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赐死后,她醒悟了》 第1章 没有价值 初冬时节,下了一场大雪,漫天落雪飘散,将整座京都覆盖。 寒风裹挟着霜花,吹开了朝华殿的大门,缠绵病榻的人儿被惊醒,她竭力的撑起残破的身躯,手捂住胸口微微喘着气,目光平静的看着走进来的嬷嬷太监,以及她的贴身侍女青兰。 本是大好的年华,她却如枯败凋零的花朵一般失去了生机,一张倾世之容只剩一片惨白,看不见半点血色。 之所以变得这般脆弱不堪,全拜她的夫君,现如今的帝王所赐,她助他登基巩固帝位,换来的却是他亲口渡来的绝命毒药。 至此,她根基尽毁,身体越渐衰弱,可他却还不打算放过她。 “陛下给娘娘留了体面,所以让娘娘自己选。”青兰缓缓走到榻前,伸手轻抚太监手里端着的白绫,动作细腻温柔,语调却满是嘲讽,“以奴婢看还是选白绫吧,毕竟陛下早已赐过毒酒。” 方筱染苍白一笑,眸色淡淡的看向青兰,“你跟随本宫多年,本宫从未亏待过你,为什么要背叛本宫?” “这不是背叛,而是顺应天命。” 青兰拿过白绫递向方筱染,不卑不亢的微微躬身,“娘娘请吧。” “好个顺应天命。”方筱染仰头大笑,眼中似有泪花,整个人如同浮萍弱柳一般,随时会折断在风中。 然而他们只知她大势已去,似乎忘了她那一身好功夫,哪怕身躯再残破,也没有被他们如此怠慢的道理。 她眸色一沉,一把攥住白绫,手腕一转软绵绵的白绫在她手中犹如长鞭一般呼啸而去,一群不会武功的宫人哪里招架得住,短短片刻间,他们已经人仰马翻抱头逃窜。 “青兰,你说得对,是该顺应天命。”方筱染话音一落,白绫卷来墙壁上挂着的长剑,只见寒芒乍现,猩红的鲜血自青兰脖颈处喷涌而出。 方筱染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傲然提剑离开。 冰冷的青石板上落满了厚厚的一层雪,朝华殿偏远,又被新帝冷落,自然没有宫人打扫,才是使得雪积攒了这么多。 自朝华殿出来方筱染并未穿上鞋袜,她赤足走过霜雪,眼里的恨意正一点点变得浓烈炽热。 “那是……娘娘……怎么会?” “她不是被陛下赐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一路上的宫人见到提剑走来的方筱染不免大惊失色,有的甚至立即扭头准备去禀报皇帝,可他才转身就被长剑逼退。 “朕就知道你在临死前一定想再见朕一面。” 熟悉的声音传来,方筱染回眸,见赵锦正端坐在龙辇上,龙袍加身庄严肃穆,他微微偏头,冷彻的双眸中竟然多了几抹玩味的笑。 他们已有半月未见,没想到再见时却是这番境地。 “你想除掉我,无非就是为了扶持新后上位,可是你为什么连我母族都不肯放过,赵锦,你真的是薄情寡义至极。” 方筱染提剑怒指赵锦,声嘶力竭的控诉他的薄情与不仁。 “朕说过,没有价值的东西不必留下。”赵锦的声音比这萧瑟的寒风还要凛冽,没有丝毫情分可言。 穷尽半生,到头来却只落得一句“没有价值”,方筱染苦笑着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时,她目光凌厉,剑指赵锦,一剑封喉而去。 寒芒逼近之时,赵锦目光平静的看着她,没有恐惧,没有躲闪。 “为什么……”方筱染有片刻迟疑,才微微张嘴,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冰冷的剑刃无情的划过了她修长的脖颈。 她的残音如落雪一般飘散在了风中,只留下了一地的赤红…… 第2章 重生 窗户被风雪吹开,一阵寒气袭来,冷的人直打哆嗦。 “青兰,快把窗关上,当心把炭火吹灭了,姑娘还生着病呢,别再让她受凉了。” 紫菊急忙起身轻轻为床上的人掖好被角,掖好后手才抽离时突然被昏睡中的人扣住,她惊了一下,连忙查看,“姑娘?” “青兰……” 听到姑娘呼唤自己的名字,青兰关好窗后匆忙赶到床前,双手紧紧抓住那只惨白冰凉的手,“奴婢在这。” “你……”昏睡中的方筱染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一把恶狠狠的扣住了青兰的脖子,所用力道之大迫使青兰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姑娘……”青兰张嘴呼唤,眼里满是惊恐和无助,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温和孱弱的姑娘会突然变得这么可怕,甚至想要掐死自己。 一旁的紫菊也被吓坏了,回过神来后她立马抓住方筱染的衣袖劝阻道:“姑娘,这是青兰啊,您醒醒。” 这声音很熟悉,她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方筱染诧异的扭头,将目光落在紫菊身上,“紫菊?” 紫菊不是为救自己被人害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还有青兰,明明被自己手刃,怎么也活着? 这里是哪?伤口,对了她的伤口,方筱染松开青兰,手指颤抖的去抚摸自己的脖子,没有伤,也不疼,难道自己没死? 见方筱染神色不对,紫菊小声询问:“姑娘?” 思绪凝固片刻,方筱染尽可能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先是打量了眼四周,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熟悉的布局,尚且年轻的侍女,以及她这孱弱不堪的身体,看来她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她刚从岭南回到方家,却发现方家早已有了一个“方筱染”,任她怎么解释,父亲方正邕却怎么也不信她,加上侧房挑唆,她被赶出方家吃尽苦头。 流落街头后,她被一群乞丐欺负,是赵锦救的她,并想方设法把她送回了方家,当时她拿出了母亲留给她的玉镯,以及一把钥匙后,方家才勉强承认了她。 可笑的是,冒名顶替她的“方筱染”并未因此受到严惩,反倒被方正邕收为养女改名方筱柒留在方家。 现在细细想来,父亲或许并不是不信她,而是不想认她,只是有赵锦作保加上那把白家库房的钥匙,让父亲觉得她有利用价值才会松口。 至于赵锦,何尝不是在一步步算计她。 只不过她从来没想过会算计的这么早,就连他们的初遇都不是偶然。 回到方家后她的日子并没有好起来,反倒处处受人排挤被人刁难,就连养女都能骑到她头上,方筱柒早已养在方正邕膝下多年,感情当然不是才回到家中的方筱染能比的。 何况方筱柒在侧夫人汪芷玉身边耳濡目染多年,早已把她那套逢场作戏,两面三刀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 那时的方筱染是个直性子,总是被方筱柒玩弄于股掌间,各种挑唆她和方家人的关系,导致父亲对她越来越不满。 这次从病榻醒来,就是因为方筱柒设计害她落水,结果方正邕非但没有责怪方筱柒,还反倒怒斥她不会和身边人处理好关系,以养病为由将她禁足。 然而禁足大半月,她的身体非但没有恢复,反而越来越差。 到死她都不明白在方家为何身体会差到如此地步,就连出个门都气喘吁吁,走三步歇两步,还被人数落说她是故意装病博取同情。 方筱染的目光落在香炉上,而现在她明白了。 那时她还不会医术,自然无法察觉汪氏对她动的手脚,可重生后她从母亲宝典中学到的那些炼药驭毒术并未遗忘,也就看破了汪氏的恶毒。 熏香中含有慢性毒药,无色无味不易察觉,时间久了后她的身体会慢慢落下病根,药石无医。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她武功境界难以突破的原因,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紫菊,你把熏香撤了吧,这味道太浓我闻不惯。”方筱染轻轻摆手,做了个掩鼻的动作,一听这话紫菊赶忙起身去撤。 青兰刚从惊恐中缓过神来,见紫菊要撤熏香连忙提醒道:“姑娘,这可是侧夫人从岳阳老家带来的雪中春信,居说是一等一的上好熏香,对您的身体也有舒缓恢复的作用,她特地送来您不用会不会……” 见青兰阻止,方筱染眸色一沉,一字一顿的开口:“我说撤了。” 头一次见方筱染动怒,青兰吓了一跳,刚刚掐住自己脖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不敢多想,连忙闭嘴。 由于情绪激动,方筱染胸口起伏,连咳好几声,青兰见状伸手准备扶她,却被方筱染反手推开,“你去打点热水来。” “是。”青兰欠身离开,心中却有疑虑,总感觉这次姑娘醒来后和从天不太一样了,很陌生,也很吓人,而且对她多有防备。 方筱染当然得防她,那一句“顺应天命”实在让人难以忘怀。 当下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府中请来的那些大夫信不过,他们大多依附于侧夫人汪氏,别说给她治病,不误诊说她没病就不错了。 何况这些大夫又哪里请得动,多半都以各种理由推辞,前世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方筱染当然不会找他们。 于是她亲手写下一药方递给紫菊,拿过药方时紫菊有些意外,“姑娘,这是……” “岭南那边的偏方,可以滋养身体调节气血,你去药铺照着这个方子爪三副药回来。” “是,奴婢这就去。” 紫菊前脚刚出门,汪氏就带着她的贴身妈妈钱氏来到方筱染的北居。 汪氏的腿脚不好,进门都需要钱妈妈搀扶,据说少时为救方正邕她双腿受创,落下病根一直没好,方正邕心怀愧疚破例将出身卑微的她娶进门以侧室之礼相待。 现如今方筱染的母亲白戚戚离开方家,老夫人又上了年纪,方家大小事务便由汪氏这个侧室来打理。 见她进门,方筱染故作起身汪氏赶紧拦住她,“快坐,别管那些虚礼,你身子骨不好要多休息。” “咦,你没点雪中春信吗?”汪氏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空气中还留有余香,却不见香炉,这让她很诧异。 见她提起熏香,方筱染尽量压制心头的怒火,表面上却笑着说:“点了一会儿,味道有些浓。” “是吗?那我下回命人给你送些清淡点的来。” “多谢姨娘。”方筱染故作乖巧的道谢。 看她这么乖巧,汪氏认为是自己的法子有用,便轻轻抓住方筱染的手,笑着说:“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谢什么呀。” 好个一家人,方筱染在心里冷笑,要不是因为汪氏,她的母亲又怎么会落得一个迫害婆母的罪名被赶出方家。 第3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汪氏拍了拍方筱染的手,“你呀,还年轻,很多道理都不懂,方筱柒就是个养女,和方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你跟她置什么气?真要到了危难关头方家还能舍弃你这个亲生女儿不成?” 她这莫名其妙的又提起方筱柒,看起来像是来劝架,实则是想加剧他们的矛盾。 方筱染冷笑:“亲生女儿?姨娘还记得我娘是怎么离开方家的吗?” “她谋害婆母罪有应得!”一提起方筱染的母亲汪氏的情绪就不受控制,就连平时那副假面孔都给撕开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汪氏平静下来,笑着说:“你可千万不要学她,也不要在你父亲那提起她的名字,现在你父亲还没彻底原谅你母亲,等我找到机会一定帮你劝劝他。” “对了,你从你母亲那拿来的钥匙就先交给我保管吧,小孩子哪里能保管那么贵重的东西,当心丢了。”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汪氏早就眼馋白戚戚的家产,她大儿子方怀宏又即将娶临安周家的嫡女,要知道周家家世显赫,父子皆在朝为官,其祖母与太后是旁亲,娶此等人家的女儿绝不能失了体面。 作为侧室的儿子,能被周家相中本就不可思议,更有谣传这位周家嫡女行为不检,在临安一带也是恶名昭彰,原本方正邕是极力反对这门婚事的,可汪氏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攀上周家的关系,苦苦哀求才让方正邕点头。 前世就是被汪氏用各种手段夺走了钥匙,导致白家家道中落,这一次方筱染绝对不会再让她得逞。 方筱染冷冷的说:“母亲说过,那把钥匙是外祖父亲手交给她的,事关整个白家,绝不能交给旁人。” 一听这话汪氏来气了,“怎么能是旁人呢,我们是一家人,有任何事都该有商有量的,这钥匙我只是帮你保管又不是私吞,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实心眼。” 方筱染平静的说:“一把钥匙我还是能保管好的,就不劳烦姨娘费心了。” 没想到方筱染的嘴会变得这么硬,汪氏知道不能一下子逼得太紧,便气呼呼的丢下一句,“那你好好养病,没事就别出去走动,省得撞见小柒你们又吵架惹你父亲不快。” 说完,汪氏拂袖而去。 一个时辰后,紫菊捡好药回来,并告诉方筱染,“姑娘,药铺老板对您这个方子很感兴趣,说想买下来,问您有没有兴趣。” 方筱染一听,放下正在挑弄的罐子,“可有说明我的身份?” 紫菊摇头,“没有,奴婢只说是帮人抓药的,其他一概不知。” 对于紫菊的回答方筱柒很满意,神色也稍稍缓和,“下次去抓药时你告诉他,药方可以给,但以后我用这个药方抓药他都不能收钱。” “这……”紫菊有些为难,“姑娘,这药方不是老家偏方吗?就这么拱手让给别人不是很亏,而且奴婢觉得老板不会同意,一两副不收钱也就罢了,如果长期……” 然而方筱染却语气肯定的说:“他会同意的。” 她那副药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方子,只不过比寻常药方替换了几味市面上不常用的药材,而这几味药材相比市面上那些药材要更易获得,也更便宜,用药方来免去后续抓药的费用,她算不上吃亏,但老板却可以狠赚一笔。 方筱染要的就是让老板赚钱,这样他们的合作才能从零到有。 又连续下了好几天雪,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连树根都看不到。 一大早紫菊和青兰把台阶处以及屋檐下的雪都打扫干净,怕方筱染出来透气时不小心摔倒。 但院子里的工程太大,没有家丁打扫,光凭他们两个侍女肯定扫不过来。 别看北居偌大一个园子,其实也就他们三人居住,汪氏表面上说给她加派人手,实则却又以各种理由推脱。 原本北居就是方筱染母亲白戚戚的居所,虽是正妻,可北居远比不上汪氏居住的满春苑,后来白戚戚离府,北居也就荒废了,就连方正邕寻回的养女方筱柒都没有住在这,而是住在老夫人的慈安堂。 慈安堂啊,方筱染也就去过那么一次,还被老夫人责罚。 想起这件往事,靠坐在窗边拨弄罐子的方筱染眸色染上一抹凌厉。 后院中,偏房下,青兰从长廊走来坐在正煎药的紫菊身旁,双手撑着脸,神秘兮兮的问:“你说姑娘整日里抱着一个罐子做什么?里面是放了什么宝贝吗?” 紫菊轻轻扇动炉子里火,眸色淡淡的说:“姑娘自小离家,吃了很多苦才回来,老爷不心疼她,侧夫人又不是生母,在方家她无人可依,我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我说东你说西,咱们说的是一件事吗?”青兰没好气的站起身,从紫菊手里夺过扇子,用力的扇动起来。 看她那气呼呼的样,紫菊无奈的叹了口气,柔声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原本你该是跟着五姑娘的,结果因为咱们姑娘的回归被侧夫人打发来照顾,可你要知道,咱们姑娘才是正妻所生的嫡女。” 青兰气得丢下扇子,“一个不受宠爱的嫡女,和庶出的有什么区别,连个养女都能踩她头上,我们以后只能跟着她在这偌大荒凉的院子里蹉跎一生。” 紫菊气得拍了一下她的头,有些微怒说:“说得什么胡话,姑娘将来也是要嫁人的。” “紫菊,药好了吗?”这时方筱染的声音传来,吓得紫菊和青兰连忙抬头,只见方筱染穿了身单衣站在廊下,正平静的望着他们二人。 那眼神明明不起波澜,却让人不由得发寒。 “马上就好。”紫菊赶紧回道,一旁的青兰也顿时慌了神,立马上前扶住她,“您怎么不穿避寒的外衣就出来,还是赶紧进屋吧,当心受凉。” 方筱染什么也没说,任由青兰扶着自己朝屋里走去,只是在跨进门时,她用力的握住了青兰的手,一双冷彻的寒眸落在青兰身上,吓得青兰心头一颤。 “青兰。”她张了张嘴,“我对你不好吗?” 那一句话与其说是问现在的青兰,倒不如说是问前世的,这个一点藏不住事的丫头,究竟是为何能在她身边蛰伏多年不被发现?是一开始就打算要背叛,还是后来慢慢动了歪心思? “好,姑娘对奴婢很好……”青兰哪里见过这阵仗,早就被吓得双腿发软,那双冰寒的眸子,浑身散发出来的骇人气息都不像是往昔那个孱弱直白没有心机的姑娘该有的。 方筱染满意的点头,可眸色依旧冰寒无比,声音更是比院子里的冬雪还要冷彻,“那就好,记住你说的话。” 直到方筱染和青兰远去好一会儿紫菊才回过神来,她呆呆的看着远方,久久不能平复。 那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姑娘吗?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没变。 “紫菊,你家姑娘呢?老夫人请她过去。” 第4章 变相罚她 慈安堂种了很多腊梅,从大门进去,院子里全部都是,进门就能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 和北居的孤寒冷寂不同,这儿虽然也清冷,但却非常温暖,是那种碳火管够的暖和,能一下子驱散身上的寒气。 老夫人的贴身老嬷嬷王氏带着方筱染走到内阁前,突然止步,冲着方筱染说:“五姑娘,进去吧,老夫人在里面等着你呢。” 方筱染微微点头,由青兰搀扶着跨进门去,可才跨过门槛,青兰就被王嬷嬷一把拽了回来,“没眼色的丫头,在外面等着。” 被王嬷嬷厉声呵斥,青兰吓得连忙退到一旁,不敢多言。 听闻这话方筱染也只是侧目看了眼,并未理会,独自走进了内阁。 穿过圆形的落雪红梅大屏风,方筱染看到老夫人正坐在软榻上喝着茶,屋子里点着很淡雅的熏香,炉火熊熊,暖气扑面而来。 方家祖上的是富绰过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方正邕这一代面临巨额亏空,不得已和岭南白家联姻,才得以解了当年的燃眉之急。 如今方家能有这般奢靡的生活,全是因为方筱染的母亲带来足够多的嫁妆,只可惜这些钱一分都用不到方筱染身上。 老夫人端起茶杯喝茶,完全不理会方筱染,就跟没看到她似的,即便出声轻咳老夫人也全然不理。 这是变相的罚她为方筱柒出气,到底是养在自己身边的孙女,就算不是亲生的态度也明显不同。 方筱染早就知道会这样,既然意外也不生气,对方家这群人她早就看透了。 好在这些天把身体渐渐调理起来,不至于站一会儿就受不住。 “祖母,孙女儿特地给您做了点心,您尝尝看。” 不知道站了多久,一个声音打破了平静,老夫人两眼立马有了神采,一脸宠溺的摇头,“慢点,当心摔跤,快,拦着她点。” 方筱柒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小跑到老夫人跟前,笑吟吟的把点心放桌上,“祖母,您快尝尝,这次我在里面加了蜂蜜。” “是吗?那我可得尝尝看了。” 他们孙女俩看起来格外温馨,倒是让方筱染这个亲孙女成了外人,方筱染也不恼怒,只是笑着提醒,“祖母肺热津伤、胃热炽盛,不宜吃甜食,这蜂蜜以后还是少碰的好。” 老夫人才把点心递到嘴里,一听到这话连忙放下,震惊的看向她,“你说什么?” “原来祖母知道孙女来了,孙女还以为祖母眼花没瞧见呢。” “你少在那阴阳怪气,我不过是让你多站一会儿,让你长长记性。”老夫人把糕点推到一旁,坐直了身体,目光淡淡的打量着站在前面的这个孙女。 像,实在太像她的母亲了,正因为像所以老夫人才格外厌恶。 方筱染不卑不亢的微微欠身,“祖母教训的是,孙女知道错了。” 见她突然变得乖巧,老夫人有些意外,“真的知错了?” 方筱染点头说:“下次姐姐若再推我落水,我一定死死拽住她和她同归于尽。” 一听这话方筱柒当即大怒:“你胡说什么呢,明明是你推我落水不成反倒自己扑腾到水里了,现在居然反过来怪我?” 方筱染冷冷的说:“你说反了吧,是你推我落水不成自己摔进水里,我是为了救你才下去的,结果却被你反咬一口,不然按照你的说法,你又为什么会落水?” “我,我当然是为了救你……” “你会水吗?” “我……祖母,您看她……” 这种时候确实急的跳脚的那一方,就越是没有胜算,只可惜主事人是老夫人,自然会帮方筱柒。 “够了。”老夫人厉声呵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休要再提。” 说着,老夫人冲着方筱染招了招手,并命人端来矮凳拉着方筱染坐在自己身侧,轻轻抓住她的手,慈眉善目的说:“今日我叫你来只是想看看你这些天休养的怎么样了,风寒好了吗?” 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肯定有其他目的,方筱染如是一想,表面上却露出乖巧的笑,“已经好了,谢祖母关心。” 老夫人拍了拍方筱染的手,笑着说:“谢什么,都是一家人。” 现在知道是一家人了?之前也没见她关心过自己,方筱染暗自冷笑。 谁知老夫人又说:“开春你哥哥就要成婚了,这周家可是名门望族,婚礼排场不可糊弄,否则别人定会小瞧我们方家,日后你们几个姐妹也是要嫁人的,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所以兜那么大一圈子目的还不是为了娘亲留给她的家产,老夫人顾及颜面不愿明说,想让方筱染主动把钥匙交出来。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什么好处都让他们占了? 方筱染故作听不懂,歪头抬眸好奇的问:“道理我都懂,可祖母究竟想让孙女做什么?” “你这孩子……”老夫人有些无语,她不想当这个恶人自然得有人来当,方筱柒立马没好气的说:“祖母的意思是汪姨娘需要一大笔钱替大哥筹办婚事,刚好娘亲给你留了一笔,让你拿一部分出来。” 方筱染灿然一笑,“我懂了,祖母是问孙女要钱呀。”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哪里能问小辈要钱,这要是传出去她老脸往哪搁?老夫人连忙摇头,“我可没这个意思,但都是一家人,你现在为你大哥出力,日后你有难处他自然也会帮你。” 她那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方筱染还不清楚?日后成了婚家里都是周家嫡女说了算,别说帮了,不想方设法把她赶出去就不错了。 方筱染微微一笑,“可是祖母,我娘亲嫁到方家时可是带了很多嫁妆来,随便从里面拿出点就够举办一场婚事了,难道那些钱已经花光了吗?按理说不应该啊,就算方家这种奢靡的用度哪怕再挥霍十年应该也还是够的。” 见方筱染提起她娘亲的嫁妆,老夫人一时无言,这话里话外可都是在怪他们肆意挥霍她娘亲的嫁妆,关键这事老夫人还反驳不了。 老夫人气结,“别老拿你娘来堵我,当年如果不是你娘下毒害我,她也不至于被赶出方家。” “一码事归一码事,而且娘亲会医术,真要下毒,断然不会采取那么容易被识破的法子。” “你!”老夫人被气得推开了方筱染的手,胸口不停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前世她就是在这儿激怒了老夫人被责罚的,这次她学聪明了连忙抓住老夫人的手说:“祖母,您别生气,姨娘那么聪明肯定有法子让大哥风光娶妻的。” “所以你不愿意帮你大哥?” 第5章 你还记得娘亲吗? 兜兜转转又回到这儿了,方筱染很无语,表面上拉着老夫人的手一脸委屈的说:“祖母不是孙女不愿意帮,而是没法帮,母亲把钥匙递到孙女手上时也没说这钥匙是做什么用的,只是父亲一眼认出是白家仓库的钥匙,可白家仓库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一个,万一仓库里什么都没有呢?” 一旁的方筱柒冷不丁的来了句,“去白家试试不就知道了。” “三千仓库姐姐打算一个一个去试吗?不知道大哥等不等得了。” 说完方筱柒又冲着老夫人说:“而且自从外祖父去世后,白家那群人为了争夺家产打得头破血流,祖母确定要让方家去趟这趟浑水?” 老夫人:“……” 没办法让方筱染松口,最终老夫人以头疼为由把她赶走了。 踏出慈安堂后,方筱染望了眼老夫人的住处,眼里并发出冰冷的寒意。 方筱染刚从长廊出来,正好撞见来跟老夫人请安的方正邕,和记忆中一样,他沉稳内敛相貌堂堂五官端正,眉宇间透着一丝英气,即便他脸上挂着笑,却依旧给人一种疏离冷漠的感觉。 “父亲。”方筱染微微欠身向他请安。 那些年她吃了太多苦头,可以说是从烂泥里爬回的方家,早就忘记了基本的礼仪,因而在方府受尽冷眼,这一次方正邕以为她还是和往常一样不知道向他行礼,见她不卑不亢的行礼有些意外。 方正邕点点头,“见过你祖母了?” “嗯,见过了。” “那你回去吧,好好休息。” 说罢,方正邕拂袖而去。 刚走了两步,却突然被方筱染叫住。 “父亲,你还记得我娘亲吗?” 方正邕顿住了,却没有回头,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方筱染能明确感觉到他的怒火和震惊。 她的娘亲亲就像是方家的禁忌,谁也不肯提谁也不能提,方筱染不知道娘亲当年离开方家时是否带着恨意,可至少是希望带她逃离这个泥坑的。 而她之所以还选择回来,除了无处可去外,更是想回来给娘亲报仇还娘亲清白。 只不过偌大的方家并不能成为她的依靠,所以在前世她不得已选择了赵锦,当然也因此搭上了自己,包括一条命。 “青兰,带你家姑娘回去。”方正邕到底还是无法面对白戚戚,他直接以命令的口吻让青兰带方筱染走,青兰很为难,抓住方筱染的衣角小声劝阻,可方筱染却从她手里挣脱,一步步朝方正邕走去。 “我回来三个月了,父亲从不问我这些年过得怎样,娘亲是否还活着,现在又在哪,我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会性格大变。” “父亲,你还记得我娘亲吗?记得她当年不远千里孤身嫁入方家时的样子吗?记得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方家……” “够了!”方正邕厉声打断了方筱染的话,“我看你还是不够清醒,青兰把六姑娘带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北居!” 就知道会这样,方筱染露出一丝冷笑。 “父亲放心,这些你记不住的东西女儿会替你记住。”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转身离开,背影异常决绝,在走远后,方正邕才略显落寞的回过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儿一丝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回去的路上青兰小声嘟囔,“姑娘您干嘛要跟老爷置气,好不容易才解了您的禁足,这下又出不去北居了。” 方筱染满不在乎的轻笑道:“我们出不去那别人也就别想进来。” 青兰:“嗯?” 满春苑。 “没想到慈安堂那个老婆子都没能从那死丫头手里拿走钥匙,亏她活了大把年纪,结果废物一个。”听说老夫人没能成功夺走方筱染的钥匙,汪氏气得直拍桌子。 眼看就要开春了,如果再凑不到足够多的钱,那她期望的盛大婚礼岂不是落空? 方梦和知道自己母亲为这事烦恼,便说:“祖母好面子,肯定拉不下老脸要,娘亲让我去,不行我就硬抢,反正爹爹疼我,不会怪我的。” “抢什么,你忘了她会武功,万一伤到你可怎么办?” “就她现在那副病恹恹的模样,我才不怕她,再说双手难敌四拳,我带上些人手,她能奈何的了?” 见方梦和铁了心要直接去抢夺钥匙,汪氏焦急的摇头,“不成,事情闹太大别人还以为我们欺负她一个孤女,对咱们的名声不好。” 方梦和一脸自信的说:“娘亲放心,这事不会传出去的,而且北居那么远,平日里也没人会去,谁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可是……” 不等汪氏把话说完,方梦和已经踏出了房门。 方梦和带着人火急火燎的赶到北居,直接破门而入。 听到动静,带着面纱的青兰急匆匆赶来,拦在方梦和面前,支支吾吾的说:“三姑娘,我们家姑娘她……” “让开,给你脸了,居然敢挡我的路。”方梦和愤怒的推开青兰,大步冲进房间。 一股浓浓的药味顿时扑鼻而来,让方梦和不住的捂住口鼻。 这房间里也太冷了点吧,平时都不生炭火的吗?方梦和暗自思索。 窗户也是关着的,就连床帘都是拉上的,方筱染在搞什么? “是三姐来了吗?”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床帘后面传来,透过帘子隐隐可以看到一个孱弱并发着抖的身影。 几天不见居然都成了这副鬼样子,方梦和冷笑一声,缓缓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人儿趾高气扬的说:“是啊,六妹妹可真是好大的面子,我来了也不知道出来见一见,窝在床上算怎么回事?” 方筱染声音颤抖,一边咳嗽一边说:“不是妹妹不愿意见姐姐,实在是,没办法相见,三姐若是怜悯妹妹还请跟汪姨娘求情,让她找张大夫来给妹妹瞧瞧。” “你病了?”方梦和趁着床上人不注意,一把拉开了床帘,正端水进来的紫菊看到这一幕连忙惊叫道:“三姑娘不可啊……” 第6章 她就是来害我们的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床帘被拉开后,方梦和看到方筱染正颤颤巍巍的趴在床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长满了猩红色的斑点。 方梦和被这一幕吓坏了,她手下意识的松开床帘,谁知方筱染却趁机一把扑向她将她的腰紧紧抱住一边咳血一边说:“三姐救救我,我快不行了,救救我……咳咳咳……” “血,血!你放开我,放开我!”方梦和大脑一片空白,使出浑身解数才从方筱染怀里挣脱,她顾不上责怪这个没有教养的妹妹,失魂落魄打从房间逃离。 守在外面的人看到方梦和跌跌撞撞浑身是血的跑出来,连忙上前询问,却听到她大喊:“走,走啊,快离开这!” 说完就如惊弓之鸟般的跑走了,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虽然搞不清状况,可自家姑娘都走了他们还留在这干嘛?于是赶紧追上去。 转眼院子里又恢复以往的清静。 房间里,听到外面没了动静后,方筱染这才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紫菊赶紧上前搀扶,并担忧的问:“姑娘,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方筱染轻笑道:“放心吧,不但没事,北居还能清净一段时间。” 说着她接过紫菊递来的手帕将脸上的血迹拭去,并顺手将画上的红点也一并擦拭干净,看着她手腕的触目惊心的伤口,紫菊有些心疼,“那您也没必要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啊。” “你说这个啊?”方筱染抬起手腕,眸色微沉,“反正我本来也是要放血的,也就是顺便的事。” 何况方梦和虽然不够聪明,但万一身边的老嬷嬷经验丰富用假血岂不是会被一眼识破? …… 方梦和失魂落魄的冲回来,一见到汪氏便扑进她怀里声音颤抖的说:“娘亲,方筱染可能染上了瘟疫,她,她还吐了我一身血,我,我该怎么办?” “什么!?”汪氏脸色惨白,赶紧命人把她带到房间关起来,换了一身血污的衣服后,让她带上面纱叫来大夫给她看病。 大夫把完脉表示方梦和脉象没问题,可如果接触到患有疫病的人那症状暂时并不会出现,得边观察边治疗,还让方梦和告诉她疫病源头在哪,若是瘟疫得及时上报,这里可是京都,一旦传开后果不堪设想。 方梦和恶狠狠的开口:“没事,传不开的,她被禁足了,哪都去不了,但娘亲那还是得加派人手在北居四周严防死守,绝对不能让里面的人出来。” 但这让汪氏感到奇怪,她愣愣的问:“可她到底是从哪染上的瘟疫,我们可都是和她接触过的,该不会……” “夫人放心,如果一直没有出现症状基本可以断定没事,而且也不是说一接触就有,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患病的风险也就越大,我会尽最大可能为夫人们调理好身体。” 方梦和咬牙,“她一回府,基本就窝在北居,和她长期接触的也就那两个丫鬟,至于她到底在哪患上的,没准回来前就有了,所以才火急火燎的回到方府,原来是来害我们的!” 汪氏心急如焚的问:“那这事要不要告诉你爹爹?” “不。”方梦和摇头,“她只要死在北居,钥匙不早晚会落到我们手上,您还能少一个心腹大患。” 一连几天下来,确实再也没人来过北居,同样的北居里的人也出不去。 原本只是方筱染被禁足,现在好了,连两个侍女都不允许出入,外面的人一看到他们就跟见了鬼似的,一边用长棍驱逐,一边让他们赶紧回北居,千万别出来。 “姑娘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嘛,现在好了谁也出不去了。”青兰叹了口气,坐在屋檐下很纳闷的发着牢骚,本来北居的日子就苦,现在更是看不到一丝希望。 紫菊笑着摇头,“姑娘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用意,我们按吩咐做事就好。” 见紫菊每天雷打不动的给方筱染熬药,算算日子之前买回来的药差不多用完了吧,怎么现在还有,青兰好奇的问:“这药哪来的?你该不是给姑娘熬得药渣吧。” “怎么可能。”紫菊认真的扇着风,想了想后说:“这药是姑娘给我的。” “那姑娘是从哪弄来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难道姑娘会变戏法?” 药哪来的,当然是方筱染每天飞檐走壁跑出去从药铺拿的。 自从身体慢慢调理好以后,她总算能用轻功勉强从后院墙翻出去,反正现在不会有人来北居她跑出去压根就不会有人发现。 上次紫菊将药方交给药铺老板后,方筱染也就跟药铺老板搭上关系,她这药方实在好用,老板希望有更多的合作,对于这点方筱染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她以戚神医的名头隔三差五在丹溪药铺会诊,这戚神医在京都或许所知者寥寥无几,但在岭南一带却家喻户晓,被当地称之为在世华佗。 而这位戚神医非常神秘,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不少得了绝症的贵族都在四处打听她的下落,可惜至今也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之所以方筱染对戚神医的事了如指掌,是因为戚神医就是她的母亲白戚戚。 到戚神医会诊这日,一大早丹溪药铺就排了长长的队伍,等待戚神医诊病。 方筱染专门立了规矩,每月就会诊三次,一次只坐诊三炷香,只要最后一炷香熄灭,她会立马离开不再替任何人治病。 就是因为这个规矩,使得戚神医一诊难求,为了能让她替自己看病,患者不得不天还没亮就来丹溪药铺排队。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凑热闹的,想看看这位神医究竟是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厉害。 排在队伍后面的一十几岁的少年望着长长的队伍,忍不住询问排在前面的老者,“老先生,这位戚神医真有那么厉害吗?” 一听这话,不等老先生开口,一旁的妇人激动的说:“当然厉害了,那些疑难杂症宝和堂的催大夫都诊治不了,结果戚神医给瞧了后,才几天时间就已经开始好转,尤其是上个月那个王麻子,就靠一口气吊着差点就归西去了,戚神医看完开了药,你猜怎么着,现在王麻子都能下地干活了,一次扛两袋米都不在话下。” 少年感觉到不可思议,“真有这么神奇?” “去瞧了不就知道了,戚神医看病诊断费又不高,普通人都看得起。” 第7章 替你解围,你打算如何报答? 丹溪药铺内阁,方筱染带着幕篱穿了身水绿色的衣服,坐在软席上等待看病的患者进来。 药铺老板何春铭抄着两只手,笑吟吟的询问:“今天来了那么多人,您打算延长坐诊时间吗?” 方筱染摇头,“不必,你只需要把我研制的益神丹推广出去就行。” “您放心,我一定把它推出去,做到家喻户晓。”虽说方筱染不延时让何春铭有些失望,但大头其实都在这益神丹上,这可是方筱染特地用各种最名贵的药材研制出来调养滋补的神药,只不过造价太高,一颗难求。 何春铭小声说:“益神丹虽贵,可也太少了点,不知可否加量?” 听到这话,方筱染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何春铭只觉得背后发凉,愣是不敢再多言。 这时方筱染才缓缓开口:“物以稀为贵,何老板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三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到最后一炷香熄灭,何春铭伸手拦住准备继续进内阁的人,略带歉意的说:“不好意思,三炷香时间已到,戚神医看完这最后一位病人就不再问诊,诸位请回吧,下次再来。” 听到这话不少人无奈离开,毕竟这是戚神医一开始就定好的规矩,从未改变过。 就在众人慢慢散去时,有两个牛高马大的壮汉攥着拳头冲进了丹溪药铺,小伙计见状立马前来阻拦,却被其中一人一把推开。 何春铭听到动静后赶紧走来解围,对着这二人说:“二位是来看病的还是来抓药的?” 稍微年轻一点的壮汉凶神恶煞的瞪着何春铭怒道:“戚神医呢,让她赶紧出来替我大哥看病!” 丹溪药铺开了多年何春铭还是第一次见到来闹事的,他微微皱眉眉头,语气有些不快的说:“三炷香已过,戚神医不再问诊,若二位病情严重可先去找崔大夫看病。” “你他娘的,老子就要戚神医给我大哥看病!”谁知壮汉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离开,反倒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何春铭的领子将他提溜起来,并冲着他怒吼:“看个病还那么多破规矩,老子可不吃这套,你让她赶紧出来,不然老子就要硬闯了。” “你,你是要在我丹溪药铺闹事?信不信我报官抓你!”何春铭也不是吃素的,这要是就被人给拿捏了以后来闹事的只多不会少。 “报官?”壮汉冷笑一声,抬手就是一拳恶狠狠的砸在了何春铭的左脸上,何春铭被打得眼冒金星脑袋里一阵嗡鸣,左脸更是火辣辣的疼,壮汉像是丢破布袋子一般将他丢在地上,冷冷地说:“有种你报一个试试。” 这人不怕报官显然背后有人撑腰,何春铭一个开药铺的哪里敢跟这些人斗,他咬着牙撑着身体站起来,声音颤抖着说:“我,我去问问戚神医……” 壮汉这才满意的点头,“算你识相。” 外面的动静很大,方筱染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却并没有打算出去替何春铭解围,毕竟她的身份不能暴露,而且规矩就是规矩,一旦有人破坏,那后面就不会再有人继续遵守。 何况她才重生,无论是体能还是武力都还没有回到巅峰期,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可要是与两个成年男子交手实在有些吃力。 内阁的帘子被拉开,何春铭颤颤巍巍的走进来,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脸色也非常难看,他紧攥着拳头,小声问:“外面的事您都听到了吧,他们请求您为他大哥治病,为了平息这件事,要不您还是替他们看看?” 何春铭心里也没底,他不知道方筱染会不会同意,虽然方筱染在他这问诊,两人也是合作关系,可至今他都对方筱染一无所知,也摸不清她的脾性,万一她因此离开不再合作,那他就真的亏大了。 这事确实不好处理,放任不管任由他们胡闹,这二人说不定会砸了整个药铺,但外面看热闹的人如此之多万一有人效仿。 方筱染眸色一冷,轻轻拿出一根银针,那就让他们不敢效仿。 “让他们进来吧。” 听到方筱染的话何春铭喜出望外,立马出去叫人。 才刚出内阁,就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一个黑影猛地砸在了何春铭脚边,他愣了一下,低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刚刚那个嚣张跋扈的壮汉。 “看来挺精神的嘛,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既然人家戚神医都停诊了你们还非要逼迫,未免也欺人太甚了点,不怕以后得病没人医治?” 这声音让何春铭惊讶的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穿蓝衣扎着高马尾的少年正一只脚踩在另一个壮汉背上,懒散的抱着双臂,脚下还时而用力,踩得壮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何春铭直接看呆了,回过神来后连忙冲着少年道谢,“多谢少侠相助,可是他们……” “放心他们不敢再来闹事。”少年摸了摸鼻子,一脚将地上的人踹开,冷道:“还不快滚?” 这话一出,两个壮汉不敢再做多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狼狈的逃离了药铺。 何春铭再次激动的道谢:“多谢少侠,您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日后少侠来抓药,小店不收您一分钱。” 然而少年却伸手阻拦,目光落在了内阁的帘子上,眼神犀利的说:“不必,有人记住就行。” 方筱染连忙避开目光,心中略有疑惑,他是在点她吗? 一场风波过后,方筱染带着幕篱从丹溪药铺后门离开。 她才下了石阶,走到巷子里时突然传来一声慵懒的嗓音。 “替戚神医解了围,不知戚神医打算如何报答?” 方筱染猛地抬头,只见巷尾处停了一辆豪华的马车,刚刚的少年则站在黑色的骏马前牵着马,笑吟吟的看着她。 说话的显然不是这个少年,而是马车中的主人。 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该不会故意找两个壮汉闹事,然后美其名曰帮她解围,其实就是为了让她欠人情帮忙做事。 可看这人所乘马车显然是高门望族家的公子,有什么必要兜兜转转整这一出? 难道是巧合? 在方筱染思索之时,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拉开车帘,露出一张白净的容颜,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方筱染心头大震。 顾煜清…… 怎么是他? 第8章 一段孽缘 说来她和这人算是有过一段孽缘,顾煜清的母亲商苓竹和白戚戚曾是挚友,两人还专门给未出世的孩子订了娃娃亲,严格来说这人现在算是她的未婚夫。 前世她为了和赵锦在一起,当众向顾煜清退婚,顾煜清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欣然接受,他似乎也对这场定好的婚事感到不满,毕竟两人都没见过面,也没有任何感情,而且听说顾煜清早已有了心仪之人,自然不肯接受这种荒唐的指腹为婚。 自从退婚以后,她几乎不再和这人有任何瓜葛,满心满意扶持赵锦,在一场皇室的血雨腥风中杀出一片天地,印象中不少人都卷入了这场争斗。 赵锦继位后更是铲除异己杀伐果决,就连镇远侯府似乎也受到了波及,但作为并不受宠又双腿残疾的侯府二公子,顾煜清竟然活到了最后,着实让方筱染感到诧异。 是太无用被赵锦放过,还是太厉害早已暗中站队? 要知道赵锦可是一个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人, 但他杀尽镇远后一家却独独留下了一个顾煜清,实在让人想不通,难道顾煜清有什么过人之处? 方筱染仔细的打量着这张脸,前世和他没有太多纠葛,无法断定这张看似纯良无害的脸皮下是否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方姑娘这么盯着我,可是哪里有什么问题?”顾煜清歪头,浅浅一笑,一句话顿时打断了方筱染的思绪。 方……他居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是这幕篱太透了?可隔着那么远不至于能看到吧,回京后她可没有与这人见过面,按理说他应该不知道她长什么样才对。 “没有。”方筱染微微摇头,缓缓走向马车,扬起精巧的下巴,望着马车中的人,不卑不亢的问:“顾二公子想让我怎么报答?” 顾煜清眯眼探头左顾右盼后,故意压低了嗓音,“这里人多眼杂,方姑娘还是上车我们再细聊吧。” 老实说方筱染并不想上车,但他说的又确实没错,自己的事还不能暴露,于是她干脆朝着车厢走去,少年见她同意上车,连忙准备扶她,然而方筱染却一把抓住车厢跳了上去,动作利落又干脆,看得少年不觉瞪大了眼睛。 进到车里后,方筱染看到顾煜清正坐在轮椅上轻描淡写的喝着茶,马车应该是为他特别定制的,将原本的座位替换成了轮椅,刚好卡在那个位置,见方筱染进来,他微微抬眸吹了一下茶叶,淡笑着说:“坐。” 方筱染只好先坐下,诧异的瞥了眼顾煜清,身为镇远侯之子,却双腿尽废,只能终身坐在轮椅上,性格也并非那种沉熟稳重谋定而后动型,反倒有些顽劣散漫游手好闲,他究竟是怎么活到最后的?难道传言非真?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让方姑娘这么盯着看?”顾煜清略带玩味的笑将方筱染拉回现实,抬眸间正好与那双深澈的眼眸相对,让她些许乱了方寸。 顾煜清确实长得好看,这点毋庸置疑,但方筱染却并非因为这张脸慌神,而是因为这双眼睛。 总感觉这双看似平静的眼眸下潜藏着惊涛骇浪,只是他太会隐藏,以至于让人猜不透。 “公子,那我们出发了。” 少年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不等顾煜清发话,只听到“咻啪”一声马鞭破空落下狠狠抽打在马背上,一声嘶鸣过后马车以极快的速度驰骋而去。 这一下来的太过突然,使得车里的人险些没坐稳,严格来说是顾煜清没坐稳,他的身体猛地朝前倾去惊慌之下手里的茶杯都没抓稳,不慎掉在了双腿上溅的浑身都是水,模样很是狼狈。 然而在马车趋于平稳后,他神色如常的捡起茶杯放回到小桌上,若无其事的拿出一块丝帕将身上的水迹擦拭一番,最后将目光落到方筱染身上,就跟什么都发生似的粲然一笑,“我们谈正事吧。” 这个人还真是…… 方筱染眸色微动,嘴角微微上扬,“顾二公子是想让我治好你的腿吗?” 虽说他的腿已经残废多年,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治好,不过有点麻烦,对于方筱染而言并不想真的替他治腿,除非他能帮到自己,毕竟一次解围而已犯不着治愈这么困难的杂症。 但她终究是想多了,听闻这话后顾煜清并没有半分动容,连一丝惊喜都未从他脸上表现出来,反倒歪头一脸认真的说:“不,是另一个人,到了你就知道了。” 另一个人?他竟然不想治好自己的腿?是对她的医术没有信心吗?不过想想也是,身为镇远侯之子,怎会寻访不到名医替他诊治,既然多年未果,死心也正常。 马车停在了镇远侯府后门外,方筱染率先下车,一看竟然是侯府后门心中略有诧异,虽说顾煜清并不受侯爷宠爱,但也不至于一个侯府嫡子出入时皆走后门吧。 看来他和自己的境遇有些相似,同是正妻的孩子,却在府中无立足之地,不同的是顾煜清似乎要更举步艰难点,因为侯爷宠爱的那位并非侧室而是和顾煜清的母亲有种同等地位的平妻,那她的孩子也是嫡出,有继承爵位的资格。 思索之时,只见少年已然双手提着坐着顾煜清的轮椅从马车上连人带车运了下来,此刻已经平稳落地,顾煜清则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这个少年力气居然那么大吗?那轮椅一看就精致,绝对足够重再加上一个人,竟然能如此轻易的搬出来,连一点震荡都没有,肯定不只是用蛮力那么简单,可见其内力之深厚,难怪那两个壮汉会吃瘪。 “走吧。”顾煜清落下这句话后,少年立即打开了后门,然后回来推着顾煜清朝门里走去。 方筱染这才发现进门的台阶竟然是铺平的小坡,刚好可以供轮椅出入,大门甚至连门槛都没有,完全没有任何阻碍。 看来他们的境遇并不相同,至少顾煜清还有母亲相护。 第9章 一点都不公平 侯府别院非常大,镇远侯立下赫赫战功,昭帝特地嘉奖的别院,就连里面都是请了专人设计布置,每一处花草假山池塘都有讲究,哪怕是公主王爷都没几个有这么气派的府邸。 其实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赵锦为何要对镇远侯府赶尽杀绝,像这样一个立下战功威望极高又手握兵权的侯爷,一旦不站在他这边,那将是最大的隐患。 沿着石子小路往前走,四周风景皆落于方筱染眼底,别说看起来还挺别致的,不过有一处倒是让她颇为在意。 那是一座湖中小岛,岛上种满了竹子,隐隐可见有一处房屋露出一角,看样子那里应该是谁的居所。 不过偌大的别院,可居住的地方那么多,怎么也不至于选这么一处冷僻偏远还不见天日的地方吧。 突然顾煜清悠悠的开口,“你对那边感兴趣?我劝你不要想着靠近,母亲向来不喜欢任何人打扰,一旦扰她清梦,会死得很惨。” 母亲?商苓竹居然住在那儿? 来做一座小院子后,入门处的门匾上竟然连名字都没有,院子倒是别致清雅格外安静,看样子平常少有人来打扰。 进到房间,只见一位四五十来岁的妇人正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她的脸色很不好,呼吸也有些微弱,听到进门的脚步声后,她努力的掀开眼眸,忙不迭的想起身,奈何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 “奶娘不必多礼,你躺着就好。”顾煜清出言制止了她,少年很有眼色的过去将妇人扶起并在她后背上放了个枕头,让她可以靠坐着和他们对话。 妇人稍稍平缓后,抬眸看向顾煜清,“公子不必再为我耗费精力,我的病我清楚,能看着公子长大,对我而言已是莫大的幸事,世人皆有一死,还请公子看淡些。” 她虽已病入膏肓,却难得的清醒,想尽可能的不让顾煜清留下遗憾,看得出来这个奶娘对顾煜清很重要。 顾煜清紧紧抓住轮椅扶手,眸色略有闪烁,他并没有理会奶娘说的话,而是转头看向方筱染,“有劳戚神医了。” 一听到戚神医几个字,妇人非常惊讶,不等她开口,方筱染已然拉过椅子坐在床边轻轻扣住了她的手。 看过脉象后方筱染面露难色,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妇人的情况,并问及她的近况以及出现的病症。 做完这一切后,方筱染将妇人的手放回到床铺上,转头对顾煜清说:“顾二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得到顾煜清首肯,就在方筱染准备起身时,手却被妇人一把抓住,“戚神医不必背着我,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接受,只是希望公子死心,不必再为我烦忧。” 她都这么说了,方筱染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如实道明她的病情,妇人早已病入肺腑药石无医,即便方筱染医术了得都救不了。 这个结果相信无论是妇人还是顾煜清都已经了然,毕竟方筱染肯定不是顾煜清找来的第一个大夫。 妇人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微微低头,“多谢戚神医。” 方筱染摇了摇头,“不用谢我,虽说已病入膏肓,可如若用药调理也是可以延缓病情的。” 当然也顶多再加几月时间,但对于顾煜清而言哪怕是再增加数日,也是值得一试。 从妇人房间出来,顾煜清先是打量一番方筱染,然后眯眼道:“听说戚神医炼制了一种名为益神丹的神药,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他居然打起了益神丹的主意?益神丹确实有神效,但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而言用处并不大,最多也就是缓解病痛。 根基都被破坏了,可不是一两颗滋补的丹药能修复的。 方筱染如实相告,不想顾煜清却非常坚决的说:“就算只是缓解病痛那也够了,我希望奶娘能走得安宁些。” “可益神丹我并没有炼制那么多,其用药实在太过珍贵,早就被订光了。” “那若我提供给你足够的药材呢?” “比如雪参红蝉极地冰莲这类?” 顾煜清眸色微沉,“益神丹中居然需要这种极其珍贵的药材?难怪能延年益寿。” 其实也不尽然,这些东西丹溪药铺上哪找去?能加入其中一种已是不易,之所以狮子大张口是她好奇顾煜清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寻得这些药材。 当然目前的益神丹只是用了下位替代的药材,真要加上这些那就是完全体,药效不可同日而语。 方筱染笑了笑,“是也不是,就看顾二公子愿不愿意提供了。” 顾煜清面色平静,“小石头,拿纸笔来。” 还真让她列清单啊?看来顾煜清确实有点本事在。 列好清单后,方筱染顺便给妇人开了几服药,可用来缓解她的病情,至于益神丹她目前手里也没有多余的,等顾煜清送来那些药材再说。 做完这些方筱染由少年小石头护送她离开,一路上方筱染忍不住的把目光落在小石头身上。 这个看起来尚且年幼的少年到底哪来那么大力气的,难道是习武天才?如果不是因为她还没有回到巅峰期,还真想试探一二。 发觉她在偷瞄自己,小石头歪头不解的问:“怎么了?” 方筱染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小石头眸色微动,大步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后他又突然停下,有些犯愁,“郑嬷嬷真的医不好了吗?” 郑嬷嬷就是顾煜清的奶娘吧,看起来小石头对她很不舍,但病到现如今的程度方筱染实在无力回天。 方筱染轻轻摇头,“她已病入肺腑实在是药石难医,现在能做的只是给她缓解病痛。” “这样啊。”小石头失望的垂下眼眸,小嘴都耷拉着,就像只受伤的小猫,“公子是郑嬷嬷带大的,如果她病逝了公子会很伤心的。” 这话让方筱染很意外,顾煜清居然是奶娘带大的,他的母亲商苓竹难道一开始就画地为牢自囚于那方寸之间不愿出来?就算和镇远侯没有感情,也不至于将当家大权拱手相让吧,是倦了,还是心如死灰? 镇远侯和商苓竹本就是一场家族联姻,还是昭帝赐的婚,他们二人无论是谁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同的是镇远侯还能再娶,并给其足够的地位,但商苓竹却只能被困在后庭郁郁寡欢。 说起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公平。 方筱染暗自握紧了拳头,前世犯的错这一次绝对不能再犯,她要为自己而活,谁也不能成为她的阻碍。 “生老病死本就是我们要遵循的自然法则,无论是郑嬷嬷还是其他人都会有这一天,伤心之后不是还要继续活下去吗?”方筱染淡淡的开口,这话听得小石头一脸诧异的看向她。 总感觉这话不像是在宽慰他,而是在宽慰她自己。 第10章 开春在即 方府,北居。 青兰端着一盆水在方筱染房间门口徘徊,看起来忧心忡忡,紫菊正好经过,见她脸色不大好便问:“怎么了?姑娘还没醒?” “没有,这都快两时辰了,姑娘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青兰焦急的说。 紫菊神色大变,“两个时辰了?你怎么不早说。” “那现在怎么办?姑娘说过没有她的允许不让我们随意踏入她房间,可是紫菊,万一姑娘出了事我们没有及时发现,这可是我们的失职。” “这是个问题,先敲门看看。” 有方筱染的命令,紫菊不敢随意闯入,只能试着敲门,“姑娘您醒了吗?奴婢给您梳洗。” 然而却没有回应,这下两个侍女脸色越来越难看,敲门声也不由自主的加重,可一番下来还是不见里面的人应声。 这下不只是青兰,紫菊都跟着方寸大乱。 青兰急切的说:“不如我们还是撞门进去看看吧?” 紫菊有些为难,“可姑娘说了,没有她的允许不让我们擅自闯入。” “现在情况不同,如果姑娘出事了呢?紫菊你让开,有事我担着。” 说着青兰就要撞门,这时方筱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们在干嘛?” 一听到这个声音他们两人顿时一个激灵,猛地转身,看到方筱染正站在院子里一脸古怪的打量着他们,似乎还有些怒气。 见状,紫菊拉着青兰立马跪下,解释道:“姑娘午睡太久,我们担心您出事,所以……” 这次确实有点久,如果不是顾煜清带她去给郑嬷嬷看病,按照平时的时间赶回来是不会被紫菊他们看出端倪的。 方筱染看着跪在地上两个一脸惶恐的侍女,尤其是青兰,经过上次的事以后青兰对她就多有畏惧,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前世就是对侍女太好,以至于让她在背后捅自己一刀,所以方筱染决定以后恩威并施,不给他们任何僭越的机会。 “起来吧,我今天提前醒了,所以先出来逛了一会儿,对了,他们还在盯着吗?” 这个他们指的是汪氏那群人,自从她以为方筱染得了瘟疫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紫菊摇头说:“最近没怎么来过了,姑娘,马上就要开春了,估计老爷很快就会解除您的禁足。” “是啊,就要开春了,方府也该热闹起来了。”方筱染眯起眼睛,眸中露出一抹微寒。 “她还没死?这都多久了?确定是瘟疫吗?” 听下人禀报方筱染的情况,汪氏不禁捏紧了茶杯,这都两月有余,方筱染还生龙活虎的,和她的计划完全相悖,再这样下去,她想在自己儿子娶亲前拿到钥匙根本就不可能。 如果拿不到钥匙,她所期望的盛大婚礼将不复存在,到时候整个京都都会笑话她,看轻她。 下人面露难色,“这,小的也不知道。” “她该不会是在假装生病吧?”汪氏咬牙,气得脸色发青。 方梦和惊讶的说:“不会吧,都吐血了还能有假啊……也许她这压根就不是瘟疫,但确实病重,只不过有人偷偷的给她医治,对了,她母亲不就会医术嘛,万一她也会呢。” “她连院子大门都出不去,哪来药?” “也许有人偷偷给她买的呗,她身边那两丫头贼眉鼠眼的,指不定专门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行了,这些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把钥匙弄到手。”汪氏气得捏了捏眉心处,时间可不等人,她的时间不多了,得赶紧行动。 这时方梦和突然说:“要不然干脆一把火烧了北居,然后找人潜进去把钥匙拿出来,至于人嘛,侥幸活下来是她命大,要是不小心死了也正好除了这个眼中钉。” 汪氏摇头,“不成,你爹爹要是知道钥匙在我们手里,肯定会怀疑的。” “就说是她临终前托付的,反正您平日和她表面上看起来还算亲近,爹爹那么疼爱您,哪里会怀疑。” “这倒是。”汪氏喃喃自语,但左右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眼看初春将近,城南桃园的桃花却已经开放,据说桃园有温泉又有暖香玉,使得那块地方比他处要暖和,严冬时节还可来此处避寒。 这桃园在九公主幼时便被陛下赐于了她,瑜妃生她时难产血崩香消玉殒,昭帝悲痛万分,对九公主更是疼爱有加,九公主身子弱,便特许她严冬时节可出宫来此避寒,这是多少皇子公子都没有的殊荣。 此番公主见桃花盛开,便特地办了一场茶会,宴请王公贵族世家公子名门千金前来吃茶,不少贵妇都想趁此机会为自己女儿寻个良婿。 原本这等茶会方家是没资格被宴请的,可却突然收到了请帖,送帖子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三皇子赵锦的侍从,并特地嘱咐要方家嫡女出席茶会。 这嫡女是不用多说,即便白戚戚离府,但她还是方家唯一的正妻。 收到请帖的汪氏差点气晕过去,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特地嘱咐要让嫡女去,我看就是三皇子授意的,听说他和九公主一向要好,九公主自然听他的。” 钱妈妈给汪氏倒了一杯水,侧身安抚道:“三皇子和那丫头关系匪浅,若非靠着三皇子她还回不了方家,不过您不必为此烦忧,她一个在外混迹多年的野丫头,连基本的礼仪都不会,去了也只有出丑的份,何况她这不还病着呢,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推辞了就是,重点还是得让咱们姑娘去,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万一那些勋爵人家的公子与咱们姑娘看对了眼,姑娘一朝嫁入伯爵府,日后谁还敢跟您说半个不字。” 汪氏一听,欣慰一笑,“这倒是,只希望梦儿能争气。” 此事汪氏本想压着的,毕竟除了方筱染这个正统嫡女外,其他人还真没有这个资格去参加茶会,可偏偏公主给的请帖有两个位置,也就是说除了方筱染以外还有一个人可以参加,她当然得把这个位置留给自己的女儿。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才第二天这事就在府里传开了。 第11章 属于我的东西,丢了也不给他们 “娘亲,你觉得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如方云瑶所预料的,茶会一事在府中传开,可她却惴惴不安。 看了眼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刘氏没好气地说:“怕什么,左右汪芷玉都不会让你去,这个名额她肯定留给自己的宝贝女儿。” 这下方云瑶就更不懂了,皱眉问:“那咱们还把这事传出去做什么?” “当然是说给有些心人听的啊,这府中除了你和三丫头不还有个养在老夫人身边的姑娘吗?” “方筱柒?可她是养女,这种场合不适合出席吧。” “养女怎么了?在方筱染回来之前她可是方家的正统嫡女,何况老夫人又疼她,两个庶女加上养在自己身边的宝贝丫头,你觉得老夫人更倾向于谁去?” 刘氏的这番话让方云瑶恍然大悟,“还是娘亲想得长远,不过这么一来我不是更去不了吗?” “傻丫头,一个是老夫人,一个是老爷疼爱的侧房,咱们拿什么跟他们争,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刘氏拍了拍方云瑶的手背,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果不其然这事传开以后,方筱柒立马坐不住了,但她也并没有直说,而是跑去跟老夫人嘘寒问暖,旁敲侧击地说起什么桃花开了之类的话,老夫人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只道:“想去?” “也不是那么想。”方筱柒有些局促地搓着手指,什么心思全写脸上了,怎么可能瞒得过老夫人。 到底是自己带大的,老夫人也是心疼,便说:“想去就去,不是有两个名额吗?你姨娘肯定是想让梦儿去,那你就以方家嫡女的身份去好了,反正在小染回来前那就是你的位置。” “那六妹妹会不会不愿意,上次就是和我起了争执她就推我下水,我怕……” “怕什么?有我在她还能欺负了你不成?何况她不是病着的吗?总不可能让她拖着病体去参加九公主的茶会吧。” 刘氏本想看汪芷玉因为名额的事跟老夫人产生隔阂,却没想到老夫人直接一脚把方筱染给踹了,也是,谁都有人庇护可她方筱染没有,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 只不过这么一来没能让方云瑶尝到甜头,一向被压一头的方云瑶怎么能接受,她愣是哭着去找老夫人,说她偏心,大家都是庶出,凭什么方梦和能去而她却去不了。 方云瑶很聪明,知道不把矛头对准方小柒,到底是老夫人那边的人,她犯不着得罪,而是选择将其拉入自己这边的阵营。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人不好定夺,毕竟她自己也藏了私心,只好让他们去找方正邕。 于是这姐妹俩还真就闹到了方正邕面前,本来因为官场的事方正邕正头疼,现在又被这两丫头吵得脑瓜子嗡嗡直作响,干脆丢下一句,“梦儿是长女,就让她去。” 一句话直接做了决定,谁都不敢再有异议。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方筱染却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一开始就被踢出了局。 青兰一脸幽怨地把这些事说给方筱染听,语气那叫一个委屈,“他们为了个破名额争来争去却从来没有人来问姑娘您的意见,明明姑娘才是最有资格去的。” “你不必替我委屈,那等茶会去了又如何,岂有方家姑娘出头的份?”方筱染笑了笑,把手里的罐子放回到架子上。 那罐子看起来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青兰不懂为何方筱染总是抱着它,而且还不止一个,架子上同样的罐子摆放了好几个,至于里面有什么她和紫菊并不敢过问。 见方筱染如此淡定,青兰眸色微沉,小声道:“那姑娘是不打算去了吗?” 方筱染笑着说:“自然要去,属于我的东西丢了也不给他们。” 青兰面露难色,“可老爷已经定了三姑娘和五姑娘同去。” 然而方筱染根本不在意,她说:“他定他的,我去我的。” “这……”青兰虽有疑惑,但不敢问,尤其是对上方筱染那双冷彻的眸子,简直比寒冰还要冷上几分,她立马缩了缩脖子。 跟方云瑶闹了那么一通后,方梦和到现在气都没消,虽然同是庶女,可她的吃穿用度完全就是嫡女规制,方正邕宠她汪氏又掌家,除了没有嫡女这个名头外,她哪里比不上正统嫡女,又怎么能接受一个妾室的女儿闹到她面前,跟她争什么名额,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一想到方云瑶当时的嘴脸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攥着帕子的手用力地拍在桌子上,掌心传来钝痛她立即抬起手,骂骂咧咧地说:“她方云瑶最近的胆子是越发大了,居然都敢顶撞我了。” 春夏连忙拉过她的手轻轻吹了起来,“姑娘跟她置什么气,反正最后都是您去,要让奴婢说五姑娘才是最没资格去的那个。” “是啊,她一个养女,居然都爬到正经姑娘头上了,祖母可真是偏心,方家那么多姑娘,就偏偏对她好,难道是准备让她养老送终啊。”一说这个,方梦和更气了。 听她口出狂言春夏赶紧小声制止,“姑娘,慎言啊,这要是让老夫人听到少不了一顿责罚,还会让你们孙女俩离心。” 方梦和气道:“离什么心,本来就没多近,她自个儿偏心还不让人说啊,我就是看不惯方筱柒那副惺惺作态楚楚可怜的样,自从她回来以后,爹爹和祖母都围着她转,平日里她乖巧懂事对谁都和善背地里不知道捅了多少刀子,不然祖母为何现在看我越来越不顺眼,就连爹爹也。” 她越说越气,手紧紧攥住帕子,“方筱染也是个废物,明明她才是正儿八经找回的方家姑娘,却被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踩在脚底下,我都替她丢人。” 比起背地里阴人的方筱柒,她当然还是更喜欢可以随意拿捏欺负的方筱染。 不过这些话在方筱染听来只觉得可笑,左右不过是她拿捏不了方筱柒,谁让人家背后有老夫人,而方筱染就不同了,她身后无人,又被老夫人厌弃,在这方家谁都能踩一脚。 “姑娘……”听到这番话,紫菊担忧地看了眼方筱染,却见方筱染神色如常,浅浅一笑,“不碍事,你在这等着就好。” 另一边的春夏并不知情,笑着说:“姑娘您替她丢什么人啊,她身子弱,能不能熬过开春都不一定呢。” 方梦和道:“最好熬不过去,也省得我还费心思去找钥匙。” “三姐是说谁熬不过去?” 突如其来的声音从方梦和背后传来,让她心头一惊。 第12章 我想带谁去就带谁去 春夏闻声看去,只见方筱染已然悠悠地出现在了方梦和身后,吓得她声音都跟着颤抖,“六,六姑娘……” 一听这话方梦和也跟着回头,正好对上方筱染笑吟吟的面容,她当即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结果膝盖不小心磕到石桌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见状,春夏上前赶紧将她扶住,主仆俩慌忙地和方筱染拉开距离,方梦和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打量着方筱染,“你,你不是得了疫病,怎么在这儿?” 方筱染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坐在了桌凳上,淡淡一笑,“是生了病,不过已经好了,多谢三姐关心。” “谁在乎你!”方梦和满脸怒火,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仔细地打量着方筱染眼里满是疑惑,“不应该啊,当时你满脸长着红疹口吐鲜血,怎么可能说好就好。” 那副样子方梦和可是记忆犹新,至今都怕给她染上点疫病,幸好这么久一直不见发作。 方筱染笑道:“许是我福大命大,老天还想让我多活些时日。” “长得就副短命相还福大命大。”方梦和气道,膝盖处的疼痛也有所缓和,她认真扫了眼方筱染,见方筱染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生病的样子,看来是真的好了。 这倒是让她有些失望,不过既然病愈不妨利用一二。 方梦和微微稳住身形,站直了腰,颇有些居高临下地问:“你来找我是不是想参加九公主的茶会?我倒是可以让你去,不过你得事事听我的凡事以我为先,少学你那来路不明的姐姐没事就想出风头,也不瞧瞧她那样。” 与府中其他姑娘相比,方梦和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做事永远都是嘴比脑子快,干什么都一股脑地往前冲,从来不计后果,想来也是因为自小被娇宠着长大,才养成了这般恃宠而骄的脾性。 相比起方云瑶那种绵里藏针背地里捅刀子的人,还是这种把刀直接怼到你脸上的更好防备些,当然方梦和这类人一向喜欢恃强凌弱,要说府中谁欺负方筱染最狠,除了方筱柒外就属她了。 方筱染对她自然没什么好感,但这种直脾气的人最是好拿捏。 前世方筱染被困于北居,无法参加茶会被方筱柒顶替还是靠赵锦将她接出方府才勉强赶上茶会的尾巴,只可惜好不容易赶到的她却被多方嘲笑,那时她尚不懂礼仪,琴棋书画更是涉猎不深,导致她当众出丑,后来还是赵锦替她解得围。 正是因为那次解围让她对赵锦暗生情愫,才有了后来的为他倾其所有。 其实现在想想,那样的茶会是非参加不可吗?赵锦为何费尽心思让她去,不过是想看她颜面尽失唯他一人可依靠。 因而茶会她可以去,但要走别的途径,比如方梦和。 方筱染偏头,疑惑的问:“父亲都定了你和五姐姐出席,三姐姐打算怎么带我去?” 方梦和冷哼一声,“帖子在我手里,我想带谁去就带谁去。” …… 紫菊一边闷头在柜子里翻找,一边忧心忡忡地问:“姑娘,三姑娘真的会带您去吗?该不会临时突然反悔吧。” “不会,她的目的不是带我去,而是把方筱柒挤掉。”方筱染不在意地开口。 “这样啊。”紫菊微微点头,把柜子里翻出来的衣服一股脑地摆放在床上,看着这一件件素色襦裙直发愁,“全部都是素衣参加茶会会不会太寡淡了点?” 青兰抱着两件收好的衣服走进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这些还都是侧夫人给姑娘置办的,总共也没几件。” 说来也是心酸,方筱染一个嫡出的小姐吃穿用度还不如汪氏身边的嬷嬷,可见平日里有多不受重视。 怕方筱染心里头不舒服,紫菊赶紧打圆场,“毕竟咱们姑娘才回来没多久。” 青兰撇撇嘴,“是没多久,但好歹也过了个春节,谁家春节不添置新衣的?” 见青兰很没眼色,紫菊狠狠地刮了她一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青兰赶忙闭嘴,默默整理衣服。 “姑娘,这些行头怕是拿不出手啊,去那样的茶会免不了被人笑话,要不奴婢再去给您添置身新衣?”紫菊面露难色。 方筱染却是笑了,“一个茶会而已不必紧张,再说能华丽的过九公主?何况你有钱给我置办新衣吗?” 这下紫菊垂头丧气地摇头,“没有……” 其实这点钱方筱染自是有的,她跟何春铭合作,光是坐诊的费用都有不少,添置新衣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她认为这种茶会没必要而已,毕竟那可是九公主办的茶会,喧宾夺主自会遭人嫉恨。 方筱染随手一指,“我瞧那件淡绿色的百褶裙就挺不错,就它了吧。” “会不会太素了点,这得用搭配什么样的头饰啊。”青兰皱眉。 说起头饰方筱染微微一笑,“把我那个九湘茴春盒拿来。” 盒子里躺着一支精巧的玉簪,它通体玉白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簪头雕琢成一朵半开的兰花,花瓣层层叠叠,细腻而逼真;花蕊处镶嵌着一颗月白色的宝石,宛如夜空中点缀的一颗星子,簪身则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线条流畅自然,可见其做工有多精湛。 紫菊一看,惊道:“这玉簪很是特别,倒是挺衬姑娘这件百褶裙的。” 同是素雅之物,自然相衬,不过方筱染之所以拿出这支玉簪并不是为了衬自己这件衣服,而是想将借机寻到制作这支簪子的名家。 她想,能有此等工艺绝非一般人,若寻到此人,或许她便能找到杀害她娘亲的凶手。 九公主的茶会上或有这等识货之人,希望别让她失望。 三天后,方筱染如约来到方府大门被方梦和着急地喊上车,刚上车她就听到春夏阴阳怪气的来了句,“五姑娘来得可真早,这身行头是老夫人特地为您添置的吧,真是好看。” 方筱柒这次特地穿了身胭脂织云罗裙,裙摆如烟云飘动,将她本就白皙的肌肤衬托得越发雪白,一头青丝如瀑,发间点缀几朵桃花,再加温婉可人又娇俏灵动的桃花妆面,更衬得她娇艳欲滴美艳动人。 其实方筱柒算不得多精致的美人儿,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家碧玉,这还是靠衣着妆面点缀出来的。 “祖母说我在府中无人可依靠,所以才会对我多加照拂,绝对不是故意偏袒,春夏这些话你可不要乱说给三姐听,破坏我们姐妹之间的情谊。” 这番不轻不重的话听得春夏脸色大变,连忙想辩解,可方筱柒已经朝着后面停的那辆马车走去,根本不给春夏继续开口的机会。 吃了哑巴亏的春夏急急忙忙走到车帘边结结巴巴的说:“姑娘,奴婢没有那个意思……”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随口一句话就让你方寸大乱,简直没用。”方梦和气得放下车帘命人启程,回头她瞪了眼同坐在马车中的方筱染没好气的说:“穿的这都是什么,素不拉几的,奔丧啊。” 方筱染漫不经心的抬头,“三姐姐,慎言。” 第13章 不属于你的东西,你莫要沾染 马车一路朝着桃园驶去,坐在车中的方梦和时而拉开帘子看看外面,又时而放下手紧紧攥住自己的丝帕,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方筱染知道,她啊,是紧张了。 别看方梦和平日里在府中一副作威作福的姿态,其实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去,又没汪氏陪同,心中自然忐忑。 “三姐不必紧张,九公主的茶会宴请的都是些年轻人,去了只管吃茶聊天便是。” “说得倒轻巧,跟你去过似的。”方梦和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车外不予理会。 方筱染却是笑了,但再无多言。 很快马车来到了桃园外,不愧是九公主办的茶会,桃园外停放着各式各样精致华丽的马车,上至皇室子弟,下至官家小姐,一个个皆整装出行仪态万千。 刚停好马车,方筱染他们还来不及下车乘坐后面马车的方筱柒已然下了车直奔桃园大门而去。 她的桃花妆面以及一身胭脂罗裙确实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这种备受瞩目的感觉让方筱柒很享受,她笑吟吟的走到桃园大门处却被管事的公公拦住,“还请姑娘出示帖子。” 光想着进桃园了倒是把这事给忘了,方筱柒面露尴尬之色,“我姐姐就在后面,帖子在她身上。” “那烦请姑娘在旁等待片刻。”公公示意让她在旁边等待,方筱柒不好意思堵在门口,只好默默挪到一旁,看着这些名门望族的小姐款款而至,见公公对他们的谦卑顺从的模样,心里很是羡慕。 一辆华丽无比、散发着高贵气息的马车缓缓驶来,车身上雕刻着的五爪黄金龙看起来威严肃穆栩栩如生,单看此马车外形便知其主人的身份不简单。 随着马车的到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现场气氛竟难得的安静。 马车停下,车门打开,三皇子赵锦从车上走下来。他身穿一袭华丽锦衣,头戴金冠,腰系白玉玲珑琅翠双环,气质优雅从容贵气逼人,尤其是那双彻寒深幽的眸子,一眼扫来,令人胆寒不已。 不少高门贵女都被这双眼眸迷惑,既害怕又芳心暗许,越是这种危险而又神秘的感觉,却又越发的吸引人。 这其中就有方筱柒,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赵锦了,当时赵锦送方筱染回方家时她便躲在屏风后,偷偷瞧了一眼,顿时便对这位出身高贵气质冷然的三皇子一见钟情。 当然心动归心动,更主要的是她身后无人,若能嫁入皇家,日后便能平步青云,最好三皇子能继承大统,她便有机会成为皇后。 只不过她怎么都没想到,三皇子的到来竟然从她手中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方家嫡女之位,让她一下子成了孤立无援的养女,幸好祖母垂怜父亲对她还算疼爱,否则她将在方家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夺到手的东西她怎么舍得拱手相让? 看着这个渐渐走来的男人,她心中有恨,但更多的还是想引起他的注意,于是她顿了一下,在赵锦踏上台阶时,她装作脚下一滑朝前摔去,身旁的侍女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姑娘……”侍女吓了一跳,想去搀扶时却被人捷足先登,一双强有力的手轻轻托住了方筱柒的手臂,让她不至于跌倒,扶稳后她被送回到了侍女身边,“好好扶稳你家姑娘,当心冲撞了三皇子。” 听闻这话方筱柒惊讶的抬头,刚好对上赵锦那双深邃的眼眸,他似乎正在打量她,忽而微微皱眉,声音有些寒意,“方家的姑娘?” “是,见过三殿下,臣女是方家第五个女儿,名筱柒,也是方筱染的姐姐。”她激动的想报上自己的名讳,甚至连方筱染都搬了出来,想在赵锦心中留下印象,不想赵锦根本不在意她,只是问了句,“方筱染呢?她为何不在?” 没想到赵锦竟然这么在意方筱染,这让方筱柒心中不快,但她不好表现出来,便笑着回:“她病了,不便离府,望殿下恕罪。” “是吗?”赵锦眯眼,冲着自己的侍卫说:“你去一趟方家。” 说完便长袖一挥进了桃园,留下方筱柒紧紧攥住了衣袖。 方筱染方筱染,一个才从山间回来的野丫头,也值得三皇子这般惦记? 在她妒意难消时,方梦和轻快的走上前来,故意瞄了眼方筱柒,将帖子奉上,并一手拉过方筱染就往桃园走,见状侍女赶紧提醒,方筱柒立马走过来拦住了他们,“三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梦和故意装作不知道,“什么什么意思?五妹妹也是来参加九公主茶会的?不知道可否有帖子,哎呀,我听说公主的帖子上就两个名额,那不好意思了五妹妹,今天三姐姐也没办法带你进去。” 见他们要进去,方筱柒喝道:“等等,三姐姐怕是忘了父亲说了让我和你一起来,可并没有她什么事啊。” 这个“她”自然就是方筱染,在方筱柒看来,如果不是方筱染突然回来,自己不至于连方家嫡女的位置都守不住,一个妄图夺走她一切的人她当然嫉恨。 可她似乎忘了,这一切本该就是方筱染的。 方筱染轻笑道:“五姐姐,不属于你的东西,你莫要沾染,当心没命享受。” “你说什么!?”方筱柒震怒,可方筱染根本不在意她,反手拉着方梦和进了桃园,连个让方筱柒发泄的机会都不留,她气得追上去却被门口公公给拦住了,“姑娘,您还没等到帖子呢?” 这一句话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臊得方筱柒脸红,别人都有帖子可以进入,而她却没有,站在这被公公连续拦住两次,这不摆明了不请自来,不知有多少在看她的笑话呢。 她自小虽不算是娇惯着长大,但好歹也是稳坐方家嫡女的位置,哪里受得了这般丢人,当即捂住脸飞奔离去。 “姑娘您慢点。”侍女小声提醒,可方筱柒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只想赶紧离开这个碍眼的地方,结果她速度太快,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人走过来,瞬间就撞上了上去。 方筱柒被撞了一下趔趄,身体向后倾倒时被一只手用力的拽住了,对方稍稍一拉,她便猛地稳住了身形,刚准备开口却对上一双摄魂夺魄般的桃花眼,“当心点。” “抱,抱歉……”她顿时慌了神,张了张口,匆忙的道完歉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推着轮椅的小石头歪头说:“公子,那也是方家的姑娘吗?” 顾煜清并未理会,只说:“走吧,还有人等着我去下棋呢。” 第14章 到底为何受他青睐 桃园与外界不同,进门就有一股暖风袭来,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清香,四周高墙环绕,墙内种满了桃树,风一吹,只见漫天桃花飘散,看起来美不胜收。 桃园内有一座精致的楼阁,名为“桃香阁”,是九公主居住和休息的地方。楼阁周围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四季都能闻到不同的花香。 而此次的茶会便是在这里举办,九公主宴请的客人已经到了不少,正坐于庭院内聊天喝酒吃茶。 进入桃园后方梦和一眼见到自己的熟人,肃毅伯爵府的千金,沈冉,和方梦和一样同为庶出,加上都在家中排行老三的缘故,他们两便格外投缘。 方梦和冷不丁的从方筱染手中抽回自己的手,颇有些嫌弃的说:“进来以后就别扒着我了,不然别人还以为我跟你一样呢。” 丢下这句话方梦和立马笑吟吟的去找沈冉去了,方筱染也不想理会,转身朝着桃香阁走去,身后却传来沈冉略显诧异的声音。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才被寻回的妹妹?” “什么被寻回,人家是巴巴的自个儿跑回来的,一回来就惹母亲不快,真是好大的架子。” “是吗?可我看她柔柔弱弱的样子,不像是会惹人生气的类型,话说你们方家原来不就认回了一个女儿吗?既然那位是假千金又是作何处理的?” “能做什么处理,父亲舍不得她,直接把她收为了养女,祖母更是当亲孙女一样宠爱,有时候都敢站到我头上……” 说到这方梦和意识到自己话太多,赶忙转移话题,“算了,不说这个。”她伸长脖子眺望,小声嘟囔,“也不知道世子来了没有,怎么没看到。” 方筱染来到桃香阁前院,先扫了眼周围,熟人倒是不少,不过大多都和她没有交集,前世有些甚至最后成为了仇敌,赵锦到底不是靠正统太子上的位,自然免不了杀戮。 作为他手中第一把利剑,她的手上怎么可能不染上鲜血。 “姑娘,那边人多,需不需要去跟他们打声招呼。”紫菊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有些不知所措。 方筱染微微摇头,“不必,去跟九公主请安就好。” 九公主在桃香阁,方筱染便直接一路来到了这儿,进门后见到九公主正和长平县主聊天,两人很是开心,也不知道在聊什么,直到侍女提醒九公主才注意到有人来了,便微微抬眸朝着方筱染瞥了眼。 “臣女见过九公主。”方筱染微微行礼,举止端庄有度,令人意外。 “我知道你,三哥经常提起,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宴请你来。”九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放下葡萄慢悠悠的朝着方筱染走来,绕着她仔细的端详起来。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即便身穿素衣依旧难掩风情,只是单凭貌美实在难入三哥的眼,你到底哪里与众不同才会受他青睐?” 九公主一字一顿,眸色越发冰寒,对方筱染的敌意呼之欲出。 前世方筱染与九公主交集并不深,只不过后来和赵锦成婚后经常被她刁难,说来这位九公主看似备受宠爱,实则却一生求而不得,难遇真心人,最终郁郁寡欢香消玉殒。 方筱染不卑不亢的回:“臣女与三殿下不过一面之缘,是殿下心善送我回家,否则至今臣女还流落街头。” “哦?那说起来倒是三哥对你过分关心了?” “这点臣女不知。” “好个不知。”九公主莫名其妙的怒火中烧,在她正要发作时,却无意间瞟见方筱染发髻上插着的玉簪,顿时脸色大变,“这支簪子你哪来的?” 说着九公主竟然不顾形象的试图从方筱染头上直接摘下玉簪,不过她的动作被方筱染轻易躲开,并冷声反问:“公主知道这玉簪?” 难道和九公主有关?方筱染心下一冷,眸中释放出冰冷的寒意。 自己扑了空又被方筱染的眼神搞得心烦意乱,九公主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厉声呵斥,“来人!给本公主拿下她!” 见状,长平县主立即起身走来拦住了九公主,“公主,茶会就要开始了,何必跟她计较?” 说着长平县主便冲着一旁的黄衣女子使了个眼色,黄衣女子微微颔首,走过来拉着方筱染便往外走,“桃园的桃花也是一绝,这位妹妹还没见过吧,正好我带你去赏花。” 知道这是长平县主有意解围,方筱染虽心有疑惑,但不好在这跟九公主对峙,干脆就借着县主这个台阶离开了桃香阁。 见方筱染离开,九公主神情激动的拉住长平县主的手,“我见过那支玉簪,是他的手笔,普天之下只有他,筠宁,我要见到他,帮帮我。” 从桃香园出来后方筱染有些心不在焉,刚刚九公主的反应足以说明她是知道这支玉簪的,只不过无法断定是和这支玉簪有关,还是在意打造这支簪子的人。 看来得找个机会从九公主口中套话,方筱染如是的想。 这时身旁突然传来“噗嗤”一声,方筱染诧异的扭头一看,对上一张吟吟笑颜,那个笑张扬肆意、明艳而又动人,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虽与她无交集,但方筱染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卫明月,荣国公的掌上明珠,自小跟在师父身边学了身好本领,性格洒脱不羁风情好动,如一匹烈云红驹喜欢在草原驰骋,不受任何拘束,与京都晏城这些名门贵女简直格格不入。 “九公主那般肆意妄为的性子,确实会让人摸不着头脑,你不必为此介怀。” “多谢卫姐姐解围。”方筱染微微欠身。 卫明白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说:“不用谢我,真要谢你应该谢谢县主,好了,既然出来了那你就随便逛逛吧,对了,那玉簪以后莫要再带了,当心被九公主再瞧见定你的罪。” 方筱染道:“这玉簪可有渊源?” “只是和九公主要寻的人有关,不过你这只是残次品,以后躲着她就行,不用担忧。” 残次品?方筱染下意识的伸手触碰玉簪,再抬眸时卫明月已经化作一阵炽热的风消失在桃林深处。 看来她要寻的和九公主要寻的或许是同一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忽而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筱染猛地回头,眸色一冷,心中寒意骤升。 是赵锦。 第15章 也只是回击了十分之一 面对这个前世的仇人,害得自己惨死的罪魁祸首,方筱染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她指尖微寒,手背上青筋凸起,手指临空一旋,一朵掉落在地上的桃花被她掌间的内力吸纳,化作纷飞的花瓣,如利刃一般在她指尖飞旋。 真想杀了他,没有他,自己也不至于走向极端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恨意在她心中不断交织,化作熊熊怒火即将爆发。 这时,一个声音却突然将她的思绪拉回,不是旁人,正是方梦和。 方梦和并未感知到方筱染压抑着的怒火,好奇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怪声怪气地问:“你居然躲在这儿啊,我说呢,到哪都见不到你人,怎么,是怕丢人所以干脆不见人了?” 说完方梦和这才瞧见对面的赵锦,连忙欠身行礼,“臣女见过三殿下。” 也正是方梦和这一拍让方筱染稳住了情绪,纵然能在这里杀了赵锦,可如此一来她焉能活?复仇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她要做的是既复仇也要让自己好好活着。 至少该让赵锦这样的人尝一尝众叛亲离的滋味,一剑毙命未免太过便宜了他。 稳住心神后方筱染也同方梦和一般冲着赵锦微微欠身,眼里满是疏离,“见过三殿下。” 方筱染的疏离让赵锦感到意外,但他也并不在意,只当她是第一次来这所以有些束手束脚,便点了点头,略显关心地说:“听闻你病了不方便来,却又出现在这儿,可是病好了?” “已经病愈,多谢三殿下关心。” “那就好。”说完,赵锦拂袖而去。 他们的对话中听不出两人的关系有多好,就只是稍微比陌生人熟那么一点儿,这就是赵锦,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处于下风,任何时候都一样。 见赵锦离开,方梦和冷笑着从方筱染身旁走过,“我还以为你和三殿下有多熟呢,结果也就那样,作为姐姐奉劝你一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肖想不该肖想的人。” “同样的话我也回给你,不要去贪图王妃的位置,那与你无关。”方筱染淡淡开口,听得方梦和当即大怒,“你,你说什么?” “三姐这般年轻怎会耳背?是否需要看大夫啊。” 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听得方梦和火冒三丈,咬牙道:“方筱染,别以为在桃园我就不敢收拾你!” 说着她就抬起了手,可一巴掌还未落下就被方筱染轻飘飘地攥住了手腕,任由她怎么用力都挣脱不了。 “不只是桃园,任何地方我都能收拾你,三姐还请自重。” 方筱染用力地将方梦和甩开,这一下其实也没用几分力道,但方梦和还是被甩了出去,脚下慌忙中踩空,直接一头跌进了草丛来,摔了个四仰八叉丢人至极。 来往人的把她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关键这里面都是些皇家贵胄名门公子,其中就有端王世子赵洵。 这下方梦和颜面尽失,赶紧让春夏把她扶起来急匆匆的就逃离了人群。 看着方梦和逃离的背影,方筱染微微摇头,前世的她便是被方梦和这般作弄当众出丑被人嘲笑的,她不过也只是回击了十分之一而已。 随着众宾客接连到访桃香阁,一缕袅袅琴音自阁内传出,大家不约而同的走进阁中,宴席已经备好,无论是菜品还是点心都是一绝,尤其是每张桌子上配的那盏临溪云雾茶,便是还未斟茶便已经闻到一阵清洌的幽香。 临溪云雾茶十分珍贵,便是皇家都少有,九公主如此大手笔,实在让人感叹。 所有人先后落座,坐在前排的不是侯爵小姐便是世家贵女,甚至还有皇亲国戚,如此一来方筱染他们便被挤到了最后排。 当然方筱染倒也不在乎这点,方梦和虽心中有气,奈何才在众人面前出丑,她实在无颜面再坐在前排,想着干脆窝在这后面,等茶会结束便早早离开。 谁曾想方梦和才落座方筱染便缓缓来到她身侧淡然坐下,一看到她方梦和立即条件反射地拉开距离,并厉声质问:“你还敢坐我身边来,信不信我……” “你想怎样?”方筱染漫不经心地歪头瞥了她一眼,想到之前的事方梦和有气却无法发泄,她知道自己没方筱染力气大,而且在这里再闹出点什么事来丢的也是她的脸。 在她看来方筱染就是个没脸没皮的,根本什么都不在乎,可她不一样,一旦声誉受损日后就别想嫁个好人家。 方梦和冷哼一声,转过头不予理会。 与此同时九公主穿了身绯色宫装自屏风后面走出来,身后跟着的宫女手中抱着一把用锦缎包着的琴,刚刚的琴声便是这把琴发出来的。 九公主命宫人将琴放置在正中央处,这样两旁坐着的人便能清楚地观摩此琴。 待宫人轻轻摘下锦缎后,一把造型雅致的古琴便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琴身由桃木制成,木质纹理清晰可见,琴弦紧绷,微微颤动。轸穗轻垂,随微风轻轻摇曳,更添几分灵动之气。 “这是……桃灼古琴?” “桃灼不是失传了吗?怎会在此?” “九公主当真厉害,连桃灼都能弄到手,难怪会办这次的茶会,其实目的并非吃茶,而是想让我等见识一下这把名琴。” “……” 众人皆惊叹于这把古琴的精美,纷纷交头接耳,称赞不已。 唯有方梦和微微偏头一手撑着脑袋脸上写满了疑惑,“什么桃灼古琴,没听过。” 一旁的方筱染淡淡开口:“桃灼古琴出自名家银鹤先生之手,是他的得意之作,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下落不明,而且这也并非真正的桃灼而是一件仿品。” 方梦和冷笑,“大家都说是桃灼,就你说是仿品,也不怕九公主定你的罪,何况你连琴都不会弹,在这卖弄给谁看呢。” 方筱染不答,默默拿起一块糕点吃起来。 她之所以知道这并非真正的桃灼,是因为真的桃灼在赵锦手中,前世她还有幸亲弹过,后来赵锦将桃灼送给了英国公的夫人,英国公便成为了他背后的助力,而九公主却因这件仿品险些葬送了性命。 “既然大家都识得此琴,那本公主就不再复述了,今日宴请大家来除了吃茶外还想为桃灼寻一良主,若有人能将这谱子完整弹奏出来,本公主将便桃灼相赠。” 第16章 是为杀人 一听九公主竟要将桃灼相赠,现场一片哗然,不少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 看到他们斗志满满的样子,九公主长袖一甩优雅坐下,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试问哪家的小姐公子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在场的若有人连弹琴都不会怕是会贻笑大方。 仔细想来满堂宾客中似乎还真有那么一位,那就是前世的方筱染,她和这些养在闺中的名门贵女不同,别说琴棋书画了就连女红她都不会。 当年她同母亲离开方家回到岭南,途中艰险自是不必言说,后与母亲分别时她才七岁,尚且年幼的她逃过饥荒遇到过流寇,甚至为了活下不得不乞讨,还差点被人牙子发卖,要不是遇到师父,也许她都活不到现在。 师父说如今世道与其会那些陶冶情操之术,倒不如学点拳脚功夫还能保护自己,于是便将一身本领尽数传授于她。 十三岁时她势要回晏城为母亲讨个说法,师父便将她赶下山,她吃尽苦头才回到方家。 因而方家的人都知道她啊除了一身牛劲什么都不会,所以前世便是在这儿让她颜面尽失成了整个晏城的笑话,回去后还被父亲和祖母责罚,可谓尝尽苦果。 不过这一次,她倒是不会让他们如愿。 方筱染眯着眼睛观看上前抚琴之人,最开始去的是端王世子赵洵,虽然大家都觊觎桃灼,但到底是九公主的宝贝,家族无底蕴者自然不敢第一去,因而在一片沉默中赵洵悠悠地坐在了琴前。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方才起调,琴音便戛然而止,仔细一看是赵洵自个儿按住了琴弦停止了弹奏,接着他缓缓起身,冲着九公主微微颔首漫不经心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 这一幕看得方梦和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搞什么啊,传闻中这位世子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何现在连琴都不会弹了?其他人也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接着又一位世家千金张玥焉走上前去,她异常自信地扬起下巴,往琴前一坐,看了眼九公主给的谱子,先是皱眉,继而双手迅速掠过琴弦,一曲悠扬的琴音传出。 琴音虽美,却在弹了半截音律后戛然而止。 张玥焉慌张的看着琴弦脸上写满了不解,最终她起身冲着九公主微微欠身便再次回到坐处。 很快又有几个不信邪的上前弹奏,奇怪的是他们都未能弹奏完曲谱,众人不解这些琴技可都是一流的,竟然无法奏完,这曲谱到底有什么魔力? 接二连三的人跃跃欲试,但都以失败告终,不过他们曲子虽未弹完,可凭着断断续续的琴音也能听出那曲谱是一等一的上品。 “什么谱子搞得神神秘秘的。”方梦和小声嘟囔,她倒是很想去一展风采,奈何刚刚被方筱染害的当众丢脸,这种时候一定要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闻言方筱染瞥向她,笑着回:“三姐既然好奇不妨去试试?” 结果方梦和听到这话强忍着怒火站起身,冲着九公主所在的方向微微欠身,“公主殿下臣女的六妹妹想试一试,只是她面子薄不好意思上前才让臣女为她开这个口。” 说完她还故意朝方筱染瞪了一眼,你一个连琴都不会弹的人,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出丑的! 这时一旁的沈冉也跟着开口:“方家的姑娘琴技传于老夫人之手,自是了得,也正好让我等瞧瞧这公主殿下的谱子到底有何玄妙。” “方家老夫人,是那位江西先生的门徒?那确实让人期待。” 众人议论纷纷,加上方梦和的几个好友起哄,有意把方筱染的琴技拔高,一旦发现她连琴都不会弹,自然也会将她踩进泥泞。 九公主的目光落到方筱染身上,红唇上扬露出一抹浅笑,“是吗?那便请吧,本公主也很好奇方家姑娘的琴技究竟有多厉害。” 都到这种地步了方筱染自是不能再推辞,她起身冲着九公主微微欠身后朝着中央的古琴走去。 看她那不卑不亢半分紧张都没有的背影,方梦和的眸色阴冷,言语间满是不解,“她怎么一点也不怕?” 春夏小声道:“估计是故作淡定,她几斤几两您还不知?” “也是。”方梦和坐直了身体,朝着沈冉看了过去,两人相视一笑,全然一副看笑话的姿态。 坐下后方筱染看都没看众人一眼,目光完全落在了曲谱之上,前世这时她并不懂琴自然也看不懂曲谱,而现在她仔细一看便看出了端倪。 这曲谱有问题,若将其完整弹奏出来,便有惑乱心智的效果,无论是听琴者或者弹奏者都有可能受到损害,而这其中对弹奏者的伤害更甚,稍有不慎或许会当场暴毙。 显然九公主根本就不是为了给桃灼寻主,而是想杀人。 她究竟想杀谁?亦或是想针对谁?此人必然是有能力将谱子弹完的,这等人为何会成为九公主的眼中钉? 如此想来她前世因为力气太大拨断了琴弦反倒毁了公主一番计策,难怪后面会一直针对她。 思绪万千时,一道目光向她射来,方筱染微微抬头,正好对上赵锦那双冷彻的眸子,他似乎很好奇为何她端坐在那神色淡然不露半分怯意。 他如何想方筱染根本不理会,对于九公主要杀的人她也没兴趣,只不过既然把她推到了这儿又岂能如某些人的愿? 方筱染的手指抚过琴弦,如灵动的蝴蝶在弦上起舞,琴弦颤动间有琴音如流水般徐徐而出,又似云卷云舒百花待放枯木逢春,那种直击灵魂深处的空灵娴静让人脑海里不住地出现闲云野鹤绿意盎然的景象。 随着音律一转,只闻萧瑟秋风扫过,满地枯黄败叶以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到处都是乌鸦的嘶鸣、凄厉的哀嚎、悲痛欲绝的哭声,让人无不潸然落泪。 所有人的情绪都被方筱染的琴音带动,追随她指尖的律动,或哭或笑或悲或喜…… 在众人皆沉溺其中时,方筱染的眸子猛地抬起,食指勾住琴弦寒眸对准了赵锦,眼底杀意越发浓烈。 第17章 声名鹊起 以方筱染的内力,即便将整张谱子弹奏完都不会受到丝毫影响,在弹奏过程中她还专门改变了琴谱中惑人的音律,使得其他人不被迷惑。 当然在她杀心四起时,音律皆以成杀音,自有人抵挡不住被音律所伤。 一声惊叫便是在这时传来,方筱染眸中杀意虽浓,可她却并未真的动手,而是一手按住了琴弦,琴音也随之终止。 所有人如梦初醒,有些惊讶地望着周遭,悠扬而又悲切的琴音还在耳边回荡,那一刻还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望向抚琴的方筱染,眼中满是赞叹之色。 这一曲足以让所有人叹服,就连赞美之词都难以表达出他们的震惊。 然而其中有一人眼中却漾起了一丝异样,有惊讶、有不解,但更多的是遗憾和可惜。 赵锦竟然因她弹出了整首曲子而感到遗憾?难道他希望她在这里颜面尽失? 也是,若她能凭靠自己的能力全身而退,并且还因此名声大噪,又哪有他出手解围的机会,更不可能再让她依赖于他,从而提升她对他的好感。 原来啊,这才是他的目的,他对她从来都只有算计。 九公主转头瞥了眼正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的宫女,眸色微寒,虽心有怒火却不好当众发作,何况话是她自己说出口的自然不能反悔,于是她慵懒地拍了三下手,“不愧是方家的姑娘,琴技确实了得,既然如此,那这把桃灼便赠与你了。” 说这话时她还故意往赵锦那边看了眼,而此刻的赵锦已经神色如常,平静地端起茶杯淡饮了一口。 “真是厉害啊,这谱子好多人都无法完整地弹奏下来,而她却轻而易举,就连琴音都是一绝,我还从未听过如此动人心弦的琴音。” “都说名师出高徒,这次算是见识到了。” “公主那谱子究竟有什么精妙之处?为何连张家姑娘都无法弹奏完,记得她的琴技可是一流的。” “谁知道呢,或许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 各种夸赞之声不绝于耳,跟前世的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得不说,那时的自己当真是孤立无援,也难怪会对赵锦心动。 在众人瞩目之下,方筱染起身冲着九公主欠身行礼,语气不卑不亢,“多谢公主殿下抬爱,只是臣女实在受不了此等名琴,望公主恕罪。” 倒不是方筱染谦卑,而是联想到前世九公主险些丧命,这等危险之物她才不想留在身边。 不想听了她这番话九公主当即大怒,“怎么,你该不会以为本公主舍不得一把古琴吧?纵使它再难得本公主一样不吝啬,你收好便是。” 既然推脱不掉方筱染只好应下,“臣女谢过公主殿下。” “假惺惺。”方梦和气得脸色铁青,手紧紧攥住锦帕,原本是想让方筱染当众出丑的,谁知她竟然会弹琴,就她那双粗拙的手也能抚琴?简直笑话。 茶会结束,方筱染不但一下子名动晏城,甚至还得了一把名琴,实在羡煞旁人。 临走前不少公子对她产生兴趣前来拜会,方筱染从容地与他们侃侃而谈,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才从乡野归来的粗鄙之人,活脱脱的一高门贵女样。 方梦和在不远处看着她被一群人围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本站在那儿的该是自己。 “真是好重的心机,还说来此凡事以我为主,结果你瞧瞧她都嘚瑟成什么了。” “她和五姑娘如出一辙,姑娘咱们日后还是多提防着她点,这种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那是自然,回去我就先收拾了她。” 说完他们主仆二人扬长而去,此刻的方筱染也同那群人说完了话,欠身道别后自小道绕出来,打算先回方府,却在半途被赵锦拦下。 他并未带侍从,孤身一人出现在这让方筱染顿时起了杀心,可转念一想这里可是九公主的地盘,赵锦又是皇子真出了事谁也跑不掉。 她压抑住自己的怒火,朝着他微微欠身,“三殿下。” “我竟不知你还会抚琴?”赵锦声音清浅眸色淡淡,看不出他的情绪,他这人一向不会将情绪写在脸上。 方筱染笑着答:“您也没问过。” “那倒是我的过失了?” “不敢,是臣女未曾言明,既无他事那臣女便告辞了。” 说完方筱染再度欠身,加快步伐从他身旁掠过。 “你对我似有敌意。” 赵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他这话很轻,却压迫感十足,不过方筱染自是不惧他,她微微顿步,淡笑着回:“殿下说笑了。” 岂止是敌意,他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赵锦的眸色变得晦暗不明,她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但哪里不一样他却说不上来。 直到回头看不到赵锦,紫菊这才小声道:“姑娘,您之前不是跟三殿下挺熟的?这次为何那般疏离,总感觉您……” 方筱染打断了她,“休要胡言,我怎会跟三殿下相熟。” 一路离开了桃园,刚出大门紫菊脸色大变,“糟了,马车不在这,三姑娘肯定是故意撇下咱们,姑娘奴婢要不要去叫辆马车来?” “桃园偏远你上哪去叫马车?” “那我们……” “走回去就行。” “走……那估计两个时辰都未必能走到,哎,姑娘……” 在紫菊嘟囔时方筱染早就抱琴离开,从桃园到方府确实有一定距离,但她也不是娇养着长大的小姐,逃荒时她走的路可比这远多了。 见状紫菊赶紧追上去,两人走了好一会儿后,忽而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方筱染狐疑地回头,只见小石头猛地拉住缰绳,随着马儿发出一声嘶鸣,马车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方筱染面前五十步处。 能停得这么巧,可见小石头御马有道。 不过也确实惊了紫菊一身冷汗,她颤抖地伸手将方筱染护在身后,脸上只剩一片惨白。 小石头摸了摸鼻子,冲着方筱染咧嘴一笑,“我家公子说既是巧遇说明有缘,不知方姑娘可愿同行?” 第18章 不是我,也不是你 顾煜清竟然也来了茶会,可为何没见到他人? 不过她的注意力本就被分散了,没见到他倒也正常。 “姑娘,现在怎么办?”在方筱染思索之时紫菊回头小声询问,她这才回过神,淡然地朝着马车走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能坐马车自然不必走路,谁要没苦硬吃。 方筱染直接上了马车,她动作行云流水根本不需要紫菊搀扶。 见自家姑娘都上车了紫菊也不好再推辞,忙不迭跟上,小石头朝她伸出手,她虽犹豫但还是把手递了过去,随即便被小石头拉上马车。 马车内,顾煜清正在逗笼子里的喜鹊,见方筱染走进来便将笼子放在一旁笑吟吟地说:“坐。” 方筱染大方落座,有些诧异地打量着这位顾家二公子。 他穿了身月白锦袍,扎着高马尾连发冠都没戴,显得慵懒又随性,放眼整个茶会,怕是就他这么潇洒不羁。 “顾二公子也去了茶会?为何不曾见到。”方筱染浅笑道。 顾煜清耸耸肩一脸淡然地回:“去是去了,不过被人一直拉着下棋,等最后一局棋结束茶会也差不多散了,可惜没听到方姑娘抚琴。” 他说这话时故意瞟了眼方筱染手中抱着的琴,方筱染狐疑地问:“公子对桃灼感兴趣?” “让我试试?”顾煜清突然凑近,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方筱染顿了一下,立即与他拉开距离,“在这儿?” 马车里试琴,可真有他的。 他眉头一挑,眼波微转,“嗯,在这儿。” 方筱染扶额,竟想不出拒绝他的理由来,干脆将琴从琴匣中取出递了过去,顾煜清笑吟吟地接过,将琴放在自己腿上,一手托住琴首,一手拨动琴弦。 一阵刺耳的琴音传出,就如同用刀在琴弦上刮过似的,听得人莫名烦躁。 关键他并不觉得自己弹奏得有什么问题,反而相当的沉寂其中,手指间的律动加快,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来回狠狠插入心脏,反复折磨着每一个聆听者。 方筱染算是明白了,有的人抚琴可悦耳沁心,而有的人则是杀人。 九公主何必整那劳什子曲谱,直接让他去弹不就得了,三段音律刚弹完估摸着现场所有人都跟着驾鹤西去。 那琴音难听到紫菊双手捂住耳朵都挡不住对她灵魂的摧残,小石头更是当场自封五感以防止被魔音乱了根基。 作为最近的方筱染实在忍无可忍,她直接一手按住了颤动的琴弦终止了这次魔音乱象。 再这样下去别说他们了,整条街上的人都会受到波及。 “嗯?”被方筱染制止的顾煜清不明所以地抬起眸子,意犹未尽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当时用此琴弹奏时现场有一位宫女面露痛苦之色,想着这把琴或许有古怪。”她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地把桃灼收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放回琴匣然后紧紧抱在怀中,生怕再被夺了去。 “啊,这个啊。”顾煜清悠然散漫地转头看向她,眸色极深,似深不见底的寒潭,“应该和古琴无关,是那曲谱的问题,听闻在沼州青川有一位鬼才琴师,曾谱了十首曲子,能惑人心智使其走火入魔。” 这十首曲子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魔音十重,十首曲谱一首比一首可怕,一旦落入内力深厚之人手中,可用一琴操控千军万马,不过魔音十重早已失传,九公主这曲谱显然是改版,威力并没有那么强。 方筱染皱眉,“九公主为什么有这种曲谱,而且居然让众宾客上前弹奏,在场的大多都是高门显贵,她就不怕惹出祸端?” “那当然是献曲之人的问题,与公主何干?” 也是,找个替罪羊而已,对九公主而言这并不难。 可问题她到底想针对谁? 能将曲谱弹奏完的人必然有一定内力,但不能太深厚,否则就会像方筱染这般不受影响,关键这人还得有足够的琴技,不然就这曲谱的复杂程度来看,估摸着也就弹个前调便知难而退。 “你大概在想九公主要针对的谁?”忽而,一声轻笑传来,方筱染猛地抬眸,只见顾煜清正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里潜藏着幽幽的笑意。 “是谁?”她几乎下意识地询问,然而得到的答案却是,“不知道呢,我也很好奇九公主要针对的谁,不过肯定不是我,也不是你。” 这还用他说? 方筱染无力的叹了口气,是谁都好,总而言之与她关系不大。 就在这时马车缓缓停下来,车外传来小石头的声音,“公子,咱们到了。” 听闻这话方筱染拉开车帘看了眼,居然已经到了方府大门外,速度居然这么快吗?她竟然都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顾二公子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弹琴得好。”丢下这句话方筱染抱琴跃下马车,顾煜清抬起眼帘,唇线微微上扬,“好,那以后就只弹给你一人听。” 方筱染:“……” 在马车缓缓驶离后,紫菊小声道:“姑娘,您就这么上了侯府二公子的马车会不会遭人非议。” “不上车非议就少了吗?”方筱染笑了笑,眸色淡淡的走进了大门,刚一进去就见方筱柒朝她走来,先是将她打量一番,然而轻笑道:“我说妹妹怎么回来这么晚,原来是去幽会顾二公子了,也是,你们毕竟有婚约在,不过尚未出阁的姑娘就这么明晃晃地乘坐顾二公子的马车也不怕遭人非议,六妹妹你未免也太心急了点。” 方筱染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心急?” “若不心急妹妹这是做什么?其实妹妹也不必担心,顾二公子自小就是个残废试问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当然若不是残废你也没资格攀上侯府这门亲,仔细想来当年侯府夫人该不会早就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所以才故意与母亲定了这门娃娃亲吧,不过说来你们也当真是绝配,一个粗野村姑,一个残废,最好锁死莫要去祸害别人。” “啪!” 话音刚落,方筱染便一巴掌扇了过去,同时一步上前一把掐住了方筱柒的脖子,将她生生提了起来,“你说这些话若传入侯府,他们可会放过你?” 第19章 你帮我,我自然会帮你 方筱柒咬牙,“都还没过门呢,就拿侯府来压我……” “也是,我自己的事应该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解决。”方筱染微微一笑,手中的力量加重,方筱柒被掐得脸色青紫呼吸困难,双眼翻白,面露惊恐之色,“你,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 随着力道加重,方筱柒几近窒息,就在她差点晕厥过去时方筱染冷不丁的将她丢开,同时指尖微动,一道寒芒划过方筱柒的脖子,方筱柒顿时感觉到一阵刺痛,她连忙用手捂住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以前方筱染虽然也脾气不好,可从来不敢这么对她,难道就不怕她告诉父亲和祖母吗? 虽然方筱染才是方家的正统嫡女,但方正邕和老夫人对她多有不满,在方家的待遇反倒不如方筱柒这个养女,方筱柒自然敢欺负到她头上。 感受到方筱染满身的戾气,方筱柒匆忙的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然后狼狈逃离。 “她怕是要去跟老夫人告密,姑娘咱们别跟她一般见识,老夫人本就偏心,再被她一撺掇您估计少不了一顿责罚。”紫菊一脸的担忧。 方筱染却轻笑道:“放心,她没那个机会开口。” 匆忙逃离的方筱柒在途中遇到了自己的侍女翠芯,连忙攥住翠芯的衣袖一脸迫切的说:“快,跟窝趣键足目……” “姑娘,您的脸……” “幸么……呃……” 她的嗓子…… 方筱柒连忙捂住自己的脖子试图发出声音,可她的嗓子就像是被什么细小的刀片来回切割,舌头更是火辣辣的疼,整张脸也肿痛异常,就连她的手也迅速水肿皮肤也变得乌紫青筋清晰可见,模样很是吓人。 “奴,奴婢这就去找老夫人!”翠芯转身就跑方筱柒手足无措的拉住她的衣服,绝望的摇头,一双肿成馒头的手在那不停的比划,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可翠芯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搀扶着她去见老夫人。 可方筱柒身上实在疼,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才往前迈出一步,便浑身一软摔倒在地。 “姑娘!” ———— “您刚刚说五姑娘没机会开口是什么意思?”一路上紫菊忧心忡忡,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方筱染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既然方筱染不愿意说紫菊也就不敢再多问,她默默垂下眼眸,忽见一抹橙黄映入眼帘,紧接着便听到方云瑶的声音传来。 “不过是参加了九公主的茶会而已,回来后六妹妹的戾气怎这么大?莫不是在茶会上受了委屈?” 今日也是奇怪,平日里不怎么见到的人全在这儿遇上了,可见他们对这所谓的茶会有多重视。 对于这位庶出是四姐姐,方筱染算不上多厌恶,可也没多喜欢,她尽是喜欢背后捅刀子,表面上还装出一副跟你很要好的样子。 方筱染挑眉,“是发生了不少事,若四姐姐感兴趣我倒是可以说给你听。” 这话无疑是在打方云瑶的脸,放眼整个方府就她没去九公主的茶会,虽说方筱柒被拒之门外,可人家好歹也去门口打了一头,可她呢,只能留在府中自怨自艾。 “六妹妹不必这么嘲讽我,若说在这府中谁对你最没敌意,怕是只有我和娘亲了。” “四姐姐此话不假,所以姨娘来此是为了向我示好?”方筱染偏头看向石子小路拐角处,只见一位身着宝蓝色锦衣的妇人缓缓走来,她面容姣好,风姿绰约。 待走近后,妇人掩面轻笑道:“六姑娘说笑了,妾身今日前来,只是想与六姑娘聊聊天而已。” 方筱染嘴角轻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往日也不见她来找自己聊天,尤其是缠绵病榻时连问都没问过一句,现在倒是主动示好,八成是见自己锋芒毕露尚有利用价值。 不过方筱染并不排斥,毕竟谁利用谁还未可知。 “那姨娘想聊什么?比如掌家大权?”方筱染眯眼。 一听这话刘氏脸色大变,“这是哪里的话,方家一直都由侧夫人打理我可不敢僭越。” “都是妾室何来僭越之说?” “人家好歹有侧夫人的名头,而妾身只是贱妾一个,断不可同日而语。” “正房之下有何分别?汪姨娘尚能掌家,你又有何不可?” 方筱染掷地有声,语气中竟有说不出的坚决与自信,不知为何刘氏本不看好方筱染只是想利用她,但确实被她说动了。 刘氏叹气道:“话谁都能说,要看做不做得到。” 看来她动心了,方筱染勾唇一笑,缓缓走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你帮我,我自然就会帮你。” 说完方筱染迈出步子,与刘氏擦身而过,好一会儿刘氏才回过神来,可这时方筱染早已远去。 方云瑶问:“娘亲你可会信她?” 刘氏神色一敛,非常肯定的回:“信,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在方家孤立无援自是需要有人帮她一把。” “可她也未免太过自信了点,居然敢用掌家大权诱惑,真以为方家能让她说了算?” “能不能做到是她的事,但如果真能那我们也不亏。” 被汪氏压抑太久,刘氏心中早就不满,不把汪氏踩下去她的儿女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机会,这次茶会一事已经足以说明这点。 回北居途中,紫菊默默跟在方筱染身后,望着近在咫尺的背影她却觉得格外陌生,她和方筱染相识并不久,粗略来算也就几个月时间。 初回府中的方筱染像只受伤的小兽,便是身上长满利刺依旧会将自己柔软的肚皮亮出来,可惜的是这府中的人并不会因为她的示弱而对她抱有善意,相反他们对她的欺凌更加的肆无忌惮。 紫菊不知道自己对现在的方筱染抱有怎样的想法,但她知道若要在这里活下去,那就必须要亮出浑身的利刺,即便会扎伤自己也绝对不能让他人小看。 “紫菊,很快这府中便无人再能欺负我们。”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紫菊的异样,走在前面的方筱染突然说出这句话,紫菊顿时热泪盈眶,她强忍着泪水,哽咽的点点头,“嗯。” 很快回到北居,刚进门青兰就急急忙忙跑过来,一脸慌张的说:“姑娘,老爷来了……” 第20章 不该抱有任何期待 他来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替换了方筱柒所以来问罪的? 这倒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方筱染神色如常的走进了北居,果然一进堂内便看到方正邕负手而立,背影看起来庄严肃穆。 听到脚步声,方正邕转过身来,眼神冷冽地看着方筱染。 “你还知道回来?看看你干的好事!”方正邕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气。 方筱染眸色淡淡,“女儿听不懂父亲的意思。” “哼!听不懂?九公主的茶会我明明让你三姐和五姐去,你身子弱去凑什么热闹?”方正邕一甩袖子,“去也就罢了,竟然还强出头,以为会点琴艺就了不得,那么多名门贵女世家公子就你爱显摆,公主的名琴是你配拥有的?赶紧早早归还莫要给方家惹出祸端。” “我当是什么,原来父亲竟在为此事生气,九公主当众为名琴觅主,又岂会吝啬,何况此琴我当时已有归还之意,只是被九公主回绝。”方筱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语气不卑不亢。 方正邕当即大怒,“你当众归还九公主便是为了面子也不会同意。” “所以父亲是何意?让我现在去还给九公主?” 其实这把古琴方筱染本就没打算留,奈何方正邕对她的态度过于恶劣,让她憋在心中的怒火噌噌往外冒。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立马把这个烫手山芋送走,方家要是因你而出事我绝不饶你。”方正邕语气凌厉。 “若我不呢?”方筱染直视方正邕的眼睛,毫无畏惧。 方正邕气得胡须颤抖,“你说什么?居然连我的话都不听?” “父亲,您曾经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何以变得这么胆小懦弱?”方筱染讽刺的话语如同尖锐的刺,狠狠扎进方正邕的心脏。 “你!”方正邕瞪大了眼睛扬起手,眼看一巴掌就要落在方筱染脸上时钱嬷嬷突然闯了进来,惊叫道:“老爷,五姑娘出事了!” 方正邕闻言一惊,立刻放下手,转身跟着钱嬷嬷往老夫人的院子跑去。 待他们走后,紫菊和青兰这才敢上前询问:“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我早就习惯了。”方筱染笑了笑,可紫菊却看到她眼眶里有泪水在滚动,只是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重活一世的她本就不该对这个所谓的父亲抱有任何期待,只不过偶尔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 方正邕急匆匆的赶到慈安堂,进门就见到老夫人正与大夫谈话,大夫神色间满是无奈。 这让方正邕心中一紧,连忙上前问道:“母亲,出什么事了?柒儿怎么了?”老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你自己去看吧。” 方正邕皱眉,转身去往方筱柒的房间,刚准备推门却被侍女拦下,“老爷您还是不要看的好,姑娘她……” 侍女越是这样方正邕就越是担心,他并未理会侍女的劝阻推开了门。 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儿,方正邕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现在的方筱柒整张脸都是肿着的,甚至已经开始溃烂流脓,她的双手双脚也好不到哪里去,脖子也肿的跟脸一般粗,对现在的她而言连睁眼都相当吃力。 见方正邕走进来,翠芯连忙跪倒在他面前,泣不成声,“老爷,快救救姑娘吧,她,她快不行了……” “胡说八道,有我在柒儿绝对不会有事,你好好在这里照顾她,有任何不适一定要第一时间来告诉我。”丢下这句话方正邕转身便离开,看他那狼狈的样子分明是被方筱柒的模样给吓到了。 回到内堂,大夫已经背起药箱准备离开,方正邕赶紧过来询问:“大夫,她这到底是什么病?” 大夫摇头,“大人恕罪,这症状实在奇怪,草民未曾见过,不敢断言,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大夫提着药箱便踏出了房门,方正邕急忙跟上去想留住他,可任由他怎么费口舌都没用。 这病来得古怪,大夫实在没那个本事,一旦诊断失误恐会害了方筱柒,他可当不起这个罪名。 无奈之下老夫人不得不拉下脸面去求自己的好友,宫中御医王大夫的夫人帮忙,王御医来看过后只留下一句,“这病无解。”便拂袖而去,急得老夫人当即哭出了声。 她跌跌撞撞的追出去,声嘶力竭恳求道:“还请御医指条明路啊,不然那丫头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见她半百的年岁还在为此奔波,王御医心有不忍,便提示了一句,“最近晏城不是出了一位神医吗?她或许有法子。” 于是老夫人便立即派人去请这位传闻中的戚神医,结果戚神医却停诊了,说过几日才来,不管老夫人派去的人如何询问,甚至拿钱都不好使,与戚神医相关的事丹溪药铺的老板硬是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眼看方筱柒的病情越来越重,老夫人和方正邕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这几天晚上方府总是灯火通明,因为一到晚上方筱柒就疼的厉害,老夫人急得睡不着觉身体也每况愈下,方正邕忧心老夫人的身体,动用了一切关系,奈何就是寻不到这位传闻中的戚神医。 在他们心急如焚时,戚神医本人却收到了顾家二公子的侍卫小石头送来的药材,大概清点了一下,和她列的清单一致,甚至药材成色都比市面上的要好,方筱染很满意,转头就用这些药材为顾煜清炼制益神丹。 “老爷和老夫人对五姑娘还真是上心,明明只是一个养女,却比亲生的都要好,当时咱们姑娘生病,放眼整个方府可没人来问过一句,就连大夫都没请,要不是姑娘命硬哪里能扛到现在。” 见方家为了一个养女忙前忙后,就连老夫人都病了,青兰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讥讽。 一旁的紫菊连忙打断她,“不要在咱们姑娘面前提这些糟心事。” 紫菊是怕方筱染难过,毕竟这对比未免也太强烈了点。 “没关系。”方筱染笑着说:“他们爱对谁上心就对谁上心,反正急的人也不是我。” 第21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这都是报应,让她方筱柒平日里就知道惺惺作态,现在好了,染上了恶疾能不能撑过去都未可知。” 听到方筱柒病重的消息,方梦和乐得喝了一大碗冰糖雪梨,心里还在暗地里祈祷,希望方筱柒活不下去。 可汪氏根本顾不上府中丫头的生死,眼看开春在即,再拿不出足够多的银子她所期待的盛大婚礼也就没了着落。 都已经吹嘘出去了,若是达不到岂不是会被人看笑话? 汪氏最在乎颜面,也最怕被人非议,这事她忍不了,急得来回踱步,看方梦和那副幸灾乐祸的样,急得直拍大腿,“她死了顶多就是让你得意片刻,但若你哥哥的婚事除了问题,日后别人嘲笑的可是咱们母女乃至整个方家,到时候那群贵妇会怎么看我?你嫂嫂娘家又会怎么看我?” “娘亲您别急啊,这不还没到时间嘛。”见汪氏实在着急,方梦和收敛起了笑容,低声安抚。 但这种安抚对汪氏而言毫无作用,“我能不急吗?婚事都是要提前准备的,周家也已经把彩礼清单都交过来了,我看了眼,简直是狮子嘴大张口。” 彩礼东拼西凑也是能凑够的,问题就在婚礼上,若没有方筱染母亲留给她的那笔遗产,便是把方家府邸卖了都不够。 方梦和放下碗,转头看向汪氏,眼中多了一抹寒意,“我之前不是说了个法子嘛,现在府中正乱着,不正好是我们出手的机会。” “你是说一把火烧了北居,然后派人潜入趁乱盗走钥匙?”汪氏压低了嗓音。 “也没别的办法了,最好能一把火把她给烧死,到时候两个眼中钉一起被除掉,方家不就回到之前的样子,娘亲也就不用再为他们的事烦忧了。” 已经没时间让汪氏考虑那么多了,之前她前怕狼后怕虎,现在只能豁出去,于是汪氏叫来管家对他说:“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夜黑风高,难得放晴几日,天空中出现了点点繁星。 随着长廊上最后一盏灯被吹灭,青兰提着灯打着哈欠朝自己睡房走去,一道黑影迅速从她身后穿过,留下一抹凉意,让她不住的回头,提起灯仔细照了一番,未看出端倪,她便悻悻转身离开。 刚走到睡房外,青兰正准备推门,一股冲鼻的烧焦味袭来,紧接着她看到火苗窜上屋顶,并迅速蔓延开来。 “不,不好了,着火了!”青兰吓得六神无主,连忙惊叫。 与此同时,紧闭着的房间门被推开,屋子里还残留着一阵清雅的香味,这味道闻的人昏昏欲睡,来者蒙住口鼻可不受香味影响。 黑暗中,一个黑影从腰间取出一把尖锐的短刀,缓步走近床边,并迅速举起短刀用力的朝着床上之人刺下。 刀尖狠狠扎入被子,可却没有那种刺入皮肉的感觉,那人愣了一下,连忙掀开被子,发现被子里面竟然藏了一块枕头,根本不见有人睡在这。 不好!惊觉不妙,他立即转身。 这时冰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去哪?” 只见方筱染慵懒的靠在门框上,目光清浅的打量着床边的黑衣人,由于没有开灯,她也看不清对方的具体样貌,不过是谁并不重要,既然来了,就别想离开。 那人吓了一跳,立即握紧短刀快速刺向方筱染,然而方筱染却巧妙的侧身避开的同时,并一把抓住对方的左手,用力的向后一拽,对方也不甘示弱,猛地转身一刀朝她挥来。 可正是这一刀却让他感觉到不对劲,他的速度竟然慢了不少,显然已经跟不上方筱染。 然而方筱染勾起唇角,竟然故意露出破绽,见状,那人不顾一切奋力刺来,冰冷的刀芒划过了方筱染左臂的皮肤。 鲜血顺着刀尖流下,那人却并未因得逞而感到窃喜,反倒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 不可能的,那一刀应该刺中了她的心脏才对,为什么会偏差这么大? 在他震惊之时,方筱染不疾不徐的说:“你一定在想为什么你的速度会变慢,甚至还会觉得头晕眼花?” 听到这句话,那人脸色大变,“那香味……” 说着,他眼前一黑,身体摇摇欲坠。 “我只是在你们给我的香中多添加了几味药,你以为戴着面罩就不会被迷晕?” 在用药这方面,谁都没有前世的她厉害,区区迷药还想让她就范? 没曾想迷药都无法将方筱染迷晕,那人意识到情况不妙,他紧攥着手里的短刃咬牙猛地扎在了自己大腿上,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暂时清醒,他顾不上那么多,使出浑身解数扑向房门。 他要离开这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抓住,所以哪怕疼,他也只能拼了。 为了保持清醒竟然不惜给自己一刀,这倒是让方筱染很意外,不过这样就想逃走未免太天真了点。 当那人猛地冲出房门时,等待他的却是刘氏带着一帮子家丁手持兵器将他团团包围,刘氏躲在家丁后面指着那人厉声道:“快,拿下他!” 那人一听,猛地抬头,眸中闪过一抹肃杀之气,他手中的短刀上残留着鲜血,看起来触目惊心,这群家丁竟被他的眼神慑住,不敢有任何动作。 僵持之时,那人握刀准备突出重围,谁知一把椅子凌空自房间中飞出,在他察觉异样时猛然回头,不想那飞椅的速度太快,他竟然避之不及硬是被砸中了腹部,身体猛地飞出重重摔倒在地。 见状刘氏赶紧命人上前将其拿下,并望着烧起来的熊熊烈火吼道:“剩下的人赶紧去救火!” 同时刘氏邀功似的抬眸看向从房间中走出来的方筱染,冲着她微微颔首,两人相视一笑后,方筱染缓缓走来,冲着刘氏微微欠身,“多谢姨娘相救,不然我怕是会葬身在这大火之中。” 这话刘氏听得脸上一热,她就是带着人来凑了个热闹,方筱染一人就能摆平,让她来不过是想留个人证,也正好把救人的功劳按到她头上,到时候在方正邕面前对峙时她也好说得上话。 当然最主要的是方筱染想夺权,夺汪氏的掌家大权,那必然要扶持一个人上位,这个人暂时只能是刘氏,所以方筱染才是第一时间让紫菊去通知汪氏。 第22章 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姑娘,您得伤……”紫菊急忙跑到方筱染面前,担忧的询问她的伤势,这时青兰也急匆匆的赶来,见家里的侍从们正在救火,心下疑惑,北居这么远,平日里也不见有人来,怎么刘小娘子会在这儿? 她和自家姑娘按理说并无交集,翠微阁离北居也没近到火势所趋不得不来救火的地步。 总不能单纯是因为心善吧, 这位刘小娘子可不是善茬。 在青兰疑惑之时,却听到方筱染摇头说:“我没事,你们快去帮他们救火。” “是。”紫菊和青兰立马去帮忙。 “姨娘,这人得先交给我审问一二,避免到时候出岔子。”方筱染转头对刘氏开口,刘氏一听心生疑惑,但并未表露出来,点头道:“好,不过你打算怎么审问?” “姨娘稍等片刻。”话音刚落,方筱染眸色一冷一把握住那人的短刃,毫不犹豫的朝着他另一条大腿根部刺下,瞬间鲜血四溅,尖锐的疼痛让昏迷中的人猛然睁开眼睛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一幕看得刘氏都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手如此果断,当真是个狠人。 方筱染漫不经心的取下那人的面罩,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容,刘氏凑近一看,微微皱眉,“你是吴管家的堂弟,曾经来送过木炭,我有幸见过你,没想到居然干起了杀人放火的买卖。”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什么吴管家。”那人别过头去,目光闪躲,摆明了有意隐瞒什么。 他不会以为这要嘴硬就什么都不用说吧,方筱染可不下想跟他浪费口舌,干脆从房间取出一个罐子,当众刘氏的面将其打开,一只猩红的蜘蛛从罐子里爬出来,慢慢落到方筱染指尖上, 这蜘蛛不大,也就拇指般大小,只不过颜色过于鲜艳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方筱染蹲在地上,手缓缓放在地面蜘蛛顺势从她指尖下来,顺着那人的衣服慢慢往上爬,从他的手臂一路爬到脖子再到耳朵,感觉蜘蛛停在耳洞外,那人脸色大变,“你,你想干什么?” “我当然是想听一句真话,到底是谁派你来杀我?”方筱染声音冰冷。 那人咬牙,“没有谁,是我自己,你得罪了人活该被报复。” “是吗?” 方筱染勾起了唇角,眼中却释放出危险的信号,猩红的蜘蛛仿佛知道她的意图,竟然生生钻进了那人的耳朵里,吓得那人连忙惨叫,试图把蜘蛛抖下来,奈何他的手脚被捆,人也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不,不……”感觉到蜘蛛正在耳道里游走,细碎的声音刺激着他的大脑,隐隐有尖锐的疼痛袭来,未知的恐惧一下子将他包围,这一刻除了害怕他再也没有其他想法。 看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方筱染微微挑眉,“不打算说吗?” 这种感觉简直比凌迟还要可怕,即便心智再强的人也坚持不了多久,最终那人发出尖叫,“啊,说,我说!是侧夫人,是她,她想要你的钥匙,所以命我放火烧北居,趁乱盗取……” “既是来盗取,又为何伤我性命?” 真要只是盗取,就不会随身携带短刃,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杀人。 “侧,侧夫人说,你的命留不得,干脆,干脆杀了你,反正,尸体被大火吞噬,也看不出真正的死因,而且,以老爷对你的态度,肯定,肯定不会过于追究……啊!!求您,求您放了我,快,让它出去,求您了……” 一个大男人声音都带着哭腔在那哀求,可见他有多害怕了,其实不只是他,包括旁观的刘氏以及刘氏的婢女和那几个下人都被吓到了,心中对方筱染产生了恐惧。 这也是方筱染需要的,她大可以找处没人的地方慢慢审问,但她就是要做给刘氏看,既然上了她这条船就别想着在背后捅刀子,她有的是办法报复回去。 而刘氏也确实被吓到了,杵在那半天都不敢动,还是方筱染提醒才回过神来。 “姨娘,他既然已经说了实话,那我们就去找父亲做主吧。” 刘氏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好,好……” 目的已经达成,方筱染没必要再吓唬那人,她走到那人身旁,弯下腰手轻轻放在他耳畔,猩红的蜘蛛立马从里面爬出来回到她指尖。 起身时,她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熏香里可不只有迷药,我想要你的命轻而易举。” 那人心中一惊,背后直发凉,久久都没有缓过来。 —————— 慈安堂。 老夫人还处在半梦半醒间,时而会抓住守在床边的方正邕声音沙哑的说:“一定要救救那个孩子,这几个丫头中就数她对我最孝顺,她身后没人,除了我谁都不在乎她……” 方正邕轻轻为老夫人掖好被角,宽慰道:“母亲放心,我已经托人去找了,要不了多久就能见到戚神医,她医术高超一定能治好柒儿。” “那就好,那就好啊……” “您快别操心了,当心身子骨,赶紧睡,明天柒儿就能活蹦乱跳的来给您请安了。” 有了这番话,老夫人沉沉睡去。 这时有侍女急匆匆的闯入,刚想开口就被方正邕呵斥,“不是说了让你们别进来打扰吗?刚刚来一个才被我给呵斥出去了你又来?老夫人好不容易才睡着,当心又给你吵醒。” 侍女被劈头盖脸的一阵怒喝吓得不敢在说话,默默退了出去。 回到前院,侍女委屈巴巴的欠身道:“老爷说了谁也不见,刘小娘子你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老爷一会儿就要发火了。” 刘氏问:“你可有说明情况?” 侍女小声回:“老夫人刚睡着,奴婢不敢打扰,北居失火之前王嬷嬷已经禀报过了,但老夫人实在病重老爷走不开,反正六姑娘也没事,要不改日再来?” 他们一个妾室,一个不受宠的姑娘,连侍女都敢怠慢。 失火和被人刺杀险些丧命这种大事在方正邕眼里还不如老夫人睡不着来得重要,他根本就不在乎方筱染的生死,所以在北居失火时也没有第一时间派人来救火。 方筱染眸色微沉,暗中运转体内的内力,将其汇聚于喉咙处,然后轻轻一震声带,“所以父亲是觉得北居被大火吞噬,我被人砍一刀都无关要紧?我的命对他而言分文不值?” 这声音比平时的嗓音高了八度,听起来十分清亮,使得整座慈安堂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23章 有意偏袒 方正邕刚将老夫人的手放到床边,替她盖好被子,谁知方筱染的声音就破空传来,如醍醐灌顶一般,硬生生将睡梦中的老夫人吓醒。 老夫人猛地惊醒,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她睁开眼睛,心里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邕儿……什么被大火吞噬,什么捅一刀?”老夫人紧紧攥住方正邕的手,声音都在颤抖。 作为一个大孝子怎么愿意让自己母亲担心?方正邕连忙安抚道:“母亲放心,只是小孩子们在玩闹而已,我这就去看看,您好好休息什么都别管。” 说完方正邕叫来王嬷嬷在一旁伺候着,自己这才缓缓退出房间。 他一走老夫人立马对王嬷嬷说:“你去看着点。” 方筱染的内力深厚,声音自然拿捏得极准,这一嗓子下去,便是不想听到都难,侍女脸色非常难看,本是来劝退的,结果现在倒好全慈安堂的人都知道了,而且肯定会吵醒老夫人,不敢想象老爷会发多大的火。 关键这会儿侍女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在那左右为难,就在侍女心下不安时,总算看到款款而至的方正邕,立马露出了笑意。 但当她看清方正邕那张冰冷的脸时,很快又变得惴惴不安,估计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 “都敢到你祖母这闹事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方正邕人都还没到,但怒气腾腾的声音已经传来。 刘氏听到方正邕的声音,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她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方筱染,然后怯生生而望向方正邕。 处在暴风中心的方筱染却格外平静,她连头都没回,只是声音平静的说:“女儿并非来闹事,而是想为自己讨回公道,望父亲体谅。” 方正邕怒喝道:“有你这么讨回公道的吗?你祖母好不容易才睡下,转头就被你吵醒,她最近身子骨不好,你就不能稍微体谅她点?” 是啊,祖母病了,睡不着觉,哪里是她受点小伤能比的。 北居那么大的火,反正现在已经被扑灭,火势也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对方家而言根本不受影响。 原本方筱染应该心痛的,但这会儿她却已经麻木,只是眸色淡淡的看向方正邕,争辩道:“正因为体谅祖母,才想让父亲主持公道拔除方家的毒瘤,日后祖母也可少操点心。” 听出她言语间的不对味,方正邕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带上来。”方筱染一挥手,下人们立马押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走了进来,并将其按倒在了方正邕面前。 见状,方正邕神色微变,走到雕花楠木椅前坐下,他看了眼被按在地上的黑衣男子,注意力竟然集中在了刘氏身上。 感觉到冰寒的目光袭来,刘氏当即一个激灵,她默默缩了缩脖子,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然而方正邕也并未说什么,而是一脸严肃的注视着方筱染,等待她的解释。 “父亲,北居失火,我当时正在睡梦中,就是此人携利刃闯入女儿闺房,若非女儿反应快,那一刀足以要了女儿的性命,我与他缠斗须臾,幸好刘姨娘携下人来救火将我救下,否则现在在您面前的将是一具尸体。” 方筱染声泪俱下,还故意露出自己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她知道自己的这个父亲吃软不吃硬,最好能卖点惨,才能得到他的动容和疼惜,这种时候表现的越强势他便越是厌恶。 看到方筱染被鲜血染红的衣袖,方正邕的神色中多了几抹心疼。 这个才归家的女儿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少感情,又加上她经常犯错总是仗着自己会点武功在府里作威作福欺压下人不说,还对她那几个姐姐都时常不敬,尤其多次迫害方筱柒,害得方筱柒险些丧命。 对这样一个屡教不改又天性恶毒的女儿,方正邕实在没有好感,当然最主要的恶意还是来源于她的母亲。 只是这次方筱染伤得有些重,北居还失火,若再不管不顾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此事如果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方家,看待他? 想到这,方正邕侧目问:“此事当真?” 方筱染垂眸,面露委屈之色,“千真万确,不信您可以问刘姨娘。” 刘氏已经和方筱染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这会儿自然要帮她说话,她顾不上方正邕投来的慑人目光,开口道:“老爷,确实是这样的,北居火势非常大,幸好我们救的及时,不然……” “你所在的翠微阁距北居那么远,是如何第一时间发现失火的?” “是奴婢见火势太大,特地去翠微阁求的刘小娘。” 紫菊第一时间站出来,跪在了方正邕面前,她能感觉到方正邕对方筱染的不信任,这种时候必须得为自家小姐说话。 可听了这话方正邕脸色大变,声音无比冰寒,“那你怎可断定你家姑娘就平安无事?在这种危机时刻你想到的究竟是去搬救兵还是逃命?” “奴婢……当时情况紧急,奴婢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但奴婢绝无二心……”紫菊非常忐忑,急于自证清白,说话都有些结巴,可越是这样就越显得她底气不足。 毕竟方筱染让她提前去请人,并非是看到大火才行动,她又不能道出实情让她一时间无从辩解。 “无二心?你连自家姑娘的性命都不在意,怎可让人信你无二心?” “奴婢……” 面对方正邕严厉的质问,紫菊顿时慌了神,一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又不敢去看方筱染,只能垂着头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袖。 感受到方正邕有意针对紫菊,想借此转移矛盾,方筱染便再次开口:“父亲,紫菊是否有二心女儿最清楚,但这府中他人是否有二心您又知道多少?” 说着,方筱染直接指着那名黑衣男子,声音无比尖锐,“您可知此次事件的幕后主使是谁?” 话题硬生生被方筱染拉回,方正邕皱眉,“是谁?” “你自己说。”方筱染简单的一句话让黑衣男子浑身一激灵,他已经走投无路,只能躬下身去将所有事全盘托出,“是侧夫人让我去北居放火,然后用迷药迷晕六姑娘,借机将其杀害……” 第24章 当堂对质 “你可知诬陷官眷是重罪,如此胡言就不怕我将你送进大牢?” 方正邕眯眼,言辞中满是威胁,看向黑衣男子时压迫感十足,让本就害怕的他越发的心虚。 “正因为知道是大罪,才不敢胡言,父亲若不信大可看一看证词,并找汪姨娘来对质,相信她会给您一个说法。”方筱染语气坚决,半分不肯退让。 她知道方正邕是想袒护汪氏,才会在这拉扯,若要在以前她或许会被绕进去,但现在不会。 事已至此方正邕别无他法,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几乎是铁着一张脸看完证词的,但一个人的指证显然不够,他还想听听汪氏的辩解。 “把侧夫人带过来。”方正邕的声音异常威严。 而此刻汪氏正在满春苑来回踱步,焦急的等待结果。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何府中如此安静?也不见传来失火的消息,难道失败了? 方梦和摇头,“娘亲,您别转了,转的我脑袋都晕了。” “你个没良心的,万一东窗事发你爹爹可不会放过我。”汪氏越说越急,时而探头张望,钱嬷嬷小声安抚,“您别急,北居才几个人,平日里大家见到北居的人就跟见了耗子似的,都恨不得躲远点,估摸着就算失火也不会有人第一时间发现。” 汪氏一听微微点头,“说的也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很不安。” 刚说完这话,便有侍女进来禀报道:“侧夫人,慈安堂的周嬷嬷来了,说老爷请您去慈安堂问话。” “问话?可有说是什么事吗?”汪氏脸色微变。 要知道周嬷嬷和王嬷嬷可是慈安堂的掌事嬷嬷,他们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一般都伺候在老夫人身侧,这次居然派周嬷嬷前来显然不只是问话那么简单。 侍女道:“周嬷嬷没说,只是让您尽快去,说不要让老爷久等。” 这话一听就不对劲,汪氏整颗心都是悬着的,她死死抓住钱嬷嬷的手,“该不会是……” “您切莫自己乱了方寸,不管出任何事您都要摆的正,毕竟老爷和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可不是她一个野丫头能比的。”钱嬷嬷安抚道。 汪氏稳住心神,咬牙说:“行,我这就去,晓春,去把吴管家找来。” “回则夫人,吴管家从天黑起就不见人影,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晓春的话让汪氏手足无措,“关键时刻不见人影还真是不靠谱。”突然她转念一想把自己吓了一跳,“他该不会知道东窗事发所以先跑了吧?” “侧夫人,周嬷嬷又来催了。”这时,又一个侍女走进来催促道。 现在汪氏六神无主,哪里敢去见老爷,可周嬷嬷就在外面等着她也不好一直拖着,一旁的钱嬷嬷提醒道:“侧夫人您还是先过去的好,等久了老爷怕是会生气,反正以您和老爷的情分,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会网开一面,实在不行您就哭,老爷最见不得您哭了。” 汪氏无奈的说:“只能先这样了,梦儿,你去找吴管家,让他赶紧想对策,如果这事他把我摘不出去那他就别想在方家继续干了。” 很快汪氏来到慈安堂,一进大门就感觉这里非常安静,虽然灯火通明可半点声音都没有,关键来到内堂前看到门口站着好几个翠微阁的人,汪氏心想刘氏的人怎么会在这儿,该不会在背后捅她刀子吧? 不行,她得赶紧进去看看。 汪氏加快步伐,直接冲进了内堂。 一进门她顿时被眼前的氛围给吓到了,方正邕端坐在椅子上,正捏着眉心,见汪氏进来,他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扫过去,冰冷的寒意和威慑力吓得汪氏一个激灵。 “这,这是怎么了?”汪氏手心都冒出了冷汗,说话都有些结巴,她小心翼翼走向方正邕有些无措的问:“老爷,您叫我来可是母亲的身子有什么问题?不是才叫大夫瞧过了嘛。” 她故作镇定,慢慢走向方正邕,刚在他身旁的椅子前坐下时,方正邕突然指着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问汪氏:“你认识他吗?” “不,不认识,他是谁啊,难道是进府的小贼?可是丢失了什么东西?”汪氏一惊,直接坐起身。 “你自己看吧。”方正邕不想多说什么,直接把证词丢给了她,汪氏疑惑的拿起来扫了眼,顿时脸色大变,嘴里大喊着冤枉跪倒在地,“老爷冤枉啊,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一直以来我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自从染丫头回来我对她视如己出,从未苛责半分,又怎么做出这种害人的事?” 看她哭的伤心方正邕心有不忍,脸色稍稍缓和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来,“这事还没定论,我找你来就是想问清楚,你和这个吴贵成当真不认识?” 汪氏摇头,“不认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老爷您要为我做主啊。” 说着汪氏又双腿一曲跪了下去,手紧紧抓住方正邕的裤脚,可这一次方正邕并没有再扶她,而是冷声问:“真的不认识?” “不认识,我从未见……”说到这一旁的钱嬷嬷赶紧咳嗽一声,小声提醒,“侧夫人此人您可能不大记得,他是吴管家的堂弟,去年还来府中送过炭火。”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了话,汪氏连忙纠正,“原,原来是他啊,我就说怎么有点面熟,可他为什么要害我,我从来没有做过那种杀人放火的事,平时我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 “是啊老爷,侧夫人跟了您这么多年,她什么脾性您是最清楚不过的。” 他们主仆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方正邕有些动容,见情势不对,方筱染冷声道:“是啊,我也很好奇,平日里我并未得罪过姨娘,为何姨娘会下如此毒手,难道娘亲留给我的钥匙就那么让您眼馋吗?” “染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是向你借过钱,因为你大哥即将娶妻,我想办的风风光光的,这也是为我们方家着想,你不肯借还言辞羞辱,这事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勾结吴贵成诬陷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言辞羞辱?”方正邕脸色一沉,语气有些不善,汪氏赶紧抱住他的腿,委屈道:“老爷您是不知道,这染丫头说话太过尖酸刻薄,说什么我就是一个妾室,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居然还妄图掌家……” 第25章 家丑不可外扬 方正邕冷冷的看向方筱染,“你可有说过这话?” “女儿从未说过。”方筱染言语坚决。 “你当然不会承认,还有些更难听的我都说不出口,那些话就跟刀子一样来回戳我的心窝子,老爷,这丫头初回方家时我是怎么待她的全府有目共睹,可结果呢,我一片好心却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所以姨娘就是因为那些无中生有的话对我起了杀心?女儿也很纳闷,汪姨娘来借钥匙时我已经说的很清楚,那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我不会交给任何人,而且那虽然是白家金库的钥匙,但白家现在内乱不止,便是我有心帮衬也无能为力,汪姨娘为何不肯放过我,派人放火烧北居不说,还意图用迷药将我迷晕当场杀害。” 方筱染字字珠玑,声音不卑不亢但却听得人为之动容,原本汪氏试图转移话题,谁知又被她生生给拉扯了回来,汪氏急得大吼:“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派人杀人放火了?” “吴贵成不就是证人,怎么姨娘是不认吗?那没关系,还有一个人你一定熟悉。”方筱染回头看了眼门口的青兰,青兰会意立马命人把人带进去。 当两个下人押着一个垂着头的中年男子走进来时汪氏一时慌了神,几乎下意识的喊出了声,“吴管家,你怎么会在这儿?” 方筱染笑道:“当然是因为他准备逃走正好被府中下人发现,所以女儿特地将他带来,吴管家你最好不要有任何隐瞒,不然这事你一个人承担不起。” “你在威胁他!”汪氏大吼,方筱染轻笑,“我只是实话实说。” “行了。”方正邕厉声道:“吴丰茂,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吴丰茂心头一颤,不敢去看方正邕的眼睛,他瞥了眼汪氏,只见汪氏怒目冲着他摇头,示意他别说,可到了这个份上,他若不说此事闹大岂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但他也得考虑方筱染在方家并不受宠,老爷未必会为她主持公道,但放火烧庭院乃是大事,搞不好老爷会直接把他送进大牢,自己丢官家之位事小,可若被送进大牢他这把骨头未必受得住。 见吴丰茂迟迟不说话吴贵成急了,他的性命可还握在方筱染手里,这样耗来耗去倒霉的最终只会是他,于是吴贵成急忙说:“大哥,你就别再想着为她开脱了,难道你想让咱们兄弟两承担责任吗?她逼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我们会有怎样的后果!” “吴贵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 “你闭嘴!” 在汪氏准备争辩时却被方正邕厉声呵斥,她顿时跪坐回去不敢再开口。 “吴丰茂,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侧夫人,她想要白家金库的钥匙,就让小人找一个会拳脚功夫的去北居放火,她说北居偏远,平时又没什么人,一旦火势爆发被发现时就已经晚了。” “那她可有让你杀害染儿?” 方正邕的这一问听起来平稳,实则暗藏寒意,似是在提醒他话不要乱说,他们的这位老爷是什么脾性作为方家的管家吴丰茂最清楚不过,这事一旦回答错误恐会招来大祸,他犹豫了一会儿,微微摇头,“不曾听闻。” 此话一出汪氏松了口气,但手依旧紧紧攥着衣袖不敢松开。 然而听了这话不等方筱染开口吴贵成率先质问:“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杀害六姑娘是我自己所为?我和这位六姑娘都没见过面,有什么必要对她赶尽杀绝?” “这我怎么知道,当时只是跟你说了让你去北居放火趁乱取走钥匙,谁知你居然起了杀心。”吴丰茂冷不丁的来了句,气得吴正成勃然大怒,“吴丰茂你个小人,是你让我动的手现在却翻脸不认了?我告诉你这事你别想为自己开脱。” 吴丰茂反问:“那你有证据证明是我让你动手杀害六姑娘的吗?” “证词尚在你还想要什么证明?难道还得要人证?”方筱染平静的看了眼吴丰茂。 吴丰茂愣了一下,一脸坚决的说:“反正这并非侧夫人的命令。” “吴管家,你确定要包庇她吗?”方筱染淡淡的问,虽然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威胁的意图,但还是让吴丰茂心头一震。 怕吴丰茂倒戈,汪氏急忙说:“六丫头,你扪心自问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诬陷我,吴管家你不用受她威胁,事实胜过雄辩,我们没有做过的事绝对不能认。” “没做过?那你给我的良田细软算什么?还有侧夫人的一支珠钗作为封口费,这些方老爷若去查很容易查证。” 吴贵成的话让汪氏方寸大乱,立即呵斥道:“你休要胡言!”接着她转头冲着方正邕哀求,“老爷您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对方家一片赤诚,怎会做出这种事,六丫头她野性难驯嘴里没一句实话,您可千万不要听信她的一言之词。” 方筱染冷笑,“原来人证物证还有证词具在,也能被姨娘颠倒成一言之词,姨娘这张巧嘴当真厉害,父亲,女儿险些丧命此事决不罢休,若您不能为女儿主持公道,那女儿就只能告到知府衙门。” “胡闹!”方正邕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格外刺耳,“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倒好居然还想闹到知府衙门去,你把方家置于何地?” “那父亲又把女儿的生死置于何地?”方筱染的声音尖锐有力,字字诛心不留余地,让方正邕一时语塞。 见情况不妙钱嬷嬷厉声道:“六姑娘这不也没事嘛,怎么难道还想让咱们夫人给您偿命不成?” “所以钱嬷嬷的意思是只要我没死,那姨娘所犯的事就都可以不作数?” “这……”钱嬷嬷一时哑然。 方筱染继续说:“如果人人都是这个想法,那天下岂不是要乱了套,如此还要律法做什么?” “你别危言耸听,这只是我们府里的小事,扯什么天下扯什么律法!”汪氏怕方正邕动摇,立马反驳。 方筱染冷笑,“原来别人的生死在姨娘眼中竟然只是小事,难怪府中之人敢如此肆意妄为。”说完她也不想再白费口舌,干脆直言,“今日之事若父亲不肯给我主持公道,那我也只能闹到知府衙门去,你们就看着办吧。” 第26章 只求一个公道 方筱染早就忍无可忍,明明证据都摆在眼前,可方正邕一直不发话定汪氏的罪,反而任由他们几人在这拉扯争辩,显然是想偏袒汪氏。 这让方筱染非常失望,就算她多年未归家,父女两之间并没有多深厚的亲情,可到底血浓于水,他竟然完全不在意她的生死。 印象中她的这个父亲严肃疏离,但不至于这么绝情,到底为什么对她如此不公? “到底还要我说几遍,此事不宜声张,你若非要传扬出去就别怪我不念父女之情!”方正邕怒吼道,脸色看起来非常难看,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而方筱染只觉得可笑,他又什么时候念及过父女之情,若真在意早就让下人去请大夫来为她止血上药了,至今他都没有任何表示,甚至看都不看她手臂上的伤口。 方筱染心下一凉,语气异常坚决,“我只求个公平,父亲既然非要偏袒汪姨娘,那我就只能去击鼓鸣冤,大不了咱们方家一起完蛋!” 她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像是发了疯一样,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就往地上砸去。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茶杯瞬间碎成了无数片,茶水四溅,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方正邕更是瞪大了双眼,脸上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方筱染,你疯了!?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看来这些年你跟着你娘是半点礼义廉耻都没学到。” 他居然还敢提起她的娘亲,方筱染露出了绝望的笑,眼里却藏着泪花,“是,我是疯了,我险些被人杀害葬身火海,可我的父亲非但不闻不问还妄图包庇杀害我的凶手,活着我尚且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不敢想象若当时我真的毙命,是否连一具残骨都不留下,那时谁会为我鸣冤?” 方筱染每说一句,就像一把刀子扎进方正邕的心口,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青筋暴起,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话来。 “你!”方正邕站起身,手颤抖的指着方筱染,眼中满是愤怒和失望。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竟然会这样对他说话,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心中的怒火瞬间燃烧起来。 然而,方筱染并没有退缩,她挺直了身子,直视着方正邕的眼睛,眼神坚定而决绝。 “父亲,女儿所求不多,难道这基本的公道您都不想给吗?”方筱染的声音充满了悲愤和无奈,她强忍着泪水,心中一片苍凉。 方正邕的身体猛地一震,他仿佛被方筱染的话语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愧疚之情。 见情势不妙汪氏连忙抱住方正邕的大腿苦苦哀号,“老爷,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她的性命,您要相信我。” 钱嬷嬷也跟着求情,“是啊老爷,侧夫人对方家尽心尽力,从未有过二心,她的整颗心都扑在您的身上,又怎么会去害您的亲生女儿呢?” 任由他们两个如何哀求方正邕依旧脸色铁青没有半分动容,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钱嬷嬷冲着汪氏使了个眼色,汪氏立马会意,一脸绝望的说:“既然老爷不信我,认定我是残害六姑娘的罪魁祸首,那今日我便还六姑娘一条性命。” 说完,汪氏一把拔下发髻上的钗子,猛地朝着自己胸口刺去,在钗子刚刺入皮肤时就被方正邕扣住了手腕,“胡闹,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信你了?” “老爷……”汪氏委屈的放声大哭,丢掉手中的钗子扑进了方正邕怀中,钱嬷嬷也跟着一边安慰一边哭,主仆二人哭作一团,就跟蒙受了多大冤屈似的。 方正邕已经开始动摇,严格来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追究汪氏的责任,只不过方筱染一直在逼他,让他不得已做点表面功夫。 早已看透他的方筱染根本不会真的求他给自己主持公道,但汪氏想就这样免于责罚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看来女儿还是应该去敲鼓鸣冤,求知府衙门给女儿一个公道。”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转身便准备离开。 方正邕神色大变,怒道:“你给我站住!” 于此同时老夫人略显沙哑的声音也跟着传来,“六丫头你准备上哪儿去?” 转眼只见王嬷嬷扶着老夫人缓缓走出来,见状方正邕赶紧上前搀扶,让她小心坐到椅子上,一脸歉疚的说:“都是儿子的不是,母亲本该休息,却被他们扰了清梦。”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还睡得着?”老夫人微微摇头,然后看向一旁的方筱染柔声道:“六丫头你受委屈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方筱染都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她便知道这是老夫人打算给汪氏一个台阶下,所以特地出来看似主持公道,实则是想保汪氏。 “这事你父亲自是不好定夺,毕竟他们夫妻情分多年,不如就让我来处理吧,玉珂,你真是好糊涂啊,怎可为了一点私心就做出这种事来?看来你实在不适合当家做主,今日我便收回管家大权,以后府中之事我老婆子亲自来处理。” 老夫人一拍桌子,汪氏顿时冷汗直流,她怯生生的缩了缩脖子,想辩解却被老夫人一记眼刀瞪回,只得默默闭嘴。 “从今日起,侧夫人就待在满春苑吃斋念佛,直到洗了她那一身戾气再出来。” “母亲,开春宏儿就要大婚,您将我禁足,那到时候他的婚事谁来张罗?” “这用不着你来操心,偌大方府还能没有张罗婚事的人?”说罢老夫人看都没看汪氏一眼,而是将目光落在方筱染身上,继续说:“吴丰茂挑唆侧夫人犯下大罪,但念在他为方家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多年,就将他辞退日后与方家断绝往来,至于你。” 最终老夫人看向了吴贵成,声音异常冰冷,“杀人纵火乃是死罪,但六丫头到底没事,火势也已经控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要你留在府中修葺北居,并好生照看六丫头,直到她原谅你为止,你可有异议?” 吴贵成一听连忙磕头,“多谢老夫人宽宥,小人日后定当尽职尽责。” 老夫人继续说:“刘小娘救火有功,邕儿你自当给一些赏赐。” “儿子知道。”方正邕看了眼刘氏,刘氏微微欠身,垂下眼眸,总觉得自己此番亏大了,显然方家根本没人会站到方筱染那边。 接着老夫人望向方筱染,柔声问:“六丫头,祖母这样处理你可还满意?” 她看似敲打了每个人,实则却是保全了汪氏,犯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也只是交出掌家大权和禁足在家,当真是“公正”的很。 关键如此一来还不会落人话柄,更不至于让方筱染闹到公堂之上,让方家颜面尽失。 方筱染微微一笑,“祖母当真公允的很。” 她故意将“公允”两个字咬的极重,老夫人自是听得出来,却故意不搭理,而是转头对着大家说:“此事就此作罢,若要让我听到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当心我拔了她的舌头!” 第27章 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虽没有正法了汪氏,但至少方筱染的目的已经达到。 不过她到底还是高估了所谓的父女情谊,在这种时候方正邕力保的人永远不会是她。 不敢想象这件事颠倒过来她的处境会有多凄惨,现在她终于明白母亲当年为何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带离方家,这样一个吃人的地方,她孤身一人是活不下去的。 方筱染从慈安堂出来后,便朝着北居走去。 一路上她都低着头沉思着什么,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就在她走到一半的时候,刘氏突然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地追了上来,“看来想扳倒汪芷玉没那么容易,六姑娘此番岂不是白费了心思。” 她这话有些阴阳怪气,这哪里是感慨汪芷玉没被扳倒,分明是怪方筱染说话不算话,答应好的让她拿到掌家大权,现在好了,她意识到汪氏在方正邕心里的位置不可撼动,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平白招来麻烦。 对付汪氏那种人她原本就想着暗地里来,无声无息给汪氏一记重锤,让汪氏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所以现在的情况对她来说很不利。 “刘姨娘急什么?”方筱染冷笑一声,一双寒眸瞥了眼刘氏。 想起当时方筱染对付吴贵成的法子,刘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方筱染继续说:“现在掌家大权已经不再汪芷玉手中,祖母身子弱,根本没有精力管理整个方家,这不正是你夺权的好机会?” 事实确实如此,只不过刘氏还是有些担心,她皱起眉头,“她老人家硬朗的很,最近只是因为五丫头的事多有疲劳罢了,早晚会好起来的。” 说起方筱柒这让刘氏心中一惊,下意识的看了眼方筱染,却见方筱染跟没事人一样,完全不在意她提到的这个人,刘氏这才安心。 “你等着就好,是你的东西谁也夺不走。”丢下这句话,方筱染缓步离开,留下刘氏呆呆的站在原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北居遭受了一场烈火的洗礼,整个庭院和偏房都已化为一片灰烬,就连青兰等人居住的地方也未能幸免。如今唯一能够让人暂时落脚的地方只有方筱染的栖水阁,但这座楼阁也已经遭受重创,半边房屋变成了残垣断壁,仅有那一间房间依然屹立不倒。 看着眼前的景象,紫菊和青兰有种说不出的苍凉感。 青兰道:“都这样了还怎么住人,老爷他们也真是的,居然不问问北居现在的情况,好歹也给姑娘重新安排个住处啊。” 难得紫菊也忍无可忍跟着说:“姑娘还伤着,连大夫都不请,老爷真是够狠心的。” 是啊,她还伤着。 如果不是他们提起方筱染都快忘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跟汪氏他们争辩那么久,鲜血基本已经将她半边衣袖染红,就这样还能被无视,可想而知方家是有都不欢迎她了。 方筱染轻笑着在伤口处点了一下穴位,勉强止血后她淡然的朝着废墟走去。 这是母亲曾经住过的房子,她本可以阻止北居被烧,但为了显得凄惨一点,更为了使得事态严重,于是她选择旁观。 当然也多亏了这场大火,否则单单只是她受伤汪氏根本不足以受到惩罚,更不可能被剥夺掌家大权。 “姑娘……”见方筱染缓缓走向房间,紫菊他们赶紧跟上,院子里到处都是水和残渣以及被烧毁的东西,有些地方甚至还冒着烟,简直一片狼藉,不敢想象今晚他们要在这里过夜。 不过比这更差的环境方筱染都待过,自然没什么好不能接受的。 “支呀”一声,门被缓缓推开了,方筱染主仆三人进门后紫菊急忙找来止血的药为方筱染包扎伤口,青兰则第一时间把房间以及周围稍微打扫了一遍。 “姑娘,明天还是得找大夫来瞧瞧,这要是化脓了后面会很难受的。”紫菊看着方筱染的伤非常担忧。 方筱染则笑着安慰道:“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 她这并非不小心伤到,而是有意为之,虽然伤口看着狰狞但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何况她自己就会医术,早些天就专门用顾煜清给她的药材调制了一些外伤药,这次刚好能用上。 见方筱染依旧这么乐观紫菊反而更加难受了,她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这地方要怎么住啊,姑娘还是让奴婢去求求老爷吧。” “怎么不能住?这房间不都完好的吗?不过你们的房间都被烧毁了,就先跟我挤着睡几晚吧。”方筱染笑了笑。 这话一出紫菊和青兰连忙摆手,“不行,奴婢们怎么能跟姑娘睡一张床呢。” “这里就一张床,不和我挤一张难道你们睡地上啊,已经很晚了,先睡吧,一切等明天再说。” “可是……” 紫菊还是有些犹豫,但方筱染已经疲惫的躺在了床上,这张床算不上多大,不过好在他们三个人都瘦,挤一挤还是没问题的。 侍女和主人同睡一张床这显然不和礼数,紫菊也怕会不小心碰到方筱染的伤,于是干脆坐在床边伺候着,而青兰则对方筱染心有余悸,哪敢僭越,只好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将睡梦中的三人吵醒,方筱染反应最快,她立即起身,一把拿过挂在墙上的小刀推门跃出。 她的速度快到紫菊和青兰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有冷风自门吹进来,他们才意识到自家姑娘已经出去了,赶紧追上去。 而此刻,方筱染依然一手握住小刀,将刀尖对准了正在门外游走的黑影,冷道:“你在干什么?” 第28章 区别对待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黑影浑身颤抖,双腿一软连忙跪倒在地小声求饶,“是,是小人,姑娘饶命啊,小人奉老夫人之命特来北居修缮。” 这黑影正是吴贵成,当时方筱染等人从慈安堂出来后,倒是吴贵成暂时被老夫人留下,估计是想向他询问真实情况。 吴贵成确实被方筱染威胁,但他做的那些事都是实打实的,方筱染根本不怕老夫人逼问,再说,她手里还攥着吴贵成的命脉,想来吴贵成也不敢瞎说。 果不其然,老夫人并没能撬开吴贵成的嘴,干脆就把人打发来北居,他到了后发现方筱染他们已经睡下,自己心里不安,就想着先干点实事,没准方筱染能给他解毒。 结果他刚搬起一堆杂物,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去,手中的杂物纷纷滑落,摔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将方筱染惊醒。 “是你啊。”方筱染听到对方的声音后直接收回了短刀,吴贵成这才松了口气,“打扰到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不碍事,你找个地方休息,明天再继续收拾吧。”说完,方筱染转身回到了房间,刚追出来的紫菊和青兰愣了一下,急忙转身跟上,刚想询问,却听到方筱染冷冷的来了句,“睡觉。” 与此同时,慈安堂中,老夫人才刚睡下方筱柒的侍女就急匆匆的赶来求见,“老夫人,不好了,姑娘她,她快不行了……” “什么?”老夫人惊坐而起,外衣都来不及穿,急匆匆的就赶往方筱柒的住处。 这会儿方筱柒的脸肿胀的都已经开始化脓,整个人都比之前肿了一大圈,看起来很是骇人。 “怎么回事?”老夫人赶到以后立马质问这些侍女婆子,觉得是他们没有照顾好方筱柒,侍女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从,从子时开始姑娘就一直吐血,大夫来了后直摇头,说没法子。” 老夫人震怒,“是哪个庸医这么说的?他不好好治病尽是胡言乱语,也不怕砸了他的招牌,淑芳,快去请老爷来,让他赶紧想办法找到戚神医。” 王嬷嬷一听提醒道:“今晚老爷怕是累了,要不改日再去?府中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也不可太过厚此薄彼啊。” “什么叫厚此薄彼,该给的惩罚我不都给到位了?她六丫头难道还有不满?再说她不也没事嘛,但柒儿不同,这可是命悬一线啊,快,你快去!” 见老夫人实在着急,王嬷嬷只好应下。 原本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的府邸,却又因为方筱柒的病情加重瞬间灯火通明,不少人都被吵醒。 “又是哪里起火了不成?居然这么吵?”刘氏才睡下,这一夜惊醒,她是半点困意都没有,突然间窗外有灯火射来,顿时心惊,猛然坐起身,贴身婢女赶紧进来点上灯,“不是起火,似乎是慈安堂的那个姑娘病危了。” “病危?你是说五丫头?”刘氏起身看了眼窗外,不禁冷笑道:“到底是受宠的,这要换成北居那位,估计死了都没人知道。” 侍女很是纳闷,“明明五姑娘也不是老爷亲生的,怎么老爷这般宠爱?对五姑娘比对咱们姑娘还上心。” “咱们老爷是个大孝子,老夫人偏心宠爱五姑娘他自然爱屋及乌,不过说起来五姑娘这场怪病来得实在突然,让人不得不怀疑。” “怀疑什么?”侍女不解,但刘氏并未解释,只是笑而不语。 北居虽是偏了点,可方家也就那么大点地方,又是半夜,一群下人来来去去又打着火把想不被吵到都难。 之前就已经被吴贵成吵醒,现在又来,方筱染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一旁的紫菊见状小声问:“姑娘是睡不着吗?” “外面太吵了。”方筱染叹了口气,望了眼窗外的方向,问:“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估计是五姑娘病危,毕竟人都是往慈安堂那个方向去了,听说连夜找来好几个大夫,但都没用。” 说着,紫菊回头看了眼青兰,见青兰趴在桌子上睡得很是香甜,便压低了声音问:“姑娘,五姑娘会死吗?” 当时紫菊可是亲眼见到方筱染和方筱柒起了争执,还动了手,她对方筱染的医术很清楚,自然猜到方筱柒的怪病和自家姑娘有关。 方筱染往枕头上一靠,淡淡道:“不会,她命那么硬怎么可能折在这里?” 尽管对方筱柒心怀怨恨,方筱染却并不打算取她性命,只想给她一个教训。 当然方筱染也确实下了狠手,若撑不过来那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周嬷嬷的声音,“请问六姑娘睡了吗?” 这个点她来做什么?一想准没好事,方筱染并不打算理会,只是看了眼紫菊。 明白她意思的紫菊冲着门外的周嬷嬷说:“我们姑娘已经睡下了,不知道周嬷嬷来找姑娘可是有什么急事?” “哎呀,睡了呀,这可如何是好,五姑娘病危,找来的大夫都没法子,老夫人想着六姑娘会医术,或许有办法可以治好五姑娘的怪病。” “咱们姑娘都还伤着呢,怎么不见老夫人找大夫替她医治?这会儿倒是想起姑娘来了。”青兰一脸不满的抱怨着,丝毫不给周嬷嬷面子。 主要这事老夫人他们做得实在过分,青兰不像紫菊说话没个遮拦,但也确实解气。 周嬷嬷本就不占理,听到这话不由得老脸一红。 这事做得确实不太地道,可到底是老夫人交代的,她也不能不做,只好又说:“这不是看六姑娘自己就会医术嘛,估摸着应该也不太需要大夫。” 青兰气得脸色发青,没好气的回:“那奴婢也估摸着五姑娘病的太重,咱们姑娘没那能力医治,还是另请高明吧。” 一听这话周嬷嬷急了,连忙说:“老夫人特地吩咐了,要不还是把六姑娘叫醒,问问六姑娘是怎么说的吧。” 她搬出了老夫人,意图堵住两个侍女的嘴,然而方筱染根本没有打算惯着她,直接气运丹田,发出一声清亮的冷哼。 那声音极其尖锐,如同利刃一般,直接刺入了周嬷嬷的耳朵,她瞬间脸色惨白,不由自主的捂住耳朵,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接着,方筱染平静的声音传来。 “我几时说过自己会医术的?祖母该不会仅凭我替她瞧过脸色就断定我会医术吧,周嬷嬷请回,恕我爱莫能助。” 第29章 有所怀疑 纵使是老夫人的意思,可方筱染语气坚决不留余地,加之刚刚的声音着实让周嬷嬷感到不适,也不敢再多有叨扰,只好离去。 回到慈安堂,周嬷嬷将发生的事如实告知了老夫人。 听完后老夫人微微皱眉,“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周嬷嬷点头,“千真万确,会不会六姑娘真的不会医术?” “她母亲白戚戚曾为太后治过病,而她随白戚戚离府多年怎可能连点皮毛都学不会?” “所以您断定五姑娘的病可能和她有关?” “她母亲都能对我下毒,那么以她对柒儿的怨恨程度又怎会放过柒儿?” “可找来那么多大夫都没看出端倪,至今也未有人说过五姑娘是中毒所致,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六姑娘被老爷禁足,最近才出来,而五姑娘一直待在慈安堂,按理说六姑娘根本没机会下毒。” 此话不假,关键也没有人证,总不可能凭靠自己的一时猜测就定人的罪吧,何况最近的方筱染有点过于烈性难驯,一说就是闹去知府衙门,汪氏的事好不容易才压下去,要是再翻点浪,估摸着方筱染会破罐子破摔。 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头疼,一手按住太阳穴,面露痛苦之色,“罢了,这事就先放一放,问题是现在也没找到救柒儿的法子,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我怕她……” “说来奇怪,最近的戚神医也不见了踪迹,丹溪药铺更是对我们避而不见,显然是被我们的人闹烦了。” 就在这时,侍女又一次冲进来急急忙忙的说:“老夫人,五姑娘她又吐血了……” 方府就这么闹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才稍稍消停,据说方筱柒就剩一口气吊着的,老夫人不惜连夜买来各种灵丹妙药雪莲山参为她续命。 可见老夫人是真的急了,不过好在这些名贵的药材有那么点作用,至少人是保住了,只不过以后药怕是不能断了。 天刚亮方筱染就起来了,被吵了一夜根本难以入睡,让紫菊替她换药后她便出了门,结果刚打开就看到吴贵成忙碌的身影。 院子里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房屋损坏太过严重,放眼整个北居就剩那么一间屋子,日后要在这里长期居住就得全面修缮。 北居以前就方筱染和两个侍女住,现在也就多了一个吴贵成,单凭他们四个想把北居修缮好根本不可能。 在方筱染正思索时,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咦,怎么烧成这样了?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这声音方筱染再熟悉不过,她回头一看,只见小石头又抱着几大盒子药材正翻墙而入,一个干脆的落地双手将盒子递送到她面前。 方筱染疑惑的问:“上次不是才送过?” 小石头笑着说:“公子说了,益神丹自然是越多越好。” 不愧是侯府公子,果然大手笔,他给的这些药材可不容易买到。 “能把益神丹拿来当饭吃的,也就只有侯府二公子了,不过你也看到了,北居成了如今的样子,怕是得修缮过后才能制药,公子得再等上些时日。”方筱染如是道,反正上次已经制出了几颗益神丹交给了小石头,估计还能撑些时日。 原本以为小石头会直接回去回话的,谁知他歪头思索后说:“益神丹倒不急,不过公子还希望六姑娘有空去侯府替嬷嬷再瞧瞧。” “那是自然,等我有空就去。” 方筱染拿过药材转手交给了紫菊,让她小心收好,自己则叫来吴贵成,对他说:“你去外面请些工人来,价钱不是问题,人越多越好,我想尽快将这里修缮。” 吴贵成听完立马点头,刚要转身离去,就被小石头伸出一只手给拦住了。 他见面前这个少年不过十六七岁,便有所看轻,直接一手准备将其推开,不想他的手推到少年身上竟然纹丝不动,这一下让他诧异不已,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之人。 只见这少年唇红齿白,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完全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正纳闷时,小石头衣袖一挥,竟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震退数步。他心中暗惊,这少年究竟是何来历?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身手...... “我倒是认识一个非常厉害的匠师,他手底下有数十名弟子,个个都技艺精湛,修缮北居自然不在话下,需要我介绍给六姑娘吗?”小石头歪头,浅浅一笑。 这倒正是方筱染所需的,她立马点头,“自然是需要的,待事成之后我请你吃特制肉菜丸子。” 小石头咧嘴一笑,“一言为定!” 然而他根本就不知道特制肉菜丸子是什么,纯粹是见方筱染说的那么自信便有了兴趣。 通过小石头介绍,方筱染见到了林匠师,比她想象中要年轻不少,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这个年龄竟然已经成为大师,甚至收了十几个徒弟,可见他的手艺有多高超。 不过林匠师非常忙碌,都没怎么搭理方筱染,只让她回去等着,说明日就来。 方筱染也不好打扰,便先离开。 回到方府,刚进大门就看到有药铺的人源源不断的往里面送药,其中就有丹溪药铺的人,看来老夫人为了保住方筱柒的命还真是煞费苦心。 别的不说,就老夫人这种区别对待实在令方筱染失望至极,不过这样也好,她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匠师就带着十几个徒弟来到方家,随着大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下人探头一看,见林匠师穿了身粗布麻衣,身上沾满了灰尘和污渍,头发也有些凌乱,看着蓬头垢面的,想着该是上门乞讨的叫花子,连忙摆手,“去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赶紧滚!” 身后的徒弟一听顿时急眼,指着那小人厉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们师父这么说话?” 下人也跟着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两方谁也不让着谁差点大打出手,刚好王嬷嬷经过看到这一幕,过来询问情况。 王嬷嬷是个有见识的,一看到这群人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每个人的衣服上都绣有祥云暗纹,这可是林匠师的特殊标记,只有他的徒弟才能拥有,吓得她连忙稳住了下人赶紧去禀报老夫人。 这会儿老夫人正在喝药,就看到王嬷嬷火急火燎的冲进来,“老夫人,林匠师不知为何突然在咱们府里来了。” “谁?”老夫人有点迷糊。 王嬷嬷着急的说:“还能是谁,自然是城西北庙坡的林匠师啊,据说林匠师手艺一绝,镇远侯的那座大园子就是他的杰作,只不过他的脾气不大好,为人极其清高,就算是高门贵族乃至皇室都未必请得动他。” “那他怎会来咱们府中?” “估摸着是和老爷相识,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才来的,这位咱们可不敢怠慢啊。” 老夫人一听这话立马急了,赶忙说:“快,快去请进来!” 第30章 确实欠管教 老夫人命侍女先去接待林匠师,自己则赶紧换衣服准备亲自相迎。 谁知等到她收拾完来到偏厅时却被侍女告知,“老夫人,林匠师被北居的人接走了。” “北居?”老夫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偌大方府谁都有可能把林匠师接走,唯独不会是北居,跟侍女再三确认后老夫人很是纳闷,“也就是说邕儿请林匠师来修缮北居?不可能啊。” 以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多半是让几个下人随便修理了事,怎么可能专程请林匠师来,这样的机会得来不易,必然是要好生利用一番的。 一旁的侍女小声道:“也许是因为北居损毁太过严重,其他匠师没办法处理……” “荒唐,大不了重建就是,有必要浪费此等机会?”老夫人震怒,吓得侍女不敢再开口。 王嬷嬷道:“该不会是六姑娘会错意误把人截走了吧。” 这下老夫人急了,连忙说:“有这个可能,你快去看看,别让他们闹出什么祸端来。” 而另一头,林匠师已经和方筱染会面,两人大致聊了一番对北居的改造问题,起初方筱染是打算修缮一番,勉强能住就行,哪知被林匠师反驳,“你这院子哪里像是能继续住人的样子?我既应下来,自然要让你住的舒服。”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不妨让林匠师为我改造一二。” “六姑娘可是有想法了?” “有,自然是有的。” 说着方筱染命青兰取来纸笔,纵笔一挥,绘出一副岭南别苑图,那是她母亲曾经住的院子,岭南白家世代经商,财力雄厚、富可敌国,作为白家独女,白戚戚自小受尽宠爱,尚未出阁时便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庄子,云来山庄。 母亲曾经带着方筱染去云来山庄,那时候的方筱染年纪尚小,只记得那里风景如画、美不胜收。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云来山庄就被一场大火烧毁,如今,方筱染只能凭借着记忆中的模糊印象,努力地去描绘出那座庄子的模样。 那里有对于母亲而言珍贵且美好的回忆,不像北居,只有一地狼藉。 在方筱染绘画之时,林匠师指着她图中的一片湖泊略微沉声道:“这里应该有一座水榭,东南方是一片桃林。” 听闻这话方筱染惊讶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然而林匠师只是笑而不语,方筱染顿时了然,要么是他参与过这座山庄的设计,要么就是他曾去过云来山庄。 可他看着才三十多岁,云来山庄可是母亲未出阁就建好的,母亲还在里面住了好几年,按照这个时间来推算,少说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林匠师那时才十一二岁,怎么可能参与设计。 “你不用瞎想,那座山庄是我父亲设计的。”说完他干脆拿过图纸,淡淡道:“你想还原那座山庄怕是不行,这地太小,顶多能把绯谢阁建出来。” 方筱染浅浅一笑,“那就全权交给林匠师了。” “别叫我林匠师,太难听,叫我林朔或是林大哥都行。” 直接叫名字肯定不成,方筱染干脆选择叫他林大哥。 王嬷嬷在北居外听了老半天,发觉方筱染竟然和这位林匠师相谈甚欢,这下进去不是不进去也不是,怵在那犹豫着,青兰正好经过,见有人鬼鬼祟祟便大喊了声,“你是谁?竟然敢在这里听墙角!” 说着青兰抄起扫帚就砸了过去,她怎么可能认不出对方是谁,只不过因为昨晚的事心里有些不快,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发泄,反正左右都是慈安堂的人。 这一扫帚来的太突然直接给王嬷嬷打蒙了,她一边大叫一边躲避,可青兰依旧不管不顾的往她身上打,还一下比一下重。 “住手你这没眼见的死丫头,认不出我是谁吗?赶紧住手!” “我管你是谁,在我们北居听墙角想来也不是个好东西,我打你怎么了,打的就是你!” “哎呀,别打了,啊,别打了,快住手!” 他们两个你追我赶,硬是从北居外打到了里面去,王嬷嬷本应该直接离开的,可她咽不下这口气,怎么也不能让北居的丫头欺负了,干脆冲进去想找方筱染讨个说法。 “六姑娘,你就是这么管教丫鬟的?看看她都干了什么?这北居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也难怪当年夫人被老爷厌弃。” 原本方筱染并不打算理会,但听了这话以后她眸色微沉,直接一脚踢起一块石子正中王嬷嬷小腿,使得王嬷嬷当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在王嬷嬷惨叫一声,骂骂咧咧准备爬起来时,刚抬头就对上一双冷彻的寒眸,“就算你是祖母身陪嫁丫鬟,可到底也只是一个下人,如此妄议主人,看来确实欠管教,青兰,杖责三十。” 一听这话王嬷嬷急了,厉声呵斥:“我看谁敢!就算老婆子我是个下人,可也是慈安堂的人,六姑娘凭什么越过老夫人教训我?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你难不成还想骑到老夫人头上去?” “这话我可没说过,但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北居,可不是慈安堂,这三十杖你不受也得受!青兰,拿杖来!”方筱染的声音带着一种威严和决断,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意识到情况不妙,王嬷嬷还想挣扎,吼道:“如果这事让老夫人知道了,六姑娘怕也落不到好。” “那等教训了你再说。” 方筱染微微一笑,根本不惧任何威胁,王嬷嬷气结,准备站起身逃跑,谁知刚弓背就被方筱染直接点中了穴道当即定在了原地。 她惊恐的转动眼珠子,绝望的大喊:“六姑娘,你如此无礼老夫人定不会轻饶了你!” “看来三十棍不够,那就再加二十。” “你!” 这下王嬷嬷有怒火都不敢再发泄,她发现方筱染是真的敢动手,而青兰也早已拿出了一根长长的木杖在一旁等着,看到那根木杖时王嬷嬷想死的心都有了。 “动手吧。” 随着方筱染一声令下,青兰走到王嬷嬷身后,举起木杖狠狠地砸下。 第31章 掌家大权易主 北居回荡着王嬷嬷的哀嚎,树梢枝头才冒出来的新叶险些被她震掉,而林朔则完全无视直接带着自己的徒弟们开始修葺改造损毁的房屋,至于材料方面方筱染已经托人去采购,这会儿正一车接着一车的往回运送。 靠着坐诊和益神丹方筱染有一笔不小的积蓄,不过估摸着这次怕是会花个精光,但也在她预料之中。 王嬷嬷起初疼得破口大骂,奈何她骂的越狠青兰就打的越狠,相比起府中其他丫鬟,青兰就不是个吃素的,本来就受了委屈没处发泄,这会儿自然不会手软。 紫菊忙完过来看到这一幕吓得连忙询问方筱染,“姑娘,这么做老夫人要是知道了怕是……” “王嬷嬷不知礼数顶撞我在前,我不过是稍加惩处而已,祖母便是知道又如何?”方筱染眸色平静,根本不在乎紫菊说的事。 这下紫菊心急如焚,老夫人是个什么脾性全府的人都知道,谁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没想到方筱染居然敢杖责她身边的老嬷嬷,这若是被老夫人知道定然震怒。 就在紫菊六神无主时,青兰已经败下阵来,王嬷嬷也疼得紧咬牙关不敢再妄言。 其实方筱染早就算计好了的,以青兰的体力最多用力的杖责二十下便受不了了,剩下的最多就是疼点,但对王嬷嬷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何况她手里还有上好的外伤药,怎么着王嬷嬷也死不了。 她的目的本就是给王嬷嬷一个教训,并未打算取其性命,一点皮外伤,最多休养个月余便能下地。 “姑娘,打完了。”青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一把丢掉手里的木杖,冲着方筱染回禀。 方筱染微微点头,慢悠悠的走到王嬷嬷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声问:“这次的责罚你可认?” 王嬷嬷倒是不想认,可她敢吗?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威胁。 “奴,奴婢认……”王嬷嬷疼得龇牙咧嘴,说话都在哆嗦,哪里还敢硬刚。 “认了便好,回去好好反省,若再让我知道你敢在背后议论我母亲,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说完,方筱染解开了王嬷嬷的穴道,身后撕裂般的疼痛让王嬷嬷双腿一软跌坐下去,瞬间又疼得整个人惊跳起来。 “奴婢记住六姑娘的教训了。” 王嬷嬷强忍着痛说完这句话,步履蹒跚的离开了北居,那背影看着实在狼狈的紧。 “要不是奴婢没有力气了,一定把她打的连爬的力气都没有!”青兰冷哼一声。 方筱染瞥了她一眼,冷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今日若将她打死,来日祖母可会放过你?” 青兰一听顿时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去,“奴婢知道了。” 原本方筱染也没打算和王嬷嬷过不去,谁让王嬷嬷非要提起她的母亲,还言语侮辱,这是方筱染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从北居出来,王嬷嬷一路哀嚎着往慈安堂走,有侍女见她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便上前询问:“王嬷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扭到脚了?” “没个心眼的丫头,大清早的你在院子里闲逛什么?那么闲干脆去柴房烧水!”王嬷嬷此时心情正糟糕着呢,结果正好碰到一个不长眼的小侍女,她立刻就将心中的怒火发泄了出来,对着那名侍女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小侍女无端被骂,立马红了眼眶,“我……” “还不赶紧让开!”被厉声吼了一嗓子,小侍女赶紧让开道,王嬷嬷这才气呼呼的离开。 好不容易回到慈安堂,刚见到老夫人王嬷嬷就跪倒在地哭喊着:“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老夫人被吓了一跳,忙问发生了何事。 王嬷嬷哭喊道:“六姑娘她……” 还未说完话,一只蜘蛛悄无声息的爬上了老夫人的脖子,紧接着一股刺痛自脖子处传来,老夫人惊叫一声,连忙用手碰,结果她的手才刚抬起来就感觉到眼前一黑,然后整个人便晕厥了过去。 “老夫人!” 方家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方筱柒才勉强保住一口气,结果老夫人又病倒了,方正邕得知此事后急匆匆的赶回来,随即命人去请大夫,才受了委屈的王嬷嬷无处申冤只能先咽下这口气。 然而请来的大夫替老夫人瞧过后,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接着又说:“老夫人这病乃是长期积郁所致,加上年事已高,身体本就虚弱,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他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摇着头,似乎对这种情况感到非常棘手。 这下方正邕彻底急了,“早上还是好好的,为何说病就病,分明半点预兆都没有。” “老夫人最近怕是多有操劳吧,如此下去身体怎会受得了?” “那可有什么法子调理?” 因为方筱柒的病,老夫人确实整天忧心忡忡没有休息好,经常半夜起来照顾她,会病倒也正常。 “想要根治怕是有些困难,不过老夫可以开点药调理,但能否彻底恢复害得看老夫人的身体状况。” “好,那就有劳大夫了。” 开完药以后,大夫离开,老夫人稍稍转醒,她一把抓住方正邕的手,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对他说:“邕儿,如今我病重,怕是暂时无法管理方家后院,但汪氏也确实犯了错,是该给她一个教训,这掌家大权你就暂交给刘氏……” “儿子知道了,您就安心休息吧,其他的事什么都不用考虑。” 掌家大权暂时落到刘氏手中,得知此事的汪氏急得要去找老爷,却被钱嬷嬷拦住,“您这个时候去老爷肯定不会把掌家大权交还给您,还会怪您不懂事,现在您可是禁着足呢。” “那能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掌家大权被刘傲云那个贱人夺去吧,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争掌家大权!”汪氏气急败坏。 “您先别急,刘氏又没掌过家,能不能管理好都是个未知数,何况当下老夫人病重,您若是能寻得方法让她病情有所好转,或许老夫人念及旧情便会把掌家大权交还给您。” “这倒也是,但我能有什么法子,我又不是大夫。” “您没听说那位戚神医的益神丹嘛,据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若能为老夫人弄来几颗,她的身体必有好转。” 汪氏一听顿时觉得有了希望,连忙说:“快,你快去想办法,无论多少钱务必要弄到手,宏儿马上大婚,这掌家大权必须握在我的手里。” 第32章 是时候全部还回来了 “支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紫菊端来一碗粥,刚进门就看到方筱染漫不经心的将一个罐子放回到架子上,她的脸色稍显苍白,额头还冒出了细密的汗水,一副生病的样子,吓得紫菊赶紧将粥放下扶住了她,“姑娘,可是生病了?” “没事,好久没有活动了,只是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没成想体力有些跟不上。”方筱染笑了笑,这莫名的一句话听得紫菊云里雾里的。 实话方筱染自然不会说,毕竟事关她的秘密。 她的母亲白戚戚的母族乃是北疆颜族,擅蛊灵秘术,只不过这蛊术对施蛊之人损耗极大甚至会折损寿命,因为母亲并未将其传授于她,方筱染之所以会,是因为前世赵锦便是因为她是颜家后人才接近她的。 当时为了成就赵锦的霸业,方筱染可谓是呕心沥血,甚至被蛊灵反噬差点丧命,朝野上下说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后其实也没说错。 当然这次她并未对老夫人下蛊,只是稍微加了少许毒药,这毒并不致命,但会让老夫人的身体越见虚弱,方家想让老夫人恢复到以往,那便需要长期服用益神丹。 方家这些年来用她母亲的嫁妆过得太过舒坦,也是时候全部还回来了。 傍晚时分,天刚擦黑,刘氏便悄悄敲开了方筱染的房门,她连侍女都没带,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方筱染来往的过于频繁。 知道她的意图方筱染便让紫菊他们先离开,反正北居还有很多事要做。 待侍女们都离开后刘氏这才笑着端起茶杯淡饮了一口,“六姑娘还真是算无遗漏,老夫人说病就病,这掌家大权还真到我手里了。” “刘姨娘说得哪里话,祖母心系五姐姐,已经好几个晚上没休息过了,便是铁打的人也坚持不下去,何况祖母年事已高病倒是早晚的事。” “是吗?” 显然方筱染想撇清关系,即便刘氏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她也犯不着和方筱染过不去,便笑着说:“不管怎样我能拿到掌家大权也是有你相助,日后在府中六姑娘有困难可以随时向我提,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我会尽可能的帮你办到。” 方筱染轻笑道:“比如早点帮我将北居修缮好?” “这是自然,不过六姑娘已经请来大师,倒也不需要我再做什么。” “加派点人手就行,这个可不会让人误以为刘姨娘和我走得近。” “六姑娘说的哪里话。” 两人你来我往暗地里较量一番后刘氏便离开了,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府中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去处理,自然不想在这里耽搁过多。 之后的这些时日北居因为修缮一事倒是热闹不少,刘氏也加派了些人手,方筱染直接把他们交给了林朔,自己则抽空去了趟丹溪药铺。 消失多日,也是时候出来露露面了。 方筱染一出现在丹溪药铺可把老板何春铭激动坏了,当时方筱染就留下一句最近有要事不便来坐诊,然后就一连消失好几天,药铺门槛都快被上门来求医的人踏破。 询问过后何春铭告诉她,益神丹需求太高,有点供不应求。 “我要的就是供不应求,只有一丹难求才能体现它的价值,也才会让人更想得到它。”何况炼制益神丹需要名贵的药材,一颗都抵得上一根千年人参的价格,甚至还要更高。 何春铭的念头只能打消,思索后又道:“最近方家的人总是登门请您去府中治病,您看……” 果然,方筱染不以为然,随口道:“我只在丹溪药铺坐诊。” “是是是,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钱嬷嬷突然上门,听闻戚神医回归,她快马加鞭赶来,看到丹溪药铺外排了长长的队伍,想着这要是跟着排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去,干脆直接闯了进去。 “谁?丹溪药铺的规矩不是在门口挂着的吗?居然还硬闯,我去看看。”何春铭听小厮禀报有人硬闯,直接袖子一挽就冲了出去。 自从上次那三兄弟闹事被小石头修理一番后,就再也没人敢不排队就硬闯了,没想到好不容易戚神医回归就有人来找事,何春铭可不想惯着。 有了戚神医坐诊加上戚神医的药方以及益神丹,丹溪药铺收益可不小,比以往翻了好几百倍,为此何春铭还专门多请了几个会拳脚功夫的壮汉在药铺坐镇,就是防止有人来闹事。 这会儿钱嬷嬷便已经被他们拦住,看着几个壮汉钱嬷嬷有些心虚,但她好歹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岂能失了气势,于是她大袖一甩怒道:“我要见你们老板!让他出来!” “见我有何事?”何春铭冷着一张脸从内堂走出来,先是将钱嬷嬷上下打量一番,见对方衣着华贵想来定不是寻常人家的老嬷嬷。 不过现在来丹溪药铺求药的本来也没几个寻常人家,毕竟益神丹价格昂贵,可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 钱嬷嬷先是扫了眼何春铭,确定他是丹溪药铺的老板后便说:“我家夫人想购买你们药铺的益神丹。” “原来是为益神丹而来啊。”何春铭淡淡一笑,往椅子上一坐,一手拿过一颗古檀镶玉珠把玩起来,“那您是来晚了,小店的所有益神丹已被预定,您还是请回吧。” “都被预定了?怎么会……那不知何时才能再有?”钱嬷嬷皱眉,心有不甘,想着这何老板该不是故意搪塞她的吧。 何春铭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得看戚神医的心情。” “那可否让戚神医去方府替老夫人诊治?无论多少钱我们方家都出得起。” “不是钱的问题,我说了,要看戚神医的心情,今日戚神医坐诊病人太多,烦请不要挡路。” “你!”钱嬷嬷气得脸色铁青,可又奈何不了何春铭,只能再次和颜悦色恳求,并说想见一见戚神医,却被何春铭一口回绝。 “戚神医是何人,岂是你想见便见的?见戚神医唯一的渠道便是到门口去排队,到你了自然能见着。” 第33章 方家一团乱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钱嬷嬷回府后将何春铭的话转述给了汪氏,听完后汪氏眉头紧锁,感到有些棘手。 “那我们买通人去排队,到时候整个队伍都是我们的人,还能见不到她?” “可戚神医坐诊时间不定,之前还有规律,最近纯看心情,就连何老板都不知道具体时间。”钱嬷嬷很是为难。 汪氏一听气得直拍桌子,“天下竟有如此傲慢的大夫,我花重金都请不来?” “神医嘛,都有点脾性在的,何况她怕是也不缺咱们这点银子,那益神丹据说一百两银子一颗,关键还买不到。” “一百两?”汪氏差点背过气去,这要真弄到手他们也吃不起,真当是什么富绰人家?何况她儿子还要成婚,可经不起这么浪费,但如果不能给老夫人献上益神丹她又拿不过回掌家大权。 左思右想一番后,汪氏头疼不已,“这可如何是好啊。” 当然为益神丹发愁的不只是汪氏,还有方正邕。 听说益神丹可以缓解老夫人的病情,甚至能让她恢复,方正邕便四处打探,然而益神丹一丹难求,有钱都未必能买得到。 方正邕很着急,难得拉下脸面去求自己的朋友,可惜失望而归。 老夫人的病情刻不容缓,无奈之下方正邕只能派人多次去丹溪药铺求见戚神医,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刘氏想替他解围,也试着派人去求见戚神医,结果被告知戚神医将停诊几日,不见任何人。 原本等着排队的病人得知戚神医又要停诊,对方家多有不满,认为都是因为他们总是派人来骚扰戚神医,才让戚神医生气,直接不再坐诊,一时间这些人对方家怨声载道,甚至见到方家的人都开始破口大骂,搞得方家人都不敢轻易出门。 这事一出最为难的就是刘氏,她管理这么大一座后宅,时常需要出门采购,到底才拿到掌家大权她当然不好什么都交给下人办,一定要亲力亲为才能凸显自己的上心。 可现在一出门就会被人戳脊梁骨,有些人骂的实在难听,根本不管他们是不是官宦人家,反正自己一身病,直接来个破罐子破摔方家拿他们也没辙。 “现在搞得我们方家就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就是一个戚神医吗?有这么大能耐?”刘氏气结。 方云瑶叹气,“那有什么办法,人家一颗益神丹全都抢着要,这次因为咱们方家不停上门求药,又给人宣传了一波,现在谁不知道戚神医医术高超,炼制的丹药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功效。” “你呀,你就知道说风凉话,还不赶紧想想办法,若是咱们能弄到益神丹,老夫人肯定对咱们另眼相看。” “母亲,祖母就算对我们另眼相看,可她好起来后这掌家大权还会继续给你吗?” 刘氏一想干脆坐下,无奈的开口,“罢了,益神丹那么贵,就老夫人的病情指不定要长期服用,我还是不给自己找麻烦了,汪芷玉倒是上心,她急着免除责罚拿回掌家大权,可不得想法子讨好老夫人。” 侍女微微侧目,小声道:“不过若真让侧夫人找到了益神丹,怕是会对我们不利啊。” “不让她找到不就行了?”刘氏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来。 在方家人为了一颗药使出浑身解数时,方筱染则一门心思的修缮着北居,不过短短几日,北居已经初现雏形,确实很有南岭那边的风格,只不过地方太小只能浓缩一下,但住起来还是不错的。 方筱染正跟林朔交流想在院子里挖一块小塘子出来,中间搭一座小拱桥,塘子里正好可以培养一些特殊的药材,还可以养鱼,最关键的是进门就这一条路,能更好分辨是否有闲杂人等混入其中。 不过她得考虑造价问题,若花费过高还是免了,她虽然有一定积蓄,但也不是能随意挥霍的。 正商议时,青兰走过来小声道:“姑娘,刚刚奴婢采购回来在门口撞见长平县主的婢女芳儿,说县主想邀您一叙。” “长平县主?她邀我做什么?” “奴婢不知,芳儿也未曾言明,只说县主会在千禧楼等您。” 看来这位县主压根就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方筱染如是一想。 安排好一切后,方筱染拿出她那支玉簪往发髻上一插,便出了门。 她想长平县主来此多半是为了这支簪子,上次她明显感觉出九公主对这簪子有别样的感情,既然如此大不如直接打探一番。 千禧楼位于晏城最繁华的东市中心地带,是晏城中最为奢华的场所之一,也是王公贵族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赵筠宁之所以选在这儿和方筱染见面,一是不想被打扰,二是她很喜欢千禧楼做得点心和甜品,隔三差五便会让侍女来千禧楼买点带回去吃。 可带回去哪里有在千禧楼品尝来得更有韵味,这次机会难得,她当然不会错过。 “县主,方姑娘已经来了。”芳儿正在整理熏香,无意间看到方筱染从楼下经过,正进入千禧楼大门。 赵筠宁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进入千禧楼后,方筱染直接去询问掌柜,被告知县主在三楼星雾雅间,并随手招来一个少年,对他说:“你带方姑娘上去。” 这让方筱染有些诧异,自己并未告知身份,为何掌柜能一眼认出,还是说长平县主提前告知过? 倒是有这个可能,毕竟到底是县主等待的贵客。 随上年上楼后,来到星雾雅间外,少年先是敲了敲门,“回禀县主,方姑娘到了。” “让她进来吧。” 随着赵筠宁的声音传出,门被打开了,芳儿冲着方筱染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方筱染点头后走了进去,见赵筠宁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朝着她浅笑。 方筱染立即行礼,“见过长平县主。” “不必多礼,坐吧。”赵筠宁淡笑道。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方筱染自然不再拘束,选择坐在了她对面,起初赵筠宁并未说明这次邀方筱染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跟方筱染聊起了千禧楼的饭菜和糕点,一说起来便开始赞不绝口。 说的时候她无意间瞟到方筱染头上的发簪,笑着说:“你还带着它呢。” 第34章 威胁 果然是因为它。 方筱染会心一笑,故意装成听不懂的样子,好奇的问:“这支簪子有什么问题吗?”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在桃园因这支簪子你差点丧命,竟还敢带着它招摇过市,该说你是无知呢,还是勇气可嘉。”赵筠宁勾起唇角。 一听这话,方筱染假装面露惊恐之色,立即取下簪子,压低了声音问:“九公主是不喜欢这支簪子吗?” “倒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在于制作这支簪子的人,我很好奇方姑娘是怎么得到这支簪子的?” 果然赵筠宁会问这个,看来他们的目的差不多,都是对这个制作簪子的人感兴趣。 不过方筱染当然不会告诉县主这支簪子的来历,那可是她母亲的遗物,于是她便说:“只是偶然得到的,并不知道它的来历。” 赵筠宁眯起眼睛,“是吗?那可真是可惜了,我本想向你打探他的消息。” “他?县主指得是这支簪子的制作者?” “你知道?” 显然赵筠宁有所隐瞒,并不打算直接告诉他,但方筱染也确实不知情,她本就是为这个而来的,于是摇头说:“不清楚,所以才要请教县主,毕竟我也不想莫名其妙的就丢掉了性命。” “你这支玉簪出自大师陶安之手,不过只是残次品,按理说应该被销毁才是,不知为何落到你的手中,九公主一心想寻到陶安,可惜他三年前便不知踪迹,而你手中的玉簪便是唯一的线索。” 赵筠宁轻描淡写的便将九公主的秘密全盘托出,虽未言明,但说到这种份上又怎会猜不到。 根据前世的经历,方筱染一直知道九公主有一个钦慕之人,只是从未听她说起过,没想到居然会以这种方式知晓。 “县主恕罪,这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方筱染再三言明,但赵筠宁却并不在意,而是露出一抹轻笑,“你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九公主不在乎过程只要结果,她是什么性子想必你早已听说。” 心狠手辣,且手段恶毒,这就是九公主,她想要的东西会不计任何后果弄到手。 难怪赵筠宁会将九公主的事告诉她,搞了半天是想让她接手这个烂摊子,言外之意便是告诉她,若她不想办法找到陶安,那作为手握唯一线索之人的她必会遭到九公主的报复。 别看赵筠宁一副温温柔柔举止端庄大方的样子,实则心肠相当歹毒。 “好了,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怎么做就看你的了,别让我失望。”丢下这句话,赵筠宁缓缓起身离开。 直到门关上方筱染才放下戒备,该说不说虽然被威胁,但她至少也有了线索,那便是找到这个叫陶安的人。 只不过九公主都寻不到,想找到他怕是非常困难。 看着一桌子饭菜,方筱染半点胃口都没有,干脆起身准备出去,刚开门,就听到门口传来紫菊的声音。 “见过顾公子。” 顾公子?哪个顾公子? 若说晏城能闲来无事混迹千禧楼的顾公子估计也就顾煜清了,他的大哥顾煜鸣可是大将军,此刻正远在边关,几个弟弟更是拜师的拜师学艺的学艺,就他闲在家无所事事。 果然一出门,一双灿若桃花的眸子便朝方筱染投来,那双眼睛仿佛能摄魂夺魄,让人无法与其对视。 “真是好巧啊,方姑娘。” 这次顾煜清穿了身很随意的常服,头发也只是用簪子轻轻别着,有些甚至散落在两鬓,看起来很是散漫。 方筱染淡淡一笑,“确实好巧,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顾二公子。” “我是这儿的常客,见到我并不稀奇。”顾煜清微微抬眼,言语间很是自信。 这有什么好自信的?不就是活脱脱的纨绔子弟吗?若非他长了这张脸,不知道会被传出多少闲话。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方筱染不想久留,说完转身就走,顾煜清则好心提醒,“楼梯在这边,方姑娘走反了。” 到底是第一次来千禧楼,方筱染也没留意方向,一时有些尴尬,她故作镇定的转身道谢,“多谢。”然后大步流星的朝着楼梯走去,刚与顾煜清擦身而过时,却听他问:“不知林匠师是否合你心意?” 小石头的人脉就是顾煜清的人脉,他知道也不奇怪,何况小石头可是他的护卫,自然不会对他有所隐瞒,方筱染顿了顿,随即转身,“此事还未谢过顾二公子,等北居修缮好,我定当设宴答谢。” “你不用谢我,把你引荐给林匠师的人是他不是我。”说着他还专门瞥了眼推着轮椅的小石头,被一记意味不明的眼神扫到,小石头干笑着摸了摸头。 “你既为主,谢你也是应该的。” “既然方姑娘这么想答谢我,不妨随我再去一趟侯府。” 他这是又想让她替郑嬷嬷诊断了,方筱染没理由拒绝,便应下来。 同时她也好奇,下马车可以让小石头抬轮椅,这下楼梯要怎么做?总不能让小石头当着这么多世家公子的面把他扛下去吧。 正当她纳闷时,小石头已然推着顾煜清到了楼梯口,只见他轻轻扭动了一下扶手拐角处的小狮子,突然听到齿轮转动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看到楼梯突然变得平整,形成一个向下的斜坡,而小石头就这么推着顾煜清下了楼。 机关?这么可不是寻常的机关。 方筱染惊讶的走到扶手处向下望去,发现下面所有的楼梯都变了样,其他人竟然一点不好奇,看来这是千禧楼的特色,但总不至于这是特地为他设置的吧。 可晏城又有多少世家公子高门贵女是双腿不便行动需要乘坐轮椅的?在方筱染的印象中不就顾煜清一个。 那这未免也太大手笔了点,为一人设计这么复杂的机关,怎么想都觉得不现实,镇远侯府虽显赫,可做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除非他就是千禧楼的主人。 但有这个可能吗? 就在方筱染思绪万千时,顾煜清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方姑娘还不下来?” 第35章 胆敢再犯,绝不轻饶 在方筱染的调理下郑嬷嬷的情况有所好转,但她终究损坏了根基,也顶多就是靠着药物吊着一口气。 不过益神丹确实神效,郑嬷嬷现如今已经可以下地行走。 给郑嬷嬷又开了几服调理的药后方筱染便离开了侯府,照旧是小石头送她离开。 出大门时她算算日子,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对着小石头说:“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几天下来老夫人的情况越发严重,方正邕已经多日告假在家照顾,但大夫都没辙,反反复复开药调理,结果却并未好转。 方正邕急得连偏方都用上了,可惜依旧没有成效。 同时在这个期间,刘氏换掉了汪氏重新安排的管家,开始在方家布置自己的人,尤其是满春苑的丫鬟嬷嬷暗地里换了好几个,汪氏质问刘氏就说那个几个不上心,怕放火的事再次上演还是换些乖顺老实的比较好。 刘氏这分明就是想趁着府中大乱之际架空汪氏,这点汪氏又怎会不知?奈何她想方设法求益神丹至今也没个音信,只能由着刘氏拿捏。 主要在这个节骨眼如果生出祸端,以方正邕的脾气绝对连同他们二人一并问罪,自己儿子婚礼在即,要真再添一项罪责到时候怕是连坐公堂的资格都没有。 新妇过门,若得知她这般不受方家待见,日后又岂会服她? 因为汪氏也只能忍着,等她重新夺回大权,必然第一个收拾刘氏。 “小娘子,北居是否还要安插我们的人?”侍女小声询问。 刘氏瞥了她一眼,思索后微微摇头,“先不,我根基尚不稳,没理由给自己多添一个难缠的对手。” 侍女一听连忙垂下头,“奴婢知道了。” “对了,慈安堂怎么样了?” “老夫人的病情加重,情况不容乐观,倒是五小姐似乎已经开始缓和,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病得那么重还能活下来?当真是命硬。” 刘氏冷笑一声,她不喜欢方筱柒,但方筱柒到底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至少还能牵制汪氏的那双女儿,对她而言方筱柒自然是活着比死了强,何况经此一役方筱柒怕是难再出头。 而此刻沉睡好些天的方筱柒也渐渐从昏睡中苏醒,她身上的水肿已经停止,只是糜烂化脓还在继续,要彻底好起来需要毒素被排清才行。 躺在床上的方筱柒试探性的稍微动了一下手指,顿时牵动全身引来剧痛,半天她才缓过来,再也不敢乱动。 这时一声轻笑传来,“以你现在的状态确实不要乱动的好。” 听到这声音方筱柒顿时应激,猛地转过头,发觉在离床不远的圆桌旁正坐着一个让她咬牙切齿的人,她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嘶吼着问:“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 方筱染微微抬眸,将一丝慵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漫不经心的回:“五姐姐说的哪里话,我自然是来探望你的,你刚刚一直处于昏睡中,我不便叫醒你所以只能等着,看五姐姐这么精神我也就放心了。” “方筱染,你把我害得好苦,如果祖母知道了她不会放过你的!”一想到自己这些天如同坠入地狱般的遭遇,方筱柒就恨得牙痒痒,要不是自己动不了,她早就发狠的扑过去,就算杀不了方筱染也要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面对她的敌意和怒火方筱染只是浅浅一笑,根本不在意,反而悠悠的站起身朝床边走来,意识到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方筱柒神色大变,惊恐的喊道:“翡翠,翡翠呢?你别过来……我要是在你面前出事,你逃不了干系……” “现在方家可没人管你,我若想要你的命易如反掌。”方筱染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床上仅剩一口气的方筱柒,眼中满是阴戾,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恶鬼,让方筱柒心头发颤。 “你占据我的身份,我的名字,我的人生,从碌碌无为到如今的方家五姑娘,你已经得偿所愿,享受着本就不属于你的优待和宠爱,为何还处心积虑害我?” 至少方筱染回到方家时对方筱柒是并无敌意的,那时方筱柒表现得太过可怜,明明她才是获利一方,却伪装成受害者,不但欺压方筱染,还恶意挑唆方筱染和方正邕以及老夫人的关系,使得方筱染在方家寸步难行。 尤其是坠湖一事,原本方筱染只是好心,不想却险些在这场阴谋中丧命。 方筱柒咬牙,“是你害得我……” “若非你先害我,我又怎么会报复于你?方筱柒,你若还想做你的方家五姑娘,那我奉劝你一句,以后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如果胆敢再犯,我绝对会让你比现在还痛苦百倍,而且下一次我可不会心慈手软留你一条命。” “你!” 被方筱染言语威胁,方筱柒气得浑身发抖,可她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一是周身的剧痛让她难以忍受,二是她想活着,不敢再激怒方筱染。 以前她认为方筱染只是个稍微会点功夫的蠢笨野丫头,对付起来轻而易举,而且她也确实成功了,但怎么都没想到方筱染病好会转变如此之大,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让她频频失利,这次更是险些丧命。 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翻盘,她可不想让自己无端死在这儿。 见她不再说话,方筱染淡然的离开了房间,留下方筱柒恶狠狠的攥着床单,这一刻她简直恨毒了方筱染。 刚出房间方筱染抬头就和匆匆赶来的方正邕对上,一看到她,方正邕立马走上前来呵斥道:“你去柒儿房间做什么?” “自然是探望五姐姐,父亲是觉得女儿不该来?”方筱染不卑不亢的回了句,眼底却藏着一丝淡漠的笑意。 他这么匆忙,八成是翡翠去说了什么他不放心方筱柒这才撇下老夫人赶来,能在这种境况下赶来他究竟是太过关心方筱柒,还是对她心存芥蒂? 当然也可能两者都有,不过方筱染也不在乎。 听她这么说方正邕板着脸问:“那你五姐现在怎么样了?” “吊着一口气,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方筱染淡淡开口,这话听得方正邕勃然大怒,“你就这么盼望着你五姐死?” 第36章 一开始心就是偏的 面对方正邕的怒火,方筱染只是轻描淡写的抬起眸子,一脸不解的说:“父亲这说的是哪里话,女儿不过是如实相告五姐的病情,怎么到了您嘴里就变了味呢,难道在您心中女儿就是那般歹毒之人?” 方正邕冷笑:“你把你五姐推进湖里差点将她淹死,难道还不叫歹毒?何况北居那场火尚没有定论,你汪姨娘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她绝对不会做出那种害人之事。” “所以您的觉得这事是女儿的错?” “当年是你母亲有错在先,我并未休妻赶她离开方家,是她将尚且年幼的你带走的,这些年你吃得苦都是她导致的,和你汪姨娘没有任何关系,但凡你还有一点良知就不该针对你汪姨娘,也不该整日只想着出头把方家推上风口浪尖!” 听完这番话方筱染却是笑了,她甚至都懒得反驳,当年若非母亲把她带走,那么她早就成了一具尸体,汪氏恨不得把他们母女两赶尽杀绝,又怎会留她性命? 到底从一开始心就是偏的,所以方正邕从不会站在方筱染的立场思考问题,但凡他多给她一丝宠爱,但凡他不放任妾室欺压正房,她又哪里会落得一个颠沛流离的下场。 方筱染就这么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憔悴疲态尽出的父亲,一时间觉得心里无比苍凉,许久后她才缓缓开口,“父亲,您有没有想过母亲为何非要带我走?她是不放心。” “她不放心什么?难道偌大的方府还会有人害你一个小孩子不成?她总是这样去恶意揣测别人,所以难有交心的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所致怨不得旁人!” 不知为何方正邕突然暴怒,脸色变得无比狰狞,就像是一只凶兽恶狠狠的朝着方筱染发泄。 方筱染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说道:“自然不会有人想要害我,毕竟证据摆在眼前父亲都认为是我一手策划的,难怪母亲会寒心。” 然而,方正邕却冷冷地回应道:“她会感到心寒吗?不,她根本就没有心!” 眼前这个人眼神中充满了冷漠和咄咄逼人的气势,方筱染心中一阵刺痛,怎么也想不到这竟然是她的父亲。 她不理解他和母亲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仇恨,才会让他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以至于她想反驳,却无从反驳。 就在这时,伺候老夫人的侍女急匆匆的赶来,一脸焦急的对方正邕说:“老夫,老夫人她情况不大好……” 侍女连基本的礼都没有行,可见情况有多着急,方正邕顿时脸色大变,也顾不上去探望方筱柒,连忙朝老夫人的住处走去。 刚进门刘氏就扑了过来,声音颤抖着说:“老爷,老夫人她……大夫说了,如果不赶紧拿到益神丹,老夫人怕是……” “益神丹益神丹!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方正邕怒火中烧又绝望至极,先是方筱柒,再是老夫人,总感觉是有人在推动这事,可大夫并未说是中毒所致,难道真的只是得了怪病? 这让方正邕不得不怀疑到方筱染头上去,自从她回来以后方家就没有一天安宁日子过!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想办法救老夫人,其他的事只能放一放。 刘氏看出来方正邕情绪激动,赶紧安慰道:“老爷,老夫人她只是年纪大了,这些年虽然身子骨硬朗,可当年毕竟伤了根本,根基损坏又怎么可能完全恢复?您也别太难过了,或许这就是命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方正邕的背,看似在平息方正邕的怒火,实则是趁机旧事重提,让方正邕加大对方筱染母子的怨恨。 “那次下毒确实让母亲伤了根基。”方正邕紧紧握着拳头,眼中满是痛苦和愤怒。 突然,方筱染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什么毒?” 没成想方筱染会在这个关头过来,刘氏立马心虚,就连拍着方正邕后背的手都下意识的收回。 见方筱染出现方正邕立马怒气冲冲的指着她,“你还有脸过来!” 方筱染故作不解,诧异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女儿又是何时气恼了父亲?怎么刚见面父亲便发这么大的火,您平日总说我不孝顺祖母,连生病了都不来探望,结果女儿来了您又不满,到底希望女儿怎么做?” 这番话堵得方正邕说不出话来,他定定的看着方筱染,眼中的怒火蹭蹭往上冒,察觉到局面有些失控的刘氏连忙出声道:“六姑娘也是关心老夫人,您就别跟她计较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老夫人的病。” 刘氏算是给了他们彼此一个台阶下,就算方正邕再有不满也不可能放着老夫人不顾,便随口来了句,“那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还不赶紧走?” 他分明是不想看到方筱染,即便在这个时候都不忘呵斥一句。 原本探望这事无可厚非,只不过经过刘氏提醒让他想起了老夫人中毒一事,自然就对方筱染有了敌意。 对于这点方筱染不以为然,她微微欠身道:“本来还想着拿益神丹来给祖母治病,看来父亲并不需要,那女儿便告退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听到这话方正邕立即叫住了她,“等一下,你说你有益神丹?” 方筱染顿步,头都没回只是淡淡开口,“有幸得到一枚。” “那你还不赶紧拿出来,没看到你祖母都病成什么样了吗?” 这句理所当然的质问让方筱染怒从心起,她转过身轻笑道:“想要益神丹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那可是你祖母,你就是这般尽孝道的?救命的药居然被你当做谈判的条件,这么多年来你母亲果然没有好好教你!”方正邕震怒,一旁的刘氏也赶紧打圆场,“六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管怎样先救老夫人,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方筱染冷道:“以后说了有人听吗?” 刘氏语塞,默默看向方正邕,此刻的方正邕攥紧拳头怒喝道:“拿祖母的性命威胁你的父亲,好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不想方筱染却笑着说:“父亲是大孝子,为救祖母自然不在乎这点威胁。” 第37章 我要为母亲翻案 “你!”方正邕被气得眼前一黑,只觉得胸口发闷,一口气憋在那里不上不下,他怒气冲冲的走向方筱染抬起手,一巴掌狠狠的扇下去。 即便方筱染已经第一时间调转内力进行防御,可方正邕到底是习武之人,加上怒火攻心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虽被化解了大半,但依旧伤到了方筱染。 猩红的鲜血顺着她嘴角流淌下来,看起来格外刺眼,刘氏被这清脆的巴掌声吓了一跳,手立马扶住了桌子,不敢去看这两人的眼睛。 全场也瞬间肃静,没人敢大口出气,就那么惊恐的盯着他们。 唯独方筱染浅笑着掀起眼眸,直面眼前的人,“看来父亲不想尽这个孝心,那是女儿唐突了,告辞。” 她毅然决然的转身,朝着门口走去,这时内屋的大夫跑出来急切的说:“老夫人她的状况很不好……方大人,您还是节哀吧。” 一听这话方正邕再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叫住方筱染,“行,我答应你,只要你肯拿出益神丹救你的祖母,我什么都答应你。” 这算是方正邕不得已之下的妥协,他心里是憋着一口气的,就等着老夫人病好跟方筱染算总账。 “我要重查母亲当年下毒一事,您要为我提供当时的所有细节以及经手人员还有证词。” “胡闹!此事已有定论,你为何还要旧事重提,就那么想跟你祖母过不去?” “有冤屈自然要重提,不但重提,我还要为母亲翻案。” 这些年加注在母亲身上的罪责以及流言蜚语,她都要一一洗刷干净。 方正邕怒道:“人证物证俱在,她何来的冤屈?” 方筱染冷笑:“人证物证俱在父亲不也一样不承认汪姨娘的罪行吗?怎么到了母亲这儿您又是另一番说辞了?父亲,您要考虑清楚,祖母可没时间跟您耗下去。” “你!”方正邕气结,手再一次抬起来,可他终究没有再落下,到了这个关头他不得不同意,方筱染到底离家多年,对方家根本没有归属感,自然不会顾及老夫人。 “好,你想查便查,赶紧把益神丹拿出来。” 事已至此方筱染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再咄咄逼人,她淡淡拿出了一颗丹药递给了方正邕。 那是一颗碧绿色散发着药香的丹药,单是闻到这个味道都能感觉到炼制这枚丹药所用药材极其珍贵。 方正邕拿过丹药还有些不放心,先交给了大夫检查,大夫查看完确定没问题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喂给了老夫人。 益神丹见效很快,服下没多久老夫人气色已经渐渐缓和,算是渡过了危险期,大夫给开了几服调理的药后冲着方正邕小声道:“方大人,益神丹见效虽快但也有弊端,老夫人以后怕是得靠益神丹吊着,一旦停药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大夫拱手离开,方正邕憋着一口气从内屋走出来,却发现方筱染早已离开,气得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她果然是故意的!” 此时是方筱染早已离开了慈安堂,刚过花园拐角时刘氏慢悠悠的走出来,先是将她打量一番,然后走向她,笑着说:“六姑娘真是厉害,连益神丹都能弄到手,汪芷玉怕是要睡不着觉了,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何要重查当年的事。” 方筱染抬眼,淡淡道:“我说了,有冤屈自然就要翻案,刘姨娘这么在意,难道当年的事和你有关?” 无端一顶帽子扣过来让刘氏脸色大变,连忙摇头,“这怎么可能,方家一直是汪芷玉把持,我可没那个能耐。” “没有最好。”方筱染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让刘氏心道不妙,赶紧说:“我和六姑娘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希望六姑娘不要误伤的好。” 方筱筱淡笑着反问:“我们是吗?” 一时间刘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方筱染根本不理会她,从她身旁越过直接离开了。 看着方筱染离去的背影,刘氏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她想自己在方正邕面前说的那番话到底还是被方筱染听到了,看来他们之间的合作也将告一段落。 …… “你说什么,她要重查当年白戚戚下毒一事?老爷怎么说的,他同意了?” 安插在慈安堂的眼线传回消息,得知方筱染要重查当年的事汪氏再也坐不住,她的手颤抖着,险些让手中的茶杯掉落下来。 钱嬷嬷赶紧替她拭去手上的水,并小声道:“她拿益神丹要挟,老爷只能同意。” “我们想方设法都没有把益神丹弄到手,她究竟是怎么拿到的?不行,不能让她查那件事。” “您放心,当年和那件事相关的人咱们都已经处理好了,绝对不会暴露,老爷现在碍于老夫人的病情不好跟她计较,等老夫人恢复肯定会重责她。” “但她不可能突然就要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或是找到了什么证据,上次夜袭一事不就是被她打乱了计划,害得我被禁足不说还丢了掌家大权,这事一定要彻底解决,绝对不能走漏任何风声,我记得当年那个侍女还留在晏城,你赶紧去把人打发了,还有剩下的那几个,最好让他们永远都开不了口。” 这下汪氏是彻底急了,主要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横生枝节,最好能直接扼杀在摇篮,让此事永远不被提起。 夜幕之下,钱嬷嬷身披斗篷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保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才悄悄从方府侧门离开。 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这个人影如同幽灵一般,悄然无息地跟随着钱嬷嬷,与黑夜融为一体。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方筱染刚踏进北居大门,青兰就急匆匆的跑过来,一脸担忧的查看着她的情况,确定她没事后才说:“奴婢熬了莲子粥要给您盛一碗吗?” 方筱染正准备开口,一缕诡异的琴音自房间传出,她随即脸色大变,一把将青兰拉至自己身后,冷冷的盯着房间大门处,“阁下是何人,为何深夜造访?” 第38章 夜袭 “有,有人吗?” 青兰脸色大变,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方筱染并未理会她,而是定定的看着门口处,琴音还在继续。 这不是普通的琴音,是用内力弹奏的杀伐之音,内力全无之人根本听不出来,不过好在这人并未显露出杀意,因而琴音虽古怪却不存在攻击性。 北居平日里就方筱染和两个侍女,最近多了个吴贵成,但吴贵成被她外派出去了,当然他留下面对拥有此等内力之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方筱染最近靠着周天运行以及药物滋补,内力恢复了一部分,可也比不上巅峰时期,无法断定能与这人一战,最好的就是不发生冲突和平解决,当然硬要拼死一战她也不是全无后手。 “阁下还是不肯现身吗?”方筱染再次传音,比刚刚的声音更为厚重,就在这时,一阵强风将门从里面吹开,“啪”的一声拍击在墙上,紧接着,一个黑影从里面急速掠出,脚踏沙尘轻点树梢落于一轮圆月之下。 远远看着,那人黑衣墨发背月而立,整张脸隐于暗中,唯有一双冰寒的眸子如璀璨的星辰,闪烁着凛冽的光芒。 仅仅只是被这双眼眸盯着,方筱染便感觉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此人很强。 她如是的想。 “阁下若对桃灼感兴趣,我将它赠与你便是。”方筱染淡淡开口,只因那人手中拿着的正是九公主赠与她的那把桃灼。 那人闻声并不开口,手指迅速拨动琴弦,一阵尖锐的琴音传出,听起来尤为刺耳,青兰忍不住双手捂住耳朵,可这样依旧挡不住琴音的攻击。 见状,方筱染指尖一转,一片落叶被她掌间的内力牵动,如利刃般破空而去,直指那人眉心。 原本方筱染并不想动手,奈何对方的琴音杀气太重,青兰和紫菊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见落叶射来,那人眸色微动,一把抓起腰间的武器将其掷出,正好与落叶猛地相撞,化成无形的力量冲击开来,方筱染带着青兰回避时,几滴冰冷的水溅到了她脸上。 她愣了一下,再次抬眼时只见一只修长的手从她耳边擦着伸来,一把抓住了空中的酒葫芦,当着她的面慵懒的拔掉盖子仰头豪饮了一口,“莫问先生的落叶飞花,你是他的徒弟?” 刚刚那招叫什么名字方筱染自己都不清楚,师父从未言明过,她更不知道师父姓谁名谁,即便是前世她也不曾知晓。 于是她摇头道:“我并不认识什么莫问先生,不过刚刚那招确实是家师所传。” “怪哉,既收了徒,又为何不如实相告。”那人微微皱眉,又拿起酒葫芦豪饮一口,趁着这个机会方筱染才仔细端倪一翻,这人胡子八叉邋里邋遢的,和刚刚在月色下的模样判若两人。 本以为是个清俊的翩翩少年郎,现在一看纯粹就是一个散漫大叔。 不过她向来不以外貌评论人,何况对方实力在她之上,也不好与之为敌,便问:“你认识家师?” “认识啊,我们是仇敌。”男人突然放下酒葫芦,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方筱染,眼里迸发出了冰寒的杀意。 这话显然不是在开玩笑,方筱染立即有了危机感,她手腕刚一转,就被男人出声制止,“别动哦,若是你先动的手那我便只能取你性命。” 方筱染一听立即收手,脸上挂着一抹浅笑,“我与前辈无冤无仇,不知前辈今夜造访所为何事?是因为这把琴?” “是,也不是。”男人随口回了句,反手将手中的桃灼丢还给了方筱染,“我在找制作这把琴的人,它既在你手中,你可知那人的下落。” “这琴是最近方才落到我手中的,对于它的来历我一概不知。” 男人听完这话瞥了眼方筱染,淡淡道:“你连魔音十重都能变奏,竟会对它的主人毫不知情?” 方筱染疑惑的问:“谱下魔音十重的那名琴师是制作桃灼的人?可桃灼不是出自大师银鹤先生之手吗?” “我说的是这把琴。”他眸色凌厉,语气疏离听不出任何情绪,而这话也让方筱染大为震惊,难道他看出来这把桃灼是仿品? 其实这把琴仿制的相当出色,即便将两把琴放在一起都难辨真假,他居然能直接辨认出来,看样子对桃灼确实有一定的了解。 “莫问的徒弟,我们有缘再见。” 耳边突然掠过一阵冷风,等方筱染回过神来之际那人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阵淡淡的酒香。 这酒很是特别,酒香中混杂着一缕药香。 可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突然潜入北居,看起来似乎是因为桃灼而来,但又只是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欣然离去,是因为她师父的缘故所以放她一马? 莫问先生…… 这个名字还真是相当的陌生。 “姑娘,你没事吧?”青兰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连忙询问方筱染的情况。 方筱染微微摇头,“我没事。” “刚刚那人是谁?要不要告诉老爷。” “告诉他做什么?难道他还会派人来北居保护我们不成?” 以她对自己父亲的了解,他八成会当做没听到,甚至认为是她故意装出来的,根本不存在什么夜袭之人。 不过这把琴还真是烫手的山芋,还是早点将其甩出去的好。 “罢了,反正也没出什么事,你去替我盛一碗粥吧。” “是。” 等青兰离开后,方筱染抱着琴回到了房间,环顾一眼四周,发觉房间里整整齐齐,就连窗户都是紧闭着的,根本没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 可见那人是一个潜入的高手,最好以后都莫要与其再遇上了。 刚放下琴,门外便传来一声怒喝:“方筱染你能耐啊,总是想方设法的和我们满春苑过不去,母亲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还想着你孤苦一人多照拂一二,结果就是一只白眼狼,转头就咬她一口,因为你母亲现在都卧病在床,你满意了?” 第39章 而是想太多 方梦和的声音非常大,加上是在夜里,整个北居都回荡着她的声音。 她仿佛是故意要让所有人听到,不只是吼给北居听的。 满春苑的人对方筱染心存不满很正常,可汪氏已经被禁足多日,怎么方梦和突然这个节骨眼找上门来,而且汪氏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看来是有意让方梦和将她病倒的消息散播出来。 当然散播出去的方法有很多种,方梦和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点个人恩怨。 方筱染根本不打算理会她,自顾自的倒了杯茶,这时青兰正端着一碗粥过来,见方梦和站在院子里便微微欠身道:“三姑娘,我家姑娘已经睡了,您若有事不妨白天再来。” 听到这话方梦和直接转身,抬手就是一巴掌,青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手里的碗都差点掉落,她惊讶的看向方梦和,刚准备开口就被方梦和身旁的春夏制止,“怎么,三姑娘还打不得你一个下人了?” 青兰咬牙,“奴婢自有姑娘管教。” “反了天了,别说你了,就连六姑娘我家姑娘也是管得了的。”春夏厉声呵斥,青兰眼里噙着泪水,小声嘟囔,“哪有庶女骑到嫡女头上的道理……” 方梦和哪里听得了这番话,她向来最厌恶别人说她是庶女,顿时火冒三丈,当即又一次抬手,可这一巴掌还未落下,便见房间门突然被一阵力量吹开,接着一只茶杯破空而来,擦着方梦和的手飞过。 这一下力道不小,即便没有碰到她的手,却还是用十足的内力将她整个人震开。 不等方梦和稳住身形准备发作时,方筱染的声音随风而来,“三姐姐深夜造访所为事?” 一看到自家姑娘出来了,青兰立马委屈的跑过去,低垂着头也不说话,模样很是可怜。 方筱染仔细看了眼她脸上的伤,语气平静的问:“三姐姐为何突然伤人?” “怎么,我还不能管教一个丫鬟了?她恶语相向在先,我只是打她一巴掌都算是给你面子。”方梦和怒喝。 青兰委屈的说:“奴婢只是见三姑娘在院中便上前行礼,谁知三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奴婢有过错自有姑娘管教,三姑娘这般是否僭越?” “好哇,你居然敢说我僭越,我好歹是长姐,方筱染你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今天做姐姐的就好好教教你,像这种伶牙俐齿的贱丫头应该怎么拔掉她那一口尖牙!来人,把这个贱丫头给我抓起来!” 方梦和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不只是带了春夏一个侍女,随着她一声令下一群人便围向了青兰。 见状青兰连忙颤抖着抓住方筱染的衣袖,弱弱的恳求,“姑娘……” 青兰如此出头确实适得其反,但她终究是自己的人,不可能让方梦和平白欺负了,于是方筱染微微抬眼,漫不经心的开口:“三姐,这里可是北居,你带这么多人来是想对我动手吗?” 方梦和冷笑:“你要是非要护着这个丫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你们还不赶紧动手,都在等什么呢!” 再次催促下,那群侍从不敢不听,立马动手迅速冲上了台阶,可就在他们即将达到屋檐下时,方筱染眸色微动,手腕一转一掌祭出,掌风夹杂着飞旋的落叶将他们瞬间震出百步之外。 看着自己带来的人东倒西歪不成样子,方梦和气得大吼,“方筱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三姐,居然敢对我的人动手,信不信我告诉父亲!” 任由方梦和如何生气,都拿方筱染没法子,谁让方筱染武艺高强,就府中这群下人哪里是她的对手,这下硬是没一个人敢再上前一步,最终方梦和只能端出方正邕。 可她不知道的是不提方正邕还好,一提起这个人方筱染原本平静的眸色里突然腾升起了一丝怒火,一片落叶被她夹在指尖,如同利刃一般抛出。 那片叶子犹如一支利箭一般,带着凌厉的风声,“咻”的一声朝着方梦和急速射去。 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听见“嗖”的一声,叶子已经擦着方梦和的侧颈飞过,带起了一丝血迹,以及一缕断掉的碎发。 紧接着,叶子猛地扎进了方梦和身后的桃树上,深深地嵌入树干之中,只留下一小截叶柄在外。而桃树则被这股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微微颤抖,树叶纷纷飘落。 颈间的刺痛让方梦和下意识的用手去触碰,当她看到指尖猩红的鲜血后瞬间慌了神,愣愣的看着方筱染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再有下一次,就不只是一道口子那么简单。”方筱染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眼神冰冷而锐利,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 那是一种来自死亡的威胁,让方梦和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还是她所认识的方筱染吗? 春夏也被吓得好半天才缓过来,连忙抓着自家姑娘的衣袖颤抖着问:“姑,姑娘……” “我们走。” 丢下这句话,方梦和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见他们离开了青兰一脸得意的说:“没想到三姑娘也会吃瘪。” “你很得意?”方筱染回眸瞥向她,眼里的寒意还未散尽,一股肃杀之气吓得青兰连忙垂下眸子。 “奴婢只是……” “你只是想利用我出一口气恶气,满春苑的人一向喜欢欺负打压你和紫菊,所以这一口气你一直憋到了现在,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口气出完,而下一次我若不在你身边,方梦和焉能放过你?放过北居的人?” “奴婢没想那么多……” 青兰的声音越来越小,根本不敢去看方筱染的眼睛。 跟了自己这么久的侍女,方筱染如何不了解青兰,她就是容易得意忘形,但又很会审时度势,虽然看起来一张利嘴很容易得罪人,实则非常懂得抓住时机。 也正因为这样,她才会在最后背叛方筱染。 “你不是没想那么多,而是想的太多,如果以后你不加以收敛最终只会害人害己。”方筱染留下这句话,转身进了房间。 第40章 会有所收获 夜幕之下,钱嬷嬷偷偷来到南巷,一直往里走,沿着羊肠小路来到一片树林中,在竹林里面隐隐可以看到一户人家。 进去前她先左右查看一番,确认没有人注意到她之后,这才轻轻敲了三下门。很快,门缓缓打开,但里面的人并未走出来,只是给她让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她急匆匆地走进房间,随后迅速将门关上并锁好。 她在里面待了大约一炷香时间,然后又悄悄出来,也是像先前那般行事,继续赶往下一个地方。 “下一个地方?她一共去了几个地方?”听吴贵成向她禀报此事,方筱染不觉皱起了眉头。 大晚上的连续去多个地方,钱嬷嬷是在找人,但也不只是在找人。 吴贵成道:“去了三个地方,分别在三个方位,每个地方都待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 “可有听到对话声?”方筱染这一问让吴贵成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不大好意思的回:“我这武功顶多就是个入门,实在听不到那么远的距离。” 方筱染当然不是在问他,不过这也并不重要,这时吴贵成又说:“反正钱嬷嬷行为很是可疑,我感觉里面绝对有您要找的人。” “你居然没有擅闯进去?”方筱染问。 “有过这个想法,不过被那位小哥给拦住了,他让我先回来给您禀报。”吴贵成干笑了两声。 果然,方筱染忍不住摇头。 幸好有小石头跟着。 “那钱嬷嬷现在回来了吗?” “刚回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要不要我和小哥连夜将这群人抓起来?” “目标都还没现身,你这么做只会打草惊蛇。”方筱染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说:“继续盯着她,不出三日,会有所收获。” 两日后。 老夫人服下益神丹后身体恢复的很快,可要稳住她的病情就需要连续服用好天益神丹,等到她彻底恢复后则将服用益神丹的数量递减下来,到最后差不多可以一个月服用一次。 问题是现在的益神丹上哪去弄,这一颗能弄到手已经非常不容易,还是跟方筱染做了交易的,如果连续服用不说费用是个问题,单找到益神丹都难上加难。 被大夫告知以后方正邕只觉得非常头疼,老夫人也已经清醒过来,看到他脸色不大好便询问他缘由,方正邕不想让老夫人担心便摇头说:“没事,您好好休息,儿子明日再来探望。” 说着便将大夫叫走,似乎是到外面去讨论此事。 老夫人自是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这些天她病的很重,总是昏昏沉沉的,可即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这个儿子对她的孝心,因为每次她迷糊中睁眼时都能看到他。 “邕儿为了我的事确实操了太多心,淑芳啊,你一会儿去炖个乌鸡莲子汤给他送过去,让他好好补补。” “淑芳她不在,最近一直在养伤。” 周嬷嬷上前欠身道。 一听这话老夫人脸色大变,“养伤?她怎么了?” “这……”周嬷嬷似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开口,但她越是这样老夫人就越发的好奇,“别支支吾吾的,赶紧说,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淑芳跟六姑娘起了争执,被六姑娘给责罚了,伤得也不算太重,在床上躺个半月就能恢复。”周嬷嬷回。 “胡闹!淑芳可是我的人,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居然都欺负到老婆子我的头上了?这分明就是在打我的老脸。”老夫人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胸口上下起伏脸色也变得很是难看。 这可吓坏了周嬷嬷,赶紧上前帮她顺气,并劝道:“您这才刚好可千万不要动气,早知道奴婢就不把这些告诉您了,等你恢复了再说。” “我这才病了几日方府就变天了,你去,把六丫头给我叫来,这事绝对不能就这么过去!” “这个时辰六姑娘估计都睡下了,您也先休息吧,犯不着跟一个小辈计较,淑芳皮糙肉厚的,也就几十棍,她挨得过来。” “几十棍?好哇,今天不治治她,以后岂不是要蹬鼻子上脸?你赶紧去把她叫来。”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您千万别动气。” 一炷香时间,周嬷嬷来到北居,这个点北居的人都睡下了,就只是在大门上留了一盏灯笼,因而看着格外的昏黑。 周嬷嬷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方筱染的房间扯子嗓子大喊:“六姑娘睡了吗?老夫人叫您过去。” 其实方筱染也才睡下没多久,但听到周嬷嬷这么厉声大喊她根本就不想搭理,倒是紫菊和青兰被吵醒了。 他们两人暂时住在方筱染隔壁,经过修缮,那儿勉强能住人,他们就不用在和方筱染挤在一个屋檐下,主要就那么一张床,三人一起睡实在有些拥挤。 紫菊和青兰草草穿好衣服打开门,揉着咪蒙的睡眼一边打着哈欠说:“周嬷嬷,我们家姑娘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吧。” “不行,老夫人说了,现在就让六姑娘过去,不会六姑娘现在翅膀硬了连老夫人的话都不听了吧。”周嬷嬷明显是在施压,她一抬出老夫人两个侍女也没辙,可又不想自家姑娘大晚上去慈安堂,便柔声劝道:“可姑娘都睡下了……” “是睡下了又不是死了,你们两个丫头还真是不懂事,还不赶紧去把六姑娘叫醒,如果你们不去,那只能老婆子我亲自去了。” “你!”青兰气得想破口大骂,可转念一想曾被自家姑娘告诫过,只好把脱口而出的话又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两个侍女左右为难,既不想去叫醒自家姑娘,又怕老夫人问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方筱染的声音从房间传来: “祖母这病才刚好就火急火燎的找我过去,该不会又是找我看病吧?” “六姑娘做了什么您自己心里明白,还是赶紧跟奴婢去吧,别让老夫人久等。” “做了什么?周嬷嬷这话我不大明白呢。” 话音刚落,方筱染便推开房门,如一道闪电般迅速冲出门外。 不等周嬷嬷有任何反应,方筱染已经转瞬来到她身后,抬脚精准地踢在周嬷嬷的膝盖窝处。周嬷嬷猝不及防,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 然而,就在她即将摔倒的时候,方筱染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稳稳地扶住了她,让她不至于跌倒。就这样,周嬷嬷以一种极为尴尬的姿势跪在了地上。 耳边传来方筱染冰冷的声音: “不如周嬷嬷用行动告知我一下?” 第41章 北居的规矩 “六姑娘,你想干什么?” 有了王嬷嬷这个前车之鉴,周嬷嬷顿感不妙,声音都开始发抖。 “不干什么,只是告诉你北居的规矩。”说话间方筱染掌心腾升起一股热流,瞬间窜入周嬷嬷全身,周嬷嬷的身体顿时僵在了原地完全动不了。 她试着抖动手指,然而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周嬷嬷立即说:“六姑娘,你这么对我就不怕老夫人责罚吗?” “这话似曾相识呢,不过我确实不怕,你忘了祖母的病还要依仗益神丹,整个方家就我能弄到手。” 方筱染的这番话堵得周嬷嬷说不出话来,这种时候周嬷嬷唯一能做的就是向方筱染服软,于是她语气缓和下来,舔着脸说:“六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奴婢也只是一时心急,毕竟老夫人在催呢,您就放过奴婢吧。” “我做什么了吗?不是周嬷嬷喜欢待在北居,那就待着好了,紫菊,你随我去慈安堂,青兰这里交给你。” 留下这句话方筱染直接朝着慈安堂走去,紫菊连忙制止道:“姑娘您还没梳洗呢,至少穿件避寒的外衣……” “不必,祖母这么急,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方筱染淡淡一笑,根本不在意。 见方筱染已经离开了北居,紫菊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追上去。 院子里很快就只剩下跪在地上的周嬷嬷,以及端来椅子坐在门口居高临下注视着她的青兰。 好歹也是方家的掌事嬷嬷,周嬷嬷哪里受过这种气,顿时觉得颜面全无,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可又不敢再口出狂言,只能忍着。 很快方筱染来到了慈安堂,一进门就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老夫人慵懒的侧躺在软榻上,身旁的侍女正小心的为她捶着背,两侧一共站了十余人,看样子慈安堂大部分下人都在这儿了。 看这架势老夫人摆明准备问责,紫菊不由的为自家姑娘担心,可既然已经进到这里,再想离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只能祈祷是自己想多了。 方筱染则神色淡然的走过去,先是微微欠身行礼,道了声,“祖母。” 这声音不大不小,不至于听不到,可老夫人却半点反应都没有,连眼眸都懒得抬一下,想来又是旧事重演,但这次方筱染并不再像之前那样逆来顺受,既然老夫人不理会她干脆站起身。 跟在身后的紫菊吓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制止却已经来不及,只听到老夫人冷声呵斥道:“跪下。” 这两个字不容置疑,威严十足,不过因为大病初愈的缘故,在气势上并不比之前,方筱染倒也没反驳,老老实实跪下,“孙女可是哪里惹得祖母不高兴了?” “你这是明知故问!”老夫人坐起身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 方筱染歪头,继续装傻,“孙女实在不明白,还请祖母明示。” 老夫人厉声质问:“我问你淑芳身上的伤可是你造成的?” 果然是为了她,方筱染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没想到老夫人这才病好就来问责,真不知道该说她对下人太好,还是纯粹的看方筱染不顺眼。 “原来祖母是为了这事啊,王嬷嬷以下犯上不分尊卑,孙女只是施以小惩。” “几十杖也叫小惩?何况她可是慈安堂的人,就算她犯了事也不该越过我,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祖母是长辈,可王嬷嬷不是,她有错在先孙女理应教训,何况不过是几十杖,还是一个柔弱的侍女执的刑责,王嬷嬷顶多休养数日便能恢复,祖母大病初愈何必为这等小事动怒?” 老夫人被她这番话气得脸色铁青,嘴唇都有些颤抖了起来,原本慈祥和蔼的面容此刻变得阴沉无比,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方筱染,咬牙说:“我怎么不知原来你竟是这般伶牙俐齿,难怪芷玉都会在你这吃瘪。” “祖母说笑了,汪姨娘哪里吃瘪,她犯下如此罪行不也只是被禁足而已。”方筱染冷道,语气格外坚决。 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满脸怒容地吼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如此目中无人,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 面对老夫人的怒火方筱染不卑不亢,眼里不见半分惧意,“祖母病才好还是不要随意动怒,毕竟您这身子骨还是靠益神丹才能好转,益神丹一颗难求,若您再次病倒父亲可没办法拿出第二颗。” “大胆!你这是在威胁我?”老夫人一把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方筱染微微垂眸,淡淡开口:“孙女只是在替您着想。” “好哇,好个替我着想,你不就是因为有办法弄到益神丹才会如此目中无人吗?方家待你不薄,我也从未亏待过你,可你呢,你居然如此顶撞我,还用我的性命相要挟,方家能得此女,当真是祖上积德啊。” 老夫人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眼里满是痛苦与无奈,甚至还夹杂了那么些许的失望。 失望吗?她凭什么失望?方筱染露出了一抹苦笑,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刚回到方家初次见到祖母,感觉您就像是一个老神仙,很是和蔼可亲。我在外漂泊多年,一直居无定所,所以对方家有种别样的眷恋感,对祖母更是从心底里的敬爱,因为我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日子。” 她的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奈,继续说道:“所以即便是面对方筱柒我也是尽可能的和她友好相处,可事情远不是我想的那么美好,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温暖的港湾,而是充满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地方。” 老夫人似乎是对方筱染说的话有所动容,但也只是一瞬,看到这张和白戚戚极为相似的容颜,即便有稍许心疼也顷刻间消失不见,她冷道: “什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一切的祸端分明就是你挑起的,在你回来之前方家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你不应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吗?” 第42章 敢威胁我 “是,祖母说的对。” 难得表露心迹,却被老夫人一句话彻底寒了心,方筱染懒得再多说什么,心里仅存的那么一丝愧疚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说完这句话她一脸漠然的站起身,“祖母早点休息,孙女就不打扰了。” 见她就要离开,老夫人厉声呵斥:“站住,我让你起来了吗?” “祖母难道忘了你的命要靠益神丹维系,而整个方府只有我知道如何得到益神丹。” “混账东西,你竟敢威胁我!” “是,我是在威胁你。”方筱染回眸,一道冰寒的目光落到了老夫人身上,让她顿感让她顿感如坠冰窖般寒冷。 “你!”老夫人瞬间怒火攻心,一口气差点被上来,侍女赶紧上前搀扶,却被她用力的推开,怒吼道:“来人,把这个目无尊卑的丫头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方筱染气场全开,内聚丹田发出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一下子全场静默,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出了房门。 “造孽啊,我们方家真是造孽,先是白戚戚,又来个方筱染……”老夫人再也受不了捂住胸口失声痛哭,一旁是侍女让人赶紧去找周嬷嬷,却被告知,“周嬷嬷去了北居后就一直没回来。” 老夫人一听立即问:“她没回去?” “没有,只有六姑娘来了,没看到周嬷嬷……” “好啊,好啊。”老夫人痛苦的闭上眼睛,无力的说:“去把老爷叫来。” 一路上紫菊默默跟在方筱染身后一言不发,她分明是有话要说,但却一直不见开口,多半是被方筱染给吓到了。 “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会滥杀无辜,你倒也不必这么怕我。”方筱染笑了笑,月色落在她的脸上,将她这张精致的脸衬的更加不真实,看得人晕乎乎的。 紫菊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怕什么,自家姑娘确实变得很陌生,但都说人善被人欺,之前方筱染对谁都好,可还是被人敌视险些丧命,明明都是别人先动的手,她只是回击,却反倒被人诟病,实在是不公平。 “奴婢是觉得不公平,其实姑娘这样和老夫人闹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不明摆着把她推向五姑娘那边嘛。”紫菊弱弱的开口,树影下她的身形显得格外单薄。 “是啊,得不偿失呢。”方筱染苦笑一声,“可祖母对我成见颇深,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一点,与其唯唯诺诺倒不如彻底斩断前缘,反正我与方家本来也就只剩下一层浅薄的血缘关系而已。” 这话听的紫菊莫名的心酸,下意识的走近方筱染用力的抱住了她,“奴婢永远都不会离开姑娘,不管姑娘去哪奴婢都陪着。” 方筱染问:“风餐露宿也不怕?” 紫菊答:“不怕。” 想到前世紫菊的结局方筱染忍不住红了眼眶,“那你可要跟紧我,千万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不会的,紫菊会紧紧跟在姑娘身边,照顾姑娘。” “好,我们回北居。”方筱染拉住紫菊的手,带着她朝北居走去。 已经睡下的方正邕被慈安堂的人半夜叫醒,他顶着一双睡眼和刘氏急匆匆的赶到了慈安堂,进门就看到老夫人正揉着太阳穴一脸痛苦。 “母亲可是哪里不舒服?”方正邕试探性的问,生怕老夫人又有个好歹。 老夫人久久不曾开口,只是长叹气,让方正邕二人不知所措,刘氏不敢去问老夫人,只好悄声的询问慈安堂的侍女。 侍女道:“六姑娘方才来过,老夫人被她气得不轻。” 居然又是她?刘氏眸色微沉。 “她做了什么把老夫人气成这样?”方正邕跟着问。 侍女将刚刚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并按照老夫人的吩咐添油加醋,加重方筱染的恶举,她话才说到一半方正邕就再也忍不住怒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居然连她的亲祖母都威胁,当真是无情!” 刘氏轻飘飘的来了句,“她不也威胁老爷您了吗?”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方正邕顿时脸色铁青,准备去教训这个目无尊长的丫头,谁知他刚迈开步子,老夫人突然捂住胸口痛苦的痉挛起来。 “母亲?母亲!快,去叫大夫!” 老夫人才病好,又突然复发,慈安堂内一片混乱,大夫来了后直摇头,“老夫人这是怒火攻心所致,如果不能化解这些负面情绪,恐怕难以治愈。” “可有法子缓解?”方正邕急忙询问。 大夫思索后说:“先前老夫人便是服用益神丹才有所好转的,现在怕是只能服用益神丹,但这次不能再拖了,方大人,老夫人只有六个时辰了。” “什么!?”这下方正邕彻底乱了方寸,那益神丹又不是什么寻常之物,一颗已是难求,哪里能这么快再找到一颗? 刘氏见他着急,便提醒道:“老爷,上次那颗益神丹不就是六姑娘寻来的嘛,她肯定有找到益神丹的法子,要不去问问她?” 让他去求助这个才把老夫人气病的女儿方正邕是如何都不愿意的,但他也知道想得到益神丹只能找她。 方正邕挥手,“我是不想再见到她,傲云你替为夫走这一趟吧,务必要让她告知益神丹的下落。” 虽然刘氏也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方正邕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拒绝,只能欠身应下。 可惜这次刘氏直接吃了个闭门羹,连方筱染的面都没见到,她无奈的回到慈安堂。 见她没能问到益神丹的下落,方正邕再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怒气冲冲的去了北居,然而和刘氏那次不同,方正邕刚进北居大门就看到里面灯火通明。 这里已经彻底变了样,他完全看不出北居原本的样子,觉得既陌生又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云来山庄他如何不知,即便这只是冰山一角,却还是让他一眼认了出来,能把这么小的一角复原成这般,可见修缮的师父手艺有多高超了。 之前听老夫人说林匠师来府中修缮,他起初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只是连皇亲国戚都未必请得动的林匠师为何肯来小小的北居?真的是因为方筱染吗? 他这个女儿才回到京都没多久,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人脉,这里面是否存在什么误会? 在方正邕胡思乱想时,方筱染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女儿就知道您一定会亲自前来。” 第43章 鲜明的反差 “所以你是故意不把益神丹的下落告知傲云?” 方正邕缓缓抬起眼眸,视线穿过重重夜色,最终落在了院子左侧的石桌上。 那里,静静地坐着一个人——方筱染。她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和寂寞。月光如轻纱般洒在她身上,映出她纤细的轮廓和苍白的面容。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白戚戚,同样的月色下,她惊鸿一瞥美得不可方物,让他再也忘不掉。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魂牵梦萦又恨到了极致。 他的爱与恨,全部都给了她。 “当然不是,益神丹何等珍贵,父亲如何觉得女儿能再得一颗?”方筱染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起伏。 方正邕冷声问:“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惹你祖母生气?她明明才大病初愈,你这么做是想断了她的生路吗?” “父亲难道不应该奇怪,为何女儿实话实说你们会这般生气,一直以来我都说,我只是求个公平,可父亲不愿意给,祖母也不愿意,现在反倒来质问我的不是,天下岂有这般的道理。”方筱染轻笑一声,语气中带有一丝的不屑和淡漠。 “我不想跟你扯这些,你只说肯不肯救你祖母。” 这语气与其说是恳求,倒不如说是在质问,根本不给方筱染其他的选择。 当然方筱染也不会受他裹挟,而是平静的望着他,淡淡道:“这要看父亲你准备怎么做了。” “你又想谈条件?难道一家人在你眼里只是用来谈条件的工具?” “以前可能不是,但现在我觉得是。” 这番话让方正邕无话可说,只好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若母亲是清白的,我要您还她声誉。” 对女子而言声誉是相当重要的,一个谋害婆母的罪落到头上,将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即便能证明她的清白,可已经受损的声誉却是非常难修复。 而这点则需要方家,严格来说需要方正邕和老夫人出手,方才能有所好转。 这段往事方正邕本就不愿再提,谁知方筱染竟然屡次三番在他面前提起,还要为当年的白戚戚平反,方正邕自然不肯接受。 但老夫人的病就摆在眼前,显然方筱染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好说话,只要他一个命令立马就会照做。 “重提这件事对你,对你的母亲没有任何好处。”最终方正邕平缓的道出这句话来,可方筱染听了后却笑着说:“这就不劳父亲费心了。” 看得出来方筱染丝毫不会退让,方正邕再跟她这般纠结下去也毫无意义,到底老夫人还在等着,他只能选择妥协。 于是方正邕长叹一口气,颇有些无奈的开口:“罢了,都随你吧,只是从今日起,你若再生出任何祸端别怪做父亲的无情。” “女儿会铭记于心。”说完,方筱染悠悠的站起身,冲着方正邕微微行礼,不知为何,看到自己这个女儿端庄典雅的朝着他行礼,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只是方筱染并未给他过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些,她平静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 “母亲和戚神医是故交,若父亲以母亲的名义相求,或可如愿。” 留下这句话后,方筱染转身进了房间。 直到关门声传来方正邕才回过神,他不住的攥紧拳头,神色很是复杂。 这简直比让他去求自己的女儿还要痛苦,当年做的那般决绝,他就没想过日后还会再提起这个名字。 从北居到慈安堂的路不算太远,可方正邕却来回踱步走了很久,他现在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抉择。 若放在以前,他是决计不会用白戚戚的名义去求任何人,但偏偏老夫人病重他不得不这么做。 何况戚神医和白戚戚这二者之间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他莫名的忿恨。 方筱染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他抬头看着月色,一抹苍凉涌上心头。 第二天一大早,方府便有下人早早出了门,到丹溪药铺递了一封书信,还用青泥封口,看起来极为正式隐秘。 既是给戚神医的,何春铭自是不敢开启,便双手递送到了方筱染手中,然而方筱染接过信封,看都未看一眼,随手将其丢入香炉中,“诚意不够。” “好,我这就去回复他。”何春铭虽感到疑惑,但并未多问,立马从内阁退出来,将这个坏消息告诉了方府的下人。 下人再三询问,却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能回到府中将戚神医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了方正邕。 “诚意不够?他这是要我亲自去?”方正邕气结,他好歹也是朝中五品官员,一个游医竟这般刁难,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不放在眼里又能如何?他总不能把人抓起来拷打一番吧,且不说他师出无名,就是这位戚神医所售卖的益神丹早已流入世家之手,怎会无人保她? 左思右想一番,方正邕咬牙换了身衣服,决定亲自去一趟,不管如何至少说明戚神医在药铺,那便有机会拿到益神丹,他可以等,但老夫人所剩时间无几。 一炷香过后方正邕乘坐马车来到丹溪药铺,进门后他说明来意将重新写的书信交给了何春铭,并道:“有劳了。” “方大人请稍等片刻。”何春铭接过书信进到内阁,将其递交给方筱染,但这次方筱染只是瞥了眼书信并未接过,只道:“烧了吧,以后益神丹可专供给方家,价格和市面上保持一致便是。” 没成想方筱染居然直接便同意了,何春铭很是意外,小声嘀咕道:“可我们有那么多益神丹吗?” “当然,只要方家能出得起钱。” 何春铭把方筱染的话告诉给了方正邕,这对方正邕是个好消息,可他却笑不出来,反倒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他想方设法动用一切关系都弄不到手的益神丹,却因为书信中提到自己和白戚戚的关系,便如此轻易地被送到手中。这种反差让他感到有些难以接受,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而方筱染恰恰就是想利用这点让他知道,方家离了白戚戚将一事无成。 第44章 亏空严重 有了益神丹,老夫人总算保住一条命,但从此方家的开销翻了好几倍。 刘氏坐在桌前,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剧增的账目,心中充满了焦虑和无奈。 方家开销本就大,加上为方郑宏筹备的彩礼花费了方家的所有积蓄,现在别说给老夫人购买益神丹了,就是日常开销都快支撑不下去。 没成想才接过方家的掌家大权,就要面对如此困局,刘氏不禁头疼,记得以前方家虽然也有开支,但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汪氏花钱太过大手大脚,这才多久,竟将白戚戚的嫁妆花的所剩无几。 要知道方家祖母虽富绰,可几辈下来早已大不如从前,要不是白戚戚携嫁妆而来,方家怕是早已陷入危机。 现在方家的基本经济来源就是方郑邕的俸禄,以及商铺良田,算算其实根本没多少,仅凭这些别说填补亏空了,怕是连基本的开支都难以维持。 难怪汪氏总是惦记方筱染的钥匙,刘氏如是的想。 为了能让方家维持下去,刘氏开始节省开支,遣送了不少侍女下人,就连平日里姑娘少爷们的衣着布料都由原本上好的云慕锦缎,换为了普通锦缎,更别提方梦和时常添置的那些上等首饰,统统被刘氏禁止,不再发放多余的银两去购置。 此事很快便开始执行,汪氏得知后气得火冒三丈,在这个节骨眼遣送下人是几个意思?是想让她儿子的婚事出现纰漏吗?为此汪氏还请人去找方正邕,意图哭诉,结果侍女连方正邕的面都没见到。 方正邕因为靠白戚戚才得到益神丹,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近几日就住在书房,无论是满春苑还是翠微阁都没去过。 吃了闭门羹的汪氏心有不甘,便让方梦和去找老夫人哭诉,老夫人一直在养病,没过问府中之事,得知后叫来刘氏询问,一问才知道方家竟然面临如此之大的亏空,顿时不禁怀疑汪氏前些年是否偷偷用方家的钱填补娘家。 于是老夫人命刘氏立即彻查所有账目,尤其是和汪家挂钩的绝对不能放过。 汪氏一边为账目发愁,一边又担心方筱染重查下毒一事,整日忧心忡忡魂不守舍,赶紧让钱嬷嬷不要再拖了,提早把这事解决,绝不能留下一点痕迹。 钱嬷嬷算算日子,感觉已经过去两日应该差不多了,于是便在当日下午离开了方家。 这次钱嬷嬷并未向之前那般去往三个地方,再原路返回,而是穿过了东市,走到一条深巷处,下了车头也不回的进到了巷子中,大概走到巷子拐角处时,向右拐,往前行大概百余步,到了一户人家前停下。 这户人家非常隐秘,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主要周围长满了地锦,看起来密密麻麻的,又有一颗大李子树,把房屋都遮盖的差不多,基本看不见。 敲了三下门后,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妇人将门打开,正准备询问时,抬头看到钱嬷嬷那张脸顿时吓得惊慌失措,张了张嘴,还未等她开口钱嬷嬷便说:“先进去。” 妇人愣了一下,连忙请她进去,关上门后,妇人一脸紧张的问:“您为何会突然造访,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人在查当年的事,你不可以继续留在京都,赶紧离开,我已经备好了马车,你即刻跟我走。”钱嬷嬷不想多说废话,拉着妇人便准备离开,妇人一听赶紧说:“不行,还有我夫君和孩子呢。” “你夫君何时回来?” “他卖鱼去了,估计得下午才回来,要不……” “不行,你赶紧收拾东西带着孩子先跟我走,回头我再找人把你夫君接出去就是了,你放心,当年的事有你一份功劳,侧夫人是不会亏待你的,但如果事情败露,老爷和老夫人也不会放过你,想活着你最好别浪费时间。” 钱嬷嬷的声音非常冷,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是覆盖了一层寒冰,很是吓人,妇人不敢多说什么,立马进屋整理东西。 很快妇人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以及整理好的包裹出来,依依不舍的看着自家的房屋,钱嬷嬷知道她这是舍不得走,厉声催促道:“还不赶紧走?” “嬷嬷,您准备带我们去哪啊,我们已经在这里定居,若厉害怕是人生地不熟……宝儿还小,我怕他……” “是命重要,还是住的地方重要?这些年要不是侧夫人补给,你哪来的钱在这里买下一块地皮住家?当年侧夫人就跟你说了,最好远离京都,可你偏偏不愿意,现在到了这个份上你若再不走,我只能用别的法子让你走了。” 钱嬷嬷厉声威胁,妇人自是气势不足,只能将怀中的孩子抱紧了几分,小声说:“都依嬷嬷的,只是希望嬷嬷是真的给我们一条出路。” 跟随钱嬷嬷出来后,他们上了马车,一路驰骋从城门离开驶向远方。 坐在马车中妇人怀中的孩子不停的哭泣,任由她怎么哄都哄不好,钱嬷嬷本就心烦,再听到孩子一直在那哭,顿时气得一把揪在孩童胖乎乎的小脸蛋上,怒道:“再哭,再哭把你丢出去!” “哇呜……”这一下孩子哭的更伤心了,妇人心疼的将孩子抱在怀里,指责道:“他只是一个孩子,嬷嬷何必跟一个孩子置气?” “也是,我何必跟死人置气呢。”钱嬷嬷冷不丁的来了句,听到这话妇人脸色大变,立即跟钱嬷嬷拉开距离,缩在马车一角惊恐的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嬷嬷冷笑着说:“我也不想这么做的,可谁让你知道那么多,侧夫人觉得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开不了口,春芳啊,从你出卖自家夫人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会有这个结局。” “你们果然还是不肯放过我,看来这些年侧夫人也是睡得很不安稳啊。” “放心,很快你丈夫也会下去陪你,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的。” 在钱嬷嬷刚说完这句话后,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春芳死死抱住孩子,脸上的惧色却渐渐消失,“你猜这么多年你们都没有办法让我离开京都,为什么今天我却要跟你走?” 第4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春芳的话很不对劲,钱嬷嬷脸色大变,震惊的看着她,“你说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春芳冷笑,目光瞟向车门处,“到现在外面都没动静,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话让钱嬷嬷非常不安,她一把拉开车帘,发现马车就停在树林中,原计划中本该出现的山匪也不见踪迹,就连驾车的车夫也不知所踪,放眼望去,这里就只有他们。 怎么回事?人呢? 不应该啊,明明计划的好好的怎会出现这种纰漏?是谁走漏了风声? 她猛地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春芳,“是你?” 不对,她根本没有这个能力,那又是谁? 钱嬷嬷此刻大脑一片空白,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我,但也没差别,是你们先不肯放过我,那就别怪我不了。”春芳眸色冰冷的看着钱嬷嬷,眼里既有愤怒,也有无奈。 这些年汪氏一直不放心她,试图抹去她的存在,所以春芳根本不敢离开京都,因为只要她前脚踏出城门,后脚就会被“山匪”截杀,甚至连尸骨都寻不到。 留在京都,至少她若殒命尸骨不好处理,一但被发现很可能会彻查,别的不说,以方正邕那么敏感的人而言得知春芳意外身亡,自然会有所怀疑,因而春芳为了保命,根本不敢离开京都。 可她这样一个被主家抛弃的丫鬟根本无人敢用,想在偌大的京都活下去简直难上加难,所以她才会不停的威胁汪氏,铤而走险让汪氏给她一定的钱财,后来她与丈夫成婚,便跟汪氏断绝了往来。 但现在汪氏的人又一次找上门来,一想就知道准没好事,不过好在有人捷足先登,替她筹谋。 “钱嬷嬷,我家姑娘有请。” 这时,车外传来浑厚的声音,那声音是从丹田发出的,简直震耳欲聋听得格外真切。 钱嬷嬷当即愣了一下,然后猛地转过身,看到吴贵成正从暗中缓缓走出来,露出一张阴鸷冰寒的脸。 “吴贵成,竟然是你,侧夫人可待你不薄你居然……”钱嬷嬷摇头,厉声质问,却被吴贵成冰冷的打断,“好个待我不薄,事情败露你们不都想着让我一人顶罪吗?老婆子,别废话了,我家姑娘可没耐心等那么久。” “你家姑娘是谁?六姑娘!?” 意识到情况不妙,钱嬷嬷立即从马车上跳下来,准备扑进昏黑的树林里,可她才堪堪站稳就被吴贵成一把扣住了手臂,“现在才想跑已经晚了。” “姑娘柴房已经收拾出来了,放两口大缸在里面做什么?腌菜吗?”紫菊收拾完柴房,特来向方筱染禀报。 方筱染笑了笑,“是啊,腌菜。” 紫菊歪头,一脸不解,直到吴贵成和小石头乘着夜色扛了几大麻袋回到北居,看着他们把麻袋往地上一丢,紫菊大惊失色,“这,这是什么呀?成哥,你怀里怎么还抱着一个娃娃?该不会是……” 见紫菊眼神略有异样,吴贵成挠了挠头说:“这孩子太小,不好往麻袋里装,只能抱回来了。” “紫菊,这个小家伙就交给你了,你好好照顾他,不要有任何闪失。”方筱染吩咐道,紫菊连忙点头。 这时其中一个麻袋立马蠕动起来,用力的扎着着,试图从袋子里钻出来,吴贵成看了看也没动手,而是用目光请示方筱染。 “打开吧。”方筱染道。 吴贵成得令,立马解开绳子,很快从麻袋里钻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这妇人先是惊恐的望了眼四周,确定这里面的主人是谁后,立马朝着方筱染跪下,哀求道:“姑娘,奴婢已经照做了,还请您放过奴婢的孩子。” “春芳,你还记得我吗?” 春芳并非白戚戚的陪嫁丫鬟,而是嫁到方府后老夫人给她分配的,虽然比不上从岭南跟随过来的那两个侍女,不过春芳玲珑心思很会讨人欢心,最开始对白戚戚也确实上心,加上身世坎坷,白戚戚格外心疼她。 她的吃穿用度和两个陪嫁丫鬟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其中一个丫鬟意外身亡后,白戚戚对她更是加倍关照。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老夫人中毒后第一个跳出指证白戚戚下毒,并拿出了证据,亲手将白戚戚推向深渊。 当时方筱染虽年幼,却直观的感受到了母亲的绝望和无奈,那种辩无可辩,被人指责,直接定罪的无力感。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孤立无援。她想要为母亲发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渺小,根本无法穿透那层厚厚的误解之墙。 在那一刻,方筱染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母亲当年承受的痛苦全拜眼前这个侍女所赐,方筱染怎能不恨? 感受到方筱染眼底深处的恨意,春芳浑身被冰寒刺痛,身体不住的颤抖,她整个人恭敬的伏趴在地上,声音喑哑,“奴婢是看着六姑娘长大的,又怎会忘记……” “还记得就好,吴贵成把她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出来。” “是。” 得令后吴贵成一把将春芳从袋子里提溜出来,准备将她押往柴房,春芳挣扎着回头恳求道:“还望六姑娘放过我的丈夫和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你不必忧心。” 有了这句话春芳才安下心来随吴贵成离开。 在他们走后,方筱染指着另外几个袋子问小石头,“还剩四个袋子,是帮钱嬷嬷打掩护的那几个人吧。” 小石头点头,“对。” “那把他们都关进柴房吧,我改日再审。” 人已到手,方筱染根本不急,急得另有其人。 把这些人都关押起来后,小石头朝着方筱染伸出手。 方筱染笑道:“特制肉菜丸子?我已经备好,让青兰给你盛一碗?” 小石头摇头,“那是上次的。” 方筱染思索着,微微点头,“也对,那你这次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我都答应。” 小石头眼神坚决,“我想让郑嬷嬷长命百岁。” 看得出来小石头很想让郑嬷嬷活下去,但根基易损实在是神仙难救,方筱染不好给他承诺,只能说:“我尽量让她多活些时间,并且活的轻松些,不用受到病痛的折磨。”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小石头点点头,就像是热切的孩子,让方筱染心头一暖,她笑着问:“话说回来你的情报网也太厉害了点,居然那么快就查出了春芳所在的位置。” 听到这话小石头咧嘴一笑,很是自信,“那是自然。” 方筱染笑的一脸谄媚,凑到小石头耳边小声问:“那可以透露一下你的情报网是怎么来的吗?” 小石头果断拒绝,“不可以。” 第46章 摆在面前的选择 柴房里,钱嬷嬷已经被放出来,丢进了大缸里,而春芳则被绑在她面前的柱子上,模样看起来很是狼狈。 钱嬷嬷冷笑道:“瞧瞧你,最后不是和我落得同样的下场,六姑娘根本就不会放过你的,你别在抱有任何幻想了。” “那也比被你们赶尽杀绝的好,何况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嘲笑我,难道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吗?”春芳轻笑一声,根本不在意钱嬷嬷的这番话。 现在的钱嬷嬷确实不好受,这口大缸的空间并不大,关键也不高,她只能蹲在里面,还没办法坐着,双手更是被束缚在身后,动都动不了,盖子则掏了一个洞,刚好把她的头卡着,导致她的活动范围非常小,稍有不慎还会被参差不齐的横截面划伤脖子。 好歹也是方家体面的管家婆子,钱嬷嬷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再被春芳嘲笑两句顿时恼羞成怒,“侧夫人肯定会救我,六姑娘还能反了天不成,倒是你,身后无人才是死路一条。” 春芳翻了个白眼,直接闭上眼睛,“那你就好好等着侧夫人来救你吧,就她做的那些事怕是都自顾不暇,根本没心思管你。” “哼!”钱嬷嬷现在口干舌燥,不想跟她多费口水,干脆闭嘴,其实她心里是最没底的那个,主要最近方筱染不按常理,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还真不确定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另一边,方筱染彻查了帮钱嬷嬷打掩护的那几个人,发现他们都暗中在帮汪氏做事,私下偷偷贩卖田地放印子钱不说,还把这部分钱拿去补贴了汪家。 方正邕一直都非常信任汪氏,根本不过问家里的事,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像上次一样护着她。 方筱染将证词以及部分证据交给了青兰,让她拿去翠微阁,亲手交给刘氏,这让青兰很不解,皱眉问:“姑娘,为何要取给刘小娘子?” “你照做便是。”方筱染淡淡道,并不算多说什么,青兰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奴婢知道了。” 转眼间青兰来到翠微阁,将方筱染给她的东西递交给了刘氏,看着手中的证词刘氏脸色微变,“六姑娘这是何意?” “奴婢不知,姑娘说了,交到您手中,您自有分寸,若无他事奴婢便告辞了。” 看来也问不出什么话来,刘氏微微点头,“你去吧。” 在青兰退出去后方云瑶疑惑的从屏风后走出来,她刚刚正在吃糖炒栗子,听闻北居的人来了,便竖起耳朵探听,结果什么都没听到,这才好奇出来询问:“母亲,方筱染又再整什么幺蛾子?” “她啊,给了我一份汪氏贩卖田铺放印子钱,并将这些钱用来填补娘家亏空的证据,连账目都有,做的那叫一个清楚。”刘氏缓缓开口,眼眸中颇有几分无奈。 方云瑶很是疑惑,“这些不是可以用来扳倒汪氏吗?她对汪氏恨之入骨为何还要将这些交给你?” “恨是一回事,能否扳倒就是另一回事了,她这是在向我借力,希望我助她,而且这背后牵连甚广,只要肯查,汪芷玉铁定翻不了身,对我而言也不失为一个机会,可这样做太过冒险,汪家虽比不上方家,但如何都稳压咱们刘家一头,若因此结怨,哥哥嫂嫂他们必不好过。” 刘氏的两个哥哥就在汪芷玉大哥的手底下做事,这要出个什么问题日后指不定会被穿小鞋,可是放着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她又实在不愿错过。 “证据只要摆在父亲面前,父亲自然不会放过汪氏,为何还需要我们出面,明明她自己也就够了……”方云瑶小声嘀咕,她自是知道这其中的利弊,只是有些不甘心,明明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可方筱染偏偏要拉他们下水。 刘氏叹了口气,“你父亲什么脾性你不清楚?何况六姑娘怕是不想让我们白拿好处,她的目的并非要让汪氏永不翻身,只是想替白戚戚平反,这点她估计早有信心,所以才会把选择抛给我们。” “那,我们该怎么做?” “让我想想吧。”刘氏揉着太阳穴很是头疼,这既是机会也是烫手山芋,实在不好抉择。 第二天一大早,汪氏从噩梦中惊醒,下意识的喊钱嬷嬷,但钱嬷嬷并没来,来的是侍女晓春。 “侧夫人,您可是做噩梦了?需要奴婢请大夫来给您瞧瞧吗?” “不必了。”汪氏微微摇头,侧目扫了眼晓春疑惑的问:“怎么是你?” 一般都是钱嬷嬷伺候她饮食起居,毕竟自小跟在她身边,对她最为了解。 知道汪氏是什么意思,晓春回:“钱嬷嬷昨日离开后便再未回来,奴婢见您心烦意乱就没有禀报。” “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汪氏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担忧。她紧紧握住手中的手帕,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怎么会没有回来呢,该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也许是有事耽搁了……” “不可能,她做事一向谨慎,除非被人拦截,否则没道理会耽搁。” “那该怎么办?” “你去找尚品铺子的王二,让他派人去看看,一定要快。” “是。” 晓春即刻起身,但汪氏还是不放心,一把抓住她,压低了声音说:“换身衣服,最好把你的脸遮住,从后门走,千万不要被人发现。” 在晓春离开后汪氏命人去叫方梦和,却被侍女告知,“三姑娘正在发脾气,说刘小娘子掌家故意克扣她的吃穿用度,居然连添置首饰的钱都不再发放,她去找老爷诉苦,反倒被老爷呵斥,这会儿正委屈呢。” “这个刘氏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我掌家这么多年从未有过此等要求,她倒好一上位就克扣用度。”汪氏怒道。 侍女回:“可不是嘛,但听说好像是因为老夫人最近的丹药实在过于昂贵,家里库房里的存银已经入不敷出,这样下去大公子的婚事怕是……” 这可是汪氏的软肋,她最听不得这些话,顿时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她敢!走,随我去见老夫人。” “可您不是正被禁足吗?” “事有轻重缓急,先见了老夫人再说。” 第47章 最是折磨人的方法 汪氏好不容易绕过了刘氏的眼线达到慈安堂,却吃了个闭门羹,最近老夫人非常心累,加上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根本不想过问府中的事。 虽然她对方筱染有诸多不满,奈何是靠着人家才拿到的益神丹,只要方筱染不做出特别过分的举动,或是犯下大错,她都拿方筱染没辙。 因而与其去为那些事添堵,倒不如躲个清净。 被拦在外面,汪氏心急如焚,“你可有告知我的来意?” “说了,但老夫人说她身体欠佳力不从心,侧夫人您还是赶紧回去吧,若让老爷知道您在禁足期间擅自出来,他会不高兴的。”侍女小声提醒,看来老夫人真打算放任不管,汪氏也没辙,只能先离开。 回到满春苑汪氏问:“晓春回来了吗?” 侍女答:“还没有。” “这都什么时辰了居然还没有回来。”汪氏越发的不安,先是钱嬷嬷,再是晓春,该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她不知道的是晓春才出府门就被吴贵成给抓住带走,这会儿已经被关在北居的柴房,同钱嬷嬷一般困在大缸中。 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晓春立马慌了神,半天都不敢说一句话,甚至连看都不敢看钱嬷嬷一眼,直到吴贵成离开她这才小声问:“钱嬷嬷,你怎么也在这儿?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侧夫人见不到你人非常担心。” “你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这是北居,六姑娘的地盘。”钱嬷嬷无奈的开口,原本还指望着满春苑的人能来救她,结果转眼又赔进来一个,想离开简直遥遥无期。 晓春一听顿时变了脸色,“六姑娘?她怎么敢的,这要是让老爷知道……” “她有什么不敢?连老夫人都差点被她气个半死。”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等死吧。” 钱嬷嬷的眼神空洞无神,脸上满是绝望和无奈。晓春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充满了悲痛和无助,泪水不自觉地涌上眼眶。 “这种情况当然是选择自保,你们不会还指望着侧夫人来救你们吧,她都自身难保了,想活命就把知道的事都告诉六姑娘,或许六姑娘还会网开一面。”对面的春芳露出一抹冷笑,将晓春即将掉出来的眼泪都给逼了回去。 要不是春芳开口,晓春压根就没发现她的存在,主要春芳一直低垂着头看不到脸,任由晓春如何联想都想不到对面被绑着的居然是她。 晓春咬牙,“春芳,怎么你也在这,而且还说这种风凉话,别忘了这些年侧夫人对你的恩情。” 春芳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既然这么重恩情不如干脆一头撞死在这,也省得侧夫人想方设法封口。” “你!”晓春气结,却又不可能真的自寻死路,她尚且年轻,还未出嫁怎愿意死在这儿。 柴房里顿时一片死寂,谁也不愿再多说一句话,在门外的吴贵成听不到声音便悻悻离开,将里面的情况转告给了方筱染。 “你不用管他们说什么,只需把门守好,不要把他们放出去就行。”方筱染淡淡道,吴贵成微微点头,却有不解,“您把他们一直关在里面又不审问,这是何意?” 方筱染端起一碗热汤喝了一口,笑着说:“多关些时日,根本不用审问,到时候他们会不打自招。” 在那种未知而又绝望的环境中待上个好几天,等不来救援,又没人跟他们谈条件,这会让他们感到恐惧和无助。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希望逐渐渺茫,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能活着走出这片困境。这种心理压力不断积累,可能导致情绪崩溃。 最终他们会主动和方筱染求和,以换取自由。 吴贵成自认为是个狠人,可从来没想到还有这种对付人的法子,单是听到都觉得背后一凉。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跟随方筱染是最明智的决定,不只是身体里被种下的毒素,更重要是他怕自己会被折磨到崩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这场心理上的博弈不只是针对钱嬷嬷他们,还有汪氏,随着身边人的消失,汪氏的心里压力会越来越大,主要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寻到这几个人,更不敢去求助于方正邕。 以方正邕的敏感,他必然会追问钱嬷嬷和晓春的去处,一旦汪氏答不上来,或是有所隐瞒被发现,后果会非常严重,甚至会永远失去方正邕对她的信任,因而汪氏根本不敢冒险。 几天后,依旧不见钱嬷嬷和晓春归来,汪氏彻底坐不住了,她怀疑这两个人是被人给抓起来困住了,现阶段会这么做的除了方筱染不会有别人。 可问题是她没有证据,不好直接去北居拿人,若放以前她倒是能理直气壮的去,即便没证据也能把北居翻个底朝天,但现在她在方筱染手中多次吃瘪,如果在贸然行事恐怕会适得其反。 “我去趟北居,探探她的虚实,如果发现钱嬷嬷他们确实在,我就去告诉父亲,让父亲解救他们。”方梦和为解汪氏之忧,打算亲自去趟北居。 汪氏一听立马阻止道:“不行,你忘了她上次是怎么对你的吗?” “她难道还真敢杀了我不成?而且这次我没打算和她起冲突,只是拖她些时间,让春夏他们偷偷去查看,母亲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都说到这份上了,汪氏便没有再阻止,方梦和立即带着人前往北居。 上次来北居是晚上,方梦和并未发觉北居有多大的变化,可这次来她居然对这个地方感到陌生,这哪里还是北居,分明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地方,放眼方府,哪座阁楼能有北居的别致精细? “还说什么府中入不敷出,就她这排场怕是要花费不少银子吧,刘小娘子怎么不来这里克扣,是不敢吗?”方梦和气呼呼的走上石桥,没注意脚下差点滑倒,幸好被春夏及时扶住。 方梦和忍不住怒道:“在院子里修什么池塘建什么石桥啊,防贼吗?” “倒也不是防贼,只是防一些不请自来的人。” 第48章 别太过分 这声音摆明了意有所指,方梦和气得瞪向远方走来的身影,咬牙切齿的说:“方筱染,你别太过分!” “呀,是三姐姐造访啊,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擅闯北居,正打算让人清理出去呢。”方筱染缓缓走过来,然而这话却听得方梦和勃然大怒,“你少在那阴阳怪气,怎么,北居是有什么秘密不敢让我来吗?” 方筱染站在树下,浅笑道:“北居能有什么秘密,三姐姐如此感兴趣不妨自己四处看看。” 没想到方筱染居然这么坦然的让她查看北居,一下子打了个方梦和一个措手不及。 她自然不会相信方筱染的话,认为方筱染肯定有诈,还是得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于是方梦和慢悠悠的走向方筱染,耸耸肩说:“罢了,我没兴趣,今天来找你只是想见识见识你那把名琴。” “三姐姐是说桃灼?”方筱染挑眉,有些意外,这种蹩脚的借口大概也只有方梦和能这么面色平静的说出口了。 那把琴在方筱染手中这么久时间,也不见方梦和来看一眼,在这个节骨眼上倒是惦记上了,就她那脑子,方筱染一眼就能出她什么目的。 不过方筱染也没拆穿她,只说:“若三姐姐实在想看,那就请三姐姐移步听琴台。” 一个小小的北居竟然有这种地方?方梦和虽然疑惑但也没多问。 跟随方筱染离开前她专门瞟了眼春夏他们,春夏会意,微微点头,趁着方筱染他们离开之际悄悄退到最后面。 而这一切早就被方筱染尽收眼底,她并未理会,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到了听琴台,方筱染拨弄琴弦,可方梦和根本看都不看一眼琴,而是心不在焉的张望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看来三姐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这古琴都摆在眼前,你却毫无兴趣,我看见琴是假,目的有他吧。” 被方筱染一句话拉回思绪,方梦和急切的辩解,“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过是见你这有些新奇,所以多看了几眼罢了。” “三姐姐是君子吗?”方筱染轻笑一声,指尖拨过琴弦,一阵嘈杂的琴音传出,就像是猫抓石壁的声音,听得人抓耳挠腮,方梦和只觉得唇齿间都传来一阵酸痛,她没好气的说:“六妹妹弹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当日在桃园可不是这样的。” “曲随心起,因人而异,是三姐姐你太过聒噪。” “你!” 方梦和气结,这地儿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奈何还不见春夏归来,心中焦急难耐。 见她不再搭话,方筱染将修长的手指放在琴弦上,忽而她不由得想到那日顾煜清抚琴,如此难听的琴音不知道她是否能弹奏出来。 于是她开始模仿顾煜清的动作,察觉琴音不妙,方梦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六妹妹是想杀人不成?” “三姐姐说的哪里话,比这更难听的琴音我都听过,不也活得好好的?” “……”方梦和知道她就是故意找事,但眼下也只能忍着。 香台上点燃的熏香即将燃尽,方梦和是再也坚持不下去,寻思着春夏也该好了,于是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方筱染并未阻拦,轻飘飘的来了句,“三姐姐慢走,若下次还想听琴就跟妹妹说一声。” “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方梦和咬牙,再听下去她怕是会当场发疯,这是人能弹出来的曲子?方筱染摆明是故意的。 然而从听琴台出来方梦和并未见到春夏,甚至连自己带过来的几个侍女都没见着。 怎么回事?难道迷路了? 北居虽然重新修缮过,但也没大到能迷路的地步吧,显然他们是被人困了起来,方梦和灵机一动,回满春苑带了些人手到北居,直接去找方筱染要人,还说若交不出来人她就要带人亲自搜索。 其实她就是想借机搜北居,试着看能否找出钱嬷嬷他们。 看着他们带人擅自闯入,方筱染笑吟吟的说:“三姐姐去了又归来,还带着这么多人,可不像是来听琴的。” 方梦和怒道:“我当然不是来听琴的,春夏他们和我一同来的北居,离开时却不见人影,我想肯定是被困在北居哪处。” “所以你就带这么多人来意图搜北居?” “不可以吗?我的人在你这里走丢,自然是来找你。” 听闻这话方筱染轻笑道:“那下次我的爱宠若是在满春苑走丢,我是否也能像你这般搜满春苑?” 方梦和立即反驳,“当然不行。” “那三姐姐又凭什么搜我的北居?”方筱染提高了嗓音,声音震耳欲聋,带着十足的气场,惊得方梦和浑身一颤,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咬牙说:“除非你把春夏他们交出来!”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春夏弱弱的声音,“姑娘……” 方梦和猛地回头,看到春夏浑身是淤泥的站在那,模样很是狼狈,半张脸都被泥巴盖住,都快看不出原本的长相。 “你这是……”方梦和大惊。 “她在池塘边鬼鬼祟祟的,奴婢见她奇怪就上前询问,谁知刚开口她就被吓了一跳掉池塘里去了,师傅们好不容易才把她打捞上来。”青兰解释道。 她这话语里面显然是做过一定修改,八成不是询问那么简单,否则春夏也不会掉下去。 才经历过一场生死的春夏根本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都是懵的,只能任由青兰胡诌。 方梦和愣愣的问:“那,那其他人呢?” “他们啊,当时擅自闯入内阁,打碎了不少物件,我正让紫菊在列清单,等他们画押后便找姐姐赔偿。”方筱染浅浅一笑,顿时方梦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让我赔偿?” “他们是你的侍女,不找你找谁?”方筱染眯起眼睛,眸中透着寒意,恰好紫菊过来,将画好押的清单呈上。方筱染翻看一遍后,将其递给了方梦和,“还请三姐姐过目。” 方梦和憋了一肚子气,接过后看都不看一眼恶狠狠的丢在了地上,怒道:“若我不赔偿呢?” “那三姐姐就别想带他们离开。”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他们二人针锋相对,方梦和的气势明显被压一头,主要还是她心虚,加上现在的方筱染有点不受控制,就算她带着人闯入都未必过得了方筱染那一关。 最终方梦和败下阵来,神情阴冷的丢下一句,“既然如此,那他们就留在北居好了,满春苑可不缺这几个用人,春夏,我们走!” “等一下,池中的银莲被春夏破坏了一株,还请三姐姐照单赔偿。” “你!”方梦和气得鼻子都歪了,她转头瞪了一眼春夏,一把将其推向方筱染,“她也是你的了。” “姑娘……”一听这话春夏急了,连忙追上去,却被青兰一把拽住,“我家姑娘还没让你走呢,你跑什么?” 方梦和只觉得烦躁,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留下春夏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这时吴贵成走过来,对方筱染说:“钱嬷嬷他们要见您。” 方筱染眸色微沉,眼中晦暗不明,“终于是熬不住了,走吧,也该我们出手了。” 第49章 是毒是药在我一念之间 柴房里面已经一片死寂,几乎感受不到一丝鲜活的气息。 钱嬷嬷的脖子非常僵,颈部已经被划出了好几道血口子,虽然伤口不深,但来回磨损旧伤添新伤实在折磨人。 一旁的晓春眼神空旷,看不到一丝光亮与活力,倒是春芳比较稳定,就那么静静的坐在柱子前平视着他们,时而露出一丝轻笑。 直到听到开锁的声音,钱嬷嬷猛地抬起头,顾不上脖子被再次划伤,空洞的双眼里总算出现了一抹光亮,晓春也跟着红了眼眶。 方筱染缓步走进来,先是打量了他们一眼,然后才走向钱嬷嬷,被关在柴房这些天,方筱染每日都会让人送来饭菜和水,钱嬷嬷和晓春无法自己吃,便让紫菊喂给他们,同时不准为难,但也不准跟他们说话。 这三人早已无话可说,再听不到其他消息钱嬷嬷几乎快疯了,而且她也搞不清方筱染到底要干什么,按理说已经把他们抓过来了应该会审问才对,但方筱染迟迟没有动作,仿佛不在意,这越发让钱嬷嬷忐忑不安。 所以在她看到方筱染的一瞬间,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口大声道:“六姑娘,我什么都招,求您放过我,我已经熬不住了……” 再这样熬下去她这把骨头都该散架了,主要还有精神上的折磨,让她苦不堪言,最多一日怕是真的会疯掉。 一切都在方筱染的预料之中,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她瞥向晓春问:“你呢?” “奴,奴婢也一样……求六姑娘网开一面。” “好,你们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我,绝对不能有任何隐瞒和遗漏。” 吴贵成端来一把椅子,方筱染顺势坐下,平静的注视着他们。 钱嬷嬷不敢再有任何迟疑,连忙说:“当年是侧夫人一手策划的,她虽得宠,但再怎么也只是个妾,所以她想挤掉夫人,这样老爷就能将她推到正室的位置上……” 由于要把细节也一遍说明,这番话很长很长,钱嬷嬷试图将自己的罪行减轻,大部分都推到春芳身上,气得春芳愤怒打断,“我是叛主,这点我不否认,也愿意接受惩罚,可当年是你钱嬷嬷用我的家人一再威胁我,甚至还害得我妹妹惨死,你别想逃脱干系!” “威胁你的不是我,是侧夫人,不过我和侧夫人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说是我也无可厚非,如今反正都落到六姑娘手中,不管六姑娘如何惩处奴婢都接受,但还请六姑娘放过奴婢的家人。” “我何时说过要祸及你们的家人了?从头到尾我的目的都是为母亲沉冤昭雪,所以你们需要做的很简单,只是还原一个真相而已,此后你们应当如何我都不会再过问。” 方筱染淡淡开口,语气很平静,眼里没有可怕的戾气,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她能如此平静是因为足够自信吗?钱嬷嬷不敢考虑方筱染是否还有后手,如果有,若不按照她所说的做,恐怕就……,到这份上钱嬷嬷可不敢冒险。 于是钱嬷嬷一脸诚恳的回:“奴婢会道出实情,但侧夫人只是一时之过,她并未想过要置人于死地,还请六姑娘放过她。” “还真是主仆情深啊,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想着她,可你有想过她会在意你吗?她连带人来营救你的勇气都没有,只敢让三姐来打探,估计现在正在考虑如何弃车保帅,你注定成为弃子。” 这番话可谓尖锐,方筱染也不是故意说出来吓唬钱嬷嬷的,而是实话实说,汪氏就是这样的人,她一定会想尽办法保全自己,即便是再亲近伴在她身边再久的人,一旦触及到她利益,随时都会丢弃。 像眼下这种情况,钱嬷嬷已经没有任何保的价值。 只是这些钱嬷嬷如何不知,她可是自小就陪在汪氏身边,汪氏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比她清楚,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心有不忍,想替汪氏求情。 钱嬷嬷苦笑道:“奴婢知道,可奴婢照顾了侧夫人大半辈子,到底还是有情义在的。” 像这种主仆情义还是难能可贵的,毕竟方筱染可是被身边之人背叛、刺伤过,因而看到钱嬷嬷这般她有些的动容,但动容归动容,并不意味着他们的罪行可以烟消云散。 “那就看你们在父亲面前如何表现,证词、证据、证人我都有,别想着到时候反水,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我信任,还是把性命掌握在手中最为安心。” 说完这话,方筱染轻轻抬起手,只见一只紫红色的蜘蛛出现在她指尖,看到这只蜘蛛的一瞬间站在她身后的吴贵成不由得浑身哆嗦,尤其是耳朵里已经开始传来阵阵刺痛。 那种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感受。 蜘蛛吐出丝线,顺着方筱染的手指滑下去,以极快的速度爬上了大缸,顺着边缘处到达钱嬷嬷脸上,钱嬷嬷吓得五官都扭曲了起来,惊恐的问:“六姑娘,这,这是什么意思?” “放心,只是让它咬一口,死不了人的,但若我没有我的解药,神仙难医。”方筱染轻笑道,说话间蜘蛛已经狠狠的咬在了钱嬷嬷的脖子上,一股酸痛自脖间传来,她立即发出一声惊叫。 可之后却并没有哪里不适,反倒觉得酸麻的腿脚好似恢复了不少。 真的中毒了吗?钱嬷嬷有些疑惑。 这时耳旁传来晓春的惊叫声,“不不不,六姑娘,奴婢什么都听您的,求您不要让它咬奴婢,求您了……” 一句话还没喊完,蜘蛛就一口咬了下去,疼是疼的,但也不是那么没法接受,只不过一想到被蜘蛛咬一口心里还是不由得发毛。 奇怪的是晓春感觉浑身的疲惫跟着消失,就连脖子上的伤口都好像有所好转,至少没有再时不时的传来一阵刺痛。 见他们反应奇怪,脸上既有恐惧又有惊讶,方筱染忽而说:“虽是致命的毒药,也可是医人的良药,是毒是药全在我一念之间。”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肃然起敬,同时也有种命脉被操控的可怕感。 第50章 没有你这个女儿 方梦怒气冲冲地回到满春苑,一进门就把放在架子上的青瓷花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一声巨响传开来,吓得汪氏急匆匆从内阁出来,见一地的碎片赶紧让人来扫,并一把拉过方梦和疑惑的问:“梦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那野丫头又欺负你了?” “还说呢,我带着人去搜北居,结果非但北居没搜成,春夏他们还被扣下了,方筱染说什么他们偷偷摸摸损坏了北居的东西,让我赔偿,如果不赔她就不放人,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不行,我找父亲去!” 丢下这句话方梦和居然气呼呼的转身就走,汪氏拦都拦不住,话也没听明白,什么叫人被扣在北居了,方筱染现在胆子都这么大了?竟然明目张胆的扣他们满春苑的人。 “晓春,快拦着梦儿!”汪氏急忙大喊,但晓春并未回复,而是走进来另外一个侍女翠儿小声道:“侧夫人,晓春姐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那你快去,别让她去找老爷,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 翠儿立马离开,汪氏的心到现在都还在颤抖,总感觉有大事发生,方筱染可不会无缘无故扣住她的人,除非在谋划着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她不能派人出府,出去一次就被扣一次,也不知道方筱染哪来那么大的能耐,明明北居也就那么几个人,做事竟然如此利落。 看来钱嬷嬷他们是不能留了,她得想个别的办法。 翠儿从满春苑一路追出去,硬是追到了方正邕所在的薇雅轩都没能拦住方梦和,只得在门口干着急。 “爹爹,方筱染她好生过分,居然……” “居然什么?” 方梦和进门就朝着方正邕哭诉,可话还未说完就被熟悉的声音打断,听到这个声音她直接应激,猛地瞪过去,怒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自然是来向父亲交代一些事的,三姐姐难道也是这个目的?”方筱染轻笑道。 早在一炷香之前,方筱染就来到了薇雅轩,将钱嬷嬷他们的证词呈上,以及她搜刮来的汪氏陷害白戚戚的证据,人证物证皆在,方正邕很是头疼,许多都未曾开口。 正巧方梦和来了,他便趁机转移话题,问:“你来所谓何事?可是你母亲哪里不舒服?” 不知方正邕为何突然问起自己的母亲,方梦和愣了一下,先是瞥了眼方筱染,见其神色淡然未有异样,心中疑惑之际轻轻抬眸,一脸委屈的说:“还不是因为六妹妹,她无故扣押了女儿的人,还让女儿赔偿,眼里简直没有我这个姐姐!” “这件事我已经向父亲说明,还是那句话,人我不会放,除非三姐姐赔偿。”方筱染态度坚决,不留一丝余地。 方梦和气得向方正邕哭诉,“爹爹,您看她,她这是什么态度!” 方正邕被吵得脑仁疼,他板着脸看向方筱染,语重心长的说:“你好歹也是个做妹妹的,凡事也该有个度,不就损坏了几样物件,何至于让你们姐妹生嫌隙?” 难得方正邕这么平和的跟方筱染说话,倒是很让人意外,当然他的目的并非是让他们姐妹和好,而是想借此告诉她,如今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她执意要旧事重提,只会让大家心生嫌隙。 说白了就是方正邕还想保汪氏,即便知道中毒一事和她有关。 “只是几样物件,父亲说的倒是轻巧,那些东西可是女儿费尽心思才攒下钱来购置的,并未用过方家一分钱,被人损坏后轻描淡写一句道歉便可揭过去,不觉得过分吗?父亲是不是也想把汪姨娘做的那些事一并揭过去?如果父亲不能为娘亲主持公道,我想会有人愿意的。” 方筱染定定的看着方正邕,如水的眸子里未起一丝波澜,那双眼眸太过平静,以至于让方正邕都有些许的愣神。 “非得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这对你没有半点好处。”方正邕长出一口气,竭力的平复内心的怒火。 但这话却让方筱染笑了,“我为娘亲平反,父亲却说没有好处,难道在父亲眼里骨肉情亲是可以用价值衡量的吗?” “平什么反?方筱染你在背后说了我娘亲的坏话?爹爹,您别信她!她满嘴谎话,就像是一条疯狗一样见人就咬,上次还对我喊打喊杀,现在又污蔑我娘亲,您一定要好好管教她!”方梦和一听情况不对劲,立马怒喝起来,试图用声音盖过方筱染浑身散发的异样气势。 方筱染并不想多费口舌,只说:“父亲想包庇汪姨娘,您随意,女儿已经命人去请方家的长辈作为见证人,对错如何自有他们评说,当然若结果令我不满,我自会告上公堂。” “你!方筱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有没有方家!这种事你竟然准备大肆宣扬出去,置方家,置我们于何地?日后你,还有你的几个姐姐可都是要嫁人的,宏儿也马上就要成婚,这事一旦传出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方正邕失声怒吼,情绪非常激动,就像是爆发的野兽很是吓人。 就连方梦和都被唬住了,愣在那半天不敢说话。 倒是方筱染面色平静,未露半分怯意,语气坚决的回:“方家的声誉重要,难道我娘亲的就不重要了吗?谋害婆母的罪名扣在她头上这么多年,有多少人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整个方家又有多少人看轻嘲笑她,这些父亲显然是知道的,为何不让我为母亲鸣冤?” 方正邕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着方筱染半天才开口:“我告诉你,这件事我决不允许你传出去,不然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然而这番威胁的话语却反让方筱染怒气腾升,她当即吼道:“即便要和方家断绝关系,我也要还娘亲一个清白!” “你,你个逆女!”方正邕愤怒的抬起手,只不过这一次巴掌并未落到方筱染脸上,而是被她侧身避开,方正邕差点一个趔趄,幸好及时扶住了桌子,否则要在自己女儿面前颜面尽失。 就在这时,门口有下人禀报道:“大人,方太公到了。” 此话一出方正邕当即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他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扶住额头,整个人显得十分虚弱和狼狈,“你啊你啊,真是造孽,方家怎会出了你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面对他的指责,方筱染则不卑不亢的说:“还请父亲移步祠堂,太公他们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对了,您不用问祖母,女儿已经命人去请了,相信她这会儿早已到达。” 第51章 请太公主持公道 “好,很好,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方正邕无力的用手指点着方筱染,眼里满是失望和愤怒。 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女儿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个样子,就像只全身长满利刺的刺猬,谁碰一下就会被扎的满手是伤。 现在方家因为她陷入到前所未有的风波中,而他却拿她毫无办法,怎么不算是恶报呢? “女儿先行告退,父亲还是尽快到祠堂,莫要让太公久等。”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转身离开,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方正邕五味杂陈,神情复杂。 静坐良久之后他才缓缓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方梦和一时方寸大乱,顾不上去搀扶方正邕,急急忙忙往满春苑跑去。 宽敞明亮的祠堂内,气氛庄重而肃穆。太公端坐在主位之上,他身着一袭古朴的长袍,面容慈祥却又透露出一种威严之气。他的目光深邃而内敛,仿佛能够洞悉一切。 老夫人则坐于侧下方,面容拘谨,眼中满是疑虑,她本已休息,谁知却有侍女来禀报说太公来了,这位老祖宗不是在老宅休养,鲜少出来吗?记得上一次亲自出面还是为了白戚戚的事,这次不知何故突然来访,她不敢耽搁,立马起身去迎接。 结果老夫人还没见到人就被告知太公去了祠堂,一般族中大事才会在祠堂受理,一听去祠了祠堂,老夫人立马慌了神,赶忙前往。 来到祠堂后只见太公端坐在那里,面沉似水,一言不发。老夫人上前行礼,太公这才抬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道了一个字,“坐。” 这一坐,就坐到了现在,老夫人心里没底,想询问,可太公却在闭目养神,她不敢打扰,只能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方筱染才赶来,进门她先向太公行礼,然而太公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也并未理会,可见他对方筱染有诸多不满。 但即便不满,方筱染派人去请他也还是来了。 到底他还是放心不下白戚戚这个唯一的女儿。 要知道在方家太公是唯一一个对白戚戚好的人,当年白戚戚身陷下毒风波,他虽失望,却还是出面力保,不同意休妻,让他们二人和离,只是不知何故白戚戚深夜带着方筱染离开了方家。 他担心他们母女出事,派人暗中保护,不想这群人后来再无音讯传回,至此,白戚戚母女下落不明。 面对太公的冷漠,方筱染并不在意,默默退到一旁。 等了片刻,方正邕这才赶到,进来时他先是打量了眼祠堂中的情况,确定只有太公一人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虽然方筱染言语尖锐,但并不想真的损坏方家颜面,否则她大可叫上所有宗室的人前来,如此这种事便再也瞒不住。 其实方筱染原本是希望方正邕能主持公道,还母亲一个清白,奈何之前汪氏犯了那么大的事方正邕却选择庇护她,一下子让方筱染寒了心,不再信任此人,才会出此下策。 当然,若这番还是没有成效,她会选择直接将汪氏告上公堂,到那时就不是方正邕能包庇的了。 不过那是鱼死网破的做法,但凡还在方家一日,他们便荣辱一体,不到万不得已方筱染不会选择这么做。 方正邕一来太公立即抬起了眼眸,肃然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承受着太公眼底的怒意,他微微躬身,行礼道:“祖父。” “人既已到齐,那便开始吧。”太公不想多言,直接进入正题,打了个老夫人一个措手不及,她一脸不解的看向方正邕,向他使了个眼色,方正邕无奈的冲着她微微摇头。 这摇头是何意?老夫人更是不解。 在老夫人疑惑之际,只见方筱染走到祠堂中央对着太公直挺挺的跪下,磕了三个头后,声音沉重的说:“孙女不孝,曾祖父年事已高本应在家休养不便外出,但孙女实在别无他法,只能恳求曾祖父为我母亲主持公道。” 此话一出老夫人脸色大变,奈何有太公在她也不好出言呵斥,只好露出一抹看似慈祥的笑来,柔声道:“你这丫头,祖父都一把年纪竟然还把他老人家请来,有什么事你直接找祖母和你父亲不就好了,难道我们还能不管不顾?” 方筱染冷笑:“汪氏纵火烧北居,派人刺杀我,都能被祖母和父亲轻描淡写的揭过去,对于我母亲的冤屈我怎敢假手于你们?到时候别说替母亲沉冤昭雪,怕是连人证都一并被你们遣送走,再也寻不回。” “你……”老夫人正欲动怒,不想却被太公打断,厉声问:“还有这种事?” 太公这话明显是在问方正邕,感觉到一双冰寒的眸子朝自己投射过来,方正邕立即拱手道:“您别听这丫头胡言乱语,汪氏已经受到严惩,此番正在满春苑闭门思过。” “杀人放火只是闭门思过,你这个做父亲的当真公正。”太公声音不高不低,却威严十足,听得老夫人手心冷汗直冒。 方筱染却不卑不亢的替方正邕解围道:“曾祖父不必忧心,孙女早已习惯,比起这些,孙女只求还母亲清白,还请曾祖父阅览一下这些证词,孙女随后便会命人将证人带到。” 说罢,方筱染将证词呈上,这里面写的是什么方正邕最清楚不过,顿时脸色大变,老夫人见他神色不大对,又不清楚所谓的证词是什么,急得心里一团乱,时而抬头想看上一眼,但她离太公有点远,根本看不清纸上那密密麻麻的字究竟写的是什么。 太公神色严肃的翻看着一页又一页的证词,他阅读得很慢,仿佛要将每个字都深深地印在脑海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公的眉头渐渐皱起,脸色也变得愈发阴沉。 方正邕和老夫人紧张地注视着太公的表情变化,整颗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关键这个时候太公不发话,谁也不敢率先开口,以至于祠堂安静异常,氛围格外凝重。 直到汪氏带着方梦和忽然闯入,这才打破了沉寂。 第52章 怎么是你? 进门汪氏就察觉到氛围不对,方梦和更是被吓得小心翼翼的躲到了她身后,怯生生的望着坐在主座上的太公。 汪氏回瞪了她一眼,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毕恭毕敬的跪下,行礼了一个大礼,“妾身见过老太公。” 身后的方梦和整个人还是懵的,都忘了上前行礼,汪氏趴在地上拽了她一把,方梦和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走上去行礼道:“见过曾祖父。” “你不是病了吗?来这里做什么?”方正邕厉声呵斥,汪氏垂下眼眸面露委屈不敢搭话,一旁的方筱染则开口道:“是女儿用曾祖父的名义请她来的。” “好哇你,连你曾祖父的名义都敢乱用,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方正邕怒目圆睁地瞪着方筱染,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那充满威严的声音回荡在空中,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震碎一般。 方筱染却只是微微欠身,回道:“女儿是得到曾祖父应允的,不算僭越。” “……”方正邕哑然,一口气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就在这时,太公将证词放到了桌面上,对方筱染说:“所有事情我已知晓,将你的人证、物证都带上来吧。” “是。”方筱染点头,喊了声吴贵成的名字,这一嗓子格外洪亮,能让祠堂外的人清楚的听到,转眼间吴贵成便带着钱嬷嬷他们几人走了进来。 进到祠堂钱嬷嬷见侧夫人跪在一侧,心头一颤,不敢去看她的脸,默默别过头去也跟着跪在另一侧行礼个大礼,倒是晓春一眼看到侧夫人立马红了眼眶,似有委屈要诉说,但又想起之前的事,赶紧定了定神,老老实实跪下。 当然还不止他们,还有最后进来的春芳。 在春芳当着所有人面跪下的那一刻,汪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而老夫人则大惊失色,手指颤抖的指着春芳,“你,怎么会……” 经过这些事后春芳倒显得平静的多,她先是冲着老夫人行礼,然后才开口:“春芳见过老夫人,过了这么多年,老夫人依旧神采奕奕,看来那毒药并未对您造成任何伤害。” 此话一出,老夫人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她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即便她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但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震惊和不安。 方筱染瞥了老夫人一眼,并未理会,而是上前对太公说:“曾祖父,当年就是春芳指证我娘亲下毒谋害婆母,并从我娘亲的妆匣中翻找出了剩余的毒药,春芳乃是娘亲的贴身侍女,是最有机会将毒药放进妆匣嫁祸娘亲的人。” “当时你娘亲身边还有另外两个陪嫁侍女,春芳不过是府中发配给她的侍女怎可比得过他们,像日常起居打理卧室应当都是他们的工作,春芳想嫁祸谈何容易?”汪氏开口争辩,方筱染却是笑了。 她说:“汪姨娘怕不是忘记了母亲其中一位陪嫁侍女莱茵为救我,身陷池塘泥泞中,不幸身亡,说起这件事,我也很好奇,那池塘不算多深,莱茵还会水,怎么可能淹死,汪姨娘还记得吗?当时救人的可都是你们满春苑的人,他们手拿棍棒,并非要将我们拉上去,还是想把我们戳入水中,若非莱茵拼了命把我推上岸,如今我怕早已成了一具枯骨。” “你胡说!没有这样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你尚且年幼,记忆出了差错别在这里误导他人!”汪氏急得扯着嗓子反驳,可她越是着急,就显得她越心虚。 “是吗?”方筱染轻笑着绕着汪氏走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了方正邕身上,“当年母亲曾查看过莱茵身上的伤口,并向父亲禀明过,希望父亲严查此事,不让莱茵死得不明不白,父亲是怎么做的,您还记得吗?” 方正邕紧紧攥住拳头,沉声道:“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何必再提。” “因为今日人证亦在,晓春、钱嬷嬷将你们所知道告诉父亲。”方筱染收回目光,声音漠然。 晓春一听先是偷偷看了眼汪氏,见汪氏正朝她瞪过来吓得心头一惊,连忙趴下去将头埋于双臂间,用极小的声音说:“当年,就是侧夫人命奴婢推的六姑娘,那些上前营救的下人都是钱嬷嬷带来的,目的并非是救人,而是……” “晓春你个胳膊肘向外拐的白眼狼,我平日里对你不薄,为何要说这些话来诬陷我?”汪氏彻底急了,她跪着朝方正邕爬过去,满脸委屈的说:“老爷,是他们在诬陷我,我没有做过这些事,真的没有……” “汪姨娘别急着哭啊,这才到哪,钱嬷嬷,说说你们是怎么威胁晓春,让她嫁祸我娘亲的。” 被方筱染点名,钱嬷嬷愣了一下,有些迟疑,似乎并不想把事做的太绝,对她而言能写出那份证词已经是背叛主人,若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汪氏,她实在做不到。 可春芳憋着一肚子苦楚,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在钱嬷嬷迟疑之时她便开口道:“他们以奴婢家人的性命相要挟,奴婢只能同意,夫人待奴婢极好,也非常信任奴婢,所以奴婢可以很轻易的将毒药放到夫人的妆匣中,当时就是钱嬷嬷把毒药交给奴婢的,说是百日红。” “那真正给母亲下毒的是何人?”听到这里,方正邕脸上也写满了疑惑,他不敢相信是汪氏做的这些,心中还存在一丝希冀,所以他才会问。 然而春芳却无情的戳破了他,“当然是侧夫人,钱嬷嬷是她的人,不是她下的毒,那她哪来的百日红?又为何交给奴婢让奴婢嫁祸给夫人?” 方正邕脸色微变,声音有些颤抖:“当年母亲是吃了白戚戚带给她的那盘玉荣糕才中的毒,你说此事白戚戚完全不知情?” 他似乎非要把罪责套在白戚戚头上,即便只有一点关联都不肯放过,方筱染怎能容忍他这般中伤自己的娘亲,随即争辩道:“那糕点又不是娘亲亲手送过去的,只是北居的一个小丫鬟,连春芳都可以买通,一个丫鬟不足为奇,父亲若不信,女儿把当年那个侍女也一并带来了,你大可向她询问。” 第53章 桩桩件件,慢慢清算 没想到方筱染竟然准备如此充分,紧抓着方正邕衣角的汪氏绝望的跌坐回去,松开了手。 痛苦的闭上眼睛之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猛地抬眸看向老夫人,却见老夫人一双冰寒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就像两把锋利的剑,似乎要将她的身体刺穿。 汪氏不觉心头一震,立即回避开来。 “吴贵成,你把碎云带上来。”方筱染吩咐道,吴贵成刚准备离开时却被方正邕制止,“不必了,证词我已看过,确实无可挑剔,可谓天衣无缝,没想到你竟然心思这般缜密。” “父亲这番夸奖女儿着实担不起,这些可都是根据他们复述,一字一句写来的,未有任何添加改动,若您不信,大可亲自审问,女儿别的不多,但人证管够。” 方筱染非常从容,根本不惧方正邕的冷言嘲讽,并点名还有其他人证,汪氏不知道方筱染手里掌握着自己多少把柄,一时间不敢开口,方正邕也无言以对。 见势不妙,方梦和恳求道:“爹爹,母亲为方家殚精竭虑,就算她这么做也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所以你认为这些事真的都是你母亲所为?”方正邕提高了嗓音,面容冷峻,这番话吓得方梦和连忙否认,“不是的,女儿不是这个意思,一定是她!是方筱染威胁钱嬷嬷他们诬陷母亲,当年是春芳指证夫人给祖母下毒,现在又突然说是母亲所为,父亲不觉得奇怪吗?而且这些人都是她方筱染带过来的,难保说的话是真的,指不定就是受她胁迫!” 方正邕听了这话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发现有机会方梦和继续说:“方筱染一直记恨母亲,所以想方设法的针对她,父亲您想想这么多年方家都相安无事,为何她一回来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敢说这桩桩件件都和她无关吗?” “当然不会无关,毕竟我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方筱染平静的开口,打断了方梦和的话。 “别说的你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当年祖母被下毒闹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是你母亲所为,现在你却突然拉出这么多人把脏水往我母亲身上泼,你以为这样就能掩盖你母亲的罪行?” 方梦和摆明了是故意激怒方筱染,想让方筱染跟她争吵,把这件事演变成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争论,这样汪氏就能找机会让自己从困局中解救出来。 但方筱染却偏偏不上当,她一脸坚决的跪下,声音如泣如诉,无比悲鸣,“人证具在,请曾祖父为娘亲做主!” 一时间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太公,他神态冷然,面色铁青,眼里闪烁着丝丝寒光,隐藏的怒火呼之欲出。 他沉声问:“汪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汪氏声音颤抖,哆哆嗦嗦的回:“妾身,妾身辩无可辩,只想说此事并非六姑娘所认为的那样,晓春和钱嬷嬷虽是妾身的人,但她们所做之事与妾身无关,妾身并未让她们诬陷嫁祸给夫人。” “侧夫人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当初明明就是您……”晓春急于辩解,却被钱嬷嬷用力的拽了一下,她顿时火冒三丈,“你别拽我,你对侧夫人忠心耿耿,她可未必把你当忠仆!” 晓春太清楚汪氏的为人了,她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把一切罪责推到他们两个下人头上,只要汪氏不松口,方正邕和老夫人必然保她,到时候即便证据摆在眼前,也能逃过一劫。 听到晓春言语尖锐,汪氏面色恢复平静,双目淡淡的看向她,“晓春,我知道你一直记恨夫人,当年你差点被二叔收入房中,是夫人出面破坏了你大好的前程,所以你一直记恨,想报复她。” “我……”晓春张了张嘴,无从辩驳。 汪氏转头看向钱嬷嬷,略微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有你,曾苛责侍女,被夫人重罚,对夫人早就心生怨恨,所以才会联合晓春做出这种事。” 钱嬷嬷愣愣的看着她,沉默不语。 见他们二人未曾辩解什么,汪氏立马跪倒在地,双肩颤抖声音喑哑哭的梨花带雨,“老爷,您看,全是他们所为,和妾身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妾身管教不周,甘愿受罚。” “所以毒是钱嬷嬷交给春芳,让她嫁祸的,而真正下毒之人是晓春?”说罢,方正邕转身冲着太公拜了拜,“祖父此事已经明了,孙儿自会处理,天色已晚,您年事已高不可受累,孙儿会派人送您回去。” “邕儿,身为朝廷命官,你竟如此玩法徇私颠倒黑白,如何让百姓信服,又如何让陛下器重?”太公痛心疾首的说道,眼里满是失望与无奈。 这番话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方正邕的心口上,他一向清正廉明秉公执法,从未有过偏差,今日被自己的祖父这般实则实在无法接受,他沉声道:“此乃家事,自是不可混为一谈。” “所以因为是家事,你便可以有失公允徇私偏袒不分青红皂白?如此,你只会寒了子女的心!”太公气得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双眼瞪得大大的,满是愤怒和失望。 他的手颤抖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一声响如同惊雷一般,震得整个房间都似乎微微颤动。 “邕儿,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沙哑,双眼中只剩愤怒和失望。 方正邕怕太公因为动怒气坏了身子,赶紧上前搀扶,却被太公一把推开,“染儿,今日曾祖父定为你做主。” 说着,他用力的指向汪氏,怒道:“此等毒妇决不能继续留在方家,邕儿你若不肯处理,那只好我来了,来人,将这个毒妇拖出去,发卖了事。” “不,不要啊,真的不是妾身,不是,老爷,您救救妾身……”汪氏彻底急了,不停的恳求,泣不成声,方梦和也一下子慌了神,跟着求太公网开一面,瞬间几个下人闯进来,准备将汪氏带走。 汪氏很清楚,一旦她被带走就再也没有回到方家的机会,于是她故意露出自己有些变形的腿,方正邕顿时感到愧疚,老爷人也连忙开口:“父亲,汪氏总有再多不是,她也曾为方家添儿育女,也执掌方家多年,把方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如今宏儿大婚在即,您若这般处置了他的生母,让周家人怎么看待我们,看待宏儿?” “是啊曾祖父,哥哥马上就要成婚了,嫂子过门若是知道此事,以后传出去,有损的是我们方家的颜面,孙女儿们以后还要嫁人,一旦名声受损,谁还敢要我们?” 方正邕也跟着说:“祖父,芷玉当年为救我双腿残疾,孙儿不可负她。” 一旁的方筱染平静的看着他们为汪氏求情,内心未有半分悲痛,她早已习惯被区别对待,只不过没想到证据都摆在眼前,方正邕和老夫人竟然还在包庇汪氏。 一想到当时娘亲的处境,方筱染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真是有趣呢,当年娘亲也有同样的遭遇,试问你们中有谁站出来为她求过情?父亲,您有吗?还有祖母,您是不是还打算要了娘亲的性命,若非曾祖父力保,娘亲怕是早就被你们当场处死。” “什么处死,我当初只是要求休妻,你不要危言耸听!”老夫人厉声道。 第54章 娘亲回不来了 “你母亲并未被休,也未和离,她依旧是方家的人,当初是她非要带着你擅自离开,到现在都未归来,方家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你还要怎样?”方正邕怒道。 方筱染露出一丝苦笑,有些悲凉的开口:“直到现在父亲依旧觉得是娘亲的问题,无论多少证据摆在眼前,您都可以视而不见,女儿实在不明白,您为何这般恨娘亲。” 面对方筱染的这番质问,方正邕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却有私心,但无法言说。 不等方正邕开口,方筱染继续说: “罢了,父亲是何想法我不在乎,今日我只是想请各位还娘亲一个清白,罪魁祸首已在眼前,若你们非要包庇她,那我便只能闹上公堂,到时候咱们鱼死网破!” 一听这话老夫人怒道:“你这是要让整个方家陪葬?” “祖母说笑了,不过是还原一个真相,何来的陪葬一说?还有一点我尚且不明,你们既然如此在乎方家颜面,那当年娘亲下毒一事为何传的沸沸扬扬?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过给娘亲一条活路?” 此话让众人无言以对,便是老夫人也不知该作何解释,沉默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说:“此事为何传出去我也不知道,反正和方家无关,六丫头,就当祖母求你,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 方筱染厉声道:“祖母好大的面子,一句求情便可让我放过迫害娘亲的罪魁祸首?我告诉你,那不可能!” “那你想怎样?不如你将你母亲请回来,我们好生补偿便是,这件事我们确实错怪了她,可事已至此,为了大家为了方家好,我们各自退让一步,她依旧还是方家的主母,依旧可以执掌方家。” 老夫人实在没办法,只能选择妥协,眼下必须先安抚方筱染的情绪,不可让她继续闹大,其他的都好说。 可偏偏就是老夫人这番话彻底激怒了方筱染,一滴泪水顺着她眼角滑落,带着无尽的悲痛和绝望,颤抖着说:“娘亲她要怎么回来?黄沙埋骨,魂无所依,我连她的尸骨都未曾寻到,你告诉我她要怎么回来!” “什么!?戚戚她……她……”太公一听脸色大变,紧紧抓住扶手,瞬间苍老了几分。 方正邕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方筱染,摇头着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不会的,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死,一定是你搞错了,她肯定还活着,只是和你走散了……” “当年娘亲收到白家书信,说外祖父有难,于是顾不上那么多,带着我离开了方家,父亲大概不明白娘亲为何要带着我,因为那时汪氏一直虎视眈眈想置我于死地,娘亲断定父亲和祖母护不了我,才会将我待在身边。” “我们自从离开方家,一路被追杀,好几次都生死一线,好不容易回到岭南,白家出现变故,娘亲被赶出家门,带着我暂时住在云来山庄,不想,几日后有一群黑衣人闯入,娘亲和水绿为了救我惨死于黑衣人之手,云来山庄也被大火吞噬,变成了一片焦土。” 那些深埋在方筱染心底的往事和伤疤再次被揭开,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落泪。 尚且年幼的她便已经经历了至亲之人死在眼前的绝望,后又被迫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回到方家,等待她的却是偏见与薄凉,毫无一点温情可言。 “那群黑衣人是山匪,还是刺客?”方正邕眼中满是震惊,许久都未曾缓过来,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方筱染所说的话,认定白戚戚还有存活的可能。 “是什么人呢?”方筱染绝望的反问他,同时看向老夫人,“祖母应当最清楚,毕竟都能做出自己服毒陷害儿媳一事,何况是杀人灭口。” 老夫人震惊的站起来,怒喝道:“休要胡言乱语!” “祖母别急,我可是有证据的,你派一名侍女亚青去药铺购买百日红,当时药铺可是给你开了凭据的,毕竟百日红可非一般毒药,不可随意贩卖,你没有别的手段能弄到手,只能在药铺购买殷红花自己调制,不会医术的人自然无法调制,稍有不慎恐怕会真的因此毙命,因而你找了一名叫赵恒的药师帮你勾兑,并减轻了毒素。” 说着,方筱染拍了拍手,一名年近五十的青衣男子走进来,行礼道:“在下赵恒,见过方大人,方太公,老夫人。” 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老夫人大惊失色,胸口不断起伏,连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冷冷的盯着赵恒,痛苦的摇着头。 单是看她这表现足以说明方筱染所言属实,汪氏也暗自松了口气,僵硬的身体总算稍稍放松。 太公此刻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他强忍着怒火问:“刚刚六姑娘所言可否属实?” 赵恒拱手道:“确有此事,小人这里有晴川药铺的凭据,以及当年制作百日红的全部记录,您若不信可寻来为老夫人诊治的大夫比对百日红的用计。” “不用了。”事已至此,老夫人不想再争辩什么,因为她知道越是争辩,只会让方筱染拿出更多能危害到他们的证据,原本方筱染只是为母亲鸣冤,可若继续逼迫下去,事情怕是难以收场。 因而老夫人只能站出来,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此事确实是我一手策划,与汪氏无关。” “你居然陷害自己的儿媳?你意欲何为?”太公震怒,对他们可谓是失望至极。 老夫人闭上眼睛,沉声道:“一时之过,追悔晚矣,我不想为自己争辩什么,全由父亲处置。” “所以此事父亲也知晓?”方筱染抬起冰寒的眸子看向方正邕,一字一句的问:“那些黑衣人也和你们有关?娘亲的死,是因为你们!” “不,这事邕儿并不知情,与他无关,我也从未派人去刺杀过你和你母亲。” “祖母的话恕我不敢相信。” 方筱染态度坚决,老夫人无话可说,只好叹气道:“罢了,你若不信我多说无益。”说罢,她看向太公,跪了下去,“当年之事我一力承担,还请父亲责罚。” 见老夫人将自己摘出来,汪氏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下。 “你是想撇清汪氏?”太公问。 老夫人答:“确实与她无关,不必牵连无辜者。” 话音刚落,刘氏的声音便传来: “妾身这里有一本账目,还请太公过目。” 第55章 拿夫家的钱去补贴娘家 刘氏携带账目款款而至,见她现身汪氏心头一惊,顾不上在座的各位厉声呵斥:“你来做什么?” 老夫人也惊觉不妙,可如今她自己都犯下大错,又如何能站出来指责刘氏,何况太公在场,他们谁也不能将刘氏赶出去。 “太公请过目。”然而刘氏根本不理会汪氏,直接将手中的账目双手递向太公,太公接过细细的翻阅,同时刘氏解释道:“自从接管内宅大事,妾身便将过往所有账目都整理了一遍,发现不少账目都对不上,经过盘查才知道方家有不少良田铺子的收入暗中流向汪家,当然还不止如此,但凡方家所涉及的生意都和汪家挂钩,两家已经暗中融为一体,难以分割。” “此话当真?”老夫人原本已经不想再过问这些事,可听到刘氏这番话老夫人再也没法坐视不理,震惊的看向汪氏。 汪氏怎么都没想到刘氏会把账目查出来,按理说她已经做的足够隐秘,一般情况是绝对查不出来的,而且她认定刘氏也没这个能力,何况交账的时候也做了手脚,按理说可以万无一失才对。 这让汪氏非常纳闷,完全不清楚是哪一环出了问题,原本老夫人一力承担所有罪责,她被摘出来躲过一劫,结果刘氏就这么冷不防的端出账目,简直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现在连狡辩的理由都想不到。 “妾,妾身不明白刘氏所言,明明我们交接账目的时候她并不觉得有问题,现在突然说对不上账,这怎能怪到妾身头上,分明是她监察不严所致!” 汪氏继续狡辩,不肯承认自己做下的那些事,一旦认定是她所为,那方正邕如何都不会放过她,毕竟这可是拿方家的钱财去填补娘家,试问谁能接受。 刘氏不禁冷笑:“汪芷玉啊汪芷玉,都到了这个份上,你居然还想着替自己辩护,账目问题从来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贩卖田铺放印子钱拿方家的钱财去填补娘家,粗略算下来有多半银钱成了汪家的囊中之物,这么多年来汪家是只入不出,默不作声的就从原来的一清二白,到现在高门大户,真是好让人佩服。” 这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主要是汪氏把持方家多年,没想到竟然做出这等吃里扒外之事,即便是方正邕在此刻也对她失望至极。 “你,你……”方正邕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当年汪芷玉为了救他双腿受创,落下病根,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行走,方正邕一直心怀愧疚,所以对她多番容忍,虽为侧室,却享受着当家主母般的待遇。 对她,方正邕可谓用心,因而在得知汪氏的所作所为以后,也是最难以接受,最失望的那一个。 “不是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老爷您要相信我啊……”看到方正邕眼底深处的失望与厌恶,汪氏彻底慌了神,跌跌撞撞的扑向他跪倒在他面前,死死的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 刘氏目睹这一幕,冷笑着说:“做没做老爷看过账目便一清二楚,姐姐在方家法眼通天,我可不敢诬陷。” 一听这话汪氏怒目瞪向刘氏,低吼道:“刘傲云,我平日里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害我!是不是她,是她胁迫的你?” 汪氏几乎是疯了,一股脑的怪在方筱染头上,希望刘氏能临阵倒戈帮自己,她敢这么做,无非是因为刘氏的哥哥在她大哥手下做事,只要刘氏得罪了她,那么刘氏的哥哥必然不好过。 可既然胆敢把账目交到太公手上,刘氏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的哥哥难受归难受,但若将汪氏扳倒,日后方家便由她做主,到时候再有方家几位叔叔罩着,想来她哥哥的处境会有所好转。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的事还能怪到别人头上?”刘氏冷道,气得汪氏发了疯似的朝她扑过去,可才起身就被方正邕一巴掌掀翻在地。 “啪”的一声脆响,全场震惊。 “够了!”方正邕低吼道:“你还嫌不够丢人?” 说罢,他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久久无法平复内心的愤怒,“你自己说有没有做这种事!” “我,没有,妾身没有……”汪氏痛苦的摇着头,死活不肯认,这种事一旦认了那也就意味着她再无退路。 “你自己看吧。”怕方正邕再次心软,太公直接把账目丢给了他,方正邕拿起来细细翻阅,这期间汪氏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该如何躲过此劫。 可任由她如何思考都想不出一个十全的法子解救自己,看来最终她只能靠着这么多年的感情恳求方正邕给她一次机会。 方正邕账目都还没看完,整张脸已经沉到了极点,看起来非常吓人,他的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嘴唇紧闭,透露出一种无法抑制的不满和愤怒。手指更是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账目实在无法再继续看下去,他将其放到桌面闭了闭双目,许久以后他才长出一口气,声音平缓不带一丝感情,却十分威严,“念在你为方家开枝散叶,劳心劳力多年,我不将你赶走,但从今日起你就去乡下度过余生吧,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探视更不准回来!” “不,不可以啊老爷,这和囚禁有什么分别?我只是补贴了一下娘家,并未僭越啊,若日后汪家起来也会成为方家助力……” “那你可真是为方家着想。”方正邕皮笑肉不笑的抽动了一下嘴角,转身冲着太公拱手道:“祖父,汪氏纵有再多不是,但当年毕竟救了孙儿的性命,孙儿将她罚去乡下,也再无归来的可能,您是否同意孙儿的决定?” “你既已决定,无需再问我。”太公淡淡开口,他知道方正邕最重感情,汪氏到底救过他,能这般严惩已是不易,若非汪氏动的是方家的利益,或许还能躲过一劫。 见太公没有异议,方正邕又看向了老夫人,可这次老夫人未再开口,只是冲着他微微摇头,她已经是戴罪之身,哪有资格再掺和对汪氏的处罚。 眼看在劫难逃,汪氏赶紧看向方梦和,冲着她使了个眼色,方梦和会意,立即跪着爬向方正邕恳求道:“爹爹,求您饶过娘亲吧,哪怕把她幽禁在满春苑都行,别让她去乡下,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娘亲怎么受得了那种苦……” 听闻此话一直不见开口的方筱染淡笑着说:“汪姨娘去乡下又怎会真的下地,只是看管几亩良田而已,有何受不了的?” 第56章 失望至极 方梦和怒道:“你少在那里冷嘲热讽,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 “我可从未让汪姨娘做假账放印子钱拿夫家的钱补贴娘家。”方筱染冷道。 方正邕再也听不下去,铁青着一张脸怒喝道:“来人,将汪氏带下去,立即送出府!” 他的声音如雷贯耳,让整个祠堂都为之震动,汪氏被吓得浑身一颤,声音喑哑的死死抱住他的腿,却被他无情的给踢开了。 汪氏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模样看起来很是狼狈,她神情痛苦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还是头一次被他这般冷漠对待。 这一次她是真的怕了,双腿不停的打颤,声音更是结结巴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不要,求您,妾身,知,知道错了,是妾身没考虑,当时情况不是那样的,妾身并非贪婪,而是娘家哥哥他们,他们……”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狡辩。”方正邕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眼神简直是冰冷至极,毫无温度可言,几十年来的感情在这一刻全部都化为了泡影。 侍从得令闯入,上前抓住汪氏的胳膊,试图强行将她拖走,见状,方梦和立马跑过去将其中一人推开,紧紧抱住汪氏恳求道:“爹爹求您饶了娘亲这一次吧,她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了,一定是舅舅他们胁迫,娘亲是不得已的……” 然而方梦和不知道的是,正因为最了解所以才更痛心,方正邕眼里容不得沙子,但为了汪氏他曾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自己的初衷,现在她却做出这种事,对方正邕而言无疑是背叛,又怎么可能再原谅她。 方正邕看都未再看汪氏一眼,厉声呵斥道:“还不赶紧把人带走!” 此令一下,几个侍从再度冲过来,其中两人将方梦和强行拉开,另外几个人则抓着汪氏将她向外拖去。 “不要,娘亲,不要,爹爹您别赶娘亲走……” 祠堂中回荡着方梦和撕心裂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凄厉,若放在以前方正邕一定会有所动容,可这一次他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全当没看到。 就在汪氏即将被拖出祠堂大门时,方怀宏急匆匆的赶来,他才从军营回来,一身盔甲都来不及脱,听到汪氏出事,第一时间赶到祠堂,见汪氏正被侍从拖拽,顿时火冒三丈,一脚将其踹开,同时伸手将汪氏护在怀中,冷眼怒视了一圈,侍从被他的眼神逼退,不敢再进一步。 汪氏一见儿子来了,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抱住他,哭诉道:“儿啊,他们要把娘赶出去……”方怀宏一听,立刻怒目圆睁,厉声质问:“父亲,母亲究竟做错了什么您要这般对待她?” 方正邕一共有两个儿子,分别由汪氏和刘氏所生,其中方怀宏是最有出息的那个,年纪轻轻便已经立下军功成为游骑将军,至于方怀德,整日游手好闲沾花惹草,不务正业。 因为方正邕对方怀宏更为看重,也更加偏爱些,此番若非汪氏做的太过,哪怕是看在方怀宏的面子上,他也会放她一马。 “不得无礼,见了曾祖父还不行礼?”方正邕厉声呵斥,听到这话方怀宏才意识到太公也在,连忙放开汪氏冲着太公行礼道:“见过曾祖父,许久不见曾祖父,您还是一样的精神,只是您鲜少离开老宅,今日为何前来,可是有什么大事?” 太公眯起眼睛,目光如炬,淡淡地说道:“宏儿回来得真是时候。”他的语气平静而深沉,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深意。 汪氏莫名的心虚,下意识的抓住了方怀宏的衣袖,默默往他身后挪了几分,似乎是在向方怀宏示意什么。 见此情况刘氏立马接话,“大少爷还不知道姐姐犯了多大的错吧,不妨看看账目便一清二楚,妾身都有标注大少爷一定能看明白。”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方怀宏瞥了眼刘氏,一脸的厌恶,刘氏平白被呵斥脸颊迅速涨红,面容尴尬至极,一旁的方筱染见状冷不丁的回了句,“大哥哥好大的官威啊,刘姨娘和汪姨娘同为妾室,您这般说话打的谁的脸?” 方怀宏怒目瞪向方筱染,“别以为我不知道,方家出了这么多事都是因为你从中作梗。” 方筱染嫣然一笑,“那我可真厉害,居然能让汪姨娘做假账放印子钱拿夫家的钱补贴娘家。” “你说什么?”方怀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汪氏,被自己儿子这般看着汪氏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证据摆在眼前任她如何狡辩都没用,方怀宏虽孝顺,但也不代表能容忍她犯下这样的过错。 一开始汪氏之所以命人将方怀宏叫回来,是因为她并不知道刘氏居然查了账目,还把她补贴娘家一事给抖了出来,如果只是因为下毒以方怀宏的能力必然可以保她,何况还有老夫人,还有她和方正邕多年来的感情。 可惜千算万算偏偏漏了刘氏这茬,冷不防的给了她一记重创。 方怀宏提高了嗓音,“看着我的眼睛!” 汪氏被吓了一跳,无措的抬起头,对上自己儿子那双眸子时,她下意识的移开了,摇着头说:“宏儿,是娘亲做的不对,可我真的没有背叛方家,只是拿了一点钱并不多,实在不行我让哥哥他们原封不动的还回来,而且汪家起势对方家也是有帮助的。” “胡言乱语。”方怀宏松开了汪氏,制止了她的疯言疯语,再说下去太公怕是就要发话了,显然这事是汪氏做的不对,方怀宏只要稍微动点脑子也能猜出来为何太公会来到府中。 这种时候求情必是无用,甚至还会让方正邕更加憎恶,于是方怀宏直挺挺的跪下,冲着方正邕和太公说:“若母亲所犯罪行属实,宏儿不会为她辩解,亦不会为她开脱。” “你说什么?”汪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亲生儿子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纵使她再有不是那也是他的亲娘,这种时候居然跟她玩大义灭亲的戏码,是想把她置于死地吗? 在场大多数人都不理解方怀宏这番话是何意,汪氏甚至还为此大发雷霆,可方筱染却清楚的很,方怀宏无非是想迂回一下,先保一手,其他的日后再说。 方怀宏根本不理会汪氏,继续说:“但宏儿大婚在即,需要母亲为宏儿操办婚礼,何况高堂之上需要母亲坐镇。” “她本就坐不了高堂,至于操办婚事有你刘姨娘在,你无需担心。”方正邕冰冷的打断了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刺一般深深扎进了汪氏的心里。 方怀宏继续说:“可成婚当日如若母亲不在儿子实在无法安心,何况周家人怕是也会有所察觉,此乃家丑不可外扬,哪怕是为了方家颜面也请父亲能让母亲留在府中知道儿子成完婚再惩罚也不迟。” 第57章 也让她尝尝被误解和冤枉的滋味 他这番提议无疑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既暗中求了情,为汪氏争取到了时间,又不会让方正邕和太公无法接受。 能做到这份上,只能说他确实比汪氏和方梦和聪明。 如果只是一味的求情,方正邕必然不会松口,反倒还会激起他的怒火,但如此一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即便是太公都找不出丝毫的差错,若连这都不愿应允,怎么都有点太过无情,何况再过年半方怀宏便会赶赴边疆,此事如果不处理好势必会影响到他,这决计不是方正邕和太公愿意看到的。 见方正邕脸色微沉,而太公也没有反应的意思,刘氏心急如焚赶紧看向方筱染,然而方筱染只是面色平静的看了她一眼,一副旁观者的做派,完全不打算出手。 难道她打算放过汪氏?刘氏一头雾水。 其实方筱染的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洗清白戚戚的声誉,当然最好的结果便是连同汪氏一并扳倒,如今汪氏已经难以翻身,何必在这个节骨眼出头。 方怀宏自以为争取到了时间,可距他成婚已不足月,短短期限他怕是很难寻到为汪氏开脱的法子,再说就算他以一己之力担保,强行将汪氏留在府中,但他终究是要远去边疆的,到了那时,谁又能保得了汪氏? “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便宽限些时日,从现在到你成婚之时她便先禁足于满春苑,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方正邕甩了一下衣袖,负手而立,声音冷然,再未看一眼汪氏。 听到这话汪氏总算松了一口气,立马跪下拜谢,“多谢老爷,多谢太公……” 方正邕仿若未曾听到她的话,冷道:“把汪氏带走吧。” 汪氏痛苦的闭上眼睛,未再做任何挣扎,任由侍从将她带走,方梦和见状连礼都没行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孙儿监管不力,让府中出了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请祖父责罚。”末了,方正邕冲着太公跪下,脸上满是自责和羞愧之色。 事已至此太公也不想过多苛责,毕竟这种事对方正邕而言何尝不是一次打击,他缓缓说道:“你才是当家做主的人,方家之事你全权处理我不再过问,日后你要记住,对儿女不可厚此薄彼,撑起偌大家业的,亦有他们一份,还有你欠戚戚良多,如今她已过身,切莫再让她死不瞑目,不是她的罪责不可再让她继续担着。” “是,孙儿知道了。”方正邕回道。 “至于你。”太公的目光落到老夫人身上,让老夫人不由得一惊,发生了这么多事,老夫人都快忘了自己犯下的罪责,正等待着太公的惩处。 被点名后老夫人连忙叩拜,“儿媳悉听尊便。” “你也一把年纪了,我懒得再罚你,日后就在府中吃斋念佛为戚戚诵经吧。” 此话一出老夫人大为震惊,太公竟然让她为自己的儿媳吃斋诵经?顿时觉得委屈,可她又确实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怎可真的不对她加以惩处,只是这个惩罚未免太重。 老夫人悲凉的抬起头,目光无意间扫过了方筱染,见她眸中寒芒四溢,嘴角却微微上扬,端的是一副从容之姿,那一刻老夫人似乎明白了太公的责罚,若不重,焉能平复这孩子心头的怒火。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多留,染儿,我们走,带曾祖父去看一看你重新修缮的北居。” “是。”方筱染上前将太公搀扶住,与他一同离开,走到门口时老夫人突然叫住了方筱染,对她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怨,但你母亲的死真的与我无关,也与邕儿无关。” “是吗?可孙女不信。”丢下这句话,方筱染和太公离开了祠堂,留下老夫人和方正邕对望一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方筱染却很明白,这些刺客并非老夫人所派。 以老夫人现在的地位和实力,根本无法派遣出如此强大的杀手。然而,她之所以一口咬定是老夫人所为,无非就是想要让老夫人也尝尝被人误解和冤枉的滋味。 回到北居已经下午,方筱染命人将烛光点亮,不大的北居一下子如白昼一般,她小心搀扶着太公,并提醒注意脚下。 “曾祖父还是第一次来北居吧,孙女儿给您介绍一二。”方筱染甜甜一笑,仿佛刚刚那场激烈的争辩与她毫无关系。 太公无奈的摇头,没好气的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好个没良心的小丫头片子,你出满月时我还到北居来抱过你,倒是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方筱染吐了吐舌头,“那时孙女儿才多大啊,哪里记得请。” “小时候的事记不清了,长大后不也忘得差不多了,你离家多年,好不容易才回来,也不到老宅探望我这个老头子,我想知道你和你母亲近况,派人前来询问,结果人都没见到。”太公故意板着一张脸,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方筱染听了后不觉皱眉,“有这事?孙女儿是真不知情。” 看来之前一直都有人在拦截她和太公往来,怕她无端多出一个靠山,毕竟太公一向对他们母女好,自然会多加庇护。 不过同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 “罢了,见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可怜了戚戚……”说到这太公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他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了,日后你若有事,可以随时到老宅找我,我虽一把年纪,但还是能庇护你一二的。” “孙女儿知道了,多谢太公,紫菊,你去把我调制的药膏和药丸拿来,青兰,备火,开春还是有些凉的,千万不能让曾祖父着了凉。” “真当我身子骨不够硬朗了?” 见太公朝自己刮了一眼,方筱染笑着说:“硬朗硬朗,是孙女儿操心太过。”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方筱染却一刻也没耽搁,第一时间把太公请进了屋并亲自伺候着。 太公惦记着白戚戚,有诸多话要问,可今日看到方筱染为旧事落泪,便也不忍心让她再提伤心事,于是便随便问了她一些最近发生的事。 两人虽然隔了辈分,却很是投缘,直到一碗茶喝完几盘糕点吃尽依旧还在那滔滔不绝,若非是方筱染无意间瞥见太公眼底的疲态,怕是还要继续聊下去。 第58章 姑娘这是,不要我了? 送太公离开时,方筱染把药膏和药丸亲手交到太公手上,并叮嘱道:“这药膏可治风湿困乏之症,您回去后三两天就可涂抹一次,至于这药丸,曾祖父若信得过可五日服用一次,虽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可以延年益寿,让您少受些病痛折磨。” “我这身子骨就是你母亲调理出来的,否则怕是都活不到现在,你给的药我自然信得过,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以后多来老宅,没事跟我聊聊天,我也打发些时间。” “是,孙女知道了,吴贵成,你送曾祖父离开。” 吴贵成扶着太公刚走出北居大门,太公似乎记起了什么事,突然转过身对方筱染说:“还有,你父亲纵有再多不是,他也是你的生父,你们父女两可不能因此生了嫌隙,日后你若嫁了人,娘家也是你的靠山。” 这些话方筱染如何不懂,就像老夫人总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挂在嘴边一样,可到底已经寒了心,顶多也只是维持表面上的父女情谊,不追究那些过往,已是她莫大的退让。 当然方筱染不会去反驳太公的话,她微微欠身回道:“孙女儿晓得了,您放心吧。” 她能听进去多少太公不清楚,反正话已经传达,如何皆由她自己。 望着太公渐行渐远的身影,方筱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浑身的压力也随之减轻了许多。娘亲的冤屈已然昭雪,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揪出杀害娘亲的真凶,而后亲自将其斩杀,以报血海深仇。 可目前她手头掌握的线索少之又少,唯有一颗水绿从刺客身上拽下来的一颗精巧纽扣,那枚纽扣做工非常精细,虽只有拇指般大小,却内藏玄机,与其说的纽扣,倒不如说是某种机关的密匙。 前世她为寻仇人专门比对过与纽扣相似做工的饰品,这等做工相当罕见,着实不易寻到,后来她无意间发现母亲的遗物中有一支玉簪与其做工极为相似。 因而之前她才会戴着那支玉簪前往九公主的茶会,倒也因此有了一定的线索,只是该如何寻到这位名叫陶安的大师? 正当方筱染思虑时,紫菊走过来问:“姑娘,满春苑的那些人我们该怎么处理?是直接打发了,还是先留着,等满春苑的人拿钱来换?” “这些人……”方筱染皱眉,她倒是把这事给忘了,不过满春苑现在的情况可不大好,怕是也没闲情顾虑到他们。 北居如今确实人手匮乏,若要扩招,还需通过刘氏。然就当下情形来看,刘氏恐无暇顾及,更何况相较汪氏的狠毒,刘氏这笑里藏刀之辈更需加倍提防。 方筱染随口道:“让他们留下在北居做事吧。” 紫菊有些为难,“他们怕是不大会愿意……” “为何不愿意?满春苑都岌岌可危了,跟着汪氏有何前途?何况我也没打算一直留着他们,若满春苑那边能拿出银子赔偿,他们随时可以走人。” 听起来似乎可行,紫菊便立即去处理。 而这时吴贵成恰好回来,他亲自将太公送上马车,直到看不见马车的踪迹这才回来禀报。 对于他最近的表现方筱染很满意,直接拿出了一枚解药递给了他,吴贵成诧异的接过解药,茫然的看着她,眼里甚至都能看到闪烁着的泪光,“姑娘这是,不要我了?” 见他拿到解药竟毫无惊喜之色,方筱染深感诧异,“你本是因受毒药所制才留于我身旁做事,如今你我之间两清,你可服下解药自行离去。” 话音刚落,谁知吴贵成竟然直直跪下,向着方筱染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他艰难地抬起头,鲜血自额头汩汩流下,“求姑娘不要赶我走,哪怕是让我留下来打扫池塘里的淤泥我也愿意……” 搞了半天他是不想走啊,说来北居离了他暂时还真找不到一个称心的替代之人。 方筱染瞥向他,眯眼问:“若我收回给你的解药呢?” 听闻这话吴贵成迟疑了片刻,竟然真的将解药双手奉上,“请姑娘拿回去。” “你还当真了。”方筱染笑着摇头,转身便走,并留下一句,“吃了吧,然后去安排满春苑那群人,紫菊一个人镇不住场子,要你去才行。” 吴贵成顿时喜出望外,立马叩首道:“是,在下这就去。” 方家经历这些事后沉寂了好几天,刘氏有一堆账目要处理,老夫人在慈安堂安静诵经祈福,汪氏也被禁足于满春苑,至于钱嬷嬷和晓春二人,也被遣送不再用他们。 方筱染也按照最初的约定,将春芳的孩子完好无损的交还给了她,并在这期间治好了孩子的胃脘痛,让春芳感激不尽,但当春芳恳求留在方筱染身边做事时,却被方筱染一口回绝。 “你背叛娘亲,陷害于她,不会以为我都忘了吧?春芳,从即日起你我不必再相见,若以后你再落到我手中,我可不会放过你。”方筱染态度坚决,不留一丝余地。 那可是她娘亲曾经的侍女,若非春芳指证,娘亲何至于落得一个谋害婆母的罪名,如今她不追究春芳罪责已是法外开恩,怎可将其留在身边。 春芳还是想得太多,以为方筱染会念旧情,可不想想她又岂是眼里能容沙子的人? 待所有事都处理完以后,方家陷入到难得的沉静中,平日到花园溜达都不见几个人,就连方梦和都足不出户,可见最近发生的事对满春苑打击有多大。 不过这都是他们应得的,方筱染冷笑一声从方府离开。 马车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驾车的不是旁人,正是吴贵成。 北居虽然添了几个满春苑的人,可用起来却不太顺手。还是吴贵成办事靠谱,所以重要的事方筱染一般都交给他。至于这驾车的活,主要也是北居无其他人可用所致,毕竟满春苑的那几都是侍女,哪里会驾车。 坐上马车后,吴贵成好奇的问:“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千禧楼。” 第59章 人情就先欠着 千禧楼?晏城最大的酒楼,吴贵成倒是有所耳闻但从未去过,毕竟那种地方可不是他这等人能去的。 因而方筱染说起这个名字时吴贵成非常震惊,同时也很意外,方筱染竟然可以在千禧楼宴请宾客? 即便只是一桌,然而千禧楼仅有雅间,单是这雅间的费用,他一生的酬金累加起来也难以企及。 转眼来到千禧楼,根据千禧楼掌事提醒,吴贵成将马车停放在了特定的位置,这才随方筱染进了楼。 掌柜即刻命小厮带领方筱染他们前往月薇号雅间,这是方筱染提前定下的,连酒菜茶点都已经备好,就等她来。 来到三楼,小厮轻轻为方筱染推开门,毕恭毕敬的说:“您请进,若有任何吩咐,可随时招呼小的。” 方筱染微微点头,进门前对吴贵成说:“你在外面等着。” “是。”吴贵成回到,靠站在雅间右侧。 “方姑娘来的可真早。”刚进门熟悉的声音便传来,方筱染很意外,抬头望去见顾煜清已经慵懒的坐在桌前,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自然比不上顾二公子。”方筱染淡笑着回了句,缓缓走过去,在顾煜清对面坐下,一旁的小石头很自然的给她倒了一杯清茶,一缕淡淡茶香随之弥漫而出。 身为请客的东家竟然比宾客来得还要晚,方筱染也有些意想不到,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顾煜清来的过早,她明明一大早就出了门,结果还是没他快。 不过倒也不必在意这些,她本身的目的是为答谢。 方筱染起身拿起酒壶,轻轻倒满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顾煜清,笑着说:“之前多谢顾二公子相助。”然后拿起自己那杯酒,将其一饮而尽。 “感谢什么?我不太明白。”顾煜清眯起那双好看的眼眸,拿着酒杯歪着头,一脸的疑惑。 他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当时方筱染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重查白戚戚下毒一事,就是想让汪氏方寸大乱,急急忙忙的派出钱嬷嬷去灭口,她便可让小石头和吴贵成暗中跟踪,找出关键之人。 但仅有一个春芳是远远不够的,方正邕一向宠爱汪氏,对她又心存愧疚,若非最有力的证据根本不足以扳倒汪氏,所以方筱染专门查了一下相关之人,顺藤摸瓜发现汪氏竟然暗中做假账,用方家的收支去补贴娘家。 这背后牵连众多,短时间无法一一查明,可如果没有足够清晰的账目,也不足以让汪氏认罪,因而她准备先放弃账目一事,优先为娘亲洗刷冤屈。 而在这个关键时刻,小石头却仅用了三天时间就把汪氏的那些旧账查的一清二楚,其中包括汪氏贩卖田铺,放印子钱,以及暗中将汪家的人安插进方家的生意中,使其占据重要地位。 拿到账目以及证据时,方筱染非常震惊,寻思这个少年竟有这般能耐?可当她看完所有账目以后便已经明白,这显然不是靠小石头一人能盘查清楚的,背后定有人相助,或者说,小石头只是作为跑腿完成了一部分任务。 尤其后来小石头将赵恒带到她面前时,方筱染认定此事必然和他家主子有关。 短短几日,方家一切根源都查的明明白白,就连老夫人派人购买殷红花都能翻出来,要知道能查到这么细节着实不易,可见其人脉和情报有多广。 这若是敌人,不敢想象会有多可怕。 此刻,再看着面前这位面容俊美、气质慵懒且肆意的顾二公子,方筱染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的眼神深邃而神秘,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让人难以捉摸他真正的意图。 果然她的直觉是没错的,经历前世那么大的政变依旧能活到最后的人,想来也不是真的毫无手段。 方筱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过这次她并未再喝,而是目光谄媚的看向顾煜清,“小石头帮了我大忙,我自然应该先谢过你这位主人。” 他既然不肯承认是自己所为,方筱染也就不再追问。 反正答谢完,日后多为他制作些益神丹就是,这样便可两清。 然而顾煜清却并非那么好打发,他端起酒眸色微动,眼里藏着几分笑意,“一桌酒菜便当作答谢了?” “那顾二公子以为?”方筱染偏头,不解的问。 他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和自信,说:“我喜欢被人欠人情,就先欠着吧,日后方姑娘再还便是。” 这叫什么话?方筱染心中犯起了嘀咕,寻思两清不最好,居然还欠着,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端倪,但却一无所获。 总感觉还是尽早与此人断绝往来比较好,比起赵锦,此人才是最为可怕的。 见方筱染神情怪异,顾煜清不予理会,对着小石头说:“来,为方姑娘斟酒,你为她忙活数日,讨杯酒自是不成问题。” 方筱染哪里会拒绝,只好与他们主仆二人一边饮酒吃菜一边说起笑来。 与此同时,在方筱染他们所在雅间的对面楼上,赵锦正端坐在窗前,眼神冰冷地看着这一幕。 由于他所处的位置更高,因此能够清晰地透过对面窗台看到里面的景象。见二人正相谈甚欢、有说有笑,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顾煜清是何时与她走的这般近的?”赵锦暗自思忖道,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侍从闻言立即回道:“好似是从九公主的茶会开始的。” “顾煜清都未在茶会现身,如何与她交好?” “是回去的时候……顾二公子身边的护卫内力高深,我们不敢靠太近,闻护卫当时也不在,所以……” 赵锦冷道:“不靠近是对的,这个顾二可不能小看。” “他一个虚职都没有的侯府公子,还是个残疾,想来不会有机会挡殿下的道。”侍从腆着脸恭维道,却被赵锦扫来一记冷眼,“你懂什么,退下。” 一顿饭吃完,方筱染拿出了两颗益神丹交给顾煜清,同时叮嘱他益神丹虽好,但不可过多服用,以目前郑嬷嬷的情况而言,一月服用两颗足矣。 顾煜清应下,方筱染便告辞离开。 她刚走小石头抱着酒壶喝完最后一滴酒,狐疑的问:“您为何要让方姑娘欠着人情,现在还了不是挺好?” “那要看还的是什么,一顿饭未免太过小气。” “不还有两颗益神丹吗?” 在小石头说完这话时,顾煜清突然抬眼,眸中迸发出冰冷的寒意,“你偷偷吃回扣,别以为我不知道。” “什么回扣?”小石头挠头,思索半天后才试探性的问:“特制肉菜丸子?” 顾煜清不答,只是眸中的寒意越发浓烈,小石头不觉咽了口唾沫,那看来是了。 谁知这时顾煜清突然冲着他招了招手,小石头立马跟只猫儿似的凑到他面前,结果就被顾煜清一扇子砸在了头顶上,“自然不是。” 另一边,方筱染已经乘坐马车回府,途径楠春大道时吴贵成突然拉紧缰绳,马车猛地刹住,幸好方筱染功力高深能稳住。 就在这时,吴贵成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姑娘,前面有个人。” 第60章 赵锦相邀 “人?什么人?”方筱染好奇的拉开车帘探头一看,只见一身穿黑衣面容冷峻的男子正立在车前。 见方筱染现身,他先是恭敬行礼,然后开口道:“小人替殿下传话,还请方姑娘湖心亭一叙。” 此人方筱染识得,他是赵锦的近身护卫,闻邵,武功极高,一手太叶飞刃可杀人于无形。 能得他亲自传话,可见赵锦有多重视方筱染。 听闻这话吴贵成下意识的将方筱染护在身后,拒绝道:“我家姑娘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话音刚落,一记飞刃破空而至,其速度之快,令吴贵成猝不及防,幸好方筱染运劲催发内力,将飞刃稍稍偏移,这才使飞刃贴着吴贵成的颈项掠过,然后狠狠地扎进马车上。 就在刚刚那一瞬吴贵成险些丧命,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半晌都未反应过来。 “他是我的人,你这般攻击,是想与我过不去?”方筱染冷道,声音虽平静,却充满了挑衅和威胁,闻邵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他抱拳道:“在下并非要与方姑娘过不去,只是殿下有令,望方姑娘莫要为难。” 单听这人对自家主人的称呼,想来对方身份不是皇亲国戚就是皇子公主,吴贵成哪里见过这等身份尊贵之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也怕替自家姑娘得罪人,便小心翼翼的看向方筱染,等待她的指令。 赵锦什么目的方筱染一清二楚,只不过对方好歹也是皇子,纵使她心中对其有诸多不满,也不可在这里表现出来,也没办法拒绝他的邀请。 当然她心中最不愿前往的主要目的还是见到赵锦,她必起杀心,奈何又无法将其击杀,实在抓心挠肝备受折磨。 “带路吧。”方筱染平静的回了句,吴贵成本想跟着保护,却被方筱染拒绝,她只留下一句,“在这里等着。”然后便随闻邵离开。 湖心岛就在月湖中,从远处眺望,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座小岛静静地矗立在湖中央,其占地面积并不大,也就建了一座七层八角眺望楼,观月楼,可纵观晏城之景。 楼下则是大片牡丹,这个时节刚冒出花骨朵,等待绽放。每当牡丹盛开之时,常有才子佳人结伴游玩,抚琴作诗,不失为一道美景。 来到湖边,一叶扁舟徐徐而至,掌舟之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看不清样貌,未有低沉的嗓音中透着几分浑浊之气,“姑娘请。” 方筱染也不客气,随即跳上了小舟,她落地非常稳,身形未偏分毫,让掌舟之人意外。 随着船桨落水,带起一圈圈涟漪,湖水被轻轻拨开,小舟缓缓前行,潺潺的流水声清晰入耳,让人不觉有了片刻的平静,方筱染静坐一端,望着远方,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忽而涌上心头。 直至一首嘹亮澄澈的歌声自掌舟之人口中传出,她原本有些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如同一阵清风拂过湖面,吹走了所有的杂念和烦恼。 月湖不大,乘舟到湖心岛也就三刻钟不到,靠岸停下后,方筱染下了小舟,刚走上石子小道时,却听闻身后之人说:“过度忧思于你无益,当平心静气,沉稳应对。” 这声音与之前截然不同,仿若换了个人似的,莫名的有些熟悉,就像是……师父? 方筱染猛地回头,却见那人已撑舟远去,只留下一个佝偻着的背影,印象中师父芳华绝代,怎可是这般模样,想来应该只是声音相似,并非他本人。 平复思绪后,方筱染走上了湖心岛,来到观月楼下,抬头望去,隐隐可见赵锦立于顶楼处的身形,她指尖不觉升起一抹冰寒,眸中的杀意也越发浓烈。 即便杀心四起,她还是不得不将杀气藏起来,毕竟目前她还不能将其杀害,到底是皇子,杀了他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到时候方家白家乃至她母亲母族颜氏一族都会受到牵连,如此冒险之举,不可乱来。 观月楼七层对于方筱染而言不算太高,她身体早已彻底恢复,上个楼可谓轻轻松松。 转眼来到顶楼,与下面几层结构有所不同,这层顶上是一座凉亭,亭中摆放着棋盘石桌,可与友人边下棋边纵观四周美景。 不过方筱染对下棋半点兴趣都没有,也不曾与赵锦下过,还曾被赵锦打趣,说她只知黑白两色,却不知落子何处。 此时赵锦正站在观月台负手而立,他身穿一袭华丽锦袍,身姿挺拔,背影肃穆威严。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忽而转身,只见方筱染冲着他微微欠身,“臣女见过三殿下。”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赵锦伸手轻轻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扶正,方筱染也就顺势站起身,只是稍稍从他手中挣脱,与其保持距离,浑身散发着别样的疏离感。 她这细微的举动皆被赵锦看在眼中,令赵锦颇为诧异。要知知他们之间虽谈不上亲密无间,但于方筱染而言,赵锦向来是她可倚仗之人,鲜少对他这般冷淡。 赵锦不禁眉头微皱,心中暗自揣测。他凝视着方筱染,试图从她的眼神中寻找答案,然而那双澄澈的眼眸中什么都没有。 方筱染微微垂眸,不卑不亢的问道:“不知三殿下命臣女来所为何事?” “只是想询问一下你的近况,上次桃园我并未出面替你解围,你别往心里去。” 这番话听到方筱染内心发出了一声冷笑,他哪里是想替她解围,分明是想把她推向深渊,然后再由自己亲手拉出来,这样她便可以死心塌地,同样的戏码,她如何会任其再次上演。 “三殿下言重了,臣女岂敢烦劳三殿下为臣女解围,况且当时臣女并未觉困顿,不过是奏一曲罢了,臣女虽琴艺不精,但尚可应付。”方筱染微微一笑。 她这自嘲且疏离之语,并未惹恼赵锦,反倒令赵锦缓缓朝她走来,一双微寒且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仿若要将她洞悉,“你身上总有诸多意外,使我对你愈发好奇。” 见他靠近,方筱染亦未退却,而是正视他那冰冷的双眼,笑道:“三殿下阅人无数,对臣女不过是一时兴起。” “你怎知对你是一时兴起?”忽而,赵锦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眸微沉,目光暧昧不明。 第61章 兴师问罪 “殿下,您失礼了。”方筱染用力的挣脱开来,与其拉开距离,赵锦的手悬在半空中愣了一下,随即淡笑着收回,完全当做方才之事未曾发生。 他还是那副从容优雅之姿,笑道:“听闻方府生出不少事端,可有影响到你?你若遇到困难可随时来找我。” “多谢殿下关心,臣女记住了。”方筱染微微欠身,却被他阻拦道:“你不必故意与我如此疏远,这里是京都晏城,方家不会成为你的依靠,但我可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时我便告诉过你,这里人心复杂,唯有我才是真的能帮你的人。” 若在前世听闻这番话,她必然非常感动,可如今她只觉得可笑,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夹杂着谎言,对她从未真心。 这番话方筱染并未回应,只是微微颔首,见她沉默不语,赵锦也不再多言,侍从随即端来茶点放置于石桌上,赵锦便邀她入座。奇怪的是,赵锦再未如先前那般刻意拉近彼此关系,而是与她一同喝茶,畅谈的也皆是些无关紧要之事。 前世她很少与赵锦这般坐在一起闲聊,不知为何有种别样的滋味,同时一股无名的怒火自胸口腾升而起,若非她极力忍耐,杀气便已然倾泻而出。 “天色不早了,臣女还有事,先行告退,还请殿下见谅。”方筱染起身微微行礼。 赵锦手里捏着茶杯,眼神幽深难测,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轻点了下头,道:“去吧。” 从观月楼下来,行至岸边,一叶扁舟早已在此等待。 这次的掌舟之人明显换了一个,身上散发的气息截然不同,让方筱染有些恍惚,本想着若再见,她定好好观察一番,谁想竟换了个人。 回到马车上,方筱染一言不发,吴贵成也不敢多加询问,默默驾车回程。 几日下来,方家倒是格外平静,老夫人不再过问方家琐事,全部交由刘氏打理,刘氏虽开心,但也确实忙得晕头转向,至于汪氏,虽有不甘却也不敢轻易冒头,只能等着方怀宏大婚,迎娶新妇过门后方才有转机。 这些人方筱染本也不在意,她等待的是方正邕给她娘亲一个说法,到现在为止方正邕那边半点动静都没有,方家之事也未走漏一丝风声,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方正邕一是顾及方家颜面,二八成想保住汪氏,所以才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如今汪氏犯了这么大的事都有人庇护,当年白戚戚被人陷害声誉受损,除了太公却无其他人站出来,甚至都想置她于死地。 光是想到这点方筱染就恨之入骨,既然她给了机会方正邕不想要,那就别怪她破罐子破摔。 一天后,坊间便开始议论起了汪氏用夫家的钱财补贴娘家一事,更有添油加醋的说方正邕宠妾灭妻逼迫结发妻子离开方家,让一个妾室享受正妻的地位和待遇。 “方大人平日里瞧着正气凛然、不苟言笑,没想到竟然会宠妾灭妻……” “不止呢,十几年前方夫人下毒谋害婆母一事你们都有印象吗?当年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的,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下毒者另有其人,其目的就是把方夫人赶走,自己成为当家主母。” “不过说起来方家最近不是遣散了不少下人,好像都是这位妾室院里的。” “难道是这个妾室做的?可当时听说证据挺全啊,总不能真冤枉了人家方夫人吧。” “怎么不能,我跟你们说啊,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在方家做事,听说前些天方家出了大事,连老宅的太公都给请了去,这种老祖宗一般的事物可不敢劳烦他出面。” “那位方太公是去做什么?” 说到这,正侃侃而谈那人先是东张西望一番,然而冲着正竖起耳朵听的这几个人招了招手,“都凑近点,来来来,我告诉你们,我那个远房亲戚偷偷跟我说方太公去是为提审这个妾室,方家六姑娘为洗母亲冤屈,把当年之事重查了一遍,所有人证物证都给找了过来,立证自己母亲清白,并指证是这位妾室暗中指使陷害……” 流言传的非常快,甚至连说书人都开始将将这个故事编成评书,在茶楼里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讲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让人听后不禁感到愤恨不平。当讲到一半时,就有人愤怒地拍打桌子,为方夫人鸣不平。 很快这些谣言传入方正邕的耳朵里,气得他直接冲进了北居。 此刻方筱染正坐在池塘边喂锦鲤,见方正邕怒气腾腾而至,将最后一把鱼食撒进池塘后起身微微欠身,“父亲怎么突然来了,见您神色匆匆可是有要事?” 方正邕早已忍无可忍,怒目瞪向方筱染,竭力的忍耐住呼之欲出的怒火,低吼道:“外界的那些流言是你散播出去的?” “什么流言,女儿听不懂。”方筱染微微偏头,神情很是无辜。 这让方正邕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越过石桥来到她身侧,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紧紧地握着拳头,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眼神更是充满了愤怒和失望,直直地盯着方筱染,“方家名声受损于你并无益处,何必做这么绝?” 果然他就是来兴师问罪的,方筱染早已见怪不怪,神色淡淡的回:“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父亲以为您真的能将此事压下去?方家上下几十口人,怎能堵的住这悠悠众口?” 方正邕冷着脸说:“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此事自然不会有人知晓。”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只要您想,方家便不会走漏任何风声,那既然如此当年娘亲的事又是怎么传出去的?是您授意的?” “休要胡言!那只是意外,我也没想到会传出去。”说到这方正邕的语气明显有所缓和,似乎想要平息方筱染的怒火。 他有些无奈的开口: “你的目的已经达成,无论是汪芷玉还是你祖母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还不够吗?你到底想怎样,一家人非要闹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听到这些话方筱染露出一抹冷笑,“什么叫我的目的已经达成,父亲知道女儿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吗?” 第62章 没有任何情义可言 她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该被自己称之为父亲的人,莫名觉得可笑,“您不会觉得我是为了报复汪氏和祖母吧,他们是生是死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不在乎他们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从头到尾我的目的就只是还娘亲一个清白。” 方正邕厉声质问:“可你已经如愿了,为何还要咄咄逼人?” “是他们咄咄逼人还是我咄咄逼人?何况什么叫如愿?如今我娘亲的声誉可有被挽回,当年那些质疑给她定罪的人有过忏悔,有想过为她澄清吗?现在真相大白,您明知道娘亲受到的冤屈,却还想着将这件事压下去,不走漏一丝风声,您在乎的真的只是方家的声誉吗?不,你想保住汪氏,想保住祖母!他们才是罪魁祸首,凭什么要让我娘亲蒙受不白之冤?” 方筱染的声音愈发沉稳,眼中满是决然与愤恨,她紧咬着牙关,缓声道:“既然父亲执意偏袒,那女儿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为娘亲洗刷冤屈。” 听着方筱染如泣血般的质问,方正邕双唇微张,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他本是带着怒火而来,在这一刻却方寸大乱,或许是方筱染的这番质问太过尖锐和直接,犹如一把锋利的剑,直刺他内心最深处的痛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裂他的灵魂,让他无法回避。她的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充满了愤怒和失望,令他感到无所适从。 曾几何时他会在自己女儿面前这般失态,或许是他心中明白,到底还是亏欠了白戚戚,因而他无法与方筱染争辩什么,也辩无可辩。 许久后他才缓缓张嘴,“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可到这份上也该两清,人不该只活在过去,过几日我会派人去把你母亲的灵位接回来,让她入方家祠堂。” “不用了。”不想方筱染却一口回绝了他,并神情漠然的说:“当年娘亲既然决定离开方家就没想过要回来,她便是白骨沉沙魂无所依,也绝对不愿再回到这个伤心地,若父亲对她还念几分旧情,就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这番话非常决绝,不留一丝余地,能清楚的感受到方筱染的怒火与恨意。 方正邕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苦笑着摇头,“我想也是,她怎么可能回来……” 他反复的重复着这句话,转过身落寞的离开了,那个背影看起来无比孤独,就像是被谁给抛弃了,明明他才是抛弃的那个人。 见他远去,方筱染突然喊道:“父亲,您早就知道下毒之事是祖母一手策划的吧。” 听闻这话方正邕顿了一下,并未回头也未开口,可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答案,方筱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红着眼厉声问:“纵使您与娘亲之间并无感情,可她好歹也带了那么多嫁妆来解了当年方家之危,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要这么对她?” “为什么?”方正邕重复着她的话,仰起头大笑了起来,“你不该问我,应该去问她。” “所以父亲是希望女儿同娘亲一起入黄泉?” 这一声冰冷的质问让方正邕回过神来,他茫然的回过头,一脸无措的想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染儿,我……” “父亲不必解释,女儿已经明白,您对娘亲对我,果然没有任何情义可言,您放心,不会让您如愿的。”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去,步伐沉重而决绝。 方正邕只觉得胸口闷得慌,一抹苦涩翻涌而来。 一段时间下来,方家陷入流言风波,各种谣言层出不穷,就连方正邕的同僚都有所耳闻,劝他莫要再把这个妾室留在身边,否则家中怕是永无宁日,何况方怀宏大婚在即,若让周家知道此事,这门亲说不定会有变故。 原本方正邕就无意与周家联姻,若不是汪氏执意干预,他早就为方怀宏另觅佳偶了。在他眼中,即便因此生出诸多事端,他也不会在意,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会对方怀宏有所影响,这是他所不愿见到的。 因而方家这段时间皆低调行事,等待流言过去。 方怀宏婚期将至,方家最近为老夫人购买益神丹,积蓄已经所剩不多,刘氏为此非常头疼。 她对方怀宏的婚事并不在意,可方怀宏作为方正邕最宠爱的儿子,尽管方正邕对这场婚事有诸多不满,但他仍然希望能给方怀宏办的体面些。 因而他让刘氏尽可能大办,不用过多节省。 可是大办是需要银子的,方家亏空严重,入不敷出,哪来的余钱去筹办婚事,还是大办? 自从接手掌家大权,刘氏已经能省则省,可偏偏老夫人的病少不了益神丹,这可是大支出,方正邕和方怀宏的俸禄加起来都不够买一颗益神丹,还得靠田铺庄子收的钱来填补。 如此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去筹办婚事? 实在没辙,刘氏只能去找老夫人,最近老夫人一直在慈安堂吃斋念佛不曾出来,起初刘氏来拜见都被老夫人给回绝了,逼得刘氏只能说明来意,一听是为了方怀宏婚事来的,老夫人这才让她进去。 一见到老夫人刘氏便开始大吐苦水,听完后老夫人已经了然,方家资金问题老夫人是一早就知道的,否则也不会顺了汪氏的意去问方筱染讨要钥匙。 现在都知道方家最有钱的就是方筱染,她有白戚戚留给她的小金库,就连北居都请的是林匠师来修缮,可想而知她的底子有多厚实。 可偏偏现在他们跟方筱染闹成这样,老夫人哪里还拉得下脸去求方筱染帮忙?无奈之下老夫人只好让刘氏变卖田铺和庄子,并拿出了自己的积蓄填补,勉强够筹办婚事。 得知此事的汪氏也把自己的全部积蓄拿了出来,之前她就想着这场婚事一定要风光大办,谁曾想却丢了掌家大权,现在让刘氏筹划婚事她实在不放心,方家是什么情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拿不出钱来刘氏怕别说风光大办了,估摸着会偷偷使坏,随意了事。 于是汪氏派人去娘家求援,结果侍女直接被赶了回来,气得汪氏差点晕厥过去。 “为了他们,我险些被赶出方家,他们就是这么对我的?” 汪氏痛心疾首,悔恨已晚。 第63章 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三月十四这日,晏城的桃花开的正猎艳,一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自城门缓缓而入,格外惹眼。 这支队伍由数十匹马和一辆华丽的马车组成,马车上装饰着红色的绸缎和金色的饰品,喜庆异常。 走在队伍最前面,骑着猎云骏马身穿大红喜袍的男子正是方怀宏,他身姿挺拔、风度翩翩、气质凌然,神色庄重中又添几分坚定与自信。 自临安至晏城来往需六日,为防止途中横生变故,方怀宏早在八天前便出发,提早一天到达临安,暂住于客栈中,直至第二天才将周家姑娘周芩迎上婚轿。 这一路可谓艰辛,他本该风尘仆疲惫不堪,然而却未见其有半分倦意,可见他对这场婚事有多看重了。 方怀宏之所以娶周芩并非多喜欢她,而是汪氏看重周家显赫,又与太后走得近,将来说不定可以提拔方怀宏,到了那时她或许能母凭子贵坐上方家正妻之位。 别看周家远在临安,实则是周芩祖父有意留驻临安,以帮扶当地百姓,故而未赴京都任高官,何况周芩的父兄明年便能升迁来到晏城担任要职,到了那时便是方家的助力。 因而,方怀宏自然不敢怠慢。 听到外面锣鼓震天,被困在满春苑的汪氏急得紧紧攥住手帕,时而起身跑到门口张望,“来了吗?” “您方才刚问过,咱们姑娘已经派人去门口守着了,有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回来告诉您的,您别急,那周家的姑娘又不会跑了。” 被侍女打趣汪氏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当然急啊,哪个做母亲的不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娶妻生子,可偏偏我要被困在这儿,不行,我得去看看,梦儿一向不靠谱,没准她给忘了。” “您还在禁足中,这要是出去老爷肯定会生气的……” “老爷一定会体谅我的,夏莲你随我去。”汪氏非常急切,简直到了坐立不安的地步,又怎么肯在这里等着。 夏莲毕竟不是钱嬷嬷他们那样的老人,不敢违抗汪氏的命令。 刚走到门口,汪氏便被侍从拦住了,“您还在禁足中,老爷说了,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放您出去。” “此一时彼一时,今日我儿大婚,难道连看都不让我看一眼吗?你们让开!若老爷非要追究我一力承担便是!”汪氏怒喝道。 侍从听闻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选择拦住她,有些歉意的说:“您别为难小人,这是老爷下达的命令,恕小人无法放行。” 汪氏一听彻底急了,扯着嗓子吼道:“这里可是满春苑,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做主,给我让开,否则你们应当知道大公子回来你们会有怎样的下场!” “姐姐好大的口气啊,都被禁足了居然还是这般猖狂。”突然,令汪氏极其不快的声音传来,她抬头看去,只见刘氏正带着一群人朝这边走来。 汪氏心中一紧,知道来者不善,她冷眼看着对方,问:“你来干什么?今日如此重要的场合,你不去看着点,竟还有这个空闲时间来这儿,看来这个掌家大权与你着实不符!” “婚礼宴席一事我早已打点好,不会出岔子的,倒是姐姐你不好好在满春苑禁足出来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赶赴礼堂喝一口儿媳亲敬来的茶水吧。”说到这,刘氏的眼眸变得冰寒无比,冷道:“别忘了,你只是妾,没有入座高堂的资格。” 听闻这话,汪氏脸色一变,大声说道:“是妾我也压你一头,别以为现在有那个贱丫头相助你便能骑到我头上,刘傲云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方家一日,你永远只能被我踩在脚底下!” 然而,刘氏根本不在意,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接着,她一步步逼近汪氏,威胁道:“是吗?那今日我们且看看姐姐是否还能如愿。” “你。”知道刘氏是故意来阻拦自己去亲眼见证方怀宏迎娶新妇入门,汪氏气得牙直痒痒,她和刘氏一向不对付,严格来说刘氏从来都只能仰她鼻息而活,如今居然爬到她头上,汪氏怎能容忍,她更不可能拉下脸去求刘氏。 于是她咬牙道:“刘傲云,我儿子可是五品将军,将来只要在战场立了功,便有加官进爵封侯拜相的机会,我说不定还会被封诰命,到了那时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很清楚。” 刘氏轻笑一声,不以为然,“还封诰命,姐姐真会说笑,你至今都未能坐上正妻之位,若真是封诰命,那也是追封逝去的夫人,与你何干?” “母凭子贵,你怎知我坐不上正妻之位?哦,是你坐不上,因为你儿子荒诞无能,成不了你的助力,如今我儿子有军职在身,又娶了周家嫡小姐,将来整个方家都要仰仗他,你不过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时风光便以为能把我踩下去了?” “若非你从中作梗,让老爷忽视我的德儿,自小从未亲自教导他,又怎会比不过你儿子,汪芷玉,你子贵不贵未可知,但你却再也没有机会凭借他翻身,来人,把汪芷玉带进去,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能让她踏出满春苑半步!” 话音一落,刘氏身后的侍从立即上前扣住了汪氏,气得汪氏怒吼却无济于事,如今刘氏当家,自然不似之前任她拿捏。 “刘傲云你给我等着,今日之事来日我必将加倍奉还!”汪氏红着眼怒吼。 看着她这副模样,刘氏笑着说:“还记得当年我儿子生病,高烧不退,想请大夫为他医治,结果你多次阻挠,害得他险些丧命,汪芷玉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丢下这句话,刘氏转身离开,汪氏则在怒骂中被带回了满春苑。 方府此刻热闹异常,就连许久未曾露面的老夫人也专门穿戴整齐在大堂早早等待着。 方梦和看着方正邕身边空虚的位置,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本她母亲应该坐在这,等待新妇过门敬茶,结果却只能被幽禁在满春苑不得出入。 端坐在高堂之上的方正邕面色凝重,毫无激动与喜悦之色。他先是环视四周,目光从方梦和方云瑶身上掠过,就连刚刚恢复的方筱柒都已到场,唯独不见方筱染的身影。他不觉皱眉问:“染儿呢?她为何没来?” 第64章 利益共享 “姑娘,您没去前院,老爷都问起您了,到底是大公子大喜的日子,若迟迟不现身,怕是会被老爷责备。” 紫菊端来一碗热茶递给了方筱染,将她所知道的消息一并告知,并小声劝说。 如今都闹成了这样,面子功夫怕是都难以维持,方筱染又怎会在意,她笑着说:“去也只是凑热闹而已,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何妨?” “但如此一来老爷怕是会心生不快,对姑娘您不满啊。” “他本就对我不满,并非我去了就会有所好转,我知道你希望我与父亲的关系有所缓和,可我跟他之间是个死结,你无需为此劳心。”方筱染说着,起身端来一个罐子,扎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鲜血进去。 这一幕紫菊已经见过很多次,可还是会被吓到,紫菊虽疑惑里面是什么,但她向来清楚,自家姑娘的事若非姑娘主动相告,她绝不多问一句。 “对了,丹溪药铺的掌柜递来一封密卷,贵成哥悄悄递给了奴婢,让奴婢转交给您。” 吴贵成也是有心了,知道这两名贴身丫鬟中紫菊做事最稳妥,所以选择交给她,青兰到底有前世叛主之过,虽然这一世尚未生出二心,可有了前车之鉴,重要之事方筱染还是尽量避过她。 接过密卷,方筱染打开扫了眼,略微有些诧异,没想到何春铭竟然将药铺的账本送到了她手中让她过目。 要知道她与丹溪药铺只是合作关系,从不过问丹溪药铺的收益,就连益神丹的收益她一向也只拿六成,何春铭此举无非是想彻底绑定她与丹溪药铺,如此,对药铺自然只有好处。 账本最下面还压着一张契书,方筱染大概看了眼,发现何春铭竟然把大当家的位置转交给了她,自己则屈于二当家的位置,倒是让方筱染很是意外。 这可不只是单纯的绑定,而是利益共享,何春铭相当的聪明,他不过问方筱染真实身份,只认“戚神医”虽然这么做对他有弊端,一旦人消失他便再也寻不到,也有被卷款私逃的可能,可高收益必然伴随着高风险,他愿意赌这一次。 跟聪明人打交道自然要畅快不少,方筱染也确实想在晏城拓展自己的人脉和生意,前世她一无所有,没有退路,才会被赵锦逼至那样的地步,娘亲也是因为把所有嫁妆填补给了方家,自己孑然一身,最终连归处都没有,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让同样的事上演。 方筱染起身,从架子上取来一个精致的桃木盒子递给了紫菊,“你把这个交给吴贵成,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 拿到木盒以后,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吴贵成翻身越过墙壁,消失在了天边。 与此同时,迎亲队伍已至方家。方怀宏自骏马之上翻身而下,沉稳地走向婚轿,伸出手,静候新娘子出来。 轿中之人稍作停顿,而后缓缓将手伸出。待新娘子刚出轿子,方怀宏便果断地将其拦腰抱住,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快步走向方家大堂。 鞭炮声震耳欲聋,一下子将整个方府衬托的格外热闹,听到鞭炮声后,有下人急忙禀报道:“来了!老爷,他们来了!” 与此同时远在满春苑的汪氏听到外面的鞭炮声急得在屋里打转,她时而张望大门的情况,见把守的人非但没有减少,还多了几个,看来刘氏是决计不会让她离开半步。 “今日我儿大婚,作为亲娘却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刘傲云也太过狠心,将来她的儿子成婚,我定要加倍奉还!” 汪氏怒喝,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掀翻在地,吓得夏莲赶紧阻止道:“侧夫人,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您切勿动怒,都知道大公子孝顺,便是喝不了公堂新妇敬的茶,他定会亲自带着少夫人来拜见您的。” “可这样一来让周家怎么看我?日后这个儿媳又怎会孝敬于我?” “也许少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主儿,定不会不尊敬您的。” “明事理?真要明事理凭他们周家又怎会无人敢上门提亲?让我儿捡漏。” “则夫人,您说这话怕是不大好……” 夏莲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是大喜之日侧夫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这要是让有心人听了去传入少夫人耳中,指不定会惹来多少祸事。 “罢了,本也不是为了个明事理的儿媳。”汪氏叹了口气,跌坐在椅子上,夏莲赶紧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汪氏接过喝了一口这才平静下来,“周家家世显赫,只要能成为我儿的助力,便是个丑媳妇我也认了。” 礼成后,周芩被人领着走过曲折的小路,好半天才来到满春苑,与方家前院相比这里倒是安静不少,丝毫没有新妇入门的喜庆与热闹,倒是像个冰窟,没有半分鲜活气。 “少夫人,我家夫人说了等您来到满春苑要先去给她老人家敬杯茶才能入门。”侍女守在满春苑门口,冲着周芩淡淡道。 她连礼都没行,语气颇为嚣张,让周芩大为不满。 一个侍女之所以敢这么做,无非是主人授意,这是汪氏故意刁难这位新娘子,怕日后她会对自己不敬,于是先来个下马威。 可偏偏周芩是周家的掌上明珠,自小就没受过半点委屈,汪氏这番行为只会适得其反。 周芩当即停步,一把掀开盖头,目光冰冷的扫了眼侍女,然后走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侍女猝不及防,惊愕的捂住自己的侧脸不可置信的说:“少夫人,您这才入门便这般不敬婆母,就不怕……” “哪来的婆母?本小姐是周家嫡女,要敬的婆母也该是方家的正妻嫡夫人,请问她来了吗?”周芩冷声问,侍女一时间无从作答,“这……” “既然没来,那便让开,连本小姐的路也敢挡,活腻了吗?” 她面沉似水,用力推开那侍女,大摇大摆地迈入满春苑,临了,还一脸嫌弃的评道:“这地方也忒小了点,还不如我周家一个菜园子大,把我娶过来居然让我住在这种地方,方怀宏是干什么吃的?” 第65章 少夫人差点把婚房都给掀了 此话传到汪氏耳中,气得汪氏差点晕厥过去,“她当真这么说的?” 一个才入门的新妇都敢如此嚣张,日后还得了? 虽然汪氏早有耳闻,可亲耳听到这番话还是让她难以接受。 尤其周芩居然说她要敬的婆母是正妻嫡夫人,这不摆明了给汪氏难堪吗?这让汪氏如何能忍受,她怒道:“这个小贱人,才过门就给我一个下马威,是看我日薄西山谁都敢踩一脚?” “您不是说,只在乎周家能不能成为大公子的助力,便是个丑媳妇也认了吗?”夏莲小声说道。然而,这句话却彻底激怒了汪氏。只见汪氏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夏莲的脸上。 “你懂个屁!”汪氏怒声喝道,“她这都明摆着要打我的脸了!我在方家这么多年,虽然只是个妾室,但一直以来都享受着和正妻同等的地位。在老爷的心中,我就是他的正房夫人,只不过因为我出身低微,无法登上正妻的位置罢了。如今,我的娘家逐渐崛起,儿子更是出类拔萃,这个位置迟早都是我的,岂能容忍她一个刚刚进门的新妇如此羞辱我?” 汪氏的情绪愈发激动,声音充满了怒气。夏莲见状,连忙跪地认错,胆怯地说:“是奴婢失言,请侧夫人恕罪。” 果然还是用久了的侍女好,可惜钱嬷嬷和晓春都被遣送走了,如今满春苑就剩下些不中用的,其他几个她尚且看得上的还被扣在了北居,汪氏真是越想越气。 “你去告诉宏儿,今日这杯新妇敬的茶我必须喝上,他但凡还有一丝孝心也该知道怎么做。”汪氏气得扶额,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疼,看来以后少不了烦心事。 夜幕降临,紫菊刚把廊上的灯吹灭就见青兰火急火燎的冲过来,抓住她的手就往方筱染房里奔。 知道她的意图,紫菊没好气的说:“姑娘这会儿怕是都睡下了。” “这才什么时辰,何况府里这么多事姑娘肯定睡不着,走,我给你们讲我听到的趣事儿。” 于是在方筱染房中,紫菊和青兰专程备好了瓜子茶点,方筱染原本都快睡下了,硬是被这两个人给拖起来,说是给她讲个趣事。 青兰能有什么趣事?无非就是周芩进门后闹出的那些破事,早在前世她就有所耳闻,哪里还想再听一次。 但这二人又实在起劲,方筱染也不忍拒绝,只好打着哈欠一边吃着紫菊递来的剥好的花生米,一边侧耳倾听青兰侃侃而谈。 “就在刚刚,侧夫人跟刚入门的少夫人大吵了一架,听说吵的可厉害了,少夫人差点把婚房都给掀了,大公子在中间左右为难,连老夫人和老爷都被惊动,最后还是老夫人给调停好的,不过依奴婢看,这架以后还有得吵,大公子是给自己娶了个祖宗回来吧。” “你呀,就是个口无遮拦的,这话敢乱说?”紫菊无奈的摇头。 青兰撇撇嘴“咔嚓”一口咬开瓜子壳,把里面的瓜子仁剥出来吃的津津有味,嘟囔道:“这又不是我说的,春桃、夏容他们都在说呢,要不是隔了几堵墙,我都想进去看看吵成什么样了。” 紫菊叹了口气,“说来这位少夫人也真是够厉害的,大婚之夜居然闹出这种事,如果传出去怕是会有损她的声誉。” 青兰答:“她在临安不早就名声在外,哪里会在乎这些。” “怎会不在乎,对于女子而言声誉比性命还重要,她在临安是声誉受损,可这里是京都晏城,也相当于重头开始了,哪里想一来就闹成这样。” “真要在乎她也就不会那样去闹了,紫菊你就是一天忧心太过,人家的事听听不就好了,你费个什么劲?” “不是你非要拉着我和小姐听的吗?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想找方筱染评理时,转头一看发现方筱染竟然已经开始闭目养神,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派,他们两只好相视一笑就此作罢。 第二天早上,方筱染才对完丹溪药铺的账,便有府中下人来通知道,说老爷打算在晌午设家宴,烦请她一定要过去。 新妇才入门就设家宴,看来父亲急需要缓和周芩和方家的关系,否则任由她这么闹下去,势必会传遍整个京都。 想到这,方筱染淡笑着回道:“我知道了,晌午一定去。” 有了她这句话下人这才放心离开,毕竟都知道六姑娘和老爷闹得很不愉快,若这次六姑娘再不现身,实在半点颜面都不给,那样老爷势必动怒,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很快到了晌午,家宴之上座无虚席,此番连汪氏亦难得获许前来,方筱染来了后见汪氏坐在她对面,面色旋即沉下,其锐利目光径直凝视汪氏,令汪氏不寒而栗。 察觉到方筱染的意图,坐在主位上的方正邕一脸平和的说:“今日是家宴,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不要横生枝节。” “父亲说的是,今日是‘家宴’。”方筱染专门强调了一下“家宴”两个字,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到方正邕右边的侧位坐下,先是环顾了一眼四周,见老夫人和方筱柒并未出席,不觉勾起了唇角。 想来老夫人是无颜面见她,所以尽可能避开她会出现的场合。 至于方筱柒,她不过一个养女,这种场合也确实不宜出现,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方筱柒尚未完全恢复,脸上的伤还在,昨日那种场合是逼不得已,今日她有足够的理由不出席。 如此碍人眼的也就一个汪氏,方筱染自然对她心怀敌意,当然方筱染最厌恶的并非汪氏而是方正邕。 作为一家之主,他不和这个稀泥,汪氏便不会出现在这儿。 看来即便知道汪氏犯了这么大的事,他依旧还是想庇护她。 等了好一阵,都迟迟不见周芩到来,方怀宏不在是因为有军中要务抽不开身,可周芩这才入门的新妇竟然在这种场合迟到,无疑是半分面子都不给。 汪氏也是有些急了,赶紧向正瞪着方筱染的方梦和使了个眼色,方梦和愣了一下,耸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 “这孩子,该不会还没起床吧。”汪氏脸色越发难看,刘氏倒是笑吟吟的看着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直到饭菜快凉的时候,周芩才姗姗来迟。 第66章 全是一帮子蠢人 “来的可真早啊,这一大家子的人就等你一个,饭菜都凉了。”见周芩走过来坐在刘氏身旁的方怀德冷嘲热讽道,听得刘氏转头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到底是自己房中的人,汪氏赶忙替周芩解围道:“怎么来这么晚,快去跟你父亲赔个不是。” 然而周芩根本不理会她,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的走到方正邕面前微微欠身道:“方才我有事耽搁了,还请父亲见谅。” “行了,落座吧。”方正邕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想这顿家宴和和睦睦的吃完了事,虽说他心里也憋着怒火,但到底没在这里发泄。 周芩起身径直走向方筱染,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 如此一来,汪氏顿感无比尴尬,方才她好意替周芩解围,周芩却毫不领情,现今更是连坐都不愿坐在她身旁,这让他人作何感想?尤其是当着众多人的面,简直是丝毫颜面都不给她留。 再回忆起昨晚的事,汪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胸中的怒火蹭蹭往上冒,可又碍于这么多人在,不好说什么,只能忍着。 家宴上大家虽然各怀心思,但因为有方正邕坐镇也就没闹出什么风波来,只不过也因此显得气氛格外凝重。 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方梦和突然笑着问周芩,“嫂嫂过两天应该就要回门了吧,临安离晏城那么远,来回少说也得大半个月去了。” 一听周芩要回门,汪氏立马坐直了身体,想着这糟心的丫头还是赶紧回去的好,让她可以多清静几天。 谁知周芩却冷不丁的来了句,“不,我不回门,反正明年我父兄就会来晏城,到时候我们整个周家都搬过来,何必非得舟车劳顿回去一趟。” “这样恐怕不符合礼数吧,会让周家误以为我们方家对你有所苛待,甚至连回门都不被允许。”说着,汪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内心却十分尴尬和不满。 作为婆母,她当然不想在周家那边留下不好的印象,不然到时候周家真的搬来了晏城未必跟她交好。 周芩却毫不客气地回道:“还用得着他们这么认为吗?” 这话让汪氏顿时无语,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 显然,周芩是在暗指昨晚发生的事情,汪氏心有不快,原本她作为婆母也只是想让新妇敬一杯茶而已,表示一下尊重,没想到周芩的脾气竟然如此之大,差点就失控。 “嫂嫂这话说的……”方梦和干笑了两声,脸上露出尴尬又无奈的表情。 “行了,吃饭吧。”方正邕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带着一丝威严和不悦。众人听到他的话后,纷纷安静了下来。 吃完饭后,随着方正邕的离席,其他人也各自散去,方筱染则准备回北居,刚从院子出来,就见周芩跟了上来,目光锐利的打量着她,轻笑道:“妹妹这个嫡女活得也真够窝囊的,居然跟一帮子庶子庶女同坐一桌,岂不让人笑话。” 听闻这话,方筱染眉目微挑,浅浅一笑,“嫂嫂不也嫁给了方家的庶子,看来你并不在意嫡庶之分,又何必打趣妹妹呢。” “谁说我不在意?我这不是等着我那位婆母早点坐上正妻的位置,这样方怀宏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了。” “你觉得她有这个机会吗?”方筱染眸色晦暗不明,虽然在笑,但明显透着几分微寒。 周芩并不惧怕,反而缓步走近她,微微摇头,“我觉得没有,因为她太蠢了,我不喜欢跟蠢人打交道。” “嫂嫂以为方府中可有聪明人?” “没有,全是一帮子蠢人,不过我希望妹妹会是个聪明人,不然这府里的日子也太过无趣。” 丢下这句话,周芩转身离去,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方筱染不禁微微摇头,她也并非多么聪慧之人,不过是家世显赫,自幼便含着金汤匙长大,从未遭受过半分委屈罢了。 何况正是因为事事都有人为她摆平,她才养成那般恶毒的性子,这也是前世方筱染不愿与此人打交道的原因之一。 一回到满春苑,汪氏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她对周芩实在头疼,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关键人家还有周家罩着,日后她还得仰仗周家,自然只能平白生闷气。 结果汪氏刚坐下就有侍女来禀报,说周芩嫌弃满春苑太小,要扩院子,汪氏气得直翻白眼,“她有钱就让她扩,爱爱咋咋,只要她不把这院子烧了就成。” “可少夫人的意思是让侧夫人您拿钱扩张,说这是方家的院子,凭什么让她出钱。” “什么凭什么,她不都嫁到我们方家来了吗?难道她还把自己当成周家人,这个小贱人,一天就知道找事,好啊,她不是想要大院子吗?北居够大了吧,让她去住啊,只要她有本事把方筱染赶出去,那咱们就一起搬进北居!” 原本汪氏也是说的气话,结果方梦和听了觉得可行,立马喜滋滋的去找周芩,撺掇她去北居。 方梦和什么心思周芩如何听不出,但周芩在周家一向就是想要什么有什么,区区院子夺来就是,反正日后方家女儿总归是要嫁人的,这院子迟早也是她的。 然而,在前往北居之前,周芩却对方梦和言道:“妹妹既然如此好心,不妨代我走这一遭。” “嫂嫂此言何意?”方梦和见周芩突然改变主意,心下思忖着周芩莫非是胆怯了,可传闻这位周家小姐性格泼辣,怎会生出怯意。 周芩沉声道:“就是让你先去北居一趟,替我劝说一番,若她愿直接让出北居,也可省去我们诸多麻烦。” 此前在北居已经吃过亏,方梦和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去,可这主意又是她所提出,她若不去,又有谁去?同时她也怕触怒周芩,到时再生出什么乱子。 见方梦和略有迟疑,周芩凝眉问道:“怎么,妹妹不愿吗?” 那语气中饱含威胁之意,方梦和岂敢回绝,赶忙说道:“怎会不愿,那就请嫂嫂稍候了,只是她的性子我最为了解,想必会遭她诟病。” 岂料周芩反倒浮现出饶有兴致的笑容,“是吗?那岂不是更为有趣了?” 第67章 看上了你的北居,请你搬离 “三姐姐言下之意,是想让我搬离北居?你是脑子不清醒,亦或得了臆想之症?” 方筱染听完方梦和所言,心中无语至极。 她与周芩二人,当真是一个敢言,一个敢行。别人的院子,岂能由他们说搬就搬? “方筱染,你什么意思?是你脑子不清醒才对,我见你孤身一人居于偌大的北居,未免过于冷清。嫂嫂又嫌满春苑狭小,不如你搬离此处,让嫂嫂入住,如此也可少些纷扰。” 方梦和说得义正词严,竟连委婉之辞都懒得说,方筱染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没好气地回道:“既是如此,不如你与汪氏一同搬离,为她腾出地方,如此一来,满春苑岂不宽敞了许多。” “你!我与母亲住得好好的凭什么搬离?”方梦和怒道。 方筱染不禁翻了个白眼,“那我也住得好好的,凭什么让我搬?三姐姐你要是再在这里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想到之前的事方梦和心有余悸,连忙拉开距离,“反正我就是来传个话,听不听是你的事,但你也知道,嫂嫂一旦闹起来即便的祖母和爹爹都拦不住,到时候你想不同意都难。” “还不快走?”方筱染怒喝一声,吓得方梦和一激灵,连忙转身就跑。 “这少夫人也真是够过分的,嫌弃自己的院子小就打咱们北居的主意。”青兰小声嘟囔道,心里对这位刚过门的少夫人很是不满。 方筱染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以为她真是看中咱们的院子啊。” 青兰歪头一脸不解,“那不然呢?” “她只是找乐子而已,以后你就会知道她的性情究竟有多恶劣了,这只是个开始。” 果然在方梦和落空而归后,周芩把方怀宏都使唤了过来,初次见到方怀宏出现在北居方筱染还有些意外。 对于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方筱染与其接触并不多,只知道他备受方正邕宠爱,把他视作方家未来一般的存在。 与二哥方怀德那副狡黠的面容迥异,他的容貌更似父亲,剑眉星目,五官硬朗,身姿因常年习武而分外挺拔。 确实是那种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见钟情的类型,不过方筱染对他印象平平,因为他受到汪氏目染耳濡所致,与她一般的是非不分。 不等方筱染开口,方怀宏直言道:“我来不为别的,是希望你能让出北居。” “大哥这个‘让’字就更别致,你大概忘了这是我娘亲旧居,何况北居经过我的修缮才变成如今的规模,让我搬离会不会太过分?”方筱染依旧神色平平,未露半分怒火。 但方怀宏却说:“你早晚也是要嫁人的,何必跟你嫂嫂置气。” 方筱染挑眉,“那你们打算让我搬去哪儿?” 然而,方怀宏板着脸说:“我会命人在满春苑为你腾出一处,你与母亲不和,可与她所居之地分开,实在不行也可以去南院,那边空房多,反正你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住在哪也没什么区别。” 听了这话方筱染态度一转,语气也冷了几分,“我还未出阁呢,大哥就想着霸占我的居所,天下岂有这般道理?在说你别忘了北居当时可是被你母亲一把火给烧成了废墟的,你与嫂嫂住进来当真能心安理得吗?” “此事有待商讨,我不想与你争执,只希望你能为了方家让出一步,将来你若嫁了人,我也必然会护你。” 为使方筱染让步,方怀宏竟搬出整个方家,然而此计却是徒劳,方筱染绝非可被其道德挟持之人。 “那如果我不愿意呢。”方筱染眸色微寒,轻笑着凝视面前之人,眼里唯有半分动容,这让方怀宏心中恼怒,紧紧攥住双拳,“同是一家人,今日你让步,来日必于你有益处。” “什么益处都没资格让我搬离北居。” “我是念在兄妹之情上才与你好生言说,如果你非不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怎么,大哥难道还想把我赶出去不成?那不如你试试看啊。” 话音刚落,方筱染即刻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场,其身后桃树上的桃花簌簌颤动,已有数瓣落花缓缓悬停于她掌心。 方筱染武功有多高方怀宏只是有所耳闻,并不知晓,可如今单单只是稍稍释放出些许内力,便让他已经有所不适,真要动手,他未必能讨到好。 何况便是能压过她,他也不能真的动手。 “你好好考虑,反正你早晚会出阁,不可能永远守着这个院子,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与你嫂嫂,她也会对你多加感激,以后多个人帮衬你总归是好的。” 说完,方怀宏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方筱染这才收回内力,一片落花被她执起,随手丢于池塘中,只见一圈圈水纹氤氲开来,两条锦鲤探头为一朵落花争执不下。 这场风波看似已经平静,实则才刚刚开始。 周芩看上北居一事闹得全府皆知,刘氏只是静坐着看戏,不予理会,反正对她而言方家闹腾的越大越好,到时候就全是别人的不是,唯有她一人可担重任,那这掌家之权就能永远的捏在手里。 而老夫人听了后只觉得头疼,直接闭关不出连问都不过问,之前她好不容易才将周芩安抚下来,这才过了多久就又闹出了这等事,加上自己的身体尚未恢复,实在没心力去管。 至于方正邕,他是觉得周芩太过分,但也认为方筱染不会吃亏,所以干脆交给他们小辈自行去交涉,如此便谁也怨不得他偏心。 方怀宏回去后没多久,方筱染正拿着花锄在院里种药材,北居院子相对比较大,空着也是浪费,所以在修缮时她让林朔给她设计了一个小药园,可在里面种些常见且好养活的药材。 突然,青兰神色匆匆奔来,对她说:“姑娘,少夫人领一众人气势汹汹的冲过来了,看这架势,怕是要强行霸占咱们北居……” 不想方筱染并未感到意外,她沉着地放下花锄,微微抬起眼眸,说道:“她果然还是采取了这个法子。” 第68章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 “那……”青兰很是着急,要知道周芩带了那么多人来,他们北居全部的人加起来都够不上,到时候真要是打起来,北居哪里能讨到好? “别急,先去看看。”方筱染安慰道,缓步走向北居大门。 此时周芩带着人已经到了门口,见方筱染现身,周芩也不再废话,只说:“如果妹妹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该怎么做,反正方府就这么大,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也不想我们彼此生了嫌隙吧。” 这话说的分明是要让方筱染主动让出北居,这样就不会伤了和气,可她带人直接来抢夺时,压根也没有考虑和气一说,再者方筱染对周芩还是颇为了解的,倘若方筱染在这让步,周芩只会得寸进尺。 方筱染面色沉静地踏上石桥,尽管她身后空无一人,但其气场强大,竟无端地散发出一种威慑力。尤其是当她那道冷冽的目光扫过时,周芩身后的那些侍从不禁心生惧意。 “嫂嫂直接争抢北居都不怕生了嫌隙,我又何须有所顾虑?”方筱染立于石桥之巅,周身散发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 面对方筱染如此行径,周芩的好胜心被彻底激起。她毫无惧色,迎着那骇人的气场,一步步踏上石桥,与方筱染正面相对,沉声道:“既然妹妹执意要做那蠢人,那我也只好笑纳了。” 言罢,周芩转身,猛地一挥衣袖,朗声道:“来人,将北居中的闲杂人等驱逐出去,自今日起,此处便是我的居所。” 下人们得令,即刻涌向石桥,要进北居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因而人流会被分散,看着他们奔来,方筱染沉气于丹田,发出一声闷哼,须臾之间,众人皆觉头晕目眩。 距她最近的周芩所受冲击尤甚,昏昏然去扶桥梁护栏,怎奈护栏低矮,她脚下一滑,竟直直从桥上坠落,“噗通”一声落入池塘。 瞬间,众人皆屏息凝神,沉默不语,直至周芩的侍女墨兰失声惊叫,众人才如梦初醒,匆忙下池塘救人。 这一幕令方筱染猝不及防,她本意是震慑他人,倒是忘了周芩距离她这般近。 匆匆赶来的青兰、紫菊以及吴贵成见此情形,皆忍俊不禁。 青兰捂着肚子,笑道:“没想到少夫人居然自个儿往池塘里跳,是眼花看错了?” 不通武艺之人自然不明就里,吴贵成却是看得真切,只能慨叹这位少夫人实乃奇人。 池塘因为种了莲花的缘故,里面尽是淤泥,周芩掉下去时又是头朝下的,口鼻之中都给堵满了,在挣扎的过程中还不慎喝了几口,那滋味着实有点难以形容。 奈何池塘太深,淤泥又多,那群人费尽心思都没能将周芩捞出来,怕周芩会被淤泥堵住口鼻窒息而亡,方筱染赶紧命吴贵成去捞人。 得令后,吴贵成毫不犹豫地飞身跃入池塘。 他谨慎地避开方筱染精心种植的莲花,脚踏莲叶,借势飞向周芩。 在周芩即将昏厥之际,他迅速伸手紧紧抓住周芩,奋力将其带出淤泥。随后在空中一个转身,将其拦腰抱住,稳稳地飞往岸边。 见周芩被救出,墨兰急急忙忙奔过来,吴贵成顺势将周芩交到她手中。 一股如尘土般陈腐的恶臭味弥漫开来,墨兰险些没忍住,她竭力的屏住鼻息,求救般的看向方筱染,“六姑娘,我家少夫人该不会有事吧?” 墨兰也是急了,加上才到方家尚有诸多不熟,这次见周芩从桥上摔下去,直接给吓破了胆,生怕周芩有个意外,到时候她无法向周家交代。 方筱染走过去完全不顾周芩身上的淤泥,先是拨开她的眼皮看了眼,然后又探了一下鼻息,最后替她把了一下脉,这才说:“她只是受了些许惊吓,回去休息几日便能恢复。” “多谢六姑娘……”墨兰急急忙忙搀扶着周芩欲离开,到底是女子总不好让那些侍从扶着,于是方筱染便命在北居做事的那几个原本隶属于满春苑的侍女婆子将周芩送回。 周芩身上的腐臭味扩散的到处都是,一路上遇到的府中下人,都忍不住捂住鼻子,纷纷避开他们,墨兰看了虽然心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他们去。 很快这件事就在府中传开来,醒来后的周芩得知此事觉得颜面扫地,怒不可遏,大发雷霆差点把满春苑都给掀了。 汪氏惊惶,忙遣人召回方怀宏抚慰,结果方怀宏回来后周芩的怒火更甚,竟然把陪嫁的那一对翡翠珊瑚镯都给摔碎了,听闻此事,汪氏好一阵心疼。 “那可是翡翠珊瑚镯啊,一对就能买下咱们整个方府,她说摔就摔,这都什么脾性,果然周家家大业大,不缺这点,可我听着就心疼……”汪氏捂住胸口,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夏莲道:“看来这次少夫人是给六姑娘气狠了,上次与侧夫人您吵架都没见这么生气。” “她最好面子,当然气不过,这六丫头也是,早晚都要嫁人的,非得霸占着北居做什么,让出来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汪氏摇头,虽然她也乐意见到周芩跟方筱染不对付,但每次受了气回来都是这做派她可耗不起。 本来汪氏还指望着周芩的陪嫁呢,这要是全给摔坏了岂不可惜。 就在汪氏长出一口气时,一个侍女突然冲进来禀报道:“侧夫人,不好了,少夫人一气之下进宫见太后去了!” “什么!?”汪氏惊坐而起。 要知道周芩的祖母虽然和太后只是旁亲,但两人关系一向要好,对周芩更是宠爱有加,在周芩出生之时还亲自命人打了一把长命锁送往临安周家,可见太后对其用心程度。 此番周芩嫁到方家,太后更是早早打点好了一切,若非进宫不易,又才过门几日,早把周芩召进宫嘘寒问暖一番。 谁曾想这太后都还没召见呢,周芩竟然自个儿进了宫,可想而知她去的目的是什么了,这事如果处理不好少不了被太后问责。 汪氏心头一紧,沉声道:“快,快去请老爷回来!” 第69章 闹到太后面前 “姑娘,不好了,少夫人进宫见太后去了!” 听闻消息,青兰忙不迭的跑回北居,一路大喊大叫,这才在药房里找到她。 方筱染正在配药,听到青兰的声音她眼皮都不待抬一下的,继续手里的活,嘴上淡淡道:“是吗?” “姑娘您一点也不担心吗?这事连老爷都惊动了,少夫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进宫,据说她是哭着去的,十有八九是因为在北居摔进池塘受了委屈,所以去跟太后告状呢。” “不是她自己摔下去的吗?便是受了委屈又如何,还能赖到我头上不成?”方筱染笑了笑,把七里香放进药碾子,准备将其捣碎,见状青兰急得连忙拦住了她,“姑娘,您和太后又不熟,到时候还不是少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一太后问责,怕是咱们整个方府都吃不消……” “是啊,那可是重罪。”方筱染不以为然,嘴里说着重罪,可神色都没变分毫,现在一点也不怕。 青兰彻底慌了,“那可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等着呗,这种事咱们提前也做不了什么,若太后真要责怪必先召我进宫,问清来龙去脉。” “那你说清楚了就能逃脱问责吗?” “自然不能。”方筱染笑了笑。 既然不能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是因为早就有了应对的法子还是破罐子破摔啊?青兰愣在那久久不能平复。 见她实在着急,方筱染只好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方正邕便命人请她过去,多半也是为了此事而来,方筱染放下手头的活,将双手清洗一番,直接随那人离去,留下青兰呆呆的看着,只能干着急。 方筱染被叫到了书房,一进门就看到方正邕正在提笔写字,他大袖一挥龙飞凤舞般的留下一个“静”字,最后一笔落下,他这才抬头,见方筱染正向他微微行礼道:“父亲,您找我。” “你应当知道我找你所为何事。”方正邕沉稳地凝视着她,嗓音中不带丝毫怒意,却莫名地令方筱染感受到了丝丝凉意。 方筱染也懒得再争辩什么,直言道:“是为了嫂嫂的事?” “我不管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为何导致她落水,但此事令她心生不快,又闹到太后面前,怕是不好善了。”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 说到这份上,其实方筱染已经明了,无非就是怕牵连到方家,才会专程找她来说这些。 方正邕道:“此事我会去跟太后赔罪,你不必管,但你嫂嫂回来后你要亲自跟她道歉,并想方设法让她原谅你。” 听闻这话,方筱染忽而问:“若她不原谅呢?” 不想方正邕却说:“你如此聪明,会想不到办法?” “父亲当真是高看女儿了,恕女儿愚钝,实在不知该如何令嫂嫂谅解。”方筱染不卑不亢,声音沉着冷静。 方正邕提高了嗓音,语气中透着几分不快,“你非要如此不可?事关我们整个方家,退让一步于你并无坏处。” 然方筱染却丝毫不惧,只是淡淡道:“父亲放心,此事因我而起,我自会解决,不需要父亲为此烦忧。” 从头至尾她就没想过要让方正邕替她解决麻烦,这个父亲一向不会理会她的事,若非关乎方家,他可能问都不会问。 正因为如此,她不会有任何期待,也不需要去期待。 但方筱染这番话却让方正邕勃然大怒,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冷冷的瞪着她,怒道:“你有什么能耐去解决?若是触怒太后你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吗?到时候你难道还想拉着整个方家给你陪葬?” “所以从头到尾父亲关心的只有方家,根本不在乎女儿安危,既然如此何必惺惺作态,此事我说能解决便是能解决,若父亲怕我会连累方家,你大可以将我逐出家门,从此便与方家断绝关系。” “胡闹!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何曾说过要弃你不顾?” 方筱染愣愣的看着他,眼眸中带着三分薄凉,同时又夹杂着几分悲凉和苦楚,她问:“您没有吗?” 一句话顿时堵的方正邕说不出话来,是啊,他真的没有吗?其实早在十几年前他不就放弃了吗?否则又怎会让她漂泊在外。 何况他也就做出了选择,宁愿宠爱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女,也不肯对她有半分容忍。 “我的事我自会处理,不劳父亲费心。”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漠然的转身离开,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方正邕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当年他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才彻底的失去了白戚戚。 可是,他终究没有拉下脸面挽留住。 从书房出来,方筱染长出一口气,才准备回北居就被方梦和拦住,一脸冷嘲热讽道:“六妹妹好生厉害,把嫂嫂都气得去见太后了,看来咱们方家的日子也要到头了,这一切全拜你所赐。” “三姐姐的意思是咱们方家已经完了?”方筱染挑眉,眼里带着三分轻笑。 方梦和冷哼一声,“反正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太后问责希望你也能像现在这般伶牙俐齿。” 方筱染缓缓向前走着,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力,她的眼神锐利如刀,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放心,我若有事,方家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逃脱。” 听到这话,方梦和气得脸色发青,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嗓音突然传来:“传太后懿旨,宣方筱染进宫。” 没想到太后居然直接传懿旨宣方筱染进宫,此事怕是可大可小,就连刚刚还幸灾乐祸的方梦和都顿感不妙,要真应了方筱染那句话,她觉得方筱染肯定能做出那等事来。 倒是当事人方筱染却面色沉静丝毫不惧,接过太后懿旨后直接随刘公公入宫,未有片刻耽搁,这直爽的让刘公公都有些哑然,惊讶的问:“方姑娘不需要准备什么?” “太后给了臣女准备的时间吗?”方筱染反问,让刘公公一时哑然,好一阵后才摇头道:“没有,太后宣你即刻进宫不得耽误。” “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方筱染会心一笑,早已摸清太后想法,既是来问罪的,又怎么可能给她准备的时间。 马车早已备好,随刘公公出了方府后,方筱染直接坐了上去,随着马车缓缓驶离,追出来的紫菊只能看到渐渐缩小的影子,心中不由得忐忑。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嫂嫂,现在好了,她这一去指不定还回不回得来呢。”方梦和还不忘出来嘲讽一两句,听得紫菊当即回头怒道:“姑娘定然没事!” 马车缓缓驶向皇城,方筱染坐在车内,心情复杂。 她对这里并不陌生,前世她身居朝华殿,却迟迟没有封号,等来的只是一尺封喉的白绫,如今重生再度回到这儿,突然有种别样的滋味。 不觉间她想起了很多往事,或许她就不该选择赵锦,变成一只被困在层层宫阙中,折了双翼的飞鸟,最终她满身羽翼尽散,葬送在了那场那雪中。 从正午门进入,一路朝太后所住的慈宁宫走去,踩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让她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她提剑绝望的走向赵锦时的情形,那时的她是怀着怎样的恨意呢? 到现在恨意依旧浓烈,只不过却有些不一样了,或许是少了那么点复杂的感情吧。 转眼已至慈宁宫,刚进宫门,刘公公便对她说:“方姑娘且在这里等着太后召见吧。” 第70章 敲打一二 “有劳公公了。” 方筱染微微点头,当即跪了下去。 太后虽未明说,但既然有意晾着她,摆明了是想施以小惩,若她不识趣说不定反倒会让太后动怒。 反正太后召见她基本也不可能善了,惩罚在所难免,所幸她主动些还能让太后有所宽慰,而且找不出她的错处,也就没办法过多去苛责什么。 见她就这么跪下,刘公公很意外,比起其他人,这个尚未进过宫门的女子竟然如此上道,甚至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可见其心理素质有多强了。 刘公公进去禀报过后,太后也有些惊讶,但她并未让方筱染起来,既是惩罚自然得做到位,否则岂不是会让别人小看了皇家威严。 这一跪硬是一个时辰也不见太后召见,幸好春日的阳光不算太烈,方筱染身体已经锻炼的足够强悍,即便跪上几个时辰也不碍事。 慈宁宫中,坐在软榻上的太后正闭目养神,身旁的侍女小心翼翼的为她捶着背,直至又一炷香结束,太后都有些乏了,她微微抬眼,问:“她还跪着吗?” “跪着呢,您不让她起来,她怎么敢起来。”刘公公回道。 “倒是个识趣的姑娘,既然已经跪了这么久,就让她进来吧。” 太后也算是解了气便没打算在继续罚方筱染,刘公公躬身退出去,走到方筱染面前,掐着嗓子说:“太后娘娘召你进去。” 闻言方筱染立马起身,脚虽然有一点酸麻,但并不碍事,起身后她稍微运转了一下内力,那阵酸麻感随之消失,接着她便稳步朝大门走去。 见她跪了这么久腿脚依旧灵活,刘公公不免感到好奇,别说她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便是身材魁梧的壮汉跪这么久怕是都有些受不住。 进到慈宁宫里面,透过屏风,隐隐可见太后侧卧的身影,方筱染先是在屏风外行了大礼,听到太后让她进去,这才起身缓步走进屏风,然后又朝着太后行礼。 这次太后并没有直接让她起来,而是冷道:“抬起头来。” 听到这话方筱染不敢怠慢,即刻抬起头,看着这张和白戚戚很是相似的脸,太后不禁感慨,“你就是白戚戚的女儿?倒是和她有几分相似,不过这性格嘛却是截然不同,但凡你稍微学着点她,也不会惹出那么多祸端。” “太后教训的是,臣女日后定改掉这些毛病。”方筱染不卑不亢的回道,语气很是谦卑。 太后瞥了她以后,淡淡道:“哀家可不是在教训你,只是给你提个醒,锋芒太露总是容易招来非议。” 方筱染乖巧的回:“臣女记住了。” 没成想方筱染竟然这般乖巧,让人寻不出她的错,可她到底让周芩不开心了,太后还是要敲打一二。 “芩儿好歹也是你的嫂嫂,你怎可欺她远嫁怠慢于她,还害得她颜面尽失受尽委屈。”太后脸色一沉,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周家虽然只是太后旁亲,可周家家大业大,周氏父子又前途无量,太后自然要笼络,因而她才会格外宠爱周芩,表面上肯定是要替周芩做主的。 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方筱染也懒得争辩,反正太后也只是为周芩出一口气,也并非真的要为难于她。 方筱染立即行了个大礼,毕恭毕敬的说:“臣女知错了,回去后定好好跟嫂嫂道歉。” 还以为方筱染至少会争辩两句,没成想竟直接认错,还要主动道歉,太后对方筱染的印象所有改变,显然她不似周芩描述的那般不可理喻。 何况太后虽然宠周芩,但周芩是什么样的脾性她再清楚不过,会跟方筱染闹成这样多半是周芩主动挑事所致。 于是太后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说:“罢了,既然如此那你便回去吧。” 话音刚落,太后正准备起身突然她脸色大变,手猛地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见状侍女连忙问:“您是心口又疼了吗?奴婢这就去请御医。” “不必了,吃点药缓一缓吧,他们看不出哀家的毛病,还总是开些难吃的药,哀家看了都头疼。”太后无力的摇头。 见状,方筱染开口道:“可以让臣女替您把脉吗?臣女跟在娘亲身边粗学了点医术,或许能替您医治。” 一听这话太后有些惊喜的说:“得白戚戚真传哀家信得过,你来吧,若能缓解哀家的病情,哀家定重重有赏。” 方筱染起身缓缓走到太后身侧跪下扣住太后的手腕为其把脉,并问了一些病情,大概了解后方筱染说:“您这是心疾,病情比较复杂,需慢慢诊治,不过臣女现在可以为您施针缓解痛楚。” “好,你施针吧。”太后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声音虚弱至极。此次心疾来势汹汹,较以往更为严重。往常疼痛一阵便能过去,此次却始终难以缓解,若非如此,她断不会同意扎针。 “劳烦姑姑去取些银针来。”方筱染转身对侍女说道,侍女应声而起,片刻后将银针备好递与方筱染。她接过仔细查验,确认无误后,便让太后躺下,开始施针。 起初太后还有些紧张,直到第一针毫无痛楚的刺入皮肤她才稍稍放心,接下来的几针慢慢让她放松,疼痛也开始消减。 一个时辰后太后彻底恢复,方筱染将银针拔除,太后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甚至都感觉好似年轻了几岁。 “你这丫头果然得你母亲真传,确实厉害,当年哀家患重病,御医皆束手无策,幸好你母亲来宫中为哀家医治,否则哀家怕是都活不到现在。” “您过奖了,臣女只是略知皮毛,不及母亲十分之一。” “那也足矣,至少能治哀家的病,日后哀家这病就交给你了,华菱,你去把哀家的令牌取来。”病情缓解,太后自是开心,她命侍女取来令牌交给了方筱染,并说:“此令牌可以让你自由出入宫中,复诊时你直接来就行。” “多谢太后。”方筱染赶忙施礼道谢,这可是莫大的殊荣,一般人根本没那个资格,可见太后对方晓染确实满意,毕竟心疾已经困扰她多年,现在方筱染能治愈,太后自然开心。 第71章 不但没事,还带回了赏赐 离宫时,方筱染专程看了眼朝华殿,不禁感慨万千,一切仿佛就在昨日。 记得初入朝华殿时她万分喜悦,以为赵锦已将最好的给了她,后来才知道朝华殿偏远与冷宫无异,那时她还心存希望,只当赵锦登基不久宫中之事尚未处理,以后便会让她出来。 可谁知这一等,她就再也没机会出去了。 想到这,方筱染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冷笑,缓缓走出了宫门。 此刻,方梦和正坐在院子里编排方筱染,她亲眼看到方筱染被太后召进宫,至今都没回来,方正邕忧心忡忡几次都想入宫,可最终还是没有去,那可是慈宁宫,他便是去了也毫无作用。 “都这个点了她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冲撞了太后回不来了吧?”方梦和拿起瓜子一边嗑一边冷笑道。 她倒是希望方筱染被太后严惩,最好回不来。 这时方云瑶也正好经过,听到这话不免好奇,走过来问道:“三姐姐可知六妹妹去了多久了?再不回来怕是真的要出事吧,到时候会不会牵连到咱们方家?” “怕什么,她自己得罪了太后与我们有何干系,如果真的要问罪大不了把她推出去就是。”方梦和冷不丁的来了句。 方云瑶微微摇头,“便是不会受到牵连,日后对我们也是会有所影响的,毕竟在外人看来咱们方家可是一个整体,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大哥和爹爹的仕途。” “你少胡说八道,哪里会那么严重。”方梦和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心里却已经犯起了嘀咕,毕竟一旦被牵连到时候她可能连嫁入侯爵府的机会都没有。 看出她眼中的担忧,方云瑶暗自冷笑,表面上却说:“不过三姐姐也不必烦心,六妹妹如此聪明,怎会让自己陷入绝境?” 方梦和也不知道是哪里被戳中了,立即应激,说话那叫一个阴阳怪气,“聪明?她要真聪明就不会跟嫂嫂跟我们唱反调,并且跟你母亲站一边,一个不受宠的妾室,不过一时得意,真以为能一直掌控方家?” 方云瑶不解的问:“好好三姐姐怎么又编排起我来了?妹妹记得最近应该没有得罪姐姐才是。” “怎么没有,你们害得我娘亲被困在满春苑,还夺走了她的掌家大权,别以为方筱染在前面打头阵我就不知道你们在暗戳戳的搞事情,可是即便拿了掌家大权又能怎样,儿子不争气最终还是一无所有。”方梦和冷道。 这话听得方云瑶心里非常不快,但她并未表现出来,而是说:“正如三姐姐所言,我和娘亲永远也挡不了你和你母亲的道,但六妹妹就不一定了,她可是方家唯一的嫡女,无论日后大哥有多得势,最终受益的只会是她不会是你。” “你!”方梦和气得差点把桌子上的东西掀翻在地,这些话虽然扎心,却也是事实,所以方梦和才会如此生气。 “姐姐们聊什么呢,聊的这么开心? 突然一个令他们两很不愉快的声音传来,二人纷纷转头,只见方筱染正款款而来。 看她那神清气爽的样子,丝毫不像是受到了严惩,难道太后没有责罚她?不可能啊,都去了那么久,如果不是责罚总不能还是留她用膳聊天吧,她与太后素无深交,太后怎会对她如此厚待? 方梦和惊讶的打量着方筱染,狐疑的问:“你就这么回来了?太后难道没责罚你?” “让三姐姐忧心了,太后已经责罚过我,自然便会放我回来,难不成三姐姐希望我永远都回不来?”方筱染挑眉,声音异常冰冷。 听到这话方梦和更是好奇,“你得罪了嫂嫂,太后不可能只是责备两句吧,那她怎么会召你入宫?” “太后的心思姐姐还是不要去揣测的好。”丢下这句话,方筱染悠悠的离开了,留下方梦和二人面面相觑。 没道理的啊,怎么会一点责罚的影子都看不到?少说也该让她跪跪宫门才对,看她那双腿灵活的样子,显然连跪都没跪多久。 就在二人好奇之时,一群宫中的人抬着各种赏赐的物品徐徐而至,看到这些东西方梦和更是不解了,她忍不住问:“你们这是……” “这些都是太后特地赏赐给方姑娘的,后面还有。”说着,这几个人便抬着东西去了北居,接着方梦和他们看到又来了几个人,双手皆抬着精致的黑金楠木盒,显然这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 怎么回事这是?方梦和当即傻眼了,太后召她入宫非但没有被责罚反倒还给了这么多赏赐,她到底做了什么让太后如此抬爱? 这事很快就在方府传开来,得知此事后方正邕也非常震惊,他本还想着要如何替她解围,以至于不连累到方家,结果人家就这么悠悠的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一堆的赏赐。 其中缘由方正邕自是不清楚,总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他又拉不下脸面去询问。 “你说什么?她没有被太后惩罚,反倒还收获了一大批的赏赐?怎么可能,当时太后明明许诺要替我讨回公道的。”周芩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一气之下把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扫在了地上,一堆镯子珠钗散落一地。 墨兰劝说道:“太后的心思我等自是猜不透,想来她是用什么法子讨得太后欢心,姑娘,咱们还是不要与六姑娘置气了,她那么聪明,您与她交好她未必不会成为您的助力。” “我需要她的助力?这方府要那么多聪明人做什么?何况是她先与我过不去,我自然不能容忍她,你去拿纸笔来,我要给父亲写信。”周芩冷道,显然对墨兰的劝阻毫无兴趣。 自从方筱染入宫,北居的一群人忧心忡忡,尤其是青兰和紫菊简直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生怕方筱染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结果就在他们心急如焚时,方筱染却带着一群宫里人回到了北居,见状紫菊和青兰急匆匆的跑到她面前担忧的打量着她,问:“姑娘,您没事吧,他们这是……” “这些都是太后的赏赐,你们带他们去库房把东西放下。” “赏,赏赐!?”青兰半天都没缓过来,寻思着姑娘非但没事居然还带回了赏赐,自己该不会是做梦吧? 第72章 要给你说亲 太后赏赐全部入库之后,宫中诸人方才离去。 方筱染便命紫菊与青兰将赏赐之物悉数清点,并列明清单。 此等赏赐颇为贵重,若非万不得已,当妥善存放,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有丹溪药铺在,方筱染自是不缺银钱,此等物件暂时无需动用。 “姑娘可真厉害,当时听到您被太后传召真的吓死我们了,三姑娘还冷嘲热讽,说您回不来了。”青兰气呼呼的告状,当时自己捏了一把冷汗,那是越想越气。 紫菊也跟着点头,到现在她还惊魂未定,“是啊,所有人都以为姑娘凶多吉少,没想到您却逢凶化吉。” 方筱染笑了笑不以为然,“那确实让他们失望了。” 他们怎么想方筱染再清楚不过,周芩必然咽不下这口气,后面还会继续发难。 只是这些事对于方筱染而言根本无需在意,现下最要紧的还是扩大丹溪药铺的规模,既然何春铭把这个大当家的位置给了她,那她自然不负其重托。 因而这些天她一直在暗中查访闹市的铺子,准备盘些下来。 在这期间她也去给郑嬷嬷查看了一下恢复的情况,有了益神丹再加上一些昂贵的补药,郑嬷嬷已经好了很多,早就开始下地干活。 她对方筱染更是喜欢的不得了,每次来都要拉着方筱染说半天话,顾煜清这座小院子平常没什么人来,安静归安静但也过于冷清,时间久了确实会有些寂寞。 这次顾煜清不在家,就郑嬷嬷一个人,她专程把自己做的点心拿出来招待方筱染,点心虽卖相不好,但很好吃,难得方筱染食欲大开,一连吃了一盘子。 “姑娘若是爱吃,下回我再做点蜂蜜梨花酥,这是我老家的秘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公子特别喜欢。”郑嬷嬷笑吟吟的端来一杯清茶递到方筱染手中。 方筱染有些意外,“顾煜清也喜欢?” “是啊,公子最爱吃甜食,他一点辣都沾不了,跟夫人截然不同。”郑嬷嬷笑道。 不知道为何,郑嬷嬷一说起顾煜清就停不下来,甚至有意向方筱染交代顾煜清的喜好。 正当方筱染纳闷之时,厨房弥漫过来一阵烧焦味,郑嬷嬷立马起身惊道:“糟了,我炒的板栗焦了,姑娘您自便,我先去收拾。” “好。”方筱染点点头,目送郑嬷嬷离开,她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从院子出来,一路朝侯府后门走去,自从上次顾煜清带她来过一次侯府后,她就一直走的后门,连侯府正门都没见过,只能说这位顾二公子确实有点不走寻常路。 走在石子小路上时,方筱染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正从身后射来,她猛地转过身,却什么都没看到。 是错觉吗? 不,她五感灵敏,绝不会出这样的差错,想来对方也是个高手。 侯府卧虎藏龙,出现一两个高手倒也正常,只不过为何盯着她?难道因为她是外来者,把她当成了威胁? 应该不至于,这里可是顾煜清的地盘,难道侯府中人会不知道?何况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之前就从未遇到过。 仔细一想,之前顾煜清和小石头都在,莫非是因为这个原地对方才未现身? 想到这方筱染不觉加快了脚步,总而言之先来开这儿。 可随着她的步伐加快,身后那道目光竟然也迅速追上来,而且离她越来越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方筱染掌心运力,顺手摘下一片落叶,但她并未出手,而是在等待。 这里到底是侯府,不管对方究竟是何目的,若她先动了手那性质将会截然不同。 奇怪的是那道目光一直跟着她,却也只是释放出了危险的气息并没有朝她攻击,两人就这么互相僵持着。 看样子仅仅只是在监视她,方筱染安下心来迅速掠到了后门,快步踏了出去,在她离开后门的一瞬间,那道目光也随之不见。 再回头看一眼,确定无人跟随后,方筱染冲着吴贵成微微点头后这才上了马车。 刚掀开车帘,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你就是我哥的未婚妻?” 方筱染猛地止步,抬头看去,只见马车中正坐着一个身穿锦衣披头散发的少年,他面容精致媚眼如丝,手里正把玩着一把通体漆黑的短刃。 别看这短刃外观怪异,但却锋利异常,对方便是没有动手的打算方筱染依旧感受到了威胁,这个威胁来自于这把短刃,可见其锋利程度。 “你是谁?”方筱染皱眉,心中不免惊异,此人是何时上的马车?难道吴贵成并未发现? “什么?”正准备驾车离开的吴贵成听到方筱染的声音立马探头询问,谁知在他刚探头的一瞬间,一道强盛的力量破空而来,幸好方筱染将其拦截,只见一枚银针被方筱染凌空接下夹在指间。 如此狠毒的暗器可不是一般人能施展的,此人不简单。 见方筱染轻易接下暗器,那少年一点也不意外,反倒饶有趣味的勾起了唇角,“有趣,不过这个点我哥估计快回来了,咱们下次再玩。” 言罢,少年身形如鬼魅般闪出马车,须臾间便消失于后门。 吴贵成甚至未看清人影,仅觉一阵冷风拂过,待回过神来,方才发现本应在车内的那位陌生少年已不知所踪。 “好诡异的身法。”吴贵成心中暗忖。 方筱染眸色微寒,冷道:“确实诡异,我从未见过这等身形,日后这侯府还是少来为妙。” 连她都追不上的速度,不敢想象其功法有多高深,这种人非常危险,最好远离莫要招惹。 很快回到了北居,方筱染刚坐下,青兰便步履匆匆地奔来,神色凝重道:“不好了姑娘,姑夫人突然从越江回来探望老夫人。” “姑妈?回来又如何,我们不理会便是。”方筱染并不在意,她对这位姑妈知之甚少,仅在幼时见过一面,这会儿都忘得差不多了。 见她毫无担忧之色,青兰越发焦急的说:“可姑夫人说要给您和几个姑娘说亲呢。” 第73章 好事的姑母 “说亲?”这着实令方筱染感到惊讶,暂且不论其他,她与顾煜清自幼便有婚约在身,此事乃全方家皆知,现今婚约仍存,怎可再议亲事?倘若侯府得知,定然会认为方家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当然这个所谓的娃娃亲侯府是否还记得也未可知,毕竟商苓竹连侯府之事都不再过问。 不过无论怎样,率先毁约之人必定会遭受他人的指责,前世她决定退婚便引发了诸多争议。 “是啊,姑夫人说要小住些时日,直到老夫人病愈她才回去,这期间她一定要把您给嫁出去。”青兰无奈的回。 这话让方筱染大为震惊,“把我嫁出去?看来她给方家几个姑娘说亲是假,分明是奔着我来的啊。” 到此方筱染已经了然,八成是她这个姑妈听到祖母诉苦,觉得方家的事都是因她而起,所以才打算早早把她嫁出去。 就在这时,紫菊跑进来一脸担忧的说:“姑娘,姑夫人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方筱染微微点头,起身去迎接。 刚到院子就见方婵正逮住一个在北居做事的丫鬟数落道:“听说你们都是满春苑的,满春苑这还在呢你们就另寻新主,墙头草都没你们摆这么快,果然都是些下贱妮子,良心都给狗吃了。” 那侍女被说得两眼泪汪汪的,可又不敢哭,只能忍着,都知道这位姑夫人的脾气,平日里也没人敢招惹,若不忍着被她揪住小辫子日后怕是很难熬。 方婵其实就是个炮仗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动怒之时除了老夫人和方正邕几乎没人能镇得住她,而且她也是一根筋,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当年她下嫁越江老夫人一直不同意,奈何她非要跟那经商的贾家公子在一起,贾向文又是个油嘴滑舌很会讨人欢心的主儿,那时她尚未出阁,性子又暴躁,很多世家公子对她避之不及,唯有贾向文把她捧在掌心,对她言听计从。 老夫人也就诞下了方正邕、方婵这一对儿女,自然对方婵百般宠爱,也才给她娇养成了这般脾性,方婵从未受过磨难,也不知人心险恶,只当贾向文对她真心以待,所以她宁愿绝食相要挟也要和贾向文在一起。 谁知风光嫁到越江后,等待她的是贾家错综复杂的妯娌关系、勾心斗角的家族纷争,以及不明是非对她过分苛责的婆母。 她性子烈,仅是这些倒也尚且能够忍耐,可贾向文的变心却把她推向了深渊。 成婚不到一年,贾向文便娶了五房小妾,其中有三个已经怀有身孕。 贾家的掌家大权也从未落到她手中,一直都由婆母把持,并言明谁为贾家诞下一子,谁才是正房夫人。 作为方家嫡女,嫁给贾向文已是下嫁,谁曾想贾家竟然还不认她这个正妻,因而方婵跟婆母大闹一场,把婆母险些气死,可这样却招来贾向文一顿毒打。 方婵非常倔强,不肯低头,更不肯承认自己看错了人,所以从未向方家求援,加之越江实在太远,这些年方家一直都不知道方婵过得如何,她一向只报喜不报忧,每次见到老夫人都是笑吟吟的,花重金买一堆上好的补品,哄得老夫人直乐呵。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么些年一直过得不好,她的脾气也越发大,就跟个刺猬似的,见了谁都要扎一下。 方筱染走过来时正好见到那侍女委屈可怜的模样,便上前替她解围,笑着说:“姑母怎么来了?快,把姑母请进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那侍女使眼色,侍女会意,赶紧行礼逃走,见状方婵没好气的说:“一个下人而已,有什么打不得骂不得的?瞧你那样,日后嫁了人当心家里的奴仆都踩你头上去。” “他们原本虽是满春苑的人,可三姐欠了我一笔银子,无奈之下我只能将他们扣下,姑母回到府中应知这些来龙去脉,还望姑母不要与他们一般计较。”方筱染很是乖巧的解释道。 见她也没跟自己争辩什么,方婵只觉得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也找不出个理由责备,只好说:“罢了,都是些下人而已,还是莫要伤了咱们姑侄的和气。” 说着方婵便上前一把拉住了方筱染的手,笑吟吟的对她说:“你大哥娶了妻,家里确实热闹不少,不过你们几个姑娘也都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该给自己寻一门亲事,你心中可有中意的?姑母可以给你牵线。” “侄女还不想嫁人,再说我上面还有四位姐姐呢,他们都没嫁人哪里轮得到我。”方筱染笑了笑,委婉的拒绝了她。 但方婵并不在意,而是语重心长的说:“他们都是庶女,只有你是嫡女,你的婚事当然才是最重要的,别不好意思,像你这般大时我可都坐上了你姑丈的八抬大轿了。” “可侄女并没有心仪之人,而且我尚未出生时娘亲便将我许给了他人,姑母应该记得,侄女是有未婚夫的。” “你说的是侯府那位二公子?虽说有这个娃娃亲,可咱们方家根本高攀不上侯府,你就别做这个白日梦了,这么久都不见侯府提起这事,摆明了没打算履行承诺,你又何必自找没趣?” 听到这话方筱染不禁抽了抽嘴角,事也确实是这么个事儿,方筱染自个儿都不在意,问题她得找个理由搪塞方婵,这才提起婚约一事。 可显然这个理由不足以让方婵放弃,她拉着方筱染的手不禁加重了力道,并凑到方筱染耳边低声道:“这事人家不提作为姑娘家还是要矜持些,就当没这回事好了,何况,听说那侯府二公子是个残废,他连继承爵位的资格都没有,你动那心思作甚,以我看咱们不如找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姑母这里有个良人,与你很是相配,你若并无心仪之人,明日姑母带你去见见。” “我看还是不必了,有此良人,姑母不妨先给三姐姐说说,她或许喜欢。”方筱染干笑了两声。 谁知方婵却说:“三丫头一门心思想嫁入王府,根本不是个踏实的主儿,她的事日后再说,还是你最为要紧,此事便这么说定了,你若再推辞便是不给我面子。” 第74章 这些年过得好吗? 方婵态度坚决,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根本不给方筱染反驳的机会,不过以她的脾气,反驳也没用,八成最后还是会拉着方筱染去。 不过见面而已,对方筱染而言无足轻重。 “姑娘,这可怎么办啊,万一姑夫人真随便找一个人让你嫁了,那……”紫菊心急如焚,生怕方婵随随便便就把方筱染给嫁了,毕竟在方家怕是没多少人会在乎方筱染以后过得好不好。 青兰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姑夫人可不好惹,如果来真的,可没人拦得住她。” 但方筱染却不在意,只是笑了笑,“是否嫁人最终自是由我决定,我不点头他们谁也奈何不了我,你们两个放心吧,姑母做不了我的主。” 有她这句话两个侍女也就放心了,到底和以往不同,如今方筱染在整个方家的处境截然不同,想让她点头可不是一件易事。 第二天一大早,方筱染正在运行周天,就听到青兰火急火燎的冲进来说:“姑娘,姑夫人……” 她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跟上来的方婵推开,接着便见方婵一脸亲昵的走过去拉住了方筱染的手说:“走,今日我跟那家人约好了,要去城南的观音庙上香,正好你跟我去见见那孩子,也许就看对眼了呢。” “姑母可真积极啊。”方筱染忍不住调笑道。 方婵也不恼,拉着她就出了门。 得知方婵要给方筱染说亲,身体才有所好转的方筱柒一边给老夫人揉着胳膊,一边问:“祖母,您说六妹妹会听姑母的吗?” 一提起方筱染,老夫人就头疼,她无奈的摇头着,“谁知道呢,那丫头的性子简直比你姑母还要烈,就怕他们两个相处不到一块,最后闹得全家不得安宁。” “应该不会吧,姑母都能叫得动六妹妹,证明六妹妹也是有这个心思的,万一姑母给她寻的这门亲事还不错呢,一旦六妹妹嫁了人,祖母也就不用烦心了。”方筱柒看着老夫人笑盈盈的说道。 老夫人嘴角含笑,轻轻拍了拍方筱柒的手,叹了口气说:“是啊,嫁了人就好了,我现在不想理会那些琐事,只盼方家能安稳些。” 方筱柒甜甜一笑,“祖母会如愿的。” “但愿吧。”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向城南,方筱染和方婵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气氛有些沉闷。 虽然她们是亲姑侄关系,但由于方婵早年离开家时,方筱染还未出生,而且之后她也只回了一趟方家,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甚至可以说是陌生的。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觉得气氛太诡异,方婵突然说:“你这丫头倒是挺有本事的,听闻你归来不久,便将方家搅得鸡犬不宁,连汪芷玉的掌家之权都被你给断送了,如今落入刘傲云之手,她汪芷玉不是个东西,难道刘傲云就能好到哪里去?别到时候被狐狸啃一口都不知道。” 听闻她这番评价方筱染倒是有些意外,还以为方家的人都觉得汪芷玉是个温柔善良的老好人呢,显然方婵不这么认为,那么或许老夫人也并不觉得汪芷玉有多好,既然如此,又为何费尽心思也要维护? “掌家大权可不是我能做主的,这些都是祖母授意,可能祖母觉得方家并无合适人选吧。”方筱染淡淡道。 “自是没有,你以为刘傲云就不想用方家的钱填补娘家?她是没那个机会,要说这当家主母我看也就你娘亲好点。”方婵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方筱染大为震惊,她诧异的看向面前的这个姑母,总觉得这番话并非是为了拉近他们彼此关系而说的。 方婵可不是那种能拉下脸面的人,何况方筱染还只是一个小辈,有什么她直接强烈要求便是,哪里需要说这种话。 也就是说这是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难得在方家人口中听到关于自己母亲正面的评论,还是出自这个风评一般的姑母之口,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发觉方筱染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方婵别过头去,嘟囔道:“但她是个软柿子,谁都能拿捏,一群妖魔鬼怪,她哪里镇得住。” “姑母说的是。”方筱染会心一笑,微微点头,忽而,她瞥见方婵两鬓花白的发丝,忍不住问:“姑母这些年,过得可好?” 她并非有意去探知方婵的过往,也不是为了出言嘲讽,而是发自内心的询问,或是感觉不到她的敌意,方婵心头微震,透过被风掀起的车帘,望着外面如白驹过隙的风景,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不觉红了眼眶。 这些年来她从不说自己过得好与不好,每次回来也没有人问过一句,便是再宠爱她的老夫人也从未问起过,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问,也或许是觉得她那样的脾性必然吃不了亏。 何况当时她走的坚决,与家里闹得很不愉快,这也使得他们之间有一道过不去的坎,看似毫无波动的情感,实则早已出现了裂痕。 所以当方筱染发自内心的问出这么一句时,方婵确实有了片刻的动摇。 她甚至想转过头倾诉自己这些年来的苦楚,可最终她还是没有那样做,她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尤其是对长辈低头。 于是,她选择把自己伪装起来,露出尖刺,冷不防的回了句,“怎么,你过得不好,所以就希望别人也过得不好?” “姑母说的没错,侄女这些年确实过得很不好。”然而方筱染却大方的承认了自己的处境,并扬起了唇角,露出平静且温和的笑意,“所以不会再有比之前更差的日子了。” 顿时,方婵的手不由得攥紧了衣袖,胸腔里的心脏也在加速跳动着,那像是一句安慰,可又不单单只是安慰。 但方婵并未回应,只是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忽而模糊了视线。 转眼马车行至城南的应台山下,观音庙就在半山腰,顺着青石台阶上去就能到庙门口,这段路不算太远,脚程快的也就走个两炷香时间便能达到。 不过方婵身体素质一般,走到半途就开始大口喘气,最后还是方筱染搀扶着她才勉强爬上去。 到了观音庙,方婵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她带着方筱染径直往里面走去,隐隐看到两个身影,便拉着方筱染说:“就是他们,走,我们也过去吧。” 第75章 只要你孝顺公婆勤俭持家就行 “许久不见,兰姐姐看着倒是越发精神了。”方婵走过去笑着跟那妇人打招呼。 被她叫做兰姐姐这妇人名叫林翠兰,其母亲林老夫人跟老夫人交好,因而方婵和林翠兰自小便是玩伴,后来方婵远嫁,他们便鲜少见面。 两人许久不见有不少话说,方筱染和另一个公子则在一旁静静等待着,期间方筱染总感觉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就这么赤裸裸的打量着她,让她很是不快。 初次相见,他便如审视物品般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方筱染自是无法忍受,一双冷眸直直地射向这位身着青衣的男子,沉声道:“我身上可有何物?公子竟看得如此仔细?” 方筱染的这番话使得正在交谈的两位妇人瞬间回过神来,赶忙转头看向她,林翠兰对方筱染的言语显然颇为不满,脸上浮现出些许怒色,但又不便发作,便故作打趣的说:“这就是方家的五姑娘吧,果然伶牙俐齿。” “看来姑母没少跟您说起我的事。”方筱染微微一笑,看似温顺实则锋芒毕露。 林翠兰脸色越发难看,见状方婵赶紧解围,“染儿,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薛家公子,薛志明,他今年刚中了秀才,前途不可限量。” “原来是薛秀才啊,小女子有礼了。”方筱染淡笑着,稍稍欠身便当做行礼了。 能得方家嫡女如此相待,薛志明甚是满意,颔首言道:“久闻不如一见,方姑娘果真是秀外慧中仪态大方,与我薛家甚是般配。” 或许是因中了秀才之故,薛志明自信满满,全然不顾薛家若与方家联姻乃是高攀。 听了这话,方筱染也不恼,只是浅笑着问:“何来的般配?小女子不懂,还望薛秀才言明。” 薛志明淡淡回:“郎才女貌还不算般配?” “若这般说,那月湖中的才子佳人随便就能凑出一对来,还说媒作甚?” 见方筱染言语变得越发尖锐,方婵立马制止道:“这两小年轻还真是一见如故,一看就聊得来,兰姐姐,咱们就不要在这碍眼了,先去庙里上香吧,就让他们在这里逛逛,唠唠家常也好。” 林翠兰自是不会反对,笑道:“也好,明儿你就陪陪方姑娘吧。” 在他们二人离开后,薛志明伸手笑道:“我们去后山逛逛吧,那里人少,也清净些。” 这才初次见面,他居然就邀请方筱染去后山人少的地方,还真是一点都不在意方筱染的名节。 要知道对女子而言名节比生命还重要,就这般不管不顾的与他前往,日后别人会怎么看她? 方筱染虽不在意,但也不想横生事端,便说:“我觉得这里就好,既在观音庙门口,来往人虽多,可也算不上吵闹,薛秀才放心,你说的话我可以听的很清楚,不受其他人影响。” 被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薛志明脸上有些挂不住,认为方筱染是有意提防他,心中不禁生出些许不快,“方姑娘莫非将我视作了轻薄之人,觉得我会对你有不轨之举?那你尽可放心,我乃是正人君子,断不会行那等有辱斯文之事。” “薛秀才误会了,我并不觉得你会对我做什么,只是孤男寡女难免遭人非议。”方筱染淡淡一笑,听闻此话薛志明冷道:“我知道了,你这是有意避嫌,都让人说亲了还在意这个。” 方筱染歪头,一脸不解的问:“说亲?说什么亲?我不过是来陪姑母上香与薛秀才偶然遇见,薛秀才莫要误会。” “都到这份上还装什么矜持,我就直接跟你说了,薛家乃清流人家,祖父也是当过官的,与你们方家相比差不了多少,日后你若过了门最好收起你那副清高的姿态,我母亲可看不惯难免会让你受委屈,还有,在薛家要孝敬婆母,你母亲那种事不可再发生。” “我母亲哪种事?” 起初,方筱染仅是聆听,并未在意,权当是过耳之风,转瞬即逝。然而,当听闻他提及自己的娘亲时,方筱染的面色瞬间变得阴沉,整个人的气场亦随之发生巨大变化,双目之中更是燃起熊熊怒火,令人望而生畏。 这一问更是透着几分杀气,她附近的树叶也因为受到内力影响沙沙作响。 感觉到方筱染的变化,薛志明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触怒了她,连忙又道:“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还有就是我母亲不喜欢让侍女伺候,也吃不惯侍女做的饭菜,你如果过了门要亲自下厨做给她吃,而且她比较挑剔,你最好多学几样菜。” 说完他忽而想起什么,又问:“你会下厨吗?” “会啊,炭烤蛇胆,生吃鼠肉,还有树皮草根沙虫白蚁我都会烹饪,对了,你吃过腐肉吗?就是那种死尸身上的腐肉,饿了的时候也能充饥。”方筱染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听得薛志明毛骨悚然。 他惊恐的后退了两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你说这些故意吓唬我做什么,难道你吃过?” 方筱染冷笑:“吃过啊,我还喝过血,有时候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来,薛秀才自小养尊处优自是不懂。” 这话薛志明才不相信,只当是方筱染在故意吓唬他,笑着说:“方姑娘还真是有趣。” 方筱染回:“薛秀才更有趣。” 她这么说可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觉得这个人有趣,当然这并非正面评价,只是他的行为和言语让人感到滑稽可笑,令人忍俊不禁。 “听闻早些年方姑娘一直流浪在外,怕是也没读过什么书吧,方姑娘识字吗?”不知为何薛志明又提起识字一事,看来是被方筱染的话刺激到了,想挽回颜面,于是打算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与其对比。 就这点小心思方筱染如何不知,她只是轻蔑一笑,“未曾上过私塾,但小时候娘亲教导过,虽识字不多,但也算认识。” 谁知紧接着薛志明却说出了这番话,“没关系,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不需要你那么聪明,只要你知书达理孝敬公婆勤俭持家就好。” 第76章 厚颜无耻 头一次见到这么厚颜无耻之人,方筱染忍无可忍,态度冷漠的说:“薛秀才怕是误会了,我从未说过要嫁于你们薛家,那些端茶倒水下厨做饭的事你还是日后与你的夫人好生言说吧。”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转身便走,懒得与其多费口舌。 见状,薛志明立即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对她说:“既是说亲,我自然要把一切告知于你,省得你过门觉得是我们有意在为难你,何况明说对你也是好事,你何必动怒?” “我并未动怒,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让开,别挡道。”方筱染面沉似水,冷言呵斥。 往来行人众多,薛志明自觉颜面无光,只得松手,移步至方筱染面前道:“是你姑母执意央求我母亲,我这才前来。你自身都未必能觅得良婿,还诸多挑剔,你且问问晏城,有谁敢迎娶一个谋害婆母之人的女儿!” 薛志明此时已是怒不可遏,却未曾料到这番言语竟彻底激怒了方筱染。 刹那间,她运起内力将其震退,薛志明立足不稳,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狼狈至极,引得过往之人皆面露惊色,一边向庙里走去,一边对他指指点点,不知在低声议论些什么。 这让薛志明恼羞成怒,张红着一张脸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方筱染怒道:“你!” “薛秀才怎么这般不小心,可有摔疼?”方筱染还故意装出一副关心他的模样,询问他是否受伤,气得薛志明无言以对,当即转身离开。 方婵和林翠兰上完香出来,只看到方筱染一个人站在那边便好奇的上前询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志明呢?” “他好像先回去了。”方筱染淡淡回道。 林翠兰不禁皱眉,“回去了?怎么会呢,他可有说为何突然回去?” 方筱染摇头,“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离开了。” “这孩子……”林翠兰脸色不大好,又不确定是怎么回事,只好笑着说:“没关系,他走他的,我们聊会儿。” “还是不了吧。”方筱染面露难色,朝着方婵瞥了眼,有些为难的说:“我有些困乏,就先不打扰二位了。” 说完方筱染微微欠身,转身便走。 她一走,林翠兰和方婵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直到方筱染远去,确定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后林翠兰这才拉着方婵小声问:“你这侄女怎么回事?难道是明儿怠慢了她?可明儿一向恪守规矩带人温存,不该出现这种情况才对。” 在林翠兰看来,薛志明会先离开,肯定是方筱染做了什么惹到他不开心了,否则他绝对不会这么无礼。 听到林翠兰言语间满是对方筱染的不满,方婵起初有些不快,但转念一想自己的目的本就只是为了把方筱染嫁出去,出了这等事,着实是方筱染的不对。 于是方婵便安慰道:“许是志明真有急事呢,我看六丫头神色正常,八成两人并未起争执。” 林翠兰有些不快,“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这侄女不是个善茬,要不是看在她是方家嫡女的份上,这门亲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方婵笑道:“兰姐姐多厉害,会怕一个小辈?她再怎么刁蛮任性,到时候嫁到你们薛家不还是由你说了算,难道她还能在薛家闹翻天不成?” “那倒不可能,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所以啊兰姐姐你还担心什么,只管等着到时候把人娶进门就是。” “想进我们薛家的门可没那么容易,你回去最好多教导教导她,省得以后过了门还要我费心。” “知道了,许久未见,我们再逛会儿?” “好,我确实有诸多话想说与你听。” …… 从观音庙出来,方筱染干脆雇佣了一辆马车返程,对于这个薛志明她是半分兴趣也没有,甚至对这人第一印象极差,若再有下次她怕是不会再给方婵面子,直接拒绝了事。 在回方家前,她先去采云阁换了身衣服带上幕篱自丹溪药铺后门进入,何春铭正在前堂坐镇,并不知内阁情况。 这时,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跪倒在药铺沙哑着声音哀求道:“求戚神医救妾身一命……” 何春铭闻听此言,即刻转头看去,店内小厮亦赶忙上前查探。岂料,一阵劲风拂过,掀起女子面纱,其满脸脓疮赫然显现,那小厮当即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惊慌失措地向后逃窜,“掌,掌柜……她,她她她她……” “你来的时机不巧,今日戚神医并未应诊,你还是去别处寻医吧。”身为药铺掌柜,何春铭倒底沉稳许多,并未面露惊惶之色,而是面色凝重地向女子解释道。 可闻此言语,女子并未离去,反而是跪着缓缓移向柜台,满脸凄然地恳求道:“一尸两命,难道您当真要见死不救吗?” “你,你说什么?莫非你……”何春铭面色骤变,实难料到这女子竟已身怀六甲,这不禁使何春铭心生怜悯,然而戚神医此刻并不在店中,药铺的普通医师恐难以治愈此等恶疾。 见何春铭犹豫不决,女子不断磕头,额头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在地面上,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汩汩流淌而下,她一边磕头一边苦苦哀求,“妾身命如草芥,可这腹中孩子比妾身的命还重要,求掌柜怜悯,救这孩子一命,日后妾身哪怕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并非我不救你,而是……” 何春铭面露难色,却又不知该如何拒绝这个女子,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内阁传来,“让她进来吧。” 听到这个声音何春铭喜出望外,又无比惊讶,他连忙转身进到内阁,只见方筱染端坐于软垫上,正摆弄着药箱。 救人要紧,何春铭来不及询问其他,连忙将女子带了进去。 “坐。”方筱染伸手示意女子坐下,女子微微一怔,尽管见对方身着水绿色长裙,然而单从声音,竟是难以分辨其性别与年龄,着实怪异。 怔愣之间,方筱染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看病了?”闻听此言,女子匆忙坐下,赶忙应道:“看,妾身自然是要看的。” “伸手。”方筱染的语气依旧沉稳,女子心中虽有些紧张,但还是颤抖着将手伸了出去,可当手伸到一半时,她突然变得迟疑起来,怯怯地说道:“曾有大夫为妾身诊治,仅是触碰妾身的肌肤,便也染上了恶疾,您最好还是不要接触……” 第77章 你和孩子只能活一个 “是吗?”方筱染眸色微动,却并没有收回手的打算,而是说:“伸手,让我看看。” 女子意外的同时也稍加放心,这才把手递过去,方筱染轻轻扣住女子的手腕仔细的查看她手上的脓疮。 方筱染问:“除了四肢外,脸上以及腋下应该都有吧。” “嗯,都有。晚上奇痒无比,用了很多偏方都止不住,清晨会有所缓和,但偶尔会有些刺痛,尤其是里面的脓水溢出来时皮肤会有种灼烧感,非常难受。”女子神色凝重,将自身病情一一道来,唯恐遗漏关键之处,以免误诊。 闻此,方筱染为其诊脉,面色愈发阴沉,何春铭尚属首次见她治病时眉头紧蹙,看得出来此疾颇为复杂。 “你有几个月的身孕了?”方筱染起身,走到女子身旁,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腹部,探查腹中胎儿的情况。 女子稍作迟疑,继而道:“七月有余。” “七个月……”此时,方筱染低声呢喃,眼神略有变化。 这怎会是怀孕七个月的模样,她的腹部仅是微微凸起,仅凭肉眼观察至多不过五月。 见方筱染神情异样,女子霎时乱了方寸,磕磕绊绊地问:“怎,怎么了?孩子他……” 方筱染并未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坐回到软垫上,面色凝重的问:“身上的脓疮是什么时候起的,有多久了?” “时间……我忘了,算算日子大概……” “三个月前才有的症状吧。” “对,是三个月前,戚神医,这病还能治好吗?” 女子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一脸凝重地望着方筱染,渴望知晓结果,却又惧怕面对结果,此刻的她内心充满了矛盾。 “这并非病症,而是一种名为阴阳寒春茧的剧毒,此毒不会即刻取人性命,而是会逐渐侵蚀躯体。以你当下的状况来看,中毒应已超过八个月,你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难以预料,而想要顺利产下腹中的胎儿几乎没有可能。” 言罢,方筱染稍作停顿,接着说道:“你与孩子之间,唯有一人能够存活,且解毒过程极为艰难,即便我能救你性命,你也未必能够挺得过去。” 听到这话,女子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震惊的看着方筱染,声音颤抖着问:“只能存活一个吗?怎么会这样……” 看到她那么痛苦,方筱染也没办法安慰什么,这种毒本就不常见,她会中毒显然并非意外。 过了好一阵,女子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似的,眼神格外坚定,她说:“我想保住这个孩子。” 一旁的何春铭听到这话不禁劝阻道:“孩子还能再要,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尚且年轻,何必自寻死路。” “因为这是我和他的孩子,我想把孩子生下来,这是我们在一起的证明。”女子眼里多了几分温柔,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与刚刚截然不同。 只不过这番话让方筱染大为不解,想到自己前世的遭遇,她不免开始同情起了这个女子,于是便对她说:“可生下孩子之后呢,你在意的那个人知道吗?尚且年幼的孩子又该如何生存?” “我不知道,但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就一无所有,这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不能,不能放弃……”女子痛苦的摇着头,精神状态已经变得非常低迷。 方筱染叹了口气,问:“你不是本地人吧,特地来晏城是为寻人?” 看她衣着并非普通百姓,但也比不上富贵人家,身上也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脂粉味,眉宇间自带几分媚色,想来也不是寻常人。 女子垂下眼眸,并未回答方筱染的问题,而是咬牙问:“您可以救救我腹中的孩子吗?” “他不会有事,我可以给你开几服安胎药,你可要想好了,他生你必死,目前毒素尚未蔓延至心脉,我还能救你,再晚些时日,便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方筱染再三询问,可女子态度坚决,怎么都不肯放弃这个孩子。 她低笑道:“孩子没事就好,那样我也就放心了。” “你所谓的没事,只是单纯希望他足月降生,还是想让他平安健康?” “不重要,他所求,我皆应,多谢戚神医为妾身解惑。” 女子起身,冲着方筱染微微欠身,踉跄离开,见状何春铭赶紧跟上去,并询问安胎药一事,可女子却摇头道:“不必了,安胎药家中常备的有,暂时喝不完,多谢关心。” 说着她将一锭银子递到何春铭手中,何春铭想拒绝,但女子怎么都不肯收回,不好在药铺拉扯何春铭只好作罢,目送女子离开。 见她走远,何春铭回到内堂,有些无奈的问:“大当家,她既不求生,又为何非要见您?” 这“大当家”的称呼险些让方筱染没反应过来,何春铭可真够上道的,这么快就改了口,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方筱染才肯留在丹溪药铺。 方筱染淡淡道:“并非不求生,而是走投无路没有选择。” “那毒如此厉害,接触者都会被染上,岂不是很危险?”何春铭忍不住问。 “只是脓血溢出时有几率被染上,一般情况不会有事。” “这么厉害的毒,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究竟有多大仇才会对一个女子下这般狠手。” 何春铭不禁感慨,主要是见那女子着实可怜。 “北疆十大毒王之一,自然厉害,不过她被中此毒怕不是因为结仇。” “那是……?” “是因为看错了人。” 方筱染眼神微凝,双眸之中泛起一丝冷峻的寒意。 此毒她前世曾有所见,与其称之为毒,莫不如说是一种蛊毒,以母体为依托,滋养毒人。胎儿降生之后,便成为最为强大的毒人,在南疆一带被视作战场上的致命凶器,足可一人敌百。 前世端王兵变失败,赵锦从他府中地下室里搜出了一大批毒人,这些毒人后来便为赵锦所用。 可以说端王只是掌握了制造毒人的方法,却不知如何操控他们,以至于一直闲置未有机会使用,反倒便宜了赵锦。 就是不知道那女子所中之毒是否和端王有关,按理说端王那些毒人早已成熟,应该不至于是他。 “并未到出诊时间,您为何突然来了?”突然,何春铭问。 第78章 赔礼道歉?想都别想 方筱染这才回过神来,沉声道:“倒是把正事给忘了,我来此是想问让你查的事进展如何?” “您是指陶安?暂时没有任何线索,只知道他是三年前突然消失的,此后下落不明。”何春铭有些歉意的回。 说了等于没说,这些不就是赵筠宁告诉她的内容。 罢了,看来想要寻到此人实在不容易,眼下只能等。 既然把大当家的位置给了她,方筱染也不能真的当甩手掌柜,于是便询问了一下丹溪药铺近况,以及扩张一事。 对于方筱染的建议何春铭都一一记好,并打算即刻照做,扩张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难,手头有充足的资金,方筱染也已经看好了店铺,只要去把这些事办妥便好。 大概了解一番后,方筱染又坐诊了一会儿,这才离去。 结果她刚回到府中就被方婵的侍女拦住,对她说:“夫人要见六姑娘,还请六姑娘随奴婢来。” “姑母这么快就回来了?”方筱染有些意外,不过仔细一想,她在丹溪药铺耽误了些时间,算算时辰方婵也确实该回来了。 “夫人才刚回府,六姑娘您还是赶紧去吧,不然夫人又该动怒了。”侍女怯生生的开口。 看得出来她似乎很怕方婵,要知道方婵在越江的名声可不怎么好,都说她性情泼辣,善妒成性,若稍有不慎惹到她,便会遭受严惩。 那些年方婵过的很不好,性格也变得越发极端,府中下人自是畏惧。 这侍女不过是来传话的,方筱染自是不会为难她,何况在这里拒绝以方婵的性子绝对转头就闹到北居去,躲是躲不过的,再说方婵与方筱染并无仇怨,又是长辈,基本的尊重还是会给的。 “行,我这就去。” 方婵回到方家后一直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毕竟多年不见,老夫人对这个女儿还是非常想念的,自然希望她多陪伴自己。 这段时间老夫人一直都在慈安堂礼佛,鲜少出门,一进慈安堂的大门就闻到一阵檀香味,味道不算浓,但久久挥散不去。 慈安堂偏院有一座小亭子,方婵此刻就坐在亭子里喝着茶,见方筱染走来,她慵懒的放下茶杯,脸色变得异常阴沉,“你还知道来?我好不容易给你说了这门亲事,人家薛家可是清流人家,怎么着也是配得上你的,若你不肯拒绝便是,为何要羞辱他?” “羞辱?姑母指的是他不小心摔倒我没有伸手去搀扶?可男女授受不亲,侄女自是保持距离。”方筱染不卑不亢的解释道,让人寻不到任何错处,这反倒让方婵火冒三丈。 “你。”方婵怒目瞪着她,沉声道:“你可知这样做会让薛家怎么看待我们?” 方筱染淡淡道:“他们如何看待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方家何干?再说侄女又不急着嫁人,离了薛家莫不是还寻不到一门好亲事?” 方婵冷道:“就你这性子,还真未必能寻得到。” 听了这话方筱染也不恼怒,只是笑着回:“寻不到那便不嫁,难道我非要嫁人不成?” “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哪个女子会说自己不嫁人,你知道这样会招来多少非议吗?不只是你,连带着整个方家,甚至包括我,包括贾家都会受到牵连,你那些哥哥姐姐还要不要成家?他们难道也要像你一样?” 方婵面色阴沉,语气愈发沉重。 家族中的女子本就身不由己,名声更是至关重要,倘若真的终生不嫁,整个家族之人皆会被牵连,尤其是同族中的女子,即便嫁作人妇,在婆家亦会遭受排挤,日子定然难熬。 同为女子,方婵自是生气。 “我不过是依照姑母所言做的最坏打算,姑母不必着急,至于薛家,又不是非他们不可。” “确实不是非他们不可,但这已经是你当下最好的选择,罢了,明日你随我去一趟薛家,跟志明赔礼道歉,他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自不会与你计较。” 居然还要去道歉?方筱染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之前她能去见这一面,纯粹就是看在方婵的面子上,现在还让她低头,可见在方婵的内心将她放在一个多低的位置。 方筱染冷道:“大可不必,姑母一向骄傲,何时变得这般做小伏低了?”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方婵迫切的回。 这番话却引得方筱染面露冷色,“是为了我好,还是存有私心,您心中自然清楚,我奉劝姑母莫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若是闲暇,不妨先为几位姐姐寻觅如意郎君吧。” 言罢,方筱染转身离去,甚至未行一礼,足见其气恼之甚。面对方筱染的无礼,方婵怒不可遏,将杯子狠狠地砸向地面,吓得侍女赶忙前来收拾,却反遭方婵呵斥,“滚,这个方家没一个人把我放在眼里!我不好过,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满春苑,翠柳轩中。 周芩正慵懒的侧卧在软榻上,听着下人禀报。 听完后她不觉皱眉,冷道:“还以为这个回府的姑母有多厉害呢,结果还不是没能拿下方筱染,看样子指望她是不行了。” 墨兰小心翼翼地说道:“您为什么想要让六姑娘嫁入薛家呢?那薛公子已经是秀才了,如果他将来能考上状元,薛家恐怕会飞黄腾达啊!” 周芩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眼中闪过一抹阴狠的光芒,轻声说:“我要的可不只是让她嫁进薛家那么简单,我要让她身败名裂,名声扫地!” 墨兰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地说:“可是,她毕竟还是方家的姑娘啊,如果她的名声受损,对您也可能有影响啊。” 周芩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语气坚定地说:“那又怎样?这是他们方家的事情,与我无关!就算她名声不好,大不了就和离呗,难道还想把我困在这里不成?做梦吧!” 她的眼神充满了决绝和无情,仿佛对方家毫无留恋之情。而墨兰则默默地站在一旁,心中暗自思忖着少夫人的心思,同时也不禁为那位即将成为六姑娘感到惋惜。 “你过来,我交代你几件事,去给我办好了,待成功后我必有重赏。”周芩朝着那下人招了招手,下人忙不迭的挪到她面前竖耳倾听。 第79章 哀家替你做主 短短数日,方筱染和薛志明之事便已在府中传扬开来。 起初,方筱染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北居的修缮已近尾声,隐约可见云来山庄的轮廓,这令她不禁忆起与娘亲在山庄共度的时光。 历经两世,这些岁月本应离她甚远,然而却给她一种近在咫尺、与娘亲未曾分离太久的错觉。 看着眼前之景,再回顾这些时日的经历,方筱染不免好奇当时的娘亲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嫁到方家的,她是否后悔当年的选择? 至少在这里,身为方家一员,方筱染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情。 “姑娘……”见方筱染神色悲伤,紫菊有些担心。 方筱染微微摇头,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见她这般,紫菊张了张嘴,把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察觉到紫菊的异样,方筱染淡淡道:“你是有什么要紧事说吗?说吧,别以为你家姑娘那么脆弱,再说,往事也不见得尽是些伤心事。” 紫菊犹豫了片刻,这才低声道:“您和薛公子的事已经传开了,起初还只是在府中传,现在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恐怕再难有其他世家愿意向您提亲了。” “是吗?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不少,姑母还真是有心了,怕我真寻到良人,便用此等方法断绝其他可能,只给了我一个选择,可她凭什么认为她给的路我就一定会选呢。”方筱染并不在意,显然这些事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紫菊就没她那么淡定了,很是担心的说:“可这么一来您万一,万一……” “万一嫁不出去了?”方筱染笑着戳了戳紫菊的额头,有些俏皮的说:“怕什么,娘亲留给我一座小金库,现在我手头也不缺钱,难道还活不下去?” “那也不是钱的问题啊,姑娘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若寻不到良婿,只怕老爷他们会随便给姑娘找一个人家嫁了,毕竟老爷那么在乎名声……” “他在乎吗?当年放任别人污蔑我娘亲,直至现在都不肯为她洗清冤屈,恢复她的声誉,我看他在乎的从来就只有他自己,什么名声,什么家族颜面,不过都是他找的借口而已,何况,方家还有什么名声?”方筱染语气平淡,但其中蕴含着无尽的嘲讽。 接着,方筱染又安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不过这件事你无需担心,我自有法子应对。” 听到方筱染如此坚定自信的话语,紫菊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近日,太后的心疾愈发严重,发病频率不断上升,方筱染无奈之下只能进宫为其诊断治疗。 然而,这种病难以治愈,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和护理。但太后却并不喜欢喝药,或许是因为多年来一直服用药物而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 于是方筱染便专门为太后研制出了一种涂抹的药膏,同时配上施针,效果反倒更加显着,不过内服的药物也必不可少。 因此,方筱染精心调配了几副能够掺入饭菜中的药剂,希望通过饮食来辅助治疗。这样一来,太后既不需要忍受苦涩的药味,又能在日常饮食中不知不觉地接受治疗。 如此良苦用心,太后对她自是愈发喜爱,时而还与她说起白戚戚的事,两人相谈甚欢。 施针之际,太后忽然问道:“听闻你与薛家公子往来甚密,薛家倒也不失为一个良选。然哀家记得,你与顾侯府中的二公子自幼便有婚约,虽只是口头之约,但人不可失信。你若无意这门亲事,可由哀家为你作主,取消即可,如此你与薛家公子交往,也不致招人非议。” 没想到太后虽然久居深宫,消息却如此灵通,连这种事都了解的这么清楚,不过能稳坐后位的,又岂是等闲之辈。 方筱染微微低头,轻声说道:“多谢太后关心,臣女与薛公子仅有过一面之缘而已,但不知为何,此事竟被传得如此沸沸扬扬,甚至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委屈,似乎对这些谣言感到十分困扰。 太后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女儿家的声誉最是重要,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故意散播这样的谣言!” 方筱染赶忙劝慰道:“太后息怒,龙体为重,此等琐事臣女自会处置,太后不必为此劳神。”她的语调沉稳而坚定,恍惚间让太后忆起了昔日白戚戚的模样。 “罢了,此事哀家不再过问,然你若遭了委屈,可随时来寻哀家,哀家定会为你撑腰,断不会让你受人欺凌。” “臣女谢过太后。”方筱染立即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虽然她不指望太后真的替自己做主,但有了这句话至少她给自己留足了退路。 施完针太后便睡下了,方筱染自慈宁宫出来,由刘公公领着她朝宫门走去,一路上刘公公笑吟吟的说:“太后娘娘对方姑娘颇为喜爱,日后方姑娘还是要常入宫陪伴太后才好,有太后娘娘的恩泽,对你对方家皆有裨益。” 方筱染微微颔首,淡淡道:“多谢刘公公提醒,不过我入宫只为替太后治病,并无他意。” “方姑娘是个明白人就好。”刘公公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总感觉他刚才之言与其说是提点,倒不如说是在试探。 宫中之人最是玲珑心思,自然不好去探求真实意图。 行至东辰门近处,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队人徐徐而来。队伍中央,是一辆精致的步辇。步辇由前后六名宫人稳稳抬起,缓缓向前行进。定睛观瞧,精美的步辇上,正端坐着一位身着华服、容颜姣好的女子。她身姿曼妙,仪态端庄,眸色淡淡,如寒夜般凌冽。 这貌美的女子方筱染一眼便认出,她是赵锦的母妃,宁贵妃,亦是商苓竹的姐姐,商苓兰。 别看此他们是亲姐妹,关系却平平,鲜有人将其二者并提,就连本应是表兄弟的赵锦与顾煜清也往来甚少,致使方筱染几近忘却他们应有的关系。 难道赵锦之所以放过顾煜清是因为他们的这层关系? 不,赵锦连亲兄弟都不会放过,何况是表兄弟。 这时,身旁的刘公公低声提醒道:“方姑娘,见了贵妃娘娘还不快行礼。” 闻言,方筱染这才回过神来,抬眸瞬间,却见商苓兰的冷冽目光正落在她的面庞,不知何故,她竟从这双眼睛中感受到了刺骨的恨意。 第80章 唯独这一位,千万不要招惹 经刘公公提醒,方筱染立即行礼。 然步辇却并未再继续往前走,而是在商苓兰的示意下停了下来。 接着商苓兰眸色清浅的落在方筱染身上,将她自上而下仔细的打量一番。 许是瞧出她的意图,刘公公赶忙躬身回禀道:“启禀贵妃娘娘,方姑娘乃是入宫为太后诊治心疾之人。”刘公公有意提及太后,便是想告知商苓兰,此女乃太后之人,望她莫生邪念。 闻得此言,商苓兰沉声道:“本宫尚未问询,刘公公倒是先关怀起来了,莫非,本宫还会将她怎样不成?” “贵妃娘娘宅心仁厚,定然不会行此等事,只是此时天色已晚,方姑娘想必也已疲惫,老奴这就带方姑娘离宫,稍后还需回去向太后娘娘禀报,还望贵妃娘娘海涵。” 到底是太后宫中的老人,便是在面对贵妃时都敢直接回护,虽只是宫人,可打狗也得看主人,商苓兰自然不会去动慈宁宫的人,便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方筱染,笑道:“看来太后很是维护你,想必医术自是了得,本宫近来有些头痛,你既然这般厉害,不妨到承乾宫替本宫瞧瞧。” 宫墙之内,人心难测,尤其是这位贵妃,前世种种恩怨纠葛,方筱染心中明镜高悬,自然不愿再轻易踏入那权力斗争的旋涡。然而,直接拒绝,无疑会当众拂了贵妃颜面,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方筱染心中暗自思量,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以温婉之姿,轻轻福了一福,言语间尽显谦逊与谨慎:“承蒙贵妃娘娘抬爱,臣女医术浅薄,恐难当大任。况且天色已晚,宫门马上便要关闭,臣女自然是不敢留宿宫中。” 商苓兰抬头瞧了眼天色,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而优雅的微笑,红唇轻启,声音温婉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时辰确是不早,本宫亦觉有几分困倦之意。” 她的话语中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从容与高贵,仿佛连这傍晚的霞光都为之侧目。继而,她轻描淡写地续道:“至于今日未尽之事,便留待他日吧。本宫心中倒是颇有几分好奇,欲一睹你与你母亲医术之高低,看是谁人能更胜一筹。” 言罢,宫人轻手轻脚地抬起那雕花步辇,步伐稳健而庄重,缓缓离去。 在擦身而去时,商苓兰一道寒眸扫来,眸光如冰刃般锐利,穿透周遭的宁静,直直射向方筱染所在的方向。 那笑容,浅淡而复杂,似是含着千言万语,又似一切皆在不言中,让方筱染的心头莫名涌起一股寒意。 “方姑娘,宫中众多妃嫔,唯独这一位,您千万不要招惹,恐招来杀身之祸。”刘公公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这才低声提醒。 他所言不假,没有人比方筱染更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她微微点头道:“多谢公公提醒。” 从宫中出来,方筱染一直心事重重,她不理解商苓兰对她无端的敌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前世她以为是因为赵锦的缘故,可现在她与赵锦并未在一起,与商苓兰更是初次见面,没道理带着敌意才对。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方筱染很纳闷,关键她目前还无从得知。 无端树敌,着实令她头疼。 北居已经彻底修缮完毕,竣工那日方筱染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子的菜,虽卖相一般,但味道绝美,流浪之时她可顾不得卖相,能果腹便可,这次毕竟是为了答谢林朔,她尽量往好里做,不过还是有些差强人意。 好在她提前命紫菊他们去千禧楼带了些特色菜以及糕点回来,便是她的饭菜拿不出手亦有其他选择。 然林朔对千禧楼的饭菜毫无兴趣,反倒对方筱染做的这些卖相差的菜评价颇高,只道“别有风味,偶尔吃一次甚是不错。” 吃完饭方筱染亲自送林朔他们离开,看到这群人坐上马车离开后,方筱染转身准备进府门,却见方正邕站在院子里正看着她。 算起来她已经有多日不曾见到这个父亲,虽对他有诸多不满,但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的,方筱染缓缓走过去,微微欠身道:“父亲,您这是要出门?” “我只是去探望母亲,恰巧路过此处,方才那是林匠师及其弟子们?” 方正邕看得不甚真切,但早有耳闻,知晓林匠师在北居帮忙修缮。方才他目睹林匠师与方筱染有说有笑地从北居出来,二人谈笑自若,仿若相识多年的老友,着实令他诧异。 见他问及林匠师,方筱染也不打算隐瞒,沉凝回应:“正是他们。” “你与林匠师颇为熟悉?” “谈不上熟悉,不过是在修缮北居时有所结识。” “既是如此,你又是如何将他请来的?” “方府莫非还有别处需要修缮?”见他问得这般仔细,方筱染不禁抬眸,言语中略带疑惑。 方正邕察觉方筱染的用意,遂板起脸,沉声道:“我不过是好奇,你若不愿明言,那便罢了。” 方筱染一双灵透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父亲,您究竟是好奇女儿如何结识林匠师,还是好奇女儿背后是否有人襄助?又或者,如今的我已然脱离您的掌控,令您心生不安?” “你如今怎会变得如此多疑?我不过是关心你两句,却遭你这般猜忌。现今你处境艰难,是否想过正是你这多疑的性子所致。”方正邕面色阴沉,语气沉重。 然而方筱染却粲然一笑,“是女儿多疑,还是父亲行事太绝?” 方正邕冷哼一声,甩袖离去,“我竟未曾料到我们父女最终会变成这般模样,你倒是颇得你母亲真传。” 看着他远去,方筱染转身向他微微欠身,言道:“我与娘亲本就是亲生母女,有相似之处实属正常,多谢父亲夸赞。” 听到这话,方正邕的步伐更快了,显然他被方筱染气得不轻。 那边方正邕刚离开,慈安堂的侍女便移步前来,向着方筱染躬身施礼道:“见过六姑娘,既然六姑娘在此,那也无需奴婢前往北居通传了。过几日乃是林老夫人八十寿辰,咱们老夫人与林老夫人自幼情谊深厚,故而老夫人欲携姑娘和公子们一同前往祝寿。老夫人知晓您向来繁忙,还望您能将那天空出。” 第81章 你竟这般羞辱我 这番话下来,根本不给方筱染拒绝的机会,她只能应下。 不过说起这个林老夫人,方筱染除了知道她和自己祖母交好外,最近也从何春铭那得到消息,称陶安与林老夫人有过一面之交,林老夫人手中的山水烟云镯便是出自他之手。 只是这个情报鲜少有人知道,何春铭之所以能打探到全靠益神丹,毕竟想要得到益神丹的名门贵胄可不少,其中自然有个消息灵通之人。 如此一来,便是老夫人不带她,为了能找到陶安的下落方筱染也得去见一见这个林老夫人。 林家于晏城虽非名门望族,却也声名远扬,其主因乃是林家先祖曾为开国功臣。然此后林家子孙皆无所作为,致使家族没落。 然虽家道中落,林家底蕴犹存,其人脉之广,非寻常人所能及。尤值一提者,林老夫人乃梅太师之亲侄女,昔年嫁与林雪臣,实因其才华出众,欲扶掖之。 岂料林雪臣年少罹疾,年仅三十便溘然长逝,自此林家一蹶不振。 据传林雪臣生得一副好相貌,实属罕见,引得诸多名门贵女倾心不已。他故去后,许多人为此黯然神伤,林老夫人亦心灰意冷,对内宅之事都不再过问。 实际上,林翠兰并非林老夫人的亲生女儿。林老夫人只为林雪臣生下过一个儿子,然而不幸的是,这个孩子出生不久便夭折了。林家的血脉至此面临断绝,在万般无奈之下,林老夫人只得从旁系亲属中挑选了几个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以此确保林氏一脉得以延续。 在这几个孩子中,林翠兰算是特例,她并不在挑选之列,毕竟她乃旁系妾室所出,是根本没有资格过继到林老夫人名下的,之所以被林老夫人选中,只因她被嫡母迫害的太过凄惨,林老夫人心有不忍,便将其留在身边。 否则以林老夫人的背景,林翠兰怎么可能下嫁薛家? 林老夫人八十寿诞这一日,林家是设宴大办的,整个府邸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宾客们络绎不绝地前来祝寿,场面热闹非凡。 作为林老夫人的好友,老夫人也早早携带几个孩子来到林府,自马车下来后,方梦和很是乖巧的上前去搀扶老夫人,平时这些事都是方筱柒在做,只不过这次方筱柒因面容尚未恢复,便没有前来。 紧接着下马车的是周芩,她的到来连老夫人都颇感讶异,平素里任是怎样呼唤都难以请动,此番倒是罕见地出现了。 最后下来的是方筱染和方云瑶,她们并未同乘一辆马车,只是马车皆行于队尾,故而恰好一同下车。 一下马车,方云瑶便瞧见了方筱染,沉凝地说道“还以为六妹妹不会来呢,看来和薛公子有关的人和事六妹妹都格外上心些。” “我看四姐姐比我更关心,不如你嫁给薛公子好了。”方筱染眸色微动,浅笑道。 这话让方云瑶很是恼怒,颇有些不高兴的回:“我不过打趣妹妹两句,妹妹何必吃味,这薛公子是你的,别人又抢不走,更不想抢,不必看的那般紧。” 方筱染冷笑道:“我与薛公子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四姐姐竟补脑出这般多,我看四姐姐不必执着于这内宅争斗,倒不如去说出唱戏,指不定有不少人会捧场。” “你,你竟这般羞辱我?”方云瑶的手指颤抖着,几乎能听见骨节间细微的摩擦声,她怒目圆睁,眼眸中仿佛有火焰在跳跃,映照出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 方筱染却毫不畏惧,反而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语气轻松地说:“这怎么能说是羞辱呢?我只是在帮姐姐寻找新的出路啊,姐姐应该感激我才是。”她的眼神中满是戏谑,似乎对方云瑶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 “你……”方云瑶差点被气晕过去,然而方筱染却根本不在意她,漫不经心的从她身旁经过,朝着林家大门走去,随老夫人他们一起进了林府大门。 林府较方府更为宏大,迈过门槛,视野顿觉开阔,一条青石铺就的主道径直伸展,稍远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散布于府内各处,飞檐高耸,雕梁精美。 府内庭院中,桌椅整齐摆放,桌上珍馐美馔罗列。宾客们或独站,或三两相聚,或轻声寒暄,或低语交谈。有人凝眸观赏府内景致,有人专注品味美酒佳肴。 不远处舞台上,戏班正演绎精彩剧目,宾客们不时发出阵阵喝彩。舞姬身着华彩舞衣,轻盈起舞,似仙娥临世。乐师于旁奏响悠扬乐曲,为寿宴更添几分庄重喜庆氛围。 当然这些也只是前菜,宴席尚未开始,林老夫人也还没有现身。 据闻林老夫人身体状况不佳,平素大多时间皆于宅中养病,极少外出。若非八十大寿,她定然不会同意大肆操办。 老夫人带方筱染他们拜见完林老爷后,便先行去探望林老夫人,让方筱染他们暂且待着,可四处逛逛,但莫要乱跑。 待老夫人离开后,林家三姑娘领着方筱染他们先去了临沂阁。 临沂阁都是些年轻人,正坐着聊天,其中有好几个熟面孔,不过方筱染也仅是知道名字,并未与其有过多的往来。 前世的她可以说只有赵锦,连交心的朋友都未有一个。 这也是她最后无人可依的原因,当然也如了赵锦的意。 落座后,方梦和故意环顾了一眼四周,打趣道:“薛公子不在这儿吗?我还以为他知道六妹妹要来所以早早在这儿等着了呢。” 之所以方梦和会如此关心方筱染和薛志明的事,是因为她觉得薛家连方家都比不上,若方筱染真的嫁过去只能算下嫁,将来她再怎么都不会比方筱染嫁的差。 到时候她随便都能稳压一头方筱染,如今受得这些气将来可以一一清算。 可有一点她却忘了,方筱染再怎么也是方家唯一的嫡女,如果方筱染都只能下嫁,那她就更不可能有多好的选择。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传来:“请问是方家六姑娘吗?” 第82章 想抓到她的把柄 “是我,有何事?” 方筱染一脸疑惑地看着突然走来的绿衣侍女,观其衣着,应是林府之人。 “我家公子有请,烦请姑娘随我来。”侍女微微躬身,礼数周全。 “你家公子是谁?莫非是薛公子?”未等方筱染回答,一旁的方梦和便戏谑道。 紧接着方云瑶也冷笑道:“看来这薛公子对妹妹颇为上心,本还在想为何薛公子久未露面,原来是在此处等候,不过妹妹还需矜持些,切勿做出有损门风之事。” “四姐姐当真有趣,仅寥寥数语,便如此妄加揣测,我倒想问,若对方并非薛公子,你这番言语是否有损薛公子声誉?还请姐姐慎言,莫要让两家因姐姐的一番话生了嫌隙。”方筱染语气平静,但言语却格外尖锐,让方云瑶一时间无法作答。 数次在方筱染处碰壁,方云瑶心中明了,若此刻仍与她纠缠不休,自己必定会在方家众人面前颜面尽失,遂冷哼一声,转头不再理睬。 原本方筱染也想问清楚究竟是何人相邀,但看到方家几个姐姐对她的事竟然如此“关心”,便索性不问,只道:“带路吧。” 闻言,侍女立马福了福身,走在前面带路。 见他们就这么离开了,方梦和很是纳闷,“难道真的不是薛公子?” “是谁重要吗?”周芩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端起一杯茶饮了一口,随即将其放下,一脸的嫌弃,“此等劣质的茶都拿来招待客人,这林家果真是落寞了。” 听到这话方云瑶赶紧小声提醒,“嫂嫂慎言,这林家祖上好歹也是风光过的,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不济也有开国元勋这等殊荣。” “你也知道是开国元勋,这么多年林家可有出一个光耀门楣之辈?现在的他们不过就是徒有其表,再过些年,老夫人仙逝,林家唯一之依靠亦将不复存在,届时林家是否尚存,亦未可知。” 此等言语,唯有周芩敢言,毕竟周家实力雄厚,林家于其而言,实不足为道。然于他人家中如此妄议,实有不妥,可方云瑶遭回怼后,亦不敢多言,毕竟都知道周芩的脾气,在方家怕是也只有方筱染才治得了她。 周围人听了这番话也好奇的转过头来,想看看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如此口出狂言。 毕竟来林府赴寿宴者,除却与林老夫人相交甚笃的数人,以及受林家太祖恩泽之辈,余者大多与林家实力相当,更有甚者家族实力尚不及林家。是以,众人皆觉周芩此语,既是针对林家,亦是指向自身。 周芩在晏城鲜少有人熟知,但所属同一阶层的这些姑娘公子与方家几位姑娘倒是来往密切,自是一眼认出。 因而稍加猜测便能判断出周芩的身份,如此便是心有怒火也不敢说什么,周家的掌上明珠,岂是他们敢招惹的,何况周芩本就名声在外,在他们这个圈子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 见这些目光开始回避,方云瑶亦清楚这位嫂嫂是个硬茬,便寻了个理由离开了临沂阁。 跟在方云瑶身旁的侍女不解的问:“姑娘,咱们在临沂阁待的好好的,为何要离开?” “再不走留在这吸引仇恨吗?嫂嫂背后有周家,自是什么都不怕,可我们不同,母亲虽然现在掌家,但不管是父亲还是祖母心里头最在意的还是汪姨娘,若非被方筱染算计,这掌家大权根本不可能落到母亲手中,父亲对我也比不上对方梦和宠爱,日后还是得靠自己,怎可随意树敌?” 方云瑶无奈的开口,说起来她在府中的处境甚至还不如方筱染,看似父亲和祖母对方筱染已是到了无比厌恶的地步,可偏偏他们又奈何不了,莫名的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何况还有嫡女这一身份在,不管方府如何看待,可在他人眼中,自是不会轻易将目光落到庶女身上,若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就得想方设法嫁入高门。 “那姑娘打算怎么做?最近姑夫人都已经开始给六姑娘寻觅良婿了,也不知道给您也瞧瞧,好歹都是方家的姑娘,怎可厚此薄彼呢。”侍女小声嘟囔,很为替自家姑娘不值。 听了这话方下云瑶却冷笑道:“良婿?姑母会这么好心?我可不敢把自己的未来交到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手中。” 侍女闻言点头道:“姑夫人确实也没安好心,不过依奴婢看,这六姑娘和那薛公子神神秘秘的,指不定早就看对了眼。” “我调侃之言你也信?那什么薛公子我才不信方筱染会对他感兴趣,倒是今天这位很可疑,我倒要看看她方筱染会不会有把柄落到我的手中。”说罢,她瞥了眼侍女说:“你在这里等着,祖母若回来了你就告诉她我去前院逛了,一会儿就回来。” 丢下这句话,方云瑶朝着方筱染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带路的侍女走的很急,时而看一眼四周,似乎在担心什么,她的这些小细节被方筱染尽收眼底,于是在走进回廊后方筱染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问:“你家公子究竟是何人?” “你不要为难媚儿了,是我。”这时,一个陌生的男音传来,方筱染猛地转过身,透过回廊中的帷幕以及被风吹动摇曳着的红灯笼,依稀看到一抹紫影浮现。 随着那人缓步朝她走近,方筱染这才看清他的样貌,那是一个面色苍白如纸,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的病弱男子,只不过走了这几步而已,他就已经开始气息不稳,脚步虚浮,可见他的身体素质有多差。 “公子,您怎么出来了,不是说好让奴婢把方姑娘带去您那儿吗?”侍女见状连忙奔走过去将人扶住,虽是侍女,可这举止未免过于亲密,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的主仆。 男子微微摇头,轻咳几声,缓缓推开侍女,一只手扶住回廊上的柱子,淡淡道:“直接让方姑娘去我那儿实在有些唐突,方才我身子有所好转,于是特来见姑娘一面,媚儿,你先下去,我与方姑娘单独聊聊。” 第83章 方姑娘不如与我成婚 被叫做媚儿的侍女愣了一下,明显露出些许不快,但那抹不快转瞬即逝,她微微欠身后便离开了。 很快回廊中仅剩下方筱染和那位病弱的男子,对此人,方筱染很陌生,可以说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的记忆中都没有这张脸,这个人,显然与此人并无往来。 “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在下姓林,名子烨。”林子烨冲着方筱染拱手致歉,看起来很是礼貌,但这让方筱染越发的好奇,看起来此人应当是林家的公子,为何将她唤来这里? 方筱染淡淡道:“不知林公子找我前来所为何事?” “不为其他,只是觉得,若姑娘非要选择与薛家喜结良缘,不妨思索再三,或许有更好的选择。”他勾起苍白的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但这个笑容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深意。 方筱染不觉挑眉,“更好的选择是指公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目的显而易见,只是她不理解这位公子为何亲自与她说这些,难不成林家已经落魄到这般境地,即便是方家对他们而言都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非也,我体弱多病,且为庶出,自是难配方家嫡女。我此番前来,乃是为我胞弟林子衡说媒。他虽生性怯懦,然心地纯善,有责任心,其母亦早逝,家中除我之外,尚有一妹。” “如此说来,公子之意,是若我嫁与他,便可免受后宅纷争,安享太平?但我听闻,当年林老夫人名下曾过继数子,既皆为过继,又何谈嫡庶之别?” “若姑娘不在乎嫡庶之别,与我成婚亦是不错的选择,我虽无法向姑娘保证能与你白头到老,不过整个林家皆可交于姑娘之手,现在林家虽然落寞,但也不是毫无回转之法。” 看来方才那些话不过只是在试探,他真正的目的还是希望方筱染与他成婚,只不过这里面并不掺杂任何感情,纯粹就是利益关系。 说来方筱染似乎想起了这个人,他是赵锦手下杀伐果决的爪牙,私下里为赵锦办了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后来赵锦登基,林家也顺势崛起。只是她依稀记得,那个人并非林子烨,而是林子衡。 纯白书生,阴阳鬼手,仅一息尚存,却封喉贯心狠辣至极。 她与其仅有一面之缘,甚至还是隔着厚厚的帷幕,但唯独那双眼睛让她记忆犹新,可这双眼睛很像,只不过没有那时的阴冷冰寒。 是他?还是他的胞弟? 方筱染不确定,不过此人确实非同一般,毕竟能到她面前亲自说这些,可见他有足够的自信。 “为什么是我呢?”方筱染好奇的问。 她不认为林子烨选她是因为她是方家嫡女,这层身份其实给不了他多实质性的帮助。 林子烨淡笑道:“我若说那日在桃园见姑娘抚琴,至此便倾心于你,姑娘信吗?” “不信。”方筱染很果决的回道,单从这人言语以及他那不屈的神色看得出来,他绝非是因为这么单纯的关系接近她。 “在下也不信。”林子烨眸色晦暗不明,眼中似有深意,他继续说:“只是觉得姑娘与我是同一类人,所以姑娘与其去薛家耗尽余生,倒不如拼一次,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不过姑娘不用立即回复,你还有的是时间去抉择。” 说完这话林子烨剧烈的咳嗽起来,胸口不断起伏,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或许是听到他的咳嗽声,媚儿急匆匆的赶来,顾不上他刚刚的命令,上前将他扶住,小心翼翼的为他顺气。 “不是,让你,让你别过来吗?”林子烨想推开媚儿,可他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只得厉声呵斥,“怎么,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媚儿急得低声道:“公子,您该休息了,便是您要责罚奴婢,奴婢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看得出来这媚儿对林子烨很是深情,其实林子烨这种病方筱染稍加施针便可缓解,但她并不想这么做,此人很厉害,正是因为厉害她才更不能与之有过多的往来,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何况一想到他与赵锦的关系,让她对此人暗生敌意。 “看来公子身体欠佳,还是莫要在这里吹凉风的好,媚儿姑娘赶紧带你家公子回去休息。”方筱染提议道,媚儿一听连忙点头。 而这时方筱染则福了福身道:“那我便不再打扰,先行告辞了。” “烦请姑娘回去多加考虑,于你绝无坏处。” 林子烨的这番话方筱染并未回应,身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见她远去,媚儿眸色稍加缓和,低声问:“您与方姑娘可还谈得来?” “难说,但若她不够聪明,也怨不得我。”说完他又一次剧烈的咳嗽起来,媚儿顾不上那么多,赶紧扶着他离去。 林家的别院布局很是复杂,并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从回廊离开,方筱染原本是打算回临沂阁的,谁知却在周围绕了好半天也没寻到回去的路。 不应该啊,她记忆可不差,没道理寻不到来时的路,除非这里用了特殊的阵,一旦误入就会产生这种情况。 可谁在自家院子里布这种阵?何况这还是林老夫人寿诞呢,也不怕宾客误入阵中出不去? 或者说,这边本就不会让宾客来。 难道是林子烨故意为之?但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将她困在这儿并不会让她因此而同意他的提议。 正当疑惑之际,方筱染不经意间行至一处凉亭,亭外石台上正坐一位身着华服的老者,其手捂胸口,面露苦痛之色,身躯亦摇摇欲坠。 见此情形,方筱染赶忙上前扶住,沉声道:“您可还好?是否身体有恙?” “我,旧疾复发,速,速往月仙居替,替我取药丸……”老人的手紧紧揪住方筱染的衣袖,双眼无神,目光亦未落在她身上。 方筱染心生疑惑,下意识地伸手在对方面前挥了一挥,见对方毫无反应,显然这双眼睛看不到。 听闻林老夫人的眼睛早早便失明,再看对方衣着怎么都不像是寻常的老者,难道她是林老夫人? 第84章 房子有问题 看林老夫人这情况,怕是多年的顽疾,这种病治愈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慢慢调理,但现在方筱染手头并无银针,否则可以为她施针延缓病情。 眼下只能为她寻来昔日用的药物,只不过偌大林府,怎会让林老夫人一人独自待在这儿,她身边的侍女嬷嬷呢? 在方筱染正纳闷时,林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变得非常急促,额头更是冒出了黄豆般大小的冷汗,看她这情况若是再寻不来药物,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好,我这便去取。”方筱染言罢,正欲离去,然心中实难放心,遂扣住林老夫人手腕,为其输送一股真气,以维系其心脉,亦可暂且缓解其病痛。 觉察到状况稍有改善,林老夫人满怀感激道:“听你的声音,不似林府之人,莫非是此次前来参加寿宴的宾客?” “我是随祖母而来的,您且在此歇息,我去为您取药,待您服下后,咱们再叙。”救人之事,刻不容缓,方筱染不敢有丝毫耽搁,毕竟林老夫人的状况只是暂时好转,拖延过久,仍有极大危险。 言罢,方筱染询问了月仙居的方位,便匆匆离去。 在方筱染离开后,很快方云瑶便追了上来,方才她见方筱染和一个陌生男子赴会,两人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但仅留他们二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的关系,可惜离的太远,她无法探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 现在又和这个老者说了句,很快便离开,行事之诡异让方云瑶琢磨不透,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方筱染有问题,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即再度跟上去。 其实方筱染早就察觉到身后有跟踪者,就方云瑶那明目张胆的跟踪,以方筱染的能力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只不过她并未采取行动,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而是继续保持着平静的步伐,仿佛对身后的人毫不在意。 这也让方云瑶更加大胆的靠近,整个人的踪迹完全暴露在了方筱染的洞察范围内。 月仙居离的并不远,不过要穿过曲折的回廊,好在这里没感受到那种诡异的布阵,能轻易的找到。 看得出来月仙居并非林老夫人居所,而是一处休憩的别院,相比他处这里的温度要稍高一点,应该是有温泉的缘故,想来林老夫人平日里便是在这里养病的。 不得不说林府确实规模大,只可惜林家后续后人,否则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看了眼牌匾上偌大的月仙居几个字,方筱染不做他想立即走进了别院。 奇怪的是这里居然看不到一个侍女下人,按理说这样的院子应该一直都有人打理才对,难道是因为府中办寿宴所以人手不够,大多都去了前院帮忙? 以林家的现状倒是有这个可能,所以就连林老夫人身边都无侍女照看,毕竟这次寿诞可是大办,估计对林家而言有些力不从心。 月仙居里就一处房屋,来到门前,方筱染本想看一下是否有下人在,到底是别人的府邸,她也不好直接擅闯,可若是在无人,为了救人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当她稍作停顿之际,忽而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自门内飘散而出,此香名曰大梦三生,乃是一种极为特殊的香料,能够使人陷入幻觉,迷失自我。 有问题! 念及此处,她即刻向后退却,忽见一道冷冽的光芒自右侧屋顶疾驰而过,紧接着她脚尖轻点地面,借势腾空而起,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屋顶之上。 良久,方云瑶方才追赶而来,只见空荡荡的别院,却寻不到方筱染的丝毫踪迹。 这方筱染到底是怎么在走路,速度竟然那么快,她都是小跑过来的,硬是连个影子都没追上,可见方筱染的脚程有多快。 方云瑶忍不住腹诽,快步走进了别院中,环顾一眼四周后,哪里都没瞧见人,想着该不会是进里面去了吧? 故意避开所有人,独自来这里,显然目的不纯,指不定这房间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难道是跟人私会?莫不是薛公子? 想到此,方云瑶沉稳地走到门口,轻贴门扉,屏住呼吸,透过雕花缝隙,仔细探查里面的情形。 怎奈里面模糊不清,什么也看不清,方云瑶心中略急,手不慎按到门上,只听得“吱呀”一声,她稍愣了一下,赶忙准备后退,岂料她的背后忽地伸出一只手,猛地推了她一把,方云瑶猝不及防,整个人跌入房间之中。 她的身形尚未站稳,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紧接着身后传来关门声,她意识到情况不妙,当即想转身离去,然而眼前却突然变得模糊起来,整个人陷入一种极为奇妙的状态。 这时,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从屏风后走出来,迫不及待的冲向方云瑶,一把将她搂住,方云瑶双眼迷离,媚态进出,身体也在不断的发热,下意识的去解自己的衣带。 当男子情迷之际,忽而看清方云瑶的脸,顿时神色大惊,立即将怀中的人推开,震惊的问:“怎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方云瑶也猛地回过神来,用力的摇了一下自己的头,让自己能得以清醒,她看着面前的男子,心头警铃大作,“你,我……” “糟了,搞错了,快,赶紧藏起来!” 话音刚落,门猛地被人推开,一道刺眼的光芒投射过来,接着,林翠兰以及老夫人一行人赫然出现在门口。 看到眼前这一幕,老夫人气得差点晕厥过去,指着方云瑶半天才开口,“你,你,你这个败坏门楣的东西!” 吼完这一嗓子,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当即晕倒,吓得侍女赶紧将她搀扶住,方云瑶愣愣的站在那,脸色惊恐,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这下就连她身旁的薛志明都傻了,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说……” 待看清方云瑶的脸后,林翠兰先是看了看薛志明,又仔细的查看一番方云瑶,顿时方寸大乱。 在她震惊之时,方筱染这才姗姗来迟,看着拥挤的人群,好奇的问:“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话,林翠兰气得转过身,不可置信的望着方筱染,“你怎么在这儿?” 第85章 难道很光彩? “那我应该在哪儿?”方筱染好奇的问。 这一下给林翠兰问住了,不知作何回答。 乱了,全部都乱了,不该是这样的,方筱染不该在外面,里面的也不该是方云瑶,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 “是你,是你算计我,方筱染,你为什么要害我,你想让我死吗?”方云瑶总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再也不能沉默下去,否则等待自己的将是无法挽回的后果。 见方云瑶如同疯子一般冲向自己,并无端指责,方筱染歪头一脸不解的问:“四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逼你光天化日之下与人私会的吗?何况,我才来,怎能怪到我头上?” “你才私会,我没有你不要胡说,我只是,只是见你,不对,是你,明明应该是你在里面的,为什么?”想到这方云瑶奔溃的跪倒在老夫人面前,不顾老夫人晕厥,抱住她的腿痛苦道:“祖母,是她,是她害得我,我是被人推进来的,并非自愿,薛公子,你不是也认错了人吗?是不是她,是她与你约好结果却变了卦?” 方云瑶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往方筱染头上泼脏水。 要知道在方家她的母亲只是妾室,根本保不住她,像这种败坏门楣之事,若林家大肆宣扬出去,她就只能等死,所以哪怕在荒谬她也只能这么做。 见方云瑶试图拉自己进入她的阵营,薛志明微微皱眉,轻轻瞥了眼林翠兰,似是在寻求她的意见,然而林翠兰却冲着他微微摇头,并使了个眼色。 眼下木已成舟,反正这种事损伤最严重的自然是姑娘家的名声,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牢牢的攥住了方家的把柄,事后怎么运作全凭他们,所以林翠兰并不会让薛志明替方云瑶澄清。 “薛公子,你说话啊!”薛志明犹豫不决,让方云瑶心急如焚,迫切的冲着他大喊,希望他能帮忙澄清,如此也就当误会处理,或许她还有一条生路。 可偏偏薛志明主意已定,他装作一脸无辜的看向方云瑶,有些震惊的问:“方姑娘这话是何意,方才难道不是你突然冲进来抱住我,就开始解你的衣带吗?嘴里还说着什么,让我莫要与你六妹妹在一起,你才是最佳的选择。” “你莫要胡言乱语!我断不会如此行事,祖母,您一定要相信我……”方云瑶已然慌乱至极,未曾料到薛志明竟会说出这般话语,明明方才还言明是误会,此刻却又蓄意往她身上泼脏水,莫非他欲加害于她? 此刻老夫人头痛欲裂,再闻此等言语,只觉不堪入耳,到底还是方云瑶的模样更为狼狈,如此一来,他们方家颜面何存?这可是在她老友的婚宴之上,闹出这般事端,日后传扬出去,岂不是要让人戳着他们方家的脊梁骨耻笑? “祖母……”见老夫人不开口,方云瑶彻底急了,哀声恳求,然后指着方筱染怒吼:“是她,都是她!明明薛公子要私会的人是她,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 “行了,休要在胡言乱语,难道很光彩吗?”老夫人气恼至极,几近无言,此事本就不光彩,而方云瑶非但不为自己辩解,反倒将矛头指向方筱染。 毕竟皆是方家之女,传扬出去难道还能将她们区分开来不成?老夫人只觉颜面尽失,然此事又不能不管,她只得转身对林翠兰言道:“翠兰啊,此乃我两家之私事,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还望彼此留些颜面,待事后再行商议如何处置,他们,便先散了吧。” 所谓的散了,自是指围观的林府众人,此等事知晓之人越少越好,若传扬出去,无论是方家、薛家,还是林家,皆会有损声誉,即便男方,日后也定会遭人耻笑。 方云瑶只觉得天都塌了,她跌坐在地上,顾不得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神情呆滞的望着方筱染,撕心裂肺的怒吼:“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要害我!” 事实上,方筱染对此事确实毫不知情。当她觉察到异常时,恰见有人匆匆掠过,便猜测可能与此事相关,于是前往查看。岂料方云瑶竟尾随而至。 当然,若不是方云瑶跟踪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要怪也只能怪方云瑶自己心怀叵测。不过,若方筱染心地善良,其实也可以为方云瑶洗刷冤屈。 毕竟这大梦三生稍有经验之人便能嗅出端倪,且能从熏香中找到残留的香料,稍加调查便可知晓。 结果她刚一出来,方云瑶就不停地往她身上泼脏水。如此一来,她自然也不会好心地替方云瑶澄清。反正一切都是方云瑶自作自受。 此事破绽百出,只要保持冷静,自然能够想出应对之策。只可惜老夫人被气得晕头转向,根本无法正常思考,而方云瑶也完全乱了阵脚,只顾着为自己辩解,根本无暇顾及其中的细节。 林翠兰自是知道老夫人的意思,到底是自己母亲的好友,也不好真不给老人面子,便微微欠身道:“那就先依老夫人之言。” “祖母,孙女真的没有……”方云瑶还在为自己争辩,可老夫人根本不想听,低声吼道:“闭嘴,也不嫌丢人,来人,给她披件衣服,把她带下去,记住,走后门,别让她跟其他人接触,最好带个面纱,赶紧早早送上马车。” 老夫人满心厌弃,只恨不得能即刻将方云瑶藏匿起来,永远不让其露面示人。然而,此事根本无从隐瞒,当下必须尽快与薛林两家商议如何处置,务必要寻得一个两全之策,以保双方颜面。 正在此时,一名侍女匆匆奔来,惊惶地禀报:“老夫人她,她昏倒了……” “什么!?”闻此,林翠兰先是怒瞪薛志明一眼,而后匆忙赶去拜见林老夫人,老夫人亦即刻命人搀扶着她一同前往。毕竟,此时此刻,林家老夫人仍是最具话语权之人,只要与她谈妥,此事或可迎来转机。 第86章 只要是方家的姑娘,我们就有机会 见林翠兰和老夫人都离开了,其他人面面相觑也只得先行散去,方筱染不打算久留,转身离开,在离开时,她冰冷的眸子扫了眼薛志明,眼里透出了几分杀意。 被方筱染的寒眸扫到,薛志明只觉得背后一凉,有种莫名的危险感翻涌而来,不过他也来不及去思考那么多,立马奔赴林老夫人住处。 这次林老夫人的病来势汹汹,晕倒后幸好被林府中人发现,及时请来大夫医治,同时伺候她的嬷嬷第一时间赶去月仙居取来平日里用的药,奈何服下后也没多大用处。 大夫瞧过后也直摇头,说林老夫人伤了根基,本就需要每日及时服用药物缓解,这次太过凶险,差点丧命,幸好老夫人被一股奇怪的气息护住了心脉。 不会武功之人自然不知道那是方筱染渡过去的一股内力,以此护住林老夫人的心脉,否则林家怕是都可以准备丧事了。 方筱染一脸漠然的看着病床上气息奄奄的林老夫人,原本她可以借用大夫的医药箱为其治疗,可现在她却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 毕竟如今方云瑶的下场原本是针对她的,林老夫人专门出现在特定的地点,谋取她的同情心,让她去取药,可等待她的却是身败名裂。 如果不是她对大梦三生有所了解,不敢想象被迷惑的她会有怎样的下场,比起方云瑶,她的处境只会更难。 所以她可不会好心到还去救林老夫人的地步,就算林老夫人不是算计她的罪魁祸首,那也助纣为虐,不值得同情。 寿宴还在继续,林老夫人身体抱恙不便现身,但林家上下需要去招待宾客,暂时顾不上林老夫人这边,因而只有林翠兰等人守着。 大夫为她施针后情况稍有好转,又服了些药,林老夫人这才渐渐转醒,她双目失明看不见眼前的情况,不过失明者对外界格外敏感,能依稀感受到周围有人。 “我这是,怎么了?”林老夫人试着起身,老夫人赶紧上前将她扶住,让她靠坐着,很是亲昵的抓住她的手,“老姐姐,你可算是醒了,把我们一屋子的人吓坏了,现在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这病你还不知道,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随时会撒手人寰,没什么好替我担心的,倒是你啊,家中人才兴旺,是要享清福的。” 他们二人一番寒暄后,老夫人心中还在为方云瑶的事烦恼,这事必须尽早解决,如果拖下去保不齐会传开来,到时候再想挽回根本没有机会。 于是老夫人先是回头扫了眼其他人,最终将目光落到了林翠兰身上,笑吟吟的说:“翠兰啊,我和你母亲许久未见,有诸多话要说,你就先忙去吧。” 林翠兰自然明白老夫人的意图,这种时候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将来怎么都是一家人,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好,那你们聊,我们就在外面,若有事随时可以招呼我。”林翠兰带着人便离开了,方筱染也没有再继续待着,转身一同离去。 出了门,林翠兰先是瞥了眼方筱染,继而笑着说:“筱染,这次的事还请你见谅,志明并非那样的人,纯粹是你这四姐姐太过主动,我知道咱们薛家虽然算不上什么高门大户,但对于普通人家还算是不错的选择,只不过都是姐妹,怎可对未来妹夫做出如此出格之事,你放心,我定会让你父亲给我们给你一个交代。” 这话分明是有意把方筱染拉到他们的阵营中去,毕竟发生了这种事,丢脸的终归是方家,林翠兰认为只要方筱染足够聪明,应当知道这种时候该站在谁这边。 只可惜,方筱染可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小姑娘,她心里很清楚林翠兰打的什么算盘,于是微微一笑道:“这是四姐姐与你们薛家的事,与我何干?我只是家中最小的姑娘,可做不得姐姐的主。” 她这话说得客气,但意思却很明确——她不会参与这件事情,也不想被卷入其中。 林翠兰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她没想到方筱染居然这么不给面子,直接拒绝了她的拉拢。 “都是一家人,何必分那么清。”林翠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方筱染却不为所动,依旧笑眯眯地回答道:“亲兄弟明算账,她是她,我是我,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林翠兰在心中暗自咒骂这个不识好歹的丫头,同时也有些不明所以,她回头瞪了眼薛志明,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进去的会是那个丫头?” 薛志明也表示疑惑,“我也不知道,进来后才发现不对劲,但是已经晚了,你们来的太快,我们根本没机会藏起来。” “按照计划,她应该先被引到月仙居,然后小偆再出手把她推进去,只要闻到里面的香味,她就会束手就擒,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林翠兰暗自嘀咕,猛地转过身,怒目瞪向站在她身后的小偆。 被她这双冰寒的眸子盯着,小偆只觉得背后发凉,慌忙的解释道:“当时情况紧急,奴婢并未看清究竟是谁,想来那个时候会去月仙居的也就只有方家的六姑娘,谁曾想会是四姑娘……” 他们想不通也在情理之中,会产生这样的偏差,全然是由于方筱染脚程甚快,提前抵达,导致小偆未能望见其踪迹。待小偆赶到时,自然只能撞见尾随其后的方云瑶。 此次方云瑶会中计,不过是运气欠佳罢了。 “罢了,不管是何人,只要是方家的女子,那我们便仍有机会。”林翠兰忽地抿起唇角,神情冷峻,面露狠厉之色。 林家出了这等事,方筱染无意久留,她本就是老夫人顺带而来,留或不留,无人挂怀。在踏出别院,穿过假山之际,她察觉到身后有人,并未感到惊讶,只是停下脚步,饶有兴味地问:“没想到你也会来林家?” 第87章 方筱染是两家的救命稻草 话音刚落,顾煜清便坐着轮椅自假山后的青石小道走出来,笑吟吟回:“祖父曾与林老太爷交好,便让我前来贺寿,只是没想到见你在月仙居徘徊。” “所以顾二公子便让小石头故意释放出杀气,引我离开?”方筱染回头,疑惑的打量着顾煜清。 她心想这绝非偶然,顾煜清多半知晓那间房里有何名堂,可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的?此处乃是林家,薛志明母子暗中筹谋之事怎会被他洞悉?但若说是巧合,那也着实过于凑巧了。 然而顾煜清却转头看向小石头,沉凝问道:“你可是有意为之?” “啊?”小石头挠头,一脸茫然,“什么有意为之?” 顾煜清稍作思考,缓声道:“你瞧,他不过是恰好路过,未料你竟跟了过来。” 还能这么算? 这主仆二人分明就是在做戏,可她着实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他们事先知晓什么,万一真是巧合呢。 方筱染无奈一笑,“倒是我多心了。” 当时她追寻那道身影而去,翻过墙后却见顾煜清在那赏花,而小石头则趴在树上,小心翼翼地去够一只黄色的小猫。 问及缘由,小石头只道:“这小东西抓伤了我家公子,我要拔光它尾巴上的毛!”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方筱染当即忘了来意。 不想正巧听到隔壁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老夫人的怒喝声,那声音其实不大,只是方筱染内力深厚,耳力过人,听到话语中的内容,心中不禁好奇,顾不上与顾煜清交谈,便匆忙赶了过去。 “贺礼已经送到,我尚有要事,便不在此地多留,就此别过。”顾煜清微微颔首,说完这话小石头立马推着轮椅离开了,见他们远去,方筱染忽而说:“不管怎样,还是谢过顾公子了。” “虽然不知姑娘为何道谢,但既是谢过,我收下便是,烦请姑娘下一次还是拿出点更实质性的谢意为好。”顾煜清的声音轻轻浅浅的传来,便是只看到他的背影,方筱染依旧能猜出他此刻的表情。 这是在嫌她只会口头道谢?还说什么不知道为何道谢却连谢礼都要上了。 不得不说,此人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与林老夫人聊完,老夫人从房间里出来,面色不佳,整个人的状态非常差,脸上还透着一些难以掩盖的戾气,可见便是好友,在有些事上依旧不会妥协。 见老夫人出来,林翠兰微微行礼道:“您这是要回去了吗?不知这方姑娘的事您打算如何处理?” 林翠兰这分明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她的儿子也是当事人之一,她反倒一脸轻松,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丑闻。 可老夫人就不同了,她觉得老脸挂不住,加上在林老夫人那又吃了瘪,根本不想再提这事,便颇有些怒气的说:“此事又不只关乎到我们方家,难道你们薛家就能独善其身?” 说完,老夫人拂袖而去,留下林翠兰站在那脸色阴郁,“是不能独善其身,但女儿家的名声总归是比男子更加重要些,我敢耗着,你们敢吗?” 当然这也是她说的气话,自是不会说与老夫人听。 这时,林老夫人的侍女走过来,对她说:“姑娘,老夫人请您进去。” 林翠兰微微点头,转身走进房间。 一进门侍女便将门关上,房间中只留他们二人,看着病床上的林老夫人,林翠兰立马笑着走过去,耐心的询问她的病情。 “你不用跟我扯这些,过来,到我面前来。”林老夫人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去。 别看林老夫人双目失明,但在林府中可没有人敢忤逆她,林府上下也都知道,现在就靠林老夫人独自支撑着整个林家,虽然她不过问内宅之事,可在外面,别人认的终归也只有她。 “母亲,您可是哪里不舒服?”感觉到林老夫人带着怒火,林翠兰心下一慌,匆匆来到床边,小心的抓住她老人家的手,却被林老夫人冷漠的一把推开了,“我虽然瞎了,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了算计方家的姑娘,竟然不惜利用我,以往你做的那些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一次你实在太过分了,同为女子,你应当知道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你这是要毁掉方家的姑娘吗?” “我之所以如此行事,实乃为林家、薛家考量。现今林家颓势愈显,若不设法重振,恐将迅速衰败。方家虽非最佳之选,然方筱染身为方家嫡女,又得太后器重,且背后尚有白家支持,更闻其母留一小金库予她。您理应知晓,此于我两家而言,恰似救命之稻草,我又岂敢不狠心加以利用?”  言及此处,林翠兰的嗓音变得低沉,乃至略带哭音,其手再度揪住林老夫人的衣袖,指尖冰冷且微微发颤,“母亲已与方家老夫人交谈过,观那老人家的面色便知母亲必不会舍弃两家,此次女儿实是过分,日后母亲若要严惩,女儿绝无半句怨言,然此次还望母亲相助。” 言罢,林翠兰松开林老夫人的手,跪在床前,重重磕头,闻其额头撞击地面之声,林老夫人不禁苦笑摇头,“我与卫白卉自幼交好,此番过后,我二人多年情谊亦将就此断绝。” “届时成为一家人,我们荣辱与共,即便没有情谊,至少也不会成为仇敌,母亲不必为此烦忧。”闻有转机,林翠兰即刻激动开口。林老夫人叹息一声,那可是自幼的交情,岂能如林翠兰所言那般轻易放下。 但林老夫人亦知晓林家现今之状况,着实不能再拖延,遂神色坚毅道:“你所言甚是,林家形势危急,此次寿宴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难解燃眉之急,故而我决意让衡儿娶方筱染为妻。” 起初林翠兰尚在暗喜,然听完最后一言,她脸色骤变,难以置信地问道:“母亲,此与我们所言大相径庭,不是说好明儿迎娶六姑娘吗?” “他已然有了一位方家姑娘,岂能再娶,兰儿为人切不可贪得无厌,我已与白卉言明,她自当知晓如何抉择。”林老夫人神情凝重地开口,林翠兰闻之当即惊愕,“母亲您怎能如此……明儿亦是您的外孙,日后薛家亦会成为林家之助力,您为何,为何……” 林老夫人不欲再与她多费口舌,冷声道:“够了,我意已决,你无需多言,若执意插手,莫怪我不顾母女情分。” 第88章 两全之法 方筱染刚回到方家,就被方正邕唤到了大堂。 进门她就看到其他人也早早在此等候,老夫人回来前专门命人回府通知方正邕,得知方云瑶在林家做的事,若非刘氏和方怀德阻拦,方正邕险些将其乱棍打死。 此刻,方云瑶正狼狈的被反捆住跪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伤,脸上更是挂着泪痕,看来哭过不少次,而刘氏则惊恐的跪在一旁,额头也是破的,估计是为了替方云瑶求情所至。 方婵则端坐在方正邕侧下方,一言不发的看着走进来的方筱染,神情很是不明,看不懂她究竟是何意思。 老夫人以及方梦和等人尚未归来,估计方云瑶作何处置得等老夫人回来才知道。 “父亲,姑母。”方筱染冲着方正邕和方婵微微行礼,此刻的方正邕正憋了一肚子的火,根本没处发泄,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坐在椅子上捏着眉心。 “六丫头也在现场,当时是何情况你应当知晓,是否如四丫头所言她是被你陷害?”方婵分明就是故意挑唆,在这个节骨眼还提起陷害一事。 一听这话方云瑶连忙跪直了身子,咬着牙说:“是她,父亲真的是她,女儿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不过,应当知道女儿绝对不会做出那等出格之事,分明是她与薛公子私会,却专门扣到我头上!” “四姐姐这话还真是有趣,我难道还能操控你与薛公子见面不成?当时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你和薛公子私会,你转头却说是我陷害,怎么,四姐姐这是自己名声受损便想拉个垫背的?”方筱染冷言嘲讽,丝毫不客气。 原本方云瑶就名声扫地,再听这些话自是受不了,吼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方筱染满是惊讶的看向她,冷笑着问:“怎么就是因为我了?难道四姐姐一直在跟踪我所以才会误入月仙居?” “我……”方云瑶气结,转头看了眼刘氏,刘氏冲着她微微摇头,可她却依旧小声说:“我是在跟踪你,可我也是因为想看看你是否与人私会。” “可结果确实姐姐你在跟你私会。” “你!” 被方筱染一句话激怒,方云瑶气得想扑过来,奈何双手被缚住,动作幅度太大她不小心失去平衡栽倒在地,让本就狼狈的她更是丑态百出。 “行了,听听你们两个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一口一个私会,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方正邕声色俱厉地呵斥道,随后瞪了方云瑶一眼,这一眼饱含着怒火与厌恶,吓得方云瑶不敢再吭声。 “自己行此丑事,还妄图将脏水泼到他人身上,简直无耻之极!”方正邕指着方云瑶,声音都有些嘶哑。 这火气一上来他便觉头痛欲裂,手紧紧按着太阳穴,再不愿看方云瑶一眼。 虽是自己的女儿,方正邕对方云瑶的宠爱不及方梦和,但也谈不上过于偏袒,自幼也让她饱读诗书,接受教育,为什么还会做出此等丑事,让整个方家蒙羞? 一想到这个女儿方正邕实在失望至极,如果换作是方筱染他或许还能好受些,毕竟在他眼里,方筱染野性难驯,又从未亲自教导过,便是惹出多大的乱子也与他无关。 可这个养在身边的女儿实在让他费解,不由得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 看到方正邕面露痛苦之色,方筱染视而不见,一脸默然的走到一旁的椅子处坐下。 其实他这种头疼很好缓解,但方筱染并不想理会,之前那些桩桩件件她都记在心里,实在无法释怀,自然不可能施以援手。 气氛变得越来越凝重,刘氏不敢再向方正邕求情,只得眼巴巴的看向方筱染,希望她能帮忙游说。 刘氏此举实乃病急乱投医,与方筱染相处良久,她深知方筱染的品性。若无利益关联,方筱染断不会主动施以援手,况且她也曾得罪过方筱染,尤其是方云瑶妄图往方筱染身上泼脏水,方筱染岂能容忍? 不过有一点她心里很明白,那便是方筱染行事缜密,且聪慧过人,说不定方云瑶在林家遭遇之事存在着方云瑶未曾察觉的隐情,只是以方云瑶的性子,在当时那种情形下定然难以发现。 所以她还是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赌一赌方筱染的同情心。 只不过同情心方筱染有,但不会泛滥,更不会随意施舍,林老夫人便是前车之鉴,她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于是方筱染并未理会刘氏,全当没看到,察觉出方筱染的意图,刘氏也毫无办法只能作罢。 少顷,老夫人等人方匆匆赶回,她竟连慈安堂都无暇返回,便直奔大堂而来。进门后,她一言不发,径直走向方正邕,气氛一时凝重至极,众人皆不敢言语,唯有默默注视。 周芩与方梦和等人尾随其后,亦是沉默不语,只是周芩的目光不时扫向方筱染,眼中的阴狠之意愈发浓烈,方筱染则回以冷笑,仿若挑衅,令周芩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 方云瑶见老夫人面色铁青,心中顿时一凉,一脸无助地望向刘氏,而此时的刘氏亦无计可施,唯有静待老夫人的责问。 当老夫人行至椅子旁时,她并未即刻落座,而是转身将冰冷的目光投向方云瑶,吓得方云瑶赶忙低头,不敢与她对视。 即便自觉无错,在这般情形下,方云瑶亦不敢再申辩半句。 然而,老夫人仅是看了方云瑶一眼,并未多言,目光自她身上掠过,最终落在了方筱染身上。 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令方筱染心生疑惑,暗自思忖莫非此事与自己有关? 老夫人轻叹一声,这才缓缓坐下,有些无奈地开口道:“四丫头做出如此丑事,我本羞于过问,但事关方家颜面,此事不可坐视不理。于是我与林老姐姐商议,欲寻得一个两全之法,以保我们三家声誉。” 听闻有解决之法,方云瑶即刻抬首,眼中泪光盈盈,同时又激动万分,倘若真有法子,那无疑是救了她一命。 方正邕好奇问道:“可有此等办法?” “有的。”老夫人点头,目光再度落到方筱染身上。 第89章 别想让我去收拾烂摊子 这眼神令方正邕即刻洞悉,他暗自思忖,静待老夫人下文。 其余人亦皆满心疑惑地瞧了瞧老夫人,又瞧了瞧方筱染,颇有些不明就里。而方筱染则在心中冷笑,料想绝非善事,多半是她这位祖母欲为方家出卖她的利益。 毕竟在方家,诸般好事定然与她无缘。 老夫人许久未曾开口,仿若有难言之隐。 方婵瞧出母亲的意图,当即出言圆场,“母亲不必为难,不论何种法子,皆为了方家,即便再难舍弃,我想换作任何人都会毅然决然,毕竟方家乃一整体,荣辱与共。” 她此举显然是在进行道德绑架,提前将话撂下,届时若不愿,便是与整个方家为敌。 一侧的周芩亦瞧出端倪,遂附和道:“是啊,同为方家人,当以家族为重,个人荣辱自是无足轻重,我虽刚过门,但此理还是知晓的。” 此等昭然若揭之事,刘氏岂能看不出来,只是她在此时不便多言,反正有人煽风点火,她只管坐收渔利即可。 听完这些话,老夫人面色稍显和缓,她拍了拍方正邕的手背,郑重其事地问:“你乃一家之主,此事应由你定夺,邕儿,你意下如何?” 方正邕面露难色,似是有些不好做决定,但想到方家此刻面临的危机,作为一家之主他自然要以家族为先,于是他表情凝重而严肃,板着一张脸说:“自是要以家族为先,母亲有何办法直言便是,无需顾忌太多。”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明说了,林老姐姐的意思是,既然四丫头跟志明情投意合,那便许了他们这门婚事。”老夫人缓缓道来,听得方云瑶脸色大变,想出言制止,却又被刘氏一记寒芒给怼了回去。 接着老夫人又道:“不过为了能让方林两家亲上加亲,她提议让咱们六丫头与她的孙儿林子衡成婚,促成两家之好。” “相比薛家,这林家到底祖上辉煌过,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六丫头本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如此甚好。”方婵笑吟吟的开口,反正对她而言只要方筱染嫁了人就行,至于是谁嘛并不重要,何况这薛林两家也并无区别。 周芩也跟着说:“既是更好的选择,我想六妹妹应该不会不同意,再说这也是为了方家着想,一旦与林薛两家联姻,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如此他们自然会将四妹妹之事压下去,方家也就不必再为名声一事烦忧。” “是呀,促成两桩婚事可是大喜事,也解了方家的燃眉之急,六妹妹也算是方家的大功臣了。”方梦和笑道。 在他们看来林家岌岌可危,方筱染嫁过去也必不会好过,如此也算如了他们的愿,自然竭力起哄,把方筱染架到火上烤,让她没机会反驳。 方正邕虽沉默不语,但目光一直落在方筱染身上,似是在观察她的表情变化,然而方筱染却出乎他意料的平静,给他一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危险感。 曾几何时,他居然会这般在意方筱染的情绪变化,看来之前的事让他心有余悸。 “祖母的意思我懂了,是想让我替四姐姐收拾这个烂摊子啊,可是凭什么呢,此事与我无关,任何人都休想让我妥协!”方筱染眼神沉稳,言辞却犀利无比,她嘴角虽挂着一抹浅笑,却透着丝丝冷意。 方婵赶忙反驳道:“怎么能算是收拾烂摊子呢,林家亦是不错的选择,还是说你并未放下薛志明?” “不过一面之交,何来放下一说?旁人嚼嚼舌根子也就罢了,姑母凑什么热闹?难不成你认定我们方家的女儿就如此不堪,会对一个泼皮秀才一见钟情?”方筱染冷道。 这番话让方婵气得满脸通红,她霍然起身,怒目圆睁地瞪着方筱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堪,人家 可是清流世家,配你足矣。” “清流世家还会与未出阁的姑娘私会?这等清流世家侄女可高攀不起,既然姑母如此喜欢,不妨将你名下那几个女儿嫁于他便是。” “你,你这丫头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 方婵急得声音都有些结巴,万万没想到方筱染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顶撞她。 见状,老夫人赶紧出面游说,“六丫头,我知你心中不满,可这么做也是为了方家。” 不等老夫人说完,方筱染立马将其打断,“之前你们包庇汪芷玉,也说是为了方家的声誉,后来我要替母亲澄清当年的冤屈,你们又拿出方家的声誉说事,这次怎么好意思让我为了你们那可笑的声誉跳入林家的火坑?” “你身为方家人,怎可说出此等言语?林家即便再不济,那也是大家,你嫁过去,于你必有好处。若四丫头之事传扬出去,你,还有你几位姐姐日后如何嫁人?莫说林家,怕是普通人家也不会要你们。此事虽有不妥,却也是无奈之举。”老夫人焦急地解释着,声音略带沙哑。 方筱染目光冷峻地看着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您无需与我多言,此事因何而起,便由谁负责到底,妄想让我收拾这烂摊子,门儿都没有。” 老夫人惊愕地看着她,“你,若此事传出,你还如何嫁人?” 方筱染却淡然一笑:“不嫁又何妨,我自能养活自己,何必非要嫁人?” “即便你不嫁,那你的姐姐们呢?” “那是她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若心中实在不快,就让四姐姐去想办法,她自己做的事,不找她难道还找我不成?”她的声音愈发尖锐,在整个大堂中异常清晰,听得老夫人胸口不断起伏,脸色惨白,许久都未能言语。 许久之后,老夫人方才捂住胸口,满脸悲痛地说:“你这是,这是要将方家逼入绝境啊。” “祖母此言差矣,将方家逼上绝路的并非我,而是四姐姐和薛家,毕竟孤掌难鸣,他们薛家都不惧,祖母又何必着急?” 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转头看向方正邕,示意他想办法劝解,方正邕刚要开口,便被方筱染打断,“父亲若是想说些大道理让我妥协,那我劝父亲还是免开尊口,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此事如何处理是你们的事,但别来烦我,也别妄想让我去为任何人解围。” 第90章 卑劣手段 这番言语,生生将方正邕欲出口之言堵了回去,气氛霎时变得异常凝重,方正邕的面色亦难看至极。 方筱染无疑是当众折他的颜面,他心中自是愤懑难平,但他亦能理解方筱染气恼之处,本与她无关之事,却贸然让她出面解围,她有些火气亦是在所难免。 但此事拖延不得,拖得越久,传出去的可能性便越大,方家亦会愈发被动。 于方正邕而言,家族利益当前,任何人皆可舍弃,何况是方筱染。 只是此刻方筱染寸步不让,有了此前之事,方正邕亦知晓不可强逼于她,否则只会令事态愈发严重。 无奈之下,方正邕只得先遣散众人,独留他与老夫人商议此事,待众人皆离去后,方正邕扫了眼坐在老夫人身旁稳如泰山的方婵,不禁有些头疼。 他岂会不知此事因她而起,若非是自己的亲妹妹,方正邕早就追究她的责任了。 “你在此作甚?”方正邕面沉似水,冷声问道,感受到自己哥哥眼中的怒意,方婵忙解释道:“我也留下来替你们出出主意啊。” 方正邕冷着脸道:“你不添乱便已是万幸了。” “难道你认为此事是我的错?我本是想为六丫头说亲,可谁知四丫头会与志明厮混到一处,好好的姻缘竟成了这般模样。” “府中众多丫头,你为何偏要为她说亲,莫非是觉得我们方家还不够乱吗?” “我为何要为她说亲,你难道不知晓吗?此前分明是你默许的,如今出了事,你却反倒怪罪于我,大哥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爱推卸责任。” “就是因为你这般脾性才会夫家吃亏。” “好好的你替我那些事做什么,如今大难临头的可是方家!” “好了!”眼看他们就要吵起来了,老夫人厉声制止,“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在这争吵,也不怕小辈看你们笑话,婵儿她也是为了方家着想,你何必跟她置气,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能让六丫头松口。” 方正邕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是何脾气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哪怕关系到她都未必会退让分毫,何况是现在的局面,母亲,你可否再与林老夫人商量一二,方家姑娘众多,为何偏偏选中她呢?” “怎么,你莫非还想让旁的姑娘收拾此等残局?况且林家岂会迎娶庶出之女。”老夫人沉思少顷,复又言道:“一为嫡出公子,一为嫡出姑娘,倒也般配,虽说此举略有强人所难之意,但对六丫头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未料她的态度竟如此坚决,着实令人大失所望。” “她向来与三皇子交往密切,或许早已心有所属,又怎会应允这桩婚事。”方正邕微微摇头。 一侧的方婵冷笑道:“三皇子岂会迎娶于她?她还是早些打消此念头为好,莫要给方家招来祸端,正好趁此机会将她嫁出,也免得母亲被她气出病来。” 方正邕自然知晓三皇子高不可攀,岂是寻常人家女子能够奢望的,只是方筱染向来任性,恐怕难以任他们摆布。 “说得倒是轻巧,方才你也瞧见了,她怎会轻易应允。”老夫人叹息道,她倒是期望此次之事能够圆满解决,可偏偏就卡在了方筱染这里。 当时林老夫人向她提及此事时,她便颇为踌躇,若是换作其他女子,只需强硬要求,最终定然会乖乖顺从,怎奈方筱染与众不同,她软硬不吃,行事全凭一己之念,实在难以掌控。 方婵没好气地道:“那能有何办法,实在不行便只能下药将她强行塞入花轿了。” “下药?你这都是些什么惊世骇俗之言?且不论你下的药对她是否有效,如此卑劣之手段,你还是尽早收起,莫要污了我的耳目。”方正邕脸色剧变,对自己这个妹妹又有了新的认知。 幼时她虽任性,却从未如此,究竟是何事令她变得如此可怖。 被方正邕如此数落,方婵气得脸色铁青怒道:“大哥既然看不上我这些手段,那我也没辙,你自己想办法吧。” 丢下这句话,方婵拂袖而去。 她离开后方正邕颇为无语的坐在椅子上,久久无法平复他此刻的心情,老夫人也只得摇头,“邕儿,林家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最好早点给他们一个答复,如此便能将这件事彻底压下去。” 方正邕眉头紧锁,揉着太阳穴,面色凝重,“容我深思一番。” 自大堂而出,方筱染对众人视若无睹,径直朝北居行去。未料,刘氏却追了上来,拦住其去路。 方筱染面沉似水,看着眼前略显憔悴的妇人,冷声问道:“刘姨娘莫非也是来劝我嫁与林家的?” 刘氏闻听此言,赶忙摇头,“绝非如此,婚姻大事,岂容轻率,若所嫁非人,恐悔恨终生。有我这前车之鉴,岂会劝姑娘。” 并非刘氏真心不想劝,实是不能劝,她深知方筱染是怎样的性子,此番唯一能做的,便是故意揭开自己的伤疤,稍作贬低方正邕,以拉拢方筱染,至少不让方筱染将他们视为敌对方。 “既然如此,那刘姨娘这是何意?”方筱染狐疑的问。 总不能只是单纯聊两句吧,刘氏可不会做这种无用功,何况他们的关系也没好到那种地步。 听闻这话,刘氏先是左右查看一番,确定并无其他人后这才压低了嗓音说:“瑶儿是什么脾性我最清楚,她定然不会做出那等出格之事,只是她这丫头太过粗心,遇事也容易着急,很可能忽略一些细节,六姑娘当时你也是在场的,可否发现端倪,比如房间中是否有什么非同寻常的香味,或是其他异常之事?” 刘氏倒是比方云瑶聪明多了,知道追查幕后真凶,而非想方设法去陷害他人,当然这也是因为刘氏实在毫无办法,若有其他法子为方云瑶开脱,她是绝对不会来求方筱染的。 这些事方筱染倒也没必要瞒着,但告诉她对自己并无益处,于是方筱染便说:“有异常又如何?事情发生在林家,你连证据都无法搜集到,何况林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事,无非是断定女儿家名节最为重要,此事可查,但名节却无法挽回,刘姨娘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激怒林家?” 第91章 与其在小门户被人糟践,还不如在侯府哭 方筱染的一番言辞令刘氏幡然醒悟,当下之事由林家把控,方家无论如何都处于劣势,况且刘氏不得不顾及自己女儿的声誉,此事一旦传扬开来,无疑是将方云瑶逼上绝路。 如今与林家协商,尚有一线转机,虽说薛家并非最佳之选,但总好过声誉受损,然而前提是方筱染愿意嫁给林子衡。 一想到方才方筱染那态度坚决、毫无退让之意的模样,刘氏便感到头痛,要让她点头应允,恐怕比从地里种出金子还要艰难。 “刘姨娘若无事,那我便先行离去了。”方筱染不愿多做停留,抛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刘氏不禁叹息一声,此次当真是遇上了棘手的难题。 “都是一群废物!” 回到满春苑的周芩怒不可遏,将桌上的茶点尽数扫落于地。听到声响,汪氏即刻从屋内走出,见院子里的周芩正在发火,顿时感到一阵头痛,没好气地问道:“这又是为何?” “与你无关。”周芩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转头对着侍女墨兰说道:“大梦三生都已为他们备好,结果却弄错了人,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还妄想得到我父兄的提携?简直是痴人说梦!” 汪氏被怼得脸色铁青,却对自己这个儿媳毫无办法,本欲灰溜溜地返回屋内,却听闻周芩此言,她赶忙回头,疑惑地问道:“什么弄错了人?难道你说的是四丫头与薛家公子私会之事?” “都已被禁足在满春苑,消息竟还如此灵通,难怪刘小娘被你压制得死死的。”周芩不禁冷笑一声,出言嘲讽。 汪氏气不打一处来,可又实在好奇,只能和颜悦色的说:“你我才是一家人,我压她一头于你也是有好处的,芩儿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一回事?你都被困在这连大门都出不去,告诉你又如何?”周芩冷道。 被自家儿媳这般不尊重汪氏面子上挂不住,但又无可奈何,只得说:“我是暂时出不去,但我可以为你出谋划策啊。” “就你?”周芩冷不丁的扫了她一眼,颇为嫌弃的来了句,“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吧。” 说完周芩扬长而去,见她远去汪氏满脸痛苦的抓住门框,指尖都在颤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当初合该找个温柔纯善的儿媳,自从娶了她过门就没给过我一天好脸色。” 别说好脸色了,周芩至今都未曾叫过她一声婆母,可见在周芩的眼中她仅仅只是一个妾室,根本没资格被称之为长辈。 “可少夫人跟六姑娘也不对付,或许还能帮您出口气。”侍女扶住她小声安慰道,这话倒是让汪氏好受了几分,她叹气道:“希望别惹出什么乱子才好,这丫头的脾气可没几个人拉得住。” 方筱染回到北居时天色已晚,屋檐下已经挂起了灯笼,比起以前北居倒是亮堂不少,就连石桥上也放了几盏灯,估计是紫菊她们怕方筱染回来摸黑。 其实以她的眼力以及洞察力,便是在纯黑的情况下依旧能前行,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走过石桥,有侍女见到方筱染归来,激动的大喊了声,“紫菊姐姐姑娘回来了!” 这些侍女之前都是满春苑的,自从留在北居做事后,他们对这里越来越有归属感,便是哪天满春苑真凑出银子赎他们回去他们怕是都不愿意。 毕竟方筱染对待下人还是比较亲厚的,北居又都是些年轻人,没有那几个婆子嬷嬷倚老卖老,平日里做事要舒心不少。 再说方筱染也不缺钱,吃穿用度自然是方家最好的,下人自然也跟着沾光,最近单是北居下人添置的衣物都快比整个方家加起来都要多,其他人房中的人别提多羡慕了。 一听到方筱染回来了,紫菊忙不迭的跑来,很是担心的问:“姑娘您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不就是一个寿宴嘛,按理说吃完席也该回来了,该不会是林家为难您了吧?” 方云瑶的事并未公开,都是悄悄送回府中的,下人们自然无从得知,只是见方筱染回来的实在太晚不免担心。 “林家为难我做什么?好歹我也是宾客,面子上的事怎可乱来?”方筱染笑了笑,与紫菊一同回到栖水阁,青兰端来一碗红枣桂花汤,与一盘松茸糕,方筱染坐下刚吃了几口,就见吴贵成急匆匆的进来禀报道:“姑娘,薛家的人去见了老爷和老夫人。” “薛家?”青兰不解的看向吴贵成,好奇的问:“他们来干什么?总不能是来跟咱们姑娘提亲吧。” 吴贵成回:“不清楚,但这个时候来显然不是为了提亲。” “自然不是提亲,不过也八九不离十。”方筱染面色沉稳,轻笑着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而后又缓缓拿起一块糕点吃起来,举止甚是从容。 这让青兰愈发不解,她狐疑的问:“到底是什么意思?老爷他们不会把姑娘卖给薛家吧?要奴婢说与其选薛家倒不如嫁给顾家的二公子,怎么着也是侯府,万一顾二公子将来继承了爵位,那您就是侯爵夫人了。” “可那位顾二公子不是双腿残疾嘛,而且这门亲事是当年夫人和顾夫人定下的娃娃亲,至今也不见侯府提起,不知是否还作数……”紫菊微微皱眉,面露忧色。 她有此担忧也属正常,毕竟方婵已明目张胆地为方筱染另觅亲事,而侯府却迟迟没有表态,显然并不看重这门亲事。再者,方家与侯府实力差距过大,若方筱染真嫁过去,未必能过得顺遂。 青兰没好气的说:“你这就是忧心太过,作不作数的又不只是侯府说了算,姑娘深得太后宠爱,没准去跟太后提一下太后就允了这门婚事呢,到时候薛家还敢说半个不字?” 紫菊摇头道:“可是侯府也未必就是良配啊,两家实力悬殊,姑娘嫁过去是要受委屈的。” “在哪不会受委屈?与其在小门户被人践踏,还不如在侯府哭呢,至少表面上还算风光。”青兰撇撇嘴,直言道。 第92章 让他们两家去争 这番惊人之语令紫菊哑然,呆立半晌,怔怔地望着青兰,竟无语凝噎。 倒是方筱染未觉有何不妥,虽说言语刺耳了些,可事实确也如此。于她而言,若非迫不得已,决然不会做出如此抉择。 “好了,又非真要嫁人,你们在此争得面红耳赤,又是为何?”方筱染微微一笑,悠然地吃了口糕点,气氛亦逐渐缓和。 紫菊面色虽稍有恢复,然仍为方筱染忧心忡忡,毕竟婚姻大事于女子而言,举足轻重,稍有差池,恐将抱憾终生。 且有白戚戚之先例在前,紫菊着实不愿方筱染重蹈其母覆辙。 慈安堂内,老夫人方归,正欲洗漱歇息,却闻王嬷嬷禀报薛家来人,现已将人安置于偏房,只待她与方正邕前往。 “薛家此时前来所为何事?林老姐姐不是已与我谈妥,莫非他们是来探听虚实,亦或另有盘算?”老夫人心生烦闷,对薛家的到来颇感不解。如今尚未能让方筱染应允,他们此番前来,无非是火上浇油。 王嬷嬷摇头道:“奴婢不知,但来者仅薛家一老婆子,估摸只是前来传话。” 老夫人愈发疑惑,“传话?既是传话,又何须我亲自过去?” “或许是有要事需告知您与老爷,您意下如何?若您不愿前往,奴婢这就去回绝了她,区区下人,竟敢劳您大驾。”王嬷嬷声色俱厉。 老夫人却摆手道:“罢了,既是来了,便见上一面吧。只是我着实困倦,不便挪动,你将人唤来,有何事便来慈安堂说吧。” “是,那是否还要请老爷过来?” “一同传来。” 一炷香后,薛家的张嬷嬷步入慈安堂,老夫人已然端坐,方正邕亦恰巧抵达。 见人已齐,老夫人先是端详了一番张嬷嬷,面露惊色,“我观之陌生,未曾谋面,想必应非翠兰的陪嫁。” 以老夫人与林老夫人的情分,自是对林老夫人身旁的侍从颇为了解,此张嬷嬷甚是面生,她从未见过,估摸应是薛家的旧人。 张嬷嬷面带微笑,向老夫人和方正邕施礼道:“奴婢乃薛公子的乳母,今日前来仅是替夫人传一言。” “传话?她林翠兰将我方家视作何物,竟敢如此张狂?”老夫人盛怒,一掌拍于桌上,茶杯几近翻倒。 感受到老夫人的怒意,张嬷嬷竟然毫无惧色,反而神色坚毅地说:“夫人并非不敬重您,只是在林家所发生之事令她实在羞于离府,故而特遣奴婢来与您二位商议。” 这般托词老夫人岂会不明,然事已至此她亦懒得再计较,径直问道:“商议何事?可是两个孩子的婚事?” “正是。”张嬷嬷颔首。 老夫人不禁眉头紧蹙,颇为无奈地说:“此事既已议定,自是依流程而行即可,薛家对此莫非还有异议?” 毕竟闹出丑闻,老夫人只求速速将人嫁出了事,至于聘礼婚仪,得体即可,她亦不好意思再有何要求。 “自是不敢有异议,不过夫人的意思是好事成双,既然方府曾为我家公子与方家六姑娘说亲,不妨让六姑娘一并嫁给公子,六姑娘既是方家嫡小姐,自然不可能为妾,如此怕是只能委屈四姑娘了。”张嬷嬷神色肃然,毕恭毕敬地说出这番话,老夫人与方正邕闻之,脸色皆是一变。 方正邕怒发冲冠,厉声道:“一个姑娘尚不满足,你们薛家竟然妄图让我们将两个姑娘都嫁过去,莫非真当薛家是什么高门望族,我们方家就非得巴结你们薛家不成?” “方大人息怒,夫人如此行事,也是为方家着想。当时事发,人多嘴杂,难免会有流言蜚语传出。若方家肯玉成此桩美事,夫人定会让所有人守口如瓶,绝不泄露半分。”张嬷嬷面色沉静,缓缓说道。 老夫人闻此,怒声呵斥:“你这是在威胁!” 张嬷嬷不卑不亢地回应:“若老夫人觉得是威胁,那便是威胁吧。就看你们是否在意方家声誉了,奴婢话已至此,还请老夫人和方大人慎重考虑。” 言罢,张嬷嬷转身离去,老夫人气得一把抓起茶杯,狠狠地摔到地上,怒喝:“薛家实在是欺人太甚!此事若是应允,日后不知会如何嚣张跋扈。” “原本就不该与薛家有所牵连,他们无所顾忌,自然不会怕我们。如今算是被他们缠住了,或许正如四丫头所说,她是遭人算计了。”方正邕无奈地叹息。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脸色阴沉至极,“不管是被算计,还是她真的行为失当,此事既已发生,总不能去封住别人的口吧。若她不嫁给薛志明,日后恐再无人愿娶她。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此事必须尽快解决,只是为何偏偏是六丫头……” 薛家不说了,林家也点名了要方筱染嫁过去,一个在方府并不受宠的女儿,仅是因为嫡女身份便让两家如此抢夺? 关键这林翠兰竟然丝毫不顾及自己母亲的意思,专程让人连夜来传话,摆明了要死磕到底。 林家或许还会顾虑一下颜面,不会将此事声张出去,可薛家就未必了,薛志明虽是秀才,但日后能否高中都还是未知数,林翠兰这么做无非就是提前为他筹谋。 只是方筱染究竟能帮他们什么? 想到这老夫人顿时变了脸色,“难道他们是看重了白戚戚留给六丫头的家产,所以才做出这等事?” “昔日方家身陷险境,若非戚戚携来的嫁妆解了方家的燃眉之急,恐怕如今方家已不复存在。林翠兰想必是欲故技重施,况且染儿现今乃太后身旁的红人,颇受太后器重,他们自是想借此良机将薛志明扶持上位。”方正邕眼神犀利,透着丝丝寒意。 闻此,老夫人愈发恼怒,切齿道:“他们倒是妄想,可我方家岂会吃这等亏?原本两家联姻本是美事一桩,如今竟敢威胁,既然如此,那便一个也不嫁!” “若果真如此,薛家势必会将此事闹大,薛志明日后即便寻不得门当户对的姑娘,找个普通人家的女子还是轻而易举,但我方家的姑娘却会因此名声受损,恐难觅佳婿。” “那现今该如何是好,我已应下林家,如今又冒出个薛家,关键是六丫头不肯松口……” “既然他们两家想争,那就由他们去争好了。”方正邕沉声道。 第93章 两家同时下聘 张嬷嬷与方正邕以及老夫人的谈话内容并未泄露,方家其余人并不知晓,皆以为是薛家前来商议两家婚事。 至于为何仅派一名下人深夜匆忙来访,想必是不愿让那件事张扬出去。 张嬷嬷离府后,消息迅速传至刘氏耳中。她虽不知详情,心中却焦急万分,然而又不敢去找方正邕询问。此时方正邕对她们母女的怒气尚未消散,此时去找他无疑是自讨没趣。 “娘亲,我实不愿嫁给薛志明,您快想想办法吧。”方云瑶好不容易被放回来,她紧紧抓住刘氏的手苦苦哀求。 薛家犹如火坑,她岂愿跳入,况且她也不愿下嫁,即便为庶出,她亦渴望风光嫁入高门。 刘氏无奈摇头,“还能有何办法,人家设此局,显然是有备而来,你父亲又最为看重家族颜面,自然希望速速解决此事,如此唯有你嫁给薛志明方可平息。” “什么设局,分明是方筱染害我,原本该在那里的应是她而非我!”一想到此事,方云瑶便怒不可遏,若当时她不跟踪方筱染,便不会发生这般事,在她看来,自己是替方筱染挡了灾,心中自是愤恨难平。 “不论原因为何,这已是既成事实,薛家肯娶你已属万幸,倘若他们故意以此威胁方家,你可曾想过后果?届时为了维护家族颜面,你父亲极有可能会舍弃你,瑶儿,我们没有娘家可依靠,你哥哥亦不如你大哥那般有出息,还娶了周家的姑娘,到那时谁也保不住你啊。” 方云瑶眼中含泪,声音哽咽道:“可是娘亲,我真的不想嫁给他……” 刘氏心疼地看着女儿,却也无可奈何,“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倘若六姑娘不肯松口你依旧非常危险,瑶儿,你尚且年轻总不能因此断送了自己,何况若你父亲为保全方家颜面选择牺牲你,那你将声名扫地死后都不得安宁,到了那时,你哥哥还有我,还有刘家都会受到影响,再说,你是我十月怀胎,险些丧命才生下来的,你就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 说着刘氏的眼泪不停的往下落,一想到自己女儿将面临的困局,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她一边哭一边说:“是为娘的没用,无法护你周全,可是瑶儿,人活着才有机会,薛家不是良配但也不算差,薛志明好歹也是秀才,将来若高中,你亦是状元郎的夫人,怎么都比现在强。” “可他如果高中不了呢?”方云瑶问。 对方云瑶来说她最在乎的就是方家的几个姐妹将来嫁的比她好,过得比她风光,一想到这,她便难受至极,怎么都对薛家提不起任何兴趣。 刘氏语重心长的说:“那你也是秀才夫人,瑶儿,你到底只是庶出,便是你父亲不加以阻拦,将来也最多也就是加个清流人家,薛家好歹背后还有个林家。” 方云瑶撇撇嘴,“可林家都岌岌可危了,如何能成为薛家的庇护?” “那能怎么办,难道你想去死吗?”刘氏定定的看着她,声音带着一丝怒火。方云瑶整个人愣住了,痛苦的摇着头,“我不想死……娘亲我不想……” 看到女儿这么痛苦,刘氏愧疚的抱住她,低声安慰道:“放心,娘亲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会保下你,不管怎样你嫁到薛家也是正妻,至少不用像我这样,还被同为妾室的汪芷玉欺压。” “娘亲……”方云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抱住刘氏痛哭起来。 三日之后,林家众人携聘礼至方家,未料他们刚入方家大门,尚未放下聘礼,薛家之人亦匆匆赶来,同样携礼而来。 因领头的人彼此相熟,见对方所携之物,仍不忘寒暄数语。 林家的人问道:“你们到此,可是为四姑娘下聘?” 岂料薛家的人却答道:“非也,我等乃是为六姑娘下聘而来。” 闻此言语,林家人皆脸色骤变,纷纷疑惑地看向薛家人,开始低声议论,领头之人亦不禁皱眉,但表面仍维持镇定,淡笑道:“此言差矣,你等理应是为四姑娘下聘,薛公子与四姑娘情投意合,岂能负她。” “不,我并未说错,的确是六姑娘,听闻六姑娘的母亲喜欢邹老先生之《山水幽居图》,我家夫人特寻来相赠,足见用心,岂会有误。”薛家之人淡淡道,语气甚是笃定。 林家众人甚为纳闷,思忖与之前所谈不符,为何薛家亦是为六姑娘下聘,一女自不可能同嫁两家,其中必有差错,于是林家之人便与薛家之人争执起来。 结果这一争险些动手,幸得方正邕带人及时赶到,见二人同时来下聘,他亦颇为头疼,然那夜薛家如此匆忙传话,显然亦是有所筹谋,欲抢先于林家定下此婚事。 可谁也未料到两家不谋而合,致使撞在了一起。 见方正邕赶来,两家皆向他投来质问的目光,道:“方大人,您此举何意?既已应诺老夫人,为何又将六姑娘许配给薛公子?此前不是商定六姑娘嫁与我家公子,四姑娘嫁与薛公子吗?” 薛家的人亦道:“我等对此事全然不知,何来商议之说?再者,方家本就有意将六姑娘许配给我家公子,此前还特地遣姑夫人前来说亲,莫非如今要反悔不成?” “确有说亲一事,然薛公子已与四姑娘情投意合,难不成还想二女皆娶?” “有何不可?六姑娘乃嫡女,自当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迎娶,至于四姑娘,她既对我家公子有意,纳为侧室即可。” “薛家好大的口气,竟敢在方大人面前口出狂言,可有半分尊重之意?”双方争执不休,听闻双方所言,方正邕的面色愈发阴沉,他怒喝一声,声若洪钟,震耳欲聋,吓得双方即刻噤声。 到底是习武之人,气势自是不同凡响,这些下人平素少见世面,原以为方正邕仅是文官,应当儒雅温和,此刻见他动怒,着实令人胆寒。 “何时轮到他人对我方家之事指手画脚?我方家之女即便要嫁人,也轮不到尔等做主。若真心求娶,便拿出足够的诚意来,而非在此叫嚣。” 言罢,他怒喝:“来人,将他们赶出去!” 第94章 我绝不为妾 薛林两家的人被逐出方府,携着聘礼悻悻离去。 方家至此方才平静下来,然而方正邕却久久难以释怀,他从未料到方家竟会招致如此祸端,着实令人头疼不已。 见此情形,管家忧心忡忡地问道:“老爷,这该如何是好?” “有何不好,他们两家之事,自当由他们自己去处理。”方正邕沉声道。 闻听此言,管家神色凝重,“但四姑娘之事毕竟不宜声张,万一……” “他们的意图昭然若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与我们撕破脸的,既如此,那我们静观其变即可,且看他们两家如何出招。”言罢,方正邕拂袖而去。 很快,此事便在方府传扬开来,毕竟闹得那般沸沸扬扬,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想不为人知都难。 与方筱染所料相差无几,薛家果然不愿放弃她,甚至妄图将她与方云瑶一同迎娶进门,足见薛家的贪婪。 她深知这些人所看重的绝非她本人,而是她手中掌握的小金库,再加上方家嫡女这一身份,对薛林两家而言无疑是绝佳之选。 因此,她从一开始就未感到惊讶,只是未曾想到这两家本是亲家,竟也会相互争斗,想来在利益面前,即便是再亲近之人亦可舍弃。 “方筱染,你究竟是何意?”正在此时,方云瑶的怒喝声传来,其声甚是愤怒,她向来伪装得温婉恬静,此番如此动怒尚属首次。 “四姑娘,我家姑娘正忙,您不可入内……”侍女试图阻拦怒发冲冠的方云瑶,怎奈方云瑶已愤怒至极,根本无法阻拦。 “砰”的一声,方云瑶踹开了方筱染的房门,怒目圆睁冲了进来,一双冷眸死死地盯着她。 方筱染不以为然,微微抬眸,轻笑道:“四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惹怒了你居然让你这般生气。” “你还好意思说!”方云瑶径直走向方筱染,眼底的怒火噌噌往外冒,她怒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见她如此生气,方筱染反倒神色淡淡的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向她,“四姐姐先喝杯茶消消火。” “你少跟我来这套。”方云瑶扬起手企图推开茶杯,这看似轻巧的茶杯竟然如同生了根一般,纹丝未动。 就在这时,一直面带淡笑的方筱染突然手腕一转,杯中的温热茶水瞬间如一道飞瀑般朝着方云瑶泼洒而去。方云瑶躲闪不及,只觉一股温热的水流扑面而来,眨眼间便满脸都是湿漉漉的水渍。 那水滴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有的挂在了长长的睫毛上,晶莹剔透;有的则沿着尖尖的下巴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此刻的方云瑶狼狈不堪,精心梳理的秀发也被打湿,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 方云瑶气得浑身发颤,手指着方筱染,怒声说道:“你!” “可清醒了?”方筱染面无表情地端起一杯茶,轻抿一口,一双深邃难测的眼眸平静地落在她的脸上,声音仿若寒潭之水,冰冷刺骨,“谁害你,四姐姐心中有数,何必总来纠缠于我,莫不是觉得我软弱可欺?” 方筱染虽坐着,却气势逼人,方云瑶竟心生几分畏惧,她嘴唇微颤,眼中的怒火不但未消,反而愈发炽烈,“若不是因为你,我断不会进入那房间,更不会遭遇如此之事。” “所以四姐姐承认当时一直跟踪我?”方筱染微微挑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方云瑶闻言,立刻摇头否认,“不,我只是偶然路过,见你直奔月仙居,心生好奇便跟了上去,谁知……但无论如何,此事皆因你而起,发生在我身上,我也认了,可你为何还要这般羞辱我,甚至妄图嫁给薛公子为正妻,让我为妾,方筱染,我告诉你,此生我绝不会为妾!” 方筱染淡淡一笑,说道:“看来四姐姐已认可这门亲事,如此甚好,你放心,薛家少夫人的位置是你的,我不会争抢,也毫无兴趣,至于薛家今日为何来下聘,我确实不知。” “你不知?若非你与薛公子暗送秋波,又怎会有如此多的麻烦?”方云瑶紧紧攥住自己的手,眼眶泛红,泪水渐渐在眼中凝聚,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相较于方梦和,她这个四姐姐最擅长扮可怜、装无辜,只可惜方家无人纵容,否则便如方筱柒一般,极具杀伤力。 方筱染只觉可笑,无奈地说道:“我与他不过仅见一面,到了四姐姐口中,便成了暗送秋波,难怪四姐姐一见面就投怀送抱。” 被方筱染这般言语,方云瑶怒发冲冠,切齿道:“你不要太过分!” “究竟是我过分,还是四姐姐你过分?”方筱染扬眉,眸底隐有一丝哂笑,“你与其在此处与我争执,倒不如回去深思应如何让薛家认可你这个准儿媳。” “此番我是在你这里吃了亏,是我技不如人。”言罢,她冷笑一声,“别看现今薛林两家争抢于你,但凡你择了其中一家,势必会将另一家彻底得罪,而你无论进了哪一家的门,都不会比我顺遂,咱们走着瞧。” 言毕,方云瑶狠狠瞪了方筱染一眼,转身离去,就在她刚走到门口时,方筱染却淡声道:“四姐姐所言极是,不过我与你不同,我不会受人摆布,所以你所期望之事定然不会发生。” 闻得此言,方云瑶身形一滞,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去,与此同时,青兰匆匆赶来,面露焦灼地对方筱染道:“姑娘,林家老夫人邀您一见,奴婢觉着她定是没安好心,要不替您回绝了?” “不必,我也正好有话要问。”方筱染摇头,起身稍作整理,旋即出了门。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方筱染的马车抵达林府门前。刚下车踏上林府门前的石阶,恰好撞见林翠兰双眼泛红地走出来,她的眼角尚挂着一滴泪珠,面色也略显潮红,显然刚刚与人激烈争执过。 见到她,方筱染仅是微微点头示意,并未与之交谈,沉默着踏上石阶,与她擦肩而过时,林翠兰却叫住了她,“数日未见,六姑娘倒是愈发生疏了,你今日前来可是母亲所邀?” 第95章 有什么资格让我下嫁 “薛夫人言重了,你我本就素昧平生,何来生疏之说?”方筱染面色平静,嘴角微扬。 此语虽有刻意疏离之意,但所言不虚,本就是方婵的一厢情愿,即便见了面,方筱染的举止也并无不当之处,自然让林翠兰挑不出毛病。 或许是林翠兰心中有气,又无处发泄,只得强颜欢笑道:“现在不熟也无妨,待过门之后便是一家人,久而久之自然就熟悉了。” 方筱染微微一笑,“的确,日后四姐姐过门,方家和薛家便是亲家,关系自会亲近。” 没料到她会如此回应,林翠兰眼神一黯,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 “薛夫人若无事,那我便先行告辞了。”方筱染对她此刻的神情视若无睹,撂下这句话便步入林府。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林翠兰并未阻拦,只是脸色愈发阴沉,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令身旁的侍女心生恐惧。 侍女轻声问道:“夫人,这六姑娘是何意?” “不必在意,无论她如何拒绝,最终都只能选择我们薛家。”林翠兰目光阴冷,语气中明显带着怒意。 在林翠兰看来,方筱染不识抬举,薛家对她而言本是上佳之选,可她却屡屡回绝,真当他们非她不可?待到她过门之后,定要让她知道厉害。 “但如此一来,她是否会与我们心生嫌隙,而且若是将四姑娘一同娶进门,她心中怕是会有所不满。” “有何不满?她是正妻,四姑娘不过是个妾室,难道还能凌驾于她之上不成?我已给足了她面子,倘若她依旧不知好歹,日后我必不会让她好过。” “……” 踏入林府,方筱染顿觉后背发凉,想必是有人心怀不满,在背后对她评头论足。 不用细想,她也知道是何人,对此,她倒是并不在意。 令人心生不悦,自是会有人议论。 行至林老夫人住处,此处与林府别处大不相同,满园花卉,香气扑鼻。 花卉品类繁多,然香气并未混杂,显然是经过精心培育,特意分开的。 “可是方六姑娘?老夫人在暖居,您请随我来。”侍女见方筱染入内,上前询问,得知其身份后,即刻邀请她前往暖居。 暖居乃林老夫人寝室,上次林老夫人晕倒,便是被送至此处。 方筱染曾来此探望,只是当时人多,她未与林老夫人交谈,亦不想交谈,心中憋着一口气,又不能当众质问。若非方云瑶执意将污水泼向她,她至少不会坐视不管,方家也不会如今这般被动。 踏入暖居,方筱染便见林老夫人端坐于软榻之上,手中正端着一碗药,她似乎对这药极为厌恶,但为了痊愈,只得紧咬牙关将其喝下。 喝完后,侍女收走药碗,递上一颗酥糖。待酥糖完全在口中融化,她方才展露笑颜,那空洞的双眼望向门口,笑道:“你来了,来,过来坐。” 林老夫人与祖母不同,给她一种颇为慈祥温和之感,只是一想到之前她的所作所为,方筱染对其便再无好感。 而且,方筱染亦感意外,明明那双眼睛看不见,却能精准地确定她的位置,显然林老夫人的听力极佳。 方筱染微微抬眸,道了声:“林老夫人。” 但她并未走近林老夫人,而是与其保持距离,未曾听到她的脚步声,林老夫人有所察觉,但并未说什么,只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跟这丫头单独说。” “是。”伴随侍女们离去,并徐徐将门阖上后,屋中便仅余他们二人,林老夫人面带微笑地向她递来一颗酥糖,“此酥糖甜而不腻,乃青州特产,你且尝尝。” “多谢林老夫人,只是我不喜吃糖。”方筱染婉拒,神色自若地走到一侧的凳子处落座。 遭拒的林老夫人并未动怒,而是转手将酥糖送入自己口中,她一边咀嚼着酥糖一边问:“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方筱染漠然道:“岂敢。” 她的情绪甚是沉稳,几乎难以察觉她有丝毫的不悦,但林老夫人已然明了,略带无奈地说:“你莫非在怪我当日有意引你前往月仙居?此事我此前并不知晓,在那遇见你也纯属巧合,未曾料到我那女儿竟如此设计陷害于你。” 林老夫人之所以如此言说,无非是与林翠兰撕破脸皮,欲借此拉拢方筱染,否则她若真觉愧疚,当日便应澄清,又何必将错就错。 或许她当真一无所知,但她其后的行径着实令方筱染难以心生欢喜。 “林老夫人此刻才言此,不觉太迟了吗?”方筱染轻笑。 闻此,林老夫人不禁沉重地叹了口气,“这实乃无奈之举,况且你亦未中计。我虽借此要挟于你,但于你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桩好事?林家虽不复往昔辉煌,可与你也算门当户对。日后你若过门,这府中诸事皆可交由你操持,较在方家遭冷遇,来我林家掌大权岂不稳妥?” 好一个全部交由她打理,方筱染心中冷笑,林家产业寥寥无几,仅靠祖辈余荫苟延残喘,竟还妄图让她收拾这烂摊子,届时岂不是要如她母亲那般,用自己的嫁妆填补亏空。 关键是这林老夫人还口口声声说对她有利,也不怕被人耻笑,真当她愚昧至此,任人摆布? 方筱染无心与她多言,直言道:“林老夫人,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希望我嫁入林家,无非是觊觎我手中的嫁妆,但你也应知晓我母亲当年嫁入方家的苦况,你凭何认为我会重蹈覆辙?” 显然,方筱染这番话在林老夫人意料之中,她一脸肃穆地回应:“我可以保证,只要我在世一日,你在林家便不会受丝毫委屈,我必护你周全。” “我无需任何人庇佑,你不必给我这虚妄且毫无价值的承诺。林老夫人乃重利之人,既如此,那你便告诉我,林家有何资格让我下嫁?” 方筱染将“下”字说得极重,显然是故意为之。此语如利箭般直刺林老夫人的心窝,使其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第96章 那就拿出你的诚意来 氛围变得异常凝重,过了好一会儿,林老夫人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丫头果真能言善辩,我辩不过你,但我们林家也并非你所说的那般不堪。在你可选的范围内,林家绝对是上佳之选,亦或者,你仍在等侯府表态?” 言及此处,林老夫人那双空洞的眸子骤然变得锐利无比,嘴角也挂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笑意,“且不说侯府至今未曾提及定亲之事,单论你们方家与侯府之间的差距,你嫁过去未必能比在林家好。” “我未曾考虑得如此长远,只是单纯认为林公子并非良人。”方筱染微微一笑,丝毫不给林老夫人留情面。 然而,林老夫人竟也并未动怒,而是好奇地问道:“那志明是否是良配呢?” “自然也是。”方筱染直言不讳,林家她都看不上,更何况薛家。当然,方筱染在意的并非家世,倘若她真要嫁人,主要看重的自是未来夫婿的人品。 果如自己所料,林老夫人笑道:“可你此次嫁入林家是为了平息你四姐姐的越矩之事,如今此事尚未传开,自然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但若有朝一日闹得人尽皆知,我们薛林两家虽会受到一定影响,但远不及方家。你若为方家着想,就不该如此果断地拒绝。” 方筱染态度坚决,毫无动容之色,“四姐姐的事与我何干?您以此事要挟我父亲和祖母也就罢了,想让我因此让步,恕我直言,您还是莫要枉费心机。” 闻听此言,林老夫人眸色微变,语气也沉稳了几分,“难道你就不怕自己的名声因此受损,日后无人敢娶你吗?” “不怕,我四肢健全,能自食其力,若真到了那一步,不要那些虚名也罢。” 话到这份上多说无益,林老夫人也明白了方筱染的决心,只不过她也同样不会轻易放弃,毕竟越是这样的性子越能坐镇林家,也正好整顿整顿林家。 林老夫人笑道:“你这丫头的性子真是越来越对我的胃口,跟你这番畅聊我反倒更加不会放弃你,无论你是否愿意,我给出的条件一定会让你满意,你且回去吧。” “那就看林老夫人的诚意了。”丢下这句话,方筱染离开了暖阁。 侍女这才又入内,见林老夫人咳嗽愈发剧烈,她赶忙上前为其顺气,询问道:“可是六姑娘惹您动怒了?” “非也,实乃我这身子骨不中用了,正因如此我才放心不下,林家万不可断送于我手,否则我有何颜面去见他……”林老夫人微微摇头,眼中泪光闪烁。 此“他”自然是指林雪臣,她对其钦慕有加,亦如愿与其结为夫妻,本应白头偕老,怎奈命运无常,独留她在世间踽踽独行。 她膝下无子,原欲随他而去,然念及他对林家的牵挂,便欲为他谋得一线生机,方使林家支撑至今。若无林老夫人勉力支撑,现今的林家恐连薛家都不及。 正因如此,即便知晓方筱染的性情,遭其当面无礼拒绝,林老夫人仍不肯放弃。 “大夫言道,您忧思过甚致使病情加重,日后切不可再胡思乱想,六姑娘若有几分聪慧,当知如何抉择,至于姑娘,她与您终归是母女,又怎会真的撕破脸皮。”侍女宽慰道,然这番言语未起丝毫作用。 林老夫人惨然一笑,自嘲道:“正因聪慧,才会有诸多念想,不过她愿与不愿并不重要,为了林家,即便使用些狠辣手段,我也要让她成为林家的儿媳,至于翠兰,毕竟非亲生,又怎会齐心,你去将孙廖叫来,我有话与他说。” 自暖阁而出,方筱染朝着林府大门行去,上次曾来过林府一次,她对此地还算熟悉,能够熟门熟路地找到路径。 不过说来上次若非布阵之故,她也不至于迷失方向,林家竟有如此擅长布阵之人,日后须得谨慎行事。 原本方筱染欲向林老夫人询问陶安的下落,然与其交谈之后,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是她开口询问,林老夫人定然会以陶安的行踪要挟她。虽说她确实急于寻到此人,但也不愿受人要挟。 不知不觉间,方筱染已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明明暖阁距离林府大门并不遥远,从回廊过来径直前行便能抵达前院,可她走了许久却仍不见前院的影子。 莫非又步入了阵中? 方筱染心中暗叫不好,她虽身怀武艺,却对布阵一窍不通,一旦误入其中,想要找到出路唯有破阵。 然而破阵谈何容易,即便她武艺高强,也不敢保证能够安然脱身。于是方筱染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四周的变化,阵中所有物品的摆放皆有深意,但凡察觉到有异常之处,都需格外留意。 此处是一片规模适中的竹林,旁边还有一座湖泊,湖中种满了睡莲,此时正值春季,睡莲仅有片片圆叶漂浮于水面,偶尔有几条锦鲤游过,致使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来时并未见到竹林,更别提湖泊了,自己显然已误入阵法之中,只是不知此人在林府布下此阵究竟有何企图。 正在此时,一阵笛音传来,声音忽高忽低,悠扬婉转,时而又悲怆凄冷,尽管方筱染意志坚定,却仍被其牵动了情绪。 不知不觉间,她顺着笛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转眼间便看到湖边的凉亭中站着一位身着浅蓝色衣裙的女子,正手持长笛吹奏着。 见方筱染行来,笛音戛然而止,她缓缓抬起眼眸,凝视着走来的方筱染,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方六姑娘果真名不虚传,蛾眉皓齿,明艳照人。” 女子的嗓音清脆,宛如山涧中潺潺流淌的溪水,令人如沐春风,然而这风中却又夹杂着些许清冷。 方筱染并不识得此人,但既然她知晓自己,想必并非偶然在此,而是专程在此等候。 想至此,她礼貌地微微颔首,神色凝重道:“无意闯入,还请见谅,听姑娘所言,似乎认识我,不知姑娘是何名讳?” 第97章 故技重施 “我姓沈,是林子烨的母亲。”女子面色沉稳,嘴角微扬,然其所言却令方筱染惊愕不已。 林子烨之母,理应与她母亲年岁相仿,然观此人,不过二十有余,与林子烨仿若同龄,何以能诞下如此长子? 方筱染正自疑惑间,沈芊芊微微一笑,“方姑娘莫以貌取人,论及年岁,我与你母亲应属同代。” 听其言下之意,莫非她身怀某种秘术,可保容颜永驻?前世方筱染虽对各类秘术见多识广,然此等秘术,尚属首次目睹,着实令人费解。 “此点我实未察,观之阁下保养得法。”方筱染口中虽如此说道,心中却暗自嘀咕。 且不论其他,她之眼力、医术皆为上乘,更有内力加持,在此等情形下,仍无法判别对方真实年龄,足见此冻龄术之精妙。 沈芊芊收起长笛,指向石凳道:“方姑娘请坐,若你对这等秘术感兴趣,我倒可略作传授,不过……” “不过有条件?那便不必多言,我对此秘术并无兴致。”这林家人怕是皆怀同一心思,方筱染未给对方开口之机。 岂料方筱染对冻龄术竟毫无兴趣,沈芊芊略感意外,自行走到石桌旁落座,优雅地为方筱染斟满一杯酒,“此乃阳春白雪,乃伊川之佳酿,今日得见方姑娘,深感有缘,可否与我共饮此杯?” 方筱染见其邀请至此,亦不好拒绝,遂移步过去,反正她无惧酒中有毒,大不了以内力逼出即可。 见方筱染坐下,沈芊芊将一杯酒递来,指尖似有若无地散发着一缕幽香。 方筱染嗅到这股香味,眉头微皱,即刻屏住呼吸,以防被迷香所扰。她神色自若地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缓声道:“此酒确实上佳,只是我对酒无甚兴致,亦不善品酒,恐怕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酒乃饮品,只需开怀畅饮即可,何必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沈芊芊随之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饮罢,她凝视方筱染的面色,却见其神色沉稳,毫无变化。 为何竟无半点反应?沈芊芊心生疑惑,不觉紧攥手中酒杯。此时,一道冷冽寒芒袭来,令她脊背发凉。 抬眸望去,只见方筱染正噙着一抹笑意凝视着她,“你是否觉得诧异,为何这迷香于我毫无作用?” “你……”沈芊芊蹙眉。 “未料林家竟屡屡使出如此卑劣手段,着实令人侧目。”言罢,方筱染当即捏碎手中茶杯,只闻一声脆响,风中掠过一丝凉意,紧接着沈芊芊便觉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痛。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却见指尖沾染刺目的鲜血。 “方六姑娘果然身手不凡,难怪老夫人对你如此器重,连我都对你心生好奇。”沈芊芊言罢,迅速起身后退,并将长笛横于唇边,一阵凌厉且饱含杀意的笛音骤然响起。 见此情形,方筱染端坐原处,岿然不动,仅是手腕轻转,只见凉亭四周的树叶沙沙作响,纷纷朝方筱染飞旋而去。 随即,她拈起一片落叶,如飞刀般疾速射出。此落叶如利刃般疾驰而去,瞬间便将沈芊芊手中的长笛斩断。 眼看叶子即将击中她的脖颈,一道掌风自侧面袭来,将落叶攻势化解,救下了沈芊芊。 “果然还有一人,不过我却并未察觉你的存在。”方筱染面色沉稳,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对于方才之事仿若未闻。 其实她早已察觉还有一人隐匿于周围,否则她断不会真的对沈芊芊出手,毕竟是在他人府邸,若闹出人命,她恐难辞其咎。 不过如此行事,也是为了警告,上次薛志明之事已令她心生不快,岂料林家竟敢再次故技重施,她自当给个教训,否则日后只会愈发肆无忌惮。 来者不是旁人,而是林子衡,他救下沈芊芊后将其护于身后,怔怔地望着方筱染,而后抱拳施礼,“赵姨娘此举实有不妥,还望六姑娘见谅,若六姑娘心中不悦,我愿登门致歉。” 方筱染所指乃是另有其人,林子衡的出现令她颇感意外,她冷冽的目光越过林子衡,落于沈芊芊身上,言语中满含杀意,“你方才故意对我下迷香,莫非是想令我在此地失了名节,如四姐姐那般受你们摆布?” “不错,我确有此想法,谁让六姑娘软硬不吃,不肯踏入林府大门,我虽只是妾室,但也想为老爷分担忧愁,若日后林家有六姑娘坐镇,想必会有所改观,虽如此行事会令六姑娘对我心怀不满,但为了林家,我甘愿被六姑娘记恨。”沈芊芊倒也毫不隐瞒,将所有言语和盘托出。事已至此,隐瞒亦是无用,索性与方筱染一次性说个清楚,就看这位六姑娘究竟作何打算了。 “未曾料到林家竟能如此齐心,但我对收拾林家残局毫无兴致。林家若欲发展壮大,终究需依靠自身,依靠此等旁门左道,难以长久。” 方筱染沉声道,随手将酒杯掷于桌上,刹那间,一股强大内力喷涌而出。若非林子衡护住沈芊芊,此击沈芊芊定然难以承受。 不过,林子衡亦令她颇感意外。 此人身材修长,五官端正,内力却颇为深厚。他既非林子烨所言那般怯懦胆小,亦非前世印象中的杀伐果断,反倒像是与另一人融为一体。 林子衡怯怯地看了方筱染一眼,嘴唇微微蠕动,轻声道:“六姑娘所言甚是,确实不应采用此等旁门左道,我定会好生告诫赵姨娘,还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至于你我婚事,若姑娘不愿,那便罢了,我不愿强人所难,亦不想让姑娘不快……” 他这般模样,倒有了几分林子烨所描述的样子。同时,方筱染亦未曾料到,林家多数人皆期望撮合他二人,而林子衡自己对此似乎并不热衷。 “你这说的是何话?若让老夫人听闻,必定会动怒的!如今林家皆盼你与六姑娘成就美好姻缘,你切不可胡言乱语!” 沈芊芊心急如焚,厉声呵斥,并将他推开,神色坚毅地走向方筱染,“六姑娘若应允这门婚事,不止冻龄秘术,就连府中那些阵法,我也一并传授于你。” 第98章 只是想跟你道个歉 观之,林家众人倒是齐心,为了林家竟能如此。 冻龄秘术,方筱染实无兴致,至于阵法,她略有研究之意,然若代价是嫁入林家,那还是罢了,她素不喜受人胁迫,凡事有一必有二,一旦开了先河,便再无转圜余地。 于是,方筱染决然道:“你无需多言,此婚事我断不会应允,若你真欲救林家,实则非此一法,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功夫,若无他事,我便先行告辞了。” 言罢,方筱染转身离去,即便沈芊芊尚有话语欲说,然念及方筱染适才动手之果断,恐尚需林子衡出手相救,彼时二人之间必生嫌隙,如此,实乃得不偿失。 沈芊芊别无他法,唯有罢手。 见方筱染渐行渐远,林子衡望了一眼沈芊芊,旋即追了上去。 “林公子莫非欲一直尾随于我?”踏出林府大门后,方筱染行至马车旁,眸色微凝,并未回首,扬眉问道。 自凉亭出来,此人便一路相随,却始终未现其身,不知其意欲何为,方筱染本以为林子衡仅是出于愧疚,恐她再误陷阵中,但已至门口仍无停步之意,恐是另有他想。 故而,她才驻足,开口问询。 闻得此言,林子衡即刻现身,立于门口石柱之旁,与方筱染保持着适度距离,双唇轻颤,略带怯意地道:“我只想向姑娘致歉,却不知如何做方能得你谅解,故而……” 方筱染回首,双眸冷冽如冰,“莫非你以为跟在我身后,便能让我宽恕于你?林公子,你此举与那登徒子有何差异?” 见此情形,林子衡赶忙道:“我,我并非此意,我只是……” “无需向我致歉,做出那事之人并非你,我亦不愿误伤无辜,林公子还是请回吧,你我之间就此了结。”言罢,方筱染上了马车,随着吴贵成一鞭抽打在马背上,只闻一声长嘶划破天际,随后烈云骏马拉着马车疾驰而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子衡怔怔地望着远去的方筱染,嘴唇翕动,却终究未发一言。 马车穿过闹市,行至小道时,吴贵成压低声音道:“姑娘,他仍在尾随我们,不知是否有何企图。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恐在我之上,不知姑娘是否能应对?” 吴贵成担忧对方武功高强,若对方强行对方筱染动手,自己恐无力保护,故而有些忧虑。当然,他对方筱染的武功还是颇为信任的,只是若对方另有所图,他届时非但无法护住方筱染,还可能会成为她的累赘。 “放心,他并无恶意,况且仅有他一人,不会贸然出手。”方筱染语气平淡,林子衡并未刻意隐匿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也在情理之中。 他内力深厚,若想隐藏气息,或是压制内力不外露,至少吴贵成是无法察觉的。至于他为何选择暴露自己,或许有试探方筱染底细的意图,不过这些方筱染也无意隐瞒。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要甩掉他吗?”吴贵成好奇地问道,他对此人毫无好感,毕竟对方一来便对自家姑娘心怀不轨,甚至穷追不舍,如今方家的混乱局面也拜他所赐。 吴贵成自是不会在意方家的死活,只是他着实厌恶方家人因此事而为难自家姑娘。无论如何,他都决不会允许有人胆敢对方筱染心怀不轨。 “既然能跟到此处,又岂是轻易能够甩掉的?就在前面掉头,去月湖。” 一听方筱染要去月湖,吴贵成心中虽有担忧,但也不敢有丝毫异议,只是小声问道:“去月湖做什么?那地方平日鲜有人迹,若他对您不利,恐怕……” “有何可惧?难道他还敢对我动手不成?”方筱染微微一笑,不以为意。见她如此自信,吴贵成也只得作罢,依她所言驾着马车前往月湖。 月湖离此不远,不多时便已抵达。此处平日确实人迹罕至,只是偶尔能见到一叶扁舟在湖上飘荡,远远望去,仿佛是公子佳人正在游湖吟诗。 之所以选择此地,也是因为月湖地处偏僻,不会传出过多流言蜚语,再加上景色宜人,人的心境也会更加平和。 刚下马车,吴贵成正欲将马车栓到树上,忽然瞧见湖边出现一名身着淡蓝色宽袍,袍上印着墨竹纹理,腰间挂着月白玉佩的男子。他负手而立,一头飘逸的长发随风舞动,露出俊朗的侧颜。 不知为何,方筱染突然觉得此人甚是陌生,与方才所见简直判若两人。难道林子衡还有两副面孔不成? 正暗自疑惑时,站在湖边的林子衡忽然转过身来,对着方筱染憨厚一笑,双手作揖道:“方姑娘。” 此时,方筱染才注意到他右手还提着两袋千禧楼的芙蓉糕,以及明月酒坊的桂花酿。虽未开盖,但一阵桂花香气已扑鼻而来。不愧是明月酒坊的桂花酿,香气着实迷人。 “适才于林府,我已将话言明,林公子缘何仍跟至此刻?莫非与林老夫人一般心思?然你自己分明亦言,不喜强求他人,此番何意?”方筱染冷声道,语气中含着几分冷意。 林子衡略顿,继而朝方筱染趋近,甚是笨拙地将手中糕点及桂花酿双手奉上,组织良久言语方才道:“我深思熟虑,自觉有愧于姑娘,遂往千禧楼与明月酒坊购得彼处糕点与桂花酿,闻诸多女子对这二者钟爱有加,想来方姑娘亦不会厌弃。” 此语令方筱染甚为讶异,一脸怪异地审视着面前男子,“是以你来此只为向我致歉?” 他倒也厉害,于短时间内获此二物,须知那乃千禧楼与明月酒坊,价格自不必言,关键亦非往即能购得,其多半卖了人家掌柜情面方可将其买下。 仅为致歉而已,有这个必要吗?况且那事本乃沈芊芊一人所为,若其未参与其中,实无必要如此。 “姑娘不喜?”林子衡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方筱染,欲察其神色,见其神色平静,未见任何情绪,他心中犯起嘀咕,深恐因此惹其不悦。 “倒也不是。”方筱染无奈地叹了口气,缓步行至他前,歪头仔细端详着,一脸疑惑地问:“林公子武艺精湛,林家既欲东山再起,你何不投军?若他日立下战功,亦可替林家撑起一片天。” “这个嘛……”林子衡略显羞赧地摸了摸鼻子,憨笑道:“我确有此念,然我至军营却被将军劝退了。” 方筱染抬眼,沉声道:“劝退?缘何?战场之上理应不会排斥一位具备杀敌能力之人。” 林子衡答:“你大哥言我身形太过瘦弱,并非能上战场杀敌之人,那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对付三四人尚可,但若至战场,怕是连枪都难以提起。”言罢,他抓了抓脑袋,又道:“况且我着实无统帅之才,若仅逞匹夫之勇,恐难立寸功。” 竟是被方怀宏劝退的?那倒也在情理之中,十有八九是担忧他立功过甚,届时军功在他之上,一举取代他的位置。 “我观你内力深厚,岂会连枪都提不动,入军营你莫非并未展露全部实力?”方筱染平静道。 林子衡垂眸道:“我这身功夫是跟姨娘的师父青崖子所学,实则并未精通,强身健体倒是足够,战场之上局势变幻莫测,实难预料会是何种情形,而且祖母亦不期望我参军,言林家人丁稀少,若我遭遇不测,林家恐会后继无人。” 说白了,即便他有统帅之才,林家亦不会让他去冒此风险,如此一来,林家便错失了一次良机,也难怪会对她如此执着。 正思索间,林子衡忽地将糕点与桂花酿塞入她手中,匆匆运气奔出百步之外,并传音道:“今日之事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海涵,归后我必劝说祖母,令她莫要逼迫于你。” 随着一阵清风拂过,林子衡的声音亦随风飘散,望着手中之物,方筱染不禁摇头轻笑,当真是个怪人,不过相较林家其他人,倒是正常许多。 第99章 有什么资格让我放弃个人利益 甫一回到北居,方正邕便闻得消息,匆匆赶来询问方筱染受林老夫人邀请一事。 见他神色匆匆,方筱染不慌不忙地将林子衡交予她的糕点与酒递给紫菊,令其收好,这才转身冲着方正邕欠了欠身,微微一笑,“父亲是担忧女儿会遭林老夫人欺凌,还是唯恐女儿会冒犯了林老夫人?” “以你的脾性,自是不会受人欺凌。”方正邕微微皱起眉头,面色凝重声音沉稳地道。 闻听此言,方筱染面色沉静,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父亲莫要担忧我会冲撞林老夫人,这点女儿心中有数,我与林老夫人素无瓜葛,亦不会无端生事,不过略作交谈,自不会有冒犯之举。” 方正邕对她眼底的嘲讽视而不见,板着脸问道:“她唤你去所为何事?” 这并非什么机密,方筱染无需隐瞒,便如实答道,“也无甚要紧事,只是与女儿谈心罢了,又提及林家诸多益处以及条件。” “如此说来,你与她相谈甚欢,莫非你应允了与林公子的婚事?”方正邕霎时眼前一亮,仿佛嗅到了于己有利之事,然而方筱染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大失所望。 方筱染摇头,“自然未曾,那些所谓的益处与条件于女儿而言微不足道,不足以令我心动。” 霎时,方正邕的脸色阴沉下来,语气甚是不悦,“你这丫头当真是心高气傲,林家即便如今势微,祖上也曾显赫一时,林老夫人又是老太师的亲侄女,若你能得她庇佑,日后在林家定然不会受什么委屈。” “父亲也知晓那是曾经,现今的林家不过是一座空中楼阁,随时可能崩塌,女儿若嫁过去不过也只是沦为他们手中的工具,一如当年我娘亲一般,又岂会真心待我好,我何必自讨苦吃。”方筱染态度决绝。 这令方正邕颇为愠怒,他面色冷峻地说道:“你莫要凡事皆搬出你娘,我与她的过往并非你所知晓的那般。” “那又是哪般?”方筱染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期望能从他口中获悉真相,然而方正邕欲言又止,最终缄默不语,只是叹息一声,无奈地摇头,“莫再提她了,你身为林家幼女,我本不愿你过早嫁人,但林家既已决定联姻,你又何必拒绝?那林公子虽无甚作为,然性情纯良且无城府,日后定会事事迁就于你。我并不奢求你们姐妹几个嫁得有多好,只要夫家宽厚,不受欺凌,便是极好的结局。” 此语虽属实情,然出自方正邕之口,便少了许多可信度,方筱染只觉可笑。 她道:“父亲说这番话时,可曾扪心自问?您当真未掺杂任何私心,只为给女儿觅得良配?要说委屈,我在方家所受的难道还少吗?这些根本无法改变我的决心。” 言及此处,方筱染的眸色渐冷,一双寒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嘴角上扬,浮现出一抹冷笑,“您如此为林家说话,可是已在薛林两家间做出了抉择?莫非,老太师向您施压了?” 方正邕毕竟上过战场,并非软弱之辈,此次若非关乎方家声誉,他断不会轻易妥协。此刻他言辞之间流露出无奈之意,显然是被迫做出的选择,能令他这般动摇的,除了老太师,方筱染实难想到他人,至少薛家尚无此等能耐。 “我本无意逼迫于你,可事关方家利益,我不能坐视不管。女子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王公贵族之女,也须为了家族利益舍弃个人得失。至少林家并非火坑,你亦非下嫁,门当户对又有何不可?” 方正邕面色凝重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儿,他深信自己所言句句在理,然而方筱染随后的回应却令他瞬间哑然。 “请问父亲,方家有何值得我舍弃个人利益之处?迄今陷害我娘、妄图杀我之人仍安然留于府中,一人吃斋念佛,一人幽居宅邸,便能抵偿所犯罪行,而我娘亲却要背负那些无妄之灾,我还得遭人欺压陷害,你们当真有资格让我为你们牺牲吗?” 方筱染圆睁双目,眼眶泛红,许久都难以平静。此刻,她的心中满是悲愤与不甘,多年来所受的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令她再也无法遏制内心的情感。 对方正邕是否怨恨?自然是怨恨的,只是时间久了早已看透,不再抱有丝毫期望,而这一次方正邕的一番言辞彻底将她激怒,他们之间本就所剩无几的亲情,此刻更是被撕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再无转圜的余地。 一时间,方正邕无言以对,他已不止一次见到方筱染红着眼眶质问自己,但此次明显不同,他们之间仿若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逐渐将他们分隔得越来越远。 最终,方正邕只是沉重地闭了闭眼,默默地看了方筱染一眼,甩袖离去。 他离开后不久,紫菊才匆匆赶来,试图宽慰方筱染,然而当她准备开口询问时,却见方筱染已然扬起了嘴角,眼眶中的绯红也已消散。“走吧,喝酒去。” 方筱染微微一笑,仿若一切都未曾发生,可她这般模样反倒让紫菊更为忧心,轻声问道:“姑娘,您若难过,就哭出来吧。” 方筱染轻轻摇头,抬手轻抚紫菊的发顶,动作轻柔,“傻紫菊,你不会以为我还会为他,为方家之人落泪?不过是佯装罢了,父亲向来如此,对他采取怀柔之策比强硬手段更为有效。” 果真如此吗?分明是在强撑,紫菊心中暗自叹息,却并未点破方筱染,只是忧心忡忡地问道:“如此行事,老爷便会打消将你许配给林家的念头吗?” “自然不会,此事关乎方家声誉,又有老太师施压,是否放弃并非由他一人决定。” “那这是否意味着薛家已不再强求姑娘?” “未必,不是还有四姐姐这张握在手中的底牌吗,有她在,方家永远处于被动,父亲此人看似温和儒雅,实则冷漠,到最后或许会选择舍弃她。” 闻得此言,紫菊脸色骤变,难以置信地望着方筱染,也压低声音问道:“您的意思是老爷他……” “这是迫不得已的抉择,就看刘氏是否舍得下这个决心。”方筱染语气平淡,然而这却令紫菊愈发迷惑,她侧头问道:“刘氏?可如此一来,您不是只能嫁给林家了吗?” 在紫菊看来,没有了薛家这个竞争对手,林家岂不是胜券在握,关键是方筱染并无嫁给林家的意愿,这般局面又该如何化解? “谁说的,也并非只有林家可选,如今我与林家闹到这般田地,自是不会与他们再有任何牵连。” 见方筱染如此笃定,紫菊暗自松了口气,可仍有疑惑,她问道:“那姑娘有何打算?” “还能如何,唯有等待,目前尚未到那般绝境,横竖与我无关,我们该吃吃该喝喝,记得去准备一个大仓库,用以存放我娘亲的嫁妆。” 言罢,方筱染稳步走进屋内,紫菊听得茫然失措,蓦地转念,顿觉不妥,赶忙追上前问道:“然而夫人的嫁妆早已用于填补府中亏空,这些年方家所用皆是夫人的嫁妆,想来所剩无几……” “所以要让他们悉数归还。”方筱染泰然自若地坐下,拈起一颗葡萄咀嚼着,双眸中蕴含深意,令紫菊困惑不已。 既然已然无存,又当如何归还?况且方家自身难保,怕是也不会交出所剩的嫁妆吧? 第100章 下一剂猛药 “竟连老太师都搬了出来,实是卑劣!”林翠兰闻知老太师向方正邕施压,气得当即拂落桌上茶水。 正在看书的薛志明惊了一跳,忙搁下书本过来查看,见林翠兰无恙,遂命侍女速将满地碎片清理,这才言道:“您何苦执着于那方六姑娘,她那般性子,过门后定然不会孝顺您。既是娶新妇,何必寻个无教养的野丫头。” “她纵是野丫头,亦是方家嫡女,更是太后跟前红人,我薛家自需广结人脉,方能保您官途顺遂。”林翠兰气愤难平。 她自然知晓方筱染难以相处,可问题是薛家缺她这笔钱,更欲与方家乃至太后攀亲,否则依她脾气,与方筱染几番争斗下来,早便与其断绝往来了。 此前她还以为方筱染过门后可任她摆布,如今却已打消此念,只为薛家利益考量。 怎料薛志明全然不以为意,反倒一脸轻蔑道:“她哪有此能耐,是您高估她了。估摸方家自身都不在意她,巴不得有人愿娶她呢。您就是非要与外祖母较劲,林家若如此想要,让与他们便是,又非她不可。” 对于方筱染此人,薛志明并无好感,只因起初对她印象极差,认为她甚是高傲,日后恐难任其摆布,更休提相夫教子、孝顺公婆了。 林翠兰轻叹了一口气,面色凝重地说道:“你以为我为何如此执着?无非是因为你外祖母的缘故。原本我打算略施手段,若实在无法成功,那便也罢了。然而,偏在此时,母亲竟站了出来,意图与我们争抢,连她都这般重视,我又怎能轻言放弃?” “或许外祖母看走眼了也未可知,不对,她双目失明,又怎能分辨是非善恶,我看您怕是要失望了。”薛志明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然后悄然坐到一旁。 听到这话,林翠兰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母亲心中犹如明镜,怎会看错?” “但为了这样一个人,不惜与外祖母乃至整个林家闹翻,真的值得吗?”在薛志明看来,此等做法实在欠妥,林家虽已渐显颓势,可毕竟仍强于薛家,况且只要有林老夫人在,她手中的人脉尚可利用,一旦彻底决裂,对薛家极为不利。 这一点,林翠兰又何尝不知,但她已别无选择,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自然知道不值,可母亲对方姑娘如此上心,我又怎能让她轻易得偿所愿?” 薛志明不禁摇头,“说白了,还是因为您想与外祖母一较高下。” 他这番话犹如一把利剑,直刺林翠兰的要害,令她怒不可遏,一双冷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就是在与她较劲,以她的身份和人脉,只要她肯用心,我又怎会下嫁薛家?至今还要为薛家、为你奔波,但凡你有点上进心,你父亲有点能耐,我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林翠兰情绪激动,言辞犀利,令薛志明哑口无言,过了许久,他才愣愣地问道:“那您打算如何行事?如今老太师都已出马,我们已是毫无胜算。” “既然母亲如此迫不及待,那我也只能再下猛药了。” 一日后,市井间开始流传起有关方云瑶的风言风语,言其未嫁便与一男子独处一室,情形旖旎,引人遐思。 此事起初只是略有端倪,而后渐传至茶肆,幸而似有人刻意把控传播范围,未曾大规模扩散,仅在少数茶馆中有人议论。 然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此类言论一旦传出,无疑是断了她的活路。 不多时,这些谣言便传入方家,老夫人闻后险些昏厥,即刻责令刘氏自行设法尽快平息此事,否则一旦传开,必殃及方家众人。 关乎女儿清誉,刘氏岂能不心急? 只是空穴不来风,显然是有人蓄意散播此事以向方家施压。如此明目张胆,无需多想便知是何人所为,问题是该如何平息这场风波。 刘氏为此焦头烂额,方云瑶更是为此事啼哭不止,言称日后恐无颜见人。此前薛林两家只是想借此事要挟方家,故而未曾外传,可如今方家迟迟未有动作,自然有人按捺不住了。 “他们两家争斗,却要牺牲你,是为娘无能,护不住你。”刘氏痛哭着抱住方云瑶。 方云瑶低声抽泣的同时,紧咬银牙道:“都怪方筱染,若不是她惹出诸多事端,我又怎会被牵连。” 她依旧习惯性地将责任归咎于方筱染,认为皆是方筱染的过错,否则自己断不会如现今这般遭人非议。闻得此言,刘氏轻轻松开她,无奈地摇头,“瑶儿,你须牢记,这方家的姑娘你谁都可招惹,唯独不可碰她。” 历经多次与方筱染的交锋,刘氏深刻地洞悉到方筱染的可怖之处。 “往昔的她绝非如此厉害,如今究竟是何状况,仿若变了个人一般,莫非她被何物附身了不成?”方云瑶着实难以理解,昔日那个任人欺凌的方筱染缘何会有如此巨大的转变,难道她一直都在韬光养晦? 刘氏眼神微沉,缓缓道:“或许她从未改变。” “然而此刻我们应当如何是好?一旦父亲归来,他定会杀了我的……” 方云瑶心急如焚地抓住刘氏的衣袖,双眼通红,茫然无措。恰在刘氏欲要安抚之际,侍女匆匆奔入,焦急地说道:“小娘子,老爷回来了,正在朝我们这边赶来。” “什么?”刘氏面色骤变,匆忙将方云瑶推向柜子,催促道,“瑶儿,你先躲进去,此刻万万不可让你父亲见到你,切记,无论发生何事都莫要出来。” “可是娘亲……”方云瑶话未说完便被刘氏塞入柜子,上了锁,而后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卸去脸上精致的妆容,连发簪也一并取下,整个人显得狼狈而憔悴。 须臾,方正邕怒气冲冲地踏入翠微阁,刘氏赶忙上前相迎,却被方正邕反手推开,怒斥道:“瞧瞧你教出的好女儿!日后整个方家的姑娘皆会受她牵连!” 见他盛怒未消,刘氏亦不敢多言,径直跪地哀求道:“老爷,瑶儿是遭人算计了,她断不会做出那般事,况且如今摆明是有人蓄意泄露此事来要挟我们,不论是薛家还是林家,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与我们联姻,断不会真的彻底决裂。” “这岂需多言?定然不会是林家,有老太师从中斡旋,即便是我,也不敢有异议,能出此下策者唯有薛家。”方正邕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侍女赶忙端来一杯热茶,不敢出半点声响,默默又退了出去。 刘氏深知方正邕的怒火因何而起,却又不敢言语,只得跪着慢慢挪到他身旁,许久后才轻声道:“老爷,您心中可有了决断,薛家如此不顾一切,对我们并无半点益处。” “还能如何抉择?一边是老太师,一边是我们自家的丑事,若薛家执意纠缠,便只能从根源处彻底斩断,她自己所做之事,理应自己承担后果。”方正邕面色阴沉,语气更是寒冷如冰。 听出他的意思,刘氏霎时脸色煞白,急忙抱住方正邕的大腿,苦苦哀求道:“老爷,瑶儿也是您的女儿啊,您不能如此对她……” “三丫头、五丫头、六丫头亦是我的女儿,方家上下皆会因此事蒙羞,你难道未曾考虑过她们吗?还有怀德,他尚未娶妻,此事一旦传扬出去,还有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给他?” “可是……可是瑶儿她,她也是无辜的,求老爷饶她一命……” “并非我不给她活路,而是她自己非要往别人设好的陷阱里跳,倘若当时她自己没有心怀不轨,又怎会出现在那地方遭人算计?” 方正邕此言已然表明了立场,刘氏实在难以接受,她紧紧抱住方正邕的腿,泪流满面地说:“她尚且年幼,怎会知晓那些阴谋诡计,老爷,您是看着瑶儿长大的,她三岁便能识字,五岁便可背诵诗经,您曾说过,她将来必成大器,求您发发慈悲啊……” 她这般实乃无奈之举,唯有哀求,然方正邕断不会让方家陷入绝境。当下薛家已然使出狠招,林家亦虎视眈眈,此事万不可再拖延。 “我非仅瑶儿一人之父,方家这一大家子切不可因她而惹出事端。”言罢,方正邕一脚将刘氏踹开,起身面沉似水,问道:“瑶儿何在?来人,将她带出来!” “不,不老爷,求您……”刘氏再度扑上,却又遭一脚踹开。彼时,一群下人冲入,开始四处寻觅方云瑶的踪迹,房间就这般大小,方云瑶藏匿之所极易被发现,刘氏心急如焚。 她深知方正邕心意已决,对此无能为力,但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被带走,她绝不容许。 眼见已有下人探向柜子,刘氏“咚”的一声,朝着方正邕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神色坚毅道:“老爷,此事尚有转圜余地,望您给妾身些许时间,若妾身不能平息此次风波,妾身甘愿受老爷责罚。” 第101章 有求于人 见刘氏哭得梨花带雨,模样甚是可怜,毕竟是自己的枕边人,方正邕心中自是不忍。况且方云瑶亦是他的女儿,又怎能真的没有半点心疼?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他绝不可能置之不理。 于是,他面色冷峻地看向刘氏,声音威严至极,“我给你三日时间。” 话毕,方正邕便带人离去。 许久之后,刘氏才整个人瘫倒在地,侍女慌忙冲进来搀扶,她却指着柜子道:“快将瑶儿放出来。” 柜门打开,只见方云瑶整个人蜷缩着,显然被方正邕吓得不轻。 刘氏安慰了几句后,方云瑶颤抖着问道:“娘亲,您说有办法,究竟是真有办法,还是只为了拖延时间?” “两者皆有,此事尚未有定论,我要先去见一个人。”刘氏擦去脸上的泪痕,站起身来。 见状,方云瑶赶忙问道:“您要去见谁?” “六姑娘。” 北居,药圃中。方筱正手持花锄,沉稳地种着地。近日,她得了几株极为珍贵的药材,欲自行培育。 “方家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也就只有姑娘您在此处悠然种地了。”青兰捧着小脸,蹲在药圃边,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乱他们的,与我无关。”方筱染锄完地后,随手将花锄递给青兰,自顾自地走到树下的石桌旁,端起紫菊为她煲的鱼汤喝了起来。 青兰无奈地叹息一声,“话虽如此,可薛林两家是为了争夺您,怎能说毫无关系呢?” 闻听此言,方筱染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问道:“那不然如何?你希望我嫁给这两家?” “这倒不是,奴婢自然是希望姑娘高嫁,如此便不会再受方府的欺凌。” “换汤不换药,毫无意义。” 正当方筱染放下汤碗之际,一侍女匆匆而至,向她躬身行礼道:“姑娘,刘小娘子来了,言有要事求见。” “她怎会前来?想必并非善事,姑娘可要见她?”青兰面露不悦,低声嘟囔。 方筱染微微一笑,“自然是要见的,你将人带至碎月阁,我稍后就到。” 刘氏抵达碎月阁后,焦急地等待着,久久未见方筱染现身,心中忐忑不安,深恐方筱染不愿理会自己。 她一杯接一杯地饮茶,眼见天色渐暗,实在难以安心,便起身至门口张望。 碎月阁外种满各式花卉,微风拂过,携来淡淡花香,却依旧无法抚平她的焦虑。 不知等待了多久,刘氏已坐立难安,意欲直接去见方筱染。她迈步走向门口,刚跨出门槛,便见方筱染正朝此处徐徐走来。 “刘姨娘这是打算离去了?”方筱染抬起眼眸,嘴角隐有一抹浅笑。 见自己等候之人终于出现,刘氏赶忙露出一丝笑容,侧身让开道路,“妾身只是瞧瞧六姑娘是否到来,想来北居事务繁忙,六姑娘才迟迟现身。” 方筱染笑着走进屋内,淡然道:“并无琐事。”既然无琐事,那便是有意为之了,然而有意又何妨,显然她已洞悉刘氏来意,欲借此让刘氏知难而退。 正因察觉到这一点,刘氏自然不会揭穿,而是紧握双拳,转身笔直地跪下,“求六姑娘给瑶儿一条生路。” 她声泪俱下,模样甚是凄惨,若非走投无路,她也不会如此哀求。 方筱染仅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声道:“刘姨娘这是何意,四姐姐如今的困境与我毫无干系,莫非刘姨娘也如四姐姐一般认定是我害了她?” “并非如此,我从未有过这般想法,只是我确实已无计可施。我知晓你与瑶儿之间存有诸多误会,然毕竟是血亲,恳请你救救她,保她一命……”言罢,刘氏竟向方筱染叩头。 她能如此行事,实属不易,但想让方筱染就此放下戒备相助他们,断无可能。 方筱染徐步走向她,将其扶起,因方筱染力气大,又略施内力,刘氏根本无从拒绝。 被扶起后,刘氏满怀希冀地问道:“你应下了?” “刘姨娘莫非忘了我初回方家那段时日,你们是如何待我的?尤其是四姐姐,她口蜜腹剑,多次设局谋害于我,这些我可都铭记于心,彼时刘姨娘又在作何?是冷眼旁观,还是暗中加害于我?”方筱染神色冷峻,寒意逼人。 前世种种,她又怎会忘却? 刘氏不过是表面上过得去,背地里却对她百般迫害,更有甚者,曾险些令她丧命。 而今刘氏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与她数次合作,深知其厉害,才会有所忌惮,与其交好。 但此等人随时都会露出獠牙,在利益关头,必定会毫不留情地反咬一口。故而,方筱染从不信任此人,与她也无需坦诚相待。 方筱染这番话,令刘氏面色极为难看,她知晓方筱染定然会旧事重提,毕竟此前她也未曾料到方筱染会变得如此厉害,而方云瑶也着实在方家受尽了方梦和的欺凌,自是需要寻个人来宣泄心中的愤恨。 往昔之事,刘氏已无从争辩,她唯有紧咬双唇应道:“昔日乃我有眼无珠,还望六姑娘大人大量,助我母子一臂之力。若六姑娘能保瑶儿一命,即便让我为奴为婢,我亦心甘情愿。若实在无法,你可取我性命,只要瑶儿平安无事,我无所不从……” 此时的刘氏,不过是个走投无路的母亲,她将所有希冀皆寄托于方筱染身上即便被怨恨,被嘲讽,乃至失去性命,亦无怨无悔。 方筱染并非心慈手软之人,更不会因为刘氏这番话就有所动容,毕竟她母亲当年在方家所受的委屈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独善其身。 唯有亲身经历,方知切肤之痛,然而此刻的悔意,实难令人信服。 当然,刘氏亦未曾懊悔,她只是万般无奈罢了。 “你的性命于我毫无价值,我亦不会取你性命,但你既然想让我救她,便需拿出些切实之物,譬如归还我娘亲的嫁妆。”方筱染立于高处,俯瞰着她,眼神中毫无怜悯之意。 “这……”刘氏身躯猛地一颤,她怔怔地望着方筱染,无奈道:“并非我不愿归还,实乃如今方家之状况你也知晓,夫人的嫁妆已所剩无几,家中尚有诸多开销,老夫人的药亦需不少银钱,我虽掌管家事,却无法动用库房之物,即便我有心交还,亦是无能为力。” “当真无法?”方筱染嘴角泛起一抹淡然的笑容,声音却冷若冰霜,“既是如此,那我亦无法救四姐姐,毕竟丑闻已然传出,难堵悠悠众口,除非薛家主动放弃,并将其迎娶过门,此事难度颇大,刘姨娘还是另寻高明吧。” 言罢,方筱染转身欲走,刘氏见状,匆忙跪地,急切道:“我可应你所求,只要能救瑶儿,我无所不应。” 此事于刘氏而言,着实艰难,稍有不慎,便有被逐出方家之险,故而她才欲寻一折中之法,然方筱染却丝毫不给其机会。 说什么连命都能豁出去,现今却又萌生退意,其言果不可信。 “甚好,我已将库房清空,只等你将娘亲嫁妆送来。”方筱染微微一笑。 刘氏忧心忡忡道:“只是库房中夫人的嫁妆已所剩无几,余者皆已填补方家亏空。” 方筱染道:“无妨,你只需将库房交还即可。” 看来她似早已筹备妥当,只待自己前来,刘氏不禁苦笑,“六姑娘果真厉害。” “刘姨娘还是速去准备吧,待我娘亲嫁妆送达,我再考虑是否出面去见薛夫人。”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即便闻得方筱染如此要求,刘氏也只能应下。 第102章 夺回娘亲的东西 刘氏离开后,青兰轻声低语:“您真的有办法平息此次风波吗?薛家的目的是让您嫁过去,即便见了薛夫人,她也未必会应允,况且刘小娘子当真会舍得归还夫人的嫁妆吗?到那时,方家的开销又该从何处填补?” “怎么,你也开始如紫菊般忧心了?我既然应下,自是有应对之法,至于归还娘亲的嫁妆,我想刘氏也别无他法,父亲不会给她多余的时间,如此也只能冒险一试。”方筱染微微一笑,缓缓地坐在了椅子上。 青兰听后,仍有些疑惑,凑近前去,好奇地问道:“姑娘,如此一来,您虽解决了薛家和四姑娘的事,那您自己的呢?届时恐怕只能选择嫁给林家了吧。” “不必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 “嗯。”青兰微微颔首。 回到翠微阁时,天已完全黑了,漆黑的夜色依旧无法掩盖她那铁青的面容。 “娘亲,您见了方筱染?她怎么说的?愿意帮忙吗?”方云瑶急切地询问,内心十分不安。 刘氏将与方筱染的谈话内容告知了她,听完后,方云瑶怒不可遏,“她这分明是故意刁难,若她想拿回夫人的嫁妆,大可直接去找父亲,她不是向来很有能耐吗?为何此时却不敢有所行动了?” “有意刁难也好,纯粹发泄也罢,我们是有求于人,甚至之前还多有得罪她,若她能不计前嫌帮我们,已是难能可贵,何必再做过多要求。”刘氏疲惫不堪,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轻轻摇了摇头。 这话说得在理,方云瑶心里清楚,她只是不甘心去求方筱染罢了。 方云瑶面色凝重,“然而,您真能将库房所剩无几的嫁妆交出去吗?一旦被祖母或是父亲察觉,您定然会遭受责罚,得来不易的掌家大权恐怕也会被收回……” 在方家多年来一直受制于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方云瑶自然不愿这一切从手中流失。 “不交出去又能怎样?她已然言明,唯有先见到东西才会出手相助,况且你父亲从不插手内宅之事,基本不会发现,而老夫人,她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管这么多,只要留意汪芷玉的人,便不会有太大问题。” “那后续的开支又该从何处挪用?而且万一你被方筱染欺骗,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就只能冒险一试了,瑶儿,我们已别无他路,至于开支……我自有应对之法。”言罢,刘氏即刻找来管家,与其商议连夜将夫人的嫁妆送至北居一事,现今的管家是她的人,办事自然顺畅。 反正只是换个库房存放,并未离开方家,即便真出了事,她大可以说是被方筱染逼迫,毕竟方筱染的性子,方正邕最为了解。 当晚,白戚戚的嫁妆便连夜被送至北居库房中。方筱染带人仔细核查账目,确认无误后,方才将刘氏的人遣送回去。 望着所剩无几的珍宝,方筱染心中五味杂陈,她母亲来时携带着琳琅满目、令人艳羡的珍宝,风光无限,可离开时却受尽冷眼,遭人非议,甚至连尸骨都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每每想到此处,方筱染对方家的恨意便愈发浓烈。她定要逐步夺回母亲的东西,然后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从此再无任何牵连。 方正邕给了刘氏三天时间,方筱染却直到最后一日方才有所行动,翠微阁的人早已如坐针毡,焦急万分,多次向她传话,然而她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方云瑶更是终日以泪洗面,多次欲直接前往北居寻找方筱染,却皆被刘氏阻拦。直至最后一日,方筱染这才乘马车前往薛家。听闻她离去的消息,刘氏心中的石头仍未落地,唯恐发生意外。 很快,方筱染抵达薛家,当侍女将此事告知林翠兰,林翠兰听后颇感好奇,问道:“她此来所为何事?可有说明缘由?” “方姑娘只言要见您。”侍女答道。不道原因,只说要见她,显然是有事需私下商谈。 看样子是近日方云瑶之事令方家再也按捺不住,可为何会让方筱染亲自前来?莫非方家已有决断,但方筱染本人对此决定不满,故而专程来找她,期望能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此处,林翠兰不禁露出一丝冷笑,“事已至此,她竟还想着拒绝婚事,当真不将我们薛家放在眼里。既然是她有求于我,那就让她候着便是。” 林翠兰欲借此机会刁难方筱染,亦正好煞煞她的威风,以防日后过门对她不敬。然而,当林翠兰言罢,侍女却面露难色,似有隐情。 这令林翠兰心生疑惑,她沉着脸问道:“怎么了?”侍女支支吾吾地回答:“方姑娘还说,她之所以来,是因有一事关乎公子的前程,若您不见她,那她即刻便回去,还望您莫要后悔……” “那你为何不早说?传句话都如此吞吞吐吐,能成何大事?”林翠兰厉声道,吓得侍女面色煞白,急忙跪地,小声说道:“奴婢是怕您动怒,所以,所以不敢言,但又恐耽误要事……” “罢了,皆是些无用之人,这丫头不知在盘算何事。”林翠兰闻此言语,去亦不是,留亦不是,心中仿若有一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方筱染定然不会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连这般言语都讲了出来,倘若她去询问,岂能仅是为了见她一面。 深思熟虑后,林翠兰决意去见方筱染,她倒要瞧瞧方筱染究竟有何能耐,竟敢口出狂言。 在偏厅等待片刻,茶水已饮过半盏,未见林翠兰现身,方筱染索性放下茶盏起身便走。 一旁的侍女险些未能反应过来,见人即将踏出大门,这才匆匆忙忙冲上前去低声问道:“方姑娘,您这是要走了吗?夫人或许是有事耽搁了,您不妨再等等?” “不必,既然薛夫人如此繁忙,想来也无暇与我交谈,我又何必在此久留。”方筱染说话间并未停下脚步,转瞬间已走下台阶,侍女焦急地追上去,试图拖延时间,好在此时林翠兰赶到。 她见方筱染二话不说就要离开,心中不禁疑惑,这丫头竟是当真?本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林翠兰也欲稍作拖延,至少自己不能显得太过急切,未曾想险些两人便无法相见,差点误了大事。 “这人刚来怎就走了?快,先进去,有何事我们坐下慢慢说。”林翠兰面露笑容,显出几分热忱。 方筱染只是淡淡说道:“我见薛夫人久未现身,想必确实忙碌,故而不便叨扰,您这是忙完了?” “有些事需要处理,这些下人也真是,我分明早就让他们来告知你一声,未料他们竟未传话。”林翠兰一面佯装责备下人,一面拉着方筱染往偏厅走去。 至偏厅后,二人先是稍作闲谈,林翠兰似有若无地提及婚事,方筱染则沉稳应对,毫不露怯,言罢,她直言道:“我今日来此,确与方薛两家的婚事相关。” “你总算明悟了。”一听这话,林翠兰展露出欣慰的笑容,然而方筱染随后的话语却令她的笑容瞬间凝固。 方筱染的语调沉稳有力,“我不会与薛公子成婚,薛家务必明媒正娶我四姐姐,毕竟凡事皆有因果,同为私会之人,为何只有我四姐姐遭人非议,而薛公子却丝毫无损?既然是两人之事,就应由两人共同解决,成婚方为上策。” 第103章 凭一封信就想让我帮她? 听完这番话,林翠兰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她竭力压制着怒火,沉声道:“女子名节至关重要,若你们方家不在意,那也休怪我们无情。” “薛公子身为秀才,声誉对他同样重要,否则为何所有传闻中从未有人提及他的名讳,显然是有人蓄意隐瞒。” “那又如何?你莫非想自暴自弃?如此行事,方家受到的影响必然最大,我奉劝六姑娘一句,你的肆意妄为终将害了你自己。”林翠兰的声音异常冷峻,看向方筱染的目光中透着彻骨的寒意。 然而,方筱染全然不以为意,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这就不劳薛夫人费心了,你当下应当考虑的是如何维护薛公子的声誉,以及如何助他飞黄腾达。” “你,此言何意?”林翠兰不明方筱染的意图,不禁心生诧异,难道她真有办法影响到薛志明的前程?这绝无可能,她虽说受太后器重,可权力尚未大到如此地步,怎敢如此口出狂言? 方筱染神情淡然地端起一杯茶,轻抿一口后,微笑着说道:“薛夫人欲让我嫁与薛公子,无非是贪图我的嫁妆以及与方家联姻,当然,这其中恐怕也与我如今得太后赏识有关,你的目的与当年的方家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薛家后继无人,这般作为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稍稍缓解薛家的困境罢了。” “荒谬,我儿可是秀才,何来后继无人之说?你们方家至多也就出了个将军,一介武夫而已,战场局势变幻莫测,能否建功立业尚难定论,生死更是未知之数。”林翠兰冷哼一声,言辞间充满了不善。 “若真如你所言,那你缘何非要我与薛公子成婚?”方筱染微微皱眉,神色未变,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 林翠兰被问得无言以对,她转过头去,冷冷说道:“这你该回去问你的姑母。” “姑母有意牵线,但也得你们薛家愿意才行,薛夫人,咱们不妨把话挑明了说,我无意嫁到薛家,对薛公子也毫无兴趣,我想他亦是如此。既然如此,不妨给你一个折中的选择,若薛家不再纠缠于我,并迎娶四姐姐进门,薛公子便有机会去宝文阁任职。” 方筱染语气平静,却让林翠兰大为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说什么?宝,宝文阁?他只是个秀才,怎能任职?况且,宝文阁学士起码是七品官员,你何以如此笃定?” “我并未说他会有官衔,只是在里面整理誊抄书籍罢了,不过,若他有心进取,这便是绝佳的机会,就看薛夫人如何抉择了。”方筱染淡淡说道。她之所以敢如此断言,是因为她在来之前便已写了一封信,命人交给了赵锦。 虽说赵锦身为皇子,常人难以见到,但他一直对自己心怀不轨,自然不会错过她的信。而且前世薛志明便是靠赵锦的关系,才有机会进入宝文阁的,只可惜他能力有限,不到一年就屡屡出错,最终被驱逐。 前世她被赵锦利用,这一世她要逐一讨回,自然不介意反过来利用他,反正不过是个虚职,赵锦要安排起来轻而易举,而且她有十足的把握赵锦定会给她这个面子。 林翠兰内心久久无法平静,即便没有任何职位,只要能进入宝文阁,对薛志明而言也是极大的提升。 然而,这真的能够实现吗? 仅凭方筱染的一句话,她实在难以相信。但这个机会对她来说实在太诱人,让她无法拒绝。 “你所言属实?”许久之后,林翠兰才缓缓开口,语气低沉地问道。 见她态度有所转变,方筱染微微一笑,“岂会有假?相信不久之后,薛公子便会收到消息。届时,薛夫人还是尽快平息近期的风波,以及上门提亲为好,我那四姐姐可等不了太久了。” 留下这句话,方筱染放下茶杯,与林翠兰道别。直到方筱染离开,林翠兰才如释重负地扶住桌子,长出一口气后,颤抖着伸出手,侍女赶忙将她扶住。感受到有人托住手腕,她稍稍放松了些。 “夫人,您相信方姑娘说的话吗?她恐怕没有这个本事吧?”侍女低声问道。 林翠兰略显疲惫地说:“看她那笃定的样子,不像是随口一说。况且,她也说了方四姑娘等不及了,对于方家来说,肯定不希望那些丑闻被传播出去,我们只需等待即可。” 侍女又问:“可如果方姑娘真有这般能耐,与我们结亲不是更好吗?” 这话正说到了林翠兰的心里,问题是方筱染根本不想嫁到薛家,继续纠缠下去,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她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那般容易掌控,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 “罢了,心不在我们这里的人,又何必强求,终究也不能真的撕破脸皮。”林翠兰微微摇头。 ———————— 近日,薛林两家皆欲迎娶方筱染之事,早已传入赵锦之耳。他迄今未有所动,实乃等待方筱染前来求助,以求其援手解围。然至今,方筱染稳如泰山,毫无求助之意。 直至此日,他收得方筱染所寄之信,当闻邵将信交至其手时,赵锦略感诧异,“仅此一封?” “正是。”闻邵颔首应道。 赵锦眉头微皱,展信阅读,片刻后其面色骤沉,旁侧李公公见其神色有异,轻声问道:“莫非方姑娘所言有何不妥,致殿下不悦?” 须知赵锦性情乖戾,阴晴难测,即便是近身之人亦难以揣测其心思,李公公自是不敢妄言,然又不得不问。 “我本以为她是来求我为其解围,岂料竟是为一薛姓之人谋取官职。”赵锦冷声道,李公公一听忙道:“可是求娶方姑娘的薛家之人?” “薛志明。”赵锦冷笑一声,周遭空气亦随之一寒,李公公不禁缩了缩脖子,暗自思忖这位方姑娘究竟作何想法,竟敢如此大胆,三殿下对其青眼有加实乃其福分,竟敢让殿下帮此等忙。 未料赵锦却又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令人费解的笑意,“她这是寻了个折中之法以脱身,即便解决了薛家,尚有林家,听闻老太师已然出面,她又岂能拗得过?何况仅凭区区一封信便欲让我相助。” “那奴婢去回绝了她?”李公公试探问道,却遭赵锦一记冷芒,他当即闭嘴,不敢多言。 赵锦将那封信收起,面色凝重,缓声道:“在宝文阁增设一个整理书籍的闲职并非难事,李匪,你持我的令牌去找郑严,让他妥善安排。” “是。”李公公一脸惊愕地接过令牌,徐徐退了出去。 接着,赵锦对闻邵下令道:“你继续监视林家。” 三日之期已过,薛家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翠微阁的众人整日惶恐不安,方云瑶连门都不敢出,唯恐被方正邕撞见。 眼看着第四天的太阳缓缓升起,方云瑶如同惊弓之鸟,时而探头张望,难以安心。 “方筱染到底靠不靠谱,都这个时候了,为何薛家还没有动静?娘亲呢?她又去了何处,万一父亲来了可如何是好?”方云瑶坐立不安,心急如焚。 侍女宽慰道:“近日府中事务繁多,身为掌事者自然要面面俱到,小娘子此时正忙,您稍作等候,六姑娘既然答应了,必定能够做到。”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会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方云瑶痛苦地闭上双眼,整个人显得无比脆弱。 而此时,刘氏正跪在方正邕面前,一边哭泣,一边哀求道:“老爷,再等等,薛家他们定然会有所行动的,求您再给妾身一些时间。” 方正邕低头看着她,眼中既有不忍,亦有冷漠,“我已给了你三日时间,你可知这种事传播的速度有多快?三天足以传遍大街小巷。” “可她也是您的女儿,难道您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逼死她的并非我,与其让她在他人的口诛笔伐中苟活,不如以死明志,至少落得个清白,傲云,望你能明白事理。” 言罢,方正邕神色冷峻且漠然地瞥了一眼刘氏,那眼神冷冽如冰,令刘氏顿觉脊背发凉,她颓然跪坐在地。 待方正邕渐行渐远,一番挣扎后,她又一次起身扑去,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妾身唯有此一女,若不能护其周全,妾身宁愿随她而去,也不愿承受这丧女之痛。” “她亦是我的女儿,我又何尝不心痛?”方正邕嗓音低沉地看向她,伸手轻柔地抚上她的面庞,动作轻柔,仿若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然此事因她而起,自当由她了结,如此方能保其名节。” 那一刻,刘氏沉浸在他那深邃的眼眸中,两行清泪悄然滑落,刘氏痛苦地闭上双眸,无力地松开了手。 女子的名节重于性命,同为女子的她岂会不知,只是她如何舍得…… 正当刘氏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之时,管家洪亮的声音传来,给她带来了一线希望。“老爷,薛家的人到了!” 第104章 与三皇子关系匪浅 薛家携聘礼声势浩大而来,见此情形,方正邕不禁眉头紧蹙,刘氏心中亦是疑虑重重。 众人皆难以揣测薛家此番聘礼究竟为谁而备,倘若并非要娶方云瑶,那便意味着方筱染失败,或是欺骗了他们,如此一来,方云瑶恐再无生路。 刘氏无暇哭泣,慌忙起身,步履踉跄地奔来,但又不能失了礼数,赶忙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头饰,脸上强挤出一丝微笑,向着薛家众人微微颔首。 望着那堆积如山的聘礼,方正邕面色阴沉,有了上次的经历,方正邕对薛家已然毫无好感,沉着脸问道:“薛家此举究竟何意?之前我已表明,方家女儿不愁嫁,莫要耍那威逼利诱的手段,我们方家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方大人误会了,此次我们薛家前来,乃是为四姑娘下聘,四姑娘与咱家公子情投意合已久,如此良缘怎能拆散,还望方大人成全。”此次前来下聘的乃是薛志明的二叔,其言行举止较那些下人要庄重得体许多。 一听是来求娶方云瑶的,刘氏心中的巨石总算落了地,看来这方筱染确实厉害,竟能让薛夫人改变心意,只是不知她究竟用了何种手段。 方正邕满心狐疑,此前薛家不惜与林家决裂也要迎娶方筱染,为何突然临时变卦,转而求娶他们原本看不上的方云瑶?难道是林家施压所致? 他不认为此事与刘氏有关,刘氏顶多是得了些消息,但并不确定,所以才会在最后一刻苦苦哀求。 若林家做到这般地步,怕是对求娶方筱染一事志在必得,即便方筱染如何拒绝都无济于事。 “薛家确定求娶的是我方家的四姑娘?”方正邕板着脸问道,脸色阴晴难测。薛涛拱手作揖,一脸笃定地回答:“正是。” 他们对之前欲求娶方筱染之事只字不提,仿若从未发生过一般,这使得方正邕也不便再言。 若是平常,方正邕断不会轻易应允,然而此前发生了那样的事,现今只要方云瑶嫁给薛志明为妻,一切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于是方正邕面色稍缓,伸手说道:“我们进屋详谈。” 他并未即刻收下聘礼,只说进屋谈,薛涛明白他的意图,并未多言,微笑着随他进屋。 刘氏意欲跟随,却被管家拦下,“您还是在此处等待消息为好,此时切不可在老爷和薛家人面前失了仪态。” “也罢,你在此处候着,若有要事,随时向我禀报。”此后,方正邕与薛涛交谈许久,直至正午时分方才离开。 原本方正邕欲留他用饭,却被薛涛婉拒,称要尽快将此喜讯带回,这不过是客套之语,方正邕自不会强留。 至于他们二人究竟谈了些什么,无人知晓,但自那日后,关于方云瑶的传言逐渐消散,这场风波总算平息。 不过此事着实令方正邕心生疑惑,此前他也曾试图从薛涛口中探得些许消息,可这薛涛甚是精明,始终缄口不言。 所幸风波已然平息,薛家之事也总算告一段落。 见薛家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林老夫人亦觉不妥,她最为了解自己的女儿,林翠兰心中的那些盘算她又怎会不知,定然不会在此时改变主意,除非薛家获得了更大的利益。 但按理而言,这应是无法实现的,可若并非如此,那又是因何缘故?没过几日,林老夫人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报,称薛家并无异常,只是听闻薛公子即将前往文宝阁任职。 “他不过一介秀才,怎能去文宝阁任职?”林老夫人瞬间茫然,暗想莫非有权贵提拔他?可薛志明有何本事能被权贵看中? 下人回应道:“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似乎仅是个虚名之职,并无品阶。” “只要能进文宝阁,便意味着半只脚踏入官场,是否虚名又有何关系?何况他若足够机敏,便能积累不少人脉,对他将来必定大有裨益,无怪乎兰儿会放弃求娶方家六丫头。”林老夫人无奈地摇头,依旧觉得此事难以置信。 当然,和林老夫人同样震惊的还有林翠兰,当薛志明将此事告知于她时,她险些昏厥过去,起初她也是半信半疑,直至消息确认后她才安心。 薛志明异常激动,口口声声说自己因得三皇子赏识才有机会入文宝阁,足见三皇子对他极为器重,他必定全力以赴,不辜负三皇子的期望。 听完这番话林翠兰霎时面色惨白,难以置信地看向他问:“你说什么?三皇子赏识?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会与三皇子扯上关系?林翠兰震惊不已,突然意识到此事绝不简单。 “因为找到我的是郑严郑大人,他说文宝阁缺人,三皇子特意让他将我提至文宝阁任职,让我努力做事,莫要辜负三皇子的一番心意。” 薛志明自认为是自己的才华得到三皇子赏识,洋洋自得,整个人犹如春风拂面,可林翠兰却呆立在此摇着头说:“不可能啊,怎会如此凑巧……” “您在说什么啊?”薛志明困惑地看向林翠兰。 不想林翠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满脸紧张地说:“我们险些闯下弥天大祸啊!” 薛志明愈发疑惑了,“何意?” “你可知为何三皇子会选你去文宝阁吗?” 原本薛志明本欲言是因自身才华,然见林翠兰那张沉凝之脸,顿觉有异,遂讷讷问道:“为,为何?” “方才不久,方姑娘来府中寻我,言欲使你赴文宝阁任职一事,她说只是一个虚职,并无品阶,但于你大有裨益。我起初还不信,想着她如何有这能耐,总不能请太后出面吧,可直到你说此事和三皇子有关,我便忆起此前传言,说三皇子对她很是看重,她之所以能回到方家,是因为三皇子,他们二者之间关系怕是非同一般。” 林翠兰声音沉凝,字字句句令薛志明甚为震惊,“您说什么?三皇子居然并不是因为我的才华才对我有所赏识的?” “他早不赏识晚不赏识,偏在这个时候提你去文宝阁,显然是看得方姑娘的面子,能随便让三皇子做出这种事,你想想他们之间能是普通的关系吗?幸好方家一直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否则难以想象我们薛家将面临何等危机。” “您是说三皇子和方姑娘,他们……” 薛志明言及此处,林翠兰遽然捂住他的嘴,压低了嗓音说:“此事勿再提,皇家之事岂容你我妄议,切记,当作此事未曾发生,赴文宝阁当值,万勿出错,还有,你即刻去备聘礼,明日一早遣人往方家提亲。” 适才尚言方筱染与三皇子关系匪浅,此刻却言下聘提亲,薛志明甚为不解,“就这,还敢跟方姑娘提亲?” “自然不是方六姑娘,你与四姑娘之事已然传开,我们也不好真的跟方家撕破脸。现在又有六姑娘摆在这,最好两家皆为亲家将此事平息下来,方为上策,如此你在文宝阁亦可长久安身。”言罢,林翠兰旋即筹备聘礼,方得于次日前往方家提亲。 待薛涛归来告知结果,林翠兰的心这才真正释然。 无论如何,薛家现今断不可与方家结仇。至于林家,既他们执意迎娶方筱染,那就看看他们能否承受得住三皇子的怒火了。 林翠兰自是乐见林家遭挫,最好以后都过得不如他们薛家,如此也算为己出了一口恶气。 第105章 我还没同意 自薛家向方云瑶提亲后,关于方云瑶的风波便渐趋平息,为免横生枝节,两家以最快速度定下婚期。 诸事落定,刘氏第一时间赶赴北居,欲见方筱染一面,然方筱染恰好不在,刘氏悻悻而归,却又不甘罢休,每隔一段时间便来一次。 倒非方筱染刻意回避,实在是近期丹溪药铺事务繁多,她亦需坐诊,身为药铺神医,岂能久不露面?何况扩张药铺之事正稳步推进,她自当亲自监督,以防有失。 不过因此每次回北居,都被侍女告知刘氏来过,她倒也不以为意,毕竟刘氏来意昭然若揭。 “她已来过三四次,每次都逗留许久才离开,显然是执意要见到姑娘您,若您不想见她,奴婢下次便回绝她,免得她空等。”侍女轻声道,毕竟她并非方筱染的贴身侍女,实难揣测其心意。 方筱染淡笑:“由她去吧,我并非不想见她,只是分身乏术。” “六姑娘究竟在忙何事,竟连见妾身一面的时间都没有?”此时,刘氏的声音传来,方筱染闻声望去,只见刘氏正徐徐走来。 她显然是前几次未能见到方筱染,故而特地挑准时机,以免再次错过。 面对刘氏刻意的调侃,方筱染并不答话,只是笑问:“刘姨娘近日莫非不应忙于四姐姐的婚事?怎有闲暇来我这里?” “不过都是些琐事,断不可能三两日便处理妥当,妾身此来,是想向六姑娘道谢,此番若无六姑娘出手,瑶儿恐难逃一劫,妾身在此谢过。”言罢,刘氏便屈膝欲跪,方筱染单手扶住,未给她下跪的机会。 方筱染凝视着她,语气沉稳地道:“道谢便无需了,你若果真有心,便设法为我寻回娘亲的遗物。黄金白银自是如石沉大海般难以追回,然其他物件尚有寻回之可能,毕竟其流向何处,账目应有所记载。” 此语虽简,却令刘氏不敢贸然应答。 方家如今经济拮据,就连平日的衣食住行都需节省再三,又何来余钱购回那些流失的财宝。 沉默良久,见方筱染并无再言他语之意,刘氏这才勉强一笑,“若妾身有此能力,必当为六姑娘寻回。” 她并未明确应承,却也未直接拒绝,算是给自己留有退路。方筱染亦无意计较,毕竟此事本就难以指望刘氏。 “有心即可。”方筱染淡漠地回应道,刘氏这才稍稍安心,瞥了一眼方筱染,暗自思忖后微笑着问道:“不知六姑娘是如何令薛夫人改变心意的?她先前对你紧追不舍,甚至不惜与林家决裂,岂料仅与你见了一面,便有如此巨大的转变,着实令人好奇。” 闻此,方筱染眼神微冷,“你已如愿以偿,何必再追问不休?” 显然,方筱染不愿透露,刘氏也是个精明之人,自知此时万不可轻易得罪她,便微微点头,笑道:“既是如此,那妾身便不再叨扰了。” 刘氏前脚刚离开,紫菊便匆匆赶来,焦急地说道:“姑娘,林家上门提亲了,此次准备的聘礼比上次更为丰厚,看上去信心十足,想必是因薛家退出,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 “动作倒是挺快,他们人现在何处?父亲可曾收下聘礼?”方筱染眼神冷冽,寒声道。紫菊答道:“正在前院,奴婢回来时恰巧撞见他们进府。” “那想必是刚进大堂,我去看看。”言罢,方筱染便欲离去,紫菊面露忧色,问道:“姑娘,您如此贸然前去,是否会与老爷产生冲突?” “我与他之间的冲突还少吗?”丢下这句话,方筱染毅然迈出房门。 须臾之间,方筱染已至前院大堂,甫一进门,便见方正邕与林家众人相谈甚欢,大堂内外罗列着各式聘礼,足见林家确是下了血本。 守在门口的下人本欲阻拦方筱染,怎奈她随手一挥便将其震退,而后神色自若地迈入堂中。 见她走来,方正邕脸色瞬间阴沉,心知她来者不善,遂没好气地问道:“你来此作甚?” 林家之人见方筱染到来,皆向她微微点头,眼角流露出和善的笑意,方筱染亦报以微笑,缓步行至他们面前,“听闻林家再度上门提亲,女儿特来一观。” “既然六姑娘来了,那便正好,母亲甚是喜爱你,上次与你相谈之后,便将你视作自家的准孙媳,故而特命我携带聘礼前来提亲。”说话之人乃是林老夫人的养子林解,亦是林子衡的三叔,府中诸事通常由他主持。 然而,这话听来却颇有些怪异,其言下之意便是我家老夫人瞧上你了,你若识趣,便应应下这门亲事,莫要生出旁的事端。“既然您特意提及上次与林老夫人会面之事,想来您也应知晓我与林老夫人究竟谈了些什么,又为何要上门提亲?” 方筱染直言不讳,毫无顾忌,气得方正邕怒声呵斥,“休要胡闹,也不瞧瞧这是何场合,还不速速退下!” 方正邕欲将方筱染驱逐,以免其在此地生事。 然方筱染立于原地,纹丝未动,面若寒霜,沉声道:“无论父亲所言何事,今日女儿便将话挑明,我决然不会嫁入林家。” 林解闻之,面色瞬间阴沉至极,他强压心中怒火,缓声道:“六姑娘莫要不知好歹,如今薛家已然弃你,林家于你而言,实乃最佳之选。就算现在林家再不济,祖上也是风光过的,方家的姑娘嫁入林家,当属高攀,休要将话说得好似我林家非你不娶。” “林伯伯此言,倒是有趣得很,难道不是林家一直苦苦求娶吗?怎的如今上下嘴唇一碰,就成了我方家倒贴?” 方筱染冷笑着反诘,一旁的方正邕亦变了脸色,转头对林解说:“我方家之女,从不愁嫁。若林家持此态度,那这门亲事便作罢。” 方正邕最为看重家族声誉,林家至多与方家旗鼓相当,日后说不定还会落于下风。如今林家竟敢摆出如此高姿态,方正邕自然无法容忍。 原本因老太师施压,他心中对林家便诸多不满,林解此番言语,更是彻底激怒了他。 见方正邕萌生退意,林解顿觉颜面无光,然又不好直接撕破脸皮,只得面色稍缓,挤出一丝笑意道:“方大人莫要动怒,不过是这丫头言辞过激,我一时未能忍住。罢了,她不过是个孩子,所言也只是耍耍性子罢了。方大人,咱们两家的亲事,最终还是由您做主。林家与方家若能联姻,将来必是强强联合,于方家亦大有益处。” 益处自然是有的,否则方正邕也不会轻易答应,林解这番话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自然也不好再计较什么,遂道:“只要林家诚心待染儿,我自不会反对。” “那好,此事就这么定了,我也不宜久留,还需回去将此好消息告知母亲。”言罢林解便起身作揖离去,他这般匆忙,无非是怕再生变故,然而当他刚迈开步子时,方筱染却冷声道:“我尚未同意,何来定下一说?” 林解止步,冷不丁地斜睨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方筱染,他那原本还算平和的面庞瞬间阴沉下来,语气也随之带上了几分明显的不悦,“方大人,您这位六姑娘是否有些太过失礼?大人讲话,岂有小辈插嘴的道理,况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双方长辈同意,哪容得她们这些小孩子多言。” 第106章 我若不想,谁都别想逼迫 言罢,林解甩袖而去,甫至门口,便闻方筱染言道:“林伯伯临行前莫忘将聘礼一并带走,此物若留于此,恐生误会。” 岂料竟要他携聘礼而去,林解老脸无光,不过一个晚辈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分明是瞧不上林家。 他怒喝:“你这是何意?” “我意已明,此前我已对林老夫人言明,无意嫁入林家,亦不想与林家有任何瓜葛,正所谓强扭之瓜不甜,林家何必苦苦相逼?”方筱染冷声道,语气决然。 她已如此拒绝,反显林家强求,林解自难拉下脸面,遂对方正邕道:“方大人看着办吧。” 言罢匆匆离了方家,恐迟一步遭方筱染言语相讥,难以保持自身稳重之态。 林解一走,方正邕怒目而视方筱染,低声吼道:“你究竟意欲何为?他好歹为长辈,你如此与他争执,丝毫不留颜面,日后嫁入林家,必遭孤立欺凌。” “故而女儿决不会嫁入林家,父亲尽可放心,稍后女儿便会命人将聘礼送回,既无意此婚事,自是不能收聘礼而遭人非议。”方筱染淡淡回应,旋即转身欲去。 闻此,方正邕怒不可遏,一掌拍于桌上,发出一声巨响,“林家屡次登门,已给足你颜面,你为何就是不从,且不论林家待你如何,现今他们一心求娶,必想尽办法,届时两家生隙,于我方家并无益处。” “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相逼,那女儿就一定要嫁吗?我若不想,谁也休想逼迫于我,哪怕是您。” “你!”方正邕怒容满面,胸膛剧烈起伏,他猛然一步迈向方筱染,高高扬起自己的手掌。然而,那只蕴含着愤怒力量的巴掌却在空中停滞,久久未曾落下。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静止,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而压抑。方筱染伫立原地,她那美丽的眼眸沉静地凝视着方正邕,面庞上毫无惧色。相反,她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容,继而优雅地仰头,直面那即将落下的巴掌。 方正邕圆睁双眼,眼中的怒火仿若要将眼前之人焚烧殆尽,但不知为何,看到方筱染如此泰然自若的模样,他心中竟泛起一丝踌躇和迟疑。这一巴掌若是挥下,后果将会如何?他不敢想象。 见他再无动作,方筱染欣然离去。而方正邕则颓然地向后退去,跌坐在椅子上,满面愁容。 这若是换作他人,或许尚有回旋的余地,可若是方筱染,她向来违逆长辈,又因先前之事对方家心怀诸多不满,自是绝无可能轻易应允这门亲事。 关键是现今林家绝不会放弃,又有老太师施压,无疑是将方家置于进退维谷之境。 面对如此棘手之事,方正邕不住地叹息摇头。 方筱染离开大堂后,便吩咐人将聘礼送回林家,方家这边的仆从自然不愿,毕竟没有老爷的指令,他们岂敢擅自行动,方筱染也并未指望他们,直接让北居的下人将其退还。 现今北居众人唯听她一人之命,与整个方家已然割裂,需知方家下人待遇远不及北居,故而北居的人自不会听从方家其他的人的命令。 见聘礼被送走,方筱染方才离去。 林解怒冲冲返回林家,本欲将此事告知林老夫人,不想林老夫人正在休憩,他只得打算稍作等待,怎料聘礼竟被送回,见那堆放在院子里的聘礼,林解忍无可忍,亦顾不得林老夫人正在休息,径直闯入林老夫人的居处,将今日所受之委屈尽数发泄而出。 听罢,林老夫人端坐起身,接过侍女递来的茶轻抿一口,她非但未怒,反倒面带微笑道:“果真是这丫头的性子,她若过门,日后林家那帮好吃懒做之徒也该被好好整顿一番了。” 未料林老夫人竟不生气,言语间甚至对方筱染略有赞赏之意,林解急得没好气地说:“尚未过门便如此脾性,过门后岂还得了?母亲您究竟看中她哪一点?哪家的姑娘不比她强,何必在一个山野丫头身上浪费时间。” “你懂什么?寻常丫头能镇得住这一大家子人?我要找的孙媳必然是能当家做主之人。”林老夫人言辞笃定,听得林解无言以对,他向来不敢违逆林老夫人,只得低声道:“可她不愿啊,我们还如此上赶着去……” 林老夫人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她同不同意无关紧要,方正邕同意即可。” “可依儿子之见,那丫头不似会听从方大人之话的样子。”林解皱眉道。 话刚说完,林老夫人抬起眼眸朝他看了一眼,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眸中竟莫名多出几分寒意来,“那便是方家自己的事了,我们只需静候即可。” 自林解愤而离去,方家便屡屡有人至北居劝诫方筱染,或言事关家族利益,不可恣意妄为;或言林家施压,为方家计理应摒弃私欲。 然方筱染仅听听罢了,甚至连回应都不愿。许是觉如此不妥,久未露面的方婵亦主动至北居与方筱染陈说利害。然而方筱染直接略过此话题,东拉西扯说了一堆有无皆可之事,方婵莫名就被带偏,待反应过来时已立于北居大门与之辞别。 此女莫非给我灌了迷魂汤?方婵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悻悻归去。 不止方婵,刘氏及方家七大姑八大姨亦皆千般劝说,仿若整个家族之命运全系于方筱染一身,只要她不颔首嫁与林子衡,那一家人皆得遭殃。 四姑母拉着她的手,郑重言道:“孩子,林家有何不好?左右皆是嫁人,自是矮子里选高个,相较而言林家尚佳,日后你过去又是当家主母,怎也比府中其他几位姑娘嫁得好。” “正是,莫将眼界放得如此之高,你心心念念欲嫁之人也得看得上你才行,若非有方家嫡女这身份,人家林家未必会要你。” “依我看这林家也是,三丫头端庄大方,又自幼养于府中,还没那般烈性难驯,怎就非得娶六丫头不可。” 这几位七大姑八大姨话尤多,言辞间尽是对方筱染之贬低,显然在她们眼中林家能看上她乃是她的福气,她若不同意便是不知好歹。 方筱染亦不理会她们所言,命侍女端来茶点款待,任她们尽情言说。 须臾半日已逝,他们此刻方忆起此行之目的,遂忙问旁侧之侍女:“六丫头何在?我等言此诸多,她不回应倒也罢了,现今竟连人影亦不见,莫非摆明不将吾等放于眼中?” 此皆为方家旁系,这次前来,无非是老夫人劝不动方筱染,故请彼等来施压,冀望凭此数人之口,令方筱染知难而退。 别的不说,这几张嘴是真的毒,且极长舌,所至之处,皆言无不尽,仿若蝗虫过境,令人烦不胜烦。 素日里老夫人皆不欲招惹此数人,此次亦因着实无他法,方同意方婵之提议,反正若彼等能将北居搅得天翻地覆,亦不枉那张嘴。 “姑娘去药圃了,估计需些时辰才归,诸位可是有事?不妨告知于我,我来安排。”侍女小苑回应道。 一旁的五婶看了眼小苑,面色冷峻地说道:“你身为下人,当知规矩,此处岂有你说话的份?速去将六丫头唤来,长辈在此,她竟还去忙其他事,岂有此理?” “这六丫头着实不像话,身为大家闺秀,不在闺中刺绣练字做女红,却整日埋头于药圃,不知其心中所想,莫不是想炼制毒药害人吧!” 只见四姑母斜睨着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不阴不阳地说道。 一旁的小苑闻此言语,顿时心急如焚,赶忙上前一步,赶忙解释道:“您误会了!我家姑娘所种皆是珍贵药材,绝非用于炼毒。您如此不问缘由、信口雌黄地指责,实非长辈所为!” 第107章 劝说无效,赖着不走 只见四姑母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双眼圆睁,眼中似有怒火燃烧。 被此语彻底激怒的她,手臂猛地抬起,手掌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继而以风驰电掣之势狠狠地扇在小苑的脸上。 只闻“啪”的一声脆响,这一掌力道甚巨,竟将小苑打得一个趔趄,几欲摔倒在地。侍女的脸颊瞬间高高肿起,五道鲜红的指印清晰可见,嘴角亦溢出了一缕鲜血。 然而,四姑母似乎余怒未消,依旧怒目而视小苑,口中仍不停地斥责着。 闻得怒骂声,青兰匆忙赶来,伸手将小苑护于身后,双目凝视四姑母问道:“您这是何意?即便小苑有何不妥之处,您明示即可,何必动手打人?” “一个卑微的婢女,我打了便打了,莫非你们北居的人面子如此之大,连我打一个婢女都要干涉?”四姑母觉得这些婢女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令她那可怜的自尊心遭受打击,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青兰却是毫无惧色,反而扬起下巴直视四姑母,声音沉稳地说道:“常言道,打狗尚需看主人,此处乃北居,她们此刻至多算是客人,既非主人,自然无权管教北居的下人。” 四姑母怒喝一声:“还北居的下人,不过皆是些方家的奴才,竟敢在此与我们叫板,莫非这方家的家主之位将要易主了,日后是否连老爷都得由你们姑娘来做主了?” “方家之主,我自是无法担当。然此处乃北居,若四姑母欲在此处肆意妄为,休怪我不顾情面。”方筱染尚未现身,其声已至,闻其声,青兰与小苑瞬时展颜。 察方筱染语中怒意,五婶忙打圆场,笑言道:“都是一家之人,何必为此等事计较,不过一下人罢了,打了也就打了,莫非你这丫头还欲向你四姑母还手不成?” “她敢!”四姑母怒发冲冠,厉声喝道。 其余几位大姑大婶亦赶忙上前劝解,表面和气道:“她自是不敢,毕竟只是个晚辈,然你也莫与她计较,莫忘我们此行之目的?” “是啊,莫忘正事,届时姑母该急了。”她们此番前来身负使命,不可久留,且一旦激怒方筱染,恐得不偿失,故而欲给四姑母一个台阶,如此双方皆可相安无事。 但四姑母正在气头上,岂能容忍一小辈如此相待,遂干脆坐下,满面怒容道:“那我不管,既是她的贱婢冲撞于我,便应由她亲自向我赔罪,否则此事休想了结!” 闻此,众人皆面面相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得转头望向方筱染,希冀她能出面将此事平息,横竖不过道个歉,又不会少块肉。 可方筱染偏不吃这一套,她深知自己这位四姑母方红梅是何许人也,因其乃方家旁系所出,年纪轻轻便已嫁人,于夫家过得颇为艰难,常遭婆母刁难,故而心中积郁着一腔怒气无处宣泄,现今是认定方筱染软弱可欺,欲将怒气撒在她身上。 “没完?四姑母意欲何为?莫非是要向父亲或者祖母告状?那你去便是,何须告知于我。若无他事,恕我不能奉陪,诸位请自便。”方筱染不愿与他们多费口舌,直接下达逐客令。 此语一出,众人皆面色不悦,哪有人如此直白地驱赶他人?即便他们只是旁系,可好歹也是长辈,这般目无尊长,简直是不将他们所有人放在眼中。 方红梅的脸色最为难看,她直接怒视方筱染,厉声道:“你这是何意?还有没有丝毫礼数,以为仅凭一句话就能将我赶走?我告诉你,今日我是绝不会走的。” 她索性耍赖不走,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你们也不走吗?”方筱染并未理会,而是转头看向其他人,好意询问。 “这……”他们可不像方红梅那般厚脸皮,自然不好意思继续逗留,况且来此也是为了劝说方筱染,既然行不通,也就不便久留。 于是,三婶干笑一声,“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六丫头你多斟酌斟酌,总归对你没有坏处。” 言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剩下几人也相互对视一眼,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纷纷向方筱染道别离去。 转瞬间,只剩下方红梅及其侍女,气氛变得有些异样的尴尬。 方红梅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她依旧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反正就是要方筱染道歉,否则她绝不离开,她倒要看看方筱染打算如何应对。 然而,方筱染根本没有看她一眼,完全将她视作空气,与北居的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待到饭点,方筱染还特意在方红梅身旁摆放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一个人享用还不够,硬是将紫菊、青兰,甚至吴贵成以及几个老嬷嬷、侍女一同叫来,在旁边另搭了一张小桌子一同进餐。 人多且热闹,众人吃得津津有味,被晾在一旁的方红梅及其侍女则显得格外尴尬,连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在一众声响中显得尤为突兀。 “夫人,要不咱们还是走吧,何苦在此受辱。”侍女实在看不下去,轻声劝方红梅。 然而,方红梅性格执拗,心中怨气若不发泄,定然不会轻易罢休。此时的她,不仅未得到应有的回应与重视,反遭方筱染无视。更令人气恼的是,方筱染故意这般戏弄、嘲笑她,致使方红梅怒火更盛。 她猛地起身,本欲闹出些动静,却不慎将膝盖骨磕在石桌上,当即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疼得她眼前发黑,不禁失声叫出。 可刚叫出口,她的脸色瞬间涨红,尤其是方筱染那轻描淡写投来的鄙夷目光,更是让她恼羞成怒,白眼一翻,当即晕厥过去。 “夫人!”侍女惊慌失措,连忙将她搂住,失声惊叫:“不好了,夫人她,她晕倒了……” 第108章 就当祖母求你 这就晕了?以方筱染的阅历,她深知这不过是方红梅佯装晕厥,妄图以此法赖上自己罢了。 她搁下筷子,徐步走向方红梅,面色凝重地问道:“怎会晕厥?方才不是尚好么?” “奴……奴婢也不……啊……”侍女话未说完,忽觉大腿被人掐了一下,力度不大,仅为提醒。 她一惊,垂首看去,见方红梅嘴角微抽,侍女即刻心领神会,忙又道:“夫人怕是被气到了,六姑娘如此与夫人斗气,她一时气恼,故而晕倒。” “我何时与她斗气了?”方筱染神色淡漠地扫了一眼侍女,眼神虽平静如水,毫无波澜,却令侍女怔在原地,不敢再多言。 随后她先是掰开方红梅的眼睛端详片刻,见其眼珠不住颤动,不禁嘴角微扬,紧接着扣住她的手腕,将一股内力注入。 刹那间,仿若千万根细密的银针齐齐刺入周身脉络,直抵天灵盖,疼得方红梅一个激灵,猛然睁开双眼,一把推开方筱染,仓惶逃离。 方红梅逃离的速度极快,侍女都未及反应,直至方筱染好心提醒:“你家夫人都走了,你还在此作甚?” 侍女这才如梦初醒,赶忙躬身离去。看着她们狼狈匆忙的背影,北居一行人视若无睹,依旧谈笑风生地用着餐,丝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事后,方红梅越想越怒,自觉被一个晚辈如此羞辱,实在颜面无存,遂拉着其他几位大姑大姨一同去向老夫人哭诉。 她们碰壁,老夫人亦感意外,不过由此也可看出方筱染绝非轻易妥协之人。将这群人安抚送走后,老夫人独自坐在窗边,久久凝视着窗外即将凋零的梨花,长叹一声。 王嬷嬷将一碗汤药轻轻放置于桌上,轻声问道:“您是否身体有恙?”老夫人缓缓摇头,那动作迟缓而凝重,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却又难以启齿。尽管她双唇紧闭,未发一言,但一旁的王嬷嬷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无奈之意。沉默良久,老夫人站起身来,王嬷嬷赶忙上前搀扶,只闻她缓缓言道:“去北居。” 方筱染正在摆弄药材时,见紫菊行色匆匆而来,对她说:“姑娘,老夫人到了。” “比我预计的要快。”方筱染面色平静,显然对老夫人的到来并不感到诧异,紫菊不禁问道:“您早就料到她会来吗?” “先是姑母,再是刘姨娘,还有妯娌姑姨们,祖母的心思已然昭然若揭,若她们都无法劝动我,自然只能由她亲自出马。”方筱染微微一笑。 听了这番话,紫菊略显忧虑,“那若是老夫人亲自劝说,您岂不是无法拒绝?” “为何不能拒绝?”方筱染抛下这句话,转身出去迎接。 此时,老夫人恰好踏入北居,自北居修缮以来,她还是首次前来,见北居变化如此之大,几乎寻不到往昔的痕迹,老夫人不禁心生感慨。 只能说这丫头确实颇为富有,方家如今颇为拮据,而北居却愈发昌盛。 “祖母为何突然造访,可是有事?”方筱染步履优雅地走来,全然一副主人姿态,丝毫未将此处视为方家的一部分。 老夫人心中涌起无名之火,但表面上仍保持微笑,缓步走向方筱染,甚是亲昵地握住她的手,指着四周景色说道:“这北居修缮得确实不错,只是与方府的风格差异过大,未免有些突兀。” 方筱染面沉似水,回道:“此乃仿照我娘亲昔日别院所修缮,与方府自是有所不同。” 一谈及白戚戚,老夫人的笑容瞬间凝滞,旋即转移话题。 她深知,一旦触及此话题,必定会引发二人争执,况且她本就理亏,实无必要与方筱染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 “对了,我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你和林家的婚事。此前确是你姑母自作主张,有意为你和薛公子牵线。可如今,薛公子已与你四姐姐定下婚约,林家公子亦是上佳之选,你……” “祖母若只为此事,那我劝祖母还是休要多言。这些话,我已听过无数遍,我的决定不会更改,任谁来说都一样。”方筱染的态度骤然转变,语气中流露出几丝冷冽之意。 若是平日,老夫人早就愤然离去,可此刻她却不得不放低姿态,和颜悦色地劝道:“你这丫头,就是太过实心眼。何必为了与家人斗气,而反对与林家的婚事?日子终归是你自己过,林家如何,你心中自有分寸。家中长辈岂会害你?” “祖母以为我反对这门婚事,是为了与你们斗气?您是否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我反对,单纯是因为不想嫁给林家,与林公子无缘,仅此而已。”方筱染冷笑一声,淡然回应。 老夫人被这番话气得不轻,她紧攥着衣袖中的拳头,对这句话置若罔闻,仍笑着说:“尚未见过面,何来无缘一说?更何况,女子的婚姻大事本就不由自己做主,你的身后还有整个方家,做任何决定之前,也该为他们考虑考虑,染儿,做人不可如此自私啊。” 说着老夫人伸手握住了方筱染的手,郑重地拍了拍,她这是见强硬手段行不通,便选择以柔克刚,想试探方筱染是否会心生怜悯。 若是在往昔,她或许会被说服,可历经诸多磨难后,方筱染早已洞察一切,方家根本不在意她的生死,只求她嫁到林家以解燃眉之急。 “祖母把人当傻子吗?”方筱染面无表情地推开老夫人的手,一双美丽的眼眸缓缓凝视着她,眼中竟莫名流露出几分鄙夷。 察觉到她不为所动,老夫人脸色骤变,怒喝:“你!” 方筱染的态度异常坚决,无论老夫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意识到此时发火也无法扭转局面,老夫人呆愣地望着方筱染许久,最终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竟然屈膝朝着方筱染直直地跪了下去。 “就当祖母代表方家所有人恳求你,为了方家,为了你父亲,为了兄弟姐妹,答应这桩婚事吧……” 第109章 苦苦相逼 老夫人向来心气颇高,从未受过如此屈辱,亦极少向人低头。需知,此次乃是朝着自家晚辈屈膝恳求,此事若传扬出去,她定然颜面尽失。 当然,若有其他办法,她决然不会如此行事,实乃劝说无果,无奈之下方出此下策。 方筱染即便再厌恶她,也断不会让自己的祖母向自己下跪叩头。 在老夫人屈膝的刹那,方筱染便出手扶住了她,直接运起内力,任凭老夫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祖母何必如此,莫非我不嫁与林公子,方家就要毁于一旦?我竟不知一场婚事竟能决定方家的生死。”方筱染冷言说道,老夫人未能下跪,自然无法逼迫于她,自觉颜面无光,盛怒之下挣脱方筱染的手朝柱子撞去。 见此情形,王嬷嬷眼疾手快,赶忙拦住了她,将她紧紧抱住。 方筱染之所以松手,无非是看到王嬷嬷已然做好准备,这着实是一场好戏,为了让她应允这门婚事,老夫人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只可惜这些对方筱染毫无作用。 “放开我,方家就要毁在我手中,我实在无颜去见老爷,今日倒不如让我撞死在此,也好免得遭人唾弃。”老夫人声嘶力竭地怒吼,拼命挣扎,王嬷嬷使出浑身解数将她抱住,唯恐老夫人演戏过了头,不小心真的撞了上去。 那可是石柱,说不定会撞得头破血流。 “您要撞便撞,我还是那句话,谁也别想让我妥协。”言罢,方筱染转身离去,看都未看老夫人一眼。 须臾,方筱染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老夫人也力竭放弃挣扎,整个人扑倒在王嬷嬷身上,显得异常疲惫。 王嬷嬷随侍老夫人多年,对其脾性自是了如指掌,此次她着实是委曲求全,只可惜未能如愿以偿。 “您何必如此呢?六姑娘心肠之硬,怎会对方家心软,倒是您平白受了这委屈。”王嬷嬷心疼老夫人,为其感到不值。 老夫人又何尝不知,只是她实已无计可施。 “老太师施压,邕儿在官场难免会遭受磨难,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我那老姐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既已下定决心便不会轻易更改,为了方家日后的安宁,我也只能不顾颜面去求她。” “可即便如此,六姑娘也并未松口,看样子她是打定主意不嫁入林家,接下来您有何打算?” “我本不愿用此方法,既然她如此铁石心肠,那便休怪我无情了……”言罢,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 “那贱丫头还未同意吗?”这些时日,汪氏一直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反正方家如今就算闹得天翻地覆也与她无关,她只盼着方筱染能尽快嫁人,如此一来,便无人会追究她的过往之事。 毕竟方筱染只要在府中一日,就随时可能提醒方正邕,将她遣送至乡下。 只要留在方府,便还有转圜的余地,可一旦被送走,想要回来便绝无可能,别的不说,刘氏也绝不会再给她这个机会。 夏莲道:“听说尚未同意,不过连老夫人都亲自出面了,想来六姑娘或许会妥协。” “妥协?她与老夫人闹得那般厉害,怎会听从老夫人的话,我看老夫人多半会碰壁。”汪氏冷笑道。这让夏莲心生疑惑,轻声问道:“那六姑娘岂不是不会嫁给林公子?” “未必,方家这么一大家子人在,只要触及众人利益,自会有人出面。先前老夫人不就找了一帮人来劝说。” “可并无成效啊……” “是没有,但倘若全族长辈都来了,她一人之口怎能辩得过?除非她决意与方家彻底决裂,否则定会得罪这一大家子人。”言及此处,汪氏脸上的笑意愈发深沉,她倒是期望方筱染与方家的关系闹得越僵越好,最好被逐出家门,如此一来,方家便轮不到她这个野丫头嚣张跋扈。 “应当不至于吧……不过是嫁人罢了,闹到全族长辈面前,着实有些难堪……”夏莲怯怯地回应,汪氏瞪了她一眼,冷冷说道:“方家那些旁亲中,不知有多少人早已暗中与林家往来,还有些人巴不得借此攀附老太师,岂会放过这次良机,她方筱染嫁与不嫁,可由不得她自己说了算,等着瞧吧,她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数日后,方家以及旁亲悉数聚集于方家祠堂,以老夫人为首,涕泗横流地向众人哭诉方筱染的不孝,还称明明是对家族有益之事,可因她这丫头心胸狭隘,无论如何都不情愿,致使全方家的人都要随她一同受苦。 老夫人说得情真意切,令人动容,不少人被激怒,斥责方筱染不孝且自私自利,丝毫不为家族着想。 这群人的到来,方筱染早已知晓,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当青兰将此事告知她时,她只是面色平静地点点头,未见丝毫紧张之色,反倒是青兰坐立难安,迫不及待地问:“他们这分明是想施压,姑娘您可有何打算?实在不行,是否去求求太后,为您另指一门婚事,总好过被人逼迫嫁人。” “求太后指婚谈何容易?”方筱染凝眉问道,况且为这等事去求太后,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青兰愈发愁闷,“那……”恰在此时,吴贵成匆匆赶回,向方筱染禀报:“信已送至侯府。” “可是交予小石头了?”方筱染问。 吴贵成答道:“凑巧遇见顾公子,便直接交予他本人了。” 闻此,青兰即刻激动起来,忍不住问道:“姑娘是想明白了?” “倒也不是想不想明白的问题。”此前,方筱染已然做好决定,其实与方家死磕到底,他们也无法将她怎样,但如此一来,便会与所有人结仇。虽说她无需仰仗方家,可也不愿无端树敌,毕竟她日后还要在晏城生活。 故而只能寻求一个折中的办法,让林家自行知难而退。一旁的紫菊面露忧色,轻声问道:“那顾公子会现身替姑娘解围吗?” “定会的,姑娘与顾公子颇为亲近,那小石头常在咱们这儿白吃白喝,总不能在关键时刻靠不住吧。”青兰嘟囔着,听上去对方筱染的选择甚是满意。 她的心思,方筱染再清楚不过,懒得理睬她,而是摇头道:“不知,反正信已送达,来与不来,全看他。” 若是赵锦,她倒能笃定,可对方是顾煜清,一个令她难以捉摸之人,前世又未曾有过交集,着实难以判断。 连她都这般说了,青兰原本燃起的信心瞬间消散,宛如霜打的茄子般萎靡不振,弱弱地问:“倘若他不来,姑娘您该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自然是死磕到底,实在不行,只能将方家族亲全部得罪。”方筱染苦笑着说道,与此同时,有下人来禀报:“六姑娘,老爷唤您去祠堂。” 第110章 自私自利的白眼狼 祠堂内人头攒动,方筱染尚是首次目睹方家如此众多之人汇聚一堂,不知情者恐会误以为她犯下何等罪孽深重之事,乃至全族皆动,欲对其进行审判。 方筱染甫至祠堂门口,便听闻内里有人厉声斥骂:“与她母亲如出一辙,皆是自私自利的白眼狼,身为一家人,理应为众人之利益考量,竟只顾自身。” “白戚戚谋害婆母后,又携女私自逃离方家,一去便是十数年,谁知晓这野丫头在外习得了何种不正经之本领,归来祸乱我方家。” “诚然,与林家之婚事堪称良配,林家能相中她,亦沾了我方家嫡女之光,莫要天真地以为人家看中的是她本人,实乃不知好歹。” “且不论其他,老太师已然出面,大家在官场之上自是艰难,身为子女,理应替父亲分忧,她倒好,先是得罪薛家,继而又得罪林家,这岂不是存心让大哥遭人记恨?” 老夫人端坐于主位之上,听着众人所言,头痛愈发剧烈。不提白戚戚倒也罢了,这一提,她心中既觉愧疚又生恼怒,对当年求娶白戚戚之事懊悔不已。 然而,懊悔归懊悔,她心中亦明白,若无白戚戚,方家断难支撑至今。 一旁的方正邕则面色阴沉地坐于此处,缄默不语,不知其心中所想。 实则,方正邕亦不愿将此事闹至全族皆知之境,但老夫人毕竟受了委屈,自是难以咽下这口气,加之此事着实紧迫,林家又屡屡施压,只得行此下策。 当然,依他对方筱染的了解,他并不认为强逼能够使方筱染顺从,反倒可能激起她更强烈的反抗之心,令事态愈发难以掌控。 听到祠堂里传来的这些言论,跟在方筱染身旁的青兰和紫菊面色愈发凝重,尤其是青兰,她沉声道:“他们言辞如此难听,什么都推到姑娘身上,林家看中的是姑娘,又非他们,真当都能攀上老太师的关系不成。” “想来林家向方家不少人施压了,姑娘此次怕是难以脱身。”紫菊忧心忡忡,在场众人,无一人会站在方筱染这边,即便她能言善辩,又如何敌得过十几张嘴? “有何可怕,大不了我便硬闯,他们能拦得住?”方筱染微微一笑,神色自若地朝祠堂走去,紫菊和青兰留在门口等候。 望着她渐行渐远,紫菊愈发焦虑,“若是真的硬闯,便意味着姑娘会与方家彻底决裂。” 青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决裂便决裂,方家也未曾将姑娘放在心上。” “你说得倒是轻松,姑娘毕竟是方家的人,若真的决裂了,日后她孤身一人,又有何人可依靠?方家再不济也是她的骨肉至亲,关键时刻自是比外人更值得信赖。”紫菊一心为方筱染着想,自然不希望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说得好像之前方家靠得住似的,你就是太过软弱,以为姑娘与你一样。”青兰说着,没好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神情仿佛对眼前之人的想法充满了不屑与鄙夷。她双手抱胸,微微仰头,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恼怒与不满。 她的脾气紫菊自是知晓,也懒得与她计较,只是轻轻摇头,为方筱染忧心。 此时,祠堂中的人仍在为方筱染之事争论不休。 “依我之见,她若执意不肯,倒不如将其逐出家门,让三丫头过继给夫人为嫡女便是,若仍觉不妥,不是还有一个养女么,她自幼养在老夫人身边,岂是那山野丫头所能比的。” “正是,若觉得夫人已离府,过继给她恐遭人闲话,不妨将侧夫人扶正为好,反正此前众人皆认为她才是方家的正室夫人。” 此人专为汪氏说话,显然是有备而来,毕竟汪氏一心想洗清自身罪责,若能因此坐上正室夫人之位,日后便是方筱染也难以奈何她。 然而,此话一出,便遭另一人驳斥:“胡说八道,一个妾室岂能成为正室夫人?我方家的正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休要妄言。” “何出此言,我不过是提个建议,听与不听,全在大哥。” “暂且不论其他,我认为可以以此相胁,一旦被逐出家门,那她此生便毁了。” “就看大哥是否能下此狠心了。” 言罢,一行人皆看向方正邕,就连老夫人也转过头来,似乎对方正邕的反应颇感兴趣。 然而,方正邕端坐于那,沉默不语,仿若未闻,众人并未得到想要的答案,皆有些失望。 此时,一个声音传来,似含着笑意,却又仿佛透着几分寒意。 “原来诸位是想将我逐出家门?所以你们如此多人来此,便是为了此事?”方筱染大步迈入,她的声音沉稳有力,气运丹田,瞬间传遍整个祠堂。 此言一出,众人皆转头望去,见方筱染款款而来,老夫人不禁眉头微皱。然而此时,老夫人显然不会率先开口,只是轻瞥了一眼与自己最为亲近的侄女方纯。 方纯心领神会,即刻说道:“你还晓得来,方家因你差点生乱,婶婶也险些病倒。” “何乱之有?我竟不知。”方筱染挑眉,似笑非笑。 她分明是有意佯装不知,方浩明怒不可遏:“莫要在此惺惺作态,身为方家子女,理应顾全家族,既然林家有意促成这门婚事,你欣然接受便是,为何不从?” “林家说什么便是什么,那方家岂非颜面无存?”方筱染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令方浩明无言以对,一旁的方纯则道:“此非关乎颜面之事,老太师已然施压,为家族利益计,你亦应应下这门亲事。” 此数人皆为方筱染祖父兄弟之子女,在方家颇具话语权,故而敢在祠堂如此放肆,自然亦是得老夫人默许,否则断不会如此张狂。 方筱染双眸扫向方纯,一字一句问道:“如此说来,堂姑之意,只要尔等获利,我嫁与何人皆可?我过得好坏亦无关紧要?” 第111章 莫要再任性妄为 方纯遭质问后,沉默良久,双唇微颤,才缓缓说道:“我并无此意……”然而,在此情境下,这句话显得如此单薄,丝毫无法扭转当下尴尬困窘的局势。 只见方筱染眉头微皱,美目凝视着对方,轻启朱唇:“那你究竟是何意?莫非仅凭心中那股热血,就不辞辛劳特意赶到这祠堂,蓄意为难于我?” 她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疑惑与不满,似乎对眼前人的举动深感困惑。这一番质问,令方纯无言以对,须知他们此前与方筱染素未谋面,全然不知她如此能言善辩。 眼见方纯即将落败,另一人高声厉喝:“好一张凌厉的嘴,怪不得连婶婶都对你无可奈何。” 须臾,人群中缓缓走出一名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此人步履蹒跚,行走艰难。即便如此,他仍竭力挺直身躯,竭力维护自己的尊严与风骨。 男子面容清秀,只是神色略显憔悴,仿若历经诸多风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无奈,然而更多的是坚毅与不屈。他微微抿唇,似在忍受身体的痛楚,额头亦因用力而渗出细密的汗珠。 此人名唤方正启,乃方筱染祖父幼弟之子,因在家中排行最末,虽与方正邕同辈,年纪却仅比方筱染等稍长几岁。 幼时,方正启遭其父妾室谋害,险些丧命,幸得保住性命,然左腿残疾,致其行走不便。 方筱染与此人素无往来,方家之事亦鲜少能见到他的身影,故而他的到来着实令方筱染深感诧异。 “七叔谬赞了。”方筱染微微一笑,并未在意。 闻得此言,方正启走到她面前,冷笑道:“我可并非夸赞于你,你方才所言,无非是在怪罪方家不顾及你的感受,执意将你嫁入林家。你说方家只顾自身利益,诚然,此点无可非议,但身为方家人,你也理应顾全这一大家族的利益。况且,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不由己,不止是你,即便是王孙公主也难以自主。再者,家中长辈又怎会加害于你?” “如何不能加害于我?”听完方正启这番话,方筱染不紧不慢地瞥向老夫人,言辞间显然意有所指。 老夫人心中暗叫不好,正欲开口,却听方纯驳斥道:“你怎可胡言乱语?不过是嫁人罢了,将来你终究是要嫁人的。林家也算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嫁过去还是正儿八经的正室夫人,怎就被你污蔑成加害于你?” “我说的自然并非此事,堂姑何必如此着急?”方筱染面带浅笑,看向方正邕,缓缓开口道:“当日汪氏妄图加害于我,父亲不是已对其进行惩处,将她发配至乡下了吗?那女儿就想好好问问父亲,为何她至今仍未离开,还在满春苑安享清福?” 原本老夫人还以为方筱染要说她诬陷自己儿媳一事,不禁捏了把冷汗。好在方筱染顾念一家人的颜面,并未戳破,只是提及汪氏。 老夫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只见方正邕脸色一沉,面露怒色。但毕竟他理亏,且确实有意偏袒汪氏,只得强行将怒火压下,面色和缓地说:“陈年旧事,何必再提。我自会如你所愿,你也莫要借此滋事。” 其余人等似是察觉到些许端倪,有人按捺不住询问道:“汪氏当真对小六下此毒手?” “传闻她向来温婉宽厚,对婶婶亦是孝顺有加,方家待她不薄,大哥更是将其视作正室夫人,衣食住行无一亏待,按理说不应如此。” 方正邕不愿他们继续喋喋不休,面沉似水地轻拍了一下桌子,声响清脆,瞬间令整个祠堂鸦雀无声。 别看老夫人特意召集如此多人前来哭诉,妄图迫使方筱染应允,实则老一辈的人她皆未请来,就连太公对此事亦一无所知,故而在场之人论辈分,当属她最为年长。 自然,方正邕一旦发怒,其他人便不敢再妄加议论,毕竟此事已然触及方正邕的底线。 方筱染不过是借此提醒方正邕,若他过于咄咄逼人,她并不介意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反正她若不得安生,那众人也休想好过。 方正邕的答复虽算差强人意,但方筱染却并不领情,反而冷笑一声道:“父亲此刻才知晓处置她?莫非不觉得为时已晚?” “闹可以,但要分清场合!”老夫人再也无法安坐,她担心方筱染口无遮拦,将她的事泄露出去,毕竟在场人多,一旦传开,对自己影响甚巨。 “你所提之事,我皆可应承,只要你应允与林家的这门婚事。”岂料方正邕开始以退为进,看似被逼无奈,实则这番话只会让人觉得方筱染在得寸进尺。 面对方正邕的策略,方筱染沉声道:“这是两回事。” 想以此威胁她,绝无可能,若方正邕仍不惩处汪氏,那她不介意亲自动手。 老夫人察觉到自己所言对方筱染毫无作用,心中一紧,眉头紧蹙,眼神闪烁。 稍作停顿后,她突然双手掩面,肩膀微颤,口中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你究竟想怎样?有些话我本不想说得太重,但染儿,为人不可如此自私自利!你要知晓,你父亲在朝中勤恳为官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即将升官的契机。然而就在这关键之时,那老太师却突然施压,难道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仅如此,就连你的大哥,还有你的那些叔伯们也都会因这事受到极大牵连。我们可是一大家子人,若因你的一己之私令整个家族陷入困境,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届时,全家人都可能遭其他官员排挤、打压,甚至失去现有的一切地位和荣耀。所以,染儿,你能否多为家人着想,莫要再这般任性妄为!” 老夫人潸然泪下,满脸委屈与痛苦,更有恨铁不成钢之意,其他人见状亦是义愤填膺,纷纷指向方筱染斥责道:“莫非你真想让众人随你一同陪葬?” “四哥所言虽略有过激,但亦是事实,你身为方家之人,理应多为方家考虑,岂能只顾眼前蝇头小利?” “正是,若大哥真想逼迫于你,早已将你拘禁闺房,绑缚出嫁,而今他好言相劝,无非是真心疼爱你,不想父女之间产生隔阂。” “你莫要以为我们来此是为了逼迫你,大家皆是一家人,荣辱与共,故而前来劝你,可你这丫头却胡言乱语,毫无半句好话,甚至开始翻起旧账,且不说其他,单就方家生你养你之恩,在此等关键时刻,你也应当为方家效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聒噪不休,方筱染只觉耳中嗡嗡直响,索性运起内力屏蔽杂音入耳,以得片刻清净。 反正他们想说便说,她是绝不会同意的。 正当这群人对方筱染喋喋不休地问责时,管家匆匆走进,高声禀报:“老爷,老夫人,林家的人又来了。” 第112章 该不会不来了吧 管家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瞬间盖过了众人的嘈杂声,他们即刻安静下来,纷纷转头看向方正邕。 这个“又”字意味深长,而老夫人和方正邕则神色自若,仿佛对此事早已心知肚明。 显然,他们是事先商议好的,无非是想趁人多势众,等林家一来就将此事敲定,届时方筱染即便反对也无济于事。 “我明白了,你先带他们去偏院歇息,我稍后就到。”方正邕沉稳地说道,管家面露难色,轻声回应:“可林家的人说,见不到老爷他们就待在前院不肯离去。” 方纯转头问道:“他们可是带着聘礼来的?” 管家点头答道:“是。” “如此看来,林家也急于促成此事,大哥,我觉得不如趁今日众人皆在,当个见证人,将这门亲事定下来,以免日后生变。”方纯稍作思考后,突然提议。 这自然是众人都喜闻乐见的结果,于是纷纷附和,然而方正邕却迟迟没有开口,他冷静地凝视着方筱染,似乎在等待她的决定。 事已至此,若是换作常人,恐怕早已妥协,毕竟众口铄金,况且她所面对的并非一两个人,而是整个家族,众人的利益紧密相连,她的抉择至关重要。 可以想象到,无论换成谁处于如此关键的时刻,都绝对不会选择与在场所有人为敌。正因为深知这一点,老夫人才不惜冒着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的巨大风险,也要千方百计地拉拢这些人站到自己这边,共同与方筱染对峙。 不得不言,老夫人此举着实高明至极。其如此行事,无疑是在无形中给方筱染施加了如山般沉重的压力,使方筱染几近陷入一种无从拒绝、只能被迫应允的窘迫境地之中。 然而,面对老夫人如此凌厉的手段和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方筱染却出人意料地缄默不语,迟迟未作任何回应。她究竟作何想法,无人能知。 但如此拖延下去亦非良策,方正邕本意是想让她妥协,至少不至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然既然方筱染不肯就范,他只得起身朝外走去。 见方正邕亦沉默不语,众人心中无底,揣摩良久,老夫人忽地亦起身,见状,方纯赶忙上前将其扶住,轻声问道:“婶婶,这是要去见林家的人吗?” “先去看看罢。”老夫人言罢,朝祠堂外走去,路过方筱染身侧时,她特意看向她,语重心长地道:“你也随我去吧,无论你此前对林家究竟持何态度,此次切不可再生事端。” 闻老夫人此言,其意已然昭然若揭,此事已成定局,根本未给方筱染留有选择的余地,方才是众口铄金,现今又替她定夺,实乃一场好戏。 “祖母既然期望我去,那我自当从命。”方筱染并未明确应下老夫人的话,只是微微一笑,轻言此语。 老夫人听出话中深意,但她想现场人多,方筱染应不至真闹出什么事端,于是微微颔首,任由方纯扶自己离去。 在获悉林家又一次携聘礼而来后,青兰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时而伸长脖颈张望,忧心忡忡地道:“怎么还没有顾公子那边的消息,他该不会不来吧。” “不来实属正常,毕竟顾公子与咱家姑娘虽走得较近,却也未亲密到那般程度。他若前来,与姑娘的这门亲事势必会被重提。据传,顾公子早已心有所属,若此事传出,于他影响甚重。”紫菊一脸无奈地开口,打从一开始,她便不觉得顾煜清会来。 毕竟仅是一封信而已,虽不知信中具体内容为何,但仅凭这些年侯府对方筱染的不闻不问之态,便可知侯府对这门亲事显然并不满意。 想当年,方筱染的母亲白戚戚尚在人世时,情况自然大不相同。如今,白戚戚已过世多年,而与她定下这门亲事的商苓竹也幽居湖中岛,不问世事,自然无人在意。 青兰听紫菊如此说,顿时怒不可遏,没好气地道:“我看未必,或许顾公子正在赶来的途中。” “我也期望顾公子能来,不然姑娘或许真会与所有人决裂。”紫菊并未在意青兰的怒火,而是满面愁容地轻叹一声。 与青兰不同,紫菊毫无私心,只是单纯希望方筱染安好,故而才会顾虑重重。 二人争论之际,方筱染已随老夫人从祠堂出来。 见她出来,青兰和紫菊赶忙来到她身旁,本欲询问祠堂内的情形,然见四周人多,且有老夫人在侧,不便多言,只得作罢。 不过,在靠近方筱染时,并未发觉她神色有何异样,甚至连一丝怒火都没有,看样子她并未受多大委屈,亦或这些人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转瞬之间,众人已来到前院,林家的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此次前来的并非林解,而是林子衡的父亲林钧及其弟弟林业和夫人王氏。 这三人携聘礼于前院静候多时,待见方正邕一行人现身,方展颜一笑。 实则若非林老夫人执意要娶方家姑娘,他们三人断不会腆颜来此。 之前方家已来过数回,每次皆遭拒,甚至被人冷嘲热讽,换作谁都难以心平气和。 但林家真正做主的人也就是林老夫人,平日里她不管事,可不代表能忤逆她的意思。 方正邕至后,与林钧寒暄数语,二人举止沉稳,仿若多年未见的老友,实则却素无往来,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 继而老夫人与方筱染现身,林钧几人赶忙上前,毕恭毕敬地向老夫人施礼,关切问道:“老夫人,近日身子可还安好?” 老夫人轻点颔首,面呈慈和之笑,应道:“多谢挂念,一切尚好。” 随后,王氏转视方筱染,缓声道:“六姑娘愈发清丽动人了,真可谓是艳若桃李啊!” 言罢,她甚为亲昵地牵起方筱染的手,“瞧瞧,当年初见你时,你尚是个丁点大的小奶娃,如今竟已出落得如此漂亮,方家还真是有福气,女儿皆貌若天仙,儿郎出息且孝顺,着实令人艳羡。” 第113章 我的未婚妻竟要与人议亲? 这种客套话,听听即可,无需当真。 老夫人虽与林老夫人交情颇深,但下面的小辈,也唯有方婵和林翠兰走得近些。 况且,王氏乃是自肥水远嫁而来,初至林家便水土不服,据说调养了数年才得以露面。 那时,方筱染怕是早已同白戚戚一起离开了方家,又何来见面之说? 不过,对于这些客套话,方筱染并不在意,也懒得去分辨真假,只是对着王氏微微一笑,谦逊道:“夫人过奖了。” 言罢,方筱染欲抽回自己的手,岂料王氏洞悉她的意图,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几分。 其实,方筱染若想挣脱,并非难事,但现场人多,她自是要顾及对方颜面的。 “听闻你前些年一直在外漂泊,半年前方才回到方家,这些年想必吃了不少苦吧。”王氏柔声询问方筱染,眼中满是怜惜之意。 而这番话,也令一旁的老夫人和方正邕心头一震。 说起来,方筱染回到方家后,竟无人曾开口询问过她这几年在外的经历,无人关心她过得怎样、是否安好;无人在意她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更无人好奇她究竟是靠着怎样坚定的毅力和信念才苦苦支撑至今的。 时隔许久,竟从一个外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着实令人感慨万千。 方筱染眼眸微颤,心中略有酸楚,但她并未表露,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道:“已然习惯了。” 不知为何,这几个字从她口中说出,竟让方正邕的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之感。 犹记得她当初质问自己的模样,那时的她,应该也是渴望被关怀、被疼爱的吧。 时至今日,她或许已然心灰意冷,再无任何期许,才会以如此淡然的口吻将往昔的经历一语带过,连苦痛都不愿诉说。 “好孩子,一切都已过去,往后皆是顺遂之日。”王氏轻柔地拍了拍方筱染的手,不知是否真被她的言辞和经历所打动,且看方筱染缄默不语,这般模样反倒更令人心生怜悯。 紧接着王氏言辞恳切地说道:“衡儿自幼便失去了母亲,我对他视如己出,日后你嫁入林家,我定然也会将你视作亲生女儿般疼爱,绝不会让你再受半分苦楚。” 话锋陡转,旋即便提起两家的亲事,这位夫人着实善于劝诱,稍不留意便会顺着她的话应允下来,如此一来,便是想要反悔也为时已晚。 方筱染自是不会落入她的圈套,当下微微一笑,回应道:“夫人言重了,只是我与林公子着实无缘,恐怕要令夫人失望了。” “怎会无缘呢,二人皆已到了适婚之龄,两家又门当户对,衡儿虽有些顽皮但为人忠厚,定然会对你关怀备至的。”王夫人笑道,对方筱染的当面回绝全然不以为意。 一旁的方纯闻听此言,赶忙附和道:“就是,年纪尚轻,谈何缘分,待到成婚之后方知分晓,况且你尚未去月老庙挂符,怎知自己的意中人不是林公子呢。” 另一人亦随即附和,“依我之见,今日趁着众人皆在,不妨将此事敲定,以防横生枝节。” “两家长辈皆无异议,想来小辈也不会更不应忤逆,既如此,那便在此定下,两家也好早日筹备婚事。” “林家三书六聘已备齐,对咱们小六甚是上心,适才夫人所言也着实令人宽慰,方家自是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小六向来通情达理,想必心中有数,断不会在此时拂了众人的面子吧?” 方家众人似是心有灵犀一般,相继开口,言辞之间虽看似对方筱染多有提点与逼迫,然实则冠冕堂皇,似乎方筱染若有异议,便是大逆不道。 他们语速甚快,丝毫不给方筱染插话的机会。老夫人与方正邕倒是缄默不语,不过方家众人如此言语,想必也是得了他们的授意。 方筱染若要开口,倒也不难,只需声如洪钟,便可压过众人。只是尚未到时候,她倒也不介意听听,反正任凭他们如何言说,也休想撼动她半分。 见方筱染沉默,他们自以为得计,愈发得寸进尺起来,就连林家见此情形对己有利,也顺势掺和进来,两边你一言我一语,甚至连方筱染与林子衡的婚期都已定好。 “下月十六乃是良辰吉日,我看就定在这天吧。” “正是正是,此日甚好,我特意找人算过的,最适合婚嫁。” 两边人对这个日子很是满意,不算多近,但也间隔不久,防止横生枝节。 “方大人意下如何?”林钧凝视着方正邕,面色沉稳地问道。婚期定得如此之快,实乃方正邕始料未及之事。 而更令他诧异的是,在此过程中,方筱染竟然缄默不语。这可不像她的作风,莫非她心中暗藏玄机?然事已至此,她若再不表态,婚期既定,难道她还能逃之夭夭不成? 毕竟她亦是方家之人,若当众悔婚,势必牵连众人,包括她自己。只要她还想在晏城立足,决然不会冒此等风险。 难道她已明了形势对己不利,故而选择妥协? 不,以她的性情,断不会如此。 方正邕苦思方筱染的用意,竟一时未闻林钧的问话。 他的沉默,令众人的心皆悬了起来,暗自揣测他是否会临时变卦。毕竟他看似应允这门亲事,实则并未上心。 到底是遭人胁迫,心中定然不快,此时刁难林家也并非不可能。 林钧神情凝重,与身旁的林业交换了一个眼神,若有所思。 王氏亦察觉到气氛异常,正思索如何化解这一局面时,老夫人突然轻咳一声,将方正邕的思绪拉回。 “何事?”方正邕抬头,疑惑地问道。 察觉他是因思考而未听清,林钧暗自松了一口气,继而又问:“方兄认为下月十六如何?” “你是说染儿与林公子的婚期吗?”方正邕略作思考。 林钧面带微笑道:“正是,既然众人皆无异议,那便将这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我林家也好回去筹备。” 一听这话,青兰心急如焚,不时的跺脚,在心中默念顾煜清的名字。紫菊见状,用胳膊肘轻碰了她一下,示意她保持冷静,切勿失态。 “也好。”方正邕思考片刻后,微微颔首,正欲继续开口,一个声音却突然划破长空,如惊雷般炸响,令在场众人皆脸色剧变。 “我的未婚妻竟要与林家议亲,此事为何无人告知于我?” 第114章 方家可认这门婚事? 就在这声音传来的瞬间,仿若一道惊电劈开静谧的长空,直直地击中在场每个人的心灵。青兰那张原本沉静似水的面庞须臾间被喜悦所充盈,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整个人都沉浸在难以言表的兴奋之中。 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夫人和林家众人。 原本浮现在他们脸上的笑容好似被突然施了定身咒一般,硬生生地凝固在了那里。 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一丝惊愕和疑惑,心中更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嘀咕。 尤其是当小石头缓缓推动着坐在轮椅上的顾煜清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时,现场的氛围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只见众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阴沉,仿佛刚刚目睹了什么极度可怕的景象。 “不是说侯府对这门婚事毫不在意吗?顾二公子怎会亲自前来?”有人按捺不住低声自语道。 这个疑问如瘟疫般迅速在人群中扩散开来,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莫非是我们获取的消息有误?还是我们的消息太过滞后,以致产生了如此巨大的信息落差?”又有人提出了新的猜测,但很快便被其他人否定了。 “不对,若是如此,那方家完全可以凭借这个理由直接回绝薛林两家的逼婚,何必还要闹到今日这般田地呢?毕竟与侯府作对,不论是对方家还是林家而言,都决然不会有任何益处……” 一时间,各种思绪在人们的脑海中交织碰撞,却始终无法觅得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别说他们,便是方筱染亦对顾煜清的现身大感意外,实则她已然做好了开罪众人的准备,无非便是遭众人厌弃,前世亦然,自然无甚可在意的。 她那原本沉静如水的目光须臾间充盈了诧异之色,恰似一道闪电撕裂夜空般直直地射向了顾煜清所在的方位。 视线汇聚之处,只见一名面容姣好、容貌昳丽的男子正静静地端坐于轮椅之上。 他身着一袭华美至极的锦服,那衣裳上绣满了精致的图案和纹路,仿若每一针每一线都蕴含着无尽的巧思与奢贵;头顶则戴着一顶晶莹剔透的玉冠,玉质温润光滑,散发出淡淡的光泽,与他乌黑如墨的长发相得益彰,更显其风姿绰约、风度翩翩。 平素总是以随性洒脱之姿示人的顾煜清,今日竟难得地将自己拾掇得如此风雅,整个人仿若从画卷中走出一般,令人不禁为之侧目。 毕竟是镇远侯府的二公子,自然非他们这等寻常人家所能比肩的。即便此刻他正静静地端坐于那精致华美的轮椅之上,但从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却恰似一道绚烂夺目的光芒,令人心生敬畏与向往。 平素虽没少议论这位残疾的公子,可真与之面对面时却连半句言语都难以出口。 气氛凝重得有些骇人,众人皆沉默不语,似乎只要顾煜清不开口他们亦无人胆敢率先言语。 “诸位适才不是尚在议论吗?缘何此刻却缄默无言?”顾煜清面带微笑,端的是一副沉稳华贵之态,但言辞间却又多了几分讥诮之意。 若始终无人言语,只会令人觉着是他们心中有鬼,特别是方家,婚约之事犹在,若不给出一个解释,那便是背信弃义,此事一旦传出,就绝非仅是得罪侯府这般简单了。 方正邕沉思片刻,沉声说道:“顾二公子亲临寒舍,可是为当年的口头婚约而来?” “白纸黑字,且有双方血印为证,何来口头一说?”顾煜清扬起剑眉,一双深邃的眼眸恰似寒潭般冷冽,令人心生畏惧,“方家莫非欲毁约?” 言罢,他扫了一眼小石头,小石头心领神会,即刻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方正邕。 见到书信后,方筱染亦心生疑虑,不禁抬头望去,往昔她仅听闻与顾煜清定下了娃娃亲,却不知竟有婚书,莫不是顾煜清捏造而成?按理说他无需如此行事,只要他现身于此,承认当年的婚约,那林家便无法再逼迫她。 由此观之,当年白戚戚与商苓竹确实立下了婚书,只是此事未曾告知他人,就连方正邕也毫不知情。 接过婚书,方正邕神情肃穆地打开,仔细地审视起来,渐渐地他双眉紧蹙,脸色愈发难看,见此情形,老夫人按捺不住问道:“这婚书可是有何不妥?” 此时老夫人心中最为忐忑,毕竟稍有差池,这背信弃义的罪名就会直接落到方家头上,只要顾煜清有意,方家便难以逃脱此劫。 可她着实想不明白,为何顾煜清会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此前薛林两家多次到方家提亲,方筱染和薛志明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也未见侯府有丝毫动作,如今反倒出来阻拦,难道侯府一直在观望? “没有问题,是她的字迹。”方正邕沉凝开口,他并非在意这封婚书,而是讶异白戚戚竟然连这般事情都要隐瞒于他,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未曾信任过他,思及此处,方正邕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然而,恼怒归恼怒,当前之事仍需解决,若不给双方一个交代,恐怕会令方家陷入两难之境。 林家在旁观望,脸色皆是极为难看,需知他们这是在与镇远侯府争夺。 顾家满门上下皆是忠臣良将,人人功勋赫赫,战功卓着,现今顾侯不但手握重兵,掌控一方军权,其长子更是挂帅北征,被陛下亲封为征北大将军,三子则拜无名先生为师,随其云游四海,他日学成归来,怕是拜相封侯,前途不可限量。 虽说在这些人里顾煜清稍显逊色,可他好歹也是侯府之人,绝非他们所能轻易得罪的,若是因一门婚事而遭侯府记恨,日后林家在晏城恐难有立足之地。 如今的问题是林家已被置于此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处境着实尴尬。 “既然婚书没有问题,不知方家可认这门婚事?” 顾煜清的声音低沉而沉稳,宛如冬日里凛冽刺骨的寒风,平静之中却隐隐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冰冷寒意。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之人,那如深潭般的眼眸中不见丝毫情绪波动,然而那股无形的威压却令在场众人皆不禁心生惧意。 第115章 自食恶果 婚书既已立下,岂有不认之理? 然若承认,那与林家之事便难以解释,无论如何皆是理亏,这使方正邕一时难以应答。 而顾煜清显然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一双锐利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虽未言明,但催促之意明显。 无奈之下,方正邕只得回答:“自然是认的。”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听到他的回答,顾煜清扫视了一眼林家众人,目光重点落在聘礼上,毕竟两家尚未谈妥,东西自然尚未收起,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院子里,实在难以编造借口。 被顾煜清扫视到的林家人也不禁捏了把冷汗,生怕牵连到自己,尽量让自己不引人注目。 方正邕张了张嘴,此问题难以回答,毕竟方林两家的目的已然坐实,顾煜清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随便一句敷衍的话定然无法过关。 但若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那方家就会背负背信弃义的罪名,对方家极为不利。 然而一直不回答也不行,顾煜清还在等着呢。 许久之后,老夫人见方正邕迟迟不语,心中也有些焦急,便直言道:“顾公子切莫误会,林家此次前来,是向方家的另一个女儿提亲,并非染儿。”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就连林家也未曾料到,老夫人竟然会如此行事。但不得不说,这或许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要顾煜清不再追究,那么此事便可就此揭过。 当然,老夫人并非被逼无奈随口一说,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开口的。既然林家执意要成就这门亲事,索性她就借此机会将林家一军,反正方家女儿众多,无论哪家女儿嫁到林家,都不会吃亏。 不想顾煜清却饶有兴致地问道:“哦?不知是方家的哪位姑娘?” 他此语气看似漫不经心,然话已至此,岂有不认之理?亦正合老夫人之意,她当即欲作回应,王氏却瞬间洞察其端倪,抢于老夫人之前道:“乃方家三姑娘,闻其率真随性且颇具才情,令人怜爱,遂欲为侄儿促成此婚事。” 王氏反应之迅捷,连身旁林钧与林业皆未及反应,闻其言后虽觉有愧,然亦是当下最佳之选。归根结底,实因林家洞悉老夫人之意,如今除方筱染与方云瑶外,方家唯余三姑娘方梦和及养于老夫人身旁之养女方筱柒。 老夫人素对方筱柒宠爱有加,自是要为其终身大事筹谋。其余虽皆为庶女,然相较养女,终归略胜一筹。日后方筱柒欲嫁入门当户对之家恐非易事,现今林家主动上门,老夫人岂会错失此良机? 故在方正邕犹豫不决时,急中生智想出此折中之法。一个毫无背景的养女,能嫁入林家,实乃难得的机遇。只是老夫人未曾料到王氏反应如此之快,竟直接断了她的念想。 相比养女,那自然是庶女更易为人所接受。老夫人希望落空,心中虽怒不可遏,然面上却仍含着浅浅笑意微微颔首,并向方正邕使了个眼色。 方正邕深知老夫人之意,只要两家达成共识,即便顾煜清再有疑虑不满,亦无由追究。至于方筱染,其目的既已达成,应当不会在此时节与方家为难。 如此,实则林家略有吃亏,然此事尚无定论,只要能瞒过顾煜清,日后再与林家商议即可。 闻得老夫人与王氏所言,顾煜清凝视方正邕,仿若问询,方正邕只得颔首,沉声道:“确是如此。” 一旁的林钧亦无异议,忙不迭点头,“所以这只是个误会而已,顾公子切勿往心里去。” “原是误会啊。”顾煜清轻挑眉梢,漫不经心地扫视在场诸人,与方筱染相视淡笑后,嘴角微扬问:“如此,你们众人聚于此,莫非是为他二人作见证?” 两边之人尴尬一笑,权作默认。 此时,一直缄默不语的方筱染忽而道:“既是如此,何不索性将此事敲定,适才你们说下月十六乃良辰吉日,宜嫁娶,那三姐姐与林公子的婚事,便定于此日罢,林家亦有时间筹备,岂不甚好?” 方筱染嘴角轻扬,露出一抹狡黠笑意,故意将他们适才所言逐字逐句复述一遍。那本是对她所说的话,此刻却恰似一柄锐利匕首,冷不丁直刺在场人的心窝。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方林两家众人皆惊愕失色,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皆现尴尬与苦涩之色,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谁能料到,方筱染竟会突施此计? 这一招令人猝不及防,林家许久都未回过神来,原本他们实非真心欲娶一方家庶女,不过是欲顺老夫人之意将此事揭过,但他们万没料到方筱染会发难。 关键是顾煜清也随之附和道:“下月十六确实是个好日子,既两家婚事已定,我今日略备薄礼,权当为二人新人祝福。” 闻得此语,小石头旋即从轮椅后方夹层中取出一只精致锦盒,双手奉予方正邕。 此盒观之价值不菲,方正邕断不能收,遂连忙推辞:“顾公子有心,然此事尚未完全敲定,此礼我不能受。” “方才父亲与诸位相谈甚欢,连日子都已定好,为何此刻又言尚未定下?”方筱染柳眉一挑,语气阴阳怪气,轻笑发问。 方正邕笑容霎时僵在脸上,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意欲令其噤声,孰料顾煜清忽而面露疑色,好奇问道:“莫非适才所言是敷衍于我?” 语罢,小石头微微抬眼,一股凛冽寒意瞬间弥漫开来,虽已至初夏,却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绝非如此,我们与林家婚事已定,就在下月十六,顾公子若有闲暇,可来参加婚宴,老身定当亲自相迎。”老夫人觉察形势不妙,不可再拖延,横竖方家并无损失,不若将此事坐实,以防后续节外生枝。 言罢,她特意看了一眼林家诸人,眼中尽是得意之色,虽非她所愿,但也差强人意。此前林家仗势欺人,如今局势逆转,可谓是自食恶果。 第116章 只是个备选 林家自知理亏,又不敢得罪顾煜清,只得忍气吞声,强颜欢笑,佯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说道:“老夫人所言甚是,这些聘礼烦请方家笑纳,我们自会回去筹备,待良辰吉日,便来迎娶三姑娘过门。” 三书六聘皆已完备,那自然是正妻之位,老夫人心中莫名感到宽慰,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家达成协议后,林家匆匆道别,离开方家,不愿多作停留,以免节外生枝。 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顾煜清也不再久留,见他离开,方筱染向方正邕躬身施礼道:“女儿去送送他。” 言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丝毫不给方正邕说话的机会。 看着院子里顷刻间只剩下方家人,方正邕的脸色极为复杂,老夫人的神情也颇为凝重,其他人更是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方纯才轻声说道:“早知顾公子对六丫头有意,这门亲事就不该应下,如今可好,定然是让顾公子对咱们方家心生不满了。” “先前不是说侯府对这门亲事不甚在意吗?顾公子今日为何会突然现身?” “其实往好处想,若方家真能与侯府联姻,日后必定飞黄腾达,宏儿在军中也会有所依靠,封官拜将指日可待。”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最终得出结论是方家并未吃亏,如今又与林家结亲,将来还有侯府作为靠山,可谓前途无量。 话虽如此,唯有方正邕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此事到此为止,日后切莫再提。” 方正邕心中自有其他顾虑,只是难以向他们明言。 “顾二公子,请稍等。”正当顾煜清准备登上马车时,一道清脆而急切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缓缓转身,恰见方筱染迈出方府大门,步履稳健地向他走来。 只见顾煜清微微侧头,脸上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他那双深邃如潭水的眼眸缓缓转动,目光沉静地落在面前身姿曼妙的方筱染身上,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方姑娘所托之事我已完成,此番可是为道谢而来?” 方筱染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顾公子果然料事如神,我正是为此事而来。今日承蒙顾公子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日后顾公子若有何需要,我定当全力以赴。” 顾煜清微微挑起他那如墨染般的剑眉,似笑非笑地问:“方姑娘只是为了说这些?” “其他事宜我已在信中写明,想来顾公子既然赴约,便是对信中内容并无异议。只是此番恐会对公子的声誉造成影响,待风波平息之后,我会亲自解除这桩婚约。当然,公子也可直接悔婚,无需有任何顾虑。” 前世是她先提出悔婚,也算是亏欠于他,此次又是为了帮她,方筱染自然不会在意自己的名声。她说话直截了当,不想有任何迂回,毕竟眼前之人远非表面那般简单,有些事情必须说清楚。 听到这话,顾煜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悔婚?方姑娘难道是想让我背负背信弃义的骂名?” “……”方筱染不禁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当众悔婚确实会让他陷入不义的境地,而她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倒也并非如此,若有两全其美的方法,自然一切依公子所言。”方筱染回答道,她也不愿背负一个被人厌弃的恶名,虽然不在乎将来是否能嫁人,但也不想无缘无故被人指指点点。 突然,顾煜清微微一笑,“两全其美的方法并非没有。” “哦?”方筱染略感好奇,不自觉地靠近了一些,侧耳倾听,“愿闻其详。” “那便是方姑娘与我履行婚约,如此一来,方姑娘便不会再被人逼婚,你我之声誉亦不会受损。”他那双眼眸中,透出丝丝缕缕奇异光芒,恰似暗夜星辰,闪烁不定,令人不禁为之神往。 只是这算哪门子的两全之法?方筱染愣愣地看着面前之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怪异之感,忍不住反问:“顾二公子可是认真的?听闻你早有心仪之人,如此行事,岂不是会辜负于她?” “只是心仪而已,并非两情相悦,何来辜负之说?若真要如此言,那应是她负了我。”顾煜清悠悠说道,听得方筱染哑口无言。 此等歪理,实难理解。怕是根本就没有心仪之人吧,否则他岂会甘冒如此风险来助她,毕竟此事一旦传开,那女子知晓,岂不是会产生误会。 顾煜清绝非那种会让自己吃亏之人,他的言语,需得仔细斟酌。 自然,方筱染亦绝不会考虑侯府。一则,此类名门望族,关系错综复杂,她实无必要自寻烦恼;二则,此人心思深沉,难以捉摸。但他与赵锦那种阴晴不定不同,并非难以相处。相反,与顾煜清几次相遇,她并未感到不适。 方筱染并未回应他的话语,只是与他随意寒暄数句,便目送他离去,自己这才缓缓回到方府。 此时,关于方梦和与林子衡的婚事,已在方家传开。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方梦和,得知此事后,气得直接将桌子掀翻。汪氏刚进屋,便听到“哗啦”一声,吓得险些从地上蹦起来。 “这是要做甚?一个个都给我摆脸色不成?”汪氏没好气地走进去,只见方梦和坐在凳子上,正发着脾气,侍女们无一人敢靠近,生怕被波及。 见方梦和心情不佳,汪氏面色一沉,缓声问道:“何事如此?发这般大的脾气,可是有人惹你不快?” “娘亲……”方梦和见汪氏到来,立刻起身奔至她怀中,放声大哭,“明明是她方筱染与林公子的婚事,怎就变成了我?此前从未有人告知于我,难道就因顾煜清来此一趟,便将这烂摊子丢给我?这是何道理?” 她一心想嫁入端王府,成为世子妃,又岂愿嫁给林子衡?且不说林子衡至今毫无官职,听闻他终日闭门不出,是胖是瘦都无从知晓,万一他相貌丑陋或性情暴戾,那她这一生岂不毁了? 见她哭得如此凄惨,汪氏轻拍她的后背,宽慰道:“此事骤变,我亦未曾料到。但这未必不是一桩好事,那可是林家,你虽受宠,可终究只是庶出,若在往昔,是绝无可能成为林家公子正室夫人的。此次他们三书六聘,迎娶你过门,已然是给足了面子,如此良缘,错过此次,你又能去何处寻得这般好的人家?” “何来给足面子之说?他们起初要的是方筱染,只因如今方筱染与侯府公子有婚约,才退而求其次选了我。说白了,我不过是个备选罢了,日后去了林家,又怎会有好日子过?况且庶出又怎样?他们林家瞧不上我,我还不愿嫁呢,娘亲快去推了这门亲事,女儿绝不嫁!”方梦和哭喊道。 第117章 你就是偏心! “婚期既已确定,我如何能推?那可是三书六聘,方家若反悔,后果你可清楚?且侯府那边也在关注,你觉得顾二公子是那么好糊弄的?”汪氏沉凝道,话虽如此,但她对这门婚事并无不满,至少比她预想的要好许多。 当然,若能攀上王府自是美事一桩,可这也只是想想罢了,方家与王府差距悬殊,莫说妾室,便是外室也无资格,那可是王府啊。 故而她不会纵容方梦和胡闹,所幸方梦和与方筱染不同,不敢违背方正邕和老夫人的意思,即便心中不满,最多也就是发发小脾气,掀不起风浪。 方梦和霎时眼眶泛红,满脸委屈地问:“那该如何?难道我非得嫁到林家不可吗?” “梦儿,林家乃上上之选,对你并无坏处,你嫁过去可是正儿八经的少夫人,比起方云瑶不知要好多少,日后她还得看你脸色行事。”汪氏宽慰道,但这番话并未让方梦和宽心,她低声道:“谁在意她方云瑶啊,本来也就是被我踩在脚下的人,只是方筱染若嫁入侯府,怕是得看她脸色过日子了。” “那又怎样,她若真嫁入侯府,你反而可以善加利用这一点,在林家便没人敢对你说个不字,梦儿,人要先为自己着想,再顾及其他,我知道你此刻定然诸多不满,但再不满你也得咬牙坚持,你哥哥日后还需仰仗侯府,我们目前切不可与方筱染起冲突。” 听到汪氏这番话,方梦和不禁瞪大了眼睛,“您说什么?以往您不是最厌恶她吗?” “厌恶归厌恶,然为了宏儿,我们需忍。只要你兄长能获战功受封赏,区区一个方筱染何足挂齿?欲报复她,易如反掌。” “满口皆是为了兄长,您何曾为我考量!”方梦和霍然起身,冲着汪氏怒喝,以泄心头之愤与委屈。 汪氏欲言又止,无奈叹息,她确有偏袒之心,却也真心为方梦和着想,这门婚事怎么看都不差,只是方梦和此刻正在气头,难以冷静思考,她唯有罢手,打算日后再慢慢劝导。 当林家众人将此消息带回予林老夫人后,林老夫人当即气得脸色铁青,怒掷手中茶杯,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们叹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险些中了白卉之计,幸而彩娥反应敏捷,否则娶个养女回林家,岂不沦为全城笑柄?” 林钧双唇微颤,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谁能料到顾二公子会现身,此前虽闻顾家和方家六姑娘早有婚约,然仅为口头之约,岂料顾二公子竟拿出婚书,此事非我们之过,要怪亦当怪他们方家隐瞒不报。” 提及此事,林钧便怒不可遏,此番在方家可谓丢尽颜面,差点因此得罪侯府,幸而尚能挽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怕是连方正邕亦不知此事,不然他大可借此回绝我们,断不会被舅舅逼迫至此。”林老夫人无奈摇头,只能慨叹人算不如天算,辗转反侧他们与薛家皆未讨得好处。 林业道:“而今这门婚事已定,聘礼皆被方家收下,我们亦无法反悔,那顾二公子显然是有意为之,与六姑娘一唱一和,令我们不得不咽下这哑巴亏。” 虽说庶女终归胜过养女,然林家怎会落魄至娶一庶女为正房夫人,实乃无奈之举,犹如吞蝇,难受至极。 “罢了,终究是我方先逼迫于她,落得如此下场,亦是咎由自取。”林老夫人沉凝道,然须臾间,她眸色一转,缓声道:“方家若真能攀附侯府,我们与方家联姻,自是有利无弊,日后林薛方三家,便是一体,林家亦非孤立无援。” 王氏笑道:“婶婶所言极是,今日侄媳观那六姑娘,确非寻常女子,只可惜与我林家无缘。此事既已定下,林家切不可与其结仇,还需仔细思量,如何修复与方姑娘的关系。” 闻此,林钧面色一沉,怒曰:“不过一丫头罢了,能成何事?莫非方家会因她而对我方林家心生不满?我可是听闻方家并不重视此女。” “你以为我看重她,仅是因其方家嫡女之身份?”林老夫人冷不丁地睨了林钧一眼,没好气地道:“与方家实力相当者众多,我又何必为此劳神费力?罢了,多说无益,此事就此作罢,尔等速去筹备婚事吧。” 待众人皆去,林老夫人独坐许久,仿若在深思某事,良久,方唤来贴身嬷嬷,“你去替我传个信,我欲邀方家六姑娘一叙。” “上次您不是才与她见过面吗?为何又要再叙,且与方家婚事已成定局,您是否另有盘算?”嬷嬷轻声问道,她伴于林老夫人身侧多年,自是深知林老夫人之性情,绝不会无故行此等事。 “还能作何打算?上次她与我面谈,言辞颇为犀利,然我亦能明显察觉,她并非真如嘴上那般冷酷绝情,尚有转圜余地。我着实喜爱这丫头,自然不愿将关系弄得过于僵化。”林老夫人徐徐开口,此语令嬷嬷大为震惊,实非她平素之作风。 不过由此亦可看出,林老夫人确是真心喜欢方筱染,否则在此情形下,理应记恨于她,而非想着缓和关系。 嬷嬷自是不敢多问,轻声道:“老奴这便去。” 得知林家亦未能如愿娶得方筱染,反与自家一般娶了个庶女,林翠兰喜不自禁,即刻冷笑道:“母亲机关算尽,却未料到还有个顾公子,其实何止是顾公子,若继续纠缠不休,说不定三殿下亦会出手。” “您不觉得方筱染甚是怪异吗?先是三皇子,如今又是顾二公子,她究竟有何能耐?除却容貌姣好,我看她不过是个乡野丫头,有何值得喜爱之处?”薛志明百思不得其解。 林翠兰心中暗自思量,不禁摇头,“我又如何知晓,反正此女定然非同凡响,日后还是少去招惹为妙。” “我当然不会去招惹她,她别来招惹我就谢天谢地了。”薛志明撇撇嘴,说出这番惊人之语,惹得林翠兰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人家就是选顾二公子也不会选你这个秀才。” 这话无疑是戳了薛志明的心窝子,他嘟囔道:“母亲怎地帮旁人说话……” 第118章 别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 “姑娘,您是否真会嫁入侯府?”紫菊一脸凝重地询问。上次虽有顾二公子为方筱染解围,但婚约尚存,侯府既已承认,便意味着方筱染与侯府紧密相连,恐难再觅良缘。 “我何曾言及要嫁人?”方筱染抬眸看向紫菊,反问一句。 紫菊垂首,轻声道:“上次之事想必已传扬开来,顾二公子为您而来,你们的婚约……” “林家岂会让此事外传?方家自会守口如瓶,其余皆是我与顾煜清的私事,与他人无关。” “私事?”闻听此言,紫菊侧首,沉思片刻后道:“姑娘聪慧,奴婢不再多问,只是还望姑娘早做打算,无论是侯府,亦或其他人家。” “确实,是该为自己谋划了。”方筱染缓缓回应,然其语气似与紫菊所言之意有所不同。 此时,一声怒喝自门外传来,中气十足,惊得树梢枝头的鸟儿振翅高飞,落叶纷纷。 “方筱染,你给我出来!为了摆脱林家,竟对我下此毒手,林家我绝不可能嫁,此事因你而起,你给我解决,否则今日我们就玉石俱焚!” “出来啊,你躲什么?不敢见我是吗,好,那我现在就放火烧了北居,看你出不出来!”那声音接连不断,显然方梦和费了好大气力,中间还需停歇片刻方能继续叫嚷。 北居里的人闻声纷纷探出头来张望,见众人如观猴般的目光,方梦和的怒火瞬间燃起,当下拿起一个火折子将其点燃,丢向房门。 然而火折子“砰”地一声撞到墙上,又“啪嗒”一下坠落在地,本就微弱的火苗至此完全熄灭。 未见预料中的熊熊大火燃起,方梦和愈发恼怒,沉声道:“方筱染,我告诉你,休想让我替你收拾这烂摊子!你若再不出来,我便撞死在此,死后化为厉鬼向你索命!” 她深知自己不会武力不敌方筱染,口舌亦不如,便索性以厉鬼索命相要挟,吓得几个侍女脸色剧变,赶忙上前拉住她,“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莫要伤了自己。” “回去?我不回去,方筱染,你给我出来!”她嘶声大喊,而房间里的方筱染却仿若未闻,悠然地喝了一杯茶,对外面的喧闹声置若罔闻。 紫菊见她如此泰然自若,不禁笑道:“奴婢去回绝了三姑娘吧。” “不必去,她此刻正在气头上,见谁咬谁,你去了也只会让她愈发肆无忌惮地发泄怒火。”方筱染语气平淡,对方梦和的性情了如指掌。 “那也不能任由她在此撒泼啊。” “是不能,我去看看。”言罢,方筱染放下茶杯,迈步出门。 门开之际,方梦和如疯魔般张牙舞爪地扑来,怎奈方筱染反应敏捷,在她刚踏上台阶的瞬间,忽地移开脚步,致使方梦和扑了个空,一脚勾在门框上,“砰”的一声摔进了屋,其状狼狈不堪。 “你!”方梦和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也顾不得自身形象尽毁,指着方筱染切齿道:“作恶多端必会遭报应,方筱染,我若不得好过,日后你也休想好过!” 方筱染侧头,面无表情地问道:“不好过?可有人欺辱了三姐姐,致使三姐姐如此动怒。” “你别给我扯那些,我问你,林家本是要你嫁过去,你若不愿,拼死拒绝即可,为何非要拖我下水?”方梦和声色俱厉地质问。 方筱染的目光慵懒而沉稳,缓缓落在方梦和脸上,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说道:“原来三姐姐是为此事而来,那三姐姐不该找我,应去寻祖母,毕竟提出此等建议的人是她。” “信口胡诌,祖母首先想到的定然是方筱柒,怎会是我?”众人皆知老夫人偏爱方筱柒,方梦和亦不例外,似这般嫁入林家为正妻的美事,老夫人必然首先为方筱柒筹谋,岂会想起她? “自是因林家不愿,三姐姐虽为庶女,可终究比养女略胜一筹。” “不要整日将嫡女庶女挂在嘴边,冷嘲热讽,我虽是庶女,却也比你这空有嫡女之名却不受家人重视的强,方筱染你也休想嫁到侯府,我估摸顾二公子之所以来替你解围,多半是因你登门乞求了他吧,你是如何乞求他的?他一个双腿残疾的废人想必也不受良家女子青睐,你如此吊着他,当心玩火自焚,令我们方家蒙羞!” 方梦正气得七窍生烟,那张姣好的面容因愤怒而涨得通红,嘴唇不住地颤抖着,似乎连理智都被怒火焚烧殆尽。 此刻的她已无暇顾及其他,各种难听、刺耳的话语如决堤的洪流般从口中滔滔不绝地涌出。 而站于一旁的方筱染,始终默默聆听着这一切。起初,她尚能强作镇定,然随着方梦和骂声愈发激烈,那些不堪入耳之辞不断冲击着她的耳膜,终于,方筱染那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眸中,缓缓浮现出一抹令人心悸的冰寒之色。 须臾,她微微抬手,一片枯黄的落叶不知何时已落于她的指尖。下一瞬,这片落叶竟似离弦之箭,以惊人之速朝方梦和疾驰而去!其速快若闪电,几令人难以捕捉其轨迹。 只闻“嗖”的一声,落叶贴着方梦和的侧脸飞过,继而狠狠地扎入她身后不远处的一根柱子里。霎时,木屑四溅,柱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与此同时,方梦和蓦地感到右边脸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她先是一怔,下意识地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脸颊,当手指触及那道细微的伤口时,一股温热的液体旋即沾染了指尖。 “三姐姐还真是不长记性,是觉得我不会真的对你动手?”方筱染面色冷峻如冰,那一双美眸之中,此刻正闪烁着凛冽的寒光,恰似有无数利刃隐匿其中,只消她稍稍动念,便能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令人望而却步,不寒而栗。 方梦和霎时心中发毛,紧咬着牙关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若不是因为你,我岂会嫁入林家,此事因你而起,你就该设法替我解决!” “所以三姐姐此来是求我?”方筱染挑眉,冷笑着问道。 第119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方梦和岂会承认自己是来求方筱染的,她素来轻视方筱染,断不可能低头,于是她赶忙摇头,“何来我求你之说,此事是否因你而起?” “是又如何?”方筱染挑眉,神情高傲,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令方梦和心中直发怵。 适才她分明感受到了来自方筱染的杀意,虽觉她未必会真的动手取自己性命,可那莫名的恐惧感仍令她心生畏惧。 往昔的经验告诫她,与方筱染正面交锋绝无益处,但她又不愿屈服,只得道:“如何,自然是让林家退婚,反正我不嫁,谁愿嫁谁嫁!” 方筱染云淡风轻地开口:“三姐姐以为林家退婚你便能保全颜面?恐怕日后也无人敢娶你了,指不定会传出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言语,你可承受得了?” 这绝非危言耸听,而是事实,方梦和可没有方筱染那般胆量,一旦被退婚,莫说她心心念念的王府,即便是比方家门第低的公子,也未必敢迎娶她。 “谁,谁说要林家退婚,咱们方家退婚也是一样的……”方梦和有些底气不足,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 方筱染不以为意地回了句,“那你理应去找父亲为你退婚,而非来找我,我并非你母亲,无需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 此言一出,方梦和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满脸怒容地吼道:“说什么呢,我好歹也是你姐姐,你竟敢如此不尊重我,信不信我……” “你想怎样?”方筱染眼神一冷,字斟句酌地问道。 见她神色有变,方梦和的嚣张气焰霎时收敛了几分。 还能怎样?自是要去祖母和父亲那里告状了,然而方筱染对此丝毫不惧,前几次与方正邕闹得那般厉害,也未见对她有何影响,为了这等小事闹到他们跟前,最终怕是也会不了了之。 方梦气得身体颤抖不止,双唇紧闭,难以言表。 她心中的怒火如烈焰般熊熊燃烧,似要将整个世界焚毁,却寻不得一个恰当的途径来宣泄这股闷气。 愤怒、委屈、绝望等情绪交缠在一起,致使她的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似随时都会滚落。 恰在此时,一股冲动如汹涌的潮水般涌上心头,须臾间占据了她的理智。 她怒目圆睁,死死地凝视着眼前之人,咬牙切齿地怒喝道:“让我嫁到林家去?简直是异想天开!与其这般忍辱偷生,倒不如一死了之来得干脆!方筱染,你若不给我想出个解决之法,今日我便死在此处,血溅当场,让所有人都瞧瞧你方筱染到底有多心狠手辣!” 她这般模样绝非佯装,春夏脸色骤变,赶忙将其抱住,唯恐发生意外,同时低声向方筱染央求道:“六姑娘,恳请您看在与姑娘是亲姐妹的情分上帮帮她吧,您不愿嫁去林家,自然也知晓那是个火坑,怎能让姑娘往里跳呢?” 观其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仿佛方筱染做了什么天理难容之事,明明是老夫人的主意,方梦不敢到老夫人跟前闹事,却跑来方筱染这里逞威风,想来是觉得这偌大的方府唯有她最是好欺负。 赶来的紫菊面色凝重,沉声道:“彼时我家姑娘遭薛林两家逼迫,未见你们挺身而出喊冤相助,而今倒好,轮到自己受苦便知疼痛了?三姑娘向来欺辱我家姑娘,现今怎有颜面来求姑娘援手?” “正是,果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今日无论如何,这位姑娘决然不会相助于你们。若你们尚存一丝羞耻之心,便应速速离去,莫在此处丢人现眼!” 恰在此时,只闻得此处传来阵阵喧哗之声,青兰闻之连忙快步赶来。待她见平日里性情温婉的紫菊此刻竟也怒怼起人来,心中便已知晓那方梦和定然是行为过分,否则怎会将素来脾气温和的紫菊气恼至此? 念及此处,青兰亦是愤愤不平,娇俏的面容上满是嗔怒之色。 方梦和自知理亏,又闻得这两个侍女竟敢如此与她说话,顿时怒不可遏,咆哮道:“好啊,你们今日便是要逼死我,春夏你给我记着,你家姑娘是被他们逼死的!” 言罢,方梦和从春夏手中挣脱,奋不顾身地朝正前方的柱子撞去。她的力气不大,距离亦不远,即便真的撞上去也不过是擦破点皮,不至于丧命,故而方筱染便在一旁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出手阻拦之意。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方梦和犹如一头失控的蛮牛,气势汹汹地朝柱子狂奔而去。 然而,当她瞥见方筱染竟然毫无阻拦之意时,心中不禁为之一震。这瞬间的迟疑,令她原本坚定的决心出现了些许动摇,于是下意识地在中途紧急收力。 未曾料到的是,一直冷眼旁观的方筱染却在此刻趁其不备,冷不丁地伸出了那修长而纤细的腿。毫无防备的方梦和根本来不及反应,脚下一个踉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倾倒而去。 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方梦和的头部狠狠地撞击在了坚硬无比的柱子上。刹那间,鲜血如决堤之洪般喷涌而出,四处飞溅。那触目惊心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姑娘!”春夏脸色剧变,急忙冲过去将人抱住,看到她满头鲜血,吓得惊慌失措,只得放声哭嚎,“姑娘,您别吓奴婢啊,求求你们救救姑娘啊……” 这一下,就连青兰和紫菊都始料未及,有些愕然地看了看方筱染,见她一脸淡然、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既惊讶又感到解气。 “六姑娘,求您救救姑娘啊,求您了……”春夏已是走投无路,转身冲着方筱染不停磕头,若方梦和有个三长两短,她也难以活命了。 谁知方筱染却不紧不慢地安慰道:“放心,死不了的。” 第120章 戾气有点重 “然而,姑娘她一直在流血,她……”春夏声音哽咽,心已悬至嗓间,唯恐出现意外。 若真出了人命,北居定然会受到牵连,尤其是方筱染,毕竟方梦和是受他们刺激才去撞柱子的。虽说紫菊和青兰决不会将方筱染绊倒方梦和之事说出,但难保春夏也看到了,只是此时头脑混乱未曾想到。 担忧方筱染届时会被老夫人和老爷责罚,紫菊不禁忧心忡忡,轻声问道:“姑娘,三姑娘她不会有事吧?” “说了死不了,有何惧?”方筱染边说边走向方梦和,即便方梦和是自作自受,她也不会让方梦和死在自己院里弄脏了地方,方才不过是给她一个教训,毕竟是她自己寻死。 见方筱染走来,春夏既惧又盼其出手相助,一时不知所措,然而方筱染却未理会她,走到方梦和身旁后,大致查看了一下方梦和的状况,随后取来金疮药为其涂抹。 她这金疮药比市面上所有的都要好,乃是用最珍贵的药材调制而成,见效极快,用在方梦和身上着实有些浪费。 见血止住,春夏欣喜若狂,可又见方梦和未醒,不禁忧心问道:“为何姑娘还未转醒,她不会有事吧?” 方梦和向来与方筱染不和,作为侍女自然也对方筱染没那么信任,万一她在金疮药里做了手脚呢? “你那么撞一下也醒不过来,反正她的血已止住,若实在不放心,你将她带回去请个大夫看看便是。”言罢,方筱染收起金疮药,唤来几个下人,命他们将这主仆二人送走。 自家姑娘晕倒,春夏亦是心慌意乱,自是无力对方筱染怎样,只得将人带回满春苑。 见人离去,方筱染扫了眼柱子与地上血迹,吩咐道:“把这收拾了,看着碍眼。” 青兰和紫菊赶忙应道:“是。” 言罢,紫菊又问:“就这样把三姑娘送回去,满春苑的人是否会前来滋事?” “我倒是盼着他们来。”话毕,方筱染转身离去,留下青兰和紫菊相视无言。 许久,青兰确认方筱染离开后,才轻声道:“你不觉得近来咱们姑娘性情有些暴戾吗?” “确有一些。”紫菊应道,旋即又道:“姑娘并非圣人,他们做得太过,自是要反抗的,你不常说人善被人欺吗?” 青兰一脸傲然地回:“那是自然,往昔那种憋屈日子我绝不想再过,如今跟随姑娘终于无需再看他人脸色,好不惬意。” “但你也得管住你的嘴,莫要给姑娘惹麻烦。”紫菊没好气地戳了戳青兰的额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闻此,青兰小声嘀咕:“你不也如此,刚才是谁指着三姑娘的鼻子责骂呢。” “我那是被他们的行径气到了,只因咱们姑娘无人撑腰便活该受欺?岂有此理?” “正是,岂有此理?”言罢,二人相视一笑。 方梦和被送回满春苑后,汪氏怒不可遏,誓要将北居的人留下,可这些人态度强硬,任她如何说都不予理睬,只道他们是六姑娘的人,只听从六姑娘的吩咐。 这些下人乃是方筱染新招的,皆会些武功,脾气亦是刚硬,绝非汪氏所能掌控的。 未能留住这群人,汪氏心中恼怒异常,然而方梦和仍昏迷不醒,无奈之下,只得先遣人去请大夫,以防方梦和有何不测。 经过一番详尽的检查,那位经验老到的大夫总算得出结论:方梦和所受之伤不过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他一边收拾诊具,一边沉稳地对汪氏说道:“夫人无需过度忧心,这些伤口只需稍作调养便可痊愈。” 随后,大夫又将目光一转,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意,接着开口称道:“此前方姑娘所用之金疮药乃是难得的好物啊!其药效极佳,想必对姑娘伤势的恢复定会大有裨益。能用上如此良效之药,也算是姑娘的福分,日后可继续涂抹,以防留疤。” 言罢,大夫又叮嘱了数句注意事项,便转身离去。 “大夫所言金疮药在何处?你速去取来,再给梦儿涂上,姑娘家不可破相。”汪氏闻得大夫对那金疮药赞誉有加,即刻命春夏去取,可春夏并无此物,只得如实禀报。 得知此药乃方筱染所有,汪氏怒不可遏,“那贱丫头何时变得如此厉害了?梦儿也真是的,非要去与她正面起冲突。” “侧夫人,姑娘此次受了委屈,怕是难以善了啊。”春夏轻声说道。 “人家背后有侯府,全家都巴不得攀附上去,我们若与其结仇,日后宏儿岂能有安稳日子过?”汪氏固然对方筱染心怀怨恨,可此时也不能真去北居闹事,毕竟双方本就不和,若再闹腾,只会使彼此关系更为恶劣。 “你莫非以为侯府真会迎娶她?即便那顾二公子对她有意,侯府也未必应允。何况,我早有耳闻,顾二公子在侯府并不受宠,其母更是不理内宅之事,显然侯府由另一位夫人掌控。”此时,周芩的声音缓缓传来。 汪氏不禁蹙眉,她对这个儿媳着实头疼不已,对方从未将她视作婆母,还时常气她,二人也并非同一阵营,如今周芩前来,定然没什么好事。 不过周芩这番话倒是引起了汪氏的些许兴趣,她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她能否嫁入侯府还是未知之数,你又何必对她如此畏惧。再者,就算嫁入侯府又如何?一个不受宠的二公子,将来连承袭爵位的资格都没有,她至多也就是个少夫人,岂能掌管家务?”周芩徐徐走来,冷笑道。 汪氏无奈摇头,“但那毕竟是侯府,总归是压我们一头,自然不可与她为敌,只是目前暂且如此。” 岂料周芩却说:“你都把她得罪到这般田地了,还妄想与她和好?没听到她上次跟父亲提及要你回乡下吗?” 闻听此言,汪氏脸色剧变,“什么?她竟还不肯放过我?” 汪氏本就憋了一肚子气,此刻又听到方筱染对她不依不饶,顿时怒不可遏。 她心里其实清楚,只要方筱染在一天,她就休想在方家安稳度日。但事关侯府,她不得不为了方怀宏忍气吞声。 然而,周芩的话却让她猛然醒悟。 区区一个二公子,根本左右不了侯府的决策,真正该攀附的并非顾煜清,而是大将军顾煜鸣。 “既然她不肯罢休,那我也不会让她好过!”汪氏怒喝。 第121章 火上浇油,自取灭亡 “您为何要唆使侧夫人去对付六姑娘?以方家目前的状况,估计她即便去北居闹事,也多半难以得逞,六姑娘一直都想将她送回乡下,这岂不是自投罗网?”自汪氏处出来后,墨兰满脸忧虑,不禁发问。 周芩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笑意,沉声道:“我就是要借方筱染之手将她赶走,满春苑才多大,与她一个妾室共处,我早已忍无可忍。” 闻听此言,墨兰愈发忧心忡忡,压低声音道:“可您怎知六姑娘会动手?” “方筱染心中憋着闷气,岂会容她留于府中,既然父亲不肯出手,她定然不会错过此等良机,只要汪芷玉自己送上门去,便无人能救。” “如此一来,三姑娘怕是会对六姑娘恨之入骨……”墨兰深知自家姑娘的性子,不禁为三姑娘担忧起来。 周芩得意地笑道:“这还远远不够,还不至于让她舍命去对付方筱染,其实此次若闹出人命,也能令方筱染再无翻身之日,方梦和终究还是有些惜命。”话甫出口,墨兰脸色骤变,忆起周芩在周家的所作所为,她急忙道:“您,您莫非打算……” “瞧你那副模样,我还不至于要了方梦和的性命,若当时直接毙命,自然是最佳时机,如今回来再死又有何用?有时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我要让她的痛苦加倍。”言罢,周芩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 墨兰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顾及眼前人乃是自家姑娘,她终究不敢贸然开口反驳或表露自己的情绪,只得紧紧抿住嘴唇,将所有想说的话都生生咽下。 正在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周芩蓦地转过头,眼神直直地看向墨兰,语气沉稳却又斩钉截铁地命令道:“你去将方梦身边的丫头找来,我有话要同她说。” 墨兰心知不会有好事,但她不敢违抗,否则遭殃的便是自己,只得赶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方梦和久久未曾苏醒,汪氏怒不可遏,这口恶气若是再忍下去,日后恐怕会被方筱染欺凌得更惨,恰好她可以借此机会大闹一场,无论如何都是方筱染理亏,说不定还能让方正邕撤销对她的惩处。 想到此处,汪氏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向北居奔去,一路上还大张旗鼓,生怕府中其他人看不到。 以往汪氏被困在满春苑无法脱身,皆是因为刘氏从中作梗,不给她出来的机会,如今刘氏自顾不暇,自然没有闲情来管她。 得知汪氏带人冲向了北居,老夫人闻知此事只感头痛欲裂,她紧捏着眉心叹息道:“芷玉真是糊涂,此时此刻去闹什么?” 王嬷嬷答道:“听闻是三姑娘在北居与六姑娘发生争执,被撞得头破血流,或许侧夫人心中不平,所以才特意前去为三姑娘讨回公道。” “这两个小孩子就算闹得不可开交,也无需她一个长辈亲自出马啊!更何况如今掌管家事的乃是刘氏,与她又有何关联呢?她自己眼下还处于禁足状态,此时贸然现身岂不是正好授人以柄?六丫头早就有意将她遣送至乡下,如此一来,她自己眼巴巴地送上门去,届时还有谁能护得住她呀?” 老夫人满脸怒其不争之色,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要说这汪氏,向来并非聪慧机敏之人,能在府邸中跋扈骄纵如此之久,无非是仗着方正邕和老夫人的宠溺罢了。 她行事向来肆意妄为,全然不顾及后果,若稍有头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一旁侍奉的王嬷嬷显然也听出了老夫人话语中对汪氏的惋惜之意,遂压低声音,谨慎问道:“既是如此,那您是否打算去阻拦一下侧夫人呢?如此这般闹下去,只怕六姑娘真会对她动手。” 毕竟府中众人皆知方筱染是何等脾性的女子,而汪氏此举无疑是火上浇油,自寻死路。 老夫人不禁摇头,叹息一声,“我如何阻止?先前的苦头又不是没尝过,经历了这次薛林两家之事,我是决计不想再与这六丫头有任何牵连。” 提及此事,老夫人便心中恼火,想她身为长辈,竟要向方筱染这小辈下跪,此事若传扬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人耻笑,关键是方筱染还不领情,虽阻止了她,保全了她的颜面,可日后她也无颜再面对方筱染。 知晓老夫人的难处,王嬷嬷也深有同感,她在方筱染那里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若让她选择,最好永远不要与方筱染碰面。 “罢了,由他们去吧,反正天也塌不下来。”言罢,老夫人缓缓闭上双眼,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已漠不关心。 北居的门半掩着,门口也无人看守,于是汪氏带人轻易地冲进了北居,见物便砸,闹出的声响极大,很快吴贵成就带人出来,几下便将这群人制服。 见自己的人被制服,汪氏毫无惧色,反而沉声厉喝:“方筱染,你害得梦儿至今昏迷不醒,难道就不会良心难安吗?” “侧夫人,您还是速速离去,莫要在此滋事,六姑娘对你们已是仁至义尽。”原本在满春苑待过的嬷嬷实在看不下去,出来劝阻,岂料汪氏不仅不听,还痛斥她忘恩负义,说她身为满春苑的人,却因些许小利就背叛主人,实乃白眼狼,却只字不提是她将这些人遗弃。 既然汪氏不听劝,嬷嬷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此时,汪氏的人已全部被扣下,只剩她一人在那里气急败坏地怒骂。 当然,她并非毫无准备,在来之前,她便命侍女去请老夫人与方正邕,同时也派人去找方怀宏,她就不信这么多人保不住自己。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几人早已被方筱染派人暗中拦下,根本无法将她的消息传递出去,即便传递出去也无济于事,方正邕定然不会管这闲事,至于方怀宏,他倒是会第一时间赶回来,方筱染懒得与他们多费唇舌,故而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待到汪氏喊得嗓子沙哑,方筱染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出来,面沉似水,缓声问道:“说完了?那就把她送走吧。” 第122章 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汪氏困惑不已,只见吴贵成等人已然准备就绪,汪氏心中暗叫不好,思忖着为何迟迟没有动静?难道那几个丫头没有转达她的话语?按说不至于啊,她们虽然算不上聪慧过人,但也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吧。 正疑惑间,吴贵成等人已然上前,准备将其控制住,汪氏顿时惊跳起来,指着方筱染怒喝道:“你意欲何为?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宏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意欲何为?父亲不是早就将你发配到乡下去了吗?你莫非以为你只要赖着不走,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方筱染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接着问道:“马车都准备好了吗?” 吴贵成答道:“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启程。” “乡下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吗?”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她去务农了。” “好,把她带走吧。”方筱染面色沉静地下达命令,吴贵成立刻准备将被控制住的汪氏带走,大概听出了方筱染的意图后,汪氏如临大敌,拼命挣扎着,并嘶吼道:“我看你们谁敢?就算是老爷要将我遣送到乡下,那也是老爷的命令,你有什么资格越俎代庖?” “父亲迟迟没有送你走,自然需要我这个女儿为他排忧解难,汪姨娘你就不要再挣扎了,直到现在父亲都没有出现,他的态度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方筱染挑起眉毛,不屑地瞥了一眼汪氏。 这番话犹如一把利剑,深深地刺痛了汪氏的内心,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方正邕会抛弃自己,明明他们夫妻一场,怎么能如此狠心将她送走呢?这一去,她又哪里还有回来的可能? 汪氏即便心中已然明了,却依旧难以接受,只得嘶声怒吼:“你信口胡诌!若非你蓄意构陷,我怎会沦落至此?方筱染,你的心肠究竟是何物所造,为何如此狠辣!” “何物所造?”方筱染眼神一冷,缓缓迈步朝汪氏行去,见她向自己走来,汪氏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危险逼近,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只可惜她被人牢牢制住,全然无法动弹,只能直面这股彻骨的寒意。 “我倒也想问问你,我娘亲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害她?是出于嫉妒?还是因为……” “我才不嫉妒她,老爷根本就不喜欢她!明明是我先与老爷相遇,明明我才是先来的那一个,凭什么她能成为正房夫人,而我却只能屈居其下?若不是因为她,如今端坐正房之人应是我,梦儿和宏儿也会是嫡出的小姐和公子,他们便不会再遭人轻视,不必受他人之气,更无需担忧他们的终身大事……” 谈及这些年所受的委屈,汪氏泪如泉涌,同时眼中燃起熊熊的妒火,还口口声声说不嫉妒,若非嫉妒怎会令她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方筱染若无其事地凝视着她的双眼,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冷笑道:“那你该怨恨的不应是父亲吗?我娘亲之所以嫁入方家,全然是因方家没落,需要白家援手,她才是被欺骗的那一个,而你不过是因毫无利用价值才会被父亲遗弃,若非你这条残腿,莫说方家的侧夫人了,你连外室都没资格做。” 这番言语何其冷酷,犹如冰冷的利刃无情地撕开了汪氏的伤口,又在其上撒下一把盐,令汪氏剧痛难忍。然而她却连辩驳的能力都没有,只因这话语虽冷酷,却也无比真实。 “你得了侧夫人之名,于这府上尽享荣华,清闲多年,然我娘亲却孤苦伶仃,流落他乡,最终尸骨被那漫天黄沙掩埋。你以为,仅如此,我便能轻易饶过你?”方筱染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淡漠的笑容,那笑容既冷艳动人又凌厉至极,仿若能穿透人心,浓烈的杀意自她身上散发而出,令汪氏不禁心头一寒。 只见汪氏紧咬牙关,故作镇定地说道:“真正害了白戚戚的人并非我,而是老夫人!你若要寻仇,理应去找她才是!” 此时,已陷入绝境的汪氏顾不得许多,当务之急是想尽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故而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老夫人身上。 在她看来,方筱染也无法奈何老夫人,当年之事即便被揭穿,老夫人也只需在家吃斋念佛,不会受到实质性的惩罚和影响。 然而,方筱染根本不理会她的挑拨,只是冷笑着说:“莫急,一个都跑不了,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继而,她声音冰冷地命令道:“将她带走!” “不可,你不能将我送去乡下,届时宏儿归来,你也无法向他交代,还有老夫人,还有老爷,不,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汪氏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却仍无力挣脱,只能被吴贵成等人带走。 望着他们渐行渐远,方筱染眸色阴沉,难以揣测其心思,一旁的侍女苑儿不禁缩了缩脖子,心生惧意。 短短一刻钟,汪氏便已被扔进马车中,且由吴贵成亲自驾车送走。感受到马车疾驰,汪氏的心凉透了。 关键是她无法动弹,被塞进马车时,吴贵成唯恐她胡来,直接点了她的穴道,致使她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送走。 “小娘,汪氏被六姑娘送走了。”当侍女将这个消息告知刘氏时,刘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疑惑地问:“送走?送去何处了?” 侍女答道:“自然是送去乡下了,听闻汪氏跑去北居大闹,六姑娘毫不留情,直接命人将她送走,此刻怕是已经快到了吧。” “送去乡下?”听到这,刘氏微微一笑,这些年的怨气总算得以宣泄,她说道:“汪芷玉也着实愚蠢,这种时候跑去北居无异于自寻死路。六姑娘行事果决,她难道以为老爷还能护她周全?” “说来也怪,此次老爷竟然连问都不问,老夫人也闭门不出,大家似乎对此事并不在意。”侍女感到纳闷,按常理来说这并非小事,为何府中却毫无动静,明明众人皆知,却无人议论此事。 刘氏心中畅快至极,笑道:“老爷本就不占理,如何过问?到头来只会被六姑娘反驳,说白了是汪氏气数已尽,让她之前那般张狂,如今她既然走了,那就永远也别想回来,最好死在外面,如此方可一劳永逸。” 第123章 动了杀心 汪氏被送走后,府中并未掀起波澜,反而异常静谧,甚至无人谈论此事。满春苑亦是难得的宁静,毕竟一切都在周芩的掌控之中,如此一来,满春苑便由她全权掌控,着实令她畅快无比。 方怀宏归家后,不见汪氏身影,又见妹妹昏迷不醒,向府中下人询问缘由后,顿时怒不可遏,手提长枪,径直闯入北居。 “方筱染,你给我出来!”一声怒喝在北居中回荡,方筱染不紧不慢地走出来,见方怀宏满脸怒容,正怒目而视,不禁微微一笑,神色狡黠地说道:“今日是何风,竟让北居如此喧闹?兄长来此所为何事?” 方怀宏提枪直对方筱染,怒声吼道:“你所做之事,自己清楚!” “我做了何事?”方筱染侧着头,眨动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满脸疑惑地问道。 她的表情既带着几分天真无邪的无辜,又透着些许古灵精怪的俏皮。然而,这副可爱的模样在方怀宏眼中,却只让他心中的怒火愈发炽烈。 只见方怀宏双眼圆睁,额头青筋凸起,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锐利的长枪,毫不犹豫地朝着方筱染猛刺过去。 瞬间,枪尖寒光闪烁,如同一道闪电疾驰而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方筱染面色沉稳,毫无惊慌之色。 多年的修炼和战斗经验使她迅速做出反应,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敏捷地侧身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见此枪未能击退方筱染,方怀宏紧接着又是一枪刺来,枪尖寒芒闪烁,直直指向方筱染。方筱染却毫无畏惧之意,她身姿轻盈,以掌为刃,眼神中流露出坚定和自信。 两人须臾之间便交起手来,方怀宏枪法凶猛,每一式皆蕴含致命之威。然则,方筱染却以精妙的身法和灵动的剑术沉着应对,她每每能于关键时刻避开方怀宏的攻势,并即刻反击。 数度交锋之后,方怀宏惊觉自己无论怎样进击皆无所得,反倒是每次都被方筱染轻松化解,且在有条不紊的进退之中渐占上风。 明明她空手无物,可掌风却凌厉异常,每一次攻击皆令方怀宏应接不暇。方怀宏渐感力不从心,其枪法渐失准头,而方筱染则趁机发动了更为猛烈的攻势。 在一次激烈的对决中,方筱染觑准时机,掌风一送,直直击中了方怀宏的手腕。方怀宏剧痛难忍,长枪脱手,他骇然望着方筱染,心中满是不甘。 方筱染并未给方怀宏喘息之机,她手指一曲,直取方怀宏的咽喉。 其速度之快,令方怀宏避无可避,无奈之下,方怀宏只得绝望地阖上双眼,静候死亡的降临。 就在这片刻之间,一股仿若冰锥刺骨般的寒意,毫无预兆地自他的脖颈处悄然滑过。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那预料之中的剧痛竟然并未如期而至。方怀宏不禁心生诧异,眉头紧蹙,脑海中迅速闪过方才与方筱染激烈交战时的一幕幕场景。 他们之间的每一招、每一式皆狠辣至极,毫不留情。可为何此刻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只是虚惊一场?莫非她并未起杀心? 断无可能,那一爪直击他的要害,毫无半分余地,显然是欲取他性命,岂会突然罢手。 “你们在做什么?”彼时,方正邕的怒喝声传来,方怀宏大惊,与方筱染交手本就自顾不暇,自是未察觉方正邕的到来。 难道她早就发现父亲到来,才会在关键时刻收手? 疑惑间,方正邕已快步上前,立于二人中间,右手不自觉地将方怀宏护住。 这一举动尽入方筱染眼底,她嘴角微勾,“父亲如此护着兄长,莫非是怕我杀了他?” 这声音冰冷至极,虽未动手,可方怀宏却觉一股刺骨寒意袭来,令人不禁一颤。足见方筱染内力之深厚,竟让他难以窥其深浅。 方正邕自然明白方筱染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但他并未动怒,只是缓缓转身,眼神冷冽地扫了方怀宏一眼,沉声道:“她可是你的亲妹妹,你怎能下如此重手?” 原本是护着方怀宏,可这话却似斥责,令方怀宏茫然,想到方才方筱染的杀心,方怀宏顿时怒不可遏,即便被责备也不肯低头,咬着牙道:“是她先动了杀心,也是她将母亲送走,还有梦儿,来北居一趟后梦儿就被撞得头破血流至今昏迷不醒,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怎会是我妹妹!” “汪芷玉难道不该被送走?是她有错在先,自当受罚,你莫不是以为时间久了我就忘了此事,还有三姐姐,明明是她自己撞破了头,为何却怪我,兄长这般不辨是非,又如何能领兵打仗?就不怕手下之人有异心吗?”方筱染毫不畏惧方怀宏的怒火,厉声道。 方怀宏面色阴沉,对方筱染厉声道:“你,母亲乃是你的长辈,岂容你这般无礼,竟敢直呼其名!” 岂料方筱染却漠然回应:“我唤你一声兄长,已是给足你面子,莫要得寸进尺。” “你!”方怀宏闻此,顿时怒发冲冠,抄起长枪,再度向方筱染攻去,然而,此次阻拦他的并非方筱染,而是方正邕。 只见方正邕抬手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方怀宏的攻势,同时一掌将其击退,紧接着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方怀宏的脸上。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气氛变得异常凝重,方怀宏捂住红肿的脸颊,难以置信地望着方正邕,堂堂七尺男儿,此刻他的眼中竟满是哀怨,“父亲,您这是……” “她纵然有诸多不是,可终究是你的妹妹,你竟敢下此毒手,全然不顾手足之情,实乃冷酷无情,毫无道义可言。你即刻随我回去,在列祖列宗面前跪地忏悔,改掉你这冲动易怒的性子!”方正邕怒喝一声,如拎小鸡般将其提起,转身离去。 即便如此,方怀宏好歹也是堂堂少年将军!如今却遭生父如此对待,只觉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然而,面对方正邕那如泰山压卵般的威严和不可忤逆的气势,方怀宏纵有千般不愿、万般委屈,也终究无力与之抗衡,更不敢公然违背其命令。 于是,他只得如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地任凭方正邕拎着前行,而周围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利刃,无情地刺向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第124章 他可从未把我当成过妹妹 望着方正邕携方怀宏渐行渐远的背影,方筱染转身,面色沉静地说道:“父亲如此做派,着实有趣。” 此语犹如一柄利剑,直刺方正邕心房,然而他并未驻足,而是径直离去。 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侍女们方才聚拢过来,皆为方筱染捏了一把汗。 早料到大公子会来,方筱染事先嘱咐,令她们退避三舍,毕竟刀剑无眼,以免误伤自身。 “可把奴婢吓死了,姑娘您真是厉害,听闻大公子枪法精湛,奴婢生怕他伤了您,这大公子也太绝情了,好歹也是兄妹……”紫菊轻声说道,若非方筱染有令,适才她便会冲出去护主。 不过在他们交手之后,紫菊也终于明白方筱染为何让她们躲远点了,就凭她们冲上去,也只会成为方筱染的累赘,根本无法保护她。 “兄妹?”方筱染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嘴角泛起一丝嘲讽,“他何曾将我视作妹妹。” 实则不单是他,方家众人皆是如此,从未有过亲情之说,故而方筱染对他们亦毫不留情。 闻听此言,紫菊为方筱染感到痛心,赶忙宽慰道:“适才一心护着您,想必应当有所悔悟。” “不,他绝非悔悟,只是惧怕我真的杀了方怀宏罢了,他要护的亦非我。”言罢,方筱染微微一笑,全然不在意。 青兰轻声问道:“那您真的会杀了大公子吗?” 观方才那阵仗,绝非只是切磋那般简单,显然双方皆动了杀心,这令青兰心生惧意,不禁问出这番话。 闻言,方筱染悠悠地瞥了她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反倒令青兰愈发惶恐。 方怀宏就这般径直被拖入了祠堂,方正邕一脚将他踹倒在祖宗牌位前,沉声道:“你便在此好好跪着思过,何时想通,何时方可出来!” “父亲,您当真不打算让母亲回来了吗?她纵是有错,如此惩罚也未免过重,且方筱染难道就无过错?为何只让母亲一人承担罪责。”方怀宏质问道,心中甚是不服。 毕竟他也知晓汪氏这一去,怕是再难归来,除非方正邕回心转意,可瞧他如今护着方筱染的模样,想来也是绝无可能再接汪氏回来,这令方怀宏实难接受。 方正邕满脸怒容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地重重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他那原本明亮锐利的眼眸此刻也变得灰暗无光,流露出深深的失望之意。 只见他缓缓张开双唇,用一种极度低沉且压抑的声调说道:“唉……看来你至今仍未清醒!既是如此,那你便在此跪着吧,直跪到你彻底想明白、清醒为止!” 言罢,他猛地一挥衣袖,决然转身离去,只留一阵刺骨的寒风在原地盘旋。方怀宏呆若木鸡地望着方正邕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憋着一口闷气无处宣泄。 他紧咬着牙关,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然而眼眶早已泛红。最终,他还是默默地垂下了头,笔挺地跪在那里,仿若一尊雕塑般纹丝不动。 “你怎能将宏儿罚得如此之重?”得悉此事后,老夫人即刻唤来方正邕,厉声道。 “宏儿即便再有出息,芷玉被送走,他心中定然气恼。两个孩子打闹本是常事,难道六丫头就全然无过?”老夫人面色凝重,声音沉稳,带着几分怒意。 方正邕见状,只得解释道:“当时情形您并未目睹,若我再晚去片刻,宏儿恐有性命之忧。” “你说什么?这怎会如此!宏儿那孩子可是武将!他手中那杆长枪,乃是得你亲授,其技艺之精湛,岂是常人所能轻易抵挡。”老夫人双目圆睁,满脸惊愕地望着方正邕,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 她虽知晓方筱染亦身怀武艺,然宏儿随方正邕习武多年,武艺早已登峰造极。平素,宏儿在战场上纵横驰骋、英勇杀敌,其威猛之势令人钦佩。如今听闻方筱染竟能制住宏儿,老夫人实难置信。 方正邕亦是无奈开口:“我亦未曾料到那丫头的武功竟高深至此,此前我只觉她内力深厚,难以揣测,如今方知我所探知者,不过冰山一角。” “她究竟师从何人,竟如此厉害?邕儿你需深思啊,她武功如此之高,又对我方家众人皆怀敌意,难保不会做出何等之事。今日你尚能救宏儿,那下次呢?若是三丫头、四丫头,亦或五丫头,她们手无缚鸡之力,又当如何与之抗衡?” 老夫人面色骤变,提出一个骇人听闻的猜测,而这一点方正邕此前也曾思量过。 不过,他认为方筱染即便性格乖僻,也不至于真的对自家人痛下杀手,此次也是因为方怀宏率先出手,既然对方如此狠辣,她又岂会手下留情? 方正邕向老夫人解释过后,老夫人却摇头道:“无论如何,她都是方家潜藏的隐患,若一直留她在府中,必定后患无穷。” “那母亲意欲何为?难道要我害死自己的女儿吗?”方正邕瞬间沉下脸来,语气略显严厉,老夫人赶忙改口,解释道:“我怎会让你行此等不义之事?我的意思是尽快将她嫁出去,不论是侯府,还是其他人,都不能再拖延了。” “自上次之后,侯府那边再无音讯,我们也不好去催促。至于其他人,既然有婚书在我们方家,就不能再为她另觅良缘。” “我也是忧心过甚,竟然把这一茬给忘了。好在三丫头和四丫头都已相继嫁人,至少不必为她们忧心了。可是宏儿、柒儿,乃至方家其他人又该如何?她万一……”老夫人对方筱染心存偏见,此事一出,更是将其视为洪水猛兽,只盼着能速速将她送走,以免节外生枝。 但方正邕却宽慰道:“您放心,她并非穷凶极恶之人,只要不招惹她,又怎会轻易动杀念?” “哼,我看未必!”老夫人重重地冷哼一声,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满与恼怒,方筱染的所作所为犹在眼前,叫她如何能安心。 第125章 她就是故意要害我 数日之后,昏迷中的方梦和终于醒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意识模糊间,本能地伸手摸索,守在床边的春夏急忙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姑娘,您总算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头有些疼……”方梦和揉着额头,声音低沉沙哑,春夏担心她碰到伤口,赶忙将枕头垫好,扶她坐起靠在床上,然后起身端来一碗药,小心地喂给她。 然而,方梦和却摇着头将药碗推开,“我不想喝,娘亲呢?为何不见她的身影?” 以往她无论是受伤还是生病,汪氏都会守在床边,此次醒来未见其人,方梦和心中甚是不解。 春夏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侧夫人她……” “究竟发生了何事,如实说来!”方梦和察觉情形有异,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春夏不敢违背她的命令,只好将近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 听完后,方梦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自心底涌起,熊熊燃烧,吞噬着她的理智。 她双眼圆睁,眼中似有怒火喷涌而出,那愤怒的目光宛如两道炽热的烈焰,直直地射向前方。 紧接着,她再也无法遏制内心的怒火,右手猛地一挥,“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床沿之上。 这一巴掌力道极猛,整个床铺都随之剧烈颤动,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而方梦的手掌也因这剧烈的撞击变得通红,微微颤抖着,可她仿若毫无知觉,心中唯有无尽的愤恨与不甘。 春夏惊恐地抓住她的手,满脸痛惜道:“姑娘,您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方筱染此举着实过分!她怎敢如此?爹爹何在?他难道也不管不顾?还有祖母,竟然如此纵容她,日后她岂不是要凌驾于我们所有人之上?”方梦和难以置信,向来在方家毫无话语权的方筱染,竟敢嚣张至此。 关键是,纵观整个方家,竟无人站出来阻拦她,难道她已厉害到这般地步? 春夏亦是万般无奈,压低声音道:“想必老爷和老夫人想管也为时已晚,六姑娘出手太快,待到众人反应过来,侧夫人已被送走。大公子为此事专程闹到北居,却遭老爷责罚,至今仍在祠堂跪着。” “什么?”方梦和怒不可遏,她掀开被子,下床径直坐在梳妆台前,开口道:“为我梳妆,我要去找爹爹,让他将娘亲接回来!” 见此情形,春夏赶忙阻拦道:“姑娘,您莫急,此事尚需从长计议。”她一边神色紧张地说着,一边伸出双手紧紧捂住那面铜镜,似乎用尽全身气力阻挡方梦和看向镜子里的影像。 如此怪异之举,令方梦和满心狐疑,不禁眉头紧蹙,追问道:“你为何要如此挡住镜子?难道我的脸有何不妥……” 想到此处,方梦和心中愈发不安,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推开春夏,好让自己一窥究竟。 然而,春夏却仿佛铁了心一般,死死地挡在铜镜前,任凭方梦和如何用力推搡,她始终坚定地摇着头,毫无退缩之意。 方梦和见春夏如此执拗,心中愈发觉得此事有异。她的面色缓缓沉下,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八度,沉声道:“赶紧让开!” 面对方梦和的呵斥,春夏眸中闪过一丝惊惧,但依旧紧咬双唇,颤声道:“姑娘,求您不要看了......真的不能看啊......” 她的语气满是恳求和惶恐,仿若镜子之后隐匿着什么万分可怖的秘密。 “闪开!”伴着这声怒喝,只见方梦和满脸怒容地伸出双手,奋力地推向面前的春夏。 因力道过猛,春夏猝不及防,身体猛地向后趔趄了数步才勉强站稳。而恰在此时,失去遮掩的铜镜完整地映出了方梦和的面容。当她的目光触及到镜中的自己时,霎时,仿若时间都停滞了一般。 她难以置信地圆睁双眼,瞳孔因极度的惊惧而急剧收缩,“我的脸……怎会如此?一定是方筱染,一定是她!” 听到房间中传出的惊叫声,周芩面色沉静地勾起了唇角,她的目的已然达成,接下来就看方梦和能折腾到何种程度了。 此时,下人匆匆赶到书房,向正在看书的方正邕禀报:“老爷,三姑娘来了。” 听到这话,方正邕只是微微抬眼,看了那下人一眼,随即沉声道:“我就知道她会来,你让她先回去歇息,有何事以后再议。” “可三姑娘说不见到您她就不走。”下人颇为为难,既怕得罪方正邕,又只能低声转达方梦和的意思。 “胡闹!”方正邕霍然起身,将手中的书重重地扔在桌上,脸色阴沉,语气中带着几分愠怒,“罢了,让她进来吧,免得她又去惊扰母亲。” 方正邕深知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以她的脾气,定然不会轻易罢休,若在此处得不到回应,必定会找上老夫人。近来老夫人病情虽稍有好转,但也经不住这般折腾。 “爹爹……”方梦和一进书房,便笔直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也不看方正邕,只听声音中满是委屈,让方正邕不禁心生怜悯,连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有恙?” 在方正邕的再三询问下,方梦和终于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她缓缓抬起头,双眼红肿,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低声道:“方筱染她,欲对我不利,您且看女儿的面容,她先是支走了娘亲,又害得哥哥遭您责罚,如此一来,女儿便无人可依靠了……” “你的脸……”方正邕看清方梦和的面容后,脸色骤然一变,明明只是撞伤了头部,为何额头乃至左脸颊都溃烂肿胀,这显然并非普通的外伤,反倒像是中了毒。 方正邕心下一软,赶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曾请过大夫?” “女儿刚醒,尚未来得及请大夫,爹爹,女儿的脸若毁了,日后可如何嫁人?她分明是有意给女儿下毒的!”言罢,她伸出一只手,缓缓抚摸着自己的脸,泪水如决堤般滚落。 “来人,速去请大夫!”方正邕当机立断,怒声喝道,门口的下人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依令行事。 第126章 是不是她下毒,一查便知 大夫步履沉稳地赶来,至方怀梦身前坐下后,先伸出右手三根手指,稳稳地搭在她的手腕处,继而紧闭双眼,神色凝重地开始号脉。时间缓缓流逝,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仿若连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终于,大夫徐徐睁开双眼,然而他的眉头却紧紧皱起,似是遭遇了极为棘手的难题,不住地摇头。 许久之后,大夫才深深地叹息一声,缓缓开口道:“此下毒之人,实乃恶毒至极!这毒性已然深入五脏六腑,若再晚些发现,怕是回天乏术了……” “此刻解毒,是否还来得及?”方正邕的心始终高悬着,毕竟那是自己最为疼爱的女儿,自然不愿她有丝毫差池。 大夫答道:“老夫只能保姑娘性命无忧,只是这脸上的疤痕……” 方梦和一听自己可能会留疤,猛然起身,惊慌失措道:“不,断不可,爹爹,女儿的脸不可留疤……” 方正邕亦是无奈,他又何尝希望方梦和脸上留疤,女子的容貌何等重要,况且她即将与林家公子成婚,若林家知晓她毁容,十之八九会退掉这门亲事,毕竟一开始他们也并非真心想娶方梦和。 一旦被林家退婚,这不仅会令她声名狼藉,更意味着她想要再寻得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几乎是异想天开。 如此一来,无疑是断了方梦和的生路,方正邕决不能让此事发生,他即刻转头询问大夫:“这疤痕当真无法祛除吗?只要能让她恢复昔日容颜,哪怕是再珍稀的药材,我们也在所不惜,还望竭力一试。” “非老夫不肯施救,实乃无力回天,此毒已损其肌肤,纵是传说中的冰机复苏膏恐亦难修复。方大人,请节哀。若不信,大可再寻几位名医询问。”大夫叹息道。 闻此,方梦和绝望地瘫坐在椅上,面色惨白如纸,毫无生气,口中喃喃自语:“她竟是要逼死我,一次不成便来第二次,方筱染着实歹毒至极……” 言及此处,她忽地扭头看向方正邕,恳求道:“还望爹爹为女儿主持公道!” 言罢,便要跪地,方正邕手疾眼快,连忙将其扶住,惊疑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是她所为?” “因春夏告知我,在我昏迷后,她在我伤口上涂了金疮药,我醒来便是这般模样,定与她那金疮药有关!” “然在你昏迷时,你母亲亦为你请过大夫,当时并未诊断出中毒?”方正邕提出疑问时,大夫答道:“此毒唯有毒发后才会显现,除非医术精湛、经验丰富之神医,方能从细微处察觉端倪。” “如此说来,她确有可疑之处,但仅凭此亦无法断定就是她所为,梦儿你先歇息,来人,去请六姑娘来。”方正邕沉声道。 北居,池塘畔。 方筱染正在喂鱼,忽见吴贵成如幽灵般自房梁跃下,落在她面前,禀报:“三姑娘中了毒,恐会怀疑是您所为。” “中毒?有趣。”方筱染对此事不仅不在意,反倒嘴角微扬,见她如此自信,吴贵成便知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果然,有下人前来禀报,说方正邕唤她过去,方筱染与吴贵成对视一眼,连侍女也未带,从容地随那人离去。 待他们离去,青兰按捺不住好奇,探头询问:“吴大哥,姑娘此去何处?莫不是出了何事?” “姑娘心中有数,不必担忧。”吴贵成回应道。 不多时,方筱染踏入书房,甫一进门,便见方梦和如恶犬般猛地弹起,直扑向她。方筱染尚未有所动作,方梦和已被方正邕拦下。 连方怀宏都对方筱染无计可施,她这般扑过去,无疑是以卵击石。故而,方正邕只得抢先一步将她拦住,以防被方筱染所伤。 “闻得三姐姐已然苏醒,我本以为三姐姐需在床上休养些时日,未曾想竟如此生龙活虎。难怪当日三姐姐会义无反顾地一头撞向柱子,敢情是知晓自己命硬,不会出事。”言罢,方筱染嘴角微扬,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在眼前之人身上来回扫视。 方梦和顿时被激怒,冲着方筱染怒喝道:“你承认是你给我下的毒?爹爹,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留她何用?难道要等她将我们方家尽数害死吗?” 岂料方筱染神色自若,微微侧头,满脸好奇地问:“下了何毒?三姐姐此言,我实难理解。” “是否下毒,一查便知。梦儿,你也先莫要多言,此事尚无定论,不可妄加污蔑你妹妹。”方正邕呵斥道,他倒并非真心想要维护方筱染,只是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意指责她,恐会招来麻烦。 方筱染之前的所作所为,他仍记忆犹新,深知她绝不会让自己受半点委屈。若是她所为,那倒也罢了;倘若不是,势必会将矛头指向方梦和。他可不认为在与方筱染的交锋中,方梦和能占到半点便宜。 “爹爹,您为何还要帮她说话?”方梦和愤懑不已,满心委屈地为自己申辩,此时方正邕一道冷冽的目光扫来,威吓之意十足,吓得方梦和即刻噤声。 方筱染则沉静地看着这一切,并未言语,他们的意图她已然明了,无非是先将她叫来,而后派人去北居找寻所谓的证据,只可惜他们恐怕要落空了。 且不说她根本没有下所谓的毒,即便真是她所为,也绝不会将证据堂而皇之地置于家中,任他们搜查。 稍许过后,下人走进书房,将一个玉制的小瓶子递到了方正邕手中,“老爷,这便是从六姑娘房中搜出的金疮药。” 方正邕接过,端详了一眼,又看向一旁的春夏问道:“六姑娘给三姑娘涂的可是这个?” 春夏迟疑了一下,有些茫然,轻轻点头,“似乎是……” 她不敢确定,兴许是被吓到了,方正邕索性将其递给大夫,“有劳您看看这里面是否有毒。” 只见那大夫面色凝重地接过物件,缓缓打开盖子,接着将鼻子凑近轻轻嗅了嗅,瞬间,他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浮现出一抹凝重之色。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方正邕锐利的目光,他心头一紧,再也无法抑制焦躁的情绪,脱口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尚未等大夫答话,一旁的方梦和便按捺不住,急切地跳了出来,满脸怒容地指着对方高声叫嚷道:“爹爹,必定有毒,就是方筱染给我下的毒!如今证据确凿,您万不可轻易放过她啊!” 言罢,她狠狠地瞪着方筱染,眼中似要喷火。 第127章 诬陷我,还想用我的药? 方筱染根本不理会,只是从容的看着他们。 见她竟未露半分怯色,方正邕有些纳闷,难不成这金疮药中并没有毒? 就在这时大夫缓缓开口:“三姑娘莫急,这瓶金疮药中并无你所中之毒。” “那你方才露出那般表情又是何意?”方梦和一听里面没毒,方梦和一听里面没毒,顿时火冒三丈,将矛头指向大夫。 一旁的方正邕见此情形,心中也是充满了疑惑。 他微微皱起眉头,目光从桌上的瓶子移到大夫身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解与怀疑。 大夫一脸的无奈的解释道:“姑娘莫急,且听老夫慢慢说来。老夫之所以会感到意外,是因为这瓶金疮药实非寻常之物啊。” 说到此处,大夫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思绪,然后才接着道:“普通的金疮药不过是些简单的草药配方制成,药效平平。但这一瓶却大不相同,其所用之药材皆乃极为珍稀难得之物,不仅制作工艺繁琐复杂,而且其中还蕴含了一些独门秘方……” 方梦和仍不死心,问:“那独门秘方中可含有剧毒?” “非但无毒,还是难得一见的至宝,若用此等药物涂抹姑娘的伤口,或许有机会能除掉疤痕。”大夫摇头,眼中满是炽热,显然对这瓶金疮药爱不释手,甚至忍不住转头问方筱染,“不知姑娘是如何得到?” 然而方梦和一听能除掉自己的疤痕,也就顾不上那么多,连忙从大夫手中夺取金疮药激动的说:“管她如何得到的,既然此药能除疤,那便不要耽搁,春夏,你赶紧再为我涂抹些。” 话音刚落,立在那许久未曾发话的方筱染眸色一动,旋即出手,瞬间出手,一股强大的内力从丹田处源源不断地汇聚到了掌心之中。 仅凭这股内力,她竟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放在不远处矮桌上的茶杯凌空摄取过来!而当茶杯稳稳地落入她手掌心之后,她毫不犹豫地猛然发力一捏。 刹那间,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破裂声响起,原本完好无损的茶杯瞬间化作无数碎片。 随后,方筱染迅速伸手拿起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方梦和所在的方向弹射而去。那碎片划破空气,带起一道尖锐的呼啸之声,仿佛要撕裂虚空一般。 看到这一幕,站在一旁的方正邕脸色骤变,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出手想要拦下这片飞速袭来的碎片。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看似简单的一击当中却蕴含着极其雄浑磅礴的内力,而且速度快如闪电。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做出有效的反应,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碎片如同流星般疾驰而过。 下一刻,只听得“砰”的一声脆响传来,方梦和手中紧紧握着的那个精致玉瓶应声而碎。瓶中的粉末也随之洒落在地面之上,扬起一小片白色的烟尘。 “啊!”方梦和吓得双手颤抖,不住的向后退了几步,方正邕立即上前查看,见她无恙,这才放心,只是那满地的碎片粉末着实让人可惜。 稍作缓和后,方梦和见金疮药被毁,已然猜出方筱染的目的,顿时怒火中烧,大吼道:“方筱染,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方筱染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冷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她目光如炬地盯着对方,声音冰冷地说道:“方才你毫无根据地污蔑我下毒,现在却又得知这金疮药不仅无毒,而且还能够去除掉你身上的疤痕,于是就立刻转过头来想要用我的药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一旁的大夫不禁皱起眉头,满脸惋惜之色地叹道:“哎呀呀,真是造孽啊!如此珍贵无比的药物,姑娘您怎么舍得将它毁掉?要知道,这种稀有的良药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对方筱染将金疮药毁掉感到十分不解。 毕竟这金疮药如此珍贵,大夫识货自是可惜。 不想方筱染却冷道:“与其给她用,还不如毁掉。” 此药虽珍贵,但到底是方筱染自己调制出来的,再调制一瓶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浪费点药材。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好歹也是你姐姐,你怎么能如此自私?”方正邕怒目瞪向方筱染,语气中透着不快和失望。 方筱染冷冷的回:“她诬陷我在先,父亲却反过来怪我自私,到底是谁自私呢?” “究竟是我诬陷你,还是你趁机调换了药?当时我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只有你一个人给我涂了药,结果我的脸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蹊跷吗?就算眼前这瓶金疮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谁又能知道当时你是否暗中动了其他手脚呢!说不定就是你故意为之,想要毁了我的容貌!”方梦和紧紧咬着牙关,怒目圆睁地争辩道。 她那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庞,此刻显得格外狰狞。原本娇美的容颜也因为激动的情绪变得有些扭曲。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成拳,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冲上去与对方厮打起来一般。 然而,她这副气急败坏、几近失控的模样,反倒让一直方筱染觉得可笑。只见方筱染轻轻挑起眉毛,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三姐姐昏睡数日,在这期间难保不会有对你不满之人趁机下毒,你与其揪着我不放倒不如好好查查身边人。” 此话一出,一旁的春夏脸色骤然一变,双腿伸直开始发软,手也不住的颤抖,要不是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方筱染身上,她的这些举动怕是很容易暴露。 “你,你胡说八道,我身边之人怎会对我不满,一直仇视我的只有你!”方梦和厉声道。 只见方筱染柳眉微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犹如繁星点点般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轻声说道:“那谁知道呢?三姐姐若是对此感到好奇和疑惑,大可以亲自去调查一番,说不定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话音刚落,她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眸轻轻地从春夏身上一扫而过。这看似不经意的一眼,却让春夏顿感心头一紧,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住了一般。 不过方筱染并没有过多地在意春夏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让人难以捉摸。 紧接着,她优雅地转过身去,莲步轻移,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渐渐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第128章 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 见方筱染离去,方梦和望着满地散落的药,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泣声道:“爹爹,如今该如何是好?她分明是存心不让我好过!” “够了!若非你咄咄逼人,岂会至此?”方正邕面色阴沉,狠狠地瞪向方梦和,其冰冷的目光仿若寒刃,令人胆寒。 方梦和浑身一颤,不敢再言,只得默默噤声,然而她心有不甘,尤其惧怕脸上留疤。 虽说方正邕斥责了方梦和,但对她依旧宠爱有加,处处为她着想,特意询问大夫是否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助她祛除疤痕,只是此事大夫也难以断言,只得推辞道:“老夫不敢妄言,只能尽力一试,不过方才六姑娘既然能拿出如此名贵之药,或许她有获取之法,大人不妨询问六姑娘。” “我绝不会求她!她如此嚣张,若我向她低头,日后岂不是要被她骑在头上!”方梦和忍不住怒声吼道。 闻此,方正邕冷不丁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宁愿与她赌气,也不愿恢复自己的容貌?” 方梦和顿时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我……” 见她乖乖缄默,方正邕又对大夫道:“你尽力一试,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好,就依大人吩咐,还有,姑娘的毒刚解,近日身子定然虚弱,若无要事,最好在家中休养。”大夫颔首道,并对方梦和多加嘱咐。 大夫收拾好自己的药箱,准备去开药方抓药,临行前他缓缓起身,对方正邕和方梦和再次叮嘱道:“切记不可劳累,饮食亦需多加留意,忌生冷油腻之物。按时服药,方可早日恢复元气。” 言罢,他拎起药箱,步履稳健地朝门外行去。 方正邕见此情形,急忙对身旁的管家嘱咐道:“快去跟上大夫,务必将药取好带回,不得有差池!” 管家领命后,匆忙跟了上去,须臾便消失在了门口。 “爹爹……”见他们皆已离去,方梦和满脸委屈地扯住方正邕的衣袖,本欲诉苦,却被方正邕告诫道:“此段时日你便在满春苑安心休养,无事勿要外出,以后不管你与六丫头有多不合,切莫去招惹她。”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害怕她?”方梦和双眼泛红,质问出声,闻得此言,方正邕长吁一口气,颇为无奈地道:“她举止怪异,性情乖戾,难保不会做出什么过激之事,适才你也瞧见了,若她欲取你性命,简直轻而易举。” 提及方才之事,方梦和仍心有余悸,身为当事人,她自是最为清楚,明明未见方筱染出手,可那碎片却不偏不倚地将她手中玉瓶击碎,若是这碎片冲着她的脖颈而来,后果实难想象。 方梦和微微闭眼,绝望地落下一滴清泪,忽而,她再度睁眼,一双灵动的眼眸直直地望着方正邕,“那娘亲呢?您不打算接她回来了?” “休要再提她的事,来人,将三姑娘送回!”岂料,此言竟令方正邕瞬间变了脸色,当即命人将她送回,再不给予她任何争辩的机会。 回去后,方梦和大发雷霆,将家中可摔之物尽皆摔了个粉碎,如今没有汪氏出面阻拦,她只能望着这满地狼藉,独自垂泪。 “姑娘……”春夏走过来本欲劝慰,岂知方梦和突然伸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神情癫狂地问道:“除了方筱染,还有谁,谁会加害于我?是你吗?春夏。” 此语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下,令春夏瞬间慌了神,她拼命摇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为自己申辩,“奴婢,奴婢……” “就你身边这些婢女,谁敢对你动手?方筱染的话你听听便罢,当时你昏睡不醒,谁晓得是不是她的人跑来动的手脚。” 恰在此时,周芩的声音传来,听闻此言,方梦和惊愕地抬头望去,只见周芩缓缓走进来,饶有兴致地审视着方梦和。 “当时娘亲被带走你也在满春苑,为何不阻拦?”方梦和突然冲着周芩怒喝,在她眼中,当时只要有人能阻止,那汪氏就不会落入方筱染的陷阱。 “我为何要阻拦?”周芩优雅地走到桌边坐下,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不禁露出一丝冷笑,“她自己非要为你讨回公道,你觉得我说的话她会听?此刻你还是好生想想该如何复仇吧。” 方梦和颓然跌坐在地,面色惨白地问道:“我还能如何……连爹爹都……” “她之所以敢这般对你,是因你背后无人撑腰,往昔有你母亲庇护,她在府中孤立无援,可如今掌控家权的人是刘氏,满春苑已然失势,你自然也变得微不足道。” “可娘亲都被送走了,要怎样才能夺回掌家大权?” “你都要嫁人了,还在乎一个方家的掌家大权作甚?倒不如多花些心思将林家紧紧掌控在手中,待你成为林家的当家主母,试问方家还有谁敢轻视你,到那时你自然就有能力对付方筱染。” “林家自身都难保了,做了当家主母又能怎样?方筱染日后是要嫁入侯府的,我又能拿她怎样?” “如何不能,明年我父兄定将升迁至晏城,届时让他们提携林家亦无不可,你兄长若再上战场,何愁立不了战功。我们强强联手,区区一个方筱染又何足挂齿?” 此语令方梦和重拾信心,她拭去眼角泪水,殷切地望着周芩,低声问道:“嫂嫂当真愿助我?” “帮你亦是帮我自己。”周芩微微一笑,这般言语反倒让方梦和安心不少,可她又念及自身面容,不禁摇头,“但我如今这般模样……” “不过是会留些疤痕罢了,我自会让父兄想办法解决此事。在此之前,你可先将此戴上。”周芩说着,眼神示意身旁侍女。 只见墨兰心领神会,即刻上前一步,动作轻柔迅速地将一个制作精巧的木盒递至方梦和手中。 方梦和接过木盒后,目光不禁落于其上,心中略起好奇之意:“这是……” 周芩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神秘笑容道:“你打开看看便知。” 方梦和稍有迟疑,但还是依言缓缓打开木盒。 然而,盒盖开启瞬间,她整个人不禁怔住。只见一张仿若人皮之物静静地置于盒中!她霎时吓得面无人色,失声惊叫,手一抖,原本握在手中的木盒亦随之掉落于地。 “这,这是......”方梦和声音颤抖,连话都说不顺畅了。 周芩见此情形,只是面色沉静地轻笑一声,缓声道:“莫要如此胆小,不过一张人皮面具而已,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实不相瞒,这是我好不容易从府中某妾室房中的妹妹脸上生生剥下,尚还新鲜。你可拿去使用,千万别小瞧这张人皮面具。要知道,她那面容着实秀美绝伦、令人心动,简直与她那妖媚娘亲一般无二,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 第129章 没人会嫌钱多 自那日起,方梦和开始闭门静养,绝不再踏出满春苑一步,而方怀宏也因受罚而安分不少,只是私下仍在谋划接回汪氏之事。 方正邕则四处寻觅良方,欲为方梦和祛除脸上疤痕,至于为何不找方筱染,只因他深知方筱染定然不会轻易相助。 既无确凿证据证明方梦和中毒与方筱染有关,而方梦和又在彼时贸然得罪了她,方筱染自然不会有帮她的念头。 府中琐事不再烦扰,方筱染得以清闲,遂将全部心思投入药铺。晏城在短短半月内,接连新开了数家药铺,其中既有与丹溪药铺同名的分店,也有新的招牌,而这些皆归方筱染所有。 然而,方筱染心中另有计较。她深知绝不可让他人轻易洞悉这些药铺之间的关联,故而绞尽脑汁,使其看上去毫无关联。 如此行事,既可避免引起竞争对手的警觉,又能悄然扩大自身在晏城医药界的影响力,实乃一举两得之策! 她还分别为各地药铺配备独特的奇药,以作镇店之宝,仅这些噱头便已足够吸引人。 诚然,这尚不足以支撑,毕竟一家药铺若要真正立足且声名远扬,除必备药材外,坐诊的大夫实乃关键一环。 深知此理的她当机立断,令何春铭不辞辛劳地四处寻访那些经验丰富、医术精湛的大夫。 而她自己,则欲从这些寻得的大夫中亲自挑选出最适合自家药铺的人选。 如此,既能确保药铺拥有坚实的医疗实力,又能吸引众多患者前来求医问药。 然而,欲要留住这批经验丰富的大夫,坐诊费自然不能过低,现今药铺的收益足以负担这些开销。只是经此一事,何春铭较以往更为繁忙,于他而言,虽劳累,却也心甘情愿,毕竟无人会嫌自身所获财富过多。 方府近日的时光异常宁静,仿若时间已然停滞。这诡异的静谧令整座府邸的人皆有些茫然无措,尤其是老夫人。 依常理而论,以方梦和那泼辣任性、得理不饶人的性情,此番受了委屈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会如往常一般,大吵大闹不止,甚至有可能径直冲向老夫人面前哭诉告状。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方梦和此次非但没有前来与老夫人理论,更是对这件事只字不提,仿若从未发生过一般。 自那件事发生之后,方梦和便整日将自己封闭在满春苑内,足不出户。无人知晓她究竟在其中做些什么,亦或是在暗中筹谋着何种报复之举。或许她正在殚精竭虑地思索应对之策,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要藏匿起来疗愈伤口。 但无论怎样,如此反常的举动着实令人心生疑窦。对于老夫人而言,只要方梦和能够安分守己,不再给她惹出任何麻烦,便谢天谢地了。毕竟,这位老祖宗着实不愿再被那些琐碎之事困扰,只想安享晚年的宁静时光。 故而,尽管心中对方梦和的行为充满疑虑,但只要一切风平浪静,她也就佯装未见,权当什么都不曾发生,就连方筱染的事情也不再追问。 可偏巧在此时,王嬷嬷面色凝重地来到她面前,低声说道:“林家又派人过来了。” “婚事已然定下,莫非我这老姐姐欲要反悔?”老夫人眉头微皱,这门婚事林家本就不满,林老夫人欲设法回绝亦属正常,只是按理而言,应不会选在此时。 双方婚期既定,三书六聘已成,此时反悔只会使林家陷入不义之境,林老夫人如此睿智之人,怎会让此等事发生? 王嬷嬷摇头道:“此奴婢便不知了,不过似乎是专为寻六姑娘而来,而六姑娘亦未拒绝,适才已乘马车前往林家去了。” “寻六丫头?”老夫人眼眸暗沉,眼中满是疑惑,“总不至于是劝她回心转意吧,此前她与六丫头有过交锋,显然未曾讨得好处,高傲如她应当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林老夫人究竟是何意?”王嬷嬷亦是纳闷,更令她费解的是,先前在府中并不起眼的六姑娘,竟摇身一变成为香饽饽,在府中更是无人敢轻易招惹,明明时间过去不久,缘何有如此巨大之变化? “谁晓得呢,或许她觉着有利可图吧,就看六丫头会作何抉择了,反正她有何事亦不会告知于我们。”老夫人叹息一声,面上尽是无奈与忧虑之色。 另一边,方筱染已乘马车抵达林府。此次林老夫人言要见她,着实令她略感意外,不过稍作揣测便也能猜出个大概,林老夫人之所以执意要她嫁入林家,本就是有所图,既有利,自然不希望他们彼此间关系闹得太僵。 至于方筱染,她倒是并不在意是否会闹僵,前去也只是因得知林老夫人与陶安相熟,欲从她那里获取些许关于陶安的线索。 下了马车后,林老夫人的贴身侍女领着方筱染径直前往林老夫人的别院。 此次,林老夫人并未在卧室,而是在院中槐树下摆了一桌茶点,正沉稳地煮着茶。 她虽双目失明,但手上动作却显得轻盈娴熟、游刃有余。从她优雅流畅的姿态可以看出,在平素那些闲暇的时光里,她时常会亲自煮茶。 方筱染见到这一幕,心中略有惊讶,但她并未言语,只是平静地走了过去,也并未刻意隐匿自己的气息与脚步声,故而林老夫人轻易便察觉到了她的到来。 “你来了,坐吧。”林老夫人微微一笑,招呼她坐下。方筱染也不客套,直接走到林老夫人对面坐下,面色沉静地问道:“您今日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林老夫人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递给她一杯刚刚煮好的热茶,语气和缓地说:“先莫谈这些,尝尝这茶,这是我刚从荔山得来的好茶,你品品是否如传闻中那般清香幽冽、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听闻此言,方筱染神色淡然地瞥了一眼杯中的清茶,尚未品尝,便已闻到一阵清冽的茶香。这味道淡雅醇厚,香气不浓,给人一种置身高山之中、坐亭观景的空幽寂静之感。 “林老夫人邀我前来,莫非只是为了品茶?”方筱染饶有兴致地转动着茶杯,眼神深邃,嘴角微扬。 第130章 只谈利益 见方筱染执意追问,林老夫人不禁摇头叹息,“你这丫头,性子还真是急。罢了,我们边喝边谈。” 其实不难理解,方筱染绝非那种容易被人蒙骗的人。倘若对她耍那些迂回曲折、虚情假意的手段,不仅毫无作用,反而可能引起她的厌恶和警觉,使事情愈发棘手。 因此,倒不如把话说明,坦率地与她交流。 于是,林老夫人直言道:“上次的事,我知道你心中必定对我有怨言,后来我又逼迫于你,让你心生不快。道歉虽无法完全消除你的芥蒂,但我仍希望你能原谅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只要你愿意谅解,让我,让林家做任何事都可以。” 没想到林老夫人竟能做到如此地步,方筱染微微皱眉,神色庄重地审视着眼前这位年逾半百的老人。相比自家祖母,她确实更具魄力,不仅能承认自己的过错,还愿意为此承担责任。 至于这是否只是表面功夫,不得而知,但以她的身份能做到如此,实属不易。 “当真做任何事都可以?”方筱染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神情令林老夫人的贴身侍女心生不安,本想提醒林老夫人,却被林老夫人打断,“自然,不过若让林家杀人放火、违背道义,那是万万不可的。” 方筱染嘴角上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不明白您为何要如此?仅凭我,无法让林家重现昔日的辉煌。如今的林家,不过是一座虚幻的空中楼阁,随时都可能崩塌,根基尚不稳固,绝非稍加外力就能使其稳如泰山的。” 这番言语犀利,直刺林老夫人要害,但林老夫人并未动怒,反而无奈地叹息一声,手紧紧攥着茶杯,那张历经沧桑的面庞上增添了几分无奈与痛楚。 她说道:“这些我岂能不知,然毕竟是他留下的基业,我怎能忍心让林家毁于我手,你虽不具让林家重振之能,但只要尚存一丝希望,我便不能放弃,如今我年事已高,不知何时便会撒手人寰,故而我只能如此。” “林家的责任岂应仅由你一人承担,为这一大家子殚精竭虑当真值得吗?”方筱染实在困惑,林老夫人并无子女,无需为他们筹谋,即便林家自此衰落与她也无甚关联。 若是只为林雪臣,那未免太过痴情,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前世她为助赵锦亦是不惜一切,最终落得个含恨而终的结局。 林老夫人微微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与哀伤,缓缓言道:“你尚且年少,不懂得年轻时若遇一惊艳你一生之人,此后余生都将为其而活,我之所以坚持至今,是因我惧,惧死后入黄泉无颜面对他。” “你认为他会责怪你吗?”方筱染不禁问道。良久之后,林老夫人那原本就布满皱纹的面庞此刻更是被无尽的痛苦所笼罩,她缓缓地、沉重地合上了那双早已失去昔日光彩的眼眸。 就在这一刹那,一滴清澈而又冰冷的泪水沿着她那干瘪的眼角悄然滑落,仿佛承载着她内心深处所有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悔恨。 “他不会怪我的,无论我做出何种事情,他绝不会对我有半句怨言……”林老夫人低声呢喃,声音仿若风中残烛,颤抖不已。 然而,正是这份无条件的宽容与理解,使得林老夫人心中的愧疚愈发沉重。忆起往昔共度的短暂时光,每一瞬都如此珍贵,却又如此匆匆。 短暂到她尚未能为他精心烹制一顿丰盛晚餐;短暂到她未能好好依偎在他温暖怀抱享受片刻安宁;短暂到她连一句真挚的感谢与爱意都未能向他表达。 而今,这些未了之事皆成为她心头难以磨灭的遗憾。望着林老夫人既遗憾又悲凉的神情,方筱染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宽慰。 他们并非因误会而止步,所有的遗憾只因天不遂人愿。在病痛面前,任谁都显得无比渺小,目睹挚爱之人离世,对林老夫人而言,是何等残忍。 那个惊艳了她一生之人,最终未能与她携手白头,或许正是这份遗憾,让她无法弃林家于不顾。 许久,林老夫人方苍白一笑,伸手抹去脸上泪痕,对方筱染略带尴尬地说:“我并非借此博取你同情,你不必在意,只是突然忆起往事,难免心生遗憾。” 随后,她轻轻将手中紧握的茶杯置于桌上,发出一声清脆而轻微的声响。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抬头,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恰似两道深邃的黑洞,直直地凝视着方筱染。 就在这一刻,时间仿若凝固,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异常凝重。 方筱染心头猛地一震,只因她竟然能从对方那看似毫无生气的眼眸深处,察觉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 那丝光芒虽说微弱,却宛如黑夜中的一点萤火,须臾间便吸引了方筱染的全部注意力。 “还是那句话,林家与你并非敌对,虽不能成就美事,但也不应就此产生隔阂。方姑娘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多个朋友自然比多个敌人更有利,故而今日我与方姑娘只谈利益,不谈其他。”林老夫人淡淡一笑。 方筱染不觉冷笑道:“利益?如今的林家还有何利益可言?” 林老夫人那饱经风霜却仍端庄慈祥的面庞,并未因她言辞中流露出的那丝不屑与刻意的疏离有丝毫变化。只见林老夫人微微仰头,目光沉稳地落在对方身上,而后缓缓启唇,用一种格外平静且沉稳的声调说道: “自然有,比如林家在夜沧清河谷有良田百亩,之前一直用于种植作物。前段时间,那边的管事告知我,由于清河谷地理位置特殊,其土壤、气候等条件对种植药材而言,简直是得天独厚。方姑娘名下有诸多药铺,日常经营想必少不了对各种优质药材的大量需求。与其与那些来历不明之人合作,方姑娘不妨考虑与我合作。一个稳定且知根知底的供应商,无论怎么想,都比其他人要好得多。” 话刚说完,方筱染的眸色变得暗沉,眼中迸发出冰冷的杀气。 她是如何这么快得知自己开了多家商铺的? 是否连戚神医之事也知晓? 第131章 一码归一码,并不冲突 方筱染微微抿紧嘴唇,并没有将内心的疑惑宣之于口。然而,她那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眸之中,却悄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仿佛寒夜中的冷月,清冷而孤寂。 紧接着,她朱唇轻启,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之意说道:“方才您还说为了获得我的谅解,做什么都可以,现在却又谈利益,不觉得前后矛盾?” 林老夫人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问,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笑着回:“一码归一码,想获得你的谅解是真,意图与你合作也是真,这两者并不冲突。” 别看林老夫人已经上了年纪,可她举手抬足间风韵犹存,尤其是那与生俱来的傲然气势,自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听闻此话方筱染却是笑了,将杯中茶水淡饮了一口,放下茶杯饶有趣味的抬起眼眸,轻笑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将百亩良田赠与我,至此你我之间的事一笔勾销。” 本以为这番话会令林老夫人动怒,岂料林老夫人却面色沉稳地回应道:“六姑娘年年轻轻不可贪心太过,何况那百亩良田需有人精心打理,仅种植一项就需耗费诸多精力,我料想你定然分身乏术,有人替你管理,你只需负责筛选药材即可何乐而不为呢。” 此话倒是不假,方筱染现在确实没有精力也没有人力去管理药田,直接收购自是最好不过,至于是否与林老夫人合作,其实若真合作对她也并不无坏处,无非就是多条供应商,等日后她站稳脚跟,将白家那边的事解决,便随时可以将其踢掉。 林老夫人是想借此和方筱染建立联系,如此既能缓和双方关系,又能增进与方筱染的往来,同时还能获取一定收益,无论怎样盘算都稳赚不赔。 甚至为了使方筱染应允,她不惜将方筱染私下开设多家药铺之事和盘托出,以此向方筱染表明自己人脉广阔,能够轻易掌控其消息。 这既是威胁,亦是向方筱染展示自己的实力,唯有如此方能令方筱染动心。 对于方筱染来说,合作并无不妥,她没有理由拒绝,同时也深知林老夫人心机深沉,断不会轻易将百亩良田交予她手,之所以那般说,不过是稍作试探罢了。 “听起来是这么一回事。”方筱染清浅一笑,但身的淡淡看不出情绪,侍女不解,无法向林老夫人转达,而林老夫人亦不理会,只是笑了笑,“你这丫头果然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取舍。” 方筱染挑眉,“那接下来就看您懂不懂得取舍了。” 话音一落,方筱染便直接跟林老夫人谈价格,她行事干脆利落,态度果断凌厉,将价格压至极低,林老夫人不禁连连摇头,然而自己主动寻求合作,争辩数句后也只能无奈认输,苦笑着说:“你真是一点蝇头小利都不肯让我赚啊,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 “您客气了,这叫互惠互利。”既然想合作,那自然得下点血本,若与市面上的价格无异,又凭什么选择她?因而方筱染听闻林老夫人的提议后立马就做了决定。 两人对方筱染开药铺一事都心照不宣地只字未提,方筱染虽对林老夫人知晓此事感到诧异,但转念一想,林老夫人历经多年风雨,获取些情报并非难事,何况自己也并未刻意隐瞒,就连何春铭对她的身份早就有数,只是未曾言明罢了。 至于林老夫人,她其实也很好奇,为何方筱染连问都不问,一般人通常第一时间会问她是如何得知的,可偏偏方筱染对此不闻不问,导致她原先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变得毫无意义。 不过林老夫人是个聪明人,并不会去触碰方筱染的底线,她既然没有公开,必定是有意为之,若非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此事双方也只能心领神会,无需明言。 合作之事商谈迅速,主要是方筱染行事果敢,令林老夫人猝不及防,本以为她会有所迟疑,不想竟是如此决然。 谈完后,方筱染这才眯起眼睛,“方才您说一码归一码,合作一事已谈妥,那接下来就该说说我们的私事了。” 此话一出林老夫人正襟危坐,她知道方筱染是要她兑换之前的承诺。 既是真心道歉,那许下的诺言自然不可违背。 “你讲吧,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必当竭力为之。”林老夫人亦是爽利,不做那迂回之事,倒是令方筱染颇为赞赏。 方筱染微微侧首,朝林老夫人那边倾了倾身子,面色沉凝地言道:“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何人?”林老夫人眸色微变,疑惑地反问道。 “陶安。” 此名一出,林老夫人稍作一愣,紧接着她伸手去取茶杯,不想却意外地碰到了茶杯边缘,险些让杯中之水洒出。 随后,她匆匆缩回手,侍女赶忙用手帕为她擦拭,然而只见林老夫人将侍女推开,沉默良久后才缓缓平复情绪。 她缓声道:“他啊……你为何要寻他?” 林老夫人并非有意探听方筱染之事,只是下意识地问出这么一句,却使方筱染眸色微沉,冷声道:“自是有事,听闻您与陶安是旧识,不知可否告知其下落。” 方筱染看似询问,实则语气坚定,丝毫不给林老夫人选择的余地。 “看来你所掌情报不逊于我,否则又怎能知晓我与陶先生是旧识?”林老夫人微微一笑。 言罢,她顿了顿,继而又道:“与陶先生相识的并非是我,而是雪臣哥哥,当年我与雪臣哥哥成婚时,他曾赠我一支玉钗。” 提及往昔之事,林老夫人空洞的眼眸中悄然多了几分温柔之色,恰似湖面泛起的涟漪,轻柔而细腻,那些被深埋已久的记忆,此刻宛如画卷一般,在她心中徐徐展开。 那只布满皱纹的手缓缓抬起,自发髻中取出一支玉钗,郑重地交予方筱染,“便是此支,或许正因它才令旁人觉察到我与陶先生的关系。” 显然,林老夫人常佩此玉钗,只是隐匿于发髻之中,难以察觉。明知会因它招致祸端,她却为何执意佩戴? 第132章 用情至深 不等方筱染开口询问,林老夫人淡淡道:“这是雪臣哥哥特意托他精心打造的,上面的海棠花是照着我所喜欢的样式一点一点精雕细琢而成。” 她已是年过半百,却一口一个“雪臣哥哥”,可见她对林雪臣用情有多深,只可惜他们终究有缘无分。 正因为这支玉钗是由林雪臣委托陶安打造而成,对林老夫人而言才视若珍宝,以至于一直戴在身边。 方筱染接过玉钗仔细查看一番,发现与她那支玉簪果然出自一人之手,那看来林老夫人应当有陶安的线索。 于是方筱染将玉钗递回,问:“那您可知陶安现在身处何处?” “并非我不愿意相告,而是实在不知,当年雪臣哥哥病重他来过府中一次,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不过虽然不知道他的踪迹,但我记得雪臣哥哥提起过陶先生的旧居,竹渊居,具体在哪我并不知晓,你若想询他,不妨去碰碰运气。” 看林老夫人这样子并不像是在骗人,她是真的不知道陶安的下落,也是,就连九公主都未曾寻到人,又岂是这么容易能被人找到的? 不过好歹也有了线索,只是这个竹渊居究竟在何处? 方筱染不禁皱眉,但还是冲着林老夫人说:“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我尚且有事,就不打扰了,告辞。” 她无意久留,林老夫人也明显有些倦意,便微微摆手笑道:“去吧,我也乏了,需得休息一会儿。” 跟林老夫人道别后,方筱染起身离开,听到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林老夫人抬起头,长叹一口气,“希望这次的抉择的……” 方筱染并未停留,一路朝着门口走去,才行至前院就被一个从侧面冲过来的黑影拦住,她下意识的准备出手,见对方并未显露出敌意,这才向旁边挪了几步,狐疑的打量着突然冒出来的林子衡。 “林公子这是何意?”她问。 见方筱染面色不善,林子衡连忙挠头憨憨一笑,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你恰好经过所以来问问你。” 方筱染挑眉,眸色微凉,语气颇有几分疑惑,“问我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之前林家逼迫你与我成婚对你有诸多打扰,我心下过意不去,所以……” “林公子不必介怀,以后我还得叫你一声姐夫不是。”方筱染笑了笑,表现出几分疏离来,而这一声“姐夫”脱口而出倒是让林子衡心里堵得慌,他小声嘟囔道:“这还没成婚呢……” “早晚的事。”说着,方筱染朝门口走去,林子衡立即跟上来,他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跟着,也不知道究竟想做什么。 方筱染还是头一次遇到这般的人,心中实在费解,她走两步,林子衡就走两步,她停一下,林子衡也跟着停下来,完全跟随她的步伐,却又保持一定的距离,很像是要护送她的样子。 这里可是林府,为何要护送她?难道是因为上次的事? 那他倒是有心了,不过就凭沈芊芊根本奈何不了她,压根不需要任何人相护。 既然他想跟着,方筱染也懒得理会,由着他去。 行至门口,她头也不回的走下台阶,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林子衡欲言又止,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看着方筱染坐上马车驶离。 “公子既然喜欢方姑娘,为何不竭力争取这门婚事呢?”门口的侍从表示不解,看自家公子那眼巴巴的样分明是对人家姑娘动了心。 听闻这话林子衡回头故意露出几分凶狠的表情,怒道:“你知道什么,方姑娘对我无意,我又如何能强迫于她。” “那日后您可就是她的亲姐夫了……”侍从低声道。 本来就被方筱染此言伤到,现在又被扎了一刀,林子衡生起无名的怒火,他气呼呼的转身,没好气的说:“要你多嘴,平日里长条舌头就是为了气我的吗?” 侍从一听,连忙缩了缩脖子,笑道:“其实公子也别恼,不过是先娶了三姑娘而已,若您真喜欢方六姑娘,大不了日后再娶进门就是,若您觉得如此会委屈了方六姑娘就让她与三姑娘平起平坐。” “闭嘴吧你,再胡言乱语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林子衡眼里迸发出难得一见的杀意,侍从顿时心下一寒,连忙闭嘴,再也不敢多言半个字。 回去后方筱染开始四处调查竹渊居,然而却一无所获,这地方似乎压根就不存在,难道不在晏城?倒也有这个可能,如此说来陶安大有可能早就离开了晏城,可他会去哪呢,是否回到竹渊居隐居? 目前得先找到此处,否则难以寻到陶安的下落。 转眼一月过去,眼看就要到方云瑶出嫁的日子,这段时间刘氏一直忙于女儿的婚嫁事宜,她到底只是妾室,手中并未攒下多少钱,为了不让方云瑶在薛家受尽委屈,便尽可能的拿出足够多的银钱来。 “娘亲,您做什么呢?”方云瑶被刘氏神神秘秘的拉到床边,心头很是不解。 只见刘氏小心翼翼的从床头的夹层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双手托起放到床边,木盒上着锁,看起来有些陈旧,不过单看刘氏这般小心的样子,想来里面不是银钱就是地契。 果然刘氏打开锁,将盒子掀开,从里面取出一叠房契地契以及庄园铺子交到方云瑶手中,“这些都是为娘攒下来的,有我当时出嫁时的嫁妆,还有平日里我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家业,现在这些就都给你了,去了薛家你得有银两打点,否则难免会受欺负,剩下这一部分我得留给你哥哥,他日后也是要娶妻的,对了,还有这个。” 刘氏仿若想起了什么,只见她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取出一个物件,那是一块被红色锦缎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的东西,她轻轻将锦缎打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对通体碧绿,精巧细腻的玉镯。 “这是你外祖母传给我的,现在交给你了,若有万一你可以将其典当,不说保你后半生丰衣足食,至少能有你一口饱饭吃。” 听到这,方云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进刘氏怀里放声大哭,“娘亲,我舍不得您……” 第133章 失明只是个开始 “说什么胡话呢,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去了薛家你一定要牢牢抓住夫君的心,只有这样你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刘氏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方云瑶的手,目光流转略微叹了口气,又道:“若他的心思实在没有放在你身上,那你一定要想方设法稳坐主母的位置,不可让其他小贱人夺了去。” 方云瑶含着泪点头,手紧紧抓住刘氏的衣袖,声音哽咽道:“女儿知道了,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会稳住自己的地位,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把我踩在脚底下。” “你呀,其实若能安稳一生又何必去平添烦恼?”刘氏无奈的抚摸着方云瑶的一头墨发,眼中满是温情慈爱,最终她眸色微动,低声道:“记住,凡事不可做太过,汪芷玉的下场你亲眼所见,在府中能护住你的人唯有你自己。” 明明就要到婚嫁之日,可方家却异常安静,只是府中多挂了些大红灯笼,稍稍增添了那么几分喜庆。 到底有丑闻传出,方家自是以低调为主,不好声张。 近些时日老夫人也颇感困倦,常常睡到正午才醒,这让王嬷嬷很是担心,请大夫来也没瞧出有什么问题,只说老夫人或许是因春乏所致,需静心修养。 为了给老夫人养好身体,方筱柒从各处搜来滋补身体的食谱,没事就给老夫煲汤做点心,使老夫人满心欢喜,对其更是宠爱有加。 方筱柒很清楚,在这偌大的方府,老夫人是她唯一的依靠,所以她要尽可能用尽一切手段牢牢抓住老夫人的心,一旦有一天老夫人不在,方家可没人能庇护她。 一大早,方筱柒便端着一碗煲好的鸽子汤来到老夫人卧室,此刻老夫人才醒,有些疲惫的靠在床头,面色虽并不苍白,却明显也看不到一丝生气。 “祖母,您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方筱柒把汤碗放到桌子上,走到床边耐心的询问。 老夫人略带沙哑的回:“还好,就是有些累,怎么不点灯,今日天色怎么如此昏暗,难道要大雨将至?” 听闻这话方筱柒和一旁的王嬷嬷皆脸色微变,互相对视一眼后,方筱柒颤抖的伸出手在老夫人眼前晃了晃,发现那双眼眸没有一丝波动,顿时察觉出异样。 “祖母,你的眼睛……”方筱柒张了张嘴,满是惊恐的开口。 老夫人原本平静的脸上突然变得无比震惊,她下意识的伸手去触碰自己的眼睛,然后又反复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眼前除了一片漆黑外什么都看不到,“我的眼睛……看不到了……” “快,快请大夫!” ———————— “姑娘,听说老夫人眼睛看不到了,请来所有大夫都没瞧出什么问题,结果五姑娘一口咬定老夫人是中了毒,但大夫查过老夫人平日的饮食以及常用物件,并未发现有毒。” 此消息很快传出,青兰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了方筱染。 本以为方筱染会因此而出一口恶气,不想她却淡定异常,仿若并不在意。 这让青兰很纳闷,不解的问:“您早就知道了?” “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何能知道?”方筱染不以为然的笑道。 一听这话青兰微微耸肩,“也是,不过您怎么如此淡定,这事老爷还有刘小娘子都急疯了,连夜请来大夫瞧病,关键还一无所获。” 方筱染偏头,挑眉道:“不淡定难道还要为她焦虑吗?府中那么多人守在祖母身边,怕也不需要我去吧。”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青兰语塞,不知如何解释。 其实她什么意图方筱染了然于心,只是不想道明罢了。 老夫人身体一直好,后来之所以下滑是因为方筱染给她下了毒,只能靠益神丹续命,如今又双目失明,绝非偶然,早在老夫人服用益神丹的那一刻,她的性命就牢牢捏在了方筱染手中。 双目失明只是个开始,谁让老夫人并未受到严惩,仅仅只是在府中吃斋念佛未免也太过轻松,该是她的,谁来也拦不住。 “既然祖母病了,作为孙女理应去探望,青兰,你随我去吧。”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转身出了门。 慈安堂中聚满了人,方正邕正在跟大夫交谈,刘氏则在老夫人榻前忙碌,剩下一堆人无不忧心忡忡,看起来对老夫人生病一事格外忧心。 当方筱染到来时,方筱柒正在走廊里抹眼泪,方婵在她身旁轻声安慰,还有几个婶婶也在劝导她,让她莫要担心。 “说来说去还是咱们五丫头最贴心最孝顺,听闻这几日老夫人身体不好,五丫头就一直伺候在侧,可比那几个丫头上心多了。” “就是,四丫头至少还来探望,三丫头和六丫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三丫头是因为生病,不便出来,那丫头为何不来,难不成也生病了?” “二嫂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六丫头对咱们方家一向不满,还多次跟母亲争吵,又怎愿来看望,她啊,怕是巴不得母亲病重。” “要我说老夫人这病来的蹊跷,十有八九和她有关,她母亲就敢对老夫人下毒,何况是她?” “当年的事早就已经澄清,婶婶为何还在造谣,是觉得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行,不需要为此付出代价吗?” 就在这时,方筱染缓缓走来,先是瞥了眼二婶,然后冷不丁的从他们身旁经过,她还专门从几人中间穿过,冰冷的寒眸扫了眼方筱柒,突如其来的杀气让方筱柒浑身一震,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二婶也没想到方筱染会突然来,顿时感到尴尬万分,她连看都不敢去看方筱染一眼,只得瞟了眼方婵,试图让她来解围。 方婵知道方筱染的脾性,在这个节骨眼争吵毫无意义,便伸手拍了拍方筱柒,以示安慰,“快别哭了,先进去看看你祖母吧,或许大夫有办法让她恢复呢。” 听闻这话,几人也恍然大悟,赶忙准备借机离开,就在大家刚准备走时,方筱染漠然的伸手拦住了二婶的去路,“二婶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就打算这么走了?” “你可真是胡闹,她好歹也是长辈,你怎能如此无礼?”一旁的姑母实在忍不住怒斥方筱染,不想方筱染非但不在意,反而冷眼反驳,“长辈便可胡言乱语造谣生事?” 没成想方筱染居然如此坚决,二婶本来也没底气,以前是仗着方筱染好欺负所以喜欢摆长辈的谱,现在见对方性情大变,自是不敢真与之争论什么,便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方筱染毫不留情的回:“自然是向我娘亲道歉。” 第134章 我娘亲受不起你的道歉吗? 一听这话二婶顿时火冒三丈,怒道:“你让我道歉?” “怎么,我娘亲受不起你的道歉吗?”方筱染挑眉,眸中寒气逼人。 她在这个时候气场全开,压迫感十足,饶是方婵都有些意外,看得出来白戚戚在方筱染心中的地位相当之重,可以说是底线般的存在。 “我又没说错什么……”二婶却被吓得够呛,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怕一个小辈,但就是不敢与之对抗,只得小声嘟囔。 见她还不知悔改,方筱染眼神越来越冰寒,一字一顿的厉声道:“我说,道歉。” 再被她这双寒眸扫视,二婶吓得双腿发软,直觉告诉她如果这个时候不道歉,必有自己好受的,于是她连忙服软,“是我错了,我不该胡言乱语,希望大嫂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 “记住你现在说的话,若再犯,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我的长辈。”丢下这句话,方筱染漠然的离开了,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长廊深处二婶这才堪堪松了口气。 “这六丫头怎么回事,跟变了个人似的,也太吓人了点。” “上次就差点着了她的道,你居然还不长记性。”另一个姑母无奈的摇头,方婵也眸色微沉,若有所思,只有方筱柒紧紧攥住拳头,心生怒火。 再这样下去,方筱染会彻底掩盖她的锋芒,而她就只能作为方筱染的影子而活,这绝对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老夫人年事已高,又时常忧虑烦闷,恐是气郁所结导致失明的。”大夫捋着花白的胡须,长叹一口气。 这种疑难杂症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无法下定论,关键在这之前老夫人没有任何前兆,身子虽感不适,可至少双眼并无不妥,怎会突然失明? 听完呢这话方正邕面露忧色,沉声问:“可是因平日饮食所致?或是中毒之类的?” 大夫摇头道:“之前已经检查过老夫人的饮食,并无不妥,在她身体里也未曾发现有毒素残留,显然不是中毒所致,不知老夫人最近可有吃什么特殊之物?” “特殊之物……”方正邕微微皱眉,思索半晌后突然眼睛一亮,他连忙说:“有,她最近一直在服用益神丹,不知此药是否有问题?” “可是戚神医特制的益神丹?” “正是。” “请方大人拿来让老朽瞧上一瞧。” 很快王嬷嬷将仅剩下的一颗益神丹拿出来,递给了大夫,见状,大夫连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这才双手接过锦盒,先是嗅了一下,闻到淡淡药香后他又小心翼翼的将药丸拿起,仔细翻看,只见那颗益神丹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而温润的色泽,表面光滑如镜,毫无瑕疵。 看完后,大夫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轻地放在掌心中,然后把益神丹放在手帕上面。 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沾取了一点点益神丹的粉末,在手帕上轻轻拨弄开来,随后开始慢慢地研磨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那些细微的粉末逐渐变得更加细腻均匀,散发出的药香味也愈发浓郁起来,他的表情也越发激动,甚至带着些许兴奋,“当真是宝药,果然非同一般。” 方正邕不觉面色一沉,轻微咳嗽一声,大夫立马回过神来,收敛起兴奋的笑意解释道:“此药并无不妥,方大人可放心。” 这哪里还用他说?就凭他刚刚的表情方正邕也能看出个十之八九,能让同为大夫的他如此激动,想来也知道益神丹珍贵异常。 既然益神丹并无问题,饮食也无恙,看来真如大夫所言,是结郁所致,这反倒更让方正邕感到愧疚,府中琐事不断,老夫人没办法视而不见,兴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会突然病倒。 “烦请你想尽一切办法让母亲恢复光明。”方正邕恳求道,大夫略感为难,只得说:“老朽尽力一试,但方大人还是不要报太大希望的好,毕竟老夫人年事已高,恢复的几率并不大。” 在他们刚聊完,方筱染正好走进来,听闻脚步声,方正邕抬眼一看,见到方筱染的那一刻他不觉皱起了眉头,但并未说什么,只是让大夫先去忙,随后才说:“你是来探望你祖母的?” “不然我是来落井下石的?”方筱染轻笑着问,这一下给方正邕问的无言以对,好一会儿后他才面色冷峻的说:“我不过问一声,你何必出口如此咄咄逼人。” 听闻此话方筱染微微欠身,不卑不亢的回道:“那是女儿的不是了。” 看来跟她没法好好交谈,方正邕作罢,大袖一甩,沉声道:“看你祖母去吧,她这会儿才醒,莫要说些过分的话刺激她。” “知道了,父亲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说罢,方筱染朝着老夫人卧室走去,看到她远去,方正邕摇着头长叹一口气,心中百感交集,不知何时起他和自己的这个女儿已经没有办法面对面平静的交流了。 刚来到卧室门口,只见王嬷嬷退出来,正小心翼翼的关门,方筱染面色淡然的走过去,王嬷嬷转身便瞧见她,猜到她的来意后,连忙阻止道:“六姑娘,老夫人已经歇息了,您不妨改日再来?” 王嬷嬷知道方筱染和老夫人一向不和,现下老夫人病情加重,不可再过度生气,便想着把方筱染打发回去,可方筱染又岂会吃她这一套,轻笑道:“方才父亲才说祖母醒了,到了你这儿就又睡下了?记得没错祖母只是双目失明吧,怎么身体已经抱恙到这种地步了吗?” “六姑娘,您怎么能诅咒老夫人呢?”到底在方筱染这吃过亏,王嬷嬷心里很不舒服,忍不住想呛回去。 “我说了什么诅咒祖母的话吗?你可莫要胡言乱语。”方筱染冷不防的将王嬷嬷推开,自顾自的走到门口,见状,王嬷嬷连忙扑过去先拦住她,却被她一记冰寒的眼眸给逼退。 恰在这时,老夫人的声音传来:“让她进来吧。” 第135章 这就是报应 既然老夫人都这么说了,王嬷嬷也不好再阻拦,只得作罢。 方筱染看都没看她一眼,淡然的推开了门走进卧室。 房间里点着淡淡的熏香,但依旧掩盖不了浓浓的药味。 老夫人身体不适,最近一直在喝药,房间里自然留有药香,不过她并不喜欢这个味道,才命人点熏香,意图将药味掩盖。 听到脚步声,老夫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整个人靠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声音也有些低沉,“你来了,坐吧。” 难得老夫人面对方筱染时态度平和,没有找理由责罚她,当然也是因为现在的方筱染她拿捏不了,只得如此。 方筱染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桌边,神色淡淡的打量着老夫人,比起上一次现在的老夫人无论是神态还是精神状况都大打折扣,就连靠坐在床头她的手都在轻微的颤动着。 这些方筱染了然于心,所以并不意外。 半晌不见方筱染开口,老夫人微微皱眉,沙哑着嗓音问:“怎么不说话?你来不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吗?” “原本是有这个想法,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方筱染眸色清浅的打量着老夫人,眼里透着丝丝寒意。 听闻此言,老夫人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瞬间涌上心头,不过多年来养成的涵养和稳重让她强行压抑住这股怒意,咬牙道:“那又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因为无趣。”方筱染勾起唇角,冷不丁的开口,这话让老夫人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厉声吼道:“你若只是为了来气我的,那就出去!” 不想方筱染非但不恼怒,反而笑着说:“祖母方才不还说我是来看你笑话的吗?怎么我说了实话你又不高兴?” 老夫人长出一口气,尽可能的稳住自己的情绪,许久后才勉强开口:“我今日不想跟你说这些,唤你进来,无非是想跟你说两句心里话,不管怎样,你好歹也是我的亲孙女,方府也是你的家,无论你再不满都不该对所有人那般冷漠无情。” “祖母所谓的冷漠无情指得是什么?汪氏?还是三姐姐?亦或是其他人?”方筱染眯眼,淡笑道。 说来说去老夫人都是为了这个家,否则根本不可能拉下脸面再跟方筱染说这些,这一次她的病情来势汹汹,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双目失明只是开始,后续会越来越力不从心。 如今方家几个姑娘都已经定下婚事,她暂且可以放心,只是有方筱染在,总担心会惹出些事端,毕竟方筱染做事全凭自己心意,根本不会去在乎旁人,之前她已经领教过了,自然不希望方家其他人也被连累。 老夫人抬起空洞的眼眸,声音无比低沉,“我说的是什么你心里明白,染儿,人不该只是活在仇恨中,你母亲肯定也不希望你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 “祖母有什么资格提起娘亲,方家利用完她,便过河拆桥,难道不觉得心中有愧吗?”一提起白戚戚,方筱染便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声音变得无比冰寒,即便相隔那么远,老夫人依旧被她散发出的寒意刺痛。 话虽不好听,但也是事实,老夫人无从辩驳。 当年方家娶白戚戚本就是贪图白家的钱财,否则怎会娶一个商户的女儿。 许久以后,老夫人才缓缓开口:“方家是对你娘亲有愧,可她难道就能问心无愧吗?你总说方家亏欠她,但她何况不亏欠方家。” 尚未听完老夫人的话,方筱染便厉声打断,“她亏欠方家什么了?” “有些事不是不愿意告诉你,而是不能,知道的越多对你越是没有好处,总而言之我话尽于此,听不听全看你自己。” 说罢,老夫人一只手撑着太阳穴,颇为无力的说:“我乏了,你下去吧,若有心,你应该好好为自己,为方家考虑。” “那怕是要让祖母失望了,我没有心,方家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方家,十多年来方家对我不闻不问,回到家中还遭受诸多白眼,祖母又凭什么让我为方家考虑,你的那番大道理还是说于旁人听吧。”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站起身,直接离开了卧室,转眼只剩下老夫人一人,她愣愣的望着门口的方向,可眼里却只有一片漆黑。 直到关门声传来,她才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知是被方筱染的给刺激到了,还是因自己过往做的那些事而感到悔恨。 方筱染刚从卧室出来,便看到刘氏正端着一碗药走来,见到她后,刘氏便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来看望老夫人?六姑娘有心了。” “也不全是。”方筱染微微摇头,她本有些话想问,可在看到老夫人后发现问再多也是徒劳。 刘氏猜出她的意图,垂下眼眸朝着她走来,行至身侧时刘氏压低嗓音说:“六姑娘不必为夫人的事介怀,凡事皆有因果,你到底不是他们,无法感同身受。” 说罢,刘氏又笑道:“妾身去给老夫人送药了,六姑娘请便。” 随即刘氏推开了卧室的门,听到开门声,靠坐在床上的老夫人愣了一下,试着看看是何人到访,但最终她只得失望的摇头,问:“谁?” “是妾身给您送药来了。”刘氏端着一碗药慢慢走过去,将药碗放到桌子上,听到瓷碗与桌面的碰撞声老夫人不觉望过去,她还是会下意识的用眼睛去看,可惜的是她什么都看不到。 听到刘氏的声音后老夫人放下心来,叹气道:“大夫都束手无策,喝再多药又如何?” “那也得试一试,大夫都说了或许有恢复的可能,而且老爷已经在想办法去见戚神医,只要见到戚神医也许您的病就能好起来了。” “我都一把骨头了,早就不抱太大希望,罢了,眼不见心不烦,于我而言或许是好事。”言至此,老夫人嘴角勾起一抹苦涩,颇有些无奈的说:“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第136章 想出口恶气 最近一段时间,老夫人双目失明,而方梦和又破了相,方正邕想尽一切办法,却寻不来名医为他们医治,传闻中的戚神医也不曾露面,他不好再借白戚戚名义去找戚神医,只能另想其他办法。 而方云瑶的婚期将至,刘氏可谓是两头忙碌,几夜未曾合眼。 终于,在这月月底迎来了方云瑶与薛志明的婚期。 方府在这日也没多热闹,还显得尤为冷清。 一大清早,方云瑶便开始梳妆,她的眼睛有些肿胀,分明是哭了一晚上,刘氏拿来喜袍时间她肿着一双眼睛,不住的心疼,“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你要开开心心的出门,不可哭闹,知道吗?” 方云瑶心中不舍,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抹去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强忍着说:“女儿知道了。” “这才乖嘛,来,赶紧把衣服换上,马上就要到吉时了,一会儿你先去高堂拜别你父亲,然后再被喜娘领着出门,规矩都记住了吗?千万别出岔子,新娘子过门可是非常重要的,不可让薛家看轻了你。” 刘氏语重心长的提醒,实在对自己女儿有诸多不放心。 方云瑶红着眼睛点头,“您放心,女儿有分寸。” “好,那就好,来吧,把喜袍换上。”刘氏声音喑哑,可她尽量忍着,不想让方云瑶伤心。 换好喜袍后,喜娘领着方云瑶来到高堂,由于正妻不在,高堂之上只有方正邕一人,刘氏只能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方云瑶拜别自己的父亲。 高堂内并无几人,也就方怀德以及其他几个旁亲,看起来格外冷清,主要还是刘氏并无多人人脉,之前被汪氏压迫,方家旁亲也不跟她往来,到了如今方云瑶出嫁,不少人自是不给这个面子。 而方正邕本就想赶紧将之前的丑事遮掩过去,对他而言自然是人越少越好,只要低调的把这门婚事办成,心里的石头也就可以彻底落下。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样的场景,方筱染回来,起初方怀德还担心她是来闹事的,却没想到她竟然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观礼,这让方怀德感到诧异。 不只是方怀德,就连刘氏都不由得捏了把冷汗,虽说她尽可能的不跟方筱染起冲突,奈何方云瑶在之前便已经得罪了方筱染,以方筱染的脾性保不齐会做出点什么事来。 好在她想多了,方筱染眸色淡淡的看着方云瑶向着方正邕叩拜,盯着方正邕嘱咐方云瑶的话,不禁感到一丝悲凉涌上心头。 前世她嫁给赵锦,对于方家本应该是最风光之事,可偏偏全家上下无一人看重,就连成婚那日方正邕都板着一张脸,连多余的话都不愿意对她说。 以前她还会对此耿耿于怀,现在已经变得毫无波澜。 看着方云瑶拜别父母,从高堂离开,方筱染也就再无兴趣,悻悻然的离开了,在她刚出高堂就被方怀德拦住,冷着脸冲着她怒道:“要不是因为你,云瑶就不会嫁到薛家!” “那二哥哥希望她嫁到哪家?”方筱染挑眉,眼角透着笑意,那副满是讥讽的模样让方怀德大怒,低吼道:“哪家都比薛家强!” “可她嫁过去是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有何不可?还是说二哥哥已经为她寻觅了良人?” 她这一问,让方怀德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好,其实所谓的责怪也不过是出口恶气罢了,对于方云瑶而言,嫁到薛家已是上上之选,并无半分坏处。 “既然二哥哥未曾给她寻到良人,那薛家又为何不行?”方筱染又问,方怀怒目圆睁模样看似吓人,但方筱染却并不在意。 比起方怀宏来说方怀德就是个草包,平日里只知道沾花惹草,哪里会真的在意自己的妹妹,无非是听到方云瑶向他诉苦,于是便借机寻事。 只不过方筱染根本不吃他这套,反倒把他怼的哑口无言。 方怀德气结,咬牙道:“你可真是伶牙俐齿,以往怎么不知你这般能说会道。” “二哥哥还是管好自己房里的事吧,别哪天给父亲添几个孙子,把他给吓到。”方筱染冷笑道。 “你说什么?”方怀德闻此一言,面色阴沉,怒火中烧,抬手便欲挥掌打向方筱染。 方筱染见状,毫不迟疑,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其手腕,同时将一股内力源源不断地传入他体内。 方怀德霎时如遭雷击,身躯颤抖不止,双腿发软,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他满脸惊愕,难以置信地望着方筱染,“你……” “我如何?”方筱染冷冰冰的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见她远去,方怀德愣在原地半天都没缓过来,还是刘氏出来后见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连忙赶过来询问:“怀德,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来人,叫大夫!” 刘氏心急如焚,立即命人叫大夫,可她才刚开口就被方怀德拽住了衣袖,阻止道:“我,我没事,只是跟六丫头说了几句,没想到她,她居然……” 一听这话刘氏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怒道:“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去招惹她,平日里你跟她又没什么往来,招她做什么?” “我只是想替妹妹出口恶气,谁知道她居然这么厉害。”方怀德也觉得委屈,小声嘟囔道。 刘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出什么恶气,至少你妹妹保住了一条性命,如果薛家不肯娶她,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出事时你没想办法帮你妹妹,现在又来添什么乱,赶紧回你屋里去,看着就心烦。”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刘氏当然知道方怀德的脾性,肯定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惹恼了方筱染,否则方筱染没道理会对他出手。 被刘氏呵斥,方怀德觉得委屈,可又不敢说什么,只好忙不迭的起身,可他尝试了好几次,发现根本起不来,见他不动,刘氏皱眉问:“又怎么了?” “腿,双腿麻了,动不了,那丫头果然邪门!” “来人,把他抬走!”刘氏捏住眉心,怒气噌噌往外冒。 第137章 前往岭南 “姑娘,东西已经备好,您真的要去吗?” 回到北居,紫菊已经按照吩咐把方筱染需要的东西备好,她一脸担忧的看着方筱染,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方筱染神色淡然,随口道:“当然要去,只是我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回来,北居事宜由你和李嬷嬷全权打理。” “奴婢知道了,您一定要小心。”知道无法阻止方筱染,紫菊只得低声应下。 前世白家出事,方筱染的外祖父被奸人所害,弥留之际写下一封书信,命侍从不远千里送来给方筱染,不想却被方家拦截,使得这封信并未第一时间交到她手中。 在她拿到这封信时,外祖父已然逝世,白家也落入她五舅,白文昊之手,自此白家一蹶不振。 后来她才知道,白文昊早已被赵锦控制,偷偷在用白家资产在岭南一带为他冶炼军火,四处招兵买马。 实际上,赵锦对她所看重的,岂止是蛊灵秘术,更渴望得到白家那富可敌国的财力。当然,他对她并非完全信任,故而宁愿掌控白文昊,也决计不会让白家落入她的手中。 重活一世,方筱染对所发生之事大致了解,便打算提前去岭南,在白文昊尚未得手之前将外祖父救下。 算算日子,差不多就在近日,所以她才命紫菊为她整理好包裹,不日便出发。 此行凶险她并不打算带上紫菊他们,但吴贵成实在放心不下决意与她一同前往,方筱染想着多个人也多个帮手,至少能帮她传递书信,于是便同意吴贵成与她同行。 三日后,方筱染与吴贵成骑着两匹烈马,自晏城离开。 岭南远在千里之外,即便是骑烈马不眠不休也得十来天才能抵达,途中方筱染不得不做一定歇息,找个客栈歇息一二。 经过夜都陵城,再往前行了百里路,可见一处气势恢宏、险峻异常的峡谷,此峡名为刀锋峡,远远望去,可见峡谷两侧的山峰高耸入云,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直插天际,仿佛要将天空划破一般。 阳光照耀下,山壁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听闻刀锋峡常有山匪出没,我们还是小心为妙。”望着前方的峡谷,吴贵成不觉皱眉,小声提醒。 方筱染眸色静静的望过去,见峡谷中烟尘四起看不清前面的路,若有熟知这一带地形的土匪埋伏在里面,想要安然通过这片峡谷恐怕会变得异常艰难。 “确实,一会儿你紧跟着我,不要离我太远。”方筱染淡淡道,随即从马背上托着的袋子中取出一柄紫红色的长鞭来,看到长鞭的那一瞬间吴贵成脸色大变,“您打算硬闯?” 若真有土匪埋伏,就凭他们二人硬闯也是相当吃力的,毕竟敌众我寡,何况那里面视线受阻,对他们而言风险太大。 吴贵成倒也不是害怕,只是担心自己无法保护方筱染,害她受伤。 “不然我们就只能在此地过夜了,这里可没有客栈供我们休息,何况尚不知道里面情况,不去闯一闯难道要一直等下去吗?需得等到何年何月?” 方筱染之所以如此着急,是因为不想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白家情况紧急,变故太大,她可不敢赌。 听她这么说吴贵成眸色动了动,自知无法阻止,便说:“那便属下打头阵吧。” “打什么头阵,峡谷那么宽,难不成你我无法并肩而行?”说着,方筱染扬鞭而去,看到她化作一抹红影直冲入峡谷,吴贵成不敢再耽搁,立即御马追上。 靠近峡谷,可听到风声呼啸而来,风中夹杂着尘沙,一不小心便会将尘沙吸入口鼻,见状,方筱染拿出一条红色面巾覆在脸上,用来遮挡风沙。 吴贵成也跟着照做,好在之前便了解过这边的气候,做了一定准备。 “驾!”随着一声厉喝,烈马长啸一声,疾驰而去。 马蹄踏过地面,扬起一片尘土,犹如滚滚浓烟,瞬间模糊了视线。眨眼之间,烈马便已消失在了远方,只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宛如流星划过天际时所留下的尾焰,久久不散。 在没入峡谷后,方筱染速度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还提高了不少,一路上只留下激烈的马蹄声。 她的速度未曾慢下来,吴贵成也紧随其后,看样子是想趁着里面埋伏之人不注意直接冲出峡谷,这样做有风险,但如果是方筱染的话倒也未尝不可。 随着阵阵风声扫来,沙尘漫天,如此速度之下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马儿都感到畏惧,察觉到它的异样,方筱染毫不犹豫的一鞭子抽下去,在疼痛的刺激之下烈马发出一声嘶鸣,喷出厚重的鼻息,奋力的迈开步伐,朝前方疾驰。 峡谷很长,并不是短时间便能突破,方筱染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持鞭神色凝重的观察四周的情况,以防被人偷袭。 此地本就幽暗,又因沙尘弥漫,实难看清周遭环境,亦无法判定是否有人。方筱染唯有竭力探查,确定并无杀气。既是偷袭,出手瞬间必然无法隐匿杀气。 就在这时,方筱染突然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似乎是血腥味。 但因为戴着面纱的缘故,无法确定是否是因为这里太过潮湿有东西腐烂后混杂在沙尘中让她产生的错觉。 突然,一丝冰寒自右前方处传来,那是一种直入灵魂深处的寒意,就连她都感觉到了恐惧。 透过沙尘她什么也看不到,但依旧隐隐探查出对方的动作。 “当心。”察觉异样,方筱染随即挥动手中的长鞭,只听到“咻啪”一声,长鞭如银蛇般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劲风,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撕裂开来。 “铛——” 鞭稍处不知与何种利刃撞击到一起,发出一阵刺耳的撞击声后,只见那利刃一转,裹挟着一股雄浑无比且刚猛强劲的内力,如汹涌澎湃的洪流一般,朝着方筱染疯狂地席卷而去。 “姑娘!”吴贵成大惊失色,惊叫出声。 第138章 凶险万分 相较而言方筱染倒是淡定许多,她面色沉着,一手撑在马背上,借力腾空而起,身姿轻盈如燕,巧妙的避开了那破空而来的无形一击。 紧接着寒芒一闪,方筱染猛地看向吴贵成,可为时已晚,只见一道利刃自沙尘中窜出,直指向吴贵成的脖颈。 吴贵成甚至都没发现有利刃逼近,等他察觉到杀气时,已经被其近身,眼看要将他刺中,他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破空而来的一鞭缠住腰部。 长鞭一头被方筱染握在手中,她用力一拽,将内力灌聚于长鞭之上,再凌空将其抛出,吴贵成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海里更是嗡嗡作响,身体用力的砸向地面。 这时他也反应过来,随即一掌拍在地上面,身形一转,没入沙尘中。 这一击未成功,冰冷的寒意又一次朝着方筱染袭去,她迅速落入马上,将长鞭收回,接着又一鞭子甩出,长鞭如灵蛇般舞动,与神出鬼没的利刃碰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狂风呼啸,沙尘漫天,吴贵成方才将自己隐藏起来,便紧急朝着方筱染张望过去,只能透过沙尘隐隐看到她正在与一诡异的身影激烈的交锋。 那人身形飘忽,如同鬼魅一般,在沙尘中若隐若现。他的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的长剑,剑身闪烁着寒光,与方筱染的长鞭相互碰撞,溅起阵阵火花。 两人的招式都极为凌厉,每一次攻击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长鞭与长剑相交,发出铮铮鸣响,回荡在整个峡谷之中。 如此激烈的交锋便是吴贵成也插不进去手,他原本想着趁机偷袭那人,给方筱染解围,不想对方速度太快,在崖壁之间来回穿梭,只留下一道暗影,根本无法捕捉到他的存在,若贸然出手,保不齐还会让自己被盯上,方筱染不得不腾出手来救他。 难道要一直袖手旁观吗? 吴贵成心急如焚,下意识的去摸自己腰上的短剑,然后手却不慎摸到什么东西,触感很奇怪,可不像是峡谷中的碎石。 待风稍微停下后,他仔细查看身旁的情景,忽而一阵浓浓的血腥味涌入鼻腔,这味道太过浓烈,仿若身边已是尸横遍野。 怎么回事?惊讶之余,吴贵成也总算透过稀薄的沙尘看到身旁的景象,瞬间脸色发白。 尸体,他周围全部都是尸体。 这群人不知已经死了多久,尸体横七竖八,浑身都是伤痕,有的还有鲜血在往外涌现。 看他们衣着似乎都是附近的山匪,毕竟手中尚有武器,并非手无寸铁之人。 难不成埋伏在此的山匪竟被那一人屠杀?可这粗略看了一眼,少说也有上百人,一人可将上百人诛杀吗? 就算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拳,如何能诛杀这么多人,那人究竟是何来历? 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吴贵成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顾不上那么多紧急起身,朝着方筱染所在的方向飞扑过去。 “姑娘!”他扯着嗓子朝着方筱染大喊一声,其实目的是为了惊动那人,借此转移他的注意,让方筱染趁机逃走。 不想那鬼魅般的身影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正全神贯注与方筱染交手。 是自己武功太低,连交手的资格都没有吗? 就算是这样,他也得保护自家姑娘! 想到这,吴贵成咬牙,握紧自己的短剑,疯狂的朝着那人飞奔而去。 “躲开。”方筱染呵斥一声,手中长鞭顺势一挥,如铁索般缠住了那人的手臂,他用力挣脱,方筱染趁机发动攻击,长鞭如毒蛇般向那人的胸口袭去。 眼前方筱染已占据上风,谁知在千钧一发之际,那人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长鞭震断。他趁机向后一跃,与方筱染拉近了距离。 这鞭子不过是方筱染在武器坊随意淘来的,算不上多好,被震碎方筱染并不意外。 见对方并未趁机逃走,反倒拉近距离,方筱染眸色一沉,将手中断裂的鞭柄如暗器般投掷而出,那断鞭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凌厉的风声直逼对方而去。 与此同时,方筱染则手中动作不停,迅速伸手抓住了悬挂在马背上的短刃。她皓腕翻转,猛地将短刃拔出,而后手臂高高扬起,用力一挥,只听到“铮”的一声,刚好与那人手中的黑剑对上,如金石相交,震耳欲聋。 单是这一下方筱染便察觉到对方的内力深不可测,十有八九不在她之下,可不恋战。 那人剑法凌厉,每一剑都蕴含着强大的内力,让方筱染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然而,她依旧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和精湛的剑术,一次次地化解了对方的攻击。 只是如此僵持之下,她并无脱身之法,得想个办法才行。 在她出神之际,黑色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朝着她的胸口刺来。 方筱染心中一惊,她连忙挥剑抵挡,但那人的内力实在太过强大,她的短剑被震得脱手而出。 眼看危险袭来,方筱染立即一脚将掉落的短剑朝着那人踢过去,这一脚蕴含着全部内力,可以说是奋力一击,简直势如破竹,难以抵挡。 不想那人非但没有退缩,反倒持剑欲抵挡,见状,方筱染眸色越发幽暗,在黑色长剑与短剑相撞的那一瞬间,她凌空一掌朝着那人额头劈过去。 就在此时,只见那人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掌,掌风呼啸而来,与方筱染的掌力瞬间相撞在一起。刹那间,两股强大的力量相互交织、抗衡,爆发出一股惊人的能量波动,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向四周席卷而去。 对方的内力显然在她之上,这一掌已然让她受了些许内伤,但好在并未伤及肺腑,她立即撤掌,双腿一夹,马儿发出一声嘶鸣,猛地向后退去。 见此情形,那人乘势而上,只见他手中那柄黑色长剑寒光四射,自上而下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方筱染猛力劈去! 方筱染却面不改色,她身形敏捷地向后一弯,腰肢仿若柔韧的柳枝一般弯曲下去,堪堪避开了这夺命一击。 而那黑色长剑则裹挟着凌厉的风声从她眼前疾驰而过,仅仅是毫厘之差便会直接砍在她那姣好的面容之上。 然而就在此时,方筱染的脸上忽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只见她修长的指尖微微一动,一道寒芒径直朝那人刺去,这一击快如闪电,令人防不胜防,他毫无察觉,只能匆忙挡开短刃的同时侧身避开这一下。 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寒芒猛然刺入他右眼,瞬间,鲜血喷涌而出,溅满了他的半边脸颊。 在他惊愕之际,方筱染迅速伸手一把抓住地上的吴贵成,而后飞身跃上骏马,双腿奋力一夹马腹,驱策着马匹狂奔而去。 马蹄扬起滚滚尘土,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天际。 第139章 你为何会在此处? 方筱染片刻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朝前飞奔。 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紧张,吴贵成忍不住问:“那人很强吗?” “非常强。”方筱染沉声道,脸色却越发苍白,攥住缰绳的手也在不住的颤抖,“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方才若非佯装一击,或许继续缠斗下去输的那个人会是我。” 吴贵成当即愣住,缓了一会儿才说:“他已经受了伤,应当不会那么快追上来。” “不过刺中了他的右眼,可算不上多大的伤,只是因为银针中有毒,可以暂时将他全身麻痹,但我想应该维持不了多久。” 方筱染一边说着,又一鞭子抽打在马背上,马蹄声起,瞬间穿过了前方的树林。 而然她不知道的是,随着她的离开,那人已然将银针拔出,嘴角勾起一抹阴寒的冷笑。 为了将那人彻底摔掉,方筱染连续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直到马儿都已经疲惫不堪,干粮也差不多吃完,才在途中找了一家山间客栈休息。 刚到客栈门口,店小二便热情的跑过来替他们牵马,并问:“二位是住店吗?” “住店,可还有空房?”方筱染随口道。 店小二一听连忙笑吟吟的说:“有有有,自然是有的,二位请进,小的先去喂马。” 客栈中人不少,这地方虽然偏了点,但毕竟是两座城之间的主要途经路段,无论是游侠亦或是商贩都络绎不绝。 方筱染和吴贵成直接来到柜台处,要了两间房,然后点了几样小菜以及一壶糯米酒,找了处相对比较偏僻的位置坐下。 “客官,你们的酒,小菜还得等一会儿,请见谅。”很快,店小二酒端了上来,方筱染微微点头,并不在意,浅笑着打开了酒壶,一阵酒香弥漫而出,她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吴贵成。 这举动让吴贵成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过,惶恐的说:“姑娘怎可亲自动手为属下斟酒?” “有何不可?莫要在意那些虚礼,岭狐岐山的糯米酒可是远近闻名,多少人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能够品尝一口,如果不好好品尝岂不太可惜?”方筱染已然将酒杯送到唇边,轻轻闻了一下,继而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还是熟悉的味道,这么多年来倒是一点也没变。 见她对这里颇为熟悉,吴贵成忍不住问:“您之前来过这儿?” “来过,还待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我险些被冻死,多亏了师父给我喝了一口糯米酒驱寒,所以这个味道我一直没有忘记。”说起往事,方筱染眸色清浅,莫名带着几分伤感。 虽然她并未说的那么清楚,但从这只字片语间可以听出来她那时过得很不好,想想她在府中的经历,吴贵成不由得心疼。 然而方筱染却并不在意,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着说:“还不喝,等什么呢?” 闻言,吴贵成木楞的端起酒将其一饮而尽,一股刺鼻的辛辣味涌入喉头,呛得他不住的咳嗽起来,“这,这酒也太烈了点,姑娘是如何喝下去的?” “烈吗?”方筱染轻笑着抿一口酒,眸色微沉,声音如一片羽毛掉落在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这根本不算什么。” 这都不算什么?连他身为男子都觉得难以入喉,可她偏偏喝的那般轻松,简直让人震惊,不过这也才是她,否则又如何在方府搅弄风云。 此时,一群彪形大汉迈入,为首者戴着半张黑色面具,难窥其貌,脖颈处留存一道狭长伤疤,腰间悬着一柄大刀,身躯魁伟,目光冷冽。他于桌前落座,其余几人旋即高呼:“掌柜的,把你们这里的好酒好菜都上上来!” 客栈不大,这声音 一出,几乎在座的都能听到,皆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查看,其中一人立即凶狠的将他们扫视一番,吼道:“看什么看,当心老子把你们的眼珠子扣下来!” 这人一看就不好惹,看热闹的人赶紧把头转过去,生怕惹祸上身,掌柜这才姗姗来迟,他先是赔着笑脸,一脸恭顺的问:“各位客官可是要住店?你们有多少人,我看看能否安排的下。” “要是住不下,你难不成要把老子们赶出去?”一个大汉直接拔出刀扛在肩头,凶神恶煞的打量着掌柜。 被他这么盯着掌柜却依旧笑吟吟的,并未露出半分怯意,能在这儿开店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之人,这类事估计早就见怪不怪。 掌柜笑道:“哪有把客人赶出去的道理,若房间已经住满,我自会命人把后院的房子收拾出来供诸位使用。” “后院?那不就是闲置下来的破屋子,你居然拿它们来敷衍老子,活腻了是吧!”那大汉说着就要朝掌柜动手,却被他们的领头人给呵斥住了,“别他妈把你那套带到这儿来,耽误老子吃饭,退下去!” 到底是老大,气势就是不一样,那人不敢再说什么,默默退到一旁,表情还有些委屈,接着,领头那人看了眼掌柜,冷着脸说:“先上菜,至于住房问题,我们有二十人,随你安排,只要能住下就行,还有,院子里的东西我奉劝各位一句,不要乱动,当心脑袋搬家。” “客官,你们的小菜。”这时,店小二把方筱染他们的饭菜上上来,方筱染慵懒的拿起筷子夹菜,对方才之事毫不在意,吴贵成怕这群人生事,便压低了嗓音说:“姑娘,这群人怕是不好惹,咱们最好避着点他们。” 在他们老大的压制之下,那群人倒也并未生出事端,只是人数众多,竟然坐了七八桌之多。他们还特意将桌子拼到一处,连门口都被堵得严严实实,显然是不准备让他人进入。 吃完饭,方筱染付好了饭钱。随后,她转身朝着楼上房间走去,刚走上楼梯,忽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目光投射而来。 抬头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上方徐徐走下,在两人目光碰触的刹那,方筱染心中骤然一惊,本能地伸手去取挂于腰间的红纱。 然而,为时已晚。 对方显然也因这猝不及防的邂逅而惊愕,他原本沉稳的面庞瞬间闪过一抹惊异之色,那对深邃且明亮的眼眸牢牢地凝视着方筱染,仿若要将她洞悉透彻。 他双眉微蹙,流露出一丝疑惑与不解,“你……为何会在此处?” 第140章 我会命人来接你 这也是方筱染想问的,他堂堂三皇子,为何跑到这偏僻的地方来,该不会也是为了去岭南吧。 他去岭南做什么? 为了白家的事,还是想调查颜氏一族?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都不该在这儿相遇。 半晌后,方筱染眸色微动,轻轻扬起唇角,故作淡定的反问:“您呢,又为何会在这儿?” 她并未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赵锦也不恼怒,而是缓步走下楼梯,轻笑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既然在此相遇,你我不妨同行,也有个照应。” 说什么照应,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方便掌控而已,同样的当方筱染可不会再上,她连忙说:“您怎知我们同路?” 听闻此话,赵锦微微眯眼,挑眉问:“难道你不是去岭南?” “那谁知道呢,若无他事,小女子就不打扰了。”说罢,方筱染继续朝着楼上走去,与其擦身而过,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一道刺骨的寒芒投射而来,但也只是转瞬即逝,接着,她听到赵锦对她说:“在这里你可以叫我三公子,方姑娘不必刻意回避,临走时我会命人来接你。” 赵锦这话,分明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当然,给不给是他的事,尊不尊从由她自己说了算。 上楼后,吴贵成不解的问:“姑娘,方才那人是谁?” 以吴贵成的身份自然没有见过赵锦,但依旧从他的气场感觉到此人不简单,所以才会担心。 “三皇子赵锦,我们明日一大早就出发,尽量避开他。”方筱染随口道,不想,听到这话后吴贵成不禁瞪大了眼睛,“三,三皇子……?” “不必理会他。”丢下这句话,方筱染已然进了房间,留下吴贵成愣在那半晌都没缓过来。 之前就听说过自家姑娘和三皇子关系匪浅,上次还被三皇子邀请,没成想去个岭南还能遇上,当真是巧合?但不管是不是巧合,他明显感觉到三皇子对方筱染不一般。 只是为何姑娘对他多有不满,那可是皇子,她连皇子都敢得罪吗? 如此一想,吴贵成对方筱染越发佩服。 深夜,方筱染睡意正浓,窗外突然传来吵闹声。 声音很杂,像是有人在争吵,硬生生把她从睡梦中吵醒。 醒来后,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放在枕头下的匕首,却并未发现有危险气息传来,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侧躺在床上仔细听窗外在吵什么。 她内力深厚,耳力自是过人,何况这是在二楼,楼下的声音并不难听清。 这时,她听到有人怒喝:“没找到吗?好好的东西怎么说丢就丢?” “要你们一群胀干饭的有屁用,居然连东西都看不住,还不赶紧去找!如果找不到你们就提头来见我!” 听这怒吼声,似乎是那群人中的领头人,难道是他们的东西丢了?记得当时他提醒过,说院里的东西不要碰,看起来似乎很珍贵,可如此重要之物为何转眼便丢失。 正纳闷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似乎有好几个人,紧接着,便是“砰砰砰”的敲门声,一下接着一下,力度极大,好似要把门给砸破一般,他们一边敲还一边大喊:“赶紧开门,再不开就别怪我硬闯了!” 寻常旅客光是听到这个声音都被吓得魂不守舍,哪里还敢去开门,不找东西把门堵住都是好的了。 “姑娘。”突然,吴贵成从窗外翻进来,他就住在隔壁,一听到动静立马第一时间朝方筱染这边赶来,虽然知道方筱染武功深不可测,但作为她的护卫,自然要第一时间保护在她身侧。 见他出现,透过月色,方筱染微微点头,但目光却时刻落在门口处,吴贵成立即走到了她面前,将她护住,并说:“看样子是那群人押送的东西丢失了,这会儿正在满客栈寻找,就连掌柜都被他们给扣押了。” “是何物竟然让他们这么着急,可既然如此贵重,又为何会丢失?”方筱染觉得奇怪。 吴贵成摇头,“不清楚,听说好像是看守的人中了迷药,真假未可知,他们马上就要搜到我们这儿来了,要开门吗?” 以他们两个的功夫,若执意不开门,那群人也奈何不了他们,至少在吴贵成看来那群人并没有多厉害。 “自然要开,不然岂不是会被人认定与我们脱不了干系?”方筱染轻轻勾唇,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咚咚咚”连续不断的敲门声,这声音非常大,震耳欲聋,显然用了最大的力气。 “开门!识趣的就自己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吴贵成担忧的看了看方筱染,见方筱染冲着他微微点头,他立即会意,走过去将门打开。 很快,有两个大汉风风火火的冲进来,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其中一人不小心撞到了桌腿上,倒吸一口凉气后怒吼一声,“怎么也不点盏灯,这乌漆嘛黑的能看见什么?” 听闻这话,方筱染一脸平静的开口:“点灯。” 吴贵成立即照做,当烛火被点燃,房间里渐渐亮堂起来,那两人先是一愣,继而古里古怪的打量着方筱染,随后又瞧了瞧吴贵成,不觉“啧”了一声,“这么貌美的小娘子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 说到这里,那人故意停顿下来,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在等待着吴贵成的反应。 此话让吴贵成顿时涨红了脸,双手紧握成拳,眼里满是怒火:“休要胡言,我不过只是一个下属,如何配得上姑娘!” “配不上?那你们三更半夜同住一间,难道躲被窝里掰手腕啊,哎呀,咱们该不会是打扰了你们的好事吧,别介意啊,搜完我们就走,你们还可以继续嘛。” 话声未落,吴贵成便已然挥拳欲击,岂料方筱染抢先出手,毫不迟疑地一脚踹向那人臀部,力道之猛,那人猝不及防,须臾间失去平衡向前扑去,头部猛地撞在坚硬的桌角上,霎时鲜血四溅。 第141章 我不介意拔掉他们的舌头 “你,你这是做什么?” 另一人惊恐的看向方筱染,指着她怒道。 方筱染眸色平静,微微抬眼,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杀气十足,“他口无遮拦,我还不能教训了?”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动青鲨镖局的人!”那人怒吼一声,拔出腰间的刀朝着方筱染砍过去。 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那人的身体破门而出,用力的撞在了二楼栏杆上,撞击之猛,刹那间,整个楼道都回荡着那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而那原本坚固无比的栏杆,在如此猛烈的撞击下竟然不堪重负,瞬间断裂开来。 失去了栏杆的阻挡,他的身体完全失控,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地朝下方坠落而去。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闷响声,最终狠狠地砸在了一楼那张坚硬的桌子上。 随着一声巨响,众人惊愕的望过去,就连正在搜房间的青鲨镖局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冲出来一看究竟。 “镖头,有人对我们的人动手!”人群中不知是何人大喊了一声,原本正坐在客栈大门口,意图拦截客栈中的人逃离的镖头听闻这话,脸色一沉,一把抓住身旁的小弟,冷着脸说:“看着点,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 说完,他身形快如闪电,迅速自楼梯掠上二楼。 当镖头凭借着方才的记忆踏进方筱染所在房间时,却被眼前一幕给惊到了。 方筱染正从容的坐在桌前喝茶,吴贵成则毕恭毕敬的立在她身侧,一个满头是血的青鲨镖局的人蜷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着。 显而易见,刚才坠楼的那小弟正是被他们所伤。然而,这二人,一个是看似娇柔孱弱的女子,一个则是高高瘦瘦、文质彬彬的男子。如此的两个人,无论怎样都无法使人将他们与暴力伤人之事联系起来。 “镖,镖头……”看到镖头到来,蜷缩在角落那人如同看到了希望一般,迫切的朝着他伸手。 然而镖头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直直的落在方筱染身上,虽说无法断定这二人实力,但在这种场面依旧如此从容,怎么想也不该是寻常女子。 “我们押的镖在这里不慎丢失,凡是这客栈中的人,皆有嫌疑,你让我们的人搜查便好,为何无故伤人?”镖头声音冰寒,气势十足,尤其是他手里的大刀,明显透着十足的杀气。 但方筱染却并不畏惧,只是慵懒的扫了眼受伤那人,轻笑着说:“你来说说我为何伤人。” 那人浑身一震,眼巴巴的看向镖头,眼里既有委屈又有愤怒。 镖头顿时了然于心,他们青鲨镖局什么德行身为镖头如何不知?无非是张狂惯了,不小心惹到了高手,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可不管是哪种情况,青鲨镖局的人若是被人如此欺凌,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镖局直接把刀往地上一杵,顿时一声清响夹杂着浑厚的内力传递开来,目标明显是方筱染和吴贵成。 他意图试探这二人,看看他们的实力到底如何,倘若不足为惧便正好杀鸡儆猴,让其他蠢蠢欲动之人早些死心。 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股浑厚的内力竟被悄无声息的化解,方筱染依旧神色淡淡的在那喝茶,吴贵成更是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可见他们之中有人内力深不可测。 镖头拧着眉头,刀背上的铁环不停的撞击,发出阵阵响声,就连他所在地面都已然出现裂痕,如果内力无法将这二人压倒,那今日这是怕是不好善了。 感受到对方内力在加重,方筱染唇角轻扬,漫不经心的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放,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声,镖头竟然一股力量撼动,右腿不住的向后退了几分,喉头已然一片腥甜。 “你们搜查便好,我无意阻拦,但若不会说话,我不介意拔掉他们的舌头。”就在那一瞬间,一道清脆悦耳、宛如天籁般的声音如同凤凰轻吟一般,悠悠地传入了镖头的耳朵里。 那声音明明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上的起伏,却让人不寒而栗。 镖头虽然感到震惊,但面色依旧平静,他收起插在地上的大刀,在空中一转,放在了肩头,勾唇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姑娘配合了。” 方筱染本意也不想与青鲨镖局为敌,无礼的人教训也就教训了,只要镖头不对她动手,她自然也没必要因为这点紧抓不放。 “我已经配合过了,怎么,还要继续搜吗?”方筱染挑眉,虽然在笑,但明显也有几分威胁之意。 她不想惹事,并不代表这些人可以继续无礼。 知道方筱染不好惹,镖头自然不会过多强求,他豪迈大笑,“不必了,相信此等偷盗之事应当与姑娘无关。” 说着,只见他面色阴沉地迈步走向那名手下,毫不犹豫地伸出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轻而易举就将那名可怜的手下从地上直接提溜了起来。 “既然姑娘已经教训过了,那我便把他带走,不在此打扰姑娘。”说罢,他还特意朝着方筱染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隐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冷冽。 似乎怕方筱染不同意,他快速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望着镖头离开的方向,吴贵成这才松了口气,方才他一直忧心,怕那镖头会跟方筱染动起手来。 对方到底人多势众,就算方筱染足够厉害,也难免会出现意外。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早动身离开吧。”吴贵成捏了把汗,小声提醒道。 方筱染微微点头,“确实,天亮我们就动身。” 夜晚不宜行动,自然一大早再出发,何况现在青鲨镖局的人还在搜查丢失的东西,倘若这时候离开不免让人怀疑。 此事既然与他们无关,何必自添麻烦。 吴贵成不便久留,与方筱染道别后移步窗边,正欲翻窗而出,方筱染见状,心生疑惑,遂开口问道:“既然有门,为何翻窗?” “属下给忘了。”吴贵成面露惭色,轻摸鼻翼,正欲转身朝门口行去,却无意间瞥见窗台下竟吊着一个人影。 他悚然一惊,忙向方筱染递了个眼色,伸手指向窗外,压低声音道:“此处有人……” 第142章 窗外有个人 有人? 方筱染大为不解,以为吴贵成在说楼下,好奇的走过去瞧了眼。 本就深夜,又加上楼下刚好种了一棵大榕树,把窗户遮的非常严实,几乎透不进来半分月光,使得窗外更加昏黑。 从这里看出去,除了一片漆黑外什么也看不到。 “下面。”吴贵成压低了嗓音,用手指了指窗台下方。 方筱染狐疑的望下去,发现在一片漆黑中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要不是房间里有烛光透出来,几乎不可能发现。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下方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惊慌之下手不小心松开,眼看就要掉落下去,方筱染及时伸手将其抓住。 再抓住对方的手腕以后,她脸上写满了疑惑,“小孩?” 怎么会呢,这好歹也是二楼,小孩子是如何爬上来的?难道是不小心从别的窗口翻窗出去挂在了下面,可窗户之间隔得不算近,他没道理能爬到这儿来。 方筱染将那小孩提了起来,仔细查看一番,发现竟是一个长得白瓷一般的娃娃,也就六七岁的模样,身上穿着锦缎,脖子里挂着金锁,一看就是富家小公子。 这么小的身躯究竟是如何能够在那窄窄的窗台下悬挂如此之久?他那稚嫩的双臂又怎能承受住这般巨大的压力和重量? “放开窝!”在方筱染沉思时,手里的小家伙突然用力的挣扎起来,手脚并用的想从她手中逃脱,可惜方筱染的手劲足够大,任由他怎么挣扎都没用,只好大喊出声。 “放开你可以,但你要告诉我在外面做什么?为何会来这,如果敢撒谎我就扒光你的头发。”说着,方筱染佯装要拔他头发的样子,吓得小家伙脸色惨白,立马摇头,“不要拔窝头发,窝什么都锁!” 他这副模样颇为可爱,让方筱染忍俊不禁,她笑道:“那你说啊。” “窝是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的……”小家伙话刚说完,方筱染毫不留情一巴掌拍在了他脑门上,“再胡言乱语我就要开始拔你头发了。” 小家伙急了,连忙说:“窝没互锁,真哒,窝从上面掉下来哒。” 方筱染眸色一沉,声音也变得冰冷异常,“哪个上面?” “就,那上面。”小家伙伸出短胖短胖的手,指了指楼顶,一旁的吴贵成直接傻眼,目瞪口呆的问:“你从楼顶掉下来的?那你怎么没摔死,居然还扒在窗台下,谁信啊,小小年纪就撒谎,当心被人割舌头。” “窝没有,是真哒!”他还在竭力的争辩,小脸儿涨得通红,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 方筱染都给气笑了,无奈的问:“那你又是怎么上去的?” “是一个大俗,把窝带上去的,然后他就把窝丢下来了。”他说得非常认真,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还手舞足蹈的给他们比划,问题这已经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的问题。 听他这意思,是他被一个大叔带到了屋顶,然后又给丢了下来,可是这种情况下他又是怎么抓住窗台活下来的,怎么听都是天方夜谭。 别说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孩童了,便是一个成人从上面掉下来都没可能做到,除非是高手。 因而方筱染对这个小家伙很是防备,总感觉他在隐瞒什么。 关键他的模样不像是在骗人,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就只能归功于运气了。 “窝没骗人,窝没有,放开窝!” 似乎看出来方筱染没打算放过他,于是他又一次挣扎起来,两只手不停的扑腾,力气还不小,方筱染拿小孩子没辙,把他放到了桌子上,古里古怪的盯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窝阿姆叫窝小七,说窝在家排行第七。”小家伙一根一根的掰着手指头,在数到七时他咧嘴一笑,显摆似的给方筱染看,眼里亮晶晶的,模样可爱极了。 他看起来虽然小,说话也不太利索,但总感觉知道的还挺多,是个聪明的小家伙。 方筱染懒得管他究竟为什么挂在窗台下,反正她也没什么秘密可以被听到,就当他说的是真话好了。 “你爹娘在哪,我让这位大叔送你回去。”她忽而问。 小七却压根没听她的话,而是全神贯注的伸手去够桌子上的点心,眼看小手就要够到时,方筱染冷不防的端起盘子,“先回答我的问题。” “哦。”小七弱弱的点了点头,一脸真诚的看向方筱染,歪头问:“系么问题?” 方筱染脸色一沉,耐心顿时全无,眼里都透着寒意,小七不禁咽了口唾沫,小小声的说:“窝,窝爹娘不在这。” “原来你听到了。”方筱染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这个小家伙没辙,缓了一会儿后她又问:“那你和谁一起的,总不能是自己一个人吧?” 小七眼睛一亮,认真的点点头。 “……” 随着半晌的沉默以后,方筱染把盘子用力的往桌子上一放,指着门口的方向说:“这小子嘴里没一句真话,把他丢出去算了,反正青鲨镖局的人在找失物,没准就是他呢。” “是。”吴贵成也不知道方筱染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片刻不敢耽搁,上前就要把小七抱起,见状,小七整个身子猛地向前一扑,直直地趴在了桌面上。 他那小小的双手犹如铁铸,紧紧握住桌子边缘,似是唯恐遭人强行掳走。 看他那铆足劲的样子,连吴贵成都不禁笑出声来,颇为无奈地看了方筱染一眼,“姑娘,这……” 方筱染自然不会真将他逐出门外,毕竟只是个孩子,外面局势混乱,谁晓得是否会被殃及。 她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留人时,门外蓦然传来低沉而浑厚的嗓音。 “还请诸位出来一聚,我想亲自一一盘查。”此声仿若来自远古的巨兽,挟着无尽的威严与力量,须臾间传遍整个客栈。 即便是方筱染,都被这声音所震,足见其内力之深厚。 第143章 若有不愿者,杀无赦 “姑娘,我们该怎么办?要出去吗?”吴贵成担忧的问。 光凭外面那声音就能判断出来实力不弱,至少比那位镖头厉害的多,因而得小心行事,以防惹到麻烦。 方筱染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小七手中,轻笑道:“出去看看。” 吴贵成虽然疑惑,但还是立即点头应道:“是。” “那,他呢?”吴贵成想了想,瞥了眼正从盘子里又摸来一块糕点的小七,有些哭笑不得。 “带上吧,他们一定会返回排查屋里,留在这意义不大。” 说着,方筱染便起身出了门,吴贵成立即抱起小七紧随其后。 刚到外面,就看到楼下已经聚满了人,这些都是客栈中的住客,青鲨镖局的人则把守在各处,门口也留人专门看着,丝毫不给住客离开的机会。 这些人一部分是自愿出来的,另一部分则被青鲨镖局的人强行带出来,看样子还打了一架,不少人身上都留有伤痕,想来是反抗未果所致。 从那盘旋而下的楼梯走下来之后,方筱染的目光瞬间就被一道身影吸引住了。 只见在一楼柜台前,一个身着一袭黑袍、头戴黑色斗篷的人正以一种无比慵懒的姿态斜靠在椅子上。 那人全身都笼罩在阴影之下,让人难以看清其面容,但却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青鲨镖局的人围在他两侧,就连镖头都站在一旁负手而立,可见此人在青鲨镖局的地位应在镖头之上。 记得当时并没有这号人,难道是后来才到的? 方才那浑厚的内力应当也是他发出来的,即便坐在那一动不动,依旧给人一种摄人之感。 见他们下来,青鲨镖局的一个小弟走来,将他们引到人群中,让他们暂时待着莫要乱动。 当方筱染他们刚止步时,镖头突然朝着他们走过来,神情古怪的打量了眼吴贵成怀中的小七,不觉皱眉道:“方才我并未见到这个小家伙,他是从何处来的?” “窗外捡的。”方筱染随口道,明明是真话,可镖头听了却笑着说:“姑娘可真爱开玩笑。” 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她说在窗外捡的,谁信啊,那又不是一楼,可是二楼,难不成他还能吊在窗子上不成。 小七囫囵塞了一口点心,一边舔着手指头,一边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的说:“护蒸都。” 镖头自是不信,但一个娃娃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他便懒得搭理,反倒冲着方筱染耐心询问起晚上在何处做什么可有人证之类的。 如此仔细的盘问,看来他们实在找不到失物,便只能一个一个排除,只是大晚上的除了睡觉还能在哪? 方筱染双眸狡黠的看向镖头,笑道:“晚上自然是睡觉了,难不成我还大晚上去外面溜达,至于证人,我一人睡觉何来的证人?其实不只是我,在场的也都一样,他们想借此找出失物无疑是大海捞针,把我们聚集到这儿怕是另有目的吧。” “姑娘果然聪明,盘问是真,不过得用些手段,方才我们的人在各位房间中并未找到丢失之物,但也没有搜身,保不齐有些人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将其放在了身上也不一定。”镖头淡淡道,听起来似乎是在跟方筱染解释,实则也是说给在场其他人听得。 说白了他的目的就是将那人逼出来,反正客栈就这么多人,一个也跑不掉,他们专程跟掌柜对了一下各个房间中都住着哪些人,并一一排查过,确定都还在,那么也就意味着嫌疑人并未离开。 当然这只是其一,也许偷盗者早就已经走了,奇怪的是这点他们没道理想不到,又为何非要在客栈浪费时间?难道另有目的? 人群中有人忽而笑道:“那得是用了什么特殊法子,才能把丢失之物放在身上隐藏起来,你们镖局丢的该不会是吃的吧,被人吃了可不就找不到了吗?” 食物?这也只得专门请镖局押镖吗?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的珍品才会如此大动干戈。 想到这,方筱染突然灵光一闪,吃的有可能,但未必是食物,也许是药,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宝药。 可既然如此偷盗者又为何舍得将其吃下,除非一开始就是为了服下此药才行动的。 大多数宝药一旦服下必然会有所变化,只要其中有行医之人查出来并不难。 “是何物诸位不必猜测,只管配合就好,从现在开始,你们排好队等待副总镖头一一检查。”镖头冷眼扫向众人,声音无比冰寒,不容他人置疑。 然而,若真按照这般方式行事,必然会招致众人的强烈反对。果不其然,人群之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怒喝之声。 只见一人满脸怒容,瞪大双眼,高声吼道:“青鲨镖局的人简直太过于嚣张跋扈!你们凭将我们强行扣押于此,肆意摆布?难道你们当真以为自己能够只手遮天?” 他的话音未落,另一人也紧接着大声附和起来:“没错!之前你们搜查房间之事,我们暂且忍下了,可如今竟然还变本加厉!我们可不是什么囚犯囚徒,你们又有何资格对我们逐一进行排查?” 这时,又有人站出来喊道:“就是,青鲨镖局也就是这短短两年时间里才稍有起色罢了,切莫得意忘形,小心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一时间,现场气氛变得异常紧张,众人义愤填膺,纷纷指责起青鲨镖局来。 闻着这些人嘈嘈杂杂的议论,方筱染环顾了下人群,偶然间瞥见人群中的赵锦正沉静地伫立在那儿,身旁站着闻邵,二人看似融入人群,实则宛如两个独立的世界,与旁人之间横亘着一道无形的壁垒。 就在大家情绪高涨,愤怒指责时,一阵清脆的拍掌声传来,声音虽清澈无比却也异常诡异,接着便是低沉沙哑的嗓音在众人头顶响起。 “若有不愿者,杀无赦。” 简短几个字,却让现场瞬间鸦雀无声,就连青鲨镖局的人都不由得背后一凉。 紧接着,坐在椅子上那人突然抬起头,一双冰彻的寒芒迸发而出,空气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瞬间扼制住了众人的脖子,难以透过起来。 第144章 他在玩弄人心 这青鲨镖局显然不是做普通的押镖买卖,否则怎会说出此等得罪人之话。 方筱染不禁皱眉,不过她也没打算出头,不过是被排查一二,她又并非偷盗者自是无所谓。 随着众人被镇压,大家安分的开始排队,方筱染等人莫名其妙的就被推到了前面几排,待在既第一排的几个人面色苍白如纸,额头冒出了冷汗,双腿也在发抖,生怕有什么不可预料之事发生。 “还不快去。”镖头瞥了眼他们,呵斥道。 本来他们就害怕,再被这么一呵斥更是一个激灵,走都走不动,最后还是被青鲨镖局的人强行给拽了过去。 身着黑袍那人沉默不语,只是伸出一只枯槁苍白的手,那人吓得连连惊叫,嘴里不停的喊着,“不,不要,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话还未说完,那只手已然按在了他额头上,他只感觉一阵冰寒刺入全身,冷得发抖,双腿早已无法站立,可又怕因为自己的举动引起对方不满,只好强忍着。 片刻后,那人被无情的丢开了,他这才长出一口气,跌跌撞撞的往人群后面跑去。 四周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议论什么,只是惊恐的看着前方这一幕,只有吴贵成侧目看向身旁的方筱染,小声问:“姑娘,这是在测什么?” 方筱染微微摇头,眸色淡淡道:“什么都没测。” 吴贵成表示不解,“嗯?” “他在玩弄人心。” 话音刚落,一声惨叫响起,方筱染猛地抬头看去,只见第一排第三个人的头正被那黑袍人攥在手中,他所用力道之大,指骨已经变了形,那人疼得惨叫连连,听起来无比凄厉。 也正是这惨叫声,让周围人心惶惶,原本看到前两个都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可现在整颗心又提了起来。 末了,黑袍人将那人随手一丢,那人虽还有一息尚存,但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很快黑袍人手指了指第四个人,被指到那人吓得双腿发软,可又不敢不去,只得跌跌撞撞的走过去,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可这次那人却毫发无损的被放开了,他木愣的站在那半晌都没缓过来,要不是镖头提醒,怕是都会原地站许久。 就这样长此以往,在场的人备受煎熬,谁也不知道轮到自己时会是什么样子,明明才过了不到十人,但每个人的情况完全不同,有的毫发无损,有得血溅当场,更有的就像是失了智,彻底呆傻。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轮到方筱染他们这一排,在黑袍人伸手指向吴贵成时,吴贵成心头一颤,但他并未露怯,而是攥紧拳头义无反顾的打算过去,这可是在自家姑娘面前,他不想丢人,也不想让她担心害怕。 就在吴贵成准备迈出步子时,方筱染却伸手拦住了他,主动走上前去,吴贵成大惊,正想开口,却被方筱染一记寒眸扫视过去,他愣了一下,立马乖乖闭嘴。 “不是你。”在方筱染走到黑袍人面前时,黑袍人微微抬眼,声音就像是毫无感情的傀儡,沙哑又寒冷。 方筱染一脸从容的开口:“你原本也没说要按照顺序来,何况先后也没分别。” 此言一出,让现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方才那些人的经历他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至今就算是大老爷们也不敢跟黑袍人说一句话,没成想方筱染一个弱女子居然敢口出狂言,就不怕被捏爆头颅吗? 就连吴贵成都为方筱染捏了把冷汗,人群中只有赵锦神色淡淡的看着这一幕,并未有丝毫异样。 黑袍人愣了一下,估计也没想到方筱染会这么说,他也懒得反驳,干脆默许了,然后伸手准备扣上方筱染的额头,谁知却被她拦住了,“你但反面的玩弄有何意思?不妨跟我比比?” “?”黑袍人歪头,显然对方筱染的举动感到诧异,同时身上立即散发出可怕的气息,那一掌如同夹杂着十足的内力朝着方筱染拍过来,方筱染非但不惧,反倒凌空一掌对了上去。 两股力量瞬间冲撞到了一起,刹那间,这股撞击所产生的冲击力犹如排山倒海之势,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开来,如同起了一阵飓风似的,险些将其他人掀翻。 不过好在他们都有所收敛,并未使出全力,只是点到即止。 黑袍人的内力如汹涌的波涛,源源不断地从掌心涌出,试图突破方筱染的防线,而方筱染则巧妙地运用内力,将黑袍人的力量一一化解,同时还能反击回去。 双方僵持不下,久久未曾分出胜负,这让看热闹的人无不瞪大了眼睛,对方筱染的实力感到震惊。 忽而,黑袍人惊讶的开口:“你是临影宗弟子?” “什么临影宗,没听说过。”方筱染表示不解,这名字她半点印象都没有,若说她一身武艺,那都是师父传授的,但从未听师父提起过什么临影宗。 闻得她言,那黑袍人身形倏然一滞,原本潜藏于黑暗中的双眸须臾迸射出一道冷冽寒光,寒彻肌骨,仿若能将人的魂魄都冰封。 他掌风陡变,一股雄浑无匹的力量似潮水般汇聚于掌心之内,伴着这股力量的凝聚,黑袍人的周身血脉竟是开始疯狂地膨胀起来,一根根青筋仿若虬龙般凸起,在他黑色的衣袍下时隐时现,弥散出令人胆寒的气息。 而立于距他最近的方筱染则分明地察觉到了这种悚然的变化,心内不禁涌起一阵寒意。 此时的黑袍人与先时简直迥然不同,倘若说先前的他尚存有一丝人性的余温,那么此刻的他就全然化作了一把绝无感情的利刃,冷酷决绝,为杀戮而存。 如此变化,让周围人恍若间有种即将大祸临头之感,下意识的想要逃离这里。 吴贵成紧攥着双拳,紧紧的盯着黑袍人的动作,随时准备冲过去为方筱染解围,即便他并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至少可以以命相护。 自然方筱染也不遑多让,她本意也是为了试探,既然对方毫不保留,那她也断然不会再隐藏什么。 就在她即将动真格时,一抹倩影自客栈外掠进来,气呼呼的呵斥道:“还没玩够?方才我已经检查过了,在楼顶发现了痕迹,以及这样东西。” 第145章 你胆子挺大 说罢,她随手一丢,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大约十五寸左右的精致锦盒赫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顺着声音看过去,方筱染微微皱眉,这张脸她见过,名叫邓如意,是赵锦身边十二翎羽之一的蝶羽,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了,目前她应该还未追随赵锦。 因她这话,黑袍人立即收手,他这动作果断没有一丝犹豫,幸好方筱染也收力及时,否则这一掌下去怕是想停下都难了。 黑袍人漫不经心的瞥了眼地上的锦盒,好奇的问:“这是什么东西?” 一旁的镖头小声解释道:“这就是我们此次押送的货物。” “哦。”黑袍人点点头,忽而又问:“那东西呢?” 镖头一头大汗,竟不知如何作答。 那名穿了身胭脂色罗裙的女子往前走了两步,腰间挂着的银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她没好气的指着黑袍人,“当然是丢了啊,那不然你在这做什么?只是为了玩弄他们?怎么跟你师父一样恶劣。” “师父可不是玩弄。”黑袍人双眸晦暗不明,似笑非笑的来了句,“他是真的会杀光他们。” 邓如意不禁打了个冷战,撇撇嘴,“行了,不说他了,反正就我发现的线索来看,那东西确实丢了,毕竟盒子空空如也,想必是直接将东西拿走了。” “丢了你就去找,跟我说有什么用?”黑袍人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起身,伸了个懒腰,自顾自的朝客栈门口走去。 见状,邓如意气得脸色铁青,“那你呢?” “兴致全被你毁了,自然是去找点乐子。”丢下这句话,他朝着方筱染暧昧不明的看了眼,勾起唇角转眼已经如鬼魅般出了客栈大门。 镖头看到这一幕直接目瞪口呆,一时间摸不清自家这位副总镖头的意思,只好巴巴的看向邓如意,“邓姑娘,这……应当如何?” 他所指的自然是丢失之物,以及这些人如何处理,邓如意摆摆手,随口道:“把他们放了吧,盗窃者不在其中,我已经派人去追踪了,不日便会有线索传来,还有,日后镖局之事不要找我,我只是一个客卿而已,你们又没付多余的钱。” 被邓如意这般说,镖头也不敢回嘴,只得干笑两声,“回头我跟总镖头说说。” 邓如意瞥了他一眼,慵懒的朝着客栈外走去,在经过方筱染身边时,她饶有趣味的打量一番,忽而扬起唇角,似笑非笑的说:“你胆子可真够大的,连他都敢动手。” 她并未露出任何敌意来,说完便离开了,对于这没头没尾的一番话方筱染也不在意,那黑袍人实力不详,与他交手确实存在风险,但当时那种情况除了交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何况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盗窃者既然不在住客之中,镖头便将他们放了,但言明至少得等到明日一大早才能离开客栈。 现在本就是深夜,除了那些被吓破了胆的几个,怕是也没几人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离开。 方筱染准备上楼时,却被镖头给叫住了,他这次倒是一改之前的态度,对方筱染和善不少。 “姑娘可有兴趣加入我们青鲨镖局?” 见他竟然邀请自己加入青鲨镖局,方筱染很意外,不过想来一个才有起色的镖局会拉拢人也实属正常。 镖局需要的便是这种武艺高强深不可测之人,普通人可干不了押镖这一行。 不过方筱染对此毫无兴趣,她尚有一堆事要处理,又怎会愿意留在镖局,她淡笑着拒绝,“多谢厚爱,但我并无兴趣。” 镖头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习惯性的想为镖局拉拢人才而已,所以即便被方筱染拒绝他也并不生气,只是颔首笑道:“若日后有兴趣,姑娘可随时来青鲨镖局找我。” 说着,他将一面令牌递交给了方筱染,还未等方筱染有所反应,便转身离去。 看着手里雕刻着鲨鱼图案的青铜令牌,方筱染不禁笑了笑,将其收好上了二楼回到房间。 吴贵成和小七跟随其后,直到关上门吴贵成这才靠在门上长出一口气,方才他一直为方筱染捏了把汗,好在并未发生危急之事。 小七则哒哒的小跑到桌前,火急火燎的往凳子上爬,试图去够桌子上的点心,方筱染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将装着点心的盘子他面前推了几分。 眼看小家伙就要够到盘子里的点心时方筱染突然将那块点心按住,眸色凝重的问:“还不跟我说实话?” 听到这话,小七歪着头头,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眉头紧紧皱着,小手还在试图扒拉开方筱染的手,拿到点心。 他的心思全在点心上,根本顾不上方筱染问了什么,跟这样的小家伙交流也没用,方筱染只好作罢,她松开手,小家伙立马就激动的拿起点心,坐在凳子上乐滋滋的吃了起来。 “那他该如何处理?”吴贵成留意到自家姑娘对这孩童仍心存疑虑,思忖着是否要亲自带其出去,尝试能否寻得他的家人。 方筱染轻吁一口气,“还能如何处置,他的家人不在这里,稍后交予客栈掌柜,让他们设法解决。” 方才所有住客皆聚集于一楼,方筱染特意留神了一下周遭的情形,欲查看是否有人会对小七流露出些许好奇或关注。 然而,令她颇感诧异的是,尽管此处人潮涌动,但似乎无人将目光投向那小家伙所在的方位。 而他自己也未见到熟人,仿若完全置身事外,观其模样,应是被人带至此地,只是那人并不在客栈之内。 究竟是何原因让那人将这么小的孩童丢弃在这儿?单看小七身上的衣着可不像是没人要的孤儿,分明是个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 “属下这就去把他交给掌柜。”吴贵成强行抱起小七,似是感觉到他的意图,小七用力的挣扎起来,嘴里还奶呼呼的大喊:“不要,窝不邹,放开窝!” 见这小家伙着实可怜,方筱染沉声道:“此时青鲨镖局的人仍在,想必掌柜无暇顾及他,就先让他留下吧,待天亮再做定夺。” “是。”吴贵成这才松手,小七一挣脱,便急忙跑到方筱染身旁,紧紧抱住她的大腿,哀求道:“不要赶窝走邹,窝有钱!窝可以给钱的!” 言罢,小七忽地将自己颈上所戴的金锁取下,双手递给了方筱染。 第146章 三殿下是好人 方筱染哭笑不得,最终只能先把小七留下。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方筱染便叫上吴贵成,带着小七出了门。 然而她结账时并未看到掌柜,只有一个账房先生在那算账,结算完房钱以后,她本准备把小七留在客栈,但账房先生却怎么都不肯,直言道:“既是来路不明的小孩,你若不想带着,丢了便是,但不能丢我们这儿,咱们店小,可经不起折腾。” “跟你说没用,你们掌柜呢?”方筱染知道这账房现在不愿担责,所以不肯留下小七,她只好问起掌柜。 奈何账房先生摇头道:“不知道去哪儿了,只说让我顶两天,实在不想您要不再多住几日,等他回来再说?” 他这盘算打得倒是精妙,只可惜时间紧迫,方筱染实在无法多留几日。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先将小七带往岭南,其他事宜只能日后再作打算,反正届时也需归来,或许还能碰到寻觅小七的家人。 打定主意后,方筱染一行人便出了客栈,正打算去骑马离开时,却被人拦住了去路,那人衣着素朴但却举止彬彬有礼,冲着方筱染低声道:“我家主人有请,望方姑娘赏脸。” 能做出此等之事,想来也不会是旁人。 原本方筱染心中暗自盘算,想着现在时间尚早或许赵锦还未动身,自己便可以赶在他之前先行一步离开这里,这样就不必有过多牵连,谁知赵锦竟然早在此等着她。 她很清楚赵锦为人,即便在此拒绝,他依旧会派人跟踪自己,倒不如干脆一路,也正好看看他究竟有何目的。 “有劳带路。”方筱染微微侧目,淡笑道。 那人听闻之后,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热情的笑容,旋即微微躬身,极为恭敬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主动带方筱染他们来到一辆马车旁。 驾车之人正是赵锦的贴身护卫闻邵,见方筱染走来,闻邵冲着她微微颔首,立即自马车一跃而下,对着方筱染恭敬道:“公子在车上等候您多时,请上车吧。” 方筱染眸色淡淡的点了点头,一把抱起跟在自己身旁的小七,转头对吴贵成吩咐道:“你骑马跟着便好。” “是。”吴贵成应声道。 转眼方筱染便抱着小七上了车,闻邵也随即坐上马车开始驾车离去,吴贵成愣了一下,片刻不敢耽搁,赶紧去牵马追上去。 一进马车,方筱染便看到赵锦身着一身锦袍正静坐车中,一双冷目缓缓落在她身上,自她上车那一刻,他就一直在注视着她。 不等方筱染行礼,赵锦的目光一转落在她怀中小七身上,饶有趣味的问:“他是谁?我不记得你身边带了这么一个小孩。” “捡来的,多谢殿下关心。”方筱染随口道,语气中满是疏离,赵锦虽诧异,但并不生气,侧目瞥了眼一旁的软垫,“坐吧。” 随着闻邵一鞭子抽打在马背上,马车开始加速,方筱染立即走过去坐下,她尽可能的离赵锦远些。 大概是前世之事留下的阴影,使得她即便在单独面对此人时都不住的保持警惕。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怕自己按耐不住心中的恨意对他出手,因而离远些,对他们谁都好。 赵锦自是看出方筱染故意远离他,双眸微寒,“你怕我?” 怕,她当然怕,此人心思深沉,最擅玩弄人心,自己前世所经历的一切,所有根源皆是因他而起,不过与其说是怕,更多的其实是恨。 只是这点方筱染自然不会说出来,她笑了笑,神色变得从容了几分,“殿下是皇子,臣女自是畏惧。” “我看你并非畏惧,而是对我有诸多不满。”赵锦说这话时不经意间的朝她这边靠近了几分,察觉到他的意图后,方筱染冷不防的抱起小七,将他放在他们中间。 感受到赵锦浑身散发出的冰冷寒意,小七不觉抖了抖,扭头眼巴巴的看向方筱染,似乎在向她求救,可方筱染却仿若味觉,反倒笑吟吟的拍了拍小七的头,柔声安抚道:“小七别怕,三殿下是‘好人’,自然不会欺负我们。” 她这话分明意有所指,让赵锦很是疑惑,这段时间他并未令她不快,还帮她解决过薛家的麻烦,为何她对自己还是这般疏离?明明在这之前并非如此,是哪里让他们产生了隔阂? 小七歪头,一脸不解的看了看方筱染,又扭头去瞅了瞅赵锦,“点吓?” “这里没有三殿下,只有商瑾瑜,你不必跟我这么客气。”赵锦悠悠的开口,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方筱染眸色微动,想起前世赵锦带她下青州时便用过这个名字。 那时他全神贯注于当下所担当的角色,与她共同度过了数日平凡却又无比温馨的时光,恰似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 于她而言,这短短数日的相伴,却成为她生命中最为幸福、难以磨灭的一段美好回忆。 因而当他提起这个名字时才会让方筱染有所触动,她下意识的攥紧了双拳,双眸微微颤动,一抹苦涩与不甘夹杂着几分怒火涌上心头。 这时,一阵风吹来,掀起车帘,她看到沿途风景如白驹过隙被抛在了车后,忽而勾起唇角,冷笑道:“商瑾瑜啊,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她的声音宛如一缕轻烟般随风飘散而去,融入了漫天飞舞的沙尘之中,也不知道赵锦听没听到。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沉默,方筱染无心与赵锦交谈,目光一直落在窗外,不知过了多久,赵锦低沉的嗓音突然传入耳中。 他问:“你想方设法否了薛林两家的婚事,又为何一脚踏入侯府这个泥潭?” 听闻这话,方筱染转过身,眼角带笑的看着他问:“记得您与顾二公子是表兄弟,为何会觉得侯府是泥潭?不,严格来说,您觉得哪里才不是泥潭?” 末了,她又笑道:“都是在内宅挣扎,有何分别?” 赵锦问:“既然没有分别,你又为何拒绝薛林两家的婚事?” 方筱染的笑意越发浓烈,看起来妖冶又动人,她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第147章 养女终究只是养女 她这话仿佛是故意说给赵锦听的,眸中带着几分狡黠,看起来似笑非笑,无法判断她的真实情绪。 赵锦微微眯眼,眸色晦暗不明,看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说:“你想往高处爬,那就更不应该选顾煜清,他什么都给不了你。” 听到这话方筱染眼神微凝,笑了起来,但并未做出任何回应,只是转头望着车窗外的风景久久出神。 不知为何,赵锦竟从她的笑容中捕捉到了一点讥讽与自嘲来,她这样的情绪因何而起? 他正打算询问,谁知方筱染却突然开口,“商公子去岭南做什么?” 这条官道只通往岭南,他既然选择走这条路,目的地显而易见。 “探望一个故人。”赵锦轻笑道,随即又问:“那你呢?去岭南省亲?” 方筱染自然没指望他会说实话,当然她也一样,她神色淡淡的回:“和商公子一样。” 马车渐渐远去,她的声音也随着车轮的转动消失在了风中。 方府,慈安堂,凝香小筑院中。 方筱柒正拿着蒲扇亲自为老夫人熬药,为了尽显自己的孝道,老夫人只要生病她每次都亲力亲为。 看着她手背上的伤口结痂,翡翠一脸心疼的说:“姑娘,这种事您交给奴婢来就行了,何必亲自动手呢,老夫人会明白您的孝心。” “光明白有什么用?得让她记到心里才行,这偌大的方府祖母是我唯一的依靠,若连她的心都留不住,以后我还如何在这里立足?”方筱柒勾起一抹苍白的苦笑。 翡翠小声嘟囔道:“可老夫人双目失明,也看不见您做的这些事啊……” “其他人没嘴吗?何况我手上的这些伤只要轻轻一触就能察觉到,祖母心思细腻不会忽视的,现在她的这些孙女嫁人的嫁人,闹翻的闹翻,也就只剩下我了,我得趁着这个机会把祖母的宠爱牢牢抓在手中。”说到这,方筱柒不觉眯眼,眸中透着丝丝寒意。 她背后无人,想要抓住手中的一切,就只有这唯一的法子。 翡翠一直伺候在侧,看着她明明一直过着嫡女该有的生活,在方府又有老夫人的疼爱,老爷对她也颇为上心,虽然后来方筱染回来剥夺了她的嫡女身份,成为了养女,可待遇却并未减少,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还是不满。 “其实姑娘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六姑娘她抢不走您的东西……”翡翠小声道,谁知这话却突然激怒了方筱柒,她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翡翠脸上,怒道:“你懂什么?养女终究只是养女,没有血缘关系早晚会被抛弃。” 莫名其妙挨了这一巴掌,翡翠吓坏了,连忙捂住自己的脸,不敢再多言。 这时有下人走进来,看了眼周围,确定只有方筱柒和翡翠以后,便急忙走向方筱柒,将手中的一封密封书信交给了她,“姑娘,方才我们拦截到了一封自岭南寄来的书信,好像是寄给六姑娘的。” “岭南?”一听到这两个字方筱柒脸色大变,立即接过信封将其拆开仔细阅读里面的信件,渐渐的,她脸色越来越阴沉,整个人变得越发不安。 当她把信件读完以后,声音颤抖的问:“方筱染呢,她可有接触到这封信。” 下人回:“应当是没有,您吩咐过,只要是和六姑娘相关的东西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您,小的想这封信必有问题,于是直接拦截下来交给了您。” “干得不错,翡翠,一会儿给他拿点赏银。”方筱柒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将信件放到烛火上点燃,看着这封信渐渐被烛火焚烧化为灰烬,她这才真的平复下来。 不知道信中究竟是什么内容,竟让她这般不安,翡翠很担心,却又不敢问,只得在一旁默默看着。 “那小的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下人行礼准备离开,方筱柒吩咐翡翠去给他取些碎银子,翡翠不敢耽搁,起身进屋拿出些碎银子交给了下人,看到手中的银子,下人非常激动,又冲着方筱柒磕了头才离去。 “等一下。”在他刚准备迈出大门时,方筱柒却突然叫住了他,“方筱染最近在做什么?北居安静了好几天,这可不像她。” “六姑娘?”下人仔细思索后方才说:“她不是早在几天前就走了吗?” 如果不是因为方筱染离开了,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拦截她的东西。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方筱柒震怒,表情变得极为可怕,她怒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下人汗颜,小声道:“您也没问啊,她走的匆忙,好像北居也没传出这事来,估计除了咱们几个守门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方筱柒急忙问:“可知她去哪了?” “这……小的不清楚,也不敢问呐。” “滚,立马给我滚!别再让我看到你!”她突然发作,下人心头一颤,赶忙离开,见状翡翠小心翼翼的问:“姑娘,您怎么了?六姑娘行事一向无拘无束,也许是去哪儿游玩也说不定。” “当时薛林两家逼婚她都没离开,怎会突然出府游玩?她一定是去了岭南,快,你快去备马,顺便找两个靠得住的人护送我。” “去岭南又如何,那是夫人娘家,她也许是回去省亲呢。” “就是不能让她回去省亲,不能让她见到白老爷子你知道吗?别废话了,赶紧去!” 在方筱柒的怒喝下,翡翠忙不迭的离开了,她一走,方筱柒立马起身朝着老夫人卧室走去。 此刻老夫人正在侧躺在软塌上,王嬷嬷在为她捏腿,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老夫人正想问呢,只听到“咚”的一声,方筱柒立马跪在了地上,满脸委屈的说:“祖母,孙女要去禹洲一趟,还望祖母应允。” “柒儿?你去禹州做什么?”老夫人大为不解,虽说当年自己是在禹州一带将她寻回的,可这多年从未听她提起过以前的事。 大夫说她可能是伤到了脑袋,损失了部分记忆,为了不刺激她,老夫人也从未问过,这个时候她突然说要去禹州,不免让人心中疑虑。 方筱柒先是哭泣,然后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声音哽咽道:“孙女,孙女想起了一些往事,得回去一趟,还请祖母同意。” 第148章 不管发生任何事,祖母都是你的依靠 方筱柒自然没有说实话,她去的并非禹州,而是岭南,禹州不过是当时她被丢弃之地,谁让那会儿方正邕在此处出差,老夫人心中郁结,便正好随其出来散心,于是她便顶替了方筱染。 说来也源于她小时候与方筱染有几分相似,否则断不可能被认错,当然现在细细想来,或许老夫人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否则为何对她和对真正的方晓染完全是两个态度。 老夫人要的是一个听话孝顺懂事,凡事以自己为重的孙女,而方晓柒愿意当这么一个在老夫人庇护下长大的雏鸟,只要不用再过回她以前的日子,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这次她之所以如此着急,完全是因为那封自岭南寄来的书信,信件是由白老太爷,也就是方筱染的外祖父亲自写下的,其中提到了关于她的往事。 那段往事不堪回首,是她一辈子的痛,好不容易才结痂的伤疤再次被人撕开,无疑是想毁掉她,所以她必须得想办法阻止,最好让方筱染永远都回不来,这样,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做她的方家姑娘。 听出来她的意图,老夫人不禁叹了口气,示意王嬷嬷将人扶起来,并伸手道:“你过来,有什么话好好跟祖母说。” “祖母……”方筱柒哭着奔向老夫人,扑倒在她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孙女知道祖母最近身边需要个知心人,把您交给其他人孙女也不放心,可有一段记忆最近总是浮现在孙女脑海里,若不回去一趟,孙女实在无法静下心来,而且听闻禹州有一名医,孙女想去请他为您看病,或许您的眼睛会恢复光明。” “你有心了。”老夫人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都哭成个小花猫了,不就是回去一趟,当年我便是在那儿寻到你的,算起来你的根也在那儿,想回去便回去,祖母怎么可能不应允,只是禹州有些偏远,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方筱柒轻轻地抬起手,用衣袖缓缓地抹去眼角的泪水,“孙女会请人护送,您切不要为孙女操心,等到孙女把那边的事处理好了,一定会带着那位名医归来,到时候您的病也就彻底好了。” “你请的人靠谱吗?要不还是让淑芳给你找人?”老夫人面露担忧之色,方筱柒连忙摇头,“不用了,王嬷嬷还要照顾您的,就别为我的事烦心了,您放心,孙女有分寸的。” “那便好,记住,不管发生任何事,祖母都是你的依靠,事情处理妥当后就早些回来,至于那位名医,尽力就好。”老夫人语气温柔地说道,眼中满是慈爱与关怀。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老夫人觉得有些困乏方筱柒这才离去,她走后王嬷嬷便端来一碗药服侍老夫人服下,药苦涩难耐,难以下咽,喝了这么久,老夫人依旧无法习惯。 喝完后,王嬷嬷递来一杯水让老夫人漱口,可老夫人却摇了摇头,推开了王嬷嬷的手,“算了,我这副身子是好不了了,早晚得习惯。” “老爷正在四处想办法,五姑娘不也说禹州有名医吗?以她的孝心,肯定会将名医带回来给您医治的。”王嬷嬷安抚道,但老夫人却不以为然,笑着说:“带回来也未必能医好我。” 王嬷嬷一边整理桌上的东西,一边笑道:“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六姑娘刚出门五姑娘也要去禹州,四姑娘才嫁了人,再过些日子三姑娘也该出嫁了,日后啊这府中怕是会安静不少。” “你说六丫头也出了门?”老夫人不禁皱眉。 “是啊,听看门的王二棍说的,似乎离开好一阵了,北居一直没人提过此事,她又不常与我们这边的人往来,自然不知晓。” “可知道她去哪了?” “不清楚,您也是知道的,六姑娘的那性子谁敢问?” “她还能去哪?”老夫人面色阴沉地冷哼一声,那满是皱纹的脸上透露出一丝不满和恼怒,随即,她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轻笑道:“听说白家这段时间内忧外患,掌房钥匙又在她手中,此时离去除了回白家,没有别的地方去。” 王嬷嬷撇撇嘴,讥讽道:“可她一个姑娘家,又是外姓,回去又如何?难道白家偌大家业还能交到她手中不成?” “那谁知道呢,五丫头又在这个时候离开,我看她根本就不是去什么禹州。”老夫人不禁摇头,困乏的闭上双眼,见状,王嬷嬷赶紧拉过锦被为她盖上,并问:“那五姑娘是去何处?总不能也是去了岭南吧。” 这次老夫人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随他们去吧,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也懒得再管那么多,只要不给方家惹麻烦,做什么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王嬷嬷跟着附和道:“是,您现在最主要的是养好身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两日后。 北居中,青兰神情凝重地摩挲着紫菊秀的荷包,沉凝道:“姑娘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如今府中虽无人知晓她已前往岭南,但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传开。少夫人对咱们北居一直心怀觊觎,她是否会趁姑娘不在,将北居据为己有?” 提及此事,青兰面色骤然一变,霍然起身,一脸警觉地望向门口,紫菊见状,不禁摇头苦笑:“方府尚有老爷和老夫人坐镇,少夫人即便对北居有所企图,也不敢肆意妄为。” “说得倒是轻巧,他们之前何曾管过?”青兰不禁轻嗤。 紫菊叹息一声,“那又能如何?难道要筑起石墙将北居围起来不成?真到了那一步再说吧,此处乃是姑娘的家,无论是谁妄图占据,我都决不会应允,大不了玉石俱焚。” 听闻紫菊竟说出这番话来,青兰颇感意外,正欲开口,小苑却手持一封书信匆匆跑来,“青兰姐姐,紫菊姐姐,朱大哥截获了一封自岭南寄给姑娘的信件,似乎是白老太爷所寄。” “姑娘不是刚去岭南吗?按时间推算,理应快要抵达,为何此时又突然寄信来?”紫菊不禁皱眉,一旁的青兰思索片刻后说道:“或许是信件在途中有所耽搁,咱们姑娘料定白家会出事,才提前赶去的。” “将信件妥善收好,待姑娘归来再行处理。不过,为何要拦截信件?” 面对紫菊的询问,小苑解释道:“好像是有人蓄意拦截姑娘的信件,恰好被朱大哥撞见了。” 青兰赶忙嘱咐:“你让朱大哥务必谨慎,日后北居的相关事宜决不可让他人染指。” 第149章 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我们赶了多久的路?现在到哪了?” 与此同时,马车中,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方筱柒掀开车帘,有些恍惚的询问车夫。 为了能尽快赶到岭南,方筱柒片刻都不敢耽搁,在拿到书信后的第二天便雇佣了两个人,带着翡翠即刻出发。 此时已经过去整整一日,一路舟车劳顿,着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小姐生活的人来说实在难以承受。 可她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即便再苦再累,也得坚持。 “十三个时辰,刚过粼匣关,离岭南还早着呢,您别急。”车夫嘴里叼了根草,悠悠的来了句。 听完这话方筱柒退回到马车中,翡翠打开食盒递向她,“姑娘,您先吃点东西吧,路途遥远,不要饿着自己。” “我吃不下,方筱染十天前便已经出发,现在怕是早就到了岭南,想赶在她之前到根本不可能。”方筱柒恶狠狠的开口。 翡翠道:“可我们为了节省时间,走的是一条捷径,虎子哥说,最多六天我们就能到达岭南。” 然而方筱柒并未因这话而得到安慰,反倒怒气腾腾的吼道:“六天那也不够!”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吓了翡翠一跳,她愣愣的看着自家姑娘,弱弱的问:“您究竟为什么怕六姑娘去岭南?” 不想方筱柒厉声道:“与你无关,不该你知道的事你别问,小心我把你丢在这荒郊野外让你自生自灭。” 翡翠顿时脸色发白,连忙跪了下去抓着方筱柒的衣服哀求道:“奴婢不敢了,求姑娘饶过奴婢这一次……”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下,由于停得太急,方筱柒差点摔倒,幸好翡翠舍身抱住了她。 本来方筱柒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马车又突然停下,顿时火冒三丈,向着外面正在驾车的二人吼道:“怎么回事?” 结果她这火气竟将驾车的虎子激怒,带了些许讥讽的声音传来,“烦请方姑娘下车,接下来我们要走的路马车可去不了。” “什么!?”方筱柒震惊的掀开车帘,不可置信的看着马车前面的景象,那是一条蜿蜒曲折隐于丛山峻岭之间的小路,马车能行驶到这儿来已是让人不敢相信了,现在他们还告诉她接下来要步行。 方筱柒不敢相信的问:“你们的意思是接下来要步行?” 开什么玩笑,她都多少年没走过这种小路了。 虎子似笑非笑,冷嘲热讽的说:“您不是说要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岭南吗?那我们只能抄小道啊,若吃不了这种苦那干脆还是甭想什么速不速度,直接乘坐马车走他个大半月,一定能到达岭南。” 看到这条路翡翠只觉得双腿发软,小声道:“姑娘,要不咱们……” “闭嘴,不就是步行吗?走便是。”说罢,方筱柒转头看向虎子,冷道:“你们去搬东西,我们即刻启程,不然天就要黑了。” “好嘞,小的这就去,不过还是得提醒您一句,路途遥远,咱们只能轻装上阵,有些不必要的东西就别带了,拿点防身之物以及干粮和水便好。” 这二人的提议倒也没错,可偏偏方筱柒吃不了那个苦,本来步行就够让他她火大了,现在还说带不了那么多东西,不就是让她把换洗的衣物以及首饰用品之类的留下吗? 开什么玩笑,她好歹也是名门小姐,若是连换洗衣物都不带,到了岭南岂不让人笑话? 她从那里灰头土脸的离开,自然要风风光光的回去。 于是她怒道:“我雇佣你们是让你们帮忙做事的,连东西都不愿意搬,要你们有何用?” 二牛咧嘴一笑,挑眉道:“搬可以,但得加钱。” ———————— 马车缓缓驶入岭南最大的城,蓉城。 空气也变得清甜,还夹杂着几缕淡淡的花香。 因为地处南方,气候温暖湿润,四季如春,景色宜人,故而享有“花城”的美誉。 与岭南的其他地域相较而言,此处显得更为独特和迷人,而这一切都离不开白家在此坐镇。 方筱染对这里其实并不熟悉,当年跟随白戚戚来到这儿也只待了三个月,后来发生了一系列事,她回白府求救,却被自己的舅舅白文昊赶出府邸,甚至赶出了蓉城。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明白,为何娘亲回到蓉城,却不把她托付给白家,反倒是寻找一个故友托付,直到后来她才知道,白家早就分崩离析各自为政,白戚戚回到蓉城却未能与白老爷见一面。 她想,若不是白文昊从中作梗,娘亲或许就不会死。 看到方筱染眸色微沉,眼里透射出了冰冷的寒意,赵锦突然凑近,眯眼问:“是不是觉得蓉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方筱染渐渐回神,淡笑道:“我在这里并未待多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就要到云来客栈了,你是直接回白家而是暂住客栈?”赵锦并未再继续那个话题,而是询问起了她的去向。 “云来……”这个名字让方筱染心头一动,赵锦看出端倪,笑道:“据说曾经是你母亲创立的,只是后来她远嫁,客栈老板也就易主了,不进去住一晚?” “不用了。”方筱染愣了愣,直接拒绝,她说:“多谢商公子捎我一程,大恩不言谢,以后必定报答,接下来的路程我们就此别过。” 在马车刚停下后,方筱染立即掀开车帘跃下车去。 刚稳住身形准备叫上吴贵成时,马车中的赵锦却突然叫住了她,“等一下。” 方筱染不觉皱眉,想着赵锦该不会还有什么目的吧。 正疑惑时,赵锦掀开车帘,将小七提溜出来,递给了她,“这个你忘了带,我可不会照顾小孩子。” 看着小七像是小鸡崽子一般被赵锦提溜着,方筱染哭笑不得,倒是忘了这茬,虽说确实不想管这家伙,但也不能丢在赵锦这儿,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也是她上前,从赵锦手中接过小七,在把小七交到她手中时,赵锦对她说:“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第150章 画颜还是易容? 方筱染重新选了一家客栈,尽可能的离云来客栈远些。 当然她也知道离再远也没用,以赵锦的脾性,一定会找人跟踪她,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何况这次他们同时到达蓉城指不定目标一致,正因为如此,赵锦绝对不会让她破坏自己的计划。 到了客栈,点了一桌小菜吃完后小七沉沉睡去,吴贵成小心翼翼的将他抱起放到床上,然后敲开了方筱柒的房门。 “走,出去一趟。”方筱染身着一袭素衣,其装扮简约而不失大气,温婉中透着坚毅,甚是贴合她的气质。 吴贵成表示不解,“可天色已经晚了,您这个时候出去……?” “就是要这个时候出去。”方筱染笑了笑,不以为然,看不懂她在打什么主意,吴贵成只好默默跟着。 蓉城果然不愧是花城,明明春季已过,却还是满城花色怡人,即便傍晚时分,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作为岭南一带最大的城镇,果然非同一般。 “这里的繁华程度已经快赶上帝都了,只可惜远了点。”吴贵成不禁感慨,他也是从小地方到帝都谋生的,自然感触良多。 方筱染望着繁华的街市神色微动,“有时候离的远未必是坏事。” 话一说完,只见她身形一闪,像一条灵活的鱼儿般迅速挤入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流之中。 眨眼间,她的身影便淹没在茫茫人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吴贵成瞬间慌了神,他来不及多想,立即朝着方筱染离去的方向追去。 然而,街道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他感觉自己就像一片随波逐流的孤舟,被周围汹涌的人潮不断地推搡着向前移动。 有好几次,他眼看着方筱染就在眼前不远处,但下一刻又会被其他人挡住视线,险些让他们就这样擦肩而过。 “姑娘……”吴贵成生怕自己再也跟不上那个身影,焦急的开始呼唤她,可他并没有得到回应,就在吴贵成心急如焚时,好不容易从人潮中挤了出去,只见方筱染站在一片灯笼花伞前冲着他招了招手。 吴贵成激动的连忙跑过去,不等他开口就听到方筱染对他说:“小七就交给你照顾了,其他的事你不用管,对了,随时注意周围人的动向,有可疑之人酌情处理。” “是。”吴贵成愣愣的点了点头,不明白方筱染为何突然这么说,但他想方筱染一定有她的用意,他只需要照做便好。 “我们进去吧。”方筱染笑了笑,朝着眼前的大门走去,这时吴贵成才看清偌大的门匾上写着什么字。 “千颜楼?这是什么地方?” “跟千禧楼差不多。” 明明她有急事专程赶来岭南,为何又突然进酒楼?吴贵成发现他越发搞不清自家姑娘的想法了。 进去后,店小二立马狗腿的跑过来招呼他们,找了一处地方坐下后,方筱染点了一桌子的饭菜,店小二乐呵乐呵的全部记下,正打算去后厨说明时,方筱染突然一把拽住他,压低了嗓音说:“还有最后一道菜,颜如玉。” 一条这话,店小二顿了一下,立即变了神色,低声说:“那就需要客官去选一选配菜了。” “好,你带路。”方筱染微微一笑,站起身。 见状吴贵成不明所以的看向她,但方筱染只是冲着他摇了摇头,“我去选配菜,你在这里等我。” 说罢,便随店小二离开。 选配菜?颜如玉是个什么菜,竟然搞得如此神秘。 吴贵成很是纳闷的拿起菜单瞅了眼,上面压根就没有颜如玉这道菜,难道是附加的特色菜? “已经很久没人点过这道菜了,客官是行家啊。”店小二一边将方筱染带往三楼,一边笑道。 方筱染并未理会他的话,而是打量了一番客栈中的情况,见客栈中人确实不怎么多,便说:“那千颜楼岂不是要揭不开锅了?” “咱们正经的菜馆,只要还有人贪图那一口,自然不会没收益。”店小二笑了笑,忙不迭的跑上了楼梯,方筱染紧跟其后,转眼便来到三楼。 和下面楼层相比,这一层几乎没什么人来,刚上楼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海棠花香,方筱染并不讨厌这个香味,只是过于浓烈让人不适。 “那小的就不奉陪了,您请便。” 店小二似乎对这一层莫名有种恐惧感,在得到方筱染的准许后他急忙转过身三两下就下了楼,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方筱染虽意外,但并未觉得不妥,她缓步朝前走去,穿过漆黑昏暗的长廊,来到长廊尽头的那间房门外,当她抬起手准备敲门时,只听到“叮”的一声脆响传来。 接着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阵紫红色的雾气随之弥漫出来。 这紫色雾气看着诡异,实则无毒无味,不过是用来恐吓人的,方筱染自是不怕,她从容的走进房间,门被极细的丝线牵动,不动声色的悄悄关闭。 挂在墙上的小铜铃不断抖动,发出阵阵铃音,方筱染偏头瞥了眼,轻笑道:“别再装神弄鬼了,有大单子,你做不做?” “什么大单子,画颜还是易容?”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听起来颤颤巍巍,仿佛随时会断气一般。 方筱染漫不经心的走到堆满瓶瓶罐罐的桌子旁,将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子往桌上那么一放,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她微微眯起双眸,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轻声说道:“伪装。” 夜幕降临,山中时而传来一两声野兽的嘶吼,就连草丛里都不断发出窸窸窣窣的虫鸣。 这些声音忽高忽低,在一片漆黑的夜晚中显得无比诡异。 火堆中的树枝逐渐变得干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突然,“啪”的一声,树枝在火中炸开,火星四溅。 “啊!”正蜷缩在火堆旁的翡翠被吓了一跳,猛地弹起身体,惊恐的望着自己裙摆处沾上的火星子,惊叫道:“火,要着火了!” “只是把你衣服烫穿了而已,烧不死的,不过我手里这根就不只是烫穿那么简单了。”二牛勾起一抹坏笑,拿着一根点燃的树枝靠近翡翠,吓得翡翠连忙往方筱柒身后躲。 “够了,别吓唬她了,你不嫌烦我还嫌烦!”方筱柒厉声呵斥,然而这声音却反倒让二牛变本加厉起来,他冷笑道:“是,大小姐。” 话音刚落,哪知他突然把树枝丢向翡翠,这一下太过突然翡翠来不及躲避,裙摆被火焰燎到顺势便燃烧了起来。 “啊,火,火!”翡翠惊恐万分地尖叫起来。她瞪大眼睛,满脸惊慌失措之色,双手拼命扑打着裙摆上越烧越旺的火焰。然而,那火焰却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根本不受控制,反而借着风势变得愈发狂暴起来。 见状,方筱柒赶紧上去帮忙,并冲着二牛吼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帮忙把火扑灭!” 第151章 引火烧水 二牛耸耸肩,慢悠悠的上前。 只听到“刺啦”一声,翡翠的衣裙被撕了个粉碎,仅剩一点布料勉强蔽体。 冷风伴随着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灌进她的衣袖,让她不住的颤抖。 此刻翡翠因为太过震惊脑中已经一片空白,直到冷风触及到她的皮肤,让她浑身大震,她猛地低头,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下意识的伸手遮挡。 可她根本挡不住,尤其是二牛那双炽热贪婪,又得意的目光,就仿佛寒冰一般无情的撕开了她的防线,使她瞬间崩溃。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像是个木头桩子一般的杵在那,方筱柒瞪了她一眼,怒道:“愣在那干什么?” “姑,姑娘……”方筱柒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她这才滚动喉头发出沙哑的嗓音,恳求自家姑娘的帮助,可现在方筱柒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根本不想搭理翡翠,非但没有同情翡翠的遭遇,还把她赶到一旁。 “小美人儿,你家主子不疼你,但哥哥疼你啊,长夜阴冷,不如让哥哥为你取取暖?”二牛凑到翡翠面前,伸手去触碰她的手,翡翠吓得向后退去,手里死死攥着从地上捡起来的残布,试着遮住自己的身躯。 二牛故意看了眼方筱柒的方向,见她没有呵斥的意思,就变本加厉起来,狞笑着扯掉了翡翠手里的布料,将她扑倒在地。 翡翠顿时六神无主,拼了命的向方筱柒呼救,“姑娘,姑娘救救奴婢,姑娘……求您了……” 方筱柒自然也不会真的不管翡翠,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这样以后她就会对自己死心塌地。 看着自家姑娘并没有任何动作,翡翠绝望的大哭起来,在这荒郊野岭她能依靠的只有方筱柒,如果连方筱柒都不管她了,那她就真的一无所有。 在这里,她还能向谁求救呢,还能求谁呢? 眼看着翡翠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方筱柒这才站起身,怒喝道:“把你的脏手从她身上拿开!” 她的声音太大,一下子惊扰了林中的虫鸟,顿时振翅齐飞,声音听着很是吓人。 二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看了眼方筱柒,露出一抹邪笑,“方姑娘,我得提醒你一句,这里可不是晏城,我们兄弟俩虽然拿钱办事,但你要是连这点都不能满足我们,就别怪我们把你们丢去喂狼,你听,不远处是不是有狼在叫?” 自己的话变得不好使让方筱柒大感震惊,她怒目瞪着二牛,“你想干什么?” “显而易见啊,我独条一个,还缺个媳妇,把她给我,我保证你能安然无恙到达岭南,不然就凭你手里那点银子怕是不够。”二牛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抚上了翡翠的脸颊。 翡翠惊恐的摇头躲避,向着方筱柒恳求道:“不,不要啊姑娘,求您了,不要这么对奴婢……”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们方家的侍女,此事若是让父亲知道,你应当知道你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方筱柒咬牙威胁道。 可惜二牛根本不怕,反而轻笑道:“方家的养女而已,就是一条随便可以丢弃的狗罢了,你的侍女给我又如何?” “你说什么!?”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在方筱柒耳边炸响,瞬间点燃了她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 只见她原本娇美的面容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起来,一双美眸瞪得浑圆,闪烁着熊熊的火焰。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把抓起火堆中的一根木棍,疯了一般的朝着二牛狠狠地丢了过去。 无数火星如流星般在空中四散飞溅,燃烧的木棍上的火苗在飞行中不断飘落,有的火星坠地,迅速燃起一小片火焰;有的则飘至附近的草丛和树木,引发新的火源。 刹那间,整个场面陷入混乱,火势有蔓延之势。 然而,方筱柒并未停止,她持续地从火堆中拾起燃烧的木棍树枝,疯狂地朝二牛扔去,须臾之间,一团团火焰拔地而起,二牛惊慌失措,匆忙用手去阻挡,不料衣袖被火焰点燃,迅速燃烧起来。 “你他娘的疯了不成?”二牛对着方筱柒怒喝,同时竭力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 无奈,地面上布满了落叶和干草,皆被火星引燃,且又不断有风吹来,火势瞬间失控,急速扩散。 翡翠的处境同样艰难,方筱柒的攻击毫无差别,根本不顾及对方是谁,二牛的那句话激怒了她,使她心生杀意。 “姑娘,姑娘……”翡翠一边拍打身上的火焰,一边向方筱柒求救,二牛则倒在地上,不断在地上翻滚,试图借此扑灭身上的火焰。 方筱柒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取下腰间悬挂的小玉瓶,眼神冰冷地走向二牛。 她打开玉瓶,将里面的精油倾倒在二牛身上的火焰上。 原本即将熄灭的火焰瞬间熊熊燃起,迅速将二牛吞没,他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试图向方筱柒伸出手,但身上的剧痛让他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丧失殆尽,只能任由火焰吞噬。 翡翠还在不停的呼唤着她,方筱柒转头冷漠的瞥了她一眼,手中并未有任何动作,直到翡翠疼得大哭不止,她这才顺手折断树丛里的活枝叶朝着翡翠身上的火焰抽打过去。 但这样显然不够,于是她便捧起地上的泥土覆盖在火焰上,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翡翠身上的火焰熄灭。 不等翡翠缓过来,方筱柒一把拽起她,并背起地上的包裹就朝着树林深处奔去。 “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翡翠强忍着痛,咬牙询问。 方筱柒面色平静的说:“去哪都行,总之不能留在那,虎子打猎回来会杀了我们的,你究竟是从哪找来这么两个不靠谱的人?” “奴婢,奴婢是听李三哥哥介绍的,说他们,说他们靠谱……”说到这,翡翠弱弱的看了眼方筱柒,见她脸色越来越沉,便不敢再说下去。 听完后方筱柒冷笑道:“可真够靠谱啊。” “姑娘,要不,要不咱们回去吧,现在跟他们闹翻了,接下来也不知道路该怎么走,就我们,怕是到不了岭南。” 话音刚落,方筱柒一把掐住翡翠的脖子,将她抵在树干上,一双冷眼死死的凝视着翡翠,“到不了岭南,我回不了方家,而你,也别想。” 第152章 潜入白府 “这是……” 刚打猎归来的虎子手提一只野兔,看着眼前的场景,瞪大了眼睛。 “哥……”此时,一阵微弱的声音从那堆宛如烧焦黑炭之物中传出。 “二牛?”虎子闻声,即刻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野兔尸首自其手中滑落,他旋即奔至近前,望着趴伏于地、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二牛,颤抖着伸出手,却又不敢碰触,“究竟发生了何事?” 二牛张了张嘴,有气无力地说道:“是,是那个女人,是她……” “刘小娘说过,只是让她回不了晏城,你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跟她起冲突,明明时机都还没到。”虎子一脸恨铁不成钢,摇了摇头,然而目睹自家弟弟如此惨状,又着实心疼,只得无奈叹息一声,“罢了,我先带你去看郎中吧。” “不……”虎子虚弱地推开他的手,“有毒……你要,要为我报仇……” 他的声音愈发低微,渐至消弭,扬起的手也随之垂落,虎子慌忙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二牛的手重重摔落在地,虎子瞬间崩溃,“二牛!” ———————— “您这张容颜很完美,我很喜欢。” 一只枯干的手,正拿着笔在铜镜前的女子脸上轻轻描绘着。 她时而回头望一眼坐在身后的方筱染,不觉扬起唇角,满意一笑。 方筱染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她,眯眼问:“那这张画颜你打算收藏?” “您放心,干我们这行的最讲信用,用完后由您自行销毁,不对着您的脸,可绘不出一模一样的容颜。”穿着黑衣带着斗篷的女人沙哑的笑道。 方筱染优雅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微微浅笑道:“最好是这样。” 许久后,女人放下绘笔,回头冲着方筱染说:“成了,您验验。” 话音刚落,坐在铜镜前的女子站起身,缓步朝方筱染走来。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容颜,饶是方筱染自己都为之一愣,她起身绕着女子仔细端详,最终视线定格在了那张精致的面容之上,勾唇一笑,“果然一模一样。” 姑娘怎么还没回来? 等待许久的吴贵成见方筱染还没有归来,不禁有些担忧,时而抬头张望,生怕她遇到麻烦。 就在他坐立难安时,一个身影漫不经心的从他身旁走过,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看到方筱染的一瞬间,吴贵成喜出望外,“您回来了。” 方筱染不答,只是微微点头,接着,只见那店小二一路小跑而来,手中稳稳地托着一个托盘,盘中盛放着一物。 此物乍一看去,既似那鲜嫩爽滑的蒸蛋,又仿若精致可口的糕点,令人一时难以分辨究竟为何物,而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其表面竟精心地点缀着数朵娇艳欲滴的桃花,粉白相间,宛如春日里盛开的花海一般绚丽夺目。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放置于桌面之上,毕恭毕敬的说:“颜如玉,客官请慢用。” 听闻此言,吴贵成面露疑惑之色,喃喃自语道:“这就是颜如玉?” 白府位于蓉城以南,因发现一处天然温泉泉眼,于是白家便将府邸建在此处,规模也愈见壮大,就连后山也改造出来,成为白老爷子养老之地。 方筱染并未来过白府,只是听娘亲提起过,脑海里有个大概轮廓,她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外祖父,既然后山是他修养之所,想必人应该在这儿。 于是她化作一道黑影自房顶掠过,迅速赶往后山。 其他地方或许不好寻觅,但后山则尤为显眼,尤其立身于高处一眼便能捕捉到,方筱染视线锁定后山,身影如鬼魅一般融进了夜色中。 和想象中不同,后山杂草横生,遍地落叶无人打扫,就连上山的石阶上都长满了青苔,两边应当种着的花卉也尽数枯萎,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萧条荒芜之地,竟然会是白家那位权势滔天、富甲一方的白老爷子的居所。 这些年白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世她接到外祖父离世的消息,千里迢迢赶回来,却连外祖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那时她受几位舅舅蒙蔽,以为外祖父真如他们所言是病逝的,直到后来她从方筱柒那拿到了那封信,才知道真相。 但那时白家被赵锦控制,皇室又内乱不止,她忧心赵锦脱不开身,以至于再无机会回到岭南。 想起那些前世之事,方筱染不觉攥紧了拳头,同样的错她绝对不会再犯。 后山云台居,原本精致奢华的院子已经了无生机,长廊楼阁不见一个侍女嬷嬷,只有守卫堵在大门口,不让人擅自出入。 看来白老爷子是被幽禁于此,没有人身自由。 方筱染隐匿了自己的行踪,悄无声息的翻过院墙来到云台居的窗户旁,只见窗内有微弱的烛火在跳动着,隐隐能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求您了,让大夫来瞧瞧吧,老太爷他病的很严重,再这样下去他怕是……” “想让我请大夫?好啊,那你让他交出掌房钥匙,老爷对他已经仁至义尽,可他呢,在众多儿子里面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老爷,结果他到了晚年还不是得靠老爷,现在还攥着掌房钥匙不肯把家业交出,难道想带到土里去不成?” “你只是五爷的妾,这么劳心劳力无非就是想让五爷高看你,可你别忘了白家自始至终的掌舵人只有老太爷!”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接着便是女人的怒吼声,“老贱人,你一个侍奉老爷子的嬷嬷敢跟我叫嚣?也不看看现在白家是谁做主,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怨不得我了。” 说罢,她愤怒的转身冲着门外的下人命令道:“从今天起这里不准供应任何粮食和水,更别说请大夫开药,等这老东西什么时候把钥匙交出来再说。” “不可以,老太爷已经病重,再没有食物和水,你这是要逼死他吗?” “只是没有新鲜的而已,厨房不是有那么多泔水吗?实在饿就去吃啊。” “你个毒妇,你会遭报应的!” 不想这话让女人震怒,厉声吼道:“来人,把这个老贱人给我往死里打!” 第153章 以毒攻毒 眼看那群下人将老嬷嬷拖到门口,抄着木棍恶狠狠的朝着她身上招呼时,方筱染身形一闪,瞬间跃到树上,随手摘下数片叶子,催动内力将其掷出。 只见叶片化作利刃破空而来,瞬间划破了那几个下人的脖颈,突然间鲜血喷洒而出,他们尚且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身体便重重在倒在地。 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倒在血泊中,老嬷嬷惊慌失措,脸色苍白如纸,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怎么回事?”一个貌美的妇人走出来,看到血淋淋的尸体,当即吓得晕厥了过去,侍女赶紧将她扶住,颤抖的巴望着四周,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不快滚。”冰冷的声音猝不及防的自侍女身后传来,她顿时打了个寒颤,连头都不敢回,抱着那妇人跌跌撞撞逃离了现场,而她却并未发现一只紫红色的蜘蛛正缓缓爬上妇人的脖子。 “求,求你放过老太爷,要索命的话就拿我的命去,求你了……”老嬷嬷来不及思考那么多,见门口出现一个鬼魅一般的身影,连忙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祈求对方放过白老太爷。 见她到了这种时候还拼命的护住自己的外祖父,方筱染心头一暖,隐于黑暗中的身形渐渐走进光照中,冲着老嬷嬷嫣然一笑,“起来吧,我只是来看望外祖父的。” 说着,她便转身进了房门,老嬷嬷愣愣的待在原地缓了好一阵才急忙起身冲进了房间,进门就看到方筱染正坐在床前为白老太爷把脉。 老嬷嬷有点不敢相信的走近,小心翼翼的问:“您方才说您,说您是看望外祖父,难道您是……” “嗯,我叫方筱染,是白戚戚之女。”方筱染的声音很平静,却让老嬷嬷激动的跪倒在地,泪如雨下,“是您……真的是您……姑娘她,她……” 提到白戚戚,方筱染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把脉的手不住的颤抖,眼眶已然聚满了泪水,可她却强忍着没人眼泪落下来。 许久后她才慢慢开口:“都过去了,我先替外祖父医治。” “您有办法?”老嬷嬷非常激动。 “我会尽力,有我在,外祖父绝对不会有事。” 仔细查看后,方筱染的神情愈发凝重,眼眸中闪烁着熊熊怒火,就连一旁的老嬷嬷都不禁为之一惊。 她从未见过方筱染,也无法确定眼前之人是否是真的,但此时此刻,她已无路可退,只能选择相信。 许久后,方筱染才将白老太爷干瘪的手臂缓缓放入单薄的被褥之中,脸上全然被怒火覆盖,老嬷嬷担忧的问:“可是有哪里不妥?” “外祖父这不是病,而是中了毒,此毒潜伏在身体里多年,一朝爆发,直攻心脉,加上外祖父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从前,自是难以抵御,下毒者是想要他的命!”方筱染咬着牙,声音阴狠又悲痛,无法想象这些年外祖父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听到这话老嬷嬷崩溃的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无比,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下毒……老太爷是由奴婢亲自照顾的,老夫人医术高超绝不会看不出来……” “如果毒不是下在饮食中呢?外祖母固然医术高超,但她也疏忽的时候,何况白家之前从未出现过这种事,她如何能想到?” 此毒前期潜伏极深,一旦暴发就已经晚了,下毒人就是知道这毒的效性,才专程用它的。 “这……”老嬷嬷无言以对,只是替自家老爷感到不值,她哽咽道:“老爷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对哪一个孩子不是一视同仁,为什么,为什么还会给他下毒……这些年老爷过得很不好,尤其是老夫人离世后,他,他……” “你说什么?外祖母离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没有人通知我?就算我远在晏城也该让我知晓的!”方筱染定定的看着老嬷嬷,神情异常悲愤。 前世她就没能见到外祖母,甚至都不知道外祖母是如何离世的,所有人都瞒着她,让她连知道的机会都没有。 老嬷嬷也没想到这事并未告诉方筱染,不过想想也是,他们恨不得隐藏白老太爷的任何消息,又怎会通知方筱染让她专程回来一趟? “就在半月前,从临溪传来噩耗,大爷他,他不幸离世,加上五爷将姑娘离世一事告知了她,她,她急火攻心,当场就吐了血,然后再也没有起色……五天后便……便走了……” 她口中的大爷是白戚戚的亲哥哥方文宇,方筱染从未见过他,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只知道他英年早逝,却没想到外祖母竟是因为他离世和白戚戚的惨死伤心欲绝而断送了性命。 “白文昊,是他!外祖父中毒肯定也和他脱不了干系!方才妇人是谁?是白文昊的妾室?”方筱染咬牙,双眸中寒气森森令人害怕。 老嬷嬷感受到她眼中的怒火,从这一刻也确定她就是白戚戚的女儿方筱染,于是便说:“她是五爷的妾室,姓柳,以前是花巷里的舞娘。” “是吗?” “姑娘,不管怎样您都是孤身一人,切不可与他们硬碰硬,眼下老太爷情况危急,为是希望您以他的身体为首要。” “放心,我自有分寸,不管有再多仇怨,肯定是以外祖父为主,接下来我要为他祛毒,只是此法过于痛苦,我不知外祖父是否能承受。” 原本解毒对方筱染来说是再简单不过和自信的事,可偏偏在自己外祖父身上,她突然很不安,主要这种解毒之法非常人能忍受,白老太爷年事已高,未必能撑下来。 老嬷嬷有些担忧,沉声问:“是何法子?” 沉默良久后,方筱染才抬起眼眸,一字一顿的说:“以毒攻毒。” 这几个字让老嬷嬷大感震惊,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方筱染,“什么!?” 第154章 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至少就目前而言,白老太爷身体虚弱,若再用毒,不敢想象会有怎样的结果。 老嬷嬷伺候在白老太爷身边多年,又怎愿看到他这般? 原本方筱染就非常纠结,见老嬷嬷脸色惨白,心中也明白她的想法,一夕间有些难以抉择,可最终方筱染还是定了定神,用最平稳的口气说:“这是唯一能保住外祖父性命的法子,如果不能将他体内毒素祛除,不出五日他便会毒发身亡。”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老嬷嬷绝望的坐在地上,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瘦的不成人形的白老太爷,她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感。 这时,方筱染已经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她很清楚,这是唯一的办法,虽然存在一定的风险,但为了保住外祖父的性命,无论如何她都要尽力一试。 “明日这个时候我会给外祖父祛毒。”她的声音透着几分寒意,让老嬷嬷背后一凉。 老嬷嬷惊恐的问:“一定要这么做吗?” “别无他法。”方筱染长出一口气,她不比老嬷嬷痛苦,也更不想再经历至亲之人在自己面前离世,所以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她也要尝试。 从娘亲那儿学来的医术总该要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她想,如果换作娘亲一定也会这么做。 意识到方筱染主意已定,老嬷嬷也不再劝阻,只是痛苦的垂下眼眸,忽而她想起门外的情景,连忙问:“那他们呢,还有柳小娘,此事一旦被五爷知道您也会非常危险……” “你是说他们吗?”方筱染微微抬眼,听闻这话老嬷嬷顺着方筱染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方才已然倒地不起的几个下人,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门口站着,他们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脖子上还残留着鲜血,表情动作也略显僵硬。 老嬷嬷脸色大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不是……死了吗?” 方筱染淡淡道:“将死未死,能瞒过去就行,在我祛毒这期间不能让其他人打扰,有他们在也可放心。” 重生后她的蛊灵秘术尚未成熟,主要还是养的蛊虫尚在成长期,因而只能勉强操控这几个人,不过几日而已,怎么都是够的。 现在的问题是云台居被控制了,无人供应食物和水,所以白老太爷才越见消瘦,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更别提祛毒所需药材了。 眼下有这几个蛊人在,暂时可以护住云台居,她得先离开去把需要的药材配齐,于是她便告诉老嬷嬷让她把地上那些血水打扫干净便好,至于食物她会让这几个人去找,现在白老太爷很虚弱,必须得进食,绝不能再继续挨饿。 可这样一来老嬷嬷依旧不放心,她不明白这几个人为何会突然听从方筱染的命令,难道是因为差点被杀死所以弃暗投明?这倒也正常,毕竟生命都受到威胁了,自然不敢再造次。 只是还有一个人亲眼目睹这里发生的一切,可没那么容易掩盖过去,她小声问:“还有柳小娘,她……” “她不重要,你无需理会,此事不会有人传开,你只管照顾好外祖父就好。”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离开了云台居,看着方筱染消失的方向,老嬷嬷顿了顿,无力的摇头,如论她所说是真是假,也只能信她了。 “老爷,六姑娘回来了,您可一定要坚持住,她会治好您的,一切都会过去的……”老嬷嬷趴在床边,攥着白老太爷的手,无声落泪。 从云台居出来,方筱染本该直接离去的,可她心有不甘,硬是顺着蛊虫微弱的波动,找到了柳小娘所在。 柳小娘就住在一座小院里,白文昊有十几个小妾,她也只是其中一个,算是比较得宠的,有自己单独的院子,只可惜膝下无子女,只有一具貌美的皮囊,所以她才会这么着急想帮白文昊拿到钥匙。 侍女搀扶着柳小娘回到小筑,一路上她避开了所有人,不敢声张,怕被正房和其他妾室瞧见。 “小娘,您快醒醒啊。”侍女小声呼唤柳小娘,可她却睡得很沉,根本没有醒来的迹象,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做不了主,顿时方寸大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传入柳小娘耳中,似乎在呼唤她。 接着便响起细碎的铃音,忽远忽近,虚无缥缈,突然,铃音猛地在她耳边响起,将她从昏睡中吓醒。 柳小娘猛的坐起身,惊恐的张望着四周,眼里满是惧色,侍女连忙上前询问:“小娘,您怎么了?” 才出口,柳小娘一巴掌猛地扇过来,侍女直接被扇了一个趔趄,险些撞到桌子上,她回头无辜的看着柳小娘,再也不敢说一个字。 “出去,滚出去!”柳小娘突然发作,完全就是一副疯子形象,侍女吓得连忙后退,直接离开了房门。 在侍女离开后,柳小娘痛苦的揉着太阳穴,自己是怎么晕倒?为什么会突然回到这里?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什么也想不起来,记忆出现了一段空白,好像是被什么给抹去了似的。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是你给外祖父下的毒吗?” 正当柳小娘准备回头时,银簪尖锐一头猛地对准了她的脖子,感受到丝丝寒意袭来,柳小娘不敢轻举妄动,咽了口唾沫,小声问:“你外祖父是谁?你又是谁?这里可是白家,如果你是上门寻仇的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没人救得了你。” 听到这话,方筱染眸色一冷,攥着的银簪向柳小娘逼近了几分,银簪一头扎进了她的皮肉中,猩红的鲜血顺着白皙修长的颈部流淌下来。 灼热的刺痛让柳小娘顿时慌了神,再也没有方才的从容,她连忙又说:“别,别动手,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其实没什么好谈的,从你不给我外祖父找大夫,还断了外祖父粮食和水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什,什么!?” 柳小娘惊恐的想转过头看一看对方的容颜,不想方筱染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了梳妆台上,同时狠狠地将银簪猛地从她手背刺穿下去。 顿时鲜血四溅,柳小娘刚张嘴发出惨叫声时,就被方筱染从身后捂住了嘴,并凑到她耳边用幽寒至极的声音说:“嘘,别说话,好好想想是谁向白老太爷下的毒,如果你想不起来,我会让你再也开不了口。” 第155章 是他逼我的 “不,不是妾身,真的不是妾身……” 柳小娘虚弱的倒在地上,被吓得失魂落魄。 方筱染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所以她那些雷霆手段也从未施展过,只是这一次她看到外祖父瘦骨嶙峋的样子就再也控制不住。 她的外祖父,即便远在千里之外,每年在她生辰那日,都会坚定不移地在她生日那天送上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从她喜欢的小玩意再到各种珍品,都足以堆成一个小金库了。 后来她流落在外,被方筱柒顶替了身份,也依旧未曾停过,只是这些东西被方筱柒占据,甚至最后还拿来嘲讽她,说什么这些小破东西自己一点也不稀罕。 之前她还听娘亲提起过,说她出生之时,外祖父明明身染重病,依旧不远千里赶往晏城,只为见他的外孙女一面,可以看得出外祖父有多宠她,有多么期待她的降世。 每每想到这些,方筱染怎能不恨? 白家上下几百口人,全仰仗外祖父不辞辛劳地操持家业,可他到了晚年竟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是你,那是谁?”方筱染一把扣住柳小娘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柳小娘吓得声音颤抖,急忙摇头,“府中想害他的人何其多?我最多也只是断了他的饮食不给他饭吃,从未想过要害他的性命,你是白戚戚的女儿吧,特地跑回来是为了给老太爷报仇?” 然而这话却彻底将方筱染激怒,她手中的力道加重,眼神也变得冰冷可怕,“外祖父本就身体虚弱,你还断了他的吃食,这和要他的命有何分别?” 柳小娘被掐住脖子,险些窒息,她双眼涣散已经开始泛白,脸色越来越难看,方筱染力气太大,她根本挣扎不了,只能紧紧攥住对方的手,试图缓解。 眼看她快要撑不住了,身体也摇摇欲坠,方筱染这才将她放开,她的身体缓缓滑落在了地上,手紧紧扣住自己的脖子剧烈的咳嗽着,额头冷汗直流,眼里满是惊恐之色。 “是他逼我的……咳咳咳,如果他,他肯老老实实交出钥匙,我何至于此?那么多儿子中,他没有一个信任的,也从来信不过五爷,都一把年纪了,还攥着偌大家业不肯放手……” 方筱染冰冷的眸子直勾勾的凝视着她,声音无比低沉,“就算你拿到钥匙又如何,难道还能当上白家的家主吗?” “妾身是当不上,但如果能拿到钥匙五爷必定开心,会记妾身一功,到时候白家还有谁敢轻视我!”说到这,柳小娘神色变得非常癫狂,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悲凉感。 她本就是花巷中的舞女,无论是出身还是地位都比不过白文昊其他妾室,何况还有正房夫人压他们一头,这让柳小娘本就狭窄的生存空间变得所剩无几。 因而她才想拼了命的帮白文昊拿到钥匙,如此一来便能牢牢攥住白文昊的心。 可她终究想的太过简单,就算拿到钥匙她改变不了本质,还是只能在别人羽翼下苟延残喘。 “但这也不是你谋害外祖父的理由。”方筱染眯眼把玩着手中带着血的银簪,故意将尖锐那头对准了柳小娘的心脏,吓得柳小娘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向后退去,紧张的说:“别,你别杀我,老太爷还活着,我也只是,只是没给他饭吃……” “岂止是没给饭吃?你竟然连水都下令禁止,在外祖父病倒后更是不请大夫为他医治,你究竟安的什么心,自己心里清楚。若想让我不杀你,就拿出你的价值来。” 方筱染攥紧银簪,一步一步朝着柳小娘走去,见她靠近,柳小娘方寸大乱,惊恐道:“不,我没有那么想,你别杀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方筱染目光冰冷的看着柳小娘。 柳小娘咬牙说:“白文宇并非死于意外。” 不想方筱染却一脸平静的开口:“我知道。” “什么?”柳小娘愣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可眼下的情况让她来不及思考那么多,急忙又说:“那你知道是谁害死他的吗?” 方筱染问:“你知道?” 柳小娘沉默许久后才动了动唇角,“你可以去问问四爷和的他母亲。” —————— “这是哪里啊,我们该不会迷路了吧?” 方筱柒和翡翠在树林中奔走,由于天色太晚只能靠淡淡月华照亮,一旦进入到树林深处,月光无法透过密集厚重的树叶,也就难以看清前行的路。 不远处还时而传来一两声野兽的哀嚎,在这样的深夜中显得尤为吓人,翡翠从未有过这种经历,自然吓得浑身颤抖,关键她身上还有烧伤,每一次奔跑都会牵动身上的伤,疼的她冷汗淋漓。 她既害怕,又无措,只能拽着方筱柒的衣袖小声询问,眼睛更是惊恐的打量着周围,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 “这黑灯瞎火的我怎么知道是哪?你真的半点用都没有,就知道拖后腿。”方筱柒嫌弃的推开翡翠,心里是又急又怕,这种时候翡翠非但不能给她安慰,反倒还总是说些丧气话,让她非常火大,便忍不住的把火气发泄在翡翠身上。 “奴,奴婢,奴婢害怕,姑娘,我们该怎么办啊……”被方筱柒吼了一嗓子,翡翠声音都喑哑了,手也不住的颤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模样看起来很是可怜。 就现在翡翠的样子,跟她再怎么发火也没用,方筱柒无奈的叹了口气,“行了,别哭了,我们原路返回只要在虎子之前找到马车,就能甩掉他。” “可,可您知道返回的路怎么走吗?而且万一虎子也想到了这点在我们之前到呢……”翡翠弱弱的问,又怕方筱柒骂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倒是没考虑到这一点,方筱柒顿了一下,思索后冷着脸说:“那就只能赌了,反正我们也没别的法子。” 没有人引路,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大路去,没准能遇到人问路,像这种小路别说人了,怕是连只苍蝇都很难碰到。 翡翠不明白方筱柒所谓的赌究竟是指虎子会不会比他们先赶到马车,还是现在走的这条路对不对?她也不敢问,只得默默跟上去。 林间的小路很难走,有些路段都不能算是路了,全靠他们俩互相搀扶着才能勉强前行。 由于怕虎子会追上来,他们这一路上都不敢停歇,两人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双腿都开始打颤,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看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同时他们也回到了最初下来的那条小路,马车近在眼前。 “太好了姑娘,我们总算回来了……”翡翠一边大喘着气,一边激动的开口,而方筱柒只是愣愣的看着马车,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她疲惫至极,已无力思考,只是步履蹒跚地朝着马车走去,眼看着即将抵达,车帘却骤然掀开,一张阴沉冷峻的面庞从车内探出。 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方筱柒和翡翠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第156章 一命抵一命 “跑的挺快啊,是觉得我追不上?” 虎子跳下马车,手里拿着一把大刀,漫不经心的朝方筱柒走来,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翡翠被吓得魂飞魄散,愣是动都不敢动。 当然方筱柒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两个弱女子就算加起来也不是虎子的对手,何况人家手里还有刀。 只是在这种时候方筱柒再害怕也得保持冷静,她的大脑飞速运转,面露微笑,故作淡定的问:“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我有东西忘在车上了,所以想着回来取。” “原来是为了取东西啊,方姑娘打算取什么?需不需要我代劳?”虎子阴冷一笑,并未停下脚步。 他每靠近一分,方筱柒的心都跟着颤一下,本来就已经精疲力竭,现在再被虎子恐吓,她双腿发软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震惊的望着虎子,嘴巴上干笑着说:“不,不用了,其实也不是非取不可……” “那怎么行呢,您可是出了钱的,怎么着我也得让您满意不是,二牛他不懂事,性子倔强,要是得罪了您我替他向你道个歉,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这次吧。” 虎子看似在替二牛道歉,可他神情冰冷眉头也是紧锁着的,攥紧刀柄的手背可以清楚的看到凸起的青筋,脸上还挂着瘆人的冷笑,怎么看都是一副极为不正常的样子。 方筱柒心头发寒,背后也冒出了冷汗,她很清楚虎子在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无端提起二牛,既然在这里遇见了,那么目的显然只有一个。 只是她到底要怎么从虎子手里逃脱? 无论如何她都绝对不能让自己死在这儿! “不用道歉,他也没做错什么。”方筱柒笑了笑,本想安抚虎子的,没成想听到这话虎子勃然大怒,嘶吼道:“既然没做错什么那你为什么要把他活活烧死?” “不是我,是……”方筱柒急忙为自己辩解,在场就他们三个人,除了已经死去的二牛不就只剩下她和翡翠了吗?对了,还有翡翠,她回头看了眼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翡翠,突然伸手指向翡翠说:“是她,是她烧死二牛的,当时二牛对她图谋不轨,她拼命反抗,不小心踢到了火堆,导致二牛的衣服被火燎到,所以才……” 一听到方筱柒把罪责全部怪在自己头上,翡翠沙哑着争辩:“姑娘,您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翡翠的话还未说完,方筱柒便怒吼道:“闭嘴,如果不是因为你二牛怎么会死?你敢说和你没有关系?” “……”翡翠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当时方筱柒确实是为了救他才不得已放火烧了二牛,如果她当时袖手旁观,那么最多也就是翡翠倒点霉而已。 “看吧,她无话可说了,这事都赖她,你如果想为二牛报仇那就去找她好了!”方筱柒声嘶力竭的大吼,试图动摇虎子,然而她发现虎子根本没有理会翡翠,而是冷冷的盯着她,“可真是主仆情深啊,既然如此那就送你们一起上路为我弟弟陪葬!” 话音刚落,只见虎子满脸狰狞之色,双手紧紧握住大刀,如同一头凶兽一般,朝着方筱柒猛扑过去!他口中还发出阵阵低沉的怒吼声,一副势要将她碎尸万段的样子。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方筱柒大惊失色,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让她瞬间爆发出全身所有的力量,猛地转过身去,拼命狂奔。 看着方筱柒惊慌失措、狼狈逃窜的模样,虎子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狞笑。他脚下步伐加快,手持利刃,如同鬼魅般紧紧跟随着方筱柒,不给她丝毫喘息之机,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 与此同时,原本站在一旁的翡翠见到如此惊险的场景,也是吓得花容失色,不管不顾地拔腿就跑。慌乱之中,她竟然跑到了方筱柒的前方。 方筱柒目睹翡翠竟然跑到了自己前方,心中不禁焦灼难耐,以最快的速度追赶上去,用力将其推开。 她此举是欲借翡翠引开虎子的注意,好让自己借机脱身,可惜翡翠在此状况下反应极其敏锐,被推开后她即刻稳住身形再次追上前去。 二人惊恐万状,竭尽全力地狂奔着,企图寻觅一个安全之所藏匿。 然而,虎子的速度愈发加快,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亦在持续缩短。眼看着虎子那副狰狞可怖的面容离她们愈来愈近,方筱柒的心瞬间跌入了深渊,她深知如此下去,自己与翡翠皆难以逃脱虎子的追杀。 随着虎子接近,他立马高高举起手中那柄寒光四射的大刀,使出浑身解数朝着她们狠狠劈砍而来。 须臾之间,刀光闪烁,风声呼啸,死亡的阴霾如乌云般笼罩住了方筱柒和翡翠。 该怎么办? 方筱柒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脑海中一片茫然。 眼看着那一刀即将劈向自己,她忽地屏住呼吸,蓦然转身,一把扯过翡翠拉到自己身前,用翡翠的身躯挡住了虎子的利刃。 只听到一阵利刃割裂皮肉的沉闷声响,鲜血四溅,须臾间喷溅了方筱柒一脸。 此时此刻,翡翠惊愕地回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家姑娘,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开口,忽地吐出一口鲜血,身躯顺势倒下。 “别怪我,我也是不得已,来世不要再做下人了。” 抛下这句话,方筱柒转身便跑,趁机与虎子拉开距离。 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即便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的虎子都为之惊愕,究竟是何等狠毒之人会在这等时候毫不迟疑地拉过侍女为自己挡刀。 但也仅是失神片刻,虎子便重新被仇恨点燃,绕过了翡翠的身躯,继续朝着方筱柒追击而去。 “一命抵一命,你已经杀了翡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方筱柒一边跑一边冲着身后的虎子怒吼。 本想着翡翠一死,便可以平息虎子的怒火,可谁知道他居然还追着她不放,这让方筱柒很不理解。 虎子冷笑:“你才是罪魁祸首,以为拉个丫鬟便能替你抵命?白日做梦!” 第157章 剑走偏锋 “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名利地位,我有,我都可以给你,二牛死了也就死了,但你还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犯不着为了一个死人赔上自己的命。” 方筱柒早就没了力气,这一路奔逃对她而言太过致命,在这样下去自己会因为脱力被虎子逮住。 所以她想尽可能的跟虎子谈判,或许能让虎子放她一马。 可虎子仍就在气头上,又目睹翡翠惨死,一想也知道方筱柒的为人,自是更不可能放过她。 “你一个连家都回不去的人凭什么给我许诺?凭你方家养女的身份?放弃吧,有人给了我一笔钱,让你永远回不了晏城,方筱柒,你今天只会死在这儿。” “谁,是谁要害我?方筱染?还是汪氏?不,是刘氏,现在只有她,你别听她的,她能给你的我都能给,甚至我可以给你更多,你不就是为了钱吗?” 方筱柒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她意识到自己这次怕是凶多吉少,可还是不愿意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丢掉,人一旦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之前是为了钱,但现在不是。”虎子冷道,并加快了速度。 见沟通无效,方筱柒加快了速度,不顾一切的朝前狂奔,她的衣衫被树枝划破,皮肤上也布满了伤痕,可她一刻不敢停下脚步,虎子也是铆足了劲,紧追着她,两人的距离在不断拉近。 突然,方筱柒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她惊恐地回头看去,只见虎子已经越来越近,此刻她心跳加速,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向前奔跑,但她的体力已经逐渐耗尽,速度也越来越慢。 绝望之际,她突然看到前方有一束光亮透过来。那里应该是大路,或许能遇到途经此处的人,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朝着前方跑去。 当她迫不及待的冲进光亮中后,还来不及高兴,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脸色发白,这哪里是所谓的大道,分明是一处断头路,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被逼到这里她已经无路可退。 就在她转过身试图寻找其他路时,虎子已经拿着刀追了上来,看到她身后的悬崖虎子不禁勾起唇角冷笑道:“看来老天都不帮你,像你这种毒妇就该去死!” 话音刚落,虎子便提起刀朝着方筱柒砍过来。 自知难逃此劫,方筱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悬崖,咬牙猛地转过身,闭上双眼毫不犹豫的朝悬崖奔去。 没成想方筱柒竟会来这一招,虎子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空荡荡的地方,回过神后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然而,当他跑到悬崖边上时,却发现下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树木和青藤,交织在一起宛如一张绿色的大网。 这些树木长得异常繁茂,将整个崖底遮得严严实实,从上方看去唯有一片浓郁的绿色,根本瞧不见方筱柒的身影。 摔死了吗?虎子焦急地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些关于方筱柒下落的线索,除了几根被折断的树枝散落在地上之外,他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痕迹。 此处地势险要不知深浅,还被茂盛的枝叶遮挡无法判断方筱柒是否还活着,于是虎子转身搬起几块大石头丢下悬崖。 只听见“砰砰砰”几声闷响传来,石头撞击到崖壁和树木上发出阵阵回响。 等待片刻,他决定找一条下去的小路到底下看看,不看到尸体他绝不罢休。 虎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后,一只苍白的手从悬崖下伸上来紧紧抓住悬崖边缘的树根,想借力爬上来。 刚才方筱柒自知无路可退,只能剑走偏锋,好在虎子并没有待太久,不然她身体到达承受极限,一样会掉下去。 “你不会以为那点小把戏能瞒过我吧?”方筱柒用尽全身力气往上爬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顿时让她浑身一颤。 她颤抖着抬起头,正好对上虎子那张阴沉的脸,他正抬起脚,目的显而易见。 “不,不要!!”方筱柒绝望的摇头,可惜虎子根本不理会,直接一脚恶狠狠的踩在了她的手背上,并用力的辗轧,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本就身心受创的方筱柒无力招架。 随着一声惨叫,她疼得松开手,身体突然一片飘零的树叶猛地向下坠落。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方筱柒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她的身体重重地撞到树干上,再掉落下去,彻底失去了知觉。 虎子站在悬崖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好一阵后才转过身,步伐沉重的走进树林深处…… ———————— 一大清早,侍女敲开柳小娘的房门,端着一盆水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刚进卧房就看到柳小娘靠坐在床上沉默不语,右手掌心正用布包着的,明显看到有血迹渗透出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侍女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查看,不想却被柳小娘毫不留情的给挡开了,“我没事。” 侍女愣了一下,立即起身为她梳洗,却见柳小娘神色呆滞,也不说话心中很是担忧,昨晚之事侍女也不敢提起,只得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柳小娘坐了许久,望着自己掌心的伤口,微微偏头,有些木讷的说:“我好像缺失了一段记忆,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听这话侍女一惊,想着肯定是被昨晚发生的事给吓得,那要不要告诉小娘呢?正当侍女纠结时,柳小娘突然又说:“算了,不重要,五爷呢?” “他昨夜在东林苑歇息,这会儿怕是还没起来。” “又是严露那个贱人!” “您别生气,她最近身子不适所以五爷才会对她格外照顾,等她好了五爷就会到咱们这儿来。”侍女小声宽慰道,柳小娘自然不信这话,只是无力的摇了摇头,这时,另一个侍女端着熬好的清粥走进来,放到桌子上,伺候她喝下。 柳小娘才吃了一勺,胃里突然翻江倒海一阵抽痛,使得她止不住的干呕,直到那一勺子清粥被呕出来才消停。 “您,您该不会……”侍女面上既是担忧又有几分惊喜,柳小娘知道她在想什么,苍白一笑,“不可能的,从我滑胎后,大夫便说过我再无怀孕的可能。” “那,要不要请大夫给您瞧瞧?” “不必,残躯而已,再瞧又有何用,走,我们去东林苑,是时候让严露个小贱人松松筋骨了。” 听到这话,侍女身体微震,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颈,心中暗自思忖,柳小娘似是变得有些焦躁、沉不住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58章 以牙还牙 为了能尽快给白老爷子解毒,方筱染以最快的速度收集所需药材,只是其中几味药实在难获得,她没有时间去找,只能用平替,如此一来便要延长解毒的时间,而时间越长,存在的风险也就越高。 但眼下别无他法,方筱染只能尽力一试。 短短一天时间,她几乎跑遍了蓉城所有药铺,这才勉强把所需材料收集完,剩下还有几种难得一见的毒虫需要提前培育,幸好她在方家也没闲着,倒是培育了不少,这次也带了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刚好能用上。 夜幕降临后,方筱染再度返回白府云台居。 仅仅只是过了一天,白老爷子的病情便已经加重,中午还咳血了,吓得老嬷嬷六神无主,想去找人请大夫,可又下不去后山,只能干着急。 因而方筱染返回后她激动的差点哭出来,“姑娘,还好您回来了,老太爷他, 他快不行了……” 听到这话方筱染立即赶到白老爷子床前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皱眉道:“外祖父撑不了多久了,我要立刻给他解毒,在我解毒期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这不行,他们都想拿到钥匙,肯定会隔三差五的过来一趟,一旦被他们发现您在这,那你也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延长了解毒时间,每天进行阶段性解毒,一次时间不会太久,你可以拖住他们,不过这样一来,本来只需三日便可彻底将外祖父体内毒素清除,可现在怕是要往后延长几日。”这也是方筱染所担心的点,不过为保险起见只能如此。 老嬷嬷面色凝重的说:“就依照您所说的来吧。” 方筱染微微点头,开始为白老爷子解毒。 由于她采取的解毒之法比较极端,本来白老爷子身体就非常虚弱,再以毒攻毒他怕是很难撑下去,所以在开始前她先给老爷子服用了一颗益神丹,让身体恢复一定元气。 看着他脸色正在慢慢恢复,方筱染抓住白老爷子的手,低声道:“外祖父,您要撑住,孙女一定会救您。” 在解毒期间,柳小娘的人倒是并未再出现不过白文昊的来了好几次,每次都是追问钥匙下落,可看到白老爷子卧病在床昏迷不醒的样子,深知问了也没用便回去将此事告知了白文昊。 白文昊本想亲自去云台居看一看的,可在这个时候柳小娘却突然病重,当侍女找到他时,他正在东林苑听严露弹琴思索去云台居一事。 “五爷,柳小娘吐血了……”侍女痛苦的跪倒在地,严露一听,立马命人将她拖走,可白文昊到底宠爱柳小娘,一听到她生病,立马坐起身,神色担忧的问:“怎么回事?” “不,奴婢不知道,这几天柳小娘一直食不下咽,好不容易吃下一点东西,没多久就吐了,人越来越消瘦,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她是过度忧思而导致积郁成疾,五爷,您是了解小娘的,求您去劝劝她……” “笑话,前几天她才来我这儿闹事,还打伤了我的人,现在却说自己病了,你觉得我会信吗?”严露冷笑一声,转头又对白文昊说:“五爷,她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无非是见您最近常来妾身这儿歇息,所以心生嫉妒,便让这个贱丫头来胡言乱语!” 侍女连忙辩解道:“没有,奴婢没有撒谎,五爷若是不信去小娘那一看便知,若奴婢欺骗五爷,任凭五爷处置。” 都说到这份上了,显然并非在骗人,何况白文昊就吃柳小娘这套,哪怕是骗人他也不在意。 “走,去看看。”白文昊站起身,见状,严露急忙想阻止,刚准备开口就被白文昊一个眼神制止。 来到柳小娘的小筑,走进卧室,看到柳小娘的样子,白文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才几日不见,她竟然已经瘦的不成人形,脸颊上也不见一点肉,完全只剩下一副皮包骨,皮肤也变得黯淡无光、松弛褶皱,仿若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白文昊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他的声音,沉睡中的柳小娘猛然苏醒,下意识的遮住自己的脸,不敢让白文昊见到她现在的模样。 可当她刚抬起手时,肚子里却传来“咕噜噜”的饥饿声,柳小娘当即愣了一下,连忙捂住肚子有些窘迫的别过头去,不敢看白文昊的眼睛。 沉默许久后,白文昊才转头冲着侍女呵斥道:“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去给小娘做饭?” “不,不行,我吃不了,每次吃一点就会吐出来,而且腹痛难忍……”柳小娘虚弱的解释道,她也不想一直饿着肚子,但她的身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起初她并不想看大夫,但后来实在撑不下去,才找来大夫瞧了瞧,然而大夫根本看不出病因,只是说了些无关要紧的话。 白文昊摇着头,无奈的说:“可如果一直不吃东西,你会饿死的,来人,去找大夫,把蓉城最好的大夫都请过来!” 因柳小娘病重,白文昊彻底被绊住,暂时没功夫去管白老爷子那边的事,反正人已经被自己控制,只要不死钥匙早晚能弄到手。 这样一来方筱染倒时松了口气,当然她并不能因此完全放松警惕,白家觊觎钥匙的可不只是白文昊一人。 望香亭中,一身穿青衣的侍从缓缓而至,冲着正站在亭子中的赵锦行礼道:“公子。”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赵锦耳中, 赵锦并未回头,只是静静站着,似是在沉思什么,许久后他才淡淡的问:“她可有所行动?” “方姑娘这几日一直在蓉城各处闲逛,去了花鸟集市,也去了千颜楼,最近似乎对茶道的夜海棠感兴趣,去了好几次。” “哦?”赵锦微微挑眉,转过身,居高临下的凝视着侍从,沉声问:“她并未回白家?” “没有,甚至连白家附近都没去过,最近几日白家的人也在盯着她,不知方姑娘是否有所察觉,才故意按兵不动。” “是吗?”听闻此言,赵锦微微眯起双眸,那原本深邃如海的眼眸此刻变得晦暗不明起来,仿佛被一层浓雾所笼罩,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侍从只觉得似有一道冰冷的寒意朝四周发散,不觉缩了缩脖子。 片刻后,赵锦才又说:“继续盯着,但不必靠太近,也不可打扰她,若她要回白家就让她回,不用事事向我汇报,还有,注意白家动向。” “是。”侍从立即应下,退离了望香亭。 这时,有一抹冷风扫过,闻邵颓然现身,声音低沉道:“有线索了,您是否亲自去一趟?” 赵锦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自然要去。” 第159章 强烈的求生欲 “我……” 躺在床上沉睡中的人猛地睁开眼睛,惊恐的看了眼四周,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额头大汗淋漓,嗓子也格外干燥。 确定自己所处位置并无危险后,她这才试着起身,然而刚一动就牵动了全身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跌坐了回去。 “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这时,一个穿了身粗布麻衣的陌生男子走进来,见方筱柒苏醒,立马给她端来一杯清水,方筱柒愣愣的看着这个男子,并未接过水杯,而是一脸警惕的问:“你是谁?这又是哪里?” “我姓高,名叫高升,你可以叫我高大哥,这里是高家庄,我是在河边发现你的,当时你昏迷不醒,似乎是从别的地方被河水冲过来的。”高升解释道,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听了这话方筱柒认真回忆当时发生的事,那时她被虎子逼落悬崖,中途撞到树上便失去了知觉,按照高升的说法悬崖下方应该是一条河,她落入水中才幸免于难。 不过也算是她福大命大,并未被河水淹死,否则现在已经变成孤魂野鬼。 “说起来大妹子你也是命大,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正死死抱着一根浮木,若是没有这根木头,你啊,怕是凶多吉少。” 高升一边起身收拾屋里的东西,一边喃喃自语。 方筱柒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是因为她自己的求生欲才会在那种情况下第一时间抓住一根浮木,使得自己活下来。 “这里离岭南有多远?”方筱柒忍不住问,得知自己无恙,她最在乎的便是能否赶往岭南,算算日子已经耽误几日,不知可否还来得及。 高升闻言有些诧异的看向方筱柒,半晌后才说:“河对面就是,再往前不远就能看到蓉城了,不过你要去最好先把伤养好,等开市租一辆马车,光靠走的话得要两三天。” 也是,她现在浑身都是伤,肯定不可能立马去蓉城,但好在阴差阳错的来到岭南边上,只要休养一两天就能出发,反正怎么算也比之前设想的要早上几天。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高升连忙说:“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估计是娘摔倒了。” “好。”方筱柒微微点头,在高升离开后她试着从床上坐起身,然后再一点一点的挪到地上,手撑在桌子上才勉强站起来。 缓了好一阵后,她才慢慢移动到门口,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正好看到高升将倒在地上的老人扶起来,老人脸色惨白,浑身只剩下皮包骨,枯干的手从衣袖中露出来,皮肉上布满了紫红色的脓疮,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溃烂。 这让方筱柒不免想到自己曾经中的毒,脸上也是这么溃烂的,但与她那次相比老人的情况要好上许多。 刚这么想的时候老人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她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嘴,谁知黑红的血液竟然顺着她指缝流淌出来,看到这一幕,方筱柒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后退,心脏加速跳动着。 “娘,你喝药了吗?”高升看到自己母亲病成这样,神情非常难过,一边将老人往房间搀扶,一边询问她喝药的情况。 老人痛苦的摇了摇头,把满是鲜血的掌心在衣服上蹭了蹭,有气无力的说:“喝了也不顶用,这病是好不了了,你听说了吗?老张家的孙二娘昨日就病死了,家里全成了一锅粥,棺材都还没备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殡。” 高升一脸痛苦的说:“那也不能等死啊。” 然而老人却不想再争辩这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进了房间。 将老人安顿后,高升这才回到房间查看方筱柒的情况,谁知他刚进门就听到方筱柒神情冷漠的看着他,问:“她是生了什么病?为什么那么严重?” “不知道,好长时间了,你饿了吗?我先给你煮碗面吃。”高升语气温和,就像是哄小孩一般,原本还不觉得饿,但听他这么一说方筱柒的肚子便忍不住的叫了起来。 高升顿时笑了起来,“你稍等。” 跟高升熟络起来后,方筱柒才知道原来高升是个猎户,偶尔也会去河里摸几条鱼拿镇上去卖了换点钱,所以才刚好在河里发现了她。 两天下来,方筱柒被高升照顾的非常好,别看他是个粗人,但在照顾人这方面很有一套,不会让方筱柒感到不适,甚至还把家里唯二的老母鸡杀了给她炖鸡汤喝。 方筱柒每日都只待在房间里,吃了睡睡了又吃,身体恢复的很快,这日,高升告诉她自己要去山里打猎,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还能散散心。 “不用了,我在家里待着就好。”方筱柒回绝了他,要知道她之所以接受高升的好意无非是想让自己恢复的快些,上山这种没意义的事自然毫无兴趣。 高升有些失望耸了耸肩,“好吧,那你在家待着,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处理。” 就在高升准备离开时,方筱染注意到他手背上的伤,好奇的问:“高大哥,你手背怎么了?” “没,没什么,可能是砍柴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高升结结巴巴的解释道,不自觉的用另外一只手去遮挡手背上的伤,眼神也有些闪躲,不敢直视方筱柒的眼睛,说完他便出了门,一副怕被追问的样子。 那显然不是划伤留下的痕迹,方筱柒不觉眯眼,但她也不在意,懒得去追究那么多,反正她也待不久。 在高升走后,方筱柒觉得有些疲倦,便打算躺下休息一会儿。 说来也奇怪,她的身体明明在恢复,可最近几天却觉得越发疲惫,身上的筋骨时常也会酸疼,就跟干了重活似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床太硬导致的。 到底在方家待了那么多年,早已习惯了娇生惯养的日子,哪里吃得了这种苦。 方筱柒苦笑着躺回床上,这时她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高大娘在家吗?我给你拿药来了。” 接着,高升的母亲从房间里跌跌撞撞的走出来,此刻的她已经无法站立,只能手抓着门框半个身子靠过去勉强站着,“这药真的有效吗?我听说昨天又走了三个,咱们村是不是要……” “有没有用都得试试,别的不说,小升还年轻,总得为他考虑吧。” “咳咳咳……我就是担心他,可咱们村也不是没死过年轻人,我怕啊,这几天他也有了症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 “生活在一起,难免会接触,你别多想,会过去的。” 高大娘叹了口气,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开口,只得伸手接过妇人递来的药。 “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儿子也病着,咱们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说罢,妇人转身离开,她一走,高大娘扶着门框疲惫转身准备进屋。 突然,一个声音从她背后响起,“什么病?你们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第160章 白眼狼 这声音让高大娘浑身一震,她转过身,看到方筱柒正站在院子里目光冰冷的看着她。 高大娘张了张嘴,双唇没有一丝血色,手指也在不停的颤抖,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的身体已经虚弱至极,连站立都困难。 “孩子,我不想瞒你,咱们村的人都染了一种怪病,至今都没有药能医治。”高大娘一边喘着气,一边缓缓开口。 方筱柒一听,心头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她愣愣的看着高大娘,低沉着脸问:“什么怪病?传染吗?是不是瘟疫……”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方筱柒的心跟着加速跳动着,她很怕会和自己说的一样,一旦染上瘟疫,别说能否到达蓉城,能不能活下去都还是个未知数。 明明她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老天为什么又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不知道,大夫也不清楚,他自己都染上了。” “那会死人吗?你这副样子已经多久了?高升呢,他有没有得病,会不会传染给我?” 方筱柒失心疯了一般,冲着高大娘怒吼,这一嗓子把高大娘吼得险些没站稳,她紧紧抓住门框,咬牙道:“应该没有,我用嫁妆给他换了药,他吃了应该没问题。” “那我呢?我跟你接触过,我怎么办?这种事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早说?是想让我跟你们陪葬吗?”方筱柒嘶吼道,双眼已经开始发红,看着高大娘的眼神渐渐转变为了恨意。 她恨这些人,凭什么不经过她的同意就把她带回来,凭什么不告诉她村里有瘟疫,如果早点说她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就算爬她也要爬走,绝不死在这儿。 “没有,没有的事,我们并不是想瞒着你,只是,只是……”高大娘着急的想辩解,可她情绪太过激动,使得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也开始了不停的咳嗽,她的咳嗽声越来越严重,明显有血沫被咳出来。 方筱柒如惊弓之鸟一般大叫着往后退去,就跟看到什么可怕的怪物似的,指着高大娘怒吼:“你别咳嗽了,会传染给我的!” “孩子,高升不想骗你的,但……但也没办法……当时你,你的情况很差,他只能把你带回来……” “笑话,我在河里漂了那么久都不见被水淹死,结果被他捡回来后却有可能染上瘟疫,试问换做你难道不会生气吗?你们母子可真是歹毒,打着救我的旗号把我困在这,想让我跟你们一起死,我告诉你,门都没有,要死也是你们先死!” 被愤怒填满的方筱柒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冲着高大娘发了疯般的嘶吼,本是好心救人,高大娘也没想到会这样,她知道自己儿子对这个姑娘很好,不希望她误会高升,便跌跌撞撞的朝方筱柒走去。 谁知脚突然勾到门槛上,身体猛地朝前倾倒,直接从台阶上摔下来,一头扎进了院子里的泥泞中。 “升儿没想过骗你,咳咳咳……真的,他只是,想救你,所以,他,他……”高大娘极力忍耐着疼痛,抬起头,脸上满是混杂着血水的泥土,样子看起来既狼狈又狰狞,她想解释,想让方筱柒冷静下来,可方筱柒根本不听,反倒越发愤怒。 “骗子,都是骗子,你这个毒妇,你们不得好死!” 吼完这句话,方筱柒愤怒的冲进厨房,看着灶里正生着火,在蒸米饭,她当即从灶洞里取出燃着的柴火,并抱起干草走到高大娘面前,当着高大娘的面前把干草丢进卧室并将其点燃。 高大娘被她的行为惊住了,愣愣的问:“你,你干什么?” “你说呢?你们要害我,就该知道会有怎样的下场,我从悬崖上摔下来都没能死成,却要被你们母子祸害,我方筱柒就是死,也得让你们走在我前头!” “不,不可以!”眼看方筱柒又冲进厨房拿出来一堆燃着的柴火,高大娘咬牙站起身,步履蹒跚的冲向卧室,试图用东西去浇灭腾烧而起的火焰。 可终究是徒劳的,她的身体太过虚弱,仅仅只是提来一壶水都累得够呛,好不容易才把最旺盛的那团火浇灭,结果头部却突然遭到重击,整个人摔倒在地。 高大娘绝望的抬起头,满脸痛苦的看向方筱柒,“这是我和老爷子用了一生心血才建成的房子,你不能,不能烧毁它,再怎么升儿也救了你的命,你怎能如何狠心?” “究竟是谁狠心?他把我丢在河里让我自生自灭,也好过被染上瘟疫的强,既然都是治不好的疫病,不一把火烧了难道还留着你们的尸体继续去感染其他人?” “你,升儿为了你,把药都给你吃了,你尚未染病,怎,怎能如此啊……” “那是他欠我的,谁让他把我带回来。” “白眼狼,你就是个白眼狼!”高大娘自知难逃一死,突然从地上站起来,一个箭步扑向方筱柒,然而她到底只是残躯,方筱柒从容应对,淡然的避开,冷笑一声,刚准备开口,哪知高大娘瞅准时间,一口鲜血朝她喷过来,顿时方筱柒满脸都是血,甚至就连她的嘴里都有。 “啊!”方筱柒尖叫着把嘴里的血全部吐出来,甚至还去翻找桌子上的水杯看看有没有水可以漱口。 然而刚刚高大娘为了灭火,已经把水全部倒掉了,杯子里空空如也。 “不,水,一定还有水,厨房,对,厨房还有。” 方筱柒不顾一切的冲进厨房,打开水缸却找不到舀水的勺子,她在厨房里翻找半天,大脑一片空白,生怕因为这一下染上瘟疫。 不敢耽搁太久,于是她选择一头扎进水缸,一边漱口一边洗脸,来回洗了好几遍才放心,等到她从厨房出来,火势已经彻底蔓延开来,本来这里气候就比较温和,时而还吹来一两股风,火势借风而起,将这片房屋彻底吞没。 “火,着火了?高大娘家着火去了!” 不知何处传来大叫声,方筱柒不敢多做停留,转身逃离了现场。 第161章 她不想死 方筱柒拼命的逃跑,不敢有片刻停留,生怕被人发现,尤其怕高升回来报复自己。 虽然她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可高升毕竟是个猎户,身体素质自然不是她能比的,要是被他追上自己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只是在虎子那已经吃过了一次亏,方筱柒自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不敢走乡间的正路,只能一头扎进树林中,这样可以掩人耳目不容易被发现。 不知跑了多久,方筱柒已经筋疲力尽,可她不敢停下,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她绝不能死在这儿。 林间的小路布满了青苔,异常湿滑,行走起来很不方便,每一次她都紧紧抓住旁边的树枝攀爬。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的缘故,她竟然开始眼花,并未注意到脚下的石子,一脚踩上去,身体猛地朝前倾倒,她下意识的去抓树干,然而却扑了空,猛地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 方筱柒揉了揉有些困顿的太阳穴,长出一口气,想着这里暂时安全,打算休息一会儿。 跑了一路她腹中空空如也,时而传来一两声空饷,如果不赶紧吃点东西她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当时离开的太过匆忙,以至于她什么都来不及带,身上空无一物,别说吃的,就连半个铜板都没有,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去往蓉城,当然眼下最主要的是先活下去。 为了填饱肚子,方筱柒在树丛里摸索,试图找到一些野果充饥,当她翻找枝叶时,一滴猩红的血珠突然滴落在了叶子上。 她愣愣的看着那滴鲜血,心脏加速跳动起来,下意识的伸手去触碰了一下鼻子,拿下来查看手指时,醒目血迹让她呼吸一滞,胸口也开始不断起伏,似乎有汹涌的怒火正在腾升而起。 “骗子!”她一把抹去叶子上的血迹,如同疯子一般的怒吼:“都是骗子,说什么给我吃过药,骗子,都是骗子!” 这一刻方筱柒的情绪彻底失控,她双眼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嘴里歇斯底里地吼着,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一边惊叫一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大骗子,大骗子!” 本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可鼻腔里的鲜血却宣告着不争的事实,无论她是否接受,此刻的她早已被染上了疫病。 也是,整日相处,还吃着同样盘子里的菜,怎么可能不被染上,高大娘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结果她依旧躲不过。 一通发泄过后,方筱柒绝望的倒在地上,看着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投射到她眼中,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方家,回到了祖母身边,趴在祖母的双膝上感受着春日阳光的余温。 也许,她就不该离开方家,不该来岭南,这样便不会遇到这种事。 可继续下去她之前的事一定会被捅出来,到了那时祖母还会像以前那么疼爱她吗?方家虽不比当年,可好歹也出身名门,祖上也是富绰过的,怎能容忍一个花巷出生的人留在方家,辱没门楣。 方筱柒很清楚,老夫人和方正邕都是极其在乎家族荣誉之人,一旦知道了她的过往,那她便会立马被赶出方家,彻底和她断绝关系。 这是方筱柒绝不愿意发生的事,所以才会不顾一切来到岭南,可惜的是,临门一脚,她却只能命丧于此。 真是好不甘心啊…… 不对,不能就这样放弃,或许有人能治好她的病! 一个念头在方筱柒脑海里回旋,她猛地坐起身,扶着树干站起来,等到身形彻底稳住后这才顺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她不知道这条路究竟通往哪里,但只要有路就能离开这,就能找到去往蓉城的地方,像这种岭南最大的城中一定有名医,或许可以救她的命。 这么一想,她双眼中顿时燃起了斗志,就算再累也毫不犹豫的继续往前,因为这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自层层树叶间滴落下来,就像是冰冷的利刃无情的落在她身上,刺进皮肤里,冷的她浑身颤抖。 地面也变得越发湿滑,她好不容易才爬上小坡,却因不小心踩到青苔脚下猛地打滑,整个人顺着小坡滑了下去,一头扎进了刺藤中,倒刺划破了她的皮肤,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浑身已经疲惫不堪,她心里燃起的希望火苗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浇灭,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顺着她的面颊流淌下来,这一刻,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喵呜——”这时,一声猫叫自草丛里传来。 哪来的猫? 方筱柒动了动手指,试图站起身查看可她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得倒在那一动不动,突然,有什么东西软软的落在了她身上,正疑惑时又是一声猫叫。 “怎么,你也想被我传染吗?”方筱柒露出一抹冷笑,想把这只该死的猫从身上抖下去时,一个苍老的声音渐渐传入她耳中。 “正好跑了一个,就用你代替吧。” “什……”方筱柒动了动唇角,想开口,可身体却越来越沉,渐渐昏睡了过去。 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过来,呛得昏睡中的人剧烈咳嗽起来,她咳的撕心裂肺,感觉腹都要被咳出来了。 接着,便传来铁链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将睡梦中的人惊醒,她猛地坐起身,惊恐的查看四周的情况。 周围一片漆黑,像是笼罩着浑浊的雾气,根本看不清有什么,隐隐中似乎有个人手里正拿着什么东西,慢慢悠悠的走到桌台前将生了锈的烛台点燃。 整个空间瞬间亮堂起来,他那沙哑的嗓音也随之响起。 “醒了?” 这话似乎是对她说的?方筱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愣愣的打量着四周,惊恐的发现她是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而四周还放了不少这样的笼子,里面关的有人也有各种动物,他们或是蜷缩在角落,或是倒在地上抽搐,有的甚至绝望的抓着铁笼竭力的伸出手似乎在向那黑袍人讨要着什么。 “这是哪?你又是什么人?” 方筱柒压低了嗓音,疑惑的问出声。 “这里啊是地狱。”忽而,那人回过头,露出一张惊悚诡异的脸,他的脸很奇特,一半苍老一半年轻,苍老的那半张脸上还遍布火烧后留下的疤痕,另外半张脸却清雅俊秀难得的好看。 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两张脸是如何结合到一起的,他又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等方筱柒诧异,那人已经来到她所在的铁笼外,打开门,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强行拖拽出来,按到了最中央的木板上,只听到“咔嚓”一声,方筱柒手腕上的镣铐便被锁在了木板上。 在这个过程中她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大脑完全不受控制,等到彻底被禁锢后才回过神来,惊恐的试着挣脱,却被那人一把钳制住了下颌,将那张诡异的脸逼近,如同毒蛇吐舌蛇信一般的对她说: “要么替我试毒,要么身染疫病而死,选一个吧。” 第162章 好自为之 “姑娘,今天还去花鸟市吗?” 吴贵成跟着方筱染身后,一把抱起正打算扑向糖人摊子的小七,疑惑的询问前面的人。 方筱染并未回头,只是轻轻“嗯”了声。 这让吴贵成非常纳闷,不是说有急事需要回白家吗?可怎么来到蓉城后就只在这里闲逛,完全没有紧迫的样子,难道不回去了? 可她千里迢迢而来,不就是为了见一面白老太爷吗?如今又是为何一点不着急? 他一向看不懂方筱染,因而只是遵照她所说的做,从不忤逆她的意思,但这次她太过放松实在让吴贵成费解。 “别问了,有些事她也不知道。”不想这时被吴贵成抱在怀里的小七竟然悠悠的来了这么一句,吴贵成无奈的摇头,给了小家伙一记爆栗,“人小鬼大,你知道什么啊。” 小七吃痛,捂住头撇撇嘴说:“窝知道的多着呢,你不知道的事窝都知道。” “那你说说看姑娘为何不回白家?”吴贵成被逗笑了,没好气的问了句,哪知小七悠哉悠哉的摇头着冲着他来了句,“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几天后,方筱染已经彻底替白老爷子解了毒,由于以毒攻毒对身体创伤太大,他至今还未醒来,老嬷嬷非常担心他的情况,面色凝重的询问:“姑娘,老爷他会醒过来吗?” 其实方筱染也无法确定,毒素侵体太过严重,要彻底拔除会对他身体造成一定的伤害,现在毒素虽然没了,可身体也留下了病根,需要慢慢恢复。 不过好在他只是昏睡,还有办法让他苏醒。 “会的,放心吧。”方筱染语气凝重的回道,听起来与其说是在安慰老嬷嬷,倒不如说是在安慰她自己。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声音,听起来很是凄然绝望。 “求你,放过我吧……” 一听到这个声音老嬷嬷脸色大变,“她怎么来了?这些天一直不见柳小娘的人出现,我还以为她放弃了。” “不用担心。”方筱染目光平静的看了眼老嬷嬷,面色淡淡的朝着门外走去,老嬷嬷心神不宁,可又放心不下,急忙跟上去。 刚刚踏出门,只见柳小娘痛苦的趴在门外,手竭力的朝屋里伸,可她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根本没有一点力气。 明明近在咫尺,她却什么也抓不住,眼里只有绝望和痛苦。 当然对她而言最难受的是现在胃里空空如也,饥饿已经让她失去了理智,可她吃不下,什么都吃不下,这几天就这么熬过来的,白文昊给她请了不少大夫,每一个看过她的病情后都直摇头,找不出病因,无法替她医治。 她实在撑不下去了,心力交瘁,不得已只能来找方筱染,虽然那些记忆存在缺失,但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想起了一些细碎的画面,于是便直奔云台居而来。 “柳小娘……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老嬷嬷看着趴在地上的柳小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在白家,柳小娘可是出了名的美貌,正是因为这张脸才让白文昊巨大压力也要把她接回府中。 如今她只剩下皮包骨,脸上一点肉都看不到,颧骨突出眼窝凹陷皱纹横生,那双手更是骨瘦如柴,衣服也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短短几天内她竟然瘦成了这副样子,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方筱染对这样的她见怪不怪,漫不经心的走到她面前,蹲下去歪头打量着她,神情冷漠的说:“你居然恢复了一点记忆,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被饿死。” “求你,放过我……”柳小娘似乎用尽浑身力气才说出这句话来,说完后胸口便剧烈的起伏,双腿也止不住的颤抖。 “是你不放过外祖父,他至今还昏迷不醒。” “不是我,下的毒。” “我知道,但既然损害到了外祖父就该受到严惩,你也应该体会到了人被断了粮食会有多绝望多痛苦吧?” 柳小娘自然不敢反驳,只得默默点头,绝望地恳求道:“我,知道错了,求你,求求你……” 面对柳小娘的恳求,方筱染无动于衷,只要一想到昏睡中的外祖父她便无法原谅面前这人,可她也知道,柳小娘并非罪魁祸首,受到这样的惩罚对柳小娘而言已经够了。 老嬷嬷到底年纪大了,看不得这些,尤其是柳小娘趴在那绝望求饶的样子让她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她小心翼翼看向方筱染,低声道:“姑娘,她也知道错了,您就放过她吧,这些年柳小娘在府中也不容易……” “因为不容易就可以做出那种损人利己的事吗?”方筱染冷笑一声,低头看着柳小娘,眼中多了几抹痛苦与无奈,她说:“外祖父能让你踏进白家,本就是对你最大的宽容,他若执意不肯,你觉得白文昊能忤逆他的意思吗?” 听到这话柳小娘的双肩颤抖起来,眼泪不住的往下流,也不知道她是因为悔过还是因为太过痛苦的缘故,这些方筱染都不想知道,反正柳小娘已经在她的控制之中,没必要真的把人逼上绝路,尤其历经生死过后,她把性命看的尤为重要。 想到这,她拿出一颗药丸放到了柳小娘手中,并未解释什么,而是默然的转身进了屋,留下柳小娘呆呆的愣在原地,望着手中的药丸不知所措。 “姑娘放过你一马,还望你好自为之。” 丢下这句话,老嬷嬷转身离开,在她走后,柳小娘望着手里的药丸不再迟疑,一口将其吞下,接着她腹部传来一阵绞痛,整个人如同要被撕碎一般。 这种剧痛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她早已筋疲力竭,躺在那一动不动,最后还是侍女发现了她,立即将她带走。 望着窗外离去的背影,老嬷嬷忍不住问:“姑娘,您是何时给柳小娘下的毒?” 说起下毒,老嬷嬷心有余悸,不敢想象如果她不是真的方筱染会有怎样的后果。 可仔细一想,她对老爷是真的上心,应当不会是假的,虽然仍旧无法放下心来,但眼下只能等老爷醒来再说。 就在柳小娘离开后没多久,一群不速之客来到云台居。 第163章 真假千金 “五爷,他怎么来了?姑娘,这……” 老嬷嬷立马慌了神,柳小娘也就罢了,看得出来方筱染有法子对付,才会无所畏惧,但现在白家明面上当家做主的可是白文昊。 前些日子他也总是派人来询问钥匙下落,看到白老爷子昏迷不醒又加上柳小娘的缘故才迟迟没有出现,这次他实在等不下去了。 虽说掌控了白家,可在处理很多事情上都需要白家的家主令牌,此令牌被放在小金库中,需要家传钥匙才能打开,最近有一批货需要走,交接之人只认令牌,根本不管他现在是不是掌控白家。 因而白文昊才火急火燎的来到云台居,想着老爷子就算昏迷不醒也得把人弄起来问出钥匙下落。 “姑娘,您快躲起来,让老奴去应付他。”眼看白文昊就要过来了,老嬷嬷急忙催促方筱染离开,反正白文昊的目的显而易见,让她留在这儿反而危险。 方筱染摇头道:“不行,我走了你和外祖父怎么办?他是冲着外祖父来的,就算外祖父晕倒为了达成他的目的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他们人那么多,您一个人……” “谁说我是一个人?”方筱染挑眉一笑。 这时白文昊已经来到大门口,刚准备进去就被外面的守卫给拦住了,没想到白家的守卫居然会拦住自己,白文昊脸色一沉,怒喝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滚开!” 然而那些守卫被吼了以后依旧面无表情,根本没有让开的意思,要知道现在白家可是由他做主,区区守卫居然敢违抗他的命令,这让白文昊怎么能忍受。 他立即命令自己的人把这些人拿下,眼看双方就要交手时,方筱染推门而出,站在屋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白文昊,笑吟吟的喊了声,“五舅来此是为了看望外祖父吗?他才睡下,不便见客。”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在八角楼吃茶吗?”白文昊震惊的看着方筱染,眼中满是错愕。 不应该啊,八角楼离这有一段距离,他的人时时刻刻给他汇报,这中间绝对不会存在误差,可为什么她会在这儿?要知道云台居守卫森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她又是如何进来的? 见他对自己并不感到意外,只是震惊于她会出现在这,方筱染便扬起了嘴角,冷笑道:“看来五舅一直都在窥探我的行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我来到蓉城,还是中途便有人把我的消息透露给了你?” 方筱染分明意有所指,要知道她十多年不曾现身,那时见到白文昊的时候她尚且年幼,没道理白文昊能一眼认出她,除非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行踪,并一直在暗中观察。 这点对于方筱染而言并不意外,毕竟在中途她和赵锦相遇,从那一刻起,她的行踪注定无法隐藏,因而她才用了特殊办法变相将自己隐匿起来,当然她主要目的是为了骗过赵锦,倒是没想到在白文昊这里竟然生效了。 一眼被看穿,白文昊莫名的心虚,但又不想被小辈看轻,便低吼道:“什么五舅,你少在那里攀关系,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是打算暗地里行刺老爷子吗?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见状,老嬷嬷赶紧出来阻拦道:“五爷息怒啊,这姑娘是老爷的外孙三小姐的闺女,也是您的亲外甥,求您看在她不懂事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她之所以没有告知您一声便来到云台居是因为她忧心老爷,这孩子带着一片孝心回来,绝不会做出对老爷,对白家不利的事。” 老嬷嬷声嘶力竭,令人动容,她小心翼翼的将方筱染护在身后,这是白戚戚唯一的女儿,是老爷唯一的外孙,她一定要护好。 没想到老嬷嬷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方筱染心头一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冲着她微微摇头。 这种局面方筱染早就想到了,所以并不惧怕,既然决定出来,那么云台居她保定了。 “周嬷嬷,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吧,谁告诉你她是三姐的女儿?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的身份吗?三姐的女儿明明在这里!” 随着白文昊这话一出,他身后的下人渐渐让开一条道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走进了众人的视线中,看到那张容颜后,方筱染不觉眸色一沉,“方筱柒,没想到你居然也来到了岭南。” “我要不来,岂不是会重蹈覆辙?你当时回到方家占据了我的身份,现在又跑到白家来,究竟是何居心?五舅,此女心思歹毒能言善辩,将父亲哄得团团转,才让父亲相信了她,您可不能再被她的花言巧语迷惑。” 方筱柒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向白文昊声讨方筱染,完全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明明当初是她占据了方筱染的身份,现在却成了别人的不是。 这话在方筱染听来实在可笑,她当然不相信白文昊会受谁的蒙蔽,这两人分明是一个鼻孔出气,估计早就串通好了。 “我当然不会被她欺骗,三姐的女儿长什么模样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不会以为随便来个年岁差不多的就能骗过我吧,来人,把这个居心叵测的奸诈小人给我拿下!” 随着白文昊一声怒喝,他的手下立即扑向方筱染,看着对方人这么多,老嬷嬷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住方筱染的衣袖,一脸急切的说:“姑娘,你快走吧。” “你信我吗?”不想方筱染根本不在意那些人,她只是浅笑着望向老嬷嬷,被她这么一问,老嬷嬷当即愣住了。 其实老嬷嬷根本没考虑那么多,虽然听了白文昊的话让她有些许动容,但眼下情况危急,她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一心只想着保护方筱染。 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天,方筱柒是什么样的人她还是清楚的,如果真想对老爷怎样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而且给白老爷子解毒的时候她一直照顾在侧,看得出来方筱染是真心想救他,老嬷嬷认为没有一个人能伪装到这种程度,反而现在出现的这个所谓的三小姐的女儿才更让人无法信服,毕竟都跟白文昊走的如此之近,保不齐是他故意安插过来的。 老嬷嬷眼眸微动,郑重其事的开口:“老奴自然相信姑娘。” 听闻此话,方筱染微微一笑,抓着老嬷嬷的手向后退了两步,那群被她操控的侍从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迅速移动到了方筱染和老嬷嬷身前,将她们牢牢护在身后,与白文昊的人交起手来。 他们双方实力差不多,毕竟都是白府的人,不同的是方筱染这边的几个人早已身死,不过一具傀儡罢了,而且经过这么多天时间,身体也早就开始腐坏,动起来的时候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尸臭味。 关键死人不惧疼痛,即便身体被划伤,胳膊被斩下依旧面无表情的攻击过去,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反倒是白文昊那边的人几次交手下来已经生出了惧意。 要知道他们面对的可是一群诡异至极的怪物,只要一手交便能看出端倪,府中的又都是些寻常下人,并不是那种训练有素的杀手刀客,一旦发现对手行为古怪,下意识的便想着逃离,自然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你们都在干什么?赶紧给我上,如果连一个女子都抓不住,那要你们还有何用!” 见自己的人开始退缩,白文昊怒火中烧,扯着嗓子嘶吼,命令他们不准后退。 第164章 真假难辨 这群下人手都是颤抖的,对面根本不怕死,连疼都不怕,只会一味的进攻,完全不知道后退,试问哪个正常人不会怕。 何况对面有些人脸都腐烂了,就算没了胳膊和腿依旧发了疯的攻击,单是看到都不敢与之交手。 即便白文昊已经下达了命令,可那群人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你们在找死吗?”白文昊怒不可遏,气急败坏的在那破口大骂,一旁的方筱柒看到这一幕也吓得默默向后退去,她可不想被波及到,自己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怎么能死在这儿。 所谓刀剑无眼,保不齐方筱染打算趁机除掉她。 看到那群人不敢动手,反倒在后退,只有白文昊在那骂骂咧咧的不肯罢休,方筱染眸色一沉,放在房间罐子里的几只蛊虫快速跳动起来,紧接着,那几个被操控的蛊人突然将目标对准了白文昊,一拥而上。 “不,不……”见一张张狰狞惨白的脸正在逼近,白文昊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并怒吼道:“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然而此刻他身后已经空无一人,那群人早跑了,就连方筱柒都挤入人群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意识到此地不可久留,白文昊转身就跑。 蛊人本打算追上去,可方筱染却突然踉跄后退了几步,脸色也变得尤为苍白,她一把抓住门框,身体摇摇欲坠,而蛊人的动作也因此停下来,操控他们的力量像是突然被抽离,只听到“砰砰砰”几声,这些蛊人纷纷栽倒在地。 见状,老嬷嬷立即将方筱染扶住,担忧的询问:“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方筱染虚弱的摇了摇头,蛊灵秘术的副作用太大,每次使用对她自身都会造成一定伤害,甚至还会消耗她的寿命,不到万不得已,此术不可再用。 “我没事。”缓了好一会儿方筱染才开口,她望向院中倒了一地的尸体,沉声道:“把他们都埋了吧。” 又顿了顿以后,她苦笑道:“我忘了,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侍从了。” 说完她从老嬷嬷手中挣脱,跌跌撞撞的往外走,看她身体都已经摇摇欲坠了,居然还打算出门,老嬷嬷忍不住问:“姑娘,您去哪?” “去找人,白文昊他们才被吓走,暂时不会回来,我去找点帮手,否则我休养这两日无人看护这里。” 说罢,方筱染已然化作一道黑影,迅速掠过了矮墙。 看到她消失的方向,老嬷嬷惊魂未定,再看院中的尸体,她不禁咽了口唾沫,急忙进了屋走到白老爷子床前,跪了下去,紧握住白老爷子苍白干枯的手,满脸无措的说:“老爷,我不知道信她对不对,可她待您是真心的,只是,她的手段太狠毒……跟三小姐完全不一样……” 说着,她拿起白老爷子的手,温柔的放在自己脸上,缓缓闭上眼睛,“只要能救你,任何事我都答应,求你,快点醒来吧……” ———————— “姑娘,咱们买这么多桂花糕做什么?” 吴贵成一手提着几大盒桂花糕,一手拉着小七,跟在优哉悠哉逛街的方筱染身后,他实在不懂,买这些做什么?以前也没见她怎么吃过,之前有一次青兰给她买回来,她还说桂花糕太甜腻,不好吃来着。 “当然是想买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她立马调头,准备回客栈。 最近她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让吴贵成完全摸不着头脑,寻思就算是为了避开他人耳目也不至于做到这份上吧。 关键这都过去好几日了,却还是不见她回白家,难道她已经把白家的事抛之脑后了? 不,这显然不对,吴贵成不禁皱起了眉头,脸色也越发的低沉。 “你把窝抓疼了!”小七突然出声抗议,吴贵成这才回过神来,冲着他抱歉一笑,再回头时却已经不见方筱染踪迹。 吴贵成来不及多想,赶紧一把抱住小七,飞快朝前追去。 然而这一路吴贵成也没见着方筱染,他知道方筱染内力高深莫测,轻功自然不在话下,可有什么必要为了躲开他们使用轻功。 难道…… 想到这,吴贵成立马加快了脚步,迅速掠过人群。 很快回到客栈,见方筱染的房门是紧闭着的,吴贵成犹豫了片刻,走过去敲了敲门。 “进来吧。”方筱染的声音自门里传出,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声音吴贵成有种亲切的感觉,仿佛之前的人不是方筱染似的。 他没有任何犹豫,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方筱染面色苍白的站在窗边,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明明只是从街上回到客栈,为何却感觉她好像受了重伤似的,吴贵成不免担心,准备上前询问时,小七突然一个箭步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方筱染,“你回来啦!” 怎么感觉这小家伙好像知道什么?方筱染狐疑的将小七提溜起来,认真的打量着他,用手戳了戳他的小鼻子,好奇的问:“你真的只有七岁吗?” “是六岁!” “哦。”方筱染冷不丁的将其放下,自顾自的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将其饮而尽,吴贵成愣愣的站在那,有些不解的张了张嘴,“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筱染随手指向桌子上的一张人皮面具,笑道:“自己看吧。” 听闻这话吴贵成狐疑的走过去,拿起面具展开看了眼,顿时脸色大变,“这……这……” “难道你没发现这些天和你们相处的并非是我本人?”方筱染抬起眼眸,目光平静的落在吴贵成身上,眸子里似笑非笑。 没发现那是假的,虽然和方筱染无论是形态外貌还是声音都一模一样,但神态是不可能模仿的那么像的,何况方筱染的气质本就独特,即便对方已经尽可能的少说话来弥补这一点,不过还是让吴贵成看出了端倪。 只不过他太过忠心,也对方筱染太过自信,所以即便心中有疑虑,但从未问出来过。 吴贵成沉默着垂下头,眸中晦暗不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方筱染干脆放下茶杯,将事情经过全部告知了他,听完后吴贵成这才松了口气,“姑娘不提前告知属下,是怕属下暴露吗?” “想瞒过敌人,自然要先瞒过自己人,如果连你都看不出差距,那么他们就更看不出来。”方筱染笑了笑。 当然画颜术并非没有瑕疵,也不可能做到一模一样,但跟踪她的人毕竟在暗处,做不到近距离观察,基本不会被发现。 吴贵成挠了挠头,憨笑道:“这样啊,不过这个画颜术可真够厉害的,居然能做到如此相似,那他们如果想的话,岂不是连达官贵人甚至皇室中人都能冒充?” 说到这,吴贵成不禁咽了口唾沫,总感觉自己无意间接触到了什么可怕的行当中。 “哪有那么简单,你以为这张人皮很容易获得?也就骗骗你这种单纯的人,时间越长越容易暴露,而且这种画颜术最好不见水,否则妆容容易晕开。” “那他们靠这个能赚多少钱?应该没有几个人会像姑娘这样找他们扮演自己吧。” “他们可不是靠这个赚钱,这只是其中一个副业而已,千颜楼的主业是杀手,一千黄金一条命,不问过往、不论身份、不分善恶。” 方筱染眸色淡淡,声音却异常冰寒。 此话让吴贵成心头一惊,这可不是他能接触到范畴,可以说连听都没听过,他压低了嗓音问:“可千颜楼就那么明目张胆的开在蓉城,就不怕被官府一锅端吗?” “证据呢?拿不到证据,官府岂能随便查封?何况千颜楼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营业,自是背后有人,有何可惧?”方筱染回道。 “这,这样啊……”吴贵成惊愕的喃喃自语。 这时,方筱染起身,看了眼吴贵成手中的人皮面具淡淡道:“烧了吧,留着也无用。” “烧,烧了?万一您以后还用呢?” “我用它做什么?何况时间久了一样也会腐烂。” “哦,哦……” 吴贵成赶紧照做,才点上烛火就见方筱染已然朝门口走去,他连忙问:“您去哪?” “千颜楼。” 第165章 她不甘心 “那丫头怎么神神叨叨的,为什么那几个镇守在云台居的下人会听她的?一个个跟疯狗似的,一点都不怕死。” 回去后,白文昊无力的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平复。 方才那些人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越想越觉得不正常。 “我早说了,她现在很厉害,父亲和祖母都拿她没辙,就连一向在方家作威作福的汪姨娘都被她赶去了乡下,你带那几个人去,就算没有那群人依旧不是她的对手。”方筱柒还在一旁泼冷水,她的目的是置方筱染和白老爷子于死地,现在两人都好好的,自然着急。 被一个小辈数落,白文昊火气更盛,低吼道:“你不也只是空有一张嘴,还说什么你才是三姐的女儿,一个花巷里的贱人和夜香郎生的贱种,当初若不是我把你送去禹州,你能入方家大门做你的千金小姐?” 白文昊的话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利刃,无情的揭露了方筱柒的过往和低贱卑微的身世,她本想将这些忘得一干二净,可总有一个声音在反复提醒着她,让她无法从过往的阴霾中走出来。 真相往往太过残忍,关键她从不是被蒙蔽那人,也从未忘却过。 确实,正如白文昊所言,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至少她得偿所愿,因而她要让现在的生活维持下去,她要留在方家,要摒弃过往,只做方家的五姑娘。 从前那个在花巷中为了一口吃的任人打骂,被人欺凌践踏的小花奴已经死了,她不会给她任何复活的机会。 “您说得对,是您给了我一条生路,所以我此次来是为了帮您。”方筱柒面无表情的开口,情绪已经被她尽力克制下来,此刻的她冷静的可怕。 本以为她会大发雷霆,结果却出人意料的平静,白文昊饶有趣味的盯着她,冷笑道:“你帮我?方才你动都不敢动,连跟方筱染对峙的勇气都没有,还好意思说帮我,看来你在方家白待了这些年,若你对我没有任何用处,那我不介意毁掉你,想想看,方家那位老夫人若是知道了你的过往她会如何……” “不,不可以!”不等白文昊说完,方筱柒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红着眼打断了他的话,才刚刚稳住的情绪一下子崩塌,而这也才是白文昊想看到的。 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也敢跟他摆谱。 “怕就对了,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我想给你才能有,若我不想给随时都会收回来,想要维持现状,你就好好替我办事为我效命。”白文昊眼神冷漠,而又威严的看着方筱柒。 从始至终白文昊的目的都是想让方筱柒代替方筱染,这样自己就可以牵制方家和白老爷子,结果谁知道真正的方筱染却突然回归,而方筱柒毫无招架之力,被剥夺了嫡女身份不说,还被方筱染稳压一头。 他的计划功亏一篑,现在还被赶出了云来台无法接触到白老爷子,更寻不到钥匙下落。 因而他把这一切全部都怪在方筱柒的头上,觉得是她无能,若她早一步处理掉方筱染就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方筱柒垂下眼眸,死死攥着拳头,表情却恭敬顺从,她语气坚定而又诚恳,“您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自当为您竭尽全力。” “漂亮话谁都会说,你要让我看到你的价值。”白文昊眯眼,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您要找的钥匙在方筱染身上。” 许久后,方筱柒才缓缓开口。 此话一出,白文昊面露惊色,立即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质问道:“你为何不早说?” “你也没问,何况说了又如何,你也看到了,方筱染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不过区区几个被她迷惑了的守卫,我们白家可不缺这几个人。” “可她不也没动手吗?你有所不知,她武功高强,就连身为将军的大哥都不是她的对手,如果都是刚才那些货色,你派再多人去也赢不了。” “她竟会武功?” 白文昊怎么都没想到一个流落在外的野丫头,竟会武功,究竟是何人传授她的? 但仔细想想也是,若无半点能耐,又是如何回到方家的,估计早就客死异乡了。 “我也很意外。”说起这点,方筱柒心中的恨意如潮水般汹涌澎湃,若非有这一身本领,恐怕方筱染早已命丧黄泉,连一根骨头都不会剩下,又哪会像现在这般在方家肆无忌惮地耀武扬威,让所有人都对她敬畏有加。 “那便出点钱买些人来就是,她纵使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既然钥匙在她手中,那我也就无需再费口舌,只是父亲他为何宁愿将钥匙交给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也不肯交到我手中,难道他在心中我就样样不如三姐吗?” 将掌家大权交给唯一的女儿,这是令白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所以打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对准了白老爷子,从未有一人怀疑过钥匙在白戚戚手中。 都知道白老爷子宠爱白戚戚,但在他们看来仅是因为白老爷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因而才会被视为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生。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因为她是白家独女的缘故,老爷子分明只疼她,也只在乎她,就连这偌大的白家产业也毫不吝啬的交到她手中,这该是何等的偏爱,也不怪其他儿子心有不满。 从白文昊眼中看到那一丝酸楚,方筱柒不禁暗自冷笑,在她看来白文昊纯属活该,居然还会对白老爷子心存幻想,难怪掌控不了白家。 当然这些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来不免会被白文昊针对。 “光加派人手是不够的,我倒是有一计,不过还需要五舅帮衬一二。”方筱柒不卑不亢的说。 听闻这话,白文昊眯起眼睛,将方筱柒从头到尾打量一番,继而冷笑道:“你有什么计划?” “我师父擅长用毒,教了我一点小把戏,对付她绰绰有余。” “师父?你何时拜的师?” 方筱柒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而不语。 要说她何时拜的师,应当“感谢”高升将她带回满是疫病的村子,才让她命悬一线,若非遇到师父,此时的她早已染病身亡,埋骨荒野。 犹记得当时师父给她的两个选择,说是选择其实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生与死之间不会有人选后者。 为了活下去,她以身试毒,每一天,她都要被迫吞食下各种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毒药。 那些毒药无情地侵蚀着她脆弱的身体,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 每天刚睁开眼睛,一杯杯散发着诡异气味的毒液被强行灌入她的口中,顺着口腔涌入全身,如同炽热的火焰般蔓延开来。 那疼痛如千万只毒虫同时啃噬,从五脏六腑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剧痛难耐,浑身颤抖不止。 每一刻,她都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炼狱之中,身体被剧痛紧紧缠绕,无法挣脱。起初,她还会因痛苦而发出凄厉的惨叫,并苦苦哀求,但渐渐地,连声音也仿佛被抽离,只剩下无声的呻吟和沉重的喘息。 不过三日,她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皮肤变得苍白如纸,血管清晰可见,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原本明亮灵动的眼眸也逐渐失去光彩,目光变得越来越涣散,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但幸运的是,最终她活了下来,一身疫病也被治愈。 只是她以后每月需服用一颗枯荣先生特制的药丸,否则便会浑身毒血逆流,然后毒发身亡。 她认为自己所承受的这些痛苦皆是因方筱染而起,她恨她,恨毒了她,恨不得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自己生死一线,苟活于世,凭什么方筱染却能事事如意过得比她好? 她不甘心! 第166章 暗流涌动 夜幕降临,云台居安静异常,时而会吹来一阵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听起来沙沙作响。 转眼已经过去两日,方筱染身体尚未恢复,需打坐凝神,配合药物填补溃散的元气。 这两日吴贵成一直守在门外,心神不宁的等待方筱染出关,原本方筱染是让他看护昏睡中的白老爷子,但他实在放心不下,便两头跑。 反正方筱染和白老爷子所在的房间离的并不远,若有事也能及时赶到。 此刻,门外冷风阵阵,长廊上挂着的灯笼被吹的左右晃动,地上的残影也跟着变幻莫测。 院中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好,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支呀”一声,大门被推开,烛台上的烛光随风晃动、摇曳生姿,周嬷嬷端着一碗热粥走进来,先是望了眼正在原地踱步的吴贵成,然后轻声问:“要不先喝一点粥吧,夜还很长,你总不能一直这么熬着吧。” “您不用管我,帮忙看好小七就行,姑娘正在闭关,不知道是否有危险,我不放心得在这里看着,若她有急事随时能找我。”吴贵成淡淡道,语气平稳,但言语间却满是对方筱染的担忧和关心。 见一个下属对方筱染做到这种地步,周嬷嬷想即便她并非真正的方筱染,那至少也该是个善待下属好人。 “好吧,粥都闷在锅里,你若是饿了随时可以去吃,这里还有我呢。” “多谢。” 吴贵成只是道了谢,却并未有任何动作,他当然知道还有周嬷嬷在,但问题是方筱染在闭关之前专程去了一趟千颜楼,买了些杀手回来,足以证明她这一次情况凶险,连她自己都无法保证能平安度过,才会将云台居的事妥善安排。 毕竟白文昊和方筱柒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为了钥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过分之举,她心系白老爷子安危,自然要谨慎的多。 可这些话吴贵成无法告知周嬷嬷,只能暗自咽下。 “小少爷,喝点粥吧,喝完了就睡一会儿。”周嬷嬷柔声的把热粥递到了小七面前,小家伙瞥了眼碗里的粥,似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但他并未说什么,而是默默端过,拿起筷子囫囵两下便将其扒拉的一干二净。 看他这喝粥的样子周嬷嬷感到震惊,笑着说:“慢点喝,还有呢,饿坏了吧,白天的饭菜似乎不怎么合你口味,下次想吃什么你可以直接跟老奴说,老奴尽量给你做出来。” 一听这话,小七顿时眼睛一亮,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满脸期待的说:“我想吃九白宴、桂花鱼翅、佛跳墙还有樱桃肉!” 好家伙他一开口全是御菜,寻常人家可是想都不敢想的,白家虽富裕,但御菜也不是随便能吃的,主要这些得宫廷御厨才能做,除非是大型宴席,或者白老爷子亲点的家宴,否则白家不会如此铺张。 周嬷嬷不禁抽了抽嘴角,有些无奈的说:“这些东西老奴可给你弄不到,看来您只能将就吃这些了。” 吴贵成也被小七报的菜名吸引,忍不住开口:“有些菜我听都没听过,你该不会是胡诌的吧?话说你平时说话不太利索,怎么记菜名记得这么清楚?” “这小少爷一看就出生不俗,想来是含着金汤匙蜜罐子长大的,指不定还是皇亲国戚,他究竟为何会跟着你们?别到时候生出些祸端才好。”周嬷嬷微微皱眉,察觉到小家伙身份不一般,觉得可能会带来麻烦。 这点吴贵成也料想到了,但问题是小七一问三不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总而言之无法弄清他的身份,也就没办法把他随便送走。 他摇头道:“不清楚,姑娘的意思是先留着他,等回去说不定会与他的家人遇上,到时候一并交回去就是。” “也只能如此了,或者等老爷醒过来全城悬赏,说不定能找到他的家人。”在周嬷嬷看来这小家伙就是个烫手山芋,还是别留在手边太久的好。 喝完粥的小七已经有些困意,他趴在桌子上眼皮子都快抬不起来了,见状,周嬷嬷赶紧劝道:“要是困了就先去睡觉,姑娘今晚应该还是不会出来,就让吴小哥在这里等着,等姑娘出来通知你便是。” 听闻这话小七掀开迷蒙的眼眸,呆呆的说:“她今晚会出来的。” 话音一落,门外猛然间传来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声响,仿佛是一支离弦之箭撕裂空气、急速射来所发出的呼啸声。 这声音普通人听或许难以察觉,但吴贵成好歹也是习武之人,耳力自是非同一般,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心中猛地一紧,一股强烈的警觉感涌上心头。 他紧紧抓住手中的利剑,全身紧绷,双眼警惕的扫视着周围。 而小七也猛地抬起头,手下意识的抓住了周嬷嬷的衣袖。 “到我身后来!”这时,吴贵成厉声道。 周嬷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段时间的经历让她本能的做出了反应,一把抱起小七,迅速冲向了吴贵成。 与此同时,十几支暗箭迅速划破夜空,直朝云台居射来。 几道隐于暗中的黑影迅速掠过,只见寒芒乍现,尚未看清他们如何出的手,那些暗箭已然被劈成两半掉落在地。 方筱染在千颜楼买了七名训练有素的杀手,花了她好大一笔钱,虽觉得肉疼,不过确实有效,此刻便已经发挥了他们最大的作用,若无这几人,但靠吴贵成一人是无法将这么多暗箭挡下的。 “停了吗?”吴贵成听到外面安静下来,不禁问了句。 也不知道是在谁,这里就他一个会武功之人,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他们能知道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毫无意义,吴贵成下意识的握紧利剑,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想,被他护在身后窝在周嬷嬷怀里的小七突然回:“没有,这只是个开始。” “什么?”吴贵成惊讶的回头望了眼这个奶呼呼的小孩儿,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会信他说的话。 他无奈的笑了笑,回过头正打算出去一探究竟时,漫天流火突然朝着云台居射来。 第167章 料事如神 那流火带着炽热的温度和耀眼的光芒,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一片火红之色。 云台居上空突然亮堂起来,危险也正在靠近。 那是上百支火箭,以极快的速度射来,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让人不禁为之胆寒。 “是火攻!不过只是一处居所而已,竟如此大手笔,看来姑娘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外面射来的箭矢,吴贵成脸色大变。 “火……他们这是,想要我们所有人的命……”周嬷嬷也大惊失色,从未想过白家的人竟然能狠心到如此地步,就算想得到钥匙,也不该把事做的这么绝,白老爷子一旦命丧于此,他们如何还能得到钥匙? 不,这肯定不是白文昊的手笔! 周嬷嬷如是的想,急切的松开小七冲向白老爷子的房间,在这一刻,她最担心的只有白老爷子,明明这里一但被点燃,所有人都逃不掉,可她满心满眼想到的唯有一人。 而此刻吴贵成也异常纠结,他应当听从方筱染的命令去守护白老爷子的,这是她专门给他的任务,可若他离开,尚在闭关中的方筱染又该如何?虽然知道外面有七个杀手镇守,但保不齐会有纰漏,他不敢赌。 于是他立即对小七说:“在这儿等着,哪里都不要去。” 说罢他立即翻窗而出,守护在方筱染所在房间的窗外,她这间房正好对着流火射来的方向,必然是第一个受到攻击的。 为保方筱染安全,他必须要做好第一道防御。 “咻咻咻——” 然而正当吴贵成做好准备时,熄灭掉被折断的箭矢自上空掉落下来,他诧异的抬头望去,只见那七人竟然站于房顶各处,形成一个绝佳的防御阵式。 他们皆手持冰寒的链条,上面满是倒刺,在空中快速舞动,就像是一张张巨网一般,迅速将射来的火箭吞没,使得一点星火都没有遗漏。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攻击方式,以及配合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那么长的铁笼究竟是怎么挥动起来的,甚至每个人的铁链挥动起来形成的巨网都严丝合缝,将这里护的严严实实,根本不怕火势蔓延。 看来自己是多虑了,有他们在,云台居被保护的很好,根本不惧任何攻击,就连这种看似毫无办法的火攻竟然也能挡下来,难怪那么贵,即便挥霍如方筱染在掏出那笔巨款时都忍不住肉疼。 不过也幸好有他们在,不然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 “怎么回事?放了这么多箭,为何云台居连个火光都没看到?你们该不会连箭都射不准吧?”方筱柒看着云台居的方向脸色越来越沉,那么多箭矢跟流星似的射过去,怎么到了云台居就如同被一张巨口吞噬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放箭之人也很纳闷,他们可是花了大价钱雇佣来的,如果做不出点实事到时候怕是会大打折扣,说不定还会被追责。 想到这,领头那人也面色凝重的说:“不知道啊,按理说不会,即便只有一支箭射过去,也可能会引发大火,毕竟我可在箭上都涂了油,火不可能那么快熄灭。” “你不知道谁知道?我请你来是让你想办法一把火烧掉云台居的,起初你说什么,说云台居易守难攻,悄悄潜入放火可能被发现,所以采取这种方式,结果呢,到现在云台居连个火苗都没瞧见,反倒是全白府都给惊动了!” 方筱柒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没有达成目的不说,还会惊动白文昊,要知道白文昊虽说也想置方筱染于死地,可他优先要得到钥匙才行,何况还有个白老爷子,他们到底是父子,纵使二人隔阂再深,他也未必真的舍得动手。 白老爷子知道她的身世,这就跟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利剑一般,只要不将其除掉,她就一日难安,自然还有个白文昊,但目前他们利益一致,白文昊还不会将她的事全盘托出。 何况在方筱柒看来,白文昊显然比方筱染他们容易对付多了,只要先拔掉利刺,其他的根本不算什么,她从未没把白文昊放在眼里。 “这……”那人顿了顿,也不知道作何解释,毕竟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好小声道:“要不,再试试?万一,万一是因为今晚风大天凉的缘故呢?” 方筱柒跟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冷道:“你信吗?” 那人摇头,“不信,那我们还继续吗?就这样晾着也不成啊。” 是啊,既然已经发起了攻势,不能半途而废,何况白文昊尚未出现,她还有的是时间。 “算了,目的已经达成,你们的作用就到此为止吧。”方筱柒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那人大为震惊,什么目的?不是说好了要火烧云台居吗?为何云台居并未起火而她却选择叫停? 方筱柒并未理会那人惊愕的目光,而是扬起唇角轻笑道:“人啊,还是信自己为好,其他人都靠不住。”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拿下云台居。”这时,白文昊的声音传来,方筱柒转身一看,只见白文昊穿了身御寒的外衣,正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走到了望台来。 此处是白老爷子为了看风景专门修的了望台,以前时常和夫人一起登台观景,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被方筱柒利用,作为她发动最佳攻击的绝佳位置。 “火攻不行,那就从别的地方入手,我不信她挡得住。”方筱柒眯起眼睛,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方筱染绝望凄厉无处遁逃的狼狈模样。 不想原本面色平静的白文昊却突然大动肝火,冲着她怒吼道:“可你也没说过要一把火烧了云台居,父亲还在里面难道你想要他的命吗?何况钥匙既然在方筱染身上,她若葬身于火海,我上哪去寻钥匙?” 说到这,白文昊满脸阴沉的走向方筱柒,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面容狰狞的盯着她,如同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第168章 单纯恶心人? 方筱柒呼吸困难,脸色逐渐涨红,双眼也开始翻白,但她依然倔强地与白文昊对视着,轻笑道:“她必不会将钥匙戴在身上,若她身亡只需要费些时日,你一样也能拿到钥匙。”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她!”白文昊手中的力道不觉加重,方筱柒已经难以呼吸,可她却强忍着,咬牙说:“你那么在乎白老太爷,又为什么把他困在云台居?其实,你只是想让他自生自灭,既然你不好动这个手,那我帮你,一切后果我承担……” “就凭你?”听到她这番话,白文昊露出一抹冷笑,可他手中的力道却并未在增加,而是看到方筱柒即将窒息时将其丢在一旁。 说白了方筱柒看透了他的心思,即便白文昊不想承认,可这就是事实,在怎么白老爷子也是他的父亲,他不能背上弑父的罪名,若借他人之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只不过不能让他知晓,否则他难以心安,因而才会如此生气。 方筱柒抓住自己的脖子,剧烈的咳嗽着,孱弱的双肩不停颤动,模样看起来既可怜又无助,待她咳嗽好一阵后,才大喘着气说:“您放心,一切都会如您所愿,这一次我不会放过方筱染。” “你还有什么计策?连纵火都未能成功,显然她早已预料到,提前做好了准备。”白文昊冷笑着问,眼中满是嘲讽之色。 而方筱柒也不恼怒,只是突然说:“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正趟过草丛。” “声音?”白文昊不禁眯起,耳边除了时而吹过的风声外,仅有几声细微的虫鸣,其他的什么也不曾听到。 另一边,云台居又一次安静下来,流火消散后院子里又暗了下来,只有长廊中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曳。 “结束了吗?”吴贵成愣愣的观察着四周,不见箭矢再次袭来,显然对方已经停止了攻击。 估计是发现强攻之下却未能撼动这里分毫于是便作罢,当然不排除还有其他可能。 空气中安静异常,也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吴贵成抬头看了眼站在屋顶上的几人,安下心来准备进屋,谁知草丛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这边涌来。 是什么呢?虫子,还是别的东西? 吴贵成拿出一个火折子,打开轻轻一吹,将其点燃,依靠着这跳动的小火苗试图照亮暗中草丛里的东西。 眼看草丛晃动,一团合影猛地窜出,嘴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并以迅雷之势朝他飞窜而来。 “吱!” “老鼠?”吴贵成皱起眉头,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厌恶,他迅速伸手握住腰间的剑柄,随着一道寒光闪过,飞窜而来的老鼠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断开的鼠身无力地坠落到地上,鲜血四溅,与此同时,一股浓浓的恶臭味从老鼠断开的身躯里弥漫而出,就连吴贵成都忍不住捂住口鼻,向后退了几步。 怎么会这么臭? 不等他多想,齐刷刷的“吱吱”之声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一只也就罢了,怎会突然出现这么多,难不成是火攻未能拿下云台居于是便又动用这种法子? 可丢这么多老鼠过来有何用,单纯恶心人? 正纳闷时,几道寒光乍现,只听到“咻咻”几声,老鼠的尸体不断散落在地上,恶臭味再度翻涌而来,浓烈的令人作呕,吴贵成猛地抬头,看到两个黑影浮现,正是楼顶上方的那几个杀手。 他们察觉到周围不对劲,立即第一时间出手,老鼠只有这一波,被他们尽数解决后再无任何动静。 看着一地的尸体,吴贵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支呀~”一声,紧闭着的房门在这时被打开,方筱染一手扶住门框,望了眼外面的情况,皱眉道:“捂住口鼻,这些老鼠身上带有剧毒!” 可惜已经晚了,在她刚说完这话后包括吴贵成在内的几个人当场倒了下去,浑身酸软无力,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 “姑,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吴贵成强忍着试图站起身,然而尝试了好几次都无力的倒了回去,只得满脸不解的望向方筱染。 同时他又为方筱染感到担忧,几个杀手都不慎中招,此刻云台居无人保护,万一那些人趁机攻入岂不是危险? “快,快走……” 他用尽浑身力气,朝着方筱染大喊,希望她赶紧离开,至少她看起来尚未中毒,离开并不难,以她的轻功,普通人可追不上。 然而方筱染非但没有离开,反倒从身上摸出一颗解毒丸服下后朝着他们走过来,见状,吴贵成大惊道:“不,您快走,他们,他们怕是……” “无碍,此毒蔓延需要时间,而且这里的空气中全部都带有毒素,他们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强攻,只会等毒素侵入我们身体,我们毫无反抗之力再来,那时更安全也更稳妥。” 方筱染淡淡道,并在吴贵成面前蹲下,拿出一个银针,扎在他阳明穴上,直到黑色的血珠一点点流出来她才将一颗药丸塞进吴贵成口中,然后又起身走向旁边的杀手。 吴贵成还是不放心,“可是,万一他们……” “别动,按照我曾经教你的心法运气,不可贪图速度,一定要稳。”方筱染回眸冷道,那语气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不容吴贵成反驳,吴贵成不敢再多言,只好照做。 看到吴贵成已经原地打坐运气,方筱染这才转过头去,将杀手的毒血放出后,给了他一颗解毒丸,并说:“不愧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毒素已经自行逼出大半,我施针放血后,再配合这颗解毒丸,按照你们平日周天运行,将速度排除即可。” “是。”身穿黑衣的杀手冷冷的回了句,没有多余的任何言语,方筱染微微点头,起身一一为所有人解毒,并施以解毒丸,接下来就靠他们自行恢复,当然恢复时间不会太短。 至于地上的这些老鼠尸体,只能先放着不管,反正毒素已经扩散在了空气中,随着时间推移慢慢会消逝。 这种毒非常强,通过口鼻入体,很快就能传遍全身,若非身体素质强又有内功护体,就他们这几人的吸入量神仙来了都难以救治。 第169章 或许你可以杀了我 时间渐渐流逝,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毒素已经排的差不多了,吴贵成缓缓睁开眼睛,想起方筱染,他着急的环顾一眼四周,不见她的人影,就连地上的老鼠尸体也一并消失。 他实在不安,急忙冲进房子,抬眼便看到方筱染正坐着喝茶,听闻脚步声,她轻轻的吹了一下杯中的茶梗,问:“醒了?” 吴贵成眼中有些酸涩,但脸上却挂着笑容,忙不迭的走过去,查看了一下方筱染的情况,见她脸色红润有光泽,气息也稳了不少,这才稍稍放心,“嗯,毒素还有残留,估计一时半会儿排不干净,等慢慢来,您已经恢复了吗?可还有哪里不适?” 方筱染淡淡道:“算不上恢复,不过以后得多加小心。” “那就好,其他人呢?”吴贵成忍不住问,记得当时那些杀手都中了毒,怎么他一醒来却一个人都没瞧见。 “他们啊,早就恢复各司其职了。”方筱染说着突然放下茶杯,眸中多了几抹冰寒,“出来吧,从昨夜开始便一直躲躲藏藏,是觉得我发现不了你的存在?” 听闻这话吴贵成立即变了脸色,即便扫视了一眼周围,并未发现有人在,就连一丝危险气息都感受不到,方筱染这话究竟是对谁说的? 何况外面还有那么多训练有素的杀手,若有人悄悄潜入,他们没道理发现不了,除非来者实力在他们之上。 如果真的在他们之上,那…… 吴贵成变得不安,下意识的想护住方筱染,却感觉到一丝寒意自耳边拂过,再抬眼时却见方筱染身后已经多了一个身穿黑袍的神秘人。 他是什么时候到的?为何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此人近在眼前,却连气息都察觉不到,这让吴贵成心中警铃大作。 “姑……”吴贵成刚准备开口,谁知方筱染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对他说:“你先出去。” 显然方筱染看出这人深不可测,便打算亲自面对他,吴贵成自是不放心,想留下,但方筱染一记寒眸扫来,让他心头一紧,连忙低头退了出去。 在门缓缓关上后,方筱染再度端起茶杯在手中细细把玩着,并问:“你来多久了?” “你来多久我便来多久。”那人的声音清冷异常,感觉不到任何情绪上的起伏,就像是一具毫无活力的傀儡。 “为什么?”方筱染回眸,看着那人好奇的问:“只因为我在刀锋峡伤了你?” 在说这话时,她的目光缓缓落在那人右眼之上,见他右眼只剩一片死寂般的灰白,毫无生气可言。 到底是出自她之手,力道几分,会造成多大损伤她心知肚明,那只眼睛不会在看到任何光景,为一只眼千里追杀并不奇怪,感到费解的是他有的是机会动手,为何只是袖手旁观。 何况那七名杀手都未曾察觉到他的存在,只能说明他并没有露出杀气,以及实力在他们所有人之上。 当然这点方筱染早已证实,在刀锋峡她是用了一些手段才从他手中逃脱的,继续交手下去她胜算不大,几个杀手确实是高手,但和他相比还是略有逊色。 正因如此,方筱染才未将吴贵成留下。 然而那人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仅仅只是看了她一眼,眸中波澜不惊,如同冰冻住的湖面,寒冷异常。 从他的眼神中方筱染看不出任何恨意,似乎并非是为了报仇而来,那他是为了什么? “你不回答,那便是另有目的,说说看,或许我能考虑一二。”方筱染又道。 她对这人实在好奇,武功深不可测,身份也非常可疑,前世也未曾见过,并非她所熟知的人,只是偶然相遇交过手,实在无法探知此人目的。 许久后这人才答:“你精通医术,清楚全身脉络流向,或许你可以杀了我。” “你来是为了寻死?”方筱染诧异的看向他,眼中满是不解,“寻死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当时我刺入你右眼的那根银针再偏分毫便会要了你的命。” 当时她也是奔着杀人去的,对方实力在她之上,唯有抱着必须杀死对方的决心才有胜算的可能。 “那已经是你的极限。”他说话也是毫不留情,但方筱染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能刺伤他已是不易,怎可真的能取他的性命。 不过他也是奇怪,若真想寻死自己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做到,何必来找别人?找的还是胜算不大的她。 方筱染不禁开口:“既然如此,你倒不如自行了断,也好过来找别人,实在不行,你爬悬崖上跳下去,也能一了百了,别说你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此人虽神秘莫测,但谁知道他心性如何,有些人就是对旁人狠辣对自己便下不去手,何况求生容易求死难,除非遇到非常绝望的事无从选择,否则很少有人能自行了断。 关键她在这人身上看不到一丝负面情绪,实在不理解为何要寻死。 听闻此话,他认真的思索片刻后说:“我试过,死不了。” “为何死不了?”就算武功再高,那也是人,怎么可能死不了,除非他的身体并不受自己控制,会本能的求生,即便他想求死,但在那种环境下身体也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迫使他活下来。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只是嘴上求死,内心却还在挣扎。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方筱染都不认为自己能如他所愿。 这时,他的眼睛仿佛被寒霜覆盖,冰寒彻骨,冷冽的寒芒平静的落在方筱染的脸上,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方筱染仿佛被寒意侵袭, 浑身血脉一下子被冻结,直到他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在面临生死时,我的身体便不受自己控制,会本能的铲除任何威胁我的东西,无论是谁,甚至包括我的意识。” “也就是如果你寻死,你的自我会被抹杀变成一具毫无意识的傀儡?” 听到这,方筱染愣愣的问。 他微微点头,面无表情的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你让我想起了北疆的一种秘术。”说着,方筱染突然起身逼近那人,指尖闪现出寒芒,毫不犹豫的朝着对方的手臂刺过去。 第170章 那我就杀了你 那一下快准狠,方筱染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而那人也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身体如鬼魅一般避开她的攻击,同时一记掌刃朝她劈来,夹杂着一股瘆人的寒意,方筱染早有准备,巧妙化解,拉开距离的同时一掌对上去。 掌风相对的一瞬间,一阵凌厉的劲风呼啸而出,如蛟龙出水般溅起千丈涟漪,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四周激荡开来。 屋内摆设受到力量冲击碎裂开来,就连窗户和大门都瞬间被撞开,房间外面的几个杀手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第一时间赶来,感受到他们在靠近,方筱染厉声道:“不用管我。” 杀手只会绝对的服从主人的命令,既然方筱染已然开口,他们便立马照做,转眼便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只有吴贵成愣愣的站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 难怪姑娘让他走,这种交锋他便是留下也毫无意义,甚至还可能拖后腿。 “我果然猜的没错。”方筱染眸色微动,轻笑一声,撤回自己的手掌,同时那人也跟着收手,别看他们交手闹出如此之大的动静,实则已经收了不少力,否则房屋都会受到影响。 那人微微凝神,冷声问:“猜到什么?” 方筱染抬起右手,中指和食指间夹着一根细小的银针,可见银针顶端已然发黑,依稀还可以看到上面残留着一滴血珠,只是太少不易察觉。 “你是毒人。”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缓缓落在那人左臂上,有风拂来,轻轻吹起他漆黑的衣袖,隐隐可见手腕处有一道道紫黑色的异样纹路。 “严格来说,是毒人,但又不完全是,你和他们不一样,或许你就是蛊毒本身。”方筱染再次开口,这一次她眼神笃定,并非在试探,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听闻此言,那人并未反驳,而是一脸漠然的挽起自己的衣袖,将整条修长苍白布满可怖纹路的手臂露出来,“看来我果然没找错人。” “别高兴的太早,我虽然知道蛊毒,但从未解过此毒,更不知道与你已经合二为一的蛊毒应当如何被拔出,也许,它早已侵入你各处经脉,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一旦解毒,你或许也会死。” “这就是我找你的目的。” 他倒是一点也不掩饰,方筱染很无奈,蛊毒岂是寻常毒药,哪里是那么容易拔除的,何况此人武功在她之上,杀了他谈何容易。 想到这,方筱染抬起眼眸,疑惑的问:“若我不能如你所愿呢?” 话音刚落,一道森寒的杀气直逼她而来,仅是眨眼间一张阴冷俊逸的容颜出现在她眼前,离她仅有咫尺距离。 这速度快到她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可见他已然被人打造成了一把无坚不摧的兵器,越是面对强劲的敌人只会越厉害,简直没有上限可言。 他微微张嘴,淡淡道:“那我就杀了你,要么按照我说的做,要么死。” 明明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起伏,但这一句话却威慑力十足,让方筱染不得不信。 此人高深莫测,谁也不知道上限在哪,即便能跟他交手,可如果死耗下去对方筱染而已绝无好处,何况,若他当真寻死,她并不可能跟他来个鱼死网破吧。 “我只能说尽力一试,别抱太大希望。”方筱染无奈的开口,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可偏偏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只要你想活着,就必须全力以赴。”说罢,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暗影坐在了椅子上,随手放下卷起的衣袖,冷道:“你方才又伤到了我。” “你是指这个?”方筱染晃了晃手中的银针,刚刚她只是佯装攻击,声东击西才勉强触碰到他,但也仅仅只是刺入皮肤分毫,压根算不上伤到他,难不成他自我防御已经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才会连这一点小伤也在意? “我能感受到杀气,但你这一击,没有。” “那是自然,我本意也不是为了攻击你,只是想探一下你的病因。”说到这,方筱染忽而抬眸,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也许我真的有机会杀了你。” “最好如此。”说罢,他悠悠的提起茶壶,拿出茶杯竟开始倒水,看他那娴熟的模样,就跟自己家似的,方筱染走过去好奇的将他打量一番,忍不住问:“刀锋峡里的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他竟然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嗯”了声。 “为何?” “是他们先动的手。” 方筱染眉头微微一挑,双眸灵动又明艳,“他们想打劫你。” 那可真是不幸,谁知道竟然撞见这么一个杀神,一下子把他们灭了,不过这人当真是冷漠无情,跟他相处得小心才是,且不可让他察觉出一丝杀气,否则无论是否认识,他怕是都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有名字吗?我应当怎么称呼你。”方筱染只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底细,结果他面无表情的回:“九。” “九?”这让方筱染不禁想到了小七,打趣道:“难道你也是家中排第九所以才取这么个名字?” “是第九个试验品。” “……”闻此言语,方筱染的笑容骤然凝固。 她心里清楚,这些毒人自小就开始经受惨绝人寰、泯灭人性的残酷特训,他们仿若被抽走灵魂与人性的木偶,沦为单纯执行指令的杀戮机器。 对他们来说,主人便是生命的一切,而所谓的情感早已被消磨得无影无踪。 自降生的那一刻起,他们便丧失自我意识,沦为他人手中冷酷无情的凶器。 没有情感,不知疼痛,也不知疲倦,他们的存在似乎仅仅是为了满足某些人的私欲和野心,成为血腥暴力的执行者。 但他又和那些通过母体孕育出来的毒人不太一样,应当是最初的那一批,经过全身淬毒、炼毒、凝毒,直到毒素渗透全身,深入骨髓,并与自身血液融为一体,变成现在极其特殊的体质, 这个过程相当绝望痛苦,简直生不如死,鲜少有人能熬下来。 只是既然已经活下来了,为何还要求死呢?因为身体不受自我控制,无法得到自由吗? 就在这时,他突然又一次开口,神色淡淡道:“有人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她叫我九渊,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第171章 未能如愿 “你确定毒素已经散了?” 白文昊微微皱眉,手中拿着一块锦帕紧紧捂住口鼻,生怕将残留的毒素吸入肺腑。 一日过去,他实在放心不下,想来看看,担心方筱染趁机会溜走,好不容易有机会将她拿下,自然不可错过这次机会。 “自然,都过去这么久了,毒素不会留下,你无需担心。”方筱柒淡淡道,毒是她下的,自然清楚毒素是否消散,若真把云台居变成无人之境,那白府怕是都要受到波及。 对她而言白家尚可利用,留着对自己还是有好处的,到时候白文昊彻底当家做主,白家便可以成为她的助力,日后自己在方家也不至于寸步难行。 白无昊自是不可能完全信她的话,便说:“你走最前面。” 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方筱柒直接走到最前面去,看到她如此坦然,白文昊这才松了口气。 从石阶上来,一路上没有看到任何烧焦的地方,就连箭矢都未曾残留,完全看不到昨晚留下的痕迹,那么多火箭竟无一支对这里造成伤害,可见云台居的防护有多森严。 可不应该啊,即便有那些护卫,再加上方筱染也才不过十余人,是如何抵挡住那么多箭矢的? 这一点方筱柒百思不得其解,她知道方筱染武功高强深不可测,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仅仅几人按理说在当时的情况下能保住自己不被箭矢所伤就不错了,焉能护住这偌大的云台居? 当然不只是方筱柒,同样白文昊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云台居他来的次数不少,但自从上次被方筱染赶走后再回到这儿,莫名有种陌生感,同时还夹杂着几分危险。 走上石阶,来到云台居,大门是半开着的,院子里安静异常,空气中透着一缕奇异的味道,不难闻,像花香中掺了几分清茶的香味,同时有伴着一点苦涩的药味,很奇特,说不上来是什么。 “这味道该不会是毒药吧?你不是说都散了吗?那这是怎么回事?”白文昊面露惊色,并停下脚步,不敢再继续往前。 “不是,至少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你若是怕,我就先进去看一看。”方筱柒其实也不确定这味道究竟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毒,之前她被灌下去的毒味道相当难闻,怎么可能会这么香。 不等白文昊开口,方筱柒已然带着人走进了大门,相比起潜在的危险,她更想知道方筱染如何了,白老爷子是否也已经一命呜呼。 “谁?”就在方筱柒踏进院中的一瞬间,一个冰寒的声音猛地传来,她惊了一下,抬头一看,见吴贵成正坐在院中的树上冰冷的凝视着她。 就在刚刚他便听到这边有动静,于是立即赶了过来,当然,暗中也有几个杀手已然靠近,他们的听力可比吴贵成好的多。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看到吴贵成的一瞬间,方筱柒不觉皱了眉头,不说别的,即便他在这儿也不该安然无恙才对,难道他没有中毒?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只要是云台居的人,都应该受到影响,除非他才来没多久,但不应该啊,以他中的忠心程度,既然到了这儿没理由不跟在方筱染身边。 “我为何不能在这儿?倒是你,无缘无故来这做什么?难不成要见我家姑娘?”吴贵成的声音非常冷,明显对方筱柒充满了敌意。 一听到吴贵成提起方筱染,这让方筱柒瞬间大怒,冷声问:“她怎么了?死了吗?” “这怕是不会如你所愿了。”话音刚落,方筱染便从长廊深处走来,人还未到,声音却已经传来,看到她现身的一瞬间方筱柒立即情绪失控,一脸惊恐的摇着头,不可置信的说:“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那可是千丝箐,只要吸入分毫便会全身酸软瘫痪无法行动,一个时辰后毒素就会蔓延至全身,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没错,千丝箐确实无药可解,因为它是多种毒素混合而成,必须依次将每种毒解开,只要其中一环出了岔子,此毒深入肺腑便神仙难救。”方筱染认真的点了点头,并不否认她说的这番话。 可越是这样越方筱柒不解,她震惊的问:“那你为何还安然无恙?” “因为我有别的解毒之法,只是对普通人无效。”说着,方筱染已然慢步走过来,看到方筱染面色红润,气息平稳,完全不受毒素影响,方筱柒便知道她此言不虚。 明明就差一步,为何无法将其拿下?方筱柒非常不甘心,她咬牙道:“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提前研制了解药?不,此毒没有配方,你如何知晓解药,更不可能提前配好,一定是你装出来的,你肯定中了毒!” 话音刚落,白文昊听到里面的声音也立即赶来,见方筱染站在那跟没事人一样,院中也异常整洁,不像是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威胁。 他顿时脸色铁青,恶狠狠的刮了一眼方筱柒,怒道:“你失败了?果然我就不该信你。” “所以昨夜的箭矢是你们放的?为了除掉我,甚至不惜下毒,外祖父尚在你好歹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如何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方筱染怒斥白文昊,心中的怒火已然压制不住。 她知道白文昊必不会罢休,而方筱柒也会借机对自己下手,但万万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想火烧云台居,这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针对她也就罢了,外祖父还在昏迷中,身为他的儿子,怎可如此不孝? “他眼里何曾有过我这个儿子?连掌房钥匙都能交给三姐,足以证明他从来都看不起我,宁愿相信一个外嫁的女儿,也不肯相信我!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狠心,还有你,念在你是三姐女儿的份上,今日若交出钥匙,我便留你一命。” 白文昊仿佛被触及到痛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冲着方筱染冷言威胁。 第172章 我要她的命 “你之前不是说我是冒牌货吗?那你应当找她,而不是找我。”方筱染挑眉,露出一抹轻笑,目光略带挑衅的落在方筱柒身上。 被她提及,方筱柒心中窝火,想争辩,却又无从说起,这时,白文昊却说:“那是她骗了我,她才是冒牌货,你不用理会,只要你老老实实交出钥匙,我还是会认你这个外甥女的,还会对你好。” 方筱柒听到这话脸色微变,但她并未争执,只是紧紧握住拳头,心中已经开始想对策。 现在的情况对她很不妙,方筱染并未中毒,也就意味着她已经奈何不了方筱染,而白文昊为了钥匙随时会倒戈,说不定她会成为被双方夹击。 当然她也清楚白文昊绝对不会留下方筱染这个隐患,现在说的这些话也只是为了达成目的,问题是为达目的白文昊会选择牺牲她,毕竟她和方筱染之间已经成为了死敌,从她出现在蓉城的那一刻起,方筱染必不会放过她。 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得想个法子自保才行。 方筱染眸色淡淡的问:“既然她是冒牌货,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一听这话方筱柒心中警铃大作,急忙回头看向白文昊,然而白文昊并未理会她,笑着说:“你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我自然是,要她的命。”方筱染面色阴沉如水,眼中闪烁着凛冽的寒光,话音刚落,她随手取下发髻中别着的一支玉簪,手腕微微一抖,玉簪便如闪电般脱手而出,带着凌厉的风声和破竹之势,猛地朝着方筱柒飞射而去。 见状,方筱柒意图躲避,然而这一击快又狠,即便是那几个杀手都未必躲得过,何况还是一个完全不会武功之人。 只听到一阵风声呼啸而过,玉簪以极快的速度刺入了方筱柒的心脏,顿时鲜血四溅,将她的衣襟尽数染红,由于速度太快,方筱柒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觉得浑身冰凉,仿佛身处于冰窖之中。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可喉咙被鲜血滞住,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再与方筱染对视一眼后,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最终身体“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看着倒地不起的方筱柒,白文昊的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尽量跟方筱染拉开距离,手颤抖的指着她,“你,你居然把她给杀了?” “不然呢,你不是说我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吗?怎么,你反悔了?”方筱染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看向白文昊,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便吓得白文昊双腿发软。 要知道他根本没有看清方筱染是如何出的手,等他反应过来时方筱柒人就没了,只看到一地的鲜血,试问谁不怕? “没有!”白文昊立即摇头,“我一点也不后悔,杀的好,该杀,谁让她骗我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方筱柒,狠狠的在她身上踹了几脚,完了后再抬头冲着方筱染笑了笑,“既然这个冒牌货已经解决,那我们……” “确实该好好的谈一谈我们的事了。”方筱染冷着脸朝他缓步走过去,虽然手中并未拿任何利器,但足以威慑人。 白文昊止不住的后退,不敢让方筱染靠近,“是啊,确实该好好谈谈了,要不这样,你把钥匙交出来,咱们平分家业,反正白家家大业大,我得也就是你的,总比落入其他人手中要好。” “外祖父尚在,你便想着平分家业了?看来你心里一直盼着他死,所以才会放火烧这里,想着一把火一了百了!” “不,不是我,是她,都是她,是这个小贱人出得主意,你们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的外甥女,我怎么会如此狠心?没错,我是想要钥匙,可我从来没想过要你们死。” 白文昊把一切过错全部都推到了方筱柒头上,反正她已经死了,也没办法为自己辩解,而且他确实没想过要杀了白老爷子,只不过放任方筱柒为所欲为,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说白了,打从一开始方筱柒就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剑而已,若是毫无用处随时都可以丢弃。 “说得好像把外祖父囚禁在这儿的人不是你一样,五舅舅,你还记得当年我回白家求救你是怎么对我的吗?那时娘亲尸骨未寒,我求你让我见外祖父一面,而你呢,你把我当成是街边的乞丐赶出府邸,不让我靠近,还差点把我卖去花巷,若不是我挤进流民中逃出城去,现在是否还活着都未可知。” 提起那些往事,方筱染眼里的恨意越发浓烈,对白家,她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主要是因为白戚戚远嫁,晏城里这儿太远,她几乎没有和白家的人接触过,最多就是听听娘亲读一读外祖父寄来的书信。 那时外祖父总会提及自己和外祖母之间的事,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占一大篇,偶尔也会说一说几个儿子,其中提的最多的便是白文昊,说他贪功冒进,又识人不慧,常被人牵着鼻子走,白家偌大基业,他最不放心的便是交到他手中。 说起来外祖父担心是对的,白文昊确实不值得托付。 “没有的事,当时我确实不知道是你,不然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你可是我的亲外甥女,就算我们没见过面,但也不可能那么狠心。”白文昊一个劲的摇头,完全不敢承认自己当年所做之事。 这要是认了,他感觉自己的下场会比方筱柒还要惨。 方筱染冷笑道:“一个幼女能骗你什么?明明找来外祖父一看便知,何况我也拿出了外祖母留给娘亲的手镯,那镯子你不可能认不出来,而你当着我对面将手镯摔碎,无疑也摔碎了我当时唯一的希望,白文昊,若你不拦着,或许娘亲她,她就不会埋骨荒野……” 说到这,方筱染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直接一个闪身来到白文昊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她用的力道极重,根本不给他挣扎的机会。 第173章 被在乎的感觉 白文昊明明比方筱染高出不少,可整个人却被她提了起来,双脚离地,脖子被紧紧卡住,一点呼吸的机会都没有。 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了,白文昊试着挣扎,可他每挣扎一下方筱染手中的力道就加重几分,直到他彻底脱力,仅剩一口气时方筱染才将其松开。 “还是让外祖父亲自来处置你吧。”丢下这句话,方筱染漠然的转过身,这时白老爷子从长廊处走过来,他披了件御寒的外衣,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大看得出来精神恢复了不少,脚步也不再虚浮。 周嬷嬷走在他身旁,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明显感觉到她内心的紧张与激动。 被方筱染掐到窒息的白文昊半天才缓过来,他抓住脖子咳嗽了好半天,感觉五脏六腑都快咳出来了,眼泪也从眼角溢出。 直到此刻,白文昊依然心有余悸,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自己已经踏入了黄泉地府,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圈。 那种临近死亡的恐惧和绝望感,让他久久无法平复。 而白老爷子的出现,也彻底的将他推向了深渊。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渐渐出现在眼前,离自己越来越近,白文昊的双唇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瞳孔突出心脏加速跳动,呼吸猛然一滞,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就算不死,他也不应该安然无恙,更没可能出现在这儿。 “昊儿,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白老爷子声音颤抖,却威严十足,一声怒喝,愣是吓得白文昊双腿发软。 到底自小就怕白老爷子,即便已经掌控白家,在听到白老爷子声音的那一刻,还是会让他下意识的感到害怕。 “不,不可能,你,你怎么会……是你,一定是你,果然我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你一命,若直接杀了你,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白文昊怒目瞪向方筱染,双眼发红,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一般。 可他终是没有勇气朝方筱染冲过去,方才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圈,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在怎么他也是白老爷子的亲生儿子,即便犯下这种错误,白老爷子也绝对不会要他的命,但方筱染就不一样了,她是真的会杀了他。 “你还不知悔改吗?到底要执迷不悟的到什么时候?”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方筱染几人抬头看去,只见一身穿蓝色锦缎的中年男子走过来,他头发有些花白,容颜也显得苍老,精神气看着甚至不如大病初愈的白老爷子。 此人是谁?方筱染暗自嘀咕。 白家子嗣众多,她娘亲排行第三,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三个弟弟,其中老大白文宇是白戚戚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其余的皆为妾室所出,虽有嫡庶之分,但白老爷子带他们并无差别,也从不在生活中有所苛刻。 看这人衣着,显然不是府中下人,那必然是这几个舅舅中的一个,粗略一算,白文宇意外身亡,老六白文尘因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脑子变得不太灵光,人也变得痴痴傻傻,除去这两人加上白文昊,那也就只剩下老二白文峰以及老四白文睦。 或许是发现方筱染正在打量自己,那人笑着走过来,先是冲着白老爷子行礼喊了声,“父亲。”然后转头看向方筱染,说:“你是三妹的女儿方筱染吧,染丫头,过来让二舅舅好好看看,小时候我虽没去抱过你,但三妹一直在书信中提起你,说你可爱又机灵,比我们这几个老顽固有趣多了。” 没想到这就是二舅舅白文峰,和娘亲口中描述的样子不太一样,之前娘亲告诉过她,这几个兄弟中,除了亲哥哥白文宇以外,就属二哥白文峰跟她最要好。 白文峰是清流俊雅的书生,最爱读书写字,对生意一窍不通,或许正因如此才不会被白文昊针对,早年间他本可以考取功名的,却因结下一段孽缘,导致身心受创、缠绵病榻多年,到现在都没能恢复。 “二舅。”方筱染走过去,乖巧的叫了声,对自己娘亲抱有善意之人方筱染都不会厌恶。 “乖。”白文峰浅浅一笑,眸中满是宠溺和疼惜,这眼神是装不出来的,而且他给人一种温和慈爱的感觉,初次见面便足以留下不错的印象。 但有一点方筱染尚不明确,她忍不住问:“白府发生这么多事,外祖父也被囚禁在云台居,二舅为何视而不见?” 她的声音有些冷,明显带着责备之意,毕竟在白府中白老爷子能依靠的只有他,可偏偏他什么都做不了。 听到这话,白文峰刚想解释,突然胸口起伏,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立马拿出锦帕捂住口鼻,好一阵才缓下来,取下锦帕时,他明明刻意遮掩,但还是被方筱染察觉到锦帕上的血迹。 看来他病得不轻,像这样一个缠绵病榻之人,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我并非视而不见,而是实在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还只是写一封书信向你求援,染丫头,二舅是个无用的人,你不要学我。”说着,他又咳嗽了起来,身旁的侍女赶紧将他扶住,为他顺气。 “她会来,是因为你?”终于,白老爷子开了口,声音平缓却中气十足,白文峰微微点头,想开口,却因咳嗽什么也说不出,白老爷子无力的叹了口气,满是心疼的望向方筱染,“糊涂啊,你怎能致她于险境?我一把老骨头若经不起折腾,去了也就罢了,可染儿她,她是戚戚的心头肉,也是我的心头肉啊。” 白文峰无声的叹气,咳嗽再次加重,嘴角明显流出了鲜血。 白老爷子这番话让方筱染眼中泛起了一丝酸楚,在方家,从未有人这般在意过她,更不会在乎她是否身处险境,多年流离失所,他们更是问都不曾问起。 “外祖父……”方筱染瞬间红了眼眶,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好在她身后并非真的空无一人。 第174章 每一刻都在恨你 “你还有什么话说?”白老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白文昊,语气中满是对他的失望和无奈。 白文昊努力地稳住有些摇晃的身形,艰难地站起身来,抬头看向白老爷子,那双眼眸已然布满了血丝,宛如燃烧着怒火一般,带着不甘直直地望向不远处的白老爷子。 平日里的白文昊可不敢如此大胆地直视自己的父亲,然而此刻,心中强烈的情绪却让他忘却了所有的畏惧和拘谨,他嘴角勾起一抹轻笑,痛苦而又委屈,“我还能说什么,从头到尾你就没有信任过我,白家子嗣众多,而你却从未正眼瞧过我,在你的心中我甚至连嫁出去的三姐都不如,就因为我是妾室所生,就因为母亲她出生卑微,所以你看不起我,更厌恶她,才会在她重病之时不肯过来见她一面,你可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你的机会……” 说到这,白文昊的情绪越发激动,双眼已经泛红,泪水在眼里打转,可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继续声嘶力竭的控诉,“当时她弥留之际一直在呼唤你的名字,可你呢,你人在哪?既然如此轻贱她,又为何将她带回白家?又为何将我抚养长大?” 听完他这番话,白老爷子痛苦的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我不知道她当时竟然病的那么重,她也从未对我说过实话,即便在最后一刻,也依旧在瞒我。” “大夫出出进进,你怎会不知?我也让人去给你传递消息,可你从未出现,就连沐阳春那个老毒妇都来嘲讽、轻贱过我娘,而她苦苦等待之人到死都没有见到,你让她含恨而终,死不瞑目!”白文昊悲痛欲绝,身体也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永远也忘不了当时母亲离世的样子,那双苍白毫无血色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嘴里不停的呼唤着白元清,他父亲的名字,直到夜幕降临,白雪纷飞,她终是没有熬过去,在冬日的那个夜里离世。 那时他只觉得冷,是深入骨髓般的冰凉,就连泪水都被凝结,他哭不出来,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跪倒在床前呆呆的看着床上的尸体。 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白元清颤抖的伸出手,可他终究没有去触碰这个儿子,而是无力的摇头着,声音虚弱的说:“我确实不知她病重,你的消息也未曾传到我手中。” “那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将她的尸身草草处理,甚至都不让她入土为安,你知道当母亲的尸骨被你一把烧成灰以后我有多恨你吗?我恨不得你死!可我做不到,那时我势单力薄,白家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我只能等,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每一刻我都在恨你。” 他放出的这些狠话,其实只是想试图掩盖自己的内心,若真如他所言狠毒了白元清,那在白元清被困在云台居时他完全可以动手,钥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下不去手,他到底还是顾及父子之情。 自小他就不被关注,因母亲身份卑微,常常被其他妾室欺辱,虽然在白家并没有明确的嫡庶之分,夫人对大家也都一视同仁,可白府到底太大,白元清平时也无暇过问府中之事,颜夫人更是对内宅之事不闻不问,也才导致几个妾室在府中作威作福。 “你可以恨我,但对你母亲我从不亏欠,我之所以烧掉她的尸骨,也是因为我曾经对她许诺过,若她身死给她自由。”白元清神情复杂,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和痛楚。 白文昊却根本不信这话,他大笑道:“到现在你还在骗我,当真如你所说,你又怎么会连一座孤坟都不肯给她立,还说什么白家不在意嫡庶之分,真不在意她就该入白家的祠堂!”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要的又是什么?我确实对你对她有所忽视,但我从未负过她,你若是因为这个恨我,我无话可说,可你在怎么也不该在当年拦住染儿,不让她见我,更不该隐瞒你三姐的事。”白元清斥责他当年将方筱染拒之门外,甚至还意图将她卖去花巷,却从不提起他掌控白家将自己囚禁一事。 在白元清看来白文昊想掌权无可厚非,毕竟白家偌大基业,总得有人继承,只是白文昊太过武断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家业落到他手中未必能延续下去。 因而他并不怪白文昊利益熏心,争夺掌家大权,毫无血性的男儿不配做白家的继承人。 但有一点,白文昊差点害了方筱染,这让白元清无法原谅。 “昊儿,你太让我失望了。”白元清长叹一口气,再看白文昊一眼,继而抬起头,声音掷地有声,“将他关押起来,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探望。” 听闻此令,跟随白文峰而来的下人立即上前将白文昊扣住,这一次白文昊甚至挣扎都懒得挣扎,他任由下人将他双臂押在身后,脸上挂着无力的笑,“说白了,您最在意的只有三姐,我们这些人不过只是和您有着浅薄的血缘关系,父亲,这天底下没人比您更狠心。” “赶紧把他带走。”白文峰实在听不下去了,怕大病初愈的白元清被白文昊的言语刺激到旧病复发,赶紧发话,眼看白文昊就要被带出云台居,这时白元清突然说:“将他关押在云台居吧。” 这话白文峰愣了一下,连忙给那几个下人使了个眼色,然而不等下人们反应,有两个黑衣人身形如鬼魅般靠过来,当着他们的面将白文昊从他们手中夺走。 “你们是什么人?”白文峰立马警惕起来,下意识的想要朝着白元清走过去,意图护住他,方筱染及时解释道:“二舅放心,他们是我的人。” 白文峰不禁皱眉,有些诧异的看向方筱染,似乎对方筱染所说的话感到震惊。 “老爷!”突然,白元清身体摇摇欲坠,他本来就尚未恢复,是强撑着出来的,现在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见状,方筱染赶紧上前查看,急切的说:“先送外祖父回去,我要替他施针。” 第175章 你尚且有用 “爷,这怎么处理?” 下人望着地上方筱柒的尸体,小声询问白文峰。 “咳咳,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丢下这句话,白文峰虚弱的招来侍女,任其扶住自己朝白元清卧室走去。 刚到门口白文峰便被杀手拦下,对方一言不发,只是伸手阻拦,单看其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时周嬷嬷端着一盆热水走来,见白文峰站在门口便上前解释道:“二爷,您先回去吧,老爷有姑娘照看,等老爷痊愈老奴再派人过去知会您一声,天气凉,露水又重,莫着凉了才是。” “也罢。”白文峰剧烈的咳嗽几声,脸色越发苍白,他能从病榻起来已是不易,确实不易就待下去,便说:“父亲恢复后务必要告知我一声,如今府中之事尚未平息,还得父亲出面坐镇。” “是,老奴记下了。” 目送白文峰离去后,老嬷嬷这才敲开了房门。 此刻白元清已经睡下,施针后身上出了不少虚汗,方筱染这才让周嬷嬷去打些水来为其擦拭一二,这样他会好受些。 “姑娘,您也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周嬷嬷放下铜盆,将里面的毛巾轻轻拧干,走到床边为白元清拭去脸上的汗水。 方筱染摇头道:“我还是看着点吧,拔完毒外祖父本就体虚,方才又情绪波动太大,难免急火攻心,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注意,我在这可以随时替他稳住心脉。” “那好吧,您若是累了便去休息。” —————— 深夜,雾气很重,将月色都遮掩住了,树林深处难以看清前面的路。 风时而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有一两只乌鸦,发出嘶哑的鸣叫,展翅而飞,落下一片黑羽。 “赶紧挖,早点把人埋了咱们早点回去。”林中,两个男子正拿着锄头一下又一下的挖着地,很快便挖出来一个小坑,只是雾气越来越重,点着的蜡烛被冷风吹的不停摇曳,在这种环境下显得尤为诡异。 看着小坑成型,其中一人上前将裹在竹席里的尸体搬运过来,刚放下,他突然惊觉不对劲,似乎听到了细微的呼吸声,地上的烛火晃动异常,仿佛随时会熄灭,他的心跳加速,背心也开始发凉,“不,不对劲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正挖地的那人一锄头下去,正好挖到了一块石头,只听到“擦咔”一声巨响,鼓膜都快给震碎了,他本就心烦意乱,在被另一人吓唬,立马没好气的吼道:“什么声音,不就是挖地声,又不是没干过这活,行不行啊你。” 他骂骂咧咧的站起身,从坑里爬出来,准备上前去帮忙,这时,一阵阴风吹来,蜡烛“噗嗤”一下被吹灭,四周顿时陷入到一片漆黑中。 “要,要不咱们回去吧,这次怪邪门的,也不知道这女的究竟是怎么死的,万一含恨而终,岂不是怨气冲天,咱们该不会被她找来当替身吧……” “行了,听说是白府出来的,以前又不是没闹出过人命,最多也就是个犯了事的丫鬟,你管她怎么死的,把人埋了咱们工钱到手一了百了。” “可现在什么也瞧不见,而且蜡烛怎么会熄灭,该不会是鬼,是鬼……” “两位小友帮忙将她搬运出来,我在此谢过。”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冰寒的声音从他们身旁传来,在一片漆黑中这个声音显得尤为清晰,两人顿时大惊,浑身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尖叫连滚带爬的试图逃走。 然而就在他们迈开步子的一瞬间,脚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住,身体猛地朝前栽倒,一头扎进了小坑中。 微弱的烛火再度亮起来,他们惊恐的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穿黑袍面容诡异之人正站在坑边,一手拿着蜡烛,一手把玩着一个奇特的瓶子,仔细看,会发现里面装着碧绿色的液体,随着他手轻轻晃动,液体附着在瓶子表面,留下黏着的痕迹。 “跑什么?”黑袍人面无表情的问,不等这二人开口,他漠然的将瓶子打开,把里面的液体朝着其中一人泼过去。 一股浓浓的恶臭味顿时弥漫在空气中,接着那人发出惨叫声,那声音听起来异常凄厉,仿佛正在经历着某种非人的折磨。 另一人惊恐的转过头看了眼,顿时被那人此刻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往坑外面爬,不想他刚有所动作,那个便如同野兽一般扑过来,一口咬住他的脖子,用力的撕扯,顿时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求你,救救我……”他竭力的朝着坑边的黑袍人伸出手,渴望他能放过自己,谁知黑袍人慵懒的将瓶子丢给他,并朝着他做了一个喝下去的手势,尖锐的疼痛刺激着他的大脑,恐惧几乎蔓延至全身,他想下去,不想就这么死了,于是他咬牙打开瓶子,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啊!”液体如同滚烫的沸水自他喉咙疯狂涌入,一股灼热至极的力量在体内肆意冲撞,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接着,他的双瞳渐渐被猩红覆盖,张着嘴如同发狂的野兽一般转头朝着另一人撕咬过去,这一刻,他们都化身为了野兽,拼尽全力想要吞噬掉对方,而这个小坑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战场,最终也会成为他们的埋骨之地。 不到片刻的功夫,这两人便被折磨的血肉模糊,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倒在了坑里。 看着他们那副狼狈的样子,黑袍人摇着头叹气道:“可惜了,不中用。” 说罢,他转身走向竹席,轻轻将其拨开,露出一具年轻女子的尸身,此刻,她胸口处正插着一支玉簪,鲜血还在不停的往外流。 “你尚且有用,还不能死。”说着,他缓缓蹲在尸身旁,一把抓住那支玉簪,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其拔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原本已经昏死过去的人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了浑浊的双眼。 方筱柒惊恐的扫了一眼四周,见一张熟悉而又诡异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她急忙伸手抓住黑袍人宽大的衣袖,声音细碎而又脆弱,“师父,救救我,我不想死……” 第176章 悔不当初 “啪”的一声,冷风将窗户吹开,带来阵阵寒意。 今夜的风格外大,似乎要变天了。 方筱染起身将窗户关好,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白元清虚弱的嗓音,“染儿……” “外祖父。”方筱染急忙转身朝着床边的人走去,见白元清脸色依旧苍白,呼吸也有些微弱,她还是不放心,立马扣住他的手腕,为他渡了一缕真气。 白元清脸色缓和了不少,气息也平稳下来,脸上也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方筱染取来一个枕头垫在他腰上,让他靠坐在床头,然后起身给他倒来一杯热水,“外祖父,您先喝点水。” 喝完水以后白元清温柔的拉过方筱染,满眼慈祥的说:“来,过来让外祖父好好看看,你啊,和你娘亲一样,都长了双灵透的眼眸,难怪她总在信里说你聪明。” “娘亲也总是跟我提起您,说您最宠她,对她最好。”方筱染在床边坐下,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宠她宠谁?只是可惜我终究没能护好她,当年就不该听信他们之言将她嫁去晏城,后来也就不会出这些事。”说起往事,白元清满目疮痍,眼中尽是遗憾。 到底是自己的心头肉,在得知白戚戚离世的那一刻,白元清本就重病的身子再也没能撑住,身体里的毒素也因此爆发,也才给了白文昊可乘之机。 感受到白元清的情绪起伏,方筱染轻轻握住白元清的手,继续将真气渡过他,以此来平稳他的气息,并安慰道:“您无需自责,娘亲曾经说过,远嫁晏城,她无怨无悔。” 听到这番话,白元清神色剧变,痛苦和遗憾瞬间涌上心头,他无力的摇着头,声音喑哑而又哀伤,“不,是我的错,白家风头正盛,需扩张巩固地位,与官宦联姻是必然之举,而我膝下仅有一女……那是个火坑,我却为了家业亲手将她推了下去。” 自古商人地位低下,即便富甲一方,也依旧会受到歧视和排挤,因而白家想与官宦人家联姻也无可厚非,何况当时方正邕真心求娶,不远千里来到岭南,也算是给足了颜面和尊重。 只是谁都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些事,白戚戚又只报喜不报忧,远在岭南的白元清根本不知道她过得如何,甚至还是在后来听白文昊提起才知道她竟受了那样的委屈,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倘若当时他知晓方家做的那些事,不管真相如何,作为父亲,他一定会远赴晏城替自己女儿撑腰,实在不行还能将她接回家中,又何须被人那般作贱,以至于埋骨荒野。 方筱染不知道当时娘亲离家时是何种光景,孤身远嫁又用了多大的勇气,但无论如何蓉城才是她的家,所以才会历尽艰险也要回来。 “当年你随你娘亲回到蓉城,我却毫不知情,昊儿从那时已经开始插手白家内政,而我又忙于生意,未能与她见面,否则,她或许也不会……”说到这,白元清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一阵令人心碎的哽咽声传来,双眼中泛起点点泪光。 “当时娘亲因您的一封书信回到蓉城,结果尚未踏进大门便被赶出府邸,无奈之下只得暂住在云来山庄,她放心不下您,又怕我被卷入危险之中,便想将我托付给友人,只是她尚未将我交到友人之手便被人杀害,可惜我至今都未能查出是何人指使,否则我必将此人碎尸万段!”方筱染眸色微沉,提及那些凶手,她眼中泛起了恨意,与方才判若两人。 白元清感到惊讶和费解,一脸诧异的问:“书信?我从未写过什么书信让她回来,她遇险竟是因为忧心我……” 得知真相的白元清痛苦至极,顿时僵在了原地,他仿佛一瞬间坠入到了深渊之中,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从内心深处涌起,迅速蔓延至全身每一个角落。 他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方筱染,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那种悲痛懊悔的感觉犹如万箭穿心般让他痛不欲生。 “不是您写的信吗?那是谁?是谁误传的?不应该啊,娘亲不可能认不出您的字迹,她也绝对不是一个冲动之人,定是知道您有危险才会不远千里赶回来的。” 说到这,方筱染彻底愣住了,许久以后才悲痛的说:“也许她一开始便知道那封信不是您寄去的,但她忧心您和外祖母,所以即便知道危险她也义无反顾……或者,那时的晏城对她而言早已不再安全,她必须带我逃离,她是为了保护我……难怪回到白家被拒之门外以后,她再也未曾回来过,而是想方设法替我谋生路,可惜的是他们来的太快,娘亲尚未准备好。” 白元清长叹一口气,满脸痛苦的说:“我竟不知她发生了这么多事……在我得知云来山庄被烧毁后,第一时间派人去调查过,什么都没发现,那时我并不知道你娘亲,她死在那儿,那居然是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我们阴阳相隔……” 听闻此话方筱染有些意外,白文昊是后来才掌控白家的,而在此之前白家应该还在外祖父手中,就算他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晏城发生了什么,为何连云来山庄的事也是后来才知晓的。 他将娘亲视为掌中之宝,没理由不派人去打扫云来山庄,要知道当年回到山庄,那里一切如旧,连一点灰尘都没有,院中桃花盛开正艳,可不像是没人居住的样子。 既然当年都常派人前去悉心打扫,后面即便去的少了,也不可能将它弃置不顾,任其荒废,何况一场大火将山庄全部吞没,怎么可能将消息封锁的那般好让身为一家之主的外祖父完全不知情。 究竟是不知情,还是他故意隐瞒? 方筱染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心中莫名泛起一抹酸楚,她很好奇,这个人真的在意娘亲吗?他所表现出来的关心该不会只是演给她看的吧? 要知道她只是在书信中以及娘亲的口中了解外祖父这个人,但对他本人印象一直很模糊,包括现在,看他难过、痛苦、遗憾,她心中对外祖父的认知依然没有变得很真切。 大概还是因为从未相处过,以及曾经的过往让她对任何人都保持警惕,难以交心。 “外祖父可听说过陶安这个人?”方筱染突然开口,声音清浅而又带着几分难以名状的寒意。 第177章 宁愿死的人是我 “陶安……”白元清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略有异样,方筱染抓住这个细微的变化,继续追问:“您知道他?” 白元清淡淡道:“大师陶安,我怎会不知道?曾经还想请他为我们翡翠阁的月隐海棠雕花,可惜他行踪不定,难以寻觅,你为何突然提起此人?” “他和杀死我娘亲的凶手有着莫大的关联,找到他我或许便能查出幕后真凶为娘亲报仇。”方筱染神情愤恨的回。 一听这话,白元清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满是急切和担忧的说:“孩子,你娘亲肯定不希望你这么做,听外祖父的,好好活在当下,莫要寻仇,不要让自己置身险境,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他们当着我的面杀死了娘亲,凭什么让我不寻仇?我不但要揪出仇人,我还要把他们碎尸万段!”方筱染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她红着眼瞪向白元清,眼里再也没有方才的恭顺与温和。 在白戚戚这件事上,她格外独断,任何人都没资格让她放弃仇恨,即便是外祖父也不行。 感受到方筱染的暴躁和怒火,白元清只好柔声说:“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娘亲,她当年为了保护你付出了生命,如果她泉下有知,看到你这般模样,她会多心疼。” “那我只能到地下了在跟她好好道歉。”方筱染语气坚决,不容反驳,周身气场全开,威慑力十足。 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副样子,让白元清有些恍惚,同时他微微叹了口气,无奈的摇着头,“你啊……” “外祖父,您如此竭力反对,是不是因为您知道什么?听您方才之言可不像是后来才知道娘亲身死一事,既然您那么在意娘亲,为何多年来一言不发,从不过问她死亡的真相,难道是您默许的?” 方筱染不禁提高了嗓音,面容因愤怒而显得有几分冷峻。 因这句话,白元清面露惊色,错愕又悲痛,胸口也因情绪激动开始不断起伏,呼吸也变得急促,他不可置信的说:“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她的死是我一生的痛,如果可以换,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 说着,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看到他这副样子,方筱染知道他并不是装的。 这事还有诸多疑点,她想外祖父肯定知道内情,可他却极力阻止她报仇那么只能说明一点,仇人背景强大,断不是她能招惹的存在。 能让外祖父这样阅历丰富、见多识广的人都感到忌惮和畏惧,对方怕不是一般人,也绝对不是背景强大那么简单,难道是皇室中人?可她不曾听说过娘亲和皇室有所牵连,唯一的联系则是娘亲曾经替太后治过病,听太后对娘亲的态度,显然对其相当满意,没道理惹来祸端。 若只是单纯嫉妒,更不可能千里追杀至岭南,对方显然狠毒了娘亲,誓要置她于死地。 还有谁呢,方筱染思绪急转,忽而想到了一个人,商苓竹,此人和娘亲是至交,因此还给她和顾煜清定了娃娃亲,而她的姐姐商苓兰,无论是前世亦或者现在,总是对自己抱有敌意,起初方筱染还疑惑这敌意从何而来,如今看来会不会和娘亲有关? 可他们之间按理说并无联系,不知是否存在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如此一想,方筱染决定找机会见一见她娘亲的故友。 “外祖父,您好好休息。”方筱染反手扣住白元清的手腕,输送一缕真气后,面色淡淡的说完这句话,不等白元清开口,她便已经转身离开。 直到关门声传来,白元清才满脸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推开了,周嬷嬷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她一直想进来照顾白元清,奈何方筱染未曾离开,只得在门外守着,方才他们的对话她听了几嘴,但听得不太真切,不过能判断出白元清和方筱染之间发生了争吵,两人似乎都不太愉快。 “老爷,您也别往心里去,姑娘是个直性子的人,她肯定在意小姐的死,年轻人嘛,难免考虑不周全,不撞南墙不回头。”周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熟练的坐在床边,端起汤用勺子喂给白元清。 可现在的白元清什么都吃不下,他摇着头无奈的叹气道:“先放那吧,我现在喝不下去。” 说着,他露出一抹苍白的苦笑,“她啊,和戚戚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脾气都一模一样,我怎么会怪她呢,只是心里难受,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或许戚戚就不会死……” “都是过去的事了,谁也没想到会变成如今的样子,若是小姐泉下有知,她肯定会谅解您的,再说此事又并非因您而起。” 周嬷嬷话音才落,就看到白元清一记寒芒扫视过来,她连忙垂眸,低声道:“是奴婢多言了。” “那丫头性子倔强得很,满心想着要为她娘亲报仇,我实在担忧她会重蹈她娘亲的覆辙,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面对?当年,我没能护住戚戚,致使她惨遭不幸。如今,无论如何,哪怕拼上这条老命,我也定要保她的孩子平安无事!”白元清面色凝重如霜,双眉紧紧皱起,眼眸里闪烁着坚定而决绝的光芒,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门外,方筱染并未远去,这些话清晰的传入她耳中,更加确定了她的猜测。 “保护好他们。”她冲着暗中的人低声命令,然后渐渐远去。 夜晚雾气极重,月色都被完全遮掩,只是时而透出一点微光,方筱染静坐在云来山庄破败的废墟上,四周皆是残垣断壁和瓦砾碎砖。 如今这儿已化作一片荒芜与凄凉,不复当年繁荣之象。 还记得那时初次来到这儿,她指着那片花海问娘亲,那是什么花,娘亲告诉她是夜海棠,月圆之时最为动人,那天晚上,她就是跟娘亲坐在这儿,迎着月色看了一晚上海棠花,风中那股淡淡的清香她至今还记得。 可惜的是现在已经物是人非,这里只剩下一片废墟。 突然,冰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178章 你来过这儿? 方筱染一怔,疑惑的转过头,瞧见九渊正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失笑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 九渊不答,只是抱着双臂静静站在那,面色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来就是为了问这句话?”方筱染摇头,眼波流转,“你的武功在我之上,还怕我跑了不成?” 说着,她又转回头去,望着苍凉的夜色久久出神。 原本她来是想整理娘亲的骨灰,在这里建一座坟冢,可惜时隔太久,这里什么都不剩下,她连一片衣角都未曾寻到。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白元清也有过同样的想法,甚至想过将这里翻修出来,专门用来纪念白戚戚,可当他来到这儿,看到眼前的废墟以后,他心中解郁,痛苦不已,又怕她骨灰散落各处被旁人叨扰,于是便将这里封禁,不准任何人踏入。 他也在桃花园林为她设了一座衣冠冢,只是他从不敢前往,不敢面对她。 那处衣冠冢还是方筱染从周嬷嬷口中得知,但她并未去那里祭奠娘亲,因为她知道娘亲是在这里与世长辞的。 当时种种,她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每每想起都痛不欲生。 “这里以前有一片花海。”这时,身后之人再次开口,听闻这话,方筱染惊讶的回头看向他,“你来过这儿?” 九渊不答,沉默不语。 此人疏离冷漠,对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态度,从不会显露出丝毫的情绪波动,让人琢磨不透。 见他不予理会,方筱染只是笑了笑,随即站起身,沿着破败的院落缓缓踱着步子,目光一一扫过每一处角落,恍惚间回到了很久以前。 每当天气逐渐转凉的时,娘亲总是会特地地为她准备一杯热气腾腾、清香四溢的蜂蜜桂花玉露,入口便是一丝甘甜,如同一股温和的泉流淌过喉咙,口感清爽又美妙,她喜欢的紧,只可惜后来自己怎么泡都泡不出娘亲的那个味道。 那时回到云来山庄,娘亲便摘了院子里的花,给她泡了几杯口味各异的鱼露,再配上水绿亲手做的酥饼,坐在长廊下望着满园春色,别提多开心了。 她的手缓缓抚过每一寸残垣,细碎的回忆如潮水般翻涌而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方筱染这才转身准备回去,却看到九渊依旧静静跟在她身后,这人说来奇怪,只是想让她杀了他而已,何必寸步不离? “你没地方可去?”方筱染忍不住问,心道:偌大蓉城,他哪里都可以去,反正现在她还未有闲暇想出杀他的法子,更不知如何替他解除蛊毒,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她又跑不掉,当时那样都未能逃离。 九渊摇头,“没有。” “……”倒也直爽。 罢了,他爱跟着就跟着吧,反正他跟个鬼魅似的,不仔细看甚至都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回到白府天已经彻底亮了,府中倒是发生了大事。 白元清重回家主之位,白文昊不知所踪,他那些妻妾连夜被人控制,吓得动弹不得,柳小娘则缠绵病榻多日,虽得了解药,可身体残损严重,想恢复难如登天。 此刻,一个身穿锦缎的老妇人正在院中冲着管事歇斯底里的怒吼:“你说老爷子病好了?那他为何不见我?前些日子整个白家都被白文昊那个逆子把控,他差点害死我!” 那声音格外尖锐,还带着怒气,就像是掐着嗓子说出来的话。 管事满头大汗,连忙作辑解释道:“您息怒,老太爷尚有要事,待他处理完自会现身,您就这么跑去云台居免不了被斥责。” “整个府邸就剩下我一个老婆子了,连夫人都断了气,他不同我说说掏心窝子的话难道还要身边那个贱婢陪着?我不管他到底有什么要事,总而言之我要见他!” “母亲,房管家之前跟着老五总是耀武扬威的,现在一看风头不对立马跟个墙头草似的去巴结老二,估摸着日后这府邸怕是老二当家了,咱们孤儿寡母的岂不是在这里讨嫌。”开口的是一个貌美妇人,穿了身浅蓝色襦裙,外面披了件白色披风,将她整个人衬得越发动容。 “四夫人您可真是折煞小人了,小人就一个管事,谁当家做主自然就听谁的,现在二爷可是授老太爷的意管理白家,小人当然得听从他的命令,不敢违抗。”房管家看似卑躬屈膝,实则自有一套章法,根本不听这两人摆布。 此话一出,老妇人顿时火冒三丈,“老二一个病秧子,不知什么时候就归西了,老爷子把家交给他打理,是嫌咱们白家还不够乱吗?我可听说了,南淮口那边的商铺出了些问题,需要人家主出面,他去得了吗?” 房管家赔笑道:“这,小人也不知,不如等二爷来了您自己去问问他?” “狗仗人势的东西,她杜红梵在世时都得给我三分薄面,何况是她儿子,今日你若是不让我见老爷子,那我只好硬闯了!”她怒吼一声,作势就要往云台居走去,这时房管家继续赔笑,且眼神肃然道:“那小人就慢走不送了 ,不过听闻现在云台居是三小姐的闺女掌控,您去怕也讨不到好,要知道五爷可在她那吃了不少瘪,她认不认您这个姨奶奶都未必呢。” “你!”老妇人震怒,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她轻笑道:“一个野丫头我会怕她?终究是个外姓之人轮得到她来管我们白家之事?” “哪个姨奶奶,我竟不知有这号人物?”听了一会儿,方筱染漠然的走过去,听闻这话,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她,尤其是那两个夫人,明显露出几分敌意来。 房管家并未见过方筱染,但仅是从她的只言片语便能判断其身份,何况白家的主子他都再熟悉不过,突然出现一个明媚且看起来不好惹的少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于是房管家冲着方筱染毕恭毕敬的行礼道:“这位是您外祖父的妾室,沐氏。” 第179章 云台居我说了算 妾室两个字从房管家口中说出,气得沐阳春脸色铁青,险些背过气去,但这样的说法好像又寻不出任何错处,现如今她早已失势,情况不比当年,下人怠慢也无可厚非。 何况沐阳春性子泼辣又歹毒,不少人都饱受她的折磨,也就是后来沐家势微,而白文昊夺权,才彻底消了她的锐气,现在她一看白文昊玩脱了,便觉得自己可以东山再起,这才想接近白老爷子。 反正白家终归是需要一个真正的掌事人,众多儿子中最得力的大儿子白文宇已经离世,剩下几个痴的痴蠢的蠢病的病,也就只剩她的儿子白文睦能当大用。 纵使这么几个妾室中,白老爷子对她最为冷漠,可到头来不还得依靠她。 正是因为有此想法,一直躲在自己院子里闭门不出的沐阳春才敢迈出院门。 白元清除了正妻颜灵意外,还有三位妾室,其中沐阳春属于联姻,在当时沐家也算是赫赫有名,虽不及白家,可也算一方大家,当时联姻于沐家而言自是更有利,因而即便沐阳春这位嫡出的小姐嫁入白家为妾,沐家也未曾有半分怨言。 好在颜灵这位正妻从不苛责妾室,也不怎么过问府中之事,于是沐阳春顺理成章掌管内宅,虽只是妾室,却无人敢轻慢。 后来白元清和颜灵冷战,故意招惹了杜红梵,两人被白元清的姨母设计被迫发生关系,不得已杜红梵嫁给白元清为妾,为其诞下两个儿子,一个是老二白文峰,一个是老六白文尘,可惜的是杜红梵身子孱弱,生下白文尘后不久便离世。 最后一位妾室是白文昊的母亲谢莞,曾是花巷头牌,天生一副好皮相,又擅长跳舞,引无数男子为其倾心,便是倾家荡产也要博她一笑,以至于她后来被白元清赎身,带回白家,让不少人羡慕又惋叹。 当然因出生花巷,又风情动人,谢莞在白家过得并不好,白元清对她也不上心,一年到头去不了她的院子几次,每次去还会大吵一架,使得谢莞本就拮据的日子更加难熬。 所以白文昊才会那么恨,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拜百元清所赐,奇怪的是,他明明也恨沐阳春,却连对她动手都不敢,硬是让沐阳春活到了现在。 “原来是沐姨奶奶,以前我从未听娘亲提起过,对你所知甚少,还请见谅。”方筱染看似温柔有礼,但说这些话的时却尊重给到但并不多,把控的相当好,让沐阳春寻不出错来,可又心里不舒坦。 “白戚戚不提起我很正常,倒是你这丫头从晏城大老远赶来,为何不知会我一声,我虽现在不掌管内宅,但对府中之事没人比我更了解。” 沐阳春淡笑道,她虽上了年纪,却是他们那一辈中最年轻的,现如今也才六十出头,两鬓倒是有些花白,可脸上皱纹都鲜少见到一条,和她儿媳四夫人站在那一块,若不仔细分辨,几乎看不出他们之间差了辈分。 方筱染跟着笑起来,“白府被五舅舅控制,我要如何知会你?到时候怕不是闹得全府皆知吧,说来奇怪,你掌管内宅多年,为何还能让五舅舅有机可乘?当真是上了年纪力不从心了?” 沐阳春怒道:“小丫头片子就是嘴巴上利索,这事还能怪到我头上?你应该好好去问问你外祖父,白家早该易主,他都半只脚入土的人了,却迟迟不肯放权,早把家业分给这些儿子还能有这么多事儿?说白了,他就是信不过别人,就连他的亲生儿子都信不过。” 这点方筱染无从辩解,外祖父似乎就是这样的人,不过他不愿意放权多半也是因为这些儿子不靠谱,而他最信任的大儿子 又长年在外,才导致如今的情况。 “究竟是信不过,还是不能信呢?”方筱染眸色微动,淡淡开口,此言一出,四夫人立即呵斥道:“你一个小丫头还是个外姓之人,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白家之事,虽说老爷子一直看重你母亲,但她到底已经外嫁,你回来省亲我们自当欢迎,可若想动别的心思,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四夫人这是在提防方筱染,如今白家虽不比当年,可到底还是富甲一方,试问谁看了不眼馋,方筱染虽是外姓,奈何她母亲白戚戚又实在深受白老爷子宠爱,加之她还从白文昊手中救出了白老爷子,保不齐白老爷子头脑一热,把偌大家业交到她手中。 这事又不是没有过前科,那么大的云来山庄可不是摆设,当时那几个儿子儿媳看了谁不羡慕,偏偏就她白戚戚最特殊,尤其是白戚戚出嫁时,感觉白家大半家财都被当做了她的嫁妆。 那时满城铺设红妆,就连全城的花卉都换成了夜海棠,本应在月圆之时开放的夜海棠也不为何在白戚戚出嫁那日竞相开放,使得全城红火异常,谁看了不惊叹白家的财力。 就单说那一辆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中承载的金银财宝,以及首饰布匹都足够让人羡慕,随便一两件便抵普通人户大半辈子的开销。 白元清舍不得宝贝女儿远嫁,如此兴师动众倒是吓坏了不少人,就连方家迎亲队伍都惊的下巴险些掉地上,都说方家捞到了宝,娶这样的夫人回家,日后怕是万贯家财随便花,而方家也确实做到了这点,靠着白家丰厚的嫁妆一改往昔清贫的日子,足足撑到了现在。 “四舅母这般义愤填膺,敢问外祖父被困云台居病重之时你在哪?”方筱染悠悠的反问,一下子让四夫人说不出话来,她愣愣的看着方筱染许久,才结结巴巴的说:“我,我那时并不知情,只以为父亲是病了。” 方筱染继续笑,“病了也不见你去探望,是找不到云台居的路怎么走吗?这就奇怪了,白府虽大,也不至于迷路吧,还是说四舅母眼盲心瞎完全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四夫人当即变脸,怒道:“胡言乱语!我们当时也身陷囹囵脱不开身,否则怎会任由五爷掌控白家。” “到底是脱不开身,还是怕惹祸上身四舅母自己清楚。”说完这话,方筱染漫不经心的从二人身旁走过,对着房管家又道:“告诉白家所有人,云台居我说了算,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入,胆敢擅闯者后果自负。” 第180章 噩耗 她这话分明就是故意说给沐阳春婆媳两听的,关键她气场全开,竟让沐阳春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毕竟她可是才救下了白老爷子,其他人还真无法指责她什么。 但四夫人咽不下这口气,咬牙道:“这里可是白家,什么时候由得你插手掌管了?” “所以我也说了只是云台居啊,其他地方你们随意。”方筱染回头,眨巴着眼睛,笑了笑,四夫人当即怔住,喉头滚动了好一会儿才说:“云台居也是白家的一部分,你凭什么……” “因为云台居是我外祖母的别苑。”说完这话,方筱染转头细细的端详着沐阳春,眼中露出几分危险之意,看得沐阳春心里直发毛,她心虚的问:“看我做什么?” 之前从柳小娘那里得知,大舅的死或许和沐阳春母子有关,但柳小娘的话未必完全可信,她得先调查一番,以免打草惊蛇。 “没什么。”丢下这句话,方筱染已然远去。 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沐阳春双眼中露出几分阴狠之色,四夫人面色难看,小声道:“母亲,她回来的很不是时候啊。” “没有她,白家还在白文昊的手中呢,她算是有点用,但外人终究是外人,老爷不会糊涂到把家业交到她手中的。”沐阳春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已经开始对方筱染有所提防,白元清这人行事多变,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哪天发疯呢。 方筱染并未回云台居,而是找来府中一侍女平儿带她去大舅的院子,碧云轩。 以往她不曾来过白府,靠着娘亲口述实在寻不到方向,白府要比方府大上许多,光是园子都不下六个,与其慢慢摸索倒不如找人带路。 平儿很安静,一路上话非常少,只是低头引路。 碧云轩位于白府以北,是白府较大的园子之一,毕竟白文宇乃是嫡长子,其实白元清一直有意将白家交到他手中,甚至已经慢慢放权给他,而他也确实经商有道。 可惜他满脑子只有炼丹修仙,整日待在深山老林中捣鼓他那炼丹炉,一去就是数年,也没弄出什么名堂来。 白元清几次书信才把他喊下山,虽然在家待的时间不算久,可却把家业处理的井井有条,眼看自己终于可以放下心将偌大家业交付出去,结果白文宇又不见了踪影。 再后来便是传来他离世的噩耗,白文宇的死也确实让白元清备受打击,至此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可白元清已是高龄,他急需一个得力的继承人,毕竟无论是白府或是旁亲都对偌大家业虎视眈眈。 当然还不止这些,其他人也在觊觎。 内忧外患,让白元清筋疲力竭,只是众多儿子中除了白文宇他却再也选不出一个值得交付之人,也正是因为这个,白元清才会在白戚戚出嫁那日将掌房钥匙交给她,他知道一但他开始衰老,变得力不从心,便是这群人出手之时。 若非白戚戚远嫁,当时留在府中,这家主之位十之八九会交给她。 碧云轩园子虽大,但并无多少侍从,石子小路上也长了不少青苔,看得出平日里鲜少有人打扫。 这不应该啊,就算大舅常年不在家中,可大舅母怎么也是长媳,内宅之事也并非完全不能插手,怎会过得这般落魄?方筱染暗自思索。 平儿小声提醒,“姑娘慢些走,这里路滑当心摔跤。” 听闻此话方筱染顺势询问:“为何无人打扫?我看别处也是石子小路,却不见青苔,更不见杂草丛生,白家光是侍女都不下百人,如何会轻慢大舅的园子?” “奴婢,奴婢不知,或许是大夫人平日拮据,又不怎么出门的缘故,自从她的两个女儿外嫁以后,她便守着公子再未踏出过碧云轩。” “两位姐姐过得不好吗?” “这……”平儿立马惊慌无措,可她的神情却暴露了她的想法,方筱染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别紧张,我只是问问而已,毕竟大舅是我娘亲同胞的兄长,二位姐姐我虽未曾见过,但实在忧心他们。” “姑娘,大夫人的两个女儿已经……已经没了……” “什么?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外嫁了吗?”方筱染震惊的看着平儿,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 平儿压低了嗓音,小声说:“大夫人的大女儿成婚后不到两年便病逝,二女儿则在出嫁的路上遇到山匪,被……被劫走,侮辱致死……” 那四个字如同一把尖锐的利刃,猛地扎进了方筱染的心头,让她瞬间心如刀绞,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沙哑着嗓音问:“白家对此事是如何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那劫匪实在厉害,听说背后有靠山,所以才肆无忌惮,当时老太爷报了案,花了不少银子碰了很多壁才堪堪将小姐的尸身寻回,自那天起大夫人性情大变,人也疯疯癫癫的了。” 遇到这种事谁能不受刺激?何况她还目睹了自己女儿的死相,想来实在惨烈才会让她大受打击。 方筱染只觉得自己双手都在发抖,问出这话的时候脸色低沉到了极点,“劫匪呢,依旧逍遥法外?” 平儿被她的状态吓到,只觉得背后发凉,不敢不回答她的问题,小声道:“官府都拿他们没辙,白家也只能忍了,为平息此事,老太爷又将二爷的女儿嫁给了那家做少夫人。” 折损了一个女儿,又加一个,那死去的人谁来为她讨回公道?白家日益壮大,自然不少人眼红忌惮,劫匪的出现显然不是意外,分明是有人打击报复。 若白家因此大动干戈,确实可能带来更加惨烈的后果,可不闻不问也实在憋屈。 “说来也奇怪,这事过去没多久那群劫匪所在的青岗寨一夜间成了炼狱,寨中的人无一生还,死的非常凄惨,据说都被生挖了双眼剥皮剜骨未留一具全尸,得知此事本该大快人心的,可老爷下令不准府中人再提此事,后来不知为何,老太爷和老夫人大吵一架,吵得非常激烈,就连老夫人最爱的那盏青玉双鱼灯盏都被她给摔碎了,然后他们便开始冷战,奴婢也是自那以后再未见过老夫人了。” 听到这,方筱染不禁捏紧了拳头,是外祖母杀了那群劫匪,她可能动用了蛊灵秘术遭到反噬,身体每况愈下,也许她的死并非全因儿女的噩耗,更主要的是先前便已经受损所致。 第181章 吃人的大宅子 在方筱染的印象中,娘亲常常提起外祖父,却鲜少提起外祖母,明明都是双亲,为何会有这种差距? 外祖母给她的印象很模糊,至今她都不知道外祖母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也许娘亲也不知道,才不向她提起。 而这一次听平儿讲述之前的事,她突然对外祖母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外祖母的墓地在何处?一会儿我见过大舅母后你带我过去。”方筱染缓缓开口,平儿却突然愣了一下,茫然的抬头呆呆的说:“老夫人并未下葬,而是停灵月阁。” 方筱染震惊的问:“为何不下葬?” “不知,这是老太爷的意思……” 外祖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放不下外祖母吗? 这点让方筱染感到费解,若非执念太深,又怎会舍得不让挚爱之人入土为安。 方筱染长出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迈开步子继续往里面走。 正好一个身穿绿衣的侍女端着一盘点心走过来,见她神色委屈左边脸颊红肿着,还留下五道清晰的指印。 “是忆心,八公子房里的丫鬟。”平儿说着往前走去,叫住了忆心,原本忆心低着头脚步急切的往前走,听到声音这才停下来诧异的抬头,她先是看了看平儿,继而将目光落在了方筱染身上。 她没见过方筱染,因而看到这张陌生的容颜后不禁心头一颤,结结巴巴的问:“有,有事吗?这位是?” “她是老太爷的外孙女,也就是三小姐的女儿,方姑娘。”平儿介绍道,听完后忆心这才缓过来,忙走向方筱染向她微微行礼,“方姑娘,您怎会到这里来?老太爷身体如何?今天一大早就听闻府中变故,多亏了您白府才恢复如初。” 方筱染问:“外祖父身体无恙,你不必担心,看来方才从里面出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忆心立马摇头,“没有,奴婢没有遇到麻烦,您今日来是探望大夫人吗?她昨儿个受了些风寒,现在还未好,奴婢给端去的点心也吃不下,八公子也不知去向……”说到这忆心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赶紧又说:“不过大夫人看到您来一定会很开心的,奴婢带您去见她吧。” “好,有劳带路。” 去内阁见大夫人的途中,方筱染瞧了眼四周,除了忆心并未发现有其他侍女下人,这么大的碧玉轩怎会没人?那平日里又是如何打理的? 她忍不住问:“这里没有其他人吗?” 忆心愣了一下,忽而问:“您指的是下人吗?大夫人喜静,除了打理院子外,一般不让下人们靠近这里,而且这些年下来大夫人对任何事都不闻不问,渐渐的,下人们也开始怠慢,不少人都被静尘堂那边的人要走了,留下的也就我们三五个人。” “静尘堂?” “四爷的住处。” “是吗?大舅母也不生气,就由着他们把人叫走?” “生气也没用,而且……大爷又不在家中,人家都有几个爷护着,不像咱们夫人。” 也是,就她一人在这偌大的府中确实难以生存,何况又遇到那种事,怎么可能还像从前那般。 转眼来到大夫人住处,忆心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突然传来什么东西砸向地面的声音,忆心吓了一跳,有些尴尬的回头冲着方筱染笑了笑,又继续凑到门口喊道:“大夫人,三小姐的女儿来了,您要见见她吗?以前您跟三小姐最是要好……” 忆心本还在继续说,却被里面的人厉声打断,“让她进来吧。” 除了这一句话再无其他话语,也听不出里面人的情绪,忆心回头冲着方筱染说:“姑娘,您进去吧,大夫人有时候情绪会非常激动,您顺着她说就是,不要跟她唱反调,若觉得无法应付,可以随时呼唤奴婢。” “好,我知道了。”方筱染点点头,轻轻推开沉重的木门,随着门被推开,里面弥漫出一股非常陈旧又透着一丝铁锈味,房间里没有开窗,非常黑,连灯都没点,四下昏暗连路都看不见怎么走。 好在方筱染内力深厚,视力比常人好,房间虽黑,但也能看勉强看清,她正往里面走时,突然烛火被人点燃,房间里瞬间出现了一丝微光,接着,门被忆心缓缓拉上,听到门关上的一瞬间,方筱染抬头顺着光亮看去,只见宽大的楠木桌旁正站着一个佝偻着的背影。 单是看这背影便能猜出此人的面容有多憔悴,她似乎连站立都做不到,只能双手堪堪抓住桌在边缘,以此来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你是白戚戚的女儿?”这时,虚弱而又带点沙哑的嗓音自那背影传来。 方筱染缓缓走过去,行礼道:“是,侄女见过大舅母。” “我听说她已经死了,是真的吗?”大夫人忽而问。 这么戳人心窝子的话就如此直白的问出来,倒是让方筱染都有几分不适,她咬牙,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嗯。” 听到这话大夫人却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身体险些倾倒,幸好她紧紧抓住桌子,这才勉强半趴在桌面上,而她的声音却无力的传出来,“死了好,死了好啊,都是吃人的大宅子,死了还能一了百了。” “娘亲是为了保护我才离世的,她并不想死。”方筱染冷道。 不想大夫人继续大笑,“一样,都是一样的,早晚也得死,哈哈哈哈哈。”说着,她突然回过头,一双满目疮痍的眼眸紧紧盯着方筱染,“她死的惨吗?有没有我女儿惨?你说他们会不会在下面撞见,会不会聊天啊,聊些什么呢,聊你们白家吃人不吐骨头,残忍冷漠至极!” 最后这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只可惜气虚体弱,吼完以后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方筱染本想上前搀扶,却被她一把推开,哽咽道:“我说那莫家不值得托付,可父亲却说莫家地处渝北,祖上有基业,莫公子更是秀才,他日若高中,便可在朝为官,女儿若嫁给他,以后就是官眷贵妇。” “官眷贵妇啊,好个官眷贵妇,赔上我一个女儿不够,连另一个女儿也都搭进去,结果呢,他莫弘确实高中,但我女儿成婚不到两年便没了……” 第182章 失去了太多 大夫人哭得撕心裂肺,绝望至极,方筱染也为她感到心痛。 那可是两个女儿,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每每想起她的心便如钻心剜骨一般的疼。 怎么忘得掉,怎么可能忘得掉,现如今,她人也疯了,心也死了,若非还有一个儿子,怕是早早也随两个女儿去了。 “谁都没想到会出现那种事,那些人也都受到了惩罚,大舅母,您要节哀。” “惩罚?他们死不足惜,可我女儿如何能还回来?若不是父亲利益熏心只为白家考虑,我的女儿就不会死,是他,是他害死了他们,他为什么还不去死,为什么还能好好的活着。”说到这,她猛地抓住方筱染的手臂,指甲深深扎进皮肉之中,隐隐可见鲜血渗透,她红着眼,厉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救他,他该死的,他该死啊!” 方筱染仍有指甲扎进自己的皮肉,并未将大夫人推开,而是安抚道:“两个姐姐也是外祖父的孙女,他怎么可能舍得,只是有些事谁也无法预料。” “怎么舍不得?他连你母亲都舍得远嫁,在他心中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的?”大夫人再次用力的攥紧方筱染的手臂,表情由哭转笑,癫狂的问:“他得知你母亲死后是什么表情?可惜我当时病重无法目睹他的惨状,否则我定当把酒言欢,好好祭奠一下我这个妹妹的离世。” 提到自己母亲,方筱染本就怒火中烧,只是她一直在强忍着,大夫人早就不似寻常人,她心力交瘁疯疯癫癫,与一个疯子计较也毫无意义,不过是互揭伤疤而已。 方筱染推开了大夫人的手,神色漠然的看着她,“那你可知为两个姐姐报仇的人是谁?是外祖母,她不惜被反噬,甚至损耗寿命,也要为他们报仇,你怎能说他们不在意?” 听闻此话大夫人愣了一下,然后声音平静的说:“死后才知道做这些有什么用,人死能复生吗?真要在意,她就该想办法把人从土里刨出来让她复活……” 说到这大夫人突然捂住自己的脸,眼泪不断往外流,她哭着说:“复活有什么用,那种屈辱,活着对她而言也是折磨,没用,没用的……” 方筱染知道继续争辩这事毫无意义,人死不能复生,至少当时的大仇已经得报,若大夫人实在走不出来,也只能永远被困在过去。 她站起身,神情复杂的看着大夫人,好久以后才开口说:“那大舅呢,他的死你也不在意吗?也许他的死并非是意外而是……” “他死就死了,与我何干?当年他娶了我没多久便去深山之中炼丹修仙,留我一人在这偌大的宅院苦苦支撑,他从未想过我,与我而言死与不死没有区别。” 说这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明明是在发泄,可她的眼里却没有一丝恨意和责怪,反倒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要真的是完全不在意白文宇,她又怎么会哭成这样? 方筱染终是不忍,上前准备扶住她,让她坐在椅子上,可大夫人却脚步蹒跚的后退了两步,双腿一软,颓然跌坐在地上,见状,方筱染连忙走过去蹲在她身旁,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大夫人的脉搏微弱,气虚力竭,已是一具残躯,但奇怪的是,她身体里有一股力量维持着她的生命,让她顽强的支撑到现在。 那应该是一种秘药,吊着她最后一口气。 难道大舅炼丹是为了她…… 在方筱染诧异之时,大夫人由刚刚的无声落泪突然变成大哭,那声音撕心裂肺痛苦至极,听得方筱染都为之动容,她忍不住的伸手想安抚大夫人,可谁知大夫人哭着哭着猛地抬起手一把取下发髻间的金钗,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心口捅下去。 方筱染反应迅速,眼疾手快的攥住她的手腕,顺势从她手中夺走金钗丢到一旁,清脆的撞击声在房间中响起,大夫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哭起来。 看她手腕以及脖子上的伤,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伤害自己了,该是有多绝望她才会想着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大夫人绝望的哭声中,方筱染上前将她紧紧抱住,用最温柔的语气和声音对她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尚且年轻,还有一幼子在身旁,倘若你就此归去,留他一人在这偌大的宅院中又当如何活下去,大舅母,人生在世不过百年,能活着为何要寻死呢?你还有大把的光阴,还有很多事可以做,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往后不会再比以前难熬,为了你的孩子,为了你自己,你都应当好好的活下去,当年那场劫匪并非意外,定是有人在背后谋划了这场阴谋,你不想让仇人付出代价吗?” 哭声戛然而止,大夫人流着泪红着眼抬起头,却又无力的叹了口气,“可我都这样了,我还能做什么?一口气,我靠着他给的药吊着一口气,这多年,我走不出宅院,见不到他,更无法亲手为自己女儿报仇,甚至在茵茵病逝之时我都去不了莫家,质问他们茵茵的死因,我什么都做不了……” 方筱染轻抚她的后背,一边为她顺气,一边说:“以前不可以,并不代表以后不可以,你的身体确实已如风中残烛,但并非完全调理不好,可首先你得想要活下去,唯有你想才能好起来。” “你只是在宽慰我而已,当年我嫁给你舅舅后不到两年便生了一场重病,就连母亲都毫无办法,说我顶多再有三年时间,可你舅舅他不信,他自幼跟随母亲学了些医术,开始在家研制各种药物,但白家事务繁忙,作为长子,他需要承担起管理白家偌大家业的职责,这样无法让他潜心制药,于是他便一走了之,他们都说他是入深山炼丹修仙,其实他只是想留住我的命。” “我靠着他给的药撑过了一年又一年,可代价便是我对那药产生了依赖性,一旦停药我立马会死,因而我与他见少离多,起初是几个月,后来便是几年,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快要忘记他的长相了,等待他归来的日子虽然难熬,但只要一想到能见他,便觉得没有什么是等不下去的,直到烟儿和茵茵相继离世,我才意识到他想留住我,却让我失去了太多太多……” 第183章 我要你掌控白家 压死大夫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是白文宇的死。 当时这个噩耗传回白家后,白元清和颜灵甚至都不敢将此事告知自己的儿媳,怕她至此一蹶不振。 可偏偏府中就是有那么几个,“不动声色”的将此事告知了她,当天大夫人就疯了,屋里的东西摔了一地,包括白文宇留给她的药,看到药时她猛然清醒,连鞋都没穿,冲进了灵堂,将守灵的人全部都赶走,独自一人趴在白文宇的棺木上哭了很久。 直到眼泪流干,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坠倒在地。 但她依旧没出灵堂,任谁来拉她都不行,她就那么坐在灵堂中,一日复一日。 “我感觉天都塌了,已经没有再继续活下去的必要,那时我就想与他同葬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可白宇文到死都不肯放过我,他们从他的贴身物件中找出了好几瓶丹药,甚至全部都备注好了时间,再吃三年,我就不用再靠这种药续命,这是他最后一次离开时对我说的话,而他也确实做到了,但他却没告诉我,延续下去的生命中没有他!” 说到情绪激动处,大夫人身体颤动,止不住的咳嗽起来,方筱染赶紧给她输送了一丝真气才让她有所好转。 她长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感觉到她呼吸变得平稳,方筱染这才松开她,并对她说:“大舅舅也没料到自己会出那样的事,原本就差一点,只要他能平安归来,就能和你共度余生,舅母,他也不想死的。” 这些大夫人又如何不知,她只是无法接受他离世的这件事。 因为这一生,她失去了太多东西,似乎只要自己在意的永远都抓不住,原本她已经认命,想着把小儿子抚养成人便撒手人寰,了却余生,可偏偏方筱染跑来,让她活着,并告诉她白文宇的死并非意外,就连那些劫匪都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 得知这些,她本就崩溃的精神再一次受到刺激,旧事重提对她而言打击太大,但那些难以抹去的记忆每天都在折磨着她,让她绝望、痛苦、懊悔而又无能为力。 她想报仇,想为自己死去的女儿死去的丈夫报仇。 可她身躯残破,能苟活到现在全靠白文宇的药物支撑,如今她甚至不知道在吃三年,她这风中残烛般的身体是否真的能维持下去。 “你说你能调理好我的身体?”忽而,大夫人愣愣的看着方筱染,眼中重新燃烧起了那么一丝希望。 方筱染神情坚定的回:“可以,只要你不再轻生,我能为你调理好,虽然肯定没办法恢复到最全盛时期,但至少能像个正常人那样,不至于气虚力竭连站稳都困难。” “好,很好,你不愧是她的女儿。”大夫人脸上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她缓缓伸出手,抓住方筱染的手背,低声道:“你帮我,想要什么?” “白家。”方筱染定定的看着她,声音平静而又淡定,“我要你掌控白家,不能让这么大的家业落入其他几个舅舅手中,他们我信不过。” 其实方筱染原本根本没考虑那么多,她来这只是单纯的探望一下自己的大舅母,毕竟大舅才是和她娘亲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娘亲也常常提起这个舅母,因而对大夫人她还是比较有好感的。 但当大夫人问出这句话以后,她没有任何迟疑的说出这番话,因为她知道,如今为能让大夫人活下去的只能是仇恨,能维系彼此关系的绝对不是所谓的亲情,或许利益于她而言最为放心,当一个人连利用价值都没有,又如何会轻信旁人会毫无条件的帮自己。 唯有将彼此拴在一条价值链上,他们才能互相信任。 方筱染想救她,不单单只是想让她活下去,大夫人这一生太苦,她必须得有一个新的目标,仇恨不能成为她的全部,所以她要她掌权,管理偌大家业。 加上那几个舅舅确实不靠谱,而白老爷子年事已高,对管理家业已经开始力不从心,若不赶紧推选出一个有能力之人,白家便会落入他们几个人手中。 “你还真敢说啊,一个外姓后辈,却想把这么大的家业握在手中,父亲知道你的想法吗?”大夫人先是震惊,继而又露出了一丝轻笑,比起方才那副支离破碎的模样,现在的她似乎恢复了一点往昔容光。 方筱染淡淡道:“他知不知道的不重要,白家早晚得易主,五舅这次一闹,其他几个舅舅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还有其他旁支,他们都巴不得白家内乱自己好来分一杯羹,大舅母应当清楚,在外祖父百年之后,他们几个舅舅无论谁当家做主于你都非常不利,想让你和表弟活下去,你就得掌权。” 大夫人眸色微动,竟然被方筱染说着这些打动,原本已经冰凉的内心莫名的燃烧起了一丝火焰,但随即又暗淡了下去,她苦笑道:“掌权谈何容易,他们几个人可不是吃素的,还有那些叔叔伯伯妯娌姑嫂,怕是早就已经有了人选,何况,就算我掌权于你又有何益处,你是想掌控我从而操纵整个白家?” 方筱染回:“手段强硬便不难,何况外祖父尚在,他还有一定的话语权,至于益处,娘亲曾说过在众多嫂嫂弟妹中,她与你最是亲厚。” 当然还有一点方筱染并未言明,那就是掌房钥匙在她手中,白家选定家主还得听她一言。 听到这话,大夫人却是笑了,“可我和你没有半分情谊,自是难以交心。” “无需交心,这天底下唯有我能替你调理好身体。”方筱染眸色晦暗不明,眼角藏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若换作旁人听了这番话定会打退堂鼓,可偏偏大夫人不会,有这句话反倒会让她放下心来,于是她轻轻一笑,“如此甚好。” 第184章 他的死有蹊跷 谈妥后,大夫人情绪缓和下来,方筱染将她扶起,为她施针后,大夫人靠在床头,方筱染则要来白文宇留给她的药物,查看一番后不禁皱眉。 见她脸色有变,大夫人好奇的问:“怎么了?可是这药有什么问题?” 方筱染平复后微微摇头,“没有,这药很好,大舅舅为了能让你活下去当真是费尽心思。” 他怕是将自己余生所有心血都用在了制药上,好在确实有用,没有让他的心血白费。 方筱染这话让大夫人放下心来,她紧紧攥住瓶子,指骨泛白指尖微微颤动,“那就好,我不奢求再活多少年,只要能亲眼看到害死他们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我死而无憾,那时心儿可以替我打理一切,你无需为此烦忧。” “大舅母不必这么悲观,大舅舅用尽一生心血也要留住你,谁也别想将你带走。” 说完这话,方筱染为大夫人倒了一杯热水,开始与她仔细分析了一下白文宇的死因。 当时大夫人因白文宇的死情绪崩溃,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思考那些细节,后来她渐渐死心,就吊着那么一口气,活着已是不容易,每天都沉寂在痛苦中,不是自残,便是自杀,好几次都被忆心救下来。 或许也正是因为那些日子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府中再大变故都未曾波及到她,倒也因此躲过一劫,否则无论是白文昊亦或是沐阳春都不可能轻易将她放过。 白文宇死于半月前,说久不久说短也不短,大夫人不愿看到他下葬,硬是守着棺木好几天,也闹了好几场,最终她被强行拖出灵堂,那时她发了疯般的往里面冲,与人拉扯间不小心撞到了柱子上,就此昏迷,一躺便是好几天。 等她醒来,灵堂中的棺木已经不复存在。 “我没有见到他死时的样子,只是听忆心说,他死的很惨,头身分离,右臂丢失,腿,腿也……” 说到这,大夫人哽咽住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幸好当初她没有目睹白文宇的死相,否则她撑不到现在。 方筱染压抑住心头起伏的情绪,沉声问:“他是怎么死的?” “说是马车跑的太快,路过悬口崖的时候起了大雾,马辨不清方向,摔死的。” “当时是他一人乘坐马车亲自驾车还是有旁人在?小厮或者车夫。” “有一直跟在他身侧的小厮,但小厮当时也暴毙身亡。” “如此说来便是死无对证了,那消息又是如何传回来的。” “据说是一个樵夫山上打猎发现的,他第一时间赶到白府,将此事告知了父亲,然后父亲派人去查看,确定是大爷以后才将他的尸骨运回……” 听到这里方筱染陷入沉思,许久以后才抬头问:“樵夫是如何确定他身份的?悬口崖离蓉城应该不算太近,他是走来的吗?为何不是选择报官还是直接跑到白家通知?” 大夫人面色微沉,呼吸渐渐加重,白文宇的死有蹊跷,这点她其实稍微一想便知,只是当时她得知这个噩耗整个人都崩溃了,根本没有办法理智的去分析,若非方筱染提起,她怕是会一直浑浑噩噩下去。 “好像是因为他身上的金印,有我们白家的标志,他是怎么来的并不知晓,但如果是走来的至少要用上三五日,我想他之所以不报官,是因为想从白家这里得到一定的好处。”大夫人思索道。 方筱染却面色凝重,她说:“不对,若是受伤养护,白家或许会感激,可当时是死了人,他只是将这一消息传递回来,根本犯不着走这一趟,报官也一样会得到白家的酬谢。” “也许他是信不过官府,认为亲自走这一遭更为妥帖。” “你觉得一个山野樵夫认识白家金印的概率有多大?万一认错了呢,在当下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报官,当然还有一种,那就是将值钱的物件带走,任由山中野兽将尸体啃食殆尽,我不信大舅身上无财宝傍身,他可是白家长子,再说还有一枚金印在呢,那樵夫的处理方式太奇怪,我觉得他很可疑。” 大夫人震惊的看向方筱染,愣愣的问:“你是说他是故意把这个消息传递回来的?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方筱染问:“你想想看,大舅舅离世的消息一回来,白家都有哪些变故。” “母亲重病不治……父亲也……”说到这大夫人脸色大变,惊讶的说:“他是想让白家内乱啊。” “大舅的尸体被找回,外祖父最看重的儿子没了,白家急需另选继承人,加上外祖父病重府中还有丧仪要处理,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管理偌大的家业,在这种时候那些叔叔伯伯又岂会袖手旁观。” “最终被推举上位的是五爷,白文昊,是他,他害死了大爷?”大夫人双眼散发出恨意,手也紧紧攥成拳头,隐隐可见有猩红的血迹渗透出来。 方筱染说:“我觉得不是他,应该说不只是他,在此之前他在府中无权无势,应当没有能力收买大舅身边的人,有此能力和手段的应该是。” “沐阳春,是她,母亲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一直恨不得将其拔除,大爷的死,打击最大的便是母亲,她既是冲着家业的来的,也是冲着母亲。”大夫人嘴唇泛白,手指都开始颤抖,“下一步她要对付的恐怕是你我……” 方筱染宽慰道:“大舅母无需担心,她翻不出什么浪来,而且这些也只是你我的推论,尚无证据。” “你打算怎么做?” “先去探探那个小厮的底细,大舅母应当对他不陌生。” 大夫人身体到底还是虚弱,只是跟方筱染浅聊了一会儿便已经气息虚弱,她这副身子骨必须养好,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于是方筱染让她好生休息,自己准备离开。 当走到门口时,方筱染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大舅母可知为何外祖父迟迟不将外祖母下葬?” 即便身体抱恙,但这种事只要他想,当时依旧可以撑下来将其下葬,那时白文昊应当还没有往前掌控白家,何况这种事白文昊没有理由不同意,除非是他不同意。 “父亲他或许,是想跟母亲合葬,那时的他应该已经做好了离世的准备。” 大夫人这话让方筱染心头一怔,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平静的离开了。 她一走,大夫人立即唤来忆心,让她给自己备药,忆心一听当即热泪盈眶赶忙去准备。 第185章 取名太过随意 从碧云轩出来,方筱染一直心事重重,她将思绪整理一番后,突然冲着空旷的花园喊了声,“九渊。” 皆是一个黑影如鬼魅般闪现出来,吓了平儿一跳。 方筱染并未理会平儿的夸张动作,而是走向九渊对他说:“帮我去找一个人,他是一个樵夫,姓王。” 九渊冷冰冰的看着她,问:“理由。” “我把这里的事尽快处理完就能安心的为你解毒,被琐事困住我也抽不开身啊。”方筱染无奈的笑了笑。 她压根也没抱多大希望九渊会同意,这人神秘而疏离,难以看破他的心思,不过他武功高强没人比他的脚程快,所有人中他是最佳选择,当然若他不愿意还可以派两个杀手去,只是时间上会多耽搁一两天。 九渊没有回答,只是“哦”了一声,身形一晃,没了踪迹,方筱染不禁扬起唇角,“他在悬口崖下方的莱马沟附近住着,那地方人少,你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他,他真的会去吗?”平儿脸色一白,不禁咽了口唾沫,从未在府中见过这种来去如风的人,简直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筱染淡淡道:“会的,他又没拒绝我,倒是你。” 说着,方筱染缓步朝平儿走过去,突然被她那一双冰寒的眸子凝视着,平儿心中警铃大震,“奴婢怎么了?” 平儿呆呆的,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傻里傻气的,不过心肠不坏,胆子看似小,却热心肠,方筱染只是叫来为她带路,平儿也就真的老老实实把她带去了碧玉轩,途中有问必答,完全不遮掩,单纯的有点可爱。 她这种性子好,但也不好。 “你方才什么都听到了,觉得我会放过你?”方筱染眯眼。 平儿顿时双腿一软,连忙跪倒在地,“奴,奴婢什么都没听到,那位大哥是何人奴婢都不知道,如果姑娘不放心奴婢可以发誓,绝不将此事泄露出去……” 方筱染冷道:“发誓有何用,还是割掉舌头最为妥帖。” “不,不要割掉奴婢的舌头,奴婢保证以后再也不开口了!”平儿吓得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方筱染就地把她舌头割了去。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以后是个怎么不开口法。”方筱染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朝前走去,平儿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平复,不想方筱染突然喊了她一声,“跟上。” 平儿一愣,连忙回了句,“是!” “你开口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 “又开口了。” “唔……奴……” “嗯?” “……” 回到云台居,方筱染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见白老爷子,而是找到吴贵成,让他去查一下白文宇身边小厮的家人,小厮家人的信息以及住址大夫人已经告知了她,她需要吴贵成尽快办成此事。 吴贵成听了以后连忙点头,准备出发,但方筱染却叫住了他,“等一下,我派两个人跟你去。” 说完方筱染找来那七个杀手,随手指了个人派给了吴贵成,对方寒气森森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看着很是吓人,吴贵成不禁咽了口唾沫,想说不必派人了,但又怕自己不能规定的时间完成任务,只好硬着头皮同那名杀手抱拳道:“有劳了。” 紧接着,他小心翼翼看了眼方筱染,忍不住问:“姑娘,他叫什么?” 主要对方不搭理他,连头都没点,让吴贵成莫名忧心。 “名字?”这倒是给方筱染问住了,从千颜楼将他们七个买回来时人家也没说他们有什么名字,只说了七个人的代号,叫什么七阴煞。 代号太阴间她也就没那么叫,何况他们虽然是一个整天,但也分别是七个人,总有分开任务的时候,不能每次都叫代号吧。 看方筱染那表情便知他们压根没有,吴贵成挠头,“要不您给取一个?” “嗯……是该有个名字。”方筱染把七个人全部叫来,绕着他们边走边思索,一次取七个名字实在有些为难人,关键人多短时间还不好记住。 就在这时,小七揣着颗桃子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朝着方筱染笑吟吟的挥手,方筱染顿时灵光一闪,指着这七个人说:“我根据你们彼此的年龄先排个号吧。” 提及年龄,这七个人面面相觑,似乎并不知情,他们似乎很小便被卖到了千颜楼,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又怎会知道年龄呢。 “那这样,我们按照身高来排,最高的往我这边站,你们依次排开。”随着方筱染话音一落,这几个人立即排好了队,他们服从性非常高,根本不用刻意去说什么,只要一个命令立马会执行。 看他们排好队以后,方筱染拍了拍最高那名杀手的肩膀笑道:“你就叫初一吧。”接着,她走到排第二个那人面前又说:“你叫初二。” 以此类推,她把七个杀手的名字都取好了,速度之快看得吴贵成目瞪口呆,这么叫倒也方便,可会不会有点太过随意? 不过都说贱名好养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方筱染指派的是初三和吴贵成同去,有了名字吴贵成也好跟对方沟通,当然初三压根不搭理他,所谓的沟通也没多少成效。 “对了,方筱柒的尸体怎么处理的?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在忙,倒是把她给忘了。”方筱染突然想起方筱柒的事,在吴贵成临走前询问。 吴贵成回:“应当是被二爷的人处理了,好像是丢去了乱葬岗。” “丢那么快做什么,我还未仔细查看。” “您那一击便是高手都未必躲得过,何况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当场毙命没什么好查看的吧。”吴贵成挠头,不明白方筱染为何在意这事。 方筱染叹气道:“凡事有个意外,自是确认好才让人放心,既然被丢去了乱葬岗,那便罢了,你快出发吧。” “是。” 在吴贵成离开后,方筱染把平儿派去看护小七,周嬷嬷得照顾白老爷子抽不开身管小七,她又信不过白府其他人,平儿便成了最佳选择。 “外祖父呢?”完了后,方筱染突然问。 站在一旁的初一面无表情的回:“在房间。” “我知道了。” 第186章 不是亲生儿子 当方筱染来到白元清的住处,刚准备敲门时,周嬷嬷端着一碗药走来,激动的说:“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又咳血了,奴婢实在担心。” “我去看看。”方筱染从她手中接过药碗,推门而入,周嬷嬷无奈的叹了口气,退到一旁静静等待着。 “您为什么不点灯。”房间里有些昏暗,虽然是白天,难道窗户并未打开,无光亮照射进来,难免会偏暗,不过也不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方筱染放下药碗,将烛台的蜡烛点燃,待房间亮堂起来时,她一眼便看到窝在软榻上面色惨白神情痛苦的白元清。 相比昨夜,他似乎又苍老了几分,双手攥着被角,指尖正在发抖。 房间亮起来他并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双眼直直的盯着前面,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而他的双瞳也未聚焦,目光有些涣散,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 “外祖父,该喝药了,让我替您把一下脉吧,您的状态不太好。”方筱染先是将药端过去,准备喂给白元清喝,可他却无力的摇了摇头,“放那吧,我现在不想喝。” “好,那就等会儿再喝。”方筱染放下药碗,随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仔细查看他的脉搏,不等她开口白元清突然说:“我见过你五舅了。” 他这句话很平缓的说出来,却能感受到他脸色的苦涩,想来两人聊得很不愉快,否则他不至于成这副样子。 “你们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但都是些无关要紧的话,有些要紧的话我不能说。” “都父子反目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方筱染这话并非在嘲讽,而是实话实说,虽然伤人,但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白文昊做出这种事,不可能只是把他关起来那么简单,否则还有大把人的效仿,只要白元清狠不下心,白家就别想风平浪静。 “那也不能,这是我答应她的事。” “她?是指五舅的母亲吗?” 这些府中的往事方筱染并不知晓,也不清楚他们的过往,只是从白文昊口中得知一二。 “你娘亲应该没有跟你提起过她,她叫谢莞,曾是花巷头牌,我与她是多年好友。”白元清缓缓开口,对于谢莞的身份他并没有太多遮掩,而是直白的说出了口,毕竟这在当时也轰动了很久,蓉城怕是无人不晓。 只是“好友”二字脱口而出还是让方筱染感到震惊,虽不是正妻,但也是他的妾室,怎能仅用好友来形容他们的关系。 白元清看出方筱染眼中的疑惑,笑了笑,说:“你感到意外?但这就是事实,她虽嫁给了我,可她的心不在我这,她真正倾心之人是许连,我身边的侍从。” 年轻时白元清生性风流,常常在镜湖边办诗酒茶会,宴请的都是些年轻的公子姑娘,一群人常在湖边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那时白元清风流多情又俊逸无双,蓉城女子各个都倾心于他,就连谢莞也对此人颇为好奇,可惜她身份卑微,即便被那些恩客捧为头牌,她也依旧只是花巷中一朵随时会凋零的花,永远没有得见阳光的机会。 一次谢莞在湖边闲逛,偶然听闻白元清在此处设宴,心中既惊又喜,忍不住前往,不幸的是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茶会就此结束,看着众人散去,谢莞焦急前往,却只看到一个挺拔修长的背影。 她不敢再往前,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人突然转过身,见她站在雨中,便拿起一把伞朝她走来,打开伞将其递给她,然后他什么都没说,默默离开。 作为花巷的头牌,她身上那股脂粉味难以掩盖,即便是面对不曾见过她的人都会朝她投来直白赤裸的眼神,可她在这个人身上并没有看到,他温柔平静,把她当做最平常不过的一个人,觊觎最简单的关心,让她就此深陷。 “她把许连当成了您?”方筱染惊讶的看向白元清,见他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起初是,但后来我想她应当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他身份卑微,她又对他充满遐想,因而不敢告知真相,而她也宁愿被欺骗。” 后来谢莞怀孕了,这对于花巷而言如同晴天霹雳,老妈子怒斥谢莞,要求她将孩子打掉,谢莞怎么舍得打掉孩子,她从花巷逃了出来,找到许连,让他给她赎身。 可许连不是白家少爷,他只是一个侍从,根本没有钱替她赎身,许连安慰她,让她等他,谢莞如同看到了希望一般,听从他的话回到了花巷。 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许连,老妈子把她逼得越来越紧,她受尽折磨险些服毒自尽,可就在这时,白元清却亲自前往花巷替她赎身,并将她带回了白家,成为了他的妾室。 “我前往禹州时遭到刺杀,是许连舍命相护才让我逃过一劫,那时许连死死抓着我的手,求我帮他给谢莞赎身,他因我而死,我自然要满足他最后的心愿,原本我是想着将她赎出来后给她一点钱,让她能够独自活下去,可她却拽着我的手反复问我许连在哪,我实在不忍心告知她许连身亡的消息,便撒谎骗了她,说许连外出做事去了,过些时日才回来,然而她听到我这话以后却突然死死抱住了我,让我给她一条活路。” 说到这,白元清长叹一口气,脸上写满了苦楚和遗憾,他接着说:“她是从花巷中被我接出来的,如果进不了白府她的下场会很凄惨,白家的人不会放过她,其他人也不会,所以我只能将她接回来安置在府中。” “五舅不是您的儿子?”方筱染感到震惊,也突然明白他为何不能将这事告诉白文昊。 若白文昊得知他并非白元清亲生儿子,恐怕他会更加崩溃。 白元清说:“我一直将他视作自己的亲儿子,从未苛待过他,但府中人太多,我事务繁忙常年不在家,谢莞出身低微又从不与其他人往来,难免会受到欺辱,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恨我……” 第187章 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 方家内宅之事一直都是由沐阳春打理,颜灵对这根本不感兴趣,还常年跟随白元清四处游走,因而无人护着谢莞,也才让他们母子那些年过得很不好。 白文昊会恨也无可厚非,只是他到底恨错了人。 “谢莞病重一事,她从未告诉过我,在白家这么多年,她虽名义上是我的妾室,可我们之间却从未逾越过,其实倘若她将自己受欺负一事告知我,我定会帮她,但她宁愿忍着也什么都不肯说……” 白元清痛苦的闭上眼睛,方筱染明显感觉到他对谢莞并非没有一丝感情,只是谢莞从未僭越,而他也就长埋心底。 或许谢莞也并非没有动情,只不过她不敢,他们之间到底横着一个许连,倘若她表明心意怕白元清会看不起她。 往往越是珍视的东西越是小心翼翼,也越怕失去。 对谢莞而言,两个人就这样下去,也好过最后无疾而终。 所以她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见他一眼,但她又不肯说出他的名字,让白元清一度以为她等待的人是许连。 方筱染低声道:“也许她是觉得说了也没用,您不可能永远在她身边护着她,一次两次可以替她解围,但您不在时,他们会变本加厉的欺辱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往往沉默是唯一的办法。” 这一番话就像是一根刺,深深扎进了白元清的心里,他痛苦的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那些事到底已经过去,人也离世,说再也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那您打算如何处置他?”方筱染忍不住问,毕竟白文昊犯的错不小,总不能完全不惩罚吧,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想压住那群蠢蠢欲动的人就难了。 这点白元清当然也知道,只是他愧对白文昊,自然有所顾虑。 “让我再想想吧。”白元清很是头疼,不住的用手揉着太阳穴,方筱染起身为他按摩穴位减轻他的痛苦,但嘴巴上依旧没有饶人,她说:“当时如果不是因为他,也许娘亲就不会死,我也差点死在他手中,外祖父如何抉择是您自己的事,可如果他受不到相应的惩罚那孙女只能代劳了。” “我知道你恨他,也确实是他的错,我会给你给你们一个交代。”白元清无奈的开口。 虽然方筱染语气非常重,但白元清并没有生她的气,因为那些事是实打实的,他被困在云台居险些丧命,如果不是方筱染,他至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既然白元清已经给出了承诺,方筱染就不打算再纠结这件事,反正事已至此,就看接下来他怎么处理。 方筱染力道正好,按的白元清很舒服,头疼也所有缓解。 “你这按摩的手法和你外祖母一模一样。”提起颜灵,他的神色变得极其温柔,眼眸中也多了几许鲜活感,此刻的他不像是个迟暮的老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听到这话,方筱染不免感到好奇,“外祖母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方筱染曾听白戚戚提起过,说颜灵非常严厉,比起白元清,她似乎更怕颜灵,自小白戚戚便是白元清带大的,而颜灵似乎对白文宇更为上心。 这一点让白戚戚一直耿耿于怀,直到后来她才知晓,颜氏一族皆由女子继承,身为颜氏一族最为纯正的继承人,白戚戚理应自小便修习蛊灵秘术,可颜灵却将此术封存,不让白戚戚修习,否则当时在云来山庄或许她也不会死。 但这并不能说是颜灵害死了自己的女儿,严格来说她是在保护白戚戚,只有真的修习了蛊灵秘术之人才知道反噬有多痛苦。 颜氏一族天生命薄,这是白戚戚对方筱染说过的话,因而白戚戚也不允许方筱染修习蛊灵秘术,甚至连医术都未曾传授。 可命运弄人,方筱染受到赵锦的蛊惑,终究还是修习了蛊灵秘术。 “她啊,是个极其自私的人。”白元清眼里亮晶晶的,在说这话时却笑的如同一个孩子般,这几日相处,方筱染还是头一次看到白元清露出这样的神情,一想起颜灵,他是真的很开心。 “说好共白头,可她却先行一步,留我一人在世。” 白元清的声音渐渐哽咽,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那一刻方筱染似乎明白为何外祖父不肯让外祖母下葬,他啊,舍不得,因为一旦下葬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但人死不能复生,既定的事实谁也无力更改。 方筱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那种痛失挚爱的绝望不是三两句安慰能平复的,她只是静静的给他按摩,并用一缕真气护住他的心脉,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沉默,她没有提起白文宇的事。 她想,等弄清真相后再提也不迟,现在的白元清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若贸然提起他怕是承受不住。 “我想去看看外祖母。”最终,方筱染说出这番话来。 白元清一怔,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才缓缓开口:“去吧,她在灵月阁。” “您真的不打算将外祖母下葬吗?”方筱染忍不住询问,听到这话白元清先是震惊,继而无奈的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那时我已经病重,想着自己时日无多,一朝身死,可与她同葬,只是没想到你救了我,让我这一把老骨头又多了些时日。” 他并未隐瞒什么,对这事直言不讳,白元清就是这样的人,他做的事从不遮掩,也不需要遮掩,此做法虽然过激,但至今他无怨无悔。 他们两人恩爱无双,方筱染无法去评判对错,于是她站起身,对白元清说:“那孙女儿就先去见见外祖母了,若您有事可以随时找我,在云台居我安排了几个得力下属,他们可听您差遣,无需过问我。” “好,你有心了。”白元清微微点头,缓缓闭上双眼,今日他说的话太多,情绪也有些激动,现在已经开始乏了,得好好休息。 方筱染不再打扰,从房间退离出去,轻轻将房门关上。 第188章 棺木是空的 灵月阁与他处不同,这里清净安宁,到处都种满了梨花,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方筱染之所以这么着急来看望颜灵,主要是前世她在颜氏一族遗址中意外发现颜氏一族会将族人尸身回收,他们身上藏着太多秘密,可不被外族人发现,因而族人死后,会通过身体里的蛊灵找到尸体所在,将其带回封存。 记得那是她和外祖母第一次见面,在颜氏一族的地下冰棺之中,若非冰棺上有名字,她怕是根本认不出来。 毕竟她还从未见过外祖母,当时给她的冲击力不小,但她当读完了颜氏密卷以后,又开始理解了,蛊灵是诅咒,也是困住颜氏一族的枷锁。 颜灵离开颜氏一族既是自救,也是想寻找解除蛊灵之法,可惜她用了一辈子时间去研究,依旧未能找到办法。 密卷上记载,颜氏一族为求长生,修炼蛊灵秘术,使得族人皆被诅咒,无一幸免,因会蛊灵秘术,颜氏一族被称之为异族,要么被人利用成为手中利剑,要么便被诛杀。 百年间颜氏一族所剩无几,一直蜗居在岭南幽篁道,周围到处都设有迷阵毒虫,除族人外,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方筱染对颜氏一族没有多少真情实感,她自小在方家长大,白戚戚也从未告诉过她颜氏一族的事,就连白戚戚自己都所知甚少。 那次前去幽篁道,不过是赵锦为寻蛊灵秘术才将她带去的,当然能找到幽篁道全靠白戚戚留给她的宝典,否则颜氏一族很难问世。 只是后来她没想到赵锦得偿所愿,却将颜氏一族连根拔除,让她成为唯一在世的颜氏继承人。 往事不可追忆,每每想起都觉得阵阵刺痛。 她长出一口气,推开大门来到停放颜灵棺木的灵堂。 这里一直有人打扫,因而非常干净,就连灵堂中的烛火都未曾断过,看得出来即便白文昊占据白家,依旧不敢轻慢灵月阁。 走到灵台前,方筱染拿起三炷香将其点燃插进香炉中,跪在软垫上冲着颜灵磕了三个头。 因为不曾和这位外祖母相处过,她对颜灵并没有多少感情,驱使她前来的,仅仅只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的亲情,不过她想,倘若娘亲在世,一定会带她来拜见外祖母。 “外祖母,孙女来看您了。”方筱染望着棺木,轻声道。 说完,她便起身,绕着棺木走了一圈,不禁微微皱眉,棺木是被动过的,边缘处明显留下了痕迹,外祖母果然已经被带走了吗? 方筱染当即走上前去,一把打开棺木盖子,厚重的声响引来侍女查看,发现她竟然将棺木打开,急得连忙跑来阻止,“你是何人,为何动老夫人棺木?赶紧让人,如此打扰逝者,就不怕遭天谴吗?” 侍女非常着急,虽然在府中待的时间不久,但她对这位老夫人一直都非常感激,若非当时颜灵护她,这会儿她怕是早已被发卖了。 府中下人对颜灵格外尊敬,她从不苛责下人,也经常同下人玩到一起,给下人们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可惜的是颜灵一心研究怎么解除蛊灵,根本没有时间管理偌大府邸,这让下人们感到遗憾。 倘若是她管理内宅,白家或许就不会出现那么多事端。 “你好好看看棺木中还有外祖母吗?”方筱染的声音冰冷,听得侍女大惊失色,她猛然转过身,只见棺木中空空如也,顿时愣在了原地,“怎么可能,不可能,奴婢一直守在这,除非有要事,否则未曾离开过,老夫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方筱染仔细查看,沉声道:“应当是趁着你不在才将外祖母带走的,看这痕迹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所以奴婢一直都守着一口空棺吗?那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老太爷一声,可他一直想与老夫人同葬,倘若他知道老夫人的尸骨不在这儿了,他恐怕……”侍女脸色惨白,不敢想象这事一旦传出去会有怎样的后果。 方筱染安慰道:“你继续守在这儿,不要将此事说出去,我会让外祖母入土为安的。” 前世她没能守住外祖母的尸骨,这一世她一定要让外祖母入土为安。 “可……真的瞒得住吗?”侍女已经猜出了方筱染的身份,毕竟她一口一个外祖母,不猜到都难。 “不是瞒,就当无事发生即刻,外祖父暂时还空管这边。” 方筱染一句话让侍女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下,可她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小声问:“您可知老夫人的尸骨是被何人带走的吗?” 被问到这件事,方筱染沉默不语,颜氏一族的事自然不可伸张,同样的她也感到奇怪,就算颜氏一族能通过蛊灵知道颜灵所在位置,可又是如何将她带走的? 总不能是外祖母自己回去的吧。 这么一想方筱染突然一怔,不对,还真有这种可能,颜氏一族身体里都种了蛊灵,只要掌握了最高级的蛊灵秘术,保不齐还真能操控逝者,如此说来颜氏一族回收族人尸体当真是为了防止秘密泄露吗? 不知道为何,方筱染总感觉似乎隐藏着什么阴谋,而这事绝对跟赵锦脱不了干系。 很多事赵锦并未告知她,前世她也一心帮赵锦,不断提升自己的蛊灵秘术,根本没有时间去管别的事。 “姑娘?”见方筱染沉默不语,侍女忧心忡忡的问了句,这才将方筱染的思绪拉回,她顿了一下,微微摇头,“不知道,我也是看到棺木上的痕迹才发现的。” 跟侍女交代完以后,方筱染将棺木重新盖回去,看到她一人便轻易的将棺木盖子放回去,侍女感到震惊。 明明看着柔柔弱弱,怎么有这本事的? 从灵月阁出来后方筱染一直忧心忡忡,她怀疑赵锦此次来岭南并非为了白家,而是有别的目的,否则不该迟迟未曾现身。 正思索时,一个黑影猛地撞进她怀中,幸好她下盘稳不受影响,反倒是无意间将那人震开,摔了个四脚朝天。 “呜呜呜,不小心撞到城墙上了,疼,好疼。” 地上的人大喊大叫,“哇”的一下哭出声。 方筱染不觉皱眉,仔细打量着对方,好奇的问:“你是谁?” 第189章 立威 那人看起来和方筱染年纪相仿,只是浑身透着傻气,哭的时候可委屈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很是可怜。 不过一看他的衣着打扮,怎么都不像是下人。 难道是哪个舅舅的孩子? 白府里人多,方筱染压根也没见过几个,不认识倒也正常。 到底把人给撞哭了,她只好走过去伸手试图把人拉起来,然而那人一碰到她的手立马将手收回去,怯生生的望着她,“坏人,你是坏人,你打我。” “我都没动手,如何说我打你?”方筱染有些无语,这怕是个傻子吧,哪有正常人的行为他这样的,脖子里还戴着口水兜一只手中还攥着一块方糖。 他一边哭一边把方糖往嘴里塞,也不怕呛着。 方筱染无奈的给他顺毛,并柔声的安慰:“别哭了,我这儿还有糖你要不要?” 她从身上摸索出一瓶解毒的药丸来,那是她闲着无聊炼制的,想着放在身上以防有用,这东西吃了没什么坏处,正好用来哄一哄他。 一听到她有糖,那人耸耸鼻子,一把擦去脸上的眼泪,望着方筱染倒在手中的药丸,眨巴着眼睛伸出手将其拿起来,先是放在嘴边用舌头小心翼翼的舔了舔,发现味道不错,连忙将其塞进嘴里,继续朝着方筱染伸出手,“还要。” 虽说是她随便炼制的,可也是用来上百种名贵的药材了炼制而成,还真让他给当成了糖丸啊。 这解毒药丸味道并不重,带了点微微的苦涩又有一丝甘草的香甜,总得来说不算难吃,但也不至于当糖丸吃啊。 “一颗就够了啊,哪有还要的。”方筱染准备收起瓶子,谁知他一听,竟然两腿一伸开始撒起泼来,“我要吃糖,给我糖吃,给我给我……” 几十岁的人了,竟然躺在地上撒泼,方筱染很无奈,这怕真是个傻子吧。 实在拗不过这人,她只好又取出几颗药丸交给了他,并说:“慢慢吃啊,就这几颗了,你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难获得吗?一颗怕是的价值一两银子。” 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只见他古里古怪的抬起头,眼珠子一转,“哦”了一声,把掌心的药丸一口全部塞进了嘴里,看得方筱染都开始肉疼。 “你……” “姐姐,我还要。” 他又一次伸出手,方筱染太阳穴直突突。 “最后一颗!” ———————— “听说老太爷把几位爷都叫去了书房,该不会是商议下一任家主之事吧,之前一直都有传闻,家主之位本身是留给大爷的,可谁知大爷意外出事,后来五爷又……现在看二爷拖着病体忙前忙后,该不会要交到二爷手中的。” “二爷走两步喘三下的,交给他白家怕是完了吧。” “可现在除了二爷还能是谁?四爷还是六爷?” “六爷鞋都不会穿,你指望他管家?” “那说来说去不就只剩下四爷了嘛。” 一群府中下人凑在一起小声的聊着天,这段时间白府诸多变故,也让下人们人心惶惶,生怕有个意外,连累到自己,被发卖。 要知道在白家做事不说平日里的待遇,光是清闲这一点就不是别家能比的,因为府中下人颇多,不需要一人身兼数职,单是下人衣食住行都比得上很多小门户的小姐少爷了。 因而能在白家做事,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他们自然也希望白家能长久下去。 “四爷行吗?”有人小声问,一群人顿时沉默下来。 都是在白家做事的,几位爷什么样的人还不清楚?别看白文峰病恹恹的,至少比白文睦靠谱的多。 “四爷不行,难道你们行?”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不是旁人,正是白文睦的夫人,高芸。 好不容易熬到能出头了,高芸当然得维护白文睦,只要拿下白家家主的位置,她以后便是当家主母,谁还敢给她甩脸子? 见高芸走过来,几个下人顿时变了脸色,连忙低垂着头不敢发话。 高芸冷冷的扫了眼所有人,怒吼道:“一天到晚只会在背后嚼舌根,来人,把他们拖下去重责八十!” 随着高芸一声令下,所有人吓得连忙跪地求饶,都知道这位不好惹,平日里又最是小心眼,这次她认定白文睦必然能坐上家主之位,自是要杀鸡儆猴,涨涨威风。 “四夫人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今天要是不撕烂你们的嘴,以后府里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子,还不赶紧把人带下去!” 转眼那群人被带了下去,高芸这才解气,她被沐阳春压制太久,早就想出一口恶气,这次针对的虽然不是沐阳春,至少能立威,也让这群人好好看看谁才是白家的女主人。 听到这边的动静,方筱染走过来查看,有侍女一眼认出了她,急忙向她求救,“姑娘,救救我们吧,求姑娘给我们一条生路。” 无缘无故被求救让方筱染很好奇,她狐疑的看向那群即将被带走的人,缓缓走过去,问:“发生什么事了?” 领头那人一听刚想开口解释,高芸高仰着头走过来,冷道:“他们口无遮拦,我自当惩处一二,侄女是想替他们求情?” 没多久前才跟方筱染对上过,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性,但高芸却不想惯着她,毕竟方筱染很有可能是来跟白文睦争夺家主之位的,这个隐患得尽早拔除,最好让她知难而退。 方筱染不以为然,轻笑道:“犯了错,自然应当受到惩罚,我不打算替谁求情。” 她这句话让那群重新燃起希望的下人们心头一凉,高芸倒是很意外,没想到方筱染竟然不帮忙求情,便饶有趣味的看向那群下人,微微挑眉说:“既然我这侄女不想帮你们,那就怨不得旁人了。” 一听这话,那群人连忙冲着方筱染跪下,恳求道:“姑娘,求求您替奴婢们求求四夫人吧,奴婢们真的不敢了,求您了……” 高芸这是想让方筱染求她,借着下人们的嘴施压。 “侄女,你想救他们吗?”高芸问。 不想方筱染漫不经心的来了句,“不想,也没有兴趣。” 第190章 铤而走险 “是吗?那就再加二十杖,打到他们知错为止。”高芸眯眼,声音冰冷至极。 那几个下人一听心都凉了,只觉得双腿发软,再也站不稳。 方筱染漠然的看着高芸,不以为然的说:“随四舅母怎么处置,若是还觉得不够解气,不妨直接杀了他们。” 一百杖跟要了他们的命也没有任何分别,方筱染虽不知之前罚了多少,但看他们的表情便能猜出一二。 只是高芸用此等方法针对方筱染未免也太可笑了点,凭什么觉得她会为了几个无关要紧的人向她求情。 “你以为我不敢?”高芸冷笑道,她倒是对方筱染的做法感到意外,若想管理白家,对下人自然也应该仁慈,一来就闹出人命,自然会被人诟病。 不过这点高芸倒是想多了,方筱染根本不在意,倘若她有心,到时候把所有人都换了便是,她相信会有不少人愿意来白家做事。 何况有了之前白文昊的事,有些旧人自是不能留下,最好来个釜底抽薪,全部都换成自己信任的人。 方筱染微微仰头,淡笑道:“四舅母随意。” 说完,方筱染便先行离去。 “夫人,他们怎么处置?”身旁的侍女小声询问,高芸脸色阴沉,眸色里带着一丝寒意,她说:“六十杖,给他们一个教训就好。” 她很清楚,如果方筱染是雷霆手段,那她就宽厚待人,自然而然得人心,可惜的是方筱染压根就不在乎这一点。 走到假山旁,看到高芸等人以后,方筱染这才问:“方才你跑什么?怕他们?” 随着她这一问,假山后面的男子怯生生的探出头来,眨巴着眼睛弱弱的说:“她,很凶,我怕,姐姐,我饿了……” “糖丸已经没有了,你还不回去?”方筱染无奈的叹了口气,几颗药丸让这人跟了她一路,就那么一小瓶子现在一颗都不剩,上好的药丸就那么被他当成糖给吃完了。 男子呆呆的摇头,憨憨一笑,“不回去,我要跟着姐姐。” “那要看你跟不跟得上了。”方筱染忽而美目一挑,身影一闪,如同鬼魅一般消失不见,只听到一阵风吹过,一片落叶自树梢枝头掉落下来,男子震惊的看着方筱染消失的方向,憨憨的抬起头,连个影子都没瞅见。 “人咧?”他歪头,脸上写满了好奇。 天刚擦亮,吴贵成和初三已经将白文宇小厮的家人带回。 方筱染刚推门进去,一个妇人便急匆匆的跑向她,跪在了她面前,冲着她不停的磕头,“姑娘,求姑娘救救我和我的孩子。” “她是?”方筱染瞥向吴贵成,不解的问。 吴贵成连忙解释道:“她是王铎的媳妇,姓李。” “原来就是她。”方筱染微微点头,看向李氏问:“你方才说救命是何意?” 李氏咬牙,满脸痛苦的说:“沐姨娘答应过我丈夫,说只要替她办事,便会给我们一笔钱,让我们给孩子治病,虎子他身染重病,我们实在没钱救治,只能铤而走险,可她却说话不算数,在我丈夫死后对我们避而不见,还威胁我,说若将此事泄露出去,就要了我们娘两的命……虎子现在就吊着一口气,求您救救他,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她说的撕心裂肺,声泪俱下,看得出来确实走投无路,否则不会全盘托出,要知道有些事说出来对她自身非常不利,一旦白家这边追究,她可没有好果子吃。 “沐阳春让王铎做了什么,你从实招来,我可以考虑救你儿子一命。” 方筱染的声音非常冷,但对于李氏而言却如同看到了希望一般,她激动的点头,连忙说:“她让我丈夫谋害大爷的命,他一直跟在大爷身边,是大爷最信任的人,如果不是为了救虎子的命,他绝对做不出这种事,但我们真的没办法,虎子是我们唯一的儿子……” 说到这李氏痛哭起来,眼泪不停的往下流,样子看起来很是凄惨,其实她也是专门露出自己最脆弱可怜的一面,希望得到方筱染的同情。 然而面对李氏的可怜与无助,方筱染面色平静,语气中不带一丝情绪波动,她问:“你确定是沐阳春让你这么做的?有证据吗?” “有,有的,当时为了让我丈夫心甘情愿替她做事,她给过我们一支长戴的金钗,那是她的陪嫁,一查清单便知晓,我丈夫虽然人微言轻,可好歹也跟在大爷身边多年,自是识货,不拿真品她骗不了他。” “那你为何不直接将金钗当掉换钱?” “我已经典当了,当票还在我身上,可虎子的病太重,那笔钱很快就花完了,如果只是一支金钗的钱便可救命,他又怎会对大爷出手,大可直接求大爷,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大爷一定会帮他的,奈何,奈何……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没有选择,若姑娘想为大爷报仇,我任凭姑娘处置,可虎子他是无辜的。” 一支金钗都治不了的病,确实不是普通家庭能承受的,想必王铎也是挣扎了许久才做出这种决定。 一个是自己多年的主子,一个是自己的孩子,孰轻孰重旁人不好评说。 “你把当票给我,倘若你所言属实,我可以替你儿子医治。”方筱染淡淡开口。 听闻此话李氏激动的看向方筱染,哭着说:“我句句属实,不敢妄言。” 一旁的吴贵成这时开口道:“属下已经拿到当票去春和当铺查过,她所言属实。” 方筱染自是对吴贵成信任,微微点头后让李氏把孩子带来她查看一番,发现虎子确实病情复杂,但并非不可医治,只不过需要的昂贵药材非常多,而且要慢慢调理,如果没有足够多的钱财,几乎很难撑下去,关键此病一旦开始治疗就不可中断,否则将会前功尽弃。 难怪一支金钗都不够,逼得王铎铤而走险。 见方筱染久久不发话,李氏不禁心虚,担忧的问:“可,可以医治吗?” “可以,但也要看你能为他做到什么份上。”方筱染说。 第191章 转机 方筱染并未处置李氏,而是将她和虎子暂且搁置在云台居,这里现在由她掌控,白老爷子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过问她的事,因而她可以随意安置他们。 单靠李氏一人证词其实还不够,她在等九渊那边的消息,只要将樵夫带回,白文宇的死将真相大白,当然其实大家或多或少能猜出几分,尤其是白老爷子,只不过他那时病重,又加上自己夫人离世,几方打击之下,实在无力去思考这些。 可现在他只要冷静下来,稍稍思虑几分,基本已经了然。 目前缺的只是证据,以及他是否狠得下心。 九渊虽脚程快,但来去至少需要三天,不像吴贵成他们,李氏就住在城外,想寻到非常容易。 如今白文昊被关押,沐阳春带着白文睦重新振作,意图争夺家主之位,根本没空去管一个被她随便拿捏的李氏。 天色彻底暗下来,书房中的灯也被点燃,随着门被轻轻关上,白元清一脸疲惫的捏着眉心,将账本丢到一旁,长叹一口气。 周嬷嬷端着一莲子羹走进来,将其轻轻放到桌上,低声道:“您先喝碗莲子羹,从中午到现在一口饭没吃,身体会受不住的,姑娘也说了,您的身体还未彻底恢复,得好生养着。” “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哪里还在乎这个,要不是白家尚未选出人管理家业,我早就撒手人寰随她而去。”白元清微微摇头着,脸上挂着一抹苦涩的笑意。 听到那个“她”字时,周嬷嬷脸色微变,但很快转瞬即逝,她笑着说:“您身子还硬朗着呢,别老想这些,姑娘听了会不高兴的,再说,这百年基业尚在,您哪里舍得。” “还不是他们几个不争气,不然我哪里需要操心这么多,可惜戚戚远嫁。” “三姑娘远嫁,现在不还有个小姑娘吗?奴婢看她做事雷厉风行颇有手段,是个能担重任之人。” “我也想过交给她,毕竟钥匙我都给了戚戚,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能继承钥匙的人只有她,可她到底是方家小姐,怎可久居蓉城?” “既然如此,您当初又为何将钥匙给三姑娘,她不也远在蓉城吗?” 周嬷嬷不解的问,但白元清却未在开口。 他之所以将钥匙交给白戚戚,并非将偌大家业交到她手中,而是他认定家中这几个儿子皆不靠谱,而白文宇又总是在外面不常回家,一旦横生变故,偌大家业恐将毁于一旦。 但只要钥匙在白戚戚手中,便多一分保障,也让白戚戚在方家多一分底气,日后不管谁当家做主,白戚戚都将在白家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谁也不敢轻慢她。 可惜的是他做了这么多,最终只是保住了家业,却未能让白戚戚安度余生。 从书房出来,白文峰气息虚弱,走得有些慢,原本白文睦已经走去了前面,发现白文峰未能跟上来,便专程放慢脚步讥讽道:“二哥气虚成这样,何必再操劳,你啊还是赶紧回去休息不要管府中之事,反正还有我和母亲,她一向掌管内宅,没人比她更清楚,还有生意上的那些事你碰都未曾碰过,当心做错了账,害白家损失惨重。” 白文峰轻轻咳嗽了几声,手撑在长廊的柱子上,让自己尽可能的缓和下来,等气息稍稍平缓后他才笑着说:“并非我执意要管,是父亲需要一个人打下手,四弟若是有心不妨多往父亲这跑几趟,他定愿意教你生意上的事。” 这话让白文睦心中不快,冷道:“这还用你说?白家现在就剩咱们兄弟两了,除了你我,这家业能交到何人手中?父亲一把年纪一直掌控着偌大家财,不肯让我碰分毫,最终还不是得靠我,二哥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谁与你最是亲厚,一个外姓丫头若分去了家财,怕是会闹出不小笑话。” 别看他们两已年近中年,但在白府他们几乎未曾插手过加白家生意上的事,白文睦连账本都没看过。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是白元清不让他碰,实则还不是因为他这些年荒淫无度不务正业,明明白元清给过他不少机会,但他从不珍惜,至于以这把年纪依旧毫无用处,就连白文昊都能轻易将他压下去。 白文峰不想多言,猛的咳嗽起来,嘴角隐隐出现血迹,看到他这副孱弱的样子,白文睦不禁冷笑道:“身子虚弱就好好休养,不该你操心的事莫要操心,以往是父亲不给机会,只要他愿意让权,我会让白家兴旺下去。” 丢下这句话,白文睦拂袖而去。 侍女小心翼翼的扶稳白文峰,低声道:“二爷,您不要紧吧?” “无事,我怕是要休养几日,这段时间谁也不见,你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可老太爷明显希望您能主持白家要事,您这一休息,岂不是让四爷……” “照做便是。” 白文峰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他原本亲切温和的眼神变得冰寒刺骨,浑身透着一股寒意,吓得侍女连忙低头回:“是。” 两日来,大夫人关绮霞调理身子已经被方筱染调理的差不多了,气色红润不少,整个人比以前鲜活了许多,看到她如今的变化,忆心非常欣慰,在方筱染离开时一个劲的向她表示感谢。 “如果不是您,大夫人怕是会一直消沉下去,真的非常谢谢您,前段时间奴婢看到大夫人那个样子真的很担心,怕她会走不出来,公子还年幼,如果大夫人撑不住,以后公子在这偌大的地府又该如何生存,好在她终于想开了。”说这话的时候忆心红了眼眶,对她而言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关绮霞能缓过来,这府中不知多少人盼着她死呢。 方筱染淡淡道:“也不全是因为我,主要还是她自己,一旦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没有人会求死的,你每日按照我开的药方给她熬药,食补也一定要更上,只有身体彻底恢复,才能迎来转机。” “是,奴婢谨记您的吩咐。”忆心恭敬的欠了欠身。 这时,一个侍女急匆匆的跑来,冲着忆心说:“忆心姐姐,府里出事了,好多人来府里要钱,说是之前亏损的钱要白家给他们一个说法。” 一听这话方筱染不觉扬起嘴角,“你看,转机这不就来了吗?” 第192章 讨说法 白元清病重期间,白文昊虽代为掌管,但他没有家主令牌,又不会经商看账,被手下的人挑唆,想在白元清面前证明自己,因而做下几笔烂账,实则各大商铺亏空严重。 之前他一直将这些事压着,没人敢提,现如今大家得到消息,知道白文昊倒台,白家又回到白元清手中,一个个找上门来,要求白家给个说法。 最近白家铺子生存艰难,手中积攒了一堆货物卖不出去,甚至已经倒闭了好几家,不少铺子老板至今未有收入,长此以往最终也只有关门的份。 这群人来势汹汹,在大门口闹事,管家带着一群下人试图将他们拦住,奈何他们人实在太多,见人就打,完全不管不顾,白家守门的人又不是练家子,加上之前没有准备,被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眼看就要破门而入,高芸带着人急匆匆的赶来。 “都在吵什么?这里可是白家,轮不到你们来撒野,再继续生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高芸一来就发了好一通火,本想借势镇压,结果她这嗓门反倒让这群人火气噌噌往上冒,怒吼道:“赔钱,我们店铺的损失你们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当时五爷说好的盈利,可现在呢?我们都要揭不开锅了,难道白家不在乎我们这些商铺的死活吗?” “昨天莲花口的铺子倒了三家,今个儿还不知道倒多少,白家是要完蛋了吗?既然如此,那就把钱赔给我们,凭什么让我们替你们兜底擦屁股!” “就是,赔钱,不然今天我们就不走了,你们必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见他们火气越来越大,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高芸怒火中烧,联想到自己在白家被沐阳春压制多年,势要在这群人身上出口恶气,于是便命令道:“都愣着干嘛,赶紧把他们赶出去,难道还想让他们闯进来不成?” “四夫人这……不成啊,他们人太多,就算加上您带来的人也不够,而且他们是来讨债的,要不还是去通报老太爷一声,都是自家人,总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吧。”管家面露难色。 这又不是处理外人,好歹也是自己下面的商铺,真闹出个好歹来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 何况现在这个时间节点肯定有不少人指望着白家败落,尤其是那些对手,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就应该关起门来好好商量,该赔钱赔钱,该处理的处理,一直放任不管,也许他们会直接闹到官府去。 可高芸哪里懂这些,她只想借机逞威风,同时也想把这群人打压下去,如此以后就得听她的。 在她看来想管理白家,就得让这群下面的人听话,如果连他们都敢到自己面前叫嚣,以后指不定闹出多少事来,因而她的意图非常明确。 “少废话,出了事由我担着,把他们赶走,不行就直接轰,把府里的人都调过来,我就不信还拿捏不了他们。” 听高芸这么说管家可不敢做主,也不敢真派人镇压,只得讪讪一笑,“这,我可不敢,要不您问问四爷?” “四爷不在,这事我全权处理,你若害怕就滚到一边去,别在这里碍眼。” 一听这话管家立马挪到一旁,还真不打算再过问。 商铺老板虽然地位低下,但也算是白家的中坚力量,如果全给得罪了怕是不好交代,管家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中,干脆不予理会。 这时,高芸身旁的侍女小声提醒道:“夫人,他们既然是各大商铺的,想必是之前五爷管理时遗留的问题,若是您能替他们解决,到时候他们必然都服您,或许老太爷会将总管大权交给您呢。” 高芸眼睛一动,思索后觉得此话有道理,于是便朝着那人群走过去,清了清嗓子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都说出来,我可以替你们做主。” “我们要钱,赔钱,并且处理积压货物,那批货处理不了,就得在仓库发霉,这些损失是五爷造成的,就该白家赔给我们!” 一听是要钱,高芸不禁皱眉,她虽然是白文睦的妻子,但白文睦整日游手好闲,还喜欢喝花酒,小金库里本来存点了银子,结果全被他给用了。 主要白元清见他不成器,停了他的月银,沐阳春又实在疼爱自己的孩子,宠的无法无天,居然偷偷给钱,最后补不上空缺,就从高芸嫁妆里拿,嫁妆花完以后又把她的小金库搬空,现在她就靠着月供生活,哪有闲钱赔给他们? 高芸冷道:“钱没有,这些事是白文昊做的,你们找他去。” “你刚刚还说替我们做主,现在却又让我们去找五爷,是故意耍我们?” 随着一声怒吼,一块石头突然朝她砸来,事出突然,高芸额头被砸破,她惨叫一声怒骂道:“一群贱民,活该赚不到钱,来人,快来人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高芸的人立马动手,双方正要打起来时,一声清喝传来,“都住手!” 这声音不算大,但却威慑力十足,硬是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众人纷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方筱染搀扶着大夫人缓缓走来,那声音显然是方筱染发出来的,她用了几分内力,自是能瞬间镇住所有人。 “你们来干什么?”高芸狼狈的捂住自己的额头,咬牙切齿的质问。 这是她发挥的好机会,没曾想跟这群人完全无法沟通,造成这样的局面,如果让方筱染他们趁机而入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然而方筱染他们根本没有理会高芸,尤其是大夫人,她的目光落在那群商户手中,脸上挂着浅浅笑意,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同时双手端着,又气场十足,一看就不是高芸那种小门户做派。 “事情我已经了解,你们确实不容易,既是白家商铺,出了事白家自然不会置之不理,不过我得一一查完账目再做处理,想要赔偿或者处理积压货物之人请随我来。” 第193章 垫脚石 大夫人一番话,让所有人面面相觑。 一直以来大夫人都深居简出,鲜少露面,这群人并不认识她,不确定她这番话是否可信。 但他们又实在需要解决手头的问题,不能再拖下去了。 就在大家纠结时,一个人率先站出来,对着大夫人拱手道:“希望您说话算话。” 有了高芸做对比,他们对大夫人印象不错,至少觉得是个可商量之人,不像高芸一会儿说替他们做主,一会儿又让他们去找白文昊,若是他们能找到白文昊又哪里需要在这里生事。 只要有一个人做出行动,其他人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眼看大家都开始动容,高芸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说:“你们居然还会信她的?她一个连自己园子都不出的人还指望她替你们做主,简直是痴人说梦,倒不如等四爷回来,求他帮忙。” “听闻四舅整日花天酒地,他看得懂账本吗?”这时方筱染忽而问,一下子给高芸噎住了,她当即震怒,“你懂什么?少在这胡言乱语。” 无能狂怒反倒显得她心虚,方筱染不再多言,但大家已经给出了选择,看到那群人随大夫人离开,高芸气得怒目瞪向方筱染低吼道:“有你什么事,哪里都要插一脚,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筱染淡淡一笑,不以为然,“不干什么啊,舅母说笑了,侄女只是路过而已。” 说着,方筱染转身离去。 大夫人远比方筱染所知道的要厉害,无论是查账还是帮忙周旋货物都处理的非常好,让那群人很满意,关键她能暂时从自己小库房中拿出 一笔钱赔他们,虽然不算多,但至少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粗略算了一下,白家这些年看似风光,实则亏空严重,尤其是白文昊掌管期间只想着眼前的利益,根本不管以后遗留的问题,导致白家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 这些得慢慢来,就算是白元清也不能确保自己一次将其解决。 “那些积压货物我给出了几种处理方案,有些倒是简单,但积压的几种药材比较麻烦,尤其是莲花口还有三里街这边的铺子堆放非常多,不知道老五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然大量收购如此之多的药材。”一天下来,大夫人处理这些事已经有些疲惫,关键还有很多尚未处理完,她揉着太阳穴无奈的叹气。 方筱染拿起清单看了眼,不禁皱眉,“东信草、云来豆,还有映日红,这些都不是常见的药材,而且放置时间都不能超过三个月,虽说有价无市,但也只是特定时期有用,关键鲜少有大夫会用它们,其他地方的药铺没道理需要存放那么多,有少许便可,五舅这是根本不懂行情。” “也许的被人蒙骗了。”大夫人微微摇头,露出一抹苦笑。 她知道白文昊的为人,当时白家正乱着,白元清病重,老夫人病逝,白文宇离世,一堆事等着他去处理,加上他一心想拿到钥匙,心思根本不在生意上,别人一说,他也就一听,并且付之行动,压根没考虑是否会亏本。 不过怎么说呢,白文昊这一做法倒是像给谁做垫脚石,一旦将这些问题处理,白元清面前必然对其器重,说不准耐心培养,还会将其推上家主之位。 可谁会这么做呢?现在也就剩下白文峰、白文睦两人,他们一个病痛缠身,一个连账本都看不懂,怎么看都没有一争之力,用得着下这盘棋吗? 想到这,大夫人不禁抬头看向方筱染,目光中略有异动,她这眼神让方筱染看出端倪,好奇的问:“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大夫人摇头,淡淡一笑,暗自思忖:应当不是她,她犯不着如此,那又是谁呢? 就在大夫人沉思时,方筱染突然又说:“这些药材我有办法处理,还能让他们盈利,大舅母可愿一试?” ———————— 回到自己园子的高芸立即让人请来大夫给自己包扎伤口,擦药时叫的撕心裂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人给捅了一刀呢。 白文睦刚回来,脚才跨过门槛就被她一声尖叫吓到差点一脚踩空,幸好被身旁的侍女扶住,“四爷当心啊。” “还是你最贴心。”白文睦笑眯眯的抹了把侍女的下巴,冲着她抛了个媚眼走进屋去。 “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听到叫魂。”白文睦阴阳怪气的来了句,顺势坐在椅子上,一听到他的声音高芸立马站起身戳着他的肩膀说:“你还知道回来啊,天都塌了!” 白文睦不以为然,“说什么呢,我不就是去了趟醉红楼嘛,天也能塌?再说又不是第一次,之前我也跟你说了,就是玩玩,不把他们带回来,老爷子还在呢,我可没这个胆子。” 他还以为是自己喝花酒的事呢,结果压根不是,高芸气得坐在一旁,“谁跟你说这个,你再晚回来几日这家主的位置就定下来了!” “怎么,老爷子想开了打算把家业交到我手中了?我早说了二哥是个病秧子,根本管不了这么大的家业,现在他就剩下我一个儿子,最后再厌恶我还是得依靠我。”白文睦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高芸一说心里顿时美滋滋的,还觉得自己有机会了。 高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差点被他给气死,“你当真不知发生了何事?这些年你就知道在外面喝酒,完全不了解府中的情况,是觉得二爷生病休息,家里就只剩下你,没人跟你争夺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别忘了上面还有个大夫人,她虽是女子,但之前在家中也是管过账经营过店铺的!” “那又如何,女子就是女子,白家百年基业怎可落到一个女子手中,而且比起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寡母,你倒不如说老爷子把家业交到方筱染手里呢,反正老爷子宠她,她还救过老爷子的命,又是三姐的女儿,老爷子自是偏心她,可惜是个外姓,根本撼动不了我的地位。” 白文睦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高芸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沐阳春气冲冲的走进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恶狠狠的抽打在了高芸脸上。 “你就由着他胡闹!之前我说过的话你们全当耳旁风了,现在替别人做了嫁衣!” 第194章 捷足先登 沐阳春到底不舍得打自己的儿子,于是将怒火发泄到了高芸身上。 这个儿媳她一向看不起,轻则站规矩重则打骂,因而高芸苦不堪言,一直盼着沐阳春离世。 可惜沐阳春到底年轻,她还得在受些磋磨。 高芸红着眼眶捂住自己的脸颊,感觉到火辣辣的疼,可她敢怒不敢言,只得怯生生的望着沐阳春,半个字都不敢说。 而这一巴掌也把白文睦给吓了一跳,他扭头看向沐阳春,不住的咽了口唾沫,小声问:“您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什么叫替别人做了嫁衣,我不就是出门喝了点花酒嘛。” 以往他没少出去喝花酒,沐阳春非但不责怪还帮着遮掩,这次怎么突然这么生气,难道是高芸说了什么? 他怒目瞪了眼高芸,见她实在委屈又可怜,寻思真要告状这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自己母亲什么样的脾气他还是清楚的,断不会轻易放过高芸。 “你还说呢,平日里你喝多少花酒我都没管过你,可现在白家正处挑选继承人的时间,你不收心待在家里帮你父亲排忧解难,居然还往外头跑,生怕你在你父亲那留下好印象,现在好了,大好的前程全给毁了!”沐阳春恨铁不成钢的摇着头,眼里既无奈又痛苦。 要不是实在疼白文睦,这一巴掌就该站在他脸上了。 高芸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低垂着头不敢说话,眼泪倒是不停的往下流,沐阳春本就心烦意乱,见高芸还在那哭当即呵斥,“哭哭哭,就知道哭,但凡你能有关绮霞的能耐,我们也不至于整日提心吊胆!” 面对沐阳春的怒火,高芸不敢反驳,只得闭嘴,强忍着不让眼泪往下掉。 “到底怎么回事?”白文睦见自己母亲火气压不下来,不禁好奇的询问。 沐阳春无奈的摇头,走到椅子上坐下来,侍女赶紧端来一杯热茶,结果她怒气冲冲的将茶杯摔到了地上,低吼道:“怎么回事?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啊,今日那些商户铺子上门讨债,要白家给他们一个说法,结果你这好夫人半点用处都没有,直接把人推向了关绮霞那边。” “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推过去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替他们还债啊,前些时日不是听说她失心疯了吗?估计也没几天活头,有必要在乎这个?”白文睦根本不当一回事,乐呵呵的往沐阳春身旁的椅子坐去。 不想沐阳春听到这话当即震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那你可知她把这群人叫过去,不但帮他们填补亏空,还帮他们将积压货物全部都处理了,这群人兴高采烈的回去,还跑到老爷面前将她大肆夸奖一番,在这节骨眼得到商户铺子的支持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这话一出白文睦险些没坐住,他猛地抓住桌子边沿,不敢相信的看着沐阳春,“不可能啊,大嫂没那个本事啊,都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有能耐了?总不能是回光返照吧。” “人家原本就是做生意的,查账看账对她来说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不,我说的不是查账的问题,而是她哪来的余钱,又怎么帮他们处理的积压货物?那批货我之前就听说过,白文昊自己都没辙,她一下子就给解决了?” 白文睦还是不太相信,按理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除非有高人相助,可白家现在就这么些人,她关绮霞连门都没出过,哪里去结识什么高人。 “有余钱很正常,她又不像你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嫁妆都还握在手里呢,何况老爷和夫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给,尤其是夫人,除了白戚戚以外,她最疼的就是关绮霞,自从白戚戚出嫁以后,她手里那些宝贝不都是这个儿媳妇的。” 说到这沐阳春就气得牙痒痒,别看颜灵平日里对谁都好,但人家心里跟明镜似的,好东西都留给自己人,旁人根本别想分到一点。 一直以来沐阳春心里对颜灵不满,可从来不敢放到明面上来,白元清独宠她一人,就算不管家,这偌大白府没一个人敢轻慢于她。 关键从来不是沐阳春有多厉害才能拿到掌家大权,而是颜灵没兴趣这才轮到她,一旦颜灵表现出一丁点儿的兴趣,白元清一定会双手将掌家大权奉上。 白文睦意识到危机,他声音都变得低沉甚至有些颤抖,“照您的意思,父亲他中意大嫂?可她是女子,而且只是儿媳,父亲怎么可能把家业交到她手中?” “她还有个儿子,即便只是暂代家主之位日后也没有你的份,但凡今日这件事你给做成了,那家主之位还能轮得到别人?白家现在一团乱,急需要一个人管理,老爷年事已高,又病体尚未康复,你说他会不会选择关绮霞?说不准就连那些商户铺子都是他默许的,目的是为了试探你们的能力,结果你呢,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面对沐阳春的怒火,白文睦无言以对,这些他完全不知道,也没想到,甚至没考虑到后果。 如果真像沐阳春所言,家主落到关绮霞手中,他将成为最大的笑话,明明没有一个竞争对手,结果却被一个女人捷足先登,日后他在这个家还如何立足? 单是想到这一点白文睦就咽不下这口气,他转头冲着高芸吼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拦着点,让她关绮霞从中得到好处!” “我,我不知道,当时,当时太过混乱,他们人又多,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没成想矛头一下对准了自己,高芸吓得连忙跪在地上替自己辩解,侍女也跟着说:“这不关夫人的事,当时夫人是想替他们解决问题的,可他们太过粗鲁,根本不听别人说什么,夫人还被他们打破了头。” “闭嘴,就是她无能,但凡有大嫂一半能耐今日遭到父亲夸奖的就该是我!”白文睦越想越气,冲着高芸一通发泄,后知后觉的他认为此事不能再继续发酵下去,连忙说:“我得去见父亲,母亲,您同我一块儿去。” 沐阳春正打算开口时,一个侍从走进来禀报道:“四爷,老爷请您过去。” 第195章 不争气 此话一出,沐阳春母子被吓了一跳,尤其是白文睦,他心虚的看向那人,愣愣的问:“就我一人,还是我们全部都去?” “老爷未曾言明,您看着办吧。”丢下这句话,侍从告辞,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白文睦十分不解,觉得不可思议,“父亲这究竟是何意?该不会打算直接把家主的位置交给大嫂吧?她也就办成了一件事,不至于啊。” 沐阳春站起身,“究竟何事去了不就知道了?” 一听这话白文睦担忧的说:“可父亲也没明确说要不要您去,他该不会……” “怎么,他不请我去我就去不得了?瞧你这点本事,白文昊还知道跟我合作将他拿下呢,你连这点魄力都没有?当初我费尽心思结果被白文昊坐收渔翁之利,这次总该轮到我们了。”沐阳春冷道。 这话不太对劲,白文睦心中忐忑不安,他惊恐的问:“您打算……” “他白文昊有人,我掌管内宅多年还能不培养出几个心腹?此事不可再拖下去,最好一鼓作气控制住老爷和方筱染,只要家主令牌一到手,这偌大家业还能让给别人不成?” 沐阳春此言显然不是现在才临时起意,而是早有打算,只不过当时的计划被白文昊平白得了好处,她很清楚这次远比白文昊那次还要危机,首先突然冒出来一个方筱染,然后又是关绮霞,这两个人对他们母子威胁极大,若不处理只能将家业双手让人。 要知道这一天沐阳春实在等了太久,她对白元清是有感情的,即便白元清对她从没有半点情谊,她也还是希望等白元清离世后再做出行动,但眼下她等不了了。 另一边,白元清已经将白家人全部叫到了云台居大堂,他本想在祠堂处理此事,但方筱染的意思是云台居在她掌控之内,即便突发变故她依旧能控制。 到底白元清年事已高,方筱染不愿冒险,才会提出这个建议,白元清对她自是不反驳,便应下。 因而此刻的大堂中聚满了人,白元清坐在高堂之上悠悠的品着一杯热茶,等待所有人到达。 就在不久前,九渊回归,将那樵夫带回,方筱染审问过后发现和自己的猜测一致,他果然是白文昊的人,特地将消息带回目的并非是为了什么酬谢,而是专程将噩耗带回,目的是为了打击白元清。 而这一招不只是让白元清受创,就连颜灵关绮霞都受到影响。 一经查明,方筱染将此事全部告知关绮霞,并让她亲自和证人交谈,虽然和自己猜测并无出路,心中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再次听到谋害自己丈夫的过程还是让关绮霞震怒。 那是她第一次动怒,吓得李氏久久不敢发话,樵夫更是连连磕头,差一点她就要了这两个人的命,好在方筱染拦住了她。 生气无可厚非,但证人必须留下,否则如何指证罪魁祸首? 白文昊这一步走的相当惊险,但凡哪一步没成功都将万劫不复,当然这里面最主要的还是有沐阳春的支持,不过沐阳春也不是为了白文昊,而是为了自己和白文睦,只不过白文昊猜到这一点,连同她一并算计进去。 证据确凿,方筱染将此事禀明白元清,听完后白元清沉默许久,痛苦的闭上眼睛,好一阵才开口,说他会给自己儿子一个公道。 仅仅这一句话便表明了他的决心,此番白家的争论也即将告一段落。 白元清行动迅速,在情绪平稳后他第一时间通知了所有人,也不说明原因,只让他们前往云台居,此事一出闹得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家主之位要定下了。 不少人觉得这个位置非白文睦莫属,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有资格继承的人,谁让白文峰不争气呢,明明是他发挥的时候结果却卧病在床,一连好几天不见露面,害得白家所有事都轮到白文睦手中。 可惜白文睦能力不足,否则根本没有他任何机会。 对于白文睦,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合该他掌管偌大家业。 然而本该顺风顺水的,结果白文睦不争气,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即便白文峰卧病在床,他依旧不管任何事,完全不想办法改变白家现状,对生意上也半点用处都没有。 这些白元清看在眼里,心里早有定论,只不过需要一个人来替换白文睦,承担起家族重任。 短短一炷香时间,人基本已经齐了,白文峰即便病重,依旧拖着病体姗姗来迟。 在踏进大堂后,他有些愧疚的冲着白元清行礼,喊了声,“父亲。” 白元清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他一向身体不好,在白元清重病期间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因而白元清对他还是极为看重和给予期待的,只可惜他身体不好,难堪大任。 所有人都来齐,就连白文峰都到了,却迟迟不见白文睦,这让所有人不禁暗自嘀咕,按理说这种场合不该缺席,又并非重病起不了身,为何还不见来? 只是碍于白元清在他们也不敢真的说什么,也就心里腹诽两句。 扫了眼所有人,方筱染眸色清浅神色淡淡,看不出她的情绪,坐在她身旁的是关绮霞,经过一段时间调理,关绮霞状态好了不少,面色也渐渐红润,坐在那时仪态万千颇有当家主母风范。 “睦儿还未来吗?”直到一炷香彻底熄灭,白元清这才缓缓开口,一句话也让众人回过神来,纷纷左右查看,确定不见白文睦人这才回:“想必是什么事给耽误了吧。” 白元清本就不抱希望,一听这话干脆说:“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开始吧。” 话音刚落,只听到白文睦的声音传来:“儿子有事耽搁了些许,还请父亲见谅。”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白文睦真是好大的排场,之前就连白文昊都不敢如此,看来他此刻相当自信。 不少人心中虽疑惑,但也觉得无可厚非,确定家主之位迫在眉睫,白文睦之所以如此猖狂无非是认定这个位置非他莫属罢了。 “你还知道来?”白元清不怒自威,压迫感十足,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人背后一凉,饶是才踏进门的白文睦都被摄住,差点踏空踉跄前行。 第196章 天不遂人愿 “儿子来迟,还请父亲见谅。” 白文睦走进来,先整理身形,然后冲着白元清行礼。 行完礼,白元清并未开口,只是将一双寒芒落到他身上,让他心中一惊,莫名的心虚,他赶紧又冲着在场的其他长辈略带歉疚的说:“诸位久等了。” “四爷好生忙碌,连老爷都请不动,看来掌管家业确实繁忙。” 有人讥讽道。 这话语旁人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白文睦又不是个傻的,当然也明白,这是故意说给白元清听的。 白文睦笑道:“白家家大业大,当然有忙不完的事,除非像某些人一样不务正业。” 那人被怼的说不出话来,只得悻悻闭嘴。 一旁的白文峰则替那人打圆场,“他也没有别的意思,你既然来了就赶紧过来,父亲找我们来有要事。” “二哥倒是宽厚待人,对谁都一副假惺惺的样。”白文睦冷哼一声,走向白元清,低声道:“父亲找我们来所为何事?” 能这么大排场把所有人都叫到,显然不是小事,加上方筱染和关绮霞都在,肯定是和定下家主一事相关,对此白文睦心中恨得牙痒痒,但又不好表露出来,故意露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你母亲呢?”不想,白元清张口就询问沐阳春让白文睦很是意外,这种场合按理说她一个妾室不应该来,以往也从未有过先例,不知这次究竟所为何事。 白文睦解释道:“她在园子里,一般这种场合她从未来过,并不知您有意让她参与。” “来人,把沐氏请过来。”随着白元清下令,白文睦立马慌了神,连忙说:“母亲她近几日身子不好,卧病在床,您找她做什么,儿子可以代为传话。” 这会儿沐阳春正在做准备拿下云台居呢,哪里会来,而且听白元清的口气可不像是什么好事,白文睦自是担忧。 沐阳春做的那些事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也都是知道的,万一哪天捅破那层窗户纸,指不定会被怎么问责。 “她真是好大的面子,我派人去还不够,竟要你来代为传话?”白元清声音冷了几分,整个人看起来庄严肃穆气场十足,白文睦最是怕自己这个父亲,只要白元清一动怒白家上下除了夫人没一个人敢吱声。 “外祖父,我估计她很快就到了。”方筱染从容一笑,此话一出白文睦心道不好,寻思这丫头该不会憋着坏吧,毕竟听说云台居被她控制,就连老爷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会正做好了准备吧。 不应该啊,她孤身一人来到蓉城,身边也就一个侍从,就算会点武功也不至于能拦得住他们的人,虽说白文昊失败在前,但他认为那是白文昊自己的问题,并不意味着这丫头能有多厉害。 在白文睦思索之时,方筱染冲着关绮霞微微一笑,一副宠辱不惊的架势,反倒让人更加忧心。 其他人大气不敢喘一下,他们明显感觉到老爷子心情不好,这种时候闭嘴最稳妥,谁知道会不会突然说错话把人给得罪了去。 没有老夫人安抚,白元清的情绪很难压下去。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以极快的速度射入大堂中,眼看着是冲白元清来的,白文睦第一时间躲开来,其他人也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危急之时方筱染迅速出手将利箭拦截。 大堂内人心惶惶无人敢动,生怕再有利箭飞来自己无处藏匿。 有的人甚至躲到了桌子底下,现场一度混乱至极。 与其他人相比,白文睦倒是淡定很多,他知道这是沐阳春放来的信号,很快他们的人就会长驱直入,于是他趾气高扬走到最中间,扫了眼慌乱的人群,最终将目光落到了白元清身上,冷笑道:“你我好歹父子一场,我不想把事做的太绝,只要您能……” 话还未说完,几个人突然闯进来,将沐阳春往地上一丢,看着五花大绑的沐阳春,白文睦瞪大了眼睛,刚要说出口的话立马咽了回去。 “这,这是做什么?”白文睦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先是看了眼沐阳春,然后冲着白元清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你刚刚要说什么?”方筱染忽而问。 白文睦讪讪一笑,“没,没什么,父亲,母亲她是犯了何事,为何将她押来此处?” “犯了何事你不知晓?”白元清冷声问。 “儿子……不知。”白文睦还在嘴硬,这种时候一旦认罪后果不堪设想,大好的前途就在眼前,他绝对不能折在这。 “把人带上来。”方筱染冷道,初四和初五立马转身离开,现场突然一片死寂,谁也不知道方筱染究竟要做什么,方才那一支箭又是何人射来的,她不说,没人敢问。 片刻间,李氏和樵夫王耿被带进大堂,地上的沐阳春看到他们两人的一瞬间震惊的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天她的心思一直放在家主之位上,完全忽略了这个人,按理说她不应该被找到才对,李氏在城外苟延残喘,儿子就靠一口气吊着,除非她不想活了,否则绝对不敢插手白家的事。 但李氏现在出现在这儿,足以说明有人在暗中调查当年的事。 是谁?方筱染还是关绮霞? 不等沐阳春胡思乱想时,方筱染便已经朝她走来,冷声问:“你还记得他们吗?” 方筱染是冲着沐阳春去的,让一旁的白文睦心中警铃大作,他怒道:“你一个小辈居然这么对我母亲说话,别忘了这里可是白家,你一个外姓之人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我娘亲姓白,我自然就是白家的一份子,四舅如此急不可耐的将我与白家割席意欲何为?”方筱染提高了嗓音,愤怒的质问白文睦。 “我……”白文睦怔住,想争辩时方筱染根本不给他机会,而是继续质问沐阳春,“想不起来吗?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沐阳春低垂着头,不敢去看白元清的眼睛,更不敢与方筱染对视,她本来以为自己这次胸有成竹,结果才带人将云台居包围,转头那群人就相继倒下,在她还未搞清楚原因时便被制服,情急之下,她用手中袖箭将最后一根利箭射出。 她想,如果能杀死白元清,那白家也将大乱,她和白文睦就尚有机会。 可惜天不遂人愿。 第197章 悲痛欲绝 见沐阳春缄默不语,方筱染勾起唇角,冲着白元清微微欠身道:“外祖父,这位妇人是李氏,是大舅舅身旁侍从王铎的妻子,当时大舅舅就是因为王铎驾车出意外,坠落山崖身亡的,大家都以为那是一场意外,然而根本不是,大舅舅的死就是沐阳春一手策划的!” 方筱染掷地有声,字字直戳沐阳春心窝,她猛地抬起头竭力的辩解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老爷你莫要听这个丫头胡说八道,文峰虽不是我亲生儿子,但夫人对我一向宽宏,我怎会伤害她的儿子呢?一定是这丫头为了帮助某些人夺得掌家大权才在这里污蔑我,老爷,您要替我做主啊……” 事情败落,沐阳春退无可退,只得开始煽情,她放声大哭,并朝着白元清攀爬过去,声音如泣如诉,诉尽苦楚和委屈。 这若是方正邕,面对妾室如此声泪俱下,怕是早就动容了,但白元清不会,他眼里容不得沙子,何况此人还是害死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他怎可能放过,若果不是因为她,或许颜灵就不会死,白家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白元清并未立即发怒,也没处置沐阳春,而是强忍着怒火,居高临下的看向她,一脚将她踢开厉声问:“峰儿的死到底何你有没有关系,你从实招来!” “我……”沐阳春太了解白元清,一但抓到证据,任由她怎么辩解都没用,而且她越是不认,受到的责罚也就越重,她倒是一把年纪,但她不能不管白文睦,如果没有自己护着,白文睦根本活不到现在。 见她连辩解都放弃了,白文睦愣愣的走向她,跪在她面前,震惊的摇着头说:“母亲,那事我们没有做,没有……” “你是没有做,也确实不知情,但为了能把你推上去我只能如此,睦儿但凡你争点气我何至于此?白家子嗣众多,但老爷一向公正,从不会因为你是庶出而苛待你,更是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可你呢,你只知道整日花天酒地,完全不顾家中琐事,连账目都不看一眼,实在让我失望至极!” 没成想沐阳春冲着白文睦破口大骂,眼里满是指责和失望,骂的白文睦当即愣住,张了张嘴,却又无从反驳,只得说:“我……您这个时候说这些作甚……” “你说作甚?你都四十好几的人了,结果一天到晚就知道厮混,家里的事你不管,生意上的事你不看,作为老母亲我能不着急吗?”说着,她突然又一次爬向白元清,哽咽道:“老爷,我确实存了私心,因为我一无所有,怕百年之后睦儿无人照应,试问,天下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儿子好?我确实犯了大错,此事是我一人之过,与睦儿没有半分关系,我这就以死谢罪!” 说完这话,沐阳春突然挣扎着站起来,一头朝着柱子撞过去,她用的力气相当大,爷却是存了死志,才会如此义无反顾。 在她看来,只要她一死,也算是替白文峰报了仇,逝者终究是逝者,都是自己的儿子,白元清一定不会再责怪白文睦,即便从此以后他永远失去争夺家主之位的机会,但至少能保他一命,让他在白家安度余生。 别看沐阳春已经一把年纪,实则她思路相当清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才会如此义无反顾。 不过可惜的是方筱染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眼看她就要撞到柱子上时,方筱染突然出手,一把将她拽住,用力的拉扯回来,随手一丢,将其甩到地上。 “你还真是着急,两个证人的证词都还没呈上来你就已经打算畏罪自杀了,是想将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就凭你一条命如何抵得上外祖母和大舅舅的命?该是谁的罪责谁也别想逃,死不死也不是由你说了算!”方筱染怒道。 她可不会让沐阳春如愿,此事牵连到白文昊和白文睦等人,如果让她一个人承担罪责未免太便宜了她。 没成想方筱染做事竟然如此决绝,沐阳春愣愣的看着她,满脸痛苦的说:“我抵命你都不肯吗?究竟还想如何?再说,此事与你无关,老爷都未发话,你一个小辈凭什么代劳?” “她不可以,那我可以吗?”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关绮霞站起身,一双冷目扫过沐阳春,眼里满是愤恨和怒火。 此话让沐阳春无言以对,他们两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关绮霞必不会放过她,反正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命,可她放心不下白文睦以及他的子女。 “把证词拿来。”关绮霞命令道,很快吴贵成将证词呈上。 关绮霞拿过先看了一眼,然后双手托着转身走向白元清跪倒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的说:“还请父亲替我夫君讨回公道。” 作为白元清最看重的儿媳,自是不忍心看到她这般,他踉跄的站起身,周嬷嬷顺势将他扶住,托着他走到关绮霞面前,伸手拿过她手中的证词,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翻看完毕。 之前他只是听过李氏和王耿的指证,并未看过证词,如今一看,当真是字字泣血,悲愤交加,他最看重的儿子,好不容易能重返白家替他分忧,结果这些人却让他死在归家途中,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单如此,就连他的夫人也因为儿子的离世伤心欲绝,与他天人两隔。 想到这些,白元清红了眼眶,怒目指向沐阳春低吼道:“毒妇!你怎能如此恶毒?峰儿一向敬重你,视你为长辈,阿灵对你更是宽厚温存,你竟然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今日我若放过你有何颜面去见他们?来人,把这个毒妇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不,父亲,求您放过母亲,她,她不敢了,真的不敢了……”白文睦瞬间慌了神,连忙跑过去抱住沐阳春,不让她被人带走。 然而听到这番话却让白元清更加震怒,他一脚将白文睦踹开,吼道:“你以为我还能放过你这个逆子吗?你大哥对你百般爱护,从小就亲自教导你,可你呢,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把他也给我拖下去,重责一百杖,逐出白家,永世不得回来!” 第198章 尘埃落定 原本沐阳春已经放弃,可听到白元清对白文睦的惩罚以后慌忙的抱住他,冲着白元清不停的磕头恳求道:“不可以,老爷不可以啊,他也是您的儿子,您怎能对他如此绝情,一百杖下去他还哪里能活着,他生是白家的人死也是白家的人,求您别赶他走……” “一百杖他都受不了,那峰儿自山崖坠落又是怎样一番惨状?他若不肯受此责罚,那便命人将他丢下山崖好好感受一下。” 白元清可不是一个温厚老实之人,他铁血手腕,做事果决不拖泥带水,但凡与他打交道者,无不对其心生敬畏。 否则白家那么多子嗣,为何个个怕他? 此话一出,沐阳春不敢再多言,其他人也只是愣愣的看着,没一人敢上前求情。 同为白家人,自然清楚白元清的脾气,这种时候求情必然与他们同罪。 连儿子都舍得如此严惩,何况是对待其他人,但凡不傻的人都不会往火坑跳。 “老爷,此事不只是我,还有白文昊,他也参与其中,你将他关押起来却迟迟不惩处无非就是看在那个贱人的面上舍不得对他动手,睦儿也是您的儿子,你却厚此薄彼,难道将来去了下面夫人就会原谅你?” 沐阳春被人架着往外走,她扯着嗓子冲着白元清嘶吼,眼里很是不甘,即便到死,她依旧比不过那个贱人,凭什么,一个花巷出身的娼妇为何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输给颜灵也就罢了,可沐阳春怎么都不愿意输给谢莞。 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积压在心头多年的怨气彻底释放出来,她对白元清有过怒,有过怨,却唯独没有恨。 当年那么一个风度翩翩、清风霁月的佳公子,试问哪个女子不心动,而她亦是其中一个,甚至比大多数人都幸运,她嫁给了他,即便不是正妻,却也足够让人羡慕。 可惜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她,即便就在眼前,他也依旧对她视而不见。 她积怨多年,一朝暴发。 那种苦痛旁人不知晓,可她心如刀割。 方筱染在一旁听着,并未阻止。 因为她的目的如出一辙,白元清偏爱白文昊,迟迟没有惩处,确实需要一个人说这番话。 白元清被吼得头痛欲裂,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 他确实不忍心惩罚白文昊,但白文昊所做之事确实不应该就这样放过。 “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心虚什么?” 见他不开口,沐阳春大喊。 一旁的关绮霞也不觉捏紧了袖中的手,对她而言,无论是沐阳春还是白文昊都是她的仇人,她一个也不想放过。 但她不可贸然行事,还得看白元清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在场这么多人,将沐阳春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即便白元清真的想护白文昊也难度悠悠众口,何况还有方筱染。 这丫头行事果断,狠辣决绝,先前也提过此事,倘若他不表态,她便自行解决。 她会怎么解决不言而喻,白元清不可赌。 思索再三,白元清终是开了口: “白文昊忤逆不孝,做出此等大逆不孝之事,自当受到严惩,从今日起,将他逐出白家不得归来。” 说完这话,白元清满脸痛苦的坐回到椅子上,脸色看起来非常难看。 能做出这种决定,对他而言已是不易。 关绮霞也微微松了口气。 只有方筱染面色淡然,一言不发。 对于这个决定,她尚有不满,但毕竟是谢莞的儿子,他对谢莞又心存愧疚,自然不会要了白文昊的性命。 得此结果,沐阳春仰天大笑。 三声过后,她一头撞向柱子,只听到一声巨响,顿时鲜血四溅,沐阳春倒地不起。 她年事已高,又是拼上全力,这一撞,她难逃一死。 “母亲!”白文睦惊恐的冲过去,将沐阳春抱起,然而却连她最后一句话都没听到。 看着一地的鲜血,众人脸色各异,一言不发,白元清也只是眸色微寒,露出一分悲痛之色。 受到杖责以后,白文睦已经双腿尽废,他连同妻妾子嗣被赶出府邸,离开时他指着白家府门的门匾破口大骂,语气颇有不甘和愤怒。 要知道他可是白家四爷,现在却如同一条狗一般被赶出门,想想都觉得可笑,日后他还能如何立足? 高芸扶着他一个劲的抹眼泪,之前穿金戴金,如今只留下破旧的包裹,里面仅有一些散银,指不定能用多久。 她膝下有一二两女,大的和方筱染同龄,是女子,已经出嫁,现在身边有一对儿女尚且年幼,如今被赶出府门,她也不敢去向自己已经出嫁的女儿求助。 在夫家本就过得不好,若再被得知他们被赶出马家,那她的日子只会更加难熬。 只是可怜了她这对儿女,将来还不知该如何生存。 在白文睦破口大骂完,白文昊也缓缓从府门走出来,比起白文睦一家人他倒是淡定许多,仿佛被赶出门的不是他。 一直以来白文昊都对白元清心存怨恨,现在被赶出府邸他倒是轻松许多。 “真是好巧啊四哥,你也沦落至此了?”他眼底满是嘲讽之意,直白的落到白文睦身上,让白文睦气愤不已,咬牙道:“你得意什么?自己也不和我一样,还以为自己是白家五爷呢,现在不过是一条丧家犬。” 白文昊不以为然,轻笑道:“彼此彼此啊。” 见白文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白文睦怒道:“你等着,我倒要看看你将来活成什么样。” “至少比你好。”白文昊扫了眼他的双腿,冷笑着离开。 此后白家清静不少,没有了白文睦,白家家主之位暂时没有人选,谁知在这时白文峰却突然举荐关绮霞,说她秀外慧中、能干又精明,一看就是个当家做主的料。 加上这几天方筱染同她一起跑遍白家旗下所有产业,就连庄子都走了好几处,可谓声名远扬,大家对她颇为信任,若让她当这个家主,确实能得人心。 本来她就会做生意,查账用人自是不在话下,如今身体也渐渐调理好,不再担心她撑不住。 白元清早有此意,只是他也觉得对白文峰不公平,迟迟未曾做下这个决定,但现在有白文峰亲自出面,并表明会全力辅佐,白元清便再也没有其他顾虑,当即宣布让关绮霞掌管家业。 而在此刻,方筱染也拿出了掌家钥匙,取出掌家令牌, 在掌家令牌交到关绮霞手中后,白家终于稳定下来。 翌日,天色放晴,府中百花待放,白元清气色好了不少,方筱染同他一起在园子里散步。 望着远处山色,他忽而说:“其实我也是属意你的,想着若实在无人,你虽年幼但也不是当不起这个家主之位。” 方筱染却笑道:“我毕竟是外姓,白家其他人自是心有不满,但大舅母不同,她只是暂代,等将来表弟长大,便可将家主之位交给他,其他人不会有异议。” “你能这样想我便放心了,不过这把钥匙依旧给你,倘若将来你这位弟弟无能力管理,你便回来夺去他的家主之位,同时,我在晏城留有一座小金库,本是为你母亲准备的,可她……我便将它交予你,随你怎么用,便是挥霍了都行。” 说着,白元清将两把钥匙一同交给了她。 白元清到底还是宠她,对她自然比旁人上心。 方筱染笑吟吟的接过,调笑道:“这可是外祖父您自己说的,将来我若在晏城待不下去,回到这儿来跟弟弟争夺家产,你可不要生气。” “外祖父一言九鼎,绝不会坑骗于你。” 第199章 意外发生 大局已定,方筱染决定去寻颜灵的尸身。 不管怎样她都希望自己的外祖母入土为安,同时她也想弄清楚颜氏一族的人究竟为何要收集族人尸身? 在她准备出发之际,意外却发生了。 方筱染正在给白元清配药,谁知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声音不大,但她听力极好。 “怎么回事?”年纪大点的房妈妈过去一看,当即发出一声惨叫。 方筱染出门一看,只见房妈妈伸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倒在地上的侍女,“她,她得了瘟疫!” 房妈妈先前是兆林那边的人,那儿曾经闹过一场瘟疫,死了不少人,她则是幸存者之一,自然一眼便能认出。 只是她这一嗓子嚎出来让所有人都受到惊讶,当即跟见了鬼似的立马躲的老远。 因而在方筱染靠近时,有人不敢上前阻拦,只得大叫:“姑娘,不可啊!” 那可是瘟疫,万一给染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已经有人急忙跑去找大夫人了,这种事总得她这个家主来处理。 方筱染屏退了其他人,亲自查看倒在地上那人的情况。 只见侍女面色潮红,脸上和手臂上全是脓疮,有得甚至已经渗出了脓液,样子看起来很是可怕。 “姑,姑娘救救奴婢……”她竭力的伸出手,试图求得方筱染的帮助。 果然是疫症,只是为什么爆发的如此之快,难道之前没人察觉到异样? 只得消息后的关绮霞急匆匆的赶来,询问方筱染,“真的是瘟疫吗?” “是。”方筱染点头。 她已经将侍女安置在柴房,并在全力救治。 既是瘟疫,定然不可能只在白家发现,说不定蓉城也早已经出现病例。 她必须要尽快找出救治的法子,一旦让瘟疫蔓延,满城百姓都将有危险。 “那怎么办?” 关绮霞知道方筱染医术高超,自己病体也是经过她的调理才好转的,自是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先找出根源,此病传播极快,指不定府中其他人也已经被感染,要尽快将与病患接触过的人隔离起来,同时也查一查家中是否还有他人患有此病。 “好,我这就去查。” “还有,我怀疑城中已经有人感染。” 这并非危言耸听,不到一天时间蓉城便已经出现好几个病例。 他们无一例外先是晕倒在地,然后高烧痉挛浑身起脓疮。 不到三日,便发现多人感染。 官府已经第一时间将感染者关到一座宅子里监禁起来,奈何人数增长太快,很快宅子都关不下。 现在满城人心惶惶,一个个都不敢出门,街道上只有东倒西歪的病患。 知州控制不住病情蔓延,第一时间上报,并将蓉城封闭,谁都不可自由出入,之前逃离的患者也被一一带回关押。 但如此下去蓉城将彻底瘫痪,城中大夫都被集中起来,要求他们必须尽快找出救治的法子。 可瘟疫本就复杂,又来势汹汹,不少大夫未做好防护反倒害得自己被感染,一时间许多大夫吓破了胆,怎么都不可能接触病患。 短短不到三日,蓉城已经混乱不堪。 感染者太多,大街小巷都是病患,知州也无能为力将自己锁在府中不敢让他人进入,有些尚未出现病症的人结合起来准备冲出城门逃离这里。 然而刚到城门口,他们就被用巾帕捂住口鼻的官兵拦截。 “都督说了,蓉城禁止进出,违令者杀无赦。” 李都督掌握一方兵权,带兵镇压,防的就是这群人乱跑将瘟疫带出去。 一座城皆被感染,里面的情况可想而知,而现在大夫们迟迟没有找到救治之法,京都那边也尚无消息出现,不知天子何意,将蓉城暂时封禁自是最好的法子。 不过他们来的太快,让人生疑。 这几日,方筱染一直外出想寻到根源,若不查出源头,感染者很难控制下来,继续任其发展蓉城便毁了。 结果她刚好遇到一群人高亢激昂的吼着说什么要冲出蓉城,说他们没病,凭什么要一同被关在这里。 蓉城现在已经不可控制,好人待在这儿不久也会被感染,谁都不想平白死在这。 方筱染心有疑虑便暗中跟随。 谁知竟发现城门各口有官兵镇压。 这些人只是管着城门口的进出,却不管蓉城里面的情况,这让人感到奇怪。 “放我们出去,我们又没感染,凭什么让我们在这里等死!” “就是,放我们出去!” “你们封城分明就是想连同没有生病的人一起逼死,到底安的什么心?难道朝廷打算放弃一整座城吗?” 面对这群人的质问,官兵冷眼亮出武器。 被冷冰的长枪抵住,那群人非但没有退缩,反倒越发激进。 因为留在这儿只能等死。 不知人群中是谁大喊一声,“左右都是死,我们跟他们拼了!” 此话一出,众人情绪高涨,怒吼着冲向守在门口的官兵,双方迅速扭打起来。 他们面对的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城民,然而这群官兵却丝毫不留情,长枪迅速刺向对方腹部,眼神狠辣至极。 蓦的,一道黑影闪过,长枪被一股慑人的力量撞开,擦着那城民身体扫过。 “城中瘟疫四起,百姓人人自危,官府不但不想办法解决瘟疫,反倒对其刀剑相向,就不怕寒了大家的心?”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明显是带着内力的,不算大,但却威慑力十足,迫使所有人纷纷看过去。 方筱染身穿一袭淡黄色长裙走出来,手里正提着三包药,眼神无比犀利。 那声音仿佛能杀人,看得人不寒而栗。 看守城的将领走出来,先是扫了眼方筱染,见其不过是一柔弱的女子,便露出鄙夷之色,“大人如何行事轮不到你一阶女流置喙,城门已封,谁都不可出去,你们速速离开,否则自当严处。” “你们凭什么封城?” 或许是因为方筱染方才那一击威慑力极强,本就憋着火气的城民怒吼出声。 “自是上面的命令,难不成还要向你们一一汇报?” 守城将领语气冰寒,眼里透着杀意。 封城无可厚非,但光封城却不作出应对之策,分明是想放弃城中百姓。 可这才几日,消息快马加鞭送回晏城,再有晏城高层商议对策送回来少说也得四五日,然而这才三日,本该镇守在岭南凤岗岭的李都督为何会那么快接到消息并派人来此。 显然他的目的不只是封城那么简单。 方筱染面色沉静,双眸冰寒,“敢问瘟疫蔓延,朝中可有应对之策?” 她这一问,也让其他人纷纷竖起耳朵,当朝皇帝乃是明君,怎会对蓉城置之不理? “知晓瘟疫后仅有三日,消息哪那么快传来?” 守城将领随口一说。 完了他又一想,这些消息凭什么告诉他们一群平民? “那看来朝廷那边的消息还不如李都督灵通。”方筱染一番话脱口而出,听得守城将领当即一愣。 那话怎么听着很不是滋味,分明意有所指。 可他没有证据! 另一人突然道:“凤岗岭离这路程不到两日,比朝廷快很正常,如今知州大人称病在家,放着蓉城不管不顾,若无都督出面,城中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封城虽蛮横,但也是为避免瘟疫外流。” “尔等若继续生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请回吧。” 此人相对比较客气,但也没打算与他们多说什么。 那人群没达到目的,本来还想拉着方筱染入伙,和他们一起闯出去,不想方筱染却回绝,转身离开。 她一走,其他人面对守着城门的官兵自是无力招架,只得先行离开回去再做打算。 可就在他们转身离开之际,有人突然倒地,浑身开始抽搐。 “不好,他被感染了!” 第200章 源头 “赶紧把他带去禾丰堂,其他人立即驱散。” 守城将领立即命人,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处理速度相当之快,那人迅速被带走,其他人压根不需要他们驱散,一个个脸色惊恐的四散开来。 只是将感染者关起来根本不是长久之计,那些看似没有病发这人说不定也早已感染。 想要查出根源,光靠自己和白家的人还远远不够。 但方筱染信不过李都督的人,觉得他们行事太过诡异,何况也未必能请得动让他们帮忙,得找其他人。 想到这,方筱染迅速离开,前往知州府。 如今知州府大门紧闭,甚至还从里面上了锁,方筱染敲了几下门无人回应,随即翻墙而入。 府中安静异常,连个守卫丫鬟都没瞧见。 估计大多数人感染,被隔离了,当然也可能是怕他们已经感染防止他们传给自己。 可这样能躲一辈子?不找到源头,就算有法子医治也是杯水车薪。 此病可不是感染后就不会再次感染,方筱染之前专程测试过,此病很复杂也非常厉害且顽固,倒不像是自己生出来的,反倒像是人为。 砰—— 知州寝室被一脚踢开,光猛地投射进来,只见一个缩在角落里的人猛然抬头,惊恐的想要躲避,并大喊:“别找我,此事我也无能为力,你们去找上面,让他们想办法!” “无能为力所以就躲在这儿谁也不见?你可知现在的蓉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病倒的城民,如今蓉城已经如死城并无二般,远在凤岗岭的李都督率兵镇守,城门被堵死,也就意味着蓉城被封,一旦再也无法控制病情,很可能一城尽毁。” “李都督?” 郑知州一双猩红的眸子死死凝视着方筱染,这才看清她的身形。 怎会是一年纪不大的女子? 不应该啊,方才那一脚,他感觉一头牛都被被踹翻,怎可能是女子。 “你竟然丝毫不知情?” 李都督的人马早就到了蓉城,身为知州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难不成自从瘟疫爆发,他便躲在家中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真是荒唐! “知不知情的又如何?这疫病来的突然,蓉城看似繁荣,实则就是 一块肥肉,这几年白家日薄西山,蓉城内忧外患,多少人盯着,之前还有国公府镇着,自从齐国公离世后,国公府也渐渐衰落自顾不暇……” 说到这,郑知州面露难色,微微叹气。 方筱染冷眼看着他,语气冰冷,“这和疫病有何关系?” “怎么没关,无人坐镇,我能如何处理疫病,现在满城都传开了,根本控制不住,倒不如等着降罪吧。” 他这是放弃了。 蓉城那么多城民,他说放弃就放弃,未免也太懦弱。 “真要降罪,你难逃一死,倒不如想想看如何破局。”方筱染冷道。 结果郑知州突然大笑起来。 他能不知道这是死路一条?知州府之所以无人,是因为他早早将家人遣送走,一但有个意外,便找几具尸体,说他们已经身染疫病死在城中,左右他留了后,死变死。 当然没人不怕死,他这是实在没辙,才破罐子破摔。 “如果我说,我能治愈这场疫病呢?” 方筱染薄唇轻启,声音似灵泉一般涌入郑知州心底。 那一刻他感觉一道光朝自己袭来,可他又不太敢相信,“陛下会派御医前来,你一个来历不明的毛丫头,我凭什么信你?” “此病来势汹汹,感染速度极快,等他们来了你就等着为全蓉城人收尸吧。” 方下染并非危言耸听,她这些天专门在为府中侍女治病,同时也找出了抑制之法,但成效不大,不过再研究些时日,她大概就能摸清病因对症下药。 但眼下,要先找到源头,将其掐断,否则感染者会源源不断。 郑知州将信将疑,古里古怪的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你真的治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看你的样子应当还未感染,不少大夫可已经丧命,你尚且年轻,没必要如此冒险。” “不冒险我便能离开吗?” 虽然她离开不难,但还有白家呢,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吧。 “也是,左右都是一死,那你何必操这个心,赶紧回家,该干嘛干嘛,左右也没几天活头了。” 方筱染:…… 简直油盐不进。 片刻,房间里传来一阵拳脚相加的声音,接着就听到郑知州求饶道:“我错了,女侠饶命,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便是!” 一番商议后,郑知州皱眉,“你怀疑源头在平时喝的水中?” 方筱染说:“我先前查过附近的井水,确实发现古怪,但并非每口井都有问题。” “所以你要我将被污染的水源找到?可是如果没有药,找到水源也无用。” “据我所查,城中的水源并不全部交织,查到后将其暂时封禁便能阻止继续感染的可能,而且感染源头也不只是在井水中,最好再仔细搜查一番。” “满城瘫痪,我已无人可用,你其实可以去找找别人,比如国公府,实在不成还有白家,他们人多。” “他们都会出力,但你别想闲着。” 方筱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歹也是父母官,这会儿自己躲着算什么,正打算大家一起死啊,他想死归他想死,但既然拿了俸禄就该做点事。 郑知州不禁抽了抽嘴角,“敢问你高姓大名?” 没见哪个女子这么凶狠的,上来就拳脚相加。 “我就是你口中白家的人。” 难怪那么凶,白家都是些不讲道理的蛮横之人! 有一点方筱染很好奇,赵锦同她一起入的蓉城,之前为了掩人耳目,她专程将他的人甩掉,如今蓉城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却迟迟没有现身不应该啊。 还是说他为了避其锋芒不冒然出头?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现在不在蓉城。 可如此,这疫病又是冲着谁来的?难道是白家? 回到白家,方筱染一头扎进药房,开始配药。 侍女的病情虽然没有加重,但也没有好转,方筱染每日给她用药也顶多保住她一条命,可这完全不够。 蓉城疫病继续扩散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即便能治愈恐怕都来不及了。 “姑娘能成吗?”平儿小声问,心中忐忑不安。 倒是小七悠哉悠哉的嗑着瓜子,一脸淡然的说:“能成,肯定能成!” 看着他那软乎乎的小脸儿,平儿笑了,“奶声奶气的,你懂什么啊。” “窝肿么不懂!” “姑娘已经 一天一夜没睡,将自己和那染病的侍女锁在药房,万一被感染可如何是好?” 吴贵成面露难色,这次比以往遇到的都要凶险。 那可是疫病,稍有不慎自己被感染,可真就神仙难救。 不担心是假的。 现在白府已经有不少人感染,关绮霞将这部分人按照方筱染所言隔离起来,剩下一些人则派出去寻找感染源头。 白府严防死守,生怕有感染者闯入,现在全城人心惶惶,保不齐有趁乱生事之人。 好歹有初一他们,白家倒是暂时安全。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方筱染找到治愈疫病的法子。 转眼几天过去,方筱染依旧没有出来,吴贵成也只是将食物送到门口,她拿到后转身便进去,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寒暄。 白元清此刻也坐在椅子上神色恍惚。 “老爷,这疫病来的突然,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挨过去。” 周嬷嬷端来一碗汤放在桌上,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碗汤药了,可白元清却一口都没喝。 “我相信染儿。”白元清淡淡道,随即他又说:“若实在没法子,就按计划行事,我要他们活着。” 第201章 缺几味药材 三天后,朝廷派来的御医和督察使抵达蓉城。 然而查看病症后,几个御医脸色极为难看。 此病不好治,严格来说根本没法治。 他们行医几十年硬是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疫病,完全不知如何下手。 “督察使大人,这几个御医能成吗?”郑知州对着督察使行礼,狐疑的问。 岭南这一带可不缺妙手回春的大夫,那些在京都养尊处优的御医未必比得上他们。 连他们都没法子,郑知州可不认为几个御医能成。 不过他也不信任方筱染,这丫头随口一句话就让他去找源头,如今源头没能找着她人也消失不见。 果然就该躲家里,至少还躲个清闲。 督察使面色冷峻,语气略显不善,“他们可都是陛下钦点的御医,你说他们成不成?” 可惜这话让几个御医听了顿时满头大汗,连忙摆手,“这病难医,不知先前可有大夫找出病因,我们想与他们探讨一二。” 如此更有成效,否则他们从头开始实在浪费时间,蓉城可等不了那么久。 郑知州耸耸肩,随口道:“有倒是有,不过他们也都感染了,要是不介意我把他们找来?” 几个御医:…… “朝廷都派了御医来,想必很快就能治好这病,要不了多久蓉城应该就能解封了。”白府里的老嬷嬷忧心忡忡的开口。 话虽如此,可她却满是担忧,丝毫没有因为御医的到来而感到喜悦。 旁边的侍女小声道:“可这都好几天过去了,也不见传出什么有效药来,昨日我娘也感染了,听说很严重,哥哥特地来找我,求我给点药医治……” 一听这话,老嬷嬷连忙跟她拉开距离,“快来人,赶紧把她关起来!” 接着,她立即起身去见关绮霞。 “看来这疫病蔓延太快,我们防不胜防,得严防死守了。” 关绮霞脸色沉闷,一旁的侍女忆心一脸担忧的问:“夫人,如果姑娘想不出治病的法子,那我们该怎么办?” “她会有办法的。” 对此,关绮霞深信不疑。 又过了两天,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躺在树上的九渊不觉眯眼。 吴贵成紧急跑到门口,满眼的激动。 随着一只苍白的手抓在门框上,只见闭关多日的方筱染终于现身。 炽热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有些刺眼,她下意识的用手挡了一下,待眼睛适应后她这才跨出房门。 气氛稍显凝重,吴贵成久久才开口,小心翼翼的询问:“姑娘,您治好了小鱼吗?” “没有。”方筱染面色凝重。 听到这话,吴贵成略显失落,但他并未表现出来。 这时九渊翻身而下,落了一地的叶子。 “不过我已经想到治愈的办法了,只是缺几味药。” 方筱染再次开口,瞬间给了吴贵成信心,他难掩激动,嗓子喑哑的问:“可是很难获得?” “难。” “那……” 连她都说困难,基本可以放弃。 “但药铺也未必没有,蓉城这么大,挨家挨户的药铺去寻,或许能搜刮出来。” 方筱染的声音低沉,但却坚韧有力。 反正现在蓉城大乱,大家都自顾不暇,去药铺找药不难。 不过她还是去找了郑知州。 “你总算出现了,说好的治愈之法呢?该不会是哄骗我的吧?” 朝廷派来的御医一点用处都没有,架子还大,根本不好伺候,加之他们中已经有人感染,这事一直没什么进展,甚至有的已经想着逃离此地。 “没有骗你,但需要一些药材。” “这不难,我命人去寻。” 不少药铺都没人打理,寻点药有何难? 商议完后郑知州引荐她去见了几位御医,结果几个御医对她所说的治愈之法强烈反对。 “这方法太过邪门,什么叫将病源引出体外?” “本就染上恶疾,你还要强攻,一般患者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你显然不是为救人,还是要杀人!” 听到他们的反对之声,郑知州不觉皱眉,“那你们可有应对之法?” 御医沉默,无一人再发话。 还应对呢,他们恨不得赶紧卷铺盖走人,至于方筱染的法子,一看就邪门,分明是江湖术士是歪门邪道,根本难登大堂。 “死马当活马医吧,白姑娘,请您抓紧时间救人,这些药我去想办法。”郑知州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有御医无奈的摇头,“不成,不成的,何况所说的法子,有几味药我听都没听说过,她当真是大夫?” 另一人紧接着问:“你确定能百分百成功,可有试过药?” 方筱染摇头,“未曾。” 药都没攒齐她拿什么试药? “看吧,她自己都不清楚,我奉劝大人一句,这等歪门邪道还是莫要相信的好,否则。” “左右都是一死,总比干等着强,或者你们赶紧想出个法子来?这都过去多少日了,等到蓉城彻底瘫痪大家一起玩完。” 搜集药材这事肯定不能完全交给官府,如果感染者不少,他们还有别的事要做,恐怕无暇分身,虽然郑知州打了包票,可他到底会药物不了解,或许会找错。 因而方筱染带着吴贵成以及初五初六一同出发寻找,同时派出初一和初三去城外寻找另外几味药,这几味药更是难获得,得他们出手。 至于九渊,让他留在白府即可,防止有人潜入。 一天下来,他们找了十几家药铺,但一无所获。 吴贵成疲惫的靠在墙上,脑袋晕晕沉沉的,浑身使不上力,他以为自己太过劳累的缘故。 可一看方筱染和初五明明精神抖擞,半点影响都没有。 为何他会觉得累? 难道体质太差…… 不行,不能在姑娘面前丢人。 吴贵成咬牙站起身,结果眼睛一花,双腿踉跄着后退,手急忙去扶墙壁,谁知却不小心碰到一块能活动的砖。 什么东西? 他连忙准备查看,可手已经按下去。 “咔嚓”一声,身旁的墙壁传来机关发条转动的声音,接着就看到一扇隐藏着的门出现。 “这是……”吴贵成不禁咽了口唾沫,寻思眼花了? 看来他是真的累了。 “有暗道?这里为何有暗道?” 方筱染回头一看,神色凝重。 有暗道也不算多奇怪,但这暗道在百药堂,该不会里面藏着稀有的药材吧。 就在她疑惑之时,只见一个黑影窜出,速度极快几乎难以捕捉他的动向,接着吴贵成便被一脚踹翻。 他的身体猛地撞到墙壁上,对方又一脚踢来,力道十足,这一脚他避不开,但也接不住,以这样的力道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吴贵成皱眉,并不想给方筱染带来困扰,索性咬牙,不管不顾的准备冲上去。 见状,方筱染快步上前,一把将吴贵成推开,并一掌迎过去。 她用了八成力,生生将对方震开来。 在对方身体后撤之时,又如鲤鱼打挺般猛地弹跳而起,掌间出现一把透着寒芒的利刃。 方筱染微微皱眉,掌风一变,裹挟着一道极寒之力冲击而出,同时指尖寒芒一闪,一道银光猛地射向对方,硬是擦着他的头皮而过,流下一道猩红的血痕。 没想到对方居然躲避的如此之快,看来武功不弱,方筱染再度欺身上前,只听到对方立马冲着她大喊:“不玩了!我不玩了!” 这是撂担子了? 方才还攻击欲望那么强呢,绝对有诈。 方筱染冰冷的眸子朝对方投射过去,在看清那张脸以后顿时松懈下来,神色由凌厉转为诧异。 “怎么是你?” 第202章 再见故人 那张熟悉的脸也让吴贵成大惊,难怪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原是他啊。 “对啊,就是我。”小石头摸了摸鼻子,笑吟吟的朝方筱染走过来。 但方筱染却直直的盯着他额头上的血痕,淡淡道:“方才那银针有毒。” 小石头:…… 给小石头解毒后,小石头将他们领进密室,方筱染命初五和初六在外面守着,防止有意外发生。 进入幽长漆黑的密道,方筱染忽而问:“你来蓉城做什么?” 小石头一般都守着顾煜清,鲜少离开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难道顾煜清也到了? 他没道理来蓉城,何况腿脚还不便。 “自是陪我家公子前来。”小石头摇头晃脑,颇有些得意。 果然他也来了。 那就更奇怪了,顾煜清来做什么?还在这百药堂的暗门中,该不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别用你那眼神看着我,公子就是来见一个朋友的,谁知蓉城突发疫病,回不去了。” 顾煜清被困在这倒是挺让人意外的,不过所谓的来看个朋友未免太随便了点,实在无法让人信服。 方筱染忽而问:“那他为何在这百药堂中?难道他的朋友是个大夫?” “好像是吧。”小石头挠头,一问三不知,方筱染只好作罢。 甬道很长,他们走了好一会儿,一路上吴贵成都板着一张脸,虽然和小石头已经很熟了,但突然进入到这种狭小黑暗的空间中未免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顾二少什么心思谁也猜不透。 看着前面渐渐投来光亮,小石头眼睛一亮,“到了。” 穿过那一处光亮,前面豁然开朗。 一缕药香顿时弥漫出来,抬头望去,可见偌大的房间中全部都是货架,里面储存着各式各样的药材,单是这药香方筱染就能辨出好几种。 看来这里应当是百药堂的储存室,只是没想到规模如此之大。 或许会有她想要的那几味药材。 进门,方筱染就看到顾煜清正坐在轮椅上悠悠的喝着茶,桌子还摆放着一盘糕点,隔老远方筱染都能闻到榛子酥的味道,这味道竟然没有被药香覆盖,实属难得。 “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顾二公子却有闲情在这里喝茶,是认定疫病不会传到你这里来吗?”方筱染缓缓走过去,仔细的打量着坐着的人。 顾煜清面色平静,放下茶杯后,他拿起一块榛子酥看向方筱染,笑吟吟的问:“要尝尝吗?我专门从禹州带来的。” 看样子他确实一点也不紧迫。 方筱染并不理会顾煜清,而是查看着四周,好奇的问:“这是百药堂的储存室吗?药材似乎很齐全。” “应该吧,我不懂药理,你若有需要大可拿去。”顾煜清不以为然,悠哉悠哉的吃着糕点。 听闻这话方筱染向吴贵成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行动起来,小石头则回到顾煜清身旁抱着双臂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们。 “公子,你知道他们在找什么吗?”小石头歪头。 顾煜清抿嘴一笑,“当然是找药啊,这里除了药又没有别的东西。” “不对,还有的,莲姐姐走的时候说了,这里面到处都是机关,千万不要把她那些宝贝给放出来了。” 话音刚落,吴贵成震惊的回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方筱染,“姑娘,我……” 方筱染皱眉,“你碰到机关了?” 虽然声音很细微,但她还是有所察觉。 “嗯。”吴贵成额头冒出了冷汗,虽然不知道小石头所谓的宝贝是什么,但听他那口气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闻言,方筱染一把扣住吴贵成的肩膀迅速后撤,耳边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自储物架的缝隙中钻出来出来。 “莲姐姐的宝贝怎么是虫子啊!”小石头紧急闪现到顾煜清身前,随手拔出腰间的佩剑,虎视眈眈的盯着朝着他们扑过来的虫子。 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寻常的虫子,似乎能感应到活物,目标很明确,并非是想逃走,而是冲他们来的。 方筱染一眼认出这虫子,忽而皱起眉头,“是十大毒虫之一的黑翅虫。” “翅?那它们是不是还能飞?” 吴贵成惊呆了,正准备取出暗器攻击时,就看到有些钻出来的虫子突然张开翅膀飞了起来,翅膀震动发出一阵嗡鸣,速度极快,眨眼便到达他们面前。 见状,方筱染拽住吴贵成下腰将其避开,但这样明显不是办法,吴贵成取出暗器准备攻击,却被方筱染按住,“杀了它们,体内毒素就会外放,此处空间不大,毒素会瞬间进入我们体内。” 闻声小石头大叫道:“那该怎么办?” 他已经脱下外衣挥动着将飞来的虫子挡下扫走,从地上爬来的只能用内力震开,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毒虫,内力是会耗尽的,到时候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顾二公子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方筱染偏头问顾煜清,寻思他好歹也是在自己朋友这儿,既然他那位朋友之前提醒过有危险,总不可能没告诉化解的法子吧。 顾煜清摇头,“没有,若有我早用了。” 当真没有? 方筱染怎么不信呢。 她仔细盯着他的表情看了一会儿,见他情绪上没有任何变化,方筱染不觉皱眉。 “姑娘,要不咱们赶紧出去吧!” 吴贵成一直在躲避,可他的速度显然跟不上方筱染他们,虫子速度又快,每次都是冲着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来的,一旦被咬毒素会瞬间蔓延全身。 在他看来逃出去是最好的法子。 “不行,让它们出去就控制不住了,蓉城已经够乱,不能再让这些毒虫肆虐。” “那……” 就在吴贵成打算询问时,只见方筱染拿过一把匕首将刀背对准自己双唇,一道清澈诡异的曲调传出。 那一瞬间,原本躁动不安的虫群突然顿住,失去了攻击欲望。 随着曲调变化,虫子仿佛被操控一般,竟然掉过头去往回走,看来它们是打算回到原本的地方去。 吴贵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的呼吸声会惊扰到虫子让方筱染功亏一篑。 这曲调中明显夹杂着内力,声音清澈直入灵魂深处,让每只虫子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这等操控毒虫之法不是南疆蛊族特有的技能,为何自家姑娘也会? 另一边的顾煜清也正朝着方筱染这边看来,不过他神色淡然,眸中藏了抹浅笑,似乎对方筱染做出的事并不意外。 三刻后,虫子彻底消失不见,方筱染转头冲着小石头使了个眼色,小石头立马会意,身体如风一般闪现过去,立马将机关关闭,这才长出一口气。 “幸好染姐姐有法子,不然我们怕是要被虫子吃干抹净了。”小石头咧嘴一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哪里有方才那副凶神恶煞,意图将所有虫子杀光的狠辣感。 小样还两副面孔啊。 吴贵成倒是没他们那么松懈,他颤着嗓子问:“结,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而且我找到了最重要的一味药。”方筱染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话听得吴贵成云里雾里的,他歪头问:“哪味药?” “黑翅虫。”方筱染淡淡开口。 小石头连忙说:“那可是莲姐姐的宝贝,她知道后会割了你的舌头的!” 连小石头都那么怕吗?看来不好惹。 但药是一定得弄到手。 顾煜清眯起他那双清冷的眸子,饶有趣味的问:“方姑娘打算出个什么价呢?” 第203章 白送给你 “这不是顾公子朋友的宝贝吗?你可以替她做主?” 方筱染好奇的问。 该不会所谓的朋友都是编造出来的吧,可之前她也没听说顾煜清在蓉城有产业啊,还是药铺。 “她又不在,这里自然由我做主。”顾煜清耸耸肩,不以为然。 还有这样的?这分明就是强取豪夺啊。 不过既是他应下的,那天塌下来也有他顾煜清顶着,治病要紧,其他的日后再说。 “那就请顾公子开个价吧。” 价码一出,一笔勾销。 顾煜清并未开口,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她,慵懒的伸手亮出一根手指。 这意味不明的出价让吴贵成不禁犯起了嘀咕,小声问:“一斤一两银子?” 他对钱没有什么概念,对于府中做事的下人而言,一两银子已经很多了,可以买不少东西,一个月的月钱才多少,那虫子一看就扎实,可不是那种晒干了的药材。 “不,是一只一两银子。”顾煜清薄唇轻启,一句话让方筱染不觉咬牙,“用来入药的,可不是几十只那么简单。” 若药研制成功,全城那么多人都得服用,不知道需要消耗多少,他这价格看似不高,但数量堆叠上去就相当吓人了。 吴贵成低声道:“顾公子,此药可关乎蓉城所有人的性命,您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染病,自是有需要到这药的时候。” “说的也是。”顾煜清略作思考,忽而抬头又道:“那便白送给你。” 吴贵成:? 虽然不知道顾煜清到底怎么想的,目的又是什么,但眼下药最重要。 剩下几味药并未在这里找到,蓉城的药铺也探的差不多了,方筱染只能将初一他们全部派出去,尽可能的到外面寻找,或许能有收获。 “姑娘,您真的能救奴婢吗?”床榻上,侍女杜鹃面色惨白,浑身无力,手背和脸上已经被脓疮覆盖,气息也极其微弱,但好在她的病已经得到控制,没有继续加重。 杜鹃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如果她倒下了就无人能照顾妹妹,她实在担忧。 何况谁想死呢? 方筱染正在捣鼓药草,听到杜鹃的声音,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道:“我会尽我所能,所以你要好好休息,不可胡思乱想。” “是,奴婢知道了……”杜鹃满眼的感激,心中的那颗大石头总算落下,这才缓缓躺回去。 三天后,初一他们迟迟未归,方筱染已经试着用其他药材替代,但成效不高,杜鹃病情开始恶化,同时府中又有噩耗传来。 关绮霞病了。 当忆心将这个消息告诉方筱染以后,她几乎来不及多想,赶紧放下手头的活来到关绮霞的园子。 经过一番探查,方筱染松了口气,“是积劳所致,需要好好休息。” 一听这话,忆心总算放心了。 最近几天关绮霞接过家业,重担落在肩头,不累那是假的,何况又突发恶疾,府中上下人人自危,身为一家之主,她自然不能掉以轻心,如此病倒是早晚的事。 好在并不是感染瘟疫。 “最近事确实有点多,但不能不处理,我的身子还是有点太脆弱了,这才到哪就倒下了,你还在没日没夜的研究疫病,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说着,关绮霞就准备起身,却被方筱染给按了回去,“听我的,先休息,白府又不是没人了,那些老人都还在,他们可以处理好府中的事务,至于生意上的事,先放着,蓉城都这样了,可没人跟你谈这个。” 她力气大,把关绮霞死死按住,根本不给对方起身的机会。 知道她武功高,关绮霞只好作罢。 “好,我答应你休息一天。” 一天已经是极限,府中琐事太多,现在又正值疫情爆发,关绮霞可不敢真的躺床上休息。 见初一他们迟迟未归,方筱染忧心忡忡,难道这几味药实在过于难得,便是出了蓉城也寻不到吗? 关键现在病情加重,街上到处都是尸体,身体原本就差的人根本撑不住,她虽然尽可能的医治,但没有药的情况下很难起成效。 何况等到把药材凑齐还得试药,估计要很多次才能成功,短时间可拿不出特效药来,任有蓉城的情况发展下去,或许朝廷会放弃这儿。 这天,郑知州再次找到方筱染,说有一位公子提供了她所需药材,让她现在去查看,是否是她要找的那些。 方筱染片刻不敢耽搁,立即前往知州府。 “救我,救救我……” “疼,好疼啊。” 一路上,各种凄惨的哀嚎传来,方筱染坐在马车中看着下面的情景心里非常难受,如今再也不见蓉城的繁华之相,只剩下一片狼藉。 街上的尸体横七竖八,没有人来处理,安置病人的禾丰堂已经如同炼狱,根本无人敢进,曾有御医大着胆子前往,被里面的病患瞬间抓住,拖入其中,最后虽然被救出,但也不幸感染上了瘟疫。 就连去救他的官兵也无一幸免,剩下的人只得退回到知州府,将这里封禁起来。 “姑娘,前面怕是过不去了。”马车突然停下,吴贵成的声音传来。 他戴着面罩,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有些不太真切,但方筱染还是听得很清楚。 “我知道。”说完,方筱染掀开车帘,直接下了车。 见状,吴贵成连忙跟上,并护在身侧。 倒在地上的病患绝望的朝着他们伸出手,嘴里满是恳求。 他们又饿又疼,浑身使上力,五脏六腑犹如被烈火烘烤一般,实在难受。 尤其坐在角落里,死死抱着一个罐子的小女孩,满脸都是灰尘,头发也凌乱不堪,身上的衣物也被撕的七零八落,只是勉强蔽体。 她就那么呆呆的坐着,双眼呆滞,表情麻木,明明只是个孩童,可在她的脸上却看到了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绝望和悲痛。 这些时日,方筱染并未出门,一直在药房研制药物,想尽可能的用一些温和的药物替代她之前的配的药。 在杜鹃身上尝试过以后,效果很不好,杜鹃病情恶化,已经在濒死的边缘,即便到了这种时候,杜鹃依旧相信着方筱染,对她给的药物没有任何迟疑的就喝下去。 为了缓解她的病痛,方筱染每天给她药浴加上施针,这才控制住,可也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因而郑知州给的这个消息,对方筱染而言非常重要。 “姑娘,不把她带上吗?”从小孩女身边经过时,吴贵成很是不忍。 方筱染神色淡然,加快了脚步,“患病的不只是她一个,我们带不走所有人,现在最重要的是研制出能治好他们病的药。” 其实看到小女孩方筱染也动了恻隐之心,但她知道带走一个,其他人也会纷纷过来求他们,街上那么多尚存一息的人,不可能都带走,唯一的法子就是尽快赶到知州府,希望能拿到药材治好他们的病。 转眼来到知州府,在见到郑知州后,不等他开口,方筱染便急切的问:“药呢,在哪,带我去看看,如果已经凑齐,立马安排人试药。” 她已经等不及了,路上的景象实在太过绝望。 见她这么着急郑知州也就没有寒暄,带她去往偏厅。 进门方筱染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那品着茶,浅尝一口后,他皱眉一脸嫌弃的说:“这茶太次。” 郑知州连忙上前气呼呼的说:“这可是我这儿最上好的茶了,你若是喝不惯那就别喝!” 好心招待他还不乐意,真以为知州府是谁都能来的? 方筱染才懒得理会他们两人讨论茶叶好不好,三两步走进门,诧异的问:“是你送来的药材?” 第204章 出了意外 “是啊,意外吗?” 顾煜清眯眼浅笑。 怎么能不意外,之前明明在百药堂没看到其他药材,结果几天后顾煜清却送来了,这点实在让方筱染感到好奇,究竟是他没有如实相告,还是在短时间将其凑齐了。 后者感觉可能性不高,但他既然特地来送药,应当没理由隐瞒才对。 “你们认识?” 郑知州好奇的打量着他们两人,觉得不可思议。 方筱染并未理会他,而是将目光落到顾煜清身上,不解的问:“你真的有那些药材?” 其中有几味药实在难获得,她寻了几天也没寻到,初一他们更是迟迟未归,因而她不太相信顾煜清能弄到。 “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在顾煜清的示意下,小石头推着轮椅朝外走去,方筱染紧跟上去,很快三人来到知州府中的一间闲置的房间中。 进门就看到里面堆放着各式各样的药材,无一例外全是方筱染所需要的。 居然真的被他弄到手了,看来这个人确实不容小觑。 方筱染一一查看,发现药材成色非常不错,并非用来凑数的。 “我记得百药堂并没有这几味药,你是怎么在这短短的几天弄到手的?”方筱染好奇的问。 又不是常见的药材,蓉城药铺也找得差不多了,并没有看到这些药,方筱染对顾煜清越发的好奇。 顾煜清眸色清浅,嘴角含着一抹淡笑,他说:“你猜啊。” “……” 问了也是白问,显然顾煜清并不想告诉她实情。 不说也就不说吧,眼下治病最要紧。 药材拿到手以后方筱染立即开始研制治病的药,张御医很好奇她究竟打算用哪几味药材配药,这些天他们也没闲着,可一直没有成效,没想到最后居然会输给一个小姑娘实在不敢相信。 这无疑是打他们的脸,让他们有些无地自容。 当然他们也是希望方筱染能弄到药的,因为只有这样蓉城才能平安无事,他们也才能离开。 “天竺凰,断续草,还有云岚山,这些不都是至阴至寒的毒药吗?你把这几味药材加进去怕不是打算治病,而是嫌他们死的不够快吧!” 看到方筱染配的药以后张御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方筱染。 难怪说药难找,就这几种害人的药材一般药铺根本就不会有,虽然它们也确实是珍品,但只是对特定的病症有用,而且还要搭配血参和天山冰莲才有效。 别的不说,血参和天山冰莲可是相当珍贵的,寻常人根本用不起,就算是大户人家能买到一株都得倾家荡产,像蓉城这种疫病哪里用得起这么昂贵的药材。 “确实是至阴至寒的毒药,但这次疫病复杂,需要下猛药,何况你们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方筱染瞥了张御医一眼,将整个问题抛给了他。 张御医当即愣住。 要是有法子他还能在这儿?早给人看病去了。 到底自己拿不出办法,张御医只好作罢,但他还是提醒道:“下猛药纵然是不得已的法子,可你也得确定患者的身体是否能受得了,再说,你这药方我看了,古怪邪门的很,当真能有用?之前试药了吗?” 方筱染摇头,很直白的说:“药才寻到,还没来得及试药。” “既然没有试药,又如何敢给那么多人用?万一有副作用呢?现在蓉城已经千疮百孔,可经不起折腾。” 他这话不假,方筱染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她一直都没有打算放弃试药,只不过药太难获得,一直寻到现在罢了。 “我确实有打算试药,不知张御医可否献身?”方筱染认真的问。 她并不是在故意呛张御医,而是觉得他也是大夫,让他试药或许能更好的找准药物的量,一旦有什么问题也能跟他及时沟通并解决。 可她到底是高看了张御医,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张御医哪肯愿意,万一这方子不成要了他的命呢? 张御医连忙摇头,“你可饶了我吧,我都多大年纪了你居然让我试药,我可经不起折腾,实在爱莫能助,你找其他人去吧。” 说完张御医就溜之大吉,生怕被方筱染抓去试药。 本来试药采取的就是你情我愿,方筱染又不可能强迫他,既然他不肯也就只能作罢。 方筱染冲着郑知州道:“麻烦郑知州张贴告示,我想找人试药,大概需要三人,最好病患程度不同,身体状况也不一样。” 副作用也是可能存在的,只是以目前的状况并不能完全排除,眼下是先治病,等疫病彻底过去再给百姓们检查。 听了张御医的话郑知州有些忧虑,但他也清楚,眼下可没时间给他浪费,只能试一试,反正其他人也靠不住。 他点头道:“好,我这就去,试药还是在我这试吧,至少出现意外可以让御医们出手。” 这也是万不得已的法子,总不能真让几个没染病的御医闲着吧,那朝廷派他们来干嘛? 确定后,方筱染打算先回一趟白家,把一些事安排好,同时把自己研制药物的清单找到,试药的时候能用上。 可当她前脚踏进白府大门,就有侍女跑来急切的对她说:“姑娘,不好了出事了,药房被烧了,杜鹃她,她已经……没了……” “什么?”方筱染立即动身前往药房。 不到片刻她便出现在药房外,看到的只是一片废墟,以及正被人抬走的杜鹃的尸体。 怎么会呢?明明她离开时还好好的,而且杜鹃的病情已经稳住,还答应过她会给她试药,要成为第一个服用药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方筱染语气中透着怒气,下人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吓了一跳,连忙怯生生的说:“不知道,好像是杜鹃姑娘不小心打翻了烛台上的蜡烛……因为疫病的关系,人手不足,这里无人看守,等发现已经……晚了。” 意外?方筱染不相信,特地找来相关的下人盘问,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白家最近确实一团乱,关绮霞又病了,确实无人搭理,她也顾不上这边。 可这个意外来的未免也太巧合了点。 方筱染又找来九渊询问,他一直在云台居待着的,对药房之事并不上心,听闻那里着火后他完全不在意。 只说:“或许有人并不想你治好这场疫病。” “问题是谁会这么做呢?”府中来来去去百来号人,一一盘问也不现实,关键现在治病要紧,此事只能暂时放一边。 然而就在方筱染大肆寻找试药之人时,一个传言却在蓉城传开来。 这时知州府门口聚满了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患有疫病。 知府衙门的人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生怕被染上,他们专门设有栅栏,和府门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 “听说那个叫白府死了个丫鬟,看来这药根本不可信,不然为什么不先给自己人用?” “就是,还说什么需要试药,该不会药有问题拿我们去做实验吧?” “让她出来说清楚,凭什么挤掉御医自己上手,一个名不经传的野丫头我们凭什么信她?” “朝廷是放弃我们了吗?我昨天听说李都督已经准备了火药,准备我们全部炸死,是真的吗?真的要杀了我们所有人吗?” “……” 这群人七嘴八舌,吵的不可开交,根本不给知州衙门的人开口的机会。 郑知州本来就不想管这事,听到他们在那吵,直接来了句,“好啊,不试就不试,大不了一起死呗,反正都这样了,都回家等死吧,来这作甚?” “滚滚滚,赶紧滚,别打扰本大人清休。” 第205章 别让我死 谁能想到郑知州会说出这种话,一群人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外面的那群百姓不太清楚郑知州的为人,但知府衙门当职的还能不知道?之前就在摆烂,现在没准还真打算撂担子不干了, 他们一个个脸色煞白,心里七上八下的,寻思好不容易有了干劲,又突然不干了,那他们咋整?真回去等死啊? “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走?难道要本知州轰你们走不成?”郑知州撩起衣袍往石阶上一坐,一副爱干嘛干嘛的态度,惊得那群百姓下巴都掉地上了。 寻思不应该再劝劝他们吗?哪有直接就不管了的,果然是个狗官! “这……”站他边上的衙役脸色难看,干巴巴的询问:“大人,这不太好吧,蓉城都乱成这样了,您……” “关我屁事,又不是我让蓉城乱的,你们爱干嘛干嘛,老子不管了。”他翻了个白眼,两手一摊,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糟了…… 众人神色各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没能招募到愿意试药的人,郑知州干笑着冲方筱染耸耸肩,“这不能赖本大人,他们不肯,本大人也没辙,总不能把他们硬拉来试药吧,若你这药一次能成功便好,一旦失败怕是不好交代。” 这点方筱染自然也懂,所以不能强求,只是原本有杜鹃在还能让她试,现在杜鹃又出了事外面还谣言四起,试药一事怕没那么容易成功。 方筱染眸色清浅的望着郑知州,忽而说:“你不是父母官吗?不应该主动献身?” “从来没这回事!再说我也没生病,好好的一个正常人让我去试药你能看出效果?”郑知州连忙摇头,他可不是假意不管事,而是真的想放弃,自然不可能让自己还要去遭受一次试药带来的折磨。 当然方筱染压根也没指望他,实在不行只能采取强制手段。 结果这时顾煜清却突然来到知州府,淡淡的来了句,“我来试药吧。” 听到这话,所有人纷纷一脸震惊的看向他。 所有人都不愿意做这事,无非是不信任方筱染,怕药有问题,他一看就没染病何必来蹚这趟浑水? 别说郑知州了,就连方筱染都感到不可思议。 “你,认真的?” 这可不是开玩笑,虽然方筱染对自己很有信心,确定此药能救人,但每个人身体状况不同,对药的吸收程度也不一样,难保不会存在意外情况。 她之前设想的是,那些人既然已经病重,按理说应当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即便药存在诸多可能性,可再怎么说也是他们现在唯一能选择的生机。 然而她到底还是小看了人在面临生死时的慎重和小心,正因为已经到了绝路,才更加不敢轻易相信人。 何况现在关于方筱染的谣传到处都是,甚至还有人说她压根不是为了救人,而是想把他们拿去炼药。 虽然说法可疑,但无风不起浪,还是把不少人劝退。 剩下一些要么是行动不便,要么家人皆已离世,直接放弃了求生的打算。 如此,没人来倒也正常。 “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顾煜清一脸认真的反问。 确实,他面容严肃,神色淡然,不似在开玩笑。 方筱染不禁皱眉,快步走向顾煜清,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便立即扣在他手腕处,他的脉搏很平静,手腕处皮肤细腻,没有一处长出脓疱,显然他并未染病。 “你没有患病,为何还愿意试药?”方筱染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之前看似和他相处好几次,实则她完全不了解此人,而眼下她对他似乎又有了新的认识。 顾煜清抬起那双深邃的眼眸,眯眼浅笑道:“总得有人去做不是吗?” “生病的人千千万,犯不着让一个尚未染病的人去试药。” 忽而,顾煜清扬起唇角,身体前倾,朝她靠近几分,“你在担心我?” 他们靠的很近,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落在脸上痒痒的,就像一片羽毛轻轻划过心间,带着一丝缱绻的温柔和散漫。 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注视着,她仿佛无处遁形,所有的思绪昭然若揭,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她慌乱的别过头,与他拉开距离,就算是前世面对赵锦时,她也从未表现出这样的情绪。 “没有,只是作为医者关心你的健康而已,这次的疫病来势汹汹,即便治愈也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怕是难以彻底痊愈。” 这是劝说,也是提醒。 利害关系摆在眼前,怎么选是他的事。 一旁的郑知州听到这话立即瞪大了眼睛,没好气的说:“方才你让我试药,怎么没说还会对身体有损伤呢?本大人看你就是厚此薄彼!” 方筱染当即厉声道:“是又如何,你是这里的知州,你不管难道让别人去管吗?” “那今天起这个知州我不做了,爱谁管谁管去!” 又来了,这人一遇到事就喜欢破罐子破摔,指望他自然不行。 “我虽现在未染病,但长此以往并不能独善其身,早晚如同他们一样,蓉城毁了,在座的各位谁也跑不掉。” 顾煜清这话虽然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不得不说也是实话。 都乱成现在这样了,确实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既是在救其他人,也是自救。 “没有染病,又怎么试药?”方筱染苦笑道,也不知道自己在那挣扎什么。 然而这时顾煜清却说:“此事不难,我不戴面罩去街上转一圈,不出三刻就能患病。” 他说这话的时候格外自信,看得方筱染不禁摇头,他在自信个什么劲?这难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事吗? 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方筱染也不再纠结,便对着他说:“你不用去街上转一圈,跟我来吧,我有办法让你快速染病。” 她既然专门研究了此病,又怎会不留底? 见他们离开,郑知州脸色铁青,心脏加速跳动起来,寻思她居然有那么危险的东西,难怪让他去试药!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郑知州还是对试药一事颇为上心,只要不让他去试在怎么都成。 药房中只有方筱染和顾煜清两人,小石头则守在门外。 对于顾煜清试药一事小石头并未做出任何反应,估计在此之前便已经告知于他。 “这药性非常烈,甚至带有毒素,我是通过拔毒的法子将体内积压的病灶祛除,可能对你的身体存在一定的影响,而且我得实验药性以及剂量……” 方筱染将可能存在的危险以及整个过程会发生的事提前告知顾煜清,试药可不是儿戏,一不小心会有丧命的危险。 正是因为知道这点,她需要提醒顾煜清,同样也给他再次选择的机会。 好歹也算顾侯二公子,真要出了事,顾侯不可能放任不管,当然前提是蓉城能挺过去,不然也没必要考虑后面的事了。 “哦哦,知道了,开始吧。”顾煜清沉默片刻,认真的点了点头,一副完全不在意方筱染所说内容的样子。 方筱染再次强调,“如果出了意外,你可能会死。” 这种可能性很低,但不是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太过紧急,她完全可以排除任何危险再试药,可惜时间不允许。 顾煜清不以为然的淡笑道:“那就用尽全力保住我,别让我死。” 他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要紧的事,可偏偏这件事关乎的是他的性命。 方筱染无言以对,将一个小瓶子递给了他,“这是我从杜鹃血液里提炼出来的,喝了它,你会立马染上疫病。” 话音刚落,顾煜清就毫不犹豫的打开盖子,将其一饮而尽。 完了后,他忽而问:“忘了问,有剂量要求吗?” 方筱染:…… 有也来不及了。 第206章 最后的时间 试药是非常枯燥的过程,方筱染需要每间隔一炷香的时间就记录一次顾煜清的身体变化。 前三天,顾煜清的病情不重,只是感到疲惫无力,手臂上长了不少红疹,由于服药干扰及时,并未发展成疱疹。 “除了头晕以外还有哪里不舒服?”方筱染端来药递向顾煜清,谁知他并未伸手接,而是靠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说:“左右手有麻痹之症,胸口也有些难受,很闷,眼前时而昏花……” 说完,他突然又问了句,“我都已经病成这样了,方大夫不打算亲自喂我喝药?” 方筱染没好气的说:“你见谁家大夫给病人喂药的。”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她手中的动作却没停下,轻轻用勺子在碗里搅拌了一下后,舀起一勺药递向顾煜清的双唇,并说:“不烫。”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亲自喂药,饶是顾煜清都不禁腾升出几分诧异,他的目光落在方筱染脸上,仔细打量着她,薄唇微张,漫不经心的喝下这一口药。 浓浓的苦涩味在嘴里弥漫开来,他好看的俊眉轻皱,有些嫌弃的问:“这次怎么这么苦,药剂加重了?” “嗯,之前给的剂量一直不高,我担心你身体会适应不了,慢慢往上加。”方筱染说着,又给他舀了一勺,但这次顾煜清没有喝,而是直接夺过她手里的药碗,“那我还是自己喝吧,这么苦,慢慢喝简直是折磨。” 方筱染忍不住轻笑道:“没想到顾二公子也会怕苦啊。” 他一口把药喝完后,苦笑道:“人之常情嘛,你不怕?” “不怕。”方筱染顺手将一块方糖塞进他嘴里,甘甜的味道在嘴里扩散开来,将原本的苦涩冲刷的一干二净。 时间一天天过去,顾煜清的情况时而好转,时而加重,但一直都没有彻底痊愈,不过方筱染发现他虽然双腿残疾,身体素质却不错,对药物没有那么排斥,几天下来她也大概摸清对普通人该采取怎样的剂量。 只是在杜鹃身上已经试验过,现在她更加轻车熟路,加上顾煜清和杜鹃不同,思路非常清晰,给她的帮助不小。 “咚咚咚……”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听起来非常急促,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方筱染感到好奇,问:“何事?” “姑娘,听说朝廷那边下达了最后通牒,如果十天后再没办法治愈疫病,就将蓉城……摧毁……”吴贵成焦急的开口,他恨不得带着方筱染赶紧离开这儿,十天太过紧迫,目前方筱染并未放出什么消息,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因而最好的选择便是在蓉城出事前就离开这儿,当然方筱染未必肯,离开对她而言不难,可白家又该如何? 她留下来既是为了白家,也是不想看到蓉城里的百姓毁于疫病。 方筱染不觉皱眉,冷道:“果然等不下去了,也是,若放任蓉城疫病蔓延,早晚会散播到外面去,势必影响整个商国,如此,只能舍弃蓉城。”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时日您真的能治愈顾公子吗?” 不止吴贵成,郑知州等人脸色也非常难看,虽然他嘴巴上总说大不了一起死,可好歹看到了希望,又怎么想就此放弃。 而且让李都督摧毁蓉城会用什么法子,他不用问都知道,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这可是他待了整整二十年的地方,怎么忍心看着它毁于一旦。 “可以,我定在时日内带给你们一个好消息。” 这是方筱染最坚定的回答,吴贵成顿时有了信心,重重的点头,“好,属下会一直在外面守着,等您的好消息。” 郑知州也立即将此事散播出去,目的是为了说给李都督听。 “听说了吗?那个姓白的丫头开始试药了。” “什么姓白,人家姓方,听说是白家老爷子的外孙女,从晏城来的,压根就不是咱们蓉城的人。” “管她是哪的人,真要能治好我们,哪怕让我给她立金身都行。” “之前你们都不信她,怎么这会儿倒是期望起来了。” “不是不信,是不敢信,我们都这样了,哪能经得起折腾?” “……” 消息很快传入李都督耳中,只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而是冷笑着说:“十日?便是百日又如何,蓉城我必不会留。” 近卫开口道:“三皇子的势力扎根于此,您这是打算连根拔起啊。” 李都督眯眼,“这只是一个开始。” “方才那位方姑娘又来了,说她的师父要见您。” “走吧,正好我也想会一会这个南疆余孽。” 十日看似长,实则转瞬即逝。 为此,方筱染连续多日未曾合眼,顾煜清也需要不停的感染试药,痊愈再继续感染,几次下来,他的身体状况愈发虚弱,要不是底子好,方筱染都不知道他能不能坚持下去。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感到不适?”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方筱染忍不住担心的询问。 目前顾煜清的状况非常重要,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她对治愈这病已经掌握了方法,药方也得到进一步改善,但中途也有过意外,幸好她及时发现问题。 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刻,只要顾煜清能撑过去,那便证明最后的药方没有任何问题,可以用在其他人身上。 顾煜清笑了笑,“还好,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他的气息明显越来越微弱,药方里的烈性毒药还是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治病倒是可以,但顾煜清使用的次数太多,毒素早已经在身体累积,时间久了自然损坏根基。 “一会儿我还是先替你拔毒,药方里用的剂量是正常的,但你反复服用,而且我之前还没有定量,身体里残留的毒素太多,拖下去会很危险。”方筱染说这么,快步上前,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不想顾煜清却挣脱开来,不以为然的说:“明天就是第十日了,以我对李昊的了解,他不会等到最后一刻,最好今天就出结果。” “你知道他?”方筱染好奇的问。 之前只知道顾煜清游手好闲,没想到连李都督都了解一二,看来他确实深藏不露。 顾煜清微微点头,“算是知道,他的性子阴晴不定,做事从不按套路出牌,你想救这里的人,最好先他一步,当然比他快也未必能得偿所愿。” “是吗?那确实得抓紧时间了,你真的没问题?”方筱染还是不太放心。 “没问题,暂时死不了。” 门外,郑知州一行人已经聚集在这儿焦急的等待着。 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明天就是最后一天,谁也不希望蓉城最后被摧毁。 至少留在这儿的人都做不到独善其身,虽然郑知州每次都破罐子破摔,可谁也不会嫌自己命长。 “怎么还没消息,该不会出意外了吧?”郑知州满脸担忧的问,心里已经七上八下,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挖个坑先把自个儿埋了,免得到时候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留不下。 要知道李都督可是打算直接炸毁蓉城的,现在城楼各处火药弓箭手已经准备齐全,就等他发号施令的。 吴贵成连忙开口:“呸呸呸,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有姑娘在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她都说了,一定可以救蓉城。” 对方筱染,吴贵成总是信心十足,倒不是因为方筱染做了什么,而是他全心全意相信这个人。 郑知州还打算说什么时,突然药房的门打开了,几个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第207章 生死有命 “姑娘……” 见其他人都愣在原地,吴贵成急忙走上前去,迫切的想要询问方筱染的情况。 她转头瞥了眼吴贵成,微微点头,然后冲着郑知州说:“药方已成,你命人去准备,最好赶紧把药发下去,务必让每个人都能拿到,对了,之前疫病源头可有寻到?” “找到了,在余家口的水井中找到了一只死老鼠,御医们检查过了,疫病就是因它而起。”郑知州愣愣的开口。 “那处水源需要净化,你把这个撒到水里,要不了多久水质就能恢复。”说着方筱染将一个小玉瓶递到郑知州手中,她在这之前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水源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就算暂时把人治好依旧有感染的可能。 看到她递过来的药瓶,郑知州非常意外,没想到她居然连这点都考虑周全了,可见这段时间她虽然奔波于试药,却没忘记其他要紧的事。 郑知州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处理。”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切都准备就绪,方筱染开始配药,知州府也将此事传播出去,让感染之人来知州府看病领药,毕竟方筱染还得根据个人情况调整剂量。 “听说了吗?方家那姑娘真成功了,知州大人正喊大家去看病呢,没想到她看起来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本事,连御医们都束手无策。” “你知道那药真对咱们有用,之前不是说试药,最后不了了之,没准她压根就没事,而是把之前的药方用在我们身上,其实我们才是真正的试药之人。” “都什么时候还在这里胡说八道,真要如此,前几天为何不这么做,偏偏等到现在?别忘了李都督给的时限马上就要到了,明天一过,大家一起死,还怕什么试药?” “……” 现在城民们主要分成两股势力,一部分相信方筱染,打算过去求医看病,一部分则保持质疑,甚至觉得她那药有问题一直在观望。 但不管怎样,知州府门口涌入了不少人,愿意相信,抱着试一试心态的人还是占大多数的。 方筱染将剩下几个并未感染的御医叫出来和她一起给人治病,反正药方摆在那,基本功他们还是有的。 虽然最初御医们都不大乐意,但一想到如果不赶紧动手,蓉城可能毁于一旦,他们也没办法独善其身时,这群人终于放下成见开始帮忙。 一个人是很难忙过来的,有了几个人帮忙效果明显好多了。 仅是半天就医治了不少人,不过蓉城的患者实在太多,即便方筱染他们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也仅仅看了不到千分之一。 “这样下去不行,实在太慢了。”方筱染不禁皱眉,同时她也对郑知州说:“药已经确认,还请你去跟李都督沟通。” “好,我这就去。”郑知州对方筱染的话深信不疑,现在也确实需要有人去沟通,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成功,可知州府已经没有其他人能用。 “剩下的人跟着我一起去给城里人送药,先以最小剂量稳住病情,然后再细致治疗,对了,优先治愈大夫和药铺的人,到时候可以让他们帮忙,我们人太少,效率太低,不能拖太久。” 方筱染给出新的方案,对于这点没人会拒绝,同时她回到白府,和关绮霞商议,让府中并未感染之人一同帮忙,就连刚才回来的初一他们也被派发了任务。 现在是用人之际,任何人都得发挥作用。 蓉城想要存活下去,每个人都要尽力,缺一不可。 起初很多人对发放下来的药并不信任,甚至都不敢喝,还有人拦住方筱染的马车不让她走,方筱染当即动怒,用内力发出声音冷道:“药发放下来,诸位自行处理,生死各有命,怨不得旁人,若有人再阻拦,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原本方筱染是看在他们生病的份上一再容忍,但没想到这群人居然变本加厉,对她的敌意越发重,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煽动,只是眼下她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煽动之人。 放下狠话以后,当即一道利刃自马车中飞出,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人群,猛地扎进了墙壁上,只见墙壁上瞬间出现如蜘蛛网般的裂痕,看得人心头一颤。 那么远的距离,竟然能将墙壁洞穿不说,还能造成如此伤害,不敢想象这一刀要是扎在人身上会是怎样的结果。 拦在马车前的这群人一个个面色惨白、呼吸凝重,和他们开始想的完全不一样,不是说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吗?为何这么厉害? “还不快让开?”吴贵成也跟着呵斥一声,如同惊雷一般在他们脑海里炸开来,他们顿时不敢再做停留,连忙惊惶逃窜开来,方筱染这才让人继续发药。 一天下来成效不错,很多人也渐渐改变了主意,并主动来到知州府看病,但想彻底将疫病治好需要时间,就看郑知州那边如何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可还是不见郑知州归来。 知州府门外依旧排了很长的队,大夫们根本没时间休息,尤其是方筱染,她几头忙碌,根本抽不开身,因而她甚至都不知道郑知州还没回来,还是被知州府的下人告知的。 “姑娘,大人到现在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听到这话,方筱染不禁皱眉,正打算派初一去看看,不想初五正好归来,冲着她说:“主人,城门传来消息,说那边已经备好炸药和箭矢,三刻钟便会行动。” “郑知州不是已经去了吗?为何李都督还要对蓉城动手,朝廷的意思说的是蓉城病入膏肓才不得已将这里消除,可如今药已经有了,治愈是早晚的事,没道理还放着一城百姓不顾,除非这是李都督自己的意思……” 虽然方筱染并不知道李都督这人的目的,但如果他非要这么做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蓉城一毁,真相如何只有他清楚,谎报称蓉城无可救药也是有可能的。 其他人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御医他们更是连手头的病人都来不及看,惊恐的望向方筱染愣愣的问:“这,这可如何是好……” 第208章 听从我的安排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他们的所有努力都白费。 此刻,一群人站在那不知所措。 此事来的突然,谁也未曾料到,但越是这样越不能乱了方寸。 “您说话啊?现在大人不在,我们只能听从您的安排。” “如果李都督真的动用了炸药,那蓉城……” “我们所有人都别想活着,他一个人都不会放过,可药不是都研制出来了吗?” “……” 大家顿时惊慌失措,七嘴八舌的询问,几乎把方筱染当做了救命稻草。 郑知州不在,知州府群龙无首,他们也只能指望方筱染,希望能她主持大局。 方筱染也并不知晓李都督是什么心思,不过眼下还不是放弃的时候,她沉声道:“不要自乱阵脚,你们继续在这里治病,我去见一下李都督。” “您,您怕是见不到他吧,估计大人都未能见他一面……” “要不我们还是跑吧,至少现在还来得及?” “跑?城门都被堵住了我们能跑哪去?” “在怎么也是皇上派我们来此治病的,他竟然抗旨不遵!” 几个御医脸色惨白,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可再怎么他们也只是嘴巴上说,哪敢真的跟李都督较劲。 李都督手握兵权,连国公府都不怕,反正蓉城已经被疫病吞没,只要没有活口,那这里是何情况便无人知晓。 他们深知这一点,才会方寸大乱。 但眼下必须要冷静,着急是没有任何用的。 方筱染再次冷哼一声,这声音如惊雷入耳,听得人浑身一震,令他们不敢再说 一句话。 这时,方筱染继续说:“想活命的人,就听从我的安排。” 声音不大,却极具威慑力,让所有人不敢再有异议。 见他们不开口,方筱染便说:“有劳大家了,蓉城生死存亡之际,还请大家上下一心。” “方姑娘说的对,我们听从方姑娘的安排。” 人群中,有人率先开口,接着,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声音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目的达到后,她又对吴贵成说:“这里交给你,不要让他们乱来,等我的消息。” 说罢,她叫来初一消失在了夜空下。 以往的蓉城灯火通明,街市繁荣万家灯火,如今掠过矮墙,却连一点微光都没看到,到处都透着一股死亡气息。 只有远处的城楼之上可见火光漫天,如果按照初五所言,各处已经埋好火药,只要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蓉城将化作一片火海。 方筱染片刻不敢耽搁,身体如鬼魅一般迅速掠过城墙,焦急的寻找着李都督的身影,从初一的情报得知,李都督此刻应在城楼之上,可他们已经抵达却不见其人影。 难道情报有误? 不应该啊,李都督既然想毁掉蓉城,这种时候理应亲自到场下达这个命令才对,难道还没来? 正疑惑之时,忽而听到一阵琴音入耳,这声音忽高忽低,听起来婉转又悲切,仿佛是一首哀悼的曲子。 莫不是在为蓉城哀悼? “我们分头行动。”话音一落,方筱染眸色一沉,化作一阵冷风,迅速朝琴音传来之处掠去。 月色之下,只见一翩然身影坐于了望台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有袅袅琴音传出,如泣如诉,悲鸣伤感,便是方筱染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不过很快方筱染便清醒过来,此琴音有迷惑性,会干扰她的判断,以至于让她片刻失神,仅是一息间,一张精致的面容便与她四目相对。 方筱染反应非常迅速,察觉的一瞬间一掌祭出,指间夹着三根银针,在空气中散发着森森寒意。 “本以为是贵客到访,没想到竟是刺客,你是何人?来此有何目的?”女子黛眉微皱,露出三分怒气,可声音却是如山泉般凌冽的男子音,让方筱染一时间难以辨别对方是男是女。 听闻李都督长相粗狂,身材魁梧,还留着胡子,此人绝对不是他,既然如此,方筱染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当即迅速出手,招式快准狠,又杂乱无序,佯装从正面攻击时她指尖银针趁其不备倾身而去。 那人没想到方筱染明明只是一外表柔弱的女子,出手竟然如此老辣,关键内力强劲,招式又复杂,根本不给他逼近的机会。 “你究竟是何人?”他似乎急了,再也不似方才那般从容,手指迅速拨动琴弦,急促嘈杂的琴音传出,方筱染当即捂住脑袋,面露痛苦之色,见状,他立马欺身而上,自琴中抽出一把长剑,毫不犹豫的朝着方筱染腹部刺去。 眼看就要逼近之时,方筱染颓然抬眼,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尖锐的疼痛自手腕处传来,他震惊的看向方筱染,张了张嘴,不可置信的说:“你……” 声音还未发出,身体就如断线的风筝般倒地不起。 方筱染立即将她扶住,一只白色的蛊虫自方筱染袖间窜出,迅速爬上对方的脖子,咬开一个小口钻了进去。 片刻间,他的身体开始抽搐,眼睛缓缓睁开,但目光涣散,双眼未曾聚焦。 “李都督在何处?” “他在,东营地……” 居然真的没有来吗?没想到李都督竟然如此谨慎,看来他对此事胸有成竹,所以才会无所顾忌。 “什么人!”突然,怒喝声传来,方筱染猛地抬头一看,竟是城楼之上驻守的士兵。 刚刚这里并无人看守,显然是由此人镇守在此,不过他们二人打斗时他的琴音还是引起了士兵们的注意。 “放开许姑娘!”随着一声怒吼,两边的士兵立即朝方筱染攻击过来,见状,方筱染眼眸微沉,数十根银针齐发,迅速划过空气,士兵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觉得眼前一黑重重的栽倒在地。 在方筱染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时,又有人大喊:“都督有令,立即火攻,将蓉城拿下!” 不好! 方筱染脸色大变。 第209章 以命相护 城楼以及蓉城各处迅速出现一排排列阵,将士们皆手持长弓,拉满弓弦,一支穿云火箭已在弦上,等待下一个命令。 皓月当空,时而有乌云飘过,各处火光如星星之火一般,一下子将蓉城包围起来。 为确保蓉城被摧毁,李都督可谓是下了手笔,不惜将三万人马安排在此,可以想象,一旦他的命令下来,蓉城会瞬间变成炼狱,身处其中的人根本无处藏身。 “让他们停手!”方筱染冲着那人低吼,可他却呆呆的摇头,“都督的命令,我等不可违抗。” 在蛊灵秘术的操控下,他依旧不肯违背李都督的命令,可见他对李都督有多忠心。 “点火!” 又是一个浑厚的声音破空而来,方筱染几乎可以听到他们再次一起拉弓的声音传入脑海。 蓉城的存亡就在这一念之间,她根本来不及思考那么多,立即从那人手中夺过古琴席地而坐,修长的手指快速拨动琴弦,被内力催动的琴音在空气中如水纹一般扩散开来。 她很少尝试用铃音之术,可眼下别无选择。 随着琴音的传递,原本已经拉弓准备射箭的将士们突然目光一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但这远远不够,李都督部署的人太多,有得还距离极远,琴音即便传递过去,也只能扰乱他们片刻,于是方筱染将内力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每一次琴弦拨动,都重如千斤,琴音清脆悠长可清晰的传入所有人耳中,甚至包括城中百姓。 方筱染根本无力将其他人筛选出来,只得以最快的速度让他们停下手中的动作,可这样做,对她自身消耗极大,而且一旦内力耗尽,这些将士便会恢复,他们一样会立即动手,蓉城依旧保不下来。 “主人,此等琴音秘术对你自身损害极大,若将内力全部加注其中,你撑不了多久,甚至还会遭到反噬,命不久已……” 初一的声音急切的传来,他一向寡言少语,只有在汇报的时候话才会多一些,而此刻,他却方寸大乱,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劝她。 可见方筱染现在有多危险。 然而她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如果不这么做,蓉城的人都会死,那可是一城百姓,其中还有白家的众人,她又怎么能弃之不顾? 方筱染未曾回答,因为此刻她已经开不了口,猩红的鲜血顺着她嘴角滴落到了琴弦上,她的指尖微微颤动,但手却并未停下来。 哪怕只有一点希望,她也绝不放弃。 倘若当年自己有此能力,便能护住娘亲,如今,娘亲故土尚在,她绝不能让这里毁于一旦。 琴音不断传递,方筱染的内力已经损耗过多,她脸色苍白如纸,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初一再次喊道:“主人,不能再继续了,你的内力既所剩无几,便是如此消耗,也仅能阻止他们片刻……” “我知道,虽然不想用这个方法,但眼下只能如此了,初一,替我护法。”方筱染缓缓开口,语气越来越沉重。 初一 即便再担心她,也绝对不会违抗她的命令,于是化作一道黑影顷刻间来到她身后。 见状,方筱染琴音一转,养在白府中的蛊虫接收到她的命令,立即爬出来,化作漫天银白色的丝线涌向各处将士。 一下子调动这么多蛊虫,方筱染根本承受不住,她五脏六腑如烈火般灼烧着,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古琴已然被鲜血染红。 不知道蛊虫够不够,若实在不够,只能让他们互相缠斗,将对方打晕,以此来节省时间。 好歹都是守护一方浴血奋战的将士,方筱染不会轻易取走他们的性命,他们也只是听令行事,并非自己所愿,所以她最多也只是将他们打晕或是控制。 短短片刻间,方筱染已经不知道吐了多少次鲜血,猩红的血液甚至从她眼角流淌下来,她浑身冰寒交加,各处经脉如同被利刺来回刺破,那是一种痛到极致的折磨。 冷风肆虐,月影交错,她一身素色长裙已经被鲜血染红,如同盛开出的一朵朵血色蔷薇,妖冶动人又诡异至极。 如墨的长发在风中飞散,一抹猩红点缀在眼角和唇上,看起来如同月下妖女,艳丽、疯魔、鬼魅又清冷。 她的手指掠过琴弦,随着琴音交错,所有人都尽在她的掌控之下,蛊虫入脑,一声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是弓箭落地的声音,方筱染利用蛊虫操控着一部分人将另一部分人击晕的同时迅速将所有打火石损毁。 但这还远远不够,蛊虫她并未培养多少,只能操控完一部分人后再转移向其他人,如此,她便需要撑更久,可这样对她而已既然是损伤自己,也是在消耗寿命。 时间缓缓流逝,方筱染已经到达极限,她只能咬牙强撑。 “主人,不能再继续了,你的内力已经所剩无几。”初一再次提醒,甚至恨不得上前将方筱染打晕带走,管他们什么蓉城,什么白家,他只听令于此人,只为她卖命。 可初一不能这么做,他必须完成方筱染给他的命令。 又是一口鲜血…… 方筱染指尖都被鲜血浸染,她眼前已经一片血红,根本看不见周围的乱象,只是靠着对蛊虫的掌控连接精神操作着那些将士。 这对她而言已经不只是身体上的损伤,更是对精神上的损耗。 再撑一下,撑一下便好。 她不断给自己暗示。 只希望能竭尽所能保住蓉城。 可她已至极限,内力亏空不说,对蛊虫的操控也到了极致,身体再也承受不住。 “铮——” 随着清脆的声音发出,她拨动的那根琴弦颓然断裂,琴音戛然而止。 “主人!”初一惊呼一声,身形如电般迅速上前,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方筱染。 这时,一支军队疾驰而来,领头之人正是赵锦以及远山军的将领,云驰大将军,曾骞。 看到这群人后,方筱染这才缓缓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看来赶上了……” 第210章 我觉得你信 蓉城风波平息,李都督派来的人也被曾骞扣下。 好在当时方筱染拖延了一些时间,才让赵锦他们及时赶到,阻止悲剧发生,否则不敢想象此刻的蓉城会是什么模样。 在方筱染出发去找李都督前,她特地去见过顾煜清。 郑知州和她都不在,知州府这边肯定会非常混乱,到时候吴贵成未必能震慑住所有人,她相信顾煜清的能力,即便身体还未恢复可有他坐镇她会放心些。 而当时她也从顾煜清口中得知赵锦正带着远山军赶回来,只需要她拖延些时间或许蓉城还有救。 只是具体时间并不知晓,方筱染决定还是先找到李都督,擒贼先擒王,只要将其拿下,那命令就不会下达,可偏偏李都督不在,她只能铤而走险。 “她还没有醒过来?” 处理完事宜后的赵锦来到知州府,却见方筱染依旧沉睡,不禁皱眉,那时他本该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的,奈何需要先稳住李都督那些人,反倒让顾煜清捷足先登。 “没有,大夫说她需要休息。”小石头将赶来探望的赵锦拦在门外,一个区区护卫敢拦他,显然是得到主人的授意,加之方筱染确实需要休息,赵锦只好先不打扰。 从院子退出来,赵锦便看到坐着轮椅缓缓经过的顾煜清,他好似是故意出现在这儿的,不然怎么会好巧不巧的从这儿经过。 “我竟不知你居然会对蓉城感兴趣。”赵锦冷不防的出现在顾煜清身后,语气略显不善。 此番蓉城疫病,显然是冲着他来的,可偏偏顾煜清也出现在这儿,不得不让赵锦提防。 别人认为顾煜清双腿残疾,是个闲散之人,不问朝政,可他却不觉得。 蓉城远在千里之外,方筱染来此是为白家,那顾煜清呢,他又是为何? 顾煜清不以为然,淡淡道:“来蓉城自然是看花啊,难道三殿下来此有别的事?” “花未曾看到,却反倒被困死在这儿,你这是得不偿失。”说罢,赵锦眯眼,又道:“听闻你专程为方姑娘试药,怎么,不怕搭上你这条命?” “不试药就是等死,倒不如搏一搏。” “那看来你赌对了。” “你不也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顾煜清眸色一沉,一道犀利的寒芒扫向赵锦,那双瞳孔仿佛能洞穿一切,赵锦并未回避,而是轻笑道:“我可从来不赌。” 赵锦离开知州府,刚踏出大门,闻邵突然现身,低声禀报道:“听闻李都督遇刺,伤的很重,已经赶回凤岗岭,滞留在此的那批人他怕是也不会再召回。” “可查清是何人所为?”赵锦问。 闻邵微微摇头。 “连你的情报网都查不到吗?” 赵锦若有所思。 闻邵问:“蓉城已经安定下来,您要回京吗?” “自然要回,不过需要把事情办成。” 四天后,方筱染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全身酸痛异常,时而又似烈火灼烧,尤其是五脏六腑如针扎一般,细密绵长很是折磨人。 她几次想苏醒,可眼皮非常重,怎么都睁不开,隐隐好似能听到周围人的声音,有大夫对她的诊断,也有其他人对她的关心,只有一个人,进来静坐片刻便离开,一言不发。 直到她这次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旁人,而是顾煜清,他就静静坐在轮椅上,目光平和的落在她脸上,见她睁开眼眸才有稍许的异动。 “醒了?” 惊喜有余,却淡定的不像话。 方筱染试图撑起身体坐起来,却被顾煜清伸手阻拦,并将她扶起,在她后背垫了一个枕头,让她稍微好受些。 “恭喜你劫后余生,听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你的福气在后面。”他浅浅一笑,听得方筱染直摇头,“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对了,蓉城怎样了?” “你还在这,证明这里相安无事。” “这倒是,疫病可有控制下来?” “并未完全控制,也有少部分人病情加重。” 这话让方筱染不觉皱眉,“为何会加重?那药方并无问题,之前我们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你都挺过来了,按理说他们的身体应该更好接受才对。” “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大夫。”顾煜清耸耸肩,对此颇为不在意,这可不像之前那个以身试药的顾二公子啊,才区区几天,他便对蓉城视若无物。 方筱染还是放心不下,若疫病无法控制,蓉城早晚还会沦陷,她连忙挣扎着起身,“我去看看。” “你的身体还未恢复,去也做不了什么。”顾煜清将她按住,明明他外表羸弱,可手劲却极大,方筱染即便有伤在身身体虚弱但也不是谁都能将她控住的。 虽然方筱染依旧不放心,但顾煜清说的也没错,她现在去确实也做不了什么,只好作罢。 “你怎么知道赵锦会来?” 突然,方筱染开口,她目光好奇的落在面前这个人身上,仔细观察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那双眼如幽潭一般深不见底,让人琢磨不透。 她并不了解顾煜清,前世不了解,今世更是所知甚少,可他帮了自己数次,让她意识到此人的情报网非常庞大,很多他不该掌握的情报,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或许能从他这儿获得一点关于杀死娘亲那些仇人的信息。 但眼下她并不能完全信任他,这事只能慢慢来。 “猜的。” 谁知顾煜清悠悠的道出这两个字,听得方筱染忍不住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我信吗?” 顾煜清从容的点头,一脸认真的说:“我觉得你信。” 方筱染:“……” 看来根本问不出什么,他藏的太深,可没那么容易被看透。 休息大半月后,方筱染身体恢复不少,剩下的便不是靠药物能改善的,需得她慢慢调息。 不过顾煜清给她提供的上等药材不少,她制作了些恢复内力的药丸,勉强补回了些。 接下来方筱染先去见了几个御医,从他们那了解蓉城现阶段疫病的情况,从御医们记录下来的病症来看,方筱染对剂量做了一定改善,并打算亲自问诊。 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的身体才刚恢复,不易操劳,这里交给他们便好。” 方筱染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她笑了笑,“治病救人最要紧,如果疫病不及时控制,蓉城依旧有风险。” 见她异常执拗,赵锦只好妥协,“那让他们来帮你。” 这个“他们”指得是他身后跟来的十几名御医,是他特地请旨,皇上自晏城派来的。 第211章 尾随之人 有多名御医相助,经过几天的不懈努力,蓉城的病情总算得到控制。 虽然城中依旧萧条,但至少有了生机。 郑知州去见李都督后再未回来,没人知道他究竟是逃跑了还是被灭口了,朝廷派了一位新的知州前来,新官上任,做事雷厉风行,蓉城在短短一月便恢复如初。 此人方筱染有印象,是拥护赵锦的众多官员中的一位,显然他被派到此处是有意为之,看似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但赵锦却从中获利。 蓉城彻底好转,方筱染得了神医之名,深受蓉城百姓拥护。 对此白元清甚是欣慰,心中的大石头也总算落下。 白家被赶出的两个儿子至今了无音讯,他也未再打听,生死有命,既然将他们驱赶出白家,日后是生是死也当与他再无关系。 蓉城之事尘埃落定,方筱染打算去寻回自己外祖母的尸身,同时也是该回一趟颜氏一族遗址,看看他们收集族人尸身究竟有何目的。 此事她并没有告知其他人,只是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便悄然离去。 幽篁道具体位置并无记载,但白戚戚留给她的手镯上有线索,她前世来过这儿,这一次自然轻车熟路。 在靠近幽篁道附近时,可以看到一片深幽寂静的树林,里面浓雾笼罩瘴气弥漫,到处都充斥着一股阴邪危险之感。 方筱染在树林外逗留,并未直接进去,她先是判断方位,确定无误后再考虑进去的事。 当她沿着树林边缘地带仔细查看时,突然感觉到有一道冰寒的视线从身后袭来,她猛地回头,却只看到快有人高的杂草随风摆动,就像风吹过水面,漾起的一层层余波,不断向着四周递送。 感觉错了吗? 方筱染微微皱眉。 自从受伤以后,她的内力并未恢复至巅峰期,如果有内力在她之上的接近她确实难以察觉,只能依靠敏锐的直觉判断是否有人。 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行踪,至少在离开准备这段时间有九渊跟着,他不会察觉不到。 但保不齐在她离开时跟过来,还是小心为妙。 差不多确定方位后,方筱染准备进入树林,这时,空气中传来一阵细微的血腥味,应该是从不远处飘来的。 方筱染立即警觉起来,指尖有寒芒乍现,在她察觉到有气息靠近的一瞬间,猛地将银针射出,然而一道黑影却从侧面袭击过来,速度之快连方筱染都避之不及,她只好调动全身力量,迅速与其拉开距离。 “看来你的内力恢复不少了,这一次都能轻易避开。”熟悉的声音响起,方筱染猛然抬头,看到小石头正笑吟吟的看向她。 那是轻易避开?她分明使出了全力。 一直以来方筱染都知道小石头武功高深莫测,内力更是不可估量,但现在看来他还有所保留,并未拿出全力。 方筱染眸色微寒,略带怒气的问:“你在跟踪我?” 一听这话小石头连忙摇头,“我没有,是公子让我来保护你的,顺便帮你解决一下麻烦。” 说着他摸了摸鼻子,隐隐从他身上能嗅到一丝血腥味,但味道很浅,很快就散在了空气中。 他说的解决麻烦是指刚才跟踪她的人?杀人血不沾衣,足见其有多厉害。 “保护?怕不是另有目的吧。”方筱染冷道,之前并未听顾煜清提起此事,却让小石头冷不防的追上来,怕不是保护那么简单,或许和赵锦一样已经知晓她和颜氏一族的关联。 只是顾煜清找颜氏一族做什么? 在方筱染思索之时,小石头突然靠近,将一颗精致的药丸递给她。 小小的一颗药丸却散发着十分精纯的药香,可以看得出此药有多珍贵。 “这是……”方筱染仔细查看一番,不觉眸色微动,“恢复内力的炼息丹?你从何处寻来的?” 要知道这药非常稀少,十年才能炼成一颗,千金都求不来,毕竟那位炼药大师早已归隐山林,不会轻易将炼成的药交付他人。 小石头歪头,咧嘴一笑,“公子让我交给你的,之前你已经服下一颗,他说再将这颗吃下你的内力就会彻底恢复。” “我已经吃下一颗了?” 难怪她感觉自己内力恢复的不错,原来是炼息丹的作用。 当时她内力亏空严重,若无此药,她怕是九死一生。 原本方筱染还以为是那些珍贵药材调理的结果,现在看来多亏了这颗药。 只是顾煜清到底从何处弄来的炼息丹,甚至连续给她服用两颗,当真是大手笔。 “我又欠下他一个大人情。”方筱染苦笑道,看着手里的炼神丹她却有些迟疑,严格来说是不舍得服下。 见她还未动,小石头催促道:“你还不吃么,这里面没有毒的。” 方筱染不禁叹气,“我是大夫,当然知道没毒,不过是舍不得而已,这一颗可值万两黄金,要是将它卖出去我可以直接在晏城买一座大庄园。” 小石头顿时眼睛一亮,悄默默凑近,“真的?一颗药丸竟然这么珍贵?” “你不知道?”方筱染狐疑的瞥向他。 小石头摇头,“不知道,公子没说过。” “估计是怕你偷偷拿去卖了吧。”方筱染笑着将炼神丹服下,就地打坐调息。 片刻后她感觉到有一股暖流自丹田处汇聚,慢慢流向各处经脉,让她浑身得到舒缓,先前的疲惫与不适瞬间消失。 方筱染冲着小石头说:“这里面凶险异常,还有毒虫出没,你就在外面等我吧,我很快就出来。” 这话并非危言耸听,里面确实很危险,即便她去过一次,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虽然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以音驭虫,但她内伤还在,铃音之术不可随意使用。 “不行,公子说了要让我寸步不离的保护你。” 小石头非常坚持,怎么都不肯妥协。 方筱染知道就算她不让小石头去,小石头自己依旧会偷偷跟随,就算他身手不凡,可里面瘴气横生,万一被毒虫噬咬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可要跟紧我。”话音刚落,方筱染身形一动,迅速掠向树林深处。 第212章 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越往深处走,树林越是昏黑,浓雾笼罩着,几乎看不到百步之外的景象。 林中杂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厚重陈旧的味道,不算难闻,但能明显感觉到里面透出来的瘴毒之气。 方筱染取出一颗解毒丸丢给了小石头,“吃下它,可不受瘴气影响。” “好。”小石头半点没有犹豫,直接将其吞下,然后神情凝重的打量着四周。 “看不见路啊,你知道该怎么走吗?” 确实辨不清路,好在白戚戚留给她的手中之中有灵蛊,可以根据蛊虫指引寻找到进去的路,不过这种指引很细微,几乎不易察觉,方筱染得静心凝神才行。 “知道。”说罢,方筱染继续朝前走近,小石头紧跟在她后面,随时观察周遭,以防有危险靠近。 地面到处可见枯败的落叶,已经铺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明显能感觉到像泥泞一般的触感。 树梢枝头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接着便是振翅飞离的声音,小石头抬头一看,只见几片漆黑的羽毛飘落下来。 这里到处都透着古怪,走了许久也不见其他生物,就连鸟叫虫鸣都几乎没有听到,整个树林充斥着一股死亡气息。 方筱染放慢了脚步,尽可能的不惊动毒虫,见她放慢脚步,小石头也跟着慢下来,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凝重。 “这里很奇怪,草丛里,树干上,就连我们踩的枯叶下方都有虫子在蠕动,它们好像在向我们靠近。”小石头突然开口,听闻这话方筱染立即回头看向他,“你听力如此敏锐?” “我小时候被丢在充斥着毒虫的迷阵中,只要稍微松懈便会丧命,所以只能强迫自己去探听毒虫的动向。”他若无其事的说起往事,眸色清浅面容平静,将残酷的经历一笔带过。 他现在也仅是十几岁的少年,不敢想象他究竟经历了多少折磨。 方筱染忍不住问:“为什么会被丢在迷阵中?” “是规则,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能离开那儿。” “你不是从小就跟在顾公子身边的?” “不是,我是三年前开始追随公子的。” “原来是这样。” 她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凌空采摘一片落叶横在唇边,毒虫汇聚的越来越多,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即便再小心也很难逃过不被察觉,为了安全起见只得驭虫开路。 清音伴随着内力在深林中传递开来,那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迅速穿越层层叠叠的树叶以及茂密的草丛,扩散至每一处角落。 掉落在地面的枯枝残叶开始浮动,就连草丛间也传来窸窸窣窣的虫声,隐隐间可见外形各异的虫子正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这里,危险也在慢慢解除。 猩红的鲜血顺着方筱染唇边的叶子滴落下来,“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面,如同盛开的一朵朵血色莲花,看起来格外惹眼。 见状,小石头用力的扣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你内伤还没有痊愈,若贸然动用全部内力,只会伤上加伤。” “不打紧,从这里活着出去才是最要紧的。”方筱染浅浅一笑,抹去嘴角的鲜血,将叶子随手丢掉,快步朝前走去。 小石头不解,歪头问:“那为什么还要来?” “当然是有不得不来的理由,比如你,明知危险不也听从顾煜清的命令来此保护我吗?”方筱染淡淡笑道,小石头一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 没有毒虫干扰,他们二人很快穿过了幽林,再往前便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竹林,这竹林非常诡异,专门布有迷魂阵,若不会破阵来到此处怕是会被永远困在里面。 不过方筱染有蛊灵指引方向,并不会在此迷失,比起幽林中的毒虫,这儿算不上多危险。 一路上可以看到不少尸骸,由此可见很多人来此寻找过颜氏一族遗址,可惜才入竹林便已经丧命。 能到达这里的必然不是普通人,幽林中毒虫遍地,能在那里存活足以说明实力不弱。 只是再往前便没有继续看到尸骸了,可以看出无人到达此地。 迷阵危机四伏,还设有不少机关,方筱染靠着前世的记忆绕过危险地带,总算穿过层层竹林来到幽篁道最深处。 映入眼帘的是一口古井,井口比一般古井要宽,里面一片漆黑,望不到底,来到井口处能隐隐感到一阵森寒自下方弥漫而出,让人望而生畏。 “要从这里下去吗?”见方筱染在井边驻足,小石头忍不住询问。 这儿并无其他路可走,显然已经达到幽篁道最中心地带,除了跳下古井唯有原路返回。 方筱染微微点头,正欲跳下去却被小石头拦住,“这下面很危险,确定要去?” 难得见小石头神情如此严肃,看得出古井下方确实危险重重,这点方筱染自然也知晓,不过就算在危险她也得去。 于是她对小石头说:“我们已经脱离迷阵,这里尚且安全,你在这等我。” 小石头问:“你觉得我是因为害怕才会阻止你?” 方筱染摇头,“不,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有必须去的理由,但你没有必要跟我一起冒险。” “你有理由我也有,公子的命令不能违抗。” 说罢,小石头竟然纵身跳下古井,方筱染大惊,来不及多想,赶紧追上去。 古井很深,越往下越感觉到阴冷,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陈旧味,不算难闻,初次闻到会觉得不适,习惯后便会渐渐将其遗忘。 落到井底后,可以看到下方是用青石板铺设而成的地面,周围全部都是密不透风的石墙,正前方则是一条幽长漆黑的甬道,上方的光透不下来,没有照明之物肯定看不见周围的环境。 “咔嚓”一声,耳边传来机关被打开的声音,方筱染立马大喊:“别乱动,这里的机关错综复杂,一不小心会丧命于此。” 然而话音一落,只听到齿轮转动石砖挪位,“噗”的一下,镶嵌在石砖中的烛火突然点燃,将整条甬道照亮。 方筱染不觉皱眉,望着站在甬道口的小石头问:“你来过这儿?” 第213章 未知的危险 这里可是幽篁道颜氏一族遗址,里面的机关密道不应该会被外人知晓。 而小石头却清楚的知道机关在何处,并能轻车熟路的将其打开,自然让方筱染感到震惊,同时也变得警惕起来。 顾煜清让小石头跟着她或许是有保护她的意思,但保不齐还有其他目的,这也是她为何不愿意让小石头跟来的原因。 她既不希望小石头因她而受伤,也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人知晓。 主要顾煜清是否值得相信也是一个问题。 “没有,我第一次来。”小石头偏偏头,咧嘴一笑。 方筱染自是不信,冷声问:“那你为何知道机关在哪,甚至能打开它?” 要知道第一次来的时候方筱染并不知晓机关,还是误打误撞碰到的,就连赵锦消息如此灵通之人都对这里一窍不通,小石头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见过这种机关,构造一模一样,就连甬道入口都差不多,不过我去的地方比这里复杂多了,第一次去的时候差点死在里面。”小石头摸了摸鼻子,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难道真如他所言以前接触过类似的机关? 方筱染对机关所知甚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若机关出自同一大师之手会有相似之处也自然,颜氏一族可没有厉害到能让人专门为他们设计机关密道。 跟小石头认识不算久,可时间也并不短,她虽不知道小石头的过往,但对这个少年还是颇为喜欢的,打从心底里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一般,自然不希望他骗自己。 “你所言属实?”方筱染面色凝重的看着小石头,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破绽来,然而小石头却一脸真挚,双眼澄澈认真的点头,“真的,我骗你做什么?不行我给你开路。” 说着小石头便率先踏进了甬道,方筱染只得快步跟上。 甬道很长,一直不见尽头,也没有岔路,别看这一路似乎没有任何危险,实则漫无目的的前行也会将人的意志消磨殆尽,越到后来会变得无比沉重,然后感到疲惫不堪,心中的不安也愈发强烈,渐渐被逼疯。 要知道未知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会慢慢吞噬人心。 “这甬道可真长,也没看到其他岔路,墙壁内不见机关暗器,地面似乎也没有设置陷阱,难道是想把我们耗死在这儿?”小石头偏头,仔细打量着两边的石壁,时而伸手触碰一下地面,这敲敲那摸摸的,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方筱染微微点头,“你的猜测没错,再往前,蜡烛燃烧后会释放出让人产生幻觉的毒素,直击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害怕之物,并以极其逼真的形式呈现在人们的眼前,我们的精神防线很可能会在这一波接一波的幻觉攻击之下彻底崩溃,变得不堪一击。” 一旦无法攻破,要么被逼疯,要么自尽。 她曾目睹赵锦的侍从死在眼前,样子非常凄惨,而她也险些被困其中发疯屠杀,幸好赵锦及时将她唤醒,不过也险些被她一剑刺杀。 正因为如此,她对赵锦才会那么死心塌地,至少在她的印象中,尚未坐上皇位的赵锦对她确实好,好到她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只是没想到所有的好不过是他刻意伪装出来的。 “那还要往前吗?”小石头眼睛一亮,未露出半分怯意,反倒有种跃跃欲试之感。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未曾见过那种幻象,自然不知道它的可怕之处。 当然若可以选择,她宁愿这辈子都不遇到。 方筱染忍不住问:“你难道就没有害怕的东西吗?” 他曾无意间提起之前的经历,想来年少时经历坎坷,自是受过不少磨难,应当不可能没有畏惧之事。 然而小石头却笑吟吟的说:“没有,公子说过,要直面内心的恐惧才能够真正地成长和强大起来!” 方筱染不禁抽了抽嘴角,“他真跟你这么说的?” “嗯!”小石头重重点头。 完全就是小孩子心性,方筱染无奈苦笑。 不过好在她提前备好解毒药,这等毒素不至于让他们被迷惑。 再往前,石墙中的烛火开始晃动,空气中散发着一阵隐隐清香,不仔细闻并不会察觉,而这香味便是毒素。 颜氏一族擅长用毒,因而这里的任何东西都携带着剧毒,需得小心行事。 “大概再往前走百余步,应该能到下一个洞室。”方筱染刚说完这话,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下一下的,不快不慢,却尤为清晰。 身后有人? 方筱染猛地转过身,藏于袖间的短刃已然散发出冰冷的寒气,原本亮着的烛火突然熄灭,四周瞬间陷入一片昏黑中。 不应该啊,颜氏一族并无后人在此,他们早就散落于各方不知去向,而颜灵作为颜氏一族族长之女,才拥有能回到这儿的能力和办法,由此传给白戚戚再到方筱染。 可有一点也让方筱染至今未曾想明白,究竟是何人将族人尸骨带回到这儿的,若无族人在此总不可能全凭蛊灵自己的意志吧,这显然不可能,必然是有人驾驭。 前世她来到此处,并未见到其他人,只是在苍岚阁中寻到一本古籍,从而得知颜氏一族所经历的种种事迹,所以她理所应当的认为这里没有别的族人在此,那会不会是她想错了,这里其实一直有人,只不过并未现身?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至于现实为何不现身她并不知晓,但眼下既然有人出现,便要弄清是敌是友,即便是她,也不想与一颜氏一族为敌。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边都是石壁,因而能听到阵阵回音, 不知何时,甬道里竟然起了风,宣示着危险正在靠近。 方筱染屏住呼吸,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右手紧握短刃,试图在那人靠近之时先下手为强。 反倒小石头却异常冷静,竟然未作出任何举动,只是目光平视着前方。 “嗒嗒嗒……” 脚步声一下一下的近了,方筱染全身开始戒备,这时,一团幽蓝色的烛火猛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紧接着,一张惊悚无比的脸赫然与方筱染面对面。 第214章 让我回家 方筱染呼吸一滞。 什么东西! 她当即一刀刺过去,只听到“呃啊”的一声,滚烫的鲜血顺着她的虎口流淌下来,面前那张脸也变得十分扭曲,手里提着的古怪灯笼也开始晃动起来。 “本以为是族人回来了,没想到是入侵者,该死,你们都该死!” 尖叫伴随着癫狂的声音从那人口中传出,就像是二胡被拉断时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听得人头皮发麻。 “噗”的一下,灯笼中幽蓝色的烛火突然熄灭,周遭瞬间出现密密麻麻的幽蓝色光点,仔细看竟是一双双古怪诡异的虫眼,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并朝他们这边迅速移动过来。 不好!是蛊灵! 这么多蛊灵同时出现,看起来犹如细碎的星子一般,绝美中透着森寒,令人毛骨悚然。 方筱染眸色微动,确定对方身份后她连忙大喊:“我也是颜氏一族的后人,这个手镯便是证据。” 说着她抬起手,手镯中的蛊灵与其他蛊灵产生共鸣,发出微弱的光芒,四周蛊灵发生异动,竟然停止了进攻。 “呼”的一声,灯笼再次被点燃,那人声音沙哑喉头滚动,震惊的问:“是蛊灵王,你难道是族长的后人?” “难怪,难怪啊,快,你随我来。”她开始自言自语,并伸手去拉方筱染的手,试图把方筱染带去什么地方,方筱染准备抽回自己的手时,那人的目光锁定在了小石头身上,尖声道:“外族之人不可入内,杀了他!” 眼看蛊灵再次震动,方筱染立即阻止道:“等一下,他是我的人,你不能动他。” 那人刚伸出的手突然定在了空气中,她回头,一张苍老满是沟壑的脸直勾勾的盯着方筱染,双瞳中隐隐可见幽蓝色的火焰跳动。 这火焰让方筱染感到奇怪,似乎和蛊灵散发出的气息一样,难道是蛊灵入体? 以身饲蛊,可是颜氏一族的禁忌,一旦使用便会被驱逐,永世不得回到颜氏一族,那此人并非驻守在这儿的族人,而是流放者。 方筱染并未揭穿她,而是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我可以不动他,但你得保证他不会将我族秘密泄露出去。”她眸色寒了几分,故作威胁。 听闻此话方筱染并未开口,一双眼眸落到小石头身上扫视一翻,继而认真的回应,“我保证。” 那人这才转过头去,提着灯幽幽的越过小石头,“那好,你们随我来。” 她穿了身紫黑色长袍,走路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像是一道鬼影飘了过去,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看来刚刚她是故意将步子踩得极重让他们听到的。 再往前走了莫约一炷香时间,甬道已至尽头,正前方是一座两丈有余的巨大石门耸立在那儿,看起来巍峨庄严压迫感十足,石门之上雕刻着古怪的图案,似龙非龙似凤非凤,双眼露凶光,一看就不是祥瑞之兆。 经过这扇门,才真正的到达颜氏一族遗址。 “此机关迷阵只与蛊灵王共鸣,只有你能将其打开,请吧。”说着,那人提着灯笼让开路,等待方筱染上前开门。 她无法进入,那之前藏匿在哪儿?可从未听说幽篁道中有人户。 “在开门之前,你不应该先告诉我你的身份吗?”方筱染眯眼,满是警惕的看着她,小石头虽一言不发,但目光也直直的盯着此人。 那人一顿,古里古怪的打量着方筱染,身上长袍抖动,手中的灯笼忽暗忽明,好一阵后她才开口:“我叫颜玥,是颜灵的姐姐。” 话音一落,方筱染立即握住短刃,眸色微寒道:“那你同样是族长血脉,为何不能进去?” “母亲将蛊灵王传给她,她才是颜氏一族的族长,我自然没有资格将其打开,蛊灵王既然到你手中,证明你便是颜灵的后人,你是她女儿还是她的孙女?” 颜氏一族传女不传男,唯有女子可以留在族中,研习蛊灵秘术,男子最多教他们一点驭虫炼药之术。 颜玥自然一眼便看出方筱染的身份,当然她与颜灵眉眼有几分相似,即便没有蛊灵王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 “我是她的孙女。”到了这种地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方筱染自当实话实说,颜玥听完后不住的走向她,伸手颤抖的去触碰她的面颊,眼中多了几抹柔和之色,“看到你的脸,我就想起了颜灵,她比我聪明,也比我会讨人欢心,母亲最宠她,什么都要留给她,结果她却抛下颜氏一族享乐去了,这遗址无人看守,族人死的死,散的散,只留下一座空城。” “你知道吗?母亲在死的时候呼唤的都是她的名字,可惜到死也没能见到她,哈哈哈哈……”她干笑两声,手上的力道不住的加重,并且慢慢下移,一把扣住方筱染的脖子,在她准备用力的时候,方筱染一掌将其推开。 “所以你恨我外祖母吗?”方筱染问,声音异常平静。 “恨?”颜玥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泪光闪烁,她说:“比起恨,我更羡慕她,不用守着颜氏一族,不用遵从祖训,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来去自由,无人过问,不像我,生不得生,死不得死……丫头,打开门,让我回家吧。” 她是为了回家吗? 方筱染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同为血亲,她虽然对颜玥有诸多警惕,但若是为了回去,自然不会阻拦。 于是方筱染朝着石门走过去,抬起手臂,玉镯中隐隐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跳动,幽蓝色的光芒也突然亮起来,顷刻间石门之上的纹路被幽蓝色的光芒覆盖,仔细看,在那些细小的纹路中全部都是跳动的蛊灵,它们正在与蛊灵王产生共鸣。 随着一阵沉闷的声音传出,机关转动,石门向内对着打开,一缕药香弥漫,闻着让人昏昏欲睡。 看到石门打开的一瞬间,颜玥喜极而泣,手中灯笼坠地,身体迅速没入其中。 听到机关再次转动,石门开始慢慢闭合,方筱染和小石头立即紧跟上去。 第215章 我不信命 进入石门之中,里面别有洞天。 放眼望去,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中间是一个用几十根手腕般粗的铁链绑起来的镂空状铜球,铜球表面是一层细小的铜网,走到下面朝上看去,可见里面隐隐传来蛊灵震动。 那是用来专门饲养蛊灵的盅,不过大多数时间蛊灵都处在沉睡中,除非被人唤醒。 四周的石壁上则布满各式各样的小门,粗略数一下,大概有108扇门,里面存放着的便是颜氏一族秘术以及遗留下来的卷轴宝典。 至于族人的棺木,则藏在最前方那扇巨门之内,里面是一个冰室,寒冷至极,即便在外面都能感受到这里阴寒无比。 前世方筱染是无意间闯入其中,意外发现了外祖母的尸体,但那时赵锦的目的是里面的卷轴宝典,对尸体并不在意。 而这次,她的目的是为了寻回外祖母尸体,以及弄清颜氏一族为何回收族人尸体一事,自是需得去一趟寒冰室。 不过说来奇怪,颜玥去往何处了? 她说要回家,便是回到这里,可为什么不见她人? 这时,小石头突然开口:“有古怪。” “哪里古怪?”方筱染忍不住问,但小石头却没有再继续回答,而是面色凝重的打量着四周。 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小石头感到奇怪很正常,要知道前世方筱染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被这里吓了一跳。 方筱染无意惊动盅中的蛊灵,径直朝着寒冰室走去。 寒冰室的门并未上锁,很容易便能推开,随着门打开,一阵寒流迎面袭来,冷的彻骨,就连睫毛和头发上都覆盖了一层冰霜。 待身体稍稍适应后,方筱染立即来到寒冰室寻找外祖母的尸身,冰棺上都有名字,想找到并不难,在第四排的位置,她看到了外祖母的冰棺, 透过冰棺,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外祖母那张并不算苍老的容颜,明明已过百年,可看起来却只有五十来岁的样子,不只是她,冰棺中的其他族人也大多如此。 不过和颜灵不同的是,这些人都因过度使用蛊灵秘术导致寿命衰减,早早离世,颜灵前半生可以说并未动用过任何蛊灵秘术,后来是为了替自己的孙女报仇,才会迫不得已使用,但因为年事已高,身体承受不住,便由此逝世。 现在需要想办法将其带走,这里机关错杂,前世之所以能离开是因为开启了机关密道,只要找到那处机关,想离开并不难。 见小石头对这里的机关颇为熟悉,方筱染便让小石头寻找机关,自己则试图找到颜玥,她应当知道一些关于族人尸骨的事。 就在方筱染刚转身准备走出寒冰室时,外面的盅突然震动起来,里面的蛊灵正在加速跳动,就连方筱染玉镯之中的蛊灵王都跟着发出微弱的光芒。 “你来这是为了她?她既已回归,应当长眠于此,你不可将她带离。” 突然,颜玥的声音从一冰棺中传出,方筱染一愣,立即看过去,只见冰棺被推开,一双枯干的手猛地抓住冰棺边缘,一双幽寒的目光直勾勾的瞪着方筱染。 没想到她居然会躺在一口空棺中,关键就连方筱染和小石头都未能察觉,可见她的气息有多微弱。 方筱染好奇的问:“为什么要将族人的尸骸收回,他们又是怎么被找回来的?” “你是怎么回到这儿的,他们就是怎么回来的,至于为何要回来,是因为他们诞生于此,也应当长眠于此。” 颜玥的回答太过笼统,让人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做她是怎么回来的,他们就是怎么回来的,方筱染陷入沉思。 “难道是因为他们身体里都有蛊灵?有人操控蛊灵将他们带回的?”方筱染问。 “不是操控,是它们自己要回来。” “它们?蛊灵?” 方筱染不觉皱眉。 这时,颜玥突然如鬼魅般凑近,一张惨白的脸赫然出现在她面前,狞笑着说:“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 那里面?方筱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竟然是门外悬挂在空中的盅,不等方筱染开口,她又道:“那里面放着的是我们的先祖,我们是她的一部分,当然要回归这里了,你猜为什么颜氏一族禁止以身饲蛊?是我们的身体里早已被种了蛊灵,所以颜氏一族不得与外族通婚,而你,你的母亲,都是例外。” “我找到机关密道了。” 突然,小石头的声音传来,方筱染猛然回神,与颜玥拉开距离,愣愣的看着她,对她的话并不信任,颜氏一族之事方筱染不想参与,也没兴趣知道,当年外祖母既然决定离开这儿,显然是想让族人彻底脱离掌控,奈何颜氏一族太过特殊,她未能找到解决之法。 “没人告诉你,所谓的蛊灵是诅咒吗?你回到这里不是偶然,是蛊灵王带你回来的。” “我不相信命,也不相信所谓的诅咒,今日来此,我只为寻回外祖母尸身,你若要阻拦,我不会心慈手软。”方筱染冷道,态度坚决。 然而颜玥却漫不经心的躺回到冰棺中,瓮声瓮气的说:“我不拦你,但你莫要后悔。” 她竟然不阻拦?方筱染感到好奇,小石头再次催促,这里的机关非常复杂,打开一次容易,但第二次就尤为困难了,必须尽早从密道离开。 “你被排斥在外,为什么非要回来?”方筱染走到冰棺前,望着颜玥忍不住问。 此刻的颜玥已经缓缓闭上眼睛,她轻笑着说:“我要看看能不能如她所愿,你快走吧,走了以后就不要回来,还有,忘掉蛊灵秘术,别步你祖母后尘。” 这是颜玥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方筱染便带着颜灵的冰棺跳进了密道中,机关密道蜿蜒曲折一路向下,带着冰棺滑行非常容易。 片刻间二人自密道离开冲入水中,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冰棺拉到岸上。 “刚刚那密道应该修建时以防发生意外,特地留下来逃生用的,据我所知这种密道只能用一次……” 望着面前的这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方筱染若有所思。 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冰棺,冰棺好像不对劲……”小石头突然大喊,方筱染猛地转头一看,发现冰棺竟然开始加速融化,连带着里面的人也在慢慢溶解。 “怎么会这样?” 第216章 留有后手 方筱染试图阻拦,可眨眼间冰棺便消融殆尽,只留下一地的脓血渐渐融入泥土中,最终什么都不剩下。 这就是颜玥说的后悔吗? 她怎么都没想到颜氏一族的尸骸会以这样的方式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为什么之前却能保存完好?是因为那时蛊灵尚未离体的缘故? 诅咒…… 不知为何,这两个字在她脑海里不断浮现。 她大概明白为何外祖母哪怕违背祖训也要离开颜氏一族了。 那她自己呢?按理说到她这一代体内暗含的蛊灵应当所剩不多,应该不至于如此。 可就差一点,她就能带外祖母回家了, 没想到对于外祖母他们而言,死同穴竟然这么困。 方筱染痛苦的闭上眼睛,先前所经历的种种就如同一场梦一般,醒来什么都不曾剩下。 ———————— “他们已经进去了吗?” 幽林外,赵锦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一袭锦衣随风轻轻飘动,更衬得他贵气逼人。 他身后正跪着两名黑衣男子,被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着,低垂着头,沉声道:“是,进去有段时间了。” 赵锦眯眼,双眸晦暗不明,“那估计快要出来了,我们可以开始行动了。” 话音刚落,一素衣女子缓步走来,目光锐利的看向赵锦,“奴家身子虚弱,撑不了太久,望殿下早些动身。” “我可听说流放者是没有资格进入的。”赵锦语气中透着寒意,言语间也满是威胁之意,女子微微欠身,苍白一笑,“奴家自是去不了遗址,但幽篁道勉强能入,只是会有些许损失,殿下可愿承担?” 赵锦一挥手,数百名黑衣客现身,他指着这群人问:“他们够吗?” “够,自是够的,不过此去九死一生,殿下当真要亲自前往?” “有人接应为何不去?” “看来公子猜的没错,里面有殿下所需之物,既然殿下不惧危险,那便请吧,但有些话奴家先说清楚,一旦踏入幽林,都得听从我的指示行事,幽林之中毒虫遍地,更有机关陷阱无数,行差踏错将万劫不复。” 此话并非危言耸听,赵锦自是不与她计较,冷道:“你带路便是。” “那殿下便随奴家来吧。”女子悄然踏入林中,这时,赵锦突然问:“你究竟是何人?” “殿下为何现在才问?是不信任奴家还是不信任公子?”女子嫣然一笑,眸色清浅的瞥了眼赵锦。 话音一落,百名黑衣男子顿时感觉到了危险,齐齐拔剑,冷眸凝视着女子,见状,女子非但不惧,反倒掩嘴轻笑,“殿下若是不信又何必来此?” “不是不信,只是好奇他想要什么。”说罢,赵锦朝着黑衣男子们投去一个眼神,他们立马低头收起长剑,连浑身散发出的杀气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个殿下若有空自己问他便是,不过他行踪不定,你为何能见到他。” 说着,女子再度往前走去,并悠悠的又道:“奴家叫银莲,他们喜欢称奴家为莲姑娘。” 一炷香后,方筱染取了些颜灵消失地方的泥土小心包裹起来,便从河边离开。 其实即便是这泥土也未曾留下任何颜灵的痕迹,血水融入土中,很快消失的一干二净,就跟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但总应该带回去一点东西,证明外祖母曾来到过这儿,否则就真的只剩一场空了。 好不容易来到大道上,方筱染发现这里距离幽林太远,自己来时骑的马也无法寻回,怕是只能步行了,虽然有些远,不过若是能到附近镇上买两匹马,估计要个两三天就能回到蓉城。 “染姐姐,你此去不是白跑一趟?”小石头歪头,忽而问。 方筱染无奈的摇摇头,“可不是嘛,你家公子怕是也要失望了。” “你没有受伤公子自然不会失望。” “他让你如何保护我?” “自是以命相护。” 小石头若无其事的回,就像在说一件无关要紧的事一般,听得方筱染心头一动,她随手取出一颗药丸塞进小石头嘴里,“要想保护别人首先得保护自己,以命相护这种事以后不要做了,至少不用对我如此。” “哦哦。”小石头乖乖吞下药丸,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吃完后他才问:“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糖丸啊,你信吗?” “可是一点也不甜,还有点苦。”小石头认真的舔舔嘴角,模样有种说不出的纯真感,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他是太过纯粹还是和他家公子一般隐藏太深,让人看不透。 “排毒补气的药丸,以防体内有毒素残留。” 要知道颜氏一族遗址中到处都是毒素,稍稍吸进去一点都能要命,自然还是早些祛除的好。 一阵马蹄声伴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自后方响起,方筱染二人不住的回头一看,见一辆精致的马车正朝他们这边赶来,看到马车的一瞬间小石头激动的挥了挥手,“是公子来了!” “公子?”难道是顾煜清?他怎么会来? 疑惑之余,马车已至,随着车夫猛地拽住缰绳,一声马啸响彻长空。 沙尘散去过,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他微微偏头,说:“上车。” 方筱染顿了一下,没有犹豫,直接上了车,小石头也紧跟上去,不过他并未进马车里,而是在外面与车夫同坐。 车中,顾煜清正坐在那眸色淡淡的望着方筱染,嘴角扬起吟吟笑意,“此行可有收获?” “你看我像有的样子吗?”方筱染摊手,颇为无奈的耸耸肩,来到顾煜清身旁的位置坐下。 顾煜清清浅一笑,“那看来是没有了,听说幽篁道凶险异常,无人能从里面全身而退,能平安归来已是万幸。” “顾公子对幽篁道似乎很了解,我之前也并未向你提起过要去那儿,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方筱染眯眼,神色凝重的盯着顾煜清。 听闻此话,顾煜清笑了笑,“这铃音驭蛊的本事,除了颜氏一族别无他人。” 看来顾煜清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不过也是,当时她兵行险着,被发现也正常,就是不知道顾煜清是否如赵锦一般对蛊灵秘术好奇,甚至想将其占为己有。 想至此,方筱染美眸一转,突然靠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笑容,“那顾公子可对颜氏一族感兴趣?” 第217章 不可触碰的秘密 方筱染问的很直白,她当然不指望顾煜清能对她说实话,不过是想通过他的眼神,或是表情的细微变化,从而捕捉到一丝蛛丝马迹。 他们靠的很近,几乎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就在这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方筱染和顾煜清的身体同时倾倒,鼻尖差点撞到一起,幸好方筱染反应迅速及时避开。 但顾煜清就没那么好运了,他的额头重重磕到车壁上,“咚”的一声巨响发出,小石头和车夫同时震惊的问:“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一点事都没有。”顾煜清捂住自己的额头,连忙摇头, 看他那一点也不稳重的模样,方筱染寻思难道自己想多了? 不过几次事件下来,也足以说明顾煜清隐藏极深,别的不说,就凭他收集情报的能力都不可能将他视作平庸之人。 顾煜清揉了揉发红的额头,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到桌上,将其打开,一阵清雅的甜香味随之弥漫。 “千颜楼的芙蓉糕,味道不比千禧楼的差,尝尝看?”顾煜清将糕点推到方筱染这边。 芙蓉糕?方筱染疑惑的拿起一块尝了口,味道确实不错,绵密清甜,带着这一丝清香,入口即化,让人吃了一口还想接着吃第二口。 太阳落山之际,他们一行人好不容易回到蓉城,直到与顾煜清道别,踏进白家府门后方筱染突然意识到之前自己的试探似乎并未起到任何作用,还莫名其妙的被顾煜清岔开话题,然后将其忘得一干二净。 方筱染不禁扶额,无奈的叹了口气。 “姑娘,您回来了,老爷子情况不太好……” 吴贵成忧心方筱染,一直在府门徘徊,见她回来便能第一时间接应。 “怎么回事?”方筱染皱眉。 “不知道,突然就不太行了……” “我去看看。” 云台居,寝室中。 周嬷嬷正在床边伺候,白元清已经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丝,呼吸也极其微弱。 在方筱染离开期间,府中也找来不少大夫为他医治,可大夫们都只是摇头,说让他们准备后事,得知此事,周嬷嬷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关绮霞也第一时间去找了御医,结果也一样。 白元清的身体一直不好,尤其是被下毒以后方筱染为他强行拔毒,原本已经养的稍微有了起色,最近不知道为何病情又开始反复。 方筱染走过去,为他把脉查看病情,片刻后她不禁皱眉,缓缓给他渡了些真气,这才让白元清面色稍稍舒缓。 “染儿……”白元清疲惫的睁开眼睛,抓住方筱染的手,对她说:“让他们都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们下去吧。” 方筱染屏退左右,寝室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白元清试着坐起身,方筱染赶紧将他扶起来,把一枕头放在他背后,让他靠着舒服些。 “外祖父,你的身体本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为何突然病情加重,最近你是否忧思过重?”方筱染问。 最近白家的事已经得到解决,有关绮霞坐镇他也可以放心,蓉城疫病虽来的迅猛,但方筱染及时将白家隔绝,没有让其他人接触到他,所以他并未被传染,现如今疫病也被治愈,蓉城恢复往昔繁荣之相,明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为何他却突然倒下? 白元清长出一口气,面容慈祥的说:“昨夜,我喝了点酒,做了一场梦,我梦到了你的外祖母,她还是往昔的模样,就像我们初见时的样子。” “饮酒?你的身体怎能饮酒呢?”方筱染有些愠怒,白元清拍了拍她的手背,温柔的说:“我的身体我知道,一直以来我都紧绷着一根弦,白家内忧外患我不敢放松,可如今有了你,有了绮霞,我终于可以放心了,也终于能去找她了……” “我去找过外祖母的尸身,可我没能把她带回来。” 说到这,方筱染垂下眼眸,好一会儿才将发生的事告诉白元清。 “好孩子,你辛苦了,颜氏一族的事她曾告诉过我,我也知道她背负着怎样的命运,正因为这样我更不能放她一人孤身入黄泉。” “可是外祖母肯定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一具枯骨,何必浪费良药?孩子,不要为我忧心,是人终有一死,不过是迟早之事,能再次见到你,看到你平安长大,于我而言已是莫大幸事。” “我对不起你的母亲,当年为家族不顾她的幸福,逼迫她远嫁,落得此般境地,我枉为人父,这些年你在外过得很辛苦,在方家也多受磋磨,不被重视,若你不喜欢待在方家,待在晏城,你可以回到这儿,白家定能护你周全,让你不受一丝委屈。” 听着白元清的这番话,方筱染低垂着眼眸,泪水在眼中打转,但她终究没有落下一滴泪,而是声音平和的说:“都已经是过去之事,何必再提,娘亲从未怪过你,你也不必将自己困在往昔中,至于晏城,我有必须要回去的理由。” “你是想为你娘亲报仇吗?” “对,仇人不死,我如何能安心?” 那群人从晏城一路追杀至岭南,显然幕后之人定在晏城,而且想要找到害死娘亲的仇人也必须从晏城下手。 “你和你娘亲一样,一样的执拗,原本我不想将此事告诉你,可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哪怕拼上这条命也一定会调查到底,罢了。”白元清无奈的摇着头,但很快他的神色变得异常坚定,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他又问:“你知道我为何不让你寻仇吗?” 意识到他不打算再继续隐瞒,方筱染眸色微动,皱眉道:“是因为仇人背景强大,我很可能会因此丧命。” 白元清神色凝重,紧紧地盯着方筱染,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和不安,“不止如此,你还会给方家,乃至白家带来前所未有的危险,两家会因此被卷入一场无法预料的风暴之中,即便这样,你也要给你母亲,我的女儿报仇雪恨吗?” 第218章 看错了人 头一次见白元清露出这样的神色,方筱染隐隐猜到事情恐怕不简单。 可事关娘亲,她不可能将深埋心底的仇恨放下,哪怕是对方再厉害,背景再强,她也要报仇,杀人者自当偿命! 从她的眼神变化白元清便看出了答案,但他非但没有生气,反倒露出欣慰的笑,“不愧是白家的子女,就该如此有胆识,之前我畏首畏尾,却不能护住自己挚爱之人以及自己的宝贝女儿,所以你若执意如此,我绝不阻拦。” “你知道杀害娘亲的凶手是何人?”方筱染尽量平复自己的内心,沉声问。 “不。”白元清微微摇头,“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方向,也能让你提早做好准备,这事要从很久之前说起,那时你的母亲尚未婚配……” 蓉城每年三月都会举行一次百花宴,届时蓉城人都会摘花献礼,沉花 于镜湖,以此敬献花神,为来年祈福。 那年白戚戚乘船献花,途经九曲回廊,与还只是皇子的昭帝偶遇,并一见倾心,昭帝被她吸引为她作诗,二人赋诗游湖羡煞旁人。 少年时的白戚戚美得惊心动魄,又鲜活炽热,就像是灵动的风,摸不着的云,让昭帝魂牵梦萦,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忍不住的想要靠近她,想要拥有她。 可那时昭帝根基不稳,白家虽富可敌国,但到底商人地位低下,无法成为他的助力,于是他在蓉城驻足三个月后还是回到了晏城。 临行前他向白戚戚坦白了自己的身世,并告诉她让她等他,待他大权在握必将亲自登门迎娶她。 白戚戚等了他一年又一年,始终没能等到他,但他迎娶太师之女的消息却悄然传回蓉城。 那日,白戚戚静坐在云来居的夜海棠树下一言不发,一坐就是一整晚,直到第二日,她饮下一杯酒,将往昔之情斩断,从此再也未曾提起过。 在昭帝登基后的第二年,方家求娶白家嫡女,白元清忍痛割爱,将其远嫁。 听到这,方筱染的手不觉颤抖,眼眶也渐渐染上一抹绯红,她强忍着怒火,咬牙问:“此事,父亲可知晓?” 想起当时祖母的话,以及父亲对母亲所表现出来的爱恨交织,方筱染突然有了一个猜测,或许事情并非表面那般。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年你父亲也确实是诚心求娶,若非看到他的真心,你母亲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可惜的是戚戚她遇人不淑,而我也老眼昏花信错了人。”白元清面容憔悴,眼中满是遗憾与悔恨。 按理说这等秘辛之事应当不会道于外人,何况也只是有过一段情,不足以让方正邕对她产生那般浓烈的恨意,更不应该招来杀身之祸,除非去往晏城后又发生了什么,而这些事白元清并不知晓。 不过如此一来,方筱染便有了大致猜想,能下如此之大的手笔,只为杀一人,想来身份特殊,又念及前世自己被宁贵妃无端针对,便是在这一世初次见面,她都能感觉到宁贵妃对她的敌意。 难道娘亲的死和宁贵妃有关? 可又是为了什么呢?只因嫉妒便如此容不下她?娘亲并未入宫,也已经嫁作人妇,何至于害人性命。 方筱染抬眸,神色凝重的问:“外祖父,你是不是心中已有了猜测?杀害娘亲之人或许在皇城之中。” “猜测终究不能当做证据,何况便是拿到证据你又当如何报仇?” “她是官眷贵妇。” “可你父亲当年已有休妻之意,方家若不追究,你便无法惩治凶手。”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如果真如他们所猜测,凶手身份尊贵,就难以报仇。 “求人不如求己,我从未想过要依靠方家复仇。”方筱染目光森寒,杀气尽显。 白元清神情复杂,拍了拍方筱染的手背,“无论你做什么,白家都将是你的后盾,但你要答应我,不管你如何行事,一定要先保全自己,当年你母亲拼死救下你,是希望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你不要让她失望……” “我知道,你放心,我有分寸,我先替你施针,然后配药。” “不用了,方才你说你带回了你外祖母的遗物,拿给我吧,哪怕是一抔土,于我而言已经足矣。” 方筱染知道白元清的意思,即便身体可以恢复,但他的心已经死了,不过一具残躯,他如今所求只是和颜灵一同归去,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总算松懈,自然也没有强撑下去的理由。 “好。”方筱染微微点头,将那包泥土交到他手中,白元清颤抖着接过,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阿灵,等着我……” 在方筱染即将踏出房门之际,白元清告知她,若想寻觅陶安的踪迹,可至书房查阅密卷,或有所获。 “姑娘,老爷他……”见方筱染现身,周嬷嬷面露苦痛之色,凝视着她,方筱染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缄默不语。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啊……”周嬷嬷颓然闭上双眼,泪水自眼角徐徐滑落。 方筱染心里也不好受,她比任何人都希望白元清活下去,可她能救治恶疾,却无法阻止一个心死之人的消逝。 书房非常大,里面放满了各种书籍,平日里书房是不允许其他人进入的,除非得到白元清的首肯,而现在他已将使用权交给了方筱染。 走到书桌旁,她根据白元清所述,轻轻转动笔架,东南方三圈,正北方两圈,再往西北方四圈,只听到“咔嚓”一声,背后传来声响,回头便看到书架向两侧打开,一条密道浮现在眼前。 这里面是专门留下的暗市,存放着白元清的珍藏以及白家核心账目和传家宝。 就连关绮霞都不曾知道这个秘密,可见白元清对方筱染有多信任。 门打开后,方筱染深入其中,经过一段不太长的密道,便来到一间密室,密室不算大,但内藏丰富,两侧放有书架,上面摆放的都是非常珍贵的古籍密卷,正前方的墙壁凿出两个大凹槽,里面放着两个精致古老的箱子。 箱子皆用玲珑锁扣锁着的,若不知道如何解锁,便无法将其打开。 第219章 一路走好 箱子里放着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是白元清专门留下的,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现在这些已经全部交到她手中,任由她处置。 方筱染并不在意箱子,而是目标明确的走向两边的书架仔细翻阅起来。 奇怪的是她翻了好半天都未曾翻到关于陶安的书信以及留言,反倒在一本白元清喜爱的《百药集》中找到一份白元清留下的笔记。 上面寥寥数笔记录了一些往事,其中有一件事让方筱染颇为在意。 内容为: 二月三日,春雷乍现,冷风依旧,在西巷口偶遇一昏倒在路边的小姑娘,她浑身是伤,衣衫单薄,模样很是可怜,尤其是那双眼睛让我想起了染儿。 她气息奄奄,已是弥留之际。 戚戚之死令我心痛不已,染儿的失踪更是令我牵肠挂肚,恍惚间我把她认成了染儿,于是我将她带回府中,请来大夫为其医治。 大夫言,此女乃是花巷女奴所生,天生卑贱死不足惜,我心有不忍,阿颜也生了恻隐之心,便亲自为她医治,不足三日,她便病愈,但她依旧虚弱,无法下床,也不进食,甚至连水都不喝。 我以为她依旧不适,询问阿颜,被阿颜告知她已经痊愈,之所以至今不肯进食怕是因为有心病。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怕自己病愈会被送走,重新回到花巷任人欺辱。 我告诉她往后都不会再被人欺负,她可以留在这儿。 那时她眼中惊愕不已,随即便抱住我放声痛哭,我想若染儿受了委屈应该会和她一样趴在我怀里向我诉苦。 …… 小姑娘名唤三春,似乎是因为父亲和母亲的名字中有这两个字特地取的名。 可惜她父母皆已离世,只剩她一人孤苦无依。 她在府中待了半月有余,看到她我总能想起染儿,不由自主的对她越发关心。 一日,探子来报,说在禹州一带查到染儿的踪迹,我立马带人亲自赶往禹州,可惜一无所获,当我再次回到府中时,却被告知她已经不知所踪。 …… 三个月后,晏城传来消息,说染儿已被寻回。 我本想去晏城探望,奈何手中事务繁多无暇分身。 …… 经过多方调查,我怀疑方家寻回之人并非染儿,曾试图与方家交涉,却被一再推辞。 为确认此事真假,我多次向染儿写信,回信内容疑点重重。 后白家内乱不休,宁化台的生意也遇到麻烦,使得我无暇顾及。 …… 看到这里方筱染神色复杂,原来外祖父早就怀疑方筱柒并不是她,甚至试图质问方家,但方家有意隐瞒,白家有事务繁多,使得此事被搁浅。 不过方筱染好奇的是为何外祖父要将收留三春一事与怀疑方筱柒并非自己一事放在一块儿,这二者之间有何联系? 难道他怀疑方筱柒就是三春?只是因为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所以无法确定? 此事还得再问问外祖父。 方筱染如是一想,将这份笔记小心收起。 接着她继续寻找关于陶安的情报,然而陶安的情报少之又少,她把两边的书架全部仔细翻阅一遍才勉强找到陶安的一封书信,内容非常简单,就是最寻常不过的问候,不过其中提到一个地点,似乎是他的旧居,但不确定是不是竹渊居。 而且这封信竟然是写给颜灵的,一向行踪不定的他竟愿意将居所告知,可见他们二人关系匪浅。 这地方不难找,就在岭南一带,方筱染打算先去旧居看看,或许能在那儿找到他。 其他的东西方筱染并未碰,虽说白元清已经将这些东西交给了她,不过目前她也用不上,等日后她有需要再说。 临走前有一个放在桌上的锦盒她实在好奇,打开看了眼,发现里面装着的全部都是白元清和颜灵往来的书信,他们二人明明经常在一起,但只要分开必会给对方写信。 看得出即便他们夫妻多年,可感情依旧深厚,也难怪颜灵离世以后白元清心如死灰,若非家主之位尚未交付,他怕是撑不到现在。 方筱染并未看信件内容,而是将其小心翼翼收好并带走,打算交给白元清。 等方筱染从书房出来,发现竟然已经到了清晨,明明感觉没有过多久,结果却已经过了一夜。 “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大夫人找了您许久,让您赶紧过去。”这时,平儿急急忙忙的跑过去叫住了她。 见平儿那副匆忙着急的样子,方筱染心道不妙,担忧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老太爷他,他……”平儿的声音喑哑,断断续续的怎么也说不下去,不用再问便已经知晓是何事,方筱染立即转身奔向云台居。 对她而言这不过是一段很短的路,用轻功片刻便能到达,可她却感觉走了许久,好不容易来到云台居,进门就被关绮霞拦住。 关绮霞双眼已经红肿,眼泪依旧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先是一脸沉重的拍了拍方筱染的手,缓了许久才开口:“父亲他,已经走了,你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竟然这么快吗?方筱染身形晃动,险些没有站稳,明明她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还是难以接受。 外祖父跟她说话的样子历历在目,他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可现在却已经天人相隔。 关绮霞紧紧攥住她的手臂,低声道:“你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父亲走的很平和,并没有痛楚,听周嬷嬷说他一直抱着母亲的遗物不肯撒手,如今也算如愿以偿了……” “我去看看。”方筱染强忍着悲痛走进白元清的寝室,里面点了熏香,味道不算重,但却让她有些恍惚,走路的时候都感觉浑身轻飘飘的。 穿过屏风,透过帐幔,隐隐能看到躺在床上的人,他双目微闭,神色舒缓,就跟睡着了一样。 方筱染痛苦的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不住的滑落下来。 声音悲痛欲绝,听起来有些喑哑,她哽咽道: “外祖父,您一路走好……” 第220章 掌控白家 天空灰蒙蒙的,狂风不止,黑云压城,令人不安。 府门挂着的白色灯笼被风吹的不停摇曳,幽长的送丧队伍自大门缓缓出来,走向城南。 走在最前方双手托着灵位正是白元清最小的儿子,白文尘。 直到白元清离世,方筱染才意外得知在府中遇到的那个傻小子竟是自己的小舅舅,他和白文峰一母所出,可惜时运不济,一病一傻,难当大任。 如今白元清仅剩这两个儿子在身侧,白文昊和白文睦已不知所踪,虽然白家长辈的意思是将他们二人叫回来,一同为白元清守孝,但此二人已经被逐出白家,没有家主首肯是不得归回的。 关于这点关绮霞并未点头,于是只好作罢。 因而送白元清出殡的就只剩白文峰和白文尘,好在白文尘虽痴傻但并非不受控制,也算补齐空缺。 那日,方筱染目送队伍远去,便留在府中处理琐事。 关绮霞则拖着病体四处奔波,都知道白家家主异位,但老爷子之前毕竟还在,可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之人,如今老爷子悄然离逝,不少人都想趁着关绮霞根基不稳向其发难。 不过他们忽略了一个人,有方筱染在,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意。 为了将那些心怀不轨、蠢蠢欲动之人彻底地镇压下去,方筱染便和关绮霞一同管理家业,她负责以雷霆手段出击,毫不留情地斩断一切隐患,用严厉的手段予以惩罚,令其望而生畏,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短短半月,白家趋于稳定,关绮霞稳坐家主之位,方筱染也在白家占据同等重要的位置。 目前关绮霞虽值得信任,但方筱染也不想完全将白家拱手相让,她手头握有关绮霞命脉,不过这远远不够,她从未担心关绮霞背叛自己,只是关绮霞尚有一子,手握白家大爷,关绮霞自然会为自己儿子筹谋。 当然若关绮霞不越雷池,方筱染也从未打算真正的掌控白家,她甚至不介意将关绮霞的儿子白眉心扶持上位。 掌家钥匙依旧在方筱染手中,她有权干扰下一任家主之位的选择,只要关绮霞不傻,和她互惠共赢才是聪明的做法。 起初还有不少白家旁支对方筱染提出质疑,但关绮霞都站在她这边,让白家的人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施展,就连白文峰也信任方筱染,认为白家危机得以解除有她一份功劳。 此言不虚,无人能有异议,何况方筱染雷霆手段,谁也不想去触她的霉头,而且怎么她也是方家的人,早晚要回到晏城去,就算她聪颖过人,手也不可能伸这么远。 再说,姑娘家早晚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她被困在内宅,哪里还有闲情逸致管白家的事。 无非是多等几年,他们自然等得起。 然而他们未曾料到的是,方筱染早已暗中与何春铭取得联系,白家药材生意已然被方筱染不动声色地渗透。 连轴转一个多月,方筱染难得有时间休息一会儿,而这时吴贵成却带回来一个消息。 “花巷确实有一个名叫三春的花奴,多年前逃走,至今未曾寻到,听闻她乃是柳莹的婢女与一夜香郎所生,因出生在花巷便被称作花奴,专门用来伺候里面的姑娘,以及……”说到这吴贵成顿了顿,轻咳一声,未再有下言。 见他这般,方筱染已经了然,她又问:“柳莹可是柳小娘?” “应当是,说她被白家公子看中,为其赎身摆脱贱籍。” 柳小娘并未随白文昊一同离开,那时她正病重,白家有诸事繁忙,她便被遗忘,后来关绮霞念她实在可怜,膝下又无子嗣,就没有将她驱赶。 于是方筱染专程来到柳小娘的院子,打算问一问三春的事。 刚踏进院门,柳小娘的侍女就被吓了一跳,就跟 见了鬼似的连忙去跟柳小娘通报,可到片刻,柳小娘便亲自出来相迎,态度诚恳眼神惶恐,生怕方筱染再对她不利。 “你不必担心,我来此不是为了要你的命,而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方筱染漫不经心的走进房间,悠然的坐下,柳小娘紧张的跟随上来,小声道:“您,您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方筱染问:“你还记得三春吗?” “三春?”柳小娘微微皱眉,思索许久后才隐隐想起些什么,她愣了一下,点点头说:“记得,不过一个贱丫头,您找她做什么?那丫头早前便逃离了花巷,估计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她逃离花巷时有多大年纪?” “忘了,莫约十来岁的样子。” 十来岁?算起来确实和自己差不多,也和方筱柒被寻回的年龄重合,这个三春究竟是不是方筱柒? “她身上可有什么胎记或是别的东西能证明她的身份?” 听闻这话柳小娘满是不解的看向方筱染,“您真的要寻她?这都十几年了,便是有也难以寻到……”说到这柳小娘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我记得了,她因在花巷中出生,自小便是花奴,在花巷的花奴是要被烙下奴纹的,这种印记并非烙在皮肉上,而是肩胛骨的骨头上,就算肉身腐烂,印记也依旧存在。” 方筱染不禁皱眉,“在骨头上烙下印记,那种痛苦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是啊,所以能存活下来的花奴非常稀少,原本花巷也没想养着他们,但如果命硬倒也勉为其难给他们一口饭吃。” “她的父母呢?还在世吗?” “不清楚,都是些无关要紧的人,我那时在花巷可没工夫去注意他们,不过说来,她那双眼睛与您的颇为相似,正因如此,也给她招来诸多麻烦。” “为何?”这点倒是让方筱染感到意外,但也正是因为眼睛相似方筱柒才会被方家寻回,用来代替她。 “因您这双眼睛与您母亲毫无二致,您母亲昔年名动蓉城,试问有几个男子能不为之心动?可堂堂白家千金,又有何人胆敢觊觎?而这些粗陋的替代品,自然会被肆意欺凌。” 第221章 她真的没有死吗? 从柳小娘的院子里出来,方筱染决定去查看一下方筱柒的尸体。 不管怎样她要确定方筱柒的身份,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当时方筱柒的尸体被丢弃在乱葬岗,想找到她不难,只不过奇怪的是负责处理她尸体的那两人至今未曾回来。 “一直都没有回来?”方筱染觉得很可疑,按理说不该如此巧合,但她当时确实下了死手,以方筱柒的能力没道理可以逃过一劫才对。 管家点头,“听说是这样,您若要寻她的尸体我让李三去,他虽未经手,但具体地址是我们提供的。” 方筱染感到不解,“居然还有专门的埋骨之处,并非肆意丢弃在那儿。” “白家是做生意的,对有些事很是忌讳,当然不能随便处理。” “你告诉我地址便好,我自己去找。” “这……那可是乱葬岗,您……还是不要去的好。”管家声音颤抖,满脸惊恐的说道。 “无妨,又不是没过去。” 前世炼蛊,她不知道去了多少乱葬岗,自是不惧,何况于她而言活人远比死人来的可怕。 见她一再坚持,管家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将具体位置告知于她。 拿到位置方筱染带着吴贵成立即出发,她认为事情有蹊跷,不可耽搁。 乱葬岗位于蓉城以西,地处偏僻荒林遍野杂草丛生,林中阴寒潮湿,空气中透着一股浓浓的腐臭味。 这地方即便烈日当头依旧觉得阴冷无比,乱七八糟的坟堆映入眼帘,随处可见的棺木尸骸,看得人触目惊心,饶是吴贵成看了都觉得背后一凉,但方筱染却面色不改,神色淡然的走向目的地。 方筱柒的尸骨并未在这一堆乱坟中,而是埋在树林深处。 穿过树林,总算来到目的地,吴贵成刚才松了口气,却见眼前出现一个深坑,坑中留下两具尸骸,全身血肉已经不复存在,只有白骨森森令人胆寒。 他们的姿势也非常诡异,似乎一人在啃食另一人的身体,但后来不知何故,他们竟一同死在了这儿。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是两具尸骸?一具是五姑娘的话,那另一具……”吴贵成感到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然而方筱染却摇头道:“不,没有一具是她的尸骸。” 这两具尸体骨骼粗壮,胸膛厚实,四肢略长,一看就是男子。 吴贵成先是一愣,继而仔细一看也发现了端倪,“对,这不可能是女子的尸身,那五姑娘的尸体去了何处,她该不会……压根没死吧?可您那一击直穿胸口,她没道理能活下来。” “是没可能活下来,但凡事都有意外,没有见到她的尸体一切皆有可能。”方筱染说着,纵身跃下深坑,吴贵成刚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也跟着跳下去朝着尸身旁靠近。 “待在那,别动。” 突然,方筱染叫住了他。 吴贵成不明白方筱染这是何意,但他一向听从方筱染的命令,便立即顿在原地,见方筱染却走向尸体他小声提醒,“或许尸身上有毒,您小心……” “无妨。”方筱染淡淡道,漫不经心的走到尸体旁仔细查看。 见她一副完全不惧怕的样子吴贵成不禁自嘲道:姑娘医术高超,怎会怕尸体上有毒?是自己多心了。 “是蛊毒……”查看完以后方筱染不禁皱眉。 难道是颜氏一族?不对,这种霸道的蛊毒颜氏一族密卷中从未记载过,那又是何人?颜氏一族是北疆蛊族的分支,擅蛊灵秘术,虽会驭毒,但远没有蛊族那般厉害。 可北疆的人来商国做什么?又为何要杀死这二人,难不成方筱柒是被蛊族带走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方筱染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骨骸下面找到一条通体漆黑长相怪异的虫子。 “是蛊虫,蛊虫都会归家,只要将它唤醒,我们可以跟随它找到下蛊之人,或许也能找到方筱柒。” “您认为五姑娘真的没有死吗?” 吴贵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簪子都扎穿了胸口,鲜血四溅,按理说没道理能活着,除非她起死回生了! 如此一想吴贵成脸色惨白,背后不禁冒出冷汗,加上周围阴风阵阵,树林间时而传来异动,让他的心跟着悬了起来。 看到他的脸色变化方筱染不禁浅笑道:“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事,她要么没死,要么是尸体被人带走了,虽然不知道带走她的尸体有何用,但如果对方是蛊族倒也正常。” 说着方筱染便将蛊虫唤醒,蛊虫立即自她手中跳下,迅速离去。 方筱染也以最快的速度追去,见状,吴贵成愣了片刻然后赶紧跟上。 他们一路跟随蛊虫,太阳渐渐落山,却依旧未曾寻到可疑之人。 吴贵成忍不住问:“它会不会迷路了?” “蛊虫很特殊,它能感知母蛊所在位置,即便身处在远的地方也能回去。” “那不是很危险?一旦施蛊就会被找到,岂不无处躲藏?” “你能唤醒蛊虫?”方筱染回眸,浅笑着看向吴贵成。 吴贵成呆呆的摇头,“不能……” “那不就得了。” “姑娘,那您……” 说到这,吴贵成立即闭嘴, 他从来都不会去探求方筱染的秘密,除非她主动告知,否则绝不僭越,方才不小心问出口,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赶紧及时止住,不再多言。 方筱染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前走去,但她的眼神中分明多了几抹寒意,这让吴贵成非常后悔,心中懊恼不已。 继续往前,方筱染发现不对劲,这地点怎么越发的与陶安书信中所描述的旧居极为相似。 是巧合,还是陶安与那施蛊之人有关? 疑惑之余,蛊虫将她引到一处悬挂的瀑布前,然后迅速跳进瀑布中消失不见。 显然那人应当是去了瀑布后面,而陶安旧居也是在一处瀑布后,难道真的是一个地方? 书信中的地址寥寥数笔,并未言明具体位置,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如今看来似乎就在这儿。 带着疑惑,方筱染脚尖点地,腾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瀑布。 第222章 瀑布后的秘密 瀑布里面一片昏黑,根本看不清周围的场景,也感受不到任何潜在的危险,只有浓浓的血腥味夹杂着些许药味。 陶安为何选择住在这样一个地方?是因为隐秘性好吗? 可他与那施蛊之人又有何关联,总不可能陶安就是那人吧…… 在方筱染思索之际吴贵成打开了火折子,靠着微弱的光芒他找到一座废弃的烛台,将烛火点燃,四周这才亮堂起来,勉强能看清周遭的环境。 这是处隐秘的山洞,硐室宽阔,明显有修葺过的痕迹,石壁上攀爬着紫黑色的藤蔓,将整个硐室覆盖,看起来别有风味,壁上凿出来的凹槽中放置的有夜明珠,不过现在明珠蒙尘再也释放不出夺目的光辉。 之前这儿应当不需要点燃烛火,仅是靠着明珠便足以照亮。 仔细查看,两侧放置着书架,还有藤椅木桌,就连屏风一角都在,只可惜这里太过潮湿,看起来也被人重新清扫过,至于以原本的用品所剩无几。 再往前,血腥味越发浓烈,一股腐烂了的恶臭味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闻起来令人作呕。 地面也出现已经干涸的血迹,甚至还有一两具残骸以及各种野兽鱼虫的尸体,苍蝇嗡嗡乱飞,蛆虫随处可见,阵阵恶臭弥漫。 这种腐臭味对方筱染而言并不陌生,她神色如常的走进洞穴最深处,发现里面放满了已经生锈的铁笼,吴贵成贴心的取来蜡烛为她照明,同时也看到眼前的一幕,不觉脸色微变,“这是……” 笼子里既关的有形形色色的小动物,也有蜷缩在角落的人,这些人年龄各异,但都瘦骨嶙峋浑身是伤皮肤溃烂。 方筱染走近查看一番,皱眉道:“有人在这里炼毒,他们是用来试毒的。” “用活人试毒吗?那他们……” “已经没有活口,就算有估计也难以活下去,蛊毒侵体,非常人能忍受,你自己当心,莫要乱碰。” 突如其来的提醒让吴贵成心头一紧,他几乎本能地向后连退两大步,同时瞪大双眼,如临大敌般虎视眈眈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铁笼之外,他惊讶地发现在正中央的木板之上竟然还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宛如尸体一般一动不动。 他的双目被一块黑色的布条紧紧覆盖着,让人无法窥视到其眼中的情绪波动,不仅如此,他的四肢更是被粗重的铁链牢牢地锁在木板之上,使得他无法动弹分毫。 身上的衣衫早已被粗暴地扯开,露出了大片苍白的肌肤,吴贵成顺着那人腹部看过去,顿时大惊失色,他发现此人的腹部被破开,里面的内脏已经不知所踪,唯有黑色的古怪虫子正在啃食着他的血肉。 那一幕看的吴贵成胃里一阵翻滚,忍不住干呕起来。 方筱染则平静的注视着男子,眸色淡淡的说:“肉身饲蛊,但他的身躯无法承受,饲养出来的蛊虫也都毫无用处。” “刚刚那只蛊虫就是回到这儿了吗?”吴贵成声音颤抖,内心非常佩服方筱染,看到这一幕她竟然还能面不改色,不敢想象她曾经究竟经历过什么。 “嗯,它就在那儿。”方筱染指了指前方,吴贵成看过去,同时将蜡烛照近几分,这时他看到角落的铁笼中正蜷缩着一个人,和其他笼子中见到的那些人不同,这人还活着,他浑身颤抖,呼吸微弱,头发凌乱将脸全部遮挡起来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凭靠衣着以及身材大概判断出他是男子。 蛊虫就铁笼外驻足,显然母蛊在他身上。 他若是施蛊之人不应该会被困在这儿,那他又是谁,是和那些人一样的试验品?陶安呢,他又在何处? 此处已经被暴力整改过,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关于陶安的情报,里面的人也都已经死了,只有这一个活口,但他气息微弱,蛊毒已经侵体,虽说还活着,却活不了多久。 母蛊都舍得丢弃在这,看来那位施蛊之人来头不小。 当然也可能是试验过,发现是失败品便不想再浪费时间,于是便将其丢弃。 只是为何要将方筱柒带走,难道要用她来培养蛊毒? “没看到五姑娘的尸体,也许她并不是被施蛊那人带走的,而是被什么野兽给吃了?” “那也会留下残骸,而不是什么都未剩下。” “那……” “先回去吧。” 方筱染不想在此处多留,这里到处都是蛊虫,保不齐会突然攻击人,她虽然能全身而退,但也不想在这里被过多消耗。 “救我……” 就在方筱染刚转身时,铁笼中欧传来一个虚弱的求救声,那声音微弱到几乎难以听清,好在方筱染听力极好,不至于错过。 她回头,望着那人,此刻他已经挪动身躯紧紧抓住笼子,凌乱的头发下面是一双清透的眸子,他尚未被蛊毒完全吞噬,或许还有救。 于是方筱染拿出短刃,用了三分力道,一刀下去将铁笼外面的锁斩断,铁笼的门缓缓打开,而那人却定在原地迟迟不敢出来,他渴望自由,却又害怕被再次关回去,所以即便门打开他依旧不敢动。 求救大概是出自本能,只可惜他的身体和精神已经饱受折磨,没办法,也不敢去承担任何后果。 “把他带走,或许能从他口中打探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方筱染冲着吴贵成说,这让吴贵成略有些疑惑,他皱眉问:“可他已经这副样子,还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那也比把他留在这儿让他等死强。” 方筱染不会对向她求救之人见死不救,何况此人还有用,如果他能撑得下去,她倒是不介意帮她拔毒,虽然过程会很惨烈,但她想没有人不愿意活下去。 既然是方筱染的命令,吴贵成自当遵从,他走过去,将那人一把拽住来,那人立即感觉到了危机,浑身颤抖,还冲着他拳打脚踢,不过这些对吴贵成而已根本构不成攻击,他直接将人打晕,抗在肩头带走。 正打算离开时,吴贵成望着笼子外面那条蛊虫,忍不住问:“姑娘,它为何一动不动,方才不还跑的飞快吗?” “为回到母蛊身边,他将最后一丝力量耗尽,已经油尽灯枯。” 说着,方筱染朝着门口走去,忽而她扫了眼周围,对吴贵成说:“你先走,我把这里处理掉。” “您打算怎么处理?”吴贵成好奇的问,这时方筱染悄无声息来的到他身旁,将他手中的烛火夺走,“当然是一把火烧光。” 第223章 梅花印记 将那人带回后,方筱染先为他疗伤,身上多处致命伤,不过奇怪的是他竟然都挺过来了,尤其是脖子上的那道伤口,再深分毫便是神仙难救。 他身体上的伤似乎比别人愈合的要快上许多,应该是母蛊的作用,但蛊虫也会慢慢侵蚀他的身体,所以也算不上对他有益处。 也许是因为在那里饱受折磨,他的精神高度紧绷,稍微一点声音都能让他受到惊吓,方筱染给他上药的时候他一直东躲西藏,甚至还扑过来咬人,为此只能点住他的穴道,让他动不了,这才将药敷完。 平儿取来一身干净的衣服交给吴贵成,让吴贵成替他换上,头发也经过梳洗,看起来精神不少,那张白净的脸也总算显露出来。 “姑娘,他看起来似乎年纪不大,怎么人疯疯癫癫的,是受了什么刺激吗?”平儿不解的问,方筱染微微摇头,“他骨龄不低的,我虽不会摸骨,但大概能辨出他的年龄,少说也有四十来岁。” “四,四十来岁?可这看着一点也不像啊,奴婢还以为他跟姑娘一般大呢。” 单看外表,此人确实年岁不大,大概是因为长了一张不显老的脸吧。 “他先交由你照顾,记住,不要刺激他,每日给他喝药,若他发疯攻击你,你便找初三,他就在附近,会保护好你。” “是,奴婢知道了,他叫什么名字?奴婢该怎么称呼他呢?” “名字……”方筱染皱眉,这就是她随便带回来的人,哪里知道他的姓名,何况此人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回来后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根本问不出什么,别说名字了。 方筱染说:“你随便叫吧。” 平儿一听呆了呆,见方筱染一脸认真的模样,她思索片刻后眼睛一亮,“那就叫他梅公子吧,他的锁骨上有一个梅花印记。” “梅花印记?”方筱染当即走到那人面前,一把拉开他的衣襟,看得平儿连忙捂住眼睛,“姑娘,您,您怎么能……” 然而方筱染的注意力完全在那人身上,发现他的锁骨上确实有一个红色的梅花印记,看起来栩栩如生,她用手搓了一下,并非是画上去的,难道是刺青? 怎么会有男子在自己锁骨上刺一朵梅花啊,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性格阴柔之人,之前方筱染查过,他身体里只有母蛊,以及炼毒时遗留下来的毒素,这朵梅花和毒素并无关联,纯粹只是个人爱好。 “姑娘?”见方筱染一直盯着梅公子,平儿上前唤了声,这才让方筱染回过神来,她干笑一声,“那就叫他梅公子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方筱染一直处理白家生意上的事,很多生意她都有直接介入,白文峰对此并无意义,关绮霞也乐意有人帮忙,如此白家渐渐步入正轨,而方筱染在蓉城待的时间委实有些长,也是时候该启程回去了。 令她感到诧异的是,这些时间里她并未见到顾煜清和赵锦,别的不说,赵锦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白家变故按理说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竟然也不闻不问,对颜氏一族也并未在深入,难道他放弃了? 前世他就是为了蛊灵秘术才接近方筱染的,现如今他根基都不稳又怎么可能放弃,不过方筱染这一世对他多有防备,也不再被他利用,想来他应该偷偷在做别的事。 至于顾煜清,此人方筱染很是琢磨不透,他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但估摸着应当出了蓉城,或许已经回到晏城。 总而言之,不管他们要做什么,她都要踏上回程的路了。 得知方筱染要回晏城,白家旁支的人心中窃喜,总算可以将她送走了,由着她一个外姓之人把控白家,让他们这群白家人情何以堪? 然而方筱染人虽要走,却将初一留在了白府,美其名曰保护关绮霞,实则是为她盯住这里的人。 当然此事也只有关绮霞一人知晓,包括白文峰在内方筱染都未曾告知。 这次回去,同行者不少,方筱染需得将梅公子和九渊带上,还有个小七得送回去,于是便买来三辆马车,带着这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临行前,关绮霞紧紧握住她的手,表现的极为不舍,“回去后记得常给我写信,有空了多回来走走,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我知道了,回去后定多给大舅母写信。” “天色不早了,我也不多留你,青岗寨的事我若查清,定当第一时间告知于你,到时候还希望你能助我。” 说完,关绮霞招手唤来白眉心,把他来到自己面前,对他说:“心儿,跟你染姐姐道别,日后你还得多仰仗于她。” 此话不假,关绮霞也不傻,知道自己和白眉心应该依靠谁,单凭自己一个人想撑起偌大家业实在不易,尤其在方筱染离开后,那些潜藏的暗流方才会真正显现出来。 “染姐姐,您一路走好……”白眉心弱弱的望向方筱染,说话磕磕绊绊的,关于方筱染的传言他听到不少,也知道她手段狠辣令人胆寒,因而对方筱染难免感到畏惧。 加之不少有心人暗中挑唆他们的关系,也让白眉心觉得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方筱染霸占,对她自然有所不满,可又不敢表现出来。 这些问题关绮霞自己会处理,如何取舍她心中了然,更不可能将白眉心推到方筱染的对立面,这样对他们半点好处都没有。 “乖,那我走了。” 方筱染转身坐上马车,与他们挥手道别,很快吴贵成驾着马车疾驰而去。 看着三辆马车渐渐消失不见踪迹,白眉心这才小声嘟囔,“母亲,我们为什么要对她唯唯诺诺的,连二叔都未出来送她,显然对她也多有不满。” “胡说八道,你二叔之所以不来是因为病了,白家能稳定下来多亏了你染姐姐,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了。” 关绮霞面露凶光,吓了白眉心连忙点头,“我晓得了。” 第224章 再回客栈 五日后,方筱染他们来到山间那座客栈。 近几日天气不大好,又下了一场小雨,他们在途中多有耽搁,比预计的要晚些到达。 看到马车队伍,客栈的店小二赶紧出来迎接,帮忙牵马。 一路舟车劳顿确实辛苦,不过好在方筱染这一行人中大多能吃苦耐劳,也就小七一路哼哼唧唧,他倒不是嫌累,而是觉得一路太过无聊,想下车游玩。 好在年纪小,给他几颗糖便能哄好。 下车后,方筱染带着小七先行进客栈,至于九渊,马车停下后他便不知所踪,方筱染与他并非雇佣关系,不会过多去干涉他的事。 当方筱染才迈入客栈时,身后突然传来吴贵成的声音,“你是……六爷?” 六爷?哪个六爷? 方筱染诧异的回头,就看到吴贵成正一手提溜着白文尘为难的看着她。 “他怎么会在这儿?”方筱染不禁扶额。 吴贵成摇头,“不清楚,方才我去最后面的马车上拿东西,看到他正坐在里面啃梨吃,估计是在我们出发前偷偷躲在里面的。” “放开我,我好饿……”白文尘蹬着两条腿不停的挣扎起来,眼睛也到处乱瞟,在看到方筱染后眼睛顿时一亮,激动的大喊:“糖,我要吃糖!” 方筱染微微摇头,“所以你跟过来只是为了吃糖?走的时候我不是送了你一瓶吗?” 白文尘垂眸,也不知道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见他也不再挣扎,吴贵成稍微放松,问:“姑娘,那他怎么处理?” “找人把他送回去吧,这会儿估计大舅母他们正着急呢。” 一听这话,白文尘立马大喊:“不,我不回去,我哪里也不去,放开我,我不回去!” “不回家你想去哪?”方筱染可不想把人带回晏城,主要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也无暇顾及他。 不过她很纳闷,为什么白文尘不肯留在白家,他们也没相处多久,最多也就是给过他几颗药丸,难道他的心这么快就被几颗药丸给勾走了? “跟你去,我想跟你走,家里很可怕,有人要杀我……我怕……” “谁要杀你?”方筱染眯眼,缓缓走向他,好奇的问,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白文尘随口胡诌的,白家危机早已被解除,现在不存在任何危险,何况之前内斗也未曾涉及到他,一个自小就痴傻的人,没有任何威胁可言。 那么他在撒谎吗? 方筱染定定的望着白文尘,见他眼神躲闪,似乎不敢与她对视,她提高了嗓音,语气中透着几分凌厉与寒意,“怎么不说话?” “我,我不想你走……”他从吴贵成手中挣脱,小跑到方筱染面前,有些委屈巴巴的开口。 这副样子倒不像是在骗人,只是他为何这般黏着自己? 他小心翼翼的望着方筱染,生怕被送回去,就连呼吸都放慢下来。 方筱染拿他没辙,真要送回去怕是会哭一路,指不定还会想法子逃跑,万一路上再出点事就不好了。 于是她只好叹气道:“罢了,那你就先跟我去晏城玩几天吧,等你想回去了我再让人送你。” 进入客栈,方筱染要了几间房,然后向掌柜询问关于小七的事,掌柜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一番面前的几人,隐隐中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连忙说:“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孩子啊,没有,一直没人来寻他,姑娘若是不放心不妨去报官吧。” “没人寻?一个人都没有?”方筱染皱眉。 不应该啊,看小七的衣着打扮,根本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不至于被人无端丢弃在这儿,难道另有隐情?可小七又一问三不知,从他那儿根本就得不到有用的信息。 “一个都没有,甚至都没人过问。” “是吗?那若日后有人问起,你便让他们去晏城方家寻人。” “好嘞,我记住了。” 青鲨镖局的人退去后,客栈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人依旧不少,毕竟方圆百里也就这么一家客栈,凡赶路的旅客都需要来此歇息一晚。 “听说了吗?南宫家铸造的绝世神兵丢失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就是因为这把神兵才让险些败落的南宫家起死回生了吧,不过我听人说,南宫家私下与月影殿往来密切,这把神器也早已献给了月影殿。” “不可能,既然献给了月影殿又怎么会丢失?” “好像是青鲨镖局押镖途中被人劫了镖,至今未能找回。” “敢劫青鲨镖局的镖,活腻了?” “别说,此事就发生在这儿。” “……” 晚间吃饭时,隔壁几桌的人在小声议论着什么,起初还说的兴致勃勃,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想是醉了,口齿都越发不清楚。 这些酒后闲言自是无人当真,不过青鲨镖局押送的宝贝丢失是事实,只是并非他们口中的劫镖,而是被人偷走了。 没想到他们押送的宝贝竟然是南宫家锻造出来的绝世神兵,记得那件神兵叫月衡来着,只是从未面世过,此等宝物丢失对青鲨镖局而言可绝非小事。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南宫家又是什么?还有月影殿,一听就不好惹。”吴贵成听得津津有味,可他们没再说下去,让他心有不甘,只得询问方筱染。 在他看来方筱染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 方筱染淡淡的拿起一杯酒喝了一口,“既然知道不好惹,又何必多问?” “是,姑娘说的对。”吴贵成摸了摸脑袋,憨憨一笑。 这时,客栈门被一脚踹开,几个衣着怪异之人迅速涌入,他们手中拿着一幅小像,走到掌柜面前便一把抓住其衣襟将人拽到自己面前,打开小像问:“可有见过他?” 掌柜可谓饱经风霜,什么事没见过,他虽惊讶但也没多慌乱,而是抬头仔细望着小像,然后略微沉默的点点头,忽而抬眼,目光猛然落在方筱染他们这边。 他尚未开口,但这几人已经了然,立即朝着方筱染他们走来,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吴贵成不觉握住放在桌上的长剑。 第225章 不要赶我走 方筱染冲着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几人内力都不弱,不可小瞧,自然方筱染也无需惧怕他们,有自己和初七他们在,便是再多几人也不必担心。 领头那人穿了身紫黑色的外袍,头戴斗笠,紫色的帷幕和垂吊下来的玉穗将他的脸完全遮掩起来,看不清具体长相,不过他身材高挑魁梧,两条粗壮的手臂极其有力。 他往方筱染他们面前一站,一阵阴影便随之笼罩过来。 “二位可识得此人?”他冷声问,同时将小象打开,展示在方筱染他们眼前。 看着小像上的画像,方筱染眸色微动,心中暗自思忖:这画像看起来怎么那么像小七?难道是为寻他而来? 方筱染这细微的变化还是被那人捕捉到了,他忽而道:“看来你们知道些什么。” “敢问画像上是何人?与你们有何关系?” 好歹认识一场,方筱染不可能将小七随意交付出去,这几人一看就来头不小,身上戾气极重,搞不好另有目的。 那人淡淡解释道:“这位是我们家的小少爷,一次外出意外走失,家主实在担忧,特命我们将人寻回,若姑娘知晓小少爷行踪,还望告知,我等定重谢。” “不知他是何时走丢的,又丢在何处?这画像虽精细,但到底存在误差,我也不敢确定所见之人是他。”方筱染这话分明是有所保留,这些人未必可信,她需要试探一二。 “三月前,在此处走丢。” 时间大差不差,方筱染略微思索后又问:“既然三月前便已走丢,为何此刻才来这里寻找?” 方才她问过掌柜,这段时间并未有人来寻过小七,而他们刚才到此这些人就来了,可真是巧得很,让人不得不怀疑。 “我们追寻小公子踪迹,去往多处,但都未寻到人,这才返回,想着他或许会回到这。” “当时为何不问问客栈里的人?或许他并未离开,而是留在这儿了呢。” “我的情报不会有误。” 那人非常笃定,但这话也说明他或许就是冲着方筱染他们来的。 “是吗?那抱歉了,我并不知晓。” 方筱染说完便起身,吴贵成跟着拿起剑一同离开,此刻小七他们一行人正在房间中休息,饭菜也是送往房间的,只有方筱染和吴贵成在这用餐,目的是为了打探一下消息,看看是否有人知道小七。 现在人倒是见着了,但给人的感觉很不好,方筱染需得先回去问问小七。 “站住,你绝对知道小少爷下落,我劝你最好如实相告,否则。”那人身后的一男子走上前来,厉声呵斥,方筱染眸色一冷,不快道:“否则如何?” 她眼中迸发出寒意,浑身气场变得凌厉无比。 领头那人伸手将身旁之人拦住,冲着他微微摇头,看样子是不打算出手,方筱染便不再多言,转身上了楼。 “姑娘,您觉得他们真的是来找小七的吗?” “嘘,当心隔墙有耳。”方筱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偏头瞥了眼楼梯口,见那几人找了处位置坐下,这才敲开房间门。 这会儿小七正跟白文尘埋头吃饭,小七的腮帮一鼓一鼓,吃得眼睛眯成缝,跟只小松鼠似的,模样很是可爱。 两人时不时的还会争一个盘子里的菜,小七手脚灵活,在白文尘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只小手 “嗖” 地伸了过来,稳稳抓住一块肉就往嘴里塞,白文尘气呼呼的大喊:“那是我的!” 小七“咕噜”一声,把肉咽下去,咧嘴一笑,“现在是我的了。” 就不该把他们放在一块儿,方筱染扶额,朝着他们走过去,见她回来了,小七连忙舔舔嘴角的油渍,笑吟吟的说:“你肥来了,这儿的叫花鸡好吃,窝喜欢,明天带一只回去。” “回哪?”方筱染偏头望着他,小七认真的思索后说:“你肥哪窝肥哪!” “你的家人在找你,说你的父亲很担心你要不要和他们见见?”方筱染开门见山,想看看小家伙的反应,然而他神色平常的耸耸肩,坐回到凳子上继续开吃。 这反应很奇怪,他难道不想回家? 方筱染又问:“你不见他们吗?” “为什么要见他们?”小家伙歪头,一脸不解的问。 “你不想回家?” “不想,回去做什么?” “你的家人应该很担心你。” “会吗?”小七一愣,认真的思索后摇摇头,“他们才不会。” 看他这态度难道在家里过得很不好?不然他没道理不回去。 想到自己的种种遭遇,方筱染对小七不免有些同情,但也不能让他一直跟着自己。 方筱染认真的开口:“可是有几个人已经找到客栈来了,他们摸清楚了你的行踪。” 小七一听连忙扭头看着她,面露惊色,一个箭步扑向她紧紧抱住她的腿,委屈屈巴巴的说:“窝不认识他们,染姐姐你不要赶窝邹……” 这让方筱染不免动容,她蹲下去,轻轻抓住小七的手臂,神情温柔的看向他,见小家伙眼眶发红,鼻尖也红红的,泪水在眼里打转,看起来委屈又无助。 “好,那你就先跟着我,等哪天你想回去了我再送你回去。”方筱染温柔的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热,他甜甜一笑,重重的点头,“嗯!” 现在身边莫名其妙的跟了好几个人,方筱染也非常无奈,可到底是孩子,她也不可能真的忍心把他赶走,何况寻他的那几个人看着也不像好人,还是等日后再说吧。 深夜,方筱染先去查看了一下梅公子的情况,让初二照看着他,然后才打着哈欠回房间睡觉。 当她刚准备开门时,一阵凌厉的冷风袭来,方筱染反应迅速,转身的瞬间避开突如其来的攻击,只见一把如月牙般的弯刀擦着她的脸飞过,余下一抹刺骨的寒意。 长廊尽头的窗台处,斑驳的月影下,正站着一抹黑影,他浑身释放出冰冷的杀气,令人胆寒。 “寻不到人,便要对我出手?” 第226章 北居易主 话音刚落,三枚银针自方筱染指尖射出,在空气中迸发出细微的破风之声。 银针如闪电般疾驰,直指那暗影。 见危险临近,那人以利刃阻挡,不想方筱染内力深厚,一枚银针竟生生洞穿利刃,擦着他的脖子射出窗外。 脖子间传来一阵刺痛,他不觉蹙眉,心中寒意尽显,方才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只差分毫,银针便会刺入皮肉,不敢想象会有怎样的后果。 然而在他尚未来得及松口气时,方筱染身形一动,如鬼魅般朝着他逼近,手中再次捏起几枚银针,蓄势待发。 那人心中一紧,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方才他误判了方筱染的实力,险些丧命,这一次自然不可贸然行事。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利刃,全神戒备地盯着方筱染,试图寻找逃脱的机会,但方筱染的气势如泰山压顶般袭来,让他难以逃脱。 “我只想见小公子一面,望姑娘海涵。”他低声道。 方筱染眼神冰冷,声音如同寒冰般刺骨:“你方才那一击可没有半分留情,若不是我反应迅速,此刻已然毙命。” 说罢,方筱染冷哼一声,手中的银针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射出,“你究竟是为寻人还是为杀人而来? 那人眼神阴鸷地看着方筱染,突然寒光一闪,凌厉的弯刀瞬间逼近,方筱染眼神一凛,不躲不闪,手腕轻抖,数枚银针呈扇形射出。 银针划破空气,发出 “嘶嘶” 的锐响,直取那人周身要害。 这次他早有准备,手臂急速挥动,带起一片残影,以弯刀将银针纷纷拍落,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一击未中,方筱染身形一转,脚尖轻点地面,借力跃起,自墙壁掠过,如鬼魅般欺身而上,一把短刃自袖中浮现,凌厉无比,直击那人脖颈。 见状,那人瞪大双眼,满脸惊愕, 迅速与她拉开距离,但还是被利刃划过了耳朵,留下一道狰狞的血口。 清楚不是方筱染的对手,那人将弯刀掷出趁机飞速跃到一楼,方筱染凌空一脚将弯刀踢开迅速追击上去。 他们二人你追我赶,顷刻间便冲出了客栈。 已是深夜,月色斑驳,树影随风晃动,那人在前方狂奔,脚步凌乱,连头都不回。 看他的动向,方筱染微微眯眼,一道寒芒自指尖射出,感受到危险逼近,那人一个紧急转身避开,脸上却并未有一丝慌乱,反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你追赶我至此,就没想过客栈中会发生什么事吗?” 然而方筱染却神色平常,轻笑道:“我能追到此地便说明那边不会出事。” “什么?”那人脸色大变,正准备动手,一阵森寒之气自他身后浮现,接着,一把利刃便悄无声息的的横在他脖子上,冰冷的杀意让他背后发凉。 “等一下,留活口。”方筱染紧急制止,初三才打算收手,谁知那人眼神发狠不顾一切的回头就是一击,初三避开的同时打算将他控制,不想他反应迅速,佯装一击后反手就朝着自己脑袋拍过去。 这一掌用了十成内力,当即一掌毙命,等方筱染赶过去时他已经咽气。 “是死侍,那些人也全都自尽了,初三办事不利,请主人严惩。”说罢,初三当即跪下。 方筱染微微摇头,“不是你的错,他们有备而来,自然不愿透露过多信息,起来吧,小七他们如何了?” “他们没事。” “那就好。” 之后方筱染专程检查了一下这些人的尸体,什么都没发现,他们的衣着虽古怪,却又看不出是何身份,她特地叫来小七查看,但小七看了直摇头,“窝不认识他们。” “当真?那你们家可有仇敌?” “不几道。” 看着小家伙圆溜溜的大眼睛,方筱染不禁扶额,也是,他才六七岁,又怎知这种事,看样子确实不能把他随便交给他人。 第二日,方筱染一行人自客栈离开。 三日后,他们抵达晏城。 马车浩浩荡荡的停在方家府门外,看守大门的下人见马车停在门口立马出来询问,只见方筱染打开车门跳下马车,下人脸色微变,颤颤巍巍的问:“六,六姑娘,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见他们如此慌张,方筱染觉得不对劲,狐疑的问:“府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有……” “是吗?”方筱染眯眼,不再询问,带着小七他们进了府中。 见状那几个下人脸色各异,赶忙小声说:“快去告诉老夫人。” 明明只是离开了几个月,再次回到这儿却有种恍然隔世之感,花园都有些许改变,种了不少新的花草,尤其是到北居的路明显经过修缮。 之前方筱染只对北居进行过整改,方府其他地方并没有动,尤其是这条通往北居的路,石子小路也算别致,不用特地修整改,可这次回来这条路竟然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青石板,两边还种了不少长春花,看起来倒是焕然一新。 很快来到北居,她发现连大门都换了新的,门口也站着两个陌生面孔,一看到方筱染回来,顿时脸色大惊,似乎想隐瞒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北居?”方筱染快步上前,眸色冰寒的质问。 她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场,令那两人心头一震,忙摇头道:“是,是少夫人让我们在此把守的。” “忘了北居的规矩?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入,还不赶紧滚!”方筱染厉声呵斥,那两人心道不妙,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应答。 这时,一声轻笑传来,“六妹妹性子可真急,也不瞧瞧现在北居是谁的地盘。” 方筱染转身一看,发现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一位远房堂姐方媛,之前那件事后,方家那些亲戚都不再露面,而方媛则是个光脚不怕穿鞋的,自然无所谓。 “北居一直都是我娘亲的居所,我尚未出嫁还能易主不成?”方筱染冷道,语气有些不快。 方媛笑道:“如今方家内宅之事都由嫂嫂说了算,她看上了这院子,现在这里归她所有。” 第227章 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谁来了,这也是我的地盘。”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直接闯进北居大门,见状,那两个下人试图阻拦,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被吴贵成一脚踹翻。 “你,你这是无理取闹,信不信嫂嫂回来治你的罪!” 方媛气得声音颤抖,手指着方筱染厉声呵斥。 然而她的话根本没人理会,一行人带着包裹浩浩荡荡的进了门。 北居里面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明显感觉到换了一批人,侍女嬷嬷明显增加,可却没有一张是熟面孔。 方筱染知道周芩一直惦记北居,为此还不惜闹到太后面前,希望太后惩治方筱染,可惜她未能如愿。 没想到她居然还贼心不死,趁着方筱染不在便意图将北居占为己有。 看这里的情况,估摸不是最近才有的事,应当在方筱染离开不久周芩就有所行动。 “六姑娘,您怎么突然回来了?如今这儿已经是少夫人的别院,您若无处可去,奴婢带您去云晓轩。”一个陌生的嬷嬷走过来,看样子应当是周芩手底下的掌事嬷嬷,做事看似不卑不亢,实则充满了傲慢。 “不过才短短几月,我竟不知连住处都被人偷偷调换了,之前北居的人呢?紫菊青兰他们为何不在?”方筱染冷着脸走向嬷嬷,眼神充满了寒意。 嬷嬷一看就是新招的,根本不知道方筱染的脾性,只当方家内宅之事由自家主子掌管,对方筱染很是不客气,“姑娘没有收到通知吗?看来是有些人办事不力,奴婢一定会找他们问清楚,若是他们失职,定当责罚。” “北居一直都是夫人的居所,你们趁着姑娘不在将其占为己有不觉得过分吗?”吴贵成怒道,双拳紧握,眼中怒火迸发。 他那副样子看着着实吓人,嬷嬷面色微变,瞥了眼身后的那群聚集过来的下人,冷道:“姑娘,这都是少夫人吩咐的,我们都是做奴婢的,自然做不得主子们的主,您不妨先去云晓轩,待少夫人回来您再亲自问她。” “不必,北居是我的地盘,不需要询问他们,把他们都赶出去,一个不留。”方筱染漠然下令,吴贵成立即动手,嬷嬷一看震惊道:“六姑娘,你如此行事就不怕少夫人问责吗?” “那你让她来找我好了,正好我也有些话想问问她。” 听到这话,嬷嬷还试图争辩,却被吴贵成一把推开,并呵斥道:“还不赶紧走!”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他们赶出去!”嬷嬷极其败坏的冲着北居中的下人怒吼,那群人一听,立即行动起来,可就在他们刚往前走了几步时,几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之中。 接着便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等方媛听到声音赶到门口时,却见那群人被初七他们毫不留情的拎起来丢出门外。 片刻间,这群人已经一个不留。 初三和初四甚至一脸漠然的往门口一站,跟个凶神似的,硬是没人再敢上前。 当然还不止如此,接下来方筱染对北居进行了一场大清扫,凡不是原来北居中的物件,全部都被丢出,无论是活人还是周芩饲养的鸟雀鱼虾,就连才种植的花卉都未能幸免。 原本北居就是照着云来山庄的样子修葺的,那些多余的东西自然不该留下,否则就变味了。 好在时间不算太长,周芩还未将这里整改太多,否则她又得花时间重新修缮了。 整改完了后,方筱染让吴贵成去云晓轩找回紫菊他们,离开一段时间,估计他们两个过得不大好,若不是强行驱赶,想必他们绝不会离开北居。 “太过分了,六姑娘实在太过分了,她就这么把我们赶出来,分明是不把少夫人放在眼里,老爷和老夫人如此信任少夫人,连掌家大权都交到她手中,六姑娘倒好,不闻不问的离开,回来就开始给少夫人下脸子,这事一定要告诉老夫人!” 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就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她不清楚方筱染的脾性,但却知道自家少夫人是什么性子,一旦被周芩知道自己没能护住北居,反倒被方筱染给赶出来了一定会治她得罪。 方媛也在一旁帮衬,“就是,她真的太过分了,我这就去找老夫人!” 慈安堂。 老夫人正闭目养神,王嬷嬷突然走进来低声道:“听说六姑娘回来了,在北居都闹翻天了,等下少夫人回来怕是还有得闹,真是奇怪,这六姑娘好好的怎么又突然回来了呢。” “这次白家全面整改,白老爷子也因病离世,我还以为她会在蓉城多待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知道此番她回白家可有从中获利。”老夫人微微睁眼,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王嬷嬷一听,小声道:“她到底姓方,就算白老爷子再宠她,左右也是个外人,又能从中获什么利,估摸着就是给了不少财宝,据说回来拉了整整辆马车的宝贝呢。” “老夫人,媛姑娘来了。”这时,有侍女进来禀报,听闻这话老夫人连忙扶额,摇头道:“就说我歇息了谁也不见,对了,你跟她说,让她别没事就去跟周芩那丫头乱嚼舌根,自己家的日子都过不明白还来这里胡闹。” “是。”侍女退出房门。 她离开后王嬷嬷又道:“看样子媛姑娘来找您是为了六姑娘的事。” “就是因为是六丫头的事我才懒得管,之前多久教训还少吗?她就是个疯丫头,跟她掰扯什么?” 一提起方筱染,老夫人就不免头疼,一个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的小辈,自己在她面前碰过不少壁,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自然懒得去惹事。 “可到时候少夫人回来,怕是……” “那就让他们自己去闹,还能翻天不成?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柒儿在何处,六丫头都回来了为何她迟迟不现身,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听说蓉城突发疫病,她孤身一人,我实在不放心。” “您别着急,也许五姑娘真的是去禹州了而非蓉城,没准过几天就回来了。” 王嬷嬷试着安抚,可老夫人却无奈的摇摇头,一言不发。 第228章 她被发卖了 北居清理完以后,总算安静下来。 吴贵成听从她的命令去云晓轩找紫菊他们,但到了后却只剩青兰,不见紫菊的踪影。 青兰过得很不好,双手都是伤,穿的也非常单薄,面容憔悴佝偻着背在院子里扫地,身旁还有个李嬷嬷拿着鞭子盯着她。 “好好干,敢偷懒别怪我抽你。”说着,一鞭子就落在她身上,本来单薄的衣服瞬间被鞭子撕开一道口子,伤口更是触目惊心。 青兰吃痛,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手中的扫帚也险些落地,李嬷嬷脸色微变,又是一鞭子抽过来,这一次竟是照着她门面而去的。 “死丫头,连活都干不好,当心也像紫菊一样被发卖了。”李嬷嬷的咒骂声在院子里回荡,青兰绝望的闭上眼,咬牙打算强撑。 然而疼痛却并未袭来,耳畔反倒响起熟悉的嗓音。 “你刚刚说紫菊怎么了?”吴贵成冷着脸紧紧扣住李嬷嬷的手臂,他的力气太大,李嬷嬷根本挣脱不了,只得怒骂:“放手,两个贱婢收拾也就收拾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护她,信不信少夫人也将你赶出去!” 那熟悉的声音让青兰看到了希望,她猛地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吴贵成立马红了眼眶,哽咽道:“吴大哥……是你,姑娘也回来了吗?” “嗯,我们都回来了。”吴贵成微微点头,在李嬷嬷正要发作时从她手中夺走鞭子,毫不留情的一鞭子抽打在李嬷嬷身上。 “哎呀,你,你敢打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居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又是一鞭子抽打过来,吴贵成可不像李嬷嬷,他力气极大,一鞭子用了七成力道,却打的李嬷嬷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她一边惨叫一边求饶,再也不似方才那般嚣张跋扈。 吴贵成冷声问:“你刚刚说紫菊去哪了?” 意识到情况不妙,李嬷嬷慌忙的摇头,想搪塞过去,“我,我没说什么啊,六,六姑娘回来了吗?怎么不见她会这儿啊,这才是她的院子……” “放屁,姑娘的院子是北居,你少拿这个来搪塞我,赶紧把紫菊以及北居其他人的下落如实说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吴贵成狠狠攥紧鞭子以示威胁,方才那两鞭子打的李嬷嬷嗷嗷直叫,哪里还敢再来一次,只好如实相告。 一炷香后,吴贵成带着青兰回到北居。 再次见到方筱染的青兰当即红了眼眶,跌跌撞撞的跑向她,跪倒在她面前,委屈的抱住她的双腿哭得撕心裂肺,“姑娘,他们趁着您不在占据北居,还把我们的人都赶出去了,紫菊宁死不从,被,被他们给……” 说到这她哭得泣不成声,听得人很是难受。 虽说因为前世的事方筱染对青兰心存猜疑,也有意与她保持距离,但其实现在的青兰还未做那些事,也还未背叛她,到底是跟在自己身边最久的人之一,看到她这副样子还是会心有不忍。 方筱染将她扶起,安抚过后询问吴贵成具体发生的事,吴贵成如实相告后方筱染脸色大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瞬间碎裂,声音之大,吓得青兰不敢言语。 “可问出紫菊被卖往何处了?”紫菊对她忠心耿耿,什么事都为她着想,加上前世的遗憾,方筱染自是不愿看到紫菊被如此对待。 “听李嬷嬷的意思,应当是被卖去了醉红苑。” 此话一出,方筱染立即踏出门去,吴贵成赶忙跟上。 “姑娘,醉红苑女子可进不去,不如让我去吧。”吴贵成提醒道。 方才她被气昏了头,只想着赶紧去醉红苑救人,倒是忘了这茬,但她到底不放心紫菊,必须要亲自将人带回才安心,于是她干脆去换了身男子的装扮,将头发束起,俨然一副贵公子模样。 这副样子很轻易的便能进入到醉红苑,甚至还有不少里面的姑娘前来迎接,朝着她投怀送抱,她折扇“啪”的一下打开,顺势揽住一名叫翠芯的女子,拿出一定金子往她手里一放。 翠芯立马会意,笑吟吟往她身上一倒,娇嗔道:“公子真大方,还请公子随奴家来。” 跟随翠芯上楼以后,不等翠芯将她带回房间,见四下无人,方筱染将其一把拽到楼道拐角处,一把捂住她朱红色的双唇,贴在她耳边低声问:“我想寻一个人,不知姑娘可否告知?” 翠芯脸色微变,眼珠子轻轻转动,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轻轻点头。 见状,方筱染松开手,谁知翠芯当即张嘴准备喊人,不过方筱染反应迅速,当即扣住了她细长的脖子,冷声威胁道:“我劝你别乱来,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会放了你,不然我不介意毁掉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儿。” 说这话的时候,方筱染拿出一把短刃,神情危险的用刀刃在她脸上轻轻划动,吓得翠芯冷汗淋漓,连忙摇头。 “我问你,醉红苑是否买入一名叫紫菊的女子?” 方筱染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在她耳边回荡,翠芯先是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见方筱染手一停,轻轻将刀刃往她脸上压,吓得她魂飞魄散赶紧又点了点头,“有,有的,不过听说是一个犯了错的丫鬟,脾气硬得很,妈妈教她规矩她不学,让她迎客她也不愿意……” “她现在在哪?” “在,在雅间,她被一位爷给相中了,妈妈见她不肯,于是给她喂了点药……” 听到这话方筱染瞬间脸色阴骘,手中的力道不觉加重,翠芯的眼睛瞬间瞪大,满是惊恐的望着方筱染,想开口求饶,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脸色由白转红,瞬间呈现出淡紫色,方筱染这才回过神来立马将她松开,又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交到她手中,“带我去雅间,这就当给你的报酬。” 看到金子翠芯就算再不适也立即喜出望外,她拿过先咬了口,然后喜滋滋的收起来,有些古怪的瞥了眼方筱染,“你这人真奇怪,雅间就在前面,你跟我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不管出了任何事都与我无关。” “放心,不会牵连到你,若真出了事,你脖子上的伤也足以为你开脱。”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 翠芯苦笑道。 第229章 无颜苟活 翠芯将她带到长廊深处,指着最后一间雅间房门,小声说:“就在里面。” 说完翠芯转身就溜,却被方筱染一把拽了回来,“等一下,还未见到人,我怎么确定你说的是实话?” 话音刚落,房间里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粗狂的怒骂声,“我还以为你有多贞烈呢,最后不也投怀送抱,怎么,跟老子玩欲拒还迎啊,都到了这儿还装什么,赶紧把老子伺候好了,乖乖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接着里面便传来一阵令人难以启齿的声音,方筱染眉头紧皱,身后的翠芯低声道:“在醉红苑里也就你要找的那位姑娘会如此拒绝恩客,公子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要不……” 不等翠芯把话说完,方筱染已然一脚将门踹开,巨大的声音吓了房间中的人一跳,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双手还紧攥着床上之人纤细的手腕,“你……” 男人刚准备开口,不想一道黑影窜过来,一把他从床上掀翻下去,在看清楚躺在床上人儿的脸以后方筱染当即双目泛红,她拉过被子把紫菊的身体盖好,轻轻抚摸她那张满是泪痕的脸,柔声道:“没事了,我来了。” “你他妈谁啊,敢闯老子的房间,活腻了?”被丢在地上的男人气得破口大骂,他胸膛裸露,一身横肉清楚的展现在眼前,方筱染眸色一冷,转身就是一脚,男人被踢得惨叫一声,接着方筱染直接将他拽起逼迫他坐在椅子上,然后便拿出一把短刃,在男人毫无防备之下手起刀落。 “啊!!!” 男人发出撕心裂肺凄厉至极的叫声,双腿间不断流出猩红的鲜血,身体也因疼痛过度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 翠芯本是好奇里面会发生什么,于是探头一看,谁知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当即脸色大变,跌跌撞撞的后退,背后撞到栏杆上身体一软,跌坐在地上。 不少人闻声而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方筱染眼神凶恶的再看一眼倒在地上的人,起身走到床边,拿过衣服小心翼翼的为目光涣散的紫菊披上,随即将她抱入怀中自窗台跃出。 赶来的人看到房间中的情况,吓得大声吼叫:“出,出事了!!” 方筱染避开所有人,用轻功赶路,片刻都不敢耽搁,在她看到紫菊躺在床上无助又崩溃的样子时,她动了杀心,恨不得将那人一刀捅死,但她知道死对一个人而已太过轻松,她要让那个人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中。 怀中的紫菊面色潮红,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脖子以及锁骨上都留下清晰的红痕,甚至还有撕咬过后的痕迹,尤其是锁骨往下明显是被用牙齿撕掉了一块肉。 不敢想象当时的她有多痛苦,又有多屈辱。 但凡自己早点回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方筱染非常懊悔,也非常自责。 从背后回到北居,方筱染避开下人们,将紫菊带到一间偏房,命人准备沐浴的桶以及热水,她说的非常匆忙,下人们不敢耽搁,很快就将她要的东西准备好。 “姑娘,需要奴婢伺候您吗?”小苑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满了各种花瓣以及香料,她想着方筱染要沐浴,本想留在身旁伺候,但方筱染却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是,那奴婢先退下了。”小苑将篮子递给方筱染,行礼离开。 在小苑离开后,方筱染将篮子里的东西全部倒进浴桶中,然后绕过屏风来到房间里面,将床上虚弱不堪的人抱起,走向外面的浴桶。 只有被方筱染触碰的时候紫菊的情绪和神情才有稍稍的波动,但很快她又陷入到一片呆滞中,就跟彻底放弃了一般,看起来让人心疼。 方筱染小心翼翼的将紫菊放进浴桶,温热的水瞬间灌入全身,她不禁浑身颤抖,手下意识的抓住浴桶边缘想要逃离,方筱染轻轻抓住她的手,安抚道:“没事了,你已经回来了,紫菊你回家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一行泪水顺着紫菊的眼角滑落下来,她的胸口起伏,低声抽泣,身体也没有再挣扎,方筱染也痛苦的攥紧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指甲深深扎进皮肉中,可见鲜血渗透出来。 待紫菊渐渐平静以后,方筱染轻轻拨开紫菊身上套着的衣物,看到她浑身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她顿时咬牙,突然觉得那一刀还是太轻了点。 在方筱染准备替紫菊清洗的时候,紫菊突然抓住她的手,涣散的目光中总算多了一丝悸动,“姑娘,别碰奴婢,脏……奴婢会脏了您的手……” “你不脏,一点也不脏,洗完澡,好好睡一觉,一切都过去了。”方筱染另一只手拿过棉布轻轻为她擦拭,紫菊低垂着头,泣不成声,“他们,他们说您,您回不来了,蓉城,爆发疫病,您也感染了,药石无医……奴婢担心您,去求老夫人和老爷,让他们想办法去救您……可他们……少夫人,还趁机抢夺北居,奴婢不肯,他们,他们就……姑娘,是奴婢对不起您,没有守住北居……” 她都这样了,最在意的居然还是没能替自己守好北居,方筱染顿时红了眼眶,自责的揉了揉紫菊的头发,“我当时不是说了吗?无论发生任何事,要先自保,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是我回来晚了,也没料到周芩会趁着我没回来突然发难。” 其实还是因为疫病发生的太过突然,方家的人都以为方筱染死定了,周芩才会这么做,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她还会回来。 “姑娘,奴婢已经变成了这般,无颜再苟活下去,求您,杀了奴婢吧……” 紫菊满脸绝望,对她来说这次的经历足以在她的身心烙下永久的印记,她一辈子都忘不掉,清白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太过重要,她尚未出嫁就遇到这种事,日后哪家人户还愿意要她,即便是乡下之人也不可能不在意未来媳妇的清白。 何况,她还是跟在方筱染身边的大丫鬟,日后别人只会在背后戳方筱染的脊梁骨,紫菊又怎愿看到这种事发生? 第230章 谁来都别想拦住她 对紫菊而言,她最不愿意拖累的就是方筱染。 尤其自己还到了这种境地,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她不知道将来自己该如何去面对那些冷言冷语。 “乖,别想那么多,好好洗个澡,睡一觉,那些不愉快的事没必要记住,若你在这个时候了断自己,岂不是如他们所愿?你要活着,还得好好活着,有我在,谁也不敢对你胡言乱语。”方筱染柔声安抚,并轻轻为她擦拭身体,感觉到热水流过全身,紫菊的眼泪依旧止不住的往下流。 “可是,可是奴婢会拖累您的,他们怎么说奴婢,奴婢都不在意,但奴婢决不允许他们对您出言不逊。” “你怎么会拖累我呢?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北居也越来越热闹,没有你帮我打理,其他人我怎么放心?” “可奴婢没人会要了,被卖去那种地方,我……” “你不需要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跟在我身边,难道你家姑娘还能养不起你?” “不行,姑娘是要嫁人的,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如果真在意,那种人也不值得我嫁。” “好了,别说了,泡个澡好好休息,以后你就住在这儿,如果你暂时不想接触其他人,我会让他们每天按时给你送饭菜,直到你彻底缓过来再出去也不迟。” 方筱染的声音温柔到了极致,让紫菊心头一暖,她垂下眼眸轻轻点头,泪水不停的往下流。 若非被逼至绝路,她又怎愿求死? 但有了方筱染这番话,至少她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紫菊歇下后,方筱染开了药,让侍女去药铺抓些药回来,短短一段时间紫菊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若不及时调理,怕是也撑不了多久。 可以想象这段时间她究竟吃了多少苦,身体上的创伤或许可以愈合,但内心的伤却难以抹去,需要时间慢慢淡忘。 “姑娘,您找到紫菊了吗?她现在怎么样了?” 在方筱染从房间出来后,青兰满脸担忧的走过来低声询问。 目睹紫菊被带走,青兰自然是怕的,也是愤怒的,可那是她没办法救下紫菊,也确实怀着自保的想法,毕竟被送到那种地方,一个女子的一生也就毁了。 方筱染淡淡道:“她没事,需要静养,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那她,怪奴婢吗?”青兰怯生生的试探,怕方筱染因为紫菊的事而在怪她。 “她并没有提起你。” “是,是吗?” 青兰还是不太放心,眼神飘忽不定的望着方筱染,张了张嘴,还打算开口,这时小苑急急忙忙跑来,一脸急切的说:“姑娘,少夫人回来了!” 他们都是重新被找回来的,北居的人全部都被周芩安排去干重活,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因而一听到周芩回来自然害怕。 方筱染眸色一冷,语气中透着几分寒意,“她终于舍得回来了。” 说着,方筱染便大步走向北居门口。 此刻门口有初三他们镇守,周芩的人可没那么容易进来,只得在门口大呼小叫。 “我还以为你死在了蓉城,没想到居然还活着,命倒是挺硬,疫病都收拾不了你。”见方筱染现身,周芩嘴角噙着一抹讥笑,看向方筱染的眼神明显带着自傲与慵懒。 在她看来,方筱染能活着回来都是一个奇迹。 听闻这话方筱染勾唇一笑,“那倒是让你失望了。” 周芩自然失望,她巴不得方筱染死的透透的,这才敢占据北居,毕竟之前在她这儿吃过不少亏,当然不想重蹈覆辙。 “是有些失望,不过想来你也好过不到哪里去,看着如今的北居,你作何感想?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紫菊那丫头对我出言不逊,被我发卖了,你是没看到她被带走时的样子,啧啧,真是惨啊,去了那种地方以后……” 在周芩还未说完,方筱染便已经快步上前,一脚踹在她腹部,硬是将人踢飞几丈远,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模样很是狼狈。 身旁的方媛愣是没反应过来,几个侍女嬷嬷更是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可才做出动作就被方筱染一掌破空震开。 只感觉一阵寒风袭来,方筱染目光冰冷的盯着才从地上坐起来的周芩,抬腿又是一脚,踢的周芩浑身颤抖惨叫连连。 “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她好歹也是你的大嫂,你如此目中无人,就不怕……”方媛厉声指责,方筱染抬手就是一巴掌,抽的方媛脸都偏向一边,半张脸瞬间红肿,脸上也火辣辣的疼。 墨兰想趁机救下周芩,刚动手就被方筱染随手丢开,然后一把掐住周芩的脖子,一双冰寒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谁给你的胆子动我北居的人,动紫菊的?” “看你这么生气,是因为紫菊已经被……哈哈哈哈,真是可怜啊,如果她不是跟着你就不会遇到这种事,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原本聪明点,不与我作对,你可以在这里过得很好,可惜啊……呃!” 方筱染手中的力道猛地加重,周芩险些窒息,她惊恐的瞪着方筱染,不相信方筱染真的敢掐死她。 “六姑娘,快住手,少夫人快不行了!” “求您了六姑娘,快放手吧……” 墨兰低声恳求,然而方筱染一记寒芒扫来她便不敢再动,其他人也试着阻止,碍于方筱染的威压,只得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观望。 只有一个小侍女偷偷溜走,前去求援,而这一幕也被方筱染尽收眼底,但她并没有阻止,这次的事是该给所有人一个教训,她一定要为紫菊出一口恶气,谁来都一样。 方筱染故意折磨周芩,力道时而重时而轻,给她一点缓和的时间,但很快又把她推向死亡边缘。 那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反复消磨她的意志,让她绝望之际,又似乎保留一丝生的希望,她的命脉被方筱染牢牢的攥在手里,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你,你若,杀了我,周家,定不会,放过你!” 第231章 亲哥哥也照打不误 “要不试试看?” 方筱染眸色微沉,手中力道再次加重,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内力,如同千万根银针一般涌入周芩全身,绵密的刺痛让她饱受折磨,脆弱的脖子又被方筱染紧紧扣住,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实在太冷了,她疼的浑身颤抖,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一想到紫菊的种种经历,方筱染已然在爆发的边缘,她甚至真的可能杀了周芩,尤其周芩还敢言语刺激,这无疑是把自己往绝路上推。 就在这时,一柄长枪破空而来,方筱染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危险逼近,她侧身避开,一手拽住长枪一段,冷眸望向持枪怒视她的方怀宏。 “你要护她?” “你别太过分,她是你大嫂,你怎能当着下人们的面如此侮辱她?”方怀宏目眦欲裂,声若洪钟,厉声怒喝。 接着,他疾步侧身,将周芩护到身后,长枪一转,带着劲风再次攻向方筱染。 方筱染眸中寒意一闪而过,脚尖轻点,身姿轻盈如燕,微微侧身偏头,轻而易举地避开这凌厉的一击。 与此同时,她朱唇轻抿,眼底燃起一抹骜意,掌心微旋,将内力汇聚,飘散的落叶集聚于她掌间,她一掌祭出,只听到“当”的一声巨响,方怀宏连带着长枪被一掌击飞,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退。 他见识过方筱染的厉害,但没想到内力竟然强到这种地步,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在方怀宏惊讶之际,方筱染已然一把拽过长枪,柳眉倒竖,美眸中尽是凛冽杀气,手中长枪毫不犹豫的抽打在方怀宏的腰侧,这一下力道极重,疼得方怀宏眼冒金星,他来不及多想,又一下打过来,他只得狼狈的避开,低吼道:“你别太过分,为了一个侍女,竟然出手打你的哥哥,你还有没有一点长幼尊卑!” “原来这事你也是知情的,既然知情为何不阻止?”方筱染冷着脸,飞快的舞动长枪,“啪”一下毫不留情的打在方怀宏后背。 方怀宏被这一下打的跌倒在地,才想挣扎着起身,很快又是一下抽打在他身上,方筱染出手速度极快,看似毫无章法,却每一下都快准狠的抽打在方怀宏身上,力道刚好,疼得他眼前一黑。 身为方家长子,却被自己的妹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实在丢人至极,可偏偏方筱染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手中的力道还一次比一次重,方怀宏无处可躲,只得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哀嚎。 “这是在干什么?都住手!” 得知这边发生的事,方正邕和老夫人急忙赶来,没想到一到北居门口就看到方筱染手持长枪毫不留情的抽打自己的哥哥,这一事若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听到这声音,周芩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扑进老夫人怀中,指着方筱染哭诉道:“祖母,您可算来了,方筱染简直疯了,她,她要打死夫君!” 然而方筱染却并未因为他们的呵斥声而停下手中的动作,甚至力道还有所加重,老夫人看不见,但听到方怀宏的惨叫声,气得她怒喝:“还不住手!他再怎么也是你哥哥,你如此行事是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祖母腿脚还挺灵光啊,我以为您一把老骨头怕是到不了我北居呢,既然能来,当时她周芩在北居作威作福的时候你们在哪?紫菊被人卖到醉红苑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如今倒是想起这茬了。”方筱染讥讽道。 老夫人气得险些吐血,她咬牙说:“你就为了一个丫鬟把你的亲哥哥往死里打?” “他自己往上凑的,怨不得我。”方筱染冷笑一声,又一次打过去,这次方怀宏已经没力气躲避,闭上眼睛等着这一下落下来,就在这时,方正邕迅速移动过去,一把扣住落下来的长枪,怒道:“够了,你才回来,就想闹得方家鸡犬不宁吗?” “够了?不,完全不够,名节对一个女子而已有多重要我想不需要我复述吧,而她,却把清白人家的女子卖去醉红苑,这无疑是断送别人的生路,不管怎么说,紫菊好歹也是方家的人,你们一个个默许,助长周芩气焰,才让此事发生,那些加注在紫菊身上的痛苦,你们谁能替她消除?” “一个下人而已,竟然让你这般对待自己的家人,你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老夫人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她当然知道这事是周芩做的不地道,可她必须得替周芩说话,毕竟方家现在还得仰仗周家。 “一个下人而已?”方筱染眸色一沉,当即丢掉长枪,身形如鬼魅一般来到老夫人身旁,一把扣住王嬷嬷的肩膀,轻笑道:“那我把她卖去醉红苑你可否愿意?” 王嬷嬷吓得双腿发软,连忙惊恐的看向老夫人,她知道,方筱染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不敢赌,也不敢想。 “你,此事已成定局,你还想怎样?何况当时也是那个丫头对你嫂嫂出言不逊,主子教训下人何错之有?她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她应得的。”老夫人厉声道,刚说完这话,一道寒芒逼近,三根银针自方筱染指尖亮出,直指老夫人脖子。 她的速度太快,饶是方正邕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发现时,银针已然刺破老夫人皮肤,只是未再进分毫。 脖子间传来的刺骨寒意,让老夫人头一次感受到方筱染的可怕,她双目呆滞,无法聚焦,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如此袒护她,无非是因为方家有求于周家,你的益神丹需要花费大笔钱财,可方家无力支撑,所以你才把掌家大权交给她,让这一个心术不正之人管家,方家早晚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方筱染一番话直直戳中老夫人的要害,让老夫人无地自容,她张嘴欲辩解,谁知方筱染手中银针逼近,杀气尽显,吓得她连忙闭嘴。 “逆女,不可对你祖母无礼!” 方正邕睚眦欲裂,怒吼出声。 他身形暴起,手中长枪一抖,寒芒乍现,似蛟龙出海般直扑而来,试图拦下方筱染。 然而方筱染根本不惧,她素手轻扬,反手便将枪夺走,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顷刻间便将枪头对准了方正邕。 第232章 你要弑父? 一时间空气凝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惊惶地望向对峙的二人,无一人敢上前劝阻。 方正邕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长枪,额头青筋暴起,既感到错愕,也感到震惊,他的女儿,竟然将枪对向他。 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咬牙道:“你要弑父吗?” “真是大逆不道!我方家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逆女!”老夫人气得声音颤抖,面容都开始扭曲,方筱染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杀气尽显,硬是让老夫人默默退到方正邕身后不再言语。 方筱染仿若未闻,双眸中寒意更甚,她微微仰头,冷道:“那要看父亲是否明事理了。” 说话间,她将长枪朝方正邕逼近几分,听到风声,吓得老夫人惊叫出声,不再像方才那般傲慢,而是带着几分恳求的语气说:“六丫头,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他可是你父亲,不要因为一时之气伤了父女之间的和气啊。” 老夫人知道方筱染性子烈,做事又毫无章法,指不定真敢对方正邕动手,就算她不敢下死手,可刀枪无眼,万一失手…… “就算这件事是你嫂嫂的不对,你气也出了,人也伤了,再不收手你要置你父亲,你哥哥嫂嫂于何地?难道你真要他们去死吗?”老夫人满脸泪痕,声音颤抖着,一边用手帕擦拭着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一边痛心疾首地哀求。 方筱染冰冷的眸子狠狠的扫了她一眼,语气冰冷的说:“她毁了紫菊一生,不会以为挨这几下就过去了吧。” 说着,她慢步朝着周芩走过去,浑身透出冰寒的杀气,见状,方怀宏强忍着痛过来阻拦,却被方筱染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方正邕也跟着赶去,谁知方筱染反手一枪横扫过来,夹杂着一阵强劲的风,将方正邕逼退。 然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地上的周芩一把拽起拖向北居,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周芩当即脸色惨白,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嘶吼道:“你干什么?方筱染你疯了吗?如果你敢动我,周家绝对不会放过你!为了一个婢女,值得你这么做?” “六丫头,凡事有个度,她可是你嫂嫂,就算你对我们再有不满,你也得顾及一下周家啊!”听周芩提到周家,老夫人瞬间错愕,再次向方筱染劝说。 方正邕也趁机再次拦在了方筱染前面,他到底是习武之人,被方筱染震开并未造成多大的影响,如此由着她胡闹下去日后势必影响到方周两家的关系,真闹出什么事来,他如何向周家交代? “逆女,你还没闹够吗?当初你一言不发的离开晏城不知所措,现在突然回来就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方正邕厉声呵斥,眼中满是怒火。 方筱染冷笑道:“有没有,有区别吗?我在蓉城生死未卜,而你们却想着如何拆分我的东西,如何驱散我的人,现在跟我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我们怎知你去了蓉城?离开时你并未说过自己去向,现在反倒来指责我们,六丫头做人可不能像你这样自私。”老夫人也跟着指责,明明错在自己,可她还是想把自己推脱的一干二净,这样就不用被人诟病。 “不知道吗?紫菊明明向你们求援,希望你们救我,而你们却直接无视,还放任周芩把紫菊发卖,如今就别跟我谈什么自不自私的问题,你们怕是巴不得我死在蓉城吧,可惜让你们失望了,你们死光了我都不会死。”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直接一掌震开方正邕,带着周芩一路来到紫菊所在房门外,她并未推门,而是一脚踢在周芩的腿上,周芩吃痛跪倒在地,一柄长剑突然对准周芩的侧脸,声音冷如寒冰,“跪好,我要你放下身段好好的向紫菊赔罪。” “你让我向一个下人磕头赔罪?你想都不要想,有本事就杀了我!” “你觉得我不敢吗?”长枪又近了几分,直接戳破了周芩的皮肤,一阵刺痛袭来,猩红的鲜血溢出,她惊恐的看着方筱染,不可置信的问:“你,你敢……” 长枪又一次刺来,这次直接戳中周芩的肩胛骨,疼的她倒在地上呻吟,方筱染对她表现出的痛苦视若无睹,一字一顿的说:“我要你向紫菊道歉,若你不诚恳,我便让你尝一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几次打交道下来,周芩知道方筱染说到做到,也确实敢这么做,她可不想因为一个贱丫头丧命于此,可是让她冲着一个下人道歉,她也是决计不愿意的,于是她咬牙说:“是她先对我不敬的,我处理一个下人而已,值得你这般生气?” “她若是触怒你,你责罚哪怕是将她逐出方家都可以,而你却把她卖去那种地方,她尚未婚配,去那种地方你知道意味着什么,今日你若不道歉,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说着,方筱染一把扣住了周芩的下巴,周芩吓得惊慌失措,大喊:“你想干什么?” “让你老老实实的道歉。”一个黑色的药丸被塞入口中,周芩试图将其吐出来,可她倍牵制着根本没有挣脱的机会,直到药丸吞入腹中,她感觉到浑身开始发热,一股冷热交加的诡异之感蔓延全身,接着便是一阵如扎针般细密的刺痛自全身各处袭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是有千万只虫子在不断的噬咬她,让她疼痛难耐又奇痒无比,简直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到底是千金小姐,哪里承受中这种痛楚,仅仅片刻,周芩便受不了了。 她红着眼,咬牙颤抖的说:“我,我受不了了,疼,好疼,好痒。” “道歉。”方筱染冷道。 周芩无可奈何,只好强撑着身体,一下又一下的冲着房门磕头,嘴里痛苦的说着:“是我,是我的错,我对不起,请,请你原谅我,疼,好疼, 快停下,给我,解药。” “好好道歉。” 方筱染的声音再次传入脑海,周芩无处可逃,又一次稳住身形,狼狈的朝着房门磕头,断断续续的说着道歉的话语。 北居的人都聚集过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与此同时,老夫人和方正邕他们也急不可耐的赶来,不想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幕,听到周芩撕心裂肺的声音,老夫人当即脸色一白,晕了过去。 第233章 你毁了她一生 周芩浑浑噩噩的被赶出北居,临走前她隐隐记得方筱染对她说:“这只是开始,你且等着。” 之后她便晕厥过去,再无意识。 方正邕指着方筱染想发怒,可看着她却觉得格外陌生,他从未了解过她,或许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只是她怎么能为了一个侍女就如此对待自己的嫂嫂? “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他丢下这句话,拂袖而去,方筱染却对着他的背影轻笑道:“从一开始你就没把我当成过你的女儿,何必又惺惺作态,以后北居之事不劳你等费心,谁若是再敢犯我北居,无论是谁我都严惩不贷!” 这话是说给每个人听的,包括方正邕和老夫人,既然双方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方筱染也懒得再扮演所谓的父女情了。 在他们都离开后,方筱染扫了眼北居的众人,冷道:“今日之事不准再提。” 说完,她推开门走进了紫菊的房间,门刚关上,紫菊扑过来跪倒在她面前,满脸担心的说:“姑娘为奴婢做到这种份上奴婢感激不尽,可周家家大业大,再过不久就要搬来晏城,您得罪了少夫人,势必会被周家针对,奴婢只希望姑娘能平安,不想姑娘为了姑娘惹来麻烦……” 方筱染温柔的将她扶起,笑着说:“放心,周家不能把我怎样,此次也正好杀鸡儆猴,给有些人提个醒。” “可周家……” “她对你做出那种事,本就该为此付出代价,只是道歉又不会少块肉。”说到这,方筱染眸色微寒,眼中透出杀机,“她在临安一堆破烂事,总会有人给她一个教训的。” 慈安堂。 老夫人无力的靠在软榻上,气得胸口起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方正邕带大夫来问安都被拦在门外不见。 这一次她是真的被气到了,关键再怎么生气也奈何不了方筱染,只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您也别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六姑娘是怎样的脾性您之前不也知道吗?”王嬷嬷一边给她捶背,一边小声安抚。 老夫人气得闭眼叹气,“可她千不该万不该那么对待芩儿,好歹也是名门贵女,嫁到我们家来闹出这种事,日后周家来到晏城我们如何跟人交代?难道还能跟六丫头割席不成?” “其实这事也是少夫人做的不地道,那丫头打发了也就罢了,何必送去那种地方,原本都以为六姑娘回不来,可谁知人家福大命大……” 说起这事王嬷嬷就后怕,她可不敢再胡言乱语,万一哪天方筱染发疯把她卖去醉红苑怕是都没人能来赎她。 “一个下贱的丫头处理了又如何?芩儿可是她亲嫂嫂,还有今天她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弑父呢,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我们方家怎敢留她?这次不过是回了趟白家,怎么性子变得这般暴戾,” “或许是在白家发生了什么吧,不是老白爷子离世了吗?没准对她有一定 影响。” “那也不应该回来就胡闹,她把我们方家当成什么了?此女留不得,得赶紧把她嫁出去,否则会为方家带来不少麻烦。”老夫人坐起身,神色难看。 听闻这话王嬷嬷微微皱眉,“可六姑娘和顾二公子的婚约尚在,要嫁也是嫁去侯府,日后不是更加……” 老夫人可听不得这话,她当即脸色一白,闭口不言。 另一边,周芩的人只好灰溜溜的把东西搬回满春苑。 回到满春苑,昏睡一天后的周芩苏醒过来,看到熟悉的院子,她气得胡乱摔东西,什么名贵就摔什么,一点也不手软,墨兰上前阻拦,却被她反手一巴掌扇开,并出口呵斥,搞得没人敢在上前一步。 听到房间里的动静,在里屋卧床休息的方怀宏强忍着疼痛起床,出来就看到周芩发疯,他当即快步上前,一把扣住周芩的手腕,厉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周芩回头,表情狰狞的瞪着方怀宏,讥讽道:“看看你们方家的人干了什么好事!我一个千金小姐,她居然让我给一个贱婢磕头道歉,而你们,却没有一个人能拦住她,我看方家怕是要变天了吧,竟然被一个女子玩弄于鼓掌,亏你还是她哥哥,结果人家半分颜面都不给,当众殴打,此事若传入军营,你那些手下的将领会如何看待你?” “你不把紫菊卖去醉红苑又怎会生出这么多事端?”方怀宏目光锐利的瞪着眼前发疯的周芩。 周芩冷笑道:“一个贱婢,我就算杀了又如何?你不会以为我这双手很干净吧?早知道你这么窝囊,当初我就不该嫁给你,你们方家没一个人有用!” “你!”方怀宏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哪里能忍受周芩这番话,气得抬起手,谁知周芩非但不怕,反而冷笑道:“怎么,你还想打我?敢动我一下试试?” 他可不是方筱染,不可能不管不顾,将来他确实有需要依仗周家的地方,一旦和周芩发生冲突,势必会影响到自己。 最终那一巴掌并未落下,方怀宏无力的叹了口气,落寞的走进屋里,周芩狂笑出声,继续乱摔东西,搞得满春苑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早在两月前方梦和已经出嫁,如今的满春苑还算宽敞,汪氏又不在,也就周芩的夫妇两居住,原本周芩就不该去东北居的心思,可她对方筱染心存不满,之前又争夺失败,自然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只是没想到方筱染远比她所预料的还要疯,竟然不惜跟方家所有人闹翻。 “等我父兄来到晏城,我看谁还敢如此欺我,方筱染,你给我等着!” 三日后,前去临安的初四传回消息。 看完密信,方筱染将信件焚烧殆尽,对吴贵成说:“你同初五去将此人寻到,不必带来见我,只说会替他达成所愿,至于如何做全在他自己。” “是,不过如此一来我们和周家怕是要结下梁子了。” “那便不要落人口实。”方筱染抬眸,露出一抹冰寒的笑意。 第234章 一路人 几日下来,方府难得安静。 那次闹过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未再提起此事,只知道少夫人发了好一通火,搞得满春苑人心惶惶。 不过这些方筱染都不在意,她找人将北居后门改造成正门,日后回家不用再经过方府正门。 其实她完全可以出去买一座园子,只不过这儿到底是她和白戚戚一起住过的地方,自然不愿拱手相让。 反正经过上次的事后估计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闯进来,以后北居会清静不少。 而这些时日,方筱染一边研究九渊身上的毒如何解,同时为梅公子调理身体,他的状况好了很多,不过还是精神状况不稳定,问不出什么。 “姑娘,刘小娘来了。”青兰走进来,低声道。 闻言方筱染好奇的抬头,“这是稀客啊,让她进来吧。” 回到方家已有些天了,还闹出那么大的事来,刘氏还真够沉得住气的,不过她近来想必也不好过,方云瑶已经出嫁,剩下一个方怀德不成器,掌家大权又落到周芩手中,确实难受。 转眼刘氏走进来,见方筱染气色不错,完全看不出生气的样子,显然上次的事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听闻少夫人生了好些天的气,在满春苑大发雷霆,害得大公子都留宿军营好几日未曾回来,看六姑娘状况不错,想来并未受影响。”刘氏轻笑道,慢步走向方筱染。 方筱染并未在意她这些客套之言,只道:“坐吧。” 刘氏也不客气,当即坐在方筱染对面,笑吟吟的说:“许久不见,六姑娘出落的越发貌美了。” 不只是容貌,倒像是由内到外的蜕变,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或许并非改变,而是她本就如此,只不过显露出来了而已。 “有话直说。”方筱染眸色微抬,淡淡开口。 刘氏微微咳嗽一声,面露难色,瞥了站在方筱染身旁的青兰,看样子是有什么话不能让旁人知晓,方筱染并不在意,直言道:“北居的人嘴很严,你大可放心。” “也是,他们都听从六姑娘的命令,自是不会乱嚼舌根。”说着,刘氏忽而凑近,压低嗓音说:“听说五姑娘在六姑娘离开后也不见了踪迹,后来打听到说她去了禹州,但老夫人一直命人打听蓉城的事,妾身觉得她或许去了蓉城,没准死在那场疫病中了。” 方筱染挑眉,不以为然,“你对她的事很感兴趣?” “到底也是府中的姑娘,我多问两句罢了,本想着她或许与六姑娘同行,现在看来你们似乎并未遇到。” “你是为她的事而来?”方筱染眯眼问,刘氏连忙摇头,“自然不是,你不在的这些时间里,方家变故颇多,正如你现在所见,这掌家大权已然落到少夫人手中,老夫人到底还是信不过妾身,觉得一个妾室不该掌管方家内宅之事。” “方家大不如从前,祖母需要益神丹续命,只能求助于周芩,给她掌家大权无非是想让她填补亏空,而这些你做不到。” 这些话虽然尖锐,但也是事实,刘家不是大家,没有能力为刘氏铺路,不成为她的负担都不错了,现如今唯一好点的就是方云瑶嫁的不算差,但也成不了她的助力。 眼下为了自己,为了方怀德,刘氏不得不拉拢方筱染,当然她也很清楚这非常不容易,不过眼下方筱染和方家闹成这副境地,对她而言未必不是机会。 “确实,妾身有自知之明,这掌家大权早晚会交出去,只不过当初多亏六姑娘妾身才能拿到掌家大权,如今突然交付出去,实在有愧于你。”说着,刘氏垂下眼眸,露出几分失落又遗憾的表情。 这才是她来的目的,好不容易大权在握,却又突然被夺走,她自是不敢,可她又拿什么跟周芩对抗?无论是背景还是财力都不及周芩分毫,方家必然不会在周芩和她之间选择她。 “确实遗憾,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若心有不甘不妨自己想办法。” 上次是因为要对付汪氏,方筱染顺水推舟而已,她与刘氏可没好到要为她重新夺回掌家大权的地步。 看得出来方筱染有意撇清关系,刘氏也不紧逼,只说:“妾身能有什么法子,本就不受重视,如今更是被人看不起,但有一点,妾身跟姑娘才是一路人,想必姑娘也不希望少夫人掌家,这对你没有任何助力,何况你让寻回的那些夫人的嫁妆,若无权利,妾身实在有心无力。” “仅是你说的这些理由可远远不够。” “自是,不过妾身听说一件事,是关于少夫人的,不知六姑娘可否感兴趣?” “何事?” “听闻她在临安时杀过不少人,曾经还将妾室房里妹妹的人皮生生剥去,据说那姑娘疼得死去活来,仅剩一口气,又被她丢进乱葬岗叫来一群乞丐将那姑娘……凌虐致死……她还把那姑娘的遗骸丢给妾室看,那妾室被逼得自尽于家中……” “这事闹得很大,但却从未传出去过,临安的人对此闭口不谈,显然是周家将这事给压下去了,如此歹毒之人,一旦和她交恶,不敢想象会遭受到她怎样的报复,六姑娘是个聪明人,应当清楚多一人总比多一仇敌的好。” 这是刘氏给方筱染的忠告,此外再未说其他的话,两人心思各异的寒暄几句后,刘氏便离开了北居。 她不敢在北居停留太久,现在方筱染尚未与联合,万一被周芩看出她的心思,转头来对付她可就不妙了。 在刘氏离开后,青兰这才脸色苍白的问:“姑娘,她说的是真的吗?少夫人真那么可怕?那可是她妹妹啊,生剥人皮,奴婢想都不敢想……” “确实有这种心思歹毒之人,你以后还是尽可能的避开她,万一她哪天兴致再起将你抓去剥皮挖骨……”方筱染说着,故意露出可怕的表情,吓得青兰一个激灵,连忙摇头,“奴,奴婢一定离她远远的,绝不再招她!” 青兰到底没经历过什么,自然会被这种事吓到,方筱染勾唇一笑,“放心,很快就有人能治她了。” 第235章 你不得好死! 经过几天的休养,周芩总算缓过来。 她心情不快,整日都冷着一张脸,就等着周家人来晏城,为此她还专门去往城南看别院,周家不缺钱,别院自然要最是气派的。 “姑娘,之前老爷他们在晏城不是有院子吗?虽然旧了些,但还挺宽敞,地段也不错,何必再重新挑选?”墨兰小声询问。 周芩冷冷的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那院子都旧成那般了如何住人?” 墨兰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 看的差不多以后,他们主仆二人从别院出来,周芩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从西面窜了过去,她不觉皱眉,“他怎么会在这儿?” “谁?”墨兰不解的问。 “周辽。” “七少爷,他怎么会来晏城,该不会是……” 想到什么的墨兰脸色大变,下意识的想护住周芩,却被周芩一把推开,“他敢,一个狗都不如的弃子,即便追我到晏城又如何?你去叫些人来,我正好想找他叙叙旧。” 墨兰听出来周芩是何意,顿时心头一紧,小声说:“可他毕竟也是您的弟弟……” “啪!”一巴掌狠狠落在墨兰的脸上,打的墨兰右边脸颊瞬间红肿。 “一个贱人生的孩子,没有资格做我的弟弟,你最近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都敢忤逆我的意思,是活腻了吗?”周芩冷眼呵斥,吓得墨兰连忙摇头,“奴,奴婢不敢。” “还不赶紧照我的吩咐去做。” “是,奴婢这就去。” 墨兰不可敢耽搁,赶紧动身,转眼就剩周芩一人。 须臾间,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周芩回头一看,不是旁人正是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周辽。 见到他周芩一点也不意外,反而讥讽道:“你还敢现身?忘了你娘和你妹妹的下场了?” “周芩,你不得好死!” “放心,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周芩冷笑一声,“你不会以为这里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吧?” 话音刚落,一群人突然从暗中窜出来,将周辽团团包围,而离开的墨兰也缓缓自别院拐角处出现,她根本就没离开,只是为了引周辽出来而已。 可偏偏周辽真的上了当,此刻现身无疑是在送死,墨兰都不忍心看他,默默走到周芩身旁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周辽扫了眼周围的人,双目猩红,咬牙道:“原来你是为了把我骗出来才故意装作一个人在这儿。” “周辽你还是太蠢了,误以为追到晏城便能把我怎样,在临安我可以捏死你,在这儿也一样,还记得你妹妹死时的样子吗?真是凄惨啊,不知道你的皮肉剥去又会是什么样子。”周芩轻笑一声,随即冷道:“把他拿下!” 随着她一声令下,那群人立马冲向周辽。 他只有一人,双手难敌四拳,何况他并不会武功,跟这些人连周旋的机会都没有,眼看就要被人制服,突然几道寒芒射来,还未看清是怎么回事那些人便纷纷倒下。 周芩大惊失色,刚想开口,只感觉脖子处传来一阵钝痛,直接便失去了知觉。 “少夫人!”墨兰急切的扑过去,才走了两步,便被人击晕倒在地上。 方府。 “听说了吗?少夫人失踪了。”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刚刚看到墨兰跌跌撞撞的跑回来,逢人便说少夫人失踪了,这会儿老爷和大公子已经带人去找了。” “好好的怎么会失踪呢?该不会是……” 府中几个侍女正小声议论着,刘氏从旁经过听到这话立刻咳嗽了一声,吓得几人连忙闭嘴,“刘,刘小娘……” “看来是活太少让你们一个个有闲情在这里聊天。”刘氏眸色阴冷,透着寒意,几个侍女连忙求饶,“奴婢们不敢了……” 一旁跟着的嬷嬷也跟着呵斥道:“还不赶紧下去!” “是。”他们赶紧行礼离开。 而此刻,老夫人正带着人赶到北居,被初六初七拦下后她怒不可遏,低吼道:“方筱染,你居然连我也拦着吗?” 那声音撕心裂肺,听起来竟然显得有几分凄厉,初六和初七可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并不会因为她的情绪激动还有所动容,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们还不赶紧让开,难道要跟着六姑娘一起忤逆老夫人吗?”王嬷嬷见这两人不言语,顿时怒火中烧,冲着这二人发火。 听闻此言,初六冷脸亮出利刃,一道寒芒射来,透着冰冷的杀意,让王嬷嬷不寒而栗,她忙抓紧老夫人的衣服,不敢再上前一步。 老夫人虽看不到,但还是能感觉到这股冰寒的杀意,她当即一顿,咬牙说:“让六丫头出来见我,她出气是小,可若让周家人知晓,到时候问责起来她焉能逃得掉?” 初六初七不答,依旧站在那缄默不语。 老夫人听不到他们的回应,只得叹气咬牙说:“六丫头,你但凡是个明事理之人如何都不该对你的嫂嫂动手,她纵有不是,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一个下人道歉,她可是名门贵女,做到这份上你还要她怎样?难道真的非得杀了她不可吗?” “六丫头,我知你一向对方家不满,对我,对你父亲不满,因为你觉得你娘亲当年受了委屈,可事已至此,你也已经得偿所愿,还有何不满?再怎么你也是方家的姑娘,若方家出事你怎可能独善其身?” “你招惹旁人也就罢了,周芩是你的亲嫂嫂,是周家的掌上明珠,我方家比不上周家,日后还多仰仗他们,你这般做毁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整个方家。” “当年你母亲白戚戚至少也是一心为了方家着想,身为她的女儿,你这样只会寒了她的心……” “你还敢提我娘亲?” 方筱染的声音破空而来,夹杂着极强的压迫力,震的老夫人等人一阵头晕眼花,好半天才缓过来。 当王嬷嬷抬起双眼时,见方筱染已然出现在眼前。 看到她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王嬷嬷心头一紧,压低嗓音喊了声,“六姑娘……” 第236章 祖母求你还不行吗? “你总算现身了。”老夫人闻声,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见状,王嬷嬷赶紧将她搀扶住。 来到方筱染面前后,她紧紧攥着方筱染的衣袖,几乎带着恳求的声音说:“六丫头,放了你嫂嫂吧,就当是为了你,为了方家所有人,让这场闹剧结束吧,你从未接触过临安的周家,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睚眦必报的人,就算你自认为自己厉害,可面对一个大家族,你一人如何与他们对抗?” 老夫人之所以如此着急,说白了还是不想得罪周家,因而哪怕是向方筱染低头她也愿意。 毕竟方筱染就算再怎么无理取闹,她好歹也是方家的人,至少会顾及一点方家,可周家不同,周芩虽嫁到方家,但她从未把自己当做是方家的人,不过是因为在临安的名声太差,才把她嫁到晏城来。 “祖母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方筱染眸色微动,语气淡漠疏离,仿佛她真的不知情。 可老夫人不信,周芩一向嚣张跋扈惯了,家里人也都顺着她,鲜少跟她发生过冲突,唯独方筱染不一样,一回来就跟周芩闹成那般,也只有方筱染有那样的胆量敢对周芩动手。 老夫人紧握住方筱染的手,声泪俱下的说:“就当祖母求你,收手吧,再这样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只会两败俱伤,而你也无法从中得利。” “什么两败俱伤,收什么手?祖母说这些话我怎么不明白呢,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方筱染微微挑眉,表示不解。 “误会?”老夫人这下彻底懵了,她双目呆滞的望着前方,眼中一片漆黑,无法看见此刻方筱染的表情,所以不好确定她究竟是不是在撒谎,于是她便沉声问:“不是你派人将你嫂嫂掳走的?” “我掳走她做什么?”方筱染好奇的问,一旁的王嬷嬷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方筱染,看她的样子似乎并未撒谎,难道此事真与她无关? 感觉到王嬷嬷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老夫人心中了然,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你要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寻不回你嫂嫂,我们方家都将大难临头。” “那就得抓紧去寻她不是,祖母到我这来岂不是浪费时间?”方筱染如是道。 知道撬不开她的嘴,再三追问也没用,老夫人只好作罢,“好,很好,最好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不然周家怪罪起来我们谁都担不起,到时候你别怪我和你父亲不保你。” 在老夫人和王嬷嬷转身离开时,方筱染突然冷笑道: “祖母和父亲及时保过我?不都希望我死在蓉城吗?” 听闻这话老夫人浑身一震,她满是悲痛的转头咬牙说:“你怎会如此想我和你父亲?” “事实便是如此,何必断定是我多想?” 说完,方筱染转身离开,根本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从北居离开后,老夫人脸色非常难看,王嬷嬷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一路上不见老夫人开口,这让王嬷嬷不免忧心,低声说:“六姑娘就是这个脾性,您知道也都知道了,何必与她置气。” “你方才可有仔细观察,那丫头是否说谎?” “六姑娘隐藏的极好,奴婢还真看不出来,不过想来六姑娘胆子也没大到那种地步吧,何况当时少夫人已经向紫菊道了歉,按理说此事也该了了,又怎会再起事端?” 老夫人苦笑道:“旁人也就罢了,可她未必咽的下那口气。” “只是一个婢女而已,六姑娘怎会如此在意?” “婢女?”老夫人冷哼一声,“她不过是在为自己出口恶气罢了,正好紫菊给了她这个理由。” “那……少夫人的失踪和六姑娘有关吗?”老夫人这番话让王嬷嬷心中生疑,忍不住询问,但老夫人也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或许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尚无证据,也不好直接去问责方筱染,毕竟他们之间已经闹成这样,若再继续下去,日后怕是会成为仇人。 就算老夫人再怎么不喜欢方筱染,也不希望方家多一个难缠的敌人。 夜已渐暗,冷风肆虐,卷起地上的落叶,听起来沙沙作响。 昏暗中,靠在墙角沉沉睡去的人被一盆冷水泼醒,陷入梦境中的她猛地睁开眼睛,脸色苍白的环顾一眼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双手被缚在身后,如何 用力都无法挣脱,而面前则站着一个令人厌恶至极的人。 “周辽,你好大的胆子,把我掳来这里是想杀我吗?别忘了你弟弟还养在我娘那,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他还想好过?”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周芩开始威胁周辽,到底是周家的人,自是对他了如指掌。 可惜这些威胁的话并不能震慑到周辽,他敢如此行事自是清楚后果,他慢步走向周芩,伸手捏住她的下颌,狞笑道:“你在说什么,我弟弟他,他已经被你母亲大夫人给折磨死了,如今我孑然一身,还需要怕什么?不过贱命一条而已,舍弃也无所谓。” “什么?”这话让周芩心头一震,不觉感到害怕,如果周辽所言非虚,那么她现在很危险,指不定周辽会做出什么事来,于是她赶紧又说:“活着不好吗?为何非要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的那个人是你!”周辽语气加重,手上的力道也增加,捏的周芩下颌生疼,她眉头紧皱,眸色阴冷的说:“你最好想清楚,今日你若动了我,就算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你还记得我妹妹死死的样子吗?记得我母亲自尽时留下的那封绝书吗?” “你妹妹是自寻死路,我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要的!” “不过是因为被你看中的张公子称赞了一句,你就将她的皮生生剥去,还让被人凌辱致死,周芩你实在太过恶毒,今天我就要让你为你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你想干什么?” 周芩脸色惨白,惊恐的望着几近发狂的周辽,声音都变得弱了几分,“周辽,七弟,我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只要你好好听我的话,我保证会让你平步青云,不用再受任何人的白眼,你想要什么?权力?钱财?还是美人?” 第237章 这是你应得的 “周芩,你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周辽一脸厌恶的丢开了周芩,往后退了几步,一名身穿黑衣的人端了把椅子放在他身后,他面无表情的坐下,目光阴冷的落在周芩身上,“你说的那些我都不要,我只想为我的家人报仇。” “他们都死了,报了仇又怎样?”周芩冲着他怒吼,声音都开始颤抖,她很清楚现在如果不想办法阻止周辽,自己怕是危险了。 可她这番话非但没起到任何作用还反倒让周辽怒火腾升,他红着眼低吼:“至少无愧于心,周芩,你自以为有周家庇护就能为所欲为,可他们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 “你还记得我妹妹是怎么死的吗?今天我就让你好好尝尝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说着,周辽一挥手,门突然被打开,几个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臭气熏天的乞丐走进来,他们有的甚至都没穿鞋,可以清楚的看到脚上留下的污垢,还有人一边掏着鼻子一边用露骨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就跟在审视一个物件死的。 意识到周辽究竟要做什么,周芩惊慌的挣扎起来,可她被绑的太紧根本挣脱不了还害得自己跌倒在地。 “周辽,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我也可以向周悦道歉……” “道歉能让他们活过来吗?不能,而你又凭什么可以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周辽面无表情的扫了眼地上的周芩,她狼狈不堪又楚楚可怜,但身上那股子盛气凌人的劲依旧还在,这让他越发的厌恶和愤怒,当即怒道:“这是给你们的礼物,她随便你们处置,不用怜惜,留一口气就行。” 说完他慵懒的站起身,用最恶毒的眼神瞪向周芩,“好好享受,夜还很长。” 丢下这句话周辽转身便往外走,周芩这次彻底慌了,她惊叫起来, “不可以,周辽你别走,你回来!你敢这么对我,我父亲,乃至整个周家都不会放过你!你回来,别走……”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几道阴影落在她的身上,她一抬眼就看到那几个乞丐朝她走来,脸上挂着猥琐的笑意。 “你们别过来,我可是周家的嫡女,谁要是敢动我,别碰我,拿开你的脏手!”在她出言威胁时,已经有人率先抚上了她的肩膀,吓得她连忙避开,然而这一避反倒让令人把她拉进了怀里。 “我可不认识什么嫡女什么周家,老子我单纯是想要你。” “滚,拿开你的脏手!” “脏?没关系,一会儿你就和我们一样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吐出来的口气都是臭的,周芩堂堂一个千金小姐哪里受到过这种屈辱,她拼命的挣扎,这几人非但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反而变本加厉。 情急之下周芩一口咬在摸她脸的那人手上,气得那人抬手就是一巴掌将她掀翻在地,接着便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 房间中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以及恶毒的咒骂。 周辽并没有感到解气,反倒觉得莫名苍凉。 夜色很凉,寒风凌冽,他就那么站在院子里的树下,望着紧闭的大门久久出神。 周芩,这都是你应得的。 第一天,周芩还能破口大骂,还会将送进来的饭菜打翻,到了第二天她就再也没有这个力气,身体加上精神上的折磨让她几近崩溃,望着那一张张恶心至极的脸她忍不住反胃。 可她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只要让这几个乞丐那可怜的自尊心受创,最终倒霉的都会是她。 几天后,她的目光开始涣散,人也变得呆滞,身体只是无力的迎合,就像是一个被破布袋子,任由其他人将她翻来覆去。 她没有再求饶,也没有求死,都已经被人如此对待她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得活着,得让这群人付出代价。 直到第五天,门再次打开,周辽漠然的走进来,望着未着寸缕缩在角落里狼狈不堪的周芩,他冷着脸说:“怎么样,万人骑的滋味不好受吧,这才到哪,当初小悦就是这么活活被你逼死的,她还那么年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是啊,她正年轻呢,你知道当时我剥她皮的时候她对我说什么吗?她求我放过你,求我给你一条生路……” “你想逼我杀你?不,我不会杀了你,死太容易,像你这种从小就金尊玉贵受尽荣宠的人,只有让你跌进泥潭,爬都爬不起来才是最痛苦的,别急,你对小悦做的事,我会一一在你身上重现。” 说着,周辽拿出一把匕首,跟一具空壳般走到周芩面前,只见他一把扣住周芩的脖子,毫不留情的将匕首刺进了周芩下颌处的皮肉中。 “啊!!”周芩疼得惨叫连连,但周辽却毫不在意,他将刀刃缓缓捅进皮肤里,尽可能的不往深处捅,嘴里还呐呐自语,“第一次剥人皮,我有点手生,如果不小心弄疼了你还请见谅。” …… “这都好几天了,还是没找到她,究竟去哪了,该不会……” 老夫人心急如焚,这几天一直夜不能寐,生怕周芩有个意外,可都这么久了依旧没有消息,整个人就跟消失了似的,实在让她忧心不已。 但此事又不可闹大,万一传到周家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因而他们必须尽快寻回周芩,可问题是根本找不到人。 见老夫人神色慌张,捂住胸口满脸焦急的样子,方正邕长叹一口气,命人偷偷下发悬赏令,希望能借此寻到人。 刘氏坐在一旁佯装担忧,时而起身安抚老夫人为她顺气,倒是方正德突然来了句,“如果一直找不到没准是被人给杀了然后埋尸荒野,那我们五一是大海捞针,根本不可能寻到,要我说还不如去问问六妹妹,她之前和大嫂成见颇深,就跟结了仇似的,谁知道是不是她下的手。” 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刘氏急得连忙呵斥,“闭嘴,你不去找人在这里胡说八道的些什么?赶紧走。” 方怀德悻悻的闭上嘴,冲着老夫人和方正邕行礼后便离开了。 他一走老夫人突然攥住椅子扶手,面露痛苦之色,“我虽不愿意怀疑六丫头,但怀德此言亦有道理。” 这点方正邕又怎会不知,只是发生上次的事后,他实在不愿再开这个口,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甚至还可能和方筱染再次闹得不可开交。 可事关周家,他必须得这么做。 他沉默片刻后,抬眼说:“去把六姑娘叫来。” 第238章 她何时把方家当成过自己的家 “父亲叫我过去?” 下人传来消息时,方筱染正跟小七下棋玩,她棋艺不好,也就欺负欺负孩子。 小家伙正气呼呼的望着棋盘,没好气的说:“谁来也不行,你耍赖,窝们重新开始!” “谁说我耍赖了?是你不知变通。” “窝没有!就是你耍赖!” 站在一旁的下人有些尴尬,那边老爷他们还等着呢,这六姑娘竟然不闻不问的还跟一小孩下棋,当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啊。 当然这些话他也不敢说,都知道方筱染做的那些事,连少夫人都拿她没辙,自己要是落到她手里指不定会怎样。 “那你也可以耍赖啊。”方筱染偏头,笑吟吟的戳了一下小七的额头,随即站起身对那下人说:“你回去通报吧,说我一会儿就去。” “六姑娘真不是小人催促,而是老爷那边实在紧急,您看要不……” “是吗?那我随你一块儿去吧。”说着,方筱染摸了摸小七的头,“你去找青兰,让她跟你下,当然找九渊也行,就是不知道这会儿他去哪了。” 来到慈安堂,进门就看到不少人在,他们一个个脸色极为难看,当然其中脸色最难看的要数方正邕,尤其是在方筱染踏进门的那一刻。 “见过父亲,祖母。”方筱染微微欠身行礼,不等他们开口,她便走上前去,先是故作诧异的打量了一番老夫人略感惊讶的说:“祖母这是怎么了?脸色看不起来不太好,可是病了?” 她这是明知故问,语气听起来明明是在关心,可在老夫人听来却刺耳的很,分明是故意调侃。 “你巴不得我生病?”老夫人咬牙问,身体微微颤动,胸口也闷得很,让她忍不住的捂住胸口,刘氏连忙为她顺气,从中调和道:“您可是六姑娘的亲祖母,她关心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希望您生病呢。” “她不惹出些祸端气我就好了。”老夫人无力的摇头,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问出周芩的下落,不管方筱染做了什么,寻到人才是最重要的。 方筱染神色淡淡的瞥了眼老夫人,笑着说:“我惹出过什么祸端让祖母这般忿忿不平?” 老夫人知道现在不是跟方筱染争论的时候,干脆闭嘴。 方正邕先是喝了口茶,这才目光看向方筱染说:“想必你也知道你嫂嫂失踪一事,若你知道点什么那便如实招来,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他并没有向老夫人那般直接质问方筱染,认定人就是被她掳走的,不说方筱染认不认,一旦开了那个口她一定会当场动怒,那时便很难和她沟通。 所以他才会采取这种迂回的法子,用委婉的口吻询问她,也算是给她一个台阶下。 可方筱染并不吃这一套,只是淡淡的问:“父亲让我招什么?您该不会和祖母一般认为是我掳走了周芩吧?” “不是你还能是谁?六丫头,不管你和你大嫂之间有什么恩怨,到了这个份上一切也该结束了,我们也不想追究什么,只要她平安归来就行,已经过去这么多日,若再寻不到周家那边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老夫人再也坐不住了,急切的开口,希望方筱染能松口。 “祖母这话就有趣了,明明是周芩错在先,你却这般维护她,还认定是我的动手,那你有证据吗?若无证据便是在诬陷我,身为家中长辈您这般诬陷是在逼我吗?”方筱染轻描淡写的来了句,声音很平静,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寒意。 尤其被点到的老夫人,听到这话老夫人脸色一白,咬牙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没有证据便是说是事实,那我是否也可以有理怀疑周芩的失踪和祖母有关?” “你!” “行了。”眼看方筱染就要跟老夫人争吵起来,方正邕立即制止,并说:“染儿,你应该清楚这件事关乎方家每个人,你可以任性妄为,可以在家中肆无忌惮,但怎么样都不该牵连到周家,现在尚未出事,一切都还来得及,告诉我她的位置,我们一起把她救回来,你也算是欠你大嫂一个人情。” 看得出方正邕实在没辙,连人情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因为他发现对方筱染不可来硬的。 “可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方筱染耸耸肩,有些无奈的开口。 她神情认真,眸色并未有闪躲之意,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这让方正邕一时也分不清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到了这份上你还在嘴硬?是不是真的要让方家毁了你才罢休?” 老夫人声音颤抖,满是痛苦的摇着头,她看不见方筱染的神情变化,所以无法判断方筱染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但眼下若方筱染不松口,又去哪里寻找周芩呢? 因而她只能逼迫方筱染开口,哪怕不惜跟她彻底闹翻,反正之前都成了那样,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方家毁了与我何干?再说祖母这也不是求人的态度,都火烧眉毛了您却还是如此高高在上,是认定我好说话?” “听你这意思你知道她在哪?”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帮忙找,不过祖母这态度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出了力也讨不到好,何必浪费时间。” “你,你……”老夫人气结,伸手指着前方不停的摇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筱染分明是故意气老夫人,而老夫人也确实有被气到,她攥着胸口的衣服脸色非常难看,见状,刘氏赶紧再次为她顺气,“老夫人您也别生气,六姑娘这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肯定会帮忙寻找的,毕竟都是一家人。” “她,她何时将方家当成过自己的家?她又几时在意过?”老夫人捂住胸口,撕心裂肺的控诉,仿佛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刘氏先是瞥了眼方筱染,又瞅了瞅方正邕,见他们表情各异,只好再次准备安抚老夫人,谁知这时一个小人冲进来急急忙忙的说:“老爷,老夫人,少夫人找到了!” 第239章 原来祖母也知道女子的清白如此重要 当他们几人赶往大门口时,正好看到方怀宏怀中抱着周芩走进来。 方怀宏的脸色非常难看,怀中的周芩昏迷不醒,身上不着寸缕,只是用方怀宏的外衣勉强蔽体,但依旧能看到她锁骨以及手臂上触目惊心的红痕。 尤其是那半张脸,皮肉明显被生生撕扯下来,看起来血肉模糊狰狞至极,饶是方正邕见多识广都还是被这一幕给震到了。 该是有多残忍才会做出这种事? 他当即愤怒的瞪向随后而来的方筱染,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方筱染来的迟,只是看到方怀宏离去的背影,她不明所以的看向方正邕,“父亲这是何意?”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你娘亲如此善良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恶毒的女儿!” 方正邕咬牙切齿,怒火已然压制不住。 方筱染却轻笑道:“恶毒?父亲说笑了,没有谁一开始就是恶毒的。” 听闻这话,方正邕满是惊讶的看向她,正准备开口时,刘氏搀扶着老夫人跌跌撞撞的走来,焦急的问:“人在哪儿?可有受伤?真的平安回来了吗?” “母亲放心, 芩儿已经平安回来。”方正邕为了让老夫人宽心,隐瞒了刚刚看到的事,老夫人一听赶紧双手合十对着天空一脸虔诚的说:“菩萨保佑,幸好回来了。” “没事就好,这下您和老爷也就不用担心了。”刘氏笑了笑,但她说完这话时发现方正邕看向方筱染的眼神很不对劲,仿佛再也难以压制心头的怒火,随时都会爆发一样。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按理说周芩平安归来大家应该高兴才对,为何老爷的脸色这么难看? 正纳闷时,方怀德从府门外进来,见到自己母亲立马凑上去都来不及跟自己父亲行礼就说:“什么叫没事,这事可大着呢,您是不知道大嫂在哪被找到的又发生了什么。” “闭嘴,少在这胡言乱语!”方正邕知道他是个口无遮拦的,怕会刺激到老夫人立即制止他。 方怀德赶忙闭嘴,冲着刘氏咧嘴一笑。 刘氏不禁皱眉,看样子周芩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看方正邕那副很是在意的样子,估计事情不简单。 老夫人也感到不妙,她立马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如实说来。” “可是……”方怀德哪敢再说,他偷偷瞄了眼方正邕,老夫人怒喝道:“可是什么,你赶紧说!” 在老夫人的逼问下方怀德只好开口:“大嫂是在东市的巷口被发现的,当时她身上什么都没穿,全身都是被人凌辱过的痕迹……” “你说什么?”老夫人当即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的问:“你如此胡言就不怕损害我们方家的声誉吗?” “孙儿怎敢胡言,那么多人都瞧见了,祖母若是不信大可去问他们,当时大哥赶去的时候脸色那叫一个难看,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在那议论,说什么我们方家得罪了人,大嫂才会遭到如此报复。” 老夫人哪里听得了这些话,当即晕厥过去,刘氏赶紧将她抱住,“老夫人,您,您怎么了……” 方正邕也立即赶过去,正想将她带回慈安堂时,老夫人却死死攥住他的衣袖,咬着牙声音颤抖的说:“六丫头,如此,你可满意了?” “我们方家当真要大祸临头了,邕儿,此等阴狠毒辣的不孝女,你怎可再留着她,今日便和她断绝父女关系,把她赶出方家!” 说到这,老夫人的情绪越发激动,眼眶泛红,脸上的皱纹因愤怒而愈发深刻,她枯瘦的手用力地攥着方正邕的衣袖,似是要将满心的怒火与不甘都通过这一抠传达出来。 “老夫人,您先息怒,此事未必就与六姑娘有关啊。”刘氏试图安抚老夫人,声音尽量轻柔,可老夫人此时哪肯听她的,猛地甩开她的手,几步踉跄差点摔倒,幸亏旁边的方正邕眼疾手扶住。 “六丫头,你敢发誓你嫂嫂今日所遭的罪和你半分关系都没有吗?”老夫人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将方筱染生吞活剥。 可惜她眼睛看不到,根本无法确定方筱染所在方位。 方怀德还跟着火上浇油的说:“定是她做的,大嫂除了和她有点恩怨外根本没得罪过什么人,也就她回来后发生那么多事。” 一听这话,刘氏赶紧掐了把方怀德的腰部,疼得方怀德倒吸一口凉气,“母亲,你回护她做什么?忘了妹妹因何嫁到薛家?不就是因为她吗?如今她又残害大嫂,下一个就是我们,此等恶毒之人怎可留在咱们方家!” “有你什么事,平日里怎么不见你话这么多。”刘氏气结,压低声音呵斥,对她而言周芩出事最好不过,到时候掌家大权不就可以回到自己手中了,她也见识过了方筱染的厉害,跟这种人有必然结仇吗?到时候说不定还能仰仗方筱染少些争端。 这一次方正邕当真是失望至极,他也很想如同老夫人说的那样彻底和方筱染断绝关系,可只要一想到白戚戚,他就难以做下这个决定。 “邕儿,还不够吗?我们方家成了这副境地还不够吗?你到底还希望她把方家害成什么样子?是不是非得把我们都逼死才行!”老夫人怒目圆睁,眼中的血丝仿佛要迸裂开来,她身形颤抖,双手在空中无助地挥舞着,看起来绝望又崩溃。 往昔的端庄雍容此刻全然不见,只剩下一个被愤怒与绝望吞噬的老妇,声声质问如利刃,直直刺向方正邕的心窝,让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般汹涌的情绪。 方正邕痛苦的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声音凌厉的问:“染儿,你自己说,此事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 这一刻他是多么希望此事和方筱染无关,他知道方筱染绝非善良纯真的孩子,但万不该如此恶毒。 “问她作甚,她心有不甘,于是便想毁掉周芩,她这和杀了周芩有何分别?女子清白遭玷污毁坏,简直比失去生命还要痛苦万分呐!如此狠毒心思,实在令人发指。” “原来祖母也知道女子的清白如此重要。”方筱染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那笑容里却没有半分温度,仿若寒冬腊月里的冰碴,刺得人心底发寒。 第240章 宁安郡主 她扬起下巴,目光直直地逼视着老夫人,眼中的倔强与不甘如同燃烧的火焰,似要将这压抑许久的愤懑统统宣泄而出。 老夫人愣愣的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时无从反驳。 许久后,她才绝望而又悲愤的说:“果然是因为那个丫头,你如此报复周芩就不怕遭天谴吗?” “祖母一把年纪了,这胡言乱语的本事倒是分毫未减。”方筱染冷笑,那弧度冰冷刺骨,仿佛能瞬间冻结周遭的空气。 老夫人再次被她的话语气到,身体颤抖不住的后退几步,“你,你,好哇,好得很,这就是白戚戚的女儿,当真‘乖顺孝顺’!” “邕儿你若今日不肯断绝父女关系,便没有我这个母亲!”老夫人当即放出狠话,势要逼迫方正邕开这个口。 方正邕自是不愿,可老夫人又步步相逼,他只得看向方筱染,意图再出言缓和,不想方筱染却轻笑道:“不必父亲开这个口,今日便如祖母所愿,我方筱染从此和方家再无半分干系,从此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没有资格干涉谁,还有,口头之言自是不作数,还请诸位找来方家族亲做个见证。” 没想到方筱染会主动开这个口,方正邕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张了张嘴,却感觉仿佛有什么哽在喉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刘氏赶紧上前阻止道:“六姑娘,此话可不敢乱说啊,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这种事起争执,少夫人是受了委屈,我们最应该先安抚好她,然后找出幕后凶手也算是给周家一个交代,咱们先自乱阵脚岂不是给他人可乘之机?” “你如此在意她,不如和她一起滚出方家!”老夫人怒喝,方怀德赶紧拽住刘氏,制止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紧接着,老夫人胸膛剧烈起伏,好不容易顺了顺气,又咬着牙道:“六丫头,你可想清楚了,这话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在场众人皆可为证,没有任何人逼迫于你。今日你把话撂在这儿,日后若再敢行那恶事,做出有辱门风之举,便与我方家再无半分瓜葛!” “这话我原封不动,同样送给你,老夫人。” 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清冷,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老夫人冰寒的双眸,那语气平淡却又带着几分倔强,仿佛在这方家大宅中,她从未有过一丝怯意。 “老夫人”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此刻却如三把利刃,直直地刺进老夫人的心窝。 她身形一晃,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勉强稳住身形,嘴角扯出一抹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悲凉,“好,好好好,果真是翅膀硬了。既如此,那便请方姑娘离开我方家,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莫要再回来!” 话音刚落,仿若平地惊雷,一道沙哑且拖长了音调的嗓音,自正门外悠悠传来:“圣旨到 ——” 那声音穿过层层院落,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死寂,让所有人都瞬间僵在了原地。 圣旨?怎会有圣旨突然传来,莫不是听错了? 几人神色各异,无不透着几分古怪,饶是方筱染都觉得奇怪,今日之事应当没那么快传入皇上耳中,何况此等事最好秘而不谈,完全没有必要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想来并非是因为周芩的事,那又是什么? 众人正纳闷这圣旨来得如此突兀之时,只见一身着深蓝锦袍的公公,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领着一众宫人缓缓走进院子。 那公公面容白皙,却透着几分久居深宫的刻板,他先是仪态万方地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似是要将这空气中弥漫的紧张都一并震散,“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跪下听旨?” 闻言,一众人来不及做它想,赶紧跪下听旨。 随后,缓缓抬起右手,将手中的圣旨轻轻打开,微微仰头,扯着那标志性的沙哑嗓音,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蓉城大疫,疫疠横行,百姓深陷水火,生死悬于一线。值此危难之际,方家姑娘挺身而出,心怀悲悯,医术精湛卓绝,堪称当世神医。其不顾自身安危,日夜奔劳于疫病重灾区,察病症、寻良方,施神技以驱瘟邪。 …… 方筱染此举,功在社稷,德厚流光,实乃国之栋梁,民之福星。朕心甚慰,特封其为‘宁安郡主’,赏黄金千两、稀世珍宝十件、绫罗绸缎百匹,另赐府邸一座,以供郡主休憩安居,彰其功绩。望郡主再接再厉,护佑我朝国泰民安。钦此!” 那公公念完,轻轻卷起圣旨,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端的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方姑娘,还不赶紧接旨谢恩?” 在公公的提醒下,她款步上前,盈盈下拜,不卑不亢地说道:“臣女谢主隆恩。” 当圣旨交付到方筱染手中时,她玉手轻颤,尚未反应过来,心中实在惊讶。之前她便知晓蓉城之事定会传入皇上耳中,只是未曾料到,竟然会在今日这般场合降下圣旨,还给了她如此厚重的封赏, 实在令她意外。 “东西都搬进来吧。” 随着公公一声令下,宫人们鱼贯而入,抬着各种赏赐,瞬间让一众方家人惊得合不拢嘴。 待那些琳琅满目的赏赐物件一一安置妥当,公公这才转向方筱染,微微欠身,细声说道:“咱家就不在此多耽搁了,太后特意吩咐咱家给郡主带句话,说是郡主平日里若得闲,不妨进宫去,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有劳公公费心了。” 方筱染福了一福,仪态优雅,不卑不亢。 “都是为主子效力,何来劳烦一说。” 公公转而看向方正邕,脸上堆满了笑意,眼角的纹路都跟着生动起来,“方大人膝下竟有如此出众的女儿,这可是祖上积德,福泽深厚呐!” 方正邕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官场老手的沉稳模样,赔着笑与公公你来我往地寒暄了几句。 第241章 懊悔不已 不多时,公公便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只留下方家几人面面相觑,站在原地,神色尴尬至极。 此刻的刘氏,心里那叫一个畅快,她本就与老夫人不对付,瞧着方才老夫人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眼下被这阵仗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刘氏只觉大快人心,暗暗想着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之前已经把人得罪了个彻底,如今再怎么懊恼,也是于事无补。 “我竟不知,蓉城之危是靠你化解的,那般凶险的疫病,你究竟是如何……” 方正邕眉头紧锁,满心疑惑,刚一开口,就被方筱染冷冷打断。 “方大人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多奉陪了。” 说罢,方筱染利落地唤来北居的人,将赏赐之物仔细打点一番,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扬尘而去。 好一会儿老夫人才回过神来,她尽可能的让自己平复下来低声问:“方才,方才是怎么回事?皇上封六丫头为宁安郡主了?为何此事之前从未提起过,按理说皇上有意封赏应当会提前与你知会一声,怎会直接传圣旨到家中?” 别说老夫人了,就连方正邕也莫名其妙,近几日上朝,皇上虽说起过蓉城之事,但他根本不知道皇上赞不绝口的神医竟然是他的女儿。 而且皇上既然早就知晓方筱染的身份,为什么却从不跟他提起? 难道…… 想到什么后,方正邕的脸色变得尤为难看,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摇头,“不清楚,圣恩难测。” “宁安郡主……看样子皇上非常欣赏六丫头……”老夫人喃喃自语,满是苍白的容颜上神情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神医?六妹妹会医术?这事我们怎么不知晓,那,父亲还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吗?”方怀德弱弱的问了句,刘氏气得都想直接捂住他的嘴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正邕因他这话当即僵住,一旁的老夫人的脸色也越发难看,她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什么,长叹一口气,“天意,果真是天意啊,邕儿,她既已成了郡主,若再被逐出家门势必会被皇上问责,至于芩儿那边,让宏儿好好安抚一下吧,我乏了,不想再管此事。” 说罢,老夫人让刘氏搀扶着她回了慈安堂。 回到慈安堂,老夫人坐在软塌上久久出神,看得王嬷嬷心里着急,想着老夫人是不是被方筱染气得有点没缓过来,于是便小声问:“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老夫人微微摇头,满目痛苦的说:“我只是没想到六丫头竟然如此厉害,神医,她医术这么了得,却从未提起过,蓉城的疫病闹得那么严重,举国无医,可偏偏被她给医好了,回来后她什么都没说,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她有事总是瞒着。” “六姑娘不一直是这样的吗?这次少夫人受到这么大的屈辱,您会生气也正常,只不过眼下六姑娘成了郡主,也不好真把她赶出去吧。”王嬷嬷知晓老夫人的意思,无非是觉得有些话都说出去了,如果自己再收回去会有损颜面。 虽说她在方筱染这吃过多次瘪,可到底是长辈,又怎能再向小辈低头。 若方筱染一无所有,不过是空有白戚戚留下的钱财也就罢了,如今她有了正统的封号,还是郡主,方家怎可将她弃之门外,这让旁人怎么想? 别的不说,方筱染日后必会成为方家助力,就算她万般不肯也还是希望方筱染能留下助方家一臂之力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当时我也是气糊涂了,想到周家可能会追究,自然怒火攻心,现如今已经架在这,着实令我为难。” “想必六姑娘也是明事理的,应当不会真的与您计较,再说,她孑然一身,即便被封为宁安郡主也不可能真的和方家断绝关系。” “话虽如此,可今日我有些话说的也确实太过,尚无证据便将芩儿被掳一事怪到她头上,她会生气也正常。” “那您打算怎么做?” 王嬷嬷试探性的问,但老夫人只是摇头,“罢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总不能拉下老脸去求她吧。” 回到北居,青兰看到搬进来的东西吓了一大跳,震惊的问:“这,这些都是什么?哪来的这么多宝贝?” “吓到了吧,是皇上赏赐的。”吴贵成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嘴角的笑意都快压制不住了。 青兰听完惊得都说不出话了,“皇上赏赐?为什么会赏赐咱们姑娘这么多东西?难道皇上瞧上咱们姑娘要把她收进宫中当娘娘?” “胡说八道什么呢,只是因为姑娘立了功给的赏赐而已,还有以后不能叫姑娘了,要叫郡主。” 说完吴贵成乐呵呵的朝着库房走去,留下青兰一脸懵逼。 “郡主?什么意思啊?” 这事很快便传开来,不只是方家人尽皆知,几乎整个晏城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知此消息方云瑶气得将桌上的物件扫落在地上。 侍女馨儿连忙过来收拾地上的物件,并安抚道:“姑娘您别气,只是六姑娘运气好而已,像蓉城那种地方能活下来都相当的不容易,能立功简直不敢想,若非有点运气她早该死在里面了。” “可偏偏她就是没死,还当上了宁安郡主,以后不只是我,方家,薛家都得仰她鼻息而活,原本我在薛家就没有地位,日后只会更难过。” “姑娘您要这么想,六姑娘好歹也是您娘家人,以后姑爷再想欺负您也得掂量掂量。” “你是让我靠她方筱染?那不能够!忘了我是怎么嫁到这儿来的?这一切全拜她所赐!” 嫁到薛家后,方云瑶过的很不好,薛志明不但厌恶她,还经常对她恶语相向,林翠兰更是天天让她站规矩,寻她的错处,她每天过得如履薄冰,别提多难受了。 现在再听到方筱染被封为了宁安郡主,顿时一口气憋在心里,久久不能平复。 而这时,薛志明悠悠的走进来,瞥了眼地上的杂物,走过去将馨儿推开,漫不经心的坐到椅子上,饶有趣味的看着方云瑶,讥讽道:“怎么,听到自己妹妹当了郡主心里不平衡了?” 第242章 愧疚又厌恶 方云瑶神情阴冷的看向他,犹如暗夜中蓄势待发的毒蛇,她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要说不平衡,那也该是你不平衡,毕竟就差那么一点方筱染就成了你的妻子,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没能得偿所愿。” 这话宛如一把利刃,直直地戳进了薛志明的心窝。他仿若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暴跳如雷,脸颊因愤怒而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 下一刻,他猛地站起身,手臂高高扬起,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方云瑶脸上。 “啪 ——” 清脆的巴掌声瞬间打破了屋内的平静,如同惊雷在耳畔炸响。馨儿吓得花容失色,双眼惊恐地瞪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愣了片刻,才如梦初醒般,急忙冲上前去,张开双臂,将方云瑶死死护在身后,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地喊:“姑爷,您怎么能这么对待姑娘啊?” “滚开!”薛志明一把将馨儿拉开,大步向前,大手如钳子一般,拽住方云瑶的衣襟,猛地一提,将她整个人拎起来。 他的脸近在咫尺,死死的盯着方云瑶,咬牙切齿的说:“自从你嫁来薛家整日都丧着一张脸,跟薛家欠了你似的,你以为我非娶你不可?当初闹出那种事,我若不要你,你方云瑶还能寻到好归处吗?” “可我能有今日,全是因为你,当时若不是你有心陷害方筱染,我怎会倒霉到被你侮辱,你以为我愿意嫁到你们薛家来?”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过了我薛家的门,只能乖乖当薛家的少夫人。”说完这话,薛志明还羞辱般的拍了拍她的脸,方云瑶屈辱的别过头去,红着眼落下泪水。 “我本觉得方筱染无趣,结果你还不如她,难怪在方家你的地位那么低,果然是妾室所生,难登大雅之堂。” “可惜你不也只能娶一个妾室所生的女儿?” 薛志明冷哼一声,眼中的戾气愈发浓重,抬手又是几巴掌,疾风骤雨般扇在方云瑶脸上,打得方云瑶脑袋嗡嗡作响,嘴角也渗出了血丝。 馨儿见状,哭得愈发凄厉,不顾一切地再次冲上前去,双手死死抱住薛志明挥打的手臂,苦苦哀求:“姑爷,求您别打了,别打了呀!” 然而薛志明此时已完全丧失理智,他用力一甩,将馨儿甩倒在地,随后像丢一件破抹布一般,把方云瑶狠狠丢在地上,满是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便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串沉重的脚步声。 馨儿哭着从地上爬起来,急忙抱住方云瑶,双手颤抖着轻轻擦拭她嘴角的血迹,满脸心疼地说:“姑娘,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您不如去跟刘小娘说说,让老夫人替您出出气。” “祖母才不会管我,当时她巴不得赶紧把我给嫁了,哪里还会管我的死活……” 方云瑶苍白一笑,扶住馨儿的肩膀站起身,“求人不如求己。” 此刻,薛志明正一身戾气的来到林翠兰的园子里,见她正坐在树下喝茶便气冲冲的走过去,也不说话,直接往林翠兰对面一坐。 自己这个儿子什么脾性林翠兰最清楚不过,他这副样子多半是跟方云瑶又起了争执,便倒了一杯茶推向他,“先喝口茶消消气,都多大的人了,一天到晚只知道跟自己媳妇吵架,传出去是会被人笑话的。” “还不是因为她整日丧着一张脸,跟我欠了她似的。”说着,薛志明端起茶杯将茶水饮而尽,清冽的茶香在唇齿间弥漫,让他稍稍缓和下来,他这才又问:“母亲可听说方家六姑娘被封宁安郡主一事?” 正品茶的林翠兰当即手一抖,杯中的茶水险些洒出来,她无奈的放下茶杯,叹气道:“听说了,之前我就跟你说了,这六丫头是个不错的姑娘,让你多跟她亲近,你倒好,怎么都不听。” “儿子怎么没听,是她不愿意,不然现在咱们家就有一个郡主了,日后谁还敢瞧不起。”薛志明蠕动嘴角,眼里满是不甘。 林翠兰苦笑道:“这种事谁又能提前知晓呢,不过左右也不止咱们不甘心,有的是人后悔。” “您是说外祖母?”薛志明咽了口唾沫,小声道。 然而林翠兰却只是笑而不语。 林家,暖阁中,林老夫人听完嬷嬷的话以后,只得无奈叹气,“这丫头果然不简单啊。” “您的眼光一向毒辣,这方六姑娘确实出色,如今成了郡主我们也都跟着沾光。”嬷嬷笑着安抚道,但听完这话林老夫人却无力的摇着头,“可惜啊,真是可惜,不过那丫头也没那么容易掌控,如今跟她打好关系才是最要紧的,你去库房将那件血玉珊瑚以及玉如意给她送过去,就当是我对她封安宁郡主的贺礼了。” “血玉珊瑚不是您最喜欢的吗?” “身外之物,哪有拉近彼此的关系重要?你赶紧送过去,最近去方家道贺的人肯定不少。” “是,奴婢这就去。” 满春苑。 方怀宏将周芩带回来后,放到床上找来大夫为她诊治,大夫确定她并无生命危险,给她开了些药,然后便离去。 大夫一走,方怀宏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床上昏迷不醒的周芩身上。 他眼中满是复杂,似有万千思绪在其中翻涌。 眼前的周芩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凌乱的发丝散落在脸颊旁,嘴唇干裂,身上还带着遭受凌辱后留下的斑驳伤痕。 这一幕,像一把锐利的刀,直直地刺进他的心窝,每多看一眼,心就被狠狠刺痛一分。 然而,在这心疼的背后,厌恶的情绪也在悄然滋生。 他知道这不怪周芩,可每当他想起在巷子口找到周芩的那一刻,她不着寸缕,眼神空洞,身上布满被凌辱后的痕迹,周围那些人的目光,或好奇,或怜悯,或鄙夷,像一根根尖锐的针,刺在他的身上。 这让他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他在心底愤怒地咆哮着,却又深感无力。 方怀宏痛苦的闭了闭眼。 随即,他转身也打算离开。 见状墨兰急忙过来将他拦住,声音颤抖的说:“姑爷,少夫人才经历这么大的折磨,您若不陪在她身边,她醒来会难受的。” “营中还有要事,我必须去处理,你好好照顾她吧,让她不要多想。”说罢,方怀宏毅然决然的迈出大门,头也不回。 看着决绝的背影,墨兰无声的落泪。 第243章 门庭若市 “咳咳……” 这时,床上的人咳嗽了一声,下意识的伸手要水,但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回忆,手猛地缩了回去,身体也微微颤动。 墨兰心疼的端来一杯水,轻轻喊了声,“少夫人,水来了,奴婢伺候您喝。” 或是听到熟悉的声音,让昏昏沉沉的周芩掀开沉重的眼皮,看清面前的人以后,周芩这才松了口气,声音沙哑的说:“我倒是忘了,自己已经回来了。” “少夫人,您受苦了……”墨兰绝望的揉着眼睛,想到自己从小跟在身边的姑娘受到这么大的屈辱,她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恨不得代为受过。 关键出了这么大的事,方家对此事不闻不问,姑爷更是了点一丝心疼都未表现出来,明明该陪在姑娘身边,可他却寻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墨兰知道根本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看到周芩受辱觉得自己颜面有损。 但这种事墨兰不敢说,怕刺激到周芩,只得小声安抚。 不想周芩却远没她想的那么脆弱,反倒阴笑着接过水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方怀宏呢?该不会躲起来哭鼻子去了吧。” “姑爷他……” “算了,有他没他都一样。” 周芩轻笑一声,丝毫不在意方怀宏将她抛到一边之事。 这让墨兰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声问:“少夫人,这次的事需要告知老爷和夫人吗?七少爷胆子如此之大,保不齐还会再次发难……” “周辽,我不会让他好过的,我会让他知道留我一命是他做的最大的蠢事。” 如林老夫人所言,名门贵族的人纷纷携礼而来。 一辆辆华丽的马车在方府门前依次排开,车夫们身着整齐的服饰,神情恭敬。 车帘一掀,身着绫罗绸缎的夫人们,手持精致的礼盒,袅袅婷婷地走下马车,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 方筱染本想低调行事,也不愿在方家大设宴席,结果这群人不亲自来,连方家的门槛都要踏破了,可惜北居正门还未建好,否则也不需要非得经过方府大门。 起初方筱染都寻了个理由推脱,可这群人实在太过热情,根本拦不住。 要知道方家可从未有如此殊荣,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落魄的士族却出了位郡主,还是皇上亲封的宁安郡主,想来日后方家也会被觊觎厚望,有些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拉拢的机会。 就连不少年轻的公子们则意气风发,手中捧着名家字画,拿着珍贵的古籍善本来见方筱染,看似只是畅谈聊天,实则却动了别的心思。 以往这些事都是方家在做,如今倒是反过来了,还真让方家众人有些始料未及。 这些人也并不知道方筱染和方家已经闹翻,来道贺时还专程带礼物去拜见了老夫人。 “方家年轻一辈当真是各个都出众,大公子年纪轻轻便成为了少年将军,六姑娘又医好蓉城疫病,解救了一城百姓,实在让我等好生羡慕。”身着宝蓝色锦缎华服的李夫人轻轻抿了口茶,开口说道。 一旁的伯爵夫人也跟着掩面笑道:“可不是嘛,而且方家姑娘也各个都出落的极美,有两位姑娘已经嫁作人妇,夫家也仁善,当然这其中啊还是我们宁安郡主最是出挑。” “可不是嘛,听说啊当时蓉城疫病严重,皇上派去的御医都束手无策,蓉城也差点毁于一旦,多亏了郡主出手,这才解了蓉城之危,也难怪皇上会如此赏识她,对了,郡主尚未婚配吧,不知可许了人家?” 周夫人此话一出,其他贵妇们也不约而同侧目,满是期待的等着老夫人接下来的话语。 鲜少被这般众星捧月的老夫人顿时有些怅然,她很清楚这些人是冲着谁而来的,正因为如此心中才会觉得无奈又烦闷,但她还不得不应付这些人。 正当老夫人准备开口时,伯爵夫人突然冷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六姑娘早早便许配给了侯府的顾二公子,想来要不了多久这门婚事便会定下,毕竟如今六姑娘贵为郡主,配顾二公子绰绰有余。” 在伯爵夫人看来,反正自己也得不到,不如让大家一起失望,也省得有些人痴心妄想。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以后,周夫人当即变了脸色,其他几位贵妇脸色也都不大好,只有李夫人笑了笑,讥笑道:“顾二公子虽是侯府出生,但怎么也是个闲散之人,既无官职在身,又未考取功名,我看倒是六姑娘低嫁了。” 周夫人也跟着说:“就是,若是顾大公子也就罢了,这二公子确实没什么出色之处,何况早前听闻这只是方家夫人和顾夫人的口头之言,既如此,也未必不可退婚,方家正在起势,何不为郡主另择良婿?” “退了侯府的婚约选你们周家的公子吗?人家顾二公子至少还是侯府的公子,周家那几个也就老二有个闲职在身,可惜平日里花天酒地不学好,怎么敢去攀人家郡主的高枝。”李夫人讥讽道。 这话听得周夫人当即脸色大变,满是尴尬的说:“你,你别太过分,李家的公子就有出息了?都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郡主就算再眼拙也瞧不上你们李家!” 没成想这两位夫人竟然当众起了争执,不过她们平日里本就关系不好,也就见怪不怪,只是在人家老夫人面前如此实在不太体面。 老夫人赶紧打圆场,笑着说:“各位夫人谬赞了,六丫头那性子太过随意,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怎可与各位世家公子相提并论?” “老夫人无需谦虚,方才我等已经见过郡主了,确实优雅动人令人欢喜,我啊实在喜欢的紧,日后定常来叨扰,还望老夫人不嫌弃。”周夫人笑吟吟的开口。 而另一边,北居已经忙的不可开交,往来的人太多,根本拦不住,送的礼物都堆成了山,方筱染让人一一记录下来,将那些过于贵重之物都还回去。 道贺是好事,可若掺杂了点别的东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244章 难得风光 “郡主,薛家携礼道贺。” 这时,青兰走过来,冲着方筱染低声道。 薛家?方筱染有些意外,不过想来这种事他们并不会错过。 “请他们进来吧。” “是。” 很快林翠兰和薛志明走进来,两人微微行礼道:“见过宁安郡主。” “不必客气,请坐。”方筱染淡笑着邀请他们二人入座,会客的小厅里种了不少花卉,进来就能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秋日里屋子却不觉得凉,反倒有些许暖意。 不过并未看到摆放的有暖炉,想来是用别的某些特殊的法子。 林翠兰笑道:“听闻郡主这院子是请林大师修葺的,果然工艺了得令人羡慕,说来这位林大师和我们林家也有些渊源,算是我们的远房表亲。” “是吗?这点我倒是未听林大哥提起过,改日他来了问问看。”方筱染嫣然一笑。 此言一出让林翠兰略有些尴尬,她知道方筱染能请动林大师,但没想到两人关系竟然好到如此地步,原本想着靠这点来拉近一下彼此的关系,如今看来,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天真可笑了。 林翠兰尴尬的笑了笑,赶紧转移话题,跟方筱染寒暄起来,问起她去蓉城的经历,甚至有一搭没一搭的扯到白家去,方筱染自是不会顺着她的意思来,随意敷衍了事。 一旁的薛志明硬是插不进去一句话,只得尴尬陪笑。 就在这时,方筱染忽而将目光落到他身上,满是好奇的问:“四姐今日没有同你们一起来吗?我还以为她会趁这个机会回一次门呢。” 她那话听起来没什么,可言外之意颇有点像是在点他们对方云瑶不好,但转念一想这二人关系还没好到如此地步吧,按理说方筱染并不会替自己这个四姐姐出气。 薛志明干笑了两声,说:“她自然也来了,不过直接去了翠微阁。” “看来四姐姐对我还是有诸多不满啊。”方筱染随口道,但这样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翠兰赶紧说:“怎么会呢,她近日还常常提起你,说你在蓉城受苦了,还好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方筱染自是不信,不过她并未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随意的聊了一会儿后,薛志明实在待不下去,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北居,他一走,林翠兰便凑近问:“听说少夫人受了些磋磨,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婶婶要是感兴趣不妨去满春苑问问。”方筱染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林翠兰之所以提起,主要是听闻方筱染和周芩不对付,所以想着借此打开话匣子,没成想方筱染根本不想谈论此事,甚至还有些厌恶。 多年经验让林翠兰懂得见好就收,她也深知方筱染并非寻常女子,有些话对她未必有用,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 离开北居的薛志明本想四处走走,结果却看到林家的人抬着好几样东西走进来,单看盛放的箱子都能感觉到林家这次下了血本。 “林家如此看重郡主,外祖母为何不亲自来,倒是让舅舅舅母来送礼。”薛志明走过去,阴阳怪气的问了句。 代表林家前来道贺之人是林子衡的叔父,林业以及其夫人王彩娥。 王彩蛾面带笑意的说:“母亲身体不适,加上患有眼疾,不方便来此,所以特命我二人前来,只是没想到居然碰到了你,看来你母亲应当也在,夫君我们还是莫要耽搁的好。” 林业会意,微微点头,与王彩娥迅速离去。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薛志明嗤之以鼻,冷笑道:“再殷勤又有什么用,人家根本瞧不起你们。” 难得回一趟娘家的方云瑶一回来就窝在翠微阁,看着女儿身体消瘦面容憔悴的模样,刘氏很是心疼。 “你受苦了,怪娘亲不好,没办法庇护你,否则薛家怎敢轻贱?”刘氏声音低沉,面露苦涩,内心非常自责与愧疚。 方云瑶苦笑道:“娘亲不必自责,当时这是唯一的法子,不嫁到薛家我也没处可去,流言是会杀死人的,父亲又不会保我。” 不知为何,听到方云瑶这么说,刘氏突然觉得陌生,明明方云瑶变得沉稳不少,可却并未让她感觉到欣慰,反倒心里的愧疚感在不断的加重。 “算了,不说这些了,你难得回来,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刘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方云瑶只是浅浅一笑,问:“听说娘亲将掌家大权交出去了?” 刘氏道:“很快就回来了,现在的少夫人可没那个心思掌家。” 闻言,方云瑶微微颔首,双眸中闪过一抹狠戾,“娘亲这般笃定是因为周芩出的那档子事?” “看来此事已经传开,无需我再动手。” “这事与方筱染有关?” 方云瑶此话一出,令刘氏沉默良久。 见她不答,方云瑶眸色微沉,倾泻出冰冷的寒意,“我就知道,只有她才会如此毒辣,也才有此种手段。” 看到她眼中的寒意,刘氏不觉皱眉:“瑶儿,你忘记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了?” “娘亲放心,我现在可没功夫去对付她。” 话虽如此,却还是让刘氏很不放心,她劝说道:“你再忍一忍,如今六姑娘成了宁安郡主,薛家再怎么也要顾及她,虽说你与她不睦,但不管如何你也是她名义上的姐姐,这点颜面他们还是要给的。” “娘亲说的是,女儿谨记于心。”方云瑶微微点头,恭顺的有些不像她,让刘氏心头一震,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刻,薛林两家齐聚在北居,简直好不热闹。 方筱染本来也不想再单独招待谁,正好都来了。 “我说是谁在这儿,原来是妹妹啊,你是带儿媳回来省亲的?”王彩娥调笑道,然后冲着方筱染微微欠身,“我夫妇二人特来恭贺,还望郡主莫要见怪啊。” “婶婶严重了,二位请坐。” 一时间厅中便成了他们三人,原本林翠兰还侃侃而谈,突然多了两位兄嫂便再无兴致。 第245章 还不是回到我手中 闲聊一阵后,方筱染借故有事,不便与他们再聊,薛林两家的人这才离去。 踏出北居大门后,林翠兰冷笑道:“怎么,林家还想再上门求亲不成?” “原来薛家打的是这主意啊,难怪对郡主如此上心,不过妹妹还是莫要再费心,如今人家贵为郡主,又岂是薛家高攀得起的,我们林家有自知之明,只是单纯来道贺,并未存别的什么心思。” 说完,王彩娥和林业扬长而去,留下林翠兰怒火攻心却又没处发泄。 得巧薛志明回来,见林翠兰脸色不大好,不禁问:“可是方筱染又惹您生气了?” “人家现在是郡主,你少直呼其名,别忘了你如今的职位是怎么来的。” 一听这话薛志明连忙闭嘴,完了后他又说:“我只说这一句话,方云瑶要在方家多住几日,说是她母亲病了,要留下来照顾。” “病的可真是时候,罢了,随她吧,若能跟郡主打好关系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当然,你这位夫人未必能指望,但日后你不可在欺负她,至少不能再给她难堪。” “她?她和郡主本就不对付,如何指望的上?别到时候反使得我们的关系恶化就不好了。” “再怎么不对付,那也是她的亲妹妹。” 丢下这句话,他们二人便离开了方家。 三天下来,方府总算清净不少,主要是方筱染开始闭门不见客,送来的礼物也被一一退回,除非是一些并不贵重的小玩意,但凡价值稍高一点的,第二天就会被送回去,也让大家清楚,这位郡主可不吃他们这套,得换个其他法子才行。 因而老夫人那儿倒是每天来客颇多,说白了就是想拉拢方筱染,而这算是一个不错的途径。 比起方筱染的肆无忌惮,老夫人就要沉稳的多,她不可能去得罪这些名门贵妇,只能等他们自己失去兴致。 左右不过是多几个人闲聊,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坏处。 毕竟整日窝在家中,对外界之事了解甚少,有他们在时而还能探听到一些新消息,当然其中最受瞩目的还数周芩的事,只是大家碍于老夫人的面子未曾提起罢了。 这点老夫人自是知晓的,她心里也怕他们提起,此事虽然尽可能的遮掩了,但到底看到的人太多,难堵悠悠众口,何况方家也没到那种一手遮天的地步,会传开也正常,现在老夫人担心的无非是传回到临安周家去。 好在方筱染成了宁安郡主,周家若发难还得掂量一二。 当然,前提是此事真与她无关。 想至此,老夫人面色凝重,得找个机会和周芩谈谈。 但令老夫人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北居修了一扇新的正门,此后往来北居就无需再踏入方家,方筱染如此无非是有意和方家保持距离,也同样是做给旁人看的。 明明是一家人,却非要另开一扇正门,足以让人怀疑她和方家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之前本就有传言六姑娘虽是嫡女,却并不受重视,现在她成了宁安郡主却有意与方家断绝往来,但凡有心之人必会多想。 这么一来原本那些想拉拢方筱染不得已与方家交好的一群人也必会转变风向,从而与方家断绝往来。 原本老夫人是想趁这个机会广结人脉,可惜却不能如愿了,她看出方筱染的心思,也知道若不阻止对方家而言可是极为不利的。 于是思前想后,老夫人决定办一场家宴,也正好给双方一个台阶下,这样至少不会与方筱染闹翻。 当然她也断定,自己都已经拉下脸了,方筱染应当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此事很快在方家传开来,下人们也迅速准备起来,但如今掌家大权在周芩手中,她又尚未恢复,老夫人只好让刘氏暂代掌家。 “这少夫人据说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只是从未现身,不知是否心里难过,忘不掉那些事。”周嬷嬷低声道。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谁遇到那种事会好受?你去我的小金库里挑选几件珍藏给那孩子送过去,也让府中的人多担待点,莫要惹她心烦,让刘氏多走动走动,有人跟她说说话心里会好受点,对了,四丫头不是也回来了吗?反正她也是闲着的,让她去跟芩儿说说话聊聊天,开导开导她。” “是,奴婢记下了,听闻最近大公子都不常回府,少夫人难免会伤心啊……” “宏儿真是太不懂事了,他就算心里不舒坦,可芩儿现在正是需要他的时候……”说到这老夫人面露苦涩,无奈的摇头,“说来也怨不得他,试问哪个男子遇到这种事能轻易接受?但你还是去找他,让他回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是,奴婢这就去。” 方府开始张罗起来,让死沉沉的府邸变得热闹不少。 掌家大权暂时回到刘氏手中,别提她多开心了,整日春风得意,完全不像之前那副阴郁沉闷的模样。 “看吧,我早就说了,掌家大权早晚回到我手中,只要汪氏不在,少夫人的病无法痊愈,方家只能依靠我,而我又是和郡主走的最近的,老夫人眼睛虽然瞎了但心跟明镜似的。”刘氏轻笑道,顺便换了身行头,看起来更具掌家主母风范。 一旁的方云瑶只是默默看着,时而冷不丁的来一句,“可是她真的能依靠吗?别忘了我们和她都结下过梁子,方筱染最是记仇,这次的事或许并非她所愿,只是大势所趋而已。” “那就够了,我本来也没指望她真的帮我,只要他们和蚌相争我们渔翁得利就行了,多的也不强求,倒是你,既然已经嫁到薛家就该收心,作为薛家未来的当家主母,你得稳住,得牢牢攥紧你应有的权利,还有,薛志明到底是你夫君,唯有你驭夫有道,才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 “他碰都没碰过我,成婚那日他便醉酒睡在书房中,后来也从不来我房中睡,每次来还都言语羞辱甚至打我,母亲,这样的男子我如何驾驭?” 说起这个方云瑶便红了眼眶,她垂下眼眸,将许久来积压在心头的怨恨和委屈全部道出来。 原本她不想对刘氏说这些,可不对自己母亲说还能对谁说呢? 第246章 给她一个台阶下 没想到自己女儿竟然受到这么大的委屈,刘氏紧紧攥住自己的手,指骨泛白隐隐可见指甲深入皮肉,“他竟然这么对你?当初可是因为他你才会被人诟病,遭人嘲笑,他怎能如此……” “因为他想娶的人根本不是我,何况我还是庶出,却做了他的正房夫人,他当然心中不快,自然就拿我出气。” “好歹也正统秀才,又有了闲职,竟然如此待你,难道他忘了如今的职位是哪来的吗?” “正因为忘不掉,才会对我越发厌恶。”方云瑶苦涩一笑。 “此次家宴我会把他叫过来,你与他一同出席,到时候我会亲自帮你打消你们之间的隔阂。” “可是母亲……”听到这话方云瑶有些急切,却被刘氏制止,“能否坐稳薛家主母的位置在你自己,我也只是替你开路,如何走下去全凭个人的选择。” “……女儿知道了。” 北居。 几日下来,总算清静不少,方筱染终于有时间研究九渊体内的毒素,同时为梅公子调理身体。 她急需要询问梅公子一些事,必须让他尽快好起来才行。 “姑娘,老夫人说要办家宴,就连三姑娘和四姑娘与姑爷们都邀请了,说是要为你接风洗尘,祝贺你被封为了郡主。”青兰走进来,小声开口。 这点倒是让方筱染颇为意外,她挑眉问:“确定?” “确定,这会儿刘小娘子都已经开始忙活了,府里到处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看起来认定您会去,可之前他们明明都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到底还有什么脸面叫您去。”提起这个青兰就生气,一个个的只想着自己,现在看到方筱染成为了郡主,倒是上赶着来了。 “脸皮厚的人自然什么都做得出来。”方筱染轻轻一笑,不以为然。 见状青兰越发好奇了,忍不住问:“那,您要去吗?” “去,为何不去?既然她专程办家宴,那就正好当做散伙饭,吃完这顿饭就彻底和方家断绝关系,对了,我让你张罗的事处理的如何了?” “宁安郡主府的一切事物已经打理好,咱们随时可以搬过去。” “那便好。” 方筱染本就有搬离方府的打算,只不过舍不得北居而已,毕竟也是费了自己一番心思的,何况还是照着云来山庄修缮的,她多少会有些不舍。 但方家的人她实在不想再见,正好有了新的府邸,她干脆借此机会搬离。 “姑,郡主,奴婢可以去见见紫菊吗?自从她回来后我们还没说上过话。” “等她好些了你再去,现在去只会起到反作用。” “是,奴婢知道了……” 转眼已至傍晚,昏昏沉沉的周芩从梦中醒来,近日她常常做噩梦,不只是看到周辽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容,更有方筱染对她的冷嘲热讽。 她知道周辽的出现没那么简单,这其中必然和方筱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惜如今方筱染突然成了郡主,将她的计划一下子打断。 本就受到太后赏识,现在又立了大功被皇上亲封,便是周家再厉害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对方筱染出手。 “少夫人,您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墨兰走进来,急急忙忙的上前询问,却被周芩一把推开,然后漠然的坐起身,声音阴冷的说:“我没事,让你问的事问了吗?” “醉红苑那边确实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前来找过您多次,但又不敢明着生事,只得让奴婢同您说说,据说当时点紫菊的正是郑大人的公子,他早已成了婚,家中有一正妻,当日受到重伤昏迷不醒,被带走后郑家却对此事闭口不提,似乎觉得丢脸……” “能憋这么久可真够胆小的,自己的儿子被人如此欺辱,郑元昭也咽的下这口气,难怪一直不上不下的,若不是我父亲提拔他,哪有今日?我的话你可有传达到?” “奴婢听从您的吩咐将话已经传达。” “那郑家是怎么说的?” “只说他们已经知晓,多谢少夫人费心。” “当真是废物,难不成是看到方筱染成了郡主所以不敢动她了?我记得他们家只有一个儿子吧,如此不就断了香火,这口气也能咽的下?” 周芩眸色微寒,眼中满是不屑,原本想着借郑家的手来对付方筱染,结果满门窝囊废,竟没有一个人敢出手,看来她得推波助澜一下。 “你去给我办一件事。” …… “听说了吗?郑家要绝后了!” “怎么个事?好好的咋就突然绝后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上次郑家公子郑安顺去醉红苑喝花酒,结果被人给废了,啧啧啧,据说当时血洒当场,可吓坏了醉红苑的姑娘们,事后郑家的人赶到,紧急把人接走了,这事就再也未曾提起过。” “废,废了?那姑娘可真带劲的,这都敢下手,怕是不想活了吧,醉红苑敢保她?郑家在晏城也算得上名门望族,受到如此欺辱岂能罢休?” “知道为什么至今为止郑家都不敢追究此事吗?” 起初说话那人开始卖关子,急得身旁几个连忙催促,“快说快说,别卖关子呢,都等着听呢。” 像这种事大家最是感兴趣,恨不得赶紧听到下文。 一时间茶馆里的人也都凑了过来,竖起耳朵倾听,生怕自己错过了。 “因为废了他的正是皇上最近新封的宁安郡主。”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一片沸腾,同时也有人表示不解,“可他们应当无冤无仇,好好的宁安郡主废他做什么?难不成他轻薄过郡主所以被郡主报复了?” “之前还未封郡主,方家也不及郑家,搞不好真是得罪在先吧。” “错了错了,又错了,得罪郡主是真,不过并非为了这事,而是听闻他轻薄的那位美人曾经是郡主的贴身侍女,郡主为了她专程到醉红苑接人,谁知正巧碰见她受辱,郡主当即怒火攻心,于是就废了他,听说是手起刀落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吓得醉红苑的姑娘们花容尽失。” 周围听闻此话的人不禁觉得双腿间一凉,心头也跟着震动起来。 第247章 不是在惹事,就是在惹事的路上 “这郡主可真是好胆量,身为女子,怎敢去那种地方救人的,万一被醉红苑的人给认错了,岂不是要酿成大祸?” 有人忍不住问,话语间不觉咽了口唾沫,开始对这位郡主越发的好奇。 “都救了蓉城满城百姓,区区醉红苑闯了又如何?” “这倒是,郡主本就厉害,醉红苑的人肯定拿她没辙,不过如此一来郑家岂不是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断子绝孙还真够狠的,只是一个侍女而已,有必要做的这么绝?这要是我,才不管她是不是郡主呢,香火延续下去最重要,如果郑家真的忍气吞声日后势必被人看轻。” “……” 此事在坊间迅速传开来,不日便传回方家,其他人怎么想方筱染并不在意,她听完后没有任何表示。 李嬷嬷却有些忧心忡忡,她低声道:“郡主,这个郑家来头不小,和周家往来密切,郑家公子当真被您给废了?这对他们而言可是不小的冲击,奴婢想他们不会真就这么放任不管的。” “去逛窑子这种事很光彩吗?他们真要为这事来找我,那我倒也可以与他们辩一辩,何况先动手的可是郑安顺,他辱紫菊在先,我没要他的命已是法外开恩。”方筱染语气冰冷,眼中透着一股恶寒,令人不敢再多言。 都知道这件事对紫菊的伤害不小,北居的人自然不会对此有任何想法,甚至还会觉得郑安顺是活该。 当然李嬷嬷也只是出于担心,毕竟方筱染根基尚不稳,不宜树敌太多。 只不过如此一来方家的人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们知道紫菊是被方筱染救回来的,也知道她在醉红苑伤了人,但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直接废了人家郑公子。 “真是造孽啊,她怎么总是惹出祸端来,凡事都得有个度,她倒好,看看她做的这些事,真以为当上郡主就能无所顾忌了?”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方家最近经历的事太多,想低调一点,最好莫要惹出祸端来,结果现在倒好,方筱染不是在惹事就是在惹事的路上。 王嬷嬷安抚道:“这是在封郡主之前的事,估计她也没考虑那么多,她和紫菊那丫头一向感情深厚,都能为了她对少夫人,对大公子,甚至老爷出手……” 说到这,王嬷嬷意识到自己的话不该说,连忙闭嘴,老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为了一个丫鬟她就断了人家的香火,如今还传的满城皆知,这让别人怎么看待我们方家?” “如今已成定局,生气也没用,现下就要看郑家如何处理此事,以及您作何选择。”王嬷嬷沉声道。 所谓的选择,无非就是看老夫人究竟站在哪一边,如果迫于郑家压力,可选择与方筱染断绝往来,日后她再惹出什么祸端也和方家再无干系。 可方筱染现在毕竟成了郡主,不再像之前那般可以随意抛弃,这是方家等了多少年才有的机会,自是不能贸然行事。 老夫人痛苦的闭上眼睛,久久没有开口。 她需得好好想想,这件事关乎整个方家,得仔细斟酌。 转眼几日过去了,周芩依旧没有出面,却让人在暗中调查周辽,方怀宏虽然不曾回来,但也在调查周芩被掳一事。 此事关乎方家声誉,也牵连周家,必须尽快将幕后之人逮捕,如此也算是给周家一个交代,当然也是给他自己一个交代。 从来没有无端的恨意,周芩被这般凌辱,显然是有人对她恨之入骨,其实方怀宏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只不过尚无证据,不可打草惊蛇。 很快到了家宴前夕,北居依旧无动于衷,看起来对此事并不在意,但好在方筱染没有拒绝,也算是让老夫人松了口气。 比起其他的,老夫人更担心方筱染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如今总算能安心了,同样她也认定方筱染不会真的和方家断绝关系,如此她心中也打定了主意。 可就在这一日,郑家终究抵不过流言蜚语,亲自找上门来。 不过并未选择在大白天前来,而是傍晚,看样子是想私下将此事了了,但主要得看方家的态度。 “郡主,郑家夫人来了府中,他们并未通报任何人,直接去了老夫人去处,该不会对您不利吧……” 消息很快传入方筱染耳中,听完后她满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既然选在这个时候来,那就不是为了来找事的,而是希望方家给出一个体面的解决方法。” “可如果是老夫人的话,她必然不会为您说话,万一……” “无事,她帮不帮不重要。” 方筱染眯眼一笑,在此之前她已经调查过郑家,郑安顺是郑家唯一的儿子,早在四前年便已经娶了王家的姑娘,这位少夫人性情乖张泼辣,饶是老夫人都得给她三分颜面,原本她将郑安顺管的死死的,结果因身子不适疏忽了,没成想郑安顺竟然趁机偷偷的溜去了醉红苑。 王怜容心中不快,对被带回去的郑安顺不闻不问,甚至还冷言讥讽,搞得郑安顺有苦不敢言,可又不甘心,只得向自己母亲诉苦,加之最近流言四起,对他影响不好,希望母亲能去方家为自己讨个说法。 郑夫人无可奈何,于是便在今日赶来方家。 “郡主,郑家的少夫人来了。” 这时,吴贵成进来禀报道。 方筱染浅笑道:“快请她进来。” 须臾后,王怜容款款走进来,她穿了身宝蓝色缎衣,头戴金钗罗翠,看起来雍容华贵,右眼下方有一颗泪痣,将她衬的更加妩媚动人。 “见过郡主。”王怜容微微欠身,行礼道。 “不必客气,坐吧。”方筱染淡淡道,招呼她坐下,王怜容也不客气,当即寻了个位置坐下,目光锐利的打量着方筱染。 这是他们二人初次见面,双方的目光都在互相打量着对方。 方筱染率先开口:“家中有如此美人,郑公子竟还去醉红苑,当真让人费解。” 闻言,王怜容神色微微一变,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说道:“男人嘛,都喜欢偷腥,放在面前的自是不会珍惜,等郡主嫁作人妇便知晓了。” 第248章 以为她是软柿子 看着王怜容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方筱染勾唇一笑,挑眉问:“所以你并不怪他?” “郡主不是已经帮我严惩他了吗?” 王怜容笑了笑,恰在此时青兰端来茶水,低声道:“少夫人请喝茶。” “多谢。” 王怜容微微颔首,端起茶杯浅抿一口,抬眸笑道:“郡主这茶清冽幽然,饮罢唇齿留香,定是上等茗茶,今日我可算有口福了。” 方筱染浅笑道:“你若喜欢,一会儿带两包走。” 听到这话,王怜容顿时展颜,“多谢郡主,只是我本是来拜访郡主的,如此连吃带拿,难免遭人笑话。” 方筱染轻抬眼眸,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悠悠说道:“想来少夫人也并非那种会忌惮旁人笑话的人。” “看来我与郡主很是投缘,今日算是来对了。”王怜容展眉而笑,丝毫不提及郑安顺的事,仿佛她并非郑安顺的夫人。 在一旁的青兰也颇为好奇,按理说自家夫君遇到这种事,怎么也会火冒三丈的来讨说法,哪里会像她这般淡定,难道他们夫妻并不和睦?可就算再怎么不和睦都闹成这样了,不至于还能跟方筱染畅谈吧。 正纳闷时,小暖突然走进来,冲着方筱染行礼道:“郡主,老夫人有请。” 老夫人会来叫自己,方筱染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郑夫人都到府上来了,肯定要对当时的事讨个说法。 “好,我随后就去。” 得到回应后小暖便离开了,她一走青兰快步上前,刚准备开口,却听到王怜容率先说:“听说母亲也来府中了,老夫人找郡主过去估计是为了我夫君的事。” “郑少夫人怎么看?”方筱染眸色微动,忽而问。 王玲容笑了笑,“郡主何必这么客气,我比你年长几岁,你可唤我一声容姐姐,至于夫君那事,其实也怪他自己,母亲则是关心则乱,郡主莫要见怪。” 这话都说得出口?青兰不觉瞪大了眼睛。 自家夫君都被废了,她居然还这么淡定,急得没错她膝下无子吧,连女儿都没有,日后谁给她养老? “上次我命人给容姐姐送去的安胎药不知可还剩的有?”方筱染并未接她的话茬,而是话题转向了别处。 听闻安胎药青兰顿时明白过来,感情这位少夫人已经怀有身孕啊,难怪不在意。 王怜容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她勾起嘴角露出清浅的笑意,毫不遮掩的点点头,“还剩一副,郡主妙手回春,用了你给的药以后我明显感觉肚子里的小家伙安分不少。” 说着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腹部,神情温柔至极。 在此之前方筱染便查出王怜容已经怀有身孕,只是她天生体寒,不易保住胎儿,为此方筱染专程给定制一副安胎的良药,起初王怜容并不相信,还找来自己信得过的大夫查看药方,确定这些药对她和孩子并无坏处后这才敢放心尝试。 结果喝了仅仅两三天,原本时常出现的腹痛之感竟渐渐消散,胎动也不再那般频繁且躁动,这让王怜容又惊又喜。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应邀前来。 对于王怜容而言,她根本不在乎郑安顺如何,她在乎自己腹中的孩子,只要能保住这个孩子,她做什么都可以,所以她从未想过要替郑安顺讨回什么公道。 方筱染笑道:“那便好,回头我再给你开一副新的方子,再喝半月,之前的寒疾便会被压制下来,但若想彻底根除,还得等你诞下孩子以后再说。” “有劳郡主费心了,只要这孩子平安无事,郡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不妨请容姐姐与我走这一趟?” “郡主之邀,莫敢不从。” 慈安堂中,老夫人正与郑夫人正襟危坐。 坐在下方的则是郑安顺,他的伤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心里的创伤这辈子怕是都好不了,一想到那日的事,他便觉得双腿间传来一股刺痛。 “宁安郡主果然尊贵,连老夫人您派人去请她都迟迟不肯现身,真是好大的派头。”郑夫人饮下一口茶,冷笑道。 老夫人一听,只得无奈赔笑,“她就是这个性子,和她当不当郡主没任何关系。” “所以她以前就是这般目中无人?既然如此,那方家还如此容忍她,就不怕将来闯下大祸连你们也无法摆平吗?” “还用等将来吗?她当时对我所做之事,我们郑家绝对不会原谅她!”郑安顺跟着低吼道。 老夫人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安抚道:“此事我们方家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交代?我们郑家断了香火,你们怎么赔偿?用你们方家男丁的命赔吗?”郑夫人厉呵道,手也猛地拍在桌子上,只听到一声巨响传开来,吓得老夫人面色惨白。 这事老夫人也非常为难,虽说并未伤及郑安顺的性命,可到底关乎后代子孙,放在谁家都不是小事。 她无法将此事摆平,只能去找罪魁祸首,偏偏方筱染迟迟不现身,让她一人应对这郑家母子俩。 任她口水说干,这两人都不肯退让半步,着实令她无可奈何。 漫长的沉默后,见方筱染还没来,老夫人再次派人去催促,郑夫人开始冷嘲热讽,“果然没有家教,难怪会做出那等事,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先有夫人毒害婆母,再有少夫人街头受辱……” “还请慎言!” 老夫人怒目圆睁,声音陡然拔高,如洪钟般响彻屋内,“我之所以好言相劝,是念在这事我方家有错在先,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就能肆无忌惮地侮辱我方家的人!” 郑夫人的话就像锐利的钢针,直直地扎在老夫人的心口,令她羞愧难堪。 若是再任由郑夫人这般胡言乱语,不加以阻止,那岂不是让人觉得方家软弱可欺,什么人都能来踩上一脚? 原本老夫人就绝非一个易于相处、好说话的人,此次纯粹是觉得己方理亏,才一直耐着性子周旋。结果郑夫人却不识好歹,竟把她当成了软柿子,以为可以随意拿捏。 老夫人心中的怒火 “噌” 地一下被彻底点燃。 就在这时,下人进来禀报道:“老夫人,郡主和郑少夫人来了。” 第249章 颜面早就被丢尽了 此话一出,大家神色各异。 尤其是郑安顺,他浑身一抖,眼神都变得惊恐起来,哆嗦着问:“谁?谁来了?你说我夫人来了?怎么可能,她不是不管这事吗?” 听到这话老夫人不禁侧目,只是在她的双瞳下根本看不到此刻郑安顺的表情,她心中寻思,出了这种事,郑安顺的夫人为何不闻不问? “咳咳。”郑夫人轻咳一声,提醒郑安顺安分点,莫要乱来。 闻言,郑安顺赶紧定神,虽然面色依旧不大好,但至少冷静下来。 不等老夫人开口,方筱染和王怜容已经率先走进来,这二人步调一致,神色舒缓看起来竟觉得有几分亲密,不免让郑家母子两感到诧异。 从未听说过他们认识,为何会给人这种感觉?是看错了? 关键如今的方筱染算是他们郑家的仇敌,怎可能与她交好,虽然王怜容性子泼辣,但也不是一个不明事理之人,难不成有什么隐情? “郡主真是好大的面子,老夫人派人催了三次你才现身,难怪当时难如此对待我儿。”郑夫人毫不客气的开口,语气颇为不善。 方筱染听了并不在意,而是漠然的走进来,先是向所有人打了声招呼,然而再寻了个位置坐下,老夫人并未听到方筱染向自己行礼,心中很是不快。 就算她成了郡主,可再怎么也是小辈,见到家中祖母岂有不行礼的道理? 不过眼下老夫人没空和她计较这些,毕竟还有郑家的人在,怎么着也该和方筱染站在一边,不可被外人钻了空子。 “郑夫人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我还以为你要为郑公子讨回公道呢。” 方筱染轻轻一笑,目光瞥向郑安顺,看到方筱染的一瞬间郑安顺的脸色非常难看,怒火已经蹭蹭蹭的往外冒,并下意识的感觉到两腿间传来一阵刺痛。 “你居然还敢现身!”郑安顺指着方筱染低吼,当即站起身,恨不得对她动手。 见状,郑夫人厉声呵斥道:“不得无礼!” “母亲,她对我所做之事我这辈子都忘不掉,那和杀了我有什么分别?现在仇人就在面前,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只见郑安顺猛地一跺脚,大踏步向前,径直朝着方筱染凶神恶煞地冲了过去。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及方筱染的瞬间,身旁的王怜容柳眉倒竖,秀目圆睁,猛地飞起一脚,精准地踹在郑安顺身上。 这一脚力道十足,郑安顺像个断了线的风筝般,在地上接连翻滚了好几个跟头才勉强稳住身形,头部更是重重地磕在椅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听到这个声音,尚不知发生什么事的老夫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紧急询问:“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然而根本无人理会她,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动容的王怜容身上,尤其是才顿住的郑安顺,看到那双冰寒的眸子朝自己射过来,郑安顺心头一震,忙怯生生的往后躲,嘴里还喊着,“她都把我,把我给……你不帮我也就罢了,居然还打我,你,你……” “你还有脸提这事!” 王怜容怒目圆睁,犹如一头发怒的母狮子,毫不示弱地大声呵斥道,“若不是你整日里不知检点,跑去那烟花之地喝花酒,又怎会落得被人给废了的下场?” 那眼中熊熊燃烧的杀意,吓得郑安顺脖子一缩,整个人瞬间矮了几分。 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毫不留情地训斥自己的夫君,着实令在场之人都惊愕不已。 郑夫人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扇了几个耳光,颜面扫地。她铁青着脸,冷冷地提醒道:“怜容,这里可是方家,切不可失了礼数。” 王怜容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冷哼一声,直视着郑夫人的眼睛,语气中满是讥讽与愤怒:“母亲,我入门当日的话你应当还记得吧,当时郑家可是许诺我,说一生只娶我一人,结果这才多久他就找上了醉红苑的女子,怕不是把当日的誓言当做耳旁风了吧。” 郑夫人没也想到王怜容会来这一出,她愣愣的说:“顺儿何时娶了他人?你不依旧是我们郑家的少夫人?男子喝点花酒也无可厚非,又不是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丑事来,你何必上纲上线的,别忘了,今日是我们郑家来找方家讨说法的,你帮罪魁祸首是完全不顾及你夫君的颜面吗?” “颜面?我的颜面早就被丢尽了,现在坊间都怎么传我的,说他郑安顺家中有一母老虎,他食不知味痛苦不堪,这才去醉红苑寻春色,果然娇俏美人儿才是夫君想要的,既如此,当年又何必娶我。” “他,他也就去了一次,谁知道就遇到那种事,我保证他以后绝对不会再去,此事先放一边,我们回去再商议,眼下还是要一致对外。” 面对王怜容,郑夫人也没辙,毕竟王家女嫁入他们家算是低嫁,郑家如何都是比不上王家的,加上王怜容又是个泼辣性子,只得对她百般容忍,以防闹出个什么事来惹两家不快。 当然王怜容性子差归差,但对公婆还是很不错的,有她管着郑安顺也才令他们放心。 说起来郑家对这个儿媳并无不满,因而也不想在这撕破脸皮。 可王怜容根本不理会这些话,反倒说:“母亲,他自己做的恶,本就该受到严惩,儿媳觉得郡主并未做错,若换做我,他只会比现在更惨。” “你,郑家因此断了香火,你难道还要我们原谅她不成?何况此事与你也并非毫无干系,往后余生你难道还想独守空房吗?” 有些话郑夫人不好说的太直白,不过说到这份上大家也能听懂,坐在地上的郑安顺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看起来很是难为情。 到底关乎郑家子嗣,这事方家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尤其老夫人也不想在此时去掺和,以防把自己给卷进去了,反正现在是他们自家的事,外人哪好开口。 结果王怜容却出语惊人的说:“他自己做出这等还想碰我?我只会嫌脏。” “夫人,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也没做什么……”郑安顺紧急为自己辩护,却被王怜容狠狠刮了一眼,“没做什么?你是觉得我眼睛瞎了还是聋了?再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清楚?” 第250章 他自己管不住,那我就只能给他废了 “怜容,你别太过分!” 这下郑夫人实在听不下去,出言制止。 再怎么也关乎自己儿子和郑家的颜面,岂能由着她胡来。 接着郑夫人目光冰冷的落在方筱染身上,没好气的说:“郡主今日特地把怜容叫来,是希望怜容帮你开脱?就算怜容不计较,我们郑家也绝不姑息!若今日方家还要袒护你,那我们郑家只能去敲登门鼓鸣冤!” 一听郑夫人要将此事闹大,老夫人顿感不妙,连忙说:“不可啊,这种事怎能声张,传出去也对你们郑家不利啊。” “早就闹得满城皆知,又有何惧,只是我们郑家不好过,你们方家也就别想好过!” 郑安顺也跟着冷哼道:“别忘了,你们方家不光彩的事还多着呢,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还站着做什么?赶紧自己想办法,我可丢不起这个老脸。”老夫人气急败坏,只得冲着方筱染低吼,而然她看过去的方向哪里有方筱染的踪迹。 见人不回应自己,老夫人的脸面没处搁,只好又说:“好好好,反正我是管不了郡主的事了,你们有什么仇怨自己去掰扯吧,我可没那个面子去过问。” “老夫人言重了,还有我是坐着的。”方筱染嫣然一笑,虽说在笑,但眸中寒意四射,让人不禁胆寒。 接着,她漫不经心的轻笑起来,“鸣冤?郑家有何冤屈?他郑安顺辱没人家姑娘清白在先,我不过施以小惩,何错之有?” “小惩?你这是要让我们郑家断子绝孙啊!”郑夫人不觉瞪大了眼睛。 “他自己管不住,那我就只能给他废了,世家公子却做出那等事,你们郑家非但不觉得可耻,还以此为荣,当真觉得皇上会听你们的谏言?” “好个伶牙俐齿的姑娘,难怪方家都拿你没辙,既然你非不肯认错,那我今日便进宫去恳求太后为我们郑家做主,你断我满门香火,此乃天打雷劈之事,我就不信太后娘娘还会护着你!” 郑夫人红着眼睛怒吼,断人香火确实是大事,这点不可否认。 方筱染也从不觉得自己做的是一桩小事,但若在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那一刀依旧会毫不犹豫的砍下去。 凭什么女子受辱便无颜面再活下去,而罪魁祸首却能逍遥法外等不到任何实质性的惩处,对她来说,郑安顺被她废了,是他活该,还想讨说法,门都没有。 “那你去好了,何必来这里闹事,是希望我们息事宁人?我倒要看看太后听闻你儿子做的那种辱人清白的丑事是否还会再听你鸣冤。” “本就是卖去醉红苑的妓女,哪有什么清白可言?说得好像跟什么贞洁烈女似的,有本事就别去那种地方啊。” “若不是走投无路,试问哪个女子愿意去那种地方,你同为女子却说出这般恶毒之言,当真是麻木不仁,何况紫菊本就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只是被人陷害才会流落到那去,而你儿子明知她不愿,却百般强迫,又有何资格替他叫屈?” 方筱染的声音不大,却凌厉逼人,威慑力十足,声音久久不散,在厅中回荡,期间无人敢言语。 郑安顺也不敢开口,因为这会儿王怜容正冷冷的盯着他,只要他敢露头就会被她毫不留情的再踹一脚。 沉默许久后,王怜容才开始说话,“所以我非常感谢郡主,就此了断了某些人再行恶事的可能。” “怜容,你……”郑夫人张了张嘴,想开口反驳,但似乎说再多也改变不了现状,只得痛苦的摇着头。 然而王怜容接下来的话更是让郑夫人惊的说不出话来,她说:“也谢郡主留他一条狗命,若换做是我,他怕是没机会见到明天的太阳。” 此话一出郑夫人差点气得晕厥过去,郑安顺更是看都不敢往王怜容那边看,生怕会一刀砍过来。 她这么恨他吗?为什么?明明他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就因为碰了一个女子?她就要杀他? 这让郑安顺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他们二人虽然算不上多恩爱,但这些年两人也算是和睦,虽然他竟然被王怜容打骂,不过他也乐在其中,别的不说,他这位夫人除了性情泼辣外几乎也寻不出任何缺点。 所以他对王怜容并不厌恶,相反的,心里头很是喜欢,只不过他太怕她了,以至于不敢在她面前胡来。 “我郑家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你却说出这种话来,实在让人寒心啊,看来你巴不得我们郑家断了香火,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顺儿多娶几房回来,也好过如此。”郑夫人绝望的摇头着,不敢想象这是王怜容说出来的话,那这些年又算的了什么?他们真心待她,却换来这种结局,简直是真心错付。 王怜容只是瞥了他们二人一眼,眸中多了一抹淡淡的寒意,她说:“谁说郑家断了香火?难不成你们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出事?” 听到这话,郑家人几脸懵逼。 郑夫人:“??你说什么?” 郑安顺也惊得张了张嘴,“什么孩子?肚子里的孩子?十二的孩子?你又在框我!” 就知道他们会是这副表情,王怜容满不在意的轻轻抚摸着腹部,神情难得温柔,“谁的孩子不知道,但我确实有了身孕,今日我特地来寻郡主,就是为了感谢她替我调理身体,才使得胎儿稳健的,谁曾想你们竟也来此。” 这话一出,郑夫人再也坐不住了,急忙几步走到王怜容身旁,双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缓缓伸向王怜容那微微隆起的腹部。 似乎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迹象,郑夫人满脸皆是惊喜之色,迫不及待地问道:“真的?真的有身孕了?” 王怜容平日里衣着向来宽大,加之身材纤细苗条,腰肢如同风中杨柳般婀娜,腹部那细微的变化根本难以被人察觉,所以一直以来无人看出她的异样。 见状,王怜容神色平静,嘴角轻扬,淡淡笑道:“母亲若是不信,大可差人去请大夫来为我把脉。” 语罢,她转过身,对着方筱染微微欠身,恭敬说道:“若不是郡主出手相助,我这一身寒疾难以得到压制,即便侥幸怀有身孕,恐怕也难以保住这个孩子 。” 第251章 你要把她往死里逼吗? 这话让郑夫人神情复杂,她看向方筱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怨恨此人对自己儿子做出的那等事,可又不得不感谢她保住自己的孙儿。 知道郑夫人是何意,王怜容拉住她的手安抚道:“母亲,夫君他是咎由自取,而今已经受到惩处,恰好我也怀有身孕,何尝不是上天的眷顾,此事既已成定局,又何必再生事端?” “可,可顺儿他……” “他活该!”王怜容神情厌恶,随即又说:“母亲,我这身子还需要郡主为我调理才行,否则能否顺利诞下麟儿都未可知。” 一听可能保不住王怜容腹中的孩子,郑夫人脸色当即惨白如纸,满脸惊恐的问:“此话可当真?” 郑夫人知道王怜容自小体寒,也是这个原因导致她多年来未有身孕,现许多大夫为她调理过,就连御医都请过,依旧不见好转,怎么都没想到方筱染竟然有此能力替她压制身体里的寒疾。 难怪能解除蓉城危机,被皇上封为郡主。 王怜容微微点头,“自是真的,家中还有一副药,母亲不信回去我可以拿给您看,您甚至还能让大夫替我诊断,看看我此言是真是假。” 都说到这份上了,郑夫人自然没有再怀疑的理由,当务之急孩子最为重要,毕竟郑安顺被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真把方家闹个底朝天也没用,又无法修复,可这个孩子不同,只要他平安降世,那么郑家就不会绝后,哪怕生的是个女子,依旧可以为方家延绵子嗣。 想到这,郑夫人忙扶住王怜容,声音柔和的说:“你本就身体不好,如今又有孕在身,不可太过操劳,走,我们这就回去好好休息。” “母亲,那我呢?”郑安顺一脸委屈的指着自己,不是来给自己讨回公道的吗?怎么又要回去? “你?爱咋咋吧。”郑夫人对自己这个儿子也确实没辙,不争气也就罢了,一天到晚还就知道胡作非为,之前有王怜容管着还好点,结果一有空子钻他就惹出这等事,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说罢,郑夫人冲着老夫人微微欠身,“今日多有叨扰,还望老夫人见谅。” 不等老夫人开口,她又看向方筱染,眼中依旧存在抹不去的恨意,虽明白还需要方筱染为王怜容调理身体,可到底咽不下那口气,于是只得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开。 “母亲,母亲,我……”郑安顺那叫一个不甘心,他一脸气愤的瞪向方筱染,咬牙道:“你给我等着!” “看来你上面的脑袋也不想要了。”方筱染眯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意,仿佛一把利刃朝郑安顺射过去,他心头一惊,忙缩了缩脖子,狼狈的追随郑夫人他们而去。 很快厅中安静下来,几个人也都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老夫人也觉得莫名有些尴尬,她轻咳一声,“六丫头,这事你早就已经有了解法?既然如此何不早些说明,也让人少些担心。” 方筱染浅浅一笑,“老夫人在担心吗?我明明听到您说自己不再过问此事,分明是想撇清关系,现在又这般说不觉得好笑吗?” 这语气听出来方筱染很不高兴,老夫人以为她是为方才的事闹心,便解释道:“我还不是被气糊涂了吗?你是没听到他们说的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 找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以为能糊弄过去?方筱染可不吃这套,也懒得听她为自己辩解,当即说:“既无他事,那我便告辞了。” “等一下。”听到方筱染说要走,老夫人赶紧叫住了她。 闻声方筱染刚转过的身体又转了回去,满脸不解的问:“何事?” “我问你,你大嫂的事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又如何,没有又当如何?” 方筱染回答的模棱两可,此事自然不可能和她没关,但她也不想多说什么,不过随口一答,让老夫人脸色微变,“还当如何,你不知道周家正在全力调查此事?你大哥他也把心思全部都放在了这上面,如果真是你做的,你就去跟你大嫂道个歉,想办法把这事给了了,都是一家人,总不能最后成为仇人吧。” “您觉得这事是道个歉就能解决的?再说错的人又不是我,凭什么要我去道歉?” “她都成了这副样子,你还要怎样?难不成真的要把她往死里逼吗?六丫头得饶人处且饶人,把人逼上绝路对你没有任何益处。”老夫人满脸忧虑,目光殷切,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方筱染眸色淡淡,语气平静的开口:“这话我也原封不动的送给她,还望老夫人替我传达。” 丢下这句话后,方筱染转身便离开,任由老夫人如何开口都无法 将她留下。 望着方筱染渐行渐远的背影,王嬷嬷不禁叹气道:“老夫人,看来这六姑娘是铁了心与您作对。” 老夫人冷哼一声,“她哪日乖顺了我还会觉得有问题呢,真是半分没有白戚戚的样子。” “这倔脾气还是有些相似的,不过如此一来她和少夫人之间的隔阂怕是会加重,左右于方家不利啊。” 说罢,王嬷嬷凑近又问:“您觉得少夫人的事真的是六姑娘做的吗?” “谁知道呢,周芩也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至今都未有任何反应,周家也尚未查到人,或许另有其人也说不定。” “可到时候周家要追究……” “那他们就去追究好了,到时候就看他们谁有能耐把对方弄死,只要血不溅到我身上,不影响到方家,随他们去吧。” 现如今老夫人也是没辙,左右她都管不了,还不如给自己求个清净,也好过被气死。 得知郑夫人带着一行人离开了方家,且并未掀起任何风浪时,周芩满心都是不可置信,她猛地一把将桌上摆放的物件狠狠掀翻在地,随后寒着一张脸,压低声音却又咬牙切齿地吼道:“郑家都绝后了,居然还能咽下这口气,当真是废物,也难怪也会被方筱染骑到头上去!” “听,听说好像是郑少夫人怀孕了,郑夫人自是欣喜,所以就……”墨兰弱弱的回,生怕稍有不慎,便将这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听闻此言,周芩不仅未消气,反倒愈发愤怒,“有身孕又如何?此等大辱都能咽下,我看他们郑家也该到头了!” 墨兰瞧着周芩那怒不可遏、仿佛随时都能吃人般的模样,心中害怕极了,但又知晓此刻必须得说些什么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于是,她赶忙快步上前,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将一个消息告知周芩:“少夫人,您让调查的事有消息了。” 第252章 贱命一条,无需关怀 房间中,周辽正在沉睡,忽而听到有人一道刺耳的声音袭来,他猛地睁开眼睛,翻身下床,接着便是一支利箭擦着他的侧耳射来,“咻”的一声扎进身后的床拦上,箭尾还在因巨大的冲击力而微微颤动。 见势不妙,他立即叫人,“孙二!刘锋!” 然而他如何叫喊都不见这二人的回应,他深知这两人恐怕已然遭遇不测,于是急忙冲向窗边,用力推开后窗,身形敏捷地从窗口翻出,试图借此逃离险境。 当他刚跳出窗台时,几道寒芒投射过来,他猛地抬头,只见十几个黑衣人已悄然围拢,将他的退路彻底截断。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人,周辽非但不害怕,反倒勾唇一笑,“来的这么快,看来她忍不了了。” 对方并未对他做出回应,只是冰冷的命令道:“留活口。” 随着三个字脱口而出,十几道黑影仿若离弦之箭,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周辽迅猛攻来。 可周辽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面对这数十个训练有素、如狼似虎的杀手,这场对抗简直就如同以卵击石,胜负似乎早已注定 。 眼看对方就要得手,周辽死死攥紧手中的毒药,打算在被抓捕前服毒自尽。 他知道周芩不会让他轻易死去,一定会把他折磨的生不如死,与其再被她羞辱,倒不如死了干脆。 在黑衣人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周辽心一横,毫不犹豫地拔开瓶塞,仰起头,准备将毒药尽数倒进嘴里。 不想一道强劲的掌风将他与黑衣人劈开,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他手中将毒药夺走,接着便传来刀剑撞击的声响以及凄厉的惨叫,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让他不住的作呕。 仅是片刻,四周陷入到死一般的寂静中,周辽惊恐的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那些黑衣人竟全部倒地身亡。 是谁?谁下得手? 周辽惊慌的张望着,却未曾发觉一道黑影在他身后现身,直到冰寒的声音响起来的那一刻他才浑身一震。 “主人说,若你想走,她可送你平安离开晏城,寻一个安全的地方隐姓埋名。” 听闻这话,周辽疯狂跳动的心脏这才稍稍平缓下来,他回过头,看着对方戴着银灰色面具的脸,苦涩一笑,“多谢相救,只是我贱命一条,逃去哪里都没用,周家不会放过我,而我也已经时日无多,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在死前送她一程。” 说罢,他又拱手毕恭毕敬的说:“请公子向你家主人转告,说我能为家人报仇,已是无憾,无需再劳烦她为我费心,今日一别,祝她前程似锦安乐无忧。” “我会替你转达。” 话音刚落,那道身影便消失在了夜空中,唯有尾音还在空气中传响。 北居,小院中。 方筱染一边给小七投喂糕点,一边狐疑的转头看向一旁的初四,“他当真这么说?” 初四面无表情的答,“是。” “看来他身患恶疾已经无法根治,罢了,随他去吧。” 本就毫无交集,只是看他可怜想拉他一把,但既然他自己不愿离开方筱染自然不会强迫,毕竟生死有命,各人有各人的选择。 “窝还想吃桂花糕!”小七把嘴里的糕点咀嚼完以后,又巴巴的伸手去够旁边的桂花糕,小手才刚触碰到盘子就被方筱染毫不留情的端走,“小孩子不可以吃那么多甜食,这些明日再吃。” 说着她顺手将盘子交给了初四,笑吟吟的说:“操劳一场,吃点甜食换换心情。” 初四歪头,脸上满是疑惑。 小七气呼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如同呲牙的猫咪似的,嘴里嘟囔道:“你不是说留给窝明日再吃嘛,怎么转手就给他了!” “因为他在帮我做事,而你整日就知道吃。” “窝才七岁!” “七岁怎么了?人家七岁四书五经全会背,还能写诗作词下棋绘画,你会什么?” “窝!窝会弹琴!” “你上次差点把我的琴弦掰断,忘了手指头怎么伤的了?” “……” 见小七不语,方筱染笑了笑,“明天我去千禧楼给你带份芙蓉糕回来,但今日不可再吃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见她走后小七眼巴巴的盯着初四手里的那盘糕点,忽而凑近,“你吃不吃?不如给窝?” 他伸手就去抢,哪知初四冷不丁的转身就消失在了门外。 小七冷哼一声,“小气巴巴。” 转眼来到家宴这日,为了彰显一家和睦,就连方梦和夫妇以及薛志明都收到帖子特地回来。 这个面子薛林两家怎么都是要给的,所以一大早便赶来府中。 方梦和与林子衡先是一同来到慈安堂拜见了老夫人,上次见到方梦和还是回门那日,不想转眼已经过去了几日,比起那日她的状况似乎要低迷不少,也比在家中要温婉知理的多。 老夫人虽看不见,但从她的语气中能听出现在的状态。 “子衡,你先去转转吧,我跟梦儿说说话。”老夫人语气温和的笑了笑。 林子衡会意,微微点头,“是。” 待林子衡离开后,老夫人朝着方梦和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来,到祖母跟前来,” 不管怎样,之前老夫人对方梦和还是比较疼爱的,现在许久不见自然很是想念,加上对方梦和的状态感到担忧,打算先跟她好好聊聊。 “祖母。”方梦和乖巧的起身来到老夫人跟前,冲着她甜甜一笑。 老夫人伸手去触碰方梦和的手,然后拍了拍,满是担忧的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姑爷对你可好?林家的人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发生什么事,孙女一切都好,林家众人也都对我客气有礼。”方梦和低声回。 闻言老夫人不觉皱眉,目光锐利的盯着她,“那姑爷呢?” 她眸中虽然并未聚焦,但却让方梦和不敢与之对视,下意识的别过头去,“也好,一样的客气有礼。” “客气?除了客气呢?你们……” “祖母,您的茶有些凉了,孙女去给您再倒些来。”说着,方梦和突然起身,打算逃离这儿,却被老夫人叫住,“梦儿,你若是受了委屈可以告诉祖母。” 方梦和顿了顿,随即笑了笑,“孙女没有受任何委屈,祖母多虑了。” 第253章 互戳心窝子 直到脚步声远去,房间中安静了片刻,周嬷嬷这才开口:“看来三姑娘过的不是很如意啊。” “梦儿和谣儿姻缘本就是赶鸭子上架,我们三方都闹得不算愉快,她们嫁过去会如此也是必然的,只望日子久了,他们夫妻间能和睦。”老夫人叹了口气,眉眼间满是无奈和遗憾。 周嬷嬷安慰道:“就三姑娘那性子,想来在林家也吃不了什么亏,倒是四姑娘让人担心啊。” 老夫人不言,只是闭目摇了摇头。 从慈安堂出来,方梦和一言不发,跟在身边的春夏很是担心,小声道:“姑娘,您心里头不快,为何不跟老夫人说说,让她替您做主呢?老夫人最是疼您,肯定不想看到您过得这般不开心。” “说了有什么用?你觉得祖母会管?”方梦和冷笑一声,不再言语,见她加快脚步春夏也急忙跟上去,不想经过竹林时正巧与慢步而来的方云瑶撞见。 看到方云瑶的一瞬间,方梦和立即收敛起脸上的落寞,眉宇间多了几分凌厉与自信。 她可不想被方云瑶给比下去,大家出嫁时间相差不久,倘若自己在这里失了气势,岂不是被人笑话。 要知道方云瑶之前一直被她压一头,即便都 嫁作人妇,方梦和也还是要压她。 方云瑶也早就注意到了方梦和,她非但不在意,反倒悠悠的走过来,冲着方梦和笑了笑,“三姐姐回来的可真早啊,是去跟祖母聊天诉苦了吗?” 这“诉苦”两个字脱口而出,令方梦和当即攥紧拳头,眉宇间多了几分怒意,“只是聊天而已,何来诉苦一说?看来四妹妹在薛家过得不太好啊,不然怎么浑身都带着难以掩饰的丧气。” “是不太好呢,想着三姐姐估计也没差,打算跟你聊聊天,说说心里话。”方云瑶笑道。 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直白,丝毫不遮掩,让方梦和很是意外,不过方云瑶在家里本就是做小伏低的姿态,实则心思极重,一向令她不喜。 方梦和漫不经心的走向方云瑶,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你少在那阴阳怪气,我与你可不同。” “有何不同?不过都是六妹妹的替身而已,人家薛林两家想要的可一直是她,而不是你我。”方云瑶的话如同一根利刺,毫无设法的刺进方梦和心头,让方梦和脸色大变,低呵道:“许久不见,你倒是变得越发伶牙俐齿了。” “不是妹妹说话太重,而是事实就是如此,如今六妹妹贵为郡主,自不是你我能比的,我想正因如此薛林两家才更加后悔,你是没看到那日林家前来道贺时的样子,恨不得拉着她认亲。” 方云瑶这般说辞,显然是有意为之,存心要惹方梦和不快。 而这一招,也的确成功激怒了方梦和。 刹那间,方梦和双眼闪过一抹寒芒,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语气冰冷得仿佛能结出冰碴:“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意欲何为?莫不是想让我替你讨回所谓的公道?” “并非如此,我只是替三姐姐感到不平。你自小就备受父亲和祖母的宠爱,在家中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本应嫁入高门,拥有最好的归宿。可谁能想到,竟被方筱染从中作梗,致使你不得不委身下嫁到林家。甚至连汪姨娘都不能前来送你出嫁……” 方云瑶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哼,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至少我是风风光光、清清白白地嫁了人。反观你自己,声誉受损,让两家人都颜面无光,薛家会看不起你,再正常不过,少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方梦和不屑地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回击道。 言罢,她不想再与方云瑶多费唇舌,直接从她身旁大步掠过,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望着方梦和渐行渐远的背影,方云瑶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突然提高音量说道:“三姐姐想必已经听闻大嫂嫂的事了吧,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此事对你毫无影响?同为方家人,更何况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他们出了事,你又怎能独善其身?” “方云瑶,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教训起我来了,莫不是以为自己嫁了人,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方梦和闻言,瞬间怒火中烧,猛地转过身,快步冲向方云瑶,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手上的力气大得似乎要将对方的脖颈捏碎,声音更是冰冷至极:“你在威胁我?” 面对方梦和的愤怒与威胁,方云瑶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狞笑,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我不过是给三姐姐提个醒罢了,让你早做打算,毕竟,大嫂嫂的事,明眼人稍微一想,便知道与谁有关,就凭你和方筱染之间的关系,你觉得她能轻易放过你吗?” “用不着你来提醒,我奉劝还是赶紧回去讨好你的夫君吧,听说这次薛志明未同你一起来,难不成你在薛家受了委屈,连家都不敢回去了?” 方云瑶被这话激怒,刚想发作,但又生生憋了回去,见她那副屈辱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方梦和的笑容更盛了,“真可惜了,四妹妹这嫁了人居然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我那妹夫该不会还对你恶语相向吧。” 说完这话,方梦和掩嘴一笑,毫不留情的甩开方云瑶,“记住,我和你不同,嫂嫂出了再大的事她也是周家的掌上明珠,而你,身后空无一人,指望着你那庶母和废物兄长护你根本不可能,倒不如来投靠我,兴许哪天我心情好了赏你两块狗骨头让你啃啃。” 丢下这句话,方梦和趾气高扬的离开了,这次方云瑶再未拦她。 在方梦和走远后,侍女小声道:“姑娘,您何必跟三姑娘置气呢,万一被她记恨,岂不是无端树敌?” “并不会,我这位三姐姐什么脾性我清楚的很,你看着吧,她最记恨的一定是方筱染。” “可是刘小娘不是说过了吗?让您与六姑娘交好,莫要生了嫌隙。” “母亲在方家被欺压惯了,只会一味的退让,对待有些人,退让根本没有任何用,倒不如想方设法将人踩死,这才是有自己的出头之日。” 第254章 家宴 人已基本到齐,全都齐聚于百春楼。老夫人由人搀扶着,稳稳坐在主位之上。方正邕与刘氏也现身到场。 虽说这场宴饮名为家宴,可方家诸多旁支也都在受邀之列,甚至太公也收到了邀请。 然而,太公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 前些日子,方筱染一得空便专程前去拜访过太公。 她在方家的遭遇,虽只字未提,但老、太公心里却像明镜般清楚,方家的种种算计,又怎能逃过他的眼睛。 此次所谓家宴,实则是方家有意为之,意在向外界展示他们与方筱染之间毫无嫌隙,明摆着是想把方筱染紧紧束缚在方家。 要是搁在以往,太公或许还会为方家的利益考量,劝方筱染几句。 可如今,他已然把一切都看得透彻。 这一家子,竟没有一人是真心实意在意方筱染的,既然如此,又何苦勉强她呢。 太公没有来,方家自是有些遗憾,尤其是方正邕,他认为方筱染跟太公关系不错,有他老人家坐镇,至少方筱染会碍于太公的颜面不会乱来。 但如今已然落空,他也不再做他想。 反正家宴本身也是为了缓和彼此间的关系,倘若就连家宴都无法缓和,想必方筱染也不要这个台阶,那他也无需再考虑此事。 “三丫头,四丫头也都回来了啊,这次可真热闹啊,大嫂还是命好,瞧瞧这些姑娘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姑爷们也都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日后这方家啊必定是人丁兴旺、繁荣昌盛啊!”五姑婆笑吟吟的开口,她算是老夫人那辈最年轻的了,家中又无大事,日子过得也清闲,整日里没事就爱听人讲些闲话,现在可让她抓住机会了。 听她这话,羡慕倒是没多少,更多的反倒是阴阳怪气,也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心,但听者有意,尤其是方梦和与方云瑶,他们在夫家过得不算太好,自然听起来尤为刺耳。 老夫人怕他们心里头不快,到时候闹出些笑话来,于是赶紧笑道:“瞧瞧你说的这话,他们两个都已经嫁做人妇,我不求其他,只希望他们两平安喜乐一生无虞便好。” “薛林两家都不错,嫂嫂这是多虑了。”五姑婆笑了笑,一旁的表姑母也跟着说:“可不是嘛,现在人家六丫头也被封为了郡主,啧啧,真是祖上积德啊,咱们方家总算不用再受他人白眼,如今大公子也在营中混的风生水起,若有机会上战场,再立战功,咱们所有人都得跟着沾光。” “不过话说回来大表哥呢?” “是啊,怀宏呢,怎么不见他人,咦?他夫人也不在,不应该啊,身为家中老大,就算不帮忙操持中馈,也该提早现身与我们聊聊天说说话啊,迟迟不现身,莫不是看不起我们?” “到底子女都出挑,看不起咱们也正常。” 有几个旁支的老妈子说话那叫一个酸,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已经开始盘算。 方婵听出来他们的意思,摆明了是故意提起周芩夫妇俩,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一家人难堪,原本这事方婵也懒得管,可这阴阳怪气的感觉连带着把她也骂了似的,于是便冷不丁的来了句,“嫂嫂这话就不对了,同为一家人,我们自是都跟着沾光,怎么能叫瞧不起,莫不是得亲自来给你敬两杯茶才叫看得起?”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说话何必夹枪带棒的。”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明明态度很平和啊。” 方婵笑了笑,眸中多了几抹寒意,老夫人也在这时及时发话,“好了,都各自落座吧,今日是家宴,就莫要提一些令大家不快的事。” 到底是在方府,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方才发难那几人见好就收,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 时间缓缓过去,却迟迟不见方筱染到来,老夫人也是问了又问,催了又催,奈何派去的人依旧只是摇头,这让老夫人不免开始忧心,那丫头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如今宴席都摆好了,她若不来,岂不是当众打自己的脸? 老夫人本就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加上方才已经有人阴阳怪气,她哪里受得了,当即又命人去催,想着哪怕是绑也得把人给绑来。 表姑一看,忽而问:“怪事了,怎么六丫头也还没来啊,难道当了郡主就瞧不上咱们了?” 想到当时自己在北居吃的瘪,表姑就心有余悸,一有机会可不得好好编排编排。 “六丫头还有要事,一会儿就来,大家先坐。”老夫人笑了笑,尽量表现的淡定平和些。 方梦和忍不住说:“她可真是好大的面子,让这么多人等她一个,若是不愿意不来就是,何必惺惺作态。” 她这一开口,与她同龄的几个也跟着说:“就是,哪怕贵为郡主,可她不还是方家的人,连老夫人的面子都不给,便是当了郡主又如何,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我看,还不如咱们。” “之前就听闻这位堂姐性情甚是乖戾张狂,做起事来全然不顾及后果,着实令人感到颇为头疼。然而今日一见,却发现其状况远不止于此啊!像这般心比天高、气性傲慢之人,又有谁会心甘情愿地去与之结交呢?” “可不就是走了狗屎运嘛,竟然碰巧治好了那疫病,否则怎能轮得到她被封为郡主之位?依我看呐,皇上恐怕对她的真实品性压根儿就一无所知。就这样一个德行不佳的人,居然赐予她如此高位,想来也无非就是……” “住口!”就在这时,方正邕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厉声呵斥道:“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连皇上都敢议论,不要脑袋了?今日谁要是再敢胡言乱语就给我滚出去,本是家宴,我不想把话说太重,可若管不住自己的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到底是一家之主,此言一出,再无人敢开口,只得愣愣的互相看一眼,默默闭上了嘴。 方梦和也微微垂眸不再发话,倒是坐在她右边的方云瑶不觉勾唇一笑。 第255章 那就别要这根舌头了 半盏茶已过,却还是不见方筱染现身,老夫人心急如焚,可又不好表现出来。 她双目失明,根本不知道是否有人在看自己,情绪写在脸上很容易被察觉出,她只得端坐着,一言不发的听周围人的轻声细语,时不时的会有人跟她说上两句,但这次都是些寒暄的话,不再像刚刚那般无礼。 空等自是不行,老夫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林子衡聊天,这两位孙女婿中,她还是比较欣赏林子衡的,虽说薛志明是秀才,如今又有闲职在身,可他当时做的那些事实在让她面上无光,自是对他多有不满。 见老夫人明显偏向于林子衡,薛志明心中很是不快,甚至都不带遮掩的,直接写在了脸上,身旁的方云瑶见了非但没有安抚,反倒在心中无情的嘲笑他。 “你们看,那是,怀宏和他夫人?” 突然有人惊叫道,闻言就连老夫人都忍不住侧目查看,可惜她看不到,只能根据大家的声音来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周芩和方怀宏缓缓现身,许久未曾现身的周芩身姿轻盈而优雅,整个人落落大方,仿佛丝毫未受到外界流言蜚语的影响,眼神中透着自信与从容。 她身着一袭红色罗裙,头戴凤钗,钗上垂下的细长珠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看起来极为灵动。 方怀宏静静地站在她身旁,身姿挺拔如松,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衣摆随风轻轻飘动,显得沉稳而大气。他面容冷峻,眼神深邃,仿佛能洞悉世间的一切。 两人并肩而立,一时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之前的那些流言是否属实,试问哪个女子经历了那种事还能如此从容大方?怕是早就躲在家中不肯见人,面浅的甚至连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 别说他们了,就连方家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尤其是方云瑶,同样经历了那种事,周芩远比她更加难堪,更加无地自容,为何还能跟没事人一样? “真是厉害啊,不愧是周家的姑娘,要是换做我,肯定不会现身了。” “可不是嘛,那么多人目睹的事还能有假不成?听说当时的场面非常,非常的不堪入目……反正我是没这本事的。” “只要脸皮够厚,什么事不能做?” “啧,真是够丢人的,我可不想同她说话,别怕晦气带我身上了。” “什么晦气?”突然,周芩的声音不设防的传来。 本是大家窃窃私语,结果却被耳尖的周芩听得一清二楚。 当然也是怪他们自己本就没想遮掩,故意给人难堪,可偏偏周芩和旁人不同,她最是不愿受气,被人当着面数落她岂能置之不理? “咳咳,没什么,我就随口一说。”开口的是方正邕堂弟的女儿方怡,平日里在家也是作威作福惯了,自然不惧,她轻轻扬起下巴,一脸讥讽的说:“嫂嫂该不会生气吧?” “啪——”周芩抬起手,毫不留情的落下一巴掌,在方怡惊愕的目光下她笑着说:“不介意。”然后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度极大,打的方怡险些没站稳,两边脸颊迅速红肿,面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扇巴掌,方怡当即红了眼眶,咬着牙怒吼:“你,你凭什么打我,明明是你自己做出那等丢人之事,却打我,怎么,打了我你就能被人看得起了,要我说,你还不如上吊自杀,至少也能落得一个贞洁烈女的名声!” “那不如我先送你归西,也省得多出一张嘴在这胡言乱语。”说着,周芩一把揪住方怡,把她往台阶处一拽,然后毫不留情的推下去。 见状,方怡的母亲马氏赶紧上前阻拦,却被周芩反手推开,“滚开,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出言不逊,是觉得我周家无人?今日我把话撂在这,谁要是在敢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我可不像他们方家有的人那般瞻前顾后。” 周芩敢当着大家的面如此说,无非是因为她有周家庇护,便是方正邕都奈何不了她,之前她还有所压制,现如今自是无所顾忌。 “来人,把她给我往死里打!”周芩眸色微寒,厉声吼道,听到这话马氏吓得双腿发软,连忙向方正邕和老夫人求情。 没成想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方正邕也感到不可思议,老夫人更是脸色惨白如纸。 “芩儿,方怡再怎么也是你堂妹,不可乱来。”方正邕沉声道。 闻言周芩非但没有作罢的打算,反而狞笑道:“父亲方才听他们诋毁我却不出言制止,现在又凭什么要我放过她?她出言不逊再先,不给她一个教训,岂不是会让人觉得我们方家无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动手!” “母亲,母亲救我……”看着蠢蠢欲动的下人们,这下方怡是真的慌了。 奇怪的是,方正邕只是出言制止,却未出手,就连老夫人也只是在一旁坐着,话都没说,方怀宏离的最近,他应当做出反应才对,可他一样,如今方家上下似乎都在默许此事发生。 其实无非就是方怡自己往坑里跳,本来周芩就不是个能惹的人,她那番话更是往方家的人脸上扇巴掌,试问谁心里舒坦?如今不过是杀鸡儆猴做给其他人看,反正左右有周芩顶着,再不济也得掂量掂量周家。 方怡被两个下人紧紧扣住,将其拖拽到了院子里,眼看一个嬷嬷取来长鞭马氏脸色惨白抓住周芩的衣袖跪倒在她面前,“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求您放过她……” 马氏一家本就过得不如意,平日里在方氏一族里面也抬不起头,更是不敢与周家起冲突,只能苦苦哀求。 可偏偏周芩就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她喜欢那种高高在上将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自是不会理会马氏,反倒饶有趣味说:“放过?那好,我今天留她一命,但既然她喜欢胡言乱语,这石头还是没必要留下了,还不赶紧动手?” 说这,周芩将匕首往方怡面前一丢,吓得方怡浑身一颤,她猛地抬起头,看到嬷嬷走过去神情冰冷的将匕首捡起,不觉心头一寒,忙摇头哀嚎:“不,不要割掉我的舌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嫂嫂……” 第256章 散伙饭 “我从来不信走上绝路之人的后悔之言,求我倒不如好好把嘴巴张开,省得挣扎太多不小心弄花了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 周芩勾唇一笑,饶有趣味的盯着方怡,就像是在看一件有趣的玩意似的。 意识到求饶也没用,方怡绝望的想挣脱,可惜却被人死死按住,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只是在一旁看着。 她绝望极了,也恨极了,明明只要有人出来阻止结果就会不一样,可他们都害怕周芩,怕他们周家,宁愿袖手旁观也不想得罪人。 “懦夫,你们都是懦夫!由着她如此欺辱方家的人,我只会是一个开始,你们,一个都别想逃过!” 吼完这句话以后,方怡发现周围的人依旧无动于衷,内心只觉得可笑,她绝望的闭上眼睛,已经放弃了挣扎。 就在这时,迟迟不曾现身的方筱染正缓缓走来,看到她的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有了现在周芩的事,他们再也不敢胡言乱语,毕竟方筱染现在可是郡主,又岂能随意得罪。 看到她走来,周芩冷哼一声,转身进到楼里,马氏跪着爬到方筱染面前,抱住她的大腿恳求道:“郡主,求求您帮帮怡儿吧,她怎么也是你的堂姐,求您给她一条生路吧。” 方筱染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跟马氏也没多熟,更别提方怡了,之前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可是非常差的,这会儿倒是求她帮忙了? “婶子这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懂?”方筱染浅笑道,并没有出手制止的打算,而此刻嬷嬷也攥着匕首左右为难,少夫人就这么走了是何意?难道她不打算惩处这个小妮子了? 马氏声音哽咽道:“怡儿说错了话,得罪了你嫂嫂,还望你在你嫂嫂面前说说好话,饶过她这一回,我保证,她以后绝对不敢再乱来了。” 听闻这话,方筱染微微抬眼,见周芩已然落座,想来也是不想跟自己正面撞上,本来方筱染也不想多管闲事,不过既然他们跟周芩不对付,那么她也不介意拉他们一把。 于是她便说:“今日这么多人在,何必见血腥?我想诸位也不愿见到吧。” 说罢,她的目光落在那嬷嬷头上,嬷嬷手里攥着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求助般的望向周芩,谁知周芩根本不理会,坐在一旁全当无事发生。 看出周芩并不想再理会此事,于是方婵便想做这个好人,立马起身走过去将马氏扶起来,“小孩子闹一闹也就过去了,都是一家人,怎么可能真刀真枪的上,行了,你们几个也把怡儿放开吧,人既已到齐,都赶紧落座,也让老夫人久等了。” 方婵算是给了个台阶下,只要周芩不想再计较,那么就会给她个面子。 马氏激动的抹眼泪,一个劲的道谢,方婵先是笑了笑,冷不防的朝着周芩瞥了眼,确定周芩没有阻止的打算,这才放下心来,把方怡和马氏招呼进去,又去亲昵的挽住正往楼里走的方筱染的手。 “好侄女,许久不见你倒是精神不少啊,最近得了赏赐可谓是春风得意,谁看了不羡慕。”方婵凑到方筱染面前,笑吟吟的开口。 听闻这话,方筱染冷不防的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淡淡道:“若你能立功,一样可以得到皇上的赏赐。” 丢下这句话,她直接走进楼中。 见她现身,一干人等心里犯起了嘀咕,寻思她这么晚才到,是故意给大家甩脸子吗?别人也就罢了,关键老夫人和自己父亲都在,就算被封为了郡主也不可能连长辈的面子都不给吧。 他们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老夫人赶紧笑着说:“六丫头总算来了啊,听说你有事耽搁了,虽然让大家多等了些时间,不过你也提早命人来说明过,一会儿给大家敬一杯酒,此事就这么过去吧。” “我有命人来说明过吗?”方筱染歪头,一脸疑惑,表示自己从未听说过此事。 老夫人当即脸色大变,但很快她又稳住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其他人看出来。 原本她是想给方筱染一个台阶下,也正好戳破方筱染与方家不睦的谣言,没想到方筱染是丝毫面子都不给,竟然当众否认,让她很是难堪. 见状一旁的刘氏赶紧说:“郡主快来落座吧,都这个点了,也该开宴了。” 方婵也跟着拉方筱染入座,故意把她放在老夫人和右边的位置,她正对面就是方正邕,紧接着坐在她身旁的则是方怀宏以及周芩。 几个人坐在一起也不言语,只有方婵和刘氏在那打圆场。 很快侍女嬷嬷们开始上菜,气氛也稍稍缓和,大家总算敢开口说说话了。 在这个过程中,周芩不言语,方梦和眸色冰寒的盯着方筱染,而方云瑶则神色淡淡的坐在那,目光时而瞥一眼其他人,方怀宏面上看不出情绪,但却尽可能的和周芩保持距离。 两人刚刚还上演了一出夫妻和睦的戏码,结果刚一坐下就开始露馅,方怀宏将头偏向一边,看都不往周芩那边看,当然周芩也并不在意,只是目光锐利的盯着方筱染。 比起方怀宏对自己的种种,周芩更不愿看到方筱染如此春风得意,不过是解救了一场疾疫,凭什么就被封为郡主? 光是想到这,她就忍不住攥紧自己的手。 “今日是家宴,大家吃好喝好,不必拘束,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为六丫头庆贺一下,她立此大功,被皇上赏识,也是我们方家之福,你们以后可要多向她学习,不可虚度光阴、荒废学业。” 老夫人缓缓开口,众人纷纷应和,一时间,席间满是对方筱染的赞扬之词。 方筱染微微颔首,面带笑意的说:“散伙饭确实不必拘束,吃完这一次,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无需再有往来。”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大变,皆震惊的看向方筱染,开始琢磨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好好的怎么就是散伙饭了呢,明明说好的家宴啊,散伙饭谁敢来吃? 第257章 断绝关系 老夫人和方正邕的脸色同时一僵,被气得当即说不出话来。 方婵赶紧调笑道:“六丫头就是爱开玩笑,都是一家人,什么散伙不散伙的。” 一旁的刘氏也急忙跟着说:“郡主这还没吃酒呢,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来,这道醉花鸡是妾身的拿手好菜,郡主也尝尝看。” 说着刘氏就去为方筱染夹菜,谁知却被方怀德给拦住了,没好气的说:“人家当了郡主就想跟咱们撇清关系了,母亲何必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 “我让你说话了吗?这么多人在没你说话的份,赶紧闭嘴!”刘氏见状立马出声制止,方怀德一脸气愤的摆摆手,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方家旁支的几个长辈也连忙开口:“我们难得趁这个机会聚一聚,也是托了郡主的福,日后大家还要多仰仗郡主呢,来,都来敬郡主一杯。” “六妹妹,我敬你。” 最先站起身的是四姑妈的儿子,方彭越。 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手中的酒杯轻轻晃动,酒水险些溢出。 方筱染神色平静,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清冷,她目光扫过众人,酒杯都未曾碰一下,只是冷言道:“既无心敬酒又何必惺惺作态?” “你什么意思?”方彭越当即大怒,一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方筱染,恨不得将杯中酒直接泼过去,他怒喝道:“别以为当了郡主就了不起,忘了你母亲当年……” “啪——”方筱染当即捏碎酒杯,手指一抬,一块碎片擦破空气直接射向方彭越的脖子,瞬间一道血痕清晰入眼,一股火辣辣的刺痛涌遍全身,方彭越惊恐的伸手去触碰,直到看见指头上刺目的鲜血后这才震惊的抬头看着方筱染,“你……” 不等他开口,有一道碎片飞过去,这次是冲着他胸口去的,不过尚未触碰到他的衣服便被方怀宏拦下,并厉声呵斥道:“六妹妹,你别太过分了,今日可是家宴!” “家宴?”方筱染勾唇一笑,把玩着手中的碎片,目光时而扫过方怀宏全身,明明她在笑,可这眼神却看的方怀宏心里直发毛,整个人都戒备起来,生怕方筱染当众对他出手。 有了之前的经验,方怀宏很清楚他压根就不是方筱染的对手,只要她真的想动手,那么他便毫无还手之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忍受方筱染的所作所为,便是硬着头皮也得拼一把。 “不,从来都不是家宴,那时老夫人和方大人意思很明确,要让我离开方家,对此我也并无异议,此番正好借这个机会向大家说明,以后方家与我再无干系。” 方筱染的声音平静而又从容,却给了大家当头一棒,尤其是老夫人和方正邕,他们以为方筱染之前也只是说说而已,只要心里这口气顺了也就不会再说什么,不想她的态度竟然如此坚决。 “这……”刘氏也有些为难,心里头清楚现在不是发话的时候,别反倒把方筱染给得罪了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方婵面露难色,先是看了眼老夫人,又望向方正邕,小声问:“大哥,这丫头疯魔了不成,怎么尽是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乱语,我想老夫人和方大人最是清楚。”方筱染眸色清浅的瞥了眼方正邕他们,就像是一片羽毛轻轻飘过,不留一丝痕迹。 这话让老夫人无言以对,而方正邕也不发一言,只是目光复杂的望着她,似乎不太相信她会这么决绝。 “六丫头,不过是跟家中的长辈争吵几句罢了,何必这么绝情呢,真要断绝关系,你日后在晏城不就孤身一人吗?小孩子果然是年轻,不知轻重,今日大家全当你说了个笑话,一笑而过也就过去了。”方婵试图找补,虽然她不喜欢方筱染,可谁让方筱染成了郡主呢,以后保不齐有求人的时候,又怎可将人推开。 方家本就已然踏上了下坡路,方筱染他们这一代好不容易才让家族有了些许起色。不止是他们,恐怕整个家族上下,没一个人愿意放方筱染离开。 然而,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由他们这些人能决定的。之前没人提及此事倒也罢了,方筱染那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离开。可如今既然老夫人自己给了这么一个机会,她自然是要牢牢抓住,借此彻底摆脱方家的束缚。 “照你这么讲,方家岂不全是言而无信之徒?” 方筱染眼眸微转,眼中闪过一抹讥讽,冷冷说道。 方婵听闻此言,顿时怒不可遏,手指颤抖着指向方筱染,气急败坏道:“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若方家并非言而无信之人,那就履行当初许下的诺言。毕竟,这件事可不是我主动提起的。” 方筱染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你!” 方婵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深知根本无法改变方筱染的想法,只能不停地向方正邕使眼色,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期待,同时也眼巴巴地望着周围的人,指望有人能站出来阻拦方筱染。 良久,方正邕终于开口,他凝视着方筱染,目光中交织着不解、震怒与痛苦 ,缓缓问道:“你当真要如此?” 老夫人生怕方筱染口出惊人之语,赶忙急切开口阻拦:“六丫头,我知道你心里窝着气。可那天我实在是气昏了头,说的不过是些气话罢了,哪能真和你断绝关系啊。你身上流淌着方家的血脉,你也姓方,血脉亲情哪能说断就断呢?这事要是传出去,既不合乎情理,旁人听了也只会笑话咱们方家。” 方筱染却连看都没看方正邕一眼,径直将矛头对准老夫人,冷冷回应:“合不合情理,可不是由你们单方面说了算。既然已经把话挑明了,老夫人,您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面对方筱染的逼问,老夫人一时语塞,那日自己亲口所言,如今确实难以反驳。 然而,要让她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后悔,以她的身份和性子,又如何能接受。 第258章 刺客 局面瞬间陷入僵持,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有心想要出言打破僵局,可在言辞犀利的方筱染面前,根本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刘氏心里也异常纠结,既不想得罪方筱染,又不愿看到她真的离开方家。 她心里清楚,要是方筱染走了,自己就没办法从中获利,日后方家只会落入周芩手中,那才是真的要命。 反观周芩,此刻却稳稳地坐在一旁,悠然自得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她打心眼里盼着方筱染赶紧离开,最好是永远别再回来,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你非要逼我们到如此地步吗?以前你从不考虑家人,也不在乎我们,如今还要与我们断绝关系,你把生你养你的父母置于何地?” “我们方家待你不薄,你怎能如此绝情?” 老夫人越说越激动,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拍拍良心问问自己,做出这种事,以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生我养我?老夫人怕是忘了我在外流落多年,而方家却领回另一人代替我,在我归家以后,你们对我不闻不问不说,甚至还试图将我赶走,若非娘亲留有遗物,如今我只怕是还流落街头,你的这些言语不觉得可笑吗?” “要说良心,你们根本就没有良心,否则怎能那般对待救方家于水火的娘亲,我存活至今,从未依靠过方家,以后也不会依靠,而你们也更没资格从我身上获利,难听的话我不想再说,今日之事由不得你们不同意,正好诸位都在,那便一同做个见。” 言罢,她挺直脊梁,目光如炬,斩钉截铁地宣告:“从此时此刻起,我方筱染与方家恩断义绝,再无半点瓜葛!” 方筱染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眼神冰冷地扫视着在场众人,仿佛要将过去与方家的一切羁绊就此斩断。 “你,你……”老夫人哪里听得了这番话,当即晕厥过去,方正邕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老夫人,他全身心的关注着方筱染,听着她的一言一词,感觉到不可思议与震惊。 “你,要如此绝情吗?”好一会儿后,方正邕一字一顿的质问,然而方筱染只是轻轻一笑,“绝情的从来不是我,方大人。” 话音刚落,谁知一个下人打扮的人突然悄无声息的靠近周芩,趁着她不备猛地抬起手中的短刃,毫不留情的朝着她刺过去。 那短刃在日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直奔周芩要害。 见状,方怀宏眼神骤变,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几乎在同一刹那,他身形如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 只见他长臂一伸,精准地扣住刺客的手腕,发力扭转,使得这一刀并未捅进周芩胸口,而是擦着她的面颊扫过去,留下一道猩红的血迹。 “有,有刺客!” 周围的人终于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叫嚷着。 屋内瞬间乱作一团,众人四处奔逃,惊呼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周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煞白,身子微微颤抖,但她强忍着恐惧,迅速往后退了几步。 一击未中,那刺客趁机从方怀宏手中挣脱,铆足劲再度朝周芩发难,他看起来使出了浑身解数,便是拼上一条命也要杀了周芩。 方怀宏脸色惊变,随手取走一根银筷注入内力朝着那刺客刺去,一旁的方筱染见状,眸色微动,一掌推在桌子上,桌子受力猛地撞在方怀宏的膝盖处,害得他方向略有偏移,使得刺客直接朝着周芩攻击而去。 察觉异样,方怀宏回头恶狠狠的刮了一眼方筱染,然而方筱染却若无其事的坐在那,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方正邕第一时间护住老夫人,并迅速叫来府中侍从捉拿此人,周芩被逼到角落,她愣愣的看着刺客逼近,在那黑色的兜帽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不想周芩却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说着她厉声呵斥道:“把他给我拿下!” 随着周芩一声令下,几个下人打扮的陌生侍从自房梁一跃而下,将那刺客团团包围。 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刺客眸色微沉,继而紧咬牙关手腕一转,短刃在空中飞旋以迅雷之势直戳周芩的心口。 “噗”的一声,周芩面色惨白,胸口处鲜血淋漓,她咬着牙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你,你居然会武功?不可能,这不可能……” 在她说这话的时候,方怀宏已然赶来,一脚踹在刺客侧腰处,将人直接踹飞出了屋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几个侍从顺势围攻上去,手中利刃直指他心门,不想这时周芩却忍着痛大喊:“留活口,我要慢慢的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周芩这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让周遭的慌乱瞬间安静下来,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她,眼中竟有惊愕也有不解,当然更多的则是恐惧,因为此刻她的左边脸颊皮肉脱离,可清楚的看到里面模糊的血肉。 就连距离她最近的方怀宏都被她现在的样子给吓到了,只见他瞳孔骤缩,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惊恐。 意识到周围人投射而来的目光,周芩下意识的伸手去触碰自己的脸,指尖刚一触及,便摸到了面具撕裂的边缘。 她的心猛地一沉,这才发现刚刚刺客那一击不小心划掉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将她那半张狰狞的面容显露出来。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紧接着便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有人惊恐的捂住眼睛,也有人低声议论。 “她的脸……怎么好像是被人直接剥去了一层皮?” “谁,谁会那么狠啊……血淋淋的,连骨头都能看到,也太可怕了。” “难道是上次她被掳留下的伤?没听说过呀。” “你上哪去听说,人家都没露过面。” 周围人窃窃私语,听到这些话周芩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方梦和下意识的去触摸自己的脸,心脏也跟着加速跳动起来。 第259章 你会不得好死 “怎么样,不好受吧,如果不是我手法不够娴熟,怕不小心把你给弄死了,你另外半张脸我也会给你剥下来,当时你怎么对待我妹妹,你生生把她的皮肉剥下来,让她受尽凌辱而死,周芩,百人骑的滋味如何?要不要给你这些七大姑八大姨们好好分享分享?” 这时被扣住的刺客突然仰天大笑,并将自己的头从黑色的兜帽里探出来,露出一张苍白的容颜,他定定的看着周芩,看着她那张凄惨狰狞的脸,别提心里头多畅快了,唯一令他失望的是方才没能要了她的命。 如此直白的说出这番话,方家人都觉得面上无光,尤其是老夫人和方正邕,老夫人本来就已经清醒过来了,听到这话后赶忙死死闭上眼睛继续装晕,她可没脸面对在场的人。 要知道周芩被掳一事虽然都传开了,大家也都知道她被一丝不苟的丢在巷子里,身上遍布狰狞可怖的伤痕,有的地方甚至还被生生剥去了皮肉,模样很是凄惨,但具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方家若真想遮掩此事也不是不能做到,只要要死不承认便好,毕竟谁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无非就是在背后多议论两句。 当然如此一来,方家的颜面也确实丢尽了。 “他说的是真的吗?百,百人骑……这……这也太……” “少夫人是那样的人吗?居然生生剥活人的皮肉,还把人家给凌辱死了,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啊,难怪会被人如此对待。” “我们方家的脸可真是都给丢尽了,怪不得郡主要跟方家断绝关系,这种事传出去以后咱们的公子姑娘就别想寻个好人家了。” “大哥也真是,自家的儿媳为什么都不管管,闹出这种事,谁不会嘲笑咱们,听着都觉得脸上无光,以后可不敢再跟其他贵妇们去吃茶了。” “……” 听他们越说越过分,方正邕立即咳嗽一声,低吼道:“赶紧把他带下去,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侍从却并未动,而是静静的看着周芩,似乎在等她下令。 由此可见,这几个都是周芩的人,只听从她的命令。 方正邕很是意外,但眼下他也没功夫去在意这些。 奇怪的是听到这些话周芩非但没有命人将人带下去,反倒强忍着剧痛朝他走过去,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扯下来,漫不经心的望着面前的人轻笑道:“周辽,你还认得此物吗?这就我从你妹妹脸上生剥下来的那块皮,不过现在只剩一半,另一半我早已赠送给了他人。” 说这话的时候周芩故意回眸,虽然没有明确的看向谁,但却让方梦和心头一震,她连忙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你,周芩你真是歹毒至极!不只我妹妹,还有我弟弟我母亲,全都被你给害死了,你和你母亲狼狈为奸,草菅人命,父亲和二伯他们还为你遮掩,暗地里不知道埋了多少具尸体,你以为只要嫁来晏城,当年那些所作所为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那些埋藏在地下的怨魂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会一直盯着你,诅咒你,等着你不得到死,而我也一样!” “你怕是等不到这天了。”周芩轻笑着取出一柄短刃,慵懒的打量着周辽,“其实那日你该直接杀死我的,只要给我一丝喘息的机会,你就注定是个失败者。” “失败吗?那你又如何能好过?方家不是周家,他们不会庇护你,你声名狼藉,颜面扫地,日后谁见到你都会议论那日之事,我想你应该也不会忘掉那几个乞丐是怎么骑在你的身上凌辱你……” “噗呲——”在周辽正说话的时候,周芩冷着脸毫不犹豫的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猛地捅进周辽的心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脸,她还故意用力的拧动簪子,似乎是想尽可能的折磨周辽。 “你妹妹何尝不是?要不要我跟你说一说那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你和你的弟弟以及你母亲那个贱婢,当时她可听话了,我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让她笑她就得笑,简直比小狗还听话。” “够了,你到现在还这般侮辱她,周芩,她也是你的妹妹。” “一个贱婢所生的小贱人,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妹妹?我能赏她一口饭吃,她都该感恩戴德,居然妄图动我的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而你也一样,不属于你们的东西,就不该去碰,越界就该死。” 说着,周芩加大了手中的力道,看着周辽面容变得狰狞痛苦,她的笑容越发浓烈,“瞧瞧你,以为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就能杀了我,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来,专程在这儿等你,她是不是在帮你?就凭你根本没能力将我掳走。” “嘶……你错了,谁说我不能要了你的命,那把刀上有毒,只要沾到一点在血肉上,毒素会瞬间蔓延至全身。” “你说什么?” 周芩听闻此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毫无血色。她反应极快,猛地抬手,从发髻间拔出簪子,簪尖闪烁着寒光,恰似她此刻冰冷刺骨的目光,直直地盯向对方 。 “立刻交出解药,不然,我定让你尝尽世间酷刑,生不如死!” 周芩一字一顿,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狠厉。 “你大可放心,我怎会让你轻易死去,死太简单了。真正要在无尽痛苦中挣扎、生不如死的那个人,是你,而绝非我……” 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一字一句,仿佛从地狱深渊传来。 话音刚落,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周辽身上毫无征兆地燃起熊熊烈火,那火焰呈现出一种妖异的青蓝色,来势汹汹,弥漫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便将他整个人团团围住,形成一个巨大的火茧。 火焰呼呼作响,似无数狰狞的恶鬼在咆哮。 周芩见状,惊恐地瞪大双眼,下意识地飞速向后退去,与周辽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恐惧与难以置信,死死地望着被烈火吞噬的周辽 。 “哈哈哈哈哈,周芩!” 周辽像是被邪祟附身,发出一连串尖锐又疯狂的笑声,周身火焰熊熊,宛如来自炼狱的恶鬼。 “我诅咒你!”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心底最阴毒的怨愤裹挟在嘶吼声中,喷薄而出。 第260章 回宁安郡主府 “你必将不得好死!” 他双眼暴突,目眦欲裂,眼球布满血丝,好似要将周芩生吞活剥 ,“在你会遭受千刀万剐之刑,身首异处,碎骨粉身,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留不下!你的鲜血将被放干,每一寸肌肤都被利刃划得支离破碎,死状凄惨至极,成为世间最可怖的景象!” “不仅如此,死后你的灵魂也永无安宁之日!世世为娼,代代为奴,在最肮脏、最卑贱的泥潭中苦苦挣扎。每一世,你都要受尽凌辱与折磨,被万人践踏,被肆意打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身体在火焰中剧烈颤抖,面容扭曲得不成人形,“你将在无尽的痛苦轮回中,见证自己的尊严被碾碎成齑粉,感受灵魂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永堕阿鼻地狱,承受这诅咒的永恒惩罚!” 随着这恶毒诅咒的余音消散,周辽被大火彻底吞没,只留下周芩在原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恐惧如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不只是她,其他人也都被周辽的这段诅咒给镇住了,该是有多憎恨一个人,才会在烈火焚身之际说出这等恶毒之言。 方家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就连大喘气都不敢,老夫人更是将双眼闭的死死的,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已经醒了。 只有方筱染神情复杂的看着被大火吞没的周辽,她从未与周辽见过面,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也确实为他提供了一些帮助,甚至想过将他送走,让他安度余生,没想到周辽不肯走竟是为了再一次报复周芩。 而他也确实成功了,就算周芩心智在坚定,听到这等诅咒都不免会害怕,何况他也下了毒,想必拼上命也要下的毒绝非寻常毒药,周芩未必能找到解法。 “疯子,都是疯子!” 周芩望着被火焰吞噬的周辽,低声怒吼。 她瞪着双眼,眸中倒映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愤怒,双手也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子微微颤抖,分不清是气的还是吓的。 “这诅咒,不过是你无能的宣泄!” 她朝着火中的周辽喊道,试图用言语驱散内心深处涌起的恐惧。 “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是赢家,你一个死人还拿什么跟我斗!” 她的面容被火焰衬的有些扭曲,脸上的笑意也格外诡异,整个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任由她这般闹下去早晚会出事,方正邕赶紧让方怀宏将她带走。 当着这么多人已经颜面尽失,方怀宏也不想多留,立马上前去拖拽周芩,谁知却被她用力的甩开,并转过身直勾勾的盯着方筱染,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等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你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你自己心里清楚,他不会是最后一个,方家有此等毒妇,还是好自为之吧。”方筱染轻轻一笑,根本不在乎周芩这等威胁之言,反倒是把方家众人吓得够呛。 方才周辽的话他们又不是没听到,何况周芩在临安早就名声狼藉,又怎会无人不知,只是没想到她所做的那些事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恶毒。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并不理会众人,转身离开,见状,方正邕立即叫住了她,“你去哪?” “自然是回府。” “回府?” “嗯,回宁安郡主府。” 她的态度说明了一切,让所有人迅速从刚刚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连忙担忧的看向她,同为方家的人,自然希望家大业大,好好的一个郡主若是就这么推出去,于他们毫无益处。 可惜的是他们已经无法再劝说什么,因为他们知道方筱染并非那种能轻易劝动的人。 “你真的铁了心要离开?”方正邕还是无法接受方筱染的冷漠无情,说回北居也就罢了,而现在她是直接搬出了方府,也就意味着她真的不会再跟方家有任何往来。 方筱染不觉勾唇一笑,“方大人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我所言从来认真,无需开玩笑故意逗你们,诸位自便,我先行离去了。” 最终谁也没有能力将她拦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好好的家宴现在只剩一地鸡毛,方家人心里都不好受,也再无颜面待下去,各自散了。 转瞬间方家彻底安静下来,楼里更是冷清的可怕,周芩也回了满春苑,剩下的只有方梦和夫妇以及方云瑶夫妇。 发生此等事,薛志明也觉得面上无光,当即拖拽着方云瑶离去,方梦和想上前安慰方正邕,却被他冰寒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退回来欠身道:“父亲,那我们也就先回去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踏出了方府,手一直捂在半边脸上,生怕别人看出异样来。 “走吧,都走吧,这个家是彻底散了,看看你,养的都是些什么人,选得又什么儿媳,那周家本就不好惹,如今又把一个瘟神请回家,让方家颜面尽失,以后我还怎么出去见人?幸好姑娘们大多都嫁了人,我柒儿命苦,摊上这么些人,实在不行我也只能将她留在身边,可其他人呢,满城的人会怎么笑话我们?那些文武百官又怎么看你啊……”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死死抓着自己的领口,声嘶力竭的低吼,“六丫头也是个不成事的,她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以为跟我们撇清关系别人就能高看她一眼?空有郡主之位,无人替她打理身后事,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母亲,您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方正邕此刻心情复杂,实在不想再提这些事,便命人送老夫人离开。 “怎么,你听不得我说的这些话?我说得你都觉得刺耳,那明日你出去听听别人的话又有多讽刺,邕儿,咱们方家不能如此啊,再这样下去怕是……” “母亲!”方正邕难得冲她发火,老夫人当即被慑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 “您先回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方正邕声音低沉,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来。 “罢了,我也一把年纪了,你们爱咋咋,反正我是管不了了。”老夫人摆摆手,痛苦的站起身,任由王嬷嬷搀扶离开。 在他们都走后,只有刘氏怯生生的上前,轻声安抚道:“老爷,孩子们毕竟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正常,您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方正邕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是无奈的摇着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261章 没有什么可留念的 离开百春楼,方筱染向吴贵成叮嘱道:“去把他的骨灰收集起来,至少给他一个归处。” “是。”吴贵成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方筱染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初三,你陪着他去,以防有人为难他。” “是。”初三的身影消失在了暗中。 吴贵成虽会武功,但到底不算太好,有初三跟着方筱染要放心些。 回到北居,青兰他们立马跑过来一脸担忧的询问,方筱染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再看一眼北居然后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好了好了,全部都收拾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动身。”青兰异常兴奋,她是片刻都不想再待下去,巴不得马上就走。 方筱染之前不受待见,她和紫菊也确实受不了不少委屈,加上周芩发难以及紫菊的遭遇,让她心有余悸,生怕哪天自己也遇到同样的事。 与之相反的则是小苑,到底在府中待了多年,之前又是在满春苑干活,自然对这儿多有留念,她小声问:“郡主,咱们真的要走吗?” “当然了,郡主都有了自己的府邸,为什么不搬过去?郡主府我已经去看过了,比这儿气派多了,也省得总是被一些人欺负。”青兰冷哼一声,生怕方筱染会改变主意。 小苑则弱弱的说:“可是这一走,以后怕是不能再回来了,姑,郡主,您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啊,再怎么这里也是您的家……” “什么家啊,他们根本就没在乎过郡主,何必把这儿当家。”青兰怒喝道,看她那眼神格外吓人,小苑不敢再说什么,只得默默垂下头去。 方筱染当然知道小苑是为了她好,但这地方她也确实不愿再继续待下去,于是便对小苑说:“你若舍不得,我可以将你留下。” “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我对这儿已经没有任何可留念的地方。” “奴婢知道了,都听郡主的。” 另一边,吴贵成回到百春楼,看到地上只剩一堆烧过的灰烬,不免感到遗憾,他提着罐子走到周辽的骨灰旁,心中也觉得诧异,那古怪的火焰可真够厉害的,瞬间便将尸骨烧的只剩下灰,但凡周芩反应慢一点,怕是也会被火势吞噬。 到底是方筱染交代的任务,吴贵成很认真的将骨灰捧起来装进罐子中,而这时方正邕正好出来,看到吴贵成在收拾骨灰不禁皱眉,“你这是在做什么?” “回大人的话,小的准备将这些骨灰收走。”吴贵成答。 听到这话,方正邕不禁眯眼,“他难道与染儿相识?” “不相识,不过是看他可怜,大人总也不希望这骨灰留在方家吧,那样的诅咒,万一成真了,对方家怕是也不利吧。” 吴贵成淡淡道,只是这话在方正邕听来极其刺耳,方正邕冷道:“她怕是没有这般好心吧,周芩被掳铁定与她有关,她一向记仇,周芩动了她的人,必然不会饶过。” “大人如此看待姑娘,也难怪她想离开方家,从始至终大人都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错,既然如此,又何必给自己找这么多借口。” “不愧是她的人,说话都是这般伶牙俐齿,你回去告诉她,要走就走的彻底,以后莫要再回来。” “不需要小的去告知,姑娘一定不会再回来。” 听完这话方正邕当即震怒,飞起一脚朝着吴贵成踢过去,见状,吴贵成第一时间已经做好了防备,奈何方正邕内力在他之上,便是双臂交替都未能将其拦住,硬是被一脚踹在左肩上,整个人飞了出去。 方正邕并未因此放过他,反倒继续发难,吴贵成想避开根本不可能,眼看情况危急之时,一道黑影闪现,仅是一个抬手便将方正邕逼退。 右腿被震的有些麻痹,就连浑身经脉也受到波及,这让方正邕感到不可思议,他愣愣的看着出现的黑影,怒喝道:“你是何人?潜伏在我方府有何目的?” “大人莫不是忘了,他可是姑娘的贴身侍卫。”吴贵成捂住左臂,目光冷冷的看向方正邕,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她的身边为何有此等高手?” “那就不劳大人费心了,此事与您无关。” 说罢,吴贵成抱起罐子,与初三一同离开。 有初三护着,方正邕奈何不了他,只能看着他远去。 刘氏从楼里出来正好看到刚刚那一幕,好奇的走过来询问:“老爷,刚刚那是吴贵成吗?他来做什么?” “取方才那刺客的骨灰。”方正邕冷道。 闻言刘氏大吃一惊,“取骨灰做什么?” “谁知道呢。”方正邕冷着脸拂袖而去,刘氏赶紧跟上。 满春苑。 回来后的周芩脸色非常难看,方才发生的种种说不受到刺激那是假的,只是她一直在强撑,不愿在他人面前露怯。 她脸色苍白,呼吸都有些急促,手紧紧抓着桌子边沿,许久都未能缓过来。 看到她这副样子方怀宏并未同情,方才周辽那些话还在他脑海里回旋,一想到周芩做的那些事他便恨得咬牙切齿。 当时方正邕和老夫人都非常反对这门婚事,是汪氏执意要撮合,他当然明白其中的深意,可到了如今再回想起来也不免觉得那时的决定有多离谱。 周芩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她在临安名声狼藉,待不下去才会下嫁到方家,否则以周家的家世,至少给她找个勋爵人家,哪里轮得到方家,轮得到他。 所以从周芩嫁到家里来以后,方怀宏对她简直是百般容忍,呵护备至,在这方府之中,哪怕她对汪氏不敬,他都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可结果呢,她却因之前做的孽让方家颜面扫地,之前那件事他就已经在军营中抬不起头,即便心中知晓那本不该怪她,还是无法面对她,但他也觉得对她有愧,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直到今日,他才知晓原来一切的根源在她自己,如果不是她欺人太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也不会连累到方家。 “你看着我做什么?”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周芩抬起眼眸恶狠狠的瞪着他。 第262章 那我再帮你多纳几门妾室 “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是如此阴毒之人。” 方怀宏咬牙,眼中满是愤怒与难以置信,狠狠地盯着周芩,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字一句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你很意外?”周芩勾起唇角,漫不经心抬眸,那眼神冰冷得如同千年寒潭,不带一丝温度,轻瞥方怀宏一眼,仿佛眼前这个男人,不过是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娶我入门,你就应该知道会有今日,你母亲当时亲自登门,不就是希望周家保你前程无忧,现在你做出这副委屈的模样给谁看?既想得好处,自然得有所付出。” 周芩的话如同一根利刺,狠狠的扎在方怀宏的心头,他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女人,突然觉得格外陌生,不对,严格来说他从未了解过她,只是从一些流言蜚语中知道她的过往,有些事他不曾信过,而如今他不得不信。 “看来我方家留不得你了。”终于,他咬牙说出这番话来,本以为能震慑住周芩,毕竟休妻可是大事,试问哪个女子会不怕? 就算是周家嫡女,一旦被休,怕是周家也容不下她。 谁知周芩对这话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反而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方怀宏,“怎么,你想休妻?” 方怀宏厉声道:“你做出那等事,休你又如何!” “你忘了当时怎么向我父亲许诺的?那等事,我做再多他们也一清二楚,单凭这种理由休我,我保证你前途堪忧。” “你在威胁我?” “阐述事实而已,方怀宏,你我是夫妻,夫妻本就该一条心,若你乖乖听话,待父亲他们来到晏城,自有你升官加爵的机会,否则就凭方家的人脉,你就永远守着你的将军之位过一辈子吧。” “只要我能立下战功,无需何人帮衬。” “问题是你上得了战场吗?南北战事从未终止,而你却只能守在营地练兵待命,一个小小的将军,皇上怕是都想不起你这号人来,你父亲也难在御前说上话,若我父亲举荐,你说你有没有机会出征?” 此话不假,就算方怀宏心里再不舒坦也不得不承认周芩说的是对的,可如果真的依靠周家,那他在周芩面前便再也抬不起头。 见他沉默不语,不再像方才那般强势,周芩又接着说:“你母亲被丢去乡下,至今回不来,还不是因为你能力不够,一旦你有功勋在身,试问谁还敢不给你这个颜面,谁还敢看轻你母亲?”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方怀宏心坎上,他一直觉得愧对自己的母亲,倘若当时能镇压住方筱染,汪氏也不至于被送走。 一想到这,他便悔恨不已。 见时机差不多了,周芩上前,轻轻拉起他的手,突然方怀宏如触电一般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和她保持距离。 周芩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可能会激怒她,方怀宏连忙解释道:“抱歉,我只是有些……” “嫌弃我?那不如我再帮你多纳几房妾室。” “不,不必了……” “怎能不必,我明日便亲自去筛选。” 与此同时,北居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方筱染一行人自方家正门浩浩荡荡的离开。 光是马车就来了七八辆,马车整齐排列,车身皆用檀木打造,精雕细琢的花纹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彰显着方筱染的不凡。 马夫们身着统一的靛蓝色服饰,神色恭敬,稳稳地牵着缰绳。 方筱染身着一袭月白色襦裙,外披一件淡粉色的披风,上面绣着精致的海棠花,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她身姿轻盈,宛如仙子下凡,缓缓登上为首的那辆马车。 其眉眼间透着一股清冷与坚毅,微微扬起的下颌,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众侍女仆从,他们各自带着行李,有序地登上马车。 随着吴贵成一声令下,车队缓缓启动。 车轮滚动,扬起些许尘土,逐渐消失在蜿蜒的官道尽头。 一路上的人都被这一幕吸引,纷纷侧目探望,并小声议论着: “从方家出来的?看起来贵气逼人,该不会是郡主吧?他们这是要去哪?” “自然是去宁安郡主府啊,都被封为郡主了,岂有再留在方家的道理?” “人家尚未出阁,怎能去郡主府独居?” “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听说今儿个郡主和方家断绝关系了。” “不可能,好好的怎会断绝关系?” “听说是郡主一朝得势,瞧不起方家,觉得方家会拖累她,于是就携一众丫鬟婆子们搬去郡主府了。” “胡说八道,郡主一看就不是那样的人,怕不是方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没听说她母亲曾在方家受尽委屈,郡主心里头自然记恨着,要我说,郡主这是孝顺,孝感动天啊。” “不过方家最近确实丑闻频出,想撇清关系其实也无可厚非……” 两边人口若悬河的争论着,其中一直向着方筱染说话的乃是药铺的人,现在晏城所有药铺基本已经被方筱染暗中收购,只是明面上还是个人管理而已,虽说有些事并未公开,但药铺的人也能接收到一点消息,自然对这位大东家抱有不一样的态度。 外面的嘈杂到底还是惊动了老夫人,她本躺在软塌上假寐,可心里头就跟横着一根刺,怎么都睡不安稳,便缓缓睁眼,望着漆黑空洞的视野,沙哑着嗓音问:“走了吗?” “刚刚才出的门。”不用老夫人解释,王嬷嬷便能听出她的意思,低声回道。 闻言老夫人长叹一口气,“果然留不住啊,也难怪当初找回来的那个人不是她。” “六姑娘,不,是郡主,她特地走方府正门,无非就是做给其他人看的,证明她已经和咱们撇清关系。” “随便她,日后若出了什么事,也不要来求咱们的好。” “其实老夫人无需为这事烦心,郡主无非就是和家里闹得不愉快,所以出去住上几天罢了,她再怎么也姓方,难道还能断了这层血缘关系不成?” “血缘关系……呵……” 老夫人露出意味不明的冷笑来。 第263章 宁安郡主府 宁安郡主府位于晏城以南,坐落于云和居落月坊附近,虽远离闹市,但也并非荒无人烟之地,算得上是晏城较有名的府邸之一。 踏入宁安郡主府,如入尘世净土。府门朱漆古朴,门内照壁青砖间,翠竹摇曳,竹影如画。 绕过照壁,前庭静谧。 青石地经岁月打磨,泛柔和光泽。两侧青铜鼎落薄灰,残香似诉往昔。 穿过仪门,正厅庄重清雅。 厅内红木桌椅质朴,墙上山水墨画勾勒悠远。 阳光透窗,光影中尘埃缓舞,更添静谧。 花园清幽,小径蜿蜒花丛,花瓣静落。池中碧水无波,鱼儿游过,涟漪转瞬即逝。 池边垂柳依依,柳枝轻触水面。 郡主闺房隐于花园侧,粉墙黛瓦。 窗下兰花飘香,房内素帏微动,书案宣纸铺展,毛笔静搁,满室文雅宁静。 这儿远比仿佛更加静谧,也更宽敞,前院后院种了不少花卉,即便到了这个季节也依旧盛开正艳。 初次来到这儿,青兰喜欢的紧,忙不迭的领着侍女婆子们进去放东西,吴贵成则带着人将贵重物品放入库房,原本白戚戚的嫁妆就回收了不少,加上太后和皇上的赏赐,库房一下子便堆满了。 方筱染相中后院,打算在那里种植些药草,毕竟搬就要搬个彻底,她硬是连一根草都没留下。 “这府邸可真够大的,窝可以一人睡一间房么?”小七跟白文尘两个人在府里跑了一大圈,然后气喘吁吁的回来,见到方筱染就要自己的屋子。 看着眼前的小家伙,方筱染不禁笑道:“你打算在我这儿住多久?居然还要单独的房间,你一个人睡,那我六舅舅怎么办?” “他都是大人了,大人当然得自己睡!” “可你还是小孩啊,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方筱染笑道,听到这话小七气呼呼的说:“跟他在一起才更不放心,他晚上差点吃了窝!” 这话方筱染自是不信,她狐疑的瞥了眼这二人,“真的假的?可你不是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窝跑得快!” “郡主,还真有此事,那日六爷晚上没有吃夜宵就睡着了,许是饿了,就抱住小少爷的胳膊狠狠啃了一口……”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白文尘那次差点骨折,幸好被听到声音的小苑发现,立即进来这才救下他。 “那不如你去跟九渊睡一间屋子?”方筱染思索后,又道,小家伙立马跳脚,“不成不成!” “他又不咬人。” “他会吃人!” 郡主府宽敞,房间也多,给他分一间倒是无可厚非,问题是小七毕竟还小,一个人着实让人不放心,于是方筱染干脆让吴贵成跟他睡一间屋子,万一他不小心摔下床好歹也有人捞他,不至于受凉。 尘埃落定后,方筱染总算有时间替梅公子看病,他的情况有所好转,但依旧不言不语,吃饭的时候也不会拿筷子,前期都是用手在抓,小苑精心照顾许久现在才勉强能握筷子。 不过他拿筷子的姿势很标准,并不是那种自小就不会的模样,而是因为受到非人的折磨才把过往的记忆封存起来了。 “郡主,他现在有没有大碍?” 小苑担忧的问。 “病情已经得到控制,现在最主要的是心病难医。” “那只能慢慢恢复了,不过前些天他倒是对奴婢说了一句话,不对,也不是一句话,就是两个字。” 闻言,方筱染立即问:“是什么?” “嘉……木……” “嘉木?这是什么?人名还是地名?” “不清楚,他就是糊里糊涂说出来的这两个字,奴婢再问他就没有说话了。” “他是在什么状况下说的,当时的状态如何?” “吃芙蓉糕的时候说的,他似乎挺开心的。” “你天天拿芙蓉糕给他吃,一定要问出他的身份和名字来。” “是,奴婢知道了。” 方筱染搬到郡主府的消息很快便传开来了,不少人登门拜访,上次送的礼大多被她送回,那些人也明白自己送的似乎太贵重她不好收,于是专程搜寻一些有趣的小玩意送给她。 短短三日,郡主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方筱染实在无暇应付这些人,生意上的事都够她忙活的了,每天还得给九渊研制解药以及治疗梅公子,她甚至还想在晏城开一家酒楼,表面上是酒楼,实则暗中搜集有利的情报。 这些都迫在眉睫,她实在不想耽搁,于是便命人说自己病了,不宜见客。 这等推脱之言明眼人自是一听便明白,为了不惹她厌烦,大家干脆不再拜访。 薛家本就来得晚,还被拒之门外,心里头实在不舒坦,尤其是薛志明,他可是靠着方筱染才得到如今的职位,自是想跟方筱染多拉近点关系,怎么着他也是她名义上的姐夫,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 结果现在他灰头土脸的回去,气没处发泄,直接冲进方云瑶的院子里,冲着她吼道:“你到底还有什么用?整日闷在家里足不出户,也不知道多去巴结一下方筱染,她当时在方府和你一样不受重视,怎么着你们的关系也比和方梦和好吧。” 方云瑶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她强忍着怒火,抬头委委屈屈的看着他,小声道:“那可不一定,六妹妹最是厌恶我,否则怎会害我至此?” “我不管你们之间的恩怨,现在人家都是郡主了,你不去拉近关系难道等着人家来贴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她凭什么屈尊往你这凑。” “明儿说的没错,你是该多和她走动走动,她现在虽跟方家闹得不愉快,但你也早就出嫁,是我们薛家的人,你可以代表薛家和她亲近,这样有可能将她拉拢至我们薛家来。”林翠兰也走过来劝说道。 方云瑶自是不乐意,她冷哼一声,“她什么性子母亲不清楚吗?我哪有那本事。” “你在这装什么清高?”薛志明一把抓住方云瑶的手臂,将她强行拖拽着朝门口走去,“你若是不把我准备的礼物送到,那就别回来了!” “姑爷,您不能这么对待我们姑娘啊,而且外面都快下雨了……” “不想淋这个雨,就赶紧去!” “砰”的一声巨响,薛府的大门被关上了,站在门口的方云瑶手中捧着一个精巧的檀木盒子,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去宁安郡主府。”方云瑶眸色一沉,咬牙道。 第264章 不见客 “郡主,又有客人来了。” 方筱染正提笔写药方,这时青兰走进来低声道。 她微微皱眉,手中的笔却未停下,声音平静的说:“随便打发了,就说我不便见客。” “可这次来的不是别人……” “那是谁?”方筱染神色淡淡,显然并不感兴趣,谁来了都一样,她正忙着,根本没心思见客。 “三皇子……” 话音刚落,方筱染的手猛地一顿。 他会来倒也正常,前世他总是“及时”出现在自己身边,为她解困。 这一世她不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两个人本该渐行渐远,可赵锦似乎还是不肯放弃,即便他们之间没有留下多深刻的经历,但他还是想方设法的接近她,说白了还是为了蛊灵秘术。 岭南一别,赵锦并未捞到好处,不,严格来说是没有拿到蛊灵秘术以及颜氏一族的密卷,但蓉城显然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中,于他来说也并非全无益处。 但又话说回来,她被封为宁安郡主是否有他的功劳? 按照他目前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蓉城一事自是不能明面上被牵扯其中,他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开这个口。 正思索之时,青兰又问:“郡主,您是见还是不见……毕竟是三皇子,这若回绝,怕是……” 其他人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可对方是皇子,哪敢不给这个面子? “说我病了,谁也不见。”方筱染淡淡回了句。 听到这话,青兰很是震惊,“三皇子也不见吗?” 青兰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只知道方筱染和三皇子一向交好,若不是三皇子她甚至回不到方家,按理说两个人就算不是朋友也该是熟人,怎么她的态度这般冷漠? “不见,谁也不见,病体如何见皇子?你去回绝他吧。” 方筱染非常坚持,青兰不敢说什么,默默退下。 她一走,方筱染继续写药方,这时,一道风拂过,夹杂着一缕异香,空气中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在她刚准备放下笔时,一个澄澈的声音传来。 “看来郡主病的确实有些严重,居然连三皇子都不见。” 这个声音…… 方筱染猛地抬头,看到小石头正推着顾煜清走进来。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方筱染感到好奇,看他们的样子可不像是走的正门,不然没道理没人来通报。 小石头则咧嘴一笑,指了指门外,“自然是翻墙进来的。” “翻墙?”方筱染古怪的打量着二人,尤其是顾煜清,他穿了身月白色锦袍,头发随意散落在肩头,模样慵懒华贵,又增添几分放浪不羁。 在世家公子中,也就他不爱束发,成日里一副慵懒肆意的模样。 “堂堂侯府二公子竟然翻墙闯入别人府邸,此事若传出去怕是有损公子名声啊。”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方筱染知道这是顾煜清能做出来的事。 顾煜清眯眼一笑,“还不是你闭门不见客,所以想着来看看你究竟病得如何了,如今看来倒是精神的很,没有半分病重的样子。” “前些日子确实感染了些风寒,不过今日好多了,顾公子若不怕传染给你,不妨去春水亭饮一杯茶?” 正好他来了,方筱染有些话要问他,比起赵锦,她倒是对顾煜清并无多大的敌意,加上蓉城试药,她对此人又有了另一番见解。 “除了松间雪,其他的我一概不喝。”顾煜清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方筱染失笑,颇为无奈的摇头道:“顾二公子可真是看得起我,松间雪这等茶中珍品,岂是我能拿得出手的。” 顾煜清微微眯起双眸,浅笑道:“若郡主亲自煮茶,但也不是不能品尝一二。” “记得在蓉城试药时,顾二公子的嘴可没这般挑剔。” “当时没有选择的余地,但现在有,不知郡主可否赏脸?” 这人远比赵锦要难缠的多,方筱染不禁扶额,都到这份上了,也只能应下,“若顾二公子不嫌弃我倒也不介意给你煮一杯茶。” 虽然她煮茶的手艺一般,几乎不曾给外人煮过。 来到春水亭,侍女们已经备好煮茶的器具,方筱染有模有样的倒置起来,顾煜清则静坐在她对面,一手撑着下巴,看得极其认真,时而还会提点她一二。 “火候如何?” “再等等。” “可闻到茶香?” “不曾。” “真的假的?” “你闻到了?” “没有,但我鼻子不灵,对茶香也不敏感。” “我也是,我只对松间雪记忆犹新。” “……” 另一边,青兰怯生生的去向赵锦复命。 “病重?何事的事?”听完她的话,赵锦面无表情的问。 他声音就像是镀了一层寒冰,冷得彻骨,让青兰不觉浑身颤抖,可同时她又被那张贵气逼人的容颜吸引,忍不住抬头多看两眼。 青兰很是纳闷,比起顾二公子,其实三皇子明显家世更好,要更出色,一旦嫁给他,不就妥妥的成了皇子妃,甚至将来还有机会做皇后…… 那可是皇后啊,试问哪个女子不想当? “殿下问你话呢,还不快老实回答。”见青兰迟迟不回话,一旁的侍卫厉声呵斥,吓得她浑身一哆嗦,连忙摇了摇头。 赵锦眯眼,语气中透着几分不快,“她没有生病?” “不,不是,郡主这几天感染了风寒,怕会传染给您……” “她是大夫,区区风寒能奈何得了她?” “可再怎么郡主也是肉体凡胎,也会生病呀。” “大胆,怎么跟殿下说话的!” 侍从再次呵斥,青兰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不停的磕头,“奴婢知错了,绝非有意冲撞殿下,实在是郡主不便见客……” “起来吧,我何时说过要怪你。”赵锦眸色淡淡,瞥了眼侍从又道:“她既然不便见客,那便不见。” 侍从赶紧上前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交到青兰手中,又听到赵锦说:“这是我在岭南时无意中得到的一件宝贝,想来她定会喜欢,你要亲自交到她手中。” “是,奴婢知道了。”青兰连忙回应,不敢再出神。 东西交到后,赵锦打算离开,却无意间瞟见小石头自矮墙翻飞而过,手里正提着什么东西,似是千禧楼的点心。 “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我!”赵锦突然动怒,青兰不知所措,立马又直挺挺的跪下去,嘴里一个劲的辩解,“不是,奴婢,奴婢没有……” 然而赵锦根本没有理会她,直接朝着小石头飞过的方向追去。 第265章 你怎么也在这儿 “公子,这是最后一盘松茸桂花糕了,幸好我去的及时,才出锅就夺来,否则你们怕是吃不上了。” 小石头笑吟吟的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并迫切的将盒子打开,一阵香味弥漫出来,饶是方筱染对点心不感兴趣的人都忍不住探头去看。 不得不说这香味确实吸引人,就算没吃过的人都会忍不住尝上一口。 何况还是出自千禧楼,那里的大厨可从未失手过,闻名至今。 “这松茸桂花糕再配上你这碗茶,简直是绝配。”顾煜清悠悠的开口,目光落在方筱染煮的那碗茶上。 虽说卖相不太好,但至少还是给煮出来了。 方筱染给他倒了一杯,推送到面前,然后自顾自的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口,发现这竟然是咸口的,吃起来一点也不腻,还唇齿留香忍不住再吃一块。 顾煜清则悠悠的品她煮的茶,见他将茶杯送到嘴边,方筱染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忽而问:“蓉城之事的封赏是否和你有关?” 闻言,顾煜清愣了一下,差点被杯中的茶水呛到,他猛地咳嗽了几声,小石头赶紧上前给他顺气。 看他这么激动,十之八九和他有关,方筱染目光锐利的盯着他,眼中透着丝丝异样。 “咳咳咳,茶有点苦涩。”顾煜清平缓下来后,略带歉疚的笑了笑。 “有吗?顾二公子怕不是因为这口茶被呛到的吧?”方筱染狐疑的问,不想顾煜清眸色清浅的说:“郡主不妨试试。” “嗯?”真不好喝?方筱染不信,她虽然手艺一般,但方才还算用心,也是按照正常流程来走的,没道理不好喝,再说茶水苦涩必然和选择的茶叶有关,她用的虽然不算是珍品,但也绝非一般的茶,不至于这么难喝吧。 方筱染半信半疑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浓浓的苦涩味瞬间冲进了她的唇齿间。 “好苦……”果然不好喝,难道是这茶叶的问题? “看吧,郡主还不信我说的,就是苦涩,一点也不好喝,看来郡主的茶艺还需要精进。”顾煜清笑道。 方筱染面不红心不跳的放下茶杯,忽而眯眼,“顾二公子这岔开话题的本事可真厉害,你还未回答我方才之言呢。” 顾煜清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开口问道:“啊?你竟觉得是我在皇上面前为你说了不少好话,才使得你获得如今的封赏?” “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 对方眉头轻皱,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虽说蓉城的事当时闹得沸反盈天,但所有消息都被死死封锁在城内,根本没有泄露出去。况且,此事还牵扯到李都督,皇上到现在都没对他问责,足见很多内情根本就没传入皇上耳中。” 顾煜清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耐心解释道:“可你毕竟是那位将众人从水火之中救出来的神医啊,想把你的事迹完全隐瞒,谈何容易?” “找个人代替我并非难事。” 那人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回应着,“再说,蓉城远在岭南,皇上的圣意难以迅速抵达,政令的推行也大打折扣。当地官员的一举一动,皇上又如何能及时掌控?很多事,在传到皇上耳中前,早被有心之人处理得干干净净。” “话虽如此,可我却难见圣颜,也更说不上话,否则就我当时的牺牲,怎么也该得到封赏才对。”顾煜清笑道,这话倒是不假,按常理来说,既然自己都获得了封赏,那身为以身试药的顾煜清,没道理被冷落一旁。 难不成,自己这次的封赏,真和他毫无关联?想到这儿,顾煜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还有你是小看了我们这位陛下,区区岭南而已,如何不能掌控?” 方筱染听到这话,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一想到娘亲的遭遇,她对这位皇上就好感全无。 前世里,她与皇上也不过见了寥寥几面,直至他病逝,都未曾和他有过深入的交流。 在她心中,这位皇上总是带着一层难以捉摸的神秘面纱,让人又敬又畏。 “不对!” 方筱染突然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既然皇上如此圣明,事事都能掌控,那你为何没有得到封赏?” 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对方,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寻找到一丝破绽。 然而顾煜清却耸了耸肩,颇为遗憾的说:“可能我‘声名在外’,就连皇上也觉得比起救人,我更像是在保命。” 也是,他的名声确实不怎么好。 方筱染认真思索着,可转念一想,忽而觉得自己似乎又被他给绕进去了,不禁皱眉,刚想开口时,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看来你并未生病。”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赵锦。 听到声音的一瞬,方筱染猛地转头,看到赵锦正沉着一张脸走来,他似乎心情很不好。 他心情不好,她便觉得畅快。 “见过三殿下。” 方筱染微微欠身,不卑不亢的行了礼。 显然她对于赵锦的到来虽然意外,但并未因此而感到愧疚和紧张。 “不是说感染风寒了吗?我还想着要不要请御医来给你瞧瞧。”赵锦冷不防的走过来,这话虽然是对着方筱染说的,可他冰寒的眸子一直落在顾煜清身上,“你怎么也在这儿?” “见过三殿下。”顾煜清微微颔首,并未起身行礼,他双腿不便,也没人跟他计较这些礼法。 “听闻郡主病了,特来探望。” 他淡淡一笑,不知为何此言在平常不过,却让赵锦怒火中烧,他一字一句的问:“你们二人何时关系好到这般田地了?再说,我怎么记得你说了不见客?” 赵锦略带怒气的眼眸再次看向方筱安,似乎在等待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方筱染根本懒得解释,她是真的不想见客,顾煜清纯粹只是意外,谁知道他会翻墙进来? “殿下怕是忘了,在蓉城我和郡主乃是生死之交,若不是有她在,我未必能保住这条性命。”顾煜清悠悠的开口,摆明是故意气赵锦,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赵锦的面色低沉到了极点,眸中投射出刺骨的寒意,“这我倒是忘了,不过既然病了,就该好好的养病,不宜见客。” “殿下说的是。”方筱染笑了笑,敷衍的回应了一句。 “你还不走,留在这里不怕被传染上风寒?”赵锦冷道。 顾煜清微微偏头,一脸无辜的说:“说了是不宜见客,但我并非是客。” 第266章 是她的未婚夫 “你不是客,是什么?” 赵锦面露寒意,身旁的护卫由衷的感觉到了杀气。 能这般跟三皇子说话的没几个,可偏偏对方是顾侯府的公子,本就名声臭了,自然什么都不顾及,再说,这二人怎么着也是表兄弟,赵锦就算在生气也不会真的拿他如何。 “自是她的未婚夫啊,三殿下还不知道这事?”顾煜清眯眼浅笑,却莫名有种极为欠揍的感觉,赵锦若非要保持皇家威仪,估计早就跟他动手了。 赵锦冷道:“尚未婚配,皆有变数,你还是莫要给人添麻烦的好。” 顾煜清笑着回:“那就不劳三殿下费心了,再怎么这也是我们二人的私事。” 一句“私事”让赵锦脸色一寒,他当即握紧拳头,表面上却风轻云淡的笑道:“是吗?你行事放浪不羁惯了,当心坏了她的名声。” “此事与殿下无关。”顾煜清眯眼,完全不怕赵锦的威胁,反倒乐在其中。 方筱染怎么感觉顾煜清似乎是故意在惹恼赵锦,难道他们二人有什么过节不成?之前从未听说过关于他们的事,后来赵锦成了皇帝对他也未曾苛责过,莫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是说她从未了解过真实的情况? “你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拜访。” 赵锦显然是对顾煜清有气,不想再此多待,便冲着方筱染说了这话后就自行离去。 而这时青兰也紧急跟过来,正好看到赵锦离开的背影,当即心头一震,忙上前对方筱染说:“郡主,三殿下看起来似乎很生气,莫不是怪您骗他……” “我何时骗他了?” 方筱染回眸,若无其事的瞥了眼青兰。 “您说您病了,不见客,但您却和顾二公子见面,殿下必然以为你是故意避着他的。” “都说了我不是客。”顾煜清轻轻晃着脑袋,漫不经心的开口,听得青兰一阵无语,“八字都还没一撇,若顾二公子有心,应当早早下聘,免得我们郡主被人数落。” “青兰,我何时教过你这般同人说话的?再无礼就去后院跪着。”方筱染厉声呵斥道,同时她又说:“我就是有意避着他,日后该怎么做我想你很清楚。” 意识到自己太过无礼,青兰立马低头,小声道:“奴婢知错了……” “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 青兰临走前将赵锦交给她的盒子转交到了方筱染手中,然后一脸低落的离开了。 她走后顾煜清认真思索后说:“我觉得她说的没错。” “什么没错?”方筱染根本没想那么多,正在考虑其他的事,冒冒失失的便回了句,顾煜清答:“应当早点下聘。” “顾二公子,这种玩笑可不宜开啊。”方筱染没好气的回道,顾煜清也只是笑了笑。 方才聊天被打断后,顾煜清也没打算再继续久留,准备离开,方筱染正目送他远去时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叫住了他,“你可认识调香师?” 小石头推着轮椅的手一顿,止住了脚步,将轮椅轻轻转回去面向方筱染,这时方筱染才发觉顾煜清的眸色变得有些凝重,和方才那副慵懒散漫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找调香师做什么?”顾煜清问。 他之所以如此严肃,是因为调香师绝非单纯的调香那么简单,他们所调制的香料可使人入梦,并达到用幻境操控人的能力。 当然方筱染并不是为了操控人,也不是想入梦,而是想让调香师调制一种能让梅公子恢复记忆的香料,至少在他陷入昏睡之时能问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陶安在何处。 以她目前对顾煜清的了解,对方显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他的情报来源非常广,或许能知道调香师的下落。 毕竟调香师太稀少,几乎不易寻到。 虽然方筱染也可以直接问他关于陶安的事,或许他能知道一些,但毕竟他们的关系还没到那种可以将所有事全盘托出的地步。 方筱染含含糊糊的随意寻了个理由,“最近睡眠不好,想让调香师为我调点香。” “你不是神医吗?连疾疫都能医好,却不能让自己入睡?” “入睡有何难,问题是如何调理,医人容易,但难自医,若顾二公子不认识,那此事便作罢,就当我从未提起过。”方筱染淡淡道。 顾煜清轻轻一笑,“我确实不认识,不过倒是知道在哪里能找到调香师。” “何处?” “鬼市,暗巷。” 宁安郡主府门口。 春梅看了眼天色,有些着急的说:“姑娘,郡主今日不见客,要不咱们还是……” “回去?你没听到薛志明怎么说的吗?今日见不到方筱染,我们就别想进薛家的大门。” 方云瑶面色阴郁,手里死死抱着薛志明给的贺礼,别的不说,若贺礼有闪失,她也难逃责罚。 见她不愿离开,春梅无奈之下只得去恳求门口的守卫。 “求你们让我们见见郡主吧,我们姑娘可是她的亲姐姐,她怎能这般狠心?” “郡主说了,今日感染风寒,谁也不见,二位请回去吧。” 守卫的态度非常坚决,完全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毕竟是方筱染的命令,他们自是不敢违抗。 “求你们再去通报一声,就说是郡主的四姐姐来了,她一定会让我们进去的。”春梅再次恳求道,但守卫们依旧没有让开,并说:“郡主特地吩咐过,说今日谁也不见,请回吧。” “你这是狗眼看人低!也不看看咱们姑娘是什么身份,她可是郡主的姐姐,连她都不让进吗?” 春梅大怒,甚至发了疯的要往里面冲。 她实在心疼方云瑶,觉得薛家太过为难自家姑娘,只能求守卫通融,觉得就算方筱染和自家姑娘不睦,可好歹也是亲姐妹,应该会施以援手。 然而却被无情拒绝,春梅再也忍不住,当即委屈又生气,直接爆发出来。 可她哪里是守卫们的对手,非但没能闯进去,还直接被一把推开,险些从石阶摔下去,幸好被方云瑶拦住了。 “何人在此喧哗?” 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方云瑶猛地抬头,只见赵锦正款款走来,踏出大门时,他朝她瞥了眼,却并未说什么,大步走下石阶。 见状,方云瑶猛地跪倒在地,发出“咚”一声巨响,接着她的声音无力的传出,“求殿下替民女说说情,让六妹妹见民女一面……” 第267章 凭什么好处尽让她得? 春梅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跪下。 一旁的侍卫顿时脸色一沉,低喝道:“殿下是何等身份,竟让他去替你们求情?” “民女只是走投无路了,求殿下给民女一条生路。” 方云瑶一边哀求,一边磕头,声音撕心裂肺,令人动容。 赵锦自然不是一个心软之人,他做事全看利益,对于方云瑶这等毫无利用价值之人根本连理都懒得理会。 他看都未曾看她一眼,甚至都没有驻足,已然坐上马车准备离去,方云瑶用力的磕头,鲜血四溅,很是凄厉,她哭着说:“求殿下帮帮臣女,日后臣女定当竭尽所能报答殿下。” “你能如何报答殿下?简直胡言乱语,来人,把她拖下去!”侍卫厉呵道,站在门口的守卫上前来劝说道:“薛少夫人还是赶紧回去吧,郡主一向说一不二,我等莫敢不从。” 此话倒是让赵锦眸色一动,想到自己也一样被方筱染回绝便有些不痛快,尤其她还私下见了顾煜清,这二人的关系远比他想的还要好,难道真的是因为蓉城一同经历了生死,所以彼此好感倍增? 想至此,赵锦眼中闪过一抹寒意,他冷道:“你方才说要竭尽所能的报答我?” 方云瑶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真听进去了,不过也正好如她所愿,于是赶紧说:“是,民女发誓!” “她就在春水亭,你去吧。” “是,多谢殿下。”方云瑶立即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府中跑去,门口的守卫面面相觑,想阻拦却赵锦一记寒芒扫来,当即定住,随后便听到赵锦冷不防的说:“你们郡主说不见客,她却私下会客,对此你们作何解释?” 方云瑶一路横冲直撞,生怕被其他人拦下,其实只要进了大门,来到府中一般都无人再阻拦。 因而这一路她可谓畅通无阻,不过郡主府之大,也是她未曾想到的,不询问根本找不到所谓的春水亭在哪。 “这郡主府可真大啊,比方府和薛府加起来都要大,看来六姑娘深得皇上赏识,姑娘,日后咱们还是听小娘的多跟六姑娘走动吧,至少有她庇护你也不用在夫家饱受欺辱。”春梅低声道。 她也是为了方云瑶好,只是这些话方云瑶根本听不进去。 每个人都让她跟方筱染交好,都让她去巴结方筱染,可是凭什么呢,她会落得如今的地步是谁害的?没有方筱染她只会过得更好。 方云瑶冷道:“你怎么也同母亲一般,忘了我为何会嫁到薛家吗?” “可此一时彼一时,就算您心里对她不满,也不能写在脸上,姑娘,您是最会权衡利弊的,怎么在六姑娘这件事上如此死心眼呢,不只是为了您,还为了公子和小娘,您也不能真的和六姑娘为敌啊。” 春梅耐心劝说,只希望方云瑶能想通。 其实方云瑶自己何尝不清楚,她自己怎么做才对自己最有利,可就在刚刚,她宁愿对着赵锦委曲求全,也不肯放下身段去讨好方筱染,无非在她看来,之前方筱染一直不如她,结果摇身一变竟然踩在她的头上去了,甚至还成了郡主。 这让方云瑶的内心如何平衡?别说她了,怕是方梦和也和她有着同样的想法。 她们能接受一个弱势,可肆意欺辱的妹妹,却不能接受一个上位者,反过来还踩他们一脚。 因而方云瑶心思再深沉一人,碰上方筱染每次都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会试一试的。”终于,方云瑶松了口,听到这话春梅总算放下心来,可当她抬头看到方云瑶的眼神时,心中又泛起隐隐不安来。 姑娘当真听进去了?怎么看着不太像呢? “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侍女看到他们二人,赶紧走过来询问。 这是方筱染新招的侍女,之前并未在方家做过事,自是不认识他们二人。 见她面容陌生,方云瑶立马露出一副温和的表情来,笑吟吟的说:“我是郡主的姐姐,听说她病了,特地来看看,只是园子太大有些迷路,不知春水亭怎么走?” “春水亭?就在前面,一直往前走,经过竹林就能看到,需要奴婢带路吗?” “不用,我们自己去就好。” 方云瑶回绝了她。 当他们二人来到春水亭时,正好看到顾煜清与方筱染道别。 “说什么不见客,看来人家是不见我们而已。”方云瑶忍不住讥讽道,想到自己被拦在门外的样子就觉得狼狈。 “姑娘,顾二公子过来了,您还是少说些话吧。”春梅小声提醒道。 恰好小石头推着顾煜清从他们身旁经过,顾煜清冲着她微微颔首,勾起一抹浅笑,方云瑶施礼回应,这时方筱染突然叫住了他,“顾二公子难道要走正门离去?” “不走正门走哪?”顾煜清偏头问。 方筱染稀松寻常的来了句,“怎么来的就怎么回。” 她都找了个理由,因病不见客了,现在一会儿一个赵锦,一会儿一个顾煜清,势必会让人觉得她是一个攀附权贵之人,瞧不起那些家室寻常之辈。 虽然她并无此意,但少不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恶意揣测。 顾煜清惊讶的挑眉,“你是让我翻墙出去?” 一旁的方云瑶听了简直瞠目结舌,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她也未免太无礼了点,就算是她的未婚夫,可她尚未嫁人,如此得罪顾煜清就不怕人家到时候退婚吗? 要知道当时若非她与顾煜清的那份婚书,薛林两家根本不可能善罢甘休,一旦被退婚,少不了被人耻笑。 当然她如今贵为郡主,怕是也有不少人上赶着求娶。 一想到这,方云瑶就恨的牙痒痒,同样的事发生在方筱染身上,完全会有不同的结果,而方筱染永远都会是获利者。 凭什么?凭什么好处尽让她得? 方云瑶的怒火无意间泄露出来,被方筱染一眼察觉,她这才注意到方云瑶的到来,不免感到诧异,不是说了不见客吗?为何方云瑶会进来? 第268章 鬼市 察觉到方筱染在看自己,方云瑶将怒火压下去,轻笑道:“六妹妹,好久不见,哦不,现在应该叫你一声宁安郡主。” 话语间,只感觉到一阵清风袭来,方云瑶一脸诧异的看过去,却已经不见顾煜清和小石头的踪影。 难道他们真的翻墙离开了? “说来,你来找我所为何事?”方筱染也懒得跟她客气,反正他们二人从来不对付,也没必要说些互相恭维的话。 方筱染态度疏离,让方云瑶心有不快,冷笑道:“六妹妹如今成了郡主,就不认我们这些姐妹了,真是伤心啊。”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阴阳怪气的说这些?”显然方云瑶这番话并不能中伤方筱染,他们什么关系,彼此一清二楚,何来姐妹情深一说? 见状,春梅赶紧解释道:“郡主,姑娘来找你是因为听说您病了,她心里着急,所以专门来看看。” “我不久前才开始闭门谢客的,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入你们耳中,看来薛家的情报更新的很快啊。”方筱染轻笑道,不以为然的回到凉亭中,四周冷风四起,树叶也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天空已然乌云密布,时而还能听到阵阵雷声,显然大雨将至。 面对方筱染的冷嘲热讽,方云瑶也只是笑了笑,并命春梅将带来的贺礼奉上,“这是你姐夫准备的一点心意,虽然你肯定不需要,但好歹也是他精心准备,望郡主不嫌弃,将它收下。” 方筱染并未接过递来的贺礼,而是狐疑的盯着她额头上的伤,好奇的问:“你的伤是哪来的?” “这个啊。”方云瑶伸手触碰了一下,淡笑着说:“路滑,没看清,不小心摔了一跤,没想到郡主还会关心我的伤,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太过显眼,实在没办法视而不见,贺礼既已送到,若无他事就请回吧,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奉陪了。” 说罢,方筱染命人拿过贺礼,起身便离开。 方云瑶也只是看着,并未阻拦。 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其他的已经不想再管。 看着方筱染远去,春梅低声道:“姑娘,您不是说要试着和郡主交好吗?怎么方才又……” “我说过吗?”方云瑶若无其事的开口,完全不承认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让她去迎合方筱染她是绝对做不到的,只是想想就觉得怒火中烧。 三日后,方筱染和顾煜清约好一同前往鬼市,听说那地方鱼龙混杂危机四伏,顾煜清建议她带着面具莫要露脸,最好着男装,不易被盯上。 于是一大早方筱染便换了身水墨色劲装,扎着高马尾,带上特制的银白色面具便出了门。 方筱染知道鬼市,但从未去过,也不知道入口在哪,倒是没想到顾煜清会知道,这样一个世家公子为何对鬼市了如指掌? 一般来说鬼市做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哪个好人家的公子会轻易涉足、接触这个地方呢?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有些人暗地里在鬼市做生意,可赚取的利润可不小,只是同样伴随着风险而已。 顾煜清约好在东道街渡河口见面,与她所想的人烟稀少之地完全不同,相反的,这儿接近闹市,往来人的不少,若入口在这,岂不是难以遮掩? 当方筱染赶到后,却并未见到顾煜清的身影,只是岸边停靠着一艘小船,船夫正优哉游哉的坐在船头嘴里哼着小调。 难道他有事耽搁了? 方筱染环顾一眼四周,确定未曾见到人后,便在岸边踱步。 “公子可是摆渡?” 突然,小调戛然而止,船夫一双犀利的眸子扫向她,声音平稳不带一丝起伏。 听说前往鬼市需要摆渡,走是走不过去的。 摆渡者,也被称之为引路人,只有他们引路,才能找到真正的鬼市。 可顾煜清尚未来,她也好一人行动,便回绝道:“我还在等人。” “公子所等之人或许就在船内。” 船夫之言让方筱染恍然大悟,也许顾煜清早已上船,毕竟摆渡者根本不会主动搭讪,想去鬼市是需要黄泉令的。 “有劳了。”方筱染跳上船,她身体轻盈,加上轻功极好,只是施展少许,便足以让自己平稳落地,而不让船只有任何震荡。 见此情况,船夫微微眯眼,转过身一张沧桑的脸隐匿在草帽中,“还请公子进去一坐,三盏茶后再点燃魂香引路。” “好。”他说的这些顾煜清也专门为她讲解过,方筱染并不觉得陌生,点头后便走进船内。 进门果然看到顾煜清正静坐其中,悠悠的品着茶,方筱染微微皱眉,故意加大力道往里走,船受内力影响颠簸了几下,将顾煜清手中的茶水洒出些许,溅落在他那月白色的衣袍上,洇出一小片深色水渍。 顾煜清神色未变,缓缓放下茶杯,抬眸看向方筱染,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与淡然,似乎在等待她开口解释此番莽撞举动的缘由。 方筱染面上佯装无辜,略带歉意的说:“抱歉,没注意脚下。” 顾煜清轻轻拂去衣袍上的水珠,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道:“染公子还是小心点,当心走水。” “这里就只有一尊香炉,如何走水?”方筱染落座,打量了一眼四周,船内陈设简单,就只有四个软垫以及一张木桌,桌上就放了一盘茶具以及一尊香炉。 香炉中插着一根黑色的长香,却并未点燃,估计这就是所谓的燃魂香。 她倒是很好奇,燃魂香是如何引路的,明明有摆渡者,由他引路不就好了,还是说连他都不清楚鬼市具体怎么走? “你为何稍改一下妆容?带个面具,或是换身行头。”看着顾煜清一副平常打扮的样子,方筱染觉得奇怪。 不是说鬼市鱼龙混杂吗?他堂堂顾侯二公子去那种地方被认出来真的没问题? “你觉得我有必要做这些吗?”顾煜清指了指自己坐着的轮椅,他这轮椅做工精巧,上面应该设有隐匿的机关,鬼市人鬼莫辨,但不乏眼有光独到之人,只要认出这轮椅,他的身份自是会暴露无遗。 方筱染撇撇嘴,“你就不能换个轮椅?” “这个坐着舒服。” “……” 第269章 他怕黑,也怕鬼 船缓缓在水面滑行,速度很慢,若感知力不强的人根本无法察觉到船在动。 方筱染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向,本想看看外面的情况,但她发觉船舱内并无窗户,就连门也是关闭状态,完全与外界隔绝。 “别看了,进到摆渡船的那一刻,除非达到目的地,否则你是无法出去的。”顾煜清从容的喝了一口茶,看起来对这里的一切都不陌生,显然不是头一次来。 “你之前来过?”方筱染问。 对此顾煜清没有任何隐瞒,微微点头道:“嗯。” “难道顾二公子也做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方筱染眯眼,饶有趣味的打量着顾煜清。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方筱染并不认为顾煜清会做这些,顾侯府可家世显赫,犯不着他来冒此风险。 “鬼市中能买到上面买不到的东西。” 顾煜清回。 这确实是实话,有些东西除了在鬼市中能找到,市面上几乎连都见不到,也难怪不少人来此进货。 就是不知道顾煜清想买的究竟是何物了,不过方筱染并未再问,不管是什么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不想知道。 随着时间推移,三盏茶已过,这时船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请点燃魂香。” 那声音极具穿透力,像是自腹腔用内力发出来的,只能传入特之人的耳中,旁人是听不到的。 不愧是摆渡者,内力确实了得。 方筱染上船时与他离的并不远,竟未发现他的内力如此之深。 闻声,顾煜清缓缓拿出一个火折子,将燃魂香点燃。 随着星火将香燃烬,一缕幽绿色的烟雾弥漫而出。 这时,船门打开一条缝隙,烟雾穿过缝隙飘向外面,透过缝隙,方筱染发现外面一片漆黑,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天黑了? 他们可是一大早出发的,三盏茶而已,不至于喝完天就黑了吧。 船桨滑过水面的声音传来,四周很安静,除了这个声音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因为尤为清晰。 水声很空旷,甚至还带有丝丝回响,看来他们应当是来到了地下,难怪四周一片漆黑。 沿着这条路究竟是如何到达地下的? 这点方筱染不得而知,她一直在船里,根本不清楚外面走过些什么地方。 只能说鬼市确实隐秘,一般人根本无法到达这里。 “马上就要到了。”顾煜清忽而道。 方筱染好奇的问:“水流是如何带着船只来到地下的?” “不清楚,或许有机关暗道吧。” “能设计这种机关的,怕不是寻常之人。”方筱染很是诧异,据她所知,最厉害的机关秘术出自公输家,但他们鲜少现世,几乎难以寻觅,鬼市究竟是何人所建,竟然能请得动公输家的人替他们设计机关? 顾煜清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谁知道呢。” 直到燃魂香焚烬,船突然停下来,摆渡者喊道:“鬼市已至,二位下船吧。” 这就到了? 方筱染很是纳闷,立马起身准备下船,无意间瞥见顾煜清,想着他坐在轮椅上,下船怕是不容易,便走到他身后打算推他离开。 “这是……夜明珠?”方筱染这才发现船舱内竟是靠夜明珠照明,如此就更加不可能走水了,难不成燃魂香还能自燃并将船点燃不成? “只是看起来像夜明珠,但它们并不是,这里面装着的是一种名叫焚烬蛾的东西,一旦有试图打破船舱劈开,焚烬蛾便会自琉璃球中飞出,将摆渡船连带着里面的人焚烧殆尽。” 竟然是这么可怕的东西?这玩意方筱染只是听说过,没想到居然在这儿能碰到。 她忍不住问:“那摆渡者呢?他不是也会受到波及?” “那就看他命大不大了。” “看来摆渡者也相当危险。” 当然,既然能当摆渡者,又岂是常人?内力既然如此深厚,危机时刻逃离也不是没可能。 方筱染不再多言,推着顾煜清走出船舱,门口并未设有门槛,对顾煜清而言还是相当适用的。 只不过下船有些困难,原本方筱染打算像小石头那样直接扛着轮椅下去,不想摆渡者早早准备好一块木板连接着船与岸边,可供顾煜清安然下船。 “准备的倒是挺充分。”方筱染喃喃道,顾煜清笑着说:“只要你有黄泉令,乘坐摆渡船是可以提要求的,摆渡者都会尽量满足你。” “可真是大手笔,不知这鬼市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方筱染对这个幕后掌舵之人越发好奇,前世她未曾来过这里,只是听人偶尔提起过,如今一看,确实比旁人口中言传的更要令人咂舌。 下船后,摆渡者乘船远去,消失在了黑暗中。 “没有燃魂香,他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回去的路和来时的不一样,大概能找到吧。” 顾煜清语气轻松,对此并未任何诧异之处,感觉对这儿可谓是了如指掌。 下船的地方是一个简易的渡口,周围昏暗异常,根本看不清有什么,只有前方不远处传来一抹细小的光亮,那儿大概就是鬼市入口。 “走吧,去鬼市。”顾煜清淡淡道,方筱染微微点头,推着轮椅朝着那一丝光亮走去。 说来也奇怪,这里很是昏暗,但路上很平坦,也没什么阻拦之物,所在之地也似乎并不宽阔,仿佛在一个幽长的甬道中,不过因为太黑的缘故,无人会轻易去探究四周的情况。 方筱染虽不怕,但到底第一次来鬼市,行事还是需要谨慎些,她本是为寻人而来,不可在这里多事。 别看那丝光亮就在不远处,可走了许久依旧未曾到达鬼市入口,这条路有那么长吗?以她目测来看应当早就到了才对。 幸好这一路没什么机关陷阱,否则以这么昏暗的程度,就算武功再高也难以逃匿。 方筱染突然问:“你为什么不让小石头跟着?” 这地方毕竟危险,小石头对他又一直是形影不离,没想到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反倒没有带在身侧。 “他怕黑,也怕鬼,” 方筱染:??? 鬼市真有鬼? 第270章 买糖柿子吗? 一直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穿过那一丝微弱的光亮。 眼前视野骤然开阔,入目皆是奇形怪状、充满诡异气息的建筑。 这里昏暗异常,仿佛被一层永不消散的阴霾笼罩。 古老的摊位横七竖八的摆在街头巷尾,每个摊位前都挂着一盏幽绿色的灯,那灯光如鬼火般闪烁跳跃,在这本就昏暗压抑的环境中,更添了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 摊位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物品,有散发着幽光的古旧书籍,书页似是由人皮制成,上面的文字扭曲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还有造型奇异的首饰,镶嵌着的宝石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似乎隐隐能听到从中传出的细微哭声。 一旁的摊位上,摆放着各种干枯的奇珍异兽肢体,有的还在散发着阵阵腐臭气味。 往来的顾客们形态各异,有的身着破旧的服饰,来回踱着步子,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有的则身形佝偻,揣着双手偏头压低声音与摊位老板交谈着,声音低沉而沙哑,在这混杂的环境中听不太真切。 偶尔有几声尖锐的笑声传来,划破寂静的空气,让人脊背发凉,甚至还能看到扎着两条小辫子身穿红肚兜的孩童在人群中穿梭嬉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腐朽、香料与血腥的奇特气味,令人不适。 远处,时而传来若有若无的低沉钟声,每一声都像是重重地敲在人心上,让人的心跳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加快。 整个鬼市,宛如一个被遗忘在阴阳夹缝中的世界,充斥着无尽的神秘与恐惧。 这是方筱染第一次踏入这儿最为直观的感受,她很不喜欢这儿。 也难怪顾煜清如此大摇大摆的就来这儿了,不做任何遮掩,就这昏暗的环境,若不凑到面前仔细查看,怕是很难看清对方的容颜,不过也有不少人带着面具,估计是确保自己身份不被识破。 “我以为这里没多少人。”方筱染推着轮椅,不疾不徐的混入人群当中,用内力将自己的声音传入顾煜清脑海中,不至于被他人听到。 “这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每年的七月半你来这儿,可以感受一下什么叫鬼山鬼海。” “说得好像这里真的都是些鬼似的。” 方筱染不禁抽了抽嘴角,倒也不用做到这么逼真。 她虽不信鬼神这一套,但来到这样的环境中不免会感到还心悸。 “要不你抓一个问问看?”顾煜清轻轻勾起唇角,调笑道。 “在这里惹事生非怕是会被标记吧,到时候还出得去?” “出不去,鬼市有三层,我们这儿是第二层,下面上面各还有一层,每层贩卖的东西品阶不一,上面是人道,中间则是阳关道,再往下则是鬼道,有些东西只有在鬼道才能买到。” “居然有三层?” 听闻这话,方筱染疑惑的抬起头,上面除了古怪诡异的建筑物外什么都瞧不见,也不知道所谓的人道究竟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初入鬼市先来的地方竟然是阳关道,看来这里应当是一个分水岭,里面售卖的东西比市面上的要难以获得,但真正的宝贝却在下面。 “调香师不会也在鬼道吧?”方筱染不觉皱眉,直觉告诉她可以去人道,可以在阳关道徘徊,但千万不要去所谓的鬼道,那里面怕才是真正的鱼龙混杂,人鬼莫问。 顾煜清微微摇头,“不,暗巷在这一层,只有鬼市贵客才能去鬼道,放心,你我是去不了的。” “暗巷在哪?”方筱染暗自松了口气。 “就在前面,最高的那一座楼就叫暗巷。” 闻言,方筱染抬头看过去,确实在不远处看到一座矗立在那儿的高楼,那楼很是古怪,像是一座八角塔,塔身由一种黑漆漆的石砖堆积而成,上面似乎刻有古怪的符文,八角之上更是挂着粗重的黑色锁链,分别连接八个方位,八角塔的每一层檐角都挂着铜铃,可却没有一丝风能够吹到这里,铜铃却自顾自地轻轻晃动,发出清脆又带着几分诡异的声响。 但奇怪的是,方筱染似乎并没有看到进去的门在何处。 当然可能是有些距离,暂时无法看清。 于是她推着轮椅加快了步伐,以矫捷的身姿在人群中穿梭。 那地方看起来很近,但实则却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到达。 “姐姐,买糖柿子吗?” 这时,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并用小手抓住了方筱染的衣角。 在这种地方居然能听到这么清澈可人的声音,还是让方筱染有些意外的,她停下脚步,朝着那孩童看过去,发现就是一个和小七差不多年岁的孩子,衣服破破烂烂的,头上还戴着一个已经破损的老虎软帽。 小脸蛋儿红扑扑的,手里提着个大大的框子,框子上面盖了层厚重的黑布,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姐姐,买糖柿子吗?”小家伙又问了句,这一次凑得更近了几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起来甚是可爱。 这样的孩子为什么会待在这种地方?是因为他的父母在这里讨生计吗? 方筱染心有不忍,打算买两颗糖柿子时,不想顾煜清却突然开口:“不买,走远点。” 他厉声呵斥,声音很是不客气,小孩子似乎有点被吓到,茫然无措的看着方筱染,样子很是可怜。 不买就不买,干嘛吼人? 方筱染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本想安慰两句,谁知见她靠近,小孩的眼睛突然变得犀利阴狠,尖长漆黑的指甲毫不客气的朝着方筱染抓来,幸好她反应迅速,躲过了这一击。 小孩一看没能成功,不禁“啧”了一声,有些遗憾的摇头后退了两步,在他后退时,框子上面的黑布不小心被掀起,隐隐看到里面是一颗颗血淋淋甚至还在跳动着的心脏…… 糖柿子是心脏? 方筱染感到哑然与震惊。 虽说这确实不是一个寻常之地,但直接提着一筐子心脏售卖还是足够令人胆寒的。 关键那么小的年岁,他竟然一点也不怕,反倒对方筱染投来抱有敌意的目光。 “你输了。” 顾煜清淡淡开口,声音很是平和。 小孩一听,当即咬牙掏出一把利刃,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的心脏刺下去。 第271章 残酷的规矩 见状,方筱染立即出手,在那利刃即将刺入他心脏的一瞬间被方筱染制止。 小孩满是震惊和诧异的看着被她禁锢着的手腕,眼中很是不解。 显然方筱染会阻拦他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为何要自尽?”方筱染问。 虽然她不懂顾煜清口中的“输了”二字是何意,但犯不着为此丢掉自己的性命。 何况这个孩子实在年少,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方筱染自是不忍。 毕竟她也曾经在外流浪过,知道那种痛苦和绝望。 小孩似乎被方筱染问的有些无从适应,他惊恐的转头,似乎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来往的人并未因为此刻发生的事而驻足,于他们而言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回答我。”方筱染再次开口,但小孩依旧保持沉默,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用力的挣扎,而是默默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别问了,除了卖糖柿子,他不能,也不会说其他的话。” 这时顾煜清开口淡淡的解释道。 方筱染惊讶的打量着孩子,“那他……” “卖出去一颗,今夜他都能有一顿饱饭,若偷心成功,他能吃十顿饱饭。” “如果都失败了呢?” “没有卖出去他会被饿上三天,但如果偷心失败,认输便要死。” “他方才是要偷我的心?” 那种古怪的功法方筱染不曾见过,也没想到一个孩子竟然能练得如此娴熟,但凡方筱染不上一个武艺高强反应迅速之人,刚刚可就危险了。 或是看出方筱染的疑虑,顾煜清自己转动轮椅,继续朝前走去,方筱染一手抓着小孩,望着顾煜清远去不解的问:“那他呢,不管他了?” “除非你能把他带走,不然你管不了他。” 在鬼市,不是随便就能将人带走的,这里有这里的规矩,他身为鬼市鬼奴,便要遵守这里的规矩,想离开,只能乖乖拿出足够的赎身的钱。 方筱染虽然于心不忍,但她知道这里的受害者岂止这一个,救了他其他人呢? 正疑惑思索的时候,不想那小孩突然一把推开方筱染,毫不犹豫的将利刃捅进了自己的心脏,然后一脸痛苦的倒在地上,手里的框子也不慎坠地,里面跳动的心脏清晰可见。 “走吧,会有人来收拾这里的,你若不想买,就不要多做停留。” 顾煜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将方筱染有些茫然的神识拉回,她望了眼倒在地上的孩子,心里像是被猛地刺了一下,而路上经过的那些人仿若无事发生,淡然的从他身旁绕过,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他就像是一片无足轻重的落叶,他的生,他的死,在这里毫无价值。 这就是鬼奴,自小被卖入这里,他们的命运便就此注定。 方筱染未再多做停留,追上了顾煜清。 “不用为他难过,方才他不是还打算杀了你吗?如果不是你反应快,死的那个人就是你。”顾煜清平静的安慰着她,方筱染承认他的话确实很有用,她也确实有被安慰道,只是直面这种绝望的命运,还是会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如果我买了糖柿子,他是不是就不会死?”忽而,方筱染又问。 “他接近你的时候压根就不是为了卖一颗糖柿子,而是为了杀你,卖一颗他顶多吃一顿饱饭,但偷了你的心,可以吃十顿,对于一个每天都吃不饱的人而言,他肯定选择更好的机会。” “也是,我虽是男子打扮,可比起那些面容凶恶,身形怪异的人而言,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下手对象。” 当然也可能他没有别的选择,毕竟卖了一路,根本没有人买所谓的“糖柿子”,像这种鲜血淋漓的心脏大部分人买去也毫无意义,除非遇到那种有奇怪癖好的人,但这种无疑是大海捞针。 明明这种生意极其不好做,为何还有人不知疲倦的让这些孩子卖呢? “所以下次还是不要穿那么正式,你看看他们,哪一个不是古怪诡异,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杀意?” “是,我们一个白面书生,一个瘸子,一看就好欺负。” “是呢,所以染公子,咱们是低调行事,这一路上坑蒙拐骗的人不少,你可莫要再落入陷阱,下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转眼来到暗巷之下,方才从远处看还没有现在这种十足的压迫感,明明楼层看起来不算太高,顶多也就是四层,可处在下方向上看去,总感觉让人透不过气来。 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黑衣,戴着奇怪面具的人,他们身形一模一样,就连动作都如出一辙,让人难以分辨。 方筱染本以为会被阻拦在外,要看个什么令牌之类的,结果这二人动都未动,直接目送他们进去。 在那两人合力将沉重的大铁门推开以后,一丝奇异的香味从里面弥漫出来,门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简直比鬼市还要昏暗。 “走吧。”顾煜清淡淡道,方筱染微微点头,推着他走进门中。 随着厚重的关门声自身后响起,方筱染猛然回头,眼中除了黑什么也看不到。 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不管是谁都会全方位的提高警惕。 她紧紧的抓住轮椅,全神贯注的感受着周遭的变化。 然而即便是她这种内力如此高深之人来到这儿依旧察觉不到任何异样,周围似乎什么都没有。 “知道怎么走吗?”方筱染低声问。 “把我给你的黄泉令拿出来。” 听闻这话,方筱染立即拿出黄泉令,这时才发现令牌竟然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就像是荧光一般,而这些荧光在黑暗中四散开来,形成一缕光芒指向前方,似乎是在为他们引路。 这等奇观方筱染还是头一次见,她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子母蛊引路,你没察觉出来?” “蛊……这些竟然是蛊?” 方筱染确实没察觉出来,拿到此令牌后她甚至都没时间去仔细查看,关键这种蛊细微至极,和她之前所见的完全不同,更像是后来培养出来的全新品种。 第272章 暗巷 “没错,不过这种蛊是无害的,不会伤人,只是用来引路,毕竟这里的环境如此,若引路的东西,是很难寻到方向的。” “那为何不点灯?” 明明可以点燃灯火,如此至少不用摸黑。 “有些人未必想露面,那些阴暗的地下交易,自然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说着,顾煜清又道:“快追上去,别一会儿跟丢了。” 有了蛊虫引路,这一路还算平坦,并未遇到什么危险,毕竟来这儿的都算是贵客,暗巷的主人肯定不希望出事。 跟随蛊虫来到尽头,蛊虫飞回到令牌中,可见有两个人立在门口,一人手中托着一盏青灯,一人则双手托着玉盘,盘子里放着的则是一张张黑白面具。 青灯昏暗,看不清他们的具体长相,这要是来这儿的人特别的要求,如此便不用暴露自己的身份。 “拿上面具,跟我走。”顾煜清丢下这话,走过去拿下一张面具,从容的戴在自己脸上,方筱染先是摘下之前戴着的面具收好,然后取下同样的面具戴上。 然后跟随顾煜清走进最后一道门里,进去后里面豁然开朗,不再像之前那么昏暗,灯光虽然也没有正常的那么明亮,可至少能看得清四周的环境。 这里的人都和他们一样带着黑白色面具,有些坐在一起交谈着,有些则站在栏杆处观望,更有暗奴端着酒水茶点在各个厢房忙碌。 “暗巷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即便来到这儿,方筱染对这里依旧没有那种实质性的感觉,不清楚究竟是做什么的。 “集中交易处,什么都有,有暗市,也有拍卖会,更有武斗场。” “那调香师在何处?” “在拍卖会进行拍卖,今天的拍卖会天榜的第三件拍卖品就是一名调香师。” “拍卖品?将人当做拍卖品?” 方筱染感到震惊,声音都有些急促。 “这在鬼市,算不得多令人震惊的事。” 也是,这都是鬼市了,什么事都不稀奇。 “像这种天榜上的拍卖品,起步价是多少?” 来这儿之前方筱染虽然也准备了些钱财,但她能带上的数量极少,若要拍下调香师怕不是简单的几锭金子就能够的。 顾煜清眯起眼睛,伸出三根手指,笑吟吟的说:“三锭金子。” “那还不算高,但若拍的人多很快就会把价格打上去,我并未携带那么多钱财,怕是很难拿下调香师。” 方筱染面露疑虑,不想白跑一趟,毕竟调香师可是凤毛麟角,若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怕是再难寻到。 “暗巷有快速赚钱的法子,或许能在拍卖会开始前赚足够多的钱,到时候再拿去拍卖。”顾煜清悠悠的开口,这话让方筱染很是意外,有种顾煜清早就知道她需要凑钱,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的感觉。 可既然如此,他为何不早些告知她调香师在拍卖会,她大不了多拿几箱便是,钱财她有的是,犯不着在暗巷如此冒险。 当然携带那么多钱财在身上,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本来鬼市就人多眼杂,保不齐暗中有人盯上了她。 方筱染虽武功高强,但谁也不知道这里是否存在其他更加厉害的高手。 如此,倒是在暗巷赚钱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怎么快速赚钱?别是什么不正经的法子。”方筱染不觉皱眉道。 “很正经,不过是小赌怡情,走,去斗武场。” 顾煜清淡淡一笑。 “你让我去斗武?”方筱染感到震惊,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保存实力是最为妥帖的法子,若一开始就暴露,万一被人盯上可就得不偿失了,虽然目前看来他们二人也没什么特殊之处,犯不着让人挖空心思的针对。 可万一又来几个偷心之人呢? 若实力在她之下也就罢了,一旦在她之上,他们二人都将非常危险。 顾煜清勾唇一笑,“让我你去下注。” “二位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就在这时,一个妩媚的声音传来。 方筱染诧异的转头,只见一身着红衣带着面具的女子踱着风情的步子走来,她一来便慵懒的依靠在栏杆处,煞有其事的打量着方筱染他们。 “第一次来?那正好可以让奴家给你们引路,暗巷里什么人都有,当心被他们当小羊羔宰了。”女人轻笑道。 方筱染他们自是不需要引路人,顾煜清似乎对这里颇为了解,没有必要找个不知底细的人同行。 于是她便拒绝道:“不必了。” 隔着面具,方筱染的声音有变,既不是清澈的女声,也不是浑浊的男音,似乎有些中性的感觉,应当和面具有关系。 只是有些人喜欢调整声音,或是露出原本的声音。 女子显然是自己的声音,她未有遮掩,估计是常替人引路,因而无需隐瞒。 当然也可能存在其他的原因,但不管如何,方筱染都不想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这位小郎君何必拒绝的如此之快,但凡让奴家引过路的都说好,奴家就喜欢你这种俊俏的小郎君,又怎会舍得坑骗你。” 说着,女子悠悠的走到方筱染身侧,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软软的搭在她身上,修长冰凉的玉手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戏谑的轻抚方筱染面上戴着的面具。 她很清楚这儿的规矩,抚摸归抚摸,但也仅限于面具,并不会去揭开方筱染的面具,或是探查其身份。 方筱染厌恶的将人推开,冷道:“你如何得知我们是新人?” “自然是一眼便看出来了,若并非新人,你们怎会在此驻足?来这儿的无非就是为了那点事。” 她明显有试探之意,方筱染不想跟她多言,便说:“你还是去找那些需要你帮忙的人吧,我们不需要,请便。” “小郎君真是绝情,奴家好心好意帮忙,你却不肯,罢了,既然不需要奴家,那奴家也就不在这儿讨人嫌了。” 女子转身做势离开,但又三步两回头,似乎在等待方筱染的回心转意。 方筱染才不想理会她,结果这时顾煜清却说:“她应该掌握了不少有用的情报,下注前能有这些情报赢得几率会大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