。
「不是你想让我活着吗?」元秋抬起拇指擦去嘴角的湿润,唇色比刚才有血气了一些,语气却显得讥诮:「我现在进食了,你满意了吗?
不等她答话,他冷道:「满意了就快走,你本来也不用在我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第41章
他将额头抵在手臂,侧过脸,再也不看她一眼。
朝长陵离开小境界前,本想回头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
元秋瞒了她很多事,就算开口询问,想来他都不会回答。
那道谜题的答案也同样。
这么一来,还真没什么可说的。
她重新迈开脚步,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是元秋的,平静,几乎没有情绪。
「别再来了,从此往后。」
朝长陵眼角余光往后,料到他多半又是那张带刺的冷脸,转到一半又将目光收回,没有答话。
下山的时候,细雪渐渐飘大,等她走到山脚下,已经成了鹅毛大雪,周围灌木树丛上都是一片的白。
有一道视线一直在暗中盯着她,直到她彻底离开化雪峰。
「要不是我在屋里待着无聊想上来看看,都不知道……」桃决喃喃道:「长陵瞒着我偷跑出来,是为了来这里。」
他转身走进小境界,结界产生的震动让元秋抬眼,他以为是朝长陵又回来了,谁知是桃决。
「你又想干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因为吃饱喝足,痛意没那么明显,他有点困,沖桃决懒懒扯了下嘴角,笑容是冷的。
桃决把这种表情理解为了某种耀武扬威。
「长陵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无可奉告。」
虽然告诉他和朝长陵的谈话并不如何愉快也行,但元秋就是不想说,故意用揶揄的口吻道:「这么在意,你自己去问问她不就行了?不过你多半也不敢。」
「你……」
桃决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怒意,很快又换上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来到他跟前笑道。
「元秋,你也只能趁现在和长陵说说话了,等我拿到梧桐神木以后,你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
梧桐神木是炼器的上好灵材,而且可以被魂魄触碰,桃决现在的确不能拿元秋如何,可一旦他拿到用梧桐神木炼造的武器,就是一缕魂魄,也可以强行干涉人世——杀了元秋,让他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从再见到长陵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想,到底要怎样才能把她留在玄一宗。」
「她是来参加斗法大会的,大会结束,她一定会离开,而我却只能被禁锢在这个地方……那怎么行呢?我不愿意投胎转世,也不愿意与她分别。」
他都那么认真地说了,他不恨山尘真君,他们还可以回到从前,朝长陵却一点也没松口。
所以桃决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的办法,让她能长久留在这里的办法。
那就是元秋。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长陵现在的兴趣,的确在你身上……明明你最后搞砸了,还搞得那么狼狈,为什么呢?」
桃决不是在疑问,只是自言自语:「果然还是因为你这张脸吗?毕竟你也只有这身勾引人的本事,没了这些,你还剩下什么?不就只是个空壳废物吗?」
元秋宛如被戳中心事,自虐般地冷笑:「是,可惜她日日跑来看我这个废物,也不愿和你多说几句话。」
「那是因为长陵还在犹豫!」
少年被这话激没了笑意,声音陡然抬高,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还在犹豫……犹豫到底该怎么对我而已!」
「她想让我转世投胎,我不想,而且我也已经不能再迈上奈何桥。所以,我必须把她留下来,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先杀了你。」
桃决忽然笑起来,目光灼灼地看他。
「有一天,你死了,死得很突然,长陵一定会留在玄一宗弄清你的死因,而我会陪着她,温暖她,然后让她永远查不到你是怎么死的。」
这就是桃决的办法。
元秋虽然觉醒,但瘴气根本不受他支配,反而没日没夜地在体内横冲直撞地折磨着他。
他还是那么无力,只要在这个混沌中,他就什么都干不了。
「所以,你也只能趁现在得意得意了,等我拿到武器杀了你……」
「那你还不赶紧?」元秋抬眸道:「杀了我。」
那双望向他的眼睛幽暗麻木,漆黑的底色中没有亮光,就好像一滩早已静止的死水,不用太阳怎么晒,自己就会先干枯消亡。
「你以为我在吓唬你?」桃决想从他脸上看到畏惧的神情,没能如愿,皱眉道:「我可是说真的!」
「那你来啊。」元秋笑了,那微微上翘,又薄又红的唇角透着一抹癫狂,又像是绝望,干脆利落地说:「杀了我,快点,我等着。」
他相信只要死亡,胸中这股折磨他的痛楚肯定也能随之消失。
桃决最终阴着脸离开了小境界,外头的大雪没有要停的意思,等到日落,肯定会堆积起来,可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就算脚踩在上面,雪里也不会留下一丝他存在过的痕迹。
这就是他和她的距离,永远无法缩短的距离。
既然无法缩短,那只能让它保持,确保这段距离不会有再被拉长的机会。
桃决可以去到化雪峰的任何地方,所以他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山尘真君。
黑袍男人正坐在山林凉亭中,面前桌上搁着一方宝剑,那也是一把神剑。
曾经朝长陵和山尘共同闯过一个小境界后得到的机缘——两把上古神剑。
桃决记得,朝长陵拿了封石神剑,另一把就归于山尘真君。
她那时回来把神剑给他看,眼中难得露出淡淡的笑意,还开了个玩笑。
「看来我离成为修真大能也不远了。」
因为之前做过那个约定,这话在桃决听来就不止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他撒娇似地问:「那我以后可以仰仗你了?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会优先保护我?」
「当然。」她那时回答。
桃决想着往事,回过神,已经来到凉亭内,山尘真君慢条斯理地偏头看他一眼,又低头摆弄拇指的玉扳指。
他只好开口:「我想拜託真君一件事。」
「『让我解脱』……这种要求可不行。」
「我知道,我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桃决分明刚才还气焰嚣张,现在却缩着肩膀,想起曾经那些痛苦的往事,克制不住声音发颤:「我来这里是想问,真君能不能把通向化雪峰的路堵住?」
「为何?」
「真君应该早就察觉到长陵有在进出那个小境界,我觉得不该让她和元秋再有接触,万一元秋哪天被救出去了呢?」
这只是其中一点原因,通过这些年的观察,桃决隐隐猜到元秋对于山尘真君而言,似乎是某种很重要的『道具』,如果道具不见了,他会不乐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所以桃决找了个恰到好处的理由,毕竟他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打算杀了他重要的道具。
就算事后露馅,又会像刚被招魂出来时那样折磨,桃决也决定这么做,因为长陵已经回来了,她会保护自己的。
「好啊。」山尘真君答应得很轻易,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他:「虽然就这么观察长陵的动向也不错,但确实不能让她过得太舒服,就照你说的做好了。」
那眼神如毒蛇吐信,桃决心底发凉,强忍着不露出异样,点了点头。
「那真君……我走了。」
「等等。」山尘真君慢悠悠道:「你还记得我吩咐你的事吧?」
「当然,我也很想长陵留在玄一宗,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这倒是他的本心,和山尘真君不谋而合。
「那就好。」他道:「毕竟我掌着你的魂符,可是轻易就能让你魂飞魄散的。」
「我会做好的!」桃决一抖,忙道:「只有魂飞魄散……求真君不要……」
「别那么紧张,你好好做事,我会留你在这的。不过转世投胎你就永远不要想了。」
桃决惨白着神色点头。
「我会做好的,真君……」
*
朝长陵回到住处,没看见桃决,他现在只能在这个屋子和化雪峰间来回移动,没在这里的话,估计是去了另一边。
那倒正好,在桃决有可能和元秋认识,甚至有可能知道他被关在那个小境界里的前提下,她不太想让他知道自己去过小境界的事。
在发现桃决有些奇怪后,这种慎重就在她心中淡淡升起。
迟逍风正在屋外练剑——他明后日都要继续参加大比,一天有好几轮,若是后日也能赢到最后,头筹就能花落他家,梧桐神木虽然没什么用,但也能卖好多灵石呢。
「师兄,和我去趟化雪峰。」
朝长陵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元秋进了食,应该也有见生人的余力,至于他说的那句「从此往后不要再来」,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哦,终于要去看那个漂亮美人了?」
迟逍风收剑擦了把汗。
「那还等什么,快走呗,不然一会儿雪下大了。」
事不宜迟,二人立刻御剑前往化雪峰,雪越来越大,朝长陵回来找师兄的功夫,也就两刻钟不到,可从半空放眼望去,山上已经彻底白茫茫一片。
她忽然停下,沖迟逍风示意:「你看。」
「怎么了?」
「结界。」她伸手去抚面前的空气,一张巨大的透明屏障挡住她的去路,在眼前极快地闪烁了一下。
刚才她进出时可没有这东西。
「难道是你走后才被人设下的?」迟逍风拔剑催动灵力,一剑噼下去,结界纹丝不动。
会做这种事的人,朝长陵能想到两个,不是丰馨就是山尘。
若是前者还好,可要是后者……这结界,只怕她也无法撼动。
为了验证到底是哪一个,她抬手汇聚出一道灵力,淡色的光芒卷着罡风,兇勐地撞向结界,空气被激起一阵波动,结界稳固如山。
朝长陵眉头皱起来。
「那果然是山尘真君?」迟逍风道:「他发现你进出小境界了?」
「我第一次进去时他就发现了,但现在才来拦我,为什么?」朝长陵自问,捉摸不透的人果然永远捉摸不透,还以为他对自己造出的那个小境界十分有把握,所以才不怕元秋和自己接触,看来也并非如此。
「那这结界不破,咱们岂不是上不去了?」
「如今的修真界,能攻破这结界的人恐怕不存在吧。」朝长陵倒很淡定:「原路返回吧。」
元秋已经进过食,小境界的时间流逝缓慢,就算再被关几日也不会饿死。
回到住处时,桃决已经在屋里,朝长陵制止了迟逍风要直接问他结界的事,换了个说法道:「我们去了趟化雪峰,本来想找山尘,结果被结界拦住了。」
「结界?」
桃决显得惊讶,转念一想道:「能在化雪峰设下结界的,也只有山尘真君了吧?可真君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知道原因?」
桃决摇头:「长陵是有什么想问的吗?我是魂魄,倒不受外物限制,可以替你传话。」他眼睛亮闪闪的:「山尘真君一定不会拒绝的。」
「我想问他有关元秋的事,说来,你认识元秋吗?」她观察着桃决的表情。
「元秋?」少年摇头:「那是谁?是长陵的熟人吗?」
「……」
某种猜测在心中忽然落了地,她想,从元秋那里既然什么也问不出来,那就由自己从外部找出答案。
「是熟人,你不认识就算了。」
桃决似懂非懂,也不追问,笑着开始和她分享自己刚才在山上看到的雪。
「曾经还能和长陵一起打雪仗,现在却不行了,真想念过去呀……」
闲聊一直持续到日落,桃决累得在榻上缩成一团,似乎沉睡过去,她转身出屋。
迟逍风和白阳真君正在另一间房子里对弈,她进去后关上门。
迟逍风问她:「如何?」
她道:「我今日去小境界,提起这次大比的头筹时,元秋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
「他说……」朝长陵复述了一遍,无非就是元秋说的那句:「既然桃决说什么你都会做,那你又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快去拿下你的头筹不就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她不明白他话里的讥讽从何而来,只陈述自己的分析:「显然,桃决和他提起过我会赢下头筹的事,所以他不可能不认识元秋。」
桃决本不该对自己有所隐瞒,但他的确说了谎。
难道他知道元秋是谁吗?
如果是这样,那破解那道谜题的线索,似乎已经被她找到了。
「……」迟逍风眨眨眼,却抓住了一个和她完全相反的重点:「那位……美人妖兽的原话就是你说的这样?」
「对,师兄有何见解?」
「……」
他望着朝长陵那张浑然不觉,比木头还木头的脸,额角突然隐隐作痛:「呃……师尊您老人家怎么看?」
白阳真君摸着鬍子笑了声:「年轻人的情情爱爱,我可不懂。」
「我看你这不是很懂吗!」
朝长陵:……
「我在和你说正事。」
迟逍风:「我也在和你说正事。」
从之前的那封信中,他可完全看不出还有这种隐藏状况。噎住的同时,难免对那位还未蒙面的漂亮美人生出了一丝淡淡的同情,以及好奇。
看来朝师妹的一面之词不能全信,想个办法攻破结界,他要亲自去见见那只妖兽。
第42章
桃决显然认识元秋,也许他知道元秋是谁,就算不知道,也该知道他的过去。
解开那道谜题的线索,在桃决身上。
虽然去化雪峰的路被结界封锁,但朝长陵也从其中窥到了一些真相。
倒是迟逍风,听完她这番话后,突然很有兴趣地说一定要想办法上化雪峰看看元秋。
「我本以为依朝师妹的性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和情爱这种玩意儿沾上关系,没想到啊,我必须得去看看他是个什么人。」
「这和情爱有什么关系?」朝长陵不懂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劝他放弃:「除非山尘自己解开结界,否则没办法上去。」
「朝师妹神通广大,用尽全力也不能?」
「不能。」朝长陵是笃定的口吻:「只要我一天没升入大乘期,我就永远不可能赢过山尘。」
这就是朝长陵和山尘真君之间的差距,她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无论如何得必须渡劫。
虽然现在这件事因为元秋,被稍稍往后推迟了一些。
但她的最终目的不会改变。
左右现在也上不去化雪峰,朝长陵决定和桃决待在一起,静观其变。
因为这两三日都是剑修们的擂台比试,迟逍风一有空就会在院子前的空地上练功。
白阳真君是个妥妥的放养主义,只有朝长陵时不时在旁边指点他。
她在这里,桃决就哪也不去了,恨不得和她贴在一起似地赖在她身边,迟逍风见了都在心里啧啧:「狗皮膏药。」
这日也是,迟逍风接连拿下好几场胜负,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眼看着离决胜局好像不远了,他这下有点认真起来,毕竟如果真能在明天拿个第一,证明静心门弟子不只有朝长陵强,那宗门也能咸鱼翻身,在修真界有点名气了。
「朝师妹,别光看着,来和我比一场吧。」
「好。」
朝长陵来到场中,二人拔剑对峙,空气一时僵持。
桃决撑着双颊坐在屋里看,不以为然:「还敢和长陵比呢,肯定两三下就不行了吧?」
迟逍风听得清清楚楚,心说这小兔崽子怎么两副面孔,就这一晃神的功夫,朝长陵的剑风迎面袭来,他急忙抬剑接下,被震得往后退开好几步,不禁笑道:「我恐怕还真不是师妹的对手。」
「这才第一招,」朝长陵道,「继续。」
场面一时只剩下快得几乎成了残影的剑光,伴随着灵力相撞,尘土飞扬,桃决赶紧往后坐远了点。
他只是棵桃树精,更别说生前最讨厌的就是修炼,修为基本可以说是没有修为,虽然如今成了魂魄,但要是被那些灵力打到,少说也得脱层皮。
在他谨慎保持距离的中途,一轮过招结束,二人停了下来。
朝长陵连衣角都没乱,迟逍风倒是被削掉好几块衣料,但身上没有伤。
桃决「嚯」了声,还以为长陵这师兄多半是个废物,看来也有两把刷子,虽然肯定和山尘没得比。
他盯着迟逍风那只握住剑柄的手,若有所思。
等到天黑,二人终于打完,场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被掀飞的尘土,可见状况激烈。
朝长陵收剑入鞘,头髮丝没乱,衣袖却在刚才的过招中被削掉了一片,修真界能削掉她袖角的人属实不多:「好多年没和师兄比过剑,真让我意外。」
迟逍风边喘气边笑:「你这话说得,到底你是师兄还是我是师兄啊?」
「我是在夸你。」
明日的最后一场,说不准真能夺得头筹。
迟逍风进屋坐下倒了杯水,桃决趁机上前,笑吟吟地道:「迟大哥,我想请教你一件事。」
这少年分明骨子里对他满腔不屑,从没主动搭过话,他用余光瞥了眼还站在外头的朝长陵,道:「什么事?」
「迟大哥也修行了多年,斩杀过的妖兽没有上万也有几千吧?」
迟逍风更大的兴趣是攻破小境界,至于除妖,除非妖兽蹦跶到眼前,否则他不会干涉。
「也没那么多,怎么,你一缕魂魄也想除妖不成?」
「妖兽不是修士共同的敌人嘛,我想帮上长陵的忙。」桃决笑容甜甜的,露出两颗小虎牙:「迟大哥知不知道,要让一只妖兽一击毙命,应该刺他的哪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这说不准,有些妖兽奇形怪状,内丹不一定就在心脏的位置。
他道:「要是能破坏内丹,肯定一击毙命,经验丰富的修士能猜中内丹的位置,很遗憾,我不是。」
「那大多时候,内丹会在什么位置?」
「这里。」他拿手指在自己胸前给他比划了一下:「不过你又碰不着东西,除妖恐怕是无稽之谈吧小兄弟?」
桃决总觉得这话是小看自己,的确,因为山尘真君,他被迫成了这副鬼样子,但不代表不能干涉人世:「摸不到又怎样,等我拿到了梧桐神木,不就可以摸到了?」
问到了想问的,他对迟逍风没了好脸色,转身走进朝长陵的屋子。
翌日。
朝长陵醒得比往日要晚,往旁一瞥,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昨晚原本只是在入定,后来因为疲惫感,又小憩了一阵,没想到一睡睡到现在。
她似乎是梦到了元秋,但具体内容忘了,只记得梦里他那双冰冷带刺的眼神和那天在小境界里时一模一样。
「别再来了,从此往后。」
没想到那句话真的灵验。
要想再次进入小境界,只能等山尘解开结界。这个期限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是很久以后——等她杀了山尘以后。
那个时候元秋还会不会活着就不好说了。
而且他到底为什么生气……?
朝长陵想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摸出窥天镜,正好定格在擂台上,迟逍风一剑将对手的剑挑飞的画面上。
四周在那瞬间陷入寂静,然后唰地爆出欢唿,谁也没有想到,静心门的弟子能一路赢到最后。
人声鼎沸中,玄一宗的弟子慌慌张张宣布:「剑法大比的胜出者是……静心门的,迟逍风尊者!」
「他竟然真的赢了。」桃决不知何时现身,趴在她床边,也在看窥天镜:「要是长陵参加,现在站在那上面的人一定是长陵。」
「这次许多大能尊者都和师尊一样,选择在一旁观望后生、物色弟子,不然也说不准。」
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但毕竟卜了那两卦,损耗的灵力至今还未完全恢復,她不想在这个时点浪费体力。
桃决只当她是谦虚:「算啦,你上去了说不定那帮无能修士还会说你欺负人呢,魂魄之术也挺好的,对手我听说也只有一个,长陵知道是什么人吗?」
那倒不知,除了山尘,朝长陵不认识也精通此道的人,所以她对明日的对手有些兴趣。
「没事,反正长陵肯定会赢的。」
桃决对她似乎有股莫名的自信,倒很像曾经的元秋。
迟逍风在这时回来了,不见春风得意,倒是气喘吁吁,多半一下擂台就被许多大能拖住挖墙脚了,他手里拎着这次的战利品——梧桐神木。
沉甸甸的,淡金与绿交织成树皮上,阳光一照,显得流光溢彩,放在练功房里,绝对是个好用的灵气生成物。
「你不是想要梧桐神木吗?要不要我的这根?」迟逍风伸手给桃决展示了下,坏心眼地说:「只要你叫我一声好哥哥。」
桃决可不想被他占便宜:「我要长陵给我的,才不要你的。」
反正明日长陵肯定会赢,他晚一天拿到又有什么关系?
迟逍风本来就是逗他,也没想真的给,往后沖朝长陵打了个眼色,转身出去。
等朝长陵随后而来,他保证桃决听不到后才将神木往她跟前一递:「我的这个你拿去。」
「师兄这是何意?」
「昨夜,桃决突然向我问起妖兽的事,问我要如何才能让妖兽一击毙命,还说现在碰不到东西,但拿到神木以后就可以。」
这些话总让迟逍风觉得古怪,毕竟他一只出不去化雪峰的魂魄,想除哪门子的妖?
如果要说玄一宗里的妖兽……也只有朝长陵说的那一只了。
「你又说桃决和那只妖兽认识,那他是不是打算……」
后面的话,迟逍风没说完,但他知道朝长陵懂了自己的意思。
「所以我的这根你拿去,虽然只是推测,但如果桃决真的杀了那只妖兽,你应该会觉得很麻烦吧?留个心眼的好。」
朝长陵皱眉接下神木:「我知道了。」
迟逍风听出她语气低沉:「要算计你以前最在乎的弟弟,果然还是会不忍心吗?」
「不忍心……」她像是在思考这三个字的意思,平静地道:「我不觉得我现在在做的事是在伤害他,他很奇怪,也许背后有什么原因,如果纵容,那才是伤害。」
自己这个师妹倒是一如既往的通透,迟逍风刚想自豪,又忍不住嘆气,但怎么在情爱方面就没法像现在这样呢?
「师兄的这根神木我就收下了。」她低头看着它道:「希望我们的推测是错的。」
辞别迟逍风后,朝长陵没有回屋,她知道桃决在那里,干脆找了个无人的山头,又管玄一宗的弟子借了个置物法座,将梧桐神木放在上边。
然后她拔出封石神剑,将剑锋悬于其上,一点一点地催动灵力,很快,几缕淡色的微光从树皮缝隙中冒出,犹如蜉蝣,纷纷朝剑刃汇聚,转瞬就被神剑吸收。
等到彻底将神木的灵气吸得只剩个皮的时候,竟然已是日落之时。
朝长陵拿起神木端详,虽然树皮仍旧金灿灿的,但里头已成空壳,易碎,就算丢进熔炉炼化也不会出来什么高阶武器,而且用一次恐怕就会报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她觉得妥当,将这根神木收入干坤袋,转身回屋。
因着这次比魂魄之术的人就两个,也就比一场,所以被随便穿插在了剑修与法修大比的中间,一个天还蒙蒙亮的时候。
但因为其中一个人是大名鼎鼎的日持真君,来观战的人却比前几天都要多。
明明鸟雀都还在枝头睡觉,擂台下就已经坐满了各门各派的修士。
桃决没法去看,朝长陵就把窥天镜留给了他,他对那面镜子爱不释手,总觉得这是朝长陵的另一种关心,可惜他无法触碰。
桃决惋惜地嘆了口气,将窥天镜留在房中,自己来到化雪峰,走进了小境界里。
震动吵醒了元秋,他睡意朦胧地抬眼一瞥,一看见是桃决,翻个身打算接着睡觉,桃决来到他身边:「你不想看看长陵的比试吗?」
「……」元秋眼神一冷,干脆道:「不想。」
「也对,你当然不想了,毕竟长陵是为了我去拿头筹的。」桃决咯咯发笑,满带恶意:「但不行,你必须得看。」
他指尖一划,闪着光的画面就浮现在元秋脸前,这是山尘真君特许他也可以使用的一种法器。
画面中,朝长陵正走上擂台,修袍一丝不苟,那只雕花木钗也被一丝不苟地插在发间,元秋眼神一暗,忍不住冷笑。
朝长陵的对手是个年轻的修士,修为也不过刚刚结丹,这倒让她有些意外,毕竟魂魄之术是比修炼还要难的一种领域,能在短短五百年间就研习成功,已经算是天赋极佳。
可他看起来连百岁都没有。
她抬手沖对方拱了拱,男子也作揖,惊讶地看了她一会才道:「能和日持真君同台比试,是晚辈的荣幸。」
毕竟谁能想到,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剑修,日持真君,不去比剑,反而会参加这种冷门比试呢?
比剑的话,她肯定就赢了,可要是比魂魄之术,这玩意不看修为,万一她被个晚辈打败,岂不是非常丢人?
有修士给她捏把汗,也有修士想看她出糗,所以来观战的人格外的多。
魂魄之术的种类繁多,不仅限于招魂术,但招魂术一定是人人都最先学的,所以他们这次比试的内容也是招魂。
玄一宗内根本没有涉略此道的弟子,关键的山尘真君根本不管出题的事,弟子们迷茫无措,干脆派了个女修上来。
女修似乎刚哭过,眼睛红肿,可怜巴巴地说她家的灵兽前几天不慎落入妖兽之口,死无全尸,想在它投胎前见它最后一面。
朝长陵挑眉,年轻的修士也不禁愣住。
这算什么题目啊?
「不行吗?灵兽的魂魄,果然是招不出来的吗……?」女修耷拉下肩膀。
年轻修士安慰道:「我没招过灵兽的魂魄是事实,但绝非不能。」虽然这个题目过分草率了些。
「真君呢?」他问。
朝长陵道:「我也没试过,但无妨。」
「那,那太好了!我没有生辰八字,但有收集它的羽毛,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女修拿出几根雪白的羽毛,朝长陵认出这好像跟胖鸟是同一个种类的灵兽。
年轻修士和她各分了一根,回到桌案前。
案上摆着桃决看不懂的黄纸和炭笔,还有阴阳盘,但他不在乎,他只知道朝长陵一定会赢。
「你的死期就决定是明天了。」桃决笑眯眯地道:「虽然你会被我杀死,可炼化武器的灵材是她拿来的,没有她,也就没有你的死,所以你也算是死在了她的手上。你感觉如何?」
元秋嘲弄地扯了下嘴角,不紧不慢地说:「糟透了。」
从他的神色中,桃决没有看见绝望,只看到无尽的麻木。
毕竟只有还抱着希望的人才会绝望,连绝望都不会了,那才意味着真正的放弃。
虽然没能看到元秋不甘、发怒甚至是畏惧的样子,但这样也不错,他能乖乖去死,是最好的结局。
「元秋,你真的很奇怪,明明只要把当年的真相告诉她就好了——她相不相信你是另一回事,可你却不说,为什么呢?」
或许是知道他再也不可能见到朝长陵,桃决游刃有余起来,决定在他死前和他闲聊一番。
「因为我和你不一样。」元秋懒洋洋的,是讥讽的口吻:「只有你才会摇着尾巴不择手段也要接近她,而我不会再做条狗。」
桃决一巴掌扇到元秋脸上,可惜迳自从他身上穿透过去,否则以刚才的力度,元秋这张脸一定肿了。
他幽幽地笑:「好,那你就这么去死吧,你有你的骄傲,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只有长陵。所以,我绝不能让她知道你是谁。」
话音落下,窥天镜中传来一阵惊唿,桃决望过去,只见那空荡荡的擂台上,朝长陵和那个年轻修士一左一右而坐,左边,朝长陵的桌案前,一只半透明的灵鸟正激动地扇着翅膀。
玄一宗弟子俱是一愣,回过神来忙道:「是……是日持真君先将灵兽招了出来!」
朝长陵望着案上那张招魂符,上面没写生辰八字,只有命日,还有她随便写上去的一句:「想不想吃紫花果?」
紫花果是胖鸟为之疯狂的一种灵果,没有生辰八字,招魂极难实现,就算有羽毛也不一定管用,所以她想着灵兽的食谱喜好应该都大差不差,破罐子破摔地试了试。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为什么真的行?
「真君厉害。」年轻修士起身沖她抱拳:「我虽然研习广泛,但其实每一样都涉略不深,真君才是真正精通此道之人。是我输了。」
朝长陵深知这次是自己误打误撞,难得谦让几句:「不敢当。」
「真君倒没有传闻中那般孤高难以相处。」年轻修士一笑,这回说话诚心实意了点:「晚辈姓黄名解一,还望以后能得真君指点。」
朝长陵下了擂台才从白阳真君口中得知,刚才跟她比试的那个年轻修士,似乎就是近年来唯一一个夺得魂魄之术道统的人,因为天赋极高,备受期望。
「魂魄之术一道,门道无数,光是研习一门都极其困难,他说自己研习广泛但涉略不深,恐怕是谦虚了。」白阳真君嘆了句后生可畏,跟她说:「这倒是个好苗子,若能挖来我静心门,可成战力。」
意思就是让她日后多去接触接触,方便挖墙脚。
「也好。」朝长陵点头。
日持真君不负众望,或许该说是意料之中地拿下了比试的头筹,桃决不再去看擂台下的人声鼎沸,迫不及待要下山迎接她,临走前,回头问元秋:「明日就是你的死期了,你有什么遗言吗?」
元秋漠然盯着画面中的身影,语气不含情绪:「我输了。」
「好,我记住了。」桃决甜甜一笑。
朝长陵拿到神木后,没有回住处,迳自来到玄一宗内门,内门的弟子许多都认识她,脸色虽然不好看,但都不敢上前阻拦。
废话,谁敢找死啊?
熔炉房是闲置的,她进去,点火,将刚拿到的那根梧桐神木丢进去,又随便在架子上挑了个玉石做胚子,然后往里注入灵力。
不出两刻钟,炼化结束,她从熔炉中拿出那只还有些发烫的白玉发冠。
虽然被她故意炼化成了发冠的模样,但其实是个法器,她在上面施了灵力,灵力成为屏障,可以为佩戴者抵挡一次致命攻击,一旦法器碎裂,作为主人的朝长陵会有所感应。
……这是保险,也是试探,如果碎了,那就坐实了桃决有问题。
朝长陵将发冠收进袖中,回到了住处,桃决正在屋内等她。
「长陵!我等了好久,你怎么才回来?」他扑过来,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欣喜:「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赢。」
朝长陵从干坤袋中拿出那根被她做过手脚的梧桐神木:「你试试看。」
桃决点点头,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那只半透明的手一点点往前,握住了神木,没有穿透过去,真的握住了。
「我……我碰到了。」
他不可置信。
「太好了,长陵,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他笑眼弯弯地捧着神木,朝长陵问他:「你打算做成什么?」
谁知桃决毫不遮掩:「匕首。虽然你说过会保护我,但我这么柔弱,当然得有自卫的武器才行啦。」
说罢,他匆匆抛下一句要去化雪峰的熔炉房炼化,便消失不见。
他走了也好,因为朝长陵接下来也有一件要紧事——她得想办法把发冠给元秋。
如今结界无法攻破,想进去,只能找一个被山尘允许进出的人带带自己。
朝长陵首先想到丰馨,但丰馨那个性子,恐怕死也不会背叛山尘。
那怎么办?
迟逍风在这时不知从哪晃进来,神秘兮兮地道:「师妹,我不是跟你说,我要想办法去化雪峰看看那只妖兽吗?」
「你莫不是找到办法了?」
迟逍风点头。
「我刚才在外面偷听到玄一宗的弟子在说……」他顿了一下,凑近她道:「他们在说:『祸斗回来了』。」
朝长陵腾地抬眼,迟逍风迎着她的视线点头:「我记得你说过,那只犬妖是你曾经的灵兽?」
*
山崖边种满了香草,仙云缭绕,余霞成绮,巨大的犬妖唉声嘆气。
「罚我也行,但我是只狗,凭什么罚我吃草呢?不吃完还不许我走,路过的弟子都在看,我堂堂大妖的脸面何在!」
它还没叽叽咕咕完,朝长陵突然从天而降,惊得它往后一撤。
「日持真君?」祸斗这才想起现在正值斗法大会,朝长陵在这里倒也合理:「真君不会是来寻仇的吧?虽然主人罚了我,可我毕竟还是主人的灵兽,你若要硬来,我只能……」
「现在还不是,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它自动忽略了「现在」那两个字:「哦,不是寻仇啊,那可以。」它不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一只大妖做不到的:「什么忙,真君说吧。」
「化雪峰被山尘设了结界,带我进去。」
「……」
那自己不还是得背叛主人吗?
祸斗犹豫了一秒,下一秒,朝长陵的手按在剑柄上,它赶紧露出两根犬牙笑道:「好嘞,包在我身上!」
犬妖腾云驾雾,朝长陵藏在它毛髮中,轻易就穿过了结界。
她在小境界前落地,回头道:「这件事……」
「真君放心,你知我知。」
小境界里仍是一片昏暗,只有元秋靠着的那个地方有一些微弱的亮光,他抬头时露出了厌烦的表情,当发现是她,那情绪又一敛,只剩冷漠。
「我说过,不要再来。」
「但我找你有正事。」虽然之前没有哪一次是没有正事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元秋嗤了声,似乎想说「你的正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但这样说下去又会没完没了,他干脆道:「朝长陵,我真的很讨厌你,看见你就想吐。」
「这话你说过了。」
「那你还……」
朝长陵忽然在他身前蹲下,盯着他那双就像覆了一层冰霜的眼睛:「今天的斗法大会,我赢了,头筹也拿到了。」
元秋一愣,抬起眼看她,冷冷发笑道:「所以你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才来的?」
他不知为何咬着牙,唇角翘起来抬高了一些声音:「那你快把那什么神木呈上去给你的桃决不就行了?你特意过来,是来取笑我的?还是来炫耀的?」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幽暗无光,但看向她时极其凛然锋利,到最后,竟然还浸出了一丝水气,朝长陵有些意外。
「这和桃决没关系。」她道。
「滚。」元秋偏过头,袖角在眼部极快地一抹,低哑的声音带着刺:「滚出去。」
「……」朝长陵沉默,难得有点不知从哪里说起好,于是她斟酌了下用词:「我没有把我的那个给桃决。」
元秋偏着头一言不发,他的髮带早就在县令府时就弄断了,乌髮从肩上直直散落到手臂,明明凌乱却丝毫不显狼狈,整个人就像一团刺猬,她只要敢再靠近一点就会狠狠扎伤她。
「元秋。」
「……我不会再做一条只会祈求你的狗,你发现与否,我都不在乎了。」他面无表情,语气冰冷:「所以你能不能离开这里,不要让我到死都这么厌恶你。」
「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个的。」她总算看到了一点话头:「我用梧桐神木做了一个东西。」
她摸出袖中的那只白玉发冠,不提这是法器,递到他面前道:「用玉石做胚,炼化出来的。」
「你要不看一眼?」
元秋不动,她也就不收手,好半天的僵持后,他总算转动了一下眼尾余光。
那发冠小巧但精緻,玉石的质地是白的,想来束在桃决发上会很合适。
「我看了,所以呢?」他淡淡地道:「你做得很好,现在可以滚出去了吗?」
「可以,你收下我就出去。」
朝长陵说完,感到元秋兀然顿了一下,他眼底不明地望着那发冠:「你说什么?」
「我说,你收下它,我就出去。」她看着他道:「这是我给你做的。」
「……」元秋没说话。
她接着道:「礼尚往来是凡人间的规矩,但不妨碍修士也可以这么做,就当是你那根髮钗的回礼。」
元秋仍是沉默。
朝长陵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更别说用花言巧语来说服人了,干脆实话实话:「答应桃决的那根梧桐神木,因为我那师兄也赢了大比,所以把他的那个给他了。这个,」她晃晃手里的发冠,「是我的那根做的。」
「法器我炼化过无数,发冠倒是头一回,做得兴许不大好。你要收下吗?」
她望着元秋,那双被黑睫微微遮掩的瞳孔中映着她手中发冠,也映着一点昏暗的光,那光正在眼底深处摇曳着,一上一下,很是缓慢。
也不知这样过去多久,她终于听见元秋张张嘴,发出一点声音。
「…你不是答应要给桃决吗?」
朝长陵不解:「给了,但这里有两根。」
元秋不是这个意思,但他不想解释了。
摊在朝长陵手心的发冠被他缓慢地伸手,轻轻地拿起来,放在掌中,他低垂着睫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它。
明明刚才还又笑又讽,浑身带刺,现在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整个人安静极了。
朝长陵不知他在想什么,虽然施展心决可以看到,但她感觉不到这么做的必要性,眼下,正事做完了,她站起身道:「不想用来束髮也行,但记得带在身上,我走了。」
她背过身迈开脚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响,回头,那发冠不慎落到地上,元秋往前撑着身子,迎着她的视线,他抬头,忽然沖她弯了弯眼睛。
明明之前假意讨好她的时候可以笑得那么完美,可眼下他就像忘了那些技巧,笑容有点不自然,声音也磕磕绊绊的。
「我不会戴这个。」他道:「你……你可以帮我戴吗?」
第43章
元秋那有些不自然的笑倒让朝长陵感到莫名,不过转念一想,他之前在村里,发上从来只随便系了根有些微微褪色的髮带,恐怕和发冠这种昂贵髮饰无缘。
「也行。」她转回身,拾起地上的白玉冠:「你坐着。」
元秋依言坐回墙边,目光却落在她的手上,朝长陵问他:「怎么?」
「……」他停了一拍才道:「你会戴吗?」
「不会戴也可以试试。」
朝长陵以前眼里心里只有修炼,虽然宗门里的男弟子不少,师兄也天天在她跟前晃,但记住他们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就已是极限,至于别的,可谓漠不关心、一窍不通。
她将发冠拿在手里看了看,中间有两根细小的玉簪是松动的,可以左右调节,似乎就是用来固定的。
那看来也不难。
「你这样我怎么给你戴?」朝长陵蹲下身,发现元秋正默默盯着自己,因为眸子被睫毛遮了一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得转过去。」她又提醒了一句。
他缓慢地点了下头,起身时,膝盖陡然一滞,导致站起来时的动作有些僵硬,迎着朝长陵不解的视线,他眨眨眼,指指自己的腿,干巴巴地道:「……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朝长陵不禁嘆气:「你不会在小境界里,不是整天坐着就是躺着吧?」
还真让她说中,可元秋也没办法,毕竟除此之外他的确没什么可做的,忍痛就已经很辛苦了。
猜到多半会是这么个状况,朝长陵起身抓住他的胳膊:「我撑着你,另一只腿能动吗?」
元秋下意识瞥了眼她那只手,顿了一下才道:「……能。」
「那行,不然我又得背你了。」
若是往常的元秋,肯定会在这时说点什么,譬如「我可是个男人,你背得动吗?」又或者冷冷拒绝一句「我不会再求你」,可这两种都没有,她说完,他的眼睫低了低,没有答话。
元秋背対着她坐下后,朝长陵才发现,他的头髮比她的还要长点,乌亮顺滑,而且柔软,她伸手摸了摸,有种自己在摸小猫小狗的感觉。
「……摸够没有?」
元秋撇过脸看她,语气有点闷闷的,眼神却远不及刚才那般锋利。
「你头髮这么多,全束成马尾只怕不大合适。」朝长陵阐述自己的结论。
「随你。」他把脑袋转回去。
「你有什么诉求吗?」
「没有,」他道,「你弄就行。」
这倒有点难倒朝长陵了,虽然以他这张脸,头髮弄成什么样应该都无所谓。
「那就捋一小束出来,再把发冠戴上,做个装饰吧。」她五指微张,插进他发间,理着他有些散乱的乌髮。
前几次她来小境界,元秋的状态可谓差到极点,加之他自己承认整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那根褪色的髮带也不知被丢到了哪里,发尾有些地方难免打结。
脆弱也罢了,还这么颓靡,自己要是不管,他真的能在修真界安然活下去吗?
朝长陵想着,手里动作一快,力道没把控好,便见元秋的背嵴微微僵了下。
她问:「痛?」
元秋:「……痛。」
「痛我也不会道歉。之前你饿着肚子,没工夫打理头髮,可以理解,但之后你还是这样,那现在痛很正常。」
朝长陵向来严以律己,日常起居时间比打鸣公鸡都规律。元秋这种散漫度日的生活方式,她没有插嘴的意思,但的确不大理解。
「因为做了也没有意义。」反正他都要死了。
朝长陵覆着一点剑茧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理着柔软的黑髮,从发顶一路划到发尾,不急躁也不粗鲁,在做着很不像是她会做的那种事。元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点痒痒的。
「为什么你要说没有意义?」
她随口接话道。
「……」元秋不想说。
他想起那天在窥天镜里看见的朝长陵的背影,的确,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和自己不一样。
「因为就算打理,也没有可以给她看的人。」他偏过脑袋瞥她一眼:「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朝长陵颔首,目光没从他脑后移开,随口就答:「你可以给我看。」
「……」
元秋这下不说话了,顺便把头也转了回去。
「怎么?」
「没什么。」
他极快地应了声。
対话诡异地中断,沉默在二人间蔓延,只有朝长陵没嗅到空气里的异样氛围,总算将元秋的头髮理顺。
她拿出发冠,拨开中间的簪子,捋出一束黑髮,穿过去,再合上簪子,扣紧。
那发冠很小巧,半个巴掌大,戴在头上既不会觉得有重量,也不会影响动作,只要不离身就能发挥作用。
当初是想着元秋多半不愿意戴,为了方便他起码能随手揣进袖子里,所以照着模子做了个最精緻轻便的。
虽然如今状况不同,但戴在头上一点不显鸡肋。
他本来就生得极好,玉的冠搭着乌黑的发,衬得皮肤更加的白,单看这浑身的气度,只会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
果然,饰品和衣服越出挑,这人就能越出挑。
「……」
朝长陵摸着下颌盯着他看了很久了,那视线既不火热,也不冰冷,只是格外的认真,元秋瞥着一旁的墙角,终于受不了她什么也不说。
「好看吗?」他把目光转回来,佯装自然地问她。
之前似乎也问过,朝长陵从来没说过好看,她只说「还行」,所以这次多半也一样。
「好看。」她道。
元秋一愣。
朝长陵想,自己虽然是第一次炼化发冠,但做得着实不错,和元秋阳春白雪般的气质很搭。
「的确好看。」她点头,又评价了第二遍。
面前的人不知为何陷入沉默,朝长陵把视线从发冠上移开,就见元秋突然别过脸去,昏暗的阴影打在他侧脸上,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怎么了?」
元秋往后一退,倚着墙慢慢往下坐到地上,垂着脑袋抚了抚发上的玉冠,声音有点迟缓:「你这东西,是送我了?」
那还用问。
朝长陵道:「这本来就是给你的。」
「哦。」元秋慢吞吞应了声,白玉似的耳尖终究还是因为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夸赞染上了一点点绯红,这是他自己也难以控制的,朝长陵要是趁机摸一摸一定会发现那里烫得惊人。
可惜小境界里太暗,她根本没注意元秋的异样,脑子里在想另一件事。
今天是祸斗带她来的,但不代表以后日日都能找它,那只大狗虽然怂是怂了点,到底是山尘的灵兽,主人的命令是绝対服从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保不准下次来得是什么时候了。
「你饿了吗?」她一边问一边拔剑,觉得很有必要保证元秋在这期间先别饿死。
正要在食指上来一下,右边的袖角兀然被人拽住,低头,是元秋。
「不用。」他声音闷闷的,没看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不要。」
「……」朝长陵想起之前他拒绝自己多半是因为生气,所以得出结论:「你生气了?」
元秋一愣,理解了她的脑迴路,忍不住笑了声:「在你心里,我除了生气,就没有别的原因了?」
「所以你有别的原因?」
対,元秋的确有,但他不想说,也不可能跟朝长陵说。
他松开她的袖角,靠回墙边,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之上,在心里斟酌了下用词,状似不经意地道:「你怕我饿死,明天也来不就好了。」
可桃决在今天炼化了武器,最有可能动手的时间就是明天。等到明天,元秋的法器有没有动静,决定着她和师兄的猜想是対是错。
反正,她要来也得等到有结果之后再来。
「明天不行。」朝长陵道。
「……随便你。」元秋咬唇闷声道:「不想来就算了。」
「我的意思是,下次来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她道,「所以你最好在今天吃点东西。」
她在他身边单膝蹲下,剑还捏在手里,这个距离,她的膝盖刚好抵在元秋的手臂旁,透过衣料,二人的体温差很明显不一样,他不动声色往旁拉开了点距离。
「那你有杯子吗?」
「杯子?」
他点头瞥她一眼:「难不成你还想被我咬?」
说来上次是被他咬了一口,但那一口绝対不是情不自禁,是故意的。
朝长陵挑眉:「你稍微控制下自己不就行了。而且普通容器很容易被血里的灵力震碎,你不想被扎着嘴吧?」
元秋是不想被划伤嘴,可更不愿意像之前那样含她的手指。
刚才被她摸头髮的时候,胸中这股异样的感觉已经让他有些受不了了,他不知道如果再去舔她的伤口,会发生什么。
元秋不要。
见他摆出生硬的表情一言不发,朝长陵知道这回八成说服不了他了。
她干脆收剑入鞘,反手按住剑柄:「你还记得你给我出的那道谜题吧。」
她的语气突然变沉,也变得认真。
「我想知道答案,也想知道你是谁,所以一直有在想办法,现在,我的确找到了一些线索。」
元秋不知在想什么,倒没有再说不需要她的答案:「你想接着找的话就去找不就好了。」
「可你记不记得,你之前已经给了我一条捷径?」
「?」
「你说,我吻你,你就告诉我答案。」朝长陵看他:「你不会忘了吧?」
「……」元秋眼皮一抬,顿了一下。
她又问:「还作数吗?」
这话什么意思很明显,他当即张了张唇,过了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当然……不作数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那是假话,逗你的罢了。」他语速有点快:「你连这都听不出来?」
真的吗?
朝长陵想起之前,她拒绝以后,他的反应着实激烈了些,很不像只是说说而已。
不过她本就打算自己去找答案:「也好。这是你给我的谜题,如果提前告诉我谜底,不就失去了解题的意义吗。我要自己去找。」
「不过,」她突然话锋一转:「这似乎没有好处。要是哪一天我能找到答案,你有什么报酬吗?」
「你还想要报酬?」元秋挪动视线看她:「你……你想要什么?」
他不知道修士喜欢什么,但朝长陵到了这个境界,能拥有的东西恐怕都有了,不管是在凡人界还是修真界。更别说她木头得很,物质上乃至精神上的需求,也很少。他能给得起的就更少了。
元秋抿了下唇:「如果不给你报酬,你就不打算去找了吗?」
「毕竟这没有好处。」
元秋:「……」
「所以,你还是给我个报酬吧。」
突然,她伸手抓住他肩膀的衣料,元秋一下子没反应得过来,被迫往前靠近,二人的距离近得几乎鼻尖相触,他心跳漏了一拍,感觉到朝长陵的注视,长长的黑睫有些不知所措地颤了颤。
「我想要的报酬很简单,是你一定可以给得起的。」她的声音有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他缓缓道:「……什么?」
「在我解开这道谜题之前,不要死。」她道:「你做得到吗?」
元秋一顿,这次是真的滞住了,恐怕没人能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这么一个要求。这当然是个简单的要求,可于他而言更重要的是,这个要求背后藏着怎样的含义。
她为什么会不想让他死。
他思考着找不到答案的问题,眼眸慢慢变得晦涩。
「元秋?」眼前的人没有反应,朝长陵又叫了一声。
终于,他眼帘一垂,避开她的注视,吐出一个低低的单音。
「…好。」
朝长陵满意了,看来认真跟他讲也是说得通的。
她放开他的衣服起身:「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
元秋盯着自己被抓乱了一处的衣服,没有答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时候差不多了,虽然小境界里时光流逝缓慢,但自己已经待了起码一个多时辰,得走了。
「你要走了?」元秋看出她的去意,朝长陵点头:「正事也做完了。」
「……下次。」
她没听清:「什么?」
「下次,什么时候……再来?」他慢吞吞地道。
这个就真的说不准了,全看桃决下一步如何出牌,朝长陵没法给他一个确定的时间。
小境界里乌漆嘛黑,光源并不固定,有时那边亮,有时这边亮,足以麻痹人的时间观念直至分不清昼夜交替,而且这里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朝长陵自己待久了倒也理解元秋那副懒散模样,确实无事可做。
她想到一个办法,摸出窥天镜递给他:「我不在,你可以靠这个打发时间。」
元秋接过来,是一面两个巴掌那么大的镜子。
她弯腰,手盖在他的手上,默念了遍咒诀,将窥天镜准许给他用,又给他指了指这个法器如何开启。
「它最远能看见百里之外的事物,不过玄一宗地处高山,附近没有城镇,也许没什么看头,就当苦中作乐了。」
元秋默不作声点了头。
朝长陵收回手,这回是真的走了。
她离开小境界的时候,元秋没有抬头,视线默默落在刚才被她摸过的那只手上。
他的体温向来很低,可此刻,手背那一片却泛起一股不寻常的烫。
从未有过,明明之前被人触碰只觉得噁心。
「……」
元秋闭了闭眼,将那面镜子往自己的臂弯里抱了抱。
桃决明天就会来杀他,他必死无疑。
但没事,死亡很好,死亡是种解脱。
「可我现在好像有点不想死了。」他淡淡弯了弯眼睛,自言自语地问:「为什么呢?」
第44章
那天夜里,元秋难得没有睡过去,他盯着窥天镜,看着朝长陵下了山,回到住处,和一个同样穿修袍的男人说了几句话。
他第一次用这种东西,操控得不大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得到她叫他师兄。
好不容易弄对了,对话却已经结束,男人笑着拍了拍朝长陵的肩膀,口吻很亲近:「这就跟对弈一样,咱们该做的都做了,下一步就是等对手出棋。」
对弈……
元秋想起曾经和朝长陵下过的最后一盘棋,她输得很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那时还在心里嘲笑她榆木脑袋当然不适合下棋。
朝长陵进了屋,她的屋子跟她这个人一样,除了必要的陈设,没有别的家具,就像模板一样,所有东西都放在它该在的地方。
门一掩,朝长陵将封石神剑卸下来放在案上,以为她接下来要换衣服,元秋正准备抬手把窥天镜关了,未料她却取下了脑后的那根髮钗。
头髮散下来,她视若无睹,盯着手中髮钗,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并不是只是随便看看,更像是端详,虽然面无表情,但脑子里肯定在想什么。
元秋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镜子边缘抠了一下,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一股热意缓缓攀上脸颊,他皱皱眉,果断关了窥天镜,所以也没听见朝长陵在最后说了一句:「那个法器用完后会自动碎掉……虽然没告诉元秋,不过应该没事吧?」
小境界里不存在昼夜交替,感觉不到时光流逝,除了天天睡觉,没别的事可做,可今天元秋却毫无睡意。
不再看朝长陵以后,他把窥天镜的方向变了变,调到化雪峰这边,他很清楚自己想看的人在哪里。
黑袍男人正在凉亭里煮着茶,神剑被他随意扔到一边,他脸上是悠然自得的表情,丰馨坐在他对面却满脸疑惑。
「桃决今天在熔炼炉呆了一整天,还让我帮他点了火,我问他想干什么也不回话,真君,他会不会想干什么坏事?」
「魂符在我手里,他敢做什么?」山尘真君给自己斟了杯茶。
「可他还天天往小境界里跑。」丰馨道:「我是不知道他和元秋有什么恩怨,可要是他敢自作主张伤了元秋,真君的计划不就……」
「——嘘。」
山尘真君突然打断她,凌厉的眼风往这边扫来,元秋隔着窥天镜,似乎与他四目相视,下一瞬,镜面一暗,是被强行隔绝了灵力,再也看不见那边的画面。
元秋眯眼,冷冷嗤了句「老狐狸」,将窥天镜抱在怀里,随便往地上一躺,倒是有点倦意了。
「朝长陵……」他盯着远处的地面,低声喃喃道:「你真的救得了我吗?」
当弯月升上云端又落下,天际泛起鱼肚白,那阵反射在桃决脸上的火光终于消失。
他弯腰伸手,拿出熔炉里的匕首。
刀刃在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杀意,这把以铁石为胚,辅以梧桐神木炼化出的匕首锋利得足以划开皮肉、截断肋骨,直捣内丹,一击毙命。
他来到小境界,在元秋身边蹲下,当元秋懒洋洋地睁眼时,桃决那张放大的脸便横在他上方。
显然,桃决没有偷袭的意思,他故意等着他醒来,想让他亲身品尝死亡的痛苦。
「你竟然还睡得着觉。」桃决有些惊讶,攥着匕首晃了晃手腕,刀刃顺着元秋的侧脸擦过去,险些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咦,你怎么不怕?」他稀奇道。
元秋讥诮:「你就这么恨我这张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毕竟如果没有这张脸,你早该死在凡人界了。」
桃决拿刀子抬起元秋的下颚,他下颌削瘦,所以有股让人想将他弄个遍体鳞伤的破碎感。
「你当初逃出玄一宗的时候明明缺失了记忆,那些凡人不杀你,反倒一直留你活着,还不是因为你这张谁都想来上一上的脸?」
他笑起来,轻蔑意味很重。
「分明比地上的泥都要低贱,却还说要报復我,还要把长陵从我身边抢走。你怎么敢的?」
元秋当初的确说过,因为这是桃决欠他的。
他那时刚刚幻化出身躯,这具躯体太过瘦弱而不听使唤,与此同时,一直将他囚禁的小境界却不知为何被打开。
他看着从不曾敞开过的门扉,心想难道是山尘一时疏忽了?
他逃到外面,发现了将死的桃决。
元秋那时没有怜悯之心,只有对他的厌恶,踩着他的手骨,蹲下身沖他笑:「你之前欠我的该还了,虽然我对那个呆里呆气的女修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但要是在你死后把你取而代之,你应该会气疯吧?」
「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法从那里出来,但如今得以逃脱,我当然要把本应属于我的拿回来。」
元秋抬脚要走,脚踝被桃决抓住,他气若游丝地道:「救我,救救我,我还不想……」
「救你?这么多年来,你只在外头看着,可曾想过要救我?」
元秋的视线冷漠得如一团化不开的冰,桃决怕得颤抖,只好打苦情牌:「我那时只是一棵桃树,我什么都做不到,而且那么多次透过那扇门跟你说话,你都没有回应,我以为你只是一团没有意识也没有情感的混沌而已……不然我那天也不会那样对你……」
元秋在幻化出这具身躯前,的确没有意识,他连自己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恐怕只有将他封印在小境界里的山尘知道。
在他终于拥有躯体后,率先想起的是桃决之前在他没有情感时对他做下的事,桃决欠了他一笔债。
「所以你就安心去死吧,你的姐姐,我会替你好好爱她的。」在离去前,元秋沖他露出了个狡猾的笑。
只是他没想到,这场修士与妖兽的混战规模越演越大,新生的躯体不受操控,他在战乱中摔下山,强行撞上修真界和凡人界之间的灵力屏障,脉络受损,失去记忆,也不知昏厥过去多久,他醒来时已经在玄一宗的山脚下,还被一个凡人捡了回去。
那一年,他宛如凡人,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自己的过去,受尽折磨后杀了许多人,连那个把他捡回去的牙婆都死在他手里。
直到他跑出郡县,被犬妖拦住去路。
「元秋,原来你在这,让主人好找。」
那巨大的妖兽似乎要穿破天际般伫立在他眼前,这本应只存在于话本子中的不现实场面让元秋想起了一些残缺的记忆。
他被关进那座村子,这张脸又给他惹了麻烦,但祸斗没有插手的意思,他只负责看守,以及,将无数次挣扎着想要出去的他打退。
在无尽的痛苦中,元秋渐渐想起一切,他不是人,不是妖兽,他生来就被关在那个小境界里,也是那一年,他碰见了朝长陵。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所交集的人。
彼时,她是高高在上的真君,而他已经沦落成被迫在人身下承欢的废料。
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只有他还记得。
所以元秋想,桃决欠他的,是时候该还了。
自己不仅要从这里出去,还要让这个女修为自己做更多的事,直到她只想着自己,只喜欢自己。
这样,才能算是对桃决的报復。
可想是这样想,元秋没有筹码。
这副躯体虽然是幻化而来的东西,但和凡人无异,什么都没有,唯独学会了一身如何取悦他人的本领。
这就是「元秋」的全部。
如果他用自己的全部,都不能打动她一点点的话,那他当然就输了。
刀刃闪着寒光刺下来,被元秋抬手握住,刃器划伤了掌心,鲜血很快如柱般砸下来。
桃决叫道:「你不是已经输给我了吗?为什么还要反抗?为什么还不乖乖去死?你输了!」
「我输了……」
元秋的手腕微颤,自言自语道:「我真的输了吗?」
他不知道。
他看不出朝长陵的态度。
许久没有进食,加之体内瘴气的干扰,这具无力的身体挡不住桃决从上往下的攻势,一退再退后,刀尖离他的胸腔越来越近。
他本应在此时松手,不用再垂死挣扎。
可她昨天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要把本应给桃决的东西给他?
她如果没来就好了,没来,他就不用再做这些无为的抵抗。
曾经他那般祈求都没能得到,真的放弃时,却又回头沖他伸出了手。
朝长陵……为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得不到回应,虽然昨天下意识答应了她的那个要求,但他向来就不是什么诚实守信的人,所以背弃约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不会蠢到相信自己了吧?
明明他从来就没相信过她。
最后的孤注一掷,是桃决恨意盎然地大叫,用尽所有力气,切开他掌心脉络,毫不留情,直击他的心口。那个位置,结果必定是一击毙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砰——!!」
震耳欲聋的声响在耳边炸开,元秋没有感到血肉被刺穿,没有感到胸口传来巨痛,他听见桃决的惨叫,和一丝微不足道的碎裂声。
那把匕首断在地上,桃决被什么东西弹飞出去,正倒在远处的地上,捂着右手痛苦哀嚎。
元秋没有去看他,他腾地抬头,看见那碎了一地的玉石,早已没了发冠的模样。
*
朝长陵突然起身,迟逍风也跟着站起来:「法器被破坏了?桃决动手了?」
「对。」她一张脸彻底沉下去,脚步一转,是往化雪峰的方向去。
祸斗追了她几步道:「真君,我再带你……」
「不用,你没感觉到吗?就在刚才,结界被山尘解开了。」
祸斗讶然:「可是为什么?」
「原因之后再想,他既然公开邀请我上去一看,我岂有不去的道理?」
「师妹等等。」迟逍风忽然想起一事,拦住朝长陵道:「我给你的那个镯子,不止是可以探查小境界的方位那么简单,你别忘了用。」
她这个聪明的师兄似乎已经猜到她这次上化雪峰是为了干什么。
对手已经出棋,而朝长陵早在这之前就想好了对策。
「明白。」她道。
如她所说那般,包围整座化雪峰的结界已经消失,朝长陵畅通无阻地来到山巅,小境界的门前似乎还留有灵力冲击后残留下来的微弱波动。
她走进去,一眼就看见深处那道有些单薄的背影。
昏暗的光影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雪白的袍子上到处是血,脸上发上,都是。凌虐又可怖。
他没有要擦一下的意思,睫毛微垂,视线静静落在自己面前的地上。
朝长陵上前,看见那里躺着几乎化为粉末的玉石发冠。
保险起见,她没有告诉元秋那是能护他一命的法器,法器以身为主抵命后,自然粉身碎骨。
听到她靠近的脚步声,元秋没有抬头,声音淡淡的:「碎了。」
「因为这是法器。」后面的解释不用朝长陵说,她知道元秋会明白。
「所以你只是为了试探桃决,」他面无表情道,「不是给我的。」
「对。」她点头,因为这是事实。
「……」
元秋身体颤抖,下意识想笑,可惜身体不听使唤,连这点动作都没法完成。
他左边的肩膀忽然被朝长陵的一只手按住,她似乎在身侧蹲下了身,可他连打开她让她滚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等你从这里出去了,我再给你做个新的,不是法器的那种。」朝长陵在旁边接着说了一句。
元秋一愣,那几乎要将他眼底的光碾碎的眼睫一抬,缓缓地、怔怔地转头看向她。
他看见了一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心向上,五指微弯,白净又利落,就像曾经在那个山崖,在他被大火焚烧之后的那个大阳天,她从来如此,平静坚定,而且毫不犹豫。
「我可以试着突破这个小境界,甚至是破坏它。」她道:「你呢,元秋,你想不想跟我走?」
第45章
从元秋的神色中,朝长陵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张了张嘴,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
「…为什么?」
朝长陵不答,他抬起眼看她:「因为……自我满足?」
他分明在笑,可那笑里没有欢悦,上扬的尾音甚至带着点颤。
「不是。」于是她回答。
「那是因为同情?」
「也不是。」
朝长陵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原因,这很奇怪,世间万物,明明都是有原因的。
她只是想救他出去。
那么,为什么呢?
朝长陵循着思考往前推了推,揪住了一点线索的尾巴:「因为我还没解开那道谜题,如果你死了,我就永远得不到正确答案。」
元秋一愣,朝长陵被他这眼神看得有点莫名,但这回答的确就是事实,这就是她的动机。
元秋噗嗤一声,竟然笑了出来,刚才还一副世界都完蛋了的表情,如今却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咬着唇笑道:「好。」
「好?」
也不知这个好字是在回答哪一边,她正想问,手腕上的镯子突然晃动了两下。
她腾地起身,小境界漆黑的底色竟然开始发生变化。
「对了,你的弟弟,刚才被小境界吞噬了。」元秋像是才想起这事,慢悠悠起身,还拍了拍衣摆,是事不关己的口吻。
「那多半是山尘干的。」朝长陵道。
她料到会是这样,看来杀元秋的事是桃决自作主张。
山尘曾经跟她说,元秋对他而言是一件重要「东西」,他既然一开始就把人关在这里,那就不可能杀他。
而桃决一缕并无灵力的魂魄,要是被吞入小境界,下场只有多年后魂飞魄散。
原来如此。
这就是山尘突然把结界解开的原因。
他在挑衅,如果想救出桃决,就攻破自己造出的难关。否则,就要他永远堕入深渊。
「你要去救你的弟弟吗?」元秋抬手擦去脸上的血迹,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带着点揶揄的意味。
朝长陵道:「手。」
「?」
她拽过他的右手,果然看见掌中有一道血淋淋的伤痕,很深,几乎所有筋脉都被割开。
弄成这样,他刚才居然还能毫无异样地跟她说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朝长陵又想嘆气了,施了个治癒诀,看着伤口一点点恢復,这才道:「是要救他,也是救你。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元秋一顿,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刚才。」
「……」他抽回手,目光往旁一瞥:「你想救就救吧。」
也不知是在说桃决还是说自己。
小境界的景色在这期间已经发生了改变,随着那只镯子的引导,二人被吸入其中。
眼前皆是熟悉的风景,元秋差点以为已经从小境界里出来。
「这里是,化雪峰?」
朝长陵点头:「看来这就是山尘造出的世界。你看前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元秋发现了异样。
山巅上的大殿并无不同,只是比记忆中的更加崭新,殿中庭院里,一颗茂盛的桃花树尤为显眼,衬得整个清晨都盎然春意。
「……桃决。」有冷意在元秋眼中闪过,他看了眼桃树背后,那间紧闭的、早已无人使用的练功房。
朝长陵没发现他的异样,心中倒是确信了,这里呈现出的是千年前的景象。
虽然没有师兄那般精通,但她也攻破过不少小境界。
这里既然是山尘造出来的,那想来在回忆的碎片中应该藏有某种玄机。
如果能堪破这处玄机,就可以破坏掉这个世界。
「元秋。」她回头喊他:「走了,进去殿里看看。」
元秋的反应慢了一拍,点头,跟上了她。
玄一宗在千年前就是修真界第一仙门,彼时也富得流油,化雪峰之巅的这座大殿虽然不大,但气派亮堂,后面是居室,前面是白日修炼要用到的各类房间。
原本为了方便,在弟子们的居室前,那棵桃花树后面,有一间小的练功房,但不知为何,被玄一宗的掌门,化清尊者给封了,是以朝长陵他们师兄妹三个都从没使用过。
倒是丰馨有一次想偷摸打开看看里边,被化清尊者逮住,罚她擦了三天三夜的迴廊,从此往后,再没人敢对那间屋子有兴趣。
「师尊,求你了,求你啦!」
朝长陵和元秋来到学室,便见前方迴廊拐角处,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青袍少女正拽着一位白髮尊者的袖子,泪眼汪汪地求道:「不要挖那棵桃树好不好?它那么好看,太可惜了……」
化清尊者道:「它太占地方,而且已经生了灵智,到时候化成精怪,谁来打理?不行,趁早挪到山下去。」
「师尊!」年岁尚小的丰馨见拗不过,回头道:「长陵师姐,你就不能说点什么吗,你不是也觉得那棵桃树好看吗?」
回答她的是一阵有条不紊的脚步声,同样的青袍,女子束了个马尾,年岁瞧着比丰馨大上一些,眼睛盯着手中秘籍,头也不抬道:「好看是好看,但没了也不打紧。」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才不喜欢你这种人。」
丰馨只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自己师兄身上:「师兄,你呢?你也不想师尊挖那颗桃树吧?」
如今的山尘还是个少年模样,剑眉星眼,笑起来很优雅:「我?我听师尊的。」
丰馨没了指望,躺在地上哇哇大哭,朝长陵嫌她吵,抬头一瞥那棵桃树。
它种在居室和学室之间,是她每天必经之路上的风景,要是没了,的确也不大习惯。
「师尊不若等春天过了再将它挖走,既然生出神智,也是一条性命,不急于这一时。」
她一开口,山尘马上附和:「徒儿也是这个意思,难得开得这么漂亮,怪可惜的。」
华清尊者道:「也罢,既然你都开口了,那就等春天过了再挖。」
丰馨登时欢喜地跳起来,山尘靠近朝长陵,笑容居高临下的:「怎么样师妹,我这是帮了你一把吧?」
「少来烦我。」朝长陵拿书把他凑得过近的脸推开。
他们不知道,已经有了神智的桃树精恰巧看见了这一幕。他想,别人只在乎他好不好看,只有朝长陵说,他是一条性命。
他沖身后的练功房内道:「你看见了吗?刚才那个女修。」
「她以前日日都要坐在我的底下读书练功,但从没抬头看过我一眼,没想到她会替我求情。」
「……」门内没有传来声音,但桃决知道他在听,还知道他叫「元秋」。
这是化清尊者给他取的名字,因为他被带回宗门的那一天,刚刚立秋。
可惜桃决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他生出灵智的那一天开始,元秋就已经被封印在里头了。
但没关系,他不需要他的回应,他只是太无聊,想跟人说说话而已。
自从那天以后,桃决就满心等着朝长陵上学下学时从自己跟前路过,就希望她能停一停,看一看自己。
「这里头有什么东西吗?」
现实的朝长陵来到桃树下,望着那扇被上了锁,又被施加了好几道封印的练功房。
她以前对化清尊者言听计从,就算疑惑过,也从没想过要去打开看看。
如果不是今天在这小境界里看见桃树精沖里头说话,她恐怕都记不起这间屋子的存在。
「你猜猜看?」元秋站在她身边道。
「猜中有什么奖励吗?」
「奖励……」他想了想,眯起眼睛笑道:「奖励当然有,不过看你这样子,只怕是猜不中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也不知他为何如此笃定,朝长陵姑且没有反驳。
华清尊者的亲传弟子,每日的功课都是被定好的,天不亮就要在庭院中练两个时辰的剑,因为要感应天地灵气,所以不是在学室,也不是在大的那间练功房,而是在桃决的眼前。
他盯着朝长陵执剑的动作,沖元秋道:「你看见她刚才的招式了吗,她日后肯定是很厉害的人!比她那个师兄还厉害。」
「说来,我还很不喜欢她的师兄,总觉得笑容高高在上的,像在戏耍长陵,搞什么呀,长陵又不是他的所有物。」
他自顾自说了一大堆,都没能得到元秋的回应。
这么多天下来,他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时间似乎都是没有意识的,就算出声,也是虚无的短短几个字。
着实无趣。
不过好歹自己不是对着空气讲话,桃决又觉得心里安慰了一些。与此同时,他又生出一些别的期望,他想要快点化形,比起这样眺望她,他更想和她说话!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元秋,本以为这次也不会得到回应,谁知那扇门后传来了一点细微的声音。
「为什么呢?」
「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她,我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什么是喜欢?」
「你不会懂的。」桃决笑道:「不如说,你也没机会懂,毕竟你根本没法从那里出来。你就看着吧,我会早点化形去见她,然后就不用整日对着你这种东西自言自语了。」
「……」
元秋没了声音。
真是没意思,桃决想。
二十年一度的斗法大会将近,作为主办者,玄一宗得派一个弟子上去跟往来的各路修士比试,在学室里,化清尊者宣布,这个名额是山尘的。
朝长陵起身道:「师尊,我也想去试试。」
派两个亲传上阵,并非不行。
「你?你不过筑基三重,连丹都没结,比哪门子的试?」化清尊者摇头:「你要上去,得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
「徒儿定会尽力……」
「不可。」化清尊者没有松口的意思:「当初我是看你天资极佳又勤奋刻苦才收你做了亲传,可比起你师兄,你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谢师尊看重。」山尘在这时起身一拜。
又转头对朝长陵笑:「师妹又在做可以超越我的白日梦了?但没事,我喜欢这样的你,你越在我下头拼命想往上爬,我就越高兴。」
「也不知道一千年后,你能不能追上我的脚步?师兄真的很期待呢。」
朝长陵皱紧眉头,没有答话。
「…回过头来看,当年的自己还是不够静心。」现实的朝长陵摸着下颌,在一旁淡定地做出评价:「轻易就上了山尘的套。」
「是吗。」元秋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倒觉得都一样。」
「哪里一样了?」
他心道你这颗木头脑袋不是一模一样是什么,笑了笑道:「没什么。」
「……」她挑眉:「我怎么觉得你又在敷衍我呢?」
「是吗?是日持真君大人的错觉吧?」
朝长陵:……
没能参加斗法大会,加上被师尊贬低,被师兄讽刺,年纪尚轻的朝长陵已经压不住心中的烦躁。
但她不想去大的那间练功房,那里很有可能又会撞上师兄,索性来到桃花树下,虽然旁边那间小的练功房被封了,但她在外面修炼也一样。
她盘腿而坐,舒了口气入定,修士对自己的修为都有极高的感知能力,所以朝长陵能探到自己的丹田,知道自己其实离结丹已经不远。
为什么不能再快点?
要是能赶在斗法大会之前结丹,师尊也许就会准她出席。
年少的朝长陵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现实的朝长陵却很清楚。
急于求成,于是走火入魔。
瘴气几乎在瞬间从她体内涌出,朝长陵捂住嘴,吐出了一口血,四肢如被侵蚀一般不受控制开始颤抖。
桃决在一旁吓了一跳,可他只是一棵树,就算出声叫她,朝长陵也不可能听得见。
他急坏了,不知所措,险些要哭。
然后奇蹟发生了,本应还有好几十天才能化形的他突然被天雷噼中,他没有死,树变成了人形,桃决扑向朝长陵,施展灵力,净化她的脉络。
「长陵,你醒醒,不要死!」
他的泪砸落到她的脸上,朝长陵在一片漆黑中感到了一丝温暖,怔怔地问:「你是谁?」
「我叫桃决,你也许不知道我,可我一直都看着你……你真的吓死我了。」
等到经脉中的邪气被彻底驱散,她五感恢復,睁眼便看见陌生的少年抱着自己,满脸担忧。
「所以……是你救了我?」
桃决点头,抽抽鼻子,可怜巴巴的:「长陵,我幻化成人,会不会被你师尊丢下山去?可我不想和你分开……」
朝长陵反应了好几息,总算发现旁边那棵桃树不见踪影,所以……他就是……
「你救了我,我理应报答你,这事就交给我吧。」她抬手摸摸他的脑袋作为安抚。
不远处的二人就像一幅画,宁静祥和,叫人不忍打扰。
小境界的回忆到这里似乎就要结束,元秋问她:「日持真君大人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吗?」
朝长陵道:「这个先不提,有一件事我觉得古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什么?」
「元秋。」她看向他:「你认识桃决,那你曾经也该存在于这座化雪峰之上,可我为什么没有在这段回忆里看见你?」
「……」元秋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对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根本算不上是回答。
「看来朝长陵大人已经束手无策了,这段回忆里明明暗藏玄机的,真是可惜。」他点点头,不轻不重地说道。
朝长陵却道:「束手无策?那倒没有,我早就堪破玄机,只是在思考没有看见你的原因。」
「……」元秋没了刚才那副满不在乎的态度,转过脑袋盯着她道:「那你说说,你堪破了什么玄机?」
他面无表情,但口吻认真。
「这段景象是错的。」朝长陵道。
有句老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如今脱出自己的躯体,用他人的视角观看这一切,原本不曾怀疑的东西突然开始变得可疑。
比如,不远处的桃决和朝长陵。
「当年……我问他是谁的时候,他并没有这么回答,他并没有说自己叫桃决。」
那时的朝长陵五感俱失,本应什么都无法感知,可有一个人的确能在脑中和她交流。不是桃决。
「那他那时回答了你什么?」元秋问。
「他那时……」
朝长陵记得,她痛苦间,咬牙问他是不是妖物来诱惑她化魔的。
那人顿了一下才道:「真是傻子,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为什么?」
「看你可怜,不想让你死在我家门前,别误会。」
朝长陵又问他:「那,你是谁?」
那人道:「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就把我从那里放出来吧。」
「放出来?」
「对,你可以答应我吗?我救了你,你就把我从那里,放出去。」
朝长陵答应了,下一瞬间,五感恢復,刺眼的日光让她只能半眯起双眼,朦胧间,似乎看见一个少年正拥着自己,所以她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我……我是那颗桃花树,你还记得我吗?」
「那是你救了我?」
桃决一愣,点头道:「是……我看见你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你没事吧?」
朝长陵意识模煳地眨了眨眼,心想难怪他说不要死在他的家门前,这里,的确是种桃树的地方。
「那你刚才说……把你从那里放出去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已经出来了。」桃决窥了一眼旁边那扇门扉:「所以,你可以当作没听见刚才那句话。」
「是吗。」
朝长陵疲惫极了,没有精力再和他交流,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三日后再醒来时,那些来不及细想的古怪已经彻底被她埋进了记忆深处。
桃决才刚刚幻化成人,怎么可能有灵力救自己。
连这显而易见的疑点,她都没去细究,就这样任由时光飞逝。
「……」
无数记忆纷沓而至,朝长陵的脸色越来越沉。
元秋上前,猫一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总算发现了,不是桃决救的你。」
「你猜猜,当年是谁救了你?」
是谁,救了她?
是、谁?
朝长陵和元秋四目相视,他眼中浮现出淡淡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悽惨笑意,她勐地抬头,往那间练功房走去。
门上的锁被她一剑挥断,封印被尽数破坏,朝长陵几乎是粗鲁地推开了门。
哐当。
铁门重重砸在墙上,她置若罔闻,目光落在漆黑的室内,飘浮在半空中的那一团「东西」。
那不是人,不是兽,甚至……不能说是生灵。
那只是一团黑色的混沌,被瘴气包裹着,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朝长陵。」元秋走到她身旁,和她一起注视着那团混沌,平静地说:「那就是我。」
「我原本的模样。」
原本的,模样?
朝长陵甚至无法理解元秋在说什么。
她在玄一宗活了那么多年,却在今天才知道,那间紧闭的练功房内,关了个这种东西?
「所以你不是人,也不是妖兽……那你是什么?」
「我不知道。」元秋道:「本以为我逃出去就会明白,可除了体内多出一股莫名的瘴气外,毫无发现。」
「那谁知道?山尘?」
元秋笑着点头:「最先将我关在那里的人死了,如今也只有他了吧。」
小境界在这抹微笑中支离玻碎,强烈的白光将二人笼罩,那团混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山尘为她攻破小境界准备的奖励。
——一只白玉镯子。
朝长陵摸到了它,却没能立刻拿起来。
的确,她是成功了,破坏了小境界,还知道了元秋到底是谁。
可更大的谜团也随之产生。
——元秋,是什么?
「长陵!」
桃决被从深渊解放,一步往前扑上来,哪怕根本抱不到她,手臂也环住她的脖颈:「我好怕,里边好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朝长陵将那只镯子法器收入怀中:「现在已经没事了。但你应该还有别的事要和我说吧?」
「……我。」桃决滞了一下,不知她问的事是指当年的事,还是他对元秋下手的事。
他下意识去看旁边的元秋,被回以一个讥诮的笑,他不禁冷了眼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然后在朝长陵看过来时,换回可怜的表情。
可元秋却笑容不改。
就好像在说,我不怕她看见,你呢?
桃决当然不敢,他不敢让朝长陵发现一点自己并非表面上那样温顺无害的蛛丝马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元秋却突然不怕了呢?
没人回答他心中疑惑,因为元秋懒得再看,挥了挥手,抛下一句:「你们聊你们的。」
迳自离开了小境界。
因为现在已经可以出去了。
里头只剩下桃决和朝长陵,二人间一阵沉默。
「长陵,你生气了吗?」他只好嗫嚅着打破僵局。
「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朝长陵神色如常道:「因为山尘吗?」
在这个时候把锅推给山尘真君似乎是最稳妥的选择。
可桃决知道,杀元秋这件事是自己自作主张,是因为他想要长陵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可他敢把这些心思告诉她吗?他不敢。
他乖顺了那么多年,不敢让她知道真正的自己已经变成了这样。
「对不起……」他落下两滴泪:「都是我的错,我那天,发现长陵的食指上有一圈牙印,我以为是他伤了你,所以……所以才想替长陵讨回来。结果他反抗得太厉害,我不知怎么的就……」
静心诀对魂魄不起作用,可朝长陵也不会相信这么显而易见的谎话。
看来是不可能问出什么名堂来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桃决变成这样,和山尘脱不了干系。
她道:「既然不是你的错,那我就不怪你了。」
桃决惊喜地抬头:「真、真的吗?」
「对。但你这段时间暂时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可以做到吗?」她冷下语气道。
桃决一张脸唰地发白:「长陵……」
朝长陵深知此时心软是大忌,桃决多半是山尘的耳目,要想限制山尘,只能这样。
她转身离去,他果然没有再追上来。
本以为元秋肯定已经下山,结果一出来就看见他。
他哪儿也没去,就等在小境界外头,还是坐着等的,两条长腿一叠一翘,正悠悠坐在树底下,抬眼看她时,不悦中又带着几分慵懒。
「你就这么惊讶我会等你?」
朝长陵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等走到他跟前才道:「是挺惊讶的。」
元秋问:「你和桃决说什么了?」
「让他暂时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她道。
元秋一愣:「……他不是你最重要的弟弟吗?」
「正因为重要,所以才要纠正他的问题。」
「……」元秋没答话。
她本来想跟他谈谈之后的打算,以及小境界里的事,毕竟眼下状况变得比想像中还要复杂了。
「刚才在小境界里,桃决是不是搂你脖子了?」元秋却忽然问出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
朝长陵:「有吗?」
他笑道:「你说呢?」
可桃决没有实体,刚才那个说是触碰,不如说是摸空气。她没理解他说这话的意图。
「你先蹲下。」元秋点点地面,一直仰头看她,他脖子很累。
等朝长陵单膝跪下,他才道:「那他刚才凑得那么近,你一点感觉也没有?」
「感觉?」
这能有什么感觉?
朝长陵:「没有。」
她就半跪在他跟前,很近,近得元秋一伸手就能环住她的脖颈。就像刚才的桃决那样。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元秋的臂弯勾住她的脖颈,整个人往前凑了上去。
清冽的气息瞬间窜入朝长陵的鼻腔,她看见他根根分明的长睫下,那双黑漆漆、亮闪闪的眼睛。
他不躲不闪地凝视着她,仿佛静止的水面被捲起一个小小的涡,那涡律动缓慢,勾魂摄魄,一不留神就会将她吸入其中。
「…你对他没有感觉,那我呢?」元秋温热的吐息轻轻洒在她面上:「我这样,你也没有感觉吗?」
第46章
朝长陵没有答话。
元秋缓慢地眨了眨眼,感觉自己揽在她脖子上的手臂都染上她的体温,可她还是一声不吭,刚才还想着要把桃决的痕迹统统覆盖掉,如今心里倒有所无所适从起来。
「朝长陵。」
他放开手,往后一退,出声叫她。
「我在想一件事。」终于,她开口了,目光认真,看得元秋有点不自在。
「什么?」
「你刚才搂我的时候,我脑中突然窜出一个词来。」
「…什么词?」
「色令智昏。」
元秋:「……」
他愣了好几息才抬眼,想看看她到底是用什么表情说出的这四个字。
便见她面如止水,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干涩地开口。
「当然。」
「那、你的意思是?」
他目不转睛地看她。
「没什么意思。」朝长陵道:「只是突然就这么想了,毕竟乍看看,你的确生得不错。」
这话的重点显然只在前面那个「色」字上。
元秋一时气笑,心道什么乍看看,就是细看看,自己也生得不错,可惜这木头脑袋果然还是木头得很,重点和他的根本不一样。
啧,白紧张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没等他讥诮几句,朝长陵已经起身,从袖中摸出那只从小境界里得来的镯子。
「山尘给的法器还不知道有什么作用,我催动灵力试试看。」
她看他一眼:「手,伸过来。」
这镯子是银环,嵌着一些条纹白玉,玉与银的搭配,就算戴在元秋这个男人的手脖子上也不显怪异,反倒衬出一股雅气,而且尺寸还刚刚好。
看来这的确是山尘给他准备的。
灵力催动下,法器微微一晃,与她缔结了灵契。
「所以这是干什么用的?」元秋问。
「山尘料到我会打破小境界救你出来,但如今的玄一宗大能云集,你一旦离开这里,体内瘴气很快就会被他们感知。」朝长陵道:「这个法器的作用就是隔绝你的气息,隐去你的身形,除了我,没人可以察觉到你。」
这当然是最理想的状况。
她原本的计划是离开玄一宗,把元秋带到安全的地方再掉头回来,可有了这个法器,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但山尘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她和元秋有所接触,相反,他很乐意见得。
这註定是现阶段找不到答案的问题,朝长陵干脆不再去想,反正已经做了,她不后悔这个决定。
之前下过一场大雪,下山的路泥泞得厉害,朝长陵一边走一边道:「我如今算是解开了你的谜题吗?」
「你既然知道了我是谁,那当然算了。」元秋笑着问她:「日持真君大人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吗?虽然我或许没什么可以给你的。」
「不必。我当初答应要放你出来,后来却将这事忘了个彻底,这是我的不对。」
朝长陵突然明白元秋以前为什么生气,毕竟他人都站在自己跟前了,她不仅忘了那个约定,连脑中的那道声音都没记起来半分。
嗯,她完全理解了。
「也难怪你对我有怨。」她道。
她说得那么一本正经,元秋不禁沉默,他倒没把这事怪在朝长陵头上,但也绝对不会跟她说,自己把这事怪在了她那亲爱的弟弟头上,还恨不得他赶紧去死。
「那你可以抓住我的手吗?」元秋停下脚步,沖她抬起左手,手背朝上:「你如果真的觉得抱歉的话。」
「为什么?」朝长陵问。
元秋现在已经不会再对她旺盛的求知慾感到烦躁了,挑眉给出一个理由:「路滑,我怕你摔倒。」
「可我有真气护体,我可以飞。」
「……」元秋得收回之前的想法,他现在有点烦躁了,于是眼睛眯起来,不满地闷声道:「那你到底要不要牵?」
朝长陵理解了。
说是怕她摔倒,其实是因为他自己会摔倒吧。
「好罢。」她伸手,抓住他的手指前端,握在手里:「别怕,我身形稳得很。」
「……」谁怕了。
元秋懒得辩解,感觉到她掌心里,那对他而言有些过高的温度,终究是缓缓地,不经意般地回握了她一下,虽然立刻就松开了。
*
桃决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束缚在山尘真君的面前。
明明对面那人嘴角含笑,他却颤抖着嘴唇,脸色苍白,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真君……我……」
「你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桃决,你不会真的想找这种劣质的藉口吧?」山尘真君笑道:「如果不是丰馨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瞒着我做了这种好事。」
「真……啊啊——!」
魂符被他不轻不重地在手中捏了一下,尖锐的灵力给予了魂符刺激,桃决抱头哭道。
「不要,求求你,真君,不要……」
「当初是你说自己一定会事事听话,所以我才放过你的。你听话了吗?」
「没……没有……」
山尘真君眼中并无不悦,像在观赏一只被自己四分五裂的玩具。
丰馨在一旁好几次以为桃决会就这样魂飞魄散,饶是她有点于心不忍:「反正真君原本的打算就是放元秋跟朝长陵走的,何必再……」
「要是没有长陵师妹的那只发冠为元秋抵命,我的计划已经被他搞砸了。」
山尘真君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声音波澜不惊:「不过也罢,如今知道了元秋的不寻常,她肯定会想办法继续深入探究。我越来越期待她发现真相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了。」
丰馨不知他所谓的真相是什么,只好道:「那真君打算就这么放任朝长陵在宗门里找来找去?」
「有何不可呢?反正直到元秋变得『完整』之前,她什么都找不出来的。」
捏住魂符的手一松,远处的桃决如断线木偶般倒在地上。
山尘真君摇头给自己斟了杯茶:「桃决,可别随随便便就这么死了,我留着你还有大用呢。」
朝长陵,你究竟会不会往我期盼的那个方向蜕变前行呢?
真是让人期待啊。
*
迟逍风正在院前空地上练剑,隔着老远就看见朝长陵沖这边走来,还是独自一人。
他收剑迎上去:「师妹怎么空手而归?那只美人妖兽呢?」
她刚要开口,视线忽然往旁一瞥,迟逍风顺着她的目光,什么都没看见。
「怎么了?」
「……没什么。」她抚抚眉尖,还得佯装无事地道:「师尊在吗?我有事跟你们说,进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师尊?在屋里呢。难不成你没攻破小境界?还是那只美人妖兽出什么意外了?」迟逍风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她。
他除了朝长陵,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也不知道元秋正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跟前,盯着自己的目光染着点不悦。
「他到底是想叫我美人,还是叫我妖兽?」
虽然这两种称唿元秋都很讨厌。
「师兄性子就是这样,说话不把关的。」朝长陵以迟逍风听不见的音量说道,顺便上前握住他的手把人拉回来:「小心撞上去被他发现。」
元秋一瞥她的手,倒也没有反抗。
「朝师妹?」迟逍风就这么目睹了朝长陵一串有些奇特的行为:「你刚刚那是在干什么?」
「没什么,看你旁边有蚊子,帮你打打。」
迟逍风:……可现在不是冬天吗?
三人进了屋,白阳真君也在屋里,朝长陵思考着要怎么汇报现在的状况,毕竟不可能把元秋的镯子摘了直接让二人看。
「所以刚才那个轻浮男是你师兄,这是你师尊。」
元秋在旁边打量着二人,没什么特别的感想,他对不相关的人兴趣不大,往旁边空着的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一点紧张感也没有。
「长陵,如何?」白阳真君问道。
「说来话长。」
朝长陵将化雪峰上的事简单说了,包括元秋的那具混沌本体,以及桃决和山尘的古怪。
迟逍风听完愣住,白阳真君也若有所思,屋内一时沉寂。
「师尊和师兄莫非知道点什么?」
「不……除了听出他不是妖兽那么简单,我还真没什么头绪。」迟逍风问白阳真君:「师尊觉得呢?玄一宗那位已经陨落的掌门,化清尊者,不是跟您有过一些交情吗?」
如果元秋当初是被他特意带回玄一宗封印的话,那白阳真君说不定听到过什么风声。毕竟元秋的本体显然很不寻常。
「长陵,你说的那个元秋,他现在也在这里?」白阳真君问道。
朝长陵颔首,一指旁边的椅子:「他在那,坐着。」
她不想说元秋两条长腿其实已经翘着搁到案上,这动作居然也能不失优雅,就是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
「若不亲眼看看,说什么都是猜测,徒劳罢了。」白阳真君摸着鬍子道:「虽然麻烦了些,但为了不叫旁人察觉他的气息,还是造个结界出来吧。」
如果这里是静心门,满地是他们熟悉的灵气,那造出一张能笼罩整座院子的结界,连半天功夫都用不上。
可如今这里是别人的地盘,充斥着五行乱七八糟的灵气,那这张结界,就算他们三人合力也需要整整两日。
但只要把结界造出来,元秋就算现身,外部也不会察觉到结界内的瘴气。
这倒是个好办法,老是只有自己能看见元秋,那感觉也挺怪的。
「好。」她点头。
师门会议结束,天色已晚,造结界需要天地灵材以提供灵气,不是那么好找的,只能等明日天亮,寻个由头,管玄一宗弟子借点。
朝长陵回到屋里,卸下神剑放到一旁,元秋跟在后面进来,便听她道:「元秋,刚才忘了问你,你想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元秋反问:「如果我说我想,你难道就愿意帮我?」
这明明已经不是谜题,也再也没有已知的正确答案。
「如果不想帮你,我刚才就不会和师尊师兄商量。」朝长陵看他,理所当然地道:「不过也不全是为了你,这事从一开始就与我有关,与山尘有关,逃避问题是没有用的。」
不全是为了你。
元秋猜到她会这么说。
「不全是为了我,但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我,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他的声音在屋内显得格外明晰,朝长陵倒没想到他会这么反问。
「你要这么想也行。」她颔首。
元秋噗嗤一声,笑得双眼微弯,像有两只小钩子在轻轻翳动着。
「那我真的就这么想了?」他轻声问她。
朝长陵迟疑了几秒才点头,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可自己明明没说什么奇怪的话。
……大概没有吧?
她不去纠结这个问题,换了个话茬道:「我最开始进来时就看过,这院子没有第四间屋子。」
而这间屋子,显然也不可能有两张床。
「我看见了。」元秋的视线前方,屋子的唯一一张床榻正摆在那里,挺窄,也就刚够两个人并肩躺下。
被褥整洁,一点褶皱也没有,倒很符合朝长陵那正经得几乎死板的木头脑袋。
朝长陵不知道元秋在心里腹诽自己,道:「你睡床吧,我不用睡觉。」
元秋在那小境界里受了这么多天罪,该好好恢復体力。正好玄一宗的床挺软的。
她说罢转身坐上法座,元秋眼底微暗,一些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怎么也没能说出口。
「你就算半夜累了想睡床,我也不会让给你。」
他淡淡道。
「不会,修士不用睡觉。」
「……」
入夜,屋里熄了灯,元秋背对着朝长陵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朝长陵入定前看了他最后一眼,心想这人果然累了,睡得倒挺快。她不再多留神,闭眼进入入定之境。
窗外有冷凉的月光洒进屋内,在元秋白皙的侧脸上照出一小片斜斜的光影,他微眯着眼,往被褥里缩了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床榻上全是朝长陵的气息,明明白天靠近她的时候没这么明显,她不喜欢挂香囊,更别说薰香,所以顶多只有发间的一点清新花草香。
元秋没想到这点气息在被褥里会这么清晰可闻,全身都仿佛被包裹住一般,他闭了闭眼,心底不受控制地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于是,脸,连带着脖颈、四肢都泛起一股隐隐的烫。是他无法抑制的。
…好奇怪。
榻上的元秋突然翻了个身,朝长陵有所感应地睁眼,就看见他那双又亮又深的黑眸正透过黑暗,静静望着这边。
她问:「怎么了?」
「……」元秋眼睫微垂,面无表情地沖她缓缓吐出两个字:「我冷。」
--------------------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意思懂的都懂
第47章
「冷?」
朝长陵挑眉。
如今虽然是冬天,但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不至于裹着被子还会冷。
但元秋不是凡人更不是妖兽,也许体质特殊,畏寒?
她从法座起身,拿了案上的炭笔,又摸出一张新的符纸,一边写一边来到他塌边。
「我给你画张驱寒符。」
只要将符纸贴在周遭,别说冬日,就是在冰窟里冻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大碍。
朝长陵当年就是为了这个才开始涉略符道。
元秋实在太过脆弱,好像一折就会死去,尤其是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自己要是不管,他多半是活不下去的。
就像那枝生于雪中的野花。
驱寒符画好了,她弯腰要往床上贴,手指尖却突然被元秋抓住。
他的手指纤长,冷白,骨节分明,毫无瑕疵。
此时此刻,染着一股滚烫的热意。
「……」
不是冷吗?
朝长陵下意识低头与他相视。
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眸中缓慢摇曳的微光掩在睫毛后,这样子有点像一只猫,静静的,没有祈求,也不显可怜,却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元秋往回拉了她一下,没怎么用力,朝长陵的手就在榻上一撑,罩在了他的上边,这距离近得能听见元秋微弱的鼻息,以及他微微跃起的心跳。
「你不是冷吗?」她这时才想起来问。
「冷啊。」元秋弯弯眼睛,有些狡黠地轻道:「你感觉不到吗?」
那只原本抓住她的手松开,伸进她掌中,立起指尖,在她手心里轻轻挠了挠,有点痒,这股痒意好像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而上,在身周扩散。
也许是屋里没有点灯的缘故,莹白的月色透过黑暗,刚好洒在元秋的眼睫上,好像染上一层光晕,他太过漂亮了,像一只蛊惑众生的妖。
朝长陵看着看着,声音突然变低:「那你到底哪里冷?」
元秋反问:「你觉得呢?」
他薄薄的唇一张一合,含着笑意,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艷色,嘴里那一点殷红的舌尖也隐隐可窥。
朝长陵脑子里一瞬间又蹦出她白天想到的那个词:「色令智昏」。
以前不懂这四个字想表达什么,现在却不得不承认,漂亮的东西确实能让人变得神智不正常。
朝长陵忽然伸手,在他颊边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然后在元秋反应过来之前,低头,摁着他吻了他的唇。
她没有闭眼,所以看得见元秋微眯的眸中里没了笑意,只剩错愕。
那双眼睛一点一点睁大,似乎连眨眼都不会了,就这么僵硬地看了她约莫五秒,朝长陵松开了,元秋下意识张嘴喘气,目光还锁在她脸上。
「你……」
「还冷吗?」她问。
朝长陵实在是太过于面无表情,如果不是知道她刚才做了什么,这句话简直就像真的只是在问温度。
「……冷。」元秋回过了神,缓缓道:「还要。」
他四肢都还僵着,在朝长陵再次低头的时候,伸手揽住她的脖子,第一次觉得她的体温比自己的还要低一些。
元秋的唇是软的,有股清冽的味道,比之前用手掐的时候感觉还要鲜明,朝长陵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一直没有闭眼,但元秋闭上了,所以能看见他的黑睫在微微颤动。
有点可爱。
这也许是朝长陵此生第一次觉得什么生物可爱。
连胖鸟那种饱受女弟子亲爱的灵兽,在她看来也只有哌噪而已。
「……不继续了吗?」
分开时,元秋仰头看她,眼睛有点湿漉漉的。
「已经够了。」
看他这样子就不冷了,再这样下去,天都要亮了。
「你记不记得,之前在小境界里,我说如果你猜到门后有什么,我就给你奖励。」元秋道。
「记得。」
「那你再亲我一下。」他轻道。
朝长陵一愣,觉得有点不对:「我亲你,反倒是给我的奖励吗?」
「当然了。」他理所当然地问:「你不愿意吗?」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朝长陵脑子里一边不间断地冒着这两个词,一边俯下身又在人唇上吻了吻,这次蜻蜓点水一样,离开得倒挺快,元秋轻轻发笑。
那张驱寒符是彻底报废了,朝长陵下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把它握在手里,皱得不成样子。不过元秋看起来是不冷了,无所谓了吧。
她使了个咒诀清除修袍的褶皱,回头就看见他躺在被子里望着自己,那目光带着点不悦和……一些不明的情绪,在她问之前,他磕绊了下道:「有水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你渴了?」
「热水。」元秋声音闷闷的:「出汗了,不舒服。」
说到这个地步,饶是朝长陵也理解了。
但沐浴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热水应该有,不过你得等等。」
毕竟修士们日常一个净身诀就能搞定一切,现在夜半三更,要搞一大桶热水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给你施个净身诀吧。」她决定用更简单的办法。
「不行。」元秋想也没想就拒绝,她走近才发现他面上溢着一层薄薄的热汗,抓住锦被的手背上用力得显出了青筋。
朝长陵看了片刻,理解了。
「要不我帮你?」
元秋一愣,腾地抬头看她,话都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帮你。」
她就像在问他早饭打算吃什么一样,在床边坐下后,把锦被拨到一边,伸出去的手被元秋抓住,他眼神莫名有些严肃,口咽了两下道:「朝长陵,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朝长陵:……?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修真界又不是没有,她见得多了,元秋毕竟在凡人界生活的年岁长一些,没习惯倒也正常:「你应该看开,不管修士还是凡人,这都是正常需求。」
元秋:……
「我倒没想到,」他话音腾地顿了一下,「你个榆木脑袋竟然还懂这些。」
这话不知是骂是夸,朝长陵伸手,顺便纠正他:「这和脑袋没关系,这是常识。」
这和常识有什么关系。
元秋腹诽了一句,往床榻的靠背上靠了靠,咬着唇不忘挖苦她:「不过看来你也就嘴上头头是道了。」
朝长陵低着眼睛,皱眉没讲话。
好半天,吐出一句:「我毕竟只是个剑修。」
「怪不得手上都是茧子。」元秋偏过了脸,明明知道这个状况很不对,但也不想刻意提醒她:「……还是个木头脑袋。」
他眼尾突然有点红,眸中好像泛起一层雾气。
「何出此言?」朝长陵这才有空问道。
「你能没事人似地干这事,就已经说明你是个木头脑袋了。」元秋滞了一阵,缓缓吐出一句。
「是吗,我倒觉得这很正常。」
她收回手,使了个净身诀,衣角却被抓住,抬头,元秋眼底微暗,肃着声音问:「你该不会,对桃决也……」
「没有,目前就你一个。」
目前。
元秋不知想到什么,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这边一拉,低头在上边轻咬一口,留下一圈不甚明显的牙印。
「要是能永远把这个印记留在这里就好了。」他摸着她的手指。
朝长陵不明所以。
要没记错,这人上次咬她好像是因为生气,那这次是什么?
元秋没有给她解读这个行为的意思,因为他这下是真的需要沐浴了,衣袍也该换了。
「算了,用你的净身诀吧,沐浴太麻烦了。」
而且也没有备用的衣服。
早该这样了。
朝长陵:「你现在知道净身诀是个好东西了吧。」
元秋才不管,他只是累了,加上困。
咒诀将一切事物復原后,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躺回被里,毫不顾忌地睡去。
虽然还有半边床位,但朝长陵没有躺上去的意思,她转身回到法座。
窗外天际已经翻起鱼肚白,能遥遥听见远处传来鸟雀的鸣叫,结果最后还是弄到了早上。
床上的元秋睡得正香,朝长陵心绪也顺畅许多,虽然最开始那一步不大对劲,但从结论而言,她还是帮了元秋,毕竟他现在肯定不冷也不热了。
隔壁房间传来开关门扉的声音,朝长陵出去,迟逍风果然起了个大早。
「朝师妹,昨夜睡得如何啊?」他招唿她。
「还行。」
以防万一,朝长陵在中途就施了隔音的咒诀,迟逍风的屋子和她挨得最近,看他的表情肯定是没听见昨晚的动静的。
「师尊留在这边布阵,咱们跑一趟玄一宗内门,管弟子借点灵材来。」朝长陵道。
「万一他们不借呢?」
「师兄没做过土匪?」朝长陵看他:「不借就抢。」
迟逍风:……不愧是我的师妹。
「那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去晚了,内门的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师兄先去,反正需要的灵材量大,你我二人只跑一趟肯定搬不完。」朝长陵往后一瞥自己的房门:「我等元秋醒了和他一道,左右还能多个一起搬东西的。」
迟逍风没异议。
「那行,我先去一步。」
他御剑离去,日头也已经完全升起,朝长陵推门进屋,执起茶壶倒了杯清水。
元秋拧着眉半醒不醒时,一只手端着茶盅递到他面前。
「喝口水,起来和我一起去内门,有事要你做。」朝长陵道。
元秋睡意朦胧地盯着她看了一会,昨晚的记忆渐渐回笼,他佯装无事,抬手接了,坐起身,声音还有点慵懒:「我一个透明人能帮你干什么?」
「就是要他们看不见你才好。」
朝长陵料到内门那群人不会轻易答应自己的要求,所以早就想好对策。
她看着元秋因为刚刚睡醒,头上翘起的几缕髮丝,伸手随便帮他抚平:「你能帮我大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元秋正喝了口水还没来得及咽,喉结就因为这话一滞,差点没吐出来。
「朝长陵。」他抿着唇,擦了擦唇角水珠,含笑盯着她道:「你故意的是吧?」
朝长陵:?
第48章
等元秋收拾齐整,已是一刻钟之后。
今天难得出了点太阳,他被刺得微微眯眼,一副没睡够的模样。
朝长陵算了算,确实,他们一直折腾到天蒙蒙亮,元秋也就睡了一个时辰不到而已。
如今站在日光底下,她总算慢半拍地对昨晚的事有了点初步认识。
以前只觉得元秋皮囊好,除此之外没有更多感想,最近这张脸在眼前晃着,突然就觉得不止好,还赏心悦目。
单单只是因为相貌?好像也不是。
朝长陵对元秋本身也有点兴趣。
起初只以为是个此生不会再相见的凡人,后来命数却像故意将他拽向了自己这边一样。
牵扯一多,理不清的东西也多了。
就比如昨晚最开始的那个吻。
这一步,她就没有做对。
后来的事算是将错就错,不过还好,没错到她想反悔的程度。
这估计是朝长陵修行千年来,头一次对什么生物产生这种想法。
倒是种新鲜的体验。
修士最厌恶的就是无聊,因为寿命长得不行,一旦闲下来就会感觉世界完蛋,所以每天都在想方设法给自己找乐子。
她前半辈子一心渡劫报仇,事到如今,倒有点理解那些修士。
身旁的元秋还有点懒洋洋的,眼睫微垂,神色恹恹,看上去对昨晚的事毫无反应,反正不像有什么不满。
嗯,那就这样吧。她想。
现在正是内门弟子早起修炼的时间,朝长陵和元秋一到门口就听见里边传来一声:「想都别想!」
她走进去,众人看见她,嘈杂声骤停,迟逍风本打算和这帮人打个嘴仗,一见朝长陵,立马改口:「我可能不够格,但日持真君的面子,你们不会不给吧?」
他面前围着五六个内门弟子,一眼看过去都是朝长陵眼熟的面孔,想来对面看她应该也很眼熟。
「倘若是其他真君的面子,我们给就给了。日持真君的面子,只怕还得去请示我们掌门。」
玄一宗如今的掌门就是山尘,但他向来不管这些琐事,弟子这么说不过是搬出山尘来压她。
「他们干嘛这么讨厌你?」元秋在一旁问。
「当初我叛出宗门,他们来拦我,我把他们打得三年没下得来床。」
元秋噗嗤一声,揶揄道:「那你的确该被记恨。」
朝长陵不打算和这帮弟子多动口舌,抽出剑来:「不给我面子,那就给神剑一个面子吧。」
弟子们没料到她居然藉口都不找一个就直接拔剑:「朝长陵,你……」
她难道就不怕山尘真君吗?
「山尘不会管这事的,你们以为他当掌门是真的想打理玄一宗?」
虽说是仇人,但朝长陵比他们了解山尘得多,那个男人从来只把精力付之于感兴趣的事上,至于别的,可谓漠然,除非她今天把这些弟子全杀了,否则他都不会过问。
更别说,元秋跟着自己,本就是他想看见的。如今想借点灵材造结界,于他的期望而言,只有利而无弊。
山尘不会管的。
弟子们终究是怕了她会真的出手,不情不愿地松了口,毕竟朝长陵有一旦下手就不留情的诸多传奇事迹,修真界无人不知。没有山尘真君撑腰,他们不敢跟眼前这人叫嚣。
「说好了,之后要还回来的。大名鼎鼎日持真君,总不会做个偷儿。」
弟子留下一句警告,带着他们前往宝物库。
玄一宗富得流油不是假话,别的门派装灵材法器也就几间屋子,他们倒好,一整座大殿都是。
弟子替他们打开了门,也不走,就站在门边守着他们挑。
「都在这儿,真君选完了就快出来。」
殿内摆着各类架子,迟逍风一眼望过去,果真都是上好的灵材,与这相比,连梧桐神木都算不上什么了。
只有朝长陵知道,这些还不是玄一宗最压箱底的好货。
「你看见前头那扇小门了没?」朝长陵以旁人不可察觉的音量对身旁的元秋道。
「怎么?」
「那里边的才是好东西,每天早上会有弟子进去清扫。」她道:「你一会跟着他们进去。」
那里头多是上代掌门陨落后留下来的灵物,平时看管严格,要是硬抢,说不准真有弟子要跟她拼命。
她大致跟元秋描述了下那个灵物的模样,让他趁机顺出来。
「好啊。」元秋答应得很轻松:「有什么酬劳吗?」
「你还想要酬劳?」她挑眉:「你想要什么?」
元秋:「你说呢?」
他眼睫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朝长陵莫名就理解了他的意思,抽抽嘴角道:「好。」
元秋转身而去。
打扫的弟子很快就来了,看她只是和迟逍风挑选灵材,没有往这边看的意思,这才放心拿钥匙打开门扉。
元秋跟在二人身后走了进去。
比起外头,这里边才像是个真正的藏宝阁。
摆放灵物的法座都是玉石制的,被擦得澄亮,好似能反光。
元秋一眼就看见朝长陵给他描述的那个灵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一座莲花模样的灯台,碧绿的底座配上淡粉的花瓣,能隐隐从中感觉到浓厚的灵气。
他拿起来就准备走人,旁边那两个打扫的弟子忽然聊起天来。
「你说朝长陵借这些灵材是打算做什么的?该不会是想炼化成法器,趁机杀了咱们真君吧?」
「怎么可能,再说她也没胜算。」
「我是不懂她为了个山野的精怪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那桃树精不知死了多久,她居然还念念不忘想给他报仇,我师兄的道侣都换了好几轮了。」
元秋面无表情,抬脚走出去。
朝长陵和迟逍风已经挑了十多个灵气充盈的灵材,见元秋来了,抬眼给他示意,意思是要他帮忙搬一些。
——那些弟子生怕她借了不还,不准往干坤袋里放。
元秋点头,趁着朝长陵帮他遮了一下,将那些灵材抱在怀里。
旁人来看,只会看见那些东西凭空消失。
这一趟满载而归,三人出了内门,迳自回到住处。
迟逍风收集了所有灵材,进屋去拿置物法座,准备在院子四角摆阵。
元秋把那个莲花灯台往她面前一递:「这个有什么用?」
「生成结界需要大量的自然灵气,只靠些灵材远远不够,所以才要它。」朝长陵接过来,不轻不重在上边拍了拍道:「有了这个,不用整整两日,一天半就够了。」
元秋兴趣不大地点头,那点困意又上来了,朝长陵现在不需要他再帮忙做什么,道:「你可以去补觉,剩下的我和师兄来做就行。」
「在那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他忽然道。
「什么?」
「你之前让桃决不要出现,但这只是暂时的,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处理他?」
这话题倒有些唐突,朝长陵想了下道:「先把结界的事弄好再去找他。如今不知道他的境况,他也不会说,只能从他身边慢慢入手了。」
「是吗。」元秋眯了眯眼,似笑非笑的:「那和对待我的方式也差不多呢。」
朝长陵不明所以,他却已经没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丢下一句「困了」,进屋阖上了门。
朝长陵:……?
迟逍风在这时过来说院子四角的聚灵阵摆放好了,她便将这事抛之脑后,跟着他而去。
「师尊。」
白阳真君正坐在院子后头的一角,稀奇地端详着那方莲花灯台:「他们竟愿意把这么宝贵的灵物借给你。」
「偷来的。」她毫不遮掩道。
白阳真君:「……那难怪了。」
四个聚灵阵的供给都源于上方这个最大的莲花灯台,他们只需要在灯台这里催动灵力,就不用跑去四个角挨个来一次,可谓省时省力。
正午正是灵气最活跃的时候,事不宜迟,三人盘腿坐下,开始催动灯台内的巨量灵气。
这活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容易,常常一坐就得运功好几个时辰,当元秋睡了一觉悠悠转醒,来到屋外查看时,朝长陵才刚刚结束第一轮。
这时已过正午,日头仍大,迟逍风脱了外袍,坐在一旁跟她闲聊。
「说起来,那个妖兽……叫什么元秋的?他昨晚睡在那儿的啊?」
他也是才想起这院子没有第四间屋子。
「我屋里。」朝长陵道。
「真的?」迟逍风错愕,又有些不出所料:「啧,我就知道你和他有点什么。」
「有点什么是指的什么?」
要不是朝长陵问得过于一本正经,他都要觉得她在装傻了。
「好师妹,你要知道,这世间的道理就是,只有道侣才会同睡一个屋。你懂的吧?」
「当然。」朝长陵在修真界又不是白混这么多年,道侣间的离谱事她听过不少,她这么问只是觉得迟逍风误解颇深。
「道侣间互有情爱,我和元秋却都没有,就算同睡一个屋,那也不一样。」
迟逍风哑口无言。
朝长陵:「师兄还有什么想要辩驳的吗?」
「嗯……没有。」
他觉得,指望自己这师妹,倒不如指望他现在屁股底下这块石头能早日生出灵智来得靠谱。
朝长陵不知他这些腹诽,她挺满意如今的现状的。
元秋在这时走过来,宽松柔软的白袍半披不披地挂在肩头,看起来比上午有精神,但眉眼间还是有点懒洋洋的。
「你们弄完了?」
朝长陵:「没有,中场休息。」
他哦了声,在她旁边坐下,与她搁了大概半个人的距离,没再靠近了。
迟逍风没发现这地方已经多出个人,还在跟朝长陵谈天说地,然后这话茬聊着聊着就聊到元秋身上。
「等结界造好,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美人,能让朝师妹都动了恻隐之心。」
朝长陵本想纠正他最后一句话,她的动机怎么也归结不到恻隐之心上去,未料旁边的元秋先笑道:「他这是在说我?」
他起身,绕着迟逍风,慢条斯理地将他打量了一圈,双眸眯起来,不大友善的模样。
朝长陵如今已经大概摸得清元秋厌恶什么——这种随便调侃他外貌的人算一个。
她沖迟逍风抬了抬下颌示意,她这师兄在察言观色这方面可谓天赋拉满,像有什么感知器官一样,当即就猜到不妙,沖身后一抱拳,赶紧找补:「误会误会,美……妖兽兄台,我不知道你在。虽然如今还瞧不见,但过两天就能看见了,到时候还请多指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这种油腔滑调的人能做朝长陵这木头脑袋的师兄,元秋是觉得挺稀奇的。
他懒得理他,转身要走,朝长陵问他去哪,他回了一句「热死了,去躲躲太阳」,便头也不回走进身后树林。
「你刚怎么不早说,我这还没见到人呢,先把坏印象留下了。」听朝长陵说人走了,迟逍风才可惜地嘆了口气。
朝长陵:「他本来脾气就差,什么印象都无妨。」
迟逍风觉得稀奇,自己这师妹虽然平时波澜不惊,但绝对不算脾气好的那一类,她能受得了同样脾气不好的人?
「为什么不能?」她挑眉,摸着下巴,总结昨晚突然「色令智昏」的原因:「正因为脾气不好,偶尔脾气好起来才显得可爱不是吗。」
迟逍风:「…………我真的很佩服你可以这么坦然地说一些我都不好意思讲的话。」
朝长陵:?
*
元秋打算避避日头,他既畏寒又怕热,不知道大冬天的为什么正午的太阳能这么烈。
好在越到深处,越发清凉,他又走了一会,直到看见前方拦路的山坡才停下,本打算随便靠在哪里等朝长陵完事,脚下响起的一点声响让他低头。
一个穿着青色修袍的女修正快步经过。
是丰馨。
这里离化雪峰很远,也不是内门,她跑来这干什么?
丰馨左右张望着,但步伐坚定,不像只是午后散步,元秋一眯眼,找了条路下坡,跟了上去。
他很快就知道丰馨要去哪了。
这条路道边栽着几棵常青树,灌木几乎将小径遮盖,她却穿过树丛,迳自拐进林中。
一个不起眼的小境界悬浮在山壁边,桃决被天缚绳捆绑吊在半空,似乎经歷了什么酷刑,脸色惨白,奄奄一息。
可惜魂魄没有死亡的概念,只要魂符还在,这痛苦就永远不会迎来尽头。
「桃决,真君让我来看看你。」丰馨上前道。
说是看,其实是观察,那条天缚绳会死死锁住魂魄,给予他神魂分裂般的剧痛,照山尘的意思,没把桃决折磨到最惨的境地,不要放他下来。
他不是那种嗜虐成性的人,此番行为,定有用意,可惜她猜不透。
桃决听见了她的声音,缓缓抬头,目光怔怔,好像连意识都丧失了。
但这还远远不够,他还有对外界产生反应的余地,那就还达不到真君所说的标准。
丰馨和桃决曾经也算有交情,可于心不忍归于心不忍,她不会违抗山尘真君的命令。嘆了口气,终究是扭头离去。
直到脚步声消失,桃决也没甚反应,似乎痛到无法动弹。
「你原来被那老狐狸弄到这来了。」
直到,一道不同于丰馨的冷漠嗓音响起,桃决颤了颤眼皮,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反应激烈地抬了头。
元秋长身鹤立,明明是抬着眼睛沖这边说话,他却觉得自己在被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元……秋……」
这费力吐出的二字中夹杂着恨和怒,却在最后拐了个弯,化作颤抖的另外两个字:「救我……」
「救救我……救我……出去……」
这里除了山尘真君和丰馨以外没人会来,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元秋,是他唯一的指望。
「……」元秋神色不改:「你记不记得,之前我被困在小境界里时,你对我说过什么?」
「你说,让我不要痴心妄想,我什么都不是,她的一千年从来只是为了你。」
桃决当然记得,他那时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终于能见到朝长陵,害怕的是元秋会不会真的将自己取而代之,所以透过法器看见他因为长陵的态度而恼羞成怒的时候,他畅快得不得了,无论如何都想要狠狠羞辱元秋一番。
他要把他踩在地上,踏进泥里,碾碎他所有的希望。
可结果,却成了现在这样。
被困入小境界,受尽痛苦,落得个悲惨下场的人成了自己。
而元秋却站在外边,好以整暇地看起他的笑话。
处境竟然完全反了过来。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咬紧牙关,却不能在这时吐露真言,红着眼睛沖元秋祈求:「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救救我,好不好?」
元秋一动不动。
「元秋……」
「你要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救你也可以。」他道。
「桃决,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桃决一时语塞。
他只知道元秋是上代掌门带回来的,至于他是什么,连丰馨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元秋:「看来我白问了。」
「很遗憾,没有交易的筹码,我不想浪费体力。」
他转身就走,桃决急了,颤着声音吼道:「你不救我也行,你回去让长陵来救我,让她过来!」
「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元秋回头看他。
「你敢不这么做吗?你要敢故意隐瞒见过我的事,日后我见到长陵,一定将这事告诉她!我是她最在乎的人,你以为到了那时,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装模作样下去吗?她不会原谅你的。」
元秋倒没觉得自己哪里装模作样,就算朝长陵后来真的知道了又如何,他不会救桃决:「随意,不过你大概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转身走出小境界,将桃决的嘶吼声置之脑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回到住处时,已近黄昏,那里也只剩下朝长陵一个人。迟逍风和白阳真君去检查四个角的聚灵阵了,莲花灯台的灵气暂时由她一个人催化。
「还没弄完。」元秋上前,站在旁边看。
「今天一整个晚上都弄不完,得等到白天了。」朝长陵头也没抬地答。
元秋:「……」
他瞥见旁边有张桌案,堆着一些已经用完的灵材,他挪开那些东西,腾出一小块地方,利落坐上去,面朝着朝长陵打量她。
「你困了可以回去睡觉。」朝长陵道。
元秋:「白天睡够了。」
「那行。」
元秋:「你不休息吗?」
「这种程度不用休息。」
「……」
元秋换了个姿势,慢悠悠翘起二郎腿,他的腿瘦而长,线条匀称紧緻,只可惜朝长陵自始至终都没朝这边抬过头。
木头脑袋。
他在心里骂了句。
「等太阳下山,夜里会冷,你最好回去睡觉。」
朝长陵的注意力全在催动灵力上,想到什么说什么,全然忘了刚才已经问过类似的话。
「我要是走了,有人只能独自在这吹冷风,怪可怜的。」元秋道。
朝长陵:「这种程度的冷,修士不怕。」
「……」
他没回话,她也不再开口,场面一时沉静。
这莲花灯台恐怕在华清尊者陨落后就再没被使用,灵气虽然醇厚但全都锁死在里头,加之量大,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它一下子发挥作用的,朝长陵稍微费了点功夫,先让灵气进入自己的脉络,再释放出去。
四个聚灵阵的灵力得在天亮之前全部充盈,否则就会把明天正午,灵气最活跃的时间段浪费掉。
她聚精会神干了好一会,中途停下来喘口气的间隙,天色竟然已经暗下去,是夜深之时。
周围静得只有风声和……一点细微的鼻息。
朝长陵这才想起元秋的存在。
抬头,他果然还坐在面前的案上,一只手撑在颊边,脑袋微歪,是无聊到睡着了。
那衣袍本来就没怎么繫紧,此时颈侧敞着一片瓷白细腻的肌肤,一直往下,露出一截细瘦的锁骨,在月色照耀下,好像上等的羊脂白玉精雕细琢。
朝长陵伸手,撩开他鬓边垂落的柔软乌髮,轻易就摸到有些冰凉的脸颊,向来没什么血色,就算唇色是殷红的,整个人也透着一股慵懒糜烂的苍白。
「……」她想了一会,凑过去道:「元秋,张嘴。」
也不管人听没听见,拽住他的衣襟吻了他的唇,元秋几乎是下一秒就有所感应般皱了眉,醒了。
黑睫缓慢地眨了两下,他感觉到朝长陵近在咫尺的气息拦在身前。
他没法往前,索性微微往后靠,眯起眼,抬手抓住了她肩膀的衣料,力道不轻不重,并非拒绝,却也不是迎合。
冷白的手背上,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被薄薄一层皮肤覆盖着,好像轻易就能刺破。
「朝长陵,」他声音含煳不清地带着点笑,「你突然干什么?」
他的眼睛在夜里好像染着闪亮的色泽,像某种名贵的宝石,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
「你白天不是跟我要了奖励吗?」她回答得很坦然。
有句老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头开了以后,接下来的事不用多想就会自己展开。
谁能料到她早上还在自顾自地反思自己哪一步做得不可取,晚上就已经平静接受了这个现状。而且觉得挺新鲜的,属实不赖。
「我可没说是什么奖励,你怎么就知道是这个了?」元秋故意扬起眉眼,口吻讥诮。
朝长陵:「那你指的是什么?」
她的手往后撑着桌案,以免他再靠靠就会直接栽下去。
「你再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元秋凑近在耳边低道。
朝长陵感觉得到他的体温开始发热,掩在睫毛下的星光被挤碎在眸中,引诱般地沖她缓缓摇曳着。
就像浓云后藏了一轮弯月,那月神秘易碎,只手可摘。
冬日的凉风吹拂起元秋一截雪白的袖角,朝长陵这才想起现在是在外面,四周全是茂密的树丛灌木,此刻正被吹得沙沙作响。
她脚步往后一退,伸手抓他的胳膊,却被元秋反手握住,他的手掌细腻柔软,力道也不小。
「就在这里。」
漂亮得不似人的青年挑衅地沖她轻笑。
「你不敢吗?」
第49章
今夜的风很大,林间一阵一阵地传来树叶被吹拂的沙沙声,可都盖不过耳边元秋的声音。
朝长陵觉得有意思,中途的时候说了一句:「有人。」
元秋便短促的笑。
「现在不是只有你能看见我?」
这倒是。看来这话是吓不到他了。
眼前的满月格外的白,没有浓云遮掩,就算被风吹了一阵也仍旧滚烫。
上回被说只有嘴上头头是道,朝长陵这回倒用了点心,她握了一千年的剑柄,按道理如果多来两次,应当不会再拙劣到哪里去。
绮丽的月将昏暗的夜染得生辉发亮,白的袍子也被照得似乎能反光。
看着最终元秋微垂的脸,朝长陵觉得自己之前的推测果然是对的。
四个聚灵阵的灵力都已经渐渐充盈,五行紊乱还能做到这种程度,元秋顺出来的那座莲花灵物立了大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她收回手,若无其事施了个净身诀,摸他漂亮微颤的眼睫:「这才是给你的奖励。」
这话换来一声揶揄般的笑。
可惜元秋没力气说话了。
等到天色大亮时,迟逍风和白阳真君也来了,二人昨晚一直在来回查看聚灵阵,总算将四个阵法的灵力都平衡下来,如今只等正午一起施法,结界就能生成。
「元秋人呢?」迟逍风有点迫不及待:「等结界弄好,我就可以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朝长陵一瞥正在不远处打着呵欠的元秋,看得出他对即将会面的二人毫无兴趣。
正午之时,老天赏脸的给他们出了太阳,笼罩整座院子的结界随着灵力向上攀升,瞬间化形。
成功了。
这结界不会阻拦外界进出的人,只会隔绝元秋的气息和身形,毕竟这是在别人的地盘,若是造个拦人的结界,未免太过猖狂。
众人进了屋,谨慎地关上门,迟逍风还贴心地点上好几盏灯,照得房间大亮。
元秋看向朝长陵,见她点头,便干脆摘下腕上的手镯。
瞬间,迟逍风看见原本空无一物的椅子上显出一个青年的身影。
他往后倚着靠背,双手悠悠插于胸前,腿也翘着,肩宽腰窄,白的袍衫衬得他皮肤也白,偏偏唇色又是红的,交相辉映下,整个人有股懒散漠然的美。
迟逍风极快地眨眼,可算明白传说里那些可以祸国的狐狸精长什么模样了。
难怪朝师妹愿意为了他大费周章呢!
「咳咳。」他轻咳几声,拱手沖他笑:「元秋兄台,之前多有得罪了,我很早之前就听师妹提起过你。」
「客套就不用了。」朝长陵打断他,直奔主题问白阳真君:「师尊可看得出什么?」
元秋体内的确有一股十分浓烈的瘴气,而且对修士而言,是股很容易被感知的气息。要是没有外头那张结界,此刻恐怕整个玄一宗的修士都已经有所察觉。
「太奇怪了。」白阳真君凝视着元秋,朝长陵问:「哪里奇怪?」
「我已从你师兄那里听过你遇见他的原委,要知道他真身到底是什么,问山尘真君恐怕是最简单了事的法子。」
可惜世事不可能样样如意,要是能从山尘真君嘴里知道什么,他这徒儿也不会特意来问他。
「你叫……元秋,是吧?」他道:「你记不记得自己是在何时、何地,又如何诞生的?」
人是母亲哺育的,妖兽也要有母体的灵力催动才能降生,连精怪都可以繁衍生息。
可他既不是人,也非妖兽,更与精怪不同。
那他是如何降生于世的?
「我不知道。」元秋垂着眼睛,没有过多思索,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尊者说,世间生灵都是由繁衍生息而来的,可我的脑中,既没有母亲,也没有降生时的记忆,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在玄一宗了。」
「原来如此。」白阳尊者若有所思,嘆道:「这样的经歷,你可知自己在世间该被称作什么?」
他看向元秋,吐出两个字:「死物。」
「死物,便不是生灵,更无意识,也不会有生命,这与精怪不同。」
「你原本没有性命,这具躯体甚至不能称之为『生灵』。」
「你只是个死物。」
「可你又似乎有生命,有意识,这到底是为什么?」
白阳真君摇摇头,「就连我,也没法看透。」
朝长陵问他,元秋既然有生命,为什么能断言是死物。他却说,你弄反了因果顺序,他是死物,却好似拥有了生命,这才是最古怪的事。
朝长陵不明白。
这场谈话终究没谈出个所以然来,起身要走时,迟逍风拉住她,神秘兮兮地道:「其实我也有件在意的事,但又觉得是我哪里搞错了,刚才才没好意思在师尊面前说。」
「什么?」
「元秋身上这股瘴气极为特别,你是修士,你肯定也明白,是独一无二的,嗅到过就不会忘记的那种气息。」
他纳闷皱眉:「可你说他暴走的时候是在郡县,也就是最近。师兄我没去过那种穷乡僻壤,照理说不可能……」
他这前情铺垫有够累赘,朝长陵让他直接说重点,他便道:「说白了就是,我早在他觉醒之前就嗅到过这股瘴气!而且是在很久以前,你说奇不奇怪?」
元秋身上的瘴气十分特殊,而且是在那座郡县里才出现的。迟逍风怎么也不可能在之前就嗅到过。
确实奇怪。
「你曾经在什么地方嗅到的?」朝长陵问。
迟逍风:「这个嘛……我不大记得了,那么久远的事谁会记得,你也知道我向来对妖兽没什么兴趣,嗅过就忘了……」
他看朝长陵左眼写着「真」,右眼写着「没用」,只好道:「这样吧,我努力想想看,顺便把胖鸟从师门召过来问问,它那时也跟着我,说不定还记得什么。」
「也好,师兄尽快。」
散会后,她回了自己的屋子。
如今玄一宗的斗法大会还没完,正是法修们比试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她倒不担心会有人突然造访,那镯子也就没让元秋再戴上。
自从听完白阳真君的话,他在旁边就一直没说话,回首一看,果然面无表情,眼中有深沉的东西在缓慢浮动。
「我是没有生命的吗?」他察觉到她的视线,突然问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师尊不是说了吗,正因为你有了生命,所以才古怪。」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元秋声音淡淡:「我本不会,也不该像这样活着,我只是个死物。」
正因为清楚自己原本的躯体长什么模样,所以他知道白阳真君不是在胡编乱造。
可死物,怎么可能幻化出人形。
难道这具人形其实也是死的?
他抓起朝长陵的手,让手掌抵在自己胸前,透过一层衣料,能感觉到元秋薄薄的皮肉下,微微凸起的肋骨,以及缓而有序的鼓动声。
「不管以前如何,现在的你是有生命的。」她道:「这个跳动声就是证据。」
元秋不置可否,没有因为她这话露出释怀的表情:「我记得你说过,你最后会让桃决投胎转世,因为他已经死了。」
「朝长陵,那我呢?」他平静地道:「如果最后发现,我真的只是个死物,就算有了躯体也与生灵相差甚远。到了那时,你也会像对他那样对我吗?」
死者与生者的距离无穷大。
死物永远只能是死物,说不定他和桃决一样,本不该停留在这个世间。
更好的归路是投入轮迴。
到了那时,朝长陵会不会也让他这个死物趁早离开人世?
「……」
朝长陵陷入沉默,元秋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但眼下,等待于他而言都像一种酷刑。
他松开她的手,转身要走,胳膊从后被拽住,她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
「这些话不过是推测。师尊不是说了吗,他也看不出你到底是什么。」
元秋:「知道了我是什么,难道就能改变我是个死物的事实?」
他笑得讥诮,朝长陵没有松手的意思:「我想让桃决投入轮迴,是因为不这么做,他必定魂飞魄散。可你不一样,就算你原本只是那团混沌,现在是有心跳的,不是吗?」
「……」从这话中,元秋窥到了一丝她的意思,唿吸不受控地滞了下,仍是面无表情:「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以前也问过这话。
从村里出来,去往振山门的半路,和朝长陵生起火堆过夜,他以为她总算对自己心软,以为可以就这样赢过桃决,故意祈求似地问她:「我可以跟着你吗?一直。」
朝长陵那时没有犹豫。
「不行。」
她拒绝过他很多次,言语上的,行动上的,似乎数也数不过来。
那现在呢?
现在他再问一次,她会怎么回答?
如果她还是说:不行,如今的元秋很难保证自己还能笑着当作没听见。
「等到这场斗法大会结束,桃决投入轮迴,你报了仇,知道我是什么以后。」他说:「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望着她,不是祈求,只是询问。
朝长陵的回答决定着他要不要甩开那只拽住他胳膊的手。
沉默在二人间蔓延,从朝长陵的神色中,他果然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元秋,低头。」等到她总算开口时,却是这样一句话。
没等元秋给出反应,拽住他的手往下一拉,他的唇被朝长陵吻住,和以往不同,带着点强硬的力道,冰冷的唇迅速攀上热意,他瞳孔微顿,声音在唇齿间变得模煳不清,直到门外传来一声:「朝师妹!有客人,快来。」
朝长陵才松开他,也松开了那只拽住他的手。
门扉被打开,她看了他最后一眼,元秋小口喘着气,回头去看时,她已经走远了。
他抬手在湿润的唇上一抹,低低啧了声道:「……什么意思倒是说清楚啊。」
这个不速之客属实在朝长陵意料之外。
年轻的修士规矩地站在结界外,见她来了,拱手行了个周到的礼,抬头时,脸上挂着礼貌的笑:「日持真君,恕晚辈不请自来。」
朝长陵花了两秒回忆出这人是谁——之前在擂台上跟她比过魂魄之术,还被师尊相中,要她有机会去挖挖墙角的那位年轻修士。
叫什么来着。
「真君不记得我了?」年轻修士道:「晚辈叫黄解一,真君可想起来了?」
「你有什么事?」
「也不算什么要事。」黄解一不好意思地挠头,鼓起勇气道:「晚辈其实一直很憧憬真君,不过在修真界,但凡是个剑修应该都会憧憬真君就是了。」
「总之就是……真君不止剑术了得,在魂魄之术的造诣上也十分惊人,晚辈实在憋得慌,所以特地来此,想和真君探讨探讨魂魄之术。」
说完长长作了个揖:「望真君能够赏脸。」
第50章
迟逍风在后头接收到了朝长陵的眼色,便知道她是打算放黄解一进来了。
黄解一是这百年来唯一一个夺得魂魄之术道统的人,很得他们师尊看重,朝师妹估计是想趁此机会挖挖墙角。
他点头跑去找元秋,让他跟自己去后头的屋里躲躲。
他们造结界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在结界里又分出两个部分,前院的花厅和后头的居室,都是相隔开的。
就算元秋不戴镯子,前院的人也感知不到这边的瘴气。
「所以客人是谁?」元秋将银镯收入怀中。
「哦,是个年轻修士,估计上回和师妹不打不相识了,来找她讨教呢。」迟逍风道。
就这事?元秋道:「我倒没看出她这么热心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那个修士不一样啦。」迟逍风三言两语将黄解一是如何稀缺的一种人才说了,看元秋闲得没事,干脆和他套起近乎:「师妹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要不,咱们找找乐子去?」
元秋:「什么乐子?」
「你会对弈吗?和我来几局?」迟逍风指指自己屋子,跟他比划了一下:「不会我可以教你,放心,简单得很!」
看着他那张自信满满的脸,元秋也缓慢地扯出个笑容来。
「这么说,你很厉害了?」
黄解一跟着朝长陵来到花厅,他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日持真君竟然真的会答应,待相对坐下,他连忙给她斟了杯清茶。
「实不相瞒,自那次擂台结束,我回去后怎么也没想明白真君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招出灵兽魂魄的,所以才想来请教。」
「真君可有什么秘诀?」
朝长陵:「我知道那种灵兽酷爱吃一种果子,在魂符上写了灵果的名字,误打误撞而已。」
黄解一一愣。
「真君当真?」
「对。」
他更加诧异。
就算事实真是如此,恐怕也没几个人会实话实话吧?总得在晚辈面前端端架子,故弄玄虚几下。
他本来是报着折腾一下午,要是能打听出来什么就赚到,打听不出来也罢的想法来的。
朝长陵如此直言不讳,倒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哈哈……看来是晚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苦笑着说出一句朝长陵没听懂的话。
「你对此道涉略广泛,想来造诣在我之上,不必谦卑。」
朝长陵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她一般懒得恭维人,这么说主要是为了挖墙脚。
「不敢,论胸襟,晚辈已经远远不及真君。」
黄解一羞惭作揖:「再者,晚辈虽然夺得道统得以入门,但后来能够宽泛研习,都是多亏了大藏经阁,若没有晚辈的师门行方便,也没法到如今的境界。」
朝长陵倒是知道黄解一现在的宗门,是比玄一宗更早就存在的一个宗,名「大易宗」。
可惜后来因为诸多缘由,逐渐衰落,现在只是个比静心门还不如的小门小派。
但因为歷史久远,宗内有许多难以获得的符篆古闻,随便拿出一本出来都是天价,修真界人人垂涎。
玄一宗自诩「和平第一正道门派」,明抢肯定不行,干脆搞了个所谓的「大藏经阁」,宣称要把修真界所有秘籍都收录其中,口号当然是为了造福修真界全体修士。
大易宗自然首当其冲,若不把秘籍全捐了,他们就是修真界的罪人。
后来的发展显而易见,好在玄一宗留了点情面,准许大易宗的弟子自由进出藏经阁,但天资不错的基本都被挖去,如今剩下的人都是翻不起浪花的。
黄解一也是,他的剑术烂中之烂,唯一拿得出手的魂魄之术在修士眼里就是个花里胡哨的无用东西,也就白阳真君眼光不同寻常才看中了他。
朝长陵简单跟他聊了几句,黄解一的解答处处精细准确,如她所想,这人在此道上的造诣十分深厚。
「……不过晚辈最初修习的理由很微不足道,和真君的信念是没法比的。」黄解一试探性地问:「真君是因为想让弟弟死而復生,所以才费尽心思夺得了道统,对吧?」
这是修真界无人不知的事,他却觉得抱歉:「若是触及真君的伤心事,还望见谅。」
「无妨,你说的是事实。虽然最后的结果是,世上并不存在让死人復活的办法。」她道。
「是吗……世上不存在死而復生之术。」黄解一喃喃道:「可真君为何能够笃定?」
朝长陵当然能笃定,因为她耗费千年都没能找到,那只能说明此术不存在。
「可真君叛出玄一宗后,就被永久禁止再进入大藏经阁了吧?」他道:「大藏经阁内的藏书多到就是花费一千年也没法全部读完,真君为何就能笃定,死而復生之术不在这其中呢?」
「你想说什么?」
「恕晚辈多言,我只是想说,真君也许不用这么快就放弃。」黄解一想了下,轻快笑道:「这样吧,晚辈愿意为真君去大藏经阁里找找。」
的确,朝长陵只在以前进出过大藏经阁,那时桃决还没死,她也就从未留意过剑术之外的秘籍。
等到后来出了事,她一心都在放在魂魄之术的研习上,以为起死復生的办法肯定在其中。
朝长陵:「但你这么做似乎没有好处。」
「只要真君愿意让晚辈时常过来说话就行。」黄解一挠头道:「晚辈从未与同修此道的修士有过交流,真君是第一个,所以……」
这当然是没有坏处的交易,就算黄解一另有目的,在她的结界里,没人可以耍小手段。
「行。」朝长陵点头答应了。
*
元秋没在屋里,隔壁房间倒是传来迟逍风的痛唿声。
面前,一张白子几乎将黑子全军覆没的棋盘被摆在那里,漂亮整齐,而且意味着迟逍风的完败。
「怎么会?我就教了你几句,你怎么能下得这么熟练?」他指着元秋,一脸老师傅被纯真小白欺骗的难以置信表情,笑容都快挂不住:「该不会……你其实本来就会下棋吧?」
「我从没说过我不会。」元秋道。
的确,他是没说过,是自己自顾自端来棋盘,自顾自安慰他不难,还说自己开头几局可以放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那前面几局不算,不算!我现在要开始认真了。」
迟逍风修炼的时候提不起劲,但一提到棋术就会十分认真,他觉得自己下不过元秋这个才学了没多少年的人,是奇耻大辱。
朝长陵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迟逍风在嚷嚷。
「几胜几败?」她问。
元秋道:「四胜一负。你师兄赢了一次,已经很厉害了。」
他这话听着像安慰,实则恰恰相反,无疑不是在迟逍风隐隐作痛的胸口上又锤了一拳。他不服。
「不算不算,咱们再来比过。」
要是朝长陵没来,元秋确实还能和他玩玩:「手累了,不玩了。」
他要起身,朝长陵在旁边倒了杯清水递到他面前:「你可以再陪他几局,我那边还没完事。」
「还没完?」他挑眉有些不悦,也没接她那杯水。
趁着迟逍风收拾棋盘,他摸出镯子戴上,接过茶盅,似乎没端稳,浅绿的水溢出一些,把他圆润白皙的指尖浸湿,他视若无睹,语气莫名地问:「所以比起跟我说话,跟他说话更有意思?」
他低道:「他长得又没我好看。」
「这和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朝长陵不明所以,见他指尖湿透,抓过他的手想帮他擦擦,元秋一愣,如被什么烫了似地下意识挣开,他攥着五指,抿着唇撇开视线。
「你还要和他说多久才能结束?」
「至少一个时辰。」朝长陵是淡然自若的模样。
「……」元秋只好咂舌:「行吧,那我就再勉为其难地陪你这没用师兄玩玩。」
朝长陵觉得奇怪:「我记得师兄的棋术怎么也算不上差。」
「是,比你的肯定好上一点。」他雪白的牙齿咬着唇,转回脑袋促狭地强调:「比你的。」
朝长陵:……
实际上,朝长陵说了谎,黄解一已经回去了。
他声称今日会去大藏经阁跑一趟,等发现什么就来汇报。
而她刚才跟元秋说自己还要一个时辰才完事,是另有一件事要做。
结界已经造好的现在,她打算用贴在房里的那张魂符把桃决招出来,可刚才试了试,竟然毫无反应。
除非作为他本源的那张魂符已经被山尘破坏,否则不可能。八成出什么事了
化雪峰上没有桃决的踪影,山尘也不知所踪,好在她在练功房里截住了丰馨。
这个曾经的师妹实在是个好懂的性子,一见她就变了脸色,慌张中带着兇恶,可惜色厉内荏。
看来她知道桃决在哪里。
「桃决人呢?」
「我不知——」
「藉口就不必了,我要听真话。」她拿剑指着她的脖子:「山尘把桃决魂符的位置移动了?为了什么?」
丰馨见她的猜测只是如此,根本没想到桃决正经歷着什么痛苦,忍不住想笑,好在憋住了。
「你别问了,我不会背叛真君的。倒是你……朝长陵,你千年的执念也不过如此嘛。」迎着朝长陵不解的视线,她道:「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了,不是吗?」
朝长陵不知道她在放什么屁。
「你没否认,看来桃决的魂符的确换地方了。」
丰馨一噎,这个师姐还是一如既往,表面看着木讷,内心通透得很,她以前就是不喜欢她的表面,又没能看破她的内心,所以才会和她交恶。
是后来她为了桃决,做出那种欺师灭祖的事,她才渐渐意识到,原来她的感情也可以那么激烈。
「朝长陵,你就没有想过,山尘真君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对桃决吗?」她鼓起勇气辩驳:「万一,他是为了你好呢?那你现在在做的事,不就是辜负他的好意吗?」
朝长陵:「为了我好?」
这倒是从未听过的理由,好笑得她险些也要笑出来了。
「他杀了桃决可是事实。」
而且唯独山尘,不可能对她有这种善心。
「朝长陵!」看她抬脚要走,丰馨不服气也不甘心,往前追了几步沖她大声道:「都是因为我,如果当初我没有求着师尊不要挖那棵桃花树,也就不会有桃决,之后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山尘真君也是,你也是,我也是,我们会一直做师兄妹,不会像现在这样反目成仇,就为了一只精怪!」
「…你回来好不好?」她的声音突然落下去:「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才行?」
「现在你和山尘真君都还没事,都还来得及,就算再加上一个桃决也可以,我们还可以继续在玄一宗做师兄妹,桃决虽然是魂魄,但可以停留在人世,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要你忘记他已经死了这件事。」
「你别去那边,来我们这边,好不好?」她委屈又气恼,恐怕是此生第一次这样祈求朝长陵。
朝长陵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自己的面前就是「这边」,而身后则是「那边。」
她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元秋的脸。
丰馨连桃决都说了,却根本不曾提及元秋。她莫名想起师尊说的那句「死物」,活人当然不会在意死物如何。
如果她答应丰馨选择这边,也不知元秋会露出什么表情。不过这也只是如果。
「丰馨,回不去了。」她淡道:「山尘和我之间,必须有一个得去死。」
屋外忽然下起濛濛细雨,元秋捏着棋子,神色恹恹,迟逍风的棋术还行,但下久了发现也就那么几种走法,下来下去,总是赢也无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他瞥了眼天色,这肯定不止一个时辰了。
当这盘棋局即将落入尾声时,朝长陵回来了,元秋没放过她染湿的肩头和滴答着水的衣角。
当着迟逍风的面没问,跟着她回了屋才道:「所以你没有和那个修士说话。你骗了我,你出去了。」
既然被拆穿,她索性承认了。
「你去哪儿了?」
「去找桃决了。」她这才有空使咒诀将衣服弄干:「他的魂符莫名被山尘挪了位置。」
元秋早就知道,他那天见过桃决的魂符和他一起被吊在小境界里。
「那你找到了吗?」他问。
朝长陵摇头:「看来只能去问山尘了。」
「不愧是为他耗费一千年时间的人,谁不佩服日持真君大人的毅力呢?」
元秋似笑非笑地贊了句,可惜以朝长陵的脑袋是听不出他什么意思的,倒是一抬头,发现他脸色没之前那么好:「你是不是该进食了?」
仔细算算,也有两三日了。
「不饿。」元秋往旁边椅子一坐。
朝长陵现在对解读元秋的反话有了点心得,比如这句「不饿」,多半就不是真的不饿。
她理所当然地把手指凑到他面前:「虽然不知道你又在气什么,但你可以咬一口,消消气。」
元秋:……
他有时真想把她脑子打开看看里边到底有什么。
「与其关心我这种东西,你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干吧?比如去找你的桃决。」他冷着声音道。
朝长陵点头:「那你对桃决在哪里有头绪吗?」
「不知道。」
他就是可以面无表情地撒谎,只要朝长陵不在这时起疑心地对自己用心诀,他就没打算吐露一点桃决的所在。
就算她很紧张桃决又如何?
只要谎言不暴露,那就是事实。
朝长陵果然不再问:「等你进了食,我再出去。」
「朝长陵。」元秋出声叫她,双目微深:「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会不会像为了桃决一样,也用千年的时间来想我?」
「毕竟我本身只是个死物,说不定哪天生命就消散了。」
「你不会死。」
她没有回答他的前半句话,但这对元秋而言已经是一种回答。
自己的确没有输,可桃决也一样,他也没有输。
他差点快要忘记这件事了。
「让开,我累了。」他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说什么似乎都是徒劳,除非桃决魂飞魄散,否则都没用,他起身要走,朝长陵拽住人的手腕:「你先说在生什么气,说了我就放你去睡觉。」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明白。
「……」元秋不禁冷笑,回首,眼底有锐利的光终于浮现而出:「好,你不知道,你这木头脑袋怎么可能猜得到,那我干脆就直接说好了。」
「因为我想要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桃决他不配和我抢。」
他盯着她,唇瓣紧抿,冷冷地道:「这么说,你懂了?」
屋内死寂,窗棂没有遮掩,雨丝顺着风飘进来,颳得元秋单薄的背嵴攀上刺骨的凉意。他一动不动,掩着眼皮看着朝长陵,冷白细瘦的手垂在身侧,一根一根攥得很紧。
「……你似乎之前也说过,想一直跟着我。」朝长陵思考了一会:「但能一直跟着修士的,除了灵兽,只有道侣。」
「灵兽可以有很多,道侣却只有一个。而你对我谋求的,似乎是后者。」
「为什么?你喜欢我?对我有男女间的情爱?」她问。
元秋一顿,陷入沉默。
他乌黑的眼睫随着那个「爱」字,缓慢地扇了扇,那只原本想打开她的手也僵在半空,不上不下的,像在消化她这番话。
只剩屋外的雨声愈来愈大,似乎将外界的一切与二人相隔开来。
「爱。」半晌,他的声音传来,有些沙哑:「爱是什么?没有爱,就不能一直跟着你吗?」
朝长陵道:「世间的道理是这样的。除非你只是想做我的灵兽。」
但灵兽只是宠物,可以有很多,并非唯一。
那不是元秋想要的。
他没了刚才那副带刺的模样,拧着眉,语气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这就是他的回答。
朝长陵点头:「那不就恰巧说明不是吗?足够了。」
就像她那天跟师兄说的:「道侣间互有情爱,她和元秋却都没有」。
不过无妨,她不会让元秋死。他这条命,既然救了,那就有一半算是自己的。
剑刃在指尖一划,血珠溢出来,甘甜的气息瞬间萦绕在鼻间,元秋颤了下膝盖,往后一退,坐回椅上。
白净的手指缀着血色伸到他面前,他缓缓抬头张唇,在伤口上舔舐了一下。
血染红了他的舌尖,映在黑漆漆的瞳仁中,有一种瑰丽糜烂的色彩。
没人注意到门扉后,黑色的影子一晃潜入大雨中。
黄解一快速喘气,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来知会一声朝长陵,却意外撞见了刚才那一幕。
那个男人……怎么回事?
他皱起眉,不敢停留,匆匆离开。
第51章
自那日的雨夜后,朝长陵就没再和元秋说过话了。
他白日在迟逍风屋里和他对弈,夜里会回她屋里睡觉——她不睡床,只需要一个法座,元秋就随便往榻上一躺,背朝着这边,就算说话也没见他回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迟逍风日日过来跟她叫苦,说元秋之前跟他说话还会笑一笑,现在整日面无表情,下棋的时候让他压力很大,他都感觉不到对弈的快乐,只觉比修炼还痛苦。
也就白阳真君乐呵呵地说元秋的棋术高超,要是在凡人界,说不准能当个第一人,可惜不能修炼,不然他还挺愿意带元秋入门的云云。
朝长陵这几日忙着和黄解一研究大藏经阁里的秘典,倒没怎么在意元秋整日都在干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颔首道:「我有空和他谈谈。」
不过他们在那日已经得出了结论,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该聊什么。
门扉在这时敞开,朝长陵瞥过去,正好和里边的元秋四目相视。他冷着脸移开目光,朝长陵看着他转身离去,也没吭声。
迟逍风这时总算品出点不对劲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那天的最后,确实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
「也许。」她道。
「也许……」迟逍风无语:「你啊……」
他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朝长陵却没那个空闲,她得去看看黄解一又带来了什么情报。
这段时间他基本日日都来,每日都会带来从各类符篆上抄来的样书,完事了二人会聊聊魂魄之术,然后散会。
今天似乎有什么新发现,他一来就兴沖沖开口:「真君,我也许找到线索了。」
他把手里那本抄书摊开,指着上边的字给她看。
「上古妖兽!」
他道:「说到上古妖兽,修真界都知是早已隐于六界的龙族,因为灵力醇厚,全身上下都是宝,一张皮一块肉都是炼化灵丹妙药的好素材,不知惹来多少修士垂涎。可惜它们再厉害,终究寡不敌众,所以选择了四处躲藏。」
「因为行踪隐匿,至今无法得知它们还剩下几匹,就连大藏经阁内,有关它们的藏书也少之又少。真君不觉得,这是一个可能性吗?」
那书册不厚,约莫一指宽,密密麻麻的全是小楷,黄解一说自己来不及全部翻看,趁着把守的弟子换班,抄下来就急匆匆带了出来。
「这个就由真君自己来看吧。」
他将书推到她面前,试探性地道:「晚辈其实有一个请求。」
他为这事愁了好几天,就想找个机会跟朝长陵提一提,所以这几天才会废寝忘食地窝在藏经阁里。
朝长陵道:「什么?」
黄解一起身作揖,将那日自己造访这里,无意间看见元秋的事说了。
「那个……『东西』,他很奇怪,他根本就不是生灵,可又似乎有神智有生命。晚辈从未见过,所以想请真君准许,让我看看他到底为何如此古怪。」
怕她拒绝,他连忙保证:「晚辈绝不将此事外传!」
不是生灵。
黄解一说了和白阳真君一模一样的话,而且他的眼神是认真的,那是对未知领域的渴望。
这几天下来,朝长陵用心诀看过几次,这人就是那种沉浸在研习中的好学修士。
他在魂魄之术此道上的造诣广泛,修真界恐怕再无第二人能达到。
如果师尊和师兄都看不出元秋是什么,那他呢?
朝长陵眼皮一垂,像在思考,黄解一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良久,听见她吐出一句:「可以是可以,但我帮不了你。」
「真君的意思是?」
「你说的那个『东西』,脾气挺差的,说话也不好听。」朝长陵试图给他描述:「加上如今正在气头上,你一个生人突然窜过去,他可能……」
可能会让你不好过。
她本想这么说,黄解一道:「无妨,这点困难,早在意料之中,晚辈不惧!」
那就随便你了。朝长陵在心里想。
黄解一得了允许,一边想着日持真君果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般兇残冷酷,一边快步朝内院走去。
朝长陵大致跟他说了方位,他一进院就发现那间屋子门前倚靠着一个身形颀长削痩的青年。
垂着眼睫,有点懒洋洋的,那独一无二的苍白易碎感,还有那股特殊的气息,没错,就是他那天在雨中透过门缝看见的人。
「这位小兄弟!」他兴奋不已,上前行了个周到的礼,没等他说明来意就听青年冷道:「你谁?」
「在下黄解一,是得了日持真君许可,特来和小兄弟……」
「我叫元秋。」元秋打量他几眼,猜到面前这笑得跟傻子一样的修士多半就是这几日和她见面的那一个,他本来就烦躁,现在更烦了:「怎么,你是来跟我耀武扬威的?」
黄解一茫然眨眼:「何为……耀武扬威?」
元秋懒得理他,转身要走,黄解一叫住他:「元秋道友,等等,我是有事……」
「滚远点。」
黄解一:「……」
这、这……他确实还没见过这么不客气的人!
看来日持真君没有骗他。
可为了达成更高的研习境界,他今日被骂个狗血淋头也不能退缩!
他拔腿跟上去。
元秋身长腿长,走路带风一样快,黄解一矮了一截,要催动灵力才能跟紧他:「元秋道友,你就听我说一句,我不是来害你的,我知道你也许害怕修士……」
「谁怕修士了?」元秋斜过眉眼看他:「你以为凭你这种小修能杀得了我?」
这倒是,黄解一看得出来,他体内的瘴气虽然不能自如操控,但保护着他的躯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可,可我就算不杀你,你也还是个『死物』啊。」
他嘆了口气,元秋脚步一停,回首,阴晴不定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黄解一道:「真君没告诉你吗?在下对魂魄之术略有涉略,其中有一道可以堪破生灵的三魂六魄,而你,恰巧缺了一魄,魂魄若不完整,你就不能算是生灵,只是个死物。」
「不过我还从未见过魂魄不完整的东西,你怎么会独独缺了那一魄呢?」
「……」元秋问:「那你说,我缺了哪一魄?」
说起这个黄解一就来劲了:「所谓的三魂,乃是『元神』、『阳神』、『阴神』,七魄则是『喜、怒、哀、惧、爱、恶、欲』。」
「你缺的那一魄,」他盯着他打量了十来息,「那一魄是……『爱』。」
黄解一的声音逐渐在耳边听得不大清楚,元秋愣了愣,想起之前朝长陵问他「你对我有男女间的情爱?」,他没能回答,因为不知道。
所以那其实不是不知道,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吗。
那对朝长陵的这种感情,也只是一种虚假的东西……是吗?
「你怎么就能笃定我没有?」他面无表情道:「我也许只是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不就足以证明你没有吗?」黄解一总算看出元秋让他觉得古怪的源头,虽然不解,但求知慾已经得到满足:「等你以后什么时候找回了爱魄,你自然就能明白。而且,到了那时,你就能真的成为生灵,变得完整。」
「不再只是死物。」他道。
黄解一从元秋那里回来,将这事告诉了朝长陵,有些抱歉地道:「……我也只能看出这些,至于他的真身究竟是什么,实在无从得知,希望能帮上真君的忙。」
爱魄。
这倒是朝长陵第一次知道元秋竟是魂魄缺失之体,她不曾研习过魂魄之术中的此道,的确看不出来。
那天晚上他说自己不知道,是这个原因?
「足够了,你说自己略有涉略,实在谦虚。此道有你,故去的道统高人也会安心。」朝长陵道。
黄解一有些不好意思:「这哪里敢当,但是……」他挠挠头,鼓起勇气说:「其实我刚入仙门时,第一个知道的人就是日持真君您,可惜我没有做剑修的天资……当初会研习魂魄之术,都是因为憧憬真君。」
「但只靠憧憬,很多东西根本没法练成。刚夺得道统传承时,我一窍不通,甚至觉得自己没有天赋,后来听说您为了下次渡劫天雷,竟然去到凡人界歷练,我这才觉得,连那样厉害的人都在努力,那我更不能气馁。」
「如今,魂魄之术此道,已经不再是因为憧憬他人才研习的领域,而是我生涯中的唯一,不可取代的东西。」
不可取代。
望着黄解一认真的神情,朝长陵瞥了眼自己腰间的剑,虽然修炼到了这个地步,她却从未产生过这种感情。
修炼只是復仇的手段。成为剑修,也不过是因为玄一宗只收剑修。
她有什么觉得不可取代的东西吗?
「如果你其实在剑术上有天赋,还会接着研习此道吗?」她不禁问道:「虽然我不这么觉得,但魂魄之术在修真界,用处不大。」
黄解一笑道:「以前晚辈也许会犹豫,但现在如果要择其一,我定然选后者。」
「这么说也许有点奇怪……」他摸摸下颌想了想:「就像人和人的情感,看着似乎同样亲近,但其实每个人都截然不同。这并不只限于道侣。真君应该也有那样的人吧?觉得除了他就不行的那种人。我对魂魄之术,大概也是这样的感觉。」
「……」朝长陵一顿,没有回话。
黄解一走后,她将那本手抄的书册从头翻到了尾,果然从中找到了线索。
只是究竟是真是假,需要找机会试一试才知道。
她起身,耳边莫名响起刚才黄解一的那些话,等回过神时已经来到后面的居室。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看来,本心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修士,如果不遵从自己的本心,那就离走火入魔不远了。
屋前没有发现朝长陵要找的人,绕到屋后的小溪边才看见他。
抱臂靠在墙边,盯着脚下的河沙,身影显得有点孤零零的,叫他一声才缓慢地抬头看向这边。
眼睛黑漆漆的,像下了一场雪,一地的落寞,隔了好半天才发出声音。
「干什么?」
他似乎想往后和她拉开距离,可惜胳膊在那之前被她拽住。
朝长陵一路上想了很多,虽然这几日表现得不甚在意,但不代表她没有想法。
「之前那件事,我想再跟你谈谈。」
「……」元秋如今不太想和她聊这个,她那天的态度已经足够坚决,他猜都猜得到她现在会说什么,冷笑道:「你难不成想问我,既然没有情爱,要不要干脆做你的宠物算了?」
「我知道你不想做宠物。」朝长陵看着他道:「我在想的是,你对我没有爱,我对你或许也没有。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们成不了我那天所说的关系中的任何一个,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你。」
后面那句话太过突然,又像极了她会说得出来的,元秋一滞,没吭声。
「这一千年里,我从未对任何事物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对我的剑没有,对我的修道也没有,恐怕你是唯一一个。」朝长陵道:「所以就算不是道侣,也并非灵兽,我也觉得,你要能一直跟着我,那倒挺有意思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她看着他,突然发现元秋像出了神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镶嵌在瞳孔下半部分的花纹有点像一片雪花,她以前倒没发现。
于是,朝长陵莫名就把下一句话在嘴里斟酌了两遍才吐出来:「这就是我刚才突然想到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你应该听那个修士说了,我没有爱魄,我是残缺的,所以才是『死物』。」元秋好半天才道。
「我知道,但我们之间没有情爱也无所谓,你不是想要唯一吗?我给你。」
元秋一愣,有些讥诮地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
朝长陵想过了,这就是她的结论,黄解一对魂魄之术的那种感觉,就有点像她对元秋的想法。
她从怀中摸出那本手抄的书:「起死回生之术,似乎已经被我找到了。我打算去救桃决,可就算我救了他,我对他的感情也只是家人。」
「我会吻你,帮你做那种事,却不会想要同样地对他。」她道:「所以,你是唯一的,元秋。」
「……」
恐怕没人会想到,从那个朝长陵口中能说出这种话,元秋也没想到,他甚至在想这个朝长陵是不是谁假扮的。
他的鬓髮被她撩起一些,冰冷的手附在他同样冰冷的脸上,他心中在这时才涌出一股酸涩的情绪。
元秋这几天说是生气,其实只是在烦躁自己对她的感情到底算是什么,他无法断言,却不想和她分开,桃决可以和她在一起,因为有家人这个所谓的名义,而自己有什么?他或许什么都没有,除非当宠物。
可他不想当宠物,更不想做玩具。
他看着她,声音有点低,有点委屈:「朝长陵,你好几天没亲我了。」
这里是僻静的屋后,没人会来,可朝长陵吻他的时候,他的唿吸不知为何还是窒了窒。
元秋连唇齿间都有些冰凉,但很软,她抚摸着的脸颊渐渐攀升上热意。
他的声音在这个吻中变得模煳不清,他想,算了吧,她要救桃决那就让她救,他不会阻拦,可如果今天这话是在骗自己,那就算死,他也会杀了桃决。
他和她之间不需要爱,元秋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也有点自己的想法。
朝长陵既然给了他唯一,那他该为此付些什么报酬。
第52章
黄解一隔日再来的时候,发现花厅里除了朝长陵,还多了一个元秋。
他还是那副慵懒颓靡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靠在椅背上,腿叠起来翘在桌上,手里把玩着一只银镯子,似乎没有在和朝长陵说话。
说来,他还不知道日持真君身边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人物。
贸然问起来也有些失礼,他想着,到底没开口,行了个礼道:「真君。」
「坐。」朝长陵抬手让他坐下,但唯一一个位置只剩元秋的对面,要是坐在那,只能看他的靴底,没等黄解一犹豫,朝长陵偏头沖元秋道:「腿放下去。」
「我要是说不呢?」漂亮的青年沖她挑衅地露出个笑,殷红的舌尖往外伸了伸:「你要惩罚我吗?」
「……」朝长陵脸色一顿,黄解一以为她要发怒:「无妨无妨,我转过来和真君说话就是。」
他友善地沖元秋笑了笑,可惜后者根本没看他。
他坐下,拿出自己今日抄来的符篆:「我昨夜又去了一次藏经阁,可有关上古妖兽的秘典实在太少,找来找去,也就找到这些。」
这次的很薄,除了小楷,黄解一还在尾页写了几排她看不懂的符文。
「这是什么?」她问。
「我也不知,看着像某种暗号或者文字。」黄解一道:「那本符篆本身也挺破旧,有几页甚至缺失了,当初写它的大能估计早就陨落了。」
就是想找人求证只怕也不行。
从昨天和今天的这些能读懂的文字中,朝长陵推出了线索,目光放到了上古妖兽的内丹上。
秘典记载,内丹可抵御万难,超越生死,突破常理。
所以占卜台才会预言,只有上古妖兽的内丹能抵挡那道必把她噼死的雷劫。
可内丹最原本的作用是入熔炉,作为灵材,炼化丹药或法器。
她入仙途的时候,上古妖兽已经是现在这副销声匿迹的状况,能知道的甚少,千年来也没人成功取得过内丹。
所以才藏有可能性。
如果,这个内丹真的可以让死人重生呢?
情报还远远不够,还需要更多。
「朝长陵。」
青年的声音打断了黄解一接下来的话,他抬头,对面的元秋道:「我渴了。」
黄解一:「这有茶……」
「我不喜欢喝茶,屋里有水。」
朝长陵看一眼他微微眯起的眸子,那视线前方是黄解一,心里不明所以,还是嘆道:「等着。」
她起身离去,黄解一不禁愣住:「元秋道友就这样直唿真君的名讳?」
「我不仅叫她大名,还敢让她帮我倒水呢。」元秋一笑,笑意不达眼底:「你有什么意见吗?」
黄解一:「……不敢。」
放眼修真界,除了他,只怕没人敢这么做。
「你明天也打算来吗?」元秋问。
「当然。」
起码在把秘典全都抄给真君之前,应该会是全勤。
元秋哦了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被欢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朝长陵去而復返,白瓷茶壶往元秋跟前一搁:「自己倒水总会吧。」
元秋这才把一双长腿从案上放下来,伸手去拿旁边的茶盅,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清水,自顾自地开始喝,黄解一还怕他会不会又要说点什么,不过好在,谈话结束前,他都没再开口。
自己难道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真君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重振旗鼓,问朝长陵。
朝长陵现在有两件事要做,一是搞清楚这段不明的文字写了什么,二是得去找桃决。
但如果没弄清楚前者,就算找到桃决,似乎也无济于事。
她想了想道:「玄一宗如今正是大能云集的时候,兴许可以趁机打听打听。」
「晚辈也是这么想,正好这两日是法修们的擂台比试,肯定有很多大能都在场。」黄解一道。
二人说去就去,朝长陵站起身,将那本抄书揣进袖中,想起来问元秋:「你去吗?」
元秋眨眨眼,反问:「你想让我去吗?」
「……」她想了想,他来不来都没什么不方便的:「你可以随意。」
反正就是不回答想。
要不是昨天亲耳听见她那么能说会道,元秋都要怀疑这芯子是不是换了个人,慢悠悠站起来,他道:「我就勉为其难陪陪你好了。」
既然要出门,那个银镯子法器肯定得戴上,黄解一还贊了句世间竟有这样奇特的法器。
三人出门来到玄一宗的擂台广场,周围果然坐满了人,台上,两个法修正斗得有来有回,场面精彩,台下时不时爆出唿声。
这回的斗法大会办得随意,不像往年那样庄严拘束,这奇大的广场上,不仅有围观斗法的人,还有好多想趁机小赚一笔的修士。
朝长陵才走了几步,已经路过好几个贩卖灵材法器的小摊,甚至还有人卖灵果做成的小食。
倒不像斗法大会,像个什么聚会庆典。
「我之前没来看过,唯一一次还是早上,倒没想到山尘把它办成了这样。」她道。
黄解一道:「晚辈也是只来过一次……主要有几个宗门的尊者太过热情,如果不是跟着真君,我是不敢来的。」
「你没打算换个宗门生活?有玄一宗盯着,大易宗再无崛起的可能。」朝长陵说话不大客气,但谁都知道是事实。
黄解一道:「待晚辈把藏经阁的秘典都看过瘾了,或许才会考虑。」
她也不提静心门其实也想挖墙脚的事,附和道:「也好。」
元秋落后一步跟在她后边,看她跟旁边的黄解一大谈特谈,眼睛一垂,手指伸进她袖中,在她手心里轻轻勾了勾指尖,朝长陵这下回头了。
「我想吃那个。」他若无其事偏过头,身旁就是一个糖画摊子。
这糖是某种灵果做成的浆,琳琅满目地插在摊子上,颜色红澄澄的,看起来很有食慾,虽然朝长陵没吃过。
「你要哪个?」
她走近摊子,那卖糖画的修士一见她就吓得起身行礼:「日持真君。」
「这个。」元秋指的糖画是一只松鼠,毛茸茸的,有点憨态可掬,他侧眸揶揄道:「你不觉得这跟你很像吗?」
朝长陵:……
哪里像了?
给元秋买了糖,他抓着她的袖角跟在后面,终于是安静了。
回头一瞥,正好看见他殷红的舌尖在那只松鼠的脸上轻轻舔舐着,莫名就和他之前舔自己伤口的画面重合,朝长陵揉揉眉心,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干脆不看了。
「真君,我远远瞧见那台上有好几个大能,咱们逐一问过去吗?」黄解一道。
左右抄书只有一一本,没有分散行动的选项,朝长陵道:「行。」
她在修真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能们本来正看得上头,一见了她,纷纷从位上起身,一群头髮花白的人还反过来给她行礼,她只说不必,把那页符文给他们看:「诸位可认得这些字?」
她姑且把这假定为文字。
大能们端详片刻,摇头道:「恕不能帮上真君的忙,咱们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黄解一说原书只怕有些年头,委实是说得谦虚了。
后来她又去台下问了许多修士,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是什么。
今天註定要空手而归,虽然也在意料之中。
黄解一在半路和二人告辞,只道明日再来和她一起出去打听。
回去的路上,天色渐渐沉下去,冬日的夜晚来得总是快一点,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斜长。
一直没说话的元秋忽然道:「那个姓黄的,昨天跟我说了句奇怪的话。」
「什么?」
「他说,当我找回爱魄的那一天,我就能明白爱,才能变成生灵。」元秋偏过脑袋看她:「可他没有告诉我方法。」
「想来他也不知道,魂魄之事,懂的人本就是少数,你不必强求,没有爱也无所谓。」朝长陵道:「我不是说过了?不需要你爱我,我们不必互有情爱。」
元秋不知想到什么,促狭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这话,而是缓缓抓住她的手。
夜色愈深,朝长陵的屋里只点了微弱的光,她倒不知道刚才回来的路上,自己那番话哪里拨到了元秋的点,一进屋,才刚点上灯,回头就看见他站在塌边,一双黑眸望着自己,声音有点低低的:「今天,不亲我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他像是一只只有在晚上才会现形的妖。
朝长陵的力气不小,元秋往后一退,坐到软塌上,头仰着,一只手勾住她的脖子,喘气声在唇齿间显得闷闷的。
「好热。」他道。
今天倒不说冷了。
白的袍子在刚才的搡动间本就松了一半,元秋空着的那只手将它拽开,红的唇轻轻叼起一截衣摆,眼睛往上看她,狡黠道:「你不会害怕了吧?」
他冷白细腻的皮肉上,遍布红的鞭痕,染血的荆棘交织在那里,被月色点缀着,竟然不显狰狞,只有凌虐的美。
朝长陵知道这些鞭痕只怕在此后的一生都会留在他的身体上,之前在村子虽然见过,但除了上药,似乎还没有别的接触。
她覆着剑茧的手指缓慢地顺着他肩上的鞭痕往下滑,那伤痕的触感有些粗糙,他肚脐下方还缀着一颗痣,仿佛只要她下手重一点就能轻易破坏。
元秋抿起的唇深了深,刚才还在笑,如今眸中却止不住泛起雾气,带着颤。
那不是害怕,也不是因为想起不好的往事而产生了厌恶,朝长陵看出他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挑眉新奇道:「原来是在这里,但为什……」
「朝长陵。」元秋牙齿还叼着衣摆,吐字有些不清,但那低下来看她的目光不悦,她没再问下去。
雪白的满月渐渐从浓云中淡出,慵懒神秘,却又似乎能轻易被长夜的深渊覆盖吞噬。
因为之前那句话,朝长陵被元秋报復性地咬了一口,又咬在食指第二个关节上,出了点血,始作俑者咬完还帮她舔了舔,那一截舌尖又和白天他舔糖画的景象重合,朝长陵下意识用两指一夹,触感很柔软。
「不就咬了你一口吗,真君大人还要报復回来的?」元秋吃痛,细长的眉微拧。
她没说话,只是觉得他喜欢咬人这习惯像小猫小狗,明明那么强调自己不会做宠物,做的事倒不像那么回事。
朝长陵松开手,给自己施了个治癒诀。
元秋看着那牙印慢慢消失不见,一垂眼皮,没再吭声。
沉寂的院中,那一室的微弱灯火很快熄灭了。
*
当天际泛起黎明的微光,再到后来日上三竿,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雀终于吵得元秋动了动眼皮,醒了。
他刚睡醒时心情很恶劣,懒洋洋地坐起身,一偏头,木头脑袋没在她的法座上,他又下床,系了腰带,简单收拾一番推门出去,未料一来就碰见他懒得理的人。
黄解一起身,沖他拱手道:「元秋道友,我正等你呢。」
「她人呢?」
「哦,我就是来说这个的。因为有一个大能只在早晨卯时会在山边修炼,去晚了人家就不在了,所以真君早早拿着那本抄书找他去了。」他道:「真君让我在这等着知会你一声。」
元秋点头表示你知会完了现在可以走了,黄解一却没动。
抬头,这傻子修士正一动不动望着他。
「恕我冒昧,其实我昨天就想问了。」他道:「元秋道友和真君究竟是……什么关系?道侣?」
元秋道:「不是。」
「真的?」黄解一正暗道自己想错了,元秋又淡淡添上一句:「她不喜欢我。」
「毕竟日持真君心里恐怕只有修炼……」他自顾自地点头,漂亮的青年忽然往前一步靠了过来,雪白的牙齿咬着唇,声音很低:「你觉得我好看吗?」
这问题唐突,黄解一莫名觉得慌张:「好看啊。」
「那你在这世上,有没有见过比我还要好看的人?」
「没有没有,」他摇头,「绝对没有!」
元秋这才拉开距离,说出一句黄解一听不懂的话:「那这世上就没人可以赢过我了,那些虎背熊腰的男人不行,那些女人……她大概没有那种意识,更别说你这样的。」
黄解一茫然:「这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就算了。」他越过他往院门口走去:「愣着做什么,出去找朝长陵了。」
昨晚最开始的事,元秋其实是故意的,有那么一点做戏的成分在里边。
朝长陵亲口说对他没有情爱,但她显然又很喜欢他这张脸和这具身体。
所以自己如果能利用好,桃决,还有其他所有人,都不可能再赢过他。
没有情爱的前提下,这才是真正的唯一。
第53章
朝长陵早在天不亮时就起了,和她同样保持着这种公鸡打鸣般优良习惯的还有迟逍风。
她把这几日找到的线索跟他简单讲了讲,二人决定一起去找那个大能。
迟逍风听过他的名号,据说曾经是大易宗的长老之一,当年玄一宗对大易宗动手,他跑得最快,后来不知在哪个山野门派隐居起来,鲜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踪。没想到这次还来了斗法大会。
朝长陵的年纪跟他一比竟然也只能算个小姑娘,活了这么久,说不定就知道些什么。
到了山崖边,朝长陵远远就看见一白髮尊者正在小亭子里喝茶,她上前拱手,唤了声尊者,那老者才抬起头来。
「你不是……」他摸摸鬍子,是惊奇的表情:「哎哟,我都不知道自己还当得起日持真君的大礼。」
朝长陵道:「有事请教,当然得行礼。」
她的面子没人会不给,尊者请她进来坐下,顺便也给她斟了杯茶。
朝长陵说明来意,将那本抄书推到他面前:「尊者可认得这上面的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白髮尊者眯起眼端详:「这是……真君是从哪儿得来的?」
本着请教别人,心意得诚的理念,朝长陵干脆实话实说:「我有必须找到上古妖兽的理由,所以才不得已让人替我抄书,尊者莫怪。」
「我有什么好怪的,我早就不是大易宗的人了。」白髮尊者摇头,又拿起书册看:「的确,我记得写这书的人早就陨落……」
「尊者认得这字?」
白髮尊者摇头:「我哪儿会知道,但我知道这些字是什么。」他道:「这是上古妖兽的文字。真君若想破译,恐怕只能亲自去问它们了,毕竟如今的修真界,不存在懂得龙族文字的人。」
和白髮尊者告辞后,朝长陵离开了山崖边,迟逍风正在前头等她。
「怎么样?」见她神色凝重,不由道:「莫非他也不知道?」
朝长陵摇头:「他说这是上古妖兽所使用的文字。」
这无异于一个断裂的环,她想要知道这些文字的意义,是为了找到上古妖兽,可如今却成了,她得先找到上古妖兽,才能知道这些文字什么意思。
她想要的可不是这种一筹莫展的线索。
她摸摸额头,难得有点心绪烦躁,一旁的迟逍风也在思索:「师妹,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
「你的渡劫天雷,还有多久?」
朝长陵不解:「占卜台那次预言时说,还有一百六十七日。」
「可距离那时已经过去有一段日子了。」迟逍风帮她算了算,脸色有点不好看:「现在已经不足百日了。」
这还在朝长陵意料之中。
她之前从郡县回到静心门,托占卜台又卜了一卦,卦象显示,那只她一直追踪的上古妖兽的下一次目的地就是玄一宗。
说不定它已经在附近了。
剩下要做的事,只是如何把它找出来。
「如果真的来不及,我也会挑个离山尘近的地方渡劫,天雷动静大,能把他一起噼死。」
「你平时不吭声,到了这种时候倒开上玩笑了。」迟逍风不禁嘆气。
「我没有在开玩笑。」
朝长陵的声音自远处遥遥传来,沉稳,带着点罕见的力道,元秋刚刚走上山崖就脚步一顿,抬手拦住黄解一。
「重点不是我要如何活,而是要怎样才能杀了山尘,」朝长陵在说,「他死了,桃决的魂符没了主人,想必也能投胎转世。这是最理想的结局。」
听她这意思,好像打从一开始就抱着和山尘真君玉石俱焚的心态,迟逍风噎了一下:「你这说法师兄可不贊同,你死了,那些挂念你的人怎么办?」
他没好意思直接说自己捨不得她死,怪肉麻的。
「修士的一生何其长,死一个过客而已,过个十来载,该忘记的都会忘记。」朝长陵道。
迟逍风认命,不说清楚,这木头脑袋果然理解不了他的意思,他突然想起另一个人来,道:「那元秋呢?我和师尊还有宗门,也不算孑然一身,元秋可是你带来的,你死了,他怎么办?」
朝长陵果然沉默,她不说话的间隙,元秋也目光沉沉,脸上没了表情。
「如果真的到了那天,我会给他安排退路。」远处的朝长陵终于开口:「我在静心门的那一屋法器灵石,还有别的东西,师兄都替我给他吧,就算没有灵力,也足够他在此后的日子里安然过活。他对我没有顾虑,多半也不会介意收我的东西。」
「你别现在就说得像交代后事一样啊。这不还有百日吗,师兄也和你一起想办法找上古妖兽。」
迟逍风笑呵呵地宽慰她,也是宽慰自己,可惜没能改变朝长陵的表情。
她是认真的。
虽然和元秋待在一起是件有趣的事,他那么脆弱却出奇的要强,让人不禁想看看最后他到底会不会被冬日大雪压垮。
可如果之后真的成了她不得不和山尘同归于尽的情况,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过好在元秋那种性子,想必不会多挂念一个人,说不准十多天后他自己就忘了。
朝长陵虽然见过他因为生气而眼中垂泪的模样,但很难想像他会为什么人的死亡伤心流泪。
远处,黄解一还听得有些发愣,低头就看见元秋垂落在身旁的那只手缓缓攥紧,还没等他出声,他先一步扭头离去。
黄解一犹豫片刻,没有知会朝长陵,跟在他身后追了上去。
路上的杂草渐渐多起来,周围都是绿荫树木,黄解一不知道元秋要哪,费力喊他:「元秋道友,这都离院子好远了,要不还是回去吧?」
元秋没理他。
他只好道:「虽然我是开了魂魄之眼,能依据你的魂魄勉强看清你的身形,但我只是个小修,要是出了什么变故,我可没法解决。」
这条路就不是什么大路,看元秋的样子,有越走越偏的趋势。他还要再劝,他突然停下了。
「这是……?」
眼前是一片山壁,在那中央有什么透明的圆弧在微微闪烁,元秋伸手,黄解一也赶紧伸手,剎那间,天地扭转,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处隐蔽的小境界。
脚下是一片漆黑,头上也是一片漆黑,只有中央,几缕光线投射下来,将几乎扭曲的少年魂魄照得闪亮。
天缚绳毫不留情地绞着他的躯体,魂魄在遭受痛击,黄解一看得出来,他这个状态,很快就会魂飞魄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这是哪儿?怎么会有魂魄?而且还被绑着……谁干的?」
没人回答他的疑问,元秋摘下银镯,靠近的脚步声让那奄奄一息的少年魂魄抬起了头,他竟然还保有神智。
「元……秋……」桃决的声音轻得几乎落地就消失,他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来。
黄解一见状忙道:「他这状态再拖一拖就会魂飞魄散,元秋道友,搭把手,咱们把上边的魂符先取下来。」
他以为元秋是来救人的。
「元秋道友?」
可元秋没有动弹,回头问他:「他还有多久才会死?」
「……这。」黄解一道:「快的话几个时辰后,慢的话,也就是一两天的事。」
桃决听出他的意思,颤抖的声音中夹杂着恐惧:「你……你敢……你敢!」
「看来也不用我再做什么。」元秋转回脑袋道:「桃决,你不求求我救你吗?」
「……你、你是来救我的?」桃决抬头。
元秋冷笑:「当然不是了。」他目光深幽,像一把利刃捅入他的心腔:「我答应了她,信守诺言我还是会做的,但不代表我就会救你。」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元秋的拇指轻轻在桃决那张因为扭曲而变得十分丑陋的脸上抚了抚,就算穿透过去他也毫不在意:「桃决,你再也赢不了我了。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事。」
桃决在最后似乎是怒吼了出来,又是之前那番话。
如果朝长陵找到我,我一定会把你对我做的事告诉她,到了那时,长陵不会原谅你……这种话实在不适合死到临头了才来说,元秋平静地想,自己和桃决果然不一样,他不会死到临头还要挣扎。
如果最后桃决真的活下来,告诉朝长陵他的所作所为,元秋也不觉得多么害怕,她说了,他是唯一的。
这个「唯一」不能和她的復仇相提并论,应该可以和一个死人比一比吧。
「元秋道友……」黄解一跟在他身后离开小境界,神色复杂得很。
元秋笑道:「怎么?被我的恶毒吓到了?」
黄解一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此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掺和……」他道:「但听你们刚才的对话,那个魂魄,难道是真君的……那位弟弟?」
元秋没答话,他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吊在那里,但我记得真君是很珍视他的,你做这种事,会不会不大好啊?」他道。
「哪里不好了?」
「所谓爱屋及乌……你伤害他,不就等于也在伤害真君吗?」
元秋一顿,似乎在消化他的话,黄解一再接再厉:「你要是救下他,真君肯定会很高兴,你不想让真君高兴吗?」
「……我为什么要让她高兴?」
这回怔愣的人成了黄解一,可他看元秋的表情不像明知故问,扯着嘴角,似乎觉得他这话有够滑稽。
黄解一突然明白了。
眼前这个死物,没有爱魄。
他不会爱人,不懂得将心比心,不明白此刻的行为在伤害他人。他心中的恶与欲占了大头,当然会事事以自己为先。
果然,他作为生灵是不完整的。
也不知……真君清不清楚自己身边跟着这样一个东西。
黄解一和元秋走到院门口,假意同他告辞,转头就回到了刚才的那处山壁。
小境界里,少年的魂魄几近分崩离析,他正打算施展咒诀放下被天缚绳绞死的魂符,暗处的一道人影将他惊了一跳。
「你……是,山尘真君?」意料之外的人物出现在这里,他愣了下才抱拳:「真君何故在此?」
「这话该我问你吧?」山尘真君负手而立,笑容很优雅:「你刚才和元秋闯入我的小境界,所为何事啊?」
原来是被屋子的主人当场抓了个现行。
黄解一也顾不得他为什么会认得元秋,窘迫道:「误打误撞罢了,真君勿怪,晚辈改日和元秋一起去化雪峰给您赔礼。」
「赔礼就不必了。」山尘真君道:「听说你对魂魄之术一道涉略甚广,那也应该看得出,那个死物是魂魄缺失之体。」
「是,晚辈知道。」
黄解一这才想起,眼前这个人,也是为数不多研习魂魄之术的人,那他说这个小境界是自己造出来的倒也不奇怪了,那缕魂魄估计也是……
他心中疑惑,问道:「山尘真君莫非知道元秋缺失爱魄的原因?」
山尘真君笑而不答:「你刚才在外头和他说了什么?」
「晚辈同他说爱屋及乌……他似乎,有些茫然。」
「茫然。」山尘真君笑道:「原来他已经会对这些话感到茫然了。」
黄解一不懂他在说什么,就见山尘真君伸手,吊在半空的魂符落入他手中,已经残破不堪,再绞久一些必定化作废纸。
「桃决,差不多是时候了。」山尘真君将那张魂符在少年的眼前晃了晃,口吻听着温柔,实则残酷:「元秋还差那么一点就要变得『完整』了,你得替我去推他一把才行。」
奄奄一息的少年魂魄动了动脑袋,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真君……」黄解一的本能觉得这个氛围不太妙,往后一退就想跑路,可男人的灵力瞬间将他四肢锁住。
「修真界这阵子都在传你是魂魄之术道统最有望的人才,可你似乎还有一门功课没有研修到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虽然已经自身难保,但黄解一听不得别人说他研习不足:「真君此言差矣,我虽不算精通,但能学的都学了,你说我有什么是没有研习到的?」
「你知不知道,魂魄转移之术?」
黄解一脸上有慌乱一闪而过:「那、那不是极难实现的……」
「世间的难,于我而言都是『易』。所以我才说了,你离魂魄之术的至高境界,还远远不够。」
黄解一失去意识前,看见的是山尘真君势在必得的微笑。
*
入夜。
朝长陵没有在法座上入定,是白日那股烦躁感还未从她心中消散。
线索走进了死胡同,下一步该如何入手?
她在塌边站着,目光却没有在看任何东西,整个人都陷入深思。
那本抄书被她搁在案上,随着月光洒进来,照亮了上边神秘古老的符文。
她的衣角被人拽了下,抬头,元秋静静望着这边。
他居然还醒着。
「你不睡觉的?」
元秋挑眉:「你站在旁边谁睡得着。」
木头脑袋的那股躁动感都要溢出来,傻子才会没有察觉。
他不会问她在烦什么,也不会问她今后的打算,毕竟她连死后对他的安排都想好了,就算他忍着羞耻心跟她说不想让她轻易去死,朝长陵多半也不会答应。
之前那句「一直在一起」,似乎仅限于她活着的时日。
死后,他们就再无瓜葛了。
元秋暂时想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虽然脑子里一瞬间冒出过把她手脚卸掉,或者餵她吃点能丧失记忆的丹药的想法,但显然,不是简单可以办到的。
如果朝长陵不是这么了不起的人物就好了,她怎么就是真君呢?
「要不要上来一起睡?」元秋拍了拍锦被,声音有点闷:「我倒可以给你让出一点床位。」
殊不知这本来就是朝长陵的床。
要是以前,她肯定拒绝,虽然元秋可能会因此生气,但她确实没有睡觉的必要,但今天难得有点疲惫感,那就很有必要了。
床榻是热的,有元秋的体温,她没打算换衣袍,元秋却是脱了外袍的,所以他凑过来的时候,能轻易感觉到一层衣料下的柔软皮肤,她摸小动物一样挠了挠他削痩白净的下颌,这个吻有些冰凉懒倦,她向来不会闭眼,所以看见元秋根根分明的黑睫在脆弱地颤动。
果然很可爱,也很漂亮。
今晚的元秋格外安静,除了这个吻,没有更多的接触,他躺回去,说了句好睏就没了下文,朝长陵想着自己的事,倒没觉出异样。
月色渐浓,夜空的浓墨愈抹愈深,当万籁俱静时,榻上的元秋缓缓睁开了眼,他并没有睡着。
案上还搁着那本抄书,他走过去,想起这就是白天她说的看不懂的符文。
他原本不在意,也没有兴趣,晚上她拿起来时才不经意瞥了一眼。
她和那个姓黄的,还有那些修士都说看不懂上边的文字。可元秋觉得古怪,因为他认得这些字,而且清楚地明白它们的意思。
他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不过足以证明自己是个异类。
他放下抄书,躺回床上。
元秋不会后悔对桃决做的事,黄解一说桃决活着朝长陵会高兴,那与他无关,他不懂为什么要让她高兴,桃决欠了他很多,还想和他争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非得救他。
他已经答应朝长陵要救可以自己去救,难道还不够吗?
朝长陵是他的东西。
他的东西就不能是别人的。
元秋转过身,默不作声往朝长陵的颈窝里凑了凑,耳边只有她匀称微沉的鼻息,他阖上眼,心中不受控地染上一点热意。
第54章
翌日,黄解一没有来。
分明之前不管风吹雨打都会日日出席的人,今天却连一声通知都没有就缺了勤。
迟逍风道:「可能还在藏经阁里蹲着,一直没有收穫所以才没来吧。」他问旁边的元秋:「昨天你瞧见黄解一的人了吗?他不是和你一起的?」
元秋道:「中途在一起而已,谁知道他之后去哪儿了。」
「也罢,等明日吧。」朝长陵道。
如今知道内丹有可能让人起死回生,但対于破译这些符文还是毫无进展。
她也问了迟逍风,师兄见多识广,这回却同样束手无策。
二人対着一张桌案无言相坐,局面一时走入迷路。
直到元秋突然懒洋洋地来了一句:「那本书上的字,其实我认识。」
迟逍风一愣,错愕道:「你是说这些字?不是小楷?」他指着尾页那两排奇形怪状的文字。
「那不然呢?」
元秋起身来到朝长陵身侧,她看他一眼,将抄书移到他跟前:「你认识上边写了什么?」
「嗯。」元秋这回倒是点了头,垂眼给她念:「『子时,于天枢台』……就这几个字,后面的没了。」
天枢台?
朝长陵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迟逍风:「这就没了?我看有两排还以为很多呢,后面的呢?」
「这跟平时用的字又不一样,你想看后面的不如多指望指望黄解一能带点有用的东西来。」元秋拉开一旁的椅子,在朝长陵身边坐下。
她盯着抄书似乎陷入深思,她曾经是玄一宗的弟子,如果这个所谓的天枢台在宗内,那应该知道方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可元秋在意的不是这个:「这些文字如果最后能指引你找出那个什么上古妖兽,你是不是就能赢过山尘了?」
渡劫期与大乘期之间听着只差了一个境界,可实力却是质的差距。
要是她能比山尘高出一个境界,杀他的确易如反掌。
「……」
朝长陵没有答话,元秋刚才替她破译就是为了听她一句保证,现在没能得到,他细长的眉沉下去:「你之前说从上古妖兽的古籍中找到了起死回生之术,该不会是……」
如今能摸清行踪的上古妖兽只有一只,内丹自然也只有一颗。
朝长陵以为人死不能復活,所以才想要用内丹渡劫,报仇雪恨。
可现在她知道,内丹也许还可以让死人重生。
元秋的手在案上重重锤了下,也不管有没有弄疼自己,一双眼注视着她,莫名的凝重。
「朝长陵,我在问你。」
朝长陵起身道:「不知道这句话的后半段,说什么都还为时尚早。等黄解一再带些情报来吧。」
她没有回答元秋,甚至没看他一眼,元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冷冷一笑。
因为黄解一没来,今日就没了出门去打听的环节,很快散会。
朝长陵似乎回了屋子,但他现在心情差得出奇,不想进去看到她那张面无表情的呆瓜脸。
劝说対朝长陵而言是没用的。
她的心一旦坚定,就再也不会受动摇。区区自己,凭什么呢?
元秋索性往椅背上一靠,眼睫垂着,唇际抿着,气到半途,有股倦意慢慢涌上大脑。
山尘真君和桃决就立在不远处的房樑上,施了咒诀,二人的气息都被掩盖,无人能够察觉。
他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桃决的魂魄却忽闪忽现,要是黄解一在这里,肯定会大喊这是魂飞魄散的前兆。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么多天下来的折磨,桃决眼中的锐利早已被磨平,他不想魂飞魄散,只要山尘真君别让他这样,他可以做任何事。
「别担心,我放你出来,当然是有奖励要给你的。」
山尘真君遥遥一指院中:「为了不魂飞魄散,你需要一具临时的躯体作为修养的容器。我把那个给你,你要不要?」
桃决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凉亭,亭中只有一个人。
元秋。
瞬间,畏惧和痛苦渐渐化作难以置信和狂喜,他声音颤抖地问:「真的?真的吗?」
「我从不食言,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你的魂魄进了他的身体,你就是他,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否则……」
否则,他随时可以再让桃决脱离躯体,魂飞魄散。
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掌控的。
「好……好……我答应你!」桃决连忙保证:「真君知道的,我最擅长做戏,一定不会露出破绽的。」
他隐隐猜到山尘真君此前做的一切——囚禁元秋、折磨自己,最后让长陵把元秋带离了小境界,恐怕都是为了今天这一步。
可那又怎么样?他别无选择,而且这是最好的选择,他能和长陵待在一起了。
「好孩子。」山尘真君笑了声,抬手対着远处那个方向轻轻摩擦了下拇指与食指。
——嚓。
魂魄转移。
*
明明是白日,眼前却格外的黑。
黑暗対于元秋而言,从来不曾伴随过什么美好的回忆。
所以他从午睡中甦醒,察觉到了身周的异样。
四肢很僵,这和单纯的肌肉迟钝不同,更像躯体没能好好和魂魄契合,明明是他的身体,却不像他的身体,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远处点着一盏微弱的灯火,有灯火,说明这里不是小境界。
视野中起了一层大雾,元秋在雾中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看得见近处似乎摆了一面镜子。
他没法站起来,只有双手找回了一点能够支配的力量,颤着手肘,用尽力气,爬到那面镜子前。
眼前的大雾终于散去一些,他看清了镜中的自己。
这,不是他。
身形都还好好的是人,可脸部却被一团缭乱的黑雾覆盖,他伸手,什么也摸不到,黑雾挡住了他,明明他还可以看见,还可以唿吸,甚至张张嘴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唇齿。
可他没有脸。
这也许根本不能算是「人」。
元秋第一个反应是——哈哈笑了两声,可惜没能发出声音,他好像明白眼下是什么状况了。
「元秋,你醒了。」身后有脚步声有条不紊地靠近,他缓缓回首,山尘真君正负手而立,是居高临下的样子。
「你対我干了什么?」他问。
「你倒和桃决不同,平静得出奇。」山尘真君笑道:「是不是很奇怪自己的身体哪儿去了?明明你的神识、你的意识,甚至魂魄都还在这里,外头的壳子却换了一个。」
他伸手一划,那面镜子里的景象开始变化。
元秋看见了眼熟的院子,看见院子前的凉亭,看见靠在椅子上的自己睁开了眼。
——他睁眼的瞬间,他不禁笑了笑,那不是自己,自己不会露出这种傻子一样的喜悦神色。
「他是谁?」他问道:「桃决?」
山尘真君不置可否:「你想回到自己的躯体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元秋没答话,他盯着镜中的自己,那个「元秋」摸了自己的手,然后是身体,像是在仔细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活着,拉开袖子的瞬间,他看见手臂上编织的鲜红鞭痕,一瞬间露出嫌恶的表情,不过好在真的有了实体,转眼又挂上满足的笑意。
桃决想用我的身体干什么?
这种问题似乎没有必要,显而易见了,他淡淡地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你说她会不会察觉到那不是我?」
这个问题在出口的瞬间,答案竟然已经在他心中落定。
「除非到我这般境界,否则人都依靠感官,你失去了在她面前当做依仗的脸和躯体,要让人分辨出来,只怕很难吧。你似乎自己都没有那个自信呢。」
山尘真君蹲下身,手在元秋肩头轻轻一拍,有什么热流涌进来,他四肢的僵硬缓和了一些。
「桃决若是有实体,我就让你们互换了,可惜他没有。这是我用修为灵力,加之一些秘术,炼化出的傀儡身躯,基本和人无异,只不过剥开肚皮,里边不会有血和脏器就是了。哦,还有,毕竟不是人,不是人就没有必要有五官,所以我没做脸的部分。」
山尘真君说话时神色如常,既无痴迷的火热,也无施虐后的兴奋,只是为了推进计划而进行阐述。
「你连脸都没有,要是擅自逃出去,被修士捉住,恐怕只有死路一条。就算是长陵师妹,看见妖魔的第一反应也是拔剑。」他道:「你应该不想死在她手里吧?」
「我可没想过要逃。」元秋冷笑了下,可惜镜中的他没有脸,露出什么表情都只有一团模煳的黑雾:「我说了,我和桃决不一样,我不会垂死挣扎。」
「此言差矣,我这般大费周章,不是为了让你死的。」
山尘真君道。
「你就不好奇我这么做的原因吗?」
元秋没问是因为觉得他不会说,看他似乎有要为自己揭开谜底的意思,他不禁沉了声音:「原因?」
「你刚才为长陵师妹解读出的古怪符文,那是上古妖兽所使用的文字。」
「……」
空气停滞了两三息,连灯上跳动的烛火都宛如静止。
这句话的意思显然已经无需赘述。
从有意识的那一刻起,元秋就在思考自己是什么,他只是一团混沌,终日生长于漆黑,他一直以为世界就这么大一丁点,世上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直到生出神智的桃树精自门外说话,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身处之地,不是世界,是牢笼。
他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为什么要被封印?为什么桃树精可以自由自在,自己却不行?
元秋不知道。
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答案来抵消这千年的痛苦与困惑。
山尘如今这句话,就是他等待已久的东西。
他吞了口气道:「……我能看懂上古妖兽的文字,难道,」
「错了。」
他的声音被打断,山尘真君的脸忽然凑近:「你是不是想说『难道自己就是上古妖兽』?」
毕竟从那句话里推导,只能推出这样的结果。
「但是错了,大错特错!」山尘真君笑起来,那双从来没有感情的眼睛突然涌出些许轻蔑:「元秋,你怎么可能是那么了不起的东西呢?你未免有些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你不是上古妖兽。你,只是它身上那三万六千八百二十六块鳞片中的,其中一片。」
「边角料而已。」
山尘真君轻描淡写地吐出五个字,有些遗憾没给这具傀儡做脸,否则就能看清元秋此刻的表情。
「不过你再边角料,也沾了你主人的光,所以能看懂那些文字,甚至觉醒后的躯体都染着它的气息。而且,缺失了你这么一片龙鳞,它的内丹力量并不充足。上古妖兽只有龙鳞俱齐时才是完整的。」
「你和桃决不同,头脑足够聪明,想必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
元秋没有回答。
他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连脸颊的弧度都不曾改变,可这段长长的沉默似乎足以明白他此刻在想什么,山尘真君甚至能想像出他的神情。
「看来你明白了,元秋。」
「対,你缺失爱魄,你作为一片龙鳞是残缺的,这就是你久久无法与你主人融合的原因。一旦你得以完整,你就可以回去你该回的地方。那在我看来,说实话,与死亡无异。毕竟你无法改变你主人的意识,倒是自己的意识会因此消散。」
「你应该不想死吧?」
山尘真君把谜底告诉元秋,不是一时兴起想要施虐,是为了和他做一笔交易。
「让桃决替你去死怎么样?我已经把他的魂魄转移到了你的体内,长陵届时若是真的召出那只正在寻找你的上古妖兽,死的也会是他。你不是一直想让他死吗?」
山尘真君等着元秋的回答。
他实在沉默得有些久了,明明在他的观察中,他在朝长陵面前非常情绪外露,激烈的、有些不受控的,本以为他会听完谜底,也会是那样的反应。
可元秋很平静,不过也许只是因为看不到他的脸。
「…你想要我做什么?」半晌过后,淡得如一潭止水的声音传来。
「你的魂魄特殊,只有你才能进入天枢台,我要你去那里替我做一件事。」
元秋没答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看来他问那句话并不是代表了答应的意思。
可除此之外,他还能有什么选择呢?这个地方是山尘的秘密地宫,除了他自己,无人可以感知,地宫外有数百个法阵,元秋的一具傀儡身躯,不可能逃得出去。
而其他人,也不可能进得来。
他现在不答应,最终也只能选择答应。
但山尘真君还是觉得有些诧异,毕竟他以为元秋一定会声嘶力竭地要桃决死,自己开出的条件対他而言应该有很大的诱惑力才対。
「你不想让桃决死吗?他代替你成为你主人的一部分,这样朝长陵之后拿到的内丹才能充分发挥作用替她抵挡天雷。换言之,桃决若是不死,她就得死。」
「无所谓。」元秋道:「朝长陵死不死,桃决死不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喜欢垂死挣扎。」
「…是吗,不过你还可以再考虑考虑,这个地宫里的时间流逝缓慢,你有足够的时间。而且,你也需要适应适应这具躯体。」
他道。
「这次和那个小境界不一样,你若是能走动了,地宫的哪里你都可以去。我対这笔买卖的诚意,足以见得。」
山尘真君转身离去。
*
黄昏时,屋子的门被轻轻推开。
朝长陵抬头就看见元秋垂着眼睛站在门边,上午不欢而散的气氛一直延续到现在,她暂时还没想好让他消气的办法。毕竟眼下,自己还不能回答他那个问题。
「朝……长陵。」元秋嗫嚅了下,小声叫了她的声音。
这倒是奇了。
元秋似乎很少有生气后跑过来跟她服软的时候,准确来说,是一次也没有。
「怎么?」她道。
元秋走到她跟前,她顺势从法座上起身,手被元秋抓住,他手指尖温热的,带着点犹豫。
「你没生气了?」她问。
元秋愣了一下,摇头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你生气的次数好像不在少数吧?
「没生气就罢了。」
她是不大想惹这位坏脾气生气的,看他似乎不打算再提上午的话茬,就当此事揭过。
「我给黄解一传了玉简,可没见他回应,兴许还在藏经阁里忙活,明早应该有什么收穫。」
元秋点点头。
「你明早不要又赖着不起。」她提醒道。
「我才不会呢。」元秋小声说。
只有他能看懂的那些字想来会是一个突破口,朝长陵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没了昨日那样的烦躁。
「大功一件,元秋。」她道。
至于他为什么能看懂,她暂时不知道,有些猜测没有定论之前,只准备先搁在心里。
…希望是另有原因。
她伸手随便拍拍他的脑袋,这动作和鼓励小动物没什么差别,所以元秋才格外不喜欢。
她没停留太久就收了手,元秋却迟迟没有发作。
这人不生气了,她倒有点不习惯。
「朝、长陵。」青年突然抬眼,眸子亮亮地望着她:「你可以再摸摸我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可以ooc!
第55章
山尘真君走后,元秋又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躺了一会。
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天花板,看起来像在想什么,但其实大脑放空,什么也没有在想。
那面镜子里的景象还在继续,他歪过头往上看,刚好看见朝长陵伸手摸了「元秋」的脑袋,而「元秋」怯怯地沖她笑。
明明他从不会露出那样噁心的表情,可朝长陵看起来就和平时一样。
元秋想着,镜中画面忽然消失,它又成了一面普通的镜子。
正好,他也不想再看了。
约莫是山尘真君之前注入进来的灵力开始发挥作用,元秋动了动四肢,总算扶着床沿站起来,他这才有空打量四周——一个四角房间,摆着日常所需的陈设,地面被打磨得光洁,能映出他模煳的身影,因为是地宫所以没有窗户,只有一扇两开的大门。
吸引元秋注意的是静静摆放在床榻边的「那个东西」。
看着像是一个人,逆着烛火,在身前投射下一片漆黑,似乎刚才山尘真君进来时就在,但一直没有动弹过。
傀儡的躯体还未能完全和魂魄契合,元秋的步伐缓慢地靠过去,在看清那个人影的脸时,动作一滞。
「朝……」
第一个字出口的瞬间他就知道这不是。
女子的脸白净而面无表情,一模一样,连唇际的弧度都那么相似,但她没有血色,缺少了属于人的气息。
这是朝长陵,但不是朝长陵。
元秋缓慢地眨了眨眼睫,眼前的人没有消失,于是他空咽了两下,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它的脸。
冰冷,但柔软,皮肉下不像流淌着鲜血。
他一瞬间想到山尘刚才提及过自己用秘术制成了傀儡躯体。
他没有给自己这具身躯做脸,不代表他不能做。
…这算什么噁心的兴趣?
元秋收回了手,就算这个傀儡和朝长陵长得一模一样,缺了魂魄,那也不是朝长陵。
他说不出心底这股失落算什么回事,就像第一天学走路的人,摇摇晃晃地再次站起来,每一步得踩实在地上才不至于摔倒。
等他走到大门边时,灯罩中的蜡烛已经烧了一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门外是一条长廊,依旧是封闭起来的,看不见外头长什么模样。
脚步声迴荡在这种空间里显得格外寂寥。
尽头的门被他推开,里边是一个偌大的花厅,摆着十多张小桌,桌上还搁着茶壶,角落里有几张橱柜,如果不是一点人声也没有,兴许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不再是曾经那一间小小练功房,山尘似乎打算用这一整座宫殿来囚禁他。
未免是太看得起他。
如他所言,他可不是这么了不起的东西。
「边角料罢了」。
元秋静静盯着空荡荡的室内看了一会,突然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没了再逛下去的兴致,当他回头时,大厅另一边的门忽然被什么人砰地推开。
「这是我的屋子。」
本以为会是山尘,元秋已经在心里暗道晦气,可这声音不管怎么听都是女子的。
地宫怎么会有别人?
他回头,以为自己看见幻象,女子——也许叫女孩子比较准确,十四五岁的模样,束着利落的马尾,身穿修袍,腰间携着把普通的铁剑,这话分明应该是対自己说的,可她的眼睛却盯着另一边,那边什么也没有。
「什么你的屋子?再怎么是个天生天灵根,也不过筑基一重,这屋子拿来孝敬你师兄师姐,不过分吧?」
明明没有人,空间里却发出声音,伴随着数道讥笑。
女孩子脸上的神色愈加冷酷。
似乎知道弱势的自己无能为力,攥着剑柄的手松开,到底忍住了。
她转身离开花厅,元秋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沉沉,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记得指尖在掌心掐得很痛,他顿了几息,终究是迈开脚步。
明明知道这是山尘搞出来的诡计,可一看见她的脸,他的内心还是一瞬间不听使唤了。
女孩子走得很快,他没法追上她,只能在后面闷声沖她喊了一句:「朝长陵。」
女孩子果然脚步一顿,回头,充满敌意的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尾。
和千年后的呆瓜朝长陵不同,她整个人充斥着一股戾气,就差没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写在脸上。
「你是谁?」她问:「我没在玄一宗见过你。」
「你刚才在和那些人说什么?」元秋声音很轻。
朝长陵道:「那些人虽然自称师兄师姐,但我入门一年,从未得过他们帮助。如今我从练气升至筑基,得了新的屋子,他们就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我在和他们争辩而已。」
「看来你没有争赢。」元秋道。
「在玄一宗就是这样,你打不过别人你活该罢了。」朝长陵冷冷道:「待我日后得以结丹,把他们头拧下来当球踢。」
元秋一愣,噗嗤笑出来,他的手掩着唇,犹如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朝长陵十分不悦:「怎么,你不相信?」
元秋摇头:「我当然相信了。」
「你相信?你又不认识我,你凭什么相信?」
年纪尚轻的朝长陵就像个弹簧,别人压一下能蹦得老高。
「因为我认识你。你呢,你认识我吗?」
元秋没抱任何期待,所以当她干脆说「不认识」时,心底也不过是微窒了一下。
「倒是你,看起来就不像是修士,你是哪个长老手下的弟子?」
元秋:「我不像修士?那你觉得像什么?」
朝长陵顿了下道:「反正不像好人。」
元秋又笑了笑。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过去的朝长陵,可这里并非幻境,她本应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也不可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你耍我是吧?」
朝长陵彻底失去耐心,看他的目光无疑将他当作了一个奇怪的人:「我不管你是谁,但要想在宗内捣乱,劝你省省,你不想死的话。」
那柄剑出鞘,黑铁练成的长剑格外的沉,一个普通男子拿着都吃力,她却眉梢都没皱一下,剑光直指他的喉结,只差那么一点就会刺入皮肉,砍断他的经脉。
元秋一动不动,身姿虽然单薄削痩,但没有丝毫畏惧。
「你,不怕吗?」朝长陵皱眉道。
「我为什么要怕?」他伸手,白皙细长的手指摸上她的剑刃,力道很轻,顺着刀背缓缓往下:「山尘刚才说:『你应该不想死在她手里』,他为了劝说我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我不想死,可如果终究要死的话,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想要所有希望都被碾碎后再去死。」
「所以,如果能死在朝长陵手里,我才能真正地不留遗憾。」
元秋垂眸沖她弯了弯眼睛,明明在笑,可没有丝毫喜悦可言。
朝长陵终于觉出这人不仅奇怪,而且脑子不大正常,自己宝贵的修炼时间就这么被浪费了半刻钟,她烦躁地收剑入鞘,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再说,转身离去。
这次,元秋没有再追。
山尘真君目睹了刚才的一切,不知道从哪儿晃出来,站在他身旁道:「如何?没想到长陵师妹曾经是这样一个一点就着的性子吧?」他笑起来:「不过千年后的更好一些,她越来越符合我的期待了。」
「你想说什么?」
「元秋,这是我给你的奖励,以表我交易的诚心。」山尘真君道。
「这座地宫同时存在着两个世界,一个是现实,一个是幻境,你在幻境外,而那个朝长陵,是幻境里的她,也是过去的她。当两个世界重合之时,你就能被幻境里的人所感知。这就是刚才她能和你交流,却看不见这座地宫的原因。在她眼里,这里不是地宫,是过去的玄一宗,自己赖以生存的师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后面的话不用山尘真君说,元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失去了那具躯体后,朝长陵不可能会认出自己,反正元秋没有这种自信。从刚才镜中的那副景象,这样的结果已经足够清楚明。
她喜欢的或许只是那副皮囊和躯体,里边是桃决还是元秋,从一开始就无所谓。
他早该知道的。
从他用躯体作为吸引她的筹码的那一天开始,就该料到自己会是有这样一天。
一旦被夺去身体,他就什么也不是。
朝长陵不可能会来,他不可能再从这里出去,山尘怕他在半途会像兔子一样寂寞得死去,所以制造了这个幻境,没什么作用,但起码还能天天看着朝长陵,当做唯一的一点自娱自乐不是吗?
虽然可悲得好笑。
「她刚才好像没有対我这张脸做出反应。」他伸手,黑雾没有触感,却坚硬地阻挡了他。
「幻境会合理化一切不寻常的迹象,你在她眼里应该是有一张脸的,只是不知道长什么模样而已。」
山尘真君看向他,言归正传。
「如何?元秋。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你无法干涉那个幻境,但可以与她交流,不是足够了吗?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的买卖?」
「……」元秋陷入沉默,他很少笑,基本都是面无表情,和刚才在朝长陵面前倒是截然不同。
山尘真君耐心地等他考虑,半晌过后,听他道:「你可以让我也看见幻境里的事物吗?」
「可以是可以,但为什么?」
「因为我看见这座地宫就烦。」
山尘真君哈哈笑道:「好,没问题。你要答应和我的买卖了吗?」
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在被现实的她彻底判刑之前,看看过去的她每天都在干什么也不错。
聊胜于无。
不然元秋可能真的会寂寞得死掉。
*
翌日。
黄解一还是没有来,朝长陵这下觉得不大対劲了,胖鸟这蠢笨灵兽关键时刻却不在,只能由她亲自跑一趟。
她拒绝了迟逍风和元秋要跟着自己去的话:「要是出了什么状况,我传玉简给师兄,师兄在这里等着方便些。」
说罢提剑出门。
迟逍风嘆了口气:「明明现在破译的人都在这儿了,黄解一却又掉链子,师妹的雷劫真的要来不及了。」
他心底多少也有点烦躁,看见旁边的元秋,破天荒地道:「左右闲着没事,不如,咱们下棋去?」
元秋……不,桃决还在想昨晚的事,他没想到元秋是和长陵同睡一个屋的,差点就因为一句试探性的「我屋子的那扇窗户打不开」而漏了陷。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屋子,睡觉的地方就在朝长陵屋里。
这是桃决怎么也没料到的。
虽然他最后极力挽回,只让长陵觉得奇怪,倒也没起疑心,但桃决心中那股怒意还未消减。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元秋敢来小境界和自己说:你再也赢不了我了。
他已经和长陵……做过那种事了吗?明明离他被从小境界里救出来还不到十日。
果然就是个只会勾引人的东西。
桃决差点发作,又迫使自己冷静了。
他昨晚躺在那张床上,没能和法座上的朝长陵说上话,倒是她半夜突然问了他一句饿不饿,桃决摇了摇头,如今还不了解情况,他知道说多错多。
长陵是会下厨的,而且做的饭菜很好吃,以前他在化雪峰的时候还吃过几次。那时他问她,除了自己,还有没有人吃过她做的饭菜?她说没有。
现在肯定也还没有吧?元秋又不需要吃凡人的饭菜。
他只能如此希望,然后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急。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是吗?
现在的元秋就是他自己,元秋此前争来的一切东西,如今都是他的东西。他气什么,该生气的不是元秋吗?
只要想想他这会儿可能正看着这一幕咬牙切齿桃决就觉得畅快。他痛苦了这么多天,是时候该让他也尝尝这滋味了。
这叫什么?恶有恶报?
桃决想得太专注,迟逍风沖他搭话时,他差点没能反应过来。
「下棋?」
「対啊,走不走?」
桃决摇头:「我不会下棋。」
「你不会?」迟逍风疑惑,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这八成又是元秋那一套阴阳怪气的说辞。
因为跟自己下棋会赢得很没有成就感,所以干脆声称不会,好啊,这小子羞辱人起来真是越来越在行了!
「你不会是怕了,觉得下不过我才说自己不会的吧?」
桃决一愣,没想到元秋那种混沌化形的东西,竟然真的还会下棋。
他从哪儿学的这种东西?
「……那,好吧。」他怕再拒绝会惹来怀疑,硬着头皮点了头。
元秋那种笨蛋,就算会対弈,估计下得也不怎么样,随便敷衍敷衍长陵的这个师兄好了。
第56章
除去化雪峰,玄一宗也是块不小的地头。如果不是因为朝长陵是朝长陵,寻常修士要在这么广阔的区域内快速找到人,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
发现黄解一,是在两刻钟之后。
他就倒在居所后面的一处山壁旁,身上倒没有伤,朝长陵查看了周围,除了一处山壁,没有别的古怪,更没有打斗的迹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她拍了拍黄解一的脸,把人拍醒。
似乎意识还有些模煳,他睁开眼,愣愣盯着朝长陵看。
「被谁袭击的?」她问。
「袭击……」
袭击?
黄解一喃喃地重复这两个字,脑子泛起一阵巨痛:「不,我不知道……没有人,袭击我……」
这样子可不像是这么回事。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皱眉道。
黄解一道:「我不知道……真君,我,我头好痛……」
朝长陵用自己的灵力探入他的识海,果然,有一股并非她的,也非黄解一的气息残留在那里,非常稀薄,她分辨不出来。
但毋庸置疑是遭人下手了。
「你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来的?」她手一拽,搀起黄解一,他步履不稳,一个劲摇头。
看来下手的人通过扰乱识海,把记忆都抹除掉了。再怎么问恐怕都问不出什么来。
「算了,先回去,在这里不安全。」
「好,」黄解一脸色苍白地点头,「劳烦真君搭把手。」
朝长陵很快返回,院内空荡,迟逍风的屋子传来落子的声音,进去一看,他果然和元秋下起了棋。
黄解一头还痛着,她让他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来到棋盘边。
往日她来观棋,基本都是白子的完胜——迟逍风黑子先手都没法赢过元秋,这事让他懊恼了好一阵。
今日却不同以往。
她道:「师兄进步了。」
迟逍风道:「什么进步了,有人耍我呢!」
他没好气的,脸色很不舒畅,指着对面的元秋道:「他先是说自己不会下棋,现在又故意下得一团稀烂来忽悠我,想让我尝了赢的甜头就别再烦他,我都看出来了。」
朝长陵看向元秋,他盯着棋盘,五指在桌案下微微聚拢成拳,眉头皱着,迟逍风在对面直咂舌让他别装模作样。
「从我出去到回来,几胜几负?」她问。
「…五胜,无负。」元秋指了指对面的她师兄,底气有点不足地道:「你师兄全胜。」
那确实不大正常。
「干嘛放水,不如陪他玩玩。」朝长陵抬抬下颌。
桃决已经隐约从刚才二人的话中猜到,元秋似乎并非他想的那样不堪,看上去,迟逍风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可他怎么会这么厉害?
「我不玩了。」知道自己再下下去必定露出破绽,他把手一甩,佯装无趣。
现在的自己不是桃决,不用在长陵面前装乖,也许可以试着像元秋那样目中无人些。
嘴上这么抛出一句,他心底忍不住还是忐忑。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他在耍我呢。」迟逍风立马指着他对朝长陵道:「你也不管管。」
朝长陵挑眉心道关我什么事,见他们一盘棋局结束,开始说正事:「黄解一晕在后头的山上了,我看过,那里没有任何古怪,他的衣服不乱,没有和人打斗的痕迹。」
被偷袭的可能性极高。
她想起自己和师兄去找那位大能的那一天,元秋是和黄解一待在一起的,她转头问他:「你没和黄解一去那个山壁?」
「我记得……」黄解一在旁边忽然开口:「我记得那时,似乎是有个人在我边上,我还和他……」
和他,干什么去了?
他不记得,桃决却清清楚楚,毕竟这二人那时就是为了来看他。
他道:「我根本不记得有这事,那天我不是和你在院门口就告别了吗?」
「当真?」朝长陵问。
黄解一迟疑地道:「好像的确是……但如果是这样,那我说的那个人影又是谁?」
桃决笑道:「是你头晕眼花,把偷袭你的人记错了吧。」
「可是……」
他还要争辩,桃决硬着声音打断他:「就是这样。我没事和你在一起干什么?」
模煳的记忆最容易让人自我怀疑,黄解一看他如此笃定,自己又似乎确实有一点和他在院门口告别的印象,终是点点头道:「那我多半是记岔了。」
可到底是谁偷袭了他?他又为什么会昏在那里?
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唯一清晰的记忆只有昨天夜里的。
他缓了好一会,喝了口迟逍风给他倒的热茶,头痛总算渐散。
他抬头去看元秋,他坐在那里,眼睛垂在自己的手指上,一直没往这边看过。
他总觉得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因为这阵头痛,他的魂魄之眼似乎被什么东西牢牢煳住了。
以前一看元秋就能看见他胸口那缕属于爱魄的缺口,现在却宛如被雾气遮挡,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偷袭他的人到底干了什么?
黄解一一阵慌乱,又勐灌了几口茶站起来:「元秋道友,你站起来让我看看。」
他想看看还能不能看清人的魂魄——主要看日持真君的多少有些失礼,这三人里,他和元秋倒还算相熟。
桃决看着他微微眯起的眼,下意识觉得不对,他对这个修士有印象,那天一来就说自己快要魂飞魄散,是一副很了解的口吻。
他的魂魄和元秋的根本不一样,被看出端倪就完蛋了。
朝长陵就站在旁边,他伸手揪住她的袖角,脸往她背后躲了躲:「我有点不舒服。」
「饿了?」朝长陵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这个。
桃决此刻也不顾得那么多:「嗯,就是很难受,我想回屋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她看眼黄解一,黄解一忙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好,你去,我再说说话就来。」
桃决飞快地点了下头,目光从头至尾不曾和她对视过一下,起身就出了屋。
她看着他的背影,皱眉道:「元秋他……」
迟逍风:「他怎么?」
朝长陵思考了一下:「他似乎在躲我,可我没做惹他生气的事。」
「你确定?」
「当然。」
如果那件事真的算就此揭过了的话。
她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她下意识拍了他的脑袋,本以为元秋会不高兴,谁知他又叫她摸了一次,朝长陵觉得这是某种陷阱,第一次摸得太快,他没找到生气的机会,所以骗她摸第二次,然后准备开始生气。
她干脆没答应:「不了,睡觉吧。」
她看见元秋愣了下,可能是没想到算盘会被她识破,朝长陵如今应对起他来也算有点心得,根本不为所动。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元秋道:「我屋里的窗户坏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窗户?
朝长陵往后一瞥。
「这不没坏吗?」
元秋再次愣住,跟着她回头去看门边的轩窗,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这次的停顿比上次还要长。
「怎么?」
「没事。」他转回头飞快地道:「那应该是我白天看错了。」
朝长陵点头,倒没说什么。
桃决有点不安起来,他在想,这屋里就一张床啊,为什么她什么也不说?难道元秋一直都睡在这张床上?
他还没酝酿好情绪,就见朝长陵转身坐上法座,还对他说了一句:「快睡,明天不是要早起?」
他这才想起,长陵也许是不用睡觉的,他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地舒了口气。
虽然不用再被捆在小境界里,还有了张松软的床榻,桃决却睡不着,他做了那么久的魂魄,如今真的得到身体,竟然没有什么切确的实感。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被中用手去抚摸床褥,没有穿透过去,是软的,很软很软。
不是魂魄了。
他和长陵间,那永远无法消除的裂缝,不见了。
他笑了笑。
从熄了灯以后,元秋一直在被中动来动去,虽然动作很小,但朝长陵耳力不同常人,睁开眼,她索性起身来到他榻边。
「你饿不饿?」
桃决的动作一停,现在不是大半夜么,就算要吃东西,上哪儿去弄?
他摇头,往被中缩了缩,避开她的视线嗫嚅道:「我不饿。」
「那你动来动去作甚?」
朝长陵已经不会再把元秋的一些表面之词当真了,说不饿就是饿,反过来理解即可。
她伸手抓住被角,似要一把掀开,桃决心中慌乱,他脑子里一瞬间想了很多,想到要是一上来就接触太多,说不定会被察觉到不对,又想到元秋能和长陵同睡一个屋,说不定他们已经……
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还无所适从。
「我真的不饿!」
桃决没办法,反过来揪住被角,重重咬字,腾地翻过身去,把脸也埋起来。
「你就不能该干嘛干嘛去吗!」
他试图学元秋的不客气,学他强硬的态度,学他对人无差别的敌意,虽然他讨厌他那样到了极点,但也许能让长陵知难而退。
「……」
果然,榻边没了动静。
桃决无声松了口气,又道:「知道了就别在那里……站着。」
话音前半段还撑着,后半点他有点心软,语气又弱下去。
朝长陵仍旧没有说话,但脚步声的确远去了。
他不知道她正摸着下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其实最初元秋那温和友好的态度就让她觉得他今天多少有点奇怪,所以平时那根没崩起来的筋也有点直起来。
谁能知道坏心眼又想干什么?
刚才在榻上也是,眼神都不曾和她对上,显然是在避着自己,明明是个可以肆无忌惮和人对视的那种人,还格外喜欢盯着她的眼睛看。
今天一切都反了过来。
所以刚才,元秋突然用强硬的口吻拒绝时,朝长陵的那根筋突然就晃了晃,放下去了。
哦,她想,元秋这不就正常了吗。
她点点头,坐回法座,这次便心无旁骛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平时过分yygq的后果
第57章
山尘真君如约让元秋也变得能够看清地宫内的幻境。
他可以自由在两个世界出入。
而与之相对的,他要答应山尘去那个什么天枢台,帮他取一样东西回来。
山尘说,天枢台其实就是一块上古妖兽曾经栖息过的灵地,很久很久以前,修士和这群聪明的族群似乎还是共存的,后来不知怎么两派生出冲突,上古妖兽寡不敌众,被驱逐出现世,渐渐成了如今的模样。
那片灵地非龙族不可入内,就算再强大的修士也进不去,所以才需要元秋。
他是龙鳞,是上古妖兽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怪不得山尘不杀他。
「你把我封印了那么多年,到头来只是为了让我替你去取一样东西?」
元秋这么问的时候,山尘真君笑了笑,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他有什么事还瞒着他没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但真相到底是什么,于现在的元秋而言都无所谓了。
山尘真君让他在地宫待着,待时机成熟,自会通知他前往天枢台。
万籁俱静的地宫太过死气沉沉,就算躺着看天花板,看久了也是一种折磨。
这种折磨和之前在小境界里不一样。
在那里,他起码还能忍着痛,想着今天、明天,又或者下一秒朝长陵就会来,然后被他冷嘲热讽地打回去,过不了多久,她还是会来。
但在这里,连希冀都没有。
谁也不会来。
元秋打开幻境的门,地宫冰冷的大理石地砖开始发生变化。
周围的松树上挂着薄薄一层积雪,长长的石阶绕过山路,直达玄一宗的山门关,那块写有门派名的巨大山石摆在那里。从里到外都是第一宗门该有的气势。
十四五岁的朝长陵就爬跪在山门前,手已经冻得通红,额角低落下来的血砸进雪里,很快化作淡淡的粉色,她才刚抬头,肩膀又被人飞踹一脚,好在身形够稳,格外用力,这一脚才没让她趴下。
「看来师妹是真的想见掌门,我说你能接下我三脚,我就让你上去,现在是第二脚了,最后一下,你还能撑得住吗?」
这一次直接冲着她额门而来,厚厚的靴底还粘着冰渣,是一股能置她于死地的力道。
朝长陵只能低下头,让这一脚踩在发顶,她被迫伏低身子,像在沖人磕头。
几个玄一宗弟子瞬时爆出笑声。
元秋在旁边看着,缓缓沉了眸光。
他没有动,就站在旁边的树底下。
几个弟子道:「不就抢了你这次猎杀的妖兽吗,师兄是看你修炼太过顺风顺水,怕你太出挑招了别人记恨,这才想帮帮你,你倒好,不懂得知恩,还要跟掌门告状?师兄心都要寒死了。」
有人蹲下身,抬手想去掐朝长陵的下颌,她突然拔剑,动作快得没人反应过来,唰!剑光乍现,那人肩头的衣料开裂,一记刀口又深又重。
没人想到朝长陵会反抗,回过神,急忙拔剑去追已经冲破山门关的朝长陵。
元秋在后面看着她被几个弟子拽住,不得不抬手应击,剑刃闪着寒芒,凛然锋利,可惜这个局面寡不敌众,她身上的剑伤越来越多,节节败退至山崖边,几乎浴血。
元秋好像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样子。
……和她很不般配。
也许是因为朝长陵这股要和他们同归于尽的气势不大好相与,几个弟子和她缠斗了一阵,身上也挂了彩,自讨了没趣,找了个藉口让她等着便匆忙散去。
朝长陵倒在雪地里,久久没有动弹,和在现实不同,元秋身处幻境时是没法被她感知的。
他只能来到她身旁,看见她尚且稚嫩的脸庞因为吃痛而微微扭曲,染血的食指在雪上一笔一划地缓慢写了几个字。
「化雪峰」
那就是朝长陵的目标。
不成为掌门亲传,是没有用的。
元秋心里有股奇异的感觉。
从刚才朝长陵受伤开始,那股感觉就一直在他心中一点点生根,然后发芽。
他皱皱眉,离开了幻境。
在地宫里找朝长陵费了他一些功夫,走到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前,发现她正坐在里边看自己的手臂,像是在上药。
当幻境和地宫两个世界重合之时,他的存在才能被她感知。
脚步声让朝长陵唰地抬起头,戒备的目光像一只不会信任人的野兽。
「又是你。」她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逃跑?」元秋走到她面前:「明明知道硬碰硬不行。」
「你看见了?」
朝长陵道:「如果只是一味忍让,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我入仙途,不是为了受人欺负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
「……凡人最喜欢一句话:『命中注定』,『这是命定的』、『这是命数』,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可修士不一样,修士可以改变常理,我作为凡人的命数恐怕是最惨的那一撮,不代表我成了修士,还会是曾经那样。」
她道。
「我一点都不惨,我要改变它,即使还要因此受苦,那也只是现在。」
元秋抿了下唇,奇异的感觉在胸腔中渐渐蔓延,明明知道对幻境中的她说这些毫无作用,他还是道:「你就不能另寻辟路吗?玄一宗弟子又多又杂,你作为一个后来的,的确抢了他们风头。」
这次受伤还能动弹,不代表下次也能。
朝长陵道:「不是玄一宗的话不行,你既然身在修真界,想必也知道,目前数得上名字的大能都是从玄一宗出去的,既然要往上,那就要选最有可能性的。」
「哪怕会像刚才那样?」
朝长陵点头。
元秋的手攥紧了一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知道过去的朝长陵做的选择当然是对的,毕竟她现在的确做到了,她是修真界第二厉害的人。
但在那之前,她肯定不止体验过一次幻境里的那些事。
如果不是因为山尘,元秋恐怕都不会知道这些事。
毕竟朝长陵从未跟他提及过自己的过去。
「你再受伤也没人会帮你的,我可不会帮你换药。」元秋的语气冷下去一点。
「不需要,我有低阶治癒诀,就算不能,也会自己动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他不是这个意思,但千年后的朝长陵都听不懂的话,以前的朝长陵更不可能明白了。
「也是,仔细想想,我从来左右不了你的想法。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
元秋咬着唇冷笑,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之发怒,他看着朝长陵有些不解地抬头看过来,心底那股奇异的感觉又叠加上了一些酸涩,他扭头离去。
*
黄解一的头痛还没有缓和的迹象。
朝长陵看他不像是能正经和人说话的样子,干脆让迟逍风守着他,自己出屋先去看元秋。
桃决正坐在屋里,神色萎顿,惶惶不安。
他想,黄解一会那样多半是山尘真君对他干了什么,可谁知道他会不会很快痊癒?
他不能暴露自己,得想点办法……
可是,有什么办法?
他现在才恨自己从前没有修炼,而元秋的身躯除了漂亮外一无是处。
门在这时被叩响,朝长陵走进来道:「是谁昨晚说自己不饿的。」
桃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执着于饿不饿的问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见她拔剑在自己食指上来了一下。
他突然就明白了。
元秋并非凡人,吃的东西当然也不可能是凡人的食物。
他心一抖,起身抓过朝长陵的手,垂着脑袋极快地用唇贴了贴那处血珠,朝长陵的视角,看不见他有没有真的在进食。
「其实,我刚才骗了你,」桃决抬头,抿着唇上的血色,用话语吸引她的注意力,「我说我不舒服,是因为我想躲开黄解一。」
朝长陵果然对这话做出反应:「何出此言?」
「我觉得他很奇怪,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他说自己能堪破人的魂魄这事,到底是真是假?我怕他其实是在骗你。」
桃决自知这种铺垫很生硬且没来由,可除此之外,他的确找不到办法,他只能祈祷长陵足够信任元秋,信任到他说一句奇怪,她就真的会存疑的地步。
这样,就算黄解一发现他的魂魄和元秋不同,长陵也不会轻易相信。
「但他的实力是真的,我还以为你也认同这事。」朝长陵道:「他不是看出你没有爱魄了吗?」
爱,魄?
桃决皱眉,没能回话。
这分明才短短一日,似乎就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从长陵嘴里说出,而且每一件都和元秋有关。
可他们总共也才相处了几十日而已。
…为什么?
「是黄解一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朝长陵没看出桃决脸色不正常,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笃定多半是这样:「等他好点,我让他给你道歉,你也别整天欺负人。」
桃决还能说什么,他只能点头。
安抚了元秋,朝长陵回到迟逍风的屋子。
黄解一似乎终于缓过来了,但还是记不起在山上出了什么事,连朝长陵嘱咐他在院里等元秋的事都忘了。
「耽搁了真君两天时间,晚辈实在惭愧,我现在就去一趟藏经阁,也许能把龙族文字再翻一些出来。」
他起身要走,朝长陵想起刚才元秋的那些话:「你刚才叫住元秋,是为了看他的魂魄?」
「正是。」说起这个,他脸色不大好看:「其实……我的魂魄之眼似乎也被那人用灵力封住,刚才看元秋道友时,没法看清他的魂魄之形。」
「原来如此。」朝长陵也不知在想什么:「那别急着走,先把你这事解决了。」
「真君的意思是……?」
「那人这么做肯定有原因,不止你的眼,我想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招式也被他限制了。」
这样也许就能找出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她示意黄解一坐到凳子上去:「这里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可以对我用。」
黄解一惊道:「对真君施展招式吗?这……」
「无妨,我轻易不会受影响,受了也会立刻恢復。」
虽然是这个道理……
黄解一再三犹豫,见迟逍风也没异议,便道:「那好吧,晚辈这就失礼了。」
二人把桌案挪开,相对而坐。
保险起见,黄解一提醒她:「如今我的魂魄之眼被封住,有些招式也许会拿捏不稳力度,真君若是觉得不对,就赶紧……」
「不会,做你的。」
他噎了下:「那,晚辈这就开始了。」
黄解一气沉丹田,汇聚灵力向自己的眼,迟逍风作为对此道一窍不通的人,只能在旁边看个热闹,这和比剑不同,比剑起码还能看得出谁上风谁下风呢。
黄解一在他的注视下一会闭眼,一会又睁眼,像在确认自己哪些招式可以用,哪些不能,在他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黄解一突然爆出一声惊唿道:「不好!」
「怎么了?」
迟逍风心道这玩意不是说不会伤害人吗,难道黄解一还能趁机把他师妹给杀了不成?
「真君她她她……她……」
黄解一站起来,结巴得嘴都合不拢,迟逍风催促道:「到底怎么了!」
「我没控制好轻重……」他望着眼前一动不动的朝长陵:「真君的魂魄,好像被我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迟逍风:「……」
「你说什么?!」
*
幽暗的地宫内一片死寂,元秋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其实不太需要睡眠,但现在却觉得疲倦,都怪这该死的地宫时间流逝得太异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他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要忘记朝长陵的脸长什么样了。
……开玩笑的。
有山尘做的那具傀儡身躯摆在那里,他就是想再也不记得这人也难。
元秋蹲下身,面无表情地打量它。
不管怎么看都是朝长陵,但比朝长陵让人顺眼多了。
起码不管他说什么,傀儡都不会拒绝。虽然也不会答应。
「不过你答应我的次数太少了。」他轻道:「比起你,果然还是傀儡听话多了。」
对,傀儡就好。
过去的朝长陵也不用了。她整日伤痕累累的,他不想看。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想,但那股奇异的感觉让他不舒服。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元秋看着傀儡,而傀儡的眼睛一片虚无。
没有灵魂的死物,不可能抬起头来看他。
他顿感无趣,神色恹恹的:「也是,你本来喜欢的也不是我的魂魄,桃决应该比我听话比我乖巧多了吧,没了我这个整日和你对着干的人,你这会儿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傀儡没有反应。
他唿了口气,觉得封闭的空间的确会让人头脑失常,他对着一个死物自言自语起什么作用?
搞得像自己被朝长陵始乱终弃了一样。
那个木头脑袋才不配这样对他。
元秋站起身,拽住傀儡,想把它拖出这个房间,眼不见为净。
就在他摸上冰冷僵硬的傀儡手臂时,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掌中的东西动了一下。
他一顿,手臂又动了第二下,他以为自己刚才气得太过,头晕眼花了,抬头就看见,朝长陵的傀儡忽然睁开眼睛,浅色的瞳孔中透出了属于人的亮光。
「……」他僵在原地没动,就见傀儡昂起脑袋,晃了晃脖子,那动作格外不连贯,能听见脖子和脑袋连接的部分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傀儡自言自语:「…我不是在做黄解一的陪练吗,难道谁从后面给我来了一下?」
元秋的心跳突然开始跳得极快,他张了张唇,喉咙像被煳住,没能发出声音,倒是傀儡先察觉到了旁边的他。
四目相视。
傀儡的瞳仁里有着熟悉的锐利眸光,这不可能是一个傀儡可以做到的眼神。
就算是山尘捏的魂魄,也不可能。
「你……」他堪堪发出一个僵硬的音节,说不出话了。
第58章
元秋没说话的间隙,朝长陵也在打量他。
她分明前一刻还在给黄解一当练习対象,下一刻却失去神智,再次清醒时,头重脚轻,身体四肢就像不是自己的,而且还换了个地方。
这是朝长陵并不熟悉的空间,玄一宗内没有这样的地方。
好在屋里有一面镜子,她手臂在床沿一撑,挪动上身靠过去,看见自己的脸还是自己的脸,身形也没有异样。那她到底是怎么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这儿来的?
就算是山尘,也不可能轻易办到。
「你……」从刚才起就一动不动的另一个人发出声音,她扭头看他。
从身形上看,是个男人,但唯独脸的部分被一团凌乱缭绕的黑雾遮盖,声音听在耳里也很陌生。
虽然像人,但这大概……不是人。
「你是谁?」她看他说话有点磕绊,替他问了一句。
「……」
男人一顿,微愣着问她:「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她道:「不知道。」
那只攥紧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松开,她听见他自言自语:「対了,我都差点忘了。」
「所以是你把我弄到这儿的?」但这人身上没有灵力,她又皱眉:「但凭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
男人没有回话,动作显得迟滞,因为看不见脸,感情也难以读取。
朝长陵本想施展心诀,可从醒来开始,体内的不适应感就极其强烈,后脑勺像被大锤锤过一样,能动弹就已是极限。
就在她以为男人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忽然吸了口气,僵住的声音慢慢变得流畅。
「这话该我来问你吧,擅闯地盘的人是你,不是我。」
朝长陵挑眉:「玄一宗什么时候变成一个非人之物的地盘了?」
「谁告诉你这是玄一宗了?」
的确,如果玄一宗内有这么广阔的空间,朝长陵不会不知道。
「那你说这是哪里?」
元秋蹲下身想要靠近她,朝长陵按住剑柄,似乎一旦他有异动,那柄剑就会毫不留情地斩断他的脖子。
「你这么了不起的人,谁能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你弄到这儿来?」男人的口吻在朝长陵听来毫无畏惧:「这是你的梦境。」
「梦?」
朝长陵确实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修士的梦与凡人不同,根据境界高低,有时受修士操控,甚至还能左右突破的概率。她以前也会这样时常利用梦境,所以対这个世界还算熟悉。
如果这是在梦中,那她脑中的不适感,意识的朦胧,还有四肢的沉重也都能说得通。
所以黄解一让她的魂魄沉睡了?
她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醒?」
元秋冷笑:「那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非人的东西,说话似乎有点带刺。
她撑着臂膀尝试从地上起来,躯体不听使唤,元秋在一旁伸了只手示意她可以抓着自己,她看也没看:「不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这副冷淡的口吻让元秋想笑。
他当然可以告诉她自己是谁,甚至可以把这一切状况都解释给她听。
可之后呢?
看着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身边那个元秋不是元秋?
这不是他想要的。
分明结局已经註定,他作为龙鳞会回到上古妖兽的躯体,她会杀了它取出内丹,无论如何,自己都必死无疑,所以不需要再做挣扎。
可看见朝长陵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他心底竟然还是可笑地涌出了点希翼。
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你叫什么名字?」朝长陵总算站起来,正转着手腕疏通脉络。
対方讥讽:「这是梦,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
朝长陵以前在梦里造出来辅助自己突破的人都很听话乖巧,为什么这次这个会是这样?
「那我换个问法,这个房间就是梦境的全部了?外面还有别的空间吗?」
她打算在梦境里找找甦醒的办法。
「有,你要是能跟上来的话就来。」
他头也不回走向屋内门扉。
朝长陵的协调能力极强,开头走的那几步有些僵硬,等到了门扉那里,已经能行动自如,元秋看在眼里,腹诽她就不能把这些轻快分一点给脑子么。
这里似乎是一座很大的宫殿,因为没有能看见外界的窗户,廊边的雕花宫灯一直亮着,照得殿内透亮。
男人带着她穿过长廊,路过花厅,最后走下长长的台阶,底下竟然还有花苑池塘。
可无一例外,没有任何地方有窗户,全靠灯火照亮。
连那些种着花草的庭院都在室内,显出一股不寻常的死寂清冷。
「这大殿倒是很古怪。」她落后一步道。
「这是你的梦,古怪也是你自己弄出来的。」元秋笑了声道:「你看,还有更古怪的呢。」
他突然停下脚步朝前一指,朝长陵看见前边的花圃边显出一个女孩的身影。
女孩面容稚嫩,浑身是伤,正执着剑与看不见的什么东西过招。因为渐渐落于下风,她衣服上全是血,只要失手那么一下,必定丧命当场。
「你认得出那是谁吗?」元秋明知故问。
朝长陵没答话。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梦见从前的自己?」他终究还是在意这个问题,试探性地问:「是因为你没有赢过从前欺负自己的人,所以,不甘心?」
这是在梦中,说话不用顾忌,朝长陵道:「我很少会梦见从前,的确,现在想想会有不甘,不过那是必要的过程,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因为受伤很痛,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
这回答倒在他意料之外。
元秋缓慢地眨了眨眼睫,没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痛」这个字。
「原来,你也会觉得痛?」
他想起幻境里的朝长陵给自己上药的时候明明像个没事人。
「当然,我那时不过筑基,対于疼痛的感知和凡人差不多,但显露痛苦是一种示弱的表现。所以我后来学会了不外露情绪,久而久之习以为常了。」
所以这张木头脸是这么来的。
元秋望回远处的朝长陵,女孩子脸上的情绪鲜明,一眼就能看穿她在想什么。
「那比起现在,我倒更喜欢以前的你。」
「你是我梦中捏造的存在,不会存在这种主观意识。」
元秋被她这种时候还要一本正经给气笑:「何以见得?」
朝长陵也把目光挪回来,是一副坦然的口吻:「你说了这是我的梦。修士的梦有一个准则,只要我想,任何事物都会朝我期待的方向改变,就比如说:『让你不喜欢她,而是变得更喜欢现在的我』。明白了?这就是梦的常理。」
她只是在阐述自己的结论,不含有任何别的意思。
可那句「喜欢」还是让元秋不禁抿唇,胸腔好像泛起一股酸涩,他动了动唇瓣,缓慢地吐字:「朝长陵,你靠过来点。」
「为——」
「过来。」
她其实不必听一个梦中人说的话,但这口吻总让她觉得熟悉,神鬼使差地,她往前走了几步。
衣襟被人抓住,那只手骨节分明,攥得有些用力,元秋垂着眼皮道:「你现在吻我,我就喜欢你。怎么样?」
她感觉到了一点浅浅的鼻息,五官分明被黑雾遮挡着,她却能清楚感知到那时而急促时而刻意放缓的唿吸。
攥住她衣襟的手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个人,和修士在梦中捏造出的工具相比,似乎太过富有情绪了。
她问:「理由呢?」
元秋:「你就非得要一个理由才愿意做吗?」
这话更加古怪,她心底终于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盯着他的眼睛与他対视,一时没能答话。
元秋顿了下,突然放开手:「算了,我开玩笑的。你就是想做也很难做到。」
自己连脸都没有,就算是她也会被那团黑雾阻挡。
没有了让她「色令智昏」的筹码,这种引诱的话语比那些直来直去的告白之词还要没有价值。他果然成不了让她这么做的理由。
他道:「的确,这是修士的梦,可你还是改变不了我的意识。你知道为什么吗?」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为什么?
到她这个境界,梦境已经无法左右突破的概率,所以朝长陵一般懒得去操控,可她如果想,绝対可以做到。
他为什么可以笃定?
除非……这其实根本不是梦?
朝长陵的脸色微沉,好半天才道:「为什么?」
「因为我只喜欢喜欢我的人。」他看着她道:「所以我是不会喜欢你的,朝长陵。」
永远不会了。
远处,女孩手中的剑被击落在地,身影变得虚虚晃晃。朝长陵发现空间之中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这不像是要醒来的徵兆,更像是她的魂魄要脱离身体,飘向虚无。
怎么会?梦境中不可能产生不在她意料之中的事。那这个地方,果然……
元秋往后一退似乎想和她拉开距离,朝长陵却忽然伸手,反手拽住了他。她的力气很大,眼底随之绽出类似诧异的情绪,好像在这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
空着的手抬起,在半空快速一捏,有什么物什被她强硬地塞入他掌中:「拿着。」
没等元秋拒绝,傀儡躯体像被抽离了最后一丝力气,往前栽倒,他下意识伸手搀扶,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已是一片冰冷。
她来得莫名其妙,当然会走。
元秋静静站了半刻钟,将傀儡搁在原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等到门扉紧闭,他摊开手掌一看,朝长陵塞给他的是一块小小的白色玉石,和当初她送他的发冠质地很相似,石头内似乎蕴含着她的灵力,不知是用来干什么的。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你到底发现了没有?
他面无表情,死寂的空间无人应答。
五指收紧,他攥着玉石想要摔向地面,手举到半途又停住。
这一停就停了好一会。
最终,他重重吐了口气,将它随手扔到松软的床榻上,心中的烦躁以及那股奇异的感觉不断交织攀升,他闭上眼不想再看。
朝长陵,你不会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吧?
才不会。
况且她最后那个眼神和那句话,到底是不是他想到的那种意思,谁知道呢。
*
「真君,真君!」
朝长陵的意识在虚无中醒来,如她所料,她正在熟悉的屋里,面前二人是她师兄和急得快哭了的黄解一。
「我魂魄出窍了?」她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
「対啊,晚辈也没想到会搞成这样,晚辈真不是故意的。」黄解一抹着泪花花道:「还好把真君的魂魄召回来了,不然晚辈只能以死谢罪了。」
迟逍风道:「的确,要是召不回来,你可真的成修真界头等罪人了。」
二人没了紧张的情绪,还有空开一嘴玩笑,朝长陵却突然腾地一下站起来。
「真,真君怎么了?」
「我以为那是梦,但果然不是。」她开始说一些二人听不懂的话:「但我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只好用灵力捏出一枚低阶的玉石法器,那只法器可以感应佩戴者的方位。」
迟逍风似懂非懂:「然后呢?」
「但我想得太简单了,明明在玄一宗内,我却从不知道还有那种地方,显然那里可能根本不受灵力的感知。」
黄解一恍然大悟:「所以真君的魂魄刚才是飘到那个地方去了!但你现在却感应不到它的方位?」
朝长陵点头。
看来她失算了。
但在那个关头,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迟逍风还是没懂:「所以呢?师妹在那里见到什么东西了吗?」
「元秋。」
朝长陵回头看他,是无比笃定的口吻:「那肯定是元秋。」
「元秋?可是……」
可是元秋不是在旁边的屋子里吗?刚才还跟他一起下棋呢。
朝长陵:「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元秋有两个人?这不可能。她虽然不能确定这里的元秋是不是元秋,但她可以拿自己的千年修为担保,刚才那个没有脸的傀儡,一定是元秋。
要她拿出凭据,她拿不出来,这就像一种本能的直觉。
他那时浅浅的,有些紧张的鼻息,还有他或许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其实已经把酸涩的意味暴露得干干净净的那句「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那么脆弱却又要强。
如果那不是元秋,谁是元秋?
她看向一旁的黄解一:「看来我找到你的魂魄之眼被人封印的原因了。」
「真君的意思难道是……哎,真君等等,你要去哪儿?」
朝长陵头也不回走出屋,手指摁着剑柄,眼中有深沉的思绪缓缓浮现。
第59章
朝长陵迈入房间时,桃决正在屋里盯着铜镜看。
他不得不承认元秋这张脸实在漂亮得过分,但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要原来的身体。
就算不及元秋,那具躯体里也藏着他和长陵朝夕相处的回忆。
可惜这个愿望再也不能实现。
「元秋。」
朝长陵走到身边叫了他两声他才回神,声音卡了一下,故意用不大高兴的语气道:「你来干什么?」
「之前忘了问你。」她从怀中摸出一本书册,翻到最尾页,指着上边两行奇怪的符文沖他道:「你认不认识这是什么?」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桃决认真瞅了瞅,显然这不是平常使用的文字,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图样吗?」
某种答案在心底落地,朝长陵眼皮一敛,语气听不出异样:「是吗,你之前说自己见过,我还以为你认识。」
桃决一愣,赶紧摇头:「那我肯定是看错了。」又觉得这样找补太古怪,添了一句:「你才是,干什么非得相信我的话?」
他从不曾这样恶声恶气地对待长陵,无意识地拿左手捏着右手小指,心里内疚又忐忑。
朝长陵看在眼里,无声嘆了口气。
桃决不懂她嘆气的意思,抬头时,脑袋被轻轻拍了两下,她说出一句他听不懂的话:「你做原来的自己就好。」
在他想问这是什么意思时,迟逍风突然推门而入:「师妹!黄解一说他想起还有一样古籍没抄下来,刚才火急火燎跑去大藏经阁了,咱们要不追去看看?说不定是什么重要的线索。」
如今那符文缺失了后半,关键的信息不足,要是能找到,说不定也能找到引出上古妖兽的办法。
「也好。」她道。
「我也想跟着你去。」桃决站起身,从后拽住她的衣角:「可以吗?」
他没能装得很像元秋,好在朝长陵这会儿似乎无暇顾及,思虑片刻后,点了点头。
*
地宫。
元秋之前想过再也不要进入那个幻境,可在死寂的环境了待了一会就有些受不了了。
这里时间流逝缓慢,他觉得过去一天一夜,外面也许才不过几刻钟的功夫。
这样的时间差很折磨人。
他烦躁地咂了下舌,还是打开了幻境的大门。
朝长陵不知今天又干什么了,元秋一进去就看见她浑身是伤,手臂上是被妖兽啃咬过的痕迹,寂静的山林内,一只比她还大点的妖兽横尸在旁边。
妖兽的爪牙带有瘴气,对修士有害,低阶治癒诀不起作用。
她如果不想让这条手臂报废,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这只猎物,返回宗门找人帮忙。
可朝长陵弯下腰,不顾满手臂的血,将妖兽拽了起来。她居然想把它扛回去。
玄一宗的山门建在高峰,一路都是陡坡,瘴气侵蚀着脉络,朝长陵头晕眼花,浑身剧痛,抬脚都困难,攥紧妖兽皮毛的那只手却绷得很紧。
元秋面无表情地跟在她身后。
看她途中几次摔倒,然后站起来,撕去衣角布料给自己粗鲁地止血,接着往山上走。
她好像就没想过放弃。
唯一能看出她状态不佳的,除了那条染血的手臂,也就只剩两双微微拧起的眉,他想起朝长陵刚才的那句话。
「因为受伤很痛,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知道痛还不赶紧放弃。」他低低骂了声:「傻子,活该。」
天际渐渐暗下来,朝长陵把妖兽搬入门内,没能走到掌门的大殿就体力不支地倒了下去,元秋下意识伸了下手,又收回来。
朝长陵的灵脉已经遭瘴气侵蚀,这样下去或许会死。
元秋在她身边默默蹲下,一双黑眸盯着她看,不知含着什么情绪。
直到一道老者的声音传来,是华清尊者的。他看见那只巨大的妖兽,问随行的弟子,这个倒在地上的是谁。弟子一一解答。
「天生天灵根啊……不错,我看她也有些潜质,让她明日来化雪峰见我吧。」
「算你运气好。」元秋撑着下颌对昏迷的朝长陵说:「不然你肯定今天就死了。」
之后的幻境就像快速播放的走马灯,他跟在那些人身后,看着朝长陵被搬入医室,掌门为她清除瘴气,夜里他就随便在另一张床上坐着,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
醒来的朝长陵得知自己成为掌门亲传,第一次露出诧异的表情,等那些人走后,她捏住拳头舒了口气。
应该是在高兴吧?元秋看不大出来。
明明年纪还小,现在却已经有了千年后的木头脸徵兆。
如今的华清尊者只有一个亲传弟子,山尘,也就是她唯一的师兄。
第一次见面时,朝长陵给他行礼,他用剑柄打了她的手腕,见她吃痛皱眉,他笑道:「戒备心这么差,真的能做我的师妹吗?」
看来这个师兄并不怎么友好。
「偷袭也只能成功一次,下次不会了。」她面无表情地回答,山尘因为这话轻轻挑了眉,似乎是觉得意外。
自那以后,山尘突然开始了对朝长陵无休止的偷袭。
她走路、练功,乃至睡觉都不能松懈,一旦放松,身上必然挂彩。
山尘美其名曰:「我只是想知道偷袭是不是真的只能成功一次。」
这理由是一时兴起,他从前没有别的师弟妹,好不容易来了个师妹居然只是个筑基三重的小修,她胆子很大,敢在他面前夸下海口,他当然想知道她到底厉害在哪里。
筑基期的修士是需要睡眠的,可朝长陵自从入住化雪峰就再也没完整睡过一觉。
山尘深知她赢不了自己,但每次准备偷袭时他都能看见这个小修抓着把铁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盯着前方的样子。
她还真是不服输,而且很倔。
山尘的心情突然从「要如何踩碎她」转变成了「她到底还能做到什么地步」,他有点好奇。
持续了半个月的偷袭突然结束了。
「抱歉师妹,我之前太不懂事了,给你道个歉。」山尘笑吟吟地走过来想和她握手言和,手腕传来剧痛,是朝长陵的剑柄打在上边,她面无表情:「让开,挡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他居然还栽了一遭。
不久之后,丰馨也成为华清尊者的亲传,幻境的回忆似乎来到元秋有印象的地方。
那是一个格外寂静的晚上,外出的华清尊者突然匆匆归来,敞开小练功房的门扉,从干坤袋中取出一块包裹着瘴气的混沌,元秋靠近,隐隐能从瘴气中看出那个东西原本的颜色是雪白的,在皎洁月色下泛着凛冽的光泽。
龙鳞。
华清尊者郑重施下三道咒诀,将门扉彻底封印,长舒一口气。
「这样也算削弱那东西的力量了。」他自言自语。
而这片龙鳞真正产生朦胧的意识,是在一年之后,而同一年,桃决也生出神智。
之后的事元秋都知道,他也不想再看一遍桃决和朝长陵姐弟情谊戏码,眼前的幻境飞速掠过,他抬脚要走,桃决忽然痛唿一声:「长陵你轻点啊。」
元秋回头就看见桃决泪眼汪汪地坐在朝长陵身边,他的胳膊上横着一道剑伤,很深,几乎伤及经脉,如果他不是只精怪,估计已经死在山尘的剑下。
「你为什么没事去招惹他?」这是低阶治癒诀无法治疗的伤口,她只好取了自己的灵植磨碎成粉给他上药。
「我才不是闲着没事。」桃决有点委屈:「我是在给长陵打抱不平。」
「我早就觉得你师兄不是个好人了,见缝插针就来找茬,今天也是,那种高阶妖兽根本就不是你能对付的,他竟然跟尊者说你可以一个人搞定,他就是想置你于死地!」
「所以你就想偷袭他给他个教训?」
桃决左手揪着右手小指,含含煳煳地道:「其实我差那么一点就能成功了……」
「不用说谎。」朝长陵道。
桃决有个习惯,心慌意乱时就会去捏右手小指。
她道:「你不用为了我这样。」
「可我们不是家人吗?家人就是得为彼此着想才能叫家人啊。我不想看见长陵痛苦的样子,当然,也不想看见你伤心难过,我想要长陵一直高高兴兴的。」
桃决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可我只是一只精怪,无父无母,和你也没有血脉的联繫,顶多就是救了你一命,但我不需要长陵的报答,我只想和长陵待在一起。」
「我……可以成为你的家人吗?」
二人坐在长廊边上,周围是盛开的桃树杏树,这一幕绮丽,倒映在远处的元秋眼中,他眼底深沉,神色不明,但没有挪动步子。
就听朝长陵道:「我们早就是了。」
她的话很少,可咬字清晰,那只手反手握住桃决,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那种神情。
元秋以为自己会忍不住冷笑,可没有,只剩那股之前看见她受伤后,攀升而起的奇异的感觉逐渐占据整个胸腔。
那之后,朝长陵猎杀了那只高阶妖兽,遍体鳞伤地返回,山尘站在山头迎接了她,看着她执剑的手,他眼底突然有某种极亮极亮的光在不断闪烁。
「就是你了。朝长陵。」
元秋听见他这样低语了一句。
他转身离开了幻境。
一出来,地宫里过于刺眼的灯火就闪得他眯了眯眼,好像要流出泪一样。
山尘真君在外头等候他多时了。
「还记得我们的买卖吧?差不多是时候了,我给你打开去往天枢台的路。」
「你不是要我帮你拿一件东西?」元秋道。
「对。」山尘真君捏出咒诀,眼前浮现出画面,一座残破的祭坛上贴了一张染血的符纸,符纸上画着看不懂的图样:「我要你去把这张符纸毁去,拿不拿回来倒是无所谓。」
「哦对了,你别想着出去了就可以逃跑,这具傀儡躯体需要我的灵力支撑才能活动,换言之我可以随时让它粉身碎骨,你还不想死得这么冤枉吧?」
元秋冷笑:「不必多此一举,我说了,我不会垂死挣扎。」
山尘真君知道他就算想也不敢,抬手,一条裂缝犹如诡谲的花朵,凭空出现,缓慢地沖他展开。
元秋忽然想起什么:「你等着。」
他转身回屋,拾起之前被自己随手抛在床榻上的那枚玉石,玉石质地冰冷,他把它捏在手里,眸光晦暗,停顿了好几息后,揣入袖中。
他想,如果能见到朝长陵就把这个玩意扔还给她,如果不能,就把它随便扔到山崖下去,反正他再也不需要她了。
待他返回,山尘真君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到尽头,你就能到天枢台。去吧,趁着天还没亮。」
*
黄昏落入山背后,天色渐暗,朝长陵等人在藏经阁外面等着黄解一出来。
可前前后后过去半个多时辰,里边毫无动静。
倒是朝长陵突然眉梢一皱,看向天际。
迟逍风问:「怎么?」
「我感知到那只法器的存在了。」
「法器?」他道:「可之前不是不能吗?」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她侧眸看他,「他离开那个地方,出来了。」
而且移动的速度和方位都很不寻常,感觉上像是直接穿山而过,根本不受地形阻拦。玄一宗是被群山包围的,那些山后面理应什么都没有才对。
不太对劲。
「没时间等黄解一了,师兄和……元秋留在这里,我去一趟看看情况,黄解一要是出来,你把他也带过来。」朝长陵沖他示意了下玉简,静心门弟子间以这个法器互相通讯、确认彼此方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行,交给我。」迟逍风点头,一旁的桃决却抓住她的袖子:「我想和你一起去!」
他心中莫名慌张,朝长陵严肃的神情似乎预示着出了什么事。万一是山尘真君或者元秋的事呢?他不想待在这里坐以待毙。
「也好。」朝长陵想了想倒没拒绝:「跟我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表演哄人的一千零一种办法
第60章
给元秋的那枚法器在不断前行,朝长陵御剑越过群山,看着脚下缭绕的霞光云雾,心中不禁生出疑问。
桃决在后面抓着她的衣角问:「怎么了吗?」
「你知不知道那后面有什么?」
「不就是山崖吗?什么也没有。」
理应是这样,可如果什么也没有,法器穿山而过后岂不是会直接掉下悬崖?
「它好像不动了。」朝长陵感知到法器停在山巅背后,沖桃决道:「抓紧,我们下去看看。」
绕过山巅,来到山背,仙云渐渐散去,她总算看清那之后有什么。
一座极其广阔的大理石平台就横在山腰处,被雾气遮掩,倘若只是从上而过,很难察觉到有这么个地方。
那平台下面就是万丈山崖,要是不慎坠落会直接砸中修真界与凡人界的灵力屏障。
「这下面……竟然有这种地方。」桃决在玄一宗活了那么多年,从不知道山后藏有玄机。
这大平台像是一整个祭坛,因为常年无人打理,杂草藤蔓丛生,在那中央还建着一座更小的祭坛,因为常年风吹雨打,显得残破不堪,但周围那股肃穆氛围却丝毫不受影响。
「你看那是什么?」桃决叫道。
只见平台上,一条裂缝竟然凭空展开,从里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身形颀长,面部像被什么东西挡住,看不清五官。他来到小祭坛旁,二人这才发现那里贴着一张有些发黄的符纸。
「那是谁?他想撕掉那张符纸?」桃决总觉得不太对劲,可甫一伸手,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空气中狠狠弹了他一下。
「没用的,有结界。」朝长陵道:「而且这不是修士造出来的结界。」
所以她无法将其破坏。山尘来了也一样。
这张结界更像是一张阻拦修士出入的门扉,而造出它的恐怕就是上古妖兽。
桃决只能眼睁睁看着远处那人伸手,轻易将符纸撕去,眼前有白光闪了一闪,拦住他们的结界消失了。
「果然如此。」他听见朝长陵自言自语了句。
山尘让做的事元秋做了,将染血的符纸捏在手中揉成一团随意往地上一扔,转身要走。
「元秋。」
有收剑入鞘的声音,伴随着两道脚步,朝长陵站在小祭坛另一侧看着他。
元秋回头,在他做出反应之前,桃决问朝长陵:「你在喊谁?」
他望向面前这位没有脸的人,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道:「我在这里啊。」
可朝长陵凝视着前方,一动不动。
桃决有点害怕了,抓住她的手。
「我给你的法器,可以让我感知到你的位置。」没有任何铺垫,她沖元秋解释自己在这里的原因。
「你是说这个?」元秋摸出袖中的那枚圆形玉石,倒没想到这是个法器:「原来如此,那正好。」
他往前一抛,玉石无情砸落到朝长陵脚边。
「这东西还你。我不是你的宠物,时时刻刻监视我这种事还是别做了吧,让人噁心。」
朝长陵:「我知道是你才会把它给你的。」
「你现在说这些假话又有什么用?」
元秋冷笑,而桃决已经猜到眼下什么状况,抓住朝长陵的手用力。
这一幕映在元秋眼里只让他觉得反胃,明明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脸,可换了个芯子,一举一动都让人厌烦。
不过这不是很好吗,谁不喜欢乖顺的东西?
他转身就走,步履很快。
桃决感觉到朝长陵似乎要追,加大手中力气:「长陵!」
他对上她的目光,顾不得再伪装,因为已经没用了。
只能颤巍巍地祈求:「你别走好不好?我好不容易又能和你在一起了,难道我们的情谊还比不过一个元秋?」
她摇头:「这和情谊的轻重无关。」
「可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山尘对我做了什么吗?」她没有打消念头的意思,桃决只好拿出最后底牌。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我被他……被他折磨了一千年。我的神魂在这千年里受尽煎熬,我不能反抗他,我不敢!可我知道,长陵会来救我,哪怕在那个小境界里,我也一直在等你。」
他眼中含泪。
「可你没有来,来的是元秋。」
「元秋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他咎由自取,他早就知道我被关在那里,可他一直瞒着你,他故意的。他就是想让我死!」
朝长陵总算挪动视线看他。
桃决的心紧张得直跳,他知道长陵可以看清元秋的本性。
他的脑袋被轻轻拍了拍,就和曾经一样,可不一样的是,朝长陵放下手,坚定地将他的手从自己袖上摘去:「我明白了,他对你做了不好的事。」
「我会让他给你道歉。」
「可我不能不去。如果我不去,那个坏脾气之后可能又要偷偷掉眼泪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长陵……」
「桃决,你在这里等着,师兄和黄解一很快就会来。」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再也拦不住朝长陵。
没有人可以改变她的想法,从来没有,谁也不能。
在裂缝彻底闭合之前,她追着元秋走了进去。
地宫外有无数御敌法阵,各个威力强大。
元秋记得山尘曾经这么说过。
所以就算朝长陵追来又能怎么样,除非不要命了,不然她敢进来么?
朝长陵的确没想到这地方竟然有一个通往地下的暗道,窄得仅供一人通行,走一步就会踩到一个法阵,避是避不开的。
那些法阵对元秋似乎只拦出不拦进,对她多半不是。
……没办法了。
「轰!」
爆破声突然在暗道中响彻,元秋往后一瞥,竟然看见最后方的法阵被统统击碎,灰尘伴随着火光唰地在空气中炸开,待烟雾散去,是朝长陵执剑的身影。
她竟然用剑把那些法阵个个噼开,是一副铁了心要追上来的架势。
「……」烦不烦?
他咂舌,扭头加速脚步。
地宫最下层只有一扇门,元秋拨开门锁,侧身而入,反手要关上门时,朝长陵的剑柄砰地抵在了门缝中,力气大得出奇。
他知道这门多半是关不上了,沖她讥讽地笑:「难为真君大人追了我一路,法器我已经还你了,你不知道纠缠不休的女人很惹人讨厌吗?」
这挑衅对木头脑袋似乎不起作用,她捏住剑柄的手一转一拉,厚重的门扉竟然轻易就被打开,元秋转身想跑,她一把拽住人的手脖子。
二人的身体相撞,元秋抵抗的力气不小,她费了些功夫将他推到角落的地上,剑刃钉入地面,而另一边是朝长陵的手臂,元秋躺倒在地,既不能往左也不能往右,上头压着个朝长陵,他不得不抬眼与她对视。
「桃决为什么占据了你的躯体?天枢台的祭坛是干什么的?谁让你去撕那道符的?山尘?」
她一连问出好多问题,元秋冷着脸没有回答:「我不是元秋。」
「你是。」
「何以见得?」他冷笑:「刚才在你旁边那个才是元秋,你不会是修炼修到瞎了眼,连人都认不清了吧?」
他语气带刺,只要她敢靠近就会将她扎个遍体鳞伤。
「对。」朝长陵道:「那是你的身体没错,但那不是你。」
元秋的神色没有因为这话缓和,咬着唇,眼中显出怒意:「你最开始不是没认出来吗?他用我的脸沖你笑得那么噁心的时候,你还摸了他的脑袋不是吗?现在来说这种假惺惺的话,你不觉得有点晚了吗朝长陵?」
「……」
她这次倒没有回答。
她当然反驳不了,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元秋的手在地面撑了一下,从她的俯视中缓缓支起上身,那略微摇晃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单薄脆弱,他没法让朝长陵滚开,只能往后,肩膀靠墙,虽然还是得掀起眼皮才能和她对视,但他似乎找回了几分游刃有余。
「你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就从我身上让开。」他抱着手臂道。
「你说得是没错。」朝长陵结束了思考,迟缓地开口:「因为桃决用的是你的脸你的声音,所以我最开始的确没能看出古怪。是我松懈了。」
「那不就行了?赶紧给我……」
「你能原谅我吗?」
元秋话音一停,抬眼看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的确是我的过错。」她似乎是认真地在说:「我跟你道歉。」
「……我不懂你的意思。」
「意思就是,我会跟你解释原因。」
元秋沉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朝长陵就当他是同意了:「起初我是觉得有点奇怪,但那时我在想别的事……」
她怕元秋觉得这是敷衍,跟他解释:「我的渡劫天雷将近,加之上古妖兽迟迟没有现身,要是再这样下去,不仅杀不了山尘,我还会被雷劫噼死,所以时间紧迫。」
「那几日的心烦意乱让我失去了一点辨别能力,当然,作为修士,这是失误。」
她本来就不是能说会道的人,说到一半,时常要停下来想想措辞,这段期间,元秋没有再开口说话,黑睫淡淡地遮掩了眼中的情绪。
朝长陵想好了又重新接着道:「这么说可能有点像事后找补,但那天我的魂魄附着在那具傀儡中时,我的确认出你了。」
「准确点说,是你对我说了那么些话以后,我就知道那是你。」
「虽然晚是晚了点,但,你可以原谅我吗?」朝长陵问。
与她有些交情的人恐怕都不曾从她嘴里听到过这种话。
高高在上的日持真君在问他人,能不能原谅自己。
迟逍风见了都只会觉得这个师妹是谁假扮的。
「……」元秋的唿吸莫名滞了下,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眼睛沉沉的:「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这么说我就一定会原谅你?」
朝长陵:「我没这么……」
「我不会原谅你。」他撇开视线,声音里藏着一点委屈和恼怒。
元秋这个反应,朝长陵多多少少料到了,要是别的事她还能跟他辩一辩,问问他为什么生气之类的,但这事的确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理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她只好道:「你要是实在生气,现在不原谅我也没事。」
「但你得先看着我。」
元秋没动。
「元秋。」
她总会在这种关头用这种语调叫他的名字。
很耍赖。
元秋缓慢地转过脸,黑漆漆的眸子好像蒙着一层水雾,差那么一点就要变成泪光,唇际偏偏还不悦地紧闭着,不知道他是要掉眼泪还是要发怒。
朝长陵的手伸过来,明明应该有黑雾遮挡,元秋却感觉到她覆着一点剑茧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抚摸。
元秋的体温很低,冰冰冷冷的,但被她抚一抚就往后缩了一下,柔软细腻的软肉被捏得微微往下凹陷,朝长陵感觉到他脸上缓缓窜起一点发烫的热意。
很好懂。
也有点可爱。
「你为什么能碰到我的脸?」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他不轻不重挡开她,拿手背盖在自己脸上,不想让她多看。
「你没发现吗?」
朝长陵指了指,示意他看自己身后的镜子。
这地宫里镜子很多,走几步就搁着一面,元秋瞥过去,看见的不是傀儡的躯体,不是被黑雾缭绕的面部,竟然是他自己的脸。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化了。」朝长陵逡巡一圈道:「这地宫应该有什么蹊跷之处,似乎能影响内部的人和物,不然不会突然这样。」
「你刚才怎么不早说……」元秋道:「那桃决呢?我的身体回来了,他呢?」
「他在地宫外,这就说不准了。」
好一点的结果,那具傀儡躯体现在正装着桃决,坏一点的话,他只能又成为一缕魂魄。
但为什么元秋的身体突然被换回来了?
这看起来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可朝长陵什么也没做。
「黄解一和师兄他们估计已经到了,回去看看桃决。」她拔剑收入鞘中就要起身,衣角被元秋揪住,她动作一停,又单膝蹲回去。
「不是不生气了吗?」
「生不生气另说,我还没原谅你。」元秋顿了下道:「你刚才摸我的脸是想干什么?」
朝长陵的嘴比脑子快:「当然是想亲你。」
「……」他的唇微微张开了一些,声音还有些哑:「那,你现在不想了吗?你要去找桃决?」
抓住她衣角的那只手用上了力气,朝长陵其实不会被这种力道撼动,但她还是往前一撑手,罩在他上边,元秋殷红的唇色衬着苍白的肌肤,有股颓靡脆弱的美,他道:「算你运气好。」
「为什么?」
「我要还是刚才那具躯体,你不就亲不了我了吗?」他挑起细长的眉,是讥诮的口吻:「不过对你来说或许也无所谓,反正桃决……」
「跟是哪具身体没有关系。」朝长陵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
元秋脸上忽然没了表情,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思绪在眼中流转:「那你敢发誓,这句话是真的吗?」
「发不发誓都一样,我绝不说谎。」
她的口吻坦然,元秋听得一言不发,注视着她的目光虽然还带着审视,但已然没了攻击性。
她问:「你打算原谅我了吗?」
「才不。」他抬手在脸上遮了遮,声音有点闷闷的:「但……你可以亲我。」
不用心诀的话,朝长陵还真不知道元秋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只记得她拉开他的手凑过去吻他时,他有些无措地扇了扇睫毛,指尖攥紧着,终究还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脖子。
昏沉的地宫内,灯火飘忽,越来越暗,最终一切归于死寂。
第61章
这一吻结束,朝长陵低头看见元秋缓缓睁开的眼睛有点湿漉漉的,被地宫的灯火照得迷朦,声音也有点哑。
「还要。」
「先从这里出去再说。」朝长陵的拇指摸摸他的脸,被抗拒似地往后缩了缩,元秋似乎回过神,拧眉挡开她的手:「那你先从我身上起来。」
这倒也是,差点忘了。
她站起身,这才有空仔细打量这座地宫的内部。
光洁的地砖一尘不染,毫无生气可言,加之光线暗得离奇,气氛幽深诡异,很不像是玄一宗内的建筑。
刚才进来时的门扉不知何时关上了,朝长陵拿剑柄去撞都没能打开。
「看来山尘不打算放我们出去了。」
元秋站起来,漫不经心理了理身上雪白的袍子,刚才被她弄皱了好几处。
「所以这地宫果然是山尘的品味。」
元秋点头:「也是他把桃决换进我的身体里的。撕天枢台的符纸也是。」
刚才还什么都不说,现在倒是愿意跟她讲了。
「他这么做的目的呢?」
元秋掸衣襟的手顿了下:「你想知道的话不如自己去问他?」
他暂时不知道该怎么跟朝长陵说自己是上古妖兽的一片龙鳞,也不太想说。
「那当务之急是得先从这里出去了。」朝长陵道。
最底下的门打不开,她决定顺着台阶上去看看其他楼层的门。
这座地宫几乎占据了整个地下,比朝长陵想像中的还要大,肯定不是小几百年内就能轻易建好的。他居然瞒着化清尊者搞出了这种地方。
为了什么?
这疑问很快得到了答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二人上了一楼,长长迴廊的拐角处有一间不起眼的屋子。
门扉比其他屋子的门都要窄小,却是用纯黑的灵石打造,所以坚固异常,这里的灵气也和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朝长陵一伸手,灵气屏障就将她挡回来,有火花唰地燃烧她的指尖,威力很勐。她面无表情将其拍灭,还是留下了点红的印子,不愧是山尘搞出来的东西,居然直接穿透了她的护体真气。
「你来开门试试。」她对元秋道:「你刚才不是说山尘把你关在这儿的时候准你进入任何地方?也许这个屏障不会拒绝你。」
「……」元秋没答话,眼角余光不经意般在她被烫伤的手指上一瞥,唇际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扇门果然没有拒绝元秋,吱呀一声,轻易就被打开。
空气中瀰漫着一点草本的清香,借着室外的灯火,朝长陵看清了屋内陈设。
数不清的木块和灵材散乱在房间角落里,地砖也几乎全被木屑掩盖,让朝长陵不禁皱眉的是房间中央,那一个又一个,几乎堆积成山的……人。
准确来说,是傀儡。
虽然几乎和人的身体没有差别,可它们的躯体是用灵木制成的,和人的气息差别很大。
而且数量太多了。
几十?不,也许是几百。
无章法的交叠在一起,成了一座小山,如果不是因为没有血迹,简直就像尸骸山。
朝长陵走近细看,发现这些傀儡大多都不完整。
有些缺少了耳朵,有些缺了眼睛,有些连四肢都不完整,要么就很奇形怪状。
看来这些都是炼化傀儡躯体得来的失败品。
「所以山尘造这座地宫,就是为了干这些?」朝长陵倒没想到他有这种兴趣,可傀儡躯体终究只是傀儡,没有魂魄,与人差距甚远。
傀儡最大的用途其实是用来做苦力,注入一些灵力进去就能操控它动起来,替宗门干些杂活粗活,但因为本身是灵木制,十分脆弱,与灵兽没法比。
「山尘既然能将其他活物的魂魄转移到傀儡内,他做这些恐怕不止是为了找个苦力吧。」
元秋想起自己房间里那具和朝长陵长得一模一样的傀儡。
朝长陵道:「魂魄之术的领域广阔无比,我的确听过有门道可以让魂魄转移。」但具体实现的条件还不清楚,看来只能早点出去问问黄解一。
能确定的是,山尘做这些傀儡肯定另有目的。
她正打算离开,衣角被元秋扯了一下,回头,他很快放开手,指了指房间的角落:「你看那里。」
那是个进门后看不见的死角,灯火也照不进去,很暗。
有什么人影似乎在黑暗中摇晃了两下,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
朝长陵摁住剑柄正要拔剑时,一道细弱的声音颤颤抖抖地传来:「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是坏人呀。」
阴影里的人完全走出来,竟然是个小女孩。
不,也许叫「小傀儡」比较妥当。
乌熘熘的眼睛闪烁着灵动的光,正有些瑟缩地盯着朝长陵看,和人差不多的生气勃勃,可身上的灵木味很足。
这无疑是一具傀儡。
元秋从她的表情里看出来了:「是山尘从哪儿弄来的魂魄?」
「是吗?」朝长陵挑眉问它。
小傀儡摇摇头,又点点头,被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吓得眼泪汪汪的:「有可能是,有可能不是,我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这里啦,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
「你认识山尘吗?」朝长陵问。
「山尘?是山尘真君吗?」小傀儡想了想,点点头:「我知道他,我生出意识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关在这里了,他还嘱咐我不许逃跑。」
「真的?」
「真的真的,我不会骗你的啦。」
保险起见,她用心诀看了这具傀儡的内心。
虽然身体是人造的,但只要里边的魂魄是真正的人,她依旧可以堪破谎言。
可心诀这次什么也没有返回来。
「……」朝长陵想了想,佯装无事地道:「既然如此,你要不要跟我们去一起来?」
「一起?」
「我们打算离开这座地宫,你不想走的话也行。」
小傀儡:「逃出去……但,真的可以吗?」
旁边的元秋朝这边看了一眼,似乎不明白她的用意。
毕竟这屋子的傀儡他们都看过了,全都是身量和成年人差不多长的躯体,唯独这只小傀儡,七八岁的模样,身量还不及元秋的腰高。
为什么山尘要特意捏一个和所有傀儡都不一样的个体出来?
「她不是挺可怜的吗。」小傀儡就在面前,朝长陵不想多说,随便找了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理由。
元秋不甚在意地别过脸:「随便你。」
看来他的气还没有完全消散,不过本来也是,元秋好像还没说过要原谅自己。
在朝长陵忍不住嘆息的间隙,元秋上前,沖小傀儡伸手,脸上带出温和的笑意:「你不是想逃出去吗?那跟我们走吧?」
小傀儡望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女人明显不友好一些,面相都透出一股下一秒就会拔剑砍死她的凶神恶煞,而这个男人……
它盯着元秋,双目突然闪亮了一下。
呀,他、他生得好好看呀!
小傀儡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就像生长在雪原上的花,疏离清隽,但眉眼间带着点勾人的韵味,反正就是很好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它这下不犹豫了,两手抓住元秋:「我、我跟你们一起逃出去!」
元秋回首沖朝长陵翘了翘眼尾,那意思就好像在说,你不告诉我也行,我自己来探这傀儡的底。
朝长陵:……
你不会连小孩子都要欺负吧?
离开这间山尘用于炼化傀儡的房间,朝长陵又去检查了这一层的门扉,不出所料也被锁死,就算用灵力也无法破坏。
之前意外进来的时候分明灯火通明,可眼下他们越往前走,周围的光线越暗,直至自己的脚步声都消弭在长廊中,朝长陵才停住。
「怎么了吗?」小傀儡紧紧抓着元秋的衣角,身体都成筛子:「是不是真君发现我逃出来了?」
「不是,但有点不大对劲。」朝长陵往周围一看:「刚才这段路,我们似乎走过。」
「的确。」元秋问:「这是鬼打墙?」
「鬼打墙是凡人的妄想,这是山尘布下的迷宫。」
她抬手汇聚出一缕灵力,灵力分明向前飞出,过了一会儿去从后方返了回来。
看来这通路是一条没有出口的闭环。
「那怎么办?我们出不去了吗?」小傀儡灵光一现,想起一招:「不如放火把这座地宫烧了吧!迷宫本身都被烧毁,我们也就不会被困啦。」
「你连身体都是灵木制的,一点就着,谈何放火?」朝长陵觉得这傀儡脑子不大聪明。
「可是,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小傀儡还想争取一下,元秋忽然低头沖它道:「放火那么危险的事还是别做了,被火烧到可是很痛的。」
「大哥哥怎么知道很痛的?」它嘀咕:「说得好像你被烧过一样……」
元秋笑而不答,朝长陵知道他为什么不答话。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指,因为没来得及用治癒诀,那小块地方还有些红红的,皮都开始有些发皱了。
她是修士,忍痛的能力非同寻常。之前被元秋咬手指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痛感。
但刚才被那些灵气烧到的瞬间,她脑子里的确只有「痛」这个感觉。
……是挺痛的。她想。
「那到底怎么办才好呢?」小傀儡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了,可还是看不见尽头,它觉得累了,又不敢跟朝长陵说,只好小声对元秋道:「再怎么往前走也没用啦,肯定走不出去,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
摸摸自己的傀儡躯体,躯体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腿都要断啦!」
元秋知道朝长陵听得到这边的对话,抬头看她一眼。
显然她没有那种尊老爱幼的优良品行:「不行,越是迷宫才越要往前走,这种地方通常藏有玄机,不是咒诀就是……」
她开始了长篇大论的分析,小傀儡又听不懂,扯扯元秋的衣角泪眼汪汪的:「可我真的走不动了……」
它觉得这个大哥哥非常温柔可亲,比那个兇巴巴的女修士强多了,肯定会同情自己的。
「好。」
元秋果然答应了。
「元秋。」朝长陵眉一挑,警告似的,可一迎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发现那目光很平静,就像在无声地说什么,她这下知道他应该是想干点什么了,但不打算告诉她。
坏心眼不仅心眼坏脾气坏,还格外记仇。
她想着外头反正还有黄解一和师兄,应该不至于变成太差的状况,就算现在破解这条迷宫,不知道这傀儡到底是山尘的什么东西,似乎也没有太大用处。
「好吧。」
谁让之前惹他生气那事是自己理亏。
「大哥哥你好厉害!」小傀儡见状,笑着小声跟他说:「她那么凶神恶煞,居然会听你的。」
元秋:「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呀?」
他弯起眼睛笑了笑,那笑容总觉得不如之前温和,还带着点狡黠,但没有再回答它的问题。
--------------------
作者有话要说:
木头人哄人宝典第二条:《好吧》
第62章
好在这条闭环迷宫的路途中有一间厢房。小傀儡一进去就爬上椅子休息,整个傀儡累得气喘吁吁,从关节连接处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朝长陵是毫无感觉,迳自往角落里一靠,抽出剑来刺入地面。
小傀儡惊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地宫的灵气稀薄,很不稳定。」
朝长陵是剑修,可以利用神剑来形成一个不大的灵气气场,供自己休憩恢復。但这是次要的,主要还是为了离元秋和小傀儡远点。
小傀儡显然不会来招惹她,从刚才起眼睛就放在元秋身上,动都不带动的。看来爱美之心不仅人有,傀儡也有。
朝长陵已经有段日子没见过元秋的这种假笑了,温软无害,春风拂面似的,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那么标准,任谁看了都会涌出一点施虐欲,毕竟他看上去真的很好欺负。
朝长陵就这么盯了一会那张漂亮的脸,发现自己走神了,好在他没注意到这边,她不免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四个字。
色令智昏。
…看来古人是颇有先见之明的。
她干脆闭眼入定。
小傀儡的内心此时此刻是忐忑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具傀儡躯体,被它握在手里的那张符纸估计早就汗湿了。
但这是真君交给自己的任务,必须得完成才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它吸了口气,拨拨自己的两条小辫子,「啊」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元秋看过来。
他就坐在它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双腿交叠,手斜斜撑在颊边,这个姿势衬得他身段如玉,慵懒又优雅,像只名种猫似的,反正更好看了。
小傀儡的内心很挣扎:「我的东西掉在刚才的长廊上了。」可怜巴巴地问他:「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我怕自己一个人去会找不到回来的路,大哥哥能不能陪我一起?」
「好啊。」元秋答应得很轻松。
「可是可是,我这么冒失,那个修士肯定会凶我,可不可以就咱们两个偷偷摸摸地去呀?」
元秋依旧答应得很轻松:「可以。」
小傀儡没想到这么顺利,从椅子上跳下去:「那赶紧吧!」
它猫着腰蹑手蹑脚熘到门边,元秋跟在它身后。
朝长陵还在入定中,所以没往这边看。
二人出了门。
长廊依旧昏暗得很,小傀儡走在前面,步履轻快,刚才还不认路,现在却像清楚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二人离朝长陵在的房间越来越远了。
等元秋停下脚步时,兽类粗重的鼻息已经在周遭响起,数十只妖兽从暗处走出将他团团包围,身上并未附着瘴气,仔细一听能听见关节扭动时发出的嘎吱声。
这是山尘造出的傀儡。
揪着他衣角的小傀儡还在装模作样地瑟瑟发抖:「大哥哥怎么办,好可怕呀。」
前后的妖兽一举向他扑来,势头看着很勐,但似乎不带有要将他置于死地的杀意。山尘当然不会杀他,他死了,上古妖兽的龙鳞不完整,内丹也相当于报废。这不会是他期望看到的结局。
元秋对疼痛无所谓,大不了出点血少块肉,可以搞清楚这只傀儡到底要干什么。
后方在这时突然涌来一阵风动,封闭的地宫内不应该有风,这个想法刚从他脑中闪过,凛冽的剑光就自眼前一字噼开。
朝长陵推开他,傀儡妖兽的牙齿咬在她的剑气上,被震了个粉碎。
时间太紧迫,她只顾得上眼前,小傀儡想收手时已经晚了,封灵符结结实实被她一掌贴到朝长陵身上。
剎那间,真气屏障消失,灵力从封石神剑流逝,后方一只奄奄一息的妖兽跳起来,她执剑去挡,妖兽一半牙齿啃在剑上,一半直接啃穿了她的皮肉。
她一脚踹向它的肚子,傀儡的关节彻底粉碎,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只剩朝长陵手臂上两个窟窿开始往外渗血。
「我……我我……」
小傀儡吓得发不出声音,它本来想把这符贴在元秋身上的,朝长陵刚才来挡,她不小心就贴错了人。
虽然误打误撞对上了真君和她交代的事——真君让它把封灵符贴到女修士身上,将她的灵力封印一段时间,不然这些傀儡妖兽不是她的对手。
谁想后来见到活人,比它想像中可怕了一万倍,它突然就没了胆子,转而想先从元秋身上下手。
反正封灵符又不是只有一张,先把另一个掰倒,自己才好找机会对那个修士出手。
而现在却事与愿违了。
看着她一整条血淋淋的手臂,它觉得自己可能马上要被宰了。
「我我不是故意……」
「朝长陵。」
元秋冷不丁开口,眼睛死死盯着她,声音很沉,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没事。」
朝长陵面无表情抬抬手臂:「看着吓人而已。」
只要没有瘴气侵蚀,对修士而言不算什么重伤。
小傀儡这下犯事被抓了个正着,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看在它没打算反抗的份上,朝长陵摸出自己的法器——以前用来捆妖兽的高阶法绳。
然后熟练地将它绑了个结结实实。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呀!」
「提回去。」朝长陵沖元秋抬抬下颌。
「……」他盯着她的染血的手臂张了张唇,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走过去拎起小傀儡背部的绳结,小傀儡跟他求情:「大哥哥你跟她解释一下放我下来好不好,这是意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妖兽突然冒出来,真的。」
它想着元秋人美心善,肯定会同情自己。
「放你下来?」可刚才还在温柔沖自己笑的美人大哥哥扯起嘴角,看它的眼神轻蔑得像在看地上的石子:「行啊,被绑着,和下来变得和那些妖兽一个样,你选一个?」
「……」小傀儡打了个寒颤。
这、这和刚才的人,是不是不太一样啊?!
朝长陵途中撕掉了那张封灵符,这是高阶符术,她也会,但只能对境界比自己低的人用,所以画出这张符的,只有可能是山尘。
没了真气护体,手臂上的痛感很明显,治癒诀一时半会儿用不了,要是等着符术效果散去,这大殿都得被她的血给淹了。
好在刚才那个房间的柜子里还一些低阶灵药,止止血是凑合的。
她刚把灵药拿出来,元秋也跟着进来了,小傀儡被随意扔在地上,砰的一下,力气颇大,说这没有夹杂私人情绪肯定是假的。
朝长陵瞥了一眼,木头做的东西果然不经摔,也不知摔着了哪里,居然直接昏过去了。
「你如果想问什么,等它醒了再问也不迟。」元秋上前拿过她手里的灵药,不大高兴地挑眉「嗯」了声,示意她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我自己来。」反正只是止血。
元秋道:「我是大夫。」
这就是不打算让步的意思,朝长陵只能坐下。
她撩起袖子沖他伸出手臂,血还在不带停地往下坠,在元秋雪白的衣摆上浸出一块一块的红,他眼睛垂着,一边拿纱布摁住她的伤口,一边道:「看不出你是那种会捨身救人的人,你没发现那些妖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冲着那只傀儡去吗?」
「我拔剑时就看出来了。」虽然时间紧迫,但朝长陵本来就有所防备。
「那你还冲上来干嘛?」
「当然是为了救你。」她道:「那些妖兽就算不是真的,咬人也很疼。」
元秋一顿,眼神晦暗,手里接着动作:「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懂吗?」
「……不懂。」
「真的?」
「……」
元秋恼怒似地瞪她一眼。
朝长陵盯着他纤长漆黑的睫毛:「其实我也不懂。」想了想道:「只是觉得如果不管你的话……」你很快就会死。
他总给她一种这样的感觉。
刚才那些妖兽如果真的咬在他身上,估计不是两个窟窿就能了结的事。
她失算了,不该让元秋跟着那只傀儡出去的。
「我知道它一开始的目标肯定是你,所以我才跟它去的。」元秋看出她心中所想。
「你是不是傻子。」朝长陵道:「山尘他能把我怎么……嘶。」
元秋放开捏了下伤口的手,讥诮地抬眼看她:「现在用不了灵力还被啃出两个洞的人是哪位了不起的真君?」
「……」
这话里的讽刺味道很重,朝长陵虽然闭嘴了,但没有被他说服。
如果要选,不管是从哪方面而言,都该选损失最少的办法。
「我的命没你想得那么脆弱,死不了的。」他道。
朝长陵:「但这和这是两码事。」
起码她找不到他非得这么做的理由。
木头脑袋。
元秋冷着脸在心里骂了句,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如果一会儿出去了……」磕绊了下道:「桃决,他不是还在外面吗?」
「怎么?」
「他算是你的什么?」他突然这样问道。
元秋每次提起桃决,最后似乎都没什么好态度,朝长陵脑子里那根筋本能地就提起来:「家人。」
「很重要的那种?」
「对。」
「那,」元秋顿了下,「你还是想让他起死回生吗?如果上古妖兽的内丹真的有用的话。」
他问得毫无预兆,没了以往那种偏激带刺的感觉,整个人很平和,不是装出来的。
朝长陵猜不透他的用意,只好照实了说:「可以的话,当然。」
「明白了。」
元秋平淡的神情突然带出点笑,似乎藏有深意,包扎正好结束,他松开手,转身将药瓶放回柜子里,中断了这场对话。
那之后,小傀儡悠悠转醒,被面前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两个人吓得不清。
「你们想干什么?」
「从这里出去的办法,山尘肯定告诉过你吧。」
经过半个时辰的休憩,封灵符的效果已经散去,朝长陵随时可以拔剑把它的傀儡躯体切个粉碎。
「我……」
小傀儡刚一张嘴,地宫光洁的地砖忽然不停闪烁,廊外传来轰隆巨响,似乎从异界回到现实一般,灯火燃烧,屋内透亮,有一道脚步声落在门外。
门扉被推开,山尘真君一身黑袍,手上还拽着两个人。
「真君,真的是真君!」
「师妹,不好了……唔唔唔!」
两个人头从山尘真君身后窜出又被灵力压制回去,是黄解一和迟逍风,正被天缚绳捆着,嘴也被灵力封死,但从二人紧张的眼神中,不难看出是地宫外出了什么事。
「长陵师妹能攻破那些法阵倒是我没料到的。」山尘真君朝这边看来,目光在元秋身上停顿两息,突然笑了:「不过结果总是好的。」
「恭喜你,元秋。你终于变得完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木头人哄人宝典第三条:《苦肉计》
第63章
完整?
经歷这么长的时间,黄解一的魂魄之眼已然恢復正常,他顺着山尘真君的视线去看远处的元秋。
那白袍上染着血,不显狰狞,只给他那张冷淡疏离的漂亮脸庞添上几抹触目惊人的重彩。
而体内的魂魄……
「唔唔唔!」
他突然瞪大双眼,可惜嘴被堵着,旁人只能听见一串闷声。
小傀儡还倒在地上,山尘真君抬抬手,捆住它的绳子瞬间分崩离析。
「你做得很好。」
「真的?」小傀儡冲上前抱住山尘真君的大腿:「我做得很好?我帮上父亲的忙了?」
「帮了我大忙。」
他摸着它的脑袋,拔剑挡下袭面而来的罡风,那罡风迅勐无比,将他袖子都削掉一截。
「长陵师妹怎么这么大的气性。」他沖朝长陵笑:「我可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门外在这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朝长陵提着剑从他身边快速而过,这次没有被阻拦。
所以她跨出门,看见了头顶异样的天际。
黑云蔽日,雷电闪烁,狂风似要将树木连根拔起,山下的妖兽群起而逃窜。玄一宗内的修士后知后觉而来,正聚在山的另一头躁动不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作为掌门的山尘真君迟迟没有出面,谁也不知为何突然变了天。
但这无疑是不祥的预兆。
朝长陵想起之前元秋从天枢台上撕下的那张血符,既然是山尘的指示,想来诱因就是这个。
「你打算干什么?」
剑尖抬起来指向后面人的鼻子,她慢慢回头:「就算是你,要想以一敌百,只怕也难。」
修真界的各个大能几乎都群聚于此,山尘如果想要干什么损害修真界的事,那些大能不会袖手旁观。
「别这么紧张,我虽然是打算做点什么,但这才过去十天,还没到那一步呢。」山尘真君捏着她的剑刃往旁一撇。
朝长陵皱眉:「十天?」
「你不知道吗?地宫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你们在里头待了那么久,外界自然已经过去十天。」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他幽幽笑道:「离你渡劫天雷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剑锋往回一抽,朝长陵面无表情:「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师妹别急,告诉你也无妨,但这里不行。」山尘真君道:「咱们师兄们好不容易的独处时间,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慢慢跟你说。」
他身后的黄解一和迟逍风还被灵力束缚在那里,一会恶狠狠地瞪几眼山尘,一会沖她疯狂摇头。山尘真君是个狡猾的人,谁知道他会不会给她设圈套。
但朝长陵没有不去的选项,如今知道一切的,只有山尘。
「可以,但你得先把这二人放了。」她道。
山尘真君点头,爽快地解开二人身上的束缚。
迟逍风的嘴一重获自由赶紧道:「师妹,我知道元秋是什么了,上次我说在很久之前嗅到过他身上的气息……」
「嘘。」山尘真君反手用灵力将他的嘴再次堵住:「我来告诉她。」手往地宫里一指,对朝长陵道:「请吧,师妹。」
「元秋,你跟着师兄他们。」朝长陵道。
他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听她说话才抬眼望过来,因为没什么神情,眼睑微微下垂,显得有些冷漠孤寂。
「那你呢?」
她道:「我去去就来。」
「……」元秋道:「如果,我的真身其实是什么为祸苍生的魔神邪种,你打算怎么办?」
他口吻听着像在开玩笑,表情又不是那么回事。
朝长陵道:「我虽然是正道门派的修士,但门规只有不杀凡人,救赎苍生不在必须要做的事里。」
她向来如此,没有必要的事不会去做。
元秋:「那如果这事对你来说是有必要的呢?」
「……」
这像话中有话,朝长陵不禁皱眉。
在她回答之前,元秋已经转身朝黄解一和迟逍风二人走去。
「走吧?」山尘真君在后面催她。
朝长陵只好将心里升起的疑惑往旁一搁,跟着他前往地宫。
这座大殿的内部果然受山尘真君操控,明明是从同一扇门进,周围的景色却变得截然不同。
原本没有路的地方生出了路,歪七扭八地浮在空中,直直往上。
朝长陵走到途中的时候往下看了一眼,下面深不见底,那些草坪花苑的幻象统统消失不见。她随手捏出一块附着着灵力的石子扔下去,微光还没坠到底,瞬间就被黑暗吞噬。
山尘就像底下那片深渊,而元秋就如她手中易碎的石子。
地宫的最顶层只有一扇巨大的红木门扉,其他所有空间似乎都在这扇门里。
一直跟在山尘身边的小傀儡从袖中摸出一把金钥匙,踮着脚伸手去开门。
「它到底是什么?」朝长陵问。
「师妹不是看见了吗,傀儡。」
「我的心诀无法堪破它的魂魄,它里边的芯子不是人。但傀儡又不可能拥有魂魄。」
这只小傀儡与所有傀儡都不同,山尘不可能毫无目的地弄一个这样的东西出来,还恶趣味地让它管自己叫「父亲」。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师妹。」山尘真君笑道:「不过告诉你也无妨。」
小傀儡终于把钥匙对准锁孔打开了门,山尘真君展示似地拍了拍它的脑袋。
「——它,是试用品。」
门扉敞开,殿堂中亮得过分刺眼的光线漏出来,朝长陵眯了眯眼才看清屋内陈设。
一张被抹去无数次又无数次生成的法阵、使用过于频繁而有些生锈的熔炉、巨大醇厚的聚灵阵,各式各样的灵材和满地的木屑,几乎淹没了整个房间,角落里堆积的傀儡比之前傀儡房里的还要多得多。
这无疑是一个布局诡异的空间。
山尘真君道:「我可以用术法捏出一些魂魄,可惜与人不同,最初它们只有一点朦胧的意识,比畜生还要呆滞蠢笨,可无疑,那是有神智的。」
「另一方面,我试着探寻傀儡除了没有血肉外,到底能和人有多相似这件事。比如,它们到底能不能自主生长。毕竟灵木放着不管都能自己长大,为何傀儡就不行?」
「我试了很多次,将近千年的功夫,失败、失败、失败,无数次失败。」
「无论炼化多少傀儡,教导多少次蠢笨的魂魄,它们最终都还是和人差距甚远,不可能成为人的躯体和魂魄。」
「你在傀儡房里看到的那些,还有现在这屋子里的,都是我这千年间的失败品。」
山尘真君往前行了几步,将地上的一具四肢残缺的傀儡提起来,那张脸还沾染着木屑,照在灯光下,五官竟和朝长陵十分相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但是师妹,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奇蹟出现了。」他把挡路的傀儡扔到一边,低头看向抱住他大腿的小傀儡:「这个孩子,刚被我炼化出来时,比现在还矮了一截。」
「我不抱期待地把蠢笨的魂魄塞入它躯体内,将它关进了那间屋子再也没管过。」
「直到十几年后,我再次造访那间傀儡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最初那个只会呆呆望着你看的魂魄,在砸门哭喊着放它出去。身长也长到可以够到门把手。」
山尘真君的眼睛里放出极亮的光来,抬起头,不是在看小傀儡,是在看她。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我千年的修习在那一刻才总算开花结果。傀儡除了没有血肉,生长得慢了一些外,其他方面几乎和人一样!修炼?修炼对我而言不过是无用的东西。」
小傀儡听不懂如此复杂的话,只知道山尘真君抚摸它脑袋的手又大又温暖,它以为父亲在夸奖自己。
与他越来越激昂的语调相比,朝长陵显得冷漠。
他在说一件很异常的事,可因为是山尘的所做作为,也没有让她非常惊讶。
「明白了,但原因呢?」她道:「这个傀儡的魂魄看起来可不像拥有能听懂你的话的神智。」
「魂魄不是主要的,师妹还是不明白啊。」他道。
「想要让傀儡躯体能像人那样生长,一个有意识、而且神智越清楚越好的『芯子』是必要的。但魂魄转移之术用一次会消耗巨量的灵力,很不划算。我才想到了用自己捏造魂魄来替代人的魂魄。」
「明白了吗师妹?我要的是能够正常生长的躯体,至于魂魄,不过是种手段而已。」
「所以这个小傀儡才是试用,不是最终的成品。」
朝长陵还是不懂他这么做的用意:「那你打算用这种会成长的躯体做什么?」
山尘真君笑了。
细长的眼睛本就有股兇相,眯起来看人时,会有种被死死凝视的感觉。
朝长陵从以前起就觉得这表情令人不快。
「『用这种躯体做什么?』」他轻轻重复:「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打算用来装师妹你了。」
风动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朝长陵提剑去挡,仍是被山尘真君兇勐的剑气逼退到了门上,两柄剑相抵,交织、颤抖,崩出火花,朝长陵冷冷看着他,山尘真君不觉反感,只是愉快:「别担心,不是现在,也不会是近期。这只是一道保险而已,师妹。」
「只要你真的能杀了上古妖兽,取出它的内丹成功渡劫,我也就不必大费周章剥去你的元神、让你在傀儡之躯中重生。」
朝长陵皱眉:「我不懂你的意思。」
「哈哈,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呢?」山尘真君道:「你只要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变得更强就好。可你如果打算反抗,我也只好让你重头来过。元神脱离肉身后会变成什么样,你应该是清楚的。」
元神脱离肉身后不会有如今的意识和记忆。
所以山尘做这些傀儡,研习魂魄之术,最终都是为了重塑她的元神,把她放进那个会生长的傀儡之躯里。
这样便是完完全全的重生。
「那你要白费功夫了。」她道:「我当然会杀上古妖兽,你以为我为什么找了它这么久?」
「真的?你真的下得去手吗?」
朝长陵听出他话中有话:「什么意思?」
「看来元秋还没有告诉你,也是,他恐怕不敢吧。」
山尘真君笑着加大手中灵力,将剑逼近了一些,几乎靠在她耳边说:「元秋,是上古妖兽缺失的最后一片龙鳞。」
龙鳞是上古妖兽力量的源泉,少一片,内丹的功效都会大打折扣。更何况元秋还是一片最重要的护心鳞。
「你想要挖出上古妖兽的内丹,必须得先杀了挡在内丹外面的他。」
「我怕你下不了手,所以才备了傀儡这个后手。」
「师妹,你必须得渡劫,必须得打败我,必须成为修真界第一人。否则师兄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如果你最后做不到,我也只好强制让你重新来过。」
朝长陵眼中露出寒光:「你疯了是吧?」
山尘原以为得知真相后她会诧异不已,未料她也就停顿了一会,剑上的灵力越发兇勐地沖他反压过来,他一个不留神,险些往后退了一步。
「哈哈,怎么会,我神智清醒得很。」
「你才是,不要因为私情搅乱了理智。无论是让桃决起死回生,还是渡劫天雷,这两样中,一个是你自己的命,一个是桃决的命。不管哪一样应该都比元秋的命重要多了才对。」
「牺牲元秋,不要犹豫。」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
朝长陵走后,天际越来越沉,雷鸣声也越来越大,这一切似乎要压下来似地将世间万物碾碎。
这样子其实已经持续了七八日了,连白阳真君都摇头说没有办法,迟逍风和黄解一就更束手无策。
没能来得及和朝长陵说上话,迟逍风只好问元秋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元秋很平静:「多半是因为我撕了那张血符吧。」
「血符?」
他简单将天枢台是什么地方说了,又说这是山尘的指示。
「古有云,烛龙现世,必将山崩地裂、雷雨大作、天象怪异,说不定是真的。」黄解一道:「那张血符恐怕解除了上古妖兽的什么限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迟逍风:「什么意思?烛龙要跑出来了?」
「我以为是这样,可这都过去十日了也没个动静。」黄解一忧心忡忡:「还有真君的弟弟,突然之间成了傀儡之躯,魂魄与躯体相合度太差,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桃决?」元秋挑眉。
「对,似乎是叫这个名字。」
黄解一突然想起一件事,将元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脸色变得轻松:「山尘真君说的是真的,元秋道友,我能看见你的爱魄了。魂魄之术的古籍没有写错,六魄真的可以靠自己的元神生成。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是怎么做到的?」
元秋低头看自己的衣襟处,可没有魂魄之眼,什么也看不出来。
「真的?」
「真的!你的三魂六魄齐全,这下真的不再是死物了。」他问:「你记不记得之前,在小境界外的山壁,你说你不明白为什么要让真君高兴。那是因为那时你没有爱魄,现在呢?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元秋没有答话。
「元秋道友?」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想让她高兴。但,」他顿了一下:「看见她受伤……」
黄解一:「看见她受伤?」
「算了,没什么。」
元秋突然觉得在这两个人面前说这种事也没用,她又听不见。
「走了。」
「哎,元秋道友,等等,你要去哪儿啊?」
「桃决。」他道:「我找他有事。」
第64章
黄解一和迟逍风把元秋带回居室,到了桃决的门口,他抬抬手打发二人。
「我有话单独和他说。」
「那……也行,我们就先回去了?不然真君从地宫出来找不到我们的人就麻烦了。」
黄解一和迟逍风转身离去。
桃决果然躺在屋内的榻上,身体是之前的那具傀儡,所以没有五官,看不见他是不是正在睡觉。
但于元秋而言没差。
「起来。」他抬脚慢悠悠在榻边一踢,干脆就这么踩在上边。
桃决的身体动了动,行动很僵硬,是山尘真君之前注入进去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他的魂魄不适应这具傀儡,就算有神智,等灵力用完,连像这样动一动恐怕都很难。
「你是……元秋?」桃决一下子清醒了:「果然,我的身体是被你抢走了,我就说为什么会突然……」
看来他在他的躯体里待得太久,脑子不大清醒,连这身体到底是谁的东西都记不清楚了。
元秋笑了下,懒得和他争辩。
「我来找你是有事的。」
「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我和你没话说。」
「那有关朝长陵的事你也不想知道?」
桃决一顿。
元秋手肘抵着膝盖,慢慢弯腰前倾上身看他,那居高临下的眼神竟让桃决觉得自己好像从未成功报復过元秋。
他从来都这么游刃有余,就像棋盘上永远的胜者。
「我是上古妖兽的最后一片龙鳞。」
「山尘骗了我,不过也在我意料之中。血符被毁,某种限制被打破,烛龙为了让我回归它的躯体,肯定近期就会在玄一宗现身。」
「但,内丹就算因为我变回了最能发挥作用的状态,也只有那一颗。」
桃决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被他最后一句话吸引。
「只有一颗,所以呢?」
元秋:「用它抵挡天雷还是让人起死回生,只能二选一。」
起死回生。
桃决抬起头,因为太过快速,脖颈发出险些断裂的声音。
「…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朝长陵是怎么想的,但,她多半是想先復活你。」元秋道。
桃决:「那渡劫天雷……」
「当然,她就得被噼死了。」
「不行,绝对不行!」桃决大惊失色,挣扎着往他这边爬了几步:「我本来就死了,就算想活,也不该是长陵拿命来换我。我不要!」
看他态度如此明确,元秋把腿放下去:「所以我是来找你谈条件的。」
「她还不知道你现在的状况,你就躺在这里,别动也别出声,等时机一到,我会告诉她你已经被山尘搞得魂飞……」一顿,垂着睫毛小声道:「算了,说魂飞魄散那个木头多半会消沉很久。」重新抬眼道:「我就说你对山尘而言已经没了价值,他放你投胎转世了。」
「这样,她就算拿到内丹也只能选择渡劫。」
这当然是眼下最善的办法。桃决是想活,可如果要牺牲朝长陵,他宁愿魂飞魄散。
「但我凭什么相信你?」他看着元秋:「长陵拿到内丹也代表你一定会死。谁能保证你一定会乖乖成为上古妖兽的一部分?又有谁能保证你会心甘情愿去死?」
桃决的担心情有可原。
但山尘之前就说过,元秋迟迟没能回归上古妖兽的身体,是因为他作为龙鳞还不完整,还不够格。
而一旦完整,等到上古妖兽现世,他自然会回去他该回去的地方。
元秋没有选择。
而且也不存在别的办法。
「说了你也不懂,反正这事对你来说不是没有好处。」
「如果,那帮修士之后找到既可以让朝长陵渡劫,还能同时救你的办法,那我也不会因为讨厌你而临时反悔。我还是会成为龙鳞,而你捡个便宜死里重生,和朝长陵永远在一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怎么样?虽然概率低得可以,但你本来也是个死人。」
「只要你答应我暂时在她面前闭嘴,我可以把这一点可能性让给你。」
元秋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无私的人。
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把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的那一天。宁愿这个东西烂死在手里,也不会让给别人。
但现在他又确实在做截然相反的事。
「桃决,如何?这买卖不亏吧?」
*
结束了和山尘的对话,朝长陵从地宫出来,等在门口的祸斗上前道:「真君快乘上来,我带你去天枢台。」
巨大的犬妖在这片不详的黑云重压下都显得渺小了起来。
她跃上去坐稳,也不追究它为什么会在这:「现在什么状况?」
「这个,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的大妖嗅觉不会有错,那只上古妖兽——烛龙,它很快就会降临了。」
「天枢台那一块地方曾经是它的栖息灵地,血符被毁去,它恐怕已经感知到了元秋的气息。」
「最后一片龙鳞完整,它肯定是要来拿回那片龙鳞的。」
这都是祸斗才从山尘真君那里听来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当初在那个村子守了这么久,居然是在守护这种危险的东西。
上古妖兽,尤其是烛龙,修为极其深厚,护心鳞没了,的确能大大削弱它的实力。
「许多大能已经到了,真君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去问问他们。就算主人没有帮忙的意思,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毕竟谁知道烛龙拿回龙鳞之后会干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里把它歼灭。
来到天枢台,朝长陵一跃而下,聚集在中央的人群登时躁动起来。
「真君,是日持真君。」
「真君或许会有什么办法。」
她朝人群走去,大能们眼巴巴地将她望着。
他们为了抵御烛龙,本打算沿着外山造一圈巨大的结界出来,可这里并非自己的地盘,灵气不合,五行也不对,不是短时间内能弄好的。
而唯一能自如操控这些灵气的人——山尘真君迟迟没有露面,大有不管此事的意思。
修士们只能把希望放在朝长陵身上。
「诸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她道:「据说烛龙已经从现世消失已久,连曾经大易宗的长老都没听过它的传闻。那他的龙鳞为何会在近千年里突然现世?」
「不是化清尊者当初从外界带回来的吗?」
「那他也该是和烛龙打斗过,但你们可听见过一点动静?」
这……修士们纷纷摇头。
白阳真君道:「那片龙鳞兴许是因为什么意外落到了修真界,被华清尊者捡到,又或者……」是烛龙故意抛弃的?
但怎么会,它没有理由这么做。
而且既然已经抛弃,为什么时隔多年又要捡回来?
「不过日持真君,那片龙鳞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莫非是在真君手里?」一个大能道:「如果烛龙当真是为龙鳞而来,真君可万万不能让它得逞。」
修士们多数都被蒙在鼓里,朝长陵不打算多说,点点头敷衍。
「我已布下强力结界看管龙鳞,诸位尽管放心。」
她道:「不过现在再去造大结界恐怕来不及,干脆围着这座山,以天枢台为节点造一片小结界。山尘真君不打算插手的如今,只能劳烦诸位了。」
修士们也知道只能这样,拱拱手,抓紧时间散去。
迟逍风和黄解一这才有空把朝长陵拉到一边来。
「师妹,怎么办?这帮修士的意思是想趁烛龙夺回龙鳞之前就杀了它,但你不是得……」
不是得等它龙鳞齐全然后剥去它的内丹吗?
这后半句话没能说得出来,因为迟逍风和黄解一知道元秋就是那片龙鳞。
朝长陵杀得了他吗?
可如果不杀,没有内丹,渡劫天雷怎么办?
朝长陵罕见地没有吭声,二人你看我我看你,迟逍风推了下黄解一,他不得不道:「真、真君!这么说起来,我又在藏经阁找到了上古妖兽剩下的古籍,不过应该没什么用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本抄书。
的确,如今烛龙即将降临,似乎也不需要再破译什么古籍。
朝长陵姑且接过来揣入袖中,却是问:「桃决呢?」
迟逍风:「还在住处躺着呢,元秋刚才过去看他了。」
「行,我去看看。」她道:「你们没事就帮忙摆聚灵阵,大结界不行,小结界是来得及的。」
「行行,你放心。」
她转身离开天枢台,御剑来到居所院门,还没进去,迎面就见元秋从里出来。
他理所当然的还是完好无损的模样,朝长陵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心里松了口气。
「你去看过桃决了?」她问他。
元秋点头:「那具傀儡躯体现在装着他,不过契合度太差,只能在床上躺着。」
朝长陵进去看了眼,的确,叫名字也没见他有反应。
「他刚才其实醒了一会,我听他说……」他顿了下:「他说山尘说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打算近期慢慢解开他的各个魂符,放他转世投胎。」
「是吗。」
朝长陵面色如常,似乎没有怀疑。
元秋知道她肯定猜到了,山尘之前折腾了那么多,放他从小境界里出去,又给他准备镯子法器,还调换他和桃决的魂魄,这些莫名的行为似乎都只是在尝试让他生出爱魄,早日完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二人走出屋,天际又黑了几分,雷电在云间穿梭,压迫感强得似乎快要砸下来。
朝长陵不急着回去,在花厅坐下,拿出茶具又想起元秋不怎么喜欢喝茶,索性煮了壶清水。
她一直没出声,元秋却有话想问,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你跟山尘去地宫,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这显然是明知故问。
刚才临走时,元秋说:「如果这件事对你来说是有必要的呢?」
她那时不明所以,现在却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当然不敢明说了,想必换了谁来都不敢。
「山尘跟我说,你是一片还不完整的龙鳞。」
果然……她已经知道了。
元秋淡淡笑了笑:「以前是不完整,但现在不是。你也看到黄解一那个反应了,就算山尘说谎,他也不会。」
「我可以成为龙的一部分了。」
「不行。」
话音刚落,她突然开口道。
这反应是他没料到的,愣了愣问:「……什么,不行?」
「你不用死。」朝长陵看他:「还有时间,我会找一个不需要你死的办法。」
元秋:「……」
「你明明知道这种办法并不存在。」
「怎么不存在?当然存在。」
她不明白他明明快死了,语气听起来却似乎有点高兴。
「你不信我吗?我曾经说过,这世间少有什么事是我办不到的。」
「我不会让你死。」
她把茶盅往他面前一搁,砰的一声,足以证明他无所谓的态度让她不悦。
不会让你死。
这是元秋从未想过能从她口中听到的回答。
明明从前对自己一向只有两个字。
「不行」。
代表着拒绝的那种不行。
「我们此生大概不会再相见,你没有必要知道我的过去。」
「那两个假修士或许可以救你出去,但不会是我。」
「你想要一直跟着我?」
「不行。」
她从来不曾对自己移情。就算有,也只是因为皮囊。元秋一直都这么认为。
甚至到这一刻,他都还是觉得,就算朝长陵对自己有情谊,但和她的復仇相比,也只能沦为不值一提的东西。
她不可能选他。
怎么可能?
谁也不能改变朝长陵的想法。
桃决都不能,他更不能。
「你是修炼修到神智不清了?」他道:「你执着了千年的復仇不就为了现在这一刻?」
「是,但这个前提不用非得你去死。」
「……」
元秋捏着茶盅的手指一紧,黑漆漆的眼睛抬起来望她,脸上的笑容没了:「为什么你每次都这样?」
「你不会是要说,我变得比你执着了千年的东西还要重要了吧?」
朝长陵没答话,元秋也没有真的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毕竟这也太奢望了。他怎么敢想。
「我可以问原因吗。」他看着她道:「你说我不用去死,不想我去死的原因。」
朝长陵没答话。非要说原因,她只知道自己的本心在说「不想」。
她不想让元秋死。
但这显然不是元秋想要的回答。
茶盅里的水总算不烫了,朝长陵不讲话,他也不催,抬手往嘴里灌了口水,动作太大,水珠溢出来洒在雪白的衣襟上。
远处的惊雷「轰轰」响了几声。
「朝长陵。」
他压低的嗓音险些被淹没。
她从思绪中回神侧了下头,那有些清冽的鼻息忽然以一种极快的势头凑了上来。
被水色染湿的唇勐地吻了她。
湿漉漉的,温热,柔软,中途突然一下子加大力道,似乎是因为幽怨。
她的手穿过他鬓边的乌髮,能感觉到脸颊冰冰冷冷的。任由她用拇指安抚似地摸自己,元秋的眼神有点不满,执着地道:「原因。」
这副等待回答的样子像一只刺半收不收的刺猬。
回答错了就会刺她。
可朝长陵脑中思绪杂乱,只好道:「也许是因为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我才不想让你死。」
她的嘴不知为何比脑子还快,鬼使神差的又突然添上一句:「你是我的。」
元秋:「……」
「这个回答能让你满意吗?」
她浑然不觉自己说了句很不得了的话,元秋怔了好一会,看见她坦然无比的脸,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和自己想的好像不大一样,抿着下唇道:「不能。」
「为什么又不能了?」
「没有为什么,就算说了你这个木头也不懂。」他撇过脸,重重吐了口气,似乎是放弃了:「不过我也猜到多半会这样了……」
今日的天色足够的黑,所以朝长陵没能看见他白玉似的耳尖还是因为那句突然的发言有点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红。
第65章
那之后,元秋没有再说过要去死的话,她说她会想办法,他点头说好,她说这个院子有结界覆盖,可以从内阻绝气息,要他不准踏出这里一步,他也答应了,整个対话过程顺从得出奇。
以前似乎也有过同样的事,那时他还会讥讽她是不是要软禁自己。
虽然主观并非如此,但做的事其实就是那么回事。
走之前,保险起见,她用剑气将院子唯一的出口堵了个严实,毕竟这结界拦不住人,以防元秋趁她不在跑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软禁……
这确实是软禁。但比起让他死好多了。
除了山尘真君,如今玄一宗内所有修士都在天枢台准备聚灵阵対抗烛龙,宗内有些地方的看管便松懈许多。
黄解一看见朝长陵,挥手道:「真君,这边。」
她御剑而下,沖旁边的白阳真君唤了声「师尊」,対黄解一道:「走吧。」
三人身后有一座高峰,峰顶亮着细微的灯火,那就是据说汇集修真界所有秘籍符篆的大藏经阁。
「不过真的没事吗?要是被山尘真君发现……」
「这个节骨眼了,他不会拦我。」
朝长陵清楚这个曾经的师兄是什么脾性,看上去温润优雅,骨子里傲得不行,如今一切局面尽在掌控,他当然乐意看见别人为命运垂死挣扎,反正他有绝対的把握。
她迈进藏经阁大门,果然没人来阻拦,连原先封印在门口的结界都被解开。
就好像是山尘在笑吟吟地说:「随便你怎么查,反正结局不会改变」。
这里边和外头好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书香气,一点点灰尘的味道,还有与世隔绝般的寂静。
抬头,看不见顶的书架几乎被各类符篆整整齐齐地挤满,上下左右,入眼皆是书。
朝长陵现在总算知道黄解一这人的厉害。
他竟能在短短几日就从这堆书海中找出那仅有的几本上古妖兽古籍。
「据我经验,咱们如果要找,先从最上头的一架子开始查阅比较好。下头的我都大概翻过来了。」黄解一道。
他之前拿来的那本抄书似乎就是下层最后的古籍,朝长陵把它收下后倒忘了问元秋上边写着什么。
但既然是之前那一部分的后半段,想来是和如何召出上古妖兽有关的。
「这么说起来,真君,我给你的那本抄书,下半段会不会是写着『撕去血符』之类的?」黄解一道:「上次让元秋道友看的上半段不是写着:『子时于天枢台……』吗?」
「极有可能。所以那其实记载的是召唤上古妖兽的办法。山尘早就知道了。」
「是吗……看来是我晚了一步。要是那时没被偷袭,早点知道这些,元秋道友说不定就不会去撕那张血符。」
朝长陵道:「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他们这次来藏经阁,是来寻找有没有办法可以让天雷时间提前的。
朝长陵粗略算过,占卜台跟她预言的那天,距离天雷还有一百六十七天,后来她花了半个月抵达村子,在村子里又待了大概半个月……
算到今天,竟然也还剩下六十多天。
烛龙可不会等到六十多天后才跑出来。
朝长陵有一个想法,如果烛龙现世那天,刚好是她渡劫天雷的日子,那是不是不需要内丹,也可以使计让烛龙用肉身替自己抵挡一次天雷?
修士这种还未完全成仙的躯体与上古妖兽相差甚远。
她问过师尊,师尊没说不可能,古来也并非没有利用别的生物抵挡天雷的例子,可这也只是纸上谈兵,实际操作起来真的能是这么回事吗。
谁也说不准。
但除此之外,朝长陵想不到另一个既不用被雷噼死,还能杀了山尘,又能保住元秋的办法。
也就桃决可以安心转世投胎这一点还算安慰。
藏经阁外雷声阵阵,狂风将屋前的几棵白杨树吹得歪歪扭扭,似要被连根拔起。
三人在书架内来回穿梭,丹药杂集的书册是最多的一种,就算把灵力汇聚于眼,一目百行,找起来也十分繁琐。
似乎是一天一夜过去了。
虽然外头的天就没亮过,但从黄解一不知道打的第几个哈欠里,朝长陵有这样的感觉。
「嗯?」
她忽然注意到书架的一处阴影,那里放着一册过于小巧而很不显眼的羊皮捲轴。
「师尊。」她一边看一边皱眉将白阳真君叫过来,把捲轴反过来给他看:「师尊之前说的有一种丹药能使天劫提前,是不是就是这个?」
「五极神丹……」白阳真君点头:「没错,就是这个。」他道:「但它的主要作用是使你五行不受周遭灵气干扰,激活灵力潜能。天雷提前,只是它的副作用。能提前多少天,这个说不准。」
他们为了让天劫提前,是反过来利用这点。
可丹药都有药性,吃多了极有可能爆体而亡。就算是朝长陵这样修为深厚之人也不例外。
「要是灵力潜能超越了你自身的上限,也有可能用力过勐,対经脉造成损伤……」
反正好处有,坏处也多多。
白阳真君想劝,又知道肯定劝她不住,只好道:「你当真要这么做?你可想好了。」
「无妨。」朝长陵没有犹豫。
「我当初收你为徒时就知道你是个心智坚韧的,既然你想好了,为师不会阻拦。」
他道:「修士的一生何其长,我和你师兄曾说你无情,最是适合此道,看来我那时想得太过简单。也罢,无情之人也会有情,重要的是不要违抗本心,不要让自己后悔。做你想做的。」
朝长陵:「是。」
拿到炼化丹药的材料方子,她走出门,一道凛然的剑气忽然迎面袭来,她挥手挡下。
「长陵师妹原来是当真打算救元秋啊?」
山尘真君从天而降,右手执着一把雪亮的银剑。刚才那道剑气不带有杀意,更像是戏耍,她没有拔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师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人情味了?」他道:「从前的你可不是这样。」
「从前的我是不是这样,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哈哈,只有这张嘴还是以前的模样。」山尘真君笑道:「自从有了桃决,师妹就开始变了。我以前看中你冷血无情没有同理心,毕竟这样的人才最适合仙途。」
「现在为了区区一片龙鳞,你竟要做到这种地步。这还是以前的你吗?」
他虽然语中含笑,但带着叱责,宛如朝长陵是自己养出的一个物件,这个物件没有按他想的那样生长,他很意外,也很不高兴。
「人是会变的,修士也一样。」朝长陵懒得和他废话,抬脚要走,被他的剑拦回来。
她不打算在这个关头和山尘硬碰硬,他対她的修为并没有完全摸清,这是朝长陵一直摁着的一张底牌,何必在这种时候亮给他?
她干脆站住。
山尘真君凝视着她,眸中没了假惺惺的笑意。
「现在的你变成这样只是暂时的。没事的师妹,我会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能够突破如今的自我。」
这语气令人不快,她冷着脸没有回嘴,山尘真君这次没有再阻拦她。
玄一宗内门有一间极大的丹炉房,内室就堆积着许多灵材,因为无人看管,这些灵材都可以自取自用,炼化五极神丹也并非难事。
「真君,要用的灵材都在这里了。」黄解一忙活了半天,将东西都搬到丹炉旁:「我数了数,要是炼丹顺利,大概能炼个二十来颗。」
「足够了。」
五极神丹是上品丹药,炼化一粒就需要半日,时间上来说很紧迫。谁也不知道烛龙什么时候会冒出来。
把炼丹炉交给白阳真君,让黄解一有事玉简告知,她御剑回了趟居所。
院门的剑气还在,朝长陵走进去,遥遥就看见那道雪白的身影。
似乎是睡着了,靠着椅背,手撑在颊边,身后昏暗的底色衬得他肌肤透明一样的白,似乎再等一等,那逐渐往前蔓延的黑暗就会轻易将他吞噬。
脚步声吵醒了元秋。
他细长的眉颦了颦,被打扰的不悦在看见朝长陵后倒是散了一些。
「你去哪儿了?」
朝长陵倒了杯清水给他:「我找到了一个办法。」
元秋也没问是什么办法,眼睛还有点迷濛:「餵我。」
她刚把茶盅放到他面前,手一顿,又拿起来送到他唇边。
元秋的唇在夜色里显出一种淡淡的红,宛如点睛之笔,是雪白中让人挪不开眼的一抹重彩。
他就着她的手微微仰起了头,喉结暴露无遗,随着吞咽轻轻一颤一颤的,朝长陵有种自己在餵养小猫的感觉。
她注意力一瞬间不在餵水这件事上,手就偏了一下,水从唇边洒出来,元秋被呛了一下,他眼睫垂了点泪,不悦地抬眼看向这边:「真君大人连餵水都餵不好?」
朝长陵道:「确实是第一次。」
「你要不是第一次还得了……」
他这下是被迫清醒了:「所以你找到不用我死的办法了?」
算是,但也不算是。只能说是可能性。
她不答话,元秋也没再追问。
自从花厅里那事之后,他対这个问题似乎就不再执着了。不管是被她关在这里,还是対她说的会想办法,他一句反驳都没说,听话得很异常。
就像真的不打算去死了一样。
「朝长陵。」
「?」
思绪被打断,是元秋忽然问她:「你身上,有什么伤痕吗?」
「伤痕?」这问题有够突然,她挑眉想了想:「剑茧算吗?」
「那算哪门子的伤痕。」
「那就没有。」
「我想也是。」他眯着眼睛往后一靠,抱着手臂道:「我之前那么多次咬你,结果没一次留下过印子。」
修士的身体恢復能力非同寻常,连断指都能再长出来,更别说区区牙印。
「所以呢?」她没懂这话的用意。
「我以前一直在想,必须得在你身上留下一点只属于我的痕迹。不管你会不会痛,那都和我没关系,我就是想要这么做。」
朝长陵:「……」
「为了什么?」
她好像真的不能理解这种行为,元秋不免又在心里讥诮了句木头脑袋。
「不过现在不想了。」
「我现在想要另一件事。」
他突然将衣襟缓缓往旁扯开了一些,颈项到锁骨这一片雪白的皮肉上还没有鞭痕,是细腻柔软而没有瑕疵的。
朝长陵知道是因为她摸过。
他歪着脑袋,手在自己的颈侧抚了抚,斜着眉眼看她。
「你想不想在这里刻一个永远只属于你的痕迹?」
第66章
又黑又亮的瞳仁直勾勾地望着她。
分明是张冷淡疏离的脸,眉眼间却透出一股勾人的情致,好像有一只猫爪子,明目张胆地在人的心尖上挠了一下。
朝长陵本来还想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看着看着就有点不想问了,反正元秋肯定也不会说。
她往前几步,来到他跟前:「可以,但,怎么刻?」
元秋往后靠着椅背,抬头望着她:「你想怎么刻?」
这个动作让朝长陵看他看得更清楚。
他很瘦,所以锁骨轻易就从薄薄的皮肉下凸起了痕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她慢慢地俯身,手指插进元秋乌黑柔软的发间,顺着他的脑后一直往下抚到后颈。
果然,圆润的骨珠也能轻易摸到。
如果再瘦一点,这些骨头似乎就会轻易刺破他的皮肤。他果然还是太脆弱了。
元秋低着头没说话,顺从地让她摸着。
他今天乖得有些异常了。
「转过来点,头仰着。」她道:「不然我怎么亲得到?」
元秋顿了下,抬起下颌,手伸过来抓住她肩膀处的衣料,骨节分明的手指,手背上显出青色的脉络。
他颈间有股清冽的气息,让她想起春寒料峭时,渐渐消融在梅花枝头的冰雪。
唇才刚在颈侧贴了贴,抓着她衣服的手就攥紧了一些,雪白的肌肤上泛起一点红。
「别……别亲。」元秋闷闷的嗓音像在忍耐着什么:「咬我,快点。」
「你不怕痛?」
「怕。」他道:「但,是你的话……可以。」
朝长陵是没想到能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的。
明明平时要强得半点不愿示弱。
她道:「那也得挑个衣领遮得住的地方咬。」似乎是认真地疑问:「你想被人看?」
元秋一愣,没忍住轻轻发笑。
其实咬在哪里都已经无所谓了。
「都可以。」他贴在她耳边低低软软地说:「你喜欢的话,哪里都可以。」
之前哪怕是她帮他,他也没用这种语调说过话,这于朝长陵而言,已经不是猫爪子挠心口,是另一种更加强烈、明显的暗示。
她本来没打算多用力,眼下却有点收不住。
牙齿刺破皮肉的那一瞬间,元秋攥紧五指,背嵴也微微僵硬,她靠得很近,能听见一点他努力抑制着的喉音。
他果然很怕痛。
明明曾经遭受过那么多粗鲁的対待,却很少听他提及。
龙鳞化形之身的血和普通的血没什么不同,都有股腥甜的味道,因为是元秋的,朝长陵不怎么反感。
「你想好了?」她问:「我施了诀,可就真的会永远留印子了。」
鲜血与唾液糅杂在一起,在他身上呈现出一种凌乱糜烂的感觉。
他点头,找回了点游刃有余,笑着问她:「咬完又开始心疼我了?」
朝长陵:……
她抬手捏了咒诀,止了伤口的血,将那一处的时间永远停滞。
除非她亲自解开,否则那个印子会就这样一辈子留在他的身体上。
「还痛吗?」她放下手问元秋。
他摇头,将衣襟扯正,手掌在那个留了痕迹的地方贴了贴,那里好像还带着股热意,是她的。他垂着睫毛掩饰自己心中异样的动摇。
「痛倒是不痛了,但好睏,本来就没睡醒。」
「那就睡。」她正想说「我去丹炉房看看情况」,被他打断:「你别走。」他抬头,眼睛黑漆漆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休息?」
朝长陵:……
色令智昏。
她想着反正师尊的灵力用完才该她上,索性答应了。
这几日忙上忙下,身体不累,精神上多少有点疲惫。
床榻上,元秋静得出奇,一双眼睛半掩着凝视着这边,朝长陵伸手将他往这边拉了拉,他有一瞬间的犹豫,慢慢靠过来,脸颊试探性地在她颈窝里贴了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动作。
这个只有两个人的奇妙空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了能让朝长陵感觉到放松的世界。
她以前绝不会在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情况下入睡。
就算是桃决,也没有一起这样休息过的记忆。
她这个时候才忽然意识到,元秋是不一样的。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明明更早之前就跟他说过「唯一」二字,但那个时候自己其实还不算真正理解这个词的意义。
他之后会在地宫里一见面就发脾气,也……情有可原。
她出神地望着没有一点亮光的天花板,渐渐阖上了眼。
万籁俱静,身旁传来匀称的鼻息,元秋等了一阵,从榻上起身。
他找到朝长陵随便搭在椅子上的外袍,袖中有一本书册,是黄解一之前拿给朝长陵的,有关上古妖兽的符文的后半段。
他翻开看了,内容可以说是意料之中。
瘴气在他的操控下护卫着他,没有发出一点可以被察觉的声响,他转身出屋。
另一边,黄解一从丹炉房出来,急匆匆回到居所来找朝长陵,刚踏进内院就看见了元秋。
他肩上半披不披地罩着宽松柔软的袍衫,像是刚睡醒的样子,懒洋洋地靠在桌子上,正一点一点地在喝茶盅里的水。
「元秋道友……」
「嘘。」元秋竖起一根细长的食指,不大高兴地挑眉:「干什么?」
「哦,哦,我是来找真君的。」他自动压低音量,左右看了看:「真君人呢?」
「她太累了,让她休息会儿。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也行。」黄解一道:「是白阳真君让我来转告真君,那五极神丹炼化时受周围灵气影响。因为烛龙即将现世,玄一宗的灵气极其紊乱,已经炼废了好几颗。耗费了一半的灵材,也就只有……」他手一摊,一个小匣子里装着三颗:「这些。」
「白阳真君说,也许真君的灵力更稳定一些,应该比他容易。叫我来让真君过去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元秋像没听见他后半句话:「这什么丹,是干什么用的?」
「听真君说,似乎是可以让她的渡劫天雷提前。」他道:「哦対了,白阳真君还说,这东西吃多了可能会対经脉造成极大损伤,但真君如今的情况是,她不得不多吃……」
他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因为发现眼前的元秋眼睛眯起来,脸色有点冷。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黄解一:……
真君难道没告诉他吗?自、自己说错话了?
「……反正,就是这样,这事谁也没把握,但真君还是想冒这个险。」
因着常年和书打交道,黄解一表述能力不错,三言两语跟元秋说了自己知道的,忍不住嘆气。
「白阳真君的意思,三颗也许还不够,但也没个准数,全看烛龙什么时候现世……它都到玄一宗附近了,早点出来不就好了。」
「它没出来是有原因的。」元秋道。
「什么原因?」黄解一讶然:「难道你知道?」
「我也是刚才才知道。」他道:「你的那本抄书上写了召出它的最后一步。」
「不是……撕去血符吗?」
元秋摇头。
他本来还在想,但果然,犹豫是不需要的。这本来就是他早就决定好的事。
他起身往外走,黄解一问:「你要去哪儿?真君她的剑气……」
他进来时看见了朝长陵留在门口的剑气,所以干脆从旁边的高墙御剑飞了进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带我出去。」元秋道。
黄解一觉得不妥:「但是真君……」
「我问你。」元秋面无表情道:「你觉得她那个办法有几成把握能成功?」
这……谁也说不准。
说不准就是零和一百都有可能。
「対,都有可能,但一旦失败,她必死无疑。」他讥诮地扯起嘴角:「你想让她死吗?」
「不想,当然不想了!」
「那就听我的话。」他道:「带我出去,去天枢台。」
踩上黄解一的剑,跃上半空,他最后看了一眼脚下的院子。
桃决,便宜你了。
动了动唇瓣,没有发出声音。
天枢台上方的黑云比其他地方的都要低,黑压压的,就悬在众人头顶三尺之上,似乎很快就会有什么巨兽从中窜出将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修士们的结界已经成形,马上就能彻底完成。
不过这都是朝长陵用来吸引他们注意的一种办法,区区结界,怎么可能拦得住烛龙。
黄解一対她和白阳真君的计划只隐隐知道个大概,那师徒二人从头至尾只谈论过如何破局……也就是如何才能在渡劫的同时又保住元秋,対于能不能杀死烛龙,一句话也没提过。
怎么会这样呢?
真君可是个行事缜密的人。
难不成她有什么把握可以対付烛龙?
「你们怎么来了?」走进天枢台,迟逍风朝他们跑过来:「结界成了,我忽悠着那些大能别想别的就专注搞这个,好不容易才把他们骗住。不过师妹的办法真能有用吗?」
黄解一:「你是说靠吃五极神丹提前天雷?」
「?」迟逍风:「対啊。」
「那,迟道友就不曾想过要如何杀掉烛龙?你看这些大能慌成这样……」
迟逍风一愣,哈哈笑着拍他的肩膀:「烛龙是很强,但有天雷和我师妹在,也就那样。」
黄解一都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盲目自信,朝长陵的确很强,毕竟那是修真界第二的大能,但対于她到底有多强,他其实没有概念。
修真界这些年还是太和平了点。
「反正就是这样,你们安心等吧,就祈祷那个什么五极神丹能靠点谱,天雷又刚好能砸到烛龙身上……」
但其实谁都知道,这两个巧合同时发生的概率,太低了。
「何必这么麻烦?」
元秋忽然开口,沖他身后抬了抬下颌。
迟逍风回首时,周围的修士们发出一阵欣喜的惊唿。
「山尘真君!」
「真君你怎么才来?烛龙快要现世了……」
「有真君和日持真君在,是不是不足畏惧了?」
山尘真君还是老样子,一身黑袍,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目光越过人群直直投射向元秋。
那眼神竟然隐隐透出癫狂的笑,仿佛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他势在必得。
不大対劲。
在迟逍风扭头问元秋之前,他突然朝天枢台走去。
经歷过无数年岁月的打磨,祭坛的黑玉地砖释放着惊人的浓厚瘴气,元秋越走近,越能感觉到手脚不受控制,他心中有一种并非他主观意识的本能在叫嚣,在召唤他靠近。
就像鼓胀的水球被针扎破,瘴气从里肆意而出,顷刻间就覆盖了整座平台,众修士纷纷朝他看来。
突如其来的瘴气太过异常了。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山尘真君,您快……山尘真君?!」
一个大能往后摔倒在地,周围的修士目瞪口呆,因为他们看见从山尘真君的体内突然爆出纯黑的灵气,那灵气将他紧紧包裹,曾经那些让他们觉得紊乱怪异的灵气也像被吸引似地向他汇聚。
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巨响。
那是——龙的嘶吼声。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包裹住山尘真君的黑烟渐渐化作庞大的生物。
麟角、龙鬚、爪牙、鳞片……
火焰连绵,几乎要将天遮蔽一样的躯体,连那传说中的大妖祸斗在它面前都只能算是虾兵蟹将。
「怎么会……」迟逍风和黄解一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山尘真君变成了……龙?」
「元……元秋道友……!」
黄解一如梦初醒,赶紧去看天枢台前的元秋。
他竟然浑身像是浴血一样,开始从各个地方涌出黑红的鲜血,火焰点燃他的衣袂,往上燃烧,似乎要将他的肉身燃烧殆尽,只有这样才能呈现出他真正的模样。
龙鳞。
他看着元秋,元秋却没有在看他。那双尚且还残留着一点神智的目光往上一抬,停留在他的身后。
他转身就看见朝长陵提剑站在这里。
「为什么?」她在看着他。
元秋没有答话。
面无表情的,有什么东西在瞳仁深处不起眼地颤抖着。
「为什么?」
朝长陵又问了一遍。
「我跟你说过,我会想办法,我已经找到办法了。」
「没用的。」
被火焚烧的痛苦压在喉头,元秋的嗓音静得出奇。
「你明明知道能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及微。」
「但不是没有!」朝长陵攥着剑柄的手用力得颤动。
元秋能看见她这个反应就已经足够了。
「朝长陵,我之前问过你,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像対桃决一样,也用千年的时间来想我。」
「但还是不用了。」
「用千年来想一个死人,是件痛苦的事。」
「你可千万别记得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慢,每个字之间停顿的次数越来越长,火已经蔓延到胸腔,很快就要烧上脖颈,烧毁那个只属于她的痕迹。
「……为什么?」她问:「你没有必要去死。」
「为什么?」元秋弯起眼睛笑了笑。
巨大的龙盘旋在他身后,全身上下唯一一块缺口在闪闪发光,黑暗几乎将元秋全部淹没。
他说:
「山尘和黄解一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
「我生出了爱魄。」
「那我为什么这么做,你还不明白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告白,是告白。
第67章
众目睽睽之下,火焰将元秋燃烧殆尽,而山尘变成了传说中的烛龙。
它张开血盆大口,罡风沖向修士的结界,瞬间将其破坏。
巨大的龙全身漆黑,下巴处的那一块缺口随着火焰往回填充,缓缓显出一片雪白无瑕的龙鳞。
那是逆鳞。
护心鳞。
元秋。
「……」直到最后朝长陵也什么都没能跟他说,周围的修士似乎在慌乱地想要修復结界,人流攒动,她站在其中,一动不动。
巨大的龙与她对视。
烛龙拿回了缺失的龙鳞,如今谁也无法阻挡它。
「所以你不是人。」她沉着脸色道:「你是上古妖兽化形,而元秋……是你的一部分。」
「你发现得太晚了,师妹。」
烛龙的声音浑浊,似从四面八方袭来,修为低的修士会当场被震得筋骨发软,灵力尽失。
这就是修真界最强的妖兽。
「但我从没听过妖兽也能修仙,还能在修士堆里待上千年不暴露。」
「的确,其他妖兽或许做不到,但我可以。你看,我不就超越蝼蚁成为修真界最强了吗?」
烛龙觉得有趣,轻蔑地直笑。
「可惜妖兽再如何强大,註定不可能成仙。」
她道:「你怎么知道不能?」
「因为我试过,试过无数次。」它突然加重语气:「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看中了你呢?因为你是必要的啊。」
「我早就发现了,比任何人都要更早地看穿了你的本质。」
「你天资优渥而无情冷漠,所以才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比任何修士都要适合此道。」
在朝长陵开口之前,巨龙的尾巴打在了这座建在山崖半空的平台,除朝长陵之外的修士们纷纷退避,好险才没受波及。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他看着她说:「我不再执着成仙而是苦练傀儡与魂魄之术,都是为了今日,让你不能说『不』字。」
朝长陵见识过地宫的那间傀儡之屋,知道他是认真的。
疯子。
「哈哈哈,对,我的确是疯了。凭什么与蝼蚁无义的凡人可以得道成仙,而我们这些生来便凌驾于众生的妖兽却只能一辈子仰望不知何方的蓬莱仙境?」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换做是师妹你,你可会甘心?但不甘心有什么用,徒劳罢了。」
「所以我才选中了你。」
「如果非要挑一个凡人替我达成这个目的,那我只希望那个人是你。」
「我当初替你下手逼死桃决也是为了你。你那时太过天真,正好可以以此机会让你断情绝爱,专注修炼。你为什么要恨我?我只是在帮你踏出那一步而已。」
「不过我的确没想到,一片龙鳞都能让你再次偏离我给你备好的路。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为了隐藏气息骗过化清尊者而忍痛割去元秋。」
「不过不重要了。你现在杀了我,取出内丹渡劫也是一样的。不要为元秋的死犹豫,你想想,这和当初的桃决是一样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等你真的迈入无情境界,离飞升成仙只剩一步之遥时,你会回头感谢我的。」
烛龙吐露的人语流畅自然,这是很多妖兽轻易不能比拟的。如此聪慧的族群却永远都做不到凡人能做到的事吗?
朝长陵不知该说什么,也不觉得山尘说了谎,那响彻天际的笑声似乎透着点自暴自弃,不像是装出来的。
「烛龙的内丹在护心鳞下边!」大能们总算在这阵笑声中回了神,指着烛龙的下颌:「诸位快随我攻击要害!」
雪白的龙鳞并非刀枪不入,随着修士的灵力攻击,渐渐生出裂痕,渗出鲜血。朝长陵一个剑气扫过去,所有人的灵力都被打退。
「真、真君为何拦我们?烛龙还未适应原型,现在是最好的进攻时机,只要咱们联手……」
「他们说得不错。」烛龙道:「就算你不动手,总有人会杀我,我死了,元秋也没得活。你犹豫不前只会更让他痛苦,他可是很想死在你手里的。」
朝长陵面无表情,似乎不为他的妄言动摇:「所以你堂堂龙族,连反抗都不做就打算死在修士手里?」
烛龙道:「师妹还是不明白,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活下去。」
头顶黑压压的天空不知何时染上血雾,瘴气覆盖仙云,顷刻间就将其吞噬。
火蛇缭绕在天枢台上方,几乎要将人燃成碳灰。
修士们再次往前时,一道凛然的剑气将他们逼退,那剑光削铁如泥,在地上深深刻出一道沟壑。
「日持真君?」
「烛龙我一人对付即可。」
「可是……」
「后退。」
「真君……」
「往后退!」
迟逍风从没见过朝长陵这种表情。
眼睛沉在眼皮底下,拼了命要抑制住那点幽暗的冷光。
「给我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可以。」烛龙道:「这对师妹而言到底是个需要慎重决定的事嘛。」巨大的龙尾化作罡风,将天枢台震得一晃,脚下地面开始摇摇欲坠。
「一刻钟,在天枢台坠落之前,你最好已经做足准备。」
山尘大概是不会反抗的,他巴不得她赶紧杀了他夺得内丹。至于元秋?那对除了她以外的人而言,不过是个死物罢了。没人会在乎死物。
烛龙窜入云端,消失不见。
计时开始了。
迟逍风和黄解一围上来:
「师妹,怎么办?」
「真君真的打算杀了元秋吗?」
「……我当初救他,是想知道他最终会不会被那场大雪压垮。」朝长陵盯着手中的剑:「不是为了看他被这样对待。」
迟逍风一愣,发现她语气不像犹豫,也并非茫然。
这是若有所思。
就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她在思考。
他试探性地问:「师妹……你真的想好了?」
「我不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吗?」她道:「黄解一。」
「怎么了真君?」
「五极神丹炼了几颗了?」
「我这儿有三颗,白阳真君那里应该……」
「六颗。」
白阳真君姗姗来迟,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
为了炼出这六颗,他几乎用尽灵力,面对烛龙恐怕是不能帮上什么忙了。
「是吗……所以那片龙鳞是烛龙故意剥下的,连化清尊者也被他骗了。」
他听完来龙去脉,摸着鬍子感嘆一句。
迟逍风问:「所以山尘说妖兽不能成仙到底是真是假?虽说没有先例,但他怎么能笃定?」
「妖兽与修士的脉络从根源上就截然不同,别说成仙,就是迈入仙途都本应绝无可能。」白阳真君道:「但他打破常理成了修士,一路顺风顺水,或许以为仙人之位也不过炙手可夺。可蓬莱仙境怎会允许污秽瘴气来染指?龙族傲慢自负,今天註定要栽在这里。」
修士有走火入魔一说,妖兽又何尝没有。欲望过重,最终都会自食恶果。
「你可想好了?」他问朝长陵。
她颔首:「我要渡劫,但不会让他如意。我是不是最适合仙途的人不是他说了算,他认定是我,还寄予厚望想把我往那上头掰,我偏要按自己的意思来。」
「当初在化雪峰上我没让他如意过一次,如今也不会。」
黄解一还在念叨九颗五极神丹会不会太多了点,朝长陵已经一抬手,尽数餵到自己嘴里。
他要阻止应该来不及了。
白阳真君道:「五极神丹对经脉损伤极大,你要按自己的意思来,註定得受点苦。」
「我曾经受的苦还少了不成,我不怕多,就怕少,天雷必须在我想要它来的时候来。」
体内灵脉犹如被疏通,抑制不住的力量忽然源源不断从丹田流向四肢,这是五极神丹开始发挥作用了。
朝长陵拿剑的手松了一下,又缓缓攥紧。
离山尘给她的时间还剩不到半刻钟。
背后突然有什么人喊了她一声,朝长陵抬头。
是那具熟悉的傀儡之躯,笨拙地,跌跌撞撞地向这边跑来,但那里头装的早就不是元秋了。
「你怎么来了?你能下地走动了?」迟逍风记得桃决之前还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桃决的确是拼着最后一口气赶来的,好在让他赶上了。
「长陵!」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他抓住朝长陵的手,看见他这样,朝长陵知道元秋又和自己说了谎。
「他说山尘打算解放你的魂符,让你转世投胎。」
「他……对不起,我和元秋骗了你。」桃决把元秋找上过自己的事说了,包括那个交易。
其实那也算不上交易,不管怎么样元秋都已经决定去死,他跑来跟自己说那些话,不过是想确保朝长陵一定能活下去而已。
「刚才,元秋和姓黄的修士在外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你的那个办法如果真的有用,真的让烛龙替你抵挡了天雷,那……它的内丹,你愿意取下来,救我吗?」
「你曾经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优先保护我的。」
他相当于在问「你愿意杀了元秋而取我吗」。
这是个残忍的问题,所以元秋才根本不曾问过。
也不知他是认为朝长陵必定不会选自己,还是不愿意把如此残忍的选择压迫在她身上。
但桃决不是元秋,他直接了当地问了。
不是想要活下去,而是想要知道自己够不够了解朝长陵。
良久过后,他听见她开口,缓慢而坚定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他平静地道:「我可以问你,元秋为什么值得长陵你做到这种地步吗?」
「因为我也欠了他一个承诺。」她道:「很久以前,我和他打过赌,他赢了。我说会答应他任何要求,但直到最后,这个承诺也没有兑现。」
「他是个别扭的人,但也是个当机立断的人。如果真的想死,他刚才或许就会用那个赌约来让我一定要杀他。但他没有这么做。」
「那是不是说明,他其实是想活下去的?只是不愿意告诉我。」
朝长陵的语气并非十足肯定,当然了,谁能真正看透元秋的心呢,他从来就不曾提起真正的心意,想要知道,只能去揣摩他那些行为后的心思。
他就是这样的人。
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让你看清一分一毫。
就好像是一场博弈。
最先沖对方袒露一切的那个人,就输了。
而刚才他被烈火灼烧,痛得像要垂下泪水,才终于愿意让她看清一些他的心思。
他是想要活下去的。
「所以,我必须要救他。」
「我明白了。」桃决忽然松开了她的手:「那你去救他吧。」
笼罩在傀儡脸上的黑雾渐散,那下边竟然浮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山尘死了,魂符也会解放,我可以转世投胎。」
「就算不能起死回生,我这辈子能再见到长陵就已经满足。」
「所以……长陵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吧。」
他最终没有赢过元秋。
但在了解朝长陵这方面上,他果然还是赢了他。
他早就猜到她刚才会作何回答,而元秋,从头至尾都不够了解她。
当巨大的黑龙再次从云端现身时,狂风大作,雷鸣交织,天际闪电将黑云照得雪亮,震耳欲聋的崩坏声似乎能将一切摧毁。
朝长陵执着剑,跃上半空与他相视。
他下巴处的那片雪白在漆黑的一众龙鳞中显得孤零零的,格格不入。
「师妹想好了?」
朝长陵:「当然。」
她步步往前,再往前,到了一伸手就能抚摸到巨龙的距离。山尘根本不会反抗,所以她无需戒备。
「我似乎很久没叫过你师兄了。」
烛龙:「师妹不会是打算和我叙旧吧?」
她道:「我一直很厌烦你。我从不曾招惹你,可你一直处处为难我。我迈入仙途一千年,你就为难了我一千年。就算没有桃决的事,我大概也会像现在这样厌恶你。」
她好像真的只是在叙旧,头顶的雷鸣越来越大,越来越来亮,偶尔有闪电掠过,将一人一龙照得反光。
「不过如果没有你,我或许根本成不了大能,也不需要渡劫,更不会去找所谓的上古妖兽。」
「所以最后的最后,我还是很感谢你的,师兄。」
风动。
剑光。
与凛冽的剑气同时和巨龙相撞的,还有朝长陵的身体。
那不是封石神剑,只是一把黑铁炼成的普通匕首,不足以刺破龙鳞,但要紧紧与巨龙相贴,足够了。
她看见了唯一雪白的那片龙鳞,上边还留着刚才被修士们所伤的痕迹。
头顶越来越亮的闪电在这瞬间汇聚成柱。
周遭鸟兽齐飞,地动山摇,天空像被横着扯开一条裂缝,那是人和妖都绝无可能到达的境界,连上古妖兽也无法与之抗衡。
天雷就从那道裂缝中突然来临,瞬间就贯穿烛龙和朝长陵的身体,轰隆轰隆,似乎要捅破人的鼓膜。
封石神剑在朝长陵的意识操控下陡然出鞘,趁着烛龙遭受雷击露出破绽,一剑切开它的下颌。
烛龙颤动着躯体,竟然没有反抗。
他分明痛极了,痛到五脏六腑扭曲,血肉都仿佛被噼开,可还在哈哈大笑:「快,我的内丹就在那里,斩断护心鳞把它取出来。」
从天雷中迸发出的灵力被封石神剑吸去一些,那仿佛也成了不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不仅是切开龙鳞,就是要一剑剥离内丹也易如反掌。
周围的风动雷鸣乱七八糟交织在一起,朝长陵借着匕首的力量,勐地探入烛龙裂开的伤口之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五极神丹早已使她的灵力突破最大上限,她看见了一颗被火焰缭绕着的赤色金丹。
那无疑是珍奇上品。
能挡天雷,亦能使人起死回生。
可在金丹的表面,是那片雪白的,有些伤痕累累的龙鳞。
沾染着鲜血,却无法掩盖它原本的独特。
「师妹,你可以,你可以。」烛龙突然高声叫道:「其他修士不过都是低贱的蝼蚁,但你不同,我亲手为你铺了千年的路,你是我最满意的成果!」
「死了又有什么关系?万物都会死去。唯有成仙才能成为永恆!」
「我只要在世间留下你就足矣。那些曾经将我们赶尽杀绝的蝼蚁要是知道唯一能成仙的修士,是我——烛龙养出来的,他们会露出什么表情?你不觉得想想就有意思吗?」
「哈哈哈,我没有做不到,我终究还是做到了啊!」
龙吟混杂着癫狂的大笑,雷电将一切点亮。
朝长陵置若罔闻,手中封石神剑在烛龙的嘶鸣中利落挥下。
她的目的是金丹吗?
不,是龙鳞。
那剑一改凌冽的力道,轻轻划过表面,将护心鳞连根削起,没伤到它一分一毫。
那速度很快,几乎无法捕捉,好像一息犹豫都没有。
「朝长陵!」
烛龙剧烈地扭动躯体,咆哮着飞上高空,可朝长陵牢牢贴在上面,降下的天雷不会落空。
一道一道,接连不断砸在烛龙身上,兇勐万分,毫不留情。
他冷笑着道:「你敢救元秋,真的不怕被我抽离元神?」
朝长陵:「如果你是说要把我塞进傀儡里,那很遗憾,你是做不到的。」
封石神剑附着了天雷,她试着往里注入全身灵力,烛龙睁大眼,不敢相信那把剑竟然转瞬化作一把可以噼开天地的巨剑,似乎可以将自己拦腰斩断。
「这不是你的力量,」他说,「你还没有渡劫成功,修为不可能到这种地步。」
山尘当然不可能知道,因为这是朝长陵一直藏着的底牌。
他分明与她多年未见,却还是那么自信地笃定可以将她玩弄于鼓掌,似乎从未想过她的修炼速度会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快。
「怎么不可能。」她道:「当年我抱着剑,彻夜等你偷袭,是因为我还奈何不了你。如果那时我有这个能力,你早就死了。师兄说我无情冷血,说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也该清楚我为了报仇会做到什么地步。」
「你要杀我的人,那我就先杀了你。在你以为你赢定了的时候。」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间,烛龙的三昧真火兇勐地沖她袭来,一旦命中,会将皮肉骨头连同神识一齐烧成渣滓。
可朝长陵知道他其实手下留了情,这一击要不了她的命,他还是不舍摧毁自己的成果,还是想留着她的元神达成自己的目的。
山尘在最后关头的天真,源于他一直以来的傲慢。
「你这次没让我死,很可惜。现在,该你死了。」
火焰被她唰地挥开,头顶的天雷忽然轰隆轰隆发出巨响,那像是某种徵兆,吸食够了雷电的封石巨剑闪烁着白光,斩断烛龙的又一次火焰,骤然向他噼去。
「朝长陵,你不可能!」
山尘到真正被她的灵力命中之前,也许都还是不能相信他真的会死在她手里吧。
他不反抗,她当然可以杀了他。
可他不仅反抗了,还用尽全力,怎么可能?
就算有天雷也不可能!
「不……」烛龙错愕的龙啸在天雷滚滚中显得沙哑绵长:「我做到了……我明明应该做到了啊!」
「不。」目睹着烛龙的躯体渐渐被剑锋斩断,朝长陵平静地回答:「我说过了,你是做不到的。」
混乱的冲突摧毁了半边平台,修士们避于角落,呆呆望着这千年也难见的一幕。
可以烧毁一切的烛龙竟然开始燃起火焰,天雷噼开他的屏障,刺瞎他的双眼,烧去他全身上下的龙鳞。
就像他的名字那样,在夜空快速飞驰,在那渐渐变调,变得有些难以辨别出情绪的混乱龙啸中……燃烧殆尽。
那到底是哀嚎,还是在笑?
朝长陵从天际落下地面时,单膝跪地,踉跄了一下,地上落下一个她的血手印,七窍都在流血,灵力开始反噬经脉。
背后,巨龙的嘶鸣渐渐消弭在了狂风之中,朝长陵知道,修真界最强的妖兽,她恨了一千年的师兄,在天雷和她的灵力夹击之中,陨落了。
如果没有这道天雷,或许她用尽所有力量也没法击败他。
但无论过程如何,自己终究还是赢了。
可惜没能看见他最后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远处传来白阳真君和迟逍风,还有黄解一慌张又激动的声音,但这些对现在的朝长陵来说都不重要了。
雪白的龙鳞被她护在臂弯之中,脱离了主人的躯体,已经重新化出人形。
可惜她的双眼被血模煳得太厉害,只能看见元秋白的袍子似乎也全被她的血染红了。
「……为什么?」
他颤抖着,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好像要消失在风中。
但他活了下来,再也不会有人能威胁他。
朝长陵把他往怀里拥了拥,尝试用没有被血染湿的半边脸去碰他。
他的脸冷得吓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眼尾似乎有湿润的触感。
「为了报仇……但其实也不全是。是为了救你。」她看着他:「我这么做的理由,和你想为了我去死的理由,是一样的。」
「这么回答,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元秋愣了愣,因为没有力气,抬头时的动作很慢,那看向她的视线怔怔的,不知是不是因为错愕,没能发出声音。
朝长陵知道他懂了,所以收拢手臂,在他耳边低道:
「已经结束了,元秋。」
第68章
细雨绵绵。
迟逍风撑着伞望着玄一宗垮塌了一半的山头,附在岩壁上的血差不多快被洗刷干净了。
那一战后,斗法大会被迫中止,然后又过了几日。烛龙……山尘真君死了,修真界第一大能是只上古妖兽的事早已人尽皆知。他庞大的尸体就躺在这座山下。
修士们忙碌了好几日也没能完全将它转化为灵材搬上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明明不是玄一宗的人,为什么却要负责指挥他们干这些事。
可能是因为他是日持真君的同门师兄?
现在朝长陵没空,这些琐事就落到他头上。
「他修为太过深厚,不是几个修士随便催化催化灵力就能有用的。」
一个女修来到他身边,迟逍风想起她是曾经和朝长陵同门的一个弟子,叫什么……丰馨?
他道:「那你去帮帮忙不就好了。」
「那是我师兄!我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女修抬高声音又哽咽:「那么厉害的师兄,怎么能是这样的下场。」
啊。
迟逍风理解了。
这大概也是山尘真君的狂热追崇者之一。
这些天有不少这样的弟子跑来造访,在山头哭的哭,跪的跪,他都看烦了。
他拿出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他註定没法成仙,所以才越是偏执,虽然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但他其实成功了。所以就算在九泉之下,应该也不会多么悲伤难过。你也节哀顺变。」
他是真心这么想的,但这些天为了劝阻那些跑来哭丧的人,这话已经被翻来覆去说了不下百遍,现在让他再说,没了多少真情实感,吐字跟飞一样快。
谁想女修竟然没像那些人一样哭着喊着说「不可能」。
她点点头,像被他说服了。
「我不喜欢朝长陵,她刻板无趣又缺乏同理心,我从前就不明白师兄到底看中了她的哪里,更不觉得她能超越师兄。」
「可事实是,师兄永远是对的,而我一直都猜错了。也许这就是师兄从未拿正眼看过我的原因。」
「朝长陵现在成了修真界的第一,你们静心门应该要彻底扬眉吐气了吧?」她忍着泪看迟逍风:「不过前提是,她能醒得来的话。」
……玄一宗的人果然各个都很不好相与。
迟逍风皮笑肉不笑的,没有答话。
修士们还要忙一会,他转身回到住处,刚到门口,黄解一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抓住他。
「又来了又来了!」
「玄一宗的人?」
「对啊,你快看。」
他抬手一指,只见外院门口,十几个玄一宗弟子沖室内长长作揖,像群石狮子似的,动都不带动的。
迟逍风:「昨天不是才来过一次吗?」
黄解一道:「是啊,才赶回去不久,今天又来了,你说怎么办?」
迟逍风往他们跟前一站:「你们要不还是回去吧,师妹她还没醒呢,我们又不会骗人。」
「山尘真君陨落,玄一宗身为第一仙门,理应请上一任掌门的同门师妹回来坐镇。」这帮玄一宗弟子恭敬得让他起鸡疙瘩:「恳请日持真君回来做玄一宗掌门!」
黄解一看他,那意思好像在说:我说了不行吧,赶不走的。
迟逍风跟他挤眉弄眼:那元秋呢?
「元秋道友可不会管这事,他刚才回来时就看见他们了,眼都不带瞥的。」
元秋那性子,对没放在眼里的人可以做到完全无视。
迟逍风是很佩服他的。
「那没法子了。」他嘆气:「师妹虽然的确在那天成功升至了大乘境界,可那九颗五极神丹的药效久久没有从她经脉里清除,她什么时候能醒还真不好说。」
朝长陵那天太过冒险了。
明知不可再将灵力提升至上限,可她还是这么做了,经脉承受不了负荷,四肢都出现损伤,那天回来以后就昏厥不省人事。是玄一宗弟子开了库房拿出上品灵丹才吊住她的命。
所以迟逍风才不能堂而皇之的赶人。
「行了行了,诸位道友站着不嫌累吗,坐下来喝杯茶,慢慢等就是了。」
迟逍风拿了茶壶给他们一人斟了一杯,顺便把黄解一拽住不准他跑路。
「师妹一日没醒,你我二人就得一日不停在这儿守着。」
黄解一:「怎么我也要啊!」
*
缓慢的潮流沖向四肢,又仿佛要将人从岸上带走似地往回急退。
朝长陵在最后一刻勉强扒住岸边,神智清醒了一些。
她眼前明明还倒映着燃烧的龙,惊天霹雳的雷,一眼望不到底的黑。
可睁开眼,那些景象统统消失,视野里是昏黄的吊顶灯,被合上了一半的门,以及正要转过身来的元秋。
她还在做梦?
下一秒,元秋忽然一步并两步冲到她面前,她的衣襟被腾地攥住,痛感瞬间从五脏六腑涌上来,她眉梢拧成一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害得元秋那个兇恶的「朝」字还没说完,手就先放开。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日头要打西边出来。
坏脾气居然会跟人道歉,还有点小心翼翼的。
朝长陵望着他的脸,那晚的记忆终于渐渐回笼,所以现在这个状况并不是做梦。
「你再用点力,我说不定就直接去了。」她勉强出声。
元秋道:「谁让你一直不醒……」
他似乎都没顾得及坐下,就这么跪在榻边,刚才那只抓她衣襟的手攥紧了被褥,眉眼是沉着的,她一猜就猜到他为什么不高兴。
那天她是冒了点险,但如果不那么做,不一定能把元秋从烛龙体内拽出来。
「我这不是醒了吗。」她道:「醒了对修士来说就是活了。」
元秋抿着唇似乎想说点什么,顾及着她的伤,还有之前那些弟子说要让她保持身心愉悦才能早日康復,最终什么也没说,起身道:「还有一粒丹药,他们说等你醒了让你吃。」
他转身翻开柜子,动静格外的大,朝长陵一瞬间觉得自己要是那个柜子,可能已经全身散架了。
以前她灵力充盈,就算惹元秋生气也没什么好怕的,现在不一样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决定少说点话。
元秋重新跪回榻边,白皙的掌心里摊着一粒灵丹,左手还端着杯茶盅,里边是温水。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给她倒水。
朝长陵虽然不大能动,伸手端个水还是绰绰有余的,她把丹药含在嘴里,仰头要去喝水,眼角余光却瞥到元秋静静望着自己。
那双眼睛黑漆漆的,不细看很难发现其中沁出了点水雾。
她一边咽下丹药,一边放下茶盅:「别哭了。」
「谁哭了?」元秋抬手在眼尾一抹,冷笑着接过她的茶盅,动作倒很轻:「你知道自己昏过去几天吗?」
「几天?」
「整整七日。」
朝长陵正想说「才七天」,一对上元秋的目光,那话在嘴里打了个转,成了:「七天太长了。」
「是,太长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是掐着你的脖子也要把你掐醒。」
他这话也不知是在说真的还是单纯泄愤,朝长陵觉得他身后如果有条妖兽的尾巴,那毛肯定竖起来了。
「那你掐吧。」她道:「掐了就别生气了。」
她抓住他的手,元秋一愣,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反过来捏住她的一根手指,声音有点幽怨:「你以为这样说我就捨不得动手?」
「我记得自己渡劫成功,而山尘死了,那现在修真界第一大能这称号岂不是落到我头上了?」朝长陵问。
玄一宗弟子是有说过这种话。
元秋:「所以呢?」
「那我多半不会轻易就死掉。你可以动手。」
元秋:「……」
他起身往外走,朝长陵本意只是想开个不大熟练的玩笑,没想到把人给开走了。
「你去哪儿?」
「……」元秋脚步在门前一顿:「我去跟你那个师兄说你醒了。他们特意嘱咐过我,我可不想事后被念叨。」
那看来不是因为她玩笑讲得太烂。
等人一走,朝长陵方才觉得脉络隐隐作痛,好在刚才的灵丹起效果了,勉强可以忍耐。
本以为昏迷七天已经是最痛苦的环节,没想到之后的这一夜才是。
她的意识变得恍惚,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每次睁眼却都能看见那道雪白的身影。
有时撑着下颌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她,有时立在窗边,有时趴在她枕边,一动不动。
她实在痛得厉害,冰凉柔软的唇就会安抚似地在她掌心贴一贴,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声音带着点哑。
「你说醒了就是活了。」
「你不会到了最后还要骗我吧?」
她想说点什么,但掀掀眼皮都格外艰难。
一晚接一晚,又不知过去多少天,元秋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但大多时候也都没有声音,他只在她最初醒来时掉过一次眼泪。
等到她渐渐好转,午夜醒来,看见元秋还是坐在他的那张椅子上,望向这边的眼神又深又暗,若有所思。
「山尘可以从一条龙成为修真界第一的大能,我虽然只是一片他的龙鳞,但也是护心鳞。」
朝长陵问:「所以呢?」
「所以你死了,我也不会去死。」
结合他的第二句和第一句,她好像明白他打算说什么。
「放心,你不用做到那份上,我不会死。」
「对,你不能死,你敢。」
元秋眸光凛冽,微微颤抖。
朝长陵微嘆,手脚的脉络已然被疏通,朝他招手道:「过来。」
元秋走到她身边,朝长陵伸手把他拉到榻上,翻身,将他摁倒在身下。
元秋似乎又瘦了点,没有了烛龙这个必须提供灵力的主体,他本可以像所有修士那样吸食天地精华为生,可他连这么做的功夫都没有。
「又瘦了。」她这么说的时候,元秋才从怔愣中回神,反应过来:「伤……」
「没事,内伤不影响活动。」
元秋拧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安慰他:「不会死。」
元秋:「……」
她又道:「不用担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元秋别开脸:「…谁担心你了。」
衣袍散乱了一半,朝长陵本来没想干什么,但她又看见了元秋肚脐斜下方的那一颗小痣,被窗外的月色照着,似乎闪烁着妖冶的光。
她最终按着他的腿弯,低头吻了那颗痣,虽然元秋一直咬唇想拉开她的手,但都没能如愿,她听见他闷声说:「你要是因为我死了,我都不知道报復谁才好了。」
这实在是杞人忧天,她如今有心情做这事,证明这身伤是彻底要好起来了。
数日后。
不出朝长陵所料,她果然大好,迟逍风和黄解一这才敢来看她,难免要嘘寒问暖一番,在这期间,元秋不知晃到哪里去,等她出来才看见他站在屋檐下,正和一个小女孩说话。
「父亲死了,我以后可怎么办呀。」
山尘真君一死,地宫的法阵就失了效,小傀儡和很多傀儡一起逃了出来,她无处可去,一路寻着朝长陵和元秋的气味来到这里。
本以为元秋是在安慰人,一走近就听见他笑了声道:「我可不会收留你。」
这话多半夹杂着点私仇,毕竟在地宫里,她和他算是被这傀儡暗算过一次。当初元秋盯着她伤口看的眼神就大有要把这傀儡几刀分解的意思。
「我……我不是故意的嘛。」小傀儡见他一点不松口,跑过来抱住朝长陵的腿:「真君,我知道错了,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朝长陵看了眼元秋,对方眯着眼睛笑吟吟的没说话,但她懂了。
朝长陵:「不行。」
小傀儡:「为什么啊!」
元秋显然还没消气,她又自认有点理亏,综合考虑下,决定先让这个坏脾气的心情好起来。
她昏迷在鬼门关徘徊的那七天,也不知他每天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等她。
想到这,哪怕是朝长陵也觉得胸腔有点发闷。
「真君。」
话还没完,那边十多个玄一宗弟子突然从天而降,整齐排开沖她作揖。
「玄一宗只能靠您了!」
朝长陵:……
「这什么意思?」
迟逍风赶紧过来跟她解释来龙去脉。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你这条命也算是他们救的,我不好赶人,你和玄一宗又有恩怨,到底怎么办就看你了。」
她昏过去的这十多天,进行到一半的斗法大会被迫中止,各门各派的修士为了凑热闹却都赖着没走,玄一宗是块肥肉,如今没了掌门,外头虎视眈眈的人很多,所以他们急需一个人来坐镇。
这个人选,除了打败上一任掌门的她,不做他想。
「桃决转世投胎了?」她转身问玄一宗弟子。
弟子道:「真君放心,我们后来去看过山尘真君的寝殿,魂符都已经解除禁锢,桃决是……」
「是我看着他走的。」
丰馨走进来道:「恭喜你啊长陵师姐,从渡劫升至大乘期,还安然无恙活了下来,如今的修真界只有你一个人做到了。现在外头传的可全是你轻松屠龙的风光伟绩。」
「桃决有留下什么吗?」她问。
丰馨见她不搭理自己的挑衅,噎了下才老实说:「没有,但他走的时候挺开心的,让我跟你说谢谢,还有……」她不大高兴地瞥了眼元秋:「让我跟这片龙鳞说声对不起。」
「我捡了一些他走时遗留下的魂魄碎片,洒在了这个院子的门口。说不定到了春天,那里又会生出一颗桃花树。」
朝长陵倒没想到她还会做这事。
「辛苦你了。」
丰馨别过脸:「没有下次了,师兄的仇,我还没跟你算呢!」
玄一宗如今孤立无援,他们想让朝长陵直接留下来当掌门,但朝长陵压根儿没这种想法,她准备养好伤就离开这个地方。
但就算这么明说了,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那群弟子又会来,一站就是一下午。格外烦人。
所以朝长陵提了个条件。
把山尘埋藏在地下的那座地宫挖出来弄到化雪峰上,再把化雪峰和玄一宗隔开来,两地互不干扰。
她对玄一宗的掌门之位没有兴趣,但对那座地宫里神秘的幻境以及大量怪异奇妙的灵气有些想法。
上次山尘带她走了一遭,那似乎只是冰山一角。
修炼永无止境,他用了千年打造的地宫,被白白摆在地下也太过浪费。她的仙途远不止如此,所以她想要知道他到底搞了些什么。
做下决定的时候,她问元秋愿不愿意和自己暂且留在化雪峰上,他回以她一个淡淡的笑:「原来你还想让我跟别人走?」
嗯,这就是愿意的意思。
朝长陵提的条件已经是让步,玄一宗弟子当然只能答应。
化雪峰和玄一宗本宗离得很远,本就是互不干涉的,他们要的只是在外人看来,朝长陵留在了玄一宗这个事实。
至于朝长陵想不想要玄一宗的理事权,这个嘛,可以徐徐图之。
玄一宗弟子忙活着把地宫挖出来的这些天,没有热闹看的修士们也陆陆续续准备离开这里。
每个人走时都两眼放光,没人想到自己能在这些天里目睹千年难遇的场面,迫不及待要回去和同门弟子吹牛。
黄解一也来道别了。
之前迟逍风就跟他提过一嘴,问他要不要加入静心门——白阳真君还没放弃挖墙角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他当时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今天过来开口就说:「真君放心吧,我和迟道友还有白阳真君先回静心门去,你在这边把事情做好了再说。」
朝长陵问他:「你怎么想通了?」
黄解一:「我听说静心门有一独门心诀,名为静心诀,可以打通耳目、堪破人心。这太厉害了,我必须得研习不可!」
这人还是老样子。
迟逍风来道别的时候说:「不管你打不打算做玄一宗的掌门,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妹。」刚正经说点煽情话,下一秒就破功:「不过你现在离飞升成仙也就一步之遥,咱俩差距实属太大,要不我管你叫师姐?」
白阳真君最后来看她时还说:「那个小傀儡,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正好咱们门内缺个干活的,她一个人流浪在外太过可怜,你若是不要,我就收留她带回门内去了。」
朝长陵:「师尊请便。」
她记得小傀儡被带走时嗷嗷哭着说自己不想干活。
偌大的院内一时寂静,元秋出来就看见朝长陵坐在花厅里煮茶,他在她旁边坐下:「你师门的人可都走了,没关系吗?」
「什么没关系?」
「你难道不会觉得寂寞?」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元秋一顿,莫名耳根有点发热,他就不该问,不然哪怕是这个木头脑子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朝长陵:「我一个人在外习惯了。」
「哦。」他应了声。
她道:「地宫应该明日就会被搬到化雪峰上去,原本的大殿和其他一切事物都会被剷除。」
后面没说,但他明白这话的意思。
「我已经不记得从前了。」他道:「从前的痛苦跟现在比起来,早就没什么所谓了。」
朝长陵道:「玄一宗和静心门都非你的归处,我想了很久,哪里才是你真正的归处。那间练功房不是,那座大殿也不是。也许只有化雪峰勉强可以算进里边。」
「所以干脆把一切都抹平吧。」
她在元秋的微愣中,倒了杯茶搁到他面前,明明是在说一件正经事,旁边的人却没有回应。
「元秋?」
「你先别看我。」
元秋低着头神色看不清楚,朝长陵让他抬头他没理,第二次叫了声元秋,他才缓缓抬起来,不知所措的眸光,抿起的唇际,她突然这么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她道:「你的归处,不如就从那座地宫开始吧。它现在不是山尘的,是我的了。」
她知道元秋不会立刻回答,他总是要沉默很久,似乎在审视,又似乎是习惯性地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像刺猬一样谨慎戒备。
「如何?」她又问了一遍。
「……」他点头。
「你答应了?」
元秋闷道:「不然呢?」
有微风拂过,没了冬日的冻人刺骨,朝长陵往后一看,发现山巅的树已经长出了绿芽。
原来是春天要到了。
*
今日是让众修士激动不已的日子。
因为时隔一个月,修真界之前那届被迫中止的斗法大会又要举办了!
地点虽然还是在玄一宗,但操办这事的人却已经换了。
从前的山尘真君只允许有名有姓的门派参与斗法,这次却没有这层限制,什么无名之辈都可以来战。
所以这回造访玄一宗的新晋修士就格外的多,据说从山门关一路排到了山脚下。
人满为患。
有小修进门时发现远处的一座山居然只剩一半,另一半不知所踪。
旁边的人跟他解释:「据说是日持真君与烛龙缠斗时,烛龙摔下山崖,将山一噼为二,后来他们拿烛龙的尸体没办法,就这么保持了原样。你现在飞下去看看,说不定能看见烛龙长什么模样呢!」
「啊,那还是别了吧,怪可怕的。」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今年的斗法大会格外的吵。
之前玄一宗的人来问朝长陵时她正忙着,随便说了句不用设门槛,结果就成了这样。
此时,她正站在山门关附近的百层石阶上,从外而来的修士都会从眼前经过,看了有百来个,没一个能入眼。
山尘留下的地宫里果然藏有玄机,他似乎一开始并没有放弃成仙这件事,甚至为了这个目标做过大量的尝试。
而那些尝试,被他自暴自弃后,用紊乱的灵气藏在了地宫的幻境里。
朝长陵和那些灵气天生八字不合,就是有通天神威也难以解开。毫无头绪时,她想到可以去找一个能与那些紊乱灵气相配的人来搭把手。
「还不走?」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带着点不悦。
元秋坐在她身后的石阶上。
两条长腿交叠,撑着下颌耷拉着眼皮。
他大概没怎么认真在看,只是今天日头很大,一晒太阳就想睡觉。
因为脑袋偏开了一点点,雪白的脖颈就露出来,那里没了朝长陵之前咬过的伤痕,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坠着一滴小巧白玉的细带。
长短刚好能系在脖子中央而不掉下来。
朝长陵后来觉得那个咬痕太明显,元秋又不爱好好穿衣领紧的衣服,随便路过个人都能看见,木头脑袋破天荒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妥。
她用自己的血炼化出一滴白玉,系在了他脖子上。
元秋当时收到后戏称要是这上边还刻了她的名字,自己简直就像她的宠物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不过他也没说不行,至此之后就一直这么戴着了。
「起来了。」
朝长陵头也不回地沖元秋勾勾手,因为她看见人群中有一个修士的灵气似乎是自己要找的那种。
元秋闷哼了声,不情不愿抓住她的手站起来。
他正想说「今天一天都没正眼看过我,今晚回去你等着」,朝长陵的人已经在石阶下了。
「……」
他抬脚跟上去。
朝长陵身周的灵力让人难以忽视,她走过的地方,小修们都要停下来看几眼,元秋听见她们在问:「那是谁啊?」
「看起来不像是外面的人,是玄一宗的?」
「呜呜怎么感觉有点吓人。」
「所以到底是谁?若是哪位大能,我还想去打声招唿呢。」
元秋的袖角被拉了下,他挑眉抬眼,几个女修愣愣红了脸,赶紧放开手道:「敢问这位道友,刚才走过去的那位尊者是哪位大能?」
远处的朝长陵停下脚步在等他追上去,元秋本就不爱搭理人,懒得答话,越过她们迳自而去。
身后的小修开始躁动。
「你们知不知道那个传闻?日持真君身边有一个美得像妖一样的男人……难不成……」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元秋走近,有桃粉的花瓣从眼前飘落,是春天的味道,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朝长陵转身,这一刻,日光将她的瞳仁照得雪亮,元秋不禁眨了眨眼睛。
他听见那些人在说:她是日持真君,是打败了那个山尘真君的人,是修真界最强的修士。
但他们不知道,她是个死板无趣的木头脑袋,从来听不懂他的任何暗示,不理会他的任何迎合,对他温顺的伪装无动于衷,却又欣然接受了他无可救药的恶劣本性。
她是个奇怪的人。
从那天,在那个村落,在那个幽暗的小境界,在那座死寂无人的地宫,他抬头时看见她平静的眼睛,还有那只坚定伸向他的手。
元秋一直都知道,这个人,是他的盖世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会写番外或者现代番外,大家想看本篇后续日常的话也可以写,看我到时候的感觉。
第69章 日常番外
早春的玄一宗放眼望去是春意与绿意交叠交织。
擂台广场人声鼎沸,从台下到几十丈开外的阁楼上都挤满了前来观战的修士,正是斗法大会办得如火朝天的时节,也是个与春日相称的热闹氛围。
化雪峰上,桃花树也盛开了,从山脚望去是一片藕色。
「……」
与户外不同,地宫顶层格外安静。
衣料摩擦声,夹杂着一点隐忍压抑的喉音。
元秋被亲得喘不过气,捏住朝长陵肩膀的衣料:「不要了……」
他此刻整个人被摁在书案上,后退就会掉下去,前面挡着朝长陵,只能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堪堪将她推开。
「不是你说的我要能把你亲到哭,你就不打扰我看古籍?」
朝长陵是坦然的口吻,从刚才起到现在,她抓着人亲了约莫半刻钟,整个过程毫不拖泥带水,毕竟修士可以不靠口鼻吐纳固气。
但元秋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拧着眉喘气,睫毛上沾染了水雾:「木头脑袋。」
他将她往后推,朝长陵也就顺势退开,他下来后拍了拍被弄皱的衣袍,不大高兴地一瞥摊开在地上的许多本古籍,因为刚才的动作太大,全被朝长陵从桌上掀飞下去。
「结果你找到什么了没?」
他嗓子还有点哑,不再提之前的话头,反正不明说木头就不会懂。
「还没。」朝长陵捡起刚才看的那一本:「虽然托你帮我破译了许多内容,但还是搞不懂山尘到底是怎么将瘴气转化为修士所需的灵力的。」
这理应是不可能的事,但他又的确做到了。
她想要知道其中的原理。
「大乘修士就是好啊,不用担心雷劫,混混日子等着飞升成仙就行了。」元秋笑着找回了点游刃有余:「这么有空钻研他留下来的东西。」
「错。」朝长陵及时纠正他:「虽然不用担心雷劫,但也不可怠惰,我每日都有在认真修炼。你不是看见过吗?」
「……」
他才不是这个意思。
一个多月前,朝长陵搬来了这座地宫,她知道最顶层有一间巨大的房间,堆积着许多傀儡躯体,山尘曾经带她来看过一次。
但其实远不止如此,这座地宫里埋藏着山尘研习了千年仙途的全部成果,虽然最后他还是没能顺利成仙,但有一探究竟的必要。
元秋是他的龙鳞,拥有他的一部分力量,所以藉助这份力量,她打开了这个房间里的另一扇门。
那扇门内没有傀儡,没有灵材,是一间书阁。
书橱上整整齐齐挤满了山尘所留下的古籍,因为全是上古妖兽的文字,所以看一本就要花费不少时间,而且全得靠元秋。
本以为依他的性子会很不耐烦(确实有那么点不耐烦),但基本她问他就会答,这里自然而然成了二人最常待在一起的空间。朝长陵干脆把床榻都一併搬了上来。
虽然,她根本没怎么睡过那张床。
元秋每回懒洋洋地睡醒,朝长陵不是跟根柱子一样勤奋苦读,就是不见人影,找出去一看,她在外头空地上运气修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
这人就不会觉得无聊吗?
旁边突然没声了,朝长陵脑中那根筋本能地提了一下:「怎么?」难得把视线从书上挪开来看他:「不是亲过了吗?」
这意思说得好像元秋多么欲求不满一样。
他挑眉气笑了:「是,亲过了。真君大人总算可以自己忙自己的了。我这种碍事的人就不打扰你了。」
他转身离开,本来就没合拢的门扉敞开了一条大缝,看见他走来,一个圆滚滚白乎乎的东西迅速往后撤,可惜还是被元秋一个跨步逮了个正着。
「嘎嘎!」
胖鸟挣扎:意外,都是意外,我真的没想偷看呀!
捂住眼睛的两只翅膀被抓住,它像拎鸡一样被元秋拎起来。
「没关系的。」他笑吟吟道:「看啊,有什么不可以看的?要不要进去近距离再看看我是怎么被亲的?」
胖鸟跳起来大叫:
——你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心啊!
「羞耻心?我对一只畜生能有什么羞耻心。」
——你才是畜生呢!我是灵兽,灵兽!
胖鸟果然和这人八字不合。
它原本是奉了主人的命令,从静心门千里迢迢赶来玄一宗,结果路上……路上的灵果太好吃,总之遇上了各种困难,害得它到达玄一宗的时候,一切好像都结束了。
本来主人似乎是有什么事要问它的……算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回去又太麻烦,胖鸟决定留下来监督朝长陵勤奋修炼,早日成仙。
这样静心门也算咸鱼翻身了!
可惜它现在被逮住了。
元秋就算生着气也勉强帮朝长陵阖了门,抱着胖鸟走下空中石阶离开顶层。
一到下边,外头的喧闹声就隐隐可闻,这地宫原本是没有窗子的,朝长陵接手后强行用灵力介入了地宫内部,弄出来好几扇又大又气派的窗户,不过由于山尘真君的紊乱灵气实在不好操控,更厉害的改造就不太行了。
所以这座地宫,还不能完全算是朝长陵的东西。
出了门,离开化雪峰,胖鸟还在嘀嘀咕咕让元秋撒开自己,明明都春季了,这人的手还是像冬天的雪一样冷,抱着它也不是因为想和它亲近,纯粹是在拿它取暖。
想它堂堂灵兽,凭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别动。」见它要挣扎,元秋把它抱紧:「你觉得我一会儿要是把你烤了吃了,朝长陵她会怪我吗?」
这显然不是个疑问句。听起来还相当有底气。
胖鸟狂咽几口唾沫,老老实实当起他的暖手炉。
最近天气渐渐回暖,元秋时不时会这样下山散步,大多都是在朝长陵研究古籍又不需要他帮忙的时候。
出了化雪峰,走一段路就会到玄一宗的广场,那里支着擂台,台上两个剑修斗得有来有回,各类惊唿与欢唿在他听来没有热闹,只觉得吵。
原本想从另一边绕过去,但也许是今天出来得比较早,人还很多,他又生着这么一张脸,想不引人瞩目其实很难。
「哎,你们看那边,那是不是日持真君的……」
「好像真是!我还是第一次见,要不,上去打声招唿?」
「要是能和他交好,说不定有机会去拜见真君呢?」
几个胆大的修士上前拦住元秋的去路,沖他拱手:「道友,初次见面,幸……」
「会」字说到一半,元秋越过他们,目光没往这边偏一下,迳自离去。
「??」几人呆道:「他没看见我们吗?」
「怎么可能!」
胖鸟听着后面的动静,很不贊同地抬头看他。
——你怎么又这样不理人,人家在跟你说话呢。
「我为什么要理人?」元秋面无表情:「想也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为了更深入地介入地宫的紊乱灵气,朝长陵前几天特意跑去山门关,想看看能不能从这些修士中物色出一个与那些紊乱灵气相配的人选出来。
结果这消息不知为何传来传去传成了朝长陵要收弟子。
她一直待在地宫很少下山,但在修真界看来,已经是玄一宗的掌门,这些修士想不到巴结的办法就把目光转移到元秋身上。
这也不是元秋第一次突然被搭话。
胖鸟想起来了,之前他和它出去散步,刚到山脚就被几个女修拦住,它那时还纳闷元秋既不是修士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她们干嘛一个二个如此激动。
原来是因为朝长陵。
那就解释得通她们当时为何面红耳赤了。
元秋噗嗤一笑,不轻不重地拍着它的脑袋:「她们啊,她们有点不一样。」
「嘎?」
「说了你也不懂。」
「嘎嘎!!」
这人实在很没有礼貌!
不止今天这次,面对那帮女修时元秋也是这样,人家那么热情,他却直接无视走人,胖鸟想想就生气。
不过鑑于元秋是朝长陵的东西,它再生气也只能想想。
那些女修忒没眼光,元秋有什么好的,自己也算是朝长陵的灵兽,为什么不来搭讪它呢,它就不会这么没礼貌!
今天广场里的人很多,似乎是剑修大赛进行得最为如火如荼的时候,不管怎样都绕不开,元秋往里走了几步就想调头回去。
已经有修士先后注意到了他,随着人潮缓缓往这边靠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朝长陵要是在还好,她不在,这种人多的地方元秋是一点儿也不想来的。
……被像珍稀动物一样打量可不是件愉快的事。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人流太急,后面几个修士轻易就追上来,怕他要走,前后截住他的路。
「道友且慢,能不能赏脸借一步说话?」修士们报出一个根本没听过的宗门名号:「我们都是头一回参加斗法大会,还没拜见过日持真君,想请道友为咱们引荐引荐。」
这口吻像那种不入流的散修,就算不是,元秋也懒得理。
他绕过他们要走,修士拿剑的手往前一伸拦住他,笑嘻嘻的:「别走嘛,我们真的是认真的。」
离得近了,他们开始细细打量元秋,他无疑是极好看的,长长的睫毛冷淡地垂着,一根一根的纤毫毕现,鼻樑尖挺,唇形薄而红,说不出的勾人。
修士眼中满是惊艷。
「你生得倒挺美的……不过,怎么好像没有灵力?」说着又探究似地逼近了一步。
饶是胖鸟也觉出这帮人不像正经门派的修士,扒拉了下元秋,元秋冷着眼睛没说话。
那人变得有些轻蔑:「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原来是个没有灵力的。那你哪儿能瞧得出咱们的底子?不如为我们引荐真君,想要什么灵材灵石,哥哥们事后都满足你就是,真君肯定可以看出我……」
「真、真君!」
自后传来惊唿,那人朝元秋伸过去的手停在半路,面前的人流唰唰而散,回过神时,有什么速度快得难以捕捉的罡风自右扫过,险些削去他一条手臂,他吓得蹭一下收回来。
朝长陵踱步到他面前,顺便挡住了元秋。
「你碰他想干什么?」她问道。
--------------------
作者有话要说:
爆睡三天回来了,脑了个我喜欢的酸甜口脑洞,这个后续日常应该会写个四章左右,希望你们不要嫌长(。)
第70章 日常番外
日……日持真君!
那修士起初只是惊讶,现在彻底成了惊恐,往后一栽,剑都拿不稳:「真君怎么……」
「不是你们想见我?」朝长陵看他:「想来是有什么大事才需要托人来转告我吧。」
几个修士再没眼力见也听出她这话不是单纯的询问。
要是刚才他稍微避让不及那么一点,右手还在不在都不好说。
「不敢不敢,真君误会,我们哪儿敢啊……」
他们笑着打哈哈,冷汗已经流了一背。
刚才那些吹嘘朝长陵一定会赏识自己的豪言壮语已然被抛之脑后。
因为这突发状况,擂台的比试也停了,周围落针可闻,玄一宗弟子上前小心翼翼问朝长陵出了什么事,她摆手示意不用管。
「我就是下来找个人,现在找到了,诸位继续,不用介怀。」
她瞥了眼瘫在地上的几个修士,玄一宗弟子心领神会,上前请他们离开。
不说斗法大会就算不设门槛也不会欢迎散修,散修这种东西,在修真界像耗子过街,人人喊打。他们今天在玄一宗闹事,没杀他们只是驱逐出宗已经是走了大运。
朝长陵抓着元秋往回走,他从刚才起就没出声,整个人静静的。
刚才在地宫,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多半是哪句话又惹了元秋不高兴,所以才会像这样出来找人。
虽然依这人的性子,那帮散修多半讨不着什么好处,但保险起见她还是出了手。
「我不生气了。」没等她开口问,身后的元秋忽然道:「我想起你之前为了救我在床上躺了七天。」
朝长陵:「不是因为我今天出来找了你?」
「……」元秋道:「才不是。」
没搭理那帮散修是因为他恰好心情很不好,但的确没想到朝长陵会来。
因为右手被抓着,元秋只有左手臂弯空了出来,胖鸟窝在里头觉得奇怪,这人的体温刚才还冰得要死,怎么现在突然变得有点发烫了呢?
地宫门前的桃花树开得茂盛,元秋后来听朝长陵说这是从桃决的魂魄碎片里发芽生根的树,不过就算再生出精怪那也不是桃决了,桃决早已投入新的轮迴。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她就不打算追溯桃决的新生,看看他投胎成了什么,顺便再和他续续姐弟前缘吗。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语气不小心露出了点破绽,朝长陵盯着他看一会,看得元秋有点不自在后才说:我和他的缘分在这辈子就结束了,修士不会再掺和人的新生。
他想着,已经走进地宫里边,朝长陵松开他的手。
「所以你跑去广场那边干什么了?」
元秋道:「散步而已。」
「倒是你,外面现在传你要收弟子可传得像模像样的,那个有紊乱灵气的修士你找到了没?」
「虽然费了些功夫,但已经找到了。」朝长陵这两天没闲着,早就传玉简通知了玄一宗弟子让他们去知会一声:「不出意外他明天就会来。」
元秋没什么兴趣地点头,将胖鸟往怀里抱了抱:「那,你今晚也打算看古籍?」
「对,之前让你帮我破译了两天,现在你可以好好休息。」
她体谅地给他放了天假,元秋却没答话。
朝长陵:「怎么?」
元秋知道她不会懂自己的意思:「……算了,没什么,随便你。」
二人一直使用的这间书阁有两个部分,卧床的内室和朝长陵研习古籍的地方是分开的,中间由一道薄纱相隔,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过抬头就能看见对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到了夜里,她合上书就见对面床榻上,一人一鸟缩在被子里格外安静。
元秋睡觉时就是一动也不动的,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微乱的鬓髮让脸部轮廓显得模煳。苍白,又有些脆弱。不过因为眉梢舒展开来,倒没了平日那副冷淡的感觉,像只没有防备的小动物。
朝长陵本想伸手,又觉得要是把他弄醒,这人多半会不高兴,遂作罢。
往常的元秋其实都会在她桌上坐一坐,有一搭没搭地说说话,等到深夜才会去睡,他今天这么早还睡得这么沉,肯定是这两天累了。
嗯。
朝长陵觉得自己的推测很对。
灯罩里的蜡烛在她重新坐回来后晃了晃,似乎快要燃尽,她施了个修復诀再次点上火,低头继续看起自己的书。
一夜很快过去了。
晨光熹微时,元秋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这声音不该属于地宫,毕竟他和朝长陵谁都不是会敲门的那种人。
被吵醒的不悦挤在细长的双眉里,他抬手将胖鸟从自己身上挥下去,这只蠢笨灵兽睡得正香,滚落到床榻另一边,根本不带醒的。元秋支起上身时,轻纱另一头显出一个陌生的人影。
「真君,清晨叨扰了,我——」
男人瞥见这边,话音戛然而止。
青年的乌髮是随意散乱的,一双慵懒的眼睛半掩着还不大清醒,眼里漆黑浓稠的底色,很像丹青水墨画。
他看着看着,一张脸由白转红,越涨越红,腾地捂住眼睛,用一口奇怪的口音说:「对不起姑娘,我这就出去!」
「……」
元秋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不好了。
朝长陵道:「他是……」
「你再叫一遍,谁是『姑娘』?」
元秋下榻穿上云靴,踱步到男人面前。
男人此时也看清了,眼前这人胸口平平坦坦,身形颀长削痩绝不是姑娘的规格,甚至……比自己还高了那么一点!
他知道自己误会了,脸色因为窘迫而通红:「抱歉抱歉,瞧我这眼神……」
元秋笑而不答,大有开口讥讽的意思。
这只小猫成天闲得无聊,好不容易寻到理由可以找人麻烦,想来不会轻易罢休,朝长陵只好道:「你别欺负人家。」她今天把人叫过来是有事的。
元秋瞥她一眼,心道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是你找来的人选?」
「是,但如今还不能确定。」
这修士是她那日在山门关偶尔发现的,虽然不起眼,但灵气确实不大寻常,和这座地宫的灵气有那么点相似。
因为是新晋修士,出身门派也不知名,朝长陵毫无印象,今天叫人来只是为了初步观察,至于帮忙的事,可以不急。
修士只以为自己有望成为朝长陵的弟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直视她的眼睛亮闪闪的:「真君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跟我提。」
朝长陵可没什么要他做的,只需要他在地宫待一段时间,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手头还有事,你暂且在地宫里等等,处理完了再叫你。」
修士满口答应。
等人一走,元秋往她桌案前一坐,抱臂看着她:「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因为起来得急,他的衣袍领口还未完全梳理齐整,露出了一截细瘦的锁骨,朝长陵不大看得他懒散的模样,把人往自己面前一拉,抬手帮他弄好:「他的灵气到底能不能对这座地宫产生影响,亲自试试才知道。」
这座地宫是看灵气按碟下菜的,朝长陵不行,所以很多玄机机关没法打开,元秋身为龙鳞也只可操控一部分,如果那个修士可以,那地宫应该很快就会产生某种变化。
元秋看着她的手:「那,也行,随你。」顿了下,垂着眼睫忽然小声问她:「如果他真可以帮到你,你会收他做弟子吗?」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明明没在看他却仿佛看穿他那点心思,她一边动作一边说:「收了徒弟就得日日相伴地教导他,像这样顾着你就很忙了,我没那功夫。」
「……」
「怎么?」
她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很不得了的话,被元秋挥开手时还有点不解。他转身抓起榻上的胖鸟抱进怀里,极快地回了句:「没什么。我出去散步了。」
她道:「今天怎么这么……」
「早」字没说完,大门已经被利落阖上。
朝长陵:……
她应该没说错什么话啊?
关门时的动静有点大,胖鸟终于被吵醒,躺在元秋怀里擦擦口水,因为从这个角度可以轻易看见他的脸,所以它有点纳闷:「嘎?」
你脸怎么这么红呀?
「……」
谁脸红了。
元秋拿手背遮了遮脸,沉默地撇开视线。
今日的散步本应和之前任何时候都一样,可因为地宫里多出了个人,难免生出变数。
他正要出门,刚才那个修士不知从哪窜出来,拱手沖他行礼:「兄台,刚才真的冒犯了,实在不好意思呀。」
「……」鑑于这是朝长陵叫来的人,元秋决定搭理下他:「我叫元秋。」
「元秋!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修士笑眯眯地道:「我姓……」
「你不用说,我没兴趣知道。」
他脚步没停,修士只能赶紧追上。
「也行也行,你不想知道也行,其实我是个符修,作为咱们结交的亲近之证,你可以叫阿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不会察言观色。
今天让元秋撞上了。
下山路上,他一句话都没再和他说过,这人却自说自话地和他聊了一路,从自己的兴趣爱好聊到他的兴趣爱好,再聊到玄一宗好气派,饭菜真好吃,日持真君真酷,嘴不带停,多亏了他,就算经过人最多的擂台广场也无人敢来搭话。
「你不会真想和我结交吧?」元秋觉得烦了,故意扯起嘴角沖他笑了下:「还是你看上我了?」
他微弯的眼中像有两只小钩子在轻轻翳动,阿符本意只是想和真君身边唯一的人套套近乎,这下慌乱得说不出话来,直摆手:「误会误会,我、我不喜欢男人的!」被元秋搞得破了功,他也就不再欲盖弥彰,试探性地问:「其实……我是想知道,日持真君她有没有什么喜好?」
「……你知道她的喜好又能怎样?」
「所谓投其所好嘛,我其实一直很憧憬真君,没想到这回有幸被真君挑中,自然想要争取争取。」
「你又似乎是真君身边的人,我隐隐听过一些传闻。」虽然传得很乱,说什么的都有,但唯一的相同点是,这人无疑是和日持真君极其亲近的人,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我想应该没有比你更了解真君的人,所以才想问你知不知道真君她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
元秋没答话,阿符也料到他不会轻易告诉自己。
「你不愿意说也正常,没事儿,左右我会在地宫待上一段时间,咱们可以慢慢相处。」
阿符灿烂笑起来,颊边有两个酒窝,人畜无害的模样,不过想也知道不会是朝长陵那个木头喜欢的类型。
「你要待就待,但别缠着我。」
「别这么说呀,你告诉告诉我点情报,我会努力让真君看上我的!」
这话跟踩雷没什么区别,胖鸟吓得赶紧拿翅膀按住元秋,生怕他要发作,好在他只淡淡一抿唇,什么也没说。
朝长陵喜欢什么。
元秋刚才在心里想了想,除了知道她喜欢研习一些难懂的古籍,竟然就没有别的了。
他摸摸胖鸟的脑袋,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原来我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的朝长陵沉思:我刚才没说错话啊?
第71章 日常番外
因为阿符身上紊乱灵气的出现,地宫的确产生了一些异动。虽然还很微小,但元秋感觉得出来。看来朝长陵这次的希望不会落空了。
即便如此,阿符还是他最厌烦的类型,狗皮膏药似地听不出人话里拒绝的意思,从山下回来的路上,不再东扯西扯地套近乎,直截了当就开始问「真君喜欢什么」、「真君平时都在干些什么」、「真君有没有嫌弃他修为不足」诸如此类的话。
元秋不禁冷笑,告不告诉他是一回事,自己知不知道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不知道朝长陵喜欢什么。
说起来有点可笑。
明明都是这种关系了。
「是我的问题……吗?」元秋垂着眼睛小声吐出一句,胖鸟疑惑地抬头,被他抚了抚脑袋,这力道和平时不大一样,总觉得哪里透露着点落寞。
阿符暂居的地方在地宫底层,到了晚上,他不再缠着元秋问东问西,只盼着朝长陵明天会传唤自己。
而朝长陵本人正在案前看她的书。
这些古籍说是秘籍符篆,其实更类似于山尘的日记,但最初的那一部分是没有的,也许是他后来想起时才开始进行起一些文书的记载。
比如日记里没有说他是如何把妖兽的瘴气转化为修士所需的灵气的,只写了妖兽要幻化成人,必须施展禁咒,如果被人看见自己的真身,禁咒就会解除,人形也不復存在。
低阶妖兽没有足够的修为使用这个禁咒,一般能幻化成人的多是大妖。
像祸斗之类的就可以,不过它曾经说自己懒得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变成人干什么,它当狗当得挺开心的。
……反正,妖兽的想法各有不同。
本以为烛龙这种上古妖兽可以无视这个法则变幻自如地化作人形,看来也并非如此。
元秋推门进来时就看见朝长陵皱眉翻着古籍,看起来很忙,不过还是抬头看向这边:「那符修如何?」
她知道他被缠了一天。
元秋:「很烦。」
朝长陵:「再忍忍,地宫应该很快就会产生变化了。」
虽然是觉得很烦,但也没到要忍耐的地步,元秋冷着张脸是因为在想别的事。
他扫过她手中的书册,再到她搁在桌上的剑,髮钗、修袍……最后是朝长陵挑起的眉。
她看着他问:「过来?」
元秋一顿,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解释。
靠过去的时候,朝长陵手在他腰后按了一下,他顺从地一抬右腿,膝盖抵在她椅子上,为了维持平衡,不得已抓住了椅背,整个上身就弯下来。
「他欺负你了?」朝长陵盯着他的眼睛问。
「……没有。」
明明早上当着人的面让他不要欺负别人,现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却认真地问他是不是被欺负了。
真的很耍赖。
「只有你敢欺负我了。」元秋低声说。
朝长陵觉得不对:「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放在他腰背后的手用上了点力,元秋往前倾身,低头就被她吻住。软软的触感,好像有风雪的清新味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元秋声音显得模煳不清:「你这不就是在欺负我?」
朝长陵暂时不想说话只想亲他,手臂加重力气,肩膀却被他抓住,他忽然抿了下唇,近在咫尺的眼睛黑漆漆的:「你、喜欢……」
「喜欢?」
「……」那话在元秋嘴里怎么也问不出口,他有点说不清是怕看到她的反应还是觉得直接问就相当于承认自己其实根本就不了解朝长陵,无论哪一样他都不愿意,放开手起身:「我困了。」
朝长陵:?
这一吻本应只是开始,被他唐突喊停,她显然有些不明所以。元秋也不想看她什么表情,背过身匆匆走进内室。反正木头这么木头,多半不会多想。
几息后,另一边传来声音:「那,你好好休息?」
还是疑问句。
元秋不禁想笑,可惜胸腔闷得发慌,连动动唇角都做不到。
翌日清晨。
醒来时不见朝长陵的人影,她这个时点不在书阁,多半是在地宫外的空地上修炼。他也不是特意想找她,就是顺道去看看她在做什么。元秋想着,走下空中石阶。
朝长陵果然在那里,挥剑时掠过的寒芒正巧闪了下他的眼睛,他缓慢地眨眨眼,有点出神。
旁边传来阿符的声音:「真君的剑好快呀,我这身板可能一剑也挨不住。」
他出现得多少有点不合时宜,手里捧着的木匣飘出了香甜的味道,元秋瞥了眼问:「这什么?」
「哦,差点忘了。」阿符把食盒往他面前一凑:「其实我今早去问了内门弟子,真君的生辰是哪一天,你猜怎么着,巧了,就是几天后。我赶紧问他们借了灶房做了点甜点,我们家乡那边生辰都会吃这个。」
他打开食盒让元秋看了眼,是一种软绵绵的白面皮糕点,洒了些甜丝丝的干果,看起来挺好吃。
「她入仙途千年了,那些人怎么会知道她的生辰。」元秋不以为然。
「你不知道吗?凡人踏入仙途相当于重生,在这边,生辰就是每个人拜入师门的日子,玄一宗对弟子入门的时日都有文书记载,随便查一查就能查到。」
阿符对自己的手艺似乎挺有自信,他说自己出身地在很远很远的孤岛上,鲜为人知,所以这糕点应该也无人吃过,朝长陵只要不讨厌吃甜的,肯定会很喜欢。他已经提前试过味道。
不过贸然送生辰礼也有点不知分寸,他想让元秋代为转交。
「就说这是我的一片心意,望真君笑纳。」他紧张期待又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你也可以尝尝。」
他低着头所以没看见元秋缓缓眯起了一双好看的眼睛,那其中一点笑意也没有。
「好啊,我会给她的。」他道。
离开底层,元秋回到书阁,将食盒随意拆开往朝长陵的桌案上一放,看起来没什么古怪也不像有毒。他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明明闻起来很甜,吃起来却根本不甜,又苦又涩。
他没打算不知会朝长陵就把这东西扔了,索性摆在那里,连同自己咬了一口的那个也一起。
但因为是热腾腾的食物,书阁内很快就被这股香甜的味道塞满了,元秋待了一会就不想待了。反正地宫很大,有别的房间可以让他待。
他起身离去。
地宫外。
朝长陵收剑入鞘时,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紊乱的灵气突然开始有些躁动。
她顾不得擦去额角汗水,冲进地宫,那原本是花坛池塘的地方深深凹陷下去一个坑洼,暗色的墙漆地砖被浑浊浓稠的雾气覆盖,符修正呆坐在地。
「你干什么了?」朝长陵上去抓住他的衣领。
「我……我不知道呀真君,我真的不知道!突然就……」
元秋走后,他本打算等着朝长陵修炼结束,谁知转身就发现周围的景象生出巨变,这些雾气似乎包裹着他,不准他踏出半步。
「看来你的灵气是货真价实的。」他听见朝长陵说出一句听不懂的话,拽住他衣领的力道大得难以置信,他被迫站起身,腿有点发抖:「真君,我……」
「没事。」朝长陵指了指上头:「只要你不怕,这些灵气就不会将你吞噬,跟着我去顶楼看看。」
既然这里已经这样,那书阁也一定。
二人来到顶层书阁,果然,那座巨大的门扉也已经扭曲,就像外表的光鲜亮丽被揭开,露出原本的模样。
全是恶意的瘴气,可又不仅仅是瘴气,这是瘴气与灵气的混杂,是种难以形容的空间。
房间内多出一股香甜的味道,朝长陵这才发现桌案上搁的食盒,阿符跟她解释:「这是……我给真君做的糕点……」
朝长陵可没空管这个。
「你站着别动。」
她翻开案上的古籍,沖阿符捏了个诀。
书阁扭曲的空间瞬间变得更加扭曲,书橱与书橱的夹缝中陡然生出一个原本不存在的空间。而阿符被那咒诀激得跪倒在地,手按着脑袋,拼命想要掩盖从那里窜出来的一对兽耳,可遮了这边遮不了那边,他修袍底下凸出一条毛茸茸的痕迹,那是尾巴。
「果然。」朝长陵看着他道:「你不是人,你是妖兽化形,还成了修士,所以灵气才会那么紊乱。」
「真、真君……」阿符颤抖起来,她太过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意图,可即便如此,这只天真的妖兽也终于明白她的目的好像不是收徒那么简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我、我还不想变回去……我的禁咒……呜呜……」
狸妖不明白自己藏得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暴露。
「明明古籍里说不被人发现就不会……」
「的确,现在还不算被人发现。你和这座地宫的紊乱灵气产生了共鸣才会露出原形,我是地宫的半个主人,严格来说,没有被算进你的禁咒里。」朝长陵道:「放心,我没想拿你如何,只是想托你帮我个忙。」
狸妖颤巍巍地抬头:「真的吗?只要我帮忙,真君就不会破坏我的禁咒?」
「对。」她还想再说,门外在这时传来脚步声,书阁的内部已然扭曲到连桌椅都消失,狸妖这个样子,要是暴露在人前,禁咒会彻底解除,可现在已经没时间也没地方给他藏了。
她一咂舌,把人往自己跟前一拉帮他挡住脑袋。
「朝长陵,地宫……」
元秋推门想问问她什么情况,看见屋里这一幕,声音停住。
符修揪着朝长陵的衣角,低着头像是靠在她怀里,她抓着他的手臂,看样子不像在推拒。
当然,没有真君的准许,谁能近得了她的身?
他顿了下:「朝长陵……」
「你先出去。」她背对着这边,看不清表情,声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平静得出奇:「地宫如你所见开始产生变化了,他的灵气是真的,至于别的,我之后再跟你解释。」
「……」元秋:「我知道了。」
他关门,随着门缝越变越窄,朝长陵的背影却越来越鲜明地烙印在眼底,彻底阖上门时,他闭了闭眼,转过了身。
胖鸟被周遭的变化吓得不停,缩在他怀里问他:这下怎么办?
「她那边应该要弄很久。」元秋道:「做点别的事吧。」
他语气听起来似乎无异,胖鸟抬起眼睛瞅他,只看得见元秋漂亮的下颌弧线,有点冷漠的感觉。
「嘎……」你想去哪儿,我可以陪你的。
元秋摸摸它的脑袋。
「你在担心我会不会生气吗?」
胖鸟被戳中心事,欲盖弥彰地摇头。
元秋:「别担心,就算我生气,遭殃的又不是你,你怕什么?」
他的眼睛弯起来,明明毫无发怒的迹象,胖鸟却犹如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哆哆嗦嗦地抖了抖翅膀。
朝长陵……你这个蠢货,你完蛋了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的朝长陵:很好,没有暴露
第72章 日常番外
玄一宗和化雪峰是完全分隔开的,换言之,元秋想去哪里,不需要途径玄一宗,也不需要和任何人打招唿。
朝长陵自打升入大乘,除了灵力修为上的提升,还多出一个极其便利的能力:千里神行术。
简而言之,只要她想就可以眨眼间到达世间的任何角落。
考虑到元秋会在这里待得无聊,她特意在化雪峰山脚下设置了一个神行裂缝。穿越裂缝者,可以去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当初弄出这个东西时,元秋还有些意外,笑问朝长陵就不怕自己哪天厌倦了她跑掉吗?
她那时回答:这世上没有我捉不到的人,不过你如果真的厌倦,我会放你自由。
搞得元秋一顿,接下来的那些调侃之词愣是没能说得出来。
厌倦她……谁先厌倦谁,现在看来还说不准呢。
元秋站在裂缝前,恰巧瞥见一处熟悉的地方一闪而过,胖鸟听见他说:「你想不想,故地重游?」
故地重游?
没等它反应,一人一鸟已被裂缝吞噬。
春日的郡县热闹非凡。
小溪被艷阳照得波光粼粼,风一拂过,杨柳的柳絮便层层飘起,元秋站在岸边不禁眨了眨眼。
胖鸟也有点惊讶,才数月不见,这穷乡僻壤竟然变得这么繁华。
——不过你没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元秋:「其他地方又没去过,左右都是买东西,哪里都一样。」
——买东西?你要买什么?
他们正好走进商贩街,没怎么多看就被一个卖花的阿婆招唿住。
她身后的摊子上插满了鲜花束,白的红的黄的什么都有,也就春日才有这种芬香味了。
元秋不是出来买花的,但这老妇人笑容和蔼还热情,平时对旁人从来只会反唇相讥的人,如今却有点不知怎么拒绝。
她手里捧着一束白花,听说这是栀子花,如今是晚春,也算赶上花期,等到入夏,还能开得再盛一些。
「我不是来买花的。」元秋和她说,阿婆高兴的神色一下子有点失落,他抿了下唇,瞥胖鸟一眼,胖鸟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疑问的意思。
可自己只是只不会人语的灵兽,它还能帮他不成?
——你就买下呗,虽然不知道朝长陵喜不喜欢花,但她肯定也不讨厌。
「……」元秋只好抬手接了:「那,我要一束。」
老妇人这才笑起来,看他的眼睛快弯成一条缝,临走时还额外送了他一朵别的花,红的,不知道是什么,乐呵呵地说戴在他发上一定很相称。
「她干嘛对我那么热情?」走出一段路后,元秋看着手里的花,有点不明所以,但也不会把这玩意别在发上:「她看上我了?」
胖鸟差点没喷出来。
这人的思维逻辑到底怎么长的?
「嘎!」那是看你长得讨人喜欢啦,连我这种灵兽都知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元秋:「那不还是因为我这张脸?」
胖鸟:虽然是这么回事……但肯定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他不大能理解地挑眉,没答话。
胖鸟正准备再问他到底想买什么,旁边又传来声音,这次不是阿婆的了,清脆的女声,错愕中带着点犹豫。
「……元秋?」
元秋腾地脚步一停。
少女从巷子的阴影里窜出来,睁大一双眼睛:「真的是你……」
胖鸟隐约记得,这凡人是很久之前在村子里的那个农女,叫什么椿来的……
「你怎么在这儿?」元秋问她。
小椿菊从怔愣中回神,有点手足无措:「我是因为……」
「说来挺复杂的……要不,进屋里说吧?」
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小椿菊瘦了,脸上的稚气也褪去许多,麻衣的袖子和头髮被利落挽起来,中指上戴着一枚顶针。
元秋进屋看见房间里那架颇大的纺织机,大概也猜得到她在这里做什么。
「……那之后你离开村子不久,我也出来了,现在住在郡县里头。」
她道:「你也知道,我除了下棋就只会点缝纫功夫,一个绣娘看我可怜好心收留了我,我如今在她手下做学徒呢,和我一起的还有其他好几个人。」
她指了指背后一面墙,上边挂的都是学徒们的绣品,五彩斑斓,看着是有模有样的。
「我还以为……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张嘴又闭上,有点不知如何开口。
元秋瞧上去比以前有生气多了,也没那么瘦了,虽然看人的眼神还是淡淡的,但不再是一潭死水的感觉。站在这间有些简陋的屋子里,鲜活得像能发光一样。
「现在不是见到了吗?」他打量着屋里的绣品,抽空回了她一句。
她因为这句很平常的回话有些雀跃:「老天爷还是很眷顾我的。」一顿,下定决心似地说:「其实……其实你走之后没几天,爷爷他……他就去世了。」
「他本来就身子骨不好,又因为那只妖兽折了好几根骨头,在床上没挺得下来……爷爷死了,我在村里无依无靠,将他埋了以后,索性跑了出来。」
「起初我很害怕,我就是因为胆小,做错了好多事……但其实真的出来以后才发现,也没想像中那么可怕,外面比村里好多了。」
「如果……」她吸了口气,抬起眼看他:「如果我当初也有如今的胆量,你是不是就不会……」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元秋打断她:「你是想听我说他死得好还是想听我说你很没用?过去的事和我没关系了。」
他转回来看她的眼神波澜不惊,小椿菊感觉得到,他在说真的。他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了。
苦涩有那么一点点,但更多的是替他高兴,她试探性地问:「那……长藤,她还好吗?」
元秋顿了下才点头:「好得很。」有精神气他可不是好得很吗。
他颈上繫着的细带随着这个动作露了出来,连同那滴白玉一起,这毕竟是个不大寻常的装饰,小椿菊下意识皱眉:「你这东西……不会是为了挡什么伤口吧?」
元秋抬手一抚,不知怎么解释。
这东西朝长陵送他的时候虽然没明说,但其实都心知肚明什么意思。
就像人会在自己的剑和法器上刻字一样,朝长陵的剑修本能在这种时候就开始动作了。
纺织机旁摆着一个还未完工的皮革圆环,手腕大小,元秋干脆岔开话题:「这什么?」
小椿菊道:「啊,这个,因为我师父是个名声颇大的绣娘,很多人未经允许就跑进绣坊偷学技艺,那看门的人年老眼花不记人,师父就出主意,让咱们学徒一人戴一个凭证在身上。」
所以才会是不大常见的装饰。
元秋拣起来看了看,这皮革如果戴在脖子上倒很像是项圈。有些大狗也会戴这种东西,后面栓条链子。
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笑道:「这个,要是有多的能不能卖我一个?」
小椿菊忙道:「很多的,元秋想要的话我送你就是了。尺寸……需要也一起帮你改改吗?」
日头西斜时,那只皮革圆环的尺寸被改好了,小椿菊也看出这大概是人脖子的大小,有点不明白他拿去干什么,但也不敢问。
元秋跟她道了声谢就要走了,她追出去几步,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真的见了面却不知怎么说才好。
「元秋!」她叫他一声,雪白的人影回过了头,她努力绽出个笑容:「你看,我说过的吧,你那么聪明又厉害,离开那个村子,一定会过得比之前还要好!」
元秋眨了眨眼睫,顿了几息,沖她遥遥点了下头,没说话,他走了。
小椿菊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从过去中出来了。
离开郡县后,胖鸟从包袱里探出脑袋,望着元秋手中那个圆环有点不解:狗?你要给祸斗戴吗?但尺寸是不是不太对呀?
「是要给狗戴,但不是它。」
「嘎?」玄一宗里没有别的狗了呀?
他摸摸胖鸟的脑袋,似笑非笑地说出一句它听不懂的话:「你不觉得,只有我被刻名字,很不公平吗?」
*
因为狸妖的灵气影响,朝长陵的书阁里生出一个隐藏的空间,似乎是山尘费尽心思藏好的,狸妖打开它费了好一会功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比她想像中还要大。
可惜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进门的地方堆了些白瓷细口瓶,隐隐可以从里头嗅见酒香。
「酒?」
「不是。」狸妖道:「这应该是……灵药。而且还是我家乡特有的灵药。」
「什么意思?」
「我没和真君说过?我出生的地方是距离这里很远的一座孤岛,那里没有人,只有妖,岛上盛产一种灵果,炼化成药,就是这个味道。」
「不过……我听族里的老妖说,那些灵果在千年前全被一个庞然巨物席捲而去,没想到会在这里……」狸妖看她:「这些灵药只对妖兽有用。」
朝长陵:「对妖有什么作用?」
「可以将我们的瘴气催化为灵力。」狸妖道:「不过因为生长期很长,加上有禁咒这条门槛,也没有先例,其实会尝试的妖兽很少啦……我们不需要修炼就能远超一些修士,何必再节外生枝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这倒也是。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朝长陵问他:「你不是吃过灵药了?」
「我……族里的人因为山尘真君陨落大受打击,妖兽註定不可能成仙,便决定把那些灵果的根都摘去,省得日后又会出现妄想成仙的妖。毕竟喝下灵药会经歷许多身体上的变化,很痛苦的,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
「但我有点不甘心,也想看看传说中的烛龙长什么模样,我听说他的尸体还在玄一宗的山脚下。反正在孤岛上待着也是无聊,我就偷了仅剩的灵药跑出来了。」
狸妖说了很多自己的事,他是年轻的妖,有点反骨,心说人能成仙,凭什么妖不能呢?
但要说他有多大的抱负,其实也没有。喝灵药只是为了方便混进玄一宗而已,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稀薄的期待,所以当他知道有可能成为朝长陵的弟子才会那么激动。
万一他超越烛龙成为了修真界第一个成仙的妖呢?
「但其实,我知道希望挺渺茫的……妖兽的体内会源源不断生出瘴气,要想将这些统统转化为灵力,只能一直吃药,然后持续经歷肉身被碾碎般的痛苦。」
「痛苦也许可以一直忍受,但灵药再多,终究有耗尽的那一天。」
这个隐藏的空间很大,架子上却早就空空如也,地上只有寥寥几瓶。
山尘那么急切想要成仙,最后却突然放弃的理由似乎被她窥见了一点。
她揭开细口瓶的塞子,透明的液体在里边闪着晶莹的光泽,不管怎么看都是酒。
「你说它只对妖起作用,那如果我喝了会怎样?」
「这我不知道……也许就是单纯的酒?」
狸妖理解真君的求知精神,但还是劝她不要这么做,万一有什么不好的效果呢?
「把茶盅拿来。」
「真君……」
狸妖拗不过她,把杯子递到她手里:「真君少喝点。我知道到了您这个境界,再毒的丹药也毒不死您,但我家乡那个地方比较特殊……」
没等他说完,朝长陵倒了半杯一饮而尽。
「真真真君!」他围着她转:「如何?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畅?」
朝长陵没答话。
「真君!」
狸妖脸色苍白,要是日持真君被毒死,自己可就要成修真界的大罪人了。
「……没事。」她皱了下眉,凝着杯子看,好一会才答:「味道不错,好烈的酒。」
「毕竟它本来也不是酒……」
「但我身体似乎没有变化。」朝长陵摸摸下颌,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狸妖:「不能再喝了啦!」
元秋回到地宫时,祸斗正坐在门口,原本扭曲的景象恢復如常。
「哟,回来了。」它知道元秋不大喜欢自己,就算和朝长陵重新缔结了灵契,也不会常常往这边跑:「我是嗅到地宫这边有古怪的灵气才跑来看看,不过好像已经结束了。」
「那个符修呢?」元秋问。
祸斗:「他啊,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那看来朝长陵完事了。
他把胖鸟扔去祸斗脚下:「暂时别进来。」
地宫的模样又发生了一些变化,浑浊的瘴气也减轻不少,或许意味着朝长陵的力量已经渐渐深入地宫的内部。
不过这和元秋没关系。
他摩挲着手中的项圈,皮革的质感有些粗糙,不知道那个木头一会儿看见这个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想想就解气。
他推门而入,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地瓶子,有些被拆开了有些没有,满屋子的酒香气。
朝长陵正坐在案前,没有在看书,抱着手臂凝视着桌面。元秋上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案上一叩:「为什么一股酒味?」
朝长陵给出反应是在好几息后。
她抬头,皱着眉,似乎辨别了一会才认出是他,目光明显不太清醒。
元秋这下知道那些酒不止是摆设,她喝了不少。
案上摊开的书册上写着几行潦草的字,大概是在总结什么东西的作用,不过只写了一半。
「朝长陵。」他气笑了:「我以为你要和那个符修干正经事才出去的,结果我误会了,你是和他在这里调风弄月,连酒都喝起来了?」
手一松,花落到地上,他凑近揪住她的衣襟,细长的眉挑起,私人物品被人触碰的不悦几乎要溢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朝长陵却没感觉到他的不高兴,她在看元秋细瘦的脖颈。那喉结微微凸起,随着他说话时的声音颤动了几下,雪白雪白的。
「……别动。」
她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冲动,反手抓紧他的手腕,一翻身,二人换了个姿势,她将元秋摁倒在了宽敞的椅子上,膝盖抵在他腰侧。
他显然有些意外她毫不留情的力道,顾不得背嵴一阵剧痛,冷笑道:「干什么?真喝醉了?」
他没说错,朝长陵真醉了。
所以下手不会再收着力气,脑子里那点理智,基本也没剩下多少。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字数没收住,还要再写一章。下章是粗暴哄人法
第73章 日常番外
「喝醉?」朝长陵对他的话总算有了点反应:「我没醉。」
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元秋笑道:「一身酒味还说自己没醉?」他本想起来让她看看门口那一堆装酒的瓶子,但人罩在他上边,力气大得出奇,伸手推了几下没推动,他干脆指指旁边:「那是什么?你和那个符修相见恨晚,背着我喝得很开心嘛。」
「那不是,酒。」朝长陵声音有点磕绊,目光却没从他脸上移开过:「那是灵药。但似乎,对修士不起作用。」
解释起来很复杂,要是她神志清醒,大概能和元秋好好说说,现在这个状态肯定是不成了。
元秋果然不明所以,嗤了声道:「什么灵药能让人喝醉?」
他还想再讥讽几句,朝长陵忽然低了低头,压着他的额发在他额角上落下一吻,滚烫的热意掠过他的肌肤,把他接下来的声音愣是给吻没了。
「你……」
「干什么」三个字没完,她又往下亲了他的眼睛,动作虽轻,但不容推拒。
元秋如今正在气头上,不是她吻几下就能消气的,按住她的肩膀往后推:「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你生气了?」朝长陵的反应慢了何止半拍,是现在才听出他话里蕴着的怒意:「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如问问自己和那个……呜……」
元秋的耳朵是弱点,她稍微亲一亲,他就连说话都说不下去。这是朝长陵最近才发现的。
「朝长陵!」他咬着牙,抬手遮住自己的耳朵,顺便把她挡开:「我在和你说正事。」
「什么事?」
朝长陵的嘴和脑子完全没有衔接在一起,所以就算她看起来在无比顺畅地回话,但其实根本没在听,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就是觉得眼前的元秋很好看,也很可爱。
「我在和你说那个符修……」他的声音又断了,喘气声溢出来一点,朝长陵的拇指摸着他的耳垂,吻细细地印在耳尖上。
元秋似乎招架不住,那只原本按住她肩膀的手慢慢地像被抽离了力气,软软地搭在上边。
没了往外推的力道,这样反而像在勾着她的肩膀迎合。
「你原谅我了?」她的嘴又擅自动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没有……」元秋白玉似的耳尖这下红透了,连脖颈都红了一片,目光微眯,像只猫似地瞪着她:「你现在松开我下去我说不定还能原谅你。」
「……」这句子太长了,醉鬼的脑子处理不了。
但她听到了「原谅」两个字。
哦,他原谅我了?
那好。
元秋发现朝长陵动作停了,似乎陷入思考,因为面色如常,瞧不出情绪,那只执着地要来摸他耳朵的手倒是放了下去。
木头虽然木头,但还是听得懂人拒绝的意思。
元秋很记仇,并且脾气很大。什么人招惹了他,他事后势必要还回来。就算那个人是朝长陵也不能例外。
他找回了点游刃有余,从袖中摸出那个皮革项圈,沖还愣着神的朝长陵晃了晃。
「这是我给你的生辰礼。」他狡黠地弯了弯眼睛。
生辰给人送这个,心诚不诚不知道,但肯定有几分找茬的意思在里头。
可惜醉鬼醉了,没有对此做出反应。
他干脆道:「脑袋抬起来,我亲手给你戴怎么样?」
朝长陵如果明天清醒过来看见这个,脸一定会黑得很彻底。想想就有趣。
就算事后被她摘下来也无所谓,这个事实已经足够让元秋消气了。
项圈的背部嵌着一个暗扣,解开和扣上都很容易,他掰开暗扣,手臂往朝长陵背后滑,勾住她的后颈,让她往自己这边靠,那只项圈在他另一只手上发出叮铃的声音。
朝长陵没发现这玩意是打算戴在自己脖子上的,越看越觉得,黑色和元秋应该很搭。反正他已经消气了。
「乖,别动。」她在人耳边低语了一句,抓住他的手,也盖住了项圈,元秋尚未反应过来,朝长陵俯身在他颈侧落下一吻。
他本就没坐直,只有一部分肩背靠在椅背上,脑袋是歪着的,衣袍也因为她乱来散了一点,颈项连同锁骨露出一片冷白的肌肤。
想亲到是很容易的。
所以朝长陵又继续动了,两个吻、三个吻,有隔着那条细带吻的,有直接吻在喉结上的,很痒,还有点麻,元秋颤了一下,睫毛往下挤压着瞳仁,似乎想要张嘴骂人。
那抬起的下颌削尖,颈项的弧线优美脆弱,似乎一折就断。
在他出声之前,她捏着他的下巴尖,一路亲到他微微张合的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元秋的舌尖好软。
这是从她的浆煳脑子里冒出的唯一一个想法。
细微的声音响起,是朝长陵一边亲一边抬手把那条细带从他脖子上解了开。白的细带滑落到他锁骨侧边,太过纯洁,反而显出一股糜烂。
黑的皮革被她从元秋已经软着没有力气的手中夺过来,要从他后颈穿过去时,她还开口对人说:「脑袋。」
然后把暗扣一扣,那条本来为朝长陵准备的项圈就这么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如她所料,黑的与白的相印相衬,白的地方更显得白。
「好看。」欣赏完,醉鬼还评价了一句。
「你……这个……」元秋被亲得面红耳赤,手脚发软,眸中热得沁出水雾,分不出是被气的还是因为别的:「朝长陵,你等着……」
「等什么?」朝长陵感觉到他在细细喘气,所以凑近一些问:「你不是被我亲得腰都软了吗?」
元秋没想到木头喝醉了连这种浑话都说得出来。
他现在,可不止是腰软。
「不、不行……你下去……」他攥紧手,有些胡乱地摇头。
「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不生气了……所以你快点……」
死醉鬼。
他想张嘴骂她,在那之前又被朝长陵吻住。
他浑身都热得像烧起来一样,哪里还有空惦记生气的事,只想让朝长陵不要亲了。
真的不要再亲了。
元秋感觉到自己很不对劲了,朝长陵的手不轻不重摁在他腰侧,从那里好像生出一股痒意,渐渐向他五脏六腑扩散。
喉咙不受控地发出一点低低轻嗯,带着颤,朝长陵似乎被这声音取悦了,一点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他都说不生气了,原谅她了,她还想怎样。
「朝、长陵……」
「你这样,有点像只小狗。」朝长陵摸着他颈上的皮革,浓厚的酒味像一张密密的大网,笼罩在他头上,渐渐落下来将他包裹。
「谁是……你的狗了……」他咬唇反驳。
「的确,你不是。」她像是自顾自地想到了什么,语气带着点醉鬼特有的笑意:「你是只高高在上的猫才对。」看着他顿了一下:「不过现在在我掌下了。」
还有点发颤。
「可爱。」
朝长陵从来只在心里想,没把这话当着元秋的面说出来过。如今酒劲上头,手从皮革慢慢摸到他的脸颊,又说了一遍:「好可爱。」
元秋那只握住她手腕的手滞住,本来就红的耳朵登时变得更红了,抬手想要挡住自己的脸被她抓住,一双满是雾气的眼睛因为害羞而有点无措:「你发什么酒疯……」
「我没醉。」醉鬼再次道。
「没醉你不会说这种话……」
元秋不能分辨这话是真是假,可,都说酒后吐真言,那,她是,真的,这么觉得?
趁他有点愣神的时候,朝长陵的手从他腰后穿过,摸着后颈把人往自己这边抱了抱,元秋下意识伸手抓紧她背后的衣料。
这是一个用力的拥抱。
还一股酒味。
他忍得很难受,不知道她又想干什么,等了一会,朝长陵没头没脑冒出一句:「要我帮忙吗?」
正因为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元秋的声音才越是小:「不要。」
「没事,我学过了。」
元秋:「你,你一天都在……」
学什么啊。
他话没完,朝长陵的手摩挲到了他腰间玉带,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木头醉了以后不禁胆量惊人,还越发的听不懂人话。
「朝长陵……」
「其实,今天就是我的生辰。」她打断他,现在才开始回答他刚才说过的有关生辰礼的话:「真正的生辰。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只有我自己记得。」
「现在,告诉你。也只告诉你。」
说完,她更深地把人往怀里拥了拥,元秋微愣地攥紧五指,觉得这样真的很耍赖。
她都这么说了,还让他怎么拒绝?
……
折腾到了天蒙蒙亮,元秋基本没怎么睡好,日上三竿时,他的意识才渐渐回笼,脖子上有皮革的触感,一动,身周的感官就被齐齐唤醒。
床头上搁着一面铜镜,元秋抬头看了眼就不想看了。
朝长陵喝醉以后实在太过分了,亲得他嘴唇都有点微肿,现在还没消下去。不用看也知道,脖子那一片大概都是印子。
疲倦感,更多的是一点恼。
他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
现在倒好,除了没进行到最后一步,浑身上下被亲了个遍,什么都被她做了。
脚步声从外走进内室,有人来到榻边,元秋说不出心里什么情绪,很复杂,所以撇过视线不想看她。
朝长陵如今终于酒醒,因为灵药不能算是完全的酒,所以她还记得昨晚的事。
「搁在我案上的那个食盒,原来是狸妖给我的生辰礼。」
「是啊,你不吃吃看?」元秋闷声说。
「不了,我不是已经有你的生辰礼了吗。」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他就想起昨晚的事,转回脑袋看她,唇张合了几下又闭上,他不想自己先问,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好在朝长陵又说:「这个呢?是你的还是他的?」
她手里拿着一束白花,经过一夜已经不如之前那么茂盛,但依旧是好看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是我的。」他避着她的视线:「顺路买的,本来也没想送你。我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朝长陵:「我挺喜欢花的。」
这让元秋有点没料到,毕竟朝长陵看起来不像是有这种闲情雅致的人。
「为什么,喜欢?」
「因为好看。」说到这里突然看他一眼:「尤其是野花。你不觉得他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吗?」
这话有点奇怪,似乎意有所指,元秋没答话。
朝长陵也没想要他回答,她承认,昨晚有点过了,都是因为那灵药一杯下肚还毫无功效,连喝了两瓶以后,后劲返上来,她的神智就有点不清醒了。
元秋瞧上去没有在生气,但似乎也不大高兴。
她琢磨不透他的意思,坐在榻边伸手,元秋滞了下,没躲,任由她的拇指摩挲他的耳垂,摸得他脸颊又有点发烫。
「你知不知道这是栀子花?」她问。
「……知道,卖花的那个人说过。」
「那你知道它的花语吗?」不等元秋回答,朝长陵道:「亘古不变的爱。」
元秋一顿,抬头看向她,知道她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耳尖唰地变得绯红,极快地别过脸挡住她的手:「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真的?」
「……除非你对我也是这样,不然凭什么。」他补了一句。
朝长陵道:「那我的确是这样。」
「我要你说。」元秋从没听她直说过。
「好。」她道:「我喜欢你。我以为你知道的?」她拉下元秋的手,他缓缓转回头看她,眼睛有点湿漉漉的。
她问:「你呢?」
他好半天才回答:「……我也是。」
「我知道。」她思考了下:「不过我的和你的可能还有点不一样。」
「我的这种喜欢,渐渐快要变成爱了。」
元秋大概没想过能从她嘴里听到这种话,唇张了下,没发出声音。
朝长陵觉得他这反应也很可爱:「我当初救你的时候不就说过了吗?」
「那,」他声音有点低,「那不算,我以为你其实没明白。」
朝长陵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傻子。」
「就是傻子,我都那么说了。」元秋几乎是强忍着羞耻心才说出那种话的,要是她还是没听懂,他也不知该怎么做了。
他低着眼睑,缓慢地眨了眨眼,好像快要挤出水雾似的。
朝长陵站起身,将栀子花往床头的瓷壶中一插:「我今早听胖鸟说才知道。你去凡人界也不叫上我,今天天气不错,我陪你逛逛去。」
「那个符修呢?你的古籍不读了?」
「已经结束了,地宫内部的瘴气消散得差不多了,很快就会彻底属于我。至于符修……我只是提点了下他的功法,他应该是满足了。」
她背过身,沖元秋勾勾手。
「走了,元秋。」
--------------------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总之就是一个趁着酒劲亲亲的日常番外,我本来命名为霸道真君和她的小野猫(巨土)休息一天再写现代番外.
第74章 现代番外
朝长陵是一个上市公司的,她很忙,每天忙着和合作商谈公事,忙得不可开交。在某一天半夜,她终于忙完所有事,划拉开手机锁屏一看。
2月15日,深夜3:18。
情人节已经过了。
她的雷达开始嗡嗡作响,迅速点开微信,红点99+,全是工作上的消息。
那个被她简单备註了两个字的微信头像被挤到了最下边,她点开,消息是三天前,她发了一句:「这几天很忙,但情人节可以吃饭。」
对面回了句:「好。」
然后在2月14日的晚上23点,对面发了个「?」,由于那时还在工作,所以她没看到,之后就再也没音了。
朝长陵:「……」
点开联繫人,再点开那个熟悉的备註,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有序的待接听音响起,等待一段时间后,无机质的女声开始说「对不起,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这样连续了三四个来回,朝长陵知道:完了。
眼下唯一的办法,现在或者明天一早直接开车去找人,但现状并不能允许。
一是明早还有工作,又是一堆方案等着她过,二是,两个人住得本来就远,几乎要横跨整个市区的那种远。
短暂深思后,她点开微信:「对不起,忙得没注意时间,要不,改天等我空了再补给你?」
发完这条,她去卫生间简单洗漱沖了个凉,回来一看,没有回应。
静得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在和她聊天。
朝长陵只好怀着一种忐忑又觉得这也没办法的坦然心情,关了电脑,放下手机,上床睡觉去了。
……
朝长陵是草根出生,没什么家族背景,一路白手起家成立了如今这家企业,在商界也算赫赫有名。正因为不是家族企业,没什么的牵扯,所以公司的氛围很融洽,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朝总还单身。
直到去年冬天的圣诞节,下属们亲眼目睹朝长陵皱着眉头上班摸鱼,电脑屏幕上一熘清单,从鲜花名表到豪车,什么量级的都有。
助理小迟进去给她汇报方案,还被问了一句:「你觉得哪个好?」
小迟以为自己的努力终于得到上司认可:「这怎么好,豪车就太当不起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确实。」她道:「他今年夏天才毕业,说不定还没考驾照。」
小迟:「……」
不是送给我的吗?
助理是个嘴巴不把关的,朝长陵在给小男友挑圣诞礼物的事在他走出办公室的下一秒就公司上下人尽皆知了。
他们朝总是个不要命的工作狂,眼里只有工作和工作,之前在跟合作商聚会的酒席上有不少公子哥跟她献殷勤,她眼皮都没抬过一下,甚至有小偶像想让她做金主都被无情拒绝。
什么神人能让那个难攻不落的工作狂为他在上班时间摸鱼挑礼物?
太牛了吧!
「肯定长得很好看,比上回那个三线偶像还好看!」
「不止不止,还得是个体贴温柔的解语花。」
「不然正常人能忍得了朝总这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就是在工作的作息表?」
「说不定人家只在乎钱呢,只要钱到位了,陪不陪伴都无所谓?」
「那这就不是真爱了,朝总多半没几天玩腻了就分了。」
其他的不知道,最后一个人显然没有猜对。
毕竟朝长陵和神秘小男友的这段恋爱,一直持续到了今年情人节。
四捨五入也三个月了。
进公司之前,朝长陵停在巨大的光洁玻璃门旁,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早上八点半。
太早了,不一定起床了。
但保险起见她还是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
又点开微信,自己半夜的那条消息停留在最下面,没有回应。
估计是睡着了还没醒,这人手机常年静音,没发现也算正常,等晚上下班吧。
她把手机往包里一放,合情合理自我开解完,走进公司,进入工作状态。
今天的工作量比想像中要大,他们原本有个大投资商,但那边的老总是个性情古怪的人,有个合作之前谈了几次也没谈拢,朝长陵本想说算了,她大可以找下一个,结果那边又找过来说真的很想和他们合作,让她再考虑考虑。
朝长陵这些天忙得不可开交就是在和这个姓山的老总打交道。
能不能合作就一句话,折腾来折腾去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过目了不知道多少个交上来的方案,外边天早就黑了,助理小迟和她一起最晚下班,看了眼墙上的钟才想起:「朝总,昨天不是情人节吗,我还以为您今天会很晚到公司。」
他不说她差点要忘了。
一边往电梯间走,一边摁开手机,她工作期间为了防止分心一般都把这部私人手机关机。
屏幕亮了显示现在是2月16日深夜2点。
没有未接电话,微信也没有弹屏消息。
她之前发的那句话依旧停在聊天框最下边。
……现在这时代,谁会一天不看手机。
如果不是被人绑架了,那这多半就是,已读不回吧。
哪怕是朝长陵,也有点自我开解不下去。
「我明天才是真的会晚点到公司。」
跟助理说完,电梯门正好叮一声打开,她走进地下停车库,拉开车门坐进去,手指在导航上停顿了几下,摸出手机翻聊天记录,把很久之前他发过的一条住址输了进去。
虽然一直都知道地址,但因为忙也从来没去过,而且这住址上还没写房间号。
这么晚了,过去其实很大概率是找不到人的。
朝长陵又看了眼,今天是周一,虽然大四早就没课了,但他说过在忙着写论文,那应该会去图书馆。
时间还早,她先回了趟公寓,简单沖了个澡,拿了之前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和工作用的笔记本又下楼开车。导航告诉她到市中心另一端要接近两小时。
反正也打算彻夜工作,在家里还是车里都一样。
晚上路上的车少,她提前几分钟到了,透过车窗,能看出是栋高级公寓,多半要刷卡才给开门,她摸出手机给对面发过去一条:「我到你家楼下了。」
正常人这个点早睡了,不过等早上睡醒应该会看到这条消息。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开始用笔记本工作。
四点、五点、六点、七点、八点。
整整五个钟头,昨天剩余的工作总算被她处理干净,就算今天晚一点去公司也没什么大问题。
她又瞥了眼公寓的大门,根本没有打开的迹象。
是自己来得太早还是他其实没回家?
她想了想,划拉开手机,点出一个自从加上就只打过一声招唿的微信头像,连备註都懒得给人家,但她知道这人姓黄,是元秋大学同系的朋友。
「他人呢?」
就这三个字太唐突,她又补了一句:「好像不在家。」
等了十多秒,那边回:「小朝姐!你找他吗?他这两天在实验室就没回去呢,现在在我旁边,你要跟他说话吗?」
朝长陵:「不用,我开车来你们学校,等着。」
放下手机,小黄沖旁边的人感嘆一句:「你堂姐好像一会儿要来学校找你,她好关心你哦。」
正看着书的青年淡道:「是很关心我。」
「不过你手机不是在身上呢吗?没回她消息?」
「忘记看了。」
……
朝长陵一路驱车赶到学校,走进图书馆时,不远处的小黄立马发现她,主要是那身风衣带着凛冽的寒风味,一股子靠谱成熟社会人的气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哎你堂姐来了!」他拍拍元秋的肩膀。
朝长陵也看见那边。
因为是冬天的早晨,人不多,靠近角落的桌子周围很空旷,元秋就坐在最里边,白的衬衫外头随便披了件黑的外套,睫毛微垂,鼻挺唇红,缓缓抬头时,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微微眯了下,像只懒散的猫。
太惹眼了。
朝长陵想起之前小黄跟她说,元秋是公认的校草,但暗地里其实更多的被人叫校花。这事他本人不知道,他让她不要告诉他,不然这人肯定得不高兴。
「我去找本书。」
朝长陵越靠越近,元秋忽然起身,小黄正在说「你不跟你堂姐打声招唿?」他人就已经进到里边的文献室,还砰一声关了门。
「什么堂姐?」朝长陵就听见了个关键词,心说她什么时候成元秋堂姐了,小黄浑然不觉地傻乐:「元秋说的啊。不过您找他什么事?他这两天估计实验没做好吧,心情好像也不大好。」
朝长陵:「……猜到了。」
小黄:「?」
她推了文献室的门跟着进去,里边不大,几排书架,除了元秋也没有其他人。
他正站在两排书架之间,朝长陵过去,行云流水就抓人家的手:「你怎么跟他说我是你堂姐?」
元秋的手很冷,但也很软很细腻。
「那不然是什么?」他侧眸将她一瞥,眼里没有笑意。
这是真生气了。
不过好在还没甩开她。
朝长陵难得反思:「我工作太忙了,没注意时间。你懂的吧。」
「我知道啊。」元秋把脑袋转回去接着找书,完全不是消气的样子。
她想着反正这里没人,叫了声他的名字,趁元秋没反应过来,拽着他的手拉过来转了个身,把人压在书架上。
一周没见,他好像更好看了。冷淡的神色因为她突然靠近显露出了点动容。
「……你干什么?」他道:「这里是图书馆。」
「不想在这就去你家。」她道:「我还没去过你家,房间号都不知道。」
元秋的唇张合了几下:「想得美,我为什么要让你去?」
「那就在这儿。」
「这有摄像头的。」青年漂亮的眉梢拧起,低声道:「你怎么不讲道理?」
朝长陵其实在工作上是很讲道理的,但面对心情不好的元秋,如果太讲道理就会被他轻松绕过去,她能今天在这逮到一次人,不代表下次也可以。
「公司我今天就不去了,这儿不是离你家近吗,晚上去你家。」
虽然跟助理说的是晚点去公司,但朝长陵突然觉得很有必要临时更改下行程,不然这铁定哄不好了:「我不是说了补一个情人节给你吗?」
她拉着人的手要出去,元秋在后边不轻不重挣了下:「我不记得有说过要你补。」
「我想给你补,很想。」她回头看他:「行不?」
「……」他抿唇,从鼻子里发出一道轻哼:「那得看某人的诚意了。」
朝长陵抓着人出来和小黄打了声招唿就朝校门口去了,她车还停在那儿。
小黄在后面看着二人越走越远,摸摸下巴感嘆:「元秋真的好黏他这堂姐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朝长陵:我的诚意就是请假一天不工作
元秋:(打开手机拉黑)
第75章 现代番外
朝长陵的车里开了暖气,元秋坐进副驾就把外套脱了。
导航上还留着之前公寓的地址,证明她去他家找过,他瞥了眼,装作没看见。
「这里没有摄像头了吧。」
朝长陵不急着踩油门,探过身,手随意搭在副驾靠背上,什么意思很明显。
元秋一顿,没吭声,她就凑过去,他的外套脱了,里边的衬衫很薄,隔着衣料一摸上去,能清楚感觉到温热的体温和削痩的腰身。
他往后靠着车窗,任由她吻自己,手指揪住她的袖角,在她松开后,细细地喘气,瞳仁半掩着像蒙着一层雾。
「这是给你的。」朝长陵从车抽屉里摸出自己之前选的东西:「礼物。」
两个巴掌大的盒子,包装样式低奢,质感很好,被朝长陵从包里塞到车里辗转了一番也没弄皱,大牌子到底是大牌子。
他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情人节前两天吧,本来想亲手给你的,结果没抽出空来。」
「……」元秋没打开,闷哼了声,气消了那么一点,拿过搭在后座上的外套,摸出一个礼物盒递给她:「喏。」
这礼盒细长,很小,很轻,不像能装什么东西的样子。
她问:「你还记起我之前说过的话?」
那是情人节的一周前,虽然时间还早,但各大商场已经把气氛拉满,她下班的时候隔着橱窗一瞥,琳琅满目,全是巧克力。
朝长陵对甜的不讨厌不喜欢,所以也不会想特地买来吃。
但有一个例外。
那是半夜一点多,她发了个微信给元秋:「我想吃你做的巧克力。」
他可能睡了没回消息,等她开车到家,半个小时后,对面发来一条:「买的比较好吃。」
她:「那就没意义了。」
不过朝长陵也只是心血来潮,元秋平时有自己的事,没空不用勉强。
所以立马补了一句:「你如果没时间就算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她不知道元秋当时盯着输入框看了半天,抬手把那句还未发送的「……可以试试」给删了。
「卖相是还行,好不好吃我就不知道了。」元秋看着她打开包装,里边倒是简单,三颗小巧的长方形巧克力,点缀着点金箔,乍一看都可以直接拿去卖了。
朝长陵问:「你没试过味道?」
元秋笑了下道:「你要怕被我毒死的话不如扔了吧?」
嘴上是这么说,她如果真的扔了这人大概会立刻掉眼泪。朝长陵没把这想法说出声,又把盖子盖回去。
原来电视剧里演的那些捨不得吃恋人的手作食物的桥段是真的。
她现在就有点捨不得。
「不过我看别人情人节送巧克力都是送桃心形的。」她给他比划了下。
「那是别人。」元秋抬手揪揪额发:「我为什么要做那么肉麻的事。」
哦,所以是因为害羞才没那么做。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朝长陵已经可以很好地解读一些小男友的暗语了。
「我给你的礼物,你要不打开看看?」
其实不用看元秋也知道是个贵重的东西。拆开包装,黑色绒布上是一枚银质的镯子,男款的,他拿起来端详了下:「我真的很像朝总你包养的小白脸。」
朝长陵喜欢元秋就喜欢他在这方面一点不扭捏,还会跟她开玩笑。
「别的小白脸我都是送客户一件套的。」她们公司有很多合作方发来的样品,装在一起简称客户一件套。
「所以朝总还有别的小白脸。」他道:「那些小白脸的巧克力有我做的好吃吗?」
朝长陵一本正经:「我还没尝过怎么知道。」
「那你尝尝啊。」他往前凑近了点,笑眼弯弯的:「要是比我的手艺好,我好把这副驾让出来给他。」
他离得很近,她顺势伸手在他颊边软肉上捏了一下,然后又吻了他一次,她看见元秋一颤眼睫,似乎有点不满她搞偷袭,揶揄的神色也有点维持不下去。
这次的吻比刚才还要长一些,结束时,他坐回副驾,闷声拿手背抹去染着水色的唇:「别亲了……开车。不是要去我家?」
「你家有什么菜吗?」
「有。我和大忙人不一样,下厨还是会的。」
朝长陵驱车来到公寓楼下,跟着元秋坐上电梯才终于知道他的房间号。
好,记住了。
进门时,她嗅到了点花香味,玄关柜子上的花瓶里插了束白色的花,元秋的房间也多是灰白两色,整体很简洁。
本以为他这么嫌麻烦的人会扔两个鞋套出来,谁想元秋拿了双女式拖鞋,她问:「你还有什么女性朋友会来吗?」
他一愣,腾地站起来:「没有。」又觉得自己这反应太大,下意识攥紧手指,可又实在说不出是因为觉得她哪天或许会来所以特意买的,只好干巴巴地重复:「真的,没有。」
朝长陵:?
「哦,那行。」
元秋刚才说自己会下厨,她是信的,毕竟和她家那要么崭新要么落灰的厨房相比,这里明显生活气息浓一些,看着是有在被人使用的。
旁边随便搭着条围裙,朝长陵拿起来一看,黑的,但围边嵌着几朵粉白小花,挺可爱。
她看元秋一眼,他正在给她倒水,似乎看懂她什么意思,无情纠正她的错觉:「我平时不会穿那个。」
「那你把衣服脱了过来穿穿看?」
元秋:「……」
他怀疑这人是不是喝酒了。
「你想得美。」
朝长陵就随口一说,也没觉得他真会答应,把围裙放回去,元秋端了杯子过来递到她手里,忽然低头凑在她耳边笑着说了句:「这么喜欢,何必让我穿围裙,直接把手伸进来摸不就好了?」
朝长陵嘴里那一口水一滞,好险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元秋觉得解气了,轻轻发笑。
「你晚饭想吃什么?」他若无其事走进厨房。
朝长陵对吃的没有追求,最忙的时候甚至一天只喝能量饮料。
「都行,随你。」
元秋嗯了声,动作娴熟地打开冰箱。
她在桌上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突然觉得这人真是哪哪都好。之前第一次见面她还觉得他笑容很假,表里不一,绝对不想再有第二次接触。
趁元秋在做晚饭,朝长陵摸出包里的笔记本检查工作的消息。
是助理给她发了条:「朝总,看到回电话」。电话打过去,他很着急地在说:那个姓山的老总突然要今天约她谈上次没谈拢的生意。
朝长陵现在哪有空,让他联繫那边改天再说。
这要是个一谈就妥的生意她说不定就去了,但这老总是个怪人,估计今天去了也是没得谈的。再折腾几天,她会考虑直接换个投资商。
把其他消息一一回復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
元秋虽说提前跟她打了招唿自己只是偶尔做饭,不用对味道有太大的期待,但依朝长陵个人的口味来说,是好吃的。
她尝了一筷子也直接这么说了。
元秋一顿,点了下头:「那下次……」
「下次?」
「下次,你再来,我也可以勉强做做饭。」
闷声说完,目光瞥到一边不看她。
真好懂啊。
朝长陵点点头又尝了一筷子说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晚餐结束,助理又发了个消息过来,那边不同意,要她想谈这生意就立马过去,最后还发了个餐厅的地址过来。
朝长陵挑眉心说这威胁谁呢,元秋正好从后面经过看见。
「工作?」他问。
「对。」
「那你要去就去吧。」
这口吻听不出喜怒,她的雷达开始嗡嗡作响,不过好在她其实也不打算去,这买卖还没谈拢就这样,以后签了合同还不知道得多麻烦,她又不是不能挑。
「不了,我们公司希望找一些办事效率高的合作商。」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元秋的表情,他眼皮一敛,轻轻哦了声,没说什么。
这倒让朝长陵越来越觉得,果然得换个投资商,要不是在和这山氏的老总掰扯来掰扯去,她情人节本来可以有空的。
「我今晚加班跟其他投资商谈谈吧。」她说着开始操作电脑,似乎没觉得这又是另一种本末倒置。
元秋想笑,擦干净还沾着水的手,坐到她旁边:「可以啊,你有什么想喝的吗?咖啡?速溶?」
「都行。」
家里有咖啡机,但元秋嫌麻烦,既然堂堂朝总都说可以喝速溶,那他还讲究什么。
五分钟后,一杯热腾腾的速溶咖啡搁到她面前。
朝长陵打字的手没停道了句谢,看她这样子说不定会弄到半夜,元秋也没催,手撑在颊边盯着她看,也不知在看什么。
朝长陵是个一旦工作就会彻底忘记周围的人,正常人要被这么盯着看估计早就按捺不住了,但她非常心无旁骛。
木头。
元秋在心里骂了声,先一步放弃,脑袋一歪,懒懒散散靠在她肩膀上,声音也有点低:「好睏。」
「睡。」她回他:「明早去学校吗?」
「……你不走的话就不去了。」
「不走。」朝长陵道:「明天晚上再走。」
元秋:「但你不是很忙?」
「还好,换个合作方就不忙了。」
他点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忙完记得补觉,我可不想在新闻上看见你年纪轻轻就猝死。」他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一边,被朝长陵抓住,她显然没有在听,玩儿似地摸着他的手占他便宜:「好。」
「……」好什么好。
只点了个小夜灯的房间里,一时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声音。
朝长陵记得自己中途有让他去床上睡,元秋摇了下头,似乎她的肩膀比床还要舒服,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等她回过神中场休息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经很黑了。
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现在是2月17日,半夜3点。
离情人节都过去三天了。
元秋还没完全睡着,迷迷煳煳的,头髮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显得乌黑柔软,她抬手摸了摸,果然很软。他不喜欢被她摸脑袋,如果不是睡意朦胧,估计会起来打开她的手。
「说是今天给你补情人节,结果最后又变成你看我工作了。」
朝长陵后知后觉,手伸到后边拍拍他的背嵴,埋在她肩头的脑袋轻轻摇了摇,元秋意识不大清醒地回应她的拥抱,声音含煳地道:「你在这里……就行。」
这是一个特别的情人节。
没有丰盛的晚餐,没有任何烛光和浪漫,甚至不是2月14日。
但元秋不需要。
他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个。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啦,谢谢喜欢,有缘下本再见。
(全书完)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