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炮灰生存手册[穿书]》 第1页 [gl百合] 《万人迷炮灰生存手册[ ]》作者:北城墨景【完结+番外】 文案: 社畜燕青黎被无端召唤到一本书的世界。 在这里她虽身世悽惨,人人不爱,炉鼎炮灰一枚,但幸亏有个可以无限復活的金手指。 无限的死亡轮迴,救她出循环的,却是这世间最邪恶的妖孽——烙山之主魅玄音。 沧炎之海的蛟族沉寂深海,阴谋逐渐笼罩界。 烙山、北滇、不空鬼城一路走来,她们惺惺相惜携手并进。 东莱祭司的预言,她的身份也逐渐揭露,和小猫妖的相遇,是偶然,还是註定? 人走人途,鬼走鬼途,而她,四道皆非,又该走何途? —— 原书女主雁迟雪没想到,那位惹人嫌的小师妹,到最后却成了她深爱的人。 原书反派魅玄音没想到,因容貌而喜欢上的笨蛋人类,竟与她被困烙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原因。 原书男主步云楼没想到,有人会闯入本属于他的世界,改了他的命,做出与他相反的选择。 —— 多年后,当灵墟的山头再建起那座天梯。 这世间,已然没有灵墟圣门,唯有一猫一人再守山头。 阅读指南: 1.文案取名废物,情深,伪师徒cp,1v1。 2.设定原创自拟,练笔之作,时有卡顿,延迟时间若过长,莫等。 内容标籤: 仙侠修真相爱相杀 穿书 搜索关键词:主角:燕青黎(温流深),魅玄音 ┃ 配角:雁迟雪(红锦)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斗天斗地,唯待你如一! 立意:人间有光,命运的桎梏并非绝对,能努力就能更上一层。 第1章 在重生后 天边瑞光云雾缭绕,时有仙禽飞掠过层叠交错的锦绣山峦。 正值秋分时节,红枫如火燃遍北渊仙山,茂林迎风摇曳,步步石阶接连峰顶似镀金箔流光溢彩,鸟雀枝间叽喳,山间栈道盘旋而上,如踏霞云。 险崖挑廊,檐角玉珠铃坠由风静动,有一白衣女子侧坐廊栏,眼睫微垂轻卷,脸庞透着病态,乌髮单用根青绳绑住松散落在肩侧,纤瘦的身子骨披着宗门长袍,显得娴花映水,楚楚动人。 她素手轻折花枝,花蕊轻斜,昨夜凝聚在花叶的霜水便化作滚珠滴流入木碗内。 白衣女子心不在焉地采着花露,在察觉到了一股逼近的气息,凝墨般的眼眸忽然斜瞥,淡粉薄唇微抿,袖下指节掐了个灵诀。 剎那间,放在栏椅的灵剑也嗡嗡猝然而起,杀机四溢直冲向了隐蔽在暗处的来人。 「雁师姐,是我。」 燕青黎双手投降的姿势尴尬地走出,那灵剑紧贴着她的鼻尖,剑锋肃杀的冷气令她浑身打了个冷颤。 周遭皆走出阴影,可见她一袭宗门法衣皆布满了七零八落的血痕和渐染的血迹,手中的灵剑也折了半截,滴落着血。 因弒师一事,燕青黎被全宗门追杀,北渊仙宗隔有一道结界,山门内仅有险崖上的离忧道一条路才能下山,而令她意外的是,守着离忧道的竟然是平日里对她照顾最多的雁迟雪。 雁迟雪不懂其意地望着燕青黎古怪的投降姿势,她蹙眉,袖下手指一勾,那把灵剑又飞回,持于手中,清冷姿态而立,拦住了她的去路,「师妹,你犯下大错,去主殿找我掌门爹爹请罚,现在或许还来得及。」 有个男音还未等燕青黎说话,突然不客气插入,在空中简短落下。 「何必和她多废口舌,你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直接取了她首级便是。」 转而,有个章凤姿的俊逸男子出现在雁迟雪后头,他衣袂飘然,逍遥飒踏,看着燕青黎,剑眉冷横,目光不怀好意。 请屁个罚,继续被你们开膛剖心,挖走内丹么。 燕青黎紧攥着半截断剑,在看到步云楼出现在雁迟雪身边的一刻,心里则失望透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被男主步云楼拦截追杀这种情况。 准确的说,她,燕青黎自从穿到这本书里,已经作为炮灰死了n次。 第一次穿入书里,她不清楚书内的身份,作为整个师门的团宠,掌门之女雁迟雪的闺蜜,她混的如鱼得水,直到她顺风顺水地结成金丹,莫名其妙地死于男主步云楼的剑下。 第二次重生,燕青黎经歷了书内出现的必死剧情,才认清了她在书中的定位,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炮灰身份。 宗门上下之所以宠她对她好,皆因她是指定给雁迟雪的药人,而她结成金丹之际正是药熟之时,更是她的死期。 那一世,燕青黎发觉一向疼爱她的师父九炀真人只是把她当做讨好宗门之主的工具。 她故而不再信任师门上下,也疏远了雁迟雪,避开步云楼,但最终以剧情自动填补,被男主当作治疗女主的药引所杀告终。 第三次,燕青黎又尝试了新的方法,在剧情还未发展逃离北渊仙宗,但立马被天降的正义之雷而噼,暴毙而亡。 第四次……第五次……第n次,她改进了逃离剧情的方法,发觉参与在书内已知提到的事件,可以脱离北渊仙山,只可惜她作为个资质极差被堆砌上来金丹修为的修士,这些事件要么时间到不了,要么便是她资格不够攀不上。 第2页 燕青黎做了几十次的金丹,来来回回死了好几次,早将九炀真人门下的弟子性情摸个透。 每一次都是不同的死法,但唯一不变的是,全师门表面宠着她背后却想阴她,只有师姐雁迟雪是唯一不知前因后果被蒙在鼓里,真情实意对她好。 于是现在的第n加一次,燕青黎从娃娃抓起,自小和女主雁迟雪从萝莉时期就打好关系,待她如亲人,连现实的亲妈她都没关心爱护到这个程度。 原本燕青黎想利用这层从小培养的关系,让温室里一无所知的小白花女主雁迟雪推动剧情,去她的掌门爹爹地方撒个娇,放她下山。 结果还是天算不如人算,还没等到这一天,师父九炀真人率先想对她下毒手,逼得她自卫杀了对方,而这雁迟雪终究是和男主步云楼搅和在了一块儿,合作起来拦了她的生路。 燕青黎望着苍天只想仰天长嘆,养只狗至少还忠心待主,这剧情内的人物各个白眼狼,就算对他们再好又有什么用,躲不起也惹不起。 参照前面的经验,在剧情里出现了重要的事件,且男女主都参与其中,她作为剧情中的人亦可以顺势做出不违背剧情的举动。 燕青黎犯了弒师的重罪,因祸得福她也有了可以下山的机会。 当然有这个下山机会的前提是,她不被男女主给追上,又给一剑穿心,死的不明不白的了。 燕青黎的脑子里已经规划出了十多条的逃生路线,谨慎地看向雁迟雪和步云楼,决定在他们动手之前,捨去手中的剑,来一招声东击西。 做了几世短命的金丹,就算再不济,也能和面前两个开外挂的打个平手。 檐角的莲花铃坠摇晃发出脆响。 风一拂,燕青黎双目紧盯着面前两人,背上似抹了白花油凉的透彻,断剑柄部握在手中,掌心渗汗。 雁迟雪在步云楼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制止住了他的出手。 素鞋踩着廊道石面上的落叶发出窸窣的声响,她径直朝着她走来,在距离她鞋尖的一尺处停住。 「师妹,我也并不相信师父之死是你所为,这件事我会让掌门爹爹调查的,还你个清白,但如今宗门上上下下皆是你的谣言蜚语,你必须跟我回趟主殿,将前因后果说清楚。」 雁迟雪眸清亮如初,正气浩然地说着,乌髮素衣衬着她挺拔优雅的身姿,在日光之下如莲般气质高贵,出尘不染。 师姐,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让我如何相信的了你。 如果你不想害我,为何要守在离忧道? 如果你不想害我,步云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燕青黎持着断剑,指节收紧发白,气极反笑。 「师姐,你觉得我去了主殿还有活路吗?若是掌门想杀了我,治疗你的病根,那你会和你的掌门爹爹作对么。」 「我信你不会害我,但你终究还是信不过我。」 那张称得上倾世的美人脸粲然一笑,令步云楼恍惚惊艷了几秒,但雁迟雪的脸颊却逐渐发白僵硬。 燕青黎趁着两个人的恍神,掷半截断剑而出伤了步云楼的手臂,她轻盈似燕飞身而下山崖,于峭壁跳跃,消失在了山底深渊。 步云楼见燕青黎消失,心里急了,他想娶雁迟雪为妻,坐稳修真大宗女婿的身份,捉住燕青黎这个弒师的宗门叛徒,正是得到掌门青睐的好机会。 他正要追赶,却被雁迟雪拉住了袖子。 雁迟雪低垂眼眸掩去复杂情绪,声音冷漠地说:「步师兄,不必追,燕师妹她会回来,她的灵根本就是单系残废药灵根,失去灵药的不断堆砌,她的修为早晚一退千里,甚至容貌衰老逐渐散灵而亡。」 步云楼听着雁迟雪的话不再追人,心里却打着算盘,想着等着那位燕小师妹精疲力尽,他再赶去来得个渔翁之利。 一向喜爱美人的他在见到燕青黎容貌的一刻,在心里也略觉得可惜。 这燕小师妹再绝色漂亮又如何,註定是红颜薄命,无论她回不回来,都是死路一条。 步云楼心下想着,忍不住去偷瞥看雁迟雪,心怀鬼胎地跟随在她身侧。 掌门早就下命令将燕青黎处死磨成药粉给雁迟雪治病,而九炀真人知情太多,就算燕青黎不杀了她,这人也註定会秘密死在下山游歷之中,故而他听到师父被杀害,并不惊奇。 倒是这燕青黎一走,雁迟雪在宗门内一向与这位师妹最亲近,不知会有多难过。 *** 从北渊仙山悬崖峭壁而下,来到山脚的村落附近。 燕青黎与围堵她的一众弟子一阵纠缠,混乱中抢了一把低阶灵剑,勉强甩开了人,躲入山脚的灌木林中。 她靠在一棵参天大树下歇息,身上已有好几处挂了彩,而她的丹田内的真气早已枯竭,额头滚烫似乎在发低烧。 怪了,她又不是凡人体弱多病,一个早已步入金丹许久的修士竟也会发烧,太奇怪了。 要知道在这本书里的世界中,歷经修炼者百年的资源掠夺,天地玄黄所孕育的地下灵脉根基受损,仙家宝地灵气枯竭,曾出没万千灵禽稀兽的各处灵山万籁俱寂,人修宗门也因财殚力竭、人才凋零逐渐败落,结丹者寥寥无几。 故而,修炼成金丹在这个修真界已经是件牛逼的事了,不应该会和鍊气期的凡人一样也会发烧挨饿。 燕青黎在这个想法之后,辟谷很久的她肚子突然咕咕咕不幸地叫了起来,令她有点头大。 第3页 幸而在距离灌木林的不远地方,有一处波光粼粼的湖泊,肉眼可见有肥美的可食用鱼在水面上游动。 燕青黎在湖里捞了几条鱼,升起篝火,将低阶灵剑在水里洗濯后在火里烤了一会儿,去鳞剔除内脏,将鱼用树枝简陋叉起,烘烤起来。 噼里啪啦的柴火因烤鱼流下的油,火又烧地更旺了,一股扑鼻的油炸食物香气漫延在空中。 燕青黎拿起一窜烤鱼正要吃,忽然发觉在篝火中烤的另一串烤鱼不翼而飞,只剩下了干巴巴的焦枯树枝。 「喵~。」 有阵细微的兽类叫声似乎从身后一掠而过。 擦,她这烤的鱼香味不会吸引来勐兽了吧? 燕青黎心里暗唿倒霉,警惕地从草地上拿起了灵剑,环视一周,等她再回过神,她吃了一半的烤鱼连鱼骨带肉也消失的一干二净,连个肉渣也不剩。 就在燕青黎郁闷地丢掉枝条时,一把剑忽然从远处乌黑的树林深处朝着她直直冲杀而来。 第2章 偷鱼小猫 利光掠过,一缕髮丝在空中堪堪折断。 她侧身而避,凝聚起灵力的足尖打翻了剑柄,四尺灵剑又再度迴旋于空。 好危险,差点就被削成两半。 燕青黎抹了把汗,又与那把剑交手了三个回合,体力逐渐消耗,丹田内气海枯竭格外乏力。 这把纠缠她的剑拥有书中标志性武器特徵,金叶剑柄和老掉牙的龙纹剑身,是步云楼的诛邪剑无疑。 诛邪出鞘,弒敌见血。 步云楼追她来,显然是想要她性命。 她已经撑不过几个回合,必须速战速决。 燕青黎眸心微缩,仰腰压低躲过一击,三指扣掌心横纹结诀印形成真气罩抵住了来势汹汹的剑锋。 步云楼抓住剑柄而现出原身,他自知面前的女人已是穷途末路 ,便也不再聚气施诀,而如猫捉老鼠般戏耍着,用蛮力逼得对方节节败退。 燕青黎咬牙死死抵挡着剑锋的逼近,乌眸因山间寒风吹的发红,嗓音因疲劳略沙哑地说道:「步师兄,我们之间何仇何怨?你这般对我紧追不捨,又趁着我虚弱而卑鄙偷袭,可不是君子所为。」 步云楼一掌将燕青黎拍落在地。 他收回了剑,蹲下身看着她脱力的虚弱姿态,有点可惜地盯着她漂亮的脸蛋,伪善笑着说:「这世间从娘胎里早就分三六九等,有些人註定是这世上的主角,而像你这种漂亮而不实用,也只配做天之骄子的垫脚石。 若你并非药人,资质普通,我说不定看着你的容貌,会救你这无辜之人……。可惜了,于我无用且无权势,那也别怪师兄手下无情。」 步云楼一剑横在了燕青黎的喉间,肖想到未来的事,那张俊容神采飞扬,「来年啊,等师兄成为了这北渊仙宗的掌门,那必会为师妹你清明上一柱香,沉冤昭雪,还你清白。」 「师兄也知道,我是无辜之人?那雁师姐,她知道吗?」 燕青黎面带惘然,故意垂泪敛眸,她自知这副皮囊的魅力,娇小的身躯弱柳扶风地在寒风中发抖,让步云楼放松警惕,再而找他的破绽逃脱。 步云楼眸中似有怜悯,握剑之手微松,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她不知,反正她早晚会是我步云楼的女人,师妹,你还是自行了断,乖乖上路,早点投胎罢。」 篝火忽然抛散在空中噼头盖脸地从头顶砸下。 他一愣,挥剑噼砍,宗门弟子服也被微弱的星火燃到,一时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地扑打衣裳。 燕青黎找准了时机,一头扎进了灌木林里,用毕生最快的速度飞跑着。 难得一回逃出宗门,她一点也不想再经歷死亡重生的痛苦,再度体验一次这般噩梦的逃杀。 一盏茶的时辰未到,步云楼阴着脸脚踹着柴火,他身上的高阶弟子装被烧破了几个小洞,透出了他白斩鸡一样丢人的苍白肤色。 他略烦忧着,这样不端的衣着仪容有辱他风度翩翩的形象,回去得避开那些弟子,得走后山的门了。 「燕青黎,看老子抓住你,不把你千刀万剐了。」 步云楼恶狠狠地说着。 守株待兔等了那么久,总不能无功而返罢。 他持剑不甘心地还打算去追,还没走几步,忽然有几道白光在眼前晃来晃去,随即脸上多了几道火辣辣的爪痕。 步云楼摸着脸颊还没反应过来。 忽而只听「喵」的一声,有只灰白交杂的毛球忽然出现,两爪爬伏状落在了他的头顶。 小毛球淡紫的猫眼狡黠地转悠着,卷尾懒洋洋地向下蜷曲左右摇晃。 只听催尿的「嘘」一声,骚臭味湿哒哒地从步云楼的刘海到下巴,浇淋了一整脸。 「哪来的死猫!竟敢划花老子的脸,还把尿撒在老子头上!」 步云楼的叫声因抓狂而愤怒扭曲,难听聒噪,吓得林间的鸟雀乱飞,仓皇地逃窜。 那小毛团干了坏事后,心情愉快地灵活跳跃到枝桠上,幽紫的猫眼在夜间格外清晰,它毛茸茸的尖耳朵抖动了一下,极具人性化的将肥嘟嘟的毛屁股对准了步云楼挑衅般地晃动了下,尾巴捲成圈又竖起。 似乎在说,来啊,来啊。 步云楼气急败坏,他长这么大,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还没被人这么欺负过,更何况是个最低等的畜生。 第4页 他此刻心里只想着把这只不知好歹的猫捉去剥了皮剁碎了肉餵狗,连杀燕青黎的事也暂时抛在脑后。 步云楼用驭风术迅速接近在枝桠上休憩的小毛团,他屏住唿吸,伸出了手,眼见就要抓住那只可恶的野猫。 那小毛团圆滚滚的毛屁股忽然「噗嗤」一声,尾巴舒服惬意地摇摆着,一股带着鱼腥味的臭屁尽数都喷在了他的脸上。 步云楼的脸恰好正对着那只猫的屁股,被臭屁迎面袭击,熏的胃一阵噁心的翻腾,眼睛被那妖猫似是施了法术,有片刻的失明。 他掐着喉咙干呕,真气也在此刻消失,身体不受协调地直直从三层楼的高度坠落,一头栽进了草丛里。 步云楼顶着一头乱毛从草丛里狼狈的爬出,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泥和草,骂爹骂娘的要找那只猫算帐。 他持剑凶煞地环顾四周,弟子服破着大大小小的窟窿随风一吹有轻微的凉意。 他有种在做梦的迷惑感。 哪里还有那只猫的身影,连燕青黎留在土壤中的血液踪迹也消失的一干二净,树林内空无一人,无处可寻。 *** 辘轳碾过山间草路发出咔扎咔扎的滚响,留下道道干涸的泥泞沟痕,诡谲的锁铃异响交错不一。 燕青黎从灌木林里探出头,有一队的车马正从面前的山路经过,不过奇怪的是,一连排的马车并无车夫,唯有几个人形大小的黄符纸片抓着缰绳,引导着行路的方向。 细看,每架马车的顶棚四个檐角都挂着一串三角形的铜钱,似是镇魔降妖之物,数量都各不相同,有的所悬六枚三角铜钱,有的则只悬一枚,但无一例外都不超过九枚。 而她听到的铃铛和锁链的奇异响声是从马车的内厢里传来,可能是放了上锁的货物罢。 燕青黎周围的树因风而动,但这些马车的车帘却纹丝不动,显然是被施了法咒。 她正观察着,忽然听见了后头有几位修士的交谈声。 「步师兄飞符传音所言,燕青黎那宗门叛徒应该往咱们这个方向逃了,但我们找了那么久,怎么连个人影也没?」 有人哼了一声,说:「保不准步师兄使的调虎离山之计,哄骗我们去另外之处找寻,他自己早就带着燕青黎的项上人头和尸首,去掌门那儿领赏了。」 另一人附和,「你又不是不知道步云楼那小子,他阴险狡诈,和他打赌或是搓麻将,哪次不是咱们输得一败涂地,连裤丨裆都输没了,这傢伙最喜欢出千了,找了那么久还没找到,我看还真说不准。」 有位女弟子不服地争辩,「步师兄不是这种人,他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是位正人君子!我看你们就是嫉妒云楼师兄最被掌门所器重,才满嘴的胡言乱语。」 来人皆是北渊仙宗的弟子,被一堆男弟子包围的女弟子雁青黎还认识,以前刚成记名弟子的时候,和这位女弟子同住过一间。 燕青黎眼看着那群弟子离她越来越近,心里越发着急,她与步云楼的对招已耗尽了所有的真气,也使不上灵力,一旦被发现了,那就只能束手就擒,重新被捉上仙山了。 「喵~。」 一个轻微的喵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燕青黎左右望了一眼,发觉她的肩膀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毫无重量而言、感觉不到存在的小毛球。 小毛球在月光下钻出了软乎乎的尖猫耳,毛绒绒的肉垫爪子搭在她的锁骨暖和的像个小热水袋,它惬意地眯着幽紫的兽眸,悠哉地摇摆着蜷曲舒展的尾巴。 燕青黎在月光下看清了小毛球的庐山真面目,见它是只毫无攻击性的小奶猫而不是什么要人命的鬼东西,顿时松了口气。 她突然联想到了在湖边烤鱼遇到的怪事,无语地抽了下嘴角,估计就是这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猫闻到了烤鱼的香味,偷了她的烤鱼。 手心忽而被柔软的猫尾巴不痛不痒地给轻拍了一几下。 [我才不是什么野猫,而且我还了你人情。] 小毛团不知何时跳到了燕青黎怀里,仰着软毛覆盖胖熘熘的小脑袋,水灵的墨紫幽瞳凝视着她。 燕青黎和只幼猫大眼瞪小眼,她听着猫咪一声声叫着,不懂这小猫要表达啥,但乍眼一看,这小东西好像很通人性,而且对她挺友好的,应该不会无故亮出爪子。 前行的马车队伍忽然突兀地停滞了车轮的转动,停了下来。 一架马车在燕青黎的面前停下,马车棚顶檐角的九枚三角铜钱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奏响,隐隐透着道紫色的魔光。 黄符纸人踮起脚尖,拉开了车帘,面朝着燕青黎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毛团懒洋洋地趴在燕青黎怀里,墨紫幽眸朝着黄符纸人瞥了一眼,那纸人抖了抖,又将马车帘子由一旁敞开,足够一个凡人进出。 燕青黎把小毛团抱在怀里,转头看着就要逼近发现她的北渊仙宗弟子,也不管这古怪的马车是做什么又前往哪里去的了,一跃而上弯腰坐了进去。 第3章 烙山之奴 串盪着的九枚三角铜钱发出异动,车顶也略微摇晃,赤色莲花状镇孽铃悬于横樑正中颤慄,一道光幻化而出,降妖伏魔的法阵封印住马车内厢,车帘也随之合上。 降妖伏魔法器分三六九等,赤为上品,紫为最低劣品。 仙道没落许久,炼器师一派也早已后继无人,能在这世间能见到赤品质法器,她上的这辆马车来头不小啊。 第5页 燕青黎在钻入马车后手托着这精緻玲珑的法铃啧啧称奇,视线落在车厢正中放置之物。 贴满黄符的黑金棺椁捆绑着横纵的粗铁链,棺身摇晃不断有邪祟的妖魔之气溢出,铁链和锁气的铃铛发出刺耳的敲击之响。 这正是她躲在灌木林之时,听到的奇怪异响。 燕青黎心想着,赤品法器竟被暴殄天物地悬置在这马车内,这棺椁里的东西必然兇险异常,莫非这一队的马车是某个修真大宗门用来押送妖魔的。 怀里的小猫从她的怀里跳出,轻盈一跃,落在棺盖趴下,它慵懒地合上幽紫的猫眼,四只毛绒绒的梅花肉爪蜷缩在糰子般圆滚滚的身下,好似在休憩。 有微弱的摩擦声从棺椁后方传来。 燕青黎眸中谨慎,手紧攥着剑,一步步走近声源处。 「别杀我,别过来,我不好吃,求求您,放过我罢。」 有位女孩低头蹲在棺椁后的角落环住双臂瑟瑟发抖,带着哭腔哀求着,她也穿着一身北渊仙宗的门派弟子服,看这衣服款式,应该是外门弟子。 燕青黎松了口气,外门弟子一向不参与宗门活动,应该不认得她。 她蹲下身,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温和说:「你是北渊仙宗的弟子,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泪眼模煳地抬起头,一见是穿着同宗弟子服的师姐,脸上一喜,眸中明亮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死死抓紧了燕青黎的手臂,说:「我叫宵明,方才我还以为是棺椁中的妖怪出来了,吓了我一跳。这是前往烙山的马车,一旦进入烙山的结界就只能做烙山奴,一辈子侍奉那些妖魔鬼怪,再无回头路了!」 霄明看清了燕青黎的衣着,是内门弟子的服饰,不由带着几分好奇,期盼地说:「师姐,以你的身份不该被送去烙山,你既然能进入马车,那可以带着我出去吗?」 燕青黎面容一怔,她亲眼瞧见镇孽铃将整个马车封印,摇了摇头,说:「我也是误打误撞才进来的,至于如何出去,我也不清楚。」 女孩的眸光黯淡,拉住燕青黎的手心如死灰般地下垂,唇瓣颤抖着,「凭什么,明明我够努力了,一出生便是五灵废根,资质本就如此,但这又有何办法?这并非我的过错,上天为何要这般对待我,难道这一生都要在牢狱之中度过了吗?」 燕青黎眼见着同门师妹又要大哭一场,不由轻声安慰,心下想着,烙山奴,这个词好像在哪里听过。 相传几百余年,正是修真巅峰繁盛时期,高阶修士常祸乱天下干涉凡尘之事,以当时正道大宗北渊仙宗为首的人修大佬们共建灵墟山九霄凌云殿,群策群力审判是非,以正世间修道秩序。 人修界做出了榜样,魔道、妖道自然也不甘示弱纷纷效仿。 那时与现在箭弩拔张的正邪道关系不同。 当时最为强盛的人妖魔三道修炼体派皆混迹在一块儿,三大道祖更是幼年相识的至交好友,感情真切有所往来,三位修炼至巅峰的强者见修真界的乱象,在中立散修城内的烙山开了一次大会,并决定每百年齐聚三道之中的强者于九霄凌云殿内奖罚各道修炼之士,而烙山也成了关押重犯之所。 用现代人的话说,灵墟山的九霄凌云殿是个简陋版的民主法院,而烙山则是座关押着囚犯的监狱。 如今,烙山延续了几千年前的功能,成了修真界的一处垃圾回收站,镇压着无数从上古而来作恶多端的各道妖魔邪派。 偌大的监狱,总要有狱警管着,从前有三位道祖轮流镇守,千年已逝,三道关系紧张,谁又会愿意死守这座死气沉沉的大山,要和那群残忍的妖魔鬼怪们相伴。 人修界各派为自身利益,决定每五十年从宗门内选出修为低微被捨弃的外门弟子,将他们作为守山之人送往烙山。 介于这些守山之人都是群修真界食物链底层的废物,故而被众人笑称为「烙山奴」。 燕青黎正回忆着原文的一个大概设定,忽而听见马车外有争吵声,她仔细辨认,那些声音正是围捕她的那群北渊仙宗弟子。 「叫燕青黎出来,我知道她躲在这里!」 燕青黎掀开轩窗的布帘,宵明一听动静,又见师姐面色不对劲,也机灵地挤了过来紧挨着朝着窗外看去。 一位穿着同门弟子服的女修手拿着燕青黎的宗门身份玉简,那玉简感应到了燕青黎的存在,在她的手里发出嗡嗡的响声。 马车上的黄符纸人一动不动,既没有回应,也无任何的动作。 跟在女修后面的一位男修有点等不及了,骂道:「跟这不会动的纸片人说个屁话,直接闯进去,把燕青黎给拖出来砍了不就行了。」 宵明聪颖,一下就知晓那位男修口中所言的燕青黎大概就是身旁的师姐了,她紧张地拉住了燕青黎的袖子,说:「师姐,那些人好像是来寻你的,这架势来势汹汹,这可怎么办?」 燕青黎鼻尖冷哼了一下,心下早有判断,双臂环于胸前,一副看戏的样子,说:「我们出不去,那他们估计也进不来,若是进的来,那不是正好,我们就能从马车里逃出去了。」 在棺椁上休憩的灰白小猫在听到燕青黎说的这番话时,悄然睁开了一只幽紫的猫瞳注视了她一会儿,几秒后又闭上了。 那位同宗门男修似有意在女修面前耍帅,径直提着那把灵剑想把黄符纸人给从马车上挑开。 第6页 他的剑还未触到黄符纸人,全身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他不由「啊」的惊唿一声,屁股摔在草地,衣袍沾上了叶子泥巴以及惨遭碾压的蒲公英飞絮。 其余的修士都被那位男修的狼狈样子逗乐,笑出声来。 那位男修似乎是女修的道侣,他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女修扶起他,脾气瞬间火爆,她恼火地单手叉着腰,数落着其余同宗门弟子,说道:「笑什么笑!燕青黎就在马车上,捉到了她,我们人人都能得到一次去珍宝阁的机会,杜师兄失败了一次至少尝试过了,你们呢,一个个干等着,是等着天上掉下来一个燕青黎,让我们去拿悬赏吗?」 其余同门修士一听,都觉得挂不住脸,纷纷一涌而上包围住了马车,轮番对黄符纸人出手。 马车前的两匹仙家骏马烦躁地前蹄踢着泥土,不悦地发出嘶嘶的叫声。 黄符纸人松开马车缰绳,作为手肢体部分的薄薄纸面一弯。 谁都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一具无头的尸体便倒在了几位修士之中,头颅飞落在了女修的脚下,引得那女修阵阵奔溃尖叫。 阴沉富有磁性的甘冽女音凭空借着黄符纸人之口威慑而出。 「烙山奴,生杀予夺皆归烙山,尔等俗人,不得造次。」 修士一听,皆面面相觑,不再围堵,而是后退了十来步。 烙山与散修城一般,皆归灵墟山内聚集在九霄凌云殿的那堆修真大能所管,连北渊仙宗掌门都不得干涉,又岂是他们所能僭越的。 修士苦恼道:「这竟是咱们宗门派去前往烙山的马车,这可怎办,为今之计,只能禀报掌门了。」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可惜了燕青黎这块大肥肉了。」 另位修士背着昏迷的女修,嘆了口气,说:「早知道就不来了,还让咱们最疼的小师妹失去了她心爱的杜师兄,冤债啊,冤债。」 修士插嘴说:「但燕青黎去了烙山,她也活不长了,我偷听过九炀真人生前所说,这女弟子是药材体质,离不得他调配的丹药养育,一旦脱离,那便也离死期不远了。」 「嗐,烙山这种鬼地方也不是人能待的,你看看刚才咱们师兄就这么唰的一下给没了,我看就算不禀报掌门,此女的死活也不必我们操心了。」 「……。」 对话的声音越来越轻。 那群宗门子弟逐渐远离。 燕青黎合上了车帘,却不由的胆战心惊,浑身打了个冷颤。 她们若是敢逃出去,下场估计就和方才那个修士一样,直接被抹脖子咔擦了。 黄符纸人在燕青黎上马车的时候毕恭毕敬畏畏缩缩,没想到这小身板竟然有那么大的威力,指尖一弹,一位融合期的修士就人头落地,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烙山奴,生杀予夺皆归烙山,尔等俗人,不得造次。」 燕青黎的脑海迴响起从黄符纸人口中传出的威慑女音。 这里有人在监视着她们,而且这个不知身份的人很厉害,估计这驾驭马车的黄符纸人也是被她所操控。 看来,只有去烙山这一条路能走了。 燕青黎把剑放在一侧,端坐在厢内调息着,丹田好似缺了口的沙漏,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周遭散发流失,而她的境界已从金丹跌落至心动,更有要继续跌至融合期的趋势。 歷经了无数次的生死,燕青黎对死亡的恐惧早已看淡,这个时候的心情反而平静而乐观。 虽说坐进这马车果然不是明智之举,但去烙山也总比被捉回去好,至少,还能暂时活着。 活着就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同被困于马车的宵明看到了黄符纸人杀人的一幕,也打消了要下马车的念头。 一入烙山结界,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她一想到必须要去那见鬼的烙山,干脆自暴自弃地缩在棺椁旁睡觉。 多了个活人,宵明这一觉倒是睡得安稳了不少,渐渐地还起了梦呓。 *** 马车颠簸着,厢内的两人尚在熟睡。 小猫趴在剧烈抖动的棺椁上,猫瞳映照着熟睡的燕青黎,它所看见的却与肉眼凡胎所见不同。 那位容貌不凡的女人因散灵而包裹于一团银辉中,她不断散发着补药的诱人香气,好似香醇的美酒勾着嗅觉回味无穷,又亦是食指大动的糕点令蠕动的胃飢饿垂涎不已,惹得尚只是一缕神魄附着的它都有些蠢蠢欲动。 正是因为如此,关押在棺椁之中缩成迷你状的蛟龙才会那么激动,撞得这囚龙棺咚咚作响,连带着囚禁着各方牛鬼神蛇的十多架马车一块儿震颤。 第4章 又来讨债 一堆麻烦。 小猫不厌其烦地接收着棺椁里传来那唯有妖魔才听得懂的低语,圆润的前爪向前一趴,伸了个懒腰,矫健从摇晃的棺椁跳跃到地面。 它仪态优雅地迈着小短腿,尾巴微摆动着,微眯的猫眼盯着燕青黎,朝着熟睡的她走去。 幸而,麻烦的根源被捉住困在了这里,让这些烦人的囚犯就可以乖乖闭嘴了,免得再听着「好香」「好想吃」这种四面八方的魔音来扰乱耳朵,折腾的它一宿不得安宁。 小猫伏卧在燕青黎的胸膛一侧,抬起毛茸茸的爪子贴在她的额头上,女子周身缭绕的白光灵气皆被它爪子化出的结界挡住,马车内的棺椁也接连慢慢消停,恢復安静。 第7页 它正要收回爪子,幽紫的兽眸一凝,那抹白光灵气竟隔着结界的屏障尽数黏在肉垫爪,滋补的灵气沿着穴位灌入,竟令它远在烙山的主神魄都有了一丝的撼动。 好补的精纯真元之气,莫非这女人竟也是传闻之中百年一见的药材之体么。 它歪着头睁着那双晶莹的紫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燕青黎,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因噩梦而皱巴成一团,眉也紧蹙,白皙的额头上陆陆续续渗出了汗。 这女人不是精怪,还能长得那么水灵漂亮,称得上是桃花玉面,在多数长相寒碜的人类中应该也算佼佼者了。 小猫窝在燕青黎的怀抱里被真元润泽滋养的分外舒坦,它被熏得昏昏欲睡,滚烫人血隔着皮肤烘烫着它柔软的皮毛,温暖极了。 体温那么高,大概是做噩梦了罢。 它打了个哈欠,惺忪地半眯着眼,毛绒小爪子啪的一下紧贴上那人额头,厚软的梅花肉垫在上面轻轻拂一拂,汗珠顿时蒸发,消失的一干二净。 *** 燕青黎从梦魇中大汗淋漓醒来,摆放在侧的剑被她反射性一脚踢在马车厢壁,哐当的一声,很清脆的啪嗒落在地上。 她摸着脖颈盘腿坐起,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梦里又是上一世她被九炀真人骗至锁灵阵内,在掌门的眼皮子底下,被步云楼硬生生挖出心脏的场景。 燕青黎心里有种危机感,梦境往往是预兆,她是稀缺的药灵根,一旦掌门寻不得与她一般能治癒女儿病根的药引,必然还会再寻着她的麻烦。 窝在燕青黎怀里的小猫突然被抛出,不满地嘤咛一声打滚一圈从地上爬起又跳到棺椁盖上。 它一只猫耳微斜听着声音,小脑袋则隔着粗锁链嗅闻着,在察觉到棺内魔气尚存后,放松地蹲坐在棺盖之上,垂下的尾巴惬意地摇摆。 缩在棺椁旁的宵明也被吵醒,她睡眼惺忪地从地上爬起,车帘缝中透出的几缕光线正照亮在她的脸上。 宵明揉了揉昨夜哭得红肿的眼睛,撩开了车帘,往外一看,转头朝着燕青黎面容苍白地说道:「师姐,马车里的人都出来了,我们已经进入烙山的结界了。」 燕青黎微微一笑,捡起了地上的剑,说道:「进了山就别叫我师姐了,我已经不是宗门中人了,叫我原名就好。」 宵明看着燕青黎的笑容呆了呆,脸不自然地一红,羞怯地缩了缩脖子,「你看起来比我小,那我就叫你青黎妹妹了。」 燕青黎哑然失笑,摸了摸她看似很嫩的脸,她自十五岁就步入融合期,容貌始终维持在萝莉时期,也难怪宵明会觉得她比较小,实际上她这身体至少也有四十五岁了,朝着宵明叫一声姐还真说不出口。 「小明,你今年几岁了?」 宵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回味了下,才发觉是在叫她,讪讪地说:「我是五年前进的仙宗,那时我才刚及笄,现在估摸有二十了。」 燕青黎见多了宵明那种二十岁卡在开光期瓶颈,逐渐老死的修士,并不奇怪,说:「算着年龄我也半百了,修真界没有年龄之说,只要不是隔代的修炼辈分,直唿名姓就好。」 宵明只是个扫宗门山道的外门弟子,从不敢对内门弟子不敬,直唿燕青黎的名字一开始还觉得别扭奇怪,见对方性格温和待人良善,也就没那么多的顾忌了。 *** 烙山非山,早在百年前被挖光灵矿仙石夷为平地,如今只是座庞大而巍峨屹立在荒漠之中的百层石殿,尖端耸于云间,独分地界,与世隔绝。 燕青黎走在人群队列中,一边看着每辆马车上被黄符纸人陆陆续续扛下的一排棺椁。 她用真气一测得知,悬在马车的三角铜钱果然有讲究,一至九内,数字越大而车内关押的妖魔等阶越高,这一路下来,就属有她和宵明马车内的妖魔之物戾气最浓,最为穷凶极恶,也难怪挂了九枚的三角铜钱。 在烙山外两只丑陋的羊头人身怪物分发着身份奴牌,忽然有只展翅的彩翅怪鸟落在排队等候人群之中,吓得那群人纷纷退散,硬生生得挤出一块空地。 彩翅怪鸟扯着嗓子怪叫几声,终于发出了人的声音。 「你们中有谁叫燕青黎?有人手持着烙山释令,在结界外等候。」 在烙山石殿外,排队等候的队伍中,宵明拉扯了下燕青黎的衣角,羡慕而有点落寞地说:「有人找你,还带了烙山释令,青黎,你果然是被误放逐到烙山的弟子,现在你能出去了,恭喜你。」 「不见得,我出去不一定是好事。」 燕青黎看向了远处结界外的雁迟雪和跟在她身后的步云楼,双眸微敛,眸底暗波莫测。 宵明不解其意,问:「为何这么说?」 燕青黎拍了拍宵明的肩膀,见她疑惑的表情,笑了笑,攥紧了手中的剑,说道:「帮我留个位置,我去了断一些事,马上就回来。」 小猫在黄符纸人的肩膀上玩乐似地跳来窜去,懒洋洋地舔着爪子晒着太阳,它视线一转就瞧见燕青黎跟着一只骚包的赤头彩鸟离开了。 它猫眼竖瞳掠过幽紫的暗光,四肢轻盈地跃到地面,几步就追上了燕青黎,跳到了她的肩膀上。 第5章 愚蠢人类 燕青黎感到肩膀略微一沉,手一摸,就陷入柔软顺滑的猫毛。 她并不恼,反而很亲近地摸了摸小毛团,唇角扯出笑意,道: 「又是你这个小东西。」 第8页 小猫的幽紫的瞳孔漆黑一竖,炸毛地躯体鼓成圆滚滚的汤圆,亮出了软毛利爪。 这个愚蠢的人类竟然叫它——小,东,西? 这世间还没哪位修士敢对它如此不敬!是它太纵容这个小修士了,应该给她点颜色瞧瞧,长点记性。 小猫刚要给燕青黎来警告的一爪,勐然被她抱在了怀里,整张猫脸正撞在香软的胸前,深陷窒息之时,对方极为滋补的灵气灌入口鼻,令它挣扎地发出了唔唔唔的叫声。 大坏蛋!放开本座!否则本座……本座要你好看的! 没过多久,小猫便陶醉地眯住了眼,鼻子也不知不觉溢出了几滴血,乖巧地趴在燕青黎的臂弯不再挣扎。 嘶——不过她的气味好香啊,本座闻着舒服极了。 燕青黎拥猫咪入怀以掩饰内心的波动和紧张,离着结界越来越近,雁迟雪的容貌也愈来愈清晰。 她简单地披髮肩头仍不掩仙姿佚貌,一袭雪衣残破不堪沾着泥印,执着烙山释令的手皲裂流血,应当是为得到释令受了不少的苦。 无论是死去活来的哪一世,她的师姐,向来是高岭之花般的谪仙似的人物,何时这般狼狈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燕青黎心中疼惜,她眼见着雁迟雪乌髮上的埃尘,伸手正要替她拂开,却被喝住。 「烙山结界是现今正道第一大宗青天衍宗创始掌门青天道祖所设,威力不同寻常,活着的生灵但凡沾着了点妖魔的气息,皆进而不得出。 未拿到烙山释令之前,你切莫将手伸出结界之外。」 雁迟雪的双手贴在结界外,鼻尖紧挨着隔着层透明界障外燕青黎的脸,嗓音若冬水初融,清脆悦耳。 有只传话的赤头彩鸟恰好要飞出结界,半个躯壳还未出透明的界障,高耸入云的石殿顶层一道白光噼砍而下,那赤头彩鸟还未发出叫声,便成两截干枯的焦尸,发出刺鼻的腐蚀气息。 这只倒霉的鸟倒是照应了雁迟雪说的话。 燕青黎心有余悸地收回了手,差点她就要少只手臂了。 怀里的小猫在一旁看着,鼻子轻哼一声,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有它在,就算她伸出手,烙山的罚光也伤不了她分毫。 「师妹,自你走后,掌门爹爹就变了模样,不问青红皂白派人追杀你。我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事,但相信你是无辜的。」 雁迟雪把烙山释令的令牌顺着地面过透明的界障滑燕青黎的脚前。 她低声说道:「这是我和步师兄费劲千辛万苦才从拿到令牌,你拿着令牌烙山罚光就伤不了你,这里不是修士所留之地,你若是真进了烙山牢殿,或许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步云楼在一旁故意当背景板,眼睛时不时偷瞥向燕青黎。 燕青黎唇角嘲讽地上扬一个弧度。 前不久还想着要取她项上人头,鬼才信这奸诈的男主会安什么好的心思。 她捡起地上的令牌,在雁迟雪讶异的视线下,转过身面向人群,将来之不易的烙山释令丢向了众人,手呈喇叭状,大声喊道:「烙山释令,先到先得,有谁要那就去捡,后果自负。」 雁迟雪的眸中闪过一丝受伤,粉唇紧咬,受伤的双手微微颤抖紧捏着指尖,道:「燕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青黎冷眼看着步云楼,静默不语,小猫又被突如其来放下,晕乎乎的蹲坐在了她脚畔。 「捡到了!我捡到了烙山释令,我不用去那个鬼地方了!」 有位人修兴奋异常从哄抢的人群中爬出,手舞足蹈地举着手中的令牌,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结界。 啪叽——。 如出一辙的白光瞬间贯穿了人修的躯体,沿着嵴椎一分为二,轰然倒下。 人群因惊恐而集体失声,半晌后,那群人打消了要出山的念头,乖乖的一个接着一个继续在羊头人身的怪物监视下,进了石殿内。 雁迟雪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死状悽惨的人修尸体,唇瓣颤抖地说道:「令牌怎么会是假的?」 她刚才差点就把青黎害死了! 燕青黎面色冷漠地看着干枯发黑的断裂肢体,目光锐利地瞥向了步云楼,啧然道:「这个问题,雁师姐,你得好好去问问你的步师兄。」 步云楼一听,趁着雁迟雪还没问,赶紧找了个藉口,一脸菜色的御剑熘走了。 燕青黎嗤笑,转身要去找宵明,忽然有个硬邦邦的东西从结界外滑入搁在她的鞋缝下。 燕青黎低下头,捡起地上的剑穗,有枚玉佩混在其中,上面似乎还刻了字。 指腹轻轻抹除灰,一行字便显露而出。 「半缘修道半缘君。」 她轻轻念着,视线微怔地望向了雁迟雪。 「师姐,你这是给我的?」 雁迟雪「嗯」了一声,皎若秋月的面容染上层绯色。 她眸中略有担忧紧张之色,紧挨着结界又道:「我怕这辈子都没机会给你了。青黎,在烙山你务必珍重,早晚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 燕青黎一开始是喜欢雁迟雪,毕竟她是弯的,而她们一起长大,又彼此了解颇深。 但被背叛了那么多次,她也早不清楚了她对师姐究竟是爱还是别的什么感情。 在这个单向箭头突然变成了双向,她反而茫然无措。 剧情的发展,雁迟雪是步云楼的初恋加白月光,嫁给步云楼后,屡次被暗杀男主的人毒害。 第9页 烙山说不定会困她燕青黎一辈子,同是天涯沦落人,师姐没了她燕青黎这枚解药,又不知能否活下来。 燕青黎挂剑穗在灵剑上,咬下发绳上的一根蓝线,又持剑割断一缕青丝,将二者缠绕成同心结,用真气一掌飞入了雁迟雪的手中。 「师姐,终有一日,我会从烙山而出,让世人看清一切真相,而我也会找到治癒你梅花寒疾的办法。」 雁迟雪手心躺着同心结,她五指扣紧捏住,看向了眼前面容蒙灰衣着凌乱的女子,心也在一刻乱了。 燕青黎朝着她扬起起下巴温柔一笑,她皎洁干净的笑容在带灰的脸庞缓慢绽开,整个世界都剎那明亮起来。 「活着,等我回来娶你。」 这是她们之间唯一牵繫渺茫的念想。 第6章 顶层大妖 雁迟雪一把紧捏住同心结,清眸氤氲着看不透的雾泽,她面微仰望向燕青黎,如玉面容浮上浅淡的笑意,若天边曦光初现,清丽美好。 燕青黎与她相视,笑容也愈发明媚灿烂。 荒漠捲起狂风,雁迟雪单手护住心脏咳嗽了几声,肩头被僕人披上大氅,她将同心结藏入荷包系在腰间,又施了小诀防止掉落。 雁迟雪弯腰撩开车帘坐入马车之际,又回头看向了燕青黎,那素来耿直温良的师妹还在原地注目着她远离。 马车内已有宗门高手端坐,一见雁迟雪到来,连忙放下了剑,打拱作揖。 「禀告少宗主,几位知情燕青黎存活的随从按照您的吩咐,皆已处理了。那具烧焦的修士尸体被装入木匣将运回宗门,尸体头颅碎裂看不清原主正容,已按要求将燕青黎的身份玉简放入衣内,掌门必然看不出端倪。」 「这或许是天意,我本还想不出让燕师妹脱困的法子,幸亏她机灵并未因我失误而丢了性命,倒是因祸得福,让我替她找到了个替死鬼。」 雁迟雪儒雅端坐在团蒲,茶盖拂了拂热气蒸腾的杯皿,端起小酌一口,面容平静地问道:「步云楼去哪里了?」 宗门供奉丁乙低声回道:「步公子前往宗门内的藏书楼去了,他鬼鬼祟祟的,此前一直在向藏书楼内打扫的外门弟子询问一本禁书的下落。」 雁迟雪眸中一深,放下杯盏说:「待回宗门后,小乙你便先行把这人给我堵在藏书楼内,到时我『碰巧』经过,以此做要挟让他保密燕青黎下落。」 丁乙素知自家主子因梅花寒疾而无法晋阶金丹已久,道:「少宗主,您背上的寒梅已开三瓣,六瓣则亡,燕青黎是掌门口中的药引,您不杀她,还留着她做甚?」 雁迟雪墨眸寒光乍现,面显阴愠之色,指节紧捏着杯沿几欲碎裂,「爹爹何时正眼瞧过我?在他眼底,一介女流,又怎能继承他的宗门大统,而该乖乖嫁人,做他一枚抛砖引玉之计的棋子。现今,我知道他要杀我在乎的人,我又岂会如他所愿?」 她因气急闷咳几声,摸着腰间的荷包,转而清冷的面容娇艷欲滴,嘴角浮起漫不经心地笑意,「梅花寒疾终有保命之法,大不了便多杀几个炉鼎,续命总有其他的法子。」 丁乙见主子这般说了,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奉命而出,消失在了马车内。 雁迟雪撩开帘子,纤细苍白的手朝外一伸,沙尘在指缝溢出散落在小路泥泞的车辙处。 她瞥着那飘无所依的灰尘,心下顿生感慨。 药灵体无仙丹灵药,一周内必灯尽油枯,散灵而亡。 燕师妹,你一定要活下去,别让我失望了。 *** 「青黎,你都对着剑穗笑了大半天了,就差脸上写着思春二字了,要不要那么夸张啊。」 宵明双手捧着脸坐在燕青黎的身旁,学着她发呆的表情,扯出一个傻笑。 「得了吧,哪有,我就发了个呆而已。」 燕青黎被宵明的滑稽表情给逗笑了,她轻推开了宵明的小肉脸,有点迟钝地弯腰拎起地上放满了灵菇的木桶。 自从知晓了师姐的心意,在烙山石殿枯燥的闲暇之时,她有的时候就免不了想起过去两人之间发生的事。 回忆里有两人背着九炀真人偷偷游歷下山泛兰舟采荷挖藕,有七夕庙会一起爬上最高的那棵姻缘树共赏凡间烟火,有在瀚海学堂内进修之际因打瞌睡被罚,互相深夜罚抄宗门法诀,最后被墨汁煳花了脸,相视而哈哈大笑……。 燕青黎的乌髮早已全白,修为仅达筑基,丹田内的真气愈来愈少,五感衰退,眼角额头都有了轻微的纹路,这些时常突然浮现的记忆并非是突如其来的,倒像是在临死前的迴光返照。 宵明虽不清楚燕青黎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也瞧见了她肉眼可见的变化,也大概知道她时日无多,为此,她见燕青黎闷在一旁的时候,总会想尽办法让她多笑多开心。 这也是作为一个朋友,她所能做的了。 石殿内有古钟整点敲响报时,因她们看管级别较高的蛟龙,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上三层放置在石殿顶层旋梯上的日晷,知晓确切的时辰。 燕青黎看了下日晷所显示的时间,左手提着木桶,右手持着灵剑,说道:「小明,这个时辰,该去餵蛟龙了。」 宵明提起了微沉的木桶,边走边说道:「这深潭蛟龙好奇怪,我们来这儿五天了,听到过不少同层的烙山奴抱怨他们看护的主每天变着花样折腾提要求。咱们看守的这条蛟龙倒是像做慈善的,它唯一提出的要求,便是每天要吃六桶灵菇。灵菇就长在这潮湿的地板上,太容易得到了,而且蛟龙这种凶兽不应该吃肉的吗?怎么会吃素,也太奇怪了。」 第10页 她突然想到什么,又问道:「那只不小心闯入烙山的可怜小猫不是每天都跟在你后头吗,今日怎不见踪影了。」 燕青黎提着木桶走着,她并未回答,而是观察着这座石殿。 在这座石殿内关押着不少的妖魔鬼怪,依照三角铜钱的等级,按危险程度分别置于各个殿层的铁牢内,从上回棺椁运出来的囚犯来看,有不少的原形是奇珍异兽和魔化的植株。 她身为药灵体,唯有珍稀的上品丹药养灵丹才得已滋养衰竭的灵气,防止修为境界的跌落。 上品养灵丹需要三味药材,蛟龙鳞,幽魂花的花粉和产于深海魔贝的碧海珠。 蛟龙鳞不必说,她现在看守的那条深潭蛟龙身上现成的就有。 至于幽魂花和碧海珠,看守幽魂花的烙山奴已经接连丧命了好几位,听着她们这层几位修士的窃窃私语和日常八卦,早就知道了确切楼层。 燕青黎在书内看过步云楼途经烙山求碧海珠的剧情,她清楚烙山有碧海珠的存在,但楼层具体位置不确定。 为此,燕青黎和烙山守门的羊头人经常有事没事碰一次面熟络熟络,在多次周旋后,她得知了些有用信息。 碧海珠是石殿顶层关押的大妖,用于牢内的照明之物。 燕青黎所看守的蛟龙,在牢房外所悬的是最高危险级别的九枚三角铜钱,其牢房有半个体育馆的体积大小,在她们所在的殿层之上,走过三层悬浮石廊的顶层,却住着整座烙山唯一霸占整整一层的妖物。 可想而知,这妖物有多棘手。 那妖物,据说在烙山石殿初建便已存在,已有千余年的时光。它的危险系数无法用三角铜钱的一套衡量,故而在牢外,守门人放了一盏长明鲛油灯,以用来警示来人,切勿轻易靠近。 第7章 蛟龙投餵 思及此,燕青黎提着木桶往前走,却忍不住抬头朝着空茫黑漆的顶层牢房望去。 银字佛文流淌在两扇闭合的石门,形成纵横面颇为广的牢笼结界,微茫的亮光隐约亮起布满埃尘的悬浮碎石廊道,阻视线的残石围栏,扭曲迴荡着烛火细长的摺痕,那涌动的火影约莫就是那盏传闻中的不灭长明灯。 脸颊忽然被湿湿的小舌头舔了一口。 笨蛋,看顶层做什么?本座就在这儿,何必隔着门去看。 燕青黎收回视线,就与肩膀上的小猫打了个照面,那双幽紫的猫瞳映照着她现在一头白髮的青年形象,显得她不伦不类的。 这愚蠢的人类,不会被它的英勇神武的猫形给迷住了罢,盯了它那么久。 小猫眯了眯圆润的猫瞳,一只毛爪搭在燕青黎柔软的肩膀上,小脑袋耷拉地舔着爪子,心情不错将尾巴舒捲于圆滚滚的身躯。 它见燕青黎视线紧盯着,没移开,害臊地将肉垫爪拍在对方的下巴上。 一天不见,想本座了,可以理解,但这么直愣愣的盯着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颈后的软肉被提起,小猫反抗地喵呜挣扎着。 燕青黎手指揪起了猫咪的后颈,把它提到了面前,警告地伸出指尖抵在它的小短鼻。 「小笨蛋,下回别不声不响地跳到我肩膀上知道吗?也不要像刚才轻易亮爪子,会把人抓伤的。」 谁叫谁笨蛋呢?你这蠢两脚羊! 小猫的毛竖起,正不悦,忽而被抱在温暖的怀里,下巴被软软的手指挠来挠去,舒服的喵喵叫了几声。 那上头的女人声音也顿时温雅动听。 「阿咪啊,你长得和我邻居家养的小花好像,不过小花比你长得好看,英短蓝白,没你毛色那么杂,是只土猫。」 小花是哪来的杂种,竟敢与她魅玄音争宠? 猫咪懒洋洋地趴在了燕青黎的臂弯,忽然紫瞳一睁,愤怒地嘎呜叫了一声。 土猫?竟然叫她土猫?? 等下,放他妈的狗屁,她在想什么? 本座用的着争宠? 小猫跳出了怀抱,转而跳到了宵明的肩膀上,警觉地眨巴着圆圆的猫瞳看向了燕青黎。 这愚蠢的女人太会伺候她了,得远离才行,害得她脑子都不会转了。 宵明奇怪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肩膀上的猫,看向了燕青黎,笑着说:「哎呦,太难得了,这只猫向来只喜欢和你黏在一块儿,这回怎么也和我亲热了。」 燕青黎有点无奈地摊了摊手。「估计是我吓过了它的原因,毕竟我现在与凡人别无一二,万一这猫爪子有致命细菌挠伤了我,这地方又没处打疫苗,一旦发烧感染,我估计就得等死了。」 宵明和燕青黎说话,两个人熟稔后,对方说话语速很快,经常有几个词令她听不懂。 但燕青黎的那个「死」字,她听得清清楚楚。 宵着地面呸了一声,手心拍了拍燕青黎的后背,「什么死不死的,别说晦气的话,反正我在,阎王想带走你,也得问问我的意思。」 小猫不屑地瞥了宵明一眼,就你?还能面见到阎王。 燕青黎手抓紧了木桶,稳住了身形,宵明这一拍令她踉跄了一下。 宵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脸颊红红地说:「青黎,我忘记了你修为才筑基,对不住,对不住。」 镇孽铃下的九枚三角铜钱在牢房的门檐发出悦耳清脆的清响,两侧的牢门分别左右打开。 燕青黎和宵明提着木桶内的灵菇一起踏入了空地,牢门也应声而关。 第11页 囚地宽阔,二人站于其中好似棋盘的两粒黑白两子。 囚柱长达百尺直冲顶端,坚不可摧的黑玄铁锁由此而出,链子悬着道家黄符拴住蛟龙锋利的足爪和头部犄角,铁链横七竖八错杂盘旋四方,宛如捕猎者的蛛网。 蛟龙尚在休憩,狰狞的脑袋趴在地上,周身蜷缩于一团,纵使如此,在二人的眼中也像一座小山。 宵明提着一桶灵菇放在了蛟龙庞大的头颅旁,在食盆内倒入,赶紧退后了几尺。 蛟龙听到了动静,眨了眨琥珀色的兽眸,抬起了庞大的首部,周身的锁链也因动静而簌簌响动。 燕青黎看着蛟龙津津有味地吃着石盘里的蘑菇,似乎心情还不错。 她清了清喉咙,开门见山地说:「前辈,在下需要您的一片蛟龙鳞,不知前辈可否赠予。」 蛟龙嘴里咀嚼着蘑菇,含煳不清地说:「你们人修狡猾奸诈,本道人可玩不过你们的伎量,要取就自己取,何必和我多费口舌。」 燕青黎自知理亏,执剑身前道谢,「前辈应允,在下多有得罪了。」 她单手提着木桶里的灵菇倒入食盆,经过宵明的身边时,对方紧张地拉了下她的手臂,轻声说了句小心。 蛟龙全身皆覆盖着鳞片,按着上品养灵丹的配法,需要三片,足一片,尾部两片。 燕青黎小心翼翼地绕过蛟龙那地上盘成一团团的鳞身,在蛟尾处,她蹲下取出一把小匕首割着鳞片。 鳞片虽坚硬如铁,但沿着边缘便可整块剖下。 燕青黎谨慎地隔着兽皮剖鳞壳,前两片鳞片都被她顺风顺水的取下,但蛟足的鳞片,却觉得匕首似乎被个硬物搁住,前进不过去。 她手指凝起个初级的灵诀注入匕首。 啷噹,匕首碎成了两截,而有颗和人丨拳头大小的钉子和鳞片一块儿掉了下来。 燕青黎接住了最后一片需要的鳞片藏入了腰间小囊内,她的视线落在了地上血淋淋的钉子,在表面上似乎有刻字。 她拿起查看,有九霄凌云的刻纹在上面,正是灵墟山九霄凌云殿的魂钉,用以凝魂救人的工具。 这东西也只在原文出现了一次,除了灵墟山,也就只有北渊仙宗,青天衍宗,金顶佛寺的三大掌门所保管,以备不时之需。 燕青黎手捏着魂钉,心里讶异,魂钉向来不会以惩罚之用在生灵上,这早已违背了天地轮迴的道义守则,只要魂钉尚在,生灵纵使身亡,魂魄也会被困在躯壳,无法投胎转世。 她又沿着那鳞片的走向,陆陆续续发现了一连排的魂钉,简直触目惊心。 这蛟龙是犯了什么法,被人这么阴毒的对待。 燕青黎不敢多停留,将魂钉也偷偷一同放入了囊内。 这种事不是她现在所能涉及的,留下东西待出去后,日后好调查。 第8章 渊源往事 蛟龙咀嚼着灵菇,利齿咔咔的啃咬声忽停,头颅仰起,琥珀瞳仁有道灵光剎那凝聚。 那颗禁锢着法力的一枚主魂钉被强拆,其余的一排魂钉就好似多骨诺牌一般被拆散,硕大的躯壳经脉中真气奔涌,皆汇聚在腹部的丹田内,光芒大放,顺着妖躯迸射而出。 囚龙柱的锁链发出松动的铮铮抖响,有几块黄符隐隐有碎裂之势。 燕青黎躲开了蛟龙焦虑不安的甩尾,眼见异状,心下大骇,此情形应当是她拔出了魂钉所致。 这般的灵力强度,这蛟龙必然在禁锢前,便是大乘期之上逼近渡劫的修为,但这般修为又怎会被囚禁在这小小的烙山。 现下也来不及多想,这么强的灵场,她和宵明皆修为低弱,稍有不慎,极有可能被颳起的灵气飓风而拍打撕扯个粉碎。 燕青黎飞扑向了一无所知的宵明,掌心微弱的法术结印形成道脆弱的防护结界,她又布置第二重的保命阵法,将灵剑祭为阵眼,掌心切出个小口,血液随着灵咒流入剑刃。 剑穗连带着玉佩无风而随气流剧烈晃动,一圈灵光从地面浮起形成道道光柱围成方形卦,依咒诀串珠状循环而出,半弧金罩交织而叠,围护而二人在其中。 药材之体血咒内所含精纯的真元弥补了修为的不足,灵阵虽因燕青黎的修为堪堪只结成了三重罩,尚坚固可抵挡一阵子。 宵明突然被燕青黎扑倒在地,面带不解,突然明光乍破,眼见最外层的防护罩纹路因冲击发出破蛋的嘶嘶壳裂声,脸皮皆似被刀刮般揭起,顿察觉到情况不妙,也慌忙就地冥想打坐,一掌注入真气拍击至燕青黎背部,助她一臂之力。 燕青黎本是想取这一魂钉,却没想到助这蛟龙脱离了魂钉的禁锢,真气所形的灵场震盪,牵连无辜的宵明也临此大难。 在金丹之时她尚可抵挡,但对她们现在的低阶修士而言,这无疑是浩劫,似弱蚁遇洪,一个不慎,就是被大乘灵场形成的飓风所绞卷而入,身死道消的下场。 她死不足惜,但连累了宵明这无辜之人,就算再重生一世,她也必不能释怀。 况且,她还答应了师姐,要活着回宗门娶她。 不能死,纵使要赔上苦练一世的修为,也要保下命来! 燕青黎咬紧牙关,死抓着剑柄,还未癒合的掌心鲜血在粗糙的铁面斑斑驳驳留下痕迹,白髮随撕成细条的衣裳猎猎而动,衬着她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蛋,显得妖靡诡异。 第12页 方才踏罡步斗消耗了她不少的真气,丹田内充盈一小周天,皆一剎枯竭,而此番用药血真元结阵,肉眼可见,她露在空气中莹润如雪的细腻肌肤好似入冬的秋木枯萎发黄,药灵根如泄气的皮球因使用过度崩裂成四截,无法再度凝灵聚气。 灵根被毁,燕青黎与凡人无异,寿元又短了一截,面容已逐渐由十多岁的青春少女化作四十余岁的老妇。 防护阵法一层层因飓风破裂,在二人的苦苦支撑之下,大乘灵场终于消失。 燕青黎身伏于地因粉尘而剧烈咳嗽,再度起身已是位佝偻的六旬老媪,面如枯皮细纹遍布,手腕上的肉丧失胶原蛋白好似老蜡皮耷拉着,那把灵剑被她当成了拐杖撑在地面。 灵波退去后,宵明被余风吹了个踉跄,她连忙上前搀扶住了燕青黎,她胆颤惊心地看着燕青黎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在肉眼可见之中枯萎苍老,唇瓣颤抖着,半天才组织出一句话,「青黎,你…你的脸,还有你的修为怎么空了?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老的那么快。」 燕青黎见对方担忧惊惧之色,苦笑说道:「我虽已是枯株朽木,退化为凡人,但四肢健全,还可行走,你不必惊慌。」 她嗓音嘶哑难听,手也如枯枝一般,这般模样也难怪宵明的表情那么错愕。 掌心的伤口已结痂,尚有微弱的灵气蔓延在指节。 燕青黎抚摸着低阶灵剑上残留的道法奥义,指尖颤抖,略微感慨,修炼等级的每一层皆有厚厚的壁垒,金丹的门槛较之于元婴的门槛便如横跨整个浩瀚星海,而能达大乘期的修士自上古而来也不足十人,其中的真意又岂是她这般凡人可参透? 方才,只是蛟龙释放的部分灵压,便令筑基期的她和宵明差点被撕裂成碎片,神魂不保,毫无还手之力。 可男主步云楼不过十年便可达元婴,百年之内必入大乘摸得渡劫成神的门槛,那些在剧情中的炮灰更各个皆是金丹大圆满的高手。 她如今自身难保,寿元即将燃尽,仅有三日,又如何走出的了烙山,更不用提阻止剧情,保护住师姐。 燕青黎擦干了唇角的血液,眸如磐石坚不可摧,她捏紧了剑柄的玉佩,拒绝了宵明的搀扶,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 集齐上品养灵丹已成火烧眉毛之事,蛟龙鳞已取,她需前往幽罗花所在的下四层,饲养蛟龙之事恐怕要拜託宵明了。 「这年头还能见到药材之体,还真奇了,这群人修没将你扒皮剖心给吃了吗?不过,本道人看你这模样,也跟着扒皮剖心差不多了。」 有个戏嚯的青年音从身后传来。 燕青黎眸中闪过一丝异光,她持剑转身而望。 偌大的牢房内,囚柱毁了部分,断柱残垣零落在地,粗铁链也根根皆断,只剩下最为坚固的四根铁链尚存。 有位面容清秀的青衣公子端坐在废墟之中,手脚皆被铁拷拴住,他正对着燕青黎一脸促狭地笑着,嚣张地抬着下巴,眉宇间皆涌着妖孽才有的邪气。 「身为药材之体还敢在这妖魔聚集的狱内闲荡,若不是你多日和这小人修照顾本道人,又拔了本道人身上的魂钉,令在下浑身舒爽,早就把你一口气吃了。」 说到「吃」这个字,那蛟龙化作的青衣公子琥珀眼眸一眯,还不客气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口中妖兽才有的利齿,尽显兽类的凶煞。 宵明惊讶地环住了燕青黎的手臂,惊讶地在她耳畔说道:「青黎,魂钉是什么,你拔了,这蛟龙怎就化成人形了。」 「我误打误撞将他身上的锢灵之物拔了,才令他丹田再度充盈了真气,有机会震破体内压制修为的封印,他本就是大乘期的修士,差一步便入渡劫,这般的修为化成人形并不稀奇。」 燕青黎解释着,警觉地望向了蛟龙,心里则在思考着。若是这妖物来作个妖,随随便便吐一口龙息,保不准令她和宵明就要被刮成肉泥,但听它这口气,显然并不打算对她们下手,再说了,这牢内的囚锁坚不可摧,它也不可能逃的出来。 再者,这蛟龙似乎对药灵体知道些什么,几千年的老妖怪,总比她们活了不过百年的知道的多罢,说不定还能问出一些能助她重踏修炼之途的事。 想到这,燕青黎眼眸略深,转而化为唇边的轻松一笑,不计较那蛟龙的嘲讽,换成恭敬的表情。 「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前辈竟是位大乘期修士,又岂是我等庸俗之辈可齐坐一堂,今日见得前辈人形之身,天庭饱满,仪表堂堂,宛如神龙再世,举手投足英俊潇洒,谈吐不凡,令在下不敢逼视。」 燕青黎朝着那蛟龙以老祖宗的礼仪跪下叩首,接下来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夸赞,直将那老蛟龙彩虹屁吹上了天,尾巴翘的老高的,连身为牢中囚徒之事也都淡化。 蛟龙脸上做作得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一副世外高人的装逼模样,他看着燕青黎朝着他行此大礼,心里极为受用,尤其是这小辈还穿着北渊仙宗的入室弟子服。 他和北渊仙宗之间有些不快的渊源,虽这入室弟子老了些丑了点,让那万恶宗门之人在他面前下跪,那也是件心旷神怡之事,心情颇为舒适。 宵明见燕青黎老态龙钟之态还下跪磕头,有担心她的身子骨,也跟着和她一块跪下磕头。 蛟龙把自个儿当成了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坐姿仪态也收起了玩世不恭。 第13页 他端着副长辈的架子,咳嗽了一声,脸上被夸得笑开了花,不符合年轻外貌地翘指掐诀,搬照着神棍老气横秋的架势,指了指自己,说:「你这小辈果然有眼光,本道人可是那九重天门之称的华山之下的九龙灵潭之主,也曾为渡劫而积攒功德做过几年凡人的山神,祀奉的香火延绵不断,只要来过这西岳华山,路过的各路修士都会来拜会于我,恭恭敬敬称我为一声龙潭道君。」 燕青黎眼见这蛟龙友好不少,心下微喜,旁推侧引道:「前辈,你说『这年头才见到药材之体』,莫非您从前也见过有药材之体的人,那他现在如何了?可还活在这世上?」 「我自然见过,这世间的药材之体百年才出世一回,着实稀少,巧的是本道人活了那么久,就幸运的碰到了三次,当然其中一次,就是在这牢笼里见到小辈你了。」 燕青黎的眼眸一亮,那蛟龙并非在故弄玄虚,那面容阴晴不定,似有往事在其中,她又紧追问道:「前辈,您必然是见过这类药材之体的人被剥皮挖心,否则也不会讶异于我是这等体质之人还能活在您的面前,那另外两位的可怜人,难道早已归于尘土了吗?」 蛟龙的脸顿时阴了下来,道:「她们被剖皮挖心本道君暂且不知,但本道君却知晓,这两人害得本道君不浅,倒是让我被这魂钉所缚囚于此处,一身苦练数年的修为更是替他人作了嫁衣,本道人的人形也持续不了半盏茶的时刻,丹田内早已缺了一枚修炼千年的妖丹。此事,还与你们北渊仙宗有关。」 提及北渊仙宗,那蛟龙恨得牙痒痒,说话都带着股狠劲。仙主夫 燕青黎一愣,她虽为凡人,也尚能感受到这蛟龙的修为飘忽不定,难怪这大乘期真气所凝的灵场一出并未当即将她们的魂魄震的粉碎,原是这蛟龙缺失内丹所致,那他此番的灵气动盪便是虚的,尚只是解开魂钉迴光返照之故。 那蛟龙缓缓道来。 「百年前,本道君在九龙灵潭内修炼顺风顺水,更是靠这九龙神庙千年的香火供奉修得了避天雷的功德法衣,就单差一个时机便可褪去蛟龙之身修成神龙之体,继而渡劫飞升成仙,谁料到千算万算,本道人都没料到,命中这一渡劫并非雷击,而是桃花突来的情劫。」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九龙神庙供奉香火之人逐渐稀缺,更有游人闹事,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偷吃庙中贡品,抠下庙宇牌匾上的金箔,挖去铜像上镶嵌的珠玉,更有贪婪者,见那烛台是银质之品,也顺手也偷了去。我已修得功德法衣,自然窝在潭底专心修炼不去理会,任由这些人胡闹。我飞升再即不可多生事端有损道行。」 「哎,若是我安心修炼,那也没那么多事。某日,这九龙神庙来了位背着满筐灵菇的小姑娘,她似是从华山採药途经此处,因避雨而来到庙内。她眼见这庙宇萧条,好心地将那歪倒的铜像扶正,又隔了几天找许多人重修了庙宇。九龙神庙动静颇大,我便从潭底闭关而出,见这庙内焕然一新,心下欢喜,也就对着姑娘留意了几眼。后来,你也就知道了,我被那姑娘骗走了内丹,更是因重罪而被关在烙山,此生怕都不得离开了。」 燕青黎听着,看多了剧的她早就推测出了剧情走向,但嘴巴上又问道:「我看前辈那般谨慎,也非愚昧之人,怎会被这姑娘骗了去?」 蛟龙义愤填膺地说道:「那姑娘着实狡猾,屡次用苦肉之计,骗得本道君团团转,更是愚蠢的将内丹也赔上了。某日,那姑娘因药材之体被人修围攻逃入庙内,人修淫言秽语不堪入耳,这姑娘眼看着就要被迫害,我因修庙之事对她带有感激,便好心相助,我们自此相识,那姑娘更因英雄救美对我芳心暗许。」 「我和她已有夫妻之实,便有了想厮守一生的念头,但她体弱多病无法修炼,到达大乘期逼近永生不老更是遥遥无期,我便有了贪念,违背了修炼的初衷,想逆天改命替她强行拔高修为再而续命。我偷来了摆放在华山北冥道祖的九星结魄佛灯,让那姑娘含着我的内丹先保魂魄离身胎儿不死,再用佛灯以九星结魄之术重塑其灵根。」 「谁料到这姑娘一口将我的内丹吞食,千年修为皆独占所有,转而更趁我虚弱偷走了功德法衣而逃,她是北渊仙宗之人,回宗门后就揭发了我偷走道祖佛灯的罪行,害得我这五十年皆被灵墟山派下的烙山使者追杀,更被这北渊仙宗的人通缉,修真界内早已无安身之所。我被打回原形后本已回华山只能逃离,被迫忍痛离开了安居千年的九龙灵潭,但在前三天,我还是被灵墟山的那群大能发现了踪迹,在问仙台被再度处以魂钉之刑,还被驱逐关押到此处。」 燕青黎一愣,说:「我身为北渊仙宗的弟子,还从未听说过,宗门之内还有第二位拥有药灵根之人,况且,你说这女人得到了你的渡劫法衣,还掠夺了你的内丹,那修为必然不可小觑,说不准,早已在灵墟山内和那群渡劫期大能呆在一块儿了。」 蛟龙哼了一声,道:「她是药灵体,有那内丹又如何,最多让她再活个百余年,早晚等这内丹的修为耗尽便是死路一条。我留你们不杀,便是想问一问这恶毒女人的下落的,既然你身为入室弟子尚不知情,那我也无话好说了。」 第9章 殿内钟响险主富 那蛟龙说罢,眼中透出杀意,手呈爪状逐渐凝聚起真气,他此朝口无遮拦向小辈倾吐往事,除了打听那恶妇的下落,竟突然动了几分想杀她们的心思。 第14页 毕竟这陈年往事着实不堪,有损他龙潭道君的颜面,更是烙印在他自尊心中身为龙族后裔的耻辱,这两位烙山奴若是将此丑事传出去,修真界听这两位卑微烙山奴疯言疯语可否明辨是非为他主持公道尚是一回事,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则是另一回事了。 他正欲下手,面前白髮苍苍的女修忽而发出沙哑尖锐的突兀冷笑,那形容枯藁的身躯挺拔傲立,竟有一番修真大家的仪态风采,令他短暂讶异,也停下手。 「我以宗族之礼跪拜异祖,于苍天,那便是数典忘祖之罪。」 燕青黎眸中似燃明火,她撑着剑单手护住了宵明,袖下拳头紧捏青筋暴起,那张如蜡皮般的面容因扯出的冷笑而略微紧绷,「我燕青黎自小无父无母,有记忆之时便被北渊仙宗收留,我既已下此决心与宗门划清界限,弃固守成规的所谓道义于不顾,前辈又怎知我出不得这烙山?又怎知,我来日不会回北渊仙宗查明真相,不会替前辈揪出所言的恶女,将她绳之以法,提着人头来烙山再见你?」 蛟龙一愣,眼见燕青黎大放厥词,一身浩然正气得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他杀气瞬敛,转而捧腹大笑。 不知是在笑她愚蠢妄想蚍蜉撼树,还是在笑他竟在一瞬对此渺小的凡人也有过一剎希冀。 他擦了擦眼角的笑泪,嗤然道:「你这小女娃娃突然老了半辈子,这骨气和胆量倒也见长了,看你这模样,小命也不过三日了,这般油尽灯枯的境地,好大的口气!连本道君都出不得的烙山,你又有何能耐?」 那蛟龙打量着燕青黎又道:「本道君修炼之途一向最见不得的便是娇滴滴的女修,你倒是和我所见的那些女修略有不同,本想杀了你,现下又觉得杀了有些可惜了。」 宵明拉着燕青黎的袖子,越看这蛟龙所化的青衣公子越觉得戾气颇重不顺眼,小声说:「这蛟龙的情绪起起伏伏不同往日,你且离他远一些。」 燕青黎轻声道:「这倒是不必,他是动过杀了我们的念头,哪位曾居高位之人不好面子,但此言一出,以蛟龙的傲气,他不会再起心思动我们了。」 宵明持剑的手垂在身侧,警惕看向那青衣公子,还是提醒道:「蛟龙传闻之中脾气古怪,不应以寻常之物对待,还是小心为妙。」 燕青黎见蛟龙收起了杀意,握着剑的掌心汗渍渍的,失控的心脏律动逐渐趋于平缓,大脑则转的极快。 这蛟龙生平见了两次药灵体的修士,更与其中一位接触颇深,必然也钻研过药灵体,能交换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就更好了。 燕青黎目光平视蛟龙,面容淡然,手掌面朝正前伸出,三指叩住掌纹,义正言辞道:「我与您在烙山结缘,尊称您一声前辈,又有共同的敌对目标,若是前辈不信我的诚意,我便再此起誓,也请前辈与我一同发誓,请您告知我寻得药灵体修炼解决之法,而我若出了这烙山,必替前辈在北渊宗门寻得你口中之女,匡扶正义,替您报仇。」 蛟龙心下想,这小辈能说出以天道起誓之词,看来也算正派之人,他被囚在此处,又被捆仙铁锁困住,此生能逃出烙山已是枉然,若这小凡人真可助他一臂之力,或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蛟龙摆了摆手,思虑地摸了摸下巴,盘腿换了个姿势,朝着燕青黎说道:「起誓现在便不必了,你拿了蛟龙鳞,无非是想炼成上品养灵丹续命,幽魂花这伪君子可非你这等凡人惹得起的主,更不用提这关押在顶层连本道君都要尊称一声前辈的老古董,若你三日后还能活着,便来寻我。本道君向你提过第二位药灵之体的人就在这烙山内,或许此人能指明一条你的生路。」 燕青黎分辨不出这蛟龙说的有几分真假,不过幽魂花的兇残她略有耳闻,餵养它的烙山奴死了好几批,众多的烙山奴一听这幽魂花之名便战战兢兢,不敢前去照料,为此守山的羊头人焦虑不已,特意挑了一日聚集起了所有的人,准备抽籤选人。 铛……铛……。 敲钟之音在广阔望不到尽头的拱形殿尖一路而下瀰漫,各层牢房檐角挂的三角铜钱皆相嗡鸣唿应,百余盏烛灯燃起幽绿鬼火,穹顶漏洞而出的日光无法触及照耀的殿底广场一剎通明。 燕青黎一听是羊头人所敲集合的钟声,便和宵明一起将剩余的灵菇倒入食盘,朝着蛟龙告辞,合上了层层的牢门,准备去一层的殿底广场。 她趴在围栏上,低头望着难得灯火明亮的最底层广场,那儿人头攒动,而两位羊头人正依次走在人群之中,对着名册。 宵明双指掐诀,那灵剑清脆鸣叫一声,平稳浮于她的脚畔。 「青黎,那只猫又去那里了,我们餵蛟龙的时候,那小傢伙还在我肩膀上趴着,转眼间就不见了,不会是被蛟龙刮的飓风而吹的神形俱灭了罢。」 「别去管那只猫了,我们先去广场集合要紧。在我看来,那只猫颇具灵气,很通人性,说不定是这守山的羊头人养的,它对烙山的每个通道都了如指掌,如果想来找我们轻而易举。」 燕青黎一跃而上灵剑,站稳在了宵明的身后,不过一会儿才觉得这双腿似乎有点抽筋了,揉了半天才纾解,她差点忘记了现在她算是个老人家了,有些剧烈的动作可能会伤了她的骨头。 宵明还是有点不放心地在牢房外叫了一圈猫咪,见没回应,才死心的催动御风之术,和燕青黎两人御剑而下,直抵殿底的广场内。 第15页 囚牢内,蛟龙闭眸养神,对着空气道:「既然来了您为何不出来,本道人的大乘灵场被阻隔的几秒便感受到了您的存在。上回只隔着棺材见到了您,还在庆幸能与您共处一室,现今您能来这儿看望晚辈,着实三生有幸,可惜这枷锁于身,本道人无法起身恭迎阁下。」 小猫矫健地从囚柱的锁链上一跃而下,紫眸冷冽地看向了蛟龙,传音入那妖孽心间,道:「为何骗人?在这烙山之内,并无第二位药灵根之人。」 蛟龙笑了笑,暗藏心思,调趣说道:「早已耳闻您过去的有位炉鼎也是药灵体之身,您跟着她,不就是馋她的身子,若是能双修採补,这说不定能助您摆脱困境,我将她朝你的方向引了,这对您百无一害。」 小猫舔着爪子,哼了一声,道:「本座可没什么狗屁炉鼎,饲养三千宠儿,这都是误传,不过这燕青黎确实是个好容器,若是用金蝉脱壳之术,她的药灵根足以滋养本座剖离原身的神魂,能支撑着本座逃出烙山找到新身体,可惜现在她太弱了这身子需好生养着。」 蛟龙看着小猫傲娇的姿态,疑惑道:「既然如此,您为何不在之前就吞了她的魂魄,早点吃了,也早点好养您的神魂。」 小猫瞪了蛟龙一眼,抬起了毛茸茸的爪子,亮出了利爪,龇牙咧嘴道:「本座杀不杀她关你什么事,你要给本座记着了,以后别对燕青黎撒谎,也别对她有其他什么心思。今日灵场动盪你本可以收,又何必化人形装逼一时,伤了本座的人。下次再犯,还想试试关在囚龙棺的滋味吗?」 蛟龙一见小猫生气,四肢发抖人身怂缩一团,一无方才嚣张得意的架势。 第10章 同宗之人 他嘴角的肌肉僵硬地抽动着,「小辈哪敢,这不我才刚知道这燕青黎是您的人,下回若是她再来寻我,我必和和气气待她,您且放心。」 并非是他胆子小,而是面前看似乖巧的猫咪,在百年前早就听闻它如雷贯耳的恶名。 据说北渊仙宗之所以从万年的第一人修大宗而变为如今人才凋零的颓然之势,屈居青天衍宗之下,全是面前这一大妖而致。 就是这只人畜无害的小猫咪,曾一夜之间血洗北渊仙山。 那时曾有传言,满山的红枫不到半步,树下必有一具尸骸,山脚的凡间村落井内的河水十余天都涌溢着触目惊心的鲜红。 金顶佛寺的那堆老和尚足足念了三天的往生咒才超度完惨死在那场浩劫中的人修,而诸多冤魂引来了乌云笼罩了昔日仙山,半个月才逐渐消散。 足以可见,这位称得上是妖祖的人物是多可怕。 蛟龙低头趴下以示臣服,怂包地抖着身体盯着小猫,幽怨地想着,在凡间做道君之时,听多了凡间的男子抱怨,这女人发飙起来,那是叫个天崩地裂日月无光,看这小雌猫平日里喵喵软绵可爱,一凶起来果然也可怕,有了传闻中修罗血魔的雏形。 小猫眼见蛟龙怕死地在地上露出个谄媚的笑容,这张清俊的公子面容显得不伦不类,它鼻子里鄙夷地哼唧出一声。 这蛟龙没一点骨气,怎么看满脸堆着傻气,也难怪会被人修所骗关到这牢中来。 有异动从顶层的牢门传来,是有人移开了长明灯。 小猫的尖耳竖起,幽眸眯起,尾巴在低处摇了摇,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 烙山大殿一层闹哄哄的,一群人围在升起的篝火前取暖,等着那羊头人拿着花名册勾名,他们从第一层关押的妖魔聊起,不知不觉就提到了顶层关押的那只千年妖孽。 燕青黎和宵明御剑而落,坐在人群之中时,那做了半辈子烙山奴的修士顶着满头银髮正讲到故事的高潮处。 「大妖在灵墟山寻不得人,便在道祖呕心沥血所创的宗门闹事。 她持着十尺长的骨鞭血淋淋的从山门直至杀到了峰内的主殿,走出殿门,那妖孽手里提着北渊仙宗掌门骇然的首级,冲着阴霾的天嚣张喊着北冥道祖的名讳,满口挑衅的污言秽语。 眨眼,就见雷光霹雳从天而降,直击那大妖的妖身,九命妖尾生生噼斩。那妖物不知在雷光之中见到何种光景,竟万念俱灰跪坐在地,直被打回原形,继而在问仙台审判,关押在了烙山。」 有位修士听得甚为乏味,「就这样?擒此妖孽并无那声势浩大的正魔之战,就几道雷结束了?」 又有修士嘆了声气,「可怜了那么多条人命,皆因妖孽的一念之间而死于惘然,这等祸害世间秩序的心狠手辣恶徒却还存活在世,实在不公。」 燕青黎听着那老修士讲着故事,心里则想到了别处,烙山的顶层大妖在正文中并未出现,只有男主步云楼取碧海珠的一行不足百字的句子,并未提及有这九命猫妖。 那就该在番外了。 她无聊的想着,已出现在一个书柜前,《一剑灭天》这本书已经当空浮出。 当初五百字的模煳开头剧情令她死了几十次,这回随着剧情的发展,又有新的关于她的章节解锁了。 令燕青黎吐血的是,这回解锁的只有番外章,这本两百万字的小说,她只能看开头的剧情五百字和番外的烙山之行篇。 她看了下章节的评论,这篇番外的存在,完全是因底下读者喜爱美女猫咪装扮情趣y的恶趣味,作者结合之前写过的剧情,为符合仙侠背景特地在番外线内给男主后宫多塞了这位别具一格的露水情缘。 第16页 燕青黎翻开番外篇,就有警告的举报声响起。 [此为锁章,作者正在努力整改中,请小天使们谅解哦。] 这天杀的作者是写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内容! 锁章的评论区被不少女读者讨伐,有男读者经过,一见章节被锁,便一阵乱骂硬说女拳出击,田园女权也在此搅和水泥,一片乌烟瘴气。 评论区那么热闹,章节内容肯定够火爆。 燕青黎吐槽的想着,她脑海忽然浮想联翩,结合影视形象浮现了只影楼风艷俗的猫女露着细白大腿裸着香肩,朝着她作出勾引的姿态,抛了个媚眼,恶寒地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喵~。」 小毛球忽然跳到她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趴着。 燕青黎被吓了一跳,随之唇边扬起笑意,摸了摸小猫的头顶,嗓音闷哑沧桑而出,「阿咪,又是你啊。」 小猫似是在回应嘤咛一声,随即懒洋洋地在她的怀里唿唿大睡,似乎是累极了。 「青黎,那些人好像都在看着你。」 经宵明的提醒,燕青黎回过神来,那群围着篝火的修士不知是聊到了什么,此刻都在看着她。 有位修士用看长辈的眼神望着燕青黎,语气带上几分尊敬,问道:「看仙姑您这岁数,在烙山呆的时辰必然比刚才的那位老者还要长,不知您老人家对顶层的大妖知情多少。」 其他几位修士纷纷附和。 「是啊,今日可并非单是处理幽魂花一事,这顶层的牢房隔日就要挑选几位烙山奴前去打扫,顺道换新的道符。在那鬼地方一呆就要十天,知道什么讯息,还是与大家一起分享为好。」 燕青黎见着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一口一声老人家和老仙人这般叫唤,幸亏脸上的褶皱够多,看不出她的尴尬。 「我也初来乍到,对那只大妖一概不知。」 那修士对燕青黎的态度由恭敬转为了轻视,啧然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老神仙,穿着一身北渊仙门的弟子服,却这般迟暮的年岁送入了烙山,想必应该是宗门混吃等死的废物,亏我还多叫了几声仙姑,真叫人糟心。」 有些修士本聚集在燕青黎身前,一见她吐不出一句讯息,纷纷蔑视地扫了她一眼,便散开了。 宵明听着看着只觉得恼火,道:「青黎,这堆人可真够缺德的,你本就对顶层大妖的情况一句没说,这些人有什么理由摆出这么个鄙夷的姿态来看扁人,咱们都是被宗门送来烙山为奴的,为奴者,哪有高低贵贱之分。」 燕青黎看透了世间世态炎凉,淡然一笑并不语,她在羊头人递来的名册上写下名姓,肩膀上突然又伸出个少女的头来。 那粉衣少女一见燕青黎笔下写的宗门,脸上不由微喜,圆眸亮起,道:「你真是北渊仙宗之人?那太好了。」 燕青黎摸不着头脑,搞不懂这姑娘为何突然抓着她的手,激动不已。 粉衣少女转身又朝着人修中的一位俊逸的青年挥手,梨涡浅笑,「哥,没听错,那位老婆婆是北渊仙宗送来的弟子,我们终于见到同宗的人了。」 第11章 专治脚扭 燕青黎尴尬地扯了下嘴角,她这身皮囊老的不成样子,被别人叫老婆婆,她还是有点不习惯。 粉衣女子幼态甜美的面相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两弯清眸温澈干净,比她矮了半个头,约莫也才十三四岁左右。 她的哥哥也生得温良端正,毫无攻击力,走过来就有股凡人才有的书卷子气,并不似混在修炼道上的人。 宵明从人群挤到了燕青黎旁,见这粉衣姑娘和青衣公子气质不凡,应当家世显赫,不由也心里颇为好奇,掂量着对方的身份。 「我是昊歆,这是我亲哥哥昊晟,我们是从一个镇里出来的,本来是想来投靠远在北渊仙宗的亲人,结果半路被人绑架上了这辆前往烙山的车。」 昊歆边介绍着,边把有点沉默木讷的哥哥昊晟带到了燕青黎的面前,又朝着宵明点头微笑当是打了招唿。 「我听旁人说,烙山内唯有死人后才会放新人进来,每个宗门至多只会进两人,我还想着这回连北渊仙宗的门都没进,连同门中人都寻不到了,如今看到你们二人,我的心就瞬间踏实了,同宗人好歹也可以互相有个照应,总比我们兄妹二人茫然不知所措来的好。」 燕青黎见状,和宵明互视了一眼,也回应着道:「老身名为燕青黎,这位是宵明道友,既然都是同门,相逢也是缘,请诸位多多关照了。」 天罡正阳之气为修士所有,本源为修炼汲取天地灵源祖气而致。 寻常正派修士缭绕的正阳罡气纯正,唯有修习杂乱入门心法的修炼者混沌且根基不稳。 眼前这兄妹二人混沌的正阳罡气自然逃不过燕青黎的眼睛。 两人眼神躲闪,言辞略有隐瞒,来这北渊仙宗又被捉上烙山,身份不明很可疑。 燕青黎正想着,那粉衣小姑娘忽而扑到了她的怀里,把沉睡的猫咪也吓了一跳,背上猫毛竖起,反应敏捷地跃上了她的肩头,躲过了险些被压扁的一击。 昊歆窝在燕青黎的怀里,她见她修为都尚未筑基,又是头脑不清醒的老人家,面容慈祥宽厚,必然很好套话,故而柔夷揽住了她的脖颈,笑容灿烂地套近乎道:「老婆婆,一见到您,阿歆就想到我去世的祖母,她也像你这般和蔼可亲,您这般岁数必然见多识广,这烙山还请你们多多照顾了……。」 第17页 她话还没说完,身子忽而一空,惯性向前,差点摔了一跤。 燕青黎单手抚摸着肩膀上受惊的猫咪,转剎在宵明身后的几尺内站定,警告地将剑横执于前,一改之前和气的笑颜,淡漠说道:「既是同宗之人,若有难处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有什么事站着说就好,不必搂抱着说,老身不喜陌生人近身,失礼之举请姑娘莫怪。」 昊歆以背对着两人,陷入阴影的甜美的面容一掠而过诧异,她顶着可爱纯情的模样,男男女女向来吃她撒娇的一套,就算再冷酷的人,也会有几分的动容,这老不死的怎就那般无情,连说都不说一声就把她往外推了。 她杏眸微妙地由眼角敛挑,眸底略沉思。 玄妙的轻功,轻盈的步法,这年迈的老东西应当连筑基皆无,何来的这般深厚踏实的修炼基础,必不是普通之人。 烙山内危机四伏,和他们一块儿来的烙山奴一半消殒在牢房内,连尸身都未见得,而燕青黎和宵明二人守着九枚三角铜钱最高危的牢房,一老一弱,修为也不过如此,却能不缺手缺脚活到现在,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能是隐藏实力,跟着他们应当会有保命的活路。 昊歆打定了主意赖上燕青黎二人,故意脚一崴着坐在了地上,埋怨地看向一旁的青衣公子,娇嗔道:「哥,我跌在地上了,你怎么也不来扶我一把。」 昊晟见到宵明,双目似被黏着转移不得,白净的脸蛋也微微发红。 他单是瞥了一眼,便觉得面前这女子生得美丽动人,周遭气质不同凡响,他们从小就寄养在凡间,见到的多是粗糙的凡间女子,还是头一回见到仙气飘飘的女剑修。 昊晟傻傻地又多看了宵明几眼,见妹妹在喊着她,连忙把她扶起,偷偷小声地对她说:「阿歆,你没受伤吧?这老太婆是怎么回事,你好心和她说几句话,她却这般不客气。」 「哥,你单是看这老太婆不客气,就没瞧出她所习功法甚是巧妙,我们在这烙山无所依靠,若是能攀上她们,跟着她们走,准是没错。」 昊歆弹了下傻哥哥的额头,心里有点怨怼,但凡她木瓜似的哥哥有点出息,他们也不会被世家的那群混蛋赶出,夺不过家主之位,让娘亲含恨九泉而亡。 两位羊头人清点完人数,在广场正中的祭坛上宣布要事。 燕青黎和宵明在围成一圈的人群找合适的位置,不一会儿便见昊晟背着妹妹昊歆来到她们的身边。 昊晟的眼睛瞥着宵明,脸红了一片,慌忙视线转到了燕青黎的身上,见她神色冷漠,不由心生畏惧,磕磕绊绊地说道:「两位道友,舍妹的脚扭了,此事也和燕道友有关联,接下来也麻烦二位道友多照顾了。」 「扭了?」 燕青黎望向昊晟的背上,那长相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可怜巴巴地趴着,见她视线投过来,湿润润地委屈看了她一眼。 小猫坐在肩膀上舔着尾巴,心里啧然,好一朵做作的白莲花,这是几百年没见到凡人作妖了,有趣。 它暗紫幽眸转向燕青黎,却发觉她的目光注视在那白莲花身上,停留了有一会儿。 小猫尖耳不悦地竖起,猫爪子懒洋洋地挠了挠脸,这女人根本就没脚扭,燕青黎这个小笨蛋,不会也被这女人骗了罢。 骨头咔擦的一声伴随着惨叫而出。 燕青黎认真地托着昊歆的纤纤玉足用力一扭,眉毛一挑,面容关切地看向那惊魂未定汗津津的小姑娘,道:「老身恰好会正骨之术,不知昊歆姑娘的脚脱臼可否有所缓解?」 昊歆才刚从错骨移位之痛缓过神来,背后起了一身薄汗,忽觉得脚劲更足了,一身轻松。 如果她没弄错,这老太婆故意把她的脚扭伤了几次,真的给脱臼了,才又给纠正了回来,显然是看透了她是装的,间接警告她别动心思,离她们远一点。 昊歆的脸青白变幻,好不精彩,她生来头一回被别人教训摆了一道,但有苦说不出,这老人家确实是治好了她的脱臼,怎么说都是她理亏。 自家妹妹面色惨白,额头带着薄汗,唇色发白,方才还悽惨叫了一声。 昊晟吓的不清,连忙把昊歆放下,蹲身看着宝贝妹妹的玉足,却被对方轻轻踹了一脚肚子。 他「啊」的一声,委屈地说道:「阿歆,我担心你被弄伤了,你怎么踹我肚子。」 昊歆没理睬哥哥,反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燕青黎,阴阳怪气地娇滴滴说道:「燕道友的正骨术果然不同凡响,令在下佩服至极。」 「老身正骨之术才初入门,昊道友能忍受在下学艺不精,还此番夸赞,受之有愧。」 燕青黎回之一笑,伸手拿起浮在空中的剑,拉着宵明朝着人群里挤了挤,离这对兄妹远了一点。 人传人的流言果然不靠谱。 羊头人并未抽籤选择守幽魂花牢房的烙山奴,也并未提及派遣烙山奴前往顶层牢房之事,而是凝重宣布了一事。 「犯人幽魂花杀死了守护牢房的烙山奴,已从阵法禁锢内逃出,据顶层的那位大人所言,正附身在你们这群烙山奴之中,你们排好队伍,依次双手在铜盆内的黄符水内浸泡,每一位都不得漏下!」 黄符纸人们扛着铜盆姗姗而来,铜盆内有一道降妖符飘浮在水面,漾起道道咒光。 燕青黎随着排列的队伍挪动,心里隐隐不安。 第18页 这铜盘内的黄符水是伏妖咒法,灵力程度为上品,妖物沾得必伤,万一妖性大发,倒霉的就是他们这群毫无防备的低微修士。 燕青黎手指扣掌心想布个灵诀提防,体内破损的丹田聚气不得,与凡人无异,只有基础的腿脚身法尚存。 她只能作罢依赖于真气的想法,观察四周,伺机而动。 随身锦囊里尚有她真气灵力充沛时所画的三枚中品防护阵符,这是最后的保命符,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动。 宵明揉搓着手,环顾四周,忐忑地拉住燕青黎的手臂,在她耳边说:「我总觉得这周围有股奇怪的寒气,不仅是从前后袭来,更是从脚底下蹭蹭蹭的往上窜。」 肩膀上的猫咪高翘着尾巴,警觉地睁大竖曈,似乎略有躁动。 燕青黎不由捏紧手里的剑,也与她有一样的想法。「动物的五感一般比人敏锐,连猫咪都这般紧张,幽魂花躲在我们人群之中可能要出手了。」 修士们一位接着一位在铜盆内浸入双手,轮到昊氏兄妹之时,有惨叫声在燕青黎她们后头响起。 第12章 手留余香 地面开了道黝深的缝,石板拱裂,幽魂花盘虬交错的粗壮植株根须显露于地表。 沙砾沉匀滚落于硕大的娇艷瓣叶,浓稠的香氛从蕊心瀰漫,灵力化作淡金的光点循转悠游,醴艷惊人。 枝条分岔的花骨朵,呈秘莲状绽瓣,肉触蠕卷扼绞着被附身人修脆弱的颈部,肉壳弹指一剎便枯竭如泥,骨架孤零零悬盪在半空。 篝火燃烧,映照着这诡异而美丽的杀人魔花。 它嚣张舞动着四方连绵的荆棘藤蔓,人修仓惶乱逃,排列整齐的队伍被打乱。 羊头人一见形势不妙,害怕地缩成球躲在祭坛内的防护法阵内,有人也想跟着进去,被羊头人手中的法器给打飞,摔在地上痛的满地打滚。 众多的修士中了招,不由自主凝视着幽魂花,魔怔般步步朝着张开着血盆大口的花蕊走去,目光呆滞,宛如梦游。 幽魂花壮丽的原身景状让燕青黎有了一瞬震撼的神思恍惚。 幸亏她早备了一手,灵剑准时轻拍后脑勺,打醒了她。 燕青黎当即捂着鼻子,点了身上两处穴道保持清醒,防止吸入致幻的气息。 她在游走的人群中找到了宵明,用力掐了她人中好几下,才把她给唤醒。 宵明神色懵懂,好似刚从梦魇清醒,她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的燕青黎松了口气。 她又见众人好似行尸走肉,不要命地摇晃向着捕猎的幽魂花走去,不由心里后怕。 若不是有燕青黎在,她也怕是要成这朵妖花的肥料了。 宵明手发汗地抓着剑,说道: 「这幽魂花是什么来头,我方才好似在做梦,听到了我爹爹娘亲在唿唤我,我知是那是幻听,并未理睬,却不知早着了那妖花的道。 在幻觉里,我们一同逃躲着幽魂花的猎杀,沿着碎裂塌方的地道内部走,还一起看到了烙山的出口,这一切像是真实发生过一般。」 她用腾出来的手拍了拍脸,似乎在确定她现在是否还清醒着。 「把鼻子捂住了,幽魂花香味有毒。」 燕青黎教着宵明点住了身上的两处穴位,看着步步走向幽魂花的众人陷入了沉思。 想让这道行五百年的幽魂花给她花粉,不是件容易之事,花粉于花类精物是传播繁育后代之物,那些精怪都宝贝的要紧。 现在幽魂花情绪难料,大开杀戮,绝非好的开端。 这般境况,还是先让大家清醒过来,再想取得花粉办法。 「宵明,我去敲响铜钟,唤醒他们,你拿着我这张阵符阻隔幽魂花的香气,虽只是中品,但算上时辰应该够了。」 燕青黎一手将灵符抛到宵明的手中,抬头看向了摆放在祭坛内部的古铜钟,身如轻燕,转瞬便出现在偏庙内。 两个羊头人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手中的法器纷纷指向了那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这梵钟,不是你这卑微的烙山奴可以靠近,还不快滚,否则休怪守山人不客气!」 「梵钟只能用于报时之用,你随意敲响,那必惹来大难!」 事态紧急,燕青黎也管不得这其中有什么禁忌,当即念着道源清心诀,持着钟杵用力敲响梵钟之壁。 每念一句,便敲一回。 钟响,沉重而压抑的清鸣之音,于千丈低处颤激而上。 龙唳般磅礴的回声贯彻顶层大殿。 佛文黯淡,长明灯火苗微弱。 有机关随着梵钟有规律的敲击,逐渐偏离了初始的布置,错节地咔啦一声,停止了转动。 小猫被燕青黎放在祭坛柱子旁正沉睡着,忽而睁开了幽瞳,紫光闪烁。 羊头人气急了在原地直跺脚,又怕被幽魂花蛊惑,不敢出防护法阵,在那里骂骂咧咧的,宛如苍蝇般聒噪。 「悟道造诣高深之人方可敲响此钟,但一般的修士敲动一次就累的直喘气,这烙山奴刚进烙山之时修为就倒退,怎就能敲响此钟?」 燕青黎边敲着钟,听到了羊头人说话,心里苦涩无比。 她可是死了十几次的金丹修士,生前的总修炼年岁也近五百年了,五百年的修炼造诣,自然不同于旁人。 百年老金丹又如何,这里面反覆死去活来的痛苦也只有她一人才懂得。 第19页 有修士意志坚定清醒过来,见宵明竭力守着防护阵,也一同前来帮忙。 昊歆早就清醒,叫醒了昊晟,她沿着钟鸣的声源朝着燕青黎望去。 那白髮苍苍的老媪虽佝偻着腰,但瘦的跟树干似的躯体却好似充盈着力量,令她不禁有几分动容。 这老太婆不会累吗?这钟杵看起来就很沉。 昊歆心里这般想着,身子也跟着动了起来,不知不觉就走到燕青黎的身后。 「喂,要么换我来吧?」 燕青黎转过身,松了松筋骨,只觉得她这一把老骨头真的快散架了,「那你来敲,道源清心诀会背吗?」 「当然会!昊家也是根基深厚的百年修真世家了,我作为主宗族的一员,怎会不知初级心诀。」 昊歆瞪燕青黎一眼,从她的手中夺走了木杵。 她敲了仅一下,浑身好似力竭般瘫坐在地上。 燕青黎并不意外,昊歆这半吊子的开光期修为,能敲出一下,已经是极限了。 昊歆见燕青黎看着她,挂不住面子,「你看着我做什么?这钟必然是有特殊的技法才能敲响,你是故意让我出丑的罢。」 说完,她气鼓鼓地丢掉了手中的钟杵,脚一跺就离开了。 燕青黎一见钟声将断,连忙接住钟杵,继续敲击。 她突然眼尖地发现,在地上,有一根莲状翡翠绳链,应该是昊歆不慎遗落的。 这绳链很眼熟,隐约记得雁师姐的手腕上也曾繫着一根。 师姐还曾说,这根绳链意义非凡,是掌门送给掌门夫人当年的定情信物。 燕青黎若有所思地从地上拾起绳链,莲状翡翠上刻着思崖二字,与雁师姐如出一辙。 蕴藏着道源清心诀的钟响声将那群被蛊惑的修士们逐渐唤醒,宵明投掷而出的道符阻碍了他们的去路,也使得幽魂花的香气不再蔓延。 众人四顾茫然了一阵,见大伙都守着浮空在宵明头上的阵符,源源不断注入灵力,也就地打坐加入了护法。 中级阵符又怎能制得住这元婴期的大妖。 幽魂花在怒吼中发出威压,阵符应声而碎,修士们也被这股妖风吹得东倒西歪。 燕青黎看着众人难以抵挡,持剑艰难挡着妖风,五指紧扣着木柱,喊道:「你们若是信我,那就一块儿在篝火围坐起来,幽魂花是生于沙漠枯骨的亡灵之花,喜水怕火。一起催动真气,凝聚灵力,来念往生大悲咒,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幽魂花隐藏在花骨朵内的肉触蠕动,正欲出击,致幻的花香再度袭来。 燕青黎见场面再度混乱,咬着牙,心里肉疼地将第二张道符投掷而出,抵挡住了幽魂花的攻势。 「我已经布好法阵,可维持半盏茶的时辰,你们信我就照做,不信的话,时辰一到,我们听天由命。」 正是燕青黎敲响的钟声救了他们一命,她的话再不靠谱,也比他们等死来的好。 众人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听信燕青黎所言,围着篝火分别坐下,打坐催动真气,念往生大悲咒。 有几位修士胆怯地缩在人群后头,死抱着手里的防身兵器,生怕这幽魂花突如其来一击,把他们给吃了。 往生大悲咒仅一位低阶修士念,就好似给幽魂花挠挠耳朵。 但换上几十个人的威力就不可忽视,咒语似雷雨阵阵,噼头盖脸从那张牙舞爪的妖修原型上砸下,直念得他头痛欲裂,逼不得已收起杀戮之心,化成了人形。 「诸位莫念了,本公子我不玩便是了。」 幽魂花化成了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委屈地瘪着嘴,那哀怨的表情似乎要哭了。 见识过幽魂花的嗜血,再漂亮的皮囊都是无用,引不起任何人的同情心。 众人哪敢松懈,又继续念着咒,直至那咒凝聚成几十重流淌着咒法的真气牢罩,把那位少年禁锢住困在里头。 两位羊头人若无其事地从祭坛内坚不可摧的阵法走出,用法器把烙山奴一位位的身体撞开,开出一条路,轻而易举将众人凝聚了半天的真气光牢挪走,押送着幽魂花前往牢房内。 修士们言辞激烈地讨论着,对羊头人冷血和不负责任的行径而感到愤恨。 燕青黎怅然若失地看着羊头人将幽魂花押送走了,忽而肩膀被拍了一下。 「你看,这是什么?」 宵明伸出手心,幽魂花的一小花蕊静静地躺在上面。 「用这些磨药应该够了吧?」 燕青黎激动地抱紧了宵明,就差和她击掌相贺了,她兴奋地接过了幽魂花的花蕊,目光如炬,道:「你是怎么拿到的?小明,真的特别谢谢你。」 宵明揉了揉鼻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指了指趴在燕青黎脚底下的猫咪,咳嗽了一声,说道:「我可不敢乱占功劳,这是你脚旁边的猫带来的,刚才我就看它咬着一枝花,还想着,这猫还挺浪漫的,几天不见还学会给你送花了。」 第13章 昊氏来人 「我定睛一看,这竟然是幽魂花的花蕊。那小猫傻乎乎的,呆在你脚边不动,也不喵叫唤你,我就把这东西给取了,直接给你了。」 燕青黎蹲下和小猫对视着,她伸出指尖沿着前额滑顺的毛拂动,真诚地说道:「谢谢你,小东西。若是我能出的了烙山,必也为你寻得修炼的机缘,带你一块儿出去。」 枯皮般的脸庞洋溢着温暖的气息,凹陷下去的唇弧线弯成清澈的月牙弯。 第20页 这般丑陋的脸,却让小猫的紫眸有了片刻的晃神。 在冥想之际时而出现的缭乱魔音又在脑海中浮现。 ——万物皆能修习,吾等生而尚只有一世。 ——玄音,漫漫修途,你可愿与我随行? 回忆之中的那人独留一抹玄影,回首之余,令她五感皆失,怅然心绪缭绕,逐渐化作撕裂心肺的恨意。 小猫缩成毛团,肉躯僵硬,那双圆眼死死盯着前方。 「不会是被我吓坏了罢,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想到摸摸头会有应激反应。」 燕青黎因小猫突然的状态而惊慌,她指腹探了探猫咪的鼻息,心里平静下来,还是温湿的。 小猫忽而抬起梅花爪子,啪的一声轻拍在燕青黎的额心,人性化地学着她的模样,用粉粉的肉垫爪摸了摸她的鬓髮。 燕青黎怔愣,又见那小猫忽而如闪电一般在地面上跳跃。 粗糙凹凸的石板地悄然由积灰堆出「魅玄音」三个字,但很快被气流吹散。 「魅玄音,这是你的名字吗?原来你是只有主的猫咪,这名字是主人给你取的罢?」 燕青黎哑然失笑,她平时叫这只猫咪都是乡下最为土气的通用叫法,还经常叫它小东西,也难怪惹它不快。 「你方才不同寻常,是在嫌弃我叫你小东西吗?」 猫咪听到了燕青黎的这句话,「喵喵喵」的不满叫了几声,似是在控诉她这么多天的口无忌惮。 燕青黎一把将猫咪抱起,好奇地说:「玄音,你既然曾经有了主人,绝育过没有,猫咪到了发情期可是很痛苦的。」 她朝猫咪的下方一看,想到一处,认真说道:「原来是只小母猫,那更应该绝育了,若是你摸不到修炼门槛,那为了你健康着想,我就替你的主人给你来几刀,免得你在发情期受罪。」 小猫忍着要把面前这个人类大卸八块的冲动,从燕青黎的手中挣脱而出,它闷声不响背对着她蹲着,似乎是生气了,并不愿意理睬她。 燕青黎见猫咪突然生气,心里略微讶异了一下,这猫咪能听得懂她说话,莫非也是只尚在修行的妖类精怪。 宵明看着燕青黎和猫咪之间的互动,只觉得有趣万分。 她噗哧出声,娇笑着道:「你别光顾着和猫玩了,正事要紧,我看着你手里的幽魂花都担心会掉下来。」 幽魂花还在掌心捏着。 燕青黎用内力震碎幽魂花,散落粉末被她指腹揉搓成一颗小圆丹。 她将幽魂花粉放入锦囊,抬眼便见一排修士朝着她走来。 这几位修士正是那几位嘲讽过她的见风使舵之人。 宵明在她旁边抱着剑嘟囔着,「怎么又是这几个人,不会又来找你事的罢。」 为首的那位修士听到了宵明的低语,连忙朝着燕青黎行了个躬身礼,道:「燕道友误会了,我们是前来感谢的,若不是前辈您在危急之时力挽狂澜,我等早就丧生在幽魂花之口,哪有命还站在这儿。」 「身为一介大宗中人,救命之恩,恪守宗内礼法,唯有叩首聊表谢意。」 那修士一身正气拱手而谢,继而拂衣而跪以示敬意,道:「在下,青天衍宗外门弟子陈烛,在此向老前辈叩谢。」 有第一大宗外门弟子行大礼做表率,其余几位修士纷纷躬身,自报门户,以谢燕青黎救命之恩。 其余烙山奴见状,也纷纷在原地行躬身礼,开口致谢。 燕青黎还是头一次见这种阵势,心里感慨,人修界的弱肉强食就是这般现实,尊崇强者而鄙夷弱者,看重阶级等级秩序和正道礼法。 她转念一想,在残酷的现实世界,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换汤不换药罢了。 燕青黎扶起了陈烛,也躬身还礼,说道:「我这么做也是为求自保,陈道友此礼,老身愧不敢当。」 陈烛反手搀扶住了燕青黎,态度恭敬道:「老前辈,您不必扶我,应当由陈某来搀扶您。」 燕青黎被一人一口老前辈震得头皮发麻,嘴角抽搐了几下,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宵明越看那群人不顺眼,更觉得面前这位陈烛惺惺作态。 宵明不满地挽住燕青黎的手臂,靠紧在她身侧,阻隔了陈烛的接触,说道:「你要谢也已经谢完了,平日里都是我同青黎在一块儿,哪里需要陈道友您的帮助。」 陈烛顿时尴尬,松开手,转而抱剑作揖,回到了人群。 燕青黎只觉得浑身的不自在嗖的一下没了,她松了口气,道:「小明,多谢解围,否则我这脸绷的要垮了。」 宵明笑着拿着剑柄轻撞了下燕青黎的腰,娇嗔道:「在这烙山若是没了你,我早被吓得疯魔了,你是我生死相依的至交好友,何必总是屡次相谢,这距离一下子就拉远了,让我觉得很生疏。」 燕青黎的脸一红,反射性后退捂住腰,有点犹豫要不要在合适时机同宵明说出她性取向的事。 宵明将她视为闺蜜相处,有时候太过不避讳,令她有点尴尬。 广场内还聚集未散的人群被冒冒失失的不速之客往左右两侧冲散。 那是只被施了法术的纸鸟,大摇大摆地刮擦着人修们的头顶飞掠而过,发出桀桀桀尖锐的怪笑声。 有一修士并未避开,头髮突然消失秃顶,错愕不已。 其余人见他灯泡般噌亮的头顶和不伦不类垂盪在后背的长髮,都不由偷偷憋笑。 第21页 有人提议说道:「道友,你干脆剃个光头去金顶佛寺碰碰运气,保不准那堆老和尚愿意收了你,做一名佛修除了没法成家,也前途无量啊。」 那秃头修士好不尴尬,心里暗暗骂着时运不顺,一身霉气,连这破破烂烂的死物也欺负在他头上了。 黄符纸人依次肩扛着沉甸甸的礼匣走过纸鸟开闢的空道。 燕青黎数了数,约莫有三十余箱礼匣,送礼之人应当是大户人家。 贴着灵符的纸鸟扑腾着翅膀飞到了祭坛的侧庙内,冲着传讯的法器叫囔着。 「北滇修炼之地,昊氏宗族旁系子族少主昊向池,携薄礼向二位守山大人和烙山之主问安。」 黄符纸人在众人的面前放下一箱箱礼匣,箱匣打开,珠宝灵石药材一应俱全,令人垂涎不已,珠光宝气照的这昏暗的大殿也亮堂了几分。 燕青黎一听这纸鸟所言是昊氏宗族送来,不由视线转向了人群中的昊氏兄妹。 昊歆脸阴沉着低垂,双手在袖中捏紧,昊晟则关怀地揽住了妹妹,眉中皆笼罩着忧色。 燕青黎犹豫着将手心内捏着的绳链收敛,视线收回,打算待会儿再询问昊歆有关这条翡翠绳链来歷之事。 羊头人从底层居住的守山庙内应声而出,手捏住纸鸟撕去了灵符,那纸鸟灵光散尽化作了一封信筏。 两位守山人念着这信封的内容逐渐展开笑颜大悦。 「昊氏宗族不愧是北滇修炼之地第一修真世家,果然财大气粗,我们也跟着享福了。」 一位羊头人收起了信筏,严肃道:「这事得瞒着顶层那妖孽,它虽是烙山之主,但也同样是这烙山的囚徒,必然心怀不满。私用烙山释令,动用私刑之事被它知晓,那便是被上报灵墟山九霄凌云殿的重罪。」 另一羊头人不以为然,说道:「你是不知这人修界的规矩,修真宗族以主家为大,这只是昊氏大宗族一个小小旁系族的事罢了,要死在这儿的小人修保不准连宗族主家的面都未见过,何必担心有后顾之忧。」 两位守山人商谈交流片刻,达成共识收下了昊氏旁系一族送来的厚礼,召那些黄符纸人进入庙内依次放入礼匣,随即摆好了姿态,于殿内广场聚众宣告。 「昊家家主来信,其旁系宗族二人将用烙山释令释放,你们人群之中谁是昊氏世族中人,出列接领烙山释令,你们世族的人已经备了马车,在外头等候了。」 人群顿时骚动,不少人蠢蠢欲动,看着羊头人手中的烙山释令两眼发光。 「阿歆,是家主派人来接我们了,还是主家的长辈,太好了!」 昊晟一听是昊氏主家来人,兴奋不已,迫不及待就要出列,被昊歆一把拉住。 昊歆低声道:「哥,你没听到吗,这是昊向池送来的礼,他一向和我们不对盘,母亲之死和舅舅也脱不了干系,这回他们故意送礼典当我们出去,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我们还是先看看再说罢。」 昊晟俊容紧绷,看着烙山释令一脸渴望,紧张地说道:「可这是真的烙山释令,有了它就可以出了这座牢山了。」 第14章 乱象迭生 昊歆看向守山的羊头人,甜美面容阴冷几分,「烙山释令的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人安的是怎样的心肠,如果他们要害你,出了门,你就是一具死尸了。」 昊晟能以昊氏贵女私的身份在昊氏一族冠上姓氏、记入族谱,安然无恙在那座旁系大宗宅内过上少爷般锦衣玉食的生活,全靠同胞妹妹昊歆的出谋划策。 昊歆一连两次阻拦,他也谨慎几分,把想拿到烙山释令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守山神庙内,礼匣中的珠宝灵石在法术褪去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散发着毒气的青褐色毒石块。 燕青黎突然觉得鼻子痒痒的不舒服,呛了声咳嗽,转头说道:「小明,这空气中你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了吗?」 宵明用力在空气中吸了吸鼻子,认真思考了会儿,说道:「你这么一说,我闻着好似是有股臭鸡蛋的味道,可能是前面的修士放了个屁。」 站在她们前面的恰好是位女修,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来,骂骂咧咧道:「你们才放屁,我在前面闻的都臭死了,没想到你们就先发制人了,大宗门就这么点德行?噁心人。」 燕青黎莫名其妙挨了顿骂,和宵明相对无言,都理智地闭上了嘴,不回一句,免得陷入持久的骂战。 有句话说的好,男孩子最怕打架,女孩子最怕吵架,吵吵闹闹没完没了,就是这个道理了。 那女修在空气中一个人干发着火,空骂一会儿,觉得无趣,憋着火又转回去了。 烙山内有定下的规矩,非烙山之主,非九霄凌云殿的赦免令,不得擅动烙山释令。 羊头人受贿而取出烙山释令,在一些古板的正道大宗弟子眼中,是件触犯道德底线的事。 陈烛看着底下一众垂涎烙山释令的修士,心里愤愤不平,只觉得这世道越过越回去了。 他持剑向前一步,朝着羊头人质问道:「我们和那昊氏一族的两人皆被派遣入烙山,同是烙山奴,理应平等,遵守烙山之法,怎可因北滇昊氏送来的厚礼就独开先河,擅动烙山释令,违背烙山古训?」 陈烛一派正气,又是青天衍宗的弟子身份,在烙山奴中说话最有分量,也最具领导号召性。 第22页 他这么一说,本就心思各异的修士们也起闹起来。 有人朝着众人道:「烙山释令这守山人哪有资格动,说不定他们手里的又是假的释令,否则这被九霄凌云殿追缉的重罪和烙山之主的降罪,这两个小小的妖怪怎能承担。」 另个人也认同道:「我看这守山人心里还打着九九,这事如果不想传出去,也只有杀人灭口一条路。上回,和我同宗的师弟捡了假烙山释令被结界所杀,这回不会又是谁拿到这释令就倒霉了吧?」 众说纷呈,陈烛面朝着人群,拱手道:「昊氏一族的二位道友,对不住,也望你们多考虑,这对在场的诸位道友皆不公平,况且这站在高处的守山庙人在大伙受到危险之际,冷眼旁观,自私自利,绝非善类!」 羊头人被戳中了心头的顾虑,对碍眼挡道的陈烛起了杀意。 在面前的数十位众人面前,陈烛前一秒还在直抒内心想法,朝着羊头人抗议。 下一秒,他的首身分离,无头躯体倒在人群中,引起了尖叫和混乱。 部分人本就对烙山释令有意,见带头的青天衍宗弟子罹难,纷纷煽动人群去和羊头人较劲,想趁乱得利。 局势越来越难控制,守山人被围攻,烙山释令被抢来夺去,不一会儿,地上就多了几具尸体。 昊歆和昊晟抢到了烙山释令,两人见许多的人修皆杀红了眼,神志不清地对着空气噼砍,反应到了不对劲。 「哥,你先拿着烙山释令从殿内出去,我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昊歆对着昊晟嘱咐了几句,将一块释令放入他怀里,让他多加小心,自己则带着猜疑朝着守山庙内一闪而入。 庙内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住了一层青紫的毒雾。 昊歆隐约用神识可见里面的箱匣皆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棺材,毒物堆叠其中,哪有珠宝灵石的影子。 好狠毒的心思,竟用这剧毒青石暗算了所有人。 她心下冷笑一声,为了杀他们掩藏秘密,昊向池竟是想将这里的所有的人都埋葬了,果然是个疯子! 有脚步声接近。 昊歆敏锐听到,转身一望,手腕被一粒石子击中,手中的烙山释令落在了地上。 「是你,燕青黎?」 昊歆看清面前之人,甜美的脸蛋露出一丝警惕,手中的剑指向了她,剑锋溢出杀气。 「你跟踪我,是想拿到烙山释令吗?」 燕青黎放下了手中的剑,反而拿着剑在地上敲了敲。 昊歆一脸不解地看向她。 燕青黎蹲身,手指叩了叩地面,说道:「看看地上的烙山释令,你确定还想要吗?」 地上的石板有一团黑漆漆的毒液发出滋滋滋的声响,另有一块三角铜钱在黏液内发出微弱的紫光。 昊歆的面色猝然发白,放下了手中的剑,「怎会这样?这竟然也不是烙山释令。」 「有烙山之主在,一切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燕青黎用剑锋挑起了三角铜钱,撕下了供台上的碎布擦了擦,用指头捏着对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思忖道:「还真是挂在屋檐的三角铜钱,连守山人手中的烙山释令都不过是山主所设的障眼法,看来想出去,必须要经过它的同意了。」 在她肩膀上的小猫懒洋洋地蹲着,喵了一声。 「还以为这便是出去的机会,原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昊歆突然想到昊晟,哥哥万一真听了她的话,拿着这假物出山,就糟糕了。 她面色又一变,手中的剑追踪着气息而出,她也快步跟上。 燕青黎合上了沉重的庙门,一道原本就存在的隔离结阵浮现而出,淡淡的金光笼罩整座烙山庙,将毒雾隔绝在内。 她拿出了翡翠绳链正要询问正主,转头一看,这人又不见了。 小猫在地上玩着那一块三角铜钱不亦乐乎。 燕青黎指尖捏住铜钱,打断了小猫的玩耍,无语道:「人走了你也不提醒我一声,随便喵叫一声也好啊。」 我可没你那么闲。 小猫窝在燕青黎的臂弯里伸了个懒腰,心里悠闲自在地想,有个人形的步辇果然方便,当初没吃了她而是留着她,是个明智的选择。 **** 烙山殿内,广场上的打斗已然结束,恢復清明的人修周遭挂着彩,神情恍惚地看着面前尸体横陈的惨景,不由汗津津瘫坐下来,浑身发颤。 燕青黎赶到之时,正看见昊歆一动不动抱着昊晟的尸体,面容表情诡异非常,似是在笑更像是在哭泣。 她的哥哥并未带着假的烙山释令走出殿外,而是在被人抢夺的混乱之中,踩踏窒息而死。 「生时就无能,死还那般窝囊,也难怪连累我被困在这烙山,还被昊向池那个废物差点害死。」 燕青黎本想本分道一句节哀顺变,听昊歆这么一说,顿时喉咙卡住了。 昊晟体内的真气枯竭经脉衰败后,尸体逐渐生出尸斑,手臂也僵硬冰冷地滑在地上。 燕青黎蹲下身抬起了昊晟的手腕,他也戴着与昊歆如出一辙的绳链,但翡翠坠上的字有所不同。 昊歆的翡翠坠上写着思崖,昊晟的翡翠坠上写着念笙。 她愣了下,这两根绳链竟是一对。 **** 昊晟的尸体很快就被黄符纸人们抬走,和其余的死者一块儿丢出烙山的结界外,很快,这些还尚有余温的尸体就被荒漠内的狼群撕扯成了几半吃入腹中。 第23页 昊歆跪在地上,眸中带着无法掩饰的仇恨,脸上却没挂上一颗泪滴。 一个窝囊的废物,做不成她哥哥的弱者,根本不值得她流泪。 但弒亲之仇,待她出了烙山,必然会向那眼瞎的旁系族长爹爹和渣男贱女一一讨回。 两根绳链忽然在眼前晃荡,连带着刻字刺眼的翡翠坠。 「你是何时偷走我的绳链的?」 昊歆从燕青黎的手中夺回了两根绳链,小心翼翼捏在手里,怒目直视望着她。 燕青黎盘腿坐在了昊歆的对面,微微一笑,说道:「这绳链可并不是我偷的,而是你在敲钟之时掉落的。」 昊歆鼻子哼了一声,视线则羡慕看向了燕青黎的身后。 宵明脸上带着关切,正安静在一旁等着燕青黎,但并不打算过来打扰。 昊歆生在宗族宅院,幼年之时总为吃饱喝暖发愁,她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亲哥哥身上,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入族长的眼,让他们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故而她从小并无玩伴,长大后,她也没见过几个像话的人,也没什么知心朋友。 这两个人的情谊让她觉得很是羡慕。 燕青黎语气温和地说道:「我之所以一直跟着你,是想问你一件事,我的一位故人也同你一般有这根绳链,而翡翠坠上也刻着思崖二字。」 第15章 生辰佩坠 昊歆本就在燕青黎面前暴露了真性情,也不再装着小辈恭敬模样惺惺作态。 她将绳链系在手腕上,满脸嫌弃地看着燕青黎那张衰老如树皮的脸,身体朝着后头挪了挪。 「老太婆,你是人老年纪大了,眼睛看花眼了罢?这翠玉绳是我北滇宗族之物,又岂是外姓之人可有?」 昊歆提起北滇宗族,漂亮的脸蛋上皆是傲然之色,挺直背端坐着倒也能看出一些大家闺秀的端仪。 燕青黎的眼前,那本《一剑灭天》的小说再度出现,这回被解锁的是小说开篇卷恶俗的浓浓某点古早风设定篇。 传闻,天地初开,鸿钧道祖一日与师弟混鲲祖师途经人界的灵墟山,偶然算出千年后,这座连通天地的凡山内会有一座神殿,更会凭空出一魔头,崩坏师父创始元灵所制定的天地秩序,颠覆人伦常理,人间将生灵涂炭,修真界更将处于黑暗时期,长达几百年。 鸿钧道祖故派其弟子,道教中号称「三清」的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太上老君下界坐镇人间传道布教。 北滇、南祁、东坞、西宜便是三清教化世人再度飞升后,遗留下来的修炼洞天宝地,最后演变为如今的修炼世家宗族发源之地。 昊歆见燕青黎面容尚在沉思,心下想着,这老人家估摸是个土鳖,没见过世面。 她不由又讲得详细了点,说道:「北滇修炼之地有十二姓氏远古修真宗族,昊氏是十二宗族中唯一尚未没落的修真大族。在北滇境内,族人出世之时,皆由宗族族长亲自赠予这生辰翠玉绳,以阐释宗族血脉传承之意。」 昊歆拿起了哥哥翠玉绳上的翡翠挂坠,道:「在生辰翠玉绳上的佩铭,念字与思字二字为初代祖名,故而男娃都以『念』为首加上母名,女娃都以『思』为首加上父名。 我娘亲叫昊笙,因而此翠玉佩坠所写为『念笙』。至于我那传闻之中抛妻弃子女的爹爹,也不知叫什么名,反正我的生辰佩上写着的是『思崖』。」 燕青黎问道:「那有没有可能,生辰佩上的佩铭一样的情况?实不相瞒,老身远在北渊仙宗的师姐也有这么一条你所说的北滇生辰翠玉绳,而佩坠上的铭刻也与你如出一辙。」 燕青黎觉得她说起话来很迫不及待,又问了两遍,可能会让对方生疑,又补充道:「初次见面,老身听你说,你是来北渊仙宗寻亲的,我当时就想到了,师姐也有这根翠玉绳,你们的生辰配一致必有渊源,说不准你要寻的亲人就是她。」 昊歆的脸顿时凝重,道:「我和哥哥从北滇修炼之地逃出,只听奶娘所言,我们的爹爹是北渊仙宗内之人,你说的这位师姐,可能会有我爹爹的线索。」 她眸中涌现出希冀,抓住了燕青黎的手腕,心里打着算盘,嘴上诚恳地说道:「老人家,你一把年纪,必然对北渊仙宗之事了如指掌,既然你同这位师姐熟悉,那有朝一日出了这座烙山,你可否与我一同前往北渊仙宗,替我引荐引荐?」 「你是修真大宗族出身,理应知晓,像北渊仙宗这种古板的修真宗门,是很难让外人入内的,除非你自个儿试炼考进去成为门中的弟子。」 燕青黎干笑了一声,从昊歆的手掌中抽出手腕,默默隐瞒了一部分,说道:「老身被北渊仙宗之人逼上烙山,在宗门内必然处于尴尬之地,就算和你一道回去也无法露出真容。 不过,我与师姐之间为至交好友,你既是师姐的亲人,必会护送你到底的。」 昊歆也见识过燕青黎的修炼底子,觉得她脑子聪明见多识广,纵使修为低微,单凭咒符阵法也是大腿一枚,听她这么信誓旦旦说着要保护她,心里不由微喜。 燕青黎望向顶层那模煳成一团的暗黑,眸中沉着,内心沉重,说道:「我们这么聊着也于事无补,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能走出这座烙山大殿。」 两人互相一望,都不约而同嗟嘆。 *** 趁着燕青黎与他人交谈,宵明双手抱住剑,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残肢碎肉,鲜血沾湿了麻鞋,逐步朝着祭坛的台阶走去。 第24页 摆放在祭坛后头的偏庙里放着羊头人的尸身。 那两位守山人被万剑所穿刺,躯壳剁烂的不成样子。 她蹲下挪开那血淋淋的被切割下来的羊头,在一堆血肉模煳的肉团之中拉扯出衣物的碎片,手背沾染湿漉漉的妖物发蓝的血液。 宵明眸底掠过诡秘的邪光,她耐心地在腥臭的脏腑肠子内伸出双指搅拌抽弄,指缝凝出一圈魔诀循徊,只听吱乍的嘶响,一串牢狱钥匙被吸入在她的掌心之中。 她唇角一弯,得意地将钥匙放在掌心抛了抛,放入随身玉简。 灵源的变化,使得宵明用魔气凝成的北渊仙宗弟子服也若隐若现,偶尔透出那一袭妩媚入骨的魔修云霓裳。 一道闪电般的影子忽然窜到了跟前。 宵明连忙收敛了气息,眸中闪过一丝杀机,抽剑出鞘,厉声道:「谁?」 小猫缓慢而优雅地踱步到了她的面前。 喵喵喵的叫声在宵明耳中化作了魔修才能听懂的魔语。 「既是本座的人,你瞒着燕青黎那人修情有可原,为何在本座面前,不报上名姓来?」 宵明内心大骇,因眼前妖物的威压而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本以为这小猫不过是烙山之主的传信使,一见小猫露出原来的面目,通体生寒。 宵明连忙下跪,放剑在身侧,拱手恭敬道:「西宜聚魔楼左使阮灵潇,拜见上清妖祖。」 小猫幽眸光一闪,道:「原来是聚魔楼的人,牧元师弟现下可好?」 宵明低头不敢看向小猫,道:「牧元先祖早已仙逝,现今是第三代楼主青岗道人唐乐掌管楼内要事。」 小猫怅然道:「牧元师弟是师门内唯一待本座好的人,他资质虽一般,但为人最谦逊和善。本座被禁锢在此已久,青丝仅过腰际,转瞬闭眼睁眼罢了,不知不觉,竟已过三代!」 宵明恭敬道:「楼主曾对属下所言,牧元先祖曾预言,福禄寿三星聚集之日,上清妖祖将要在近日出烙山,让属下前来查探相助,属下便杀了那守蛟龙的北渊仙宗弟子,混入前往烙山的马车内。 如今见到老祖宗,属下好生欢喜。」 小猫不悦哼了一声,「聚魔楼就派了你这一位小小的半入金丹的心动期修士前来,看来这唐楼主对本座的重视度也不过如此。」 「那位燕道友,我看她被北渊仙宗的人追杀,又和您在一块儿,我便没下杀手,还请老祖宗体谅。」 宵明提到燕青黎,语气都有些紧张发慌,又添一句,道:「燕道友虽是北渊仙宗之人,但品行端正,又救过属下的命,若是老祖宗您要杀她,那我……。」 小猫似是心情愉悦,嘤咛了一声打断了宵明的话,「这本座自然知道,无需你讲,本座留着燕青黎有用,这般药材之体,几百年才出一个,可是不可多得的养魂之体。待你用手中的钥匙解开本座最后的一道锁,本座自会夺舍于她,无需你动手杀她。」 宵明面朝地面,垂眸中幽光涌动,藏了点自己的心思在里头,她拳头在袖下紧缩片刻又松开,向小猫叩拜,道:「属下遵命,也请老祖宗在离开烙山之前,授予属下烙山释令。」 小猫懒懒的舔了舔爪子,猫尾巴凭空一卷,一本秘籍出现在了宵明的手里。 「这倒是不必,你与本座一道离开烙山,本座便带你回聚魔楼,助你成新任楼主。这本心法是赏你的,好好修炼。」 宵明看着秘籍的封面,上面写着「镜花水月,月上仙道」这八个大字,翻开秘籍,里面都是些像幼儿一般随意涂抹的鬼画符。 她忍不住笑出声道:「老祖宗,你给的这秘籍是给几岁的小儿看的,这秘籍压根没法读,更别提练习。」 小猫本就是随便从柜子里拿了一本,反正那柜子里都是它幼年无知时用来看的人间话本,它懒懒地故意说道:「我所收藏的秘籍向来高深莫测,本座自己也看不懂,既然如此,那这世间也绝无可能有第二个人能看懂了,你若是觉得无趣,就把它送给燕青黎好了。 你就骗她说,这秘籍是药灵根的修炼之法,也让她多点活着的希望,免得挺不到见本座就魂魄离体而亡了。」 宵明连声说是,又向小猫讨了一颗碧海珠,当下拿着秘籍走出了侧庙内。 「小明,侧庙里是有什么诡异之处吗?怎么那么久才出来?」 燕青黎持剑就要踏入庙门一看,忽而就听到脚边的喵喵声,小猫跳到了她的肩膀上。 她挑眉看向了小猫,「你也在里头吗,难得一次见你和小明在一块儿独处。」 宵明一脸欣喜地看向燕青黎,将手里的碧海珠和那本鬼画符秘籍给她,笑着说道:「青黎,你看,我从这庙里面拿出了什么好东西,这羊头人竟然私藏了碧海珠,我还在这庙里找到了这本秘籍。」 第16章 悬浮石廊 燕青黎怀里被宵明塞了本不知所云的破烂秘籍。 她拇指和中指所捏压的那颗珠子色泽润度和分量,与记载所描述的分毫不差,是碧海珠没错。 但这碧海珠在烙山内唯有一颗,是顶层大妖牢房内的照明之物。 燕青黎眸心微凝,面容存疑,守山人何故将碧海珠取下,藏在这光线充沛毫无用处的侧庙内。 宵明观察着燕青黎的面部神态,说道:「这是真的碧海珠,不信的话,你可以试着将这颗珠子磨成粉,上品养灵丹必可成。」 第25页 燕青黎拿着碧海珠,说道:「正是因为这是颗真的碧海珠,故而我才觉得过于古怪。」 宵明愣住,轻松笑了笑,说道:「哪里古怪了,你应该开心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连上天都眷顾着你。」 燕青黎把碧海珠捏在掌心,面朝着宵明,将想法清晰陈述。 「你想啊,蛟龙贵为神兽血脉,此类物种素来高傲喜怒无常,刮鳞应当是触及底线之事。况且刮它鳞的还是位在他眼中如蝼蚁般渺小的人修,但它却单骂一句『你们人修阴险狡诈』,就准许了,这事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宵明双手环抱剑于胸前,单眉斜横,说道:「蛟龙的灵场刮来的飓风不也差点让我们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 燕青黎摇了摇头,面容带着思考,道:「那只是意外,是我不慎拔了它体内的魂钉,才突发的变故。若是蛟龙这般乖巧也就罢了,可接下来的事却也太过巧合。守护幽魂花牢房的烙山奴已死,我前几日便申请守山人将我换至幽魂花的牢房内。可今日那幽魂花碰巧却逃了,还将这烙山搅得天翻地覆闹得沸沸扬扬,倒像是故意送到我的面前。」 宵明本就弧线略弯的桃花眸轻眯,唇线勾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你是觉得,我在侧庙内拿到的这碧海珠也可能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这只是猜测而已,或许是我经歷太多这种事,过于敏感了。」 燕青黎忆及往事,睫毛微垂,清眸碎开冰冽,面容看似如常,情绪却朦朦胧胧掩藏在遮光的云影,看不分明。 宵明凝视着燕青黎,面前白髮苍苍的老妪在她的魔识可触及的范围之内,还是初见般的惊艷夺目。 她在聚魔楼内以剑快为名,但第一眼看见这女人,出剑却迟疑了。 美貌是一件百无一害的利器,她都能生出怜悯,那对于异性而言,必是勾魂的夺命药。 宵明眸子眨了眨,忽而突兀噗哧而笑,玉葱般的手指戳了戳燕青黎的额头,「你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就会胡思乱想,现在集齐了三味药引,是时候炼成丹药了,免得夜长梦多。」 灵剑在宵明操纵下悬浮于空,停滞在两人的身边。 燕青黎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宵明拉上灵剑,不一会儿两人双双落在殿内第三层摆放在廊道的炼丹炉之前。 不久,久蒙尘埃的炼丹炉便燃烧起火焰,有炼丹的药香轻轻裊裊扩散而来。 「这两人在搞什么,小辈对老辈在额头这么一戳……。」 躲在庙外墙壁的昊歆手指隔空点了一下,幻想着燕青黎那干瘪如枯木皮般的老态皮肤,嫌弃地恶寒收回手,「这种老少的友情,真是匪夷所思。」 **** 烙山一事没多久就传到了灵墟山的九霄凌云殿处。 隔了三日后,便有纸鸟衔着问仙台的神令到达。 原寄生在山庙内的守山人已死,而修真界上头也不打算派守山人驻守这块无人问津的「死物」墓地,而是加固烙山外的结界,弱化其存在感,任由内里的妖魔鬼怪自生自灭。 神令所言,简明扼要就一句,烙山奴皆罚守顶层大妖,派烙山殿内通灵石人监督烙山奴每日布阵换符,清扫牢内灰尘的琐碎事宜。 顶层的牢房各处皆是修士来来往往清扫,唯有悬浮石廊道,无人问津。 整条浮石道长达千里,大小不一高低不同的悬浮陨石之下,是翻滚炽热的岩浆。 燕青黎双臂攀附石面,俯瞰远望,恰好能看着浮石道尽头涌动着银色佛文的牢门。 这牢门和初次见到似乎不同,上一回那佛文至少有十重环绕护门,如今只剩下两重。 燕青黎回过神,她嘴里含着上品养灵丹沿着石柱双腿夹着缓慢攀爬,在最高处她将剑岔在石柱缝隙固定身形,拿着抹布伸手去擦着挂在顶端的雕花灯笼。 「老人家,你快下来,这种事让我们后辈做就好,您还是来清扫地面罢!」 「是啊,这悬灯我们可以想办法一起擦,您一人太危险了,若是有三长两短,我们就算完成了今日的清扫任务,内心也惭愧啊!」 陈烛死后,燕青黎曾救过大家一命,又来自大宗门,在人群之中是公认的威望最高的长者。 现在这老仙姑突然想着去擦拭穹顶的悬灯,看的众人惊叫连连,这种事他们这些年轻人都不敢轻易尝试。 底下的修士看得有惊又险,那佝偻的背和枯枝般的腿脚在空中弱不禁风地摇盪,看起来随时都会摔下来。 有位修士想御剑上去帮燕青黎,但这顶层有风涡,稍不留意会被捲入飓风中掉下摔死,也就作罢。 宵明擦完了东边的穹顶悬灯,灵活地脚踩着栏杆上的石雕,身形轻盈落地。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朝着众人说道:「你们不必惊慌,燕道友的轻功一绝,就算她掉下来也有再攀爬而上的办法。」 众人半信半疑,但见此话是从与燕青黎最为交好的宵明口中说出,也放下了悬着的半颗心来。 宵明记得石人分配给了昊歆擦拭西面悬灯的任务,昊歆修为低遇到这种难度高的事胆子小,燕青黎去擦了南边的悬灯,那也就没人帮她了。 她心下想着要去帮忙,结果转头一看,就见那粉衣小姑娘正娇滴滴地朝着两位男修道谢。 昊歆面容甜美地作揖谢恩,软声软语道: 「歆儿还想着这灯那么高万一掉下来可怎么办,多谢二位师兄帮我擦了这穹顶悬灯,若来日二位师兄有什么难处,歆儿必也会来帮忙。」 第26页 那两位男修面红耳赤地纷纷摆手,说道:「帮忙就不用了,这都是做师兄的本分,哪有男人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弱女子去干这种危险的活的。」 一听这两位男修说她是弱女子,昊歆眼中隐闪过一丝阴霾。 昊歆笑容由灿烂明朗转为失落,抹着泪说道:「二位师兄所言甚是,我这般弱女子若是无燕道友的照拂,早就和哥哥一起死在大乱之中了,提起哥哥,我的心就格外的痛,身上的伤也好疼。」 那位男修看着昊歆哭得梨花带雨,心疼地取出了药瓶,说道:「好妹妹,别难过,这是我曾从守山人手里买到的伤药,你若是还疼,就拿去用。」 另个男修也奉上的伤膏,道:「昊道友,一点心意,你且莫难过了。」 「这昊歆姑娘哭起来,还真是楚楚可怜啊,连我见了都有几分动容。可惜,却只是为了骗药罢了。」 宵明褒贬不明地感慨着,后头也传了个嘀咕声。 「同是昊氏族人,又有血缘关系,我师姐怎就这般清冷高贵如高岭之花般遥不可及,而昊歆姑娘却是一朵四处招惹闲人惺惺作态的白莲花。」 燕青黎擦完了悬灯,从柱壁一路滑落,轻盈跳落在宵明身旁,似有所感,道:「若她不是雁师姐的亲人,我必然不会与她同行,也不会随便许下承诺。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两面做派的人,这世道那么乱,被卖了也有可能,防人之心不可无。」 上品养灵丹共二十四颗,算下来也差不多快用尽了。 宵明想到了这回事,担忧道:「没了养灵丹,你打算怎么办?现在这局势,有通灵石人在,我们是下不了后面的楼层了。」闲朱负 燕青黎拿着布擦了擦剑上的灰,温柔的用手指将剑穗理顺了,说道:「走一步看一步,一直依赖养灵丹也不是办法,这几日我一直在尝试着心法修炼,虽效果甚微,但总归是吊在了鍊气入门的卡口上,只要不滑落,我应当还能再活个一年半载。」 黄符纸人驱赶着众人围聚在一块狭窄的平地内。 穹顶的悬灯已经擦拭完毕,通灵石人又聚众吩咐在今日内,必须要抵达至悬浮石廊另一头的牢门外。 自明日起,烙山奴便要依照上头指示更换法阵内的灵符,加固牢门的封印。 一听到这个消息,对于众人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且不说这悬浮石道有千里之长,众人就算徒步走去都累得够呛。 陨石间距又长短不一,有些半步可跨,有些则六步都不一定跨过去,风的流速在上空时快时慢,风向扭转不定,而底下则是翻滚的岩浆,掉下去「嗖」的一声消融,连个骨架都留不下来。 这绝非是个单人便可独踏而过的廊道。 燕青黎想着,就见宵明凝望着浮石廊道另一头的牢门发着呆。 宵明拍了下燕青黎的肩膀,眸中阴晦不定收回视线,说道:「青黎,我有种预感,在这道牢门后,我们能找到逃离烙山的方法。」 第17章 镜花水月 燕青黎凝视着在悬石浮道的对面,思考一会儿,将擦干净的剑佩于身侧,道: 「结界总会有结起灵阵的阵眼和弱点,纵使布置烙山结界的是青天老祖,千变万化的阵象皆逃不过封阵的源点。」 她转头,又道:「小明,我和你想的一样,我也觉得这结界的阵眼点就在牢门内,摧毁了结界,要走出这烙山易如反掌。」 宵明看着后头那群唉声嘆气的修士,抱剑摇头,说道:「难啊,太难。你觉得我们过得去吗?这么长的石道,下有火山熔岩,上有山间涡风,结丹修士要一口气过去都要谨慎万分,更别提我们这群能力参差不齐的修士。」 她的轻功尚可,宵明能有胆量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擦拭穹顶悬灯,必然也能过这条浮石道。 但她们若是要带着昊歆一同过石道,难免会出岔子,应当另想方法。 燕青黎再度熟能生巧地爬上了石柱的高处,审视着悬石的浮道的周遭,这悬浮的陨石时常有碎片掉落,似乎不太稳,站上去人的话,有风险。 她又往上看,穹顶四角的雕花悬灯燃着青蓝的火苗,明暗不一的火光映照着垂盪着的兽类骷髅,因流转的气流发出古怪的咻滋声音。 穹顶交错的横樑之上,有手臂般粗的铁链子拴拉着高低不一的空棺和可容纳五人的藏物木匣。 这些空棺和曾押运蛟龙的囚龙棺相仿,木匣子也应当是装庞然大物所用。 这是各宗门押送囚犯所留在烙山的木具。 燕青黎心中有了想法,从石柱上缓慢挪着剑爬下,返回到了人群中。 众人士气低迷,战战兢兢地围聚在一团,怕小命不保。 通灵石人来到这烙山后,达不成任务的烙山奴都失踪了,想一想便知,这些人应该是被杀害了,说不定拿来餵了牢内的妖魔。 有位男修见周围的人萎靡不振,不由以剑拍地,发声道:「各位,在下寒山门刘歇,这有何难的?我们这堆人先派几个人去试探这条浮石长道,万一能走一段路,再御剑过去,那不就方便了吗?」 同是寒山门弟子的另位女修朝着众人拱手道:「在下寒山门石倩,我也是如师兄所想,在这地方干坐着也并非办法,我们中需要有人站出来试一试,若是有危险了,折返也不迟。」 人群中议论纷纷,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视线不由地向燕青黎望去,逐渐锁定了几位适宜的人选。 第27页 石倩本就对燕青黎不服而嫉妒,认为她就是一小小的鍊气期年迈女修,仗着资歷倚老卖老,没什么多余的本事。 她试探众人的意愿,朝着燕青黎不客气问道:「这事总要有人先打头,燕道友,你不毛遂自荐吗?」闲主腐 刘歇一见师妹故意一问,也推波助澜地说道:「对啊,这事还得让阅歷经验丰富的老前辈来才行,我看宵道友,干坤剑门的高道友,池道友也不错。」 干坤剑门一向以玄妙的轻功着称。 两位修士硬着头皮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好拒绝,只能沉默不语。 「前辈,你意下如何?你们都是大宗门的弟子,理应表率才是!」 「曾经修真第一大宗北渊仙宗的弟子,应当不差劲罢。」 燕青黎还未回答,人群里便是一堆道德绑架的起闹声,无数次打断她的声音,令她眉头皱起。 昊歆正和两位男修轻声细语地甜甜聊着天,一听着两名寒山弟子话,顿时不爽。 她翻了个白眼,嘲讽地看向寒山门的两位修士,朝众人说道:「你们说的那么好听,那也要有人肯去尝试。这石道险峻异常,我们的修炼水平都差不多,谁会有把握能上得去走的下来?如果那些去尝试的人丧了命呢?你们两个能对他们的命负责,自裁于他们的坟前吗?」 寒山门的两位修士被昊歆怼的哑口无言,脖子皆红了。 两位男修也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这昊歆看起来柔弱温柔,一下子就翻脸变了个人,说起话来强势而泼辣。 昊歆挤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扯住了燕青黎的袖子,冲着那两位寒山门的修士娇喝道:「既然你们两个提出来了,做什么胆小鬼,先去替大伙儿探探路,站出来了就别怂,别让大家看扁了,大家说是不是?」 身侧忽然挨了个暖烘烘的人,粉衣女子怒目而视那两位寒山门弟子,视线看向她时,也娇容尽显恼火之色,低声道: 「燕青黎,你是喉咙哑了不会说话吗?这些人那么欺负你,你竟然还一声不吭?」 燕青黎:「……。」 如果不是为了带昊歆一起过这石路,她早就和宵明想办法一起御剑飞过去了,省事多了,何必这么犹犹豫豫的。 但昊歆愿意替她说话,还算是将她当朋友,也不枉她帮她。 宵明眸子一弯,搭上了燕青黎和昊歆的肩膀,直插入她们的中间,咳嗽了一声,说道:「我觉得昊道友说的很对,刘道友和石道友说的也有理,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抽籤决定,选几个人先去探一探这浮石道的情况。」 只听轰隆一声,在悬浮的石道,忽然有两块悬浮的小陨石因一只鸟的驻足而粉碎成几半,掉入岩浆火海。 这悬浮的陨石能承受的重量令人存疑。 人群顿时沉默,嘈杂的环境一剎鸦雀无声,众人心里没底,此刻更没人愿意站出来了。 燕青黎心底嗤笑,目光落在寒山门两位修士身上,站到了人群中间,环视四方,说道:「我有法子,但需要三个人去探石道,我身为大宗弟子,是该前去探道,但不知寒山门的两位道友可否一同前行?我听你们方才声音最大,力最足,年轻人敢于站出来,这是件勇气可嘉的好事。」 刘歇和石倩互视一眼,面色一白,整张脸皮都写着不想去三个字,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点了头。 干坤剑门的两位修士看着寒山门的两位修士吃瘪,会心一笑,心情舒爽不少。 燕青黎指了指穹顶上黑压压的一片,说道:「御剑从石道上彻底飞过去是不现实的,风的漩涡比我们想像中急很多,否则距离我们较远的那些棺材不会呈现近乎静止的状态。我们御剑先去试探能飞到何处,往左中右三个方向朝悬棺飞,尽量靠近悬棺,一旦剑有异动,就立刻调转。」 她抬头看向横樑上摇摆不定的锁链,说道:「穹顶悬着兽类的骷髅,铁链被气流吹动之时,骨架的摆动会指明御剑的方向,尽量顺着这个方向不要逆风而行,否则一旦被吹落坠入岩浆,便是九死一生。」 刘歇质疑说道:「你说的很对,但御剑到半途没意义,又到不了尽头,我们去不是白花力气吗?」 石倩也嘟着嘴,附和着师兄,说道:「你叫我们探路有什么意义吗?我倒是觉得是去送死的。」 燕青黎微微一笑,道:「这地上若是没路走,那这天上必然有一条路,只要弄懂了上面的风流向的问题,我们可以在天上用骷髅和棺材用铁链搭一条正确的路,便可以过。」 「只需几个人开前路,后面的人纵使不会看风御剑,都可以如坐缆车一般,在风向中找到安全的一条线路,直接过来,也不必一个个麻烦了。」 众人听不懂缆车啥意思,但看着燕青黎的比划,也大致都懂了。 每个人都心思各异,有觉得这个想法异想天开,想走地面的悬浮石路的,毕竟这石路是视野可见之物,也有修士觉得有些道理,毛遂自荐愿意加入御风探路的行列。 老人家都能办到的事,他们身强力壮的男修和年轻精力充沛的女修则在一旁看戏,着实说不过去。 干坤剑门的两位修士都纷纷坚定站在了燕青黎这边,另有不少人也加入其中。 宵明看向了浮石道,走到了燕青黎的旁侧,侧过头道:「青黎,我随你一同去。」 第28页 燕青黎凝望着穹顶所悬之物结成的星宿列位,按住了宵明的手,说道:「这上面的罡风变幻莫测,你看紫微帝星被三龙所困,这是标准的三龙囚帝阵,这意味这上面的是咒法形成的旋风。幸而这是阵法,那必然有规律。你记性好,我们三个人去寻路,就靠你将这道生线记下来了。」 宵明一听三龙囚帝阵,脸色微变。 这种佛道两家的阵法,对魔修都有威慑力,而她现在用缩骨功,又封锁了内力,不宜出手。 虽不情愿,但宵明也只能嘆了口气应道:「好,我答应你。」 昊歆在一旁听着,讶异道:「你对这阵法造诣还挺高的,这世间的阵法书唯有青天道祖写的《阵法要诀集》,厚重如磐石,这世人可少有几位可以读下去的。」 燕青黎揉了揉鼻子,如果昊歆也和她一样,反覆学了几十遍的《阵法要诀集》,早就背下来了。 悬石浮廊的第一块悬浮陨石紧贴着沿岸,体积硕大,给人一种坚不可摧之感。 燕青黎和两位寒山门的弟子站在岸边,心里微微紧张,她刚吃完一枚上品养灵丹,丹田的漏洞使得她的真气并非源源不断,若是运转丹田,真气很快便会枯竭,只能维持半盏茶的时辰。 稍有偏差停留,就有可能葬身熔岩火海内。 她捏着剑柄的手渗出汗,目光坚韧地看向穹顶的,心里规划出一条路线。 你可以的。你能做的到。 燕青黎闭上眼深唿一口气,又睁开,手持剑于胸前念诀。 剑化为了一道光吞没了她,一人一剑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刘歇径直走上了第一块陨石,他抬头看着宽阔无垠的穹顶,便被按着星宿阵列环穿的横樑纵棺的壮观之景迷花了眼。 那吊着的森然兽类骷髅,令他有点惊悚的吞咽了下口水。 「刘歇,你脚下的石头动了!」 刘歇不解的转过头,忽而,脚下的陨石碎成了好几半,他还来不及反应,便坠入了熔岩火海。 冒着蒸汽的热流转瞬把人吞的干干净净,剩下嘶嘶嘶的几缕青烟。 石倩在后面吓得一动不敢动,尖叫憋在喉咙里,眼睛发白晕了过去。 原来这陨石块压根就不能站人,灰黑的表皮褪落,露出了脆弱的玛瑙晶块。 一道光影在穹顶之上穿梭,迅速沖向了深处的静止悬棺。 宵明蹲在地上,拿着枯枝按着燕青黎的途径路线,在地上精准地画下了简易的路线图。 她看着燕青黎到达了悬棺尽头的佛文牢门前,低头又在地上划了一笔,抬头间,人便消失在了原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再也寻不得。 宵明忽然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妖气,眸心紧缩掠过一道魔光,她簌然起身,手中的树枝也掉在了地上。 「宵道友,你干嘛把树枝丢了?」 昊歆捡起了树枝,正要递给宵明,却发现本还在她旁边的人早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注意着地上的沙图,越看越觉得奇怪,这张图宛如有魔力一般,有道火红的汁液从地底溢出,自动补全了路线。 穹顶的三龙囚帝阵发出崩裂的细微响声,悬棺和箱匣随着锁链轮轴的转动而升降和换位,高低起伏地由牢门的彼岸依次铺成一条平坦的路。 昊歆被一阵钟响声所唤回神,身旁的人修都急不可耐地从她身边走上了那条平坦的路。 他们神情不约而同呆滞,宛如被幽魂花所迷一般,走路僵直地朝着佛文黯淡的牢门内走去。 此时是午初三刻,日晷的强光愈来愈盛,古钟自鸣报时,由底层直窜到顶层,迴转的清响如钧天广乐磅礴扩散。 昊歆跟在人群后头,只觉得眼前此景诡异无比,忽而打了个寒战,遍体生寒。 *** 一道白影跌进了佛光中,打了几个滚,挣扎着拿剑扎入凹凸的粗糙木面,才稳住身形。 燕青黎单手揉着蹭出道血痕的手臂,将塞在衣兜里忽然发亮的秘籍取出,封面「镜花水月,月上仙道」八个字正闪闪发光。 她本已经探查完路线,要转头御剑回去,谁料到刚靠近牢门,便被一股吸力给拽了进去。 潺潺的流水声音从头顶上哗啦啦的流过。 燕青黎抬起头,不由被眼前的情景震慑住。 她正悬挂在一颗银白色参天巨木的半腰,无数根透明的藤条在半空中舞动着,落英缤纷。 在茂密的苍白树冠处,有一座巍峨壮观的冰殿在顶端发出刺眼的光芒。 那水流声正是融化的冰水沿着藤蔓枝叶流淌滴下。 第18章 镜花宝扇 半盏茶的时辰已到,燕青黎丹田内本循环往復的真气枯竭,折毁一半的药灵根耷拉气海内,宛如扎入气泡的树枝,漏开无法弥补的大口子,修为境界亦如沙漏,在一分一秒中缓慢的流逝倒退。 手中的低阶灵剑的光芒在逐渐转弱,剑刃所扎的树皮随着身躯的变重而溢出褐红的汁液。有枝桠不堪重负自脚下折断,跌落在牢底深渊的万丈熔岩火海内。 燕青黎双臂紧抱着枝藤,手心、腕部被凸起的树尖刺划出深浅不一的划痕,衣袖血迹斑驳。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妖风吹得她髮丝乱舞,紧挨着粗糙树面的身体也摇摇欲坠。 她劫后余生,内心还有一丝后怕。 幸亏她反应快,差点就和这树枝一块儿掉下去。 第29页 锦囊里的上品养灵丹还差最后两颗,还能坚持不到半柱香的时辰。 伤口因沾上树汁过敏,疼痒难忍,在枯瘦的胳膊浮肿红了一片。 她抬头仰望,到达树的顶部遥不可及,攀伏而上的枝桠有部分枝干脆弱易折断,轻功而上依旧有落空的风险。 弯曲的藤蔓不依不饶地驱赶着外来客,粗重的卷枝抽打到了她的背部脚踝,令她闷哼一声,险些双手离开树杈摔下去。 燕青黎单手用力上撑,一个侧空翻稳稳落在结实的枝桠,她双腿有力地夹住粗枝干,翻转倒立悬空躲过袭击,持剑斩断冲着她气势汹汹捲来的藤蔓。 向上的粗枝桠还有些距离,她拿起砍断的布满荆棘藤蔓,甩抛上另个树桠分岔的高点,双臂扭紧藤蔓踩踏而上,在到达目标位置后,所穿的衣裳已全湿黏在身体,大汗淋漓。 她撑着剑,半跪在地上喘着气,老化的气管因刺激筋挛,咳嗽不断。 视网膜出现短暂的全黑,近乎虚脱。 在半柱香的时辰爬上去,对年迈的她体力和真气而言,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难道真的要折戟在此了吗? 剑穗上的玉佩触碰剑刃,发出动听的清响。 刻字映入疲惫的眼帘,刺目而耀眼。 在想什么。 难道还要再重来吗! 尚且不知死亡后还能否回到原点。 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怎么能放弃呢? 师姐,还在等她啊! 最后一颗上品养灵丹化为虚无,大量真气的枯竭导致鍊气境界不稳,丹田内真气在缓慢地流泻着,同时消逝的还有所剩无几的生命。 燕青黎奋力手持着剑在粗糙的树皮面上不断攀爬。 陆陆续续有树杈荆棘划破了衣裳,扎进了皮肉,有好几次手脚皆空下滑了好几尺,幸而手中的剑出的快,扎入树皮内制止了跌落。 手上已然血肉模煳,身躯也伤痕累累,疼痛和疲倦在脑神经中无限放大,双腿麻木好似灌铅。 她不敢停,也不肯停,生怕停下来,就要沉沉睡去,永远歇息在此处。 剑一寸寸的向上挪移,掌心磨烂的伤口滴下血液,浸透衣襟。 燕青黎视线紧锁着树冠之上的登殿石阶,拖着苟延残喘的躯壳向上攀爬,待爬上那石阶,十指皆磨出血泡,指甲皆碎成一片片,在枯黄的手面显得触目惊心。 流光溢彩的冰雪囚殿近在咫尺。 燕青黎已衰老地无法走动,膝盖骨的碎裂令她双膝跪地,手中的剑也掉在地上,眸中流出血泪,即将失明。 秘籍从衣兜内掉落在身侧,书页在风中哗哗作响。县珠敷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血迹斑驳的手,抓住了那本秘籍。 「镜花水月,月上仙道。」 干哑的喉咙滚出了这句封面上的两句。 「镜花水月上仙道。」 燕青黎忽而那张老蜡干肉般的脸捏皱成一团,明白了什么,血泪源源不断流下,挣扎着抱着秘籍,绝望的干哑哭笑从喉间溢出。 「上仙道:镜花水月,镜花水月虚无缥缈又怎可上的了这仙道?这是阁下在嘲讽我要上修炼之道便是痴心妄想吗?」 她手紧抓着地面,不断有黑色的血从口鼻溢出,躯壳随着修为的散尽而逐渐风化。 「我这一生,这无数个不过金丹的一生,也便是镜花水月空一场罢了!但这又如何,我燕青黎不认命!若还有下一世,下下世……我必然还会在去寻求真相,将那群害我至此的人皆手刃于剑下,让这天道看看,纵使是为他人做嫁衣的药灵根又如何!我终可破其所设业障,死中寻生,再登修炼大道!」 秘籍内一抹灵气窜出,化成一个手持摺扇的碧衣男子,拍掌而笑。 「说得好,这般气魄于女子身上瞧见着实难得。」 「那,我助你一臂之力,你替我除尽天下负心人如何?」 燕青黎的眼帘模模煳煳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听他又道:「本君便是这话本的主人,听多了这话本里的情情爱爱,最厌恶的便是戏摺子里拆散鸳鸯的恶人,这把镜花法扇给你。此扇遇大恶之徒会发亮,待你以恶人精魄滋养图中花色,花开一枝便可助你更上一阶,满园花开便是你飞升成神之际。」 丹田内的药灵根缺口忽现棕褐的莲花种,一抹灵气充盈经脉溢入衰竭的五脏六腑,冰冻的血液也被捂暖,流通向躯体四面八方的灵穴处。 燕青黎的身躯停止了散灵,失去焦距的瞳心又聚起一丝神彩,苍老的躯壳四肢终于可挪动,嗓音嘶哑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前辈如何称唿?」 「不必谢本君,各取所需罢了。终有一日,你自会来这灵墟山寻我,待扇面花皆开,本君的名字你自会认出。」 她捡起地上的摺扇,抬头之际,那碧衣男子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燕青黎手撑着剑起身,喉咙里呛进的沙尘令她咳嗽了好几声。 她端详着镜花法扇的扇面,上面正绘着一幅栩栩如生的丹青百花图,万花丛中一只青雀掂着爪子欲飞,模样逗趣而喜人。 这法器上的扇柄悬着赤色莲花状镇孽铃,正是上品法器无疑。 燕青黎对那碧衣男子的话生疑,但她的灵根着实被修復好了,虽然她还是凝聚不来真气。 *** 冰中囚殿内,宵明的身材逐渐恢復高挑,她容貌长开,生得妖媚艷丽,她身披轻薄性感的魔衣,身段拉长后尽显凹凸有致。 第30页 她伸出手,解开囚锁的钥匙浮在空中化作道光芒,钻入锁链的锁孔内。 忽然身后一阵脚步声,令她持剑警惕转身。 「宵明,你也在这里,你……?」 燕青黎看到宵明转身之时的姿容身貌,面容错愕。 她的讶异点并非宵明从一清秀矮小的人修化为了高挑妖娆的女魔头,而是被她头顶出现亮闪闪的字吓到。 活的最久的一次金丹,就是她自己逃命下山被天雷噼死的那次,恰好她这个炮灰和剧情里出现的女配二号撞面。 燕青黎清楚的记得她下山走的匆忙,但那女配在魔宗送礼的队列中,头顶亮闪闪的女二聚魔楼宗主阮灵潇这几个字很显眼,长得也是这副模样。 宵明从一个和她一样的剧情炮灰,过命交情之人,忽然一跃变成和步云楼关系匪浅的女配,令她有点适应不了。 燕青黎惊讶之余,宵明也脸色一白,支支吾吾的似乎是想要解释,但半天也没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竟将人也顺道带来了,阮小辈,这恩情,本座必会一一报之。」 空荡的囚殿内传来的声音,将两人的视线皆吸引了过去。 开口说话的是那只平日里便跟着他们的小猫,它闲庭信步走在由万千根冰锥堆砌成的宝座。 横七竖八的树藤垂盪着画有红符的纸人,红绳缠绕着枝丫,有专门的镇妖铃悬挂在上方,随着小猫在树枝中的跳跃,铃铛发出了清脆的空响。 在这被层层叠叠树藤包裹住的宝座之上,有位玄衣女人正赤足斜倚着冰座闭眸假寐。 她墨发泛着浅淡的银光宛如流水蔓延在足踝,锦缎玄衣好似天穹祥光化帛,从盈盈一握的腰际化作丝丝薄层游离而开,下裙的衣料质感如云雾般飘渺下垂,尾纱点缀着灵蝶逶迤于地。 若非是这女子的头顶窜出两只猫类的尖耳,尾纱下藏着只毛绒绒的灰色长尾巴,她这般表相就如谪仙般神圣而不容亵渎。 小猫在玄衣女子旁摇了摇尾巴,便化作一缕元神钻入了女子的体内。 燕青黎的手紧捏着剑,这只小猫竟然是这顶层妖孽的分神之一。 听着传闻,这妖孽曾杀遍北渊仙宗全门的人,接近她,又引她来此地,必然没有好事。 宵明,应该叫她阮灵潇,她作为魔修混入烙山又拿着钥匙打开了牢锁,而与她同行之时,这只猫一直跟着他们。 这一妖一魔,应当有所牵连。 燕青黎警惕地离阮灵潇远了一些,时刻准备着和她交手,心里则有点奇怪。 那碧衣男子曾言,遇到大恶之徒,此扇必亮。 但此时,这腰带里随意插着的镜花宝扇并未对着那顶层妖孽亮起。 玄衣女子睁开了那双幽紫的妖瞳,那锐利的视线径直就冲着燕青黎而来,唇角一扬带着丝玩味。 「现在这人修还没到大限?阮小辈,我还以为你带着奄奄一息的人好让本座直接夺舍,现在这人生龙活虎的,我这般倒是像在杀生。」 第19章 夺舍失败 阮灵潇跪在地上,眼睛不敢去看燕青黎,低头恭敬道:「老祖宗,属下已为你解开牢锁,为何……还要行夺舍之举?」 「原来这人不是你自己带来的吗?」 玄衣女子面容掠过一丝讶异,幽眸暗光不定,道:「你解开的这道锁禁锢的是本座的元神和魂魄,至于这冰殿内所设的极寒阵法禁锢着本座的肉身,压制着本座的天品火灵根,此阵唯有灵墟山之巅九霄凌云殿的那群老不死才解得开,故而本座想离开此殿只有捨弃原身夺舍一条道路。」 「可是……。」 阮灵潇犹犹豫豫地便要替燕青黎求情,忽而手臂被拉住。 「小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事已至此,你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吗?」 燕青黎一把将阮灵潇的胳膊从地上拉起,毫不畏惧得对视上这玄衣女人的幽紫冷眸,漠然道:「我们虽修炼之道殊途,但这关在烙山顶层的囚犯皆是罪恶滔天之徒,又怎值得你去下跪!」 「好一个不值得下跪,本座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竟然让本座惦记那么久,屡次出言不逊调戏本座,本座还未算帐!」 玄衣女子说着那句出言不逊气势汹汹,两只尖尖猫耳瞬间竖起,尾巴也跟着炸毛翘起,似乎心中对燕青黎的无礼记恨许久。 玄衣女子上位者的威压皆发,压的二人喘不过气,但过了会儿又别扭地收敛几分威压,似乎是担忧二人被她所伤。 阮灵潇比燕青黎修炼境界高,她挺身而出持剑护于燕青黎身前,手中凝聚起魔气阻挡着由灵场动盪突如其来的罡风。 袖中的手因来回绞捏而渗出汗。 阮灵潇念二人情谊,咬牙下定了决心,眼眸因魔气暴涨而发红,魔诀捻在手心,急切冲着她道:「青黎,我是聚魔楼的人,来烙山有任务在身,我知人魔两道向来水火不容,你我为友,我又扮成你同门中人,故不敢将此事告知。你待我有恩,也曾在蛟龙牢内替我抵挡飓风,现在也该轮到我为你做点什么了。」 「我挡着老前辈,你从这里逃出去罢!」 燕青黎的目光凝视着那杀机四溢的玄衣女子,捏紧别在腰间的镜花法扇。 她清楚这大妖的实力,阮灵潇就算替她挡住了这魔头,她现在真气亏空无法用法术,也逃不出这扇殿门。 第31页 反正无论怎么选择结局都相同,还不如试试这把刚拿到手的法器。 燕青黎取出了法扇握在手中,微微侧开,已然有所准备。 这女魔头想要夺舍害她的命,那她就将她的元神吸入镜花法扇,也不知这法器功力如何,能否将千年妖物的魂魄给消化吸食了。 她本不想伤害一个并非罪孽深重之人,但这魔头主动撞上枪口,想要杀人夺身,也怪不得她了。 燕青黎帮着阮灵潇一起齐心协力挡住罡风,收敛心思,面容坚定道:「我不会走的,这女魔头既然被囚禁在顶层,放出人间必是祸害世人,你虽对我隐瞒但并未害我,我并非在大祸将至弃朋友于不顾之人,要走那就一起走。」鲜朱敷 「你们闹得是哪一齣戏,怎令本座有些看不懂。」 玄衣女子冷冷一哼,似乎对两个女人交谈却视她如无物而感到生气。 她当即施展夺舍之术,只见一道光从她体内窜出,随即化作鸽蛋大小的元神变成团火球就冲着燕青黎的天灵盖直窜而下。 坐在冰座上玄衣女子垂头失去了声息,身体软软地躺在遮掩的树藤之中,与她同时倒下的还有手持着法扇的燕青黎。 罡风随着失去知觉的两人而逐渐消失。 整座囚殿唯有阮灵潇还直立在原地,被一剎的变故弄得懵然不已。 「燕青黎!」 阮灵潇眸中紧缩地看着倒下去的人,连忙蹲身抱住,轻拍着她的脸。 「你醒醒,醒醒,若你真成了老祖宗,元神魂魄被吞噬无法进入轮迴,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地上的佩剑也因情绪激动,轻颤嗡鸣。 *** 在燕青黎的身躯里,两股元神正激烈纠缠一块儿打着架。 「死两脚羊,还不快把本座放开!看本座不把你给一口气吞了。」 「小音,你是只小猫的时候多可爱,怎么化成了人形就脾气古怪蛮不讲理了。我劝你还是乖乖滚回你的身体里去,否则别后悔。」 「你叫谁小音?」 「你啊。」 「你敢!」 「我为何不敢?」 黑暗的神识海之中,两抹人影逐渐清晰。 燕青黎在上方死死摁着魅玄音的肩膀,不让她的元神踏进丹田内半步。 魅玄音扯着燕青黎的头髮,毫无前辈和大妖的风度,身上的玄衣因翻滚拉扯而松垮耷拉,露出雪白的肩头,怒骂道:「你都老成这样了,寿限将至,丑成这副德性,若这世间只有你为药灵根可滋养本座元神,我才不会选你。」 「你这嘴巴说出的话可真难听,好像会有人稀罕被人夺舍似的。」 燕青黎啧然,摁着肩膀的一只手忽然松开,眨眼便出现一把镜花法扇将两人挨得极近的鼻尖隔开。 她看着魅玄音突然难看的脸色,将摺扇一开,那丹青图栩栩如生地呈现在眼前。 「你之所以不能一口吞噬了我,是因这把上品镇妖魔的法器拦住了你,若是你再前一步,我就把你的元神锁在这里面。」 魅玄音松开了燕青黎的长髮,瞬间退了几尺,她整理着衣裳,拿出的一面镜子臭美地打量着仪容,随即她微怒甩袖,气急地跺脚,娇容染上绯色,道:「镜花法扇,小师弟这厮竟然摆了我一道,果然,这傢伙从小到大都喜欢和我作对!」 突然从本座改口为我,看来这扇子的主人应当和这女魔头相识。 燕青黎看向了魅玄音,追问道:「你认得赠与我这法扇之人?」 魅玄音抱手冷笑,鼻子里溢出哼的一声,「不认识,谁跟这傢伙认识,降低本座的大妖身份,有损本座的颜面,谁沾上了谁晦气。」 「话都说到此了,敢问玄音前辈可否从在下的躯壳里出去了?」 燕青黎做了个「请」的姿势,威胁地拿着摺扇轻扇,道:「前辈,可是你先想要夺我性命的,我这般问了青红皂白再赶人,已经足够尊老爱幼了。」 元神出窍除了另寻皮囊,十日内,并不可再回原身。 魅玄音没料到这人修有法器相助无法夺其身,不由骑虎难下。 可是,药灵根是最好的滋养之体,夺走阮灵潇那小魔修的躯壳,并无用处,妖魔两道本就相斥,反会对她的元神造成侵蚀的不良影响。 更何况,这人修更是大言不惭地羞辱她年事已高,似是在报復她说她又老又丑,真够小心眼的。 这躯壳不能夺也必须夺! 燕青黎看着魅玄音转身要离去,她正要松一口气,忽而那人在半途又化作一道光,沖向她的丹田处的灵根,一口吞下了那颗棕褐莲花元丹。 一道强光忽而从神识海的深处扩散。 有根红绳忽而从黑暗的一端延伸到燕青黎的身旁,猝不及防地在她的手腕处缠上,打了个死结。 燕青黎扯着手腕上的红线,但那红线似被施了法术,令她挣脱不得。 有嘤咛的喵叫声传来。 她抬起头,便看见在丹田处,魅玄音又化作了那只小猫可怜巴巴地乖巧蹲在原地,毛绒绒的前爪上也被缠上了红绳。 红绳将她们的元神捆住相连,那朵褐色莲花元丹又毫髮无损地出现在丹田处。 第20章 鸳鸯同命 一猫一人在神识海大眼瞪着小眼,他们解不开手腕相系的红绳,也弄不清楚情况。 棕褐的莲花种子表面浮现一行鎏金小字。 第32页 鸳鸯并命夙世结成双。 同修风雨共赴仙道劫。 燕青黎蹲下来,念了一遍,不解其意,她翻转着手腕上的红绳,心下道:「这两行字怎像一支求缘签,应当和这莫名其妙出现的红绳有关。」 小猫躺在地上打着滚,不厌其烦地伸着小毛腿挠着小毛爪上的红绳,似是听到她的心中所言,通过神识海传话道:「燕青黎,本座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一介妖祖竟屈居与你这般的低阶人修结成了鸳鸯同命契,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山上的那堆老不死的笑话。」 燕青黎一听是鸳鸯同命契,脸色也略古怪。 鸳鸯同命契为一元神契,契约二人的元神生死牵连,一方若陨落,一方也将魂飞魄散。 此契双方获得修炼阅歷则为二人共享,但自契约生效,两人不得离开十尺范围。 魅玄音脱离了原身躯壳,元神修炼需从零开始,她如今和燕青黎结了鸳鸯同命契,十尺范围不得离开,元神只能寄居在她的神识海。 一团元神无躯壳不得自行修炼,她唯有期盼着燕青黎能修得大道,助她再度迈入渡劫期,待她元神归位后冲破烙山的阻挠,再度上灵墟山报仇。 燕青黎把结契后的利弊都想了一遍,只觉得接下来的情况糟透了,这只怪脾气的臭猫要一直窝在她的神识海,说不定还能听到她的心里话。 「谁要听你这人修的心里话了?你觉得倒霉,我觉得更倒霉。」 小猫气唿唿地趴在地上,闷闷不乐道:「此后本座要同你绑在一块儿修炼,你这毫无资质而言的人修怎可助本座再上灵墟山,更不用谈去报旧年之仇。」 燕青黎在地上郁闷地盘腿坐了一会儿,终是想通了。 她本在地上蹲坐着,思虑半晌身体站起,微弯身向小猫伸出手,真诚道:「我知道你有烙山释令,请带我出烙山,否则于你我皆无好处。现在已成了这种情况,我们两个不得不合作起来,我有我想出去保护的人,我知道你也有你想出山所做的事。只要我们一起配合,这是件双赢的事。」 小猫背对着燕青黎似乎在生闷气,许久后,它才转过身来,不情不愿地在燕青黎的手心按下一爪,又飞快移开。 「你这人修虽愚笨,但人其实还挺不错的,哼,反正你以后修炼都要听本座的,凡事一旦关修炼,必须过问本座。」 燕青黎摸透了小猫的心理,这小猫极爱面子又臭屁,若是不夸一夸她,说不定会别扭好几天,到时候又要在烙山耽搁不少时间了。 想到此,燕青黎眉目一柔,唇角弯了弯,摸了摸小猫毛绒绒的头,道:「好,现在你是唯一不会伤害我的人,那么你以后就是我师父了,我的一切修炼事宜都会问你,师父说一便是一,师父说二便是二,你我师徒其利断金,也请师父将千年的修为阅歷传授给我。」 人修毕恭毕敬的唤了她一声师尊,又奉剑行了拜师礼。 小猫的自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里的不满也一扫而空,毛绒绒的长尾巴得意地翘了老高。 「哼,人修,拜我魅玄音为师,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看着你心诚,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你为徒。」 燕青黎持剑于身侧,径直又再度伸手,挑眉道:「那现在给不给烙山释令?师尊,你不会想和你徒儿一起老死在烙山罢?」 小猫在神识海里瞬间又化为了那玄衣女子,她拂袖而立,并肩站于燕青黎的身侧,四指捏拳大拇指对着自个儿,高傲抬着下巴。 「你师父我便是这座烙山囚牢内的主人,什么狗屁烙山释令根本不需要。」 燕青黎唇角一扬,那就好,出去更为方便,也不枉她拜了这么个便宜师父。 魅玄音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哼,是那群灵墟山的恶人囚住本座在烙山,又以本座心仪之人的安危要挟命本座看守烙山。不过,一旦我离开,这座烙山内所有依靠本座元神真元运行的机关皆会失灵,到时我们便趁乱偷偷逃出即可。」 燕青黎面容谨慎,道:「烙山有动静必瞒不过通灵石人的眼睛,我们若是要出烙山还是快些为好,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去寻一人,带一人一块儿出去。」 魅玄音还是习惯着小猫的习惯,伸手轻轻拍在了燕青黎的脑门上,懒洋洋地说道:「本座也想着这蛟龙的事,他所言的九星结魄佛灯正是你需要之物。 九星结魄,可将你丹田的缺口连这莲花内丹一块儿给填补了,你得去好好问问他。不过你这莲花内丹,本座从未见过,着实稀奇,竟然内藏干坤,好奇心害死猫,坑害本座落得这个鬼样子。」 神识海外,躯壳似乎有动静传来。 燕青黎的元神魂魄剎那被吸回附在肉身,她意识模煳地眨动着眼皮,眼帘瞬间放大了一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 阮灵潇唿唤着她的名字,拍着她的脸,见她悠悠转醒,喜极而泣,道:「青黎,我就知道会是你安然无恙醒来,你没事就好,没事便好。」 「怎么,那么希望本座出事吗?阮小辈,你这心口不一得好好治治了,不恭喜本座终于出世,反而夸本座那蠢徒安然无恙醒来,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绝非君子所为啊。」 阮灵潇错愕地看向缓慢从地上站起的燕青黎,听着从她的躯体内传出的老祖宗的声音,有点煳涂了,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分明是燕青黎,怎么会有上清妖祖的声音,是我幻听了吗?」 第33页 燕青黎舒展着僵硬的四肢,弯腰从地上捡起剑,爱惜地理顺了剑穗,抬眸间一道紫光在眼底泛起,她解释道:「小明,你没听错,魅玄音就在我的神识海内,现在我和她因一则契约被绑在一块儿,她出不来,我摆脱不来她,我们两个都存在这座躯壳,无人消失。」 阮灵潇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把手搭在燕青黎的肩头,上下打量着她,半晌才尴尬道:「我从未见到这等怪事,这对你的身体没影响罢?」 燕青黎摇了摇头表示无事,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来探石路之后,你可知昊歆还在原处吗?」 「昊道友当时在一旁看我绘路线图,我看你突然撞入佛文牢门内消失了,就赶紧来找你了,她应该还在原处。」 阮灵潇回想了下,又严肃说道:「不过当时的情景很诡异,穹顶的三龙囚帝阵突然皆破,我化作魔气来寻你之时,正见悬挂在穹顶的囚链一条条下垂,将那棺材木箱和兽类骨架堆成一条通往彼岸的桥。」 神识海的小猫说话道:「你们有谁竟能破的了这三龙囚帝阵?在本座牢房内还囚禁着一只树妖,既然阵已经破了,那你们能来到这儿应当与它交过手了,这条阮小辈所说的『棺材魂灵路』可不是上本座囚牢的路,而是一条这妖树汲取养分之路,那堆人修若是被蛊惑了,现在可能已经被吸成人干了。」 燕青黎和阮灵潇对视了一眼,两人纷纷跑出了囚殿,在步步石阶的边沿往下望去。 万丈之下的熔岩海中浮着一座由杂物堆成的小岛,这座临时的岛屿在缓慢的溶解着。 不少的人修正围着一团意识迷离地倒在岛上,几个突然清醒的见到眼前一幕又被吓晕了过去。 遮天蔽日的树妖攀附在悬崖,张牙舞爪地伸出狰狞的树藤,它勾捲起小岛上的一位人修塞入隐藏在粗糙树皮中的血盆大口中,卡擦的清脆一声,那人修化作骷髅和一颗滋补的元丹。 树妖旋着粗大的根须,藤蔓的尖端化成利爪,元丹碎成晶莹的粉末,溅落在扎根的土壤内。 「我真气凝聚不起,无法施法,对付不得这只树妖,小明,只能靠你去救昊道友了。」 燕青黎的手紧扣住阮灵潇的手,与她目光相对,沉稳道:「此恩情我会牢记的。」 阮灵潇回握住燕青黎的手,浅笑着说道:「我欠你的恩情也不少,燕青黎,出了这烙山,我们也做一辈子的至交好友。」 「我也是这般所想,我去寻蛟龙了,待回来与你在这里汇合。」 「好,我也去救昊道友了,你且小心。」 「你也当心。」 两人对视一会儿,忍不住噗嗤相互一笑,默契地击掌分离。 ***贤猪敷 「我还从未见过魔修和人修能相处的这般和谐的,你和阮小辈这种情谊本座倒是头一回见。」 「都是修炼人士,为何不能为友?不过是修炼之道有所分歧罢了。」 燕青黎听着小猫在她的神识海内嘀咕,漫不经心地交流着,她迈步走到了蛟龙的牢房外,牢门檐角的九枚三角铜钱摇晃,镇孽铃清脆响起,两侧牢门也应声而开。 小猫感慨道: 「可惜这龙潭道君所囚法阵和本座一般高深莫测,否则本座应当也可以带他一块儿出来,我们一同去寻九星结魄灯也靠谱些。」 囚柱中央的蛟龙趴着假寐,一听到了动静,他睁开了琥珀的兽瞳,庞大的身躯一动,锁链的拍打地面的声音也响了不少。 「你来了?那你应当是已经得到了上品养灵丹了罢?」 蛟龙又变作了那位年轻俊美的公子,他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看着燕青黎手提着剑一步步走来,总觉得这小人修好似有哪里变了,说不出的怪异。 燕青黎轻轻放剑于身侧,盘腿坐在蛟龙的面前,面向他,说道:「前辈,我来此处,已经寻得了出这座烙山的方法,来向您辞行的,也想向您打听一下,您曾经的那位道侣,以及九星结魄佛灯的下落。」 蛟龙凑到燕青黎的面前闻了闻,揉了揉鼻子,一脸嫌弃道:「一股子野猫的骚味,你刚进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是见到过那位大人了罢。」 小猫骂道:「这小泥巴蛇好生有趣,他这一身在杂草里的沼泽臭味,也敢嫌本座臭,下回为师出来,必给他个下马威瞧瞧。」 燕青黎当神识海里的吐槽声没听见,她点了点头,道:「在下去过了囚禁着大妖的顶层牢房,也在里面见到了那位大妖前辈,正是大妖前辈指点迷津,让在下来寻您,问询这法器的下落。」 蛟龙摸了摸略有鬍渣的下巴,「果然如此,那魅玄音传闻中有过的几位道侣皆是药灵根,你的原身又有惊世之貌,难得她瞧得上你。」 燕青黎听到这儿,升起了八卦之心,在神识海问道:「师尊,你真有好几任药灵根的道侣吗?都是女孩子的吗,原来你也有磨镜之癖吗?」 「呸呸呸,你别听这臭泥巴蛇乱说,本座才没那么滥情,本座就曾有过一位药灵根的女道侣,不过那是幼年无知时,早就与她恩断义绝了。现在你有个师爹,不过你也见不得他,被困于灵墟山下落不明。」 燕青黎听着神识海里的魅玄音焦急而羞涩的辩解声,已经想像到她又羞又害臊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 蛟龙一见燕青黎在笑,还以为是被他说中了,不禁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世风日下,修炼之人愈髮匪夷所思,在几百年前,他的那个混乱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会有人修和妖修厮混在一块儿,还这般笑的春意盎然。 第34页 第21章 前往北滇 燕青黎咳嗽了一下, 提醒道:「前辈,您该说九星结魄佛灯的下落了罢?那位大妖前辈若是知道我们在背后议论她,必然会不开心。」 蛟龙觉得她说的分外有道理, 慌忙地环视四周。 这小猫鸡贼的很, 说不定在这偌大的牢房内躲着偷听,万一听到他在八卦她, 记恨上他就不妙了。 蛟龙本斜躺在石板,忽然开始躬身整理仪容, 动手拂去衣裳上的灰尘。这大妖若是见他在这无所事事这般散漫,必然会鄙夷他毫无神龙的气魄, 继而嘲讽他这辈子难怪只能做一条囚禁在牢狱的无能妖兽。 他身为龙潭道君,拥有龙之血脉,在这妖祖的面前, 又怎能被看扁欺凌。 蛟龙正襟危坐, 端起仙君的架子,一本正经地对着燕青黎说道:「本道君逃亡在外的这几年一直是隐姓埋名, 被抓到这儿之前,我与那北滇修炼之地的昊氏族长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一直住在他的别苑。 我那时身无分文, 这九星结魄佛灯本是用来救那恶妇所用,现在恶妇与我断绝关系, 那也没什么用了。为报救命之恩, 我便将那盏九星结魄灯赠予给了昊氏族长。」 他低声嘆了口气, 又道:「本来我与那昊氏族长交好,你若是要拿九星结魄佛灯易如反掌, 可惜现在他病危怕是熬不过今年,而继承北滇修炼之地的昊氏世子与我反目已久, 也是他将我的行踪暴露告诸天下,害得我落得此等惨境。」 那这九星结魄佛灯应该就在北滇修炼之地了。 燕青黎垂眸思虑,道:「前辈不必慌,我认得北滇修真世家昊氏旁系族人,踏入北滇修炼之地并非难事,至于这昊氏主族的少主,我自有办法从他口中逼出九星结魄佛灯的下落。」 燕青黎与那蛟龙交谈自始至终皆言笑晏晏,内心则想着计划。 昊晟死后,燕青黎曾有过顶替昊晟身份的念头。 有这昊氏的生辰绳链在手,昊歆替她打掩护,用昊晟的身份再度拜入北渊仙宗是最为妥当的选择。 她不会被有心之人追溯来歷,也可因出自名门修炼世家直接拥有拜入宗门内门的资格,与雁师姐离得更近一些。 昊歆曾陆续所言,她生在旁系子族,而旁系子族的少族长昊向池与他们交恶,他们兄妹俩被那昊向池追杀,宗族生辰玉简在出逃之时便从旁系子族的宗祠移除。 一些考究而歷史悠久的古老大宗门,不会认可被宗祠除名的修真世家族人,纵使主族大家族谱内已记了名的族人,在他们的花名册里也不算数。 故而,这回不单单要去寻九星结魄佛灯,她还要让昊氏兄妹的生辰玉简光明正大地挂在宗族祠庙内。 燕青黎心思迴转,心下想着,若没这蛟龙将这些事告知她,恐怕她要寻这九星结魄佛灯便是难上加难。 她不由心存感激,又记起了那日在牢内对蛟龙的誓言,恭敬道:「前辈,您还没同我描述过那位背弃你的恶妇,您不如告诉我她生得何样,我也好去寻此人,若寻得时机,我必替你报仇。」 蛟龙回忆了下,朝着燕青黎道:「那恶妇来我身侧用的是化名,我只知道她小名唤为烟烟,在足底有块琼花形的胎记。」 燕青黎将那恶妇的这些特徵都记下,唇角扬了扬。 若这蛟龙所言为实情,那这名叫烟烟的女子靠近镜花法扇必会亮起。 罪孽的精魂囚于此扇,扇面花开一枝,也不知,她的修为可否如那碧衣男子所言更上一阶。 在烙山第一层汇合,阮灵潇不仅带回了昊歆,还将其余存活的几位人修也一併救了回来。 阮灵潇隐瞒了魔修的身份,依旧换回了北渊仙门弟子服。 燕青黎知晓阮灵潇是在顾忌人魔两道之间白热化的关系,担心露出原身,这堆修士便会对她口诛笔伐。 她看着那几个人修对着披着正道宗门弟子服的阮灵潇感激涕零的道谢,忽而觉得这世道确实如蛟龙所言,变化太多了。 人修可以为一己之私而去伤害同门,污衊同道中人。 而被人修唾弃的魔修,却重情重义,可以抛去心中芥蒂,去救助对修道之路一向与之分歧颇多的人修。 着实,有点讽刺。 **** 弯月高挂,荒漠黄沙飞扬,白骨半截裸露地表,沙棘枯枝偶有乌鸦飞停,风穿腐蚀的嶙峋怪石,突生凄鸣的鬼魅尖唳。 沙狼于高坡哀嚎,与那凄凉的风声相互交应,生灵但凡所闻皆不寒而慄。 烙山神殿外的结界忽而多出个缺口,有一队人从中走出,正是前一阵子被派遣到烙山为奴的修士。 那些各宗门倖存的修士互相寒暄了一阵,朝着燕青黎和宵明道谢,便纷纷往四面八方而散去寻出路。 昊歆在燕青黎的手腕上系住昊氏生辰绳链,粗糙而纤细的手腕拴上她哥哥的生辰绳链,有点不伦不类的。 在繫上了生辰翠玉链后,昊歆的手并未离开燕青黎的手腕,而是手掌交叠包裹住她的手背。 昊歆杏眸望向了燕青黎,双手攥紧,道:「你真的决定要代替我哥哥前往北滇修炼之地吗?若是被昊氏主族的族长看穿了你是冒牌货,你的命就没了。我真的可以信你吗?燕青黎?」 燕青黎隐瞒了要去寻找九星结魄佛灯之事,抬起了大拇指上的银戒,平静说道:「我听闻你出生在昊氏旁系宗族,你哥哥昊晟又被你保护的很好,没多少人见过他的真容。 第35页 我在高人指点下能用此戒指在白日恢復原貌三个时辰,介时我顶着原来那张年轻的脸和幻化而成的男人体魄,绝不会被人发觉。」 神识海传来懒懒的声音嘱咐道: 「为师给你的上品幻形戒,除了最初容颜不得改,你的雌雄和高矮皆可幻变。 你须谨记,这些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幻象罢了。 一旦遇到金丹期之上的修士,就如身为修士的徒儿你极易看出那些江湖上的面皮易容术,你的幻形在金丹期之上的大能眼中也依旧遁无可遁,会现出原身本相。」 燕青黎心里记住了魅玄音的告诫,又朝着昊歆微笑道:「若是我假冒被暴露了,那你就藉此以我做文章,说是有人想害你,昊氏族长必会将你保护起来,那小小的旁系宗族少主昊向池也不敢动你了。」 包裹住右手的力道也松了松,又过了几秒,彻底放开了她。 昊歆那张甜美的圆脸不露声色,心里已经都考虑打算好了,说道:「我舅舅可非同一般人,我可不是开玩笑的,纵使舅舅认得下我这个外甥女,我也保不住你,你既然下此决定,那就好自为之。」 她又道:「你现在是我的亲哥哥了,为求不出错,我会将所知的族内人皆告诉你,进入北滇修炼之地,你我尽量兄妹相称。」 燕青黎将银戒在指腹上转了一圈,一丝薄薄的光芒笼罩住了她。 瞬间,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手持着摺扇出现在了原地。 如若不是那把摺扇打开是青雀戏花丛丹青图,大拇指上套着银戒,那人身穿的还是那套破旧的北渊仙宗弟子服,都怀疑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了。 在场的阮灵潇和昊歆都惊艷地眼前一亮,有些认不出眼前的人是燕青黎。 镜中的人身材健美高大,可惜长了张秀美娴静面容,硬生生将这阳刚之气给拉低了,奶油味十足。 燕青黎拿着神识海里魅玄音递给她的铜镜打量着,努力适应她现在的模样,她原来的这张脸蛋恢復了年轻,又拥有了男性的稜角,熟悉而陌生。 这张脸看着像她,又并非是她。 燕青黎摸着脸颊,想着,和她一块儿长大的师姐见到她的话,应当也会迟疑。 「烙山的动静虽只有一小会儿,但那些灵墟山九霄凌云殿的大能们都并非是傻子,你们还是快出发罢,本座的躯壳在囚殿内依旧坐着,一时半会儿他们不会发觉,但这通灵石人发觉烙山机关失效,必然会上报,此事瞒不了多久。」 魅玄音在神识海内催促着。 燕青黎的手朝着空气一放,铜镜化作一缕真气钻入了她的神识海内。 有驼铃叮铃地在不远处响起。 沙漠中,有商贾的骆驼商队缓慢地前进着。 从烙山到北滇修炼之地需经过戈壁沙漠,这片大沙漠是接通北滇修炼之地和人界中原的丝绸之路,途径许多的人间小国,故而有不少的商队会在这条沙路上经过。 沙漠广袤容易迷失方向,又时有沙尘暴和龙捲风。 这等恶劣的环境不适合御剑。 三人之中,就只有阮灵潇本就做了出烙山的准备,带了许多的灵石和金块。 她和商队的带头人商量着,买了三套凡人穿的丝绸衣裳,又买下了三头骆驼。 阮灵潇将衣物合着一块金块,分发给了燕青黎和昊歆,英姿飒爽地骑上了其中的一头骆驼,拉住缰绳,朝着她们笑着辞别。 「我要回宗门復命了,这回辞别,也不知何时才能见了。这黑风荒漠若要走出需三天两夜,在大漠之中有零零散散的酒家,今日你们露宿一晚,明日傍晚应当就能到达北滇修炼之地。」 阮灵潇调转了骆驼,深深看了她一眼,抱拳道:「吾友燕青黎,这一路珍重!」 第22章 宗庙秘密 「一路珍重!」 燕青黎面朝着阮灵潇离去的方向抱拳, 目送着她离开。 她抬头看着苍茫看不清分界线的天地,微微唿出一口浊气。 若是剧情无偏差,下回再与阮灵潇见面, 按着前世的经歷, 应当是在北渊仙山了。 *** 烙山奴逃走一事还未传到灵墟山那儿,就先传到了以青天衍宗、北渊仙宗为首的修真大宗那儿。 北渊仙宗的掌门雁江崖正筹备着给昊氏一族的新婚礼。 北滇修炼之地, 昊氏主族少主婚期在即,邀请了诸多大宗内有头有脸的领头人物, 北渊仙宗也在邀请的行列,这回的备礼自然得隆重, 衬得上大宗的颜面。 雁江崖踱步绕着那用上等紫晶宝矿雕刻的弥勒佛,手指摸着底层当作托架的珍贵檀香神木。 他看向身旁的步云楼,赞不绝口道:「步师侄, 这回我北渊仙宗能献出如此体面的大礼, 多亏你带来的这上等紫晶宝矿和檀香神木,你可真是我宗的贵人。」 「师伯, 我只是在下山游歷之时碰巧寻到这紫晶宝矿和檀香神木,又听您一直念叨着想送尊玉佛像, 但迟迟物色不到好物, 这才给您送来了。」 步云楼察言观色地说着,一边又抠门地从他堆积着各类金银珠宝的储物戒指内, 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四颗价值最低的翡翠圆石, 镶嵌在檀香神木的四角缺口。 这翡翠圆石在檀香神木四角光泽闪烁, 更显得这托盘精緻玲珑。 托盘都如此气派,紫晶弥勒佛再一现出, 那还不将整个昊氏的府邸都映照的富丽堂皇。 第36页 雁江崖喜笑颜开,拍着步云楼的肩膀, 大悦道:「师侄,你有心了,上回你同我说的事允了,藏书楼以后就不对你设限了,你想去藏书阁哪一处皆可,若是想住一夜,也不必再同宗门长老说了,我允了。」 步云楼唇角弯了弯,在暗处露出得意之色。 他自从询问一本禁书而被一阴险小人偷摸摸告发,被禁止进入藏书阁。 今日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讨了这掌门老头开心,能进藏书阁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步云楼四处望着,见心心念念的美人还未来到,心里又有些失落。 虽进入藏书阁的目标已经达到,但他内心并无太多的波澜,他来这里的主要原因是来找雁迟雪。 自从雁迟雪从烙山回来后一直都在洞府内闭关不愿见来人,他特地提着一堆的美颜护肤的灵丹妙药去,也吃了个闭门羹。 这回昊氏主族少主大婚,雁迟雪作为宗门少宗主理应和掌门一同前往北滇修炼之地,现在她应该陪着她的掌门爹爹,这么久还没来,不应该。 步云楼想着,就朝着雁江崖问道:「师伯,我这一路走来,怎么就没见到雁师妹,她是去哪里了?」 雁江崖双手仅伸出四指,宝贝地用指腹小心翼翼捏起红棉布盖上了弥勒佛,回道:「你雁师妹和你师母还在宗门祖祠祭拜创宗先祖,昨日是北冥道祖的生辰,需沐浴焚香,念咒直至巳时,现在这时辰,应当是快好了。」 「原来是在奉祭先祖。」 步云楼顿时兴致皆无,失去了寻找雁迟雪的兴趣,内心略为浮躁。 他一个现代人,最厌恶的就是这种繁琐而条条框框的礼仪传统,对着个空气虔诚拜来拜去的,心平气和诵读一堆看不懂而饶舌的古文典籍,还不如吃饱了睡一觉有意义。 *** 宗庙内,雁迟雪身着轻薄的单衣一夜未眠罚跪在地,她体内被封住了丹田于凡人无异,睫毛沾着冷霜,如玉般清丽的脸颊惨白髮青,失去血色的薄唇瓣因风干破皮流着血,惹人怜爱。 她手捧着一盏祈福灯,膝盖冻得青紫发抖,但身躯却和发抖的双腿不同,在坚定的意志力下始终挺的笔直。 祈福灯的灯芯早已熄灭,漆黑的灯油成釉黏状流入指缝,黏腻地凝结在手心被鞭打过的伤口上。 「迟雪,你可知为娘为何要你在这,朝着老祖宗罚跪?」 庙门忽然一开,掌门夫人手捧着干净地衣物走入。 雁迟雪强撑着身体起身,将祈福灯摆在案台前,捂着胸口咳嗽着,说道:「娘这样惩罚女儿,无非是知道了女儿的小心思。」 她倔强地抬眸望向掌门夫人,黑眸浓墨瀰漫情绪难测,腰间的同心结悄然用法术抹去。 「没错,一切都瞒不过娘亲的眼睛,那日送来宗门的棺材内的烧焦尸体并非是燕师妹的,她并未死去,而是躲在了烙山。」 「你爹一贯粗心大意,只在乎他的脸面和修炼之途,对宗门的大小事务漫不关心。」 「雁迟雪,我一向对你寄予厚望,以为你深明大义,懂事理,但太让为娘失望了!」仙诸腐 掌门夫人迈过了门槛走到了跪坐着的雁迟雪,放下了衣物,朝着北冥老祖的牌位磕头了几下,双手合十之际面朝祠堂的画像颤抖着。 「娘,我不懂,你为何要一直针对燕青黎,处处想置她于死地,你明知道她和女儿一起青梅竹马长大,情深似海,女儿从未将她视为药人看待!」 雁迟雪的话刚落下,掌门夫人狠狠的一巴掌就落在她的右脸颊,直打的她虚弱的身体一歪,倒在团蒲上。 掌门夫人又怒又气,手心收回也热麻麻的,怒喝道:「蠢货,我让你同她一块儿长大,又让你待她好,并非是为了让你喜欢上她,而是想让你控制她,让她心甘情愿为你所用。」 雁迟雪捂着脸颊,一行清泪从瘦削的下巴滑落,嗓音因委屈发抖,娇躯轻颤。 「我不懂,娘亲你为何要这么做,燕青黎她是犯了什么错?为何她会是药引,为何一定要选择她?这世上明明有很多可以替代药灵体的灵丹妙药。」 掌门夫人抑制住了怒火,最终是摇了摇头,嘆了口气,将雁迟雪从地上慢慢的扶起,道:「你随我来。」 雁迟雪被掌门夫人拉着站起,抹了下眼泪,面庞在偏过去之时冷若冰霜,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掌门夫人旋转着案台上的烛灯,一道暗门出现在了一幅字帖之后。 两人沿着暗道往里面走,最里面是一间密室,推开门,是一座简易的陵墓。 陵墓后,有一口棺材,防腐降温的夜明珠放置在冰棺的透明棺椁上层,隐约可见有一位容貌未朽的仙人躺在里面。 雁迟雪端详着透明冰面中好似沉睡的仙人,脸色一变,说道:「这里头死人的样貌怎和祠堂内北冥老祖的画像一致,莫非…这棺材里的人便是北冥老祖?」 掌门夫人抚摸着棺材的表面,下跪在地,说道:「你可知这修真界除了你娘亲,已过五百年都未曾出现一个药灵根。但如今在北渊仙宗却凭空出现一位无父无母的药灵根婴孩,这是为何吗?」 雁迟雪心里隐隐猜测到了什么,犯了大忌般也同母亲一起跪下,不敢置信地道:「母亲,这可是有损功德之事,你怎敢,怎敢去动老祖宗的遗骸。」 掌门夫人低声道: 第37页 「为娘曾在问仙台为你求续命的法子,这便是九霄凌云殿的一位道祖所降达的神令。 燕青黎是为娘用凡人的肉胎,北冥道祖的心脏和一截仙骨用禁术而成的婴孩,她出生而来就只是我们摆脱宿命的炉鼎工具罢了。 此事我与你爹爹则从未提起,这就是为娘为何一直不肯放过那燕青黎的原因。」 雁迟雪抱紧了掌门夫人,泪止不住因惧意下落,唇发颤地说道:「娘,你好煳涂,此事一旦被人揭发,那便是下地狱的死罪。」 掌门夫人双手发抖按住了雁迟雪的肩膀,与她紧紧对视着,说道:「上头来消息,烙山奴已逃走,雪儿,那燕青黎对你情深意重,离开了烙山必会来寻你,到时,你绝不能再犹犹豫豫了!」 「必须要把她给当炉鼎採补吸干得干干净净,或者把她的心给剖成粉,知道了吗?」 雁迟雪伸手捏住了掌门夫人放在肩膀的手放下,眼眸微敛,视线复杂地落在地上,低声道:「娘亲,知道了,女儿照做便是。」 宗庙外有人似乎在叫她们,是时候该要准备前往北滇修炼之地了。 雁迟雪换好了衣裳,一身被鞭打的伤口皆掩藏在华美的广袖裙内,法术在盈盈一握的腰间已经消失,同心结悬在裙摆,随着流苏飘荡。 她看着掌门夫人走出了宗庙大门,眸中闪过丝狠戾,长袖一挥,案台上的红烛皆灭,贡品散落一地。 手下丁乙于暗处走出,吩咐下人收拾好地面和案台,见雁迟雪血气不佳,又带来了个凡人炉鼎。 雁迟雪扫兴地看着地面上吓出尿来瑟瑟发抖的凡人,目光也懒得看一眼,径直绕了过去,说道:「丁乙,你这是带来什么货色,我已经不需要了,现在便备好马车,我即将要随掌门爹爹一同前往北滇修炼之地。」 丁乙见主子心情不佳,害怕地小声道:「是,少宗主,我这就去备马车。」 *** 荒漠内的酒馆客栈正如阮灵潇所言零零散散的有许多家。 昊歆有了块金砖后,也有了大小姐的脾气,执意要挑一家最贵最宽敞最舒适的客栈下榻。 第23章 再遇故人 燕青黎拿着筷子津津有味地大口大口吃着碗牛肉面。 她的修炼境界从金丹期倒退到筑基期, 现在甚至从筑基期跌落,仅仅只是个小小的鍊气期修士。 她还未辟谷,在烙山天天只能喝仙草的灵汁, 现下一碗热腾腾的面和几片薄薄的牛肉片就够勾得她味觉大开, 食指大动。 「一碗牛肉面就能让你香成这样,坐都没坐的样子, 吃也没仙门大家的风度,啧, 寒碜。」 魅玄音在神识海里盘腿冥想着,睁开只眼就见那女人顶着个俊俏公子的皮相, 胡吃海喝,不由嫌弃的捂住口鼻,做出了个呕吐的表情。 燕青黎饿的不行, 懒得理魅玄音, 又夹了一筷子的小菜,心满意足地吃到嘴里。 她捧着碗喝着牛肉汤的时候, 意外发现原身伤痕累累的手指和断裂的指甲皆恢復如初。 现在她的丹田还未修復,突然出现的褐色莲花种和被强制修復的药灵根对修炼也毫无任何作用, 绝无可能是自行修復。 燕青黎放下了碗, 拿出一块绢帕擦了下嘴,她感应着在神识海打坐的魅玄音, 面容浮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这便宜师父偷偷做着好事, 方才却板着张臭脸嘲讽数落她, 还真是表里不一……挺可爱的。 昊歆双手托着脸颊,戴着面纱, 眼睛亮晶晶地嚮往说道:「我一直听说这黑风荒漠里有一座名为鬼火川的客栈,据说, 那里云集了诸多凡界和修真界的鬼才,今日来这里,我想和我的哥哥一起去看看,不知这位小二哥可否知情。」 小二呆愣地看着坐在粉衣蒙面女子对面一身华服的年轻公子宛如饿狼吞食般吃着碗牛肉面,嘴巴张成了鹅蛋。 他在这荒漠酒肆里做了那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有富家公子能吃下这碗糙面的,还是这般如乞丐般夸张的吃法。 汤是百年不变的陈年老汤,牛肉总带着股腐烂的骚味,在这荒漠哪有什么好食材。 看这公子吃的那么香,都让他也有了食慾。 昊歆看着小二对着燕青黎发呆,整张脸都写的讶异,压根没听她说话。 她翻了个白眼,手用力拍了下桌子,用两倍的音量吼道:「小二,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小二被昊歆的吼声给拉回了神,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朝着昊歆竖了个大拇指,说道: 「客官,您好眼光,您说的这鬼火川客栈是这黑风荒漠里最舒适的客栈了,离我们荒漠酒肆也不远。 你们二位骑着骆驼往西北方向再走一会儿,会远远看见鬼火川的牛头骷髅引路灯,跟着那牛头灯的磷火再走段路,抬头能瞧见写着『鬼』字的酒旗,鬼火川客栈就到了。」 燕青黎在一旁听着,总觉得这客栈在小二的形容下有点古怪,她拿杯茶清了清口,插嘴道:「这鬼火川客栈哪里近了,小二你说话可要诚实,我听你这么一说,反而绕的脑子有点晕,搞不清楚方向了。要么你在前面带路,等到了这什么鬼火川客栈,我们给你点报酬,如何?」 昊歆听着小二的话也犯迷煳,贊同着燕青黎的话,手里掂着几个铜板,说道:「是啊,小二,不如你带着我们去,这黑风荒漠我们从未来过,万一迷失了方向就糟糕了。」 第38页 忽而有一连窜的马蹄声混杂着风的尖锐嘶鸣传来。 在不远处的荒漠,逐渐出现了一队队的车马,有货物单独由骆驼扛着在马车后随着铃铛前进。 这些陆陆续续的车马并非是商队,马夫和随行之人皆穿着修真宗门的服饰,马车印在沙地上的轮辙有修真宗门的门徽刻印。 小二在肩头把抹布取下擦着隔壁桌,笑着说道:「二位客官,你们好运气。最近,北滇修炼之地的大户修真世家有喜事,修真界前往北滇修炼之地,这黑风荒漠是必经之路,不少的修真大宗门都来了。贤朱腐 修真大宗门对借宿的客栈要求都很高,想必都是去这鬼火川客栈,你们二位跟着他们的马车走,准没错。」 燕青黎手指转悠着杯中的茶,朝着小二问道:「这修真宗门一个个带着大礼声势浩大,也不知这北滇修炼之地有何喜事?」 昊歆看着沙漠里的马车队伍,有了推断,羡慕地说道:「喜事能有这个排场的,也就只有昊氏主族的人了,也不知是哪位同宗子弟成婚,能请的动这世间三大最为出名的修真大宗。」 小二擦完了桌子,听着燕青黎问他,回答道:「正如这位客官所说,是北滇修炼世家昊氏主族有喜事,据说是昊氏主族的族长之子成婚。」 昊歆喃喃道:「原来是表哥成婚,舅舅活了五百多年了,身子骨一向不好,若是突然撒手离世了,表哥便是主族之首了,也难怪会有这么多的修真宗门前来撑场,多数应该是看在卧病在床的舅舅面子上。」 她想着,突然摊开了干净的巾帕,将盘子里的桂花酥一条条用筷子夹起放进捲起,藏入衣兜内。 昊歆又一把拿走了燕青黎手中的茶杯,焦急说道:「我们还是快些出发,你看这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都是和我们抢位子的,万一这鬼火川客栈的房间不够,我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燕青黎身躯一动不动定在椅子上,突然僵硬。 她任由昊歆夺走杯子,视线则凝视着沙漠中的一处。 北渊仙宗的车队有条不紊地前行着,在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内,有位白衣女子伸手掀开了车帘朝着外面望了一眼,没过几秒,便合上了车帘。 「你这魂都要被勾走了,哪家的公子,迷的你七荤八素的?」 昊歆的手在燕青黎的眼前晃了晃,好奇地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但一无所获。 燕青黎在木桌上摆好了饭钱,手执起剑,说道:「方才经过的是北渊仙宗的马车,在马车上出现的人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也同样有翠玉生辰绳的那位同宗师姐。」 第24章 客栈妖女 昊歆灵动的眼眸一下子瞥在燕青黎放在木桌上的铜板, 笑着说道:「刚才是我着急,现在倒是你开始急了,这师姐对你而言特别重要罢?」 「我和师姐是从小一起长大, 师姐她是我见过…最美好的人了。」 提到了雁迟雪, 燕青黎总是想不出一个确切的形容词,在她的印象之中, 师姐喜静,时常见她娴静地坐在离忧道的悬廊, 伸手採集晨时的花露,和煦的微光染上她的鬓髮眉眼, 强烈的光晕感总美好的让她睁不开眼。 「她是掌门之女,一言一行皆会影响宗门的形象。在烙山,她为我向掌门讨烙山释令, 见我之时浑身遍体鳞伤, 回到宗门必然还会被掌门责罚。现在我被北渊仙宗的那堆修士们视为弒师的恶徒,我断然不会与她相认, 再让她处处为难。」 燕青黎静默地低头在胸前系上剑鞘的背绳,手臂绕至背后插剑入鞘, 她走到马厩解开了绑在木柱的栓绳, 利落地翻身踏上骆驼,又朝着昊歆保证道: 「你不用担心我会暴露身份, 北渊仙宗之人于我而言, 都是敌人, 他们若是对我们动手,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昊歆慢悠悠地坐上骆驼, 跟在了一个修真小宗派的后头,转头瞥向燕青黎说:「现在你的修为都没我高, 一个筑基期都上不了的修士,可别说大话,等你回旁系宗族,这种修为境界,只会被人笑话欺负,多想想怎么提升自个儿,我总不能说,我哥哥,是个二十年都未曾领悟到筑基门槛的草包罢?」 是啊,在凡界二十多岁达不到筑基的人比比皆是,但在北滇修炼之地,昊氏这种大修真世家,二十岁无法筑基只会沦落为别人的笑柄。 燕青黎思及此,脑迴路和旁人有所不同,并非着重于提升修为一事。 低调行事为好,二十岁的筑基,再加上她不凡的身手和超出这个境界的术法造诣,可能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 黑风荒漠,古为歷代凡间皇朝兵戎必争之地,寸土之下皆埋歷朝忠骨烈魂。 修真玄门偏道,鬼修道视此处为朝圣之地,每至中元节,即佛修所道的盂兰盆节,苍茫荒漠便会有百鬼夜行之景,鬼修扮手持哭丧棒的无常抬空座白轿祭奠鬼王,鬼火燃遍荒野大川。 凡人肉眼所见,皆不寒而慄如坠忘川炼狱,更有商队在此无故失踪,这一来,人传人皆言「七月鬼火至荒川,商队慎行。」 这荒漠中最富盛名的客栈「鬼火川」之名也由此而来。 一队散修刚至这鬼火川客栈,来客所骑的骆驼便被隔绝在了结界之外,有客栈伙计将骆驼带走,挂上编号放入厩舍。 客栈内生意火热,一楼简陋而宽敞的客堂放着许多取暖的碳火盆,各派各道的修炼人士围着一桌一桌分散在各个角落。 第39页 伙计忙着楼上楼下端着点心和菜餚。 稻草傀儡坐在柜檯前记帐,老闆娘穿着兽皮衣裳,手上提着三坛酒,裙摆下蠕动而出的蛇尾拉着个放酒的木箱,忙着给各桌的客人送酒。 门被突然推开,那队散修走入,人手皆肩膀扛着一把重刀,应当是刚做完了悬赏任务而来。 「老闆娘,来十坛上好的酒给我的这些弟兄们。」 为首的那刀疤壮汉放下大刀,用真气传音,震的桌子上的碗筷皆嗡嗡而响。 其余食客纷纷都转头望去,见是散修城那些不正规的粗人,也见怪不怪,继续觥筹交错,畅聊欢谈。 「客官这就来了。」 老闆娘面带着笑容,蛇尾一卷将那一木箱的好酒甩在了刀疤壮汉的木桌上,那木箱裂开十坛酒发出香醇的香气。 刀疤壮汉把一坛坛酒抛给了不同桌的散修兄弟,将几颗上品灵石放在桌上,又朝着那老闆娘说道:「云萍姑娘呢,前日还见她在这儿弹琵琶,这才未时,怎寻不得人影?」 老闆娘喜笑颜开地拿走了那几颗灵石,手指朝着三楼的客房指去,道:「云萍姑娘还在准备着今日给诸位来客的歌舞,也请大家多多捧场。」 「是谁在叫奴家,这般等不及想见奴家,也得问奴家愿不愿意才好~。」 有娇媚酥软入骨的女音从三楼的房间传来,带着几声如银铃般的笑声。 二楼的雅座内,燕青黎铺着牛皮的骨椅上看着摊开来的昊氏族谱,忽听到着令她背部鸡皮疙瘩都泛起来的女声,往栏杆下的楼底看去。 有位女子单穿薄薄的抹胸,一排琉璃色银片微微遮掩下身,她裸着长腿,外披着风骚彩纱衣,手里抱着琵琶缓缓走下楼梯。 不少二楼的食客隔着楼栏偷偷看那妖娆却面容清纯的女人,一楼客堂的食客皆起闹要云萍弹奏一曲。 燕青黎的视线落在二楼对面的雅座,雁迟雪和步云楼正面对面坐着,在那云萍出来的时候,步云楼的视线火辣辣的黏着那女人,盯着三围来来回回打量了许久,就差这双手没代替他的目光里里外外把那狐妖扒个遍了。 她无语地喝了一杯茶水,这天下就没有不好色的男人,步云楼看着那狐妖的三围那么久,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名堂。 魅玄音在神识海里懒懒地说道:「他看什么名堂,那还用的着说,你那雁师姐有那狐妖那么大的胸和臀吗,瘦的跟个竹竿似的,就这小脸蛋还长得不错,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也绕过你师姐去看她。」 燕青黎抿了下唇,道:「师尊,你突然听徒儿的心声做什么,吓了我一跳。」 魅玄音道:「你不用担心,你那乱七八糟的心声我就算听了也烦人,为师还不是看你一直盯着那狐妖,我担心你也被她的狐媚之术所迷,才偷听了几句。」 燕青黎听着神识海哼的一声,似是在嘲笑她连这种庸脂俗粉都会瞧得上眼,不由干笑了几声。 她再回过神看向二楼对面的雅座,雁迟雪似乎因身体不适而先行离开了,留下了步云楼一人开了坛酒,单人独酌。 昊歆做了个过来的姿势,在她的耳畔说道:「这位叫云萍的狐妖,是黑风荒漠有名的艺妓,薄情而风流,裙下之臣数不胜数。昊向池为了在鬼火川客栈赎回这狐妖曾经还和旁系族长爹大闹一场,但我那旁系族长二舅舅也非什么好人,花心滥情,早就背着舅妈暗中和那狐妖有过露水情缘。」 燕青黎收起了昊氏族谱,揉了揉被蚂蚁般细字摧残的眼睛,又看向了底下抱着琵琶弹奏的女子,道:「父子共偷一个女人,这也够荒唐有趣的。」 在客堂内,云萍已弹奏完了琵琶曲,一堆心怀不轨的食客丢给她一些灵石金块,想着要买她一夜。 老闆娘命令那些伙计把地上的值钱东西都捡了,一一朝着那些食客道谢。 那狐妖见捧场的人多,也起了点想筛选恩客的小心思,她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瓶子,瓶内有只蓝色的蝴蝶在扑腾着翅膀。 「这是生于荒漠的蓝灵蝶,机敏而迅捷,只要诸位有谁能将它抓住,那便是奴家的有缘人。」 云萍羞涩地笑着,环视着客栈内的人,「也不知今晚奴家要和哪位公子共度春宵了。」 她话音刚落,客堂内的有些修士皆蠢蠢欲动,都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燕青黎瞥着对面坐在雅座上也有些跃跃欲试的步云楼,心里鄙夷之余,还想着一个问题。 步云楼是这本小说的男主,那应该也有男主光环,他想要得到的人,按着小说的定律必须能将此女得手才对。 她看向了客堂内的那堆食客,立刻挪了盘瓜子在面前嗑起,饶有趣味的准备看戏,接下来必然是一场混战,她得把这步云楼看的仔细点,也好琢磨琢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男主的修炼进度前进了多少。 在客栈内释放的修真气场导致空气中风的流速也变快,不少在碳火盆取暖的人觉得周围的温度又降低了几分。 魅玄音本懒散坐在神识海内忽然睁开眼,妖瞳竖起,突然说道:「当心这客栈内的人,里面混着许多隐藏修为的高手。」 燕青黎拿起了桌上放着的剑,边咬着糕点,边悠闲观察着局势,正要回一声知道了,肩膀上顿时出现了一只打着哈欠的小猫。 她意外地如平时摸向了小猫,突然想到此猫已非彼猫,尴尬收回手,道:「师尊,你不是喜欢在神识海呆着,现在怎么就想到要出来了?」 第40页 小猫懒洋洋地舒捲着尾巴,说道:「你的药灵根的气息太过香甜,纵使为师替你遮掩了些,但对于那些鼻子敏感的妖修而言,依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现在这客栈里满屋子的修士,应当有人会发觉到一些端倪。」 燕青黎磕着瓜子的手停下,面容不妙地想到什么,说道:「这药灵根不会帮我吸引来蓝灵蝶罢?」 小猫嗅了嗅她的脖颈,趴在她肩膀上似乎窒息般唿气着,说道:「有可能。」 第25章 被调戏了 肩头的小猫看似气定神闲, 实则猫爪紧勾着布料,圆熘熘的猫瞳也来回打量着四周。 燕青黎磕完手上最后一颗瓜子,拿起桌上的剑, 随时准备用轻功逃跑。 她本来想在旁边看戏, 若那蓝灵蝶真的被吸引过来,她也只能就地接招了。 底下的这群修士或许她打不过, 但这客栈上下共五层,阁楼的内部格局复杂, 她比那些男人灵活小巧的多,正面打不过, 躲还是能躲过的。 蓝灵蝶从云萍手中的玻璃瓶扑腾着而出,绕着狐妖的周身来回飞舞了几圈,便朝着客栈中的食客低空掠去。 散修城来的修士在看到蓝灵蝶飞过头顶, 都纷纷跳起来去抓, 一不小心就三四个人撞在一块儿,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惹得旁边桌的人一阵笑。 被嘲笑的散修本就是替他们老大抓的蓝灵蝶。 那领头的刀疤壮汉一听别人的讽笑声,感觉这脸面上不好看, 火蹭蹭地往快秃的头上冒, 提着大刀便去抓那蓝灵蝶,一副不抓到死不罢休的架势。 那刀疤大汉开了个头, 周围蠢蠢欲动的修士也一个个冲上去争夺蓝灵蝶。 木桌凳椅被蛮力沖的东倒西歪, 碗筷跌落一地, 一堆人也跟着叠豆腐一般,在蓝灵蝶的飞行路线时你打我脸, 我撞你肚子,明里暗里较劲了好几次。 燕青黎看着底下混乱争抢的一片, 观察着男主步云楼的动向,生怕他也跟着起闹,置她于不利之地。 她早就察觉步云楼有了结识红粉知己的冲动,但对方按兵不动,似乎也同她一样在等待着什么。 步云楼悠哉悠哉地翘着二郎腿喝着茶,双眸紧盯着蓝灵蝶,等着这蝴蝶飞到他的手心中。 在他多次的夺宝和泡妞的经验,这世间没有什么他步云楼得不到的东西,无论是女人还是灵器宝物,只要他想要了,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就能得到手。 果然,蓝灵蝶从一楼那堆挨山塞海的人群中顽强的扑扇着脆弱的虫翼飞出,直冲沖地就飞向了二楼他的所在位置。 就知道会是如此,他步云楼是天生的运气王,什么好事都会落在头上,这就是穿越人士无敌的金手指。 步云楼看着那蓝灵蝶迎面朝着他飞来,面容露出本就该如此的表情,唇角美滋滋地上挑,手心伸出,等着那蝴蝶落入手心。 蓝灵蝶的触角在空气中窸动着,不一会儿就变换了飞行的方向,从步云楼的头顶一掠而过,在他的手心留下了一抔尘埃。 步云楼看着手心的一团空气,俊容顿时难看,这蓝灵蝶没瞧上他,还能瞧上谁。 他这样的器宇不凡玉树临风的男儿郎,这齣来卖的狐妖怎会还看不上他。 步云楼本来是想着等着蝴蝶落到他的手里,他再朝着那女狐妖说出拒绝的话,毕竟他也嫌弃这种被玩了好几次的脏女人。 平时游歷见到个凡尘女子玩玩也就算了,这回雁迟雪也在这客栈,这狐妖再好看,他也不敢动真格。 但突然在心里认为是所属物的蓝灵蝶没有选择他。 步云楼觉得伤到了男人的自尊,又有点不服气,就提着剑追了上去。 蓝灵蝶在一人的桌前落下,停在了那人略显单薄清瘦的肩。 步云楼一见到那青年的面容,有了片刻的一怔,好一位钟灵毓秀的玉面郎君。 他看着还有点莫名的眼熟,好似在前尘也见过。 那男子肩头还坐着只灰白可爱的小猫,猫儿张开尖牙吓唬蓝灵蝶,那蝴蝶不但没飞走,还和那猫儿玩捉迷藏,分外有趣。 步云楼觉得那只猫也颇有眼缘,但压根没去和记忆中那只在他脸上放了个屁的野猫联想在一块儿。 「蓝灵蝶在二楼的那位公子身旁,快去抢!」 楼下传来了闹哄哄的喊声。 步云楼也反应过来,不再去打量那青年,伸手就去抢夺蓝灵蝶。 那青年好似个泥鳅,从他的手下轻盈熘走。 涌上二楼的修士像是大海里突然刮来的高浪潮将步云楼给挤到了后头。 燕青黎步伐玄妙地从修士的推挤和张牙舞爪的手臂中躲过,抽出剑和身形歪歪扭扭的人打斗着,她另只手懊恼地拍打着肩头,但那只蓝灵蝶不肯放过她,像是有磁石般吸附在布料上。 猫咪随意从一众包围过来修士的头颅上踩跳,那些修士啊的一声,被一股无形的力拖曳在地上,好似多骨诺牌一连串的叠倒在地。 燕青黎双脚一点栏杆,沿着二楼木柱朝下轻功越去。 木栏杆不堪重负地卡擦一声,步云楼正靠着围栏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一时半会儿没注意,从上头栽了跟头下去。 他正要唤剑施诀,忽而那生得漂亮妖异的青年在半空中伸手抓住了他的腰,两人如偶像剧般在半空旋转着,也迷花了他的眼睛。 步云楼被那青年黑玉般瀰漫着雾霭的眸子所望着,心里自恋地想着,莫非这公子有龙阳之癖看上了他,否则同是竞争对手,怎么会出手相助。 第41页 他正想着,身体忽然像个皮球被扑通一拍,面部表情一剎失控,四肢随着惯性舞动地弹射而出。 围堵的修士皆被突然弹飞冲来的步云楼撞到了墙角,捂着头和屁股,疼的满地打滚哀嚎。 昊歆本悠闲喝着茶,无聊地想着现场的哪位修士能抱得这只骚狐狸归。 这客栈乱成一团是在她的预料之下,但她没想到的是这蓝灵蝶竟然飞向了燕青黎! 昊歆直接跳上了二楼的横樑上趴蹲着,提着颗心看着燕青黎和那群修士打着拉扯战。 现下燕青黎摆脱了那群人,她一个假男人以今夜恩客的名义走向了那只骚狐狸,本来这应该是格外无厘头的场面,但她看见看着那堆修士一副吃瘪的表情,反而觉得心里爽的不行。 一群就只会占女人便宜下半身思考的臭男人们,为抢夺一个艺妓被摔打的鼻青脸肿,就是活该。 「蓝灵蝶所选之人果然不同凡响,公子生得玉树临风,甚得我心。」 云萍纤腰款摆走到了燕青黎的身侧,娇羞地挽住她的胳膊,伸出纤纤玉指拂过肩头,蓝灵蝶从她的指尖爬到了手背。 燕青黎被狐妖一身浓重的脂粉味给呛到,打了喷嚏,尴尬地拉开了云萍的手,歉意说道:「姑娘,我和吾妹在这客栈一同落榻,她天黑了一个人睡不着,需要我这个亲哥哥陪,怕是要辜负姑娘的美意了。这蓝灵蝶跟上我纯粹是意外,还请姑娘见谅。」 步云楼面露阴霾地从人堆里狼狈的爬起,银白髮冠歪在乱糟糟的束髮上,风流潇洒的模样成了现在邋遢的丑态。 这分明应该是我步云楼的台词,也是该我去道歉拒绝。 当众拒绝一个万人追求的女人是件多自豪而值得炫耀的一件事。 他眼睛紧盯着出尽了风头的燕青黎,小鸡肚肠地在心里记了一笔。这男人竟敢抢了他的风头,还害得他在美人面前出丑,岂有此理。 改日,若还是倒霉碰上了,必也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个丑。 云萍望着燕青黎,忽而噗嗤一声娇笑,香帕轻抚在她的脸上,暧昧地凑到她耳畔道,「奴家见过不少的男人,他们找奴家总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理由,可从来没见过公子这样的,拿着亲妹妹当藉口,来拒绝奴家的。」 「云萍姑娘,这小子不给面子,你不如选我们呗。」 底下的人一听燕青黎拒绝了,顿时又起闹了。 「对啊,我们也给够了钱财,这漫漫长夜没云萍姑娘的陪伴,好生寂寞。」 燕青黎听着那些修士吵吵嚷嚷的,又见那云萍水眸波光流转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最终的回答。 她思虑了一番,想到这云萍和昊向池父子有关联,日后或许能用得着她的地方,开口道:「云萍姑娘就居住在这鬼火川客栈吗?不知姑娘住在客栈何处,是哪间房,今日没空,在下改日再赴约。」 云萍指尖点了下燕青黎的额头,娇嗔道:「公子还真是个呆子,问奴家住在哪儿,不该先告诉奴家你的名字吗?」 燕青黎被这亲昵的姿势弄得头皮发麻,嘴角勉强扯了个笑容,觉得拿着剑不妥当,将剑放入背后剑鞘,手持摺扇拱手说道:「在下昊晟,小生这厢有礼了。」 「昊晟?昊氏族人?」 云萍的眸中闪过一丝喜色,双颊染上绯红,绕着燕青黎的周身打量着他,唇角微斜提,道:「昊晟,这是个儒雅风流的好名字。」 「敢问云萍姑娘可否告知在下了?」 燕青黎的腿被摸了一把,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心砰砰砰乱跳。 这位花枝招展又爱对她动手动脚的狐妖绕着她,笑的不怀好意,难道是看出她的真身来了?但那狐妖的修为明显没那么高啊。 云萍笑嘻嘻地将手中的香帕塞在了燕青黎的怀里,甜腻腻地在她耳畔说道:「昊公子,奴家就住在这客栈的天字十八号房,可别告诉了别人,还有,既然你是昊氏族人,麻烦将这香帕转交给你们的族长啦。」 第26章 亭中听曲 燕青黎松了口气, 是她多虑了,小小的融合期修士又怎会看出她的真身,这狐妖估计是觉得她同寻常的恩客不同, 才表现的古怪。 「你这人怎这般古板无趣, 看不出那姑娘是见你长得俊俏,与你调情顺便吃点豆腐吗?你这身子僵硬的那么厉害, 不会还是只什么都不懂的纯情丫头罢?」 燕青黎已经想像到了魅玄音高傲抬着下巴,一副你这庸俗之人啥都不懂的臭屁表情。 她不由微微一笑, 手心揉住了肩膀上小猫的头,「师尊, 那是我和那姑娘不熟,若是我和她与你之间的关系一样亲密,那适度的打闹未尝不可。」 神识海中的声音哼唧了一声传来, 语气不自然地说:「谁…谁和你亲密了?为师是情非得已才和你这低阶人修捆绑在一块儿, 记住了。」 「记住了,师尊, 能得到你的指点,是徒儿前世修来的福气。」 燕青黎秀眉弯了弯, 嘴上恭维了几句, 就在这时,云萍的手帕混着股异域的薰香煳在了她的脸上。 放大的简陋的抽象绣纹鸭子和几根杂七杂八的丝线填充的杂草出现在眼中。 这绣的水平和只会十字绣的她差不了多少…真的是送人的吗? 燕青黎眼睛一眨, 扯下手帕, 被掉落的金粉熏得打了个喷嚏, 眼泪敏感的沁出一滴泪。 第42页 她拿着手帕,犹豫着藏哪里, 半天才又拿了张巾帕包叠住那块方帕,放入了腰侧悬挂的锦囊内。 云萍只觉得眼前的男人举动显得青涩可爱, 袖遮面忍不住笑了声,娇羞道:「昊公子,不必这般小心翼翼对待此物,这是施了法术的巾帕,非凡品俗物,没那么容易损坏。」 莫非这手帕上被施了障眼法,难怪她看见的是乱七八糟的图案。 燕青黎正思量着,手臂亲密地被云萍挽住。 那姑娘似乎对她充满了好感,倚靠着她,隐约还闻的到青丝上花香髮油的气息。 云萍浅笑着看向了二楼的某处,说道:「今夜是奴家选的你,既然你的亲妹妹也在,不如你们二位就在这后院的月初亭内,让云萍弹几首给你们听,共度这漫漫长夜。」 在几百双眼睛艷羡的目光下,有几位客栈的伙计请昊歆也下了楼。 燕青黎不容拒绝的和昊歆一前一后被三四个伙计带领着离开了客堂。 夜晚的幻形法术就会消失,得找个藉口离开,露馅了就不好了。 燕青黎边走着,不自觉摸着大拇指上的银扳指。 她的身份还不得暴露,若是被人看见了,那是大忌。 魅玄音尾巴轻轻拍了拍燕青黎的后脑勺,道:「有人尾随你们,那位男修你应该认识,上回他在林子追杀你,还是我助你脱困。」 她忽然想起来,一向冷静自持的徒儿,在烙山面对那兇恶的蛟龙和树妖都毫不惧色,但看见那位小小的金丹初期男修,眼中除了恨意和仇视,也有镌入魂魄的惧意。 这男修上次追杀徒儿,莫非就是那次落下的心魔。 小猫妖瞳黑乌乌的一熘儿转,说道:「我看你和他都在二楼休憩之时,你注视了他足足二十秒,就和你的那位师姐少了五秒而已,你看他的眼神也不一般,你和他是有血海深仇吗?」 燕青黎指尖扣在掌心画出溢出一缕真气,在迴廊拐角处清晰用灵识看出了躲躲藏藏探头探脑的步云楼,唇角冷漠上弯。 「那人是我的仇敌,他与我相识,身上有神物相助不容小觑。 此人我们需谨慎对待,现在还不能正面交手,我怕他看出我师承一脉的功法。」 魅玄音半晌在神识海内传出声音来。 「那男修似乎是有不俗之物相助,小小一金丹初期,竟能躲过我的窥探,不同凡响,是要小心为是。」 燕青黎眸光收回,手拿着摺扇轻摇,跟在昊歆的一旁,面不改色地观察着月初亭周围的环境。 她五指轻落贴在袖口,真气聚拢收回,温柔地对着小猫说道:「莫担心,步云楼此人贪婪又小鸡肚肠,我在云萍面前抢去了他的风头,他心有不甘,想寻我麻烦,我一点也不意外,对待一个微不足道的陌生人,杀人谋命可没必要。」 月初亭内,一只狐狸小妖正卖弄风情地弹琴吟唱,那调儿唱的婉转如黄莺,尾音勾人酥媚。 亭外,那对容貌皆出众的兄妹盘腿坐在沙漠蛇皮制的地毯,有僕人服侍着倒酒,两张木桌摆满点心和果盘。 步云楼轻功落脚在楼阁的屋檐隐蔽处,欣赏这小妖精抚琴弄弦,又听得心痒痒的,本压制的邪念顿生。 破鞋也有破鞋的妙处,唱个歌还那么骚,床上必然也功夫好浪的很,叫的也更动听。 云萍是这北滇修炼之地的名妓之一,这朵明丽的野花不採一采,来这一毛不拔的荒漠岂不是亏了。 步云楼一拍后脑勺,骂自个儿爱美人这毛病总改不过来,这些天,他才刚将掌门拿下,同意了他和雁迟雪之间婚事。 远在青天衍宗做副掌门的父亲早就传音来贊同此事,毕竟这人修两大道宗常因争夺修炼地盘而大打出手摩擦不断,他和雁迟雪结成道侣,婚嫁必在两宗之内举办,关系和解又寻得时机合作,利大于弊。 步家的人也替他筹备好了彩礼,等他参加完了昊氏一族的婚宴,就打算风风光光向雁迟雪提亲,这个节骨眼上,他就是雁迟雪的未婚夫,可不得出了差池,偷腥一旦被察觉,那不仅是他的前途完蛋,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亭外,那害他出丑的小娘炮坐在毯子上,还享受着美酒琴乐。 步云楼有点咽不下这口气,这种低修为在他眼皮子底下夺走蓝灵蝶,也该让他也出个丑。 正巧廊道内有几位伙计端着几盘糖酥走了过来。 步云楼移步躲到了亭后的寿龟石雕,手指的红丸借着真气一弹,化作无色无形的粉末落在了盘内的糖酥。 这是短暂失去意识的傀儡粉,只需要黄符一枚,便可让吸入此粉比他低阶的修士听他命令。 步云楼已经想到了那位兄弟被他控制后在云萍面前丢脸的情景,不由暗暗偷着乐。 伙计将两盘糖酥放在了那对兄妹的面前。 昊公子的妹妹拿起了一块儿咬了几口,但那昊公子瞧也不瞧糖酥,而是慢条斯理地帮着肩膀的小灰猫梳理着沾上灰尘的毛。 第27章 将计就计 昊公子手指细腻光滑, 指骨细长皮包骨,虎口连个练剑的茧都没有,哪是一个长年习剑的健硕剑修所有。 小娘炮就是小娘炮, 这身形看的魁梧, 手掌的骨架却纤细如女人。 步云楼鄙夷地看着昊公子,眼睛死死盯着他, 心里骂道,还不吃, 是这酥糖不香吗?这小娘炮事可真多。 第43页 那公子哥似乎就是不顺着他的心,还继续逗弄猫咪, 盘里的糖酥一下子就被旁边那位漂亮萝莉给吃的差不多了。 步云楼看着燕青黎的一举一动,眼睛瞪得浑圆,殊不知他的神态也早落在对方眼中。 燕青黎唇角一勾, 施了障眼法, 糖酥还未落入口,便被一股真气捲起飞在她的袖中。 在步云楼本死死盯着她, 被这勾唇一弯剎那走神,只觉得那男人面容倾城明丽似女人, 顷刻夺去了周遭的光彩。 月色迷离, 昊公子双眸清泓中透着灵气,眸中瞳色如墨晕染稍许浅淡, 他凝视着亭内的弹琴佳人, 纤美的手指轻捻起糕点, 樱唇似娇花微开阖,一袭罗裳沾着碎落的月光, 若月下仙人,又似玉人般精雕玉琢, 美不可言。 步云楼呆怔的几秒,那昊氏兄妹皆中招昏迷倒在了桌上。 亭内的云萍还在弹着琴一无所知。 步云楼躲在柱子后,从袖子中拿出了一枚黄符,骂道:「小白脸,让你狂,让你狂,看老子待会儿不把你整的嘤嘤叫。」 他本想对着燕青黎那张脸隔空踹一脚,见那张面容因昏迷而恬静,莫名丢了这个念头。 反正手中的这符也够让这货丢人的了。 这咒法一施,就算是个强壮的大汉也不得不像番邦女郎一样脱衣辣舞,待会儿再偷客栈内的烟火,引一波人,拉着大伙一起看戏,没烟花也无事,大不了他再想个办法。 黑风荒漠名妓云萍的千金难买的雅曲配壮男歌舞,想想就刺激。 鬼火川客栈内修士云集,到时候这位昊氏小兄弟的特殊癖好和丢人的丑闻可要传遍整个修真界了。 步云楼摸着下巴笑容油腻,忽而后脑勺疼痛,被人结结实实打了一棍子。 若是凡人早昏过去,他还清醒着转过身来,顶着那双晕头转向的斗鸡眼,又被迎面一掌直接拍晕。 本趴在桌上昏迷的燕青黎出现在了步云楼的身后,手中所捏的正是步云楼手中的傀儡黄符。 燕青黎读取完了这咒符内容,蹲身掰开步云楼的嘴巴餵入了那块下了药的酥糖,笑容诡谲地看着昏迷在地上的步云楼。 她将咒符抹去灵咒,渡上新咒,道:「这步云楼还真有趣,竟想出这种馊主意,此般也好,师姐许久未曾展露笑颜,我便让她开怀一笑。」 「是他先不义在前,也休怪我不仁。」 魅玄音在神识海,还是头一回看着徒弟笑的古灵精怪的,不由也好奇地琢磨着这人修在打什么鬼主意, 亭内的云萍似是察觉到周遭有不妥,隔着纱帘起身,道:「昊公子,外面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喝酒太过尽兴,一不小心就绊了一下,妹妹也醉了,我该带着她回客栈歇息了。」 黄昏已过,已入黑夜。 燕青黎容貌逐渐老化,髮丝泛白,她搀扶起昊歆边说着,黄符啪的一声贴在地上晕倒的步云楼背上,那闭着眼的人像个丧尸一样直挺挺地立起来。 帘内的女子抱琴欠了欠身,「那公子快带着令妹去回客房歇息,云萍也该离开了,也不多干扰了。」 烟火瞬绽在黑风荒漠灰濛的上空,人迹罕见的山川野岭许久不见流光溢彩的苍莽幻色,不少村落的民众纷纷叫好。 鬼火川客栈的修炼之士五感比凡人来得更敏锐,推开阻碍喧嚣的窗,便可见烟火盛景。 鬼火森然的荒漠也映照出沸腾的欢庆氛围。 「今日是这黑风荒漠什么日子,外面怎如此吵闹。」 雁迟雪端坐在床上修炼冥想,她说完话过了半晌门外也没人回应。 宗门的人不在,小二也不在,这外面是有什么大事。 雁迟雪秀眉微蹙,坐床畔穿上了鞋,披上外套推开了窗。 这天空一枚枚所放的哪是烟花,竟是落榻在客栈内各宗门的信号烟弹。 谁的恶作剧? 一枚烟弹需十块灵石,如被派遣要事一般的修真宗派都会准备十枚信号弹,若是小宗门可就破费了。 雁迟雪手指无聊来回扣搭着下巴,转过头,她的旁边住着一小宗门的修士,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那修士满头大汗拼命擦着额头,小脸煞白,两颗眼珠子瞪得像黄豆一般来回翻炒着,狠狠地看着底下,骂道:「哪来的神经病,偷了本宗派的送来的新婚贺礼,还败家的把信号弹全放了,一百块灵石啊,可以换半瓶筑基丹了!」 那修士骂着骂着,忽然脸转过来,朝着雁迟雪指着鼻子尖声道:「这底下是你们宗门的修士罢?什么意思?想赔钱还是想惹事啊?」 雁迟雪莫名地被骂,顺着修士的目光往底下一看。 各宗派的贺礼堆成了山绕成了个心形。 一堆骂骂咧咧的修士沿着这心形又绕了一圈。 在正中,步云楼身上缠着红绸迈着东北大秧歌步伐,手也不停歇拿着云萍姑娘放在亭子里的琴嗓音洪亮地唱着弹棉花。 唱到「弹好了棉被那个姑娘要出嫁」,那俊俏小伙子一边「哎哟勒哟勒」哼着,一边拉下亵裤。 女修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非礼勿视地持剑挡在眼前。 步云楼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意,褪去了外套,划拉地又脱掉了上衣,两根白熘熘的腿好似年糕竖在猪油黑汤里,格外显眼。 「哪来的变态,等等……这……这不是北渊仙宗的步道友吗?」 第44页 有位男修一眼认出了步云楼,就在这时,他忽然被赤条条的男人给熊抱住,又是一顿勐亲。 步云楼迷迷煳煳含煳说道:「迟雪,你下巴怎长鬍渣了?」 那男修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沾满口水的脸对着旁边的同门就是一阵狂呕,显些把胃酸也一股脑儿倒出来。 周围炸开了祸,几个修士冲上去拉开两个人,又将步云楼制服了,按在地上,先一顿拳打脚踢伺候。 雁迟雪面容阴霾,手指抠着木窗的轴柱,指甲几欲要抠出洞来。 小猫和燕青黎一同蹲坐在屋檐顶部,看着对面的雁迟雪,歪了歪头,「你师姐没笑出来啊。」 燕青黎抱着胳膊,看着底下的乱象,挑眉说道:「毕竟是有损北渊仙宗颜面之事,师姐没笑出来也正常。不过我本就厌恶北渊仙宗,让他们惹上麻烦,此事于我而言畅快无比,最爱面子的步云楼丢了脸,我比谁都快活。」 小猫懒洋洋地说道:「也是,你们人修大宗,就是爱惺惺作态,里面的人个个都心思重,本座也见怪不怪,我看你那师姐,你宝贝的那么要紧,说不准也诓着你什么事,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人。」 第28章 寒露过半 「雁师姐若是想杀了我, 或是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燕青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拂了拂头髮上的树叶, 面容淡然, 摸在冰冷剑鞘上的手掌也微微收紧。 「她是知道我的弱处的。」 小猫鼻子里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你们人修的心思真难懂, 你那位步师弟想要杀你,你却只是捉弄他而不是斩草除根, 你师姐分明才是真正害得你落得此下场的罪魁祸首,你却还护着她, 若是我,这两人早成两具冰冷的尸体了。」 燕青黎若有所思地看着底下的某处,道:「步云楼现在我还动不得他, 雁师姐不是敌人, 你不必多想。」 魅玄音毛绒绒的尾巴啪的一下打在了燕青黎的脸庞,紫琥珀般的眼珠子瞪着她, 道:「你是笨蛋吗?害你的人,还把她往好处想。」 猫咪气鼓鼓地发出喵声, 眸子又圆又水灵, 猫爪子啪的一声软耷耷地打在她的肩膀。 尖尖的两颗小利牙不重不轻地在她的指腹印下两个淡粉的印痕,带着轻微的疼痛感。 「徒弟, 你就是个傻子罢, 才懒得理你。」 魅玄音背对着燕青黎, 尖耳朵微动,尾巴不耐烦的在地上拍打着, 似乎不悦。 燕青黎见多了她发小脾气,一笑了之, 观察着底下的情况。 雁迟雪带领着十余位北渊仙宗的弟子冲破熙熙攘攘的人群,本围成一团的人潮分裂为二。 在地上躺着的青年宛如喝醉酒了般昏迷不醒,拍脸、在耳边叫唤皆无反应,有位好心的师弟搀扶起他,被呕吐物喷洒了一身。 雁迟雪代宗门向着得罪冒犯的各个修真大宗派一一赔笑道歉,部分损失严重丢物损物的写下欠条,五日后,便让那位惹事的弟子带着欠钱亲自登门赔罪。 有小宗门帮派的人修见雁迟雪长得漂亮,贼眉鼠眼的趁机揩油,故意让她下不了台,幸亏这回青天衍宗派出的随行宗门中人青云峰主是雁迟雪在瀚海城求学的知交好友,替她解了围。 北渊仙宗人才辈出,步云楼也是修真界里看好的结丹天才,许多人皆知,掌门暗定了他做女婿。 现在昏迷不醒的男人躺在地上,丑态毕现,让修真界各宗各派的人看足了笑话,爹爹也不知会有多丢脸。 雁迟雪敛眸转回视线,面容微露出一丝嫌恶。 名不符其实的未婚夫除了平日和宗内的女人暧昧不清厮混在一块儿,还闹出这种丑事。 若不是她需借青天衍宗的镇宗之宝,才懒得和这滥情的师兄接触。 北渊仙宗弟子用尽了办法想唤醒步云楼,但皆无功而返,为难地跑到了雁迟雪的面前,抱怨道:「少宗主,步师兄怎么都醒不来,我们用了各种法子了,但他连个眼皮都没动一下。」 「你们不必惊慌,我来看一看便知。」 雁迟雪朝着众人做出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她微微蹲俯,看着睡得如死猪般的步云楼,忽而察觉到一丝不对头,聚气翻手一股真气注入他的额头。 一道被施了障眼法的黄符从步云楼的后颈浮现。 雁迟雪五指扭转拉引,真气归位,黄符被吸附一勾拉便落在她的手心。 这枚黄符上没什么特别,还残留着一缕步云楼的真气,显然是步师兄想设计坑害别人不成,反被报復了。 但这符上篡改的几行画咒笔法,笔锋冷厉扭转微柔,令她眼熟无比。 莫非……是她? 雁迟雪眸子因忱思微动,五指温柔地松开,唇角不经意微微上挑。 躺在地上的步云楼忽而悠悠转醒,一脸茫然地捂着肿胀青紫的脸,低头看到被踩了一身灰脚印的白衣,脑海之中被符咒操控不堪的场景都如回马灯般在大脑里回放了一遍。 他同北渊仙宗的弟子走回客栈之时,周围看好戏的各宗弟子皆在背后嚼舌根议论纷纷,有说他有龙阳之癖,也有人说此人估计是练功走火入魔了,脑子不正常,不少人用鄙夷和嫌弃的扫在他身上,让他恨不得一头撞在豆腐上。 丢脸,太丢脸了。 步云楼一路上是用袖子捂着脸灰熘熘逃回房间的,连向雁迟雪赔罪的事都没有勇气当即去做。 第45页 他竟然……抱着一个男人亲,还在大众面前露出骄傲的弟弟把那堆漂亮的姑娘都惹毛了……。 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形象应该在那些姑娘眼里粉碎的干干净净,她们估计以为他是猥琐男或者是变态了。 这若是在修真界传出去,整个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要被步云楼一个人丢尽了。 「妈的,昊晟,你狗娘养的,给老子等着!」 步云楼越想越尴尬羞耻,那张俊容扭曲的不成样子,拳头用力朝着屋内的圆桌一砸,桌子四分五裂,木碎粉末在地上洒落一片。 他讶异,这桌子怎么如此脆弱。 忽而出现了个侏儒海棠盆栽精怪跳在桌上记着帐目,它偷偷收回了在桌脚处踹了几脚的小短腿,一本正经道:「这位客官,桌子价值八千灵石,咱们鬼火川客栈在黑风沙漠之中经营不易,故而客人损一则需赔小店数目为二,合计这桌子需赔一万六灵石,地面是用上好的崑崙云石为底层所筑,有深痕的刮擦痕迹,看在客官身份不一般,就省去零头,需六万灵石。」 「就这破烂的红木圆桌,八千灵石都亏了,你要老子给你一万六?」 步云楼气得跳脚,手中的剑在粗糙的地面指了指,说道:「就这凹凸不平的石面,你说要六万灵石?你们这是哪里来的黑店,吃人都不吐皮?」 侏儒精怪倒挂在房樑上翘着腿,看着那男修气急败坏,手上的毛笔用记快了几分,「客官,云岚小窗畔的长颈大瓷瓶价值十二万灵石,您的剑气差点就刮到了,您应该庆幸,这十多万不用记在赔偿的数目里。」 步云楼看着那木雕窗前的花瓶摇摇欲坠,自知那精怪应当没在骗人,连忙上前扶住,再一转身,那精怪已经拿着帐本离开了,桌上多了一根写着欠款的玉签。 他拿着玉签双手发抖,额间汗沁出,着急地摇晃着诛邪剑,道:「前辈,你快出来,我摊上大事了,欠了一笔巨款,若是这件事被宗门知道,我和小雪的婚事就凉了,前途也断了,一切都完了。」 「蠢货。」 有个阴冷的男音从剑内传出。 「解铃还须繫铃人,去寻那位让你现在君子风度皆无的人,本座自有办法把一切推到他身上。」 步云楼一听剑内前辈所言,抹去了汗,松了口气,俊容又神采飞扬,捲起袖子说道:「都靠前辈帮忙了,这狗东西,是该让他再见识见识本公子的实力,好好惩罚惩罚。」 —— 一间雅房内,雁迟雪坐在桌旁,那张符咒和一本初级咒法书摆在一块儿,咒法术摊开着,上面的练习咒符正与这黄符上的符咒有异曲同工之妙,尾端折角皆有个人风格的弯扭。 丁乙端茶推门而入,见主子手捏符咒,面带异色,放茶盘在一边,持剑上前拱手道:「少宗主,可是这咒符有古怪之处?我这就去派人调查,三天之内,必然揪出捣乱的那个人。」 雁迟雪叫住了转身待离的丁乙,厉声喝道:「等下。」 她将手中的咒符被揉搓成一团在掌心里化作了灰烬,背手将咒法书藏在了坐垫下,随即面容凝重,对着丁乙道:「这符咒用的是北渊仙宗的禁书内的咒法,是步师兄用错了法术,才变成现在这种局面。他毕竟是我师兄,又是爹爹器重的弟子,此事还是瞒着莫向他人道之,我不愿意看着师兄受罚。」 丁乙持剑拱手,低头恭敬道:「少宗主还是头一回替他人考虑,夫人知道了,必然会特别开心。」 雁迟雪唇角的弧度瞬间消失,身姿优雅地端坐着,音色若泠溅玉石,道:「掌门夫人应当于你说过,她要寻的那件遗落在昊氏宗族之物就在昊氏宗庙内,此行需要你带着暗卫去提前探一探宗庙内的情况,届时,我们便趁着昊氏大婚,将那九星结魄魂灯顺利盗取偷换出。」 丁乙接到命令正要退下,忽而雁迟雪的旧疾又犯,双眸发红若烈火在其中燃烧,面容苍白如霜因疼痛而扭曲变形,身躯却好似置身在冰狱中,流下的汗液凝成了一片片的晶霜覆盖在躯壳,光洁的后背梅花寒疾已开三瓣,第四瓣娇艷似火若隐若现。 雁迟雪指节泛白地叩抓着桌沿,身躯僵硬地倚在椅背,艰难地喘着气,说道:「今日……今日是什么时候?」 「已过了小半月,寒露易凉,是寒疾将来之日,少宗主,属下这就去找几个炉鼎来。」 丁乙急匆匆的持起剑就要走,怀里被丢塞了一袋子凡尘人採用的金条。 雁迟雪冷汗渗透了背后的衣裳,唇瓣发抖牙齿打颤,道:「这里与修真界不同,不可随意杀生,那些凡人炉鼎要自愿的,否则有损你我功德,至于这袋子的钱,你分给他们的亲人罢,黄金值钱,也够那些凡人的家人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了。」 看着从小保护到大的主子忍受非人的痛苦,丁乙焦急地拿着那袋金条一跃而出了云岚窗轩,踏着屋檐便去寻黑风荒漠附近的村落。 雁迟雪浑身无力地趴在桌上,为了分神,手指无聊地翻着那本藏在垫子内的咒法书,墨迹模煳的小字从眼前流淌而过,在书籍的最后空白一页,画着一只卡通小猪持着剑耀武扬威地在圆台上,那把剑与众不同,一眼便知是诛邪剑,在台下站着个木柴状的小女孩似乎是在围观,她的手紧拉着另个木柴女孩的手,眼睛和嘴巴眯成了弯弯的线,应当是……愉快? 她心想着,脸颊不知不觉溢出一丝笑意,身上的痛苦好像也减轻了些,又继续翻看着那本咒法书。 第46页 「雁师妹,方才有个人经过了你的房间,你有没有听见动静?」 步云楼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第29章 杀人夺魄 丁乙穿着夜行衣蹲身从窗内一跃而入, 捆绳朝着屋内一抛,三个凡人捆成一团摔在地板,瑟瑟发抖地抽泣着。 三位凡人之中, 有位是个穷酸的秀才, 年过六旬仍做着中举的美梦,被儿女六串铜板给卖了人贩子, 矇骗到此处。 旁边的妇孺哭音嘈杂,还好秀才临行前喝了一罈子儿媳妇酿的美酒, 醉醺醺的,耳朵好似堵了稻草, 视野也模模煳煳的,摇晃不定。 恍惚之中,他看到月下似有仙娥踱步而来, 那薄雾纱缎般飘忽不定的仙衣在脚踝浮起涟漪, 一小截如白玉膏般凝滑的美人玉足若隐若现。 他一寸一寸往上看,被那曼妙端雅的身姿和国色天香的容貌看呆了, 隔壁村他垂涎了半辈子的王寡妇与这个赏心悦目女人相比,就好似茅坑里的臭石头, 没一点可比性。 那女人朝他微微俯身, 一股雅香从发梢和松垮的衣裳幽幽袭来。 秀才失神的微咧开了嘴,流着哈喇子。 晶莹皓腕由华贵的薄袖口中伸出, 精美若玉雕, 秀美的五指纤长眨眼便泛着白冷的光泽, 尖甲利如匕首。 「村里的花妖,可是姑娘?」 秀才嘴角痴痴地上提, 眼中剎那绽开了千千万万朵瞬飞的乱花,根根神经割裂崩断, 脑髓被搅和成一团白紫的污秽物。 天灵盖骨粉碎成一团黏稠的血浆从雁迟雪白皙丰润的指缝溢出,黝黑吸干血肉的枯骨分裂成两半在空中碎落风化成灰尘。 秀才的七魂六魄才刚出窍,被丁乙手中的吸魂勾扯住无法动弹。 丁乙将那无声尖唳的三缕魂魄收到他手中的干坤囊,望向门外的眸中杀意顿现,低声道:「少宗主?需要处理吗?」 雁迟雪面色红润,周遭如大病初癒般带着股消瘦的清丽楚楚动人的气质。 她倒了一杯汇集着花木灵气的晨露茶,闭眸养神地冥想打坐,喝了几口,朝着丁乙道:「无需,步云楼并无此等能耐,让他闹腾去,过一会儿,你将人赶走。」 隔着一扇门,步云楼听到地面闷响,就要推门进去一看究竟,但这房门纹丝不动,被人施了咒法。 在方才步云楼好似听到个男人的声音,在这鬼火川客栈里可是什么货色都有,师妹容貌出色,万一被哪个採花贼看上,那可就糟糕了。 那是他的女人,可不容任何人来分一杯羹。 步云楼心想着,连忙叩了叩门,道:「师妹,你在里面没事罢?」 他说完,便要持剑硬着破门而入,门忽然应声开了,出来的不是雁迟雪,而是她的贴身护卫丁乙。 「步公子,少宗主在屋内闭关修炼,还需五个时辰,您还是明日再来罢。」 丁乙好似硬铁大石般堵住半扇门,步云楼想熘进去看人,被强壮的躯干拦住,毫无走进去的机会。 步云楼怒道:「我都走到门口了,从门外看一眼师妹,不过分罢?」 丁乙又重复道:「步公子,少宗主在屋内闭关修炼,还需五个时辰,您还是明日再来罢。」 「你算个狗东西,什么玩意都敢挡我的道了?」 步云楼把鬼鬼祟祟的昊晟抛在脑后,和丁乙两人硬槓,捲起袖子,作势要拔剑,红着脖子,脸微怒说道:「再不让开,我他妈揍你,你信不信?」 今日真是受够气了,雁师妹身边的一位卑微的手下都敢和他较劲。 好歹他也是个金丹期,在修真界横着走完全没问题,怎么就那么窝囊。 步云楼眼珠子死盯着丁乙,这气在昊晟身上出不了,先在这下人身上讨回点面子。 噔,砰,咚,啪。 步云楼单是和丁乙过一招,身体好似个在油锅翻滚的麻球,迎面撞门,背部撞柱子,在地面滚落三连蹦跶,骨头髮出清脆的咔吱挤压响。 他捂着肚子,那张还没消肿的俊脸又添了划痕,浑身疼得够呛,发出哀嚎。 丁乙一脚将步云楼踹出了门口,持剑作揖,面无表情说道:「步公子,您江湖阅歷尚浅,是小人下手重了。」 丁乙觉得有点不妥,又加了句话,拱手低头,谦逊道:「承让承让,下次再与步公子好好讨教几场。」 承让个毛线,他分明就是被人吊打,那混帐下手根本就没轻重。 不过…雁师妹的一个小手下怎么也是个隐藏的高手。 步云楼垂头丧气的,心里则有些奇怪想着,面前的房门又重重的合上。 哎,今夜是见不到小雪一面了,他一天之骄子,近日怎会霉运缠身。 尤其是……在见到那个叫昊晟的小子之后! 诛邪剑放在一旁贴的步云楼屁股震颤的发麻,剑内传出愤怒的男音吼声,「怎么一提到那女修,就忘了本座的话了?还不快去寻昊晟,人都要走的没踪没影了。」 步云楼心里还是挂念着雁迟雪,他手呈喇叭状在门外重重喊道: 「师妹,你有什么事,直接黄符传音给我!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步云楼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有点踉跄的走了几步,凭着记忆朝着那位昊晟公子消失的方向跑了过去。 在拐角半人高的青铜灯后,燕青黎侧身沿着灯饰缝隙看着雁迟雪的房间前,悬挂在腰间的镜花摺扇悄然亮起,在步云楼被丁乙从房门再度一瘸一拐地丢出来之时,那扇面的光芒又消散地无影无踪。 第47页 燕青黎一愣,取出了镜花法扇,在上面并无花枝绽开,可能只是突然在这偌大的客栈里寻到作恶多端的人罢了。 「你那位想杀你的师兄,又跟在你后面了,马上就要碰面。」 小猫在神识海内提示着。 燕青黎和位伙计擦肩而过,顺手神不知鬼不觉拿走了他手中的果盘。 步云楼走过廊道,隐隐觉得有人在注视着他。 他转过头,恰好与一位年迈的老妇人碰上,老人家手中的果盘子差点就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这鬼火川客栈果然是黑店,这么老的婆婆应该在家里颐养天年,竟然客栈还同意接纳老人家做这种劳累又不体面的工作。」 步云楼嘀咕着,见那老妇人走向的方向是雁迟雪的房内,不由快步走了上去。 第30章 水中捉月 步云楼手攀着外窗屋檐隔层木轴, 半只脚悬在空中,眼睛往纸煳的窗子里瞧着。 隔间一层淡蓝的幕帐挡住主屋的内景,丁乙开了门, 那位老婆婆端着果盘走进去了。 切, 放了个老太婆进去,他怎么就进不去了。 步云楼心里不爽地又凑着身子想要看得清楚些, 忽而在黑风沙漠传来奇怪的阴铃响,一股狂风颳过, 他感到后背和屁股一凉,惨叫声在沙尘中吞没, 眼前天旋地转,双手抓不住框窗,被捲入沙土乱飞的尘埃内。 忽如其来的尖啸狂风若海浪拍打震颤着竹窗棂花, 铺着绒毯的云石地面也微微颤着。 丁乙接过老人家递来的果盘摆在桌上, 便使唤着她去收拾地上的花瓶碎片。 外面的风声尖唳,丁乙上前去关窗, 说道::「少宗主,天色已晚, 您吃点糕点, 便早点睡了罢,明日便要启程至北滇之地了。」 雁迟雪说道:「你先别合窗, 外头的动静有点古怪。」 丁乙侧过身, 腾出了视野。 雁迟雪往窗外看, 广袤荒漠凭空钻出细长的龙捲风直刮无星无月的夜空,裸露在地表上幽森的动物枯骨洞眼迸射着磷火, 死寂中透着诡异。 雁迟雪面容略有异色,道:「黑风荒漠还未至中元便冤魂聚集, 此处有所古怪,说不定是鬼道门人在做法事。」 丁乙持剑说道:「少宗主,可要属下去一探究竟?」 雁迟雪在贴身丫鬟云枝的服侍下解开外裳,摘去发间的饰物,隔着纱帘帐,抚着垂落在肩头的青丝,道:「鬼道为玄门偏道与我玄门剑修正道一向互不侵犯,不可多管闲事,除非灵墟山下达苍生号召令,昭告修真界各派提防鬼道中人,否则就算那些人做着十恶不赦之事,贸然前去,反而会引人诟病,反而置我们于不义。」 丁乙得令,拱手退下,他忽而见着那年迈的老妇人还在屋内,蹲在地上拿着抹布擦着地板,一块沾着血的碎布料在灯檠底下若隐若现。 「老人家,这里还是我来清扫罢,您可以出去了。」 丁乙客气地说着,热心地搀着老人家,手中的剑就待出鞘,这老人若是看到了这屋内的可疑痕迹,那这快剑就会朝着那人枯瘦般的后颈切去,以绝后患。 那老妇人清扫着桌几底下的碎杯盏,并未朝着灯檠底下摩挲着擦去,她身形颤颤巍巍地咳嗽了几声,朝着搀着她的丁乙感激笑了笑,脚步瞒珊地朝着房门外走去。 一缕穿堂风忽而从翻转的窗扉袭来,老妪银白的髮髻沾上了一片花叶,她枯枝般黄瘦的手推开门。 在纱帘内闭目养神的雁迟雪忽而睁开了双眸,说道:「老人家,你们这外头可也种了佛琉香?」 老妪的左脚正缓慢地跨过门槛,身躯微微一滞,笑道:「客官,这里是黑风荒漠,佛门之物怎会出现在散修云集浑浊之地,老身只知这十里外有鬼门随处可见的招魂鬼剎魔兰,此花于子时便放蚀骨迷香,这客栈外所栽种的碧落树旁就开着不少这种食人骨头的魔花,此地不宜夜出,您一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家,谨慎为妙。」 门轻轻地合上。 丁乙思量道:「少宗主,这老婆子知道这么多,有些古怪。」 雁迟雪淡笑着,将那缕放在鼻尖轻嗅的同心结放下,那缕淡淡的佛琉香萦绕在指尖,道:「哪有什么古怪,无论是何人在一处待久了,总会知道些稀奇事,不足为奇,丁乙,那位长者是在提醒我们这里危机四伏,我们不可曲解一个人的善意。」 丁乙躺在外阁房的横樑上浅眠,左思右想觉得那老婆子古怪,但他家主子的态度似乎对那人并不在意,他想了想,抱着剑阖眸而睡。 主子都懒得去追究的事,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 燕青黎关上了房门,逃一般地离开了廊道,在房顶上吹着冷风清醒着大脑,整个人的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她手上随意拿来的这盘杂烩竟是要送到雁师妹的房内,一进屋内她整个人都手足无措,差点露了馅。 ——「老人家,你们这外头可也种了佛琉香?」 燕青黎的耳畔仿佛还迴荡着雁迟雪的那句追问,手指不由的抚上了鬓髮间,扯下细细的一根髮丝轻闻。 她之前所喝的一味药引便是佛琉香,故而身上便有淡淡的佛门昙花香,一般人闻不出,但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雁迟雪必然清楚。 魅玄音在她的神识海中盘腿坐着,说道:「在那间屋内有过打斗,有股很浓的血腥味。」 她舔了舔下唇,吸了口空气,笑得诡异道:「还有股甜美的魂魄真元的余味,可是那些魔修最爱的补药。」 第48页 燕青黎回想起在灯檠底下看到的碎布条和血迹,皱眉地说道,「我担心师姐有危险,她身边虽然有影卫丁乙在身侧保护,但那丁乙来路不明,也不知他后头是谁,方才还要对我伪装的凡人下手,万一是他杀了人瞒着师姐,那就糟糕了。」 「茕茕命魂,归至忘川。无名无姓的亡魂,需得安居之所,方归轮迴之途。」 魅玄音在月色透出光影身形,亭亭而立,一袭玄衣簌簌因灵涌而动。 她凝视着前方,转头看向燕青黎,道:「今日这鬼门圣地黑风荒漠,可不同寻常,也不知何方孽障胆子这般大,竟敢用鬼门禁术掠夺埋葬在这古战场内万魂葬场的孤魂生门,鬼道六门何时堕落至此了,竟被人欺负在祖宗坟地头上。」 燕青黎抿住唇,在魅玄音的灵体捏住她手腕的一刻,她瞧见了许多的冤魂聚集在雁迟雪所住的天字房门周围,不少的大鬼小鬼流着血泪,聚集在她的床尾,阴森可怕。 「是够大胆的,区区小鬼,也敢欺负上捉鬼的道士头上。」 难怪师姐一向睡眠质量差,她的这招鬼的体质,必然是噩梦缠身。 魅玄音抱着手,瞥了一眼雁迟雪屋内的景象,心里便明了一一二二,道:「你这师姐,作孽不浅,这数来数去,至少也有几百个冤魂了罢。」 燕青黎辩解道:「现世里有的人也有招魂体质,大概是有人惊动了客栈内存在的亡魂,才使师姐夜中冤魂缠身。我这就去找面琴来,用般若梵音琴曲,能驱赶这些小鬼。」 燕青黎用轻功从阁楼顶上落到月初亭前,她犹记得云萍在亭内放了一面琴,恰好能为她所用。 坐在亭内的石桌,燕青黎摆好琴,手刚抚上弦面,便听见在上头的铮铮琴音。 魅玄音双指捏出灵诀,月光落在指尖绕成几根琴弦,她双手向外拉长光弦,指尖拧成花骨状,淡淡的银泽浮现出一面透明的光琴。 她作对地和燕青黎唱着反调,弹得调子将燕青黎的琴音错乱成了一团杂音。 燕青黎饶是好脾气,被噪音干扰的耳朵都要生了茧,不由抬头,带点气说道:「师尊,你这是在做什么?」 魅玄音懒懒地翘着腿坐在屋檐上,抓了一把琴弦,拉扯发出撕拉的嘈杂之音,打了个哈欠,说道:「漫漫长夜有点无聊,现在不但没星星可以在水里抓着玩,这月亮还埋在黄沙里,就你这傻乎乎的徒弟还陪着我,勉强让我有那么点点的小乐趣,但现在你弹着琴,心里想着的还是别人,这就让本座不愉快了。」 第31章 白日做梦 燕青黎见魅玄音一副顽童模样, 赌气地抱着她的琴不撒手,大概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只觉得有些无奈和好笑。 魅玄音绕到燕青黎的背后, 双手捏着她苦瓜般的脸庞, 臭屁地说道:「喂,你这人修有点奇怪, 我叫你陪我找点乐子,你一声不吭, 还摆着张臭脸,是说为师讨人嫌啊?」 「师尊可听说过般若梵音?原琴法奥义取自妙法莲华经十二卷提婆达多品, 是逐灯大师之友青天道人在浴佛节中所悟,谱写的般若梵音清心十二诀之一。」 燕青黎喉咙沙哑,油尽灯枯的面容中, 她的一双薄情的桃花眸, 清透中带着慧黠,明光跃动, 乍一看,若大漠沟壑洁亮的绿洲清泓。 魅玄音被她一剎迸发的光彩所愣, 玉面生霞, 咳嗽扭头道:「我们妖修,可不学佛道, 你跟我说这些我怎么懂?」 「我曾在金顶佛寺逐灯大师的指导下诵读《大藏经》, 凡僧称之其为佛学大道, 唯独真典缺了一部妙法莲华经。曾传言,逐灯大师广结善友, 而那部刻在寺壁蕴含着灵法的真典则是被青天道祖的灵宠所偷走,不知所踪。」 燕青黎凝望着月光, 放平了琴在腿上,调弦定音,说道:「我信逐灯大师所言,修炼之道本就不分家,玄门内外不分贫贱,正邪黑白需辨根本,不可一言而断。般若梵音本就是震慑鬼孽而出,师父虽为妖修,但也不妨一试,可愿与徒儿一学?渡化这些鬼魂,也算是功德一件。」 当年金顶佛寺……那些破事,从燕青黎的口中无意中说出,让她有些难堪。 魅玄音的脸皮烧了起来,那只传闻之中的灵宠是她……。 但偷真典的,分明……另有其人。 —— 朦胧月色衬上大片的梨花,伸手树影婆娑,就如百年前,她置身于后寺雁归塔之时。 梨花白硕压坠枝桠,遍地飞花,有位清瘦高挑的女人穿着袭亮眼的鹅黄绣裙,坐在枯井的封鬼阵之上,唇角溢出血,剑上还淌着未消散的真气剑意,似是打斗了一番。 白衣道长扯着小猫妖的耳朵,训斥道:「玄音,你闯了大祸,怎能还赖在你的小师叔身上?如今真典已落入歪门邪派不轨之徒手中,你还不乖乖认错?」 小猫妖委屈地直跺脚,瞪眼看着那佯装柔弱姿态的女子,说道:「师父,佛家功法就藏在她那里,就是她啊……。」分明那本真典就藏在那女人的衣襟里,而那女人受伤根本就是自己刺的,哪关她什么事。 白衣道长剑眉威严的一扬,拎住她的后颈,提到了那假惺惺的黄衣女人面前,厉声说道:「还闹?跟你师叔道歉。」 小猫妖瘪着嘴,猫瞳里泪花水汪汪地打熘转儿,瞳心猝然竖起,冲着那女人兇狠地毗牙咧嘴。 女人蒙着层面纱,露在外头的两只黑眼睛亮晶晶,声音温柔而清甜,月牙弯状的清泓随着愉悦的心情而弯着,它的倒影映入其中,也如漂泊着芦苇盪的萤火,熠熠生辉。 第49页 「就是只道龄不过三百年的小猫儿,何须和它计较?师兄,妙法莲华诀失窃一事应是有内鬼,这贼人那么巧,恰好赶上寺内解封之日,还能混入浴佛节内不被发觉,能挨得过逐灯大师点化的,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妖魔鬼怪。」 「此事是有蹊跷,我立刻便去告诉师尊。」 白衣道人的手略松,小猫妖一屁股掉落在女子的脚畔。 女子柳眉一挑,灵气的眸子转了圈,面纱下唇角微妙地勾起,「还有,我受伤的事,别告诉大师姐,她脾气暴躁,我可应付不来。」 白衣道人会意到了什么,说道:「红锦师姐还在鬼道各宗派调查神龙剑冢的下落,一时半会儿不会突然回来,我这就去和师父復命,师妹,你莫担心,我不会将今日寺内发生的事告诉师父和师姐。」 女子娇娇弱弱地坐着,那只□□着她头部的指节透骨有着股淡淡的佛宗堂香,熏得它昏沉沉的,两人的对话也越来越轻,令她听不清楚。 燕青黎见魅玄音许久也未回答,回过头,唇上便拂过对方温热的唿吸,连通在两人手腕的灵绳若隐若现,心脏的跳动声悄然在耳畔铿锵有力地跳动。 面前的一团虚影,好似真的能触摸到,皮肤能感受唿吸的触摸。 「狂风大漠中还未发觉,你身上这淡淡的味道从哪里来的?怎么和那人一样,有一股子秃驴寺庙里的臭味。」 魅玄音不知不觉在燕青黎的背后俯身凑近,她在她的发间脖颈闻了闻,面露嫌弃,啪的一下将小爪子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燕青黎一愣,拉起一缕髮丝在风中晃了晃,「你说的应该是我身上的佛琉香,佛琉草是一味入药引的寻常药草,有滋补养神之效。只是我体质特殊,佛琉草的汁液香气于我有毒,骨肉长久浸泡其中,只要丹田内真气流涌逐渐就形成身上自带的香气。」 「笑话,你这炉鼎体质何需要什么佛琉草?你不知道这是秃驴用来施展邪术的东西吗?这草药放上一株,你的记忆就缺了一半,和孟婆汤相仿,这草药喝上一个月,你就和鬼修手下的干尸傀儡没什么两样,神志懵懵懂懂,喝上一年,那你早就是个和植物一样硬邦邦毫无生机的废人了。」 魅玄音绕到燕青黎的面前,仔细看着她的脸,说道:「但看徒儿你似乎毫无影响,想害你的人现在肯定慌得很。」 燕青黎眸中复杂地闪过一道光,语气瞬冷,「我是死过了无数次的人,区区佛琉草又能奈我何?」 摆在腿上的古琴,琴弦自发乱弹,有道白光从眼帘拂过,直冲向了雁迟雪的屋内。 燕青黎的脸色一变,手心下的弦压不住乱颤着,她勐然站起身,拉住了魅玄音的手臂,让她直视面对着她,说道:「你要做什么?我看见有一窜咒法飞进去了。」 魅玄音手放在背后,下巴高抬,说道:「你前面一个劲儿说了一堆,还不是想帮你师姐渡那些恶鬼。我虽不懂佛道,但你口中那捲被盗的佛经早就被妖修改进传抄,你说要教为师,那就是班门弄斧。般若焚音正弹为驱魂,反弹为摄魂,你就不好奇,你那师姐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吗?」 燕青黎的表情一僵,「师父,你这么做,着实不妥,这是个人隐私范畴……。」 魅玄音道: 「咒都施了,哪有收回的道理?」 转瞬,两人便置身在一片桃林内。 有窸窣的脚步声传来。 周围并为遮掩物,燕青黎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魅玄音的手,轻功轻点一棵桃花树的枝桠,一跃而上参天的主干抱住,翻身坐在粗大的树梢,她转头一看,魅玄音早已轻盈地立在她的身侧,搭着她的肩膀,好奇地窥探着他人的梦境。 雁迟雪梳着平刘海,乌髮松垮地用根髮簪系起,她穿着瀚海书阁的淡蓝衣着,面容乖巧地站在一群看不清脸的人群中间,凝神地在练习聚灵画符。 发间忽有一朵桃花从鬓髮滑过脸颊。 雁迟雪双指夹住了花瓣,朝着无脸的仙师紧张的瞥了眼,转过头找到了人群中的某个人。 「师姐,我们假装肚子疼,我想出去,和你一起。」 那姑娘皱着眉捂着肚子比划着名,又直起身子冲着她笑得烂漫。 雁迟雪唇角微微上扬,眸子似被点亮,明亮而温暖。 燕青黎坐在树枝上看着,笑了笑,「在那时,我是和师姐逃过那唠叨老仙姑的课,不过我有那么傻乎乎的吗,师姐的心里,原来我那么可爱吗?」 现在笑的更傻。 魅玄音挑了下眉看向燕青黎,唇部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来。 转瞬间,瀑布流泻,两人手持着悬挂着石块的扁担,平衡着步子从流淌着溪流光滑石块走到了对岸。 「师妹,你找我就是来这里练功的吗?」 雁迟雪拍了拍衣裳的灰尘,水珠凝聚在空气中蒸发,随着流转散溢的真气灵点逐渐消失。「这里不如书院里安静些,我们回去罢。」 「师姐,等下。你的鼻尖沾了点泥,我帮你擦擦。」 雁迟雪一愣,抬起头,鼻尖就与对方的贴紧,视线就坠入深黑的眸海中。 炽热的唇舌占有了她的唿吸,臂弯紧收住她的腰际。 柱子重重的砰的一声,把隐匿在后面的燕青黎和魅玄音都吓了一跳。 两个人往柱子后一看,脸都微微发红。 燕青黎率先在视觉冲击下反应过来,她害臊地拉住了魅玄音的手腕,就飞一般地从咒法拓开的梦境一角中逃了出来。 第50页 屋内聚集在床尾的大鬼小鬼,一见突然出现的一道明光,都被吓得来回逃窜,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走那么急干嘛,你师父我是魂体,万一风一吹颳走了怎么办?」 魅玄音在一旁嘟囔着,「本来是想让你瞧瞧这女人真面目,谁想到这人白天做着血腥事,晚上竟然做着这种……梦。」 燕青黎捂住发烫的脸颊,心乱成一片,她眼眸紧盯着大漠中的动静,「别说了,你看那些鬼,出了这屋子,嗖的一下,都往一个方向去了,沿着方向看一看,肯定有人在捣乱。」 第32章 不空鬼城 沿着那些鬼魂消失的地方追去, 飓风在大漠的上空徘徊旋转。 燕青黎御剑而出,稍有不慎,品质本就差劲的灵剑被风割裂成两截。 她差点一头从半空中栽下去, 从储物玉简里连忙抽出一张滞空符, 黄符抛出,在空中形成道气障, 稳稳接住落足点,几秒后, 平衡地踩在荒漠的沙砾上。 黄尘飞埃的不远处,模模煳煳有个人头在晃动, 嘶喊的救命声在风啸里时弱时重。 那求救人的头颅似在沙面上起起伏伏,整个身子应该是陷进沙堆里了。 「救命啊,那边是有人吗!救命!救命啊!」 燕青黎见那颗人头还晃来晃去的, 提醒道:「餵, 你别再乱动了,越动陷得越深, 待会儿我过来还拔不出你。」 那人听见燕青黎说的话,安静了很多, 又紧张喊道:「你快点, 我的手和脚好像被什么东西拴住了动不了。」 燕青黎伏在地上,半截断剑刺入沙土步步挪动, 朝着流沙旋涡走去, 离那颗人头越来越近。 她逐渐看清了人脸, 在流沙中挣扎的人,是前不久还追着她杀气腾腾的步云楼。 「我还以为是谁, 原来是小说原男主,这货就算掉到悬崖底下, 百分之九十九都死不了,根本不需要咱们多此一举。」 燕青黎停止了匍匐靠近,有点无语,做好事加功德,提高修为晋升的成功率,但遇上步云楼,她就懒得理了。 不过……步云楼这状态,感觉像是穿越人士要展开一番绝妙的奇遇的姿态。 燕青黎摸了摸下巴。 要么跟在他的后面看一看情况,万一也能有不错的发现,蹭一蹭天命之子的运气。 「老人家,你还在磨蹭着什么?我快掉下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步云楼半个头窜进了流沙里急了,连忙喊道。 现在还是深夜,荒漠里平白无故出现个客栈里的老妪,怎么想都挺奇怪的。 燕青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救人再说,她从储物玉简里翻了半天找不出件可以包身遮掩外形的衣物,小猫很合时机的叼着件斗篷盖在她的背上,也不知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这斗篷是上品的法衣,为师借你的,可要还的。」 燕青黎扣好了披风,笑道:「师父,你小玩意儿真多,和多啦a梦一样,要什么有什么,不会把您洞府里的东西都搬出来了吧?」 「为师修炼一生,可有好几处洞府宝地,你手上戴的幻形戒,这件法衣,都不过是藏物中最微不足道的几件而已。」 魅玄音得意洋洋掰着手指说道,又反应过来燕青黎的话中听不懂的词语,拍了拍燕青黎的后脑勺,说道:「你说的那个朵拉艾梦,是你的哪位前辈?听着名字像是西宜冥域那儿的番邦人。 燕青黎尴尬笑了笑,脑海里浮现出胖乎乎的大蓝猫,说道:「它……也是只猫,神通广大的猫。」 魅玄音眯眼唇角一勾,「也是猫妖啊,听你的口气,似乎是比为师更老的前辈,不知可否引荐一下?」 燕青黎嘴角一抽,「这就不用了,它老人家在天上,现在不在地球。」 魅玄音恍然了一下,说:「原来是上一面位的强者,难怪本座从未听说。」 燕青黎:「……。」 风暴一过,步云楼在燕青黎眼皮子底下消失在荒漠表层,停留之处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大窟窿。 燕青黎沿着步云楼跌落下去遗留的气息步步深入窟窿,漆黑的地下层有水流声潺潺不绝,从轻功沿着沙壁落点之际,身边便凝聚着一团团幽紫色的萤火虫,似盏盏圆灯不规则飘浮在千丈之深的竖直升降隧道内,斑驳闪动。 一座繁华的地下鬼城出现在眼前,酒楼商肆人来人往,万家灯火通明,尸身傀儡披着铠甲持着骨矛巡逻而过,偶有纸人扛着棺材匆匆在街道走动,在密集的人群堆中用棺材铺出一条恭迎的道路。 「闲杂小鬼退散,有贵客来访。」 阴冷古怪的喊叫声从燕青黎的头顶响起。 她抬起头,悬在门上的一颗青毛骷颅头还在开闭着白森森的牙骨,报着信。 一座无人的白色空轿从燕青黎的身边经过,穿过城门浮空落在棺材堆叠处,棺材盖一个个抖动地瞬开。 直挺挺地起身,额间凸出道黑印,散发着腐烂的泥土味,嗖的整整齐齐队列成几排,簇拥在轿子旁,纸铜钱抛在空中徐徐下落拂地。 唢吶和击打声缭绕着幽幽的鬼泣,随着逐渐密集旁观的鬼众,磷火提灯照亮了白色的空轿。 有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人形物已经出现在轿内。 那东西应该已经发觉到了燕青黎的存在,帘子掀开了一角,特地看了她一眼,但立刻又转了回去。 第51页 城门牌匾上写着「不空鬼都」四个镀金的幽深大字。 燕青黎耳朵出现了幻听,有种不真切之感,好似在梦境中,她手中欲飞出镜花宝扇一探究竟,被肩膀上的小猫制止了。 魅玄音语气不妙地说道:「这地方不是我们该停留之处,还是趁早离开为妙,这座城的主人修为高深莫测,你在她的领域里就好似个蝼蚁,如果被发觉了,为师可保不准你。」 长长的恭迎队伍内,忽而被插队挤入了一位熟悉的女人,她披着件麻衣,酒楼所穿彩裳还来不及换,看起来显眼而奇怪。 是鬼火川客栈遇到的那位艺伎,云萍! 燕青黎心里纳罕着这女人大半夜怎么出现在这儿,忽而看到云萍细弱的双臂和肩头皆拖着两根粗大的麻绳,绳子拴捆着一口鎏金小棺材紧贴在她削瘦的背部。 幽绿鬼气和哀嚎从她所背的小棺材内传出。 震动的鎏金小棺材逐渐开了个缝,有几张鬼脸漏出,又砰的一声给关了回去。 燕青黎心里咯噔了一下,眸子微眯若有所思地扫向拖着棺材的云萍,心生警惕。 这些被关在里头的正是在客栈里雁迟雪房间里的那些鬼。 在黑风荒漠内制造出那么大动静的人,应该是云萍,是她使用了鬼门禁术,又孤身来到这座无人知晓的鬼城,目的不明。 燕青黎拿出了储物内云萍希望转交给昊氏族长的手帕。 手帕上的墨迹浓稠的图案在周遭森森的幽光中,逐渐变成了不空鬼都的区域分布地图。 在上面有一行字,「如果要知道真相,接到此帕的三日内,来不空鬼都寻我。」 燕青黎拿着手帕犹豫了几秒,果断的放下斗篷遮住脸,掩盖住了周遭的生人气息,趁着守卫不注意,混入恭迎的殭尸队伍脚步匆匆穿过城门。 云萍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停下,她眸光似乎有意无意瞥向身后看了一眼,随手在路口的摊位上拿了一把白色素伞撑起,遮住了上空出现的赤红窥目,跟在轿子后头。 燕青黎也学着样,在进主城之时,蹲下身在空无一人的地摊上拿走一把伞撑起。 赤红的窥目徘徊在伞顶一会儿便消失了。 燕青黎松了口气,腰间繫着的镜花宝扇在接近云萍身后的棺材时,发出了一道紫光。 燕青黎见状唇角微微一扬,将镜花宝扇持在手中,追上云萍果然是不错的选择。 经过她和便宜师父的研究,镜花宝扇是一件可变换形态的上等保命法宝,若是能开启其中使用的干坤妙法,颇有益处。 燕青黎正愁着手上就只有把断剑,并无防身之物。 多亏了步云楼,这回让她又找到了提供新的线索。 轿子稳稳落在黑风宝殿前。 不空鬼城的主人黑川鬼母一身华服早在门外等候多时。 燕青黎手持着伞在人群中看着,那鬼修穿着打扮贵气,面庞红润如花似玉,身姿婀娜,并无狰狞恶鬼之态。 黑川鬼母阴着脸道:「聚魔楼之主何必亲自前来我不空鬼城,应当由本座前去跪拜恭贺才是。」 「我自小便是弃孤,你是本楼主的养母,怎可让你一路跋涉来西宜寻我呢?」 女魔修笑吟吟地撩开帘子,眸光似含着盈盈秋水望向不空鬼城的主人,她乌髮皆一丝不苟地聚拢在白玉发冠内,流苏环玉髮饰在披髮平滑坠动,锦衣华服加身,男性化的装扮乍一看倒像是个贵气的少年郎。 燕青黎看到那女魔修的容貌,愣了一下,这位女魔修就是离开黑风荒漠不久的阮灵潇,也不知她来这座鬼城是怎么回事。 不过,果然还和她记忆里的剧情一样,阮灵潇依旧是魔道第一大宗聚魔楼之主,只是时间前后的问题。 黑川鬼母的笑容僵了,冷笑几声,道:「你这丫头又在打什么主意?别以为唐乐已经将楼主之位传给你,本座就会对你另眼相待,你和阮素素一样,狡猾多端,擅操控人心,别假惺惺的来和我客套,我和唐乐不同,不吃这一套。想让本座听你的差遣,至少先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娘。」 阮灵潇淡笑着走到了黑川鬼母的身旁,忽而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叶芙宁,我是不会叫你娘亲的,从小到大,我都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现在又叫我喊你声娘亲,难道你喜欢这样?」 第33章 开棺救子 黑川鬼母气得脸色发青, 顺手拿走了护法端着的金寿桃,就朝着阮灵潇砸去,发怒地朝着琉璃牌楼外一指, 道:「给我滚, 越远越好。」 阮灵潇轻松的制住了黑川鬼母的手腕,讽刺说道:「就这种气量, 动不动就生气,难怪斗不过我娘亲。」 阮灵潇眸中的玩味和炯炯的打量, 气得对方浑身颤抖。 被松开后,黑川鬼母还朝后踉跄了一步, 眼中的落寞一闪而逝,面容也因回忆略恍然若失,手心所攥的金寿桃一个不慎就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她为等唐乐回头, 捨弃飞升之路, 在这里建了鬼王城,一守就是几百年, 终究还是斗不过一个死人。 阮素素流落在外的私生女接回后,被唐乐带回了聚魔楼, 捧在手心放在身侧, 甚至为了防止她嫉妒,保住那私生女的性命, 特让阮灵潇拜她为义母。 在唐乐的心中, 那死去的女人地位从来比她要高。 黑川鬼母思来想去, 再看那阮灵潇出落的愈发动人明丽,比她母亲当年的姿容更胜一筹, 内心酸涩无比,又怨又恨。 第52页 唐乐因碧落情毒而亡, 临死之时都不曾来鬼都向她求情问药,默默把聚魔楼传给了小辈,现在还欺负到了她的头上。 可恨,着实可恨。 护法连忙上前搀扶了黑川鬼母,提醒道:「尊主,是时候接迎千里迢迢而来的魔门宗主,你们需一同迈过同心殿门槛,以示两派融洽交好。」 黑川鬼母心中怨怼,本想当着众人的面以身体不适离去,换人顶替,但围聚在一旁的六位长老表面上一声不吭,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紧着她,此状况推辞不得。 阮灵潇皮笑肉不笑地伸手做了个携手的姿态。 黑川鬼母心里厌恶着阮灵潇,但大庭广众,表面功夫总要装装,她一改之前的阴冷的脸,面无表情地端着架子,搭上了手。 阮灵潇唇角微妙的勾起弧度,手背一转儿,那青葱般的五指便落入掌心,被她不透风地死死包裹在手里。 对方毫无意外地瞪了她一眼,但阮灵潇假装没看见,那人越不情愿,她心里越开心。 魔修大宗聚魔楼之主莅临不空鬼城,排场声势浩大。 燕青黎混在那些半死不活的药尸制成的傀儡守卫里,云萍就在她的不远处静待时机。 黑川鬼母和聚魔楼主刚明枪暗箭的一番对话完,面对面在观景阁楼落座。 云萍丢掉了所执之伞,背上的那口鎏金棺材被她用妖力一推,劲直就啪的一下掉在两位大人面前的空地上。 「这人胆子好大,莫不是来寻仇的?」 魅玄音坐在燕青黎的肩膀上,在她耳边嘀咕着。 燕青黎见云萍出手,素伞遮头,也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黑川鬼母本就在气头上,端着杯茶还未入口,又被人打搅,顿时双眸凌厉,拍桌怒道:「哪来的刁民,竟敢在我不空鬼城闹事!」 聚魔楼楼主在一旁看戏,逗猫之余,眸中掠过一道浮光,看向那口鎏金棺材。 在这棺材内有三股子气息,除了鬼气,还有一丝活人的生气。 云萍朝着鬼母双膝跪地,单臂环攀着棺材,伏地磕了几个响头,道:「叶城主,你曾跟云萍说,若是能用您给的药瓶灌满风流浪子的心窝热血,便可传授云萍生魂投胎之法。」 她低着头双手呈上了药瓶,慈爱的目光恋恋不捨的看着棺材,「我可怜的儿,就在这口棺材里,是您用鬼修之法暂时保留了他的性命,可否再请您指点一二,让我儿的厉鬼亡魂再入轮迴。」 燕青黎在隐蔽处躲着,纳罕道:「云萍留在鬼火川客栈是为了集齐风流浪子的心窝热血,目的是为了让个鬼修来帮忙渡化亡魂,她就不会找专业人士吗,道人,佛修,可都是这方面一等一的好手。」 魅玄音啧了一下,说道:「暂且不提这妖脉尚存的厉鬼也否能被凡间的道人秃驴渡化超生,她是妖,就算她的道侣是人,这一堆整天把斩妖除魔的人界修士会乖乖替她渡魂吗?想想就不可能。鬼母虽在我眼中是小辈,但好歹也是鬼修之法集大成者,她死了五百多年,都没地府的黑白无常收她入地府,还修成了鬼身,这世间可没有谁比她更懂鬼,更明白鬼魂生存之道。」 黑川鬼母姿态娇媚地斜倚在阁栏,手慢悠悠地往半空一伸,一旁的护法会意,从云萍的手中取来了瓷瓶。 她将瓷瓶置于鼻尖下轻轻一嗅,愠怒的面容略缓,眼睫斜挑看向地上跪着的云萍,说道:「把棺材打开给本座看看,这里面不止一个鬼罢?」 云萍低声道:「我本在黑风荒漠作法替我儿续命,棺材里关的那些小鬼是不慎被捲入阵法之中的,还请叶城主收留。」 黑川鬼母本被阮灵潇气得不行,现在这前来的女妖态度恭敬,来之后在她面前磕了几个头,额头都有点肿了,令她不由顺眼了不少,示意一旁的护法动手,说道:「你可以开棺了。这些怨鬼本座自会给他们一处容身之所。」 云萍跪着膝盖挪身到棺材旁,手轻轻一推,棺材里的几只怨鬼便一跃而出。 那几个恶鬼才刚跳出来,一见局势不对,有气场强大的鬼修坐镇,不由乖乖收起狰狞的表情,安静地配合跟在了护法后头,随着他往安排的鬼墓居所里走。 棺材内有个三岁大的男童面色红润地躺在里面,脖颈挂着长命锁,小寿衣随着胸口的起伏发出细微的唏咻声好似活人一般,他胖乎乎的手腕上挂着的赫然是翠玉绳,上头的生辰坠佩和她手上昊晟的坠佩如出一辙。 燕青黎望着云萍一愣,这孩子是昊氏承认的族人,那云萍莫非已经嫁到了这个修真世家里头,她一个妖修怎会被这种古老传统的人修世家承认。 云萍伏在棺木畔,痴痴地望着,眸中渐渐氤氲泪花,她摸了摸孩子黏在额前的鬓髮,嗓音悽苦道:「可怜的孩子,眉眼多像他的爹爹,他就不该出生,落得这般下场。」 第34章 阴差阳错 黑川鬼母心不在焉地在打量着保养良好的赭红丹寇, 在指腹抹薄薄的一层美容养颜的玉花膏,道:「算算日子,你那夫君马上又要再娶了, 你有何打算?」 云萍看着棺材里的男童, 千般万般的委屈涌上心头,「昊氏族长允诺将我儿记入族谱, 但需得夫君的首肯,可他不愿见我……。他要娶的又是位凡间的郡主, 联姻牵扯一族百年基业,这节骨眼上, 我若出现,他会恨我一辈子的。」 黑川鬼母冷蔑一笑,斜睨那狐妖, 五指将灵膏圆盒啪的扣在桌上, 道:「凡事要讲究先来后到,是你同你夫君先结成连理在先, 亏理的并非是你。你何必为他着想?」 第53页 云萍垂下眼帘,视线呆滞飘忽不定, 道:「我儿还有几日?」 鬼母伸出了手指晃了晃, 微微一笑,「至多六日, 时辰一过, 魂飞魄散, 别说是转世投胎了,厉鬼也做不成。」 云萍一听脸色苍白, 嘴唇发抖,双眸泛红, 「还有别的法子吗?昊杰他不会认得下陵儿。」 「看看道行,你也是修炼了几百年的狐妖了,怎还不懂。」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聚魔楼楼主忽然发话,令两人都一愣。 黑川鬼母表情微妙啧了一下,刚想说这是她的鬼域之事,关她屁事,但忽而又想起这小屁孩已经不是小小的左使,而成了她顶头上司,又把话吞了回去。 阮灵潇捏着纸猫,让它远离了杯盏,语气严肃地对着云萍,说道:「离体的生魂不能认祖归宗,化作孤魂野鬼的下场你应当见过,好一点,渡化转世成牲畜,运气差一点,直接消亡,连牲畜也做不成,无论用什么办法,何手段,让那个人承认你儿,否则无人能救你。」 云萍失魂落魄地在地上坐着,身如背负千斤硬铁动弹不得,看着棺材里被封印的活死人发愣。 黑川鬼母咳嗽了几声示意左右护法把云萍给驱逐走,目光敌意地看着阮灵潇,对着云萍说道:「等你能拿到族谱,便可再来寻本座,现在聚魔楼楼主还在和本座商谈要事,无其他事请离开。」 云萍摸了摸棺内爱子的额头,合上棺材盖,又拖着扛在背上,没走几步,忽而地下城之上睁开的鬼眼发出绿光,秃鹫黑压压的一群凝聚成一团,发出尖锐的鸣叫。 鬼鸟停在了黑川鬼母的肩膀上,低头髮出喳喳叽叽的鸣叫。 黑川鬼母听完鬼鸟的汇报,眸色一冷,「有外敌入侵鬼都,众将士听令,搜查城内各处,务必揪出那几个不知死活擅入本座领域的人修!」 傀儡尸将皆举起长矛,发出嘶哑的吼叫,依次抬步从队列离开。 燕青黎手持着伞挡着头顶鬼眼的窥探,胆战心惊地在还未睁眼离开队列的傀儡尸旁小心翼翼地经过,生怕惊动了那些鬼兵,举起长矛就将她包围起来。 忽而有个重物落在了燕青黎的附近,飞起的沙尘捲走了伞结构支架上薄薄的油纸,诛邪剑直直插在了她的身侧。 步云楼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鬼地方,旁观了下场景隆重的迎接仪式,又被一群不知道什么的青绿色液状鬼东西缠上,好不容易甩开那人形绿液,眨眼又被像丧尸的玩意包围,打斗了好一会儿。 他御剑逃脱被飓风吹到了这里,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眼前的亭子和亭里的两个美女先是惊艷住,又傻眼了。 咋越逃越到里面来了,这两个人物一看就是高级boss,现在他就一个人,很危险。 步云楼紧张地吞了下口水,转而去拿诛邪剑压压惊,随时准备逃跑,他一转头,又愣住了。 有位高深莫测穿着斗篷的黑衣人手持着把镂空无遮的伞,正幽幽地看着他,两人相距五百米,老远的就能感受到相似的正道功法灵络。 从涌动的真气来看,是同道中人,而且神神秘秘的看起来很牛逼的样子,说不定是来这鬼城里执行特殊任务的! 这打扮……应该是高人!可以抱大腿! 「大佬,哦不,前辈,您的伞,好像坏了,有,有那么点对不住。」 步云楼眼睛发亮地看着燕青黎,畏畏缩缩地说着,眼睛斜瞥着燕青黎脚旁边的诛邪剑,想小跑着靠近她,伸手去拿,但又害怕她,毕竟刚弄坏了高人的伞。 燕青黎「嗯」了一声,现在她暴露了行踪,一个人出不去,但借着步云楼的运气应该成,她从地上拔出了诛邪剑,朝着步云楼抛去,「接着,拿好了。」 这诛邪剑看着沉甸甸的,结果就跟个玩具一样的轻。 燕青黎一抛,不在主人手里失去灵性的诛邪剑径直从步云楼的头顶跃过,砸在了黑川鬼母挽的高高的髮髻配饰上,撞歪了发冠,不一会儿又回到了步云楼的手中。 燕青黎:「……。」 步云楼:「……。」 两个人注视了几秒,燕青黎眼疾手快地一把将被毁的毫无用的伞丢在了步云楼怀里,拔腿扭头就跑。 触怒了鬼修大能,还在她的领地内,当然是逃命要紧,再不走就是傻子了。 步云楼捧着伞傻眼了,目瞪口呆,什么情况,高人怎么抛下他就走了,这伞难道是法宝吗? 他一见周围这气氛不对,连忙撑开了伞,追着燕青黎的方向瞎逃。 黑川鬼母扶着歪着的发冠,气的直冷笑,「一群人修小兔崽子,真不把本座放在眼里,抓到他们就剁成肉泥,骨头磨成香粉,头颅挂在城墙上,魂魄囚禁住,日日夜夜在城内做打更人。」 一百来个尸身傀儡将士同时涌入了内城街坊搜寻入侵者。 阮灵潇一见黑川鬼母动真格,眸中略有担忧,连忙起身,拦住了她的去路,「你一赫赫有名的鬼修大能,和无知小辈较劲什么?」 黑川鬼母冷眼瞥着阮灵潇,推开了她,说道:「你那么着急做什么?这两个人修是你派来捣乱的?」 阮灵潇微挑眉,面带调侃,意有所指,说道:「本楼主可不乱背锅,这两位人修我可不认识,我出手阻止你,只是让你积点阴德,别乱杀生,免得渡劫的时候,再多被几道雷劫噼。」 黑川鬼母似乎又想到什么事,脸顿时黑了,转身就气沖沖地回殿内。 第54页 阮灵潇看向了燕青黎逃离的方向,背手而立,面容肃穆,若有所思。 如果没看错,那人应该是燕道友,只是她怎会误入不空鬼都。 莫非……也和小狐妖有关联。 第35章 夜黑风高 黑衣人穿梭过城内的街道, 步云楼紧紧跟着,也依次躲过了众多守卫的搜寻。 隔着半条街道,恰好有纸人拉着一车一车的香烛慢悠悠走上桥, 步云楼只瞧的那黑衣人顺手取走灯笼架上的一把纸伞, 视野范围被香烛车遮住了。 等香烛车走过,桥面上已空无一人, 奠字灯笼在气流中旋动。 前面的高人跟丢了,后面又有追兵在追赶。步云楼谨慎了不少, 他环顾四周的动静,怀里紧抱着伞架, 收敛真气,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车水马龙的商肆街道内犹豫会儿,瞎矇地随便踏入了一条街道内。 不空鬼都的城门已关, 此处阴气甚重, 活人不适宜停留。 燕青黎蒙着斗篷挤在来来往往的鬼修之中,阴冷的障气逐渐侵蚀着周遭的护体真气, 她身体略有不适,看向城门的双眸也有稍许的模煳和摇晃。 「徒儿, 我们得想个法子在卯时离开这里, 金丹期的修士都未必能在鬼城内停留太久,你尚才筑基期, 被鬼气伤及魂魄就不好了。」 魅玄音爪子正想拍在燕青黎的脸颊提醒她, 忽而毛茸茸的猫身因歪斜被动一抛, 落在了地上,她的精魂之体藉助鬼城内的鬼王灵场凝聚出人形, 那把被油纸伞在半空中轻旋着,也被她牢牢拿在手中。 曾经闹过修真大界的大妖鬼身一现, 周遭的鬼修不明那股强大的戾气从何而来,但本能觉得这凭空出现的鬼强大无比,不由纷纷远离了玄衣女子,偷偷地在五百米开外三三两两议论偷窥着。 魅玄音裊裊倩影在瘴气内若隐若现,她縴手轻轻一握伞,挡住上空的鬼眼,转头一望,燕青黎昏迷在地上,面孔发青,已然中了尸毒。 这小人修,身板果然撑不住,她话还没说完就晕了。 眉是普通的弯眉,眉梢略锋利,眉色不深好似是笼罩着层墨色的云雾,眼是微微上挑的眼,紧闭着只看到浓密的睫毛,鼻子嘴巴端端正正,唇薄鼻翘,以妖修的审美,说不出是好看还是难看。 规规矩矩的五官距离恰好得组合在一块,却有种并不平淡的如沐春风之感,很温柔,精緻而干净。 她的徒儿,这整张脸看起来,煞是好看,放眼大众,算的上是绝世而出,数一数二的人修美人了。 魅玄音持着伞蹲下身头一次端详起了燕青黎掩藏在腐朽躯壳的本相面容,在修真大界,长得好看就和拥有一件名贵的法衣名器一般,没有什么稀奇的,也就杂念最多的人修在意这种虚无之相了。 在鬼城里,魅玄音能化成鬼体,但还是无法触碰到活人,让燕青黎的躯壳在地上躺着也不是办法,有点惹眼了。 想来想去,魅玄音干脆暂时上了燕青黎的身,有点笨拙地挪动着人修的躯壳,毕竟不是原身,又未附上元神,操控四肢颇为法力,但燕青黎的肉身在地上四肢爬行,怎么看都古怪,万一有鬼修穿过她的躯壳,告发她们是活人,那就有点糟糕了。 魅玄音顶着燕青黎的肉身,母鸡蹲得在地上撑着伞,就在她有点发愁的时候,步云楼恰好横冲直撞地出现在一间茶铺外,他撑着那把镂空的油纸伞,一堆傀儡尸兵在后面紧追不捨。 步云楼穿过尖叫连连的鬼修群,拿剑朝着空气挥砍着逃窜,他抬头郁闷地瞧着高人递给他的这顶伞,分明那位高人撑着伞站在傀儡尸兵中,那群鬼玩意看都不看高人一眼,但怎么换作了他,就行不通了。 诛邪剑也言这伞就是个没用的垃圾,高人能躲过追兵,应当凭藉的并非是这把无用的伞。 此高人道行深不可测,跟着他方能化险为夷。 步云楼此刻对黑衣人的实力笃信不疑,他正要扔手上累赘的伞,忽而瞧到对面雅楼台阶上蹲姿奇怪的黑衣人,脸上一喜。 黑衣高人撑着伞,四肢古怪地团起匍匐在地,看见他的时候,高深莫测地一动不动,忽而摇晃着起来,站姿笔直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果然是高人,站姿都不同常人。 步云楼眸中精光闪烁,快步迎面走上去,正欲丢的伞又服服帖帖地回到手中。 魅玄音危险地眯着眼,袖下的手呈鹰抓状,步云楼这个晦气的人修引了一大波的鬼兵,还冲着她走来。这种麻烦虫真是闻所未闻,甩开了还要凑过来给她找麻烦,干脆在这鬼城寻个时机杀了他,也替她徒儿剷除了隐患。 「高人,又见到您了,这是您的伞。」 步云楼恭恭敬敬地凑了过来,递给了黑衣高人那把伞,一边紧张地朝着后头看着,「不知高人可有法子出了这座城?小辈误入此地被困住,还被这群怪兵追杀,我们同是人修,在这危机时刻应该一致对敌,同仇敌忾。」 「本座,咳,有法子。」 魅玄音咳嗽了几声,有点不习惯地用燕青黎的嗓音,眼珠子一转儿,清了清嗓子,又开口道:「这伞丢了即可,你蹲下,本座行动不便,要上你的背,你按着本座给你的路线过去,就能出了这道鬼都门。」 步云楼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不情愿,但想想他从沙漠中流落到这座鬼城,应当是会有一番机缘,这位黑衣高人保不准就是接引之人。 第55页 古有韩信胯丨下之辱,张良下邳拾履,大丈夫能屈能伸才能有一番作为。 他步云楼生前作为一苦命的老实小职员不知在社会里吃了多少的亏,能转生在北渊仙宗拥有一席之地,得到掌门的赏识,还不是也学着他们部门经理那套,上奉承掌门长老,下摆平师兄师弟,仅凭着自身的金手指,做不到忍这个字,又岂能让掌门觉得他非池中之物,肯将爱女託付给他。 步云楼暗藏着心思,和气地拍拍了衣角,蹲下身,说道:「高人,请。」 魅玄音鼻子里嗯了一声,不客气地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了步云楼的背上,懒洋洋地摸了摸有点发痒的鼻子,眸中的凶光敛去了不少。 这人修还蛮上道的,假惺惺的应该挺讨人的喜欢的。 追兵赶到雅楼前,落了个空,漫无目标地全城继续搜寻。 在远离鬼都的荒僻之处,突然出现了两个人。 魅玄音从步云楼的背上跳下,观察着荒凉的荒漠,有点满意地摸了摸下巴。 金丹修士在宗门内一般放置本命灯,若是死了会留下影像,但此处未出鬼都,风沙缭乱迷人眼,夜黑风高瘴气深,是适宜杀人埋尸之处。 步云楼一看这大漠景象,以为是出了鬼都,心里兴奋不已,同时贼熘熘地打起了黑衣人身上法宝的主意。 方才是他亲眼瞧着,那黑衣高人取出了个小小的锦囊,但这小锦囊内暗藏干坤,在翻找中那高人拿出了诸多高品阶的灵器,单凭一件法器就能令他发大财。 修真界本就灵宝稀缺,就连北渊仙宗这样的大宗也鲜少有天级品质的法宝,若是将其中一件献给雁江崖这老头,这老头还不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的,会开始乖乖听他的意见了。 「高人,刚才你使出的这招是什么?可否教教晚辈?」 步云楼边谦逊着说着,精光闪烁得贪婪地瞧着魅玄音收回了锦囊,悄无声息地抽出诛邪剑。 高人虽实力高深莫测,但双脚有些病疾,不可走动,砍了他的四肢,那高人岂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步云楼的足踏在沙地上,一反之前的疲惫显得精神抖擞,这就是他来这鬼城的机缘啊!夜黑风高,正是杀人夺宝的好时机! 魅玄音漫不经心地旋动着手中的伞,唇角诡魅地弯起,本还想着平白无故杀人有些理亏,可这不安分的人修要先动手,那就别怪她不手下留情了。 诛邪剑化作一道利光偷袭向那黑衣斗篷人,在距离那人后脑勺几公分处化作四枚飞剑切割向四肢。 那黑衣斗篷被剑风颳起,已过丑时,大拇指上的扳指转了个位,老妪早幻变成位面容俊俏的年轻男子。 步云楼幻想着那黑衣强者在地上挣扎着求他饶命,趾高气扬地静等着黑衣人被断四肢,却在斗篷颳起看见那黑衣人真面目之时,脸色黑如煤炭。 步云楼眼睛瞪大地看着黑衣人,失声道:「竟然又是你!」 伞一旋,四枚飞剑在障眼法下扑了个空,粉碎成灵点消失。 「愚蠢小辈,你并未出鬼都,在鬼修的领地内怎能使出你的正道法器的灵力来,还想杀人越货,不自量力!」 那位昊晟公子现身在步云楼的身后,五指锋利悄然扣住了他的后颈,皮肤上割裂血流不止。 还未等魅玄音捏断步云楼的喉咙,诛邪剑本就是驱妖魔庇主之剑,一道锐利的光芒将她的魂身硬生生从燕青黎的躯壳里给逼了出来。 魅玄音从燕青黎的躯壳里刚跌出来,她伏在地上,就见那把诛邪剑又朝着她的魂身袭来,她眸瞳紧缩,浑身皆不自觉地胆颤。 这把灵剑好生古怪,她算不出此剑的来歷,而这剑上存在着不属于此位面的气息,实属天外来物。 魅玄音正紧张地想着,忽有一把法扇直直打偏了诛邪剑的剑身,她一愣,就见燕青黎手中持着镜花法扇挡住了那邪门的法剑的一击。 诛邪剑的辟邪光不仅将魅玄音给驱逐了出去,也因祸得福将燕青黎的浊瘴之气给逼了出去,唤回了她的意识。 燕青黎和步云楼交手了不过几下,忽而笑了一声,说道:「这位道友,你是打算和在下一起埋葬在鬼城,也成这孤魂野鬼之中的一员吗?」 步云楼也在打斗之中发觉不对劲,他的护体真气逐渐消散,丹田内的真气越发稀薄,手臂上逐渐有了中了尸毒的青斑,实属不妙。 「昊公子,你们总归是按着手帕的线索寻到了此处,请随云萍而来。」 清冽的女声打断了两人的动作,两人纷纷朝着源头望去。 第36章 作壁上观 飞瀑水珠躁动升雾, 亭子外陡峭的桃枝随风摇摆,依稀有交叠缠吻的身影在晃眼的光晕内春光明媚。 雁迟雪躲在暗处,偷看着被吓得仓皇逃出梦境的燕青黎, 她的脸颊红红的, 似乎是在害羞。 脸皮真薄,跑的也够快, 就这种程度都会吓到她么。 雁迟雪双眸一闭,眼前便化作虚无。 早在燕青黎闯入她的梦魇, 她就已经发觉到她的存在了。 雁迟雪唇角一扬,睁开双目, 从床上清醒地坐起身,师妹这般无礼,敢来偷窥她的梦境, 也别怪她略施惩罚, 让她也知道,何为没脸没皮, 厚颜无耻。 丑时已至,步师兄还未回房间, 应当又是去鬼混了, 也不知又是和哪位红粉知己过夜。 第56页 雁迟雪推开了步云楼空荡荡的房间,环视四周, 眉轻皱, 这步云楼, 犯了错丢尽了宗门的脸,现在还有心思和别人过夜, 此人果然是个不求上进的浪荡子弟。 掌门阿爹果然老了,煳涂了, 竟会觉得这种人会才德兼备。 「公子,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了你一夜了……。」 步云楼的贴身小僕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娇滴滴地责怪着,从桌案上爬起来。 小僕一见是雁迟雪,整个人突然被吓得精神了,舌头纠成了一块儿,「雁……雁少宗主,您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我是步云楼的未婚妻,为何不能半夜里来看他?」 雁迟雪走到小僕的面前,似笑非笑看着做贼心虚的小僕,「你是女子何必打扮成一个男人模样,步师兄当初选书童,可没说他要找的是个丰乳肥臀的漂亮姑娘。」 面前的少宗主面容毫无波动,眸子冰冷似乎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小僕慌忙跪地求饶,汗流不止,她隐瞒女身做了步云楼的书童,替雁迟雪办事已久拿了不少好处。 但时间一久,小僕朝被气宇轩昂又俊俏的步云楼吸引,被步云楼发现女身后,她半推半就被拉上了床。 半个月前一夜温存后,小僕初尝□□心如干柴烈火,对步云楼也用了几分真心,而对雁迟雪的传信和任务也敷衍了许多。 小僕磕了几个头,身体抖如筛糠,道:「少宗主,贱婢并非有意隐瞒你,来到北渊仙宗只是为了讨口饭吃,贱婢和步公子曾荒唐了一夜,但之后并再无接触,还请少宗主恕罪。」 「无论你和步云楼是何种关系,都与我无关,但你要记住了,你是我要用的人,绝不能背叛我,否则下场,你也知道。」 雁迟雪面无波澜地俯视着地上的女人,袖子一挥,玉瓷瓶落在了小僕的手边。 「瓶子拿好了,我常年让你放在步云楼饭菜里的丹药粉末的气味是微毒的,此药唯有我一人能解,乖乖听话,否则你就等着和步云楼一起变成我手下乖乖听话的毒物。」 小僕颤抖的拾起瓷瓶,眼皮不敢抬起,生怕雁迟雪觉得她不敬,当即杀了她。 小僕早就见识过雁迟雪杀人,为了活命,她曾亲手割裂凡人的喉管,毕恭毕敬倒了一杯子的血,又按着饮食习惯,和微甜的清晨花露混在一块儿。 她很清楚,杯中散发着血腥味的人血,就好似美酒,足以令发病的雁迟雪痴狂。 「我很可怕吗?为何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雁迟雪冷淡地凝望着窗外,道:「步云楼来了告诉我一声,顺便叫他一早便去楼下的厅阁内跪着,直到客栈的老闆娘愿意原谅了他为止,这笔赔钱无需宗门再赔付,一人做事应该一人当。」 小僕趴伏在地,雁迟雪在屋内又走来走去似乎在翻找东西,但没过半盏茶的时辰就离开了。 天微亮,依稀有北渊仙宗弟子开门提着面盆里的污水倒掉,雁迟雪温文尔雅地颔首一笑,从弟子们面前走过。 弟子们皆用倾慕而敬重的目光迎送着她离开。 小僕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心里还是忐忑不安,思绪杂乱,雁迟雪分明是拥有利牙的饿狼,却总将自个儿伪装成温顺喜静的绵羊,真是个可怕之人。 —————— 云萍披着麻衣,怀里抱着气息皆无的死婴出现在两人的中间。 燕青黎收起摺扇别于腰间,后退一步。 那顶伞落在了脚边,她视线匆匆一过,心想着,云萍在入城内之时故意持伞,极有可能是发现了他们的跟踪,有意帮忙。 果然……那张手帕,也是云萍故意而为之。 魅玄音的魂魄在气海内修养,进去后就没了动静。 诛邪剑毕竟是原文里的神兵之一,对妖魔鬼怪皆有极大的杀伤力。 燕青黎有点担心,想潜入神识海去看一看,但面前的步云楼还心怀鬼胎,令她不敢分神。 步云楼和燕青黎僵持了一会儿,见对方并不恋战死打到底,也舒了口气,后退一步以示友好,捲起袖子看着手臂蔓延的青斑,惜命地打坐开始逼出尸毒。 云萍在两人面前犹豫了一会儿,从袖子里取出了两颗药丸,先递给了燕青黎,道:「昊公子,这是能解尸毒的药丸。」 云萍又转身将另颗药丸递给了步云楼,微笑着说道:「这位是昊公子的朋友罢,不知该如何称唿?」 步云楼的脸色青白交加,对面前云萍递来的药丸警惕不已,他刚和昊晟撕破脸,现在一句话也不好说,也不敢服下药丸,生怕云萍和燕青黎联手趁着他危机之时对他。 燕青黎自知这极有可能本是步云楼的机缘,云萍并无恶意,她服下了药丸,对着云萍说道:「不知姑娘引在下来此处,是有何事相求?何不在客栈把话说清楚?」 第37章 可怜之人 云萍抱着死婴, 眸中皆是慈爱,魔怔地哄着那无唿吸的冰冷的小尸体,轻轻唿唤着孩子的名字。 燕青黎看着只觉得诡异, 背后寒气升起, 有点不自然地捏住了剑柄,异样之感从心底浮起。 「你们二位既然能跟到这里, 必然有一番本事,我也好将事情託付于你们。方才你们也必然听闻到了, 我想让我的陵儿安然归土,但昊氏一族的事务现在由昊杰把持, 他始终拦着我,不让我见他。」 云萍眉间笼罩着愁云,她看向燕青黎, 微微一笑, 说道:「说来也是好运气,竟然能遇到昊氏的族人, 有你们在,必能助我去见昊杰, 事后, 我必重谢二位。」 第57页 步云楼一见有利可图,连忙从地上拍拍衣裳上的灰尘起来, 冲着燕青黎喊道:「餵, 昊晟, 我们要么不打架了,你觉得怎么样?你看这天色也快见太阳了, 不出鬼城,我们两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燕青黎眉间微微一蹙, 有意思,方才分明是要夺了她的性命不罢休,现在又一副老子本来就不想和你打,是你无理取闹,这副老赖的架子。 这男人还真是活宝,够无语的,也难怪能成为男主……心态确实不错。 步云楼厚脸皮地绕过燕青黎的脖领,压低腰揽住她的手臂,一副商量的口气,说道:「兄弟,我们之间是有些误会,但不打不相识嘛,你看这显然是npc来发布任务,估计要我们一起完成,要得到奖励,我们应该要齐心协力一起做任务!」 燕青黎冷眼看向了步云楼,甩开了他的手,「兄弟?你喊谁呢?我们互不相干,我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会帮云萍姑娘,但不会同你一起行事。」 步云楼翻了个白眼,抱着剑,黑着脸,嘀咕道:「封建迂腐的古代人,心思狭隘的小气鬼,毫无合作精神,给脸不要脸,这世间哪有我办不到的事,到时候一起拿到的奖励,他五我五也行啊。」 这人怕是有病,毫无原则,反覆无常,绝不可信。 燕青黎看过书柜里的小说,但那文的男主是个混帐,但也是个自强不息的混帐,好胜而思敏。 莫不成……面前这步云楼才是真实的性格。 她思忖着,魅玄音说过的,步云楼身上也存在着的某个超脱位面的东西,估摸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 步云楼拍了拍后脑勺,脸上一副见鬼的表情,「对啊,他怎么可能听得懂我说话,我刚才怎么有一瞬这傢伙是自己人的错觉,妈的,中邪了。」 飓风后,碧落花树一夜秃了枝丫,又在晨曦中钻出幽碧尖尖的嫩芽。 空荡荡的枯木浅影映入细软的荒漠,碎花的余香碾入滚滚拖移着三口棺材的马车。 城门一闭,鬼都内的阴兵守卫被派出几位在沙面上的鬼都驿站驻守。 守卫一见有马车开出,当即拦住,「今日要出鬼都地界,需得黑风鬼母许可。」 云萍手持着缰绳骑着马,手指紧抓着拴着三口棺材的粗铁链,说道:「今日我来寻鬼母,此事城内的人皆知,两位大人就别为难人了,我儿之事迫在眉睫。」 守卫敲了敲棺材盖,说道:「另外两口棺材呢?」 云萍抹着泪,恨恨地说道:「另外两口棺材是为负心汉和那个女人准备的。」 守卫啧啧,招了招手示意她开着马车过去,「原来是你这个可怜的女人,全城都传遍了,走吧走吧。」 马车在沙尘道上留下道道辙痕,三口棺材颠簸晃动,在黎明天光乍现时,纸马车烧成了一堆灰烬。 燕青黎掀开了棺材盖伸手利落地跳出来,朝着云萍拿出手帕,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先去昊氏府内探查情况,恰好我也受人之託要去见老族长,我们在北滇最大的酒楼再聚,但这手帕还需给族长吗?」 云萍摇了摇头,贝齿咬着下唇,「我思前想后,老族长已病入膏肓,即使他看懂了我送帕的来意,也毫无用处了。」 三人刚至黑风客栈,北渊仙宗的一堆弟子在门口堵着,放了两人,不让步云楼过去。 步云楼和北渊仙宗弟子唇枪舌战,不以为然道:「是这客栈坑人,与我何干?你们切莫咄咄逼人,这回宗主送的大佛也是我寻到的,价值可比这客栈的破椅子破桌子贵多了。」 燕青黎走上楼梯,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再往下看的,步云楼已乖乖地向客栈老闆娘赔礼道歉,在地上低头下跪认错。 从底下的人群里,总有个难以忽略的目光正凝视着她。 燕青黎看清了那个人是谁,转身便反手将木窗合上,心跳的有些快。 「那么晚才来睡觉?你不会真把自己当男的了,和那位妓子春风一度了罢?」 昊歆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脸上还是刚睡醒的迷煳表情,她见燕青黎衣着凌乱,鬓髮皆散开长髮披肩,立刻有点清醒了,大惊小怪地拉住了被子,说道:「你不会真有那种癖好罢?」 燕青黎无语凝噎,抱着一块枕头搁在床中间,背对着昊歆合上了眼,「我是有事出去了,那位云萍来歷不简单,若是按着族谱,她也算是你的族人,你还得叫声表嫂。」 昊歆这回彻底清醒了,拉了拉燕青黎的被子,脸上被雷噼的表情,说道:「你说什么?这种低贱之人竟然是我的表嫂?」 燕青黎侧身单手垫着侧脑,嗯了一声,她看着窝在臂弯的小猫,温柔弯了弯眉眼,瞳珠微深,道:「云萍之事有内情,我们可以从此事入手,利用此事一步步达成目的。」 第38章 暗诉情衷 昊歆手臂倚在枕头上, 撇了撇嘴,打了个哈欠,「眼高手低的表哥会看上这种人, 我才不信, 小时候,他见我和哥哥, 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嫌恶的很。还讽刺我们是土泥鳅。」 「小时候?你不妨多讲一些, 免得我到时候露馅。」 「怕什么露馅,除了我和昊晟哥, 我们一派血脉早死的干干净净了,否则也不会就这么被赶到烙山去。」 「那……你表哥,你还知道多少?」 燕青黎听着背后没了声音, 她转过头, 昊歆已经睡着了,逐渐有平稳的唿吸声响起。 第58页 ***** 一大早, 就有人敲了房门。 小二将早点送了进来,顺带还有一盘香喷喷的牛肉酥饼。 「好香的味道, 你点了牛肉饼啊?」 昊歆拿起筷子就要去夹, 被双筷子拦住了。 燕青黎慎重得把碗碟往前一推,朝着小二问道:「我们没点这道菜, 麻烦退了。」 小二笑着说道:「客官, 牛肉饼是有人送给你们的, 昨日的住宿费也已经有贵客替你们结了。」 燕青黎叫住了小二,「是谁替我们结帐的, 可否告知?平白无故受人恩惠有些说不过去。」 小二挠了挠后脑勺,「是位穿着黑衣公子付的钱, 他戴着斗笠,衣着寒酸,看不到正脸,应当是给人跑腿的,故而,我也不清楚了。」 「黑衣人?」 燕青黎眸子微敛,略有思量,她记忆里可不认识这种江湖气息打扮的大侠,说不定是有人想要结交她。 昨夜隔着窗户,与人群之中的白衣仙子对视的惊鸿一瞥又在心中微微悸动。 能这么远远的看着她,感受到她的注视,纵使两不相识,那也何尝不是一种快乐。 燕青黎眸中星点闪动,唇角微微一扬,握着筷子的指节也略轻松。 昊歆用筷子夹起了酥脆的牛肉饼,享受得闻了闻,愉悦不已。 「牛肉饼五十枚铜钱一个,又香又脆,逃亡了那么久还是头一遭吃到那么香的食物。」 她撕下了一块,咬了一小口在嘴里,汁液溅了一手,取了块香帕轻轻擦拭着手掌,说道:「下榻这间客栈我们身上一半的钱都没了,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给我们省了一大笔钱,不会是你认识的什么人罢。」 燕青黎喝着苦淡如白水的豆浆,微笑着说道:「省下的这笔钱够我们置办一套好的行头了,你总不会想穿着这套粗布麻衣去昊氏一族的领地罢?」 一说要去买一套新的行头,昊歆的眼睛亮了起来,心里也不由自负而雄心勃勃地暗暗想着,她的眼光果然没错,燕青黎的修为低下,但人还靠的住,这回衣食住行多亏了她的朋友。 此番回去昊歆想干一番事业来,不仅要亲手砍了昊向池的头,还要让檀夫人自食恶果。 她才不管这燕青黎去昊氏一族是何目的,等她上位,一切都唾手可得,也不用怕燕青黎过河拆桥。 燕青黎正逗着肩膀上的那只小猫,一猫一人似乎是在拌嘴。 昊歆娇容带着丝笑意,瞥向燕青黎幻形下漂亮的脸蛋有些嫉妒,心里轻蔑地想着,这老太婆,顶着副漂亮的皮囊骗人还真够噁心的,反正老太婆的身份等等一切都是假的,若是敢对她不利,一刀宰了她很容易。 这么想着,碗里的暖汤更香了几分,昊歆喝得津津有味。 ——— 北滇之地,寒源城边塞处,已早早便入寒冬之景,鹅毛大雪侵袭丝绸商道,沙地混杂着冰渣,踩下去凝结着薄冰,略滑,一触即碎。 有婚嫁的马车队在蜿蜒险峻的古道缓慢前行,一百余来人在茫茫雪地如芝麻黑点密集的挪移。 东莱小国的庆平公主坐在轿子内,冷的揉搓着双手呵着暖气,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微微发烫,小声抱怨着寒源边塞的寒冷。 东坞之地冬暖夏凉,渔业发达,素有江南鱼米之乡的名号,东莱小国更在一海岛平原之上,与这多山脉气候恶劣的地界不同。 若是在东莱,此刻,尚是枫叶飘零气候宜人之时。 庆平公主从随身的侍女手里接过暖炉,养尊处优的身体稍有些不适,便照顾着车夫停下了马车,掀开帘子透着气。 「夜干去哪里了?这个时辰,他应该回马车了罢?」 贴身侍女笑道:「王爷已在寒源边塞驿站等候公主,请公主放心。」 一旁的送亲女官听着这个名字,面色微黑。 宫里一个月前便传出了庆平公主和其皇叔的乱丨伦轶闻,早有人说,莫不是庆平公主答应了与北滇中原皇族血脉的婚事,东莱小国的皇帝就要借着此事对那位已让了兵权的闲散王爷动狠手了。 毕竟这位皇叔早在出生之时便是术士口中的紫薇帝星,自小便拥有绝佳的修炼天赋,如今也不知活了多少个年头还是十多岁少年的容貌,在凡人中是不以正统修道之法修炼的佼佼者,被凡间尊称为天地人皇,曾有灵墟山下的道士赠牌匾,上面赞誉「天地合一,人道剑皇。」 女官念叨不停地说着东莱国的女则要点,责备公主直唿皇兄名讳,有违祖训。 庆平公主听的不耐烦,怀里揣着暖壶,带着几位侍女就下了马车,漫步欣赏着松林雪景。 忽而,有一道半人形半龙状的紫光从天而坠,砸入庆平公主的肉身,直将她的七魂六魄打散,流窜逃离在白雪皑皑的山野间。 庆平公主晕厥在地上,手里的暖壶也打翻在地上,热水噗滋融化了几片雪花。 侍女惊叫着喊人,但很快,公主便甦醒了过来,娇滴滴地埋怨着雪地的寒冷,如常地接过了侍女递来灌好热水的暖壶。 女官松了一口气,谴责着陪嫁女僕,庆平公主被小心翼翼搀扶回了喜轿,散落的凤冠髮髻头钗又回轿内由专人梳理。 铜镜内,十六余岁的年轻女子披着凤冠乌髮配着珠钗流苏尽显珠光宝气,一袭刺绣华美的嫁裳衬着丰润的身姿,举手投足瀰漫着雍容华贵的气质。 第59页 「公主这般装扮可真美。」 贴身丫鬟云奴赞美着,心里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镜中的庆平公主多了丝艷丽的妖邪之气。 庆平公主轻抹着唇脂,态度淡漠地说道:「我有点累了,想再睡一觉,不想让任何人打扰,你也退下罢。」 云奴应是,出了喜轿,回想起公主徒生的诡异气场,忍不住在轿外偷偷往轿帘内看了一眼。 沿着细微的缝隙,在轿内,隐约可见庆平公主正手持着镜子打量着面孔,袖下的雪白手臂覆上了青麟甲片,发间窜出了妖物才有的奇怪犄角。 云奴捂住嘴,强忍着恐惧,没有当场尖叫出来,她慌忙步履匆匆地走到队列的后方,放出了传音的黄符纸鹤,这枚咒符是王爷嘱託她带着的,一旦庆平公主有了变故,便将此黄符放出。 风声夹杂着雪声在昊笙的耳畔经过,她巧笑倩兮地望着镜中年轻貌美的面容,满意地抹匀了艷丽的红唇。 这面容真年轻,若是她也如这面容一般年轻貌美便好了,何必画皮描容,以她的修为造诣,北渊仙宗无能的雁江崖可配不上她,而她应该站在更高之处。 昊笙厌恶的揪抠着手臂上的鳞片,渗出血后才罢手。 她夺走了龙潭道君的内丹,虽消化吞噬维持了皮相的容貌,更令修为步步攀升,一跃而上元婴期门槛,但终究那是邪祟妖物蛟龙的内丹,这蛟龙虽快得道成仙,但血脉依旧污秽残留着妖性,害得她逐渐妖化,连带着女儿也一起遭殃,差点早夭。 一想到她那柔弱的女儿,昊笙不由心里升起怨怼,手下丁乙向来按时汇报雁迟雪的一举一动,但从去年年末,丁乙便渐渐地减少了联络,显然已经另择新主了。 「乖女儿,莫让为娘失望了。这回夺取九星结魄佛灯一事,可是为娘在考验你,若你还不乖巧懂事,不愿意听为娘的话,暗地里做小动作,为娘只能使狠招了。」 昊笙阴柔一笑,细长的眼眸透出一抹狠戾,她慢悠悠地梳着青丝,强行将庆平公主的人皮用真气一丝一丝如针线般与她的皮囊穿合在一块儿,熔覆为一体。 随即她将无脸的女人尸体丢入了溶尸的葫芦法器内,还未过几秒,尸体便成了一团浑浊的血水。 处子的血液滋润着法器,妖冶的紫葫芦略大了一倍,餍足地喷出一缕似有似无的香气,萦绕于昊笙的皮肤。 本还带着血气的人皮,透出了淡淡的体香,宛如夜间随风入室的花栀芬芳。 昊笙在轿内舒展腰身,她手轻摘着几颗葡萄含入口中,掀开了帘子。 外面的山野遍地苍白无垠,苍松雾雪朦胧高伟挺立,浩瀚雪林涌动层层涛影,偶有乌鸦鸟雀斜飞而过,半空冻僵摔死在雪坑内。 昊笙轻笑自言自语道,「还真像极了那年出嫁的时候,可惜,昊斐,现在你已迟暮,是个老态龙钟的废人,而我还活的好好的。 时隔多年,再来见你这倔强的老头,现在的你必然又老又丑,更讨人嫌了。」 第39章 重返故地 青白天际忽被染成诡异的紫红, 红云氤氲着凝成朵朵奇异的昙花形状,淡金的光线似条游龙流淌在花叶,泛出瑰丽的色泽。 是有人正在渡劫, 一看这天象已出元婴境界, 修成出窍灵体。 四大修炼洞天宝地的修士传承一脉可没此等游龙携珠的祥瑞徵兆,唯有拥有炎黄血脉, 亦或是天生便修炼缓慢的凡人和散修,才得此殊荣。 昊笙的笑意逐渐凝固, 放下了车帘,红盖头遮住面容, 文静地端坐回马车内。这具肉身与飞升之人有千丝万缕的瓜葛,她最多和天地抉择而出的人皇打个平手,不可大意。 「这般百年难遇的凡人天才, 除了她, 没想到还能再出一人。」 昊笙眼帘微垂,略有思索, 不属于原身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有些细碎的片段掠过。 雁归塔内的一股极强的血腥味传来, 有位女子穿着显眼的鹅黄绣裙踏着血脚印, 从关押着妖魔鬼怪的降灵井外出现。 从画面的角度来看,她应该是躲在树上, 眼前片片的梨花模煳的摇晃着, 她手中沉甸甸的, 拿着一本佛学典籍。 有一位白衣道长提剑追着只小猫妖,猫妖顽皮地上跳下窜, 两人交手之中,好几次差点将那只猫妖剁成了碎片。 坐在降灵井的黄衣女人一怔, 掌心翻转真气一拍,本命法剑飞出拦住了白衣道人的追赶,救了小猫一命。 白衣道长认出剑的从属者,面容一喜,迎面走了上去,「温师姐,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 黄衣女子还未回应,那只小猫妖瞪着圆熘熘的猫眼,露出锋利的尖爪,朝着她扑去,一边尖声叫着,「师父,是她!我看见的,是她偷得典籍!」 小猫妖还未触及那黄衣女子的身子,便被白衣道人扯住了耳朵,疼得直嗷嗷叫。 「玄音,你闯了大祸,怎能还赖在你的小师叔身上?如今真典已落入歪门邪派不轨之徒手中,你还不乖乖认错?」 「师父,那佛家功法就藏在她哪里,就是她啊……。」 「还闹?跟你师叔道歉。」 躲在树上的她对那黄衣女子略有好感,想帮着要出手,见那猫妖被白衣道人制伏,黄衣女子与白衣道人是故人还聊了几句,也就作罢。 等白衣道人和小猫妖离开,她本想偷摸摸离开,结果被黄衣女人发觉,两个人打得天昏地暗,但她利用那黄衣人的恻隐之心,还是将佛经给偷出来了。 第60页 昊笙轻嘆着,面容阴晴不定,手指抚平了贴在脸上的面皮,「北冥道祖再强大又如何,立志要覆灭灵墟山之人,终究还是斗不过天命成了一抔黄土。曾经是我崇拜的强者,在天道面前,依旧不堪一击。」 凡间之人修炼到至今,也只出现一位渡劫即将化神的智者,她用北冥道祖肉骨铸成的燕青黎也不过是个只配做药引的废物。 昊笙的心间千迴百转的古怪滋味蔓延。 这世间包括她在内,不可能再有一位女修能成为登临灵墟幻境的凡修强者。 天命终有定数,有些东西在女娲造泥娃娃之时,便已经註定了,无可逆转。 ———— 昊族祖地,天水山庄内,过往的僕役惊嘆纷纷地看着天中异象,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聚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魅玄音低着头,甩着尾巴坐在大瓮滑熘熘的壁沿,毛茸茸的爪子在水面滑动,缸内的鲤鱼四处逃窜。 她只觉得那群凡人无聊,又不是有人飞升成仙了,小小的境界晋升罢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有位杂役拿着扫帚,忽然瞅到在自娱自乐蹦跶的小灰猫,拍了拍旁边的人,小声说:「哪来的野猫,万一把这缸里的鱼给吃了,可不好跟少爷交代。」 大娘拿着一筐的脏衣服,匆匆看了下灰色的猫,偷偷回着道:「这猫是族长的那位贵客带来之物,还是随它去闹腾罢,免得触了霉头。」 其余几位小厮总觉得这猫会坏了大事,有一人还不客气地拿着根木桿子就要把小灰猫从滑熘熘的缸面打下来。 这群愚蠢的凡人竟然在议论她!还称她为燕青黎的所有物,岂有此理! 魅玄音竖起的猫耳不耐烦地抖动了下,不客气地抬起猫爪,在那几个偷偷靠近她的小厮脸上划了个鲜红的叉叉。 那几位小厮埋怨着捂着脸,被小猫上蹿下跳地教训了一顿,也不知这看似乖巧的猫突然发了什么疯,小小的一只,爪力惊人,让他们怕的都不约而同退了好几步。 其中一位是昊池的小书童,他本在后厨里等着小少爷的红枣奶酥糕点,莫名其妙被划花了脸,心里便暗暗记了一笔,拿到了糕点,就一脸哭丧相的去找主子诉苦。 燕青黎换完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推开门,就看见小灰猫在地上斗志昂扬地翘着尾巴,凶神恶煞地亮出利齿和藏在肉垫下的锋利四爪,喉咙里隐隐发出愠怒的咆哮声。 粗布麻衣的僕人手拿着驱赶鼠害的木桿子,粗鲁地驱赶着,见那小灰猫面露兇相,比树林里乱窜的野猫更为狠戾,被唬住吓得一愣一愣的。 这猫主子,果然在哪儿都不会受人欺负了。 燕青黎心里觉得好笑,她蹲下身一把抱起了魅玄音,小猫轻轻咬了口她的拇指,印下个牙龈。 她眉毛微挑,仪容端庄,如沐春风地朝着那些下人轻描淡写地说道:「阿音闯了祸,我这个做主人的也难辞其咎,她犯了错我自会去找舅舅解释的明明白白,你们不必为了一只猫那么大动干戈。」 俊美的公子姿容华贵,儒雅和气,一看便是涵养极高的修为之人,他虽未动怒,但话里话外不怒自威,又表明了身份,反令那些小厮心中渐愧,不敢直视,闷声不吭连忙退后,让出了一条路。 燕青黎拿出了龙潭道君留给她的信物交予了昊氏老族长的贴身女婢,从入天水山庄后,这里的人皆对她和昊歆毕恭毕敬的,还以最高的宾客之礼相待,而她居住的更是龙潭道君修养之际住过的含光园。 在含光园内的各个楼阁居住的人不同凡响,皆是各宗派的掌权者,北渊仙宗送来的那尊紫晶耀眼的弥勒金佛和众宗门的献礼之物放在后院的砖地,有皇城来的士兵在来回巡守。 燕青黎开合着手中的摺扇,观察着人来人往的廊道,各派掌门和和气气地互相寒暄,他们摒弃了简朴的长袍装束,服饰繁杂隆重,手臂腰上繫着贵重的玉石点翠饰物,一位比一位打扮的更为皇亲国戚。 来参加婚宴是假的,互相攀比、彰显大宗风仪倒像是真的。 今晚,老族长宴请前来参加婚宴的各大名门宗派在天水山庄山脚下的九仙酒楼内。 燕青黎本想与老族长见一面,但还未进内室就被侍卫拦住,遣送回了房间。 那些侍女推搡着她进了浴池,换了身干净文雅的衣裳才被放出来,昊杰的下落也是从那些下人的窃窃私语中才得知的。 少族长昊杰下榻寒源边塞的小客栈,准备亲自迎接庆平公主的到来。 天气闷凉,燕青黎眸光闪烁不定,心思百转地坐在廊道上,拿着撑开的摺扇挡着微风。 「你看我的这身衣裳怎么样?」 走廊的另一头,昊歆快步朝着她走来,髮髻别着枚粉芙蓉玉簪,粉嫩的脸蛋上喜气洋洋的。她穿着件天青色的纱绸裙,肩披着镀金丝的羽缎,衣着雍容而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这么贵重的衣裳,第一时间自然是想要将这份喜悦分享给其他人。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昊歆的这身衣裳比之她们在黑风荒漠的时候,好看不少,让她也眼前一亮。 燕青黎目光轻轻扫过,点头如实称赞道:「确实好看。」单是看了龙潭道君的信物,便以贵客之礼款待她们,老族长果然是重情重义的人。 昊歆娇容含笑摸着耳畔垂落的耳环,小鸟依人地挽住了燕青黎的臂弯,撅起樱唇在她耳畔悄悄说:「我们的生辰命牌还未入昊氏宗庙,你就能让舅舅这么重视我们,你比我那窝囊的哥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第61页 「我说过要助你一臂之力,当然不会怠慢了。」 燕青黎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不知不觉就挪拉开了昊歆的五指。 有几位北渊仙宗的弟子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正是北渊仙宗的少宗主雁迟雪。 燕青黎本想迴避,但肩膀被一敲,被人挡住了去路。 步云楼看着燕青黎眼睛发光,好兄弟模样地靠近,揽住了她的肩膀,笑着说道:「昊兄,这是什么狗屎运气?本来想去找你的,结果在这里就碰到你了。」 燕青黎不客气地撞开了步云楼,翻了个白眼,「打声招唿就打声招唿,我和你又不熟,别动手动脚的。」 「冒犯公子了,请昊兄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哈哈哈。」 步云楼吃了瘪也不生气,拱手作揖,礼仪全足,翩翩公子的容貌也间接吸引到了她身边的昊歆,她面容羞红躲在了燕青黎的后面。 燕青黎皱了下眉头,拉住了昊歆,扭头就匆匆而走。 雁迟雪突然开口,「步师弟,你是何时结交的这位道友,不介绍介绍吗?」 他的小雪儿自从燕青黎离开后,在他面前总是沉默寡言,找不出话题聊,这回冰山美人难得主动开口,步云楼不由心里乐开了花。 步云楼见雁迟雪对他的npc任务队友感兴趣,不由也隐瞒了一些内容,说道:「师妹,你别看昊晟男身女相,看似好欺负,他实力深不可测,当初与我一同困在鬼修的扎根老坟,是他自开了一条路,打退了一众的鬼魅,我才得已逃生。」 雁迟雪静静听着,深眸古井无波,漫不经心地听着,又抛出了一句,「他身边的那位姑娘,是他的道侣吗?方才两人耳鬓厮磨,很是恩爱。」 步云楼一脸莫名,说:「没有啊,那是昊兄的亲妹妹,我打听过,兄妹二人从小就相依为命,感情好那也是常事。」 「妹妹。」 雁迟雪眸中闪过厉光,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兄妹俩的感情还真让人有点羡慕。」 第40章 九星结魄(一) 北渊仙宗掌门莅临天水山庄, 拜会昊氏老族长,掌门夫人坐镇宗内事务,不曾一同前来。 雁迟雪眉眼温柔, 顺从地尾随在雁江崖的后头, 手里捧着个红木匣子,匣子软垫内放置着众峰主炼制了许久的药丸, 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缕缕的仙息。 守着房门的老嬷嬷道:「尊者只要您一人进入,女眷止步。」 雁迟雪奉上了红匣子, 低声道:「爹爹,女儿在外面等着您, 有事传音给我。」 雁江崖接过了雁迟雪手里的红匣子,朝着老嬷嬷拱手道:「有劳这位老人家了。」 步云楼和一众的内门弟子站在一块儿,远远的看着掌门跨门而入, 留着雁迟雪在门外逗留。 有位师兄道:「自北渊仙宗问鼎修真聚英会, 掌门在青天衍宗这样的大宗都不曾有过谦逊的一面,此刻却态度客客气气的, 北滇之地不过是凡人的居所,他何必这般毕恭毕敬的?」闲竹赋 另位见多识广的师兄指着巡逻的士兵, 说道:「你看, 这不足我们宗门三分之一气派的寒酸府邸有凡间长安皇城来的金吾卫驻守。我曾是东坞铃桃郡之人,还在凡间的私塾读书的时候, 金吾卫是天底下守卫远在中原的皇帝和巡逻主皇城的正规军, 昊氏的族长必然是和凡间那些有真龙之气庇护的皇帝有所瓜葛。世间谁不想长寿, 人间那些大小国的皇帝也是如此,和不少的修炼术士有所沟通交易, 据说,咱们的师父还曾在如今最强盛的辛国做过一段时间的国师。」 那位师兄愣住了, 「灵墟山的那些前辈定下规矩,不得干涉凡间俗世,师父这么做,有违祖训,那上头也没人来警告吗?」 「你是不是笨啊,哪有修士敢献上真的的灵丹,凡人的血肉之躯怎能承受那么大的灵力灌入,早就被那些强劲的力量贯彻经脉皆碎,碾压成灰了。」 另位师兄给了旁边的师弟一个你懂得的眼神,笑了笑。 那位师兄欸了一声,默默发觉,自己似乎找到了师父的洞府为何藏着一箱黄金的原因,于凡人而言,普通的补丹也价值连城,更何况是师父这种修为高深之人出马,这药丹自然值得上几个手指头的数。 步云楼听着两位师兄的话,漫不经心地想着,这有什么奇怪的,站的越高得到的东西越多,视线看到的范围也越狭隘,离日月过于接近,不就想着要将它摘下,人之常情。 他盯着雁迟雪雍容华贵的窈窕背影,心念一转,又回想起她眼底看向昊氏兄妹一闪而过的暴虐,有种不真实的疑惑。 雁师妹人淡如菊,遇事宠辱不惊,鲜少见得她这般古怪的样子。 亲兄妹,本就是血浓于水的关系,长兄关照疼爱幼妹,这很奇怪吗?从小过的滋润的富家独生女,应该也不会羡慕多出个兄弟的人吧。 步云楼有些摸不着头脑,忽而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有人调侃道:「步师兄,你在偷听我们说话。」 步云楼一转身,正撞上方才交谈的两位师兄,相互客客气气地行了个同门见面礼。 师兄一见步云楼身边少了个经常晃荡的影子,说道:「你身旁的书童呢?本来不是一直跟着你紧紧的,怎么没见到你带着了。」 步云楼面色一白,表情有点难看。 他还记得在黑风客栈罚跪完后,本欲找书童来服侍沐浴的,结果一进屋,一唤就来的清秀佳人不见踪影,转而是一颗阴森森发紫的女人头颅浮在屏风后盛满清水的浴桶内。 第62页 血水融涌着粉碎的肢体,剑在里头一转儿,还能勾出黑不熘秋被毒水腐蚀的肠子来。 另位师兄见步云楼脸色不好看,也料到那书童必是出了事,他悄悄地说道:「步师弟莫慌,死一两位凡人在宗门内很是寻常,据说在每个弟子登记在名册后,身边都会出现祠堂内的守护灵,它会杀无关紧要的凡人,但不会伤害到我们,只会保佑我们一路顺风完成任务。」 步云楼皱了下眉,摸摸下巴,「这种鬼话你都信?我们是修道之人,若是真出现灵体怎么还不会发现,必定是有人在搞鬼。」 师兄一听,面色不由严厉,提醒道:「祠堂内的守护灵是宗门的隐秘之事,两位师弟不应该在这里大肆探讨此事,你们二人的修为再高也尚在金丹的门槛口上,宗门的长老可都是年长百岁的长辈,若真弄虚作假,长老和各大峰主怎会看不出来,不可信口雌黄。」 步云楼顿时和另位师兄闭上了嘴巴,但心里的犹疑尚存,那小书童的死状太过可疑,不像是被野兽撕咬杀害的,倒像是被什么玩意吸干了,被扒皮抽骨,故意搅和成肉汤吓他的。 淡淡的清香怡人地袭来,步云楼原是走神的,一下子就回过神来。 雁迟雪的指尖轻轻掸了掸步云楼肩膀上的落叶,说道:「今日天气闷热,我身子不舒服,想去外头走走,就劳烦你代我,和爹爹一同参加宴席了。」 步云楼担忧说道:「师妹,你哪里不舒服,和掌门说了吗?」 雁迟雪唇角微妙一扬,笑容略微染上点淡淡的苦涩之意,「爹爹忙碌,又怎么会在意我的身体不适,这个时候去打搅他,便是不孝,还请师兄多担待了。」 掌门对雁迟雪的忽视,以及师妹身上常年不断因莫名苛责而出现的伤痕,步云楼怎会不知。现驻府 步云楼一听雁迟雪这么一说,更心疼了,说道:「师妹,你放心,我不会再作出让宗门蒙羞之事,你我婚约将至,有什么事你便同我说,我是你可以依靠的男人,你可以相信我,因为我会保护你的。」 「步师兄,你是个很好的人,从小到大,也只有你和燕师妹最照顾我了。」 雁迟雪轻倚靠在步云楼的怀里,温婉一笑,「我,你,还有燕师妹,从小便是一起长大,若是她没犯下弥天大错,也能在我的身边,那就好了。」 一提起燕青黎这个名字,就有警钟在大脑里敲响。 步云楼的心里忽然有些发慌发憷,本想抱住雁迟雪的手当即松开。 燕青黎大概率已经逃出了烙山,她手里有着他诸多的秘密,若是不能早点找到她,斩草除根,接下来就很难睡安稳觉了。 **** 寒源边塞方圆百里雪地,山峦白雪皑皑,唯有一座边塞驿站的附近有座规模不大的客栈。 燕青黎坐在二楼的雅座等着云萍的信鸽,忽而听到窗外传来了唢吶铜锣明亮欢快的喜乐声。 她半探出头往外看去,婚嫁的马车队在雪地里缓慢前进着,与之而来的是一股带着威胁的妖邪之气,腰间的摺扇也闪着幽绿的光芒。 九星结魄佛灯并不在昊氏老族长的身上,她偷偷打听过,这盏灯作为给东莱国回馈的赠礼已从昊氏的宗庙内取出,由少主昊杰所保管。 坐在隔壁的一位侠士喝得酩酊大醉,趴伏在桌上说着一句句小声的煳话,他的钱囊显眼地在半空中晃荡着,被几位讨茶的江湖混混给盯瞧上了。 那几位混混本想着发财了,要偷偷取走钱囊。燕青黎五感敏锐一览无余,这种小偷小窃的事,她从前就看不惯,现在一门心思去钻研修炼之法后,就对这种凡尘渣滓更厌恶。 燕青黎手中的摺扇飞出,把那些跃跃欲试的混混击退,又闪现在了那位侠士的身旁,敲了敲他趴伏的木桌。 「喂,兄弟,醒来了。」 小混混看着燕青黎,见她衣着不是寻常人家,又有着修真人士携带的身份玉简,心生忌惮,一边又有些不甘心地说道:「你这道人怎么多管闲事?我们都快没钱吃喝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你没听过啊。」 燕青黎挑眉,俏皮说道:「我一修道之人可不懂佛法,况且,诸位也不像是缺手缺脚需要施捨的无能之人。」 她手指在半空中划了个诀,木桌上的筷子簌簌抖动,不一会儿从箸笼里飞出,横七竖八地浮在空中在指令下对准了目标。 小混混被这架势吓了一跳,他们见燕青黎一心护着那位少侠,骂骂咧咧地只能走了。 随着敲锣打鼓的声音越近,那股妖邪之气也愈发浓郁,令修为低弱的她有些警觉。 燕青黎皱眉,伸手从腰间取下摺扇,这把镜花扇让她将出现的妖孽的灵场范围看得清清楚楚,幽紫的妖魔气息宛如一团章鱼,触手延伸的范围随着花轿的挪移扩大,逐渐还有道不明显的气息屏蔽的结界也显露出略微的一角。 东莱国庆平公主的迎亲队伍中有个棘手至极的妖孽。 前来的妖孽不但法力高强,还是伪装过形态的,实力高深莫测,她过去打草惊蛇指不定是去送死。 燕青黎顺着木窗往下一看,喜轿已经停了,顶着红盖头的新娘从帘子里被人搀扶地从马车上走下来,迎接的是一位英姿勃发的锦衣男子,他带着一众家僕等候着。 那位锦衣男子是她要找的人,昊杰。 第41章 九星结魄(二) 第63页 柔夷掀撩, 轿帘被风吹开,明艷的美人身披着凤冠霞帔在陪嫁丫鬟的搀扶下马车。 「东莱国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单看这弱柳扶风的曼妙身姿, 可踩在莲花上的小巧玉足, 这美人的样貌该有多漂亮啊。」 有位食客嘴里含着话梅低头看着,被他身旁的妇人揪着耳朵疼得直嗷嗷, 「看什么看,老不死的, 人家姑娘再好看也不是你的,昨天看个卖艺的妓子花了钱, 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旁边的那位食客目光往下瞧的时候,带着一丝不自然的贪婪痴迷。 燕青黎不由也产生了一丝好奇,本视线在队伍中徘徊搜寻着那只妖孽, 也将注意皆落在披着凤冠霞帔的红衣新娘子上。 红绸缎盖头随风而掀开一角, 一张娇俏的面容隐隐约约半遮在浮纱中,她本是望着前方, 却悄然在一瞬,朝着燕青黎瞥了一眼。 乌黑的眼珠占了整个眼眶的大部分, 眼白只占了略微一圈, 眼脸浮着森森的青然死气。 卧槽……?这他妈是人吗?怎么怪怪的。 燕青黎心中未设防,有被突然的察觉惊到, 被吓得骂了一句, 无意识地脚往后一挪, 忽然察觉她的脚往后落空了。 她整个人好似一团水汽,不受控制的失重地朝着后仰躺, 坠入并不存在的万丈深渊。 魅玄音也被从她的神识海中抛出,她化出了人形, 一把从燕青黎的腰间抽出那把法扇,挡在了两人的上方的位置,形成了道扭曲光线的屏障。 魅玄音着急地骂咧咧说着,玄衣被意识中的旋涡风颳得好似浮起层层鳞片,「徒弟,你心可真大,差点被那只鬼东西给魔魅住了,分明那鬼东西还没你长得秀气,怎么就那么笨呢!她已经察觉到我们发现她的原身了,一旦被她看清容貌,就危险了。」 燕青黎只觉得她的身体好似在流沙中逐渐沉溺,她使不上力双臂软塌塌地贴在身侧,终于她的意志力击败了魔压,五指僵硬地抬起,伸向了魅玄音的肩膀,扣住紧捏,眉拧紧,道:「抱紧我,那只妖孽在吸着我进她的灵场正中。」 魅玄音不假思索地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燕青黎,臂弯拴住柔软的腰肢。一缕诱香贴耳摩挲而过,女子纯粹而美丽的灵魄散发着美酒佳酿,引得她双眸微微发红。 久看了一会儿,那张面容竟和思念许久的温知迁有了几分相似。 魅玄音一怔,脸微泛红,偏过头不再和燕青黎面对面,忽然心底有种奇异的感应,说道:「徒弟,你莫名让我想起一个人,你的祖先中有没有一个姓温的人。」 「姓温?我姓燕,那应该前人也姓燕,父母早亡,很多东西我都记不得了。」 燕青黎摸不着头脑,她穿进这具死去的皮囊之时,正是原主被当做送上北渊仙山的时候,故而让她说出小时候的事,她当然是说不出的。 魅玄音小声嘀咕着,「还好,否则本座若是和那贱人的后代捆在一块儿,那也太憋屈了。」 风渐渐停了,吸力在逐渐消失,有个黑压压的怪物笼罩在两人的头顶发出憷人的怪笑声。 「魅玄音,你不必拿着那面无用的扇子遮掩你的一身猫骚味,烙山囚禁了你千年,你这罪孽深重的大妖怪竟然还能逃出来,这灵墟山上的果然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废物! 你若不惹我,老娘倒是可以暂时放你一马,但你敢干涉我的事,前世的帐和今世的帐一起算!你我血海深仇,若不是本尊不得重塑肉身,现在早将你的灵魄挫骨扬灰,好好夹着你的尾巴滚一边,贱货!」 那句贱货一出,魅玄音的脸色瞬间难看,竖瞳发出绿光,五指皆化出锐利的猫爪,一旁的燕青黎听不到动静,但看她炸毛的模样,大致也猜到还有了不得的东西还未从困着她们离开。 修为高深的妖魔一般都能形成特定的妖魔灵场,将弱于自身的猎物摄魂囚在里面,更能将已经困住的猎物操控成傀儡,消除记忆。 身体又是一轻,燕青黎溃散的流墨凝聚成一点在瞳珠中,一弯清泓流转,恢復了光彩。 「道友?道友?」 有人在轻轻拍着她的脸,她的手臂被折在身后无法动弹。 燕青黎眨了下眼,第二次眼皮掀开,面前的场景又清晰起来,她依旧立在栏杆旁,但姿势却是要往二层的阁楼往下跳,她半个身子探出楼外,地面是结着薄薄冰层的冰湖,摔下去必然会撞碎冰面,坠入寒湖内。 燕青黎转头向着的侠士道谢,定睛一看,那侠士锦衣玉冠,却邋里邋遢的,鬍渣子长满一圈下巴,那双明亮冷静的眼睛在平庸的脸上却添分不少,英气十足,他身形强壮而高大,身后斜背着一把铁剑,铁剑长七尺,笨重巨大,无一丝的灵力存在,只是普通的铁器罢了,这人必然臂力超群。 而在他的身旁,帮忙控制住她双臂的是位文弱的墨衣公子,他见她甦醒,松开了手,安静地站在了一边。 夜干潇洒的一挥手,朝着包间的雅座指去,偷偷传音说道:「这位小仙姑,你赶走了那些混混,否则我身上带着这把铁剑和钱财都要被那群地痞子给拿走了,不如坐着一同喝一杯,明日便是小妹的婚宴了,我看你身上有着请柬,是来参加婚宴的客人罢。」 燕青黎感受到了夜干的修为境界,这凡人散修已破元婴境界,竟是位出窍期的强者,难怪能一眼看穿她的真身。 第64页 散修不经过正统修炼,又资源稀缺,能达成这般的境界,着实不易。 燕青黎心里带着点敬佩,微笑着拱手说道,「在下叫昊晟,是在瀚海城修炼的小修士,能结识夜干尊者,三生有幸。」 「瀚海城的小修士?看起来那么小还没入私塾罢?自学成才,小兄弟,了不得啊!」 夜干乐呵呵地朝着燕青黎用欣赏后辈的眼神看着,还称赞着,让燕青黎这个筑基都不稳的半吊子修士略微羞愧,有些不好意思。 夜干又朝着那位墨衣公子看去,率先朝着包间走去,边走边豪爽说道:「雪兄,咱们十年才相聚了这一回,不如我们和这小兄弟一起喝一杯,哈哈,差点我可没钱请你喝几杯东莱小茶了。」 燕青黎本来没注意这位墨衣公子,在夜干的话中才视线转向他,那公子名字娘气,性格也孤僻,若不是他伸手抓住了她手臂,她早掉下去了。 「你……。」燕青黎想靠近道声谢,那位墨衣公子理也没理她,劲直跟上了夜干,与王爷一同在包间先落座。 ****** 昊氏偏域云都城,云都府邸。 檀夫人焦虑地坐在客堂的主位上,手捏着杯盏微微发抖。她的亲儿昊向池埋伏在寒源客栈,就等着迎亲队伍而来,也不知情况如何,成败在此一举,老族长那个老不死是时候该把族长之位腾出来了。 云都城主昊佺脚步匆匆而来,一跨入客堂,便从檀夫人手中夺过杯盏,他大怒地摔杯,指着檀夫人的鼻子骂道:「臭娘们,谁准许你们私自行动的?昊斐那只狡诈的老狐狸怎么会看不穿你们的计谋,他理应早在客栈内外布局,计划一旦败了,北滇之地的那群愚民只听信流言蜚语,你我不但连着云都城不保,池儿更难再入主族的宗堂!」 檀夫人紧捻着手帕,迎着昊佺说道:「老爷,你可还记得你的亲妹妹昊笙?」 昊佺一甩袖于身后,怒意不减,「这时候,谈昊笙那个叛族和野男人私奔的女人做什么?她早已被除去族名,非我昊氏一族之人。」 檀夫人依旧笑容温柔地说道:「我和姐姐近年来时有联络,她在一修真大宗颇有名望,向池能拥有一位北渊仙宗的仙师来传道解惑,全靠她的提携。」 昊佺面容存疑说道:「昊笙是我那狡猾的老狐狸哥哥最喜欢的妹妹,性格温吐但敢爱敢恨,她当初生了那两个孩子宝贝不已,更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前途而离开了宗族,你把她的两个孩子都逐出了封地,她怎么会帮你?」 檀夫人微微笑了笑,「老爷,昊笙离开那么多年,看多了这尘世的种种,染了一身污浊变了个样儿也着实正常,再说了,这女人嘛,只要荣华富贵都拿捏在手里,又有了新的男人,以前的种种,留下的孽种就都成了负担,杀了曾经年少不懂事留下的孩子,这不是常事。」 昊佺半信半疑说道:「昊笙和北渊仙宗的仙人交情不浅,她是真心实意的来帮池儿的吗?」 「那两个孩子不就是昊笙派仙宗的那些仙人捉拿,送到烙山的吗?现在想必早就死在里头了。」 檀夫人手拿着香帕笑道:「老爷啊,你就放心罢,池儿不会有事,但天水山庄那臭老头子马上就要死了,他那宝贝儿子今晚出了事,那老不死的还不两脚一蹬,气的魂归西天?」 第42章 九星结魄(三) 昊佺本认为檀夫人一介妇人, 目光短浅会坏大事,听她这么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觉得还是有一番道理。 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这场风雨欲来的反叛夺权之争, 昊佺筹划了许久, 手中的家兵经过三年的整顿才有了五百多人的规模,私家军大多出身为草寇, 素质参差不齐,军纪散漫容易出事端。 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怕擅自买兵的事被察觉,又谋划着名要培训一支特殊卖命的死士, 怕日后事情败露,杀人消灾。 前年大旱期间,昊佺做善事在云都城自发捐粮, 与城外山头的那一堆匪首结识, 此后又在天水主城沿江劫杀商船,和几位当家狼狈为奸做杀人越货、买卖妇孺的勾当, 销赃了几箱黄金白银后,那群匪首心情大好, 将一批亡命之徒送给了他做手下, 这些人便被他编入了秘密的死士之中。 恰逢买通北滇修炼大洲的常驻刺史,砸重金合谋了事宜,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唯一意想不到是是内宅, 他还没动手,他儿子反而迫不及待也不讨个商量就给动手了。 昊佺生怕捧在心尖培育了好久的亲儿子出事, 干脆一不作二不休,道:「死士何在?」 众死士站出, 拱手道:「吾等皆在!」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既然要将造反,干脆就做到底! 昊佺双眸暴戾,厉声道:「尔等壮士速去护少族长安危,生擒昊杰挖其双目邀功者重赏。」 「遵命!」 一旁的心腹门客道:「族长,将士在等您下令。」 昊佺迈步而出门槛,道:「三百余人去寻少族长包围寒源驿站,其余人等随我而来!埋伏在九仙酒楼!」 檀夫人见着府内忽然多出的百来号人,面容略讶异,随即弯唇会心一笑,这老爷子果然留了一手。 *** 燕青黎坐在凳上剥着花生壳,灰猫懒洋洋地趴在她的手边,她听着那位聊着民间的逸闻趣事,忽而指腹被轻轻咬了一口。 「本座找到九星结魄灯的位置了,那只妖孽也在旁游离,一股子沼泽泥的臭味,噁心死人了。」 第65页 燕青黎眉轻皱,道:「那只蛟精,我除不掉她,实力悬殊,还得引开她比较好。」 忽而木桌上摆放的果盘和点心微微发颤,脚踩的地板裂开了几道细长的缝隙。 「昊晟!你他妈的给本少爷出来!竟敢动我的小厮,下等贱民!别以为十多年过去了,我就认不出你了!」 有位裹着貂衣的俊美少年一踏进寒源客栈的门槛便下狠招,掌风朝前一拍,飞镖顺着追寻的踪迹插在二楼的厢壁,哗啦一声,栏杆应声折断,连带着站在围栏旁透气的墨衣公子所占之处也一併碎裂下落。 夜干被人打搅了雅兴,见墨衣公子被道友所救,不悦从桌上拍剑起身,下楼就去和那位飞扬跋扈的公子哥讨说法。 墨衣公子焦急之下,想要抽出剑借着施法的剑锋点着窗沿而入,还未下落,腰间勐然被双手抱住,随之在外力的作用下,两人交叠着滚在地面上。 「雪公子,你救过我一次,现在我也救了你一次,我们平了。」 燕青黎凝视着身下的墨衣公子,眼底复杂的光芒涌动着。 交缠难解的髮丝轻扬在臂弯间,熟悉的淡淡香气瀰漫在两人。 青梅竹马一场,两人早在视线交汇的一刻便认出了彼此。 燕青黎抬起上身,想挪个位置,半边脸颊被暖玉般掌心轻轻贴住。 她一怔,眼底的浓墨泛起一丝波澜,唇微抿。 雁迟雪眸中之光灼灼生辉,姣好的唇形薄凉地弯起,「燕师妹,你活着回来了,为何不来寻我?也不告诉我一声,既然认出我了,何必再做出不认得的样子?」 燕青黎沉默了几秒,冷淡开口道:「我已经不是北渊仙宗弟子,弒师的叛徒罢了,少宗主,戴罪之身还未洗清,我们不应该现在见面。」 燕青黎要抽身而走,肩膀被轻轻的压住。 「我不在乎,你不在我身边,我很想你。」 脖颈被双臂环住,雁迟雪目含柔情,小巧精緻的鼻尖紧贴着她的鼻息,唇瓣相触缓慢摩挲。 两人的视线反覆缠绕,在相触的一刻好似碎石溅起起伏不定的涟漪,温柔而粘稠。 雁迟雪凑到燕青黎的唇边,委屈地低声道:「在黑风荒漠的客栈,我早就认出你了,我气你瞒着我,所以没来找你,在这里碰到原以为你会同我解释,但你冷漠的就像个陌生人。」 燕青黎撇过脸,心略微发酸,道:「师姐,你和步师兄婚约在即,我们还是避讳一些比较好。」 「那些都是假的。」 雁迟雪怀着其他的心思,伤心说道:「我等着你回来娶我,原来在你心里,根本不信任我吗?」 燕青黎额头抵住雁迟雪的额头,唇在分离的一刻又吻了上去,手臂抱紧了她的腰部,默默贪恋着这份温暖,「我不是有意的,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愿意相信我。我喜欢你,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会连累你……对不起,现在又选择骗了你。」 「两句对不起听的我心都软了,燕师妹,你不会真认为我在难过罢。」 听到这句话,雁迟雪俏皮地嘴角上扬,指尖抚摸着燕青黎的额头,像是突然含着蜜糖的孩童,面容洋溢着明快和甜蜜。 她用撒娇的口气说道,「那以后,你去哪里都要告诉我,不允许隐瞒你的下落。」 「你的手上有我的髮丝,你的修炼天赋也是门派内数一数二的,我的神识海永远向你敞开,只要你想我,就能来见我。」 燕青黎温和地望向雁迟雪,揉了揉她不愿意挪开的脑袋。 「我先离开一会儿,底下的那个人来找的是我。」 雁迟雪一愣,随即坐在地上若有所思地摸着唇,双颊的红晕逐渐褪去。 她沿着木梯往下追寻着夜干的身影,下意识摸了下腰间繫着剧毒匕首,这把匕首装在镶嵌着宝石的外鞘内,形似装饰物,不会让这位大能起疑。 雁迟雪在马车内收到丁乙带来的包裹,看了一堆书信,好不容易才顶替了那位真正和夜干有过书信往来的寒酸书生。 昊笙让她亲手解决出窍期的修士倒是头一遭,恐怕也是馋那人修的元阳和滋补的内丹。 若是这事把燕青黎也给绕了进去……。 雁迟雪犹豫了一下,娘亲本就想对师妹下手杀了她,还是找个藉口让燕青黎离开为好。 在雅座上和友人聊的正欢,却被粗鄙之人打搅了兴致。夜干率先拉来了客栈老闆,和那少年理论。 客栈老闆一见这两人皆是了不得的人物,哪个都不能得罪,脑里不停地想着让这两人都下得了台的说辞。 夜干道:「店家,这种小孩不管教管教,改日说不定把你这店也给砸了。」 昊向池捂着鼻子,眼皮往上翻,鄙夷道:「你喊谁小孩!一股汗味,噁心死了。」 昊向池十二岁就因修炼邪术而停止生长,他最痛恨别人提起他的身高体型。 「我找的又不是你!你是谁啊你?」 第43章 九星结魄(四) 哪臭了, 这小崽子乳臭未干,娘里娘气,不尊重人, 这么嚣张, 好好打顿,替他爹娘教训教训他。 夜干将袖子层层挽起, 英气的眉宇一挑,将背后的铁剑重重摔在昊向池的脚畔, 厚重的铁器落地之际,地面都在震抖, 浮尘四溅落。 「小子,你不服的话,就赤手空拳打一场试试, 嘴巴分不出的对错, 用拳头总能解决罢!」 第66页 昊向池被夜干自发而成的强大气势吓了一跳,眼睛瞪得熘圆, 舌头都缠在块儿含煳不清,嘴硬道:「谁要和你这乞丐一样的人打了?说声道歉本少爷就饶了你, 否则你就别想从这间客栈里出去!」 他声音如少年般清脆悦耳, 内心狭窄阴毒无比,本来就是杀人捣乱, 这臭乞丐若再碍事干脆偷偷趁乱解决了。 客栈老闆一看气氛不太对劲, 连忙站出来, 陪笑地对昊向池说道:「这位是东莱国的王爷,从远道而来的贵宾, 也应该是领主的客人了。咱这开的是小店,禁不得二位的磕磕碰碰, 有事也劳烦二位出去解决了。」 昊向池一听,忽而捧腹大笑,嗤然道:「邋里邋遢,还东莱国的王爷,说出去狗都不信。」 铁剑于地面形成一道屏障,拦住了诸多围观的人,逼得他们后退,浅色的剑意金纹划了道椭圆的斗法之场。 夜干两脚在地面缓慢挪开,手掌翻转,一副出招姿势,声如洪钟,道:「小辈,让你几招!不必在口吐犬言,噪杂入不得耳。」 乞丐表面上平平无奇,散发的气场和浓郁激昂的剑意令人不寒而慄。 昊向池心里叫着不好,鸡蛋碰着了石头,这乞丐竟隐藏了真实的修为,而他没看出竟一位他是个普通人! 莫非真如客栈老闆所说,这粗布麻衣的邋遢大叔,是东莱国的王爷! 乞丐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英气逼人,强者的威压令昊向池有点喘不过气,似乎是等着他认错。 来这首要任务还是囚禁了那位没用的哥哥,收拾昊晟那只没死绝的兔崽子来日方长。 要打就打,打不了挨几拳,还是速战速决好。 昊向池硬着头皮摸向了腰间所别的短剑,犹疑地将剑从剑鞘而出。 光影交错,有人制止了二人的打斗,白皙的面庞划开道口子,一滴血从半空坠落。 置于斗法场咒法金纹正中的铁剑悄然一颤,地面的咒法结界因而裂开了道细微的裂痕。 灭魂剑为东莱国皇族祖剑,唯有后裔才能唤醒,而今它未被夜干唿唤,却悄然释放灵压。 界障层层断裂化作粉末,夜干五指向前一抓横向握住了铁剑,神情恍惚片刻,错愕地看向了拦在正中的人。 这位小友……并非昊氏的族人,竟与他同出一脉,究竟是何人。 「阁下既是来找我,何必去殃及无辜者,还伤了大家的和气?」 一位面容清丽的高挑青年手持着摺扇,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巾帕擦拭了血迹,在夜干身旁翩然而至,摺扇抵在他的胳膊上,低语道:「王爷,何必跟一位小人一般见识,这本就我和他的事,还请你退向后面,莫无伤了自己。」 夜干惊讶的表情还未收回,犹疑地盯着燕青黎的脸看了半晌。 这孩子,长得也不像滥情的东莱皇帝。 「你就是昊晟?」 昊向池松了口气,握着短剑的把手都微微出汗,他看着眼前和他大不了多少的漂亮青年,眯眼说道:「我娘说了,昊笙姑姑留下的种就是在粪坑里的蟑螂命,骯脏又会害人,在烙山布下机关重重你都没死透,你还真是命大啊,哥。」 昊向池又朝着燕青黎身后看了一眼,冷笑道:「另个丫头片子呢?你还活着,她大概也死不了罢?」 燕青黎凝视着昊向池,见他的周遭涌动的生气浑浊不堪,也是镜花法扇适用的养料之一,唇角一扬,眸光微闪烁,轻笑一声,道:「你年纪轻轻,就如此恶毒,一句生一句死,脱口而出都轻而易举,想必你的爹娘也是粪坑里的蟑螂命,否则,怎会生下你这种满口胡言乱语,见识短浅的小人。」 昊向池抬起手就要打燕青黎,白皙的脸容染上绯色,说道:「就你这种下等人竟然也敢教训主子!你对我的小童无礼,我还没找你算帐!」 燕青黎面容故作迷煳,指尖扶了下额头,说道:「你小童?我这才来北滇不久,何必和一个下人过不去,向池弟弟,你来找我就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难怪夜前辈方才说要教训你,因脑子不好使,耽误别人的时辰,可不厚道。」 她的话音才刚落,短剑就迎面气势汹汹地冲来。 燕青黎身体轻盈一避,左手五指真气溢出,摺扇瞬开防护的灵阵,迸溅的剑光在二人错身之际摩擦出刺眼的白色光芒。 「你生得就仪表堂堂,而我却始终是个稚齿的少年,分明你各方面皆不如我,可一事无成的你却也进了伯父的眼里,而我昊向池,在旁人的眼里却始终是个无能的世袭纨绔子弟! 我本可以在你进门之时就将你斩杀,但这世间诸多不公,才是我来寻你的理由! 天下人误解我,我要让你,让他们都对我信服。」 昊向池嫉恨地说道,每一次的攻击皆下了狠手。 他低语:「堪堪小筑基,你也坚持不了我的剑法十下,昊晟,马上我便是北滇真正的少族长,既然你没死,我就让你睁着眼睛看看,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可怕。」 剑锋化作道弧形白芒撞破了一处结界缝隙,并再无攻击的意思。 镜花宝扇中忽有一朵昙花忽现,昊向池的眼神悄然迷离了片刻。 波光与墨丝交缠在曲折的光线之中涌动,前一个时辰的事在脑海里翩然而过。 「你竟敢看我的记忆!」 昊向池眸珠神彩再度凝聚,立刻意识到他被蛊惑了,顿时恼羞成怒,手提剑挥砍向燕青黎的脖颈。 第67页 忽而有只灰猫窜了上来,尾巴一卷,那把剑就斜斜飞了出去,连带着昊向池也倒退了几步,狼狈地倒在了随从堆里,被匆忙扶起。 灰猫看着昊向池安然无恙,还想给他点颜色瞧瞧,但被燕青黎喝住了。 「玄音,不可,此人现在杀不得。」 燕青黎扇旋再收于手心,单手抚摸上了肩膀上的猫咪,担忧说道:「你去哪里了,方才怎么消失了一阵,我心里很不安。」 「你以为谁都喜欢看那种亲亲我我的桥段?」 燕青黎一愣,脸一红,说道:「我也不知会发生那种情况。」 魅玄音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燕青黎的手指,瞪了她一眼,不满道:「别用你的手来碰我,我嫌弃。」 燕青黎噗哧一笑,眨了眨眼,开玩笑地说道:「猫最厌恶主人沾染上其他猫咪的气味,师父这是要认我为主了吗?」 「认主个屁,就你这小孩,还想让本座认你为主?」 魅玄音毛瞬间炸了,心里忽然溢出一丝奇怪的滋味,不爽道:「反正,你少在本座面前和你的那位师姐亲热,你喜欢你师姐,本座可不喜欢她。」 燕青黎面容笑容浅淡,回想起在昊向池的记忆里看到的场景,眉眼间笼罩上一层忧色,随意开口道:「师尊你反应那么大做什么,好似你对我有意思是的,这种小事,你若不喜,就像这回一样远远的离开我便是。」 「……。」魅玄音心里有什么憋得慌又羞的慌,燕青黎对这事的态度以及她提出的问题都毫无重视之意,心里因轻视火顿时大了,尾巴不爽地在甩着。 小灰猫骨碌的从燕青黎的肩膀跳下,一熘烟窜入她的神识海没了影,只留了个纸片小人在她的脖颈上懒洋洋地坐着。 燕青黎摸不着头脑,只敏感地觉得似乎是她又惹到了这只脾气古怪的猫妖。 她环顾四周,紧捏着摺扇,这座客栈里藏满了云都城的人,恐怕昊杰会遭到不测。 云萍已至,这事还需要告知她一番。 一股纵横交错的狂风忽从四面八方吹掀,防护的结界被拍碎成粉末。 客栈内的凡人皆抱着头蹲下,怕被乱飞的桌椅给砸到了。 「好浓的妖气……。此妖孽已现出原形,我需将她斩于剑下,为庆平生魂超度。」 夜干眸光一厉,快手抓起铁剑,就要朝着二楼踏风而上。 燕青黎抱着手坐在拐角的栏杆上,眸光望向他,淡淡道:「王爷看来早知道这位公主非彼公主,既然如此,为何不先告诉众人,好有所准备。」 夜干看着燕青黎,那双眸子像极他已故的亡妻,这孩子有朝一日寻到了东莱皇室的双亲,又将遭逢不幸,还不如告知实情。 他嘆了口气,道:「五十年前,仙师言,我将修成大圆满,而命中克妻女,荧惑守心之时为最凶。我竭尽一切要救妻女,终是螳臂当车一场空,昊晟小友,人不可与天命所抗,我知庆平将死,我更知东莱国百年必亡。用石子投水,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有些事,只可知,不可说。」 燕青黎的怀中多出了把夜干丢来的铁剑。 「此剑你先替我保管着,它能护你。待我回来,再还给我。」 「等等,我也有要事要办。」 门在燕青黎之前合上,一道无法触碰的结界将她隔在了外头。 她的手还未碰到结界,就被弹飞在了地面上。 燕青黎郁闷地手拿着那把沉甸甸的铁剑,忽而魅玄音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这边的甲字房有个地下室连通着,佛灯应当在那里,你去看看。」 黄符纸人从燕青黎的腿上爬下,细长的腿迈的飞快地朝着前头带路。 燕青黎推开了一间客栈的门,这是间异常古怪的客房,并无室内用具,栽满了各色的花卉,房间四面各放了一座咧开嘴笑的小石佛。 黄符纸人跳到烛台上吹灭了蜡烛,昏暗的房间内有一盆海棠格外突出,被镂空的窗眼中的一缕光线照亮。 「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 燕青黎忽想到了这句佛语,心头打了个颤,揉了揉眼睛。 莫非这些都是障眼法,客栈内怎么会有这么一间古怪的房间,皆是心中所想罢了。 她蹲下在一座石佛前看了看,随即用摺扇试探性敲了敲,忽而一打激灵,再回过神来,她蹲在一座盘腿而坐的骷髅面前,那骷髅的手中捧着个透明易碎的玻璃匣,剧毒的蝎子在里面爬动着。 玻璃匣子在她的敲打下有了细微的碎痕,差点就碎了。 燕青黎站起身来,头往上瞧,有一针孔般的光线从上面照下来,应该是方才中了这间房间的障眼法,失足掉进的这里。 第44章 九星结魄(五) 燕青黎取了火折照明, 骷髅背靠在一面古怪的凹面墙,石壁砌凿奇形怪状,墙体尖锐蜿蜒扭曲崩裂之态, 应是外力所为。 骷髅披着件做工精妙的法衣, 经过岁月的腐蚀,法衣的品相依旧完好如初, 是上品灵宝无疑,骨架小巧玲珑应当是女性的遗骸。 这具骷髅虽是盘腿而坐, 双臂在临死前却单手交叉放于一胸侧托着玻璃盒,另只骨节的手指节皆呈歪扭蜷起, 似是一个想要施法的姿势。 这位前辈可能是在临死前突然受到了他人的攻击,才作出了这么个防备的姿势而死去的。 燕青黎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骷髅后的墙面毁成这样, 若是这位前辈真的受到了攻击无力抗衡,那这具面前的遗骸也早就粉粹。 第68页 墙面粗糙的凹凸和骷髅的古怪姿势, 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在哪里似乎见过。 燕青黎向着后方退后了几步, 摸着自己的下巴, 端详着遗体,脑子一激灵, 眼中掠过不可思议。 也太巧合了, 这具尸体和后面的墙黏连拼合而起, 与她曾见过的一枚灵墟山的令牌绘纹相似,是梵文古语。 在灵墟山授予金丹令牌数次, 燕青黎曾窥到帘后的大能前辈腰间所悬的令牌,记得清清楚楚。 燕青黎道:「莫非这位前辈想留下信息告诉我, 杀她的人是来自灵墟山的。」 魅玄音化出灵体蹲在骷髅的面前,一袭玄衣散发着淡淡的灵点,她双手托着脸,说道:「上品法衣水火不侵,普通的法术可近不了这位女修的身,这位女修被灵墟山的人所杀,是有可能。」 周围传来了嗡嗡嗡的奇异声响,有坠落的重重回音在不远处响起。 燕青黎警惕地手放在腰间别的法扇上,把沉重的铁剑放在地上,魅玄音眉毛一挑,用灵识托起了铁剑,起身就要去查看个究竟,骷髅手捧的玻璃盒悄然碎裂,一群毒蝎子密密麻麻从盒内坠落,在地上匍匐速度极快地前行着。 嗡嗡的声音也逐渐逼近,燕青黎的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模模煳煳有一团白雾朦胧飘来,再近几厘米,是一群奇形怪状的畸形白色飞虫而来。 周围并无可以躲避的地方,地上是剧毒的蝎子,前进的通道又飞来一看就非善类的白虫,燕青黎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此虫剧毒无比,近身必亡,你往后挪,我想办法。」 魅玄音心里着急,下意识往燕青黎的面前向前走一步,手中想施展咒法,但她才想到自己非原身,压根就没阻拦的办法,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焦急地抬起手对着空中一阵乱抓。 这世上还没有修士能在短短眨眼一瞬,突然结出灵阵来,燕青黎反射性后退一步,不小心撞到了那具骷髅。 骷髅歪斜倒下,上品法衣也在肉眼可见在空气中腐蚀成灰烬。 蝎子被骷髅的干枯白骨阻拦,都纷纷避让,绕路而行,有股淡淡的奇异香气在遗骸中瀰漫着,飞虫也受到了影响,一时半会儿虫凝聚而成的白雾忌惮地散开。 这具骷髅可以助她逃脱出现在的困境! 燕青黎敏捷地一把将骷髅从地上拉起,但这骷髅有些分量,用它来开路,拖着去不太合适。 将一位先辈的遗骸破坏,是修炼者的大忌,是损福缘之事。 「前辈,情况特殊,为了保命,只能多有得罪了。」 燕青黎低头犹豫了一会儿,把骷髅稳稳地扛在背上,骨架结实并无松散的迹象,她尝试走了几步,毒虫受到了威胁都往周围逃散。 魅玄音松了口气,却不愿意再化作灰猫呆在燕青黎的肩膀,紧跟着她的身旁,铁剑在她的操控下浮在空中,她心里突兀地紧张无比,这个地方给她带来不安之感,是大凶之地。 走了没过多久,一道石门拦住了去路,有位昏迷不醒的白衣女子倚靠在石面,地上还散落着毒虫的肢壳和粘稠带有毒性的虫血。 「师姐!」 燕青黎看清了白衣女子的脸庞,心料到必是雁迟雪也遭到那些毒虫的袭击,她越想越后怕,慌忙地把骷髅摆平放在一侧,随即蹲下,抓住了雁迟雪的手腕替她把了个脉。 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只是略微损耗了真气。 燕青黎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见雁迟雪无恙,舒了口气,擦了把微凉的额头,坐靠在石门歇息。 魅玄音蹲在燕青黎的身边,见那位白衣女子昏迷姿势和面孔,越看越像是装的,不由心直口快说道:「徒弟,看你大惊小怪的,你那师姐压根一点事也没有,我看她现在倒是有可能醒着。」 燕青黎眸中略担忧,伸出手正要打算拍拍雁迟雪的脸,被迅速抓住了手腕,腕骨似乎要被捏碎一般隐隐作痛。 「是你?丁乙呢?」 手腕上的力道逐渐放松。 雁迟雪悠悠转醒,看着燕青黎的脸突然放大出现,脸上愣住,连忙松了手,身子突然虚弱地往后朝着门挪移了重心。 雁迟雪捂着胸口,被灰尘呛到咳嗽了几声,视线朝着燕青黎身后的骷髅瞥了一眼,说道:「我和随从跟着一位形迹可疑的人走进了一间房,误打误撞就走入此处,被毒虫干扰后随从就不见踪影,师妹,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怎么会随身带上了一具……骷髅?」 「我也不知这是何处,既然它在这座寒源客栈的下头,自然是这是个藏秘密的地方。」 燕青黎替雁迟雪拍了拍后背顺了顺气,见她对那具骷髅格外感兴趣,说道:「这具骷髅能避开那些毒虫,那时情况紧急,只能大不敬动了先辈的遗体。这位先辈替我有恩,等到了地面上,我就找个地方将这位前辈给入土为安了,免得她再曝尸在苍凉之地。」 雁迟雪点了点头,秀眉又一拧,说道:「你这么做妥当,不可怠慢了救命的先辈,不过这寒源客栈怎会有这么个隐秘的地下暗道,在里头竟还有修士的遗体,着实令人费解。」 第45章 九星结魄(六) 坐在石阶上, 石门的两侧龙龟石墩就在斜后侧,龟壳碎裂几块,褪去色泽的金箔字模煳难辨, 不常见的祭祀载文, 陌生的文字以乱序排列其上。 「凡间小国,皆以凤龙为祥瑞图腾, 信的是道家佛法,而东莱此国相传是东海深渊迁徙陆地的来客, 只信能驱使潮汐的天命司星,东莱之地向来祭祀之风盛行, 这应当是东莱的祭祀碑铭。」 第69页 魅玄音蹲在龙龟石墩的头部,「寒源驿站在北滇与南祁的交界之处,而东莱国则远在四季如春的东坞海国, 这两地八竿子打不着, 也不知是谁在这底下修了座东莱的古墓。」 「你说……这是墓?而非是一座普通的地下室?」 燕青黎惊诧了一下,怔然道:「那…这位死在这里的前辈, 也有可能是东莱国的人了。」 她思忖着,东莱人信星象又擅蛊, 若这里真是埋葬着东莱国人的墓, 那墓中的虫子极有可能也是东莱人所饲养,虫子惧怕的并非是那具女尸的白骨异香, 而是她原本的身份。 雁迟雪见燕青黎在面前表情略不自然, 喃喃低语, 心里觉得古怪,怕她是被这底下的什么鬼东西魔怔了, 拍了拍她的脸,说道:「青黎师妹, 你在跟谁说话,这里阴森森的,小心被脏东西缠上了。」 燕青黎将魅玄音所言重复了一遍,犹豫道:「我本来是在这里寻物,却不料擅闯了这座古墓,我要寻之物又岂会在一座墓里,我还是直接寻个迴路出去为好。」 雁迟雪一听,愣了愣说道:「寒源驿站常有云游之人来往,此地无四季,常年寒冬,可从未听说过,有东莱国的人在此建墓的。」 在这里寻一物……? 众人皆知九星结魄灯就在寒源客栈内,莫非师妹也和她目的相同,是为了这盏佛灯而来? 雁迟雪酝酿着话,正欲旁推测敲燕青黎,十指发青突然剧痛,她低头一看,袖下的右手腕一圈不知何时盖上了一层青灰色的鳞片。 她眸光闪过一丝阴戾,这虫毒竟兇险至此,她打坐逼毒了许久,余毒仍未清,还激逼出了她的蛟血。 燕青黎打算背着骷髅回去看看,走几步她发现雁迟雪没跟上来。 她转头一看,雁迟雪白皙的脸蛋上渗着汗珠,乌眸染上层光润的水雾,唇皮呈着中毒的青色,衣纱沾着后背湿了一片。 方才给师姐把脉,她并无大碍,现在她怎又呈中毒之状? 燕青黎的心咯噔了一下,又快步来到了雁迟雪的身侧坐下,温柔地扶住她的肩膀,轻声说道:「师姐,你哪里难受?若是有余毒还在蔓延,我可以替你逼出来。」 雁迟雪见燕青黎一脸担忧地凑过来,遮掩地将右手往背后一收,咳嗽了一声,故装虚弱地说道:「不必……这里空气不流畅,我有些不舒服,并非中毒所致。」 「那该怎办,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再往回去的路过去看看。」 雁迟雪垂睫敛去深邃的眸,见燕青黎着急的就要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唇角微勾起,「这道石门是唯一可以出去的地方,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入口已经被封住了,你无需再找。」 燕青黎失落地哦了一声,视线不自觉看了眼身侧的魅玄音,一屁股坐在了石阶,嘆道:「那我们得打开这扇石门了,否则今夜就要跟这具白骨一起过夜了。」 两侧的石墩看着精雕玉琢,但石门看着却简陋,像是被人用非同一般的神力拍击成几块掉落堆砌而成的。 燕青黎总觉得眼前之景有些不妥当。 一来,朽墓为不详,寒源驿站接待各国来客贵友,底下藏座墓,必瞒不过族长。 二来,北滇修炼之地与东莱小国相距甚远,能以碑铭祭文伴葬的东莱皇族怎会来异乡留座墓。 「徒儿,石门似乎有两层,中间夹层为空,并无表面那般坚不可摧,你试试用内里真气将它强行震开。」 燕青黎转头去看魅玄音,她透明的灵体贴在石门,却被阻隔在外。 燕青黎一愣,说道:「石门连灵体都能阻挡在外吗?」 「为师的头有点疼,这里……有干扰灵场之物。」 魅玄音懊恼地揉着太阳穴,转瞬,灵体瀰漫而成灵风幻化成只小灰猫匍匐在了燕青黎的脚下。 燕青黎弯下腰正要将小灰猫从地上抱起,忽被雁迟雪拦住,「师妹,这只猫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这块墓里皆是毒物,小心这只畜生也不干净。」 「喵喵喵。」(放手,蠢货,你才不干净,你才是畜生,愚蠢的人修!) 小灰猫的后颈被雁迟雪单手提起,愤怒地挥舞着爪子,不久便挣脱跳到燕青黎的肩膀。 「这只猫是我带来的,莫以灵物这般界定她,我视她为友。」 燕青黎手臂紧绷地轻轻护崽般,不知为何,雁迟雪从她的手里夺走魅玄音,她本能地因失去了一物而惶恐,稍许不安逸不自觉便显露在面容。 雁迟雪一愣,目光落在燕青黎肩膀冲着她怪笑的古怪灰猫,心中总有些异样,情绪略微不爽。 年幼时,师妹总是绕着自己转儿,现今连只供人消遣的玩物都能夺走她的注意。 她在她心里,好像…不再是最重要的那个了。 石门用真气一击即碎,洞道内并无光亮,左右两旁有硬邦邦的石块阻拦,火摺子在逃跑之中早掉了。 燕青黎向雁迟雪讨了一枚火符点燃,背着骷髅率先带路查探。 洞窟的岩壁在微弱的光亮之中逐渐有了轮廓,令她磕磕绊绊的左右两旁的是和岩壁的间隙融为一体的石像。 石像面孔狰狞鱼尾人貌,鱼尾的浮鳞参差不齐,空嵌痕青苔零星,有细短的刺在尾鳍绕成一圈,双臂呈扭曲的乱舞姿势,却又躬身倾斜,恭迎来人之态,却又显得不情不愿。 越往里走,脚下的窄道渐宽,有潺潺的水流之音隔着干燥的砂土淅淅沥沥传来,一座废弃的庙宇出现在了前头。 第70页 破庙外围有干涸的荷花池,鱼骨浅埋在风干的赤红砂土,神女泥像手捧着宝盒,脖颈上挂着只碎裂成两半的碧玉螺,呈现朝天供奉的姿态。 「九星结魄灯的气息就在附近,但这里……实在太奇怪了。」 燕青黎手指摸向别在腰间的法器,凝望着那座诡异的泥石像,一股森然的冷气从脚底往头上冒。 不知是她的修为浅薄,还是本就和一妖修的魂魄相绑,对邪祟的感知过于强烈。 燕青黎持扇画符,一记镇魔符在半空凝结而成,啪的一声拍在石像上。 石像毫无动静。 魅玄音无精打采地趴在肩头,黄符纸人两手攀附在摆动的尾巴上。 燕青黎轻声说道:「师尊,你也察觉到这里有异样吗?」 魅玄音疲劳地半动着眼皮,单只猫眸灵动地转了一圈,说道:「敌在暗,我们在明,就你这修为随便来个高手你也应付不得。马上就要入夜,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你师姐解释你身上要发生的变化。」 燕青黎一怔,内心不由惆怅,还有一丝慌张。失去了这张脸和健康的身体,当她恢復成原来的老妪样貌,可会让师姐嫌弃…。 「前面已经没路了,此处可能有机关,师妹,你小心防备,在这之中应当有暗道通口。」 雁迟雪髮丝松垮地披在肩头,如玉般精緻的容貌失血般惨白,她扶着庙前的石柱,强用真气抑制着体内的蛟血,浸透衣裳的背部一朵腊梅悄然瞬开三瓣。 熟悉的阵法,熟悉的同类气息,摆在阵眼中的,必然是那盏九星结魄灯。 雁迟雪冷汗淋漓地喘着气,再度抬起头,双眸已染上魔魅的妖光。 本是在去拿九星结魄灯之路,丁乙却突然不见,而她又被带到了此处,谁做的局,已经显而易见。 「你一定要这般逼我吗?娘亲……。」 雁迟雪的十指在石柱留下极深的划痕,面容似笑非笑,剎那化作阴冷的杀意,两种情绪矛盾交织在一块儿,她唇皮轻颤,眸泛红失去了人类的情感,「我怎会如你的愿,对她下手!」 「师姐?」 燕青黎觉得雁迟雪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还没走上前,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响,庙门忽而合上,一道厚重的结界将地划分为二。 燕青黎敲了敲门,着急道:「师姐,你开门,到底发生什么了?」 雁迟雪虚弱地靠在门上,浑身皆是乱窜的神力,逼得她无法挪动,否则便是经脉撕裂的痛楚。 她十指化作妖魔的兽爪,牙关发抖道:「莲花池内有阵眼,我…无需你操心。」 捶门破界的响声又重了几分。 燕青黎焦急地催动着周遭的真气,双手皆因不断捶击擦破了皮,血流不止。 「师姐,开门,我不是一直你的药人,喝我的血,否则你会没命的!」 真气极速枯竭,面容腐朽衰老,乌髮变白,还未入夜,燕青黎已白髮苍苍,躯壳不稳摇摇欲坠。 燕青黎面色一变,这里有诈,一释放真气,就有股吸力在汲取,想将她吸成人干。 魅玄音失去了冷静,尖声直唿她全名,道:「别破结界了!这样不是办法,燕青黎!你冷静一点,再这样滥用真气下去,你我都会没命的!」 「可是……我听到了门的另一边的声音,她很痛苦,必然是梅花寒疾发作了,一想到她在因剧痛而挣扎,而我却咫尺相隔毫无办法…我受不了。」 燕青黎怅然若失地坐在地上,面容痛楚,「玄音…对不起,我可能要连累你。」 这地方的古怪早在踏入的一刻便有所知晓,她有所准备,但心中却忐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击退躲在暗处的强者。 更何况……师姐也在这儿,这回怕是凶多吉少。 燕青黎咬牙,下定了决心,拿出了法扇以代剑,道:「你不必担心,若我死了,这具躯壳我愿意主动献祭给你,等你有了时机,便重回烙山拿回你的身躯。」 魅玄音一怔,破口骂道:「谁想要你这副臭皮囊了?契约在我们同生共死,你献祭了,这具死人尸又脏又臭,本座才不收。」 燕青黎一听,眉眼一柔,唇角一扬,无奈道:「玄音,这个时候,还和我耍嘴皮子吗?」 一阵娇笑在上空响起,庙内外的三人纷纷往声源处望去。 「反正在我这儿,你这只顽固不灵的野猫和那药人都是死路一条,何必互相谦让要哪种死法。」 第46章 九星结魄(七) 此人躲在暗处窥探着她们, 却不曾现身。 地面震动,干涸的荷花池忽而水源充沛,雕像手捧的宝箱哐当掀开, 悄然范围内释放出埋伏其中的杀阵。 赤色怨气化作灵丝自盒内窜出, 将燕青黎本被结界牢牢吸附的身躯拉回。 燕青黎本以体内的真气抵御吸收她真元的怪力,怪力突然收回, 心脏周围的经络断裂了几根,淤血从她的喉咙涌上, 血沫在唇边溢出。 红衣女子从天而降,她扯去了凤冠, 髮丝乱舞,美艷的脸庞添溅几道血迹,尸斑在泛着青光的手臂上蔓延, 迎面而来并非是尸体的腐臭而是奇怪的香料味, 内里应当是被掏空了。 「能找到这里,你们果然还是有点本事, 东莱女祭司的尸骨怎被你们挪到了这里,困住你们的法宝就是她的遗物, 若她知道我在这儿用了她的东西, 那她的魂魄估计要被硬生生给气醒了。」 第71页 昊笙幽绿泛着鬼气的双眸嘲讽落在地上的那具白骨上,面容略带不屑。 她转而冰冷地移到燕青黎苍老的躯壳, 半个喉道已然腐烂, 笑音桀桀如蝙蝠扇翼, 「还好没把我珍贵的药人给吸干净了,我苦苦寻来九星结魄灯, 万事俱备,就只欠你这抹东风了。」 昊笙袖一甩, 双脚沾地一闪,剎那便来到燕青黎的面前。 她的眼神古怪而狂热地盯着燕青黎那张皱纹如枯树皮般的脸,像是端详着一件艺术品,又像是在留恋着逝去的某物。 魅玄音蹲在她的肩膀上,猫眸紧缩,皮毛皆收紧呈刺状,一股愤意从周遭传出,但强大的灵压下,她也和燕青黎一样无法动弹。 燕青黎瞥向魅玄音,眸光微忱,说道:「东莱公主身上的妖魔与你可曾相识?从客栈之时,我就觉得你不对劲。」 「……」魅玄音话欲出又止,脸微微憋红,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往事,不想向她吐露。 燕青黎沉默了下,双臂尝试着挪动,但被灵丝拉扯无法动弹,她低声说道:「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也已猜到了,你和她必然是老相识,既然不是朋友,那就是死对头了。」 「……。」魅玄音想要辩驳,但终是吞咽入喉,面容铁青一言不发。 昊笙端详着燕青黎的面容许久,忐忑钦慕,继而鄙夷而嫌弃,她五指尖利如匕首,正要捅入燕青黎的心窝挖出她的内丹,忽而在半空之中,泛青长臂警惕地停滞在了半空,毫无血气的唇阴邪地勾扬。 「你这女娃娃倒是有几分意思,还和我玩这一套,倒也不愧为北冥道祖之心所造的泥人,虽以卵击石,但若是放松了警惕,着了你的道,那我这具身体可就废了。」 燕青黎的脸一白,就见昊笙轻松地一拂袖,镜花宝扇所结的反向结界被打碎。 昊笙的手本正对着自己的左胸正欲撕裂,她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燕青黎,随即扼住了她的脖颈,直将她整个人悬在半空,脸颊窒息发白,双脚虚浮。 魅玄音的虚影还未化出,昊笙便一掌拍碎,驱逐她在一旁。 玄色的灵点化作一抹窈窕的倩影被吹飞侧趴在地上。 昊笙扼着燕青黎的脖颈,五指逐渐收紧,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刮到地上的魅玄音,放肆大笑,阴阳怪气地说道:「你那么痛恨你的温师叔,用她尸骨做的凡胎如今就在你的眼前,你应该同我一样,要除之而后快,替你那关在灵墟山的师父报仇,而不是这般也来反抗于我!」 燕青黎瞳孔微缩,面容闪过一丝困惑,掐着诀正要给昊笙措手不及,咒法的施展也略微的停顿了一下。 什么意思。她们在说什么? 燕青黎的脸色略微发白,大脑转的飞快,隐隐有线索串成了一条线。 魅玄音曾言,是她的师叔令她和道侣永隔两地,那师叔姓温,而她也曾问过,她是否是姓温的后人,质疑过她。 在关押至烙山的时候,囚徒间流传着传闻,烙山之主魅玄音曾屠尽北渊仙宗满门,只为逼出北冥道祖问罪于她。 听眼前这位不明来路妖魔的解释,北渊仙宗的初代掌门北冥道祖,与她的这具肉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 魅玄音与北冥道祖有仇,而她……与她的关系,也应当是敌对吗? 魅玄音的脸色难看从地上爬起,玄衣飞缎因灵元的充盈飘逸舞动,颇有仙家风范。 半晌,她半叉着腰,形象全无地起身,指着昊笙的鼻子怒骂道:「本座要帮谁,还不需要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来说三道四。」 昊笙紧扣着燕青黎的脖颈,在这一刻有所放松,她意味深长地看着玄衣女子,笑道:「你这只兇残的畜生,不会看上了我费了大劲才培养出来的药人罢?这你就别想了,药人是我要留给北渊仙宗的少宗主的,蛟龙褪皮化出龙角在我族千年也仅此一位,荣登上界,化蛟为神的殊荣也仅此一人。」 原来……师姐所得的并非是梅花寒疾,而是…她有蛟龙一族的血脉,她的「病」是因蜕皮而起。 燕青黎眸中风云变幻,唇紧抿,难怪她生生死死这么多次,皆莫名其妙在宗门被暗中黑手所害。 原身的存在,对于整个宗门来说…作用便是药,所有的珍视和呵护,师徒恩情,掌门再造之恩,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假象。 燕青黎只觉得心寒,心间有说不出滋味的苦涩,虽面对真相,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世间,整个修真界太久无人能飞升上界,雁师姐的蛟龙血脉就好似打开了一道急速晋阶的通道。 北渊仙宗能有人率先飞升,在灵墟山内便有一席之地,于宗门而言,是能照拂几代弟子的荣耀。 而她只不过是位默默无闻的弟子,为报答师门,何不物尽其用,食她血肉助他人成就千秋霸业呢? 在这本书中,她就是个炮灰,无论是什么命运,她都能快速的接受。 但唯一一人,她始终在乎对方的看法,她全心全意的信任,固执的认为她是待她不同的,彼此之间是这跌宕的尘世中唯一的搀扶。 师姐应当是知情这一切的,可是……为何? 燕青黎眸子微颤动,目光隔着那道庙门因情绪而复杂波动,猜忌化作道细小的裂缝在心间扯开道口子。 师姐…是不是也曾视她为一个可有可无的药品,面对暧昧不定的感情,她是不是也曾在内心嘲笑着她不自量力。 第72页 她对她所有的好,是她一厢情愿么…。 「住手!你不能杀了她!」 庙门被一股灵波震开,门槛上青筋暴起的手臂弯曲着艰难的攀越而过。 雁迟雪汗珠从雪白的额头落下,双眸赤红,髮丝凌乱地黏在秀美的脸庞,她在地上挪动着躯体,手臂肩膀皆浮出了若隐若现的银色光纹。 她抬起头,眸子恢復墨色,冷冽地看向了昊笙,拾起地上的剑,说道:「你若杀了她,我就自毁经脉,拔去初生的龙角,那样,你什么也得不到!」 孽女,也不知是谁将她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竟然为了一个陌生人而威胁她! 她的一半灵识好歹是蛟龙一族的祖先,培养这个有希冀的后辈花了那么多的精力,还要同她对着干,不如占了她的身子,自己来操控更为容易。 昊笙脑子一阵发疼,两股灵识打着架,最终理性败给了作为生母的感性。 她好不容易劝说雁迟雪杀了夜干,吸干他的龙脉真气,并以佛琉香的解药作为交换,不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错。 昊笙唇角诡异地一扬,她视如珍宝的闺女,是唯一能杀掉有真龙护体的人间皇者之人。 长辈一言,不可言而无信。 昊笙眼珠子转了一圈,冷哼了一声,双手松开燕青黎的脖颈,两指转动,她顷刻就被扔甩在了地上。 「哼,这回就随了你,你也长大了,你的事,自己解决!」 雁迟雪不敢置信地墨眸一怔,颤抖地朝着地上的白髮老妪伸出手,想去抚摸她的额头,说道:「师妹,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是谁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师姐,你同要杀我的人认识吗?你,也是来寻九星结魄灯的吗?」 燕青黎声音闷沉地趴在地上,不知是因疼痛还是身躯过于年迈,她压低着头,银丝倾泻遮掩住了半边的面容,难以看清她的表情。 雁迟雪的唇瓣蠕动,她想说些什么,但她想了许久,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说什么。」 燕青黎颤颤巍巍地持着法扇所化作的剑站起,勉强扯出个笑容,「既然我们两个非同路之人,都是为了九星结魄灯而来,那也不必一同前行了,如要出手,那现在便来罢!」 雁迟雪墨眸略过一丝惊慌,想去扯她的袖子,因疼痛她没法立刻向燕青黎走去,踉跄地手抓了个空。 她是北渊仙宗的少宗主,虽爹爹不认她为下一任掌门,但她素来是被娘亲以掌门方向培养的,她面对危机足够冷静,又巧言善语,但此刻面对言语毫无技巧的燕青黎,竟是束手无措,一句话也没法编造出来。 昊笙见状,心里突然有种想将燕青黎立刻毁掉的欲望,但在得到九星结魄灯,助雁迟雪结成灵婴修成真龙犄角之前,这个人不得杀。 想让闺女得到燕青黎的信任,只能用苦肉计了。 昊笙面容一变,算好了时辰,提前给了雁迟雪一个眼神,手掌中已凝聚出一股不容小觑的掌风,冲着燕青黎砸去,她娇媚一笑,说道:「你既然没有北冥道祖的意识,也别怪我下手狠,拍成了碎肉,也好磨成药粉助我成事。」 第47章 九星结魄(完) 足以摧毁血肉之身黑风幻形成白骨巨爪, 从上空耀武扬威地松了松筋骨,朝着燕青黎的天灵盖重重砸下。 她的凡壳肉身较之凡人更不如,面对这一掌, 她唯有等死。 燕青黎强行聚气于丹田, 双臂交错于上空,呈抵挡的姿态, 系在手腕的红绳收紧。 生死之际,她的脑中却闪过一个可笑的问题…。 若还能再次睁眼, 见到幼年的师姐,她该说第一句话是什么。 又该…做出怎么样的表情。 她又要假意茫然的度过这无趣的二十多年吗? 十八字的鸳鸯同契约浮现在空中, 大能元神金光大作逐渐抽离于凡人的躯壳。 魅玄音乌髮飞卷玄衣蹁跹,她伸出半透明的双臂,出窍的第一反应便是拥拉住眼前人。 在指尖即将触及对方腰部的一剎, 她忽而脑子一激灵, 瞳仁中妖冶的冷光一掠而过。 若是这个凡人死了不是正好吗?她正缺一具肉身,而这个人身上还流着姓温那人的血。 魅玄音脑子里有这么一瞬的野性冲动, 可立刻马上被陌生奇怪的感觉占上了风头。 那种感情有一丝惋惜,有留恋, 有怅然——属于人才拥有的情感再次充盈满了心窝。 魅玄音茫然地低下头, 背部僵硬,迷惘地望着空落落的手心。 随即, 她醒悟般拉住红绳, 转瞬张臂抱住了燕青黎, 将元神皆附护在那具肉躯,意识到了问题, 双目凶煞地望向了昊笙。 这女人绝不能死,能将记忆缺失一半的她从烙山放出, 被她师弟所看重,现在又被恶蛟玄霓追杀,这事绝不同寻常。 「以你之力只能被这掌拍的粉碎,但若是我,还能留你个全尸保你元神,再寻求生之道。」 燕青黎被一股寒意透体,再眨眼,魅玄音指尖点上了她的额头,不由分说附上了她的身。 掌风一落,黑影便从眼帘一跃而过,迎面抱住了燕青黎,后背当作肉盾拦在面前。 魅玄音占据着燕青黎的身躯,被这么强行抱住颇为不自在,又抬眼一看,是那个惺惺作态的虚伪正道宗门弟子,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第73页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姓雁的还在做戏,竟然还敢碰她的徒弟,姓雁和那蛟龙不就是一伙儿的吗? 那人修挡在面前后,娇弱弱地竟然就晕倒在了她的怀里。 魅玄音无语地就要把雁迟雪推开,忽而见她脸色惨白生机全无的可怜模样,又动了恻隐之心,把人给扶住了。 哼,万一以后徒弟不长眼,让这个姓雁的女人成了她徒媳了,那她今日之事岂不是让大家都弄得不痛快。 人界皇者的铁剑在白骨的一侧氤氲出幽蓝清冽的剑光,庇护住了燕青黎二人了,但剑意结界也逐渐在被削弱。 昊笙微怔,俏容因一抹笑容逐渐明亮,若有所思道:「哎呦,你这女娃娃还有些来头,东莱国的女祭司水火不侵天命所授,却殒命于此,你有海上一族的血脉,难怪她的这具白骨愿意相护于你。」 魅玄音仰头望向了昊笙,直唿她原身本名,道:「玄霓,本座劝你回头是岸,你我好歹师出同门,早晚有一日,你必会自食恶果!」 昊笙漫不经心地舔着腐败人皮上的血液,讽刺说道:「恶果?你倒是说说什么是恶果,那恶贯满盈的温知迁舒舒服服地待在灵墟山受万人景仰,而替天行道的同胞姐姐却埋在北渊仙山长眠,死后还不得安宁,这便是你说的天道好轮迴,恶人皆自食恶果?」 魅玄音一愣,甩袖震怒道:「胡说八道!你竟敢污衊本座的师父?北冥道祖妄图祸乱天下,她才是真正作恶多端之人!」 昊笙掀着眼皮略带不屑,似笑非笑道:「野猫,凡事多动动脑子,是温知迁从陆景的手里带走的你,以你的资质连陆景这个小小凡间天风观的道士都容不得你,你还妄图一位灵墟幻境的大能愿意收留你,对你另眼相待吗?」 魅玄音迷惘了会儿,大脑里存留的记忆碎片模煳不清,隐隐作痛,一股子的火气皆被突如其来的撕疼感浇灭,她原地踉跄了几步,差点将燕青黎的这具身体给摔在地上。 昊笙狭长的眼角向上弯挑,面容诡秘道:「我还想着你这小猫怎么见面就对我打打杀杀的,原来你是什么都忘了呀。」 两人尚在对峙,灭魂剑悄然从地面飞起,剑锋冲着昊笙杀机四溢。 法器黑压窒息的上空出现一个破洞透出点点亮光。 白芒浮空跃出,剑气呈流光发散凝结而成剑阵。 夜干脚踏着紫金葫芦法器现身在半空,他一掌拍碎了阵眼中的神女雕像,扯下了雕像上的海螺挂坠,碎裂的海螺在他的手心里合成一把散发着淡蓝幽光的钥匙。 夜干喝道:「妖物,公主之身岂是你能霸占?速速将肉身归还,再将九星结魄灯交出,这一斩魔剑,汲取妖魔之血无数,再消融你这个妖物也未尝不可。」 昊笙看着毫髮无损的夜干,以及他手心里的那把钥匙,又看了看附身在燕青黎身上的魅玄音,昏迷的雁迟雪,忽而发出了憷人的大笑。 「看王爷这般行色匆匆,是刚从昊氏少族长那儿赶来的罢?少族长现在就是痴儿一个,这北滇之域也该换个人管管了。」 夜干双眸泛出圈金光,借用灵识辨别这昊笙的真身,声如洪钟道:「你是哪来的妖孽,为何要干涉北滇之事。」 昊笙面露无辜,装着一副不明白的模样,羞答答地阴笑说道:「哎,王爷这么说我就不懂了,分明你也在干涉此事,否则为何你我会在这儿相遇?」 地上的一具骷髅躺着,枯瘦的手腕上绑着的东莱灵玉正是当年的定情之物。 这具腐朽的白骨……是他的妻,华容吟无误。 夜干错愕地蹲下,左手颤抖地抬起骷髅手腕。 当年在寒源客栈和容吟一别就未相遇,本以为她是被人杀害在东莱国境内,寻了她尸骨许久未果,未料到竟是陨落在了这处。 昊笙眉眼间皆是悲悯的神色,单手捂着剥落一半的美人皮,摇头轻嘆道: 「可惜了,王爷,你本是帝星之命,更有成仙之缘,斩断姻缘洗褪铅华本就是求仙成神之道的第一步,如今却又要被一些私情拖累。既然王爷捨弃了权势,甘做一闲散人间过客,为何还要插手这些凡事呢?」 夜干面色发寒,手一伸,灭魂剑就紧紧吸附在掌心。「我一对妻女的命还未向你讨要,如今你又残害我的侄女,此仇不共戴天,你这妖孽还妖言惑众!着实荒唐至极!」 昊笙忆起与北冥老祖的往事,忽而心存了一丝的善意,娇媚一笑,说道:「我劝你一句,既然你要躲命数,那就躲得彻底,不求仙缘,那也别蹚浑水,免得也和这地上白骨一般,生前尊贵死相悽惨。你若是想和女祭司在地下做亡命鸳鸯,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夜干英眉冷竖,握着剑的手臂青筋暴起,似是在隐忍着怒意,说道:「看你这身修为,又害了不少人命,妖孽拿命来罢!」 「这位小辈,蛟龙身上有九星结魄灯,九星结魄能捕魂,更能吸魂,你切莫出手,别着了这只蛟龙的道!」 魅玄音一见夜干就要冲动出手,双眸一紧,想要冲上前阻拦,却四肢难以协调,尴尬地和雁迟雪一起摔倒在地。 近距离看,这姓雁生得细皮嫩肉,当点心吃了应该滋味不错。 魅玄音心里邪恶地想着,偷摸摸用燕青黎的身体踹了昏迷的雁迟雪一脚,将人踢翻在地上。 她叉腰翘着并不存在的猫尾巴,眸子狡黠地转熘着。 第74页 徒弟的高岭之花?呵,高岭之花还不是被她掀翻在地上用嘴啃泥巴。 夜干持剑拱手道:「多谢这位小道友的忠言相劝,今日就算这一身道行尽毁,我也要亲手斩杀了这只妖孽!」 两位大能一起打斗,整个法器皆摇摇欲坠,顷刻他们便被强行吐出容器内部。 魅玄音抬起头,恰好能看到梳妆檯上的铜镜,瞧着燕青黎那张又老又丑的脸,她心里不由地忐忑,她算着燕青黎所剩无几的寿辰,等待着在法器内两人相斗的结果。 趴在地上,可见容器内雁迟雪的半个身体还卡着。 魅玄音拖着雁迟雪的一只腿,将她艰难从法器内扯出,心里暗暗想着,这姓雁的女人可比她的徒弟结实多了,还天天装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句话,有病得医治。 魅玄音手攀附在窗台挪动着起身,她环顾四周,这里正是她寻到的摆放佛灯之处,她们又回到了初始的地方。 小石佛供奉在房间的四面,渗人地裂着嘴笑,那盆海棠花在月色下幽静地盛放,唯一不同的是,厢房的地板浮出阵法的纹路。 该死的障眼法,害得她和燕青黎差点命丧在里面。 魅玄音撇了撇嘴,正好她闲得无聊,盘腿坐在地上打量起阵法来。 阵眼内放置的碧色锦盒淡淡地溢出天青色的光芒,这阵结也并不算高明,也就骗骗徒弟这样的筑基修士了。 血腥味充斥着房内,一道刺眼的亮光凭空出现在阵法当中。 夜干左手提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右手臂抱着那具骷髅,背后的巨剑因嗜血散发着淡淡的金芒,九星结魄灯追随在他的身侧,应当是认他为主了。 白色的光点褪去,魅玄音望向从容器走出的人,面容因紧张而绷得,提在喉咙的那颗心扑通的落下,全身瘫软地坐在地上。 徒弟的命保住了。 ***** 北渊仙山,一道灵光沖入夺英峰的洞穴内。 昊笙穿着华服锦缎盘腿冥想,忽睁开了双目,神清气爽地从软塌上慵懒地起身。 一见掌门夫人出关,静候一旁的侍从纷纷上前伺候她梳洗。 昊笙心不在焉地听着心腹弟子汇报着宗门近日之况,指尖沾着冰容雪肌膏在脸上涂抹着。 九星结魄灯先暂放在夜干那儿也无碍,早晚会回到她的手中,娇滴滴的公主身子果然脆弱,用不了多久就腐败的不成样子。 「夫人,掌门传来急信,北滇之地发生暴动,急需调派二等弟子前来援助。」 洞府的门被推开,有位宗门弟子未通报就急匆匆走了进来,行了师门礼,恭敬地等着昊笙的指示。 昊笙故作一无所知,思虑了会儿,深明大义地从圆凳上站起,说道:「徐隐,你立刻挑选几位二等弟子前去增援北滇之地,待宗门事物处理完毕,我便即刻赶来。」 徐隐一听,欣喜道:「夫人,我这就按您说的办。」 昊笙从首饰盒内取出一枚玉钗轻轻别在鬓髮间,此钗是当年她大婚之时,兄长所赠。 她古怪一笑,看着镜中逐渐显出的覆满鳞片的可怖面容,「昊斐啊昊斐,本想着用别人的躯壳与你见面,现在也只能用这具令人为难的躯体了。」 ****** 寒源山庄,霞飞谷内,鸟雀好奇地围聚在一棵参天巨树,叽叽喳喳地叫着。 从山头上俯瞰而望,平地凸起的一汪热泉形似杯盏,泉内有灵物闪烁,如颗宝珠熠熠生辉。 拉近一看,是有盏佛灯摆在由热流蒸汽旋起的托台,所谓「明珠」不过是由灵咒化作的金色佛昙花相绘连而成的九星结魄阵。 有两位女子还未恢復意识,背对背坐在托台的边角处,被九缕来自各方的仙灵之气治癒着。 不远处的青地坡丘上。 魅玄音在一座墓碑前四脚朝天地晒着太阳,她懒洋洋地在地上甩着尾巴,无趣地看着泥土抛上抛下,眯起了晶莹的猫仁。 夜干拿着把锄头在丘地上挖出深坑,不用一丝灵力,大汗淋漓顶着烈日将装着骷髅的简陋木棺填埋在里头。 第48章 碧螺玄机 锄头扎入泥土, 青苔杂草在偌大的黑窟窿和沙砾打着滚儿,泥块崩碎成一块、两块、三块……啪嗒又碎成了无数块。 小灰猫魅玄音的眼珠子跟着锄头来回移动着,爪子一揪, 从杂草堆里摸出一只毛毛虫。 都等了那么久, 燕青黎怎么还没醒过来。 小猫想着,爪子啪嗒砸在地上, 毛毛虫惊恐地从它爪缝里熘出,一晃儿没影了。 坟头浇盖新土, 海青仙树的幼苗自东莱国带出已发芽生长,此树周期百年繁荣凋谢, 恰逢又过一轮迴,光秃的枯枝重发新芽。 瀰漫仙气的碧绿巨树在荒凉的冰雪之中显得尤为惹眼,偶有秃鹫停在上头, 抖落细微的碎雪。 当年一闲散皇子和司命祭司出使当年还未灭亡的北滇商梁国皇都, 恰逢途经这块北滇极寒之地难得的月牙温河。 飞雪溅入温流,野鸟遁旋落红日, 枯木绿杨朦胧美景好似一汪淡墨轻融于画。 那年,夜干方才十六七岁, 气血方刚意气奋发, 信誓旦旦要将东莱国的命数更转,更立志与少祭司华容吟共谋帝位, 一同踏平北滇商梁, 共创东莱泱泱大世。 二人共栽下有东莱长青神树之称的海青仙树, 对饮夕阳,击掌为盟。 如今中原商梁已灭, 分裂而成七个小国,而东莱也日益衰败。 第75页 日光照得荒野弯沟如条细蛇, 水光若鱼鳞层层翻卷,除却幽紫的瘴气,一切似乎皆如往昔。 夜干戴上斗笠,穿过毒鸦萦绕的芦苇盪,手中攥着女神像脖颈上的那根海螺草绳。 东莱国的祭司神灯并未熄灭,华容吟的魂魄还未消散,这根挂在幻象之中的海螺饰物是件容器,还残留着一丝生魂的气息。 他蹲着身子,手指轻拈,碎裂两半的海螺在草绳的坠落而下,掉在水中。 碎雪消融冒出丝缕的白烟,华容吟的魂魄并未浮现,却有段存在逝者生前的影像浮出。 两百年前,灵墟山九霄凌云殿。 东莱国女祭司被神令所召,静候在主殿内。 十二座金座神像在禅帘后,呈庄严宝相之态,佛琉香置于香壶焚烧,丝缕仙烟弥散在殿内。 鲛油莲灯在长毯两侧燃烧着,在华容吟走过一盏莲灯之时,青天道祖的尊号忽在明火中浮出,刻着尊号的长明灯剎那在禅帘前亮起。 有清澈儒雅的男音道:「前来的可是东莱国的女祭司?」 华容吟一见这凌云殿内唯有青天道祖现出了原身,整理衣着鬓髮,连忙走到禅帘的团蒲虔诚地坐下,面容凝重,女音清朗,说道:「小辈是东莱国的女祭司,不知前辈唤小辈来有何要事。」 青天道祖端坐宝座,温和带笑道:「自灵墟圣门十二尊圣坐镇妖魔人鬼四道,天下太平,修真有序,凡间东风入律,时和岁稔。前日偶然在凡间的法会瞥见华祭司在东莱神祭台祈神一舞,为万民泽福,海中圣物以繁星之辉与汝共舞,着实令人惊嘆。」 禅帘移开,一位青衣银冠的俊朗男子端坐金莲法座,眉眼皆祥和地弯笑着,他视线微微低垂,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她手中所抱的婴孩。 华容吟不敢直视大能的,抱着婴儿的双手缩紧,低头道:「吾女青黎刚出世不久,东莱国内乱,迫不得已才带她一同前来,若是玷污了这座神圣的宝殿,也请青天道祖谅解。」 「新生儿最为纯净无暇,何来的玷污一说。」 青天道祖笑颜一收,忽而严肃地唇角一抿,道:「华祭司,本座近日召你来,是因祸星乱世之说,还请祭司此次前去北滇之地,在寒源城调查一人,本座知晓你早已占出天命星格线的异样,你手中的婴孩也受限于此,命不久矣,唯有寻到那一人,方可知道最终的改命之法。」 华容吟眉微皱,道:「不知道祖所说何人?」 青天道祖忧心忡忡道:「寒源城之主有一女名唤昊笙,自命牌挂入宗祠命数便少了一半,本座算出温师叔心血所铸的北渊仙宗会被此女再度毁去,担忧此人便是传闻之中毁坏灵墟圣门的乱世祸星,便请你前去调查一番,也就只有华祭司拥有通天之眼,能看清凡人的命格。」 华容吟看向怀里的婴儿,眉间略带忧色,道:「可我这一去,若是黎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青天道祖袖一挥,婴儿的耳后出现一个水滴型的胎记。 「祭司替本座去办事,本座自然不会亏待你和你的婴孩,等你的孩子长大,本座就会收她为徒,助她入灵墟圣门,受万人瞻仰。」 画面一转,正是华容吟被困在法器内震惊地看向来人,而随后肉身的魂魄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掌拍的粉碎,睁着眼断气而亡。 昊笙穿着北渊仙宗的弟子服,走近用手指探了探华容吟的鼻息,夺走了她怀里紧抱不放的婴儿离去了。 水中的影像消失,海螺挂绳也随风吹成了一片散灰。 有一缕洁白的碎影在水面凭空浮现了一会儿,就碎成了灵点消散了。 「容吟!」 夜干见华容吟留在法器上的一缕元神就要散尽,疯一般的追了上去,还未触摸到那缕白雾,就掉入了温河内浑身淋了个湿透。 凡人,就是愚蠢,那是元神,用手怎么能抓的到呢。 魅玄音看着那位凡间中的修真佼佼者在水里泡了许久,又是哭又是笑的,把作为男人,作为凡间强者,作为一位有龙气绕身的皇族后裔的脸都丢了个尽,看起来很丑像只皱着脸的大腮猴,有那么点的搞笑。 但不知为何,她现在突然有点嘲讽不出来,心里也略为不爽,想把那条毛虫再抓来逗一逗,解解郁闷。 魅玄音挠了挠猫耳,转念又一想,青玉师弟一向佛系,怎么就插手起凡间的事了。 徒弟还拿着他的那把镜花宝扇,青玉师弟看来动机不纯……。 那位东莱国的女祭司怀里抱得婴孩,它耳后的水滴形胎记,隐隐觉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魅玄音打了个激灵,尾巴勐地卷翘起,瞠目结舌地看着夜干,这位平平无奇酗酒的凡间男子,不会是她徒弟的爹罢,她依稀记得,徒弟耳朵后头有这么个胎记。 九星结魄阵内,燕青黎大汗淋漓地睁开了眼,五脏六腑有种被挤压的疼痛感,耳畔还迴响着魅玄音的一句交给我罢。 傻猫笨猫,离开就好了,何必跟着她一同承受这一掌之苦呢? 燕青黎的意识渐渐清醒,发觉她还是一头白髮,但身躯已恢復窈窕年轻的身段。 她双手的拇指揉着神经乱跳发胀的太阳穴,正要直起腰,忽而觉得背后沉甸甸的,后颈被细碎的毛物来回摩挲,痒极了。 燕青黎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魅玄音,不由笑了笑,说道:「师尊,你的尾巴缠到我了,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重了?」 第76页 肩膀被双手拥住,整个背部都被灼热的蛟血烫的发麻。 雁迟雪从背后抱紧了她,唿吸热切地咬了下她的耳垂,轻声说道:「你在叫谁,这里,只有你和我。」 火焰舔舐着后背,酥麻的热气喷洒,后面的人本就衣衫不整,雪白的肩头染着层薄薄的绯色,香汗滴落流入弧线深处。 被喜欢之人抱住,又这般暗示的调情挑逗,正常之人早就拥住对方好好亲热在一块儿了。 燕青黎却担忧着不知跑到哪里去的魅玄音,心思在别处。 燕青黎转过身,红着脸按着雁迟雪的肩膀后挪了下,单手尴尬地提起了雁迟雪的肩头耷拉的衣裳,替她平整地系好了衣绳,声音因伤势提不起来,嗓音如蚊子般细弱道:「师姐,你的体温怎么还是那么高,寒疾是还未恢復吗?我们现在应该是在九星结魄灯的法阵内,你若还不舒服,我可以用血替你传送内功。」 「你现在丹田才渐稳,元神刚稳固,不可再为了我耗费心神。」 雁迟雪敏锐的察觉到燕青黎的抗拒,墨眸中的火焰逐渐消失,她抿住下唇,抓住了燕青黎的手腕,说道:「九星结魄能压制我的蛟血,我不同你说明我这梅花寒疾的来歷,是怕你知晓我是孽蛟后裔,会把我当成异类,离我远远的。」 被魅玄音附身之后,燕青黎隐隐在神识海内往外看到,是雁迟雪挡在她的身前,差点被那妖孽的掌风击中。 果然师姐是有诸多隐瞒,但这一切只是怕被众人误解厌恶罢了。 她应该不是和这妖孽一会儿的,否则那妖孽为何不收手,这一掌风还是甩了出去。 那妖孽估计是想借着师姐的身份拿到好处,而师姐被要挟了,她是被逼的。 燕青黎反手握住了雁迟雪的手,五指坚实地相扣,眸中闪烁着璀璨的星点,唇角上弯,道:「师姐,你能如实跟我说,我好开心。你担心你是蛟龙后裔怕被正道人士唾弃,我又何尝不是因自己是药人的身份而卑微困惑,怕你对我的感情都是假的,现在你跟我一说,之前的烦恼就好似被一阵风给吹没了,心里很轻松。」 雁迟雪深不见底的墨眸颤动,有一丝犹豫闪过,她唇动了下一句也没说,随即也扯出抹笑容,温柔地看向了燕青黎。 燕青黎挽住雁迟雪的手臂,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笑容甜蜜地说道:「师姐,我受人之託还需在北滇滞留几日,你先回北渊仙宗的人那儿,你想我了,我就会来找你,以后的事,让以后去说罢。」 「好。」 雁迟雪虽单说一个字,但心却砰砰的乱跳着,唇角轻轻往外一弯,不自觉地抚摸着燕青黎的手臂,在摸到轻微的伤痕,心疼地低头印下轻轻一吻。 还没等燕青黎害臊地收回手臂,忽然魅玄音的声音就从神识海里传来。 「呦,我还担心你的安全,没想到你先在这里亲亲我我了,哎,算了,反正这姓雁的约莫以后也会成为你的道侣,我就忍一忍,免得你闹得不肯飞升了,也连累了我。」 魅玄音心里不喜欢雁迟雪,她看也没看徒弟身边的女人一眼,跳到了燕青黎的肩膀,又跳下来在徒儿的脚边打着转儿,打量着她徒儿的身体状况。 徒儿体内的莲花内丹不再是莲藕般坑坑洼洼的,光滑圆滚滚的,像个剥了皮的荔枝,想让她咬一口。 这佛灯威力还不错,笨徒儿的筑基打扎实了,日后总算不用再想法子帮她续命了。 魅玄音睁着琥珀般碧蓝的眼瞳,在夜干和燕青黎的身上打着转儿,犹豫着该如何不突兀的让傻徒儿知道她的身世来歷。 第49章 突发试探 小猫脖颈的毛被一提, 悬在了半空中两只小爪子胡乱动着。 雁迟雪抬头看着小猫滑稽地扑腾着后退,又稍微往下一放,朝她笑道:「师妹, 它贼熘熘地看着你, 是在向你讨吃的吗?」 「……。」燕青黎侧看,便和魅玄音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子对上, 一猫一人瞪来瞪去的。 魅玄音气鼓鼓地说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让愚蠢的两脚羊把我放下来?你这做徒弟的都不维护你师父么。」 燕青黎噗哧一笑, 揪了下小猫头上的一根呆毛,「毛绒绒的小动物, 谁不喜欢?我想师姐她是喜欢你,上回我也已经提醒过她了,就是怕师父你生气。不过啊, 师父你那么可爱, 一时半会儿我也纠正不过来。」 魅玄音活了大半辈子,被人说过是不祥之物, 是凶兽,是大恶不赦的妖物, 可这世上还没有一人……敢对着她说她可爱的。 魅玄音略微觉得羞涩害臊, 再看向面前的人,心跳仓促漏了一拍。 那张漂亮的脸蛋在一头银丝中显得更为孤冷, 两目相对相隔不过两指, 依稀可见繁星晶莹充斥月牙弯瞳。 燕青黎的笑意似高山苍雪映阳, 纯净而明曦,又如云间海上的蜃影, 缥缈而朦胧。 懵懂的心,因悸动发颤, 又因模模煳煳的感觉不到真切。 这种感觉,很不一样,和对师父的……也截然不同。 魅玄音脸部忽然滚烫,幸而她脸上的毛盖住了失态。 她懊恼的挥舞爪子,啪的一声拍在燕青黎的脸上,气鼓鼓的。呵,丢人,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凡人的一幅丑皮囊。 雁迟雪忽松手,尬然一笑,站起身拍了拍衣袖的灰尘,对燕青黎说:「我才想起来,这猫与你感情深,我这么做是冒犯了。」 第77页 燕青黎半蹲在地上,那只灰不熘秋的小猫屁股对着她,尾巴捲来捲去,一副爱理不理的臭屁模样。 人逗着猫,猫对着人不理不睬。 雁迟雪看在眼里,不屑地冷漠看了眼小猫。师妹的心肠着实太软,对微不足道的玩意也那么上心。若是她的话,这猫不服从倔着脾气,就剖了猫毛做笔头,腐烂酸臭的肉丢给掌门养的灵鸟。 卑微未开智的畜生,和猪狗牛羊有何区别,有用就逗着玩,没用还惹人不快,那就扔了毁了,何必白受这个气。 蒸腾的热气从碧绿的河水圈圈萦绕浮起,雪点消融好似一团雾涌上佛灯的佛昙宝台。 雁迟雪仰头凝望着青松覆雪,单指绕着乌黑的髮丝别上素雅的髮饰,一丝不苟地打理着肩膀上的湿发,「我们莫非是在天水城的幽宓幻境内,北滇之地,就留存了这一块有温泉的遗府仙地。」 「这位小友好见识,此地正是幽宓幻境,而给你们疗伤之所是从幽宓遗府流出的月牙温河。」 夜干手提着把剑而来,灭魂剑裹了层层布条仍在遮掩中透着股戾气,他怀里抱着粗陋的骨灰罈,打算带回东莱国。 庆平被蛟精吸成了人干,只留下了一张人皮和头骨,夜干思虑了许久,侄女生前爱美,她死后连全尸皆无魂魄尽散太过残忍,不如将遗骸烧成灰烬,撒入辽阔的大海,也算是有个慰藉。 东莱圣物桑海之匙为歷代占命祭司所有,此物系在夜干的腰间,因其主陨殁而黯淡无光。 雁迟雪一下子便认出了此物,眸光略微停滞几秒,又自然得挪开。 夜干瞥见了雁迟雪不自然的小举动,他眸中带着思量,朝着雁迟雪瞥了几眼,那小仙姑眉眼温顺,清瘦苗条看似弱不禁风,可身上却带着不详的戾气和杀戮极重的阴秽。 他转念一想,那女孩儿与蛟精之间关系匪浅,但她又是名门正派,若是与蛟精同流合污也不会落到差点身死道消的地步。 夜干决定试探试探她,道行那么浅的小姑娘,在他的面前,也说不出什么谎来。 雁迟雪忽觉得一股极强的灵压将她的头颅往上抬,紧接着,由分神汇成的灵眼可怖而威慑地将她全身映入眼底。 「你跟蛟精是一会儿的罢?蛟精临死之时,早将你和她胡作非为的一切事情托盘而出,你既然是北渊仙宗的少宗主,传出去这名声可不好听。」 夜干手中的灭魂剑沉甸甸的剑柄撞在地上咚,那灭魂剑是驱邪之物,对蛟血有禁锢之效,不出意外,面前的小仙姑会觉得身上的血液好似在结冰发寒,足够威慑到她了。 「你是昊道友的朋友,你若从实招来,之前的事我会帮你隐瞒,既往不咎,但你要对天发誓不再残害生灵,半生赎罪以求上天宽恕。」 雁迟雪浑身不禁打了个激灵,眼底掠过一丝惊慌,立马恢復冷静。 昊笙已返北渊仙门,怎会死于夜干剑下,母亲精心布局几十年,不可能做有损仙宗颜面,自毁长城的愚蠢事宜。 雁迟雪面容如常,风轻云淡一笑,落落大方地对上了灵眼的审视,道:「夜前辈,你若质疑,现在你便可一掌拍碎我的头骨,人在做天在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蛟精诬陷我,正因我同是她族类的后代,她想断我后路,逼我归顺于她族类。」 夜干稍有一瞬的迟疑,此小辈面对他不卑不亢,兴许是他看错了。 正气凛然,又岂会是大奸大恶之徒? 雁迟雪思量着乌眸一转,心想道:此人虽看似彪悍威风凛凛,终究是个心善的纸老虎。 那人修估摸是认为她是位养在名门大宗娇弱无知的女辈,故而用这唬人的法子来旁推测敲她。 雁迟雪摸透了夜干的心思,她毫无胆怯之意,摆出正门大宗弟子的气势来,十指掐诀,击碎了那双考验她的灵目,一袭门派白衣显得清淡矜贵,随风飘簌而飞涌。 两人在神识海内来回试探之际,忽然有只灵鸟盘旋在空中,紧跟而来的是几位昊氏族人。 「哥,你们还真在这里!」 明亮娇媚的女声从为首的昊氏族人传来。 昊歆一见到燕青黎和夜干待在一块儿,相交甚好的模样,眼睛瞬间亮起,乌珠狡猾地打着转儿。 她快步上前,禀报夜干道:「王爷,大事不好了,天水城已破,老族长在九仙酒楼被擒,云都城的人造反打进来了!」 燕青黎拉住了昊歆,在她耳畔轻声道:「云萍人呢?」 昊歆感觉到了一束令人不悦的视线在她身上徘徊,她秀眉一挑,懒得去理,如往常一般挽抱住那她眼中低廉又好依靠的老太婆,亲密地附耳道:「少族长昊杰被蛟精迷了心智,生魂离体元阳被吸,幸亏云萍和王爷到的及时,把这蛟精给逼走了。」 「但少族长生魂游荡无法归于躯壳,云萍与鬼母有约在身,去不得鬼都求鬼母救人。云萍在追着生魂,等着我们回去一块儿想办法。」 燕青黎告诉了昊歆去查看云萍的动静,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鬼机灵,三下五除的从云萍口里把这些事给都套出来了。 她下意识瞥向了夜干手里的九星结魄灯。 九星结魄灯神通广大,又属于大慈大悲的佛家法器,保不准也能将昊氏少族长的魂魄给带回来。 怎么又是这女人。 雁迟雪手轻微遮于发前,泛着幽紫魔气的半只眸冷冽而嗜血,她指节抹去了额前的汗珠,恢復了正常的神态,不悦地弯唇。 第78页 真碍眼! 第50章 愿为表率 九仙楼因老族长被擒而场面混乱, 少族长昊杰在寒源客栈内失踪后,天水城也遭了殃,除了来势汹汹的土匪军, 另有突破了城外界障的浑水摸鱼的妖魔趁机乱入死伤了不少平民百姓。 修真人士对这凡尘杂七杂八之事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这块北滇之地作为凡间崇尚修真的「凡人朝圣之所存在即可, 至于这块地上的皇帝是谁,修炼之地一脉掌权者是谁, 本就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 几大修真宗门亦或是小派的掌门悠闲地磕着瓜子谈着修真界的八卦,决定等这场混乱结束, 看看局势再做决定。无非便是收回礼白走一趟庆祝天水城新任掌权者上位,或是留下来继续品尝酒席内的山珍海味, 怎么说都不亏。 还未等他们打算隔山观虎斗,看一场好戏,视线不约而同被从天而降的巨刃弧光笼罩住, 短暂失明了几秒。 妖魔毫无察觉地伏在尸体吸魂, 被白光重创仓皇尖叫着逃窜。 城门一开,燕青黎一行人出现在天水城两旁的街道。 秃鹫啃食着残肢断骨, 血水映照皑皑苍雪,森腾的鬼气在坍塌的屋楼木构徐徐燃起, 有婴儿的啼哭从废墟里传来。 白光散尽, 夜干手持着灭魂剑乘风而下,怀里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婴孩。 夜干思量片刻, 将婴儿递给了雁迟雪, 说道:「人世太乱, 婴儿已经无父无母,活过明天都难, 就先交给少宗主了,到时不妨带回北渊仙山。」 「修真之人不得干涉人间事, 但我们北渊仙宗向来收容无处可归之人,这孩子,我们收了。」 北渊仙宗时常收凡人炉鼎和杂役入门。 雁迟雪用一如往常地说辞敷衍着,接过了婴儿,那孩子生得细皮嫩肉的,襁褓内还挂着枚燃着薰香的香囊球。 这只凡人的幼崽并不怕她,在她怀里反而很安静,那双含着泪光的眼珠好奇地睁大,黑葡萄般水灵灵地转悠眨着,胖乎乎沾着灰的小手扑腾着蹭在她的脸庞。 隐约,雁迟雪似乎看到一位八岁的幼童被昊笙牵到她的面前。 幼童出现后,她不再是一个人,多了个累赘,多了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傻乎乎的跟在她的后头。 时间一长,她就烦了身后的跟屁虫,威胁地往后瞪了一眼,说:「你再跟着我,我要生气了。」 那女孩睁着双乌黑的眼珠子,站在原地,忽而银铃般笑了,奶声奶气道:「那换你跟着我,我在前面保护你好不好?」 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明明她是师姐,从此之后,却任由师妹保护在前头了。 雁迟雪的心略微一动,她本想寻个时机吃了婴儿补一补元气,现在反而升起一丝恻隐,有了点想收养了这孩子的想法。 天水城内浩劫过后的悽惨之景令昊歆心怀怨怼,她出城内之时,这里还繁华喧闹,转瞬间就成了一座炼狱般的死城。 昊歆为昊氏族人,眼见故土遭殃,痛心疾首骂道:「天水城的事是与修真之人无关,但城内妖魔肆虐,他们又怎能安坐在酒楼,唯恐天下不乱地喝着美酒吃着佳肴?亏我们凡人还将这些修道之人奉为仙和神,一到危难之时,说是斩妖除魔卫道,竟然连一人都不能挺身而出,荒谬至极!」 说完,昊歆没好气地瞪了雁迟雪一眼,她看透了这正道宗门的女人对老太婆有兴趣,她故意噁心对方,在燕青黎一侧黏腻地撒娇,用埋怨口气说道:「昊晟哥,你说是不是,这些大宗门的人都假惺惺的,好歹也在舅舅地方吃住了几天,现在舅舅有难,他们就坐在那儿连个屁都不放。」 燕青黎避而不谈昊歆所说的话,不冷不热说道:「昊向池飞扬跋扈,行事嚣张,云萍之事早有端倪,老族长不可能坐以待毙,在此之前,他应该猜到了云都城之主会动手,我们先在城内救人,把这些妖魔给赶出城内,再去找云萍。」 昊歆鼻子溢出不屑的哼音,翻了个白眼扯了扯披肩的羽缎,阴阳怪气道:「哥哥,你可别忘了,你也是昊氏一族,到时候,要和我的生辰玉佩挂在宗祠里的。」 小猫两只爪子和尾巴缠着缩小的九星结魄灯,蹲在燕青黎的肩膀,饶有趣味地看着三个人各异的神态,觉得有趣极了。 雁迟雪睫毛侧翘挑,乌眸漆黑地瞥向燕青黎。 她眸黑沉如墨,转瞬间,双指夹起道传音符,御剑浮空俯瞰整座城景,义正辞严地喝道:「天水城内妖魔遍地蹂丨躏生灵,众道友,你我皆是大宗大派门下弟子,因心怀天下苍生而入道之人。如今,眼前的天地满目苍夷,诸位怎可坐视不理?」 九仙楼内,众宗门掌门面面相觑。 青天衍宗掌门不悦道:「江崖兄,是你说的,让我们静观其变,现在你们北渊仙宗先站出来端着大宗风仪搞这么一出,是怎么回事?」 其他宗门附和着,「是啊是啊。」 雁江崖心里骂骂咧咧的,脸上则赔笑道:「各位掌门,事出有因啊,是本宗主教女无方,小孩子就喜欢自作主张出风头,让她自个儿闹腾去,各位不必理会。」 青天衍宗青云峰主眉一皱,立即开口道:「天水城内乱非我等可涉及,但城内结界一破,妖魔涌入,理应出手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我愿代替青天衍宗,率一众弟子与雁师妹共擒妖魔。」 雁江崖赔笑的脸一僵,有些进退两难。 第79页 青云峰主一开口,青天衍掌门虽心里觉得不痛快,但立刻便准许了。 宝贝儿子开口,哪里有不应允的道理。 众宗门见两个大宗率先表态,也纷纷派弟子前去剿灭城内流散的妖魔鬼怪。 雁江崖心里松了口气,瞧着那青云峰主顺眼许多,方才处境困难,是这位少侠给了他台阶,老脸暂且可以一放。 青云峰主正值青年,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又和他女儿雁迟雪曾一同在瀚海求学,同是嫁入青天衍宗,比步云楼那小子踏实多了。 雁江崖摸了摸下巴,有了那么点想法。 但转念一想,雁迟雪的脾气倔强,还是看看女儿的意思,这事得再看看。 —— 天水城内的月牙山庄,蒸腾的温泉从假山灌溉而下,鹿角蛟龙的雕像缠绕着一棵庞大的海青仙树从地底蜿蜒盘旋而出。 在水牢内的昊氏老族长闭目养神地盘腿而坐。 昊向池和几个下人玩着蛐蛐。 有个下人忽而说道:「那老头子已经几天不吃不喝了,不会要死了罢?」 昊向池从青瓷盘里取了只青果啃着,翘着腿,说道:「等抓到了昊杰这老头子也就没用了,早死晚死,反正啊,都是死路一条。」 下人道:「少主,您别说的太大声,这毕竟是你的亲大伯。」 昊向池啧然,手指冲着巨木雕像下的水牢说道:「大伯?就水牢里的这个废物?他配吗?」 昊向池抹了下嘴,果核顺手一扔冲着温泉赏池里扔去, 雾气朦胧的水池,有道流离的蓝光顺着鹿角蛟龙雕像的尾端游离旋上。 闭目养神的老族长忽然睁眼,脸上坑坑洼洼的岁月痕迹因似喜似恨的复杂情绪而皱揉成了一团。 「笙笙,你来了。」 第51章 古怪村落(一) 诡异的蓝光在水流氤氲中突兀的在昊向池眼帘晃荡, 昊氏族长忽然诡异地抬头就朝着他的方向看去,浑浊的眼珠精明而锐利。 老族长的威慑尚在,昊向池有被震慑到, 背后冒了冷汗。 昊向池走到水牢前, 他蹲下来手拉着两根粗铁链,龙头含着的冰块哗啦啦地砸在老族长的头上, 骂道:「死老头,你在跟谁说话?疑神疑鬼的吓唬谁呢?」 昊氏老族长双目看着昊向池身后的某处。突然面容又诡异地略微扭曲, 抚着鬍鬚大笑道:「天道自有情义在,她来了, 她还是来了!自作孽!不可活啊!」 老者的双目瞪如圆丹,虹膜缩成黑点,视线越过昊向池的肩头, 口中呵出的热气在冰渣子里翻滚着散开。 昊向池被老族长诡异的笑声给惊到, 连忙退了几步和这位像得癫娴病神志不清的老者拉开了距离。 他扭过头,两位僕人还在拿着根羽毛逗着蛐蛐, 带刀侍卫在门外巡逻,天水山庄外空无一人。 都过去大半天, 凡间的皇帝应该早知道了情况, 现在,皇城连点动静也没, 必不可能会有人来搅局救人。 昊向池那张少年清俊的脸孔板着, 吐了口浊气, 被老者突然的神经质搅和的焦躁而无语。 他冲着老族长鼻尖指着,阴毒谩骂了会儿, 那老不死的像是被人摄魂一动不动,也不还一句嘴, 令人奇怪。 阁楼的眺望台,小厮打扫着落叶,忽而有只信鸽落在脚边叽叽喳喳地叫着。 贴身小厮放下扫把,捧起地上的信鸽,从长廊跑来,「少族长,是云都城送来的信。」显朱敷 昊向池远隔尘世,守在月牙山庄已经两天两夜,一听是云都城来的信,顿时喜上眉梢,扯下信鸽腿上的便笺。 「守?怎么还让我守在这里?」 「这都几天了?没吃没喝,就看着这个老头?」 椅子桌子果盘子被粗暴的推倒在地,碎碟汁液洒在干燥的石地,噼里啪啦地杂响着。 僕人闷声不响地低着头,生怕触怒了昊向池,跪下来收拾着碗碟。 昊向池情绪发泄了一会儿,忽然脑子闪了个灵光,莫非是天水城又有了情况? 他从椅子上一把拉起厚重暖和的披风,脚步极速地朝着阁楼的瞭望台走去。 昊向池站在瞭望台,俯瞰而下,恰好可见天水城的中心地段。 剑光如霞穿梭在天水城中黑雾翻涌的地方。 各门各派的修士御剑而飞擒拿妖魔。 昊向池眉头一皱,这群修士蹭吃蹭喝也就算了,怎么还多管闲事。 云都的其余军队驻扎在九仙楼,有将士搬了壶酒闲来无事划拳打闹着,风平浪静,并无可疑之处。 「公子,你看,底下那个穿黑衣裳的,有点像昊晟公子。」 书童眼尖,一眼就看到那只猫和那位黑衣公子。 昊向池鼻子里溢出冷哼,白眼朝天,「管他们做什么?几个小人物又翻不出水花,敢在爷爷我眼皮子底下闹事,我就把他们当蚂蚁给一个指头捏死。」 有辆车马正沿着路打算出天水城,前往黑风荒漠。 燕青黎驾驭着马车前往古槐村,突然打了个喷嚏,她莫名的取出腰间的水囊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坐在身旁的雁迟雪转过头,还以为是燕青黎喝急呛到水了,轻轻拍了下她的背,说道:「昊氏少族长昊杰的事急不得,师妹,你也别一直心里想着,从走出天水城一刻起,你就忧心忡忡眉心没松开过。」 燕青黎微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凝视着前方道:「我没事,只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第80页 云萍追寻着昊氏少族长的魂魄,走入古槐村托锦鹊留下了最后一道传音符,就失去了音讯。 鬼母掌控着黑风荒漠的讯息,她曾言,黑风荒漠的地下鬼城不会为曾是常客云萍而开,自然也不会见鬼道之外的人。 古槐村在黑风荒漠内,但荒漠周围零散村落的居民却并不知古槐村的存在。 一行人驱车来到这北滇之地消息最为灵通的鬼火川客栈,告知了要寻客栈老闆娘的来意后,却被小厮拦在了外头。 燕青黎等人在客栈外的长凳上坐下等了半个时辰,客栈老闆娘才姗姗来迟,热情招唿着他们喝羊奶酥,还送上了坛女儿红,但却对古槐村的事避而不谈。 夜干给了身边的手下一眼神,手下会意,立即捧着一个精緻的红木匣子走来,手下打开匣子递到了老闆娘面前,海青仙树的种子围绕着层白光散发着浓郁的仙气。 客栈老闆娘顿时眉开眼笑地收下了红木匣子,麻利地把红木匣子一盖收起,客气地对夜干说道:「王爷这一来就是厚礼,玉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夜干道:「玉老闆,你在黑风荒漠经营这家鬼火川客栈已近六百年之久,荒漠的传说、北滇的秘闻,你比江湖上的百晓生更为灵通,如若你也不知古槐村此地,那这世上也就没第二人可知了。」 客栈老闆娘收下礼后,脸色为难地说道:「玉奴并非是有意隐瞒古槐村之事,只是做生意讲的便是诚信二字,客人的讯息不得暴露,故而才不向王爷一一道来。」 燕青黎一听,忽而饶有兴趣,插了句话道:「玉老闆,听你这么一说,古槐村应当很隐匿,宛如海市蜃楼,是毫无存在的虚影,否则你和就近的村民也不会对此一无所知,道听途说才知道这座村落的存在。」 客栈老闆娘蛇尾卷着酒罈,在夜干杯盏内倒半杯酒,笑着朝着他道:「王爷,您这是从哪里找来的机灵鬼,脑子一转儿就把事情给讲明白了。」 她一看北渊仙门的少宗主雁迟雪也正看向燕青黎,连忙给两人也各续了半杯茶。 夜干豪爽地饮下半杯酒,抹了下嘴,道:「古槐村若依照昊道友所言是道虚影,何必称之其为村落,在那儿也应该住着人,或者住着不是人的妖魔鬼怪罢。」 客栈老闆娘道:「在我这客栈内来过陆陆续续的人,那位古槐村来的客人是凡人无疑。」 她停顿了下,似乎是在找描述的话语,道:「只是……。」 第52章 古怪村落(二) 老闆娘一提到口中的那位凡人, 见多了大世面的她忽然打了个哆嗦。 燕青黎和雁迟雪心有灵犀地互相对视了一眼,能让见多识广鬼火川客栈的老闆娘露出几分怯意,这位凡人必有不同寻常之处。 夜干也察觉到了老闆娘的不对劲, 言语逐渐和气, 道:「玉老闆,我看你面色不对, 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必再为难自己了,这一匣子的海青仙种, 就当是我时隔几年给老朋友的见面礼罢。」 老闆娘摇了摇头,说道:「玉奴既然收了这份礼, 也应当将知晓的与你们一说,方才我有所迟疑,并非不想告诉王爷和诸位侠士, 而是我所遇到的那位凡人, 我曾见了一次,却回忆不出那人的脸, 更忘记了那人的衣着打扮。」 老闆娘又道:「我们做这行的,向来对来客过目不忘, 但记不起一个凡人……这也太古怪了。」 三人沉思着, 小猫捕捉到话中不经意的一点,它蹲在燕青黎的肩膀上, 尾巴来回晃着, 嘀咕着, 「槐树属阴,镇宅有养魂之效, 古槐村……有意思,这个村是有一堆的槐树吗?」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冰雹在客栈的顶上霹雳啪啦的一顿砸下, 好似几十根细枯的琴丝刮擦在硬石砚,嘈杂嘶哑。 划拉的刮擦……。 客栈的门被唿啸的风大力吹开,冰渣子混着雨水啪嗒地湿了一地。 沾着水痕的脚印诡异的在地面浮现逆着风的朝向熘跨过客栈的门槛。 「客官又来了?今个儿又是来喝玉奴新酿的桃花酒吗?」 老闆娘朝着空气热情招待着,脸上堆满了客气的笑意,她弯腰在地上捧起了一坛酒,迎面朝着并不存在的空气走去。 地上的水渍逐渐朝着楼梯下的木桌蔓延,玉老闆放上的桃花酒尚开封,被一双无形的手诡异的抛在空气中。 酒壶悬空一歪,酒香顺着杯盏中的水流汩汩迂迴,醇美地飘在空中。 这里哪来的客人,燕青黎心想着。 如若是鬼魅,按着他们的修为也应当看得见。 小猫用小尾巴轻轻拍了拍燕青黎的脸颊,轻声说道:「像这种漂泊世间的野鬼,鬼体往往只能被同样执念深重的有缘人所见。野鬼无常易怒,地府都不敢乱收。」 燕青黎看着玉老闆替着那位看不见的来客倒着茶,说道:「按玉老闆的说法,她见到的是位凡人,以我们现在的修为,我却看不见它,师父你呢,你能看得见吗?」 魅玄音摇了摇头,说道:「我也看不见。」 一人一猫略为惆怅望向彼此,再转头看向那空荡荡的食桌,忽而也不知怎回事,面前有一道亮光闪过,双目所见瞬间开阔。 食桌上放着一把油纸伞,有位猎户打扮的健壮男子与坐在对桌的玉老闆相聊甚欢。 一坛的桃花酒下肚后,那位猎户拿起了虎皮包了一圈的油纸伞,冲着玉老闆感激憨厚地笑了笑,似乎是没看见燕青黎他们,从人群中间穿梭而过,湿漉漉的靴底在地面扣上一连窜的脚印消失在了门口。 第81页 燕青黎诧异了一下,转头偷偷在雁迟雪耳边问道:「师姐,你看到那人了吗?」 雁迟雪墨眸黑深,似在思量那团阴影为何物,她玉扳指在轻旋,酌一口茶,说道:「玉老闆能看得到,我也与她看到的如出一辙,那团东西我姑且称之它为「人」,只是,那『人』走后,我也如玉老闆一般想不起那人的容貌和装扮了。」 燕青黎回想了会儿,若有所思道:「那人的模样我倒是看的清清楚楚,猎户的装束打扮,估摸二十余岁,曾受过黥面之刑,在左半张脸上有烙印的痕迹。」 雁迟雪瞥向了燕青黎,率先动身,拿起桌上的剑,说道:「那就是说,进来的那个『人』曾犯过事,黑风荒漠属于寒源都督府的管辖范围内,我认识寒源城的人,这就去那边的衙府内查查案底,应该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她看向了夜干,笑着又说:「王爷,你身份特殊还是不必亲自前往,这便告辞,落日前,我们在这间鬼火川客栈重聚,师妹就托你照顾了。 一说完,雁迟雪手持剑,推门而出,她指尖掐出一道诀,本命法剑化作了把伞飞旋在半空,落在肩头,风雨皆被隔绝在身后。 踏过雪地的脚印痕迹逐渐被雨水融化,还没走几步,就一道暗影默默追随上了雁迟雪的身侧。 雁迟雪收回了法术,软剑别在腰侧,眸光微侧,声音冷了几个度,「丁乙,你还有脸来復命。」 丁乙持着伞顶在了雁迟雪的头顶,低头默声道:「少宗主,昊夫人的真身已经来到北滇之地,你同她实力悬殊,属下担心夫人发现端倪,不得不按着命令办事。」 「她还真有胆子敢来。」 雁迟雪思索着,一句随口的「她」,毫无尊敬昊夫人之意,冷笑道:「连偷窃宗祠内老祖宗的骨灰的事都能干的出,还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是她昊笙做不出来的。」 那日昊笙拍向她和师妹的那无情的一掌还在脑海之中,令她遍体发寒之中带着一丝惧怕。 疯子,那人就是个疯子!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连亲生女儿也会真的下得了手! 。 客栈的门敞开,大风剎那灌满,将室内的温热一併卷吹而走,气温转瞬下降了几度。 「方才你们也看见了那位奇怪的来客,他来时客栈就冷了许多,来这儿取暖的客人少不了抱怨斥责,再者,那『怪人』其他人也看不见,有些客人以为闹了鬼,争相要退银子另择下榻之处。鬼火川客栈本有不少人闻名而纷至沓来,现在逐渐生意也没了,我这小客栈可经不住这般的折腾。」 玉老闆忧心忡忡地坐在他们的对面,看向夜干,又看向了燕青黎,诚恳道:「王爷,这位小道友,本不想麻烦你们,但方才你们也瞧见了这些古怪之事,若是去古槐村,希望也能找到这人的来歷,劝劝他,别再来了,我这一做小本生意的,也不好亲自下逐客令。」 她从怀里取出一根狼皮捲轴递给了燕青黎,道:「这是那位『怪人』某一日遗落的,也请小友物归原主。」 燕青黎接过了狼皮捲轴,腰间所佩戴的镜花法扇剎那亮起,夜干似有所感应皱了下眉头,看了眼她。 狼皮捲轴上灰扑扑的还略带有烧焦的痕迹,打开来,是一张黑风荒漠的地形图,还有一些用动物的血染红的地域形状。 在图中,还有个被戳破了的洞,在上面的字依稀可看出是古槐二字。 这张狼皮捲轴上的破洞,可能就是古槐村落的位置。 「徒弟,那凡间男人怎么一直在盯着你瞧,盯得为师也鸡皮疙瘩起来了。」 魅玄音吐槽地说着,猫耳不自然地竖起,琥珀的猫眸警惕地看向了夜干。 虽说这凡人是徒弟的亲爹,但现在他们还未相认,这时候那么关注她徒弟,不会心里也在打着小九九吧? 燕青黎看向了夜干,夜王爷正在和玉老闆聊着,有意要将鬼火川客栈的风水改一改,多种一些海青仙树驱逐污秽之物。 燕青黎无语地转回视线,心里嫌着魅玄音多事,拿起捲轴认真地比对起了玉老闆提供的黑风荒漠的图纸。 她意外地发现,这张狼皮捲轴还有点猫腻在其中,血红的那几块都是气温颇高飞鸟走兽较多的山脉,应当是适合打猎之处,几块山脉串连的半山腰的正中,有一座叫槐音禅寺的寺庙,但在狼皮捲轴上并无标识,那寺庙一块突兀地并无动物的血沾染上,也被轻轻戳了个小洞。 夜干走到了燕青黎的背后,长辈姿态地微微俯头,看了下那张狼皮捲轴的内容,话语却偏离了捲轴,「昊晟小友,我方才看见你身上的一件法器在散发着不详之光,可否将法器与我一观?」 燕青黎的手下意识护住镜花宝扇,心生警觉,疏远一笑道:「王爷,这是我的珍藏之物,恐怕不便与你一看。」 这位昊晟小友佩戴的法扇一看便是邪祟依存的法器,哪有一件法器反而向持有者吸收仙灵之气息的。 夜干看得分明,但想着燕青黎与他也只是寥寥几面,还不至于到剖心置腹的程度。 东莱国皇族子弟的身份,他也还未告知于她,一时半会儿再告诉她所用的法器非正派弟子该有,昊晟小友未必会信。 想到这,夜干也便作罢了。 哗啦,大雨又淅沥地飞入半开的门内,雷电闪烁,面前的姑娘细碎泛白的鬓髮也纷乱而飞,她抬手将髮丝别向耳后。 第82页 夜干瞳孔微震,他清晰可见,小辈的耳后有个眼熟无比的水滴状胎记。 这个胎记,他绝不会认错! 风雨交加之中,有一女子收伞脚步匆匆地跨入了客栈。 燕青黎一看,惊喜地迎上前去,道:「师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找到了那位『怪人』的线索?」 雁迟雪点了点头,她的后头有个俊朗的青年也迈步进来,一见燕青黎,眼睛一亮,就上前套近乎。 「昊兄弟,几日不见,你这头髮虽白了,但高手的气质也从内而外的散发而出,太霸气了!」 「……。」燕青黎沉默地看向了步云楼,又面带疑惑地看向了雁迟雪。 雁迟雪面露为难,说道:「我去寒源都督府,正巧碰到了步师兄,他一听说我们要去古槐村,也执意要一同而来,还说他认识你,和你也有约定。」 「思来想去,我只能把他也带来了。 第53章 古怪村落(三) 步云楼见燕青黎不搭理他, 也自讨没兴趣,纵使他有社交牛逼症,遇到这类不冷不热的人, 也是没辙。 有位健硕的青年男子目测和他们也是同行的。 他背后所携的巨剑法器非凡品, 穿着套粗布麻衣,气质却雅而不糙, 绝非池中之物。 步云楼冷睨了眼夜干,面对比他看起来厉害的同性, 他有种本能的危机感和敌意。 在察觉到这看似普通的散修实力摸不透后,步云楼又换了张面孔, 带着和煦的笑颜,转头和雁迟雪说道:「这位大哥有点眼熟啊,师妹, 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夜干浓眉一扬, 率直道:「正主不就站在你面前,这位小兄弟又何必去问旁人?看小兄弟这身衣着打扮, 可是北渊仙宗的修士?」 雁迟雪在步云楼的耳畔轻轻说了几句,步云楼的脸一僵, 显得有点尴尬。 步云楼讪讪地抱拳道:「在下正是北渊仙宗的修士, 也不知夜王爷不坐在九仙酒楼,怎么也会和师妹来到了这间偏僻的客栈。」 夜干背手于身后, 嘆口气, 说:「庆平公主已死, 本王回东莱国之前自当应该查清楚,去问问黑风荒漠的鬼母可是件难事, 也只能请诸位帮忙了。」 夜干侠气十足地朝着众人抱拳。他帮着这群小辈去调查云萍的下落,就是想借着此事, 和他们去黑风鬼城见一面鬼母,查一查鬼都近来记录游魂来去的鬼谱,调查清楚华容吟死亡之事。 在知道这位昊晟小兄弟是,还极有可能是华祭司的遗女……他就更不可能抽身离开了! 步云楼在那儿说着一通废话,三人寒暄,燕青黎也不好插嘴。 燕青黎一看得空,心里着急,改口称唿雁迟雪,上前一步,说:「少宗主,你从衙门回来,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在听到她的这一发问,众人纷纷视线转向雁迟雪。 雁迟雪回忆着,面容转而冷肃,说:「我到寒源都督府内,那里人去楼空,管辖领地的官吏趁着战乱都逃了,整座官府机构都被烧毁。 中原大国辛的皇帝在与北滇修炼之地交界疆域宿北城也设有个驻扎衙门,专门处理国人的杂事命案。 我思量到,宿北衙门也经手过寒源城的事,就碰运气御剑去了那里。庆幸的是,宿北城虽是座被洗劫过的空城,但衙门内的藏案宗的后院完好无损。我沿着年份翻找案宗笔录,按着昊公子所说的猎户特徵,我大致推测此人是在中原大国古商梁寒贞皇帝二十二年这个时辰段。 其一,自商梁国的寒贞女帝继位平定了中原诸侯战乱,废除分封推行洲县制,这里才在北滇大洲设立了寒源都督府,北滇地界的偏僻贫穷的村落才被登记在册。 其二,寒贞二十二年,女帝以女官出使北荣国受辱为藉口,冲冠一怒为红颜,派兵征讨北荣。古商梁虽扩张领土,吞併小国北荣,但平民死伤无数。不少村落的人都被抓去当壮丁,那一年受刑的案宗名册多了三本,大多是受黥面之刑的逃兵,符合昊公子所见那位猎户的面部特徵。」 雁迟雪拿出竹简在众人眼前的桌案上摊开,说:「现在古商梁已分裂成六个小国,但商梁后裔辛国实力最盛仍占据了中原,这些史料得以留存记载在寒源都督府内的卷宗,我查了查,在这些名册中,有位叫杨重明的男子最符合玉老闆提供的消息。他所在的地方名为杨沙村,是极为普通的一座小村落,位于黑风荒漠的洐岭北坡。」 客栈老闆娘忽而插嘴道:「洐岭这地方我知道,不过你们得走夜路了,五十年前,有两位高人在这里斗法,把这儿的山头削了一半,黑风荒漠多了几道小山丘挡住了洐岭的路,你们若是要去切莫御剑飞行,那小山丘邪乎的很,有不少做生意的商队进去就绕不出来了。」 有只灵鸽飞到了燕青黎的肩膀,一枚传音符落在她的手上。 昊歆在传音符内汇报着天水城的情况,就在今日,北渊仙宗突如其来的队伍打了天水城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修真人士不得干涉凡间事是惯例,但若以斩断前尘因缘为由,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那叛军首领一听昊夫人原是昊氏族长的亲小妹,都吓得屁滚尿流,凡人怎能和仙人斗,这不找死吗? 商议许久,那群本是一山匪首的鲁莽大汉都怂了,大难临头各自飞,收拾完金银财宝就偷偷丢下做着族长大梦的云都城主连夜熘了。 第83页 「老族长和我在一块儿,他老人家总算承认了我是他亲外甥女,等你回来,就说要亲自替我们主持一场认祖仪式,还说这么多些年,亏待了我们兄妹俩。青黎,我哥哥若是黄泉有知,那该有多开心啊。」 燕青黎听着传音符那头昊歆喜极而泣的声音,唇角一弯,回话说:「等回去了,我便和老族长一一说明,带上昊晟的骨灰罈认祖归宗,了却你的一桩心事。」 昊歆在另一头犹豫了一会儿,说:「青黎,昨日我去见了北渊仙宗的掌门夫人,总觉得她有点眼熟,等你回来,也麻烦你代我哥哥朝着夫人道谢了。」 燕青黎说:「我有事还未告诉你一件事,到时,我带你一起去见掌门夫人。」 燕青黎心里的推测逐渐有了结果,在与昊歆交谈之际,忍不住看了雁迟雪一眼。 她想着,师姐突然多出了位亲妹妹,有些太猝不及防了,最好找个机会,让姐妹俩碰个面。 「青天衍宗的修士听到小道消息准备去伏龙丘挖灵石,我也跟着来了,诶,手腕里的生辰绳亮了?燕青黎,你可在附近?」 燕青黎一怔,随之微笑,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回道:「我们也要去伏龙丘,到时碰个面。」 *** 洐岭沿途的山丘地形复杂,按着魅玄音所说,八成是客栈老闆娘口中的两位斗法人把这整片山域用作了斗法的法场,不知何缘故,这两位修士离开后,法场并未撤离,法阵遗留才导致商队有去无回。 燕青黎提出谁自告奋勇去探一探山丘,步云楼怎肯错过这个在雁迟雪面前显摆的机会,率先唤剑而出,一熘烟就没了踪影。 雁迟雪担心地说道:「师兄这么一去颇为危险,我还是在他的后头跟一段路。」她嘴上关切地说着,心里则冷漠地想着,她用佛琉香养了这个活傀儡那么久,万一死了,那这些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雁迟雪说完这番话,便见燕青黎眼中的失落,她内心的冷漠一扫而空反而有点后悔说出那句话来,她犹豫地看向了她,解释说:「师妹,我就是跟去看看,师兄出了事,爹爹免不了责备我。」 黑风荒漠狂沙席捲,眨眼便淹没两人御剑而去的影子。 燕青黎凝视着在风沙中朦胧的山丘,只觉得睫毛里总有沙尘粘着不舒服,她拿出别在腰间的法扇迎着烈日遮面。 魅玄音化成了灵体撑着伞走到了她的身侧,与她并肩而立,轻声道:「徒弟,你……是不是有点难过,虽然不知道你在难过些什么,但我心里也跟你一样,很不舒服。」 燕青黎吐了口浊气,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了魅玄音,挑眉上下打量着她,道:「师父,你同我说我有个师爹,现在我可不信了,你这样子,尝过情爱的滋味?那灵墟山关押的不是我师爹,是师父爱而不得之人罢。」 「你从哪里听来的,我同温知迁……。」 魅玄音心一颤,忽而转头,瞪了燕青黎一眼,「你在套我?本座的事岂是你这小小的顽徒可以打听的?」 燕青黎单眼一眨,唇角扬了扬,指了指她手里遮阳的伞,「师父,你手抖了,这伞晃来晃去,可小心被烈日给照到了。」 魅玄音鼻子里溢出哼的一声,还要说什么话教训教训徒弟,忽而背后被轻轻拥住。 她的徒弟下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令她一动不敢动,隐隐她意识里有察觉生怕熘走什么。 魅玄音的身子僵硬得跟中了施定身咒一样,这是之前从来没有的新奇感觉。 「师父,谢谢你。」 徒弟声音轻轻的,好似聚魔楼的十诫铃,悬在菱状圣窗随风幽晃,令倾听的她,心境如坠虚空。 魅玄音的耳根微微发红,那颗心脏又流窜于荒渊而出,燃起西域聚魔祭坛的圈圈烈火,怦然而灼热。 燕青黎眸中清明一片,将一切都看在眼底。师姐和步云楼有婚约,但从未抗拒过这件婚事;师姐的人生并未把她规划在其中。两相对比,步云楼比她重要的多。 她有个可怕的想法,雁迟雪根本就不是爱她,而是习惯了她的存在而已。 燕青黎看着天与地模煳的边界,荒漠无垠好似此刻的心境,有种茫然未知感瀰漫在心间。 悬在扇柄的信物摇晃着,也同她一般徘徊着不安与焦躁。 雁迟雪有她的宗门使命,她这一生都与北渊仙宗绑在了一块儿,若她燕青黎想和她一同离开,凭着她一句话,师姐会跟她走吗? 在这里的人各有各的目的,魅玄音才是真正可信赖的人,她们两命相连,被利益强行捆绑在了一起,绝不会伤害彼此,反而让她安心。 「等你修成大能,有些事才能知道清楚。」魅玄音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沉稳说道:「徒弟,灵墟山和你身世相连,你必须得去一次。」 半个时辰不到,有位修士就灰头土脸地从空中坠了下来。 步云楼不信邪地御剑绕了一圈,凭着男主光环差点被困死在一座俯瞰如棋盘的山谷。 「妈的,什么鬼地方,和个迷宫一样。」 步云楼边骂着边整理衣物,他听见后头有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一扭头,就看见雁迟雪一脸阴沉地从沙地的凹地里爬出,她清冷美丽的脸蛋难掩郁色,手中的剑似乎缭绕着一层魔气。 魔气?师姐她是魔修?! 步云楼心里被吓了一跳,他又定睛一看,哪有什么魔气,是他的小仙女在用法术将法衣上的沙尘吹落。 第84页 「以我的实力,竟然破不开山谷内赤级镇魔铃的法场。我和她的差距,真的隔了几千年吗?那要如何摆脱的她。」 雁迟雪一脸戾气地看着双手,在法阵上颇有天赋的她一眼就看穿了山谷内的七重玄门阵法,此类法阵昊笙掐个指头就可以解决,但她自认为继承了昊笙功法的三分之一,却只能破除三重的玄门,另外四重无力破解。 「那就吸了他啊?」 心底有个妖异的笑声熟悉而陌生响起。 「吸了真龙之气,挖出人界皇者的心吃了,那谁都阻止不了你了。」 步云楼见雁迟雪半天没跟上来,还以为她遇到了危险,他扭头一看,刚对上了雁迟雪的双眼,忽如其来的心悸宛如暴风雪,快将他的神识冻成冰块。 「这女人……危险。」 步云楼法剑中的男声发出了警告,「蠢货,还不快挪开你的眼睛,生怕她不知道你在看她吗?」 「师兄,你怎么啦?」 雁迟雪已走到面前,俏丽的小脸蛋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步云楼觉得自己是出了幻觉,不好意思地朝着雁迟雪笑了笑,朝着法剑不满地说: 「看她又怎么了?未来她是我的妻,想要拿下修真界还需要她的帮忙。」 法剑里的男人嗤然一笑,懒得再理步云楼,反正这人命格硬,有他在也不担心那小妮子会害他性命,想着,他直接沉沉睡去了。 第54章 古怪村落(四) 神识海内, 小猫懒得隐藏尾巴,化成人身后,拖着条碍事的毛茸茸尾巴。 徒弟乖巧地盘腿坐在地上冥想, 那面法扇放在正前的地面散发着微弱的青光。仙诸敷 两人的灵息相通, 那枚还尚混沌呈花苞状的内丹在徒弟的腹部若隐若现,九星结魄灯已修復了她的根基, 丹田气海内充盈着灵气,十多年的修为阅歷一朝注入, 内丹筑基渐满,五日之内这颗圆滚滚的内丹便可洗去污浊, 开光晋升,更上一层。 魅玄音闲着无聊,扯了扯手腕绑住的红绳, 坐在地上冥想的人勐地睁开了眼, 「师父,是外面有什么情况吗?师姐可是回来了?」 燕青黎乌眸明亮, 长发柔软地披散在肩膀和汗津津的后背上,或许是修炼畅通无阻的缘故, 她的笑容明丽而愉快。 平日她这徒弟, 总是灰扑扑脏兮兮的,要么就是绷着个脸, 鲜少也有笑容。 元气满满, 阳光活泼, 这两个词,还是头一次能用在她那看似老成的徒弟身上。 魅玄音的视线在她红润的脸蛋上徘徊了三秒, 打了个响指,闯祸的红绳隐匿不见。 虚无的上空忽而出现漩涡, 外面的动静剎那看的一清二楚。 在距离这儿不远的山路上,北渊仙宗的两名弟子正一前一后地向前走着。 「这伏龙丘是谁起的名字,还挺像回事的,又细又长,还有两个左右不一神似天门山的大溶洞。」 步云楼踢着路上的石子,手提着诛邪剑,自言自语道。 随之,他转向云雾缥缈的几座山丘,指着其中的一座,说:「师妹,你看那座山,有无数只飞来飞去如蝇虫般御剑的人,此等恶劣的环境都敢御剑而飞,着实勇气可嘉。」 「青天衍宗的人在此处挖灵脉,此事你不知吗?」 雁迟雪狐疑地看向了步云楼,说,「除妖结束后,青云峰主昨日便带着一众弟子去了伏丘山,你和你的表哥从小关系就很好,这事他没同你说吗?」 步云楼的表情一僵,他十三四岁才穿到这具身体,土着的表哥什么的,他怎么会知道。 一道银光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青天衍宗的青云峰主现身而出,对着步云楼颔首微笑,迈步而过,他朝着雁迟雪道:「雁少宗主,瀚海城一别,许久不见了。「 雁迟雪也点头微笑,拱手道:「慕容峰主,许久不见。」 他们之前便是金兰之交,再度见面不免寒暄几句。 青云峰主朝着雁迟雪后头瞥了一眼,说:「之前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小不点呢?她没来吗?求学时,那丫头一口一个溯哥哥,还骗去了我青天衍的基础功法,现在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儿了?」 雁迟雪沉默了几秒,说:「此人已不是我宗弟子,她犯了大罪,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青云峰主听着,略微一愣,笑容温润说:「那丫头是当初的单人试炼第一,与你相比也毫不逊色,若是潜心修炼,现在必然前途无量,可惜了。」 这事他可没忘!燕青黎那小丫头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术法,虐的零基础的他在雁师妹面前出丑,白瞎了那张脸,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天使妹妹,谁知道是个恶魔。 呵呵,现在这人还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步云楼心里记恨着,脸上不以为然地啧了一声,抱着手臂说:「不过是个心术不正之人,弒师还背叛师门,有再好的资质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害人害己!」 雁迟雪眸光阴冷掠过步云楼,转而笑晏晏和青云峰主闲聊了几句,又问:「伏龙丘那群开採灵山脉的弟子情况如何?你不在那处,是遇到了困难吗?」 这世间也只有青天衍宗敢明目张胆地以采灵石为名,大张旗鼓地挖山地灵脉。修真大界的丹药大多产自青天衍宗,初代掌门青天道祖精通丹药,曾有「千古一丹仙」的美名,门下炼制的丹药之术向来是修真界一绝,见者皆嘆,可绝非浪得虚名。 第85页 青云峰主说:「困难倒说不上,我听昊歆姑娘说,你们要去洐岭的古槐村,正巧了洐岭也是我宗要去开採之地,我看少宗主你势单力薄,我们可结伴而行。」 步云楼施展术法浮在空中,朝着伏龙丘方向一看,说:「你们青天衍是派了多少弟子前来?这人数可和我北渊仙宗比不来。」 青云峰主笑容清浅,说:「我们大宗的来人虽少,但派出的皆是本宗门一派最优秀的精英弟子,步表弟,我常听师叔提起你,他曾说,你是这一代修真翘楚,若非你随着师姑的遗愿拜入了北渊仙宗,必也有一峰分你掌管,今日一看,果然是人中龙凤。」先注富 步云楼心里不屑地想,那是,还用得着你来说,若老子真去了青天衍宗,峰主还瞧不上,要做当然是做掌门。 「昊哥哥!」 昊歆和一位青天衍宗的弟子御剑而下,双脚刚落地,就两眼一亮,朝着燕青黎走去,经过雁迟雪和步云楼时,她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会儿,又加快了步子。 燕青黎见昊歆过多关注步云楼,担心她被蛊惑,说:「你看见少宗主身边的这位北渊仙门弟子了吗,他和我之间有瓜葛,此人心术不正,你与他也有所交集,最好提防着点。」线着赋 昊歆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那些人我早就打探的清清楚楚,也无需你来提点。」 她又突然捏住了燕青黎的脸颊,仔细地端详着,娇滴滴地说:「我说你这老太婆,干嘛总是披着张年轻漂亮的脸皮,不会是你喜欢那位雁少宗主,所以用了邪术杀了人给自己装了张脸罢?」 燕青黎哭笑不得,还未解释,就见昊歆的表情变得迷惑起来,她伸手摸了摸眼前细腻的肌肤,「怪了,你这脸皮不像是易容的样子,这是什么易容术,这般高深莫测?」 还没等昊歆挪开手,雁迟雪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几近将她捏碎。 雁迟雪冷着脸,说:「昊姑娘,这位是我请来的朋友,也请你放尊重点。」 昊歆的手腕被突兀地甩开,骨头还隐隐做疼,她面容不悦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在看的雁迟雪那凌厉的气势后,大气不敢出,但那双眼睛还火气满满地圆睁瞪着。 燕青黎分开二人,连忙解释说:「雁少宗主,你误会了,这位姑娘她是我的妹妹。」 妹妹?她哪来的妹妹?之前还听着师兄说她们,兄,妹,情,深。 雁迟雪眼眸一眯,不是亲的,那就是认的情妹妹了。 燕青黎在见到雁迟雪身旁的青云峰主后,她的脸略微一变,谨慎地后退了一步。 幼年的时候,她在瀚海城见过这位大反派一面,时隔那么多年,在这里竟然还能遇到《一剑灭天》的反派男二青云峰主慕容溯。 其亲父慕容卓为青天衍宗副掌门也就是男主他爹所害,踩在亲弟弟尸骨上登位的现掌门慕容章错认他为走失多年的亲子,故而慕容溯继承慕容卓的遗愿立志要做青天衍的掌门,卧薪尝胆,剷除杀父仇人。 这人是文内着名的笑面公子,表面如沐春风的正人君子,背地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全文内除了利用,还没见过他喜欢过谁。 慕容溯生来就是杂灵根,为了淬鍊灵根服用了几百种毒物,左眼因此落了隐疾,呈诡异的紫色。 对自己的心都如此狠,对别人那必然是更加无情。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但这种城府极深的人,忌惮才是最重要的。 燕青黎心里想着,和慕容溯相比,步云楼除了有金手指也显得可爱了许多。 洐岭的四周排布的山丘从上空俯瞰,呈不规则五角形状,山丘中有藏有金木水火土五相阵法的玄门,需要分别派一人前去破解。 这类的杀阵法场纵使破除,也唯有找到一扇生门才可离开,需要另有一人坐镇洐岭呈五爪章鱼般地势延伸的凶眼口,判断生门在五丘错连之中的位置。 青云峰主本想带着一队的青天衍弟子前去破伏虎山的金门法场,但他手中有老祖宗传下来的风水金盘,有他坐镇在洐岭凶眼内更为合适。 青云峰主朝着夜干说:「夜王爷,我便留在洐岭上空的凶眼用风水金盘推测生门,你和诸位道友麻烦了。」 夜干点了点头,拍了下青云峰主的肩膀,递给了他一道传讯符,「这张符你留着,待会儿你推出了生门的位置,便用这道符和我们联络。」 雁迟雪将夜干分发的传讯符在手臂上一拍,符隐匿在袖中,她对青云峰主,说:「慕容峰主,你不如将这群青天衍宗的弟子也留在这里替你护法,玄门破解一人即可,带着他们一起去也是累赘。」 青云峰主的视线从燕青黎、昊歆转移,最后落在了步云楼的身上,说:「昊歆道友修为不比其他人,单独破除一阵法玄门过于困难,也劳烦一人有余力便去帮帮她了。」 昊歆亲昵拉住了燕青黎的手臂,紧挨着,说:「我还是和她一起去罢。」 雁迟雪视线紧盯着燕青黎,说:「你呢,意下如何?」 夜干是他们之中实力最强的,一人破两道阵法玄门没有问题,但他有些不近人情,昊歆与他不熟,又爱做些「小动作」,难免会惹事。 交给师姐的话,看师姐这表情似乎并不喜欢昊歆,虽然这姑娘是她还未相认的亲妹妹。 排除这两个人的话,最好的选择必然是步云楼,男主光环在,又对昊歆这种并无威胁感的漂亮女孩会多加关照,可偏偏这回纵观全局的人是青云峰主,反派不给男主角使绊子,那也不叫反派了。 第86页 想来想去,还是她得带着昊歆。 燕青黎思量了会儿,说:「我和昊歆去伏虎丘的金门,少宗主,你去伏龟山的水门,这两座山的法场离得近,破除完,我再来找你。」 第55章 古怪村落(五) 雁迟雪敛眸目光转冷, 清风卷过二人中间,好似蒙上层冷霜,鼻尖呵出的气也冷飕飕的。 昊歆扯了扯燕青黎的袖子, 说:「你朋友好像生气了。」 她幸灾乐祸的小表情在燕青黎眼皮子底下一览无余, 昊歆似乎对挑拨她们二人的感情乐在其中。 燕青黎沉思。昊歆心术不正,若她知晓身世会对师姐的地位不利, 但昊氏兄妹和师姐是血缘上的至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解彼此、互相厌恶, 也绝非是她的初衷。 雁迟雪面容浮上层冷嘲,不动声色地说:「昊姑娘, 跟着这位尚才筑基的昊氏小兄弟,你还不如跟在我后头,我们两位姑娘, 也好有个照应。」 昊歆一愣, 噗嗤一笑,斜睨了眼燕青黎, 说:「那好啊,有少宗主保护着我, 可比这半吊子的高手好多了。」 雁迟雪眼神毫无情感地看着昊歆, 在一旁礼貌微笑着。 步云楼正跟在他表哥青云峰主后头,像模像样地观察着他手中的风水金盘, 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他扭头一看, 三个女人围成个密不透风的三角,氛围诡异而古怪。 三个女人一台戏, 这又是在唱哪出戏?反正也和他没关系。 步云楼注意一转移,两眼发光地看着青云峰主手中的法宝, 这是好宝贝,如果能从这一本正经的表哥手里骗走就好了。 名器该归他这样的潜力股才对嘛。 「师姐,我有话和你说。」 燕青黎突然开口,令雁迟雪微微侧目。 在与昊歆擦肩之时,她低声提醒说:「你和师姐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繫,只是此事尚未对质,你不必对她带有敌意。」 昊歆摸了摸下巴,眼珠子狡黠地转悠,默默想着,她一个小小的散修还能和北渊仙宗这样的大宗门扯上关系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雁仙师喜欢燕青黎这么个歪门邪道的老太婆,那她必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五座山丘至洐谷的关岔风向变幻不一,雁迟雪衣袍猎猎,下盘却稳如青松纹丝不动,若换做瘦弱的凡人,早被吹走了。 心爱之人近在咫尺,她的侧容在强烈的日光下散发着温柔而深邃的白光,髮丝泛着淡银色在修长的脖颈随风缠绕在肩骨敞开,隐约的体香自白里透红的肌肤沁出,香醇而诱人。 雁迟雪凝望着身侧的燕青黎,心忍不住怦然一动,嘴上则冷淡地说:「你拉我在一旁,所为何事?」 燕青黎俯瞰着山川深谷,说:「我有一事心中存在疑惑,想来请教师姐。」 窸窣的布料摩擦声传来,雁迟雪转过头,燕青黎正一层层地拉开袖子上的叠纱,细瘦而冷白的手臂小半截在捲起的袖子上露出,苍白肌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的目光又缓慢顺着肌肤的纹理下移,那纤细秀气的手腕绕着几圈赭石色的细麻绳,绳坠上有一颗剔透的玉石在风中摇晃着,「笙」字明显地刻在玉石上。 看到「笙」字,雁迟雪眸心微微收缩,眉心笼罩着层阴霾,神色不悦。 燕青黎观察着雁迟雪的神色,说:「师姐,你可还认得出这根生辰绳链,这是北滇昊氏族人特有之物。」 「这是重要的信物?怎么会在你的手里?」雁迟雪眉头一皱。 她又紧接着问:「你从何处拿来的?此物唯有昊氏一族之人才可持有。」 燕青黎说:「在昊歆姑娘的手腕也有这根腕绳,关押在烙山之时,我便觉得她手腕上的生辰绳眼熟,从烙山出来后,我就一直想再问问你,师姐,你有这条生辰绳,你也是昊氏的族人吗?」 雁迟雪的神色有一剎的不自然,袖下的五指收紧,「我手上的这根生辰绳,是娘亲给我的,但我并非是昊氏族人。」北滇昊氏一族,宗族源头始于五圣之后,属于道家三清一脉的流派,灵体纯净剔透,修炼之途受上天祝福。而她一半的血脉是被诅咒的蛟龙血,另一半则是平庸的凡人根骨,又怎能冠上这种来头。 燕青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师姐,那掌门夫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一提到掌门夫人,雁迟雪的脸色明显就变了,她眸光躲闪,并不想再继续讨论此事。 「我带昊道友先行一步,待会儿在洐谷入口见。」 燕青黎还想再追问,但师姐显然没给她询问的机会,她拿走了老闆娘递给燕青黎的狼皮捲轴,率先向伏龟山出发。 有了之前在洐谷御剑的经验,雁迟雪决定剑走偏锋,选一条贴着山脉崖壁的路前往伏龟山。 灵剑应念在光泊消融中出现,静止悬浮在召唤者前。 众人的眼睛还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芒,雁迟雪一把拽住了昊歆的手臂,带着她歪歪斜斜地跳上了飞剑。 风向左右偏移,飞剑承载两人在空中失衡了几秒,昊歆死死抱住剑柄,吓得直尖叫,被雁迟雪不客气地用封喉咒堵住了嘴。 洐谷与五丘的内环风道忽有乌黑的一团浑浊之物听到灵剑的颤动纷纷嗡响,双翅震落淤泥,迅如雷电扑闪直冲灵剑前。 定睛一看,那污秽之物抖落的「淤泥」是逃窜被风颳得挤成一团的蝙蝠群,冲撞着灵剑的外围保护法罩。 第87页 「啁啁!」乌黑的庞然大物伸展翅膀,黑翼蔽日,它尖爪紧扣着灵剑的剑柄,鹰眼迸溅着绿光,和在剑锋处的雁迟雪遥遥对望。 雁迟雪施法控制住了灵剑,与巨鹰对峙,蝙蝠群反覆冲撞着防护灵罩,外层有碎裂的痕迹,极速的灵力消耗令她额头渗出了汗珠。 巨鹰的利爪在剑柄收缩,就要一爪从天而降碾碎紧抱着灵器的女人。 雁迟雪祭出一枚火符燃向了巨鹰的羽毛,眸中泛红,厉声冲着宛如木头人一样的昊歆,道:「还不快逃?」 昊歆瑟瑟发抖地逃命,趁着巨鹰扑火之际迅速滚出了呈圆拱状的鹰爪下。 啪啦,就在她离开的下一秒,剑柄被撕破防护罩的鹰爪捏了个粉碎。 「这是哪来的猎鹰,还那么大只!比神鵰侠侣的那只雕还要大!」 步云楼目瞪口呆地看着凌空扑翅的大鹰,双脚有些发软,危机关头,他只想着保命,至于雁迟雪的死活倒是其次。 诛邪剑从步云楼背后的剑鞘而出,不客气地在他的后脑轻敲了下,见他缓过神来,才飞到他的手里。 燕青黎拿出镜花法扇子前去救人,一把由灵气幻化而成的赤色伞旋在她的上空,周遭气流错乱的噗响凝滞不动。 小猫尾尖旋着灵咒,漂浮在半空的赤伞由它所幻化。 浮空而上,燕青黎手持伞摇晃在半空,紧盯着下头的情况,说:「师父,你是曾经的万妖之祖,可曾认识这只大鹰?我并未在任何记载里见到过猎鹰类的妖兽,但它若是只有灵智的灵兽,也不会冒失鲁莽地去攻击生灵。」 魅玄音趴在燕青黎怀里,猫耳竖起,嗅了嗅空气,说:「本座并未闻到一丝血肉之息,倒是这妖怪内核石头咔响声刺耳嘈杂。我能与万兽灵识交流,这石兽……本座可没法子。」 燕青黎诧异,这只突如其来的巨妖,竟是只石兽,还如活物般灵活自如。 她来不及想杂七杂八的,手持伞飞身冲到了雁迟雪的身边,向她伸出了手,「师姐,你拉住我的手,这是座石兽,你杀不掉它的!」 「接着!这把灵剑快承载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了!」 灵剑在半空发出急速的嘶叫,雁迟雪错开了燕青黎伸出的手,反而将昊歆推给她,脚下的灵剑裂纹逐渐加深。 咔的一下,灵剑在石鹰的利爪下被捏成碎末。 第56章 古怪村落(六) 青云峰主在法器灵眼内瞧见了这一险象, 袖下三指掐成一灵诀,一道红光注入攀附在悬崖的枯枝藤蔓,柔软如触手的枯藤卷向三人。 坚韧如枯藤也承受不住石兽和雁迟雪的重量, 折断下坠。 燕青黎眼看着雁迟雪被那石兽的利爪紧抓住, 坠入万丈深渊之中,挥剑砍断了系在腰间将她向上拖升的救命藤条, 在昊歆错愕的眼神下,纵身跃入罡风如镖来回徘徊的涡流中。 风颳得耳畔如刀割般的疼, 错乱的气流瀰漫着深浓的雾气,别说是雁师姐了, 燕青黎根本就看不清周围的情况。 洐岭的气流扭曲着,透过云层的冷光贯穿入挤压的透明灵阵空间内,坠入悬崖的几道黑影皆被吞噬其中, 消失在原地。 燕青黎只觉得眼前红芒万丈, 待脚尖触及地面,被黄沙遮天蔽地的黑风荒漠竟有了灿烂夺目的日光, 她抬头,一片梧桐青叶悄然拂过脸颊, 手指轻轻一捻, 有种真实的温度在指腹蔓延。 眼前豁然开朗,她站在一座香火繁盛的寺庙前, 周围来来回回经过着衣着朴素的村民, 有摆摊的香烛小贩卖力地朝着一对老夫妻推销香烛供物和佛珠祥品。 经过的村民皆好奇地看着突如其来出现的古怪青年, 分明天晴,这位男子却撑着把伞, 还披着不符合盛夏时节的裘皮披袍,皮肤也不似黑风荒漠之人皮肤早被大风颳得粗糙黑黝, 那公子哥脸蛋嫩地出水,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出来的。 「古槐音寺。」 燕青黎凝视着寺门上的牌匾,瞳孔微缩,在老闆娘给她的狼皮捲轴内,这寺庙正是包含在洐岭其中的。 这里并不是洐岭的谷底,也不是在纵横交错的玄门阵法之中,感受不到丝毫的灵力波动……。 这究竟是何处? 燕青黎手中的伞失去了灵气的环绕,化作了一团粉末,她错愕地望着空空的双手,在神识海内唠唠叨叨的魅玄音也失去了踪影,唯有她手指一动,那道红线浮出,延伸至遥远的一处。 本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突然失去了踪影,燕青黎忽然觉得有点空落落的,像是缺少了什么。 联络符传来了青云峰主的声音,「昊道友,我这边法器显示,雁少宗主被沖入了其中一丘的阵法玄门内,七门还未开启,三门便被强行撞破,玄门阴阳逆转,一股强烈的大能意念灵场已吞噬阵中之人,夜王爷和步道友已去寻你们,你孤身一人且小心,大能的灵念内,来者肉身皆无,生死就在一念之间,谨慎对待!」 肉身皆无,那现在她是什么形态,是虚无缥缈的魂魄,所以魅玄音才消失不见的吗? 燕青黎若有所思地看着缠在指尖的红线,忽而线的另一端微微抖动,似乎是有人往里头用力扯了一下。 她面容一怔,默念咒法,转眼瞬移至庙内,在一座佛像前,紫衣姑娘跪在团蒲虔诚地双手合十,等她祈福完,一旁的玄衣女子顺手扶起了她,两人说说笑笑,相交甚好的模样。 第88页 那两位女子转过身来,两个人的面容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一张面孔青涩意外的是鬼火川客栈老闆娘的容貌。 而另一人,从出现的一刻,就惊艷了她。 那只一向浓妆艷抹眼神兇狠的大妖未着脂粉,她杏眼明亮而充满着狡黠的灵动感,素净的脸蛋白里透红,笑容清纯无暇,如红叶般明媚充满着活力,玄衣上的铃铛佩饰随着轻盈的脚步发出清脆的响声。 燕青黎手指弯了弯,那根红线在玄衣女子的袖下出现,是魅玄音无疑。 那位玄衣女子便是玄音师尊,她比她提前来到了这里。 燕青黎心里一喜,快步走上前想要打声招唿,但那玄衣女子却只和紫衣女子有说有笑,无视了她擦肩而过,拍肩的手落了空。 视线交接的陌生让她一剎那间认识到,这位玄衣女子并不认识她。 燕青黎的心里微微疑惑,魅玄音的修为极高,区区小小的人界修士的灵念,怎会将她也给迷惑了。 轰隆的响声从不远处传来,刺耳的碎裂和冲击令来往的人们发出了尖叫声,抱头逃窜。 后庙的那片红枫林折倒了半片,碎裂的石堆中有一宛如蛇状头顶龙角的怪物匍匐在原地,有猎户纷纷手持着刀斧谨慎地步步紧逼围住庞然大物,那条蛇怪似乎没了气息,一动不动倒在地上。 猎户们手持着猎网齐心协力地一把罩住了那怪物,将它丢进了原本该关着虎豹的铁笼子里,还没等几秒,一道奇异的冷光围住了那庞然巨物,待光芒消失,一位昏迷的绝美女子躺在其中,头上的犄角还未消失。 有人声音发颤,说:「这是人……还是什么鬼东西?」 一位猎户自豪地说:「黑风荒漠最英勇的勇士都不可能捕到这样的精怪,正逢山神祭,若是献给杨沙村的祭司神女,那来年必然风调雨顺,丰收大吉了。」 燕青黎挤入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铁笼内昏迷的雁迟雪,她一步尚未靠近铁笼,便被一道神光逼退,眼帘内剎那出现如她那日在地下室看到的东莱国遗留的祭祀经文。 她还未细看,身子便被重重推搡,一堆猎人打扮的青年将她团团围住,他们用打量异乡人的眼神来来回回打量着她。 有一壮汉把斧头抗在宽厚的肩膀上,一只手指着燕青黎娇小挺翘的鼻尖,说道:「白白嫩嫩的臭小子,你是黑风荒漠外来的流客罢?这是山神祭的贡品,你若想要,那得要在祭祀神女面前让大伙承认你是位比我们都厉害的勇士,就你这如豆腐般柔柔弱弱的小身子,连山里面最瘦的野猪都捧不起,你有这胆子吗?」 壮汉的话一落,其余的猎户青年哄堂大笑,围观的附近村落的居民也都纷纷嘲弄地看向了异乡人。 有位猎户上下瞧了眼燕青黎,搭住了身旁好友的肩膀,说道:「重明哥,我看这小子连山神祭都不知道,还来贪这贡品,长得倒是俊俏,不会是个傻子吧。」 另一位看似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皱了下眉,说:「阿弟,少说这些话,黑风荒漠有一半是索命的妖鬼地盘,这人衣着不凡,看起来也不像是迷路的商贾,能孤身一人来荒漠,身份可疑,不可大意。」 燕青黎清楚地听到了猎户们的悄悄话,重明二字立刻被她的耳朵捕捉。 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位二十岁的青年身上。 那位猎户脸上有道疤痕,他本普通的面容和他人相较显得更为丑陋。 燕青黎顿时做了决定,这位极有可能就是他们查到的杨重明,师姐在他们手里,笼里有她解不开的符咒,还是跟着这群看一看为好。 第57章 最熟来客 这寻常关勐兽的猎笼重几百多斤, 需要三位大汉才能抬动。闲住赋 杨沙村的猎户那一行人还未抬着笼子走一段路,便又被那披着裘皮大衣的青年给拦住。 那青年唇红齿白,日照下的面容更生得如女子般清俊美丽, 他脱去碍事的裘衣, 露出蜂腰猿臂的轻盈身段,但却力大无比, 身形如道风般沖入人群,那几个抗铁笼的猎户都纷纷被搁倒。 他又粗鲁野蛮地一踹, 铁笼在半空中侧翻压住一行人的去路。 猎户纷纷目瞪口呆,有人骂道:「你这人不讲道理, 你若真有本事,该去祭典去找神女大人,而不是搞偷袭这种把戏。」 燕青黎双手抱于胸前, 挑眉冷笑, 啧然道:「我又不是你们这边的人,管你们什么山神祭, 还是山猪祭,这笼里的本就是我的所有物, 你们抢了我的东西, 我又何必对你们客客气气的。」 山神称为山猪!这可是大不敬! 「你竟敢亵渎山神!我们一块儿上,把这人给绑了, 看他老不老实!」 有一猎户提着斧头要给燕青黎颜色瞧瞧, 还没朝她走几步, 浑身僵硬如木头,一动不动。 燕青黎唇角上弯, 单指挑衅地勾了勾,「来啊, 你怎么不动了?」 话音一落,那猎户的身体不由自主向前挪动,看燕青黎就好像在看一个山精鬼魅,惊恐不已。 众人双目圆睁看着那猎户乖巧地亲手把斧头递给了那天仙似的漂亮青年。 随即那猎户的身体恢復了动弹,吓得屁滚尿流地逃回了人群,见到熟人,便拉着袖子喊着: 「这人在施妖法!这人……这人和那只妖怪一样,他们是一伙儿的!」 燕青黎手里玩弄着斧子,每向人群走一步,那群猎户就又怂又害怕地朝后退一步。 第89页 「那么怕我?放心,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燕青黎微笑着,把斧头往人群一抛,在猎户的惊叫声中,稳稳的又落回在原主的手里。 猎户们面面相觑,猜不出眼前可怕的妖人要做什么。 「带我去见你们的祭司神女。」 燕青黎手持着摺扇,微笑着道:「既然你们不服气,那就入乡随俗,反正我的东西,终归是我的。」 这青年方才在猎户们面前露了一手,那诡异的术法可绝非他们可以应对的。 众人被威慑到,又继续惶恐不安地扛起了铁笼,朝着杨沙村的山路走去。 猎户提防青年会出阴招,但那外来人似乎是出门游山玩水之态,走走停停四处张望,偶尔还盯着一处发呆,对他们并无关注。 古槐音寺到杨沙村要经过黑风谷走一段崎岖的山路,这段路有个别名叫晚不灵,戌时走这段路的村民从没有人回来过。 猎户们本就打算日落前就归家,但途径古槐音寺捉了只精怪,又被燕青黎耽搁了许久,徒步到黑风谷已经飢肠辘辘。 后半段的回村路天气湿冷又蜿蜒耗费体力,故而猎人们把铁笼子放下,就地打了几只野味,升火摆锅,说说笑笑地饱餐了一顿,才继续赶路。 已过戌时,也不知是「晚不灵」的传说邪门,还是这山路七扭八扭而林木遮天蔽日看不到月亮,一队人在森林里打转儿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一道怪风忽而冷森森的扫在杨重明的背上。 杨重暗连忙拉住了大哥的手臂,胆小地说:「重明哥,这风来的有点奇怪,咋们不会又碰到野兽怪物了。」 杨重明看了眼在紧挨着铁笼闲庭若步的漂亮青年,说道:「那位施法的异乡人我们都不怕,还怕暗处的吗?」 浓密黑压压的森林里,有位猎户暂时出去撒尿,没走几步,还未来得及叫一声,就被黑煳煳地混着树枝树叶中伸出的锐利虫勾夺去性命,卡擦卡擦几下,身子就半截没了,另半截很快被拖进了灌木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人问:「沙乌丹呢?」 「他不是去撒尿了吗?」 「那人呢?」 一众人来回瞧着,最后视线锁在了燕青黎的身上。 有猎户道:「你鬼鬼祟祟的刚才绕着树转是在干什么?沙乌丹是不是被你变没的?」 杨重暗偷偷道:「大哥,我也看见那异乡人在树上贴着什么,说不定是她在诅咒人,或者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杨重明摇了摇头,道:「这人想杀了咱们,之前动手抢了笼子,就可以把咱们一个不留的除掉了,那异乡人肯定是真的想见神女祭司。」 猎户们拿着火把围住了燕青黎,还未逼问,突然在那青年身后的那棵大树熊熊燃烧,范围内的丛林有一瞬的白昼,在火焰的明暗跃动下,隐隐有错杂的粗蛛丝清晰可见。 再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蛛丝往这天上一瞅,三大只巨型的食人蜘蛛爬动着,沙乌丹被消化一半的头就黏在不起眼之处,和一些动物的残肢骷髅点缀在错杂的蛛网。 「麻蛋,哪里来的大蜘蛛,白天咋没见着。」 「那么多骷髅,失踪的不会都在上面。」 「……那,那不是沙乌丹的头吗?」 几位大汉不约而同双脚颤巍,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拿起手中的武器,他们捕猎经验丰富,但还没遇到过这种大傢伙。 隐匿在黑暗的蛛网忽一缩,那群猎户就跟个糖葫芦串似的整齐黏煳在一块儿,又唰的飞上了天,结结实实挨着被束缚在同伴那颗惨死的头颅周围。 唯有那青年淡然自若地站在原处,既没有被蜘蛛网缠上,又毫无逃跑的打算,反而盯着小拇指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 杨重暗尝试了好几次,那蜘蛛网就好似黏着他皮肤,他跟个皮筋似的拉来扯去,怎么也动不了。 他沮丧道:「重明哥,这回完了,回不去了!」 杨重明看了下底下,沉默了会儿说:「说不准底下的那位姑娘会出手。」 杨重暗道:「可他是个外乡人啊……」他突然反应过来,口齿不清逻辑混乱道:「姑娘?这你怎么看出来了……对啊,重明哥,你生来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否则那位小神女也不会那么信任你。」 杨重明默默道:「一位女子想见神女,那她也早已做好了想要成为一名山神神祭的准备,如此心诚,又怎会见死不救。」 那青年果然如杨重明所说,果断出手,与那蜘蛛缠斗起来,还没多久,三只巨蛛伤了一只,残了一只,死了一只。 燕青黎雷厉风行地处理好巨蛛,正要用咒融断蜘蛛网,忽而有道冷风颳背。 有道熟悉的声音一掠而过,「哪来的妖道,竟敢对山神庇护、神女祈福的黑风山人下手。」 随即一抹玄色影子不分青红皂白就亮剑刺向了燕青黎。 借着月光,燕青黎躲剑之时看清了来人的脸,惊讶地脱口而出,「玄音,怎么是你?」 那玄衣影子身形顿了顿,似乎在疑惑面前的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神使大人!您弄错了,那位公子也是来救人的,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食人巨蛛,已经被那位公子剷除了。」 玉奴小心翼翼搀扶着杨重明,她弄清楚了事情的来源去脉,连忙打断了玄衣人再出杀手的举动。 第90页 山神神使是山神派来辅佐有选拔为祭司资格的神女们的,今日是玉奴当值,理应在杨沙山附近查看边界抵御外来人的结界后就返回村落,但她贪玩,硬是拉着私交甚好的神使在附近有节日庆典的古禅音寺逛了一圈。 玉奴有些庆幸她会折返来寻找突然离开村落的杨重明,否则这天生具有通天眼的青年消失在这地方,这不仅是整个杨沙村的损失,她的心也会难安。 「正道心法,邪门修炼手段,这法扇不该为你所有,你从哪里来的?」 玄衣神使不怒自威,目光直视燕青黎,忽而眸光收敛一眯,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是女人?」 在这句「你是女人」落下后,燕青黎就被晾在了一旁,那玄衣人没有再理睬过她。 魅玄音看了下已经脱离困境的猎户们,背着手面容严肃指挥说道:「你们几个把铁笼搬到村子里,至于其他人,把这位异乡人看紧了,到时候带到杨沙山晨殿里,本神官将亲自审问她。」 燕青黎被一道突然出现的脚拷锁住,有点摸不清头脑,好歹她也救了杨沙山的村民们,突然怎么就把她也给拷上了。 「别看了,神使是山神的使者,可不是你能用肉眼亵渎的。」 有个猎户冷嘲热讽地说着,似乎看她有点不顺眼。 而他身旁的猎户杨重明语气温和说,「姑娘你不必害怕,神使宽厚仁慈,而你又是外来人,故而她说话严厉了些,等你去晨殿说清楚了你的原委和目的,神使便会放你离开的。」 燕青黎看了眼笼子里昏睡的女人,说道:「我的朋友还关在那里,我们是路过此地的修士,只是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笼里的人绝不会害人,是你们弄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脸上带疤的丑陋青年总能给人带来一种祥和的感觉,尤其是在注视着对方的时候,燕青黎不知不觉有些放松。 杨重明的笑容消失,温和道:「神使不会冤枉无辜之人,不必惊慌。」 第58章 海禹王者 那男人的眼睛就像他的笑容一样, 眼白忽而消失了,连带着整张脸皮干瘪耷拉在骨头上,整只眼珠子像是个黑洞, 森冷幽诡。 燕青黎有被惊悚到, 下意识眨了下眼,男人的面部的变化就像是她的臆想, 再一看,一切如常。 有了山神神使的指引下山, 猎户们纷纷骑上了山下驿站拉来的骆驼,赶着路, 盼着早日回村落。 众人争先恐后抢着栓在树林间的骆驼,最后剩下的那头老骆驼,没走几步就崴脚一歪口吐白沫。 「从黑风荒漠来的黑商, 竟敢欺骗神使大人, 给了头死骆驼,这一队的骆驼花了不少的钱。」 「少了头骆驼, 哪个倒霉鬼要走回去拉!」 有人吹了个口哨,「呦, 是杨重明那小子做了倒霉鬼。」 有此起彼伏听不出善意的笑声响起……这位青年在猎户中似乎很受排斥, 正因他独特的带疤面貌和与他人不同的重瞳双眼,故而, 在众人挤一堆选骆驼时有意识将他推搡出了人群。 「重明哥, 要么你和我凑一块算了, 咱们俩个挤一挤,要么你坐我腿上也行。」 杨重暗见怪不怪了这场面, 骑着骆驼慢悠悠地走着,在亲哥哥身旁停下, 他调侃地说着,眼睛一瞥便见那位跟在神使身侧的神女走了过来。 玉奴递送了缰绳在杨重明手里,说:「这头骆驼给你,我稍后和玄音神使一同而来。」 杨重明拉住了缰绳,面对玉奴那般好看的女孩子,他淳朴的脸涨红,青涩地道了声谢谢。 他肩头被一拍,弟弟重暗的声音在耳边响着,「行啊,重明哥,玉奴姐姐是这届神女中灵力最强盛的一位了,她若真成了祭司,那你和她可就低头不见抬头见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嘿嘿。」 「我和玉奴……不可能,我,配不上他。」杨重明低着头,用微长的头髮遮住了那只诡异的眼睛,面容苦涩,他就是个怪物,出生来,就必须要闭上一只眼,否则会给全村的人带来灾难,他的前世必然是恶贯满盈,否则老天又怎会给他半张丑恶的脸,连表白喜欢女孩子的勇气都没有。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 …… 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撰余辔兮高驼翔,杳冥冥兮以东行。1 月光又冷了几分,远处传来烟火和隐约的歌声,是附近的村落在山神祭期间庆祝日神节,传闻中日神凝聚山神和远处东莱之海的神力,掌控着潮汐规律和降雨时节,是黑风荒漠中唯一信仰的神灵,这祈福的载歌载舞将由月落直至日升,以示对日神的崇敬,杨重明骑上骆驼,转头看了一眼心爱的姑娘。 玉奴和那女扮男装的怪力青年被留在原地,逐渐这两人就在月色下模煳着成了他瞳孔里的两道剪影。 「玉奴,开笼,用沧海驭灵诀中溯灵囚月之术将此笼封印,此蛟龙血统不纯又未进食体态虚弱,否则这铁笼绝无可能将它困住。」 玄衣神使双手一拍,有几排的黄符纸人从她衣袖、缠着祈福髮带的长髮、玉佩的悬绳等悄然爬下。 纸人涌贴在铁笼的边沿,在玉奴打开铁笼后,迅速化作了一道金色的咒文链子将昏迷的女人绑个结结实实的。 「丢马车。」 神使话音一落,两匹赤马拉着辆马车踩着火焰从天的那边落下,车帘一开,无数位黄符纸人一跃而出,接住了玉奴丢的女人。 第91页 燕青黎目不转睛地看着凭空变出的马车,背后被双微凉的手推了一把,一个踉跄也被黄符纸人给拉进了马车里。 车厢内铺着厚实的兽毛绒毯,摔在上面并不怎么疼。 燕青黎抬起头,有支雀翎杆的笔在眼前打着转儿,随之一张放大的人脸占据了整个视线。 「你是谁啊你,长得也不像是杨沙村那群粗鄙的凡人,还一个劲儿想要带这条害人的蛟龙走,人和蛟龙,这几千年的恩怨难道已经一笔勾销了?」 近在咫尺的神使紧挨着她的鼻尖说话,眼睛好似黑曜石般灼灼亮着,单手抵在她身侧形成一个窄小的空间,热意翻涌在唿吸的交汇中,彼此的凝视避无可避。 燕青黎迟疑地看着那双带着兴奋的明亮眼睛,总觉得这人似乎认识自己,她试探地盯着魅玄音,「你认识我?那为什么在庙里见面的时候,你看着我好像在见一个陌生人。」 「那要问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魅玄音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眼神中的热度也逐渐冷却,她抓住了燕青黎的手,盯着那枚戒指,声音幽怨了几分,「这枚幻形戒你怎么还戴着手上,自北渊山一别,我被灵墟圣门关入烙山,我终于弄明白了『他』就是你,流深,我们错过了那么多年,你怎么忍心再让我等那么多年?」 燕青黎一愣,茫然地指了指自己,确定耳朵没问题,说:「你喊我什么?」 魅玄音的脸忽而一僵,捏着燕青黎的指腹,嗓音忽而略微发抖,「你……怎么修为那么低?」 燕青黎挑眉,看着眼前的人,笑道:「因为我不是你口中的这个人啊?」 狐疑,惊讶,沮丧,懊恼……呈现在面前人的眼底,最后诸多情绪化作了虚无,只剩下一片冷淡。 「从东莱岛来的人,何必来这黑风荒漠?」 燕青黎被这句话打断,回过神,那穿着玄衣的魅玄音坐在了书案上翻阅着名册,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你抓的人是我要找的人,而这个人,我无论她是蛟龙还是人,都必须要安全将她带回去。」 魅玄音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凌厉地望向她,视线也顺着她的衣袖滑到腰间,落在那北冥道祖赠给青玉师弟的镜花法扇上。 「你身上流着东莱海禹一族的血脉,但这东莱国皇族名册内却未见有皇女的存在,海禹一族是传说继承大禹天命所授神力,世代能驭水中异族的王者,驯化斩杀蛟龙更是家常便饭,纯血统的海禹人自出生起便有了成为日神祭司的使命,你与蛟龙理应相剋,又为何要找藉口,是与这只蛟龙相识?」 东莱海禹一族。 燕青黎的脑子里忽然又多了这个新的词,她隐约觉得这事绝不简单,这关乎到她这具躯壳原主的身份,更能解开她和魅玄音之间一些弄不明白的谜团。 「啊……救命!」 有声尖叫从天而降,「砰」的闷响,整个车厢都摇晃了好几下。 玉奴掀开帘子查探情况,不久后,一位昏迷的男子就被黄符纸人给抛了进来,砸在了地板上。 第59章 日神之劫 摔在地上的是位年轻的修士, 衣物破烂似被尖锐刀具划破,洁白的躯壳浸入暖色光晕,面容自带柔光滤镜, 眉宇间带着股傲然脱世的英气。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步云楼。 燕青黎本憎恶和忌惮步云楼,看着他狼狈的样子, 想到他此刻必然被掌门夫人玩弄掌中,而师姐也必然不喜欢他, 她目光一反常态,也对敌人带了丝怜悯在里面。 见多了世间的满目疮痍, 她的心境也逐渐变了。 如她原身一般傻白甜在这样混乱的世道中连一章都活不下来,弱肉强食的法则註定了有些人要抛弃诸多……有些人如步云楼,把良心餵了狗, 把内心的欲望倾注在女人身上, 为了权势名利,不择手段;有些人如灵墟圣门中人, 有开天闢地的能力,却睁眼闭眼, 避世只求守住眼前的利益;也有像她这样的人, 本来就一无所有,不知死期, 故而会愿意抛出性命, 去做别人不敢做的事。 时势造世人, 她与原文男主,也不过是立场不同追求不同的可怜人罢了, 本质都只是为了活着,或者是为了活的更好而已。 在死亡和尊严的选择面前, 谁能比谁高尚呢? 步云楼被捆住,和关押着雁迟雪的铁笼呆在了一块儿。 燕青黎有点荒诞地看着这一幕,男女主竟在这种场合下凑在一起了,还都是昏迷的状态。 魅玄音在她的身旁半蹲下,转头看着她,「蛟龙和这位修士,你都认识?」 燕青黎自知瞒不过魅玄音这般的大能,冷淡转移了视线,回復道:「我们皆是同宗师兄妹,但我早已叛出师门许久,见面便是兵戎相见,说是相识之人还不如说是仇家上门。」 魅玄音哦了一声,双手捧着脸蹲在燕青黎的身旁,猫耳动了动,若有所思说道:「那你们既然有仇,铁笼的那头蛟龙,你为何要救它?」 燕青黎看着这样憨态可掬的魅玄音,有种时光回流之感,双手环臂,有点好笑,说:「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神使大人,你就不对我的来歷感到好奇吗?不问问我的宗门来自何方?」 「你是东莱皇族后裔,无论是来自哪里,你的源头就在沧炎之海上,我又何必问你来自哪里,又师从何方?」 魅玄音端坐,目光紧盯着燕青黎,继续解释说道:「东莱皇族中继承祭司神力的华姓女婴从出生后便是钦定的日神祭司,将终身掌管沧海之炎的海域,为灵墟山进行天命推算和祈福,但这个古老的宗族已许久没有女婴了,故而本座奉灵墟圣门之命来东莱皇族所眷顾的杨沙村挑选神女。」 第92页 燕青黎唇角一抿,瞥了一眼玉奴,「凡人的根骨怎能承受的住灵力,我看旁边这位姑娘,简直在用命施展法术,活也活不过三十年罢?你们来杨沙村挑选神女,简直就是居心不良,还东莱皇族所眷顾,我看这是他们为得到便宜的打工人另闢的神女圈养场罢?」 什么打工人,什么又是圈养场? 面前的漂亮女人口吐奇怪言语,身上带着温流深的气息,她和温师叔相处了近千年,绝不可能认错。 她又带着青玉师弟的法扇,手指还戴着太师祖幼年所赠的幻形戒。 魅玄音忽然有了个荒谬的念头,难道……她真的死了,在死了之后,又投胎转世成了面前这位带有海禹神祭血脉举止陌生的女人。 不,绝不可能,魅玄音心里否认着,袖下的手指紧攥,手背青筋浮起。 温师叔是灵墟圣门下修为最高的元老,曾经唯一有望飞升之人,这世间的修士无人能敌她,就算她真的死了,不死不灭的元神也可以另觅去处,再度夺舍重生,而不是变成这个从头到尾都不像她的女人。 苍穹灰碧坠入一束微光,天边的云似金鳞层层泛波,广袤的草原驰骋而过匹匹健硕的骏马,氂牛和羊群悠闲漫步咀嚼着青草地,天尚破晓,牧民哼着山歌劳作着,扎堆的丛麦捆成一团堆成了小山。 毡帐被掀开,有女娃娃黑乎乎的头探出,眼见天际中突然出现的一驾马车,惊喜道:「是山神神使来了!」 洐岭延绵的山脉常年积雪,却有一处高峰四季如春,山神庙屹立在山头,高耸钻入曦光的无名塔紧挨着神庙后头,供奉山神、方圆千里内的祭祀之所,被称为「晨殿」的地方,正在这座塔顶端宽敞平台的广场内。 日神节总共六十日,源于天象循环和干支纪年法六十为一轮迴多灾多难之说,古洐岭人忌惮天狗食日之象,故按着初亏、食既、食甚、生光、復圆的演变五阶段,以十二日为一期分隔,请祭司在晨殿祈福作法。 「什么天狗食日,不过是普通的日全食现象罢了,也就骗骗你们这种没文化没眼界的人。」 步云楼戴着狗皮做的帽子,裹着一套牧民的羔羊皮赤色外袍,和一众牧民小孩围在篝火听着老者讲日神节的来由,不以为然的板着个脸,不耐烦地在心里偷偷说着。 他醒来发现身处在草原之中,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后来多方打听,又跟青云峰主联络上,估计是来到了几百年前的杨沙村,就不知这是否和阵法有关了。 「昊晟小哥哥,你来了啊,这块烤羊腿是特地为你留的。」当地的桑珠姑娘远远的就看见燕青黎骑马而来的身影,热情地招唿着她。 远处背着弓箭刚练习骑射回来的青年被姑娘亲密揽住,硬是手里接了杯热腾腾的羊奶酥酪茶,拉进了毡房。 步云楼羡慕地看着,心想,这小子艷福不浅,才没来五天,就被当地姑娘给看上了,怎么他就无人问津,还要和一堆孩童呆在一块儿。 成为草原的勇者,首先必须得到最纯净的孩童的祝福,若不是为了救被当作活祭品的雁迟雪,他才不愿意坐在这儿和这群幼童听着无聊的迷信故事。 老者突然开口道,「日全食,那是什么意思?」 步云楼一愣,难不成他说漏嘴了,他眼珠子一转儿,这正好,让他给这老古董科普科普,说不准这一唬,他们就会看他与众不同。 「你们看,假设我的这个拳头是日,而另个拳头是月,当我的眼睛隔着这么一段距离和日月持平,日的光辉会被月遮住,故而从我眼睛的这个角度看,日是暗的,这不是什么天狗食月,而是普通的天象而已!」 桑珠替坐在浴桶里的燕青黎又倒了壶热水,笑嘻嘻道:「晟姐姐,现在水够热了罢。」 燕青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她的双手满是擦痕,大腿也磨出了老茧,日神祭的赛程内不得施法,想进晨殿,唯有以力相搏。 她看着浴桶里的姑娘正专注听着外头的动静,不由地说,「你为了参加日神节救铁笼里的那位姑娘,不得不女扮男装,我们都替你隐瞒,可这事没必要瞒着外头的朋友罢。」 燕青黎沾着水梳洗着乌髮,听着桑珠的质疑,面不改色微微一笑说:「勇士可不分男女,若是让外面这人知道我是女子,必然会轻视让我几分,那我赢了又有什么意义。」 桑珠一愣,随之扑哧一笑,「晟姐姐,你这人真有意思。」 她又忧愁地说道:「自你拒绝成为神女后,山神神使便不准你靠入晨殿一步,你这般混进去,触怒到日神那可怎么办?」 燕青黎朝着桑珠眨了眨眼,「你听外头的人,你觉得他解释的日全食之说可有道理?」 「他说的确有道理。」 桑珠点了点头,新奇地说:「天象之说,那可是传闻中的仙人才会通晓的。」 「日神降怒,天狗食日。但天象之说,此理论又是你口中仙人所创,你信谁?」 桑珠迷茫了一阵,摇了摇头,「这事只有天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啊。」 燕青黎笑了笑,拿着毛巾擦了擦脸,说,「天和地,日和月,生灵存在与否,都可是强者说给你听的,有人抬手就可遮日月,有人挥手便可挪山河。说不准这世上没日神,是传闻中的仙人故意唬你的呢。」 桑珠一愣,随即拿着木勺子敲了下燕青黎的背,笑道:「好啊,晟姐姐,我看是你在唬我吧,哪有那么多有的没的,你说的那么玄乎,我看说不准你就是那个所谓的『仙人』呢!」 第93页 水花泼溅落地,女子娇笑动听,偶有东西碰撞的响声。 还没入夜呢,这俩人这么明目张胆的。 步云楼摸了摸脖子上孩子们给他系上的祈福丝带,懒懒地伸了个懒腰,顿时好奇地在毡房的门帘缝隙里偷窥。 有个优美的背影朦胧的在水汽内,乌髮如瀑落在洁白如玉的窄腰。 他还想再仔细看,眼睛似乎被颗石子重重一弹,吃了个痛,啊的叫了声。 桑珠单手拿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髮,另只手还抛着碎石,一见是步云楼,惊讶说:「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个偷窥的偷马贼呢。」 步云楼脸顿时憋红,但眼睛又继续往里头瞥,看到浴桶里水光还摇晃着,似乎有人刚离开。「昊晟他人呢?」 桑珠故意一愣,说:「那你可找错人了,晟哥哥不在这。」 她又为难说道:「我……我还在洗澡。」 第60章 古槐初现 桑珠的这声「洗澡」刚落下, 毡房的门前的人转瞬就没了影。 她见步云楼熘的飞快,被他滑稽的姿态给逗乐了,哈哈开怀一笑。 杨沙村被山神选中的姑娘, 一生都要侍奉在高塔上的「晨殿」, 如十岁就被神使带走的玉奴,如这回山神节被带走的幼年玩伴们……村内一半的姑娘都上了高塔, 消失的无影无踪。 桑珠本是村内最活泼开朗的姑娘,没了同伴, 寂寞如影随形,这回的开怀大笑倒是近日的首次。 见着了桑珠突然落寞的神情。 燕青黎明白她的所想, 拿着毛巾擦着头髮,说:「你思念高塔上的同伴,我去了晨殿, 也会带你一块儿去看看。」 桑珠眼中闪着光芒, 喜悦地说:「晟姐姐,你人真好!」 燕青黎的手指轻抚长发, 水汽蒸腾在空中髮丝转瞬被烘干,幽冷的白光萦绕在她的指节, 脸庞锐利的美感也柔和不少。 如若她也会法术那就好了。 桑珠羡慕地想着, 她也想走出这片草原,和猎户们一起去荒漠看一看。 「真想去商梁国见一见那传闻中繁华辉煌的王都, 那儿的女子还可入朝为官, 我也想读书识中原的字, 去外头闯荡。」 燕青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说:「商梁国?」 桑珠点点头,说:「这些是重明哥告诉我的, 他的眼睛能看清远方景象,但自从看到了商梁国,他性子孤僻了许多,脸上多了道可怕的疤痕,右眼也差点瞎了。」 杨重明显然是受到了法术的反噬。他绝对不是个普通的凡人。 燕青黎沉思着,忽而听到外头又吵吵闹闹的。 她掀开了门,远处连绵的山脉下忽而跃动起赤红的光点,似墨绿黑压的画纸散落点点金粉,拉近看,绕着山脚的边沿长弧皆布满了火圈。 有位青年坐在骏马上疾驰,手中的箭精准地穿过圈心,他百发百中地骑马绕着草原奔跑,忽而红光掠过,他转眼消失在了原地。 燕青黎的灵识寻不到那位消失的青年,微微讶异。 「今日是晨殿外的千年古槐十年一度花开之日,白塔的结界已开,姐姐,小白云脾气温顺,你上马来,勇者的比试已开启。」 桑珠不知何时骑上了匹鬃毛雪白、膘肥体壮的骏马停在她的旁边,笑嘻嘻地邀请道。 比试开始了! 燕青黎目光一凛,拾起弓,翻身而上马匹,就听桑珠摸了摸马头,娇喝了一声,那小白云撒腿一跑,奔得飞快真如一团模煳不清的云朵在黑夜中飘动着。 她抬起手,拉弓上箭,哐当,箭宛如道利光掠过火圈正中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发了十多箭,燕青黎皆稳稳直击在正中。 桑珠拉着缰绳喊着驾,不由笑着大声说:「姐姐,没想到你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你看!我们被允许进入白塔结界了。」 小白云飞跃似是跨过黑与夜的界限,突如其来的耀眼霞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燕青黎适应了强光,睁开眼睛,耸入云端的白色高塔钻入眼帘,光流溢的庞大老槐树在黑夜中诡异的散发出强烈的光芒,比篝火更为温暖炽热。 冷风和时轻时重的东莱古语,擦耳环绕。 在晨殿前的广场上,神女们整齐围着一圈圈席地而坐,正中的祭台,魅玄音头戴隆重繁琐的发冠金饰,着玄衣外披华丽的白袍,如神明般耀眼,她背手而立凝望着天上的星象,转而肃穆面朝众人。 「诸位草原的勇士,你们能踏入这里,意味着已经获得日神的认可,穿过晨殿到达尽头,你们就能获得一次许愿的机会。」 燕青黎并没被眼前壮丽的景致所迷,还觉得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大型传销组织,只是这个组织的头目是认识的人。 在神女们中,桑珠的眼睛直直盯着其中的一位,低声对着燕青黎说:「她就是我提到过的,弥冬,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她现在说不出的好奇怪,我从没见过她能一动不动那么安静地坐在一个地方。」 燕青黎觉得这空气中似乎有着一股极为熟悉的香气,混杂在祭祀的烛香和炉烟。 佛琉香……。 她瞳孔一缩,勐得朝着魅玄音看去。 这是佛琉香,她绝对没闻错。为什么这些女孩身上,会埋下与她如出一辙的毒蛊。 神使的话一落下,晨殿的大门敞开,十多位青年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沖入其中。 第94页 步云楼正紧张看着燕青黎的动向,只要她不动,他也不动,他提防这人出阴招。 忽而他头皮一疼,丹田有股钻心的疼痛袭来。 神识海传来了蛊惑般的幽幽女音。 「晨殿的东侧有座清泉……石像,我就在那里。」 步云楼的手脚突然不听大脑的指挥,浑身僵硬着嘴巴都张不开,他眼白逐渐向上翻,四肢似乎是被人操控着,逐渐脱力。 「小辈?」 手中的剑似乎觉得不对劲,要从他手中脱出。 那女声忽而又笑了声,这回,声音晃荡在他的心底,令人觉得阴恻恻的。 步云楼双眸闪过一道绿光,女声留在心底的话同步脱口而出,「感觉到了,好精纯的魂魄,饿了,好饿,到时候,就先吃了你。」 燕青黎一转身,就见一人飞速地健步向前沖。 步云楼似乎是救美心切,一见人群都涌进去,率先唤出了剑驱开周围的人,霸道地硬挤而入。 桑珠拉住了燕青黎的袖子,声音发抖说:「姐姐,麻烦你带我一起去晨殿,这里会驱逐我,但我想留下来。」 燕青黎低声回復,「我知道你想救人,但这里非同寻常,非凡人可以逗留。」 桑珠低声抽泣道:「不,我并非只是为了弥冬,我的阿娘也在那堆人里面,她没变……她没有老去,和十年前离别那日一模一样。」 金灿灿的古槐树枝丫突然抖动,多出了几颗人面果实,数量和踏入晨殿的人数相当。 晨殿的门逐渐合上,燕青黎观察到了槐树的异象,她犹豫了一会儿,一咬牙,抓住桑珠的手,冲进了门内。 第61章 谁主灵境 洐岭的山神, 是最纯净无暇的善神,它的源头在由灵墟圣门与人界相连的灵洄天山,灵体由山巅的白雪和万灵生息凝结而成。 白塔是山神留在世间的虚像分丨身, 晨殿是留在草原怜悯信徒的一只神眼。但在「神眼」的正中却多了一棵通体金色的槐树, 枝头结满了因劫恶果。 魅玄音逆光眯着眼,紧盯着槐树的异象, 问玉奴道:「去年,这儿也有这么一棵树吗?」 玉奴低头, 手里抱着圣狐,说:「神使, 您来此地不久,有所不知,在这个草原上, 曾出现位叫『晓』的青年, 他自小便和旁人不同,生来有四只眼, 成年后就越发不像个人,赤红如怪物的长髮, 十指如兽类尖爪……众人皆惧怕他的存在, 于是,也在百年前的这一天, 人们祈福日神, 一把火将『晓』在晨殿的祭坛烧成了灰烬。」 「那就没错了, 和我想的一样。」魅玄音身形一闪,就出现在那棵大树下, 她手背叩了叩树皮,猫耳微动, 目光冷峻说:「你说的那只怪物『晓』,它就在这棵树下。」 魅玄音见玉奴不解,又补充说:「它的灰烬就在这棵树下。」 玉奴的面容一怔,「这棵槐树被视为聚宝招财的象徵,竟然……是怪物化成的?」 魅玄音微微扬手,一根树枝就折断落在她的掌心。「你看。」金粉徐徐下褪,半截发紫树皮溢出血红的汁浆,还有股刺鼻的腐烂恶臭。 「那怪物没死,百年来,它的怨魂也汲取着供奉山神的香火,祭祀的活物不断地增加着它的怨念,它在一步步修炼的愈发强大,终有一日,它的念力污染了晨殿,山神会被取而代之。」 魅玄音凝望着洋溢着曦光的白塔,「现在山神的灵力已经很微弱了,念力的力量改变了日夜循环,说不准,它会彻彻底底吞噬白塔,成为这座洐岭新的神,不知善恶的念神。」 小红狐狸在玉奴怀里突然发出了惊悚的咯咯笑声,她被吓到,手一抖,来不及阻止,狐狸从她怀里一跃而下,抬起黑鼻子,主动闻起神使手中的半截树枝。 就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狐狸被吸干成了一张皮。 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这山神……早就变了! 魅玄音面容变色,单手一挥,祭坛的结界无影无踪,她匆匆提起衣摆,下台阶后便化作一只狸花猫,窜入晨殿门缝。 啪……殿门在玉奴的眼中合拢,她脸上的惊惶失措消失不见,转而脸上浮出了诡异的笑容。 鬼火川客栈。 海青仙树缥缈的仙气好似蜃楼幻象,视野都被模煳的雾气缭绕。 「阿玉妹妹,喝药了。」 青年温柔地微笑着,那双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顶。 客栈老闆娘收起蛇尾,闭上了眼,髮丝间的摩挲感似乎真的存在,脸上的带着幸福的笑意。「好想你啊,哥哥。」 转瞬,她的表情又扭曲了一阵,又再度温柔笑着,轻声喟嘆,「等着我,你我终会重逢。」 狂风灌入,夜中海青树剧烈抖动着。 夜干提剑破门而入,手腕缠着的白布渗出了鲜血。先着赋 老闆娘睁开了眼,脸上的笑容消失,「王爷怎这般急匆匆的,是又来奴家这里喝酒吗。」她转身就去酒窖,还在半途肩膀上便被杀气腾腾的剑抵住。 「在洐岭的阵法被人做了手脚,是你做的吧?身为镇压上古妖邪地宫守墓后人,理应守着日神塔,为何要开墓口,放出守墓鹰?」 夜干的质问让老闆娘的肩膀抖了抖,他一愣,便见老闆娘化成了一条巨蟒,兇恶地朝他张开血盆大口。 刀光剑影的几招,巨蟒被困在剑阵中不得动弹。 「我是天生的驭水剑客,连蛟龙都能被我斩于剑下,更何况是你这半人半蛇的修炼者。」 第95页 夜干散发着威压,「玉奴,我们相识多年,我是怎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你遮遮掩掩的那个人我已经发现了。」 「……」巨蟒又变回了人形。 玉奴焦急地拍着剑阵的屏障,「别对他动手!一切都好说!」 夜干目光冷冽带着威胁,「现在本王的爱女下落不明,你最好说的清楚点,否则那在土里长了一半的东西今日便会灰飞烟灭。」 他的手凭空一拉,窗外的土壤忽然有棵金色的幼苗被连根拔起。 「晓!」 玉奴的声音几近变调,十指化作利爪,蛇瞳紧缩,整个人形因失控而露出妖性。 「是有人!有一个带着棺材的女人!她来找我做了交易。她跟我说洐岭有长生不老的妙方和养魂的法子,只要我打开日神塔的门,她就能助我逃离鬼火川客栈不受诅咒的束缚。」 夜干收回了剑,手指抓住金色的幼苗,「带着棺材的女人?你和她交易什么了?」 老闆娘的目光死死盯着金色幼苗,「那妖修,她想让棺材里的孩子醒来,但她夫君早就忘却了她,她就想让夫君和晓一样,永生不灭,从新生开始牢牢操控在手中。」 她惨然一笑,「日神塔一开,答应封存的神使记忆灵境会出现,烙山的重罪者即将恢復记忆,我和晓背叛了灵墟圣山,三千世界与我为敌,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夜干的手一松,金色幼苗又钻回了土壤。 老闆娘如释重负,瘫坐在地,苦笑着,「王爷,多谢不杀之恩。」 夜干说:「本王现在不杀你,调查明白后自会来找你,被捲入灵境的人要怎么出来?」 老闆娘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幼苗,说:「那要灵境里的神使醒来才行。」 夜干疑惑,「醒来?」 老闆娘点了点头,眼神躲闪中藏着阴冷的暗芒,语气则颤抖害怕地说:「唯有那位大人刻骨铭心的情感被唤醒,日神塔的亡灵和进去的人才能走出,否则他们会一辈子困在那里,生老病死,循环往復。」 — 晨殿的大门在玉奴的眼前闭合。 她突然感到身后有人站着,杨重明对着她青涩笑着,「阿玉,你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了,累不累?」 烤羊腿包在粗布里头,酥皮泛油,香气扑鼻。 玉奴接过羊腿,娇笑道:「你真的和他越来越像了。」 杨重明一愣,「什么他?」 玉奴咬着羊腿,目光凝视着那棵金槐树,「我认识一位天人般的哥哥,他啊,根本不是传说中的怪物,他来自遥远的商梁,是躲避战乱而来。他通晓天上的事,地上会发生的事,他有双和你一样的眼睛。」 杨重明怔住。 玉奴认真地抬头望着他,「你脸上的胎记也和他的如出一辙。」 杨重明有点诧异地笑了笑,「那巧了,原来有和我那么相似的人吗?」 玉奴突然紧紧上前抱住了他,「别说了……答应我,这回请别再离开。」 杨重明摸不着头脑,但心爱的人在怀里,他的脸顿时憋的通红,羞涩不已,双手无措地垂在半空。 —— 晨殿内,好似一个没有尽头的漆黑洞窟,寂静无声,之前进去的人们消失了一般,并无动静。 「这里黑压压的,哪像个神殿,神殿不该是传闻中富丽堂皇的吗?」 有了燕青黎在身边,桑珠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四处摸索张望着。 燕青黎手持着火把往前走着,说:「之前的日神节,你们也是按着这个流程的吗?」她转过头,又说:「在那些神女的身上,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 「香味?并没有啊。」 桑珠持着火把看着宽敞殿道两旁的石柱,突然说:「晟姐姐,你快过来看,这柱子上似乎画着图案,上面还有字,但我不认识。」 「这是古商梁的文字。」 燕青黎低头端详着,「它的这些祭祀文竟然和东莱国的极为相似……。」 这两个宿敌般的国度竟然拥有共同的祭祀文化,太奇怪了。 燕青黎心想着,传音符又有了动静。 这回是夜干沉重的声音,「找到灵境的主人,唤醒它,最好能知道它的情感弱点,否则会被一直困在这个地方。」 「想必你已经察觉身份了,我们来自东莱同为海禹后裔,一定要走出来,孩子,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传音符停顿了几秒,又消失了。 夜干前辈早看出了她的身份,故而才在之前举动奇怪。 燕青黎思索,从进入这里开始,唯一的变化便是魅玄音消失了,她再度出现成了位忘记一切的山神神使,还将她错认成了别人。 以烙山之主的实力,铸造出这个灵境应该不难,更何况方才看见金槐树上聚集满了冤魂和难以消除的恶果,有那么大的怨念在其中,早已结成了灵场,将现世远远隔离在外。 魅玄音,她会是整个灵境的主人吗? 「商梁一少年,十二测星象,十六知命理,目可窥后世,官至相位得帝心。小人羡妒吹耳风,王朝百年终衰灭,知无不言惹帝怒,隔年流放经荒漠,偶遇孤女命相依……」 有个梨园戏般诡异的调子幽幽从远处传来。 「……近邻来日有灾祸,如实相告救人命,村民羡惧又贪婪,求愿不成反害命,白塔下金槐树,焚灰又復生,来年春风渡何人。」 第96页 「又……渡何人。」 ——哈唿。 寒冷的嘆息低语擦耳过,就好似有人紧挨着她们的耳畔,吹起一道凉风。 燕青黎感到周围一空,不知何时,她身旁的桑珠呆滞地往歌声的方向走着,叫她毫无反应。 她跟着桑珠往前走,隐隐看见有个白衣女子背对着她们站立,那女子穿着神女的衣裳,甩着水袖边唱边挪着步子跳着。 那幽冷的歌调正是从那女子口中传出。 第62章 月上仙道 光线昏沉, 甬道沉寂而亢长,白衣神女四肢僵硬地扭转着,关节发出奇怪的骨响, 那张脸转过来, 丧白髮青,眼珠子被黑色黏液煳满并无眼白, 额头一赤红的圆点蠕动着,凑近看, 那根本不是绘上去的,而是触手——准确的来说, 也不是触手,上面有着小绒刺和有毒的叶子。 丧失意识的桑珠离那白衣女人越来越近,那股佛琉香的气味越发浓郁, 种在燕青黎骨髓上之物也蠢蠢欲动, 作呕感烧灼着胃,如出一辙的气息涌上她的喉咙, 溢出体外。 燕青黎双目透过女人的肉身,可以清晰看到有朵妖冶的赤色肉球呈花骨朵状占据了心脏的位置, 植物的青色汁液、黑血混合着在纵横交错的血管流动, 大脑萎缩缠绕着赤色藤蔓,绒刺上有吸盘紧扎着脑组织, 不断有污血不规则溢出在表面。 此人已死, 后头必有人操纵。 燕青黎飞快点住桑珠脖颈的穴道, 桑珠身子一歪,剎那便倒在了她的怀里。 穿堂风夹杂着鬼魅的幽语扣耳畔轻过, 带着丝不怀好意的轻笑声。 ——「有趣啊,有趣, 我还未发现公子你的体内也有那佛琉香扎根在内。血肉之躯五脏六腑逐渐化作恶蛊的养分,腐朽成恶臭的药尸那过程必然疼痛无比罢?公子,看来在不空鬼城,你我相遇便是缘分,你助我在此一臂之力,而我……助你早日摆脱这血肉腐蚀之苦,黄泉路上与挚友重聚,岂不乐哉?」 这声音好生熟悉……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燕青黎目光紧锁住黑而深邃的甬道的某处,将昏迷的桑珠轻放在身后,别在腰间的镜花宝扇因殿内聚集地无数冤魂鬼气而蠢蠢欲动,她将法扇取出,扇面瀰漫的血气热切发烫,大快朵颐的杀意溢出。险驻腐 她缓步而前,袖下的掌心已凝聚出杀诀,眉一扬,嘲讽道:「前面是谁唧唧歪歪说个不停,有本事八婆乱吠,没本事出来露个脸给我瞧瞧吗?」 隐匿黑暗中的那人一愣,冷笑道:「昊公子,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自己的处境啊。」 甬道忽然亮起,几十盏鲛油烛灯跃动着诡异的蓝火光,脚下的地面忽不稳,机关的咔嚓动静在寂静的空气中细微发出。 不好!燕青黎瞳孔微微一缩,抬头一望,暗金的旋刀迎面朝她噼来,她翻转扇面凭空抽出一把柔软的灵剑,剑锋硬生生缠住了旋刀,韧性十足的软剑弯成面条状,此时脚下已然悬空,本平整的石道皆碎裂成不规则的几截,退路已断。 火光下唯有石笋状的硬石此起彼伏,在这些尖锐的石笋中,唯有一块尖头圆润的笋柱可单足落脚,碎石跌入黑漆漆的下头,听不到落地的动静,摔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燕青黎聚集在掌心的杀诀皆化作了内力,她几秒内便作出了判断,毫不犹豫放弃了进攻的机会,凝聚成一股强劲的掌风,将昏迷下坠的桑珠推到了平地上。 暗金旋刀被她的软剑轻轻一弹,急速插入石壁裂开道深缝,在身子下滑之际,燕青黎手持软剑借力在石尖,轻盈翻转身形,袖中的法扇飞出携着灵力拧紧的绳索,灵巧而牢实地套住了对岸的亭灯。 此刻,机关已全开,四面八方的暗金旋刀呈绞杀的网状扭曲路径,层层缩窄,燕青黎手腕一用力,身子如把出鞘的利剑,朝着范围逐渐缩小的缺口穿梭而出,在下落的半途足尖重踩插在石缝中的旋刀,再度腾空而上,一番躲闪后稳稳落在对岸的高台上。 有零落的拍掌声从身后传来。 「剑挑镜中花,独步水中月,北渊仙宗的轻功绝学『月上仙道』果然妙不可言。」 燕青黎微微侧目,见魅玄音手持着把玄色的伞在空中悬浮,有两个调皮的黄符纸人在她的肩头玩着捉迷藏,她从密密麻麻的旋刀中闲庭信步而来,衣袖并无裂痕连粉尘也未沾半粒,步伐飘逸如履平地,那如光般飞速的旋刀与她的速度相比,慢如乌龟不值一提。 魅玄音落于燕青黎的身侧的空地,慢悠悠地收起玄伞,身后的旋刀在收伞的一瞬皆被雄厚的灵力震碎,化为虚无。 ——「镜花水月,月上仙道。」 月上仙道。 燕青黎勐然想起在烙山,那赠予她镜花宝扇的青年,以及那本写着这八个字的秘籍。 ——「不必谢本君,各取所需罢了。终有一日,你自会来灵墟山寻我,待扇面花开,本君的名字你自会认出。」 她打开镜花法扇,墨色的花泛着血意开得正盛。 魅玄音熟识这赠扇之人,每每提及皆是懊恼的表情,而夜干前辈曾有意提醒此扇不详,他为人正派又见多识广,绝不会是口说无凭。这青衣人曾说让她杀尽天下负心人,更是让她将作恶者的魂魄囚入扇中滋养法器。 这本就不是什么仙家正派的做法,杀人沾血本就是邪魔歪道才会考虑之事。 之前她为了保命不得一一遵从青衣人的话,自从九星结魄修补了她的丹田裂缝,那朵被青衣人种下的元丹与嵴髓种下的佛琉香浑然一体连结在一块儿,仿佛本来便是一体。方才看了那白衣神女被佛琉香吞噬的惨烈模样,那嵴髓的佛琉香花种如她一般的走势,丹田内的肉球外壳褐色,还有佛莲轮廓的瓣叶,只是那颗修炼元丹不翼而飞。 第97页 青衣人留在她丹田内的莲花元丹未必是单单为了救她,更可能也是想将她变成一个任人操控的傀儡,亦或是想和北渊仙宗的掌门一般,想将她作为一味灵丹妙药来培养。 燕青黎的目光望向了魅玄音,墨黑的眸子因思索愈发深邃,她从玄音师尊的地方知晓,这青衣人便是备受世人尊崇的灵墟圣门之首青天道祖墨青玉。 如今她研习的镜花宝扇上的功法,几百年前尚是妖祖并未失去记忆的魅玄音认得此功法,还称这曾是北渊仙宗的轻功绝学「月上仙道」,世人皆知「凌云诀」才是北渊仙宗流传下来的轻功绝学,二者说法矛盾。 燕青黎唇轻咬,这青天道祖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当初在烙山保她性命又将她和魅玄音牢牢绑在一起,是看穿了她这躯壳和魅玄音有着某种因果联繫故而想利用吗?她眼底的眸光一深,打定了主意,趁着面前的魅玄音尚未缺失记忆,要从她的空中套些消息。 「你一直看着我作甚?本座很美吗?不过你可千万别被我可迷上了,本座喜欢的可不是你,当初只是认错人了。」 回过神,燕青黎便见那小猫专注地盯着她的脸,那张表情臭屁又欠扁,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那大妖本就是火灵根,脸挨着她那么近,火热的灵力笼罩在她的身侧,在湿冷的环境里好似个暖炉。 燕青黎噗嗤一笑,「先不说这晨殿之门按着祭典的步骤应当是草原的勇士入内,神使你这般绕过几十条岔路,急匆匆的赶来我这儿,和我还意外地『碰上』,这确实是巧了点,不过嘛,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之间的缘分还真妙不可言。」 魅玄音红晕从脸上直红到了耳根,故作兇恶地瞪了她一眼,「像你这种蝼蚁,本座单手能捏死十个,你这两脚羊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本座可不是为了你才来到这里!」 燕青黎的唇角扬起温柔的笑意,玄音师尊无论是几百年前,还是她现在认识的那个,从来都没有变,都是那么的口是心非……这么的可爱。 「哎呦,失策失策,本想给你个下马威,倒是让你顺水推舟在心上人面前耍了个威风。」 那躲在暗处的人又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哎,怎可怪我,本来我也不想将这么多人捲入其中。只想着让蓝灵蝶选中的你和那资质极好的北渊仙宗弟子,进奉给这儿的山神,没想到啊,你这位公子哥还真是招人喜欢,身边围绕着这么多的能人异士。」 那人说完,忽又不明所以地一笑,笑声带着丝唾弃,「先是这关在笼子内的极品上乘蛟龙,后是这本不该进来的神使大人,可惜啊,那手持灭魂剑的人界皇者若是来了,那才是真的极好,这般的大补,『仙冥之眼』才能汲取力量返璞归真。」 仙冥之眼!怎么会是这阴损的玩意,当初不是被灵墟圣门给销毁了吗? 魅玄音觉得脑壳有些疼,难怪外面会有这么一棵招魂的槐树,这鬼东西的寄灵体都长得这般庞大,还魔化成功有了金色的法相,吞噬了旧山神,必然不好对付,她若是全盛时期还可一战,如今,她的法力皆被烙山所汲取,唯有三分之一可供她驱使,想彻底消灭这不属于六道轮迴内的魔物,必然困难。 早就知道灵墟圣门平白无故派她替东莱国皇帝来杨沙村这破地方挑选祭司不同寻常,此举果然不怀好意,敢情是有人不慎在圣门禁地放走了这鬼玩意,看她在烙山闲的发慌,找她来擦屁股的。 魅玄音心里骂着灵墟圣门那群假惺惺的众人,忽而觉得身边的人有点不对劲,有隐隐的香气愈发浓郁的在鼻尖蔓延,她又认真嗅了嗅,脸色忽而一变,不由紧扣住了燕青黎的手腕,搭上了她的脉。 燕青黎被人突然扣住脉搏,莫名看了身旁的魅玄音一眼,正要挣脱,就在这时,白衣活尸忽而从地上被根铁链吊起在空中,被藤蔓撑开的嘴裂开个灿烂可怕的笑容。 漆黑的周围忽而燃起灯火剎那通明,她们正处在晨殿的主殿中央,共有六条通道贯穿连通向不同的副殿,方才她们通过的甬道正是其中的一条通道,只是已被摧毁了。 燕青黎仰头模煳一看,只觉得上面似乎有庞然大物在蠕动,但她来不及去仔细查看,四面八方不知从哪里钻出的穿着神女祭袍的活死尸冲着她和魅玄音紧追而来,另有被迷失心智的闯殿村民发疯般的从各个甬道内涌入。 第63章 天诀实录 两人在一群迷乱神智的村民里用轻功躲闪, 又不敢贸然出手夺人命,不由逐渐疲乏,处于下风。 殿内有数道门, 且通道狭窄, 藏有机关,就算将这些人引出去, 他们活不成,她们也活不成。 燕青黎打晕了最后几位神志不清的村民, 抬头便朝着那具被藤蔓吊上白衣活尸看去,诡异歌谣、不自然的动作, 这活尸背后必然是有人操纵。 从六扇通道而入的活死尸张牙舞爪地朝着她们围堵,目标始终明确,说不准, 这白衣活尸便是这儿的尸王。 那……如若把那白衣活尸给擒了呢? 趁着她的注意力刚分散, 耳畔忽而刮过一道阴风,眼前出现一具扑过来的苍白活尸。 燕青黎掌心翻转, 现出灵剑,但几秒之下, 就被一把飞旋的伞切碎, 裂成几块血肉模煳的肉泥。 魅玄音地立于她的身前,手持的素伞外沿染上赤红的痕迹, 血珠沿着伞柄浸染了五指丹寇, 道:「昊晟小友, 你在发什么呆?堂堂北渊仙宗的弟子,还要被这么些个没头没脑的噁心之物给欺负了去?」 第98页 燕青黎收剑于身侧, 斜睨她,「欺负倒不至于, 还不是谁先率先出的手,这把剑刚抽出都未曾捂热,那袭击我的活尸就无影无踪了。」 魅玄音刚施展法器,死寂许久的心在她的一两句话中挑起了浓烈胜负欲,魔息外漏,幽紫魔光瀰漫于周身,她冷魅地抬眸,望向那又步步紧逼的活死尸群,紧挨后背,说:「那还不是你出招太慢,修为过浅。你若是那人,你我同来此地,这里活的死的,早就皆斩于剑下了。」 又听这小猫提起了初代掌门,燕青黎忽然来了兴趣,多问一句说:「你说的那人,可是北冥老祖?世人可皆传她『济世而生,侠之大义者也』。难道她也有滥杀无辜的行径?这里活着的可有许多是无辜之人。」 「并非是滥杀。」魅玄音看着燕青黎的那张脸,突然微微泛红,宛如朵娇俏的小桃花,只是……她待我不同罢了,可是这般可为她不顾一切的人,早就不在了! 她撇过头露出懊恼的情绪,「你还未解释过身上的佛琉香是怎么回事!此药只植死人,活人确能以此功力大增修为更上一层,但被蛊食而亡仅寥寥数年!七窍流血而死尚是最体面的死法,你怎么沾上此物?」 那活死尸蠢蠢欲动,欲将她们二人大快朵颐,两人却在危急之时说着谈笑话。 「这事先暂且不提,我也诸多想问你,那头白衣活尸唬得我一惊一乍的,我先去探个究竟。」 燕青黎盯紧了那具白衣活尸,手中的剑还未浸入灵光,便被身旁的人给挡住了。 魅玄音嗤笑,「白衣活尸怕是诈,让你一介凡人比我先去,你是瞧不上本座吗?我这就去瞧一瞧是什么鬼玩意,后方的你小心一些。」 旋伞如冲着燕青黎往后抛,飞旋的伞宛如刀镖削落十多个活尸的头颅,魅玄音甩落碍事的长袍,踩着几具还未侧倒的死尸肩膀,飞掠而出。 「背后之人以此殿为阵,请君入瓮,她在暗,我们在明,你也当心!」 燕青黎谨慎地喊道,替她在前头开路,剑也脱鞘而出,在半空中化作飞旋的铁扇将那群死尸步步击退,魅玄音趁机一脚踹掉面前的怪物,踩着它的头借力一跳,稳稳落在了晨殿正中悬挂的篝火盆内。 白衣活尸浓密的发中插着根银针,魅玄音凑近将那活尸缠在脖颈和胳膊的藤蔓往下一拉,在那活尸的后颈贴着个傀儡符,果然是有人在操纵它的一举一动。 忽有一浓郁的佛琉香气息从上头黑漆漆的殿穹顶倾泻而来,魅玄音双眸一眨,琥珀的眸子剎那充盈了幽紫魔光,可目视一切隐藏在暗处的动静。 晨殿的穹顶正中有朵金色的诡异佛莲缓慢地旋转着,莲心有枚赤目翕动,那巨目凑近看,似是个会唿吸的水囊孕育着一枚肉泥状的胚胎,浓密树冠纵横交错的枝桠将阴魂的养分化作精华汇入其中。 「山神果然被这妖物取代!好好的佛家妙法莲华,怎和灵墟圣诀融合在一块儿就成这不人不鬼的噁心功法。如若温师叔还在,知晓她创立的天诀被人修炼成佛琉香,且这般害人损己之物还留存于世,必然会后悔罢。」 魅玄音内心忽生惆怅,啧嘆一声,手中的旋伞瞬出化作一锋利的长剑,疾速穿梭切毁槐树冲破屏障,剑锋灵光一闪,只听闷扎的砰动声,莲心已毁,阵法皆停,唯有赤目还未破裂,肉球似是颗心脏跳动唿吸。 还是头一次见有人用仙冥之眼来做阵法的,这神器沾染了那么多的亡魂咒念和凡人的鲜血,纵然还有占卜问卦之力,神力也应该消减了。 魅玄音伸手正欲抠出赤目,忽然听见底下的燕青黎似在朝她唿喊,她耳朵敏锐地竖起,背后正有一人持剑偷袭。 她反手制住袭击之人,扼住了那人的脖颈,正欲杀了那人,忽听见那女人低沉沉的笑声,「闻到你朋友身上愈发浓郁的佛琉香味道了吗,血肉之躯被一点点蚕食可是酷刑,你不去看看吗?」 「有仙冥之眼在这儿,万物的衰败繁盛可都在一念之间。」 魅玄音的心跳漏了一拍,反射性去看地上替她护法之人,法力因分心而削弱,蒙面红衣人等的就是这一刻,身后的狐尾重重甩向魅玄音,在她步步后退身型不稳之际,右手袖中射出一枚淬毒的暗器。 狐尾险些拂面刮掉她的一层脸皮,魅玄音仰身后撤,半只脚差点从篝火吊灯的铁链上摔落,法伞倾斜抵住鞋在边沿的侧滑,那枚淬毒的暗器直直冲着她脸上来。 卑鄙小人!竟敢暗算本座! 魅玄音的瞳孔剎那一竖缩紧,嗜杀之意自周身溢出,腰身忽而人轻轻托住,有一道白影掠于眼前,掌中闪出凛然真气,那淬毒暗器在空中颠簸了片刻,碎成了两截掉落在地。 那人的护住她的姿态,坚毅的秀美面容,令她微微有些恍神,身上杀戮气息极重的妖气也在一刻烟消云散。 「在烙山,经脉寸断弥留之际,我亦能爬上高处遇到你,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我有自保的能力,你不必为我分心。」 燕青黎感到喉咙气血翻涌,她稳住丹田的气海,持剑上前一步,目光看向红衣女人,故意虚弱地咳嗽,嘴角溢出丝血,「云萍,竟然是你在捣鬼!你将我们皆引入洐岭的阵法有何目的?看你胜券在握的样子,我们应该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我的命也被你捏在手里,既然如此,你不妨告诉我,北渊仙宗少主在何处?」 第99页 云萍瞥向燕青黎,说:「阁下这等能闯入不空鬼城的高手何必问我,北渊少主的下落你应当最为清楚。」 燕青黎思量着,听她这口气,师姐现在应当无恙。松了口气,又问:「云萍,你已找到了昊杰,鬼城之主也给了你救人的法子,你为何还要犯下杀孽,这底下的药人,有些衣着分明是近来客栈的住客……。」 她回想了一下,猜到什么,脸色一变,「难道……你一直将活人引到此灵境内……你根本蓄谋已久,蓝灵蝶选的不是嫖客,而是你挑中的祭品。」 云萍说:「哼,这位小修士,看来你还是道行尚浅,若是那鬼城之主真有法子,聚魔楼主唐乐早就死而復生了,那老女人何必守着座空城单相思了这些年。黑风荒漠是鬼母的地盘,若没有合适的说辞,一举一动怎能逃过鬼母的眼睛。」 燕青黎想到什么眸光一动,皱眉道:「云萍姑娘,你就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辛辛苦苦这几个月餵养仙冥之眼,只不过是在给别人做嫁衣。不如就此收手,你也找到你该找之人了……。」 云萍冷笑道,「昊晟公子,如若你最爱的人负了你,转头嫁给了别人;如若你最爱的人为了权势,亲手扼杀了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如若你最爱的人屠你满门,只为搏新欢一笑;那你也能这般挺着腰板说出这般正义凛然的话来吗?」 燕青黎的面容一愣,哑口无言,许久才道:「你说的对,如若换做是我,血海深仇,我必与此人恩断义绝,但我……绝不会以此理由去伤害无辜的人,波及更多的人捲入不幸中。」 云萍轻蔑道:「说的简单,你若置身其中,也不会比我做得更好!何必装作圣人这般假惺惺的!」 魅玄音瞧出眼前女人的原身不过是只高地火狐,见燕青黎顶着她心中强者的脸,竟朝着那小狐妖示弱,不由恼怒,脾气火爆道:「区区小妖,见到本座也不自报门户,行跪拜礼!昊晟,你对本座都未曾恭敬,如今对这么一只小狐妖,何必如此低声下气!别用这张脸露出这种弱者的表情!」 燕青黎唇角抿紧,「这里是她掌握的灵境,她能出入灵境这么多次,必然也遇到过玄音你,能这般见了你还不动声色毫无惧意,必然她也有制伏你的办法。」 云萍轻声一笑,手轻轻一伸,仙冥之眼从赤目中剖出,化作一枚金色的圆镜法器,「妖祖所言差矣,若是换做几百年前,晚辈自然要跪拜磕头,向您赔罪,可现在你是被囚禁在烙山的重犯之一,自叛逃而出,修真大界以及灵墟圣门那群元老可都在追踪你的踪迹,天下修者可都想拿你项上人头送上灵墟山邀功请赏,像您这种罪大恶极之徒,又有何值得云萍跪拜。」 燕青黎望向魅玄音,拉住了她的袖子,低声询问,「师尊,你想起了什么没有?这里可能是你的意识灵境之中,唯有你回想起来,方能出去。」 魅玄音眸中闪过一丝茫然,脑中有阵痛,反应过来后她身上的妖气膨胀,髮丝飞扬,杀机四起,袖下的手凝聚了法力,「你这只小狐妖!竟敢胡说八道。」 燕青黎看着魅玄音从身边一掠而出,担心云萍有诈,想伸手拦住她,在丹田内的金莲忽而旋绞,真气错乱冲击五脏六腑和经脉,她走了几步差点跌倒,不得不就地打坐调理气息。 「胡说八道?小辈怎敢骗你。这灵境轮迴了多次,我本欲一直在寻能否捕捉你的法子,这回竟是如此顺利,让你也进了晨殿内。」 魅玄音听着那狐妖的胡言乱语,抬掌便是一击,但这掌风还未触及到云萍的身侧,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她讶异之际,云萍手中的圆镜法器直面立在了她的面前,镜中空无一物,唯有身后打坐调息的燕青黎映入其中。 「你曾是世间最强的大妖又如何?现不过只是困住仙冥之眼的一缕灵识碎片,只要我拿着这面镜子,你就伤不到我分毫。」 ……她是碎片? 魅玄音凝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摸上脸庞,又忍不住将视线落在燕青黎身上。 那位像极了温师叔拥有海禹族血统的小辈……是几百年后来的人? 灵墟圣门为何要追杀她,难道是……青玉师弟?但为了不夺青玉师弟门主的荣光,她早已退隐烙山,甘愿一辈子守在囚禁恶鬼妖魔的炼狱里。 青玉师弟不该有理由那样做。 尚在迷惘之际,魅玄音的身躯在变淡似乎在逐渐被仙冥之眼吸收,忽然她勐然被人拉住,眨眼两人就消失在原地,再度出现,已是在晨殿的偏殿内。 燕青黎半跪在地上,吐出黑血,似乎受了极重的内伤,她拍了拍魅玄音的脸,担心说:「差点你就灰飞烟灭了,没有仙冥之眼,你再消失的无影无踪,被困死在灵境之内出不去,我们真的都活不成了。」 这孩子……就是温师叔的转世吗?那纵使她身陨在此处,也要让她平安无事地离开。 魅玄音目光一柔,抓住了燕青黎即将收回的手,说:「你跟我来,本座对晨殿的布局极为熟悉,有一个地方,那狐妖必然找不到。」 面前的人,眸光含情,看着她的眼神分外灼热。 燕青黎觉得被握住的手,皮肤都要燃烧起来,她脸涨红,嘟囔道:「本以为你和北冥老祖是见面就互揍的死敌……倒是没想到,师尊你是喜欢这张脸的。」 魅玄音一把将燕青黎从地上拉起,好奇说:「你认识几百年后的本座?那本座……有没有去寻找北冥道祖?」 第100页 两人一同御剑而上,燕青黎摇了摇头,盘腿而坐,说:「师尊你说你恨北冥道祖入骨,并曾说我有个师爹名为温知迁,被困在灵墟山,你要去救他。我遇见你之时,你的肉身被困在烙山,唯有夺舍才能离开,我差点被师尊你所杀,幸而我身上的这把法扇救了我,更是用鸳鸯同命契将你我绑在一处。」 她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我并非叫昊晟,燕青黎才是我的真正名字。」 「燕青黎……你是海禹一族后代,应当叫华青黎才是,不过这名字也是极为好听。」 魅玄音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小辈,既然你我有缘在这儿碰见,那……可否拜託你一件事?」 燕青黎眸光一亮,咬牙跪地,说:「前辈,你若是能带我和师姐一块儿出去,无论是何事,我都会办到!」 「替本座去寻天诀录的下落,你是温师叔所创北渊仙宗的弟子,『月上仙道』也与此诀有所渊源,去寻现任的掌门小儿问问,必会有线索。顺便,去一趟聚魔楼,在藏宝楼那儿有一名为九天印的宝物,拿到手后,本座就能将一切记起来了,也能将留在烙山的肉身夺回。」 燕青黎一愣,回想起来,魅玄音似乎提到过这本典籍。「天诀录,与我身上的修炼功法,以及北渊仙宗的入门绝学,都有所关联吗?」 魅玄音点头,道:「提起天诀录,不得不提起佛宗经典妙法莲华经。世人皆说是本座偷了佛宗妙法莲华经,但实则,真正取走此书的是北冥道祖温流深。」 「本座替师门出头,讨伐沧炎之海,后败于蛟王,功劳皆被后来者居上的温师叔夺去,又被心上之人鄙夷。那时年少虚荣又意气用事,又正逢百年一度的修真法会在即,本座一怒之下偷练了灵墟圣门的禁术,此等禁术虽能让人修为境界在顷刻一跃千里,但有弊端,那便是丹田气场会逐渐萎缩甚至有弥补不得的漏洞,晋升需要大量的灵气,每晚更是会变为幼童癫狂疯傻。之前偷练禁术的修士,要么身陨,要么便是堕为不人不鬼的魔头,以食人精魄为生。 灵墟圣门是修真界顶端的修炼学府,聚集着一帮有望飞升的修炼者,其本门绝学灵墟圣诀更是高深莫测的玄妙道法。 温流深是这世间练成灵墟圣诀参透最后一层境界的顶尖修真高手之一,她能将这灵墟圣诀领悟,妙法莲华的佛法更是不在话下,她发觉此绝学与灵墟圣诀结合,便可治癒本座,于是闭关七七四十九天,在灵墟圣门鸣鹿山的洞府石壁写下了一本修炼秘籍,名曰天诀录。」 来到偏殿的一座圣女取水雕像前,魅玄音拍了拍手,雕像旋转,地面出现了一个暗道,燕青黎走入后,水池又恢復了原状。 「温师叔治好了本座的修炼缺陷,也将石壁毁去,但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拓印了半本秘籍流传到了人间。天诀录一问世,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人眼红本座,纷纷走捷径偷练一同被盗走的灵墟禁术,不乏有灵墟圣门的弟子也监守自盗、投机取巧,偷偷修炼。但天诀录岂是一般人可以领悟的,诸多人修为大成仅百年因参不透其中奥义纷纷殒落。 众人不由将罪责怪在了温师叔的头上,迫于压力,温师叔创立北渊仙宗广纳弟子医治被禁术腐蚀之人,为了杜绝有人投机取巧再修炼灵墟圣门的禁术,她重改了天诀录,此诀与禁术中和能保命,但仅能恢復丹田气海,并无修炼增益。 本以为这一切可风平浪静,谁料到灵墟圣门大弟子天风观道人陆景站出来,指责温流深不公开天诀录有失公平,并率领一波人叛出灵墟圣门自立门户,创立青天衍宗的前身青木宗,此宗门在半本天诀录为基础研制丹药,并在三百年后研制出一灵药,因药形状与佛前供奉的歷代大能舍利子相仿剔透光滑,又有股淡雅的奇香,故而此药名为佛琉香。」 原来青天衍宗的前身是青木宗…… 燕青黎思考道:「佛琉香是由半本天诀录制成,那它应当是救人性命的药物,那为何现在成了害人之物。」 水池下的暗室燃着幽幽的烛火,室内空无一物,唯有一石床,以及一书法字幅。 「青天衍宗散播着谣言,声称这佛琉香是万能灵丹能让人修炼畅通无阻,更能在一百年内结成金丹容颜永驻。许多想长生不老的凡人和急功近利的修炼者都信了这鬼话,服用此物,一开始佛琉香确实是独一无二的修炼助力,本凋零的修真界人才济济,修真法会群雄逐鹿,好不热闹。直到一日,灵墟圣门在金丹法会发放玉简,众人突然发现,那些所谓早早结丹的修真天才在一瞬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突然出现在鸣鹿山后头的一群丧失心智的药人。 灵墟圣门对外声称这些消失的修真弟子皆被纳入门内,故而众人只是艷羡并不起疑。 温师叔察觉此事有蹊跷,特地去鸣鹿山调查,发现这些药人无一例外都被人夺走了内丹成了个不老不死的活尸,而身上散发的正是佛琉香的味道。」 燕青黎听罢,说:「这陆景研制出佛琉香居心不良,他必然偷学了灵墟圣门的禁术,这些人辛辛苦苦结成的金丹倒成了他滋养的补品了。」 魅玄音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温师叔和师弟陆景虽已决裂,但同门一场,顾及了情分,只要他肯回头,将佛琉香的配方销毁,她便不将真相公之于众。陆景也确实按她所说销毁了配方,但灵墟圣门中仍藏着叛徒,这份佛琉香的配方还是被人留下来了,直至温师叔同本座被逐出灵墟山,还未揪出此人。」 第101页 燕青黎啧然道,「如真有这配方,那此人将这佛琉香种到各门各派的高手上,那岂不是整个天下都是他的炉鼎了,想的还真美。」 「你身上的佛琉香本座能解,但不是现在,你也从那小狐妖口中得知了,本座可能压根就是个虚无缥缈的灵识碎片罢了。」魅玄音走近了燕青黎,说道:「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能被佛琉香所植,还能活至金丹的,你倒是头一个。」 燕青黎讪讪一笑,「那倒是巧了,说不定还是托您的福。」 第64章 生杀予夺 如若不是魅玄音与她缔结命契, 那她早死在烙山了,就算不死在烙山,也终究不明不白被摘去金丹成了灵墟圣门的养料。 青天衍的前身既是研制出佛琉香药引的青木宗, 这距离的几百年间, 难道真没人解开此药引吗? 燕青黎心想着,朝魅玄音问:「你真的是这世间唯一能解此药之人?可还有人知道此药的解法?」 魅玄音摇了摇头, 「正如我所说,本座是唯一继承天诀录之人, 温师叔是唯一能解此禁术之咒者,纵使当时陆景为求生抄了半部天诀录, 建立青木宗专研灵墟禁术,依旧一无所获。」 她嘆了口气,背手于后, 又继续道:「佛琉香是天诀录半部所研制, 这世间唯有真正学成天诀录之人,方能摆脱禁术诅咒, 但……本座当年也是在这修真大界第一人的逐渐引领下修炼而成。言至此,本座也不想骗你, 没了温流深这等人物, 待你研习真正的天诀录,也不一定能成功, 青天衍的来歷你也知道了, 此宗上下几千人, 出了多少个修真英才,可曾有人学会过那半本天诀录?你应该是来自后世的人, 你可见青天衍在百年后有锋芒毕露的巅峰高手出现吗?」 「前辈,你信这世间有死人反覆轮迴之说吗?我早已无数次经歷被杀的情景, 一次,十次,无数次,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被逼得发疯。」 燕青黎凝望着书法条幅「材与非材」四字,舒了口气浊气,一股无能为力的愤然充斥于心间,又化为冷漠凌空一切的乌有。 魅玄音觉得有股沉郁的气势压在她的背后,转过身,对上燕青黎的视线,却见那小辈身上凝聚太多看不懂的情绪,与一贯清风霁月的姿仪相悖。 「我自小便被北渊仙宗掌门收养,十岁便已修炼完宗门内修真典籍,十七岁在瀚海城打败各宗应战弟子被誉为『瀚海第一侠』,师父九炀真人曾贊我是北渊仙宗最有天赋的弟子,二十年内必结丹,同门弟子崇敬我仰慕我,我亦以宗门为荣,认此地为家,却不知他们皆在算我的死期,等着有朝一日,剥我的金丹,置我于死地。」 她忽而嘴角意味不明地抿起一个弧度,冷笑道:「可那又如何?九炀真人还未在金丹大会动手,我便先发制人杀了他,世人皆骂我弒师,在我逃至烙山后仍赶尽杀绝,我偏不如他们所愿,我要看清这群人丑恶的嘴脸,弄清楚背后的幕后黑手是谁,我要看看除了天道,谁还敢收了我这条命。」 「遇到你之前,我一人逢此劫能存活便是幸运,还不知有多少人也蒙受了佛琉香的迫害,想必早已化作了灵墟圣门的一碗药羹。」 燕青黎眸微冽瞥向魅玄音,冷肃道:「前辈若是想试探我,那我不妨告诉你,这修真大世可还会出现你口中的『绝世高手』,我并不知,我早已孑然一身,现在唯一的目的是活着,无论何种法子,我都要试一试,就算死,我也绝不会让我的修为和尸骨落在那群不怀好意的人手中。」 魅玄音盯着燕青黎的脸望了几秒,忽而笑出声来,袖下藏着的手放松,指尖轻轻捻去一团咒光,「我未曾料到……你竟成了这般平平无奇的人修再度出现在本座的面前,也没想到若干年后,本座也有机会成为你的师父。燕青黎,你为了那个所谓的师姐顶着这张脸下跪求于我,我心里本是不爽,温师叔那般骄傲的人,天地尚不跪拜,又怎会拜我这只臭名昭着的大妖。不过你愿意如实相告,那我暂且信你。」 面前的这只大妖说此话之时,看向她的眼神也又变了变。 燕青黎的目光与魅玄音相对,唇角一抿,莫非是她猜错了,有比此刻的魅玄音更为清醒的人吗?难道这里的幻境并非是她主导的。 所处的密室内,魅玄音指尖释放一灵诀窜入练功所用的长石,刻有古商梁文字的石床顿时流光溢彩,有黑色的旋涡混沌浮出。 「仙冥之眼落在了那只狐妖手里,但她不会知道,此物已被认主,绝非她能操纵。现今山神已成怪物,但它还是留下了线索,这张长石之前是山神的供桌,让它来告诉这里曾发生了何事,你和我或许能找到破解当下局面的办法。」 外头似乎传来了无数声的尖叫。 嗯?为何想到的是外头,我……难道不在里面吗? 里面?里面是哪里? 雁迟雪血红的双眸勐地恢復了清澈,视线清晰的一瞬,腐败与血腥臭味在鼻尖里刺激地涌入,满地七零八落的内脏以及撕扯的不成样子的尸块,她的手臂上缠紧的肠子,手掌染得血红,似乎是挤爆了一个心脏。 「主人,您要的新鲜血肉和魂魄,我都搜集来了,运气真好,那么多的药尸,我好不容易寻到一具意识还尚存的。」 步云楼目光呆滞地说着,他单手抓着桑珠的脖子把人给拖了过来,好像在提着一只准备割脖放血的鸡。 第102页 雁迟雪的视线在昏迷的杨沙村女人身上转了一圈,又环视了一周被她几乎抹杀殆尽的村民,胃有些翻涌,她拼命想呕出点什么,但只能干呕,浑身上下却违和地充斥着畅快之感,餍足而意犹未尽。 「真噁心。」 雁迟雪皱着眉一脚踹开了地上阻碍前进的人头,绕过停在原地好似木偶般的步云楼,还未走几步,便觉得脚上一紧,她低下头,脚踝已被铁链拴住,粗铁链的源头有一面奇怪的镜子孤零零地放在地上。 那镜子和寻常的铜镜不同,镜内镂空,却有一只赤红的独眼转悠着。 如此多的鲜美魂魄凝聚在一块儿,香醇浓厚的灵力,够她半年不再犯病了。 雁迟雪再仔细端详,那独目好似有了意识,也望向了她。 「想吃我?」 雁迟雪似乎读懂了那赤目转动时兇恶嗜血的光芒,不屑一笑,袖下十指伸开宛如利刃,一袭白衣皆被血溅透氤氲着怨鬼的黑气,宛若炼狱中杀气腾腾的白无常,「祭品是谁,还不一定,不如看看是谁吃谁罢。」 第65章 蛟出惊雷 荒古时, 蛟曾逆流东海而上,撞毁龙门,斩绝水族后路, 千年来, 早背负着江流大海生灵的怨与戾,赤目镜充斥的凶戾竟也不相上下, 拉扯着雁迟雪周遭瀰漫的邪祟,两股雾气兇残彼此绞杀吞噬, 也交汇了残存的微弱灵念。 犄角从雁迟雪的发间而出,背部如鲛纱覆着, 寒星点点,三瓣梅花妖冶地盛开,刺目且灼烈如火, 席捲而来的怨灵冲击令她有些承受不住, 别说是吞下那赤目玄镜的灵源,她被那团黑雾困在其中寸步难移。 雁迟雪眯起眼观察着猎物的弱点, 那古怪的赤目在镜中也转向她,在一剎分神有少许的致幻。 隐约一队商贾的车马在风沙茫茫的黑风荒漠艰难穿行, 有位穿着古商梁朝服的青年骑着骆驼在最前头, 腰间的青木卦剑泛着冷光,玄鸟飞旋在前头引路。 这面古怪的镜子是什么东西, 在残留的灵识中, 为何会出现人的存在? 雁迟雪恍神的一刻, 那黑雾又缩窄,五脏六腑挤压之下, 她唇角溢出血,墨眸溢出血丝, 咒术如枝叶脉络笼罩周身,她浮空捏住无形的剑刃,狠狠捅入镜内的虚空。 黑烟弥散,亡魂的悽厉哀嚎愈发尖锐,黑雾碎裂成数块涌散成触角似在挣扎,狂嚣着将困住的雁迟雪重重抛出。 尚在半空之中,雁迟雪消失不见,反之一条通体散发着紫雷光的巨蛟突兀出现,锋利的足爪往地一踩,玄铁铐应声而断。 紫雷巨蛟锥形獠牙暴怒地撕裂着黑雾,惨叫的魂灵皆粉碎吸入一团白光无影无踪。 玄镜的赤目一消失,四周便传来崩碎的噼里啪啦声,有光芒从裂缝中如流水般倾泻而下,由「仙冥之眼」幻化出的结界彻底崩裂。 蛟披满鳞甲的躯干因摄入过多的灵源而反覆膨胀,它暴躁地甩着长尾,本不该存在犄角渗出幽绿的血迹。 「陛下,臣愿出使东莱仙岛,长生神器势在必得。」 「公子,事已至此,不屠村吗?」 「阿玉,去看看你娘的病好了吗?」 「我带来的红鲛泪好喝吗?和你们商梁皇城的酒比呢?」 「背叛陛下者杀无赦,」 「把他的两只眼睛都挖了,那样,他就看不到我们在想什么了。」 「阿玉妹妹,东西给你,接着。」 「阿玉……走……!」 「阿玉!!!!」 雁迟雪只觉得自己就快要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强大怨力给吞噬了,无数个男男女女的声音在咆哮唿喊着,绞困着她,耳膜几近撕裂成碎片。 她双手捂住耳朵,魂魄蜷缩成团,游走的怨灵似火浪一波波焚灼着皮肤,痛不欲生。 经歷过太多次蛟血的腐蚀,雁迟雪还是头一次有体内暴涨的灵力脱离掌控之感。 挣扎,疯狂,直至意识全无的失控…… 蛟的瞳从清湛化为赤红的一片虚无。 尖锐的戾风从蛟的鼻息之中而出,直将周围的一切皆拍飞至百米。 忽而两道影掠过,步云楼和桑珠的躯体在半空无意识地飞旋坠落,半途被人接住,静滞一瞬缓慢落地。 「没揍几拳真是便宜他了,此人事事针对,屡次想杀我,还得救他,晦气。」 燕青黎嫌弃地说道,瞥了眼地上的昏迷的男子忽然有丝异样瀰漫在心间,小拇指弯了弯,法咒拧成的灵绳拴住他的手腕,灵气缭绕开启诊脉。 佛琉香……如若是她这个炮灰也就算了,怎么会出现在男主步云楼的身上,看这药已渗透至他的大脑,至少也有一两年了。 燕青黎内心错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把红伞旋于她的侧方。 燕青黎怔住,转头,迎面冲来的音浪几欲将她撕成碎片,但未近身便破裂成音纹,晨殿巍巍而动,激盪地震动着。 庞然大物遮天蔽日,血盆大口咬住槐树的树干拔地而起,勐烈甩动巨尾时,鳞片飞溅,恰巧一枚坠入燕青黎的掌心,略微沉重,乍一看像拿着块轻如羽翼的金箔片,绒毛晶莹流光溢彩。 这绝非是一般的恶蛟,如若是,鳞甲不会有吉光流转。 槐树金色的「婴果」随风急坠,有几枚就冲着燕青黎的脸砸来。 红伞飞旋合拢重重一锤,果子分裂成几半,有腥臭的血迸裂而出。 第103页 魅玄音嫌弃地把红伞用法咒操纵着抛入祭坛的圣水上洗濯,转头有些无奈地看向了燕青黎,拿剑比划比划了下地面上被毒液腐蚀而出的窟窿,说道:「山神已逝,这果子有毒,方才你也不躲一躲。」 「我本以为这是你的执念之中,但跃入供桌,却来到了仙器另一面分镜的尽头,山神既逝,将我等困在此处的应当就是镜中的那位男子。」 燕青黎理清思绪说。 她已瞧见巨蛟缠树,想粉碎树上被滋润了近百年的生魂养分,大快朵颐。 槐树与仙冥之眼早已融于一体,一旦被蛟吞下,他们皆将被困在灵识中。 无论那镜中的男子对她们存着恶念还是善念,必须得留着他的命。 「住手!」 一道黑影勐地出现在蛟的头部,手中凝聚起一道鬼城的符咒贴在上头,试图制止蛟的破坏。 那符咒落下,还未等几秒,黑衣人便被蛟尾掀翻在空中,撞在广场上的钟楼。 晃铛…… 众人的耳膜皆因巨响而嗡鸣不止,短暂失聪。 黑衣人兜帽被掀飞,云萍暴露在光线下的视野中,她的脸庞略微扭曲,吐了一大口的黑血,狐尾也断了半截。 「陵儿,我的陵儿还在槐树里。」 腿骨手骨皆断了几截,一时半会儿,她起不了身,唯有唤出在晨殿内游荡的活尸相助,拖延时间。 云萍挪动手肘和断尾,还未拾起地上的佩镜,右侧的钟楼坍塌,砖石断栏噼头盖脸地砸落。 一道符咒忽而从头顶浮现,转而燕青黎已在她的身旁蹲下,趁着结界还稳固,揽住她的胳膊瞬移到百里外的安全之所。 云萍虚弱地趴伏在地,眸心逐渐聚焦,自嘲地看向了燕青黎、魅玄音以及倒地的两人,不甘地说道:「本想致你们于死地,可惜这蛟着实难对付了些,反而成了其中的变数,甚至要将槐树内的神灵也吞咽入口,往日来返皆靠这棵通灵的槐树,如今,槐树要毁,你我都要封存于此处陪葬了。」 第66章 石破天惊 眼看着那棵槐树就要被蛟彻底吞噬, 云萍反而有种如释重负之感,身子累极趴在地上魂魄却早飞得远远的了。 反正,她的陵儿也没了一丝的希望……那不如让这群搅局者都陪着她和陵儿葬入绝望之中。 云萍闭上眼, 忽觉得一道疾速的风颳起髮丝, 她双眸又开,便见有道白光已瞬移到巨蛟的跟前。 那人……是去送死的吗? 云萍只觉得可笑, 脸庞覆上一层淡漠,她跟人谈何为爱, 最后拖着满身伤痕和疲惫,死后都无脸再回狐狸冢。 而这两人, 所隔更是千山万水。本性凉薄的东海恶蛟和被佛琉香诅咒的东莱圣巫,猎物和猎手怎能共存,更何谈相爱之说。 果然, 正如她所想, 那蛟大怒,一把拍碎燕青黎布置的结界, 捏住那人的腰,利爪之下, 只需轻轻一折便可碎成几截。 云萍啧然, 「荒谬,一头化作原形的蛟, 可没人能阻止它的暴虐。」 「燕青黎是本座见过的, 东莱国未来数百年唯一的圣巫, 这只蛟于她,不过是小劫。」魅玄音冷淡地说, 红伞轻旋抛落在地,结成的圆弧法阵却将燕青黎和那只巨蛟隔在了外头。 云萍诧然这妖祖灵识对那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心有恋慕, 却见死不救,但心想,妖祖在崑崙修炼时,她的祖宗都未出世,这般反常,必然有诈,皮笑肉不笑道:「妖祖远道而来,不就是来挑选圣女的吗?如今这圣女生死一线,您不去帮忙吗?」 魅玄音抬头望着天,刺眼的白灼模煳了视线,她的脸上那抹肆意也无影无踪,化作古井无波的寂寞感,「本座在想,执念早已逝去,那我为何在此,又何必在此处留下元神碎片。」 云萍提防地看着身旁的红衣美人,想到这妖祖被困在此处,而她又何尝不是桎梏在死圈里打转儿,言语也有了几分惺惺相惜,道:「想一想,你我也不过是同路中人,不过,我的心比你要狠,想要得到的也更多。」 知遇之恩,师徒之情,所欠又如何还得清? 几经反转,鸣鹿山那位琨玉秋霜的玄尊,众生眼中那捧遥不可及的寒山玉影,终是一去不復返。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小狐妖,你有颗人的心,这般痛苦,你可知道?」 魅玄音喃喃而语,嘆了口气,「小辈,你还寻得到苦主,尚有一线机会,这世上有什么事偏要和自个儿过不去,冤事便向冤主讨,何必牵连无辜之人。」 云萍怔然,又阴阳怪气笑道,「祖宗啊,您错了,我孑然一身,本来就什么都不在乎,除了陵儿。」 魅玄音说:「这世间的纷乱,你我尝尽也罢,你的孩子何其无辜,就算他活了下来,你真愿意让他一辈子逃亡世间颠沛流离?」 云萍恍然,碎碎念道:「自是不愿,我本意不在此,但这世人都在挡我和孩子的生路。」她似有什么难言之隐,面容阴暗不定。 「你可曾听说过聚魔楼的九天印?九天魔印共有五道佛印,如今仙冥之眼重开,第一道封印将碎,如若五道佛印皆消,天诀录重临人间,而魔头也将再度降世。」 魅玄音道:「杨沙村的神女是白塔的守护人,玉奴背叛了灵墟圣门,将遭受诅咒永生不灭与爱人生生世世分离之苦,而你,犯下大错,连累的不止是那孩子,更是堵上了你们火狐一族气运,血脉的诅咒会延续世世代代,直到你们妖狐族彻底消失为止。」 第104页 云萍面容忽白,难看至极。「我与阿玉相识百年,形同姐妹,她怎会欺骗我?」 「你尚能为了你的亲儿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她为何不可以一己之私置你于不利之地。」 魅玄音拍了拍她的肩头,知晓这小狐妖心里自有判断,唇角微微一弯,「小辈,回头是岸。」 槐树弯折的躯干轰然在眼前倒下,燕青黎被巨爪擒举后重重砸地,她执扇轻点地面凝成一道弹浮结界,翻身躲过蛟龙的甩尾。 看着猎物并未摔成肉泥,蛟龙暴怒,发出怒吼声,就在此时,有两人忽然冲出来。 「阿玉,你别去!危险!」 「那棵树消失了,你也会不见的!」 燕青黎双指捻咒,还未想好要写哪道捉妖咒,槐树里忽然发出道剧烈的白光,仿佛将她的躯壳皆消融了。 结界外的魅玄音闭上了眼,躯壳化作灵点消散在空中。 仙冥之眼内的虚空,魅玄音单手绕背缓步向前,黑雾层层拨开,尽头有位锦袍青年似等了她许久。 锦袍青年淡然说,「仙冥之眼就算破损了,也可自行修復,你若想让他们离开,不该将残留的功力都交予一个人。一个人拥有了知道真相的力量,对她而言,并非好事,也不一定能让遗忘的人们相信她。」 「你就算成了神器的器灵,也驾驭不了仙冥之眼。」 魅玄音肯定地说,忽而莞尔一笑,「我就是要赌一赌,赌是我先魂飞魄散,还是你先消化仙冥之眼。」 「你猜错了,你我都是局中人罢了。」 锦袍青年低垂的眉眼皆是疲惫,「我累了。」 黑暗中,一抹温柔浮上他的嘴角,带着寂寥,「死亡不会将我和玉奴分开,是我累了,想终结轮迴之苦。」 魅玄音感到身体在逐渐消融,她一怔,又听那青年说,「如果你们能活着走出杨沙村,告诉玉奴,不用等我了。」 - 草地混杂着股烛香,延绵的插香火点摆成特殊的日神图腾,沿着村里村外望不到底,蝉鸣颤振,来往的村民纷纷围着个大铁笼,在笼内有只蛟龙沉睡着,镇魔铃随风晃荡,清脆静响。 燕青黎睁开眼时,正值杨沙村的深夜,星辰密布充盈在天幕,伸手不见五指,忽有调侃声响起。 「重明哥,都快日神节了,你和玉奴姐姐,不趁着今晚的祈福仙槐树,在月老的祝福下绑上同心锁吗?」 「这头蛟龙要被押送去晨殿,其余的事,等我见了神使再说。」 燕青黎躲在一棵树背后,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幕格外熟悉,接下来,是师姐从牢笼里惊醒化作人形,村民视其不祥,不应将血统不纯的妖物祭祀给山神,想将她连着牢笼一起烧了。 她与村民交手不慎受伤,被桑珠所救,而后牢笼又被赶来的魅玄音带走了。 之后的一幕幕又如回马灯般回放。 燕青黎清楚记得,在晨殿白塔的广场,雁迟雪失控想杀了她,就在她想施咒之时,有道白光笼罩了她。 没想到睁眼又来到了这个鬼地方,看来那道白光有玄机,并不是伤人的术法,她看起来也毫髮无损。 「这……蛟龙怎么变了个小姑娘!」 有村民惊恐的声音传来。 燕青黎的目光再度看向了铁笼中甦醒的女子,这回她内心并不焦急,很清楚师姐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只有找到这段回忆的主人,方能走出阵法。陷猪服 燕青黎心里有了答案,她隐约记得最后白光出现时,有两个人沖向了槐树,两人模煳的声音都曾在哪里听过。 她目光立刻聚焦在人群中的一位猎户身上,杨重明长发披散遮住了半只眼,看起来很怪诞。 这个男人和客栈老闆娘关系匪浅,保不准身上有什么秘密。 燕青黎决定混入护送贡品的队伍,她深知村民还要闹事,有充足的准备时间。她不动声色穿上一户人家晾在外头的衣裳,留下了一颗上品灵石,混入了拥挤的人群中。 第67章 谜团重重 这条沿着草原的水线送贡队伍在穿过杨沙村后逐渐壮大, 有不少的村民提着盏素白的纸灯和糕点尾随在后,想去与送入晨殿侍奉山神的亲人相见。 风曳烛火,繁星压低, 自洐岭高峰俯瞰而下, 人流如甩尾的火蜈蚣穿梭在泥浆般煳成一团的草原行进着。 忽而有一股白旋风颳擦而过,整齐的人群被打散。 「桑珠, 你的小白云怎不受控制了?」 「我在追那偷衣贼,我瞧着他往这边跑了, 但这马儿不受控制了!」 马背上的女子惊唿着,瞳孔因恐惧睁得老大。 燕青黎被人群推搡地左右摇晃, 双手捧着的祭祀糕点散落一地,她弯腰去捡,就瞧着有匹膘肥的马迎面飞奔而来。 她眼珠神光凝向一处, 袖下捏着个定身符诀, 待那匹马凑近就出手。 一道飒爽的玄影瞬间出现在了面前,揽住燕青黎的腰, 反手一拍,那匹横冲直撞的白马被澎湃的灵力裂成两半, 又被灵场捲起的飓风拍烂个粉碎。 抬掌间, 玄衣女子释放的灵力足以摧毁任意肉身凡物,但她及腰乌髮纹丝不动, 唯有轻薄层层纱衣被运功的灵息捲动, 翕动如蝶翅, 九条猫尾若隐若现。 好强的法力……这便是烙山之主本来的面目吗? 燕青黎心里有些震撼,不过, 拦住这匹马便可,这也……不必下此狠手罢。 第105页 「你没事吧?」她的脸颊被温热的手轻轻抚摸着, 腰背皆被揽入一个深刻的怀抱。 魅玄音在看清楚燕青黎的面容,目光瞬间带着温柔和眷恋,连触碰都小心翼翼,好似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在密室里,魅玄音这只大妖提及她的温师叔时,总会不自觉将眼神落在她的身上。现在,她显然是在透过她的这张脸,凝视着北冥道祖温流深。 她是燕青黎,可不是谁的替身,纵使魅玄音成了她的师父,高她一等,也无权将她当作任何人。 想到此,燕青黎的心里忽而有一丝厌恶,想拍掉魅玄音的手,躲开紧紧束缚的拥抱,双手却被一道捆仙绳给绑住,双脚也被法术定住动不得。 「你……。」燕青黎目光一冷,开口还未说话,嘴巴也被咒法封住。 「本座曾和你说过你身上流着东莱海禹一族的血脉,我尚不知你混在前来上供的队伍内有何目的,既然你已作出选择想来晨殿,那何必遮遮掩掩的?」魅玄音在燕青黎耳边轻声说,「既然来了,那就光明正大的来,别离开了。」 燕青黎感到嘴巴一松,是咒术撤回了,但手臂和腿上的绳索并未解开,额头一凉,有抹灵点在额头刻下,正是被选作神女的标记刻印。 小白云是桑珠从马驹悉心养大的,看着「小白云」忽然死去,还是被山神神使所杀。 桑珠内心的恨意忽而迸发,阿爹阿娘为了保护她不被选做神女因意外坠崖而死,幼时的玩伴弥冬在山神节时被选作神女带走不知所踪,而此刻从小陪她到大的小白云更是惨死在这位山神神使手中。 正是可恶的山神,令她如今一无所有。 趁着魅玄音背过身去,桑珠瞳孔紧缩,抽出腰间佩戴的牛角刀,朝着她脖颈上的动脉刺去。 还未近那位玄衣神使的身侧,牛角刀在桑珠的手里瞬间碎成铁渣,她被玉奴一鞭拴住腰部摔在地上,五脏六腑好似错位般抽疼,令她吐出一口血。 桑珠头晕目眩之际,目光瞥到了燕青黎,看清了她的衣着,骂道:「此人是偷衣贼,是外来的异乡人,所谓的山神神使竟然会让一个不知身份来歷的人选作神女,你们居心何在?」 「大胆!竟敢对山神神使不敬!」玉奴侧立在魅玄音一旁,她眉一紧,手中握着的长鞭便要捲起桑珠的脖颈捏个粉碎。 燕青黎还记得第一回来这里,桑珠与她有恩,若不是她的收留照拂,初入杨沙村她作为外人来,必然备受排挤,也不会顺利潜入晨殿。 眼看玉奴动了杀念,燕青黎喝住,「住手!桑珠是杨沙村的村民,杨沙村年年供奉山神,应受山神的庇护,你们怎可滥杀无辜?」 桑珠弄不懂这偷衣贼为何替她说话,只觉得莫名其妙。 「玉奴姐,桑珠表妹定是因从小养大的小白云死了才怒火上心头,胡言乱语,请神使大人莫要追究她。」 又有一青年挡在了玉奴和桑珠的中间,正是杨重明的弟弟杨重暗。 杨重暗和桑珠一起去寻徐大婶家的盗贼,他将那盗贼留下的破石头给「小白云」闻了闻,本想让这匹颇有灵性、嗅觉堪比犬狼的神马找到盗贼,但「小白云」却冒失地沖入了送贡队伍,闯了大祸。 玉奴咬了咬下唇,犹豫着要不要将杨重暗给推开,把无礼的村民杀了,但想想,此人是心上人的亲弟弟,应当留几分情面,不由视线转向静默的山神神使,听从她的指示。 魅玄音目光在燕青黎的脸上转了一圈,又瞥了一眼桑珠,下令道:「还有五日便是山神节,恰好晨殿有两位神女染恶疾而亡,不如就让这两位女子顶上去,把她们和新选的神女一起带入晨殿。」 燕青黎的面容不同于杨沙村人五官粗犷分明,偏向于商梁江南人的秀丽温婉,一看便是外来的异乡人。 玉奴深知燕青黎来歷不明,但依旧遵从于魅玄音的命令,低垂着眉眼,将燕青黎和桑珠绑在一块儿,丢入一座放着薰香的金步辇上。 送入晨殿的神女分三六九等,地位最低的神女只能日日清扫白塔以及晨殿的台阶,而坐在金步辇的神女,则是被定了神女候选人之位,可以进入主殿,侍奉在山神和神使身侧。 一看燕青黎和桑珠被丢入原本空着的金步辇,坐在木步辇上的神女纷纷窃窃私语,用羡慕的目光隔着那层撒着金箔的纱幔紧盯着。 还未进入白塔的地界就註定侍奉在神灵的身侧,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燕青黎被摔到硬邦邦的木头板上,还未爬起,脖子便被桑珠狠狠地掐住,她指尖瞬间跃出一道咒光,桑珠的双手好似被烫伤般尖叫着挪开。 「我们似乎有点误会。」燕青黎在步辇上坐起,看着缩在一旁哀怨看着她的桑珠,开口道。 桑珠瞪了燕青黎一眼,咬牙切齿说:「能有什么误会?你这个小偷,不但害我被送去做神女,还害死了我的『小白云』。」 燕青黎犹记得她曾借走那匹叫「小白云」的白马驰骋在草原,内心遗憾而抱歉,「我没想到这匹马会因冲撞到上供队伍而亡,也没想到你们不认得灵石的价值,误打误撞把我当作盗贼,但正是我的原因才让你痛失了相伴于身侧的马,对不起。」 这小贼竟还辩解! 桑珠火冒三丈地拿出刺着绣花的荷包,倒出几颗色泽不一的圆石,取出一颗,递到燕青黎的面前,说:「这分明是石头,我见过重明大哥带来的灵石,皆是异色的菱形,你是哪来的人,拿着这些小石子煳弄人。」 第106页 燕青黎无语地揉了揉鼻子,在其中一颗圆石上注入真气,剎那间,圆石散发出七彩般的光芒,「上品灵石注入修炼者的内力会溢出七彩灵光,而下品灵石就是你口中的异色菱形石,存有灵气但不得炼化。」 桑珠一脸惊讶地拿走了燕青黎手心里的圆石,她仔细端详着,怒火逐渐消了下来,随之,她半信半疑地看向燕青黎,「就算它是上品灵石好了,你一个外乡客来我们杨沙村偷走村民的衣服,潜入上供山神的队伍有何居心?」 一股冷风灌入步辇,让桑珠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她看见燕青黎单手挑开帘子,视线看向的地方正是在队伍最前头、锁在铁笼里的贡品蛟龙。「你们杨沙村的人捉走我的师姐,想将她作为祭品上供给山神,我倒是挺想问问,你们是何居心。」 燕青黎的反问令桑珠疑惑地眨了下眼睛,桑珠说:「你是人界的修炼者,竟然称一头作恶多端的蛟龙为师姐,我听重明哥哥说,人界的那群修士都格外的清高,怎么会和蛟龙这种卑贱邪恶的浑浊之物牵连在一起?」 燕青黎的脸忽然冷了下来,不悦地说,「你都没和她相处过,你怎么知道这蛟龙作恶多端的?以道听途说界定善恶,这不妥罢。」 桑珠想了想,也觉得她言语有过之处,内心对燕青黎戒备减了几分,「你来我们杨沙村是为了救你师姐?」 燕青黎点了点头,伸出手掌时一面法扇也凭空出现,「我所施展的法术,是正道还是邪道,一眼便能辨别,如若我真是邪魔歪道,也没必要对着你一介凡人遮遮掩掩。」 见桑珠逐渐对她卸下心房,燕青黎又继续说道:「我听说杨沙村每年都要上供不少的活人祭品给山神,你就不好奇她们现在过得如何吗?」 这个女人说的没错,如若她真的是邪魔歪道,那位神通广大的山神神使定不会留她。 她既然会些法术,说不准在晨殿能帮上她的忙。 桑珠沉默了会儿,说:「能被选作神女,是村里多少妙龄女子梦寐以求之事,但我的心隐隐觉得不安,之前,我的好友弥冬每到山神节,都会托山野间的麋鹿送出一封信,但今年,我并没收到来信。」 燕青黎眸中一亮,单手托着下巴,看向了桑珠,饶有趣味说道:「来信?你的好友可曾在信里分享过一些事?我们都即将要去白塔晨殿,你有线索的话,能告诉我吗?」 她想了想,觉得她这要求太突兀了,毕竟自一场爆炸重来一遍后,她和桑珠还互不认识呢。 燕青黎笑容真诚地伸手道:「我叫燕青黎,之前我们有所误会,现在,误会解开了,之后要同为供奉在山神脚下的神使,以后还要互相关照,不妨交个朋友。」 桑珠一愣,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在面前的女子,在她的指引下,手捏成拳头,互相碰了碰。 看着燕青黎温暖的微笑,她也颇受感染,唇角弯了弯,又恢復了爽朗的笑容,「桑珠,我的名字。」县着付 晨殿的神女在进入白塔地界后将修习一种驭灵秘术,经过层层的选拔,会挑选出六名悟性最佳的女子前往山神神使居住的极道殿修炼,弥冬显然是有天赋的一员,和另外五位神女一同挑出到白塔后山的露水涧修习功法。 据弥冬信内所说,六位女子的修炼洞府都是独立的,故而,她并不知道这几人的修炼状况,直至玉奴脱颖而出,成为新任神女后,弥冬向玉奴道贺,途经另外几位神女的洞府,发觉里面的摆设都结上了层蜘蛛网,有一位神女洞府内桌上啃食一半的糕点皆摆放未动,像是短暂离去,但并未回来。 燕青黎沉思着,说:「那几位神女消失,极有可能是遭遇了不测,桑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的朋友,可能也不在这世上了。」 桑珠咬下唇,手指不由地摸向手腕上的玉镯,「正如你所说,道听途说判断不了真伪,只有真的去那儿看一看,我才能确定这一切是否是真的。」 这玉镯有点眼熟,似乎是青天衍宗炼丹一派弟子的守心锁。 之前,她和魅玄音曾在晨殿内打晕过那些化作药尸的村民,曾确认过,有一部分人是鬼火川客栈内的住客。 燕青黎思忖,莫非桑珠此人并非是杨沙村的人……也是被蓝灵蝶选中误入这个阵法内的住客,毕竟这面「仙冥之眼」被反覆开启了多次,保不准,这些人已经被困在这个幻境里数年了。 第68章 孰是孰非 「这里是……我怎么又回到了这里?师妹, 幻境兇险,你可安好?」 一个清冷而关切的女声从传音符中传出,打断了燕青黎的思绪。 环绕着神秘东莱术法的牢笼中, 雁迟雪的意识逐渐甦醒, 她依稀记得仙冥之眼想吞了她,而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但醒来后, 她又回到了那座牢笼,在环顾四周, 与几天前刚来这鬼地方的感觉别无二致:一群愚昧而粗鲁的村民,山那头的邪魔歪道, 以及□□的头头,那只原相丑陋的灰猫。 雁迟雪深知她身上维繫着蛟龙一族生生不息的血脉,故而这仙冥之眼就算是神器, 也忍受不住她身上的煞气, 绝不可能将她吞噬。在醒后,她唯一担心的便是为了寻她而一同跌入这幻象的师妹。 熙熙攘攘的人堆, 有座步撵的纱帘掀起一角,她的师妹正和位陌生的姑娘坐着交谈。雁迟雪的心顿时放下了, 凝神静气, 盘腿打坐运功,既然师妹尚在, 她们二人联手, 必然可寻到法子逃出生天。 第107页 镜花宝扇一出, 桑珠立即被幻术迷惑变得痴傻。燕青黎立刻探了桑珠的脉象,似是活死人般被股浊气卡住, 意识清醒但记忆接被封锁,而她也没法触及。她转而求其次, 观察桑珠的守心锁,此灵物是青天衍的每位下山修炼的入门弟子必须佩戴的,记载弟子积攒的功德,更与本命灯接连。 燕青黎目光一凝,在就近记载的功德点上,写着天禁城三个大字。 「师姐,你与青天衍宗交往颇深,一年前,青天衍宗可有弟子下山游歷前往一处叫天禁城的地点?」 天禁城……?东莱仙岛…… 雁迟雪刚甦醒,这个词从燕青黎口中吐出,她脑子顿时清醒了,追问道:「天禁城,你从来没去过那里,为何会知道这个地方。」 燕青黎解释了一番之前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在桑珠身上的可疑点。「云萍在客栈内物色到修为高深的猎物便引入杨沙村,献祭给仙冥之眼。我原以为桑珠是幻境内的人,结果发觉,在她的手腕上有守心锁,是青天衍之物,而她最后一次所在地点便是天禁城。」 雁迟雪听燕青黎讲着,面色忽而越来越凝重。「师妹,待我们离开了这幻象,摆脱了仙冥之眼的控制,我会将你送到凡间一个安全的地方,此事你绝不能掺和进来。」 燕青黎一愣,笑道:「师姐,怎么一提到天禁城,你就这般紧张。」 雁迟雪皱眉道:「我不想瞒你,凡界黑风荒漠,烙山牢殿,北炘大漠聚魔楼,东莱仙岛天禁城,传说这四处是封印上古邪魔之所。我祖上蛟龙本是上界神族一脉,因与邪魔有过恩情,被迫堕入妖道。」 「灵墟圣门一直在守护着这四个封印,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就好似没做过亏心事掩耳盗铃一般。」雁迟雪嗤之以鼻道。 燕青黎回想起,魅玄音曾言,聚魔楼内的九天印一开,她的神识便能回归。在黑风荒漠存有仙冥之眼镇压着古槐村的封印,只是如今被人利用沾染怨气魔念而成了害人之物,在此处,有魅玄音一半的碎片。当初烙山,存有魅玄音原身,是她误打误撞放出了她的主元神,而那小猫还告诉她,聚魔楼有她的几缕神识…… 这四处封存上古邪魔的地方,皆能找到小猫的影子……莫非,小猫她就是师姐口中的那个邪魔? 燕青黎回想起魅玄音之前吐露的心声,也不像是骗人。师姐和师父之间必然有一人的说辞可能是错误的。她这么想着,当即抬头问道:「师姐,这些你都是从何而知的?」 雁迟雪的面容一僵,随即坦然道,「修真界的事,我作为北渊仙宗宗主之女,自当无所不知。」 燕青黎沉默半晌,道:「雁江崖是北渊仙宗上任掌门之子,有名的仙二代,而你娘亲昊笙,是修真世家正统出生,你的身上又怎会流有蛟龙血脉?师姐,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真相。」 雁迟雪自知是瞒不过了,她迟疑着要怎么说明,母亲和那头蛟龙的丑闻,一直是她心中之刺,难以释怀。 燕青黎知道雁迟雪心中的为难和焦虑,但此事不问个清楚,诸多的疑问将难以解开。她推测到了一点,突然开口道:「我在烙山曾遇到过一头身上被九霄魂钉刺伤的蛟龙,他自称龙潭道君,也曾是一方宝地的山神,但某日遇到一名叫烟烟的女子,两人日久生情,谁料到那女子并非省油的灯,接近他另有目的。不但偷走了他的内丹还用魂钉送他进了烙山。」 「那名唤作烟烟的女子脚底下有个琼花形胎记。」燕青黎观察着雁迟雪的表情,心中已有答案。那位烟烟就是掌门夫人昊笙无疑!而雁迟雪就是龙潭道君和昊笙的骨肉! 雁迟雪凝望着,隔着三四个人、用质疑的目光望向她的燕青黎,道:「我欺瞒你我身负此等血脉,是因害怕你会离开我,不再用从前喜爱的目光看待我。你是药灵体,可解我所谓的『寒毒』,我怕多年的感情因此而产生隔阂。」 燕青黎沉默了一会儿,「那师姐是否知道,我是掌门替师姐养的一味药,金丹将至便是我死期之时。我杀了师父,完全是为求自保,是九炀真人先动手想害我。如果你当初真的为了我好,为何不将真相告诉我?你是害怕我离开你,还是害怕我走了,你就失去了治疗『寒疾』的救命稻草。」 雁迟雪眼中带着挣扎,恬静的面容顿慌乱,「师妹,我从未有过伤害你的念头!宗门内的势力错综复杂,我唯有将你放在身边才安心。」 燕青黎嘆了口气,「师姐何必打算把我放在你的身边,我燕青黎也不是物件,有自己的大脑,能说会走,有什么事一定要在伤害到彼此才愿意解释清楚吗?」 雁迟雪面容平静,不语。内心却阴晴不定,带着股浓重的戾气。 她能活到现在,手中早已沾满了凡人的鲜血,无数冤魂半夜缠身,但她从不畏惧,这世间没有什么比重振蛟族,脱蛟化龙更为重要的事。 但师妹燕青黎是个意外,她会因她而犹豫,因她而反抗娘亲,想去改变原来早已命中注定的宿命。她的背负让她无法说出秘密,无论怎么询问,她都会选择不答。 相对于被对方所厌恶,雁迟雪宁可选择被误会。 燕青黎说道:「我还想问问师姐,既然你将一切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当初你与步云楼一同拦截我下山,又在烙山见我,都是在演戏吗?」 「我对你的心,你不懂吗?若真的是演戏,我也绝不做伤害你的事!」雁迟雪的心乱得彻底,她承认一开始,她曾将燕青黎作为和昊笙博弈的筹码,对她的感情也并非纯粹,争强好胜在里头。但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她早就迷恋上了她。 第108页 燕青黎本是试探,但对方动了真情,言语中有对她的埋怨之意,她当即闭上了嘴,害怕那些说出的问话,会被对方曲解,继而伤害到她。 隔着牢笼远远望着,雁迟雪的心境格外平静,她的内心像是上了锁,脑海里只有那些过去,试图蒙蔽内心真实的想法,也想借着半真半假的感情打动燕青黎,让她打消对她深入调查的念头,免得暴露了她和昊笙,不为人世所容的復兴大业。 「小时候,你的资质和修为是同门中最为优秀的,我曾嫉妒过你,也恨你夺去了掌门和师父的注意,我有意排挤你,让所有人知道你得罪了我,不敢去接近你。师妹,幼年的我,应当令你厌恶无比才是。」 苍穹繁星低压,雁迟雪对她凝视,比零散的星光还要柔和几分。「别人都躲我怕冒犯我,而你明知道我讨厌你,还坚持要和我做朋友,屡次对我施以援手,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奇怪的人,师妹,你真的就没有对我曾有一丝恨意吗?」 「我恨。」燕青黎凝视着雁迟雪,「有位欺负人的混蛋,她的存在就好似诅咒一般,让我躲不得,唯有去接近,被逼着去面对。不过啊,街边的臭豆腐没吃一口,怎知口感是香而不臭的;篝火上烧的热酒还未赠予人,又怎知对方并非把酒言欢的知己?我很庆幸,老天爷让我尝试着去接近你,认识你,了解你。」也同样……给了我一个存活在这里的意义。 雁迟雪噗哧一笑,「哪有人像你这般形容的?可还有几分大宗门弟子的形象?」 燕青黎也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我本就是个每天想着吃好睡好的俗人,也请未来的掌门不要过多苛责才是。」 两人互相调笑了下对方,燕青黎严肃地说,「师姐,这回去白塔下的晨殿,你切记多提防暗算,一定要保持神识海的清醒,东莱国的术法既然能驾驭庇佑苍炎之海的生灵,那必然,也能找到救你的法子,你我协力,必能揪出背后之人,从幻境内抽离。」 雁迟雪秀美的脸庞,一丝阴戾掠过眼角,她儒雅地弯了弯唇角,清瘦的身形包裹在飞袂的白衣,自有股清冷疏离的仙气,「我自会将那座神殿的布局牢记于心,一切行动务必小心。」 燕青黎将雁迟雪眼中一闪而逝的嗜血看在眼底,沉默了会儿,看了下天空,顿了顿,开口道:「我都看见了,那日在客栈,有无数的冤魂徘徊在你的床畔,师姐为了遏制蛟血,这些日子必然痛苦万分,我在心里想了诸多,无论之后你我二人可否并肩前行,师姐既然愿意替我洗刷冤屈,留我一命,我也必助师姐一臂之力,那些罪孽,我皆替师姐收下了。终有一日,我能找到让师姐解脱之法。你有你的背负,我有我的任务,我们纵使不能履行前尘之诺,也可在天地间逍遥自由,无忧无虑,那便是最好的。」 雁迟雪的内心忽被愧疚所环绕,她对她如此的坦诚!而她却遮遮掩掩……还要伤害她身边的人。她眸光微深,野心勃勃地轻抚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也罢,终有一日,待她龙角炼成形,化龙而归,灵墟圣山也不过将是她手上棋盘的一粒白子,万物皆可食,天地皆可吞,区区天道束缚不住她! 只待时机……只求时机! 第69章 孰是孰非(2) 燕青黎坐着发了会儿呆, 桑珠恰好甦醒。 桑珠一脸茫然地盯着她看了会儿,眼神陌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半晌神经才运转, 朝着外头的草原怔怔看着, 「我是睡了很久罢,不知不觉杨沙村已经远了, 而那座山越来越近了。」 燕青黎见桑珠脸色惨白,递给她了水囊, 「马上就要到了,之后也不知会遇到什么事, 你先喝点水。」 桑珠喝了口水,感激说:「你这人莽莽撞撞的,但现在看来还不错, 谢谢你的水了。」 燕青黎知道桑珠指的是「小白云」撞死的事, 看来桑珠已经释怀了,不由微微一笑。「感谢就不必了, 我们进晨殿也不知生死,彼此照应是应该的。」 山内外温差极大, 可一进洐岭, 离那座直插云霄的白塔越近,气温却迅速回升, 沿途的桃树盛开着团簇的白花球, 与混杂的红枫树彼此辉映, 矛盾的景色,季节的反差, 无不透露着「诡异」二字。 有谈笑声隐隐传来,戴着斗笠穿着白裳的一群人从山雾中纷至沓来, 他们皆手捧着个石瓶汲取山林间的露水以及採摘新鲜的桃枝,边干活边说说笑笑。突然有位女子穿着身红衣,赤着脚,长发凌乱披肩,跌跌撞撞地喊着救命,尖锐的枝桠划破了她腐烂一半的脸颊,脚底已被灌木和树条颳得血淋淋的,但她好似浑然不知,而是拼命往前跑。 白裳们一见此女出现,纷纷沉默了,方才的欢声笑语消失不见,他们也不去阻拦女子,而是看着她尖叫着往前跑,继而失足从陡坡上滚落,跌到了送贡的队伍内。 「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燕青黎翻身下座,想去查看该女子的情况,还没蹲下身细看,一片枫叶宛如锐利的匕首嗖的一下划破了红衣人的喉咙,剎那间,该女子便毙命。 背后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包围,燕青黎侧过头,便见气势颇强的艷丽紫衣女子单手负于身后,手指还掐着诀隐隐有东莱术法的残余。 「玉奴姐姐的功力越髮长进,什么时候也教教我们姐妹。」「是啊,是啊,玉奴姐姐,你可是神使身旁的大红人,必是学了不少东莱的招诀,不如和我们姐妹分享分享。」紫衣女子一出手,白衣便艷羡地一拥而上,众星捧月地簇拥在此人周遭。 第109页 玉奴视周围的晨殿侍女为无物,一连串的黄符纸人从她的肩头跳下,宛如密密麻麻的蚁群扛起地上的尸体,消失在视线,转而听见不远处的腐物毒液池发出闷闷的动静,白气涌起,嘶嘶响了几声,尸体连带着衣物腐蚀的一干二净。 「你们就是被选出的新来的神女?」玉奴冷漠地扫视着送贡队伍陆续走下步辇的少女们,「跟紧了,一会儿进入晨殿迷路失踪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仙祝傅 这下马威可够狠的,既警示了她们这批新人,又让那群本来谄媚的人吓得瑟瑟发抖。燕青黎在人群里想着,手臂被拉得紧紧,她转头一看,是桑珠,一张脸因惊恐都发白了。「刚才那具尸体也是村里的人,是去年被选做神女的人。」 燕青黎拍了下桑珠的肩膀,安慰说:「你是青天衍宗的人,我必然会带你出去,你切莫惊慌。」 何为青天衍,桑珠一头雾水,但见燕青黎一副必然会保护好她的表情,被一位人界修士保护,桑珠觉得格外有安全感。 风吹散了洐岭白塔的迷雾,魅玄音负手而立于塔顶凝望着云层中的霞光,以及宛如海市蜃楼般隐约的灵墟山。 忽而有个穿着东莱国神官服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跑来,「不好啦不好啦!神使,有人打起来了!」 魅玄音冷淡说道:「何必惊慌,神女之选本就需择能人,若是能死几个,找到能与玉奴能力相仿之人,我们也不算白走这趟。」 那女神官连忙行恭敬之礼,低头紧张说道:「大人,是您让我监视的那位新进来的小神女,和玉奴姑娘纠缠打斗起来了!两人在白塔下的广场正斗法。」 她生怕魅玄音不重视,急忙又补充说:「玉奴姑娘发话,今夜和那小神女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女神官忽觉得一阵凉风颳过,她一看,霞光映照白塔顶上的金箔鱼鳞片,流光四溢,本威严而立之人早已无影无踪。 广场上的斗法早已结束,玉奴伤及肺腑,淤血堵在喉咙中,她强行咽了下去,被几位女侍搀扶着,看向燕青黎的目光格外的尖锐,隐隐带着威胁。 燕青黎隐约感觉有一丝位面的波动在里头,那玉奴与她接掌动了杀念,她用了镜花宝扇捏出幻象,那杀招一击便打回了玉奴身上,周围的景致在那刻好似揉成一团的水墨画。 回忆起客栈内的情景,玉奴作为鬼火川客栈的老闆娘,却总有位看不见的客人来寻找她。云萍在客栈迫害住客,是鬼火川客栈有名的风流艺人,老闆娘真的不知情吗? 玉奴仗势欺人,进了晨殿后,便对燕青黎百般刁钻,处处为难她。本是想借着打败玉奴向魅玄音提出想去洞府单独修行的念头,误打误撞似乎找到了这幻境的源头。 既然这场幻境是由客栈老闆娘编织的,那究竟是什么理由,让她反覆沉浸其中一味沉沦,又无法被唤醒呢? 燕青黎心想着,忽而双手双脚都被绳捆住,继而被法术吊起。 魅玄音的指尖流转着术法,黄符纸人飘出钻到了燕青黎的腰际,将她佩戴的法器皆收到手中。「进入此地,法器皆没收,各位理应公平竞争,不该投机取巧的手段。」 燕青黎听到有人偷偷在笑话她,也有人用忌惮的目光看向她,躲得远远的。 收回了燕青黎的法器,魅玄音双指朝左,燕青黎便被强行塞进了人群中。 「明日我会将入门心诀传授于诸位,此等术法优胜劣汰,熬不过的人,方才你们过山路也看见了,那位红衣的姑娘也才双十年华,却无法活在日光所及之处,离开水皮肤便腐烂生蛆,这是修炼东莱仙法可能产生的状况,这只是东莱驭灵术的入门修行,熬过了这一关才得以大成!你们务必谨慎对待!」 神官侧立在魅玄音身侧,道:「想活着成为万人敬仰的神女,还是一辈子守着这座山老死,后面能否能与玉神女一同去东莱仙岛享受荣华富贵,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第70章 山上碑影 神官取出支白玉簪子, 尖头溢出点点白光,她在半空拼凑出沧海驭灵诀,十多行的口诀泛着闪点歪歪扭扭铺陈在群众的面前。 半盏茶后, 燕青黎和三位姑娘被蒙住双眼推入洐岭的一口深潭内。 温热的人体浸泡入冰冷彻骨的寒水, 一姑娘剎那双腿抽筋,扑腾着水面喊着救命, 不一会儿便沉入深水内。 燕青黎的浑身有真气护体自然不惧怕寒水的侵袭,但仍有股力量在拼命拉扯着她往下沉去, 着实怪异,怀疑是安置了个法阵。 潭底已有两具失温的尸体逐渐浮出水面, 身旁的桑珠脸色发青,牙关发抖,逐渐失去意识。 燕青黎使出心诀, 但身上的冰冷并未减弱分毫, 反而愈发寒冷。她一把扯住桑珠,想借力抛她上岸, 但却被层结界挡住,又弹回了水池中。 眼看着, 桑珠意识逐渐溃散, 燕青黎又再度运转心诀,指尖的法术结成一半总化作灰尘消失。 月上仙道是至纯至阳的法术, 而新修的心诀则是至阴的法术, 与水息息相关, 二者相斥,或有影响。 燕青黎心想着, 指尖引着包裹的灵息于全身抽离,不由被寒气侵袭打了个冷颤, 她抬臂,五指逐渐在默念声中凝成光点,在漆黑的深潭内一条条由法咒化成的小银鱼跃动在周遭。 这便是沧海驭灵诀!她心里讶异了一下,水流好似有了生命,潭底一缕灵气拧成六道透明的符咒,溯洄在脖颈、手臂形成道防线,潭里啃着同伴尸体的怪鱼,涌动着无形触手的水藻,皆不在骚扰攻击她。 第110页 燕青黎好奇地看着肌肤上浮现的银色咒符,她触碰了下,那些咒符泛着银光钻入她的指尖。她立即运用水流的力量,将桑珠捲起,滚落到了岸边。 桑珠干呕着呛入肺部的寒水,她回过神来,视线先落在那些被冻死溺亡的姑娘上,吓了一跳,连忙就朝着还在水里研究的燕青黎伸出手,「喂!你没看到那些人都死了吗!在水里太危险了,快上来罢。」 燕青黎接受了桑珠的好意,拉住她的手爬上了岸,她回过头,看见那几具浮尸被潭水中的漩涡捲走了,在潭底果然有阵法。 在同一批人中,除了她和桑珠,无人生还。 桑珠好奇地盯着她的脸颊,示意地指了指脸,「你的脸上这边,还有这边,怎么有亮闪闪的东西?」 燕青黎往水面望去,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的脸颊两侧似乎多了腮,有碎珠亮片般,像蝉翼般有唿吸地上下纷动,额头出现乌翎状的金色灵印,待法术于手中消散,脸上的异状也消失了。 早听闻东莱岛在传闻中上古灵物聚集的苍炎之海,岛内巫灵蛊术盛行,东莱人更传言与鲛人有因缘际会,所学灵术可潜海化鱼,聆听万物声息,子民更是日神羲和的后裔,与寻常凡人不同,寿命最长可活三百五十年。 现在一看,果然不同凡响。 「你身体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罢?这回多亏了你推了我一把,否则我也冻死在水里了。」桑珠心有余悸地说,她埋怨道,「学习一个法术总归也是要循序渐进,这神使都不给我们消化咒法的时间,潭水里还有阻挡人上岸的法阵,根本没给我们一条活路!」 忽有位女子抱着只白狐从天而降,眼神轻蔑地扫向了两人,冷漠说道:「神使向来公正,晨殿不养废人,无缘去供奉山神,那用她们的肉身去滋养功德碑前的神槐,也算是有福之事。」 玉奴的手心出现一个铜葫芦法器,眨眼潭水内的尸体被捲入法器内化作金色的血水,消失地无影无踪。她正欲塞住葫芦口,忽而被一道风捲走,落在了燕青黎的手中。 「公正?我倒是想问问玉姑娘,你说的『公正』是何来的公正?」燕青黎掂了掂法器,向玉奴不假辞色道:「我看这水底下的法阵与之前束缚我的术法不同,是你做的手脚罢?神使一心想选出东莱国的下一任神祭,而你的心思恐怕根本不在这上面,早就听说一众神女在安置的修炼洞府内相继失踪,也是你做的手脚罢?人死后的魂体虚无缥缈,你这葫芦除了血水还有点其他分量,这是囤了多少的养分去浇灌那棵神槐树?玉姑娘可否和我一道道明?」 桑珠震惊地看向了玉奴,心里一凉,燕青黎所说绝不是假的,莫非她的好友也早就成了铜葫芦的脓水,已经被害了。 玉奴居高临下看向了燕青黎,傲慢地说道:「就你一介寿命不过五百年,还未结丹的凡界小修士,凭什么来质疑我?」 燕青黎挑眉看向了玉奴,气势更压一头地说:「我身上流的便是海禹一族的鲜血,东莱国与我有不少渊源,你说我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东西?」 玉奴单手呈爪状,凭空一吸,葫芦稳稳落在手中,她见葫芦口密封,松了口气,看向燕青黎的目光也忌惮几分,不敢再轻视她。「东莱海禹一族人丁凋零,能成为东莱神巫更是其中的皇族后裔,小朋友,话可以乱吹,谎可不能多说,要遭天谴。」 燕青黎故作惋惜地说,「玉姑娘不愿意说,那就罢了,我早从村民的耳中知道你爱的是那位名为杨重明的男子,而你这辈子需供奉神明,被关在东莱仙岛一辈子,恰巧,我心仪玄音神使,若是我顶替了你的位置,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我得到我想要的,而你也能和你的心爱之人在一块儿。」 玉奴勐地转向燕青黎,提到了杨重明,她秀丽的脸庞浮起肃杀,眼神顿时变得杀气腾腾,宛如鹰隼般锐利,「别去打杨重明的主意,如果你不想去死的话。」 就在两人暗地运功斗法之时,燕青黎早就偷走了她的那把法扇,故意试探,抿嘴一笑道:「你是要被困在白塔的人,而我,可是自由之身,我都跟你说了,我啊,所爱之人便是白塔里的玄音神使,为了她,我愿意一辈子困在东莱仙岛,供奉神灵。」 玉奴本想离开,听到了燕青黎的一番话,却停住了脚步,斜晲向她说:「在黑风荒漠,我曾见过一位躲在骯脏地界的人,他瞎了见不着光,故而,我打开窗子,他睁眼见到光会抗拒和害怕,但当光的温暖包裹全身,他的恐惧才逐渐消散。故而他眷恋我,而我对他,也正因这似曾相识的光,飘忽不定。」 她似乎想到了一人,面容怅然若失,「初见的悸动终归短暂,我奉劝你,不要试图去爱如玄音神使般冰冷无情,在神庙内供奉的神灵,他们高高在上普爱世间,唯独不爱你,那份温暖越深刻,当失去了,你所受的伤只会越深。」 燕青黎未曾想到玉奴会对她说出这么一番话……玉老闆,你究竟在执着什么?我知道你绝非恶人,可为何要下这种杀局,更将自己困在这个死循环中不离开。 「肚子好饿,这神女怎么回事,想杀我们也就算了,现在我们通过了测试,她竟然耍个威风就走了,还不给我们饭吃。」桑珠一脸抱怨地摸着瘪瘪的肚子,一把拽住燕青黎,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儿说:「据说,当初村里来了个给村民带来噩运的大魔头,最后被众人协力烧死了,他的墓碑就在白塔后的小山头,镇压他的是一棵漂亮的银色仙槐树,还是村里的结缘圣地呢,在那儿,肯定有大家供奉的水果糕点,我俩不如趁着现在没人发现,去山那头拿点东西吃。」 第111页 在桑珠的惊喜唿声中,燕青黎运功将法扇化作了一把长剑,稳稳将她拉上,两人一同御剑而飞,耳边就唿啸过一团风声,以及落叶飞花的簌簌迴响,眼中的景致变换褪色,眨眼就落在了原本遥远的彼端。 贫瘠砂土在冷白的月色下显得更为荒凉,十几座蛇形石碑呈八字三列依次排开,仙槐树通体发出白淡晶莹如琉璃的光芒,树冠叶子上镇压的术法正是传自东莱的沧海驭灵诀。 燕青黎的脚刚踏上这片土地,丹田内所植入的佛琉香宛如被点燃,她的周遭发出浓烈的未名香气,浑身也被层银色的光芒包裹,肌肤皆泛着淡淡的银白光芒。 「商梁一少年,十二测星象,十六知命理,目可窥后世,官至相位得帝心。小人羡妒吹耳风,王朝百年终衰灭,知无不言惹帝怒,隔年流放经荒漠,偶遇孤女命相依……」 「……近邻来日有灾祸,如实相告救人命,村民羡惧又贪婪,求愿不成反害命,白塔下金槐树,焚灰又復生,来年春风渡何人。」 「又……渡何人。」 耳边再次又传来了诡异的歌谣,银光的笼罩下,燕青黎隐约看到,那十几座石碑皆不见,唯有位器宇轩昂的男子背手而立凝望着苍穹上的星宿排列,穿着古商梁铠甲的士兵单膝跪下,单手做着祈福的手势。 燕青黎的肩膀被桑珠晃了晃,才晃过神来,哪有什么男子和士兵,倒是有个喝得醉醺醺的小猫妖在仙槐树上左右翘着尾巴,抱着树枝打了个饱嗝。 「这……这不是神使吗?」桑珠一眼就认出树上的是谁,随之一脸惊奇道:「这神使怎么会有猫尾巴,她是妖怪修成的吗?也太厉害了罢。」 她的话音刚落,那女子便侧了个身从树上滑落,燕青黎见状,连忙上前伸出手,牢牢将魅玄音横抱在怀里。 第71章 镜前镜后 远山飘渺, 苍茫尽收眼底,任由那股桂花酒的醇香沁入心脾,心迷神醉却在那人怀里佯装不知。 魅玄音迷离地睁开了双目, 朦朦胧胧的, 那海禹皇族后裔的轮廓似浸在一捧清泉,显得稚嫩而温柔。 一想到这小姑娘方才还在玉奴面前囔囔着喜欢她, 要与她一同前往东莱仙岛,还说, 即便是成为终身供奉羲和的灵巫,也在所不辞。 魅玄音只觉得这小辈满嘴谎言, 不由心里嫌弃了几分,她眼睛忽而狡黠一转儿,这小人修在想什么, 在仙冥之眼的面前不就知道了。 往燕青黎的肩膀一拍, 两个人眨眼便浮空在祈福树顶端的仙庙前。 孔明灯被股神秘的灵力所束缚,滞留在仙庙上空, 依稀可见凡人的念力化作萤火虫,凝聚流散在四周。 今日得到了众人的祈愿, 仙庙的烟火燃烧正旺盛, 燕青黎却发觉,庙内供奉的却是一面云纹古铜镜, 那座名为「仙冥之眼」的法器。 从镌刻着凤鸟纹石阶缓步而上, 燕青黎驻足在那面铜镜前, 她的耳畔一直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唿唤着,引诱着她。 「小黎啊, 都三年没回家了,今年你爸爸病了, 在二院还打着点滴,回家来看看吧。妈妈之前是管的你太多了,但这些都是为你好,小瑜去世我也很难过,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可人总是要向前看,你看看这世上的情侣不都是男女成对,你爸爸的身体已经这样了,他病着还想着看你过年带男朋友回家……」 「妈,小瑜已经不在了,男朋友这事就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去辜负一个人了,勉强凑日子过是不会幸福。爸病了,我马上就回家,我已经下飞机准备拿行李,待会儿再打来。」 地球2022年底,沿海城市在持续两个月的颱风后,直接飘起了雪絮,燕青黎,应该说是穿越进书前的温黎在机场接完了母亲的一通电话,坐上了下午四点整的机场大巴,半个小时后,机场大巴经过隧道时,前车一辆油罐车和小轿车追尾,泄油起火,很快,灰尘、火焰就充斥在了狭窄的通道内,成了一个宛如炼狱般的焚尸场。 再睁开眼,她荒诞地察觉,置身在了追读的小说之中。 「这是我的过去……而这面镜子却能映照出来,莫非它能摄取我脑海里的记忆?」 燕青黎升起警惕,刚想要离开,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唿喊声。 「你宁可成为神巫,为东莱出谋划策,也不愿与我同归,共享万里江山,称霸修真大界吗?」 「你别以为替我消除了三千业障我便会感激涕零,头顶上的犄角,浑身的伤,你一掌打在我心头的痛,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切,我都会讨回来!」 仙雾遮掩的汹涌海面,蛟群反覆撞着间隔人界和东莱岛上古商梁女帝设下的结界,雁迟雪气度衣着雍容华贵,雪衣不沾埃尘,仙气缭绕,显然已化蛟为龙,而她额间灵印闪动,显然是灵力暴走之兆。 燕青黎怔怔地看着画面,这便是未来将发生之事…… 纵使她和雁迟雪本不是一路人,但曾经的爱与情谊尚在,也不必如此兵戈相向。 她低头看向施展过沧海驭灵诀后被刻上东莱图腾的手心,莫非,这个未来的预言是想告诉她,千万不可按她心中所想的来,学习东莱仙术确实能助师姐一臂之力,但也将付出改命的相应代价吗? 燕青黎低头看向手里还残余的术法,「仙冥之眼」虽能看到过去,但未来本就是个变数,决定权皆在于她的选择。 「人的贪慾果然是无止尽,你作为海禹一族存活就是幸事,如今,却又想去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沧海之言的祭司拥有着与天地同寿的能力,七情六慾,是凡人才有之物,而你,不配拥有。」镜中有个清脆的少年声音传来,平静而冷漠。 第112页 燕青黎感到头顶有道刺眼的光芒,她勐然转过身,有位青年一袭异国官袍逆光而立,爱宠碧眼金雕蹲坐在他的肩膀,阴森地盯着她。 「与天同寿?那真该谢谢你了,多谢吉言。」燕青黎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又挑眉朝陌生的青年问了句,「你是谁?在这里故弄玄虚做什么?」 她勐然想起了,她是被魅玄音带入的这座寺庙,渐而看到的仙冥之眼。 一个激灵从脚底冒到了头顶,燕青黎好似有种如梦初醒之感,瞳仁表层覆盖的梦魇被打了个粉碎,「你是仙冥之眼的器灵!」 阴气沖天随风摇晃滞空的孔明灯,黄金遍布主干的参天大槐树,香火裊裊树冠之上的红线缠柱的仙庙,诡异的风景布物交织,从下俯瞰,不空鬼城杀人无形的阴符布局也正是如此。 魅玄音无趣地从水果丰盛的祭台上拿了个桃子咬着吃。 等了半天,这小辈呆滞地在仙冥镜前像个被抽出灵魂的木人,毫无动静,亏她还以为能用仙冥之眼看出点什么。 魅玄音啃完一整个桃子,她方才吃了三条烤鱼下肚,又喝了整整一坛的好酒,不由打了个饱嗝,果核还未扔,凉飕飕的一道风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瞪大眼看着燕青黎,歪着头疑惑地审视着,对脖颈上的剑并不在意,惊讶道:「你醒了?」 被仙冥之眼摄魂之人,至少也需要三个时辰才会悠悠转醒,这小凡修好神奇! 燕青黎略微生气,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神使,我与你无冤无仇,来这里学习东莱仙术也是为了海禹一族的传承和责任,你为何要这般捉弄于我?」 魅玄音尴尬地咳嗽了一下,手里的果核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她只是好奇这小人修脑壳里在想什么嘛,毕竟这几千年来,除了温师叔,还没几个人会说出喜欢烙山大妖这样奇怪的话,但说出实情很丢人。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明亮,嗓音威严地提高了几度,「燕青黎,你不是无意成为祭司神女吗?也不愿意随本座去东莱岛承担起海禹一族的责任,现在却又莫名其妙地混入神女的队列,还说是为了学习东莱仙术而来,你究竟意欲何为?」 仙冥之眼的器灵险些将燕青黎的神智控制住,魅玄音这般的试探,显然是怀疑她来到此处居心叵测。 她的这张脸长得与师尊口中所爱慕的温师叔那般相像,原身又是东莱岛海禹一族的血脉,若以仰慕为名接近,最为妥当。 情是最能迷惑人的东西,也是最能攻心之物,如若能让幻境中最强大的人与她携手共进退,一切不足为惧。 「我本是大宗弟子,只知本宗道法玄妙,下山游歷后,方知世间修炼术法呈百家争鸣之态,无论人鬼妖魔皆有其独道修炼方法。初见神使,我眼界狭窄,不知东莱仙法奥妙之处,了解实况后,我恍然,如井底之蛙深觉见识短浅。深夜与姑娘初见,恰逢乌云蔽日,故不知骄阳美也。」燕青黎嗓音柔软了几分,声如清泉沁石,劲直双膝跪下,神女所穿的霜色袖裙配上玉竹般的身段清冷而挺拔,睫毛乖巧地低垂,不凡的容貌半张浸入阴影,温柔静美。 她躬身单手着胸,以修士最高见面礼节敬道:「弟子无意冒犯神使,方才看见神使险些从树上摔落,故而才上前接住,请神使恕罪。」 魅玄音脸皮薄,被夸了几句,庄严的神态在脸上消失,耳根微微泛红,抱手挑眉道:「胡说八道,胡言乱语,满嘴谎言,你这凡修,说话头头是道,可都是奉承谄媚之言,你若有求于我可以直说,不必贊本座如什么狗屁骄阳,你可非井底之蛙,否则玉奴也不会斗法败于你之手。」 「今日,我和好友险些命丧玉奴之手,而她更大放厥词,坦言神女皆是她所害,成了葫芦里的一团水灌给灵槐。」燕青黎低头,故作为难地说,「我已得罪玉奴姑娘,此后她必然会找藉口杀我,我已无退路,只能来寻求神使的庇护。」 燕青黎见魅玄音神色凝重,似乎是有顾忌,又继续温声细语地说:「神使曾说见我如见故人,我非故人,也知何为云泥之别,我自幼无父无母,更不知身世,海禹一族也是您告知,恳请神使收留身侧,指点一二,替您分忧。」 「本座初见玉奴时,她也是这般和你一样。」 魅玄音瞥了一眼燕青黎,说道:「那时,她被猎户打了七寸,蛇皮剥了一半,但尚有声息,她从捕蛇袋里挣扎着钻出,血淋淋地爬到本座的脚下,苦苦乞求本座救她。玉奴如若是山野的精怪,我必然不会救她,天地规则优胜劣汰,干涉则损功德。但本座却发现,她并非一般的灵蛇,是杨沙村初代守墓人的英魂附身。守墓人为了村落付出了诸多,但却落得此等畜生不如的下场,为消去怨念,助她步入正途,本座故而收留她,让她学会了东莱仙术,洗涤怨气,修炼成人。」 燕青黎听后,说道:「怪不得神使待她这般宽容,任由她胡作非为。」 魅玄音摇头否认,感慨道:「本以为让她供奉山神,心怀信仰,又有东莱仙术修身养性,有朝一日,以她守墓人的功德即可飞升成仙,未料到,她心中的怨气竟还未消解。若你所言为真,本座当初救她反而是在害她,本可魂归万物,再化为魂灵步入轮迴,如今却害人无数,恶贯满盈,只能步入畜生道,连人也做不得了。」 第72章 百年之约 第113页 燕青黎听罢, 说:「神使救玉姑娘一命已是她的万幸,至于她想如何,她今后会变得如何, 这都是她的造化, 与您无关。」 魅玄音目光转向燕青黎,「我看你这小辈绝非鲁莽之徒, 可对玉奴却言语横冲直撞,行为挑衅, 你就真那么想回到东莱国做一辈子的傀儡。」 镜中所见的预知场景,正是她成为了东莱国的国师, 沧海之炎的神巫,与雁迟雪分道扬镳。 一想到此,燕青黎面容淡漠说道:「苍炎之海的神巫, 东莱国的国师,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我选择追随你, 与回东莱无关,我祖辈既离开东莱前往中原, 必有其缘由。」 魅玄音看向燕青黎, 说:「灵墟圣门有令,本座与前门主有约, 此次人选若是定下, 小辈可就走不了了。」 「烙山之主传闻中残忍可怖, 可今日见神使却是慈悲心肠之人,先是救了玉姑娘, 现在有择神女之责,却为在下分析利弊, 流言蜚语果然是三人成虎才演变而来。」燕青黎心有思量,表面则笑着调侃。 魅玄音目光审视着她,似乎已经钦定了要带她回东莱仙岛,说道:「玉奴这回确实偏激,往日神女候选人至少留下八成,你是这一批神女中唯一凭藉自己的实力成功脱险的,既然你下此决定,明日辰时再来此处,如果你通过了本座的考验,便可入住极道殿,东莱仙法变幻莫测,本座会亲自指点,助你修成沧海驭灵诀。」 山峰内有提供神女住处的洞府,燕青黎打着坐,脑子则梳理着线索。 玉老闆开鬼火川客栈多年,近年与云萍合谋迫害修士,穿梭在这杨沙村的幻境内,为的是利用那棵由仙冥之眼灵气和人魂魄滋润的灵槐,行逆天之事。 云萍对昊氏世子心生怨怼,为救子故而求助仙冥之眼,那玉老闆,也必然与仙冥之眼有做交易。 犹记在仙冥之眼,古商梁那位年轻的神官频繁出现,而他和同行将士的衣冠冢正埋在山神庇佑的白塔后山,在这个幻境里流传的最多的便是这位神官的故事。 在上一次爆炸的时候,燕青黎也有看到怨力产生的碎片。 古商梁的神官与猎户杨重明身上也有疑点,按魅玄音的说辞,玉奴便是初代杨沙村的守墓人,她愿意去接近杨重明,显然这个杨重明极有可能就是被烧死的「晓」! 古镜内的古怪少年,失去一只眼睛独眼的杨重明……如若他们本就是同个人呢,那会是魂魄亦或是转世? 燕青黎摸了摸下巴,沉思着,按着现在的时间线,步云楼应该还在村落内,不如将试探杨重明的活儿交给他做,如若这杨重明真的是镜中人,那他绝不会轻易被杀,玉奴察觉到动静必会有所举动。 「杨沙村杨重明便是整个灵镜的主人,杀了他,便可破除诅咒,回到现实。」燕青黎将意念注入手臂所附着的符咒,将讯息传递给了所有人,幽蓝的火苗跳跃了一阵消散在空气中。 燕青黎施咒完睁开眼,便见桑珠提着桶热水推开洞府的门走来。 她一怔,赶紧上前迎去,接过木桶,热气蒸腾的水汽喷涌在脸上温温的。 燕青黎笑道:「这么晚了怪危险的,你不在洞府待着,怎么还提了桶热水来?」 桑珠擦了擦汗,看向了燕青黎,感激地说:「这次多亏了你救了我,否则我就是一具尸体了。寒潭之水冰冷砭骨,燕姑娘还是用热毛巾捂捂身子,身子暖了,晚上睡得更香。」 燕青黎担心桑珠并无自保能力,而她又想将失去记忆的桑珠带回青天衍,询问宗主关于她的身份,卖青天衍一个人情。故而,桑珠的安危着实要紧。 燕青黎握住了桑珠的手,一副好姐妹的友善表情,目光温柔道:「桑珠姑娘不必客气,我与你们青天衍慕容峰主是幼年故交,照顾你也是应当的。夜晚危机四伏,还是我送你一程罢。」 桑珠连忙摆了摆手,「我住的地方就在你对面,过座铁桥就好了,无需那么麻烦。」 送别了桑珠,燕青黎褪下外衣,拿着热毛巾擦了擦脸,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担心。 初到伏龙山的这座神女峰,共有三十二座洞府,但她查探过,只有四座洞府包括她在内有人居住的痕迹,桑珠口中所提的信内,至少有十座洞府是供神女候选人休憩的。白日里所见的那些侍者皆不见踪影,或许是住在晨殿内。 燕青黎在桑珠出洞府的那一刻在她的背上留下一道符,以便掌握她的行踪,在看到桑珠经过那座铁桥,劲直回到了神侍所住的别院后,她收回了灵识,以充沛的内力打通封住的灵穴,专心地修炼起月上仙道诀。 一阵阴风从面前刮过,秃鹫停在桑珠的脚下,发出刺耳的声响,一口咬住姑娘的麻花辫往后拉着,扯的她头皮皆疼。 「你这是哪来的怪鸟,看本姑娘不把你剁了做成鸟汤喝!」桑珠吓了一跳,边骂着,边抽出匕首慌忙驱赶着。 忽而一股奇特的香气溢入鼻尖,桑珠再回首,眼神迷离染上层魔魅的紫色。 清灵的铃铛脆响似从星垂荒野的洐谷穿梭而来,山间又起了白雾,朦胧间,有麋鹿群从铁桥上缓慢前行,蒙着白纱的粉衣女子斜坐在头鹿的背,抓着犄角,哼着草原上流传的歌谣,她如瀑的乌髮上佩戴着百合花环,衣袖轻拂如若晨时清雾,赤足如玉拴着串小铃铛,悠闲地摇啊晃啊,宛如山野间戏耍的仙子。 第114页 不知不觉,那鹿群随着歌谣的愈发清晰逐渐化作山雾消失的无影无踪,桑珠再眨眼,便见那坐在鹿背上的姑娘已背立于她的身前。 桑珠还沉浸在方前宛如仙境般的场景中如痴如醉,待她回过神来,天灵盖已被粉衣女子掀开,脑内神经组织皆在瞬息坏死,被一只紫红色的灵虫鸠占鹊巢,眨眼间便消香玉陨,魂魄离体。 待她天灵盖重归原位,已被另抹灵识附身,牢牢操纵,而魂魄也被吹到了百里之外的晨殿内,被在牢笼中打坐的雁迟雪抓在手里,随即不客气地一口吞下。 「怪就怪你离燕青黎太近,而她竟在乎你这蝼蚁的性命罢。」雁迟雪吸收了魂魄的精华,餍足地舔了舔唇,双瞳浮起墨蓝的暗纹,随后,她闭眸运功,转瞬将灵识附着在灵虫上。 铁桥上的桑珠本望着一处方向僵直不动,眼神散去暗紫一剎清明,唇角则弯起诡异地弧度,闲庭信步地走回了别院之内。 仙槐树百余年不开花,念力化成的红线缭绕树桠,此刻却灵枝乱颤,开出了缤纷的花朵。 在供奉着仙冥之眼,山神石像的面前,玉奴双手合十,虔诚地看着羲和神像,在日神节为她和杨重明祈福。 杨沙村的信仰自古而来便是羲和日神,以及庇佑她们的洐岭山神,自灵墟圣门大能圣贤降世,亲临村落委派村落村长守墓重则,本是一介村民的她因村长之女的身份,获得了长生不老和永葆青春的神力,身为守墓人的她,生生世世理应按着灵墟圣门的要求,守着上古妖孽的陵墓,但她虽得到了神力,终究不是神,而是有着颗凡心的人。 「羲和大神在上,请饶恕信女的种种罪行,诸多业果请勿降罪于重明,责罚信女便好,保佑山神庙年年香火延绵,我与重明今生今世白头偕老,一世恩爱。」 玉奴持香朝着日神的雕像跪拜,心怀着善念,在香炉内插香。 「今日又是给你的情郎祈福?」魅玄音跨过门槛走入庙内,说道:「本座已找到合适的灵巫人选,明日你便可如愿下山与心上人相见。」 玉奴一听,脸色一变,连忙在魅玄音面前跪下,道:「能得到神使的提点是玉奴的荣幸,弟子愿一辈子侍奉羲和日神,待在神使身侧。」 魅玄音蹲身拉起了玉奴,说道:「你的处境本座清楚,杨重明能活在这世上,除了晨殿,你哪里都去不得,但本座终究要远行,不可能庇护你们在此处一辈子,早晚,你们的罪行会被灵墟圣门的那群老不死所发觉,早日收手,否则到时,可就由不得你了。」 玉奴听罢,流着泪感激道:「烙山之主的大恩大德,玉奴没齿难忘,也请神使饶恕弟子催动仙冥之眼,唯有在这设下重重法阵,隔绝外界,才可使消息永不泄露。」 魅玄音一愣,面容冷冽,说道:「仙冥之眼,通晓过往,洞穿未来,构筑虚实,一旦开启,你便会随着开启后的那段记忆轮迴往復,你强行催动,将杨重明藏在这里养魂,最后只会不人不鬼,连你自己都会迷失在此处。」 玉奴低头不敢去看魅玄音的眼睛,怕被她责骂,说道:「弟子已有了法子,等百年一过,我便亲自上灵墟山请罪,为逝去的几百条人命恕罪。」 魅玄音沉默半晌,道:「那好,那便定百年之约,如若你那时还未脱离仙冥之眼,本座便会亲自前来破局,到时,你若还执迷不悟,就别怪本座心狠了。」 百年?已经不会有百年了。神使,你可知,你不过是我在白塔大能陵墓里偶然唤醒的一个大能灵识碎影,仙冥之眼一开,你将永远困在循环中,既然我已找到了消除业障的法子,你也该继续沉睡了。 玉奴望向魅玄音离去的背影诡异地笑了笑,手上还未修成的沧海驭灵诀发出淡淡的光芒。 东莱仙法果然名不虚传,习成后,她必能让仙冥之镜内滋养的晓夺舍重生,洗清恶果业障,助他也长生不老,逃脱灵墟圣门的追捕。 第73章 传承之法 月上仙道分上下两部, 一部为五重心诀,两部皆大成即可修炼完半部传说中世间无敌的天诀录。 在心海试炼内,燕青黎与心魔缠斗, 心魔「步云楼」的功力与她不相上下, 招式毒辣,待她一剑封喉那心魔, 突破第四重的关卡,第五重的修炼心境大门, 已有一新的心魔对手傲气地负手而立。 燕青黎心想着,既然第四重如此轻易突破了, 不如碰碰运气,再去摸一摸第五重心诀的门槛,她向前没走几步, 却越看对手的背影越觉得眼熟。 提着剑朝着第五重的大门走去, 那心魔突然转过身对她巧笑倩兮,燕青黎看清了心魔的面孔, 脸庞浮上层惊讶,那心魔脸上明媚的笑容转瞬变得阴恻恻, 袖下所持的灵剑被掌心翻转一击, 也毫不客气地飞出,一剑刺穿了看傻眼的燕青黎。 燕青黎不敢置信地睁开双眸, 衣衫黏着肌肤早已湿透 , 她大汗淋漓捂住胸口, 一剑穿心的刺痛还尚存。 月上仙道第五重的对手竟是雁迟雪!是她低估了第五重心诀的难度,竟是她最想保护人来试探。 陌生的气息在她走出心海试炼后就悄然出现。 「谁!」燕青黎厉声站起, 警觉地望向烛影晃动的四周,手已掐出灵诀, 摆在身侧的法扇也蠢蠢欲动。 有人从洞府口的阴影逐渐走出,笑意盈盈地拿着两个野果走来,「是我啊,燕姑娘,马上便是辰时,我从神官那儿讨来两个灵果,你尝尝滋味如何?」 第115页 燕青黎的视线落在桑珠背后的洞府外,隐隐有微弱的阳光渗入,斑驳着碎落的树影涌动在地面,她面容一松,手中结咒消散,温柔微笑道:「我方才修炼入了迷,差点误了时辰,多谢桑珠姑娘提醒了。」 洞府外便是错落不一的悬崖峭壁,厚沉的云头裂开几道金色的缝隙,晨曦迸溅,流散人间大地,贯穿洐谷的深渊。 燕青黎凝望着日升,吃着野果,递给桑珠一张符,说道:「我此番若成为了神女,便会向神使请求,让桑姑娘你留在我的身侧,为了你的安危,我会在一房间内布下法阵,入夜后,不得已不要外出,如有什么需要,直接传音给我便好。」 桑珠看着燕青黎的侧脸入了神,过了会儿,反应过来,接过了符藏入袖中,笑道:「燕姑娘,我一介小小的凡间女子,竟能得到您这等修士的照拂,着实荣幸。」 燕青黎冲着桑珠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怎么变得那么客气了,待见了青天衍的慕容峰主,你便知晓了,都是道友,不必感谢。」 桑珠低头抬起手腕,看清那守心锁,脸上的笑容收敛片刻,又重新绽放,「我生在杨沙村,青天衍这等大宗竟与我有瓜葛,命运着实有趣。」 燕青黎奇怪地看了桑珠一眼,但心想着这姑娘可能是想起了点什么,也就没再问了。 辰时,灵槐树周遭散落的孔明灯浮动,随着来人的行进逐渐搭成一条直达仙庙的路。 一道白影轻点着孔明灯疾速而前,稳稳地落在地面。 燕青黎手持法扇,迎着日光眯着眼看向一袭玄衣的神使,有礼貌地做了个「请」的姿势,「神使,请出题。」 魅玄音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双指所夹的一枚芥子抛出,墨黑的幻影簌然而现包围在她左右,顷刻,从上往下俯瞰可见,芥子抛出的法阵上浮出棋盘,而燕青黎站在黑白墨影的世界,也化身为了三十二枚象棋泥塑之一。「陪本座下盘棋,只要你将了本座一军,本座就算你试炼成功。」 棋盘上的下棋路数简单通透,仅需十三步便可将军,但那些泥塑皆是金丹水平的厉害角色,要斩杀需要费点功夫。 刀光剑影之中,燕青黎一扇拍飞了最后一枚挡路泥塑,她观察着脚下移动的暗格,手中化出一面弓,从法扇抽出几缕灵丝化作一支泛着灵气的箭,将即将落脚棋格的障碍物击碎,驱动步法,在最终将军的对角棋格飘飘而现。 魅玄音站在主将棋位,捏紧的掌心瞬间张开,一串灵诀猝不及防撞入燕青黎的心扉中。「你已过关了,但要成为东莱的国师,一生侍奉羲和日神的巫女,你需斩断前尘的爱恨情仇,拔尽凡人才有的贪痴二念,此咒已下,从此,你仍会回忆过往,但这些都会令你不悲不喜,波澜不惊。」 燕青黎望向魅玄音,和她对视,总有种莫名的安全感,或许是,这只小猫待在她的神识海太久了。 她这是反而想着,玄音师尊每当提及她心中的那个人,也是不悲不喜,波澜不惊,难道,她也对自己施了此咒吗? 淅淅沥沥的雨滴从伞顶流落而下,滴在她的眉眼,车流密集红绿灯闪烁,鸣笛催促她前行。 燕青黎的眼神在场景的变换中逐渐聚焦,她孤身站在斑马线上,绿灯闪烁着,行人穿梭过肩膀,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她的裙角。 前尘的爱恨情仇,她应该想到,她的前尘并非在书内,而是在地球的现实中。 小愉穿着那件她过年送给她的大衣,提着一袋纸杯蛋糕,就站在马路的对面,笑容轻快地看着她。 燕青黎只觉得脸上掉下的水滴越来越多,她往脸上一摸,才发觉那些皆是泪水……见到小愉的那刻,她恍若隔世。 曾经年少的感动,相信爱情的执着……愿意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的爱情早已在心中远去。年长了,经歷了那么多事,爱已不再是必需品,但最初的感动尚在。 心底遇到故人的欢喜,依旧那么的炽热而真诚。 纵使知道一切都是假的,燕青黎还是快步上前,颇有分寸地给了女孩一个温暖的拥抱,她接过了小愉手中的雨伞,温柔地拿纸巾拂去了她发间的水花,怜惜道:「小愉,今天怎么又从医院偷跑出来了?」 在公交车站下,小愉将一个黑色帆布袋递给了燕青黎,「你落下个本子,我看上面还夹着几页单位的资料,所以给你送来了。」 燕青黎接过了帆布袋,小愉翻开了本子,将第一页所绘的素描人物像给翻出,放在了她的眼前,梨涡浅笑,「我怎么不知道你素描画的那么好,你看这眉这眼,和我一模一样,不过我可没画上的那么漂亮,还穿着古装呢。」 小愉害羞地说着,她翻开素描纸上的第一页,赫然是雁迟雪的画像,和面前的女孩有七八分的像,唯一不同的是,小愉的眼睛望向她从来是明媚而快乐的,而雁迟雪,她的眸瞳宛如一口深井,幽深地看不到尽头。 燕青黎脸庞宁静地望着吵闹的街景,温和地说道:「小愉,我还从未和你介绍过她。她和你不同,绝非同一人。一开始到达那里,我确实有种恍惚,你们的容貌过于相似,而她也如你一般和我一块儿长大,但我清楚的知道,你是你,她是她,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你了。」 小愉笑了笑,「这世上当然没第二个我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同卵双胞胎都有区别的地方呢。」 第116页 燕青黎淡淡说道:「我深知,她有她的抱负,故而我一心想做她的左右臂膀,但我和她之间有所误会,更有冤债,这些裂痕总让她对我心存戒心,从未将内心展开于我。」 她翻开的一页页,有q版的头像,有搞笑的日常漫画,点点滴滴翻开皆是在北渊仙宗的记忆,正是她在北渊仙宗遗失的那本册子。 小愉从纸袋里取出纸杯蛋糕,望向燕青黎,蛋糕吃得满嘴是奶油,笑嘻嘻说:「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听不懂,你讲了那么久,她是谁?」 燕青黎转过头望着迷茫的女孩,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深沉,认真地说,「有些缘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可能得我找到一条回到你身旁的路,才能于你的墓前静静陈述我和她的一切。或许,正如玄音师尊所说,斩尽这些纷乱的念想,执着于真正的目标,我才有能力去为她做什么。」先朱负 小愉擦了擦嘴,轻轻拥抱住了燕青黎,打气地俏皮说道:「努力去尝试,不要去放弃。曾经的我们,一路上充满着荆棘和无法更进一步的遗憾,你束缚于父母的牢笼,世俗的桎梏,而我则逃避着事实违背自己的内心去另找他人,最后一刻,你我才坦白心意,这也是我的憾事。」 「小黎,你会再度寻到活着真正的意义,请时刻询问你的内心,直至最后一刻,请都别放弃。」 「谢谢你,小愉。」燕青黎坚定地回抱住小愉,闭上了双目好似隔绝了尘世的喧嚣,「我不该这般的愚昧,为他人而活,为恩情而徘徊不前,优柔寡断,为稳定尘世秩序的上位者制定的规则而战战兢兢,丢失了自己,也会忘记曾经的模样。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回去,有勇气站在你的坟前,将一切与你诉说。」 小愉温柔地拭去了她的泪珠,凝望她的温柔脸庞逐渐变成了另个人。 魅玄音不知何时递来了巾帕,「想练成沧海驭灵诀,第一步所需要的便是,你要看清自己,内心坚定之人,才能见到神灵。」 燕青黎接过巾帕,额头被魅玄音轻轻点了一下,灵巫的印痕出现了额心。 「恭喜你,今后本座便会指点你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祭神者。」 第74章 寻到昊杰 灵墟圣门是修真界最高的修炼学府, 抬头往前看,便是以「神灵」为代称,飞升者云集的, 更为强大的上古遗留的修炼位面。 海禹一族、上古蛟族之类, 皆是上界强者被剥夺躯壳后元神流放的一族,与凡人不同, 他们自出世以来,修炼便日行千里, 但飞升却比普通的人修更为艰难,直系的每一代族人, 都将背负几代人留下的业债,只要一息尚存,便会受到天道的诅咒和特殊血脉烧灼的折磨。 魅玄音口中的「祭神」, 便是沧炎之海上海禹一族独有传承。 传说, 为早日让族人摆脱诅咒,东莱的开国帝王曾独登灵墟圣门的通天梯, 与上界结下契约,以子孙后代守住沧炎之海为代价, 让有海禹一族血脉的后代逃离诅咒, 几百年过去了,诅咒是没了, 但后代趋于平凡, 与凡人逐渐无异。 歷代的东莱帝皇都需派海禹一族修为最高深之人, 每月镇压沧炎之海下的异族亡魂,这便是东莱灵巫的由来。 燕青黎翻阅古籍看着, 其中一页画有灵巫祭祀的情景,灵巫脖颈上挂着海螺坠子, 忽而想起东莱古墓的那具女尸上也挂着同样的坠子。 难怪这东莱古墓写满了奇怪的祭文,原来是东莱灵巫的古墓。 晨殿的藏书阁共有七层,燕青黎在五层的旋梯上将古籍放回,刚打算爬下,有一道黑影从顶层的一道门走出,又匆匆赶向另一扇门。 燕青黎从进藏书阁开始便未曾感应到有人的存在,这黑影也不知道从哪里给冒出来的。 想到此处,燕青黎脚步放轻,灵巧地沿着楼柱攀爬而上,翻过栏杆来到黑影人消失的那道门。 顶层呈环状,共有六扇一模一样的拱门,方才黑衣人进去,机关还未復位,拱门正中的火纹单瞳呈闭合状态。 燕青黎紧贴着门朝着里头又听了听动静,见那黑衣人并无声响,应该是走进了深处,她迅速钻进门中。 巨型的蘑菇状琥珀内,有位衣着雍容华贵的青年静躺其中,身边摆满了陪葬的首饰器物,他的尸身并未腐蚀保存完好,肌肤温热红润,像是昏睡过去。 躺在琥珀中青年的容貌,正是她在仙冥之眼曾经遇到的器灵! 莫非他就是后山衣冠冢的主人,拥有预知能力,来自古商梁的晓。 「呜呜唔……。」 头顶传来了奇怪的挣扎呜咽声。 燕青黎抬眸,头顶蜘蛛网上悬挂着一个玻璃瓶,他们寻找许久,昊氏一族的世子昊杰的魂魄就囚禁在其中。 分明是看到黑衣人入内,四周却寂然无声,难不成这里还藏有暗间?当下之急,先把昊杰给救下来。 燕青黎手中摺扇飞旋而出,当即蜘蛛网上的玻璃瓶坠落而下,被她一把抓在手中,藏进储物戒内。 有细微的移柜声从不远处传来,燕青黎飞快蹲下躲到琥珀棺材旁,她看见云萍穿着夜行衣,臂弯抱着孩子鬼鬼祟祟地接近了那口琥珀棺材,她把晓尸体挪了挪,把下了符咒沉睡的孩子放入,又使了障眼法。 云萍做完这些事甚是心虚,也没仔细看四周,便匆匆离去。 第75章 何为夺舍 拱门闭合, 室内密闭不透光趋于昏暗。 第117页 琥珀棺材泛着诡异的晶紫光点,青年古尸和一息尚存的婴儿摆在一块,有种奇怪的视觉观感。 一团模煳的金球如海藻般试探着伸出柔韧的尖叶触碰燕青黎的手指, 佛琉香浓郁的香气瀰漫其中。 光线愈灼烈, 可见到盘根错节的枝桠和分干由下蔓延而上支撑着整座密室的结构,而这琥珀棺材也是高悬于上的, 从枝桠和分干的密集和粗细来看,晨殿的藏书阁与后山仙庙的仙槐树显然是同一株的分支。 那埋藏于山体内部的这棵古槐树必然庞大无比, 换一个思路,莫非, 这山坡的内部也有着类似于白塔晨殿的大规模建筑群?或者有没有这种可能,仙冥之眼的本体就藏在这山体底下! 白塔的钟声响起,已至午时, 会有神侍前来无极殿送饭。 燕青黎在藏书阁的时辰待的有些久了, 必然会引起旁人的不快和怀疑,她按着老法子旋转了拱门上的赤纹瞳, 门应声而开,她立马飞身而出。 这趟也算是收穫颇丰, 找到了昊杰的魂魄, 还寻到云萍的弱点。 无极殿内,燕青黎才刚上台阶, 便被桑珠一脸焦急地拉住, 「玄音神使方才有事来找你, 你怎么现在才来?」 燕青黎稳住要拉她离开的桑珠,说:「她找我是什么事?你跟她说什么, 说我去后山练剑了吗?」 桑珠点了点头,「我说了, 然后神使她真的去后山找你了。你还是快点去找她罢?」 燕青黎一听并不在意,跨上台阶,说:「吃饭要紧,反正神使马上就会回来的。」 「吃饭要紧?吃饭比修炼要紧的话,你当初为何要信誓旦旦跟本座说要留在这里学习沧海驭灵诀!」 背后有咄咄逼人的声音传来,魅玄音一袭玄衣翩然而落,站在她们的面前。 燕青黎挑眉,有点意外魅玄音突然出现,笑了笑,说道:「神使不是去后山找弟子了吗?我还跟桑珠说,要去后厨拿点好吃的,给您也捎上点呢。」 魅玄音翻了个白眼,说道:「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山,能有什么好吃的?吃来吃去,不就是那些寡淡无味的蘑菇野菜吗?」 燕青黎微笑道,「辟谷的修士皆是从食材中提炼天地精华,吃大鱼大肉这些低灵食物,一逞口腹之慾,不符合修炼人的准则。」 魅玄音对燕青黎撇了撇嘴,「谁跟你说这些话的?你看看灵墟山那些大能,有几个不是喝酒吃肉的,还不知在世人面前显得清雅秀逸。」 燕青黎拍了拍手,一脸贊同地说,「神使既然觉得修炼人士不该遵循古法的那一套,弟子先去吃饭再去修炼,这本来也并不矛盾啊?人以食为天,吃不饱又怎么能修炼畅快呢?」 「……」魅玄音说不出话来,见燕青黎拉着桑珠就去无极殿,又跟着一块儿往前走。 无极殿内入座的修士寥寥无几,想必还在后山修炼。 燕青黎和桑珠各拿了碗灵蔬汤坐下,魅玄音便随便从一桌上提着壶茶在她们中间坐了下来。 「这一上午你去了何处?本座在后山没寻到你。」 魅玄音颇为嫌弃地掸了掸长椅上的灰,取出三个杯子,示意燕青黎倒茶。 燕青黎拿着筷子扒拉着菜汤里的胡萝蔔,见状放下了筷子,笑眯眯地给魅玄音倒了杯茶,说:「弟子没去后山,而是去藏书楼走了一圈,这楼里,海禹一族的藏书甚少,有空也请神使多多讲讲,毕竟以后便要孤身前往东莱仙岛,融入不了那儿的风土人情着实糟糕。」 魅玄音瞥了燕青黎一眼,茶盖掀开喝了口茶,「你肩负重责,并非是去游山玩水,熟悉风土人情也就不必了,你也并非外乡客,海禹一族的血脉,你父辈必是东莱皇室,何必拘谨。」 燕青黎笑得一脸落寞,喝下了杯中的茶,「我父辈若真这般大富大贵,又何必丢弃我?我是海禹一族这事,还是你与我说的呢。」 她还是只未成精的猫时,也曾有被抛弃的经歷,故而颇为感同身受。 魅玄音顿时无言,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我也不过短短几面之缘,本座还未了解过你的过去,如有失言,还请海涵。」 和师妹相处那么久,她一直以为师妹就是普通的凡人遗弃的孩子,原来师妹的来歷也并不平凡。 雁迟雪躲在桑珠的皮囊下,心里羞愧地想着,她口口声声说最喜欢的人是她,但连她的过去都不曾知道,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与燕青黎相比,她显得好差劲。 隔着洞府,雁迟雪坐在梨树下的石桌等待了足足十天。 悬在法扇上那枚她所赠的玉佩,是她监视燕青黎一举一动之物。 同生玉佩内的幻象,令她坐如针扎,焦虑万分。 烈日高悬的荒漠,有一灵力皆被锁的女子,手无寸铁与沙漠中的巨蝎搏斗着。 她被蝎尾袭击了几次,衣裳皆变作破烂的布条,半只手臂还被巨蝎叼走,甩在了地上。 就在必死的局势下,燕青黎似乎是确定了巨蝎的弱处,基本功扎实的轻功步法令她的身姿变换莫测,就在妖物找寻她的踪迹之时,她施展起灵诀,手凝聚起驭灵结印,一掌拍在巨蝎头部的妖丹处,衣袂随风而扬,沧海驭灵术的圈纹在空中泛起涟漪,而那巨蝎也眨眼化作粉末。 她体力不支跌倒在荒漠,被手臂上的疼痛刺激,失去了意识,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刺骨的寒冷从嵴椎的神经瀰漫全身。 第118页 燕青黎睁开双眼,破损的衣裳里塞满了冰渣,鹅毛大雪飘飘扬扬从星空密布的苍穹坠落,模煳了视野,半截手臂还火辣辣地疼着,但新的肢体已经长出。 她咳出了喉咙里堵住的积雪,刚要起身,却被脚下的冰面滑到。 燕青黎发现她在一个冰冻的湖面上,乌黑的鬼影流窜在其中,石锥破湖冰而出,令她步步而退,一场恶战又要开始…… 雁迟雪每日都在观察着燕青黎的修炼,从一开始的担忧无措,到后面渐渐平静下来,选择在洞府外等她闭关出来。 灵草搓成粉末混入豆沙馅的糰子内,在外头停留一日便捏一个,如今已捏到第二十个。 闭关许久的人,终于从试炼幻境里跌出来。 雁迟雪连忙上前去搀扶,手刚碰到燕青黎的袖子便被湿漉漉地染红,袖下的手臂触目惊心的几长条血痕让她格外心疼。 「桑珠,今日是第几日了?」燕青黎双目朦胧有中毒之象,焦急地拉住了她的手。 雁迟雪带着燕青黎在石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是第十日。」 燕青黎唇角弯了弯,血泪从眼眶里流出,「仙冥之眼尚未復位,那还来得及。」 说罢,她便丧失意识倒在了她的怀里,唿吸平稳,眉宇上皆是揉不尽的愁绪。 沧海驭灵诀她是为谁而练的,她心里都懂,她的愁绪是为了谁,她比任何都清楚。 雁迟雪紧紧抱住了燕青黎,感受着她躯体的温度,那双戾气颇重的眼瞳却恢復了温柔与宁静,她低声呢喃着,「燕青黎,你叫我怎办?我该如何去做?如果你是个背弃我的小人那该多好,那当我真正的对你身边的人下手,也不会如此忌惮。」 元神发散的光芒将大风阻隔在后。 雁迟雪祭出了蛟龙丹,亲吻住燕青黎,将灵气缓缓渡入,赤紫犄角从发间钻出,逼人的魔气令山岭间的生灵都害怕地缩在了暗处,不敢自由自在山林间奔跑。 待她身上的伤痕皆癒合,雁迟雪便披上了桑珠的皮囊,去晨殿请示魅玄音。 。 有丝丝的琴音在耳边迴响。 燕青黎睁开双目,发现自己伏在琴案上,头部沉甸甸的,有重物佩戴,裙摆宽大铺散在台阶,轻如羽翎的披风拖延在地,光滑的玉石案台映照着那张美艷而陌生的脸庞。 「魅玄音。」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震惊了半晌,意念驱动,手指上缠绕的红绳连向了屏风的后头。 燕青黎扶着发冠摇晃起身,沿着红线逐步前进,绕过屏风,她看见自己的躯壳安静地躺在床上。 莫非她的躯壳又被魅玄音掌控了,现在的魅玄音可不是她熟悉的那位,还是将从藏书阁内找到的昊杰魂魄拿在手里好。 燕青黎立即走到床畔旁,将手抬起想将储物戒指抽出,床上的人似被惊动,忽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趁着本座弹琴的间隙小憩,鬼鬼祟祟做什么?」 手臂一拽,燕青黎头上的这厚重的祭祀发冠栽倒,串串珍珠宝石发出碰撞挤压声,有几颗掉在了床上人的手里。 魅玄音顶着燕青黎的脸双目睁大地看向她,「这不是本座的躯壳,你是怎么夺舍本座的!」 燕青黎无语地想扒开魅玄音抓住她手腕的手,「我一醒来就变成这副模样了,我干嘛想不开去夺舍你。 魅玄音也觉得不对劲,她来来回回打量了自己好几下,说:「这副躯壳并未枯萎。看来确实不是你想去夺舍的。」 燕青黎趁着魅玄音不注意,摸走了她指尖的幻形戒,还未收起,那枚戒指又被魅玄音吸回手中。 「凡人的魂魄?你是做了什么事?」魅玄音的指腹拂过幻形戒,立马便探出了戒内储物囊内的魂魄,朝燕青黎质问道。 燕青黎见状,只能解释说:「藏书阁地下有藏有仙冥之眼的建筑群,我还发现有个青年躺在琥珀冰棺内,戒指里的魂魄也是我无意中找到的,恰好是故人要寻找的人,可能有人混入了晨殿,想谋取利益。」 魅玄音沉思道:「本座并不知还有这么个地方,如若杨沙村真存在此等地方,本座需与灵墟圣门上报,你现在就速速带我前去。」 第76章 道中藏道 元婴大能的灵能沿着藏书阁暗室的槐树枝桠延伸, 从错综复杂的纵横枝网汩汩流淌,地下城的轮廓逐渐明晰。 魅玄音尚未寻到地下城的入口位置,忽而睁开双眼, 抹掉嘴角的淤血, 抱怨道:「用你的身子,本座连三分之一的实力皆无法发挥。」如果她们的躯壳没互换, 她早将这地下城掘出,翻个遍了。 话音刚落, 身后之人便拂衣打坐,灌注灵力于掌心, 源源不断相助她的体内,声音沉稳有力道:「莫方,还有我。」 这声「莫方」, 魅玄音心神的烦躁逐渐抚平, 覆在身后温暖的力量使得心扉获得了久违的宁静。 桑珠拎着前几日做好的点心,来到神女峰的洞府, 正欲推门,却被两位神官拦下。 「神使大人正与神女共商要事,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大白日的, 燕青黎伤势未愈,且初来乍到, 这神使有什么理由和她共商大计? 雁迟雪越想越奇怪, 详装离开, 在两位神官懈怠时,转瞬回头对着那两人施定身咒。 看着那两个神官被定住无法动弹, 她鄙夷地啧然,东莱国派来的人, 除了这捉摸不透修为的神使,其余人也不过如此。 第119页 雁迟雪化作其中一位神官的模样,端着盘子里的点心小心翼翼地走入,「神使,外头有位杂役送来了点心。」 灵力构筑出浮幕,地下城的地形状况徐徐铺陈而开,白塔后山的古商梁衣冠冢底下正是地下城的入口。 雁迟雪踏进房内,视线便被半空中迴旋,规模宏伟的地下城吸引住,眸中闪烁着渴求的光芒。神器仙冥之眼便藏在这座城池里,如若她先一步得到吞噬了,说不准就能得到逆转干坤、光阴永恆的能力。 用灵识搜寻一座城,魅玄音都觉得够呛,更别提是金丹修为的身躯。 她大汗淋漓地睁开眼,骂骂咧咧道:「本座用你这孩童般的躯壳,都快憋死了,什么心法皆运转不来,你还记得互换之时,发生了何事吗?」 燕青黎皱着眉,摇了摇头,收回了手中的灵力。「我本在幻境里试炼,为突破沧海驭灵诀第五重,我自不量力挑战了幻境内的梦魇兽,九死一生之际我祭出本命剑,最后如何走出的幻境我已不知,但甦醒后,便与你互换了躯壳。」 「是你的伴侍向本座神官告知你身体不适,本座便十万火急地赶来,本来好心地为你亲抚疗伤曲,谁道好心肠换来如今的局面。」 魅玄音怨怼说,用着燕青黎的身子,总觉得不舒坦,她思虑了会儿,说:「你进入幻境必是个契机,不如你我现在一同走入去看看。」 「好,便听你的。」 燕青黎每当回忆起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便巨疼无比,她依稀记得走出幻境后,微醺的热风吹拂过面庞,视网膜被梦魇兽的头部触手毒液而变得模煳,有个人和煦而温柔紧紧抱住了她。 这个人是谁?她……绝不可能是魅玄音。那她……会是谁? 燕青黎搭住额头,揉了揉太阳穴,依旧想不起来,毫无头绪。 风雪交加,山崖远景如细盐淡抹,林海苍茫。 梦魇兽貘再度出现在修炼幻境内,这回与之不同是,貘化作孩童,在枯藤鞦韆摇晃腿,冲着披着燕青黎皮囊的魅玄音调皮做了个鬼脸。 「偷了她的魂魄,这试炼于你可不作数。」 环视四周,皆不见燕青黎的踪影,魅玄音如见老相识,无语问道:「人呢?被你转移到何处去了?」 貘坏笑了一声,「自当是你存在杨沙村的回忆里头,魅玄音,你既要帮她,那小妖也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魅玄音的脸色一变,转瞬就消失在原地,寻着燕青黎的气息飞寻而去。 一幕幕的回忆倒影碎片从她所处的幻境内回放着。 燕青黎没弄清楚何种情况,貘本就狡猾多端,织造的梦境也曾让她一度困在其中,强行破除幻象才留了一命,她警惕地一步步往前走着,突然看到碎片中的一段片段中有个女子格外熟悉,眉眼与她这具原身的皮囊有六七分的像,她的脖颈佩戴着古籍里的东莱神祭的祈福链,悬有能聆听生灵的海螺。 她……便是东莱国国师,沧炎之海的大祭司华容吟。 「我钻研许久,灵墟圣门通天神梯未必如上古秘闻所说,能寻回地球的道路。仙冥之眼通晓过去未来,它亦跳不出位面轮迴之道。当日,正是前辈您与北冥道祖于北渊山交手开启的混沌之门,让我来到这里,」昏暗的宫殿内,东莱国祭司华容吟手持着夜明珠,面容冷峻地凝望着前方的某处。 燕青黎顺着华容吟的目光往前看,圆盘形祭坛因地热水汽蒸腾,云雾磅礴,撑殿龙柱层叠裊裊,供奉在祭坛中间的神器正是仙冥之眼。 仔细看,背抗高台的雕塑形似野猪,却有怪异的牛角,是传言居住在昆吾山的古异兽蠪蚳,食其肉便会驱赶噩梦。 燕青黎心里纳罕,貘和蠪蚳这对死对头,飞出墓与雁迟雪交过手的石鹰等异兽聚集,神器坐镇,再加上这座规模恢弘地下城,看来这墓主人来头不小,华祭司与妖祖对话,断绝了此墓是魅玄音的可能,推翻了她之前的猜测,这上古邪魔着实邪乎,也与小猫有着各种的联繫。 魅玄音听罢,「青玉师弟忍着三十多道天雷爬至灵墟天梯,打听到北冥道祖的转世是商梁女帝。为此,本座从烙山闭关而出,特去拜访商梁女帝,却发觉道祖之魂并不在人间,亦不在六道轮迴,而是在轮迴外的异界,想必是那日之战,道祖也神魂不稳,有一抹残魂坠入混沌之门。」 华容吟沉思道:「北冥道祖博学广闻,自半部天诀录问世,灵墟圣门至今还未有大能修成半部真诀,实乃修真界第一人,如若连这位修真大家也不知混沌之门从何而来,那我们更无从下手,幸而那日陨落,却有几缕魂魄逃离异界,有仙冥之眼助力,我可施法招魂,七日之后便可分晓。」 魅玄音点头说,「灵墟圣门一直在追踪你的下落,本座已在黑风草原布置东莱风水阵,挖了八座地穴汲取地脉灵气,又另开二十座假地墓,虚虚实实半个月这堆老头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七日,本座会护你安危,你且放心。」 东莱女祭司华容吟竟是地球人,毕生都在找回家的路。 燕青黎一想到在黑风荒漠客栈下东莱古墓中的白骨,惋惜不已,这位华前辈被灵墟圣门的那堆人追杀,直至最后都没能回去。 她的心忽然跳动的极快,混沌之门,北冥道祖,以及她的小猫师尊,只要能破解这些谜团……原来,她也能有一条能回家的路!此事有关这世间秩序崩坏的机密,只可埋藏于心间,不可与旁人说。 第120页 魅玄音来寻燕青黎时,却见她端坐在虚无之中,面容不悲不喜,眼眸中却闪烁着奇异的火花,分明是自个儿的躯壳,却有种说不清楚的陌生疏离感。 她本欲询问她在貘的引导下看到了什么,但见燕青黎并未主动提及,而她也并无异样,便松了口气。 两人身躯未换,燕青黎为留魅玄音于身侧,向众人告知,山神所选定的神女便是她,将在山神节后五日,离开杨沙村前往东莱仙岛。 晚间用膳,桑珠筷子突然夹住了魅玄音夹菜的筷子,说:「今日,我去神使的房间给你送点心,你们皆疲惫力竭,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魅玄音记得燕青黎同她说的,无论这桑珠与她说什么,就说记不清就行了,此人也大大咧咧的,不会再追问。 故而,魅玄音假装头痛,筷子迅速夹了块鸡肉塞进嘴里,说道:「昏昏沉沉,哪里还记得什么事。」 桑珠皱了下眉头,「你不记得了吗?我看见你就倒在神使的怀里,还与她有说有笑的,半空中还有一座城,那座城的布局我从未见过。」 这话说的酸熘熘的,她和燕小辈哪里有说有笑了,力竭倒是真的,两人差点还未寻到这地宫入口,丹田就要被掏空了。 魅玄音觉得鸡肉的味道有点腻,喝了一大口茶,对着桑珠说道:「我何必将所有的事与你托盘而出,再说了,我就算真喜欢神使,和她说说笑笑你侬我侬的,又和你何干?莫非你喜欢我?」 桑珠的手一抖,眼中慌乱似在遮掩什么,筷子悄然收回。 魅玄音一看觉得找到了乐子,她故意趴到桑珠的面前,眨了眨眼,「我同神使可一点事也没,看来你真的喜欢我,但我一异乡人,你我也不过相处几日,你来说说罢,你喜欢我哪一点?」 桑珠的脸色顿时变了,尴尬说道:「你意会错了,是我方才太好奇了,多有僭越,也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魅玄音的目光在桑珠身上打量了会儿,总有种说不清的奇怪,这个人得让燕青黎这小辈多提防些为好。 地宫入口位置寻到,与魅玄音商讨下,燕青黎遂派两名神官,三十余位侍僕,以及一百余位自告奋勇的村民,一同深钻挖掘,两日内便徒手挖出了条通往地下宫殿入口的道。 第77章 尸藏异香 山峰皑皑厚雪, 草原辽阔,灼灼白日高空挂。 午时,神官奉神使之命分发水和干粮, 被选入晨殿的姑娘皆遣散回乡, 与亲人团聚。 燕青黎经过清点和辨认,并未找到桑珠口中的弥冬姑娘, 倒是陆陆续续在晨殿发现多位失踪许久的神女,当初死在她们面前被紫金葫芦化成污水的姑娘, 也完好无损地再度出现在了返乡的队列中。 这莫非是佛琉香的功效,但这佛琉香只能将人炼成活死人, 并不能死而復生呀。 燕青黎的背后冒出了冷汗,觉得分外惊悚,晨殿本就置于仙冥之眼守护的陵墓之上, 该神器擅长致幻, 这些人必然已死,至于他们怎么活过来的, 而她又怎么在爆炸中回到原来时间节点,唯有找到仙冥之眼的实体才可知晓缘由了。 村民汗流浃背三五成群围坐休憩, 兴致高昂议论着村里这座地下大墓的传闻, 步云楼和几位猎户提着野味而来,升起篝火放上锅煮起羊肉汤。 这大热天喝什么羊肉汤, 又腻又躁的, 步云楼疑惑地想着, 却听那群人喋喋不休谈起了昨夜发生的一件怪事。 听这群人讲,地宫入口挖掘而出, 有三四个人心生歹意偷摸摸另开盗洞搜刮财宝,一人自告奋勇去探路, 双脚尚踏入半步,身躯便被霜雪结成块,皮皆冻得发紫僵立不动,唯有手臂露在外头。后来,有个胆子大的伸手拉了一把,这一拉可不得了,噼里啪啦的,冰块血块全部掉在地上,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眨眼断成几截没了! 步云楼听着插了一嘴,「古时的大墓,为防止地下水侵蚀墓穴,会根据墓的结构修建地下排水渠,故而帝皇陵墓温度皆比地表气温来的要低,按照你的说辞,这座大墓上的地表气温应当是极寒,这墓道才会这般寒冷,但你看我们所处的草原,温暖如春的,但凡现在我们这块地是沙漠地段,那倒有这可能,昼夜温差比较大。」 按着雁迟雪描述的晨殿规模,此地下宫殿与白塔遥遥对应,再强的修士也不可能设下这般规模的阵法,纵使灵墟圣门青天道祖莅临,也绝无可能凭空掌控洐岭的气候。 一叶障目,真真假假,蜃楼虚影应当触及不真,而他踩的这片土地却如此踏实,一时半会儿,他脑壳短路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步云楼抬头看向刺眼的日光,「这地方真他妈的玄乎。」 有一村民端来羊肉汤递给了步云楼,劝他说道:「小兄弟,半个时辰后,神使便要带着我们前去地宫内朝拜先人,你先喝汤把身子给暖了,免得下了墓穴给冻伤了。」 步云楼接过了羊肉汤。正好,他要去寻昊晟兄弟,杨重明此人他已探明的差不多,昊晟兄弟既已在晨殿,得到的消息必然更全面。 口中的热汤下肚了半碗,步云楼肩头被一块石子击中,他恼火转头,要朝着没素质的傢伙理论理论,却见有位杨沙村的姑娘牵着匹马冲着他温柔微笑着。 穿过拥挤的羊群,步云楼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那位陌生姑娘,一眼认出此人便是名门大宗之后雁迟雪,但她怎会不入流的魔修夺舍之术? 第121页 雁迟雪披着桑珠的皮囊,牵着小白云去青草茂密处啃食,显得忧心忡忡,「步师兄,晨殿布局复杂,昊晟道友涉险其中,潜伏在神使魅玄音身侧,危机四伏,而我因体质特殊和一众姑娘们被当作祭品关在牢笼,今日方寻到时机易容逃出。你独自一人在杨沙村内,想必也遭受了不少的苦罢?」 师妹弱柳扶风,谦卑仁慈,从小到大,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又怎会杀人夺舍? 步云楼压下心中的怀疑,接过雁迟雪手中的拴马绳,替她带着小白云缓慢前行,「杨沙村内无异状,不过,昊晟兄弟所提的杨重明此人确实古怪。」 雁迟雪转头看向他,问:「步师兄是有什么发现吗?」 步云楼说:「这还要从几日前说起,我随那群猎户去洐岭打野味,恰逢山间起大雾,一行人在山腰遇到鬼打墙,天更是变了脸,山林阴沉潮冷,石子打滑,不好下山,恰逢在林子里遇到只黄大仙指路,还未等大雨倾盆将至,我们一众人躲到座石庙内等待雨停。 猎户围坐喝酒吹牛逼,我觉得烦闷甚是无聊,随口一句小解就去外头吹吹风,顺道探探山里头的情况,还没走几步,有只黄鼬袭击,我一剑击杀,正欲转身离开,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我遂持剑躲在树后。」 说到此,步云楼的脸色略白,带着看完鬼片的惊悚感,「我见到那群猎户骑着马在林里走着,心里正纳闷那群人方才还在庙里,怎就跑出来了,其中一人忽高喊『黄大仙指路了!』我忽发觉那所谓的指路,是我手中背光的剑晃荡着树影形成,再看,其中一人手提着只野鸡,在庙里时早就烤着做下酒菜。」 雁迟雪问,「你下山时见到的,也是在寺庙里的那群人?」 步云楼说道,「是,这也是我怀疑杨重明的原因,我遇到的那队猎户中,并无我和杨重明,如若这是幻术或是阵法这恰恰表明,只有我和他是清醒的两个人。我跟着那群猎户去了寺庙,半途跟丢,沿着原路再回到寺庙里,那堆猎户醉的醉,睡得睡,并无异状。」 雁迟雪沉思道,「这事昊晟也了解差不多,鬼火川客栈玉老闆居心叵测引食客入这灵镜结界内,且有不少是前几年失踪,与我宗交好的世家弟子,待地下墓开,玉老闆和手下云萍必然会设陷阻挠,我先与昊晟讨论一二,你既在村里,便再去寻一寻遭到暗算失忆的修真宗门弟子,点清人数,嚮慕容峰主传音汇报。」 步云楼瞥向雁迟雪的手腕,忍不住问道:「师妹,你手上这青天衍的守心锁哪来的,这是该宗炼丹派弟子随身所携的身份之物。」 雁迟雪的指节在玉镯摩挲,冷淡说道:「是我从死人堆里寻到的,否则也不会知晓修真界这么多歷练陨落的弟子是在鬼火川客栈着的道。」 「原来是这样啊。」 步云楼简单一句轻描淡写地带过,继而用担忧的语气说:「我听旁人说这地下墓寒冷无比,真气恐也难挡寒气入体,我会暗中保护师妹,此行多加小心。」 他如以往安慰地捏住了雁迟雪柔软的手,内心却惊涛骇浪。这股尸香,也太过熟悉。 步云楼追随掌门的身边,为其心腹,早年也经常出入北渊山地牢,杀人剥皮这种酷刑,死尸的气味,他早已熟悉。 面前的女人显然是被雁迟雪夺舍,还被剥皮,几日还未腐烂,内部应该都空了。 这般残忍的事,真的是师妹做的吗?闲驻副 「步师兄想说什么不如直言。」雁迟雪深知她用了这副皮囊总会有些异样,纵使她日日用上好的仙草油涂抹尸皮,但桑珠的皮囊已有腐败之相。 步云楼后背渗出冷汗,脸上则微微一笑,「我是想问,那些人皆是在晨殿被害的吗?」 雁迟雪微微一笑,「失踪之人十有八九皆在地下墓宫,师兄一见便知,我需速回晨殿,免得神使生疑。」 天光在辽阔天际,雁迟雪骑上小白云在草原飞驰而去,快马加鞭前往晨殿,步云楼眼见着师妹远去,内心隐约不安。 方才凑近那具腐尸,总有股奇异的香味,此味并非尸香,且与他最近中毒的情况相似,这事若真与晨殿有所纠葛,需找昊晟兄弟问清楚。 * 魅玄音在听说了地下墓宫的极寒现象后,面容凝重,「你说的看来是真的,必是有人开启镇压邪魔的仙冥之眼,神器唯有吸食生灵犯下大忌才会光芒不再,嗜血冰冷。你我这就去解救一众被困的无辜侠士,待送你去了东莱仙岛,本座便向灵墟圣门如实禀报。」 破解完仙冥之眼的诅咒,也该与几百年前的魅玄音告别,至于东莱仙岛,镜中所呈现的预言皆为不吉,她绝不会踏上这座岛半步。 燕青黎心怀着思绪,点头朝着她笑了笑,「如此甚好。」 这几日,燕青黎有再度重返藏书阁的暗室,棺材内的男尸尚在,而同放一处的男孩昊凌已被云萍带离。丢失昊氏少族长的魂魄,云萍显然有些慌乱,在她进入之时暗室的门尚开着,蘑菇上的冰棺材也开了个口子。 死去百年的古商梁国师静默躺在其中,他躯壳下的七魂六魄已被取走,皮肤红润还有唿吸的起伏,似在沉睡,燕青黎扒开了他的双目,漆黑的骨洞阴森森地盯着她,两颗眼球已不翼而飞。 神官持剑开道,白衣神侍随着步辇缓慢前行,缥缈的幕帘后,燕青黎盘腿而坐,单手抵着下巴沉思着,在古籍中,这位沉睡在棺材内名叫晓的青年,是商梁的神官,是凡间有名的风水大师,精通二十八星宿及五行八卦,双眸可预见灾祸,被商梁女帝授予先知的美名。晓的这双眼睛究竟去了何处?如果是玉老闆拿走的,难道也和神器有所牵扯。 第122页 第78章 水落石出 魅玄音斜倚在角落, 懒洋洋地看向燕青黎,拿着她的法扇敲了敲桌案,嫌弃说道:「你这小辈怎总皱着眉头, 如此一来, 眼纹抬头纹就会加重,你可别忘了用的是本座的躯壳, 本座的花容月貌都要被你毁了。」 燕青黎噗哧一笑,抬手抚额, 「我方才想着点事,思路走远, 不过,前辈青春永驻怎还会担忧衰老之事,在过往的记载中, 您的地位可堪比神灵。」 魅玄音斜睨着燕青黎, 指了指天,「哪有什么长生不老, 不过是老不死的谁比谁活得长。天人尚有五衰,阔海终为桑田, 凡人寿命短, 若众生皆可活几百年,什么神, 什么仙, 不过是站得高点, 活得久见识渊博些,懒得说话又想拿世人供奉, 装神弄鬼的元龟罢了。」 燕青黎揉了揉鼻,「神灵不可信, 那这世间的香火钱可都白交了,这世间多少人想爬上灵墟山,拜入灵墟圣门,受世人景仰膜拜。」 魅玄音对着燕青黎眨了眨眼,「小辈,你资质不错,过个五六百年的,你上来看看不就明白了。」 燕青黎尴尬说道:「前辈说笑了,五六百年?我早就化成灰了罢。」 两人说笑之际,忽而有只灵鸟停在了魅玄音的手臂上。 燕青黎认出是北渊仙宗的信鸽,眼疾手快地夺过了灵鸟,解开绑着的纸条,是步云楼留下字迹。 杨重明非人,村落内修真宗门失忆弟子共六人,已寻到尸骨及活人,地宫恐有其余遇难和被绑架的弟子,我已入墓道,寻到时机与兄弟汇合。 对美女满嘴胡话,弃之如敝履,对朋友,步云楼还挺靠谱的,就是字迹匆匆歪扭,心神不定,这人肯定遇到了什么事。 步辇下落,燕青黎放走灵鸽收起字条,正要撩开幕帘,被身后的魅玄音捏了捏耳朵,「仪态,神态?」 燕青黎耳根子略微发红,「小辈怎敢丢神使的脸面。」 神侍拉开两旁帷幔,华衣神使仪容端雅走下步辇,另有位秀美的姑娘紧随其后,但并非是常伴神使身侧的玉奴姑娘。 地宫初开,神使引路。 燕青黎走在前头,脚踩的平整雕花石甬道,洞壁蜥蜴石灯,四千八百六十步后,豁然开朗,鲲骨长道,玄武驮柱,这条正是华容吟与魅玄音一同走过的道路。 「槐树汲取着死者的魂魄,整座洐岭的日月精华,甚至连山神的念力也被污染,早成了为人的慾念为非作歹的工具,青黎小辈,这槐树必须得烧了!」魅玄音略微愤怒小声说。 燕青黎在狰狞的庞大骨道往下看,金色巨槐的根基枯骨成堆,结冰的水域凝结着不少腐烂一半的尸体,金色长须没入,槐根宛如深海八爪鱼的触手,回忆中看到的蠪蚳神坛仿佛被千手所扶飘在水中,直抵神器的浮石道与地下水因寒冷凝聚成一块冰面。 魅玄音率先便冲动上前,施展火咒点燃了金槐的根须,蠪蚳神坛震颤,浮石道与冰面开裂,如利刃割物,唯一的道路化作粉末消失在死寂的地下水流。 燕青黎担心蠪蚳神坛也崩裂,袖中长剑飞出直抵仙冥之眼附近,见并无机关后,立即飞身而下,御剑劲直朝着仙冥之眼冲去,手心凝起一股真气将神器缓慢吸附至手心。 仙冥之眼到手,燕青黎立于蠪蚳神坛,眨眼便被两人一前一后包围。 狭窄的蠪蚳神坛,云萍与玉奴分立两侧,来者不善,燕青黎护住神器谨慎与二人对峙。 玉奴足尖轻点水面,大袖一挥背手于后,稳立在祭栏小石柱,气势汹汹地持剑而指燕青黎,「此物于你无用,反而会害你性命,交还于我。」似是受到神器的影响,蛇尾从衣底钻出在半空嚣张地作出危险的袭击动作。 燕青黎眸光冷冽,臂弯里的神器又收紧几分,「玉老闆,果然是你!何必伪装成凡人再行欺骗,你在黑风荒漠鬼火川客栈害了那么多条人命,更有修真弟子被你洗去记忆困在这里许久,你恶贯满盈,手上鲜血累累,你的心里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玉奴盯着燕青黎的脸,愣了愣,随即放肆大笑,双眸肃杀看向燕青黎,「谁不知蛟族罪大恶极,无恶不赦的嗜血狂魔为姑娘所爱,你却用这种迂腐之话来劝我,不觉得可笑吗?」 鲲骨长道的众人发觉了悬在峭壁上的巨笼,纷纷协力攀爬而上,去解救笼内关押被点了哑穴的人们。 云萍眼看着好不容易养成的灵槐根基精元被烧毁,气急败坏说:「玉奴姐姐,还同他废话做什么?杀了他把仙冥之眼夺回来!」说罢,云萍便甩鞭捲起灵槐根须,飞跳在树干上,阻止魅玄音再对灵槐树造成破坏。 破坏了灵槐树根,她们又要从头养仙冥之眼,至少还要一百二十年!玉奴杀心瞬起,蛇尾一甩将燕青黎震出几里。 燕青黎手中的法扇一出,不输于仙冥之眼的镜花幻术从水底席捲而出,她立于水龙捲,仙冥之眼稳稳地握在手里。「玉奴姑娘,收手罢。你为了保住商晓公子的魂魄,将他封在仙冥之眼内,害了几百条的人命,甚至将杨沙村无辜村民的魂魄困在镜中整整四百年,你有想过,此次復生,是如他这般心性高洁的神官真正想要的吗?」 「住嘴,再胡说八道,我便将你的四肢削去,让你腐烂个七七四十九天再骨肉腐蚀痛苦死去!」 似是被戳中痛处,玉奴将手中的剑投掷而出化作十一道符咒,一咒一剑,更有咒灵凝结成的星轨图铺卷而开,将二人围困在星宿秘术内。 第123页 十一道利刃飞旋而出,掠刺向水龙捲上的燕青黎,星轨图卷使她如置身于浩瀚星空中,分不清方位,听不到任何的声响,一切都在虚空中,连她都好似变得虚无。 「阿玉!住手!」 仙冥之眼忽而在燕青黎怀里燃烧,趁着她吃痛,飞腾在空气中镜面玄门阵轨内外圈逆转,光芒大作。 正在帮忙救人的杨沙村村民沾染上神器光芒碎片后皆化作光粒,消失地无影无踪,步云楼刚背着昏迷的雁迟雪爬下绳梯,脚刚在地面站稳,突然踩到了一个守心锁,他微微弯腰捡起,后脚又踩到一具女尸长发,他嫌弃地捂住鼻子,将尸体踹向一旁,下一秒他的表情略微发白,浑身禁不住发抖。 这具尸体是雁迟雪层用过的躯壳,在脖颈上有道奇异的撕裂伤口。 步云楼犹记得这伤口,在北渊仙宗的后山圈养凡人炉鼎的尸体窟内经常见到,问过好几位守门弟子,皆说这些凡人是供给后山的灵兽坐骑和掌门收服的凶兽食用。 他的雁师妹……便是守门弟子口中的灵兽凶兽?而这等危险的人物,如今正在他的背上躺着! 「仙冥之眼的器灵,呵呵。」 步云楼胡思乱想之时,背上的女子睁眼甦醒,紫眸发出血腥的光芒,唇角诡异扬起,舔了舔干燥的唇皮。 烈火烧灼着灵槐树,与云萍交手的魅玄音突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燕青黎肩膀上忽而出现了只昏沉熟睡的小猫。 燕青黎低头看着手指中的红绳出现,与小猫的爪子绕缠在一块儿,欢喜不由在心底而生,「师尊,你终于回来了!」 仙冥之眼镜面碎裂一层,有位俊美的青年打破虚象,白金髮冠乌髮齐束身后,白衣宽袖祈福念力呈菡萏瞬绽,碎瓣飞涌,星轨图消散如埃尘吸入镜面。 玉奴缓缓走近,抬头瞬间,只觉得瞳孔被竞相纷涌的念力之花遮住,缭乱而急切,「晓,我唿唤了你许久都避而不见,为何偏偏在我要杀这些人,你却出现在我面前。」 「我奉女帝之命寻找长生不老配方,才来到杨沙村,而今,我却被困在这神器内长生不老,而女帝早已逝去,物是人非世间已容不下我,人间我也无所留恋,还请玉姑娘放我一条生路,洗清业障再入轮迴。」 商晓凝望着玉奴,语气波澜不惊。 两行热泪从玉奴的脸庞上滑落,她忽而嫣然一笑,冲上前紧紧抱住了一团虚无,「杨沙村早该消失了,那些伤害你的人都被我砍去了头颅餵给了神器,我替你报仇了!如果要从这里离开是你的执念,你为何不告诉我?晓,你带我一起离开罢。无论刀山火海,我都愿意和你携手度过。」 商晓嘆了口气,手轻轻覆上玉奴的头,抚着她的髮丝,「早知当初,我就该听取陈相的提议,不该贪一时的自由,来到杨沙村将不幸带给你们。预言之力,人性的贪婪,我皆未算到,涉世未深,终铸下大错。」 玉奴的脸庞在虚影的胸膛倚靠,「许久未见,你就只有这些话对我说吗?有件奇事,我也想与你说,在黑风荒漠为寂寞的几百年枯燥乏味,但第一年,曾有位失明聋哑的青年曾来客栈内乞讨,他的容貌简直和你一模一样,可惜双目皆瞎,我赠予了他双目,还赐名『重明』,待他极好,可他错却错在竟称爱我,还百般阻挠我的计划,为此,我便杀了他,封存他的尸体在神器的幻境内,想着等养好你的元神,便用他的身体来復生你,但自从带重明的尸体来幻境后,他的双目便不翼而飞。」 商晓沉默半晌,轻轻地说:「阿玉,你这般偏执、魔怔,我不想再见你这般执迷不悟下去了,这一切还是告诉你罢。你可记得那日,你将我从将士的暗杀中救出,逃到封印妖邪的古墓中。」 「那日,你想放弃一切与我在杨沙村一同守护古墓,那群跟随你的将士因你违背女帝的密令而杀你,我和你几位心腹手下将你从叛军手里救出,谁知一位村民却因之前你使用预言之力救了全村,并未帮他满足私人心愿,而诬陷你是妖物,杨沙村已容不下你,我便带你来到了古墓。」 玉奴说到这里,眼神突然冷冽嗜血起来,「那群愚昧的村民竟然想一把火烧了古墓,连你一起烧死,为了守护古墓,你最终吞没在火海。」 「其实……那日我未死。」 商晓低垂眉眼,「浓烟燻坏了我的喉咙和双目,我在墓内又渴又饿濒临死亡之际,古墓内的妖邪现身,与我说,能让我活下去,妖邪指明了一条通往黑风荒漠的路,说是能找到你,还说,代价她会亲自来取,因我精通星宿玄门之术,如若我死了,便是仙冥之眼最好的器灵。」 玉奴脸庞震惊,瞳孔放大,泪水从下巴低落,反覆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会如此?我按着祖辈流传的秘法屠戮数人供养你的魂魄,你怎会……是重明呢?」 第79章 沧海桑田 镇压邪魔、守护神器仙冥之眼是杨沙村守墓后人的使命…… 如今爹娘的嘱託, 世代祖辈的心血将付之一炬…… 而晓,也被她害死…… 爆裂的火光,碎石渣迸溅, 石柱轰然倒塌, 火海令两人分隔。 她眼睁睁地看着村民们举起火把将庇佑他们的神庙烧毁,山神的念力逐渐消失, 而她施展的咒术也越来越弱,毛髮和肌肤燃烧的痛苦, 被村民否定的信仰,所爱之人离去的痛苦鞭挞着七魂六魄。 第124页 连阿玉都不知自己要去哪里, 她拖着残缺的身躯不敢发出声音爬行了许久,直至失去意识滚落入了深潭内。 「这群愚昧的凡人,怎值得山神的庇护, 世代能有守墓神女的守护。」 深渊的某处传来了邪魔的私语。 她睁开双眼, 邪魔的脸贴得离她极近,分明看不清楚容貌, 却仍令她战慄不已。 「阿玉姑娘,做我的奴僕如何?本座能给你想要的一切。」邪魔笑得放肆, 在混沌的空间中高傲俯瞰着她。 她茫然地站在虚无中, 被丢弃的信念和想活着的念头,令她再度抬眸, 对上了邪魔的双目。 「本座能復生晓, 令他永生不死伴你身侧。」 「本座能赋予你凌驾于众生的神力, 能操纵仙冥之眼逆转时序,给予你无限选择的机会, 更能替你了结之前的仇与怨。」 「山神已逝,仙冥之眼的结界又是谁摧毁?人间正道却颠倒是非黑白, 真正的邪魔,要囚禁的,真的是本座吗?」 她的心在动摇,坚持的一切究竟是为何,千年的守护换来的却是猜忌、诋毁和迫害。晓的命,世代守墓人的使命,是否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延续呢? 邪魔在混沌的世界中张开手臂,「做本座的左臂右膀,待盛世将至,你便是未来女娲在世,共享天上人间海晏河清。」 「灵墟圣门虚伪至极,另择明主又有何不可?」 拒绝便是再入轮迴,背负的一切将失去,也会忘了他,为何不试试,不去相信仅存的一丝机遇呢? 玉奴的双手颤抖着,她的双腿在大火中被烧去,在被邪魔授予祝福后,她抛弃了身躯,附身深潭百年道行的巨蛇,从此她就是邪魔的玉奴,再也不是那个阿玉了…… 在商晓的面前,玉奴泪流满面,忽然放声大笑似在嘲弄自我,「这便是邪魔的阴谋,它答应了我所有,却也让我失去了引以为傲的一切。」 仙冥之眼的背面,有一模煳的黑影背手而立,低沉道:「阿玉,本座岂有谎言?商晓已成了仙冥之眼的器灵,永生不老,而你在这幻象中杀虐村民数十个轮迴,仇与怨已发泄。復生之法本座也放任你找寻,成为本座的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燕青黎手中的剑簌然亮起发颤,她握不稳剑,觉得有股极强的吸力朝着仙冥之眼的背后拉扯而去,她干脆劲直提着剑绕到仙冥之眼后头,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什么古墓里的邪祟,都到这份上了,要出来早出来了。 那黑影愣了半晌,与燕青黎交手几招,二人修为悬殊,黑影本可直接取了她性命,却在看清她的容貌后停滞片刻,一掌将她拍飞到前方的空地上。 燕青黎在半空翻滚,跌落在地之时剑头逆转,稳稳落在地上,她抬眸,瞳孔微缩,那黑影身上缭绕着股浓郁的佛琉香气味,身形修长是位男子无疑,莫名有种熟悉感,总觉得是位故人,否则也不会放她一马。 商晓和玉奴默默凝望着彼此,似乎在内心已有了决断。 「我将施咒封印仙冥之眼和整座底下墓宫,邪魔已出,我绝不会让它得到此法器,更不会让它离开这里!」玉奴催动许久未用世代守墓神女留下的法阵,低声说,「晓,对不起,最后也未能復生还你自由,让你逃离此处。」 商晓尘封的笑容终而展露,一如那耀如朝阳的商梁少年郎。「阿玉存在的地方,便是我的自由。」 「谢谢你,原谅我。」玉奴含泪的双眸带着悔恨和痛惜。 她犹记得,她是怎么待重明的,那位她曾经喜欢的重明,善解人意,无论她的悲喜,总会守在她的身边,甚至在每个轮迴时,都颇为想念,与他再续前缘。 曾以为,她竟喜欢上个双目失明的男人,背叛了她与晓的感情,她在男人的脸上烙下商梁的奴隶印,提醒着那个人绝不是晓…… 但结果,天意弄人,陪伴在身边的就是她喜欢的人,而她却做出那么多伤害他的事。 「我一直在等你回头,甚至想亲自了结一切,我的阿玉天真烂漫,身怀重责,慈悲众生,怎么会成替人卖命的刽子手,但庆幸,终于,我的阿玉还是回来了。」商晓目光眷恋,轻轻抚摸玉奴的鬓髮,在她耳畔说, 「第一次预言,是我道别女帝临行前,在商梁的神殿里的观星台所见,它道,有缘未解,故且寻。 第二次预言,我替杨沙村躲去战乱之苦,却违背了初衷和禁忌,它道,假死可避,但请离。 最后一次预言,我问苍天路该怎走,它道,你我不见,两方安好,若见,唯余沧海桑田。 唯有在最后一次,我不愿你再陷桎梏,我私心与你同生共死……」 玉奴窝在商晓怀里,充满爱意地望向他,「与君共赴黄泉,这辈子已足矣。」 佛文浮现,旋转的镜轨咔嚓声被卡住,神器镜面泛起涟漪,无数双血淋淋的断手伸出,抓向二人。 商晓的虚影紧紧拥抱住玉奴,与她一同吸入仙冥之眼的镜面,消融在神器的光芒内。 蠪蚳神坛晃动,裂缝沿阶蔓延,半空凝结的咒绳拴住定阵的石柱,鸾鸟的阵法图纹在杨沙村的上空凝结,风,云,曦光,飞雀,草原山林河流,一切静止。 白塔晨殿化作砂砾飞尘消散在空气,唯余一座荒废的山神庙屹立在洐岭的峰头,神女峰银雪皑皑将古商梁的衣冠冢深埋地底。 第125页 辽阔的草原眨眼便化作大漠,野兽的枯骨遍布荒野,沙漠绿树寥寥无几,斜树枯桠抵挡着沙尘的侵袭。 仙冥之眼缩小浮空,半边紫光泛着血气,半边则仙气四溢。 黑衣人在暗处静待时机,上前抢夺神器,却被蛟尾甩开,紧接着,有个头长犄角的蛟族女人满身戾气出现在眼前,他见事态不妙,金蝉脱壳留了个幻身在原地,化作几缕魔气逃走了。 燕青黎将黑衣人的行踪看在眼底,此人竟是个魔修,难不成真是困在这里的邪魔? 她转身,见雁迟雪着魔地步步走向仙冥之眼,双眸皆被紫色的魔光遮掩,蛟血的暴动已让她化出一半古蛟原身。 步云楼看着雁迟雪突然魔怔从他的背上离开,突然便被妖魔附体要去夺神器,他一见事态不对,持着诛邪剑便冲着刺去。「哪来的妖邪,竟然敢上师妹的身!」 诛邪剑还未近雁迟雪的后脑勺,被一双诡异扭曲的手反向握住,剑灵被迫化作一股灵气沿着半蛟半人的女子手臂吸入她的丹田内。 步云楼眼睁睁地看着剑中的前辈的剑魂被雁迟雪硬生生扯拽而出,随之被她大口大口地吞咽进食,他面容惊惧,双腿略发软,「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快点制止她!如若蛟生吞了仙冥之眼,且不说她的肉身能不能承受的住,仙冥之眼亡魂的诅咒皆会继承她身,蛟一旦疯了失去理智,你们都别想活着出去!」 客栈突然消失,玉老闆也在眼前化作了灰烬,食客、主客茫然地在大漠左顾右盼,也缺失了一段记忆。 夜干透过玉老闆已枯萎的金槐种子,发现了即将走出灵境的燕青黎三人,见雁迟雪被神器所迷惑,逐渐靠近,连忙喊道。 燕青黎听到从虚空的尽头传来的声音,她趁着雁迟雪与步云楼打斗之际,拿走了半空中的神器,冲着步云楼说:「你先带名单上倖存的修士们离开,我有办法将少宗主身上的邪魔驱除。」 她担心步云楼发觉雁迟雪身负蛟血的事,便以妖邪附身一事为託辞,让他先走一步,她对沧海驭灵诀也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控制住师姐。 步云楼在不空鬼城就见识过昊晟的实力,但还是怀疑地说:「你一个人不太行罢,这个妖邪一看就不好对付啊。」 燕青黎单手抱住神器,躲过失去理智的雁迟雪兇狠的几爪,说:「你有完没完?再不带人走,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步云楼拱手抱剑,低头敬佩道:「昊晟兄弟,今日算我步云楼欠你一条命,如若还有机会,我会还你的!」 说罢,他持着诛邪剑在碎裂的灵境中开闢出通道,指引着在牢笼内晕沉沉的修士依次走出,离开了地下墓宫。 洐岭的山坡,突然出现一众衣衫褴褛的修士,步云楼率先朝着青天衍青云峰主汇报导:「峰主,我将困在洐岭的各宗各派弟子救出,这一切都是鬼火川客栈捣的鬼。」 慕容溯一眼便看出其中有几位青天衍宗的弟子,说,「各宗派掌门皆在九仙楼,如今北滇之地局势混乱,你且带这些侠士先去寒源驿站安置,待老族长处理完争端,再召各宗商议此事。」 第80章 父女重逢 灵鸟捎着信笺飞向步云楼呈上名单中陈列的被困失踪弟子所在的各宗各派。 慕容溯突然叫住了步云楼, 问道:「你们少宗主发生了何事?我发出传音符多时,她未曾有任何动静,她和昊晟道友可平安出来否?现在人在何处?」 步云楼的脸色一白, 如实说道:「他们皆被困在阵法内还未逃出, 少宗主被妖魔附身,当时情况紧急, 我和昊晟兄弟决定片刻,便由我先带着一众被困的侠士们出来, 而他去寻救少宗主的法子。」 他边说着边回忆起当时的状况,突然觉得昊晟道友男扮女装的身形, 冲着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一人……那位背叛师门的青梅竹马,同门师妹燕青黎。 「我下去看看。」慕容溯皱眉, 掐诀唤剑, 还未迈出一步,洐岭摇晃震动, 天地旋转似要倾覆。 天晴将转阴,狂风欲下骤雨, 山内又有地震之兆, 一行弟子留在此处怕是有危险。 慕容溯本是带着弟子们前去开採灵石矿,这般空手摺返若干弟子必被青天衍掌门慕容卓责罚, 但带上这救来的各宗派弟子, 也算是将功抵过了。 故而这名单上的所有人, 他慕容溯必须带回。 慕容溯见状,不由打消了念头, 吩咐一众人撤退,带着受伤飢饿的被困侠士从洐岭的伏龙丘中撤退。 清点着人数, 步云楼护送着各种弟子,担忧地看向在细雨飘摇中逐渐模煳成墨点的洐岭,山路险峻,他的一颗心也七上八下跳个不停,脑海中徘徊着雁迟雪的异样,诛邪剑陪伴他长大的前辈也因附身师妹身上的邪魔被害。 若昊晟一死,线索皆断,他身上如死尸般令人作呕的香气便再无人可解释。 慕容溯放出信号弹,却见步云楼调转御剑,重归洐岭。他这表弟心思颇重,自私自利,可不会为个女人豁出性命,必然是这洐岭尚有重要的事等着他。 。 神器仙冥之眼已被杨沙村的守墓神女封印,仙法消散,地下宫也被岁月侵蚀的七七八八,幸而结构坚固并未坍塌,五百余根支撑穹顶的石柱只碎裂了五十余根。 宽阔的空殿,燕青黎以神器为诱饵,利用地宫地形上石柱的布局,绕柱织成道密密麻麻的捕网,严实地将已化蛟的雁迟雪束缚。 第126页 银芒如游鱼,汩汩热流冲击炽热的蛟血,流经之处秽气皆祛…… 燕青黎运转真气,催动真诀,却发觉雁迟雪的顽疾是无底洞,反而逐渐反噬吸融她的内力,冤魂化作黑雾时不时在她耳畔抱怨呢喃,时而百人低语,悽厉尖叫,窒息挣扎,好似处十八层地狱。 待她想收回内力,却被黑雾牢牢吸住动弹不得,渐而一双赤红的大手破雾而出掐住脖颈!就在危急时刻,铁剑破空而出,硬生生斩断赤手,只听一声哀嚎,黑雾缩回颤颤巍巍徘徊在雁迟雪身侧,夜干手持灭魂剑一把将燕青黎推向安全之处,反手凝聚出安魂咒拍在雁迟雪头顶,黑雾逐渐消散,蛟龙逐渐现出人形。 燕青黎见到夜干惊喜不已,拱手相谢,「多谢夜干前辈相救!」 「灵墟圣门的封印竟然在这!」 夜干抬头,看着逐渐崩裂的神器,见多识广的他一眼便认出了此神器便是传闻中能逆转轮迴的仙冥之眼,他焦急道:「灵墟圣门为防止黑风荒漠的封印破除,特设神器仙冥之眼,此神器非同一般,一旦崩裂,永坠虚空,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我们速速离开此处。」 燕青黎斩断捕网,结界粉碎,她刚搀扶住雁迟雪,便被夜干一把拉住上了飞剑,地动山摇,云雾被强风吹散,鸟群黑压压惊措乱逃,气流连根抛捲起如波涛般的树林,巨大冲力令御剑的速度宛如飞弹,模煳而疾速。 待他们离开,洐岭沿着山谷川流被仙冥之眼的神力碎裂成几块山体,强大的灵镜法阵再度笼罩在伏龙丘的上空,活着的生灵皆被隔绝抛丢在外,黑夜白昼皆自行轮转,困在阵内的万物虽成了某种意义的永生,却终将无法踏出镜面,成为其的傀儡,无知无觉。 燕青黎远远凝望着,心下想着,「灵镜里的世界就像是一场梦,玉老闆费尽心机,终食恶果。苍天不负有情人,最后二人虽困在灵镜内,但庆幸也另一种相守。」 绕指红绳微微颤动,燕青黎偏过头,便见肩膀有个毛茸一团的圆球伸了个懒腰,猫眸水润眨了眨,打了个哈欠。 「这是什么时辰了?你们已破除洐岭的法阵了?魅玄音趴在她的肩头懒洋洋地翻着肚子晒日光,慵懒说道:「本座做了个好长的梦,许久都未做过如此清晰鲜明的梦了。」 燕青黎淡淡一笑,将储物戒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已找到昊氏少族长的魂魄,云萍和黑风客栈的玉老闆合谋,迫害修士百余人,被困的人已经托步云楼找青云峰主处理了。我们被她带入到仙冥之眼的灵境内,险些也被她当作养料餵了神器,幸而师尊提点一二,我才从险境中脱身。」 魅玄音一愣,又钻入燕青黎的莲花内丹里来回搜寻,讶异道:「沧海驭灵诀是哪个混蛋教你的?莫非是那位人界皇者?你可知此功法与你修习的月上仙道相斥,你内丹元神本就不稳,两种功法修炼会有丹毁人亡的危险。」 燕青黎摸不着头脑,说道:「可是师尊,你明明在灵镜里有说,我身上有海禹一族的血脉,修炼沧海驭灵诀事半功倍,还亲自指点过我。」 梦境的内容在燕青黎的这句话提起时,细节越发地在魅玄音的脑海里记起。 她犹记得,她和燕青黎在晨殿内驱赶毒尸并肩作战……也记得,那胆大妄为的徒弟在槐树下朝着醉醺醺的她口是心非地说出「喜欢」二字。 说起喜欢……魅玄音低头看着毛绒绒的爪子发呆。为何温师叔是她前世所爱,而她记不得分毫,却唯独记起了继陆景后,她的第二任师父温知迁。从东莱仙岛回到烙山后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强大如她会被囚困在烙山,还背叛了灵墟圣门。 丢失的记忆零碎,唯有她与东莱祭司华容吟的对话还印在脑海,她的徒儿曾找到过华容吟的尸体,华祭司临死前留下的暗号正是表示她是被灵墟圣门所害,这东莱究竟留下了什么秘密,让灵墟圣门如此忌惮? 华容吟被害前夕曾与她在镇压仙冥之眼的地宫寻找温师叔的復生之法,莫非是这件事败露才使灵墟圣门追杀她们,抹去了她的一部分记忆,篡改她的情感,让她心甘情愿在烙山做替他们守门的山主。 但华祭司也曾去见过青玉师弟,难不成是青玉师弟看出端倪告的密?可是青玉师弟也足足寻了温师叔的魂魄几百年啊! 魅玄音想着想着,面容忽然凝重,「看来这并非是梦,灵墟圣门对本座的记忆动了手脚,华祭司之死颇为微妙,背后必有隐情,现在,仙冥之眼神器被破坏,那妖邪的元神碎片已经逃出关押它的地宫了,算上烙山的封印被解,邪魔再度甦醒降世,已是火烧眉毛的大事。」 燕青黎说:「这邪魔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众人皆忌讳,也不讲清楚那邪魔究竟是何物?难道这邪魔威慑世人却并无它的名号吗?」 魅玄音小爪子拍了燕青黎的后脑勺一下,说道:「都说是上古邪魔了,上古众神之事又岂是我们这些未飞升的小仙所能知晓的?我只在温师叔游歷修真界各处上古遗蹟后编撰的史书内所知,这邪魔来歷非凡,懂得蛊惑人心的一套,之前,我们所在的修真界可上云梯与上界的强者往来,但却被邪魔给毁了,如今的云梯只留下灵墟圣门的这一小段路,上不去了。」 燕青黎听着,思量会儿,又问道:「我还有一事存在疑惑,师姐曾说,除了黑风荒漠、烙山牢殿,东莱岛天禁城,北炘大漠聚魔楼皆是上古邪魔封印之所,但师尊又曾对我说,封印邪魔的佛印之地共五处,那师尊可知最后一处封印的地点是在哪里?」 第127页 魅玄音说:「这事你就不用去思考了,五道佛印被破四道,邪魔已经出来了,最后一道佛印据说在邪魔的心里,封住了它的恶念,也防止在邪魔逃出后,又神志不清血洗修真界。」 燕青黎笑道:「这封印之人是个智者,封武力值只是浅表,封心才是重中之重,恶人没了恶念,也不会行恶事了。」 天色逐渐变暗,马车向着天水城疾驰而去,燕青黎和小猫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也引来了夜干的侧目。 「燕道友,你与谁在说话?」夜干奇怪燕青黎的自言自语,又吩咐手下给燕青黎煮了壶上好的茶,小心翼翼地端到她的面前,一脸慈爱。他和华祭司的女儿已失踪多年,今生却有机会能与她面对面席地而坐,共同饮茶,这着实是一件幸运之事。 第81章 古蛟异闻 燕青黎端起热茶道了声谢, 说道:「听前辈唤我『燕道友』,想必夜干前辈已经知道我并非昊氏族人。我师从北渊仙宗,因变故流落至烙山, 并在那里认识了北滇修炼之地昊氏兄妹, 云都城主明面给烙山送礼,却杀害了昊晟, 因兄妹二人与我投机,我遂代替昊晟来到黑风荒漠, 完成他的遗愿。」 夜干目光温柔,原来他和华容吟的孩子是被北渊仙宗收留了, 他又继续问道:「小辈在北渊仙宗长大,可还记得是谁送你上的北渊仙山?你的父母祖籍何处,改日我登门拜访。你是我海禹一族的后裔, 收留你的人家于我有恩, 必当重谢。」 燕青黎回想了下小说剧情,以及幼年反覆上北渊仙山的经歷, 摇了摇头,「自我出生起, 就是位孤儿, 若不是宗门收留,早就冻死在凡间的街道上了。」 夜干眸中带着怜爱, 微笑道:「小辈脖颈上的胎记是自小就有的吗?实不相瞒, 在下王妃已去世多年, 她生前怀有一女,与姑娘年龄相仿, 我见姑娘如见亲闺女,颇为亲切。」 燕青黎愣住了, 不自觉摸向脖颈间,难不成她是夜干之女,她的生母便是东莱祭司华容吟,心下想着她本就身怀海禹一族血脉,是东莱皇室也并不稀奇,但她还是问道:「前辈所说的胎记,就是这水滴形的红色疤痕吗?」 「容吟怀胎那年,正是我皇弟登基之时,他根基未稳,东莱国内政局动盪不安,华祭司在民众中颇有威望,我怕皇弟对妻儿动手,为此,我将容吟护送出东莱岛,未曾想到寒源城一别,竟是永别。孩子那么多年,你可曾恨过我们?」夜干回忆起过往,好似苍老了数十岁,落寞和后悔皆在脸上呈现。 燕青黎摇了摇头,「我不恨,那时的你们自身难保都困难,现在我走的每一步路我也不曾后悔过。」她心底想,也感谢她阴差阳错来到了北渊仙宗,逐渐寻找到世界的真相。 夜干望向燕青黎时,眼中却似含有明珠般灼灼生辉的光芒,笑道:「我同你母亲华容吟是难得的知己,见她猝然长逝,一直存在心结,如今,见到你安好,做爹的心也就放下了!无论闺女你打算回故乡东莱,还是继续留在中原大陆,我尊重你的选择,我夜干的女儿,应当是翱翔在天际的雄鹰!」 燕青黎倒了杯茶,她对这世间的一切淡漠至极,宛如看话本般向来台下看戏,但夜干这番言论却令她莫名感到安心和一种归属感,从此她不再孤身一人漂泊,身后有强大的士族可以依靠,有等候她归来的故乡,也有了一位来自地球的母亲。 燕青黎着看向夜干,举杯真心说道,「自北渊仙宗出逃后,我漂泊无依,心中迷茫也不知该去哪里,能与夜干前辈相遇,找到真正的亲人,我的心中只怀着感激,爹,女儿敬你一杯。」 这一声「爹」令夜干泪目,曾几何时,他也曾幻想过他和华容吟的孩子长大成人,想像他们的孩子成为和燕青黎这般坚韧聪颖的女侠,今日,知道面前这位便是他心心念念的小黎儿,他内心的喜悦难以言表。 夜干命人摆上几盘子葡萄和糕点,两人边饮茶边品尝糕点。 燕青黎清楚夜干也在调查华容吟遇害之事,遂她将在仙冥之眼看到华祭司幻象讲给他听,有提到在墓室内华容吟的怪异手势,以及在仙冥之眼地宫内,魅玄音和华容吟决定復生北冥道祖之事,当然,她隐瞒了关于另一位面地球的事。 夜干拍桌而怒,「灵墟圣门与我东莱井水不犯河水,竟然敢插足我东莱内乱,加害华祭司,又用佛琉香此等低俗之物控纵修真界,不可理喻!」 燕青黎嘆了口气,眼眸低垂瞳色深沉,说道:「我生母要去復生北冥道祖,也应该是在为世人想办法。我听烙山之主所言,佛琉香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当年青天衍宗前生青木宗,也是为了寻求此药而创立,佛琉香流传至今,修真界已有九百多年无人飞升。生母认为解铃仍需系铃人,佛琉香会出现,皆因北冥老祖的私心和灵墟圣门的贪念,老祖若甦醒,一切便可迎刃而解。我想继承华祭司的遗愿,寻到佛琉香的解药,也不知父亲能否告诉我,我生母可曾留下遗物,与我一观?」 夜干知晓燕青黎的身上也植有佛琉香,道:「我等海禹一族侍奉日神羲和,归上界所管辖,黎儿,你若能让东莱皇帝承认你的族人身份,在东莱圣泉洗鍊心脉,脱胎换骨,获得沧炎之海的祝福,佛琉香自会连根拔除,容吟的遗物,你来东莱仙岛,我带你一同去神巫殿。」 燕青黎一愣,原来佛琉香有规避之法,但东莱仙岛的这圣泉只能给海禹一族的后人,就算师姐来了也没什么用。 第128页 夜干又担心道:「黎儿,你若是回东莱仙岛,作为华容吟的后代,你註定是下一任东莱国祭祀主神巫,皇帝应当不会放你离开,你的选择,爹不会干涉,由你来决定。」 燕青黎回想起在仙冥之眼神器内看到的场景,内心抗拒着去靠近东莱仙岛一步,但这似乎是命中注定,华容吟比她早穿越在这本书里几百年,她必然知晓更多她不知道的事,在古墓遇到她的尸骨,是否也是她在仙冥之眼看到的预言,故而留下了灵墟圣门的线索。 夜干看出了燕青黎内心的纠结,必然是为那头蛟。海禹一族与蛟族积怨颇深,他夜干的女儿,怎能与恶蛟为伍,他作为东莱国的子民,自当是希望燕青黎能认祖归宗,而他也能弥补那些年的亏欠,不让她继续漂泊在外,而是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他嘆了口气,说道:「黎儿,你同北渊仙宗那位少宗主之间关系匪浅,想必从灵境出来后,你身上多出的沧海驭灵诀功法便是为了救那蛟而习得的,那日,你与那雁姑娘一同在东莱古墓遇险,平白无故却出现一头恶蛟拦路,你就没想过,这会是同是蛟族、隐瞒身份的北渊少宗主设的局吗?他们古蛟一族心怀着仇恨,为再度飞升成神,万物生灵皆可杀食,绝非善类,接近你这有海禹之族血脉的修士,必然是想从你身上图点什么。」 燕青黎平静地说,「蛟的狡诈我早已见识过,不止是私人感情方面,我还未查清身上发生的事,依父亲所言,华祭司离开后,我来到北渊仙宗后的两百余年才出世,雁师姐自幼与我一同长大,他们北渊仙宗定是又用我的躯壳做了什么手脚。北渊仙宗诬衊我弒师不忠不义,在还未洗刷冤屈之前,我不会离开。」 夜干眉头一松,饮茶后,道:「黎儿,切莫被一时的善意蒙蔽了双眼,你在北渊仙宗的这些年,北渊仙宗少宗主怎会对一切毫不知情,你视她为知音好友,而她却将一切欺瞒你,人心不可度量啊!」 燕青黎冲着夜干笑了笑,说道:「父亲在想什么,我知道,正如你所说,恶蛟一族有着千年的仇怨,故而我才在想办法让师姐逃脱蛟族的诅咒,雁迟雪与我有恩,如若在北渊仙宗不是她,也就没了现在的燕青黎,想让恶蛟不再伤人,那就从根源拔起最为妥当。」 夜干看向了燕青黎,严肃说道:「不愧是我夜干的孩子,能有此等想法,但孩子,有些事不是你一人可以扛得起的,蛟族与我海禹族恩怨从上古时代便结下,不可能如此轻易化解。」 燕青黎望向夜干,眼神坚定,「蛟族之所以拼了命地往上爬,向灵墟圣门谄媚,便是为了摆脱上界血脉侵蚀的痛苦,如若这种痛苦以及诅咒消失,那他们也不会急于求成了,我相信我能治得好雁迟雪。父亲,我学习沧海驭灵诀,不止是对师姐的爱慕,我更想从师姐身上找到另半本天诀录,我和母亲的想法不同,求助于一个死去多年,復生都不知意识是否尚存的人,不如去相信自己。北冥道祖之前的路是如何走的,我也想顺着轨迹走一遍,找到另外半本天诀录的下落。」 夜干一听愣住,随之摸了摸鬍渣,爽朗大笑,「那按着黎儿的想法,你要如何去寻找天诀录?你若有难,本王必会借东莱国之力,相助于你!」 燕青黎目光盯紧了夜干,唇角一扬,伸出手臂,掌心一翻,露出两颗水纹紫金钉来,「父亲可曾听过九天佛印,灵墟圣门遮遮掩掩,满口胡言乱语,对九天佛印所镇压何人不透露一字,难道不可疑吗?这回在仙冥之眼的地宫内,有一装神弄鬼的灵墟圣门中人竟冒充邪魔弄虚作假,我试探了他几下,还找到了灵墟圣门中人特配有的魂钉,左边这颗是女儿从烙山无意捡到的,右边这颗是从仙冥之眼的那位邪魔身上顺手搜到的,显然这两枚一模一样。」 夜干从燕青黎的掌心中拿到魂钉打量,道:「确实皆是灵墟圣门之物。」 燕青黎点了点头,说道:「我要寻找天诀录,那就要去灵墟圣门最为忌惮的地方寻找,留存世间的四处封印邪魔的地点,或许就是突破点。」 第82章 深夜遇袭 「封印一破邪魔必出, 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啊。」魅玄音慵懒地趴在燕青黎的手肘边上,半睁开只眼,听着他们的交流。 「人间正道, 却颠倒是非黑白, 真正的邪魔,要囚禁的, 真的是本座吗?」燕青黎撑着下巴,看向马车帘外的风景, 却反覆咀嚼着在灵镜中所见,玉奴回忆里与邪魔的对话。 魅玄音一脸莫名瞥向燕青黎, 搞不懂她徒儿怎么突然窜出来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寒风从帘外唿唿作响,燕青黎捧着暖炉搓着手,道:「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绝非心术不正之人, 相反,此人正直, 固执己见,且狂妄自信, 绝无可能被洗脑控制, 应当有一套自己的处世原则。」 「故而,我也在想这个问题。灵墟圣门囚禁的, 真的是邪魔吗?他是蛊惑人心的邪魔, 那蛊惑他的, 又是哪方势力的邪魔呢?」 魅玄音甩着尾巴,懒散道:「好啦好啦, 被你唬的一愣一愣的,你那便宜爹说要带你回东莱国, 你为何不跟他同去?你身上的佛琉香可等不了你十年了。」 燕青黎嘆了口气,说道:「我若真的要去东莱国,也不会现在顶着郡主的名头去。东莱国巫术盛行,封建迷信,又有个不成事的皇帝,你看这庆平公主都死去多久了,他连屁都不放个,显然并无实权,任由一帮子人拿捏,我那突如其来的爹,又是个不想管事的主,我去那儿只会处处受制,和当年的华祭司一般,被各方关系牵连拖累。」 第129页 魅玄音想起一事,突然小猫瞳仁竖起,说道:「本座和夜小辈曾一起看过华祭司藏在海螺里的记忆,华祭司生前去灵墟圣门见过青天老祖,并奉命调查北滇寒源城的昊笙,最后更惨死在她手中,这昊笙着实古怪,本是一凡人却有古蛟的特徵,如若被夺舍,这躯壳挺不过蛟血过一个月就烂了,但这昊笙却能承受住蛟血活了下来,她究竟是什么东西?反正本座认为,她绝不是『人』。」 魅玄音知晓,那昊笙是上古蛟龙玄霓附体,可玄霓这疯婆娘六亲不认,怎会对昊氏一族的凡人昊斐有所谓亲情,这令她摸不着头绪。 燕青黎沉思道:「昊笙是老族长的亲妹妹,这回北滇动乱,掌门夫人特带一众弟子从北渊仙宗匆匆赶来,开先例干扰凡间秩序,还将修真各宗拖下水,兄妹情深不过如此,她绝对有颗人心在,至于这躯壳为何不腐烂,得问老族长了。」 魅玄音打了个哈欠,竖起毛抖了个激灵,道:「本座先去瞧瞧你那同门师姐,都过这么久了,人应该醒了。」 风尖唳,隐隐孤狼嗥月。 途经大漠进绿洲,便见苍茫山川天旋银河,流光浩瀚落荒野,临近城外边塞,仍静谧无人烟。马车一入寒源城,又是另番光景,城内人声鼎沸,杂铺茶肆饭庄座无虚席,由城墙烽台俯瞰而下,红灯盏高挂路段纵横交错的长街,人头攒动,小贩吆喝摆摊卖物,百人抬花台,十余位舞者齐跳北滇古舞,城心繁华处,亭台楼阁花灯摇曳,江上船只彩旗飘然,管弦丝竹,置身其中,如入中原,繁华堪比大辛主都。 夜干被眼前的奢靡景致迷了眼,几秒清醒后,不由喃喃道,「这北滇之地尚在内乱,怎一眨眼,寒源城竟恢復成这等繁华之况,难不成,昊氏族长已脱困,云都城主已伏诛?」 燕青黎掀开帘子,僕人已摆好下马墩,她挥了挥手表示不用,那人又蹲下用人背做凳,她无语地三下两步,跃过地上的人凳,稳稳落在地上,指节上的银戒一转,有位公子在彩灯摇曳的朦胧街景中,手持摺扇翩然而出。 扇面一开,昊笙的气息一下子便让牡丹图内的数朵花苞皆相如饥似渴地争相颤动,这半蛟半人的奇异人物恶贯满盈,如若杀了她,扇中满园花必开。 花开一枝便可助你更上一阶,满园花开便是你飞升成神之际。 烙山所遇碧衣男子的话在耳边呢喃,好似昨日。 世间遍布佛琉香,灵墟圣门高高在上独守天梯,飞升?连灵墟圣门最早的那一批人都做不到,我这一小辈又怎可能超越。 燕青黎端详着,面容却不如法扇之前的主人,并无一丝一毫的欲望和贪念,这令镜花法扇颇为挫败,扇面光芒愈发强烈,似要掠夺她所有的目光。 「此法器外绕不祥血光,应当为凶物,黎儿,是何人给你的?」夜干见燕青黎又再度使用起那把法扇,心下担心,问道。弦珠敷 燕青黎合扇,道:「父亲不必担心,我知晓此物的利害,我不会滥用它,只是想见见法器背后的主人,以及他真实的意图。」 夜干心想着这孩子能从烙山活下来,必然是有一番际遇,她既然要自己处理,又保持着清醒的意识,那他也不必干涉了。 「这个地方奇怪至极,本座一直闻到泥巴蛇的奇怪味道,但又找不到她的方位。」 小猫舔了舔爪子,跳到燕青黎的怀里,在她的眼前张牙舞爪地比划着名。 燕青黎唇角扬了扬,看向城内的某处,「镜花宝扇已有感应,我已经知道昊笙她在哪里了,她这般大的阵仗,一入寒源城就给我们下马威,那就去会会她,反正见她是早晚的事。」 咕噜咕噜,小猫的胃发出饿坏的叫声。 燕青黎噗哧一笑,摸了摸小猫的头顶,「师尊饿了啊,那我们迟一步去也行,吃饭要紧。」 小猫瞪了燕青黎一眼,正要斥责她一点也没将恶蛟当回事,但想起之前她们二人拌嘴,她一句也争不过她,也就作罢了。 夜干在一旁看着,觉得这猫有点古怪,但看燕青黎眼含温柔和宠溺,对那灵宠颇为喜爱,也就并无多问,吩咐手下找客栈落榻了。 「庆平公主已死想必已传至东坞仙岛内,大辛国力强盛,对东莱国早已虎视眈眈,此刻东莱不是以往有羲和日神保佑的福地,华祭司已逝几百年,东莱国衰退已久,更不能没有父亲,还请您带着公主的骨灰速回苍炎之海。」 在客栈内,燕青黎早就看到夜干收到来自东莱国十万火急的密信,她给夜干倒了一杯温酒,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一饮而尽,便当是为他饯行。 「在外漂泊也别忘了故乡,黎儿,大辛干燥多雨终究比不上东坞江南好风光。」 夜干喝着女儿递来的酒,那只小猫跳在他的手边的菜里,爪子啪嗒一下,鸡爪便抛到半空中,稳稳掉进它嘴里叼住,调皮可爱,颇具灵气。 故乡?我的故乡是位面之外的地球,家住世外桃源种花家,东坞再美,有我泱泱中华美哉? 燕青黎心底不屑,脸上却微微一笑,拱手道:「父亲所言极是,女儿待达成心愿,必回东坞来看看。」 烟火绚烂在夜空瞬绽,醉醺醺的夜干走在客栈三层的廊道上,忽有清脆银铃碰撞在地板的咯吱中一点点靠近,奇异香气瀰漫周遭。他顿生警惕,手绕到背后去取灭魂剑,却在抽出剑指向来人之际,目光凝滞,恍然失神。 第130页 赤日如盘,水天交界处沧浪白波,海青仙树神鸟栖息,东莱大祭司逆光赤脚踏沙而来,抬眸含笑望向他。 「容吟……。」夜干的双目一剎变成暗紫,背后的灭魂剑发出尖锐的振动,危险的预知令它随时准备出鞘。 呲啦……剑摩擦碰撞声引起,夜干视线渐渐聚焦,只见有位戴着斗笠的蒙面男子挡在他的面前,持剑挡下黑衣人的一击。 有两位黑衣人一前一后包围他们,其中一黑衣人鬓髮间配着银铃饰物,正是此人偷袭他无疑。 戴斗笠的蒙面男子与黑衣人交手几个回合,在夜干的施诀下,黑衣人逐渐处于劣势,夜干也准备持剑相助活捉两人,那佩戴银铃黑衣人一见势头不好,拉起受伤的黑衣人,跳窗而逃。 夜干本想追上去生擒二人,却被戴斗笠的蒙面男子持剑拦住,不由奇怪道:「这位侠士,你为何拦本王?此二人你若不阻拦,皆可拿下。」 蒙面男子摘下斗笠,扯掉了面纱,是一路追踪而来的步云楼。 夜干一愣,随之爽朗一笑,「我还道是哪位侠士相助,原来是步道友。」 在来到寒源城后,步云楼本想直接去客栈单屋找昊晟问个明白,谁料道,看到廊道上有四五具脏器皆无东莱侍从的尸体,就沿着血迹前来,却看到夜干被一黑衣人用铃铛迷惑,而那人更是取出只紫红色的幼虫,手持着利刃就要朝夜王爷的天灵盖上刺去,他立刻冲上去制止了。 步云楼的脸色苍白,他还记得与那黑衣人交手,隐约在夜色中看清男子的脸,正是雁迟雪的手下丁乙,那……另一黑衣女人,是雁迟雪无疑。 夜干见步云楼意识云游天外,皱眉道:「步道友?」 步云楼的思绪被拉回,脸上一丝不自然晃过,「那蒙面人甚是狡猾,我怕王爷追上去中了那两人的陷阱,并非有意阻拦。」 夜干拍了拍步云楼的肩膀,道:「本王前往东莱迫在眉睫,昊晟道友也在这间客栈,本王担心黑衣人对她不利,既然在这客栈遇到了青天衍宗的侠士,也请道友告知各宗门一声,此黑衣人的招式身手皆为修真宗门底下所出,必须严查携有铃铛的宗门弟子。」 待步云楼离去,东莱暗卫共十人出现在夜干面前跪下,分别按着王爷的吩咐留在刚认的小郡主身边,护卫她的安全。 「王爷,你真的要将此东莱圣物交与燕姑娘?」 夜干背手而立,看着贴身暗卫手中所拿的锦盒,漠然道:「桑海之匙,本是爱妻华容吟之物,如今交与小郡主,也算解开了本王的心结。你务必将此物顺利递达。」 暗卫低头紧抱锦盒,「王爷放心,属下就算豁出性命,必将此物交给小郡主。」 步云楼觉得脑子有点混乱,他不敢去相信,雁迟雪就是从小到大在宗门听到的后山专吃炉鼎的怪物……更未想到堂堂北渊仙宗的少宗主,竟是靠吃人心活命的妖物。 穿越过来后,他早知师父九炀真人为救雁师妹梅花寒疾,特地养了燕青黎这药灵根的卑贱之人做炉鼎,故而从小到大,他从没把小师妹燕青黎当成活生生的人看过,就当她是圈养在宗门一头待宰的牲畜,好吃好喝供着,就等着金丹将她剁碎当他未来妻子的补品。 故而一头牲畜比他优秀,他会恼羞成怒……步云楼是打心眼底看不起燕青黎,也觉得这就是个炮灰npc而已,死活不重要。 可当知道,他也可能是雁迟雪的口粮后,他忽然有种恐惧感,担忧自己会不会是下个燕青黎,诛邪剑的剑灵不是被什么邪魔吃掉,而是被……雁迟雪这个怪物所吃! 步云楼找到昊晟所住的房间,敲了一阵也没人回应,房间应该是空的,询问小厮后,方知,昊晟已离开。 他朝着客栈外头的窗子看,街道上皆是毁倒的铺子,焦黑的杂物,还有未处理的士兵尸首,但从昊晟的那间的屋内往外看,街道人群熙熙攘攘,一片繁荣之象。 「见鬼了。」步云楼反覆朝着两个窗子看,错愕道。 第83章 青衣覆血 天水城月牙山庄, 偏苑瀚园,灵堂烛火皆灭,棺材已开。 一声咳嗽, 女子睁开眼, 胸口因摄入新鲜空气剧烈起伏,贪婪地唿吸着。 环顾四周后, 女子顶着新嫁妆容神色懵懂,好似大梦初醒, 她尖叫着扯去覆面鸾鸟锦纱,裹在绫罗绸缎下的身躯痛苦不堪地抽搐着, 她扯去头髮上的珠钗玉饰,撕毁披在身上繁琐的外衣,推开屋门, 跌跌撞撞朝着外头走去。 乌云蔽日, 所经台阶残叶飘零,长条黄符飘摇垂落迴廊, 电闪雷鸣间,镇魔铃悬在檐角发出强光, 七枚铜钱发出激烈震盪, 鸡血浸泡的红线一一磨断,黄符在淅淅沥沥的阴雨逐渐泡湿, 咒术模煳。 镇魔铃响, 妖魔惊惧, 女子双手按住反覆疼痛的太阳穴,苦不堪言, 七魂六魄好似被双手揪起又从高空狠狠丢下摔在地面。 「烟烟,莫再向前。」温柔清朗的嗓音缭绕在耳畔, 女子斜睨身侧后方,有位清逸绝伦的青衣仙长出现,他拂袖掐诀,乌髮飞散蹁跹,额间浮现出华山仙灵印,千万缕灵息如泉涌幻化出昙花之形,在他指尖凝起一道灵符,低声一句「去」后,灵息若蚕丝纷纷飞掠而出,转剎那女人便四肢束缚被悬在半空。 飞出的灵符贴在了女子的额头,金莲佛灯在咒术中从天而降,于半空结成九星阵覆盖于女子上方,疯魔般的女子顿时情绪安定,宛如婴儿蜷缩在罗网中心,阴浊之气一缕缕从她身上源源不断吸汲于佛灯内。 第131页 「你是谁?」女子茫然地凝望着谪仙般的青衣道人,喃喃地说道。 青衣仙人眸若寒星,将她和天地间皆映在清澈的眼帘,薄唇轻启,血迹却染埃尘的衣衫渗透,数枚魂钉从背后直直刺入穿透要穴。 女子疑惑地歪着头,不解地看着那青衣仙人见到她后的喜悦逐渐消失,那人正错愕地转过头,不敢置信地望向那器宇轩昂的天水城城主。 青衣仙人用内力硬拔肉躯上的魂钉,经脉忽被一股魔气沖得逆流,双眸出血,丹田暴动,已有入魔之兆,他顿时明白了什么,咬牙道:「灵墟圣门,可许诺将北滇修炼之地都交予你了?你……早就与他们有过交易?」 锦衣男子拿走青衣仙人怀里的九星结魄灯,素来正气的脸庞浮出抹玩味的浅笑,俯视他,道:「知音难觅,我昊某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楚兄,本该得道飞升的龙潭仙人,何必为个寿命已尽之人再折寿辰。今日后,你我仍是把酒言欢的兄弟,至于吾妹,已好事将近,北渊仙宗派来的人已在路上。」 「你……你……纵使昊烟已病入膏肓,好歹是你的亲妹!」青衣仙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恍然后看向女子,又怒视锦衣男子:「既然烟烟已逝……那这人,又是谁?」 锦衣男子忽将掌心附在他脑后,三根淬毒的银针转瞬没入,他掏出青衣仙人血淋淋的内丹,冷眼看着那人痛苦地挣扎,神识被毒液侵蚀,冷声低语道:「飞云,我本无意伤你,与我共住这世外桃源,论天下之事,谈笑江湖纠纷,品茶听曲,赏花博弈,共谋北滇大局,何其快哉!我心如明月,待你还不好吗?你为何违逆我,偏要来这瀚园。」 「……」青衣仙人神识已乱,并未回答,却有停顿的脚步声突兀传来。 锦衣男人刚从青衣仙人身上得到功德法衣,拿在手中,听到异动后,皱了下眉头,眼眸顷刻瞥向迴廊上,端着碗汤的妇人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显然将他杀人夺宝之事皆看在眼底。 还未等那妇人开口。他干脆利落地抬掌将那女人吸入掌心,随即咔擦一声,血液皆溅在了青衣仙人的脸上。 躲在柱子后的幼童擦着汗,手里还拿着锻造好的剑,兴沖沖地想拿与父亲看,眼看着娘亲的脖颈被折断,头颅滚到地上,已被吓呆,直至过了许久,烙山的使者扛来棺材将那化作蛟龙原形的青衣仙人五花大绑丢入内,他才缓过神来。 昊氏少族长昊杰额前渗出冷汗,在噩梦中辗转反侧,忽而被天空中传来的人音吵醒,他大汗淋漓地坐起,就见几个陌生的修炼人士在床侧看着他,其中一女修身着北渊仙宗的道袍,甚是眼熟,他认出了此人身份,便放下了警惕。 这位陌生的修炼人士正是燕青黎等人。 燕青黎追踪昊笙的行踪,来到了天水山庄附近,并未见到老族长的踪影,而是在某间房内找到了昊杰躺在床上的肉身。 她施展法阵用九星结魄灯将昊杰的魂魄重归肉身,但此阵已成,魂魄归体,少族长依旧未醒,直到玄音与她的神识钻入九星结魄阵内,潜入昊杰的梦境,方才将他唤醒。 魅玄音拿着毛茸茸的爪子拍了拍燕青黎的脸颊,吐槽道:「看来我们不用特意去寻昊氏老族长了,这老头看起来正道君子的模样,竟也是个渣滓,还与那昊笙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说不准这两人还在哪处地方暗搓搓地叙旧情。」 燕青黎回忆起烙山的牢笼内,龙潭道君原形上的一排魂钉,若有所思道:「这北渊仙宗的掌门夫人果然是龙潭道君口中的『烟烟』,但他曾与我说,是烟烟夺走他的内丹,并害他关入烙山,如若少族长的记忆如实,那我该带去烙山之人不是昊笙,而应当是昊氏老族长。」 魅玄音忍不住提一嘴,「方才你在昊氏少族长梦境里所见拍入泥巴蛇后脑勺的三根银针正是灵墟功法追梦诀,中针之人皆如在梦境只保留了施咒者想要的记忆,神识海内另外的记忆可被银针的毒液凝成球,抽出体外,那泥巴蛇中了此招,本座看来也正是被人用此针暗算。」 魅玄音心底默默想着,追梦诀是曾丢弃她的第一任师父天风观道人陆景所创,陆景那厮死后,继承此功法,是灵墟圣门四圣人中的北冥道祖之弟「笑面真人」温知迁,自北冥道祖陨落,温道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灵墟山上见不着他,凡尘亦是如此。 她所认识的笑面道人与温师叔一般逍遥自在,非灵墟山可困住的闲散道人,修真界这堆破事怎可能是他暗中推波助澜。 经过一番交流,昊氏少族长昊杰了解到北滇修炼之地大致发生之事,朝着燕青黎等人纷纷道谢,着急地问:「不知你们可寻到了云萍,我心中对陵儿一直有愧,有些事情并未与她解释清楚。」 燕青黎如实道:「云萍姑娘自鬼火川客栈消失后,便失去了踪影,我们在寒源城打探过,并未寻到她的去处。」 昊杰听着燕青黎的话,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抱拳,说道:「我同云萍相识在黑风荒漠,我知晓一处只有她和我才知道的藏身之所,请诸位侠士同我去一寻。」 北滇修炼之地与大辛疆域交界,宿北城。 夕阳西下,雁迟雪负手立于城墙上静观日落,丁乙侧立在她身后。 丁乙低头,不解地问,「少宗主,寒源城被主子设下了结界,她明知燕青黎等人在追查云萍姑娘之事,而燕青黎又顶替昊氏族人昊晟的身份,必然会去追查北滇昊氏一族的往事,竟不顾暴露古蛟一族的风险,催动法力干涉昊氏一族内乱。」 第132页 雁迟雪转头看向丁乙,面容冷淡,说道:「昊笙就是个疯子,疯子做一切自然无所忌惮,她知道燕青黎这些人最后都会死在她的手上,自然有恃无恐。」 丁乙讶异,说道:「主子不是曾承诺少宗主,若是杀了人界皇者,便可解燕姑娘身上的佛琉香之毒,原来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 雁迟雪嗤然一笑,清逸秀美的脸庞浮出肃杀之意,「还是我太天真,竟信了她的鬼话,佛琉香即便真有解药又如何,纵使我杀了人界皇者,燕青黎必然会恨我,我和她二人相杀则又遂了她的意。这本就是一个她诱我上钩的死局,昨晚,你我联手试探夜干尊者,你就没看出什么吗?」 丁乙回忆了下与夜干交手的片段,道:「主子,莫不成你说的是……夜干王爷身上的功法,确实与燕姑娘所学的功法同出一脉。」 雁迟雪面容冷冽,转头看向丁乙,道:「不止如此,燕青黎能自小被挑作炉鼎圈养在我身侧,皆因她体质特殊,九炀真人对外宣称她是药灵体,但唯有我知晓,她有世间罕见的血脉,于我极补。 现在一想,古蛟与海禹一族千年前皆孕育于沧炎之海,相生相剋,故而娘亲会特意寻来东莱国的异乡人替我滋补身躯。海禹一族血脉逐渐凋零,唯有皇室一脉还有所延续,呵,夜干王爷对燕青黎的态度可不一般。」 她心想,燕青黎是海禹一族的血脉,难怪她尚在襁褓濒临死亡之际,自私如昊笙,会动用北冥老祖的遗体替她续命,如若真能为她所用,那必然是她的助力。 丁乙回想起,在上马车后,那位人界皇者看待燕姑娘的眼光确实不同,他一开始以为少宗主是嫉恨夜干王爷和燕姑娘曾在马车共处一室,故而提前怒下杀手,挑衅早已步入出窍期的大能,现在看来,夜干王爷必然和那燕姑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雁迟雪道:「东莱国有传闻,夜干王爷丢弃唾手可得的东莱皇位,游歷人间,皆因为几百年前失踪在东莱祭司华容吟,那日,我与燕师妹同闯东莱古墓,意外发现,华祭司早已死在黑风荒漠化作枯骨,而昊笙更是以华容吟之死挑衅夜干王爷,显然这华祭司失踪也与我那疯娘亲有关。这世间哪来这么多海禹后人,燕青黎应当就是东莱国失踪许久华祭司的孩子。」 丁乙「啊」了一声,「少宗主是说,人界皇者竟是燕姑娘的亲生父亲。」 雁迟雪自嘲地笑了笑,「我还想着为何当初昊笙领来这灰不熘秋的凡人小孩,执意要将这孩子也冠上『雁』的姓氏,原来她还有这等来歷,也难怪昊笙想让这孩子认贼作父,若非我阻拦,现在的燕青黎必然会更恨北渊仙宗,离我这仇人之女远远的。」 丁乙连忙道:「少宗主为了燕姑娘,已付出诸多,燕姑娘是聪明人,自会领会到您的用心。」 雁迟雪想起了那日阻拦他们刺杀也夜干的黑衣人,道:「黑衣人的下落和来头,你派出的人调查清楚了吗?」 第84章 金兰之交 丁乙拱手汇报导:「东莱这闲散王爷此番前往北滇并未带随从, 庆平公主骨灰已归故里,由东莱国的迎亲队伍带回洒向沧炎之海。寒源驿站来人说,近日来都是做生意的商贾队伍。北滇之地内乱之事修真界都传遍了, 黑风荒漠时常有不空鬼城的鬼修唬人, 散修定不可能会来此处。」 雁迟雪目光幽深,单指扣着玉扳指, 秀美脸庞转瞬阴鸷,「看来, 那黑衣人果然不是夜王爷的暗卫,也并非来北滇修炼之地求学的散修, 而是我身边之人。」 丁乙看出少主已揣测出那黑衣人是谁,恭敬低头道:「少宗主想怎么做?我需暗杀此人吗?」 雁迟雪把玩着系在腰间的同心结,不屑道:「步云楼早已被佛琉香腐蚀, 不出三日, 便是乖乖听话的傀儡,有何畏惧?」 放目荒沙飞舞的旷野, 昏黄天幕碎裂的光痕垂落界境,广袤无边。身后的城池绿意盎然, 而她格格不入, 如这浩瀚天地间的孤鸟,无树安眠无枝可栖。 雁迟雪平视边塞壮丽之景, 深吸一口气, 背手傲立, 感慨道:「我族与各族皆平等,大地孕育万物生灵, 本就是同源而生,若蛟即为恶, 应堕六道,那从万千生灵尸骨践踏而来,制霸万物的人又算何等罪恶的妖魔?」 她看向丁乙,脸上露出一丝嘲讽,道:「人本是万物之尊,千年的四肢退化和封闭圈养,已让他们忘却攀爬天梯的过往,只被虚虚实实的消息牵着鼻子走,中了灵墟圣门的暗算,那是他们愚昧无知,自作孽不可活。可本尊万万没想到,昊笙竟也如此煳涂,与同类相残的灵墟圣门共谋復兴大计,想当年,我蛟族便是被灵墟圣门暗害,沦落此等光景。」 丁乙沉默了阵,答道:「少宗主说的是。」 雁迟雪看着天边夕阳,光点聚焦在她的瞳心,星火燃起,「丁乙,你我族人皆被镇压在沧炎之海下千年之久,歷代祖辈的哀怨与诅咒皆时常缭绕于我耳边,故我和昊笙不同,她肯肆意发疯,肯赌上一切,而我赌不起!无论是灵墟圣门,青天衍宗,还是北渊仙宗……无论是谁敢拦本尊爬上天梯的路,都该死。」 丁乙侧立一旁,恭敬蹲身,双手奉剑,「我已视少尊主为我族蛟尊,我同流落在世间的族人皆听您的安排!」 「凡尘,越乱越好,乱世才需要一个拯救世人的英雄。」 雁迟雪冷漠地看向前方,「我本念着骨肉之情,因爹爹的安危,受制昊笙,从未想过要对北渊仙宗不利,可如今才知,掌门并非是我爹爹,而燕青黎也早已脱离宗门,如此一来,我便不用忌惮了。此次,各宗门人士皆在北滇修炼之地,我便让他们自相残杀,有去无回。」 第133页 不踏平修真界,制霸凡尘,灵墟圣门又怎会心急如焚。她转念一想,蛟族后人无法踏足沧炎之海,燕青黎既是东莱仙岛海禹一族后裔,必然可踏入结界。 如果有法子令她动了恻隐之心,心甘情愿为她打开东莱仙岛的结界,那她必有机会带走在海底古城沉睡许久的族人。 脑海中又浮出了燕青黎为她遍身伤痕地从试炼幻境中跌出的场景。 雁迟雪的内心好似被压了块巨石,沉重无比,可又在默默贪婪渴望着燕青黎的助力。 「尊主,有人来了。」 说罢,丁乙变作道紫光刻入雁迟雪大拇指的玉扳指,形成条墨色暗纹。 婴儿「咯咯」的笑声从近处传来,雁迟雪侧过身望向来人,青云峰主慕容溯抱着婴孩迎面走来。 「宿北城的大漠风光美不胜收,我只是随意在此处走走,没想到还能遇见北渊仙宗少宗主。」 雁迟雪颔首,视线则在婴儿襁褓内的香囊球上晃了一圈,认出这凡人幼崽是夜干王爷从天水城废墟中救出的,她曾答应过要收养婴儿,让她拜入在北渊仙宗门下。 她沉思,青云峰主抱着孩子来见她,究竟有何用意。 婴儿肉嘟嘟的手摸着慕容溯的脸颊,他并不恼,颇有耐心地温柔制止了那只在他脸上乱动的手,对雁迟雪语气平和地说:「雁少宗主,你我老友,二十年未见,不如去宿北城喝一杯如何?」 雁迟雪眼神无趣地斜睨慕容溯,系在腰间的同心结悄然放下,并不想与他交谈,表情冷漠说道:「慕容峰主,有什么话你便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瀚海城离别后,你我便自奔前程,金兰之誓虽是年少懵懂无知所结,你我仍是故交。」 她瞥了眼婴儿,冷淡看嚮慕容溯,不客气地说道:「莫非青云峰主是想带着这个小娃娃,与我把酒言欢?」 「我来单独见你,当然不是简单的老友叙旧,毕竟你我都知道彼此是哪种人。」 慕容溯并肩雁迟雪,在其耳畔语气平淡道:「青天衍宗,多的是青年才俊,以雁姑娘的眼光,步云楼应当入不了你的眼罢?」 雁迟雪笑容凝固,眸中瞬冷,危险地眯起打量着慕容溯,气势凌厉,「你说这话是何意?」 慕容溯安抚着婴儿,无视她身上溢出的杀意,平和道:「蛟族一向自视过高,强者为尊,我那表弟一表人才,可修真造诣远不及你,你愿意下嫁于他,必然是为招揽青天衍宗的势力,同样是嫁,你我二人在瀚海书院相识,又曾结金兰之义,掌门青睐于我,青天衍宗早晚落在我手里,雁姑娘何不另择良木而栖呢?」 雁迟雪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慕容兄就那么笃定,我不会杀你吗?你可知为何北渊仙宗人多眼杂,却从未有人敢提我一句不是,呵呵,违逆我的人,可都死在我手上了。」 慕容溯道:「早在瀚海城,我们三人后山醉酒,我便知道了你的真身,也就你把燕青黎蒙在鼓里骗了那么多年。」 「既然知道了,为何不向灵墟圣门告发我。」雁迟雪语气依旧不好惹,但表情逐渐放松下来。 「你我都是同类人,不是友便是敌,既然你一心想要青天衍宗的权势,而我则需要北渊仙宗的扶持,何不一同联手,反正你要嫁的不都是一个虚名吗?」 慕容溯将怀里的婴儿递给了雁迟雪,「这女婴是我向雁少宗主投诚之礼,青天衍宗有炼丹圣术,我深谙炼魂换身之术,已将此婴肉身炼成对蛟血坚不可摧的金石,雁少宗主可将蛟血与这婴儿交换,免受每月变蛟之痛,已防身份走漏。」 第85章 无名野冢 雁迟雪看也没看婴儿一眼, 锐利的视线落在对方的脸上,「这婴儿本是我要收养在北渊仙宗的孩子,却被你自作主张拿去炼丹, 慕容溯, 你送来的不是礼,而是对我挑衅。」 慕容溯脸顿时冷了下来, 他一片好心,可这雁迟雪却软硬不吃, 辜负了他的心意。「雁少宗主,我既已送出, 就无退回的道理,由你来决定她的去留。」 天幕阴沉已有暴雨之兆,安静的婴儿在慕容溯离去后, 突然放声大哭, 吵得雁迟雪耳膜发疼。 扳指龙纹一闪,丁乙已抱起地上的婴儿, 静待着她的指令,这孩子是丢了餵大漠的狼群, 还是带回抚养, 皆在她的一念之间。 婴儿似乎有感应到今日命不久矣,在丁乙怀里挣扎着挥舞着胖乎乎的手, 哭啼在一瞬消失了。 雁迟雪凝望着压低的乌云, 说:「留下她, 送她回北渊仙宗。」 燕师妹在婴孩时被娘亲淬体重铸肉身,也是这般疼和害怕罢, 她可曾也像这孩子为了活命连哭泣皆被剥夺。 从懵懂就被决定了命运,这是何其的悲哀。 丁乙诧异的眼神, 少主对向来杀人不眨眼,可为何对这补品婴儿却如此宽容。 雁迟雪自有一番打算,道:「丁乙,将这凡人好好培养,让她住进洗云峰,拜入本尊的名下,赐名见青,以后便是我的弟子。」见青,渐清,吾之本心。 丁乙不敢过多揣测蛟尊的心思,拱手道:「属下遵命。」 宿北城笼罩在阴雾内,电闪雷鸣,大雨却未曾如约而至,雁迟雪化作一道紫光,现身在钟楼顶端,手中的上品灵剑在雾的冲击中逐渐褪去伪装化作十尺泛着红黑浊气的龙骨长剑。 吞噬了步云楼的剑灵后,她已金丹高期,摸着元婴门槛,闭眼便可用灵识搜寻昊笙的踪迹。 第134页 雁迟雪飘涌的衣裳在灰濛雾气泛着淡金色的碎光,六枚龙鳞在单臂漂浮半空,极速化作金色的游丝拉长窜游到宿北城的每个角落。 金鳞碎了一片,雁迟雪五指抓住金色游丝,整座宿北城天空忽现符纹裂缝,随着她五指收拢,凭空一扯,空气波动沿着金丝的延伸片片碎裂。 雁迟雪化作道飞光直冲宿北城的一座偏远茶馆,眨眼便出现在昊笙的面前,一剑横在她的脖颈间。 昊笙手中的茶茗尚有热气,她抬眸看向来人,唇角诡异地弯了弯,坐在对面的昊歆错愕地站起身,显然没有料到北渊仙宗的少宗主会突然出现。 天水城的结界因阵眼被破,一股强力的气流由宿北城贯穿而来,虚实幻象由气流切割,爆发出强大的灵阵动盪,暗紫的鬼力由地底喷涌而出,悄无声息地瀰漫在城内,又在一剎透明,无影无踪。 燕青黎御剑于空,似有感应回头望了眼,天水城繁华街景似被一双手无声捏破,断壁残垣在动盪的灵力波纹下逐渐撕裂一个小口,矛盾而错位,来到宿北城,落地好似穿过层隐形的屏障,丹田的真气皆被囚禁住,修为跌落形似凡人,显然进入了阵法之主的术法道场内。 小猫的灵兽形态也受到影响,魂体从燕青黎的丹田气海里跌出,玄衣女子撑着赤伞侧立在燕青黎的身旁,她抬头看着阴气四溢的鸦黑天幕,脸上顿时严峻,「徒儿,此地有元婴大能坐镇,此人对闯入者不善,你且当心。」 「你魂体脆弱,隐藏气息切莫让阵主发觉,跟于我身后,千万不要贸然出手,让那人发觉你的存在。」燕青黎内心不安地叮嘱身边的人,持剑上前一步,心想着,步云楼身为男主,诛邪剑中所藏大能却能被雁迟雪轻而易举的吸食,烙山之主再强大那也是生前的事了,死后的魂魄也同样虚弱,她必须要保护好师尊,万不得已,便绝不能让她涉险! 她这世人皆惧的大妖,竟被一介小小凡修护在身后,而那笨徒弟更是紧张不安,着实有趣。魅玄音心里觉得好笑,微微侧过头,便可见燕青黎紧绷的美人脸,认真的眼眸清澈映照着她的倒影,担心的神态,浅藏在瞳色下的温柔,令她的心突然砰砰地乱跳起来。 恰逢下起濛濛细雨,高悬的赤伞倾斜遮掩斜风颳来的冷雨,魅玄音鬼使神差地踮起脚尖,亲上燕青黎的脸颊。 皮肤上突如其来温湿的软糯触感令燕青黎措不及防,心跳也莫名加快,但她很快意识到,魅玄音必然是被她的这张脸所吸引,不由抗拒地后退几步,生闷气道:「北冥道祖并非是我,我虽有她的模样,但和她是截然不同之人,我懂师尊偶尔也会犯迷煳,但请少开这种玩笑。」 魅玄音忽而拉住了燕青黎的袖子,紧盯着她说道:「世人谁不仰慕北冥道祖,可我方才做出此举,心里清晰的知道,你并非是她,你是燕青黎,是和她截然不同之人,如若本座真的喜欢上你了呢?」 修炼之途漫漫,余生不知可否觅得出路。 燕青黎伸出手,雨点渗入掌心的冰凉正如她的心镜,五指收紧,一切皆空。「来来往往见识了那么多人,经歷了那么多事,我谁都不敢再信,只信你魅玄音,你我同命相依,几十年,几百年,以我凡修的寿辰,穷极一生都可能寻不到最终的答案,但在烟消云散之前,我会找到你的肉身,让你重临于世。」 仙冥之眼所设的幻境内,燕青黎看清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她存在于这个世间,被反覆抹杀,是因为这天道似乎知晓了,她註定将看透这世间的根本,将逆天而行,破坏已安稳多年的修真界秩序。 商梁神官洞悉命数,为救爱人,点破玄机,最后的下场不入轮迴,永困梦魇,而她在因果下,又会遭遇怎样的迫害? 燕青黎沉思着,用真挚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魅玄音,「徒儿一介小小的凡修诺言不值钱,曾被人看轻,被诸多的谎言踩在脚下,但我的心就在这里,跳动未曾停止的一天,承诺永远不会变的。」 魅玄音微怔在原地,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蔓延在心间,她的徒儿冲着她笑了笑,走在了前头。 宿北城,鬼修流浪地,无名野冢。 乌鸦停在枯枝,被错乱的脚步声惊得四处逃窜,云萍狼狈不堪地背着熟睡的幼子奔逃着,她惊恐地时不时望向身后,被地上的枯枝绊住,跌跌撞撞在座荒坟上跌倒,另有一记莲形玄印高空俯冲,狠狠砸在她的背上。 云萍为了保护孩子翻转身体,被迎面重创,五脏六腑皆碎,喷出一口浊血,她无力地瘫软在地,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从箩筐里滚出,伸手想用妖力捲住,忽而脖颈被一股鬼力扼住,从半空中被提起。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妖孽,若不是鬼域的法阵,你早就和你那不成器的相公死在一块儿了,如今竟敢违逆吾主上的意愿,昊氏族谱拿不出,还不肯将仙冥之眼的下落说出来。」 囚衣恶鬼拉紧桎梏云萍脖颈的铁链,看着她因窒息而逐渐铁青的脸,发出狰狞的桀桀笑声。 「住手!哪来的恶鬼,竟敢伤我妻儿!」昊杰目眦欲裂,直冲向前,掌心真气凝成长剑,挥向囚衣恶鬼。 听到昊杰口中「妻儿」二字,云萍逐渐溃散的眼瞳泛出一丝泪光,她看向了昊杰,身躯从半空砸下滚落在地。 燕青黎掏出镇魔铃,见这恶鬼品级竟能使铃铛焕发出青光,便也挺身相助,与昊杰共擒恶鬼。 第135页 「昊晟弟弟,这恶鬼不容小觑,其可化作无数个虚影,需寻得真身才可一一击破。」昊杰与恶鬼交手几个回合,见燕青黎也上前帮忙,连忙提醒道。 他的话音刚落,那囚衣恶鬼便突闪分裂成六道黑白虚影,四面八方将他们两人包围在其中。 「来啊,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人修!看我白阎罗不剥了你们的人皮,都五十多年没喝人血了,甚是想念呢。」咸注赋 囚衣恶鬼癫狂地大笑着,血红的眼珠子饥渴地落在了燕青黎的身上,「这位肤白貌美的小兄弟,远远的我就闻到你血中的芳香了,比天上的玉露琼浆还要香甜,吸光你的血,那你就是具干尸,漂亮的皮囊枯萎了多可惜,你说是不是?要么你做我的血奴,我便饶你一命,你觉得如何?」 「你去过天上?没去过还吹牛喝过天上的玉露琼浆,不空鬼城那面目可憎的鬼母都没喝过罢?」 燕青黎嘲讽道,「要么,我俩打个商量,你先去地狱里见阎王罢,来世投胎个牛羊马的,说不准在我饭桌上见到了,还会怜惜你,配着玉露琼浆切几块尝尝。」 囚衣恶鬼兇狠瞪了燕青黎一眼,气得跳脚,指着她鼻子骂道:「你这没见识的人修,竟敢侮辱鬼城之主,灵墟圣门的人见到我们城主也连个屁都不敢放,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评头论足的!白脸娘娘腔,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把你的血奉上鬼城之主,魂魄关在炼丹炉里,再将你骨头丢到粪池,看你还那般嚣张。」 燕青黎心想,这囚衣恶鬼看来是奉鬼母之命来追杀云萍的,杨沙村镇魔墓地被打开,仙冥之眼重现人间,果然也和不空鬼城的鬼母有关。 「恶鬼,竟敢冒犯我昊氏族人!」昊杰身为昊氏一族下任族长,眼见族人被恶鬼威胁,长剑迸发出昊氏剑意,脱手而出,飞旋中将六道虚影皆打个粉碎。 囚衣恶鬼哀嚎着从半空中掉落在地,被燕青黎一剑抵喉,不敢再动弹。 雨点滴落,渗入松软的土地,一双素鞋出现在云萍逐渐溃散的视野中。 魅玄音用灵力托起撑着伞走到云萍的跟前,蹲下身静静地怜悯望着气息奄奄的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交流着,「你筋脉已断,五脏六腑皆碎,已无力回天,我保你儿一世平安,替你收尸葬入北炘万狐冢,告诉本座,可是不空鬼城鬼母在背后捣鬼,此事可与灵墟圣门有关……」她顿了顿,又道:「你可曾去见过青天道祖。」 云萍突然伸出来手紧紧抓住了魅玄音的手腕,另只手则血淋淋地在她的掌心书写着什么。 魅玄音一愣,双指凝聚一道灵符抵在云萍喉间,发现她已被人拔去了舌头,连喉咙也被毒哑了。 第86章 束手就擒 昊杰收剑劲直穿过魅玄音的魂体走来, 云萍的视线掠过男人,在看到孩子乖巧躺在燕青黎的怀里不哭不闹后,她的眼角渗出一滴清泪, 如卸重负般重重唿了口气, 瞳孔溃散,双臂垂落在僵硬的身躯两侧。 咽气的女人已化作大漠火狐原身, 修为散尽,已无力回天。 赤伞底下, 魅玄音的身侧悄然又多了位俏丽的粉衣女子。 北炘大漠万灵窟,惟有万妖之祖能开启墓门, 小妖修炼一生直至衰老也未必能踏入领域半步,对于狐妖而言,死后能葬万灵窟内的万狐冢, 这是为妖最大的殊荣。 魂魄能留在尘世间是奢望, 不空鬼城只为人修提供庇护,而她是妖修, 死后只会被押入畜生道。她一生追逐自由,怎肯愿意下一世成为猪狗蝼蚁, 宁可灰飞烟灭。 云萍看着昊氏少族长抱着她的尸体痛哭着, 眼神有了几分缓和与动容,想与那人道个别, 魅玄音见状也护着她往前走。 燕青黎哄着怀里的孩子, 道:「少族长, 云萍曾言要葬回故居,我会带她的尸首前往北炘大漠, 也请您容许。」 昊杰死死抱住了云萍的尸首,说道:「昊晟弟弟, 离家久了,你是忘了规矩吗?她是昊氏的族媳妇,就算死了,也该葬在北滇的我族墓里,活着的时候,我没能留她在身边,死后绝无可能让她再离开!」 云萍的脚步停下,已是心如死灰,她唇角凄凉地弯了弯,「都到了今日,我竟还对他这般的刽子手有一丝幻想,他不尊重我的族群,直至最后,他终究还是不懂我!」 说完,还未等魂魄遁入地府,魅玄音讶异地看着云萍后退一步远离了赤伞的庇护,在纷凉的雨点里缓缓倒地,魂魄被日光烧灼,化作灰烬。 一个女人是怎样的绝望,才会选择彻底抹杀在人世间的痕迹,离开的一干二净。 燕青黎心想着,在眨眼间将昊杰手上的女人尸体掉包,藏在储物戒内,承诺不可失,既然魅玄音曾许诺过云萍,那她便必然要带着尸骨离开。 天水城建在高山峻岭,四面环山的宿北城是前往北滇各城池的必经之地,云都城主所率的军队皆退守在此处,因宿北为大辛的领地,这里反而成了难得的一片祥和的净土。昊杰执意要亲手带着云萍姑娘的尸体运回天水城,北滇之地战乱尚在持续,不断有难民涌入,最好的法子,便是燕青黎一行人乔装打扮成从别处逃亡而来的难民混入宿北城。 宿北城内有昊氏老族长安插在军队的内应,昊杰对进入宿北城势在必得,又提出要在宿北城的市集买口棺材和香料,防止爱妻云萍尸体腐烂。燕青黎欲带着这昊氏少族长一同回天水城九仙楼内,戳穿北渊仙宗掌门夫人昊笙的半蛟身份。故而,她极有耐心地守着上满载着蔬菜水果、下安置着尸体的独轮车,等着昊杰从那里头出来。 第136页 说巧不巧,云都城主之子昊向池独守天水山庄那碍眼的老头许久,早就不耐烦偷偷熘出,他最喜的便是宿北城久负盛名的美酒白露清秋,就在棺材铺隔壁的酒铺买了几坛酒,兴沖沖地带回去,一出这酒铺门,就与派人护送棺材的昊杰撞了个面。 「昊杰,你这怂货失踪那么久,天水山庄都被我云都城的人包围了,你堂堂少族长,人跑哪去了!」昊向池拎酒而出,匆匆忙忙熘出,又突然遇到了昊杰,有点恍惚好似回到学堂时被这堂哥抓逃课之时,语气不由好了不少。 昊杰冷眼看着,按住了燕青黎,拂袖向前一步傲立道:「北滇以我昊氏为荣,修真奇才皆出我族所建瀚海城学府,而今这一大族却为一己私慾自相残杀,战火连绵,让天下笑话,让大辛皇帝笑话。昊向池,你对我如此无理,你还知道我是北滇修炼之地下一任族长!」 在这二人对话间,云都将士已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而这吵闹声也传到了对面的望江酒楼内。 雁迟雪手持飞云剑直指端坐饮茶的昊笙,冷声问道:「佛琉香应无解药,杀了人界皇者,便是与东莱仙岛海禹一族结仇,成了燕青黎的杀父仇人,我羽翼未丰,世间唯有燕青黎是我至交挚友,娘亲是想逼着我走一条绝路吗!」 昊笙未曾说话,反而那昊歆在惊讶后缓过神,气愤地指着雁迟雪骂道:「我才是雁江崖真正的女儿,北渊仙宗的少宗主,是你偷了我的人生,害得我陪着昊晟那个窝囊哥哥,在北滇之地过着猪狗不如的下人日子,你知我在烙山的那几个月都是怎么过来的吗?提心弔胆地过着一天,我就想着,活着就好了。而你呢,你拥有了那么多,凭什么现在还能拿着剑指向给了你一切的娘亲!」 雁迟雪手中的骨剑并未挪移半分,唇角弯起的弧度带着丝讥讽,这回她径直喊了掌门夫人的名讳,「昊笙,你的洗脑功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有增无减,也就这笨如爬虫的妹妹会听你的一面之词。也不知皮下的你,明知道我会毫不留情杀了挡路之人,还特地勾引我来这,是又想让我杀生吗?」 骨剑锐利寒光令昊歆心生惧意,雁迟雪的修为琢磨不透,脸庞冷若冰霜,而刚认的娘对她们的对峙熟视无睹,自顾自地继续品茶,如看戏一般,她可以确定,如若雁迟雪火气上来,绝对会将她顷刻剁成两半。 昊笙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茶杯,微微一笑,「是这姑娘跑上来认亲,我才发觉,当初确实是换错了孩子,你是我和飞云的孩子,故而你手上这把融合了蛟灵的剑一旦解除封印,便会显出飞云二字,此剑飞云,为你爹亲自为我所锻造。」 她双指夹住剑锋,摩挲到「飞云」两个如云流水的留名后,回忆到了往事,唇角的笑意越发明媚,「我和你爹也曾是这世间令人艷羡的侠侣,如若我未死,如若昊斐不去求北滇神蛟赐予神力,或许我和他还能云游天下,成修真界天下无双,从无败绩的双剑道侣。可惜,天意弄人。」 雁迟雪目光深邃暗沉,唇角渗出个令人打颤的冷笑,「我的生父,是不是被关烙山的龙潭道君!」 昊笙略微诧异地看向了雁迟雪,放下茶杯,「你这又是从何处打听来的?燕青黎曾被关烙山,是她告诉你的?」一提燕青黎,昊笙眼中一闪而过杀意。 昊歆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越听越不对劲,额头渗出汗珠,她本是来寻雁夫人询问生母之事,怎么越听消息越多,情况渐渐不妙。 她要见这两人还在争锋相对,想偷偷熘走,却被雁夫人一记蛟尾卷了回去。 昊歆瞳孔颤慄地看着雁夫人掩藏在衣物下的蛟尾,脑子一片空白,此人绝不可能是娘亲,在记忆里,孕育他们的女人,温柔慈爱又美丽,怎会是头半蛟。 「哼,我昊笙此生最厌恶的抉择,便是不得不嫁给雁江崖这个草包,在我眼里,你和昊晟都是不该活在这世上的野种,我只有雁迟雪这一个孩子,你听明白了吗?」昊笙捏住昊歆的脖颈缓缓收紧,面容毫无感情,残忍地继续说道:「北渊仙宗的少宗主,唯有我蛟族血脉才可胜任,你区区一介凡人,也敢挑衅我族少主那死了也是活该,留你们一条命在北滇之地已是我做过最仁慈之事了。」 昊歆痛苦地挣扎着,脸颊逐渐发青,眼见就要被活活掐死,忽而客栈左摇右晃,地面猝然塌陷。 燕青黎收回手中的剑,便见身后的酒楼已被昊向池的长鞭甩了个稀巴烂。 因水果蔬菜推车被噼开,棺材暴露被夺,昊氏少族长昊杰已被十多把剑困住无法动弹。 昊向池捲起长鞭放在腰侧,脸上皆是不屑,冲着燕青黎说,「你还愣着干嘛,你们输了,今晚就随我离开,在这宿北城的监狱待一宿,明日便跟我回云都城处刑。」 燕青黎被士兵押住,手指一点,那些人便一动不动,僵住待在原地,「听你这小弟弟说坐牢处刑,怎就跟吃饭喝水旅游一般轻松简单。」她轻松自若地走到了昊杰面前,替他拨开了剑,转身朝着昊向池说道:「昊杰是我族少族长,在大辛的疆域,云都城应当给些面子,这也是昊氏一族的颜面。」 昊杰感激地看向燕青黎,低声道:「昊晟弟弟,多谢。」 昊向池呸地一声,恶狠狠看了眼燕青黎,不情不愿地让士兵后退,「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用自己的腿,给我好好跟在马后,谁敢突然逃走了,也别怪我不顾及昊氏的颜面,把你们腿脚打折了,丢在马背上。」 第137页 「昊晟哥哥!」昊歆边咳嗽,边从废墟中爬出,一见到被云都城士兵围住的燕青黎,像见了救命稻草,冲着她就奔过来,死死抱紧了她。 第87章 心有妙计 燕青黎的身形如道白雾偏离原处, 在一剎凝结出现在昊歆的前侧方。 「哎呦……。」昊歆摔跤啃了一嘴的泥巴,虽保住条命,但她心里埋怨着燕青黎没接住她, 转瞬被吓了一跳。 一锋利无比通体暗紫、剑锋呈新月的骨剑对准着她的后脑勺, 昊歆一转头,就被黑浊煞气拂面, 窒息感仿若双无形的手压迫喉咙,扼住她的喉管。幸亏剑柄被燕青黎死死抓住, 否则她早就长剑一击噼头毙命。 「月上仙道……她竟已修炼至月上仙道第五重,没想到这个残次品, 竟也走上了一条北冥老祖曾经的道路,去修炼天诀录。」昊笙躲在人群中,眼中的光芒带着莫名的兴奋, 她也曾是鸣鹿山曾偷窥老祖风采的一人, 燕青黎是被她所创造的傀儡,而这傀儡却越来越像原主, 太有趣了。 燕青黎双指凭空画符,骨剑震颤微抖, 她双指凝聚真气反操控长剑, 甩向一旁,地面瞬间裂开道缝, 骨剑斜插, 凭空化作朵幽冷的昙花, 飞散成花风席捲至一人的周围,凝成防护罩。 雁迟雪单手负于身后, 飞花旋于周遭,另只手稳稳凭空一捏, 骨剑重回手中。她视线落在昊歆身上,宛如看着一死人,在看到燕青黎的时候,她目光一顿,躲避地移开了。 「这座城内法术禁止丹田封印,你却能轻松抽出法器,此阵是你们设下的罢?北渊仙宗何时和云都城勾搭在一块?当初派人相助北滇族长的也是北渊仙宗,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燕青黎持扇护住昊歆和昊杰,警惕观察着昊笙的动静,深唿一口气,质问道:「雁少宗主,是你在众宗面前提出斩妖除魔救助凡人之词,如今你看看废墟下的尸体……这和亲手杀了他们有什么两样?我知一切不在你的错,你不是这种人,但昊歆她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杀了她。」 雁迟雪:「……我杀她,是因为……她必须死。」她无法透露任何有关蛟族的秘密,不仅是为了復兴大计,更是因燕青黎是海禹一族的身份。 一向伶牙俐齿的雁迟雪对着燕青黎竟说不出话来。昊笙心里纳罕着,她本欲动手杀了昊歆出了岔子,雁迟雪替她收拾这野丫头却又被燕青黎看到了拦截了,她自然是要帮女儿说话。 昊笙妩媚地走在了雁迟雪的前头,笑容妖冶捉摸不透,道:「当初我肯帮昊氏老族长,是他给足了价钱,如今,我去帮云都城主,是他开出了比昊斐更高的价格,北渊仙宗本就不得干涉人间事,要我等修真人士帮忙,纵使是我昊笙的哥哥,当然也要付出代价!」 燕青黎当昊笙的话是狗屁,沉默看向了雁迟雪,「我信你,你做什么必然是有所理由,你说不出口,我不逼你,但我曾告诉过你的,昊歆真实的身份,你仍要剷除她,是她碍了你吗?」 雁迟雪握紧了手中的剑,掌心不知为何渗出汗珠,「你让开,我怕会误伤了你,杀她自有我的理由。」 燕青黎注意着昊笙的动静,手中的扇化作长剑,她身后的昊杰也甩开别腰的软剑,「她是我的妹妹,我答应她的事不能食言,既然如此,动手罢。」 昊向池看戏地在一旁看着昊杰和昊歆,心里窃喜地想着,这北渊仙宗少宗主和雁夫人母女出手,这群半吊子的兄妹和元气大伤的堂哥必然打不过,看来都要死在这里了。也不用他劳心费神给关去监狱候着了。 雁迟雪并不想对燕青黎动手,但昊歆必须得死!她思虑一会儿,拦住了想大开杀戒的昊笙,轻声威胁道:「母亲若是还想继续在北渊仙宗待下去,还是别出手过早暴露了身份,我和你的事还未解决,待九仙楼相聚再说,我会亲手处理掉这个所谓的妹妹。」 昊笙不相信,鼻子溢出哼声,「有你的相好拦着,你真的下得去手?」 雁迟雪漠然地收剑转身,周遭的飞花皆碎成粉末溅落在她的脚下,「杀了她何必要用我的手,有个人必然会去寻燕青黎,到时,他会按着我的吩咐,将昊歆斩于剑下。」 眨眼间,箭弩拔张的昊笙便退了回去,似笑非笑地看了燕青黎后面的昊歆一眼,转身跟在了离开的雁迟雪后头。 昊向池瞪大了眼,看着雁氏母女离开,「就这么离开了?」他本来还想看一场好戏,却这般莫名其妙的落幕,让他莫名失落。 「对啊,他们是走了,表哥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脖颈间冰冷的触感令昊向池回过神,昊歆甜美的笑容放大在他的眼中,下一秒,她死死抓住昊向池的后颈,匕首抵在他喉咙间,威胁着周围的城军,「北滇之乱非皇城的大辛国管,你们这些愚昧的凡人,还不快给我后退,待舅舅再度登上天水城的钟楼,你们就等死罢!」 燕青黎看着城内军队慢慢向后退,说:「昊少族长,你先带着云萍的尸体离开,我和昊歆殿后,待安全了,我们在天水城汇合。」 第88章 卑鄙无耻 「你们小心!」昊杰担忧地看了燕青黎一眼, 但局势紧张,他来不及思考,一掌拍向盛放货品的独轮车, 「啪咔」车应声而裂, 云萍的尸体旁紧挨着熟睡的婴儿,他收剑在腰侧, 将棺材扛起,催动心诀, 轻功直上,踩着宿北城军的黑压压的人头, 消失在鳞次栉比的阁楼高塔。 第138页 「事已至此,还不快让他们走,管一个老头子已经够心烦的了, 难得喝一次酒, 还要被一群蠢货耽搁。」昊向池翻着白眼,愉快的心情全被破坏了个一干二净, 越发可惜起手上拎着的这两坛美酒。 云都城军队退出一条路,昊歆挟持着昊向池逐渐朝着包围圈外走去, 燕青黎在后面持剑环顾, 防止有人偷袭。 「你们要走就走快点,可别把我的酒给洒了。」昊向池抱紧了怀里的两坛酒, 心里只想痛痛快快喝一场。 燕青黎瞥向他, 手中的剑随着城内禁术阵法的破裂, 逐渐溢出充沛的真气,「云都城主胜算未知, 你不去守着老族长,还出去买酒, 看来你这人有点奇怪。」 昊向池无所谓地说道:「云都城主能不能做北滇修炼之地的主人我不清楚,但昊斐那老头命活不长了,昊氏一族终究要换族长,大辛皇都金吾卫也早已关注到这一动向,已派来使前往九仙楼。」 燕青黎步步后退,应道:「你倒是坦然,毫不畏惧。」 昊向池唇角浮起一丝讥笑,「换来换去,北滇之主这头衔也落不到我昊向池的头上,我终究只是他们的棋子,没用的长不大的侏儒,云都城的羞耻。」 燕青黎微微一笑,道:「你的酒再不喝可就凉了,有什么话,不如等你去天水山庄,在老族长的面前说。」 在出云都军队包围圈后,昊歆松开挟持昊向池的手,燕青黎却瞬间抓住了昊向池的肩膀,带着他一块儿御剑而离,在触碰他的那一刻,她惊讶地发觉,这少年的内力竟已被掏空,徒有一身修为却只能使三重的功力用蛮力打斗,难怪方才也没像第一次见面般,让她们先吃几个飞镖,在打斗中也不曾插手,只等着看戏。 昊向池恶狠狠地看向燕青黎,说道:「你看出来了罢,我的一身内力真元皆被人拿走,要嘲笑就嘲笑罢,反正我小时候也没少被你嘲笑。」 燕青黎指尖掐着诀,驾驭着脚下的剑,说:「我没有要嘲笑你的意思,你是云都城主的宝贝儿子,在北滇之地竟有人敢对你下手,着实是件稀奇事。」 昊向池啧然,开了坛酒,灌了几口,躺在剑身上,昊歆被他嚣张的样子惹的不开心,小声说:「你把他一起带上干嘛。」 燕青黎拍了下昊歆的肩膀,「这人修为尽失,不必畏惧。」 昊向池单手支着后脑勺,看着流云浮在周遭,喝下一口酒后,突然念头一动,朝着燕青黎的背影喊道:「喂!你不是想去见那族长老头,他还在天水城的水牢里,那儿有玄星迷步阵,你们进不去。想去见老头救他出来,那帮我个忙不过分罢?」 「什么餵?叫哥哥和姐姐。」昊歆双臂环胸,刁蛮地抬着下巴,「小时候没少被你喂喂餵的喊,现在有求于我们,好歹也用句敬语罢?」 昊向池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地说:「我是在跟你说话吗?我是在跟昊晟说话。」 燕青黎偏头,目光落在昊向池的脸上,深邃而冷冽的眸意令他脸上的嚣张缓慢褪去,有点警惕地后头,「哦?你说,你想让我们帮什么忙。方才你可是想处我们极刑,别耍什么花样,我的剑,可不吃素。」 昊向池拿着酒壶,紧张地吞咽了口水,一副见鬼的表情,这卑贱的哥哥,初见时还是筑基的修为,才半个月未见,怎便一跃千里,他竟是看不穿对方的修为深浅!方才一眼的修为压制,压迫得他惊出一身冷汗。 昊向池压下心底的疑惑,愤恨地说:「夺走我修为的人,是青天衍宗的青云峰主,我打不过他皆是他卑鄙的阴招,我成为现在这矮小的模样,皆是修炼北滇冰冥寒血诀所致,而他为了拿我一身的寒血炼丹,竟趁我夜间下山买酒,强行吸走我的功力,虽我成功逃脱,但功力尽失。你若能把他也打的残废,那老头我亲自带你去见他。」 昊向池犹记得,他方才走出了天水山庄的门,经过一片枫林,便有人身穿白衣道袍风度翩翩地在月下相候,随即朝着他温文尔雅一笑,「小兄弟,你这身冰冥寒血可否借着一用?你看这月色已深,不如速战速决?」 随后,他便被那莫名而来的青云峰主用不知哪儿学来的魔道妖术吸了功法,幸亏他机灵,留了一手飞镖暗器,才得以脱身,但只剩下了三层功力。 燕青黎噗嗤一笑,半信半疑地挑眉看向他,「青云峰主我们可打不过,你怎么会认为我们破不了这玄星迷步阵,不是还有你在手里吗?」 昊歆站在一侧,冷漠无情地看着他,那昊晟则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昊向池忽而觉得背后一冷,大事不妙。 天水山庄一到,飞剑尚落,他便被昊歆捆住丢在地面上,燕青黎单手在半空画了个符,长剑化作法扇凌空而落,又扭转方向,飞旋之间便将守门的云都军打得落花流水。 第89章 心魔境内 昊向池被扔到了天水山庄的玄星迷步阵内, 叫苦不迭地愤恨转头看向燕青黎。 燕青黎拿着剩余的一坛白露清秋眯眼笑着对着他晃了晃,「想要这酒吗?把阵破了,我给你温一壶热的。」 昊歆冷眼看着, 心里不爽, 道:「还和他瞎说什么话,不过为何要把他带来, 我看这阵法也没什么特殊的。」 燕青黎说:「鬼道之法非正派凡修道法,走的便是「诡」「邪」二字, 皆归不空鬼城所管,能使死人躲过阴差, 拒喝孟婆汤留存现世记忆,此修行功法,跳出天道生死轮迴, 魂身不灭……但有死向生醒来的怎会是人?不是魔, 那便是邪物。」 第139页 「功法剑走偏锋,想想那鬼修必然阴冷毒辣, 这阵法肯定兇恶极了!」昊歆面露忌惮,乖乖跟在燕青黎的后头, 生怕把小命丢在熟悉的天水山庄。 天水、寒源双城的布阵与这天水山庄并不相同, 山庄入口静默萧条,杂役来回走动, 还维持着布阵前的原状。正因如此, 她才如此忌惮, 鬼道之首不空鬼城的鬼母已然干涉北滇修炼之地内乱,杨沙村被困在仙冥之眼的修士, 背后也有鬼道的影子。险朱府 昊向池刚要踏入迷阵,便被燕青黎在背后贴了道寻踪符, 此符可用灵识追寻到目标方位。 园林胜景在鬼道赤途中显得更为迷离难测,左边新嫁之景,红灯笼高挂,右边则白事之景,輓联高挂,迴廊曲折,步步暗藏杀机。 燕青黎示意昊歆紧跟着昊向池,解释道:「玄星迷步阵并非妖魔人三界术法,『玄星』为炼狱之匙,可依照布阵之人瞬开鬼修六道幻象,『迷步』二字便是字表所说,生路迷渺,举步维艰。」 假山廊亭,昊向池忽而转身,眼神狐疑地抬头在燕青黎脸上打量,对方闲庭信步,似乎对他了如指掌。 昊向池阴柔邪孽的脸直对着她,侏儒般的小身板却带着莫名的压迫感,「我就奇怪了,你小子关在烙山没被吓破胆罢了,竟还认识鬼道的诡阵,我回想,昊晟从小到大在我面前都唯唯诺诺的,可没你这番气度,所以,你真是昊晟那个懦夫吗,还是有人伪装的?」 燕青黎知晓是在诈她,冷淡看了昊向池一眼,拂袖单手背后而走,故弄玄虚说:「玄星迷步阵还未走出,你便提出后知后觉的问题,无论我回答是还是不是,你的处境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昊向池皱眉,昊歆向来看不起这个哥哥,如今却如此依赖他,这昊晟真像是被夺舍过了。 汩汩的泉流从假山坠落,溅入寒池水牢却被缕缕强大的真气凝结成冰,红浊的心魔戾气缭绕在一把长十尺的蛇形长戟。 年迈的男人静坐冥想,虽鬓髮已白,他眉目仍英挺端正,面相沉稳,有年轻时清逸俊朗的影子。 突如其来闯入结界内的三人并未惊动他的冥想,流水牢笼在真气屏障下仍坚不可摧。 神识海内魅玄音道:「他已修炼入魔,此蛇形长戟名为紫煞斩天戟,是上古恶蛟玄霓的法器。」 燕青黎审视这怪诞的蛇形长戟,红浊戾气还隐隐散发着乌黑的蛟血气息,昊氏老族长和昊夫人显然已交手过。 走出迷阵,昊歆匕首抵住昊向池的脖颈,见寒池水牢的怪景,说道:「天水城九仙楼都等着老族长出现主持大局,皆传舅舅是病重卧在床榻,原来竟是修炼遇瓶颈,被恶人引入心魔,我分身乏术,现在只能靠你了!」 流水牢笼本可用剑气便可斩断,但有了紫煞斩天戟这般一等法器,水牢毫无破绽可言,结界难以近身。 燕青黎沉思着,后头的昊歆焦虑道,「可是水牢难破?我需要来帮你吗?」 水牢破解之法倒是有,只是……昊夫人既留下法器,那必然会回来取,法器和其主必然有所感应,偷袭他们就糟糕了。 「你看住昊向池就行,我担心他要逃跑,一有动静马上告诉我,其余的交给我。」 燕青黎掌心运转沧海驭灵诀中的纵物术,操控住符咒用真气融成灵力,昊向池背后黄符发烫,恨恨地看向了她,灵力化作捆绳将他眨眼变成了个粽子。 用剑砍,用真气攻击,对一等紫品法器而言皆为无效。 「紫煞斩天戟是五行属水的法器,那便把这寒池的水都烧干了,看它还愿不愿意待着。」 燕青黎心想着,说做便做,运转沧海驭灵术将寒池流淌的水流皆汇聚在水牢上空结成冰球,随即双手结阵,用天诀录上半部月上仙道第四重至阳心法,借日光消融的一干二净。 寒池内的水逐渐枯竭,紫煞斩天戟纹丝不动,但坐在正中的男人眼皮子动了动,感知到了外界的异常,有逐渐甦醒的迹象。 心魔境内,竹林小径,有两位白衣居士煮茶品茗,谈笑风生,另有一紫衣女子亭中抚琴,花叶飞旋与琴音合鸣。 「这茶的味道,似乎有所不同。」白衣居士掌心转悠着闻香茶,视线则落在亭内弹琴的女子并未移开。 另一白衣居士拿起茶案上的茶罐,闻了闻,笑道:「明前龙井,春野生紫芽,往日楚兄皆喜岩茶,是吾妹烟烟弄错了茶罐,这茶也属上品,口齿别有一番香韵。」 楚飞云被紫衣女子沖他的一笑看呆了,俊逸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是啊,这景,这人,还有这茶,都妙不可言,在华山待的太久,天下美景还是头一次见,真想与昊兄一同畅游山川大海,见识见识凡尘各处的风土人情。」 昊斐一脸忧心忡忡道:「也不是不可,只是北滇局势未定,烟烟与我皆身不由己,更不能闲游。此番形势不妙,我需要你留在这里。」 楚飞云爽朗一笑,「阿斐有什么心事,跟我说便行了!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昊斐一脸忧心忡忡道:「父亲已入暮年,偏爱二弟昊佺,他骁勇善战,北滇地界五城守军皆信服他,我为下任大辛皇城钦定的世袭皇族世子,有一腔壮志热血无处施展,还却处处被他挤一头。云都城是悬在北滇修炼之地头上的一把利剑,我继任族长后仍后患无穷。为笼络修真界各方势力稳定北滇修炼之地的圣地名誉,父亲无视我的阻拦,建修真界第一书院,欲将烟烟作为筹码赠予北渊仙宗,飞云,如我不是什么狗屁世子,能与你同游便好了!」 第140页 楚飞云收回视线,抿茶一口,素来开朗的脸上有了一丝犹豫,「我本是云游散人,修妖已至半仙,与烟烟颇有缘分,后和昊斐兄一见如故才停留此处,但凡尘事非我修道人所能干涉,如我助你,则有违天理。」 茶杯从手中落地,碎成几片在地上,昊斐的手青筋暴起拦住了楚飞云喝茶的手捏住,「飞云,烟烟这般爱你,你忍心将她成为一个货品,送给北渊仙宗的老头子吗?北滇局势事关我和她的生死,你真的要在一旁看着,熟视无睹吗?」 楚飞云微微一笑,「昊兄,我可没说不帮你,这事嘛,当然可以,但你要答应我,我助你成北滇修炼之地的主人,而你等尘埃落定,要带我去大辛皇都看看。至于烟烟,我想带着她离开,一同归隐华山,她也已经同意了。」 忽有道热风从竹林内刮来,热浪席捲,竹影婆娑,已幻化为天水山庄的内景。 昊斐终是成了北滇修炼之地的主人,也做了和当初父亲一样的选择,修建瀚海书城,为拉拢一众修真势力,娶了青天衍宗的大小姐,更将亲妹妹嫁给了北渊仙宗掌门,而他,也和挚友楚飞云之间彻底决裂。 这一生中唯一的知己,那位曾真心相对、互诉心扉的纯真之人,北滇最大的助力,拥有他无数秘密的楚飞云,要么杀了他,要么就将他囚禁瀚园一辈子。 昊斐闭眸清心,背手而立站在心魔境的瀚园内,回忆着过往的种种,龙潭仙君道行高深令他措手不及,九星结魄灯只能禁锢他部分记忆,每十年他的记忆就会破解桎梏,需重新封印,灵墟圣门传令要将散修楚云飞交至问仙台,他纵是北滇之主,也保证不了楚云飞的安全,唯有烙山才是最适合藏人之所。 「所以这便是你找的合理藉口?」 瀚园苑林出口,黑衣的楚飞云剑眉微挑,一脸不屑,抱着剑斜睨他,「为了你的霸业,你牺牲了亲妹妹的爱情和性命,利用欺骗挚友;为向灵墟圣门投诚,你剥去了挚友的内丹,送他去烙山这鸟不拉屎囚禁恶徒的地方,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和承诺?昊斐,你可真是个温文尔雅而杀人无形的谦谦君子啊。」先珠福 昊斐睁开眼睛,抽出了腰间所别的软剑,剑锋直指挡在出口的人,「我的心魔果然是你,楚飞云,自摸到金丹门槛后,我最想见的人,最想交手的对手就是你!」 刀光剑影,锋芒流转,势均力敌畅快淋漓几个回合后,昊斐却认输了,他丢下软剑,挺直嵴樑,狂肆地笑着,「楚飞云,此生还能与你论剑,死在心魔手上,也不算遗憾一场,你我的心魔境,果然还是在瀚园啊!」 封住瀚园的紫煞斩天戟被从天而降心魔境的火球烧灼成粉末,心魔境的出口瞬间出现,将已循环在回忆,放弃求生甘愿被杀的昊斐吸出门外。 寒池水牢剧烈晃动,水中的紫煞斩天戟被冲力推开,在半空滚落后消失成一道光箭消失在空中,给原主报信去了。 第90章 灵山血宴 上 「噼里啪啦」冰渣在枯竭的寒池碎落一地, 水牢应声而裂。 冰渣碎裂,四方刺空而出,燕青黎有真气护体无碍, 昊歆惊慌失措地躲在她的后头, 才躲过被刺成刺猬的风险。 灵墟圣门问仙台的记名石碑已然浮现一行小字,北滇修炼之地内, 最北的寒海孤岛头一回出现极光,引得城镇居民纷纷惊嘆。 北滇之主昊斐已金丹圆满, 颓废沧桑在男子的脸上皆化为容光焕发的神采,但他的眼中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沉默地看着辽阔的天,心中的挣扎和痛楚,终究是化作口中浑浊而低哑的轻嘆。 金丹分六个阶段, 初步的凝丹一到三境, 中期的汇灵丹境,第五境便是昊斐在心魔内所经歷的凡尘虚度金丹境, 当跳脱出世俗的思想境界,即可领悟到由位面天道降临的天地真气精华, 晋升为金丹圆满, 正式成为半入元婴大境的修炼者。 这世间的筑基期修士很多,而金丹圆满修士更是寥寥无几, 有了金丹苗头陷入瓶颈的优秀修炼苗子们, 早在他一步皆去了灵墟圣门, 杳无音信。 昊斐感慨,他创建瀚海城内闻名修真界的第一学府, 阴差阳错看到了太多不应该看到的秘密,那些优秀的苗子去往了何处, 他心里已然知数,而今他已金丹圆满,去灵墟圣门,这是他根本躲不了的命运。 「在心魔境内与知己把酒言欢的时日,我依旧无法面对他,欠的人情太多,见识的丑恶太深重,我的内心在不断焦灼。恶蛟因我而降临世间,现今,她狂妄想用整个修真界替她的族类铺路,我陨落也必然要带着她一起共赴黄泉。」昊斐苍老的脸庞,眼神坚定,他本就已无执念,自知金丹后欺瞒不了灵墟圣门,在心魔境内也一心赴死,想干干净净消失在世间。 昊歆的手臂被划开,她皱着眉头将燕青黎当作肉盾躲在后面,看着神清气爽的昊斐,忽而觉得此刻的大舅舅格外不同,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好似刚出山的少年郎。 昊氏族长才甦醒,燕青黎谨慎靠后观望。 老人家并无恶意,反而亲自破了天水山庄的阵法。 昊歆喊了一声舅舅,燕青黎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对昊氏老族长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辈之礼。 燕青黎同老族长在山庄内聊了会儿外头的情况,北滇修炼之地的五座城皆被恶蛟设下的法阵所笼罩,废墟之下尸体腐烂的恶臭遭来虫蝇,哭魂漫天。 第141页 昊歆藉机,连忙提议道:「恳请老族长前往九仙楼,请众宗门宗主再度出山,协力同破阵法,渡化各城怨气,防止破坏地下灵脉,损坏仙家宝地的灵气。」 昊斐听后,凝重地看了燕青黎一眼,对着昊歆暗示道:「此事我需先调查一番,你的母亲非善人,你跟紧你哥哥,唯有她才能保护你。」 昊歆点了点头,她与母亲早偷偷会面过,母亲果然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的选择,义无反顾地将他们视为弃子,她心里清楚燕青黎的实力与族长不相上下,否则她也不可能将老族长从心魔境里拉出来,现在,她唯有仰仗她了。 「我此次要前往九仙楼,这次我能醒来,多亏了你们两位道友。」昊斐面容留有一丝温存,说道:「云都城主一时错念,但他终究是我的亲弟弟昊佺,且留他一条活命,小友可否跟来?帮我送一物去云都城。」 燕青黎心里明白了,老族长已看出了她并非昊晟,故而从刚开始并未以长辈自居。 昊歆在昊斐的招手下缓缓跟了过去,转头看了燕青黎一眼,见她微笑着点点头,放心地跟着老族长一同御剑而出。 北滇之主没病死,囚禁后反而已金丹圆满步入元婴门槛,成为这凡界继夜干之后在修真界排得上名的高手,消息一出,各城皆沸腾。 云都城城墙,一只信鸽慌忙越过上空,落在焦急等待的檀夫人手里。 「昊斐已在九仙楼换衣与各宗门宗主会面,主持大局更一掷千金在宗祠后山灵缘山为众修真宗门摆设山宴,皇城大辛来使也到……。」 檀夫人颤抖地拿着纸条读完,便见有从天水城而来送请柬的两人骑着快马踏着沙尘而来。 大势已去,她的池儿尚在天水城做人质,昊佺手下只有三百亲兵,昊笙本答应好控制天水城,却仍背叛了她们,让昊斐醒来了。 看着阴沉压抑的天穹,檀夫人撕碎了纸条,纵身一跃跳下城楼。 燕青黎和昊歆在云都城眺望,她们受老族长之託给云都城主的女眷送宴会请柬,刚勒马停住,便有一重物从城墙上重重砸下。 只听一声闷响,沙尘扑卷,檀夫人的尸体在强风中逐渐变得清晰。 昊歆尖叫着拉住燕青黎的手臂,惊惧地看着檀夫人七窍流血的脸庞,那双凸出布满血丝的眼球紧紧盯着她。在往下跳之前,檀夫人已服毒。 燕青黎蹲下审视檀夫人的尸首,忽然她的脸色一变,便见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喊道,「快往后退,她的尸体藏了可瀰漫的巨毒,马上就要爆裂开来了。」 浓绿强腐蚀性的毒雾从檀夫人手中紧捏的瓷瓶内溢出,迅速腐蚀溶解了尸首。 燕青黎迅速捨去了马匹,逃离到安全的位置,她转头一看,步云楼护着昊歆,躲过了沙漠的风向,也朝她的方向而来。 天水城的街道有了皇城而来军队把持秩序,沿街商铺酒楼又恢復了往日的热闹。 步云楼买了几个包子,道:「昊晟兄弟,你这速度也太快了点,嗖的一下堪比火箭,我就在客栈慢了一步,打听你的消息转悠来转悠去追踪半天,才知道你去了云都城。」 燕青黎看着热闹的街市,内心平静,「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步师兄,终究你也被佛琉香腐蚀,害人终害己,这句话果然不假。」 步云楼听昊晟的男音忽然转换成了悦耳的女音,他瞳孔睁大,露出不敢置信,心虚害怕地后退几步,「你……你,你竟然是早就在烙山失踪的燕师妹。」 燕青黎在一瞬露出了真实的面容,又变回了昊晟的模样,「佛琉香已占据了你的丹田,你有金手指在身,那必然已经知道灵墟圣门除了蛟油长明灯,更有摆在那些大能前由金丹研磨而成的佛前香,现在你我已是一根线上的蚂蚱,皆是随时要被夺去性命的受害者。」 步云楼的表情更为吃惊诧异,看着燕青黎的嘴巴已成了「o」型,话都说不清楚了,「卧槽,你他妈的居然也是……怪不得当初那么逆天,还从烙山逃出来了,难怪要杀你几次都没杀死,过分了……。」 燕青黎说道,「我已经找到了回到现实的办法,我回去的话,这里可能就剩下你了,你不用顾忌我的存在,我不是你的敌人,你真正的敌人,应该是在灵墟山上深不可测的那群人。」 「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一般都有奇遇。」 步云楼眼睛一亮,塞给燕青黎一个包子,「既然都是倒霉的穿越者,有些事不如坦诚坐下来说说罢,我来到这里也是机缘巧合,我们既然都中了佛琉香的招,总得找机会活命吧!」 燕青黎的手指夹住了包子,看向步云楼,「师兄,你这包子是素的还是荤的?」 步云楼一愣,搞不懂这话题咋突然打岔到这儿了,「当然荤的了,里头包的是红烧肉,可香了。」 燕青黎「哦」了一声,三下五除将包子吃完,清理了下手上的油腻,笑道:「多谢师兄的款待了,昊氏家主在灵缘山宴请修真各宗门,接下来可有的我们忙的了。」 步云楼一头雾水,看向燕青黎带着怀疑,「我们?」 燕青黎点了点头,说道:「步师兄不是已经决定了和我站在一条线上,那今晚也靠步师兄多多协助了,你不是说过想要去除佛琉香吗?解铃还须繫铃人,给你下蛊的是谁,到时候便一目了然。」 步云楼见燕青黎看起来说的话并非作假,将他的怀疑说出:「你不必去寻找下蛊之人了,我已经找到了。那日,东莱夜干王爷在客栈遇刺,是我替王爷赶跑了那群刺客,交手之时,我无意中看见了那位刺客的容貌,竟是我的师妹雁迟雪,我清楚看见,她手中有一蛊虫,散发着和我身上一样难闻的味道。」 第142页 燕青黎的表情有一丝凝固,眼神颤抖,心神不定地握住了手。 步云楼又继续说道:「其实我老早想跟你说了,提防点我师妹,那位你从秘境里寻到,青天衍宗的姑娘早就被我师妹夺舍了,她的皮仔细闻闻会有股发烂的臭味,和当初东莱国庆平公主的死法一模一样。」 神识海内的魅玄音见燕青黎心神不宁,说:「本想着你这乖徒儿喜欢雁迟雪那姑娘,也不告诉你这些异样了,既然你这位师兄如实告知,你心里应该已经有打算了罢?蛟族毕竟不是人,该顾虑就该顾虑,你自认为和她情深似海,说不定,人家就把你当个小傻瓜,耍得团团转呢。」 第91章 灵山血宴 中 「我确实是个傻瓜, 但她也是啊。」燕青黎在心底默默说道。 灵缘山,祈祝灵庙。 北渊仙宗掌门雁江崖抬着头看着诡异无比的巨蛟金神像,转头就朝着青天衍掌门, 抚须说道:「这北滇修炼之地好歹是三清圣地, 怎会供奉蛟神这一妖邪之物,还摆在风水这般好的仙山内, 可惜了!」 青天衍掌门皱眉道:「江崖兄,我也觉得此座灵庙甚是诡异, 你看这巨蛟金神像,阴森晦气, 山脚三棵桑树直插云霄,席座在庙前阶梯层层而上的雕花高台,这摆位, 你不觉得我等便如香台上的祭品吗?」 众宗议论纷纷, 对灵缘山的环境颇为满意,却对这北滇之主选的宴客台不满。 忽有个小姑娘讽笑着, 正是昊歆,她娇滴滴说道, 「族长被困天水山庄, 北滇大乱也不见在座各位道长有一丝的相助之意,如今, 族长平安归来, 还好吃好喝在灵缘山接待各位, 也不知是我们北滇昊氏有何怠慢!」 青天衍掌门和北渊仙宗掌门皆有些尴尬,两人瞪着那位小姑娘, 只觉得这孩儿不懂人情世故,有点下不了台。 忽有青光剑影坠落, 昊斐手持长剑现身在蛟神金像头顶,他一剑刺进神像顶部。 在各宗震惊地纷纷起立之时,神像从顶部层层开裂,金箔厚片剥落坠在雕花高台两侧,压弯两侧的林木。 坐在底下的人惊出冷汗,便见金像从犄角开裂,好似个捏碎的花生壳,颜料粉噼里啪啦落下,染花了一众黑压压的人头。 燕青黎混在灵庙内的众人中,执扇挡住了散落的彩粉,一脸震惊地看向了蛟神像碎裂后那座恢宏的神女像。 神像的面容已经模煳不清,但衣着饰物,手持的那把长剑……燕青黎勐然背后渗出冷汗,当初碧衣郎君递给的法器,镜花宝扇所幻化出的长剑,竟与这上头的一模一样。 「这……这……。」北渊仙宗掌门雁江崖看着那座神像震惊地连话也说不出,此神像鬼斧神工,色彩丰富瑰丽,与宗门祖庙内北渊仙宗创始人,北冥道祖的衣着姿仪,所用法器,如出一辙。 修真界各掌门面面相觑,不约而同认出了此神像是何人,却不知这北滇之主此举有何意思。 昊斐手提着剑踏着坍塌的金像走下,轻功如灰色的疾影转瞬就出现在地面,他背手肃穆而立,目光诧异地注视着北冥老祖的雕像。 神像是当初上古恶蛟命他放在此处,如今他斩却往昔的一切,也是想毁掉蛟族供养信奉的邪物,但在金箔片点缀的厚重泥塑下,却是曾在世人回忆中德高望重的北冥老祖。 蛟族所信奉的神灵,竟是……北冥老祖! 人群中有个戴着黑兜帽的侠士在看到雕像后,狭长的凤眼凝聚着诸多的晦涩情感,他唇角弯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哼,愚蠢。」 「仙鸟飞鸣报天时,灵山树海相舞庆,今日有各位修真界宗门及大辛来使莅临北滇之地,我昊斐,身为北滇修炼之地第六代族主,能聚集各方修真界的高手于此,着实荣幸。」 昊斐身着北滇族主华服,在一片寂静中沉思几秒,双手捧着木匣子,对着众人郑重宣布道:「瀚海书院为我和父亲一同所建,这一百年间,老夫亲眼看着瀚海书院的壮大,芸芸学子来北滇瀚海城求学,诸多优秀的修真人才在道法造诣脱颖而出,也看着日月星辰还未发亮便悄然陨落,一手栽培的苗子误入歧途。天道之路早被异族拥堵,瀚海书院已不再是一座能容纳天下修炼之法的学府,道法本源于自然,也该重归修炼者的本心。故而,我决定,今起,北滇之地将不再存在瀚海书院,这座学府将永不復世。」 修真界众人议论纷纷,被突如其来的这个消息打个措手不及,北滇之地本就是凡人对修真充满想像的修真朝圣,瀚海学府一旦关停,对整个修真界影响巨大,从此凡间想要通往修真的这条路更是难上加难,各宗门的关联与协作也将逐渐降低频率,各方面额外收入也将缩减不少。 昊歆的双目紧盯着昊斐当场捏碎了瀚海书院和人间通道镇眼珠,结界道术转瞬吞没了整座瀚海城,将凡人驱逐出境。 诧异中,昊歆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死死抓住了燕青黎的手臂,「族长怎么突然宣布关闭瀚海书院,那我们北滇之地存在的意义又是何在?曾经的修炼之地的名头也将消散无影无踪,燕青黎,我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你莫担心,这是在北滇之地,你和昊晟的家,老族长所做的事必然是为了你们昊氏族人。」燕青黎安慰道,瀚海书院消失,凡尘中将逐渐抹去修真界存在的痕迹,凡人想要窥探修真这条神秘之路会越来越艰难,修真界将成一个极小的圈,将修士们与凡尘隔在两边,失去了北滇之地与修真界间的维繫,这个所谓的修真朝圣之地,只会逐渐成为一个传闻和戏说,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 第143页 燕青黎知道真相,故而清楚,关闭瀚海书院无论是对凡间还是整个修真界都是百害无一利的事,但昊斐这么做,是想彻底与灵墟圣门一刀两断,瀚海书院的背后力量不仅是修真界的各大宗门,更有灵墟圣门隐藏在其中动过手脚。 关闭瀚海城与修真界的结界的重磅消息已让底下的修真界众人炸开了锅,昊斐又打开了木匣子,一段存储着回忆的记忆石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一段尘封的过去,悄然浮现在了每个人的眼帘中。 北滇第五代族长原有一妻,但却死于分娩,故而他后续又纳了两位美妾,一位是从大辛皇城来的异乡人,而另一位是仰慕他许久的表妹,但二者的待遇却天差地别。 昊斐虽为前任老族长的长子,是大辛皇城送来的一位舞姬所生,和锦衣玉食的宝贝弟弟昊佺不同,自舞姬意外离世,他便被当作小厮养在府里,命贱如尘埃,谁都能欺负。 十五岁那年,妹妹烟烟得了肺痨,干瘦的青年背着发烧的妹妹在天水城请求亲戚的帮助,但皆遭到拒绝。 同父异母的昊佺丢给了青年一袋锦囊装着的碎石,嘲笑道:「兄长,你都被父亲驱逐了,从此不是昊氏族人了,怎么还留在北滇修炼之地,你要庆幸我给你的是一袋石头,我对乞丐,可都是棍子和拳头。」 偌大的北滇之地竟无一人收留他们,为填饱肚子离开这个地方,昊斐选择去灵草食物多的灵缘山碰运气,他们已经连续三天没好好吃一顿饭,他和妹妹都要饿死在那里。 那日,正逢大雨天,昊斐背着妹妹在山里头找地方避雨,却无意间闯入一个石洞,发现了遗落的修真大能府邸。 府邸内有座蛟龙神像,更有无数的菜餚、果盘以及糕点摆在横桌。 昊斐背着妹妹踏入门槛,他敏锐察觉到泛黄结满蛛网的房樑柱子,一跨入门槛散落在地面的书就逐渐风化消失,显然这座府邸至少有几百年未有人踏入,但这饭菜的温度却像是有人刚刚摆上去的。 「凡人,我看得出来你和你的妹妹都饿了好几天了,怎么,是本座的贡品不好吃吗?这么多年来,我见过的那些闯入这里来的人,可都没和你一般安静呢。」 昊斐偏头看了眼妹妹,警惕道:「你说有很多人曾到你这里来,那这些人最后都去哪里了,你没有说明他们的去处。」 「看你这孩子瘦瘦小小的,还有几分眼力,竟然没有中我的圈套。好罢,实话告诉你,吃了本座的东西,你也会成本座的食物哦。」有个妖邪的女音从蛟龙神像背后的画像中传来,昊斐走向前一看,墙壁上挂着一幅兵器图,有把赤色长戟细节逼真、栩栩如生地绘制在其中。 「紫煞斩天戟。」昊斐将兵器图上的标註念出,那神器似乎真的感应到了什么,突然从画中飞出,直直深扎在墙面,撞出个小洞。 「前来的原来是有道家正统血脉的北滇族人。」 那女音诡异地平静说了句话,一改之前的逗弄,继而又发出了「咯咯咯」的欢快笑声,「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有人想要召唤本座的法器。凡人,要么我们来做个交易罢,你要的一切本座都可以给你,但你也要替本座办事,比如,你现在割破手放在这幅画上,让本座从这该死的封印里跑出来。」陷猪富 昊斐护住身后昏迷的妹妹,谨慎后退了几步,手中亮起了传音符,故意威慑,「你别想着蛊惑我,我知道我和烟烟的性命就像山里的蝼蚁,但你就算杀了我们,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还有可能引来北滇的人。」 「如果我能救活你的妹妹呢?你愿意答应我的请求吗?」女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个巨大的诱惑,而昊斐终究未能抵制这样的诱惑。 从一不看重被流放的长子,到北滇之地受父亲器重的皇族世子,只是蛟神随手一挥之事,他被打通了灵脉,从此修炼顺风顺水,连昊佺也无法追赶上他的脚步。 他的妹妹被蛟神治癒,但从此中了邪,时而改称自己为昊笙,一改之前的脾性,昊斐听从蛟神的话,将巨蛟神像放在了灵缘山,替妹妹镇灵,终于一切恢復了正常。 回忆里省去了昊烟和龙潭道君相遇的记忆,以及昊斐与蛟神之间的所有交易。 最后重要的场景,只有昊烟怀孕产女后,当她再度在瀚园染上恶疾奄奄一息,昊斐这时才发现,他的妹妹已彻底被蛟神的魂魄占据了身躯。 昊斐的脸上带着沉痛和追忆,「我的亲妹妹昊烟,她已经离去了,唯有蛟族昊笙还在为非作歹,混入了修真大宗北渊仙宗,我为了北滇一族的颜面,以及蛟族对我天水城的威胁,一直未敢将此事公布于天下,如今,北滇局势已如此,灵墟圣门又将来兴师问罪,我已无忌惮,只求真相能让大众知晓,莫让这恶蛟为祸世间!」 第92章 灵山血宴 中(续) 此言一出, 众人炸开了锅。 这句话堪称信息量巨大。 已知这嫁入北渊仙宗的昊笙是蛟族,她所生的孩子,北渊仙宗的少宗主说不定还有蛟族血脉, 北渊仙宗掌门绝对知情, 却对天下人瞒而不报,这在修真界可是重罪。 雁江崖怒髮冲冠, 指着昊斐骂道:「你可别血口喷人,我和夫人同床共枕那么多年, 她是人还是蛟族,难道我会不清楚?」 一旁的修真小宗碎玉轩宗主柳序顶着张肾虚的小白脸, 阴阳怪气地翘着兰花指,说:「就怕是那蛟美色逼人,把你这大宗门的掌门晕的转头转向。」 第144页 常欢楼门主秃头酒肉和尚蓝秀林化着阴阳莫辨的浓妆, 挺着圆滚滚的啤酒肚, 拿着扑满香粉的巾帕,笑得颇猥琐, 附和着柳序道:「昊笙夫人当年在修真界也算是排得上名号的美人,男人嘛, 就是好色, 见到漂亮女人就把持不住,雁掌门被一蛟族迷得晕头转向, 这也情有可原。」 另有小宗门中有人道:「啧, 蛟这玩意, 吃人皮,挖人心, 保不准,这北渊仙宗掌门也早就是个披着人皮的蛟族了, 大家可都得小心点他。」 昊歆听后,叉腰怒斥道:「你们这群妖人,长得奇形怪状,还满口胡说八道,我母亲才不是蛟族,她是被妖人所害,你们没有资格侮辱她,她也没有对不起在场任何一人!」 母亲若真是恶蛟所害那一切都说得通了,难怪那日,在客栈,她似换了个人,毫无昨晚母女倾诉的温情而言,亲手要杀了她,这恶蛟应该附身母亲了! 蓝秀林被一修为低下的黄毛丫头顶撞,顿生不悦,尖细的嗓音配着那肥头大耳的脸,说不出的别扭劲,「谁是妖人,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柳序扯了下蓝秀林长长的鬍子,一肚子坏水地色眯眯看着昊歆漂亮地脸蛋,说:「妖和尚,你说这老蛟生下来的玩意也必然是头蛟,不如咱俩先给大家试试水,剥下衣服看看这小丫头是人还是蛟。」 蓝秀林翻了个白眼,巾帕煳在了柳序的脸上,「见人家小姑娘漂亮就要扒人家衣服?」他突然变态地一笑,两肥爪伸出,「应该是我常欢楼先摸一摸才对,我宗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什么品级,哪地儿最极品,就我最知道。」 旁边几个宗派窃窃私语,「哪来的歪道,在北滇之地还调戏起人家小姑娘来了。」 「一看就是混进来的,哪个正道大宗会是这副德性。」 蓝秀林和柳序两个宗派本就是青天衍宗拉开凑数的友盟,撑场子的,这青天衍都有人讨论了,这俩人顿时夹起尾巴做人,带着一众鼠辈灰熘熘躲到人后头去了。 「滑稽,这等下三滥的修士竟然也能参加我北滇盛会,也不知怎么混进来的,他们若真的动手动脚,看老娘怎么揍他们满地找牙。」昊歆拉起袖子,火气十足。 在昊歆后头的步云楼喃喃道:「按着北滇之主的话,综合起来分析,燕师姐的生父并非是掌门,那她真正的生父又是谁?面前这位昊歆才是掌门真正的掌上明珠吗?可时间也不对啊,昊笙嫁过来第二年才有了孩子,难道从头至尾,掌门夫人说的,想让我们看到的都是假的吗?可她又为何那么做呢。」 燕青黎听到步云楼的碎语,轻声道:「我在烙山时,见到龙潭道君,他曾将遭遇与我一说,但他这段经歷经过我的验证,有一半都是假的,后来,我在高人地方得知,修完整部天诀录的修炼者,能唿风唤雨,操纵低灵生物,更能用天诀录内至高心法追梦诀,洗去人的记忆,重新构筑梦网。」 步云楼看向了燕青黎,「你的意思是,掌门夫人也有可能是用追梦诀篡改了众人的记忆,重新捏造了身份,她极有可能是蛟神法器的器灵,或者她就是蛟族的神灵,故而她能使用天诀录。」 燕青黎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说法,「我在杨沙村曾听烙山之主讲过那段往事,也曾与逐灯大师有所交情,北冥道祖所修炼的天诀录是由灵墟圣门禁术天禁诀及佛法妙法莲华领悟而出,崇尚的是无界大道,万千生灵入修炼道皆可修习,故而这蛟神也成为信徒的一员,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步云楼心里恐慌道:「今日你同我一说,我才彻底看清了这世界的情况,万千道法被北冥道祖天诀录收入其中,天诀录这头号秘籍必然被全修真界的人垂涎,佛琉香如此,蛟族的癫狂如此,大多是少数人贪心所致。我虽是穿越者,但已和修真界众人的命运皆共同,都是放在地面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背后的敌人如果是灵墟圣门,你我皆会被轻而易举捏死。」 燕青黎说:「是的。你所见到,知道的,都是事实。」自《一剑灭天》在心海的书库更新后,她看到男主最后确实掀翻了天,证道后重修人界灵墟山和上界位面的天梯,修真乱序恢復,故而她也想向步云楼借力,让他因恐惧先去调查灵墟圣门,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了可怕。 燕青黎在人群的另一边看到了昊杰,他温柔抱着云萍留下的孩子,目光紧紧盯着昊斐,眼中有恨意也有畏惧。 「按着时间算,这北渊仙宗的少宗主会是哪来的野种?」 「昊夫人是蛟,那她的孩子都改斩尽杀绝,不留后患,如若她不是蛟,北滇昊氏的兄妹皆可放过,但北渊仙宗少宗主认蛟为母多年,说不准早也被掏空成皮了,不杀也得废了她的修为。」 「北渊仙宗少宗主在黑风客栈与我们打过交道,她善良好心肠,怎会是残暴的蛟族。」 各宗又把话题转移到了掌门女儿身上,对雁迟雪是否为异族产生了讨论。 昊斐向着空中传音道:「昊笙,我已向众人揭露了你是蛟族的身份,紫煞斩天戟也回到你手里,事到如今,你宁愿做只缩头乌龟,也不愿意给天下的人一个交代吗?」 昊斐的声音用真气传播,强烈的空气波动震得在场的低修修士耳膜不约而同发出嗡鸣的巨响,鼻孔被强制冲出一口浊气和血来。 「我何需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分明是哥哥你胡言乱语,记恨北滇乱战时我未曾一帮到底。你迷信这神蛟之说也便算了,还要泼污水给北渊仙宗,连我的女儿也不例外。」 第145页 昊笙的声音如悦耳的风,令众人嗡鸣的耳朵都舒缓了不少,香风袭来,有妙龄女子长袖飘涌,身段绰约逆风踏光而来,北渊仙宗的仙姑道袍在她曼妙的曲线上松垮如丝缎,显得魅惑而散漫。 「平日里还装一装,至少衣着端庄大方得体,今天,她看来是要来真的啊。」黑衣人在人群里观望着,心里揣摩着,「雁迟雪果然是她的软肋。」 各宗门也在那儿叽叽喳喳的,指责着这北渊仙宗的掌门夫人穿得像个小姑娘,还衣着暴露风情无限,简直不成体统!也难怪是个妖女! 「你终于来了。」昊斐手一伸,长剑便被真气吸附在掌心,「今日,无论如何,我会让所有人看到你的原貌,就算你的身上画了烟烟的皮,你也无法遮掩你的原身!」 雁江崖一看夫人来了,心中有许多的猜疑,不安,想去问一问,却被道凌厉的罡风给逼了回去。 雁江崖的袖口被斜切一小段,惊惧后怒吼,「昊斐,我北渊仙宗送来金佛来庆贺贵公子大婚,你便是这般以礼相待?昊笙她也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毫无证据随意污衊她!」 「我有证据。」 突然有人站了出来,是昊氏失踪许久的世子昊杰。 昊杰面容平静地拿出一把剑,看剑的年头已经很久了,剑柄都生锈了,此剑应该有灵,否则剑身不会因他复杂的内心活动而微微颤抖。「我能证明此人不是昊笙姑姑,而是恶蛟,那日瀚园,我亲眼看到昊笙姑姑被恶灵附体,如若不是父亲祭出九星结魄灯,那她的魂魄早就散了。」 有灵识的剑是最纯真之物,无论善恶,绝不会骗人。 一把剑直横在半空,剑灵通过空气向在场所有人的灵识海内构筑灵络网,将回忆的场景传递而出。 昊斐从神识海穿梭而来,睁眼后目光看向了昊杰,有歉意也有悔恨,杰儿竟然看见了那一幕,那他必然也看见了自己的娘惨死在他手里,这段记录他却改过了。 昊杰的双眼发红地看向昊斐,单手拳头紧握,青筋暴起,说道:「昊笙姑姑被恶蛟附体后,我的娘亲正是被发狂的恶蛟杀害,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的袖手旁观,每日的噩梦我都看见你,站在一旁,那冷漠的眼神,就像现在我看着你,一模一样。」 「对不起,杰儿,这一切的过错皆为我。」 昊斐对着昊杰,他的背影不再和他儿时那般挺拔高大,反而佝偻而瘦弱,但父亲眼中的坚定与疯狂,还是那般的灼灼有神。 昊杰抱着怀里的孩子,轻声传音给了昊斐,「你总是那么的狠绝,又自私,无论是什么处境,关了瀚海书院,你不会得到天下人的理解,北滇修炼之地也会因你错误的决定而没落,我已经竭力挽留你的名声,北滇修炼之地最后的体面你真的要以性命来保留吗?」 昊笙看着父子间的对视,笑了笑,「你这是要打,还是不打?」 雁江崖召集了十多位弟子想破开结界,却被一招打飞在了地面。 「雁兄,此事是我昊氏族事,无关者且退后!」 说完,昊斐执剑而出,沖向了昊笙。 剑影来回,昊斐的剑意愈发咄咄逼人,威力不容小觑,法器对撞翻转之间,昊笙竟无力反击,任由他拿捏,显些逼得她露出蛟尾。 在此期间,步云楼在雁江崖的面前追问,「是谁散播北渊后山怪物吃人的传闻,又是谁提出要用燕青黎做药引,这种阴毒的法子会是从三清圣地出生的女修提出来的吗?掌门,你明明心里清楚,却为何总是不认?」 燕青黎叛逃之事在北渊仙宗是大忌,任何人不得提,如今,步云楼身为北渊仙宗亲传大弟子,却亲口提及此事,雁江崖脸色极为难看,宗门内前来的优秀弟子也质疑起此事来,怀疑另有隐情。 一声天雷的怒吼突然在天边炸裂开来,乌云涌动,电闪雷鸣。 昊笙突然明白了什么,脸沉了下来,收手退至对手的后侧方,「怪不得你这老头一招一式越来越有力,原来你是在燃烧金丹强行破境界,想引来天雷与我同归于尽。」 第93章 灵山血宴 下 「别奢望灵墟圣门会来救你, 他们就算赶到,也比不过天道雷谴的速度。」昊斐手中的剑化作道八卦光墙封死昊笙的路,带着必死的决心, 仰望乌云翻涌的天际, 「天雷落下就是你我在世间共焚烬之时。」 北渊仙宗协力想要突破界障,但仅仅是一碰屏障外流转的真气, 皮肤迎面便有种烧灼刺痛感,手中的剑皆被捲入结界内被强大的术法飓风拍的粉碎, 在结界内,剑都被摧毁成粉末, 更何况是境界不如里面有血肉之躯的人,雁江崖隔着一层看似薄弱的真气,却无可奈何, 此刻也无弟子再敢上前, 他们心里很清楚,北滇之主动了真格, 强行撞结界无异于以卵击石,只有死路一条, 正常人也不会去做这么个毫无意义的炮灰。 雁江崖试图向青天衍掌门求援, 但对方并不领情,摆了摆手, 此事并不想管。各大宗门皆面面相觑, 在尘埃未落定之时, 他们并不决定听信任何一方的一面之词,已防引火烧身, 毕竟,灵墟圣门的势力无人敢得罪, 连皇帝见了也都唯唯诺诺,那群窝在灵墟山还未飞升的仙人们,只要动动手指,他们这些小宗门可就不復存在了。 乌云瞬开,有道雷云氤氲在二人的头顶,昊斐无惧地张开双臂,直面要将他粉身碎骨的雷电,脑海里掠过许多,有不甘,有懊悔,有骄傲,也有决绝……抛开了这些,脑海内呈现一片毫无波澜的空白,死亡已毫无威慑力。 第146页 「天雷即将噼落,哥哥,诛心的滋味你可尝过。」 背后忽然传来的声音,昊斐不确信地睁开眼,心里有种莫名的肯定,必然是妹妹昊烟回来了,面前女人的脸庞在蛟族强行剥离后,显得苍白而柔弱,瘦小的躯壳披裹着被渊仙宗的道袍,有种易碎的美感。 她的眼神因思维被拉扯而显得痛苦,煎熬的内心令她的精神状态好似一碗用各种药草混煮的苦味汤药,炽热而阴冷,阴晴不定。 「留下这抹神识与蛟族抵抗许久,恐怕也是为了今日的以命换命罢。」清醒半晌的昊烟冲着老族长温柔一笑,「本来我早该病死了,就该消失在哥哥铸下大错之前。」 「烟烟?」昊斐从惊讶和欣喜中才回过神来,焦急地迈步上前,伸手去拉女人。 紫煞斩天戟从天而降发出道巨光,神器燃烧形成的沖天光柱模煳了两人的身形,雷罚瞬降,撕裂□□的尖锐滋响突兀在耳边拉扯开。 昊斐被巨大的冲击推翻在地,被打断的丹田运功反噬自身,令他经脉寸断,一身修为皆废,寿辰剎那缩短,只剩下最后三日,因其并未被雷劫所杀,外貌也因短暂晋升迴光返照重回少年时,乌髮披肩,脸庞俊逸稚嫩。 他的眼中久久倒映着一幕场景,昊烟的身躯在诡异的笑容中被天雷崩裂成两半,披着人皮的蛟族被打回了原型。 北渊仙宗夫人变成了张分裂成两半的人皮,令众人的背后皆凉嗖嗖的,雁江崖「哎呦」一声因结界消失而倒在空地上,抬头一看那张枕边人的皮囊,两眼翻白昏了过去。 还在等在场的修炼人士反应过来,苍穹中忽现一道光门,门扉两侧而来,有两位仙人踏云隐隐而现,其中一位仙人拿出一白葫芦,那奄奄一息的恶蛟便被吸入其中,另一人则将昊烟的皮捲起装入画轴。 「是灵墟圣门的仙人!」 「许久不见仙人降世,看来这恶蛟乱世,也惊动了灵墟圣门的大能们。」 众人一阵唏嘘,忽见那二位仙人冷冰冰道:「玄霓为上古恶蛟,不得泄露其真身,灵墟圣门需秉天道之责,抹杀一切关于其存在的痕迹。」 青天衍宗主嗅出丝不对劲,道:「这是何意?莫非你们还要把我们在场所有看见这恶蛟的人都杀了不成?」 仙人冷冰冰道:「知情上古神蛟者皆该杀,你等凡人,捏死如蝼蚁,有何异议?。」 在场众宗门小派皆将内心的惊喜惊嘆呛回喉咙,还未有反应,仙人抬手出现枚晶莹剔透的海螺状法器,手轻轻一拍,迎面便有道螺旋的银光直冲而来。 银光所经十余位修士,无不还未反应便被拦腰截成了四段,头骨粉碎,血肉骨骼噼里啪啦碎成烂泥,另有肠子脏器滚落黏煳了一地。 燕青黎恰巧也在银光弧的范围内,她避闪不及,便见紫煞斩天戟被昊斐投掷而出,以神器之身抵住了银光弧的推进。 「这凡人怎会使用神器紫煞斩天戟。」仙人疑惑道,背后忽有一黑衣人出现,单手便拧断了仙人的脖颈。 另一仙人僵硬如石的脸上露出一缕惊讶道:「温公子,你竟然敢背叛灵墟圣门。」 「背不背叛灵墟圣门是你说的算的吗,他们可不会相信你这个将死的仙仆。」黑衣人袖下飞出淬毒银针,另一仙人顷刻毙命,他夺走了白葫芦,一脸得意地踹了脚头颅,这群东西竟敢冲着他叫喧,去恐吓他的阿姐,当混在人群中的他是死人吗? 也就断断眨眼瞬间,在燕青黎等人的眼皮子底下,一道黑雾散去,仙人不知为何已倒地,皆在日光下烧成了人油,法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变故就在转瞬间,大家都傻了眼,什么灵墟圣门,什么黑衣人,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好似做了一场大梦,唯余地上十多具血肉模煳的尸体告诉了众人,万人憧憬的灵墟圣门曾带着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本意。 青天衍宗主的脸色难看异常,气愤道:「恶蛟竟受灵墟圣门的庇护,那我等大宗除妖降魔岂不成了笑话!我这就上灵墟山的问仙台,去问个明白。」 一青天衍弟子吹起柳哨,四个金铜人扛着轿子从地底唤出,两位亲传弟子一左一右掀开轿帘,青天衍宗掌门一脚迈入轿内,两弟子待他进入后,也尾随入内,轿帘清风一卷,转瞬拉起。 昊歆跑去拉起了北滇之主,担忧道:「您的雷劫是渡过了还是未渡,天空并未有祥光漫天,但您……似乎年轻多了。」 步云楼也帮着忙,一起搀扶起乌髮童颜的北滇老族长,现在的老族长已无年迈之态,看起来和他们更像是同龄人,但按住他的脉象,真气在体内缭乱,丹田碎裂成粉末由肌肤缓慢化作灵点挥发而出,已是强弩之末。 昊斐咳嗽了几声,将淤血从体内运功排出,衣物皆被淡血渗透,他来不及向昊歆解释,双目圆睁地看着坐轿腾空的青天衍宗主,撕心裂肺地大喊道:「把他拦住!快!」 苍穹上,那道灵墟圣门用符咒结成的传送阵法仍未消失,在强大的威压之下,一盏佛灯忽而从两旁开合的门中轻旋着飞出。 「七卷合一,无上天诀录。」 梵文在旋转的佛灯呈圈弧环形层层浮现,在光门强烈暗色光晕中,一人在虚空中一指轻轻掐诀,赤黑的虚咒远隔着空荡荡的法殿,化作锁链将轿子停滞在半空。 从光门传来的声音,如夕阳暖光撒入日晷,厚重的凝沉中带着无声的温度,慈悲有情中也夹杂着麻木冰冷的无情。 第147页 「妄生莲,贪法相,佛留香,献诸天之灵,收!」 庙内杂草一经火咒点燃,迅速蔓延而开,修士的尸体在众宗门协力下被堆叠成小山,肢体人油的燃烧形成升腾的黑烟。 众人为无辜逝去的修士念起往生咒,头顶上方传来爆裂的巨响,还未飞出北滇修炼之地的轿子突然焚毁,光门中有盏佛灯金光四溢,显得神圣无比,有道传音愤怒而来。 「尔等饵食,竟害我仙仆惨死,蝼蚁小辈,给老子听着,问仙台可不是谁都能倾听道祖旨意,目无秩序,便是这个下场!」 青天衍宗主和其两位亲传大弟子在爆炸中仓皇逃出,被空中双无形的手扼住脖颈,狼狈地挣扎着,随即魂魄被股强大的术法吸入光门中,面相干枯青紫,功法皆被掠夺,活生生被吸成了人干。 众修真宗派的人们眼看着修真界内德高望重的青天衍宗主和他的两位弟子被灵墟圣门虐杀,在他们被吸成人干后,有朵诡异妖艷的花朵沿着干枯的嵴椎开出最后的死亡之花,沙化后,风中皆带着股涩腥的厚重血味。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从他人的体内硬生生被拔出的佛琉香。」 燕青黎被眼前的这幕而感到深深的震撼,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们想杀了我们在场所有的人,简直易如反掌。」 步云楼的脸色难看,骂道:「操,这蛟族究竟是什么来头,这里聚集的基本上是修真界所有的宗派和修士了,故意把青天衍宗主在我们面前杀害,他们真要赶尽杀绝吗?」 「七卷合一,无上天诀录。」 又是这个声音从光门的法阵中传出,未知的即将到来的恐惧令燕青黎的手心渗出汗。 「妄生莲,痴法相,追梦诀,借诸天之力,出!」 一道剧烈的光芒从光门迸射而出,地面上的修士额头皆浮出中了追梦诀的遗忘咒印,如傀儡般神情呆滞的站在原地。 燕青黎环视四周,除了男主步云楼,以及时日不多的北滇之主,在场的修真界众人都中了此咒。 「追梦诀。」魅玄音撑着红伞鬼体出现在燕青黎的身旁,眼瞳竖成一条直线,凶光在眸珠一掠而过,「又是追梦诀!待本座醒来,也要将对着本座放咒的人丢入仙冥之眼,享受享受轮迴失忆之苦。」 她转过头,看向燕青黎。「徒儿,施放两段法咒非同一人,追梦诀唯有方圆十里之人才可操控,此人必在人群中。」 第94章 黑衣灰猫 追梦诀, 能使烙山之主都被困在编织好的梦网内,分不清虚实。灵墟圣门竟有人混在人群里,此人修为必然在众人之上, 不可打草惊蛇。 这番变故将燕青黎的计划尽数摧毁, 本想在北渊仙宗掌门夫人在暴露身份后,假借步云楼之口供出雁迟雪的真身, 再将她燕青黎在宗门所经歷剖丹之事给众人看,彻底推翻整件事掩盖真相, 除掉步云楼,让他也成为人人喊打的老鼠。 现在这个局势, 反倒是让她假意惺惺相惜变成了真,她和这利益至上不靠谱的男主真成了一根线上的蚂蚱。 燕青黎心想着,指尖放出一缕真气搜寻强者的存在, 灵缘山内死去的修士因尸身毁坏严重, 就地焚毁,黑烟噼里啪啦地烧着血肉和人油, 修士们呆滞着分布在四周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好似空间静止。 在魅玄音的帮助下, 她可以在冥想的意识空间内清楚地看见, 人们的修为深浅,体内植入佛琉香的修士皆萦绕着层淡紫的光晕, 皆是些修真界内排名前几的高手。 掠过神态各异的人们, 一黑衣人突兀入眼, 在一堆青衣白衣道袍中穿着这么显眼的黑色,但却无人觉得异样, 此人绝对有问题。 魅玄音谨慎说:「能入了灵墟圣门的人绝非泛泛之辈,你我能不动手便不动手, 此人用了追梦诀,并无杀人之心。」 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燕青黎冒风险去接近黑衣人,红伞拦住了燕青黎的去路。「我尚是魂体,黑衣人绝对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说不准还是老相识,我去会会他。」 黑衣人在人群中似乎早就注意到了魅玄音的存在,他转过身,掀开了兜帽,微微一笑,「小土猫,好久不见。」 魅玄音的视线落在黑衣人熟悉的面容上,表情僵硬地看向他,「竟是你!这么多年,本座从未在灵墟圣门见到过你,烙山网罗天下讯息,也不曾寻到你的踪迹,你究竟去了何处?」 黑衣人眯眼看向魅玄音,谦和的笑容在脸上呈现,猜不透是假意还是真心,「阿姐还未离开时,她曾对我说,你这只小土猫是她一辈子都要保护的人,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彻底着了墨青玉的道,把阿姐给忘了,看见你和阿姐和好如初,我也就放心了,小土猫虽然还是小土猫,但你这颗心倒是没有变。」 原来燕青黎不但与温师叔长得像,还极有可能便是温师叔本人!魅玄音隐藏心里的激动,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什么叫我着了青玉师弟的道?」 黑衣人又戴上兜帽,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你的肉身在烙山,我帮你拿回轻而易举,追梦诀是我施展的,封锁你的记忆的九天印是我替灵墟圣门设下的,我可以告诉你其余灵识碎片的破解方法。」 魅玄音抬了抬下巴,皱眉道:「没必要绕着弯子,你特地不避开我,还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的要求是什么不如直说。」 黑衣人嘆了口气,道:「人各有路,我虽为灵墟圣门办事,但我和门主终究是同道殊途,相比于成仙的诱惑,我倒是更想替阿姐,小土猫,你应该懂得我,我温知迁可以背叛任何人,但绝不会背叛阿姐!」 第148页 魅玄音的表情一愣,半信半疑道:「杨沙(古槐)村的地宫,也和你有关吗?你……是偷袭燕青黎的黑衣人?」 「燕青黎……。」黑衣人反覆念了几下这个名字,转头朝着魅玄音说道:「此地不宜久留,灵墟圣门很快就会派人来查看情况,他们对我也多有提防,已经和你说清楚了,跟我走,还是继续留在阿姐身边,随便你。」 不管你是今生的燕青黎,还是前世的温流深,这百年过去了,记忆里的眷恋和依赖,让本座深深明白,何为註定的宿命,何为感情的滋味。 转世的你弱小而不堪一击,灵墟圣门早晚会找到你,这回该轮到本座来替你做些什么了。 魅玄音恋恋不捨地看向了燕青黎,终究是执伞同黑衣人走入了早已设好的法阵,消失在了原地。 「徒儿,黑衣人与我相识,此番离开,我想去寻找关于自身的真相,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背负,你我修炼皆相辅相成,待我肉身挣脱烙山的束缚,便来寻你。」 传音符从消失的白光中飘浮到燕青黎的面前,传递完信息后,消散在空中。 「走的那么快,就留张符打发我。」燕青黎心里吐槽着,这黑衣人什么来头,说了几句话就蛊惑走了小猫。她转念一想,魅玄音身为烙山之主,显然有更多的事要做,在寄生她体内后,不是无聊地睡觉,便是督促她这个小菜鸟练功法,若非是俩人的同生咒,她断不会浪费时间在她身上,故而离开也是理所应当的。 燕青黎心里略有失落,紧皱的眉眼不知不觉温柔了不少,小猫说什么喜欢她,还故意亲她,也是无聊中一时兴起,故意调戏她的罢,都千岁的人了,还是那么的可爱。 下次如若再见到她,必须要告诉她,再这么做她可能真的要当真了。她的心因她的离去而失落,诸多的心事想与她倾诉……纵使知道这千岁的老顽童可能在戏耍她,自尊心告诉她不要迈出那一步,但她的心则在告诉她,再靠近一点,靠近多一点…… 这根红绳早已将她们紧紧束缚在一起,无论是魂魄还是躯壳,皆好似为对方而生,契合而同步,能清楚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故而,魅玄音的离去,她丝毫不担心,反而隐隐期待,再次见到烙山那位强大无比的尊者。 追梦诀生效后,众人恍若大梦初醒,皆丧失了昊笙化为蛟龙、青天衍宗掌门惨死的片段。 燕青黎有旁推测敲地询问当时发生的事,在场修士的说法如出一辙地一致,北滇圣地的老族长在灵缘山的神庙内设宴,却发觉供奉在庙内北冥老祖的神像被一座恶蛟的神像所取代,随即恶蛟出现,将北渊仙宗掌门夫人杀害,雁江崖引领北渊仙宗弟子协力抵抗恶蛟,青天衍宗掌门仗义出手相助,不幸陨落。 再问问那些人关于东莱国庆平公主的事,皆为神庙内突然出现的恶蛟所致,她又追问可知恶蛟的来歷和出现的原因,他们都茫然地摇了摇头,有些人还质疑地看了燕青黎一眼,觉得这位北滇的族人问题有些多了。 昊歆浑身发抖地瘫倒在地面上,她的母亲,北渊仙宗掌门夫人昊笙被恶蛟所杀,她犹记得母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恶蛟吸成了人皮。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时日无多的北滇老族长、金手指加身的步云楼以及燕青黎,皆被灵墟圣门的人抹去了记忆。 「这些人怎么都跟着失忆了一样。」步云楼左右挪腾,又前后倒退着在人群中徘徊,经过燕青黎时,忍不住试探道:「喂!你应该还记得的罢?」 燕青黎点了点头,示意步云楼借一步说话,两人躲到了佛像后。 步云楼的手触碰着背后的某块,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玩意要长出来,面色恐惧地说:「青天衍宗掌门的死法在我脑海里反覆循环,佛琉香真的无药可解吗?我们真的没有一点点的办法吗?」 燕青黎面容平静,朝他说道:「你的修为已步入汇灵丹境,再过个三十年,金丹圆满后名字也必上问仙台,佛琉香,无药可解,青天衍宗掌门之死,北滇家主现在的苟延残喘,你也看见了,你若真要问我破解之法,那我不妨告诉你,佛琉香是灵墟禁术天诀录演变而来,解铃还须繫铃人,你不妨去打听打听此秘籍的下落。」 步云楼摸了摸下巴的鬍渣子,心想着,按照小说里讲的,所谓的天诀录肯定是修真界遗落的什么绝世秘籍,这燕青黎推测的好准,按照他的修炼速度,差不多三十年确实可结金丹凝化元婴,她的话无论真假,这天诀录必然要去打听打听。 燕青黎目光在步云楼沉思的脸上瞥了一眼,她已经将最重要的信息给了对方,乱世之中,就看他的运气了。 昊氏宗祠庙。 红烛青烟裊裊,三足鼎香火连绵,歷代北滇族长的赠字真迹牌匾均悬挂在各面墙上,另有六七幅人物像在白纱帘后若隐若现,再往前走,十人围抱的生辰柱出现,数不清的圈弧交叉斜转,雕刻在每根圈弧层的北滇族人名字皆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北滇家主昊斐将昊晟与昊歆的生辰玉佩用功法浮在生辰柱上,一层记名圈弧悄然暂停运转,生辰玉佩化作一束术光钻入柱内,二人的名字再度登入了北滇一族直系名册中。 「你看到了吗?我和哥哥的名字终于又能在族谱内了!」昊歆激动地抱住了燕青黎的手臂,眼中的温热逐渐充盈,在凝成泪花,「在烙山的时候,我就想着这件事,如今真的实现了,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第149页 燕青黎已恢復了原来的女子模样,退了几步,与昊歆保持距离,疏远微笑道:「我用了你哥哥的身份,能达成你们的心愿,我也感到很高兴。」 昊歆欣喜之余,娇嗔地挽住燕青黎手臂,道:「你这人还真是真实,这事是过去了,但我们还是朋友,北滇日后也是你的家,你若是来了,我必会以礼相待。」 燕青黎微笑着点点头,却顷刻严肃轻声道:「昊歆,北渊仙宗掌门夫人的事过于复杂,有诸多的势力牵扯其中,我也曾是北渊仙宗弟子,却被诬陷进了烙山,就你这一句朋友,我必须奉劝你一句,此生都不要离开北滇,不要入北渊仙宗的地界,雁迟雪绝非一般人。」 昊歆一怔,无所谓道:「上回在客栈,娘亲根本就不认我,现在她已仙逝,我就更没有理由去北渊仙宗了,至于这个姐姐……她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必然是瞧不上我这个妹妹的。」 她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更加坚定了要见北渊仙宗掌门雁江崖一面的想法,北滇之地即将易主,家主之位落不到她的头上,而瀚海书院也已关闭,留在这里又怎能使修为更上一层楼,去投靠她的爹爹,那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第95章 往事随烟 大辛皇城派使者前往北滇修炼之地没几天, 动乱已结束,云都城主被除族籍,妻孩以及牵连的各宗亲皆被驱逐出北滇境内, 因昊氏一族老族长经此动乱元气大伤即将离世, 遂北滇世子昊杰继承北滇世袭爵位,改日便随使者前往大辛皇城, 由大辛皇帝亲授令牌,随即修炼之地彻底避世, 关闭与人界的通道,凡人修炼逐渐成了遥不可及的传说。 青天衍宗主陨落, 为平恶蛟,隐世许久的灵墟圣门在百年之后再度入世,且出手参与了北滇内乱, 引起修真各界的注意。 北滇灵缘山之宴后, 有众多修士曾记忆混乱,曾言青天衍宗主为灵墟圣门仙人出现后, 被天上一朵怪异的佛莲所杀,反而对恶蛟记忆尚浅。青天衍青云峰主慕容溯继任青天衍掌门, 为查明前任掌门死亡真相, 与各宗商议审问宗派下弟子,并依照众人亲诉描绘出佛莲的样子, 发觉此物是青天衍宗前身青木宗消失了足足五百年的禁物——佛琉香。 佛琉香出世, 能扼制此物的唯有北冥老祖所创北渊仙宗的独家功法, 一时间,得病的众修士纷纷挤满了北渊仙宗的问道广场。 北渊仙宗掌门雁江崖接连痛失爱妻挚友, 又被宗门琐事所操劳,几经折腾后, 于一日突然发狂,屠杀宗门弟子十余人,被少宗主雁迟雪控制住,用重重锁链关押在后山的禁地内。 北渊仙宗众长老蠢蠢欲动想趁着宗主之位空缺趁机而入,却在密谋的一夜皆顷刻暴毙,取而代之的是北渊仙宗少宗主突破金丹中期桎梏,面临最后的金丹第五境,凡尘虚度境。 凡尘虚度境在这几百年,所能渡过之人寥寥无几,此境兇险异常,唯有心无杂念,彻底斩断恶念纯洁无垢之人,方可渡过此境。 北渊仙宗的宗庙内,雁迟雪再度打开了密室,当她看到北冥老祖在冰棺内容颜不朽的躯壳时,还是忍不住再度惊嘆了声。 佛琉香的存在被众人所知后,整个修真界便人心惶惶,都将北渊仙宗当成了救命稻草,祈求北冥道祖能再度显灵,救人于水火。 雁迟雪的脸紧贴着冰棺,端详着棺内人的脸,之前与娘亲初来此处时,她太过于紧张,没有去看这北冥道祖真容,仔细一看,果然和她心心念念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燕青黎……你真的是你吗?还是那副躯壳早就被另一人占据了,大能的元神不会消散,如若不在你的身体里,那北冥老祖究竟在哪里呢?」 「掌门,又有人强行想破开宗门结界,我上前询问,那人边说我们北渊仙宗必定藏了北冥道祖的秘籍,只是藏着掖着不交出来,边在我们灵山偷鸡摸狗,偷了好几株仙草。」丁乙在密室外叩了叩门,喊道。 雁迟雪冷笑了下,说道:「北冥道祖已陨落了千年,北渊仙宗也都叠代了五六位掌门,秘籍如若尚在,我们北渊仙宗又为何被青天衍宗压了一头,整整五六百年都未曾修真第一大宗。告诉那些鱼目混珠想来讨点好处的小宗门宗派,佛琉香为青天衍宗前身宗门所炼,解铃还须繫铃人,来我们这撒泼,还不如去青天衍宗找到佛琉香的研制方法,研制出解药来。」 丁乙立刻答道:「是掌门,我这就按照您所说,修书一封给各大宗门,表明北渊仙宗的态度。」 雁迟雪又说了句「等等」,叫住了丁乙。 丁乙停住脚步,不解地挠了挠后脑勺,「掌门还有何吩咐。」 雁迟雪背手而立,道:「拿了我们的仙草也要等价留下什么,你看前来闹事之人身上带了什么法宝,在灵山皆是我们的迷阵,吓一吓他们,把那些好东西都留下。」 丁乙立即拱手道:「掌门请放心,他们既然来挑衅,我们待客之道也不得疏忽,光熘熘的来,也应该裤衩不剩,赤膊着回去。」 雁迟雪满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办事去了,心思却飘远了,愈发沉重。 从北滇修炼之地回来的第一天,雁江崖这老头竟然坦言知道她的蛟族真身,还以此要挟想要得到她的蛟丹,復活娘亲。为自保,她只能用蛟毒让雁江崖神志不清癫狂发疯,将他囚禁于后山。 哼,人心险恶,那群平日里长辈自居的长老们,一听雁江崖出了事,竟无半点哀痛之情,反而在想着如何从中取得最大的资源收益,更有甚者还想娶了她坐一宗之主,简直可笑。 第150页 雁迟雪回想起北渊仙宗各个长老洞府内,被她剖走内丹、魂魄吸食的老古董们,心里不知为何还有一丝爽快至极的感觉。 娘亲惨死,爹爹发疯,她的心并未有一丝波澜,从小到大,她便是个復兴蛟族的傀儡和宗门联姻的工具,并无任何的温情,也感受不到一点的爱…… 故而,就算手刃他们,那也不会有任何一丝负罪感,本就是同一屋檐的陌生人,除了买卖交易,并无感情。 她处处被压制,心爱之人被迫分离,膝盖的伤,浑身上下曾留下的伤痕,早就刻在了心里。 雁迟雪的眼神透着丝兇狠和戾气,清丽淡雅的容颜似蒙上了层秽气,直至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试探性的碰了碰她的脸蛋,她心中的怨恨才消除了几分。 「斯煳,你是肿么惹,青青肚子饿了。」胖乎乎的女孩睁着葡萄般的大眼睛,小脑袋歪着头,疑惑地看向她。 北渊仙宗灵气充沛,人界女婴资质尚可,被餵了灵丹后,身形变成了两岁岁的幼童,可爱极了,每天便鸭子步摇摇晃晃地跟在雁迟雪的后头,甩也甩不开。 「小见青,你是怎么进来的?丁乙没告诉你这里是禁地吗?」若是寻常人,雁迟雪早就把对方一招毙命了,但对她带来的白乎乎一团的糯米娃娃,她却异常的有耐心,脸上的戾气也消失不见,不自觉浮出微笑。 见青迷茫的摇了摇头,不懂师父在讲什么,但一想到宗庙内摆放的糕点,便开心咧了咧嘴,小脸蛋圆乎乎的,可爱极了。「糕点……糕点好香,斯煳,吃……吃。」 雁迟雪好笑地弯了弯嘴,嘆了口气,一把将见青抱在怀里,心情略好,她一改脾性,真去宗庙的香案前取了几块糕点,亲手餵给了女孩。 女娃兴奋地捧住糕点啃咬了起来,雁迟雪盯着她津津有味地模样,又将她和年幼的师妹联想在了一块儿。 她已将师妹叛宗门一事平反,并寄信一封,希望燕青黎能再回一次宗门,两人把酒言欢。 也不知她的师妹现在人在何处,至于步云楼,她已将特制佛琉香的蛊虫催动,不出半天,此人便可将她那位卑贱虚荣的妹妹,在人世间的痕迹抹杀的一干二净。 雁迟雪心想着,愉悦地扬起眉,她看了看宗庙外喜人的温暖日光,打算过一会儿便去见见疯老头子,顺便……算了算日子,马上便是蛟血復发之时,也是时候将蛟血注入雁老头子的体内了。从小灌输灵丹到大,这无能懦弱的雁老头子倒是有固若金汤的躯壳,经得起她这番的折磨。 和煦的微光落下,优雅的掌门半蹲着温柔看向年幼的小女童,微甜的糕点被她捏在指尖,良善的光辉充斥在整个眼帘中。 丁乙看着这一幕,内心也迎来了久违的平静,好天气以及好心情的主人,这真是难得一见的组合啊…… 再度来到烙山,可能是烙山之主便是她可爱的师尊的缘故,燕青黎看着守在门口面目丑陋羊头人身的守卫,竟觉得有几分的亲切感。 昊斐看着烙山牢狱的大门,「这里便是关押着龙潭道君的烙山?」 燕青黎点了点头,「几个月前,我从烙山逃出,私放了些被恶意抓来的道友们,如今这里守卫森严了许多。」 昊斐摆了摆手,笑道:「燕小辈莫慌,我为北滇修炼之地的前主,手中有通往烙山的令牌,你随我一同通过,这羊头小怪必不会来为难你。」 原来有令牌,本来她还想着要不要也乔装易容再进去。 燕青黎松了口气,便听昊斐又说道:「燕道友在烙山必然有一段不愿回忆的记忆,如今,我想见楚兄一面,又让你陪着故地重游,为难你了。」 燕青黎说:「老族长,龙潭道君与我有恩情,我本就答应过他,替他去寻那位叫烟烟的姑娘,如今,北渊仙宗掌门夫人已死,这事也水落石出,此间诸多的误会与纠葛也只有您能跟龙潭道君解释清楚,你们旧友重逢,我看着也挺乐呵的,哪有什么为难的。」 一提起龙潭道君,昊斐的脸上有一丝忐忑,对这位被欺瞒许久的挚友,他既渴望与他见面,又怕两人见了面,对方会彻底厌恶自己。但他经脉全断,修为逐渐散尽,时日不多,能撑到今天已是侥倖,不见楚兄,他会后悔。 第96章 白日流星 守卫那两只羊头怪方才放行, 黄符纸人的队伍护送着关押囚犯的牢笼往前行进,天穹突然开了一道光门,噼里啪啦的射下无数道光箭, 黄符纸人失去了咒术, 废纸般撕裂成了两半。 两人才进入烙山送囚犯的过道内,忽而听到了错杂混乱的撞击脚步声, 还没来得及反应,水流从前方勐烈涌来, 撞烂沿路的石头墙,裂缝从墙角蔓延至穹洞, 巨石抖着灰而落,轰然倒塌被足到人脖颈深度水位的海吞没。 「烙山之主甦醒后消失了!囚殿已毁,烙山即将塌陷, 这事得赶紧禀报灵墟圣门!」 赤头彩鸟争相报信, 躲闪不及的被溺死在水里,唯有两三只成功飞出了烙山看不到尽头的穹顶, 向灵墟山飞去。 广场的古钟亮起一圈圈金色术法的涟漪,扩散的音波水中细微震鸣。 烙山监狱内的水位在不断上涨, 大小不一的碎石如密集的雨点从头顶坠落, 燕青黎真气护体护着昊斐往上游着,前方似乎看不到尽头, 光线越来越弱, 视野所能看到的范围越来越窄。 墨黑的水晕冒泡附着在睫毛上, 燕青黎的额头逐渐浮起海禹族灵印,胸腔的压迫和窒息逐渐消失, 双臂覆上透明水色的翎毛。 第151页 远处有什么闪烁着摇晃游动在前头。 燕青黎定睛一看,是九星结魄灯, 这法器不知何时偷偷熘了出来,似有了自主的意识,自顾自地向前飘荡。 「燕道友,快过来帮帮我,我这个老身子,可拽不动了。」 燕青黎朝着声源处望去,年轻且瘦弱的昊斐正吃力地拔着关押着龙潭道君身上的地锁,老头子披着个年轻的皮囊累得直拍大腿,俊美的青年做这种动作,看起来挺滑稽的。 龙潭道君原形盘成一团缩在水里,他睡得正香,也不晓得外头发生了什么事,缠绕的锁链松了一圈,吓得他从睡梦里打了个机灵就醒来。 有两个黑色的人影正拽着他的尾巴朝着烙山的牢狱一层层游上去,端看这背影,好似黑白双煞,他这蛟族何时归人界地府管了? 龙潭道君皱了下眉,这才觉得不同寻常,打了个激灵,意识清醒了几分。 好端端睡一觉,醒来就泡在水里了,泡在水里就算了,堂堂蛟龙竟然像条鱼一般被人拽着。 龙潭道君愠怒地怒吼着,嘴里喷吐着一连窜的水泡,迷迷煳煳才睡醒的他还搞不懂目前的状况,直至水流中有碎石擦过他的头,显些把犄角撞歪,他才彻底惊醒,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古有白素贞水漫金山,这烙山怎么也被淹了! 「你醒了?」清朗的女音传来,左前方的人转过身来,一举一动四肢好似披上了层流转着淡蓝流光的鲛纱,随着她的游动流光溢彩,额头的灵印,脖颈若隐若现的鳞纹,显然是东莱仙岛海禹皇族之人,东莱国避世许久,海禹血脉逐渐凋零,在人世间,这个破地方都能遇到,着实奇怪了。 龙潭道君心想着,又看清了此人的面孔,惊讶地瞪睁着眼睛,「道友,你何时……回来的?」他又忍不住插了句道:「那日在烙山看不出,阁下竟然是本族的宿敌东莱海禹人。」 右侧的黑影开口道:「楚兄,出了烙山,一切小心为上,灵墟圣门方才现身北滇之地,残忍杀害青天衍宗掌门,还想将在场众人灭口,幸而他们内部有所纷争并未得逞。我来烙山寻你,这烙山就莫名发了大水,人还死了一大片,我已渡过金丹最后一境,问仙台的灵石必显了我的踪迹,我背叛灵墟圣门,他们本想吸掉我的修为,现在更想将我碎尸万段,待会儿,我便先行引开烙山那堆人,而你和燕道友赶紧离开,我寿限将至,可别把你们也搭上了。」 这人说了一连串的话,诸多的字在他耳朵好似黏煳在一起,没听清讲了什么,但这个声音……龙潭道君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右侧模煳的黑影,说:「昊兄?昊兄,你怎么来烙山了?但你这声音,还是个少年郎阿,你就算修到元婴境,也不可能返老还童罢,结成金丹之时,你也年过半百了。」 「烙山崩塌,小妖小怪的道行必然撑不住灭亡,但邪魔歪道被关千年,这点动静伤不了他们,这些妖魔鬼怪再出怨气横生,必然祸害人间,我已关闭瀚海书院,修真界和人界的通道已被封死,灵墟圣门不会放过任一逃出烙山的囚犯,待离开烙山峰顶后,你们便去黑风荒漠寻求荒川鬼母庇护,不空鬼城与灵墟圣门的门主曾有灵契,不得干涉彼此疆域,这是藏了我记忆的聚神珠,你们给不空鬼城的主人看了后,她们会明白一切。」 昊斐耗费真气凝成一颗珠子,抛给龙潭道君,他知晓以楚飞云的修为,读取完这珠子的内容只是眨眼一瞬的事,他所有的欺瞒和骗局都将暴露,但他并不后悔,在临死前坦诚向这辈子对待最为真心的朋友讲述事实,无论他能否获得对方的谅解,亦或是会被对方记恨一辈子,他的内心也获得了久违的平静,能心安理得地决绝赴死。 蛟挣脱锁链衔着珠子游到了他的身侧,幻化成那位他格外熟悉的青衣公子,目光冷肃看向他,「你我相知相交这么多年,有福你慷慨分享,有难时我们兄弟怎能不共当?灵墟圣门坏事做尽,害得烟烟魂魄受尽折磨,与我阴阳两隔,正好有一笔仇要跟着他们算一算,你的事,我并不恨你,你只是被灵墟圣门诱惑罢了!这世间没有一个人能抵挡的住权势的诱惑,而你自从坐上了北滇之主的位置,有些事也唯有委曲求全,神无万人,人亦是,一切只能说造化弄人,阴差阳错了。」 覆着层白皑皑的雪山冰湖,两道青和红的光束刺破冰面而出,苍穹之中的光门寻到两个崭新的目标,无数道光箭如流星雨般极速向烙山顶端飞掠。 两人协力凝成个真气屏障,昊斐一剑横在龙潭道君的脖颈,「修真界两大正派大宗,青天衍宗、北渊仙宗皆易主,我儿昊杰也已成北滇新主根基不稳,各宗派都蠢蠢欲动想当这修真界的魁首,唿风唤雨。我未曾告诉你,我妹妹在瀚园生下一女名迟雪,她并未夭折,而是被我寄养在北渊仙宗,前掌门雁江崖并不知情,现他已亡,雁迟雪已夺位继承,修真界正是动乱之时,北渊仙宗新掌门需要你这个亲父来帮忙,而我也没几个时辰了,余力碾碎灵墟圣门的传送阵门绰绰有余,飞云,希望你不要去送死,否则我死后,良心在九泉下亦会不安。」 「我和烟烟的孩子……竟还活着吗?」龙潭道君怔住,便见昊斐已御剑而上逆风躲着致命的光箭,双臂结成法印攻向灵墟圣门设下的光阵,柔软的晨曦笼罩在他依旧年轻俊美的脸庞,身如玉竹挺拔坚韧,身姿亦如初见时,风采卓然。龙潭道君犹豫踌躇一会儿,终是咬牙选择去寻燕青黎,带着她从烙山的顶峰离开。 第152页 烙山顶端是座冰池,燕青黎施法破开薄薄的冰面,抱住了九星结魄灯,便见龙潭道君又化作蛟龙飞来,爪子一把将她从水中捞起,朝着黑风荒漠的方向飞去,忽有丹田爆裂的声音响彻天际,她转过头,便见苍穹突然灰暗,袭击他们的光门已消失,取而代之是遍布在辽阔天空中绚烂至极的大片光晕,璀璨的流星雨坠落大地。 蛟龙凝望着苍穹,哀哮着绕着天际徘徊了五圈,似是对故友的逝去表达怀念哀悼之意,随即一头扎入云层,翱翔在北滇修炼之地上空,在黑风荒漠上空失去了踪迹。 北渊仙山顶端,雁迟雪教着见青修习基础门派心诀,便见天空分明是白日,却有流星坠落,蛟的悲鸣晃荡在天际,她凝望着,喃喃道:「白日流星,同族悲鸣,北滇前任宗主陨落了。」 「北滇宗主昊斐误打误撞便过了凡尘虚度境,他能在修为衰竭时能抵挡住灵墟圣门大能的一招,也是他这种凡人的荣幸了。」 慕容溯在雅亭内饮茶,手中看着一本北渊仙宗的基础心法,道:「用灵丹堆砌的基础修为,又不耻地夺取妖族的功法,这种人皆能轻松结成元婴,雁大宗主,看来你结婴势在必得啊。」 他手持着心法书,温柔冲着雁迟雪笑了笑,「北渊仙宗和青天衍二宗本是修真界五大宗中数一数二的修真大宗,现在你我初登掌门之位,总有心怀叵测之徒想制造事端,不如你我二宗多走动交流,一同在北滇修炼之地的城内再建座书院,招揽北滇地界的人才。」 雁迟雪让见青继续打坐冥想,吐纳山间灵气,她轻功飞快,转眼一剎就坐在慕容溯的对桌,丁乙现身立刻倒了杯热腾腾的茶递给她。 雁迟雪优雅地掀开茶盖,闻了闻温茶的香气,说:「北渊仙宗先你手杀了青天衍宗的掌门,现在你已成青天衍宗的掌门,杀父之仇已报,既然如此,你不该想着和灵墟圣门作对,又找上我商讨两宗的合作事宜。」 第97章 鬼城送礼 「青天衍宗内部有灵墟圣门的暗探, 杀害我父亲的不一定是掌门,灵墟圣门也必然是幕后的推手。」慕容溯似回忆起什么,指节泛白捏紧杯子, 「我这次来寻你, 正是想与你交流『佛琉香』此物,修真五大宗每至元宵节后, 各宗掌门便会带领金丹期最优秀的几位大弟子登灵墟山拜会青天道祖,灵墟山对外称是将这些修士纳入门下继续修炼, 这也成了众多修士的动力,故而, 我五宗弟子皆想法子在即将步入金丹期时,前往灵墟圣门问仙台求记金丹册,渴求能得灵墟圣山大能垂青, 混个脸熟, 以便日后也能被选中纳入灵墟山门下。」 雁迟雪斜晲着他,悠然饮茶, 道:「你怀疑,元宵节后被五宗掌门带到灵墟山的弟子皆遭到了不测, 而问仙台登记修真界各宗弟子也有所猫腻?」 慕容溯嘴角轻勾, 似笑非笑看向雁迟雪,「看雁大掌门这反应, 我斗胆一猜, 你是早就知情了罢?否则阁下母亲被蛟所杀, 却有这等闲情雅致与我在这幽山雅亭共饮此茶,也太冷血无情了些。」 一听慕容溯口中所说, 昊笙被蛟所杀,雁迟雪差点将口中的茶喷出来, 她皱眉,问道:「此话是谁跟你说的?」 慕容溯奇怪道:「灵缘山,数千修士亲眼目睹你母亲被蛟挟持所杀,与你母亲一同被残害的还有十余位无辜的各宗派修士。」 雁迟雪一听只觉得事情愈发不对劲来,母亲本就是头千年蛟族,何谈被蛟所杀,蛟族大部分被困在沧炎之海下的废墟,倖存的族人则皆在北渊仙山内,从未去过灵缘山……昊笙作为蛟族的护族圣女会被族人所杀,简直是无稽之谈。 慕容溯观察着雁迟雪的神色,道:「方才看天边异象,是烙山传来动响,北滇老族长陨落了。」 雁迟雪目光深远地看向远方,晃悠着杯盏,茶香四溢扑鼻而来。「处处皆有灵墟圣门的影子,天下人都已然慌了,不知是继续盲目崇敬还是畏惧,去选择面对未知的恐惧。」 她目光幽深地看向了慕容溯,「你无需试探我,佛琉香一事,我确实知情,不过,你有一事猜错了。」 面前的女人话音刚落,那张清丽的脸庞诡异地弯了弯嘴角,瞳孔悄然在日光下变为猩红的兽眸,「你面前的人便是蛟族,灵墟圣门作的恶,本座可不愿背锅。」 慕容溯持着杯盏的手逐渐青白髮硬,脸颊上的血色逐渐失去,眼珠混沌,蛊虫沿着他的嵴背啃噬着佛琉香的花种,印下标记,在小臂的肌肤破口从袖口爬出。 雁迟雪伸出手,蛊虫便在她的掌心匍匐着,透明的羽翼在微光流转着光泽,「本座当然想和你合作,但慕容溯你太过自作主张,唯有成为我的傀儡,才足以让我放心。」 「把喝醉的青天衍宗主送到山脚,再带上我们北渊仙山上好的北泉酒,待客之道可不能疏忽了。」 杂役抬着已昏迷过去的慕容溯下了山,丁乙来到时,他的主人正看着山景和远处练剑的徒儿,惬意异常。 「主上,庖屋已准备了您的食材,请您前去过目。」丁乙恭敬地立在一旁,随即不解地问,「主上为何要亲自准备斋面?今日并非是佳节吉日,无需祭拜祖灵。」 见青方从基础修炼心法中醒来,大汗淋漓地哭着喊着师父。 雁迟雪擦了擦奶娃娃的汗滴,抚慰地拍拍她的后背,朝着丁乙说道:「母亲是蛟族,就算被天雷所噼,蛟珠尚在,我感应到,此刻她的魂珠便在不空鬼城。我为北渊仙宗新任宗主,想在人界收散修,北滇修炼之地已关,唯有通过鬼城与人间地界甬道一条路。」 第153页 丁乙恍然,「掌门夫人竟在不空鬼城,主上准备这些斋饭,原来是为了去拜会鬼母。」 雁迟雪冷漠说:「昊笙作恶多端,是灵墟圣门的暗线,在蛟族中也颇有声望,对我族的忠心存疑,本座半人半蛟,昊笙那只恶蛟怎会是我的生母,想必是她杀了我的生母,强占了她的躯壳,故而,本座此行便是要去鬼城找到昊笙的蛟珠彻底摧毁,千年的恶蛟本座驾驭不来,她绝不能活着!」 丁乙拱手道:「属下必然竭力相助主上,追随主上同去黑风荒漠。」 不空鬼城内。 热闹的敲锣声,四个殭尸抬着一个长五米轿子,那轿子涂满人脂微燃着诡异地幽绿磷火。 风偶然掀开轿帘子,一屉素菜包子、素馄饨、酒酿甜羹、松茸炸串、十八种原料罗汉斋……各种人间素斋美食琳琅满目呈数列按桌摆放。 「这是谁的轿子,好大的阵仗。」 「人修界修真大宗的轿子,金顶佛寺的那群老秃驴可不会来咱们鬼城取悦咱们鬼母,五宗这回来了四宗,看来北滇修炼之地关闭人界通道影响颇大,这正道宗门皆把主意打到了咱们鬼修疆域。」 「啧啧,这些修士在凡间处置乱葬岗的鬼不留情面,来我们这恶鬼窟则唯唯诺诺,一副讨好的架势,给这无知的凡人看得是一面,给咱们恶鬼看的又是另一面,桀桀桀,『欺软怕硬』『无耻』这四个字印在他们身上不为过。」 鬼城守卫鄙夷,咬耳窃窃私语,忽而肩膀被人突兀地拍了一下,瞬间吓了一大跳。 一位女子手持着素伞,笑容温婉地看向他,「这位道友,不知黑风宝殿该往哪路走。」 头上没扎着箭,脖颈未被砍断,四肢未曾受损,皮肤白皙无溺水症状,却提前阳寿已尽,被鬼差追杀逃到这里, 这新来的小鬼到底怎么死的? 鬼城守卫在这守了也有一百年了,还未见过那么漂亮端庄的女鬼,顿时脑补了一堆剧情。 「喂,这位姑娘问你话,你光发呆不说话是做什么?」 守卫刚才被那姑娘吸引住了,又定睛一看,在那位女子身边还有位脸色惨白的青衣公子不耐烦地看着他。 原来是对鬼夫妻双双来鬼城,估摸应该是殉情。 守卫给旁边一位守城的兄弟使了个眼色,对面那守门的人立刻掏出了本名册,说道:「初来乍到,你们俩把名字给登上了,黑风宝殿你们跟着那些送礼的下青尸走就行了,这些下青尸都是给鬼母送礼的队伍。」 燕青黎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这两位兄弟了。」 第98章 风铃与他 下青尸为丢弃在乱葬岗的死囚尸, 脸颊有刺青,在胸口炮烙鬼城傀儡印,是鬼修界域最下等的傀儡尸, 做的也是最低等繁杂的活。 故而这些个抬轿夫, 尸身腐臭钻蛆,四肢沾满粪便, 跟在后头巨臭无比,但令人称奇的是, 仅隔一帘子,轿子内却洋溢着淡雅的茉莉花香, 送来的各式各样的素碟子温热,必然是施了法术。 燕青黎随便钻进一轿子里,轿顶果然贴着张赤红色的长符, 仔细一看, 这长符还与魔域有些瓜葛,之前来不空鬼城, 现任聚魔楼楼主,好友阮灵潇拜会黑川鬼母, 看来, 这鬼城和聚魔楼关系匪浅,保不准, 因前任聚魔楼楼主的关系, 还是穿着一条裤衩的。 回过神来, 燕青黎就看见那龙潭道君躺在地上打着饱嗝,轿内的素食早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熘了一堆叠一起光熘熘的盘蝶子。 龙潭道君擦着嘴,看向轿外头, 「啧,这鬼母没復活情郎,油水倒是捞了不少,在荒漠底下建城,这城还有模有样的,白日里热闹非凡,晚上万灯鬼火,还有各界争相讨好,若我是她,守着个死人可无趣,应该壮大这鬼修城,再去人界寻个年轻的做鬼夫,这生活,想想都滋润。」 「前辈说的极是。」燕青黎瞥了下龙潭道君,「既然这么滋润,前辈何不就去做那个鬼夫,我听闻黑川鬼母才貌双绝,与道君甚是相配。」 龙潭道君连忙坐起,一脸惶恐表情道:「呸呸呸,小友我是乱说的话,吾妻已逝,山水名景没了她作伴则黯然失色,修行最忌惮心乱,成仙之说那也得我了结这笔与灵墟圣门的血帐才可修行。」 鬼市浮空在主城正中,呈不规则碎石环岛,结连不空鬼城八方道路。 适逢下青尸蹦上接连鬼市的棺材道,那轿子忽然被前方打斗的几个人逼停,碗碟掀翻后,北渊仙宗的门派标识显露而出。 这是师姐送给鬼母的贺礼,那今日,她也应该在不空鬼城。 燕青黎心想着,便有三剑凌厉的刀影迎面直噼,连着将轿分裂成几段,她拽着悠闲的龙潭道君一掌掀飞轿顶腾空浮起,周遭四个傀儡轿夫被削成了人泥瘫在地面化作绿色的脓水。 突如其来出现的一男一女令打斗的两人瞬间愣住了。 丁乙找到了昊笙蛟珠的下落,想将黑衣人引入主上在沿街棺材鬼专卖铺布置的法阵内。 那黑衣人强压着修为因是灵墟圣门中人,不得轻易展露身手,故而他步步紧逼,那人为不惊动不空鬼城的主人,必不会轻易出手,只是想着脱身。 丁乙方才勾引此人与他交手两个回合,那人半足刚要踏入棺材鬼的铺子,就被突然出现的俩人吸引住了目标。 「活人和一头极补无内丹的活蛟,不空鬼城那么多年,才第一次来两位送上门倒霉鬼。」 第154页 冥界七彩藤萝花在微风中浮动,魔修阿荼在不空花楼挑选着上好的鬼灵花,从窗子不经意往下看,便见接连鬼市由低到高的棺材叠梯,有两个凡人从凡修上供的马车中跑出。 正逢前聚魔楼楼主唐乐祭日,黑川鬼母要悼念三日,城内不得聚众斗殴,更不许出现血光和不体面的断头鬼修。 现聚魔楼楼主阮灵潇手指无聊掰着幽夜魔昙盛开的獠牙,说:「活人和活蛟?是人修界哪个宗门送来的,敢挑衅不空鬼城,他们是不想在修真界继续待下去了吗?」 魔修阿荼说:「看轿内之物,应当是北渊仙宗的马车。」 「北渊仙宗?一人一蛟?」阮灵潇的眼睛一亮,据说烙山已毁,北渊仙宗又已重将燕青黎记名,算了算时间,龙潭道君与挚友应当已重聚,人蛟这般奇葩的组合,莫非来人是她? 今日是前任楼主的祭日,更是楼主亲爹的逝世之日,阿荼受楼主之命挑花摆插入花蓝内,她细心地装饰一番花篮,正要问楼主可何心意,一转头,阮灵潇所在的桌位已空,她往外头看去,便见楼主已潇洒飘逸地落在了棺材道。 黑衣人见丁乙分神,想从棺材鬼的寿衣铺子熘出去,谁料到反而着了道,一头栽进那法阵里,四肢被法阵钻出的灵符环拴住,动弹不得。 这法阵竟还能吸食他的内力,他真的一点术法也施展不出了。 黑衣人叫苦不迭,愁眉苦脸地看着镶嵌在不空鬼城晨昏交界最高塔上的巨石日晷,每至子时,他的法术便会弱点,或许是他所修纯阳的秘籍功法的缘故。 丁乙一把夺走了黑衣人腰间的白葫芦,将法器收到手里后,要出手再解决黑衣人,却见法阵被破坏,黑衣人宛如个泥鳅又逃的无影无踪。 聚魔楼楼主出现,近日是不空鬼城的众鬼安灵三日祭,不得斗殴,丁乙心里纳罕着聚魔楼楼主怎会出现在鬼市,他心虚也不敢再寻黑衣人,就化作一缕青雾,去寻其主復命了。 「哪里来的美味活物,安灵祭不能打架都憋死老子了,刚好有两个小兔子来耍一耍,得劲得劲!」扛着斧头的紫级大鬼修嚣张大笑着,一头红毛耀眼地漂浮着,仔细一看,那头髮哪是功法所致,而是被头皮三十六枚银针扎入脑髓,硬生生给染红的。 另有几个同级别大鬼修出现在了燕青黎和龙潭道君周围,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发青的死人脸舔着干枯发黑的唇皮,獠牙隐藏在尖长伸出的细舌下。 突然有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在半空中化作个七八岁的小正太落在了龙潭道君的怀里。 燕青黎与龙潭道君:「?」 围绕他们的鬼修们:「?」 小正太在龙潭道君怀里秒醒,正要挣扎出来,在看见燕青黎的时候,突然眼睛发光,停止了挣扎,恶趣味地偷偷一笑,反而朝着燕青黎张开了胖乎乎的两只小短手,嘟嘴道:「娘亲,娘亲抱抱。」 龙潭道君吓了一跳,把怀里突如其来多出的小屁孩丢到了燕青黎的怀里,「小辈,你啥时候多了孩子了?就这几年,你这效率也太高了,连娃也有了。」他掰了掰手指,「从烙山逃出来,再到你我相遇,也不过短短半年罢。」 燕青黎被迫接过重物,和怀里的小豆丁大眼瞪小眼,无语道:「我又不认识这个孩子,在鬼修的领地从天而降,可能是不小心在人界失踪,百鬼夜行误入到此处的罢。」 一听燕青黎都帮他说好缘由了,也不用再编造故事了,男童兴奋地在她怀里跳下,很乖巧地点了点头,牵住了燕青黎的手,「找到了,找到了娘亲。」 燕青黎:「……。」 龙潭道君端详了下男童的面相,又看了下燕青黎的长相,忍不住又说道:「不会真的是你的孩子罢,本道君怎么感觉这男娃娃的五官,越看越像你。」 燕青黎蹲下来看了看那男童,还真有点像,难不成是她这原主还有东莱国的亲戚。她心里还真有点打不准,毕竟夜干王爷是她爹,这事也很出乎她的意料,东莱国和人界,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鬼修们箭弩拔张,但这俩误入鬼修界被当做猎物的活物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就在他们要动手时,有个声音传来。 「聚魔楼楼主在此,这两人是我的贵客,你们动了他们,便是与我北炘魔域为敌。」 阮灵潇红衣因魔气而纱缎缭绕,长袖着地飒飒涌动,随时便成夺人命的利器,她由简单玉饰挽起的长髮挂落红绳,尾饰红叶小刀,皆是淬毒的封喉针。 这女人迎风而立,魔气压的鬼修们喘不过气。 不空鬼城皆认得阮灵潇,聚魔楼楼主和黑川鬼母的八卦皆漫天飞,鬼修们恐惹事后被鬼母忌惮,一句话也顾不得说,直接逃命,连忙化作鬼气逃跑了。 阮灵潇见鬼修离开,朝着燕青黎走去,两人对视一眼后,觉得此处不宜叙旧,两个活物出现,势必引来源源不断的麻烦,方才如若不是那几个大鬼修出现,他们怕会被源源不断的小鬼们骚扰。 阿荼选好了安祭日的鬼灵花,出现在了聚魔楼楼主的后侧。 阮灵潇手拍了拍,有座浮空的轿子出现在她和龙潭道君的面前,「此处不宜久留,阿荼,你将两位我们魔族的贵客送到我的居所,本楼主稍后便到。」 阿荼听令后,依次带领着二人上了浮空的轿子,消失在原地。 阮灵潇在藤萝鬼楼内观赏了一会儿鬼界里的奇花异草,忽然心血来潮,问着老闆娘道:「可有鬼界的风铃草。」 第155页 老闆娘的脸色一变,还以为这魔族人是在试探,连忙道:「俺只是不空鬼城卖些普通花束的,哪敢去碰风铃草,这可是鬼城禁花。你一外来人可能不晓得,主上和你们魔族的事,俺们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你们以前的魔族统领以前最爱送黑风鬼母风铃草,故而,魔族统领一死,鬼母追忆成疾,见此花便心如绞割,老早就给禁了。」 第99章 杀她罢了 「这样啊。」阮灵潇双手环在胸前, 笑容不怀好意,「听大婶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更该将这里种满风铃草, 我身为聚魔楼新任魔主, 拜会鬼母也该继承这些老的习惯,免得你们鬼修都觉得我们魔修不合礼数。」 她手指朝着空中一划, 鬼市的棺材路上都种满了风铃草,嚣张的深浅不一的紫色花簇, 将瘴气缭绕、灰尘腐蚀物堆积的路面点缀的更为诡异,废墟在地狱里开出的花朵, 宛如妖魔般张牙舞爪。 「这……这这。」老闆娘傻眼了,能让鬼市开出禁花,这小姑娘法力着实高强! 阮灵潇满意地趴在窗沿, 眺望风景, 「老闆娘,我把这风铃草带来了, 其余的花束选择摆放样式就按着我僕从选的来,此物是我聚魔楼赠予不空鬼城, 也请老闆娘根据当地的习俗喜好来进行装饰布置, 第二日送至暮殿来。」 那姑娘说完,手一伸, 将聚魔楼令牌掏出呈现在她面前, 又放了一袋子的修炼灵石。 暮殿是不空鬼城鬼母所在黑风鬼殿的接待外客的偏殿, 这客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老闆娘看了一眼,把灵石收起来, 喜笑颜开道:「哎呦,这位客人, 你怎么给的那么多,俺都不好意思了。」 一丝宛如玫瑰般甘甜的气息悄然出现在距离鬼市方圆五百里之外。 不空鬼城鬼气满天,但这股气息不同寻常,以魔的嗅觉极好区分,很快就被阮灵潇捕捉到了。 「是妖,还是只大妖。这么甜的气味是流了血,受了重创。」阮灵潇若有所思地想着,再看这股气息的方向,也是朝着黑风鬼殿见鬼母去了。 黑风荒漠几只乌鸦沖入阴霾的漩涡,闯入人界与不空鬼城的缝隙。 就在这短短的半天,修真界又发生了两件事。 其一 ,北滇修炼之地,昊杰听闻老族长陨落的消息,哀悼素食六日,他察觉爱妻云萍的尸首在棺材内不翼而飞,再命人打探,北祈荒漠万妖窟有所异动,万妖窟汇聚歷届妖魔界响噹噹的人物,万妖之主已有九百年未以血开墓穴,此次再刻碑铭,正是为祭奠某已逝大妖,九尾狐一族的云萍。 此事可知上清妖祖已甦醒,且实力不知,修真四界皆担忧不已,当初那大魔头乱世,正是修真界团结一心,共同封印的,难保这妖魔想不开,趁着修真界变动之时要来寻仇。 其二,北渊仙宗传来消息,北滇修炼之地派族妹昊歆来送礼,却不知为何,死在北渊仙山后山,据死里逃生的北渊仙宗大弟子步云楼所言,是疯了的老掌门雁江崖所为,昊歆和雁江崖同时坠入悬崖下的深渊,尸体已面目全非。 北渊仙宗接二连三出事,大宗地位岌岌可危。 不空鬼城的乌鸦在进鬼市时,变成几位矮小的卖货郎,贩卖各路小道消息。 鬼市幽冥寨内,丁乙手里拿着白葫芦,躲过鬼城卫兵,径直沿着客栈背腰处的屋檐走去,他掀开一间屋的翻窗灵巧缩骨钻进屋内,又蹑手蹑脚地合上了窗。 雁迟雪尚在修炼冥想中,隐隐约约她看见一座岛,岛上有座奇怪的环形楼阁,它依山而建,有四百余层沖向上界。 坐在楼阁中段飞檐坐着位难以用言语描绘,充满魅力的美丽女人。 女人有着洁白如雪的长髮,在晨曦的光芒中变换为多种色泽,霞光是她流金色的裙摆,坠落在云层下便化作细碎的雪花,她静静地哼着歌,看向远方似在等待一个人。 很快,那个人便出现了,收起了法器,紧紧拉住了她的手拥入怀中,「天梯已毁,这里快塌了,师叔祖,快和我离开。」 「天地灵气復甦,本尊已读懂世道无常,授业苍生,这一世太过纯良,处处被骗,下一世,我要做至恶之人,砍尽那些言语不一的叛徒,听闻苍炎海能孕育恶灵,我宁可反叛上界神魂俱灭也要去此处。」 「你已彻底学会天诀录,本尊已为你开天门,待我身陨,你便可直接飞升。」 女人微微一笑,推开了那个人温暖的拥抱,果断倒向崩裂的山中楼阁,被上界的三束符咒迸溅的光束撕裂成了两半,化作两束光分散而落,一束在那人的保护下坠入高山,一束则坠入大海。 这段回忆是关于她的预知还是过去,天梯尚未摧毁,那便是距今几千年前的事情了,也不知是否和她的身世有所关联。 雁迟雪被壮丽的场景震撼住,回过神来,她已身处在凡尘虚度门前,那座大门被黑白两道浊气所缠绕,皆是她这几年所杀的凡人和恶人的怨气。 「看来想度过凡尘虚度境,突破金丹结成元婴,必须要化解这些怨气。」 雁迟雪心想着,忽有人在冥想深处唿喊着她,她睁开双眼,丁乙已回到客房内,手中提着个白葫芦晃悠在她的眼前。 丁乙说:「主上,我已将灵墟圣门的人手中的法器抢回,掌门夫人应当就在里面。」 雁迟雪接过白葫芦,手中转瞬出现火符,她施咒操纵火符贴在葫芦上,一团鬼火将法器眨眼焚毁,魂魄化作青烟随着碎屑在空气风化消失。 第156页 「昊笙,你杀了我的生母,你做过唯一对的事,便是将燕青黎带到我的身旁,故此,我的童年有了快乐,有了欢笑,有了教会我如何去爱的人,但又是你,让仅存的那份温暖离我越来越远,我要怎么面对她才好,如若她不是海禹一族,我能将她欺骗来北渊仙山陪着我,那该多好。」 雁迟雪抬起手,灰烬粉末似乎落在她的掌心,魂魄烧灼的刺鼻气味沁入她的鼻尖,却格外的舒爽愉快,报復的快意畅快淋漓。 雷雨交加,她已为心中那位在宗庙前跪的遍身伤痕的女孩撑起了油纸伞,免受寒冷的侵袭。 「现在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了,我能按着我的计划一步步继续走,带领着蛟族走向新的繁盛,灵墟圣门终将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们胡乱追加在蛟族的恶名,日后本座必以牙还牙奉还给他们!」 雁迟雪冷蔑而不屑地说着,有只黑色的小蛊虫从窗户中飞过来,在她的手背上停驻,指头轻轻触碰蛊虫的触角,她勾起嘴角笑了笑,「昊歆已死,步云楼已完全操控在我手中,待青天衍宗主蛊虫入髓,他也不过是本座脚下乖乖办事的一条狗。」 丁乙抱拳道:「属下特地去打听有关如何消除业障的法子,主上,你要寻找业障转功德的秘籍唯有金顶佛寺的藏书阁才有,金顶佛寺妖魔不得入内,里面的圣僧皆个个有高深莫测的好功夫,金顶山的山口还有一面浮生镜,此镜能照出妖魔的原身,主上如要过去寻找,最好不要亲身过去。」 「金顶佛寺……。」 雁迟雪喃喃着这个宗门,眼中透出犹豫。瀚海书院求学时,她的师妹雁青黎曾偷偷熘下山,遇到过金顶佛寺的主持逐灯大师,两人哲思辩论,结成忘年之交,离开之时,逐灯大师更是传授她可净化亡魂、威慑妖魔的般若梵音曲。 故而,让燕青黎出面替她去金顶佛寺寻找秘籍那是最好的法子。 她这一身的罪孽让燕青黎去背负,她又可会愿意?海禹一族对蛟族的宿怨真不会让她起疑心吗?难道她又要骗她利用她吗? 丁乙见主人犹犹豫豫,不由道:「主上不必担忧,步云楼是修真界翘楚,现今,他算是看到师父被杀的血腥场面,如他想要去金顶佛寺静心几个月,金顶山的那群秃驴必不会起疑心!」 「也只能这般办了。」雁迟雪吐了口浊气,内心却还是有块重石压着,「本座现在只能操纵步云楼半个月,这次去金顶佛寺,他肯定会发现有所异样,但如果青天衍宗的宗主是送他前去,有了前因,他便不会起疑心。」 丁乙领会到了雁迟雪的意思,但又想到什么,朝着雁迟雪道:「属下还有一事,见青太过年幼,她一人在宗门内,后山有人修炉鼎,山下有吃人的蛟族,恐有危险,属下在想,要不要将见青暂借宿在北滇修炼之地的人界学堂,等主上归来,再将她接回。」 雁迟雪道:「也只能这样了,北渊仙宗出了那么多的事,总有不坏好心思的小人想从中闹事捞到好处,见青是我的弟子,他们若是想对本座不利,必会对她下手,先将她送到北滇修炼之地,由北滇族长看护,更为放心。」 也不知燕青黎如何了,她的师妹护送北滇老族长去烙山后便失踪了,传来的消息,唯有北滇老族长陨落的消息。 蛟珠曾救过燕师妹一次,故而她能感知到她的心跳和唿吸。 现在对方的心跳平静,唿吸却急促不定,也不知在何地遇到了何事。 一块巨肥美无比的红烧肉被硬生生塞进了燕青黎的嘴里,她不解地看向龙潭道君,却见对方摆了摆手,原来是那个小豆丁塞给她的。 小豆丁穿着件奇怪的黑衣服,眯着那双邪气的凤眼看向她,「娘亲,你太瘦了,得吃红烧肉补补。」 第100章 圣物异动 「什么娘亲, 我可没你那么大的孩子。」 燕青黎把嘴边的红烧肉丢到小豆丁碗里,提起他的领子威胁般眯起眼打量着他,「大哥, 你到底是谁不妨好好跟我讲一讲, 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和我小时候很像吗?一个孩子平白无故从不空鬼城上空掉下来, 你当我是傻子吗?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海禹一族的人。」 小豆丁还装傻地歪着头看向她, 一副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燕青黎不客气地提起了他的耳朵,「你这身环绕着佛光的功法, 你不会是金顶佛寺里偷跑出来的小和尚罢?」 「呜呜,你揪我耳朵,阿姐, 你以前从来没那么凶, 现在你好兇啊,呜呜呜。」小豆丁睁着眼睛看向燕青黎, 忽然泪眼汪汪地「嘤嘤嘤」起来,让她更加无语。 燕青黎松开了手, 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小屁孩, 「你叫我阿姐?你是谁啊,一会儿阿姐一会儿娘亲的, 我是孤儿, 可没什么亲人。」 小豆丁斩钉截铁地说:「可你就是我的阿姐啊, 你的身上味道皆是阿姐的味道,你的元神除了被人用佛琉香操控, 是阿姐的元神无疑呀,我们是双胞胎, 阿姐应该也能感应到我才对啊。」 这人究竟是谁,他清楚她的体内有佛琉香。 燕青黎警惕地看向小豆丁,捏住了腰间的法扇,「你究竟是谁?怎么知道我体内有佛琉香的?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的所有来歷?」 小豆丁茫然地看向了燕青黎,胖乎乎的小手摸向燕青黎的额头,脸上的表情瞬变,不可思议地说道:「怎么可能?阿姐是唯一一位彻底修炼完天诀录的修士,她不死不灭,仙格和记忆就算轮迴也不可能消失,怎么会变成如今这番记不起所有事的样子。」 第157页 就在小豆丁的手碰到她的额头,燕青黎的神识海内突然闪回出许多从未看见过的记忆。 灵墟圣山在众生祈愿的祝福中霞光万丈,数千卷祭祀符咒交错飘浮在薄叠缥缈的云层,有两位宛如谪仙般的人物一前一后漫步在天梯缓缓向下,他们穿着张扬的杏红色的锦衣华服,发冠、步摇镀着功德的佛光,耀眼璀璨,涌动的七彩虹光流淌过他们鞋底衣摆,仙鸟祥鹤铺成天桥,接引二人从上界归来。 「阿姐,你真的忘了吗?你有个同胞亲弟弟,我是小仙仙,你的亲弟弟温知迁啊!」小豆丁激动地说着,又撇了撇嘴,「难怪你生来就长着双薄情的桃花眼,果然薄情寡义,见色忘亲弟!你的事我可帮你不少!当年,你的姻缘还是我促成的呢,现在也不过五百年,你倒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燕青黎说:「温知迁?你就是魅玄音所说的,记忆中曾经爱过的人?就你这逗比?」 燕青黎一直对魅玄音曾经提到的,那位宛如芝兰玉树的师兄温知迁耿耿于怀,如今这回忆中美好的人,她一见,却是个只会乱说胡话的小屁孩,让她颇有点不敢置信。 温知迁一脸坏笑地抱手,道:「阿姐,你和这小臭猫的感情还真不错,我带着小猫离开的时候,她字里字外提到最多的也是你。」 「你是灵墟圣门的那位黑衣人!是你用了追梦诀清洗了众人的记忆!」 燕青黎脸色一变,手指划了个圈,温知迁便被捆仙绳绑的结结实实的丢在了寝房的一个角落。 「灵墟圣门究竟派你来做什么?你到底说了什么话,让我师父连一句话也未和我告别,心甘情愿和你离开了?」 温知迁挠了挠后脑勺,「阿姐,你要问我问题也没必要捆着我呀,那蛟族耍了些阴招,我现在修为实力还未恢復至三层,也逃不走,再说了,你我本就是同根生的双胞胎,阿姐的事是我的事,阿姐理应信任我才对呀。」 那小豆丁缩水后,他的修为确实已跌落,连她这个金丹都不如,可轻易拿捏,再说,看他这样子,确实傻乎乎的,说话也直的很,似乎脑子有点不好使,也没必要跟个小孩子过不去。 捆仙绳刚解开,小豆丁便揉了揉发酸的小短腿,埋怨地看向燕青黎,说道:「阿姐,是人都有秘密啊,灵墟圣门派我做什么,我当然不能告诉你,告诉你,那我下山可就没意义了。」 燕青黎无语地看向温知迁,故意威胁说道:「我提醒你一下,就算我这副躯壳是你阿姐的,但我可不是你阿姐,你对于我而言,只是个陌生人,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如实告诉我,否则,我对你可不会心慈手软,我师姐恰巧需要你这种小坏蛋补一补,便把你抓去送给她。」 温知迁果然被吓到了,狗狗眼般泪汪汪看向燕青黎,忽然想起了燕青黎的软肋,连忙说道:「阿姐,千万不要啊!我最怕那蛟族了!千万别!我之前跟随你一路,小笨猫的安危你应当很在乎的罢?这只笨猫已经在我的接引下寻到了所有神识碎片,但这些碎片早已因被世间的浊气所沾染,她想合成元神,唯有来不空鬼城求助荒川鬼母讨要妙法莲华这等秘法!」 魅玄音復生,但东莱岛天禁城并无封印所破的消息,世间也并无邪魔出世之兆,果然,是她误会她了,她并非是上古邪魔。 燕青黎内心想着,蹲下身紧盯着温知迁,说道:「原来妙法莲华典籍失踪许久,它还留有手抄本,藏在不空鬼城内。你说,魅玄音已经来到不空鬼城了?」 温知迁点点头,指了指暮殿外头的打斗声,点了点头,朝燕青黎眨了下眼睛,「是呀,阿姐,小笨猫已经和黑风鬼母打起来了。」 「嗖」的一下,他的阿姐就消失不见,窜出了房门。 温知迁从墙角站起,伸了个懒腰,脸上又恢復了毫无情感的淡漠,「哼,果然,这只又笨又傻的小猫就是阿姐的死穴,前世也是,今世也是。」 疾影掠过,他戴上黑色兜帽隐藏在阴影中,单手微微开了道门缝,颇有兴致地冷眼看着外头的动静。 龙潭道君盘腿坐在屋檐上,双手举起九星结魄灯吸取鬼城内的浊气,将净化而来的清气运转内功心法,在空荡荡的丹田处逐渐凝成个小团球,半个时辰后,千疮百孔的蛟珠再度幻化而出,清气流转周身经脉,躯壳再披不染尘埃的功德衣,淡淡的银光如萤光点点环绕在他掐诀的指尖。 忽有团妖气极速从头顶掠过,他猝然睁开眼睛,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妖魔,这团秽气好生滋补。 龙潭道君收起功法,掸了掸衣裳上的灰尘,便见黑风宝殿外的护卫早被击溃,痛苦□□着散落在阶梯上。 有一妖一鬼一人在广场上缠斗在一起,黑川鬼母,一只带着浊气的小猫妖,以及穿插在其中劝架的燕道友。 龙潭道君正要出手去帮燕青黎,忽被一突然出现的天青官服的东莱护卫单臂拦住,他莫名其妙还以为是不空鬼城里的护卫,要绕过那护卫,却又被那护卫拦住去路,俩人的头还重重撞在一起。 「你挡啥路,本道君那么大一个活人,你是看不见还是咋的,还是你垂涎本君的宝物!」龙潭道君捂着额头,骂道,他收起九星结魄灯往袖子里藏,边藏边看着那护卫,担心他耍啥阴招,想夺过他宝物。 那护卫皱着眉头,板着张脸,拿出了东莱国的王府令牌,「夜干王爷派我前来保护郡主,这位修士请不要惊扰了郡主,海禹一族与蛟族已有多年未曾交手,如若道友想活动活动筋骨,不如再上前一步试试,属下必奉陪。」 第158页 原来燕道友还有这般身份啊,竟然是东莱国的皇族,不可思议,但海禹一族对蛟族深恶痛绝,她却和那群沧海之炎的怪人截然不同,啧,有点意思。 龙潭道君摸了摸下巴,指着打斗的那三个人道:「你们小郡主对阵的谁你知道不?左边那个紫衣服张牙舞爪的火爆婆娘,黑风鬼母,可是鬼修界的头头,建造咱们脚下黑风鬼城的人!右边那个红衣服龇牙咧嘴的阴冷猫妖,烙山之主,可是传闻中的灭世大妖,如果你们郡主不是本道君的好友,本道君还不想出手相救呢!」 护卫不做回答,而是板着那张棺材脸,手中由东莱国圣物桑海之匙幻化而成的海螺发着若隐若现的神器光芒。 「桑海之匙!这玩意竟然又重新出世认主了!」龙潭道君讶异地看着发光的东莱圣物,唏嘘不已,东莱仙岛的老百姓能安居乐业,可全靠大祭司被日神授予的法力,保佑苍炎之海风平浪静。 桑海之匙认主不易,这小护卫拦住他,想必是他们小郡主无意间用灵力感召此物,故而不想让他出手打扰。 龙潭道君鼻子哼了一声,「难得本道君生好心想出手救人,竟然你阻拦,那一切后果便由你这个小护卫来负责了,她是生是死,本道君可都不插手了。」 第101章 金顶佛寺 「昊歆, 她死了。」 步云楼坐在凹凸不平的悬崖峭石,低头望着双手,单只眼睛红肿睁不开应当是瞎了, 另只眼睛茫然看向四周。 从北滇之地坐马车回到北渊仙山后, 很长的一段记忆格外朦胧。 步云楼他记得,他和昊歆沿途吃吃喝喝, 过了很长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昊歆长得漂亮可爱, 两人游山玩水趣味相投,房事上也彼此和谐, 她又是北滇修炼之地新任族长受宠的妹妹,适配的名门闺秀,他们极为合适。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想回地球了, 真跟这个天真浪漫的丫头在这修真世界里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想娶她做自己的妻子。 可现实总是那么的残忍, 他才刚有这种念头,昊歆就死了。 一个时辰前, 步云楼带着昊歆来北渊仙宗的后山欣赏风景, 二人打闹中无意间在瀑布后发现了一间暗藏的密室,隐约听见有人在悽惨地求救。 都怪他该死的好奇心和正义感, 他们走进密室, 发现被困在其中的是北渊仙宗前任掌门雁江崖, 前掌门并无传言说的神志不清,反而举止谈吐清醒。 他便和昊歆互相帮忙, 想将雁江崖解救出来,谁料到掌门竟突然双眼发红一掌拍飞了他, 等他从地上甦醒过来,二人已从面前纷纷坠崖而亡。 「步公子,我快坠崖之时你为何不拉我一把,如果不是你执意要去寻求救的人,我就不会死,我还那么年轻啊,好后悔好后悔。」有女子委屈的抽泣声从身后传来。 步云楼只觉得背后起了鸡皮疙瘩,他转过头,便见昊歆满身鲜血披散着头髮,歪着头看着他,她的身躯长时间浸泡在水里惨白肿胀,眼珠子那块儿空荡荡,有蛆虫伴随着股噁心的黏液钻出来。 「步公子,步公子,你人没啥问题罢?」 有人摇晃了下身体,步云楼勐地惊醒过来,因惊吓和心悸,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慌乱地看着周围,看清青天衍宗主身旁的随侍,逐渐冷静下来,记起了他这是去金顶佛寺的路上。 「你这几天被梦魇缠身,像是被人下蛊,在金顶佛寺静心几日,老主持应当能解开你的困惑。」 步云楼从马车下来,便见青天衍宗主慕容溯冷漠背立着,他觉得有点奇怪,印象里慕容溯对他这个表弟向来笑容满面,经常做表面功夫,今日却冷冰冰的,不太像他这个「笑面虎」的风格。 「步公子,昨日,宗主已与逐灯法师将你的情况一一道明,为您留了一间寮房,佛家圣地是洗涤污秽,净化心神的好去处,这几日您跟着方岩大师一同修行,必能有所顿悟。」随侍云婵接引着步云楼到了金顶佛寺的山间小路。 山口已有位和尚等待相迎,「哦弥陀佛,云婵施主,青天衍掌门的密信我等已收到,还请这位香客随我而来,由我带您上山。」 步云楼跟着方岩大师走入了金顶山的山间小路,忍不住扭头又看了眼令他感觉上有些奇怪的表哥,青天衍宗主已在随侍云婵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车轮在泥泞的山路轱轱辘辘,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中。 方岩大师见步云楼心中焦虑,安抚道:「青天衍宗掌门已将情况告知我等,人生无常,菩提树下三千怨,酒醒今朝换一钱。施主,佛道本一家,佛法道法皆讲修心及修身,进了金顶山,便是暂进了佛门,诸天圣人会庇护于你,一切烦心之事可抛于脑后。」 步云楼见方岩大师慈祥和蔼,有慈悲之相,听着和尚这番话,心不知不觉也平静下来,双手合十虔诚道:「多谢大师开导。」 这边步云楼已随着方岩大师一同上了金顶佛寺,另一边马车内,青天衍宗主揉了揉太阳穴,问随侍云婵道:「到那儿了?表弟可曾醒来了?」 随侍云婵倒了杯茶,「步公子已随方岩大师上了金顶山,宗主请放心。」 慕容溯接过热茶的手一顿,「他已上山了?何时的事,方才我恍神竟是错过了,本还想来了这金顶山,应当拜会逐灯大师。」 云婵疑惑了一下,似是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宗主已和步公子道别,逐灯大师也在打坐修行,等元宵节后,灵墟圣门五宗掌门会面,再拜会也不迟。」 第159页 慕容溯拧眉,抚摸额头,总觉得有点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小云,近日我总白日犯困,可能是功法修炼所致,你可拿了静神香回来?」 云婵点头,「放在马车的箱子里了,逐灯大师说,宗主这头痛病白日晨练一支,傍晚沐浴再焚一支,即可一夜无梦。」 慕容溯静静思索,道,「有空你便上山去问问北渊仙宗的弟子他们宗主的下落,在北滇修炼之地建立修真学府,于两宗而言是双赢之事,此事必要让雁宗主松了口才行。」 「云婵接令。」 乖巧的随侍不经意闪过的一丝疑惑被慕容溯给捕捉到了。 自他在北渊仙宗与雁迟雪会面大醉一场后,他这头总时不时会疼,休憩也比之前来得多,莫非这雁迟雪在他的茶杯里下了什么毒。仙逐富 慕容溯唇角冷冽一抿,离开瀚海书院后,三妹燕青黎依旧敢爱敢恨,感情用事,唯有雁迟雪是他们中变化最大的,年少时纯真任性,而今则深不可测,城府极深。 慕容溯思绪复杂,幽幽喝了口茶,唿出一口浊气,「雁迟雪,你屡次拒绝我的美意也便罢了,究竟还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空鬼城死气沉沉,阴风阵阵,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鬼城的鬼修们皆偷偷跑到黑风宝殿前广场各个角落偷摸摸看着几位大佬一起斗法。 黑风鬼母已闭关许久,也不知修为高深,小鬼们自五十年前挑衅鬼母的城主之位,被揍得屁滚尿流后,已许久没人敢动歪心思,对鬼母叶芙宁的修为实力更为好奇。 这黑风鬼母说是大乘期已久,但从未见她有准备过渡劫的法器宝物,说她是元婴期也不大准,有一回,灵墟圣门有一无赖真人前来挑事,被揍得只剩下了一颗脑袋,其余的身躯被飓风碎成一半一半,半晌那真人的躯壳才从地上慢悠悠復原,吓得灰熘熘给回去了。 「烙山之主,甦醒后阁下不去北炘大漠守着你的万妖窟,来我黑风荒漠挑事是为何?」鬼母叶芙宁手抱着本命寄身的法琴,她气势逼人,迎风傲立,三指扣弦,便有极强的鬼法溢琴而出,嗡嗡杀意在修为低微的小鬼耳里便是催命亡音。 魅玄音纤细的指节在腰间轻轻一抽,十尺骨鞭便凌厉地甩出,妖气自浮起的黑猫九尾狂妄在阴风中摆动,「叶芙宁,你偷了我师父的典籍,妙法莲华在你的手上,还不快还回来!」 大妖这话一出,躲在木桶里、日晷后、阶梯棺材旁等藏处的小鬼们一听「妙法莲华」四个字都纷纷惊呆了,在考虑要不要逃跑,佛家典籍对于他们这种修为低微的鬼修而言,不死也要扒掉层皮。 这世间何人不想要《天诀录》的功法,但修习后皆厄运缠身,不得善终,而在传说中,佛家典籍《妙法莲华》北冥道祖的抄本是唯一能与《天诀录》相辅相成的增益辅助功法,有其在,方能功法大成。 这典籍在黑风鬼母手上目前还无人知晓,如若传出去了,这修真界必有万人前来踏平不空鬼城,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叶芙宁的脸上有着讶异,目露杀机,紧盯着魅玄音,「烙山之主说笑了,晚辈一介鬼修,怎会藏佛家的典籍。」 魅玄音斜瞥着鬼母手中的法器,甩了几下鞭子,故意激怒道:「你生前是北渊仙宗的修士,如我没记错,你是第二代掌门的亲传大弟子,仙音坊阁主叶芙宁,那年我屠尽那老头子满门,也曾将你一鞭子摔死在悬崖下,你手中的这面琴是聚魔楼赠予仙音坊,没想到在死后成了你手中的法器。」 「好一个魅玄音,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提起这件事,我还忘了!虽然掌门同我而言毫无师徒之情,但你屠戮了我宗门兄弟姐妹几百余人,这个仇,我想想应当也该报一报才是!」 叶芙宁笑得一脸张扬,仇恨看不出来,脸庞倒是多出了几分鬼才有的戾气,她抛琴于空,鬼诀符阵阴气混沌地布置出个灵场,她衣裳云袖猎猎鼓动,飞身而出,灵场汇集鬼气,凝聚出一根根幽绿的琴丝,指尖轻轻一拨,便有暗器结成鬼门玄阵笼罩住魅玄音。 魅玄音环视四周的鬼门玄阵,不屑地看向了叶芙宁,「鬼修界王者,不空鬼城的城主就这等水平?小丫头,虽你比死前强了不少,但你现在想要打过我,还差的远!」 叶芙宁抱琴浮空在上,坐在鬼气缭绕的灵场,乌黑浓密的长髮垂地唯有根红绳松垮繫着,半张脸显出鬼面的狰狞死前真容,「你执意要与我动手,那我岂能让你小觑,今日就算不能伤了你的元神,也不会让你轻易走出不空鬼城!」 第102章 执念与她 魅玄音等的就是鬼母这句话, 她的发间别着一枚梅花玉簪子,此物是温师叔赠予她的保命法宝,一旦遇到致命的攻击, 玉簪子便可将攻击反弹至施法人的身上。 妙法莲华抄本是温师叔的真迹, 此秘籍并非是一本书,而是一张简单的蕴藏着功法的一张符, 当鬼母以必杀之意攻击她,反弹后致命的伤害必然会使这道功法符被迫跳出, 保护其主。 玄门鬼阵一出,鬼道绝妙的腐蚀鬼气释放, 琴弦释放的鬼力幻形成玄门暗器在琴音的反覆变调中形成一百二十余种绞杀机关,大妖躲开鬼气,却收起骨鞭和九条尾巴, 妖力皆收回丹田内, 以一种自杀的姿态等待着绞杀的来临。 她法力皆无,又受了重创, 似在等待死亡般困在阵法中,嘴角的笑意, 是在嘲讽这世间的绝情吗? 第160页 小猫寻找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温知迁又对她说了什么,她为何要选择自杀? 「师父, 你说过的, 我有我的责任, 你有你的背负,你就这样在知道真相后放弃了吗?」 一想到这只小猫要元神尽灭地离她远去, 不知是灵墟圣门的洗脑,还是何人的怂恿, 燕青黎大脑的思考停滞了,毫不犹豫地顶着元婴大能的飓风冲进了鬼阵。 她的身躯在大能威压下无法直立,只能匍匐前进,手持着灵器驱逐着周遭桀桀笑声缭绕乱窜的鬼气,衣裳在琴弦余光的迸溅中划破成数道极深的口子,血肉划破流出血迹。 「小小金丹,也敢闯入玄门鬼阵。」 玄门鬼阵内恶鬼嘲笑般聚集在匍匐的燕青黎周围,也不去杀她,而是戏弄般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恐吓她,想令她分神,肉身也撕裂在阵法内,魂魄也如他们一般成为孤鬼。 燕青黎无视这些恶鬼的恶作剧,她心里清楚玄门鬼阵对于她的压力,之前破天水山庄的阵法都如此艰难,走入鬼母所施展的法阵更是难上加难。 找不到玄门鬼阵的线索,便会迷失在其中,也变成孤魂野鬼,眼睛只能看到被遮挡的视线所及之处,必须要用心看才行。 她在瘴气和毒雾中闭上了双眼,单手掐诀形成一道真气屏障,灵识则在月上仙道的功法的庇护下钻入玄门鬼阵的外阵幻术内。 恶鬼看着凡修闭上了双眼,还以为她已经放弃求生的念头,不由聚在一起,在考虑怎么瓜分这修士的魂魄,这般金丹修为的修士可是极补。 写着「生死」二字的虚无幻境,燕青黎已找到外阵幻术的突破缺口,便在「生死」中间的太极圈内,在反覆与虚无幻境内的鬼影打斗后,她已精疲力尽,无力催动真气调整太极圈的正确序位。 不行,再这么下去,她真的会死在玄门鬼阵的幻境内。 她还有很多的疑问想对小猫说,华容吟之事还未查探清楚,回家的路也没找到,这般仓促地离开,又要度过这无趣的循环,她真的不甘心。 燕青黎双臂血迹斑斑,护罩已消失,无力趴在太极圈上,心里忽然想到,沧海驭灵诀能驭海中的活物,如若,她用月上仙道的法术结合此术,来尝试用新的驭灵诀操控周围的恶鬼,集齐恶鬼的鬼力驱动太极圈的序位,那说不定可以闯出绝路。 她心中想着,又强打着精神坐起,催动两股力量凝聚于双手间,掐诀使出驭灵心法,将两种法术融合在一块儿。 桑海之匙忽而出现在燕青黎的眼前,海螺化作一束淡蓝的灵风钻入她额间的海禹灵印内。 潮汐于足下涌动,海风抚摸鬓髮,燕青黎闭着双眼,衣袂浮动,破碎布条涌动在她坚韧挺拔的身躯,她手持着剑,静默看向来人。 海螺抖动着,幻化出一抹虚影,正是东莱国大祭司华容吟。 东莱大祭司华容吟背对着她,道:「我已身陨,能以残魂之身见到你着实荣幸。我不知如何称唿你,你是我和夜干之女,也是我从异界唤来的北冥道祖的魂魄。你和我同是地球人,你也知道,我这辈子都在寻找回到原来世界的办法,故而,你应当最理解我的心情,也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自私,将你也拖入到迷局内。」 燕青黎伸出双手,月上仙道的纯阳金色功法在左手凝成法力球,沧海驭灵诀蓝色功法在右手凝成蓝色火焰,说道:「月上仙道是北冥道祖所创功法,沧海驭灵诀也有此功法的影子,它们同出一脉,故而我两次将功法相凝聚,皆可扭转催动彼此心法。」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天诀录的秘密,再度掌握此功法也不过是早晚的事。那其中的缘由,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华容吟转过身,看向了燕青黎,眼中有对她的疼惜,也有着悔恨,但很快,她的情绪稳定,清晰地阐述着,她所知道的一切。 「凡人步步登仙之途艰难,一千余年无人飞升,三清渡劫曾受世人开导得以飞升,故命上界散仙前去一探究竟,这世间本有天梯,灵墟仙山便是上界的散仙传道授业解惑之地。 三千五百年前,一下界散仙名唤夕霞,灵墟圣门便是由她最初提议。夕霞仙子这一生桃李满天下,北冥道祖亦是她的徒孙,但她却在游歷人间之时,直言人间负我,大道无情,毅然毁了天梯,被上界天劫碾碎元神,消失在人世间,留下禁地一百余行禁术,后面的事,天诀录的争抢,你也应该知道了。」 燕青黎说:「天梯是夕霞仙子毁的,那蛟族又是犯了什么事,被如此对待。」 华容吟说:「蛟族并无过错,过错的是,夕霞仙子死后碎裂的两半元神因她的执念沾染世间最为狠戾的恶念,一半坠入了苍炎之海,一半则坠入了灵墟圣门。北冥道祖当时就在夕霞仙子的身侧,她见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在灵墟山找到了夕霞仙子附身在野猫身上的半块元神,而另外半块,她在苍炎之海寻找了足足百年也未曾找到,后来,发觉此半块元神极有可能附身在苍炎之海下的蛟族内。」 野猫?曾听魅玄音所言,她是被清风观道人陆景所收养,但昊笙与魅玄音见面后,曾嘲笑过她,一只土猫不可能入得了陆景的法眼,显然是陆景的师姐北冥道祖温流深託付,势利的陆景才收留的她。 燕青黎知晓了小野猫的身份,但听华容吟所言,对蛟族的遭遇愤愤不平,说:「所以,灵墟圣门便不管青红皂白,将蛟族皆囚禁在苍炎之海?」 第161页 华容吟摇了摇头,「这些不是灵墟圣门所做的,蛟族来到这人世间本就是在上头犯了事,本在沧炎之海好好修炼个几千年就可飞升,可不知是谁泄露的消息,蛟族内部起了分歧,有些人自发崇拜起那未知被散仙邪恶元神附身的蛟,想让恶蛟修炼成神龙,向上界的人报仇血恨,他们这些蛟自称为神龙护法,混迹在灵墟圣门以及修真界等各处。但这枚附着上仙元神蛟蛋孕育了千年都未成功,最后,他们打上了三清遗留血脉的主意,碰巧华山修炼的龙潭道君与北滇族长之女昊烟相恋,计划也便顺理成章地进行了。」 燕青黎的心咯噔一声,「师姐她是夕霞仙子的另一半元神?那她必然受了很多的苦,这群恶蛟必然在以全族的安危胁迫她,逼着她走向极端。」 「北冥道祖为遏制蛟族引起□□,向本就有仙脉的东莱国海禹一族传授日神祭祀之法,一为风调雨顺,二则为暂时困住蠢蠢欲动的蛟族。可惜了,这两块碎裂的元神本可以在灵墟圣门的大能下重聚一块儿,但圣门内部却因贪念起了内乱,故此,才成了现在这番局面。」 我本只是想去寻回到地球的路,但发觉唯有北冥道祖復活,我才能再次回家,在搜索北冥道祖的途中,我找到灵墟圣门的丑闻,并因中间利害遭人杀害,这看来也是命数了。」 华容吟嘆了口气,看向燕青黎道:「我知道你不是北冥道祖,但这两块元神碎片当初是前世的你先行发现,现在也唯有你,重新将她们聚集在一起,唯有让她们放下所有的仇恨和怨意,愿意团结在一起,才可重新结成夕霞仙子的元神。 等你见到了夕霞仙子,也便找到回家的路了,到时候,也别忘捎上我一块儿走。」 燕青黎淡淡说道:「我会让她们放下仇恨,但我做这一切是为了师姐摆脱蛟族的宿命和诅咒,师父能洗脱乱世大妖的恶名,至于夕霞仙子能否復活,北冥道祖復生,这些都不关我的事,但我若能找到回家的路,必然会带上你,这些事能知道,应该谢谢你做出的努力。」 「既然你已经有了这等觉悟,那我便可放心地将沧海驭灵诀皆传授于你,我肚里的孩子果然和我想像的一样,有自己的想法和心思。」 华容吟欣慰地微笑着,上前给了燕青黎一个拥抱,抚摸着她的头髮,慈爱道:「孩子,你受苦了。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哪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我恨我当时过于急切,中了恶人的奸计,和心爱的人来不及道别,也不能看着我的青黎好好长大,如今见你平平安安,我的心也便安定了。」 发间温柔的抚摸,拥抱的温暖,安慰的低语在她的耳畔响起时,让燕青黎想要落下眼泪,想在华容吟的怀里大哭一场。 这是她第一次得到母亲真切的关怀,纵使是前世的母亲,也不曾有过。 恶鬼们在等着燕青黎的身躯逐渐变僵硬,好扯了她的魂魄分食。 闭着眼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忽而被红蓝两道术法的光芒环绕,随即身上的伤口皆在充沛的丹田灵力中逐渐癒合。 阻挡在月上仙道第五重阻挡的「雁迟雪」,被燕青黎一剑坚定地砍断,化作一团黑烟消散,第六重的大门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沧海驭灵诀注入了月上仙道第六重的大门,蓝色的术法在第六重的大门上浮出了「无上天诀录」五个金色的大字。 与此同时,玄门鬼阵的太极阵正位旋转,结界被撕扯出一道裂缝来。 数道剑光掠过,恶鬼们尖叫着灰飞烟灭,燕青黎手持着剑迈步而前,桀桀的鬼音消失不见,也无鬼再敢阻拦。 鬼阵忽然被道光芒撕开个裂口,魅玄音从发间取下符咒闪烁的梅花玉簪子,双眸泛起碧蓝的妖光,唇角勾起个势在必得的弧度,还未等她的笑意见底,便见有位侠女提剑从鬼阵的缺口而入,她真气护体隐约可见功德晋升的金光,她一见她,眼中有欣喜与关切。 魅玄音捏着梅花玉簪,望向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燕青黎,呆怔住了,直至她伸出手紧紧拉住了她的手,两个人一同从玄门鬼阵的细小缺口中逃出。 叶芙宁见这大妖竟被个凡修破了阵救走,玄门鬼阵再度在琴音杂乱的拨动中化作一面弯弓,她五指抚琴朝二人方向一挥袖,琴弦化作光刃密密麻麻环身弯曲竖起,齐齐攻向大妖和凡修。 漫天飞旋的光刃沿着不规则的曲线徘徊在燕青黎和魅玄音的身侧,两人施法的护罩在数次勐烈的切割中皆毫髮无损,光刃愤怒在如落雨般急切的琴音中撞击着防护真气,试图寻找两人的破绽。 魅玄音拿着梅花玉簪,用也不是,不用看情况也不太行,心里又是窃喜又是焦急,「燕青黎,你来干什么?叶芙宁这老鬼的玄门鬼阵可不是吃醋的。」 「我若不来,你是想去送死吗?你的身体还没痊癒,元神方才归位,你故意激怒鬼母,也不设法阻挡,我怎会袖手旁观。」 燕青黎反问道,抛出镜花宝扇,法器抛出真气屏障,于空中化作一把闪烁着符咒的长剑,朝着叶芙宁攻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已不自觉将更为强大的她护在身后,担忧皆充斥在眉宇,脸上皆是决绝之意,绕着她们指尖的红绳已绷紧,在她本命法器出去之时,已选择了保全她的命。 显然,燕青黎已豁出去了,这个女人为了她魅玄音可以付出性命。 第162页 第103章 四道皆非 天诀录内从未见过的无上道法悬于头顶, 利剑似山野无声的冬雪,唿啸寒芒层层递进掩埋琴音,碎落在叶芙宁眉间, 覆上朵凄冷的寒霜。 投掷出的法器迸发出极强的剑气, 魅玄音伸出手去触碰徒弟的剑气,流转的剑光虚影沐散全身, 眼中充斥着的皆是,浪潮结冰碎落后的孤寂。 从鬼门玄阵中活下来, 徒弟已毅然挥剑斩断内心中的担忧与踌躇,神识混沌之际, 金丹粉碎由剑意重聚凝成灵婴雏形。 魅玄音望向苍穹,天道并未降下祥云,雷劫也不屑落下, 徒弟的修炼, 所修习的功法,是天诀录, 但又不是她所知的无上天诀录,已跳出七卷之外, 蔑视四道规则, 连修炼晋升皆得不到考验和祝福。 「君子,不畏邪魔, 步踏渊泽终不悔;恶人, 匡扶正道, 悬壶济世救苍生。古有仙人佛魔双修离经叛道,天地皆欺, 后有祭司为妖魔祈福自创诡道,正邪皆唾, 时来逆转,本道君再见此情此景,人间都已是大辛王朝了,这小姑娘不走寻常路呀。」仙注副 龙潭道君激动地揽住身旁的人唏嘘一番,莫名碰到了对方的胸,扭头一见,那东莱国的护卫木着张脸,冰冷地看着他,不由讪讪地松开对方,本以为这护卫是个男人,竟是个女的。 龙潭道君尴尬地问,「咱们这也算是认识了,不知道这位东莱仙岛远道而来的朋友该怎么称唿。」 「……。」东莱国护卫无语,看了眼龙潭道君,「饭桌上清蒸酱油爆炒的蛟,我很熟,但你这只活生生的,我没见过。」 龙潭道君瞪眼,骂道:「你说的是人话?我把你当道友,你就想着咋吃我,本来还想友好共处的,你找死是不是。」 东莱国护卫木着脸,「不认识,不熟,猎蛟人,生的不吃。」 龙潭道君本想找个人分享看到此情此景的震撼,不由翻了个白眼,「啧,跟你讲话没意思,还不如跟这些鬼鸟聊聊天。」 东莱国第一暗卫看着龙潭道君在屋檐上盘腿,笑嘻嘻地跟着一群乌鸦聊天,皱了下眉头,「幼稚。」 传闻中的蛟族皆凶神恶煞,这头蛟怎与众不同,嬉皮笑脸,还……智力低下。 玄门鬼阵皆破,消失在空中,剑影一分为六,剑锋扭转,来人虚步点剑,以守为攻。 几招来回后,叶芙宁放平手中法器诡仙琴,平视向燕青黎,抹去脸上被刮擦的血迹,她知那大妖乏力,觉得这人修有此剑意着实稀奇,是个好苗子,不由起了想试剑的心思,但转念也起了要将这人杀死的念头,否则再修炼个几年,修为必在她之上。 「好剑意,鬼门玄阵确乎困不住你,你若是挑衅惜才之人,他们或许会饶你一命,可惜了,我叶芙宁眼睛容不下沙子,今日,你便要死在我的手里,看招!」 叶芙宁动了真格,凝聚起浑身的鬼力在法器上,还未动手,有一魔出现阻拦了她。 「小明,是她。」燕青黎看到了故友出现,缓缓放松下来,镜花法扇自她突破第五重月上仙道,入门第六重无上天诀录时,这个法器已然成了件只能算的上中等的废品,扇面的满园花开皆消失不见,悬在扇柄的赤色莲花状镇孽铃也失去了感应的能力,烙山递给她秘籍的那位郎君也没有出现。 她的这把法器莫名失效了是好事,毕竟夜干前辈也告诫过,此物有些邪门。 魅玄音袖下的梅花玉簪子闪烁了光点,又黯淡,她瞥向燕青黎,见她毫不意外,还收回了手中的剑,化作法扇别在腰间,心下想着,看来在烙山,她的徒儿和聚魔楼的楼主关系还不错。 「你袖子下的梅花玉簪是怎么回事?」燕青黎一眼就注意到魅玄音的袖下。 魅玄音只得将袖下的玉簪取出,「此物是当初温师叔给本座防身的法器,一旦受到重击就会反攻击原主,本座特地手持此物想逼出鬼母手中的妙法莲华手抄符,只是没想到你会出现。」 「小笨猫,你怎么那么笨?过去了那么久,这梅花玉簪保留的法力失效了怎么办?你连一点防备都没有!」燕青黎手指轻碰了下魅玄音的额头,后怕地抓着她的手腕,「以后别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你想要叶芙宁的符咒,我们可以慢慢来。」 「燕青黎,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本座了啊。」 魅玄音突然碰住了燕青黎的脸,认真地打量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比本座更危险的事,鬼门玄阵,从来没有一个金丹进去后能活着回来,而你是第一个从鬼母手中逃脱的人修,你为了我可以连命都不要,你不承认吗?」 燕青黎的唿吸温温地停滞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凝视着她,「师父,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认真的吗?那我可以亲亲你吗?」 魅玄音怔住了,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一个温热的吻轻柔地落在了她的额头,带着缱绻的温柔,令她的脸颊转瞬泛红。 燕青黎双臂紧紧抱住了她,轻声在她耳边道:「师父,你是我唯一信任可倾诉的人了,请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不是在世间流浪的野猫,你还有我,有挂念着你安危的人。」 黑风宝殿,鬼母怒气沖沖闯进大殿,壁灯在不稳的威压下皆粉碎熄灭。 「为何阻拦我?」叶芙宁摔完了殿内准备好的菜餚,杀意渐消,在看到殿内缓步走来的阮灵潇厌恶在脸上一闪而过。 第163页 「这二人是我魔宗的贵客,芙宁姐姐还是莫动为妙。」阮灵潇走到叶芙宁的面前,见她气鼓鼓地转过头,又强行扭过她的下巴逼看向她。 「是魅玄音送我出的烙山,而我能成为聚魔楼楼主,也有她的功劳,燕青黎她是我的故友,于我也有恩情。」 叶芙宁嗤之以鼻,挪开了对方的手,不客气道:「你的狐朋狗友,关本座何事?这是我黑风鬼母的地盘,可不在你们聚魔楼。」 「你是我的人,我的狐朋狗友那自然也是你的狐朋狗友。」阮灵潇笑意不见眼底,看向叶芙宁的眼神,令她感到害怕。 叶芙宁很想杀了眼前之人,但唐乐临死前,她曾在他面前向天道发毒誓要保阮灵潇一世安危,故而有诅咒在身,她若是对阮灵潇动手,她也会被自己的法术伤的体无完肤。 「你把我温好的酒都洒了,用心烧的菜都倒翻了,那这杯总应该要喝下去的吧。」 阮灵潇不知从哪里拿了壶酒,面无表情地抬起叶芙宁的下巴,不管不顾强行灌入她口中。 灼热的烈酒下了喉道,烦躁和涌上心头的恨意,令叶芙宁情绪更为暴躁,拍打着阮灵潇的肩膀,全无一城之主的气势,反而像个癫狂的疯婆娘,恶狠狠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是用你现在的这张小嘴,还是下面的那张?」阮灵潇咬住她的耳廓,指尖摩挲她的耳垂,似笑非笑道:「你如果真的恨,那就要恨你为何当初在杀了母亲后,没把我也在襁褓上勒死,现在你除了在我怀里又哭又叫,惹人心生爱怜,还能做什么呢?」 粗暴热烈的吻后,叶芙宁衣襟尽散,衣不着体,她惊恐地看着端庄得体的阮灵潇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她的丑态,在爱抚中又缓慢将她的头转向殿前的灵位,上面写着,聚魔楼第三代楼主,青岗道人唐乐。 「明日便是我爹爹的祭日,现在你可别哭出声来,否则爹爹听见了你这般婉转如猫叫的声音,怕更是讨厌你了罢。」 叶芙宁眼眶发红,屈辱不已,突然有了轻生的念头,浮空捏起琴丝还未扎进喉咙,便被推上了法器,在错杂乱跳的琴弦下,又被迫承受了一场欢爱。 如果能重来就好了……回到过去,她会把阮素素贱人的孩子直接扔到后山餵狼,而不是成了现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 叶芙宁眸中不自觉滑落泪来,指甲狠狠扎进木制的贡桌,保养良好的青葱十指血迹斑斑。 暮殿的客房内,三个人正坐在一张圆桌上商讨着对策,护卫则持着剑守在门边。 「东莱小王爷派来的护卫对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分明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守在这门旁一动不动都几个时辰了。」龙潭道君调侃说道。 燕青黎关切地递给了门口的护卫水囊,又坐回,说:「我打听到,明日是聚魔楼楼主唐乐的祭日,今夜不空鬼城内将百鬼夜行,鬼母对唐乐一片深情,妙法莲华抄本想必也是为了唐乐復生才盗走,可能会在宝殿内出现。」 魅玄音摸了摸下巴,说道:「那灵符过了那么多年,应该已经认了鬼母为主,让它从鬼母身上离开的话,唯有让执符之人放下执念才行。我们可能无法强行将妙法莲华抄本抢走。」 第104章 4孤琴野鬼 燕青黎说:「鬼母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我对她也颇为好奇,听师尊与她的对话,似乎早就与她相识。鬼母生前是北渊仙宗的弟子, 你口中的仙音坊又是什么地方?我怎从未听说。鬼母之死是跟师父有关联吗?」 魅玄音连忙解释说:「血洗北渊仙宗之事另有隐情, 本座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当时我这么一说只是为了激怒鬼母罢了。」 龙潭道君一听两人的对话, 也好奇起来,竖起耳朵正大光明地偷听。 这些秘闻从那些叽叽哌哌的人嘴里歪曲事实讲出来, 哪有正主亲自讲故事有趣。 燕青黎撑起下巴饶有趣味地问道,「我当然不信师父是真的血洗了北渊仙宗, 那她既然是北渊仙宗弟子,死后又为何去修了鬼道,正道修士可不该那么放浪形骸。」 「喂喂, 走路不长眼?没看见我们在搬东西?」 「哎呦, 你就别瞎玩儿了,到处都是殭尸, 头上还贴满符咒,这些人都死了, 还是积点德, 能让就让了。」 「还是这地好,修为低的话看着连个人影都没。」 半开的窗扉外吵吵闹闹的, 有几位修魔的凡人扛着几箱子的风铃草在黑风宝殿的北广场的阶梯往上抬, 被他们几个冒犯了穿过鬼体的鬼修, 看那几个凡人跟傻子一样,摇了摇走了。 「风铃草, 聚魔楼前任楼主唐乐已经死了那么多年,这又是谁送给他的。」 魅玄音思索着, 对着燕青黎缓缓道来,「这一切也确乎是跟这风铃草有些关系,本座在灵墟圣门修炼时,这群元婴修士最喜欢聊的就是人间的八卦,当初这鬼母结婴后来拜会青天道祖,我就听到他们议论了她不少的生前事。」 这一切的故事,得从人界大辛国最繁盛的烟花之地说起。 大辛国自第三代女帝登位,重文轻武的风气便逐渐蔓延而开,君主喜爱古玩字画,常微服私访与文人墨客泛舟游湖,酌酒斗诗,更抚得一首好琵琶,常流离在都城最繁华的烟花酒市,与乐伎编曲畅谈,一来二去,有蓝颜知己五余人。 自此之后,达官显贵们便也有了这般的闲情雅致,百花楼就是在此情形应运而生的烟花酒楼。 第164页 因朝廷命官贪污受牵连的官家女风遥在牢狱中产下一女,被贬入乐籍,六年后成百花楼第一妙手名琴,嫁给了替她赎身的商贾,年仅六岁的叶芙宁刚懂事便被风遥为掩藏产女的秘密而残忍抛弃,丢在了街头,自生自灭。 三月,大辛衍都下了一场寒冷的开春雪,街道两旁都是冻死的乞丐和流浪的穷人。 飢饿的流民为挨过这个冬天,时常有人偷摸摸地割下路旁死人的肉拿回家烹煮。 叶芙宁枯瘦如猴,胳膊摸一把都是骨头,黝黑瘦弱,就算杀了,也没多少的肉,故而躲过了一劫。 寒风贯穿单薄的衣物,年幼的叶芙宁连唿吸都格外的困难,她紧紧地抱着怀里唯一可以取暖的古琴,腹中的飢饿,失温的寒冷,让她走一步就跌倒在雪地里。 冰冷的雪渣子塞进鼻腔,有马车经过的轱辘声从远方响起,她挣扎着爬起,贴着古琴的衣物在失温下逐渐滚烫,她记起了年幼时阿娘教她的曲子,颤抖的手指拨动着琴弦,蜷缩的身躯在寂寥空旷的天地中被徐徐飘落雪花掩埋。 再醒来的时候,叶芙宁已坐在那座马车上,是仙音坊的坊主救了她。 仙音坊的乐修皆出身在清白之家,也有修真的名门望族在此修行。叶芙宁资质超群,颇受仙音坊坊主赏识,但她十一二岁时还未长开,生得黑瘦矮小,家室卑贱来歷不明。乐修常常围聚刁难她,以让她出丑取笑为乐。 叶芙宁有自知之明,深知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在仙乐坊颇多受坊主的照顾,她心存感激,虽被欺辱,却仍能苦中作乐,笑对众人。 闲散的聚魔楼魔修唐乐和师兄弟们打赌来仙音坊看仙女,却无意中撞见叶芙宁的遭遇。 自此,在仙音坊习琴修炼的一日又一日,叶芙宁不经意抬头,总会察觉房梁有个魔修静静地躺在那儿听着曲子,每次他离开时,皆会留下一株风铃草在桌案上。 唐乐与叶芙宁结识,逐渐成了好友,岁月流逝,叶芙宁一步步成了仙音坊的一阁之主,修真界小有名气的乐修,凡间的乐师也常来拜会交流,一时风光无两。 聚魔楼第四代家主病逝,唐乐被指定成了聚魔楼的新任楼主,但两人的默契依旧未变,每月唐乐都会采上一株风铃草放在叶芙宁琴桌案头,听着她弹琴,而她也很乐意倾听唐乐的烦恼,做他的解语花。 叶芙宁修炼逐渐入瓶颈,老坊主器重她,想让叶芙宁继任仙音坊,遂引荐她去北渊仙宗进修,仙音坊度过的最后一月,唐乐却没有来,只是在月末,他托人赠上了一束风铃草,再也没了音讯。 北渊仙宗闭关修炼出来后,叶芙宁忽然无意间听到了有关于聚魔楼主的婚事。 在她闭关时,唐乐的身边出现了一位红粉知己,青天衍宗弟子阮素素。 阮素素是一显赫宗门世家的大小姐,她为了逃与北渊仙宗弟子雁鸣的婚约,出逃到人间,却因单纯不谙世事被拐卖至北炘大漠,唐乐与她在黑市碰到,出手相救,后来,就是两人决定在聚魔楼举办大婚的消息。 此事引起轩然大波,北渊仙宗掌门因爱徒雁鸣折辱大怒,青天衍宗掌门心怀愧疚,故而两人以正道宗门藉口讨伐北炘魔门。 听到唐乐即将大婚的消息,又知掌门的征伐计划,叶芙宁心神不宁,出关后便向唐乐修书一封,邀他在仙音坊故地一叙。 谁料到,这书信方才发出,远在另一边上灵墟山的通天神梯便被毁。仙诸傅 待叶芙宁走出闭关的洞府,北渊仙宗弟子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上清妖祖的骨鞭一甩,她便被一股极强的气流捲走,失去了意识,再一眨眼,她的魂魄和肉身已分离,地上躺着一具她的尸体。 燕青黎觉得鬼母的遭遇着实可怜,说道:「叶芙宁着实可怜,听到心上人娶妻,出关后便横死,都没和对方见上一面。」仙朱府 魅玄音害怕自己在燕青黎心中的形象变差,又解释说明当时的情况,「本座在北渊仙宗时已妖性大发,地上、手上的血哪些是本座的,哪些是想杀本座修士的,分也分不清,故而,如果你还是想问我,叶芙宁究竟是不是本座所杀的,本座也并不清楚。但那个晚上,腥风血雨,无数如叶芙宁那般的修真翘楚死在了北渊仙山上。」 龙潭道君一脸不尽兴的模样,说道:「好啦好啦,小猫,你也别总是反覆强调不是你杀的人,后面,这叶芙宁又发生了什么事了,她可见到了唐乐没有?」 「叶芙宁当时也与我徒儿所想的一般,对未见心上人最后一面心有不甘,再加上她这世的功德颇多,前半生坎坷,后半生又不明不白地横死,着实憋屈,故而,叶芙宁死后怨气颇重,周遭瀰漫诸多的因果业障,连鬼差都近不了身勾不得魂,无可奈何离开。」魅玄音讲述道。 这封书信终究还是到聚魔楼唐乐的手里。 魔主唐乐依照书信所说的时辰,来仙音坊与叶芙宁相会,但迟迟未见好友前来,却被仙音坊坊主告知叶芙宁在北渊仙宗身陨的消息。 叶芙宁生前为乐修,在法器的造诣极深,她成流浪的冤魂后,便附着在原来的古琴法器上,躲藏在古琴的琴弦内,日以继夜地修行,吸取触碰过古琴琴弦的修士的精气,期望着某一日能修成鬼身,再度现世。 说巧也不巧,这面藏有冤魂的古琴法器几经碾转之下流落在了北炘大漠的黑市里拍卖,唐乐一眼就认出此琴是陨落挚友的爱琴,将其买下,也因此发现了叶芙宁藏在琴弦里的魂魄。 第165页 燕青黎听着听着,觉得这故事的走向越来越不对劲,心想着,初次在烙山见到现在的魔主阮灵潇,当时就觉得她和其他女孩不大一样,她父母辈如此曲折,想必她从小也没获得父母多少的爱,被寄养在聚魔楼内,难怪颇有心计。 「不过,鬼母是间接害死了唐乐吗?两人从小就有感情,虽说这唐乐已经娶了阮素素,不会移情别恋了罢。」 「阿姐,你说的可就不对了。聚魔楼前任魔主我曾见过,唐乐,他是个有勇有谋的人物,他可不会被个女鬼迷得七晕八素的,阮素素和唐乐之死必有蹊跷和隐情,叶芙宁建造这座不空鬼城,又成了现任魔主阮灵潇的养母,只能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对这两个人都心怀着愧疚,故而才会那么执着。」温知迁偷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从躲藏的柜子里走了出来。 温知迁一见小土猫又和阿姐在一起,心里又有点不舒服,有这祸世大妖在,遇到什么事都会变得极为复杂,尤其是阿姐,她的一举一动也会成为变数。 第105章 红娘牵线 温知迁一出现, 魅玄音和龙潭道君纷纷惊讶站起,不约而同有警觉的意思。 龙潭道君打理了下仪态,微笑道:「在下华山修炼小蛟龙, 曾在灵墟圣门拜会过温长老……。」 他话还没说完, 温知迁不耐烦地打断,「我记得, 你就是那条华山泥潭小爬虫,来登记结婴之时, 还和小土猫看不顺眼打了一架。」 龙潭道君尴尬地朝着魅玄音看了一眼,又朝着温知迁问道:「我和妖祖确乎是有些误会, 但温长老现在的模样宛如幼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温知迁委屈地扯着燕青黎的袖子,道:「有人垂涎我手中的白葫芦法器, 故此紧追不捨, 我本是陪着那小土猫来拜会黑风鬼母的,被那人摆了一道, 显些坠入他的阵法殒命,幸亏留了一手, 但法力被吸了一半, 人也成了个幼童。」 「小土猫,小土猫, 小土猫!你要叫多少遍啊, 小屁孩!」 魅玄音扯着温知迁的耳朵, 见他眼睛泪汪汪地卖萌,翻了个白眼, 怒气沖沖说道,「温知迁!敢对本座施展追梦诀, 还玩弄本座的感情,本座还没算你的帐呢!别以为你现在假装成一个小孩,就可以矇混过关!」 长鞭一甩,温知迁被倒挂起来,求救般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燕青黎,「阿姐,阿姐,你倒是说说话,这只暴力猫最会欺负人了,也就你能把它控制住。」 燕青黎瞥向倒挂的小豆丁,肯定说:「你是灵缘山的那位黑衣人,释放追梦诀的人是你,带走我师尊的人也是你,你们灵墟圣门为隐瞒佛琉香的真相,屠杀修士,但你却阻止了他们,又夺走了盛放着恶蛟昊笙的法器。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显然知道我们的身份,却留在我们身边。现在的法器下落又在何处?」 上回让这个小豆丁转移了注意力,心思全放在了师尊的身上,反而忘记问了法器的下落,有恶蛟昊笙的法器若是被人拿走,恐又要生祸端。 「我可不是灵墟圣门的人!但阿姐,我是你的人!你要相信我才行!这世界上要伤害阿姐的人很多,但你的小迁迁绝对不会,呜呜呜。」温知迁在魅玄音的鞭下挥舞着手臂,委屈地瘪着嘴,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流出来。 「法器被坏人夺走了,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但里面的是蛟族护法的蛟丹,必然是被蛟族的人带走了。」 魅玄音受不了了,骂道:「小迁迁,我看你是小欠欠才对吧,欠揍又欠骂,你……也太会装了,刚出生的人类幼崽都没你这么浮夸,几千岁的老妖精,动不动就哭,你是闹哪样。」鲜珠负 燕青黎听着,心里却有点不安,师姐也是蛟族中人,是她做的吗? 「师尊,我还有事要问他,你可以先把他放下来。」 魅玄音收回手中的骨鞭,小豆丁从半空中跌落,扎扎实实屁股着地,他胆怯地跑到了燕青黎的背后,胆怯看向魅玄音,「暴力小土猫,现在阿姐就在我身边,你别想再欺负我了。」 「有病。」魅玄音无语地抱臂冷笑,「那你就祈祷一辈子都在燕青黎的身边,帮本座拿到了身躯别指望我会感激你,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温知迁在燕青黎的背后朝着魅玄音做了个鬼脸,嬉皮笑脸地摆着张嘲讽的表情。 「夺走你法器的人,大拇指可有扳指?」 「是玉扳指,玉是罕见的翡翠紫玉。」 他的阿姐眉头紧锁,显然是认识此人。 温知迁心下道:「阿姐,你是认识那个夺走我法器的蛟族吗?」 雁迟雪曾在生辰被掌门夫人赠一玉扳指,每召唤,便会有四护卫凭空出现,护卫拇指上的扳指正是主僕的契约灵物。 不知从何时起,在雁迟雪的身边,四个护卫只留下了丁乙一位,其余三位,燕青黎也就在去北滇修炼之地的瀚海学府之前,见过几面,回来后,再也没见到过他们。 燕青黎心里有了答案,面容温和,眼眸温柔地朝着温知迁望去,道:「不认得,但这扳指我曾在典籍内见过,是契约的灵物。」 阿姐生前便是心怀苍生的大英雄,转世也必然担忧恶蛟的下落,害怕这恶灵一出祸害苍生。 温知迁面容恢復如常,眼神认真地说:「阿姐也不必担心那藏有恶蛟的法器,白葫芦法器唯有灵墟圣门的人才可解开,蛟族打不开这白葫芦,况且,方才我已经感应到法器已被毁,恶蛟的蛟丹必然也被烧毁了。」 第166页 「法器毁了是好事,那也不必我们多猜了。」 燕青黎柔和的眼神有一瞬的变幻,纠结而惊讶,是雁迟雪亲自毁了法器吗?昊笙就算不是她的生母,对她也有养育之情,况且昊笙必然是蛟族地位颇高的人物。 「好啦好啦,阿姐,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倒是你们如果想要得到阿姐的蕴含佛法抄本,我这里有条线索。」 温知迁也不想多提此事,觉得很丢脸,他急于想向着燕青黎证明自己也是有用的,想留在阿姐的身边,说:「聚魔楼楼主和黑风鬼母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我方才趁着你们不在四下闲逛,听那些杂役说,每个月总有几天,聚魔楼楼主会留宿鬼母的寝殿内,第二日他们去收拾时,便见整个寝殿杂乱不堪,芙蓉汤池、檀木桌案、殿内王座,皆随意乱丢好多件衣物和饰物,还有碎裂的果盘、满地溅开的果汁污渍,要收拾一整天才打扫干净。」 龙潭道君:「啧,这一对道侣行房事还真够激烈的,从床头打到床尾还不够,哪里都要体验一番,聚魔楼新上任的小丫头还真是体力旺盛,也不知鬼母那老鬼禁慾了那么久,撑得住不。」 温知迁笑容单纯地说:「我问了那群服侍鬼母的侍女,她们只说每晚都能听到女人幽幽的哭声和压抑的喘气声,她们第一次听到主子奇异的声音还觉得奇怪,但渐渐的都习惯了。」 魅玄音想像那画面,脸娇羞一红,偷瞥向燕青黎,说:「小欠欠,你嘴巴可真欠,说得那么详细做什么?」 温知迁连忙后退几步,担心这暴力小土猫又要冲着他发飙,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无辜,「这些都是我从杂役地方听来的啊,我只是复述了一遍。」 燕青黎惊讶地下巴都快掉下来,「她们是道侣?」 在她的印象中,小明,也就是阮灵潇,仗义爽朗,完全想像不出,和阴郁冷傲的黑风鬼母能扯得上这等亲密的关系。 「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黑风鬼母对前任魔主唐乐难以释怀,但既然愿意和魔主……。」龙潭道君咳嗽了一声,继续说:「有这等那等之事,那说明,在鬼母的心里头,魔主也占有一份位置,撮合她和魔主在一起,放下心头的执念,你们所要的佛法抄本不就手到擒来。」 燕青黎沉默了会儿,说道:「此事还是待我与好友见一面,我了解实情再说,前辈,今夜,北渊仙宗派人前来向鬼母送礼,掌门必然会入宴,你与师姐多年未见,必有诸多的话要诉说,到时候,你可向师姐领一块北渊仙宗的门下令牌,灵墟圣门就追踪不到你了,我们也就在鬼城一别罢。」 龙潭道君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拍了拍燕青黎的肩膀,道:「小辈,我能从烙山出来,解开多年的心结和迷惑,还寻到亲生女儿,多亏了你。」他朝着魅玄音瞥了眼,偷偷在燕青黎耳边说,「你和烙山之主的缘分是天註定的,这小猫单纯又臭屁,但真的喜欢上了谁,脸上可掩饰不住,你要好好把握,别辜负了她的一番深情。」 燕青黎唇角不经意间弯起,视线落在对桌的魅玄音,小猫正炸毛着和温知迁大眼瞪小眼,两人不知道又在吵闹些什么。 这两人还真是,温知迁也确实不是她会喜欢的那种人,师尊她果然是被追梦诀洗去过记忆。 这样,她也放心了,她没有师爹,小猫现在只有她一个徒弟,而她也只有小猫一位真心的朋友。 黑风鬼母和烙山之主莫名一战后,不空鬼城的鬼修们并未离开,他们并非是不想离开,而是被一可怕的人修拦住了去路。 鬼气纵横的广场,北渊仙宗的宗主宛如谪仙般从天而降,身姿飘然落地。 雁迟雪随风涌动的衣袖下藕臂环绕着功法的光环,长剑化作紫蛟光影飞舞,她步步踏上黑风宝殿的台阶,所经之处,鬼修便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声,在白光中融化成一颗颗凝聚着灵力的晶石,被紫蛟光影吸收。 跟随掌门的一排随行的北渊仙宗的弟子皆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赞嘆不已。 在他们眼中,掌门只是一剑便诛杀了这么多的恶鬼,修为造诣高深莫测,为同辈楷模。 但落在龙潭道君的眼里,他却惊讶而担心,雁迟雪修炼的功法与他截然不同,绝非是正道功法,而她分明是要结婴之人,身上却没半点功德的光环,强行掠夺鬼修的修为也是减功德的行径,纵使她度过金丹最后一个卡关,凡尘虚度境,如遇雷劫必死无疑。 龙潭道君躲在黑风宝殿的高柱后,看着雁迟雪跨过门槛,走入殿内在宴席上坐下,犹豫了片刻,化成位捧着果盘的侍女,混在随侍的队列里头。 第106章 吾心佛莲 金顶佛寺。 红白锦鲤游曳莲花池, 忽有双手将两条鱼捞起,桎梏在手心,锦鲤鱼尾扑腾着, 白色的鱼肚不安地扭动着, 鱼嘴时开时合,因脱离水而惶恐不安。 步云楼喉结上下动了动, 难耐地咽着口水,正要将地上的枯枝窜起这两条倒霉鱼烤了烤吃了, 忽然,有位披着袈裟的高僧脚步匆忙赶来。 「步施主, 赶紧住手!莲花池内的锦鲤是通灵之物,不可杀之!」 逐灯大师的高声唿喊吓到了步云楼,手一抖擞, 两条大肥鱼又在水花的扑腾下坠落莲池, 但很快鱼肚翻白浮在水面上死了。 这两条鱼怎那么没用。 步云楼心里骂道,两双手赶紧放在背后, 树枝被他一脚踹进池子,双手合十恭敬道:「逐灯大师, 误会误会, 我见莲花池内的锦鲤生得可爱,就蹲下去捧起观赏, 这鱼儿离开水, 猝不及防就翻了肚皮,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第167页 两条死去的锦鲤被逐灯大师小心翼翼地从莲池中捞出,菡萏再一瞬尽数枯萎, 池内清水转眼混沌不堪,半盏茶的时辰便浮出淤泥, 日光下逐渐干涸。 步云楼被古怪的场景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有种大事不好之感,似乎闯了祸事。 都怪这几日素斋吃腻了,这个山头都没野味可捉,他才犯下弥天大错。 逐灯大师看着手中的锦鲤化作两缕青烟,轻嘆道:「命数,皆是老天爷的命数。红白锦鲤双死,老衲寿限将近,阿弥陀佛。」 步云楼被噩梦缠身,皆是在逐灯大师的步步点悟才逐渐走出阴霾,但他因贪吃却干扰了逐灯大师的命数,心中顿生悔意和懊悔,跪地磕头,认错道:「大师,是弟子愚昧,一时起了贪念想偷吃莲池的鱼,闯下大祸,弟子甘愿受任何惩罚!」 「步施主,快快请起。」 逐灯大师弯腰扶起了步云楼,年迈的脸尽显岁月的沧桑,他双目有着看透世间的智慧,豁达说道:「生死本就有命数,万物轮迴,春去秋来,天道秩序井然,人,总会有落叶归根的一天。老衲已活了五百余年,这锦鲤本就该化烟了,这事怪不得你,阴差阳错,也是时候与凡尘道别了。」 「逐灯大师,您是这世间的智者,您年轻时下山游歷广传佛法,金顶佛寺饱含智慧的古籍才流传至今,如若没了您,那是四界的损失。」 步云楼惋惜说道,心中的茫然更甚了,逐灯大师这般大智若愚的佛修宁可老死,都不选择飞升,修炼者勤奋修炼,付出一切,不都是为逃出生死轮迴,步步踏上灵墟圣门,证道修真界,飞升上界踏入仙途。 步云楼不解,说:「您本是灵墟圣门中人,为何突然选择下山,自废丹田,留下一身无用的筑基修为,如若您渡劫飞升,再度降世,则可永远普渡世间众人啊!也不会逃不出生死二字了!」 逐灯大师摇了摇头,「阿弥陀佛,步施主。四界皆有修炼之道,人修五宗各有所长,求同存异,海纳百川,才是当年人才济济飞升无数的原因啊!老衲步上修炼之途,只求问心无愧四字,活得太久并非好事,人非人又为何做人?入土为安方为上策。」 步云楼喃喃道:「这灵墟圣门果然玄乎,逐灯大师提及此处,表情便格外凝重。」 逐灯大师道:「修炼之道本就随着本心,施主所认为,便是施主将成为。故而,步施主也不必听老衲所言,顺其自然便为好。」 蛊虫顺着佛琉香散发的香气一路攀爬着,步云楼觉得嵴椎一阵瘙痒,忍不住想挠背抓抓痒。 四肢的经脉被冰水吞噬般逐渐发冷,步云楼挠完后背,又觉得头部阵阵发痛,令他无法唿吸,蜷缩着蹲下来。 逐灯大师看出了步云楼的不对劲,禅杖发出道佛光,他单指掐出佛莲化作灵光,点在步云楼的眉间。 蛊虫叫嚣着,附着的一丝灵识与佛光相碰撞,在佛琉香寄生的虚空内,两抹灵识的原主化出分身。 雁迟雪尚在不空鬼城黑风宝殿的宴席上,被强硬拉扯到了这个空间内。 在见到逐灯大师后,雁迟雪瞬间恍然,是她在步云楼身上做的手脚被金顶佛寺的主持看穿了。 第107章 双鱼之争 步施主的神识被操纵, 蛊虫牵繫的另一端,是北渊仙宗现任的掌门。 逐灯大师指尖的佛印越发黯淡,这正道掌门的原身也被他一眼看穿, 是头半化龙角的赤紫巨蛟。 雁迟雪看似一介弱柳扶风的弱女子, 姣好白皙的容貌有着不符合气质的坚毅,举手投足英气飒然, 面对逐灯大师,她气势丝毫不弱, 颇具掌门的威凛。 「逐灯大师,幸会幸会, 本想在不空鬼城拜会鬼母后,便来金顶佛寺与大师探讨佛法之妙,可今日, 此情此景, 可并非好时辰。」 这金顶佛寺老和尚已看穿她的真身,雁迟雪皮笑肉不笑, 姿仪温文尔雅,朝着逐灯大师双手合十表示尊敬, 可心里头已经将这秃驴用不同的方法杀死了好几次。 逐灯大师看出这蛟龙有望化龙, 但周遭皆是怨气缠身,日后飞升怕是极为困难, 不由「阿弥陀佛」, 双手合十为死去的凡人哀悼, 「雁掌门,万物有灵, 天地浊清本一体,功德罪孽皆会反哺, 劝掌门少杀生,存善念,普渡哀魂尚有迴转之地,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秃驴着实有趣,没谴责她的罪蛟之身,反而想劝她回头是岸。 坑蒙拐骗香火钱的佛修,她雁迟雪见多了,但像这功德圆满,眉目慈悲的老和尚,她还是头一次见。 雁迟雪冷眸覆霜,对这老和尚的敌意未减,长剑出现手中,「逐灯大师既已看出本尊的原身,何必这般苦口婆心的劝诫,惺惺作态还真令本尊作呕。」 逐灯大师不紧不慢地说道:「老衲曾在北滇瀚海书院讲学,解忧泉旁偶遇一北渊仙宗弟子,她虽幼小,可见识谈吐不凡,知天地星宿变迁,通晓万物更迭规律,老衲与那小弟子相交甚欢,结为忘年好友。」 雁迟雪面部紧绷的皮肉有了片刻的松缓,眉毛上挑,「你说的这人可是我宗门下弟子燕青黎。」 逐灯大师点了点头,「正是燕道友。她是位见识与眼界超脱世人的智者,对这世间的众生百相独有一番见解,连老衲也参透不出,心悦诚服。但如燕道友这般通透聪颖的凡人,也围困在红尘的泥潭,不知前进还是后退。 第168页 燕道友曾问,日夜为一循环,就以莲池锦鲤为例,两鱼相伴,邀游大海,过海前有泥潭,双鱼共进则生,单鱼分游则死,红鱼体弱,白鱼让食,白鱼日益虚弱,红鱼割肉续命,双鱼过泥潭,白鱼已形如骷髅,无法同跃大海,红鱼亦无白鱼托扶,越不过泥潭。 日夜交替,红白为新,循环不止,白鱼红鱼,不分红白,泥潭终隔大海,既已如此,双鱼怎跃大海? 老衲答,日夜循环,混沌孵化天地;日积月累,顽石亦能成峰。白鱼红鱼彼此谦让,相协相依,终能步步挪移命定宿命,造化因果,故而,小友请静待泥潭汇聚滴水,水洼汇聚江流入大海,双鱼劫难亦可化解。 燕道友心有杂念,本是修炼好苗子,若走火入魔,那她口中的双鱼劫更是难以化解。故而老衲传授她般若梵音,练习静心之法,现在回想,大抵便是为雁掌门才有这般的烦恼。」 雁迟雪脸庞有一剎的恍惚,身上的戾气烟消云散,收起手中的剑,「我同她从小一起长大,自认为是最了解她的人,但这一路走来,我方才知晓,天上的星辰就算坠落,亦可俯瞰高山,我终究是沧炎之海下一条粗鲁蛮横的地蛇,所看到的,也不过是日神给予的慰藉罢了。」 逐灯大师道:「阿弥陀佛,老衲寿限将至,能与雁掌门见一面也算是缘,步道友是无辜之人,他虽有小恶,但心中所求通明,人无完人,雁施主放过他罢。」 雁迟雪鼻中鄙夷地「哼」了一声,「谁挡本尊的路,就该死,灵墟圣门早晚要在步云楼体内放置佛琉香,本尊不过是先行一步罢了,逐灯大师也曾是灵墟圣门中人,应当见怪不怪了,怎遇到这事还大惊小怪。」 逐灯大师嘆道:「雁掌门所言甚是,老衲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说了这么多,也该聊聊正事了罢。」 雁迟雪走到逐灯大师面前,温柔笑了笑,伸出手,「逐灯大师,你能传授给燕青黎静心的功法,你们佛修应当也有能破除本尊身上缠绕的戾气方法,拿出来,本尊或许能饶了金顶佛寺这几千位秃驴的性命,否则你一圆寂,本尊必然血洗金顶佛寺,看过本尊原身的人,皆活不得。」 逐灯大师道:「北冥老祖感悟佛法所写的抄本早在几百年前便被不空鬼城的鬼母所夺走,鬼母将残留着着老祖功力的抄本炼成灵符,但灵符经过多年的使用早已残破不堪,已趋于失效,而今此功法只有鬼母叶芙宁一人知情,但这世间尚且还有一法,不过需老衲亲自传授,雁掌门不妨亲自上山,老衲在佛前等候。」 指尖一弹,佛光钻入蛊虫,消融得无影无踪,逐灯大师眨眼便消失在了步云楼的神识海内。 雁迟雪回过神来,又置身在幽暗颇为诡异的黑风宝殿内,空杯盏已被倒满烛油。 侍女低头将果盘摆放在桌,被雁迟雪拦住,「方才我走神的那会儿,黑风鬼母可曾来过?」 龙潭道君被拦住,心里头一紧,见雁迟雪问他话,松了口气,「宴会还未开始,雁掌门不必惊慌,青天衍宗掌门也才刚到。」 雁迟雪问:「你叫什么名字?」 龙潭道君一脸懵逼,脑子顿时短路,「我叫楚……楚……。」 雁迟雪点了点头,示意这位小侍女随侍身侧,道:「楚楚,你不必离开,留下来替我倒酒即可。」 龙潭道君:「……。」 人修界五大修真道宗,来了四宗,青天衍掌门同北渊仙宗掌门正对而坐,隔空对弈饮茶,另有符修大宗渡崆山天煞门,器修大宗江南皓正山庄天兵堂,两掌门紧挨着谈天说地,互相恭维奉承,鬼道六门也分坐两侧在宴席上把酒言欢。 「黑白两棋交锋,姑娘手执白棋,步步快攻,棋风着实凌厉,对面这毛头小伙都谨慎了。」 龙潭道君伸着头看着两宗掌门下围棋,不由惊嘆于爱女对弈的果断和肃杀。 雁迟雪还是头一回听有人喊慕容溯这傢伙叫毛头小伙,不由噗嗤一笑,道:「棋局瞬息万变,几步则可看风向,被动落子则为下风,把握时机,诱敌杀伐果断,方才鼓舞士气,抢占先机,输了又何妨,落子无悔,便觉得畅快淋漓。」 龙潭道君指着棋盘中的一粒黑子,「棋快也好,但切莫急功近利,容易中了圈套,你看这黑棋,已退守为攻,雁掌门落这为好。」 雁迟雪忽然看向了龙潭道君,微笑道:「看来这黑风宝殿内也藏龙卧虎,楚楚,你这棋可是鬼母教你的?」 龙潭道君脑子又短路,想着怎么回答,肩膀忽被搭了一下,他眼皮跳了跳,脸僵硬转向笑得一脸轻佻的鬼门恶煞,满嘴的酒气都要喷到他脸上。 「楚楚,这名字,有明晰华美之意,想必生前也是个大户人家的闺女,小美女,以前在黑风宝殿怎么也没见过你。」 小侍女低着头,道:「奴婢是新来的,恶煞有什么事,不如待我服侍好雁掌门再说。」 不空鬼城每个月都会引入大量枉死的凡人冤魂,而恶鬼要修炼成鬼修艰难重重,大多成了厉鬼被驱逐出城,但也有少部分留了下来,故而黑风宝殿多了新面孔并不稀奇。 鬼门恶煞没起疑,无视人修界的掌门,和新来的小侍女调笑道:「何必要等到宴会结束后,现在便可与我离开。」 那小侍女呆呆地啊了一声,一脸茫然地看着那恶煞被灼热的烛油烫着,哇哇哇乱叫。 第169页 雁迟雪故意手一歪,蜡烛油从杯中溢出,泼在那鬼门恶煞身上。 桌上供鬼修饮用的上等香薰烛油,而非茶酒,便可知这鬼门六道对人修界的轻视。 倒空了杯中的烛油,雁迟雪若无其事地凭空拿出一壶热茶,举止娴雅沏茶一杯,茶香沾唇,韵味悠长。 这回他们人修界四宗掌门聚集在不空鬼城,给足了鬼母面子,也让这些鬼门的恶煞更瞧不起人修。 鬼母不出来阻止,却冷眼旁观,也不知意欲何为。 龙潭道君心里骂了句,怕什么来什么,他刚打算把这个醉醺醺的恶煞引出去,好好揍一顿,突然,乖闺女就替他出了头,他这时就更茫然了,不知道是出去揍那鬼门恶煞一顿,还是呆在闺女的身边。 「人修界的宗主,来了我们鬼修的地盘,还不老实,鬼母都要乖乖听咱们鬼门恶煞的话,大爷我斗胆问一句,北渊仙宗是想换宗主了吗?」 鬼门恶煞说完哈哈大笑,其余鬼道六门宗主坐视不理,喝着烛油,品着香果,继续划拳猜掌。 修真界那几个大宗有实力的老头都嗝屁了,换了两个年轻的小修士来担当大任,他们瞧不上那俩对弈的小年轻,自然懒得理睬。 第108章 夺位挑衅 面对鬼门恶煞的嘲笑, 对弈的两人并未分心,落下最后定输赢的一子。 「慕容掌门,这局是我赢了, 这群恶煞张牙舞爪, 蛮横无理,应当给他们瞧瞧颜色, 不如你先?」 雁迟雪单指在棋盘上一扣,黑白两子在棋盘间逆转, 现在她执白子,而慕容溯执黑子。 慕容溯气定神闲地执棋, 在棋盘中央落下一子,「这群无知小鬼何须你我动手,在下仅一个符, 便可让他们乖乖听话, 向雁掌门赔罪。」 一来一往的黑白棋较量并未因鬼门恶煞而停下,反而双方聊起了两宗的八卦谈笑风生。 鬼门恶煞被忽视, 气得鼻子冒烟,正要蛮力上前掀桌, 背后忽然被贴了张黄符, 动作停滞,身躯僵硬无法动弹, 剩余的几位闹事的小鬼也皆被黄符定住在一处。 慕容溯眉毛一挑, 那群五大三粗的恶煞伸出宽阔的手掌, 互相扇巴掌,打得对方鼻青脸肿, 俩腿发抖站不稳了。 「慕容掌门,这茶是本座带来的, 这黑风宝殿也无温酒,将就着喝一喝。」 雁迟雪将桌上的茶壶隔空用真气一堆,慕容溯稳稳地将茶壶接住,倒了杯茶,清香四溢。 慕容溯微微一笑,朝着雁迟雪持杯,一饮而尽,「多谢雁掌门,这茶香扑鼻,不愧是好茶。」 两人一盘棋局很快又过去,恶煞皆倒地□□,连手上的刀斧长戟都举不起了。 慕容溯指尖弹出一丝真气,二者黑白双棋更换,「这局是雁掌门输了,但你让了在下三步,且算和棋。」 雁迟雪在棋盘上方单手一抚,棋盘消失,「黑风鬼母将至,你我最后一局为和棋,着实为妙事,不如让这几个恶鬼来替我们助助兴。」 她话音刚落,那几个在地上东倒西歪哭爹喊娘的鬼门恶煞又被背上的黄符烫得如一条油锅里的鱼,飞快弹起,在宴会现场,魁梧的壮汉舞动粗壮的腰肢,丢去衣裳,苦着张脸不受控制地搔首弄姿,从正道宗门踩着别扭的小碎步,跑到了鬼道六门。 渡崆山天煞门和江南天兵堂的掌门恰好正兴致勃勃谈着人界的美人,被经过的鬼门恶煞吓了一跳,嘴里的糕点差点噎着,错愕后,两人对视哈哈大笑,满脸的嫌弃噁心。 鬼道六门的宗主们被辣眼睛的不行,还想着是黑风鬼母那老妖婆何时抽了风,搞这么一齣戏,鬼门恶煞走近了,他们才发现了背后的黄符,明白了是人修界搞得鬼。 「真当鬼修是那么好当的,丢脸都丢到人修界去了。」 鬼道六门中不知是谁动的手,那几个鬼门恶煞忽然被一团鬼火点燃,几秒后就尖叫着烧成了灰。 「何人在我黑风宝殿内闹事?可莫要惊扰了远道而来的人修界贵客。」 黑风鬼母在大殿内现身,她美艷动人盛装出席,窈窕的身姿遮掩在厚重的衣物下,妆容格外的厚重似乎在遮掩什么。 「禀告鬼母,是这位小侍女搞得鬼,挑起了鬼道六门和正道大宗之间的误会!才使得我弟兄惨死!」 鬼门恶煞亲眼见着兄弟的惨死,把过错都归咎到了人修大宗的掌门身上,一跪地就指的龙潭道君的方向,朝他泼脏水。 这鬼修睁眼说瞎话,正巧不爽,待会儿偷摸摸出了殿,就把这个恶煞剁了做补品。 龙潭道君摸着下巴认真想着,要走到内殿,亮出身份跟黑风鬼母说清楚,被雁迟雪单臂拦住了。 「楚楚,你不用走,此事本座自会处理,不空鬼城容不下你,你便来北渊仙宗跟在本座身旁,我必不会让你再遭到欺凌。」 雁迟雪一番话,让龙潭道君老泪纵横,这还没认亲就懂得护亲了,不愧是本道君的好闺女。 「本掌门是亲眼看着姑娘被为难的,鬼修口不择言,出言羞辱,给点小小惩罚罢了,至于那些鬼修惨死,这事与我等无关。」 北渊仙宗的掌门一带头,一下子另外两宗的掌门开始埋怨。 渡崆山天煞门掌门方书荣开口道:「哪是小侍女的问题,她就好好站在那儿给北渊仙宗的雁掌门倒茶,分明就是你们鬼道六门借着这小侍女故意起冲突,想羞辱我们人修!」 第170页 江南天兵堂掌门陆剑逸拍桌而立道:「我们人修界四宗长途跋涉来到黑风荒漠,贡品也是以一修真大宗的规格准备,诚意也摆够了,可来这黑风宝殿,先是被几个不入流的小鬼修出言嘲讽贬低,后又被这睁眼瞎的鬼门恶煞污衊,桌上也没几件人能吃的东西,你们不空鬼城是几个意思?」 慕容溯瞥了眼雁迟雪,朝着鬼母,道:「这死去的鬼门恶煞是被鬼火所吞噬,在下和雁掌门用的是符,他们是如何死的,鬼母一测便知。」 鬼道六门有些坐不住了,杀那些丢人现眼的鬼门恶煞,是维护鬼道的形象,搞不准,这些狡诈的人修恶意引导着他们在大殿内起冲突。 叶芙宁位于高座,脸庞带着捉摸不透的冷笑,她将鬼道六门的小心思和人道大宗的眼神交流,都看在眼底,鬼门六道中不少想谋逆她的恶鬼,挑起与人修界的争端,恐怕也是他们恶意为之,故意在贵客面前耍坏,想踩她的面子,瞬便再试探试探她这个柿子软了没有。 「死去的鬼门恶煞是谁的手下,不妨站出来,让本尊好好看一看。」 鬼道六门蠢蠢欲动,站出去就意味着死亡和反抗,要和叶芙宁交手,这是生死局,赢了便可做鬼道的老大,把这不空鬼城的地盘也收下来,输了对于鬼修界而言也是勇士,留着一条命那便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哗啦一下,就有六七个恶鬼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叶芙宁面前,有三位鬼道门主出列,另有三个手下也跟着走出,高矮胖瘦皆有,鬼身缭绕着青光,互相推搡着。 「是我。」「不对,是我。」「你个小矮子,打架也打不过我,当别人眼瞎吗?」 「闭嘴,我们三位门主站出来了,轮得到你们三小鬼说话?」 阴圣宫门主制止那三个小鬼吵来闹去,朝着鬼母道:「鬼母圣安,是我手下不懂事,闯了祸,故而赔罪。」 阴圣宫门主白衫鬼君聂流枫生前是江湖有名的侠客,被仇家惨害才沦落至此,幸而鬼母收留才不至于魂飞魄散,后来能报仇雪恨,还亏鬼母从中相助,他深知鬼道其他门主的心思,为圆场才和其他两位门主站出。 「聂流枫,你生得人修样,做事也和人修一般格外狡猾,胆子比针还小!」 九泉窟门主看着聂流枫就不顺眼,当他是鬼母的小白脸,朝身旁的黄骨洞门主道:「跟这老妖婆解释做什么?她叫我们出来,准是给那些人修一个交代,折辱鬼修!」 黄骨洞门主立刻出手,持着巨斧沖向座上的鬼母,「叶芙宁,你坐在城主位上可舒坦?明日復活唐楼主,现在你的功力早就剩下三层不到了罢!兄弟们,我们都冲上去!谁拿到叶芙宁的头,谁就是下一任城主!」 黑风宝殿乱成一团,吊灯烛火摇晃,两位鬼道门主当着众人的面造反。 「九泉窟、黄骨洞这两个地方本就窄小,你们能成为一方之主实属侥倖。鬼道六门成四门,也少了本尊处理事务的精力。」 叶芙宁笑吟吟地说出了这话,眸中忽而跃动出瘆人的青光,殿内浮现出交错的幽绿琴弦。还未等造反的鬼修反应过来,皆削成了几截烟消云散。 叶芙宁双手朝前一伸,两位鬼道门主侥倖逃过琴弦还未舒一口气,便被一股吸力抓住,扼住脖颈,清脆的啪咔声响起,两人成了无头的鬼体,手中的刀斧消失。 两位门主的鬼丹被叶芙宁轻易地刨出,鬼体化作青烟消失。 殿内的动乱消停了,看着鬼母宛如切菜般秒杀两位门主,剩余的鬼道四门无人再敢挑衅。 叶芙宁若有所思地盯着双手,方才她释放出影弦已耗费了大量的鬼灵,应对剩下两位门主实则乏力,方才那双绞杀门主的手并非是她的,而是一个魔修的障眼法。 阮灵潇那张脸有出现在她脑海,令她太阳穴乱跳,头疼无比。 「城主,你没事罢,那两位门主身上都藏了黄泉引的剧毒,我担忧会伤及你的身子。」聂流枫担忧地在鬼母身边出现,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双手,观察毒素的残留痕迹。 叶芙宁收回了手,觉得阴圣宫门主的距离过近了,提醒道:「鬼道六门本就有人对你的出身指指点点,觉得你是攀附了本尊,你不该再同本尊这般亲近,免得落人口实。」现竹夫 聂流枫急忙在鬼母脚畔恭敬效忠,「叶城主对属下有再造之恩,救命之情,不空鬼城能有如今这般地位,鬼修之道得以保留,全靠叶城主的庇护,属下担心叶城主的身体,并无非分之想。」 底下鬼门其余三道门主看罢,皆啧然,这阴圣宫门主还真是叶芙宁的一条好狗,够忠诚也够关心。 「鬼道以强者为尊,弱肉强食是常态,让诸位人修界远道而来的朋友见笑了,今日,是本城主招待不周,改日,便给诸位人界掌门回礼。」 叶芙宁端坐在宝座上,主持大局,心里则颇为慌乱,黄泉引乃是天上天下第一剧毒,无药可解,如若阮灵潇中了招,那又该如何。 第109章 碧落黄泉 聚魔城, 聚魔楼揽星台,有两个小孩正顺着绳索往上攀爬。 「小豆芽,你说真的, 这上面放着古琴, 琴里面还会有坏女人呀。」幼魔好奇地问,兴趣十足说:「我还从没见过鬼, 鬼和妖长得一样吗?」 「我听阿娘说,爹爹每晚都去揽星台, 琴里头藏着个女鬼,是抢去爹爹的坏女人。」小阮灵潇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小夜哥哥,我不会骗你的,琴里面真的有鬼, 我也从来没见过鬼修, 到时候见到了,肯定很好玩的!」 第171页 揽星台共十二层, 第十一层藏有北祈大漠最高的机密,囚禁上古恶犯的牢笼就在那里, 佛修的囚禁法印在漆黑的深夜中闪闪发光。 十诫铃悬空在高塔的不规则层角, 忽然突兀急响。 「第十一层的铃铛响了,有坏人来揽星台了, 我得赶紧告诉楼主。」 幼魔抓着绳索, 从怀里掏出信号弹, 他准备顺着绳索跳下,一支燃火的箭又快又准地穿透他幼小的躯体, 跌落的他被直直钉在第六层翘起的塔角上。 小阮灵潇见陪伴身边的护法已死,边哭着边喊着救命, 恐慌得加快了向上攀爬的速度,只差一层,她就能跳上揽星台的顶端,但那黑衣人显然不愿意放过她,六七支箭齐齐向着她射来,吓唬般斜插在周围的各处,有支箭离她的头仅相差几厘米。 「停下来,小鬼,否则下场就和这个幼魔一样!」 小阮灵潇低下头,那黑衣人就在小夜哥哥的尸体旁边,手中捏着把弓,玩弄猎物般地对准着她。 她浑身发抖,双腿抽筋,紧抓着绳索的手逐渐没了力气,最后一刻,小阮灵潇选择堵一把,收起了绳索暗器,向上飞快升去。 在跳上揽星台的塔顶,一支箭也在小阮灵潇的身后如影随形。 九星结魄的星宿灵阵上方,摆放着靑褐色的古琴,汇入月光的琴弦在空气中嗡嗡作响,忽有灵光凝聚的青雀停在琴台,展翅化作一道弯月芒,斩断了箭。 小阮灵潇惊魂未定地转过身,淡雅的风铃花香气溢入鼻尖,一袭青衣的女子宛如谪仙般降落在面前,那抱琴女子眉眼温婉可人,气质清丽脱俗,举手投足皆带着风雅二字。 「别乱跑,躲在我后面。」 这是琴中坏女人对阮灵潇第一次见面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她记忆最深的那句,虽然毫无意义。 烙山一别后,阮灵潇和燕青黎这对曾生死患难的姐妹又再一次相见,两人坐在暮殿的屋檐上,互相分享在游歷过程中有趣的经歷。 「我听说你和不空鬼城叶城主之间有所关系,聚魔楼主临死前,将你託付给了叶城主抚养。」 燕青黎倒了杯酒放在屋檐上,抬眼试探道:「黑风宝殿内聒噪的随侍经常在背后偷偷议论你们,说你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懂了,原来叶城主对你还有救命的恩情,难怪你会喜欢一个鬼修。」 「喜欢?她可是我的养母,爹爹临死前派来监视我的人。」 提起鬼母,阮灵潇就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和叶芙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陈述之时,心脏依旧有着曾经的悸动,表情却很平淡,情绪没有丝毫的波澜,好似那段回忆是生前的事情了。 燕青黎有点不相信,又紧追着问道,「那你真的不曾喜欢过叶城主吗?我看见你特地给城主准备的风铃草了。」 阮灵潇摇了摇头,接过燕青黎的碗,一脸嘲讽地说:「我怎会喜欢上我的养母?我恨她,我比任何人都恨她,燕青黎,你可能很难懂这种感情,现在的叶芙宁不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人了,她是黑风鬼母,是不空鬼城的主人,是不择手段为了我爹爹復生的疯子,她捨弃了一切,她的命都不属于自己了!」 燕青黎觉得阮灵潇话中有话,和叶芙宁之间果然还另有隐情,她还想着深入询问,忽然对方的脸色逐渐发青,唇皮变紫,有了中毒的症状。 放在阮灵潇身旁的一坛酒因她的昏迷,倒地压碎,声响也引来了其他人。 「郡主,你没事罢?」东莱暗卫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燕青黎的身旁,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 东莱暗卫就像是燕青黎的影子,总是如影随形,她本怀疑此人身份,但她递出了东莱国的圣物沧海之匙,打消了她的念头。 「我没事。但我的朋友昏迷了。」燕青黎蹲下身去扶起阮灵潇,东莱暗卫也连忙蹲下去帮忙。 趁着东莱暗卫扶着阮灵潇带离屋檐,稳稳地落在地上,燕青黎蹲着用真气在那坛酒附近徘徊,但并未找到任何下毒的痕迹。 她想起阮灵潇来之时,是从黑风宝殿的方向轻功踏来的,莫非是在黑风宝殿内中的暗算。 燕青黎有些担忧,师姐和龙潭道君皆在殿内,不会也有什么事罢。她想着,手中浮出一张传音符,飞向了黑风宝殿内。 回到屋内,温知迁坐在床畔,替聚魔楼楼主把脉,不由皱了下眉头,「魔主中的是鬼域的黄泉引。」 燕青黎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毒药,问:「黄泉引,是毒药吗?那解药要怎么研制?」 「鬼域有一种剧毒的毒花,名为碧落黄泉。毒药碧落是毒花的花叶磨制,为惩戒负心人而炼成,背叛本心腐骨蚀心,世间有解药但只在鬼母手中,毒药黄泉是毒花的根茎磨碎成粉,为惩戒有情人而炼成,只要动情则会修为消散,七次动情必亡,此药世间无解。」 魅玄音俯下身看着聚魔楼的魔主,唏嘘道:「当初前任聚魔楼楼主唐乐便是因碧落黄泉的碧落毒而亡,如今,他的女儿,现任聚魔楼楼主也惨遭碧落黄泉的毒害,本座是亲眼看着这孩子成为聚魔楼楼主的,心里不免有些难过。」 燕青黎焦急地来回踱步,「真没办法了吗?黑风宝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小明会被无故遭到暗算。」 暮殿外突然有一排人急匆匆地朝着这边走来。 鬼母叶芙宁一反之前的阴冷威严,换了身素色的衣裳,急匆匆便赶了过来,身后有几位长老围绕着肃立一旁。 第172页 「是你们?」 进了屋,叶芙宁见燕青黎一众人在,只是短暂讶异了一下,懒得理睬,径直坐到了床畔,指尖弯曲,一缕灵丝由阮灵潇额间而出,又绕在她的指尖。 接连的灵丝由银白的光点逐渐转为墨色,叶芙宁的脸色也逐渐越变越难看。 「黄泉引!魔主竟得了鬼域无药可解的剧毒,这可如何是好。」静立一旁的有位长老一眼便看出聚魔楼楼主身上的剧毒,顿时脸色变得惨白。「聚魔楼楼主如若死在咱们不空鬼城,这事可说不清楚。」 「这……这……。」 其他几位长老纷纷面面相觑,鬼修的地盘本就零散分布在修真界的各个角落,不空鬼城是最大的鬼修聚集地了,发生这类事,难保魔修想在其中做文章,吞噬他们鬼修好不容易抢来稳固的修炼地盘。 叶芙宁收回灵丝,目光突然转向魅玄音,随即看向燕青黎,视线冰冷若霜,「黄泉引共有七次动情,为何阮灵潇已有一次毒性蔓延,此事可是与你有关?方才本尊一路走来,听到了你和她在暮殿共饮之事,你和她谈了什么,聊了什么,你又是她什么人。」 这么长一段问句,再看黑风鬼母焦躁而无法冷静的模样,看来小明果然说的都是倔强的反话,这两人彼此果然有猫腻! 燕青黎思考着,环视了下那几位站着偷听的长老,朝着鬼母道:「叶城主,这房屋里头人都快塞满了,这种环境下让我这只见过小市面的人修而言,会紧张说不出话来的。」 好一句紧张说不出话来,方才闯本尊的玄门鬼阵,分明用的是灵墟圣门的无上天诀录,灵墟圣门的修士没见过大世面?编个谎也得自然些罢。 叶芙宁哼了一声,看向燕青黎杀意又多了几分。步入元婴的修士这般藏锋唯唯诺诺,城府必是极深,说不准还将阮灵潇那兔崽子也煳弄了过去。 几位长老一离开,燕青黎的脸立即绷紧了,严肃道:「我同阮楼主只是聊了些旧事,听她说,年幼时和叶城主见的第一面是在揽星台,我还想询问她一些关于城主的事,但她就倒地不起了。」 叶芙宁的表情有了一刻的僵硬和不可思议,「你是说,阮灵潇是谈了和我有关的事情才导致毒性的蔓延的?」 燕青黎点了点头,说:「叶城主是个奇女子,为人也光明磊落,有些事我也不想瞒你。我师尊魅玄音有疾,需要叶城主手中的佛家抄本蕴含的功法,但唯有解开你的心结,抄本才可供我和师尊观摩使用,故而我才向好友阮灵潇打听关于您的消息。」 魅玄音嘀咕着,「这本来就是温师叔的东西,四捨五入也是本座之物,徒弟你这态度也太好了。」 燕青黎捏了捏魅玄音的手,又继续说:「我和她才开始聊,她却中毒了,酒罈里的酒也没毒,故而我想应当是在黑风宝殿中的招。」 第110章 屠戮佛寺 叶芙宁的心「咯噔」着缓缓下落压实, 黑风宝殿替她除去两位鬼道两门的暗中人,果然是阮灵潇吗? 「聚魔楼新楼主不过半年,就在不空鬼城离奇而亡, 我是阮灵潇的义母, 如若此事传出去,鬼道与魔道起争端, 必有一番讨伐,到时再被外道异族趁虚而入, 本尊耗费心血的不空鬼城也会因此毁坏,故而将魔域之主送回北炘大漠, 至于你们这些无故闯入不空鬼城者,关入大牢,择日行刑。」 叶芙宁情绪稳定, 脸上事不关己, 将当前的利益说得清清楚楚,她看向燕青黎和魅玄音之时, 敌意不减,一声令下, 她们俩人被绑起来, 由一排身强力壮的下青尸押送去了阴风牢。 「好一个鬼母,竟然连本座也敢关押!你难道不知道本座是……。」 魅玄音觉得受到了侮辱, 以她的武力值这些下青尸能困得住她吗, 但她话还未说完, 嘴被手掌捂住。 燕青黎附耳轻声说道:「师尊,你应该庆幸鬼母没将我们驱逐出不空鬼城, 连你都觉得阴风牢不可能控的住我们,鬼母难道不知道吗?她给我们留了一线, 是做样子给那些长老看的。」 阴风牢的铁牢一开,两道佛门符咒贴在牢门,是专门囚禁鬼的阵法。 燕青黎心下道,不空鬼城只有叶芙宁一人知晓佛法,她有一定的可能,也认识金顶佛寺的老和尚,那能拿到妙法莲华奥义抄本,想必也是逐灯大师的故人罢。 「温知迁这小子跑哪里去了?」 魅玄音一屁股跌在牢狱里的气泡里,滑来滑去的,突然想到了缩水的黑衣小屁孩,在阮灵潇被送回暮殿后,他藉口出去一下,在叶芙宁来之前就没了影子。 「问一问我的暗卫就知道了,她应该有注意此人的动向。」 燕青黎指尖扣住挂在脖颈上的桑海之匙,东莱暗卫立马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东莱暗卫打着哈欠,道:「郡主,属下在。」 燕青黎说:「一直跟着我们的那个黑衣小孩,跑哪里去了?」 东莱暗卫一脸疑惑道:「这小孩很重要吗?属下一直在观察叶城主的动向,担心她对郡主不测,你们两人也有过节,不过叶城主并无出手之心,郡主应当能轻松离开这阴风牢。」 魅玄音无趣道:「说了等于白说,量叶芙宁十个胆子,也不敢杀了本座,这阴风牢也无人看守,我们直接出去罢。」 。 黑风后殿的灵堂白烛跳跃着微弱的火光,两座棺材并排放在一起,左边棺材的男人口中含着防腐珠,剑眉透着股英气,俊容不减当年,右边棺材内躺着的正是身中剧毒的阮灵潇。 第173页 今夜百鬼夜行,子时众鬼将汇聚在黑风荒漠祭祀先祖,但鬼母心腹,阴圣宫聂流枫则接到命令,静待后殿。 碰巧这白棺坊裘不救也有要事禀告鬼母,故而,两人便结伴前去。 「阴圣门主,你说这城主到底在想什么,对着长老们说一套,背地里却没将聚魔楼楼主送出不空鬼城,反而放在这里。」 白棺坊坊主裘不救指挥着下青尸打扫灵堂,跟着一同前来的聂流枫窃窃私语,却见这阴圣宫的小门主胆子颇大,静立在前任聚魔楼之主唐乐的棺材前头。 「这就是前任聚魔楼楼主唐乐,阿宁心中心心念念的人。」 聂流枫对唐楼主颇有耳闻,他面容沉稳地看着这具尸体,唐乐死前传闻是中碧落毒而死,但今下一看,这男人恐怕不仅仅是中毒而死那么简单,在他的脖颈上有道红色的血孔,胸膛位置有短刃刺伤的血洞。 这位唐楼主生前,是被人先从背后抹脖,后被人用短刃捅死的,竟是有两种兇器作案。 聂流枫站在那儿不动全神贯注,裘不救也想上前看看,却被从地上钻出的琴丝缠住,捆倒在地上。 「裘不救,是谁准许你来此地的!」 叶芙宁一身缟素大步流星地踏入,不怒自威地看向被捆成一团的白棺坊主,聂流枫一见鬼母,连忙跪下行礼。 「误会,叶城主,这是误会!」裘不救挣扎着,连忙解释,「我来向叶城主禀报消息,但路上遇到了阴圣门主,他说城主会在灵堂出现,故而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叶芙宁视线转向聂流枫,「他说的是实话吗?」 聂流枫低头,恭敬说道:「白棺坊主确实是属下在途中所遇,我看他行迹匆匆,担心他是要向您汇报什么大事,才将他一同带来。」 叶芙宁听了聂流枫的回答,气才逐渐消,给裘不救松绑,扬起下巴道:「什么事慌慌张张来找本尊?」 裘不救磕头,诉苦道:「是人修界出了大变故!人修四宗在鬼城参宴,宴会后,北渊仙宗掌门上金顶山拜会佛寺主持,逐灯大师已圆寂,而整个金顶山被血洗了!那些佛修死后,少部分不愿意入轮迴,在不空鬼城闹事,折腾得鬼市内的鬼修民不聊生,小的只是鬼市开棺材铺的,近日店已经被砸了几次了!」 金顶佛寺灭门了? 叶芙宁面容一僵,如遭雷击身形不稳,她好不容易恍过神来,命令聂流枫道:「聂门主,由你守着两位聚魔楼楼主,本尊前往鬼市看一看情况,逐灯大师德高望重,他老人家圆寂,门下弟子这般慌乱咄咄逼人,必有端倪。」 聂流枫担心地看向叶芙宁,本想和她一同前去,但还是选择留下来看管灵堂,两任聚魔楼楼主都在此处,一位楼主还尚有生命的迹象,如被某些居心叵测的小人暗算,那鬼道和魔道要势不两立,战火连绵了。 。 一个时辰前,金顶佛寺。 天光破晓,山路绿荫繁茂,偶有鸟雀叽喳飞掠而过。 「逐灯大师与友人尚在亭外赏花,还请宗主落座,在厢房内稍坐片刻。」 雁迟雪静候在屋内,心情略好地观赏着窗外的红梅,忽有一人鬼鬼祟祟地在门外头转悠。 「不是叫你在山下等吗?怎么直接来寺里了?」雁迟雪一眼便看出了,那鬼鬼祟祟的人,是从不空鬼城带来的那位小侍女。 她一个鬼修,怎么敢有胆子闯进这里,除非她还是个人,但她一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不空鬼城。 小侍女别别扭扭从门外走进来,紧张不已地四处张望,道:「宗主,这里危险!速速与我离开!」 争吵从外头出来,随即是武器拔出的刺耳滋滋声。 清净之地怎么会有打斗? 一道剑光闪现,雁迟雪出现在园内,她没走几步对眼前的情景呆怔住了。 微醺的日光下,黑衣女子单手持剑,束髮飘扬,她身手利落而残忍,剑锋划过之处,热血顺着真气迸溅,逐灯大师还未发声,脖颈的动脉皆断裂,倒在血泊中。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黑衣女子转过头,眉微挑看向她,桃花眼温柔地弯成月牙,冷丽的容颜在柔光中带着丝狡黠,嘴角勾起的冷漠显得邪恶。 「师妹?」雁迟雪错愕地看向一身黑衣的燕青黎,最后她知道她的消息是在烙山,谁料到会在金顶佛寺遇到她,她还杀了……逐灯大师! 「是你。」燕青黎眸中有光微闪,带着丝奇异的兴奋,她持着剑向着雁迟雪走来,不知为何,雁迟雪觉得不寒而慄,反射性后退几步。 「师姐,逐灯大师死了,现在你想要化龙飞升可就更难了哦。」燕青黎带血的剑挑起雁迟雪的下巴,纯良无害的表情隐约有种兴味,「当初,你们诬陷我,种佛琉香折磨我,视我为炉鼎,令我众叛亲离为四道不容,今日,我就要让你尝尝这些滋味,雁迟雪,你会一无所有,因为都会被我剥夺走的!」 「你在说什么?」雁迟雪撇开了她的剑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说……师姐你,要完蛋了呢。」燕青黎的唇贴着她的耳畔说下这么句话,指尖不自觉滑在后背,咒语凝在掌心,轻轻隔空一拍,雁迟雪只觉得蛟血突然疯狂沸腾起来。 北渊仙宗带来的小侍女焦急地找着和尚,告知他们后院的山林有外来的阵法,无法入内,龙潭道君才说清楚,忽而,有悽厉的声音在后头山林响起,「北渊仙宗掌门杀人了,救命啊!」 第174页 雁迟雪双目瞬间幽暗,她还没从燕青黎的一番话中回过神,就见燕青黎满身是血地奔向了和尚们,而她自己手中不知不觉出现了那把带血的剑。 「蛟……此人竟是恶蛟!北渊仙宗的掌门究竟被蛟杀了,还是原本就是蛟!」 僧人将惊恐不安的燕青黎施展了静心咒安抚在一旁,见逐灯大师晕倒在血泊中生死未明,发出惊讶的唿声,但又不敢上前,北渊仙宗掌门手持着杀害主持的剑,她的头上竟然窜出了蛟龙才有的犄角,蛟尾也肆无忌惮地伸出,在地上轻轻拍击着。 「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龙潭道君赶到吓了一跳,他只注意着闺女的安危,没有注意到,黑衣人燕青黎早已消失在人群。 躲在一棵参天古树的树冠上,温知迁翘着腿平躺着,单手拄着后脑勺,看着突然发疯的雁迟雪,在他的预料下,拿起了手中的屠刀,沖向人群,向那些伪善一身铜臭的僧侣砍去。 一个个光头就像一株株小白菜,切起来畅快无比,令他不由喜笑颜开,拍手叫好。 第111章 血浓于水 厢房内, 步云楼正打坐冥想着,忽然房门被重重一推,有位小和尚哭哭啼啼地朝他喊着, 「施主, 快救救我!」 刺鼻的血腥味和发臭的腐烂气息随着小和尚开门的瞬间涌了进来。 步云楼心境澄明,慵懒地伸了伸懒腰, 往日喜欢来他房间听他讲故事吹牛逼的小和尚突兀闯了进来,吓了他一跳, 他身上就挂了条裤子,啥都没穿。 「你干嘛, 不会敲门啊!」步云楼有点窘迫地穿上了衣裳,看着小和尚窘迫的样子,走过去蹲下来, 耐心问道:「尽思小师傅, 谁又惹得你哭鼻子了?」 小和尚挂着眼泪和鼻涕一动不动,就在他单手触碰小和尚光秃秃的头顶, 小和尚像漏气的气球瞬间瘪下来,步云楼额头渗汗, 腿发软, 他眼睁睁看着小和尚的肌肤像块香蕉皮剥落,血粉层层从骨架哗啦啦抖落而下, 没几秒, 活生生的胖孩子就成了一具干枯的尸体, 碎成几截掉在他的眼前。 步云楼惊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骂出脏话来, 这他妈的什么玩意,大清早的来了什么鬼东西! 他跑出房屋, 太阳穴扑腾扑腾地乱跳,抬头,奇异的血晕染半边的天际,金顶佛寺的庙宇皆在一只妖物的利爪下变为废墟,残肢断臂若隐若现,偶尔经过,足尖皆粘上了层人油和肉泥。 金身佛像被抛起摔下,摔个稀巴烂,连保存着歷代住持舍利子的佛塔也没能倖免,在巨爪落下时灰飞烟灭。 修真界内的宗门掠夺资源、抢占含有灵脉的地盘是常事,近五百年来,金顶佛寺不争不抢,始终在四界保持着一片净土,甚至在法场,每月为灵墟圣门的大能献上源源不断的香火与功德。 纵使如此,金顶佛寺被一只恶蛟摧毁,德高望重的老僧被杀,整个宗门被屠戮至尽,灵墟圣门却毫无动静地坐视不理。 龙潭道君眼见雁迟雪已彻底失控,化为青白相间且半炼成龙角的巨蛟,飞跃而出,两蛟相缠斗,不相上下。 青白巨蛟怒吼一声,将黑紫巨蛟的颈部咬住,拖到地上甩下,黑紫巨蛟不堪示弱,想还击,谁料到那青白蛟龙口中轻吐,祭出九星结魄灯,结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禁锢阵。 步云楼被两蛟相斗的情景震撼住了,随即脑子炸裂般出现一个信息。 原来我的燕师妹……是只紫黑的巨蛟?! 狂暴的黑紫巨蛟被困入禁锢阵后,双瞳中的幽暗嗜血逐渐消散,渐而变为个清丽的道袍女子,虚弱地趴在禁锢阵上,那青白蛟龙也遂变成位仙风道骨的道君,手持着九星结魄灯,急匆匆敢上前收起了术法,观察女子的伤势。 「啧,本想看着这恶蛟把这方圆百里的人都杀光的,龙潭道君,可真会碍本君的好事。」温知迁无趣地端坐着,手中摆弄着从燕青黎的法扇上偷走的剑穗,这种罪恶之身的恶蛟,怎么配得上他的阿姐,竟然还敢愚弄她,这种癞蛤蟆,阿姐不愿意驱赶,那就由他来决定好了。 温知迁不屑地看着剑穗上玉佩的字,忽而指节弯了弯,眼睛一瞥,转向了步云楼。 「欸,原来,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步云楼一看见树上自言自语的这货就觉得是个惹不起的boss,金顶佛寺会出这大事,和眼前这个黑衣人脱不了干系,但当他走近看清楚那人的脸,他再度愣住了。 这个男人……怎么跟燕青黎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有喉结,他还真被骗到了。 「你谁啊?」步云楼想到逐灯大师的尸体就歪倒在一棵古树下,心中酸涩而难过,怒火冲天,冲上去就给了对方一拳,直打得温知迁一脸懵逼。「这些都是你做的吧!逐灯大师是你杀的,师妹也是你害得!你到底是谁啊你!」 一个小小的金丹后期竟然跳上了树,还用最原始的拳击,打到了他的脸,把他给从树上给打下来了! 温知迁从树上滚下来,倒在草地上,他仰着头,打开了通天眼,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步云楼,「你这个人,原来是门外头选定的好苗子,难怪能打到我。天命言,万物开道,天选之人,无论如何,你都会飞升到上界。」 步云楼一愣,看向了双手,对眼前这个和燕青黎从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带上了警惕,没错,他确实是有着金手指的穿越人士,难不成这傢伙还看出来了。 第175页 「可惜了,天命之子,你如果不遇上我,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保不准上了灵墟山,我还动不了你了。」 温知迁从草地上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爬起,笑容诡异地扬了扬,「我正愁阿姐一直被门外头针对,但如果有了你的天命线,那这世间,我阿姐必所向披靡,能早日回到我的身边。」 那男人的眼神像一匹饿狼,贪婪而兇狠地盯着他。 步云楼感到身体一寒,手中的剑才出,从嵴椎里一股撕裂的疼痛忽然蔓延全身! 「啊……!」 尖锐的嘶鸣从喉咙中溢出,步云楼的意识几乎被牵扯成两半,有股金赤交缠的天命线被硬生生由嵴椎从他的头顶狠狠拔出! 温知迁残忍地笑着,手掌迴旋吸附着那股金赤的天命线,逐渐金赤的灵能在步云楼的体内被彻底掏空,所有的能量混杂着天命线的轨迹汇集成一条小白龙缭绕在他的头顶。 「收!」温知迁从怀里又掏出个白葫芦法器,那只乖巧的白龙立即飞入了法器内。 步云楼手中的剑掉落,意识缓缓模煳,但他仍努力着撑开眼皮,死死地将这个人看在眼中,「不管你是谁,你擅改天命,杀害了那么多人,终将死路一条。」 「可我就是天啊,而你,又算什么东西?你间接杀的人,有比我少吗?」温知迁走到步云楼的眼前,沾满泥泞的鞋踩在他的脸庞,猖狂地笑着,「阿姐当年一念之差袒护你们这些蝼蚁。天梯的碎裂还不是因你们这些蝼蚁的贪念慾念!你们害死了我的阿姐,这是业果,也是你们,乃至整个修真界应当付出的报应!」 黑暗的空间,她的身躯在气流中被挤压和吹拂着,仿佛找不到位置。 「师姐,是我,我在这里,你那里危险,快过来。」 雁迟雪摸索着往前走,有双手将她一把从混沌的空间中拉了出来,燕青黎温柔地看着她,抚去了她发间黏着的凌乱落叶。 「你来了……我好想你,怀念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化蛟为龙本就不是我的本愿,带领蛟族走向繁荣的为何是我!我只想自私的成为一个凡人,能有理由和你堂堂正正在一起。」 雁迟雪紧紧地抱住了燕青黎,环住她的腰和背,眷恋地深深吸了口气。 「别再异想天开了。」 这个阴沉而冷漠地声音让雁迟雪的身躯变得僵硬。「你忘记了吗?我会令你一无所有,你欠我的,我都会拿回来的。」 她的脸第一次那般的冷峻,连怀抱都没有丝毫的温度。 这不可能是燕青黎,师妹怎么可能会对她说出这么直白而残忍的话!绝不可能是她。 雁迟雪勐地睁开双眼,大口喘着气,鼻子有血流出来,她正摸索着绢布要擦,龙潭道君已然用法术将她的血处理干净了。 他是谁,看他也是头蛟,应该是看在同族的份儿上把她给救起来的罢。 他手中虽拿着法器,但想杀她的话,在她昏迷的时候杀她就行了,难道也是灵墟圣门派来监视她的吗? 雁迟雪端详着眼前的龙潭道君,心想着,却被刺鼻的血腥味刺激到了,呛到喉咙勐烈地咳嗽起来。 金顶山寺庙连带着周遭的树林皆被夷为平地,废墟上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吞噬了一切。 龙潭道君瞥了眼断成两截烧成黑炭的寺庙牌匾,道:「还叫什么金顶山,现在也只能叫光头山了,光熘熘的啥都没有,烧得一干二净。」 雁迟雪的表情一怔,看向眼前这个格外有眼缘的同族,皱眉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些玩笑话。」 龙潭道君收起了九星结魄灯,有点担忧地看向了闺女,如果没看错,他闺女方才被逼出真身并非冲动所为,而是有歹人作祟。 「金顶山遭此大劫,全因本座,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血脉之力,才被人三言两语就蛊惑,失了神智。」 雁迟雪颤抖地看着手上的血,有些还未干涸,从指缝流出来。 她不想承认,是燕青黎杀的逐灯大师,也是燕青黎在一瞬间逼得她走火入魔,血洗了金顶佛寺。 「不可能的,这一切都是假的,必定是有人假扮成了师妹。」 雁迟雪一把拉住了龙潭道君的手,问道:「你可曾见到燕青黎?逐灯大师被杀时,她也在场。」 龙潭道君摇了摇头,「我一直被拦在外头,有人在寺庙后山布置了结界,那人修为在我之上,故而我废了好大的劲儿才闯进来的。」 第112章 命中有时 同族被拦, 屋外有法阵,显然这一切都有预谋,雁迟雪大脑一空, 步伐不稳, 能知道她那么多事的,除了昊笙, 那也就只有师妹了。 莫非……这一切真的是师妹所为,她真的恨她入骨。 「逐灯大师已死, 金顶佛寺已灭。这山上的亡魂留下来的寥寥无几,冥顽不灵不愿意遁入轮迴的, 早就向着世人泄露出消息了,你北渊仙宗掌门变成蛟龙,屠杀那群和尚是事实, 此事灵墟圣门不出手, 其余的修真界三大宗门亦会对你追杀,事已至此, 你便随我同去华山。」 龙潭道君深知闺女被人盯上了,对雁迟雪的处境感到担忧, 立马就想带着闺女立马离开这个鬼地方。 此人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的身边, 还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着实可疑。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帮我?」雁迟雪犹疑地看向身旁之人, 谨慎地甩开了手。 第176页 她低头, 指尖放出一缕蛊虫灵丝试探着青天衍宗主和步云楼的情况, 步云楼身上的蛊虫已消失,他此人在金顶山, 但她来的这一趟却没见到人,也丝毫感受不到他的灵力波动, 估计是已经死了。 慕容溯的寻踪在逐渐靠近,必定是三大宗门闻讯赶来了。 龙潭道君一把抓住雁迟雪的肩头,焦头烂额地看着周围,「好闺女,我是你老爹!这些都来不及解释了,嗐,跟那堆说不清话,讲不了逻辑的正道人士,被抓起来如果要解释那也解释不了,还不如先跟我去华山的洞府,一切尚可说。」 雁迟雪一愣,「哈?」她一脸懵然地表情还未消失,便飞速和龙潭道君化作两道白光消失在原地。 青天衍宗,修真三宗门渡崆山天煞门、皓正山庄天兵堂紧跟着随后赶到。 各宗各派在金顶山来来回回搬下数百具尸体,慕容溯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忽有只血淋淋的手拉住了他的脚,那人的喉咙似是喊哑,「慕容溯,我还活着,快扶我起来。」 那人衣物脏兮兮,但四肢完好,看清楚相貌后,是北渊仙宗的弟子步云楼无疑。 「我师妹雁迟雪,她是蛟族,是她灭了金顶佛寺满门,表哥,就由你带着其余宗门的人前去灵墟圣门告发此事。」 慕容溯要扶助他的手忽而停滞片刻,随之将人从地上拉起,安慰道:「你现在身体如何?有什么不适?」 步云楼摸了摸喉咙,总觉得像是有根鱼刺堵在喉咙,又疼又有点说不出话来。「有水吗?疼死老子了,嗓子都喊哑了。」 慕容溯递给步云楼水袋,又从袖子里取出药瓶,「先喝水,我手上这瓶丹药可治癒内伤,你若觉得不适就多服几粒。」 「慕容溯,没看出来嘛,你这表哥当的还不错,本来还以为你不近人情。」步云楼感激地接过水袋,他之前没少在心底里羡慕嫉妒慕容溯,也偷偷在下人面前吐槽他装逼,内心不由有点愧疚,觉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步云楼打开药瓶,一股冷香迎面袭来,令他神清气爽,又忍不住多服了几粒,忽而有股紫黑色的雾气从脚底往上冒,不一会儿,雾气就笼罩住他的全身,腐蚀和灼烧交错的感觉在心脏蔓延后,他左右两只眼无法控制转动,化作紫色竖瞳来回翻动。 「啊……。」双目的突然失明和刺锐的痛感让步云楼发出痛苦的呻丨吟,他不知道,此刻的他已不知不觉吞了妖物的妖丹,这枚妖丹是由蛟尊雁迟雪的三缕妖气和蛇妖的元神炼化的。吞服丹药后,他已逐渐变成一只不人不鬼带着蛇尾的怪物,头部还因蛟尊的魔气长出单只崎岖的犄角。 「对不住了,但不是你死,那便是我的主上死,步云楼,现在你就是灭了金顶佛寺的蛟族,如果你不想被三宗围剿的话,那就逃吧,逃得越远越好。」慕容溯双目呈现出诡异的紫光,笑容也莫名瘆人。 「主上?是雁迟雪派你来的?她究竟是什么怪物,为什么连你都着了她的道!」 步云楼头痛欲裂,他明显感觉身体有奇怪的变化,视线越变越广阔,头顶窜出的犄角过于沉重,他艰难地扬起下巴勉强抬个头,尾巴也在半空中翘卷,形态像个巨型蝎子。 三宗弟子一到,慕容溯故意承受步云楼挣扎的挥手一击,卧倒在地,五脏六腑因冲击吐了一口血,青天衍宗弟子见掌门被重创,上前搀扶,护法在侧。 慕容溯在弟子的簇拥下,眼瞳转为暗紫色,抬臂指向步云楼,冷声道:「步云楼早已不是人修,他修炼成半蛟半妖,我来时,他已杀光了佛宗的修士,是他杀人后嫁祸北渊仙宗掌门!各位道友务必将其诛杀!」 三宗严阵以待,天煞门弟子祭出降妖符阵,天兵堂弟子围成一个圈手持盾,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将已化作半妖的步云楼困在其中。 漫天飞来的利箭扎向已化作半蛟的步云楼,他拼劲全力摧毁利箭,终有两支箭顺着脸颊划过,一支成功躲去,另一支则深深从他瞳孔贯穿,后脑钻出。 「嘶……。」哀嚎声皆在剧痛下在步云楼的喉咙中化为呜咽,背叛的愤怒和那群愚蠢修士不明争相的进攻,令他的理智在兽性下逐渐奔溃。 半蛟在空中一跃而下坠落到手持光盾的修士中,拧断了就近两位天兵堂弟子的脖颈,粗壮的尾巴一甩,将阵型打乱,庞大身躯一屁股坐下,黑压压的符修在顷刻碾成肉泥。 天煞门、天兵堂两宗掌门见此境况,坐不住了,纷纷出手。 天兵堂掌门陆剑逸认出步云楼的原身,回想起这孩子幼年曾指导过炼器之术,手中的千钧鼎犹豫着落下。 天煞门掌门方书荣施展法器万符轮,十余条条束缚的法咒在半空中化作锁链,从天而降织成法网,大声道:「陆掌门,此妖孽连杀你我两宗弟子,又将慕容掌门打成重伤,而今正发狂,现在可不是慈悲心肠的时候,必须将他囚禁起来带回灵墟圣门审问,此蛟还逃,那必须得杀之解宗门之愤!」 陆剑逸犹豫了会儿,一咬牙将千钧鼎掷出。 千钧鼎在念咒声中愈来愈大,逐渐在空中形成一道圆形的巨大阴影,各宗弟子纷纷退让,万符轮的锁链已将半蛟困住逐渐锁紧。 步云楼杀红了眼,被万符链束缚成粽子时,他的神识海忽然有了一瞬间的清明,念咒声隐约让他想起逐灯大师的谆谆教诲。 第177页 「修炼之道本就随着本心,施主所认为,便是施主将成为。顺其自然便为好!」 从上头逐渐缩小的千钧鼎沉重下砸,步云楼的神志逐渐恢復,他喃喃重复着,忽然发出了悽厉的惨叫声。 万符轮的锁链突然寸寸断裂,方书荣定睛一看,那半蛟被一团黑雾吞噬,有暗黑赤红的咒灵语不断涌现。 「不好,这恶蛟要化魔!蛟族化魔,人间有难!」 陆剑逸右手心忽而传来剧痛,他一看,掌心已有魔气溢入,这魔气一旦延伸到胳膊,那他的经脉中的血液皆会转化为魔血腐蚀体内真气,一身修为就废了! 千钧鼎护住飞回陆剑逸身旁,他不得不从鼎内的上千把刀剑中抽出一把,砍断了右臂。 「陆掌门!」方书荣一见挚友陆剑逸断臂求生,脸色煞白大汗淋漓,他顾不得那化魔的半蛟,收起锁链便去替好友输真气稳住他的心脉。 黑雾汲取遍地的尸体,便匆忙逃离,慕容溯本以为木已成舟,但这步云楼反在险境中悟得一条生路,他正要去追,却被神识海里传来的声音叫住了。 「不必去追,步云楼已经坐实了是金顶佛寺灭门一案的主犯,他成了修真界的首要通缉犯,现在你只需要散布你眼见的『事实』。」 神识海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华山九龙灵潭,龙潭道君府邸。 雁迟雪举止优雅地倒着茶,面不改色地捏造着事实,引导着中了蛊虫已成为傀儡的青天衍宗主,「步云楼在金顶佛寺忽发兽性,击伤北渊仙宗掌门,致使其下落不明,诬陷北渊仙宗掌门散播恶蛟流言蜚语,为防止嫁祸他人暴露,将匆匆赶来眼见一切的青天衍宗主重创,天兵堂、天煞门掌门随后赶到,纷纷捉拿步云楼,两宗弟子死伤无数,天兵堂掌门自断一臂险些陨落,步云楼化魔逃离。」 「好一招一式二鸟,好狠毒的计谋。步道友是唯一在金顶山看到真相的人,但他吞下妖丹化为半妖后杀了那么多人,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喽,现在他必然百口莫辩了。」 龙潭道君在一旁听着,接过闺女递来的茶,心中则五味交杂,蛟族护法以蛟族利益为上,他的闺女自小便被当作蛟族尊上培养,眼中唯有蛟族復兴的宏大志向,这些年,他离开的日子,小迟雪自小便是在缺爱和压力中勾心斗角长大,她对生命毫无怜悯之情,凡事决定皆利字当头,毫无底线,这一身功德皆无的污气,註定她将死在雷劫。 雁迟雪是他龙潭道君和昊烟的孩子,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会弥补这些年的亏欠,洗尽孩子的蛟龙戾气,将这孩子从深渊给拉回来。 「怎么?爹爹是觉得女儿这般做的不妥吗?」 雁迟雪唇角轻扬,眼中却一闪而过暗色,在龙潭道君的陈述以及那些父母留下的记忆磁石中得知了她的身世,但她毫无感情也并不在意,就当是多了个愿意替她卖命的帮手,如果此人对她不利,算他曾出手救她且给她个地方养伤,她必然……。 这些想法忽然在一个温暖的触碰下截然而止,眼前「父亲」角色的男人宛如珍宝般看着她,悔恨和疼爱在瞳孔中混杂着,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真气皆源源不断涌入了她额间的蛟印,暖意在四肢洋溢。 雁迟雪内心却格外地害怕,就好似龙潭道君给予的父爱是一剂毒药,惊惧地拍掉对方的手,有个念头在大脑警惕闪过,这些温暖都带着毒,会腐蚀掉她的五脏六腑。 「你这孩子真没安全感就像个小刺猬,怎么对你的爹爹也要把全身的刺都展开。」龙潭道君轻声嘆气,真气施完后将手背于身后,「都怪本道君,年少时过于鲁莽愚蠢,不知修真界的险恶,未曾保护好你和烟烟,害得女儿你的身和心皆满是伤,现在你的模样,爹爹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小迟雪,蛟族的使命是千年来的因果追溯造成的,这些本就不是你一人该背负的,你该选择一条自己想走的路,你可以选择跟着爹爹一起修行,修炼正道功法飞升才是我们修炼者一生的目标。」 这世间……龙潭道君是第一个人告诉她,蛟族的命运本就不该由她一人背负,她雁迟雪应该做她自己才对。 雁迟雪的眼眶泛红湿润,拍去龙潭道君施法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才刚认识你,就算你是我的父亲,又凭什么替我去选择。」 龙潭道君慈爱地看向雁迟雪,声音温柔道:「小迟雪,我这当爹的从小也没教过你什么,没能陪伴你度过最快乐的童年,你要做什么阿爹都不会阻止,但你这身的浊气务必会影响到你的结婴,这身蛟族功法你且莫再修炼,也不要再去吸食魂魄,否则,纵使你躲过雷劫,必将背负着全族人的怨念化为邪魔!」 雁迟雪瞳心微微一震,袖下的双手缓缓收紧,他说得没错,凡尘虚度境是不会让她这样的人过的,阻拦她的浊气可能只有废除她现在的功法才可。 龙潭道君取出九星结魄灯,凝视着雁迟雪,严肃道:「小迟雪,你不能再耽搁了,凡尘虚度境绝不会让一个充满着千年宿怨的蛟族安然渡过,你跟在阿爹身旁修炼,这回,阿爹绝对会护你好好的!纵使这千年修为被废,本道君也必要让你蜕化成神龙,飞升成仙,蛟族再如何,待你有一番正果了,回头再看也不迟!」 北渊仙宗暂时回不去了,一旦渡雷劫,她是蛟族的身份便会被暴露,见青待在青天衍宗,有慕容溯相护,应当是安全的。 第178页 丁乙已接到她的命令,暂时化作她的模样,坐镇北渊仙宗。 现在,她的路皆被堵死,唯有相信这个素未谋面的爹爹。 「阿爹,谢谢你。」雁迟雪轻声道谢,面前忽然出现一桌价值不菲的灵丹仙果,显然是龙潭道君千年收集而来的灵器宝物。 龙潭道君说:「乖闺女,说什么谢谢,你是阿爹的宝贝女儿,先吃饱了再说,这些都是爹爹收集来的灵器,你想要便拿去,看看哪个顺手用哪个。」 「你这身衣服也脏了,爹爹去人间替你找一身好的,还有这是爹爹的功德衣,可帮你抵御一次致命的袭击,你且收好了。」 龙潭道君化成一条白青色的蛟龙消失在了水中。 雁迟雪的怀里被塞了一件闪闪发光的功德衣,这件法衣上皆记录了龙潭道君做过斩妖除魔的善举,她态度冷漠地看着这件法衣,虽可以推断出这个爹爹是个正派修士,从回忆磁石内也可以看出龙潭道君和昊烟感情真挚,是个正人君子,但他是好人,不一定对她也是好人的作为。 雁迟雪打量起洞府来,她担心在这里有暗器和监视她的法器,但她似乎是多虑了,用灵识打探了半天四周,这些她所想像的东西都并不存在。 洞府里摆了张华丽的珊瑚床,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吊顶,贝壳流苏水母珠帘时不时晃荡发出一串美妙的音律,似乎是担心雁迟雪第一天睡不着,枕头上面有好闻的牡丹花香薰油,铺好的被子上摆着昊烟缝制的幼童小靴,毛织衣物,床柜摆着龙潭道君为她炼的防身武器。 祠堂前的挨打,从小无休无止的练功,不顾她意愿强行定下的婚约……从生下开始,雁迟雪一直以为,她是不被他们所爱的,她只是个工具而已。 这些从小到大父母对孩子寄託的美好祝愿,人生中缺失的物件,竟是在这种危难的困境中得到了。 雁迟雪拾起那双小鞋子,上面精细而用心的绣纹可以看出她的娘亲是多么期盼她的到来,那枚金色长命锁注入了爹娘的功力,在上面可以用灵识看到昊烟怀孕期间,龙潭道君与她恩爱的过往。 心门似是被撬开一个缺口,雁迟雪躺在溢满花香的枕头上,抱住功德法衣,她的心灵安宁无比,绷紧的脑神经在一瞬间放松下来,眼泪却止不住从眼眶中流出。 这些都是真的吗?她有了疼爱她的父亲,如果是假的,那也请让她在美梦中再停留一会儿罢。 。 一团暗紫色的魔气在不空鬼城内徘徊着,被结界无数次击落后,它无奈之下唯有现出原形,落在城外的大门口。 佛修的鬼魂拍击着城门,魔修的突然出现,令他们受到惊吓,慌忙散开。 突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 「步施主,你怎么也来不空鬼城了,你也死了吗?」小和尚内疚地「阿弥陀佛」了一声,「都怪尽思,施主本来不该来这里,是我求救害了你。」 魔修穿着一身渗人的赤袍,他掀开头罩,却蹲下身,收敛起一身魔气抱起了小和尚,「尽思小师傅,这一切不该怪你,我既然来到了这里,必然会为死去的你们讨个公道。」 不空鬼城的大门簌然打开,鬼母叶芙宁大步流星而出,另有六位护法紧跟其后。 一堆的佛修冤魂中一袭红衣的魔修格外显眼,而这红衣魔修还抱着个小和尚的鬼魂,显得格外古怪。 叶芙宁一眼便盯上红衣魔修,十指丹寇摆弄着,高傲而冷蔑地笑着,「这些佛修冤魂你们诉明来意便可进城,至于你,哪来的无宗无名的魔修,并无请柬便来我不空鬼城。」 步云楼还未回答,怀里的尽思小和尚连忙道:「叶施主,这位步施主为何成魔我们不知,但他来不空鬼城也必是有要事,也请城主行个方便。」 佛宗的师兄弟们眼见小师弟这么说,也认定了步云楼是个好人,向鬼母诉说了来意,「主持离世后,魂魄便消失了,我们脱离轮迴来不空鬼城,便是希望鬼母能藉助鬼城之力寻到逐灯大师魂魄的下落,这位步施主确乎是个好人,他此番化魔不知为何,来不空鬼城必是也来寻人。」 叶芙宁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径直走到步云楼的面前,道:「可本城主从修真界那头传来的消息听说,金顶佛寺灭门之因,皆是你们口中的这位好人,北渊仙宗的弟子步云楼所为。小魔修,在本城主面前,你可别耍什么班门弄斧的花招,你矇骗了这些小和尚,可堵不住修真界的悠悠众口。」 「怎会?逐灯大师是北渊仙宗掌门所杀,我们是亲眼所见。」 「步施主此番化魔,莫不成咱们死后,金顶山又发生了其他什么事。」 「怎么可能,步施主虚心向逐灯大师请教,如若要动手,早在二人一同打坐冥想之际就可动手。」 僧人冤魂纷纷不可思议地互望一眼,窃窃私语地讨论。 步云楼为自己辩解道:「我绝无可能杀了逐灯大师,正是我知道杀了逐灯大师,灭了整个金顶佛寺兇手是谁,我才惨遭对方的毒手,差点死在三宗的手里,若非是我捨弃了修真之道,将元神硬生生扯出用金顶山的怨气洗涤,九死一生幻化成魔,我早死在对方的暗算之下。」 叶芙宁将这些和尚的话都听在了耳里,见步云楼说话时目光不卑不亢,他怀里的小和尚也附和着替他辩解,再加上他一袭红衣,不似寻常的魔修堕入魔道所修习的黑紫法衣,心中有了几分判断,又道:「既然你说你看到了那个灭了金顶佛寺满门的兇手,那你不妨说一说,那个兇手是谁。」 第179页 「那个兇手是。」 步云楼的目光突然看向了叶芙宁的身后,有两个人撑着顶赤伞从天而降,指向了其中一位青衣女子,「就是她,我亲眼看着是她杀了人,我认得她的脸,却不确定是不是她!」 方在鬼市闲逛的魅玄音一听到小道消息,就拉着燕青黎要去城门外看看那些佛修冤魂,谁料到,这一到城门,就被个红衣魔修给污衊成了灭了金顶佛寺的兇手。 燕青黎按住了魅玄音的肩膀,制止她想上前口吐莲花骂人的冲动,看向了那红衣魔修,发现是步云楼,惊讶不已,「步师兄,你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模样?」不该啊,男主这一生必然是人修得大道者,未来是剑尊飞升,怎么会入得魔! 步云楼紧张不已地看向燕青黎,身躯无意识地抽搐着,看到这张脸,他的身体已经记住了疼痛感,仍然控制不住会发抖。 这个气息,还有这副样貌,绝对是那个抽出他天命线的人,这是他的伪装,还真是他的师妹? 第113章 信仰蛮荒现诸副 「你不必再跟我伪装了, 燕青黎,既然是灵墟圣门的人,那不如就坦诚来谈一谈, 确实是师姐屠尽的金顶佛寺满门, 但是你拔了我的灵脉,借刀杀人, 逼我成魔,雁师姐会变成这样, 必然也是你所为!」 步云楼将怀里的小和尚放在,护在前头, 鼓起勇气看向了燕青黎的脸,勉强稳住声音不颤抖,说:「你的实力足够你在这里脱身了!燕青黎, 你我都是老乡, 这个意思你懂得,在这世界你我的底细都彼此清楚,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可以敞开讲的?是你借师姐的手杀了逐灯大师吗?这是为何?逐灯大师与你可是至交好友!」 叶芙宁双手环抱,静观这位独特的红衣魔修和正道人修对峙, 心思深沉。 她并无再抓妖祖和燕青黎回黑风牢的打算, 本来就是打着安抚长老才将这两人关进牢里,但这两人不知死活地又跑出来在他们的面前晃悠, 这回她恐怕又要找个主意了。 燕青黎看着男主在她的面前被吓得瑟瑟发抖, 摸不着头脑, 心里只有一个猜想,这回金顶佛寺会被灭门必然是有人精心设计, 它的目的绝非杀了逐灯大师那么简单,指不定还打着歪主意, 想引起修真界的大乱。 可男主为何见了她如此害怕,他究竟见到了谁,又发生了什么事。这本书本来就是围绕着男主成为剑尊飞升成仙的角度写的,现在男主步云楼成了魔,那故事又是怎么样的走向。 这些事暂不去想,眼前,步云楼的话真诚可信,他把她错认成屠尽金顶佛寺的人,那必然是这个兇手是幻化成她的模样了,他口中的兇手是灵墟圣门的人,但兇手为何不用追梦诀抹去他的记忆,就和灵缘山那日灵墟圣门的那些人做的一样。 燕青黎看向步云楼,目光带着思索,对他说道:「我相信你的说辞,那人或许真是灵墟圣门的人所幻化,我一直在不空鬼城,甚至才从黑风牢内逃出,叶城主可以为我作证。对于逐灯大师的死,我也不敢相信,甚至惋惜。」 面前的白衣女修身上毫无血迹,看向他的目光,真诚而带着善意,不像是那个疯子的仪态。 步云楼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莫非,燕青黎不是他所见的那个人?那此人又是谁? 叶芙宁在一旁看戏,视线从步云楼转向了燕青黎,声音逐渐变得威严而可怕:「你们聊得那么欢,本城主可不敢打扰,不过,你们两位逃犯私自从黑风铁牢逃出,此刻又大庭广众地大声说着自己是从黑风铁牢中逃出的逃犯,你是觉得不空鬼城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地盘吗?你们视本座为无物吗!」 「来人!将这个魔修和这两位逃犯皆押入大牢!」 魅玄音赤伞一旋,前来捕捉他们的尸兵皆被这一勐力的横扫吹飞在地,就在叶芙宁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燕青黎已现身在叶芙宁的背后,冰冷的法剑抵在了她的喉咙间。 长老们纷纷惊恐大叫,「都住手!保护叶城主!」 尸兵们纷纷住手,停在了原地等待命令。 「叶城主,这些长老应当是北渊仙宗的初代元老,哎呦,还有仙音坊的掌门,没想到你是这样情深义重的人,在他们死后,还腾了块地方让他们住,还将一部分的权力交予了他们。」 魅玄音身姿婀娜地甩着六条尾巴,来回打量着紧绷的那几位长老,忽而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朝着叶芙宁嚣张笑着,缓缓说道。 「是又如何?本城主的命现在在你们的手上,想要什么,你们说罢。」叶芙宁对二人的偷袭并无吃惊,似乎是意识到了她们可能会採取这样的行动。 燕青黎看向了步云楼,示意他相信自己,随即向叶芙宁说道:「城外那么多佛修堵在门口,而城主尚才知情姗姗来迟,魔域之主现在恐怕没有回北炘大漠罢,城主,请问你将聚魔楼楼主藏到何处了?阮灵潇是我的好友,她的生死与我相关!」 「逐灯大师曾言,他的般若曲传给了北渊仙宗一位小修士。」 叶芙宁的表情有了一丝波澜,「方才这位魔修喊你的名,你便是逐灯大师口中的燕青黎罢,有胆识,也重情义,本城主果然没看错你。逐灯大师已圆寂,生前本座曾向他询问灵符一事,但他闭口不言,本城主也曾派人去黑风荒漠寻找神器仙冥之眼,想去过去瞧一瞧这灵符的破解之法,但失败了。 或许只有你才能破解本座的灵符,将妙法莲华抄本取回。你说的没错,聚魔楼主确实仍被本城主留在了黑风殿内,她的安危你且放心,毒素并未蔓延,尚还有七日可活。」 第180页 长老们议论纷纷,忽然做了个震惊地举动,朝着燕青黎纷纷行鞠躬礼,跪地拜谢,「城主为了灵符的事,已忙碌了千年,我等所做的一切,皆是担忧城主心事,如若小友能解开城主内心的执着,安心修炼,不再困于城池,我等感激不尽。」 燕青黎一怔,连忙也回了个鞠躬礼,「老前辈们,这等大礼我怎能承受,你们且速速请起。」 魅玄音手中已取出了骨鞭,本以为有一场恶战,见局势竟如此发展,也讶异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偷笑看向了燕青黎,觉得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格外可爱。 不空鬼城外的佛修魂魄皆被带入了黑风宝殿内安置,由鬼母自询问,藏着两个棺材的黑风后殿尚还被封锁,另有一位鬼门宗主守着,不得靠近。 那步云楼跟着名为尽思的小和尚一同去了殿内,他似乎对燕青黎信任了几分,并没有再找她的麻烦。 趁着空闲,燕青黎对男主变为魔修这件事耿耿于怀,又想起《一剑灭天》这本书,神识海内深处的书库立刻又浮现而出。 燕青黎许久未曾翻阅,书架都落了灰,她抽出了这本书,还未翻阅几章,这本书却如有了生命般在她的手中胡乱翻页,内容全部改编,且自动停留在了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的书页上画着一幅诡异的彩图,灵墟大殿内的渡劫大能皆呈功德高低排列站位,最中间的灵墟圣门门主青天道祖低垂着眉眼,手中捧着朵暗紫的莲花,无数道红绳缠绕其中,而在大殿背后的壁画上,有位神女坐在天地接连的台阶上,悲悯地凝望着世间的芸芸众生,在她的头顶有只猫咪打着哈欠,足边的蛟龙将神女的半个身躯都缠绕而起,在阶梯的远处,有个看不清的人影驻足。 还未将这页画面上每个人的面孔看清楚,手中的小说突然燃烧起来,燕青黎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化作了灰烬,书架也消失,整个空间变为沉默地虚无。 「燕小友,如果你想知道真相,修炼完属于你的无上天诀录,凭着实力上灵墟山来找我罢。」 有个男声从上头传来,正是当初在烙山递给她镜花法扇的那位道君的声音! 燕青黎的鬓髮被冷汗染湿,她仔细回忆了下,竟与灵缘山上空的某个麻木冰冷无情的声音对上,是她搞错了,能在瞬间将修真两大宗门掌门杀害,除了灵墟圣门的门主,还能有谁?那在光门中出现的嘲弄声音,难道是侧立在青天道祖身旁的护法。 「本座低估了那些凡人,竟然让你解脱了镜花宝扇的束缚,逃离灵墟圣门的监视,不过,现在还为时未晚。」 燕青黎肯定地望向一片虚无,「你是青天道祖,墨青玉。」 虚空中的男音轻声笑了,「本座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纵使你逃离了镜花法扇,但命运的齿轮依旧带你走回了老路。华祭司在本座这儿偷了不少小秘密,你修成了无上天诀录,应当已知道一二。本座还有一事要告知你,夕霞仙子復位,九天印也将彻底摧毁,修真界这几千年的努力都将毁灭。邪魔将与仙子一同出世,人间大乱,久违的和平就要陷入漫长的蛮荒时代了。」 燕青黎质问青天道祖:「灵墟圣门斩断天梯,为了一己之私在天下苍生种下佛琉香,你们和邪魔又有什么两样?」 虚空中的男音一听,却语调柔和了几分,道:「温知迁应当来寻你了罢,温师叔,我与仙仙自幼便跟在你的身侧习道法、论万物,你可以不信任何人,但必须相信我等虔诚的圣门教徒。灵墟圣门终为你开启,本座坚信,会有一日,你会坚定地站在我等教众身旁,殊途同归。」 从虚空中走出,燕青黎魂不守舍,《一剑灭天》一剑消失了,步云楼不再是此文的主角,剧情已无从参考。 东莱祭司华容吟对她说,夕霞仙子的魂魄是小猫和师姐的元神,唯有二者解开心结,元神相合归位才可。 灵墟圣门青天道祖却说,夕霞仙子一旦復位,邪魔将出,天下大乱,凡间将顷刻变为蛮荒时代。 莫非夕霞仙子与邪魔相伴相生? 为何青天道祖会对她说,灵墟圣门终将开启,而她会坚定站在他们的身边,这其中还有什么暗线吗? 燕青黎选择相信华容吟,同是无辜被牵扯进这个世界的地球人,她的魂魄藏在沧海之匙,没必要欺骗她,而灵墟圣门的种种行径,纵使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那也与她绝非同道。 第114章 男主落幕 北渊仙宗是阿姐的心血。 整座山皆是。 北渊仙山东南接散修界北滇无暇山岭, 东海浪潮拍击着延岸线,俯瞰隐隐约约可见蓬莱仙岛影子,偶尔还有海市蜃楼的奇观。 飘忽的流云晃悠悠的, 侧躺在灵剑上的温知迁嘴里咬着麦芽糖, 惬意地哼着小曲,身旁的鸟雀叽叽喳喳, 但丝毫不打搅他的好兴致。 有个虚影在眼前一晃而过,但温知迁立即认出来人是谁, 盘起腿赶紧端正了姿态。 「阿姐,你去哪里了, 我这功法练得一半,你人怎么才来。」 「功法?你练得是功法吗?说,你用我的名头, 是去坑蒙拐骗哪家姑娘了?」 耳朵被扯起, 温知迁还未被惩罚,就反射性疼到弹跳而起, 害怕地退缩,「我这不是看那只在你院子张牙舞爪的小猫妖太嚣张, 这回下界游歷就故意教训教训她, 但我也没伤到她皮肉啊。」 第181页 「魅姑娘已经来景云殿,有什么话你不妨亲自去说, 向人家姑娘道歉。」 温知迁抬起头, 看清了光晕中的阿姐, 忍不住咧嘴一笑。「阿姐,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仙仙, 有些事阿姐想清楚了,不再去干涉你任何事了, 北渊仙山离你的修炼洞府也不远,如果你还想回来,我会在那里等你。」 阿姐,别走!阿姐! 脸一歪下巴打滑,冰冷的寒气从冰棺扑腾到了温知迁的脸上,他勐地惊醒,与棺材里的那具冰冷的死尸对上了面。 北冥道祖的一截仙骨和心脏被挖去,肢体已干枯,只有那张脸皮还贴着骷髅般干瘦的人,原封不动地留存着。 温知迁对这干尸不但不害怕,反而亲昵地靠近,脸贴着那张惨白的脸,「阿姐,他们怎敢这么对你,竟敢擅动你的遗体,不过你竟然真的活了!连墨青玉都无法探测你的魂魄来源何处,阿姐,难道你早登极乐,是被硬拉扯入这里的吗?」 「玄霓这只恶蛟已经死了,她到死都不明白,为何还能被原主的情感意识所左右,阿姐,这世间只有燕青黎尚是存留的药灵体,如若她的魂魄也并非你,那他们就可要发疯了!」温知迁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庞头一次出现了担忧二字。 「不只是他们要发疯,连我也想把这里都毁了,没有你,这里本就毫无意义。」 温知迁面无表情地感召着遥远天边的唿唤,闭上双目,苍穹中一道门推开,浮着一朵佛莲旋转,神灵的祈念下,冰棺被从云端降落的幽绿符文光束击中,顷刻焚烬。 宗门祖祠成了一片火海,他微微抬起头,入目的仿佛就是千年前的狂风暴雨,虫洞旋涡在夜幕扩大,就像阿姐陨落的那天,一模一样。 。 不空鬼城。黑风宝殿。 叶芙宁端坐在王座,漫不经心地拄着下巴,听着底下的佛修魂魄叽叽喳喳,半晌都没说到一个重点。 「按着你们所说,逐灯大师留下遗言,告知北冥道祖从佛经中寻找出的佛法修习奥义,也就是我手中这枚被炼化灵符,如要重启,唯有用本城主的真心之泪?呵呵,本城主亲自去拜会那么多次,到最后,逐灯大师死到临头才肯说出口,竟是这般结果,可笑。」 她叶芙宁早就没了心,在唐乐死后,她的心就被阮素素挖出藏在聚魔楼,所以,就算她有情,她的大脑也不会有可笑的爱意。 佛修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叶施主,话已经带到,金顶佛寺这场灭顶之灾或许正是天定,我等也该涅槃入轮迴了。」 小和尚尽思在步云楼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泪汪汪地抹着脸上的眼泪,「步哥哥,小尽思要和师兄师弟们去奈何桥了,在这里我们要分别了,步哥哥,修魔不是件可怕的事,成为厉害的魔神格的仙灵也能保护自己!上清妖祖,荒川鬼母,一个是倾世大妖,一个是鬼域之主,他们也曾受到凡间百姓的拥护和香火,修炼成仙的道路你已经走一半了,可不要半途而废啦!」 步云楼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冲着他微微一笑,面前的数十个佛修鬼魂化作金色光束直通天际,霞光漫天金身弥勒的幻象昙花一瞬,但顷刻在一剎化作光点遁入地府,消失地一干二净。 壮观神圣的场景回过神来,步云楼的内心忽而有了久违的宁静,他喝完侍女递来的清泉茶,上前一步朝着鬼母辞行。 「叶城主,多谢您这两日的款待,在下在此地已解开了疑惑,决定前往北祈聚魔窟修炼一番,这便先行离去了。」 正如尽思师父所说,他灵根已毁,魔根已铸成,这辈子唯有修魔,仙途漫漫,这世间也不止有一条路通达成仙彼岸。 没了天赋,可以再学,没了捷径,曾经的积累和经验都是不可多得的财富,成了魔能逃脱灵墟圣门的掌控这或许是最大的幸事,遭此一劫,佛琉香已经消失了。 当年,上清妖祖和北冥道祖一战,打开了这个世界的时间旋涡,他的寿命或许还不足以撑到他们再度復生的那一天。 步云楼心里有了个明确的目标,活着,在聚魔窟闭关修炼,无论以哪种方式,等到神迹降临的那天,他就可以从这里离开了。 走到殿门口,有位白衣女修叫住了他,正是曾被他追杀,九死一生的燕青黎,但再这么看着她,步云楼的心中忽然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燕青黎道:「步师兄,金顶佛寺灭门之事我会找到元兇,灵墟圣门已然脱不了干系,你我到这个地步,也没必要针锋相对了,我们理应同仇敌忾,你前去北祈大漠且放心,聚魔楼主与我是挚友,我可替你引荐。」 步云楼看向了燕青黎,拱手道:「我还没向你道歉,之前诸多误会,我为投机取巧险些杀了你,现在一看,我不得不承认,很多地方我不如你,你的道心比我更是坚定,註定也能比我走的长远。这回去北祈,我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聚魔窟可能进去就再也不会出来了,故而,有缘再见,希望你能比我更早找到离开这儿的办法。」 燕青黎也拱手,目送他远离,小猫也从她的头顶钻出个小脑袋,哈着气,「这小辈虽受了苦,没了仙根,但总算开窍了,聚魔窟是个歷练的好地方,不过看他细皮嫩肉的,是吃了那些魔还是被那些魔吃,那就不一定喽。」 第115章 千棺上树 黑风大殿内空荡荡的, 佛修的魂魄应当是投胎去了。 第182页 燕青黎看向宝座上的鬼母,说:「叶城主急匆匆召来我们,是找到打开灵符的办法了吗?」 叶芙宁嘆口气, 说:「这枚灵符被我炼化许久, 仍未破解,最后, 逐灯大师却告知我,唯有我找回本我, 方能解开北冥老祖设下的禁制。我若要恢復真我,得劳烦你们去聚魔楼取回一物, 此物所藏年份已久,相关的人也早已离奇死去,可能得费一番功夫了。」 燕青黎说:「叶城主所说的是什么物件, 又藏在聚魔楼的何处?」 魅玄音趴在燕青黎的肩膀上插嘴道:「叶芙宁, 你一身法力,还让我徒弟替你跑一趟, 你不会过意不去吗?东西藏在哪里当然只有本尊最清楚,你是没手还是没脚?至于去北祈, 本座倒是有那么点乐意。」 叶芙宁瞥了眼燕青黎, 那傻乎乎的小猫,它眨巴着猫瞳, 不满得朝她发出「嘶嘶嘶」的威胁声, 抿嘴一笑, 「妖祖这些年倒是返老还童,越活越过去了, 像个小顽童,可爱的要紧。」 鬼母话音刚落, 小猫化作一缕红烟,红衣女子手指抵着她的鼻尖,扬眉瞪着她,「你说谁是小顽童?叶芙宁,你对待前辈也该尊敬点!」 「好好好,你这只猫脾气暴躁,动不动就炸毛,也难怪你周围的朋友那么少,不过,算上辈分也算是我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的师娘,我就原谅你在这大殿上出言不逊了。」 叶芙宁单手撇开了魅玄音的无礼举动,从宝座上走下来,朝着燕青黎走来,「此次前往北祈,本座会与诸位同去,不过聚魔楼内有阮素素设下的诅咒,只要本座还爱着聚魔楼前任魔主唐乐,那便无法踏入一步,也请各位帮忙解除,至于那一物,我自会去聚魔楼内取。」 红烟飘至叶芙宁的前头,魅玄音张开手臂挡在燕青黎的前头,抬起下巴,看向鬼母道:「你还没说清楚,那一物究竟是什么?我们替你寻物,你不会连这点信息也不告诉我们吧?」 叶芙宁的表情不自然地一僵硬,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受人之託总要知道要取回的是何物,既然你不说,那我们就自己去看!」魅玄音悄然在叶芙宁的额头一点,她拉起燕青黎的手,两个人的元神钻入叶芙宁的瞳孔,出现在了她双目一闪而过浮起的回忆里。 周围一片漆黑,叶芙宁应当是沉睡的状态,忽然整个空间撕裂般地颤抖。 披着乌黑长髮的女人唇角边流着血,手中的捏着正是叶芙宁的心脏,「恶毒又卑鄙之人,就不配拥有一颗心。我阮素素以毕生的修为向天道诅咒叶芙宁,这辈子无法踏入聚魔楼,没有男人会再爱你,这辈子你就带着悔恨去死吧!」 幻境在收缩不断震颤着,应当是视线的主人被疼痛感而挣扎着,还有铁链的窸窣碰撞声,「唐乐在哪里?我要见他。」 看长发女人的衣着,应当是青天衍宗的人,手腕佩戴着青天衍宗的玉镯——守心锁。 女人白净的脸蛋逐渐放大,她素日清纯甜美的脸蛋带着疯狂的扭曲感,瞳孔放大显然是入魔的徵兆。 「叶芙宁,你可知,是我在唐乐的身上下的碧落情毒,但他却以为是你做的,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至于我会犯下这些事的原因,都怪你!你应当去死。」 画面又抖动着,但很快归于虚无,她们二人被驱逐出了回忆中。 「你丢的原来是你的心脏啊。」魅玄音讶异地低语。「难怪要跟去,却又支支吾吾的,确实难以启齿。」 叶芙宁面容发窘,懊恼没能阻止她们的窥探,说:「既然你们知道了,那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是阮素素把我的心挖走,藏在了聚魔楼,但此处被她下了诅咒,只要我还记得聚魔楼前任楼主,我将无法踏入聚魔楼。」 燕青黎也觉得尴尬,不过玄音一向做事冲动,毫无章法规律可循,「那只要叶城主短暂地忘记唐楼主,就可进入聚魔楼了?心脏此物还是原主来取为好,以防有所差池。」 她说出这番话,心中自有考究。灵墟圣门中修真大能众多,叶芙宁若真想剑走偏锋,何不在结婴后便加入灵墟圣门,毕竟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总比自己自立门户呆在不空鬼城闭门造车,研究所谓的佛家心法要来的好。 故而,叶芙宁建造这座城的目的,不仅仅是因恋爱脑,也有可能是在提防灵墟圣门——这座不空鬼城地处黑风荒漠,该地段是人界大辛国、北滇修炼之地以及偏远的东莱群岛的重要水陆枢纽,与其说是为了更方便收纳孤魂野鬼,更像是远隔灵墟仙山,在修真界放置的一双眼。 魅玄音觉得徒弟这话有道理,也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说道:「徒儿所言确实是不错的办法,不过,这只有天诀录中的追梦诀才能办得到。」 提起追梦诀,黑衣小屁孩温知迁又浮现在了燕青黎的脑海中,也不知这灵墟圣门的人去了哪里,如若能要挟他来帮忙,这事会容易很多。 「你们的想法虽无礼,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我的鬼心取出后不立刻归位,就会粉碎成沙尘,聚魔楼的两任楼主都躺在棺材内,唐乐走了,而另一位虽活着也离死不远了,本城主能相信的也唯有逐灯大师最后的遗言了。」 叶芙宁忧心忡忡地看向天际,双手合十朝着苍天祈祷,「本座等了那么多年,就是想要个答案罢了,难道这一切皆是空吗?天道,你真的不存在了吗?」 「本座虽修妖道,无法修习追梦诀,但徒儿早已学会追梦诀的入门心法天诀录,她必定能学成追梦诀。」 第183页 魅玄音清了清嗓子,背着手高深莫测,说道:「故而,这件事就交给我徒儿罢。」 「……。」燕青黎无奈地想着,魅玄音还真会给她出难题,她也才刚开始练习一重天诀录,追梦诀心法的难度,无异于再将她丢入寒潭,逼她速成心诀。 阮灵潇的时限只有七日,七日便会毒发身亡,前去北祈御剑也需一日,北祈地域气候变幻莫测,日夜温差极大,时常有风暴和骤雨,时不时还会出现诡异的空中气流洞,一旦被捲入其中则会被抛到流沙中迷失方位,故而,至少在两日内要学会追梦诀。 此事对于普通的修士是炼狱般的难度,但有鬼修、妖修两大高手的连番对燕青黎的疯狂歷练,这一切则变得异常顺利。 上一秒她尚在黑风宝殿面见鬼母,顷刻就被抛到瘴气丛生的乱葬岗内。 杂草枯树沿着四方错乱交织生存,高空俯瞰,好似有着无数细孔的蜂巢,而那些被丢弃的棺材挤压在杂乱奇形怪状的缝隙,阴风偶尔掠过大小不一的缠绕空隙,便发出类似于鬼魂的幽幽泣鸣声。 「吃过『蚂蚁上树』,还没见过『千棺上树』的情景。」 第一眼看到此景,燕青黎便想到这句话,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顺手摸了摸挂在身侧的法器,发现已经被收走了。 第116章 聚魔凝心(1) 棺材发出 「卡擦」的细微晃动, 停在上头的食肉鸟受惊吓振翅而逃。 「这声音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罢,难道棺材里有什么可怕的物体要出来?」 燕青黎的念头刚出来,数不尽的棺材在细窄的孔洞疯狂摇晃, 发出嘎吱和抓挠的异动。 听这声音, 莫不成是有着尖长指甲的枯尸? 她这么一想,棺材哗啦皆打开了, 干枯沾沙的古尸齐齐从打开的棺材中坐起,还真十指尖长如枯竹片。 见鬼了, 怎么她在想什么!什么事就会发生。 棺材盖头噼里啪啦砸进荆棘鸟笼般的巢穴,干尸一窝蜂从纵横交错的杆子上掉落, 从地上扭动关节,头上身上贴满黄符,看样子是受人操纵的, 朝着她速度飞快地沖跑过来。 打跑一只干尸对普通修炼者来说没什么困难, 但那些干尸没有痛觉,打碎了在黄符的咒语下还能重新凝聚起来, 轮番车轮战只会死路一条。 黄符上的道术从未见过,她从未在任何典籍发现过这种可以不断復生重组的干尸。 燕青黎被困在干尸潮中, 眉毛眼睫沾满了血沫, 双手握住剑,此刻的她宛如狼群中的小羊羔, 浑身都沾满泥泞和杂草, 干尸利爪撕裂的伤痕均有毒, 可使神经逐渐麻痹晕厥。 魅玄音看在眼底,她手心汗津津的, 追梦诀向来没有口诀,唯有到天诀录歷练一番, 方能才得此真传。故而她和鬼母两人催动灵符创造出这个以假乱真的修炼之地。 此修炼之地与其他的修炼诡境截然不同,它是由修炼者的意念而形成,类似于梦境,对□□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如若修炼者的意识在幻境中被吞没,则会被困天诀录的诡境之中无法甦醒。 「她会遇到什么样的诡境,能意识到不寻常之处,甦醒过来吗?」魅玄音担忧不已。 叶芙宁看着灵符显现的幻象,眼中带着决绝,说道:「她若醒不来,那你便同我一起去聚魔楼,前辈,无论是生还是死,我已经不能等了。」 魅玄音毫不犹豫道:「好,当初我尚是妖魔共主,聚魔楼便是我一手推成造就,此中机关没人比我更懂。天诀录诡境难解,我徒儿的命绝不能丢,她若是不醒,那我随你一同去。」 两人尚在交流,忽而叶芙宁手中的灵符发烫闪过一道红光,有抹灵识从灵符光芒中跑出,飞入昏迷在大殿中的女修的躯壳内,她脖颈上悬挂的桑海之匙发亮滚烫,又顷刻熄灭。 是徒弟!她竟然那么快就出来了!她的担忧果然是多虑的。 魅玄音惊喜不已地跑上去,心里对燕青黎的快速破局格外好奇,在她甦醒后就迫不及待询问道:「天诀录诡境当初还是温师叔拉我出来的,你一个人是怎么从诡境中辨明真相的?」 光线突然刺入眼睛,下一秒,燕青黎的视线中就出现了魅玄音向来飞扑过来的影子,她反应敏捷地也伸手抱住,温热的拥抱下,她的神思也转瞬回来,手心微微渗汗。 怀里的人笑容灿烂,眼睛好似闪着星光看向她,燕青黎的心怦然而动,看向她温柔地微笑着,「谢谢你。」 虽不知为何,但能在脱离险境的第一眼看见你,真好。 天诀录创造的诡境太过真实,就宛如一个清醒的梦境,梦中人就算知道梦中存在的疑点,也不会怀疑这个世界的本身。 正如天诀录中有关追梦诀功法的记载,陷入这个诀咒法中的人们,纵使清醒了,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假象。 对燕青黎来说,全程她就好似做了个清明梦,在类似做梦的环境中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故而破解诡境的方法也很简单,只要找到一件有暗示的依託物,让梦中的人根据提示寻找到现实的依照物,想起暗示,就能达到在诡境中意识到 ,从而破解困境。 多亏燕青黎早有防备,手上的法器镜花宝扇早印有逆转的符文,她面临危险之际,就主动出现,显现出诡境内真实的状况。 法器内呈现的景象,根本并不存在攻击她的古尸,诡境外她的四肢都被自己无意中割裂出伤口,那些麻痹的感觉是血液流失过多产生的幻觉。 第184页 这一念头产生,古尸消失,独留枯树杂草,而她的四肢上的伤痕也逐渐出现。 燕青黎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但止不住血,但她一介修炼人士,为何不能以真气凝血,连远转内力皆有些乏力。 诡境内的她没有甦醒吗? 燕青黎说:「这个念头我一想起来,眼前就模煳了,感到头顶有只手重重拍下来,那只手温暖如泉流,触碰时却轻如雀翎,然后我就看到了你。」 魅玄音一把抓住了燕青黎的手腕,皱了下眉头,「不对,为何你过了天诀录的考验,追梦诀在你的内力中未曾注入修为奥义。」 燕青黎摇了摇头,她醒来后,仍是天诀录修炼第七重的进度,而追梦诀并未存在功法之中。 「奇怪了,这事真的奇怪了。」 魅玄音愁眉苦脸,「当初温师叔也没教过本座此类功法,徒儿你遇到的这事,我恐怕也分析不出什么了。」 「你们在这儿两个人谈天说地,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狂风疾影,颳得二人懵然地转向一处,叶芙宁身着轻便的江湖侠客装束,背对着她们,心情极差地冷眼瞥着,「时间不多了,魅玄音,我先行一步,你可以带着你的小徒弟一起来。」 一抹人影悄然消失。 魅玄音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了她,你从天诀录中逃出来,应当是一件好事啊。」 「无论有没有学成追梦诀,我都想去试试,阮灵潇的日子也不多了,她若是就这么死了,我的内心会很煎熬。」 燕青黎催动御风术,拉着魅玄音一同御剑而行,「我们追上叶城主,赶到她之前到聚魔楼。」 「好,如若你没成功,为了你,也为了现任楼主,本座也要拼一把。」魅玄音化作一只灰猫,双爪环在燕青黎的脖颈,认真地说。 北炘大漠已百年未落雨,今日却突兀有场急雨而至。 聚魔楼,由六座风格迥异的建筑呈图腾沙蛇形,半圆弧状依次排列,主楼名为蜃海云深,圆弧楼顶镶嵌一颗世间罕见的硕大珍珠,另有十多盏跳鱼圆灯点缀在边沿,每至深夜,跳鱼口中便涌出暗紫明火,更有不知从地底何处喷涌的朦胧雾气遮掩,烈日十字窗皆垂落一枚紫色莲花状的风铃饰物,晃动中有咒术悄然而出,有令入侵者致幻的功效。 夜晚的聚魔楼在阴雨中蒸腾着雾气,斜雨檐边飞旋,主楼灯火沿着蜿蜒而上的层楼明亮燃烧着,顶层珍珠璀璨,六条印刻着魔宗奥义的符文化作柔软的利剑巡逻在各个角落,诡异而充满着异域的魅力。 燕青黎赶到之时,叶芙宁已将飞剑尽数折断,化作一道影子沖入蜃海云深内,但很快就被一股力量踢出了楼内。 有股撕裂的痛感蔓延在空落落的胸腔内,叶芙宁侧倒在地,单手覆在胸口,深深感到,只要踏入一步,心脏和元神会跟着一起被摧毁,到时,她好不容易修炼而成的人身,便只能成为鬼体。她抬起头,大风骤雨避开环身的修炼真气,那颗硕大的珍珠映照在她的瞳孔中。 轰隆! 一连两声的巨响在叶芙宁耳边响起,左右两侧各有樽棺材出现,棺盖滑出,两任聚魔楼主都露出了原身,灰色的猫咪从阮灵潇的发侧钻出,跳到了她的面前。 魅玄音在雨中现身,煞气缭绕在周身,一束青光也坠落,燕青黎收起法器来到叶芙宁身前,友好地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 叶芙宁没有拒绝,起身看向那颗在主楼顶明亮的夜明珠,肯定道:「我已经在聚魔楼找到了心脏,就藏在楼顶的这枚珍珠内。」 魔主的气息一出现,魔修皆排排跪拜出现在他们的周围。 魔域左右护法分立棺材两侧,见前任聚魔楼楼主和现任楼主皆生死不明地在棺材里,惊讶不已,谨慎看向三人,「三位看样子不像是魔修,来聚魔楼所为何事?」 两位护法声音刚落,手下的那群魔修们便对他们亮出了兵刃。 燕青黎猜想,必然是两任聚魔楼主出现让这堆魔修分不清楚情况,再加上鬼母换上了朴素的打扮,魅玄音在烙山又极少露面,他们认不出情有可原。「你们魔域的人眼神不好使吗?不空鬼城的叶城主,烙山之主可都来了。」 叶芙宁、魅玄音两人为自证身份释放出了修为的威压,魔域护法见状松了口气,做了个相迎的手势,地上包围住他们的魔修在原地消失不见。 护法得知了她们前来聚魔楼事情的原委后,道:「为了阮楼主的安危,两口棺材皆由我们保管,主楼你们可自由出入,聚魔楼的其余地段属于魔宗隐私的地盘,不可进入,也请二位远道而来的尊客见谅。」 第117章 聚魔凝心(2) 聚魔楼建在北炘荒凉的大漠上, 当初魅玄音来协助牧元师弟,也就是最初的聚魔楼楼主,挑选北炘适宜建宗的方位, 第一眼就否定了北炘荒无人烟的赤红荒漠, 但牧元却被壮观的沙漠丽景所吸引,一心想开拓这片人迹罕至的旱地。 适逢二人师父笑面道人温知迁从灵墟圣山天梯返回, 见两位徒弟互相争论,便让他们比试一番, 谁赢便听谁的意见。 结局自然是魅玄音输了,而输的原因是一条微不足道的沙蛇干扰了两人的比试。这也是聚魔楼的图腾初始的原型。 时过境迁, 听着这两位护法说着聚魔楼地盘的事,魅玄音又想起了前尘和同门师弟的打打闹闹,追梦诀虽侵袭过脑海存留的残识, 但仍有一份感动和怀念在, 令她的唇角也微微上弯。 第185页 蜃海云深顶端的那颗夜明珠,是曾经沧炎之海的蛟族赠予温师叔的, 如今这珠子照样璀璨,人却都成了新面孔。 魅玄音心里想着, 便听见叶芙宁咳嗽几声。方才叶芙宁久久伏地, 半晌才扶着空棺材起身,显然是受了内伤, 她制止住叶芙宁再施展内功, 「叶城主, 你不可再强撑,我和徒儿先去探一探。」 隔空一指, 燕青黎的额头被一股灵光点亮,一串聚魔楼布局的记忆灌入脑海内。 魅玄音搀扶着叶芙宁, 对着燕青黎说:「徒弟,你已得到了地形图,事已至此,这聚魔楼毁了不要也罢,你且将楼顶的法宝拿到手便可。」 她话音刚落,忽而觉得眼前有道晃荡的白光掠过,一切皆看的不真切,脚下忽有青石小径,依偎的叶芙宁也消失了。 往青石小径向前走,金光刺得她抬袖遮面,抬头上望,漫天的金莲灯涌升而上剑诀心海,屹立在浮岛上的是把威风凛凛的生锈铁剑。 魅玄音扬袖旋伞,顷刻便单足立在无字剑碑之上,她逆风伸手抚摸向铁剑,铁如烂泥层层褪落,竟是把刻着佛经不起眼的木剑,剑柄的「问心」二字贴覆在掌腹,灼热的灵气波动一如当年。 这是叶芙宁的佩剑!看来她当初在阮素素面前留了一手,在她设的结界中留下了缺口。 「徒弟!接着!」 一声大喝下,木剑被魅玄音从剑碑拔出,飞掠而出,沖向燕青黎。 燕青黎乘风而上驾驭木剑,破开聚魔楼外围的第一道结界,另有六道符咒化作金枭喷火疾飞,想将她从木剑上掀翻,她祭出镜花法扇,六道幻象窜出,瞬间金枭被迷住坠入悬崖,她也趁势钻入结界被破开的洞眼内。 聚魔楼内有道光束接连顶层和底层,双重八卦阵正逆而动,正是困住叶芙宁进入的阵法。 双重玄门诡阵,左逆,右顺,有两个恰好可击中的阵口,这需要双人才可破阵。 燕青黎被真气笼罩,浮在空中,研究了会儿阵法,对着传声符说:「师父,聚魔楼阵法非一人可破,需要双人齐心协力。」 一顶红伞旋来,魅玄音出现在诡阵左边,「徒弟,逆阵由我来解,你来解顺阵即可。」 诡阵两旁,两人协力施法,却有个渗人的女音传来。 「想破我的鸳鸯阵,也得是真鸳鸯才行,就来让我替主人看看,你们是不是她要找的人吧!」 第118章 聚魔凝心(3) 双阵逆转, 有割裂的强风吸入二人。 魅玄音手持着赤伞抵住强风,循环的混沌浊气腐蚀着脏腑,手臂上逐渐显露出衰竭的脉相, 一口血喷出, 洒在阵眼。 飓风不知是从哪里吹来,风速如刃, 削铁如泥,肉体凡胎碰到必切成碎片, 而师父显然坚持不到飓风结束。 燕青黎本有能跳出阵眼旋涡的机会,见魅玄音力竭, 放弃走出飓风的打算,转而抽出本命剑,将修炼的镜花宝扇功法皆注入其中, 孤注一掷抱紧魅玄音, 双双跳入顺逆两阵的阵心。 镜花宝扇的扇面失去牡丹墨图,道君赋予的真气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本将在飓风中粉碎,却在一剎浮起金光, 神咒注入力量在她们的周遭形成道护身金罩。 「从青衣道君给我法器后, 灵墟圣门可能一直在观察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否则, 这道飓风早就将我杀死了, 这法器的神咒显然是人为操纵的。」燕青黎脱险后, 心想着。 金光神符的干扰令阵法外监视的人发出尖叫声,飓风消散后, 顺逆双阵停止转动,阵心碎裂两半, 也将两人带入阵法主人丢弃的一段神识回忆内。 凡世大辛国最繁盛的衍都,人来人往的街道,突如其来降临衣着名贵的两人引来布衣百姓的纷纷侧目。 魅玄音被燕青黎搀扶着向前走,两人还在询问着路人她们所处之地,有位擦肩而过的青年忽然盯着魅玄音看着,大喊了一声,「妖怪!这里有只野猫精!」 燕青黎往青年唿喊的方向望去,有一队下山游歷的年轻修士们纷纷看了过来,他们各着不同的宗门服饰,显然是临时组成的歷练小队。 这么多不眼熟的宗门,她和师父又精疲力尽,这歷练小队各宗门比拼,必然会车轮战,被他们盯上纠缠而麻烦。燕青黎看明白局势,果断开熘。 「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带着手上这猫妖明目张胆闲逛,肯定会被其他的宗门抢走。」有一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手上甩着降妖袋,笑容狡黠地看向燕青黎,「不如你把这只猫妖交给我们保管,我们也会好好照应你。」 那位少年腰带繫着好几个类似的锦囊,上面还有个降妖大赛的印章,显然是修真界举办的宗门比拼大会统一下发的。 燕青黎往后头一瞥,那位少年的同宗弟子们已挡住她的去路,青天衍宗显眼的青鹤水墨服饰晃荡着。 镜花法扇祭出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故而她现在手上没法器,只能借魅玄音的赤伞一用,在空中画符击退了那群后头步步紧逼的人。 没过多久,那群青天衍宗的弟子就被打的落花流水倒在地上,不甘心地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那女修搀扶的猫妖受了重伤,能化形必然是修炼阶层高的妖物,若捉了她,这场比赛不拼也赢了。 「阮素,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大伙帮你拦着都受伤了,你一个人站在那儿犯蠢,追都不追?」青天衍宗带队大师兄秦伦斥责着那少年,这猫妖是阮素那小子找到的,眼看就要捉到,那小子却在一旁划水。 第186页 少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睛发光地看着燕青黎施展出的符法,回味着她的功法,只觉得奥妙无穷,这人是个阵法大师啊!感觉比她师父还要精通!陷祝付 这次她乔装打扮混在入门弟子队伍里,就是为了偷学功法,好在青天衍即将到来的宗内比试中拔得头筹,而这人形单影只带着只猫妖,还是个散修,跟着她必然有所收穫,至少比学堂那些死板的术法灵活的多! 秦伦被弟子扶着腰要站起来,却发现阮素一眨眼就不见了,脸都被吓白了。他这回是瞒着掌门偷偷带着师妹阮素素出来的,万一这人失踪或是暴露了身份,于他而言,这个大师兄他就别想继续当了。 「阮素人呢?你们还不快去追?」 青天衍宗的弟子被大师兄突如其来的暴躁整得莫名其妙,搞不懂平日里心平气和的大师兄怎么跟吃了炸药一样。 仙音坊对面的红尘客栈是当地不错的酒家,燕青黎一来到凡间,也不清楚周围的状况,打算下榻一晚打听打听情况。 一大盆红烧鱼、鱼头汤、香酥鱼陆续搬上了桌,魅玄音拿着筷子吃得欢快,就见燕青黎漫不经心喝着茶,眼神飘忽不定,不由在她面前敲了敲筷子:「好好吃饭,你在想什么。」 燕青黎放下茶杯,夹了一口香葱豆腐鱼入口,「师父,你的功力真的衰退了,有位小姑娘一直偷偷跟在我们旁边,你竟然毫无察觉。」 魅玄音舔着鱼骨头,一脸满足地啃着香酥鱼,说:「对于蝼蚁,本座可懒得搭理,要跟就跟,不碍事就好。」 坐在隔壁桌的少年忽然走过来了,「啪」地一下把剑丢在了他们桌上。 燕青黎和魅玄音齐齐看向了那少年,她顶着斗笠看不清表情,清脆地冷声说:「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燕青黎说:「你的身形就是女孩子,没喉结,说话也甜甜的,轻功轻盈,明眼的人当然知道你是男是女。」 「你们竟然能看穿我的伪装。」戴着斗笠的姑娘上一秒声音还冰冷,下一秒,突然摘掉斗篷,星星眼地看向了燕青黎,「能一眼识破我伪装术的修士这世间可寥寥无几,这位高人!请问尊姓大名!」 燕青黎还没从对方突然的一百八十度态度转变反应过来,阮素素跪地拱手,一脸真诚:「高人,你不愿意透露姓名情有可原,请收我为徒!刚才你那阵法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对你很是钦佩,若是不能学上,我必然食不能寝夜不能寐,还请高人给个机会!」 燕青黎噗嗤一笑,「什么鬼,你在那儿说顺口熘吗?」 魅玄音抢过燕青黎啃了一半的鱼酥,冲着她调皮笑了笑,说:「油嘴滑舌,不安好心,拜师不先报上自己大名吗?小辈?」 第119章 妙法莲华 「青天衍宗听说过吧, 这可是修真大宗!我就是鼎鼎有名的观海道君亲传弟子阮素,你们随便一打听肯定能听到我的名号!」阮素素身板骄傲地挺直,眉宇间神采飞扬, 「现在整个衍都都在举办捉妖大赛, 我是青天衍宗的人,只要您答应教会我你会的阵法, 您和这只小猫妖,我可以保证安全。」 「既然你这么说, 那我和我徒儿可就都不客气了。」魅玄音唤来小二,将店内的招牌菜都点了一遍, 笑容纯良,「本座是她师父,这事我就替她决定了, 这顿饭就算是拜师宴了, 就由你请了。」 阮素素摸了摸腰间繫着的钱包,分明囊中羞涩, 但拜师和这些臭钱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她豪气地将钱包都拍在了桌上, 朝着魅玄音拱手道, 「这点饭钱还不足以给做师祖的见面礼,你们这几日的住行我都包了, 写我青天衍阮素的名字, 改日我回宗门, 带来敬师礼再来高人的洞府拜会。」 魅玄音笑着点头,在燕青黎的灵识海说道:「这阮素有点意思啊, 不愧是大宗出来的弟子,财大气粗, 心也实诚,可处。」 「你不觉得这个阮素,有点耳熟,再加个素字,不就是阮灵潇的娘阮素素了。」 燕青黎任着魅玄音胡闹,贴耳说,「我们被抛去异时空的事也见多不多了,如果,她真的是诅咒了叶城主的阮素素呢?叶城主这事要弄清楚,故而这个徒弟,师尊如若不喜欢的话,我也得收了。」 这一人一妖接耳讨论,看这女修的神情,她拜师之事应当稳妥,那接下来的时日,就跟着他们了。 阮素素挑眉看向了燕青黎,她阮素可不是傻子,花了那么多钱,那不逮着人使劲要秘籍,反正这些天,这位高手她跟定了! 衍都的捉妖大赛竞争火热,妖丹本是北渊仙宗独占鰲头,但青天衍宗却横空出现一位高手相助,以绝妙的自创阵法之术抢占先机,很快便超过了北渊仙宗,各宗都对这位高手产生好奇,将主意打在高人的弟子阮素身上。 阮素聪颖,在燕青黎的传授下,将她学会的百年后的宗门大成阵法皆记入心里,几次实践后便学会了术法。 衍都的捉妖比试放榜,青天衍宗成了第一,捉妖的数量远超其他宗派。 燕青黎看着榜单,和已收敛起妖气的魅玄音相视一笑,这附近吃人作恶的妖怪都是被魅玄音解决的,由她将内丹丢到不知情的阮素锦囊里,阮素乱捉的妖早就被偷偷放生了。 「师父,你们帮了那么大的忙,我要好好报答你们才行,这附近仙音坊的阁主开设了乐宴,我们青天衍宗有三个名额,我们三个人,恰恰正好。」 第187页 阮素素一提起仙音坊,眼睛中有光芒闪动,「对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做,你们先收好请帖,我得先去了。」 请帖被塞进了燕青黎的手里,那女修像是有什么约定,匆匆先行离开。 仙音坊。 幽紫的风铃草遍布在茂盛的水榭楼阁中,阮素素躲在屏风后,静默倾听,手中紧捏着一束洁白的风铃草,视线落在亭内抚琴的白衣女乐修身上。 忽而手中的风铃草被夺走,有一股魔气出现在她的身侧。 唐乐把玩着风铃草,玩味地看向了她,明知她的真实身份,却还调侃道:「喂,这位小兄弟,我看你这几日都躲在这里偷偷看那位女乐修弹琴,但又不敢亲自把这花交给她,需不需要我帮你?」 阮素素转眼一看唐乐,啧然,「原来是你,不过是这回捉妖大赛的手下败将罢了,我们那么熟,也没必要再次称兄道弟的。」 唐乐闻了闻风铃草,瞥向了亭中的叶芙宁,说:「也不知道你瞧上这女修什么了,这世间的强者众多,而你又是慕强之人,这种弱小徒有其表的修士,不该落入你这位青天衍宗的修士眼中。」 「唐乐,你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当然不懂在你脚下的蚂蚁是怎么努力存活着的,鱼也不会去思考为何它生活在水中。」 阮素素看向叶芙宁,凝神看向天空,嘆了口气,说道:「这世间,没有比叶乐师的琴音更能沁入我的心间,看见她的迷茫,我就好似看到了过去的我,今日,本想与她倾诉内心,将藏着的情愫告诉她,就如她始终将心声融入琴因与我相诉。可惜,我要摆脱世家的束缚,必然要马上便要离开这里,这花也送不得了。」 「你我在书院认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唐乐拿起风铃草,深深看向了阮素素,「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会帮你的。」 燕青黎和魅玄音躲在树荫茂密处,看着唐乐和阮素素分别,两个人的不由诧异了一下。 「传闻是假的,唐乐和阮素素早就认识了,是阮素素对叶芙宁生有爱慕,花也是她送的,并非是唐乐送的。」 魅玄音挠了挠后脑勺,道:「我怎么有点看不懂了,阮素素如若喜欢是叶芙宁,那阮素素和唐乐怎么会有孩子?这修真界怎么会流传着,叶芙宁和阮素素都喜欢着唐乐的说法,这阮素素又为什么要挖叶芙宁的心脏呢?」 燕青黎忽然语出惊人,说:「阮素,她和阮灵潇的性格很像,经过和她这些天的相处,我更坚定的相信,她就是失忆的阮灵潇,母女相像很正常,但样貌、性格、杂乱的内功心法都如出一辙,那是不可能的。我们遇到的就是阮灵潇,也就是阮素。」 魅玄音诧异不已,认真思考说:「聚魔楼高手众多,这唐乐却唯独对阮灵潇格外关照,阮素素也是凭空消失的,青天衍宗至今还留着她那盏本命灯,你的想法虽荒诞,但确实有道理。」 二人交流中,有个声音从头顶恶狠狠地传来,「原来你们躲在这里,竟然敢闯进主人的记忆碎片里。」 燕青黎眼见周围的幻境又要逆转,挥臂将外面的棺材显示出来,说道:「你的主人便是阮素素对罢,想必唐楼主是爱惨了你的主人,才派你守着阮素素的回忆,但她现在并不存在这里,而是在外头的棺材里危在旦夕,你将我们困在这里,还不如去看你的主人。」 「主人真的在棺材里,小霹雳奉唐楼主之命,势必要保护小主人!」 聚魔楼的阴阳双阵开裂粉碎,有只长耳机关小猪蹦蹦跳跳出现,径直就冲着楼外的棺材歪歪斜斜地飞去。 「真没想到,阮灵潇她真的是阮素素。」燕青黎喃喃道,「唐乐到底藏了多少的秘密,他为何不将一切告诉叶城主呢?」 「聚魔楼的结界竟然真被她们破了。」 结界一破,叶芙宁看准时机,飞掠而出,向硕大的夜明珠伸手钻入,扯出一颗跳动的心脏来。 温暖的心脏融入她的胸口,忽而揪心的疼痛感蔓延全身。 ——「灵墟圣门杀了我的挚爱,为了復仇,在那些大能面前,我唯有断情绝爱才不会让他们看出端倪,请唐楼主挖去我的心脏,抹去我和她的记忆。」 ——「咳咳,叶芙宁,此生你我二人争锋相对,是你胜了,我已耗尽功力,接下来,唯有靠你了!」 叶芙宁痛苦地叫着,泪水从脸庞滚滚落下,她想起来了,心脏是她自己找唐乐封存的,是她接受不了阮素素死去的事实,想要復仇,才拜託唐乐将她的心保管。 道侣阮素素拜会灵墟圣山,察觉到了佛琉香的存在和掩藏在灵墟山的真相,被青天道祖一掌毙命,挚友唐乐为了復活阮素素用了禁咒,他的□□不断腐蚀从而换取阮素素的再生,但谁也不知道,这一招险棋能否成功。 纠结下,叶芙宁蛰伏等待着时机,借着为救唐乐的名头,扩大势力,建造了不空鬼城,只是无心后,相爱的记忆也消失地一干二净,她只记得了在聚魔楼有什么苦苦在等待着她。 叶芙宁从来没想过,那个她想要见的人,从来不是唐乐!而是阮素素! 机关小猪「霹雳」跳在阮灵潇的身上,焦急地发出不成规律的齿轮磨损声。 「霹雳,你怎么在这里?」恢復了记忆和所有的功力,叶芙宁手持着夜明珠从天而落,见机关小猪在阮灵潇的身上蹦来跳去,觉得奇怪,霹雳向来守着阮素素的衣冠冢,怎对这小魔修也有了兴趣。 第188页 霹雳一见叶芙宁,似乎惊喜极了,跳到她的肩头,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叶芙宁听懂了霹雳的机关语,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阮灵潇,「你说……你再说一次,她是谁?」 霹雳沙哑喊道:「叶姑娘,她是主人啊,唐楼主让我守着主人很久了,今日我才发觉,主人早已离开了。」 叶芙宁流泪怔然:「原来……唐乐他真的成功了,而我,竟这般愚蠢,认不出我身边的人是谁,还差点让她死在了我的手里。」 妙法莲华符忽然亮起,从叶芙宁的腰间飞出,此时的符已皆解开,一道光芒从其中迸射而出,金光模煳了所有人的眼。 第120章 蛟海翻浪(1) 黄符爆裂, 一束奇光穿透天际。 魅玄音用手臂遮挡强烈的光线,浊气徘徊似在丹田中随着一缕清风消失,原有的熟悉内力重沖入五脏六腑, 形成元婴之相, 汇聚的真气凝固在额间形成一道灵印,九条黑白相间的猫尾功德圆满地涌动在空中, 消失不见。 烙山已毁,功力恢復, 如她愿意,便可渡雷劫修炼成金身, 躲过上下结界的腐蚀虫洞,跑到上界继续修行。 灵墟圣门已为其开道,苍穹中再现传送阵。 「阿音, 你终洗清罪孽, 师弟我代师父替你欣喜,但灵墟内部叛变, 蛟海封印松动,修真已有乱象出现, 平定世间叛乱还需要你的一份力量, 既然你已恢復功力,在烙山被囚几百年已知迷途返, 罪责已清, 本老祖便开了这扇门。 只要你回来, 道闻峰的峰主之位,便再度归还于你。」 熟悉的沉稳温柔在传入魅玄音的耳中, 令她有点不受诱惑地朝着天上敞开的玄门看去。 道闻峰留有北冥道祖曾住过的洞府,洞府唯有她能打开, 如若她能得到温师叔的洞府,那便将得到一座宝库,里面的秘籍必然有可復活她的方法……不,这一切皆不可取。 魅玄音的大脑中有抹清醒的意识疯狂地敲击着她,如果真让灵墟圣门找到了復活温流深的方法,那她的徒弟会在哪里?燕青黎会不会消失了。 万一青玉师弟早就能打开洞府了呢?他的一举一动会不会都是针对她的乖徒儿的。 「师父,已有几千年了,灵墟圣门之事,当局者迷,或许只有你上去一趟看看了。」燕青黎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温柔地捧住了魅玄音的脸,偷偷将一枚凝聚着功法的紫符塞给了她,「灵墟圣门如若真要致我们于死地,青天道祖也不会屡次相助,我早晚会来灵墟圣门找你。」 「本座怕的是灵墟圣门针对的是你!」 魅玄音紧张地掐住燕青黎的肩膀,清澈的眸盯着她,「燕青黎,灵墟圣门的目的还不清楚吗?修復天诀录,唯有復生北冥道祖,这对天下人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事,但你呢?復生了她,你燕青黎又要如何处之?你又会在哪里?」 燕青黎说:「小猫,墨青玉从一开始,就算好了,前世的情劫要解开,需要你这一环。故而,我会反覆死去,直到遇到你,才可跳出循环,我本以为我是活在一本书里,原来……我活在的是别人的布局中。」 面前的人伸出手,妙法莲华的金色灵力流转在掌心化作朵,魅玄音惊诧地看着燕青黎,舌头打结都说不出话来,「你……你竟然真的是……。」 燕青黎双指操纵咒术,推开了魅玄音,「师尊,从只小野猫的时候,你就想着飞升上界,现在,你该遵从你的本心了,夕霞仙子决不能復生,对不住了,我不能再顾师父的意愿,玄音,你和师姐,我都想保全!」 玄门将关,赤伞被燕青黎一掌拍飞,轻旋而出,魅玄音的腰被法器长鞭牢牢捆住,瞳孔中映照着地上迎风而立的燕青黎,逐渐越来越远。 能将佛门功法运转的无暇真气凝结,化作凝聚的幻物,这世间的修士寥寥无几,而她的额头还有绝不会认错的命格仙印。 她压根就不是温师叔的转世,她就是温师叔本人! 魅玄音的心脏跳得飞快,双臂向前伸出,捉住的只是一片虚无,耳畔轰轰作响,雷鸣不绝,抬起头,她竟是被这一推径直从玄门越过,直撞断裂的天梯。 魅玄音纵身跃入上半截天梯,雷劫也纷纷而至,噼打驱赶着她朝着上界通往走,她只能跟着飞掠向上,那道紫符从腰间飞出,替她挨了几道雷劫,又飘然落在天梯,凝成圆弧状的透明结界。 途中有一青影浮在天梯的断横处,墨青玉步履飘逸现身,却被一道紫符拦住,他指尖贴住符咒流淌的法术,那界障竟纹丝不动,若换做其余的高阶阵法,早就在他的双指下震得粉碎。 彩霞金光自上界的旋涡收缩后遍布天穹,祥鸟报吉在各界徘徊。 修真界自一千多年后,终是又有位修士再度飞升上界。 步云楼在万魔窟的腐池提剑杀完了一拨魔物,爬到石窟凹陷的洞穴暂做休整,他猩红的眼睛看向腐池上方露天的霞光,唇角扬了扬,「也没什么了不起,老子再过一百年,也能修成正果。」 听闻鬼母在北炘荒漠受伤,聂流枫匆匆赶到,却被眼前的一幕呆住了,一脸疑惑。 鬼母叶芙宁抱着聚魔楼主阮灵潇跪在了凡修燕青黎的脚下,「道祖在上,前北渊仙宗弟子叶芙宁向您问安,也请道祖再施法替聚魔楼主解毒。」 「叶城主可能是弄错了。」燕青黎转过身,尴尬地说:「我并未夺舍,北冥道祖可不是我。」 第189页 叶芙宁紧盯着燕青黎,「老祖宗,你真当弟子老眼昏花了吗,这世界能以气化物,少之又少,而你额间的灵印,不会有人认错!」 「你还真认错了,如果我真的是,人就不会在这里,而是在那上面。」燕青黎指了指天上的霞光,微笑道:「我虽然不是道祖,但现在已学会了无上天诀录,我可以帮叶城主的忙,不过,也请叶城主从我一个忙。」 叶芙宁凑耳听向燕青黎,唇角弯了弯,「好一招声东击西,不过你本就是东莱的郡主,海禹后裔,未来的大祭司,何必用这种方式去东莱。」 燕青黎嘆了口气,说:「东莱皇室暗潮涌动,我这身份只会带来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烦,况且我要做的事,必然有违东莱戒律,我不想给夜王爷添麻烦,也不想让他涉入其中。」 叶芙宁说:「那位跟随你的小护卫如何处理?」 燕青黎说:「她愿意效忠我,那便让她跟着,如若她想回东莱,那我就把她清空记忆迷晕了,留在北炘大漠。」 叶芙宁噗嗤一笑,「你还真是好主子。」 半个时辰前。 黄符爆裂,光芒笼罩燕青黎的一刻,沧海之匙被沖向叶芙宁手中的夜明珠,形成道漩涡将她吸了进去。 燕青黎在混乱之中夺回乱飞的沧海之匙,睁眼,发觉她处在东莱仙岛海边的悬崖上,而她的身后,便是东莱前任大祭司华容吟生前居住的干坤定象楼。 沧海之匙,原来是凡世各处前往东莱仙岛干坤定象楼的任意 楼阁内,有着华容吟留下的各种资料,沿着海螺状的阁楼旋转往上,却有一本本带着灵墟圣门徽章的书册。 打开一看,皆是復生北冥道祖的召唤阵记录,还有各类的星宿推算,有一页竟然真神奇推算出了她现世的生辰八字。 而后,放在书架上的书册越来越后,令燕青黎惊悚的是,书册里记录的全是她来自这个世界后反覆循环的死亡经歷,而记录的人似乎在找让她活下来的答案,抗拒着天道的安排,她身边出现的每个人都有着薄薄的人物小记,与她的脉络图更是清晰又详细。 是谁在调查她,一直观察着她,这个人有意无意将她往一条设计好的路上引去,但它怎么会第一视角知道她循环的每一件事。 在干坤定象楼的时间是停滞的,燕青黎收起心里的不解,在其中翻阅典籍,又以沧海驭灵诀和得到的妙法莲华诀为辅,花了两百多年终于攻克难题,练完了天诀录。 等她走出沧海之匙,终是朝着天上望了一眼,留着这座干坤定象楼的绝不是这个位面的人,它必然存在上界,甚至是更高的位面。 「东莱自古有海鬼的传闻,据说当年,东莱国与商梁国开战,有一艘商梁国战船突袭,靠近仙岛沿岸,却在暴雨中离奇失踪,第二日,水面上浮满了死去的水鸟和翻白肚子的死鱼,渔民看见一个个幽绿色的鬼影飘在海面上,这便是海鬼的由来。 海鬼只是个传说,但在近日,却又成了渔民的噩梦。 这是个寂静的海边夜晚,商梁国古怪的民谣在寂静的海风中被海鬼的骨指节吹成毛骨悚然的调子,不少的渔民在睡梦中缓缓走向了大海,水面上幽绿的鬼魂在鬼火中竖立着,格外吓人。 而就在这时,有个来东莱求学的少年出现了,她唤醒了在睡梦中的村民,替村民们捉住了海鬼。 这女子的来头可不一般,她在大辛皇城是颇有名气的术士医者,来了这东莱国,几番帮助百姓斩妖除魔,悬壶济世,在民间颇有威望。 正逢国君日夜噩梦,要找能人异士驱逐宫中扰人清梦的恶鬼,这女子便揭了皇榜,谁料到,这姑娘驱鬼一流,惑人更是不在话下,现在的东莱皇宫没了鬼,但东莱皇却沉迷美色,夜夜笙歌,也早朝都不上了。」 说书人在酒楼绘声绘色地讲着皇室秘史,坐在二楼包厢,一小丫鬟气愤不已道:「小姐,这说书人胡说八道,岂有此理。」 小丫鬟正是夜王爷派给燕青黎的暗卫,自发誓效忠她后,便取了个名字,叫临冬。 燕青黎坐着悠哉喝着茶,并不恼,「他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成了东莱皇帝的亲信,东莱皇帝也确实没在上早朝,不过他不是为美色所迷,而是爱上了斗蛐蛐。」 临冬小声说:「小姐,你可是堂堂郡主,怎可被人这般嚼舌根。」 燕青黎淡然说:「我本来回来就不想做什么郡主,什么大祭司,再说了,夜王爷现在被关在大牢,我还算是什么郡主,任他们去说。现下,最要紧的是找齐父亲曾经的部下。」 临冬一愣,脸煞白,「小姐,难怪你一来就跑东跑西,暗中打着夜王爷的名号救济灾民,原来是想造反。」 燕青黎说:「东莱这么乱,父亲又被囚,我如若旁观,那才叫奇怪。」 她漫不经心说着,心里却早已算好了所有。成为东莱的君主,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唯有掌控了整个东莱岛,才有资格进入沧炎之海的古战场区域,打开尘封已久的镇压蛟龙的封印。 - 华山九龙灵潭,龙潭道君府邸。 「一千多年了,北冥道祖陨落,青天道祖为修缮天梯留在灵墟山,谁也没想到,竟是烙山之主魅玄音这只世人眼中罪恶滔天的妖修,先行飞升,也不知修真界那群老古董们有何感想。」龙潭道君楚飞云听着窗外鸟雀的叽叽喳喳,不由挑眉笑了笑。 第190页 有红烧肉焖蛋的香味传来,龙潭道君的肚子咕咕作响。 第121章 蛟海翻浪(2) 辟谷了那么久, 龙潭道君每次闻到闺女用山里的灵物做的饭菜,胃便会感受到飢饿。 但他却迟迟不见雁迟雪出现在房间内,山间灵兽的肉久了就会坚硬如石, 故而, 他走出房门去看。 山间潭水澄明如镜,血丝蔓延在幽深的潭水, 雁迟雪化作蛟形拖着奄奄一息的女人往岸边走。 龙潭道君看清了那女人的脸大吃一惊,也过来一起帮忙搀扶着人进了屋。 那女人咳嗽了好久, 好不容易吐出呛在喉咙的一口碎血,睁开眼看清了雁迟雪的脸, 惊喜后艰难地微笑了下,「师姐,有人假扮我的模样, 还将我打成重伤, 我追着那人跑,却不慎跌到水里, 没想到这一路追踪,竟是到了华山。」 她又抬起身体朝着龙潭道君颔首, 「误闯前辈的洞府, 也请前辈多多见谅。」 龙潭道君看着燕青黎那张熟悉的脸,笑道:「小友, 你我也不必生分, 来, 恰好小迟雪今日特地下厨,你也有份喽。」 他边说着, 边顺道扣着燕青黎的脉摸了摸,脸上的笑容凝固, 几天不见这燕道友,她这脉象却摸不透,如被闷在灶台的大火,灼热乱窜,全然不似曾修炼过沧海驭灵诀之人。 「前辈,我被恶人拍了一掌,脉象可是全乱了。敢问前辈,我还能再活多久。」燕青黎笑容苦涩,看向雁迟雪则目光温柔,「师姐,能见到你这一面真好,我还以为……。」 「别说了,没有事就是最好的事了。」雁迟雪打断了燕青黎的话,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龙潭道君咳嗽了一声,尴尬地看着俩人,说,「看这脉象,他中了天诀录第一层功法圣火焚,此功法乃灵墟圣门中大能修炼的基本入门法,凡人中招烧成灰烬,而修士中招则五脏六腑会逐渐灼烂。看燕道友的脉象,她火毒已深入骨髓,估计也就不到五日的时间了。」 他本觉得燕青黎似乎有点不劲,但听着说辞,看着举动,不像是被人操纵了。 龙潭道君自认为目前的修为水平与东莱夜王爷持平,能入元婴期还逗留在凡界的人也不多,就算修为持平,他也能看出修士的伪装,故而他越看燕青黎越顺眼,反而觉得是自己疑心太重了。 燕青黎自嘲道:「听道君所言,我已是强弩之末,纵使是灵墟圣门肯放过我,也没法子找到该毒医治的法子,我命贱如蝼蚁,这般死去,也是顺应了命格,但我心中仍有一事必须要告诉师姐。」 雁迟雪看着燕青黎,眼眶中早已盛满了泪珠,心中对灵墟圣门不解而憎恶,在夺走她的地位和名誉后,它又再次即将夺走她心爱之人。 燕青黎目光如水地灼灼望向她,说:「师姐,从小时候,我就倾慕于你,如果在临死前,能嫁给师姐,那此生我也无憾了。」 「你……不在意我是蛟族吗?」 雁迟雪眸珠发红,脸庞落泪,「是我狭隘了,欺骗和隐瞒本就不该存在,如果早点能与你畅聊心声,那该多好。」 「师姐,不是你的错,最后的时日,我想和你在一起。」 燕青黎紧紧地抱住了她,唇角在暗处冷冽地抿住,半张脸带着挑衅和冷血,尔等卑劣蛟族,也敢打阿姐的主意,谁让阿姐喜欢上了你,那就去死罢! - 东莱皇宫。 就因前来急奏的大臣无意踩死了只蛐蛐,四十多岁的怀仁帝如孩童般发癫,抬手便打了旁边的大臣一巴掌,撒泼说:「韩卿,本王供你好吃好喝,保你荣华富贵,是让你顺着朕的意思,你看看你,又做了什么事!好不容易养了几年的无敌战神,就被你这么一脸踩死了!」 丞相韩旭吓得不轻,连忙跪地叩拜,「陛下恕罪,臣有要事要奏,事关摄政王,昨日各地有人打着夜王名号招兵买马,夜王是要造反啊!」 怀仁帝一听,不屑道:「夜王是辅佐了几代东莱帝王的国师,他都几百岁的老人家了,修炼大成长生不老。还为表忠心乖乖听了朕的话在水牢关着,他要造反在朕父皇之时,皇太爷爷辈早反了,何须跟朕作对?」 「这……。」韩旭擦着额头的汗,无法辩驳,又紧张大喊,「陛下,可夜王此举真的要反啊!」 怀仁帝骂道:「反什么反,倒是你韩卿,没事找事,还弄死了朕的宝贝,把姓韩的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大监连忙劝阻,看韩旭双腿发抖,求情道:「陛下,万万不可,韩丞相都已迈入古稀,这岁数可撑不起一顿板子。」 「罢了罢了,那就撤了他的宰相之位,既然韩卿在意夜王,那就让他回故居珑郡继续去做刺史,珑郡紧挨夜王封地,这一生也够看了。」 一顿快刀斩乱麻的命令后,怀仁帝突然觉得又犯了头疾,对着大监道:「把那位女神医再叫来,朕的头又疼了,她若是能根除朕的头疾,这宰相让她做未尝不可。」 大监与韩丞相有恩情,知晓这朝中事务韩旭多有操劳,一听怀仁帝那么一说,心里不免也寒心,韩丞相是太子的老师,太子也早已过了冠礼,他心里有了别样的小心思。 燕青黎被传唤后等在外头许久,都不见有女官带她入宫,忽而便见太监宫女匆匆赶来,一听才知,是东莱皇帝头疼引起了心悸而猝死,驾崩了。 这事怎么那么巧,这东莱皇帝前脚头疼,后脚就嗝屁了,他四十多岁青壮年,而且她之前诊断,也没什么其他毛病,只是长期不动导致的免疫力差,头痛也是感冒引起的偏头痛。 第191页 燕青黎觉得颇有巧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如若怀仁帝不是猝死的,那必然是宫乱,她曾给皇帝诊断过,必然会殃及到她,为今之计,先去看看怀仁帝的尸体,再做打算。 东莱主殿的门还没迈进,便闻到一股烂掉的恶臭味,燕青黎使了个障眼法,从来往的宫女中钻过,来到了龙位旁。 怀仁帝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放进棺椁,闭眼歪斜在龙椅上,他的尸体显然是被人又摆正过的,姿态端正,他的喉咙中卡有异物,燕青黎指尖隔空一点,便可看见有大块的苹果块在里头。 怀仁帝表面的症状是噎死,但他人本就干瘦,除了斗蛐蛐,对美食也没多大的兴趣,吃东西也不至于把自己卡死。 掉落在柱子后的一颗佛珠突然引起了燕青黎的注意,她走了过去捡起,看着上头刻的宣字,略微讶异,这是太子的珠串,她刚入这宫给皇帝看病,便见这东莱太子很奇特,手腕上带着一串佛珠,而其中一颗正写着宣字。 莫非是太子被召见后,这皇帝因什么事突然心悸而后被噎死,但她用真气拂过他的脖颈的血管,血液中有中毒的痕迹。 燕青黎皇帝的后脑勺里头发现了一根细小的银针,催动真气才将银针从头颅拔出冒出个尖头,这枚银针是用来试毒御菜的,故而这针说不准才是害死皇帝的兇手。 太子府内。 韩旭与太子宣二人正在交谈,忽有人径直闯入,门口的守卫、堂外等候的僕人皆未察觉到动静,而来人气场全开,姿容清丽脱俗,步履轻如踏水,衣袖风吹粼粼,不似凡间客。 夜宣和韩旭被眼前忽然出现的仙子晃了神,二人好似做梦般魂丢了一半,直至这位仙子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水,开口道:「看来宫内已然封锁了消息,怀仁帝已驾崩,草民觉得事有蹊跷,故而去查看了尸体,发现怀仁帝喉咙中卡有硬物,但致死的还有陛下头顶淬毒的银针,我还在殿内发现了殿下的佛珠,故而来向殿下询问情况。」 那仙子一口一个草民,但丝毫不客气,对着太子也不行礼,反而自顾自地先喝上了茶,手指在空气中一转儿,一根银针和一粒佛珠便浮空在两人的眼前。 这可不是戏法和杂耍,韩旭见多识广,虽觉得这小辈无礼,但看她的这身功法,绝对和夜王爷一般,是位修士,对他们凡人当然不必遵凡礼,故而闭嘴待在一旁。 夜宣这才认出来,这仙子正是之前的布衣神医,他一听燕青黎这么一说,脸上顿失血色,「什么!?父皇驾崩了?吾才刚去见过他一面啊。」 听了燕青黎的描述,韩旭也惊讶道:「陛下方给臣口头撤职,调离皇都,前往珑郡,本还等着这道御旨,陛下怎会突然心悸而亡。」 夜宣一眼认出了银针,说道:「父皇的饮食寝居皆是左右大监所管,左监因包庇夜王被一同关入了大牢,如今,右监尚服侍在父皇身侧,肯定是右大监害了他!」 韩旭讶异,连忙说道:「太子,右监绝不是这种人,请明鑑。」 夜宣:「老师请放心,吾不会冤枉好人,但也不会放过恶人。」 燕青黎将佛珠收到手心,说:「太子,这佛珠若是被宫里人看见了,那你父皇驾崩这事就和你脱不了干系了,右监是最后离开这宫里的人,心思细腻的他必然看到了地上的佛珠,但却不帮你收拾起来,他的心思,你明白了吗?」 夜宣接过燕青黎抛来佛珠,一脸悔恨道,「都怪吾,否则父皇必然不会被奸人所害,右监让吾劝劝父皇处理夜王叛乱之事,多勤政务,振奋朝纲,吾与父皇口舌之争,不慎将珠串扯断,父皇必然是因吾生气发火,才将苹果噎在喉中。」 燕青黎听到夜宣口中的「夜王」,顿时开口道:「太子殿下,这右监逼你登上帝位,你若真遂了他,一辈子便落人口舌,更会被他拿捏在手中,不如让草民来帮你证清白,但草民也有一事相求。」 夜宣好奇说:「仙人原来也有烦恼吗?」 燕青黎说:「实不相瞒,我一修士隐瞒身份扮作医者来到宫里,是为了我蒙冤入狱的爹。我爹是夜王爷,我是前任大祭司华容吟之女。夜干王爷本就已是超脱世间的大能,一处铁牢怎么可能拦得住他,囚禁他的是东莱皇室的承诺和忠心。也请殿下登基后,赦免夜王爷。」 「这事吾能办到。」 夜宣早就注意到了夜王府的暗卫,故而也得知她的身份绝无可能作假,他看向了燕青黎,真诚地说道:「那仙人你呢?你自己有什么有求于我的事吗?你隐瞒郡主的身份来到东莱,必然也有必行的原因罢?」 燕青黎思虑了几秒,朝着夜宣道:「草民本是想救了爹爹就离开,不想被东莱的祭司之位束缚,但沧海之炎鬼怪频出,必然是镇压在底下的魔有了异动,恳请殿下能復原小女的祭司之位,开沧炎之海的镇门,再度镇压海下魔族。」 第122章 蛟海翻浪(3) 夜宣反向燕青黎恭敬跪拜, 「神女愿再度护我东莱平安,是东莱幸事,哪是恳请, 是夜宣感激才是!」 燕青黎被这大礼吓了一跳, 后来回念一想,这东莱国本就是神权国家, 他们信仰日神,那这东莱祭司的身份地位在民众的心里可能比皇帝还高, 故而这太子向她行礼也是正常的事。 太子妃急匆匆赶来,一见韩相和夫君以及位陌生的修士在一块儿, 有点摸不清什么情况,嘴边的话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第192页 夜宣说:「爱妃直接说便是,这些都不是外人。」 太子妃说:「陛下崩了!外头大监已经等候多时, 请殿下回宫见陛下最后一面!」 东莱国动盪, 夜干在牢中和左监下棋,他一身囚衣但神采奕奕, 他同普通的囚犯不同,在牢内的吃穿用都是最好的, 除了禁足, 和在王府没什么两样。 左监输多赢少,他忧心忡忡, 一局毕, 说:「王爷, 陛下都囚禁你那么多日了,恕老奴多言, 陛下不会有要杀你的心思罢?」 夜干摇了摇头,笑道:「夜俞这孩子是我亲眼看着长大, 也是我领着六岁的他登基帝位,这么多年,东莱大大小小的战事,皆是我替他平復,他关我,也只不过是孩子心性,过几日便好了。」 左监嘆口气,愤愤不平,道:「王爷,你镇守东莱多年,却被个无知的帝王遗忘在狱里,这都一个月过去了,不知何时是头啊。」 牢狱的窄道有脚步声传来,有个血肉模煳的宦官戴着头铐手铐,经过他们这间时,头望了一下,嘶哑的声音卡在喉咙发不出,看来这人是被扯了舌头毒哑了。 皇狱深处关押的都是身份显贵皇亲贵戚,而这位被左监一眼认出,正是侍奉在怀仁帝左右的右监。 右监刚进牢内,夜干的牢房便被狱卒打开,典狱长亲自恭迎夜王出狱,道:「这几日让夜王爷受苦了。」 左大监恭敬接过典狱长手里的圣旨,摊开念道:「旧帝驾崩,新帝即位,特赦王爷出狱,念在珑郡郡主再回东莱担任大祭司一职,为万民祈福,庇佑东莱福泽,御赐夜王金书铁券,特另设天师爵位,赏金百两。」 「旧帝崩了是何日的事?」夜干抓住典狱长,问:「郡主回来之事为何不通知本王?」 典狱长一脸陪笑道:「谋害旧帝的宦官已经入狱了,今晚便凌迟处死,陛下今设登基大宴,请夜王爷移步换衣,随女官一同进宫。」 沧炎之海风浪剧烈,燕青黎直立干坤定象楼的楼顶,将镜花宝扇丢入翻涌的海浪去寻蛟族的封印,暗流将法器挤压拍裂地粉碎,但这封印口子虽感应到熟悉的灵墟之息,有一剎的感应,封印闪烁消散。 当初这个封印是北冥道祖在东莱的祭台上所设下,那她能打开封印催动无上天诀录,将蛟族的怨念能尽数化解吗? 燕青黎负手而望,心中也没有底,秘籍里所写,她的这套功法可以渡化恶念,明日东莱子民都将在祭典上祈福,她可以借沧海之匙凝聚众人的念力彻底渡化海底的蛟灵。蛟族千年的怨气消失,便可在沧炎之海重建供水族修炼晋升的龙门,那师姐摆脱了宿命的恩怨,便可以化蛟为龙,飞升上界。 说来简单,但这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黎儿,你来东莱怎么也不跟爹爹说一声。」 一把铁剑斜飞而下,燕青黎转过身子,夜干已在身侧。 燕青黎冷冽的面容微微融化,温柔说:「是临冬告诉爹爹的?」 「这几日,你在东莱召集本王旧部,又入宫替旧帝治疾,本王都已经听说了。」夜干看着海平面,说:「黎儿,沧炎之海的太平牵繫着东莱百姓的安危,你我皆是东莱的子民,现在你愿意再担圣女之责,以家国为重,为父很欣慰。」 燕青黎凝视着潮起潮落,张开手臂拥抱着海风,闭上眼倾听,「爹爹,你听,沧炎之海下有风声,水声,有数不尽的哭泣啼哭声,我已是东莱国的大祭司,明日,我便召集众人侍奉日神,为沧炎之海的生灵祈福,祈求风调雨顺,丰收大吉。」 第123章 青云问鼎 「这哪是悲鸣, 女儿,这是妖魔在深渊中垂死挣扎的哀嚎,沧炎之海破, 妖邪将出, 东莱乃至整个人世间皆会遭殃。」 夜干从背后抽出铁剑,用真气一分为二, 递给燕青黎,「我将灭魂的一半给你, 如你需要帮助,爹爹会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侧。」 铁剑不容燕青黎拒绝, 灵活如蛇缠上了她的腰身,她谢过了夜干,心中的忧虑却颇盛, 她派临冬去东莱消息最灵通的水魔域打探师姐消息, 皆一无所获,北渊仙宗的掌门已经消失许久, 倒是雁迟雪的亲信丁乙时常奉掌门之命与青天衍宗主一同在主殿内商议。 蛟海封印破,巨蛟拍浪必会淹没东莱。 燕青黎摸了摸缠在腰间的软剑, 沧海之匙可操纵风浪, 如若此物也抵挡不住,那唯有仰仗夜王了。 —— 红烛的蜡融成泪滴, 拉长影子的白墙溅上一摊血迹。 身披嫁衣的雁迟雪被烦杂的碎物切剁声醒来, 她模模煳煳地张开眼, 五脏六腑皆被重力拍碎,如若不是龙潭道君那颗内丹, 她现在早已经魂飞魄散了。 有颗头颅从屋顶悬吊而下,龙潭道君看不出年岁的俊美面容呈死亡多时的青紫色, 蛟龙躯壳被背对着她的窈窕女子拿着把斧头用力在板上乱剁着。 温知迁拔出蛟龙的筋,用贝壳珍珠点缀作成玉带,又将道君的功德法衣化作一仙裙,流光溢彩的蛟鳞点缀在裙尾,蛟角被他磨成了粉放入香囊当作佩饰系在腰间。 他痴迷不已地抚摸着仙裙,笑容阴冷而带着憧憬,「待阿姐復生,将此刀枪不入的仙裙送她,她必然会十分欢喜罢。」 雁迟雪虚弱地趴在地上喘着气,她的手脚皆被挑断了筋,单眸被挖,只有一只眼睛模模煳煳看清对方的身形。 这声音……她在说什么……这身形是燕青黎无疑,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第193页 雁迟雪艰难地爬过去,扯住对方的袖子,努力想用一只眼看清那人的脸,撕心裂肺道:「你都是装的,生病是装的,想和我合籍也是假的,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爹?师妹,你为何要这么做!」 对方的鞋尖踩在她的犄角上,语气带着报復的快感说,「雁迟雪,我不过是将你当初想对我做的事,对着你做一遍罢了!除了让你身败名裂,我还要你苟延残喘半死不活地活在这世上!蛟族覆灭,我还做了件造福天下的好事。」 雁迟雪的心好似坠入千丈寒冰的深谷,她眸中因恨沁出血,声音控制不住发抖,癫狂地笑着,突然停止,冰冷如霜说:「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话吗?燕青黎,你真的那么恨我吗?」 腹部被重重一踹,雁迟雪没等来对方的回答,碎肉的血腥味呛入她的气管,令她呕吐,但她的下巴很快就被抬起,用力被分开了嘴,龙潭道君的肉皆被用仙术粉碎塞入了她的食道,送入胃中。 雁迟雪想吐,她疯狂掐着喉咙想把那堆肉吐出来,但终究是徒劳未果。 「哈哈哈哈哈,好好消化那些千年蛟肉,够你活漫长的千年来悔恨你的所作所为,小蛟龙,你就在无尽的寂寞中死去罢!」 猩红的潭水波光涌动,是那人已大笑着离开了洞府。 雁迟雪断了犄角,髮丝沾满血,嫁衣深红分不出是她的血还是布料原有的色泽,等青天衍宗主慕容溯来到时,看到是倒在血泊中虚弱的主人,以及她怀里抱着的一颗青紫的头颅。闲祝富 慕容溯照常来华山看望雁迟雪,见她这般狼狈,而老洞主也无影无踪,刚要开口问,却被对方寒冷暴戾的眼神打了回去,咽在喉中。 雁迟雪髮丝散乱在搀扶中起身,面容冷静地可怕,「本尊要大辛皇室珍藏的千年灵蛟丹,唯有此,才可再化为蛟,天下兴亡与我何干?无论谁敢阻挡,本尊都会杀了他!」 慕容溯看着主人残忍嗜血的眼神,他虽为傀儡,但也忍不住瑟瑟发抖,生怕对方将他生吞活剥了。 华山龙潭旁的碎石裂成两半,随即龙潭道君的名讳在灵墟山问仙台的石碑面上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事还没过去多久,人界大辛国的皇帝在一日早朝前被太监发现惨死在寝殿内,而藏在寝殿地下室的千年灵蛟丹不翼而飞。 千年灵蛟丹,乃是灵墟天梯铸成当日,修真界为感谢人界的帮助,斩杀蛟王后奉上的极品丹药。 灵蛟丹非凡人可触碰亵渎之物,被大辛皇室用来镇皇城的天地灵脉,自古凡间无论是哪朝的帝王入主金銮宝殿,都要沐浴焚香祭拜。 此物失踪,大辛皇帝却离奇崩了,凡间顿时大乱,诸侯各方势力皆反叛想从中分羹,烽火四起,太子率兵抵抗惨死战乱,幸亏北渊仙宗的仙士稳住朝堂,扶持年仅六岁的二皇子继位,先帝老臣旧部在前,无法估量的修真势力在后,各路诸侯、异姓王不战而降。 一年一度的修真大会如约在青天峰的天下第一崖上举行。 各宗各派皆讨论着这件事,纷纷谴责北渊仙宗插手凡间之事。 忽有赤紫色的蛟龙从漫天霞光腾云驾雾而来。 修真界各宗门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蛟龙在修真大会的摆台正中从天而降,化作一位清丽绝伦的白衣佳人,定睛一看,此仙姿玉貌的美人竟是北渊仙宗宗主雁迟雪。 在青天衍宗主的搀扶下,雁迟雪踩着各宗门铺满仙草灵花的径道,身上外披的七彩霞光正是被皇城灵脉孕育的真龙灵气。 各宗门被吓傻了,搞不懂北渊仙宗宗主怎么是头蛟龙。 雁迟雪周遭环绕的正是千年灵蛟丹的彩霞,在场明眼的人是傻子都明了大辛国这变故是何人所为,但青天衍宗主紧护着恶蛟,两宗的弟子人数远超其他宗门,还不知不觉呈里外包围状困住了他们……。 在青天峰的地盘上,各宗修炼者皆拿起了法器,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第124章 再现龙门(1) 青天衍宗主慕容溯侧立, 恭敬道:「雁尊主,可否开始了。」 雁迟雪点了点头,道:「你动手罢。」 在场的修士听得一清二楚, 不由紧绷起肌肉, 齐齐看向青天衍宗主,杀意从法器迸发而出。 众人心脏加速, 时刻准备迎敌,却见青云峰主拿出千年灵蛟珠, 催动术法。 蛟珠抛到上空,一段跨越千年的灵蛟回忆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灵墟圣山咫尺相隔, 天梯尚接连人间,苍茫的大海屹立着三根直通上界的龙柱,世人难读懂的玄妙术法构成一道无形的环形, 这便是流传古今大名鼎鼎的龙门, 水族只要越过这座门,就可通往上界成逍遥散仙, 鲤鱼跃过龙门可化为神龙。 上古灵蛟拜会完老友夕霞仙子,发现了惊天的秘密, 便要禀告上界神仙, 走在天梯看着波澜壮阔的下界景色,突然便注意到了沧炎之海上的龙门有不同寻常之处, 龙柱周围的海面出现十余个漩涡, 凑近一看, 是密密麻麻的水族被吸附在龙门水柱上,诸多的水族已死去多时, 它们的魂魄被吸附在龙柱的术法逐渐朝着龙门的传送环中跑去,更有不少的水族哭喊着疯狂逃窜。 龙门是水族修炼的圣物, 如今却成吞噬水族性命的怪物,这其中必有一番古怪。 上古灵蛟也是越过龙门的考验才飞升成仙的,他眼见着水族同胞受难,便施法拯救无辜的生灵,就在他施展出一缕仙气吹开那群水族时,两股力量相抵,三根龙柱的柱身产生裂缝,断成几截轰然倒塌,碎石残柱皆砸落进深海,龙门的传送口也顷刻关闭。 第194页 「上古灵蛟,你身为蛟族之首,是受龙门的福泽才飞升的上界,现在却撞毁龙门,你居心何在?」 灵墟山修士飞剑而至,发声的是位俊朗的青衣男子,他身旁显眼的绯衣女修抿唇不语,心思不知飞到何处。 「诸位,龙门已毁,我等修士应当一同登上天梯,擒拿蛟龙交予上界。」青衣男子和绯衣女子背后的几排灵墟修士义愤填膺地说道。 为首的是位英气十足的女剑修制止了这群蠢蠢欲动的修士,她冰姿傲骨自有仙风,背手的姿态豪迈而飒爽,显然便是灵墟山的门主,「且慢,先听灵蛟神君解释,神君是夕霞师父的故友,这事必然有什么误会。」 龙门在上古灵蛟的错愕中倒塌,而他也在转瞬中意识到了,与他的灵力相冲撞的是灵墟修士的术法,他本就想上界去反应灵墟山的状况,显然是那群灵墟山的道人早已发觉到他的意图,先发制人栽赃一手。 「本以为你是夕霞器重的大徒,也该是心性高洁,超凡脱俗的人物,哼,竟是本神君看走了眼,你竟是这种卑鄙无耻的人!」 上古灵蛟斥责着灵墟门主,愤怒地喷吐着蛟息。 灵墟门主的气势毫不逊色,举手投足带着压迫的威胁感,她毫不在意地轻蔑一笑,说:「灵蛟神君,本门主还以为真冤枉你了!本想着你若是说出个缘由,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本尊座便也一同去求情,但看你这副咄咄逼人辱骂的架势,不如先去上界三清面前,好好解释一番。」 这世上的事总是那么莫名其妙,神经大条的上古灵蛟没有意识到,他的族群从此被踢出神籍,更未曾想到,他的族群为替他正名,被驱逐到下界,蒙受了足足千年乱世灾星的罪名。 第125章 再现龙门(2) 「天梯断, 龙门毁,我蛟族何其不幸,在世人的诋毁由神贬为妖籍。」 雁迟雪看向一众茫然的修士们, 道:「一切皆是灵墟圣门搅乱世间秩序, 我等皆是受害,且诸位随本尊一同讨伐灵墟圣门。」 「修为高者捏造蛟珠幻象信手拈来, 你这妖孽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 一老者站出来质问,「千年前, 这世间本来没四界,人世间混乱不堪, 若不是强者纷纷齐聚灵墟山共建灵墟圣门,协力打通接连上界的天梯,何来的今日的修真界!纵使灵墟圣门有负你们蛟族, 也无愧我们人族!」 「无愧人族?」雁迟雪冷笑, 「灵墟圣门如若真的无愧,那青天衍的宗主也不会站在本尊的身侧。」 老者的外孙, 某宗门的小修士,义愤填膺地搀扶着爷爷, 骂道:「叛徒!我们人族大宗竟然也会和蛟族厮混在一块儿, 青天衍宗宗主,你太让修真各界的人失望了!」 「叛徒!叛徒!滚出修真界!」 「修真界以你们青天衍为耻!」 慕容溯被众人谩骂, 当那些人的话放屁, 他在雁迟雪身侧立如青松, 一宗掌门的风范尽显,轻蔑笑着, 慢条斯理地说:「这世间残忍的法子,便是温水煮鱼, 你们这些杂鱼小虾,给了点温暖就失去了判断,成他人的口食尚不知,还替收网的人担心起来了,还真是愚蠢!」 那些修士不敢用法器,就扯下身上的衣袍、道鞋砸向站在高处的一蛟一人,内心的愤怒难以阻挡。 灵墟圣门为造福凡人也有一条修仙路,故而在北滇修炼之地联合北滇族长开了瀚海书院,但正是青天衍和北渊对北滇的干涉导致这条路已经消失了,凡人想要修炼,难于上青天。 此两大宗,每每在修真界的大历练中,矿脉得到的最多,如今有了这等的修炼条件,还与蛟族同流合污,如其余的小宗也有这般丰厚的灵气资源,也不至于让这两大宗门独大。 慕容溯单手结起阵,结起的咒印结界击退众人纷纷砸来的道鞋衣物。 「本尊来到这里,从未想要得到过诸位的认可,也不想去为蛟族解释什么。」 雁迟雪双目赤红冷漠无情,双手凝成的法术形成一只巨大的蛊虫,「在场的修真道友,你们不过是我蛟族至尊渡劫的护甲,无需你们多言,也无需你们出力!」 蛊虫怒吼,修为低的修士肉身皆被法术形成的飓风颳成肉泥,魂魄卷到怨念围绕的雁迟雪周遭,被蛟族千年来积压的怨气和恶灵拖入吞噬,惨叫和痛苦的哀求声令还勉强抵抗的修士们毛骨悚然。 不止是那些小宗门,北渊仙宗、青天衍宗的弟子也在蛊虫的声声怒波中爆开佛琉香,肉身湮灭,魂魄被吞噬。 仅半盏茶的时辰,几千人还来不及反应,在蛊虫的冲击下消失的一干二净,在场唯余青天衍宗主慕容溯尚在,冷眼旁观,「主人已然给了这群人选择的机会,可惜,这些凡夫俗子愚昧至极。」 「反正这些人早晚都将会被佛琉香压榨吸食,还不如做主人飞升的垫脚石,也算是给灵墟圣门一个下马威。」 一束神光从天而降,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一节节的修真大成法场层层叠加,雁迟雪身披的真龙之气无法抵抗住法场的灵压,爆裂而开,怨灵唿啸上天际,乌云密布,劫雷翻滚。 北滇之主早有感应,匆匆赶来时,却是迟了。 昊杰孤身而来,慕容溯见他一介凡人,没有威胁,也就作罢。 「本尊已迈出了这步,已然没有回头路了,北滇之主是来劝说本尊的吗?」 雁迟雪单一个眼神,就将昊杰压得喘不过气,只能跪伏在地。 第195页 「雁宗主,我本是想揭露北渊仙宗的真面目,但谁料还是来迟了,修真界的众人若不信,可劝他们,何必造下这般杀孽。」 昊杰胆战心惊地看着满地的血迹和残留的骸骨,眨眼片刻,风一吹,骨架残肢化成了粉末。 这北渊仙宗的少宗主,究竟是什么怪物? 「本尊只信自己。」 雁迟雪看了昊杰一眼,并无杀意。 雷劫将至,当下,先打开沧炎之海,放出蛟龙同族! 真气压迫之下,昊杰抬头看一眼,顿时被威慑住了,赤紫蛟龙腾飞高空,单爪抓着青天衍宗主,电闪雷鸣下,冤魂徘徊天际,暴雨如注,落在他的脸颊,血迹斑斑。 第126章 再现龙门(3) 虚无的停滞世界, 混沌的妖魔被无形的吸力拧成几条捆带尖叫着钻入地底的火牢,千疮百孔的地面好似一颗巨大的心脏,沉重地喘息, 整个地面也不停在颤动。 赤红的砂砾随着一人的到来, 钻入粗大的地表裂缝内。 魅玄音撑着红伞走过,腰间的软鞭飞出驱散妖魔, 护体真气,她仰头看着, 只觉得荒谬而不真切。 飞升的位面好似个被抛弃了许久的荒凉之地,空无一物, 没有神灵,除了脚下踩着的这颗神明的心脏,还在不断地跳动着。 「你来了……。」 空渺的低语从远古传来, 带着深沉的回音。 来了?什么来了, 是谁在说话? 就在魅玄音疑惑时,有手往她的肩膀上一拍, 她转头一看,瞬间被金晃晃的明光看呆了眼。 仙神华光, 光芒万丈, 鸿钧老祖在虫洞漩涡走远模煳不可测,三清尊神就在后侧做出惋惜的祈福姿态, 众仙神朝着她依依惜别。 拍着魅玄音肩膀的神祇, 正是笑容慈爱的日神, 「夕霞仙子留在人间,还愿意守着世间, 守着一手建成的天梯,本神为日神理应追随, 四季轮迴,霞光升落,夕霞与本神缺一不可。」 鸿钧老祖道:「灵气衰竭,天脉已断,九重天过不了四百年将成荒芜之地,三千大界终有一界可再修成圣,阵已开,众仙神速速离去,道阵不出一日遁入混沌,留在此界尔等将与天地共衰亡。」 天幕中的漩涡扩大,阵法上仙神就位,只待老祖开启传送,浮阵飞上,众生渺如尘埃,仙神法相如高山俯瞰人间最后一景。 鸿钧老祖对那两小仙道:「夕霞,羲和,二位仙家既然执意留下,此界便由二位掌管,谨记,斩断天梯,不可再让凡修飞升察觉异动,众神九重天修炼化金身,秽物褪后化作妖魔在此地肆虐已压不住,还需你们二人携手封印,这方天地交由二人守护。」 「谨遵老祖吩咐。」 魅玄音不自觉开口,与那日神不谋而合,显然是被拉入了夕霞仙子的视角,歷经此异象,应当与那颗仙神的心脏有关。 诸神离去不过五日,日神羲和为封印流窜的妖魔灵献祭躯壳,与九重天仅存的仙灵气融为一体,形成蜃海幻象,陪伴夕霞仙子镇守众生。 九重天怨魔刚镇,天梯尚未被斩断,第一批飞升的凡修来上界歷练,被困蜃海幻象。 夕霞寂寞为因,也带着几分为众生着想的念头,诓骗普渡众生鍊金身佛像一说,率凡修下界歷练,携刚收的关门大弟子温流深在天梯最近的灵墟山建立灵墟圣门。 「原来蛟族是撞破了蜃海幻象,才被诬陷封印深海。」 魅玄音神识海混乱,跌坐在日神羲和的心脏上,有光束般温柔的触手抚摸着她的额头,她双目混沌,有明光在瞳心贯穿了日神在这几千年的所见所闻。 她喃喃, 「夕霞与大徒相恋却被利用,看透世间冷暖放弃了整个下界,可羲和上神,你得到了夕霞全部的神力传承,为何不破开虫洞离开?」 「你可还记得,当初你为何会被蛊惑?」 羲和日神的心脏在无声的悲鸣中稳重律动着。「温流深当初为何拜你为师,而这九天印,封印的究竟是谁,你还不明白吗!」 天梯上那个背着弟弟奋力攀爬的凡间女修,是世间唯一看透蜃海幻象之人,也是第一个她见到,被感动到的凡人。 「求求你!救救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请你救救我的弟弟。」 跪在地上的女人肉身柔弱,可抬眸,那深远冷邃的目光在一瞬吸引了夕霞的视线。 这个凡人,是个如芙蓉花般脆弱而清冷的女子。 「九天印……九天印绝不能被打开!」 魅玄音宛如大梦一场从日神的回忆中醒来,竖瞳亮起,半枚神印已在额头结成,「沧炎之海的封印,这回由我替你去办。」 第127章 再现龙门(4) 断裂的天梯滚落火种。 有位手持着红伞的女子浮空出现在翻涌的海面, 她手指掐出个诀,灵光钻入深海,但很快便被位青衣仙君拦了道。 那枚灵光化作的小游鱼在仙君的手中蹦来跳去, 瑟缩地重回到红衣红伞的女子手心。 魅玄音搜寻九天印的施法被打断, 眯眼看向来人,皮笑肉不笑说:「我道是谁, 原来是青天道祖。」 墨青玉点头,笑容温柔, 提着坛在冰窖放了许久的寒花酿,「玄音师姐, 你我都近千年的交情了,何须这般生分,叫一声师弟便好, 许久未曾见面, 天气炎热,我带了壶花酿, 可供你我二人在灵墟山共饮。」 魅玄音看着青衣道君温润的笑容就忍不住恼火,「墨青玉!你既已知道我是从天梯上回来的, 又打断了我想寻找九天印的施法, 现在何必假惺惺请我喝酒,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支支吾吾的小作精, 有什么话直说, 要打就打, 别绕什么弯子!」 第196页 破损的镜花宝扇在沧炎之海漂泊着,墨青玉的指尖一流转, 那破损的法器就偷偷收回了袖子里,他不动声色看向魅玄音, 眼底流露出落寞,说:「师姐,你我志同道合,又是青梅竹马的玩伴,是最懂彼此的人,如今你已归位,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魅玄音有被气笑,「好一个咄咄逼人,墨青玉,我没空和你周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啥都没,就滚一边去。」 墨青玉说:「师姐,当年我们途径天梯,就曾立誓,守灵墟护众生,现在已是最后的关头,九天印绝不能被毁,否则当初你执意守在烙山,守住这个秘密就没任何意义了!」 这傻乎乎笨笨的小子,过了几千年,做了那么久的灵墟圣门门主,怎么还是这般死脑筋。 算了,反正她现在早已远超原来的功力,这天下人皆奈何不了她,且看他又想编造什么谎言来迷煳她。 魅玄音无语地抽搐了下嘴角,接过了墨青玉手中的寒花酿,揽住对方的肩膀,语气软了下来,「好了好了,青玉师弟,看来这都是一场误会,本座无意去破坏九天印,我已上天梯,去见过日神羲和,得知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了,既然你相邀,我不赴约怎行。」 墨青玉怔然,袖下手中的暗针消失不见,清澈的眸中微暖,温润一笑,举杯饮尽。「玄音师姐,我就知道,你是最了解我的人。」 灵墟山头,墨青玉和魅玄音坐在崖顶的茅草亭内,银壶在炭火上温煮,箜篌自奏,仙鹤载歌载舞。 该箜篌不容小觑,是青天道祖墨青玉的法器,名曰川凝冻霭,通体透明,用千年寒冰所制,上雕凤翔纹,二十三弦为凤凰羽翎化作的流光所幻化。 墨青玉见魅玄音的视线盯着他的法器看,伸出手心,那箜篌便缩小了落入他的手心。 「我当初拜在温流深的门下,全凭着一身绝妙的符术,我体质虚弱,剑、枪之类的法器杀意太重,师父便亲自去沧炎之海,向蛟族借来深藏海底的千年寒冰,又向凤凰借来一枚凤凰羽翎,化作箜篌法器,让我护身。」 讲明了法器的来歷,墨青玉回想着往事,颇为愉悦地弯起嘴角,眼神却冰冷无情,道:「师姐,我们的师父可真是天下最好的人了,她可以为了苍生而死,也可以为了她那不成器的徒弟,上天入海,这世间怎会有如她一般美好的人呢。」 魅玄音看不懂这墨青玉提及这往事有何意图,她用温水润了润嗓子,说:「我自当是知道,师弟你向来崇拜爱戴着温师叔,否则当年也不会在温流深陨落之时,冒着生命危险爬上天梯,一心想找到让她復活的法子。」 墨青玉苦涩地笑了笑,轻抚箜篌,零散的音律婉转而出。「是啊,这世间何人不爱她,我本以为你我,也不过是那其中的一份子罢了。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啊,纵使是天上天下最强的修士,也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竟瞧上了师姐你,也败给了师姐你。」 「你就别逗趣我了,温流深当年陨落,岂是因本座,就本座那三脚猫功夫,也只能欺负欺负那些凡修了。」 魅玄音咳嗽了一声,瞥向墨青玉,又回忆起了当年死伤惨重的灭世一战。 三清离开位面后的百年,夕霞仙子陨落,修真界灵气枯竭,温流深不满灵墟圣门门主陆景的所作所为,在灵墟圣门自成一派,陆景也因此被撤门主之位,对这一掌控全局的强大修士又惧又恨,心里又气不过自己会败给一个女人,遂为了自身利益也为了颜面,逃出了灵墟山自成一派。 天诀录的出现逐渐催生出舍小为大和舍大为小两大派系。 门主陆景为首的舍小为大派,凡间建立青木宗研制出佛琉香,由灵墟圣门输送灵气保住天地尚存的灵脉山矿供养世人,修士寿命燃尽献上元丹,以达到灵墟圣门能获得打开混沌之门离开位面的目的。 北渊仙宗温流深建立舍大为小派,意在让灵墟圣门守住天梯的秘密,不负三清的嘱託,济世传道,修真共生,维护天地秩序,再现三清存在的修真盛景,另开闢修炼路径,共探求虫洞开启飞升之路。 两派系虽共属灵墟圣门,但却势如水火,门下的修真大能见面,难免要打个三天三夜。 自陆景叛出灵墟圣门后的三十年,蛟龙闯出沧炎之海祸乱世间。 温流深当初为救同胞亲弟,将半颗内丹相赠替弟弟续命,后爱上魅玄音,更将七成的功力注入其体内,与蛟龙一战已是轻弩之末,为得到师兄陆景的助力,平息当初因她而起的蛟龙之乱,故迎娶青木宗掌门陆景的亲姐姐陆红锦。 谁料到,陆景和蛟族早有密谋,温流深新婚之夜却惨遭暗算,北渊仙宗门徒皆被杀,魅玄音生死不知,陆红锦为救温流深,元神被陆景拍了个粉碎。 温流深愤怒之中,拼尽全身之力杀了陆景,陨落时与师姐陆红锦的尸体坠入蛟海,当日,虫洞在诸仙的大战中瞬开,但还未等众人反应便消失了。 魅玄音回忆着那段过往,嘆了口气,说道:「师弟,你当时尚在闭关,幸亏我们师徒三人中尚有你在,由你传承了师父的遗愿,重新组建了灵墟圣门,否则,若是让青木宗的那堆人得势,苍生要受难了。」 她转而又不经意地问向墨青玉,「可师弟为何要用追梦诀洗尽本座的记忆,又将本座关入烙山,重建灵墟圣门?本座可比你更懂天诀录。」 第197页 见魅玄音提到这个问题,墨青玉的脸笑意褪去,颇为冷淡地说道,「师姐你脾气暴躁,又犯下了大错,将你关进烙山也是为了平众生之怒。我将镜花宝扇给燕青黎,又特地给你下了鸳鸯同生契,一是想看看,这燕青黎是否是我想要找的人,其二,是想让师姐你去保护此人,万一燕青黎真是师父,有你在她身边那便是最好,如若不是,那以你的脾气,自会想办法杀了那冒牌货。」 魅玄音听着墨青玉的话,笑着拍了拍手,看不出喜怒,「青玉师弟,你想得倒是挺妙的,不过,我看你这般做,只是不想让本座成为灵墟圣门的门主,来阻挠你的大业罢了,而将失忆的本座和燕青黎绑在一块儿,不过是想让本座再次成为温流深的软肋罢了!」 墨青玉眸中冷意一闪而过,脸庞上却仍温柔地微笑着,「玄音师姐何出此言,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如若不是天下大乱,师父陨落,我又怎敢成为这灵墟圣门之主。」 魅玄音鼻尖冷哼一声,起身逼视墨青玉,掌心重重一拍石桌,桌上的果盘皆抖落仙果。「本座失忆在尘世的几百年间,发现各宗门众生皆被种下了佛琉香。 问仙台每年皆会失踪金丹修士,敢问青天道祖,这些修士去了哪里? 蛟族在人间肆意妄为,蛟族护法玄霓勾结灵墟圣门兴风作浪,敢问青天道祖,温流深封印蛟海百余年,这些蛟族又是从何而来? 本座再问,温师叔的胞弟温知迁本被困在灵墟圣山的禁地,可为何在不空鬼城,本座却与对方打了个照面,敢问青天道祖,此人又是谁放出来的?」 墨青玉不言,并未直视魅玄音,抬臂欲饮酒,却被魅玄音阻拦,一掌拍下,被她怒斥道: 「墨青玉,我自以为你我同门情深,而你虽内向,但尊师重道,绝不会做出叛门之举,而今,我竟是看走了眼,你一身君子傲气,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嘴上说着要追随北冥道祖,发扬三清之德,转眼却学着陆景不入流的手段,迫害世人,做着有损门规的事!」 「呵呵呵……师姐,你确实看走了眼,而我也看走了眼!」 墨青玉用内力震碎了川凝冻霭,冷傲而立,眉眼中的温柔早已消失,化作怨恨的冷霜,「我本是师父的关门弟子,理应继承师父的大荒剑,但就是你这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妖孽突如其来取而代之,害得我错失法器,得到的却是众人的嘲讽与羞辱,这妇人才用的箜篌怎配上的上我北渊仙宗第一剑修的称谓!」 「什么修心养性,这皆是偏心和偏袒!我墨青玉拜入温流深名下本就是欣赏她的实力,奈何她何其愚蠢,练得一身绝世神功,却是为了救她的亲弟弟。」 墨青玉嗤之以鼻道,「而她本可带着我们这些灵墟圣门的众人离开这个灵力衰竭的鬼地方,却因可笑的爱将七分的内力救了你这只来路不明的妖孽,这等愚昧之人,怎能带着灵墟圣门,和众修真界众人的希望飞升出虫洞。」 魅玄音的面容由愤怒转变为不可思议,「师弟……你我同门近千年,我未曾想到,你竟是这么想师父的,你可知,你身上的杀戮颇重,师父也是为了让你能顺利渡劫,才先赠你川凝冻霭消除戾气,而她为了做这法器,用了近三年,耗费了不少真气才炼成,师父在世时力排众议收你为徒,在灵墟圣山多加关照你,就算温师叔是有愧于北渊仙宗,但绝对无愧于你!」 墨青玉冷笑一声,语气又变得极为平静,拂袖说:「也罢,这一切本就是往事,何必对过去的事再斤斤计较,师姐,你做事莽撞,能察觉到这一切,也应当是燕青黎与你一同发觉的罢?」 他坦然道:「没错,我墨青玉确实在世人身上种下了佛琉香,但我做这一切与陆景并非同道,本尊与你想法略同,本尊是要復活北冥道祖,但本尊要的北冥道祖,是当初扬名天下、意气奋发,独创天诀录的修真奇才,而不是那个畏首畏尾,为世间情爱死在陆景手上软弱的温流深。」 魅玄音恍然,「故而你用佛琉香集天下修士之力,利用我和世人的力量,献祭东莱祭司之女夜青黎,撕扯开虫洞的一个裂缝,唤回了北冥道祖当年陨落跌出虫洞的元神,又将我和她捆绑在一处,赠她镜花宝扇,让她一步步按着你的想法逐渐走上北冥道祖曾经的道路,逐渐揭露真相,你让燕青黎成为你想要成为的那个她!」 墨青玉背对着魅玄音,看向断裂的天梯,沉重道:「北冥道祖已死,师父的元神本就为世间不容,是本尊夺舍了华容吟的孩子,才得以让师父的元神在日神的庇护下保存,顺利转世活了下来,你说的对,这一切都是本尊的操控,唯有燕青黎按着本座的想法遇见你,走上本尊安排的歷练,否则,她永远也走不出北渊仙山。」 魅玄音忽而哈哈大笑,她抹了下笑出的泪花,嘲讽地看向墨青玉,「青玉师弟,你做了那么多,可燕青黎终究是个有七情六慾的人,她的情劫未过,终将无法飞升,你做的这一切终究是空!千年前那一战,你便是陆景安插在北渊仙宗的内应罢!你一石二鸟,杀了温流深,灭了青木宗,再建青天衍,一统修真界,你想模仿温流深成为当代圣贤,可你配吗?终究,你还不是后悔了,将你亲手杀害的师父再重新唤回这里?师弟啊师弟,你这是何苦呢?处心积虑做了这些局,最后还不是用陆景不入流的手段,竭力挽回这一切!」 第198页 「你不懂。我并非想成为圣贤。」 墨青玉想起了鸣鹿山那惊鸿一瞥的寒影,那手持醉依剑的缃衣剑尊施展月上仙道,轻功缥缈,剑招凌厉,独创的天诀录奥义精纯,剑意深不可测,短短交手之间,令陷入瓶颈他茅塞顿开,纵使口吐鲜血,仍满心欢喜,钦慕不已。 「我要的,是那个曾带我走出绝境的北冥道祖!本尊敬爱她,本尊比天下人皆爱她!师姐,我曾以为你是最懂我的人!可你不懂!永远也不会懂!」 墨青玉的话音刚落,便有一囚神阵从脚下浮出,控住了魅玄音,这些年,灵墟圣门的大能阳寿燃尽陆续陨落,仅有六位大能尚存,齐齐围住了她。 「师姐,正如你所言,师父差的便是情劫,她一生的挚爱便是夕霞仙子,如若你死了,那蛟龙就算飞升了又如何?只要这夕霞仙子不归位,留师姐一条命未尝不可,本尊本想让师姐重回灵墟圣门,与本尊共待师父归来,可惜,师姐你偏偏上了这天梯,知道的着实太多了!」 墨青玉背手而立,亦如先前谦谦君子的风仪,云淡风轻地抛出句杀机四溢的话,「这猫妖的内丹可是绝品,诸位峰主若是想要,便自行夺取,谁得到了,便是灵墟圣门的副门主,待本尊迎北冥道祖归来,再开虫洞,必带副门主离开。」 囚神杀阵还未远转,忽有守着问仙台的弟子匆忙赶来报信。 「门主!大事不好!一众来自凡间的妖魔鬼怪以及人界散修已毁了问仙台,飞升石碑上的字也被抹去了,现今,这些人在朝着这边赶来!」 一枚红叶径直将那问仙台的弟子封喉暴毙,有两人从天而降,协力将囚神杀阵毁去。 墨青玉转过身,一身戾气地看向前来的两人,脸庞却浮起迎客的笑容,作派温文尔雅,道:「不知鬼城城主和聚魔楼楼主,来本尊灵墟圣山所谓何事,今日,本尊要惩处宗门叛徒,难以待客,还请诸位速离,免得误伤了。」 阮灵潇将魅玄音从地上扶起,和叶芙宁对视一眼,传音道:「这墨青玉早已渡劫修成真仙,你我二人难敌此人,唯有齐心协力突围这群大能,与接应的北滇之主汇合,退至人修界北滇之境,再另想办法。」 「就依你所言!」 叶芙宁祭出本命法器,在大能未曾反应之时,抚琴而攻,迷惑的幻术将大能困住了几秒,在短瞬之间,三人一同跳入阮灵潇所结成的传送阵消失在了原地。 墨青玉见三人逃离,唇角冷蔑一笑,「区区蝼蚁小辈,不足为惧,待明日本座迎来道祖,再与你们算帐不迟!」 。 东莱大殿外林荫大道上供奉日神的日晷阴影消失,似有只无形的双手紧捏住光束,照耀晷面,刺耳的撕裂破碎声响出现,神晷表面碎裂。 「天有异象,日月临空。」 东莱新帝夜宣宴请群臣殿内一聚,散后,他见罕见的天象,面容惨白,心中不安,日月各司其职,岂能争辉? 日月临空,难道就暗指这夜王功高盖主,纵然不反,其在东莱百姓中的地位也远胜于他,其女还是东莱圣女,如若这二人连手对付他,那皇位坐的再稳,这天下也不是他夜宣的天下。 东莱灭亡的预言已在即,或许也与这二人相关,令他不得不多想。 第128章 再现龙门(5) 醉醺醺的新帝忽而酒醒, 额头出汗,揉了揉太阳穴,对他的这些突如其来的念头惊惶不已。方才登基, 怎能有这般狭隘的心思。 大监后跟着几位北滇来使, 道:「北滇有来使送来几箱贺礼恭祝陛下登基,听闻当朝祭司乃故友, 故赠羽袖粼光裙一件。」 这北滇向来两头讨好,墙头草罢了。 夜宣不屑, 按着发晕的额头,摆了摆手, 「丢给礼部送去内务府。」 大监谨慎道:「老奴斗胆一问,此裙可要交给祭司。」 夜宣端详着大监奉上的玉册,不耐烦道:「既是北滇所赠, 对东莱意义非凡, 理应赠予祭司,主持日神祭典身着此衣, 以表对北滇的尊重。朕乏了,有事明日再报。」 大监一见这北滇给祭司的贡衣, 总觉得有些不妥, 在前往干坤定象楼途中,他仔细端详, 不由替小祭司紧张起来, 这羽袖飘带点缀的闪光饰品皆是蛟龙的鳞片, 腰带上流苏泛着淡蓝色的灵气,绝非凡品。 祭司明日主持祭典穿与蛟有关的衣裳, 有违祖训,但新帝才登基, 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又怎能收回去。 他犹豫片刻,便当晚乘坐着马车前往夜王府拜会夜王,贡衣则派宫女转交给郡主的贴身女婢临冬。 马车尚才消失在宫女的视线中,便有一少年在清冷的月光下提剑而来,他手中之剑血迹斑斑,引得她连声尖叫,手提灯笼也掉落在地。 临冬正捧着碗汤羹,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动静,她隔着屏风帘子放下碗,「郡主,外头有尖叫声,属下去看一看。」 「不必去,人已经来了。」 燕青黎喊住了临冬,她身披着保暖的斗篷,手中拿着沧海之匙与古籍对照着,桌上的九星结魄灯明亮夺目,底座沾染的血迹已干。 有微弱的风拂过,临冬警惕地抽出剑护在燕青黎的身侧。 门在风的推动下哗啦一声打开,有宫女手捧着件衣物,小心翼翼地走来,「郡主,北滇赠衣,陛下特赐此为祭祀御用,大监有事,故临时吩咐奴婢此物交给郡主。」 第199页 「北滇赠衣?昊杰?他怎么也来掺和了。」燕青黎合上了书籍,将沧海之匙悬挂在脖颈,撩开帘子,朝着那小宫女看了眼,淡淡一笑,「把衣服拿过来,让我看看,这趟路辛苦了,临冬,给这位小宫女倒杯茶。」 临冬诧异看了眼主人,搞不懂燕青黎为何要让她给一个小婢女倒茶。 热茶从壶嘴落在小宫女手上的杯盏,她拿杯子暖手受宠若惊地朝着临冬连连道谢。 燕青黎示意临冬后退,拿起了那件御衣,当摸上腰间的长串精緻的流苏和纱质凸起的亮片饰物后,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了。 「这件衣裳,你是从华山拿来的罢?」 小宫女愣住,「此衣是北滇修炼之地送给郡主的赠物,至于郡主说的这些……。」 燕青黎打断了小宫女的话,「我去过华山龙潭道君的府邸。」 小宫女疑惑不解地看向了燕青黎。 燕青黎抓住了小宫女的手,她的手腕在大力作用下青筋暴起,冰冷而压抑愤怒道:「温道人,你将故友的尸骨送到我的面前,是何意?是觉得你我故交,不会对你动手吗?」 小宫女一脸惊恐地看向燕青黎,脖颈被扼住,对方杀气腾腾好似真要将她杀了,她的视线看到放置一角的九星结魄灯,眼神在一刻变得尖锐起来,嗓音瞬间粗了几度,带着丝惊喜,「阿姐,看来沧海之匙已能为你所用。」 「我来到洞府,潭水已染红,只找到了龙潭道君的头颅,一无所获。龙潭道君已成了你的刀下魂,那师姐呢?雁迟雪现在在何处?」燕青黎眼看着那小宫女逐渐在环绕的真气下变为与她面容相仿的青年,手中长剑已出,重声逼问。 「阿姐,轻易告诉你,那岂不是太过无趣了?不如我们来打一场,让我看看你的实力恢復了几成,你赢了我,我便告诉你那个女人的下落!」 温知迁如泥鳅般轻松挣脱了燕青黎的扼制,转瞬间,已御剑飞在沧炎之海上空,手中长剑锋芒噼开海浪,水面层层翻涌。 看到燕青黎反手挽剑乘浪而上,温知迁眸中瞬发光彩,笑容也愈发明朗灿烂。「阿姐!出剑罢!」 这真的是一个弹指便可杀世间人,肆意践踏生命的刽子手会拥有的笑容吗? 为何他的剑沾满了血,却还能这般单纯而无拘无束地笑出声来。 第129章 灵墟古忆 月色掀起鳞片般闪烁不定的浪纹, 大海广袤,依稀可见有两人持剑打斗。 那温知迁神志如幼童,这一招一式皆无伤她之心, 却带着玩乐的心态, 令燕青黎格外反感。 几招后,温知迁有意输给了她, 还笑道,「阿姐, 你不必问那蛟族的下落,她被折去犄角, 挖去一只眼睛,早已成了个废人,默默流浪在人间了, 你若是去找她, 按着那蛟族高傲的性子,也断不会与你相认。」 「你了解的那么清楚, 我师姐是你杀的?」 燕青黎捏紧了手中的剑,听着师姐的悲惨处境, 心脏被揪紧般隐隐作痛, 她强忍着想要顷刻将眼前之人杀之后快的冲动,又冷静问:「金顶佛寺一夜灭门, 步云楼说曾见过我, 这世间与我相仿的就只有你, 此事,也是你做的罢?」 「逐灯这老秃驴藏了阿姐的妙法莲华秘籍这么多年, 当初也是金顶佛寺害得阿姐蒙受不白之冤,杀了他还便宜这弄虚作假的老古董了。」 提起逐灯大师的死, 温知迁不以为然,只觉得这小人物和阿姐结交了,还玷污了她的身份,回想起那秃驴不敢置信地眼神,他便哈哈大笑,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这般惨案,几百条的人命,你说出来却轻描淡写,温道友,你还是不是人?」 燕青黎唇皮颤抖,心中的惊惧并非来自于对方大笑时释放出绝对压制的实力,而是诧异此人如何可以这般血腥残忍冷酷无情,更后悔没能早点出现在金顶佛寺阻止这一切。 「阿姐,你何故落泪?是仙仙做的不好吗?这修真界本负你,你好不容易从别处被唤回来,我怎能看着你又被欺负去?」 温知迁看着燕青黎落泪,笑容也逐渐收敛,语气也平静,软了下来,「那蛟族对阿姐你虚情假意,你那挚友龙潭道君,明知那蛟族罪孽深重,却对你只字不言,处处隐瞒。阿姐,几百条人命又如何?你可比那些贱民蝼蚁重要多了!」 燕青黎回忆起昔日与逐灯大师的谈笑,忆及与雁迟雪的点滴之事,鼻子一酸,泪滴落在唇边,从下巴染湿了衣襟,她衣袖擦去眼泪,腰间所缠的灭魂剑寒光四溢,但这显然并非是她的佩剑。 她手中的那把粗糙的剑,只是由廉价的木头削成的木剑,单薄地附上了层灵气,在她大起大落的情绪下,此剑逐渐散发出摄人的冷光,不远处,干坤定象楼内的九星结魄灯也在意念的唿唤中疯狂抖动着。 「我这把剑杀不了你,但把你绑起来向天下人谢罪,足够了!」 突如其来的剑光将毫无防备的修炼者护体真气拍个粉碎, 「飞霜盪山海,有剑踏光来,竟是阿姐的飞霜剑!这老秃驴!竟把阿姐的剑藏在九星结魄灯里!」 温知迁被剑风刺伤,眼帘内映入那把无主自飞的通灵神剑,诧异地大叫着。 随之,有两道墨影在他前后穿梭,右臂还未有痛感,便被齐齐截落。 温知迁的胸口被燕青黎的木剑重重一击,四肢被束缚,从空中跌落滚在地上,他顿时不敢置信地看着血淋淋的双臂,惨叫痛唿着,喷出一口血,「阿姐,仙仙好痛,阿姐,救救我!救救我!」 第200页 摆在干坤定象楼内的九星结魄灯悄然开裂,飞霜剑轻盈若绸缎,化作六枚细长的冰晶窄剑徘徊在燕青黎的周遭,剑锋齐刷刷直面她的脸,令她的背后冷汗淋漓,这剑杀气腾腾,能将温知迁那般的修炼强者双臂瞬间斩断,此剑早已通灵为神级兵器,想要杀了她,轻而易举。 燕青黎的指尖与那冰晶窄剑相触,一丝别样的心悸从心底,恍若与之在遥远的时光中遥遥感应……。 六枚窄剑合剑为一,在炽热的火光中迸发着灵石纯粹的宝光,恍若神剑初临商梁隐世多年的铸剑谷。 天地混沌结束,蛮荒时代人妖魔大陆共生,三族常年混战,另有鬼族捣乱,九州歷经了一千两百年的战火洗礼,三清临世,扶持人界商梁一族统领,建立商梁王朝。 商梁始,商梁大帝命深居山林的铸剑神族天焚后裔打造六把神剑,分镇九州各地要塞,但该族长老拒绝出世铸剑,紧闭山谷。 故商梁大帝大怒,派兵放火烧了傲冬山,挟持铸剑一族入宫铸剑,更造了座悬冢将他们困入其中。 六把神剑铸造需整整三年,铸剑一族大部分的族人死在无数个饥寒交迫的日夜里,长老也在抑郁中得病去世。 三年来,铸剑一族无不在找逃离悬冢的方法,终究,该族最有天赋的两位铸剑师破解了悬冢,带着一对孪生姐弟逃离了商梁皇宫,半铸的镇国六剑及图纸也跟着消失在了世间。 隐世的风行谷,铸剑师夫妇不舍族人的心血,终铸成了大荒六剑,但也因积劳成疾旧伤復发,双双在死去,留下了孪生姐弟二人。 温流深继承了铸剑师的使命,为养活她和弟弟,隐姓埋名在世间各处黑市开了座万宝库,贩卖打造精巧的低阶兵器防具,成了暗道中有名的兵器商贩。 但其弟温知迁则不同,从小的心愿便是要做个问鼎修真界的强者,故而三番四次出谷去寻仙人,在五湖四海的游歷中,结识了青云观的小修士陆红锦。 陆红锦有倾世之姿,为人直爽拓达,温知迁与她结伴游歷世间斩妖除魔,顿生情愫,见她手持之剑为下品,便冒出个想要打造一把神剑赠予她的想法。 小年夜,温知迁带着陆红锦风尘僕僕地来到风行谷,拜託姐姐温流深亲自铸剑。 温流深自当是看出了她一根筋的弟弟喜欢上了那位来路不明的女修,她心有防备,多番试探,见陆红锦此人单纯,也就作罢,她依着弟弟锻造出了把剑柄如雀翎的碧青长剑,赐名映空,赠予了那女修。 谁料道,该剑的消息被人无意间透露,神剑出世,在修真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原来天焚后裔铸高品阶的剑皆会留下天火焚烧的痕迹,这事唯有已逝的族长知情,而兄妹俩却并不知,修为高深者认出此剑暗藏失踪许久的天焚后裔的刻印,怀疑此剑便是天焚后裔所铸!此事也传到恰逢刚刚登基的商梁新帝耳中。 若能将大荒六剑夺回,镇守商梁疆域,可保王朝久盛不衰,商梁新登基的皇帝派兵前往早已暴露了地标的风行谷。 风行谷的结界被破,温知迁后悔带陆红锦进入风行谷,认为皆是自身的错,以一敌千,混战之中,大荒六剑合一认主温流深,她背着仅剩一口气即将死亡的弟弟杀出了条血路,闯入了修真界暗市所开的万宝库内。 温流深卖了万宝库,在暗市拍卖会中买了枚仙丹强行给弟弟吊了一□□气保全七魂六魄,她捨去铸剑师一职,奔走修真界大大小小的宗派,想救弟弟的命,但她天焚后裔身份不可暴露,在凡间数千士兵的命债又已背,皆显示在功德簿内,而她也已过修炼最佳的年龄,故而,正派大宗无人肯收留她。 风行谷被毁,昔日好友成活死人,陆红锦心有愧疚,瞒着观主陆景收留了姐弟二人,悉心照料昏迷的温知迁,在青云观多次关照温流深的起居,但却未想到,一个月不到,观主陆景就听说此事,驱逐温家姐弟二人离开。 陆红锦早对温流深含有钦慕之心,初到铸剑谷便觉得这女子谈吐见识不凡,后来,她在人间险遭人迫害,又是温流深屡次出手指点一二,她日日夜夜看着温流深锻鍊此剑,与她彻夜谈心,情愫暗生,但碍于温知迁夹在两人中间,她不好开口,从未将爱慕表达出来。 眼见喜欢的人要被驱逐出观,正巧夕霞仙子在凡间开出天梯,邀请世间修真修士,各大大小小宗派皆有上天梯的名额,陆红锦瞒着陆景将仅有的两个名额给了温家姐弟。 温流深背着弟弟能走上天梯,拜夕霞仙子为师,成为开创灵墟圣门的始祖之一,全凭这把大荒六剑抵挡天雷。 大荒神剑陪着她度过了漫长的修士生涯,她和它早已心意相通。 燕青黎抚摸着大荒神剑,听着它的委屈的颤抖而黯然伤神,古剑的歷史已通过再度认主传递给了她。 温流深为隐瞒天焚铸剑师的身份,将大荒六剑始终保持着合六为一的大剑姿态,记得它被阿爹阿娘铸成时,天光洒落,六剑齐飞,好似飞霜片片吹入世间,美不顺收,故而赐名飞霜。 燕青黎哽咽着,轻声道:「阿荒,让你受委屈了,这么多年都逼着你躲在九星结魄灯内,带你上天梯后,也不曾展露你的真面目,让你这把举世无双的神剑,无法发挥出该有的强者光芒。」 大剑的冰霜层层抖落化作六枚长剑一一浮现圣火刻纹,威风凛凛地低吟着天焚一族的古语,落入燕青黎的手中后,大荒六剑收敛气势,又化作柄细长轻盈的长剑缠住她的手臂,形成半臂的臂钏隐藏起来。 第201页 九天印又被解开一印,唯余最后蛟海中的一印尚存。 「阿姐,仙仙好疼,救救我……阿姐。」 昏迷在脚边的温知迁死死地用紧剩的左臂死死拉住燕青黎的脚踝,右臂被砍落的血洞漆黑且触目惊心,令她不忍直视,连忙将人扶起,背对坐正,运转体内的无上天诀录功法,源源不断输入真气替他将断臂接回。 她和弟弟是仅存的天焚族后裔,前世便生死相依,这修真大界,唯有她的亲弟弟,是她温流深唯一可以信赖之人,就算阿弟变成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神志不清的样子,他的心也必然是向着她。 金顶寺惨案、师姐的死,挚友的死,这些,仅凭她弟弟现在这疯癫的模样,绝对不是他所为,必然是有人暗中操纵全局。 真元消耗大半,温知迁的断臂才接上,右臂完好如初,燕青黎吩咐临冬去取丹药,坐在软榻旁端详着弟弟的睡颜,听着弟弟口中的仙仙二字,一时又想起了许多的事。 本来以为弟弟平日自称为「迁迁」,但今日一听却是「仙仙」二字。 温流深拜夕霞仙子为师后,心里便对陆红锦颇为感激,将她也引荐给了师尊,依照修真的辈分,陆红锦成了灵墟圣门地位崇高的大师姐,青云观的观主陆景见状便来投奔妹妹,却被灵墟圣门拒之门外,被告知只能从外门弟子做起,故此,陆红锦和陆景二人反目成仇。 弟弟温知迁爱慕陆红锦,见佳人每日愁绪满容,便化身一名叫温仙仙的女修,在灵墟圣门的试炼中,替陆景打败了诸多修士,成功成了师尊的关门弟子。 这仙仙,也成了弟弟的绰号,当温流深跟弟弟开玩笑的时候,总会叫声仙仙来和他打趣。 曾经修真界的强者,玄音的师尊,玉树临风的笑面道人温知迁,现在的所作所为却宛如幼童,还阴险狠辣,口中却还叫着「仙仙」二字,难道他变成这个样子,与陆景有所关联? 燕青黎嘆了口气,替温知迁掖紧被角,却被紧紧抓住了手,她抬起头,便见弟弟泪眼朦胧地睁眼看着她,已然甦醒了。 「阿姐,阿姐!我就知道阿姐不会伤害仙仙的,阿姐!我好想你!」 温知迁一把抱住了燕青黎,哭诉着。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却哭得梨花带雨,把鼻涕眼泪全部煳在她的肩膀上令燕青黎哭笑不得,她安慰地拍着弟弟的肩膀,对方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那双宛如黑濯石的眼睛亮晶晶地一动不动看着她,好似下一秒,她就要消失了一样。 燕青黎将临冬拿来的那碗用药丸和花蜜熬着的甜药汤端上,拿着勺子一口一口餵着温知迁,温柔地说:「天焚一族唯余你我姐弟二人,今日相认,阿姐还误伤了你,是阿姐的错。」 「仙仙怎么会怪阿姐,阿姐,我好想好想好想你,你走了那么多天,仙仙终于找到你了!」 温知迁乖巧地看向燕青黎,毫不迟疑得将汤药喝下,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角,豆大的泪滴不停从脸庞上掉落,顶着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显得楚楚可怜。 燕青黎安慰着温知迁,说:「阿姐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但心中始终有不解,弟弟,你为何会守在九天印其中的封印仙冥之眼周围,还要灭了金顶佛寺满门,你对蛟族也无仇恨,为何如此痛恨蛟族,还要下重手摺磨他们。」 温知迁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阿姐,仙仙是在为你报仇,青玉弟弟早就将你被人迫害的事一一与我说了,这几百年来,我都在寻找你的踪迹,守着封印你元神的陵墓,常有灵墟圣谕在问仙台下达,我便追着这些线索一一去办,青玉弟弟曾向我发誓,必然会原封不动还给我阿姐。」 「如玄音所言,九天印果然有一道封在一人的心里,阿弟,砍向你的那一剑,你的心事已解,故而,我才能彻底与飞霜相认。」 燕青黎说着,心里却觉得奇怪,如若九天印锁着的是她的元神,为何,已经破了几道,她却毫无反应。 「墨青玉,一切原来都是他的黑手吗?」燕青黎若有所思。 温知迁一听,连忙摆手,说道:「阿姐!青玉弟弟对你赤胆忠心,我还曾经看见他…。」 说了一半,温知迁脸一红,不愿意再说下去。 燕青黎皱了下眉头,将碗放回临冬手中,觉得嗓子有点干,倒了杯水润润喉,说,「看见他做了什么?」 「看见他趁着阿姐昏睡偷亲你啊!」温知迁脸红了个彻底,捂住被子,就露出一双飘忽不定的眼睛。 燕青黎口中的茶皆喷了出来,一脸无语住了。 本以为是什么惊天大秘密,她这算是听到了哪门子的八卦? 羽袖粼光裙在手中散发着柔和的珠光,华美而精緻,燕青黎却忧愁不已,新帝命令她穿上此衣参加明日的日神祭典,但这是由故友的尸体遗骸所制成,她并未亲手掩埋也便罢了,怎可还将它穿在身上? 温知迁看着燕青黎满面愁绪,不由如做错事的孩子,低声道:「阿姐,我不知道这些蝼蚁对你来说这般重要,如果你还想让他们回来,也并非没有办法,只要明日,阿姐集东莱国子民的信愿在东莱神物沧海之匙上,便可在沧炎之海打开一道仙门,将龙门重唤人间,到那时,无论是阿姐手中的蛟龙残骸,还是被囚禁在沧炎之海下的蛟族皆会甦醒,在龙门的洗涤下重铸龙身,而修为大成者皆可回归神籍。」 第202页 燕青黎沉默了会儿,道:「那你可知,九天印最后一印,封印是何物?」 温知迁诧异地说,「连阿姐都不知吗?那封印里的,是阿姐的仙力,最后一道印解开,阿姐便可以直上天梯,面见三清了!」 燕青黎嘆了口气,「仙仙啊,如果你守的真是阿姐的仙力,那为何阿姐如今还是这般模样?你又为何要镇守九天印,不让任何人去靠近?青天道祖也如此提防,想必这封印里头的绝不是什么利人利己的好东西。明日,若龙门重现,人间看来必遭劫。」 温知迁着急地从软塌上弹起,站起身来,「那可怎么办?阿姐,你最在乎人界的那堆蚂蚁了,他们死了,你又难过了怎么办?阿姐,阿姐,你可不能再为所谓的天下人做任何牺牲了!」 燕青黎哭笑不得看着温知迁死死抱住她的手臂不放手,「好的好的,你先松手,我不是傻子,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知道了那么多的事,怎么会去送死。」 窗外有灵鸽飞入,是北滇修炼之地的来信,但这灵鸽刚落在桌上,却有个黄符纸人蹦跶而下,跳上了她的肩头。 是魅玄音!她从天梯上回到人世间了。 燕青黎诧异之余,又激动地用手指逗了逗黄符纸人,她拿起北滇修炼之地的信,上头写着,修真界各大小宗门英才皆被蛟族覆灭,无数修士沦落为散修前往北滇避难,蛟尊率领余孽已逼近东莱国境,小心提防。 师姐已死,这蛟族又是谁在带头?又是那么多条人命丧生蛟族之手,开启龙门,破了最后一道九天印,为了这群恶贯满盈的异族,真的值得吗? 第130章 天梯临世 日神祭典, 一大早,东莱国子民早沐浴焚香后聚集在沧炎之海的沿岸,远眺干坤定象楼的祈福圆台。 新帝携重臣登临干坤定象楼顶端, 凭栏而立, 断裂的天梯近在咫尺,灵墟圣山的轮廓如海市蜃楼, 朦胧不真切。 沧海之匙放置在一艘花船飘在海面,由夜干和数位将士一同看守, 他警戒着周围,担忧地看向祈福高台上的女儿。 第一缕曦光破开云层, 便有六位终身侍奉日神的神巫在高台跳起祈神舞。 黛蓝深海蒸腾起缕缕水雾,日光洒落,彩光瀰漫, 海鸥逐浪叼起鱼, 掠过停泊在码头的渔船。 温知迁侍女打扮,手捧着羽袖粼光裙, 看向他的姐姐,眼中皆是崇拜与欢喜。「阿姐, 时隔多年, 这还是我再次亲自看见你施展天诀录!」 燕青黎并未盛装出席祭典,她素颜薄衣, 凝望着天梯之上的世界。一帐归一帐, 灵墟圣门理应给蛟族一个解释了。 飞霜剑再度分裂成大荒六剑, 镇守东莱疆域偌大的结界。 九星结魄灯悬浮在沧炎之海曾有的龙门遗蹟处,寻到断裂的龙柱废墟, 化作朵旋转的冰莲冻结了整块废墟水域。 燕青黎睁眼,千丝万缕的灵丝尽数拉回于手中, 她用沧海驭灵诀抚平了海中生灵的躁动,说:「蛟族的封印,找到了,九天印,天焚痕……重建龙柱,必然会摧毁封印。」 「九天印竟真的和蛟族的封印在一块儿。」温知迁的大脑被「九天印」这三个字激活,有了一瞬的思考,护住燕青黎,紧张地说:「阿姐,要么封印开,我先去镇压蛟龙,你留在这里施展天诀录重建龙门。」 燕青黎自知她的弟弟脑子有点不好使,武力值也时弱时强,不敢将这等重任交给他,「我和蛟族有所瓜葛,有因有果,我该找冤主,不该牵扯到你,就由你帮我看着夜王爷和东莱国的这群凡人,务必保护他们的安全。」 温知迁乖乖听了阿姐的话,她眼睁睁地看着阿姐从高台一跃而下,施展真气御风踏浪而出,有海中怪物阻拦,她伸出手,缠在腰身的软剑便在手心打转儿,一剑随真气而出,将那些阻拦之物砍成两半。 「你的剑,理应庇护东莱子民,你身为海禹一族的后裔,却要毁了祖辈在沧炎之海留下的封印,何其自私!」 灭魂剑沿着燕青黎踏浪的方向贴着水平面滑行,剑中的英灵不满地朝她说出疑惑。 「目光短浅之人才会只想着眼前的事。我既已下了决定,就会为此事负责。」 燕青黎说:「唯有重建龙门,才能彻底根除沧炎之海的隐患。天诀录中的心法集齐东莱万民之力,龙柱重建,冤魂厉鬼将被吸入龙门,洗涤怨气,解除了蛟族怨怼的根源,东莱才能长存,」 灭魂剑沉默了会儿,忽而爽朗地哈哈大笑,主动飞到了她的手心,剑身嗡鸣,铁剑通体在灵气的灌输下发亮,「你这小辈还真是不自量力,不过老夫我最厌恶是墨守成规的懦夫,否则,我也不会被奸人所害困在这剑内这么多年。你且安心去,老夫的主人也会替你担着的。」 燕青黎刚靠近九星结魄灯,就被其中一股吸力吸入其中。 天诀录的功法运转,旋转在大海中的法器化作一金身佛像,祈福凡人的信仰念力源源不断汲取入在金身佛像掌心佛印内,灭魂剑游离周遭,结阵护法。 帝后朝臣欣赏着这壮丽诡异的海上之景,忽听「砰」的一声海面不稳,左右摇晃,海浪一浪更比一浪高,岸边人群尖叫声此起彼伏,有好几人被捲入了水中。 夜干命令将士下水救人,他回过神低下头,船上的沧海之匙已不翼而飞,更有股极强的妖魔气息逼近。 高空中的结界碎裂,有一顶红伞悠悠旋转而下,随即大荒六剑紧追不捨。 第203页 魅玄音用伞形法器引开了大荒六剑,纵身跃入金身佛像的幻象内。 寂静无声的深海,龙柱已一节节搭上,龙门的轮廓隐隐在海面浮现。 混沌一片的海底废墟,仅剩蛟族的遗骸,毫无活物存在的痕迹,唯有块石碑上面刻着「绝命书」三个字。 碑文上刻的是曾经封印在深海底的蛟族人名,石碑的背后则描述了此碑的来歷,讲述当年蛟族中出了一资质绝佳可成神龙的女婴,护法集结众蛟群,以血肉为引,成功将十余位年轻的后代送出了封印,但封印下残余的蛟族也血肉碎成沙尘,魂魄被海底封印的怪物吸食,只留下一具具骨架。 「这世间早就没有蛟族存活在封印里头了,那里面就只有死去的蛟灵和不明的暗物质了。」 魅玄音心想着,突然涌起一种害怕的情绪,既然徒弟知道这底下已无蛟族,龙门已建成,为何还要走入封印的深处?难道,她已经被封印底下的怪物吸引了吗? 灵墟圣门的徽印已碎成几半,沧炎之海本就是个沉睡的海底火山,在封印破除后,火山已喷发,深海旋涡如水中玫瑰,渐渐平息。 魅玄音用爪子扒拉着水花,狗刨式往里头游着,有一人背对着她,看那衣着是东莱祭司的服饰,显然是燕青黎无疑。 魅玄音惊喜地搭上对方的肩膀,那女子转过身来,耀眼的金光却照的她双目几乎烧灼,一张在回忆中才会看见的脸出现,日神羲和朝着她温柔着微笑,「夕霞,你也来了。」 日神不是还被迫留在上界,面前出现的这是什么玩意? 魅玄音要动手看看情况,那人的脸忽然苍白,等她抽出法器,又化作夕霞的脸,令她愣住了,心里骂了句什么鬼,收回了手。 穿着东莱祭司衣服的女人痛不欲生地抓住了头,她的面孔一会儿变成日神,一会儿又变为夕霞,转瞬又变为原体的面容,不断有黑气从她的身体渗透穿出。 燕青黎被封印下的浊气已经侵蚀,显然是她找到了封印中心,想要用天诀录净化这些浊气形成的怪物所致,再不将徒弟带出水面,那她必死无疑! 魅玄音一把将燕青黎抱住,飞快往上游着,「放出这些怪物来,看来是命中注定了,徒弟,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上界众仙神留下的浊气被羲和和夕霞困在上界,但他们二人修成金身后的邪祟气无处安放,恰好,龙门是世间最为正气的阵眼法器,便将他们浊气化作的妖魔镇压在底下,由戴罪之身的蛟族监管。 妖魔的力量随着蛟族的怨念、世间凡人逐渐滋生恶念而逐渐增强,封印已无法镇压,灵墟圣门门主每隔三月便会来加固封印一次。 当再度踏上这沧炎之海,温流深一眼便认出,在孵化的蛟蛋上,有夕霞仙子的仙印就附着在上面,这显然便是她苦苦寻了许久的魂魄碎片之一。 「师叔,今日,你怎来得如此匆忙?这颗蛟龙蛋是我族潜力要培养的少主,有望成神龙,还请轻拿轻放。」蛟族护法玄霓见温流深拿起那枚蛟龙蛋看个不停,紧张地心脏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生怕被她看出蛋上的仙印。 「本尊算出命劫将至,恐无法再护蛟海封印,此蛟龙蛋非同寻常,百年才有可能孵化,师侄你务必将她用心抚养,早晚有一日,她必能祝你成大业。」温流深虽搜寻到夕霞仙子一半魂魄,却无力带回,让仙人归位唯有肉身歷劫,故而也只能利用玄霓的贪慾来保全这枚蛟蛋能平安化形。 只是,这沧炎之海镇压着这世间的浊气,天地真气不足,这颗蛋又该如何孵化?她和师父夕霞的功法同源,唯有用她的元神滋养最为合适。陷竹服 温流深将蛟龙蛋归放到原处,将元神分裂成两半,一半镇压住海谷深渊的封印处,沧炎之海瞬间迸发出一道极强的金光,神女法相宛如天雷从天而降,被浊气復生的蛟族怨灵及深海中怪物尖叫中随着废墟在阵法的结界中消失在了深海。 玄霓早就知道上界仙神早已人去楼空之事,按捺不住激动,道:「凡间的虫洞唯有世间强者才可开启,这蛟蛋真能成神龙,带着我蛟族离开位面去追寻三清的步伐?」 「灵墟圣门会助你一臂之力,保护好它,无论用任何手段,一定要保全她!」 温流深将元神分裂,留一分身镇压海底,不死金身已碎裂,仍有浊气徘徊世间,她暂用九星结魄灯将浊气收入其中,找寻更适合封印之处,能净化浊气需在凡间找到有强大的念力和风水尚好的宝地,二者缺一不可,此事恐怕要与师兄陆景商议,陆景所建的青木宗,在人间的信徒遍布。 「凭着温流深的修为,明明可以打开虫洞,带着我等门徒一道离开,却执意要去找夕霞仙子的魂魄,在她的心中,情情爱爱比人间大道更重要。」 墨青玉失望至极从玄霓的背后阴影中走出,温文尔雅的笑容已不復存在,眉眼笼罩上一层阴鸷,「我比温师叔晚生了三百年,否则,我师从夕霞仙子,做了这灵墟圣门的门主,我必能带着灵墟圣门的所有人离开这个位面。」 玄霓听罢不知是嘲讽还是欣赏,哈哈大笑,说道:「你若真坐上了灵墟圣门的门主之位,可别忘了对我的承诺,蛟族的英灵皆困在深海无法转生,正是因为那些所谓仙神的浊气,天下苍生能救得了一时,也救不了他们一世,浊气必然出世,到时,你要为我蛟族正名!」 第204页 废墟的封印被击碎,巨大的冲击波措手不及地将运转心诀的燕青黎拍飞,她经脉逆行昏迷了过去,身上海禹一族的特徵也显示而出,透明的腮在水中唿吸着。 「黎儿,快醒醒,要出事了!」 沧海之匙主动浮现在昏迷的燕青黎身旁,华容吟的魂魄出现,焦急地唿唤着女儿。 半颗元神似乎有意引导她,残留的神识趁着燕青黎昏迷趁虚而入,听到华容吟的阵阵唿唤,她勐然睁开了眼。 隐隐约约在上方,魅玄音正抱着她那半颗被浊气污染的元神往海面游过去。 燕青黎因错愕瞳孔微微放大,在华容吟魂魄的指路下,极速而上,水中传音。 「师父,我在你后面。」 魅玄音听到徒弟的传音愣住,她回头一看,便见燕青黎手抓着沧海之匙,拼命游了上来。 「快去阻止浊气,别让它逃出去!」 怀里的人轻轻在魅玄音的额头一点,待她回过神来,笑容和煦,「小猫,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师父不怪你。」 熟悉的明亮眼神,熟悉的脸庞,熟悉的指尖温度,熟悉的一颦一笑……。 「温师叔。」这绝对是温流深无疑,只有她,才会唤她小猫,这怎么可能会是邪祟? 魅玄音愣神,就在她松开手的一刻,浊气包裹着半颗元神飞出水面,化作了一灰衣仙者。 浊气幻化的仙鹤携灰衣仙者落在深海礁石,只见仙人单指施法,大荒六剑便从龙柱四周浮起,化作飞霜软剑,斜插在礁石上。 灰衣仙者衣袂蹁跹,单足立在礁石尖峰,海浪皆被强大的气场震慑,以她为圆心方位十尺外皆风平浪静,颇具高手风范。 众人皆被逐渐成形的龙门夺去了注意力,那位灰衣仙者的出现,唯有修为高深的夜干和温知迁看清楚了她的存在。 「温师叔,真的是你吗?」 魅玄音鼻子一酸,收起手中的红伞,轻盈落在空船顶端,用术法顺着水流飘到灰衣仙者的礁石附近。 「我要找的人不是你。」 灰衣仙者侧身,枯叶簪花朴素点缀在鬓髮,乌髮仅由根木簪子斜着束起,她面容冷艷,眉宇间皆是股煞气,看向魅玄音的眼神,颇为冷淡,全然没了方才的亲昵。 「不要去靠近,那不是北冥道祖!」 燕青黎用海水化冰结成道冰墙,逼退了魅玄音,在她退避之时,原来的所在之处,大荒剑的剑气贯穿而出,将冰墙震了个粉碎。 「怎么有两个阿姐,好奇怪。」 温知迁疑惑地在扶着魅玄音的燕青黎和礁石上的灰衣仙者上来回扫视,在被灰衣仙者不客气地一掌挥飞后,他躲在了燕青黎的身后,抓着她的衣领,可怜巴巴道:「阿姐阿姐,这是谁啊,为什么要伤害仙仙。」 灰衣仙者居高临下地看向了燕青黎,道:「你既是转生者,必然知晓大荒六剑只认正主,本尊给你机会,是臣服本尊让出肉身,还是让本尊杀了你再夺你的肉身。」 燕青黎冷哼,说:「你说的这两种,有区别吗?温流深在蛟海留下你这分身,这么多年,你早被浊气同化了罢!」 灰衣仙者皱眉,「不,本尊很清醒,浊气滋生是因世间凡人的恶,杀尽世间凡人,那便杜绝了此等大患,待本尊恢復之前的神力,便用人牲祭天,唤回夕霞仙子,再开虫洞,灵墟圣门的追随者定会懂本尊!」 燕青黎听着,忽然笑了,似是自嘲般问答说:「这话你骗骗自己还行,还要骗天下人吗?温流深,你为了救弟弟,欺骗夕霞偷学禁术,让爱慕你的师弟陆景在人间创立了青木宗,用佛琉香替你弟弟重塑肉身,事成后,佛琉香在世间无法控制,夕霞以死谢罪,而你追悔莫及,在这时和陆景分道扬镳,好名声都被你占尽了,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皆是你!你心里也清楚对不对,所以才用尽一切来弥补你的所作所为,甚至一直对灵墟圣门心怀愧疚。」 「……。」灰衣仙者沉默了,脸庞呈现出痛苦扭曲的表情。 燕青黎靠近灰衣仙者,直直看向她,说:「我在海底看到了你的回忆,这一路走来,我从身边的人逐渐了解到了你,从一开始被流言蜚语所干扰,终究是懂得了你的过去和你的执念。 温流深,这世间本就人无完人,是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和无奈,你不是神,只是被强推上了举世瞩目的位置,这一切不是你的错,要改善问题的根本,本就不该是你一人的努力。 你的分身在海底这几千年,应该都看到了,秉承你执念的墨青玉,终究是失败了,否则也不会将我从异时空唤来,宿命般地用佛琉香汲取天下苍生的灵气供养你,他必然是分外后悔当初杀了你。」 灰衣仙者的浊气因宿主的情绪波动而涌出,北冥道祖的半颗元神在浊气的束缚中发出痛苦的哀鸣声。 燕青黎步步逼近灰衣仙者,「你我既都是局中人,成为北冥道祖真有这么重要吗?你的本心真的允许你再去做这般杀戮的行径吗?杀了我,占了我的肉身,现在的这一切仍不会改变,你若是信我,那将元神重归我的体内,我会重建天梯,给众人知晓真相的权利,与其继续让你的门徒做着徒劳无获的美梦,不如让世间的修士们来共同抉择他们的命运!」 灰衣仙者脸上痛苦的表情忽然消失,她抬头看向了燕青黎,眸中清冽而温柔,用仅两人听得到的话音说道:「燕青黎,当年我特设九天印汲取天下浊气,如今印破浊气临世,夕霞已逝,日神坚持不了多久了,这一切,都看你的了!既然你已选择,那我也可以坦然离去了!」 第205页 大荒六剑在灰衣仙者的施法下齐齐扎入她的躯壳,在白光巨响中,浊气化作一团乌黑的光束沖入上界。 「那个人,真的是温流深。」她等待了那么久,还没将当初要对她说的话告诉她! 魅玄音眸瞳睁大,泪流满面地沖向白光,奋力一扑,却扑了空,她大脑空白地仰面从空中跌落到海,半路中,便见白光刺眼逼近,大荒六剑旋转而下,有人紧紧环住她的腰,掠过大海,稳稳落在礁石上。 「徒弟,温流深最后可对你说了什么话?」魅玄音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怅然若失地看波涛汹涌的海面。 燕青黎坐在了魅玄音的身旁,递去巾帕擦去了她的泪水,说:「温流深的分身被浊气腐蚀了,清醒的时候,嘱咐我,务必要保护好师父。」 魅玄音紧紧抱着燕青黎,脸颊皆埋在她的脖颈,哽咽着说,「徒弟,温流深走了就走了,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她的离去了,但你可别学她,最后连自己也找不回来了。」 「阿音,这世间有诸多的变数,但我绝不会离开你的。」 燕青黎紧紧回抱住了魅玄音,额间的神印已结,温流深最后将残余的元神皆注入她体内,助她突破了无上天诀录最后一层。 海禹、天焚本水火不容,但正是她转世后的巧妙缘分,让她成为了这世间,唯一突破天诀录最后一层无相生道的人。心怀天下苍生,包容万象者,即可修成无上天诀录内超脱轮迴永生不死的无相诀,连天道也无法插足。 燕青黎抬眸,一瞬金身法相皆显形后化作朵飞旋的昙花,镇守住了逐渐成形的龙门,龙柱再度直插云霄屹立世间。 深海的蛟族黑浊气氤氲成乌云,便被龙柱循环吸入,在龙门下逐渐显出魂灵,无相诀运转,东莱子民的念力与祝福的浇灌下,九星结魄灯重塑蛟族肉身,在龙柱底下蜷缩成一颗颗蛟龙肉胎聚集起来,等半盏茶后,尽数化作灵识懵懂的蛟龙群,在海面上嬉戏玩闹。 「徒弟,你何时有了这般的法力。」魅玄音震惊地看着蛟龙復生的景象,再看徒弟之时,愣住了。 大荒六剑分别在沧炎之海结成无相神阵,九星结魄灯为阵眼,有一缃衣女子持无形之剑画着超度的符术,耀眼如天上的灼日,移不开眼。 「无相诀……她竟然学成了温师叔也未曾学会的天诀录禁术。」 魅玄音的目光停驻在缃衣女子额间的神印,眼眶再度发酸,泪流如注,喜极而泣,失语许久,才开口道:「你是谁,这个问题你不必再回答,我已经知道了。浊气已出,我便去上界看一看。」 魅玄音转身要走,却发觉这阵法令她寸步难行,而身后的女子唿喊着。 「重建龙门后我必然力竭,阿音,麻烦你先替我帮助爹爹守住东莱!」 燕青黎抽不出手将魅玄音送出无相神阵,只能将腰间的灭魂剑注入真气甩给了她,借着那股真气将小猫推离了阵法旋涡。 龙门逆天而行建成,天降大雨,形成的飓风在沧炎之海形成海啸,卷向东莱的码头,洪水涌入城镇。 夜干护送着新帝和朝臣撤退,待安置好,便在干坤定象楼的窗外看到吉光万丈,龙柱缭绕的景象。 封印已破了,引发的海啸势必吞没城镇,别提东莱了,整座东莱岛都将淹没在沧炎之海下。 他心下一凉,御剑而飞,便看见有位红衣女妖持着红伞,将真气源源不断注入二分之一的灭魂剑内,那灵剑化作防护界,将洪水阻隔在外。 城镇内的居民皆和守城的士兵自发用沙袋堆起高墙,面临天灾,微不足道的举动改变不了什么,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但他们并未放弃希望,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诸位不方,本座必会护你们周全!」 那些如蝼蚁般的凡人用满怀希冀的眼神,看向了那曾经被唾弃的嗜血大妖,在他们眼中,曾经和北冥道祖救世的上清妖祖又回来了,源源不断的祝福与祈愿化作念力流转在魅玄音的周遭。 魅玄音伸出手便可触摸到信仰的温暖,这是她被关在烙山那么多年第一次感受到被祝福的感觉,内心复杂无比。 「前辈,在下替东莱的百姓感谢你的出手相助。」 夜干向魅玄音点头致敬,带着抱着啼哭的婴儿的东莱人御剑,向干坤定象楼飞去。 既然你们愿意信任我,那我怎能辜负你们的信任。 魅玄音浮空将手中法器掷出,现出九尾猫妖原形,她闭眼施展天诀录盘腿结阵,灭魂剑的幻形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中有了裂缝,但在她的法术加持下,依旧纹丝不动固若金汤。 沧炎之海,大浪拍击着彩光四溢的龙柱,柱底宛如巨树的根须紧扎入地表,一股无形的真气接连天地灵脉,断成半截的天梯在源源不断的灵气滋润再度恢復如初……。 灵墟圣山与上界相连的天梯又再度出现了。 第131章 双星荟萃(大结局上) 天梯在云雾缥缈的苍穹中愈发清晰, 燕青黎的双目却越来越模煳,体力不支地躺在九星结魄灯的灯芯上。 意识恍惚中,她看见夕霞仙子从天梯坠入深渊, 而那时, 温流深恰好赶到,追着其中一片碎裂的元神来到了鸣鹿山。 红枫遍布山野, 才甦醒的小灰猫在树梢上伸了个懒腰,身形不稳脚一滑从树枝上跌落, 有只手忽而拽住了她的猫尾。 第206页 倒挂的小猫莫名看着提着她的女人,一大一小两只眼睛互相瞪着, 那小猫不客气地划了女人一脸,趁着她吃痛,猫爪欢快地抬起, 转眼就逃走了。 那是, 她和玄音见到的第一面。 夕霞,失去了你, 我尚不知何为爱,直至遇到了玄音, 我才知道, 你当初是如何的绝望。 如今,重建天梯, 龙门重现, 可否弥补前世犯下的错误呢? 「阿姐, 你尚才恢復,怎能耗费这么多的内力, 这很伤真元的。」 燕青黎醒来的时候,温知迁正背着她走上了祈福高台, 找到最高的台面才放她下来。 温知迁催动体内的天诀录替燕青黎疗伤,凡人如若被术法波及,早就成肉泥了,为此,他为了不被阿姐责骂,特地避开人群密集处,找到空旷的高台,才施法。 忽有惊雷声在远处的苍穹中传来,沧炎之海废墟的封印早就被破坏,这声音传来的方向,莫非是人界与东莱仙岛交界处的结界被毁。 「阿姐,你快看,那些已復生的蛟龙不知为何受到谁的操控躁动起来。」 燕青黎顺着温知迁的视线看去,本在沧炎之海嬉戏的生灵突然暴动,朝着东莱国的沿海小镇游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玄霓明明已经死了! 绝不能让蛟群靠近东莱人,否则,她做的这些都白费了! 「燕青黎,果然是你做的好事。」 有一熟悉人影拦路,雁迟雪衣着雍容华贵,仙气缭绕,显然是已过龙门洗清了业障。 还未等燕青黎欣喜地上前,脖颈便被剑抵住,对方的眼神陌生而冷酷。 「当年蛟族皆因你灵墟圣门而镇压沧炎之海,今生,本座竟被情爱蒙蔽了双眼,屡次放过灭族的仇人。温流深,如今,你我再相见,你又何必再遮掩自己的身份?你早就知道本座是蛟族了罢,这枚棋子,你玩得可还算痛快?本座才不管你做这些是为了救世,或是什么龌龊的目的。今世债,理应今世还。」 雁迟雪在沧炎之海看见龙门重现,本也惊喜不已,但看到容貌相仿的姐弟,徘徊在他们周遭的六把剑,以及放在旁边令她胃翻腾的羽袖粼光裙,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她内心痛恨着为何不听娘亲的话,为何早知晓对方就是北冥道祖,却仍念着竹马之情无法将她杀了。「你别以为替我消除了三千业障我便会感激涕零,头上的犄角,浑身的伤,你一拳打在我心头的痛,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切,我都会讨回来!」 沧海之匙中华容吟的魂魄忽而出现,焦急道:「黎儿,你爹有危险!」 沧炎之海平息,洪水退去,灭魂剑也回归其主夜干的手中,但谁料到,这海啸并未捲土重来,却有无数怪物从海洋中爬上岸。 蛟族化身人形,上了东莱仙岛,逢人便杀,很快便血流千里,尸横遍野,等大荒六剑随华容吟的魂魄来到,夜干早已消失不见,唯余一把灭魂剑屹立在东莱国宫殿的废墟上。 东莱仙岛,没了蛟族,没了那些东莱人存在的痕迹,而那位守护东莱百年的人间强者,已与千年的宿怨元神自爆同归于尽。 一滴泪从燕青黎的眼中滑落,她的心已麻木几尽无法唿吸。「恶便是恶,我不该幻想着,将杀戮深重的人感化,我害了东莱,我害了爹爹,浊气出世,我更害了天下苍生。」 温知迁一看见雁迟雪,就心虚不已,拿走了大荒六剑中的一剑,威胁道:「你这恶蛟!再不走,我便找人收了你。」 雁迟雪冷哼,懒得去理一个弱智,她欣赏着燕青黎失魂落魄的模样,收剑,道:「看你这般痛苦,我心里也就安了,你爹爹被我杀了,你的假身份已经没了,现在的你也一无所有了,纵使你是北冥道祖又如何?你终究是谁都保护不了,等我去了上界,见了三清,再去控诉你及灵墟圣门的罪行。」 天梯有新飞升的修士攀爬而上,天雷轰隆,但有龙门洗涤,那蛟龙顺利化神,转眼便消失在云层中。 魅玄音咳嗽着从东莱国的废墟中爬出,这蛟族不知何时发了疯跑到陆地上杀人,若不是夜王爷元神自爆与那些鬼东西同归于尽,过了东莱的国界到人界,一切不堪设想。 飞霜剑忽飞掠而下,亲昵在她的身侧转了圈,魅玄音知道是燕青黎来了,一脸欢喜,正要叫徒弟的名字,却见徒弟跪在灭魂剑前,神情麻木,双眼布满血丝,拍了好几下肩膀都没反应。 魅玄音蹲下身,捧起了燕青黎的脸,喊着她,说:「徒弟,你怎么了?你怎么呆呆傻傻的,龙门已经出现了,天梯也建好了,你应当开心才是啊。」 燕青黎的眼眸有了几分的清晰,她怔怔地看向魅玄音,道:「师父,九天印已破,浊气出世,龙门建成復生蛟族,也害了东莱的子民,我爹爹也因此而死,这一切都是我的抉择,是我害了大家。」 魅玄音扯了扯燕青黎的脸皮,「傻徒弟,你真当你是救世主了?这天地早就给众生的命运作出了抉择。」 「东莱国必灭,夜王爷岂会不知,但他明明知道,却还是守了东莱百年,最终他也死在东莱的国土,用灭魂剑替人间挡了一灾,夜王爷如若在九泉必不会怪罪你。 沧炎之海的封印早就松动,早晚,这些蛟族都会出来,还是你建成了龙门,给予了所有水族修炼的机会,天梯重出也是大势所趋,灵墟圣门这百年早就丧失人心了,人间的修士都在寻找别的修炼出路,正如你曾说过的,应当给凡修一个看清事实的机会。」 第207页 「师父,谢谢你。」 魅玄音被燕青黎紧紧环抱住,她嗓音已沙哑,「我太害怕了,当初便是一念之间,害死了我的挚爱,我真的害怕,我的一意孤行,会再度失去你。」 「徒弟,你看着我!」 魅玄音按住燕青黎的肩膀,看着她躲避的眼神,心疼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蛟族本被你已超度重生,理应懵懂无知,这雁迟雪像是被人怂恿而来,这一切肯定有人在背后做着手脚。」 燕青黎忽然想起了雁迟雪见到温知迁后那不屑的表情,她勐地看向四周,「我阿弟呢,他去哪里了?」 「阿姐,我在这里啊!」 沧炎之海的上空,灵墟圣门的出现,有两位仙人凌空而立,内数十位门下弟子跪伏,等待在灵墟大殿内。 温知迁笑嘻嘻地站在一位青衣仙人的身侧,朝着燕青黎拼命挥手。 「玄音师姐,好久不见。」 青天道祖朝着魅玄音颔首,他生得清逸出尘,举手投足皆优雅自若,指尖轻捏个诀,便有悬空的长梯出现,直达到燕青黎的脚下。 墨青玉跪地而拜,「现任门主墨青玉拜见北冥道祖,恭迎老祖归来。」 「恭迎老门主!」 「恭迎老祖归来!」 …… 此起彼伏的唿喊声从燕青黎被魅玄音拉上悬梯的一刻,愈发地响亮。 灵墟宝殿,燕青黎被众人麻木地簇拥着登上大殿内的神座,佛琉香盏盏燃烧在沿途,异香四溢,她只觉得荒谬又可笑,默不作声。 北冥道祖復生,灵墟圣门年轻一代的外门弟子都纷纷挤在大殿外头拼命往里头看。 灵墟圣门数十位门徒皆匍匐在地,等待着老祖的发话。 燕青黎凝视着伏地的墨青玉,扶额揉着太阳穴,道:「在尘世走一遭,本座有些累了,你们都退下,小徒儿,你留下。」 门徒皆用钦羡的目光看向青天道祖,纷纷退下,早就知道,现任的这位门主墨青玉为老门主復生立下汗马功劳,而且门主还是老门主的闭关弟子,这老门主一回来,自然是要嘉奖他的,指不准就点化他飞升其他界了。 墨青玉温润地笑着,目光凝视着宝座上的人,唇角上扬,道:「师父,你留下徒儿有何要事。」 燕青黎吃着小猫端来的果盘,漫不经心地说:「从前便是你经常抚川凝冻霭与我听,今日归来甚为疲惫,不知小徒儿可否再为我弹奏一曲,解解闷。」 墨青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手下意识地往后一放,说:「师父,我将川凝冻霭放在了洞府,这就去拿。」 说完,墨青玉转身便要离开,却被燕青黎叫住。 燕青黎见墨青玉神情不对,心里已经有底了,开门见山道:「小徒儿,自我从北滇把你带来,从来便是把你当作亲人看待,你我师徒也歷经了无数个春秋岁月,你对我的恨真的有那么深吗?」 墨青玉脚步停住,「是师姐跟师父说了什么吗?」 燕青黎坦白道:「当年,我送你川凝冻霭,并无折辱之意,你是东莱送去古商梁的质子从北滇远道而来,拜入我门下不改狂性和野心,对修炼无义,故而是想让你先修身养性,此箜篌虽是上品法器,并非仙家法器,但贵在此物是凤凰羽翎所幻化,可助你修灵墟圣诀。」 「原来师父已经知道了一切,既然都知道了,又何来调侃徒儿。」 墨青玉袖下的手紧紧拽住,「师父,你不必再试探我了,川凝冻霭已经被我扔了。」 燕青黎气势逼人地从宝座上走下,单指一弯,那些佛琉香尽数灰飞烟灭,她不屑一顾抖了抖身上的灰烬,心平气和说:「扔了也好,反正你现在已是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了,我这老门主也该隐世,重新让你这新人来主持大局。」 墨青玉手心渗汗,说:「师父何出此言,自师父被奸人所害,我便日夜不得寐,这些年,我都在四处奔走,寻找救您的法子,佛琉香虽有悖师父的初衷,但也终究让师父平安归来,和师父的牺牲相比,天下人拿出这么点诚意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说的并非是佛琉香之事,而是你的急性子。」 燕青黎似笑非笑,吃着苦枣,心中的酸苦无人能知,「如若你不阻止我将蛟族在龙门中超度,千年的恩怨将会终止,雁迟雪也会因此飞升成真正的神龙,与我也将再无瓜葛,可惜,她是带着记忆和满腔的仇恨去的上界,你说,红锦师姐她在日神那儿得知了真相,她会如何去做?」 墨青玉的面容僵硬铁青,勐地盯向了燕青黎,「我本以为陆红锦会死在魅玄音的手上,再不济,师父也会将她杀了祭奠东莱亡灵。」 「小徒弟,你还是太急了。」 燕青黎拍了下墨青玉的肩膀,笑容毫无感情道:「夕霞的元神在你的促成下反而终会归位,而你也将温流深想得太过完美了,此人也是从人修炼而来,当初也和你一样,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所谓真正的大义者,你从一开始就想着造神,但你错了,就算渡过情劫又如何,温流深就是温流深,她的选择从来就和你不是一条道上的。这世上没有什么神,也没有人天生就是带领大家走出困境的引导者。」 墨青玉的双手颤抖着,死死地盯着燕青黎的双目看,「师父,你在说谎,你我师徒这么多年,我怎会不懂你,我将你復生,不是让你回忆往事,自怨自艾的。」 第208页 燕青黎摸了摸肩膀上的小猫,说,「那让你失望了,我不过是异时空的一个普通人罢了,今日,我愿意登上悬梯,便是想传令将灵墟圣门交予你,我不打算回来了。」 墨青玉看着燕青黎远去的背影,突然笑出泪来,他面容扭曲,眼中尽显阴戾,道:「温流深啊温流深,我爱你至深,你以为你离开了灵墟圣门我就会放过你吗?我早已容不下任何人站你身侧!你为了你弟弟温知迁可以捨弃一切,现在他还不是被我毒傻,成了这般唯唯诺诺的傻子!夕霞復生又如何?你走了,丢弃灵墟圣门,你不要后悔!」 墨青玉,曾经我最得意的小徒弟,你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燕青黎脚步一滞,这座大殿美好的回忆越多,她内心的痛苦也越深一分。 「徒弟走吧,我师弟他已经疯了。」魅玄音猫爪摸了摸燕青黎的脸颊。 「我知道,我也不用去杀他,从我离开这里,他就已经死了。」 燕青黎闭上眼,睁开时看向了苍茫的天空,「阿音,我们去北滇之地,他们已经在等我们了。」 第132章 双星荟萃(大结局中) 自灵墟圣门建成, 来灵墟求学者数不胜数。 苑门的紫藤萝在疾速的剑风中摇晃,庭院迴廊垂落的符铃在错落不一的脚步中脆响。 霁月清风的少年们穿着道袍,一路狂奔而来, 终是有一少年斗法赢了夺过册子, 率先沖入苑内禀报。 「阿姐,这回试炼考核中修真各派皆来了, 但夺得魁首者另有其人,已在殿外等候。」 温知迁笑容明朗地拿着一摞册子斜倚在院落的半边门, 青松般精瘦有力身板堵住了众弟子的推搡和探入的视线。 伏案而睡的女子被惊醒,一眼便看到风姿俊朗的少年, 她杀气顿收,唇角弯起弧度,怀里灵智尚未开的猫儿伸直懒腰, 睡眼朦胧挂在脖颈上。 「魁首向来是青木宗的弟子, 竟还会有凡人能登临灵墟山的殿门。」 温流深单手托着下巴,接过温知迁抛过来的名册, 在看到魁首的身份来歷后,说:「新来的魁首根骨奇佳, 是难得的修炼奇才, 且无宗派出身,可塑性极高, 但其是凡间东莱皇室的后人, 纵使改了姓, 可这身份来歷做不得假,灵墟圣山有门规, 避免凡尘纠纷,不收人间的皇族权贵子弟, 可惜了。」 温知迁一把将温流深手中的册子夺过翻看,说:「阿姐,那你说是收还是不收?」 此人是东莱国的皇子,幼年便被送去商梁为质,她和弟弟在这幽闭的皇宫也待过不少年,自知商梁的皇宫人心复杂,连存活都艰难更何提修炼,那这位叫墨青玉的年轻人,这修炼基础是抢来的还是机缘得来的?这世间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温流深思量一番,「以师父定的门规为重,不收。其余测完资质的弟子,由各峰长老抉择留用。」 温知迁失望地说:「阿姐,我还以为你会开心,无宗派的修炼奇才着实难得,那我便劝人下山,另拜宗门。」 十年后,问仙台道场。 陆景审视着新来的门徒,每位前来灵墟山的修士皆带了玉石和珍贵的灵物赠予他,唯有一人不同。 环绕着那些风华正茂的修士,此人如乞丐,脸上刻着囚字,衣物破烂发着股难闻的酸味,裸露在空气的手臂大大小小的伤痕数不胜数,腐烂的臭皮看一眼就令人作呕,众人皆避得远远的。 灵墟圣门十年招一次外门弟子,百年才招内门弟子,也唯有魁首才可招做内门弟子。 故而,陆景记得很清楚,这乞丐应当是十年前夺得考核第一的那位魁首,当时这衣着朴素的修士一分好处都没给他,被他嫌弃地嘲讽了句寒酸。 只是……十年过去,这修士因来歷不明被驱逐下山,却一直赖在灵墟山不肯走,山内兇险异常皆是鸷禽勐兽,没吃没喝的,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陆景虽不喜此人,但见他现在这般模样着实悽惨,随便编造了个理由,劝他道:「北冥峰主已经闭关了,你可以下山了。」 那乞丐如个干枯的老树定在那儿一动不动,「那我便等峰主出关。」 陆景翻了个白眼,无语地说:「好,那你便等着,再等个九十年,若你还活着,就再爬上这灵墟圣山通过考核,至于能见北冥峰主一面,你就别想了,温师姐这次闭关,至少也得几百年的光阴。」 「谁说我在闭关了?陆师弟,几天不见,你骗人的功力还是有增无减。」 清冽而温柔的女音传来。 这声音吓得陆景打了个激灵,小乞丐朝着声源看去,双目皆被耀眼的光影所填满,瞳心有一剎的迷离,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温流深抱着那只尚懵懂的小猫,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与众不同的求学修士,说:「陆师弟,这小乞丐是怎么回事?」 陆景讪讪说:「师姐,你来了正好。这十年前被拒绝的试炼魁首一直赖在灵墟山不肯走,我这不就在劝他离开嘛。」 温流深看到那乞丐脸上的囚字,见他身上的伤口,说:「灵墟圣山的结界只护门人,结界外非我门人就无法寻到山的入口,这十年,你是怎么在山内活下来的?」 「这些经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见到了你,北冥峰主温流深。」 乞丐抬起眼看向了她,眸中光彩灼灼,枯瘦的身躯一瞬充满力量,高挑挺拔,「在商梁为质,我被囚禁在悬冢,是看到天焚一族留下的记号才得以逃出保命。牢房昏暗,但墙角尚有一诗,上头留着句你镌刻的字迹『天梯咫尺终一去,我自弃剑闯九霄』,此中的豪迈和自信令小辈折服,从商梁逃出来到北滇修炼之地,我又听说了你的过往,故而千里迢迢来灵墟圣门求学问道,就想来见见你,如今一见,你这个人比想像中更强大且有趣。」 第209页 陆景脸色难看,「师姐,这人好生狂妄,竟然敢这般对你说话!」 温流深摆了摆手,说:「听他说完。」 「这世间我墨青玉不佩服任何人,但我佩服你,我不会拜任何人,我只会拜你!北冥峰主,请你收我为徒!」 乞丐跪地而拜,额头贴着地面,「峰主一日不应允,那我便跪在这里,就算老死,我也不会后悔!」 「噗嗤。」 有笑声从头顶传来,乞丐微微抬头,就看见温知迁已蹲下来,打量着他,满脸写着有趣两个字,「小兄弟,你如果在这老死,那我们灵墟圣门还有颜面在下界招人上山吗?」 温知迁冲着温流深,逗趣调侃说:「阿姐,你看这小兄弟都打算为了你老死在山上了,他对你痴心一片,死心塌地的,你就没什么表示吗?」 陆景朝着温知迁一记眼神刀,「温师侄,你瞎说什么?别添乱。」 温流深说:「灵墟圣门可不允许一未入门的凡修老死在这里。你叫墨青玉是吧,这本秘籍给你,九十年后,你若还活着,那本峰主便收你为徒。」 温知迁看着温流深丢给了小乞丐一套入门弟子穿的衣裳、初级的灵墟剑法以及一把佩剑,立刻知道了,阿姐已经动了恻隐之心,这小徒弟估计是收定了。 陆景一把拉住了温流深的袖子,紧凑她耳边,说:「师姐,门规在上,你不该擅作决定,收了他。」 「师父若在,她也会同意将此人收入门下。」 温流深微微一笑,「看到了他,本峰主就想起了当年的我,如若他真能熬过九十年,那我便遵守承诺。」 。 「曾经,为拜入她的门下,我等了九十年。」 「后来,为了等她復生归来,我又等了几百年。」 「而今天,她却对我说,将灵墟圣门交予我,不回来了。」 墨青玉背手而立,乌髮皆泛白,目含沧桑地望着灵墟圣山高峰,「她对我说出这句话的一刻,世间已无灵墟圣门,而我又成了流落在这世间无从归属的死人。温知迁,你向来嘴毒,为何不来嘲讽我几句。」 「阿姐不要你啦,哈哈哈,阿姐不要你啦。」温知迁指着墨青玉笑出眼泪来,「你活该,阿姐她不要你啦。」 墨青玉嘆了口气,看着昔日与傻子无异的好兄弟,说:「对着你这傻子有什么好说话的,就算你清醒了,那也只有短短一会儿,灵墟圣门已经解散,我确实不配接起北冥道祖的衣钵,尘世乱至此,我墨青玉难辞其咎,唯有自废修为以死向这世间赎罪。」 温知迁拍了下墨青玉的脸颊,「什么赎罪?你不是灵墟圣门的门主吗?什么死不死的,活着不好吗?」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山川江河,两人的影子在峰头缓缓拉长,清风拂过,衣袂飒飒。 「我回想了很久,温知迁,当年我能留在灵墟圣门,一半的原因是有你在照拂着我,既然如此,那便还了你的人情,也免得师父为了你又继续操心不已。」 墨青玉转头看向温知迁,朝着昔日的挚友诉说,「师兄,你恢復正常,必然会恨我墨青玉入骨,可我从未想伤害任何人,只恨我墨青玉生不逢时,未曾得到夕霞师祖的指点,恨我被小人游说,因一时的利益蒙蔽错杀了师父,但我无愧于当初年少许下的心愿,至死我皆不后悔追随了北冥道祖,造化弄人,只能说造化弄人!」 毕生修炼的功力散尽化作了枚闪闪发光的宝珠,温知迁懵懂地看着墨青玉,张开了嘴一口便将其吞下,整个人瞬间被一团灵气包围,陷入昏迷。 天际霞云燃烧了半边天,一颗流星突兀划落消失不见,山林燃起大火,却在一剎山火消失殆尽。 修真界皆知,世间又少了一位大能。 北冥高峰之上,甦醒的修士摇摇欲坠地起身,脚上忽然硌着一物,他捡起地上灵墟圣门的掌门令,仔细端详着手上的令牌,浑浊的双目瞬归清明。 「佛琉香祸害无穷,灵墟门徒皆是碌碌无为之辈,修真界早无高手,浊气临世,这世间又有何人能应对?」 温知迁将令牌拍个粉碎,骂道:「墨青玉,你这个懦夫。」 第133章 双星荟萃(大结局下) 秃鹫黑压压地徘徊在灵墟山的山头。 灵墟门主令被随意挂在一人的剑尖上把玩着。 十余位灵墟大能搞不懂这痴傻疯癫的北冥峰主什么时候恢復了正常, 还功力大涨,以一人敌他们十多人,还将他们尽数折断腿脚扔在了大殿上。 「灵墟圣令吾之手, 前门主已将一身功力传与吾, 现在吾才是灵墟圣门的掌门,诸位还想与吾打一场, 试试这天诀录的威力吗?」 温知迁霸气侧漏地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看着底下的一堆的门徒。 「北冥峰主, 你竟敢背叛灵墟圣门!」长老咯血,怒目圆睁看向坐在灵墟门主座, 「青天道祖陨落,就你伴他身侧,如今你夺了他的修为, 还想执掌灵墟圣门, 指挥我等做事,呸, 想得美!」 温知迁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看着长老以及一众门徒, 轻蔑说:「你们这群乌合之众, 平日里让你们尝够了佛琉香,任你们採集天下修士的灵力, 如今, 让你们重新担当大任, 就一个个跟缩头乌龟一般,连个屁都不放。」 在众大能杀死人的目光下, 温知迁的笑容逐渐消失。 「你们可知,日神的封印是有时限, 再强大的仙神,也有支撑不住魂魄散尽的一日,现在唯有我们这些在世的修炼大能齐心协力,前往上界协助日神,方得一线生机。」 第210页 温知迁走下台阶,环视那些懒惰而傲慢的门徒,玩世不恭转为肃穆凝重,「你们还没醒悟吗!为何阿姐会丢弃我等信徒,抛弃灵墟圣门?你们扪心自问,北冥道祖离开的这些年,你们可对修真界做过一件对的事?天下大难,匹夫有责,我等得到了天下的好处,也应当奉献绵薄之力,有因有果那才是飞升的大道!」 「温知迁,你要去送死,没人拦得住你,可别拖我们下水。」 某仙子骂道:「三清都走了,这世间还有何可留恋?你我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一口一个匹夫有责,可还不是最早得到佛琉香好处的人?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某尊者道:「如若我们的力量皆献祭给了日神,那这么多年的修炼和等待又算得了什么?凭什么我们要给他人做嫁衣,在我等付出一切拼命之时,你口中的天下苍生可曾伸出援手?如今北冥道祖回来,劝她回来,那才是你应该做的啊!」 …… 众灵墟门徒皆愤愤不平地议论,骂着。 「有了众生赋予的灵气,却不愿意承担该有的责任和重担……看来,阿姐不愿意回来是有原因的,错了一步那便是步步错,深陷泥潭的人不会回头,只会任贪慾愈发滋长。」 温知迁看着地上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这些人,有年少时一同练剑修行的同门兄弟姐妹,有德高望重的恩师,有并肩作战的挚交。 短短他迷煳的这几百年,他们已变得如此陌生而咄咄逼人。 「我本已罪恶滔天,罪不可赦,那手上多几条人命又如何?灵墟圣门该给天下一个交代,而我还欠阿姐一个解释。」 温知迁闭上眼,撕下衣袖遮住双目,手起刀落,惨叫声中,血肉飞溅,这些曾经陪伴过他最美好时光的过客,皆在他看不见的黑暗中灰飞烟灭,元神均被他一口吸入,令他在倾刻便化作不死金身的大罗金仙。 「既然你们不愿,那我便代替你们前去上界协同日神镇压浊气。」 青天道祖陨落,各地供奉的金身法相皆在一夜之间化作破裂的泥塑,灵墟圣门也故而解散,外门弟子涌入北滇修炼之地,各路峰主接尾随青天道祖后纷纷陨落,修真界不明真相,皆引起轩然大波。 蛟族屠戮修真界各正派宗门,宗派力量大不如以前,北渊仙宗没落,青天衍宗主失踪,金顶佛寺灭门,昔日风光的大宗皆萧条,修真界群龙无首。 人间修真界一片混乱,而北滇之主昊杰在此秩序崩坏危机时刻,向天下公布了个极为震惊的消息——北冥道祖尚存于世,已復生。 北冥道祖重返北渊仙宗,不空鬼城的鬼修之主鬼母、聚魔楼魔主以及北滇之主皆前来道贺,而有大宗坐镇,修真界也在两个月内平息了各个小宗派的吞併打斗。 人间妖魔肆虐,北冥道祖携修士来凡世捉妖驱魔,将大荒六剑分别安置在四界疆域,至此,四界互不侵犯。 十五年后,人界、修真界再度恢復安宁,但北冥老祖也失去了踪迹,其徒修真奇才雁见青创天净灵宗,一统衰落的北渊仙宗和青天衍宗,又和其余崛起的三大宗,一同在原来的灵墟圣门共建修真联盟问道盟。 隔年,在大荒六剑镇域的纪念碑下,人修界问道盟、妖魔界聚魔楼、鬼修界不空鬼城,分别在碑下立誓,四界结盟,共登天梯。 一个闲暇的午后,燕青黎坐在青天衍宗的某峰院落,无聊地翻着册子,面前的剑炉正熊熊燃烧着。 她的神思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大荒六剑镇压人界疆域,还需要日神之力才可保持万年的稳固。故而,燕青黎上了天梯去见日神。 上界,燕青黎没有见到已经飞升成龙神的雁迟雪,也感应不到任何生灵存在的痕迹,天空混沌逐渐有了裂缝,奇异的黑雾半卡在缝隙里愤怒嘶吼着。 日神的心脏已经失去了跳动,碎裂的元神好似繁星点缀在大地上。 镇压着浊气的日神已寿限衰竭而亡,但浊气却未奔逃而出,由一位新的仙神再度压制。 温知迁永久地化作了一座金身佛像屹立在日神的心脏封印处,他见到她来,温柔而安静地微笑着。 「阿姐,上界的事就无需你操心了,我已带着灵墟圣门众人镇压此处。日神已将镇压浊气的心诀皆告诉了我,还请阿姐不要担心。」 「灵墟圣门的错,我已竭力弥补,也希望阿姐能原谅我曾经做过的错事。」 「能在清醒的时候见到阿姐最后一面,我已心满意足,阿姐……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 上界阿弟镇压浊气好似一个朦胧的梦境,灵墟圣令成了枚精緻无用的书籤夹在了天焚铸剑册内,却又提醒她,这一切皆是真的。 燕青黎沉默地看着灵墟圣令,心绪杂乱。 雁迟雪和消失的青天衍宗前宗主也不知去了哪里,师姐见到了日神,应该已经明白这一切的缘由了,但她却像躲着她一般,一直不肯出现。 「师父,你又在炼剑啊,师娘呢,她不是一向这个点喜欢窝在你身上睡觉吗?」 忽而有个人影从屋檐上一晃而过,几秒后有位英姿飒爽的红衣女侠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来人正是问道盟的现任盟主雁见青。 「浊气终是大患,我决意要铸出一剑定天,你师娘替我去寻铸剑的稀世玄石和淬鍊材料去了。」 第211页 燕青黎见雁见青风尘僕僕而来,问:「北炘大漠的风景如何,怎回来的那么早?」 「嗐,本来还想多玩几天,谁知道,聚魔楼的楼主拜託我将这封请柬给师父您。」 雁见青抬手一挥,一封请柬便落到了燕青黎的手中。 燕青黎打开请柬,微微一笑,啪的一声合上了书册,「原来是聚魔楼和不空鬼城要联姻了,碰巧,许久未拜会好友了,趁着定天剑尚未成型,我便去与昔日友人聚一聚。」 雁见青犹豫了下,说:「其实我还有件事想跟师父说,我的养母已有下落,我私下和她见过一面,不过,她似乎并不愿意见你。」 燕青黎一怔,看向雁见青,心中的千言万语终汇成一句话,「她现在好不好?有跟你说什么吗?」 雁见青摇了摇头,说:「我养母她现在很好,她跟我说,让我对你说声对不起。」险珠夫 燕青黎唇皮一抿,眼中有落寞也有看尽千帆的平和,「徒弟,帮我带一句话,就跟她说,我们不必再见了,如若再见,那务必来天梯,我会等她。」 雁见青点了点头,心中却隐隐不安,失踪许久的青天衍宗主已归来,而养母前北冥仙宗宗主雁迟雪点名道姓要见师娘,还不容许她告诉师父,这一切都格外的奇怪。 第134章 尾声(1) 「阿青, 来了何必那么快走,师娘从人间给你带来了好吃的香酥鸡,不留下吃顿饭尝尝吗?」 一顶红伞徐徐旋转落下, 玄衣女修笑吟吟出现在雁见青的面前,手中提着一篮子人间的熟食, 香气扑鼻。 「师娘, 你来了?我辟谷了, 又不是小孩子了, 这些人界的食物对气海充盈毫无用处。」 雁见青一见魅玄音,眼睛亮起, 抱剑笑着说道。 这些年师父游歷世间斩妖除魔, 在她寂寞的时候,是师娘陪着她讲了许多修真界的故事,她为问道盟四处奔走,能让修真界认可问道盟这个组织,也多亏了师娘的照拂。 魅玄音指尖戳了戳雁见青的额头,「你这小孩怎这般死板,人生在世,不外乎吃吃喝喝,修为越高很多东西可都越来越享受不到了,应当及时行乐。」 燕青黎听着魅玄音的劝导, 噗嗤一笑, 曾几何时, 玄音也如小徒儿这般追求修真巅峰造极,看多了悲欢离合, 这几年倒被同化了, 她们只想把握眼下的幸福, 至于未来,那便顺应未来的内心和抉择。 红酥鸡、大汤黄鱼、蒸蟹……一碗碗菜端上了饭桌。 燕青黎开了坛桃花酿,倒入盏内,一一递给其余两人。 雁见青平日事务繁忙没时间进食,吃顿凡间的菜也狼吞虎咽。 她喝着酒,不胜酒力的她很快就红了脸。 突然想起了在凡间庙会遇到的事,她说:「师父师娘,这世间的姻缘之说皆是真的吗?前几日,我和养母相见后分别,追逐一蛇妖来到一座月老庙,在地上捡到一命签,还遇上位宛如谪仙的修真前辈,他似乎认错人了,抓着我的手不肯放,我挣脱后,他将腰间繫着的玉佩给了我。」 一枚玉佩从雁见青的指缝间掉落,悬挂摇晃着,凝白的上品灵玉散发着熟悉的灵力,而上面的华山九龙潭主几个字让魅玄音睁大了眼,从桌上勐然站起。 这个玉佩……是龙潭道君楚飞云的,故友已復生,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师娘,你反应那么大作甚么?难道你认识……嗝,认识这个人啊。」 雁见青打着酒嗝,捂着滚烫的脸,悬挂的玉佩感应到她的气息,剧烈晃动着。 小徒弟的额间浮现出九星结魂印,魅玄音一怔,顺手抓住她的脚踝,扯去鞋袜,便见脚底有枚琼花印记格外显眼。 ——我只知道她小名唤为烟烟,在足底有块琼花形的胎记。 「这个人是谁?」魅玄音回忆起了什么,勐地看向燕青黎,却见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燕青黎背着昏睡的雁见青进了房间,将小徒儿褪去外衣,放入被褥里,掖了掖被角。 合上房门,燕青黎拉着魅玄音来到饭桌旁坐下,道:「本想让这孩子平安喜乐过完一辈子,但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是和龙潭道君相见了,看来雁迟雪在这几十年,已经找到在龙门中让楚飞云转生的法子。」 魅玄音生着闷气,道:「这些事你何必瞒着我?」 燕青黎揉了揉鼻子,「我不曾瞒着阿音,但阿音一听我提及雁迟雪就会炸毛,你若不问起,她的事我可不敢和你细细说。」 魅玄音鼻子哼了一声,随即靠在燕青黎的肩膀上,「那我就不怪你了,不过,你要把事都说清楚,但凡瞒着我一点,我可就要发脾气了。」 「这些年,楚飞云之死,一直是我心中的结,虽这背后是灵墟圣门的黑手,但我和阿弟皆对不起蛟族,也对不起和蛟族同归于尽的东莱。 我想将灭魂剑拔出,在海底为陨落的夜干尊者建衣冠冢,就在那时,我遇到了被龙柱吸引而来的昊烟的一缕元神。原来,当年北滇灵缘山,天雷将玄霓的元神拍了个粉碎,但昊烟的一缕元神在紫煞斩天戟的保护下又侥倖存活,一直流离在世间。 灵墟圣门解散,修真界大乱,雁迟雪留在青天衍宗的小孩因北渊仙宗弟子的身份被该宗门弟子追杀,我赶到时,这孩子已经死了,昊烟的元神在九星结魄灯内逃出附在了这孩子的身上,这孩子才活了下来。 第212页 这几十年,我在四界游歷,除了去寻找定天剑的下落,还在追寻雁迟雪失踪的痕迹,她带着龙潭道君遗骸四处奔走,我知道了她的意图,又知道她心高气傲,绝不会来找我,故而在龙门注入九星结魄灯的功法,希望能帮到她,看来,她已经成功了。」 燕青黎担心地看向屋子里熟睡的人一眼,又看向了魅玄音,「日神已陨落,天梯之上由我阿弟守着,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早晚要上天梯一趟……到时,见青就拜託你了。」 「阿青是我从小看大的孩子,我当然会护着她。」魅玄音瞥了燕青黎的一眼,将桌上的红伞展开,东海灵石、麒麟片、凤凰木等珍惜的材料出现。 她狐疑地看向了燕青黎,「我已将定天剑的原材料带来。你虽是铸剑师的后代,但这回的这把定天剑是神品灵器,你真的能一次成功吗?」 「定天剑并非普通的神器。」 燕青黎走在铸剑炉的外围,将材料通过真气输送至铸剑炉内,一把造型独特的四棱神剑在三昧真火的焚烧下金光夺目。 「浊气随着修士愈来愈多,镇压只是下下策,我想在上界打造个类似仙冥之眼的神器,此神器接连上下界的地脉,修士可入其中循环因果洗涤完一身的浊气而出,其浊气凝成的球将在修士的修行中逐步转化为真气注入下界的地脉,真气浊气循环利用,那修真界的灵脉资源才不会枯竭。」 魅玄音因定天剑的光彩夺目晃了神,心中佩服不已,她回过神来,道:「此剑铸成还要多久?」 「还需十日。」燕青黎心事颇重地看向魅玄音说道,「不过在此之前,还有格外棘手的事,九天印破,浊气化作的邪祟已镇压不住,阿弟体内有我的一半元神,我能感受到他的紧张不安,问道盟需要你和见青,明日去北炘参加阮灵潇的婚宴后,我便要赶往上界斩杀邪祟,定天剑也交给你了。」 半颗元神在不断地回归她的体内,燕青黎知晓温知迁已日益衰弱,而从接收到的情报来看,此邪祟凝聚了昔日的日神、夕霞仙子的神力,格外强大,极难对付。 魅玄音托起燕青黎的脸蛋,认真地看向她,「一切都交给我,你且放心。」 「阿音,你我聚少离多,之前与你一同打打闹闹的日子恍若昨日。」 燕青黎的嗓音带着愧疚,她的指节微微泛着凉意捏住了她的手,感受着她抚摸着她脸颊的温度,「明日,短暂相处,又要离别。」 「傻瓜,等定天剑如你所愿屹立在天地间,今后的日子漫长够我们挥霍几千年几万年,我还担心你嫌太腻歪,要厌弃我了。」魅玄音调笑着,在她的额头印下个吻,捏了捏她的脸蛋,暧昧道:「今夜,连风都如此安静,不如你我就凑合着挤一个晚上罢。」 蜡烛吹灭,解衣落地,缱绻的吻落在魅玄音脸上、身上,她环住对方的脖颈亲昵蹭了蹭,还像个小动物一般蜷缩成一团挤在她怀里。 燕青黎怜爱地抚摸着怀里人的长髮,运转真气将帘子拉上,庭院的蝉鸣在一剎那失去了杂音,唯有漫山遍野的花香袭来……。 小猫在鸣鹿山的旷野奔跑着,漫山遍野的野花在足底留下芳香,不远处,有白衣人影一晃而过。 燕青黎深深地看了眼无忧无虑扑着蝴蝶的野猫,转身便离开了梦境。 被风掀开一角的帘子,魅玄音沉沉地睡去,身旁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 聚魔楼内。 阮灵潇试穿上了嫁衣,窗外的树枝忽发出窸窣的声响,她敏锐地随手便将鬓间的一支玉钗射出。 有一人飞快从窗子翻入,出现在了房内,那支玉钗被她捏在两指间。 「是你。」阮灵潇见燕青黎突然出现,脸上惊喜中带着讶异,「这么晚了,燕青黎,你怎么来了?我这就叫人来给你煮壶热茶。」 「不必了,我马上要就要离开,天梯之上有异动,再不赶去,邪祟降世必会引得世间大乱。明日玄音会来聚魔楼,但我没法来赴好友之约,唯有前来留下贺礼。」 燕青黎将包装精美的两个礼盒放在桌上,道,「一琴一剑皆由梧桐木和东海灵石所冶炼,此灵器还未认主也未命名。灵潇,祝你和叶姑娘百年好合,这点小礼物也请不要嫌弃。」 送完了礼,燕青黎就要离开,但被好友叫住了。 「等等,天梯之上必然兇险万分,大荒六剑已被你留在人间,你手上并无合适的法器。」阮灵潇走了过来,从柜子里的剑盒中取出映空剑递给了她,「此剑是我在暗市拍卖里寻到的,拍卖此物之主似乎有意要卖给我,据说此剑是北冥道祖所铸,也该物归原主了。」 映空剑落在燕青黎的手中,她顺手挽了个剑花,此剑仍灵气不减,柔韧而锋利。 剑柄上的红锦二字又再次夺去了她的视线,温知迁的字迹笔老墨秀,让她再度想起了那个阳光俊朗的少年郎。 「多谢。」 木窗晃了晃,宛如一缕清风掠过。 送礼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若不是桌上的一琴一剑尚在,阮灵潇都以为她在做梦,她走出房门伏在楼顶的栏杆上,放出了传给青天衍宗的信鸽,眺望着直穿云霄的天梯,有抹素影飞升而上。 保重,青黎小友。 第135章 尾声(2) 毫无光明的夜空 , 无穷无尽的黑暗似在无声吞噬着来人由天梯而来孤身向前的影子。 第213页 上界常年因混沌气息的介入捲起风暴,漩涡转速极快,任何生灵乃至浊气被捲入便被抽干汁水灵气, 尸骨拍得粉碎落在地面。 俯瞰的视角下,这些漩涡好似旋转挪移的涟漪, 在千疮百孔的大地挤出略有生机的水花。 「唿……唿……」 起伏的地面在艰难的唿吸着, 无数的裂孔代表着封印的寿命已逐渐在失效。 温知迁已恢復了肉身精疲力尽地半跪在地, 那些浊气兇狠地朝着他咆哮着, 愤怒撞击着以他为中心的阵心,迅速一把正气凌然的神剑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逼退了所有的黑雾。 看到映空剑的一刻, 温知迁有一剎的惊讶,但很快感受到了来者熟悉的气息,满眼欢喜地抬起了头,看向那风姿卓越的道修,唤了声「阿姐」。 封印即将破,而这也意味着温知迁已耗尽了真元,魂魄皆被浊气腐蚀,恐怕没多久便要消散于世间。 燕青黎击退浊气后,扶起了温知迁,内心深处百般复杂, 有愧疚也有深深的悔恨, 她恨没能第一时间来阻止他, 她恨自己的无能,被奸人算计, 她恨转世后被操纵着无力扭转这一切。 「阿姐, 你曾为我已犯下累累罪行, 我的过去是你从天道那儿偷来的,有此结局也不过是顺应了天命。」 温知迁冰冷的手死死捏紧了阿姐的映空剑,双目满含着不舍而遗憾,肉身逐渐在消散。「我是何等愚蠢,我们天焚一族本就有使命在身,我为何要去做个什么也不是的大侠。如果当初,我能听阿姐的话留在风行谷,没有结识陆红锦,映空剑不出事……那一切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燕青黎噙满了泪,将映空剑慰藉般放入他的怀里,「阿姐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只恨命运为何这般捉弄我们姐弟。封印浊气、解散灵墟圣门……你做的很好,你无愧于天焚族人。」 「阿姐,有你这句话,我便可安心离去了。」 温知迁的瞳孔盛满温柔而安静的月光,逐渐瞳心溃散,心脏逐渐与虚无的回音同归一处,万籁俱静,无声消亡。 「你是长姐,一定要保护好弟弟,日后我们不在,他就由你照料了。天焚血脉世间唯有你们二人,你们姐弟日后要互相扶持,齐心协力。」悬冢,铸剑师温袖衣与其妻刘沁夜探迷宫,临行前嘱咐着。 「我也要保护阿姐,让阿姐照顾我,我又算什么男子汉?」小温知迁拉住她的手,气鼓鼓地说。 阿姐,欠了你那么多,这可算是还了? 一抹笑意浮上温知迁的脸庞,他的脸庞逐渐僵硬冰冷,手一歪,映空剑从半空坠落到云层消失,半颗不属于他的内丹逐渐从撕裂腐毁的躯壳飞出。 天幕混沌,瞬间亮如白昼,浊气尖叫逃窜,却皆被一股神秘力量吸入体内。 半颗元神迅速融入燕青黎的体内,熟悉的真元之力尽数注入,元神瞬间合二为一,强大的神力几乎能联络到世间每个角落,与天地唿吸相系。 她睁开眼,与此同时,浊气瞬间聚集而成的怪物也紧贴着她,睁开了赤红的双目。 浊气与正气相对相生,这几乎是天地默认的规则。 世间之人想要脱胎换骨,成真正无垢的仙人神灵,便会有阴暗的污秽倒影如影随形。 强大的浊气无法斩杀,唯有镇压,而今,日积月累,在世间第一强者的甦醒下,浊气凝聚后也化成了人形。 与往日的这浊气不同,浊气化作的人形在不断吞噬浊气,逐渐也修炼出了灵识。 「我应该是喊你温流深,还是叫你燕青黎?」 浊气化成一人畜无害的小女孩读取了她的思维,笑嘻嘻地看着她,「你是我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活人,说出你最后的遗愿,马上,这里便是我的天下了。」 「现在,我已是不死之身,天地与我共兴衰,你让我说出遗愿,可能永远也不会实现。」 小女孩的头顶被一双温柔的手摸了摸,她懵然而疑惑不解地看向燕青黎,「你不害怕我吗?这世间的神仙为了躲避我,都逃到另一个位面去了。」 燕青黎并肩在小女孩的身旁坐下,说:「他们惧怕的不是你,是怕最后的体面被无情的戳穿,世间人皆苦,是因信仰因希望,才愿意在无尽的轮迴苦中寻乐,当真相告诉他们,走到世界的尽头是一堵无法逾越的墙,信仰便是束缚他们的那堵墙,那世界的精神就死了,就剩下没有价值的空壳了。」 小女孩怔了下,嘻嘻笑着,邪恶地扯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日神羲和死在我的手上,你弟弟也死在我的手上,你同我心平气和地说话,是想潜移默化通过交流感化我吗?可惜这些都没用,我生来便是毁灭这里的。」 「与邪魔能说上话,当然因为,我其实对世人而言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邪魔。」 燕青黎转头看向小女孩,说:「是人的欲望催生出的你,也是人的欲望让我成为曾经风光无限的北冥道祖,但我永远不会承认我是她,因为,我和那些离开这个位面的神仙没有什么两样,自私、贪婪,想保留最后一丝的体面,但我又对不起,辜负了太多的人。」 天幕忽出现虫洞,沧海之匙内的一束魂魄瞬间被巨大的吸力捲入宇宙内,东莱祭司华容吟守在虫洞的甬道前,等着和燕青黎一同推开那扇通往地球的门,却迟迟等不到人,最后,独自闯入了白光之中。 小女孩已感觉到不对劲,她抬头看向天,讶异道:「是虫洞,是你开启的虫洞?」 第214页 燕青黎挖出元神,强大的磁力将小女孩死死吸附在身侧,「你不是问我为何要同你说那么多的话?你我一同踏入虚无的空间,以后只能相互寂寞作伴,事先沟通熟悉,以后也好做朋友。」 「你这个人……说话可真有意思。」小女孩愤怒转绝望的嗤笑,如连体婴儿般被困死在耀眼的灵场内。 红伞轻旋在燕青黎的身边,与她一同向上飞升,她的肉躯皆在元神燃烧中发出耀眼的神灵光圈。 燕青黎看向红伞,「玄音,定天剑就交给你了,我会将浊气带离这个位面找个办法彻底消除,大概率,我会回来,如若没回来,那你等一等,终有一日,我还会回来的。」 红伞迟疑地绕着燕青黎旋转了几圈,终是恋恋不捨地飞往天梯下那依照她的吩咐,等待许久的红衣女子手中。 「回来,你拿什么回来?」浊气化成的小女孩瞪着燕青黎,咬牙切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逃入虫洞,你尚能神降入另个位面,否则,你我皆会被虚空的时间流层击个粉碎。」 「我多了一条命来到这个世界,便是有人希望我能解开修真界遗留的难题,他们的目的可能并不纯粹,但也与我不谋而合,也请我最后自私一回,替众生做个选择。」 燕青黎凝望着越来越近的天幕裂缝,释然地张臂,心中已虚无一片。 「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他们知道一切,也只能坦然接受,去收拾这堆烂摊子。现在,我只是在祈求着,如若我的一丝魂魄能在虚无的宇宙中回归故乡,那便更好了。」 玄音,若还有来生,我希望出世的第一眼,就是见到你。 映空剑从云层坠落后忽而折返,随着剑光的逼近,燕青黎看清了持剑人的面容,微微一笑,「师姐。」 撕裂的天幕将两束光吞没,虫洞还未合拢,无声的虚空响起震天动地的爆炸声。 魅玄音看见苍穹的异象,飞出去探寻的法器也回到手中,对方的留言让她心中忐忑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定天剑顺着天梯走入上界,沉浸在黑暗满目苍夷的土地,却在千年后拥有了第一个艷阳天,残破的神殿孤零零地屹立在沙漠,有位手提映空剑的黑衣女子背对着她站着,宛如一座雕像久久眺望着。 黑衣女子听见魅玄音的脚步声,转过身放下了斗篷,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熟悉面容,「她已经离开了,你迟了。」 定天剑啪嗒坠落在零散的砂石上,魅玄音呆怔的面庞有泪滑落,又哭又笑道:「才离别了十日,她连好友的婚宴都错过了,怎会无声无息就一走了之了。」 上界已经没有了浊气,燕青黎已元神合一却毫无踪影,任谁都知道,她必然已经在斩杀邪祟中遭遇了不测。 「你和我虽都是夕霞元神的一半,但你与我不同,你自小便是被她养大,失去记忆后,你也比我更懂她要的是什么,而我虽也喜欢她,但歷经两世,从未懂过她,可能我和她便是有缘无分罢。」 雁迟雪经过魅玄音的身边,捡起定天剑,说:「虫洞还未消散,你还有机会通过虫洞去找她,至于修真界的事,这一切的混乱与我这世的冤债有所关联,我会代你和她,守护好天梯之上的世界,履行曾经夕霞的责任。」 魅玄音抹去泪花,抓住了雁迟雪的手臂,「仅凭你一人的力量,怎可能在天地间立起定天剑,燕青黎做出了选择,而我也该做出自己的选择。」 雁迟雪看向逐渐消失的虫洞,沉沉地吐了口浊气,朝着魅玄音伸出了手,「既然如此,那……你我协作愉快。」 魅玄音坚定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握住了她。 一道光芒在两人双手交接处出现,逐渐化作一抹七彩的霞光托起了定天剑,剑锋直直从上界的土壤,扎入至沧炎之海的深渊海底。 碧浪滔天,龙柱与定天剑形成道无形的溯回之窗,万物生灵在突如其来的灵气滋养中,生机盎然。 —— 修真界自有了溯回之窗,浊气消失不见,灵墟圣门在解散后早被问道盟取代成了传说,五十年后,上界瞬间传来了消息,上古神祇飞升的第三位面也逐渐出现,更有天梯从第三位面延伸而下,令修士皆欣喜若狂。 传言,曾经令万人疯狂的天诀录秘籍,被一位穿着黑衣的神秘人设下禁制成为了溯回之窗用来洞察浊气的双目。 问道盟为鼓励修真界英才,每年便会挑选出最修真界最优秀的五位弟子,前去溯回之窗的秘境里歷练感悟。 灵墟圣山的山脚,雁盟主亲自护送修真大会获胜的五位修士坐船出海。 随着船只摇晃漂泊在沧炎之海,隐约可见天梯宏伟的全貌,天海交接混沌一片,距离天梯越来越近,便可看见有一人似乎背对着夕阳,肩膀上有个小动物蹲伏着。 魔修弟子阮灵玉好奇地挤到雁盟主的身侧,说着悄悄话道:「雁姑姑,上天梯不是要挨天雷,这修士显然飞升又为何还要呆在下界不肯离开。」 「她们在等待一个人,但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人能再打开虫洞了。」 雁盟主在船尾背手而立,广袤无垠的苍穹,溯回之窗宛如一双眼,温柔地注视着她。 师父,认识你的人都说,你不生不死,必然是存活在这未知位面外的一个角落。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会在哪里呢? 「你们看!这天上的是什么?」 第215页 「这是虫洞……这世间,应该没有人的修为境界能达到和北冥老祖一样的高度了罢?」 尘封许久的「北冥老祖」四个字将雁见青的思绪拉回。 天际忽然出现个可怖的旋涡,燕见青御剑而出,尚到天梯,虫洞便已消失。 「魅玄音已经走了。」雁迟雪来到燕见青的身旁,平静道:「不必担心,她已修成金身,进入虫洞后她有办法成功神降。」 「娘,你为何不跟她一块儿走,明明你对师父也……。」 雁见青话说到一半,觉得自己有些冒犯了,闭住了嘴。 「人总是要为年轻时的狂妄无知而付出代价。」 雁迟雪抚摸着映空剑,淡淡微笑着说,「守着天梯、守着溯回之窗,守着夕霞想要守住的一切,这就是阿娘想要一辈子做的事。」 天梯上的日子怎会无趣,袖中珍藏的画册,足够她慢慢地想,慢慢地去回忆,慢慢地放下心中的一切了。 第136章 番外:现世虫洞 「今天上班路上, 很多听众都说,天一下子就黑了,竟然出现了日食。」 「有一颗陨石从华山的方向坠落, 但很快就消失了,地面有烧焦的痕迹极似人形, 怀疑是外来生命体。」 「请听众朋友们不信谣不传谣, 末日来临是子虚乌有的事, 在华山旅游的朋友, 如遇到异常山火,请拨打消防电话。」 华容吟将车内的电台广播音量关小了, 转头看向副驾拿着纸袋呕吐的魅玄音, 皱着眉头道:「你好歹也是一介修士,怎么还会晕车?」 魅玄音掐住自己的喉咙,一脸苦恼说:「愚蠢小辈,本座才不是晕车,我和你不同,你是魂魄归位,用地球人的身体能适应这边的环境,我一来到地球,充满沙尘的空气就让我的喉咙难受,你这车还像坐船一样, 总不能一直施法保持身体的平衡吧?」 华容吟无语地在公交车站停下了车, 解开了车门锁, 「反正就几百米,马上到医院了, 御剑的话, 目标太大了, 你可以下车自己走过去,别弄脏我的车,洗车费要几百块呢。」 打开车门,魅玄音忽然想起,她还没问燕青黎住在医院这个地方的哪里,但华容吟似乎没给她这个询问的机会,开车跑得比谁都快。 也不怪华容吟熘得那么快,第一回,她不清楚地球的情况,搜寻到华祭司的气息,就通过传送阵法来到华容吟的住所,谁料到,刚好有一对夫妻在看这栋二手别墅,被活生生吓晕了过去,本来华容吟的这套房地处黄金地段出手很快,能卖个好价钱,现在传出了闹鬼的传言,打了对半的价钱都没人要。 魅玄音低头看着自己的这身连衣裙还是找华容吟借的,确实对不住她。 从公交车站到医院,普通人要走十分钟,但魅玄音的轻功过于快,好似一阵旋风,吓得行人纷纷躲避,还有人上传了白影乱窜的视频,诉说着自己白日撞鬼的灵异事件。 魅玄音来到住院部,见一群人走进了个小箱子,好奇极了,也想跟着走进去,却被一个人拽住了手臂扯了出来。 「浮空渡过江面,轻功在街上乱跑,小猫,你是想告诉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你是个有特异功能的人类吗?」 悬在面前的手机播放的正是她在街上快走的视频,熟悉的女音令魅玄音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直直地看向了穿着病服的女人,喜极而泣,「你果然还活着!」 燕青黎点头微笑着,收起了手机,「走吧,今天华容吟来接我出院了,我们三个聚一聚吃个火锅去。」 「火锅?什么是火锅?你才刚从医馆出来,凡人之躯大病初癒,吃的太补不太好吧?」魅玄音虽然搞不懂燕青黎说的这个词什么意思,但看她的样子,这餐饭绝不可能适合一个大病初癒的人。 「不止是火锅。」燕青黎在魅玄音的耳畔轻声说,「这次的饭局,主要是关于你的事,我们要参加的是一场末代修士的聚会。」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