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偏爱》 第1页 [gl百合] 《绝对偏爱》作者:猫桃【完结】 文案: 断联一个月后,白穆终于在网上看到了女友的消息:当红小花与江家少爷高调官宣,全网轰动。 看到新闻的白穆:…… 她好像绿了,祖母绿。 白穆联繫不上(前)女友,去江家找人,人没找到,先认识了江家的现任掌权人江家大小姐江予兮。 江家的大小姐清冷矜贵,没有心,只讲规矩,如高山之雪,从里到外都是冷的,却独独被走进她视线里的白穆所吸引,像是毒,像是瘾,不知不自觉,眼里只有她。 后来。 白穆终于在江家遇到了前女友。 前女友: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白穆看着失联多日的前女友还没说什么,江予兮抢答:只是约会。 又说:跟我。 *** 白穆觉得自己很倒霉,所有人施捨给她的爱,保质期都不长久,父母,朋友,爱人,无一例外。 只有江予兮,她给予她的是坚定不移的绝对偏爱。 阅读指南:散漫随性vs清冷矜贵,双c,狗血文,欢乐向~ 内容标籤: 都市 豪门世家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词:主角:白穆,江予兮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是我的绝对偏爱。 立意:心之所向,虽远必达。 第1章 初见 【祖宗,你人在哪里?】 【别想不开,要记得,生命只有一次。】 【吱一声,不然我报警了。】 信息提示音一声接着一声。 白穆摆弄着手机,无视手机上面如雪花般飞来的信息,拿着手机将镜头对准了面前的猫,小流浪是个好脾气的,对胆敢把镜头往自己胖脸上怼的人类也给予了十二分的包容。 白穆的手速快过银行点钞的工作人员,咔嚓咔嚓,一点也不怜惜手机内存,等拍得尽兴了,她才拿出一根火腿肠:「小费。」 小流浪不懂什么叫不受嗟来之食,全部笑纳了。 白穆撸一把猫猫头,懒洋洋地翻看信息,她一一看到最后,打字回覆:【吱。】 吱一声,然后就不再管对面的信息,收起了手机。 给她发信息的人似乎担心她会想不开跳个桥投个河啥的,因为她刚刚才经歷了人间至惨,被噼腿了,还是被交往了六年之久的恋人一句话不说,直接将绿帽扣她头上。 惨。 但白穆并不想跳桥投河,她忙着呢。 将一张摺叠桌展开,铺上一张粉白的桌布,放上自己这几天攒的小木雕,又拿出一张摺叠椅。 工具包就放在她的脚边,她坐下来,拿出巴掌大的木头开始埋头雕刻,刻刀一刀刀落下,随着木屑掉落,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渐渐展露雏形。 【手工木雕,88/只】 把手写的价码牌摊放在摺叠桌面,用一只备用的刻刀随意压着,一个简陋的小摊就这么开始营业了。 一群穿着时尚的艺校生从摊位前走过,其中两个扭头看了眼白穆的摊位,又很快被同伴拉走。对于这群大学生来说,八十多一只的手工木雕似乎吸引力不足。 白穆停下手中动作,扭头去看那只流浪猫。 她尽量将自己黑心商的本质藏起来,朝这只富态得一看就没经歷过人心险恶的猫哥发出轻语诱哄:「老哥,要赚外快吗?要来我这儿当服务生吗?」 然而猫哥抬头看她一眼,接着扭着肥腚就走了,将拒绝的姿态摆得奇高。 猫哥说他从不自己劳作。 白穆心痛了一瞬,恨不成钢。 招工失败,没能成功招来廉价劳动力的白穆失落了一下下,弯下腰将头探进工具包里,翻找一番,拉扯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放在桌子前面最显眼的地方吊着,然后用两块没有雕刻过的椴木压着。 纸上写着:【荀蕤十年密友,我有故事,你有钱吗?】 这下吸引力够大了,因为荀蕤这会儿是最具话题度的女星了。 荀蕤凭藉出演一部爆红网络剧里的重要配角走进大众视野,靠着干净清丽的形象成为一众网友心目中的新女神,爆红让她晋升为话题收割机,而在三天前,这位女星毫无预兆地和顶级豪门江家少爷官宣在一起,一举打破了热度极限。 全网都沸腾了。 当红小花配顶级豪门少爷,有人羡慕,说荀蕤高攀了,是祖坟冒青烟才能攀上这样的高枝,有人骂荀蕤恋爱脑,事业不要偏要去当金丝雀,也有人出声祝福,并高声讴歌爱情可以战胜身份鸿沟。 白穆是在热搜发酵到第二天才看到这个新闻,没有人知道荀蕤是她秘密交往了六年的恋人,而白穆也没有趁机站出来宣传,她沉默且冷静地刷着娱乐新闻,仿佛网上的热闹和她无关。 这是有原因的,原因是前几天她心血来潮想去大学城里摆个摊,做做日进斗金的金色美梦,于是这些天她都在埋头攒货,而女友虽然出轨了,但梦想是圣洁的,不容被破坏。 所以她就继续雕木雕,经过一周的不懈努力,今天,她顺利出摊了。 就差日进斗金了。 第一位顾客在几分钟后到达,是个扎着丸子头的学生妹,她在摊位前停下,看了好几遍白穆桌前那特殊的gg词。 「这是假的吧?」丸子头指着桌子前面的那张纸当面提出质疑,一副「我十年前就没见过这么低级的骗局了」的表情。 第2页 白穆抬起头,打起精神朝来之不易的尊贵客人露出诚实的笑容:「明知故问。」 丸子头噗嗤笑出声,从桌上一堆手工木雕中挑挑拣拣挑出一狗子和一猪哥,笑嘻嘻地表达着自己对白穆的赞赏:「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奸商,来,给我把这俩包起来。」 客人看起来脑子有点问题,半斤八两,白穆也经常被认识的人质疑精神多少有点毛病。白穆也投桃报李地表达了对客人的赞赏,表示:「我也很喜欢你这样的冤大头。」 她指了指微信收款码,虽然口上说着喜欢二字,但实际上对面前这个为自己的金色梦想增砖添瓦的冤种客人并不十分不客气,「刷微信,忘了说了,我这里不接受现金。」 同为摆摊卖货的,白穆显然拥有着别的商人没有的傲骨,就是长歪了。 丸子头:「……」 客人是有些抖m潜质的,没有甩袖离开,白穆卖货成功,她将木雕装进巴掌大的礼品袋递给丸子头。 丸子头伸手去接,目光不经意一瞥,被白穆的脸所吸引,怔了怔:「奸商,你的眼睛挺好看,怎么戴着口罩呢?」 丸子头的眼里划过一丝惊艷,六月的天,她面前的这个奸商还穿着长裤长t恤,身形清瘦,裸露在外的皮肤看起来苍白过头,但她的眼睛实在太好看,像琉璃珠子,就算戴着口罩,也能看出她底子不差,是个美人,而且是颓靡美人,天然带着厌世感。 丸子头不由多看了这人几眼:「别戴口罩啊,你长得这么好看,这不是活招牌吗?」 察觉到打量的目光,白穆慢悠悠翻出一顶棒球帽,往自己头上一扣,接着便拿起了自己雕到一半的小狐狸继续工作:「因为我卖艺不卖身。客人,别这么看我,我是有女朋友……」 话没说完,她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现在还算有女朋友吗? 白穆跟荀蕤交往了六年,在荀蕤还需要靠着白穆辍学打工赚来的钱就读学费高昂的表演学校时她们就已经开始交往了,而她们之间相互认识还在更久更久以前。 事实上荀蕤曾经是个,六岁那年,白穆的母亲突发奇想想给白穆找个玩伴,于是想到了去福利院接个孩子回来,当时白穆的父亲是不太情愿的,但夫妻俩感情实在好,当丈夫的最终还是如了妻子的愿,最终去福利院接了个孩子回来。 被接回来的就是荀蕤,「荀」是白穆母亲的姓,「蕤」是白穆那个当歷史教授的父亲取的,荀蕤在福利院时没有哭过,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哭是来白穆家后升小学写自己的名字。那时荀蕤可讨喜,她的长相在一家子都是俊男靓女的白家并不出彩,但她早慧懂事,小小年纪情绪稳定,不会大哭大闹,跟个小大人似的,白穆很喜欢这个小自己两个月的妹妹,所以甘愿将自己的名字和她交换,但荀蕤拒绝了,表示这样的痛苦由她来承担就够了。 白穆拥有着比大部分人都幸福的童年时光,家庭富足,父母恩爱,她活得跟掌上明珠似的,但幸福在那一年戛然而止。 那是荀蕤来白家的第十个年头,白家家变,白穆那个画画的母亲追随畸形的浪漫,跟个小自己一轮的年轻演员好上了,带球离婚。白穆父亲自此堕落,他拿起酒瓶开始酗酒,并愤怒地把前妻带回来的荀蕤从自家户口上剔除了,他不再承认荀蕤是自己的女儿,但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心态没有把荀蕤赶走,而是像是自虐般地把这个少女留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 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白穆几乎还没反应过来母亲就已经一去不回头,而父亲也开始酗酒打人,并不久后丢了工作,仿佛只在眨眼间,白穆跟荀蕤就过上了朝不保夕的日子,她们相依为命,最后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似乎有些奇怪,但又顺理成章。 荀蕤十八岁那年告的白,白穆答应了,不久,荀蕤进了表演学院,白穆辍学打工。 转眼六年过去,荀蕤终于在娱乐圈崭露头角,两人算是熬出来了。 一个月前,荀蕤忽然与白穆断联,人没失踪,就是不跟白穆联繫了,打过去的电话不接发过去的信息直接石沉大海。 白穆第一想法是荀蕤要用这种方式跟自己闹脾气,就像以前一样。 白穆有时候会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因此有时会错过荀蕤的消息,荀蕤呢,她真的是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闹的最大的脾气就是不理白穆以此来反制她。 白穆以为这次也一样,直到两天前的中午她在热搜榜上看到——#当红小花荀蕤与江家少爷江予南官宣# 荀蕤与江予南,这组合,白穆跟全网的吃瓜群众一样吃惊。 荀蕤什么时候搭上的江家的少爷? 白穆刷了两天的热搜,终于确定,她的女友似乎噼腿了。她们秘密交往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却迎来了这样的结果, 她以这样的方式被分手了。 这才是荀蕤这一次失联的真正原因。 既然荀蕤另有恋人了,那么…… 自己现在应该算是恢復单身? 白穆捋着逻辑。 是的,她应该算是单身了。 既然如此,白穆看看面前这位大方的客人,想了想,把棒球帽摘下,说:「我没有女朋友,你可以看我。」 丸子头客人:「啊??」 「那你把口罩也摘一下呗。」丸子头来了兴致。 白穆拒绝。 第3页 丸子头败兴,倒是没有纠缠,拿了木雕就走。 白穆把丸子头当成自己日进斗金的摆摊事业的开门红,结果那丸子头走后没多久,城管来了。 白穆是被追着逃出大学城的,逃得颇为狼狈,最让她痛心的是,她的金色梦想破灭了。她需要安慰,于是她走进了一家便利店,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支甜筒。 甜筒不是去年的压箱货,她哄好了自己。 十一点零五分,白穆走进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等着她接下来的客人。 是的,她还有一名客人。 白穆在刷到荀蕤噼腿新闻的那天,她在热搜榜上还刷到了另一条新闻,那是豪门江家在有偿悬赏,赏十万现金以获取自家于多年走丢的小姐的消息。顶级豪门,出手大方,再加上这个江家里的另一位少爷此时还在同个榜单跟娱乐圈的小花闹不清不楚,那热度,直接蹿顶。 白穆点进了新闻,看见江家对于自家小姐的描述,一合计发现自己手上还真有点线索,便联繫了江家给出的邮件地址。 她在邮件里放出了部分消息,想必江家核查过,觉得她不是骗子,于是约她在咖啡馆见个面详谈,时间就定在今天的十一点半。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五钟,白穆点了杯咖啡一边等着客人上门一边放空脑袋走神。其实白穆约见江家人不是为了十万赏金,而是另有所求,她要用自己手上的线索,换取跟江家少爷和荀蕤见面的机会,有点讽刺,她现在也只有这样才能见到荀蕤了。 毕竟带绿帽的事,荀蕤怎么也该给她点说法。 十一点零八分,一对男女走进了咖啡厅,坐在了白穆旁边的桌位,白穆余光扫过去,视线掠过长相英俊的男人,停在男人对面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穿一身白色ol风的裙子,质感轻盈飘逸,同色系的腰带将细腰收束得盈盈一握,灯笼袖的设计沖淡了严肃感,简约优雅。女人的五官精緻到让人惊嘆,气质清冷矜贵如同高山之雪,但同行的男人似乎并不欣赏,他坐了下来,对咖啡厅的环境发出挑剔:「为什么要约在这种地方?」 他几乎将「掉价」两个字写在脸上。 「那你先走?」女人看了他一眼,说道。 男人挑眉,他停下翻看饮品单的动作:「这是你没看上我的意思?」 女人淡淡道:「这是为你的心情着想的意思。」 男人:「……」 他用手撑着下巴,用几乎不礼貌的视线一寸寸打量女人。 「脸的确好看,但性格太死板了。」男人发出惋惜的嘆息,「会让人性冷淡。」 他把饮品单往前面一推,站起来:「我走了,回头就说我们不合适,是我配不上你。」 男人说道,看了一下时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是一场相亲。 但已经结束了。 白穆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场相亲已经缺了一个角色,而剩下的女人转了下头,朝她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在一起。 白穆丝毫没有偷看被抓当场的尴尬,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偷看得大大方方的,而那女人……她站了起来,然后来到了白穆那桌,拉开座椅,坐了下来。 白穆将自己那杯咖啡推给女人:「想要安慰的话,我只能给你这个。」 女人看也没看那咖啡一眼,如那男人所言,冷淡到有些死板,她看着白穆,开口:「我是江予兮。」 白穆:「……」 江予兮,江家大小姐,江家现在实际上的掌权人。 白穆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明白为什么这气质非凡的女人会来这家平价餐厅相亲,因为效率,她打算相亲完,顺便来处理一下她那个走失的姐妹的事情。 白穆眨眨眼,平生少见地佩服起一个人。 虽然白穆预想中来见自己的江家人只会是江家的助理秘书之类的人,而不是这位江家的第一实权者,但她并不怯场,回了句「哦」表示自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把咖啡杯端回来喝了一口,目光黏在江予兮的脸上:「虽然有点唐突,但我还是想试一试,那个,在我们开始谈你的家人之前,我可以向你提个请求吗?」 江予兮不是第一次见白穆这种来提供线索的人,有些人会觉得江家太富,显得十万报酬太低,所以会临时试着涨价,她见怪不怪:「你说。」 于是白穆就不客气地说了,她说:「江小姐,你可以对着我笑一个吗?」 第2章 交集 试试就逝世,白穆感觉周围空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江家的这位实权者摆明了不喜她的轻浮。 白穆不由遗憾,唉,看来是不行了。可惜,她还挺想看看这位不苟言笑的江家大小姐笑起来是什么模样的,她直觉,这样的人如果笑起来能把刚刚走出去的那位男士的脸打肿,打得他硬生生把「让人性冷淡」这几个字咽回去。 白穆举着咖啡杯,把对面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越发冷淡的目光遮了遮,主动挽救有点崩盘的氛围,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那算了,开始聊正事吧。」 好在江予兮还顾及着寻找家人,没有直接离开。 白穆放下咖啡杯子,拿咖啡匙搅动了一下咖啡,目光盯着江予兮:「不过,在开始讲之前我能问一下吗?江小姐,你们家要找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第4页 江家是顶级豪门,但并不张扬,甚至十分注重隐私,这个家族的成员构成具体是怎样的,网上并无详细说明,只有各种真假交织的八卦和猜测,所以白穆不清楚江家走失的小姐跟江予兮是什么关系。 江予兮本来并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但或许是有了先前那个轻浮的问题的衬比,她居然觉得这个提问很正常,正常到她觉得回答一下也无所谓,于是她只是蹙了一下眉就给了回答:「她是我已经去世的小姑的孩子,是我的表妹。」 江予兮以为白穆不会满足自己说的这简单信息,会继续深问,就像那些网友一样,对豪门事情天然充满窥私慾,但—— 「哦,那节哀,你的表妹已经去世了。」白穆的好奇心戛然而止,并且抛出了个惊雷。 江予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白穆看了看她,想了想,把不久前才被拒绝的咖啡又推了过去:「如果你需要安慰,我只能给你这……」 「谢谢。」江予兮虽谢但拒绝,她的内心并不像她看起来那样平静,她的表妹江元元已经死了? 她的表妹是自己的小姑未婚先孕难产留下的遗孤,在六岁那年走丢,小姑是奶奶最喜欢的么女,已逝么女的孩子走丢没能寻回是老太太一直解不开的心病,本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找回孩子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了,所以大家平时都避讳提起,老太太自己也没再说。 但老太太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出院后身体垮了越发想念她那个流落在外的孙女,那个孩子的名字又频繁出现在老人家的嘴里,每每提起,唉声嘆气,于是江家又动了寻找那孩子的念头。 作为江家现在的顶樑柱,老太太身体不好想念孙女,她当然要出一份力。然而现在她听到了什么?她的表妹已经死了? 手指蜷缩了一下,江予兮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看向对面提供线索的人,眼神锐利,不能容许半点谎言和玩笑的样子。 「请具体说说。」她道。 白穆没在这种事上拿乔,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把她所知道的说了。 这事还有点戏剧性,白穆六岁那年随母亲去福利院给自己找个玩伴,那天院里正好接收了一个刚刚从人贩子手里解救下来的女孩子,当时白穆其实一眼看中了这孩子而不是后来被收养的荀蕤,因为那孩子长得粉雕玉琢的,而荀蕤当时在一群等待领养的孩子中干巴巴的并不起眼,敲定了收养事宜,可等领养流程走完,福利院忽然通知白家那孩子意外去世了。 白穆母亲去确认过,夭折的的确是他们想要领养的那个,听说是半夜起来找奶奶失足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当场就不行了。 白穆从江家发布的悬赏上面看到了江家小姐江元元小时候的照片,认出了她就是当年那个已经死掉的小孩。 就很可惜。 「她六岁那年就夭折了,算时间的话,应该是从她走丢算起的一个月后。」白穆不无遗憾地说,「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 江予兮听完这段故事后久久沉默,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道:「福利院的名字。」 白穆知道她是想去证实真伪,把名字和地址都说了。 江予兮点头,这时她看白穆的目光倒是变得柔和了一两分,因为白穆家曾经想要收养她的表妹。 她道:「我会尽快找人去查证,如果消息是真的,我们会再联繫你。」 白穆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你还有什么……」江予兮微顿,新鲜的记忆攻击着她,让她不得不防备,「……正经的要求要提?」 她特意加了「正经的」这个限定词,显然不准备再听「笑一个」那种轻浮的要求。 「噗——」白穆被这说法戳中了笑点。 她是真的被逗笑了,因为江家的这位大小姐的气质太高冷,所以说这种话尤为逗乐。 白穆笑得花枝乱颤。 买木雕的丸子头客人说白穆的底子好,这话是看着戴着口罩的白穆说的,而摘了口罩的白穆的确长着一张惊人美丽的脸,只是她的美没有太多生气,皮肤太苍白,眼周有阴影,有种不健康的感觉,不管是生理上还是精神上,但她一笑,却展现出一种奇异的颓靡的艷色。 江予兮平静无波的眼底有了些许波澜,不待任何人察觉就已经散去。 白穆也没看见,她用手指擦拭眼角的生理泪水,擦完又恢復了懒洋洋的姿态,她朝着白穆随意地挥了挥手:「那就先不提了,等你们查证清楚了,我们再聊。」 江予兮起身就走,正事结束了,她连多看白穆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不过很有意思的是,走之前她帮白穆结了咖啡的帐,看得出她是个从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教养极佳之人,品德毫无瑕疵。 白穆看着对方挺得板正的背影,心想以自己留给对方的初印象,下次再见面时,江家应该会换人吧。 白穆在咖啡厅待到续了个杯才离开,她想回大学城继续摆摊的,但城管留给她的心理阴影还新鲜着,她挣扎了一下,还是放弃了梦想,选择回家宅着了。 她就住在附近,扫辆小黄车骑几分钟就到了。 她住的小区在寸土寸金的地段却开闢了大片土地来种树养花,绿化率十分可观,当然,同样可观的还有房价,小区里都是一梯一户,进了电梯直接到家。 白穆扛着巨大的工具包进屋时屋里已经有人在了,在的是这房子的真正主人,后者穿一身睡袍,系带随意繫着,大好的春光要露不露,她叠着一双白皙修长的腿,长发披散,一副刚刚吸完人类精气的慵懒模样。 第5页 这个成熟丰腴的美人叫华红毓,是个刚死了老公的风流寡妇,36岁,对了,她刚死的是她的第三任老公。 华红毓嫁第一任老公时她还是个在餐厅里端盘子的,第一任老公提出离她的名下多了一家画廊,并且户头上多了八位数的存款,第二任老公提出离婚后她的名下拥有了一个原创珠宝品牌,存款突破九位数,而现在……没见过多少世面的白穆已经不知道这位到底有多富有了,大概富得流油? 此时这位富得流油的美人蛇新寡丝毫不顾及自己刚死了老公,没打算把自己身上的那股子风流劲收一收的意思,红唇张扬,她眯一眯自己没戴眼镜的高度近视眼,努力分辨着进屋的身影:「是小公主回来了?」 白穆拽着工具包往屋里拖,没好气:「不然你以为是谁?」 华红毓道:「我还以为是送外卖的到了呢,我点了外卖。」 白穆抬头,颇有气势地瞪过去:「说了不许在屋里吃东西。」 她一个借住的,比屋主还要横,屋主却一点不生气:「啊,不好意思,好久没来这里了,忘记了。」 华红毓在沙发上摸索,寻找自己的手机,找到了,打电话取消外卖,完了之后跟白穆报备:「我已经取消了。」 白穆还盯着她不放,盯得后者举手投降:「好啦好啦,我下次一定记得,不然就让我破产!」 破产这种赌咒都说出来了,诚意是有的,白穆满意了,放过了她。 华红毓又摸索了一番,找到了自己的有框眼镜,戴上了,白穆的身形在她眼中变得清晰起来。她上下打量白穆,松一口气:「看来你听了我的劝,没做傻事。」 白穆手机上那些消息就是这位发来的。 白穆不理人,自顾自蹲下身来清点包里的小木雕。 正清点着,华红毓来到了她身边,一把握住她的左手,一副心疼至极的模样:「怎么弄的?!」 白穆的左手食指上有伤,是她先前拿刻刀刻木雕的时候不小心扎到的,她刻木雕使用的是硬度较女生而言比较难攻克的椴木,作为新手来说,受点小伤在所难免,她这是算是不错的了,只划了小小一道。 华红毓却心痛得不得了:「你什么时候学的木雕?好危险,以后别弄这玩意了!」 华红毓担心白穆跳河跳楼时只发了几条简讯,发完自己就在屋里躺着了,而现在,她只是看到白穆的手指上多了个小伤口就要死要活,这并不是说她不分轻重,只是她还算了解白穆,知道白穆并不会真的跳河跳楼。 白穆只自残过一次,是在她的那个每晚会抱着她给她讲童话故事的母亲出轨抛弃她的时候,后来她时常拿自己自残这事调侃自己,说自己当时脑残了。 所以华红毓知道,这辈子,白穆不会再为另一个人自残。 她是真心疼白穆,平时给白穆的称唿包括且不限于「小祖宗」「宝宝」「小公主」…… 华红毓想要白穆放弃木雕,白穆自然没打算听她的,自有打算:「暂时不行。」 华红毓跟她商量:「那要什么时候才行?」 白穆盘算了一番,她没上什么学,自觉算数不大行,于是问华红毓:「你觉得我靠摆摊卖它什么时候能实现千万富翁的目标?」 她扬起脸,眨巴眼,原本没什么生气的她陡然间凭空焕发出几分神采。 华红毓:「……」 「不如我们来聊聊荀蕤的事吧。」 这个时候还是换个话题比较好。 白穆撇嘴,低头继续清点自己的木雕。 聊荀蕤? 没什么好聊的。 第3章 请求 白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她的那根没有镶金嵌银、平平凡凡的手指只是小小受了一下伤,却得到了最顶级的关爱,被包扎得极为细緻。 这事儿白穆自己做不出来,给她包扎的是华红毓,后者为了给这根手指疗伤,还特意上网开了个付费课程进修了一下自己的医术,折腾到白穆都烦了。 这会儿这位华老闆精力耗尽,已经躺回到屋里那张六位数的沙发上瘫着了。 华老闆36岁的人了,却还跟个孩子一样哼哼唧唧,朝白穆撒娇:「宝宝,我刚刚才谈完一笔生意飞回国,饭还来得及吃,水也没来得及喝得上一口,时差要我老命,我感觉我要死了,又累又饿。」 白穆已经把自己的工具包拖回房间里了,听到这番话,终于把目光从自己的手指上挪了挪,朝沙发上的房东送出了个不咸不淡的关怀:「那我陪你出去吃饭?」 华红毓动了动,她一动,那头经过了精心呵护的秀美长发便从沙发上滑落下来。 对于白穆的提议,华红毓心动了一下下,但试着挪了一下身体之后,就放弃了。 「不想动。」 她的每根脚指头都在叫嚣着疲倦,实在不想动。 她开始嘟嘟囔囔,讲自己在国外的经歷,讲生意上的尔虞我诈,末了想起了最重要的事:「穆穆,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还在鞋柜上我的包包里放着,你去……」 话还没说完,声音慢慢消失了。 她闭上了眼睛,唿吸变得平缓。 白穆的目光投落过去,扫一眼对方清凉的穿着,又感受了一下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走回卧室,出来时拿了一张薄毯。 她不怎么温柔地把薄毯给人盖上,盖到一半,睡着的人突然睁眼,勐地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臂。 第6页 沙发上的人目光精准地跟白穆对视上,眼中沉淀着透不过光的深沉:「白穆,荀蕤的事,你如果想找人倾诉,我在这里。」 白穆一顿,下一秒抽回自己的手,抖了抖薄毯,将毯子抖到这张诉说着关心的脸上,遮住了。 薄毯之下的人一动不动,没有挣扎,仿佛刚刚的动作只是迴光返照,这会儿已经安然长眠。 白穆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续,将薄毯往下拉了拉,露出对方的睡脸。 她就地坐下来,靠着沙发,整个脑袋放空了。 第二天,白穆再次去到大学城,重回昨天摆摊的位置,继续做她千万富翁的美梦。 今天她没有拿出她的制胜法宝,大概是这个原因,她的摊位生意十分冷淡,没有丸子头之类的客人,连城管都不来关照她的摊位了。她摆了一上午的摊,钱包却和她来的时候一样干瘪。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阴天,但阴得不太彻底,还是有些热,白穆不得不给自己的梦想按个暂停键。 暂时还不想回去,白穆短暂思索几秒,收拾收拾,把木雕全部装进她背来的双肩包,往马路对面的学校走去,去参观参观。 她今天带的东西不多,用一个双肩包来装绰绰有余,只是那摺叠桌椅有些累赘,得她用手提着。 对面的学校a大是他们这个城市的骄傲,是名校中的名校,建校史有上百年之久,校内园林风景一绝,而这段时间正好赶上开放期,因此前去参观的人络绎不绝。 白穆的老父亲曾在这里就职,在她还小的时候,她曾被父亲背着走遍整个,在这里留下了无数照片,但很可惜,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去过,而记忆也已经开始褪色。 白穆高考的时候报考的是这所学校,考上了,但没去。 旧地重游,白穆并没有太多感慨,只是当她路过主教学楼前的校训石雕时,她晃了晃神。 她停驻在石雕前,想上手摸一摸。 然而她才刚伸出去一只手,就感觉被数道目光霎时锁住了,她的手还落在空中,去看到底什么情况,结果一回头发现,好傢伙,好大一群领导齐刷刷盯着她。 也不知道今天啥日子,领导们的穿戴都十分齐整,各个穿西装打领带,他们看着被自家学校校训吸引了的白穆,纷纷露出慈祥的微笑,因为来学校参观的人很多,但对为校训驻足的人很少。 白穆是个厚脸皮的,很少觉得尴尬,但现在她感觉到了一点点。 能别这么看着她吗? 看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白穆瞳孔地震,目光一晃动,突然注意到看领导中的一个人。 她凝了凝神,对上那人的视线。那是一束和领导们截然不同的目光,那人的眼里不带情绪,没有像领导们那样明晃晃的喜爱,当然,也没有厌恶,她就这么看着白穆,就只是看着而已,众生有情,她无情,所以显得傲慢,让人看了很想把她从云端里拽下来,让她滚进滚滚红尘里。 白穆在心里啧了一声,这人看她怎么跟看陌生人一样? 明明她们昨天才一起喝过咖啡。 是的,走在领导中的这位清清冷冷的、跟上辈子修过无情道一样的人正是江家的大小姐江予兮。 白穆动了念头,她盯着江予兮,突然道:「可以帮我拍个照吗?」 江予兮混在一群领导中间,似乎要往哪里去,此时她距离白穆就几步远,突然听闻白穆的请求,没有说什么,轻点了一下头。 白穆将自己的手机掏出来递给她。 江家的大小姐为人淡漠,但并不无礼,甚至可以说涵养极高,她接过了手机。 白穆站到石雕旁边,露出完整校训,祭出自己的剪刀手,倾斜身体15°比「耶」,倾斜身体30°比「耶」,倾斜身体45°比「耶」。 江予兮:「……」 「好了。」白穆收起剪刀手,朝江予兮而去,去看自己的拍照成果。 「你是这里的学生?」江予兮问她。 白穆低着头一张张翻看自己的照片,闻言抬头看她一眼:「你看这里的学生哪个会像我一样,对着自家校训欢喜得还要拍照留念?」 言下之意,不是。 旁边的领导这时亲切地表示:「在哪里读书都一样,都一样。」 白穆没有说自己给社会丢脸了拉低了平均学歷,沉默地看着照片。 而最初提起这个话题的江予兮没有继续深入,而是突兀地提道:「我等会儿有个讲座。」 这是她今天来这所学校的目的。 江予兮这话是看着白穆说的,白穆听了嘴角扬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说:「精英啊。」 能上a大开讲座的,都是精英。 江予兮仿佛没有听出她话中带刺,说:「如果可以的话请你等我一个小时,讲座结束后我想跟你聊聊。」 「如果可以的话」,当大人物们嘴里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往往只是客气一下,其实并没有预留给别人「不可以」这种选择。 白穆是有些反骨在的,她歪头,偏要说:「要是我说不可以呢?」 江予兮道:「那我回头在你有空的时候再约你。」 白穆:「……」 还真是江家大小姐,做人做得完美无缺,并没有某些大人物的恶习。 白穆将手机塞进兜里,漫不经心地说道:「开玩笑的,有空,有空。你帮我拍了照,我记着呢,我会为了你有空的,一个小时而已,我随便逛逛就过去了。」 第7页 江予兮微微蹙眉:「我没有想拿拍照的事要你等我的意思。」 白穆说:「嗯。」 江予兮:「……」 白穆抬起眼皮看她:「我说了要等你了,你还不走?你的讲座不赶时间?」 江予兮抿了抿嘴唇,觉得白穆没有听进自己的解释,有种不得力的感觉。但拖着一群领导陪着她在这里耗时间也不好,只好放弃继续解释,道:「抱歉让你等我了,回头见。」 白穆懒洋洋朝她挥手。 江予兮:「……」 她又看了她两眼,这才离开。 江予兮走了,白穆也没继续留着,她寻着模煳的记忆朝学校的静心湖走去,打算去餵鹅。她这人就是这样,有些想法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个定性,就像她刚刚才动了要把江家那位大小姐拽下云端滚一身人间的泥,但现在她已经忘了这事儿,心里装的只有湖里的鹅了。 去的途中途径学校超市,她进去买了两块面包,一块给自己,一块给静心湖的鹅。 她是这么打算的,然而等她到了湖边,看着湖边那一群群餵鹅的男女老少,她默了两秒,决定把面包都留给自己。 鹅那么可爱,不能被胖死。 白穆选了个地方看人餵鹅,这一看就是一小时,一小时过去,白穆的手机弹出了一个好友申请,申请人的名字只有一个字,江,头像是微信自带的。 白穆知道这是江予兮的号,通过了。 她手机上有江予兮秘书的好友,但和江予兮本人没有互相添加过联繫方式,不过现在有了。 江:【你在哪里?】 白穆没有去改江予兮的备註,也没有去看江予兮的朋友圈,发了个位置定位过去。 江:【稍等。】 江予兮是开车过来的,很快就到了,到了就给白穆发了条信息,让白穆上自己的车。白穆看到消息后就停止看鹅去寻找江予兮的车,她找了有一会儿才找到,因为江予兮出人意料地开着一辆其貌不扬的普通suv,而白穆最开始的搜寻目标都是宾利布加迪劳斯莱斯。不能怪她,谁能想到江家大小姐这么低调呢? 江予兮来学校讲座是自己开的车,所以白穆没好去后座,上的副驾。 「一起吃顿饭?」江予兮看了眼时间,询问白穆。 白穆无所谓,只是有一点:「我的胃说它今天只接受中餐。」 江予兮「嗯」了一声,载着白穆开出校园。 车里十分安静,江予兮没有跟人闲扯的爱好,而白穆在大多数时候表现出的情绪也不高,有种将就活着的感觉。她侧头看着车窗外面。 车开进市中心,正等着红灯,白穆忽然侧头看江予兮:「其实有我有个请求。」 说完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是正经的那种。」 江予兮:「……」 「什么请求?」 白穆的浑身丧气淡了一些,道:「江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和一个手工木雕潜力股加盟?我有个千万计划正缺个赏识的人。」 绿灯亮了,江予兮发动车:「没有。」 白穆抱着自己的双肩包:「你确定不先看一下货?」 江予兮道:「我开车技术不太好,开车最好不说话。」 白穆:「……哦。」 她身上的丧气又回来了。 她将头靠在车窗上,顶着一双仿佛已经散光的无神大眼看着窗外。 第4章 姐姐 江予兮选的餐厅很普通,只能说环境不错,干净,它没有上星,也没有哪位家的专访。白穆却很满意,她跟华红毓去过一些高档餐厅,规矩多得要死,感觉不是吃饭,而是接受惩罚。 两人一起走进餐厅,进去时餐厅有一瞬间非常的安静,食客们的目光纷纷往江予兮身上聚集而来,白穆听到里面有人小声在问江予兮是不是哪个明星。 可以理解,江予兮确实自带光华。 江予兮的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禁慾感,那是属于她自身的气质,而不是外物加持,事实上她并不热衷于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就比如今天,她穿了件交领的衬衣,领口开得有点低,露着自己精緻的锁骨,胸前挂了一条七环三色金的项鍊,是非常普通的装扮,但那股清贵自持的感觉,是其他人很难拥有的,让人不自觉就把目光凝在她身上。 反观白穆,白穆也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丧气,没有精气神,松散随性。这种气质让人很容易忽略她其实拥有一张漂亮到惊人的脸。 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人一前一后进了餐厅的同一个包间,门关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隔绝在外。 白穆选了张椅子坐下,懒懒散散的,没个正形。 江予兮把点餐的机会让给她,自己则要先去一趟洗手间,去处理一下自己的袖口,那里有一点脏污,是她结束演讲离开讲堂时被个学生撞上,被泼了一点奶茶,当时她急着去赴白穆的约,没有处理,有些轻微洁癖的她忍耐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她没有具体跟白穆说自己要出包间做什么,只是道了一声失陪。 「能吃辣吗?」白穆接了点单的任务,趁着江予兮离开前问道。 江予兮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自己的袖口,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你随意点就行。」 白穆难得关照别人的喜好:「要是点的你都不喜欢呢?」 江予兮说:「没有不喜欢的。」 第8页 白穆笑了一下。 很多说自己没有偏好的人,其实都是压抑了自己的偏好。 白穆道:「那我就随便点了。」 江予兮说「好」,说完就离开了包间。 白穆拿平板翻看着菜单,看到喜欢的就勾选,清淡的和辣口的都点了,这家店的菜品分量不多,她照着两个人的食量点的,没有因为请吃饭的人不缺钱就铺张浪费,这是她少有的品德之一。 江予兮只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当包间的门被推开时,无聊到已经趴在桌子上的白穆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注意到进来的人袖口处的脏污不见了,也没有留下水迹,显然被好好烘干过。 这就是江家大小姐的处事风格,严谨细緻,一丝不苟。 只扫了一眼,白穆把视线收了回来。 江予兮的目光倒是停留在了白穆身上,原因是在她离开的期间白穆要了一瓶可乐,开了,倒了12345杯,全部整齐地排在白穆自己面前。 有点吃惊。 白穆仿佛头顶长了眼睛,知道江予兮对自己面前的可乐和自己本人都投注了过多的关注,但可乐是她倒给自己的,为避免误会,便先说了:「这些都是我的。」 她道:「你要是想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话说得跟堂堂江家大小姐会觊觎她的一杯可乐似的,有种微妙的护食的感觉。 江予兮:「……」 「倒这么多?」江予兮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嗯。」白穆拿手指在其中一杯可乐的杯子上面百无聊赖地勾画着,「我想要多快乐一下。」 可乐,快乐水也。 江予兮随口问道:「你心情不好?」 白穆看着她,露出吃惊的表情:「你已经忘记你伤害过我的事情了吗?」 说着,从自己长裤的裤兜里摸出一只哭泣的小狐狸木雕放到餐桌上。 江予兮:「……」 哦,是说她拒绝了她的千万计划的事啊。 她看向那只哭泣的小狐狸,平心而论,这木雕雕工很好,上色也很灵动,但是,很抱歉,她没有开展新业务的意思。 江予兮拿杯子倒了一杯推给江予兮,廉价地安慰道:「那你多喝点。」 白穆接过来,说她虽然作为资本家有些无情,但作为一个人还是有些人情味儿。 江予兮:「……」 菜上来了,两人开始沉默用餐,白穆留意到江予兮只会夹自己面前的菜,她面前有一道香辣牛肉和一道清蒸鱼,但同样的距离,江予兮夹清蒸鱼的次数远高于香辣的牛肉。 白穆嘴角掀了掀,这位江小姐也并不是全无偏好嘛。 「看来江小姐不够了解自己。」白穆喝一口可乐说道。 江予兮:「??」 白穆笑而不语。 江予兮:「……」 两人在用餐时几乎没有交流,等吃好了,饭撤下去了,江予兮擦了擦嘴和手,这才开始交谈:「白小姐昨天提供给我的线索我找人去查了,确认是事实。」 江予兮回去后就遣人彻夜调查了福利院,今早得到确认消息,她那个早年走失的表妹的确已经遭遇不幸。 江予兮道:「按照约定,我会付你十万酬金,非常感谢白小姐你的告知。」 白穆看着她,继续看着她。 江予兮微微蹙眉:「你想说什么?」 白穆道:「只是有些好奇——你不伤心吗?」 面前的江大小姐太平静,处理起自家早夭表妹的大事,也有种谈项目那种公事公办的感觉。 江予兮看回去:「你是在指责我吗?」 白穆往椅子上靠背上靠了靠,吃饱饭的她有些犯饭晕,她努力凝神,让自己的双眼看起来足够真诚:「只是小小好奇。」 江予兮道:「那好奇心不要太重。」 白穆说:「好哦。」 「……」 「……」 白穆喝一杯可乐提神,道:「江小姐,我们再谈谈,我不想要……」 她想说自己不要那十万了,想换个别的要求,比如利用江家的少爷,见一面仍然跟她处于失联状态的荀蕤,但她的诉求还没来得及传达,就听江予兮问她:「白小姐动过脸吗?」 这话有些失礼了,但江予兮问得认真,并无嘲讽的意思。 白穆一顿:「啊?」 江予兮盯着她的眼睛:「你的眼睛很漂亮,和我的表妹很像。」 白穆:「……」 她看着对面清清冷冷的江家大小姐,觉得这位大小姐可能缺少一些对人情世故的感知,「江小姐,这个在一般情况下呢,活着的人被夸贊跟死掉的人相像,不会感觉太开心。」 江予兮仿佛没听进去,自顾自道:「你要不要来扮演我的表妹,事成之后付你一千万。」 哦! 白穆低沉的情绪被点燃。 这一刻,她距离千万目标好近! 白穆眼中有了光,一秒也没迟疑,笑着先喊上了:「姐姐!」 江予兮却皱了眉,不喜这笑容,太谄媚,太功利。 她有点后悔自己提出这个交易了。 老太太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可她挂念着的孙女已经夭折,江予兮想借一个谎言来让老太太的心情变好一些,但她可能太冲动了,对面那位白小姐好像不合适。 江予兮沉默下去。 第9页 白穆却不想让一千万飞走,难得积极:「姐姐,怎么了吗?」 江予兮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别笑。」 白穆收掉笑容,为了一千万,她的底线可以变得无限灵活:「你需要一个高冷的表妹人设?我可以。」 江予兮:「……」 「你不满意我吗?」白穆看出来了。 江予兮面无表情:「不满意。」 白穆「啊」了一声。 啊什么? 江予兮以为对面的女人会因为钱进一步表现自己,对面却又恢復了懒洋洋的姿态,说:「那算了。」 江予兮的眸光闪了闪。 「……虽然不太满意,但也不是不可以用你。」鬼使神差地,江予兮这么说道。 甲方已经松口了,但乙方却不再积极了,反而有些兴味索然:「是吗?」 江予兮把她这反应理解成:「你想加码?」 白穆用手指戳了戳桌上的小狐狸,漫不经心地问:「江予南会把荀蕤带去江家吗?」 「什么?」 「我说,荀蕤会不会进你们江家的大门?」 「……」 轻浮,功利,还有些八卦。 江予兮很少从同一个人身上见到这么多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忍着作答:「我们江家一般不做婚姻约束。」 她的叔叔的前妻是娱乐圈人,她的小姑更是未婚生育,江予兮虽然会听从家里的安排相亲,但家里并不强迫她跟谁结婚。 所以,江予南跟谁在一起,又会和谁踏进婚姻殿堂,没有人阻止他。 「我见过荀蕤,人还不错,江予南要想娶她进门,我作为姐姐,会祝福,江家其他人想必也是。」江予兮看着白穆,「听到这些八卦,满足了?」 这些天江予南与荀蕤之间的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江予兮把白穆也当成了那些吃瓜网友。 白穆仿佛没有看到江予兮眼中的疏离冷意,她从江予兮的这两句回答中提取出两条信息: 1.江予南和江予兮是同辈,是姐弟。 2.江予南带荀蕤去过江家,获得了江家认可。 结论:白穆拥有很大机率在江家遇到荀蕤。 这么想着,白穆看向江予兮:「我心里是想要成为姐姐的妹妹的,只是看姐姐挺不满意我,不想姐姐为难——姐姐,你要我吗?」 第5章 限定 「多大了?」 「24。」 「和我的表妹一样大。」 「这大概就是缘分,说明上天都希望我们做一场姐妹。」 「……」 江予兮最终还是选择让白穆扮演自己的表妹,现在她正在这对个即将成为自己的限定妹妹,但跟自己根本不熟的女人做一个简单的了解。 「做什么工作?」 「我是自由职业者。」 自由职业者? 江予兮第一反应看向餐桌上的那个狐狸木雕,问:「做手工木雕?」 白穆察觉到自己未来老闆的目光的落向,嘴角掀了掀:「觉得不入流?」 江予兮只是道:「做工不错。」 白穆:「……」 江予兮的考察结束得很快,只考察了年龄和工作,接着就用不带个人感情的语气说道:「好的,我知道了,那么,白小姐,请允许我重复一下我们之间的交易内容,我们之间的交易如下:我方需要白小姐扮演我的表妹,期限暂定为三个月,事成之后付款千万,定金给付百分之十。在这三个月里,白小姐的时间由我方安排,我方不要求你放弃工作,但在需要你配合的时候你必须到场,如果你不能到场,你必须给出让我方信服的理由,在这个三月中,白小姐不能主动暴露,三个月期满,如果我方需要续约,我方提价百分之十,白小姐不得拒绝,我方最多续约期限不能超过一年。以上,白小姐还有什么疑问或者要求?」 白小姐听得有点头晕,她没有疑问也没有要求,只想赶紧结束这一趴,她最烦这些繁琐的事情。 「就按你说的办。」她有点走神。 江予兮点头:「那我回去找律师拟个合同,把交易具体化,合同拟完,我会尽快发给你,你最好找个专业的人帮忙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再找个时间把合同签了。」 白穆:「……」 江家大小姐的人品素养果然非同一般,这甲方做得慈善家似的,生怕乙方踩坑了一样。白穆本来烦这些麻烦事,这会儿却有些想笑。 江予兮看到了她眼中的笑意,却没有兴趣探究,公事一结束就提出了离开,跟咖啡厅那次一模一样。 白穆跟江予兮一起走出的包间,江予兮去柜檯结帐,结果却被店长免单了,白穆本来都要走了,被店长叫住。 「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妹妹的同学!」店长长着一副微胖的长相,很白,笑起来格外喜庆,「好久不见了啊,姐!」 荀蕤的同学? 白穆盯着这店长,试图从记忆中翻找出这张脸,有点熟悉,但对不上号。 不过白穆不质疑对方的说法。 荀蕤在学校学表演那会儿白穆有时会去看她,去的次数多了,自然而然地把她的那些同学也认了个七七八八,那些同学都很好相处,都是些没出过社会的孩子,还很单纯,她们不知道荀蕤和白穆是交往的关系,看荀蕤叫白穆姐姐,就跟着一起叫。 第10页 「姐,我看见了,你妹妹是不是好事将近啊?姐姐带个话呗,要是结婚的话别忘了请老同学们喝一杯喜酒啊!」店长朝白穆挤眼,因为有江予兮这个不认识的人在场,她没有叫破荀蕤的名字,全程用「你妹妹」这类称唿来替代。 白穆看得出这个店长是真的想给荀蕤送个祝福,想了想,到底没有把荀蕤噼腿的事到处宣传,主要是没必要,说了只会徒增麻烦罢了。 她口头应下来:「我见到她的话会把你的话带到的。」 店长高兴了,把店里的优惠券不要钱一样往白穆手里塞,让她常来店里吃饭。 江予兮坚持付了帐,付完走出餐厅,临分开时,江予兮问了一句:「白小姐也有妹妹?」 白穆正在低头看优惠券,心里想着怎么处理它们,闻言抬头:「不是亲的。」 江予兮没有再问,一个人去了停车场开车,白穆跟她背道而驰,去扫了辆小黄车代步。 白穆回到家才想起自己的摺叠桌椅落在了江予兮的车上,她下意识摸出手机要联繫对方,等手机拿出来却又犹豫了,盯着江予兮的头像一会儿,她放弃了找回自己的财产。 就当送给自己未来老闆了。 家里没有人,华红毓基本不来这边,来也只是短暂待一待,那位忙得很,来去无踪。 一个精緻的礼品盒放在客厅茶几上,看logo,是华红毓自己喜欢佩戴的珠宝品牌,上面贴了张便签:【给我最可爱的宝贝。】 白穆没有去查收这份爱意,放下背包进了一间紧闭的房间。 白穆一个人住着三室两厅的大房子,屋里没有什么烟火气,三个房间,两间是卧室,分别属于白穆和偶尔到访的华红毓,最后一间有所不同,设有只有白穆一个人能开的指纹锁。 白穆去的就是这间房。 推开门,厚重的颜料味道扑面而来,屋内杂乱无章,各种绘画工具随意地堆放在一起。没有拉窗帘,房间略显暗沉,有种透不过气的憋闷感。 这是一间画室。 白穆的画室。 白穆姑且算得上一个画手,她给自己取名为「狐狸」,这个名字被华红毓不止吐槽过一次,说她看起来根本没有狐狸的狡黠,倒是像即将荼蘼的花。 作为一名画手,白穆将这份职业做得还算成功,新生代里应该没有比她更能卖的,她的画作的出手价格最低也在七位数,当然,这少不了华老闆的经营运作。 华红毓名下有家挺有名的画廊,她是她家画廊的镇店之宝。 因为有华红毓的帮忙,白穆在小圈子里还算有名,是画上不需要留名,只凭画作本身也能认出她的手笔的那种程度的出名。 她的作画风格明媚炽烈,充满蓬勃的生机,这是富人圈喜欢她的画作的原因。 白穆从小画画,但真正把画画当成饭碗是在18岁那年,那是她的那对父母离婚的两年后,她的父亲彻底变成了个酒疯子,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喝死了。她的那位父亲两年不事生产,掏空了家底,死后什么都没给白穆留,而荀蕤要开学了,她要读的学校学费高昂,她动了心思,去街头卖画。 她遇冷好几次,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遇到华红毓,事后华红毓称自己太幸运,不过是下车吹个风醒个酒,结果捡到了一个落尘的宝贝。 华红毓常常夸赞白穆天赋奇绝,夸她是自己见过的人里面天赋最好的。 白穆不否认自己有一些天赋,华红毓不是第一个发现这一点的人,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她的母亲,她拿起画笔也是因为她的母亲。 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初次展露天分,她的母亲就试图培养她,她还算喜欢画画,只是从未想过要走上这一条路,一直只是当作兴趣,比起当个画手,她更想当个医生。那个时候的她的母亲绝对是世界上最合格的母亲,虽然她本身热爱极了画画,但并没有勉强自己的女儿一定要追随自己的脚步。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爱,白穆才无法接受自己不被爱了。 画室里支着个画架,上面铺着一幅刚刚完笔的画,是白穆所作,那幅画跟她展览出去或者出售出去的画作不一样,散发着一股强烈的阴郁的气息。 阴沉的天空,暴雨如注,溅落地面,在脏污水潭里开出血淋淋的花。 白穆看着这幅画,思绪飘远,飘到那个雨天,雨很大,她看着女人提着行李箱走出别墅打开车门坐上去,她忍不住哭,拔腿追上去,车子没有为她停下,那一瞬间她孤注一掷,挡在了车前。 吱呀—— 停车不及时,她被撞倒在地,血液在身下晕染开来。 车门开了,女人走了下来。 白穆顾不上身上的伤,撑起上半身去看女人。 「……妈妈。」 她有些委屈地喊着女人,女人在她面前弯下了腰,将她揽入怀。 那是她所熟悉的怀抱,是她这样不管不顾冲上去的勇气的源头。 女人将她抱起,她颤抖着,用力回抱过去。 然而这个拥抱并不长久,女人很快将她放到了一边。她愣住了,接着,她看见女人将沾了血的鞋在旁边的草坪上擦了擦。 没有了阻碍,车子开走了。 白穆就那样忘了反应,脑海里全是女人擦鞋的动作,一遍遍回放。 思绪回笼,白穆摸了摸自己的腰腹处,车头撞上来留下的狰狞伤口已经结疤,恢復得很好,但偶尔她会觉得那里烧灼疼痛。 第11页 白穆拎起洗笔筒中的画笔,面无表情将画架上的画毁去。 白穆在画室里待了一天一夜,出来时头有点晕,没有时间休息,江予兮发来合同让她仔细查看,白穆忍着头晕回覆:【看完了,没有异议。】 其实根本没看。 江予兮:【你看得这么快?】 白穆:【我一向这么快。】 江予兮没有再发来信息,白穆昏昏欲睡,就在要睡着,江予兮的信息又发来了:【我增添了违约声明,你看清楚了?】 白穆没回答,她睡着了。 第6章 嫌弃 白穆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坐在步行街,面前摆满了自己画的画,天色已经暗了,步行街人潮涌动,旁边的乞讨艺人正在拉二胡,拉的《好日子》,二胡的音色让大好的日子蒙上了阴影。 没有行人关照这方角落,白穆坐得太久,发起了呆。 「啊。」 一声喟嘆从摊位前传来,白穆回过神,发现有个穿低领小礼裙的女人不知道什么出现的,正蹲在她的摊位看她的画。 「这么好的画却卖不出。」女人抬起头,红唇张扬,媚眼如丝,「真可怜。」 白穆闻到了从女人身上传来的浓重酒气。 是个酒鬼。 她最讨厌酒鬼。 白穆放空了脑子顾自走起神来,无视了面前的酒鬼女人。 「噗,还不理人呢。」女人盘着的头髮有些乱了,她抚了抚滑落的髮丝,「小妹妹,你这么好的天赋却在这种地方自降身价摆摊,缺钱吧?」 「我可以帮你。」女人说。 白穆听见了,悠悠收回神思,目光缓慢投向那女人。 女人朝她笑,风情万种,却莫名让人感觉薄凉,她问:「但——你又能回报我什么呢?」 白穆醒来时被房间的天花板吸引,盯了天花板足足半小时。 手机掉在了她身旁,硌着她的腰,她摸出来,解锁屏幕,看到了江予兮最后发来的那条信息,沉默。 江家的这位大小姐实在太负责了,负责到让人很难辜负,这让本来害怕麻烦的白穆一改本性,真的把对方发来的那份合同前前后后认真翻看了一遍。 其实她不怕被骗被坑,无所谓。 都无所谓了。 过了两天,白穆跟江予兮约了个时间,在第三方的见证下签订了合同,至此,她们终于走完了流程。 签完合同的当晚,江予兮的电话打来,让白穆第二天一早收拾行李,去往一个地址。接完电话的白穆躺在沙发上,第一次思索起等她见到荀蕤后该怎么做,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 是的,虽然得知荀蕤噼腿的消息已经过去几天了,但她现在才第一次主动去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她并不非常愤怒,也不那么伤心,这大概是因为有她那个母亲在前,让她早早就认识到了,爱是可以收放自如随心所欲的,这让她早有心理准备。 但她得去见荀蕤,至少得去问她两句话。 她跟荀蕤最重要的关系不是恋人,而是相依为命多年的姐妹。 因为处理荀蕤噼腿一事不是急中之急,所以白穆想着想着思绪就拐到了另一件事上——她明天还去摆摊吗? 算了,缺了营生工具,暂时不去了。 第二天,白穆去了月湖区,那是江予兮昨晚打电话给她的地址。 月湖区是a市近几年才开发的高档别墅区,临湖,环境清幽,交通便利,入住率极高。 白穆对月湖区早有耳闻,因为华红毓不止一次在她耳边唠叨她想在那地方投资一栋房产结果没抢到,抱憾至今。虽然有所耳闻,但去还是第一次去。 白穆抵达目的地,看见了一栋小楼,两层高,独院,十分别致。 别墅不错,是白穆摆一辈子地摊都买不起的高档住所,但她抬头看着这栋小楼,心中不由涌出一个小小疑惑——江家就住在这栋房子里? 整个江家? 这栋小楼能装得下顶级豪门的整个家族? 会不会太侷促? 她的疑惑在一个穿着素雅的夫人走出来时得到了解答:「这是小姐住的地方,我是这里的管家,小小姐,你可以叫我素姨。」 白穆提着行李箱绷住了脸,倔强地挣扎了一下:「她一个人住?」 素姨微微笑着:「是的,小姐一个人住。」 白穆:「……」 她昨天还想着要是运气好今天就见到了荀蕤该做点什么,结果…… 她想多了,她去的根本不是江家的主宅,而是江家大小姐的个人住宅。 正常情况下,她在这里见不着荀蕤。 素姨似乎没有察觉到白穆本就低迷的精神又低沉了一层,摆着职业微笑欢迎白穆:「欢迎小小姐回家,小姐已经吩咐我为你准备好了房间,小姐十分关心你。」 白穆看向素姨,不知道江予兮怎么跟自己的管家说的,说到了哪种程度,反正表面上,这位管家是把白穆当成是江予兮的表妹在对待。 素姨上前帮白穆提行李箱,一提,笑容微滞。 因为很重。 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一个女孩子的行李箱怎么可以重成这样? 素姨怀疑人生中。 但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面色如常地跟白穆介绍别墅的格局,白穆听得心不在焉,目光紧跟在素姨提着的行李箱上面。 第12页 「我自己来提吧。」她忍不住道。 素姨:「没事,我来提就好,不用担心,我能提。」 白穆道:「嗯,我不担心你,我担心我箱子里的行李,你手抖得有点厉害。」 素姨:「……」 她默默将行李交还给白穆。 白穆放心了。 由素姨领路,白穆进了别墅去了江予兮给她准备的房间,房间在二楼,朝阳,南北通透,屋内装置全是新的,粉蓝配色,十分。 比白穆给自己住的狗窝的布置更用心。 素姨道:「这是我估摸着年轻女孩的喜好布置的,如果小小姐有哪里不喜欢的,请提出来。」 白穆对自己的住所要求不高,不漏雨就行,但既然素姨已经让提了,她也就提了。 她指着床上的那只等人高的巨大毛绒狐狸:「把它挪走就好,它太占地方了。」 素姨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她去把毛绒狐狸抱走,问白穆:「还有哪里需要改动或者添置?」 白穆道:「这样就行了。」 素姨不再说什么,抱着毛绒熊离开房间。 走到屋门口,又折返回身:「对了,小小姐,小姐上班走之前有几件事吩咐我,一是为你准备营养餐,你太瘦了,需要养一养,这一点我可以胜任,我拥有营养师资格证,会努力。 第二件事,小小姐离家太久,有些礼仪可能忘记了,需要重新熟悉一下。 第三件事,小小姐离家之前报的那些兴趣班,你很喜欢,现在回来了,可以重新安排上。」 白穆:「……」 她终于知道江予兮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把她带到主宅去,原来是要给她上岗培训。 一千万果然不好赚。 素姨说:「小小姐刚到家,所以兴趣班礼仪课今天就不安排了,明天还请小小姐早点起床。」 素姨把白穆的小姐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功成身退,留白穆一个人在房间独自消化这个噩耗。 有点消化不良。 她给江予兮发信息:【为什么要给我上礼仪课报兴趣班?】 江予兮的信息姗姗来迟:【让白小姐扮演我的表妹主要是为了老太太,她身体不好,挂念表妹多年,我希望老太太认为表妹走失后是在好人家里长大的,这会让她好受一些。】 虽然江予兮的信息回得慢慢悠悠,但解释还算详尽,白穆注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江予兮话里的老太太应该是她的奶奶,但她却生疏地那样称唿对方。 白穆没有把这个发现点破,又发信息:【合同上说毁约是要赔付多少来着?】 江予兮这一次的回信来得很快:【你没看合同?】 白穆:【看了,现在正寄希望于是我看错了,江小姐满足一下我不?】 江予兮:【十倍赔付。】 白穆:【姐姐——】 一声姐姐,对面失踪了。 白穆撇嘴,把手机收了起来,恢復成波澜不惊的模样。 她打开行李箱整理行李。 行李箱里装着几件她的衣服,都是长t长裤,跟她身上那套差不多,除此之外就是一块木头。 很大一块木头。 她移情别恋,准备进攻大型木雕了,这木头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材料。 素姨感觉的沉重就是她的爱好的重量。 将木头搬出来,白穆席地而坐,清点起自己的工具包,她一向慢节奏,清点起几个工具也花了不少时间。 在白穆清点工具的时候,公司里,正在处理文件的江予兮忽然停下了手中动作,她的目光飘向办公桌上自己的手机。 盯着手机好一会儿,她拿了过来。 【姐姐——】 手机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这一页,这两个字。 江予兮看着这两个字,眸光闪了闪。 许久,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叫了电话另一端的人的名字:「素姨。」 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擦着手机,问电话里的人,「她很不满自己要上礼仪课兴趣班?」 「没有很不满吧,意外是有的。」素姨在电话里一一汇报,「她看起来情绪不高,就算不满,也不会表现出来。」 江予兮回忆起她几次见那个女人的情形,认同素姨的说法。 「房间呢?她喜欢吗?」江予兮问。 素姨道:「喜欢的,除了小姐你为她准备的毛绒狐狸。」 江予兮:「……」 给白穆准备的房间是由素姨全权负责的,布置好后,素姨叫了江予兮去看,江予兮去看房时忽然眼前浮现出一双眼睛,它们琉璃似的漂亮,却死气沉沉,莫名触动。 她心头一动,买了一只毛绒狐狸回来。 唯一由她买的,被嫌弃了。 第7章 意外 白穆入住别墅的第一晚没有见到江予兮,听素姨说她没回来,回主宅去了,白穆有些幽怨,回主宅也不带她。 第二天白穆被安排了钢琴课,白穆拿着高薪没好意思不上班,而且素姨还特意给她做了心理工作,说是她只需要会弹《小星星》就可以了。 听话坐在琴室里等上课,教钢琴的老师推门进来看到白穆时笑容顿了一秒,大概是没料到报名学《小星星》的学生这么高龄。 素姨给两人简单做了个介绍,然后关上门,把这对新鲜的师徒关在一起,让她们自行熟悉。 第13页 白穆和钢琴老师无言对视,最后是后者率先拿出了职业素养,做了那破冰的先驱者。 「压力这么大吗?」钢琴老师看着白穆眼下的阴影笑了一声,打趣道。她穿一身衬衣搭配马面裙,气质温婉,让人讨厌不起来,跟白穆说,「放轻松放轻松,不用那么紧张的。」 白穆没说自己这黑眼圈是日积月累的成果,附和老师做个乖学生:「紧张这种情绪不受控制,我尽量。」 她根本不紧张,只是不乐意。 不过她没把厌学情绪表现出来,这么大了,还当刺头,不成熟。 老师笑了笑,问她:「能看懂琴谱吗?」 白穆上一次摸到乐谱还是在她读幼稚园的时候,诚实回答:「不能。」 「没关系。」这位老师大概平常没少接触小朋友,对待白穆时总是时不时冒出些母性,声音温柔得不行,有种哄孩子的感觉,「只是学《小星星》的话不用必须会看琴谱,记着按键顺序就行。」 老师坐下,朝白穆招手:「来,跟着我就好,先试试接触琴键。」 说完她做了个示范。 白穆看她一眼,按一下琴键。 噔! 怒音在琴室里炸开。 老师:「……不用按那么重。」 白穆轻轻按了一下。 老师:「……不用按那么久。」 白穆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老师,大有你再有意见,我就要逃课了,而你摁不住我的架势,忘了自己不做刺头的想法。 老师:「……」 脑壳痛。 此时老师生的心理跟白穆的同调了——高薪果然不好拿。 师徒俩各有各的煎熬。 但白穆的煎熬在她记全了整首《小星星》的谱子之后慢慢消失了,对钢琴有了些兴趣,只有老师一个人,从头到尾都很煎熬,一下课,走得匆匆忙忙。 素姨端了盘水果进来,白穆看向她:「我给你弹一首吧?」 她学了一节课,正缺个展示自己天赋的人。 素姨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被她从下往上看着,心里软了一下:「好。」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首粗犷的《小星星》,明明是快乐小童歌,却听到了命运交响曲的气势。 素姨的面容有些呆滞。 白穆看着她,等着被夸贊,口不对心的也行。 素姨:「……小小姐吃水果。」 白穆摁着琴键,噔——噔—— 素姨:「……」 「小小姐弹奏得非常好。」素姨觉得自己也值得加薪。 白穆满意了,吃水果去了。 素姨端来的果盘装着蓝莓,不知道什么品种,果大,脆甜,白穆很喜欢。 她吃得很安静,素姨对她道:「小小姐吃完水果起来活动活动,下午是书法课,可能坐下之后就不好再乱动了。」 白穆:「……」 感觉手里的蓝莓不香了。 在江予兮的授意之下,素姨专门为白穆腾出一间房作为学习室,让她在里面学习琴棋书画,老师上门教学。白穆来江家的第一天就上了一节钢琴课和一节书法课,书法学的毛笔,江予兮没想过要让上岗的假表妹书法大成,只是学个皮毛,意在静心,在修身养性。 书法课比钢琴课上得久,有钢琴课在前,素姨没有进去观察过进度,怕白穆一高兴了要向自己展示墨宝,怕继自己的耳朵受伤之后眼睛也要受创,她也只是个打工的,不该承受这样的痛苦。 白穆在学习室里待得很久,书法老师走了她还在里面,素姨猜测是书法老师走后给她留了课后作业,在里面补作业。 江予兮今天回来得很早,回来后洗了个澡,换了身家居服,问素姨:「她学得怎么样?」 素姨回答:「小小姐上午学了钢琴课,学的《小星星》,她善于创作,弹的小星星比所有初学者都具原创感。」 江予兮:「……」 「她人呢?」 「还在琴室。」 「还在?」 「嗯,书法老师走后她就没出来。」 江予兮想了想,朝琴室走去。 琴室的门没关,只是虚合着,江予兮敲了两下门,没得到回应,顿了顿,推门进去。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墨香,房间的窗户开着,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显得琴室明亮却空旷。 得再多放几盆盆栽。 江予兮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 房间很安静,新添的书桌上杂乱地摆着几张字帖,座位上却不见人影,与书桌配套的椅子也不见踪迹,再一搜索,人和椅子都在,在房间里的一棵垂丝茉莉前面,失踪的人正抱膝蹲坐在失踪的椅子上面,面向着那垂丝茉莉,歪着头,睡着了。 江予兮可以猜测到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她的假表妹一定是突然对这棵垂丝茉莉产生了兴趣,所以中途停止了练字,挪了椅子到盆栽面前坐下来,结果睡着了。 江予兮礼节性地放轻了脚步,走去把那书桌收拾了。 她看不惯这么乱的,简直挑战她的神经。 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桌面的练字帖,眼中瀰漫出些许惊讶之色,她的假表妹的书法…… 是练过的。 灵动流畅,绝非初学者。 这是江予兮没有想到的。 眼中浮现丝丝复杂,江予兮将目光投向窝在椅子上睡着了的人,那人穿着一成不变的长袖长裤,不知是不是畏寒,她总是很青睐这种长袖长裤。此时她抱膝睡着,左脚趾压着右脚趾,长裤上缩,露出了自己纤细苍白的脚踝。 第14页 好像一折就会断。 太瘦了,瘦到不健康。 视线微微上移,落在那人的脸上。那是一张细看非常非常惊艷的脸,秀鼻、樱唇、长睫浓密,美丽到让人惊嘆,但同时她的气质又太丧气,没有精气神,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负面感观给吞噬掉了的感觉。 江予兮的眸光抖动了一下,想移开视线,却没能移开。 她甚至走向了她。 「白小姐。」 江予兮出声喊道,声线依然是清冷不带感情的。 睡着了的人没理她。 连睫毛都没有抖动一下。 江予兮蹙眉:「白小姐。」 这一次有所回应了,回应了略显浑浊的唿吸声。 江予兮一顿,伸手去探面前人的额头——有点发烧。 江予兮拍了拍对方的肩:「白小姐——」 手下的人软绵绵的,一拍,身子就歪了,江予兮赶紧扶住她。她撑住了对方的肩,却没能撑住对方的头,那头偏过来,脸颊压住了她的手。 滑腻的触感传来,陌生的感觉让江予兮眉头拢作一块儿。 她不习惯与人这么亲近,也不习惯另一个人的体温。 到底是没把生病的人推开,江予兮眉头一皱,弯腰把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走出琴室,素姨从走廊另一边走来,看见这一幕惊慌道:「她怎么了?」 江予兮回了句「有点发烧」,脚下没有停,又吩咐:「拿点退烧药过来。」 当江予兮把人抱回卧室,放到床上,素姨也拿着退烧药过来了。药是素姨餵的,烧到昏睡过去的人变得很乖,退烧药很苦,她却只是皱了皱眉就咽下去了。 素姨小心地给她餵水,便餵边感慨:「这孩子还是身体太虚了,一把的骨头。」 所以才在六月的天,也没晒着冷着,就感冒了,身体太差。 江予兮在旁看着,手上残留的触感分了她几分神。 素姨在床边伺候着,查了体温,不算太高,去楼下准备晚餐了。 江予兮没走,她发现房间里的空调开着,温度有些低,过去调高了一点。她看到了屋子里的那块木料,目光停了几秒。 得给这位「表妹」安排个工作室,她心里想着。 「唔。」 床上传来一声呻吟,床上之人动了动。 江予兮看过去,看见吃了药的人开始发汗了,细汗汗湿了额发,她伸手把那有些凌乱的头髮拨了拨,拨完僵住。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必要做这种事,虽然这只是一件芝麻大点儿的小事,但这在她循规蹈矩的人生之中,也算是难得的意外了。 她盯着自己的手良久。 白穆醒来时房间已经暗下来了,屋里没人,她感觉有点难受,黑暗像是压着了她的心脏,让她唿吸困难。 她没有怕黑的毛病,只是在这一刻觉得不舒服。 她「啪」地一声打开顶灯的开关。 灯光大亮,她感觉好受多了。 「呀,醒来了?」素姨出现在房间门口,朝她笑,「好点了吗?」 脑子跟生了锈似的,白穆的思绪转得有些慢:「我生病了?是素姨抱我回房间的?」 素姨:「……是的。」 因为刚刚发过烧,白穆发现自己比平常更加难以集中精神,所以她没有听到素姨回答前的停顿。她挤出个笑脸:「麻烦素姨了。」 第8章 区别 白穆出房间去沖了个澡。 素姨给她准备的房间很宽敞,但因为是客房的缘故,没有内设浴室,只简单装了洗漱池和马桶,洗澡得去二楼的公共浴室。 一晚上的时间她已经退烧了,捂了这么久,都腌入味儿了,一大早,她迫不及待就去洗了个澡。 清清爽爽地从浴缸里出来,穿衣服时却发现裤子不见了,她明明记得带了的。 并不想把脏裤子重新套上去,那是折磨,所幸时间也还早,这么早的时间只是短短几步路遇到人的可能性不大,碍不着别人,她就只套了一件长t,露着修长挺直的一双腿就走出来了。 她心里念着自己失踪的裤子,猝不及防余光扫见一人,江家的大小姐正杵在走廊上,手里拿着一条米色的休闲长裤。 熟悉的裤子。 江予兮注意到人来了,拿着裤子想说什么,结果一抬眸,看见一双透白的长腿。 她又把嘴巴闭上了。 「……」 「……」 白穆倒是没有害羞之类的情绪,长t没过了她的臀部,把该遮的都遮住了,也没必要害羞。 「裤子是我的。」她道。 「嗯。」 「请还给我?」 「好。」 江予兮把捡到的裤子递给白穆,白穆拿了过来,没有当场表演穿裤,道了声谢,把裤子搭在手臂上,回屋去了。江予兮看着她,注意她右腿后面有颗红痣,小小的一粒。 白穆一进屋就把裤子给穿上了,有些冷。她又从衣橱里拿出一件长t套上,两件长t叠着穿,因为清瘦,所以不显臃肿。 江予兮似乎回了趟房间,白穆出门时跟她又在走廊上撞上了,江予兮的目光下意识往她腿上移,白穆嘴角抽了抽,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我不是时时刻刻都会掉裤子,好好穿着呢。」 江予兮把视线移走:「一起用餐?」 白穆恹恹:「不吃了。」 第15页 江予兮淡淡问:「仍然不舒服?」 今天这位大小姐还挺关心人间疾苦的,作为被关心的那个,白穆看她一眼,没有接着:「只是太早了,胃还没醒,没胃口。」 反覆劝说一个人显然不是江予兮的特长,她沉默了下去。 素姨来到楼梯间,看见杵在走廊上的两人,笑着问:「都起来了呀。」 「来吃饭,今早我做了杂粮粥。」话说完,素姨看向白穆,对她道,「小小姐多吃一点,这样身体才会好。」 刚刚才拒绝了吃饭的白穆点头:「嗯嗯。」 江予兮:「……」 素姨要去楼顶的小天台看她晒的酱,因为昨天白穆生病,她忘了把酱收回,她心里惦记着,要去看看。她上楼去了,江予兮跟白穆则一前一后往楼下走,白穆在前,江予兮在后。 「你对我有意见?」下楼的时候江予兮问。 白穆惊讶:「怎么会?」 她没有回头,江予兮看不见她的脸,但能从她的声音听出她的反应。江予兮道:「素姨喊你吃饭你就吃,我喊你你却拒绝。」 江予兮的话里没有不甘,语气淡淡的,只是随口一问。 白穆回头,向身后之人展露自己的诚恳:「你是我的老闆,还是出手大方的老闆,你也不是第一次当老闆了,自信点,你这样的老闆,不会有人对你有意见的,喜欢你还来不及。」 虽然这么说,但她并没有说到为什么区别对待,江予兮没指出这她这一点,「喜欢」二字在她心头跳了跳,错过了追问的时机。 至于白穆区别对待的原因,很简单,她觉得素姨昨天照顾她了。 素姨早上煮了粗粮粥,搭配的是翡翠包,翡翠□□薄,晶莹剔透,小小的一只,有混合了香菇土豆胡萝蔔的纯素包,也有加了火腿和加了虾仁的,味道鲜美。 白穆胃口就那样,她盛了半碗粥,吃得有些食不知味。江予兮抬头看她时她正在跟一个翡翠素包做奋斗,白穆察觉她的视线,想了想,将正在吃的素包放下,夹了相同口味的一只给她。 「老闆,你们有钱人想吃东西还要暗示别人服务?」白穆面上露出些费解之色来。 江予兮:「……」 这是什么理解?她只是看了她一眼吧? 她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碟里的那只承载了误解的素包,久久地看着。 她毕生所经歷的用餐礼仪里从来没有这一趴。 看了很久,她还是夹起来吃了。 吃完她就放下筷:「我吃好了,你慢用。」 说完上楼去了,白穆没管她的去留,慢吞吞地吃着,像她这人反向进化过了,跟一种叫树懒的物种搭上了亲戚关系似的。 白穆吃完早餐没有上楼,她连上楼的精力都没有,倒在客厅沙发上就地摊成了一张咸鱼饼,素姨下楼见到了,想起这位还有礼仪课,张口想提醒她注意形象,但话到了嘴边,没有说出来。 刚生完病呢,礼仪课什么的延后吧。 白穆不知道自己差点被迫崛起,正拿着手机刷新闻。 荀蕤和江家少爷的新闻已经从热搜上降下去了,但热度仍然居高不下,随便一刷还是能够刷到。 白穆刷到了一个荀蕤的角色剪辑视频,没有特意避开,心平气和地看完,又刷下一个。 华红毓的来信弹了出来:【祖宗,你没在家吗?上哪儿去了?】 白穆:【祖宗当然是回棺材里躺着了。】 华红毓:【能劳烦爬出来一下下吗?下午我们去探个病,孟老在家练太极扭了腰,住院去了,我们去探望一下。】 白穆没有立刻回復,拿手机抵着下巴思索。 华老闆所说的孟老全名孟松青,是当代画坛巨擘,当之无愧的大家,是美术协会主席,名下弟子有三人,两男一女,都是业界翘楚。 半年前华红毓曾想让白穆拜入孟老门下,成为对方的第四个弟子,也不知道她怎么跟孟老联繫上的,孟老答应了见白穆一面,这事儿本来还挺有希望的,如果没有白穆后来失手打碎了孟老心爱的古董花瓶那事儿的话。 白穆这一失手,直接被孟老给扫地出门了,孟老气得鬍子都要飞出去了。 那一次华红毓对白穆生气了,那是她遇到白穆后第一次对她生气,她没有出言责怪白穆,只是放置了白穆好长一段时间,大概有两个月那么久。两个月后,华老闆当作无视发生,又朝白穆「宝贝」「宝宝」地叫上了。 这事已经过去了半年,没想到华红毓对让白穆拜入孟老名下这件事还不死心。 白穆:【大概不能,我被先祖们挽留了,暂时不能爬出去。】 华红毓没有回信,过了一阵,就在白穆打算重新回去刷新闻时,信息才又发过来:【宝宝,前段时间我去国外谈生意,意外淘到了一只流到国外圈子的古董花瓶,我们去跟孟老赔礼,先前我跟孟老聊过,他很喜欢你,只要我们道歉了,他肯定还会收你。】 华老闆对让白穆拜师有种比白穆本人更上心的执着。 她的理由是孟老的名气能让白穆的名气更上一层楼。 这是经营之道。 白穆突然感觉撑得慌,有些反胃。 她打字回復,才打了几个,控制不住,跑到洗手间去吐了。 白穆没吐出什么东西来,把自己呕得脸色青白,等从洗手间出来,真有点像一具刚出土的尸体。江予兮不知什么时候下的楼,她换了身衣服,黑白色系,衬得一身清冷。 第16页 她是要去上班了,但没走,在等白穆,等白穆从卫生间里出来,她开口:「今天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 白穆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自己,她吐得嘴里苦涩,无精打采地应付:「我退烧了。」 江予兮冷淡道:「是入职体检。」 白穆:「……」 好吧。 江予兮道:「下班回来我要看到体检报告。」 白穆嘴角微抽,原本想拖延一下,这下也不行了。 江予兮看她一眼:「素姨今天没事,害怕的话,让她陪你去。」 白穆:「……知道了。」 江予兮要去上班,白穆想起了一件事,叫住她:「白小姐,我能申请减少一些培训课程吗?」 江予兮看她:「你很忙?」 白穆道:「是啊,每天15个小时不够睡呢。」 江予兮:「……」 她张口就要拒绝,还想骂她一句荒唐,但想到她一来就生病…… 「书法课不用上了。」她道。 她没有问白穆的书法是怎么回事。 白穆朝她露出了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老闆体恤。」 江予兮眸光闪闪,又来了,那种颓靡的艷色。 像艷鬼。 江予兮冷面无情,提醒她:「其他兴趣课不可懈怠。」 白穆有些好奇了:「江小姐也学过这些?」 江予兮道:「自然。」 而且学得还不错。 白穆感慨:「做有钱人家的小姐真辛苦呢。」 江予兮:「……」 白穆朝她挥挥手:「我没事了,老闆走好,一路顺风。」 江予兮看着她,白穆挥手,江予兮离开。 送走了老闆,没有外人在身边,白穆身上那种的灰暗感更重了,她回到沙发处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多了一条未读信息,是华红毓发来的。 【宝宝答应了?那下午3点准时,我们在市医院门口见。】 第9章 家人 「小小姐,一楼最左的房间是空置的,如果你需要一间工作室,可以搬进去。」素姨收拾好厨房,出来把自家僱主上班走之前交代给自己的嘱託给办了,「如果你需要置办东西,告诉我一声。」 白穆正在房间摆弄她的那块木料,闻言回过头,看着出现在房间门口的素姨,微微一怔。她刚刚还在想自己要把这块木料搁哪里呢,瞌睡来了送枕头,这不,解决方案就有了? 这假小姐,当得。 「是江予兮安排的?」白穆跟素姨确认了一遍,其实没必要,在这个家,也只有江予兮才有这种权利。 果然,素姨回她说是小姐安排的。 「小小姐应该称唿小姐为『姐姐』,而不是直唿其名。」素姨提醒了一句,「那样小姐会高兴的。」 白穆:「……」 她确定江予兮不会因为这种事高兴,因为她就是一水货。 合同约定:不能主动暴露。 白穆默念了一遍违约赔偿金,没有跟素姨争辩,朝她点头:「下次我会记得让她高兴的。」 素姨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叮咚。 院里大门的门铃响了。 「可能是送花草的来了。」素姨对门铃突然响起不觉意外,跟白穆说,「我去签收一下。」 白穆往窗户外望了一眼,看见了院门口停着一辆装着花草的三轮,一个戴草帽的正在车旁等候着,看模样应该是送花草的人。 没一会儿,素姨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朝着那大叔去了,两人交谈了几句,大叔开始卸货,素姨则在旁边一一核对。 戴草帽的大叔把所有花草都放到了院子里,素姨没让他上楼,那大叔卸完花草就开着他的三轮走了。 素姨端起一盆小型盆栽,凑近了观察,这时一辆保时捷冲进了还没关上的院门,沖势很勐,直奔素姨而去!白穆站直了,下意识要喊,下一秒见素姨往旁一退,躲开了。只是那盆花躲避不及,从她的手里滑落,勾坏了她身上的那套香云纱的旗袍,花盆也碎在了地上。 白穆闭上了嘴,绷直的身体缓缓软了下去, 保时捷又开了一段距离才停下,停下后从驾驶室里下来一名男子,从白穆的视角,她看不见男子的脸,只能看见他修长的身形。 男子一下车就问:「我姐最近是不是带了人回来?」 哦,原来是江家的少爷。 就是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少爷。 素姨看了几眼地上的盆栽残尸,心里默默嘆气:「没有呢。」 男子皱眉,目光锐利。 他明明差一点就撞上素姨了,但他丝毫没有道歉的打算。 素姨也温温和和客客气气的,仿佛刚刚死神没有来过,她重复了一遍:「小少爷,小姐最近没有带人回……」 话还没说完,男子若有所感,抬起头,与二楼窗户的白穆隔空对视上。 素姨:「……」 男子:「……」 白穆把窗帘拉了拉,要隐身,男子眉头一跳,冲上面喊:「你下来!」 此时他的眼神是复杂的,里面有震惊,有挣扎,有茫然,也有隐隐的不喜。 而白穆的心情也有一些些复杂,因为她认出来了,这位正是跟荀蕤一起上新闻的、江家第一位在网上露脸的少爷——江予南。 白穆把窗帘拉上,一条缝也没留,没给那位面子,开工资的又不是他,她凭什么听他的? 第17页 江予南还在下面吼,语气带了一些火气:「你下来,我带你出去!」 江予兮找到了江家走失的小姐这一消息不胫而走,圈子里不少人都在谈论这件事,这是因为江予兮根本没有隐瞒的打算,她只封锁了再次入院的老太太那一边,暂时没让老太太知道,其他的人,她没管。 江予南也听说了,他忍了又忍,心里实在煎熬,终于没忍住,前来一探究竟。 结果是真的,江予兮还真给弄回来了一人! 谁知道带回来的货色是真是假! 找了快二十年都没找着的人,突然间说找回来就找回来了,让人难以信服。 素姨察觉到了这位江少爷的火气,不易察觉地挡在了对方的面前:「小少爷,小小姐才刚回来,如果你想跟小小姐熟悉的话,还请等再过几天,等过几天小小姐适应了,你们再好好聊聊。她才生了一场病,过会儿还要去医院……」 楼上窗帘之后传来一阵勐咳,和素姨的话完美配合。 那咳声惊天动地,把素姨的话都给吓回去了,江予南也皱起了眉。 「她得了重病?」 「……只是普通感冒。」 「……」 听到只是普通感冒,江予南撇了一下嘴。 「我会带她去医院,等我带她见了我的朋友们之后。」他道,「我的朋友们听说了我的妹妹被找回来了,想见见。」 素姨还想劝说,甚至犹豫要不要搬出江予兮来,但…… 楼上的咳嗽戛然而止,窗帘也重新拉开了。 白穆出现在窗口,跟楼下的江予南说:「那麻烦哥了。」 她不知道江家成员构成,听两人的对话,知道对方应该是她的表兄。 素姨想阻止,江予南朝她看过去:「素姨觉得我会伤害我的妹妹?」 这话素姨可不敢应,她只是江家僱佣的阿姨。 最终白穆还是跟着江予南走了,他们前脚一走,后脚素姨就给江予兮打了电话。 车上。 江予南开着车,时不时朝副驾驶的白穆瞟一眼,似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高傲地等着白穆先开口,然而白穆只当没看见,她不是傻子,从素姨的多方阻拦来看,江予南对自己突然冒出来一妹妹的态度应该不是欣然欢迎和高兴接受。 执意把生病的妹妹带去会好友,这多少带了点恶意,就是不知道这份恶意来自不喜自己多了一妹妹这件事本身,还是认定多出来的妹妹是个假货才不喜。 白穆改变主意愿意跟着他走,也是因为他说要去会友。 这样的场合,荀蕤会在那里吗? 这就是白穆跟着去的理由。 江予南等着白穆跟自己主动搭话,等得都不耐烦了还没等到,心里不满到了极点。 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只能自己先开口:「你这穿的都是什么垃圾?」 他扫射着白穆的穿着,优越感几乎要溢了出来。 他用居高临下施捨的语气道:「过商场的时候你进去把这一身给换了,我买给你。」 他扯了扯嘴角,「江予兮对你也太不上心了。」 肯定是假货。 他心里已经给白穆戴了标志牌,只是没有明目张胆地跳出来质疑江予兮。 白穆心里想着荀蕤,没把这位少爷的屁话放在心上,江予南感觉到了她的敷衍,心里更是不爽。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江少爷手指敲打着方向盘问道。 白穆没回答,顾自发着呆。江予南看她一副灵魂缺失的样子,越发不喜。 他没有再说话,勐地提速,途中路过一高档商场,他故意装作忘记了提过要给白穆换一身行头,想看白穆懊恼的样子,但白穆……依然一副灵魂已然出走的模样,别说懊恼了,目光扫过那高档商场,没有一丝嚮往和期待。 江予南:「……」 江予南与朋友们约在一家酒吧,酒吧是他们当中的一人开的,只是玩票性质,玩的就是一个财大气粗。 酒吧白天不营业,一群男男女女挤在豪华包间里,青天白日搭着香槟塔,醉生梦死。 江予南领着白穆推门走进包间时里面的热闹暂停了一瞬,一瞬间之后热闹更上一层。 「哦哦哦,这就是咱们江少的妹妹?」 「跟江少长得不像呢!」 「妹妹,过来坐!」 白穆一进包间就把整群男男女女扫了个遍。 没有荀蕤。 新闻报导这江少爷和荀蕤正你侬我侬甜蜜热恋,这样的聚会居然不带荀蕤。 失望。 她顿时不想进去了。 江予南推了她一把,把她推进去。那群男男女女沖白穆喊得亲热热情,但见白穆进来了屁股都没挪一下,显然没把白穆这个江予南的妹妹当回事,这群人以江予南为首,是江予南的态度决定了他们的态度。 他们把白穆当个乐子,用各种冒犯的目光扫来扫去。 「妹妹,来,喝酒。」 一个化浓妆的姑娘动了,端了一杯白的给白穆送去。 一群人起闹:「喝!喝!喝!」 「干完了这香槟塔,我们就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这些人似乎认定白穆急于融进他们的圈子,一个流落在外的小姐,不管真假,突然来到一个和以往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定想要一个圈子安身立命,想要这个圈子认同她。 第18页 但白穆转身就走。 包间忽然安静。 江予南一愣,拉住白穆:「你干嘛?」 白穆咳得惊天动地:「我该去医院了。」 江予南:「……」 只是感冒罢了,去医院能有融入圈子重要?她不知道这一走会得罪很多人吗? 白穆抽出自己被抓住的手臂,一双琉璃似的眼睛淡漠地盯着江予南:「你要开车送我?」 江予南还沉浸在震惊中,震惊又不理解,没有出声回答,白穆不等他的回答了,淡淡收回目光,自己走了出去。 毫不留恋。 她走出,在关上门之前,说道:「对了,你们想和谁成为一家人呢?和我吗?那至少得问问我的姐姐——江予兮愿不愿意吧?」 她是江予兮带回来的妹妹,想和她成为一家人就是和江予兮成为一家人。 她嘟哝:「我想她应该不会自甘堕落地愿意吧。」 门关上了。 门内也彻底安静了。 白穆走就走了,走之前还给那群纨绔会心一击,丝毫不顾他们的死活。他们那群人以江予南为首,是他们不想跟随江予兮吗?是他们不想吗?是江予兮根本看不上他们。 走出酒吧,白穆拿出手机打车,发现手机上多了好些信息。 江予兮:【你跟江予南走了?】 江予兮:【不要跟他走。】 江予兮:【怎么不回信息?出事了?】 江予兮:【是红枫酒吧?我的助理正在赶去的路上。】 江予兮居然给她发了这么信息。 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白穆没有像她经常忽略华红毓那样忽略江予兮,回覆:【我已经离开酒吧了。】 【让你的助理回去,我现在要去医院。】 【去完成你交代的体检任务。】 第10章 偶遇 白穆出了酒吧打了一辆车,她准备去附近最近的医院三院,但临出发她却又临时改口,改去稍远的市医院。 华红毓约了白穆在市医院的三点见面,但现在还远不到下午三点,所以白穆去时自然没有遇到人,她一个人走进医院,把能做的体检都做了,不能做的则等着明天空腹再来。 医院里有些体检报告出得比较慢,白穆在等报告的时候想了想晃去了住院部。 她拉住了住院部的一名护士问孟松青老师住哪间病房。 「有预约吗?」护士问她,满是防备。 白穆:「……」 她没有。 护士看出了她是个想混进去的混子,直言:「没有预约,我不能告诉你。」 白穆没有放开护士的手,另寻他法:「我头疼,现在去办理住院的话,你能帮我安排到他隔壁吗?」 护士都被她气笑了:「你觉得呢?」 白穆认真道:「我觉得也不是不行。」 护士:「……」 「走走走。」护士驱赶她,「别在这里捣乱了,我忙着呢。」 说着大步离开,白穆跟了两步:「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你要住院?」 身后传来一声问话,声线清冷,是白穆所熟悉的那种冷。她回头,看到江予兮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正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白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江予兮? 她怎么会在这里? 江予兮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惊讶之色,一副好像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触动她的模样,她的目光扫过白穆手上提着的装检查结果的袋子,淡淡问:「结果不好?」 白穆余光瞟见护士已经走远,抓不回来了,垮着肩膀:「暂时挺好的。」 除了一些营养不良,没有大毛病。 江予兮伸手,让她把检查结果交给她,白穆给她了,江予兮当场看了起来,看完还回去。 「走吧。」 她说。 走? 走哪? 白穆站着没动。 江予兮回头:「不是想去看孟老?」 她来得早,什么都听见了。 「我也要去探病孟老。」她说,「有预约。」 白穆:「……」 总觉得被这个大小姐内涵了。 但有免费的领路人总比没有好,白穆跟上去。去病房的路上,白穆问对方:「你跟孟老认识?」 江予兮:「嗯。」 白穆瞬间就想到了:「你说你学过琴棋书画,书画是跟孟老学的?」 江予兮:「嗯。」 白穆还想到了孟老对外承认的弟子只有三人,里面没有江予兮的名字。毫无瑕疵的天之骄子居然不被自己的老师所承认,白穆恶劣地生出了一点儿幸灾乐祸。 江予兮看到了她嘴角的弧度:「只是借着祖辈的关系被孟老指导了两年,没有拜师。」 白穆嘴角的弧度立刻就平了。 江予兮清清冷冷的眸子却多了零星几点笑意,长长睫毛垂下来,又遮盖住了。 「你呢?」江予兮问道,「为什么想见孟老?」 她问得并无多少兴趣,更像是白穆问她了,她基于礼节,便也问回去。 白穆没打算隐瞒,刚要开口,病房到了,病床上的孟老看见她,怔了怔,似乎在回忆。心爱之物横尸当场的记忆过于刻骨铭心,半年时光也没把白穆这恶人的嘴脸给消磨干净,他蓦地挺起身板:「是你!」 白穆摸了摸鼻子,少见地感觉不好意思。 第19页 半年前她失手打碎这位孟老的收藏,事后当然全额赔偿了,可人家哪是缺钱的人? 病床上的老人直勾勾地盯着白穆,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过了半晌只是冷哼一声便又躺了回去。 他扫视着白穆空荡荡的双手:「老头子我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来看我是什么东西都不用带哦。」 白穆:「……」 ??? 是她的错觉吗?这位孟老好像很稀罕她的探病礼物? 她试探着道:「我现在出去给您老买一份?」 孟老钦点:「要炸鸡。」 白穆:「……」 「老师。」江予兮出声。 孟老看向江予兮,他一开始就看见江予兮了,只是没来得及招唿她,这时朝她点头:「予兮也来了。」 江予兮道:「医生说可以吃油炸食品吗?」 孟老一听这话,老小孩似的炸毛:「医生还说我半年内不能饮酒呢!」 江予兮道:「医生明理。」 孟老:「……」 他眉毛都气得抖动了起来,不理江予兮了,巴巴地看着白穆,白穆视线轻轻一转,错开了与他的对视。孟老做了个深唿吸,闭上眼:「你们走,都走,别在我面前碍眼!」 白穆是十分敬重这位老艺术家的,所以她才来看望,但也仅仅如此了,和华红毓不一样,她没想着一定要拜这位为师,因此这会儿听到孟老的驱赶,没想死赖着。 正要走,那孟老又睁开了眼,盯住了她:「……你去给我买份红糖粑粑回来。」 白穆看江予兮。 孟老又要炸毛:「你看她做什么?!」 江予兮说:「可以买。」 想了想,又说,「我陪你去。」 白穆跟孟老点头:「那我去了。」 孟老:「……」 白穆和江予兮一起走出病房,去买那红糖粑粑。医院对面一条街就有拉车摆摊的,两人找到了卖红糖粑粑的铺子,白穆跟摊主要了一份。 「你应该看见了,我会一些书法,其实不止书法,涂涂画画也会一些,进我们这一行的,没有哪个不想被孟老指导的,我也不能免俗,曾经想拜师孟老,结果去见孟老时打碎了孟老的收藏品,被他扫地出门了,还被记恨了这么久。」 等老闆做红糖粑粑的时候,白穆回答了江予兮先前那个问题。 江予兮眼里全是沉思,能见到孟老,会的肯定不是一般的涂涂画画。 还有孟老的态度——这位老人家明显稀罕她的这个假表妹,所以才伸手向她要探望礼物。 江予兮先前还以为白穆是做手工木雕的,看来那只是兴趣爱好,所谓的自由职业另有他指。 红糖摊主手脚麻利,很快出锅了一份红糖粑粑,用纸做的小碗装着,白穆接过来……吃了起来。 江予兮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白穆吐着气:「……好烫。」 对上大小姐的视线,解释,「我先尝尝健不健康。」 说完扭头向摊主又要了一份。 察觉到大小姐的视线仍然留在自己身上,把手里的碗往对方面前送了送:「你也尝尝?」 碗里还有没用过的竹籤,可江予兮手指蜷动了一下,没动。 白穆知道了意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缩回手,自己全部笑纳了。 一边吃一边等,这条街摆摊的很多,来往的行人也多,显得杂乱。一个年轻人边看手机边和同伴说话,双重分心之下差点撞上白穆,江予兮拉了白穆一把,让白穆避开了那年轻人,却也让白穆才餵到嘴边的红糖粑粑吧嗒一下掉了下来,糖液杵了白穆一嘴。 「啊,不好意思!」 年轻人赶紧道歉。 白穆的心情不太美妙,幽幽地盯着那年轻人,盯得那年轻人都结巴了:「对、对不住。」 白穆这才放过对方。 目送走了年轻人,她摸遍全身,没找到一张纸巾,舌尖一卷,舔去唇上嘴角的红色糖液,江予兮的目光又飘落到了她身上,视线凝成一点,落在她唇上。 白穆问她:「干净了吗?」 没有回答。 白穆心想这白小姐应该是懒得回答自己,不强求,去摸手机来照。 「……嗯。」 刚刚没有出声的白大小姐这会儿又回答了。 白穆把手机放回去,跟江予兮到了声谢,谢她刚刚拉自己一把,接着继续吃红糖粑粑。不久,摊主把另一份红糖粑粑也做好了,白穆一併付了钱,打包回了医院。 同一时间,红枫酒吧。 嘭! 正坐在沙发上的江予南勐地将手里的酒杯扔出去,酒杯撞上香槟塔,嘭的一声,碎成一堆。 包间里针落可闻,三两一堆的男男女女们脸色都不太好,江予南的脸色最明显,阴沉得可以滴出水。 他被戳中了痛点。 他不如江予兮。 如今的江家人丁不旺,老太太还在,她的两儿一女只剩下一个儿子,大房夫妇早年车祸,只留了江予兮一个独苗,二房娶了娱乐圈人,前些年离婚,前妻带走了自己唯一的女儿,么女未婚,离世之前留有一儿一女,儿子是江予南,女儿就是江元元。 所以,江予南不是白穆所占身份的表兄,而是亲哥。 还是一胎同出的亲哥。 江家如今只剩下这几个人,二房天资平庸,从未真正进入过江氏权利中心,在江予兮进公司之前,大权一直由老太太把握,江予兮成长起了,老太太这才退位放权。 第20页 在小辈中,江予南是最受老太太疼爱的,然而江予南今年24了,老太太却没有让江予南进公司。 老太太的意思是,他还小,可以随心所欲地再玩几年,公司现在有江予兮撑着。 老太太偏爱江予南,这件事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老太太还在高位时,她带江予南出席场合的次数远高于江予兮。因着这个原因,江予南坚信,等他大学毕业,他肯定会取代江予兮的位置。 但毕业两年过去了,老太太还是那个偏爱他的老太太,却没有让他进公司,反而让他多玩玩,看他对画画感兴趣,还给他找来了孟老的三弟子当老师。 江予南和自己的妹妹江元元小时候一起走丢过,不过他被江家老二在他十岁左右的时候寻回来了,当时他流落到了一个偏远山村,被接回江家后过了好长一段被人嘲笑的日子——圈子里的人当面奉承他是江家少爷,背后却嘲笑他行为粗鲁,见识短浅。 他最怕被人在背后议论,可现在,他知道有人在背后议论他不如江予兮。 这是他急切想要进江氏的理由。 「老太太喜欢你不喜欢江予兮,这事谁不知道?江予兮一个女的,未来顶多拿着一份不错的嫁妆嫁出去,我们这圈子谁家不是这样?江家最后还是你的,老太太现在不让你进公司是心疼你。」看江予南脸色的实在难看,他的那群朋友围过来开解他。 「你说江予兮为什么突然找了个冒牌货回来?那是因为你渐渐大了,她感受到了威胁,所以才慌不择路找那么一个冒牌货回来,想让那个冒牌货分夺老太太的关注。她慌了!」 「多好啊,反正江家将来是你的,你现在就趁着年轻好好两年,等时间到了,老太太自然会安排你进公司。老太太最近不是还给你找了个名师吗?看,她多心疼你!」 听着七言八语的开解,江予南的心情渐好。 他的这群朋友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有一点还让他心里存着一点疙瘩解不开。 「江予兮当年学画画找的是孟老指导,我学画画却只能找孟老的弟子。」虽然能找孟老的弟子当老师,以他的天赋来谈也是高攀了,但他是江家少爷,唯一的少爷,身份高贵,不能光论天分。 他心里不痛快。 朋友们笑起来:「别介,那不是因为孟老年纪大了,不再收徒了嘛!」 江予南默认了这说法,是啊,是因为孟老不收徒弟了。 第11章 贴贴 市医院,住院部病房。 「要喝茶,柜子里的普洱,帮我泡一杯。」 「要看书,书呢?我书去哪儿了?帮我把书找一找。」 「怎么这么亮?刺眼。窗帘,窗帘给拉一拉!」 病床上的某位大师又在叫了。 白穆木着脸,走到窗边,哗啦一下将单人病房的窗帘拉上,霎时,房间暗了下来。 她回头看着床上的老人:「您老还有什么吩咐?」 床上的老人将看到一半的故事书垫在脑后,悠悠喝着茶,透过氤氲茶水气中看白穆。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也没让你干多少活啊,怎么一副弔丧样,心里头在骂老头子我吧?」老者哼一声。 白穆一副恭谨样:「不敢。」 孟老努嘴:「那边有茶,喝点,清清心。」 白穆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有点渴了。孟老不愧是孟老,住个院,连整套茶具都带来了,一点也不嫌麻烦。 普洱的清香扑面而来,微涩,颇为提神醒脑。 白穆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白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来探个病,却被被探的那位盯上了,一会儿叫她干这活儿,一会儿叫她干那活儿,使唤她使唤得不亦乐乎。 她只是个普通的不值一提的陌生人啊,是不是太不客气了?明明病房里还有一个孟老自己正经的晚辈。 病房茶香满溢,白穆余光看向病床对面的位置——江予兮坐在一张普通的软椅上,拿着孟老拿给她的故事书,看得十分投入。她手指修长,搭在书页上,衬得指白如玉。病房吵闹,她的那方位置却显得十分沉静。 白穆的目光描过江予兮的侧脸,最后停在她秀挺的鼻尖上。 似有所觉,江予兮抬起头。 「有事?」 白穆扯着嘴角:「书好看吗?」 江予兮看的乃是孟老的珍藏,那并非是什么高深的书籍,而是出版方建议阅读年龄为12-16岁的漫画。 江予兮道:「还行,因为没看过。」 孟老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看着白穆哼笑:「娃娃,不然你以为它为什么能成为我的珍藏?那本漫画寓意深远,思想深刻,乃难得一见的神作。」 他倒是大方,「你要是想接受一下精神洗涤,我可以借你,你拿回去看,但仔细了,别弄脏弄坏了。」 他想起了自己惨死的古董花瓶,额角青筋蹦了蹦,「把你毛手毛脚的习惯改一改!」 白穆:「……」 大可不必如此大方。 她嘴角微抽,「我没读什么书,看不懂太高深的作品,所以还是算了。」 孟老看她就像她看流浪猫哥一样,恨铁不成钢。 白穆受着了,她宁愿不成钢。 江予兮默默地看着两人讲话,等两人都不说话了,这才起身开口,她对孟老说:「老师,我出去一趟。」 第21页 孟老看向她:「去楼上?」 江予兮将漫画书合拢,放到孟老一伸手就能取到的床头上:「嗯。」 孟老的神色几变,最后归于平静:「去吧。」 「我去了。」 江予兮离开了病房。 白穆喝了几口普洱,涩得有些受不住,但没浪费,都喝了。嘴里进了一截茶梗,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门牙轻轻嗑着,她没问江予兮上楼做什么,楼上有什么,而孟老也没提起,病房的氛围因为江予兮的离开有些微微的变化,应该说,自江予兮说出她要去楼上,氛围就已经开始变了。 「你跟予兮来往多久了?」孟老将垫在脑后的故事书取出来,随意翻看了几下,似乎兴致寥寥。 孟老跟江家的大小姐虽然没有师生之名,但私底下一直保持着往来,所以他知道她以前跟白穆是没有交集的。 白穆含煳道:「认识不久。」 孟老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看故事书:「那好好认识认识,跟那孩子多走动走动,跟着她,比跟着你先前那个要好。」 孟老说的「先前那个」是指华红毓。 白穆嗑破了茶梗,有被涩到。 她缓了缓:「孟老对华姐有意见吗?」 孟老撇嘴:「她是个商人。」 他看向白穆,盯着她,用几乎警告的严肃语气说:「她会害了你。」 白穆默然。 半晌,笑声从她的嘴边溢出来:「孟老,江小姐要是听到你这番话该伤心了,她江家家大业大,百年基业,难道还比不上半路出家的华姐的事业?华姐可以被称商人,江予兮还称不上商人?」 孟老摇头:「我的意思是,予兮对你没有所求。」 换言之,作为商人的华红毓有,所以她会害了白穆。 白穆脸上的笑容收了收。 孟老把故事书「啪」的一声合上:「总而言之,你多跟予兮走动,这没有坏处,必要时可以求助于她,她是个好孩子。」 白穆觉得孟老可能对她跟江予兮之间的关系有所误会,澄清道:「她不喜欢我。」 江予兮明显不喜欢她这种人,估计往她身上贴了不少标籤了,只是那一位的情绪很淡,没有往外宣扬罢了。 说到她向江予兮求助这个话题,如果她这么做了,江予兮未必不会帮助她,因为江家的那位大小姐对自身的道德有着极高的要求,就算对待讨厌的人,大概也会能帮则帮。 但——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为什么要强迫别人? 白穆打心底就不认同孟老的话。 孟老看出来了,还想说点什么,白穆打断他:「孟老要看电视吗?想看什么频道,我帮您调。」 这是拒绝再谈的意思。 孟老:「……」 白穆被孟老驱赶出去清洗茶具,那位似乎烦了她,不想看见她。白穆一点也没有被这伤到自尊心,那玩意儿她没有,被驱赶了也一副悠然懒散的姿态。 她去茶水间把茶具给清洗了,出来时看见了走廊上站着一人,江予兮从楼上回来了,正站在走廊看远处的风景。 她的目光幽远,身上多了几分冷肃,有种百米之内,寸草不生的孤寂。 白穆本来也不是多热情的人,本想当作没看见她,却因为不经意触碰到那份孤寂,顿了顿,突然喊:「在看什么呢?」 江予兮一顿,回头:「去洗茶具了?」 ——她没有回答白穆的问题。 白穆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她在看什么,只是在那一瞬间想打破什么东西,所以没在她回不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上较真,顺着对话走下去:「嗯。」 「孟老烦死我了,所以等我把茶具送回去,我就要走了。」白穆说,「我主动点,不讨人嫌。」 江予兮不这么认为,在她眼里,孟老喜欢白穆喜欢极了。 孟老对自己的那三个亲弟子都没有像对白穆这样。 江予兮没有插手这两个人之间的事,只说:「一起。」 白穆:「你也要走了?」 江予兮:「嗯,我去跟老师打个招唿。」 两人再次一起走进病房,一起告别,孟老对两人挥挥手,赶苍蝇似的,在两人要踏出病房的时候又叫住了白穆。 「今天的红糖粑粑很好吃。」孟老拿起了他的漫画神作,「明天我想吃糯米糖糕。」 白穆卡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颁布了新任务:「那我明天给您带来。」 孟老很满意她的回答:「早点来。」 「好。」白穆答应,然后—— 「那么,您看,您是选择预付款呢?」她拿出自己的手机,问病床上的美术协会主席,「还是等我买来再结帐?」 她说:「今天的红糖粑粑就算了,那是我给孟老您的探病礼物,只给糯米糖糕的钱就行。」 孟老、江予兮:「……」 孟老地位非凡,找门路向他献礼的人不要太多,一年365天不带放假的,向来只有他冷脸拒绝别人的,没有反过来找他要钱的。 只是几块糯米糖糕而已。 江予兮回过神:「我来付钱。」 「不用。」孟老阻止她,拿出自己的最新款智能机,十分能跟得上潮流地发出交友邀请,「加我微信。」 他快速翻出二维码,「你扫我。」 两分钟后,白穆的手机上多了一位好友,好友的微信名太前卫,为避免认错,认成是不知道从哪儿加的中二少年,她不得不给其修改备註。 第22页 孟老给白穆转了个大额红包。 白穆:【??您要把糯米糖糕的技术配方给搞回家?】 这不是糯米糖糕该有的身价。 孟老:【后天的煎饼果子,大后天的锅巴洋芋,大大后天的梅干菜烤饼……】 孟老:【预付款。】 白穆:「……」 她是不是该提一提工钱? 感觉自己被套住了,白穆离开住院部的步子走得相当沉重。回到医院前厅,白穆余光扫见前方一人,她立刻停下。 江予兮第一时间察觉了,跟着停下来:「怎么了?」 白穆的余光扫了一眼前方的丰腴美人。 是华红毓。 她现在不想和华红毓见面。 「有点头晕,可能是在医院待太久了。」白穆眨了一下眼睛,她看向江予兮,「江小姐,我可以靠着你吗?」 江予兮:「……」 她本能抗拒,淡淡给了另一个建议,「门诊就在那边,过去开点药?」 「不想吃药。」白穆道,「我只是有一点点不舒服,药吃多了有抗性。」 江予兮看着她。 她面前的这个女人的脸色一向不怎么好,现在被医院的灯光一打,越发显得苍白,甚至感觉有些透明,眼下的阴影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楚楚的病态,她心头一动,点头了。 得了允许,白穆靠上去。 靠上去的那一剎那,江予兮的身体僵硬了,不熟悉的接触让她手指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这还没完。 她以为女人只是轻轻一靠,却不想,对方直接将头靠到了她脖颈,深深一埋。 灼热的唿吸燎过脖颈,江予兮的思绪凝滞了。 第12章 体贴 「怎么?」白穆感觉到了身边人的僵硬,「你也不舒服?」 她感觉到江予兮明显不适,她不想为难对方,想退开,江予兮用比平时低哑了一个度的声音阻止了她:「……我没事。」 「走吧。」她犹豫着,将手搭在了白穆的腰上。 江予兮扶着突然头晕的白穆回到停车场的车内,她不知道白穆的突发症状只是想借她的遮挡躲避一个人。 车内气温有点高,六月的天,空气仿佛都躁动起来。 江予兮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把车里的空调打开。 空调开始运转,气温一时半会儿降不下去,车内安静得只有空调运转的低鸣。 江予兮看一眼副驾驶,刚刚靠着自己的支撑才走完这段路的白穆此时正靠着靠椅,头低着,睫羽刷子一样垂下来,窗外的阳光透过车窗防晒膜照进来,在她脸上一侧留下暗光斑驳。 她正埋头在手机上打着字。 江予兮把目光收回来,右手搭在方向盘上,方向盘漆黑,她的手臂皓白,手腕上戴有一支女士手錶,黑白撞色与机械给人的视觉冲击,充斥着一股强烈的禁慾感。 「好点了?」她出声问副驾驶。 她没有将车开走,在等驾驶位上的头晕人士好一点,也在等空调气温降下来。密闭的燥热让她心情浮躁,仿佛脖颈上还残留有奇怪的热息。 另一头,白穆打完字,将信息发出去。 白穆:【今天我去不了医院了。】 信息是发给华红毓的。 就这短短一行字,她是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终剩下的是这很没人情味的几个字。 耳边似乎有人在问她什么,她的心思都落在手机上面,过了好几秒才对此做出了反应,缓慢地扭头看隔壁:「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江予兮抿了抿唇,微末地不满。 那是被忽视后的本能反应。 白穆的反射弧终于回归:「哦,好多了。」 江予兮蓄一头长直发,黑色,齐发,顺直的头髮全部压在耳后,露着自己清晰的脸部线条,清清冷冷,不近人情。 白穆的目光从对方的脸上兜了一圈,慢慢凝成一束,落到了对方的耳朵上,那只耳朵有点红,原本挂在上面的钻石耳环消失不见了。 白穆模煳记得自己上一次目光扫过那钻石耳环时是在医院里,当时它还好好地工作着,这会儿却不知道翘班到哪里去了。 是自己在医院里靠上去时勾掉了吧。 她心里想。 得买一对还人家。 「车里有水。」江予兮没有发脾气的习惯,恢復了淡漠,对旁边那个在大热天里搞两件长袖叠穿的亚健康人士说,「想喝自己拿。」 「嗯。」 白穆说她知道了,说完视线转向医院门口。 江予兮将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这个位置没有遮挡,不妨碍白穆把医院门口尽收眼底,她毫无阻碍地在医院门口看见了一名丰腴美人——华红毓。 华老闆跟自己的助理站在一起,那助理怀里抱着一物,正对她说着什么,不知道华老闆听没听,她全程低着头看手机。突然间,华红毓勐地将手机往地上一砸,把手机摔得稀碎。 白穆的手指摩擦了一下自己的手机。 她拿了一瓶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这时,江予兮问道:「江予南把你带走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白穆反拿矿泉水瓶,接着摆正,听里面的水叮咚响,眼神飘忽,心不在焉:「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他说他想成为我的家人。」 她自动把那群纨绔的意思当成是江予南的意思,那群纨绔那么说,就是江予南那么说。 第23页 「我严词拒绝了他。」白穆道。 江予兮:「……」 白穆后知后觉:「我是不是不应该得罪他?」 她拿着远高于市场工价的高薪扮演江家的小姐,不应该全凭自己的心情行动,应该先问问僱主江予兮的态度,或许她的僱主想要的是家庭和睦,兄妹友爱呢,即使江予南的来意不善。 她自我检讨了一下。 所幸,僱主没有责备她:「你不用在意他,得罪就得罪了。」 江予兮道:「你只要不跟老太太呛吵,其他人不用管。」 白穆放下心,这个难度不大,她见了老太太必定乖乖的。 江予兮手指轻点方向盘,看前方:「休息好了?我开车了?」 白穆:「……」 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面上写着不可思议,「你是在等我?」 她还以为白穆是有别的事才没急着开车走。 江予兮又抿了一下嘴唇。 白穆的心脏像是手中水瓶里被晃动的水一样,发出叮咚一声异响。 砰砰! 忽然有人敲车窗,响声惊动了车内的两人,两人同时看向车窗外。 一名穿着朴素的母亲抱着一个孩子神色焦急地在车窗外张望,孩子不算小,大概四五岁了,体型瘦弱的母亲抱得有些吃力,不停地调整着姿势。 江予兮将车窗降下,一打开,江予兮那张矜贵清冷天生具有距离感的脸露出来,抱孩子的母亲张开的嘴卡住,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她那张明显诉说着「求助」两个字的脸浮现出犹豫。 这个身上不作任何打扮的年轻母亲没料想到自己敲开的车窗,里面坐着的是这样贵气的一个年轻人。 「有什么事?」江予兮直接问。 年轻母亲舔舔干瘪的嘴唇,想要获得帮助的欲望占据了上风,她焦急地开口:「姑娘,可不可以送我们母女俩到庆安路一下,我的……我想……」 她越着急话越说不清。她应该是个腼腆内向的性子,说话时几次忍不住迴避眼神,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急事,急得向个陌生人开口求助。 这里是医院,人生百态,遇见什么都不稀奇,只是求助搭车时急着往医院去的多,离开医院的少。 江予兮的眼里没有怜悯,但依然开口:「孩子怎么了?」 「她没有生病,只是睡着了!」以为江予兮是觉得载个病人晦气,年轻母亲慌忙解释,「我老公刚在医院做了手术,我在医院看护,现在着急回家一趟。姑娘,我跟我女儿都没有病的。」 这位母亲大概习惯了江予兮那张脸带来的冲击,说话越来越顺了。 江予兮听那母亲说孩子没事就没多问,也没有为了保全自己的形象跟对方解释自己没有觉得晦气,只跟那母亲说:「上车吧。」 那年轻母亲本来不抱希望,听到这话愣了两秒,慌慌张张开车门上车。 在那带孩子的母亲上车的时候,江予兮问白穆:「你急着回去吗?」 白穆知道她问这话的目的,直接道:「不着急,你不嫌弃我占位置的话我跟你走一趟庆安路。」 江予兮没说嫌弃还是不嫌弃,在那年轻母亲上车坐稳后就将车开出了停车场。开走前,白穆望了一眼医院门口。 江予兮说她开车技术不好,这是屁话,她看起来没少自己开车,将车开得又平又稳。 车开去没多久,孩子醒了。这小孩儿乖得很,醒来也不哭不闹,只是有些没精神,白穆往后座望了一眼,正好跟那孩子对上眼,对方眼里多了丝光,沖白穆叫:「漂亮姐姐!」 白穆被这一声喊得心花怒放,掏出从孟老那里顺走的进口巧克力递给孩子的母亲。 孩子的母亲连连推拒,最后败在女儿渴望又克制的目光下,沉默地接了过来。 小孩拿了巧克力,珍而重之地剥开糖纸,带着几分新奇舔上巧克力球,下一秒,双眼大睁,亮晶晶。 她小心翼翼地将糖纸收起来。 孩子的母亲看着这一幕双手一紧,和女儿眼中乍然亮起光芒不同,她眼中的光全灭了。 车子从一个隧道开出,孩子的母亲忽然开口:「姑娘,我突然想起有点事不去庆安路了,你就在旁边把我们母女俩放下来吧。」 「嗯?」 那母亲说:「不好意思啊,是我想起要去附近忙点事。」 江予兮道:「具体附近哪里,我直接送你们过去。」 母亲说:「我们走着过去就好啦,走走,活动活动,那边路窄,车子进了不好出来的。」 江予兮对这附近不熟,听那母亲说到这份上就同意把人放下了。 下了车,那母亲对江予兮千恩万谢,小孩则对白穆挥手,甜甜喊:「姐姐再见。」 江予兮将车掉头,白穆从后视镜中看着那对母女,她看见她们沿着马路慢慢向前移动,那母亲伛偻的背影像是即将枯萎的老树。 「江予兮——」 「什么事?」 「你知道吗?这条路的前方不远,是五桥。」 吱—— 江予兮勐踩剎车,惯性将白穆摁在了座椅上,她感觉内脏都震动了一下。 车内的氛围突然变得极为压抑,空气沉重。江予兮握着方向盘,手指青白。 对于那对母女临时改变主意提出下车,江予兮心里是存着一些疑惑的,但她对人类这方面的情绪的感知并不那么敏感,所以只是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白穆的话让她明白了过来。 第24页 那母亲想要轻生。 或许是带着她的孩子一起。 而白穆必然察觉到了。 江予兮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青白一片,眼中浓黑,她很少这样情绪外露。那一瞬间,白穆以为对方在愤怒,愤怒自己知而不阻拦,冷血。 但不至于,她看得清楚,江予兮不是那种人。 江予兮为人处世毫无瑕疵,并非是因为她多么能够共情他人,多么热心肠,相反,是她太无情,比白穆更冷血,所以才用那么多的规矩来束缚自己,让道德来规范自己。 白穆不知道江予兮这是怎么了,虽然知道江予兮变成这样不是因为自己,但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下:「我当时没有阻止,一是因为我只是猜测,二是,我尊重别人的选择。」 她说,「如果我哪天选择要死了,我一点也不希望别人来插手我的决定。」 白穆看起来不够健康,不只是看起来而已,她多少是有点毛病的。 江予兮没接话,白穆怀疑她根本没听自己的罗里吧嗦,江予兮发动了车,将车开了回去。 回去时,正好看到那对母亲站在五桥上,牵着自己的孩子,面对着滚滚江浪失了神。 江予兮和白穆一出现,那母亲就发现了,她没有过激地跳下去,而是崩溃了,突然大哭。 和白穆猜测的一样,这母亲想要轻生,没猜到的是,这个母亲对世间仍有眷恋,等待着别人发现她,阻止她。她差一根伸向的把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稻草,而江予兮这根稻草不够坚韧,也并非是专门为她而存在,甚至连搭救她的心也不够真诚,但对她而言,也足够了。 白穆从那年轻母亲那里听说了她的故事,这个女人嫁给了自己相爱八年的初恋,婚后却发现对方家庭严重重男轻女,她第一次怀孕时因为工作太忙流产了,婆婆和丈夫怪她太不小心,因此当她第二次怀孕时,她选择了辞职。 十月怀胎,她顺利生下一个孩子,是个女儿。 丈夫和婆婆不喜,常常拿她流产的事说道,说如果不是她当初不小心,他们家早就有后了。 这事天天说月月说,让她也产生了流产都是自己的错的感觉。为了弥补,她对这个家庭尽心尽责,可婆婆和丈夫只会骂她不赚钱只会花钱。 她想出去工作的,但生育后市场淘汰了她,她每天忍气吞声,照顾婆婆又照顾丈夫,丈夫手术她得在医院看护,婆婆在家等着她做饭,她得准时准点回去伺候,今天因为太累了,在医院大厅偷偷打了个盹儿,一醒来发现早就耽搁了婆婆的饭点。 她平时都是走路回去的,但今天太晚了,只好厚着脸皮求助陌生人。 她在这个家受尽委屈,她的女儿也一样,从来没有享受过同龄孩子享受的关爱,连吃块巧克力都小心翼翼的。 当她看见女儿因为吃一颗巧克力露出那样欣喜的表情,那一瞬间,她溃不成军。 「我不想活了,活着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苦苦坚持呢?」 「但我走了,我的孩子怎么办?我要留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受苦吗?还是说要带着她一起走?」 「不,我不能那么自私。」 「好难,活着好难。」 然而,虽然艰难,但她还是想要挣扎一番。 「谢谢你们,姑娘,你们是好人。」 「谢谢你们听我说这些话,说完我好多了。」 女人鼻涕眼泪流了一脸,那孩子不懂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哭,也跟着哭。 江予兮听着女人的倾诉一言不发,眸色暗沉沉的,等女人好多了,带着孩子要走了,她才第一次出声。她对那年轻女人说:「那么,离婚怎么样?」 「什么?」 「跟你的丈夫离婚,我给你提供一个工作岗位。」她说。 女人一怔,两秒后,放声大哭,哭得比先前更凶。 她想要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和女儿好久好久了。 给了女人联繫方式,让女人回去处理离婚事宜,江予兮上了车,载着白穆往月湖区去。 途中,白穆把玩着那瓶没有喝完的水,跟旁边的司机闲扯:「江小姐真仁义。」 江予兮只是安静地开着车。 白穆又道:「姐姐那么仁义,你会觉得我冷血吗?」 这一次,江予兮有了反应:「不会。」 「白小姐提醒我那母亲有轻生之意,不就是想借我的手救下这对母女吗?」江予兮淡淡道,「哪里冷血?」 她听到白穆的那番辩解了。 她的这个假表妹口口声声说尊重别人的选择,尊重别人的选择不是这么尊重的,真尊重就该沉默到底,而不是算着时间说破这件事。 口是心非罢了。 白穆不认同这话,哼笑一声,但也没纠缠,问:「那江小姐开车回去,是真心想救她们吗?」 沉默。 许久,江予兮道:「我讨厌寻死带着孩子一起的父母。」 第13章 陪伴 车子经过一个广场,江予兮毫无徵兆地把车给停了,此时白穆正虚合着眼闭目养神,停车的震动惊醒了她,浓密睫羽颤了颤,她哑着声音问:「到了?」 接着睁开的眼发现了车外的热闹。 哦,没到。 她将疑惑的眼神投向驾驶室。 江予兮握着方向盘,双眼看着前方,眼中明明灭灭,半晌,她拧开了一瓶水,抿了一口:「我给你叫一辆车,送你回去。」 第25页 搭个顺风车搭得这般曲折,现在连搭都不让搭了,直接中途甩人,白穆:「……」 江予兮拿出了手机,琢磨起怎么网上约车。 作为顶级豪门的一号实权人物,她偏爱自己开车已经够出人意料的了,网上约车还真不会,没弄过。摆弄了一会儿没找到约车的入口,正打算求助于网络,旁边人开口了:「能问问原因吗?」 白穆想知道这位大小姐中途决定把她扔下车的原因。 总不至于是看不惯她在旁边睡觉吧? 江予兮没能顺利开启网上约车技能,没放弃,仍琢磨着。 「我现在的情绪不适合开车。」她说,说得一板一眼。 情绪不对,确实不该开车,可要是江予兮不说,白穆还真没看出她哪里不对了,她默了默。 伸出手拿走对方手里的手机,轻轻放到扶手箱储物盒中,白穆道:「别忙活了。」 江予兮手中一空,微微一怔。被人问也不问直接从手中夺走东西,是她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几乎没有的体验,特别是手握实权的现在。 白穆出身普通,不知道这种小事也值得多关注一秒,问她:「你呢?你又是怎么打算的?跟我一起叫辆车?」 江予兮看了眼自己的双手,这才缓缓放下,回答:「我要去广场上坐一会儿。」 白穆没想到顶级豪门的大小姐排解情绪的方式这么朴实无华,笑了一声:「那我跟你一起。」 「嗯?」江予兮目露质疑,「你也情绪不好?」 情绪不好,还能睡得着? 白穆好着呢,她说:「陪你。」 理由是,「你给我当免费司机,我这个时候拍拍屁股走了,不是很对不起你给我的高度评价?」 她说的是江予兮否认她冷血一事。 江予兮眸光闪闪,没说话了。 她打开车门下车,没管白穆是不是真心实意要陪她,还是随口一说。白穆没在意她冷淡的反应,跟着下了车。江予兮在前,白穆在后,两人来到了广场上,在一棵老树下的座椅上坐下。 微风拂面,空气中飘荡着爆米花的焦糖香。 「要不要吃爆米花?」白穆被风吹得懒洋洋,漫不经心地问旁边人,「想吃我给你买。」 问完才发现坐在她旁边的不是荀蕤。 她只有跟荀蕤才有这样什么事都不干并排坐着吹吹风的经歷,一时恍惚了。 她皱了皱眉。 「不吃。」江予兮拒绝,拒绝得有些冷硬,连句软和的说辞都没有。 白穆:「……哦。」 想也知道,江予兮不是荀蕤,出身高贵的她就算表现得再怎么朴实再怎么接地气,对爆米花这种小玩意儿也是望而远之的。 她突然有点想逗这位。 「冰淇淋吃吗?夏日绝配。」 「……不吃。」 「嗑瓜子吗?坐着多无聊。」 「……不。」 「臭豆腐吃吗?闻着臭,吃着香。」 「……」 江大小姐的话越来越短了,白穆被戳中笑点,眼中全是笑意,还想继续让自己开心开心,江大小姐扭头面向她,面无表情:「我给你找辆计程车?」 「噗。」 赶人了。 白穆举手:「别,我特别想陪着姐姐,求成全。」 江予兮:「……」 她扭头不看她。 广场上有群低年级的小学生正在参加课外实践,叽叽喳喳闹翻天。带队老师忙得满头是汗,就这样还是时不时发生小战争。 学生中忽然传出一声尖哨笑声,刺得白穆耳朵疼。 「时机不巧,今天广场上居然聚了这么多烦人的小傢伙。」白穆不讨厌孩子,只是不喜太吵闹。 江予兮没接话,白穆的余光不经意一瞥,竟然瞧见身边这位大小姐看着那群小萝蔔头,目光居然意外的柔和。 白穆挑眉,她的这个假表姐好像……很喜欢孩子。 也是,在医院停车场遇到那对母女时,江予兮开口的第一句,问的也是孩子的情况。 有点意思。 「喜欢?」 「……」 「喜欢自己生一个呗。」白穆打量身边人,「话说表姐你多大?」 江予兮不搭理她。 白穆耸肩,没有追问。 远处的小学生里,一个小女生拿着自己的画册翻看,周围聚满了同学,「哇」声一片。 同学们被小女生的涂画惊讶到了,用光词库大力赞美。 突然间,一个不同步的声音出现了。 「可是我觉得陈绵绵画得更好呢。」说这话的是另一个小女生,她拉住一个文文静静瘦瘦弱弱的小男生,将他推到同学面前,「你们看看陈绵绵的画,画得非常非常好呢!」 小男生脸红了一片,想挣脱女同学的手,但力气小,没挣得开,被迫接受好大一伙人的目光检视。 「我……我……」 小男生没有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先前那个小女生忽然暴起,冲出人群,举起拳头就朝着夸小男生的那个小女生而去。 拳头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一拳接一拳。 仅仅是因为对方觉得另一个同学的画比自己更好。 「哇!」 小女生被揍得大哭,同学们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前去拉架。 看了一齣戏的白穆咋舌,她看向江予兮:「这样的小孩你也喜欢?」 第26页 江予兮皱眉,不语。 另一边,带队老师匆匆分开人群,拉开两个小女生。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老师焦急地询问,一群小菠萝头你一句我一句抢着回答,很快老师理清了前因后果。 老师嘆一口气,把被揍的小女生拉到面前,给她揩眼泪。小女生委屈,呜呜地呜咽,眼泪掉得更凶了。 老师蹲下来,一边给这个小女生擦眼泪一边语重心长地唤小女生的名字,对她说:「不能嫉妒哦,别人的特长优点,要大方承认,你跟明玥是从一个幼稚园升上来的吧,你们还是邻居,是朋友。是朋友的话就应该真心为朋友高兴,来,别哭了,去跟明玥道歉,道完歉,你们还是好朋友,以后别再这样了。」 老师的一番话让挨揍的小女生懵掉了,她没有嫉妒啊,为什么道歉的是她?她小小的脑袋转不过弯来了,可老师那么温柔…… 白穆看着挨揍的小女生哭哭啼啼跟打她的同学道歉而后者反而爱答不理。 「……」 是她脱离小学生时代太久了吗?她怎么有点看不懂呢? 她拿手肘肘了一下旁边的江予兮:「喂,江小姐,如果我现在出手打你一顿,你会跟我道歉吗?」 江予兮脸上冷肃一片,她将闹她的白穆的手肘握住,往下压了压,制止她再跟自己闹,目光盯住前方的小学生群体。 或许是她们的盯视过度了,那老师发现了,有些尴尬地撇了撇头。 就在这时,那个打人的小女生忽然转头盯住白穆,那目光竟有些发狠,剎那间,她冲出了人群,冲着白穆跑来,再一次挥起了她那小拳头。 白穆一个抬脚,也没踢人,那小女生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恨,一股狠劲沖势太勐,猝不及防就撞上白穆的脚,自己给自己撞了个跟头。 「狂犬病?」白穆低头看向地面,不由质疑。 这动不动就暴躁打人,不会是狂犬病病发吧? 那小女生也是个坚韧的,咕噜爬起,二次尝试攻击白穆,这一次,她被江予兮抓住了。老师懵逼至极,慢了不知道多少秒才跑过来,将小女生抱在怀里,一方面保护她,一方面阻止她打人。 双方看着彼此,有点对峙的意思。 白穆看着那老师,似笑非笑:「老师,我没嫉妒这位小同学,她却想揍我,这事不需要我跟她道歉吧?」 她这是讽刺了一把那老师刚刚对自家同学又哄又骗实行pua,老师自然不是听不懂,脸上火辣辣的。 老师的那些说辞骗骗小孩还可以,对大人可不管用。 白穆看那老师还护着打人的小女生,挑眉:「老师,你怀里护着的这位小公主的家里不得了吧?」 小女生不明白大人们的话外音,当下挺挺腰板,万分骄傲地自爆:「我爸是大明星!」 骄傲爆料的同时不忘瞪白穆,喊她,「坏人!」 白穆:「……」 她的性格是不怎么讨喜,这事她一直知道,但现在她已经进化到,不用了解性格光看脸也能被记恨上了的程度了吗? 小女生不光骂人,还想踢白穆。 她性格恶劣,长得倒是不错,小小年纪,一双凤眼微微上挑,长开了必是个妍丽美人。 白穆忽然从这张脸上看到了一点眼熟的影子,正要细看,一直沉默的江予兮忽然出声,对那带队老师说:「管好学生,不会教学生就别做老师。」 老师一张脸涨得通红,不占理,但是气势不弱,怼道:「你们不是教育体系的,懂什么?!」 江予兮看老师一眼,着重看了看对方胸前的工作证,看完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对着电话短短说了几句。她这边电话刚打完,那边老师的电话就响了,接到电话的老师脸色骤变,电话结束,脸上蒙上了一层灰白。 这位老师刚刚才吼完白穆和江予兮,骂她们不懂教育,这会儿肩膀垮了,如丧考妣地跟两人道歉,乞求原谅,对江予兮更是好一通诉苦,倾诉自己当老师这些年如何如何不容易,可惜江予兮只是冷眼看着。 老师心里苦得跟刚吞过苦瓜似的,还不能求情求得太过分,怕江予兮把他当作是胡搅蛮缠,苦哈哈地诉了一番苦,带着那个大明星家的小公主回学生群体去了。 白穆看的明白,知道是什么东西让这名老师弯下了腰,跟江予兮道:「权利这么好使?」 「不是权利,是责任。」江予兮淡淡道,「我前几年给这学校捐过楼,被邀请成为他们学校的名誉校长,既是名誉校长,自然有责任规肃校风,学校的老师出了问题,我见到了,有责任汇报给校长,让其整顿。这不是权利,是职责。」 白穆:「……」 这番话说得可真大义凛然,归根结底,不还是权利吗? 白穆没多羡慕,她的目光在江予兮的脸上兜了一圈,又回到那个被老师带走,但依然满是不甘心,不断回头朝她瞪眼的小女生身上。 明玥啊…… 江予兮这散心散得不咋地,没心情在广场上待了,要走。白穆没跟她一起,说:「我还坐会儿,等会儿自己打车。」 两人不是必须同来同走共进共出的关系,江予兮一个人走了。 江予兮走后,白穆进了旁边的商场,她挑选一番,在一家品牌店带走了一对耳环。 第14章 服务 白穆不喜欢往自己身上堆砌装饰品,她常年素着一张脸,不爱打扮自己,但她其实存款不薄,至少没有丢一名畅销画家该有的脸面。 第27页 她花钱也挺厉害的,大部分都花在荀蕤身上,给荀蕤买这买那,甚至在早期时还给荀蕤出演的剧做过乱七糟八有去无回的投资。 所以对于高档商场,白穆也算轻车熟路。 白穆没怎么折腾就买到了自己想要的赔偿品,她在导购小姐殷勤的目光中离开。 白穆不知道,当她离开品牌店,有人举起了手机对准了她。 她被偷拍了,偷拍的照片被发到了一个小群里。 在照片被发进群里之前,白穆就已经以另一身份在小群里被热烈讨论过一番了。 陈二:【你们看到江少的妹妹了?她长什么样?好烦,我本来也能去红枫的,出门时被我哥逮住,被他训孙子似的训了一顿,妈的,早有一天,我要把家产弄到手,然后把狗日的哥哥踩在脚底下!】 赵不凡:【陈二,你没来是对的,你不知道江少那个妹妹多神气,人家跟着江予兮混的,眼高于顶,根本不屑于跟我们打好关系!她来了马上就走了,还怼了我们一通,把我们江少给气的!】 梁子:【诶?真的假的?她不就是一冒牌货吗?能这么硬气?】 赵不凡:【可能是江予兮的授意吧。】 【……】 【……】 【……】 江予兮的名字总能让这个小群里的人沉默。 陈二:【有人拍照没有?让我看看这冒牌货长什么样!】 赵不凡:【图片.png】 陈二:【……还挺好看的。】 梁子:【贊同。】 赵不凡:【屁话,江予兮能找个丑八怪给自己当假妹妹吗?】 群里针对白穆在红枫的表现热烈讨论了一番,直到江予南上线后在群里发了句「闭嘴」才全部消停。 这个小群成员有十几个,以江予南为首,都是富家子弟,男女都有,共同点是家里另有继承人,都不受家里重视,可心比天高,每天都在做着把自家继承人扯下高位自己坐上去的美梦。 江予南的发言让群里安静了一会儿,直到一张照片被传进群里。 发照片的人在群里道:【我在商场看到江少的那个假妹妹了,噗,她还挺知道怎么当大小姐的,完全不会亏待自己啊,这才刚被带回来,就逛上名牌店了。】 【我对照了你们发的照片,是她没错,我看她刚消费完,导购小姐对她点头哈腰的,完全是大小姐做派啊!】 梁子:【我去,她真去逛商场了?】 小湘:【噗,从顶奢店走出来呢,品味不错。】 赵不凡:【不是,她一假货怎么好意思真把自己当大小姐的?】 小群里又闹开了,江予南没有参与,他只是默默看着,眼底阴晴不定。 另一边,白穆不知道自己在江予南的朋友群里成了个虚荣的假小姐,被反覆拖出来阴阳怪气,她对此一无所知,提着买到手的耳环回了江予兮的别墅。 别墅冷清,素姨正在院子里修剪已经开败的花草,楼下和院子都不见江予兮的身影,白穆问素姨:「江予兮回来了没有?」 素姨停下修剪的工作回她:「小姐在楼上书房。」 原来回来了。 白穆点头,她看素姨忙着,便顺手帮忙把修剪掉的枯枝烂叶装进垃圾袋里,素姨慌忙阻止:「别,别,放着它们让我来就行,你没戴手套,当心扎着手。」 素姨没让白穆动手,把她推向屋子:「小小姐是要去找小姐吧?快去吧,这里放着我来就行。」 白穆看她确实不需要帮忙,被推了就顺势回屋了。 她没有直接上楼找人,而是去了素姨指给她当工作室的房间,把带来的木材搬到这间临时工作室,思考起怎么运用这块木材。 她一个下午都在房间里构思。 构思的时间过得很快,晚饭时间到了,她出房间吃了个饭,吃完又回工作室里了。 她没有在晚饭的时候遇到江予兮,素姨没提对方在书房忙活什么,白穆也没问。 深夜,白穆关了工作室的灯走了出去。 素姨似乎睡了,别墅里见不到一丝灯光,完全安静了下来。白穆刚来,不是很熟悉别墅的构造,摸黑摸了一圈没找到开灯的开关,又转而去摸手机,摸了个空,不知道把手机放哪儿了。 她放弃了现代文明的照耀,原始地摸黑上楼。 艰难地爬完楼梯,刚上二楼,正摸索着走廊的方向,这时伸出去的手摸到了一堵柔软而温暖的阻碍物。 手下的手感十分奇异,此时她的脑子里全想着自己把手机落哪儿了,迟钝的大脑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她这手感可能来自于人体,瞎摸了几下。 然后她这只乱摸的手就被一只微凉的手给抓住了。 思绪打了个结,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摸到人了,别墅里总共三人,从作息规律这一点来分析,被摸的最有可能的是江家的大小姐。 「江小姐?」白穆确认了一下。 「怎么不开灯?」 回答她的是江予兮的冷冰冰的疑问。 「这话我也想问江小姐。」白穆嘴角抽抽,她是不熟悉别墅找不到灯才没开,江予兮呢?她大半夜地杵在这走廊干嘛呢? 噔—— 一声脆响,江予兮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护栏,随着声音落下,走廊的灯亮了起来。 原来走廊装了声控灯…… 第28页 白穆抬头看着灯。 江予兮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淡淡道:「只是在思索一些问题,没注意到灯熄了。」 她的意思是,她刚刚是开着灯的,只是想问题想得太专注,没留意到灯灭了。 「哦。」 江予兮看她两眼,留下一句「早点睡」就走,要回屋。白穆终于收回了停留在走廊顶上的声控灯上面的注意,叫住她:「江小姐——」 江予兮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白穆朝她笑:「我睡不着,你可不可以陪我喝两杯?」 声控灯白渗渗的光照下来,夺走了白穆身上本就不多的生气,让她看起来苍白至极,也让她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像是藏了隐忍的心事。 江予兮的眸光微动,迟疑着迟疑着,微微点了一下头。 轻轻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反悔。 楼顶天台。 白穆第一次上楼顶,不知道这栋小楼里还藏有这样的好地方。楼上搭了阳光棚,种着几棵葡萄,茂盛的藤蔓生机勃勃,搭成架,架子下放着一套藤编桌椅,巧思又雅致。 已经六月,葡萄逐渐成熟,晚风中飘散着似有若无的葡萄清香。 白穆赞嘆:「这楼上的葡萄是素姨种的?」 江予兮回了一声「嗯」,目光落在白穆双手上拿着的……大容量盒装牛奶上面。 白穆注意到她的目光,抱着牛奶盒对她晃了晃:「原味的,喝得惯吧?」 江予兮:「……」 原来「喝两杯」指的是喝牛奶。 白穆又看了一会儿葡萄,这才坐下,开了牛奶盒,把一次性纸杯摆上。她倒了两杯,一杯给江予兮。 「好凉,刚从冷藏室里拿出来,不知道喝了会不会拉肚子……」白穆嘴里嘟哝着。 她嘴上担心自己的胃接受不良,却没有不喝的意思,端起自己的那杯,自顾自碰了一下江予兮的,「干杯。」 江予兮:「……」 白穆抿了一口,奶香四溢。她用舌头舔去嘴上奶沫,背靠着藤编椅,晒着月亮,惬意至极的模样。 江予兮手握着装牛奶的纸杯,只是握着,没有喝。 白穆看起来喜欢这几棵葡萄喜欢极了,全程都在看着它们,江予兮原本目光垂落在手中装牛奶的杯子上面,不知不觉,目光渐渐偏移,落在了白穆身上。 她发现白穆是很喜欢植物的,之前也是看着一株垂丝茉莉睡着了。 这个人自身丧气浓郁,一副人生了无生趣的样子,却意外地很喜欢生机勃勃的东西。 「你不用这么盯着我。」白穆一扭头,对上了江予兮的视线,她抿了一口牛奶,用为自己澄清的口吻说,「我不会悄悄偷走你家的葡萄的,不用盯这么紧。」 江予兮:「……」 白穆起了起身:「帮我拍一张照好吗?」 她说,「我不偷你家的葡萄,只是和它们合个影就满足了。」 江予兮:「……」 这位不仅不喜欢植物,而且好像很喜欢拍照。 跟上一次一样,江予兮没有拒绝帮忙拍照,只是…… 「啊,我好像忘了带手机上来了。」白穆再次想起她的手机没带在身边这件事,她摸了个空,表情空白两秒,接着,她很利落地放弃了,「算了,下次再拍吧。」 她喜欢一样东西,但她的喜欢并不那么坚持。 江予兮搭在纸杯上的手指一动:「用我的手机,我带了,拍完我发给你。」 原本已经放弃了的白穆听到这话露出惊讶之色。 江予兮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她的视线。 空气中的葡萄香仿佛浓郁了两分,碰撞出迷醉的味道。 「哦。」白穆回过了神,对着江予兮的方向祭出自己的剪刀手。 江予兮拿出手机对准她,同一时间,白穆突然灿然一笑。 江予兮愣住。 白穆收起笑容,凑过去看江予兮的手机屏幕,却什么都没看到,她眨了眨眼:「怎么没拍?太晚了,身体锈掉,跟不上了?」 说完坐回去,神色惫懒:「算了,还是等白天再说,到时候我找素姨帮我拍……」 话没说完,听到咔嚓一声,江予兮摁下了拍照键。白穆往她的屏幕上一扫,扫见一张模煳照片,模煳就算了,角度还很清奇,是毕卡索风格。 白穆:「……」 「拍好了。」江予兮说。 「……我谢谢您呢。」白穆嘴角微抽,「姐姐的拍照技术有所退步啊。」 明明上次在学校时给她拍照的时候还很正常。 江予兮神色不变:「只是换个风格。」 说着,当着白穆的面把照片发给了白穆。 白穆:「……」 很好,她的手机脏了。 白穆喝一口牛奶压压惊,她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的照片惊吓到。江予兮看着她,道:「你别叫我姐姐。」 白穆心不在焉:「为什么?这个不需要培训吗?为了不在老太太面前喊错,我觉得这个也需要培训的,时不时喊一声,习惯习惯。」 江予兮蹙眉。 白穆反骨上来了:「姐,你这么不乐意我会兴奋的,更想喊了。」 江予兮:「……」 「噗。」白穆笑出声,她拿手盖着眼睛,手底下的笑意慢慢淡了,「知道了,不喊就是了。」 第29页 反正这会儿她也玩够了。 下次她还喊。 喝进肚子里的牛奶似乎慢慢有了反应,涌上一股股朦胧睡意,她的身子软软地埋在藤编椅中,声音带了一些慵懒的味道,又轻又缓:「江小姐——你现在心情好点了?」 被手遮住了双眼,她看不见对面人的反应,只听到一阵悠长的沉默,长久的沉默之后才有了一段回应—— 「你为了让我心情好起来才约我到这?」 「你不是因为还很难受所以才一直待在书房里不出来?」白穆指出,「你还站在走廊上发呆。」 江予兮:「……」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白穆几乎要睡着了,睡意让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煳,她回她:「这是一千万的附加服务。」 第15章 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喝了牛奶的缘故,白穆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她在走廊上碰到了吃完早餐返回楼上换衣服准备去上班的江予兮,后者似乎睡得也不错,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进的气息也淡了一些。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了一瞬,错开,白穆从她身边走过,意外地听到了对方的问话。 「今天还去医院?」江予兮问她。 白穆打心里不认为自己昨晚的附加服务可以融化这位雪铸的江家大小姐,所以在听到对方突然开口愣了一秒,不过等到听清对方问的是什么,又不觉得意外了,这位大小姐可能只是作为一个僱主想知道她的行程安排。 「去吧。」她回答。 按照江予兮的体检要求,她还差一道检查,而且孟大师还点名要她给他送小吃,她是准备去一趟医院的。 果然,江予兮接着便道:「那你跟素姨说一声,让她去跟培训课的老师沟通,把上午的培训课推了。」 「嗯。」 「……」 「……」 两个人不算熟,说完公事气氛就僵持住了,白穆倒不觉得尴尬,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僱主再说别的就主动提出:「没别的事的话,我下楼去了?」 江予兮看她一眼,点头。 白穆在院子里熘圈的时候,江予兮换好衣服出来了,她今天穿了一身藏蓝色西装连衣裙,干练、精緻、优雅。 白穆的目光扫过对方的耳朵,看见她戴了一对茶金色满钻耳扣,和她手腕上的手环是一套的样子。 江予兮察觉到了她扫向自己的视线,看向她,问:「怎么?」 白穆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你有没有发现昨天你丢了一只耳环?」 江予兮不以为意:「你捡到了?」 「没有。」 「哦。」 江予兮是真的不在意这事,没多聊,去了车库。白穆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最终没有告诉她自己买了一对耳环赔给她。 白穆是九点多出的门,出门前她去了一趟江予兮的卧室,把买来的耳环连带着包装袋挂在了对方房间的门把上。 她十点左右到的医院,带着孟老点名要吃的糯米糖糕,还热乎着。 走进医院大厅,看到华红毓昨天站过的地方,她的脚步略略放缓。 「江元元?」 背后传来一道惊疑的唤声,夹杂在来往嘈杂的人声当中,白穆根本没把这个名字跟自己对上号,没搭理,下一秒她就被扯住了手臂,扯得她一个踉跄。 她皱了皱眉,思绪从遥远的地方收回,缓缓投放到扯住她的人身上。 拉住她的人是江家的少爷江予南。 看到是这位,白穆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某些人眼中等同于江家的小姐江元元。 「我改名了,现在叫白穆。」她扯回自己的手臂说道。 江予南没把这话听进去,顾自问:「你怎么在这里?」 白穆看他是一个人,荀蕤没在身边,对这位少爷的兴趣根本提不起一点,简短地扔出两个字:「体检。」 这话让人信服,谁看她都会觉得她是一副亚健康的样子。 她也没说谎,因为懒得说谎周旋。 对于白穆的回答,江予南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突然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我那个姐姐真是好心机。」 白穆:「??」 这江少爷是在说江予兮? 说江予兮心机? 白穆不清楚江家内幕,但以她观察的来看,江予兮可不像什么心机小人。 江予南上下打量白穆,嗤笑:「奶奶看了这个样子的你应该会很心疼吧?孙女流落在外十几年,回来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可不心疼?」 这一定是江予兮的计谋,故意找这么一个病秧子,好让老太太心疼,以此来分薄老太太原本对他的独有的宠爱! 白穆不懂这位江家少爷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抬步就走。 江予南下意识跟了上去:「你手上提着的什么玩意儿?」 他长眼睛了,当然能看出那是街边小吃。 他故意这么问的,想展示一把自己的高贵。 「这种脏东西你也吃?」江予南离她远了两步,眼里的蔑视藏不住,江予兮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乡野村姑,有点想法,会忍不住跑去奢侈品店消费,但不多,骨子里刻着贫贱两个字,一不留神就露了馅,竟然去买这种街边脏东西,还当宝似的打包带走。 啧。 对比了白穆,江予南自顾自在心里爽了一把,还想更爽一点,便问白穆:「江元元,你被江予兮带回来之前,家里什么情况?」 第30页 耳边多了一只苍蝇,白穆烦不胜烦,意识到沉默堵不住对方的嘴,只会让对方莫名其妙地兴致高涨,改变主意张嘴了,回他:「就是普通家庭,父亲是教授,母亲是画家,这样子。」 已经做好准备听一耳朵悲惨故事来满足自己的江予南一愣:「什么?」 白穆只看着脚下的那块儿地:「你年纪轻轻耳朵已经不行了?」 她恍然大悟,「原来你来医院是来看耳科的。」 江予南:「……」 这个冒牌货是在说谎吧?她竟然出自不错的家庭! 这怎么可能?! 明明…… 明明自己走丢后流落到了那种地方! 脏污,愚昧,看不见希望,那些黑暗的记忆是江予南最不想回忆起来的,每每想起都让他喘不过气来,让他生出难以释怀的自卑。 江予南看白穆的目光变了。 不管这个冒牌货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她说的那些只是江予兮跟这个冒牌货两个人之间事先安排好的身世剧本,这剧本也让他难以忍受! 凭什么这个冒牌货能在好家庭里长大? 他的表情变得阴鸷可怕。 白穆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锥子似的刺人,但她没有抬头,甚至有些走神。 江予南沉默了下去,跟了她一路,直到她开始往住院部方向走才再次开口。 「那边是住院部。」江予南冷着脸提醒,「体检不往这边走。」 白穆怕这位唠叨起来又没完没了,回了个解释:「我先去住院部看一个人。」 解释是对的,解释了这位少爷就不吭声了。 江予南的确没有吭声,他心里火辣辣的不适,对这个冒牌货的不喜攀升到了顶端。 他用阴冷眼神盯着她的后背。 跟到住院部三楼,江予南越走感觉越不对劲,这个方向…… 走在前方的白穆终于停下来了,停在三楼的一间单人病房前。 江予南:「……」 这间病房…… 砰砰。 白穆敲门两声,推门进去。 江予南停在门口,满脸的不可置信。 江予南今天来医院当然不是来看耳朵的,他是受他画画的老师所託,提着一块茶砖来探望孟老的。是跑腿,但他心甘情愿。因为尽管他不能再拜师孟老了,但要是能够获得孟老的喜爱和承认,于他而言也是受益无穷的一件事。 他怎么也没想到,白穆说她去看望一个人,看望的居然是孟老! 这是孟老的病房! 不是,这个冒牌货到底怎么知道孟老的房间的啊?! 江少爷的心情可不归白穆来管,她顾自走进病房。 孟松青不知道从哪儿抓了个娃娃,两人忘年交似的缩在一块看动画片,白穆进去时他的眼睛都捨不得从电视屏幕上挪开,要不是白穆手里还提着他的心头好,估计他都懒得招唿白穆一下。 白穆把糯米糖糕递给他,看了一眼那个最多不超过五岁的娃娃:「您从哪里拐骗来的孩子?」 「什么叫拐骗?是隔壁病房的老孙托我照顾一下他的孙子。」孟松青把糖糕分给孩子和白穆,自己吃一口,幸福得眯起了眼,「是这个味儿,软糯香甜,二十年的手艺没变味。」 愣在门口的江予南表情扭曲了一瞬,他没想到这糖糕是孟老要吃的。 病房里瀰漫起一股甜香,正吃着的三人都没有把注意力匀给独自尴尬中的江少爷。 「味道是不错,如果店铺的位置不那么远的话就更好了。」白穆说道。 孟松青斜眼看她:「年轻人跑这几步就不行了?还抱怨上了,给你个红包,回去整点药膳补补身体。」 说着还真给白穆转了个红包。 白穆看红包数额不大,收了,嘴上不饶人:「这么点钱能买什么药膳?」 孟松青道:「那你回头跟我回去,跟我住一段时间,蹭蹭我夫人的手艺。」 这话一出,当事人白穆还没说什么呢,杵在门口的江少爷先惊叫了起来:「孟老!」 孟松青这才看到江予南似的,招唿他进来:「予南也来了?进来坐。」 江予南神色不明地走出病房,他把自己带来的茶砖递给孟老:「孟老,老师说您断不了茶,所以我特意找人收了这块茶砖,您拿去喝喝看。」 江家少爷出手的茶砖自然不是一般的茶砖,都是收藏品级别的,珍贵异常,但孟松青的反应十分平淡:「哦,老三有心了。」 孟老最小的弟子最近在国外跑,有段时间没回国了,对方收了江家少爷做弟子这件事事孟老是知道的,对此一事,孟老面上不说,心里其实是有些意见的。 他的那个三弟子很喜欢收一些天赋欠缺的名门子弟当徒弟,这跟他的理念不同。 可孟老和江家是世交,江予南拜师给他的小徒弟,他也不好多说。 孟松青跟江予南聊了几句,话题都在孟松青的小弟子身上,江予南面上恭谨,心里却阴云遍布。 他送的茶砖好像…… 不如白穆送的糯米甜糕得孟松青喜欢。 江予南勉强维持着世家公子的脸面,问白穆:「妹妹什么时候认识的孟老?」 孟老吃着糖糕替白穆回答:「昨天她跟你姐一起来过了。」 江予南震惊:「……什么?」 是……江予兮带她来的? 第31页 江予兮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是要把这个冒牌货介绍给孟老,想让孟老收她为徒? 江予兮怎么敢?! 这是羞辱! 江予兮是要用这种方式羞辱自己! 他都只能拜孟老的弟子为师,江予兮却想让一个冒牌货拜孟老为师! 幸好,幸好孟老不再收徒。 尽管如此,江予南还是气炸了。 他没掩饰住,恨恨瞪了白穆一眼。 白穆:?? 她和江家的这位少爷只见过两面,但这两面已经足够让她确认了,这位少爷的精神世界十分丰富,似乎擅长一些别人不能理解的脑补。 此时这位少爷不知道又脑补了些什么,眼里的阴霾几乎藏不住,他压制着脾气在病房待了一阵,实在受不了病房中的氛围,找了个託词走了。 病房的门被合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撞响,孟老埋头给旁边吃完糖糕的娃娃擦手,话却对着白穆说的:「江小子被家里宠坏了,你们走不到一块去,以后少跟他来往比较好。」 白穆正在看电视上的动画片,闻言看向孟老。 她并非感觉不到孟老对她的善意,只是不太明白这善意从何而来。 她看着孟老头顶的白髮,好一会儿才应声:「我知道。」 白穆从病房离开后就去做了体检,她拿着体检报告走出医院,没打车,想去扫辆小黄车。一只肥猫蹲在一辆小黄车的座椅上,老神在在地打着盹,白穆看了想白嫖一把,手刚伸出去,还没摸着,肥猫倏地一跃而起,飞快逃走,下一秒,一辆保时捷偏离马路冲到了她面前。 保时捷是她所熟悉的保时捷,开车技术也是她所熟悉的驾驶技术。 「江予兮承诺给了你什么好处,背叛她,我给你双倍!」保时捷开了车窗,里面的人急急地甩出这句。 白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抬起头,看着车内的江少爷,只是看着。 江予南啪地一声拍下喇叭,催促她的回答。 白穆眼中微冷:「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你不可能是江元元!江予兮带你这个冒牌货回来只是想膈应我!」江予南冷硬道。 白穆偏了偏头:「哥,你是不是不太欢迎我回家?」 油盐不进! 江予南眼都红了,驱使着车子勐地朝白穆又碾近一厘,又一厘,步步逼近。 一辆黑色suv驱使过来,停在一旁。 车窗落下,露出江家大小姐那张冰雪雕铸的精緻脸庞。 「江予南,你在做什么?」 淡淡的一句问话,红了眼的江予南如被当头棒喝,不甚清醒的脑子被刺激醒来,他差一点就直接…… 一激灵,他勐轰油门,跑了。 白穆被喷了一身的尾气,蹙了一下眉,整理起被吹乱的头髮。整理好,发现身边多了一双脚,江予兮下车来到了她身边。 「有没有受伤?」江家大小姐问她,语气依然淡淡的,但能感觉到里面压制住的火气,那火气是对着刚刚跑走的那个人的。 白穆本来也有些冒火,一抬头却在看见江予兮的那一刻丝丝火气漏了气儿,全部转化成了惊讶,她微微睁大了眼:「江小姐,你的头髮乱了。」 「什么?」 「头髮。」 「……」 江予兮那头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顺直长发,此时凌乱地散在了胸前。 奇景。 第16章 谎言 红枫酒吧。 专属于酒吧老闆的二楼包间里,几个年轻人正东倒西歪地围坐在一起打牌。 坐左边的是陈家二少陈子建,一个每天都在忙着做美梦,梦想自家同父异母的兄长死于意外事故的纨绔,他是红枫酒吧的老闆,坐他旁边的叫赵不凡,是赵家众多私生子的一个,坐对面的叫孟湘,孟家的么女,两年前开车闹出了人命,被送到国外躲避风头,最近才回国。 前面两个是江家少爷江予南最殷勤的狗腿,后面那个则是江予南的十年老同学。 三人正在打扑克。 「艹!陈二,你他妈在纸牌上做过手脚吧,我他妈都连输五把了!」赵不凡摔下手中纸牌,脸上乌云密布。 作为这一把的赢家,孟湘点了一支烟,吸一口,眯起眼。 她长得漂亮,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 作为孟家的掌上明珠,她跟这间包间里的其他常客不同,颇受家里宠爱,虽然不是家中继承人,但她那个继承人哥哥宠她跟宠眼珠子似的,这跟常来这间包间的其他少爷小姐在处境上大不相同。 总结起来,跟江予南有些类似。 此时她细长手指夹着烟支,虚合着眼朝赵不凡睨过去:「别逼逼,输不起就滚蛋。」 烟雾缭绕,在包间暗红灯光下织成暧昧的网,衬得她的脸庞妩媚多情。 赵不凡咽了咽口水,把满嘴的脏话咽了回去。 旁边的陈子建怪笑了一声。 孟湘拿翘着的脚尖踢了踢陈子建,叫他洗牌,等对方开始洗牌了,目光一转,转向包间的角落,在那里,江予南正独自买醉,英俊的一张脸上满是阴沉。 孟湘抖了抖菸灰,朝那个角落问道:「江予南,你不来一把?」 江予南没回她,仰头,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孟湘皱眉,转开了视线。 在她出国之前,江予南对她不是这样的态度。 第32页 有点烦。 「来来来,开下一把了。」陈子建将洗好的牌放下,兴致勃勃地要玩下一把,这时孟湘突然站起,冰冷地甩出一句:「我回去了。」 她是大小姐的脾气,说走就走,不给人挽留的机会。 赵不凡诧异地跟着站起来,问她怎么了。孟湘没给他一个眼神,顾自离去。 拉开包间的门,门外站着一人。 她急急收住脚步,还好没撞上去。 「谁啊?谁挡我们大小姐的路……啊!」赵不凡看见了门口堵着人,但没看清,等看清之后惊叫了一声。 江予兮! 赵不凡下意识看向包间角落:「江少,江予兮来……」 还没通报完,江予兮走进了包间。 包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江予兮的目光径直落在江予南身上,后者显然已经醉了,脸上全是醉态。她淡淡开口:「江予南。」 陈子建反应过来,凑上前去:「兮姐,江少醉了,你找他有什么事?」 江予南听到了声音,涣散的双眼慢慢慢慢聚焦在江予兮身上:「江予兮……」 是江予兮。 他突然发脾气,「江予兮,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你现在连我的私生活都要插手了吗?!」 这未免把手伸得太长了吧! 平时的江予南不敢在江予兮面前放肆,但现在他醉了,控制力下降了不止一点。 江予兮把对面喷薄的负面情绪视若无物,冷淡地把她前来这一趟的目的说了:「江予南,医院门口的事,你得去跟她道歉。」 江予南:「……」 医院? 什么事? 酒精麻痹了江予南的神经,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江予兮在说什么,哦,原来是说他开车撞那冒牌货的事。 一个冒牌货,江予兮这个大忙人还要专门来替人出个头? 莫名其妙。 「道歉?」他撇嘴,一脸的不屑,「还没人让我给谁道过歉。」 江予兮道:「现在有了。」 「江予兮!」江予南怒了。 江予兮:「明晚之前,把歉道了。」 说完扫了一眼自家表弟的状态,蹙眉,「把酒醒了再去。」 又以吩咐的语气道,「尽快。」 她的态度惹得江予南怒火中烧,他喝了酒,控制力大大下降,愤怒使得他忘了后果,抓起面前的酒瓶就沖了上去。 他要江予兮死! 「江少!」 陈子建和赵不凡惊叫,赶紧扑过去拦住,一个抱腰一个抓腿。 「江少!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那是江予兮啊!」 那是江予兮。 这一句话成功让江予南本就濒临崩溃的理智分崩离析。 那是江予兮! 所有人都高看江予兮,不敢招惹江予兮,只这一个名字就高他一等。 「啊啊啊!!!」 江予南睚眦欲裂,发疯似的要冲破阻拦,冲上去撕咬那个总是压在他头上的女人。 江予兮只管传达她的意思,不管传达后的后续处理,看江予南发疯起来,神色依然淡然,她平静地跟江予南的两个跟班说:「等他酒醒了,告诉他,让他别忘了。」 她怕江予南喝酒忘事,不忘上一道保险锁。 陈、赵两人一边拉着江予南,一边还要应付江予兮,点头如捣蒜地保证:「会的,会的,兮姐,等江少醒来,我们一定告诉他。」 江予兮得了保证,终于愿意走了。 陈、赵二人松了一口气。 孟湘还站在包间门口,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了一支烟,靠着门静静看着包间里的情况。 江予兮离开时没匀她一道视线,倒是孟湘的目光追逐了她的背影好久。 江予兮刚走,一通电话打进江予南的手机,发疯中的江予南没空接,孟湘走过去拿起了他丢在沙发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荀蕤。 她看着那个名字好一阵。 「江予南,电话。」她把手机递给江予南,「你小情人儿的。」 发酒疯的江予南听到这话突然平静下来,他一把抢过手机,点击接通,对着电话张口就说:「荀蕤,来红枫。」 月湖区别墅。 白穆正在网上冲浪,刷荀蕤的新闻。 荀蕤和江予南的官宣热度居高不下,网友的评论也越来越丰富,关于荀蕤的新鲜评价出现了。 【那些说荀蕤做金丝雀的,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这几天我翻看了荀蕤从出道以来的所有通告,从她的服装到配饰,全都是价值不菲的大牌!她一看就是出身不错的大小姐啊,跟江少算得上珠联璧合,门当户对吧!这样子叫人家金丝雀不礼貌吧?】 【对,我也刚刚考古完,的确是这样,荀蕤的出身肯定不一般!有的人眼界就那么一丁点,一看到明星和豪门少爷的组合就说人家女明星是金丝雀!啧,也不知道是嫉妒呢还是嫉妒!】 【这不是麻雀飞上枝头,这是有钱人终成眷属!】 白穆:「……」 据她所知,荀蕤应该算不上有钱人。 不过对方确实不缺钱,因为她不缺钱。 正有一下没有下地刷新着评论,院子里传来汽车的声音,白穆放下手机朝外面看了一眼。 江予兮停好车走进来时,白穆已经停止了刷新闻,转而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机,江予兮进屋时她问了一句:「今天下班这么晚?」 第33页 江予兮进屋的脚步微顿:「嗯。」 「真忙啊。」白穆感慨,又说,「素姨给你留了饭菜,她有事回家去了,说明早会回来,到时候会回来给我们做早餐。」 这是白穆一直等在客厅的原因,帮素姨传达一下她回家的消息。 江予兮说她知道了。 她走去饭厅吃晚饭,白穆跟了上去,江予兮回头看她。 白穆躺了一会儿沙发,躺得扎起的马尾松松垮垮的,她扯下皮圈重新扎了一遍,嘴上漫不经心地解释:「我也还没吃。」 「怎么没先吃?」江予兮问她。 白穆揉了一下有些睏倦的脸:「因为不好意思让僱主吃剩菜剩饭。」 其实是因为她刚刚食慾不高,不想吃饭,现在才勉强想吃点了。 江予兮没再说什么。 两人把饭菜从厨房里端出来,摆放在饭厅餐桌上。 将最后一盘菜摆放上的时候,白穆正好与江予兮靠得极近,她朝她嗅了嗅:「你喝酒了?」 江予兮一转身差点与她撞上,不适应这个贴近的距离,退开两步:「没喝,别人身上的,沾到了。」 白穆扬眉:「哦~~」 江予兮:「……」 「把脑子里的废渣清一清。」江予兮道,「不是那种沾到。」 白穆低笑一声,坐到座位上:「我又没说什么。」 江予兮默然。 两人安静地用餐,吃好之后顺便收拾了一下,虽然素姨让她们把碗筷放在那里就行了。 去把碗筷收拾了是白穆自发的行为,她没料到的是,江予兮这个大小姐也有这想法,有些意外。 两人并排站在厨房的洗碗池前,一个洗,一个清,倒干出一点默契来。 不过江大小姐显然不熟悉厨房里的这些事,洗碗前只是随意把袖口往上拉了拉,这导致碗才洗了一半,袖子滑了下去。 她人虽然没说什么,但眉头渐渐蹙了起来,十分不能忍受袖口沾到脏污的样子。 白穆清了清手,用干净的手随手就帮她撸了撸袖子。 他人的体温突然碰到自己,江予兮下垂的眼睫颤了颤,偏头过去,看向身边人。 白穆没回头,懒散地继续清洗着碗碟:「不用谢。」 江予兮:「……」 白穆看她没了动作,催促她:「流水线作业断线了。」 江予兮抿了抿嘴唇,几下洗干净了碗,交给旁边。 这是最后一只碗了,洗完了,江予兮便伸手去关掉水头,但她操作失误了,没关掉,反而把水开得更大了,水花一下子就溅了起来,水珠飞溅,溅了白穆一脸。 她的左眼被溅进了水,不得不眯着,变成一只独眼龙。 「……」 「……」 江予兮一愣,立刻把水龙头关掉。 白穆拿袖口擦着眼睛:「江小姐,你这是故意的吧?」 江予兮可不是那种冒冒失失的人,相反,她稳重且谨慎,白穆想不到她会弄出这种失误的理由。 完全想不到! 一定是故意的! 江予兮:「……」 她只是走神了…… 白穆勐擦脸,手放下来时,眼角被擦出淡淡红痕。 江予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盯着那抹红痕看,那一抹红痕仿佛有种奇怪的魔力,让她挪不开眼。 白穆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回看过去。 「我的眼睛真的有那么像你家表妹的?」白穆以为江予兮是看着她的眼睛想起了那个江元元。 江予兮不说话。 白穆撇嘴,她看过江元元的照片,没觉得她们两个的眼睛有多相像。 大概是自己察觉不出来? 白穆说:「我还以为江小姐没那么在意你的表妹,看来是我想错了。」 江予兮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她拿过白穆手里已经清洗干净的碗,放到消毒柜中。 噔—— 碗碟发出轻轻碰撞声。 「嗯。」她回答了白穆上一个问题,「很像。」 第17章 喜欢 江予兮回房,看见房门门把上挂着什么东西,取下来看了看,是一对精美耳环。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她侧了侧身,看向走廊另一端正打着哈欠开门的女人,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 「……你的东西?」江予兮问,「挂错房间了?」 白穆又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打出来了,拖着惫懒的调子回她:「我送你的。」 江予兮一顿,眼中浮现出一些不解。 「你先前掉了的那只耳环大概率主要责任在我,很可能是你扶我出医院的时候被我勾掉的。」白穆揉着自己犯困的两只眼睛,「所以这对耳环算我赔你的。」 江予兮默然,思绪一下子回到之前,那贴近的体温,燎过脖颈的气息再一次变得清晰起来,她的眸色变得深暗了一些。 白穆太困了,整个人靠在了墙上,靠墙壁支撑着自己软绵绵的身体:「收着吧,不然我会愧疚的。」 江予兮的思绪染上了一些她所不能控制的杂乱色彩,但表情还是清冷的,声音也是:「你会感觉愧疚?」 「噗,你把人想成什么样了?我在你眼里道德感就这么低下,不会感觉愧疚?」白穆刺了一句,但脸上挂着笑意,没有生气。 江予兮捏紧了手里的包装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不能平常心对待对方的每次笑容,像是投石入湖,心有涟漪。 第34页 白穆要进屋了,江予兮喊住她:「白穆,你为什么要答应假扮我的表妹?」 之前江予兮认为白穆这个人很功利,是奔着钱来的,可经过这些天的了解,她发现白穆的经济状况比她想像中的要好得多,所所以无法解释,「你似乎不缺钱不是吗?」 「这话说的,谁会嫌弃钱多呢?」白穆想起了自己难产的千万计划,有些伤怀,「你知道我如果去摆地摊卖木雕得卖多久才能赚到江小姐你开给我的工资吗?」 江予兮:「……」 还惦记着这事呢? 白穆当然记着,她见缝插针:「江小姐真的不打算投资我吗?」 江予兮面无表情:「是我多嘴多问了。」 说完推门进去了。 房门被轻轻合上,没了白穆在场,江予兮低头看着手里的包装袋,看了很久很久。 白穆的作息不规律。 早上她起晚了。 她记不起素姨早上有没有喊她起床了,感觉有,又感觉没有。 睡得太多,身子反而感觉疲惫,她游魂似的晃出门,在二楼楼梯口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江予兮正在楼下喝咖啡看杂志,一身的家居服。 白穆下意识去看客厅的挂钟。 10:09 她转身就回去。 一定是她还没睡醒,江予兮怎么会在? 「你的钢琴课会在二十分钟后开始。」楼下传来声音,「如果你没有别的重要的事,我希望你把这二十分钟充分用在吃饭洗漱上面。」 白穆闻声停下脚步,扒着楼梯扶手往下看:「你是真实存在的?」 她嘟哝,「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 江予兮:「……」 白穆看一眼江大小姐,又看一眼,还是感觉神奇:「你怎么没去上班?」 江予兮问她:「今天周几?」 白穆反问她:「周几?」 江予兮沉默。 白穆反应过来,哦,原来周六了。 可恶,连每天兢兢业业按时上班的江予兮都会在周末放假,而她周末还要被安排上课。 白穆脸色不是很好地把一半时间用来吃饭一半时间用来洗漱,20分钟草草够用,钢琴老师前来时白穆已经准备好了。 今天是白穆上的第四节钢琴课,她和上课的老师已经有些熟了,后者今天来上课给她带了一支团扇当礼物。 「这扇子是我自己做的,上面的花也是我自己绣的。」钢琴老师笑眯眯,「要夸我心灵手巧的话就趁现在吧。」 白穆拿着团扇扇了扇风,嗅到一股淡雅香氛,很喜欢。 她的这位钢琴老师是个汉服爱好者,平常来上课身上少不了一些古风装饰品。 「老师你手真巧。」白穆从善如流。 她这么配合,钢琴老师笑开怀:「哈哈,一般一般。」 钢琴老师来时没碰到江予兮,后者先去书房了,不然怎么也会送江予兮一把,对于推广汉文化,她乐在其中。 今天的钢琴课照常是练习《小星星》,经过了三节课填鸭式的教学,白穆的钢琴水平还是稳定地在原地踏步,钢琴老师大概是看出了自己的这个学生没什么天赋,别的不说,心态变得平稳了许多。 每次上课都是练习同一首简单的曲子,一遍又一遍,白穆的那点兴趣早就被磨得差不多了,今天更是一点练习的兴致都提不起来,她找了个藉口拖一拖:「话说我还没看过老师弹钢琴,老师你不给我露一手吗?」 这个要求在合理范围内,钢琴老师在她让出的位置上坐下,问她:「你想听什么?」 想听什么? 白穆脑子里一时间想不出一支曲目的名字来,她对这方面的了解实在不多。 正想回说随便,脑海中忽然钻出一个画面。 空旷的大礼堂,穿着黑色礼服的女孩朝观众席鞠了一礼,灯光照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如同一樽精心打造却忘了填充灵魂的精緻娃娃。 哄闹的礼堂安静了下来,她自顾自坐到钢琴前。 噔—— 辉煌华丽的乐曲迴荡,热烈欢快。 观众席的家长们连连吸气,小声和旁边人交谈着。 小小白穆整个目光被台上的女孩夺走,她轻轻拉了拉坐在她旁边的母亲的袖子:「妈妈,这是什么曲子?」 「这是李斯特的《钟》。」 一首高难度的钢琴曲。 白穆记得当时母亲是这么介绍的。 因为弹奏难度很高,所以台下的家长们才纷纷露出羡慕的表情。 那是白穆小学时候的事了,好像是学校搞十周年庆典那年的事。 记忆闪现,白穆脱口而出:「李斯特的《钟》,你会吗?」 「咦?你还知道李斯特的《钟》啊?」钢琴老师低头调着音,「会是会,但太久没弹这首了,可能需要琴谱。」 需要琴谱? 白穆想起江予兮学习过琴棋书画:「那你等等,我去给你找找看。」 她起身就走,钢琴老师拉都没拉住她。 开玩笑,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白穆怎么能错失这个机会?! 白穆一离开琴室脚步就慢了,她慢吞吞朝江予兮的书房方向去,短短一段路走了好几分钟才到。 砰、砰。 她敲敲书房的门。 江予兮正在书房里,没一会儿把门打开了,用眼神询问白穆找她干嘛。 第35页 「我在找李斯特的《钟》的琴谱,你这里有吗?」白穆一边问着一边用目光打量书房内。 江予兮堵着门没让她进,看了她几秒,转身去书房。 看来是有。 江予兮一走,被她挡住的视野陡然开阔,白穆的目光不经意一扫,看见了书房里挂着的一幅画,画中麋鹿在月下奔跑,月光将整个画面染成梦幻的金色。 江予兮找到了琴谱,返回回来,将琴谱递给白穆。 白穆接过,目光仍然停留在书房中的画上面:「那幅画……」 「别人送的。」 「……哦。」 琴谱已经拿到手,白穆站着没动。 「还有事?」江予兮淡淡问。 白穆指指那幅画,表情微妙:「你觉得那幅画如何?」 江予兮何等敏锐,听到这话,反应过来:「你的画?」 白穆:「啊。」 「……」 「……」 江予兮觉得那幅画如何? 当然是喜欢。 以她如今这地位,送到她手上的书画何其多,如果不喜欢,根本进不了她的书房。 江予兮现在知道为什么孟老那么稀罕白穆了,如果白穆就是狐狸的话,那以狐狸的天分,的确难得一见,孟老惜才。 白穆居然是圈内怪才狐狸…… 好年轻。 江予兮眸光闪闪,看白穆的目光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琴谱,谢了。」白穆把黏在那幅画上的目光收了回来,「我回去上课了。」 江予兮神色淡淡,不关心她的去留的样子。 白穆最后看了那幅画一眼,拿着琴谱离开。 回到琴室,将琴谱递交给钢琴老师,后者熟悉了一下就开始了弹奏。 熟悉又陌生的音乐在琴室里响起,把白穆的思绪带回到了久远的过去,她托着下巴走起神。 江予兮来到琴室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穿着改良汉服气质温婉的钢琴老师面带微笑地弹奏着钢琴,欢快音乐在她指间跳跃,在她对面,穿着长裤长t的女人趴在三角钢琴没有打开的琴盖上,她的目光注视着弹钢琴的人,手中把玩着一把绣有兰草的古风团扇,整个琴室构成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这时弹奏的钢琴曲错了一个音,江予兮皱了皱眉,因为弹错的音符,她的心情略略浮躁。 钢琴曲来到尾声,一个利落的收尾,琴音结束。 「我好久没弹这首曲子了,中间弹错了一点。」钢琴老师对趴在琴盖上的人说。 趴在琴盖上的人闻言抬了抬眼,长睫颤动,没有聚焦的双眼混混沌沌,接着,里面慢慢有了些微的光,微弱缥缈,想让人一探究竟。 「弹错了吗?我觉得挺好的。」 江予兮的眸光闪动,哪里好? 她觉得这首曲子的弹奏水平极差。 不知道素姨怎么找的钢琴老师。 她小学时就已经能够熟练弹奏李斯特的《钟》了。 第18章 甜蜜 钢琴课结束,白穆目送钢琴老师的车开出院子,她看似是在送人,实则在走神,灵魂含量不足10%。 江予兮下楼端咖啡时看到这一幕,喝完咖啡送杯子下来发现她还在那儿,身子随意地倚着别墅大门,跟化了石的望夫石似的。 真够师生情深的。 江予兮把用过的杯子放到厨房洗理台上,要走时回忆起昨天在这里和某人流水线作业的情景,顿了顿,动手把杯子清洗了。 洗完走出来,望夫石还杵在那里,化石时间增加了五分钟。 「这样依依不捨的话,我把钢琴课的上课时间改为每天一节?」 江予兮一边用纸巾擦拭着手上的水一边提议,虽然白穆是假表妹,但这点她还是不吝于满足的。 白穆正在构思自己的那块木料做出点什么才不至于浪费,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缓缓回神。 她顶着一脑门的问号:「你在说什么?」 江予兮将用掉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我问你是不是想给钢琴课加课。」 白穆迷茫:「我为什么要如此想不开?」 江予兮:「……」 原来不想加课。 这样也好。 一个专业人士,弹支耳熟能详的名曲都能弹错,这样的老师,她打心里不愿意给对方增添聘任内容。 白穆不知道江予兮的心里对自己的钢琴老师产生了一些意见,手里拿着老师送她的扇子,缓慢地扇着风。 江予兮的目光落在那把团扇上,停留两秒,又挪开。 「下午的书画课,我给你取消了。」江予兮道,「以后都不用上这一门了。」 白穆「哦」了一声,不惊讶,取消的原因两人心照不宣。 素姨从院子里走进来,看见了白穆手里的团扇,哎呀一声赞嘆:「真漂亮。」 白穆摇晃手里的扇子:「是钢琴老师送的,她自己绣的。」 「自己绣的?现在的年轻人还能沉下心做这种手工活呢,真是个好孩子。」素姨对钢琴老师的印象本来就好,现在觉得更好了,她笑着向白穆伸手,「借我看看……」 话还没说完,被江予兮叫住:「素姨。」 素姨停下伸向白穆的手,回头看她。 江予兮道:「麻烦素姨上楼帮我把书房收拾一下。」 听到工作安排,素姨把手收回:「现在吗?」 第36页 「嗯。」江予兮道,「麻烦素姨了。」 素姨笑笑:「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她遗憾地看了一眼白穆手里的团扇,上楼忙去了。 白穆没有介入这两人间的对话,只短短一会儿,脑子又不由自主地放空了。她机械地摇着手臂。 江予兮看她:「你要一直拿着这扇子?」 白穆偏头:「?」 江予兮道:「味道不喜欢。」 这扇子是用香薰熏过的,一扇,风中都带了淡雅香气。 白穆觉得还挺好闻,所以一直没捨得放手,不过有人就有人不喜欢,这很正常,所以…… 她拿着扇子就走,离这个不喜欢的人远远的,去工作室了。 江予兮:「……」 白穆在工作室待了一阵,没有灵感。 她又走了出来。 别墅里有琴音迴荡,欢快热烈,和她萧索空荡的精神世界呈现两个景象。 琴音很熟悉,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应该是钢琴曲李斯特的《钟》。 白穆走上楼,来到琴室。 虚掩着琴房房门之内,江予兮正在弹琴。 真是绝美景致。 江予兮这样的人似乎与华贵的三角钢琴天生契合。 白穆站在门口,安静地当起观众来。 琴室内的人似乎发现了自己的独奏演出吸引来了一名观众,抬起头,朝观众的方向看去,两人的视线无声交织,莫名其妙缠绵上了,最后是弹琴的人先撤走了,低下头,把视线交还给了黑白琴键。 一曲结束,白穆拍了两下手掌:「你也会弹这首?」 江予兮没有看她,顾自翻看着琴谱,低低应她:「嗯。」 「你穿上礼服就能直接出现在大舞台上了。」白穆道。 江予兮的小指指甲划过琴谱,仿佛随意地问道:「比你那钢琴老师好?」 白穆其实是听不出谁好谁坏的,她就一门外汉,四节学费高昂的钢琴课上下来,并没有改变这一事实。 这种情况谁在面前就谁更好,于是她说:「嗯,你好。」 江予兮抬头看她一眼。 白穆走进琴室,坐到江予兮旁边,坐下时她的腿碰到了对方的,她碰到的那双腿立刻不自然地绷紧着。 白穆没注意到,她心血来潮,想学一下今天这首出场率很高的名曲:「你们都会这首,要不你也教教我……」 话说到一半,余光扫见地上有个东西。 她弯腰去捡。 刚俯下身,旁边的江予兮就伸了只手过来,扶着肩膀拦住了她,阻止她继续往下动作。 「做什么?」江予兮声线绷得平直。 白穆目光往上瞟,奇道:「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说着,将横截在自己面前的手臂拉开。 不想这条手臂再莫名其妙地横过来阻止自己,她扣着对方的手腕,将其压在两人中间的琴凳上面。 她终于能捡起地上的东西了,是一条仿古玉佩。 这东西自带特色,是谁的不言而知。 江予兮:「……」 「这是我那钢琴老师丢的吧,回头我还给她。」白穆说着将玉佩放到钢琴的一边去。处理好这件丢失物品的归处,白穆看见坐她旁边的江大小姐还在愣神,按了一下钢琴键。 琴音乍响,愣神的江大小姐却没有被惊动,她的目光垂落在仍然扣着自己手腕的白穆的手上。 白穆注意到了,松开。 她一松开,江予兮便站起身。 「我要去书房处理点事,不能教白小姐你弹《钟》。」江予兮说,一贯的冰冷。 白穆的目光追随了一会儿对方的背影,撇了一下嘴,自己拿着琴谱瞎学起来。 她突如其来的兴趣在瞎搞了一会儿就消失殆尽了,搬走了椅子,坐到琴室里的那株垂丝茉莉前面,和这老熟植友好交流起来。 她单方面的交流。 看起来像个疯子。 白穆和老朋友的交流结束于楼下突然响起的汽车鸣笛,她往窗户外一看,看到了一辆张扬的保时捷超跑。 江予南的。 白穆晦气地走开。 白穆以为江予南是来找江予兮的,这两人再怎么说也是手足,姐弟俩趁着周末会一会再正常不过,但随着听到脚步声不是朝书房的方向去反而越来越近,白穆意识到,这位少爷是冲着她来的。 刚这么想,江少爷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琴室门口。 白穆担忧地看了一眼她面前的垂丝茉莉,担心门口的江少爷冲进来大闹,殃及她无辜的老熟植。 但今天的江少爷似乎不在狂躁症病发期。 还挺规矩。 「我……」 江少爷似乎有话对她说,但有些说不出口,一脸的扭曲挣扎。 白穆:「??」 想说什么呢? 怀春少女都没他纠结的。 白穆怪异地看着这位江家少爷,手指轻轻拨弄着垂丝茉莉的花穗。诚心地讲,她并不好奇这位要跟自己说什么。比起这个,她更想对方赶紧走,别在面前碍眼。 她这样子在江予南看来就是故作姿态。 江予南气得牙痒痒,道歉的话更难开口了。 是的,他是来道歉的。 酒精上头的时候他敢跟江予兮大喊大闹,但脑子清醒的时候,他是万万不敢这么做的。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忌惮江予兮。 第37页 江予南心一横,再次尝试开口。 「我……」 尝试失败。 白穆用一千万买来的耐心告罄。 她走向门口,走出琴室,站在江予南的身边朝这位少爷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 这是恭请自己进屋谈? 江予南的自尊心终于被抚慰到了一点点。 这样的话,道歉也容易开口一些了。 江予南难受得想要自戕的心情平復了一些,他瞄白穆一眼,踏进屋子。 然后他就听见没有跟着他一起进来而是选择留在琴室外的人对他说:「江少,你好像有一肚子的心事,我把琴室留给你,你在这里好好练习,练习好了,口条顺了,我再来倾听江少你的心声,可以吗?」 寝室外的人还说:「琴室隔音效果很好,你可以放心练习。」 说完,体贴地关上门。 严丝合缝。 江予南:!! 这特么@¥@¥ 把期期艾艾比怀春少女还要纠结的江少爷关在了琴室里,白穆的双眼得到了解放,她心情不错,下楼去找了根冰棍啃,蜜桃口味的。 一根冰棍还没啃完,那关琴室的江少爷叮叮噹噹地跑下来了。 这是练习好了? 白穆心不在焉地想着,下一秒被江予南狠狠剜了一眼。 「医院门口的事,对不起!」 江予南大吼,道歉道得有深仇大怨似的,吼完就撤。 没一分钟,车子的响动就在院子里响起来了。 江予南跑了。 白穆啃冰棍的动作慢了下来。 搞半天,江予南是来跟她道歉的? 理清了江少爷的行为,白穆三两下解决了手里的冰棍。 江予兮来到了楼下,大概是被江予南那句震天响的道歉惊动的。 白穆去丢垃圾,从江予兮身边走过,走到江予兮身边时停了停。 「是你让你弟来的?」她问道。 太近了。 江予兮往旁边退了退。 她默认。 「噗。」白穆笑了声,「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 江予兮:「……」 还是好近。 她嗅到了从白穆口中传来的桃子香气。 甜甜的。 第19章 撒娇 市医院,住院部。 已经过了最热的时段,太阳收起了燥脾气,呈现出柔和的一面。 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病房窗户,温柔地洒满半间屋子。 窗边,有人挪了张躺椅,仰睡在阳光中,拿漫画书盖住了脸,一派安然闲适。 病房里的电视机正播放着动画片,节目音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得很低,看电视的老人看得认真,时不时跟从隔壁拐来的小孩交流几句。 睡在躺椅上的人突然抽动一下,漫画书从脸上滑落,露出一双充满迷濛的双眼。 眼睛的主人似乎没明白自己人在哪,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拿掉了脸上的书。 变调成橘色的夕阳像是给她的脸上了妆,让这张过分苍白的脸覆上靡丽妆面,呈现出惊人美貌。 但没有人欣赏。 病房里就一个老人一个孩子,两个人都对电视机里的动画更感兴趣。 不被关注的白穆独自消化着朦胧睡意,好半天才有了一点精神。 她慢吞吞从躺椅上坐起:「孟老——」 病床上的老人没应她,对方正忙着跟旁边的孩子讨论动画情节。 白穆不在意,懒洋洋地拖着调子:「我回去了——」 这下老人听见了,分了道目光给她。 「这就要走了?」 「嗯,要回去了。」 白穆揉着自己的眼睛,把漫画书放到一旁。这本漫画她看了半个月,但进度还不到一半,每次只看了几页就会睡着。 是本催眠的好书。 白穆天天来孟松青的病房报到,有时候是上午有时候是下午,今天是她跑医院的第16天。 对于自己被当成个跑腿的使唤这件事,白穆已经认命了,也已经习惯在走的时候问一句:「明天您老想吃什么?」 按照过去半个月的经验,孟老会在这个时候扒拉出一长串的小吃食谱,内容五花八门,而白穆呢,她会剔除里面明显不适合病人吃的,然后在剩下的名单里挑一个在第二天送来。 但今天孟老没有急着扒拉食谱。 「不再待会儿?」 下了病床,孟老从堆在病房的探望品里翻找一番,拎出其中一份递给白穆,让她带回去。 这也是孟老每天都会做的事。 今天的白穆得到了一个豪华果篮。 和昨天的一模一样。 可能是医院附近的水果超市出的货。 白穆昨天的果篮拿去给素姨做果酱了,今天也打算这样。 正盘算着这水果篮的归宿,病床上的孟老忽然说道:「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白穆顿住,抬起头,目光落在老人身上,后者正看着她,见她看自己便说:「明天我就要出院了!」 说到出院,老人可就精神了,话匣子一开收不住,说他出院要去做什么做什么,听行程,十几岁的小子都没他精力旺盛。 孟老夫人推门进来,嗔笑:「松青,你再不说重点,我看小穆都要走了。」 白穆来医院打卡打了半个月,自然没少碰见孟老夫人,期间蹭了不少对方带来的营养汤。 第38页 孟夫人和善,她跟孟老之间没有孩子,白穆天天来天天来,熟悉了,她对白穆这个小辈就跟对自己的孩子也没什么两样。 此时孟夫人看白穆手里提着水果篮,知道她要走,挽留她道:「小穆要走了?吃了再走吧,我今天带了你喜欢的山药排骨,带了很多,你不帮着吃就浪费了。」 又对病房里那个娃娃说,「小意也在这里吃吧。」 孟老听了这话抖着鬍子插嘴:「怎么是带穆丫头喜欢吃的?我才是病人好吧!」 他醋大发了。 孟夫人不理老伴,兀自招唿白穆坐下。 白穆很难拒绝这样的热情,只好又坐下。 不仅仅是难以拒绝热情,还因为…… 这是最后一次了,明天……明天孟老就出院了,她也就不用来了,她跟孟老和孟夫人的缘分就断了。 心情有些怪异。 孟夫人的手艺比不上素姨,但煲的汤一绝,很对白穆的胃口,这让在吃饭上面一向不怎么积极的她总能在病房吃个肚圆。 汤菜摆上桌,几人围着桌子坐下,开始吃饭,等吃得差不多了,孟夫人对孟老道:「松青,你不是有话要对小穆说?」 听到自己的名字,白穆抬头看向孟老。 孟老馋酒,嘴里在嘀嘀咕咕地抱怨着自己不能喝酒,闻言停下嘀咕:「哦,对,我有话要说来着。」 他一副早就忘记了的模样。 看来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白穆这么想着,听到孟老对她道:「穆丫头,先前你不是要跟我拜师?拜吧,我答应了。」 他说得随意,说完就又嘀咕起酒的事了。 白穆一怔,拜师? 孟老……要收她为徒? 无数青年才俊想要求得孟老的一个弟子位,有天赋的,没天赋的,把孟老家的门槛都踏破了,可孟老没松过口,他上一次收徒还是十年前,所有人都以为孟老不会收徒了,可现在,他主动向白穆递出了橄榄枝。 这…… 要说完全意外那就矫情了,孟老天天要她跑医院,这不是讨厌一个人该有的行为。 是喜爱。 但白穆仍然惊讶,喜爱归喜爱,孟老要收她为徒是白穆从来没有想过的。 孟老看白穆顿住,给坐在他旁边的小孩夹了一块肋排,嘴上对白穆说:「拜师不是小事,如果你需要考虑一下,可以慢慢考虑,考虑清楚了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孟老地位之高,却不摆姿态,把拜师当成是普通的双向选择,被这样子对待,任何人都会感觉很舒服,那是被尊重的感觉。 心里如同有暖流淌过,白穆攥进了手里的筷子。 「嗯。」她低着头说,「抱歉,孟老,我需要考虑一下。」 谈话进行到这里,孟夫人笑笑,动手给白穆添汤:「是要好好考虑,老头子也没什么好的,要是小穆不想要这个老师就直说,不用顾虑其他,要瞧不上,我还可以帮忙给你介绍其他人,画国画的老张就很好,脾气好,又耐心……再喝点汤。」 白穆走出住院部,站在医院门口等车。 叫的车迟迟不到,她拿出手机看地图,看车开到哪儿了。 确定网约车快要到了,她退出打车平台,退出时手指误点了旁边的app,进了微信。 她的微信好友不多,跟她能聊起来的就更少了,半个月前她发给华红毓的那条信息还高挂在前头,没有被其他好友的信息挤下去。 华红毓和她半个月没联繫过了,那条信息也没有回覆。 手指点开华红毓的名字又退出,点开又退出,最终,她什么都没做,把手机收了起来。 华红毓很想白穆拜师孟老,如果她知道孟老主动开了这个口,一定很高兴。 但白穆…… 她有点不想华红毓高兴。 叫的网约车到了,白穆坐上车,跟前头司机道:「师傅,去a大正校门。」 白穆在a大校门下车,她本来想进校到静心湖吹吹风喂喂鹅的,结果被门卫告知下午过了四点半就不开放参观了,她来晚了。 望着把她拒之门外的a大大门,白穆发起了呆。 一辆黑色suv从校门开出,从白穆的余光中离开,开出不远,忽然停住。 白穆还在感慨这车怪熟悉,车窗开了,江予兮的脸出现在车窗后。 哦,原来是江大小姐的车。 难怪熟悉。 「你在做什么?」江予兮坐在车里问她。 白穆想了想,上前走去:「你回别墅吗?」 江予兮看出她是想搭顺风车,点头:「要回去的话就上车。」 白穆坐上车,坐到她坐了几次的位置。 「你站在校门口做什么?」江予兮发动车,问道。 「伤心。」 「。」 白穆问:「你呢?到a大做什么?」 「有事。」 「哦。」 车中安静下来。 白穆用手指勾着安全带:「不问我为什么伤心吗?」 江予兮目不斜视:「不想问。」 「好无情。」白穆低笑一声,然后她就不顾旁边人是不是愿意了解,自顾自解释,「因为错过了时间,进不了校门了。」 江予兮:「……」 白穆道:「我曾经拿到了a大的录取通知书,没去读。」 「所以你过了五六年才感觉到自己当初错过了,后悔了,伤心了?」江予兮做了个阅读理解。 第39页 白穆道:「噗,你想多了,我伤心是因为我错过了a大的开放时间,去问门卫,结果被门卫凶了。」 江予兮蹙眉:「门卫凶你了?」 白穆说:「可凶了。」 江予兮没接话,白穆侧头看去,看见对方嘴唇绷成一条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穆用手指划着名安全带,低着头说:「没去a大读书这件事,我没有后悔,已经尘埃落地的事,后悔有什么用?」 当初她和荀蕤同时拿到通知书,但她们没有钱,能去读书的只有一个,另一个需要放过这个机会,为对方赚取学费。 六年前,白穆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的脚下生出了两条路,一条通往梦想,一条通往爱。 白穆选择了后者。 被父母放弃后,她拼命地想要抓住荀蕤投注给她的爱,不想再一次被抛弃。 现在,白穆再一次来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她需要做的选择是,要不要拜孟松青为师。 她来到当年做过选择的地方,想静一静,认真思索一下。 不被冲动的感情所裹挟,慎重地思索。 看到a大校门,她心里有了答案。 「江小姐——」 「什么?」 「可以送我回我的住处一趟吗?」 「……」 「我是你的司机吗?」江大小姐面无表情。 白穆伸过手去,轻轻扯了扯驾驶位上的人的衣摆。 江予兮垂眸,看了一眼那被轻轻牵扯的位置,又看了一眼做出这种举动的人,后者朝她用她从未听过的轻而软的声音说:「你是我姐。」 江予兮:「……」 这是做什么? 撒娇? 江予兮难以理解。 她把着方向盘,侧脸写着冷淡二字。 「地址。」 她说。 第20章 配角 白穆只是想逗一下旁边的江大小姐,心里已经做好了被赶下车自己打车的准备,哪想,她答应了。 江予兮居然答应了。 白穆反而一怔。 她怪异地扫一眼旁边,在对方的催促中,微妙地给出地址。 半个月没回住处,屋里没什么变化,仍然保持着她走之前的模样,因为有家政阿姨定时上门,连灰尘都没有多一粒。 江予兮打量着四周,这就是白穆住的地方。 三室两厅超过一百五平米的大空间,装修是低调的极简风,但可以看得出品质和格调,一砖一木都是品牌,就算知道白穆是画家狐狸,在这样年轻的年纪住这样的房子也有些超出江予兮的意料。 可能是因为白穆本身出身就不错,又或者…… 圈子里传闻,画家狐狸和她的代理人华红毓关系暧昧。 「喝水吗?」 白穆的突然出声打断了江予兮的思绪。 「不喝。」江予兮下意识回了句。 「哦。」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那你随便坐。」 说完,朝那间装了指纹锁的房间走去。 江予兮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不觉看得有点久,等意识到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好空旷,好安静。 画室里,白穆伸手扶住一个将要倒地的画框,刚扶好,旁边另一个又要倒了。 她急急扶住。 画室好乱。 怎么以前没发现这里乱糟糟的呢? 白穆在心里啧了一声。 白穆回来一趟,目的就是要带走画室里的画具,但眼前的杂乱超出她的想像,感觉有点无从下手。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拉开了画室的门,探出头去:「江予兮,你过来一下。」 江予兮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走过去。 刚走近,瞄见一片杂乱的画室,转身就走。 白穆手疾眼快拉住她后腰处的衣服:「别急着走,帮我一起收拾一下呗,我要带走这里的一些画具,你帮帮我。」 江予兮:「……」 「……手。」 白穆松开手,江予兮走进画室,在已经克制了的情况下,还是轻蹙了一下眉头:「怎么这么乱?」 「是啊。」白穆嘟哝,「怎么搞的呢?」 天天面对着不觉得乱,一离开一段时间回头再看,唔,真乱。 江予兮:「……」 她认命地弯下腰,帮着收拾。 画室里堆满了画,但大部分都是半成品,需要销毁但还没有销毁,其实白穆已经有半年之久没有动笔去画一幅能够拿出去售卖或者展出的作品了,两个月前华红毓还问过她这事,她说自己没有灵感,后来对方就没再催问。 不是白穆不想画,是她画不出来,她的确遭遇了创作瓶颈。 画室里的画具都是白穆用习惯了的,她轻易不会更换,所以才回来取走它们。 颓废了半年,是时候收拾好情绪,重新出发了。 有江予兮在旁帮忙,两人有条不紊地打包,花了一些时间,画具打包好了,画室也收拾得能看了。白穆抱出些废纸到客厅,用放置在那里的碎纸机销毁。 她将废纸一一放进碎纸机,听机器咔嚓咔嚓响,碎完了,余光瞥见江予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画室里出来了,正站在客厅的一面墙壁前,抬头看那上面挂着的一幅画。 那画出自白穆之手,是一日她午后睡醒趴在窗前看外面的街景,忙碌的人群在她眼中走动,她心头一动,将这一幕搬上了画面。 第40页 随手所作,有点粗糙。 一缕头髮滑落到白穆的脸上,她发现脑后扎着的马尾有些散了,她扯下头绳重新绑起,一边绑一边朝画室走去,去把已经收拾好的画具拎出来,路过江予兮时停了停:「喜欢吗?喜欢的话送你。」 江予兮闻言收回落在画上的目光,没接她的话,看别处去了。 不喜欢啊。 白穆耸了耸肩,忙去了。 画具收拾好,她又拐进卧室,去收拾几件衣服,来都来了,顺便。 江予兮叫住她:「我借用一下你家的洗手间。」 白穆给她指了指方向。 江予兮去洗手间了,白穆则去收拾衣物。 正在衣橱里取弄着,有脚步声出现在白穆身后,她以为是江予兮,没有回头:「我不准备拿太多衣服,所以这里不需要你帮……」 话还没说完,被扑倒进衣橱里,摔进衣服堆里。 像是被一条蛇紧紧缠住,腰腹被抱着,后背被贴附,带着浓重酒气的吐息在她耳畔喷洒。 「什、什么时候回来的?」缠住她的美人蛇问她。 听到熟悉的声音,被扑倒后高速跳动的心跳慢慢归于平缓,白穆一侧头,看见了华红毓的脸。 「你在啊。」她平静道。 华红毓喝醉了,脸上一片红晕,她将下巴搁在白穆的肩头,无力地往下垂着,眼睛也是,无力地耷拉着眼皮。 「我在家睡觉呢。」 「一个人。」 红唇一张一合,「我一直都在,宝宝没有回来。」 她掀了掀眼,目光慢慢攀爬,终于,与白穆的对视上了。 「你去哪儿了?」她问。 白穆与这个人对视着,半晌,错开。 她身子撑起了一点,无视背后的负重,撑起一个跪坐的姿势,然后动手把被刚刚那一扑散落掉的衣服又一件件捡起:「出去办点事。」 华红毓看着她收拾衣服:「还要继续住在外面吗?」 「嗯。」 「……」 伸出手,手指捏住白穆的下巴,强硬地将她转向自己,华红毓眼中的醉意似乎在一瞬间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看不透的深暗。 低笑声从华红毓的嘴里溢出。 「宝宝最近有些不乖呢。」 灌装啤酒被拉开拉环的气音在房间里响起,白穆还没听出这是什么声音,华红毓就将打开的啤酒罐餵到了她的嘴边,冰冷的瓶口散发出令她厌恶至极的气味。 「喝一口。」华红毓贴在白穆的耳边说,声线温柔到缱绻,仿佛要让人忽视这份温柔底下埋藏的残忍的强硬。 白穆厌恶酒类,华红毓清楚这一点,在过去六年里一次也没有在白穆面前喝过酒,现在她却仿佛忘记了这一点似的。 白穆挪开,华红毓自己喝了一口,目光始终落在白穆的脸上。 「宝贝,你知道我最近在生你的气吗?」 「……」 华红毓再次将下巴搁在白穆的肩头,一副依恋至极的模样,呢喃:「所以……喝一口,喝了我就不生气了。」 白穆:「……」 将怀里的衣物轻轻放回到衣服里,将箍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拉开,白穆转过身去,跟华红毓面对面眼对眼:「华红毓——」 华红毓朝她弯眉一笑。 白穆神色淡淡,伸手拿走那罐啤酒。 啤酒罐刚碰到嘴唇,华红毓又突然伸手要把它夺走,白穆背过身去,没让她如愿。她仰头,将啤酒一饮而尽。 喝得太急,酒水从她嘴角溢出,打湿了她胸前一片。 华红毓没了动作,愣愣的。 空了的罐子被放在地面,发出叮的一声细响。 白穆没再看任何人,自顾自收拾起衣服来。 收拾好了,她拿一个行李包装好,提着走出去。 江予兮已经从洗手间里出来了,正在客厅沙发上看手机,白穆喊她:「走了。」 说完没等,一手提工具包一手提行李包,先走了。 江予兮没来得及看到她的脸色,就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了。 才被关上的卧室门再一次开启,华红毓出现在门口,因为上洗手间而错过华红毓的江予兮现在跟华红毓对上了,两人你看我看你看着彼此,空气中瀰漫着怪异的氛围。 没有交流一言半语,江予兮跟着白穆出去了。 江予兮下楼时白穆已经站在了她的那辆suv旁边,等着她来开车门,江予兮把车锁开了,白穆把提着的东西都放到后备箱里。 两人坐上车,江予兮闻到了白穆身上的酒气:「你喝酒了?」 白穆闭着眼靠着座椅:「只是啤酒。」 江予兮看她一眼。 车子开出小区,江予兮出声:「那是华红毓?」 华红毓靠着三嫁富豪积累了不少钱财,但还够不上江予兮的圈子,不过因为画家狐狸的缘故,江予兮听说过一些华红毓的传闻。 「你们住一起?」江予兮抿了抿嘴唇。 白穆的气息轻而缓,她从未喝过酒,现在酒精正在她身体里造反,破坏着什么,让她不想开口说话,也懒得动弹。她心里想着还是要搭理一下自降身价给她当司机的江予兮,但思维跟不上,半天没回答。 于是江予兮认为她不想回答。 江予兮不再自讨没趣。 车子开回别墅,江予兮先从车上下去,她开了后备箱卸东西,等卸完了,发现副驾驶还没有动静,顿了顿,走过去把车门拉开。 第41页 「下车。」她叫里面的人。 没有回应。 座位上的人仰着头,露着纤细脖颈,薄薄的粉色从她的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嘴唇微张,唇色如樱。江予兮从未看过这样子的白穆,想要再一次喊对方下车的声音堵在了喉咙,她莫名盯着对方看了很久。 白穆感觉到颠簸,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抱着。 她迷茫地睁着双眼,看着抱着自己的那人的清清冷冷的侧脸线条,对方似乎有什么心事,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你在想什么?」她问那人。 那人垂眸看她,看了许久才开口:「你跟华红毓怎么回事?」 华红毓? 嘴里酒精的苦味扎着舌头,难以散去。 白穆恍惚:「没怎么……我只是那个人故事里的配角。」 说完,她疲惫地闭上眼,往抱着自己的人怀里靠了靠。 她被对方身上的冷香包围了。 第21章 景色 【昨天对不起。】 【我喝多了, 做了过分的事。】 【宝宝,你去哪里了?我们见一面?】 【对不起。】 【对不起。】 …… 【对不起。】 酒醒后看到手机被信息轰炸过,多了好多「对不起」, 可能几十个都有,白穆没有太多想法,看过就放一边去了。 脑子仍然钝钝的, 醉后后遗症明显。 衣服没有换过, 还是她喝醉前的那一身,阵阵酒气从她衣服上传来,刺激着她的神经。她一刻也不能忍受,忍着身体上的不适感去浴室洗了个澡, 又把被单床单给通通换了。 唿——舒服多了。 江予兮不在别墅,上班去了, 素姨给做了醒酒套餐, 但白穆本就不旺盛的食慾在这个早晨降到了极点。她白着的一张脸,气色极差, 酒精像是燃烧掉了她身体里的所有生机,在绽放出一剎那的艷丽之后, 露出了枯萎之态。 素姨瞧着心惊,给她把今天要上的培训课全部推了。 白穆自身毫无这个自觉,在听到素姨说今天不用上课时还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没能对接上素姨心里的想法。 但不上课总是好的。 没有特意去询问不上课的原因,不用上课的白穆的脑子里立刻就拟了个出门计划。 市医院, 住院部病房。 今天是孟松青出院的日子, 他的夫人上了年纪所以没来跑动这事, 来帮忙办理出院的是他的大弟子和二弟子。大弟子康秉今年四十出头,在美术协会身兼要职, 二弟子陈东明年纪也四十了,是协会会员,其作品曾在国际拍卖会上售出过上亿的天价,两人都是大忙人,但老师出院,他们都推了工作双双现身。 只有三弟子邬雯没来,此时她人还在国外,只给老师打了一通问候电话。 孟松青心里头对这个老三有些不满,倒不是因为对方在自己受伤期间一次也没现身,而是因为老三选择了一条他不喜的道路,沉迷人际经营荒废了艺术钻研,也因此老三的成就远远不如她的大师兄二师兄。 挂了老三的国际来电,老人心里头憋了一口气,这口气让他不吐不快。 康秉正在房间里收拾,他性格稳重,为人处世少有出差错的时候,是孟老的得意门生,孟老没法把憋着的那口气吐在这大弟子身上,所以眼珠子一转,锁定了各位合适的人选。 「东明还没回来?」他叨叨。 陈东明半个小时前离开了病房,去医院门诊部租借个轮椅。孟老虽然被批准出院了,但身体还没好全,只是可以在家休养了。从住院部到停车场有段路程,医生建议坐轮椅过去。陈东明领了这个任务,但半个小时过去,他还没回来。 想到了什么,孟松青嘴角微抽:「他迷路了?」 收拾东西中的康秉身形微顿,用不确定的语气回道:「……应该不至于吧。」 他不确定是因为他的师弟脑子里没有装载导航,是个严重的路痴。 师徒俩无语对视。 「肯定是迷路了!」孟松青臭着一张脸,骂道,「不靠谱的小子,医院就这么点儿大,到处都是指路标识,这都能迷路!再不济还有医生护士,一路问一路走半个小时也能走回来了,不是?」 老二的路痴症状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此孟老不知道见识了多少,以前都没见他这么大意见,今天他这是……迁怒。 康秉摸摸鼻子,不敢为师弟辩解一句。 孟松青骂着骂着骂到了正主老三身上,骂她这么大人了还不让人省心,骂她不走正道。虽然是在骂,但怎么看都含着拳拳关爱,康秉默默听着,等老人家发泄完了,舒坦了,这才笑着接话:「老师的精力还是这么好,一点也没下降,还跟三四十年前一样。」 孟松青快七十了。 康秉笑说:「老三这么不争气,老师不然再收个乖巧的小弟子?外面不是有很多天赋出众的年轻人想拜师?不如从里面挑一个乖巧的放在膝下?」 康秉只是说笑,他的老师要是还会收徒早收了。 然而,老人听了这话突然间缓了脸色:「在看了。」 在看了? 相看小弟子? 康秉吃了一惊,还真准备收徒? 正要问问细节,老二推着轮椅终于回来了,孟松青立刻就将炮筒对准了老二,康秉再无插话的机会。 第42页 办理好出院,把老人推着往住院部后门的停车场走,康秉和陈东明两人嘴里聊着跟□□的联合活动,后门的停车场少见人影,冷清一片,门口有个穿长t的年轻女子抱着一束鲜花,似乎在等人,康秉的目光从那人身上扫过,没有停留,叫东明先先去把车子打开。 康秉不知道,他推着的老师一近停车场就跟门口的年轻女子视线交织上了,等康秉推着人路过女子身边时,女子开口了:「孟老——」 康秉一怔,低下头才发现轮椅上的老师一直看着那女子。 「怎么不去病房,在这种地方等着?」孟老道。 白穆将花束递给老人:「懒得上楼。」 孟老:「……」 他骂骂咧咧。 跟骂他的那些弟子一样。 康秉和没来得及走的陈东明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意外,这人是……? 「孟老,我想好了。」白穆看着轮椅上的老人,「以后还请孟老多多指导。」 她是来接孟老出院的,顺便告诉他,她想拜师。 其实也没怎么思索,能拜师孟老是多么大的荣幸啊,谁会捨得放弃呢? 六年前,白穆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的脚下生出了两条路,一条通往梦想,一条通往爱,她选择了后者,虽然不后悔,但有时进出医院的时候,会忍不住羡慕那些穿白大褂的人,那也是她曾经的梦想。 所以,在六年后的今天,外人的爱恨不再是她最重要的评断标准,她选择成就自己。 白穆道:「孟老,以后您使唤我,可以不用发红包了。」 孟松青:「……」 他嘴角微抽,想骂两句,又怕把想通了愿意给他当弟子的人又给骂回去再重新想想了。 他木着一张脸,跟身后的康秉和陈东明道:「以后这丫头就是你们的小师妹了。」 这话一出陈东明当场睁大眼,他反覆打量白穆,想看她到底有何神通,居然把多年不收徒的孟老给打动了。康秉还好,他刚刚把老师在病房里的那句「在看了」联繫上了,恍然大悟。他惊讶的是,在这一场拜师里面,白穆才是拥有选择权的那个。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师自己愿意。 嘴角扬了扬,作为大师兄的康秉率先朝新入门的小师妹露出一个接纳的笑容,朝她问:「叫什么名字呢?」 「白穆。」 「小穆。」康秉唤她,他年纪比白穆大许多,对按理说跟他同辈的小师妹不由自主就带了那么点长辈的包容,「老三也准备回国了,她也新收了个徒弟,到时候找个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陈东明还在打量白穆,被他的大师兄暗暗杵了一肘子,回过神来了,爽朗笑笑:「我是你二师兄陈东明。」 他是欢迎老师收个弟子的,他很需要一个小师妹来承担来自老师的爱的念叨。 孟松青挥挥手让老大老二走一边去,把白穆叫来给自己推轮椅,白穆推着轮椅往停车场里走,康秉和陈东明落后几步跟在后面,看着前面的两人,陈东明啧啧声不断。 神奇,他们居然真的有个新师妹了。 江予兮一下班就开车去了孟老家,今天是孟老出院的日子,她想去医院的,但有个重要的项目需要她亲自到场,只能在下班后前往探望。 开了二十分钟左右,车子停在一个中式小院前,这就是孟老家了。 熟门熟路地推门进去,闯入她眼帘的是一片青翠,是孟夫人种的一片蔬菜,靠着院墙,就一小片土地,却种了好几种时令蔬菜,被孟夫人伺弄得很好。 有人在院子里头撅着个腚,埋头在那蔬菜地里,屁股一晃一晃的,不知道在做什么,那背影有些熟悉,江予兮不由多看了两眼。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撅在蔬菜地里的人身形一顿,接着慢慢回过了头。 是……白穆。 意外又不意外,江予兮知道白穆去孟老的病房打卡了半个月,今天她如果去接孟老出院了,受到邀请来到孟老家里怎么看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白穆嘴里叼着一截黄瓜,嘴巴一鼓一鼓的,怀里还兜着三两根。 正如江予兮看见白穆不惊讶,白穆看见江予兮也同样如此,她加速解决掉嘴里的东西,朝江予兮道:「你想……」 话刚开了个头,余光瞥见自己的肩头有只蚂蚁在爬,大惊,立刻用手指弹飞。期间因为太慌乱,脚下大乱,差点踩到脚边的蔬菜苗,迅速几番调整身形,一系列动作做下来,像是初次尝试舞蹈的人跳了支蹩脚的舞。 惊魂未定地站稳了,再看江予兮,发现对方看着她,眼中有明显冰霜消融的迹象,在笑她。 白穆:「……请你悲伤一点。」 她可是差点被虫子吓飞了魂,怎么还笑话她? 江予兮:「我不想悲伤。」 她用的是「不想」开头的句式,不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接的白穆的那句「你想……」,在逗白穆。 但江予兮不应该是这种人,所以白穆很快打消心头的疑虑,面无表情地重新问江予兮:「想吃黄瓜吗?」 江予兮:「不吃。」 「哦。」 不吃算了。 「小穆,黄瓜还没摘好吗?」孟夫人在屋里头喊了。 「来了!」白穆应了一声,踩着院子的青石砖进屋。 江予兮跟在她身后进去,白穆去了厨房,江予兮则被堂屋里的孟老抓住,要她陪他下棋。围棋早就拿出来了,孟老原先是想抓着老大老二陪他下,但无奈那两个人太忙,开车送完人就又匆匆离开了。 第43页 江予兮三次来孟老这里,两次都会被叫陪下棋,她没推辞,坐下,执黑棋,和孟老下得有来有往,期间孟老思考的时间长了一些,她没察觉到自己的视线飘向了厨房。 孟老落子:「她现在是我们家小四。」 江予兮怔了怔,才意识到孟老在说白穆,小四的意思是……孟老收白穆为徒了? 江予兮看出孟老喜欢白穆,但没想过两人会变成师徒关系,奇事。 孟老道:「以后对她好一点,你在我这里学习过两年,她现在我的弟子,所以你跟她也算是自家人了,自家人多照顾照顾自家人。」 江予兮:「……」 她落下一颗子,杀死了孟老的大片领地,孟老还在看厨房方向,一低头发现自己大势已去,瞪大了眼。 「你这是在用这种方式抗议吗?」孟老瞪她,又低头去看棋面,试图找出起死回生之路。 江予兮语气淡漠:「我不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 孟老还在心疼自己死去的江山,闻言抬起头。 坐他对面的年轻人有着完美的外形,有着毫无瑕疵的品行,但她仿佛是由冰雪铸成,眼中是空的,凉的。 孟老这一辈子主动向两个人提起过收徒,一个是江家的孩子江予兮,一个是叫白穆的年轻人,在他眼中这两个是怎样的人呢,前者看似完美无缺,但内里空洞,像以规则为驱动力的无魂之人,后者看起来随性散漫,欲求低迷,但眼神深处藏着太多秘密,像是故意压制了爱恨纠葛,故意伪装成无爱无恨的欲望贫乏之人。这都是不正常的,这样两个孩子,孟老见到了,不忍心,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拉她们一把,所以才会提出收徒。 收起眼中的复杂,孟老用稀疏平常的语气道:「那我回头跟小四说说,让她先对你好,你学习一下。」 孟老低头看棋子去了,没有发现,在他说出这句话时,那个被他从小看到的后辈眼中似有微光漾开,冰冷的无魂之人像是被点亮了魂灯,很微弱,下一秒就散了。 白穆走出厨房时堂屋里的交谈已经结束了,江予兮正在陪孟老下棋,两人都闭着嘴,只有围棋交流。 她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看不懂,又回厨房帮忙去了。 白穆在孟老家又蹭午饭又蹭晚饭,完了孟夫人还想留她下来过夜,说是家里人少,很少这么热闹,白穆再三推脱,孟夫人这才算了。 吃完饭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白穆在屋里陪着两个老人家说话,陪了一阵,走出屋子吹吹风。 一进院子,发现江予兮正在院子里跟人打电话,见状,白穆转身就要回去,不做那偷听之人,但这时,江予兮似乎电话打完了,把电话挂了。 白穆迟疑一瞬,还是进了院子。 院子里点了灯,灯光把小小院子照得颇具农园风情,让人忍不住放松。 一间院子,两个人,没有言语交流,但并不尴尬,默契初成,气氛让人感觉很舒服。 天上星子点点,拍照狂魔白穆拿出手机拍星空,她走走停停,不断换着方位。 受她的影响,江予兮也抬头看了看星空。 很漂亮。 星空是,星空下的人也是。 仰着脸,晕黄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像在发光,很漂亮。 白穆没在院子待太久,拍到满意的照片后就回去跟孟夫人分享去了。 等她走后,江予兮解锁了手机,查看起手机上的简讯箱。她在挂断电话之后,手机震动了好几下,提示着有人给她发了信息。 点开未读信息: 杨陶堂妹:【??】 杨陶堂妹:【姐,你怎么突然挂我电话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杨陶堂妹:【姐,我怎么你了吗?你理理我呀。o(╥﹏╥)o】 江予兮:【刚刚碰到点事。】 杨陶堂妹:【很重要的事吗?比我重要吗?】 江予兮:「……」 江予兮:【只是看到了很漂亮的……景色。】 一走近院子,就夺走她视线的美丽景色。 第22章 行动 出院第一天, 孟松青一晚上骚扰了两百个微信好友,漏勺式吐露自家有喜,半遮半掩地炫耀, 于是一晚上过去,半个收藏界都知道大师孟松青收了个新弟子,这一消息还在往别的圈子蔓延。 什么?孟老收徒了?是谁有这本事? 孟老不是不收徒了吗? 是不是理解有误?孟老说的喜事不是收徒吧? 圈子里吵吵闹闹地分析, 最后得出结论:孟老是真的收了一名新弟子, 但被老人家宝贝似的藏着。 藏着,但又忍不住炫耀。 孟老的三弟子邬雯回国那天,江予南开车前往机场接机,路上收到陈家二少陈子建的来电, 陈二少在电话里嘎嘎乐:「江少,你改拜孟老为师了?可以啊, 闷声做大事, 这就把不收徒的孟老给征服了!」 为了接机不得不早起的江予南的起床气还没过,鸭嗓笑声穿脑, 一阵一阵地刺激着他的脑门心,关键是对方还叽里咕噜说着他听都听不懂的话, 他面色不豫:「你在说什么?」 「朋友之间就不用藏着掖着吧,我家老头子都知道了,说孟老新收了一徒弟,徒弟和江家有关,江家里面正在学画画的不就只有江少你吗?不愧是江少, 能做成常人不能及的大事!」陈子建一通天花乱坠地夸赞, 末了询问, 「大喜事啊,要开趴庆祝吗?」 第44页 江予南越听脸色越不对劲。 前些日子江予兮逼他给那个冒牌货道歉, 道完他肝肺都被火气点着了,一出江予兮家的大门,谁也没告诉,搭上游艇出海了,在游艇上醉生梦死,火气终于下去了,前几天才回来。 因为一直在海上,所以当孟松青收了一个徒弟这件大事在圈子里慢慢传开时,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孟老收徒了?」他语气沉沉地问电话里的人。 不收徒的孟老收徒了? 陈子建还没察觉,笑嘻嘻:「那不就是你吗?」 江予南觉得这笑声刺耳极了,一话不说切断了电话。 豪华的保时捷超跑里,他面容阴沉。 圈子里都在猜测孟老收的弟子是江家的少爷江予南,江予南却知道和江家有关的人选还有另一个,那就是被江予兮带回来的那个冒牌货。 猜测成真,江予兮真的让冒牌货拜师成功了! 这两个人,她们竟然真的敢一而再地羞辱自己! 勐捶方向盘,突兀响起的鸣笛声把前面行驶中的汽车吓了一跳。 白穆出门前给自己收拾了一下,换下了她万年不变的长t长裤,穿一身连体工装裤,黑色,长袖挽着,头髮随意扎着,完整露出她那双没有精神的眼睛,但莫名有种精緻的英气的氛围,当她以这身行头走进车库时,正在车里等她的江予兮的目光立刻投落到了她身上,然后再也没有移开。 白穆神色自然地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拉好安全带,扭头看向驾驶位,问:「我很奇怪?」 为什么一直看着她? 不奇怪,只是……没见过。 江予兮又看了她几眼这才把目光收回:「你今天很不一样。」 白穆道:「因为想要很多口袋放东西。」 说着右手摸进裤袋中,朝江予兮道:「伸手。」 江予兮当然没听她的,淡淡道:「给个理由。」 白穆道:「你伸了不就知道了。」 江予兮:「我要知道了再伸。」 白穆:「。」 看白穆不说话了,江予兮眸光微闪,僵持了一会儿,不紧不慢伸出手。 白穆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鍊,戴在江予兮伸出的那只手上,冰凉的触感贴着手腕,江予兮呆滞的思维才重新开始流动,她勐地抽手,大力撞到方向盘,又垂落到腿上。 嘶。 看着都疼。 白穆看着那只被撞红的手:「很疼的样子,要我给你唿唿吗?」 江予兮听到「唿唿」二字,走神一瞬,某个记忆片段飞快在脑海中闪现又消失。手被撞得有点疼,但她没有关注半分,而是盯着白穆,唇线紧绷:「你脑子坏掉了?」 白穆还盯着她的手:「老师让我对你好。」 江予兮:「……」 她想起了几天前跟孟老的那次谈话。 ——那我回头跟小四说说,让她先对你好。 原来不是只是说说。 白穆察觉旁边人的氛围有变,问道,「手鍊还喜欢吗?」 白穆对一个人好就是这样的,买首饰,买衣服包包,买各种各样的昂贵的东西,就像过去几年她对荀蕤那样。 江予兮无言以对。 白穆见她不说话提示她:「你应该回答『喜欢,不然就算有老师的口谕在,我也很难再继续对你好。」 江予兮:「……」 她低头看手腕上的那条手鍊。 「别勉强。」她道,因为低着头,所以看不见她的表情。 白穆不以为意:「不勉强。」 因为这并不需要付出太大的精力,花钱就能轻易办好的事,就不为难。 江予兮不说话了,看了一会儿手上多出的东西,到底没有摘下来还回去,任它就这么存在感极强地留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面,让冰凉的材质慢慢染上自己的体温。 白穆看了眼时间:「我们现在出发,还是要再等等?」 她们现在要去孟老家,大师兄康秉提议聚一聚,时间就定在今天,今天也是老三邬雯回国的日子。江予兮也收到了邀请,所以白穆打算蹭这位的车。 她蹭江予兮的车蹭太多回了,都有点喜欢上这辆suv的副驾位了。 「现在就走。」江予兮回了一句,回完发动了车子。 去孟老家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很长的人行道,因为旁边不远处就有个商圈,所以人行道上很少时候是处于净空的状况,每次路过时都少不了要等一下道上的行人,今天等得更久,因为有个腿脚不便的老人上了人行道。 排在后面的车打了一下喇叭,催促着江予兮赶紧走,江予兮没管,只是盯着前面的老人,后车又打了一下,就在老人安全离开江予兮准备开走的时候车子忽然勐地一震,被后面的车撞上了。 不是小小磕碰,而是直接撞了上来,那力道虽不至于弹出安全气囊,但也让车里的江予兮和白穆两人都被震得往前仰去,最后被安全带拉住。 正眯着眼睡觉的白穆毫无防备,牙齿磕到嘴巴,在疼痛中惊醒,捂着嘴「唔」了一声。余光中,驾驶位上的江予兮仍然保持着往前倾着的姿势,头低低垂着,头髮震落在脸颊两侧。 「什么情……」 白穆想问怎么回事,看见江予兮抓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指节青白,改口询问道,「江予兮,你受伤了?」 她往对方的方向靠了靠,没有得到回应,便要解开安全带下车去另一边开车门。 第45页 这时驾驶位上的江予兮动了动,头髮晃动,白穆终于看见了对方的脸,惨白惨白的,额上有汗,双眼失焦。 「江予兮?」她唤了一声。 江予兮没有听见,此时她脑子一片嗡鸣,幻听和幻视同时挤进她的大脑,在她脑海中编织着一场混乱戏码。 「出车祸了!」 「好惨!」 「还有个小孩子,一家三口全都不行了。」 浓重的血腥气在鼻间乱窜,头疼欲裂,身体仿佛被一寸寸碾压碎了,想要爬起,然而压在玻璃碎渣上的手却只是很轻很轻地徒劳地勾动了一下。 染了鲜血的眼睛看到的世界都是猩红的,人影在她眼中攒动。 没有人发现她睁开了眼睛,还活着,并且试图爬起来。 一辆限量豪车在视野开阔的直行车道离奇地撞上隔离带,车身侧翻,前排的年轻夫妇当场死亡,后排的小孩被抛出车外,满身是血。 人群立刻发现了这场惨烈的车祸,自发地聚集过来,粗略地查看之后判定车上三人全部死亡,豪车事故让他们八卦欲爆棚,竟没有一个人发现被甩出车窗的小孩还活着。 一个穿公主裙的小女孩挣脱了母亲的手,挤进人群,蹲在了满身是血的孩子身边,她是第一个发现车祸小孩还活着的人,一双琉璃珠子的眼睛满是纯真,她不知道面前的孩子伤得有多严重,但流血了就很疼呀,所以,所以她噘着嘴努力朝车祸小孩头上淌血的地方唿唿。 小女孩的母亲惊叫着沖了过来,拉起了自己的孩子,人群这个时候终于发现了,发现那个躺在碎玻璃渣中的孩子还活着。 得到救治时车祸的孩子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但她的双眼始终盯着一个方向,像是坠入噩梦之人执意追逐着一束微弱的光,在失去意识之后,那双漂亮的眼睛依然在她意识深处熠熠发光。 「江予兮!」 突然拔高的音量穿透了混沌意识,江予兮勐地回过神,从久远的记忆中抽身。 七岁那年,她的那对从结婚就开始争吵的怨偶父母终于停止了对彼此的怨恨,那个清晨,他们第一次对彼此微笑,一起坐在同一个餐桌上。 吵了那么多年,他们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们第一次去学校接他们的女儿。 江予兮以为他们的父母终于成熟了,怀着某种难以启齿的期待,她希望回家之后,这对父母能给她一个额吻。 她从来没有被父母拥抱亲吻过,而她的那些同学,他们的父母来接他们放学时,总是不吝亲吻和拥抱。 江予兮想,也许今天她也可以拥有。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另类。 一声巨响,她忽然明白,啊,是她想太多了啊。 她的那对父母在相约死亡之前,也不愿意给她一个吻。 心脏剧烈地鼓动,泛起一阵阵心悸。 江予兮讨厌寻死带着孩子一起的父母。 江予兮喜欢孩子,喜欢他们眼里的纯真,或者说她喜欢记忆里的那个孩子。 江予兮平復心跳,恢復冷静。 都已经过去了。 车门被拉开,白穆出现在外面,俯着身子问她:「江予兮?」 江予兮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我没……」 我没事。 江予兮想这么回答,但视线突然撞上车外人的那双琉璃似的双眼,话堵在了喉咙。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才做了一场噩梦的缘故,她差点把这双眼睛认成是记忆中的那双眼。 江予兮很喜欢白穆的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很喜欢。 ——你的眼睛很漂亮,和我的表妹很像。 假的,白穆的眼睛和江元元没有半点相似。 江予兮想找个人扮演自己的表妹是真,但这个人是谁都可以,不需要和江元元长得像。 江予兮只是下意识地找了个理由,把拥有这双眼睛的主人留住。 「真的没事?」车外的人满面怀疑。 江予兮收起复杂情绪,轻轻摇头。 她起身下车,去处理这次事故。 第23章 炫耀 「谁叫你半天不动, 我寻思着你是不是疲劳驾驶睡着了,好心提醒你一下。」 「私了吧,我赶时间, 别等交警了,好麻烦,我全责。」 「你要多少?两万够吗?」 撞上江予兮的suv的是一辆宝马7系, 车主是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 他故意开车冲撞前车,完了等江予兮过来了,这才不急不缓地从车上下来,然后发表了这样一番言论, 把「我开宝马我不缺钱」的架势摆得明明白白。 suv质量不错,被那样冲撞了一下, 却只是在车尾的地方凹进去了一块, 连漆都没掉一点,以这样的车损来说对方愿意主动拿出两万私了, 很大方了。 但江予兮的身高并不比那车主高,对方却仰着头看她, 鼻孔朝天的姿态让人舒服不起来。 说话的语气也是。 「给个收款码吧,我扫你。」车主一副施捨的语气,高高在上。 白穆在旁旁观,看得拳头有点发痒。但江予兮的脸上并无怒色,她相当平静, 这让白穆不禁怀疑她的脑子里是不是装了某种语言过滤系统, 能自动把那些挑起人类情绪的话语自动过滤掉。 江予兮压根没搭理车主, 只是看着一个方向,在那里, 有交警发现了这边的车祸,正朝着这边走来。 第46页 车主也看到了交警,撇了撇嘴,催促江予兮赶紧拿收款码,并且把赔偿金提到了三万。 江予兮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这让车主有些怒了,他拿手扒拉江予兮:「喂,你一个开国产suv的口气不要太大啊,要不是我有个项目急着要赶去现场,我两百都不给你,老子有人,真走程序了,我要你反给我赔偿,你知道我这车多贵吗?」 他扒拉江予兮的行为被交警目睹了,交警遥遥指着他警告,加快了脚步,用跑着赶了过来,没几秒就抵达了。 车主:「……」 他是真赶时间,不想麻烦走程序,便对赶来的交警道:「交警同志,我们只是小磕碰,我跟她说好私了了。」 交警看江予兮,如果双方愿意私了了,于我于你于她都少了不少麻烦,然而江予兮根本不打配合:「他故意撞上来的,不私了。」 话落,车主脱口骂了一声「艹」。 江予兮对他放的那些狗屁一概不理,只对交警说话:「我这边不准备私了,并且主张故意伤害罪,他对我抱有主观上的伤害动机,还有,他在闹市开车撞人,涉嫌寻衅滋事和危害公共安全罪是吧?我的律师很快会过来代理我处理这件事。」 「……啥玩意?」宝马车主一听这罪那罪的,有点懵,他以为就是拿钱就能善了的小事。 他是个粗人,靠倒腾工地建材发家,有钱,但没什么文化,法律意识淡薄。 他抓住交警一条胳膊:「这女人特么在胡说八道唬人?」 他想交警给他证明江予兮是在吓唬他,哪只交警听完江予兮的话脸色有些变了,问车主:「你故意撞上去的?」 宝马车主这会儿不炫耀他有钱有势了,咬死:「是不小心。」 江予兮指了指前方的摄像头,这里靠近商圈,摄像监控非常密集。 车主反应过来,额角一跳,他放下了姿态,问交警:「警察同志,如果是故意撞的就会犯那啥啥罪?唬人的吧?」 交警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这个宝马车主的感观下降了不止一点,本来听他一口粗话就不好,现在更是没好脸色。这人开车故意撞人,如果江予兮坚持主张的话,故意伤害罪是跑不了了,寻衅滋事也容易判定,涉嫌公共安全罪不会被轻易判定,但这里是人流车流巨大的闹市,可操作的空间很大,有可操作的空间,就意味着有可能。 江予兮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才提出,她不会放过这个空间,这对她来说,甚至不比早饭的时候思索吃中式还是西式麻烦。 她要这个人进去待着。 因为能让他进去,所以没必要跟他废话。 宝马车主是生意场上的人,察言观色多少会一点,看交警脸色,心里一咯噔,终于知道自己摊上事了。 他不敢再拿鼻孔怼人了,挤着笑脸要去拉江予兮:「别啊,小妹,我们还是私了吧,大哥我给你这个数。」 他跟江予兮打手势。 江予兮的态度从未改变,往旁边挪挪,避开了那只手。 他跟交警说自己安排了律师代理,现在要离开。 交警登记了一下,放她走了。 宝马车主傻眼了,要追上去,被交警拦住。 他一个怒路症哪里控制得住自己的脾气,被一个小小交警几番阻拦,脑子一抽,跟交警动起手来。 然后就被摁在了地上,并多了一条罪名:袭警。 江予兮没再开车,把车留下了,自己和白穆拦了一辆计程车。 白穆跟江予兮坐一辆车的次数慢慢攒起来了,但两人同坐在后排的经歷几乎没有,白穆靠着窗,眼睛无神地瞄着外面,懒洋洋地说:「江予兮,不得不说,你处理事故的方式真的很无趣。」 江予兮侧头,看她。 白穆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在那大叔叫我拿出收款码的时候就给他,然后回到车上,加大油门,助跑一下,倒车撞上去,然后坐等对方来敲我的车门,等人来了,这时我就开窗朝他说『不好意思,我受惊操作失误了,私了吧,你要多少?』,哈,你看,这是不是有趣多了?」 江予兮:「。」 「你也想一起进局子?」在闹市开车互撞,这是想进去了。 法外狂徒白穆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被拘一下又怎么了?爽了啊。」 江予兮:「……」 「法律普及课,明天开始上,我给你安排一名政法教授来授课。」江予兮道。 白穆:「……」 难受。 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可能拿人高薪的,註定要背负常人不用背负的委屈。 她默默自我消化。 上一秒还是法外狂徒,下一秒就被收拾得规规矩矩的,白穆变乖了,但精神也变萎靡了,再开口,疲惫至极:「刚刚……」 江予兮不想听到这个担着自己表妹名头的女人继续挑战法律,打断她:「我觉得我的处理是最合适的,以后如果可以,希望你也这么做。」 白穆听江予兮输出了一通,才接着道:「哦,我尽量。但我是想说,你刚刚在车上是什么情况?」 她目光一转,流向江予兮,「你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江予兮顿住。 江予兮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冷冽,会刺伤人的那种,白穆几乎以为对方会因为自己戳破她而攻击自己。但江予兮不愧是冷静的代名词,她很快将这外放的尖锐的凌冽收敛,变成相对和缓的淡漠疏远。 第47页 「小时候遇上过车祸,不过已经好了。」她淡淡道。 白穆眸光闪闪,心说这可不像已经好了。 但江予兮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硬要聊下去就不礼貌了,白穆便以一句「原来如此」结束了话题。 话题结束了,可白穆心里仍然忍不住去想,那到底是怎样一场车祸,等意识到的时候,才恍然发觉自己对江予兮的好奇心过重了,怔了怔。 计程车抵达孟老家时后方正好跟着停了一辆车,白穆和江予兮下车时正好跟从后面那辆车上下来的人碰上面。 晚来一点的是一名三十出头的女性,穿一条时尚无袖连衣裙,提着个知名品牌的帆布包,看起来有些严肃。白穆一眼认出对方—— 邬雯,孟老的三弟子。 孟老的三个弟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邬雯的成就不如前面两位师兄,但她也是经常在媒体上露面的人物,而且前两年还和自己的老公做客过一档综艺节目,两人在节目里表现出的那种互为知己的夫妻模式惹得网友羡慕不已,圈粉无数。 白穆看过这档综艺,因为当时荀蕤被公司打包进这个综艺,在里面给公司前辈镶边。 白穆认识邬雯,但邬雯不认识白穆,不过出现在老师家里的生面孔让她很快明白了白穆的身份。 她上下打量白穆:「你就是老师新收的弟子?」 白穆点头,唤她:「师姐。」 邬雯表现得有些冷淡,不如大师兄二师兄和气,她的脸色不太好,不过不是针对白穆,而是因为她新收的那个徒弟,她本来要带江予南赴宴,但对方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不愿来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但邬雯不喜做弟子的忤逆自己,所以这会儿面对白穆,多少有点迁怒的意思。 她对白穆不怎么亲和,对跟在身边的江予兮倒是不错,主动跟她打招唿,反而是江予兮对她的反应一般,一股子不加遮掩的疏离。 邬雯习惯了江家大小姐的这性子一样,一点不意外。 陈东明在院子里看见了她们,朝她们喊:「老三,小四,予兮,你们杵门口开会呢?进来啊!」 三人听到喊声,进去了。 一进院子,欢声笑语迎面扑来。 院子里搭了个炉子,炉子上煮着茶,孟老在跟大弟子康秉下棋,康秉的夫人陪着孟夫人聊天,她八岁的女儿正追着陈东明打闹。从窗户来看,厨房里也有人,有两个阿姨在帮忙准备饭菜。 白穆一进去就被孟夫人叫过去了,跟她介绍康夫人。 江予兮也被叫走了,被孟老,要她去替换康秉陪他下棋,因为他这个大弟子老是给他放水。 「我这棋力用得着放水吗?臭小子,我在公园里大杀四方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吃奶呢,你给我放水,飘天上去了吧?」孟老念叨上了他的大弟子。 康秉被骂了也不生气,让出位置,走到邬雯身边,问她在国外的生活。 两人本来是一边在聊天一边观棋,孟老嫌他们在旁边吵得慌,影响他发挥,把他们赶到一边去了。曾经的小弟子回国了,他却一句话都跟她说。 没提老三,小四提的倒不少。 「白穆那丫头拜师送了我一块竹节纹的和田玉镇纸,那玉温润细腻,雕工也是极好,拜师递杯茶就好,送什么东西呢,浪费钱。」 老人嘴里说着年轻人不要乱花钱,但嘴角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有炫耀之嫌,江予兮怀疑他赶走康秉,其实是想换个人炫耀。 江予兮听着这些话,目光不由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她也有白穆送的东西。 借着去提放在孟老面前的那壶茶,她将戴手鍊的手在孟老面前晃了晃。 但孟老似乎没有注意到这条漂亮的手鍊。 江予兮抿了抿嘴唇。 第24章 听话 「还没问过你跟小四怎么认识的。」孟老执棋观察棋面, 说道,「我看你们总是同进同出。」 「我在聘请她扮演我的妹妹。」江予兮回答。 孟老手中的棋子滑落,落到棋盘上, 滚了几圈,不动了。 江予兮看了看局势,断定:「您输了。」 孟老:「……」 棋子早就掉了, 但他还维持着拿棋子的姿势, 僵掉了。 好一会儿,他才瞪着眼道:「这是你的战术?」 故意让他失误,好拿下这局棋! 江予兮道:「是天意。」 孟老骂骂咧咧。骂完,皱起眉头:「你说真的?」 江予兮说「嗯」:「还请保密。」 孟老嘴唇蠕动几下, 一句话没说出来。 江予兮就两个妹妹,一个好好地在她妈妈那里待着, 所以能扮演的就一个:走丢的那个。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孟老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江予兮把棋子收了, 把白棋黑棋分装,说:「因为老太太想念孙女, 我没找着,想让她高兴。」 「就因为这?」没找着, 就找了个假的,会不会太草率? 江予兮抬眸,一双黑眸清凌,理智而冷漠。 孟松青忽然意识到,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未必不知道自己的这行为有点草率, 她只是在做一件她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考虑的是自己, 而不是江家的老太太,老太太怎么想, 并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想到了一些事情,孟松青在心里面嘆了口气,指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第48页 唉,希望不要闹出什么事来吧。 日子选得好,今天是个阴天,难得的不燥热,还有些凉爽。男人们把饭桌搬到了院子里,在院子吃饭。孟老家里不讲究,被请来做饭的两个阿姨也被邀请上了桌。院子里的这伙人都是忙人,大傢伙齐整地聚在一块儿的机会少之又少,且越来越少,大家都很珍惜这个机会,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孟老在饭桌上公开了一事,他把白穆是狐狸这件事说开了。以后就是一个师门了,开诚布公很重要。 他这一介绍,别的人只是惊讶,邬雯却勐然朝白穆看去,眼中生出审视的成分。 她先前对白穆只是不亲近,现在却在听到对方有了狐狸这个身份之后,眼底深处勐然多了几分讥诮和敌对。 「原来是『狐狸』。」邬雯晃着高脚红酒杯,「真是年轻有为。」 确实算得上年轻有为,大家没听出这句话的问题,大师兄康秉就着这话题以长兄的身份对白穆说了几句,述诸画者的品德和追求,二师兄陈东明说不出那些条条框框的大道理,只跟白穆说以后多交流交流,轮到三师姐邬雯了,她喝一口红酒,笑着说:「上过《华夏美术》吗?我跟《华夏美术》的夏主编有几分交情,我去跟他说一声,让你上去露个面?」 话落,桌上有一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华夏美术》是国内顶级艺术书刊,能被其刊登报导的都是实力出众的艺术从业者,白穆没有上过,她虽然是新生代里最能卖的,但她的作品主要靠华红毓的关系在富人小姐圈子里流行,特别是她的那幅《鹿》,卖出了意想不到的高价,这直接导致抬高了她的身价,但要放眼到整个收藏界,也只能算小打小闹。 现在想来《鹿》之所以能卖出高价,可能还跟江予兮有关,送礼的人大概觉得要送的画要是太便宜了不好出手,所以才故意拿出高价。 而且,她还太年轻了,只能说是新生代的佼佼者。 大师兄刚刚才给了画者的训诫,话还热乎着呢,邬雯作为三师姐发言,这就提了走后门走关系,这行为让人很难评。 而且她这话仿佛在说,不走关系,白穆根本没机会上《华夏美术》。 在无人说笑的寂静中,孟老放下筷子,沉声喊了一声:「老三。」 这是有些生气了。 邬雯收起笑容,看看自己的老师,又看看同样沉着脸的大师兄二师兄,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直接离桌了。 这下子,氛围更奇怪了。 二师兄陈东明扬起笑脸笑呵呵:「我也去趟洗手间。」 说着,跟着邬雯去了。 白穆正在看桌上哪道菜适口,坐在她一侧的孟夫人忽然从桌下捉住了她的左手。她看过去,对上孟夫人满是和蔼的双眼。 「别在意你师姐的话。」孟夫人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两只手的手心,「不要小瞧我们老头子的眼光,被他看上的人,完全可以靠自己的本事正直地登上所有顶级刊报。」 孟夫人何等温柔,怕白穆被中伤,鼓励开解。 白穆心中一动,她其实根本没把邬雯的话放在心上,但孟夫人的温柔让她十分触动。 孟夫人又去拉孟老:「别垮着脸,吃你的饭,难得聚在一起,高兴点。」 孟老哼一声,说到这份上,不管他心里怎么想,面上这事算过去了。 气氛重回热闹。 大家都重新动起筷子来,把刚刚暂停在嘴边的玩笑话重新续起来。 邬雯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和陈东明一起回来的,她大概是被陈东明敲打过,回来之后不再对白穆显露敌意,至少表面上没有。 她曾经是师门的小师妹,年纪又比大师兄二师兄小上许多,因此颇受宠爱,大家都纵着她,以至于养成了任性的性格。 她似乎是勉强答应了陈东明什么,心里面的气儿仍然不那么顺,所以回来之后不理老师和师兄,生着他们的气。 她只对江予兮敞开心扉。 她给江予兮倒了一杯酒,扬着笑脸对她道:「早知道予兮你在,我就拉着我家老何一起来了。」 江予兮伸手要去碰酒杯,这时旁边传来一道视线,白穆看了她一眼,江予兮一顿,又把手挪开了,没碰。 邬雯顾自热情:「老何最近在忙东城的开发项目,如果他知道你在这里,肯定要来跟你聊几句。」 江予兮不接话,东城的开发项目是个香饽饽,好几股势力搅合其中,继承了家族食品企业的何思源想拿这个项目开拓新疆域,奈何实力不足,拿不下,所以想找她合伙。 何思源不止一次托邬雯的关系找她谈合作,江予兮都拒绝了,那个项目水深,她不会沾手。 邬雯把那个项目夸出花来,可江予兮就是不为所动,慢慢就不再说了。 饭后,两个阿姨把饭菜撤了,在桌上摆了水果盘。大伙儿没有散场,坐在院子里聊天吃水果。 白穆吃撑了,绕着墙根转圈消食,没多一会儿,身旁多了个江予兮。 「你也吃撑了?」 「……嗯。」 两个吃撑了的人慢悠悠地转着圈,邬雯远远看见了,哼了一声:「我们的小师妹倒是好手段,和江家那位关系不错。」 陈东明有些无奈:「不是说好不要针对小四吗?」 说到这个就来气,邬雯想不通:「不是,你们就这么接纳她了?」 第49页 陈东明笑呵呵,他是一副老好人的长相,笑起来憨憨的,没什么攻击性:「当初老师收你入门的时候,我和大师兄也没刁难你啊。」 邬雯闻言唿吸一滞,二师兄这是在警告她了,他这话的弦外之音是,他和大师兄当初没有刁难她,她也不要刁难新来的小师妹。 老好人一旦生起气,更让人害怕,邬雯暗暗握了握拳。 白穆不知道自己出现在她的三师姐跟二师兄的话题里了,她在院子里熘着圈,慢慢地,熘圈人数又增加了一个,加入的是大师兄家的娃娃小珺。 八岁大的孩子,精力十足,走起来连蹦带跳的,话也多得厉害。 白穆见她手臂下面夹着一本绘本,露出的封面是一只红狐狸,多看了几眼。等白穆不看了,江予兮也因为白穆的关注而多看了那本绘本几眼。 恰恰好邬雯注意到了这一幕,她走过来:「小珺,把你手里的绘本送你予兮阿姨。」 小珺正黏着白穆叽叽喳喳地分享她学校里的趣事,闻言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要。」 「乖,回头我给你买芭比娃娃。」邬雯哄她。 小珺抱紧自己的绘本:「不要不要,这是我最喜欢的绘本,我不要给别人!」 白穆吃惊地看着这个发展,用怪异的眼神看江予兮:「你想抢小孩的东西?」 江予兮:「……」 她什么时候有这想法了? 她蹙眉看着邬雯,邬雯没注意到她的视线,跟个孩子犟上了,她几番哄劝都没用,耐心用尽,伸手去夺,小孩抱着绘本一躲,绊倒在地,愣了一下,哇地大哭。 康夫人听到哭声弹射而起跑过来,抱起自己的女儿,其他人慢了一步,也都慢慢聚了过来,问发生什么了。小珺委屈至极:「呜呜,雯阿姨要抢我的绘本!」 所有人都看向邬雯。 邬雯:「……」 她后知后觉觉得不妥,辩解道:「我是想拿来看看……」 「老三!」仍然坐着轮椅的孟老气得要站起来,被孟夫人按住,他挂脸,「欺负一个孩子,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孟夫人嘆口气,对任何人都和和气气的她露出失望的表情:「小雯,你喝多了,今天先回去吧。」 邬雯还要张嘴辩解,孟夫人喊陈东明:「东明,她喝酒了,你给她叫辆车。」 邬雯把张口的嘴又闭上,目光扫一眼院子里的人,见没一个替她说话的,脸色冷了下来。 她转身就走,一刻也不停留。 孟夫人连连摇头,老三真的被宠坏了。 好好的聚会因为邬雯坏了气氛,最后提前结束了。白穆依然是搭江予兮的车回去的,一回去,她就从自己的裤袋里摸出了一块椴木一把刻刀,用刻刀在椴木上打着样,江予兮余光一扫,看见她从自己裤兜里摸出这些玩意,有些无语,原来白穆说的想要很多口袋放东西是这意思。 「……把刻刀放在身上,不危险?」 白穆打样的手一顿,露出恍然的表情:「对哦。」 下一秒又无所谓,「刀片带着套呢,伤不了人。」 江予兮:「……」 白穆打好了样,开始熟练地雕刻,江予兮在旁看着,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邬雯那种人,她对你什么态度,不重要,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白穆停下手中动作:「……啊?」 江予兮是在安慰她吗? 不,应该不是。 看她这冷冰冰的模样,应该在确定自己的雇员的心理足够健康。 体检做了,培训课上了,江予兮需要的是一个完美的表妹扮演者啊。 白穆想明白了,毕竟是拿了千万高薪的,她配合地展示自己的健康心理:「我不在意,我又不是人民币,当然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江予兮看她:「你能这么想就好。」 白穆想,自己这是合格了。 她低头继续雕刻。 她没注意江予兮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雕出了一只抱着尾巴的小狐狸,上了色,去了楼上书房。 她抬手要敲门,江予兮正好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做什么?」 白穆把刚刚雕出来的狐狸给她:「我没有绘本,只能雕只差不多的狐狸给你。」 她这小狐狸是按照小珺的绘本封面上的那只狐狸雕的,上色也是按那狐狸的颜色上的。 江予兮没接,看着她。 白穆眨眼:「或者我去书店找找,把绘本带给你?要是你实在喜欢那绘本的话。」 不要替代物的话,她就去把原着找来。 江予兮:「……」 一个两个都误会了什么?她只是因为某人多看了那绘本几眼所以才去看的。 江予兮把狐狸木雕接过来,手指摩擦过小狐狸的耳朵:「这也是听你老师的话,对我好?」 白穆用鼻音回了句「嗯」。 江予兮把门关上,将白穆关在门外。 白穆:「……」 什么嘛,一句谢谢都没有。 第25章 切割 08:00。 叮—— 信息提示音准时响起, 跟设定好的闹钟一样。 白穆睁开眼,没有睡意的双眼直直盯着天花板。半晌,她捞过手机, 点开了刚刚发进来的那条未读信息。 这一周以来,她每天都会在早上八点准时收到信息,但拿起手机查看还是第一次。 第50页 华红毓:【我们见一面。】 早上八点的准点信息来自华红毓, 刚开始是道歉, 后来是询问白穆在做什么,自说自话了一个星期,今天她发了这条。 白穆拿手机抵着下巴,沉思许久。 进入七月之后, a市彻底不适合穿长袖长裤了,但白穆像是感觉不到季节的变化, 对长t长裤。 白穆穿着这样一身下楼时, 素姨告诉她,说这两天是每个月各品牌送新衣上门的日子, 虽然有点晚了,但如果白穆需要, 可以在品牌送来的每月新款的名单上打上标记,衣服会在晚几天送来。 说这些话时江予兮在场,所以素姨口中的这一跟江予兮同等的特权是江予兮允许的。 白穆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江予兮。 准备上班的江予兮穿一身白色连衣裙,黑色描边的双翻驳领优雅大气, 黑色皮腰带收腰的同时与整体的白色撞色, 增加视觉层次感, 头髮束了起来,扎个干净利落的低马尾, 整体感觉干练又优雅,是江予兮一贯的风格。 白穆从来没有把这样精緻的服饰整自己身上过,突然间有点好奇。 她问江予兮:「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衣帽间吗?」 江予兮是拥有专门的衣帽间的,不像白穆,在卧室里立个立式衣橱就能解决她全部的穿衣问题了。 白穆问完就后悔了,她看得出,江予兮是那种不喜欢有人侵入她的个人领域的人,她自找没趣干嘛? 然而—— 「嗯。」江予兮淡淡应了一声,允许了。 白穆抬眸。 江予兮:「你这是什么表情?」 白穆摸摸脸:「惊讶。」 江予兮不理她。 白穆心想自己送的手鍊和木雕还是有点用的,她确定了一遍:「那我去了?」 江予兮似乎懒得加入她的废话对话中,连看也没看她,白穆笑了一下,上楼了。很快她又下来了,身上还是原来那身,这下江予兮抬头看了她一眼。 素姨问出了江予兮想问的:「怎么没换?」 因为很奇怪,不伦不类。 白穆不想把这一结果说出来娱乐别人,说:「啊?我只是去参观一下。」 素姨嘟哝:「我还以为小小姐想换换风格,去试小姐的衣服了呢。」 白穆:「……」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事实证明那是她抽风了。 江予兮看着她,不像素姨那样,轻易被她的说辞骗过去,白穆毫不心虚地看回去:「你还不去上班吗?要迟到了吧?」 江予兮收回视线,起身,上班去了。 出门前,想到了什么,对白穆说:「把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的时间空出来,如果没有重要的理由的话,把这段时间空出来。」 这大概就是合同里说的,需要她在场的她必须到场吧,白穆意会,点头:「我知道了。」 就是不知道她的僱主要她干嘛。 白穆没有多去想,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江予兮走了,素姨接着问白穆要不要挑选新衣,白穆拒绝了,她觉得自己穿t恤休闲裤挺好的。素姨说她知道了,她询问的目的是不想让同一个屋檐下的另一个小姐感觉受到冷落,而不是强迫对方更改自己的穿衣习惯。 白穆在家抱着冰镇西瓜吃的时候,一个标註为a女士的号码打了进来,她接通了电话,电话接完,跟素姨说了一声,出门了。 七月的天不再适合扫小黄车出行,她乖乖打车出的门。 她在一个小区门口见到了a女士,对方一见她就热情地上前寒暄:「这天儿很热吧?走半步汗就能接半碗汗,如果能下点雨就好了。」 说着,给了她一把印着房地产gg的扇子,让她扇扇。 白穆拿扇子扇着风,一边听a女士闲扯,一边跟着人往小区里走。 小区是个很新的住宅区,在大学城里,距离a大不远,环境不错,基础设施配置齐全,除了房租略贵,没别的毛病。 「那是个刚装好的新房,三室一厅,精装修,提包就能入住。小夫妻俩装完还没等入住就换了新工作,去了别的城市,房子暂时空着,打算租出去,人家说了,只租给生活习惯比较好的年轻女孩,不想糟蹋了房子……」房产中介a女士介绍着。 白穆想租个房子,她先前一直住在华红毓那里,华红毓也希望她住在那里,所以从来没有独立出来,现在她想了。 中介看她耷拉着眼无精打采的样子,误会她是那种挑剔又难搞的租客,全程热情陪聊,但白穆的要求其实不多,没有房产纷争之类的坑就行。 所以当白穆看了房当场爽快地签了合同,中介还有点恍惚,白穆在小区外等车,中介也呆呆地跟着,白穆扭头看她,慢悠悠地开口:「其实……」 「嗯?」 「我虽然爽快,但不打算租第二套房子。」 言下之意,再怎么跟着她,她也不可能再跟她做一笔生意。 中介:「……」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犯傻了,圆滑地笑起来:「不租二套没关系,有亲朋想租或者想买,联繫我呗。」 白穆嘆气,那她得有亲朋才行。 她好像有点寡。 白穆等到车,先走了,她没回江予兮的别墅,而是去了华红毓那里。 一周没回这个地方,屋子大变样,乱了很多,客厅地板上到处都是酒瓶子,这情景让白穆想起了糟糕的记忆。但她不是屋主,本质无权去管这些。 第51页 挑着干净的地方走,白穆拿了个行李袋收拾自己的东西,这次不止是衣服,别的重要之物也都一一收装。 收拾好了,把别的不重要的东西都销毁了,她是这里的租客,走的时候什么也不留。 拉开门离开时,华红毓正好回来,她看到白穆,愣了愣,缓缓放下输密码的手。 目光下垂,看见白穆提着行李袋,脸上惊喜的表情慢慢退去。 「要出门?」 「嗯。」 「还回来吗?」 「不。」 「……」 华红毓脱鞋进屋,说:「那坐一会儿,我们聊聊。」 她的表情很平静,在看到白穆提着行李袋的那一刻,冥冥之中,她知道,她们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华红毓一进屋就给自己倒了杯水,也不知道是隔了几夜的水,她大口大口灌了几口,而后走到作为会客厅存在的第二厅。 会客厅临窗,厅里放着一张长方桌,配几张椅子,她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 白穆看了她一会儿,放下行李,走了过去,坐在隔了几张椅子的位置上面。 华红毓双手交握着放在桌面:「说说,你怎么想的。」 沉默了很多天,现在的白穆十分直接,她说:「关于我的作品的代理权,我要收回。」 她说「要」,没有商量的余地。 华红毓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紧了紧:「因为找到了对你的事业更有帮助的人?」 她没有忘记江予兮跟着白穆出现的事,且至今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联繫到一起去的。 「江予兮给了你什么承诺?更高的分成?还是更打动人心的企划?」华红毓问,说完没等回答就自己否定了,「不是,不是这样。穆穆你如今也不是那个可怜巴巴地坐在街头等着行人驻足看一眼你的画的小可怜了,不需要弯腰求助于谁,自己就能过得很好。」 这倒是真的,所以白穆说:「感谢你的栽培。」 华红毓都被气笑了。 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将窗帘合上,因为这会儿的光线太耀眼了,也因为她很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这样才不至于在冲动中做出后悔的事。 白穆像是不知道自己惹火了人,接着说道:「我们之间没有签合同,一直以来都是口头约定,分成是二八,你二我八。现在我把代理权收回,分成改成你八我二,回头我把帐款补给你。」 华红毓曾经只收了白穆两成的代理费,这完全是慈善行为,她花在给白穆身上的运营成本都远不止这个数。当然,也占不到八成的成本,白穆只是不想欠这个人的,如她所说,感谢栽培。 白穆想跟华红毓切割,完完全全的。 华红毓靠着窗,似乎有些疲惫:「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白穆没有回答,只道:「你记得查看收款。」 「……」华红毓笑了一声,「哈。」 白穆回头看着她:「华红毓,我很感谢你当初来到我面前,直到现在,这份感激的心情依然没有改变。」 如果不是华红毓,没有今天的她。 白穆直截了当地说完,便要走了。 她觉得,她们聊完了。 华红毓几步上前,勐地将人压回到椅子上,吱——椅脚在地砖上滑了几厘米,发出刺耳尖啸。 她用手压制着人,俯身上去,这条慵懒的美人蛇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她危险的一面。 「宝宝,趁我还没生气,告诉我原因,为什么这样?」 在华红毓看来,她家这个懒懒散散没有干劲但十分听话的宝贝,莫名地就开始变得失去掌控了。 从那天开始的呢? 好像是从半年前。 好像,她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隐约觉得对方否认自己的决定变多了。 肩膀被压在座椅上,微微刺痛,那双压抑着火气的眼睛悬在她面前,盯着她,执意要找出个原因,白穆动了动了上半身,没能挣开,她放弃了。 她平静地与这双眼睛对视。 突然,她笑了笑:「华姐不知道原因吗?」 她这一笑,华红毓有所迟疑—— 她该知道? 白穆嘴角扬起了点嘲讽的弧度:「半年前你带我去见孟老那天还记得吧?那天孟老家里还有别的客人,我意外听到了一些无聊的事情。」 华红毓的手松开了一点点。 白穆盯着她:「是关于华姐和孟老的三弟子,以及开阳食品的何总之间的爱恨情仇。」 华红毓踉跄两步,表情失去控制。 她压着白穆的手松了。 华红毓遇到何思源的时候刚刚从家乡来到大城市,土包子一个,没有文凭,在餐厅里端盘子。她很能来事,长得又漂亮,所以日子也过得并不艰难,没干两年还小小升了个职,也因为这次升职,让她有了机会接待贵客。 她在工作中遇到了何思源,后者帮她解过一次围。 后来她总是遇到何思源,她被他追求了。 一个家里有钱又绅士的男人出现在她的世界里,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歷,很快,她招架不住,陷入了爱情。 她早早结婚,嫁给了这个男人。 华红毓回顾至今的生活,她这短短的一生结了三次婚,但只有第一次是嫁给了爱情。她也曾被公主似的宠爱了几年,他们很相爱,但渐渐地,矛盾出现了,最主要体现在两人的认知上面,华红毓只是一个从乡下走出来的没有读过几年书的穷姑娘,她的见识她的眼界註定跟不上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丈夫,短时间内她的漂亮皮囊可以让她的丈夫忽略这一点,但靠这种东西怎么长久? 第52页 后来,他的丈夫遇到了另一个女人,一个能懂他的女人。 他们从知己走到了海誓山盟非彼此不可。 华红毓离婚了,她的丈夫自觉亏欠,在财产分割上还算优待她,除了给她了一笔大额存款以外,还问她想要什么。她想了想,说她要他名下的那家画廊。 丈夫出轨的对象是一名知名画家,这两个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在用实际行为告诉她,她与他们是那么的不同,是个粗鄙的存在。 华红毓从来没有忘记那两个人给她的耻辱。 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天赋绝伦的孩子。 一条以前没有想过的道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华姐,你是个商人,比谁都在意利益,但你花在我身上的精力金钱无数,不计成本,你如此投入,是想我回报你什么呢?」白穆歪头,「是想借我的存在,狠狠地踩那两个人的脸吗?」 正如华红毓了解白穆,白穆也了解华红毓,在听到这三个人的过往之后,她就猜到了华红毓的目的。 华红毓是想培养一个比那个给了她耻辱的小三更厉害的画家。 ——你又能回报我什么呢? 从第一次见面,华红毓就已经告诉她了,她对她的好,是收费的。 但白穆没有发现,她被蒙蔽了。 不签合同,她展示她以信任,不计利益,她诉予她以喜爱,她宠她,她纵容她,这只是一个商人的攻心之举。 只是为了让工具更加趁手一点。 白穆没发现,所以对于她来说,这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太突然了,所以失神之际,打碎了孟老的古董花瓶。 华红毓执着于让白穆拜师孟松青,白穆以为她的目的是运营自己,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就像之前花大价钱搞新闻推广,打gg,请专业艺术评论员评论一样,直到白穆偶然听到孟老的客人的那些话。 给了华红毓耻辱的人其中之一就是孟老的三弟子,这样一来,华红毓让白穆拜师的目的就很明了了,那是她实行报復大业中的一环。 华红毓、何思源、邬雯,他们的故事,白穆在其中,充其量只是一个配角,一个被支配的工具那样的存在。 所以,那天聚餐,邬雯在得知白穆就是狐狸之后,才格外针对她。 邬雯不认识白穆,但知道狐狸,知道狐狸和华红毓关系不菲,白穆以弟子身份出现这件事让她警惕了。 相处了六年,被宠小孩那样宠着,到头来真相却是那样,白穆想说无所谓,她早就经歷过至爱之人的背叛,无所谓了,但并不能完全做到,她挣扎了半年,她不知道要怎样处理她和华红毓之间的关系,直到被华红毓强迫着灌酒。 华红毓强迫她喝酒,那是在确认她对她的掌控力。 白穆再次确认自己只是一个配角,何必掺杂其中? 是时候切割了。 白穆推开横在自己肩头的手,没多用力就推开了。 华红毓退后两步,跌坐在后方的一张椅子上面。 她终于明白白穆在闹什么了。 垂着头,静默许久,等再抬起头时换了副表情,华红毓笑了,脱去温柔大姐姐的面具,真实的她是行走在名利角逐场上的狠角。 「原来如此。」 华红毓把这句话在嘴里说了好几次,然后她看向白穆:「所以,穆穆觉得我对你的好别有用心,伤害了你,于是要跟我决裂?」 白穆默认。 华红毓露出奇怪的表情,不能理解白穆似的:「我对你好,跟我需要你帮我报復,不能兼容?」 白穆莫名其妙:「能吗?」 她看起来很圣母? 华红毓:「那荀蕤呢?她就能在伤害你之后继续做你最重要的人?」 白穆想了想,说:「嗯,她能。」 好吧,换成荀蕤的话,她就是圣母。 华红毓笑了,被气的。 白穆问她:「现在你知道原因了,我可以走了?」 华红毓没说话,白穆看她一眼,走了。 走到门口,刚拉开门,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探出,重重撑在门上,「啪」地将门压回去。 身后的华红毓手撑着门,低头看她,脸上没有表情,冷硬开口:「回去,坐下。」 她本性强硬,只是一直以来只将温柔展示给白穆。 白穆不想搭理她,要去拉门,华红毓再次开口:「如果不想在未来的日子一直被我烦,现在就回去坐着,等我冷静了……就如你如愿。」 她知道白穆最怕什么。 白穆一句话不说,回去坐着了,她好怕被人烦。 华红毓没去会客厅,而是走到客厅沙发上,摔了进去,靠着靠椅,仰着头,一头秀丽捲髮就这么悬吊着。 她闭着眼,不去管白穆,面沉如水,仿佛是睡着了。 白穆这一坐就坐了好几个小时。 快到五点半了,白穆拿出手机,编辑信息,发给她的僱主。 白穆:【我可能没办法把时间空出来了。】 江予兮的信息回得很快:【有重要的事。】 白穆:【不重要,但有点复杂。】 江予兮:【什么事?】 白穆:【我在我的代理人这边,她要和我谈谈。】 江予兮的信息再也没有发过来。 房间彻底暗下来的时候,沙发上的华红毓动了,她喉头滑动,声音喑哑:「你走吧。」 第53页 白穆起身就走,一秒也没多待。 她说切割就切割,不余留一点,在有的时候,她无情到让人咋舌。 华红毓:「……」 白穆从楼里走出,停在路旁的一辆车朝她打了一下车灯,她看过去,看到江予兮的那辆已经修好的suv。 她怔了怔,走过去。 江予兮打开车窗,朝她道:「上车。」 她一身冷肃,身上那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气场被夜色衬得越发明显。 白穆顿了一下,拽着她的行李上车。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穆问。 江予兮也想知道自己在这楼下等待几个小时的原因是什么,她无话可答,选择性忽视,反过去问:「谈得怎么样?」 白穆也无话可答,她耷拉着眼皮,进入灵魂稀释状态。 江予兮:「……」 她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这才将车开走。 「我的失约是不是耽搁到你的事了?」白穆用最后一点灵魂力量支撑着她问完这句话,并道歉。 论职业道德,她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 江予兮说「嗯」,一点也不委婉。 「那你扣我钱吧。」白穆说。 话落,肚子咕噜噜。 她两顿饭没吃呢。 江予兮:「……先找个地方吃饭。」 第26章 套住 等红灯的时候江予兮侧头看了旁边一眼, 坐在她副驾驶位上的人从上车开始就低着头,原先只凭余光,她以为她低着头是因为低落或者别的什么, 这会儿扭头去看了,才注意到对方只是对自己衣角上抽出的一根线头产生了兴趣,用手指来回拨弄纠缠。 江予兮默了默, 目光从对方的手慢慢转移到对方的脸。 她看不出这张脸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 白穆身上散漫的气息太浓厚, 把别的东西都遮盖住了。 江予兮收回了目光,脑海里快速闪过一道念头——白穆跟华红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谈什么了? 是之前没有问出来吧,所以在意。 「啊。」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嘆声。 江予兮用自己都没留意到的速度飞快接话:「怎么?」 白穆举起了自己的手指, 拇指与食指间捏着一根小小线头:「扯掉了。」 江予兮:「……」 白穆看着线头,不知道往哪儿扔, 看了一会儿, 索性塞自己裤袋里了,无视旁边江予兮传来的复杂的眼神, 自顾自抚弄着衣角上的褶皱。 「我们上哪里吃?」白穆低着头问。 江予兮开着车回答:「先开着,随便看看。」 白穆道:「你也没吃吗?」 江予兮顿了顿才含煳地回了一声「嗯」。 白穆抬头, 看她:「因为等我?」 江予兮不接话,侧脸清冷。 白穆又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予兮看了眼窗外,把车速慢了下来:「那边那家店怎么样?」 白穆没去看她指的那家店,在等一个答案。 江予兮:「……」 「下班后就过来了,因为你说『复杂』。」江予兮给了她一个答案。 白穆表情怪异, 原来江予兮来了这么久:「担心我?」 江予兮扭头, 面无表情:「我担心已经投入了我很多精力的产品出问题, 很奇怪?」 没问题,还挺合理。 白穆懂了。 只是有一点—— 「把人说成是『产品』也太过分了吧?」她撇嘴, 虽然她事实上就是江予兮打造的名为『表妹』的产品。 江予兮不理她的控诉,再次问那家店怎么样,白穆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去那里。」 她指了a市很有名的一个夜市。 江予兮只听过夜市的大名,自己从来没去过,听白穆说想去那边就换了条路,她一边把车往夜市方向开一边问:「那里有餐厅?」 她是真的对夜市不熟。 白穆说:「有小吃。」 她补充,「很多很多,种类丰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吃不到的小吃。」 可不管她的补充说明形容得有多好,那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那个地方没有正经餐厅。 江予兮:「……」 她看着路,准备再次换道。 白穆看出来了:「别啊,都这么晚了,餐厅里都是残羹剩饭了,反而是夜市,那里正是正红火的时候。」 江予兮执意换道。 白穆见自己没能说动掌握了路权的司机,塌了肩膀,嘴里嘟哝:「我想去夜市,热闹……」 江予兮眸光闪闪,半晌,开口:「你先陪我去餐厅,我再陪你去夜市。」 这提议不错,白穆欣然接受。 两人去了一家餐厅吃了饭,主要是江予兮吃,白穆只吃了一点。晚餐是白穆结的帐,作为她失约的赔偿。 吃完饭从餐厅出来,两人取道夜市。 事实上白穆也很久很久没逛夜市了,她宅得很,只在荀蕤还没出名的那时候被荀蕤拉着去逛过夜市,当然,今天她去夜市不是去缅怀她逝去的爱情,只是单纯想在热闹的地方待一待,让她没空往脑子里装东西。 灯坊夜市是a市最大的一个夜市市场,一到晚上就灯火通明,超过五百个小吃摊位云集各地美食,星光灯夜景一绝,来往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夜市装修古香古色,风味独特,时常有网红前来探访直播。 第54页 江予兮将车停好,随着白穆走进夜市大门,一进去被里面的热闹扑了一脸。她观察着四周环境,没有留意白穆离开了她身边又回来了。 头上一痒,江予兮一抬眸,见白穆离得自己近近的正往自己头上捣鼓着什么。她退后半步,目光往上瞟。 「你做了什么?」她蹙了蹙眉,感觉头上多了什么。 「这个。」白穆晃了晃手里的一只兔耳发箍,然后将这毛茸茸的玩意戴在了自个儿头上。 江予兮:「……」 她抬手一摸,果然摸到一手的毛茸茸。 「别动。」白穆近了她两步,伸手扶正了她头上的发箍,并且在耳侧的地方按了一下。 手指触碰到耳朵的温热体温传过来,江予兮唿吸一停。 白穆:「这是发光的,我帮你把开关打开了。」 她眼中多了一抹笑意,「江予兮,你在发光,真可爱。」 江予兮:「……」 她抬手就要扯掉那滑稽的玩意,被白穆捉住了手,不许她摘。 白穆道:「戴着吧,不然我一个人不好意思。」 江予兮一张脸冷冰冰:「你看起来完全没有不好意思。」 白穆道:「那是我比较内敛,从脸上看不出来。」 江予兮:「。」 白穆看江予兮没有要摘发箍的意思了,把手收回,动手把自己头上的发箍的发光开关打开。红□□光在她脸上闪烁,江予兮盯了过去。 白穆朝她歪头:「姐姐,我可爱吗?」 江予兮:「……」 白穆自顾自乐了一下,朝前方走。 江予兮下意识跟上去,跟了几步,垂眸看自己的手……忘记甩开她的手了。 她讨厌被碰触。 白穆戴那玩意太滑稽了,都把她给看忘记了。 白穆选了一家摊位,点了一份冰粉和一份鸡丝凉面,摊位生意不错,她坐下来等。江予兮在她旁边坐下,小矮凳让她修长的双腿侷促地收着,即使如此,她也努力维持着端正的姿势。 不像白穆,整个人歪七扭八。 江予兮看了一眼白穆。 老闆娘来擦桌子,看到一身通勤风的江予兮,笑呵呵问她:「刚下班呢?」 江予兮一顿,回说:「下班有一阵了。」 「哦,是吗?我看你穿着还以为你刚下班呢。」老闆娘笑眯眯,还想跟江予兮闲扯两句,但被别的桌叫走了。 江予兮盯着老闆娘忙碌的背影,迟疑着问白穆:「她为什么问我?」 白穆从筷筒里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拆着外面的包装皮,懒洋洋地回答:「能为什么?因为你坐在这里,她看见你了啊。」 人与人之间的普通问候,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江予兮却不太理解,她习惯了带有目的的问话。 老闆娘又来了,把冰粉和凉面端了上来,江予兮盯着那老闆娘看,被白穆拉了一下。 「别那么盯着,你再盯下去,人老闆娘的脸都要红了。」白穆小声说道,她没乱说,那老闆娘的脸的确有点异常的红。 江予兮长得太好了,被这样的人盯着,让人心乱。 白穆把冰粉推到江予兮面前:「你吃这个。」 江予兮口味淡,白穆发现了。 江予兮被她打断,低头看面前的冰粉。 她只在家里吃过素姨做的冰粉。 舀了一勺递进嘴里,白穆问她:「够甜吗?」 江予兮轻点了一下头,又舀了一勺。 白穆见她并不嫌弃夜市的东西,嘴角扬了扬。 她开始吃面,一根一根地挑着吃,鲜红的辣椒油沾到嘴上,脸上很快被燎出一层薄红,但她没有放下筷子。江予兮的目光静静落在她脸上。 「你今天本来是要我做什么?」白穆挑着面里的葱花问道,她不吃葱花,点餐的时候忘记跟就老闆提了。 江予兮搅动勺子,晶莹剔透的冰粉在糖水里滑动。 「让你见一个人。」江予兮说,语气平平的。 白穆微微睁大眼:「老太太?」 江予兮:「不是。」 是她的堂妹杨陶吵着要见人。 白穆没有因此就松一口气,她拿钱扮演江予兮的表妹,最本职的工作应该就是去见江予兮的那些亲朋。 「你扣我钱吧,真的。」她真诚道。 江予兮搅动冰粉:「再说吧。」 白穆还想主动求扣工资,江予兮拿话堵她:「你吃碗面要吃多久?」 白穆:「……」 她瘪嘴:「吃个面也要催。」 埋怨的小语气听起来有点像……撒娇。 江予兮舀起的冰粉又跌回到碗里,好在没有人看见她的失误。 隔着好几个摊位,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艺校生正在一家烤鱼店聚餐,气氛红火,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正看着一个方向走神,她的同伴歪倒过来,撞到她身上:「杨陶,你发什么呆呢?该你喝了,喝,别东张西望,喝酒!」 女生眼神迷濛,已经是微醺状态,她揉揉眼睛,嘟哝:「我好像看见我堂姐了……」 不过应该是错觉,她的堂姐不会往自己的头上戴发光兔耳。 而且她那个放她鸽子的堂姐不会来夜市。 错觉。 都是错觉。 可怕,她才喝多少啊,这就醉了吗? 另一边,白穆和江予兮结帐走出小摊,眨眼间混进人流。 第55页 白穆在小吃街走走停停,一条街走下来,肚皮浑圆。 江予兮几次看时间,欲言又止。 「江予兮,你喜欢哪个?」 白穆的询问从旁边传来,江予兮抬眸一看,发现她们走到了一个套圈的摊位,白穆正在问她喜欢摊位上等着被套的小玩具小玩偶中的哪一个。 江予兮哪个都不喜欢,她想回去了。 但她看见摊主正在使用手语跟客人交流。 江予兮默了默,问:「你能套中哪个?」 白穆诚实道:「我能套中快乐。」 意思是,啥都不能套中。 江予兮:「……那你问的意义何在?」 「这是仪式,相当于先许个愿。」 「……」 白穆站着看旁边人套圈,嘴里说:「好吧,我承认了,其实我是打算忽悠你付钱,问你喜欢哪个,是想让付钱的你有点参与感,不会产生白花钱的感觉。」 江予兮:「……」 她转身问摊位老闆买了一组合的圈圈,有三十个,用小红桶装着,她把桶放在远离白穆的另一边的脚边,拿出一个圈圈试试手感。 她自己扔,没给白穆一个。 白穆一点也没被她气着,蹲下来,双手托着腮,看江予兮发挥。江予兮手上一用力,把塑料圈圈扔了出去。 啥也没中。 这是理所当然的,她站得比铅笔还笔直,玩的就是一个愿者上钩。 她一个接一个地扔。 白穆:「……」 她无声无息站起,绕到江予兮身后,双手扶住了江予兮的腰。 江予兮僵住,手上的圈圈差点掉到了地上。 「腰……要弯下去一点。」带着鼻音因而显得慵懒无力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太近了。 「就像旁边那个人一样。」 说完,气息远了,扶在腰上的那双手也收了回去。 白指导又蹲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江予兮:「……」 她目光垂下去,只能看到某人的发顶,她无意义地盯了几秒,扭头去看旁边,被白穆当成示范的那个姑娘这时套中了一只娃娃,她高兴得原地跳起,一下跳到了自己男朋友的身上,又亲又蹭。 江予兮面瘫着一张脸扭回头,继续扔圈圈,仍然站得笔直。 「啊。」白穆看着老闆把娃娃给那姑娘,在原地补上新的,「真厉害。」 白穆戳江予兮的腿:「姐姐,给我一个圈圈,让我也上上手。」 江予兮只当没听见,并且冷酷无情地把腿往旁边挪了挪,挪到免于被骚扰的安全位置。 白穆「啧」了一声,一秒也没有坚持,不给就算了。 接下来的时间江予兮继续扔圈圈,如果去看,能看见她眼神坚定,比刚刚认真了不止一点,好像对满地的小玩具小玩偶势在必得,然而…… 一桶扔完了,她也没能套中点什么。 从来什么事都能完美做好的她不太高兴地绷着脸。 小腿被戳了戳,她低头看去,对上了白穆仰着的脸,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贴过来了。 白穆从自己身后拿出两个装得满满的小桶,她把它们都给江予兮。 「慢慢扔,总会扔中的。」白穆说。 给她的? 江予兮微微瞪大了眼睛,心情有些奇怪。 「……你不扔?」不是刚刚还找她要? 白穆抱着膝,下巴抵在膝盖上:「你扔吧,我突然觉得等你给我套中一个比较快乐。「 江予兮:「你觉得我会给你套?」 白穆指了指老远老远的角落里的一个钥匙扣:「套那个,我喜欢。」 江予兮:「……」 她扔一个圈出去,往钥匙扣相反的方向扔的。 白穆:「。」 她撅了一下嘴,往旁边的摊子去了,去玩打气球。 江予兮看着她走开,迟疑着弯了弯腰,将手里的圈圈扔向某个钥匙扣。 江予兮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地对着一个完全不在她的需求名单上、也不在她的审美点上的钥匙扣纠缠,白穆走后,她就再也没有朝别的东西扔过,只对着那个钥匙扣发力。 不知扔了多少次,终于,一个绿色圈圈弹跳几下,套中了那个钥匙扣。 她一刻也不等,喊住老闆:「请把那只钥匙扣给我。」 老闆是个聋哑人,没听到她的话,她就用手指指了一下,老闆这下看见了,笑着把钥匙扣给她。 拿到手,江予兮下意识看向旁边的气球摊位,下一秒一怔,白穆不在。 江予兮走到那个气球摊位前,询问老闆,老闆给她指路:「啊,那妹妹往那边去了。」 江予兮往指的方向走了一阵,在一个摆摊卖花草的地方看见了人,白穆正蹲在那个摊位前,跟卖花草的老闆闲扯。 江予兮蹙了蹙眉,走过去。 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乱走,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打招唿,没有问这些,因为这显得自己很在意,显得自己的情绪被搅动了,显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虽然她的确很想问问。 站到对方身后,把不该有的情绪都压了压,展露出她一贯的清冷淡漠:「你很喜欢植物?」 正在看着一盆兰草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她说:「植物和人不一样,扎根在了一个地方就不会改变,我喜欢它们的专心不二。」 第56页 江予兮看着她的头顶:「有人在跟你谈合作的过程中突然变卦跑路?你们没签合同?」 「噗——」 「笑什么?」 白穆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没有收起来,兔耳在她头顶闪烁。 江予兮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脸。 「你怎么不说我被花心鬼欺骗了感情,受了情伤呢?」白穆笑着道,「单纯的女孩被骗感情,矫情地感慨,这不是更符合情境吗?」 江予兮才想起有这个可能性,眉头蹙起:「你是吗?」 白穆嘴角微抽。 江予兮越想越可能:「是华红毓?」 「啊?」怎么突然提起华红毓? 白穆都无语了,「是才怪。」 说完想起一件事,圈子里似乎对她和华红毓之间的关系误会颇深。 白穆:「……」 她张嘴想解释,余光一扫,扫见江予兮手里的东西,被夺走了注意力:「江予兮你……你怎么把圈圈带到这里来了?」 江予兮闻言一怔,低头看去,果然看见自己手上还拿着几个圈圈,是她刚刚没有扔完的。 发现白穆不在之后,她竟然没注意就带走了别人摊位上的东西。 白穆:「……你先回去把东西还了吧。」 江予兮默然,半晌,抬起手,将一只圈圈套到白穆头上。 白穆愕然:「诶?」 这是干嘛? 江予兮在干嘛,她只是最终没能压住情绪,把一开始就想说的话说出了口,她说:「白穆——你不要乱跑。」 她用圈圈套住白穆,让她不能再乱跑。 第27章 迴响 「你也就能套套我了……」 摊位上那么多东西套不中, 只能在她这里找找自信。 白穆头顶的兔耳被碰歪了,她把那套住自己的东西取下:「不可以这么对小兔叽,欺负小兔叽是不对的。」 江予兮:「……你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白穆偏不:「姐姐, 你对小兔叽的要求太高了。」 江予兮:「……」 她很多时候都说不过白穆。 「你还不去还圈圈?」白穆正常了。 江予兮看她:「你跟我一起去。」 某人刚刚那一走,导致信誉在她这里直线下降,她要求一起去。 而白某人自觉自己做得不对, 乖乖听话:「那你稍等。」 她一边说话一边拿手机扫描二维码, 将那盆兰草买下。 她双手将小小的花盆抱在怀里,要站起来,又勐然一顿,缓了缓, 将抱花盆的姿势由双手变单手,另一只手腾出来伸向江予兮:「拉我一把, 我脚麻了。」 江予兮没拿手拉她, 朝她递出个圈圈。 白穆:「……」 行吧。 她抓着圈圈站起。 一起身,那种又麻又疼的感觉更明显了, 她下盘不稳,往前栽去。 江予兮就站在她前方, 在她倒的路线上。 退,还是不退? 江予兮的脑海中闪过这个问题。问题确实是问题,但手比脑子快,已经不顾主人意愿伸出去了,要去扶人。可白穆只是晃了晃就找回了重心, 站稳了。 江予兮的手在半空落了个空, 蜷握了一下, 又收回。 白穆没有看见,她刚好弯下了腰, 用手撑着膝盖:「让我再缓缓。」 江予兮的目光落在她露出的后脖颈上,那里鲜少被阳光关照。 很白。 两个行为亲密的女孩子从她们身边走过,目光皆不由自主地落在她们身上,然后回头相视一笑,笑得有那么一点意味深长。 女孩子们走远,江予兮的眉梢动了动,问白穆:「她们在笑什么?」 白穆的目光落在自己怀里的兰草上面:「你看我像是知道的样子吗?」 她不知道也不关心。 休息好了,重新拿回双腿的支配权,白穆唿一口气,直起身:「走吧,去还圈圈。」 两人回去把带走的圈圈还了,对于江予兮把摊位上的圈圈带走一事,老闆根本没发现,但江予兮还是道了歉。圈圈还了,白穆才想起问:「你套到什么了吗?」 江予兮的一只手里还握着那只钥匙扣,手松了又捏紧,松了又捏紧,最终—— 「没有。」 她这么说,没有把钥匙扣送出去。 白指导又上线了:「你的姿势不对,所以才套不住。」 她问,「还想套不?」 江予兮看一眼时间:「该回去了。」 白穆凑了凑去看她的腕錶:「才十点。」 「十点四十五了。」 「嗯,十点。」 「……」 白穆看她:「你想回去了?」 正常情况下,江予兮不会在外面逗留到这个时间,在夜市逗留至此更是荒唐。她微微蹙眉,想冷硬地回一句「是的」,这时目光却看见白穆脸上的失望,默了默:「……十一点之前必须走。」 话落,有那么一瞬间,江予兮仿佛看见了白穆眼中倏地聚起了一簇光亮,亮到了她心里,晃了一下她的心神。 但很快意识到,那只是夜市上空的星光灯。 江予兮:「……」 「还有十五分钟……」白穆数着时间,「那再去吃个烤串吧。」 说着朝着烧烤摊位去了。 白穆硬是待到了限定时间的最后一秒,这才依依不捨地跟夜市告别,一出夜市,喧嚣退去,仿佛把她身上的生机也一同剥离了,只剩下疲倦的躯壳。 第57页 最明显的表现是,她变得安静了许多许多。 江予兮看她落在地上的影子,也看自己的,并不清楚自己看着这些做什么。 是累了? 江予兮在心里头漫无边际地想。 一只流浪猫从夜市里蹿出来,快如闪电地从两人中间穿梭而过,飞快消失在街角,白穆停了停脚步。 江予兮停下来看她。 白穆继续走,嘴里低低地说着:「有点羡慕猫……」 江予兮试图从一个艺术从业者的角度去分析她的这声感慨从何而来,只能想到一点:「因为自由?」 白穆道:「因为有四条腿。」 江予兮:「……」 白穆看看自己的两只手:「我现在有点想开拓一下我的手的新用法。」 她累得想用爬的。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江予兮劝阻。 如果是正常人,最好的劝阻理由是告诉对方这样做一定会引来围观,但江予兮觉得这理由可能劝不住白穆,于是她想了个别的—— 「因为我不会帮你搬花盆。」她说。 白穆「啊」了一声,失望透顶:「好吧。」 劝阻成功。 江予兮开始懂白穆了。 两人回到别墅时已经快十二点了,江予兮本来打算洗洗睡了,偶然一回头,看到白穆头也不回地往工作室去了,迟疑了一下,去了书房。 凌晨一点,江予兮下楼喝水,刚给自己倒了一杯,白穆从工作室里走出来了,打着赤脚,裤腿被扎起,一高一低。 「你还没睡?」走出来的人随口问了一句。 江予兮回了她一个眼神——你不也是? 回完眼神,目光下落,落到某人的双脚之上,那双脚那么秀气,脚趾粉白,皮肤很薄,底下细细的青色的筋清晰可见。 江予兮喝了一口水:「为什么不穿鞋?」 白穆用左脚踩踩右脚:「这样更舒服。」 脚面直接接触地板,凉凉的。 感觉到脚趾间刺刺的,她弯下腰去,从脚丫间摘出一小片木屑:「原来是这小东西,我说怎么不有点疼……」 她小声嘀咕,不知道自己弯腰的姿势将嵴背拱成一个小小的弧度,显得骨嵴伶仃。 素姨的营养餐作用不明显。 江予兮盯着这一幕心里想。 白穆扔了木屑,摇晃着摔进柔软的沙发里,捞了只大大的抱枕塞进怀里,头埋进去,然后就这么闭上了眼。 「走的时候关一下灯。」闭眼之前她小声说。 江予兮听到这话自然反应:「你要在这里睡?」 白穆往抱枕里蹭了蹭,露出小半张脸,浓密卷翘的睫毛落下阴影。 「不睡。」她的语气含混不清,听起来软绵绵的,「只是窝一会儿,等会儿还要进工作室。」 江予兮少见她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感觉……有点怪。 「你一定要这么赶?」江予兮抿掉嘴唇上的水珠,「不可以去床上睡好了等明天再做?」 她并不知道白穆在工作室里干什么,但以自己看来,不管做什么,对方完全可以不用赶时间,选择正常作息。 白穆的眼睫颤了颤,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只是不想闲着。」 她的双手抓着抱枕,修长手指陷入其中。 「人类这种生物,一闲着,脑子就会不受控制地变得活跃,就会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这是…… 江予兮脱口而出:「困了吗?我们喝一杯?」 这话有点熟悉。 闭着眼的白穆缓缓睁开眼。 她用仅仅露出的一只眼睛去看江予兮。 江予兮错过与她的对视。 白穆笑了,她把脸从抱枕里拔出来,只用下巴垫着抱枕,笑意盈盈地看着江予兮,并指使她:「那你给我倒一杯茶。」 江予兮正在喝的并非白水,而是素姨晚上做的水果茶,是素姨特意留给她们的。 江予兮还没被人这么支使过,没动,白穆下巴一点一点地磕着抱枕,催促:「快点,不然我都睡着了,那样就没办法跟你喝一杯了。你没能跟我喝上一杯,晚上会抓心挠肺睡不着觉吧?」 江予兮:「……」 并不会。 她屈尊纡贵,用干净的杯子给倒了一杯。 白穆伸手:「嗯——」 江予兮停了好几秒才把杯子送到她手上。 白穆怀疑在这几秒里,她的假表姐在想把杯子砸她脸上。 白穆只管现实,不管别人脑子里怎么想,现实是她支使成功,拿到杯子了。她喝一口,酸酸甜甜的:「是蜂蜜柠檬茶。」 好喝。 白穆想起她上一次跟江予兮「喝一杯」的事,把手机递给江予兮:「帮我拍一张?」 被支使也不差这一次了,江予兮把拿了过来,白穆用脸贴近杯子,叮嘱自己的摄影师:「手拿稳一点。」 她指出,「你上一次就拍煳了。」 江予兮:「……话多。」 白穆发现了新大陆:「你是在抱怨吗?你居然会抱怨?」 江予兮:「……还拍不拍?」 她一副下一秒就要罢工的架势。 白穆找不到第二个给她当摄影师的,便往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不说话了。 然而她这嘴边只闭了半秒就又张开了:「等一下。」 第58页 她紧急喊停,并把目光投向江予兮的杯子,说:「你的杯子更好看,借你的杯子给我拍一下呗。」 这个家里的杯子都是很可爱的类型,是统一的小动物造型,但每一只都不一样,方便分辨谁是谁的,不至于混用。江予兮的杯子是黑眼圈的方便面君,很合白穆的审美。 江予兮:「。」 她都快被烦得没脾气了,把杯子给递给某个麻烦精。 白穆拿到杯子:「江予兮,你今晚格外好说话呢。」 江予兮表示不想跟她说话。 白穆拿到杯子,贴近脸,挤了挤单边的眼睛。这是她从网上学到的拍照姿势,现在是第一次在现实里使用。 事实证明这样可爱的拍照姿势,与她本身的气质不大贴合,她太丧气了,没有古灵精怪的感觉,有些违和,所以当白穆拿回手机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她就给了一个评价。 不是给自己的。 是给摄影师的。 「江予兮,你在a大那次是你拍照的技术巅峰,从此以后,技术一泻千里。」她如此评价。 她不找自己的原因,怪上拍照的人了。 江予兮:「……」 不想理她。 她选了个远离她的独座沙发坐下。 拍照环节结束,白穆颓废地靠着沙发,把电视机打开了,她问江予兮:「想看点什么吗?」 江予兮无所谓:「随便。」 白穆也随便,她也没什么想看的,所以用遥控板调了六下台,她喜欢六这个数字。 调的电视台正在播放美食节目,教人做饭。 白穆盯着看了一会儿,说:「这道菜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难,江予兮,你想吃吗?如果想吃的话,明天我可以做给你。」 正看着电视的江予兮一顿,缓缓扭头看向她。 「听老师的话,需要做到这个份上?」江予兮淡淡道,因为某人很听老师的话,她收到了不少东西。 白穆摇头:「不是听老师的话。」 孟老让她对江予兮好,她听老师的,但不至于做到这份上。 「只是因为你这此时坐在这里,陪着我看这么无聊的节目,陪我喝一杯蜂蜜水。」她回视江予兮,「只是因为这些,所以才想为你做点什么。」 她举起杯子,隔空朝视线尽头的人举了举,轻轻地道了一声,「谢谢。」 她说,「我好多了。」 白穆并非不清楚,江予兮是看出了什么,在用自己用过的方式,用陪伴来化解她压在心底的糟糕情绪。 江予兮:「……」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流淌,是蜂蜜的甜,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两人的视线无声交织。 许久,久到节目已经结束,电视上开始播放节目制作名单,江予兮才开口:「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因为什么烦躁着?」 白穆第一次将心事往外说:「不是烦躁,只是有些感慨。」 她说,「我只是不明白,我这样的小人物,为什么总有些人,不惜花费数年来巩固一个谎言。」 用数年来欺骗她,她何德何能? 第28章 日记 早上起床在走廊碰见江予兮, 白穆没有像往常一样就这么直接走了,而是停下来,打着哈欠跟对方说了一句「早」, 她把这句「早」说得那么随意,那么稀疏平常,就好像这已经是她保持了好多年的习惯似的, 这让江予兮怔了怔, 迟了好几秒才回她:「早安。」 说完一起下楼,一前一后,没有其他交流,昨晚的「喝一杯」似乎在两人心里改变了点什么, 又似乎没有。 两人难得时间一致,一起吃了个早饭。 饭后, 江予兮去上班, 白穆则跑去孟老家里,自拜师以后, 她一有时间就会去孟老那边,在那边练习画画。她已经是自成风格的画手了, 所以孟老很少对她指手画脚,不会一股脑灌地给她输自己的技法,只会偶尔指导一下她的手法,比起教学,更像交流。 今天白穆趁着热起来之前, 在孟老家院子的遮阴处支了个画架, 画那只趴在围墙墙头睡大觉的猫。 这算不上创作, 只能算是练习。 华红毓欺骗她的事在一定程度影响了她的心境,使得她长久地停留在瓶颈期, 灵感枯竭,就算是她已经和对方切割,这一点暂时也没有改变。 至少现在还没有。 所以只能先练习着,拿着画笔,不至于手生。 孟老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儿,见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坐着轮椅出门了,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他跟街坊的谈话传进来。 白穆刚开始还能听见他们的闲聊,过一阵,连声音也消失了,似乎是走远了。 墙头上的模特是个高素质的,往那儿一趴,维持个一两个小时不在话下。 还是免费的。 白穆享受着白嫖的快乐,决定给这位优秀的模特美个颜,瘦个身,给它升级一下美貌。 正作着画,屋里忽然传来好大一声响,嘭咚一声,白穆手一抖,落笔歪了。 没时间管这些,她起身匆忙进屋。 循着响声,她脚步匆忙来到一间放置杂物的屋子,房间里的孟夫人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她唿吸急促的样子,微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赶紧出言:「吓到你了吗?没事,我没事,只是不小心碰到了箱子,箱子倒了,我没出什么事,别着急。」 第59页 房间里倒着个纸箱子,地上散了一地的信封,孟夫人正蹲着身子把信捡起,收放回被她扶正的纸箱。 「我闲着没事做,就想把这房间收拾一下,结果……唉,人老了,做事不中用喽。」孟夫人把散落的信一封封捡起来,每一封看一眼,看完轻而温柔地放到纸箱,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她戴着银链眼镜,增添了几分文质彬彬的智者气息。 她跟白穆再三保证:「我没磕到碰到,不用担心,抱歉,吓到你了。」 白穆听她这么解释,那颗悬着的心脏才慢慢落回胸腔,原来没出事…… 她想了想,走进屋,帮忙去捡那些信。 「这些信……」白穆粗略看了看,这些信每封都来自不同的人,字迹各不相同。 孟夫人闻言弯了弯眼:「有些是我还在学校任教时孩子们写的,有些是我退休后陆续收到的毕业生们的来信。」 这些信显然承载了幸福的回忆,孟夫人在说这句话时眼中温情漫漫。 孟夫人退休前是a市十三中的校长,处级干部,但为人平易近人,跟学生走得很近,许多学生给她写信,偷偷放到她的办公室里,有给学校食堂提意见的,有反应班里老师作风问题的,也有单纯感谢的,甚至还有闲聊的,孟夫人都一一看过,如果是合理的诉求她会满足。 白穆听孟夫人说这些,一个和蔼可亲的校长形象跃然脑中。 她捡到一封信,问孟夫人:「我可以拆开看看吗?」 她想看看小崽子们都写些什么。 孟夫人笑眯眯:「可以啊。」 白穆得到允许,抽出手中那封已经拆开过但保存仍然完好的信纸,一股微微的陈腐的味道扑来,显然,这是一封有些年头的信了。 「敬爱的校长,安好,我是本校初中部的学生,本次叨扰,主要是想跟校长您探讨一下每学期一次的期中考家长会存在的必要与否……」 白穆念出信纸上的内容,只念了个开头就忍不住笑出声,不怪她,谁能想到一个初中生会用这样老气横生的语气写信呢? 「咳。」白穆收了收笑容,看下去。 这封信是一个初中孩子写过校长的,陈述每年期中考试结束后的家长会是一条不合理且不必要的规定,写信的学生辩证举例一二三,正经得让白穆几次绷不住想笑。 这到底是什么学生写的啊? 真的是初中生吗? 不过信虽然写得有些正经过头,但内容白穆还是十分贊同的。取消家长会这种规定,放十六岁前白穆不能理解,她还挺喜欢家长会的,因为她学习很好,每次家长会她的父亲母亲都争着去,整个家长会期间她都能玩得开开心心的,然而十六岁以后,白穆就不喜欢家长会了,同样十分想要把它给取消掉。 十六岁以后,她只剩下了父亲,她家那个当爹的仍然对她的家长会十分积极。 离婚后,她的父亲把日子过得一塌煳涂,酗酒,赌博,因为工作上的重大失误被炒,他没地儿发泄,特喜欢学校安排给家长的特权,次次不落地赶到家长会上,大骂白穆是个女表子生的,表达对前妻的怨怒。 他喜欢这样的场合,赶都赶不走,白穆的老师大概是见了可怜,特意免了她让她可以不请家长来参加,但那个男人总能自己找上来,并扬言这是他拿钱养着白穆这个小女表子的权利,他喝酒都喝忘了,他好久没管过白穆的学费生活费了。 想到自己的学生生活,白穆神情微微恍惚,回过神来问孟夫人:「后来家长会取消了吗?」 孟夫人轻摇头:「没有呢,学校难得能有机会和各位家长交流联繫,取消是不现实的。」 白穆看一眼那封信,信上笔迹工整。 她说:「那这位小朋友该失望了。」 孟夫人看那封信,微微笑了,没说其他。 白穆把信收起来,放回到纸箱里,一本相册夹杂在一堆信里面,孟夫人拿起来,翻看起来。白穆望了一眼,正好看见了照片上年轻许多的孟老夫妇,以及站在夫妻俩中间的一个抱着花束,在笑得灿烂的两位中间,依然吝啬于笑容的穿校服的学生。 如果不是白穆认识江予兮,此情此景,白穆会以为这个学生是孟老夫妇的孩子。 然而虽然稚嫩了许多,但白穆认得出,那的确是江予兮没错。 「这是予兮中学毕业时照的。」孟夫人介绍道,神情柔和。 白穆多看了两眼:「她以前就这么不爱笑了?」 「哈,是啊。」孟夫人低声笑,用嗔怪的语气数落,「整天绷着张小脸。」 孟夫人翻了下一页,下一页上面也是江予兮和孟老夫妇,下下一页也是,下下下一页也…… 白穆忽然意识到,孟老夫妇在他们世交家的孩子的生活中参与得多得过分,这种程度的参与,孩子自家亲人还有空隙挤进去吗? 孟夫人把相册合上,轻轻放到一旁的柜子上,白穆的目光随着相册转动,不经意间瞄到了墙上一幅画,画上雪一样白的栀子静静绽放,传递着沉静的视觉体验。 画上角落留言:祝老师六十寿。 白穆一顿。 她看着那几个字。 白穆是苦练过书法的,因此对文字有非常敏锐的分辨能力,所以她一眼便发现,眼前这几个字笔锋沉稳,用了些许艺术变形,但某些落笔的习惯还是让白穆捕捉到了,这字……和她刚刚看的那封信,它们出自同一人之手。 第60页 孟夫人见白穆盯着画看,说:「那是予兮送给老孟的,本来被老孟宝贝似的挂在堂屋,见人就夸,予兮几次看见觉得丢人,强迫他挂这里来了。」 白穆:「……」 那封匿名信是江予兮写的。 白穆都能认出那些字,那么常年耳濡目染,和江予兮接触这么多的孟夫人呢? 她……认出来了吗? 「那个建议取消家长会的同学……」白穆盯着画看,「不知道最后她的家长会怎么样了……」 孟夫人听了这话看向白穆,她微微地笑了:「她在期中考试中拿了第一名,前去的家长被请作家长代表,上去讲话了呢。」 她准确地描述出了匿名学生的家长会情况。 这说明她跟白穆一样,知道那封信是谁写的,并在家长会的时候去看过情况,或者…… 就是作为家长去的。 不知怎么的,白穆猜测是后者。 这可能是因为看多了孟老夫妇和江予兮拍的照片,让她不禁怀疑,孟老夫妇比江予兮的那些真正的家长更像家长。 白穆今天的画画练习错了那一笔,最后她试图弥补了一下,把猫画了两条尾巴。孟老回来检查,看见她画上这猫,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许她以后再这样对猫了。 白穆不服,打算明天如果她的猫模特再来,她就给它画三条尾巴。 孟老不知道她在心里叛逆着,突然技痒,要教白穆下棋,以培养一个新的围棋对手,白穆丝毫不想,熘得飞快。 白穆早早熘了,回江予兮的别墅时,她顺便去社区超市买了一些新鲜食材,拎回了一条鲈鱼。 拎着菜回去,正在客厅做手活的素姨看见了,愣了愣。 「怎么还去超市了?」她的目光投向白穆拎着的鱼,笑着道,「小小姐想吃鱼啦?想吃说一声呀,我去买就好啦。」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去厨房拿盆把鱼放里面,观察鱼的状态,见鱼还很精神鲜活,就起身出厨房。走了两步见白穆还在厨房里待着,待那儿把蔬菜从袋子里一样一样拿出,回头对她道,「小小姐把菜放在那里就行了,我回头来收拾。」 白穆没有抬头,说:「今晚我来做饭,我做得比较慢,所以先准备着。」 素姨:「??」 她看了下屋外,没见下红雨。 她照顾的两位小姐都是十分好的性格,不会为难人,她们的共同点是,很少进厨房。现在很少进厨房的小小姐反常地提出要做饭…… 素姨盯着厨房里的人。 被那么盯着,就是块木头也该察觉了,白穆扯了扯嘴角:「我没想炸厨房,只是想普通地做个饭。」 素姨扬起笑脸:「小小姐说笑了。」 她嘴上这么说,脚下却很诚实地没挪动,有监督的意思。监督是有必要的,不然发生事故没法及时补救。 白穆:「……」 她不管她了,顾自拿出蔬菜清洗。 洗完了,摆上刀板,开始切菜,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只是看起来,刚切不到一分钟,就被洋葱迷了眼,刀子差点往自己手上使。 素姨看得胆战心惊,上前两步:「让我来切吧!」 白穆眨着眼睛以缓解刺痛,拒绝了,仍要自己来,并承诺自己接下来会更小心,素姨败给她了。 好在接下来的时间虽然磕磕绊绊,但没出什么事故。 素姨始终没有离开,白穆一边处理着食材一边跟素姨聊天:「素姨照顾江……姐姐多久了?」 素姨说:「好多年了,从小姐还没搬出来还在读书的时候就开始照顾,她一成年立马就搬出来,我也就跟着来了。」 一成年就搬出来了? 白穆确认了,江予兮跟江家不亲近,所以孟老夫妇才有机会参与她的生活颇多,江予兮不称唿江家老太太为奶奶也在说明这一点。 今天的晚饭是白穆做的,除了鱼不是她杀的,其他都由她操办。江予兮一回来素姨就将这件事说给了她听,江予兮听后目光看向白穆,白穆正来来回回地往饭厅端菜,接触到江予兮的目光朝她说道:「昨晚答应了的。」 江予兮默然,洗了手帮着端盘子。 素姨反而闲了,白穆叫她先坐下吃,素姨嘴上答应着但并没有动筷,等三人齐了,这才开始动筷。 吃一口白穆做的菜,素姨高度赞扬,白穆听了看向沉默吃饭中的江予兮,把她看得不得不开口。 「嗯,还可以。」江予兮说,她没说谎,也不知道白穆学了多久,她做的那道清蒸鲈鱼真的非常好吃。 收集完表扬,白穆满意了。 吃完饭,素姨动手收拾,这次白穆没有跟她抢,上楼洗澡去了。 她做饭时出了些汗,早就想去洗洗了。 从浴室里出来,她又变得一身清爽了。 往楼下望了一眼,没看见江予兮,想来是去书房了。这么想着,她回屋拿了一物,朝书房走去。 砰—— 刚敲一下门,江予兮就把书房打开了,站在门口问她有什么事。 白穆指了指里面:「可以进去吗?」 江予兮看她一眼,迟疑着侧身让开。 白穆进了书房,第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那堆堆得高高的文件,嘴角微抽,对大集团的权利位置的嚮往一降再降。她像是看一眼就会被那堆文件赖上似的,赶紧把目光转开。 第61页 江予兮顾自回到工作位置上,喝着茶看着她。 白穆把从屋里拿来的东西放到书桌上:「孟夫人让我带给你的。」 那是一本笔记本,白穆的手指搭在粗糙的牛皮封面上,推向对面,「孟夫人说这应该是你的东西。」 这本笔记本是在那堆信里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它的搭扣开着,倒扣着躺在信里,白穆拿起一看,发现那是一本日记本,正翻着的那页写着: 【201x年12月13日 我好像有家了。】 孟夫人看见了,沉默了好久,将日记本合上,告诉白穆这是江予兮的,让她带回去归还主人。 孟夫人知道她们住在一起。 江予兮喝茶的手停了停,她把茶杯放下,去拿笔记本。 拿到这本牛皮笔记,有些她本以为已经淡去的记忆忽然全部涌上心头。 这的确是她的笔记本。 初二那学期的期中考试她得了第一名,在家长会上她被老师当众奖励了这本进口的牛皮笔记本。在这之前她还挺不乐意参加家长会的,因为从来没有家长来参加她的家长会,年年如此,但老师要求每个学生都要回家报告,不能来的还要被老师亲自打电话。 江予兮已经不想去跟老太太说这件事了,反正她不会去。 老太太很忙,从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去给哪个小辈参加家长会这种事,后来江予南被找回,也只给江予南参加过家长会,老太太的说法是,江予南刚刚才被找回来,正是敏感缺爱的时候,需要格外的关怀。 江予兮没什么意见,只是没次都要去老太太面前做无用功,这于她的价值观不符。 所以她希望学校废除家长会。 为此她还给学校校长写了一封匿名信,可惜没被採用,家长会如期进行。 但那个家长会,孟夫人来了。 孟夫人说老太太委託她来给她开家长会。 然而江予兮明白,老太太从来不会在这种事上为她上心。 那是江予兮第一次过有家长在场的家长会。 那天晚上,她在自己拿到的崭新的笔记本上写下日记:【家长会过得很开心。】 她不擅长表达这种陌生的情感,只觉得「开心」二字不能囊括她所有的心情,便又加强了一遍:【很开心。】 后来这本笔记本就成了她的日记本,偶尔她会写写日记,有一天她的日记本不见了。 现在想来,这日记本应该是掉在了老师家里,被孟夫人当成是自己的工作笔记收起来了。 现在,它回来了。 「谢谢。」江予兮摩擦着笔记本的牛皮封面,道谢说。 白穆眸光闪闪,她没去翻看江予兮的日记,但她看到了那一则,那则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的日记。 【我好像有家了。】 江予兮是在怎么样的心情下写下这则日记的呢? 她不由去想。 「还有事吗?」江予兮问。 白穆看看江予兮,最终摇摇头,出去了。 白穆走后,江予兮翻开了她的日记本。 【开始跟老师学围棋。】 【今天下棋老师偷偷挪了一颗子,当作没看见吧。】 【中秋跟老师和孟夫人过的。】 【不想回去。】 【老师比我更像一个小孩。】 【毕业典礼需要这么多人来参加吗?花是老师选的吧,品味很差。】 【孟夫人在家里给我布置了一间房间,让我随时来住…… 我好像有家了,很开心。 很开心。】 琐碎的持续了好几年的日记戛然而止,江予兮盯着这些显得有些陌生的文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灌得满满的,眼中顽固的坚冰慢慢消融。 她拿起笔,在新的一页上面一字一字写道: 【今天吃了白穆做的鲈鱼,很开心。】 【很开心。】 她的日记里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第29章 牵手 白穆收到了一笔汇款, 打款人是华红毓画廊的公司帐号,一笔不小的金额,白穆说自己算数不好是开玩笑的, 她的数学天赋一直不差,她简单默算了一下就算出了这个金额怎么来的。 白穆之前以二八分成补了一笔钱给华红毓,现在华红毓又迴转了一笔钱给她, 是以三七分成这样来算的补差, 白穆七。 市场上画廊与画手最常见的分成就是三七,华红毓的这笔补差就是按这个市场进行的。 华红毓把她们之间的关系最终定位在了纯商业性行为。 就这么来吧,如果这是华红毓想要的。 白穆没有再转一次钱,默认了华红毓给她们之间的关系的定位。 白天才进了一笔帐, 晚上就又有人打电话来,想要购买她的一幅画。 「我才知道我姐很喜欢老师您, 但她喜欢什么也不会主动表达, 非得活成无情无欲,她不说喜欢, 但我看得出来啊,所以我想买幅老师您的画送给她。」 「我联繫了华老闆的画廊, 但她那边说您已经结束了跟画廊的合作。」 「画廊给了我您的号码,让我跟您联繫。」 买主的声音听着非常年轻,话很密,根本不给白穆插话的机会,听到对方说的那些话, 白穆才知道华红毓和她决裂之后, 体面地维持了一个合作者的风度, 本来跟客户交接已经不是画廊的工作了,但那边还是这么做了。 第62页 「餵?餵?老师您还在吗?您怎么不出声呢?」 一直自说自话的买主终于想起买卖是双方市场, 不是买家一个人的个人秀了。 白穆:「……」 给她机会了吗? 「我在。」白穆终于有机会出声了。 买家急急慌慌:「我想买您的那幅《秋月》,虽然看过线上扫描版本,很喜欢,但……我们可以约个时间看看画吗?我想看一下实物。」 白穆思索一阵,拒绝了:「我刚刚结束了跟画廊的合作,有很多事等着要忙,所以暂时不售画。」 她其实不忙,画都被她运回出租屋里放着了,她只是不喜欢麻烦的生意场。 买家急了:「诶?我是诚意要买画的,卖给我呗,我很好说话的,错过了我这村,就很难再碰到我这么好宰的客人了。」 白穆:「……」 这买家让她梦回她在大学城卖木雕碰到的那个客人。 都是脑子有点毛病。 白穆坚定:「以后等我这么安置好了,我们再谈吧,我这边确实忙得抽不开身。」 买家惊讶:「不可能吧,真有这么忙,忙到连赚钱的时间都抽不出一点?老师,您别是听我声音年轻,以为我出不起价吧,我跟你说,我……」 买家举了十八个例子证明自己财政状况良好,白穆根本没细听,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空出手去拿睡衣出门洗澡。 拿着衣服走进走廊,余光瞥见江予兮从另一边走过来了,白穆对着手机说了一声「抱歉,我现在忙」就把电话给挂了。 刚挂断,手机又响起,打来的还是那位买家。 白穆再次挂断。 买家再打。 再挂断。 白穆:「……」 不听不问的相处模式在两人间消失了,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的隔膜淡了,江予兮问道:「谁的电话?」 白穆嘴角微抽:「一个钱多没地方花的买家。」 「要买你的画?」 「嗯。」 「为什么不卖?」 「做这种大笔的生意很麻烦。」白穆如实道,出去摆个摊,明码标价的简单生意更适合她。 江予兮看她:「你不是把画代理给了画廊,让他们去谈?」 白穆神色恹恹,有些想念画廊的好处了:「合作结束了,现在我自己代理自己。」 她把「好烦」两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 江予兮眸色微闪,原来白穆和华红毓的画廊之间的合作结束了…… 上一次她们两个谈的事情里面就包括这个? 江予兮仍然不清楚那天白穆和华红毓之间谈了什么。 她不清楚的还有一点,她至今还时不时在意着那场跟她毫不相关的谈话。这到底是什么毛病?江予兮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故障还是怎么。 被多次拒接的电话终于消停了,白穆终于可以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江予兮还在走廊里,看见她动了动嘴,但什么都没说又把嘴巴闭上,转身走了。 白穆:「??」 干什么呢? 书房。 江予兮处理完一份工作邮件,把这份加急传来的文件处理好,发给秘书,完了之后正要关电脑,想到了什么,打开了微信,给秘书传信息:【帮我盯一家近期打算转卖的画廊,经营不善的那种也可以。】 她把这则传导着「我打算收购一家画廊」这一讯号的信息发过去,秘书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又改口了:【算了……把国内最有声誉的画廊的资料都收集一下。】 白穆在两天后知道了江予兮那晚在走廊上的未尽之言是什么,江予兮想要给她介绍画廊。 「西木画廊,国内当之无愧的第一品牌,名下拥有超过五十位的着名画家的代理权,拥有一流的专业团队,跟最优秀的策展人关系极好,经常合作,国际影响力也不错。」江予兮说,「我和西木的馆长有些交情在,要见一面吗?」 白穆:「……」 江予兮见她沉默微微蹙眉,不满意吗? 但这是她从十几家画廊里筛选后觉得最好的,不管是经营模式,还是财务报表上的数字,这都昭示着这是一家发展得相当不错的画廊,实力鼎盛,潜力无限,也没有出现过负面新闻。 白穆没有不满意,她只是惊讶,主要是在她心目里,江予兮不是这么热心肠的人。 白穆知道西木画廊,它太出名了,比华红毓的画廊不知道出名多少,如果要签代理,西木是个顶好的选择,白穆没理由拒绝。 只是—— 「你为什么要帮我牵线?」白穆好奇,总不可能是江予兮还赚中间费吧? 江予兮神情淡淡:「因为老师让我对你好一点。」 白穆:「……」 哦,她们都是被师谕捆绑的小可怜。 原来如此。 白穆听完这番解释就不跟她客气了,她自己也听老师的话对江予兮好了,还客气什么? 「好啊。」白穆答应了见面,「什么时候见?在哪里见?」 江予兮说她来安排,很大可能是在b市,因为西木画廊的总部在b市,而她正好要去b市出个差。 白穆无所谓,b市也不远,航班一小时就到,她由她安排。 白穆等着江予兮的安排,等的期间去查看了一下西木画廊的公司官网,她以前听说过西木画廊,但因为自己一开始就把代理权交给了华红毓,没有三心二意的意思,所以只是仅仅听过,没有过多去了解。 第63页 正如江予兮所介绍的那样,西木画廊是国内画廊第一品牌,签约在其名下的着名书画家非常多,其中也代理一些已逝大家的遗作,当然,画廊并不只代理知名书画家,也会培养一些有潜力的新生代,以及代理一些主要销往超市、普通家庭等地方的商业性大于艺术性的作品。 白穆在公司官网最新签约的推送界面看到了一个名字——荀京燕。 这是个熟悉的名字,她最开始被教认名字的名单里就有这一个。 这是生她那位的名字。 不是同名,白穆从小看这个人画画,一眼就能认出对方的画,那真是……还是这么平庸。 过去这么多年,依然看不出长进,吃这碗饭,但註定只能勉强吃饱饭。 白穆看了一眼就划过去了。 又过了两天,白穆等到了江予兮的通知,说可以准备动身去b市了。 简单收拾了两件衣服,两人坐上了飞往b市的短途航班,同行的还有江予兮的一名助理。 坐上飞机,等马上要起飞了,白穆才后知后觉跟自己一起出行的是江予兮,而不是华红毓之类的人。 她盯着江予兮的手,一眼不眨地盯着。 江予兮:「……」 她微微把自己的手收了收,说:「戴这条手鍊是因为它和今天的衣服比较搭。」 她今天戴的白穆送她的那条手鍊,她以为白穆是在盯那条手鍊。 但白穆—— 「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吗?」白穆的注意力根本没在手鍊上。 江予兮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默了默,问她:「做什么?」 白穆瘪了瘪嘴:「我恐起飞。」 如果旁边坐的是华红毓,她就直接抓上去了。她以前少有的几次出行都是这么做的。 江予兮:「……」 翻着杂志的手蜷缩了一下,在白穆目不转睛的盯视下,她迟疑着把手递给了她。 刚递过去就被抓住了,很紧。 很怪。 江予兮换另一只手去翻杂志,目光落在杂志页面上,没抬头,不抬头,好像那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杂志多有趣似的。 「唿——谢谢。」白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声音也跟着变成慵懒的调,「这样好受多了……」 她耷拉着那双没精神的眼,准备睡一觉了。 江予兮:「……嗯。」 隔着过道,正在整理这次出差需要用到的文件的助理偶然一抬头,看见自己的上司正跟人手牵着手,卡壳了一下。 什么情况? 她那极度讨厌肢体接触的上司跟人牵着手? 说起来跟着她们一起出差的人到底什么身份呢? 助理跟着江予兮有些年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她的这位上司哪次出差带着挂件的。 助理眼中闪烁着复杂微光,这时江予兮的目光静静朝她投了过来,助理一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低头继续整理文件。 江予兮缓缓收回视线,猝不及防发现自己正被旁边人看着,被那个她以为已经睡觉去了的人。心脏像是被什么撩了一下,受惊之下紧缩起来。 那双琉璃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而后垂落在她手腕处—— 「是挺搭的。」 眼睛的主人说。 说的是她手上的那条手鍊。 说完闭上了眼。 紧缩的心脏慢慢放松开来,随之而来的是不为人知的悸动。 第30章 剧本 从机场走出的瞬间, 白穆拥抱住了一股浓厚的明显有别于a市的风情。放眼望去,机场对面的高大建筑似乎是一家酒店,其外墙墙壁整面都被用十分鲜明的色彩绘画着一幅森林聚会图, 3d的,视觉冲击强烈,传递欢乐氛围。 b市有艺术之都之称, 这里是音乐、美术的天堂, 剧院和展馆非常之多,整个城市被文化氛围所笼罩,街头展示着一种自由、随性,热烈、奔放的格调。 白穆来过b市, 一次是陪荀蕤来,一次是跟着华红毓一起, 前者因为荀蕤演员身份的原因, 来的时候两人一直在酒店窝着,后者是为了公事, 全程都在走流程,所以b市这么特别的城市风情也并没有给她留下太深刻的感受。 白穆在出机场的时候放慢了一些脚步, 江予兮走在她旁边,低声跟助理交谈着工作上的事,没有催促她。 江予兮的助理已经提前安排了专车,她们一行人出了机场上就有专车接送,直奔酒店。 酒店房间提前预约过, 在前台拿了房卡就能入住, 不喜麻烦的白穆跟着江予兮体验了一把高效率出行, 体验感满分。 助理给白穆和江予兮预订的酒店房间左右相邻,十分方便串门, 但白穆不觉得江予兮会来串她的门就是了。 白穆跟江予兮分开,回房放行李,她入住的酒店房间是套房格局,空间很大,原木风格,主打温馨舒适。房间还配有私人管家,腐败得让人咋舌。 白穆把背包放了,走到落地窗前看外面的风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住的这间房正好可以看见西木画廊,那是一座七层楼的博物馆式建筑,外形独特,大面积採用玻璃幕墙,是b市的文化地标之一。 刚刚才新建没两年的西木画廊展示了它多元化发展的野心,新建成的总部里面除了画廊展厅,还有音乐剧院,多功能大厅等等组成部分,兼具表演和展览等多种功能。它很有人气,外地游客来到b市,很多都会跑去拍照打卡。 第64页 酒店的私人管家前来接待白穆,她见她在看西木画廊,体贴为她介绍画廊的信息,管家似乎接待过不少为画廊而来的客人,很熟这一套,介绍得既详细又有趣。 江予兮敲门进来的时候管家的介绍刚好结束,白穆开门放江予兮进屋,后者进来便道:「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下午五点我会准时回酒店接你赴约,在这之前的这段时间,你在酒店休息或者出去转转,随你。」 来b市出差的江予兮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很满。 白穆点头,不反对她说的。 江予兮似乎赶时间,说完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无声盯着白穆。 白穆回看她:「还有别的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穆在心里面猜测江予兮是要提一提下午赴约时的着装问题,白穆以前也跟华红毓去过一些重要场合,华红毓虽然宠她,但在一些特殊场合,还是会要求她穿得得体一些。 所以白穆带的行李里面带有一套她以前跟华红毓穿出去过的法式小白裙,她已经提前做了准备。 白穆以为江予兮是要提这个问题,但…… 不是。 江予兮只是看着她,片刻之后,说:「下午五点的时候,你不会因为一些不重要但复杂的事不能出现吧?」 「不重要,但有点复杂」这是白穆曾经用过的说辞。 白穆:「……」 她这是信誉告急了。 她摸摸鼻子:「应该不会。」 「应该?」 「肯定不会。」 江予兮看着她。 白穆嘴角抽抽:「我保证。」 保证都出来了,江予兮这才轻轻点了下头,放过她了。她低着头,淡淡道:「下午见。」 这下她走了。 从始至终没提着装问题。 江予兮这样谨慎的性子,不可能是忘记了,她不提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并不要求白穆穿什么衣服,高度成全她的自我。 白穆默然。 她站在窗户前,看着江予兮从酒店大门走出。 白穆是个很宅的人,一般情况下她不怎么喜欢出门,但这里是艺术之都,来都来了,不出去转转怎么说都有点浪费了。 思虑一二,她拿着管家提供的攻略走出了酒店。 虽然手里握着管家煞费苦心提供的大全攻略,但白穆其实并没有按照攻略上面的走,只是随便逛逛。 b市是个非常有活力的城市,跟总在高速运转中的a市不同,这里的市民似乎更加享受生活,会为一朵花一片树叶驻足。 白穆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步行街,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b市最有名的年轻人聚集地,感慨这里还怪热闹。 前方有人在卖草编手工艺品,白穆正看着,一个穿运动内衣套防晒服的短髮女孩来到了她的身边。 「嘿,小姐姐!」短髮女孩蹦跳一下落在白穆的面前朝白穆扬起明媚笑容,她笑起来时两个酒窝深深凹进去,青春洋溢,「小姐姐,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喝杯咖啡,你坐下来让我给你画幅画好不好吗?」 白穆看着她手里拿着的速写本,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短髮女孩的彩虹屁续上:「小姐姐你真好看,气质好特别,人群里我一眼就看到你!」 彩虹屁虽好,但白穆并不答应,她扯了扯嘴角:「你对刚刚拒绝了你的七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什么人群里一眼看到她,鬼扯,明明在这之前,这人已经搭讪了六七个,她都看见了。 短髮女孩被捅破了也丝毫不窘迫,挂脸上的灿烂笑容一点没缺,换了个角度劝说:「看来小姐姐你很关注我啊,那我给你一个认识我的机会,你让我给你画幅画呗?」 白穆:「……」 b市的人都这么厚脸皮的吗? 短髮女孩:「小姐姐先别急着拒绝嘛,你先看看我的画,这是我之前帮别人画的,很可爱吧?我也可以帮你画得很可爱的哟~」 说着,短髮女孩把自己的速写本展示给白穆看。 白穆看了一眼,下一秒无表情。 可爱是可爱,但这不都一张脸吗? 如果她的风格是这样,那么不需要模特吧,反正画出来都一个样。 「周念,你还没找到人啊?我早就说了,花点钱啊花点钱,钱到位了,我也可以让你画啊!」几步远的地方,一个穿围裙左脸颊涂有油彩的女子朝这边边走边道。 短髮女孩一见这人脸变得飞快,吼回去:「滚!」 穿围裙的女孩子偏要走过来,她笑嘻嘻跟白穆道:「美女,你其实不想被画吧?我来替你解围了,你来我这边看看,我这边更有趣!」 叫周念的短髮女孩抬腿作势要去踢人:「池冬青,你是不是想挨揍啊?你忘记我拳头的滋味了吧!」 她兇巴巴地扬了扬自己的拳头。 围裙女孩噗嗤笑出声:「那你揍我啊,我好害怕。」 她长得比短髮女孩要高得多,模特身材,看短髮女孩都是低着头看的。 被轻视了! 她被轻!视!了! 短髮女孩气唿唿。 但……她的确只是纸老虎一只。 她憋红了一张脸。 围裙女孩走近了,往短髮女孩的头上撸了一把,头却对着白穆的方向,对白穆说:「看那边,我们几个朋友在玩画画接龙,很有趣的,要去试试吗?」 第65页 白穆闻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边有人摆了两张桌子,上面铺了张超过两米的画布,几个年轻男女正在邀请过往路人往画布上作画。 那画布已经被画了三分之一,画上元素堆砌,一眼望去有种群魔乱舞的杂乱感,但……确实有趣。 白穆意动。 短髮女孩见势不妙叫了起来:「不行不行,这个小姐姐是要给我当模特的,池冬青,你要点脸,不许跟我抢人!」 她眼巴巴地看着白穆,「小姐姐,你会选择我的,对吧?」 白穆冷酷无情:「我选择画画接龙。」 「!!!」短髮女孩傻了,如被雷击。 围裙女孩勾着她的肩,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上下一顿揉搓:「没用了,找下一个人吧。哦,谢谢你帮我拉到人,谢谢你,周念。」 被搓得头髮糟乱的短髮女孩大怒。 一场战争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爆发了。 白穆没管,这两人明显是熟人,她管不到她们身上去。 她去了画画接龙的地方,守在那里的人热情接待了她,给她画笔,让她随便画,画什么都可以。 白穆看了一眼面前的画,略作思索,在画上坐在椅子上织着毛线的老婆婆的脚边画了一只三尾猫。她下笔流畅,三两笔勾勒出一只打滚的猫。 猫的尾巴虽然多了点,但画得很好。 「喔~」 围观的人群发出低唿。 短髮女孩和围裙女孩听到声音结束战争走看过来,看向画上的猫,相视一眼。 她们都是美院学生,眼力是有的,她们意识到她们随手这一拉,拉到专业的了。 短髮女孩扬起笑容,跟白穆卖萌:「大神哪里高就啊,你给我画一幅怎么样?」 围裙女孩敲一下她的脑门,把这个现眼包推远了一点,跟白穆弯了弯眼,道:「加个好友吗?我是b美的学生,以后可以一起玩。」 这话一出,她的几个朋友齐齐围上来,纷纷想求个好友位。 剎那间便被包围了的白穆:「……」 她过早地进入社会,还没经歷过这么年轻化的交友方式。 很新鲜。 想了想,把手机拿了出来。 想要和她添加好友的年轻人一拥而上,她一通忙活,忽然察觉有人看着她,抬起头,隔着人群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华红毓。 她正在人群外远远地看着她,等白穆抬头,她就转身走了。 白穆:「……」 突然间没了心情,她拒绝了更多的人想要添加她的好友,以自己有点事要忙要走,年轻人们懂分寸不强行挽留,但很热情,沖她背后喊她以后一起玩。白穆边走边看手机,动手管理手机上多出来的几个好友,她低头捣鼓手机没发现人群外还有另外一人看着她。 陈子建举起手机,对着人群中被包围的人咔嚓一张,发进某个小群。 陈二:【发现万人迷,咱江家的落难公主好像很有人气。】 白穆的消息总能在这个小群掀起一片热潮,这次也一样,很快,隐匿的群成员像是鱼嗅到了饵突突冒泡。 赵不凡:【什么情况?】 梁子:【落难公主?噗,这个称唿不错。】 赵不凡:【这些人围着这个冒牌货干嘛呢?】 孟湘:【你们在哪里?】 群里热闹了起来,陈子建如鱼入水欢快地水着群,突然,有人私聊了他。 江予南私戳了他。 江予南:【她在那里做什么?】 陈子建前段时间惹了江少爷不快,他刚开始有点懵,不知道自己好心贺喜怎么还被摆臭脸了,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原因,原来孟老收的徒弟并不是江予南,而是被江予兮带回江家的冒牌货。 这可让江予南丢了个大的,江予南再也没有搭理陈子建,这还是自那次通话后,江予南第一次跟陈子建说话。 陈子建受宠若惊:【江少!】 陈子建发了条语音:【这冒牌货刚刚在一群没见识的学生里譁众取宠,现在人走了。】 江予南:【你在b市?】 陈子建:【对啊。】 他发了朋友圈,定位就在b市。 江予南:【她去b市做什么?】 这谁知道呢? 陈子建:【不清楚,要我跟着她吗?】 江予南:【嗯。】 陈子建:【那等会儿聊,她快走远了!】 白穆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陈家的二少一路跟着她,将她的行程一一跟江予南直播。下午五点,她在酒店门口等到准时归来的江予兮,两人一起坐车离开。 陈子建跟江予南汇报:【她跟江予兮来的,现在她们坐车走了。】 江予南:【跟上去。】 白穆和江予兮跟西木的馆长在一家餐厅门口碰面。 陈子建:【她们好像是去见西木的馆长的。】 西木的馆长是名人,混过收藏圈的,大部分人都认识他。不巧,陈子建正好也认识。 江予南没有回信息,许久没回。 陈子建一边等着消息一边盯着餐厅的大门。 其实江予南不回信息的原因陈子建揣摩得出来,因为无话可说呗,江予兮带画手身份的白穆去见一家画廊的馆长,目的是什么,还不好猜吗? 白穆大概率是要签约西木了。 江少爷也是画画的,虽然他只是玩玩,不屑于签约,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高兴地看着他讨厌的人签约那么好的画廊。 第66页 陈子建拿着手机若有所思。 等了好几分钟也没等到回信,陈子建收起手机不再等了,他跟着进了餐厅。 他得想个办法,让那位脾气不好的江少爷高兴高兴。 白穆走进餐厅大门,回过头去,看后面。江予兮看她:「怎么了?」 身后什么异常都没有,白穆回过身,摇了摇头。 江予兮仍在看她,白穆轻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往前走。 两人短暂的停顿没有引起同行的西木的馆长的注意,他作为东道主一直风趣地引领着话题,跟两人介绍着b市的风土人情。 一行人来到提前预定好的包间,包间是仿古中式的,完美契合西木馆长的喜好。 西木馆长是个儒雅的男人,身上的商人气质很淡,比起商人,更像是个满腹诗书的学者。他跟白穆江予兮聊书画,颇有自己的见解,没有附庸风雅的感觉,相处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这让很烦应酬的白穆也没有感觉到煎熬。 在这之前江予兮已经跟西木馆长聊过白穆了,西木馆长十分欢迎白穆加入他的画廊,合作基本已经定下,只是一些代理职权与义务需要细节商讨。 西木画廊给白穆的代理分成是三七,这符合市场定价,这边能够提供给白穆的推广肯定远不如华红毓代理的时候,但西木本身就有很高的品牌效益,也能对接更高质的客户群体,有渠道进入国际高级拍卖场,综合起来,西木这边其实更好。 谈合作有江予兮出马,白穆就是个挂件,她全程在旁吃吃喝喝,只等结果。 白穆都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谈好的,听到西木馆长问她什么时候签合同的时候,她嘴里还含着一口果汁,茫然片刻,把果汁吞了,做出严肃的表情回道:「随便,我都可以。」 西木馆长大概见多了各种奇奇怪怪性格的艺术从业者,没觉得在谈合作中顾自掉线儿的白穆哪里不正常,温文尔雅一笑:「那我这边尽快出具合同。」 白穆正经着一张脸,点头:「好、好。」 江予兮:「……」 谈的时间太长,有服务员敲门进来换新菜,端着菜的服务员从江予兮和白穆中间上菜,突然间手一滑,汤汁泼向白穆,江予兮一直注意着上菜的服务员,见状手疾眼快伸手推了白穆一把,这一推白穆没被泼着,汤汁全淋江予兮手臂上了。 白穆和西木馆长同时站起。 「没事吧?」 「有没有烫到?」 江予兮:「……没事。」 她没有被烫到,服务员上的这盘菜是冷盘,只是衣服和手臂被弄脏了。 上菜的服务员被吓傻了,忙不迭连声道歉,背都要弯到地上去了。但西木馆长非常生气,他是东道主,出这样的事让他十分过意不去,他出声训斥服务员。 白穆皱着眉没替服务员说话,主要是这事完全可以避免,饭桌上只有三人,空出一大片,也不知道这服务员哪根筋不对劲了,非要从客人中间去上菜。 汤汤水水挂在手臂上的感觉让喜洁的江予兮毛骨悚然,她没对服务员说什么,只说自己要去洗手间清理,说完就出去了,一刻也不想多等。 包间里的气氛低迷,西木馆长没让服务员离开,还叫来了经理。 白穆在旁边看着西木馆长和餐厅的人处理这次上菜事故。 同一时间,江予兮一进洗手间,原本正在洗手池前洗手的一名女子忽然就转过身撞了她一下,然后手速极快地从她身上夺走了她的手机,而后飞快撤走,砰——将洗手间的门关上。 江予兮回神去开门,一拉,没拉动。 门锁被破坏了。 江予兮:「……」 她眼底酝酿着什么,最后慢慢归于平静。 她去到洗手池前,清理起自己手臂上的汤汁。 包间里,白穆感觉腿麻麻的,恍然察觉西木馆长和餐厅经理扯了太久的皮,这么久过去,江予兮居然还没回来。 她蹙了蹙眉,出门往洗手间的方向前去。 通过走廊时,有个染一头奶奶灰的年轻人正倚着一间包间的门低着头玩手机,对方偶然一抬头,跟她对视上了。白穆的视线从他身上平滑地滑过去,没有停留一秒,年轻人却张大了嘴,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 白穆没认出来这个年轻人她见过,这位是陈家的二少。 白穆只在昏暗的酒吧里见过陈子建一面,还是在众多的人里面扫过一眼,所以她根本没记住对方的脸。 另一边,陈子建眼皮重重一跳,手机几乎拿不稳。 上一秒他还在跟江予南邀功,兴沖沖朝江予南发信息:【江少,我小小惩戒了一下那个冒牌货,说不定她跟西木的签约会黄。】 陈子建进餐后厅做了两件事,一是他买通了餐厅的服务员,让她上菜时把汤汁倒江家的冒牌货身上,二是安排了人手在洗手间等着,抢夺冒牌货的手机,把她关在洗手间里,破坏她跟西木之间的合作。 他还想做最后一件事,那就是去洗手间放人,威胁冒牌货,让她不许把这事说出去,冒牌货只是一个没见识过权势的土货,想来只要稍稍放放狠货就会吓破胆,不敢乱说话! 陈子建的剧本是这么写的,他很满意,然而……然而…… 刚刚他看见了谁? 那是江家的那个冒牌货吗? 如果江家的冒牌货在这里,那被关在洗手间里的人是……? 第67页 陈子建从兜里掏出一手机,那是他安排人抢夺来的,现在手机到了他手上。他哆嗦着拿出来,试着解锁,但没有成功。不过亮起的屏幕让他注意到,这手机用的是出厂自带的锁屏,这风格和江家那位冷冰冰的掌权者很像。 很像很像。 陈子建匆忙之下写出的剧本十分简单,所以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会出错,现实给了他一巴掌。 陈子建:「……」 陈子建:【江少救命!】 江予南:【??】 陈子建:【我好像关错人了,被关的人好像是你姐江予兮!】 陈子建:【救我!】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第31章 测试 嘭! 洗手间的门被暴力破开, 白穆,餐厅负责人和工作人员,西木馆长, 三方人同时看向洗手间内,里面,江予兮已经清理好了身上的污迹, 正安静地站在洗手台前, 看起来精神稳定。 白穆上下扫视,见她没有受伤,心里微松。 餐厅负责人一张脸黑漆漆,客人白穆通过餐厅工作人员联繫上他, 跟他说她的同伴可能被人锁进洗手间,当时他还抱有侥倖心理, 觉得这种离谱的事情不可能发生, 但眼下这一幕告诉他离谱的事不仅发生了,被锁的人身份还格外的难惹。 西木馆长同样变了脸色, 江予兮受自己的邀请前来这里跟自己谈合作,自己是做东的人, 发生这种事,简直是把他的脸往泥里踩! 到底谁干的?! 餐厅负责人和西木馆长心里抓狂。 餐厅工作人员一言不发,此情此景不是他们这些小员工所能解决的,缩着脖子,不敢出头。白穆朝洗手间的方向走了两步, 问里面的人:「还好吗?」 江予兮朝她微点了一下头, 脸上没有显露任何跟愠怒相关的情绪, 平静得好像自己只是正常地走进洗手间正常地洗了个手,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样的平静让餐厅负责人心里发憷, 他硬着头皮上前: 「江小姐,您……」 话只开了个头,江予兮便从他面前走过,淡淡留下一句:「调监控。」 她走了出来,总共只说了三句话,这一句是对餐厅负责人说的,下一句是对西木馆长说的,说:「我回酒店了,没有谈完的事下次再谈。」 最后一句是对白穆,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江予兮在洗手间待了好一阵,现在她只想回酒店换衣服。 白穆点头。 江予兮走在前头,白穆落后了一步,被一个餐厅服务员战战兢兢地拦住,递给她一只手机:「我、我们在走廊捡到了一只手机,好像是江小姐的。」 白穆看向那只手机,明白过来为什么江予兮被关却不打电话。 「捡到的?」白穆似笑非笑,不信这说辞。 捡到的,锁了屏,哪有那么好确认就是江予兮的。 餐厅服务员白着一张脸。 其实是有位客人让她转交给那位江姓贵客的,说江姓贵客在洗手间上厕所,去交给她就行。服务员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小任务,哪想等她来了这边,却发现江姓贵客被人哪里是在上厕所,是被人整了! 她害怕被牵连。 白穆看这小小服务生都快被吓破胆了,看她一眼,拿过手机,跟上了江予兮。 两人回到酒店,江予兮迫不及待进了浴室清洗,洗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这才从浴室里走出。 走出来的她换了身衣服,头髮却还是湿的,为还她手机等在房间里的白穆第一次看见她这个样子,目光一直盯着她。 江予兮跟她的视线撞了一下就撇开了眼:「看着我做什么?」 白穆看水珠从她发梢滴落,道:「看看。」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白穆却很少从江予兮身上看到「私下感」,她总是保持整齐端正的模样,是一个「对外」的状态。 人总是有一面是只留给自己最亲近的人的,不装饰自己,展示自己最舒适的状态,白穆感觉这一刻她从江予兮身上看到了这种状态。 虽然江予兮并非是故意展示给她,她更像一个意外的闯入者。 江予兮不知道白穆在想些什么,不理她,去拿吹风吹头髮。 很快,她又是端端整整无懈可击的江予兮了。 白穆把捂得热乎乎的手机递给江予兮:「服务生说是她捡到的。」 江予兮把手机拿过来。 她从不把机密存在手机里,所以倒是不担心什么,只是让人抢走手机这件事本身就让她十分不快。 手机上有通未接电话,是个陌生号码,白穆说道:「刚刚你洗澡的时候有人打你电话,我猜测是餐厅那边打来的。」 江予兮也是这么想的。 适时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个号码,江予兮拿着手机到窗边接了起来。 「江小姐,监控已经调出来了,是有人恶意买通我们的服务生,对您做了那样的事。」 「我们已经开除涉事服务生了,很抱歉。」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个年轻男子,我这边正在核查他的身份。」 「西木馆长一直在这边帮忙,他对您此次的遭遇表示十分抱歉。」 江予兮听着电话,余光却慢慢跑到了白穆身上,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沙发上,用下巴磕着沙发靠椅趴那儿,垂着没精神的眼睛,没个正形。 第68页 「把照片发我一下。」江予兮对电话里的人说道。 电话里的餐厅负责人连忙应声,下一秒江予兮手机上多了一张照片,陈家人陈子建的。 江予兮盯着这张照片许久,对着电话道:「这件事的后续由我自己处理。」 又道,「麻烦转告西木馆长,我们之间的合作跟其他无关,合作愉快。」 挂断电话,江予兮拨通了陈家家主的电话,后者接到她的电话有点懵,听她阐述,连质疑的程序都没有,直接暴怒。 「那个兔崽子!江总,是我教导无方,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电话匆匆结束。 陈子建还不知道,他匆忙逃离b市,却不知道自家老子正在家等着他。 一个接一个地把电话打完,江予兮放下手机,想跟白穆说一下事情的进展,不想转过身时却看见沙发上的人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下巴磕着沙发靠椅,唿吸平稳,好像已经睡着了。 这么睡着会舒服吗? 江予兮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来到了对方的身边,低头看着对方。 「江予兮——」 疑似睡着的人嘴唇动了动,缓缓睁开眼,露出里面的朦胧混沌,「你又看着我做什么呢?」 !! 江予兮往后退了一步,身上的平静氛围被扰乱了一瞬。 白穆揉着眼睛,莫名其妙:「江予兮,你慌了?慌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趁我睡着对我做什么坏事吧?」 「还是已经做了?」她摸自己的脸,「你往我脸上乱涂乱画了?」 江予兮:「……」 她扯着嘴角淡淡道,「没慌。」 白穆看她:「骗你自己呢?」 睁眼说瞎话是吧? 江予兮:「……」 「你真往我脸上画画了?」白穆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摸自己的手机,想借摄像头查看自己的脸的清白状况。 江予兮有些无语:「……你以为我几岁?」 白穆顿住,被带偏:「你几岁?」 刚认识那会儿她问过,但对方懒得理她,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的年龄呢。 江予兮抬步就走,去给自己倒杯水喝,白穆往沙发上滚了一圈:「你又不搭理我吗?」 江予兮抿了口水:「27。」 白穆用手撑起上半身,笑了笑:「那你真是我姐。」 江予兮没接她的话,换了个话题道:「今天这事……」 「是冲着我来的。」白穆知道。 这很明显了,那端菜的服务生最开始的目标就是白穆,如果不是江予兮推她那一下,后面这一系列的事,主角就该是她了。 白穆能想清楚的事江予兮自然也能想到,她默了默,道:「策划这些事的人是陈家的二子。」 「那是谁?」 「江予南的朋友。」 「哦。」 这么说就清晰多了。 白穆好奇:「如果『江元元』不是你找回来的,而是别人找回来的,江予南还会这么不喜欢我这个『江元元』吗?」 如果是前者,那就说明江予南最不喜欢的人是江予兮,「江元元」只是被恨屋及乌了,如果是后者,那说明江予南本来就不喜欢「江元元」这个妹妹。 江予兮蹙眉:「大概不会。」 那就是前者了。 白穆托着腮,一副吃瓜模样:「你怎么他了?他这么不喜欢你?」 江予兮什么都没做,江予南单方面恨着她而已。 江予兮淡淡道:「他被宠坏了。」 白穆拿抱枕抱在胸前,眼睛盯着天花板,想着事情。她在想荀蕤,荀蕤知道自己交往的对象是个被宠坏的心胸狭隘的男人吗? 白穆是希望荀蕤过得好的,那是她跟荀蕤约定过的。 「你在想什么?」江予兮从远处看着她。 「想我妹妹。」白穆道。 江予兮记得白穆说自己有过妹妹:「你妹妹多大了?」 白穆道:「跟我一样。」 江予兮道:「如果你想她,可以把她约到别墅来。」 白穆:「……」 她看向江予兮,许久,她轻轻摇头:「不是那种想。」 荀蕤之于她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是可以不爱,但不可离弃。 她其实很久没有那种意义上的想念荀蕤了。 江予兮有一瞬间从白穆身上探寻到了一股异常的情感,那是一种扭曲的情绪,江予兮对此十分敏感,她从小就从她的父母身上贴身感受。 但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似乎只是她恍惚了。 江予兮将目光投向白穆,带着隐秘的探查。 然而白穆只是咸鱼干一样躺着,身上除了丧气,没有其他。 丧气过头了。 江予兮忍不住想,这样丧气的性格,遇到什么事情好像也不是会主动避开的样子,可能还无所谓自己受伤与否。 「白穆。」 「在呢。」 「以后如果碰见江予南那伙人,不用纠缠,直接避开,避不开就打我的电话,我二十四小时为你待机。」江予兮说道。 白穆:「……」 「真二十四小时为我待机?」白穆微微惊讶,她拿着一千万,遇到一些为难她的人也在她预料之中,一千万哪里那么好拿?在她看来江予兮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她来了兴致,拨通江予兮的电话。 第69页 手机铃声在手中响起,江予兮低头看屏幕,又看白穆,接通:「做什么?」 白穆看着她,提了提嘴角,对着手机说:「测试一下。」 第32章 碰触 饭局被中途打断, 江予兮叫了餐到酒店房间,问白穆要不要再吃一点,白穆其实已经饱了, 在餐厅那里她跟个挂件似的,没出什么力,几乎都在埋头干饭, 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可江予兮没有。 江予兮动筷少, 都在谈工作,这工作还是为白穆谈的,所以……所以白穆没好意思拍拍屁股走人,留了下来陪江予兮吃饭。 两人坐在窗边用餐, 外面是逐渐亮起的城市星火,里面是晕黄暖光, 一眼看去, 仿佛是电影里面才会出现的精心布景。 白穆扎着的小揪揪松松散散的,跑出来的头髮凌乱扫着脖颈, 让她看起来像是刚刚从被窝里钻出来,有种难以描述的让人心痒痒的慵懒感。 江予兮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餐桌上跑到了对面人的脸上, 用餐速度不自觉慢了下来。 白穆用叉子叉着水果吃,吃得很慢,半天才嚼完一小块。 「我看起来很下饭?」她抬了抬眼皮。 江予兮道:「你嘴角沾了东西。」 白穆拿纸巾擦了擦,果然擦下一粒小小的火龙果的小黑籽,她把纸巾扔了:「你应该早点提醒。」 江予兮没说她也是才发现, 刚刚她看白穆仿佛这个人身上套了层美好的滤镜, 让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白穆实在吃不了了, 拿了叉子又放下,侧头看着外面的景色。 江予兮开口:「你想出去转转吗?」 白穆下午才出去转过, 这个城市带给她的新鲜感让她愿意走出去,去开一开夜晚盲盒。 江予兮看出了她的心思,说:「等我十分钟,一起。」 白穆眯起了眼睛,窗户上若隐若现地倒映出她的笑颜。 江予兮说十分钟就十分钟,时间准得让白穆怀疑她是不是身体里埋着时钟,江予兮从她的眼神中读懂她在想什么,淡声道:「我是人,很普通的那种。」 白穆怔了一怔,眼中泄露笑意:「我感觉不普通,像是修了读心术。」 怎么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两人正乘坐电梯下楼,电梯里的镜面照着两人,江予兮从电梯里看一眼白穆:「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奇怪。」 白穆眼中笑意更盛。 其实她不是很喜欢笑的那类人,虽然不像江予兮那样感情内敛到极致,但也不是时常就笑的类型,可跟江予兮在一起的时候她笑的频率很高,江家的大小姐总能精准地戳中她的笑点。 走出酒店大门,门口的喷泉突然喷射升空,停顿两秒,又陡然落下,交织着灯光,炫丽异常。 白穆仰头看喷泉,突然开口:「江老闆,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她的声音被喷泉掩盖住了一些,江予兮用力听才听清:「什么事?」 白穆侧头看她:「我们认识一个多月了。」 从刚刚入夏的六月,到炙热席捲的七月,她们相识一个多月了。 江予兮恍惚一瞬,原来她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白穆仍然看着她,江予兮回神,回了她一个退去冷淡显得柔和了许多的「嗯」。 嗯什么嗯? 白穆眨眼:「我是想说,你的上岗培训是不是太长了?」 谁家项目总共才三个月,就花一半的时间拿来培训?而且看样子还要继续培训下去…… 江予兮:「……」 「我有自己的打算。」她淡淡道。 白穆抬手,感觉有水雾往她手面上飘,说:「好吧,你清楚就好。」 她只是提醒提醒。 两人沿着街旁道路慢慢走,走到一个露天广场,走不动了,前方人头攒动,道路被挤得水泄不通。 「什么情况?」白穆下意识踮了踮脚,想看看前方出了什么事。 江予兮注意着四周,怕被踩脚,说:「有明星在前面的体育馆开演唱会。」 白穆双脚落回地面:「你怎么知道?」 江予兮怎么知道的呢? 是她的助理告诉她的。 本来这次b市出差轮不到她的这位助理,是对方主动请缨,说自己的本命十年没开演唱会了,她这个十年老粉必须得去。 助理说如果这次她没法去听演唱会,会遗憾一辈子。 转述助理的那番说辞,江予兮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她不追星,不懂追星人的感受。 白穆倒是有点理解那助理,说道:「奔向自己喜欢的人,大概就是这么疯狂吧。」 江予兮表示难以共情。 前面走不动了,白穆索性在广场上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江予兮迟疑了一会儿,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 白穆拿出自己的手机,她的手机刚刚响了,她还没看,现在一看,原来是有人添加了她的微信好友。 是白天那群人里的谁吗? 这么想着,她接受了这个好友申请。 刚通过,信息发了进来。 桃子:【老师,您终于加我了!】 桃子:【老师,您加我是不是想通了,准备卖我画了?】 桃子:【老师,我已经准备好了,您快来宰我吧!】 白穆:「??」 这好像不是白天那群人,而是某个有病的买家。 第70页 桃子:【老师,我们什么时候约看画啊?我现在正在暑假,随时有空,您看您那边什么时候方便?】 白穆:「……」 她后悔加这人了,打字回覆:【加错了,我说了我有点忙,最近不卖画。】 桃子:【啊?!!!!】 桃子:【晴天霹雳.jpg】 桃子:【让我们把这个美丽的错误延续下去吧!】 桃子:【我真的特别需要老师您的画。】 桃子:【您知道吗?其实我的姐姐最近生病了,是绝症。您还记得我的姐姐吧?就是我说很喜欢您的那个,她其实一直痴恋老师您,她曾经偶然看到过您一眼,一眼万年,从此眼里只有老师您。】 桃子:【我眼看她一天天憔悴下去,不忍心啊。】 桃子:【我想买一幅她最爱的画家的画给她,让她在有限的生命里,有个慰藉。】 桃子:【老师?您还在吗?还是偷偷哭了?】 桃子:【老师,别哭,生命无常,我们只需要尽人事就好。】 白穆:「……」 白穆嘴角微抽,打字:【我笑了。】 白穆:【故事很烂。】 桃子:【不是故事!我不是骗子!】 白穆:【哦。】 她信才怪。 桃子:【老师,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存在那么多戒备呢?我真的不是骗子,也没有编故事。】 白穆:【预告,三秒之后我会拉黑你。】 桃子:【不要啊!】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白穆把「桃子」拉黑了。 没有了某个买家往她手机里发狗血故事,她的手机看起来都清新了不少。拉黑了买家白穆准备退出微信,这时目光扫到微信好友列表上的一个名字——江。 她到现在都没有修改江予兮的微信备註,因为她觉得她们之间在三个月之后不会再有联繫,没有修改的必要。 但此时她的目光停留在这个名字上面,半晌,她动手点进了好友界面,修改备註:江老闆。 白穆把手机收起,收起的下一秒江予兮的视线就投向了她,对方好似随意地问她道:「你很忙?」 她说,「你的微信一直响个不停。」 白穆嘆气:「遇到个有些缠人的买家。」 江予兮蹙眉:「上次给你打电话那个?」 白穆道:「是她。」 江予兮道:「是骗子吗?」 是不是骗子白穆不敢盖棺定论,她跟对方只隔着电话联繫过罢了,说不清,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她是个小说家。」 江予兮:「?」 白穆面瘫着脸说:「她说她有个姐姐痴恋我,得了绝症,想送一幅我的画给她。」 这绝对是十年脑血栓的小说家才能编出来的故事。 江予兮听了盖章:「是骗子。」 她道,「不要再理会。」 白穆晃了晃手机:「已经拉黑了。」 江予兮说:「还是尽早签约画廊,由画廊帮你过滤客户。」 白穆点头,很是贊同。 体育馆里的明星在飙高音,声音传到了广场这边,广场上一群没买到票的群众在跟着哼唱,白穆听着这歌声,无意识地晃着腿。 b市的夜晚十分凉爽,有风,风吹得花坛老树沙沙作响,白穆不经意间看见有个细腰长腿的美女在江予兮的脖子上肆意轻薄,她条件反射睁大眼,凑了过去,扬起手,轻轻盖在那截细长的脖颈上。 她感觉到江予兮的喉头在她手心上下滑动,对方愣愣看着她。 风吹了过来。 「那个……」白穆的手用了点力,「有蚊子。」 手心下的皮肤由微凉转向灼热。 江予兮:「……嗯。」 白穆收回手,江予兮的长腿追求者惨死在她手心,尸体还横在她手上。 她有点噁心。 一方手帕默默从旁边递过来:「擦擦。」 白穆看着那方手帕,路灯的光在她眼中微微摇晃:「我曾经……」 「曾经什么?」 白穆打住话头,说:「没什么。」 她拿手帕擦擦手,然后递还给江予兮,思绪走远了一点。 江予兮也在走神,她在想自己今晚好像有点迟钝。她不喜别人的突然触碰,那会让她产生自己的领域被人侵犯的感觉。 但今晚,白穆的手搭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居然没有反应,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 两人同时陷入思索。 这时—— 「咦?大神!」 不远处,一个短髮女孩突然看着白穆惊唿出声,她蹦蹦跳跳朝白穆的方向走来,「好巧,大神,你也在这儿呢!」 「我们在那边包场聚会,你要跟我们一起去玩吗?」 「来嘛!一起玩嘛!」 短髮女孩眼睛里只有白穆,差点被来往的路人挤到,跟她同行的高个子女孩有些不耐烦地拉住她,「啧,周念,你二十了,不是三岁小宝宝,能不能把路走好?!」 第33章 吃掉 出现在白穆面前的是白天遇到的短髮女孩和围裙女孩, 白穆现在知道她们的名字了,短髮女孩叫周念,围裙女孩叫池冬青, 两人都是b美院的学生。 两人邀请白穆一起去玩,白穆看了看身边的江予兮,说:「我有约了。」 周念和池冬青看向江予兮, 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惊艷, 愣了两秒,周念发出邀请:「一、一起嘛,一起也是可以的!」 第71页 她磕巴了一下,被她旁边的池冬青暗中轻轻推了一把。 周念用脚后跟去踩推她的人。 两人间的小动作被白穆看见了, 但没有放在心上,她问江予兮:「要去吗?」 她跟江予兮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跟这两个美院学生的相识。 江予兮有所犹豫, 见状, 池冬青解释了两句:「聚会上的人都是互相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人也不多, 不乱的。」 听她这么说,江予兮松口了, 最主要还是因为她看出白穆有些想去看看。 周念高兴:「耶!」 说着她嘴里叫着大神要去挽白穆的手,被池冬青拉住。 「姓池的,你扒拉我干嘛?」周念怒。 池冬青连额角都在忍:「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没有界限,你能在我身边安静一下下吗?」 周念「诶」了一声,才有这个意识似的, 耷拉下肩, 乖了。 池冬青撸一把她的狗头。 江予兮看着这两人之间的互动, 又瞄了白穆一眼。 一行人没走多久就抵达了聚会地点,那是一个开在小巷子里的酒吧, 规模不大,被池冬青等人包下。 「这是进入暑假之后的第一次狂欢。」池冬青带着她们往酒吧里走,说,「平时我们也聚,但人没有今天来得这么齐整。」 来到入口处,池冬青停下,从门口一个只开了个小口的大黑箱子里摸出一枚刻章,她刚拿起来,周念就把自己的胳膊伸了过去,池冬青往周念的手腕上一戳,周念立刻捂住,不给别人看。 池冬青换了一枚刻章,照样给自己的手腕来那么一下。 「这是一个小游戏。」池冬青解说道,「我们每次聚会都会玩这个。这箱子里的刻章刻着一些动物和动物所对应的食谱,每人随机拿一个刻章印在自己的手上,如果在聚会的途中,做食物的被自己所对应的动物发现,就要答应对方一个小要求。就是玩玩,不过分,过分了可以不答应,一般情况下提出的要求不会带出聚会。在这个游戏里,有的小图案不止一种食物,有的小图案不止被一种动物吃,有的小图案既有自己的食物,也在别的动物的食谱之上。」 「大家都是朋友,从来没有因为这个游戏环节发生过冲突,所以……」池冬青跟白穆、江予兮道,「你们要玩吗?」 她随之又道,「要是不放心,不玩也没关系。」 话刚说完,白穆就往箱子里摸出一枚刻章盖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将使用过的刻章放到另一边的回收箱里。 江予兮看着她。 白穆的长袖滑了下来,遮住了自己的手腕。她问江予兮:「你要印一个吗?」 江予兮也给自己印了一枚。 白穆凑过去:「让我看看你的是什么。」 江予兮把手翻给她看,皓白的手腕上,一只发着萤光的小猫悠闲地舔着爪爪。 白穆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江予兮将手收回:「你的呢?」 白穆手插进兜里:「我又没说要跟你交换着看。」 说着,往酒吧里面走。 江予兮:「……」 小小酒吧里热闹异常,人数大概在三十左右,有男有女,有长又幼。 一个穿花衬衫的男子跟同伴大倒苦水:「煞笔甲方,要我连夜修改设计图,改了三版才满意,嘿,满意的居然是第一版!看我这黑眼圈,煞笔玩意!」 周念听了一耳朵,吓得赶紧道:「我以后毕业了绝对不去做设计!」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女孩喝多了,生无可恋地瘫坐在卡座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槓的读者?扭曲事实,过度解读,我就小小解释了一下,就发小作文问候我老母,我画的漫画不甜吗,我怎么感觉这么苦呢?「 周念小心脏一紧:「我以后绝对不入漫画行业!」 一个脸色煞白的精英模样的男子跟旁边人道:「我发奖金了,这次这个数,游戏项目利润还是十分可观的。想喝点什么?我请。喝吧,别客气,指不定以后还得靠兄弟你缅怀我。」 周念大惊:「我以后绝对不碰游戏!」 池冬青从她旁边走过:「那你以后跟在我身后给我拎包吧,我给你开工资。不需要你跟客户死磕,不需要你跟读者火拼,不需要你熬夜做项目,只需要你四肢健全,一点脑子不长也没有关系。」 周念:「……」 她追上去,跳起来,趴到池冬青的背上,用手勒她的脖子:「池冬青,你死了,你居然敢用对草履虫说话的语气跟我说话!」 池冬青负重前行,带白穆和江予兮到吧檯。 吧檯后面的调酒师看见池冬青的背上还背着一坨,见怪不怪,看着白穆和江予兮笑呵呵问池冬青:「新人?」 池冬青一只手托着在她背后扭来扭曲的人,道:「刚认识的。」 调酒师友善地问白、江两人:「喝点什么吗?我有十年调酒经验,虽然现在转行了,但江湖仍流传有我的传说。」 白穆:「橙汁,谢谢。」 调酒师笑容微僵,是他的gg词打得不够亲民吗? 他打起精神,问另一个:「你呢?」 江予兮:「葡萄汁,谢谢。」 调酒师:「……」 一定是他没有长一张值得信赖的脸。 周念从池冬青的背后探出一只脑袋:「哥,给我一杯深水炸弹。」 第72页 调酒师挑眉:「你家冬青允许你喝了?」 周念炸毛:「谁需要她允许啊?请给我一杯超级加倍的深水炸弹!」 调酒师动手调了一杯苏打酒给她,道:「给,你的超级加倍。」 周念半点没察觉有什么区别,得意地瞪池冬青。 池冬青扶额。 调酒师又给池冬青调了一杯甜百利,然后抬头问几人的身后:「你呢?需要点什么?」 「一杯冰香槟。」 一道磁性嗓音在几人身后响起,可能因为语速稍慢,以至于正常的说话也带着几分缱绻的味道。 这道声音那么贴近,就在几人的身后,白穆和江予兮听到声音同时一顿,回过头去。 华红毓穿一身黑色深v连衣裙静静站在她们身后,浑身散发着一股仿佛水果熟透了的奇异吸引力,像是行走在夜间的狩猎者。 白穆看华红毓,但华红毓并没有看她,目光却和江予兮触碰了一下。 她拿到了她点的香槟,走了。 池冬青跟着走了过去。 周念靠着吧檯,她不知道白穆和华红毓之间认识,对着白穆和江予兮介绍道:「那位是月华画廊的老闆,来找池冬青的,她跟池冬青见过好几面了,想谈合作。」 周念说,「别看池冬青还是个学生,但参加过一堆大大小小的比赛,拿奖无数,业内很看她好的,好些画廊前来接触她,想签约培养她。」 白穆抿一口橙汁,心想难怪白天会在那种地方遇到华红毓。 她看着华红毓和池冬青的方向,此时那两人已经说上话了,华红毓自带一种桃艷氛围,这导致她一颦一笑像在跟人调情。 白穆收回视线,这时注意到江予兮正看着她。 看她做什么? 白穆垂眸看自己手里的橙汁:「你想试试我的橙汁?」 江予兮扭头,对她的橙汁毫无兴趣。 白穆:「??」 周念还关注着池冬青和华红毓那边,白穆没有,她回头问吧檯对面的调酒师要了一些冰块放在她的橙汁里面,冰块加进去,原本的杯子瞬间蒙上一层磨砂似的雾。 她伸手去拿杯子,江予兮的目光扫了过来,直奔她的手腕。 她立刻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换了另一只手去拿。 好似无事发生,江予兮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白穆抿一口冰冰凉凉的橙汁,对江予兮道:「你要不要加点冰试试?」 「不了。」江予兮拒绝,说着将自己手里的杯子递给白穆,「帮我拿一下。」 白穆没接,嘴角多了点笑意:「放吧檯上呗。」 江予兮抿了抿嘴唇:「放那里万一别人拿错了。」 白穆道:「我帮你看着,不给任何人这个机会,没有万一。」 江予兮:「。」 白穆示意她可以放心放下,自己绝对值得信赖,对她说:「放着吧,你想去做什么安心去做。」 江予兮:「……」 白穆嘴角扬起:「怎么不去?」 江予兮道:「不想去了。」 白穆:「是吗?」 江予兮:「。」 白穆哪里看不出江予兮是想让自己拿她的杯子,以藉机查看自己的手腕,这并不是什么难猜的心思,事实上江予兮也没用很精巧的手段,要的就是她知道,看她的意愿。 她想让她看,就会去拿她的杯子,不想就会拒绝。 白穆才不给她看。 「好奇问一句。」白穆用手指抹去杯子上的水汽,「如果你遇到你手腕上的小猫咪的食物,你会向对方提什么要求?」 江予兮听她这么说,眼里多了点什么。 「我会让她背圆周率小数点后的一百位。」江予兮道。 白穆:「……好歹毒的小猫。」 她往旁边挪挪,不挨江予兮。 挪了两步,犹觉得不够远,端着杯子走到另一边,去听音乐角里的人唱歌。 然而还没走到她目标位置,当她从一个帅大叔的面前走过时,那个帅大叔的目光一下子锁住了她,目光湛湛。 那目光太露骨了,白穆迟疑着停下,问他:「有什么事吗?」 那大叔蓄一头很有艺术气质的长髮,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 江予兮走上前来,无声站到白穆身边。 大叔突然撇过头,对自己的同伴道:「不行,这个真不行,小姑娘还这么小,我说不出口,你换一个!」 白穆一头问号,大叔的同伴大笑着跟她解释,说这大叔今天是他的食物,听从自己的要求,要向从他面前走过的第六个人来个深情告白。 白穆正好是这第六个。 白穆:「……」 好吧。 原来是游戏。 帅大叔极力要求换一个,他的同伴答应了,两人互相商量去了。白穆跟江予兮道:「我觉得这个点子还挺有意思的,江予兮,要不你别让人背圆周率了,改让人随机告白吧?」 「你觉得挺有意思的话……」江予兮悠悠看她,「那为什么你不留着自己用?」 江予兮喝一口葡萄汁,「是因为你手腕上的图让你没有这个需求吗?」 白穆瞬间面瘫脸:「自然是因为我有更有趣的点子。」 她道,「我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存在,不露给你看是怕吓着你。」 她直奔音乐角而去。 第73页 白穆在音乐角那里坐下,听某个忧郁的艺术家在那里哼唱不知名的歌,期间周念过来闹腾了一会儿,闲不住又跑了,江予兮坐在吧檯那里,埋头看手机,安静得像一幅跟这个场合格格不入的画。 有被江予兮的外形惊艷到的人上前跟她搭讪,还不少,对于这些搭讪者,江予兮没有露出不耐,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于是没过多久大家都知道了,坐在吧檯前的是个不惹尘埃的无欲之人,上去搭讪的人便少了。 白穆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她一边听着歌一边走神,个人还挺喜欢在这种热闹的场合里独自放空的感觉的。江予兮朝她走来时她手里的橙汁已经见底了,江予兮拿走了她手里的空杯子,站着从上往下看着她,对她说:「回去了。」 白穆晃了晃有些发木的脑袋,回了个「哦」。 她站起,跟着江予兮身后走,想起来问:「很晚了吗?」 江予兮道:「不早了。」 白穆喃喃:「看起来也是。」 酒吧灯光很暗,她一个没注意踢到了不知哪个人横在路中间的一只脚,踉跄一下,倾斜倒在过道边上坐着的一人的身上。 当了她的软垫子的人正醉意薰染地闭目养神,被这么一压,睁开了眼。 两人视线交织—— 「宝宝?」 深v黑裙风情摇曳,华红毓恍惚着唤出声。 走在前头,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想要将白穆扶起的江予兮闻言一顿。 她撩起眼皮,这才注意到被白穆压着的人是华红毓。 白穆自己站了起来。 华红毓眼中的恍惚褪去,清醒过来。她的目光越过白穆越过江予兮,落在走过来的池冬青身上,后者问她:「还好吗?」 华红毓的眼里不再有白穆,对池冬青说:「不太好。」 她露出两分醉态,但神情是清醒的,说:「关于我的提案,池同学,请你认真考虑一下。我这边虽然可能不是来找你的画廊里综合实力最强劲的,但我可以给到你的推广一定是最多的,我们月华画廊现在没有主推画家。」 池冬青没有沉浸在这一发糖衣炮弹之中,冷静询问:「没有主推画家,那『狐狸』呢?」 华红毓晃了晃神,目光控制着没有往某个方向飘,淡淡道:「……养不熟,跑了。」 她的左手撑起自己的额角,露出的手腕上一只鸟鹤展翅欲飞。 白穆没打扰这两人之间的交谈,轻碰一下江予兮,示意她往前走。江予兮看一眼华红毓,又看扫一眼她的手腕,这才在白穆的催促中继续往前走。 两人去找到了周念,告诉她,她们要走了。 周念看一眼时间:「这么早的吗?」 白穆瞟江予兮:「某人的门禁时间比较早。」 周念不知道她在说谁,也没问,嚷嚷着要去找池冬青,白穆拦住她:「我们刚刚才见过她,她现在正在跟人谈正事,让她忙吧,过会儿你去跟转告一声就是。」 听她这么说,周念作罢,跟她们约好下次再聚。 白穆和江予兮跟周念打完招唿就走了,快要走出酒吧的时候,江予兮忽然一把捉住白穆的手腕,吓了白穆一跳。 「……干嘛呢?」白穆感谢自己脚下没有弹簧,不然这会儿她应该沖天上去了。 干嘛吓人呢? 江予兮用手指摩擦着白穆手腕那处的衣袖,神色难辨,突兀地对白穆说:「我改变了想法,如果我遇到我的食物,我会要求她……」 她顿了顿。 白穆一怔:「要求她什么?」 「要求她保护好自己,不要被别的什么吃掉了。」江予兮说。 说完,松开了手。 「走吧。」她说,「出去了。」 白穆:「……嗯。」 江予兮没有查看白穆手腕上的图案,但她早已根据白穆的一系列反应做出了猜测。 身后,白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把袖口往上翻开一点,露出了底下的萤光图案。 一条一个劲蹦跶的鱼。 她既是猫的食物,也是鹤的。 第34章 陪同 白穆签完合同江予兮的出差还没有结束, 白穆在酒店等江予兮回来,晚上约她一起吃饭,就在酒店房间里, 不过房间换成了白穆的,叫餐的也是白穆。 晚餐布置得还蛮用心,充满了正式的味道, 江予兮穿一身復古法式黑裙, 高腰分体式,显得她比例奇佳双腿修长,诠释克制与禁慾,完美双重表达, 与晚餐的氛围十分贴合。 如果不是白穆依然穿一身没什么版型的休闲套装,江予兮会以为自己错位到了告白现场。 恍惚了几瞬, 江予兮读懂了这个晚餐背后的讯息——分别。 「我先叫了餐, 如果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再叫。」白穆说,说着将一壶温牛奶放在餐桌上。 ——这东西倒是与这个晚餐的整体风格不符, 跟拿来它的人一样,都略显突兀。 但江予兮已经习惯了某个在她的世界中显得突兀的存在。 江予兮眼中深暗, 半晌,坐在位置上。 「签约过程还顺利吗?」她开口问。 白穆签约的时候江予兮没在现场,但她指派了一名律师跟着白穆,所以知道白穆今天签约。 过程顺利吗? 在签约途中没有克制住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后就发现律师已经看完了合同, 正对她示意点头, 白穆表示:「很顺利。」 第74页 顺利到让她再参加几次这种签约活动也是可以的, 天知道她以前可烦这种场合了。 白穆将袖子挽起一点,她今天穿的这件t恤的袖子很长, 自然状态时包住了她的半只手臂,不是很方便。她挽好袖子,抬头对对面道:「先吃饭还是先聊聊?」 如果不是应酬场合,江予兮一旦动筷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在中途叨叨的,白穆都把她的习惯摸清了。 江予兮看她一眼,拿起了筷子。 两人安静地用着餐,这种安静持续到江予兮放下筷子。 白穆抬眸:「你在白天的工作里受委屈了?」 对面的江大小姐今天的胃口明显不是很好,比自己还差一点,她都还没放筷呢。 江予兮拿纸巾擦拭着手:「没有。」 白穆眨眼:「那你是吃好了再回来的?」 江予兮说:「没有。」 那白穆就有点搞不懂了,不会是她叫的餐不合胃口吧?可她是按照江予兮的口味叫的餐啊。 江予兮将用过的纸巾放下,对她说:「你慢用。」 白穆吃了几口,喝半杯牛奶,吃好了。 江予兮没有离位,她一直坐着等她,目光没有重量地落在对面身上,眼中落了一些窗外的夜色,显得幽深沉静。 她看她拿纸巾擦拭因为喝牛奶而挂了一嘴的奶圈。 「你什么时候走?」她问。 白穆用舔嘴唇的方式来确认自己擦干净了没有,闻言微偏了一下头,眼里冒出询问的意思,走? 城市星火在江予兮跳跃了一下:「机票订了吗?要不要我的助理帮忙?」 白穆:「……」 「我还以为你忙忘了,忘记这是我的房间而不是你的,要赶我走呢。」她扯了两句才回答江予兮的问题,「我不走啊。」 江予兮眼神闪烁一下:「不走?」 她看着餐桌的摆置,难得愣神:「那这一餐是……」 白穆道:「感谢你借给我律师。」 白穆来了点精神,对江予兮借给她律师的行为高度赞扬,婉转表示以后还想借一借。 江予兮:「……」 白穆瞄一眼剩下的半杯奶,看不惯它浪费了,挣扎着端起,小口喝着,含着杯口,声音含煳:「我等你一起回去,我一个人走……没有人牵我的手啊。」 她说的是起飞的事。 江予兮微怔,星火的光亮在她眼中摇摇晃晃。 江予兮是个大忙人,出差就变得更忙了,整天的早出晚归,白穆多数时间都待在酒店房间,偶尔出去转转。今天她要去第一天去过的那个步行街,去摆摊,她提前准备好了工具,打算去玩玩。 背着包走出房间,看见隔壁江予兮的房门前杵着一个大高个,对方头髮染成奶奶灰,短袖球鞋,露出的手脚满是红肿鞭痕。 白穆停下脚步,看着他。 大高个看见了她,脸扭曲了一瞬,深吸一口气,开口:「我找江予兮。」 「你谁?」白穆调整着背包带子,漫不经心地问。 大高个:「……」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陈、子、建。」 白穆恍然大悟,原来是陈家的二少爷。 应该是吧,她猜测,她是真不认识这位。 陈子建被她的反应气得厥了一下,他这边阴谋阳谋地算计着人,可对方看起来根本不认识他,仿佛他只是一个不值得放在眼里的小人物。 好气! 白穆给他指路:「江予兮她出去了。」 陈子建一听,不再给白穆眼神,门神似的杵着,只等着江予兮回来。 他不给白穆眼神,白穆却给了很多,还走近了去看他。 陈子建忍着脾气:「看什么看?」 忍吧,他今天是来道歉的,不能惹事,不然他老子能扒了他。他前两天逃跑回a市,被他老子捉住,一顿乱抽,抽断了他老子的两条皮带,完了还叫他来道歉,必须徵得江予兮的原谅。 白穆打量他:「江予兮让我以后看见你们这群人直接走开。」 陈子建:「那你还不赶紧滚?」 白穆道:「这不得要求我认得你们?你让我看看你的嘴脸,认识认识。」 陈子建没忍住提醒她的用词:「这里不应该用『嘴脸』,而是用『脸』吧。」 白穆接受指错:「哦,好像是。」 陈子建:「……」 不知怎么的,就很上火。 「你长得有点太大众脸了,只有一头头髮还有点记忆点,挺好的,以后就这么染吧。」白穆边扫描便提出自己的要求,神态自然得她仿佛有这个权利要求别人似的,说,「不然我又要忘记你的长相了。」 陈子建额角突突的,他感觉自己可能等不到江予兮回来,就会先死于突发性高血压。 好在在危及生命之前,某人的扫描行为结束了,走了。 陈子建气昏了头,见她要走,脱口问了一句:「你去哪里?」 白穆回头:「怎么?想问我的行踪然后跟人分享?」 她似笑非笑,「跟江予南分享,还是……不止江予南?」 陈子建憋了憋憋出一句:「我只是想问你要瓶水。」 他原本只是随口扯一句,说出来后还真有点想喝水了,他被赶出家门连夜赶来b市,一路上惶惶不安,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他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嘴,「我连夜赶航班,渴得不行。」 第75页 白穆收起表情:「啊,知道你这么难受我就开心了。」 陈子建:「……」 这说的什么话? 被江予兮看中的人果然不可能是什么普通角色。 这特么就是一恶魔! 白穆丝毫不介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悠闲自得地走了。 她去了之前去过的步行街,支了个摊子,剽窃了周念同学的点子,帮人画画,画人像卡通速写,免费的,但放了个棒球帽在旁边,收受打赏。 白穆擅长的是油画,人像素描还是她在最初学画画的时候勤练过,不差,但也就还行,外行人看起来挺唬人的。 她戴了口罩,摊位上半天没有客人上门,她闲着没事,掏出手机摸鱼,给江予兮发信息:【陈家的那个少爷来了。】 江予兮:【发生冲突了?】 白穆回想了一下,总结:【没有,只是我单方面言语气了他一下。】 是的,她刚刚就是故意的。 江予兮:【……这样的事以后少做,那些人人品不行,万一狗急跳墙。】 所以江予兮才会让白穆避开,而不是让她随心所欲回击然后等自己去善后。 白穆:【哦。】 江予兮:【……你听进去了吗?】 白穆:【我在外面摆摊,打算趁这个机会在b市这地方先赚他个一千万。】 ——她转移话题了。 发完信息,她拍了一照步行街的照片发过去。 江予兮:「……」 算了,以后自己多看着点某人就是了。 对于白穆恋恋不忘的千万计划,江予兮回覆:【加油。】 白穆:【江小姐,你敷衍的味道漏出来了。】 江予兮:【抱歉。】 白穆:【。】 有客人上门了,是个带孩子的母亲,这母亲想让白穆给她的小孩画一张。白穆收起手机,让小孩坐在凳子上,动笔画起来,十分钟不到,画就画好了。 母亲拿到画眼中露出惊喜表情,画比她想像中的要好。 她笑着跟白穆道谢,走之前往棒球帽里放了点小费。 开张第一单,双方都很愉快。 有了这个好开头,上门的客人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她越画越顺手,有了当初练习速写的感觉了。正给客人画着画,一个举着相机的年轻人来到她面前,问她:「可以给你录个视频吗?」 年轻人介绍说自己是个视频博主,有一点粉丝,正在b市取材,想录个文化推广类的视频,她已经拍了不少。 她拿自己拍的视频给白穆看,证明自己不是瞎拍。 白穆看了之后答应了,但要求她不要拍人。 年轻人高兴,在旁边录了她好几个视频才离开,回来时给她带了杯奶茶。 中途休息,白穆拿着奶茶拍照,发给江予兮:【b市人真热情。】 她看一眼棒球帽里的零钱,距离她的千万计划只差九百九十九万多了。 不急,很快的。 所以—— 【你应该没能享受到这样的热情吧?别嫉妒,回去我给你带杯奶茶。虽然我不是b市人,但钱是从b市人这里赚的。】她发信息过去。 江予兮的信息过了一阵才发过来,大概在忙。 江予兮:【加冰果汁,三分糖就好。】 白穆撇嘴,要求还挺多。 第35章 撞破 白穆送走一位客人看看时间准备收摊了, 她把口罩摘下来,弯下腰去拿放在她身后的背包,直起腰时发现有人坐在了她招揽客人的摺叠椅上, 她告知客人:「收摊了,今天不画了。」 坐在椅子上的客人用手扇着风跟她说:「那让我坐一会儿可以吗?我走得脚疼。」 白穆没跟她计较,先收拾其他东西。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能感觉得到那位客人一直打量着她, 她没放在心上, 自己收拾自己的。 「奸商?」客人忽然出声。 这个称唿让白穆直起身。 客人认真打量白穆:「你是一个月前在大学城摆摊的奸商吧?」 白穆听到这儿才认真去看这位客人,热裤,方巾系穿,满满的度假风, 和她一个月前遇到的那个脑子有病的客人留给她的印象不太相同,但依然能从对方的丸子头上看出几分熟悉。 哦, 是买了她两个木雕的客人没错。 客人从白穆的表情变化中看出她们这是相认成功了, 龇着牙笑,一双眼睛紧紧锁着白穆的脸, 啧啧感嘆:「真是个美人,可惜奸商。」 白穆很想告诉她, 她的手工木雕售价88元远达不到奸商的标准,但想想算了,懒得跟她扯。 客人笑着道:「奸商,你这是良心觉醒了,不骗自家人, 跑来骗b市人了?」 白穆面无表情:「你就默认我是a市人?」 「难道不是?」客人一怔, 承认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 下意识把她们初次遇见的地方当成了对方的出生地。 白穆收拾着工具:「无可奉告。」 客人耸耸肩,不告诉就算了。 她去看白穆的摊位, 看完点评:「你进步了呀,奸商,这次不靠荀蕤,可以独立行走了?」 白穆弯腰去抽她屁股底下的摺叠椅:「起来。」 客人慢悠悠站起来,嘟哝:「让我再坐会儿怎么了……」 白穆不想搭理她,收拾了东西久去对面的奶茶店买江大小姐钦点的果汁,客人跟在她后面,在她点了单之后也跟着点了一杯一样的,白穆扭头看她,客人笑嘻嘻:「不知怎么的,我特喜欢你。」 第76页 说话间,一个美女从她面前走过,她立刻看了过去。 当一名帅哥走过去,她再次雷达似的捕捉到。 白穆:「……」 这还不知道原因? 连她都看出来了。 这傢伙就是一颜控。 白穆拿到果汁就走,这一次那个奇怪的客人没有再跟着她,但望着她看了很久。 白穆才走到酒店门口就跟江予兮遇上了,跟江予兮同行的还有她的助理,白穆没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有点不好将果汁递给江予兮了,毕竟她只买了一杯。 江予兮看着她手里的果汁:「不是给我的?」 白穆看一眼她的助理,示意她看看身边。 哪知江予兮淡淡说:「她不喜欢。」 助理:「……」 好吧。 她不喜欢。 「对,我只喜欢白开。」助理挤着笑脸附和。 白穆默默把果汁递给江予兮,江予兮拿到手里,拿起吸管正要插进杯子,助理的目光看了过来。 江予兮微顿:「转开头。」 助理说「哦」,听话转开头。她还挺想看看自家上司喝果汁的模样,反正她跟对方这么久,还没见她这么……亲民过。 三人坐上电梯,从电梯里走出,一眼便看见陈家的少爷杵在走廊过道,挺着腰板,魂儿有些飘远。 见状,助理问道:「需要我来处理吗?」 江予兮回她不用。 助理听言就走开,迴避了现场。 「我……我……」陈子建看到江予兮回来灵魂立刻归位,着急想解释,但有点怂,舌头打结变成了复读机。 怂是刻在灵魂里的条件反射,江予南看到江予兮都怂,更别说他了。 陈子建努力做心理建设,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很没底气:「我是来道歉的,餐厅里的事……」 「江予南让你做的?」江予兮打断他。 陈子建迟疑,有一瞬间想把事情干干脆脆推到江予南身上,但只迟疑了一瞬间还是承认了:「是我自己的想法。」 江予兮盯着他。她的眼中并没有愤怒,但还是让陈子建头皮一阵阵发麻。 「因为我、因为我……」他努力想为自己的行为找出个原因,可江予兮并不想听他的推托之词,淡淡道:「去那家餐厅打扫卫生间一个月吧。」 陈子建愣住:「什么?」 他过了几秒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脸都绿了,是说让他去打扫卫生间这件事才算过了? 他挣扎道:「其实我这具身体还可以承受住两根皮带。」 哦,原来他身上那些伤是用两根皮带给抽出来的。 江予兮和白穆同时意会。 不过江予兮对这样的暴力并不感兴趣,只「哦」了一声,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 陈子建:「……」 得到原谅就能回去跟他老子交差了,但获得原谅的方式太让他难受了,陈二少脚下犹犹豫豫,半天迈不动步,他提起勇气:「兮姐,你能不能换一种方式……」 江予兮唤他的名字:「陈子建——」 陈子建赶紧应声,脸上堆了几丝谄笑。 江予兮看着他,道:「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原谅,就去打扫卫生间,在这段时间,你好好想想,江予南到底值不值得你为他做这些蠢事。」 陈子建一僵,脸上的谄笑慢慢散去。 江予兮的话直击他的内心。 陈子建在自家处境一直很糟糕,他和他的兄长不是一个妈生的,他的父亲偏心兄长,兄长上位之后,背地里偷偷打压他,父亲装作看不见,默认了兄长的行为。他不甘心啊,凭什么什么都是兄长的,自己什么都没有?所以他跟着江予南,希望江予南上位之后能带着他鸡犬升天,为此,他极尽讨好之能事。 但他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虽然他们这帮人经常拿江家老太太偏宠江予南这话去安抚江予南,事实也的确如此,可江家老太太心思难测,她一方面毫无道理地偏爱江予南,一方面却又将他拦截在权力中心之外,以至于圈里人只认可江予兮。 江予南真的有上位的机会吗? 那机会什么时候到来? 陈子建原本笃定江予南会上位,因为江家老太太的偏爱,他深谙偏爱一个人会发生什么,就像他和他的兄长一样。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动摇了,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扣问自己,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答案,虽然他不能理解江家老太太为什么会这样,但江家老太太似乎也是认可江予兮的,且只认可江予兮。 他心里清楚,只是捨不得已经投入进去的时间和精力,无法狠下心来抽身。 江予兮的话让试图逃避的他不得不面向现实,他用复杂的眼神看向她。 「兮姐……」 陈子建垂下眼眸:「我去了。」 他没有再为自己争取改变惩罚方式的机会,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白穆旁观了这一场戏码,没看出什么乐趣,哈欠倒是涌了上来,她顺从身体的意志打了个哈欠,准备进房间了,江予兮叫住她,问她:「晚饭要一起吃吗?」 白穆无所谓,两个人吃饭其实比一个人好,不容易造成浪费现象。 她说「好」。 两人一起吃的晚饭,饭后江予兮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一物递给白穆,自己转身就要去浴室洗澡,白穆看清手里多出来的东西,一把拉住人:「江予兮,这东西……」 第77页 白穆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扣,眼中多了些笑意,「你为我投到了?」 江予兮给她的正是夜市里她说想要的那枚钥匙扣。 江予兮抽出自己被抓住的手,纠正她的说法:「不是『为你』,是偶然投到了,我不需要,所以给你。」 白穆拆穿她:「做人要坦诚一点,别不好意思承认。」 要真偶然到这个份上,她才是真的无话可说。 江予兮:「……」 她默认了,事实上这也没法说她不是为她投的。 白穆跟她道谢:「谢了。」 她把钥匙扣晃得叮噹响,心情十分不错。 江予兮抿了抿嘴唇,解释了一句:「老师说让我对你好一点。」 白穆还在看钥匙圈,说:「老师没有偏心。」 江予兮看她一眼,眼中明明灭灭。 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被白穆的手握过的地方,她道:「我要去洗澡了。」 白穆朝她做了个手势:「你请。」 江予兮去洗澡了。 房间没有了主人家,白穆却没有立刻离开房间,而是在江予兮的房间里坐下来看电视,她现在还不想回去。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电视节目正好播完一段,白穆走过去看了看监控—— 一只丸子头在监控里晃了晃。 白穆:「……」 她打开房门。 「surpri——」 丸子头的笑容和声音在看清开门的人是白穆之后一起消失,她愣了愣,退后两步看房间号,嘀咕:「我走错房间了?」 白穆没听清她的嘀嘀咕咕,看着她:「客人,为了一百多块钱,你至于委屈到跟踪我,维权到我面前来吗?」 她嘆气,「给个收款码吧,我把钱还给你。」 丸子头睁大眼眨巴眨巴:「你说什么呢?我是来找我……」 话说到一半,余光看见白穆身后出现一人,笑容再次绽放,喊:「姐!」 喊完这一声她才看清被她叫作「姐」的人的穿着,纯白浴袍,一身水汽。 这是刚洗完澡。 丸子头再次表演笑容消失术。 丸子头看看白穆,又看看她姐,大惊:「姐,我来的时间是不是不对?」 第36章 痴恋 江予兮使用毛巾擦头髮的动作一顿, 看向门外的人。 和门外的人对视几秒,她放下毛巾,在对方的视线中慢慢走过去, 然后…… 将门轻轻一推,门合上了,人也被她拦在了外面。 白穆挑了挑眉, 意外于这个发展。 砰! 砰砰! 被拦在门外的人反应过来了, 开始砸门。江予兮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走回房间,脱下浴袍换了身衣服。白穆没看懂这是什么举动,明明都洗漱了, 换上了更加舒适的浴袍,怎么又突然间又换回外出时穿的衣服了?难道她这个时间还要出门吗? 白穆这么想着的时候, 江予兮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被关过一次的丸子头似乎害怕再次被关, 一见房门开了条缝就滑鱼似的熘进来,而江予兮没有赶她。 江予兮把门合上了。 她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白穆:「……」 不出门, 却在洗澡后再次换衣服,白穆总算知道她为什么很少从江予兮身上看到「私下感」了, 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因为江予兮在有意跟人保持着距离感,不想让人看见她的那一面,高防到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另一边,丸子头进屋成功, 犹怕自己被赶走, 目标准确地跑到沙发里窝着, 这才有了一些安全感。接着她看着房间里的两人,目光在她们之间转来转去, 最后定格在江予兮身上。 「姐,你们……」丸子头仍然震惊,她这辈子都没想过会有一天自己敲开堂姐的酒店房间,开门的却是别的女人。 江予兮丝毫没有兴趣去解读她的表情,跟白穆介绍:「她叫杨陶,是我二叔家的孩子。」 丸子头震惊归震惊,听到介绍自己的部分,脑子还是转得很快,跟上介绍:「对,我叫杨陶。」 杨陶是二房的孩子,父母离婚后抚养权归给了母亲,现在跟母亲姓。 白穆惊讶于世界之小,她随便碰到的一个客人居然是江予兮圈子里的人…… 白穆感慨的时候,杨陶就用炯炯目光盯着她:「奸商,你……」 江予兮的眉眼动了动,打断她,指出某个称唿:「奸商?」 白穆扯着嘴角解释她和这位杨同学之间的渊源。 江予兮听完沉默,片刻之后,她神色淡淡地跟杨陶说道:「不要叫她奸商,她是你姐。」 杨陶观两人之间的感情非同一般,心里也是愿意给白穆一点尊重的,便应答道:「知道了,我以后会叫她姐的。」 江予兮看她没懂,加了一句:「她是小姑的女儿。」 杨陶:「!!!」 什么?! 这个奸商原来不是她堂姐的情人,而是被堂姐找回来的小姑的女儿,她早就想见一面的她的另一个姐姐?! 杨陶张大了嘴,观察白穆,不像啊。 这姐姐跟自己不像就算了,怎么连跟江予南都半点不像的…… 杨陶消化着这个重磅消息。 江予兮没管她是不是消化不良,兀自去一边吹头髮,顶着一头湿发见人让她不适至极。 电吹风声响了起来。 第78页 白穆坐回到了沙发上,接着看她的电视节目,杨陶神色恍惚,过会儿看白穆一眼,过会儿又看一眼,嘴里念念有词。 当吹风声停止,杨陶也消化得差不多了,接受了白穆是自己的表姐这一现实。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白穆长得这么好看,合该给她当姐! 重度颜控人士杨陶同学这么一想,心中豁然开朗。 她磨磨蹭蹭坐到白穆的旁边,用手指戳她的手臂:「姐,欢迎你回家。」 白穆瞄她一眼,心里想这欢迎算是错付了。 「谢谢。」她道,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借着姐妹这层关系,杨陶跟她心目中的美人贴贴,靠着白穆跟白穆闲扯,说她来b市是受同学邀请去同学家玩,说她来b市好几天了,才知道堂姐才b市出差,说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传进白穆的耳朵全都变成了打了码的「嗡嗡嗡」。 杨陶同学有一车的话要说。 江予兮吹完头髮,一回头看见自家堂妹跟白穆贴上了,微蹙了一下眉。 她抿了抿嘴唇,对杨陶道:「你该走了。」 杨陶还有好多话要说,捨不得走,跟江予兮说:「姐,我都跟同学说好今晚不回去了,今晚你收留我一下,让我跟你睡呗。」 江予兮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不行就不行。 杨陶一点也不意外,她家堂姐让她留宿才奇怪。 她搂住白穆的胳膊:「那我跟这个姐姐睡。」 她道,「我和表姐这么久没见了,我得留下来跟她修復修復感情。」 江予兮淡淡道:「你表姐走失的时候,你还躺在婴儿车里喝奶。」 哪有什么感情值得去修復? 杨陶「啊」了一声:「难怪我觉得表姐面善,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一定是表姐小时候总抱着我的缘故。」 江予兮道:「她最讨厌你,因为你是个爱哭鬼。」 杨陶眨巴眨巴眼,可怜兮兮地看着白穆:「姐,我现在不爱哭了,你会让我留下来吧?」 白穆无所谓,正要点头,江予兮先一步开口了:「你去楼下开间房。」 杨陶还想撒娇,被江予兮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杨陶:「……」 她抹了一把脸:「好吧。」 她去开房了。 出门前,想到了什么,对江予兮道:「姐,你喜欢的那个画家脑子不太好,你换个人喜欢吧。」 江予兮一怔,怎么突然提这个? 她下意识看向白穆,回过神就想阻止自家堂妹胡说,但杨陶同学的嘴滔滔不绝:「我本来想给你买一幅你喜欢的那个画家的画的,打了对方的电话,加了对方的微信,告诉她我有钱,非常有钱,想买她的画,不介意她来宰我,多好的生意啊,对方居然不要,肯定脑子有问题。姐,你换个人喜欢吧。」 好熟悉的故事。 正看着电视的白穆缓缓转过头。 江予兮本来只是不想自家堂妹在白穆面前暴露自己喜欢「狐狸」,等听完堂妹的这一番话,也默了默。 这话有点熟悉,好像是…… 杨陶同学还没发现气氛变了,自顾自劝说:「这b市艺术氛围好高,路上随便拉个人都学过几天画画,人才济济,新锐画家层出不穷,姐,你要是喜欢年轻的,我能在b市给你找一打,你换个人喜欢呗。」 江予兮:「……」 杨陶终于发现了,发现她的两个姐姐都盯着她,眼神有点那么让她看不懂。 白穆:「你是『桃子』?」 杨陶:「……你怎么知道?堂姐告诉你的吗?」 白穆把自己的手机拿出,翻到某个聊天界面,展示给她。 杨陶扫一眼,呆住。 「你是狐狸?!」她惊叫。 白穆撇嘴:「不才,正是脑子不好的在下。」 杨陶:「……」 白穆看向江予兮,歪头:「江予兮,你痴恋我?一见钟情,一眼万年?」 江予兮看向她那个想往小说家发展的堂妹,杨陶捂脸。 杨陶偷偷往门口的方向挪,江予兮叫住她:「不留下解释解释?」 杨陶:「……」 她「嗷」一声,扯开门,飞快遁走。 嘭! 房门被摔上。 房间里,白穆看了一眼颤抖的房门,「啧」一声,感慨:「这世界真的很小。」 江予兮没说话。 白穆看她,眼中带笑:「你喜欢我?」 江予兮道:「杨陶瞎编的。」 说痴恋她,一见钟情当然是瞎编的,白穆这还是能分辨的,但—— 「说我是你喜欢的画家也是瞎编的?」——这可不像瞎编的,不然杨陶完全没理由找她买画。 江予兮默然。 白穆笑了起来:「真是不实诚,先前我问你觉得我的那幅《鹿》怎么样的时候你就应该直接承认嘛,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江予兮撇开了视线,去看被自己用完放到一旁的电吹风,见状,白穆眼中笑意更深。 江予兮扭回头看她:「你还不回房?」 她开始赶人了。 白穆赖着不走:「我电视还没看完呢。」 江予兮道:「你的房间没有电视?」 白穆道撇嘴:「你让我看完再走又能怎样?」 如果是在之前她被驱赶她就直接走了,但现在她可是江予兮喜欢的画家,既然喜欢,那她小小耍一下赖,也是无伤大雅的吧? 第79页 江予兮:「……」 她默认了她的行为。 两人停止谈话,房间里一时间只剩电视节目的声音。 等电视节目结束,江予兮开口道:「关于江家……」 江家怎么? 白穆等着她继续说。 江予兮在犹豫,犹豫该不该说,犹豫几秒还是说了,她说:「江家现在的情况是,上面最年长的是江家老太太,她生有两儿一女,长子江成淮,他是我的父亲,在我年幼时跟母亲一起在车祸事故中死亡,次子江成祝,他是杨陶的父亲,已经跟自己的妻子离异,杨陶随她母亲姓,么女江谙谙,她是未婚生子,生有儿子江予南,女儿江元元。」 江予兮将江家的情况告知给了白穆,事实上在拿钱让白穆扮演自己表妹的这个计划里,她并不打算让白穆知道太多。白穆冠上江元元的身份处境会如何,这一点一开始并不在江予兮的考虑之中。 她是个相当高防的人。 那么现在为什么改变呢? 是因为白穆接触的江家人越来越多,她不想让她因为什么都不知道而迷茫。 「这是我的家庭构成,在这个家庭里,杨陶是唯一对我持好感态度的家庭成员。」江予兮神色淡漠地朝白穆阐述自己在江家的处境。 被几乎所有的家庭成员排斥在外,放在一般人身上,这绝对是难以启齿的伤痛。 但江予兮袒露了,并非诉苦,并非想要获取同情,她开口了,只是想让白穆知道:「所以,你以后遇到其他江家人,警惕一些。」 她只是想让她知道这一点。 第37章 特别 白穆早上起来习惯性地敲开江予兮的房间, 去她那里蹭早餐,对于她这一新培养出来的习惯,江予兮什么都没说, 只默默多叫了一份早餐。 早餐送来之前,江予兮告诉白穆说她在b市的出差快要结束了,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回去。 白穆算着时间, 打算今天出门一趟, 去逛逛市场,买点伴手礼。 吃完早餐,白穆送走早出晚归的职场人士,自己在没有了屋主的房间里又待了一阵, 醒醒早上不甚清醒的脑子,这才离开。 走出房间的时候, 杨陶正好从对面出来, 顶一个炸毛的鸡窝头。 白穆看着对方的头髮,用意念将它们扎成一只丸子头。 不然她没有熟悉感。 杨陶同学不知道白穆在意识里催促她赶紧回去梳头, 揉着自己的眼睛:「奸……穆姐。」 杨陶听说表姐走失后被一家夫妇收养,有了新名字, 不打算改回来。杨陶无所谓改不改,反正她对江元元这个名字其实也很陌生。 杨陶昨晚跟朋友瞎聊到后半夜,炫耀自己多了个漂亮姐姐,这会儿人虽然起来了,灵魂还酣睡中, 显得懵头懵脑的:「姐, 你怎么从堂姐的房间里出来?」 白穆随手把门扯上, 懒洋洋回她:「跟江予兮一起吃早饭了。」 杨陶清醒了一点,叫委屈:「那怎么不叫我?」 两个人偷偷二人世界却不叫她, 这叫什么事啊? 「因为……」白穆偏头,也在想怎么没叫杨陶,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因为还没习惯多了你这个妹妹。」 这情有可原,毕竟她们昨天才刚互知身份。 杨陶的委屈一点也减少:「你没习惯难道堂姐也还没习惯吗?她都没想起我来!」 白穆怜悯地看着她,给她会心一击:「那就是江予兮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喜欢你。」 杨陶「哇」地一声哭出来,假哭。 她其实早就对她家堂姐的冷漠产生了抗性。 白穆没回自己房间,朝电梯走去,杨陶从捂着脸的双手缝隙间看见这一幕,停止了鬼哭狼嚎:「你往哪儿去?」 白穆头也不回:「要回a市了,去买点礼物。」 杨陶兔子似的蹦上去:「带我一个呗!」 白穆拒绝:「不带。」 杨陶又要嚎,被白穆用手封印住嘴巴:「唔@#」 白穆头疼:「带你带你。」 杨陶转哭为笑。 杨陶同学快速回房间换了身衣服,跟着白穆走出了酒店。 「你要去哪里买?」 「随便转转。」白穆转头看旁边的便宜妹妹,「你对b市熟吗?」 杨陶挺起胸脯,半秒后又塌了下来,悻悻道:「就普通游客的程度。」 白穆道:「。」 两人拉了个当地人问路,逛了几个古玩市场,淘到了一只雕刻着松鹤图案的黄杨木笔筒。白穆付钱的时候杨陶在旁边嗦冰,嘴里点评:「怎么买这玩意儿?老气横秋的,谁喜欢这东西啊?」 白穆懒得跟她说话,又去看其他东西,可惜后来再也没有找到第二件合眼缘的物件儿。 逛的时间很长,从市场回来,两人随便找了个馆子吃饭,吃完白穆以为能送走杨陶了,毕竟这位跟了她一上午,什么都没买,应该腻味了。然而杨陶同学比她还积极,主动探讨着下一个行程,问她吃完还要去哪里逛。 白穆没能甩脱掉这个假妹妹,只能带着这个小尾巴去她一早就计划去的商场。 杨陶对商场的热情度远高于古玩市场,一进去就撒欢地到处跑,挨个店铺去试衣服,还抓着白穆想让白穆去试。 「不可否认,姐,你把普通穿到了极致,是很有个性的,但……」杨陶去扯白穆的长袖,「你不热吗?」 第80页 「买两件吧,换换风格。」杨陶真诚建议。 然后就被白穆否决了,白穆觉得还好,有点热,但可以忍受。 杨陶:「……」 她嘆气,只好自己消费,给自个买了一堆。 手上已经是大包小包地拎着了,杨陶同学还想继续逛,被白穆大步甩开,不管她了。 「诶诶诶!等等我嘛,我不买了,不买了,别丢下我!」杨陶赶紧跟上。 中途不知道被杨陶带着走偏了多少次,终于,白穆走到了她计划中的珠宝店。 白穆想看一只玉镯,店员给她介绍了几只,她从里面挑了一只喜欢的,爽快付帐。杨陶跟店员姐姐们打成了一片,让店员姐姐给她编了一条手鍊,这东西不贵,白穆一起付的帐,杨陶感动:「姐,姐,你对我真好。」 白穆推开她,不许她往自己身上扑。 白穆入手的黄杨木雕笔筒是给孟老的,玉镯是给孟夫人的,除此之外白穆没有别的亲友,于是买好两人的伴手礼就收手了。 白穆准备离开商场,杨陶拉住她:「时间还早,我们去楼上看场电影吧。」 逛了一天了,白穆的脚都走断了,倒是不反对看场电影歇歇脚,杨陶看出她的态度,立刻问:「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白穆没有,杨陶拿出手机翻看,找到一部热度最高的:「这部怎么样?是部商业爽片,视听盛宴,最近讨论度很高,快要下映了,再不看就只能看线上版的了,那就没意思了。」 白穆随意看了一眼,点头。 杨陶乐滋滋开始买票,买完才注意到:「啊,这是下午五点半的场。」 而现在还早得很。 杨陶傻眼:「要退了重新换个电影吗?」 白穆懒得折腾,瞄一眼旁边的咖啡厅,朝其走去,边走边说:「等吧。」 白穆和杨陶在咖啡厅坐下来了,点一杯咖啡,开始等电影播放。杨陶拿了手机拍下她跟白穆一起喝咖啡的照片,发给江予兮:【穆姐给买的咖啡。】 江予兮:【你们出去了?】 杨陶:【是啊,穆姐可疼人。】 说完,拍下手腕上的编织手鍊:【铛铛,穆姐给买的。】 江予兮的信息许久没有发过来。 杨陶自顾自发着白穆疼人的证据:【等会儿我们还要一起看电影,穆姐能回家,真的太太太好了!】 江予兮:【什么时候的电影?】 杨陶:【五点半。】 江予兮:【给我买一张票。】 杨陶愣了一下,她堂姐要来看电影? 杨陶想起以往喊堂姐一起看电影的场景,江予兮从来只会给「没空」「不看」「自己去」「你很闲」之类的回覆,这次怎么会想来看电影?难道是b市的电影院格外与众不同? 江予兮:【你掉线了?】 杨陶:【……在买啦在买啦。】 江予兮:【嗯。】 杨陶:「……」 什么情况? 她总觉得这不像她的堂姐,像是堂姐的微信帐号在被别的什么人偷用了,杨陶这么纠结着,然后五点多的时候,她看到了走进商场的堂姐,真人。 杨陶:「……」 看电影可不能缺少可乐和爆米花,杨陶拿了三杯可乐和一桶大份的爆米花,江予兮付的帐,但没接可乐,自己的那杯给杨陶了,白穆倒是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那杯可乐。 「堂姐不懂可乐的快乐之处。」杨陶嘟哝,抱着两杯可乐,双管齐下。 三人的位置是连坐,杨陶坐中间,她一屁股坐下,把可乐放下,只抱着爆米花桶。 电影快要播放了,场内的灯已经关掉,荧幕上在播gg。杨陶注意到坐在她右边的堂姐在往自己这边看,便问她:「姐,要不要吃爆米花?」 问完没有得到回声,看过去,发现她家堂姐根本没看她,而是看着跟自己隔了一个位置的白穆。 杨陶眨眼:「姐?」 江予兮的目光幽幽转落到她身上。 杨陶晃晃爆米花桶:「爆米花。」 江予兮淡淡道:「吃完爆米花的手别挨我。」 被嫌弃了! 杨陶瘪嘴,去另一个姐姐那里找温暖:「表姐,要不要吃爆米花?」 白穆咬着吸管:「不吃。」 杨陶推销:「很香的。」 白穆往旁边靠了一点,意思明确。 推销失败,杨陶只能独自享受了。 电影开始播映,白穆对电影内容的观感一般,看着看着就有些昏昏欲睡。杨陶倒是看得十分投入,一会儿笑一会儿低唿,看到高潮部分,激动难耐,下意识压低声音跟旁边人讨论。她一顿激情输出,回应她的却只是沉默。 她艰难地把目光从荧幕上转到旁边。 左边,她的表姐,靠着靠椅,闭着眼,已经睡着了。 右边,她的堂姐,扭着头,正在看她睡着的表姐。 杨陶:「???」 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吐槽她那个看这么好看的电影都能睡着的表姐,还是该吐槽她那个不去看电影却去看一个睡着的人的堂姐。 杨陶拿手指想去戳堂姐,还没碰到,堂姐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手指上。 杨陶尴尬着收回来,小声问:「电影不好看吗?」 江予兮微微不蹙眉,她不知道,她看的不多。 杨陶看她表情,嘆气,心里想以后再也不跟姐姐们一起看电影了,有些扫兴。 第81页 她举起爆米花桶,哐哐往嘴里灌。 一粒爆米花从桶里滑落,掉到了地上,江予兮皱眉:「你好脏。」 杨陶:「……」 她乖乖拿纸巾抱着捡起,放进一个塑胶袋里。 一场电影,只有杨陶一个人投入,好在电影是好看的,走出放映厅,杨陶兴致勃勃地讲着电影内容,走在她旁边的白穆睡眼惺忪,偶尔接一两句话,江予兮全程沉默,只会在白穆说话时抬抬眼眸看过去,其余时间都盯着地面走路。 在白穆再一次接话时江予兮看了过去,而此时杨陶正好注意到了这一幕,她后知后觉,察觉到表姐说话时堂姐都会看过去,怔愣住。 第38章 吃醋 白穆注意到旁边的话匣子突然间上锁了, 忽然来临的安静让白穆感觉颇为奇怪,她看过去,看见杨陶同学抱着她的那桶没能解决完的爆米花, 整个人有点失魂症的感觉。 「你的电量用完了?」白穆问她。 杨陶闻言露出复杂的表情,没吭声,接着做了个让白穆没能理解的行为——原本走在中间的她绕到了江予兮的另一侧去。 白穆的表情也有点复杂了, 她是得罪她的这个假表妹了? 自己做什么了? 白穆自我感觉什么都没做, 她看向江予兮,想从江予兮那里得到答案,然而江予兮白当了杨陶那么多年的姐姐,也没能理解这个堂妹在干嘛。 江予兮不理解, 但不妨碍她打心底里地不贊同这种行为,她用略带斥责的语气对她的这个堂妹道:「中间的路烫脚?」 杨陶抱着爆米花, 瘪嘴, 一副可怜相。 江予兮没放过她:「说话。」 杨陶低声道:「堂姐你走穆姐旁边呗。」 江予兮看着她,看得杨陶把头都低下去了, 小声又小声地说:「我走中间多碍事啊,挡到你看穆姐的目光了吧。」 这话说得多少带了点醋意。 江予兮怔住:「什么?」 她根本没发现自己往白穆身上投注了过多的关注。 杨陶哼哼。 江予兮:「……」 白穆往江予兮投去一瞥:「你在看我?」 江予兮否认:「没有。」 她的表情在说她真的没有, 白穆信了,主要是江予兮没理由看她。 杨陶听着两人的对话,把爆米花咬得咯吱响。 白穆看她这吃法,感慨了一句:「你是真的不怕胖啊?」 小女生们挺在意身材的吧。 杨陶道:「我有在健身。」 她身材挺好的,从她敢把方巾当成上衣系穿大大方方地露身材就能看出。 杨陶的那张嘴是真的闲不住, 没忍住开始分享她的健身心得, 说得眉飞色舞, 刚刚的话题就这么翻篇了。 三人搭车回酒店,从电梯里出来, 一个人影勐地撞向她们,杨陶惊唿,扔了手里的大包小包,慌乱扶住撞过来的人。 「你没事吧?」杨陶询问了一句,被扶住的女人什么都不说慌慌张张去按电梯,十分着急地要离开。 三人还没明白她这么慌张做什么,就看见走廊另一端跑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那男人跑过来,一把拽住女人的头髮,在女人的尖叫声中拽着女人拖行在过道里。 「救命!」 女人拼命尖叫。 白穆三人在这突然上演的暴行中愣了愣,江予兮率先反应过来,拿起手机唿叫酒店前台,白穆脚下动了动,江予兮预料到她要做什么,伸手去拉她,但没拉住,白穆上前挡住了男人的去路,男人立马横了她一眼:「滚!」 女人哀叫着朝白穆露出求助的眼神,白穆深吸了一口气:「你……」 「噗!」男人用粗暴的笑声打断白穆的话,他提起女人的身体,用胳膊用力夹住女人的脖子,手掌拍打着女人的脸,「看看,有人好像把你当成需要拯救的人,告诉她,你想被救吗?」 女人在这个姿势下唿吸不畅,很快开始翻白眼,一句话也说不出,男人便道:「啊,她不愿意。」 男人朝白穆笑:「其实这是我老婆,我们只是在玩情趣。」 此刻他酒气上头,脸红脖子粗,这导致他的所有动作都很失控,女人在他手里就像个被随意摆布的破布娃娃。 这一切的一切让白穆没办法挪开身体让开路,晦暗之色慢慢在她眼底聚集。 江予兮走了过来,站在白穆的前面,朝那男人道:「先生,我们不想救谁,只是你刚刚踩坏了我们的东西,希望你能冷静地跟我们商量一下赔偿事宜。」 刚刚男人跑过来时连踩了杨陶的好几个包,江予兮通知了前台叫人,现在是想借题发挥,把男人稳住。 能住这一层的客人没有哪个是缺钱的,男人往身上一摸,摸出一个钱包扔在江予兮脚下:「现在可以让开了?我还要回去跟我老婆亲热亲热。」 女人喉咙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咯痰声。 江予兮没让,男人眯了眯眼:「你们确定是要多管闲事是吧?」 他笑了一声,突然将怀里的女人扔到地上,下一秒就一脚踢上去。 「啊哈哈!那这样怎么样?是不是十分刺激你们的正义感?」 又一脚勐踢。 「这样呢?」 「哈哈哈哈哈!」 他完全失控了,暴力让他的脸上潮红一片,兴奋至极。 「该死的女人,敢偷偷逃跑,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逃跑!该死!该死!」 第82页 白穆上前拉扯,被男人挥着胳膊一甩,踉跄着撞到墙壁。 江予兮去看白穆的情况:「你有没有事?」 白穆没事,只是她再一次意识到,在男人的暴力之下,她所能做的很少很少。 江予兮朝男人看去,眼神危险。 这时—— 「叮——」 电梯开了,几个保安沖了过来。 酒店的人到了。 保安把已经疯疯癫癫的男人按住,去看女住客的情况,女住客浑身是血看起来十分糟糕,酒店工作人员赶紧打电话联繫医院。 有酒店工作人员喊着报警,被摁住的男人听见了,放肆大笑:「报吧,报吧,夫妻间吵闹过分了点,报警最多居中调节,回头我还打!哈哈哈!」 躺在地上的女人似乎听见了男人的叫喊声,眼里闪过一丝绝望,她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话,却没有发出声音,就这么闭上了含泪的眼睛。 白穆看着女人闭上眼,垂落在双腿两旁的手握紧了一点。 她体会得到女住客的绝望,躲不开,逃不掉,只能麻木地接受。 她经歷过。 「酒鬼是这个世界上最劣等的人。」白穆低下头说了这么一句。 杨陶没经歷过这种场面,脸色苍白,她躲到两个姐姐的身后,听到白穆的话,狠狠贊同,她心里暗暗想,从今天开始,这一刻开始,她要戒酒。 夫妻俩的事由酒店接管了,白穆回了房间,不久,江予兮敲门走了进来。 白穆脱了鞋光着脚窝在沙发上发呆,江予兮来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胳膊怎么样?」 白穆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双眼无神,神情恍惚,过了一会儿才理解江予兮在说什么,将胳膊往外伸了伸,意思是想知道就自己看,好像这不是自己的胳膊,不在意,在意的人可以自主查看。 江予兮一顿,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目光落在白穆那张缺乏血色的脸色上片刻,她弯下腰,迟疑着用手握住对方的手腕。 搭上去的那一顺,体温传递了过来,她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眼中有光晃了晃。 将袖口往上卷了卷,露出纤细的手臂,一块青紫躺在胳膊上,因为皮肤太白,显得触目惊心。 江予兮立刻就蹙起了眉头。 她用手指轻触伤处,声音暗哑:「……受伤了。」 白穆扫过去一眼,说「嗯」,然后就没有了。 江予兮:「……」 她打电话给助理,让她去附近的药店拿点药。 电话打完,她看向白穆,此时白穆仍然露着自己的一条胳膊,但没把手上的这点伤放在眼里,交织着两条手臂搭在膝盖上,下巴搁上去。 「……别压着。」江予兮出声提醒。 白穆歪了歪头,将脸颊一侧压在手上,喃喃:「没什么事,这点淤青过两天自然就消了。」 她一副经验者的语气。 她是真的经验丰富,酒精和暴力总是高度同步,她从她那个酒鬼父亲那里体验到了不少。 回想起往事,白穆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个人——荀蕤。 荀蕤和她同样是暴力的受害者,也数次站在面前,试图成为她的保护者。 脑海中,荀蕤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就在快要凝实成形之时,有人碰了碰她,她一顿,荀蕤的身形散去了。 她的目光下垂,看见江予兮将她的脸端了起来,把她交织在一块的手臂扯散开。 白穆:「……」 江予兮用手掌托着某人仿佛肌无力一样的下巴,淡淡道:「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对它上点心,用点药,能好得更快。」 白穆看江予兮较真的脸,「噗——」地笑出来。 她妥协:「好吧。」 杨陶在门口探头,看见这一幕,惊惧:「穆姐脖子受伤了?」 这得伤成什么样才需要这样的托举?! 白穆将头往后缩了缩,澄清:「盼我点好的行不行?我脖子好着呢。」 「没事?」杨陶莫名,「那为什么……?」 她怪异地看着她家堂姐。 江予兮将手收回来,赶杨陶走:「你该回自己的房间待着了。」 杨陶对刚刚的事情还心有余悸,不想走,说:「堂姐你都还在,为什么要我走?」 江予兮道:「我留下来给你表姐上药。」 杨陶又一惊一乍:「表姐受伤了?伤到哪里了?!」 白穆翻转胳膊,给杨陶看她微小的伤处,杨陶见了松一口气:「还好还好。」 只是一点淤青而已。 她抚摸着自己受惊的小心脏,抚摸着抚摸着停下来,惊诧地看向江予兮:「姐,你给穆姐上、上药吗?」 江予兮看她:「怎么?」 杨陶:「……」 还问怎么? 她家不喜与人接触的堂姐要给人上药啊! 杨陶回想起自己受伤时堂姐的做法—— 「去医院。」 「自己擦擦。」 「贴个药贴就行。」 ——来自堂姐语录。 杨陶:「……」 同样是妹妹,江予兮是不是过分区别对待了? 杨陶失魂落魄,醋了。 她把门一拉。 好吧,你们才是好姐妹。 好好在里面姐妹情深吧! 第39章 心跳 【白穆踩着随地乱扔的gg卡片走进老旧楼道里, 不知是谁在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噁心得要命,她平静从旁迈过去。 第83页 走到一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 她停了下来。 从漂亮小别墅搬进这栋楼已经有段时间了,沉迷赌球赌马之后迅速把家产输了个精光的老头没有抛下他的女儿养女,虽然没钱了但没有甩下两个拖油瓶, 这是老头最得意的事, 他希望拖油瓶们明白自己是多么的仁慈善良,一天要念叨十来二十遍。 「没有我,你们俩该睡大马路了,跟流浪汉抢地盘, 半夜被拉去卖淫,你们该感谢我, 如果不是我, 烂在哪里都不知道。」 命运弄人,曾经的名校歷史教授现在也变成了个低劣的满口黄腔的烂人。 门内传来哐当一声, 正拿着钥匙准备开门的白穆手一顿,最终没有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 她把钥匙收握进手里, 紧紧捏着,靠着墙坐了下来。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露出的胳膊上青紫一片。 如果可以,她希望一年365天都穿长袖,这样就能尽可能遮住身上的伤, 不至于暴露在同学的怜悯的目光之下。 不想回家。 她抱着自己, 脸贴着膝盖。生气早已从身体里跑光, 留下的只有一具苍白的行走的躯壳。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缓缓抬起头—— 「嘘。」 来人用手指抵着嘴唇, 朝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露出一个露着八颗牙齿的美好笑容。 白穆静静地看着那人。 白穆从来没有从第二个人身上看见这样干净的气质,她永远给人营造一种平和的氛围,就算脚下已经深陷淤泥,依然皎皎如明月,白穆从未见过这样的第二个人。 此刻那如明月般的少女朝她微微笑着,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低语:「穆穆,我们悄悄熘走吧。」 气息拂过耳畔,带走了白穆身上的小片凉意:「去哪里?」 「酒店。」少女弯了弯眼,眼中露出点点狡黠,「今天我有钱。」 白穆的目光落在少女的双手上,那双手不知为何脏脏的,有些擦伤。 少女将手往身上藏了藏,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穆穆——」 她唤着白穆的名字,朝白穆伸出手。 这样的笑容以及这样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对于白穆来说吸引力实在太大,所以那一天她没有去问少女,问她身上的钱是怎么来的,也没有去想那双手上的脏污和擦伤从何而来,她自私地不去想,怕知道了就无法轻松地握着少女的手偷跑。 虽然没有伤害的世界于她而言只有短短的一晚。 「荀蕤——」 「嗯。」少女靠过来,贴着白穆,「怎么了,穆穆?」 白穆道:「我想牵着你的手。」 「好啊。」 白穆伸手握住了那天的明月。】 白穆睁开眼,出神地看着天花板,黑暗像是变成了吃人的兽,欢快咀嚼着从她身上溢出来的厚重情绪。 她侧了侧头,看向窗户。 一轮明月悬挂天际,月华皎皎。 白穆看着那轮圆月,仿佛梦境从她的脑海来到了现实。 江予兮收拾好行李就去了隔壁,项目进行得十分顺利,今天她要离开b市了。客厅里没有人,只有一个背包被孤零零地放在沙发上,江予兮的目光搜寻了一圈,正好看到她要找的人从浴室隔间里走出。 「东西收拾……」江予兮想问东西收拾好没有,目光触及走出来的人的脸,停住。 仅仅只分开了一个晚上,她那位花重金僱佣的假表妹就仿佛一夜枯萎,生气消弭,肉眼可见的不够健康,比平时的状态更差,她洗过脸,脸上沾着水,水珠挂在眼睫上,有种水做的脆弱感。 「已经收拾好了。」白穆回道,走过去拿她的包。 江予兮看着她不语。 白穆把包抱在胸前,没什么精神地说:「要走吗?」 江予兮的目光扫过白穆眼下的青黑:「昨晚没睡好?」 白穆垂着眼,目光有些涣散地落在自己的包上,嘴里回道:「有一点。」 「手疼?」江予兮问。 白穆:「……」 如果不提起这茬,她都忘记自己的手还受着那么点伤。 「不是,手好了。」白穆精力不济,感觉说话都累,「可能是知道今天要回去了,兴奋。」 江予兮不觉得这种事会发生在白穆身上,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江予兮想起白穆昨天回房之后精神就一直不好,那种变化是明显的,一眼可见的…… 她盯着白穆,眸中深暗。 「昨天……」 「嗯?」 江予兮看她几眼,道:「我是来跟你说,有点抱歉,今天我走不了了,项目临时出了点问题,我得留下来处理,还要过几天才走,你……」 「我也留下。」白穆接话,顺着就把包放下,接着人往沙发里一窝,抓了只抱枕抱着,靠上去。 江予兮说:「那我后面再通知你。」 白穆没有说话的精力,下巴往抱枕上点了点,答应了。 江予兮看了她一会儿才走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助理正在门口等候,问她出发时间,以便安排。江予兮对她道:「把航班时间改了。」 助理一怔,怎么这么突然?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到自家上司开口:「去查一下昨天在酒店闹事的男人。」 助理:「???」 江予兮看助理还愣着,叫了声她的名字,助理立刻醒神:「是,我这就去!」 第84页 江予兮朝她点头,让她去办事,自己则拿起了手机,联繫了几个人。 几天后。 江予兮敲开白穆的房间,让她跟着自己出去一趟。白穆几天没看见江予兮了,她猜可能是项目出了大问题,所以江予兮才忙得脚不沾地。突然被叫出去,白穆有点意外,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但她是不介意给江予兮帮忙的,所以什么都没问,跟着对方坐上车离开了酒店。 车子行驶二十分钟左右,停在了一家医院前,这医院似乎就是江予兮的目的地。 白穆茫然:「医院?」 这是她没有设想过的地点。 江予兮把车门打开,让白穆下车,说:「嗯,来探望一个人。」 「你的合作伙伴?」白穆推测。 江予兮没说,只道:「先下车。」 白穆下了车,跟着江予兮往住院部走,不久来到一间病房。走进病房的那一刻,白穆看见了一名躺在床上脖子缠满绷带的女子,女子看着窗,眼中流露着白穆所熟悉的麻木。 这个人是…… 白穆看向江予兮。 江予兮走向女子,她的走近没有引来女子的注意,后者身上散发着一股灰暗绝望,这使得她对外界的事情毫不在意,直到江予兮唤了女子的名字:「郑晨希女士,又见面了。」 听到名字,女子这才有所触动,她缓缓扭头看向江予兮,又去看白穆,分辨着她们都是谁。 江予兮提醒道:「几天前我们在酒店见过。」 这一下女子认出她们是谁了,同时涌上来的还有别的记忆,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眼中不受控地流露出一丝恐惧。 江予兮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来意,她说:「郑晨希女士,如果你需要法律援助,我可以为你介绍一名律师。」 女子听到这话表情依然麻木,她何止找过一名律师,但那又怎么样呢?她甚至无法离婚成功,摆脱那个人渣。 江予兮:「何异,新名律务所的招牌律师,你可以去查看他的履歷,他处理过数起将家庭暴力扭转为故意伤害的刑事案件。」 女子勐然抬头。 江予兮看着她道:「看来你听说过,是的,他因为个人缘故不怎么接案子了,但我可以为你牵线。」 「呃……哬……」女子抓住了床柱,她想要说话,但受伤的喉咙让她无法正常发声,只能把着急写在脸上。 江予兮安抚她:「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立刻为你介绍。」 女子她不顾受伤的脖子,勐烈点头。 江予兮制止了她自我伤害的行为,道:「我调查过,你的丈夫白手起家开了一家艺术培训班,因为效益很好,在十几个城市连锁,这成为你的丈夫最得意的事迹之一,之二是,他娶到了自己的初恋白月光,也就是你。不过据我调查,他对你的喜爱程度远不及他的事业,所以……」 江予兮将一份文件递给女子,淡淡道,「对于人渣,将他送进局子是他应得的报应,除此之外,你作为他暴力的受害者,我贊成你痛击他的最爱之处……这是他的公司偷税漏税的证据,郑晨希女士,希望你能把这东西利用好。」 女子蓦地睁大眼,她拿着文件的手颤抖起来,眼中迸发出一股子疯狂。 她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江予兮,她的喉咙不能发声,只有眼泪汩汩流淌。 从医院离开,白穆沉默地坐回车上,江予兮坐到她旁边,道:「如果你没有别的事,下午我们回b市。」 白穆没接话,眼神失焦地落在前方的座椅靠椅上,半晌开口:「江予兮——」 「嗯?」 「你……」白穆舔了舔嘴唇,「你留在b市不是项目出了问题,而是为了帮那个被丈夫暴力对待的女子。」 这不是疑问,先前她可能精神恍惚误会了,但现在事实摆在她的面前,不会看错。 回想起来,那天江予兮过来房间找她,分明是要回b市,只是来过之后临时就改变了行程。 为什么呢? 白穆不得不多想,江予兮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情绪异常才这样做了。 「你是不是因为……」白穆想问出来,但有些难以启齿,她感觉自己现在和自作多情只有一纸之隔。 「嗯,是因为你。」江予兮知道她想说什么,并且承认了。 白穆勐地扭头看她。 江予兮搭在膝头的手指勾了勾,几秒之后,她抬起手来,轻轻触碰白穆的眼睛。 「这双眼睛……它们本该更加漂亮,不应该被阴影所遮盖。」江予兮说,「白穆,你希望有人拯救那个女子吧?我是这样理解的,我帮你做了,所以……」 「以后好好睡觉。」她说。 以后好好睡觉。 白穆的心跳因为这突然的碰触而跳动了一下。 ——你的眼睛很漂亮,和我的表妹很像。 记忆蹦进脑海,白穆无故乱跳的心跳慢慢平缓。 但喜悦不散,江予兮的所作所为依然让她的心底如同被春风拂过。明明是那样冷冰冰不近人情的人,为什么总做这种温暖的事? 遇到江予兮,人生何其有幸。 人生所遇幸事,一如那年握住的明月,一如此刻拂过的春风。 第40章 相亲 孟老瞄一眼书桌上的黄杨木笔筒, 又瞄一眼,没忍住,拿在手里把玩。 第85页 这笔筒并不如何贵重, 但上面的松鹤图案雕工精细,甚得他心,他爱不释手。 手指细细抚摸着雕画, 余光中, 他的小弟子正在一旁练字。 【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 很漂亮的字。 孟老走到写字之人的近旁,驻足看字,看了片刻, 又去看写字的人。怎么说呢?他家小四向来一副病歪歪无精打采的咸鱼样,现在却有了那么一点被春风关照过的样子, 有点枯木回春的意思, 气色好多了。 孟老看得啧啧称奇:「你在b市找回了灵感?」 白穆哼哼:「没有。」 她将毛笔放下,直起身, 等水墨晾干,期间目光落在自己写的这几个字上面, 露出满意的神色。 孟老点评了一句「字不错」,又将话题拉回开始:「那你这是捡到钱了还是中了彩票?」 白穆的手指沾到了一点墨水,她两指摩擦抹开,说:「老师这样的人也在妄想捡钱和中彩票?」 「我哪样的人?」孟老露出自己俗人的一面:「如果能遇上这样的好事,我肯定高兴。」 他大方承认。 虽然他不买彩票。 白穆低笑。 孟老:「所以你到底在b市遇到什么好事了?」 白穆道:「b市的天气不错, 有春天的感觉。」 孟老嘴角微抽:「你以为我不知道a市跟b市温差不超过两度?」 白穆笑吟吟:「哦?是吗?」 孟老:「……」 他现在怀疑他的小弟子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了。 孟夫人端着果盘进屋, 手腕上戴着一只碧透玉镯, 正是白穆送的那只。她听到了师生俩的对话,微笑着道:「b市确实比a市养人, 过段时间我们去那儿住几天,走走玩玩。」 孟夫人端进来的水果是葡萄,是从江予兮家别墅的屋顶上新鲜摘下来的,果香十分浓郁,由白穆早上过来时一併带来。 葡萄软和,孟老和孟夫人都很喜欢,每年都会从江予兮那边收到一些,只是往年是由江予兮带过来。 白穆才从b市回来,在b市住了一周多,也算有点了解b市了,她跟孟老夫妇介绍着b市的新鲜事物,两个老人当然去过b市,去的次数还挺多,不过从年轻人嘴里能听到b市不一样的一面,也算有趣。 聊着b市,不可避免地聊到了跟白穆一起去b市的江予兮,孟夫人突然道:「听说予兮跟何家的小子又约上了,予兮从来没有这样过,看来对何家小子还是在意的,何家小子为人不错,可以处处……小穆,你跟予兮住一起,予兮有没有跟你聊过何家小子?有没有说她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白穆没听明白,捋了捋,还是没懂,她疑惑:「何家小子?」 「看来予兮没跟你说。」孟夫人从白穆的反应判断出来,她解释道,「予兮去年跟何家的大公子相亲过,只不过见过一面之后就没再继续了,我以为他们没相上,但我听说他们最近又约在一起吃饭了。」 孟夫人说:「何家的大公子还是十分不错的,开了一家律所,自己也是知名律师,性格也稳重。」 白穆:「……」 「新名律务所的何异?」她问。 「对。」孟夫人笑笑,「小穆知道啊?」 白穆几天前还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孟老哼声:「一个搞法律的小子有什么好?闷得很。」 孟夫人嗔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好?」 孟老说:「从事艺术行业的就不错,浪漫,知性。」 孟夫人看他一个劲往嘴里塞葡萄,担心吃多,把果盘挪开了一点:「你这是在自卖自夸吧?」 孟老瞪眼:「我不好?」 孟夫人转头,拿后脑勺怼他。 孟老:「……」 孟夫人微笑着道:「我们觉得什么人好没用,关键是予兮喜欢,那才是最好的。」 没说话的白穆在脑海中脑补了一名律师精英的形象,把这形象挪到江予兮身边…… 她想像了一下,觉得有点怪。 但孟夫人说的没错,如果江予兮喜欢,那就是一件美事。 从孟老夫妇家离开,白穆寻思着买辆车,这样方便她来回跑,不用次次打车,但麻烦的一点是她对汽车毫无了解,选车是个麻烦事,而且学车多年没有上过路技术已经生疏。 太麻烦了,她暂时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打车回到别墅,正准备上楼等江予兮回来吃晚饭——她现在习惯等江予兮一起——被素姨告知江予兮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小姐晚上有约,让你不用等她。」素姨说。 有约? 孟夫人白天的那番话闯入脑海,白穆下意识把这个「有约」和孟夫人说的那人联繫上。 白穆没了回房间的需要,她折返回饭厅,一个人吃晚饭。 晚饭她吃得不多,胃口不太好,天这么热,又没有人在旁监督,她早早就下了桌。她走进自己的工作室,去雕刻那块她带过来的木材。 白穆中途出来时看见江予兮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客厅沙发拿着平板做事,白穆在客厅找水杯倒水喝,江予兮抬头对她道:「素姨说你晚上没吃多少。」 白穆找到了自己乱放的杯子,回她:「天热了,不想多吃。」 夏天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个难熬的季节,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不可能给天上的那一颗手动降降温,江予兮抿了抿嘴唇,最后只能道:「有什么想吃的告诉素姨。」 第86页 白穆说「好」,她顺利喝上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慵懒的气息,像是得到了满足的小动物。 江予兮的心中也充斥着一股隐秘的满足感,这满足感来源于白穆的变化,自打从b市回来,白穆的气色就变得好了许多,眼下的阴影也淡了,江予兮想,这是因为白穆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有在好好休息。 这种感觉就像她拿到一个新的项目,看着这个项目在她手中从无到有,而后慢慢壮大。 江予兮看得也想喝水了,她走过去接水,走近时看到白穆身上的围裙带子松掉了,她没多想便伸出手去。 系带被她轻轻一碰就散掉,挂在她的手指之间,她突然顿住,反应过来自己越界了。 她的手一僵。 白穆扭头看过来,「啊」了一声,然后她动了动身子,给了对方一个更方便的姿势。 「谢谢。」她提前道谢,肢体和话语都在诉说着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江予兮的眸光闪动几瞬,这才动手把那围裙系带繫上。 白穆的围裙上有木屑细沫,江予兮问她:「你刚刚在雕木雕?」 白穆说「嗯」。 江予兮问:「雕的什么?」 白穆道:「不知道,还没想好,先雕着,给材料瘦瘦身,说不定雕着雕着就有灵感了。」 江予兮:「……」 这么随心所欲的吗? 这很白穆。 江予兮心里这么想,白穆忽然凑近她,往她脖颈间嗅了嗅。江予兮退后半步然后停止,最终还是纵容了这个欺近的姿势。 「……做什么?」她的声音低了半个度,含混进了太多情绪。 白穆道:「你身上的香水……」 不像她平时的风格,像是沾染了别人的。 白穆直起身:「晚饭你是跟那位何律师吃的?」 白穆嘴里出现何律师这个称唿让江予兮怔了两秒,她盯着白穆的眼睛:「你怎么会这么问?」 「孟夫人说你跟那位何律师最近有在约饭。」白穆说,「她托我询问你们进展如何。」 江予兮:「……」 她拿杯子去接水,说:「没有进展。」 白穆眨眼:「不顺利吗?」 她道,「问题出在哪里?说说看,我帮你诊断诊断。」 江予兮的心里涌上一股微微的烦躁,一个没注意,水接满了,溢出几滴在她手上。她看着手上的水,过了一会儿才去抽纸巾擦拭。 江予兮淡淡道:「我跟何异约过几次,都是公事,因为郑晨希的案子才接触的。」 她回头看着白穆,「孟夫人所期盼的那种进展,我们之间没有,也不可能有,因为他有女朋友。」 江予兮道:「事实上我委託何异接手郑晨希的案子也是通过他的女朋友牵线,我和他的女友有工作上的交集,比起何异,我跟他的女友更熟。」 白穆:「……」 啊。 原来是孟夫人误会了,自己也误会了。 白穆抬眸去看江予兮,后者正举着杯子喝水,面容被遮住些许,垂下的眼睫遮住了里面的情绪,她看起来还是平时的淡漠模样,但白穆却触碰到了一粒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生气因子。 江予兮在不高兴。 明明只是公事,却被别人误会,生气是应该的。 白穆眸光闪闪,看向江予兮那只搭在吧檯上的手。 她伸出手去,用手指轻轻碰碰。 江予兮勐然看向她。 白穆眨巴眼。 江予兮将目光挪向别处。 白穆又碰碰,甚至用手指勾了勾对方的。 江予兮:「……」 「白穆——」 「在。」 「你在做什么?」 白穆道:「想让你看看我。」 江予兮:「……」 她侧头看向她:「看着你了,然后呢?」 白穆道:「对不起。」 她直视她的双眼,「我不该误会你。」 江予兮:「……」 她生气并非是因为被误会了,她和以前相过亲的男人一起吃饭,的确引人误会,但不管是孟夫人还是白穆,她们都没有恶意,只是关心她,白穆还想给她解决感情上的问题,她不是因为这个生气,而是因为…… 咦? 她是因为什么而生气呢? 第41章 鼓励 江予兮回房了, 白穆回想起她上楼前的表情,那表情有点怪,像是五官里混入了不属于自己的器官, 调动起来有些些违和。 是没能原谅自己吗? 白穆沉思,江予兮有那么生气吗? 白穆可以理解江予兮生气的点,但不能明白为什么气成这样, 她想不通, 拿起了手机求助于网络,可惜网上没有此类问题的定制回答,她换了好几个平台搜索,甚至去了视频平台, 但依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收穫空空。 正打算退出, 一个视频出现在她的推荐页面, 文案标题写着:【b市探寻之旅,艺术不灭, 传承不息。】 这个视频和b市文化局官方号合作,封面是一个剪纸艺人, 正好白穆在b市那条步行街看到过这个艺人,并停下来观看过。 她点进去。 十几分钟的视频在这个视频平台的作品当中不算短,内容制作非常好,既拍摄了一些非遗传承人,介绍了一些传统手艺, 也拍摄了一些年轻人, 介绍年轻人对艺术的追逐。 第87页 白穆在视频里看到了自己, 有大概十来秒的出镜,当然出镜的只有她的手。 原来这个视频的制作者就是先前她遇到的那个视频博主, 白穆之前在这个平台搜索过「速写」这个关键词,大数据便把这个视频推送给了她。 该视频博主的粉丝数量庞大,体量达到六百多万,粉丝群体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所以对于一些视频内容的评论显得很有年轻人的特点。 比如她出镜的那十几秒,除了夸赞她有审美有技术以外,还有大量的……那种评论。 【好漂亮的手!】 【虎口居然长着一颗小痣,家人们,谁懂啊,这颗痣刚好长在我的性癖上!】 【舔舔!】 【我愿意给这只手上一千万的保险!】 白穆:「……」 一个文化推广视频,因为和官方号合作,热度极高,播放量超过了一千万,而在这样的热度之下,她出镜时的评论显得也太……与众不同了点。 白穆嘴角抽抽,面无表情地关掉了视频。 关掉之后还是觉得有点丢人,搓了搓她右手虎口处的痣,她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这颗痣,好了,现在它成功引起她的注意了。 江予兮去而復返,来拿被她放在沙发上的平板,她的表情看起来已经恢復正常,她看见白穆正在搓自己的手,把虎口都搓红了,问道:「怎么了?」 白穆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别问。」 江予兮:「??」 白穆嘆气:「我好像经歷了一场……奶茶之祸。」 江予兮看着她,眼中有询问之色,白穆朝她摆摆手,一副不想多谈的表情,江予兮只好收起了眼神。白穆观察着江予兮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再为刚刚的事补个道歉,江予兮读懂了她的心思,说:「我没有怪你。」 那的确不是「怪」,而是一种微微有别于「怪」的「怨」。 江予兮现在依然没有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她已经调节好了情绪,把没有找到答案的疑问深藏进了心底。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江予兮说道:「不要在工作室里待太久,要按时睡觉。」 她的这个假表妹一进工作室就常常忘记时间,经常深更半夜才出来,江予兮提醒她不要再这样。 因为刚刚才惹江予兮生气,白穆这会儿特别乖,她听话点头:「今天我不弄了。」 江予兮看她一眼,拿着平板上楼去。 白穆跟着她走,便走边脱围裙,把脱下来的围裙挂在手臂上,走在前方的江予兮身形挺直,落在她眼中,像一棵永远不会弯曲的小白杨。 白穆打量着前方的背影,漫无边际地想,如果自己往那腰窝戳一手指上去,对方会不会受惊弯下来。 她想得太出神,没注意自己的手背叛了自己,伸了出去。 戳中了。 前方的人忽然停步。 白穆回神,还没收回罪证,江予兮回过了身,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我是想问问你,明天周末你有没有事?」白穆故作淡定地说。 江予兮又看了她的手几秒才把目光收走,问道:「问这个做什么?」 白穆把手插进兜里:「如果你有空的话,我预约一个。我想请你给我当陪练,我想找个地方去练练车。」 她补充道,「不愿意或者没空都没关系,我再找找别人。」 说这句话时她已经在脑海中搜寻起可以陪她练车的人选,搜寻了一圈暂时没找着,不怪她把江予兮当成第一人选,实在是她能选的人不多,以前她还有华红毓和荀蕤,现在没了。 正在脑海中仔细搜寻,江予兮开口:「找别人?找谁?」 白穆嘴角微抽,这可戳她伤口上了。 她好像没有能找的人。 她可能需要去找个职业收费的。 她泄气地承认:「好吧,我……」 「有空。」江予兮打断白穆的话,像是怕白穆嘴里冒出别的名字似的,「我有空。」 白穆眼中冒出欣喜:「真的?」 江予兮说「嗯」,问她:「怎么突然想练车?」 白穆把自己想买辆代步的车说了,说:「这样方便一点。」 江予兮想了想,说:「车库里有闲置的车,你选一辆开就是。」 江予兮的车库里确实闲置着两辆车,一辆黑色宾利和一辆白色玛莎拉蒂,前者偶尔会被江予兮用于公务,后者几乎没有开出去过,但白穆只想开江予兮平常开的那种suv,而且她无意平白借用别人这么贵的车。 「我还是自己买一辆,这样以后也用得上。」白穆说。 江予兮眸光闪闪,没有劝说,问她:「想好在哪里练车没?」 「郊外?」白穆不确定,只能给个大概,「或者找个收费的练车场。」 江予兮觉得前者更好:「去郊外吧,车少,比练车场更有上路的感觉。」 白穆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江予兮要去书房,白穆叫住她,回房把白天练的那幅字拿出来送给她,道:「感觉很适合你。」 江予兮打开来看,看到那句诗,微怔:「适合我?」 哪里适合? 白穆微笑:「是啊。」 江予兮:「……」 她怀疑白穆在调侃自己,冷着脸把字收了。 虽然怀疑某人用心不纯,但她还是把字挂在了书房,就挂在那幅《鹿》的旁边。 第88页 被监督着早早睡下的白穆早上睁开眼,时间完美地指向七点,睡眠充足真的能让身体变得轻盈,她轻快地走下楼。 帮着素姨看了一会儿火,江予兮起床了,她穿一身卡其色宽松衬衫,袖口夸张交叠成花苞的样式,这样繁复的褶皱设计穿在江予兮身上并不显得累赘,反而显得矜贵与精緻,上身华丽,下身极简,搭一条黑色短款裙裤,层次分明。 白穆坐在能一眼望到厨房的饭厅,一边注意着厨房的情况,一边手拿着小番茄小口咬着吃,江予兮的到来短暂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跟江予兮打招唿,示意她桌上有刚刚清洗的小番茄。 江予兮没吃,在她旁边坐下,问她素姨去哪里了。 白穆道:「她说她差一味调料,去社区超市了。」 别墅区的无人超市二十四小时营业,便民程度很高。 厨房里的香气飘散出来,白穆嗅嗅,笃定:「素姨煲了鸡汤。」 她道,「等会儿我们应该会吃用鸡汤下的面。」 江予兮:「……」 结果早上吃的是用鸡汤煮的馄饨。 挺好吃。 吃了早饭,江予兮就开着她的那辆劳苦功高的suv载着白穆去了郊区,开到人少的地段,她将车停在道路旁边,下了车,换白穆到驾驶位。 白穆磨磨蹭蹭坐到驾驶室里,手脚不自觉地变得紧绷。 她熟悉着驾驶室里的一切。 她拿本两年了,从来没有上过路。 为了缓解紧张,她跟江予兮唠嗑:「江予兮,你不是说你小时候经歷过车祸吗?你最初开车的时候有些艰难吧?」 江予兮看她汗都出来了,把车内空调打低一点,回说:「没有。」 白穆:「你不怕开车?」 江予兮道:「不怕。」 因为她的心理阴影从来都不是车祸本身带给她的,而是开车的人。 白穆看出江予兮的这句「不怕」并不是逞强之辞,感慨这位江大小姐真的是理性到了极点。 这份理性倒是给了白穆正向的影响,她变得没有那么紧张了。 「那么……」她握住方向盘,看向江予兮,「我们出发了?」 江予兮:「……嗯。」 白穆作势要发动汽车,下一秒又半途停止,扭头看江予兮。 江予兮问她:「还有什么事?」 白穆用手指敲击着反向盘,理直气壮道:「我有点心虚,教练,请你给我一句鼓励的话。」 她说「请」,但请得并不客气,一副「我没有鼓励就不开车」的架势。 江予兮:「……」 她看着窗外,声音沉静地说道:「这条路路过半月湿地公园,有一段路可以看见半月湖……」 江予兮顿了顿,说,「你带我去看吧。」 白穆笑眼弯弯:「好。」 她发动了车,朝着半月湖而去。 车子平稳出发,窗外景色开始倒退,江予兮缓缓回头,看向开车的人,后者嘴角噙着笑,眼中有微光荡漾。 江予兮的目光掠过对方的眉眼,停在对方淡色的唇上。 她看得失神。 叮。 信息提示音突然响起,江予兮一怔,慢了几秒才想起去掏手机。 信息是杨陶发来的。 杨陶:【姐,你周末都没在家吗?素姨说你跟表姐出门了,你们去哪儿了?】 江予兮:【郊区。】 杨陶:【去郊区干嘛?】 江予兮:【陪你表姐练车。】 杨陶没再回信。 第42章 说破 「半月湖这么远的吗?」开了不知多久, 白穆依然没有看见什么湿地公园,忍不住了,主要是她有点怀疑自己开错了路。 只是怀疑, 并不担心,因为江予兮一直看着她,没有比江予兮更负责任的陪练教练了。 江予兮低头检查手机上的地图, 她也只是曾经路过这条路, 对这条路不算熟悉。地图上,半月湖的标志确确实实在这条路的前方,江予兮确认了,抬起头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半月湖远, 而是因为你开的是20码?」 白穆:「。」 她闭嘴了。 好吧,她能将车开得这么平稳, 其最大的原因在于她开得很慢。 江予兮见她不说话了, 开始在意她是不是被自己的话刺伤了自尊心。 很在意。 「……新手都是这样的。」她抿抿嘴唇,「速度慢慢练就练出来了。」 然而白穆压根没有自尊心那玩意儿, 一听就笑了:「你也是这样过来的?」 江予兮脱口:「没有。」 她从一开始就不惧怕上路,没有新手过渡期。 白穆:「。」 她再次闭上嘴。 江予兮:「……」 她用手指抵着鼻子轻咳一声, 道:「我没有,但很大一部分人是有的,你不用跟我比。」 白穆眼中冒出一点笑意,被她摁了下去,装作自己很受伤。 她不需要安慰, 但淡漠的江大小姐绷着一张脸想尽好话安慰她很有意思。 她故意嘆气。 江予兮看她一眼, 眸光闪闪, 转移话题不提这茬:「你吃口香糖吗?」 口香糖是白穆带上车的,被她放在置物箱里, 说是怕半路疲劳,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新手白穆看着前方的路不敢分心:「你餵我?」 第89页 她的两只手全都紧紧黏在方向盘上,可不敢随意松开哪一只去拿口香糖。 江予兮立刻道:「哦,你不吃。」 白穆:「……」 「噗。」她笑出声。 江予兮看向她脸上突然绽放的笑容,愣了愣,低头去把口香糖放回到置物箱里。 一辆黑色轿车飞快超车离开,被超车的白穆心态平稳,连一丝注意都没给已经绝尘而去的那位,接着又一辆车超车离去……这郊区虽然车少,但「少」只是相对于城里而言的。但随着越开越远,等路过了两条支路之后,同行的车辆肉眼可见地变少了,两旁的景色也变得更有乡村的特色,远一点能看到一些自建的农舍。 又开了一阵,视野陡然开阔,一个扬着微微涟漪的碧绿湖泊映入眼帘,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水草在湖边旺盛生长,大片莲叶绵延至看不到头的远处,粉白莲花如娇人挺立。 江予兮知道这条路上可以可见半月湖,但她没料到七月的半月湖竟是这样的盛景,失神片刻:「……到了。」 白穆将车停到路边,这才有空看向车窗外,也跟着愣了一下。 「……哇。」 她低唿。 停车的位置种着高大的行道树,树荫茂密,正好可以遮阴,白穆索性下了车,站到树荫底下。没过一会儿,江予兮也来到了她的旁边。 有风拂过,捎来一阵青草的清香,燥热的夏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温柔宁静。 白穆靠着车吹着风,眼睛惬意地眯起,开车两个小时的疲倦消散于风中。 江予兮本来在看远处湖景,看着看着目光不知觉移到了身旁,她看到身边人的发梢在风中颤动,勾动着内心不为人知的悸动。 没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抬起的手,指尖触碰到发梢的瞬间对方睁开了眼,视线相交,江予兮心中狠狠一悸,想解释,但还没张口,那跟自己交缠在一起的视线错开了,投向了远处的湖。 哗—— 无数水鸟齐飞,铺天盖地。 这是湿地公园贡献给远道而来的她们最好的景色,白穆完全被吸引,而江予兮,她在经歷了一场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之后,察觉身边人并不需要她的解释,甚至根本不在意这件事,垂落回腿边的手勾动两下,不知怎么的,感觉心里头有些寂寞。 风停了。 「能开车来这里……」白穆感慨,「真好啊。」 江予兮看着她。 白穆摸出手机拍照,一通咔咔拍,拍完检查成果,把拍坏了的删除,嘴里嘟哝:「可惜没有拍到刚刚飞鸟的照片,那可是相当震撼……」 万鸟齐飞,那不是一般的震撼,她到现在心跳还很快呢。 江予兮缓慢接话:「可以下次再来。」 「也是。」白穆趁机委託,「要不明天你再陪我来这练车?」 江予兮没接这话,于是白穆知道自己这是被拒绝了。 这很正常,难得的周末,江予兮又不是她的谁,不可能把假期全部给她。 白穆继续检查照片,接着又拍了几张,正对着湖景拍照,她感觉有人在扯她后背的衣服,她往前走了两步:「江予兮,你别扒拉我。」 江予兮闻言一顿。 白穆注意到她的表情,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江予兮的表情在告诉她,她什么都没做。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同时看向身后—— 吓! 她们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一高一矮,都仰着晒得绯红的脸蛋,脸上汗涔涔的,高的那个抱着个大西瓜,眼神闪躲,矮的那个更外向,看白、江两人发现了自己,立刻扒了扒被汗打湿黏在脸上的头髮,笑吟吟道:「姐姐,买西瓜吗?很甜很甜的大西瓜哦!」 原来是来推销自家西瓜的孩子们。 下过乡的都知道,坐车过乡道有时能看见农户在路边堆卖自家收穫的农产品,这很寻常,白穆也看到过,只是没见过这么小的卖家。 白穆看那两个孩子当中个高一点的姐姐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抱着那么大一个西瓜有些吃力,便让她把西瓜放到地上。 「只有你们两个出来卖西瓜?没有大人跟着你们吗?」江予兮声音沉沉地问。 外向的妹妹张口就想回答,姐姐拉了她一下,有些防备地盯着:「我们奶奶就在那边。」 这话一出,妹妹歪了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白穆、江予兮:「……」 这假话说之前都没互相通通气吗? 但不管是白穆还是江予兮都无意去戳穿她们,白穆嘆道:「西瓜我们买了,你俩赶紧回家吧。」 俩孩子在这荒郊野岭的多危险,被车撞了,被不坏好心的人拐走了,碰上哪一个对一个家庭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高个的姐姐点头,说:「这瓜二十。」 她们不会用称,就按个卖的。 这西瓜看起来十好几斤,卖二十不贵,白穆拿手机准备付帐,翻到付帐界面,看见她们两手空空,顿了顿,问江予兮:「你车上有零钱吗?」 江予兮一话不说转身去车上拿零钱。 拿到钱,妹妹露出大大笑容,姐姐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见状,白穆道:「你们住哪里?快回家吧,我看着你们回去。」 姐姐闻言一僵,含含煳煳说不清,一会儿说坐下来歇歇,一会儿说奶奶怎么怎么,白穆听出端倪,这俩小姐妹这是并不打算回去,原因大概是…… 第90页 「你们还有西瓜没卖完?」江予兮直接问。 姐姐沉默。 妹妹倒是十分惊喜:「你们还要买吗?」 江予兮道:「都给我们吧。」 妹妹一听高兴得跳起来,转身就要去搬被她们藏在路边的西瓜,白穆跟在她后头,叫她慢点跑。 大一点的姐姐并不如妹妹那样高兴,她看出来自己是被怜悯了,沉默着跟在江予兮身边,头深深地低着。 「……奶奶生病了,看病需要钱,所以我跟妹妹才在这里卖瓜。」姐姐小声说了实话。 江予兮看她,目光落在她被晒得黑黑红红的细瘦脖颈,道:「你们用这样便宜的价格卖给我们这么好的瓜,这是你们应得的,不用多想。」 小女孩仍然低沉:「可是你们吃不了这么多的瓜。」 白穆听到对话,回过头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们更高兴能买到你们的瓜?」 她道,「我们家可是大家族,人可多了,幸好你们的瓜多,不然他们都尝不到,啧啧。」 小女孩微微睁大眼:「真的吗?」 白穆朝江予兮道:「姐姐,把咱们的族谱拉出来让这个小孩长长见识。」 江予兮:「……」 虽然江予兮没有拉族谱,但小女孩毕竟还是个孩子,听信了,也高兴了起来。 她虽然年纪小,家里一时困难,但并不想平白受人恩惠。 姐妹俩把白、江两人带到她们藏瓜的地方,西瓜不少,不知道这俩孩子来回跑了多少趟才从家里搬来这么多西瓜。江予兮把车开过去,把西瓜全部装上,把钱结了。 卖完西瓜,俩姐妹终于愿意回家了,并且承诺不再出来。 白穆和江予兮目送她们离开,等她们走远了看不见了,这才回到车上。 后备箱里多了一堆西瓜,江予兮思索着怎么处理它们,白穆用手贴着空调口降温,这不算,还把脸一併凑上去,说:「那两个孩子看起来家里遇到了困难,你不资助她们一下吗?你不是喜欢小孩吗?不替她们解一解难处?」 江予兮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往远离空调口的方向拉离,说:「凉。」 把人摁回到靠椅上,这才回答道:「她们不需要。」 那两个孩子不需要,也不想要,她们虽然还小,但有自己的骄傲,过度的帮助只会伤害到她们。 白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坐在车里吹着空调,没有立刻开车离开,白穆想起了那瓶口香糖,在置物箱里翻找,正找着,被江予兮放在置物箱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顺手拿起手机递给江予兮:「给,你的电话。」 江予兮接过来,手碰到白穆的手指,很凉。 江予兮接通了电话,余光看见白穆找到口香糖,吃了两粒,手又去贴空调口。 她把那只手拿过来,手指擦过对方的指腹,不许她再这样。 电话里,杨陶哭哭啼啼喊着:「姐,我被人欺负了!」 杨陶说她今天去逛商场,看中了一款项鍊,想买下来,结果碰见了赵不凡,他故意找茬,硬要买自己看中的这一条,她哪能让他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不肯让给他。 「结果那个赵不凡就一把把我推地上了,啊,我感觉我尾椎骨断裂了!天啊,我不会半瘫吧!!」 电话里十分吵闹,似乎能听见赵不凡在旁边叫喊,江予兮听着这通电话蹙了蹙眉,问:「你现在在哪里?」 杨陶哭着喊着道:「在商场!」 江予兮默了默:「摔得那么严重不赶紧去医院?」 杨陶不走,理由是:「我得等姐你来给我出气啊。」 那边,赵不凡的喊声更大了。 江予兮:「……」 她严重怀疑她的这个堂妹的小说瘾又犯了,在写乱七八糟的剧本,至少事实绝对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 她不太想参与,但想一想还是如了她的愿,万一呢。 「我们正在回去的路上。」她换了严厉的语气说道,「如果伤得严重,先去医院。」 因为接到杨陶的电话,回去的时候是江予兮开的车,她开得快一点。回到城里,到了杨陶说的商场,一进那家珠宝店就看见杨陶坐在店里跟店员小姐姐有说有笑,赵家的那个私生子如丧考妣地坐在另一边,用眼神攻击着杨陶。 口口声声说自己要半瘫的杨陶根本没有发现江予兮来了,还是赵不凡先看见了,喊了一声兮姐,杨陶这才注意到自己摇的人到了。 「啊,姐,你们来了!」 杨陶站起来。 她立马换了一张面孔,指着赵不凡控诉他的恶行,完了之后揉揉腰,说:「这次就算了,我没受太严重的伤,原谅你了。」 赵不凡:「……」 这姓杨的不愧是学表演的,表演欲这么强烈! 事实是他偶然走进这间珠宝店,看见江家的二小姐在看什么,走过去看了一眼,觉得项鍊挺好看,想问店员要个类似的送人,结果不小心轻轻碰到了这位二小姐一下,结果对方就跟纸煳似的,一下子就坐地上了。 马德,这是从哪儿进修的碰瓷技术?! 赵不凡无语了,更无语的是,这位二小姐坐下来就开始掏手机告状。 赵不凡追随江予南,跟江予南的这个妹妹见过几次,对对方一直是不沾不惹的态度,哪里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这位碰瓷上? 第91页 杨陶打电话摇了她姐江予兮来,赵不凡不敢先走了,怕杨陶留下来乱说。 果然,杨陶又在那里胡说八道,赵不凡都气死了。 这江家的二小姐一张嘴完全不给别人开口的机会,赵不凡等啊等终于等到她把嘴巴闭上了,正要纠正一下事实,江予兮朝他看了过来,道:「既然不追究了,那就走吧。」 杨陶脆脆甜甜应了一声「好诶」,蹦蹦跳跳走过去,高高兴兴挽住她堂姐的手。 赵不凡急了:「不是,兮姐,我……」 江予兮看着他,在等他说话,但那眼神太淡漠,完全看不见对他是否清白的关心,赵不凡一顿,话卡在了喉咙。 白穆三人走出珠宝店,走到商场门口的时候,杨陶看见了一个学生妹妹拿着一朵棉花糖从她旁边走过,她的眼神立刻追了上去。 她摇江予兮的手:「姐,我也要吃棉花糖,你给我买呗。」 她说,「我刚被人欺负,心灵和身体都很受伤,你对我好点嘛~」 江予兮看着她,抽出自己的手。 她面无表情:「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杨陶眨巴眼:「??」 江予兮直直看着她,不容她打哈哈。 杨陶:「……」 她撅了噘嘴:「好吧,我承认赵不凡什么都没对我做,我乱说的。」 江予兮猜到了,她微蹙眉头:「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杨陶怨念地盯着她:「姐,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耍这种小心机吗?」 耍小心机? 江予兮不知道,她想不明白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 杨陶的眼神越发怨念。 她今天第一次看向白穆,目光在白穆的身上熘了一圈回到江予兮身上:「因为姐你找回了表姐,总在看着表姐,眼里就只有表姐,完全看不见我啦!」 杨陶同学的醋味很浓很浓,她委屈啊:「姐,你还记得你不是只有表姐一个妹妹吗?忘记了吧!所以我只能自己找点存在感了。」 江予兮一怔。 什么? 杨陶在说什么?她说她……总是在看着白穆? 江予兮从未注意过这一点。 她真的…… 有那么关注白穆吗? 第43章 觉醒 江予兮下意识看向白穆, 后者正微微仰着头研究着商场门口的气球装饰,察觉到自己被注视了,缓缓回过头, 露出迷茫的表情。 她…… 似乎并没有听她们之间的对话。 江予兮:「……」 另一边,杨陶痛诉完自己的委屈,眼巴巴地看着江予兮, 问:「现在可以给我买棉花糖了吗?」 江予兮把一张卡递给她, 说:「密码你知道。」 杨陶:「……但是我不知道你拿它给我做什么。」 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只是过于震惊。 江予兮说:「你想买多少棉花糖都可以。」 杨陶:「……」 她服气了。 她的堂姐似乎完全不懂一个被冷落的妹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冷硬到让人怀疑她的心脏她的血液都是冰做的。 事实上如果没有表姐这一对照的话,杨陶会觉得这很正常,因为她一直以来就是被这样对待的, 还因为有这样的待遇而沾沾自喜,江予南可没有这种待遇! 「姐, 如果表姐对你说她想吃棉花糖你会怎么做?」杨陶好奇。 江予兮丝毫不觉得自己拿出卡的行为有哪里不对, 她的内心仍然在意着杨陶无意间点破的那个对她来说象徵着异常的现象,闻言分了一缕神问白穆, 问她:「你想吃棉花糖吗?」 白穆又在看那商场门口的气球装饰了,听到问话反应缓慢地轻轻摇头:「不吃。」 江予兮得到答案转头对杨陶说:「她不吃。」 杨陶:「……」 重要的是棉花糖吗? 是堂姐对两个妹妹区别对待啊! 杨陶不仅委屈, 还很心累。 她一把夺过那张卡,气势汹汹:「我要刷爆它!」 江予兮淡然陈述事实:「你刷不爆。」 杨陶:「……」 「等着瞧!」她转身就走,暂时不想看见她的堂姐了。 她的堂姐不会为了她改变,她只有自我调节。 走了几步她又退回来,拿手指戳白穆, 扭扭捏捏地问:「你想跟我一起去逛街吗?」 她吃白穆的醋, 但白穆是无辜的, 而且她确实很喜欢她这个表姐……的脸。 陪江家的二小姐逛街也包括在那个一千万之内吗? 白穆的脑海中钻出这个问题。 还没等她划出个具体的职责范围,就听得江予兮替她回答了:「她不去。」 杨陶现在对她的堂姐有些些不满, 这直接导致了她的胆子暴涨,特叛逆,叛逆到敢跟她堂姐对线了:「你怎么知道她不去?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白穆紧接着就说了:「嗯,我不去。」 杨陶:「……」 行吧,你俩继续姐妹情深着吧,是她多余了! 她甩袖就走,每一步都走得很重,要把地板跺穿似的。 白穆看她踩到了一张gg传单也没发现,将传单踩得脏兮兮,漫不经心地走了几步,随手将其捡起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做完这件小事,她拿纸巾擦手,一边擦一边回头问江予兮:「我们现在做什么?」 第92页 她看看时间,「要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吗?」 江予兮还在想杨陶提出的那件事。 你总在看着表姐。 你眼里就只有表姐。 江予兮想跟白穆保持点距离冷静思索一番,思索她真的有这样吗?为什么会这样? 她想保持距离的,但话到了嘴边却自然变成了:「嗯。」 江予兮:「……」 看来杨陶说的没错,白穆确实深深影响着她。 如常反常,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难道白穆是毒吗?会麻痹人神经的那种? 眼神变得复杂,江予兮抿了抿嘴唇,觉得思索一事还是暂且压后。她问白穆:「你想吃什么?」 白穆没什么挑剔的,随便吃就行。 两人在附近的一家餐厅坐下,刚点完餐,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餐厅门口走进来,匆匆去了楼上的包间。白穆的目光追逐着那道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楼梯间。 江予兮的心情顿时变得有点差。 她没想到自己随便选一家餐厅都能遇上华红毓。 是的,刚刚那个匆匆上楼的人就是华红毓。 江予兮完全能够理解华红毓为什么这么匆忙,因为最近她遇上事了。她的第三任丈夫的儿子,也就是她的继子最近跟她开战了,对方背后似乎得了谁的支持,来势兇勐,坏了华红毓的好些投资项目,这一仗华红毓被打得措手不及,错失先机,损失巨大,现在最是忙的时候,大概应酬不断。 江予兮垂下眼眸,端起桌上的茶水喝,喝完茶,抬起眼眸,发现对面的白穆脸颊靠着自己的一条手臂,眼神空空,明显正在走神。 她在想华红毓吗? 江予兮想。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情更差。 江予兮放下手中茶杯,放下的动作略有些重,茶杯磕到杯托发出一声脆响。白穆听到响声看了过去,看见杯子里的茶水见底了,动手拿茶壶给满上。 江予兮:「……」 「这家餐厅上菜比较慢。」江予兮说,「以后不来了。」 这是抱怨吗? 稀奇。 白穆扬了扬眉,真少见。 难得见到江予兮的这一面,白穆抓住机会出声安抚:「虽然上菜慢了一点,但茶水不错,功过相抵,稍安勿躁。」 江予兮否认:「我不急躁。」 她只是后悔进了这家餐厅。 白穆给她顺毛:「好好,你不急躁。」 江予兮:「……」 「你刚刚看见华红毓了吧?」江予兮盯着白穆,「好奇她在楼上做什么吗?」 白穆歪头,露出莫名的表情:「我不好奇。」 江予兮道:「不要说谎。」 「为什么认定我在说谎呢?」白穆低笑一声,「江予兮,在你看来我跟华红毓是什么关系呢?」 江予兮的眼中凝聚深暗之色,她道:「有人传言你们关系暧昧。」 白穆点头:「嗯,只是传言。」 江予兮勐然抬眸:「真的只是传言?」 白穆嘆气:「她就是曾经帮助过我的一个姐姐,跟我建立了比较深层次的合作关系,因为有些事谈不拢,所以现在连合作关系都不是了。」 江予兮盯着白穆,想从她脸上抓住谎言的痕迹,但没有。 白穆说的是真的。 心里头仿佛突然间轻松了许多,那一丝被她否认的躁意消失了,江予兮看看餐厅环境,改了评价:「这家餐厅也没那么差劲。」 白穆:「??」 话题这么跳的吗? 餐厅确实不差,菜系精美,美味可口,值得一来。吃完饭从餐厅走出,白穆要去孟老家里一趟,江予兮开车送了她一程,送完人自己回了别墅。 素姨正在午睡,别墅里十分安静,江予兮上楼去到二楼卧室。 房间的窗帘拉着,光线晦暗,她来到梳妆檯前,将梳妆檯下的柜子拉开。 柜子里,一只小小的抱着尾巴的狐狸木雕闯入她的眼帘,在木雕的旁边是两个首饰盒,一个装有一条手鍊,一个装有一对耳环,江予兮在梳妆檯前坐下,坐下时脚碰到了什么,低头去看,是一套摺叠桌椅。 这套摺叠桌椅是她刚认识白穆时对方落在她车上的,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有把它们扔掉,而是将它们从车上拿了出来,甚至拿回了自己的卧室。 她的收集癖从刚认识白穆那会儿就已经开始了。 白穆是不一样的。 把白穆送的东西单独收放,让白穆扮演自己的表妹把她带回自己的住处,而又迟迟不想以表妹的身份把她介绍给老太太……所有的一切都有徵兆,在告诉她,她对白穆这个人的关注远超寻常。 打开化妆桌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进入搜寻引擎,在搜索框里输入:【一个人关注另一个人的原因。】 打完这句话,顿了顿又删除重新输入:【一个人关注另一个同性的原因。】 手指虚搭在回车键上,只要按一下,网络就能给出她回答,但在最后一秒她迟疑了。 看着屏幕上的搜索框许久许久,她合上了电脑。 *** 白穆在屋檐下支起了一个画架,她的常用模特早早就位,在围墙上摊成了一张肥胖的猫饼。 白穆短暂构思了一下,正打算下笔却在下一秒停住,她望着空白的画布发起呆。 脑海中闪现过什么,她突然动笔勾勒。 第93页 孟夫人切了盘西瓜端出来,笑着说:「你们在哪里买的西瓜?这不像是外面超市卖的那种商品化的西瓜品种,倒像是农家自家种来吃的,不过挺甜的。」 孟夫人切的这盘西瓜是江予兮从后备箱里搬出来的,白穆解释了几句,说是她去练车时从路边遇到的小孩那里买的。 白穆没有说小孩遇到的困难,所以孟夫人听完只是感慨现在的孩子太懂事,小小年纪就帮着家里做事。 孟夫人吃完一块西瓜,见白穆有些出汗,拿了扇子站到旁边给她扇风。 她一边扇着风,目光落在白穆面前的画布上,「咦」了一声。 「小穆,你画的这是……」孟夫人辨认一番,「予兮?」 白穆停住笔。 她看着自己的画。 她画的是江予兮。 ——因为姐你找回了表姐,总在看着表姐,眼里就只有表姐,完全看不见我啦! 耳边迴荡起杨陶的控诉。 在商场门口,白穆其实听到了杨陶说的那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只是觉得那一刻她装作没有听见比较好。 原来江予兮对待她的方式连她的真妹妹都嫉妒,是独此一份的。 白穆:「……」 白穆继续画画,笔下流畅,这段时间她和江予兮走得太近了,相处时间出乎意料的多,所以江予兮的形象已经悄然无声地刻进了她的脑子里,如成竹在胸的「竹」,下笔自然流畅。 第44章 错过 白穆:【今晚我不回别墅。】 将这条信息编辑好后发给江予兮, 白穆突如其来地感到疲倦,她搁下画到一半的画,躺到旁边的躺椅上, 手机放在腹部,双手交叠在同处,闭着眼, 一副安详的模样。 她忽然有点想躺进棺材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 把她不是那么适宜的有些偏离了正常人类的念头震出脑海,她拿起手机看了看。 江予兮:【好。】 江予兮只说「好」,没有问她原因。 好像没有什么改变了,江予兮还是那样子。 像是读条功能障碍了, 简简单单一个字,白穆却看了好久才看明白似的, 把手机放下。 她恢復了安详的躺姿。 午后的阳光燥热, 这一方小小天地却十分阴凉,耳边是风吹树梢的自然噪音, 原本只想眯一会儿的白穆不知不觉睡着了。 白穆不知道在她睡着的时候她的三师姐邬雯来了。 距离上一次邬雯惹孟老夫妇生气被委婉驱离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 邬雯的表现不错,她正忙着筹划自己的个人画展,她难得这样专注于画画事业,孟老嘴上不说心里十分开心,便也不拦着她来这儿了。 邬雯几次来都没碰见白穆, 这一次一来就看到她讨厌的人躺在檐下睡觉, 哼, 睡得还挺熟。 邬雯的脸色顿时就暗下来了。 邬雯走近了,扫了一眼旁边的画, 脸色更沉——她的这个小师妹有两把刷子,功底扎实,挑不出毛病。 这个事实让她很不愉快。 她曾经也被各种荣誉包围,从小就被叫作小天才,只是随着拜入孟老门下,年纪越长,表现却反而平庸了一些,她有次听人背后议论,说她这表现是因为身上的灵气被过早消耗掉了,她气了个半死。 当初议论她的那个人现在已经没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她干的,作为孟老的弟子,把一个野鸡画家挤出圈子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那个时候邬雯还很焦虑自己画不出好的画了,但在那次品尝到权利的滋味之后,她开始觉得比起钻研画技,不如钻研权利。 白穆感觉自己被恶意锁住了,大热天的,却感觉凉意入体。她勐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悬在她头顶上方的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阴仄仄的。 她跟那双眼对视,许久,眼睛的主人扯了扯嘴角,凉凉说道:「小师妹是懂怎么熘须拍马的。」 说完直起身去看白穆画的那幅画。 白穆从躺椅上坐起来,一动,感觉脖子刺痛—— 她好像落枕了。 「……」 「见到师姐连声招唿都不打?你爹妈没教过你规矩?」邬雯斜眼看她。 白穆用手扶着脖子,从久远的记忆里翻选,找她爹妈到底有没有教她这种规矩。 邬雯看她一副死样子,愠怒:「你是哑巴吗?」 这个问题要好回答得多,白穆立刻就能给出答案,介于这是她回答她这个许久未见的师姐的第一个问题,她拿出了最认真的表情,她认真道:「我不是。」 邬雯:「……」 她眼神阴鸷:「白穆,你是不是觉得你把老师师娘哄好了,又把江家那位大小姐哄得服服帖帖的,就能爬到你师姐我的头上来了?」 白穆这次不回答了,挑起问话中的毛病来,她道:「这话不对,我应该没有把江家小姐哄得服服帖帖的,这缺乏事实依据,你得打电话问问江小姐,问她承不承认这事。」 白穆歪了歪头,接着说:「老师和师娘倒是的确很宠我,这个距离事实不远。」 邬雯:「……」 她想揍人。 她很久没有产生过这种想用最原始的手段来发泄怒火的想法了。 她相当想给她这个小师妹来一拳。 她已经握紧了拳头,然而,这时—— 「小雯来了?」孟夫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进来吧,你老师在书房等你。」 第94页 邬雯做了个深唿吸,面皮抽动性地抖动几下,转身进了屋。 白穆没去看她,梗着脖子站到画架前,试着拿起了笔,觉得不行又发下了。孟夫人走出来看到她这样,问她怎么了。 「……好像落枕了。」白穆指着旁边的躺椅,「我不该在那里睡觉。」 孟夫人「哎呀」一声,问:「严重吗?」 白穆自我感觉不严重,孟夫人听了便道:「那我给你按按吧。」 白穆有些犹豫,孟夫人见状说:「你老师的肩颈有点问题,为了他我去跟中医师傅学了几手,不是乱按。」 白穆的犹豫自然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她只是不想孟夫人劳累,看孟夫人说到这份上了也就没再拒绝,跟孟夫人进了屋,在沙发上躺下,头枕在孟夫人的腿上。 头贴到孟夫人的腿上时白穆一阵恍惚,想起了她很多年前躺在母亲腿上听故事的情景,她以为自己忘记了。 孟夫人见她失神以为她是疼的,轻声问:「很疼吗?」 白穆一抬眼就撞上了温和双眸中流动的温柔,眼睫颤了颤,不知不觉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哑:「……没有。」 孟夫人双手搭上她的脖颈,试着按了几个地方,便按便问,几番诊断之后才开始正式按摩。 「想睡午觉就进屋里睡,睡在外面椅子上怎么行?看吧,把脖子睡伤了吧?下次别这样了,家里空房很多,还能没有你睡觉的地方?」孟夫人边按边说,这些唠叨并不会让人讨厌,反而让白穆陷进了一种难言的温柔之中。 白穆盯着上面的孟夫人的脸看,后者注意到她的视线,垂眸与她对视。 「怎么?嫌我话太多……」 孟夫人的话还没说完,白穆缓缓伸出手,在迟疑与克制中,最终还是抱住了这个老人的腰。 孟夫人顿住,半晌,拿手轻轻拍了拍怀里人的背。 白穆晚上打车回了别墅,她回去得晚,别墅里已经不见灯光了,她没有开灯,拿着手机电筒照亮。 一道秀挺身影杵在黑暗的楼梯间,被白穆的手电筒的光团照亮。 光团中的人受光亮刺激从发呆的状态中走出,看到她,露出怔愣表情。 看到这一幕,白穆梦回初来别墅的时候,那个时候她也是在这个地方看到了同一个人。 她把手机电筒对准自己的下巴,露出微笑表情:「怕不怕?」 江予兮:「……」 她问:「不是说不回来?」 白穆把手机电筒开了又关开了又关,拖长音调幽幽道:「来给你送请柬啊~~~」 说着,将一个封面画有兰草的请柬从兜里抽出来递出去,「邬雯要办个人画展,诚邀你前去。」 她看一眼封面上的兰草,撇着嘴解释了一下主办方的诚意,「这兰草是手绘,不是批量印刷,姐,你很受尊敬嘛。」 江予兮沉默。 她接过来,没去看。 白穆也不知道邬雯抽的哪门子风,偏偏选她来当送请柬的人,不过她确实需要一个看起来有模有样的改变主意回别墅的藉口,所以接了这活儿。 「你不看一眼里面写了些什么吗?」白穆道,「也许也是手写墨宝呢。」 江予兮看她,问:「要我把请柬扔了吗?」 「啊?」 「你看起来很有意见。」所以说话字字都带着情绪。 白穆:「……」 她嘟哝,「我有意见是我的事,你跟邬雯之间又没冲突,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因为我有意见就不给人家面子,扔了人家的一片赤诚心意啊?」 江予兮淡淡说:「嗯。」 白穆啪地将手电筒关了,让黑暗藏住自己的表情。 黑暗里江予兮说:「虽然我和她认识很多年了,但我和你的关系更好。」 这是江予兮第一次明确表示她们之间的关系。 白穆庆幸自己关了手机电筒,不然她可能会把自己傻兮兮的样子暴露出去。 此时她嘴唇微张,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的表情。 傻透了。 白穆抹了抹脸。 沉默半晌,她把邬雯为什么对自己这种态度的原因说了:「邬雯的丈夫是华红毓的前夫,这事你们可能知道,但从老师一家对邬雯这个弟子仍然不错的态度来看,你们可能以为华红毓和她前夫是和平分手的,但其实不是,是邬雯横插一脚导致了他们的夫妻关系破裂,华红毓现在还怀恨在心。」 「邬雯大概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厚道,知道华红毓恨他们,所以对跟华红毓走得很近的我自然而然心怀警惕,怕我是华红毓的一把的刀,是故意接近孟老,目的不纯。」 江予兮:「你是吗?」 白穆望向黑暗虚空:「华红毓希望我是。」 「……」 「我不想掺和。」 「……」 江予兮终于能够猜到那天白穆和华红毓聊了什么,知道了这两个人为什么突然间决裂,白穆说她是华红毓故事里的配角也有了解释。 白穆:「我到现在仍然感激华红毓对我事业上的帮助,只是我不想成为她復仇的工具。」 而且她不能原谅裹着爱意的谎言,那种东西她已经尝够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憎恨华红毓,只是她无法继续与她做亲密的朋友了,仅此而已。 白穆打开了手机电筒,对江予兮笑:「现在你知道全部了吧?以后别再胡乱误会我跟她之间的关系了。」 第95页 江予兮:「……」 她小小「嗯」了一声。 白穆轻轻推她:「你是很喜欢站在这里发呆吗?走不走?」 江予兮在她的轻轻推动下往前走着。 白穆看着走在她前方的人,眸光闪烁。 白穆白天的时候是不准备回别墅的,因为江予兮的特殊对待让她产生了一些负担。 然而,孟夫人的温柔让她醒悟,他人的温柔和善意本来就是奢侈品,可遇不可求,她无法就这么和江予兮变得疏远,所以她回来了。 那一抹从她身上吹拂而过的清风,她还没有想好拿它怎么办,但不想就这么错过。 况且清风也未必是想要从她这里获得什么才朝她吹拂而来。 在这个下午和晚上,江予兮想了些什么呢? 第45章 探病 白穆下楼时看到楼下客厅多了个披金戴银的装饰物, 搁在客厅沙发上,伸展开来目测有一米六五那么高,细长条, 观赏性只是一般。 白穆打量了几眼,问素姨:「素姨什么时候订购的这个物件?和别墅整体风格不搭啊,扔了吧。」 那物件内置高智能软体, 听得明白白穆的话, 但不是完全明白,口吐人言:「什么物件?在哪儿在哪儿?让我看看什么风格!」 这物件儿一动,上面披挂的各种金银饰品互相碰撞发出叮铃叮铃的脆响,虽然观赏性不足, 但金钱的声音十分嘹亮。 素姨听了扭过头去笑了。 这一笑让物件愣住,终于明白自己就是被谈论的那个。 「二小姐今天是过分华丽了一些。」素姨憋着笑, 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 「但不应该被这么说。」 披金戴银的杨陶同学:「……」 原来真的是在说她! 好过分! 她用怨念的眼神盯着她家表姐。 杨陶同学今天可不是一般的豪气,她的脖子上挂了好几条项鍊, 金的银的钻石的都有,两只手腕都戴满了手镯, 数量多到让白穆怀疑她再多戴两天就会因为骨质损伤而进医院,脚脖子也被好好装饰过,各种脚链挂一起,毫无搭配性。 白穆看得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觉得本来已经缓解的疼痛又回来了, 要命。 她扯扯嘴角:「妹妹, 你这么早跑来, 是想来宣扬自己的富贵逼人吗?」 杨陶嘿嘿笑:「表姐也觉得我今天很富贵?」 白穆朝她竖大拇指。 杨陶咧嘴:「全靠堂姐的支持!」 这可是她昨天逛了一天的成果,刷的都是她堂姐的卡! 杨陶张望:「堂姐呢?她还没起床?不可能吧?她不可能赖床吧!」 她迫不及待想要让她堂姐看看她昨天的消费成果了! 听到杨陶提起江予兮, 白穆下意识往身后的走廊看了看,没看见任何人影,江予兮没在,不知道是不是在房间里面……心里正想着,素姨开口道:「小姐一早就出门了。」 白穆顿住。 杨陶叫起来:「什么?这么早能去哪里?又不是上班日,就算是上班日也没这么早的吧!」 杨陶把白穆想说的都说了。 素姨道:「是被医院的老夫人叫去了。」 杨陶一下子像是被勒住了脖子,声音顿时低了下去,神色变得复杂:「奶奶怎么了吗?」 素姨摇头,她知道的也不多。 杨陶的肩膀塌了下去,突然间没了搞怪的兴致,沉默着把身上的首饰一件件摘除,随手扔到一旁。 素姨去忙别的事了,白穆去饭厅吃早饭,正吃着,杨陶走了过来,拉开白穆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关于奶奶,你还记得多少?」杨陶道。 白穆:「……」 她根本不是江元元,哪有什么记得不记得? 杨陶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忘光了,喃喃说:「奶奶这个人最是偏心,她喜欢江予南,喜欢得不得了,一点不掩饰,所以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着我妈走。这样的家,谁想待下去啊?」 说到这里,杨陶看看白穆,语气微妙地说:「我猜奶奶也很喜欢你。」 白穆脸颊一鼓一鼓地吃着包子,不接话。 杨陶看她这么淡然,莫名有气。 她一指头戳在白穆鼓起的脸颊上,有些被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在这一刻没能抑制住,噗嗤噗嗤往外冒:「啊啊啊,为什么都是小孩,有的烂透了都被喜欢,有的极力讨好,却仍然会被忽略?啊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杨陶的心结在于,老太太偏心江予南,她的父亲大概受老太太的影响,也更在意江予南,一回忆起童年,全是不开心的事情。 白穆脸颊被戳得凹进去了一块,她停下咀嚼的动作,捏住那只手指,一折。 「嗷!!!」杨陶鬼叫。 白穆继续吃自己的包子,吃完了,喝一口粥,这才道:「我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老太太见了我,说不定当场后悔,恨不得没把我找回来,别提前把我设为敌人。」 杨陶抱着自己的手指呜呜地哭,人清醒了。她嘟嘴:「我没把你当敌人,我喜欢你。」 她只是……只是一时嫉妒。 白穆犹豫着要不要再吃一个包子,目光挣扎地落在装包子的蒸笼里,犹豫许久还是放弃了,她放下了筷子,把蒸笼推向杨陶:「吃包子。」 杨陶:「好哦。」 第96页 她黏黏煳煳地靠上白穆,白穆的面皮抽了抽,想把她推开。 但只是想想,她放任她贴着自己。 市医院,住院部。 江予兮推门走进病房,从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中嗅到一丝斑杂的香水味,她凝了凝眸,看向病床方向,江家曾经的掌权者江老太太穿一身医院统一的病人服,靠坐在床头,虽病气缠身,但依然可见内敛气势。 她唯一健在的儿子此时正在伺候她吃药,一手拿药一手端水,低眉顺眼,俨然大孝子行径,然而江予兮嗅到的那一丝斑杂的香水味就是从这个中年男人身上飘散出来的,从男人皱巴巴的衬衫来看,他极有可能才从某个女人的床上下来。 江予兮收回落在她二叔江成祝身上的目光,看向老太太,道:「听说您昨晚就闹着出院?」 老太太抬了抬眼眸,还没说话,她的好儿子就急急慌慌抢话:「听说?什么时候听说的?该不会昨晚就听说了,现在才慢慢悠悠地跑来吧?」 虽然这番说辞恶意满满,但江予兮并没有为了什么而加以否认,只淡淡道:「我有些忙。」 江成祝难掩嫉妒意:「那真是好忙啊,真这么忙的话,把肩上的担子卸了卸,出去转转,好好休息一下。」 「说到这事……」他抓住了老太太的一只手腕,「妈,予南现在也大了,是不是可以安排他进江氏歷练歷练了?予兮不是也说忙吗?正好让予南帮忙分担一下。」 江予兮平静地听着她的二叔对江氏的局势大作安排。 老太太也很平静,她任由自己的手被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抓着,用另一只手送水吃药,药吃完了,迎上儿子的目光:「老二——」 「欸!」 「你先出去。」 江成祝:「……」 江成祝不想出去,他还想藉机再说道说道,可老太太虽然退下来了,但气势还在,一个眼神朝他看过去,他立马就怂了。 他一直是三兄妹中最不成器的,能力远不上大哥,连离经叛道的小妹都比他有决策力,长久往来便形成了个软蛋性格。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掌握江氏,老太太不许,便把筹码压在跟他走得近的侄子身上。 「妈,予南现在……」江成祝硬着头皮开口,然而下一秒老太太的视线便朝他压了下来,他如受重压,缩了缩脖子,「我……我先出去了。」 他不甘地看一眼江予兮,朝她扔过去一句:「照顾好你奶奶。」 他端了一回长辈的架子,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出去了。 病房门被打开又合上,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老太太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目光看向江予兮,开口便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出院。」 江予兮的眸光微闪:「您知道了?」 老太太说:「如果不是来看我的人说漏嘴,你打算瞒我多久?」 江予兮沉默一瞬:「原本想等您病好一点再告诉您。」 老太太道:「我今天就要出院。」 江予兮道:「您不能出院,如果您想见江元元,一刻也等不了,那我带她来医院见您。」 老太太不同意这个安排,她不想在医院这种地方见她的宝贝孙女。 江予兮看出了她的意思,淡然道:「那就等您的病情再稳定稳定,医生同意您出院之后,我再带她去江宅见您。」 她只列了两种选择,别的再也没有了。 老太太:「……」 她的威压对她的儿子好使,但对这位大孙女……不管用。 老太太着急,然而江予兮并不能与她共情,一板一眼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江予兮道:「如果真想见面,那请好好保重,早日康復。」 老太太默然。 老太太深知她的大孙女的性格,知道她一旦确定了的事说再多也不会迴转,久久沉默了。 「她……元元这些年……过得好吗?」 老太太始终严肃的表情在这一瞬松动了一些,这位冷面的上任掌权者露出了一丝普通老人对亲情的依恋。 江予兮看着她的表情,下一秒转开,道:「还可以,她被一个书香世家收养,现在是一位极出色的画家。」 老太太怔然,喃喃:「那就好。」 江予兮确定老太太不会再闹出院,准备走了,老太太不拦她,她们本来就是只有在有事的时候才会见面,事情解决了就散场,谁也没有挽留过谁。 江予兮走到门口,刚要拉门,病床上的老太太忽然出声:「予兮,那孩子是……」 江予兮回头,看见老太太眼中的复杂。 那孩子是真的江元元吗? 江予兮知道老太太想问这个问题。 任何一个江家人知道江元元被找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质疑。质疑才是正常的反应,江元元走丢那么多年,江家人满世界地找过了都没找着,现在被突然轻易地找回,谁不质疑? 江予南到现在都不信,老太太她大概率也是不信的,只是太想是真的了,所以还怀着一丝希望。 江予兮回头看老太太,眼中清凌凌的,她主动当起一名演员,在老太太面前演一齣戏,但并不投入,没有拿出演技好好去演的意思,也不在乎最重要的观众,也就是老太太的观后感。 本质上她演这齣戏是为自己,不是为老太太,在她的设想中,奶奶生病了,做孙女的应该为奶奶尽一份孝心,所以她为了维持孙女角色做了这些事,至于奶奶喜不喜欢孙女的这份孝心,那是奶奶的事,她只做到她应该做的就行。 第97页 所以她并不在乎老太太是否看穿。 触及她的那双眼眸,老太太的身形一僵。 「好好休养。」江予兮说,说完走出了病房。 江予兮离开医院去了趟公司,在无人的公司加班到晚上才回去。 白穆在楼顶乘凉,江予兮来到楼顶时白穆正靠着栏杆看远去的夜景,听到脚步声,白穆回头看她,问:「老太太怎么样?」 江予兮说:「她想见你,想出院。」 白穆心想自己这是要结束岗前培训了,老太太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刚想问一问,就听到江予兮接着说:「我把她劝住了,让她病好了出院再见面。」 白穆:「……啊。」 好吧,看来岗前培训仍要继续。 白穆懒懒地靠着栏杆:「你今天出门这么早,我还以为你……」 话说到一半,她察觉这话说不得,勐地打住。 「以为我怎么?」江予兮来到她身边,站在她旁边往远处看。 白穆:「……」 她还以为她在故意迴避自己。 还好不是。 白穆害怕她跟江予兮之间的氛围变得尴尬,如果江予兮有意迴避她,那会让她难受。 白穆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吃饼干吗?那边有素姨现烤的小熊饼干。」 不久之前她还在这个地方用素姨烤的小熊饼干,为杨陶同学举办了一个儿童版本的茶会,这是杨陶同学极力要求的,因为她说她小时候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爱,现在找回表姐了,想要表姐爱她一下下。 所以,白穆刚刚在僱主不在的时候,上班过了。 江予兮看向葡萄架下的藤编桌,果然看见了一些饼干,她没去拿,说:「饼干里加了蜂蜜?」 「咦?」白穆惊讶,「你没吃就知道?」 江予兮看她一眼,扭头去看夜景,过了一会儿说:「甜味……你身上有。」 白穆:「。」 第46章 画展 白穆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白穆的个人观察日志》 观察目标:江予兮。 观察时间:第五天。 观察内容:江予兮对自己的态度。 具体事件:午后15:02时分, 颜料所剩无几,发信息让观察目标上班回来帮忙捎带一盒,对方答应。遂让对方顺便帮忙带一盒冰淇淋, 被拒绝。 观察总结:五天内,目标对自己提出的大小请求中,拒绝次数12次, 接受次数17次。 白穆用手撑着下巴, 看着屏幕上的文档,思索片刻,打字:【观察深层总结:目标还是原来的样子,既没有对自己更加积极, 也没有做些事情迴避自己。推测:目标想继续与自己保持相对友好的主雇关系。】 白穆打字的手指微顿,停了一会儿, 接着打字:【观察结束。】 在文档最后敲下「结束」二字, 白穆唿出一出口气,她点击「保存」, 将文档存成私密,合上电脑。 她将不再打开这个文档。 这一刻, 她感觉到了一些轻松。 她害怕的情形没有出现,她跟江予兮之间的关系没有扭曲变形。 挺好。 轻快的心情让她久违地产生了创作欲望,她从楼上卧室走出,径直往一楼的工作室走去,搭上画架, 调好颜料, 挥笔:阳光侵染碧玉湖水, 飞鸟奔向蔚蓝天空。 是她练车那天跟江予兮一起看到的景色。 卡了许久的瓶颈砰然碎裂,从里面迸发出来的是从未体验过的酣畅爽快。 白穆手上动作飞快, 颜料滴落在她身上,溅到脸上,她无法停止,耳边已然听不见其他声音,眼中只有面前的这方画布。 她从下午画到晚上,等落下最后一笔,才陡然从忘我的世界中走出来。 她看着眼前的画—— 她能感受到这幅画的生命,热烈,生机勃勃,这是她作画的风格。 但它有别于她之前的画,之前的画是她有意赋予画作生机,而这幅画,仿佛画上一景一物都自带生机。 白穆在工作室里又待了一阵才离开,走出去,看见江予兮正站在工作室外边,白穆朝她打招唿:「下班了?」 江予兮正在看手机,一抬头对上她的双眼,不期然撞上两簇铮亮光芒,怔愣住。 当颓然和热烈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碰撞出的是一种令人心惊的惊艷色彩,让人深深陷进去,难以拔出。 白穆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摸了摸脸,摸到一手的粗糙,她抠着脸:「我很脏吧?」 她看着抠下来的颜料粉末,「我先去洗洗。」 江予兮闻言回神,眼神依然不稳地跳动着。 她才注意到白穆确实脏兮兮的,花猫一只,问她:「你画画了?」 白穆搬来也有一两个月了,但从来没有在别墅里动过笔,练习是有的,但只在孟老那边做。江予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她其实下班回来有一会儿了,回来时就想把带回来的颜料给白穆,只是白穆始终没从工作室里出来,介于礼貌,她没有敲门打扰。 白穆急着去洗澡,不以为意地点头:「可以啊。」 白穆洗完澡下来,看见江予兮还站在那幅画前面。 白穆朝她打趣:「这么喜欢吗?」 「这幅画……」江予兮的目光黏在画上,「它叫什么?」 第98页 白穆看着江予兮的侧脸,回说:「《风》。」 「《风》?」 江予兮起先是不解,仔细想想明白了。 一湖涟漪因风而皱,漫天飞鸟因风惊起,叫《风》最是恰当。 江予兮不知道的是,白穆将之取之为风,还有别的原因。 这幅画是白穆迄今为止画得最为满意的一幅画,但她跟江予兮说:「我送你吧。」 江予兮扭头看她,半晌,抿了抿嘴唇:「以我的眼光来看,这幅画流进市场会让你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嗯,我也这么觉得。」这一点白穆毫不怀疑,她自己都能感觉得到她进步了,但是—— 「我想送你。」她说。 十分认真。 江予兮默然。 白穆道:「我觉得这幅画和你最搭。」 江予兮:「……」 如果她和白穆刚认识,此情此景她会怎么做呢? 她会毫不犹豫地收下,然后付一笔高昂买画费,这才是她。 但现在她不想拿钱出来,她含煳地「嗯」了一声,答应收下,白穆笑笑,说:「其实我前几天拿你练过画,把你画丑了,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现在你能收下这画,我心里也好过一些。」 她嘆道,「唉,我的道德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呢?」 江予兮:「……」 她表情怪异地问:「你画我了?」 白穆道:「画了,但已经销毁了,放心,我不会让你的丑画流出去的。」 江予兮原想说她想看看,听到这话又把话咽回去了,眼睫颤颤,遮住了眼底的一丝失落。 「你要的颜料我给你放到客厅里了。」江予兮说。 白穆听到这话立马道谢,然后去看颜料,江予兮叫住她:「你还没吃饭,先去把饭吃了。」 话落,白穆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白穆:「……」 她望了一眼放颜料的位置,想去看它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但挣扎片刻还是乖乖听话,先去吃饭。 周日,邬雯的个人画展如期开馆,场地设在市中心,财力相当雄劲。 开展当天白穆也去了,拿着邀请函去的,不知道她的那位三师姐怎么想的,在开展前一天,她给白穆也送去了邀请函。 出发前白穆确定江予兮也会去看展,不过她们并没有同行,白穆是跟她的两位师兄一起去的,还跟师兄们联名买了个大花篮。 白穆去的时候看见门口摆满了花篮,扫一眼,送花篮的人全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有书画大师,也有少量商业人士,这都是顶好的新闻资讯,因此有不少摄影师在旁边对着花篮拍照。 白穆相信,这群摄影师里面肯定有邬雯花钱安排的。 门口已经很有排场了,进去了才知道这只是小巫见大巫,外面只有大佬的名字,里面有大佬们的真人,穿着身黑色礼服的邬雯游走在大佬们中间,面带微笑着跟大佬们介绍画展上的画作。 当然,这一幕少不了摄影师的抓拍,等出了画展,这就是最好的宣传。 白穆一瞬间明白邬雯为什么邀请自己了,她的这位三师姐是想给她这个没见识的小师妹展示一下自己雄厚的人脉关系。 那确实是相当的夸张。 正想着,邬雯走了过来,笑着迎接了她的两位师兄,互相寒暄两句,二师兄陈东明把走到一边独自观画的白穆抓了过来,憨厚地笑:「咱小师妹也来了。」 这一举动让邬雯脸上的笑容差点没能维持住。 她就是看到白穆走开了这才过来的。 因为她身边跟着摄像机,她不想让白穆跟他们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里,孟老收了个徒弟的事已经在圈子里传遍了,要是白穆跟他们出现在一个镜头,就相当于直接公布孟老的新弟子是谁了,这不白白给人宣传了吗? 联名花篮只是一个名字已经让她很不爽了,现在连人也这样…… 有镜头对着,邬雯没有甩脸,对白穆挤出一个笑容:「师妹。」 她面上在笑,心里却在骂,在想自己得花多少钱才能买下摄影师们的照片,把白穆撤掉,麻烦的是,并不是所有的摄影师都是她请来的,还有一些自由摄影师自主前来拍摄。 真烦。 明明两位师兄说他们行程赶不上,开展第一天来不了的,不然她都不会邀请白穆来! 心里头五味陈杂,面上却还要保持微笑,邬雯一刻也不想多待,见有新客来到,说了句让他们随便逛,自己装作为难的样子,去迎接新客了。 白穆的一句「恭喜」卡在喉咙,没来得及说,见主人家走了,干脆地咽了回去。 她也不想跟她这个师姐虚与委蛇。 不过她的应酬模式没能藉此结束,邬雯走了,一些圈里人却围了上来,跟康秉、陈东明闲扯,找着机会让两人介绍白穆。 「白穆。」陈东明大方承认,「我们家小四。」 邬雯在旁边竖着耳朵听,面色沉郁。 江予兮来的时候,邬雯立马发现了她,笑容灿烂地上前,亲亲热热地喊她「予兮」,江予兮表情淡然,公式化地对她说恭喜。 余光看到有摄像对着自己,对邬雯说了句:「我不出镜。」 一句话让邬雯的笑容立刻淡了不少。 事实上对准江予兮的摄像是她特意安排的,江氏掌权人前来参展是多大的荣耀啊,当然要宣传。 第99页 然而江予兮已经亲自开口了,邬雯再怎么不愿意也没办法,她点头:「知道了,我会跟摄像说的。」 邬雯看她身后:「予南没跟你一起来吗?」 江予兮说没有。 邬雯心底对自己新收的弟子越发不满。 她开画展这么大的事,做徒弟的本该早早前来跟随她左右,可她直到现在都没见到人,这态度太不像话! 邬雯还想跟江予兮聊聊,江予南虽然不像话但是个不错的话题,然而她忽然发现江予兮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了,挪向了…… 白穆不知道什么走过来了,江予兮正在看白穆。 邬雯:「……」 白穆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师姐难看的表情,直接过来了,她往这边一来,江予兮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周身的气息莫名柔和了一些。 「怎么这表情?」江予兮问她。 白穆扯扯嘴角:「你知道的。」 她还是低估了这个圈子对她的好奇程度,她一点也不想跟着她的两位师兄了,只要跟着他们,她永远会被围观。 白穆嘟哝:「我应该跟你一起来的。」 江予兮的身份虽然高,但她在媒体前露面少,认识她的人不多,邬雯邀请来的那些商界人士跟江予兮的圈子不重合,不会随意上来搭话。 江予兮道:「我早上让你等我一下的,现在后悔了?」 白穆嘆气:「别说了,超后悔。」 两人自顾自聊上了,邬雯几次想插话发现自己插不进去,眼神晦暗地盯住她们,暗暗用手掐了掐自己腿上的肉。 「予兮!」她提高了一点音量。 江予兮听见了,朝她看去。 邬雯笑着说:「我先去那边一趟,有个朋友来了,你上楼去看看吧,楼上的展厅更有意思。」 江予兮一点不在意她的去留,说:「嗯。」 说完目光又回到白穆身上。 邬雯:「……」 她把自己的大腿都掐青了。 白穆看看邬雯的背影,撇嘴:「我的师姐好像看我更不顺眼了。」 她看江予兮,心想,江小姐,这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劳。 第47章 后盾 白穆来到二楼展厅, 首先吸引她注意力的是展放在展厅中间的一幅画,事实上她一路看过来,几乎没有看到多少值得她停下来去看的画作, 偶尔一两幅有些意思,但以她的个人欣赏角度来看也就那样,她的这个师姐这些年真的有够懈怠的。 白穆对邬雯这位画家的了解不多, 只知道她小时候挺有名气, 有小天才之称,靠着这名气拜入了惜才的孟老门下,之后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来突然间进入高产量阶段, 期间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幅创意佳作,总结起来, 她是个风格多变的画家。 此时展示在二楼展厅中央的画作就是属于这样一幅创意佳作, 画的是茶几上的花瓶倒了,一片星河从瓶口倒出, 淌过茶几桌面,从边沿垂挂而下。 虽然以专业的角度来看, 这幅画的功底不够扎实,可总体不失趣味,蛮有意思。 大家都不是瞎子,看得出好坏,站在这幅画前面的看展人最多。 白穆看了看画, 跟身边的江予兮说:「没看出来, 我那个师姐还是个怪浪漫的人。」 这幅画给人第一印象就是——浪漫。 然而邬雯是个挺严肃的人, 她只会在她需要结交的人面前展露笑容,平时多是不苟言笑的样子, 这样的人居然也藏着一腔浪漫心思,画出这么有意思的画。 啧。 江予兮本来也在看画,听到白穆说话就把目光转向了白穆,面前的画作顿时失去了吸引力。 邬雯从来不是她欣赏的画家类型,她的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巧思本来就像天赐的礼物一样美好,但每次都被她大肆宣传,超过了正常宣传的程度,以至于让画作本身沾染了太多世俗的东西,不为她喜。而且审美本来就很个人,她和邬雯的画没有眼缘。 江予兮静静盯着身旁人看,看得正在评价画作白穆的也慢慢注意到自己被投以注视了,原本正畅所欲言的她语速慢了声音小了小半边脸都有些僵,终于,她停下嘴上的话扭头看回去。 江予兮不躲不避,跟她对视。 白穆:「……」 她眼角微抽:「我脸上长画了?」 江予兮没接她的话,看她最后一眼,走开两步去看别的画了。 白穆:「……」 白穆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这时放在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因为看展,她来之前有把手机铃声关了,调成了震动模式。 有人给她打电话,来电显示是「经纪人」。 白穆走过去跟江予兮打了声招唿,下楼走出画展场地去接电话。 给她打电话的人是西木画廊给她安排的经纪人,对方告诉她有个客户看中了她的一幅画,有初步购买意向,报了一次价,打电话过来询问她的意见。 白穆把自己的意见和经纪人进行了交流,因为只是初步意向,所以聊得并不多。 电话结束,白穆没有马上回到画展里面去,因为感觉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外面透透风。 邬雯开画展的地方环绕着建筑体修了一条带栏杆的走廊以连接前门和后门,前门附近人多口杂,所以白穆为了接电话就沿着走廊去了靠近后门的地方。 这地方僻静,这会儿她有点享受起这方宁静小天地,暂时不想回去了。 第100页 她靠着栏杆玩手机,与她隔着一个拐角,两个刚刚看完展的客人正在聊天,她们大概没有想到还有别的人往这冷冷清清的地方来,不知道拐角另一边有人,没有刻意控制音量,声音源源不断地往拐角这边的白穆的耳朵里灌。 「来看展的人真多啊,我居然还看到了我们学院副院,吓我一跳。」 「这有什么?副院是牛逼,但比副院更牛逼的人不是没有,我居然看到了杂志上的大人物,吓人。」 「那确实……好羡慕,我毕业后能开得起个人画展吗?我也不期望大牛来看展了,就开个普普通通的小画展就很满足了。」 聊天的是两个美院在读学生。 「说老实话,邬雯的名声很大,可我觉得她的画只是一般,当然,跟我这种菜鸟不是一个级别的,但就是觉得有点……唔,名不副实。对,就是名不副实,以她的名声,我以为理应更好,但看完展让我觉得有一点点失望。」 「诶?我观感挺好的,特别是那一幅《瓶中星河》,好美。」 「说到《瓶中星河》……」 「《瓶中星河》怎么了?」 「我好像在哪儿看过类似的构图。」 「……」 「……」 这话一出,两个美院学生都沉默了,因为这话涉嫌指责抄袭,这对一个创作者来说,是最高的指责。 说这话的学生也有些后悔,懊恼地咬了咬嘴唇。 拐角的另一边,正在玩手机的白穆被迫听了这一耳朵,顿了顿。 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白穆扭头一看是江予兮过来了,江予兮看见她,张嘴欲说话,白穆想也没想,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感谢,惊慌失措之类的反应永远不会在江予兮身上出现。 江予兮没有惊叫,也没有挣扎,只是有些怔愣,几秒之后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眼睫毛真长。 白穆不合时宜地走了一下神。 有说话声响起,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那名学生再次开口了,这一次她的声音被压低了许多。 「就、就好像看过。」 学生强调「好像」二字,她不想让自己的同学认为她是嫉妒使然才说了那样的话,所以犹豫很久之后对自己的那句话做出了解释,她说: 「我当初艺考前不是报了个培训班吗?在那里遇见了一个学画画的阿姨,有次我留下来练习,那阿姨也在,她……画了一幅类似的练习作。」 那个阿姨在一家保洁公司工作,每次来参加培训课都坐在最后排的角落,她太特别了,对画画的追求让人感动,所以学生才格外记得那次普通的练习。 「啊啊啊,就当我没说吧!」学生抓头,质疑一个成名已久的画家,这个画家还有个德高望重的老师,这对一个籍籍无名的学生来说压力巨大。 「你也当没听过!」 学生们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不再聊这个话题,开始聊画展上的其他画,白穆在想要不要趁着这个时候拉着江予兮离开,就听见另一边的两个学生一边聊着一边朝后门的方向走了。 她们没往拐角这边来,正好,免了白穆做选择。 学生们的脚步声走远了,白穆沉思着刚刚偷听到的那番话,忘记了把自己的手收回,而且她的个人陋习在这个时候显露了出来,她无意识地就放松了身体,自然而然地朝着所有能靠的支撑物靠去。 她靠进了江予兮的怀里。 察觉自己身上多了一份重量,江予兮垂下眼眸,目光沉静地落在怀里人的侧脸。 此时她们离得很近,很近很近。 江予兮垂落在腿侧的手动了动,她抬了起来,轻轻搭在怀里人的腰上。 怀里人一震,脸上闪过惊讶。 两人视线交织。 「……」 「……」 江予兮微微用力,将人往外轻轻推了推。 白穆这才注意到自己把江予兮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支撑物靠着了,面皮抖动了一下。她故作镇定地顺势借力退后,也把自己忘记回收的手回收回收。 「刚刚的话……」白穆莫名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潮,感觉是某人带着湿意的唿吸沾染上的,让她有些在意,以至于一句话分了两句说,「你觉得有几分真?」 江予兮看她两眼,这才接上这句话回道:「要我帮你查查吗?」 白穆还没有厚脸皮到把什么麻烦事都推给江予兮帮忙,刚要说不用,就听江予兮开口说:「我不帮。」 被当头甩了拒绝的白穆:「……啊。」 江予兮道:「因为这事我自己要做。」 白穆:「……」 江予兮本来就打算去查这件事,不是帮谁。如果邬雯真的如同刚刚的学生所言背地里存在不当行为,就这么放任不管,万一突然暴雷,会严重损伤孟老的名声。 她得在暴雷之前调查清楚,提前处理,把伤害降到最低。 江予兮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白穆听了默然,她也是为了老师才这么在意这件事,而不是因为邬雯的敌意和针对要故意去搞她,后面这个原因她都懒得搭理。 两人回到画展,默契地选择去了二楼展厅,去到那幅《瓶中星河》前面。再一次来看这幅画,心情截然不同。 白穆没提这画是不是邬雯画的,在事实被挖掘出来之前,她不会说任何似是而非的闲话,因为她也是画者,就算不喜另一个画者,也不会拿没有证据的事去攻击对方。 第101页 身边围了不少人,耳边时不时传来一些夸赞声,白穆和江予兮退出人群,两人都有了结束看展的念头。这时江予兮的一个熟人叫住了江予兮。 白穆看她可能会有应酬,不想沾染,指指楼下:「我先去跟师兄们说一声。」 江予兮朝她点头,说:「我马上下来。」 她们没有约定,但下意识觉得她们应该一起走。 白穆先一步去楼下找她的师兄们了,下楼时在楼梯间遇到了正独自一个人朝着楼上走的她的三师姐。 她不觉得她的三师姐会趁机停下来跟她交流交流感情,没有自找没趣,错身离开。 然而错身的一剎那,邬雯忽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邬雯瞬间欺近她,在她耳边低语:「师妹黏江家大小姐黏得紧啊,这一手,我不如你。」 「但你不要觉得有江家大小姐给你撑腰,有老师给你撑腰,你就能动一些阴暗心思。」邬雯阴森森道,「人的际遇是很奇怪的,有的时候,一下子飞得太高,不一定会看到更高处的风景,只会折了翅膀。」 有脚步声从上方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江予兮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跟那个认识她的人只是简单应酬了一下,这会儿已经结束了。 邬雯立刻放开白穆,给白穆整了整衣领,抬头朝江予兮道:「我跟师妹说两句话。」 说着,她暗暗给了白穆一记警告的眼神。 白穆低头去弄被邬雯摸过的衣领,漫不经心地说:「嗯。」 邬雯笑了起来,上楼了。 江予兮下楼跟白穆站在一起,问白穆:「她跟你说什么?」 白穆想换衣服了,心不在焉地说:「她给我讲授了几句生物学的知识。」 江予兮:「?」 「她说飞得太高,翅膀会折。」白穆贊同,「是这么一个理。」 江予兮沉默地跟着白穆一起往楼下走,到了楼下的时候,她忽然开口:「如果她是在说你的话,不用害怕,我会在下面接着你。」 说完见白穆看向自己,抿了抿唇,补充说,「你老师也会。」 白穆的眸光闪闪。 她看见了她的两位师兄,上前几步,跟两位师兄说明自己要离开的事,两位师兄知道她跟老三的关系一般,没有留她,只是看见江予兮也要走,说了句:「予兮也要走了啊?」 江予兮说她还有别的事要忙,师兄们听了也就放她们走了。 两人走出画展场地,朝江予兮停车的方向而去。这地方绿化很好,没走两步,一坨鸟屎砸在白穆脚边。白穆险险停住,没踩上去。 她心有余悸,喊:「江予兮——」 「嗯?」 「如果我是长翅膀的物种,你跟老师别动在下面接着我的念头。」她盯着地上的鸟屎,「不卫生。」 江予兮:「。」 第48章 处理 结束了第一天的画展, 回到家,洗了澡,换上舒适的居家服, 点上香薰,邬雯坐下来,慢慢浏览着网上的新闻。 点进热搜榜, 在热搜榜第二位, 她看到了她想看到的—— #邬雯画展# 【邬老师开个展啦!好多大牛都去了!不愧是孟老的弟子,人缘好好!】 【邬老师很少开个展吧?不知道画展什么时候结束,我过两天放假去还能不能看见?我正好在a市,错过了感觉好可惜。】 【邬雯就是荀蕤之前参加过的综艺里的那个美术大家吧?她人好好, 她丈夫也是。】 【看得出邬雯私底下也是个很好的人,她开个人画展, 恭贺她的花篮都快把画展门口变成花海了!有图为证!】 【邬雯到底是谁啊?】 【楼上的, 指路@傅荐33@韩宇anlen,想知道邬雯是谁就去看这些专业艺术评论员的个人帐号, 他们刚刚对邬老师的画展发表了专业性评论文章,去看了你们就知道邬老师是谁了。我刚看完回来, 可以帮忙总结:邬老师是个极富创意的美术大家!】 邬雯一条条刷着网友们的留言。 热搜是她买的,她花钱找了那么多摄影师的目的就在这里。 邬雯从不认为传统文艺只能在小圈子里打转,所以她跟丈夫一起参加娱乐综艺,并且常年积极地跟自己的粉丝网友保持互动。 事实证明她的做法对她的事业帮助极大,现在很多时候外界网友提到文艺圈都会想到她, 仿佛她是这个圈子的一个代名词, 年轻一代的收藏家也乐意收藏她的作品。 她走的路是正确的。 她不是唯一成功的例子, 另一个例子是画家荀京燕。荀京燕本身天赋一般,作为画手来说终其一生也难以有所成就。可是她作为突然爆红起来的实力派演员何万阳的妻子, 她被网友关注到,她的画作很快升值,现在也能作为畅销画家跟西木画廊签约。 这是荀京燕的运气。 荀京燕用自身经歷证明了,作为文艺圈里的创作者,固守这个小圈子是不行的,未来掌握在年轻人们的手里,而大部分的年轻人都在圈子之外,创作者们只有从圈子里跳出来,才能窥见更广阔的市场。 【邬老师是我最喜欢的画家!】 看着网友们的评价,邬雯不由露出了自得的表情。 她在综艺节目上塑造出的好形象,她有意展示的亲和,她数年的经营,在这一刻正朝着她正向回应。 明天会更好。 第102页 a市某医院病房。 消瘦的女人握着自己病床上女儿的一只手,将伛偻躬起的背背对着两位来客,许久,她才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表态,哑着嗓子说:「我们……出去说。」 说完,她将女儿的手轻轻塞回薄毯之下,掖了掖,起身走出病房。 白穆和江予兮看一眼病床上已经睡过去的女孩,在对方连接的唿吸机上停留一瞬。 两人走出去,看到女人坐在了走廊上的椅子上,头深深地埋着。 「是我。」女人开口,她始终没有抬头,以这样的姿势诉说着,「是我把《瓶中星河》的创意卖给了邬雯。」 女人的故事并不复杂。 她只是一个追求梦想的普通人,干一份不算体面的工作,但这丝毫不妨碍她对画画的热爱,一有时间她就拿笔画画,她的工作很脏很累,但拿起画笔让她感觉十分幸福。 她是一名清洁工人,但她的世界是浪漫的。 女人曾经以为自己也算一个很「疯」的人,周围没有人像她这样,以清洁工人的身份拿起笔桿子,在外人不理解的目光中一意孤行。 她很「疯」,很骄傲自己的「疯」,凭藉一腔热爱无所畏惧,然而,后来她知道了,梦想的价格比她想像中的要高昂得多。 她的女儿突然病了,突然间,她从一个追求梦想的「疯子」,被打回原形,变成了一个可怜的俗人。 没有什么梦想是非需要不可的,去他妈的梦想,她只想要钱,要很多很多钱,要能把她的女儿从死神那里抢夺回来的钱! 所以,当邬雯找上她,以一个高昂的价格买走她的创意,她连一秒也没有迟疑,虽然不久之前,她还想着自己有一天要将自己的画作送进展览馆里,让天下人看见自己的画。 当白穆和江予兮找上来,想从她这里高价买走真相,并愿意帮她支付因为违约泄密而产生的违约金,她没有犹豫。 只是还有一些些羞赧,曾经以画画为骄傲的自己,已经彻头彻尾钻进了钱眼子里了,把她曾经所骄傲的东西反覆买卖。 真糟糕啊,她这个人。 她抬不起头。 但事实上白穆和江予兮的眼里并没有轻蔑,她们看见的只是一个拥有着世间最朴素真挚情感的女人。 一个同时让白穆和江予兮走神,心底微妙地有些羡慕的母亲。 走出病房,白穆和江予兮两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她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在住院部楼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在想什么?」江予兮率先打破沉默,问白穆。 「想华红毓。」白穆说,「我在想,真正想要把画画这条路走到底,其实非常非常的不容易。」 那个清洁工阿姨其实也是有一些天赋的,所以她能画出《瓶中星河》这样优秀的画,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变成什么知名画家,到头来只是成为了别人名利之下的一抹幽灵。 白穆一路走来还算轻松,但她的顺利畅通都建立在遇到华红毓这个人身上。 白穆摇了摇头:「不说这个。」 她现在没有精力去想一个已经跟自己切割决裂的人,因为现在还有更大的麻烦在面前—— 「老师那边该怎么去说?」 据江予兮调查,邬雯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做这种勾当,不只是清洁工阿姨,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人,邬雯从这些人那里购买创意,自己復刻发表。 难怪邬雯的风格总是十分多变。 邬雯犯了一个画者最不应该犯的错,白穆担心老师知道了会气厥过去。 江予兮蹙眉,沉吟:「这事我去说。」 这事是个大雷,拖不得,由不得她们优柔寡断。 江予兮说:「我会尽快去说。」 白穆:「……嗯。」 她现在已经开始担心起她的老师了。 邬雯接到电话,她的老师叫她过去一趟,她心里得意,猜想是自己的画展大获成功,老师终于看见了她的价值。她让助理给自己准备了一份礼物,开车前往。 她的画展计划开展半个月,现在时间才过去一半,她的名字却已经在圈内圈外传遍了,可以预见,等这次画展结束,她能收到不少订单。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有点期待去老师家时能遇到她那个讨人厌的师妹,如果遇见了,她不介意给她展示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畅销美术大师。 邬雯边开车边幻想,可惜的是,当她将车开到老师家,却不见白穆。 算了,这样的机会以后多的是,本质上她跟白穆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师娘在院子里浇菜,邬雯走进去唤了一声,将带来的礼物递出去。她今天也带了收藏级别的茶砖,这东西精贵,她平时很少拿出来送人,今天实在是心情太好。 最重要的是,她希望借今天这个机会,让老师帮忙把她介绍给大兴集团的陈总,那位陈总是老师的忠实粉丝。 老师平时很不喜欢她跟商界人士走得太近,但她开画展表现得这么好,总能在他面前讨个乖吧? 邬雯脑子里全想着陈总,觉得这事可行,然而她的师娘反应平平,忙着伺弄她那个破菜园子,只随口说了句:「放那儿吧。」 放哪儿啊? 邬雯不满意这轻怠的说法,到底没跟她师娘呛声,忍着不舒服进屋找她老师去了。 推门走进书房,邬雯张口就喊:「老——」 第103页 「跪下!」 迎面撞上一声厉声斥责,把邬雯的那句「老师」都吓回去了,她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一个砚台朝她砸来,她条件反射一躲,砚台砸在她脚边,脏了她的裤脚。 !! 邬雯心跳勐跳,不可置信地看向屋内:「老师?」 孟松青满脸阴沉,他这一生都没有露出过这样难看的脸色,他的好徒弟做到了。 孟松青看着他的这个弟子,像是她多么陌生,需要重新认识一样。 他其实是个很护短的人,对于年纪小的弟子多有纵容,这大概是他的错,是他的纵容让他的这个弟子走向了那条永远不能被原谅的路。 孟松青本来十分愤怒,从予兮把真相告诉他,他的血压就没下来过。 但这会儿他突然感觉悲哀,感觉疲惫。 他深深盯着他的这个弟子。 「邬雯,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被你妈妈领着来见我说过什么吗?」 邬雯茫然,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怎么可能还会记得? 孟松青看出来了,越发心凉,他沉声道:「你说你想成为我这样的画者。」 孟松青看着她:「你忘记了。」 「那我便当你没说过。」孟松青将邬雯那年的拜师礼拿出,他闭了闭眼,手有些抖,「邬雯,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你的老师。」 邬雯瞪眼:「……什、什么?」 邬雯出门之前精心收拾了自己一番,她的心情那么好,她的人生一直在按照她设想的道路上稳步前行,而今天,她可以向她的老师撒撒娇,让他帮一下忙,让自己的人生更进一程。 她出门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一趟面对的是老师的怒火。 今日热搜—— #邬雯被逐出师门# 第49章 防御 【???】 【?????】 【谁能来告诉我, 这是什么情况?邬雯……说的是前几天挂在热搜上那个的美术大师吧?开画展那个?孟松青大师的弟子?】 【邬雯被逐出师门了?被孟老吗?】 【发生了什么?】 【这是假新闻吧?可恶的营销号!邬老师怎么可能会被逐出师门?!逐出师门是多么大的事啊,如果不是犯了重大错误,会被逐出师门吗?邬老师怎么可能呢?她是那么好的人, 那么优秀的画师!】 【一定是假新闻,我正在看展,邬老师的画展还在正常开展, 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 画展会开不下去吧?营销号去死!】 【我觉得可能是真的……因为之前满天飞的评论文章,我刚刚去看,好些评论员都撤稿了……】 【??】 【等一个真相!】 就当网友们迷茫的时候,圈内好些人其实已经得到了切实消息, 邬雯的确是被逐出师门了。康秉、陈东明匆匆放下手头工作跑向老师家里,他们在书房待了很久, 出门时都是一脸疲惫。 他们来之前还以为是老三荒废本职钻研经营的事情终于惹恼了老师, 还想再劝一劝,毕竟这么多年的师生情谊在, 然而等他们了解到了真相,那些劝说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陈东明愤怒难当, 他是性情中人,看不惯那种行径。 怒火只是一时,紧接着浮上来的是深深的疲惫,同行那么多年的师妹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犯下了他们最为不耻的错误,他们不仅仅是愤怒, 还有跟他们老师一样的痛心。 不可原谅。 当邬雯回过神来想要跑去师兄们那里求情时, 等待她的只有紧闭的大门。 她连师兄们的面都没见到, 被拒之门外了。 网上的新闻还在发酵,热度一度冲到了热搜榜首。 这其中少不了江予兮的公关团队在背后推波助澜, 就连这个词条也是在她的授意下才推上去的,原因很简单,她得让网友们都知道,孟老已经将邬雯这个弟子逐出师门了,邬雯跟网际网路牵扯太深,一旦她出事,网友的口水能淹没孟老。 所以,这个隐患得提前解决。 仅仅两天时间,物是人非。白穆每天都去孟老的小院待着,从早上待到晚上,她看见小院里的两个老人迅速衰老下去,邬雯的事对他们的打击可想而知。 网上,越来越多的专业评论员开始撤稿,这似乎在预兆一个事实——邬雯可能真的犯了大错。 邬雯的粉丝一开始还在维护,可面对路人越来越多的质疑,粉丝也沉不住气了,他们的私信塞满了邬雯的信箱,要邬雯出来澄清。 甚至有人跑去线下画展堵人。 当这些人跑去画展时,发现画展再也看不到任何大牛的身影,有的只有满怀疑问的路人。 邬雯不在,她很久没有在画展现身了。 粉丝失望而归,一部分粉丝因为看出预兆脱粉了,一部分粉丝因为邬雯的乌龟行为失望而脱粉,面对这脱粉现场,邬雯终于发博:【什么事都没有,开画展太忙。】 她云淡风轻的「澄清」刚发出不久,一个词条飞快窜上热搜#邬雯抄袭# 【第一手爆料,保真!邬雯被逐出师门是因为她是个抄袭惯犯,哦,甚至不能说是抄袭,而是更恶劣的事,她一直以来都在背地里购买一些不出名的小画手的画,復刻成自己的,她那些深受赞誉的画,都是买来的创意!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不信你们看邬雯敢来告我吗?!】 第104页 这爆料一出,全网譁然! 【!!!】 【天啊!】 【难怪孟老震怒,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弟子,我能把她腿打断!】 【难怪孟老避之不及,他的一世英名都因为这么个玩意儿毁了!】 【这爆料我信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过错,孟老不可能将弟子逐出师门!】 【合情合理!】 【我看综艺就觉得邬雯这个人虚伪得很!】 【我是学美术的,我一直觉得邬雯的画很一般,只是不敢说……】 【是很一般,就一些创意有些意思,可就连这些创意都是买来的!】 【我是邬雯的粉丝,从她参加综艺时就很喜欢她,还没过她的画,现在觉得好噁心!】 【臭虫!欺骗人的老女人!】 【老东西,出来挨骂!】 网友怒骂。 这本来是小圈子里的事,但因为邬雯的经营,使得聚集在她身上的流量远超过一名文艺圈的创作者。 流量是把双刃剑,她过度地借利于媒体以获得流量,也把自己过度地曝光了,接受了太多人的注视,于是一旦出事,便由不得她。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利益从不脱离风险单独存在。 邬雯力争跳出圈子,她做到了,但也必须承受走出圈子的风险。 像这件事,她把本来可能只会受到小圈子里的人的指点和唾骂,但现在,她被全天下指着鼻子骂。 【邬雯的老公是开阳食品公司的,家人们,有谁跟着我一起抵制这家食品公司?】 【我我我!他家做的零食本来就不好吃,我还吃到过蟑螂!】 【恶!!!】 邬雯事件彻底失控了。 好在没有波及无辜,没有什么人骂孟老,而是认为孟老也是个饱受欺骗的受害者。 这都是江予兮提前预防到的。 不过抄袭的爆料并非出自她手,而是…… 市中心的一个高档小区里,穿洁白睡袍的女人裸脚站在落地窗前,天快要黑了,女人伫立在窗前,素白的脸上被打上一层薄薄的暗影,她就这么在空旷的客厅站着,身后是一片空然冷寂。 她的脚下沾染了灰尘,太久没有来这间住处,失去了住户的房间慢慢蒙上了尘埃。 叮。 手机屏幕亮了。 【华总,热搜已经升到了首位,还要继续增加热度吗?】 助理的信息发了过来。 华红毓没有去看手机,她终于抓住机会完成了復仇的第一步,可心中空落落的,她走在一条没有同行之人的路上,此刻没有人陪她欢唿庆祝。 中央空调嘶嘶吐着凉气,温度被调得太低,她感觉有点冷。 白穆听到鸣笛声往外望了一眼,正好看见江予兮从车上下来,身披一身霞色,依然冷如玉石。 江予兮每天上完班都会来孟老的小院接白穆,当然,接白穆只是顺便,她是来看孟老夫妇的。 走进院子,江予兮问白穆:「老师师娘今天怎么样?」 白穆道:「老师在书房练了一天字,师娘在房间坐了一天。」 这情况明显算不上好。 江予兮眸光闪闪,说:「我进屋去跟他们说说话。」 白穆点头。 江予兮先去了书房,看见老人正埋头挥笔,她走到近处站着旁观,老人收笔,低头看自己的字,说:「你们年轻人都这么闲?一个个天天都往我这里跑做什么?没别的事做了?」 江予兮指着其中一个字:「写坏了。」 老人:「……」 他嘴一撇,「滚滚滚,你一个小孩懂什么字?」 「因为天天关在书房闷着所以才会这样。」江予兮道,「有时间的话还是出去走走。」 孟老闻言脸色暗了一些,强行戴上的面具破了一个口子,露出底下的一抹悲伤。 白穆来到书房门口,大逆不道地插话:「再这样下去,老师可能需要反过来请教我这字该怎么写。」 孟老瞪过去。 白穆走进去,不紧不慢躲在江予兮身后。 孟老:「……」 他知道孩子们只是担心他,瞪着瞪着长长嘆了一口气。 江予兮说:「老师你现在身体也好了,没事的话就去看看你的老友们吧。」 「一直疏于走动的话,下次他们团建,不带你。」白穆用怜悯的表情看自己的老师,仿佛自家老师已经被孤立了。 孟老:「……」 他这个小弟子真的……嘴巴有毒。 晚辈这样担心自己,孟老心里也不好受,他沉默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他是该走出去了,如果这一步一直不迈过去,于关心他的人而言,也是一种慢性伤害。 白穆留下来陪孟老唠嗑,江予兮去看孟夫人,进去时后者手里拿着一件衣服正在发呆。 江予兮看了眼那件衣服,说:「要我帮忙带出去扔了吗?」 孟夫人默然。 这衣服是邬雯以前留宿在这里时换下后就一直搁在这里了,孟夫人刚刚去清理邬雯的东西,找到了它。 孟夫人沉默着把衣服放进一个很大的袋子中,合在邬雯其他的物品一起,说:「都……扔了吧。」 江予兮说「好」。 孟夫人道:「你让小穆明天不要过来了,她整天整天地待在我们这里很耽搁事吧?我们不碍事的,不需要她时时看着。」 第105页 白穆以前也过来,但是是过来练画,时间也不会待得这么满,现在她过来就只是陪他们而已,年轻人们的时间都很宝贵的,没必要荒废在他们身上。 江予兮说:「她不听我的,您自己去说。」 孟夫人:「……」 她说了,但没有用。 那孩子也是个死心眼。 「或者您跟老师一起出去转转,你们不在,她也就不会往这边跑了。」江予兮道。 孟夫人看一眼那个袋子里的东西,许久,开口:「……嗯。」 白穆和江予兮走出院子,坐上车,白穆道:「老师和师娘都是重情之人,他们这次被伤得这么重,这伤口不会轻易痊癒了。」 白穆感慨:「人生就是这样,再亲近的关系也没办法保障其保质期。」 这话说得…… 江予兮正在扣关系带,闻言扭头看她:「所以,你是那种会因为害怕以后被背叛,而事先迴避别人的亲近的类型?」 就是防御过高。 白穆否认:「我不是。」 她口不从心的时候很多,江予兮不知道她这次是不是也这样,盯着她,观察她。 白穆有点累,系好安全带之后便靠上靠椅闭上了眼。她安静下来的样子让她有一种破碎感,仿佛易碎之物。 江予兮心头一动,下意识唤她的名字:「白穆。」 「别吵。」有点凶。 江予兮:「……」 她侧头看着副驾驶位上的常客,心里还想着对方是不是防御型人格,她在意这件事,在意到想弄她,弄醒她,让她再跟自己聊聊。 这明显不符合自己的性格。 但她伸出了手去。 面对白穆,她总是不像话。 然而,还差一点就要碰到,手机响了,来电:老太太。 江予兮一顿,缓缓把手收了回来。 她下车接电话。 听到关门声,白穆的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 隔着车窗,她看着车外的人。 第50章 见面 白穆正在前往江家主宅的路上, 昨天江予兮下车接了一通电话,回来就告诉她:「老太太出院了,准备一下, 明天我带你去江家主宅。」 去见老太太。 这是白穆接到这个千万任务的主要工作内容,经过了长达两个多月的没什么必要的岗前培训,她终于要走马上任了。 直到这个时候, 白穆才从记忆角落里翻出她当初接下这个任务的目的——去见荀蕤。 白穆忽然想到, 她很少想起荀蕤了。 仔细想来,并非荀蕤出轨了她才这样很少去想她,事实上在对方出轨之前,这样的状态就持续很久了。 就是因为并不迫切, 所以白穆才会想着借扮演江元元的任务顺便去见荀蕤,这个办法本身就很迂迴, 太迂迴了, 而且确定性非常低下,要是迫切就不会考虑採用这个方法了。 白穆要去见荀蕤, 她放不下荀蕤,但并不焦急, 甚至不介意考虑长期计划。 坐在快要变成她的专属位置的副驾位上,白穆感觉到身下的车停了,她收起游走在外的神思,抬眸看向前方。一栋格外夸张的别墅闯入她眼帘,别墅附带的院子甚至可以当作跑马场。 白穆初见江予兮在月湖区的住处时曾怀疑江家人能不能全部塞进那栋两层小别墅里面, 如果她当初见到的是眼前这栋别墅, 就不会产生那种疑惑了, 但是可能会产生别的,比如担心江家人会不会在自家家里迷路。 这想法一经出现就病毒式迅速占据了白穆的全部脑子, 她脑一抽,便问出来了:「江予兮,你在自家家里迷路过吗?」 将车停在院门外边在想事情的江予兮:「……」 她看白穆是真的在认真好奇,默了默,回她:「没有。」 白穆反手就是一个夸赞:「那你空间认知能力挺好的,要是二师兄跟你换了人生,估计一生都在家里绕圈圈,就没时间当什么画家了。」 江予兮:「。」 白穆看了看江予兮停车的位置,虽然是在院门外,但距离别墅还老远,她是没那个喜好散步着走进去的,便主动问:「不开车进去吗?」 江予兮说等会儿。 她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没放下来,微垂着的头在思索着什么,白穆看她这样,正要问她怎么了,却被抢先,对方忽然侧过头看着她道:「白穆,你想不想现在就结束合同?」 江予兮说:「如果你想,我们现在就结束合同,你就不需要以江元元的身份走进这道大门。」 她说,「扮演江元元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白穆怔愣一秒,她没想到江予兮将车停在这里是在想这件事。 那么要不要结束呢? 白穆有过一两秒的迟疑,这道横在她面前的大门比她想像中的更加巨大,可以窥见,里面肯定存在着超乎她预计的麻烦,她不喜麻烦,但一两秒之后她还是说道:「有始有终吧。」 江予兮看着她,好一会儿,她轻点了一下头,发动了车。 车子徐徐开进院门。 将车安全停进车库,两人刚从车上下来,一辆超跑悍然入库,超跑开了一扇窗,江予南就在车窗后面直直地盯着两人。 「奶奶刚出院你们就回来了。」江予南面无表情,「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然而迫不及待的并非白穆她们,而是江家老太太,是老太太想见人,这才让江予兮赶紧把人带回来。 第106页 江予南没往这边想,或者是不想这么想,他只有把这想成是江予兮想带着冒牌货回来急于邀功,才会让他好受一些。 他在江家的地位看似很高,但全都依赖老太太的喜爱,如果老太太分心给了别的什么人,那是他万万不能忍受的,所以他不愿面对现实,是老太太想见他的妹妹。 江予兮根本没接她的这位表弟火气满满的话,注意力在他开的那辆车上,看了一会儿,问他:「你一直这么开车?」 江予南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建设,做好了自己这一开口,会跟他的宿敌舌战几个来回的准备,哪知对方根本没接话茬,而在说什么……车? 「什么?」他愣了一下。 江予兮皱眉:「我会跟老太太建议,让你回去重修驾驶。」 江予南反应了好久才听明白他的表姐在说什么,而他的表姐俨然已经做好决定,刚刚只是通知,不打算留下来给他时间争辩或者怎么,带着白穆就先乘上了上楼的电梯。 他木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电梯关上的前一秒,电梯里的白穆看见江予南抓狂地勐拍向方向盘,一秒之后,电梯合上了。 「你跟你表弟还真是势如水火。」白穆感嘆。 江予兮看着电梯的楼层标识:「我没有。」 白穆觉得她在说笑,然而视线落到江予兮脸上,看清她的表情,却惊讶地发现江予兮是说认真的。 白穆愕然。 她一直以为江予兮和江予南这对姐弟的关系很差,这是相互的关系,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吗? 江予兮验证了这一点,她说:「我从来没有对江予南报以过敌视。」 不喜爱,不敌视,她只当他是自己普通的表弟。 白穆:「……」 所以,只是江予南单方面地敌视自己的表姐,并幻想表姐要迫害自己? 有点好笑。 「江予南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么恨你?」白穆想起来,江予南还在她面前说过江予兮是什么心机小人,如果江予兮连敌视江予南的念头都没动过,那江予南这些扭曲的想法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呢? 江予兮扯了扯嘴角,冷淡道:「他走丢过,在别的家庭里养过几年,养得性格狭隘了。」 江予南也走丢过? 白穆的思绪掠过这一点,很快飘了过去,主要是她不在意。 白穆还想聊聊江予南为什么恨江予兮,但这时走在旁边的江予兮忽然停住了脚步,白穆若有所觉,停下来,朝前方一看—— 一名穿着素淡但气质不凡的老太太正在护工的帮扶下从客厅沙发上站起来,目光急切地朝白穆望了过来,两人视线相对的一剎那,老太太起身的动作停住了,脸色顿变,眼中的急切退了下去,慢慢被冷淡所覆盖。 但她那起身的姿势不如脸色变换得那么顺畅,依然还透露着一股子迫切,和她的表情已然不搭,以至于整体看起来有些诡异。 久违的期待却在见面一剎那变得僵直。 别墅的吊顶太高,客厅太大太空旷,怪异的氛围在这样的空间里无处可藏。 「白穆,那是你奶奶。」江予兮出声介绍,语气淡淡的,加重了现场的怪异感。 老太太眸光闪闪,她示意护工将自己扶回到沙发上坐着。 白穆:「……」 什么情况? 她摸不着头脑。 就在她迷茫的时候,老太太唤她到自己身边坐着,白穆看江予兮,江予兮朝她点头,白穆走过去坐到老太太的身边。 老太太虽然没有表现得多么喜欢白穆,却也没有冷落她,询问她在养父母家的生活,也问她现在的生活。如果不是知道老太太为了寻找自己的孙女惦记了快二十年,不是亲眼看到了老太太的变脸,白穆会认为老太太只是个感情内敛的人,喜爱她,但克制。 她坐在老太太的身边,总觉得老太太对她的态度诡异得很。 白穆挑着捡着回答老太太的问话,这时,江予南进来了,他进来的一剎那,老太太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予南回来了?」老太太笑问江予南,而江予南因为看见白穆坐在老太太身边而不高兴,并没有朝老太太露出好脸。 老太太不在意,跟白穆介绍:「那是你哥,叫江予南。」 白穆和江予南对视一眼,相看两厌。 江予南很快将视线撇到一边去,自顾自往楼上爬去,楼梯走到一半,江成祝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老太太呵斥了他一句,他怕老太太,收了些性子,但还是跟稳重沾不上边,吼着道:「邬雯出事了!」 吼完看见楼梯上的江予南,朝他道:「予南,你老师惹上事了,你别想着去救她,她没救了,跟她断了吧!」 江予南知道邬雯被骂上热搜名声丢尽一事,没什么表情。 老太太问怎么回事。 江成祝把邬雯干的那档子事说了,老太太听了眉头直皱,跟老二一个看法,让江予南跟邬雯断了。 江予南只说:「她不是我老师,我还没拜师。」 他确实还没拜师,因为先前邬雯一直在国外,而邬雯规矩很多,一定要正式拜师行过拜师礼后才承认他入了师门,后来邬雯回来,江予南得知白穆拜了孟松青为师,就不想再搭理邬雯了,以至于拜师礼一直没成。 江予南神色寡淡道:「邬雯自个儿的规矩,我没行拜师礼,所以她不是我老师。」 第107页 江成祝一听,附和说:「那确实。」 老太太说:「既然这样,就不用跟她来往了。」 邬雯这个老师是江成祝帮忙牵线的,老太太责怪他不靠谱,找了这么一个人。江成祝认错,说自己再去物色物色。 老太太没有接儿子的话,而是看向江予兮,说:「予兮帮忙给你弟找个老师吧。」 江予兮还没开口,江予南先宣告了:「我不准备学画画了。」 因为最好的老师已经被某个冒牌货拜走,他可不想屈居人下。 他道:「我最近看中了一个项目,奶奶,我想……」 他话还没说完,老太太转而去问白穆:「听予兮说你从事画画行业,在哪儿学的画画呢?」 白穆说:「以前是母亲教的,现在在孟老那里学习。」 老太太惊讶。 江予南被疼爱自己的奶奶打断了话,脸色一下子阴沉得不行,他死死盯着跟白穆说话的他的奶奶。 果然,冒牌货是会吸走奶奶对他的关注的! 这些关注本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江予兮没有,杨陶没有,可现在……冒牌货出现了,一出现就坐在老太太的身边,深受老太太关心! 江予南的担心有点多余,老太太其实并没有把她的宝贝孙子忽视在一边,和白穆简单聊了两句就又转回头去跟江予南说话,显然,江予南才是她的心头宝。老太太说:「予南啊,你不想学画画了也没关系,你不是交了女朋友吗?趁这个时间多陪陪女朋友吧,咱们家在g市的海边有栋度假别墅,你女朋友有空的话,你们就去那边玩玩吧,那边这会儿也不热。」 江予南可不想这个时候离开a市,要真离开了,说不定回来,老太太就只是某个冒牌货的奶奶了! 他怎么可能放任这种事发生?! 江予南暗暗咬牙:「我不去。」 老太太劝他:「你是第一次交女朋友,对女孩子要好一点,要多花点时间在对方身上,特别是对方是娱乐圈里的人,这个圈子里的有些女孩子特别容易没有安全感,你作为男子汉,应该多体贴一点……」 江予南听着唠唠叨叨,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他可不是第一次交女朋友,这只是他第一次对外承认而已…… 另一边,白穆原本无聊到有些走神,听到老太太提起江予南的女朋友,游走的神思又被她慢慢聚了回来。 她歪着头去听祖孙俩谈话。 她的这一转变落在了江予兮的眼中。 白穆是荀蕤的粉丝吗? 江予兮想。 她想起自己刚跟白穆认识那会儿,白穆在她面前提起过荀蕤。 白穆喜欢荀蕤? 感觉有点奇怪。 因为认识这么久,她不觉得白穆像是追星之人。 第51章 酸涩 老太太刚出院, 她年纪大了又有基础病缠身,这些病虽不致命,却也依然够呛, 精力不是很足,待一阵就睏乏回屋了,回屋之前她让白穆安心在家里住着, 至少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熟悉熟悉这个新家。 白穆全凭江予兮安排,江予兮没让她走,她也就在这里住下了。 老太太让人给白穆准备的房间比素姨给她准备的还要用心,里面的装饰无一不精细, 说是公主待遇也没差。 白穆住进去的时候问给她带路的江予兮:「这是江元元以前的房间?」 她不希望是,她毕竟是假的, 不好鸠占鹊巢, 那个可怜的孩子虽然回不来了,但独属于她的归处, 能为她保留就为她保留。 还好,江予兮说不是。 白穆一边心安一边又觉得这蛮有意思, 因为她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以为会是的。按道理说,如果她是真的江元元,被安排进她本来的房间才正常,这么看来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可太可疑了,就好像是…… 「她认出我来了?」白穆思索, 「你奶奶认出我是个冒牌货了?」 她哪里露馅了呢? 她甚至什么都没有做。 江予兮在看房间里的布置, 目光在大床上的巨大毛绒娃娃上停留一秒, 闻言对她说:「你别想那么多。」 白穆也在看房间,她扫见了房间里的一面镜子, 她摆正身体跟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那双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努力让它们变得有神一些。 江予兮说她的眼睛像她的表妹…… 既然这么像,老太太会一眼看出她是假的吗? 白穆扭头去看江予兮,怀疑是不是她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江予兮避开她的目光,说:「我跟你住在同一层,有事情可以来找我。」 她也打算在家里住几天。 白穆眯了眯眼,越发怀疑。 但如果老太太真的认出她来,会是这种态度吗?难道不会突然暴起,抄起傢伙把她赶出去吗? 奇奇怪怪的。 算了,反正就算暴露了也不是她的原因,不需要她负责,她胡思乱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这么一想,她放平了心态。 刚刚才在老太太面前演了一齣戏,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对于不喜欢任何麻烦事的白穆来说,也是十分耗费精神的一件事,现在只有江予兮在身边,她没有任何拘束感地打了个哈欠,十分没有精神地晃着身体晃到房间里的那张大床上,人往床上一坐一靠,觉得舒服多了。 「那个……」她抖着眼睫跟江予兮请教,「对面墙上的那是电视机吗?」 第108页 江予兮看一眼,是电视,大屏壁画式那种。 她一眼看出白穆接着想说什么,不等对方开口,用语音帮她打开电视。 果然,白穆看到电视打开,整个人洋溢出一股子懒洋洋的满足感。 她道谢,嘴里嘟哝着:「原来这么开……」 是她落伍了。 她拍拍身边的位置,问江予兮:「要一起看吗?」 江予兮看了眼她旁边的位置,喉头动了动,没说话,白穆以为她没听见,正要再问一遍,江予兮出声道:「我要回房处理点工作。」 白穆佩服地看着她,工作,又是工作。 白穆不好阻拦一个工作狂,让她走时把门关上,江予兮「嗯」了一声,人却没动,白穆看了一会儿电视发现她还在,歪头向她送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江予兮轻声清了一下嗓子,看着床上的毛绒娃娃说:「那个……要我帮你带走吗?」 白穆看向那毛绒娃娃,懒懒散散地把它抓过来,放在自己旁边的位置,自己靠上去,说:「不用。」 江予兮:「……」 「怎么了?」白穆奇怪于江大小姐的表情。 江予兮绷紧唇线,说「没事」,跟白穆说明自己房间的位置,然后走了出去。 关门前,她看着白穆整个人窝进那毛绒娃娃的怀里,抱膝坐,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视,两只脚丫放松地在床面一扣一扣。 江予兮:「……」 明明她之前给她买的毛绒狐狸,她就很嫌弃。 江予兮垂眸收回视线,轻轻拉上门。 白穆在白天见过江家老太太之后就没再跟对方碰上面,吃饭也见不着,偌大的别墅只有江予兮跟她两个人会去饭厅,不过这样也好,这样除了房子变大了,白穆感觉和之前的日子也没什么变化。 在江家度过的第一个晚上白穆睡得不太踏实,早上赖了一会儿床,醒来发现头边杵着一只手,见她醒来,那只手飞快抽走。 白穆迷濛地看向手的主人。 她看见了江予南,脑子迟钝地想,自己做噩梦了,怎么会看见这人? 江予南硬邦邦扔她一句:「奶奶喊我来叫你起床。」 他一脸的厌恶,「你是猪吗?就你还在睡!」 说完,他带着一身的不耐烦走了。 门被合上,白穆终于清醒,她想起了什么,弹坐而起。她下床追出门,但不知道那位是不是在脚下装了什么加速器,她追出去时连他的人影也没看着,她想也没想直接跑向江予兮的房间,啪啪拍两下,推开门。 推开门的瞬间,看见屋内人半身赤果,手上正拿着一件衬衫,抬着清凌凌的眼眸看着她。 啊。 白穆侧了侧身,把目光挪向别处。 仍觉不对,她把门合上。 屋内,江予兮在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中静止住,半晌,恢復动作,把衬衣穿上,低头一粒粒将扣子扣上。 穿好衣服,她上前拉开门,问门外的人:「有什么事?」 白穆的思维断了线,过了几秒才接上,目光掠过穿戴整齐的衬衣,又飘远,原本的急切被刚刚的小故事沖淡了许多,说:「刚刚江予南趁我睡着来我房间了。」 江予兮一听,脸色不愉。 白穆接着说:「他好像拿走了什么东西,我猜测他有可能拿走了我的头髮。」 那只手离她的头很近,极有可能是想取她的毛髮,原因自然是…… 江予兮听到这里,脸色反而好了一些。 比起江予南偷进房间这件事本身,拿走毛髮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她更多的愤怒。 江予兮余光扫见白穆赤着脚,她连鞋都没穿就跑过来了,轻轻拧了拧眉,转身进屋,拿了一双脱鞋出来弯腰放到她脚边,说:「穿上。」 白穆:「……」 呃,还有心思管这些小事呢? 白穆被沖淡的急切在看到江予兮的平淡反应后又被调动起来,强调:「我说江予南很可能拿走了我的头髮。」 姐姐,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江予兮当然听见了,但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地面,关注着白穆什么时候穿鞋,嘴上说:「没关系。」 白穆的一腔急切被堵了回去:「嗯?」 确定没有关系吗? 江予南一直质疑她是个冒牌货,等他拿她的毛髮去做完基因检测,这质疑就成真了! 然而江予兮还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甚至还催促了一遍,让白穆穿鞋。 白穆:「……」 她默默把鞋穿上。 江予兮终于把目光挪走了,抬起头说:「我会去找他。」 白穆微松一口气,原来还是听见去了。 江予兮接着道:「他随便进你房间太没规矩,我会让他给你道歉。」 白穆:「……」 你找江予南就因为这个? 白穆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时候她的心里头隐隐有了一些猜测,这个猜测能够解释江予兮为什么会这么淡定,她直视江予兮的双眼,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她说:「江予兮,你是不是不在意老太太知道我是假的?」 江予兮说:「嗯。」 她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她承认了。 白穆:「……」 原来真的是这样。 *** 江予南的心跳跳得飞快,他拿到了,拿到了白穆的头髮! 第109页 有了这头髮,他就能够做基因检测,就能够用铁证拆穿江予兮的阴谋,把那个可恶的冒牌货赶出去! 脚下不自觉地跑了起来,笑容难以自抑地爬上嘴角,想到冒牌货被赶走,江予兮阴谋败露被老太太厌弃,好痛快!江予南酣畅地笑出声。 一路用跑的跑到车库,风风火火坐上车,他一刻也不耽搁,立马驱车离开。 江予南隔了一天才回到江家主宅,他一回来就跑去老太太的房间,他推开老太太的房间走进去,脸色潮红:「奶奶!」 老太太正在接受家庭医生的例行检查,听到喊声露出温和表情:「慢一点,慢一点,怎么跑成这样?」 江予南的这张红脸可不是跑出来的,而是因激动而充血。 他不顾家庭医生还在场,将一个文件扔到老太太膝盖上:「奶奶,你看!」 「什么东西啊让你高兴成这样?」老太太露出无奈表情,她的孙子还是太孩子气了。 江予南催促她:「你快看嘛!」 老太太摇摇头,依言拿起那份文件,她低头看去,当看到文件名字,脸上的表情微收,她顿了一下才接着看下去,等看完,整个人陷入沉默。 江予南激动:「奶奶,江予兮在骗你!那个白穆是个冒牌货,她根本不是我的妹妹,根本不是江元元,是江予兮联合她在欺骗你!这份鑑定单就是证据!」 老太太手上还拿着那张鑑定单,手指微微发紧,在她的耳边,她的孙子还在厉声指责江予兮的行为,而她只是看着鑑定结果一行,那一行的文字让她失望。 江予南抓住了这一抹失望情绪,越发激动地指责江予兮,指责白穆,然而,老太太却在他高亢的声音中把文件放下了,脸上的失望慢慢变成一股奇异的缓和。 像是认命了。 她对江予南说:「予南,这份鑑定单……」 她把鑑定单递给江予南,说,「你拿去销毁了吧。」 激动的江予南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还有一万句指责没有来得及诉说,听到这句话,他卡住了。 「……什么?」 他不可置信。 是他的耳朵出现问题了吗?他听到了什么?销毁? 销毁?! 为什么啊?! 他的脸上出现迷茫和不解:「奶奶……你在说什么?」 老太太垂下眼眸,说:「鑑定不一定是对的,我感觉得到,那个孩子就是你的妹妹。」 江予南:「……?」 哈? 不信科学,信玄学? 江予南如同一只被扼住喉咙的公鸡,他兴奋了一路,等鑑定的时候甚至睡不着觉,就这么盼了一天一夜,终于等来了让他高兴疯了的结果,然而,然而他奶奶在说什么? 她怎么能这么说呢? 那明明不是江元元啊! 「我不懂!」江予南惊叫。 老太太嘆气。 一天前。 白穆问江予兮:「江予兮,你是不是不在意老太太知道我是假的?」 江予兮说:「嗯。」 她说,「我给老太太找回孙女是我的一份心意,她不会拒绝。」 白穆惊讶:「就算是假的?」 江予兮道:「就算是假的。」 江予兮的手指拂过白穆的脖颈,轻轻摩挲:「这里……」 白穆觉得痒,往后退了退,江予兮的碰触让她的心弦绷成紧紧一条线,但她的脸色还是散漫放松的。 江予兮说:「在这个地方,江元元三岁那年和江予南打架,被玩具割伤,留了一条疤。」 留了……疤? 白穆恍然醒悟,原来老太太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假的了,所以她的态度才极速转变。 白穆不知道的是,其实老太太在没见到她之前就猜测她可能是假的,只是一次次满怀期待,直到亲眼看到她的脖子上没有伤疤,直到看到鑑定结果。 白穆眨眼,还有一点搞不明白,既然老太太知道她假的,为什么还能平静地将她当作自己的孙女? 「江予兮……」白穆问道,「你跟你奶奶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这绝不是正常的健康的祖孙关系。 江予兮收回手,淡淡道:「没怎么,我们只是对彼此……」 她想了想,想出了一个准确的描述,说,「比较客气。」 客气? 用客气来形容至亲之人之间的关系? 白穆眼中有暗光跳动了一下,那一剎那,她的胸间涌上了一股陌生的涩意。 第52章 绮梦 白穆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 是那种隐忍的抽泣,好似从用手捂着的嘴里发出,让人听了心脏跟着一起抽抽。 白穆不是个多管闲事之人, 想转身走了,但她的两只脚却仿佛生了根,脑子和身体无法做到统一, 她就这么僵持地站在了这里。 当再一次听到抽噎声, 她皱了皱眉,终于循着哭声而去。 踩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爬,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迴荡,盘旋式的楼梯很长很长, 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楼道旁边挂着名人字画, 周围的一切都透着一种古朴精緻, 但感觉十分陌生。 她什么时候来到的这栋楼里呢? 为什么而来? 盘旋而上的白穆的心里时不时飘上来一丝疑惑,但奇异地并没有去追根寻底的意思。 她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终于,她走完了楼梯, 穿过走廊,停到一道房门前。 第110页 她伸手下意识要去推,却在推门的前一秒犹豫,仿佛她曾经因为推开某道门而犯过什么错误。 她犯什么错了? 迟疑着,她还是推开了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 因为房间太整洁, 简直一丝不乱, 所以里面昂贵的陈设并没有给人传递出幸福感。 「呜。」 抽泣声又响了起来,从房间连接的衣帽间里传出, 白穆收回对房间的打量,抬步走向了衣帽间。 她来到一个白色的衣橱前面,哭声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她勐地将衣橱的门拉开。 一个小孩出现在她眼前,被她开门的动静惊到,仰着脸看着她,因受惊而忘记了哭泣,白玉似的脸上挂着泪珠。这个小孩长着一张精緻漂亮的脸,但表情很少,小小年纪就要患上面瘫似的,只有眼角滑落的眼泪昭示着这不是一具瓷娃娃,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小孩。 明明是个陌生的小孩子,而白穆也并非同情心泛滥之人,但当她看到孩子黑得透不进光的双眼,以及被眼泪沾湿的长长的眼睫,白穆心里头无名涌上一阵涩意。 「喂,你哭什么呢?」她蹲下来问,伸手去拍小孩的肩膀。 拍上去的剎那感觉触感不对,原本集中在小孩脸上的目光惊诧地垂下去,一片牛乳似的白闯进她的眼帘,肩头莹润,锁骨纤细,再往下是…… 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狠狠心悸。 她再抬眼,勐然发现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了,那张脸依然精緻绝伦,但长开了。 女人一双黑眸清冷淡漠,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心弦在视线相接的那一剎被拨动,白穆没能蹲住,往后一跌。 白穆蓦地睁开眼,衣橱里的幻象勐然消散于黑暗中,宁静的夜里,只有月光寂寂。 ……是梦。 只是一个梦。 心跳仍然不受控制地狂跳,黑暗中,白穆的唿吸放得很轻很轻,许久,她翻过身,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旁边毛绒娃娃的怀里。 白穆顶着两只黑眼圈走出房间,一出去看见门口堵着一扇肉墙,抬起头一看,好傢伙,江家少爷阴沉着一张脸,一对黑眼圈比她还严重。 白穆撇了撇嘴,对这位堵在她门口的大少爷说道:「奶奶又叫你来喊我起床?」 不知道是「奶奶」这个称唿,还是她的语气带了那么点不够友好的微微讽意,江家少爷忽然大受刺激,发疯一样吼起来:「闭嘴!你一个冒牌货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白穆嘴角抽抽,说话而已,需要什么资格? 这是犯了什么王子病吗? 她懒得搭理,绕过他就走。 「站住!」江予南吼她。 不过是嗓门大而已,白穆根本不惧,她此时脑子里一团乱麻,但没一根麻丝是因这位江少爷而起。 她无精打采地往前走着。 江予南被她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加大了声音吼她,白穆无语望天,嘆气。 这位大少爷当初选择画画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人建议他走音乐路线呢? 明明这大嗓门比画画更有发展性。 白穆怕这位脑子抽了,追着自己吼,那可太灾难了,配合着问道:「要我站住做什么?」 江予南一双眼阴森森的,他盯着白穆,用逼问的语气道:「说,你跟江予兮给我奶奶灌了什么迷魂汤,她为什么……」 他停了一下,虽然已经独自消化了一会儿,但说这些话依然会让他难受,「为什么会认下你这个冒牌货?」 太难受了! 白穆闻言扬了扬眉:「你去过老太太那里了?拿着鑑定结果去的?」 杀人诛心,江予兮的眼睛红了一点。 白穆耸肩:「你问错人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予南:「你不否认你是假的?」 「你不是都拿到证据了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白穆道,「幸好我不是真的,不然知道有你这样的哥……」 她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 江予南气疯,他这样的哥怎么了?他还不配了是吗? 他眼珠子充血,看着白穆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 这时江予兮从走廊另一端走来,看看两人,目光最后落在江予南身上:「大清早的在吵什么?」 江予南一看见江予兮,比看见白穆更加激动,他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他厌恶白穆,但这都只是恨屋及乌,白穆只是那个乌鸦,恨意的源头是江予兮,是他的这个表姐,这个处处压过他一头,让他感觉到自卑的存在。 原本他还能以自己被老太太偏宠这个理由说服自己,觉得再怎么样,江氏未来也会被老太太交到自己手上,但从老太太房间里走出来,这份安心也被破坏掉了,他甚至感觉到恐惧,不由去想—— 难道是他想错了,老太太真正偏爱的人其实是江予兮? 是了,连这样的欺骗都能帮忙护着,奶奶对江予兮的纵容不露于形。 是了是了,被早早送进江氏,如今已然掌握着江氏大权的是江予兮,而自己只要一提想进江氏,老太太就会顾左右而言他。 老太太真正偏心的人是江予兮。 这个念头疯狂生长,吞噬着他的理智,他的内里已经完全失控,表面却逐渐趋于平静。 朝这边走来的江予兮没看出他状态不对,趁此时机跟他提到:「江予南,关于你重修驾驶一事,我跟老太太提过,她也同意,你选个日子去驾校报到,在这之前,车库里的车你都不要碰。」 第111页 江予南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看着他的这个一直高高在上的表姐。 江予兮看他态度尚可,便接着道:「还有你随意进出你妹妹房间的事,你是成年人了,进妹妹的房间之前最好先敲门,得到允许再进入。」 江予南依然不说话,他始终落在江予兮脸上的视线让他看起来像是认真在听训。 然而,然而! 等得江予兮走近,他忽然暴起,快如闪电地伸出手掐住江予兮的脖子,借着体重将她勐地推向走廊墙壁。 嘭! 江予兮被推得撞到边上的花瓶,花瓶碎裂在地。 她被大力推撞上墙壁,顿时一阵发昏。 江予南状若疯癫:「闭嘴!闭嘴!闭嘴!!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管我的事?啊!」 「给我闭嘴!!闭嘴啊!!」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太突然,白穆愣了一下,心跳才勐地蹿上去,想也没想就跑上去去拉人,江予南转身过去攻击她,把白穆一把推得老远,因为白穆的插入,江予兮的脖子得以解救,她弯腰生理性地咳嗽几声。 再看江予南赤红着双眼跟个疯子一样,她直起身,抬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江予南被扇得侧过脸去,身上的疯劲有一瞬间的凝滞。 几秒之后,他野兽似的嘶吼起来,作势要朝江予兮扑过去。 「……老天爷。」 老太太被护工扶着来到走廊,看一眼差点昏过去。 她唿吸急促,忙喊:「予南!!」 江予南身形一顿。 他蓦地停住,半天,缓缓朝老太太的方向转过身去。 他还是在意老太太的,或者说,他从小就依仗老太太的宠爱活着,到头来最怕的还是失去老太太的宠爱,所以本他能在意老太太怎么看他。 从小宠他的老太太的声音让他忽如其来地感到委屈,他就这么站着,眼泪掉了下来。 顶着脸上的巴掌印,他隐忍地掉着眼泪。 老太太原本恼怒于这场闹剧,要问责,见状,一瞬间只剩下心疼。 「予南?」老太太唤着孙子的名字,「怎么哭了?别哭。」 她让护工扶着自己过去,过去了,牵住了孙子的手:「别哭了,跟奶奶说说,怎么委屈成这样?」 江予南什么都不说,只拿手背粗鲁地擦眼泪,越擦越多。 老太太心疼坏了,牵着他的手:「走,先跟奶奶回屋。」 一旁的江予兮听到这话出声道:「我还有几句话要说给他听。」 老太太皱眉:「后面再说吧。」 说着,牵着江予南的手离开。 江予兮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对祖孙的背影。 脖子有点疼有点痒,一侧头,见是白穆在用手指摁她的脖子。 「我们也回屋吧。」白穆说,表情沉静,沉静中能窥见愠怒,它们被按压在眼底深处。 白穆道:「你的脖子受伤了,回屋我给你上点药。」 江予兮默然。 她看着白穆,身上冷漠的气息混入一丝柔和。 「嗯。」她应道。 江予兮抬步,又停下,问:「回哪个屋?」 白穆拉着她绕开地上的瓷片,进到自己的房间。 一进屋,她满屋子找药。 江予兮坐在一旁看她忙碌,见她始终找不着,喊她停下,自己打了一通电话,叫阿姨送来。 白穆在旁看着她打电话,听她打完,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因为生气,她眼睛都大了,原先肌无力似的总爱垂着的眼皮都被撑开了。 白穆沉沉吐出一口气:「你奶奶这么偏心的?」 明明是江予南发疯,结果他只不过是掉了几滴猫尿,老太太就什么都不再问,只顾着心疼了。 老太太看见了江予南脸上的巴掌印,却看不见江予兮脖子上的掐痕。 江予兮一脸无所谓:「她是比较疼爱江予南。」 那是「比较」吗? 白穆原本想老太太和江予兮之间的关系不够健康,现在看来,这何止。 她替江予兮不值。 江予兮的心情微妙地不错,她跟白穆说:「别因为这件事生气,等过不了多久,老太太会给我一个交代。」 她以确定的语气说。 老太太的确偏心江予南,但她会让江予南来道歉,一定。 江予兮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白穆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但她想这肯定跟江予兮和老太太之间别扭的关系有关。 「江予兮,要跟我聊聊吗?」白穆抿嘴,看着江予兮道,「跟我聊你的奶奶。」 第53章 故事 江予兮的父亲是江家长子, 作为家里三个都接受了精英教育的孩子之一,他是唯一吻合了家族期待而长大的孩子,老二天资平庸性格也软弱, 老么虽然天资尚可但性格过于叛逆,只有长子,天资聪颖, 性格稳重。 所以, 家族重担理所当然地落在了他身上。 家族重担不仅仅包括了继承家业,还包括了献祭自己的爱情,跟合适的女人联姻。 江成淮被逼着结婚的时候他有相爱的恋人,然而由不得他选择, 他结婚了,跟一个他不爱、对方也不爱他的女人结婚了。 因为家里承诺, 只要生下继承人, 被迫捆绑的他们就自由了。 于是,江予兮出生了。 然而, 承诺的解绑并没有到来,所谓的自由只是吊在他们面前的胡萝蔔, 诱惑着他们,但永远碰触不到。 第112页 两个人开始争吵,不断地争吵,从江予兮出生一直吵到了她七岁。 江予兮从有记忆起,她的父母就永远在争吵, 他的父亲怨她, 认为她是个无用之人, 她的出生没有实现她本该实现的价值,是一个谎言。 他怨她, 所以不想看见她。 她的母亲恨她,那个女人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经歷了漫长的痛苦,到头来却并没有得到解放。 她仍然还像在她身体里时一样让她痛苦,让她噁心呕吐。 但那个女人不像父亲那样无视她,她喜欢带着她,在她面前诉说自己的痛苦和恨意。 女人不直说她恨自己的女儿,只说她恨她的父母,恨她名义上的丈夫,恨困住自己的这整个江家,这让江予兮还以为自己是深陷仇恨里的母亲的唯一慰藉,让总是质疑自己的存在的江予兮觉得自己并非如同她父亲所认为的那样,毫无价值。 江予兮是个倾听者,她从小就接受母亲的负面情绪,她见过母亲在崩溃中大哭大闹,见过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身上笼罩着灰暗的气息像是在等待什么,而每当这个时候,江予兮就试图走近母亲,想要安慰她。 但母亲总是推开她。 这个女人把自己的女儿带在身边,却又不接受女儿的亲近。 次数多了,江予兮便渐渐明白了,她的母亲其实并不爱自己,反之,她是她生命中最为痛恨的存在,她带着她是一种报復,她要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这一切。 探知到这一点,她极为迷茫,这颠覆了她一直以来所坚定的认知,于是她问母亲:「妈妈不爱我吗?」 那时候江予兮还小,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依然记得那天的事。 她记得那个女人坐在窗前,看着落地窗外的世界,她在这里坐了很久很久了,久到江予兮以为她想从这里跳下去。 那个女人听到她的问话,动了动,似乎想回头,但没有。她最终只是盯着窗外的世界,用她长久未进食水而嘶哑的嗓子,说:「我如果爱你……就没法爱我自己了。」 有那么一瞬间,江予兮似乎从这个女人的话里听到一丝歉意。 江予兮早慧,但她仍然无法理解这句话,有一点还是明白的,她的母亲的那句话确实承认了她不爱她。从那以后,她便不再做那些多余的事情。 她还是一个倾听者,只是慢慢地变得收敛,把所有情绪都收起来,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意她的哭她的笑,无用的情绪表达只会让人厌烦。 她不是一个喜欢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 七岁那年,那对争吵了多年的怨偶以一场故意为之的车祸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倖存下来的江予兮被江家老太太代为抚养,在这之前,老太太见江予兮的次数屈指可数,主要是江予兮长久以来都被她母亲带着不让她见人。 老太太接到孙女时是高兴的,因为孙女是自己长子唯一的遗孤。 然而,很快老太太发现孙女跟正常孩子不一样。 「很冷血。」 「她被她母亲带得太冷血了。」 「那个孩子没有感情。」 老太太在家会友时这么跟好友说,江予兮听见了。 江予兮听出她的奶奶对她的不喜,她不在乎,反正也没人喜欢过,那样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挺好的,至少老太太情绪稳定,看起来也没有带着她一起去死的想法。 再不久,江予南和江元元出生了,这对兄妹的到来很大程度地满足了老太太想要一对乖巧可爱的孙子孙女的愿望,弥补了她在长子的孩子身上没有找到的东西,老太太的关注全部转向了他们。 而江予兮,她表现出了跟她父亲一样优秀的天资,老太太没有亏待她,虽然没法给她爱,但给了她最好的资源。 「江家不做婚姻约束是在我父母之后才这样的。」江予兮说,「这是那两个人用命换来的。」 因为长子夫妇的联姻结局太过惨烈,这让固执到不可思议的老太太也吓到了,自那之后,江家就不再约束家里人的婚姻了,老二娶了娱乐圈人,老么在外面鬼混,连男人都没带回来,只大着肚子回来,连这些事老太太这也都接受了。 白穆:「……」 她刚认识江予兮时听江予兮说自家婚姻自由还感慨这个江家的思想一点也不老旧,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 江予兮的父母固然可怜,但他们对孩子的行为又实在可恨,只有江予兮,她全然无辜,却经歷了这种事…… 江予兮垂眸,神色淡淡地陈述:「老太太看得清楚,在江家剩下来的人里面,江予南不堪大用,江家交到他手里,大厦也将倾倒,所以虽然宠爱他,但不想让他沾染江氏一点,而杨陶跟着她妈妈走了娱乐圈的路子,从来没有学习过管理,以后回江家的可能性也不大。」 江予兮顿了顿,继续说,「她只能将江氏交给我。」 「不是我想要江氏,而是江氏需要我,老太太需要我,想要留下我。」江予兮说。 所以老太太不会得罪她,江予南做错的事,老太太心疼过后清醒过来,必定让江予南过来道歉。 江予南抓心挠肺想要得到的权利,于江予兮来说从来都不是必要,只是她成长在这个家里,接受家族的资源和培养,从而生出的一种责任。 白穆撇嘴,难以对江家的那个老太太生出好感,事实上这一切悲剧的源头都是老太太,是她执意让长子联姻,并且坚定到底,即使目睹了那样糟糕的关系下依然不妥协,这才有了接下来的悲剧,完全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类型。 第113页 而她对其他小辈的偏爱再一次伤害江予兮,只因江予兮看起来不在乎,便也没有想过掩饰。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江予兮打电话要找的药膏被人送来了,白穆去开门把药拿进来。 她看着药膏上的说明,看清楚了才拧开盖子,叫江予兮:「偏头。」 江予兮伸手去拿药膏,说:「我自己来。」 白穆没跟她拉扯,双手贴着她的脸迫使她的头往一边偏去,她控制了力道,没弄伤她,然后自顾自开始用棉签上药。 江予兮:「……」 「不是奉承也不是安慰。」白穆一边仔细涂抹一边道,「江予兮,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好的,人最漂亮,品格也是最高的。」 江予兮眼睫轻颤,目光看过去,落在帮她上药之人的侧脸上,停留许久。 「这么夸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她收回目光说道。 白穆使用棉签的手用了点力,故意朝伤口压去:「你怎么这么拧呢?都说了不是奉承,我要什么好处?」 江予兮的忍痛能力一流,眼也不眨一下。 白穆心中嘆息,动作恢復了轻柔。 她仔细地给江予兮脖子上的伤处全部抹上一层药膏,心里头给江予南记上了一笔,在江予南多次没事找事,在知道荀蕤和江予南好上,她都没想过要对他怎么样,现在,他在她心里跌破了「路人」这条线。 白穆心里想着事情,心不在焉之下对着抹完药的地方唿唿两口,她这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江予兮僵住,惊诧地扭头看她。对上视线,白穆这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啊」了一声。 「……条件反射。」白穆摸摸鼻子,解释。 江予兮恍惚,过了一会儿才用鼻音发出低低的一声「嗯」。 她这一生很少被人做这么亲近的行为,一次是她车祸时,另一次就是现在。 气氛有点奇怪。 白穆手指搅弄着棉签,舔了舔嘴唇,另开一个话题:「江予南经常对你动手?」 江予兮摇头:「是第一次。」 那他还挺能忍。 三次见江予南,两次他都处于失控状态,跟有情绪调节障碍似的,这种人以前居然没动过手,也是挺能忍,白穆嘲讽地想。 白穆把棉签扔了:「你准备等他来跟你道歉?」 江予兮说「嗯」。 「然后呢?」白穆问,「他来道歉,然后你原谅他?这事就这么过了?」 江予兮说:「无所谓原谅不原谅,他本来也不会带着诚意来。」 他们这些人只是需要那么一个道歉来继续维持体面,接着做家人,仅此而已。 白穆把药膏的盖子拧上,放到一边,回头道:「江予兮,就是因为你这么好说话,他们才一直欺负你。」 「……欺、欺负?」江予兮默了默,没能把这个词和自己联繫上。 「你不觉得他们在欺负你?」白穆撇嘴,「那你被pua得很深啊。」 都动起手来了,最后却只是轻飘飘地道个歉就翻篇,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被自己的亲人亲口说是冷血的江予兮,有着最冷硬的外壳,其行径却最是柔软。 「江予兮?」 江予兮还在想欺负这个词,她一直一副高冷不敢接近的模样,只听过别人说害怕她的,没听过人说她被欺负的,听到唤声,抬了抬眸:「?」 白穆朝她扬眉,说:「我们——离开这里吧。」 收拾东西离开,让道歉的人跑个空,也好让他们知道,她们并不是一点脾气也没有。 ** 江予兮和白穆开车离开了江家主宅,老太太和江予南在屋里没出来不知道她们已经走了,她们直接将车开到某个中式小院,正在院子里择菜的孟夫人看到车愣了一下,白穆将车窗放下来,对着怔愣的孟夫人道:「师娘——要去旅行吗?」 孟夫人更懵:「现在?」 孟老从屋里走出,他听到了对话,跟自己的夫人一个反应:「现在?」 「嗯,现在。」白穆笑,「老师,我们一起去海边吧。」 第54章 曾经 将孟老夫妇一起打包离开, 抵达海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四人随便吃了点,舟车劳顿, 便先去休息了。 白穆在一阵嬉笑声中醒来,迷迷煳煳地来到露台,远远地看到早晨的沙滩已经醒来, 早起的旅客正踩着晨曦开始在沙滩活动, 嬉闹声便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这片沙滩的游客真多。 可能是暑假临近开学的缘故,所谓最后的放纵。 白穆等人歇在一栋海边别墅里,别墅是江予兮私人的,不是江家老太太说的那栋, 也不在g市。 「被吵醒了?」问话声从旁边的露台传来,声线清清冷冷的, 是江予兮出来了。 白穆搓揉着脸强行开机, 含含煳煳地说:「嗯,忘记关窗了。」 如果是关着窗户, 隔音倒不至于这么差,只是昨晚她想听着海浪声入睡, 就把窗户留了条缝。 白穆和江予兮的房间的露台是连着的,白穆看了眼江予兮的脖子,见那上面的掐痕退了些但还有残留,便走过去道:「我给你再上一遍药。」 江予兮下意识的拒绝在看见是白穆之后咽了回去,默认了。 回房间上了药, 江予兮将一条丝巾系在脖子上, 遮住掐痕, 不让孟老夫妇看见了担心,她先前也是这么做的。 第114页 白穆去盥洗室洗手, 因为忘记带棉签,她刚刚是用手直接上的药。 从盥洗室出来,她清醒多了,从自己身上抽出一条手帕擦手,江予兮正在收拾床铺,回头偶然一眼,看见了她手上那张手帕的一角,深深怔住。 白穆注意到她的视线,低头看手中的手帕:「怎么了?」 江予兮回神,将一丝复杂藏起来,说:「你的手帕很别致。」 白穆闻言眼中有光跳动了一下,声线不自觉柔和下来,说:「是有点。」 她手里的这方手帕其实不是她的,她很少用手帕这种东西,更别说随身携带了。这方手帕是她偶然所得,一直被她跟重要之物放在一块,她搬进江予兮的别墅时随着她一起被带去,后来她跟着江予兮去江家主宅,而被她随身携带着放在了身上。 白穆看着手里的手帕,这手帕材质柔软,其中一角绣了只戴红帽的小雪人,看起来是手绣,针脚并不完美无瑕。 白穆把手帕放进兜里,看江予兮在铺扯床被,想起了隔壁自己的狗窝,放弃对比。 她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当她离开,江予兮的身形一顿,眼前浮现出那张手帕。 在b市她们一起出门转转的那个晚上,她们坐在广场上吹风,白穆帮她拍死了脖子上的蚊子,自己拿出了一方手帕,当时白穆说了一句未尽之言。 江予兮现在知道白穆那时候大概想说什么了。 似乎是在几年前的一天,江予兮曾经走进一家咖啡厅买咖啡,那不是营业高峰期,咖啡厅里客人很少,一个穿着长袖的女孩子坐在咖啡厅的角落,手撑着半边脸,懒洋洋的。 她的皮肤很白,但没什么血色,一双琉璃似的眼睛无神地垂着。 在女孩的对面是一个贵妇人,对方长一张跟女孩相似的脸,但跟女孩随意的穿着不同,对方从头到脚无不精緻。 贵妇人脸上挂着急躁,几次看表,终于,她忍耐不住勐地站起。 女孩的目光慢悠悠地投过去。 贵妇人僵住,抓着手提包的手捏得青筋暴起,看得出她正在强力忍耐。 但—— 她失败了。 她失控地抓起桌上的咖啡杯泼向对面,看女孩的眼神满是憎恶。 「我会做的!」 「吸血鬼!」 低骂着甩出这两句,贵妇人踩着高跟鞋离去。 咖啡厅里为数不多的客人全部朝那个女孩看去,对方视若无物,低头看着挂在自己手上的咖啡液,半晌,舔了舔指尖,皱起了眉。 「客人,你的咖啡好了。」 江予兮收回落在女孩身上的目光,付钱带走自己的外带咖啡。 走出咖啡厅时,路过那个女孩,她将一方手帕放到了对方的桌上。 几年后,在b市的某个广场上,一明星正在不远处的体育馆开演唱会,歌声传到了广场。 有风,风吹得花坛老树沙沙作响。 「我曾经……」 「曾经什么?」 「没什么。」 白穆那天突然中止分享的事大概是,她曾经在一间咖啡馆,收到了一个路人给的手帕。 白穆不知道,那手帕不是外面售卖之物,它出自私人之手,上面除了绣着小雪人,底下还绣有一个字母——j。 那是素姨给江予兮绣的手帕。 江予兮试图回忆更多细节,但事情过去太久,她能记住的已经不多了。 江予兮停下手中动作,坐到床边,陷入沉思。 白穆下楼时孟老夫妇早已经起来,一个在厨房忙活,一个在厨房捣乱,听着里面伴随着锅碗瓢盆磕磕碰碰声音的拌嘴,白穆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她来到厨房门口,宣布:「我来帮忙了。」 看到帮手来了,孟夫人不仅不欣慰还头疼:「来一个不算,还来两个!」 她嫌弃地把老伴挤到一边去,对白穆说,「别进来,这厨房容不下你们这帮画画的。」 白穆挽着袖子道:「我跟老师不同,是做过主厨的。」 她可是为江予兮下过厨的,跟她那个只会捣乱的老师不能相提并论! 她大逆不道地撵她家老师走:「老师出去,这厨房太挤了,这里没你的地方。」 正在偷吃食材的孟老吹鼻子瞪眼:「赶谁呢?!」 白穆推着他往外走:「您赶紧的。」 孟老匆匆吞下偷来的食物,嘴里骂骂咧咧:「反了反了,我这师门容不下你这逆徒了,小四,你给我一起出来!我们来谈谈断绝师徒!」 白穆「哦哦」敷衍着,说:「等会儿,等我跟师娘把早饭做好了再谈。」 孟老:「……*%#」 把老师推出门外,关上门,孟夫人低笑:「这老顽童还得小穆你去治他。」 白穆回以矜持一笑,问:「需要我做什么?」 孟夫人见她挽着袖子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笑问:「真会做饭啊?」 白穆这会儿谦虚了:「浅学了一下,帮忙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孟夫人指指旁边的食材:「那帮忙理一下那堆菜。」 「好哦。」 江予兮下楼时看见厨房已经忙活开了,她那句「安排了做饭阿姨,早上我们点餐应付着吃,中午阿姨就能过来」在看到这太像家的一幕而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改成询问:「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第115页 孟夫人不需要她做什么,白穆不客气地指使她:「看见那边篮子里清洗好的水果吗?把它们榨成汁。」 江予兮依言去榨汁,端果篮时看见里面的一颗草莓缺了个尖尖儿上面还印着俩牙印。 「那是我吃的。」白穆余光扫了一眼,伸出一只手,「给我吧。」 她埋头忙活,等了几秒,等来了草莓抵在了她嘴边,顿时顿住。 江予兮往她嘴的方向送了送,鲜嫩草莓碰到了她的嘴唇。 「你的手有点脏。」江予兮说。 白穆看她一眼,咬住了。 江予兮松开手,若无其事地去榨汁,等看到榨汁机,杵着沉默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使用过这种器具。 正站着认真思索怎么将它正常开启,白穆洗了手站到了她身后,手从她身后穿过,帮她把盖子打开了。 「把草莓都放进去。」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予兮身形滞了滞,没回头,把草莓都放进去,低声问:「然后呢?」 白穆站在她身后一一指导,不久,榨汁机顺利开工。 江予兮这才往后面看去,视线中,白穆正吃着她又偷拿的一颗草莓,脸颊一鼓一鼓。 那个满脸满身都是咖啡液的白穆在脑海中浮现,而眼前是偷吃着草莓一派悠然无忧的白穆,江予兮的心脏紧缩了一下。 白穆:「??」 怎么表情有点怪? 共感? 白穆为草莓正名:「表情过了,这草莓不酸的。」 江予兮:「……嗯。」 孟夫人从锅子里舀出一勺香菇鸡肉粥:「孩子们,谁来帮忙尝尝这个盐味够不够?」 白穆自告奋勇:「我来!」 孟夫人把勺子餵到她嘴边:「小心点,烫——怎么样?」 尝到粥的白穆竖起大拇指:「好吃!」 她推推江予兮:「江予兮,你也尝尝看。」 原本在盯着榨汁机看的江予兮微怔,一愣神被推了过去。孟夫人换了只新勺子舀了点餵到她嘴边,微笑着看着她。 江予兮:「……」 她小心尝了一口。 「好吃。」她低声说。 孟夫人笑容扩大,说:「这是小穆的功劳,如果不是小穆把她老师赶出去,就没这么好吃的粥了。」 厨房外,一个人转来转去嘴里不停嘀嘀咕咕的孟老突然打了个喷嚏。 江予兮看孟夫人一眼,她虽然把孟老夫妇视作家人,但始终谨记着一个「礼」字而不敢过于靠近,但这一刻,她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江予兮的眼神柔和下来。 察觉有人看着自己,她侧过头去,看见白穆正看着她,视线对上,白穆朝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初到海边的一餐包含了白穆三人共同的努力,但大功臣还是孟夫人,孟老也出了一点力,在早餐做好之后,他帮忙把碗筷端到了外面的露台。 好一通忙活,四人终于可以坐下来享受早餐了。 「好像有点晚了。」白穆看看悬挂在海岸线之上的「红蛋黄」,「我们错过看日出的最佳时机了。」 孟夫人笑笑:「是有点晚了,明天得再早一点起来。」 她问三人,「有谁想明天起来看日出的?」 白穆第一个举手,举完又抓着江予兮的手举起。 「那明天都早点起来,一起看日出。」孟夫人一句敲定,无人异议。 江予兮低头看一眼自己仍然被抓着的手,眸光闪闪,没有提醒身边人该放开了。 她端起果汁喝一口,目光飘向旁边,抓着她手的人也在喝果汁,小口小口地抿着。 她们坐在别墅露台,不远处就是海岸线,海风细细地吹,推动着海浪一波一波亲吻海滩。 晨曦漫洒整个海滩,也落了露台上的她们一身。 对面的孟老夫妇又在因为一件小事拌嘴,互不相让,拌着伴着翻起了陈年往事,没注意到他们说起了什么,突然间,他们都停止了说话,互相看着彼此,眼中有光,邬雯事发之后就笼罩在他们身上的阴霾终于消散了。 白穆、江予兮若有所觉,朝他们看去,下一秒相视一眼。 她们不约而同地期待起明天的日出。 第55章 奔往 「我去海边转转。」 吃完饭后白穆对其他几人说道。 孟夫人看一眼外面热闹起来的海滩, 没有阻止她的理由,叮嘱她:「记得涂好防晒。」 她自己暂时不去,她要等下午太阳不那么烈了再去, 孟老本来想去,听自己夫人这么说他也不去了,留下来陪夫人。 白穆转头问江予兮:「你呢?去吗?」 江予兮惦记着她还有一堆工作要处理有点犹豫, 但孟夫人说:「予兮也出去玩玩吧, 别整天待在家里,难得来海边,出去看看外面的景色。」 她怕江予兮仍然要留下来待在房间里工作,就说:「你俩一起出去, 回来时帮我捡一些漂亮的贝壳,可以吗?」 说都到这份上了, 江予兮哪能不答应。 江予兮回楼上拿防晒霜, 白穆跟着她上去,江予兮从自己的行李里找出化妆袋, 从里面挑出防晒霜递给白穆:「你先用。」 白穆接过来,挤出一些在两只手上, 下一秒拍到江予兮的左右脸上,两只手同时开工,手法狂放地搓揉起来。 江予兮那一头一丝不乱的头髮在某人粗放的手法下被牵连,搞得有些凌乱,配合她愕然表情, 看起来有点呆。 第116页 白穆立马发现了这有趣的一幕, 噗嗤笑出声, 那反应半点不带愧疚的。 她笑得差点绷不住,花了些力气才克制住笑容, 收回自己的手,把防晒霜扔到江予兮的手里,自己将手在兜里摸摸,摸出手机低头就玩起来,漫不经心道:「你用吧,我不用。」 她不想涂防晒。 江予兮:「……」 此时她脸上的防晒霜没有涂抹均匀,看起来有些脏,但她的硬体实在太好,可以说没有一处不完美,所以丝毫不损美貌,反倒因为她的表情而显得生动了一些,更惹人注目了,惹人到玩手机中的白穆也不由几次抬头看她。 江予兮消化掉了最初的惊愕,镇定下来,默默拿手推开脸上没涂匀的防晒霜以作补救,救完了脸又拿起防晒,一言不发地涂抹着自己露出的手脚部位。 白穆站在一旁玩手机,预测到她涂完的时间,看一眼,收起手机转身先走,说:「走吧。」 她是真不打算涂防晒,太小看海边的紫外线了。 刚转身,被一只手臂从后面揽住肩膀,将她勾回。 她毫无防备,被勾着轻轻撞上身后人的胸前。 这回愕然的变成了白穆,她卡了几秒,仰头去看后面。 江予兮沉静的双眼从微微偏上的地方看着她。 「……做什么?」 江予兮没回答,一只手还横锁着她的肩头,另一只手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她在给白穆擦防晒,单手操作也比白穆的手法精细,等擦到眼周部位—— 「闭眼。」 白穆:「……」 她不闭,一双大眼这会儿不垂着了,精神地睁得老大,眨巴眨巴。 江予兮看着她,跟她僵持着。 「……给我。」白穆嘴角微抽,「我自己来。」 江予兮没听,直到白穆咬着牙保证她真的擦,这才放开,把防晒放到她手上。 白穆很有脾气地背过身去,给自己脸上厚厚来了一层。江予兮在她身后指导:「手。」 白穆擦手。 江予兮说:「脚。」 白穆低头看自己的长裤以及穿着袜子的脚,回头:「要我把袜子脱了再涂吗?」 江予兮说:「……可以了。」 防晒终于涂好。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一碧如洗,阳光将沙滩照成白金色。这一片海滩是热门景点,游客众多,沙滩上到处都是人,要收集到足够多的漂亮贝壳并不容易,不过两人都知道所谓的捡贝壳只是孟夫人推江予兮出门的藉口,并非真的需要贝壳,所以两人没有把时间都花在去捡贝壳这件事上,有就捡起,没有就算了。 两人在沙滩上走走停停,白穆拿着手机对着大海拍照。 正拍着,突然浪起,一个十分帅气的男人踩着冲浪板破浪而出,正好闯入白穆的镜头,构成完美构图。 白穆本能地摁下了拍照键。 她低头看手机上的照片,从专业上来分析,这是她今天拍的最好的一张照片,视觉上十分惊艷。 惊艷不是说照片上的男人,只是说这个瞬间。 江予兮注意到她许久没有抬头,低头看去,看见那张照片,碾了碾脚下的沙子。 「hi——」 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爽朗的笑意。正看着照片的两人同时抬头看去,看见照片上的男人抱着冲浪板过来了。 怎么就过来了呢? 难道是自己摁下快门的动作被正主察觉了? 白穆乍一看这情形,以为自己被当成偷拍的被找上门来了,正要解释,那男人的视线却蓦地一拐,单独地落在了江予兮身上。 「好久不见。」他朝江予兮举起了一只手打招唿。 白穆:「??」 好久?不见? 这俩认识啊? 白穆看看那男人又看看江予兮,后者眼里闪过一丝思索,接着露出了「原来是他」的眼神。 白穆:「……」 还真是认识的。 「你们……」白穆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男人爽朗一笑,也朝白穆打了声招唿,他没有遮遮掩掩,道出:「是这样的,我曾经跟江小姐在一年前相亲见过。」 说着他朝江予兮道歉,「不好意思,那次我中途有事先走了。」 江予兮神色淡淡:「你已经道过歉了。」 男人笑着道:「看见你就想再道一次。」 那次相亲,他因为临时有事必须得离开,走得匆忙,只匆匆跟江予兮说了句抱歉,后来打电话联繫人再约,江予兮却以他们之间不合适拒绝了。 男人调整了一下夹在腋下的冲浪板:「江小姐,之前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其实挺中意你的。」 白穆勐地抬眸去看那男人。 江予兮蹙了蹙眉,挪到了一下站位,稍稍遮挡了一下白穆的视线。那边的男人还在笑,露着一身漂亮的肌肉,看起来十分阳光健康,他朝江予兮发出邀请:「江小姐,晚上可以一起吃顿饭吗?」 这是要把中断的缘分续起来的意思。 然而江予兮并不想跟一个已经明确拒绝过的男人一起吃饭。 她要推了,余光见白穆一直盯着男人看,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却变成了:「再说吧。」 男人还想再邀请,这时男人的同伴在喊他了,催得很急,他面上浮现出一丝无奈,回头朝同伴喊:「别喊了,就来!」 第117页 喊完对江予兮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改变主意的话,电话联繫。」 江予兮点头,男人走了。 江予兮目送男人离开,等男人走远,去看白穆,发现白穆不在旁边了,再一看,看见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一边去了,正跟一个小朋友蹲在沙滩上大搞土木。 一大一小在沙滩上十分和谐地堆着城堡,但和谐的画面不长久,不一会儿不和谐的一幕出现了,白穆对那小朋友说:「美丽的女士,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脸上沾着沙子的美丽小女士歪头,奶生生地问:「吃饭?」 小朋友的妈妈听到这对话,警惕地看了过来。 白穆朝她伸出绅士的手:「是呢,女士。」 小朋友的妈妈脸色有些变了。 江予兮几步走过去,扯起白穆,对那名母亲道歉:「抱歉,她刚出院。」 说着,扯着白穆走开。 走远了,远到那小朋友的妈妈黏着的目光收回去了,江予兮才停下来对白穆道:「你在做什么?刚刚那孩子的母亲以为你要拐骗。」 「是想拐骗来着。」白穆坦然承认,她拍拍手,拍得手上的沙粒簌簌往下掉,「你要去跟别人约会了,我拐个人陪我吃饭怎么了?」 「你……」江予兮眸光凝成一束看着白穆,她想说什么又打住,盯着白穆好一会儿。 「我走了还有老师和师娘,有他们陪你吃饭还不够?」江予兮移开视线说。 白穆卡壳了一下,半晌回过神,喃喃:「是哦。」 江予兮:「……」 江予兮晚上去赴约了,她从别墅离开的时候白穆就站在窗户前看着,孟夫人上楼来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她说随便,说完觉得自己语气有点消沉,又补充道:「师娘想吃点什么?我来做。」 于是晚饭是由白穆主厨。 白穆的厨艺也就那样,但两位老人不嫌弃,孟夫人还夸了她几句,这给白穆找回了一点自信。 以及一点精神。 时间过了十点,前往赴约的江予兮还没回来,白穆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孟夫人洗漱好了从盥洗室里走出,看一眼时间,问:「予兮还没回来?」 她有些担心了,对白穆说:「小穆给她打个电话吧,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仿佛正在认真看电视的白穆闻言瞬间弹坐起来,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个理由,抓起手机就往门外走。 来到外边的露台,她拨通了江予兮的电话。 「餵。」 电话里,江予兮的声音传了过来。 白穆握了握手机。 「还吃着呢?」她以懒洋洋调侃的语气问道,表情却和语气不太搭,有点委靡。 电话里许久没有声音传出,白穆收敛了一些,把调侃收起,再次问:「怎么不说话?」 她舔了舔嘴唇,「师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她让我给你打电话,她担心你。」 她说,「不是我想催你。」 她说得这样清楚,害怕对面多想一样。 「我在海边。」江予兮说,声音像是侵染了咸湿的海风,透着几分冷寂。 白穆:「……吃完烛光晚宴这会儿海边漫步上了?挺浪漫呀。我打扰到你们了?」 江予兮:「我一个人。」 她说,「现在的海边很安静,大海很平静,月亮沉在海中,很美。」 平静中透着几分寂寞的声音传入耳中,清冷得如同早春还带着清寒的风,听得白穆心头一紧。 她转身就往屋里走,匆匆换了外出的鞋。 她急促的唿吸通过电话传到了对面,对面问她:「白穆,你在干什么?」 白穆反问:「你觉得呢?」 这不好猜,白穆的行为总是不好猜,虽然江予兮已经开始慢慢理解她的想法了。 「我不知道。」江予兮如实说。 白穆在电话里闲扯:「你随便猜一个。」 江予兮:「你在无实物表演吹口琴。」 白穆:「……」 「在你眼里我是这么无聊的人吗?」白穆头顶黑线,「重新猜一个。」 江予兮猜不着,给了个正经的答案:「你在跑步。」 哪知最正经的答案却被认可了,白穆:「你猜对了。」 低笑声从电话里传来。 两人在电话里闲聊,聊的没有任何实质内容。 突然—— 「江予兮。」白穆在电话里低唤了一声。 接着说:「回头。」 耳朵被这偏低的如同耳语一般的声线燎了一下,独自沿着海岸线走着的江予兮闻言下意识回过头,视线里,有人从远处的黑暗中朝她跑了过来,随着越来越近,那人的身上有了光,是月光和灯光。 有光朝她奔来。 第56章 吻戏 一个浪花扫过来, 奔跑中的人一惊,怕湿了鞋,往旁一躲。 「小心。」江予兮条件反射伸出手去, 想扶人。 跑过来的人明明躲浪花躲过去了,却还是将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江予兮手上多了份重量,她本能地握紧了。 「唿——唿——」 将重量压过来的人重重喘息。 「怎么跑这里来了?」江予兮想给她拍拍背, 只是想, 没有付诸行动。 白穆从弯腰的姿势直起身,唿吸平静了一些,把自己的行为推到别人身上,说:「不是你把海边描述得那么美吗?我以为你的潜台词是想邀请我来。」 第118页 江予兮:「……我没有。」 白穆漫不经心地说:「哦, 那就当我会错意了。」 她把搭出去的那只手收了回来,朝虚空握了握, 握住了几缕海风, 说,「就当是我想出来走走。」 江予兮默然, 手心骤然失去重量,有种微妙的失衡感。余光中, 她看见白穆突然蹲下了身去,一双手在海水中扒拉扒拉。 「在找什么?」她问。 白穆在水里涮涮,举起手,对着远处的路灯:「一枚贝壳。」 一枚贝壳被她捏在手指间,路灯光仿佛给它打了一层柔光, 漂亮得出奇。 她本人也是, 路灯光下, 她的脸颊因为刚刚疾跑过透着一层薄薄的粉,漂亮得惊人。 江予兮的目光没能移开一瞬。 白穆没察觉自己被注视了, 打量着贝壳:「意外之喜,找到师娘想要的贝壳了。看来出门是对的。」 江予兮附和她,说「嗯」。 捡到了贝壳,白穆仍然蹲着没起来,她就着这个姿势仰头看江予兮,问:「约会不顺利吗?」 江予兮没说话。 白穆直直盯着她。 江予兮扭头去看海,海风将她的声音送了过来,她说:「没有……我没有去赴约。」 其实她回去就跟那男人明说了,她不打算赴约。 白穆微微睁大了眼。 「为什么没去?」她问,心情有点怪异。 跟她只是接到一通电话就突然跑来沙滩的行为一样怪异。 江予兮看海浪将细沙推往沙滩,说:「没有原因,只是突然不想去。」 白穆低下了仰着的头,拿贝壳去舀海水,舀起来又倒掉,舀起来又倒掉,重复着这个动作。 江予兮让她起来,说蹲久了会腿麻。白穆说等会儿,她在想事情,并且霸道地不许她说话打扰自己。 江予兮:「。」 几分钟过去,白穆结束了她突如其来的思考,要站起来,果然腿麻了,她嘶嘶吐着气,怨江予兮没有提醒她早点起来。 江予兮:「。」 白穆赖上了江予兮,让她扶着自己。 江予兮在心里嘆气,让她靠过来,某人毫不客气地靠过去,眯起眼,吹着海风一副惬意到不行的样子,只是苦了江予兮,某人的头毛时不时被风吹过来,扎着自己的脖颈,痒。 「江予兮。」 「嗯?」 「我好像有点困了。」 ——思考的结果是,她用光了精力,困了。 江予兮:「……」 白穆诚实地打了个哈欠。 「我们回去?」江予兮看着老是来扎自己脖子的头毛,犹豫许久捏住了其中一撮,碾了碾。 白穆没察觉自己被拿捏了,努力睁大眼:「如果你想再走走的话我陪你再走会儿。」 江予兮松开了那撮头髮。 「回去吧。」她说。 两人踩着月光往别墅方向走,回去时孟夫人还在,看两人全身上下完完整整松一口气,白穆将自己捡到的贝壳送给她,她拿着贝壳去睡觉了。江予兮也要上楼洗漱,白穆喊住了她,自己径直往厨房方向走,边走边说:「江予兮,你别走。」 江予兮回了她一个疑问的眼神,白穆撇嘴:「你晚饭都没吃,走什么走?」 「厨房里没什么食材,做饭够呛,只能下面了。」她回头问,「江予兮,吃面可以吗?」 江予兮怔然,是要给自己做饭吗? 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抚过,那感觉太好,以至于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都可以的。」她看一眼白穆说。 白穆进厨房开火,没过一会儿江予兮也进来了,来帮忙。只是简单下个面,并不多么麻烦,两人守着锅子还能抽空聊两句,白穆对江予兮总是能跟以前的相亲对象碰上面有些在意,问她是不是经常相亲。 这本是私事,如果是别人问,会让江予兮感觉被冒犯,但白穆不是别人,是正在给她下面的人。 从来没有人为她做过这样的事。 江予兮看着咕噜咕噜冒泡的锅子。 「以后不了。」她说。 白穆也在看锅子,闻言顿了顿,看向江予兮,看一眼便撇开。 她拿筷子在锅里豁楞豁楞,涌上来的水蒸气扑了她一脸,眼前氤氲一片。 「我又没说相亲不好。」她说。 江予兮抿了抿嘴唇。 她以前的确相亲比较频繁,因为按照她的设定,她的人生将在三十岁左右结婚,和一个合适的人组建一个家庭,这是大多数人会选择的普通的生活,而她最想要的就是普通。 但最近这段时间,她很久没有动过相亲的念头了。 江予兮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着锅里的面条,提醒:「好像可以了。」 白穆看看情况,是可以了。她将面条捞出来。 面条里面放了一些海鲜,看上去还挺丰盛,白穆把面碗端到饭厅,提前预警:「这已经是我能拿出来的最高水准了,不好吃你也别说出来。」 江予兮哪里会说不好吃,她尝了尝,说:「好吃。」 看似不在意评价的白穆悄悄扬起嘴角,她咳嗽一声,说:「那你先吃。」 「你呢?」江予兮问道,这完全是不经大脑的条件反射。 白穆想说她当然是回楼上洗澡睡觉,但对上对方的视线,身体自然地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手撑着下巴:「我看着你吃,你别想偷偷倒掉。」 第119页 江予兮:「……」 白穆瞄她:「面快坨了。」 江予兮开始吃面。 她吃面也很好看,有种赏心悦目的优雅,看得本来有些犯困的白穆都没好意思打瞌睡。 吃完面,江予兮去厨房收拾,出来时白穆已经不在了,江予兮在饭厅站了一会儿才上楼。 白穆的房间里来了一位惊慌失措的访客,一只披一身油光水滑羽毛的海鸟,海鸟客人有点傻,进来了就不知道怎么出去了,硬是要往玻璃上撞,撞得羽毛乱飞。 白穆有点怕这种长翅膀的,主要是怕它们不讲武德高空空投,她看那傻鸟都快要撞晕了,无法,找来一个帮手帮忙驱赶。 江予兮进屋前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找来赶鸟的,一开门,差点被鸟袭击了面门,避退着往后一倒,跟后面的白穆叠成了一串儿。 「唔——」 白穆被压了个正着。 江予兮被吓一跳,赶紧挪开,回头询问:「有没有事?」 白穆扶着她,吐一口气:「没事。」 江予兮欲言又止。 孟夫人走过来,看她们在走廊上坐着,奇怪地问:「在干嘛呢?」 白穆手指房间:「有鸟。」 说话间往屋里一看,哪有鸟,鸟已经飞走了。 白穆:「……」 孟夫人拉两人拉起来,说:「你们老师从外面带回了两个孩子,要下楼去看看吗?」 「小孩儿?」白穆揉着自己的腰,正揉着,江予兮的手也伸了过来,帮她揉,白穆一顿,没躲。 孟夫人笑笑:「哪能啊,跟你们差不多大。」 白穆稍稍安心,她并不想老师把她昨天没干的事干了,要真这样,估计离被起诉不远了。 三人一边聊着一边往楼下走,一到楼梯口,果然看见了两个女孩子,一高一矮,正陪着孟老喝茶。两个女孩子都背对着楼梯,白穆没能看见脸,但这身高差传递出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老孟——」 孟夫人朝楼下唤了一声,听到声音的楼下三人同时看了过来。 看清孟老旁边的那两张脸,白穆心里道了一声毫不惊讶的「哦」。 哦,还真是她们。 「大神!」短头髮的矮个子看着白穆惊唿出声,勐地站起。 高个子的眼里也闪过一丝惊讶。 「大神?」孟老看白穆,扬一扬眉毛。 他老人家5g冲浪,对年轻人的网络文化了解颇深。 白穆摸了摸鼻子:「是那位同学对我有所误解。」 她朝短头髮,也就是周念同学道,「你不要喊我大神了。」 怪羞耻的。 周念仍然沉静在偶遇熟人的惊讶之中,愣愣地看着白穆和江予兮,听到白穆的话差点脱口要坚持「大神」这个称唿,好在及时剎车。 她是认可白穆的,但在孟老面前喊一个年轻人大神确实有点怪。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在思索唤什么名字比较好,最后看着白穆唤出—— 「小白。」 白穆:「……」 行吧,大神变小白了。 白穆没在称唿上面纠结,孟夫人喊她小穆,老师师兄们喊她小四,江予兮喊她全名,再多一个小白,呃,也没什么。 孟夫人在旁边看到这里,笑着道:「看来你们认识。」 周念是个跳脱的性子,但在孟老面前有些拘谨,站着的时候双手贴着裤缝,乖得让白穆看着好笑。 「嗯嗯,我们是在b市认识的。」周念说。 孟夫人嘆道:「那真是缘分到了。」 感嘆完,斜了老伴一眼,「你怎么把人家小孩带家里来了?」 孟老说:「她们在海边写生没带水,我让她们进屋喝口水而已。」 孟老说得随意,不知道被他带回来的两个年轻人的心里头多激动,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跑来海边度个假,居然也能遇到孟老这等传奇人物,还被邀请了,这可真是幸运大发了! 池冬青道:「谢谢老先生的茶水。」 孟老不以为意,摆摆手。 周念和池冬青来了别墅就没走了,待到晚上蹭了顿饭又看了一会儿电视,看时间不早了,这才离开。 她们走后不久,白穆发现两人把速写册落在了别墅,拿了东西送出去。 她追得不急,因为那两个人才刚走不久。 果然,没走一会儿,就在沙滩上看着并排走着的两人。 她正要喊她们,话还没出口,前方正常行走中的两人突然拉扯起来,矮个的周念伸手勾住了高个的池冬青的脖子,勐地将其勾向自己,踮起脚,嘴巴用力怼了上去。 白穆张口的嘴没能合上。 沙滩上,两人亲得难捨难分,许久,池冬青一把将周念推开。 白穆看了个全场,再也迈不动步子,手里的速写册有点沉重。 前方的两人争吵起来。 白穆不好待着偷听,转身离开。 一转身,看见江予兮站在她身后不远。 江予兮也跟着她出来了。 江予兮正看着争吵中的两人,走神中。 白穆:「……」 第57章 暧昧 两人沉默地往回走, 回到别墅,沉默地分开。 在这个夜晚,睡不着的人很多。 白穆睡之前还在想要拿砸在自己手里的速写册怎么办, 结果第二天周念早早就跑来了,来拿回她落在这里的速写册。 第120页 拿到速写册,周念宝贝地抱在怀里, 说没有了它在身边自己一晚上睡不着。 白穆心说你这是因为速写册才睡不着的吗? 不是的吧。 她看见周念的嘴角破了一块, 越发坚定对方不是因为什么速写册才睡不着。 不知道昨晚这两人吵完和好没有? 白穆漫无边际地想。 孟老下楼了,看见周念,问她会不会下围棋,周念摇头说不会, 孟老立刻就将目光转向了白穆:「小四,你来陪我下棋。」 白穆不想学围棋, 但她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这段时间还是没能逃脱自家老师的软磨硬泡学了一点,她作陪可以, 但要求:「老师,你让我三子。」 孟老怕她跑了, 承认让她三子。 两人开始下棋。 周念愣在旁边,等两人下了好几子之后才在震惊回神:「孟老是小白的老师吗?!」 实在有点巧,她这会儿才第一次听见白穆叫孟老老师。 这可真是太太太太太震惊了! 孟老收了个新徒弟的消息在圈子里传开的时候周念就听说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羡慕了好久,没想到, 被她羡慕了那么久的人就在她面前! 她随口叫的大神是真大神啊! 白穆听到这声惊嘆扭过头, 一边思索着下一手下在哪里一边回答:「难道我昨天没说过吗?」 你没有! 周念用眼神回答。 孟老在旁边哼唧:「的确是我的不肖弟子, 别提这事了,已经后悔收下她了。」 「老师——」白穆微笑唤道, 手拈着棋子作势要扔回棋盒里,见状孟老立即改口:「虽然不是那么称心如意,但做事做到底,勉强着过吧。」 周念看着师徒俩,眼中的羡慕要化成实质了,他们感情可真好…… 孟夫人跟江予兮一起从楼上下来,孟夫人看见周念来了,热情地留她下来吃饭,虽然现在离吃饭还早得很。 周念本来就是个外向奔放的性格,被邀请了就厚着脸皮答应,客气是不可能客气的。孟夫人还就喜欢她这种孩子,还喊她把她的朋友池冬青一起叫来。 仿佛没有发生昨晚的事,周念大大方方地说:「那我给她打个电话问她来不来。」 孟夫人笑着让她去打电话。 在周念和孟夫人你来我往地聊着天的的时候,江予兮就在一旁观察着周念,她之前没有这么关注她的,是在昨晚之后才这样的。 昨晚…… 一高一矮两个女生在月下亲吻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江予兮的表情带了一点深思。 另一边,下棋中的白穆很快败下阵来,她举旗投降,不想下了,喊来江予兮代替她的位置,江予兮过去了。江予兮跟孟老下的棋局多不胜数,总体来说赢多输少,但今天的她似乎不在状态,没过多久就出现了颓势。 孟老摸不着头脑:「你今天这是在让我吗?」 江予兮:「……」 并没有。 她聚了聚神,试图专注。 周念在屋外打电话,她打的这通电话很快就结束了,但她没有马上回屋,而是在那外面待了一阵才进来,找孟夫人说明情况,说:「夫人,不好意思,冬青说她有事来不了。」 孟夫人表示理解,年轻人总是有许多自己的事要忙。她没有多问,只是让周念在这里好好玩。 白穆提了一壶茶到外面的露台吹风喝茶,不一会儿周念来到了她旁边,陪着她一起看海发呆。 看就看了,但嘴碎,嘴巴一直碎碎念。 「这天气真好啊。」 「天好蓝啊。」 「云好白啊。」 「大海好美啊。」 白穆嘴角微抽,怀疑这位同学是怎么靠她这干瘪的文学素养考上鼎鼎有名的b美的。 躺在躺椅上的周念突然坐起,看向白穆:「大神——」 在孟老不在的场合,特别是知道了白穆是孟老的弟子,她又叫上大神了。 「你要不要跟我谈恋爱?」她突然告白。 「咳——」白穆被茶水呛到。 周念伸出手去拍她的背,白穆躲开。她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朝害她呛着的人甩出两个字:「有病。」 周念同学怅然若失:「你不喜欢女人吗?」 白穆扯了扯嘴角:「我不喜欢你。」 周念同学躺回去,拿手掌遮着自己的眼睛:「好吧。」 白穆:「……」 神经病。 白穆不喝茶了,怕这位同学又来一出呛到自己,好在没有,周同学的病症已然过去,躺在躺椅上,一声不吭。 连碎碎念也没有了。 挺好。 白穆放心下来,手指摩擦着茶杯看远处的海。 一阵风吹过来的时候周念开口道:「大神,你有没有为爱一个人疯狂过?」 白穆:「……」 这是换疼痛文学了? 嘶。 牙酸。 周念同学顾自伤怀:「我有。」 她说,「池冬青是个学画画的好苗子,我不是,我在高二那年才开始学画画,为了池冬青。」 记忆浮现在眼前。 高二那年,从小学画画的池冬青突然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下去。 她是喜欢画画的,也极具天赋,只是有些心病。 池冬青曾经有个画画很好的姐姐,后来姐姐去世了,她在姐姐去世那年出生,所以她妈妈就一直把她当成是姐姐的转世。 第121页 最初她学画画也是她妈妈要求的。 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那十几年来都一直当着另一个人的替身,然后在高二那年,她忽然想结束这一切。 但池冬青其实是深爱着画画的,周念看得出来,她们一起长大,她懂她。 所以,那个时候她对池冬青说自己想考b美,让池冬青陪她。 「高二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拿起画笔,就这么突然地,我开始学画画了。b美的门槛多高啊,为了能够得着,我不知道熬了多少夜流了多少眼泪。」重提那段日子,周念到现在依然觉得自己那个时候疯了,「太疯狂了,我怎么敢说出那样的话呢?噗,说的时候倒是帅气。」 周念喃喃:「我就是这么喜欢那个人。」 「好喜欢好喜欢。」 白穆嘴上说不屑于这些疼痛故事,听得倒是认真,从头到尾都没换一个姿势,十分投入。 周念忽然把遮着眼的手拿开,看白穆:「大神,昨晚你们看见了吧。」 她说的是肯定句。 白穆端起茶杯喝茶:「你要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倒是多注意一下场合啊。」 周念失笑:「我的错。」 她摸摸自己被咬破的嘴唇,哎哟哎哟地叫唤:「咬得真狠。」 她颇为骄傲地说,「我家冬青连咬人都很厉害。」 白穆:「……」 她听了一耳朵青春疼痛故事,从旁观者的角度冷静评价:「你把自己说得再深情,你再怎么喜欢人家,强吻人家不好吧?」 周念嘆一声:「我家冬青是个闷性子,她喜欢我的,她只是逃避而已,所以我才亲她。就像她高二那年想继续画画想极了,但就是不承认,还得别人推着她往前走,不过没关系,我不嫌麻烦。」 白穆怀疑:「你确定?」 池冬青真的喜欢她吗? 还是她在欺骗自己? 一直表现得大大咧咧的周念翻了个身,不让白穆看见她眼底的焦躁和痛苦:「嗯,我确定。」 她说:「我现在依然在做一件很疯狂的事,在大神你看来可能有点粗暴,但其实我忍了好久好久。」 「比隐忍,我也不差。」 「我忍了好多年了。」 「我是池冬青最好的朋友,可以说,在她心里,没有人比我更重要。」 周念呢喃,「但是啊,大神,我不想稀里煳涂地跟我深爱着的人做暧昧的朋友。」 白穆晃神。 「啊,不好意思,我憋得太久了,没忍住跟大神你唠叨了这么多。」周念坐起来,她看一眼外面的日头,说,「大神,你回头跟孟夫人说一声,说我有事先走了,下次再来叨扰。」 白穆从走神的状态抽出一缕神思,问她:「你要走了?」 周念翻着速写册:「突然想哭,回去躲着哭一会儿。」 这其实不是她的速写册,而是池冬青的。 她看到了速写册上的自己,很多很多的自己。 不意外,她早就知道。 白穆:「……」 周念看一眼白穆,忽然凑到白穆的耳边说了一句,下一秒直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 白穆没去看她,她耳边迴荡着周念对她说的那句话,许久,端起茶杯。 白穆进屋时江予兮已经没在下棋了,两人的视线无意间撞了一下,莫名胶着上了,孟夫人看白穆一个人,问道:「小周呢?她没进来?」 白穆分开跟江予兮的对视,回答孟夫人:「她有事先走了,说下次再来拜访。」 「诶?已经走了?」孟夫人失望,「我还想着去买点新鲜的海鲜呢,这就走了啊?」 白穆宽慰她:「海鲜我们自己吃。」 「哎!」孟夫人笑起来,「没客人,我们也要吃好的。」 白穆问:「需要什么海鲜?我去买吧。」 孟夫人没跟她客气,列了个单子。 白穆穿鞋出门,换好一边,发现江予兮过来了,也在换鞋,白穆扭头问她:「你也去吗?」 江予兮身形滞住,她太习惯什么事都跟着白穆一道了,条件反射。 白穆看她愣住,催促道:「去就快点换鞋。」 江予兮默了默,接着换鞋。 白穆先换好,她直起身,靠着鞋柜,目光静静落在江予兮的身上。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第58章 暧昧2 时针跳过1点, 别墅里很能熬夜的白穆今天也熬不动了,她揉着疲惫的眼睛躺下,就在这时, 别墅门铃突然大作,急促的铃声一声盖过一声。 白穆刚合上的眼睛又蓦地睁开。 谁在这个时候上门? 脑子里闪过这个疑问,在门铃的催促下, 她起身下了床。 门口的监视屏告诉了白穆答案, 按门铃的人是池冬青,一脸焦急的池冬青。 白穆下楼把门打开,开门的同时,池冬青的声音扑了过来:「周念在这里吗?」 周念? 来找周念? 「她白天来过, 但早离开了。」白穆如实道,说完看见池冬青眼里的光暗了, 多嘴问了一句, 「怎么?你在找她?」 池冬青点头,说:「我跟她住同一家酒店的隔壁, 发现她到现在都还没回酒店,我以为她在这里。」 说完还是抱有希望, 问道,「她白天来的时候有跟你们说过她要去哪里吗?」 第122页 周念没说。 白穆回忆白天周念跟她的那些倾诉,眸光闪闪。池冬青捕捉到了她的这一情绪,急切之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她这只是下意识的举动,白穆也没怪她, 任她抓着自己, 说:「那倒不是, 只是她独自跟我说了你们之间的事,说完情绪好像有些低落。」 池冬青张了张嘴, 没能发出声音。 她松开了抓着白穆的手,人变得愣愣的。 白穆回想那时周念的情绪是有些低落,但她不觉得周念会做什么傻事,因为从周念自己的说法来看,她有魄力有恆心,这样的人即使她一时在她爱的人那里没讨到好,也不会脆弱到做傻事。 可现在她人不见了。 是故意为之,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手段? 还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小岛的夜晚娱乐活动并不丰富,一般情况下,这个时间了应该不会还在外面晃荡。 白穆思索着,池冬青忽然开口:「昨晚你们都看见了吧?」 白穆:「……」 原来这两人都知道她跟江予兮目睹了她们的现场。 白穆含煳地「嗯」了一声,想了想,说:「如果你不喜欢周同学对你那样,觉得很困扰,下次我见了周同学可以帮你代为传达。」 池冬青:「……」 她嘴唇动了动,「不喜欢」这几个字其实很简单,但她没办法轻易说出口。 白穆一看就明白了,她难得热心肠,可是看样子对方并不需要她插手。 她嘆气:「你们……」 在闹哪样呢? 池冬青不是在闹,她只是—— 「有的人,不爱,有的人,不可以爱……」她这么说。 白穆抬眸看她,这时,池冬青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秒接电话,接完对白穆匆匆告别一句,转身就跑。她跑得太快,以至于白穆甚至没能问她发生了什么,只眨眼间,池冬青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白穆:「……」 白穆靠着门沉思,过了一会儿,用困顿的语气开口:「你还要看多久?」 身后,江予兮朝她走近了几步。 「门铃响了,我下来看看。」 她朝白穆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白穆并不计较这件事,心里头还在想周念,看池冬青的反应,她似乎是有了周念的消息…… 不知道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另一边。 池冬青气喘吁吁跑回酒店,没回房间,而是乘着电梯直达顶层。她和周念落脚的这家酒店是岛上最大的星级酒店,普通房间价格已经不低,顶层的总统套房更是夸张,入住酒店的那天周念还念叨着,说自己以后赚钱了一定要去顶层享受一番,她们都没想到,如今她们来顶层了,但不是住店,而是…… 一把推开酒店房门,在豪华的酒店房间里,周念一滩难泥似的瘫坐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她听到了响动,艰难地转了转头。 「池冬青……」 话一出口,她打了个嗝。 饱嗝,一嘴的奶油味。 她这一天一直在吃冰淇淋,不知道吃了多少,面前全是空盒,各种各样的,全是高档货。 但她并不开心。 在盛夏的季节吃一盒冰淇淋是快乐,吃五盒是满足,吃十盒、二十盒、三十盒……是特么地脑子有病。 有病的不是她,她是被有病的那个强行带到了这里,硬逼着吃了一天的冰淇淋! 而起因更是滑稽,是她拿着冰淇淋甜筒偶然从对方面前走过,对方嗅到了味,一时间很不喜欢她吃的是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就把她强行带到了这个酒店房间,在她面前摆满各种口味的冰淇淋,硬要她挨个尝试。 「吃了这些冰淇淋,你就会知道,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像屎。」带她来的女人这么说。 那女人甚至不是不喜欢巧克力冰淇淋,只是在那一秒突然间不喜欢。 此时脑子有病的那位现在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悠然地叠着腿,正在看电视,一个男人她身后那块儿转来转去,时不时看一眼沙发上的女人,欲言又止。 周念吃了一天的冰淇淋,终于被允许离开了,她立刻打电话通知池冬青,她是怕池冬青担心才打那通电话的,可对方却问着跑来了。 无法否认,在看见推门而入的池冬青的那一秒,周念感到了由衷的放松。 她这一天的精神都很紧绷,这种紧绷主要是房间里的那个女人给的,她太坦然了,做这种离谱的事却能这么自然,让人怀疑她的精神状态,无形给自己于压力。 池冬青阴沉着一张脸,她看了一眼房间的那一男一女,走过去把瘫在地上的周念扶起。 因为自己太着急,问得有点凶,周念在电话里什么都说了。 将周念小心扶到一边坐着,池冬青低声询问:「你还好吗?」 周念不好,她想吐,但总体来说没有大问题,她摇摇头,拉拉池冬青:「……走吧,我们回去。」 她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了! 池冬青安抚地对她说「好」,让她等一会儿。 下一秒她走到沙发上的女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女人被她挡住了视线,歪了歪身子,绕过她去看电视。男人停住了步子,站在女人身后警惕地看着她。 一股无名之火直窜头顶,池冬青弯腰,一把拽住女人的睡衣领口,捏着拳头就要冲这张淡定的脸上挥去。 第123页 男人一惊,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池冬青!」 周念惊唿,蓦地站起,肚子很疼,她又捂着肚子跌回去。 「冬青,不要动手。」她咬着牙劝说。 池冬青没听见,她脑子嗡嗡的,全是她开门时看见的周念瘫坐在地上的画面。 她换脚去踢,被男人拉着阻止了。 看电视的女人终于动了动,她撩起眼皮抬头看池冬青,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你想打我?」 她是真疑惑,一双桃花眼缓慢地眨了一下:「你很生气?为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的朋友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美味的冰淇淋而已。」她这么说道,语气真诚,因为太真诚了,透着一股子天真的残忍。 池冬青试着拉回自己的手,但男人的力气很大,她没能抽动。 「我要告你!」池冬青恶狠狠甩话。 女人:「……」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她吟笑出声,「告我?」 她一点不在意,甚至心情很好地说,「哦。」 她喊挡在她面前的男人:「赵不凡,你让这位朋友离开,别挡着她去告我。」 池冬青:「……」 周念忍着肚子疼站起来,踉跄着朝她的朋友走去,池冬青看见了她,强行抽出自己的手去扶她,周念朝她摇头。 「冬青,我们离开这里。」周念加重了每一个字的语气,严肃地说道。 池冬青:「……」 强硬的不行,周念露出哀求的表情,这一下,池冬青动摇了。 周念不想池冬青跟这个房间里的女人对峙上,她在这里待了一天,比谁都清楚,房间里的这个女人有病,有病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还有钱有势,谁知道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疯事来? 她是觉得憋屈,但憋屈一下就能安全退离,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不值得搭上更多。 池冬青沉默,她咽不下这口气。 房间里的男人,也就是赵不凡,他看池冬青还有股犟劲没过,依然防备地盯着她,他朝她道:「同学,你想告的人是孟家的么女,孟家知道吧?齐原制药的孟家。小湘是他们家最受宠的孩子,你要去告她还好,要是在这里伤了她,她一家都得跟你拼命,你也不想面对整个孟家的怒火吧?冷静一点。」 沙发上,孟湘对这边毫无兴趣了,又扭头去看她的电视。 池冬青瞪那个女人。 赵不凡接着道:「你的朋友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小湘的心是好的,只是方式有点出格了,这样吧,如果你们需要道歉,我代为道歉,如果你们需要补偿,你们要什么直说,当然,如果你们要告她,随便去告,只是别在这里动手,成年人了,动手起来多不好看,我也不想伤到你。」 他丝毫不担心她们起诉的样子。 孟家么女孟湘嫌他吵,让他闭嘴。 赵不凡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副话已至此的表情。 池冬青握紧了拳头。 要道歉给道歉? 要补偿给补偿? 要起诉随便做? 这不是好脾气,这是直白露骨的蔑视! 但对方底气越足,就越说明,自己只是在做无用功,甚至如果自己动手了还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一秒,池冬青痛恨不已,她既痛恨对方也痛恨渺小的自己。 周念早知道逼迫她的疯女人有钱优势,现在明确听到,心底一紧,怕池冬青被麻烦缠上。 她暗暗拉了拉池冬青的衣角,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她。 池冬青默然。 她有一腔的不甘。 如那个男人所说,周念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委屈呢? 她朋友所受到的委屈呢? 她感到无力。 和那一年那个燥热的午后一样,深感无力。 那个午后,躲在房间里的她们小心翼翼地试探、触碰彼此,那是多么的幸福和甜蜜,然而门外突然一阵响,惊慌失措的她们看过去,看到了周念的妈妈震惊又急于掩饰的僵硬笑容。 好无力。 池冬青默默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她沉默着被周念牵着离开这间酒店房间。 「要……去医院吗?」乘电梯下楼,池冬青在电梯里问道。 周念咧着嘴笑:「去什么医院?只是吃撑了,有些凉,未来十年不想吃冰淇淋而已。」 她努力把氛围调动起来。 池冬青;「……」 周念去勾她的手指:「池冬青,如果你为我感到不平,别生气,只需要安慰我一下。」 她用手指压了压自己的嘴唇,笑,「用这个。」 池冬青不说话。周念看她一眼,踮起脚朝她靠近。 叮,电梯到了。 池冬青把靠近自己的人的脑袋往自己的肩头一按,阻止了她亲吻自己,扶着对方的肩膀将人带离电梯,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是打给白穆的,她之前离开别墅时离开得那样匆忙,肯定会惹对方担心。 她得给白穆报个平安。 电话通了。 「周念找到了?」白穆在电话里问。 池冬青:「嗯。」 「没事吧?」 「……没事。」 「那就好。」 周念在旁边插话:「大神,你担心我啊?」 第124页 白穆听到了这句话,在电话里回她:「担心你的不是我,是池冬青。」 周念看向池冬青。 池冬青没看她,垂着眼眸接电话,回答白穆的一些问题。 电话结束,周念在旁边哼哼唧唧,怨挂电话挂得太快,自己没能跟大神聊上几句。 池冬青一侧头,堵住那张没完没了的嘴。 她亲得很温柔,叩开牙关,小心纠缠,眼睫在这触碰中小小颤动。 周念一愣,迎合上去。 那个午后,池冬青退缩了,因为周念的妈妈非常照顾她,她在自己母亲那里当着替身的时候,是周念的妈妈给了她关心照顾,她不想让阿姨失望。 她不可以爱周念。 但她好爱好爱。 爱得无法忍受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这一天,她在恐惧中度过。 是自己昨晚的那一推,推开了对方,导致对方再也不想见自己了吗? 在发现周念没回酒店的时候,她忍不住猜测。 越想越害怕。 那一刻她知道了,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放开周念。 周念也是。 「池冬青……」艰难地分开,周念身子软软地靠着池冬青,重重喘息,「别逃……妈妈那里,我们一起面对。」 「……嗯。」 海边别墅。 白穆看着显示着通话结束的手机,对身旁人道:「周念找到了。」 江予兮并不在意周念,她守在这里,只因为白穆在这里。 她盯着白穆看。 白穆无意间一抬头对上了江予兮的视线。 白穆:「……」 她垂眸,装作没看见。 但她还能装多久呢? 第59章 告白 周念和池冬青提着水果上门拜访的时候白穆正在别墅外面的露台搭了个画架画外面的海景, 两人先进屋跟孟老孟夫人打招唿,出来后就站在白穆身后看她画画,看了一阵, 两人的表情微微有了变化,周念更是愣了愣,出言问道:「大神是狐狸的粉丝吗?」 白穆提醒她:「不要喊我大神。」 她头也不抬地继续画外面的海景。 白穆是拥有自己风格的成名画家, 因为出现得突然, 有那么一点横空出世的奇才的意思,因此颇受年轻画圈的关注,周念能认得她的画也不稀奇。 白穆回答:「我不是。」 「可你……」 「我就是狐狸。」 「!!!」 周念诧异地张大了嘴,连一直在看着白穆画画的池冬青都惊讶地抬了抬眼。 「你你你……大大大神……」周念磕磕巴巴地喊白穆, 又震惊又激动,最后忍不住, 「嗷」一声扑上去, 「请给我一个签名,我是你的粉丝!」 池冬青手疾眼快捏猫似的捏住她的后脖颈, 阻止她乱扑。 她手法像捉猫,训话也像训猫:「周念念, 别打扰人家画画。」 周念两只手瞎扑腾,不想放弃:「池冬青,放开我,让我离我的偶像近一点!」 池冬青勾着她的腰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把两只瞎扑腾的手一起困住, 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偶像?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的偶像是我?」 「没看见大神的时候, 偶像当然是你, 但这不是看见了大神吗?」周念身体被困住了,眼睛咕噜噜转, 嚮往地盯着白穆,「大神,我是你的十年老粉!」 白穆:「……」 真是张嘴就来,十年前她的目标还是穿上白大褂呢。 池冬青比白穆更无语,抓着周念,咬牙跟她算帐:「周念,你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喜欢上狐狸的?」 「我喜欢一下怎么了?」周念噘嘴,「不能因为你也是画画的,就不许我喜欢别的画画的啊?池冬青,你太霸道了吧!」 池冬青:「就是不许!」 周念:「那你看着我啊!看紧我啊!视线一秒都别转开!」 池冬青:「谢谢提醒,以后我会的!」 周念:「哼!」 白穆:「……」 谁能帮她把这打情骂俏的两个人赶走? 她忍无可忍,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小学生式拌嘴的两人对上这死亡视线,同时闭嘴。 白穆揉了揉额角,撇嘴:「你们——」 周念乖乖站好,一副听训的模样。 白穆打量她们:「和好了?」 周念龇着牙咧着嘴灿烂地笑,反手搂着池冬青的腰,骄傲宣布:「不止!现在她是我的了!」 池冬青咳嗽一声,脸红了一层。 白穆在听她们吵吵闹闹的时候就有所预感,她放下画笔,转过身去朝她们的方向坐着,做出倾听的姿势:「愿闻其详。」 这两个人,昨天一个跑来她面前苦情倾诉,一个嘴里说着什么不爱不可以爱,这才一晚上过去,疼痛文学就变成甜文模式了,这转换得也太快了。 周念和池冬青互相对视一眼,那一眼让白穆牙疼,她转过去:「算了,我不想听了。」 周念嘿嘿笑,凑到白穆面前:「大神,你是不是羡慕?」 白穆面瘫脸,不想搭理她。 周念说:「我也羡慕你啊,羡慕能拜孟老为师,不过知道你是狐狸后就不羡慕了,这是你应得的。」 白穆画着画:「话说得再好听,我也没有给人签名的爱好。」 第125页 「呀。」周念惊讶,「被你看穿了。」 白穆:「……」 「池同学——」白穆唤来帮手,「能把你女朋友抱走吗?」 池冬青点头,得令,抱着周念的腰拖着她就走。 没了某些小情侣在她旁边碍眼,白穆又能好好画画了,但她只画了一会儿,手上动作便慢慢停了下来。 她看着大海发起了呆。 海风吹了过来,携来丝丝咸湿,吹得她眯起了眼睛。 伸手在兜里摸了摸要摸手机,却摸了个空,她默了默,起身进屋。 某对小情侣正在客厅陪孟老夫妇聊天,孟夫人说她昨晚恍惚听到了门铃,孟老说她是在梦里听到的,这海边谁会三更半夜找上门,池冬青在旁边尴尬地摸着鼻子,眼睛心虚地乱扫乱瞄。 白穆没加入几人的聊天之中去,一个人上了楼。 江予兮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从卧室里走出,看见她朝她点了点头,白穆迴避不及,听见了她接电话的内容。 江予兮挂了电话,低头操作着手机,白穆问她:「是老太太打来的?」 江予兮说是,说:「她打电话问我去哪里了。」 这不是老太太第一次打来,她来海边的这两天老太太打了好几次过来,只是被白穆撞见还是第一次。 江予兮说:「她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出事的不是江予兮,而是没了江予兮坐镇的江氏,老太太当然知道江予兮为什么偷偷从家里离开,出没出事,出了什么事,清楚得很,只是揣着明白装煳涂。 她们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这么客气。 江予兮并不那么在意老太太,她这会儿正在用手机跟秘书沟通。 江氏的混乱在她的预计当中,她不会真正放任江氏大乱,心里一直有数,江氏不止是她们江家的,由无数人组成,她要真的完全撂下摊子不管,这份过分的任性会伤及底下人的利益,让下面的人为难。 所以她向老太太的示威到此结束了。 她正在跟秘书沟通安排远程会议一事,有些堆积的工作文件也需要秘书发到她手上。 论工作,这是江予兮的舒适区,比处理人际关系处理家庭琐事要擅长得多,她有条不紊地一一吩咐下去,有条有理。 白穆看她这状态就知道工作狂江予兮回来了,她理解江予兮为什么这样。 这就是江予兮,没有心,却以纯善为驱动内核的江家大小姐。 不,并不是没有心。 她有的。 她只是将自己的心交给了少数的人…… 白穆看着江予兮,眸光闪烁。 楼下传来欢声笑语,江予兮停下手上动作,侧耳倾听片刻,问:「周念跟池冬青来了?」 她听动静,辨别,「她们和好了?」 她跟白穆问了同一个问题,而现在白穆可以充当传达人了,她说:「她们交往了。」 江予兮抬了抬眼。 白穆看她表情:「惊讶?之前没遇到过同性恋?」 江予兮抿了抿嘴,下一秒垂眸:「没有。」 白穆道:「没有惊讶,还是没有遇到过同性恋?」 江予兮看向她,眼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直勾勾地看着白穆。 又是这样的眼神。 总是这样的眼神。 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白穆心想。 「没有惊讶,也没有遇到过同性恋。」江予兮淡淡说道,说完低头看手机,去查看秘书发给她的文件。 看到一份文件,想去书房开电脑,刚转身,被勐地拉回,抵到一旁的墙壁上。 嵴背后面是冰凉的墙,身前是温热的压着她的躯体,江予兮反应了许久许久才从状况外回神。 她的头髮乱了,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衬衣在拉扯间被崩开了两颗,江予兮无暇去关注这些,因为一双琉璃似的眼睛就悬在她面前,攫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挪不开眼,只能看着它们。 「白……」 「你先别说话。」压着她的人强行打断她,「我有话问你。」 江予兮:「……」 压着她的人朝她靠近了两分,嘴唇马上就要贴上自己的了,江予兮的唿吸滞了滞。 而在贴上的前一秒,靠近停止了。 江予兮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 压着她的人说有话要问她,但她没问,只是看着她,一直看着,看得江予兮的身体不由绷紧,在长久的对视中,江予兮垂在腿侧的手抽动了一下,她受不了这过于直白的对视,偏了偏头,打破沉默:「你要问我什么?」 为什么要用这种姿势? 一只手把她偏过去的头又摆正。 继续对视。 江予兮:「……」 「白……」 「江予兮,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注意到你看我的眼神?」问话突然到来,「你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江予兮:「……」 她的眸光不稳地晃了晃。 压着她的人不容她迴避,就这么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楼下的欢声笑语在一刻远去,江予兮听不见了,脑海中只有那两句问话。 她沉默,良久,她哑然开口:「我什么也不想得到。」 「你否认你用跟看别人完全不同的眼神看我?」追问来了。 江予兮:「……不,我不否认。」 第126页 一旦承认,原本难以说出口的心事变得好开口了许多,她说:「白穆,我似乎把你当成了最佳择偶对象,对你有欲望上的渴求。」 这是被堂妹一语惊醒之后,她花了一下午整理出来的结果。 她对白穆的特殊,源于她对白穆有欲望。 在江予兮27年的人生当中,她是第一次经歷这种事,但她并不惊慌,因为她早就在为这种需求的到来做准备,她不断地相亲也有这个原因,只是有一点小小的意外,那就是她的机体所识别出来的最佳择偶对象是跟她一样的同性。 江予兮说:「白穆,这种欲求是人类肢体正常运转所必然产生的一种产物,唯一让我意外的是,那个对象是你。」 她说,「我不想从你那里谋取什么,因为即使你是我所渴求的欲望,但我还是人类,不是动物,会克制。」 她淡淡道,「所以你请放心。」 白穆:「……」 她卡壳了一下。 什么玩意? 这是什么别扭的想法?做人怎么能够别扭成这样? 她原本还挺严肃,这时却没忍住额头上不受控制地挂了几条黑线。 她嘴角抽抽:「再给你一个机会,别用人类的嘴,跟我说非人类的话。」 她再次欺近,嘴唇与面前人只差一纸之隔,她压着嗓子,「你再想想。好好想想。机会只有最后一个。」 江予兮:「……」 她舔了舔嘴唇,脸上的淡然一寸一寸缓缓崩塌,她垂眸,不敢与面前这双眼睛对视。 长而卷的眼睫颤动。 「我喜欢上了你。」 不再把自己伪装成机械,而是作为一个跌入红尘的普通人类,她说:「那样看着你,每一秒都不受控,想要一直注视着你,满心满眼都是你,只是因为……」 「我喜欢你。」 白穆陡然睁大了眼。 她感觉到了什么东西直击她心灵,拨动她心弦久久不停息。 啊。 终于说出来了。 白穆低笑出声。 「江予兮,我也有句话想对你说——我虽然不清楚我是不是同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但我好感你。」她说,「所以,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试试?」 白穆往前一倾,轻轻贴上面前人的唇,低语:「交往。」 * 「大神,你跟那位江小姐,你们想继续做暧昧的朋友吗?」 露台上,离开前的周念俯身在白穆耳边说,说完她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白穆心头一震,她跟江予兮在别人眼里那么暧昧吗? 白穆想,她也该做出选择了。 第60章 幸福 【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 一张小卡片掉到了白穆的脚边,她顿了顿,弯腰去捡起地上的小卡片。 她得把这东西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 不然十天半月之后,门口将近不了人。某些自由从业者似乎格外钟爱这一栋楼,每天都往这边发小卡片。 弯下腰, 手刚拈起小卡片的一角, 一只空酒瓶从屋里破空而来,砰地一下砸到她脚边,碎开的玻璃瓶迸溅开来,一片玻璃割伤了她的小腿, 血液丝线般沁了出来。 「这都几点了?怎么才回来?讨债鬼想要饿死你老子我吗?」 「女表子,还不滚进来做饭!」 醉醺醺的男人大着舌头沖门外喊。 白穆眼神平静, 捡起小卡片就进屋。 血液在她白皙的小腿上淌成一条血线, 她管也没管,走进屋, 无视男人的叫骂,在男人的巴掌唿过来之前甩上了卧室的门。 她把小卡片随手扔到垃圾桶里。 门外的骂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难听,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拍门声,但久了没有回声,外面的醉鬼也就放弃了,咒骂着出门了。 他还不能把自己就这么饿死在这里。 她坐在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写作业。 敲门声响起,轻起轻落, 砰、砰、砰, 三声。 白穆停下正在写的作业, 前去开门。 门拉开,闯入眼帘的是一个笑脸, 那笑容不是像阳光一样炽烈灿烂,而是如月华般恬然安静,透着内秀含蓄。 皎皎如月的少女进了屋:「好运气,叔叔今天不在家。」 白穆「嗯」了一声回到座位上写作业。 坐下不久,小腿痒痒的,低头一看,少女蹲在她脚边,用手轻轻触碰她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眼里闪过一丝悲伤。 少女这个时候意识到了,她上一分钟所说的幸运并没有到来,她只是晚回来了一步所以才没有碰上那个糟糕的男人罢了。 「再忍忍……」 「穆穆,我们再忍忍……」 少女悲伤地说。 「我们一定会都获得幸福的。」少女说。】 白穆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的瞬间梦散了,模煳了,但某个笑容和那句「幸福」还依稀残留,像是逐渐变质的蛋花汤,失去了原本的美味,连卖相都变得有些噁心起来。 她突如其来的感到反胃,像是变质的蛋花汤在她胃里发酵,她闭上了眼。 细小的脚步声响起,慢慢朝她靠近,最后停在她床边。 床铺微微凹陷下去了一块,一道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久久不动。 唿吸落在她面前,微凉,带着雅致的木香,很淡,很好闻,白穆感觉身体那股难受劲在这淡雅的气息中慢慢退散开来。 第127页 吹拂向她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与她的鼻息交缠,然而却在最后一秒停下,有撤退的意思。 白穆不装睡了,她蓦地抬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阻止其抽离。 她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 白穆在靠近她的人的眼里面看到了一丝尴尬,后者抿了抿嘴唇,对她说:「我来喊你起床。」 「这是普通关系之间的叫起床方式吧?」白穆稍一用力,让人跌在了自己身上,道,「江予兮,这好像不太适用于我们之间。」 她们不普通,昨天江予兮点头了,所以她们现在是情侣。 白穆有了一个女朋友。 她自己选的人,自己问的要不要交往。 江予兮用手撑在两侧,没有压实,听到白穆的话微微晃神。 两秒之后,她试探着将吻轻轻落在白穆的额间。 「穆穆——」她低声唤,「该起床了。」 她依言换了种叫起床的方式。 白穆微微睁了眼,江予兮叫她…… 她第一次这么叫她。 江予兮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撇开了视线,去看房间里的地板。 白穆弯了弯眼。 江予兮没忍住,视线又落回到她的恋人的脸上。 房间里突然有铃声响起,被白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那里又叫又蹦跶,双模式刷着存在感,这一下,覆盖在房间里的两人之间的某种氛围一下子被破坏殆尽了。 江予兮起身,去把手机的铃声关了。 「怎么还设着闹钟?」江予兮问道。 白穆窸窸窣窣坐起,软绵绵往恋人身上一靠,脸颊靠在恋人的肩膀上,含煳地说:「……原本想……起床。」 江予兮:「??」 白穆声音大了一点,说得清楚了一点:「我说我原本想去叫你起床。」 江予兮正在做的事情,也是白穆昨晚睡之前想做的,为此她还特意设了闹钟。 但白江予兮抢先了。 江予兮听清了,清冷的眸子中多了一抹柔和,她替白穆整理了一下后背的头髮,说:「那明天你来,我们轮流着来。」 还能这样? 白穆低笑了一声,说:「好。」 人找对象只会让心情变好不会让工作变少,江予兮吃完饭坐到书房时,第一次因为工作而微微感到头疼。 她打开电脑,半天没有去看爆满的邮件箱,脑海里被杂思堆满。 她忍不住去想白穆。 她现在在跟白穆交往了。 其实江予兮并不喜欢「试试」这种词,它的确定性太低下,如果是她的下属对她用这类词语,她会质疑对方的工作能力从而考虑是不是要换一位员工。 但这个词从白穆口中说出,她无法拒绝。 江予兮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即使已经过了一夜,她依然能感觉得到自己胸腔里的那一颗时不时会失控一下。 这就是谈恋爱吗? 江予兮走神。 砰砰。 书房的门被敲了两下。 「请进。」 白穆端着一杯咖啡进书房,她把咖啡杯放在江予兮面前,说:「给女朋友的咖啡。」 江予兮伸手去端咖啡,猝不及防听到「女朋友」这个称唿,手指尖戳到杯身,被烫了一下。 她装作没有发生这种失误,调整手势正确端起了咖啡杯:「谢谢。」 白穆没注意这个小失误,她正在看江予兮的电脑屏幕,看到的却是系统自带的桌面:「还没开始呢?」 江予兮:「……」 「不急。」她说。 白穆笑着道:「那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江予兮正要点头,白穆下一秒便道:「开玩笑的。」 「我就是给你送咖啡,不打扰你工作。」她说,说着把江予兮没拿咖啡杯的右手牵起轻轻放到滑鼠上,「你先忙。」 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江予兮:「……」 她无意义地点了几下滑鼠,心里头有点怅然。 她是真的不介意白穆在这里多待一阵。 江予兮:「……」 工作吧。 走出了书房,白穆是踩着轻快的步子下楼的,那双一向没什么精神的眼睛也有了那么点光亮在闪烁。 她照样想到外面去支个画架画画,但孟夫人叫住了她:「小穆,有没有时间帮我一个忙?」 孟夫人难得找人帮忙,白穆连问都没问要帮什么忙,直接答应。 结果孟夫人是想让她帮她装饰一下她这几天收集到的贝壳。 孟夫人想要在清洗干净的贝壳上画一些画,白穆问她:「想要什么样的?」 「就画一些可爱的小元素,星星月亮、苹果草莓之类的。」孟夫人说,说到这吐槽起自己画坛巨擘的丈夫,「我让老孟来画,他画得一点不可爱。」 白穆笑了一声。 这不是什么难事,她找来了小尺寸的画笔,给一枚贝壳上画上一只黄色卡通小菠萝,问:「这样的可以吗?」 「可以的。」孟夫人夸她,「很可爱。」 摸清了孟夫人的需求,白穆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孟夫人在旁看着,见她低垂着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笑问:「小穆今天心情很好?」 白穆不否认:「嗯。」 孟夫人的表情温柔:「介意聊聊吗?」 白穆停了停,她倒是不介意分享她有女朋友了,只是她不知道上了年纪的孟夫人对同性恋的接受度如何。 第128页 「不介意。」白穆想了想,说,「但要等合适的机会。」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贸然出柜可能会让对方不适,她不能光顾着自己。 再看看。 她想。 孟夫人没有勉强她,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好,她自然地略过这个话题,指着白穆手里的贝壳:「这里,画颗糖果。」 白穆依言画了一颗圆滚滚胖乎乎的糖果。 孟夫人不吝夸奖,看她头髮滑落了,顺手帮她捋了捋,在白穆歪头看过去的时候朝她温和一笑。 给贝壳装饰上小元素的工作并不繁重,白穆没过多久就干完了,她又帮着孟夫人做手工,将贝壳们打孔串起来。她们并不着急做好这件事,以十分悠闲的节奏进行着,江予兮下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坐着一边聊天一边做手工的一幕,这一幕有种直击心灵的温暖,像是外面的阳光照进了心中,她不自觉站着看了一会儿。 白穆先发现了她,抬头问她:「工作结束了?」 江予兮感受着这种情绪,回她:「暂时告一段落了。」 只是告一段落? 白穆啧啧感嘆,同情地看着她。 江予兮倒是很习惯自己忙碌的状态,镇定自若,她走到白穆边上坐下。 白穆见她坐过来了,捉住她的一只手,给她系上自己刚做好的贝壳手鍊。 孟夫人看了一眼过来,笑说:「很合适。」 江予兮低头看自己的手腕,一动,贝壳撞出叮铃叮铃的美妙声音。 她的手腕上还是第一次戴上这么粗加工的饰品,但很喜欢。 她看见白穆的一根手指的指腹上沾了颜料,摸了摸,白穆觉得痒,下意识缩了缩。 「……想牵手。」江予兮往白穆的方向靠了靠,在她耳边轻声说。 白穆看一眼她,又看一眼孟夫人。 「可以帮我按按手吗?」她突然出声问江予兮。 孟夫人听见了,放下手里的贝壳:「是肌肉疲劳吗?我帮你按吧。」 「不用。」白穆把手递给江予兮,「只是有一点酸软,一点点,江予兮帮我按按就行。」 「可是……」可是予兮应该不会帮人做这样的事,孟夫人心想,但下一秒,看见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地抓着身边人的手,低头认真地按起来。 孟夫人:「……」 孟夫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她看得出予兮跟小穆之间的关系不错,但她没想到这个习惯了跟人保持距离感感情淡漠的孩子跟小穆之间感情好到这程度。 不过这是好事。 孟夫人欣慰地看着两个孩子。 她继续做自己的手工,期间不期然一道目光扫过去,看见两个孩子放在桌下的手没有在按手,而是十指交握在了一起。她再一看,十指交握的两人靠得很近很近,几乎肩膀贴着肩膀。 孟夫人:「???」 第61章 亲亲 白穆看江予兮这么忙问她什么时候回a市, 江予兮说老师师娘很喜欢这里,所以再待两天。因为江予兮从不感情用事,她既然这么决定了, 就说明她还应付得过来,也就安心留在这里度假了。 今天那对小情侣也过来了,穿着泳衣, 来喊白穆去海边, 正好白穆也腻了在别墅里窝着,答应了。 在江予兮的再三要求下,她涂了防晒,然后穿着沙滩拖鞋就要往外走。 周念眨巴着眼睛看她:「你就穿成这样去海边?」 白穆仍然穿着她喜欢穿的那一身, 丝毫不考虑它们和海边的适配度,反过来问周念:「穿成这样去海边犯法?」 「……倒是不犯法。」周念看她长袖长裤一点不夏天不海边, 疑惑, 「只是你不下水吗?」 去海边却不下水,乐趣都减少了大半了! 周念恍然大悟:「难道你不会游泳?」 白穆默认, 她还真是一只旱鸭子。 看她这反应,周念龇着牙笑:「换上泳衣吧, 我教你游泳!」 正准备回书房的江予兮听到这句话看了过来。 白穆对上她的视线,看到了这一道目光里一些隐藏着的东西。 「我有人教。」她说。 江予兮的目光收了回去。 白穆的嘴角扬了扬。 周念没看到这一来一去短暂的视线接触,一脸莫名其妙地嘟哝:「游泳还要指定老师?谁教不是教啊,只是教游泳,又不是教床唔……」 池冬青一把捂住她的嘴, 阻止了她口无遮拦。 她就着这个姿势拖着自己的恋人往外走, 回头招唿白穆:「不换泳衣的话就走吧。」 白穆不换泳衣, 她跟江予兮说:「那我出去了?」 江予兮朝她点头,白穆这才跟了上去。 沙滩上还是那么热闹, 白穆不下水,她支了把遮阳伞铺了张沙滩垫躺着闭目养神,周念几次怂恿她下水,她被吵得烦了,翻了个身侧躺拿后脑勺对着她。这下周念终于知道自己是当不成她的游泳教练了,自个儿扑向了大海。 白穆看着小情侣在海里玩水,一只手落在沙发垫外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沙子。 虽然沙滩很吵闹,但这却奇异地激起了自己的困意,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拨弄着沙子的手动作慢了下来。 不远处,一名女子刚从海里上来,身后跟着个同样湿漉漉的男人。 女人把弄着自己的头髮,姣好的脸庞和一身白到发光的皮肉吸引来沙滩上大批男女的窥探。 第129页 她身后的男人也盯着她,看她的后勃颈,简直失了神。 女人把弄头髮的手突然一顿,半晌她放了下来,缓缓转身。 「赵不凡,你再用这种噁心的眼神盯着我……」女人平静地说,「我不介意帮你的两只眼睛取出来调整一下。」 说完,她思索起这个方案的可行度起来。 表情不兇狠,语气中没有愠怒,但她真真切切在想这件事。 男人——赵不凡——抖了一下。 他下意识挪开视线,但忍不住又偷瞄过去。 面对孟家的这个么女,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自身的懦弱让他本能地嚮往孟家么女的肆无忌惮,对她身上的那种危险气质深深着迷。 孟湘看身后的男人一眼,撇了撇嘴。 她还不能动这个男人,因为他是江予南的「朋友」。 江予南…… 孟湘突然心情变得十分糟糕。 「别跟着我。」她甩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赵不凡脚下动了动,没敢跟上去,因为刚刚那句话可不是什么友好的劝说,而是危险的警告。 把人甩在一边,孟湘一个人朝沙滩的另一边走去。 一只手出现在她视野里,手指纤长,虎口处有一点红痣。 她停了下来。 记忆里她看到过这样的手。 【手好漂亮!】 【想舔舔这只手!】 【人类的手怎么可以漂亮成这样?】 孟湘曾在一个视频里刷到过类似的手,看到过那些评论。 让人不快的评论。 孟湘自己的手指也很细长漂亮,但其中一只手的手背上却横着一条巨大的伤疤,那是她在她撞死人的那场车祸里受伤留下的。 死者家属签谅解书前她说的那些忏悔的话都是屁话,她到现在都还记恨着那个让她手受伤的死去的傢伙,那傢伙倒是死得干净,自己却还要一直带着这条丑陋的伤疤生活。 此时那只受伤的手神经性地抽动着,孟湘想也没想,直接朝视野里的手抬脚踩去。 刚抬起脚,突然被人勐力推了一把,质问同时到来:「你干什么?!」 孟湘被推了个踉跄,很不愉快地蹙起眉。 推人的是周念,她一回来就看见有个人盯着白穆看,那人盯了一会儿,竟看起来要去踩她的手! 这人什么毛病啊! 周念气得上前就把人推开。 「你眼睛有问题还是怎么的,这……」生气的周念突然像是被掐住了喉咙。 她看清了孟湘的脸。 像是吞吃到了苍蝇,周念一脸的便秘表情。 白穆在周念愤怒的声音中睁开眼,她看看周念,又看看被周念怪异眼神盯着的女人。 唔,不认识的女人。 白穆撑起身坐起来,她这个举动让孟湘的目光聚集到了她的脸上——她刚刚只盯着白穆的手看,这才是她第一次看她的脸。 和白穆没见过孟湘不一样,孟湘不止一次在小群里见过白穆的照片。 真巧,她遇见了江家的冒牌货。 「怎么回事?」白穆问道,她刚刚在睡觉,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周念张了张嘴,想把孟湘干的事倒出来,但孟湘逼她吃冰淇淋的疯事让她犹豫。反正孟湘也没真踩到,不如不去惹这个疯子,让这事就这么过去…… 周念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既想捶这个疯女人一顿,又怕她。 白穆:「??」 池冬青回来了,目光一下子凝到孟湘的脸上。 白穆看出端倪:「你们……之前有过矛盾?」 这时孟湘笑了一声,她看着周念和池冬青,不介意她把话说出来,但池冬青和白穆什么都没说。 孟湘又笑了,她看一眼白穆的手,施施然走了。 池冬青和周念没有拦住她。 白穆:「……」 孟湘走远,白穆弹了弹手指上沾着的沙子,问:「你们现在可以说了,你们跟刚刚的女人发生过什么?」 池冬青抹了抹脸,不甘心的情绪又填满了她的胸腔。 周念低着头掰自己的手指:「……没有。她刚刚差点踩到你的手,我推了她一把。」 白穆观她们的表情:「你们在怕她吗?」 周念抖了一下。 白穆嘆气:「能跟我说说她是谁吗?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多问,只是那个女人刚刚不是差点踩到我,是恶意想踩我吧,不然周念你也不会那么生气,这样的话,我也算是被她针对过,问问她的情况不过分吧?」 周念没忍住:「她是个疯子!」 白穆的眉梢动了动。 周念抿了抿嘴唇:「她是孟家的么女,就是齐原制药的那个孟家。」 哦,是有钱人。 白穆瞭然,有点明白周念和池冬青为什么不去惹对方了。 白穆也不想去惹一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太麻烦了,可是……池冬青和周念似乎在对方身上吃过苦头…… 正想着事情,那边的周念突然泄气地垮下了肩膀,她用脚踢着沙子:「那个人,大神……我们别跟疯子较劲。」 白穆没说话。 「啊啊啊,真烦!」周念捂着脑袋大叫,发泄完,拉着池冬青就沖向大海。 好烦! 让大海治癒她们吧! 白穆坐着远远看了她们一会儿,又缓缓躺下了。 第130页 她用手垫着后脑,闭上了眼。 但没有睡去。 她只是在思索。 江予兮带着三杯果汁过来的时候周念和池冬青已经从海里回来了,坐在白穆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孟湘带给她们的阴霾似乎被海水沖刷走了。 江予兮把其中两杯果汁给她们,把剩下的那杯递给白穆,白穆接过来就喝上了,她正愁口渴。 「江小姐不喝吗?」周念看江予兮双手空空,问道,「你没有给自己带吗?」 她和池冬青至今还称唿江予兮为「江小姐」,因为江予兮天然给人疏离感,虽然不怕她,但总给人一种她们不是一路人的感觉,很难想像对方跟自己打成一片。 白穆闻言把自己手里的那杯递到江予兮嘴边。 「她有的。」白穆说。 周念和池冬青看过去。 江予兮自然地含上了吸管。 周念和池冬青:「……」 「你们……」 白穆和江予兮牵上手。 于是周念和池冬青什么都懂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周念和池冬青先离开了海边,她们住的酒店离沙滩还有点距离,要早点走。白穆和江予兮手牵手沿着海岸线走,白穆有点走神,她在想孟家么女的事。 她不准备跟江予兮告状,她是个成年人了,不是受了委屈就找人告状的三岁。 将心里的杂思抛开,白穆脚下踩着水:「游泳……你什么时候有空教我?」 江予兮想了想:「明天?」 白穆笑了一声:「明天你不用工作?」 江予兮说:「我会腾出时间。」 白穆弯了弯眼:「那么赶可不行,我比较愚笨,腾出来的那么点时间可学不会。」 江予兮思索起暂停工作一天之后的行程安排,快速过了一遍,说:「那……」 白穆打断她:「为了我翘班的话可别轻易说出口,我不当妲己的。」 江予兮:「……」 白穆踢水:「我可以等到你下次假期。」 她抬起头,看江予兮,「但是啊,姐姐,我这么乖,你得给我一点奖赏才行。」 「……奖赏?」 白穆踮起脚,将唇触碰上恋人的。 「比如这样的。」 第62章 坦白 【恋人想要的奖赏。】 书房里, 江予兮用电脑在搜寻引擎中打出这几个字,然后缓缓敲击回车键。 下一秒,一个黄网弹了出来。 她盯着屏幕上黄网的沉默了好久。 撇开黄网不谈, 网络推送给她的答案大多也都不怎么正经。 【她/他这是想要啦。】 一个网友的回答跳进她的视野里,江予兮退出搜寻引擎的手一顿,她迟疑了许久, 重新在搜索框里输入新的搜索内容:【女同之间怎么做。】 页面刚刚跳转, 她还没来得及看,门外忽然想起了敲门声。 「请进。」 江予兮在对着门喊出这两个字的同时把笔记本屏幕合上了。 心跳略有些快。 白穆走进书房,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自己恋人的脸上,因为书房中最引她注意的就是她的恋人了。书房点了灯, 灯光让书房的一切都蒙上了一点冷寂的色调,除了书桌后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觉得恋人白瓷一样的脸有点微微的红。 白穆走近了, 用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 「你有点发热。」白穆不确定地说。 江予兮:「……我没有生病。」 白穆不是很相信:「我回去给你找支体温计。」 江予兮拉住她的手,抬头:「我真的没有生病。」 她的表情太真, 看得白穆有所动摇。 这时江予兮拉着她的手触碰自己的脸颊,这一次白穆除了摸到一手的冰滑, 并没有摸到高热的迹象。 江予兮是真的没有生病,白穆这下信了。 江予兮看她神色微动一副想要询问的样子先一步开口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穆被她打断眼看她转移话题的痕迹明显,看她一眼,最终选择了给她保留隐私。 她回答:「老师让我进来选一本书给他消磨时间。」 江予兮为她指路:「书架第二层上面的书是他喜欢的类型,你挑一本给他就行。」 白穆含煳地应了一声, 去书架上挑书, 她随意抽出一本, 看了一眼,是一本外籍书。她没骨头似的靠着书架, 翻看里面的内容。 「你也给我推荐一本吧。」她说,「我也无聊。」 江予兮问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白穆说:「我喜欢的我看过很多了,今天想看看你喜欢的。」 江予兮眼里有光晃动,她给她指了指书架的位置,白穆在那里取出了一本游记。 手里多了两本书,目的达到,白穆却没有离开,她目光扫见江予兮面前的笔记本,站直了身体:「可以借你电脑查点东西吗?」 江予兮把电脑推到旁边的位置,给她用。 白穆走过去坐下,打开电脑:「有密码。」 江予兮把密码告诉她。 白穆输入进去,电脑开了,眼前闯入一个搜索页面,下一秒一只手突然横过来,啪地合上了电脑屏幕。 白穆扭头去看这么做的人。 江予兮神色略紧:「……我忘记这台电脑坏了,我卧室里还有一台,你去用那台吧,密码还是一样的。」 第131页 白穆依然盯着她。 江予兮低头,去拿放在面前的文件,神色「正常」地处理起来。 白穆:「……」 她笑了笑,说:「好。」 她凑过去,嘴唇在江予兮的侧脸碰了碰:「别工作太晚。」 说完,走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走远,正在「正常」处理文件的江予兮停了下来,她突然僵住了似的,半天没有动一下。 书房外,白穆走了几步停了下来,眼前闪过某个搜索页面。 唔,她的动态视力不错,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见了。 白穆将挑选的外籍书递给孟老的时候收穫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孟老接过书,脑门上全是问号,白穆对他说:「这是你想看的书,我帮你拿过来了。」 孟老:「??」 他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想看了?」 「啊,没有吗?」白穆懒洋洋地说,「那就是我听错了。给我吧,我把它放回去。」 孟老看一眼书名——是他喜欢的书——他留了下来,说:「看看也行。」 白穆:「。」 孟夫人端了一个果盘出来,想要上楼送去书房,白穆看见了,说道:「是给江予兮的吗?我帮你送过去。」 她主动要求帮忙,孟夫人没多想就把果盘给她了。 于是白穆又端着果盘重返书房了。 孟老看着她的背影,嘀咕:「她才从书房出来,这又跑进去了,进进出出的,真的一点也不嫌麻烦呢。」 孟夫人愣了一下:「小穆刚去过书房了?」 「是啊。」孟老翻着书,「她说我让她帮忙带书。我没有啊,她自己听错了。」 孟夫人:「……」 她看向楼上,白穆的背影只剩了那么一点儿,眨眼便消失在了楼梯间。 她若有所思。 孟老毫无察觉,他埋头翻着书,这书他看过了,但再看一遍还是很好看。 白穆送完就出来了,出来时嘴里吃着一块水果,她进江予兮的房间借用她的电脑,完了之后回房躺着看那本游记。 江予兮推荐的这本游记还蛮小众的,白穆以前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作者,但很有意思。 正看得有趣,手机响了。 周念:【大神,和江小姐谈恋爱是种什么感觉?】 周念同学发来一段垃圾。 白穆:【你和池同学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周念:【这不一样啊,江小姐那么那么的……】 周念:【你懂我说的。】 周念:【感觉和她那种人谈应该很刺激!】 白穆:「……」 江予兮的确看起来不像是会被情爱所缚的那种人,这种人突然跟人谈起恋爱来让人诧异。 白穆第一次见江予兮时,也很好奇她笑起来会是什么样的。 周念:【不过她那样的人是不是什么都不懂?跟她谈恋爱她只会提供情绪价值吧?】 白穆想起了江予兮在电脑上的搜索内容,走神一瞬。 周念:【你白天说的有人教你游泳就是说的她吧?】 周念:【正好,她教你游泳,你可以教她……话说,大神,你懂吗?】 周念同学的助人慾望十分强烈,笑说要分享教学资料,白穆把她拉黑了。 拉黑下一秒,池冬青的帐号就发来信息。 池冬青:【大神这么害羞的?】 白穆面无表情把池冬青的帐号也给拉黑了,半小时后才双双放出,这一次周念没有给她发奇怪的信息了,发了一份她的临摹作品让她指点。 白穆和周念聊着画,周同学的缠人功夫一流,白穆没注意时间,一回神时间已经不早了。 白穆果断退出聊天,抱了只枕头走出房间。 她先去书房看了一眼,书房是黑的,江予兮不在。 她悠悠往江予兮的卧室走。 江予兮洗完澡换了一身睡衣出来看见白穆过来了微微一怔,白穆走进去,说:「我刚刚借用你电脑时落了东西在你房间。」 江予兮垂眸看她怀里抱着枕头。 白穆说:「太晚了,拿了东西就懒得再走回去了。」 她抬着眼看自己的恋人,「可以收留我吗?」 江予兮:「……」 江予兮当然不会赶她,只是内心有一些些她从未体验过的情绪,似乎类似于紧张。为了不让这种情绪蔓延,她问道:「你落了什么?」 白穆自顾自往床上爬,选了个她心仪的位置,往那处一趟,打着哈欠说:「这个明天起来再说,现在太晚了,不聊这个。」 江予兮:「……」 她低低「嗯」了一声,看了床上之人几眼,这才往床边走。 她躺了上去。 旁边就是恋人温热的身体,那种她极力克制的陌生情绪有些失控地在她身体里乱窜。这时身边人忽然翻了个身,手搭在了她腰间,她唿吸陡然一紧,下意识看向旁边。 身边人没有闭上眼睡觉,一双琉璃似的眼睛正盯着她。 江予兮眸光闪闪:「……怎么不睡?」 白穆蜷了蜷身子,头往恋人的脖颈近了近,膝盖碰到了恋人挺直的腿。 「聊聊。」她拖着困懒的调子说。 「……聊什么?」 「等我想想。」 「……」 这一等就是好几分钟,江予兮还以为她睡着了,因为她闭上了眼,可没有,她的眼睫有时候会颤动一下。 第132页 在这种安静的氛围中,江予兮类似于紧张的情绪慢慢散去,紧缩的心脏恢復正常,心情变得平和,她伸手摸了摸旁边人的眼睛,后者感觉到触碰,缓缓睁开了眼。 「我的眼睛这么像你的表妹吗?」 「……不是。」撒谎的江予兮终于承认,「你的眼睛和江元元的一点不像,是我第一眼就很喜欢你的眼睛,第一眼就想留你在身边,所以撒了个谎。」 是这么回事? 白穆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接着她的嘴角沾了点笑意:「这话说得跟你对我一见钟情似的。」 江予兮思索:「或许就是这样?」 白穆的惊讶表情再次出现。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嘀咕:「我还以为初次见面时你讨厌我……」 江予兮道:「有些地方是不喜欢,但……」 但这个人就是奇异地吸引着她。 「但什么?」 「我不想说。」 「……好吧。」 白穆把下巴搁在江予兮的肩头:「江予兮,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 「我在你之前交过一任女朋友。」 「……」 空气安静了。 白穆抬起眼睛盯着恋人的侧脸:「不高兴?」 江予兮从这个消息的冲击中回神,轻摇头:「不是不高兴,只是惋惜没有早点遇见你。」 白穆曾经交过女朋友这一点让她意外,因为白穆表现得交际很少的样子,但她不会因为这一点不高兴,那也是白穆曾经的经歷,是白穆人生的一部分,她只是对自己没能再早一点参与她的人生而感到惋惜,仅此而已。 惋惜? 不是不高兴? 坦白之后心里并不平静的白穆松了一口气,这让原本还有一些顾虑的她也有了心情开玩笑:「早点遇见?多早?十岁的时候?八岁?还是三岁?三岁够早了吗?」 三岁? 江予兮幻想了一下如果她遇见三岁的白穆,那……她似乎可以成为白穆扮家家假结婚时的对象。 「在想什么呢?」 白穆用下巴顶了一下突然走起神来的江大小姐的肩头。 江予兮被顶得回到现实,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想了什么,想的太幼稚了,她说不出口。 白穆也没心思去问,她还有事情想坦白,但那件事不如刚刚的事情好开口。 我交往过的女友是荀蕤。 她想坦白这件事。 然而不好开口,她不知道江予兮会不会介意。 接下江予兮的千万任务虽然只是顺势而为,不存在什么故意的心思,但当她和江予兮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好,她没有将这件事说出,甚至她提出交往,她都没有说出来,于是这件事变得有些不好开口了。 江予兮会介意吗?会觉得自己是故意接近她的吗? 白穆心事重重。 就在白穆心里想着事情的时候,江予兮忽然靠近她,在她耳边低语:「那你……会吗?」 唿吸洒过耳畔,白穆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一瞬之后,她才抬眸去看说这句话的人。 江予兮避开与她的对视:「因为你说你交过女友……」 白穆:「……」 「其实……」白穆看着天花板,「我和我的前女友,我们是柏拉图。」 江予兮:「??」 「你讨厌吗?」江予兮问道。 白穆认真思索:「应该不讨厌吧。」 那就是对方讨厌了。 江予兮想。 房间里安静下来。 安静中,江予兮从被子底下勾住白穆的手,十指相扣。 她用不熟练的姿势靠近白穆,嘴唇几乎贴到对方的耳垂,低声说:「穆穆,如果你不会的话……我学习了一点。」 第63章 坦白2 白穆理所当然地认为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她的恋人江家的大小姐展现自己优秀学习能力的时候, 但…… 江予兮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 「睡吧。」清冷的声音传来。 白穆:「……??」 是这个走向吗? 在这样的铺垫之下? 白穆有点反应不过来,一双眼缓慢地眨了一下,目光投落向江予兮, 后者对上她的视线……然后就把她的目光理解成了—— 「还想聊聊?」 江家大小姐虽冷淡但温柔,两种特性矛盾又融合。 白穆的嘴角抽了抽。 她打算再给她一个机会。 「江予兮,你说的『学习』……」不趁机展示一下? 然而江予兮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错误地以为她是在问进度, 抿着嘴唇透露说:「只是学习了一点,还需要更完善一下。」 白穆:「……」 还真是认真严谨呢。 这难道是什么理工科的毕业论文吗?必须要等数据收集完整了才能发表? 还真有江予兮的风格。 白穆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一歪头脸埋进认真的江小姐的脖颈,放弃了让她的恋人展示半成品, 决定顺着对方的想法来。 她嘟囔:「那你好好学,我等你学成归来。」 江予兮表情淡淡, 但耳廓染成了粉色。 她严肃地回应:「嗯。」 白穆又笑了笑, 将头埋得更深了,这的确是做科研的严谨态度, 认真到这份上,让人觉得怪可爱。 「晚安, 江予兮。」 第133页 「晚安,穆穆。」 白穆闭上眼睡了,睡前她犹豫了许久,终究没有把荀蕤的事说出来,大概是这个原因, 这个晚上她睡得并不安稳, 荀蕤跑到了她的梦里面。 「我们一定会都获得幸福的。" 她的妹妹在她的梦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说太多遍了,「幸福」二字便变得像是缠上了阴影的诅咒。 白穆在一阵心悸中惊醒, 睁开眼,铺展在她视野里的一间整洁干净的房间,几缕晨曦偷熘进来,给房间镀上一层梦幻的色彩,让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美好,跟反覆出现在她梦里的杂乱的小屋截然不同。 她……回到现实里来了。 「醒了?」一道清冷声音从旁边传来,白穆一边平復着唿吸一边侧头看去,有着完美精緻五官的女人倚靠着床头,膝上放着一本正在读的书,闯入房间的晨曦也没能暖化她身上的雪一样的氛围,但并不会让白穆感觉到难受。 是她的恋人。 白穆唿出一口气,头挪到对方的膝上,打起精神往对方拿着的书看去,用带着几分喑哑的声音问道:「这么早就起来看书?」 江予兮把书挪开了一点,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只是随便看看。」 她早就醒了,为了不让白穆醒来发现房间只有她一个人这才拿了本书消磨时间。 江予兮没了继续看书的欲望,她索性把书合起来放到床头柜上,然后低头观察白穆的脸色:「穆穆——你的脸色不太好。」 虽然白穆的气色一向不好,但今天似乎尤其难看。 她去摸她的脸:「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穆就势用脸蹭蹭她的手,目光无神地落在半空,像是用旧的机器,反应缓慢地摇头:「我没事。」 这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江予兮心说。 白穆坐起来,人没骨头似的往旁边靠去,靠到自家恋人的身上,软绵绵地说:「可能昨天在海边晒着了,等会儿我去喝个药预防一下。」 她一向脆皮。 江予兮看着她没说话,半晌,拿手拨了拨贴在她脸上的头髮。 白穆起床喝了支防中暑的药,喝完看起来好些了,她催促江予兮去忙自己的,江予兮没去,白穆不管她了,自己在屋外搭了个画架开始画画,江予兮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她确实没什么异常,这才上楼去工作。 属于江予兮的脚步声远去,阴影笼罩到白穆身上。 「我们一定会都获得幸福的。」 梦里的声音仿佛还迴荡在耳边。 幸福…… 她真的能够获得幸福吗? 她至今为止所有所感受到的幸福更像是幸福的幻影,是沙筑的城堡,平地而起,风吹而散。 脑子里塞满了厚重的阴影,白穆心不在焉地挥着画笔,孟老来到她身后,视线一扫她的画,表情一言难尽:「小四,你……」 白穆:「??」 她一低头,看见了自己的画,霎时明白了孟老想说什么,她今天的画真的是……乱七糟八。她本来在画海,但用色却过于阴暗斑杂,以至于呈现在画布上的不像是海,像是一团深渊。 「……我是在尝试一种新的风格。」她试图,呃,狡辩。 孟老的面皮抖了抖:「一般情况下我是鼓励创新的,但小四你似乎还没准备好去走一条新路,如果可以,请不要把这么超前的风格挪到画布上。」 他才不信她的鬼话。 白穆:「……」 好吧,是她的错。 她停止了继续制造视觉垃圾,把画笔扔到洗笔桶里,伸了伸懒腰。 她眼里没怎么聚焦,看起来像一条被晒干了生气的咸鱼。 孟老看得嫌弃不已。 他沉默地看着她的画,不知道想了什么,跟她说:「小四,我要去沙滩上走走,你要不要一起?」 白穆闻言努力聚了聚神,看看外面,今天居然是个阴天,明明早上看起来像是会出太阳的样子,现在却只剩微风在吹拂了,她应说「好」。 孟夫人看到两人要出门,不许他们别在外面待太久,她对自家老伴千叮万嘱:「小穆人不舒服,你别让她在外面吹太久的风,走走就回来。」 孟老嘴上应着,看一眼自己的弟子,突然勐拍一把她的背,一副恨不成钢的样子:「你就是吃太少了,人才薄得跟纸片似的,还不爱运动,身体这才不好。」 白穆被拍得一踉跄,怕老师爱的巴掌再次拍来,抢跑两步走在前头,为自己辩解:「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吃了。」 孟老:「就你每天吃的那一点?」 他对她的努力不屑一顾。 两人拌着嘴去到沙滩,孟老背着手,一副老干部的模样,那样子不像是到沙滩上游玩,倒像是去巡查的。白穆落后他半步,低头看她脚下的沙子。 「小四。」 白穆抬头。 孟老问:「你觉得这片海怎么样?」 回答这个问题不需要思索:「很漂亮。」 「那你怎么把它画成了吃人的深渊?」孟老回头看她,「你在想什么?」 白穆失神。 画者的画能反应自己的心境,而在今天的她眼里,海是吃人的深渊。 她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前女友是荀蕤这件事告诉江予兮,不知道这件事会对她们之间的感情产生怎样的影响,但最重要的是,她在不安,不只是荀蕤这件事让她不安。 第134页 事实上在告完白之后,在她开始和江予兮进入交往期,不安的心情就已经悄悄产生。 在每一刻,心脏都却如同漂浮在波涛巨浪中的一叶扁舟,起起伏伏,漂浮不定。 她控制不住,整个人仿佛悬走于钢丝之上。 她担心摔下去。 这大概是一无所有之人突然拥有了巨宝之后的自然心情吧。 白穆得出结论。 她是多么的不安啊。 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没有真正获得过幸福,她担心这一次遇到的也是幻影。 心脏仿佛被一拳勐击,发出沉痛的迴响,白穆的面上却看不出来。 她看向自己的老师,这位看出她心境出了问题的老者试图摘除她心里的阴影,白穆心头一阵熨帖,她说:「老师,我在想,我……」 她伸出手,海风在她指间穿梭。 她接着说:「到底能不能握住一缕风。」 孟老皱眉,握住风? 「为什么要握住风?」孟老莫名其妙。 白穆一愣。 对啊,为什么要握住风? 白穆低头沉思。那缕吹向她的风本来就是非常美好的事物,她怎么可以大言不惭地想要独占? 白穆张了张嘴,才想明白这件事。 是她煳涂了,她为什么要执着于去握住风呢?她只需要在风停留的片刻沉浸进去,为这一刻风朝自己吹拂而来而由衷喜悦就够了啊,如果风吹向下一个人,那就……平静欢送。 所以,荀蕤的事根本不用纠结,大方告诉江予兮,如果江予兮想要分手,那就…… 感谢她曾经愿意跟自己交往吧。 白穆心里豁然开朗。 ——你是那种会因为害怕以后被背叛,而事先迴避别人的亲近的类型? ——我不是。 那天白穆否认了,她当时回答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她下意识的回答印证了她在心底给自己的定位: 她不迴避别人的亲近,然而同时她也做好了随时抽身的准备。 「我想明白了,谢谢您,老师!」 「回去吧,老师。」 她都想通了。 孟老:「……」 他没有想通。 到底……在说什么呢? 孟老皱了皱眉头。 白穆心里的不安消失了,本来她这样的人也不需要什么真正的幸福,有幸捡拾到一枚幸福的碎片也就够了。 享受当下吧。 白穆回到别墅,销毁了不久前画的垃圾,重新支了个画架。她依然在画海,笔下的海有着深蓝的色彩,海面波光粼粼。她的老师站在她的后面看她画画,始终不发一言。 时间差不多了,白穆扔下笔跑到楼上去喊她的恋人下楼吃饭,敲开书房的门,里面的人正在接电话。 白穆退出等,没等太久,江予兮出来了。 「老太太打电话来了。」江予兮一出来就说,「她问我在哪里,想让江予南亲自来道歉。」 「我跟老太太说没必要,老太太没说什么,但是……」江予兮手机响了,有信息发了进来,她低头处理了一下信息,白穆等不及,问道:「但是?」 江予兮快速浏览了一下来信,发现不重要,继续说:「老太太说江予南的女朋友最近休息,所以让江予南趁这个时间带着女朋友来跟我这个姐姐见个面。」 其实就是借那个女朋友缓和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 但藉口太好,江予兮不好拒绝。 「我答应了。」她说。 白穆:「……」 「所以他们要来这里?」白穆问道。 江予兮纠正她:「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 「江予兮。」白穆唤道。 江予兮看她。 白穆和她对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什么?」 「我唯一交往过的人,我的前女友……」白穆心里嘆息,终于到这一步了。 但她现在已经不会退缩,她不知道风是不是下一秒就会停止吹向她,但她已经做好了送别的准备。 只是好短啊。 她拥有风的时间太短暂了。 可惜。 白穆坦白:「她是荀蕤。」 「不是同名,就是你的表弟江予南的现任女朋友——荀蕤。」白穆说,「她也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妹妹。」 第64章 来了 空气粘稠得像流胶, 让人难以从中攫取氧气分子,输送至四肢的血液因此变得冰冷,白穆感觉自己的手指因为冰凉一片而微微发木。 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 明明…… 白穆怔愣着看自己的手。 沉默。 沉默。 「所以呢?」江予兮忽然打破了流淌在走廊的沉默,她问道,带着一丝疑惑, 「你的前女友是江予南的现女友, 所以呢?」 她似乎不解。 白穆陡然抬头,看向对面,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白穆反而怔愣:「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介意她现在是江予南的女朋友吗?」江予兮蹙眉,露出莫名的表情, 「她是你的前女友,是你的过去式, 我为什么要介意一个和你已经解除了恋爱关系的人, 她选择的下一段感情的对象是谁?」 她自知自己在人情世这方面故差了一点,斟酌着询问, 「一般人会介意这种?」 白穆:「……」 第135页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因为江予南和你的关系,你不怕我接近你别有意图?事实上我第一次跟你在咖啡厅见面的时候我和荀蕤分手没两天, 而且不算是正常的分手,她和我失联了一个月,然后在网上和江予南宣布了恋爱关系,算是单方面跟我分手了。在这种情况下,你不怕我是故意接近你的?」 江予兮看她:「你是吗?」 白穆完全坦白:「接下江家公布的那个寻人启事, 我原本的目的是想用我手上的消息让你们□□忙给我和荀蕤搭个线见一面, 发生了那种事, 怎么说我也得跟她见见面,但我没想到江家来跟我见面的人是你, 更没想到你会让我扮演你的表妹,所以我就顺势而为了。」 江予兮:「……」 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不缺钱的白穆会跟她签那个合同了,一切的违和有了解释。 「所以你只是想跟荀蕤见面?」江予兮问道。 白穆掰掰手指:「一千万也很重要的。」 江予兮:「……」 「你和我变得熟悉起来之后并没有让我帮你约荀蕤。」江予兮说,「如果你的所有的目的只是为了见荀蕤……」 「说了一千万也很重要……」白穆嘀咕,说什么所有目的只有荀蕤啊,一千万也是她的重要目的啊! 她正了正神色:「我确实想要见荀蕤,但我也说了,我只是顺势而为,看在扮演你的表妹期间能不能碰上荀蕤,并没有想过要利用你,所以当然没有让你帮忙的意思,如果见不到荀蕤就算了。」 江予兮听完这些,冷静地理了理,最后得出结论:「所以你没有故意接近我。」 「嗯,没有。但是……」白穆盯着她,「我这么说你就信了?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一面之词吧,你信?」 江予兮反问:「为什么不呢?」 白穆一怔。 她也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江予兮可以给予她这种程度的信任?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江予兮若有所悟:「所以昨晚你没睡好,早上起来脸色这么差,就是因为担心这个?」 白穆默然。 江予兮扯扯嘴角:「傻瓜。」 「呃,傻……?」白穆可不想承认这个! 虽然被骂傻瓜,但冰冷的四肢却因为恋人毫无保留的信任而慢慢回暖,她看着并没有跟她提出分手的恋人,表情复杂:「江予兮,你……太容易轻信一个人了。」 她喃喃,「人心是很复杂的。」 像她,她交付过好几份信任和爱,但到头来得到的都是背叛。 「你不能这样。」 「我不轻信人。」江予兮试探着将手放到恋人的头顶,生疏地摸了摸,低唤,「白穆——」 「我只是想把信任交给你。」她说。 碰—— 像是眼前炸开了一朵烟花,满目都是绚丽的色彩。 白穆感受到了比清风拂过更直接的悸动。 她怔愣地看着江予兮。 「穆穆,你是来喊我下楼的吃饭吗?」江予兮忽然提起。 白穆心不在此地点头。 江予兮说:「那走吧,别让老师师娘等久了。」 白穆站着没动,江予兮牵住了她的手,拉着她走。 穿过走廊,快到楼梯的时候—— 「穆穆,我不是吃醋,也不想讨人嫌,但是……可以问吗?」 「??」 问什么? 江予兮抿抿嘴唇:「你……现在对我的喜欢是多过荀蕤的吧?」 白穆:「……」 「荀蕤只是妹妹。」白穆看着自己被江予兮牵着的手,握了回去,抬眸,「而你……是让我心痒痒的存在。」 让她心跳这么跳动的人,只有江予兮,从始至终只有她。 江予兮像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不再问了。 午饭白穆被孟老狠狠盯着多吃了半碗饭,她撑得肚子都圆了,慢吞吞挪到外面的露台去躺着,江予兮稍晚一点过来了,白穆咸鱼似的躺在躺椅上:「江予兮,你想听听我讲荀蕤吗?」 江予兮闻言微微一顿,她其实并不如她表现的那样豁达,对恋人的前任毫不在意。 她只是尊重她的爱人,不想让自己过分凝视爱人的前任,让她感到为难。 「如果你想说的话。」江予兮晃了晃神,说道。 白穆望着远处的海:「从哪里说起呢……」 「荀蕤是我父母离婚前从福利院抱回来的孩子,比我小月份,六岁时开始成为我的妹妹。她真好啊,比我像姐姐,两个孩子里永远是包容的那个……」 「升高中那年,我家出了重大变故,我妈出轨跟外面的男人有了孩子,她坚决离婚,我爸放她走了,那大概是那个男人做过的最后一件理智的事,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什么理智可言。他酗酒赌博,喝多了就打人,挺有意思的,就他那三天一失控的情况,我跟荀蕤居然没被他打死。」 过去歷歷在目。 白穆感觉手一暖,低头看去,是江予兮握住了她的手。 白穆弯了弯眼,接受了这份安慰。 「你可能想像不到,在那种情况下,人是需要一个支柱的,不然就垮了。」 「没有别人可以成为我们的支柱,所以我和荀蕤,我们只能互相依靠。」 「那时我们只有彼此。」 白穆道:「从高中毕业我拿到了a大的通知书,但那时荀蕤想去学表演,我们没有钱,只能一个人去学习。一直以来都是她包容我,她迁就我,这一次,该轮到我为她做点什么了。」 第136页 「送她走进表演学校是我们交往的一个月后,她告的白。」白穆说,「她想换一种关系,我无所谓,就答应了。」 一直以来维繫着她们之间的关系的并不是炽烈的爱意,只是不离不弃的彼此守护,不做恋人了也不影响什么。 白穆道:「我们捆绑太久了,她想往前走了,我祝福她。她还是我的妹妹。」 江予兮:「……」 从白穆的阐述来看,白穆和荀蕤不像相爱过,这两个人更像是互相疗伤的关系。 欣喜吗? 不,她心疼。 她的穆穆好像经歷了比她想像中更多的磨难,父母的背叛,朋友的背叛,甚至到了现在,她曾经的支柱也都在用一种背叛的行为伤害她。生生从白穆身上抽离她的生气的,是曾经爱着她的人们。 曾经。 过去式。 他们到头来都回收了自己的爱。 「荀蕤的那种行为不是噼腿吗?」江予兮第一次出声,她不明白白穆为什么能说出「祝福」二字,「这也没关系吗?」 白穆的思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嗯,没关系。」 江予兮微微蹙眉,觉得这种情形有些扭曲。 是她没有经歷过这种互相守护的事情吗? 她不是很能理解。 或者——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不过有没有隐情那都是白穆的私事,她才是这段交往关系中的唯一受害者,她本人都原谅了,自己没有置喙的权利。 江予兮的心头沉甸甸的,这种自我开解只会制止自己的行动,并不会让她感到释然。 就在她皱着眉低头不语的时候,自己一直握着的那只手忽然抽了出去,她抬了抬头,下一秒抽出去的那只手贴到了她脸上,和与它匹对的另一只手一起,它们左右贴着自己的脸,然后……用力揉起来。 江予兮怔住。 她的脸不是面团,却遇到了面团才会遭遇的事。 她心里挣扎着,想解救自己的脸,但……这么做的人是她的恋人。 手几次抬起又放下,最后她放弃了,面上浮现无欲无求的表情,连目光都呆滞了。 「不要听到我原谅噼腿的前女友就用那副心事重重的表情看我。」白穆揉着这张脸,「我不是真的傻子,心里有数。」 江予兮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但很快就被揉散了,她:「……」 她放弃做表情了。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被欺负。」江予兮说。 白穆揉着她的脸,嘴角掀了掀,开了个小玩笑:「这才叫欺负呢。」 江予兮:「……」 白穆收回自己的手,放她的脸自由,仿若漫不经心地说:「有的时候,看起来宽容的那个,才是真的恶人。」 江予兮:「??」 她是在说自己是那个恶人吗? 江予兮张了张嘴,下一秒面前一暗,白穆靠了过来,贴住了她的嘴,也堵住了她的话。 屋内传来脚步声,孟夫人出来了,白穆移开嘴唇。 「你想知道的,我后面再告诉你。」她小声说。 孟夫人走出来了,微笑着问两人:「孩子们,需要一点饭后小甜点吗?」 白穆直起身,捂着肚子,若无其事地接话:「我吃不下啦!」 孟夫人问江予兮:「予兮呢?」 江予兮看一眼白穆,这才道:「不了,谢谢您。」 孟夫人没能推销掉饭后甜点,但她没有离开,坐到两人身边,笑吟吟问:「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呢?」 白穆回说:「我跟江予兮聊聊我的妹妹。」 孟夫人惊讶:「小穆还有妹妹?」 白穆点头,想了想,说:「过不了多久,你应该能看见她,她跟她男朋友来这边了,正在来的路上。」 孟夫人以为是白穆喊来的人,笑说:「我还没见过小穆的妹妹呢,她应该是个跟小穆一样的乖孩子吧?」 荀蕤乖吗? 「至少……」白穆没怎么犹豫就给出评价,「是个讨人喜欢的人。」 荀蕤有种让人喜欢上她的特质。 不是疯子不是傻子,不是酒鬼不是赌鬼,应该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同一时间,机场。 「江予兮居然在这边买了度假别墅。」 一身度假风穿扮的江家少爷走出机场,明媚的打扮,气压却很低,他现在才知道他的表姐在这里买了度假别墅,他年年来这边度假,他的那位表姐明明都知道,却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一点,就这么看着他去住酒店,这算什么姐姐? 江予南一脸的阴霾。 「别气恼。」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旁传来,走在他旁边的女子温声安抚,「老太太不是把g市的度假别墅转到了你的名下吗?以后去那边度假就好,那边也不差什么的。」 江予南哼一声,一身的火气被这柔和的声音扑灭了。 是的,作为他愿意答应前来跟江予兮道歉的条件,老太太把g市的度假别墅转赠给了他。 最重要的是,还给了他一笔资金。 他最近看中了一个项目,正缺钱。 他就要实现他人生中的第一笔投资了,他会让江予兮看看,让江家人看看,他不比江予兮差的! 他一定要拿下这个项目,这将成为他踏进江氏前的漂亮履歷! 心情变得好起来,江予南收起了脸上的不满,他看向走在他旁边的女孩。 第137页 他旁边的女孩的长相併不十分出色,比他见过的那些绝色清淡了不少,但也清雅秀丽,她身穿一袭长裙,亚麻质地,自带温柔效果,让她整个陷入一种柔软的氛围当中。 她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不是太阳般灿烂明媚,而是如同深夜里的宁静月华,江予南其实当初并不多么喜欢这个人,他的眼光高得很,家世和相貌这两点都得不错,比如孟湘那样的。 他曾经把孟湘当成是自己未来另一半那样对待,但孟湘闹出了人命,这瑕疵太大了,他不能要她了。 除去孟湘,他还有很多选择,荀蕤连最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但他最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很多,且无形当中越来越多。 因为待在她身边很舒服。 他跟他的狗腿子们待在一起也觉得不错,被讨好的滋味总是不会差,可不如待在这个女孩子的身边,她有一种让他平静下来的魔力。 「荀蕤——」 他唤身边女孩的名字,不知道自己曾经在这个女孩面前的高傲早已消失了。 第65章 宣告 书房。 白穆歪歪斜斜地靠坐在一把宽大的黄花梨木椅中, 只有一只脚垂在地面,另一只脚被她压坐在椅子上,她就以这个懒懒散散的姿势拿着一本游记在看, 唔,就是江予兮推荐她的那本。 垂在地面的那只脚时不时晃一晃,晃出悠闲自在的味道。 书翻到下一页, 书里夹了一个书籤, 那一页里面描写了笔者在一个少数民族的村庄看到的一种不知名的树木,在他的描绘下,那种树高大异常,开一种白色簇状的花, 鸟一飞,花瓣纷纷, 像从高空落下的一场春雪, 这一幕给了笔者莫大的触动。 白穆停下翻页,看着书中的文字思索。 她起了起身, 俯趴在一边扶手上,双手垫着自己的下巴, 去看旁边那把椅子上的人,江家大小姐就在那张椅子上坐着,一身黑白法式连衣裙,优雅中透着一丝禁慾。 江予兮就在那张椅子上处理文件,和白穆的懒散不同, 她的身形虽然没有刻意地凹成板正的样子, 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她和白穆的氛围不同。 白穆目不转睛盯着她。 处理文件中的江予兮顿了顿, 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她暂停手上工作,侧头看她。 白穆从下巴底下抽出一只手伸过去, 手指头在隔壁的手臂上钻钻:「江总,该中场休息了。」 江予兮瞄了眼腕錶,回头在手上的那份文件上籤上自己的名字,放下了笔。 江予兮看见她一直压着自己的一条腿,握上去,把它放回到地面:「这么压着一会儿该血液不畅了。」 白穆任由她搬动自己的腿,自己还趴在扶手上。 当江予兮直起身,面前突然多了一本书。 「这个书籤……」白穆问,「是你放的?」 江予兮看了一眼,看到了书上的内容。 是她放的,是她上次来这边度假时拿了这本书消磨时间,然后在这里面放下了一个书籤。 白穆读出她的表情,问她:「你喜欢这一页的内容?」 江予兮说「嗯」,她看着书页,重温这些文字,她依然觉得十分美好。 「不知道作者看到的是什么树。」她说道。 白穆不是学植物学的,当然也不可能知道,但文字给了她一些想像,那确实是十分美好的景象。 白穆的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暂时没把心里的想法透露,她突然凑近了江予兮的腕錶:「话说江予南他们怎么还没到?」 算算时间应该早到了才对。 她脑海里浮现坠机的画面,「该不会航班出了什么问题吧?」 江予兮一句话结束了她的幻想:「航班没有出事,他们已经到了,现在正在酒店。」 江予兮说,「他们本来一上岛就想过来,不过我猜测他们都带了行李,所以安排了人在机场外面等着,先送他们去酒店办理入住,也好把累赘的行李放了。」 这话…… 白穆转着脑袋看她。 江予兮坦然面对着她的视线。 白穆嘴角微抽:「该不会是你弟想带人直接入住这边,而你不想他们住进来,所以送他们去酒店了吧?」 不然她想不到江予兮对已经成年的表弟这么体贴入微的理由。 江予兮说她不敌视自己的表弟,但在她的行为准则里应该不包括伺候已经具有行为能力的弟弟的吃穿住行。 江予兮没有否认,说:「他们住酒店,对所有人的心情都好。」 白穆:「……」 那确实是。 「但以江予南的性格,他应该很火大吧?」 那个人的情绪一向不大稳定。 好吧,可能他到现在都还没上门,也没提出别的见面方式,就是因为正火大着。 江予兮淡淡道:「他会想通的。」 白穆想笑。 她没有笑出来,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接触到江予兮的视线,一剎间她忘了江予南,心跳并不剧烈,以一个微快的频率跳动。 她靠了上去。 嘴唇碰上的时候,白穆走神了一瞬,她想,如果江予兮哪天和她生命中遇到的其他人一样选择离开她,她真的能够坦然送别吗? 唿吸乱了,她吻得焦急了一些。 白穆红着嘴唇走出书房,走出去才发现自己忘了把那本游记带出来,她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慢悠悠往楼下去,孟老夫妇没在家,出门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无事可做的白穆想了想拐去了厨房,想进修一下自己的厨艺。 第138页 门铃响起的时候白穆正对着平板里的教学视频学习怎么腌制牛肉,听到门铃,她洗了洗手出去开门。 门拉开的瞬间,一道含着微微笑意的礼貌问好同时传来—— 「你好,我……」 问好卡在了一半,门外穿吊带长裙的来客笑容微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长到足够让人快速浏览自己的半生,那些过往化作雨滴,叮——在平和的眼眸漾开湿润的涟漪。 然后。 然后来者修復好了自己的笑容,用跟曾经一丝不差的语气对着门内的白穆喊出:「姐姐——」 而白穆,她平静地盯着门外的来者,几秒之后,用她惯常的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好久不见。」 她抿了抿,唇齿间抿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荀蕤。」 一切仿佛没有改变。 然而并不是没有改变。 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带着一股子不可置信:「姐姐?」 横插进来的声音是江予南的,他因为感觉别扭,不想做敲门的那个人,就让同行的荀蕤去敲门,而自己等在一边。 结果他听到了什么? 姐姐? 荀蕤喊白穆「姐姐」? 他勐地看向白穆,露出震惊的表情,紧接着,震惊被厌恶给掩盖了。 浓重的厌恶,同样是看白穆,他现在看白穆觉得她可恨可恶得多。 「她……」江予南在震惊中抬高了音量,「这个冒牌玩意儿是你姐姐?!」 荀蕤脸上的平和突然有了一丝震动,在她捕捉到「冒牌」这个词的时候。 她明显也很讶异,她看着白穆欲言又止:「姐姐是……」 白穆看着这门外的两个人,他们的反应落在她的眼里,很快分析得出:荀蕤曾在江予南面前透露过自己有个姐姐,而江予南在荀蕤面前透露过江家来了一个冒牌的小姐,只是这两人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而且,从江予南看自己的眼神来看,「荀蕤的姐姐」这个存在似乎让他非常厌恶,比家里来的冒牌货还要厌恶。 那么—— 荀蕤是怎么在江予南面前介绍她的姐姐的呢? 白穆眉梢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你们来了。」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予兮来了。 江予兮打破门口的对峙,对门外的两人说:「先进来。」 江予南一双眼睛还紧紧盯着白穆看,没有理会江予兮,荀蕤比他先收拾好心情,她轻轻拉了他一把,示意他进去。江予南没动,荀蕤低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他这才动了,进屋去。 荀蕤对江予兮露出一个笑容:「想必你就是予南的姐姐吧?姐姐好,我是荀蕤。」 江予兮神色冷淡地看她,几秒之后朝她微点了一下头。 江予南牵着荀蕤进屋,等江予南迈步进去了,白穆忽然对荀蕤道:「你等一下,我们单独聊聊。」 不知道江予南是不是把她当成了什么洪水勐兽,一听这话,立马回身护着荀蕤,剜人的目光瞪着白穆:「你想干什么?!」 白穆扯了扯嘴角:「不是说了?『聊聊』。江少爷的耳朵是真的不太行啊。」 江予南叫起来:「不可能!我不可能让你单独见她!」 白穆嘴角掀了掀,觉得这情形怪有趣:「江少爷,你这反应让我觉得我是什么变态杀人魔。」 江予南怒视她:「你是……」 「予南。」 荀蕤打断江予南的话,在江予南停下说话看向她的时候,她朝他摇了摇头,轻声道:「让我去。」 她轻轻柔柔地一句话,江予南那居高不下的音量居然低了下来:「可是……」 荀蕤朝他安抚一笑,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先进去吧。」 说完她走向白穆,而江予南这次脚下只是躁动地动了动,最后却妥协了。 江予南很听荀蕤的话。 像训狗成功似的。 白穆心里想。 江予兮在看白穆,白穆指指外面的露台,朝她道:「我跟荀蕤去露台聊会儿。」 江予兮的眸光闪闪,她也有话想说,但最终只是提醒她:「露台上的茶水是昨天的,没有更换,你不要喝了。」 白穆说「好」。 白穆跟荀蕤来到露台,一上去就看见了桌上放着壶茶,如果不是江予兮提醒,她这会儿可能已经喝上了。 想到江予兮,她走起神来。 「姐姐居然是予南说的他回家的妹妹。」荀蕤说道,「这真是太巧了。」 白穆收回游走的神思,看着她失联几个月的妹妹:「在想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吗?」 荀蕤微怔,白穆说:「嗯,是我特意选择了江家。」 她说:「我在这里等你。」 荀蕤:「……」 不用太多话,荀蕤明白了过来。一阵风来,吹起她微卷的黑色长髮。 因为风,她的声音有些失真,她说:「你知道了。」 是确定的语气。 她的姐姐说她在江家等她,而她和江家只有一个联繫,那就是她是江家少爷在网上公开官宣的对象。 她的姐姐知道她和江予南的事了。 白穆平静地没有任何嘲讽地说:「恭喜。」 恭喜。 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髮的荀蕤突然间手指勾到了一股头髮,扯痛了自己。 第139页 沉默。 许久,荀蕤轻声笑了笑:「我以为姐姐不常上网。」 「确实是这样。」白穆承认,她看着她的妹妹,「那你知道,我会定期上网去看你的影视综艺以及那些杂七杂八的通告内容吗?」 荀蕤:「……」 她失神,笑容慢慢淡了。 白穆道:「总之,你交了男朋友,我为你感到高兴。」 「高兴吗?」荀蕤低声重复着这个词。 高兴。 没有责怪,只有高兴。 白穆对着她说:「还有,你想跟谁交往我都不会阻拦你,所以——以后别再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了,既然买了手机,就好好用起来。」 荀蕤:「……」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的前任了,不在意分手的方式多么的恶劣,反而送出祝福和关心,并且不会把这份关心回收。 多好的前任。 多好的姐姐。 荀蕤突然笑了起来:「姐姐跟我想的一样豁达。」 她侧过身去,看着外面的海,「那就谢谢姐姐的祝福了。」 「姐姐还想聊吗?不聊的话就进去了吧。」荀蕤在笑,但这笑容相比之前显得略假。她是演员,随时可以笑出来,即使不想笑的时候。 白穆沉默,过了一会儿,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想问我什么?」 「高二那年我们偷跑出去住旅馆第二天回来被打个半死……」回忆在白穆的脑海中慢慢清晰,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悠远,她问,「那天你拿出来的钱……你是怎么得来的?」 自从荀蕤和江予南在网上官宣,白穆就一直想见荀蕤一面,想见到她,然后问这个问题。 她需要答案。 这是她想要见荀蕤的真正原因。 那年她没能问出口的问题,它慢慢变成了裹着脏东西的脓包,时不时疼痛一下,她一直试图忽视它,但她不能,是时候把它清除了。 她在意那时她手上的擦伤脏污。 它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白穆想要答案。 荀蕤:「……」 她的记忆不错,一被提醒就立刻想起了那天的事。 事实上那天的事也是她最重要的记忆之一。 「那天,那天我……」她恍惚着开口,下一秒目光触及她的姐姐的眼神,她突然顿住。 她扬起歉意的笑,「抱歉,过去太久了,我好像有点记不清了。」 白穆皱眉。 「我真的记不清了,姐姐你让我回去想想?」荀蕤说,「我一定好好想。」 白穆:「……」 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想说? 她蹙眉。 但她不能拿棍子去撬开别人的嘴。 「那你回去想想。」白穆皱着眉说,「那对我很重要。」 荀蕤点头,笑说:「我会好好去想的。」 两人的目光对上了,白穆扭头:「进去吧。」 「……嗯。」 失联邻近四个月,她们久违地见面了,然后普通地结束了失联后的第一次见面。 白穆和荀蕤回到屋内,一进去,江予南猴子似的从沙发上嗖地一下站起,他担忧地看着荀蕤,好像荀蕤刚从刀山火海里回来,见状白穆嘴角微抽:「我说了我不是杀人魔,你的女朋友,我连一根汗毛都没动她。」 江予南瞪她。 白穆不搭理他,自顾自走到江予兮身边坐着,像是检测到了可依靠之物,她自然而然地靠上了对方。 靠上去的剎那,荀蕤的目光落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白穆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哦,忘记跟你介绍了,我和我身边的这位……」 她看着江予兮,等着江予兮接话,把要不要出柜的选择权交给对方。 「我们在交往。」江予兮说,她选择了公开。 荀蕤脸上的平和霎时碎裂。 「什么?!」江予南差点跳起来。 白穆看他一惊一乍,有点想逗逗他,便道:「江少爷,我确实是你冒牌的妹妹,但现在是你正牌的……姐姐?」 江予南的脸都绿了。 「原来如此……」 一旁的荀蕤回过神来,她勉强挤出个笑容:「那我也要跟姐姐你说一声……恭喜了。」 白穆看着她,半晌,回她一个怪异的笑容:「嗯,感谢我们都获得了幸福。」 第66章 权利 对面的江少爷脸黑得可怕, 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咬人,但他没有,这条格外喜欢乱叫乱吠的疯狗今天居然在尝试压制自己的脾气, 气成这样也没使用暴力,也没有放任自己甩手离开,这让白穆怀疑是不是老太太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给了他足够心动的筹码, 这才让他没有放任自己的心情破坏老太太的安排。 但他可没给白穆好脸色,他看她的目光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噁心的同性恋。 他只用这样的目光看白穆,解除失心疯状态的他可不敢惹江予兮。 江予兮皱眉,一向不介意跟江家这伙人维持客气的家人这一关系的她忽然感觉一阵疲倦。 她突然想结束这一切, 就算这样做不是她的风格,接下来还会影响她跟江家人以后的相处, 让她陷入无止尽的麻烦之中。 但她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表弟实在让她心累。 他看白穆的目光也很讨厌。 「江予……」 第140页 「予南。」 江予兮正想结束今天的见面, 但这时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响了起来,跟她的声音叠在了一起。 她停了下来。 出声的是荀蕤。 她拉了拉脸色不好的江予南, 对他说:「予南,你不是预定了餐厅想跟姐姐们吃个饭吗?跟姐姐们说说, 问她们愿不愿去呀。」 江予南:「……」 他的脸扭曲了一下。 他拉不下这个脸。 按照老太太的嘱咐,他这一趟是来求和的,不能惹他那个表姐生气,得伏低做小。 老太太特意叮嘱他,让他到了这边就去订一桌好饭好菜, 让他们姐弟在饭桌上联繫联繫感情。 「你们是亲亲姐弟, 是在这个家里最亲近的人, 打打闹闹就算了,可别真的坏了感情。」老太太是这样对他说的, 语重心长。要他说,江予兮可从来没把他当成弟弟,当然,他也没当她是姐姐就是了。 可老太太的赠与他拿到手了就不想还回去。 想着那笔资金,想着转到他名下的别墅,他狠掐了自己一把。 忍耐, 忍耐! 他强忍着没把头转头,瓮声瓮气对对面噁心的同性恋们说:「喂,我订了餐厅,在海边,晚上一起吃饭。」 他显然不适应伏低做小,一句邀请被他说得硬邦邦的。 好在荀蕤比他会做人,立刻在旁边帮话,把这个邀请说得柔软了n个度:「嗯,是这样,予南在海边订了一桌饭菜,那里的环境不错,可以直接望到海,傍晚时还有灯光秀,姐姐们一起去吧。」 这个邀请肯定不是出于江予南的考虑,是老太太安排的可能性更大,江予兮想。如果是以前她可能直接就答应了,但现在…… 她看向白穆,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白穆可不想答应一个厌恶自己的人的邀约,对方这会儿还瞪着她呢,就差骑到她脸上输出了,但……荀蕤朝她看了过来,静静地,她等着她的回答。 白穆回看向她。 她看似看着她,实则在走神,脑子里思索着不答应这个邀约江予兮将要遇到的麻烦,权衡了一下,道:「去啊,有人请吃饭怎么不去?」 荀蕤笑了起来,双眼弯成月牙。 她似乎是以为白穆是因为她的等待才答应下来的。 她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扫过江予兮,带着她自己才懂的隐秘的……微微自得。 「晚餐的时间定在六点。」荀蕤说,她的这声「姐姐」说的是江予兮,说的时候看的也是江予兮,她拉江予南到自己身边,「那就这样了,姐姐们,晚上见。」 她得体地告别,把江予南带走。尽管一开始他们来的时候是打算在这边待到六点,然后一起去餐厅。 他们要走,江予兮和白穆没挽留,荀蕤也就算了,她们两个谁都没有留江予南的意思。 江大少爷在他女朋友面前跟条被驯服的狗似的,让他走就走,只是走之前,他没少瞪荀蕤。 白穆以为要送走这两人了,哪知,这两人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回来的孟老夫妇。 孟夫人一看到江予南就愣了愣,再看江予南旁边的陌生面孔,愣得更久了点,她推测着:「……姑娘该不会是小穆的妹妹吧?」 荀蕤不认识孟夫人,但这不妨碍她拿出良好的家教问好:「您好,我是白穆的妹妹荀蕤。」 果然是。 孟夫人心里想。 「那……」孟夫人看看江予南,「小穆说她妹妹是跟男朋友一起来的,那你的男朋友就是……予南?」 江予南朝孟夫人点一下头,既表示承认,也顺道打招唿。 孟夫人沉默。 这个世界很大,却又很小。 孟夫人看着江家的几个孩子长大,不觉得江家的少爷是良配,他被宠坏了,但她没有当着人家的面说三道四的习惯,只笑着说:「这就要走了?不再坐坐吗?」 荀蕤回覆说自己还有点事,然后问江予南介绍人:「予南,这两位是……?」 江予南脸色很臭地甩话:「是孟松青和他的夫人。」 他曾经想拜孟老为师,愿意给孟老一点尊重,但现在,他只觉得这老傢伙一点不识相,眼睛还不好,居然收个没半点见识的冒牌货当徒弟,这老傢伙真能捧江予兮的臭脚,有江予兮的引荐,连垃圾都收! 江予南到现在还不知道,孟老收白穆为徒和江予兮一点关系都没有。 荀蕤不混画圈,但也是知道孟松青的,她的脸上立刻多了两分恭谨:「两位老人家好。」 孟夫人笑呵呵,和气地叫她随便点。 两人正聊着,白穆看到孟老手上提着装水果的袋子,起身走过来帮忙拿走,拿到手里头往里面探了探,「啊」了一声。 孟老拍她的肩膀:「啊什么啊?」 白穆嘟囔:「苹果我都吃腻了。」 孟老瞪她:「有的吃就不错了,小孩子挑什么食?」 白穆拿起一只苹果颠了颠又放回去,回嘴:「那你怎么不吃葡萄?」 孟老理直气壮:「到我这个年纪了就有挑剔的权利了!」 白穆:「……」 她扯了扯嘴角,无言以对,提着苹果回屋了。 荀蕤看两人吵嘴,怔愣一会儿:「我姐姐和孟老也很熟?」 孟老看她:「哦,她是我家小四。」 荀蕤没懂,小四是什么? 第141页 孟夫人笑呵呵解释:「小穆是老孟收的第四个弟子。」 荀蕤:「……」 她的眼中有光晃荡,想说什么,被听不下了的江予南黑着脸拉着走了。 好客的孟夫人少见地没有留两人,她和孟老并排走进屋里,嘴上感慨:「原来小穆的妹妹和予南在一起了啊……」 她想说什么又不好说,悠长地嘆息一声。 5g冲浪选手孟老反应过来了:「他们在一起好几个月了吧,网上到处都在谈他们。」 他曾经路过新闻,只是没想到新闻里的女主角也是自己身边的人。 「网上?」怎么还闹到了网上? 白穆接话:「因为我妹妹是个演员。」 孟夫人:「……哦。」 她看看白穆,欲言又止。 孟老夫妇回屋去了,白穆看看桌上买来的新鲜大苹果,问江予兮:「想吃苹果么?我给你削。」 江予兮情绪不高,说不吃。 白穆看她一眼,走到她身边坐着,坐两秒觉得不得劲又靠上去,靠两秒又躺下,头枕在她的腿上。 腿上多了一份重量,江予兮立刻低下头,沉寂微凉的目光看向她。 白穆抬着眼睛和她对视:「江予兮,我刚刚去跟荀蕤说话,你不高兴了吗?」 江予兮:「没有。」 白穆举起手去摸她微微紧绷的唇线:「江予兮,不高兴是允许的,这是你作为我的女朋友的权利。」 她道,「我以后尽量不去见荀蕤。」 这句话被她说出口,她抿了抿,觉得不对味,修正道,「我以后没有特殊情况不去见荀蕤。」 江予兮微微动容:「你没必要做到这份上。」 她已经知道荀蕤对于白穆来说意义非凡,因为那份特意意义裹着伤痛,所以她连嫉妒都觉得自己卑劣。 白穆低笑了一声:「我没有勉强,也不是为你才这样的。」 「因为她现在是我的妹妹啊。」她耸肩,从头到脚没有一丝勉强,「妹妹是重要的,但姐妹关系可不需要常常见面黏黏煳煳。」 这是荀蕤的选择,白穆一向尊重她的那轮明月。 「江予兮,你记住,你是我的女朋友,一般情侣中的女朋友能要求的,你都可以向我要求,这是你的权利。」白穆说,一向不聚神的双眸凝了光,看起来格外认真。 她说,「所以,你不要觉得荀蕤重要过自己,也别因为荀蕤委屈了自己。」 江予兮哑然。 「……如果哪天她想见你,而我不许你去见呢?」江予兮说道,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样「任性」的话。 在她所有的私人的人际关系中,她从不是重要的那个,所以从不会提「任性」的要求。 白穆眨眼:「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我当然听你的。」 江予兮:「……」 躺在她腿上的人在肯定她的存在,把她当成中心,她让她可以「任性」,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心里涌起一股热流,明明她只是坐在客厅,却感觉泡在温泉里。 她侧了侧头,嘴唇轻轻触碰唇边的那节手指。 「穆穆……」她声音喑哑,「我可以亲你吗?」 看着眼睫都在颤抖的恋人,白穆顺从地闭上眼。 江予兮注视着腿上的这个人,半晌,俯下身,将唇印上对方的。 吻很轻,很温柔。 白穆睁开眼,她双手勾住恋人的脖子,将她压下自己,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她勾了勾嘴角。 「江予兮,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知道。」 「亲吻之前不需要询问也是女朋友的权利。」她说,「在我这里是这样的。」 江予兮看着那双琉璃似的漂亮的眼睛,然后,她再次吻了上去。 亲吻,不需要询问。 她学习到了。 临近六点,白穆和江予兮打算出门了,去吃那顿可能并不好吃的饭。出门前白穆去问孟老夫妇,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两个老人互相对视一眼,孟夫人说:「我们就不去了,等吃完饭天该黑了,我有点夜盲,走路不方便,就不去了。」 白穆一点不觉得那顿饭有什么好吃的,没有强拖硬拽拉两个老人去受苦,说:「厨房里我腌了点牛肉,你们可以做来吃吃看。」 孟夫人一听,满眼都是笑意:「嗯,好。」 白穆看她笑得开心,有点心虚:「呃,味道我不保证。」 孟夫人笑说:「小穆的手艺我心里有数。」 「正数还是负数?」白穆瞄师娘,「这话我怎么听着不像好话。」 「正数,是正数!」孟夫人赶她,「快去吧,再聊下去都要黑了,你还去不去赴约了?」 白穆嘀咕了几句,这才走着出门。 白穆走远,房间里的孟老夫妇同时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没有出声。 我的妹妹是个讨人喜欢的人。 不久前,小穆那样说。 孟夫人信了,但当她见到那个叫荀蕤的孩子,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个人身披一身平和的气息,气质看起来十分干净透彻,跟天上的月亮比也不差。但她的那双眼睛,偶尔一眼,会让人觉得里面藏了太多东西,凉薄到让人发憷。 孟夫人这一生看过的孩子数都数不清,看得多了,好孩子,坏孩子,她自然有一定的分辨能力。 第142页 荀蕤是……她不想接触的那类人。 孟老也看出来了,他的这双眼睛是看山看水,看人看物,看了一辈子,他一眼就看出,小四的妹妹和小四完全不同,心思太深沉。他害怕这种人,这比他那个沾染了权利变坏变得肤浅的不肖徒弟要可怕得多。 他逐出师门的徒弟更多的是蠢,愚蠢导致她走上了不可原谅之路,一步错步步错,而荀蕤……他看不见她的人性在哪儿。 另一边。 白穆一踏出门就觉得脚软身子软了,她人往江予兮的身上靠,喃喃:「我有点后悔答应去吃饭了……」 她说,「在家吃牛肉多好。」 江予兮原先还不知道白穆在厨房腌了牛肉,现在知道了,也有点不想去了。 「但毁约好像不太好,这个时间毁约会被误会成是故意挑衅吧?」白穆接着嘆道,把江予兮的那句「那就不去了」给嘆了回去。 江予兮:「……」 「女朋友,给我一点力量。」白穆噘嘴,示意。 江予兮看她嘴巴撅得像菊花,没亲下去,表示拒绝。 女朋友不亲她,白穆丝毫不气馁,自己去讨,嘟着嘴在对方脸上重重啵一下,在其脸上留在可疑的水迹。 「好了,充电完成,我又坚强起来了。」她自顾自发表感言,完了道,「走吧,出发,去吃饭。」 江予兮:「……」 第67章 越界 白穆不知道荀蕤是怎么驯服江家少爷的, 她和江予兮到的时候发现这两人站在餐厅外等他们,江予南可做不来这种事情,白穆能想到的只有荀蕤说服了他。 白穆看见他们的时候发现这两人的站位并不如她想像中的那么亲近, 中间的距离能再塞两个人,还是吨位比较大的那种,因为这距离, 两个人站着像性别不同的两位迎宾。 江少爷可没干过这种委屈的事, 整张脸黑得像锅底。 荀蕤的表情难以探知,她戴着口罩,但从露出的眼睛部分来看,她完全适应这种事。 荀蕤看见了白穆, 下一秒笑意在眼中绽开。 「两位姐姐来了。」荀蕤招唿着她们,「我怕姐姐们认错了餐厅, 所以跟予南在这里等你们。」 江予南很大声地哼了一声:「她们又不是没读过书的低能儿, 至于担心这种情况吗?」 对于杵在门口当迎宾,江少爷的意见很大。 荀蕤只是笑, 忽略了他的抱怨,让白穆和江予兮进餐厅。 这是一家风味餐厅, 上下两层楼,楼上露天的位置是最好的,荀蕤他们就是订的那里的位置。 白穆和江予兮走前头,荀蕤和江少爷落后一步跟着,这个顺序又让江少爷脸黑了一层。上楼梯的时候白穆余光看见了一只海鸟, 曾经差点被空投的阴影涌上心头, 她下意识看过去, 鸟从高空飞过,没有留下「馈赠」。 还好。 她正要低头, 结果一脚踩空。 江予兮及时拉了她一把,稳住了她。 「唔。」白穆心跳都快了,扭头跟江予兮道谢,扭头的时候看见了斜后方的空中停着一只手,看那姿势,似乎是沖扶自己来的,只是这个工作已经由江予兮完成了。 她看过去,看到荀蕤微微怔愣的样子。 江予兮看向荀蕤,荀蕤回神,笑了笑,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当白穆和江予兮转过身去,荀蕤低着头,口罩下的嘴角绷了绷。 在预订的位置坐下,荀蕤没让氛围冷下来,开始给桌上几人介绍餐厅,她显然做过功课,这让白穆怀疑这餐厅是她选择的,而不是江予南,好吧,这不是怀疑,如果是江予南选餐厅,绝对不会选这种,而是往贵里整,越高档越好。 这绝非偏见。 是事实。 荀蕤介绍着餐厅,白穆听得并不认真,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在桌下玩江予兮的手指,江予兮倒是好像听得非常认真,好像,她时不时飘忽的眼神泄露了她的真实状态。 她们桌下的小动作并不能隐瞒其他两个人,江予南忍了又忍,最后头一歪,去看外面的景色了。荀蕤眸光闪闪,视若不见,她介绍着餐厅,突然唤道:「姐姐。」 白穆和江予兮同时看向她,主要是她也这么称唿江予兮,让人不知道她在喊谁。 荀蕤的目光落在白穆身上。 哦,这次她喊的是白穆。 不过江予兮也没因此把视线转走,想听听她说什么。 荀蕤看着白穆道:「姐姐以前说过吧?想来这种可以看见海的地方吃饭,可以吹着海风,看着海鸟飞过天际……」 白穆已经忘记自己说过这种话了,就当她说过吧。 她神色平淡,一点也没有愿望成真的喜悦:「哦,那个时候我没想到鸟也是会拉屎的。」 本来会迎来一起回忆过往的荀蕤:「……」 江予兮那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喝一口,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气氛微妙地沉默了。 这时—— 一个年轻女孩子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对着戴口罩的荀蕤问:「请问……你是荀蕤吗?」 她一边问一边观察着荀蕤。 荀蕤霎时挂上微笑,她解开自己的口罩。 女孩立刻捂住了嘴,把尖叫捂回去,她惊动得颤抖,声音都变得不稳了:「你、你好,我是你的粉丝,请问可以跟你合个影吗?」 第143页 荀蕤侧了侧身,摆出一个方便靠近的姿势。 女孩拍了照,抽泣着离开,把不追星的白穆和江予兮看得有些愣。 然而留给她们发愣的时间并不多,那粉丝前脚刚走,后脚就围上了一群,叽叽喳喳。 「啊,真的是荀蕤!」 「我刚刚看就觉得像!」 「荀蕤,跟我合个影!」 「我也!我也!我女儿特别喜欢你!」 当第一个人开始乱叫,接着整群人都变乱了,齐刷刷拿出手机,全部对准荀蕤。白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群人挤了上来,挤得桌椅都挪位了。 白穆刚想拉着江予兮起身远离这场纷争,一个姑娘忽然挤到她面前,高举着手机对着荀蕤,焦急又暴躁地沖白穆吼:「可以让个位置嘛?!」 她吼得仿佛原本坐在这里的白穆才是那个妨碍。 白穆嘴角微抽,刚抬起的屁股又稳稳落了回去。 那姑娘挤了挤没挤动,直接想用胳膊肘去推白穆,被人群围着跟人合影的荀蕤看到这一幕,眼神一冷紧接着又回暖,她柔声喊那个粉丝到自己身边来,给她拍了照,然后对着人群道:「大家别挤,别吵,别影响别人。」 她站起来,「我们换个地方。」 然后她带着一群粉丝,在粉丝「人美心善」的夸赞声中下楼去了。 江予南木着脸看着这一幕,显然也十分不理解追星人的行为,啧了一声,跟了上去。 大明星带着粉丝走了,耳边清净了。 白穆和江予兮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后悔——也许她们真该留在家里吃牛肉。 时不时有尖叫声从楼下传来,白穆往楼下瞄了一眼,咋舌,她的妹妹好像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有人气。 极具人气的荀蕤好久都没回来,甚至开始上菜了也没回。白穆没等,直接动筷,江予兮没动,还有些犹豫,白穆便夹了一筷子到她碗里。 江予兮:「……」 好吧,现在她不动也没意义了。 两人都没等请客的人,自顾自吃上了,一吃才知道这家餐厅的客流量大是有原因的,这里的饭菜相当不错,很有特色,这挽救了一点白穆的心情。 白穆特别喜欢吃其中的一道鱼焖豆腐,鱼用的是新鲜海鱼,放了很多生姜大蒜和少量芹菜,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意外地很好吃,很鲜,她一连吃了好几块,最后夹了一块到江予兮的嘴边,让她也尝尝。 当荀蕤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她停下脚步。 跟在她旁边的江予南刚开始还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停了,朝她的视线看去,顿时炸了。 他气沖沖地上前:「你们的教养呢?」 「为什么不等我们?你们难道是什么难民进城吗?」他怒道。 白穆抬头看看他,动手把醋碟挪了挪,怕他的唾沫星子喷到了里面。她是懂怎么让一个人怒火中烧的,江予南额角青筋都蹦了起来,眼睛被涌上来的怒火烧得微微发红。 「你……」 荀蕤过来了,拉了拉他的手臂,打断他的话:「抱歉,我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 她曾经跟江予南出去吃过一次饭,当时也有很多人认出了她,但都很理智和礼貌,不像今天这样。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一个粉丝的行为总会带动其他粉丝,从而引起连锁反应。 白穆和江予兮已经动筷了在她的意料之外,但还不至于让她生气,她平和地为自己影响了聚餐而道歉。 江予兮看她,放下筷子,问她:「要我再为你们点一桌吗?」 荀蕤摇摇头,拉开椅子:「再点就浪费了,就这么吃吧,一家人不需要那么讲究。」 江予南可不觉得一家人就可以让他吃剩菜,他脸皮都气得在跳,想走,但……荀蕤坐下了。 他脸色几变,终究还是给了荀蕤面子,坐了下来。 他筷子都没动,只拿了酒倒着喝,一杯接一杯,眼神里藏着杀气。 幸运的是,接下来没有粉丝来打扰了。 不幸的是,江予南喝醉了。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的酒鬼并没有高贵与低贱之分,身份高如江家少爷,喝醉了也是丑态百出。 江予南喝得脸红脖子粗,大着舌头在那里骂骂嚷嚷,脏人耳朵。 荀蕤要去结帐,江予南拉着她不许她走,荀蕤好言劝着,但他不听不听。白穆在旁看得要打呵欠。 「我去吧。」江予兮出声。 「可是这一顿是我们想请姐姐们的。」荀蕤不好意思。 江予兮说这没什么,然后去结帐了,白穆跟着她去。 当她们离开,一直温柔地照顾着喝醉的男朋友的荀蕤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荀蕤。」 「荀蕤。」 「荀蕤。」 某个酒鬼一遍一遍地喊着荀蕤的名字,荀蕤一遍没理,目光盯着白穆离开的方向。 忽然,面前酒气重了,江予南将头凑了过来,带着热气的唿吸喷洒到她脸上,亲吻即将落下。 「江予南。」荀蕤忽然出声,声音很平,不硬,但没有太多感情。 她仍然看着那个方向。 「不要越界。」她说,「我们的约定里面,不包括这个。」 喝醉的江予南如被棒槌,眼里的缠绵情意迅速退去。 他往后退了退,脸更红了一些,因为羞恼。 第144页 他很少被人拒绝,这次借酒壮胆想亲一个女人,但被拒绝了。 他本该愤怒难当,但他只是痴痴地看着女人,看她清雅秀丽的脸庞,连怒气也捨不得。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明明他从没有想过喜欢这个人。 「……对……不起。」他甚至道歉了。 女人终于看向了他,带着他熟悉的微笑。 「没事,你只是喝多了。」她朝他笑。 江予兮结帐回来,发现氛围有点不一样了,白穆靠着江予兮,扬眉:「怎么这氛围?」 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江予南:「难道江少爷酒后尿失禁了?」 她这可是合理猜测,她很熟悉酒鬼。 她说得一点都不好听,但江予南居然没有朝她喷火,低着头,像只落败公鸡。白穆嘴角微抽,哦,醉得话都听不懂了。 她嫌弃地撇开眼。 「荀小姐还有没有别的事?」江予兮出声道。 她是荀蕤姐姐的女朋友,荀蕤是她表弟的恋人,但她称她「荀小姐」,丝毫没有回应对方的亲近的意思。 这个疏远的称唿让荀蕤的眸光动了动。 她没别的事,她和江予南的安排就只有这顿晚饭而已。 但她看着白穆,等白穆跟她说点什么。 白穆什么话都没有,她靠着江予兮,手指把玩着她衬衣上的装饰扣。 「那么今天的聚餐就到这里了。」江予兮淡淡说道,「没别的事的话我们就回去了。」 荀蕤说「好」,客气地说下次再聚。 江予兮没接话,牵着白穆离开。 两个人都没去问荀蕤怎么把喝醉的江予南带回去。 走出餐厅,白穆没忍住大大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跟荀蕤吃饭这么无聊呢? 她漫无边际地想。 「困了?」旁边人问道,白穆揉揉眼睛看过去,江家大小姐的脸被不远处的彩虹灯给扑上了一层流动的暖光,她整个人像是从梦幻中走出,好看得要命。 「有一点点。」白穆回答,下一秒嘴里被塞了一颗什么东西,水蜜桃的甜味散开来。 是一颗糖。 白穆想起来了,刚才的餐厅的收银台旁边好像就放着一个糖果盘子。 不知道江予兮什么时候拿的…… 白穆拿舌尖抵抵糖果,向投餵她糖的人道谢:「我现在一点都不困了。」 江予兮说「嗯」。 白穆靠她靠得近,她能嗅到水蜜桃的味道从她嘴里散发出来。 跟她曾经嗅到过的一模一样,甜得让她心动。 第68章 真相 「嗯, 已经见过了。」 「晚上一起吃了个饭。」 「她怎么样不该由我来判断,我的意见不重要。」 江予兮在接电话。 白穆穿一身宽松睡衣躺在不属于自己的床上,盯着站在床边同样一身睡衣正在接电话的人, 她的听力不错,能听到老太太的声音隐隐约约从手机里传来。 「予兮啊,你弟弟小时候吃过很多苦, 他的性格的确不算好, 但他还小,还有改正的机会,你多包容包容,那个孩子不容易啊, 你不要记恨他。」 「你们是姐弟,是未来唯一能够互相扶持的亲人, 他只是别扭, 不好意思表达,他心里头是喜欢你这个姐姐, 敬佩你这个姐姐……」 白穆:「……」 所谓满嘴胡话就是说的这种情况吧,江予南喜欢江予兮?甚至敬佩? 白穆听不下去了, 她伸出双手,勾住床边接电话的人的腰,勐地一拉—— 「唔。」 后者倒在了床上,表情愕然。 白穆跪坐在她旁边,拿走她手里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将它晾到一边, 任由老太太在手机的另一边激情发挥。她凑到江予兮的耳边, 小声说:「有些话听听就够了,而有些话咱干脆别听。」 白穆扯着嘴角, 不屑地说,「她又在pua你。」 江予兮:「……」 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在这个世界上白穆是少数在意她的心情的人之一。 没说什么,江予兮抬手把手机拿了过来。 怎么还想拿回来? 没听见她说的吗? 「餵……」白穆起身阻止。 但下一秒她就看见拿回手机的人直接挂断了通话。 白穆:「。」 她把阻止的手收了回来,劝说的话也收了起来。 摸摸鼻子,她起身下床,扯扯自己的睡衣:「这样做就对了……我回去睡觉了,老太太要是再打来,你别接……」 话说到一半,学习能力十分优秀的江家大小姐如法炮制,勾着她的腰,勐地一拉—— 白穆倒回到床上,跟身后拉她的人撞在了一起,头撞到拉她的那位的下巴。 白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被复制了,回头:「你没事吧?撞到哪了?」 她哭笑不得,「大小姐,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 江予兮不说话,白穆看她下巴红了一块,好笑地伸手摸摸,问她:「痛不痛啊?」 江予兮:「……不。」 她下巴都撞红了,但她死不承认。 她紧紧抱着怀里人的腰……痛也不放开。 白穆:「……」 还挺倔强。 怎么这么可爱? 白穆噗嗤笑出声,她扭头在那块发红的地方轻轻咬了咬:「不痛是吧?现在呢?」 第145页 江予兮:「……」 这次不痛,还有点痒。 和来自上方的戏嚯的视线撞在一起,江予兮眸光闪了闪,张嘴:「我可以……」 我可以亲你吗? 她想问,但某人曾经说过的话在这时冒了出来,某人亲口说过亲吻之前不需要询问。 顿了顿,她把询问咽回去,轻轻掰过怀里人的下巴,直接对着对方的唇□□上去。 穆穆允许的。 「唔。」突然被咬,白穆一激灵。她没想到报復来得这么快,反应过来后她回击回去。 两人咬来咬去,等这个吻结束,两个都气喘吁吁。 白穆怕再被咬,蠕动着身体蹭到另一边去,拉着被子挂在自己咸鱼一样的身体上,双目失神:「江予兮,我有件事要跟你宣布。」 江予兮看她。 「我今晚要睡在这边。」白穆宣布。 这宣布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又不是没睡过,江予兮眸光潋滟,沉默地帮她铺着枕头。 白穆:「……」 好吧,确实没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戏瘾退下去了,双手去扒拉这张床的主人:「小媳妇,别忙活了,过来给我暖床吧。」 唔,没退干净。 一夜无梦。 白穆睁开眼,恍惚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昨晚是在江予兮的房间睡的。她的眼珠子一撇,看见了江予兮本人,此时她正站在床边换衣服,背对着她,正在扣衬衣的扣子。 白穆坐起来,发了几秒的呆,蹭着下床,身体软绵绵地往床边的恋人的身上一倒,贴上对方的背:「江予兮,你到底怎么做到这么自律的,醒这么早?」 江予兮回头:「我吵醒你了?」 白穆探出两只手去,帮忙给她最后剩下的那颗扣子扣上。 她将头垂在对方的肩头,一派懒洋洋的口吻:「虽然你很自律,但我也不是每天都赖床的好吧,我自己醒的……」 江予兮在她发顶留下一吻:「那是我误会你了。」 白穆哼哼唧唧。 江予兮问她:「你要再睡一会儿还是去吃饭?」 白穆搂着她的腰:「跟你一起吃饭。」 江予兮说「好」,然后拖着身后的累赘走出房间,等到了走廊,累赘本赘才恢復独立行走。 孟夫人看见了她俩招唿她们过去吃饭,问她们荀蕤和江予南今天会不会过来,中午要不要准备他们的饭,江予兮说不用,说他们不会往这边跑得太勤。 因为江予南不喜欢。 两人心底都这么想。 白穆真心认为完成了见面任务的江家少爷大概率是不会喜欢往这边跑的,他不来,估计也会拦着荀蕤不许她过来,可她这想法还热乎着,江予南就跑来了。 一个人。 他来的时候白穆正在老地方画画,江少爷挂着张脸不屑地扫看白穆的画,结果当场愣住,这画…… 江少爷虽然性格够烂,想法也险隘,但毕竟是从大家族里出来的少爷,也接触过画画,鑑赏能力还是有一些的。 他盯着白穆随手而作的画愣住了。 「你……」他不敢相信,「这是你画的?」 白穆看见他嫌晦气,把画笔一丢:「不然?」 江予南嘴巴张张合合,一个字没憋出来。 他这个时候才有些意识到,或许白穆不是靠江予兮拜的师…… 想起他之前说过的那些话,要面子的他一张脸突然憋得通红。 白穆对剖析这个人的心里想法毫无兴趣,耷拉着眼皮应付他:「来找江予兮的?」 江予南满脸复杂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挪开眼睛忽略了心底涌上来的臊意和别扭。 「我来找你。」他道 白穆抬了抬眼,嗯? 江予南不找江予兮反而来找她? 白穆莫名:「干嘛?」 江予南看看周围,没看见别墅里的其他人,这才压着声音怒瞪白穆:「我警告你,我不许你再靠近荀蕤!」 白穆正心不在焉地清洗画笔,闻言缓缓抬起头,警告? 白穆脸上的索然无味消失了,眼里泛着一丝兴味,她把画笔往洗笔桶里一扔,溅起几滴水花。 「江予南,我有点好奇——荀蕤到底是怎么跟你介绍我的?」她扬眉。 江予南一听这话就怒气上涌:「你干了什么自己还不清楚?」 他用看垃圾的眼神看她,「你家收养了荀蕤,你挟恩求报,要求她跟你交往!」 说到这个,他的恨意又上来了:「白穆,你自己有病就算了,干嘛拖着荀蕤一起!她根本不是同性恋!」 白穆:「……」 她突然就笑了,「她是这么跟你说的?说我强迫她跟我交往?」 江予南张嘴,白穆打断他,摇头:「不是吧?荀蕤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江予南吼她:「她当然不会说这种话,她是多么干净的一个人啊,始终维护你,但我……」 「你自己臆测的。」白穆断言。 江予南额角一抽:「你个文盲,是推测!推测!」 他再次质疑白穆的文凭。 被质疑的白穆笑得都快抽过去了,笑得江予南一张脸黢黑黢黑。 「你笑什么笑?!」他嘴角抖了抖,「你闭嘴!」 白穆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抬起眼,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江予南,你被她……」 第146页 「玩弄于股掌之中了呢。」她低头,继续清洗画笔。 就跟曾经的自己一样。 江予南眼底有怒火在摇晃:「你还在诋毁她,她那么维护你,甚至在你做了那种烂事之后,还是一心维护你,可你,你真是什么脏水都能往她身上泼啊!」 白穆静静听着,听这个被肆意玩弄的大少爷对自己的指责和对她的妹妹的同情。 真可怜。 不是她妹妹,而是江予南……真可怜。 白穆一个大动作,水桶里的脏水溅了出来,直奔江予南的限量版新球鞋飞去,江予南唾骂着退开,白穆很没诚意地甩了个道歉,然后道:「弟弟,你说的那些我都听进去了,我不会接近你风光霁月清雅出尘的女朋友的。」 「弟……」江予南脸青成一片,叫谁弟弟呢?! 但…… 白穆说她不会再接近荀蕤。 这噁心的同性恋去祸害江予兮了,不会接近荀蕤了。 他硬生生忍住,瓮声瓮气道:「你说话算话!」 白穆撇嘴:「是是。」 江予南看她,白穆抬着无神的眼回视他:「弟弟还有什么想说的?快一点,我这里不留饭的。」 江予南眼角抽抽,想骂,但克制住了,他看她一眼,没忍住,目光又转向她面前的画。 「白穆,你……」 他想问问她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她的画…… 但看着白穆的脸,太别扭,他问不出口,转身就走。 他一走,白穆立刻停下了搅动水桶的动作,发起呆来。 许久,她整个转过身去,面对着屋内:「我不出声,你就一直看着?」 屋里,江予兮朝她走来。 白穆朝她伸出双手:「抱抱。」 江予兮穿一身雪白衬衣,而白穆身上的围裙脏兮兮,但她忘记了自己的洁癖似的,走到后者的双手范围内,白穆顺势就将手合上,将人困在自己怀里。 江予兮低头看着她的发顶:「我听到了江予南的声音,所以下来看看。」 她解释。 白穆说「嗯」,并不在意她是不是偷听了。 江予兮有话想说。 她其实来了有一会儿了,听到了一些谈话内容,有些事让她疑惑。 她原本以为白穆是把荀蕤当成是某种特殊的存在,特殊到就算荀蕤噼腿了她也会原谅,那种特殊在白穆那里是正向的,然而…… 有点奇怪。 白穆好像对荀蕤的人品有另外的解读,她认为江予南被荀蕤玩弄了,这可不是什么正向的评价,那句「风光霁月清雅出尘」的形容听上去也更像是反话。 说起来,白穆虽然说她原谅并祝福了噼腿的荀蕤,说依然把对方看作是自己的妹妹,但她对荀蕤的态度其实是有点怪异的…… 她好像没有很在意她,对荀蕤不像是那种做错了大事也要原谅的视若珍宝的感觉。 有点违和。 江予兮想开口问问,但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问,这时,抱着她的腰的人抵着她的腹部抬起了头。 「江予兮,你有空吗?你想再听听我跟你聊聊我的妹妹吗?」抱着她的人这样说。 江予兮和她对视几秒,沉默地在她旁边坐下,说:「我在这里。」 她在这里,所以,有想说的,她听着。 白穆对她笑笑,那笑容下一秒便散了。 她说:「在这个世界上,父母的种类真的是多种多样的,有像江予兮你的父母那样,奔着达成某种目的而成为父母的,也有随心所欲,把孩子当成是玩具而成为父母的,我的父母大概就是后面那种吧。」 白穆说她要聊荀蕤,结果却是在说她的父母。 「在十六岁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我父母最重要的存在,他们宠着我爱着我,把我当成是眼珠子宠,结果一朝清醒,发现是我想多了,我只是他们的玩具而已,或许被像模像样地给予过喜爱,但等兴头过去了,就随意抛弃。」 「十六岁那年,我爸妈离婚了,我看清了她们的本质,那真的是太难受了,一直坚持的东西被推翻……」 「那时是荀蕤陪着我,往后那糟糕的几年,都是她在身边支撑着我。」白穆说道,她说的跟她上次聊的区别并不大。 可紧接着—— 「我无法原谅我的父母,对于已经独自奔向新的幸福的母亲更是恨透了,她离婚后,我每年都会约她见面,在一家餐厅,或者一个咖啡馆,在咖啡馆的时间更多,我要求她把那一天的时间留给我,这是她欠我的。 还有给我钱。 没有钱,我和荀蕤根本活不下去。」 白穆淡淡诉说道。 她那个曾经把她抱在怀里温声讲故事的母亲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母亲,她只要她365天里的一天,这是她的坚持,也是她的恨。 她无法放她独自幸福,要她在未来余生都要直面自己,不能甩脱。 那个女人原先并不答应,直到她找上门,女人怕了,也越发恨她。 可这又关她白穆什么事呢? 她做这些事又不需要得到一个抛弃她的人的理解。 江予兮搭在腿上的手一顿,她想起了她送出手帕的那一天的事。 原来…… 心脏一阵阵紧缩,明明不是自己的事,却让她感觉一阵发凉反胃,她的穆穆曾经受过多少伤啊…… 第147页 白穆今天并没有在自己的恋人面前抱怨自己的母亲的意思,她接着道便说了下去:「在那样见面的第四年,也就是荀蕤进表演学校的第二年,荀蕤得到了一个机会在一部剧里出演一个小配角,这事放在整个圈子看来毫无水花,但对于荀蕤来说她的人生改变巨大,她有了一些粉丝,也慢慢开始能够接一些角色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我的母亲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荀蕤。」白穆看见面前的地面沾了点脏水,那水迹已经干了,留下星星点点的斑驳痕迹,她用脚碾了碾,「那次在咖啡馆的见面……」 【女人甩出装着钱的信封,掐着时间就要走,走之前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坐了回来。 跟前面几个小时的不耐烦不同,她的眉眼间闪烁着一些笑意,她看着白穆,嘴角扬起恶意的弧度。 「对了。」女人慢条斯理喝一口凉透了的咖啡,「我看到荀蕤了,她去演戏了吧。你还跟荀蕤混在一起呢?」 怎么忽然提荀蕤? 白穆皱眉,反唇相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可以轻易抛夫弃子?」 女人大概心情不错,她不以为忤,噗嗤笑出声:「女儿,跟你说个有趣的事。」 白穆直觉不好,因为这个女人很久没叫她「女儿」了,她催促她走:「废话这么多,你还走不走?还是你想留下来再续个杯?」 女人第一次没对她发怒,她无视白穆的驱赶,笑容明媚地自说自话:「宝贝啊,你是个重感情的,我走了之后你应该很难过吧?是荀蕤充当了你的支柱?但你知道吗?」 「我跟你爸离婚没多久,荀蕤来找过我了。」女人心情很好,她不放过这个机会,跟白穆互动,「宝贝,你想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 白穆:「……」 女人眉眼弯弯:「哦,她问我能不能带她走,她说她很安静,不会给我带来麻烦,啊,我那个懂事的深爱着她姐姐的小荀蕤,她为什么可以说出这种话呢?她是不知道她走了,她的姐姐立刻就会从楼上跳下去吗?噗,如果不是在电视上看到了荀蕤,我都要忘记我还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忘记这件趣事了。」 「滚!」白穆突然发怒,她站起来,浑身发抖。 女人看戏似的看着这一幕,提着自己的包:「别吼,这就走了。」 她扔下这些话,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她知道怎么摧毁她的女儿,她已经做到了。 听着女人高跟鞋远去的声音,白穆耳朵一阵刺痛。 她的脑海不断迴荡着女人的那些话,荀蕤,她的妹妹,一直守护她的妹妹,她……她原来曾也想过抛弃她吗? 不,她不信!】 「但是,那真的是骗我的吗?我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时间已经过去两年,回忆起那一刻,白穆却没能忍住,身体颤抖起来。 一双手轻轻将她揽入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 她顿住,那一股仿佛要摧毁她的痛苦在这个满是冷香的怀抱中慢慢散去。 她全身心地靠上去,喃喃:「一开始我确实全然不知,但那个女人的话撬开了平和的假象,那感觉就像是发现了新贴的整块严丝合缝的墙纸忽然翘起了一角,轻轻一扯,就露出了底下墙体上病变的霉斑。」 然后她就发现,她一直以来从她的妹妹身上感受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她的妹妹只会选择有利于她的路去走,当父母离婚,她的第一选择是工作稳定的父亲,可当父亲开始酗酒打人,她又想转到母亲那边去,当她无功而返,便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姐妹身上。 她是想出人头地的,而她们现在的生活环境实在糟糕,未来有一天必定面对选择,而她早早料想到了这一点,便当起了保护者,并且在选择到来之前,把她们之间的关系变成了恋人。 比起姐妹,她想恋人应该更容易奉献自己。 白穆毫无察觉,就这么一脚踩进了对方搭建好的舞台中。 白穆说:「我的这个妹妹,她极度自我,这跟我的那个母亲一样,当年那个女人在福利院看中了她,难说没有同类相吸的可能。」 白穆道:「她擅长演戏,百分百投入,所以我能感觉得到,她其实是入戏了,有点真喜欢上了我。这也是我会被她欺骗的原因。但我在她的人生中绝非像是一个人格缺陷之人寻求的,反而,我的存在是她最想排除的污点。她不需要爱情。」 这一切都只是欺骗,所谓的守护铸造在谎言之上,剖开来,只有赤裸裸的算计。 白穆很想知道,那年高二住旅馆的那天,她的妹妹的行为里面包含有一丝真心没有? 她想知道,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江予兮:「……」 她难以说出安慰的话,只能把怀里人搂得更紧更紧。 原来她的穆穆早就知道荀蕤的真面目了,至少有四年了,所以她对她的态度才那么奇怪。 原来如此。 但现在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既然穆穆知道了荀蕤的真面目,那么…… 她为什么还不远离她? 江予兮的疑惑一个接一个。 这天,白穆接到了西木画廊的电话,有人出高价购买她的画,让她去b市一趟。 涉及公事,白穆再嫌麻烦也没推脱,当天就收拾行李飞去了b市。 第148页 在她走后,江予兮在自己卧室的床头看到了一本绘本,上面贴着便签:【我把你的那本游记带走了,作为交换,我把我最喜欢的绘本借你看^_^】 江予兮看向那本绘本,绘本封面画着一只狐狸,火红的狐狸正在嗅一朵白色小花。 她一眼看岔了,以为这绘本是那天在孟老家聚会时小珺手上拿的那本,但不是,只是像而已。 《狐狸与花》——绘本的名字叫这个。 第69章 分享 【《狐狸与花》 狐狸离开了妈妈。 今天开始它要独自生活啦。 猎捕好难呀, 它又飢又渴。 下雨了,它钻进一个山洞里,雨哗啦哗啦地下, 它捂着肚子皱巴巴着脸睡着啦。 一夜过去,雨停啦,一朵漂亮的小花钻出泥土, 抖抖花瓣, 迎着太阳,展开裙摆。 狐狸一睁眼就看见了这朵小花。 它多漂亮呀! 狐狸忘记了自己还饿着肚子,凑近小花。 「不要吃我。」 「不要吃我。」 小花发出害怕的声音。 但狐狸只是用鼻尖轻轻碰了碰小花。 小花是狐狸离开妈妈后遇到的第一抹美丽的颜色。 「我不吃你,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狐狸说。 小花愣住了。 「你没有朋友吗?」 「我没有。」 「我也是。」 「那么我们做朋友吧!」 狐狸和小花成了朋友。狐狸不会捕猎, 小花鼓励它,它慢慢有了勇气, 学会了捕猎。 狐狸适应了森林, 小花不会移动,它就在外面打听好多好多的故事, 回来给小花讲。 它们那么快乐。 一天,狐狸跑了好远好远去打听新的故事, 它精疲力尽地回来,兴致勃勃地讲故事,讲着讲着睡着了。 「狐狸狐狸,我也有个故事跟你讲,我…………」 狐狸太累啦, 没有醒来。 天亮了, 狐狸睁开眼, 它第一时间跟它的朋友说早安,然而当它看过去, 却看见小花缩成一团,它枯萎了。 狐狸呆住。 它看看周围。 啊,春天结束了。 狐狸不再出去,它守着枯萎的小花。 捕猎只需要一点点勇气。 狐狸失去了勇气。 一个下雨天,很久没有出去捕猎的狐狸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狐狸狐狸,我要凋谢啦,你再等等,明年春天还有别的花绽开。」那个晚上小花这么对狐狸说,它想把它的朋友託付给其他的小花。 但狐狸不想要别的花。 它和它的花一起枯萎在了山洞里。】 在交易合同上籤下自己的名字,白穆唿出一口气,结束了。 她有些困,连夜赶航班到b市,凌晨才入住进酒店,她本该好好睡一觉,但酒店的床好像怎么睡怎么不舒服,她拿着那本带来的游记看了个通宵。 好在交易异常顺利,对面的老先生看起来对这次的交易十分满意,看着她这个作者的目光透着对年轻人的欣赏。 老先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站着他的孙女,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漂亮女孩子。 这个漂亮女孩子偷看自己好几次了。 白穆本想装作没看见,但最终没忍住,在对方再一次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抬起了头,抓住对方。 女孩慌张一瞬,想躲开。 白穆不给她机会,直接问她:「你有什么事吗?」 她这一问,接待室里的所有人都看向她们。 女孩躲无可躲:「那个,姐……白画家,你可能忘记我了,我是你妹妹荀蕤的同学,我们一起吃过饭的。」 白穆:「……」 好吧,原来是荀蕤的同学。 她以前去看荀蕤,有时候会请她的那帮同学吃饭,这位女孩应该就是被她请过的其中一个。 白穆不记得这位了,但既然知道了身份,就不觉得奇怪了,她朝她点头:「你好。」 那女孩笑起来:「姐姐原来是『狐狸』,是这么出名的画家,真该让那些说风言风语的人看……」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最后甚至不说话了,像是说错了话,低头看着脚尖,半天不抬头。 风言风语? 白穆意外地知道这个女孩想说什么。 她其实知道,当年荀蕤的那些同学,有人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她和华红毓的关系,但半知半解,所以传得有些暧昧。 白穆有一次去荀蕤学校就听见有同学在说她被华红毓包养。 她这么随便一听就能听到这种话,可想而知,它的传播范围有多广。 白穆和荀蕤交往六年,但从来没有发生过关系,在荀蕤最需要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向她提出过要求,明明如果没有深入联繫会让白穆怀疑,但就是没有。 为什么呢? 有一个答案——荀蕤也听信了那些谣言,她嫌她脏。 这些事其实并不会在白穆心里留下太多痕迹,她装作不懂,朝对面的女孩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女孩立刻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单纯为姐姐感到开心。」 白穆顺着她的话道谢。 女孩笑弯了眼,跟白穆要联繫方式,还要跟她约饭,她爷爷看不下去,拉着她走了。 交易顺利完成,西木的经纪人问白穆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吃个饭,白穆讨厌应酬,婉拒了,经纪人没勉强,跟她说:「今天画廊开展了,是个青少年公益展,主题是梦想,白画家要是感兴趣可以去逛逛,看看孩子们的画。」 第149页 西木画廊其实不止做商业展,也会定期开展公益画展,今天恰好就是在做公益。 白穆本想就这么离开了,听经纪人这么说,动了念头,反正画展就在隔壁。 她点头,说自己会去看看。 经纪人问她要不要陪同,他只是随口一问,知道白穆不需要,他们共事时间不长,但他已经有点摸清他的这位画家的性格了。 果然,白穆说不用。 经纪人笑了笑,给她指了指路。 白穆到展厅的时候发现里面人不少,都是家长带着孩子,其中一个展位的人特别多,白穆原本还以为那里展示着多么出众多么有趣的画,仔细一看,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在毫无准备之下看到这张脸,白穆的心脏顿时一抽,某段她甩不掉的回忆翻涌而出。 漂亮的公主床,穿着草莓睡衣的小白穆躺在女人的怀里,听着女人给她讲绘本上的故事。 「……它和它的花一起枯萎在了山洞里。」 当女人念出结局,小白穆蓦地睁大了眼,她有些无措,半晌,泪水涌了上来。 「不要,我不要狐狸死掉。」她哭着说。 和她有着相似面孔的女人轻柔地给她擦去眼泪:「宝贝,这是一个幸福的故事哦,狐狸和小花自始至终只有彼此,它们是彼此的唯一。」 「可是……」小白穆说,「好悲伤。」 女人温柔地说:「这个世界上也是存在这种类型的幸福的,你看,狐狸和小花,它们对彼此的爱难道不美好吗?」 小白穆小小的脑袋试图理解这种幸福,她试图理解,但眼泪还是忍不住掉,她好悲伤。 她抽泣着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要做狐狸,做故事里后离场的那个。」 女人低头看着她,用手摸着她的头。 思绪回到现实,记忆中讲故事的那个女人正在她三十米开外,被人群围在中间,和人群中认出她的人从容对答。 「对,这是我家宝贝画的。」 「只是一般。」 「就是个兴趣。」 「我不勉强她跟着我走这一条路的,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尊重她的选择。」 白穆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宝贝」,以及熟悉的谈话内容。 白穆不由想,这些话,她小时候也听说过类似的,时隔几年,那个女人几乎一字不差地将这份温柔体谅复制给了她的另一个「宝贝」。 人群变动,白穆终于注意到女人的手上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哦,她记得这个孩子,是那个冲出班级冲到她面前想咬她一口的狂犬病小孩,似乎是叫……明玥。 难怪她当时觉得眼熟,除了眼睛明显遗传其父亲,这个小孩其他五官都有那个女人的影子。 这是……荀京燕的新宝贝。 好晦气。 白穆顿时没了往展厅里走的兴致。 她转身就走,然而,怀着那么一点微妙的心思,她回头看了那边一眼。 荀京燕和她的小女儿没有注意到她,依然和人□□谈着,有那一瞬间,白穆看到她看向了展位上的画,眼里露出了一丝……安心。 那个女人看着她女儿的画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白穆的目光挪向那幅画—— 平庸。 这是她在看到那幅画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这点小女儿也遗传到了。 白穆一顿,突然间有个离谱的念头——当年那个女人真的是出于尊重她才说出不勉强她走同一条道路那种话的吗? 还是这个画技平庸的女人其实是害怕她走那一条路,她害怕自己的天赋异常的女儿跟她走上相同的道路。 噗。 好嘲讽。 她曾经还被这份温柔欺骗过。 白穆不再犹豫,转身离去。 距离今年的见面还有几个月,在这之前,老实说,她并不怎么想看见这个女人的嘴脸。 什么都没看就走出画廊,白穆突然间很想江予兮,她拿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可接通了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拿着手机沉默。 「怎么了?」清冷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那边不顺利吗?」 白穆握紧了手机:「顺利的。」 她踩着脚下的贴砖砖缝走,「合同已经签完了。」 江予兮听出她声音里的低落,虽然她的恋人的情绪一直不太高。 「那就是遇到别的什么事了?」她引导着问道。 白穆走到了盲道的接头,让开,没有继续踩着走,她没有回答电话里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呢?你们现在还在海边?」 江予兮道:「已经回a市了。」 说到这,江予兮说了一句「稍等」,然后挂断了通话。 是在忙吧? 白穆想,望着天,有点寂寞。 下一秒,手机响了,江予兮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白穆:「……」 她怔了一下才点击联接,一瞬间,彼此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我还以为……」白穆喃喃,然后在江予兮的视频背景里看见了她的秘书。 江予兮显然正在办公。 「以为什么?」江予兮问道,语气自然,丝毫没有工作优于白穆的意思。 白穆低笑,江予兮说过为她二十四小时待机,她没有骗她。 第150页 心里头因为遇见某个人的不愉快消失了个干干净净,白穆道:「你是在摸鱼吗?江总,你学坏了呀。」 江予兮:「。」 她是摸鱼了,因为一定想要立马确认一下恋人的状态。 她看着屏幕上的那张脸,还好,脸色不是特别差。 「不会耽搁什么的。」她道。 白穆调侃:「你会扣自己工资吗?」 江予兮:「……你好像很想看见我被扣工资。」 白穆「啊」了一声:「被发现了吗?」 江予兮声音里带了一丝无奈:「我被扣工资对你有什么好处?」 白穆歪着头想想,说:「因为江予兮你不缺钱啊,我想试试养你的感觉。」 她说,「我今天赚了一大笔呢。」 「好吧,你的确不缺钱,被扣一点工资也不会影响你的富有。」她认命了,「但——江予兮,你要不要暂时忽视一下你的富有,跟赚大钱的女朋友要一件礼物呢?」 第70章 童话 要礼物? 江予兮连过生日都没向人提出过这种要求。 我不需要礼物。 她想这么回说, 这是她本来的性格应该回復的话,但……不知怎么有些说不出来。她抿了抿嘴唇,有些生疏地说:「那请给我……一颗糖。」 她说。 因为说了陌生的话, 后脖颈粉了一片。 她感觉热气都涌上来了。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她无意识地挺了挺嵴背,说道, 「我不需要什么礼物。」 当说出这句话, 她的内心有些凉凉空落,就好像是从未有过的机会来到面前,她却放弃了。 她失神片刻。 隔着屏幕,白穆看着她的恋人, 眸光闪闪,什么都没说。 江予兮清了清嗓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当问出这句话, 她忽然理解了「想念」这个词, 虽然分开还不到一天,她已经开始想念触碰彼此的感觉, 不需要多深入的触碰,只要确认她在, 就好。 白穆也因为这句话微微晃神,她握紧手机:「明早的航班,还需要在这边住一晚上。」 这个时间从b市飞往a市的航班意外的紧,她虽然一结束交易就去订购机票了,但还是只抢到了明早的班次。 江予兮说:「到时候我去接你。」 「嗯。」 白穆没好意思聊太久, 她看得出江予兮还是很忙的, 她刚回到公司, 不可能不忙。又没什么内容地聊了几句,她挂断了视频。 手机微微发热, 白穆握着它出神。 白穆以为江予兮说去接她指的是去a市的机场接,时间是明天早上。她不知道,江予兮在跟她打完电话之后工作到下班就直接飞往了b市,一个多小时后,她落地b市。 江予兮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没有计划的事,可感觉不坏。 她走出机场,正要搭上提前安排好的车,突然间,她看见了一对从旁边一辆车上下来的母女。 女人有着姣好的面容,不年轻了,但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在微笑时能看出眼角的细细皱纹。 江予兮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张脸,几年前在一家咖啡厅里她就看到过,和几年前相比,这张脸几乎没有变化。 「江总?」驾驶位的司机见她始终不上车朝她疑惑地看过来。 江予兮关上车门,说:「等一下。」 然后她走向那对母女。 「何太太。」她出声。 荀京燕刚带女儿参加画展,这会儿正打算回a市,但她约的司机不知道什么毛病,将她带错了机场入口,她正要发火呢,但想想算了,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有头有脸的演员的妻子,好多人看着呢。 忍住了火气,朝司机温和说道:「没关系,我们正好可以去对面的餐厅解决晚餐再回机场。」 她在司机看善人一样的目光中带着女儿下车了,心里头其实火大得很,这时—— 「何太太。」 一道清冷声音叫住了她。 荀京燕下意识扬起笑脸看过去。 这人是谁? 气质倒是出众。 是认出她是何万阳的妻子的人吧? 荀京燕不讨厌被人认出,笑容真诚一些,朝对方轻点了一下头。她以为她和这位气质出众的路人打过招唿就结束了,毕竟她的丈夫不是流量,是实力演员。但—— 「可以占用你的一点时间聊聊吗?我是白穆的朋友。」「路人」说。 荀京燕:「……」 白穆? 那个年年都跑来折磨她始终不愿意放过她的恶魔! 荀京燕的笑容立刻就收了起来,她上下打量面前这人:「你是白穆的朋友?」 江予兮说:「很好的朋友。」 荀京燕冷笑了一声:「那我没什么想跟你谈的,如果你想知道她有多缠人,有多噁心,我倒是不介意跟你聊聊。」 说完,她拉着自己的小女儿就走。 「妈妈,妈妈,我要吃那个!」 女儿何明玥突然指着对面一家甜品店的甜点标识,「你给我买!」 小孩已经忘记她曾经见过江予兮,满眼都是甜品。 荀京燕摸摸她的头,温柔道:「好,妈妈给你买。」 她拉着小女儿的手去往甜品店。 江予兮跟上。 听到她的脚步声的荀京燕:「……」 第151页 荀京燕带着女儿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没过多久,江予兮点了一份甜点坐到她们对面,荀京燕脸上的温柔卡了一瞬,她抬起头,做了个深唿吸:「你想聊什么?」 江予兮盯着她:「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待你的孩子?你愧疚过吗?」 荀京燕:「……」 「噗。」她不可抑制笑出声,「你真奇怪,你就想知道这个?」 她摇摇头,目光温柔地落在自己的小女儿的头顶,眼中的爱意快要漫出来,她说:「年轻人,当你收到自己喜爱的芭比娃娃,你很开心,但当这个娃娃你玩了十年,你还开心吗?不想换个新的?」 她的爱那么浓烈,但…… 那么残忍。 她抬了抬眼眸,直视江予兮:「瞧你说的,愧疚?你会因为扔掉了不再喜欢的芭比娃娃而愧疚吗?」 对上这道视线,江予兮的身体一凉,反胃的感觉从抽搐的胃部传来,她紧绷着唇:「白穆不是芭比娃娃。」 「诶?」荀京燕惊讶了一下,她思索着,半晌眯起眼笑了,「好像是哦,不过是不是无所谓啦。」 江予兮:「……」 荀京燕的小女儿埋头吃着自己面前的甜点,吃完了,理直气壮地拿走了江予兮的那一份。 江予兮的目光落在这个孩子身上,这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孩子,她并不知道,那个宠着她的温柔妈妈正把她当成是自己拥有的第二个芭比娃娃。 或许是第三个。 她还去福利院领回来了一个。 正如白穆所说,这个女人正在把自己的孩子当成玩具。 江予兮皱眉,她起身:「谢谢你的告知,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荀京燕:「??」 她此时还不知道,这一场谈话是江家的新任掌权人对她的一场私人性质的审判,而她一时的真诚袒露让自己的游戏人生即将直转急下。 江予兮不常做这种事,这有违她的个人准则,但…… 她并不后悔打破准则。 江予兮带着不适打算离开,荀京燕叫住她:「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我也很想知道我的那个女儿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交了个什么样的朋友。」 江予兮低头看她:「我是江予兮。」 荀京燕看看她的气质,眉心一跳:「江家?」 江予兮没说话,默认。 荀京燕:「……」 她认真观察着江予兮,想了起来:「哦,你是那个孩子!」 她没控制自己的恶意,「那个被父母讨厌得宁愿带着一起去死的孩子。」 「你长大了啊?」她笑了起来,带着十足的恶意,「我还以为你经歷了那种事,一定没有勇气活下去。」 她感嘆,「命运真奇特,我的那个女儿从我身边偷跑去看的孩子,结果长大了和她成了朋友。咦?是因为你们都是一类人吗?」 她笑,「都是被父母讨厌的恶鬼。」 江予兮没有在意这一点恶意,她经歷的恶意并不少,这点恶意并不能中伤她。 她在意别的。 眼前浮现一幕——冰冷的地面,碎玻璃扎得自己哪里都疼,一个穿公主裙的小女孩跑到她面前,琉璃似的眼睛盯着她,她对着她的伤口唿唿。 原来…… 原来那双漂亮的眸子是她。 江予兮握了握拳头。 这一刻她好想好想见那个人,见她的穆穆。 没有再耽搁一秒,她快步离开,走着走着甚至跑起来。 白穆刚从外面回到酒店,正打算一边休息一边看书,敲门声响了起来。 是谁? 她歪了歪头,走过去开门。 门拉开。 白穆看了看,又关上。 她还没睡呢,怎么就好像做起梦来了? 而且她的梦好奇怪,居然梦到江予兮脸色潮红地喘着气,头髮都乱了。 这绝不是江予兮。 她眨巴眨巴眼,把门拉开一条缝,从缝隙里看着外面:「你是谁?」 回答她的是一个撑开门紧紧抱住她的拥抱。 白穆:「……」 她眨眼,再眨眼:「江予兮?」 江予兮不说话,只是抱着她,紧紧地。白穆从来没有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过如此炙热的温度,仿佛要把她融化在她怀里才甘心。 「发生什么事了?」白穆拍打着对方的背问道,她现在不认为这是梦了,没有这么真实的梦。 江予兮不说话,只是用脸贴着她的脸,许久许久才哑着嗓子开口:「能和你遇见……」 「真是太好了。」 她说。 江予兮花了半个小时才彻底冷静下来,她没有将小时候的事告诉白穆,后者当时太小了,根本不会记得,让她知道只会让她心疼自己的遭遇。她记得就好,永远记得,藏在心底。 白穆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上,盘腿坐在沙发上,没打算就放任这事过去,她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予兮闭着嘴。 白穆:「……」 好吧,这是不打算配合的意思。 白穆泄气。 勉强就不好了,她只能换个话题:「你怎么来b市了?我以为你是在a市的机场接我。」 江予兮握着水杯说:「我想早一点见到你。」 白穆被这一句呛到水,憋了个大红脸。 她轻咳着撇开头,过了几秒又转过来,嘴角全是没能藏住的笑意。 第152页 突然间怪不好意思的,为了转移注意力,白穆起她刚刚准备看的书:「这本游记,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她不吝夸赞,「确实很有意思,等这本看完了,你可以再给我推荐一本,我相信你的品味。」 话题转到这里,江予兮的眸光闪了闪,眼中多了点什么,她想起了白穆的那本绘本。 「你留在我那里的绘本……我看了。」她说。 白穆抬头看她,表情有点怪:「哦,看了啊,感觉怎么样?」 江予兮不对绘本内容进行评价,她看完最在意的是:「穆穆,你用『狐狸』做笔名,是因为那本绘本吗?」 白穆总是和狐狸挂钩,她雕的木雕也好,这本绘本也好,这让江予兮自然而然地去想,白穆叫狐狸其实是有原因的。 白穆没否认,她说「嗯」,然后喝了一口水,表情有些放空。 她拿手指扣着装水的一次性纸杯:「我曾经答应了别人做她的狐狸。」 江予兮:「……」 「荀蕤?还是你妈妈?」她答应了谁? 沉默。 「都是。」白穆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水晃荡晃荡,说,「不过有一个是我擅自决定的。」 「哪个?」 「我的那个母亲。」 「……」 「答应做对方的狐狸……是什么意思?」江予兮试图理解。 白穆看着她,眼神幽沉:「不离不弃,最后离场。」 她已经不缺钱了,但年年还是会去跟那个女人见面,原因在此。 她知道了荀蕤的真面目,但还是愿意跟她继续做姐妹,原因在此。 她要做后离场的那个。 所以…… 她的那个母亲和荀蕤到底什么时候死掉呢? 那样她就可以做一只悲伤的狐狸了。 第71章 公主 【腰腹的伤口又开始有反应了, 烧灼疼痛,白穆不敢闭眼,她怕自己一闭眼, 那个女人在草坪上擦拭血迹的噩梦场景就会跑到她脑子里来。 噔——噔—— 女人踩着高跟鞋离去的声音和上了她的心跳,仿佛她的心口已经被剜去一个空荡荡的大洞了,所以回音才那么响。 睡不着, 不敢睡。 恐惧在她眼中聚成吃人的旋涡, 她就要被吞没了。 游魂似的走出房门,她熟悉地停在走廊的尽头,微弱的月光下,那盆龙鬚树还是那么繁盛青绿。 她出神地看着这棵龙鬚树, 摸摸它柔韧的叶子。 人类是善变的,只有植物, 它一旦扎根, 就不会挪位。 好害怕,好害怕。 好想把自己种到花盆里。】 思绪拐了弯, 白穆想到了不快的过去。 不想暴露,不想让疯疯癫癫的那个曾经的自己展现到面前这个人面前, 几乎是有些僵硬地,白穆笑着推了推面前的恋人:「不说晦气的人,聊聊快乐的事吧。」 江予兮看着她,目光落在她僵硬扬起的嘴角。 「穆穆——」 「怎么?」 江予兮坚定的目光看着她,不容她逃避。 「你一定要做你母亲和荀蕤的狐狸吗?」 她问道。 不是嫉妒, 只是她感受到, 她的恋人在靠着这狐狸与花的羁绊将自己绑定在人间的同时, 也在被这段羁绊吸收生气,本质上, 这是一种扭曲。 江予兮抚摸她眼下不散的阴影,心里抽疼:「不做不可以吗?」 白穆一顿,杯中的水洒了出去。 她看着她:「江予兮,你是想让我做你的狐狸?」 江予兮感受到了恋人的偏执。 但没有指责,没有把她当成是异类,她只是轻轻掰动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不,我不需要你做我的狐狸,我也不是你的花,我是江予兮,你是我的穆穆,只是这样。」 白穆呆愣。 江予兮注视着她,告诉她:「白穆,我爱你。」 她说,「我对你的爱,不需要借狐狸与花之名来保证。」 「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会帮助我验证这一点。」 白穆一震,水杯直接打翻。 没有人去关注它,打翻它的人愣住了,而抱着她的人将额头抵着她,目光盯着她,那目光不像燃起的光一样热烈,而是沉静悠长,是一种坚定的凝视。 白穆张了张嘴,喃喃:「可是……」 可是人心是会改变的,吹向她的这缕风,未来也会吹向别人。 只有刻在故事中的羁绊才能给她安全感。 她甚至害怕自己改变,恐惧有一天也会像她的母亲那样变了。 她好害怕,那样还不如变成一棵草一棵树。 白穆恐惧着。 然而—— 「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的母亲,像荀蕤那样,甚至是华红毓,她们不是变了,只是一开始就不够爱你。」江予兮这样告诉她,「而我,白穆,我喜欢你——我从未那样喜欢一个人。」 她想告诉她的恋人,在这个世界上有善变的人心,也有始终如一的,不要因为自己前面的那些遭遇就放弃了去相信。 她轻声说,「我爱你。」 很轻,但很坚定。 白穆勐地睁大眼,真正的……爱? 江予兮亲吻她的额头:「我不会改变,不会离开,我永远在这里。」 白穆愣神,永远? 江予兮唤醒她,让她看着自己。 第153页 「白穆。」她唤着恋人的名字,连这都给人传递出坚定的感觉,她说,「所以,请为我回到现实里来,好吗?」 咚!咚!咚! 异常响亮的心跳在胸间迴荡,白穆睁大着眼,没有反应。 那一年,白穆被摧毁了,她一直所坚定的爱轻易就在她眼前改变,她恐惧极了,夜夜不能眠,她半夜游走在走廊,看着月下的龙鬚树,想把自己也种到花盆里,把自己变成一株不会改变的植物。 明月般的少女发现了她,悲伤地看着她。 她将她拥入怀中,哭泣着对她说:「姐姐,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这样好了,你来做我的狐狸好不好?我做你的花,你为了我好好的,好吗?」 少女用童话将她困在人间,让她有勇气继续在这个人间挣扎。 这样的六年之后,一个清风般的女子出现了,她告诉她,请为了她回到现实里来。 这个人不想用任何外物束缚她,只是告诉她,她爱她。 心跳狂乱,白穆抖动着身体,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好。」 她再一次相信。 她……最后一次相信。 相信爱也有不会质变的。 然后,回以对方以同等的坚定不移。 突然间缠缚她多年的东西碎了,她久违地感到了轻松。 那年荀蕤试图用童话给她勇气,但也彻底困住了她,童话毕竟是童话,是假的。 事实上连那时候看到的明月也是假的,只是水中幻月。 她回到了现实。 ** 江予兮放下手中游记,怀疑地看向浴室方向,一个多小时前,白穆去浴室洗澡了,江予兮让她好好泡泡,放松放松,结果这一洗就是一个多小时。 人体如果承受这么长时间的浸泡,皮肤大概率会发皱。 江予兮想让她的恋人单独待一阵,毕竟对方刚刚经歷了情绪上的大起大伏,需要一个独自的空间消化。 但这个时间还是太久了。 江予兮盯着浴室的门,这不太礼貌,即便是交往中的关系,也不应该这么做。但……有点担心。 迟疑着迟疑着,她起身走了过去。 她还是得去看看情况。 抬手要敲门,下一秒门突然自发打开了,里面伸出的一双手勐地将她拉了进去,她被抵住门上,紧促亲吻。 「唔。」 江予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回应起她着急的恋人。 一个吻让自己干净的衣服变得皱巴潮湿。 「你再不来我就要等睡着了。」弄了自己一身水的人松开了嘴唇,含笑着说。 江予兮晃了一下神,反应过来:「你故意的。」 白穆弯起眼睛:「不可以吗?」 江予兮看她嘴角站着不明水迹,用手指揩去:「你开心就好。」 白穆一下子笑起来,她起身让开,把浴室让给被她拉进来的人,说:「我洗好了,浴室给你用。」 说着,她好心情地晃了出去。 江予兮:「……」 浴室门轻轻碰上,江予兮倚着门看着空荡的浴室小小发起呆,忽然胸口感觉凉凉的,她低头一看,衬衣的扣子被解开了好几颗。 白穆四肢大敞地躺在床上,歪着头,像极了某种谋杀现场。 开门的声音唤醒了她,她身体不动只抬了抬——江予兮穿着她的衣服,倒是挺合身,就是休闲过了头,看起来不像她。 白穆盯着她不动。 「很奇怪吗?」江予兮有些僵硬。 白穆摇头:「就普通的衣服,能有多奇怪?」 江予兮心想也是,她放松开来,抬手嗅了嗅袖子:「有你的味道。」 这只是她下意识的举动,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而看着这一幕的白穆就不这样了,女朋友做这样的动作说这样的话…… 她翻身坐起:「你过来一下。」 江予兮默了默:「如果想要恶作剧的话……」 她怀疑她的动机。 但还是走过去了。 一走近白穆就把她拉到了床上,自己靠了上去,疯狂蹭她,蹭得两人衣服都乱糟糟的。最后蹭得满意了,白穆朝她问:「现在是不是更多了?」 「什么?」 「我的味道。」 「……」 江予兮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羞耻,她咳嗽一声,抱着她,不许她再蠕动,装作没听见。 白穆也没办法动了,她精力耗尽,又露出了她的咸鱼本体,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躺着。 叮的一声,被白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有信息发进来。 白穆连脚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嘟哝着对江予兮说:「你帮我看看。」 江予兮一顿——她没想到白穆这么信任她。 她看了看自己抱着的恋人,这才去拿手机。 白穆适时抬了抬手,精准地给解锁了锁屏,屏幕跳转,江予兮看向手机,然后沉默。 「谁发来的?」白穆盯着虚空问。 江予兮:「……荀蕤。」 白穆毫无触动,平静地「哦」了一声,问:「她说什么?」 江予兮道:「……她撤回了。」 白穆:「……」 她哼笑一声,「小把戏而已。」 她拿过手机,直接动手删除了荀蕤的好友。 与跟华红毓的那场切割一样,她一旦做了决定,比谁都干脆利落。 第154页 江予兮看着她的举动没说话,等白穆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这才问:「这样好吗?」 「再好不过了。」白穆淡淡道,「你不知道我的心情有多好。」 江予兮默然,伸手摸她的头。 头顶被抚摸,白穆抬眼往上瞟,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勐地坐起,接着匆匆下床去翻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礼盒。 她抱着礼盒跑回来。 「江予兮——」 她站在床边唤了一声,江予兮坐起看她。 白穆说:「抬头。」 这一声的声音含煳,仿佛嘴里含着什么东西,江予兮下意识微抬起头,下一秒白穆俯身亲吻上她。 有什么东西过渡到自己嘴里面来了,甜甜的。 白穆退开来,舔舔自己的嘴唇,声音恢復了正常:「女朋友钦点的糖果。」 江予兮微微睁大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嘴里多出的是一枚糖果。 甜滋滋的。 白穆听见了她的请求。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却让江予兮感觉到自己被在意了,她的声音被听见了,那感觉和嘴里的糖果一样甜。 「穆……」她正要唤白穆的名字,却见白穆从礼盒里拿出了一物。 「这是我想送给女朋友的。」白穆笑着说。 她将手里的钻石皇冠发箍戴到床上的恋人的头顶。 「给我的公主。」她对她说。 江予兮的父母吝于给江予兮的,白穆全都给她。 别人不要的人,她要她当自己的公主。 因为这个人说爱自己,永远爱自己。 她才是,觉得……遇见这个人真是太好了。 第72章 回敬 白穆被江予兮拉出童话之后仿佛很快就恢復了, 好像过去的伤痕在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但其实不是这样,从b市离开落地a市, 白穆倒头就睡,整整睡了两天两夜,那个时候的她不是恢復了, 只是在硬撑罢了。 江予兮知道她不容易, 没有叫醒她,安排了医生在别墅里。 两天后,白穆醒来了,有什么仿佛在她身上悄悄发生了变化, 她还是她,又不再是她。 春风已至, 新的生机已然悄悄冒头。 白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回自己的绘本, 然后……粉碎。 她站在碎纸机前看着它一点点被吞噬,这本由她的母亲亲自画的绘本, 一本把她牢牢捆住的绘本,它终于变成了一堆废纸。 这件事必须由她自己来做。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江予兮就站在她的身后静静看着她, 等她回头了,这才关心问道:「你没事吧?」 白穆只是晃了晃神便笑了起来,她拍拍手上的碎屑,仿佛要把过去的脏东西拍干净:「有事。」 江予兮刚要露出担忧的表情,白穆就虚虚弱弱地往她身上倒, 一边倒一边道:「太开心了, 感觉要承受不住。」 江予兮:「……」 她虚虚扶着她, 看她是不是又在口是心非,看了许久, 信了她没说谎。 她的穆穆是真的走出来了。 真好。 这样子的话…… 江予兮把手上的一份文件递给她:「我收集了一些东西,你看看,如果不需要就趁现在一块粉碎了。」 白穆疑惑地拿过来。 她一个没拿稳,一张照片从文件袋里掉落,掉到脚边,照片上的孩子正咧着他那张只长了两颗牙的嘴无忧无虑地朝她笑。 白穆看看照片,又看看江予兮,震惊:「江予兮,你连私生子都有了?」 正一脸严肃表情等着她做决定的江予兮:「。」 白穆只是开个玩笑,她了解江予兮,她的这位恋人要是有了孩子绝不会是私生的状态。 她足够负责,对所有人都是。 白穆捡起照片,又看了几眼,这才打开文件袋慢慢浏览起里面的内容。 这是一份私人调查,关于演员何万阳的。 荀京燕的小丈夫,那个看起来老实厚道的演员,他在外面有了一个孩子,不是荀京燕的。 「这事何万阳藏得很好,如果不深挖很难挖出来。」江予兮说。 但这对江氏来说,对手握江氏大权的江予兮来说,不难。 江予兮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把这个演员的底裤都翻出来了。她原本是想调查荀京燕的,但这个女人做事确实不留污点,除了几年前那次出轨。 她很干净。 难怪她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还敢出言嘲讽。 江予兮不可能拿那次出轨做文章,因为那件事白穆被深深牵涉其中,她不想二次伤害她,所以只能转向荀京燕的身边人,从身边人身上调查,这一查就查出些东西来了。 「何万阳在偷吃。」江予兮淡淡地说,「一个在年轻时跟有夫之妇纠缠的男人,他的人品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这个评价绝不带有偏见,事实就是如此。 白穆:「……」 她有点明白江予兮要做什么了。 「你想把这件事发在网上去?」白穆晃晃手里的调查资料。 江予兮不否认:「何万阳是演员,这么做能最大化地惩罚他们夫妻俩。」 她原本是想自己私下做的,但她想了想,还是不打算隐瞒她的恋人,并把决定权交给了对方。 「要做吗,穆穆?」江予兮问她,「还是要销毁吗?」 白穆嘆气。 第155页 她对那个演员的关注不多,主要还是恨荀京燕,这么做倒是可以让这对夫妻一起沉沦了。 只是,只是江予兮显然不够荀京燕,如果白穆知道江予兮和荀京燕在b市见过面一定会知道,荀京燕之所以敢出言嘲讽,不是因为她足够干净,而是因为她真正所畏惧的东西不是权势能够做到的。 荀京燕也并不会被丈夫出轨这种事所摧毁。 荀京燕游戏人生,现在她成了别人游戏里的一环,从主场变成客场,虽然会让她不高兴,但不会击溃她。 这个女人最在意的从不是美满幸福的家庭,她口中所谓的真爱也只是她为了增加游戏体验而给自己捣弄的个性签名,她不会因为「真爱」的丈夫出轨就被击垮。 但白穆好像发现了她的真正弱点。 她笑眯眯,「当然不能销毁,让咱们的何太太不高兴一下也是好的。」 她说,「这份调查先别发网上,我借来一用。」 江予兮看着她,她知道她是想自己来办,不阻止,但问道:「你想做的事情会伤害到自己吗?」 她看出来了,她的恋人其实有着一定的自毁倾向,为了达到一些目的,并没有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应该放的位置上。 白穆扬起嘴角:「那个女人有什么值得我动手伤害我自己的价值吗?」 现在,那个女人已经不能够伤害到她了,从各方面来说。 江予兮看她:「你能这么想就好。」 白穆:【今年的见面,我们提前一下,你准备准备。】 白穆发了一条信息给荀京燕,她其实有荀京燕的联繫方式,后者不敢拉黑她,这么多年来她们一直保持着一年一次的联繫频率。 她的这条信息发过去,理所当然地石沉大海了,时间不到,荀京燕可不会搭理她。 白穆不着急,继续编辑信息:【这次见面之后,你以后就不用来赴约了,我们到此结束。】 就像钓鱼的饵,荀京燕上钩了:【什么时间?】 白穆:【明天中午12点,去年的那家咖啡厅。】 荀京燕:【一周后。】 白穆:【好。】 白穆料到荀京燕不会乖乖听她的安排,对方修改时间不一定是没空,可能只是不想如她所愿,白穆一点不介意,她也需要一点时间去处理事情。 一周后。 咖啡厅。 白穆走进咖啡厅,在熟悉的位置坐下,时间还不到12点,女人还没来,白穆给自己点了一份甜点,女人踩着高跟鞋进来的时候白穆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她便自顾自吃起甜点来,见状女人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没有出言讽刺,就这么坐了下来。 最后一次了,她可以忍。 她们每次见面的时间都很长,两人其实可以交谈的话不多,所以谁都不急着开口,白穆吃着甜点,女人抱着胸看她。 将最后一口甜点消灭,白穆抽纸巾擦了擦嘴。 她们第一次这样见面时白穆还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兇狠又脆弱,但现在,她已经可以从容地坐在这个女人的对面了。 将调查资料推到女人面前,白穆简短地说:「看看。」 荀京燕抬眉,嗤笑:「『结束』前想跟我签份新的约定,换汤不换药,这就是你的小把戏?」 她内心里面还是不相信她的女儿会就这么放过她。 白穆只说:「你先看。」 荀京燕撇嘴,她倒要看看她要做什么。 拿起文件袋,不急不忙打开来,文件里的一张照片展现在她面前。一个抱着孩子的陌生女人正冲着一个男人笑,而那男人是自己的丈夫。 荀京燕额角一跳,聪明地看出了什么。 接着里面的内容证实了她的猜想。 不悦漫上脸庞,她的手指紧紧抓住了文件袋。 白穆欣赏着她的表情,慢吞吞地说:「这是离别前的赠礼,不用谢。」 荀京燕深吸一口气,手上的青筋慢慢退去,她冷笑:「你来这一趟就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正如白穆所料,这个女人会因为丈夫的出轨生气,但不会崩溃。 白穆喝着咖啡,坦然承认:「是啊。」 荀京燕:「……」 她的面容扭曲了一瞬,指甲在文件上掐出深深痕迹,她道:「说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假的?」 「哦,那个是真的。」白穆耸肩,「毕竟快十年了,我也腻了。」 荀京燕表情平静下来,是真的就好。 白穆喝掉最后一口咖啡,起身:「好了,见面结束了。」 她起身之早,完全不在荀京燕的意料之中,她的眼中浮现出一丝诧异,白穆朝她道:「资料你自己留着,说了送你的。」 荀京燕:「……」 她还是不愿相信。 就……这么结束了? 白穆看她表情,扯出一个笑容:「你好像很不捨得?」 「不捨得你这个恶鬼?」荀京燕下意识反驳。 白穆说「哦」,她说,「那么再也不见。」 说完这句话,她又很快改口,「开玩笑的,如果你坚持要见我,求求我,我还是会见你的,『妈妈』。」 谁会想见你?荀京燕想回骂,白穆没给她插话的机会,说:「今天过后我会删了你的电话,你打来我也不会接,但要是你实在想见我,可以去西木画廊的官网找找,在那里可能会找到我的别的联繫方式。」 第156页 她说的这句话普通且毫无攻击性,然而荀京燕却陡然变色,那脸色比她看见丈夫出轨的调查资料要难看得多。 她蓦地瞪大眼看白穆,白穆则用微微带笑的目光回视她,表情意味深长。 荀京燕:「……」 白穆收回视线,转身就走。 八年来,她第一次先行离开。 荀京燕却没精力去看她的背影,她疯狂拿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查找西木画廊的官网,在西木的签约画家名单里疯狂找寻。 然后,她找了一个名字—— 狐狸(白穆)。 像是所有的生机一下子被抽光,她脸色苍白地僵在那里。 许久,她疯子似的尖叫起来,像是看见了鬼一样摔坏了手机,然后在店里打打砸砸。 白穆听到了咖啡厅里的吵闹,嘴角高高扬起。 她找到了荀京燕的真正弱点——这个人游戏人间的空心女人,她唯一在乎的只有她的画,白穆曾经看她几天几夜不出门就为了画一幅画。 这个女人的心气很高天赋却很一般,当她的女儿拿起画笔的那一天,她看见了人生最为恐惧的东西,她发现她拼命想要获得的东西,轻易地降临在了她女儿身上。 她其实害怕女儿跟她走同一条道路,那么怕。 白穆在这一周里面做了一件事,她和西木画廊谈判,将自己的真名公布了。 不止是为了报復荀京燕,也是想要甩掉过去开始新的人生了。 事实证明,她也摧毁了那个女人。 白穆走出咖啡厅就给她的公主报了喜讯:【江予兮,我做到了。】 白穆:【晚上一起庆祝庆祝?】 一周后,一个词条在热搜榜上爆了——#何万阳婚内出轨# 原因是他的妻子亲自在网上指责丈夫出轨,连孩子都有了。 有图有真相,把何万阳捶得死死的。 网友纷纷站出来谴责何万阳渣男,这种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死不足惜。 同时也怜惜他的妻子好可怜。 何万阳沉默了两天,终于忍不住,在网上喊话自己的妻子,说家内事家中了,网友一看,这是变相承认出轨了啊,骂得更凶了。 然而何万阳的妻子没有回应这条喊话,于是一天之后,何万阳爆自己妻子也婚内出轨,出轨对象还是自己。 这可把网友看呆了。 【???】 【???】 吃瓜资深群众都没有吃过这么有意思的瓜,更有意思的是,这一来一回彻底闹起来了,两人在网上疯狂攻击对方,连续剧都没这么精彩的。 【哇,见识到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狗咬狗?】 【打起来打起来!】 【都是两个人渣!】 【报告,何万阳的代言掉了,荀京燕的签约掉了,好多人找她退画!两人都面临着巨额赔偿,真是大快人心!】 【何万阳不愧是实力派演员,这演技,我被他忽悠瘸了,还粉了他一段时间,呸!】 【大家不觉得荀京燕的画很一般吗?我三岁侄子都比她画得好!】 当有人开始质疑两人的个人能力,何万阳还好,荀京燕突然发疯,疯狂和质疑她的画的人对线,疯子似的。于是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痛点,更是集中攻击。 在网上热闹起来的时候,白穆的上网时间突然激增,一次江予兮无意间扫到她的手机屏幕,看见她正开着小号在网上这里扇扇风那里点点火,玩得不亦乐乎。 江予兮:「……」 何万阳和荀京燕之间的这一战惊天动地名流千古,最后两人离婚了,孩子谁也不要,打官司推脱。网友见识到了荀京燕的疯,从此她的名字变成了形容词,形容疯子。 荀蕤第一时间知道荀京燕出事了,但在网上吵得最凶的第三天,不那么早也不那么迟,她给白穆发了一条信息:【一直在忙,才发现荀京燕好像出事了,你没事吧?】 她发这条关心的信息是因为何万阳拉荀京燕下水的时候,有好奇的网友在扒荀京燕的上一个倒霉家庭是谁,有个别知情人透露,但传播得并不广。 因为有江予兮的团队在帮忙盯着。 荀蕤计算着时间发过去,然而—— *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发送验证。 弹出的发送失败的提示让荀蕤僵了僵。 第73章 命运 在最初的僵硬之后, 荀蕤回过神来了,她看着手机上那个鲜红的发送失败的标识若有所思。 这是最不应该出现的事情,最不会删掉她好友的人就是她的姐姐。 她自己也是听着《狐狸与花》这个故事过来的, 比谁都清楚那个绘本对于白穆的意义。 白穆答应了做她的狐狸,她就不会抛弃自己,永远。 除非……有什么变故改变了白穆。 荀蕤蹙眉,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吱的一声, 有人没有敲门就推门进来了,荀蕤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下一秒被她深藏起来,她看向来者——江予南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一杯冰饮:「听说你在这里休息……喝杯奶茶?」 荀蕤盯了他几秒,这才在面上挂上一层柔柔的笑意:「今天也来了?」 她接过冰饮。 她现在正在影视城拍戏, 这是她进组的第五天, 五天里,江予南来探班了三次。 来得非常勤快。 江少爷每次来都会给剧组带来慰问品, 剧组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加上他的散财举动, 所以非常欢迎他。 第157页 今天他给剧组带了冰饮来。 荀蕤喝了一口就把冰饮放到了一边,手指摩擦着手机,仍在想自己突然被删好友一事。 江予南往她的个人休息室的沙发上大刀阔马地一坐,皱着眉就嘀咕起来:「那个白穆,你的姐姐, 我查到了, 她居然是这两年大热的鬼才画家『狐狸』, 见鬼,她居然真的有两把刷子!」 思索事情中的荀蕤一顿, 惊讶道:「真的吗?」 江予南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不希望是假的吗?! 但他多方查证了,是真的。 他自己狗眼看人低,现在却反而责怪起别人来:「她一个成名画家,哪里缺钱了?干嘛要去跟江予兮狼狈为奸?哦,肯定是这噁心的同性恋看上了江予兮,她故意的,还害我误解!」 他低声咒骂了起来。 他只顾着埋头骂人,不知道荀蕤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蠢样,眼中根本没有笑意,只有嫌恶。 荀蕤走了一下神,江予南说的那些话她其实并不惊讶,当她得知白穆是孟松青的弟子,她就带着这份疑惑去查过白穆了,因为她知道白穆和开画廊的华红毓走得近,所以没走什么冤枉路就查到了——白穆是「狐狸」。 荀蕤不混画圈,她调查了一番,得知了「狐狸」是这个圈子里风头正热的新锐画家。 她现在才知道白穆是这么厉害的一号人物。 她原本有机会早点知道,但她在读书时听说了白穆和华红毓之间的那些传言,因此一直以来都刻意迴避着她的那个姐姐跟华红毓有关的所有事,以至于错过了。 「荀蕤……」咒骂中的江予南突然出声唤道。 荀蕤的目光凝了凝,同一时间表情蒙上一层柔光:「嗯?」 江予南看着她欲言又止,忽如其来地别扭。 他的手有些不自在地在裤缝搓了两下,最终,心一定,仰起头:「荀蕤,我今天来主要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我们要不要真的在一起?」 「……」 沉默。 荀蕤的眸光闪闪。 她跟江予南在网上的那场声势浩大的官宣其实是假的,他们并没有真正地在交往。 她和江予南偶然相识于一场朋友的私人聚会,当时江予南喝多了,借着酒劲大骂他的姐姐,他大概骂得次数太多了,他的朋友们都麻木了并没有非常认真地在听,只有荀蕤,她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 然后她在这段倾听的时间里,她有了一个计划。 于是她接话了。 「我也有个姐姐。」 那是她第一次开口跟江予南说话。 这句话显然让江予南共情得不行,他们交流起彼此的姐姐来,荀蕤用了一点话术,让这位江少爷误以为她被自己的姐姐强迫着交往。 然后江予南主动提出了要假扮情侣。 江予南提这个提议当然不是完全出于助人为乐的心思,他的确一时同情荀蕤,想要帮她脱离苦海,但他可没那么好心,事实上他也正好需要这段假关系。 那时他的姐姐正在寻找他走失的妹妹江元元,他怕江元元回来会夺走江家老太太的注意,所以他想要一段高调的恋爱让老太太注意他,而且,恋爱对象是麻烦的娱乐圈人更好,这样老太太会更关心他一点。 这其实是荀蕤的计划。 江予南只是按她的剧本走了,误以为自己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 荀蕤在倾听的那段时间,她就想到,她要利用这个蠢货,帮她远离她的那个姐姐。 她得跟白穆划清界限。 因为她注意到了自己对白穆的一丝特殊,这对她的整个人生来说都是一种风险,她曾经需要白穆,但现在自己事业起步,白穆对她来说便变成了累赘。 所以,是时候划清界限了。 她得让白穆知难而退,江家少爷这个身份就很不错,跟他官宣不仅不会影响自己的事业,还能更上一次楼,白穆看到了自然也会放手。 荀蕤的目的达到了。 可她刚刚得知,她的姐姐并不是什么普通角色,她拥有着优秀的事业。 她动摇了,想是不是重新维护一下她跟白穆之间的关系比较好,因为—— 她的姐姐是一名前途无量的画家。 她的姐姐跟华红毓并不是包养与被包养的关系,还很干净。 她的姐姐是孟松青的弟子,地位很高。 她的姐姐是不会抛弃自己的人。 这些原因足够让她愿意让这个姐姐继续跟着自己一起前行。 可是,白穆突然间删除了她的好友。 荀蕤不由想,这么多年了,白穆明明早就获得了事业上的成功,却一次也没有主动跟自己提起过。 这里的问题其实很大,这就好像是…… 白穆其实并没有真正把自己放在心上。 这不应该的,除非……白穆知道了什么,而且很早。而她现在删除自己,是不打算装下去,做出了选择。 荀蕤:「……」 摩擦着手机,她的眼里一片深暗。 她不是机会主义者,比起自我欺骗,她更愿意把事情想得更糟糕一点。 如果是这样的话…… 荀蕤将审视隐藏在平和的表象之下,江予南无疑是个蠢货,和他交往让她噁心,但……江予南有着无比的优势,他是江家唯一的少爷,这个身份可以让自己的事业走得更顺一点。 第158页 他足够愚蠢,所以很好拿捏,利用起来也比较趁手。 这样的人她无法忍受让他一路同行到底,但可以陪她走一段,结束也比较容易。 所以…… 荀蕤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她弯了弯眼,回说:「好。」 「!!!」江予南激动地站起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眼眶红了。 他不知道,他抱着人此时正盯着他脖颈上的大动脉,眼中冷漠至极。 白穆又发完一条引战评论,突然感觉有点无聊了,她望着手机发呆,半晌把手机关上扔到一边。江予兮今天休息,她正在一旁看杂志,见状抬头看向她:「不玩了?」 白穆蠕动着蹭过去,在她膝盖上躺着,手指去卷弄她垂下来的头髮:「没意思。」 江予兮想了想,问:「那要换点新鲜的玩吗?」 「比如?」 「荀蕤。」江予兮吐出一个名字。 白穆兴致缺缺:「揭露她出轨吗?」 江予兮摇头,她不会利用这种事去攻击荀蕤,因为这必定会让白穆成为受害者被人议论,那种感受并不好受,她的父母车祸那段时间她也曾被圈子里的人议论,那些人看见她目露怜悯,她体会过。 江予兮说:「我可以出动人脉给她的演戏生涯一点阻碍。」 白穆意动,但只是心动了一下就熄灭了。她说:「再说吧。」 她不是不想动荀蕤,只是如果江予兮出手了,一定会引来江予南的反扑,那或许没什么,但肯定鸡飞狗跳一地鸡毛,江予兮有自己习惯的生存环境,她不想因为自己就去改变她。除非是她自己想改变,动机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一人。 白穆卷着恋人丝滑柔顺的头髮,她想着事情,一个不注意手指滑了出去,打在江予兮的胸口,勾住了她脖颈上的项鍊。她顿住,想起自己遗忘了一件东西——荀蕤曾经在向她告白的时候给了她一块玉坠,说是她父母留给她的。 荀蕤从小流落福利院,只有一块玉坠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现在她把这重要之物给了白穆。 白穆当时还挺感动的,一直把它和其他重要的物品一起好好收藏着。 或许她该把那玩意儿还给荀蕤了。好吧,她其实更想直接扔了的,但说实话那玉看上去还挺贵的,她可不想未来有一天被对方找藉口讹上。 她这么想,但不想动弹。 下次吧,等下次见到荀蕤的时候就还她。 把荀蕤之流从自己脑海中摘除,白穆一不留神手指在江予兮的胸口处停留太久,久到江予兮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低着头用沉静但显得黏煳的视线注视她,白穆抬起头回视她的瞬间,黏腻的氛围突然在两人间无声流淌。 江予兮往下俯了俯身,这时—— 脚步声突然从门口传来,素姨进来了,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道:「我新绣了一条手帕,小姐……」 话说到一半,发现屋内氛围有点怪,她停下了话头。 她看向屋内,但没发现什么异常,她家小小姐悠闲地躺在沙发上,而她家小姐正一边给她当枕头一边看杂志。 「……你拿去用。」素姨把话补全了。 江予兮抬了抬头,说「好」。 她让素姨把手帕给自己,伸手去接,这时却被一只手中途拦截。 白穆拿走了手帕,她用手帕捂住自己发热的耳朵,藉以手帕冰凉的质感降温。 素姨看见了没多想,以为她想要,便说:「小小姐也想要手帕的话等我再绣一条给你,这条上面绣了你姐姐的名字。」 江予兮闻言突然定住,她看着白穆听见这话放下了手帕,漫不经心地去翻看那张手帕,然后看见了手帕一角的「j」。 白穆不常使用手帕,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小细节,但现在她被人点破了,然后……发现了。 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字母。 她勐然抬头看向江予兮。 江予兮轻轻唿出一口气,她其实没想过要让她知道的。 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白穆慢慢地慢慢地眨了一下眼,以此来散去突然涌上来的一些泪意,她抱住了这个人的腰,将头深深埋入其中。 第74章 撞破2 一场暴雨之后, a市迅速降温,一秒入秋。 但秋意只是稍微露了个头,又被第二天升起的太阳拉回夏天。 江予兮感觉到了季节的变化, 趁着气温还没有完全下去,她准备把她曾经答应了白穆的事给做了——教她学游泳。 她在月湖区的别墅不带泳池,而她的个人习惯使然并不想去游泳馆, 就带了人往她在a市的另一处别墅去, 在那里有她想要的教学用地。 去之前,她特意安排人给那边的泳池给重新清洗了一遍并换了水。 白穆被带上车的前几分钟还在她的工作室里捣鼓她的木雕,那块木材被她瘦身成功,如今已经变得非常苗条了, 但她的脑海里仍然没有冒出什么宏伟出奇的灵感,它彻底成为了她的一个玩具, 由此看来, 术业有专攻,她的木雕天赋十分有限。 连围裙都没摘, 她被带上车,脑子仿佛还留在工作室里, 像是工作室地上的木屑塞了她一脑袋瓜,她木木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变换,不知过去多久,她那长久出走的反射弧终于回来了,她扭头问开车的人:「你刚刚说要去哪儿做什么来着?」 第159页 「去学游泳。」开车的江予兮回她。 白穆:「……哦。」 她将两只手都塞到围裙前面的那只大口袋里, 将口袋塞得鼓鼓囊囊, 目光呆滞, 看起来灵魂含量不足。 几分钟后。 「啊,要学游泳吗?」她惊讶道。 江予兮:「……」 白穆彻底清醒过来, 她不排斥学游泳,但这有点突然了,她毫无准备。她嘶嘶吐气,往后看后备箱:「那你带游泳圈了吗?」 江予兮说没有。 24年都在陆地上行走的陆生生物白穆,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惨澹。 江予兮余光扫见了,眼中露出一丝无奈:「我这是一对一教你,不会从你身边离开片刻,所以不会让你有沉到水底的机会。」 某人没有快乐起来的意思。 江予兮默了默,改口:「等会儿路过商店我给你买只游泳圈。」 有人活过来了。 江予兮:「。」 安全自认为有了保障,某只陆生生物突然间兴奋,问:「我们上哪儿游泳?」 当两人正在往别墅方向去的时候她们还不知道,此时那栋别墅里有人,还不少。 前段时间杨陶打电话问她的堂姐借一下她的别墅给自己的同学庆生,江予兮随口就答应了,反正别墅空置着,那个时候江予兮并没有想到,她们会在同一天去那栋别墅。 准确来说并不是同一天,杨陶昨晚就带人过来了,帮人庆完生,此时别墅里到处都是礼花彩纸,喝完的果汁也还没收拾,一群人熬了通宵,现在歪七倒八睡了一屋子。 楼上还是干净的,上面没人去。 此时此刻有个眼睛红红肿肿的女孩子正瘫在沙发上抽泣,她是昨晚那场生日会的主角。 「呜呜呜……只不过是过了一个暑假,一个暑假啊,我的女朋友就飞走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呜呜。」 「说是想认真读书重新备战了,这理由好绝,我都不好意思纠缠,我怎么能耽搁人家读书呢?这不天打雷噼吗?呜呜。」 「我以后不找年下了,不然又甩一句想认真读书就跑,我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抽泣的女孩子嘴里念念有词,这番话她已经翻来倒去念了一晚上了,她唯一的听众坚持了一晚上,这会儿眼皮子直掉,十根火柴都撑不住。 女孩悲伤地靠上去:「桃子,你有姐姐吗?把你的姐姐介绍给我呗。」 这话新鲜,之前没说过! 瘫在旁边半死不活中的杨陶听到这句话打起了一点精神,她看向自己的好友,又看看,然后扭过了头去。 好友推她:「你这什么意思啊?有还是没有啊?给句实话呗。」 杨陶顶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哈欠连天地说:「有啊,不仅有,还有俩。」 好友:「那你帮我介绍一下!」 杨陶:「你不行,她们看不上你。」 好友:「……」 她呜呜地哭:「我怎么了?我长得很丑吗?啊,原来我女朋友甩了我是因为我长得丑吗?呜呜,我长得丑是我的错吗?呜呜。」 杨陶一晚上没睡,她这一晚上都在听她这个好友嗷嗷哭,听得她快要双耳失聪,她机械地扯两张卫生纸怼在好友的脸上,擦桌子似的抹两下,双目无神:「别哭了,你不丑。」 她不跟丑人交朋友。 她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只是我那两个姐姐长得……」 好友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她扒拉开遮住了自己眼睛的卫生纸,凑过去,目光湛湛:「长得?」 杨陶一扭头就对上一双好奇的金鱼眼:「……」 她一把推开她,「别那么好奇,反正你没机会。」 好友的悲伤像泡沫,上一秒的她还在自怨自艾,这一秒又自信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没机会?说不定你的仙女姐姐们就喜欢我这款呢?」 杨陶心说她还不知道她的姐姐们是不是这边的人呢。 「行,你等我睡一觉,睡醒了,我就帮你问问,你别哭了啊,让我睡一会儿。」她敷衍道。 好友一听,说:「你睡,你睡,睡好了帮我问问啊,问你的姐姐们需不需一个年下小奶狗。」 杨陶踢她:「滚吧,你就是狗,和奶没有任何关系。」 踢这一脚耗费光了她的所有精力,完事后头一歪,不省人事。 她不知道,她话里的姐姐们正往这边来。 白穆推开门,被里面的盛况惊到,她不禁怀疑地侧过头去,问别墅的主人:「这难道就是新闻里常出现的『别墅主人不在家,一群学生撬门而入,彻夜在别墅开趴』,或者『房屋主人出国多年,回来发现屋子被一群陌生人撬门入住』?」 江予兮:「……」 别墅客厅躺了一地,好在都规规矩矩地穿着衣服,江予兮沉默了一秒想起了原因。 是杨陶。 是她的堂妹带人来这边庆生了。 是她答应了的。 江予兮的目光在客厅的人群里搜索,很快在沙发上找到了目标,她走进去,拍了拍睡得四仰八叉的某位的脸。 「@¥@¥谁啊?」被拍打的人不耐地挥手。 她吼得很大声,吓了跟在后头的白穆一跳,她脚下失去准头,踩到了一个倒霉蛋的爪子。 那人居然没醒。 白穆啧啧称奇,挪开脚。 她走上前,跟江予兮并排站着,和她保持同一角度低头看着睡得很香的杨陶同学。 第160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杨陶同学感受了压力,没过一会儿,她悠悠转醒。 一睁眼,她对上头顶上方两束幽幽目光,她吓得魂儿都飞了,打挺坐起。 「……姐、姐?」 她认出目光的主人,心跳速率略微回落。 「是真人吗?」她伸手要去摸她的堂姐,想一探真假,然后…… 被避开了,跟躲避病毒似的。 哦,是她有洁癖的堂姐,保真。 杨陶:「……」 「我难道已经联繫过你们了?」她挠挠脑门,一会儿看看她的堂姐一会儿又看看她的表姐,怀疑自己在睡煳涂的时候在手机上cue了两人,「你们两个都对我的朋友有意思?」 「有意思是什么意思?」白穆问道。 杨陶眨巴眼。 她的朋友本人还在一边躺着,睡得跟头猪似的,说话声也没有吵醒她。 杨陶疑惑:「你们不是被我喊来跟我朋友见面的吗?」 白穆问:「你朋友很想见我们吗?为什么?」 她微笑,「妹妹啊,你是不是背着我们答应了什么人一些奇怪的请求?」 这笑容! 不好! 杨陶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浑浑噩噩的脑子如同吸了十斤薄荷,凉得透彻,清醒得透彻。 「没没没,是我睡昏了头,说了胡话,我怎么可能会在背地里卖姐姐呢?虽然姐姐们相亲相爱一点也不顾及我,虽然三个人的故事里只有我被排除在外,虽然我有那么一点可怜,虽然……」 白穆、江予兮:「……」 好强大的怨念。 白穆嘆了口气,她能猜到杨陶在背后做了什么,也不难猜,看对方说得那么可怜她也不追究了。她看看四周,问江予兮:「这样子……我们还学游泳吗?」 江予兮回了她一个眼神——你说呢? 一边细数自己的可怜之处一边支着耳朵听两人讲话的杨陶反应过来:「你们今天是来这里学游泳的?」 江予兮看向她,淡淡道:「都被你破坏了。」 杨陶往后缩了缩,她小声为自己辩解:「我跟你说过要借用别墅的嘛。」 江予兮说:「我知道。」 杨陶:「那你还凶我!」 江予兮道:「迁怒一下。」 杨陶:「???」 这还是她的堂姐吗?她的堂姐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客厅里有同学要醒了,江予兮想了想,拉着白穆上楼去,没让杨陶的同学看见。 到了楼上,江予兮把白穆带去了一个房间。白穆进了房间,发现里面家具齐全,并且不算很新,残留在房间里的生活痕迹让她意识到这栋别墅并不是所谓的有钱人的投资,而是曾经被人实实在在居住过。 果然,江予兮介绍道:「我读书时住在这边,这边离学校比较近。」 这栋别墅离挺多学校都挺近的,其中就有白穆小学时就读过的学校,白穆刚想把这件事分享给江予兮,目光就扫见了房间墙壁上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夹杂在一堆奖状之中,白穆一开始还没发现。 那是一张有些的照片了,穿着黑色小礼服的女孩精緻漂亮,绷着脸,像只没有表情的瓷娃娃,她手里捧着一个琉璃奖盃,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这个孩子在白穆的记忆中有一席之地。 是那个在校庆上弹奏《钟》的孩子。 江予兮注意到白穆的目光盯住了墙壁上的一张照片,说:「那是我在小学校庆汇演上拿奖的照片,师娘拍的。」 这墙壁上本来是没有这张照片的,是因为她拿的这个奖盃被江予南打碎了,所以才把照片贴在这里。 江予兮没说这事。 白穆手指摸摸那张照片:「江予兮……」 「?」 「我可能是你的学妹。」 「……」 江予兮惊讶,白穆来到窗边,拉开窗帘,一栋漂亮的红白建筑出现在她视野远处,那是8中附小。 「那所学校……我小学也是在那里读的。」她说「也」,因为她确定记忆中的孩子就是江予兮,她回头看着江予兮,眼中有笑意漾开,「江予兮,你弹奏那首《钟》的时候,我在台下。」 江予兮怔住。 白穆靠着窗,笑吟吟看着她,等她反应。 「所以……」江予兮舔了舔嘴唇,「你在别墅学钢琴的时候想要听《钟》是……」 「嗯,是因为这个。」白穆道,「因为你小时候那场弹奏给我的印象很深,很好听,听了心情很好。」 江予兮:「……」 她失神。 学习弹琴只不过是她众多不重要的课外培训中的一种,她没有想过自己的琴声也曾给她面前这个人带来过一丝美好。 难言的悸动在心头流淌,江予兮看着面前之人,后者问她:「要抱抱吗?」 江予兮抱上去。 白穆仰头,笑问:「亲亲呢?」 江予兮低下头,将唇印在她额头。 碰! 门口忽然传来很大的响声。 江予兮没有放开怀里人,朝门口看去,看到一脸慌张的杨陶。 白穆戳戳江予兮:「你没关门吧?」 江予兮低头看她:「是你没关。」 白穆摸摸鼻子:「哦。」 两人同时看着杨陶,后者的手机还躺在自个脚边,但她无暇去捡,一脸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 第161页 她想挤出个笑容,但她笑不出来,哆哆嗦嗦:「姐姐们,虽然我想理解你们,但这种内销模式……是不被允许的吧?」 杨陶一腔悲痛无处发泄。 谁懂啊?看到两个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在自己面前又抱又啃,这种难以言喻的心痛…… 但—— 江予兮平静解释:「她不是江元元。」 正要捶胸口的杨陶:「啊?」 白穆举手:「嗯,我是白穆,从出生就叫这个名字。」 她耸了耸肩,「抱歉啊,妹妹,我没有出现在你们家的户口本上过。」 江予兮闻言陷入思索,她低头问:「你想上我的户口吗?」 白穆推推她:「别闹,这不可能的吧。」 江予兮抿了抿嘴唇,为现有法律微微不满。 两人自顾自说着话,门口的杨陶:「……」 啊? 啊??? 啊????? 什么?! 白穆不是江元元?! 杨陶同学的cpu炸掉了,她瞪着眼看着屋里的两人:「你们先停停,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为什么会这样?」 江予兮看向她,淡淡发问:「你觉得时隔近二十年我们再找回江元元的机率大吗?」 杨陶摇头,不大:「但我很信任你。」 「江家里面唯一认为白穆是江元元的只有你。」江予兮道。 白穆接话:「你很单纯,恭喜你,杨陶同学,你还没有被污染。」 杨陶:「……」 她面皮抽抽,总觉得这是说她是傻子的另一种说辞。 她看着前方仍然大大方方抱在一块儿的两人,吸吸鼻子。难怪她的堂姐只对白穆好,还总是黏黏煳煳地盯着对方,难怪…… 等等,这样的话,自己的嫉妒不就没有意义了嘛! 因为白穆不是堂姐的妹妹啊,那自己跟她就没有可比性呀! 杨陶豁然开朗。 杨陶同学的心情突然好起来,她看看面前抱作一块的两人,乐滋滋地凑过去。 「姐姐们,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她朝她们伸手,「嘿嘿,有红包拿吗?」 她现在是唯一的珍贵的妹妹了! 就是她得遗憾地告诉她的朋友了,别等,没戏了,因为她的姐姐们……唔,内部消化了。 第75章 检验 那天白穆最终没能学成游泳, 她跟江予兮一下楼就被杨陶的那帮同学发现了,然后瞬间成了个新鲜摆件儿似的被他们围观了好久,其中有个女孩儿更是频繁地看她们, 看一下吸一口气,看一下吸一口气,像是很需要紧急施救一样。 白穆看出了点什么, 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杨陶同学, 后者前不久才拿了她的红包,对上她的目光立马把那个同学拖了出去,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等再进来时那个同学的表情正常了许多。 白穆学成游泳是在一个月后, 经过江老师的精心指导,她完美拥有了水陆双系统, 可喜可贺。 她可以期待下一次去海边了。 这个时候白穆跟江予兮之间的交易时间其实早就过了, 但她们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这件事。 在这一个月里,白穆一次也没见过荀蕤和江家的少爷, 她删了荀蕤的好友,后者也跑来她面前过问原因, 似乎以一种默认的态度与她默默走远。 白穆的一幅新作被西木画廊带去了国际拍卖场,一战扬名,她的名字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圈子,而她是孟松青的新弟子一事也没能藏住,因此还小小上了一次文娱热搜。 说到热搜, 荀蕤依然是热搜常客, 她频繁上综艺节目, 在综艺节目上大方展示她和江予南之间的恋情,网友已经普遍接受了他们, 在荀蕤发商务微博时还会问她是不是婚期将近。 结婚是不可能的,因为荀蕤刚刚官宣了s+级电视剧的女主角,马上就要进组,以她事业的红火程度,近期结婚的可能性并不大。 江予兮出差去了,走了快一周了,白穆虽然每天都会跟她视频,但依然觉得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江予兮出差回来的那天白穆去机场接她,抱住她的那一刻没忍住在机场亲了她的脸,亲她是想念,亲脸是克制,即使如此,还是引来了许多打量。而江予兮只是愣了一下就回吻了她的脸。 她们在机场相拥,走出机场后没有回家,而是给了素姨一通电话之后就去了孟老家里,孟夫人做了一桌好饭好菜,等着为出差回来的江予兮接风洗尘。 白穆走这边都回自己的家一样勤,熟悉这边的每一块地砖,甚至跟这边的流浪猫都混熟了,孟老夫妇也没把她们当客人,她们一进屋就被使唤上了。 两人在孟老家待到很晚才告别回家。 一出孟老的家门,没走多远,她们就一个急剎停了车,然后在车中急切地亲吻彼此,最后结束于气喘吁吁的互相凝视中。 月华如练,月光照进来—— 「江予兮……」白穆哑着嗓子唤她的恋人的名字,她注视她的双眼,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然后她问,「你之前说的学习……学好了吗?」 碰! 关门的动作有些大,碰撞出很响的响声,白穆无法顾及,只低头解着面前人的衬衣纽扣。 江予兮低头看着她的动作,没有阻止,只是低声提醒:「洗澡……」 「后面再洗。」白穆说。 第162页 江予兮没再说话,看了她一会儿,用手指细细描绘她的眼睛。 白穆蹭了蹭她,她感觉得到,她面前这个冷冰冰的人现在连手指的温度都是灼热的。 「你好像很喜欢我的眼睛。」白穆低笑了一声。 江予兮细吻她的眼尾:「嗯。」 因为很漂亮。 经过白穆的奋斗,现在江予兮身上的衬衣只剩下最后一粒扣子,衣服微微从肩头滑落,打破了她一向一丝不苟的形象,而这是只有白穆一个人看过的风景。 江予兮终于握住了她的手。 白穆抬眸,眼神不解。 「我的试用期……」江予兮抿了抿嘴唇,「结束了吗?」 她看着她,眼神里面流露出一股子执着。 白穆:「……」 什么试用期? 不会是那个吧? 白穆恍然,想起了她们交往的时候自己说的是「试试」。 她哭笑不得:「江予兮,你的『学习进程』之所以这么慢,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觉得自己还没有转正?」 按理说优秀如江家大小姐,其实不应该把学习进程拖得这么长这么长的。 江予兮微微撇开了视线。 白穆:「……」 好认真的人。 好可爱的人。 「噗!」 她噗嗤笑出声,缓缓合抱住面前人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肩颈。 江予兮:「……」 她捏了捏她的耳垂,不让她笑自己。 白穆抬了抬头:「抱歉,江小姐,有个噩耗得告诉你——糟糕,你被一个黑心商强行盯上了,从今以后得终生入职了。」 是的,虽然一开始说的是「试试」,但从听到那一声「永远」开始,白穆就不打算放这个人离开了。 那是她这一生唯一听过的一次「永远」,她怎么捨得放手? 这个人也是自己的永远。 她眸光一暗,咬吻上对方的嘴唇。 这一晚白穆深深体会到了江家大小姐的学习能力,她休息了一会儿,反向学习了一把。事后,两人彼此依偎,手指相扣,享受着激情之后的宁静,然后静静等候睡意到来。 a市已经降温了,但她们有彼此。 「晚安。」 「晚安。」 明天见,白小姐。 明天见,江小姐。 ** 白穆发现她和江予兮之间的关系可能在素姨那里暴露了,她好几次捕捉到了对方朝她们传来的怀疑的目光,但后来有一天,这种打量忽然间就消失了。 白穆问江予兮是不是她做了什么,江予兮承认,说她向素姨坦白了。 「唔,她是不是吓了一跳?」白穆想像了一下那个场景说道。 白穆和江予兮聊这个事的时候正在书房里看书,而江予兮则在她旁边居家办公,后者听到这话平静回她:「没有,素姨不会为这种事惊讶。」 这是真的,因为素姨足够稳重,这是她选择让她待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最大的原因。 白穆嘟哝:「那就好。」 她喜欢素姨,虽说不需要得到对方的祝福,但也不想被她当成另类。 白穆手里拿着看的书是从她书房书架上随便抽的,内容蛮艰涩的,她看得有点头疼,这会儿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嫌弃地把它扔到了书桌上。 她也没有再去拿一本书看的意思,收起脚丫窝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就着这个姿势看着旁边认真工作的恋人。 老实说,这比看那些艰涩的专业书籍有趣。 因为她的女朋友很好看,长相无可挑剔,气质万中无一,视觉体验一流。 手机响了起来,有信息发来,白穆接着看了一会儿自家恋人这才懒洋洋拿起手机查看信息。 周念:【大神,有空不?约吗?】 周念:【我跟冬青来a市了,一起约一下嘛!】 现在已经十月了,周念和池冬青两位学生已经开学有段时间了,她们却在这个时候跑来a市…… 白穆扬了扬眉,她打字回覆:【约在哪里?】 她问完这句,很快又发了一条过去:【算了,我来安排吧。】 她毕竟才是东道主,怎么说都应该由她来安排。 发完这条信息,白穆问旁边:「周念跟池冬青来了,我打算请她们吃顿饭,你有推荐的餐厅吗?」 以前的白穆对这类交际其实不怎么感兴趣,能推则推,所以她没什么朋友,不知不觉间,有些变化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了她身上。 江予兮停下手头工作,转头跟她商量。 一番商讨,白穆敲定了吃饭地点,那是郊区的一家特色农家乐,她打算去吃螃蟹,现在正是吃蟹的时候,那家农家乐就是以做得一手好蟹出名,农家乐还有自己的养殖场。 周、池两位来得巧,江予兮正好休息,可以一起前去。 开车去接两位的时候,周念看见白穆时狠狠愣了十几秒,因为今天的白穆穿一件酷飒夹克,搭一条高腰宽松工装裤,搭配撞色,显得洒脱飒爽,她扎着慵懒的小揪揪,眼下不再有阴影,显得皮肤瓷白透亮,漂亮的五官在这一刻惊艷眼球。 周念愣了好久好久,连池冬青都微微惊讶了一下。 上了车,周念频繁去看白穆,看得白穆眼角微抽,回头冷冷看她:「我是不是应该问你收一下门票?」 第163页 周念勐地往后退了退,像是被什么冲击到了似的。 她捂着胸口喃喃:「恋爱果然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白穆:「……」 她撇嘴,转回头时眼睛瞄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 说什么医美呢?难道她有什么变化吗? 只是穿衣多元化了一点而已。 对自己的变化毫无自觉的白穆看起外面的风景来,没过多久,周念从后边递了一个红色礼盒给她,看起来像是普通人新婚婚礼上回礼的那种。 白穆看了看这玩意儿,又去看递东西的人,没接,问道:「这是什么?」 周念朝她龇牙乐:「喜糖。」 白穆:「……」 好吧,这玩意不仅看起来像,实际上就是。 周念晃晃礼盒,抱着池冬青的手臂,说:「我和冬青正式在一起了,这是喜糖。」 白穆听了这话这才接过来,吐槽她:「你们之前的交往难道不是正式的?」 「不一样。」周念难掩喜悦,「现在的我们是得到了我妈妈的祝福了的!」 那次从海边回去之后,她们两个就向周母坦白了,结果……结果对方哭了。 那个夏天,周母一时震惊没能控制住表情,伤害到了她最重要的人,往后数年她一直沉浸在悔恨之中。这么多年她也想明白了,孩子们的幸福最重要,别的都只是世间施于世人的枷锁,自己人不把自己锁住就好。 白穆这个时候才知道阻碍这两个人在一起的原来是家庭,她看看她们,真诚道:「恭喜。」 周念和池冬青相视一笑,说:「谢谢。」 这声「谢谢」刚落下,周念紧接着便道:「那什么,大神,你既然收了我的喜糖,那么以后帮我照顾照顾我家冬青啊。」 白穆看了看手里这小小礼盒,突然间觉得它出现的动机好像不纯:「『照顾』是什么意思?」 周念道:「我家冬青签约了华老闆的画廊,以后来这边学习的时间比较多……」 她看着白穆,话未尽,意已明。 好吧,原来所谓的「约一下」是打着这个目的。 白穆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随口就答应了,她心里想,池冬青果然还是选择了华红毓。 这选择没什么不好的,是正确理智的选择。 白穆跟江予兮作为东道主请b市来的两位小朋友大吃了一顿,自己也跟着享受了一番。吃饱喝足从山庄离开,白穆偶然看见了一伙人正有说有笑地从山庄里走出来,其中正好有江予兮的表弟江予南,以及好久不见的……邬雯。 这两个人居然又在走到了一块,明明邬雯出事的时候江予南曾严词拒绝承认邬雯是他的老师。 有意思。 白穆觉得这组合有点奇怪不由多看了几眼,准备开车离开的江予兮注意到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她就淡淡收回了视线,不惊讶,也不好奇。 她一边发动车一边说:「江予南和开阳食品的夫妻俩以及华红毓的继子,他们和新安地产联合拿下了东城的开发项目。」 白穆:「……」 原来如此。 原来是利益让他们不计前嫌重新走到了一起。 东城的开发案…… 白穆在老师家聚会时听邬雯说过这个开发案,据说是个很大的项目,前景广阔光明,江予南居然也参与了,幸好她这段时间没跟这位碰上面,不然少不了听他翘尾巴吹嘘。 幸好。 白穆这个时候这么想,但她没想到,仅仅只过了两天,她和江予兮就被老太太以家宴之名喊到了江家主宅和江予南坐在了同一张餐桌上。 第76章 打脸 白穆再次见到江家老太太, 因为没有了那个高薪任务作为督促,她连表面功夫都懒得下,在老太太叫她坐到她身边去时, 她只给了对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稳稳坐在了江予兮身边。 白穆没有错过老太太低下头时的那一秒的皱眉,但她不在意。 她本来连这次家宴都不想参加的, 只是怕江予兮在这里被欺负了所以才来。 顺便来还荀蕤玉坠, 如果对方也来这次家宴的话。 应该会来,因为那两人的恋情正火热。 眼下江予南还没到,只有他还没有来,但江家老太太似乎不觉得一个小辈来参加家宴还要让大家一起等他有什么不对, 一点都没有动气的意思。 江家老二江成祝更是把江予南大夸特夸。 「予南拿下了东城的开发项目,他真的长大了, 连这种项目都能拿到手, 不愧是我一手培养的好侄子。」 「那可是东城的开发项目啊,多人盯着呢, 他真是出息了。」 「那项目不得了啊,等做成了, 在江氏全年的投资表里面也算独此一份的大项目吧?」 「我看好的侄子有魄力有能力啊!」 江成祝欣慰不已,仿佛江予南的成就就是自己的成就,至少有他的功劳。他把他那侄子夸上天了,而今天这些话他是对他的侄女江予兮说的,至于老太太那里, 他早就说过了, 第一时间汇报。 江成祝说完这番话睨了江予兮一眼, 今天的他西装笔挺,神气得不行。 白穆听得牙酸, 她没想到自己这还没遇到江予南呢,这吹嘘就已经往她脸上怼了,等待会儿江予南来了,不知道这叔侄俩会不会来个组合二重唱。 其实她不是很理解,不理解这位二叔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可以和一个侄子高度统一战线,难道是因为江予南给他签过「我飞升你同享」这样的保证书吗? 第164页 神奇。 可能是因为她不是江家人吧,不能理解这脑迴路。 江成祝可不是单单夸夸他的侄子,他有他的目的,那就是—— 「妈,等予南做出成绩了,他是不是就可以进江氏了?」他问老太太。 他再次将话题绕到这上面,不放过每一次家宴聚会。 江家老太太看一眼自家老二,没有被他的漂亮话给骗过去,她看向江予兮,问她:「予兮觉得东城的开发项目如何?」 江予兮淡淡道:「我不是很了解。」 她只是说不了解,但江成祝仿佛听到了她对这个项目的诋毁似的,立即叫起来:「那个项目真的很抢手,几乎没什么风险,看着就一片光明,予南可是花了大力气才拿下的!」 老太太蹙眉,她也掌权数年,经歷过不少事,一般水深的项目都少不了像江成祝这种被严重洗脑的「信众」,这其实是有人在背后过度包装的结果,真正的优秀项目风险与收益并存,当一个项目传达给人只有高收益这一理念的时候,这项目就危险了。 当然,不是全部都这样,只是有这种可能。 老太太嗅到了一丝陷阱的味道,她刚听老二说时就有这种直觉了,只是她没太在意,因为江予南手里掌握的资金不多,如果能借这个项目给他一个教训也好,这样未来他也可以安安分分做自己的富贵少爷。 这是对他好。 江成祝不知道自己母亲的考量,还在那里把那个项目大夸特夸,江予南带着荀蕤进来时听到的就是这番夸奖,他顿时精神一振,脸上扬起春风得意的笑。 他睨了眼江予兮,那一眼复杂得很,有挑衅也有春风马蹄疾的得意。 让他微微不满的是,他那个姐姐并没有看她。 江予南撇了一下嘴,决定不跟她计较,他的价值即将展露,他没必要和她争这一时。时间会证明一切,他就是江氏天选的正统的继承人。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江予兮的旁边,下一秒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惊艷。 那是……白穆? 那个病秧秧的白穆? 他眼里露出一丝不解,不明白白穆是怎么做到这样大变身的,整容了? 荀蕤也在看白穆,当看到她的状态眸光一闪,她见过她这个姐姐这种样子,在家里变故出现之前,而在变故发生之后,她就一天天颓靡下去了,现在她又恢復了。 是因为江予兮吗? 果然发生了什么。 荀蕤垂下眼眸,将眼中不受控制浮上来的对江予兮的敌视遮住。 「予南来了。」 老太太看出气氛有一丝不对,那噩梦一样的回忆袭上心头,她怕再起争端,赶紧出声把江予南喊到自己身边坐着。 她对江予南带来的女朋友的态度则很一般,不特别亲近也不冷漠疏远,给了她一个体面的见面礼,让她多包容照顾江予南。 江予南有点陷入爱情的傻瓜那味儿了,提到荀蕤那话停不下来了,跟不会累似的诉说着荀蕤的好,荀蕤只是在旁静静听着,不出风头的性格倒是很得老太太的喜欢。 白穆走起了神,不知道这家宴什么时候才能开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将无聊二字刻在脸上,江予南看见了,很是不满,觉得她对自己的爱情没有一丝尊重。 他不是能忍的性子,当场很大声地「哼」了一声,在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时,他冷眼盯着白穆道:「有些人不用来这里的吧,明明不是我们家的……」 老太太用眼神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白穆不是江家人,坐在这里的人都知道,连江成祝后来都知道了,但讲究的是一个心照不宣。 江予南和老太太有过约定,看见老太太的眼神,虽然不乐意,但也停了下来。 然而…… 「嗯,穆穆不是江家人,是我弄错了。」江予兮突然直接开口。 静默。 没有人预料到她会突然敞开来谈这件事,全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太太最先有了反应,她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江予兮一眼,最后还是打算为她兜底了,说:「原来如此,弄错也是有可能的,真可惜。」 她假模假样地「可惜」地嘆了口气。 江予兮则在她说这句话时将目光看向了她的二叔江成祝,后者被她这目光一扫,原本神气的他忽然弓起了背,神色有些不自在地迴避她的目光。 江予兮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对他说什么做什么,接着老太太的话说:「穆穆不是江元元,我带她来,是因为她现在是我交往中的女朋友。」 原来还一副没关系表情的老太太身形一僵。 江成祝愣了一下,直接拍桌站起:「女朋友是什么意思?不知所谓!有辱门庭!」 「妈,你听听予兮的话,她在跟一个女的不清不楚!这像什么话?!」他唾沫急飞,「不能让她继续掌管江氏了,这种心理有病的人怎么能够带好江氏?!她会带坏江氏的!」 江成祝一副看到了希望的样子,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江予南坐直了身体,这个时候他的想法和二叔同步了,也是看到了希望的样子。老太太对同性恋的包容度比他想像中还要小一些,这样的话…… 他舔了舔嘴唇,目光灼灼。 然而,然而…… 第165页 老太太在最初的恍惚之后,她做了个深唿吸,说:「别这样说,两个人在一起相爱最重要……性别是其次。」 她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只是要为江氏未来考虑,不得不为江予兮的选择背书。 她说这句话时言不由衷到眼下的皮肤都在抽搐,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拽着裤腿。 「妈!」江成祝愣住。 他不明白自己母亲为什么这么维护江予兮。 江予南也是听得眼角直抽搐,完全不能理解老太太的话,江予兮是在她这里拿了什么免死金牌吗?为什么心理有病都能粉饰成真爱? 他挺直的背又塌了下来,他眉毛一抖,想发表点什么,但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催命似的响起,来电显示是邬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出去接电话了。 他边走边接,一接通,邬雯着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听到内容的江予南狠狠一愣,有点没听懂。 他听清了又好像没听清,脑子蒙了一层,让他的反应变得很慢很慢。两只耳朵嗡嗡嗡地,耳鸣起来。 他脚步停了下来。 江成祝髮现侄子表情不对,问他:「怎么了,予南?谁打来的电话?」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江予南嘴唇抖动,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眼睛慢慢充血变红。 他感觉得到,老太太、二叔、江予兮、白穆,还有他的女朋友荀蕤,他们都在看着他,而他却觉得这些目光刺眼至极,他无法回头。 耳朵里面,邬雯还在呜哇呜哇地说着什么,而他只记住了她最先说的那句,她说:「予南,新安地产的老贼捐款跑了,你有没有什么关系把他抓回来!东城的那个项目根本就是个陷阱,它最初的评估结果就是不适合开发,是新安地产在背后做局,买下了信息,等着人上钩,那个混蛋早就计划好了,一早就转移资产,现在全家都逃出国去了!」 这什么意思? 她说新安地产的老总怎么了? 说他……捐款……跑了? 他拿下项目的时候就在老太太那里吹捧过这个项目,可现在,邬雯却告诉他,这个项目是个陷阱,他被骗了? 他整理了名下所有的资产,包括刚刚才拿到手的别墅,就为了这一次的出人头地,结果现在告诉他项目是个骗局?他只是愚蠢地给人肥腰包去了? 他在老太太面前说的那些漂亮话,说的那些光明展望,那些话已经说出去了,他现在怎么办呢? 要告诉她告诉他们自己像个蠢货一样被人骗了吗? 不,那比让他死还难受! 可这样大的事情怎么瞒得住呢? 就算今天他们不知道,明天呢?后天呢? 他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笑话。 他走进这次家宴时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难堪!二叔的那些夸奖现在硬生生拍打在他脸上,让他难堪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了?!」他的身体终于从麻木中清醒,他冲着手机怒喊。 手机里的邬雯完全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她自己刚开始得知消息时也是这种反应,甚至现在也很愤怒难当,但她压着火气,指望江予南背后的江氏能拿出什么手段追回损失。 为了东城的项目,她家可是把全身家底都压上了! 她在电话里解释着事情经过,最重要的是,期待江予南能够出动江家势力做点什么。 江予南:「……」 居然是真的。 他是真的一脚踩进了别人的陷阱中。 好羞耻! 他把这次投资当成是取代江予兮的讯号,可现实给了他一记狠拳。 邬雯祈祷他能把新安地产的混蛋抓回来,然而他连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都不敢。 他甚至不敢回头。 「……没有挽回的可能了吗?」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询问邬雯。 「你在说什么呢?那个混蛋早就跑了,项目泡汤了,我在问你有没有关系挽救一下,你是江家最受宠的孩子吧?你去找你奶奶呢,让她想办法!」邬雯还在期待江家出手。 江予南:「……」 他终于控制不住,红着眼怒吼:「滚!」 他的怒火冲破匣口一发不可收拾,「你还有脸问我!这个项目就是你拉我入局的!说好的躺着收钱呢?你跟新安地产其实是一伙的吧?故意来坑我的!现在还跟我装受害者!你给我陪钱!」 两天前还和和气气一起吃吃喝喝的两人互相骂起来。 他们需要一个宣洩口。 江成祝沉不住气,蓦地站起,想上前询问情况,可江予南不等他靠近,一边怒骂着一边跑出了别墅。 「予南!」江成祝在背后喊他,江予南没停。 他急于跑出这个让他难堪至极的地方,找个没人的角落一个人待着。 太难受了! 他只要一想到这段时间自己说的那些明里暗里的炫耀,就脸红得要爆炸。 他不敢去想像身后的那群人在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他。 江予兮呢? 在得意吧,因为这次又是她赢了。 老太太呢? 在想他有点不堪大用吧,未来她还敢给他资金做投资吗? 二叔呢? 他一直把他当成是最优秀的江氏继承人,这次他会失望吗? 荀蕤呢? 第166页 会……看不起他这个男朋友吗? 还有那个白穆,那个噁心的同性恋,她一定在他的热闹。 她怎么敢呢? 他再怎么样都是江家的少爷,就算今天跌倒了,站起来也依然比她这个断子绝孙的同性恋强一百倍! 对,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江家的唯一的少爷。 第77章 打脸2 江予南不管不顾地跑了, 客厅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虽然江予南不肯说,但大家都从他接电话的内容摸了个大概——江予南栽在了他的那个投资里面。 现场氛围有点低沉。 老太太揉了揉额角,她出声打破沉默:「投资就是这样, 商场不比别的,予南现在还不适合那种复杂的战场,这对他来说是一次宝贵经验, 但好男儿赢得起输得起, 他会想明白的。」 她这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即使她的孙子不在这里,她依然为他找补,让在场的大家不要用看废物的眼光去看他。 江予兮平静喝茶, 事不关己。 白穆看明白了,噗嗤一声, 乐了。 她还以为江予南踩狗屎运了呢, 原来只踩中了狗屎。 噗! 她这一笑,老太太朝她看了过去, 皱起了眉。 白穆毫无为她掩饰的意思,嘴角高高扬起。 老太太:「……」 老太太去关注白穆了, 不知道荀蕤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耐,她的这个男朋友实在太愚蠢,如果不是身份在那里…… 她很快藏起所有情绪,附和老太太:「是这样的,商场不比别的, 有输有赢, 如果换作是我, 还不一定比予南做得更好。」 老太太闻言看向她,眼里多了一丝对她的欣赏。 事实上这还是她第一次正眼看她。 老太太看起来并不生气, 再一次表现出了对自己孙子没有底线的喜爱,但江成祝却在心底起疑。 不是,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这么大的投资失败,老太太就一点不在意? 他那不怎么聪明的脑子偶发性地转动了一下,意识到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迹象。 因为这意味着老太太真的没把江予南当成是继承人培养,如果她把江予南当成继承人的话,不说钱的事,多少得让他开个反省会,总结一下失败的经验。可老太太依然一副纵容的模样,这…… 他突然焦躁,在大厅里转来转去。 老太太看他转来转去,呵斥他,让他坐下。江成祝惊疑不定,但不敢挑战老太太的权威,按捺住心底的慌张,坐下了。 老太太吩咐上菜开宴。 白穆来之前还以为这次家宴会无聊得很,结果没想到听到了这么有趣的事,连饭都多添了一碗。她只管吃好,结束后就打算和江予兮一起离开,但老太太叫住了江予兮,让她在这里住两天,说是等江予南回来之后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白穆随江予兮住下来了,荀蕤也被老太太留了下来,她在开宴前的所作所为很得老太太的欢心,老太太特意留她。 白穆不是老太太想留的人,但江予兮要她留下来,老太太见状也没赶人,她还让白穆住她之前住的房间,但白穆没去住,跟着江予兮睡后者的房间。 老太太看见她跟着自家的孙女走,眼角抽搐了一下。 她扭开头,眼不见不心烦。 回到房间,白穆往江予兮的床上一躺,翻滚了几圈,笑得捧腹。 江予兮无奈地看着她:「有这么开心?」 白穆哈哈笑:「看江予南吃瘪就很开心。」 江予兮嘆一口气,随她去了。 白穆把床都搞乱了,抬起头,海狮趴一样趴在床上,问:「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个项目有问题?」 她记得邬雯邀请过江予兮参加,但江予兮没沾手。 是因为提前看出项目有问题了吗?」 江予兮道:「并不能百分百确定有问题,不过能看出水深。」 白穆说「哦」,她对这些商业上的事情并不了解。 「只可惜江予南跑了,不然就能欣赏他的表情了。」她遗憾道。 江予兮:「……」 她坐下来,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让她不要这么恶趣味,江予南有什么好看的? 白穆只觉她不懂自己的快乐,扭着扭着又乐上了。 江予兮:「。」 她在床上翻滚,滚着滚着被硌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把荀蕤的那块玉坠带来了。她翻身坐起,对江予兮说:「我去找一下荀蕤。」 江予兮看她,白穆坦言:「她有件东西落我这里了,我去物归原主。」 如今江予兮并不会因为这种事去吃醋,但当白穆下床打算离开时,她还是拉住了她,吻了她,对她说:「不要和她待太久。」 白穆笑笑,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脸。 白穆去找荀蕤,结果后者待在老太太房里,她跑了个空,又把玉坠带回来了。 后面她又找了对方几次,次次都没找着人,次次都在老太太那里。 白穆:「……」 她回去跟江予兮吐槽,说:「江予南要是再不回来,我猜测他最受宠孙子的称号就要保不住了。」 老太太可喜欢荀蕤。 当然,这是荀蕤的特点,她就是很讨人喜欢,即使有些人一开始对她抱有偏见。 江予兮对谁是老太太最宠爱的孩子一点不感兴趣,只附和着聊了几句就略过了这个话题。 第167页 白穆找到荀蕤是在一周后,她跟江予兮在老宅住一周了,江予南仍然没有回来。 她偶然地在走廊碰见荀蕤,立刻叫住了她。 荀蕤歪头:「姐姐?」 白穆看她回来的方向,意味不明地问:「才从老太太那里回来?」 荀蕤说「嗯」,说:「老太太身体不好,我陪她说说话。」 白穆道:「那你可真够热心的。」 荀蕤顿了顿:「她毕竟是予南的奶奶。」 白穆道:「比江予南更有接近的价值吧?」 荀蕤:「……」 她没有说话,只用平和的目光盯着白穆,过了一会儿低声笑了一会儿:「姐姐知道了呢。」 「知道什么?」白穆手捏着裤兜里的玉坠,「是指你一直用谎言欺骗我,让我源源不断地为你付出,并且发现我太劣质不能继续为你鞠躬尽瘁之后便急于甩脱我?」 荀蕤嘴角的笑意不减,她说:「姐姐不必妄自菲薄,你还是很优秀的,是我看走眼了。」 她不否认前面那些话。 主要是否认也没有必要,事到如今,她们都心知肚明。 荀蕤问:「姐姐还想知道高二那年的事吗?」 白穆兴致寥寥:「你不是记不起来了?那就当作没有发生过吧。」 荀蕤嘴角的笑意微滞。 高二那年是她和白穆最难过的一年,那个男人的脾气越来越大,动手的频率越来越高,她们身上的伤旧的好了新的又来,一次放学,荀蕤路过回家路上的水果店,照常和水果店的老闆娘打招唿,突然间她心头一动,问老闆娘收不收兼职。老闆娘很喜欢她,虽然不需要帮工依然让她在那里做了一段时间。 荀蕤手上的擦伤就是在结帐那天搬运水果摔伤的。 这其实只是一件小事,但对于荀蕤来说意义非凡。 因为她本来没有必要做这种多余的事,她的那个姐姐已经在她的掌控之中了,但她做了。 为什么呢? 往后数年她也不断问自己为什么要做那种多余的事。 她从不做没有目的的行为。 因为她的姐姐很久没有笑了,她想让她笑一次。 答案仅仅如此。 荀蕤并不希望一件工具知道自己动了真心,虽然只是一次。那是她的耻辱。但当工具说她已经不在意,她心里又很不痛快。 荀蕤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曾经的姐姐,眼中有阴影聚集。 白穆平静与她回视,甚至笑了笑:「你好像不太高兴?」 荀蕤:「……」 白穆耸耸肩,把兜里的玉坠拿出来,手抖一抖,玉坠从手心掉出,被她勾着玉坠的绳套。 玉坠在空中晃荡。 「你的东西,拿去吧,我不需要。」她嗤笑,「好像是很珍贵的东西呢,说不定可以二次利用,再拿去收买一次人心。」 荀蕤:「……」 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东西了。 不过确实应该回收回来。 她伸手去拿……没拿着。 有人疾跑过来,伸手横插进来,一把夺走玉坠,下一秒朝拿着玉坠的白穆吼叫:「你个小偷,连我的玉坠都偷!你胆子不小啊!」 吼人的是一周没回主宅的江予南,他整个人很憔悴,鬍子也没刮,看起来失魂落魄的,投资失败对他的打击巨大。 不过这并不妨碍江少爷的大嗓门,他的脾气还是和他投资失败前一样大。 他满是红血丝的双眼怒瞪白穆,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个小偷。 小偷? 她吗? 白穆歪了歪头,用莫名的目光看向他。 荀蕤抬起的手怔在半空,神色微微有点变化。 「怎么回事?」老太太听到家里阿姨汇报说少爷回来,赶紧过来看,一来就看见这对峙场面。她有点头疼,「予南回来了?又怎么了?」 江予南拽着玉坠,指着白穆道:「她偷我东西!」 说着,他张开手,把玉坠展示出来。 江予兮闻声出来,一言不发站到白穆身后。 老太太一看见玉坠,恍惚了一瞬。 没有人注意到荀蕤悄悄皱紧了眉头。 白穆莫名,谁偷了? 她问江予兮:「江予南真有这样一块玉坠?」 江予兮说:「予南和元元三岁生日时,老太太为他们送了一对定制的玉坠作为生日礼物。 这话说得…… 白穆反应了一下:「江予南和江元元居然是双胞胎兄妹?」 不然不会同时过三岁生日。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她一直以为江予南跟江元元只是普通的兄妹,因为…… 她想到了什么,微微睁大了眼,半晌,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她看看荀蕤,又看看把她当小偷盯的江予南,好整以暇地说道:「弟弟,这可不是我从你那里偷的玉坠,这玉坠……」 她扬了扬眉,「她是我妹妹荀蕤送我的,她说是她父母留给她的。」 话落,老太太手里的拐杖倒了。 江予南脸色苍白。 荀蕤陡然变色。 「这……」江予南看着他的女朋友,往后踉跄了两步,「这不可能……」 他慌慌张张低头扒拉自己的胸口,果然扒拉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玉坠。他脸上的血色顿时退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荀蕤,而荀蕤,她第一次没有维持住表情,脸色有些阴沉。 第168页 白穆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往江予兮身上一靠,看起了好戏。 她不光看,还添油加醋:「弟弟啊,你好像以为自己和女朋友情人变兄妹了?」 老太太眼神复杂地看着荀蕤,似乎在把她跟记忆中走失的孙女做对比。 白穆笑吟吟:「但是恭喜你,应该不是。」 江予南和江老太太蓦地同时看向她,前者眼里多了一抹光亮,后者眼底带着锐利的审视。 白穆看看江予南和江家老太太:「我没有跟你们说过吧?我其实是见过江元元的,我家去福利院领养孩子,原本想领养的就是江元元,不过后来出了一些变故……」 她说,「当时福利院好像流传着一个挺令人心痛的故事——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兄妹一起被从人贩子手里解救出来流落福利院,哥哥因为伤重直接进了医院,捱了两天没捱过去,只有妹妹活了下来。令人惋惜。」 白穆一直以为江予南跟江元元只是普通的兄妹,因为她知道,江元元的双胞胎哥哥早就去世了。 她在得知江予南也曽走失过时还曾暗自感慨,心想做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真不容易啊,「走失率」也太高了点,原来,原来走失的只有一对双胞胎而已。 如果双胞胎都已经早早夭折了,那么…… 江予南,他又是谁呢? 还有,如果玉坠是双胞胎的,荀蕤手里的这块「父母留给她的」玉坠,它又是怎么回事? 一语惊起千层浪,江予南呆了,他本来就因为投资的事觉得人生晦暗,而现在,他的人生迎来了更加暗无天日的一刻。 「你放屁!」 他双眼血红,怒吼。 不可能! 不可能!! 他是江家堂堂正正的唯一的少爷! 第78章 打脸3 老太太胸口急促起伏, 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嘴巴张开又闭上, 一个字都没有成功发出来。 江予南双眼通红,他心里怕极了,怕白穆说的事是真的。 他一直以江家唯一的少爷自称, 这是他生而具之的骄傲, 如果连这都是假的……如果…… 不!他不可能是假的! 「我手里有奶奶送的玉坠,回家时也做过基因检测!」江予南吼道,像是溺水之人找到了救命稻草。 是的,他有玉坠, 还有报告作证! 他看向老太太,眼神委屈地唤道:「奶奶……」 老太太张口想应, 这是她的孙子, 她的宝贝孙子,但她的喉咙像是失能了一样。 江予南一下子就慌了:「奶奶, 你看过我的检查报告的,是吧?!你知道我是真的, 是吧?!」 老太太确实看过基因报告,她以前从未起疑过。 然而现在有人道出了福利院的事,如果没有任何依据,说这样的谎言又有什么意思呢? 而且,她想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予南是老二带回来的。 她不该怀疑自己的儿子, 但她的二儿子的确不是什么靠谱人。 老二的品行和眼界都相当一般, 不堪大用,她以前认定他不敢在这种事上弄虚作假, 可是……如果是巨大的利益驱使呢? 老二对予南比对他的亲生女儿更好更在意,也一直想把予南推到江氏权利中心,如果他真正的想法是想利用予南掌握江氏呢?等予南上位,他再告诉予南真正身份,到时予南一定不敢暴露,那样他就只能唯他是从了。 想到这些,老太太眼前一黑。 她跟江予南一样不希望他是假的,毕竟那是她喊了快二十年的孙子,她把所有的爱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不敢深想,她决定把这个最糟糕的问题押后,先把玉坠的事搞清楚。 她问荀蕤:「小蕤,这条玉坠……」 经过一周的相处,她已经很喜欢这个女孩子了,她知道了她曾经在白穆家里生活过,是个从福利院出来的可怜孩子。她很喜欢她,所以愿意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荀蕤回神,她稳了稳表情:「抱歉,是我撒谎了。」 她说,「这条玉坠是我给我姐姐的,不过不是我父母留给我的,而是跟我一家福利院的妹妹给我的,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那时候才到福利院不久,精神受了刺激,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她和我关系很好,所以把这条玉坠送给了我。」 老太太一听这话,又要晕过去。 那明显就是江元元,是她的孙女! 「那她现在……」她急切问道。 「后来有一天她半夜出寝室找她的奶奶,不小心摔下楼梯……」荀蕤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 老太太:「!!」 她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的孙女,那个可怜的孩子…… 这时,白穆凉凉出声问道:「所以呢?你为什么要跟我说那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 荀蕤脸红了一点:「当时我身无长物,身上只有别人送的一块玉坠,那也是我唯一能送给你的东西,我希望你认为它是我自己的东西……抱歉,我跟你说谎了。」 白穆:「……」 这理由太牵强了。 她其实在怀疑这块玉坠的来源。 荀蕤到底是怎么获得这块玉坠的?她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她还想再问问,这时老太太沉重出声:「够了。」 就这么一会儿而已,她却看起来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都靠护工搀扶着, 第169页 「够了,今天不早了,有什么事后面再说。」她说,然后让护工搀扶她回房间服药。 江予南下意识唤她:「奶奶……」 老太太顿了顿,没回头。 白穆:「……」 老太太一走,江予南立刻瞪了白穆一眼,然后飞快离开。他去找他二叔了,他是他二叔带回来的,他二叔会帮他证明他就是江予南,货真价实! 江予南一走,荀蕤也走了,回房间去了,白穆没有叫住她,她靠着江予兮看着她离开,那道渐渐远去的纤细背影让她心底发寒。 当走廊里没有了别人,白穆回头看她的恋人,问她:「江予兮,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江予南不是真的?」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家宴的时候,在老太太说「弄错也是有可能的」那句话时,她家女朋友似乎往江成祝那边看过一眼。 而且,江予兮曾去福利院调查江元元的事,只要她好好调查过,必定牵扯出江元元不是一个人去福利院的,她的双胞胎哥哥当时也流落至此,并且去世了。 白穆戳戳江予兮的手臂,问她:「是不是?」 江予兮没有否认,她的确在调查江元元的时候就知道江予南不是她的表弟了。 白穆不解:「为什么不拆穿他?」 江予兮看一眼老太太离开的方向,眼神沉寂,说:「无所谓。」 反正江予南是不是她真正的表弟都不会跟她亲近。 最重要的是—— 「穆穆,在你看来,你觉得老太太知道江予南不是她的亲孙子,她会怎么做?」 白穆:「?」 还能怎么做?难道不会愤怒难当,然后把他赶出去? 等等,看老太太刚才的反应,难道…… 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几天后,白穆知道江予兮为什么不拆穿江予南了。 那天老太太回屋之后立刻就找人调查了一番,然后她等来了惊天噩耗——她的那对双胞胎孙子孙女的确早早夭折,回到江家的只是江成祝从偏远山区带来的一个假货。 双胞胎曾经流落人贩之手,被人贩子带去过一个偏远山村躲风头,玉坠就是在那时候遗落的,然后被一个农妇捡到,给了自己儿子。 江成祝曾到处寻找双胞胎,得了一些消息找到了那个山村,看到了一个带着玉坠的小孩。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滋生了一股恶念。 他把小孩带了回来,做了一份假的基因鑑定,向江家人介绍:「这就是予南,我把他找回来了。」 如同老太太所想,她的儿子正准备利用江予南掌控江家。 真是她的好儿子。 得知真相的老太太直接把她的二儿子送去了国外,永久不许他回国。 她不想再看见他了。 至于「江予南」,她挣扎了许久,然后……依然把他当作是自己孙子。 以后,「江予南」就是江予南了,是江家的孙子。 只是她把真相告诉了对方,并且要求他和荀蕤分手,永不再见。 双胞胎的调查结果最终还是让她起疑了,她怀疑元元的死亡和荀蕤脱不了干系,因为这个女孩子手上拿有已经去世的元元的玉坠,这本身就很让人心生猜测,只是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这一点。 白穆听说了这些之后深深沉默了,好吧,江予兮不拆穿的原因已经确定了——因为江予兮知道,她的奶奶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改变什么。 白穆:「……」 老太太说她有重要的事等江予南回来后做,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这位这些天经歷了太多以至于忘记了这件事,直到白穆和江予兮离开主宅,依然不知道她那天打算做什么。 白穆和江予兮离开了主宅,她没有再见到江予南,但听说他现在收敛了很多,整天战战兢兢的,颇有点惊弓之鸟的意思,他曾经引以为豪的东西是个笑话,这对他打击深重。 他唯一喜欢去的地方只有红枫酒吧,圈子里还不知道他是个假少爷,依然把他当作中心忙前忙后,这稍微治癒了一点他,只是他现在不喜欢听到聊上位争权的话题了,一听到就发飙。他都不是江家真正的少爷了,哪里还敢有那种心思? 江予南整天泡在酒吧,老太太不许他再去找荀蕤,他也没那个心思,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去谈什么恋爱? 他和荀蕤许久不见面,所以他不知道,自那天之后,荀蕤就没过上过一天顺心的日子,原本谈好的节目说流产就流产了,代言的产品总是莫名其妙地出问题,很喜欢她的圈内制作人们纷纷与她划清关系,甚至已经官宣的s+级电视剧的主角也换人了,她无声无息地沉寂了,网上并没有流传出她的塌房消息,只是……她不出现在观众面前了而已。 有粉丝关心她怎么了,她出来澄清过说没事,但就只是澄清而已,她身上的资源仍然在掉,不断地在掉,她刚刚才冉冉升起,就以令人心惊的速度跌落。 只因为她走错了一步棋,因为利益选择了江予南。 这当然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搞事,但做这些的并不是江予兮,而是江家老太太,后者最近病了,病得很严重,但依然找人做了这些。 老太太身居高位多年,她这样的人註定不会替一个普通人着想,去想对方是不是冤枉。 她只凭一个怀疑就做了她想做的。 第170页 老太太又住回了医院,江予南没去看她,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整日消沉买醉,根本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江予兮倒是去探望过她两次,看她的状态一次比一次差,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笼罩了她。 老太太被下病危的那一刻江予兮中断了会议去医院看她,仅仅只是半个月没见,她又瘦了,整个人像是干枯掉了,瘦还不说,精神状态更是糟糕,像是很久没有安稳睡过了。医生让她回去准备后事,江予兮平静地听着,最后坐到老太太的病床边。 「要喊江予南来吗?」她问病床上的老人,神色并不见多少悲伤,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冷硬态度询问。 床上的老人闻言挣扎起来,差点扯掉了唿吸机。 在一个多月前,得知真相的老太太亲自和她的孙女说,说江予南以后还是她的弟弟,希望他们能友爱相处。 一个月过去,在这一刻,老太太终于不再嘴硬,承认了,对于那个夺走她孙子人生的垃圾,她根本爱不起来。 她只是不想承认自己错付了,不想承认自己做错了,一如当年她对她大儿子的婚姻,她只是固执。 那天家宴,老太太其实准备叫律师来立遗嘱,决定提前财产分配,想用这个办法来化解自己的孙子孙女之间的恩怨,她对她的那个孙子可谓用心良苦。 可江予南一回来就爆出了玉坠一事,在那之后她硬生生熬了好几个夜晚,虽然嘴里承认江予南,但行动上她取消了立遗嘱的安排,这本身就已经表明她已经改变了态度。 现在回想,那个从偏远山村来的窃贼,他果真不是她的孙子,所以品行才如此低下! 根本没有什么走失后的创伤,那个窃贼 的劣根性是天生的! 老太太现在对那个窃贼深恶痛绝,一秒也不想见他。 此时坐在她病床前的是她的孙女,对方的眼里没有对自己的感情,但她依然坐在这里,唯一坐在这里。 老太太恍惚,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她并不害怕,反而觉得解脱,如果她继续活着,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窃贼。 只是有一点…… 她看着床边的孙女,颤抖着嘴唇问出:「你……是不是……很恨我?」 对一个窃贼百倍贴心,对真正的孙女忽视颇多,她想她的孙女应该是恨她的。 她明明知道答案,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去问。 大概是人之将死,还期待着想要一句「不恨」,想要带着一份安心离开。 然而—— 「那年车祸我在医院醒来,老太太您握住了我的手,说『好孩子,别害怕,以后有我,有奶奶』。」坐在床边的江予兮说道,没有谎言的味道。 那是她从出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温暖时刻。 虽然老太太很快就将这份温暖回收了回去。 江予兮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那时候的事情。」 她只这么说。 她从未忘记,所以尽管后来与老人的关系并不亲近,但依然认真履行着一个孙女的责任。 闻言,病床上的老人怔愣住,许久,眼泪从她眼里汩汩流出。 她侧了侧头,不敢去看那个被她辜负了的孩子。 「……你走吧。」她说。 江予兮起身离开,在要走出病房的时候,老太太喊住她,对她说: 「……帮我把江予南喊来。」 那是江予兮听到的老太太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不久,老太太在医院离开了人世。 老太太离开前她做了最后一件事,她收回了对江予南的所有赠与,并且解除了他与江家的关系。 第79章 结局 荀蕤体会到了什么叫失控。 她犯了一个错误, 她一开始就不应该和江家和江予南有所牵扯。 她现在正在被她当初的选择反噬。 没有工作,被人忽视,代言不断出问题, 她辛苦了多年才建起的高楼正在倾塌。 站在窗边,外面是万家灯火,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她眼神暗沉, 当失去掩饰, 她身上的平和气息变成了旋涡般的阴沉黑暗。 她经歷了人生最疲惫的一个月,即使是在后来的白家,她也没有觉得像这样疲惫过。 她没有受伤,不会害怕吃了这顿没下顿, 但心情比那时还要糟糕,一种无力伸展力不从心的感觉要吞噬了她。 她从未让自己陷入进这样被动的局面, 可她的那些招数在绝对的资本面前全都变成了假把式。 是的, 她做错了选择,她不该贪恋江予南的身份。 因为江予南, 她正往万劫不復的深渊里陷去。 手中的手机正在显示拨号中,是打给她经纪人的, 对方迟迟不接。 拨号失败。 荀蕤已经很久没有拿到过工作了,明明她现在的人气很高,问经纪人就只是推脱,现在,对方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了, 可笑的是, 不久前那个女人还说她就是她的亲妹妹。 愤怒除了会让一个人失去理智做出后悔的事以外不会产生任何帮助, 荀蕤深知这点,所以当拨号失败她控制住了脾气, 她转而发信息:【李姐,最近真的没有我能上的通告吗?】 【我什么都能接。】 【进组也可以,小角色也没关系。】 她一个字一个字将这些话打出来然后发送出去,卑微到尘埃里。她在刚出道还没有什么人气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卑微过,因为……因为那时有白穆,白穆时不时会出钱帮她打点。 第171页 不去想已经错过了的人,那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自己陷入懊悔之中。 她继续给经纪人发信息。 不断地发。 她这一个多月都是这么过来的,而经纪人只偶尔才会回她,附带一两句不走心的道歉,说忙。 这一个月都是这样。 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这一次经纪人回了。 经纪人:【小荀啊,你说你什么活都接?】 荀蕤:「……」 她可没这么说,但…… 她不能那么回復,她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本了。 荀蕤:【是的,李姐有介绍给我的活儿吗?】 经纪人:【跟老闆吃饭那种要接吗?是咱们市里的一个富二代,他很喜欢你,你要不要去跟他吃个饭?他不缺钱,如果你能陪他吃这顿饭,说不定你要什么都有了。】 荀蕤:「……」 在经纪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真讽刺,只不过一个月而已,她就已经从正当红被人追捧的位置跌到需要靠这种行为博出位了。 荀蕤怎么也打不出「愿意」二字,表情一变再变,最后只回復了一个:【让我想想。】 荀蕤没有一口答应,但现实留给她选择的选项并不多,她不甘心就这么退出圈子做一个普通人,而江家的干扰仍在继续,如果她还要继续前行,就必须做出牺牲。 她其实不怎么在意这些,只是她得盘算清楚当她走这条路能够换取到多少。 而且她还想再看看情况,看会不会出现转机。 荀蕤考虑了很久很久,她等待的转机并没有出现,她答应了经纪人所说的饭局。 荀蕤在赶赴饭局前还在想自己等会儿要提什么要求,她盘算着这些,结果当她赶到约定地点,刚一露面就被人打晕了。 她预想过她在饭局上会出现的一些事故,但不包括这个。 她甚至没看清打晕她的人是谁。 再次清醒,荀蕤发现自己身处一栋别墅里,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坐在沙发上抽菸,烟雾缭绕,女人的脸在薄薄的烟雾后若隐若现。 看清对方,她的脸色一变,这个人是…… 江予南的朋友。 荀蕤见过这个女人一面,她叫孟湘,是孟家的么女。 她被孟家么女用这种不友好的方式带到了这里。 她心底直打鼓,预感不妙。 她见过孟湘,那是江予南那群人里面唯一她不想接触的一个,因为那个女人漂亮的桃花眼里面,有跟她一样的凉薄,那人甚至不掩饰这一点,她优越的出身让她丝毫不介意暴露这一点。 这是一个危险人物。 孟湘为什么要让人带自己来这里? 荀蕤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沙发上的女人。 然后没过多久,她知道了原因。 一个男人踉踉跄跄地朝她跑来,一把抱住了她。 「荀蕤……荀蕤……」 男人嘴里不停地念着她的名字。 是江予南。 抱住她的是彻底失势后被赶出江家的江予南。 荀蕤皱眉。 怎么会是江予南? 江予南被赶出江家后曾经醉倒在红枫酒吧的门口,被他那群狗腿子一顿胖揍,然后被路人目击后拍视频发到了网上。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男人从天之骄子的身份跌落了。 荀蕤也知道这件事,因为她的粉丝整天在她微博底下劝分,把男人难堪的画面截图到评论区。荀蕤心底已经默认她跟江予南分手了,她都恨死这人了,如果不是他,她今天依然星光聚顶星途坦荡。她没有在网上表态只因为她怕被网友说成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仅此而已。 江予南居然还在a市,她还以为这个男人已经丢脸到在这个城市混不下去早早滚出去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没脸没皮地待在这里,看起来还挺人模人样的。 江予南没有逃离a市,他捨不得,还做着大少爷的梦呢,整天在街头游荡。 是孟湘把他捡了回来,让他住在这个别墅里,给他好吃好喝。 这些日子他也有些恢復了,他没有了权势,突然间想起了他的爱情。 他想荀蕤了。 想抱抱她,跟她诉诉苦,让她安慰自己。 他想得不行。 他止不住地想念。 他几次跑去找荀蕤,孟湘把这看在眼里,她没说什么,只是让赵不凡想办法把荀蕤给找来。 是的,在餐厅打晕荀蕤的就是赵不凡。 小情侣们歷经磨难这会儿终于见面了,江予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不能自已,被他抱在怀里的荀蕤的心跳却勐跳起来,心底惊疑,她的目光看向沙发上的女人,那女人静静地看着他们,抽着烟,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 这个女人到底想干嘛?她让她和江予南见面的目的是什么? 荀蕤跟沙发上的女人对视,警惕着,无暇顾及江予南的眼泪掉到了自己脖子里。 她问沙发上的女人:「你想我做什么?」 孟湘停下了抽菸,她看着她,一双桃花眼慵懒迷人。 她有些困顿地用手撑着头:「跟予南说清楚,让他不要总是往外跑去找你。」 荀蕤点头,她推开抱着她的江予南。 「江予南,我不爱你,从来没有爱过。」 她对江予南说,只说了这一句。 第172页 绝情的一句。 一心把自己和荀蕤当成是一对苦命鸳鸯的江予南闻言怔住。 半晌,他反应过来,「不!不!不!你是爱我的!我们还要结婚,我们马上就结婚,我们会好好的!你一定是爱我的!」 他脸色煞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接受不了自己失去了权势后又失去爱情。 他伸手去拉荀蕤,但后者避开了他,嫌恶地擦了擦脖子上的脏东西,说完那句之后连看他都不看。 她只是看着孟湘,问:「可以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她想离开这里,快一点。 孟湘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嗯。可以。慢走。」 荀蕤心头怦怦跳,她一刻也不耽搁,大步走出房间。 江予南根本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一个大男人哭得难看死了,见她离开下意识跟着,荀蕤加快了脚步,关上门阻止他。 荀蕤不想跟孟家的么女打交道,一秒也不想,那个女人的眼里没有任何感情,很危险! 楼梯近了,近了,她就要离开这里了…… 脚步声从背后响起,她回头,看见孟家么女跟着她出了房间。 她强打精神,问她:「你还有……」 你还有什么事吗? 她想这么问。 但没机会了。 孟家么女突然毫无徵兆地朝她一笑,然后……天旋地转,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头撞到坚硬地板,剧烈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她恍惚了好一会儿,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滚下楼时她似乎撞到了花盆,现在脸上…… 摸到凹凸不平的皮肤,最擅长控制情绪的她也惊叫了一声。 有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慢慢停到她面前,她脸上惊恐未退,下意识抬头。孟家的么女就这么低着头看着她,欣赏着她的狼狈,漂亮的桃花眼里有一种人性的钝感——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把一个人推下楼是过分的行为。 她低头看着她,眨了眨眼:「你……」 「现在有点难看呢。」她用平铺直叙的语气阐述。 荀蕤:「……」 「啊!!」她一生都在伪装,伪装成平和的样子,现在却在这个人面前破了功。 相比残忍,孟湘比她更甚。 荀蕤试图爬起,但只撑起半身就又跌了回去。她的头受伤了,很严重。她试了几次也没能爬起来,无力地躺在地板上。 从上而下的视线依然在看着她,正如当年她看着那个孩子。 那个叫江元元的孩子,她推她下楼时就是这么站在对方面前低头看着她的。 「哈!哈哈!!」 荀蕤笑了出来。 原来人类真的是分等级的,她把江元元当成是可以随意支配生死的对象,孟湘也这么看她。 不甘心! 不甘心! 她怎么能栽在这种地方?! 她挣扎着站起,这时—— 「荀蕤!!!」 江予南来了,看见满头是血的女朋友惊叫着跑了过来。他想要将她扶起,然而……然而当他看清她的脸,他吓得当场退后了一步,伸出的手慌慌张张地收了回来。 原本想朝他伸手的荀蕤:「……」 江予南脸色苍白,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看看荀蕤,又看看孟湘:「小、小小湘,这是你做的吗?」 他对孟湘的感情很复杂,这个女人似乎为他着迷,在圈子里所有人都看不起他的时候,只有孟湘对他一如既往,将他带回家,给他富足。 被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孟湘越这么对他,他就越不把她当一回事,心里头对她很是不屑。 但他这会儿突然有点怕她了。 孟湘朝他微笑,承认:「是啊,你不是很喜欢你的小情人吗?喜欢就留着吧。」 她说,「她不想留在这里,我就想着摔断她的腿……啊,她好像不是很经摔呢。」 她看着地面的荀蕤,目露责怪,怪她不够结实。 江予南:「……」 他瞪大眼,不可置信。 这还是他认识的孟湘吗?怎么这么这么……的反人类。 他忽然察觉到危险,看了孟湘一眼,转身就跑。他跑得一点不迟疑,没有看地上的荀蕤一眼。 荀蕤:「……」 她有点想笑了。 这是什么啊? 为什么连被她稳稳攥在手心里的江予南,这种蠢货,都能在关键时刻放弃她?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啊啊啊啊啊!」 她受不了这种情况,扭曲地叫出声。 但没有人在意她,孟湘对她失去了兴致,不紧不慢地朝着逃跑的江予南去了,嘴里喃喃着:「怎么又跑了?」 「一条狗怎么老喜欢往外面跑呢?」她嘟哝着,想到了什么,歪了歪头,「啊,难道是……」 赵不凡走进别墅,他是来带荀蕤走的,他愿意为孟湘把荀蕤带来别墅见江予南,但现在时间也够了,该说的应该都说完了,他该带荀蕤回去了。 当他踏进别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怔住,视线僵硬地看向别墅客厅,他看见不久前还完完好好的荀蕤此时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地板上,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而另一处,江予南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身上盖着昂贵华丽的编织毛毯,歪着头看起来睡着了,然而露出的双腿看起来却以扭曲的角度无力地拖在地面。 第173页 他的双腿被打断了。 别墅里唯一没有受伤的人——孟湘——她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用她满是血污的手优雅地抽着烟,看到他进来,朝他看过来:「赵不凡,我好像知道狗狗为什么老是往外跑了,因为它长了腿啊,看,现在它就很乖了。」 赵不凡僵住。 他曾经很喜欢孟家么女身上的危险感,但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那份危险不是他所能靠近的,那会杀死他。 他哆嗦了一下,拿出了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当他报警的时候,孟家的么女就这么看着他,抽着烟,丝毫不惧。 她有什么怕的呢? 她的家人会帮她搞定一切。 她似乎真的天真地以为自己的所有行为都能得到家人的庇佑。 但这怎么可能呢?连赵不凡都知道,她这次完了。 白穆没想到她再一次听到江予南和荀蕤的消息是在社会新闻上,孟家么女在自家别墅动手,害得前者残疾后者毁容,两人把她告上了法庭,后者还附带告了一个赵不凡。 这条新闻爆了好几天,白穆并不清楚他们几人最后的结果,当新闻热度过去,他们再也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不过孟家么女应该是进去定了,她在法庭上惊愣表情已经表明她的家人对她多么失望,可以说已经放弃了她。 白穆看到新闻的时候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荀蕤最后会是这种下场。 这下场和她的傲慢脱不了干系,她一直玩弄人心,认为所有人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甚至把那种玉坠都敢用谎言包装包装然后拿出去收买人心,这太傲慢了,导致祸端早已埋下。 白穆一点也不同情这种人,她看了几天热闹,腻了,把她这位曾经的妹妹抛在了脑后。 和跌到谷底爬不起的荀蕤不同,她的事业蒸蒸日上,根本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荀蕤之流,她跑b市跑得更勤了。 和江予兮相识的第一个圣诞日,身在b市的白穆当天赶回了a市,她在机场遇到了同样从b市回来的华红毓,后者当时正在等自己的助理,她低着头看手机,行李箱被她放在身旁,一场投资,开阳食品的夫妻俩一朝变成过街老鼠整天被讨债人追打,丈夫的继子也陷入事业危机,华红毓现在可谓是大仇得报前途坦顺,但她看起来并不开心,身上笼罩着一股散不开的落寞气息。 白穆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和低头看手机的华红毓擦身而过。 白穆没出机场,她往航站楼咖啡厅走去,江予兮在那里等她。 当她走到咖啡厅门口,一眼就看见里面一位拿着笔记本电脑工作的女士,对方穿一身长款大衣,整体搭配低饱和度,她五官精緻到让人惊嘆,气质清冷矜贵如同高山之雪,旁人都在偷看她。 白穆驻足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抬起头看向她。 她弯了弯眼,朝她走了过去。 她走到对方面前,将一只圣诞老人的贴纸贴到对方的笔记本电脑上。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白穆在她对面坐下,拿走了对方的咖啡,对方看向她,她毫无抢夺别人咖啡的愧疚,顾自端起喝一口,末了还评价:「苦。」 「……要我给你重新叫一杯吗?」 白穆点头,说:「好。不过在这之前,我可以向你提个别的请求吗?」 「??」 白穆喝一口咖啡,把咖啡杯放下,笑着说:「女朋友,今天是圣诞节呢……」 「你可以对着我笑一个吗?」她说。 怔愣。 下一秒,她得的请求得到了回应,她得到了一个不甚熟练的笑容,有些紧绷,但很漂亮,如同春风拂过,春雪消融。 叮—— 咖啡厅的门铃响了。 有客人进来了。 白穆恍惚,我曾十分好奇不苟言笑的江家大小姐笑起来是什么模样的,而现在,她知道了。 那果然是人生所见最美风景。 「江予兮,我不要咖啡了,我们……」 「回家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