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遥》 <卷壹& (一) 南偃.晏和城 楼阁灯影重重依水而立,帷幕遮掩缠绕隐不去繁华迤逦,丝竹之声于夜幕中蓦然响起,戏子唱腔婉转经久不息,河中花灯飘零微光映了牌匾,御街坊三字入目赫然无余。 要说那御街坊,不仅在南偃无人不晓,就连北逯的百姓也是有所耳闻。相传南偃的昭愉公主和亲北逯,而后不久,南偃北逯两国开战。昭愉便成了北逯手中的筹码。当时的南偃帝君与帝后间谍情深,奈何帝后仙逝的早,只留下膝下一儿一女,这女儿便是和亲北逯的昭愉公主。一边是亡妻留下的嫡女,迫不得已将其嫁入敌国,一边是南偃的大好河山,作为帝君怎能拱手相让?两厢为难之下,昭愉含泪从南偃国都的明月楼纵身跳下,香消玉殒。北逯失去了筹码,仅一月便大败,被迫退回洮河以北,劃南十城停战,南偃史称“崇明之战“。南偃帝君痛失爱女,悲恸不已,而明月楼年久失修,于战乱中殒毁,继而为纪念爱女昭愉南偃帝君于明月楼旧址兴修戏坊,赐名御街坊,此后御街坊内夜夜笙歌,唱的皆是昭愉公主最喜的那一支唤作《瀛洲》的曲儿。 “瀛洲风华,飘零自道寻无处。 花自琼姿,洮河簌簌世无双。“ 此日中秋,御街坊内早早便悬起了花灯,正是热闹的时候,伶人咿咿呀呀唱的,可不就是那《瀛洲》一曲?忽得只见远处花灯蓦沉,自远而近,才知那是个妙龄少女。发过肩梢一抹明黄发带挽起,眉间柔柔一丝俏皮神情显现,一双眸子里尽是狡黠。少女踏灯而行,披帛轻拂过江面,却为沾染江间尘埃,便知这少女轻功定是师承哪位隐世的高人了。 临近岸边,少女却一个踉跄,待稳住身形,才嘟嘴道 “还想追上本姑娘?下辈子吧。“ 原本是小姑娘年轻气盛,总想着行侠仗义,便在这江湖上闹得鸡飞狗跳,不是劫了当地富商的粮仓,就是招惹了地方纨绔。才不过两天的功夫,这晏和城里的各方势力皆盯上了这小姑娘,就等着抓了这小姑娘,杀鸡敬猴,以儆效由,奈何小姑娘年纪轻轻,武功亦平平,可轻功却为上乘打不过便跑,一时间竟也是让她侥幸躲过了各方搜查。 一抹明黄色颇为张扬,小姑娘听见了御街坊中的曲音,一时兴起,便全然忘记了自己仍处在不宜张扬的逃亡生涯,明目张胆,正大光明的便进了那御街坊。 而御街坊中,一曲唱罢,说书的先生正娓娓道着陈年往事。 “想当年,还是先帝刚刚西去,新帝继位之际。这江湖各派啊,更是人才斐然。久而久之,便有了这样一首歌谣,世人都称之为《江湖曲》。 一翁一妪华发生, 南襄北伶负盛名。 世有鬼医行踪匿, 瀛洲缥缈仙子居。 咳咳……这首《江湖曲》上讲的六人,皆是江湖武林中一代宗师级别的人物,今天在下就给各位详详细细地絮叨上一遍。“ “这一翁一妪华发生,说的是清昭道人的那两个徒弟。清昭道人早年隐居,明明是一派尊长,最终却只收了两个资质平庸的徒弟,这女徒弟秦琢玉十分聪慧,反是她见过的东西,那是过目不忘。男徒弟乔陵舟则善于仿造书画字迹,一旦经他仿造,任是由原主也辨不出真假,这两个人凑到了一块儿,鉴别真伪那可谓是一个得心应手,仿造的赝品也照样能成为真品。可惜这两人偏偏对武功方面是一点资质也没有,世人皆为清昭道人一身武艺无人能继承而唏嘘不已。谁料他的两个徒弟虽天赋平平,却醉心武学,皆无心婚配,到了天命之年,继承其师衣钵,先后悟道,以长虹贯日双剑竟胜了一派上下,甚至于赶上了其师在世的风范,晚年又结了连理,举案齐眉,便渐渐传出了一翁一妪的名号。“ “而那南襄北伶,可谓天差地别。当初咱们南偃可是出了位大英雄,陆襄。当年北逯来犯我南偃边境,陆襄仅凭一己之力,便退了北逯十万大军,使得北逯大军一听见陆大侠和破璧刀的名号,就吓得屁股尿流,不敢越过边境半步,可真是位实打实的豪杰大英雄。可要说那北伶云伶妆,哼……不过一个伶人戏子,唱优之流,仗着会些武功,平日里净干些欺世盗名,见不得人的勾当。不仅举止轻浮像青楼女子,更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陆襄与她齐名,可真是有辱了陆大侠的名声。“ “要说起鬼医圣手扶衍之,此人在医理上造诣极高,云游天下,悬壶济世,如果单单只看这一点,那他完全是个活菩萨,可其脾气古怪,喜怒无常,是个亦正亦邪之人,一手毒素又使得出神入化,成了南北江湖朝廷皆不敢招惹的大人物。据说他与南偃的先帝和先帝后还是平生至交。而他只收了六个徒弟便再不肯收徒。他那六个徒弟啊,也是不得了,出师后建了“六府“以金银易命,以珠宝谋四方消息。扶恙大人执掌之时,“六府“之名便传遍南北,可扶恙大人毕竟是个女子,而今“六府“由扶尚大人统领,更多了一分狠戾,亦是占据一方,威震南北,黑白两道具要让上三分。“ 那说书人一顿,以茶润口,面带愤慨,又继而道 “可比云伶妆名声更差的还有一人,就是那一句`瀛洲缥缈仙子居‘之中的仙子。无人知晓瀛洲仙子究竟名姓为何,只知她不知是何缘故,总对外自称姓初。因而江湖上便有些门派称其`初前辈‘。瀛洲仙子以薄纱蒙面,面纱上的鸢尾精巧绝伦。试问谁人不知瀛洲仙子偏爱鸢尾?连共惯用的银针尾部都雕刻着一枝小小的鸢尾。其实,原本没有人见过她的容貌,可是无巧不成书,对,偏偏就这么巧,无意间让一个茶楼的小伙计给瞧见了真容。小伙计本只是端个茶水,一阵风猛地掀起了那绣着鸢尾的面纱,据他说,美的就跟那天上的仙女似的。相传瀛洲仙子寻到了传说中的神地瀛洲,又因着她那盛世容颜,才得了个仙子的名号。可这人虽被称为仙子,手段却比`六府‘还要狠戾。当初只因有人与她不合,她便灭人满门。连五岁稚童也不肯放过。打这以后,瀛洲仙子的名号传出,言明她的武功比《江湖曲》其余几人更胜一筹,与北伶云伶妆那叫一个互看不顺眼,见面必然吵闹得不可开交。“ “啧啧……空有一副好皮囊,心思却如此歹毒,不知害苦了多少无辜百姓。“ “一派胡言,你瞎说什么?师……初前辈才不是这种人,被灭门也是他们活该!“ 少女忿忿不平,本就年轻气盛,又怎能容忍外人胡说八道?情急之下,还险些说漏了嘴。 说书那人一脸惊愕,未曾想到竟有人会替公认的魔头辨解,又见那人只是个初涉江湖的丫头片子,连连叹气道,“小姑娘,说话可要慎重啊……“ 他的话尚未说完,四下里言语早己沸腾,全都是些闲言碎语,不堪入耳之流。 “这是谁家的丫头,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瀛洲仙子的手段人尽皆知,这丫头怕是被她的容貌迷了心智。″ “呸,什么仙子?分明就是个魔女,这些年她害过的人还少吗?“ …… 少女见这些人越说越过分,急红了脸,正要跳起来继续争论,却不知被哪里出来的几人一齐围住。几人皆是黑布蒙面,黑衣上身,为首一人悠然道 “在下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说罢,这几人一齐围攻上去,招招凌厉,直戳那少女的命门。有眼尖之人瞧出,几人剑柄之上的图腾,正是“六府“地榆一脉的标志。 “六府“是江湖上有名的组织,正如其名,“六府“共有六个分支,分别为“竹沥““地榆““连翘““黄梁““沉香““玳瑁“。做的是以财易命的买卖,执行任务时决不许府中之人失手。 少女一边躲闪着,一边还嚷嚷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都敢当众行凶,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都快被灭口了,还想让本姑娘见谅?“ 这少女想来是得罪了哪路贵人,可惜年纪轻轻,便要丧命于“六府“手中了。 少女在围攻之下明显落了下风。 几个黑衣人出剑凌厉,不留余地,明显是“六府“之中的翘楚,而少女空有一身好轻功,围攻之下却也是无计可施,左躲右闪还是微微挂了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少女一时失神,黑衣人的剑峰便直扼少女咽喉,而少女似乎愣住,一动不动,众人皆叹惋,可却也无人愿意施以援手,公然与“六府“为敌。 可剑锋最终停在了少女咽喉前一寸之处,花香愈为浓烈,一瞬间,倩影闪墨过,葱郁玉指轻飘飘拨开了利剑,将少女护在了身后。女子一身青衣,十分素雅,裙裾迤逦至地,仅有几枝浅绿色的竹叶青沿着裙摆缠绕而上。其肤如凝脂光滑细致,发似泼墨垂于身后,可美目中全是戒备,掩去了几分应有的光彩。满身傲气浑然天成,令人无法忽略。薄纱轻覆于面上,精致的面庞若隐若现,而那花香便是女子墨绿裙裾的熏香。 女子蛾眉淡淡一扫,微微敛起了双黛,轻启丹唇,声音泠泠悦耳,似珠玉相碰一般的清冷 “知道错在哪了么?” 少女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喜悦中,一时间忽略了自己偷偷溜出师门的事实,怏怏开口 “泱儿知道错了,泱儿让师父担心了。” 自少女记事以来,师父一步也未曾离开过师门所在之地,平日里自己与师兄师姐一齐陪在师父身侧,没有师父的允许绝不能离洲半步,同门的几位师兄师姐也只有大师姐初熙,二师姐初墨有机会与外面的世界打交道。二师姐在外游历是师父亲口所应允,而大师姐则总是离洲去采买物品。 不仅师父不允他们擅自离洲,洲上也鲜少有外人做客。可少女本就生性活泼,大师姐几日前又从外面偷偷带回来一种叫做“糖葫芦”的吃食,酸酸甜甜很是可口,一下变勾起了她肚中的馋虫,这几日想吃的紧,变给师父留书一封,偷偷溜出了洲。 师父有些自负,自以为洲上机关绝不可能让外人闯入,也是怕误伤洲上之人,便再未设些别的防备。却不知她早已将这些机关记得滚瓜烂熟,加上师父每月中旬便要闭关几日,所以她离洲十分顺当。可未诚想到离洲之后一路上惹出不少祸端。 女子见她如此,定然也是受了不少委屈,心下一软,便再说不出斥责的话,原本清冷的面色稍稍缓和,又唉叹一声 “若是为师来晚一步,只怕……” “泱儿,是为师平日里太过纵容于你了。” 她话锋一转,略微有些惆怅道 “也罢,此番离洲寻你,便算是违背了规矩……”。 “天意既然如此,也是机缘。” (一)离洲 南偃.晏和城 楼阁灯影重重依水而立,帷幕遮掩缠绕隐不去繁华迤逦,丝竹之声于夜幕中蓦然响起,戏子唱腔婉转经久不息,河中花灯飘零微光映了牌匾,御街坊三字入目赫然无余。 要说那御街坊,不仅在南偃无人不晓,就连北逯的百姓也是有所耳闻。相传南偃的昭愉公主和亲北逯,而后不久,南偃北逯两国开战。昭愉便成了北逯手中的筹码。当时的南偃帝君与帝后间谍情深,奈何帝后仙逝的早,只留下膝下一儿一女,这女儿便是和亲北逯的昭愉公主。一边是亡妻留下的嫡女,迫不得已将其嫁入敌国,一边是南偃的大好河山,作为帝君怎能拱手相让?两厢为难之下,昭愉含泪从南偃国都的明月楼纵身跳下,香消玉殒。北逯失去了筹码,仅一月便大败,被迫退回洮河以北,劃南十城停战,南偃史称“崇明之战“。南偃帝君痛失爱女,悲恸不已,而明月楼年久失修,于战乱中殒毁,继而为纪念爱女昭愉南偃帝君于明月楼旧址兴修戏坊,赐名御街坊,此后御街坊内夜夜笙歌,唱的皆是昭愉公主最喜的那一支唤作《瀛洲》的曲儿。 “瀛洲风华,飘零自道寻无处。 花自琼姿,洮河簌簌世无双。“ 此日中秋,御街坊内早早便悬起了花灯,正是热闹的时候,伶人咿咿呀呀唱的,可不就是那《瀛洲》一曲?忽得只见远处花灯蓦沉,自远而近,才知那是个妙龄少女。发过肩梢一抹明黄发带挽起,眉间柔柔一丝俏皮神情显现,一双眸子里尽是狡黠。少女踏灯而行,披帛轻拂过江面,却为沾染江间尘埃,便知这少女轻功定是师承哪位隐世的高人了。 临近岸边,少女却一个踉跄,待稳住身形,才嘟嘴道 “还想追上本姑娘?下辈子吧。“ 原本是小姑娘年轻气盛,总想着行侠仗义,便在这江湖上闹得鸡飞狗跳,不是劫了当地富商的粮仓,就是招惹了地方纨绔。才不过两天的功夫,这晏和城里的各方势力皆盯上了这小姑娘,就等着抓了这小姑娘,杀鸡敬猴,以儆效由,奈何小姑娘年纪轻轻,武功亦平平,可轻功却为上乘打不过便跑,一时间竟也是让她侥幸躲过了各方搜查。 一抹明黄色颇为张扬,小姑娘听见了御街坊中的曲音,一时兴起,便全然忘记了自己仍处在不宜张扬的逃亡生涯,明目张胆,正大光明的便进了那御街坊。 而御街坊中,一曲唱罢,说书的先生正娓娓道着陈年往事。 “想当年,还是先帝刚刚西去,新帝继位之际。这江湖各派啊,更是人才斐然。久而久之,便有了这样一首歌谣,世人都称之为《江湖曲》。 一翁一妪华发生, 南襄北伶负盛名。 世有鬼医行踪匿, 瀛洲缥缈仙子居。 咳咳……这首《江湖曲》上讲的六人,皆是江湖武林中一代宗师级别的人物,今天在下就给各位详详细细地絮叨上一遍。“ “这一翁一妪华发生,说的是清昭道人的那两个徒弟。清昭道人早年隐居,明明是一派尊长,最终却只收了两个资质平庸的徒弟,这女徒弟秦琢玉十分聪慧,反是她见过的东西,那是过目不忘。男徒弟乔陵舟则善于仿造书画字迹,一旦经他仿造,任是由原主也辨不出真假,这两个人凑到了一块儿,鉴别真伪那可谓是一个得心应手,仿造的赝品也照样能成为真品。可惜这两人偏偏对武功方面是一点资质也没有,世人皆为清昭道人一身武艺无人能继承而唏嘘不已。谁料他的两个徒弟虽天赋平平,却醉心武学,皆无心婚配,到了天命之年,继承其师衣钵,先后悟道,以长虹贯日双剑竟胜了一派上下,甚至于赶上了其师在世的风范,晚年又结了连理,举案齐眉,便渐渐传出了一翁一妪的名号。“ “而那南襄北伶,可谓天差地别。当初咱们南偃可是出了位大英雄,陆襄。当年北逯来犯我南偃边境,陆襄仅凭一己之力,便退了北逯十万大军,使得北逯大军一听见陆大侠和破璧刀的名号,就吓得屁股尿流,不敢越过边境半步,可真是位实打实的豪杰大英雄。可要说那北伶云伶妆,哼……不过一个伶人戏子,唱优之流,仗着会些武功,平日里净干些欺世盗名,见不得人的勾当。不仅举止轻浮像青楼女子,更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陆襄与她齐名,可真是有辱了陆大侠的名声。“ “要说起鬼医圣手扶衍之,此人在医理上造诣极高,云游天下,悬壶济世,如果单单只看这一点,那他完全是个活菩萨,可其脾气古怪,喜怒无常,是个亦正亦邪之人,一手毒素又使得出神入化,成了南北江湖朝廷皆不敢招惹的大人物。据说他与南偃的先帝和先帝后还是平生至交。而他只收了六个徒弟便再不肯收徒。他那六个徒弟啊,也是不得了,出师后建了“六府“以金银易命,以珠宝谋四方消息。扶恙大人执掌之时,“六府“之名便传遍南北,可扶恙大人毕竟是个女子,而今“六府“由扶尚大人统领,更多了一分狠戾,亦是占据一方,威震南北,黑白两道具要让上三分。“ 那说书人一顿,以茶润口,面带愤慨,又继而道 “可比云伶妆名声更差的还有一人,就是那一句`瀛洲缥缈仙子居‘之中的仙子。无人知晓瀛洲仙子究竟名姓为何,只知她不知是何缘故,总对外自称姓初。因而江湖上便有些门派称其`初前辈‘。瀛洲仙子以薄纱蒙面,面纱上的鸢尾精巧绝伦。试问谁人不知瀛洲仙子偏爱鸢尾?连共惯用的银针尾部都雕刻着一枝小小的鸢尾。其实,原本没有人见过她的容貌,可是无巧不成书,对,偏偏就这么巧,无意间让一个茶楼的小伙计给瞧见了真容。小伙计本只是端个茶水,一阵风猛地掀起了那绣着鸢尾的面纱,据他说,美的就跟那天上的仙女似的。相传瀛洲仙子寻到了传说中的神地瀛洲,又因着她那盛世容颜,才得了个仙子的名号。可这人虽被称为仙子,手段却比`六府‘还要狠戾。当初只因有人与她不合,她便灭人满门。连五岁稚童也不肯放过。打这以后,瀛洲仙子的名号传出,言明她的武功比《江湖曲》其余几人更胜一筹,与北伶云伶妆那叫一个互看不顺眼,见面必然吵闹得不可开交。“ “啧啧……空有一副好皮囊,心思却如此歹毒,不知害苦了多少无辜百姓。“ “一派胡言,你瞎说什么?师……初前辈才不是这种人,被灭门也是他们活该!“ 少女忿忿不平,本就年轻气盛,又怎能容忍外人胡说八道?情急之下,还险些说漏了嘴。 说书那人一脸惊愕,未曾想到竟有人会替公认的魔头辨解,又见那人只是个初涉江湖的丫头片子,连连叹气道,“小姑娘,说话可要慎重啊……“ 他的话尚未说完,四下里言语早己沸腾,全都是些闲言碎语,不堪入耳之流。 “这是谁家的丫头,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瀛洲仙子的手段人尽皆知,这丫头怕是被她的容貌迷了心智。″ “呸,什么仙子?分明就是个魔女,这些年她害过的人还少吗?“ …… 少女见这些人越说越过分,急红了脸,正要跳起来继续争论,却不知被哪里出来的几人一齐围住。几人皆是黑布蒙面,黑衣上身,为首一人悠然道 “在下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说罢,这几人一齐围攻上去,招招凌厉,直戳那少女的命门。有眼尖之人瞧出,几人剑柄之上的图腾,正是“六府“地榆一脉的标志。 “六府“是江湖上有名的组织,正如其名,“六府“共有六个分支,分别为“竹沥““地榆““连翘““黄梁““沉香““玳瑁“。做的是以财易命的买卖,执行任务时决不许府中之人失手。 少女一边躲闪着,一边还嚷嚷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都敢当众行凶,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都快被灭口了,还想让本姑娘见谅?“ 这少女想来是得罪了哪路贵人,可惜年纪轻轻,便要丧命于“六府“手中了。 少女在围攻之下明显落了下风。 几个黑衣人出剑凌厉,不留余地,明显是“六府“之中的翘楚,而少女空有一身好轻功,围攻之下却也是无计可施,左躲右闪还是微微挂了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少女一时失神,黑衣人的剑峰便直扼少女咽喉,而少女似乎愣住,一动不动,众人皆叹惋,可却也无人愿意施以援手,公然与“六府“为敌。 可剑锋最终停在了少女咽喉前一寸之处,花香愈为浓烈,一瞬间,倩影闪墨过,葱郁玉指轻飘飘拨开了利剑,将少女护在了身后。女子一身青衣,十分素雅,裙裾迤逦至地,仅有几枝浅绿色的竹叶青沿着裙摆缠绕而上。其肤如凝脂光滑细致,发似泼墨垂于身后,可美目中全是戒备,掩去了几分应有的光彩。满身傲气浑然天成,令人无法忽略。薄纱轻覆于面上,精致的面庞若隐若现,而那花香便是女子墨绿裙裾的熏香。 女子蛾眉淡淡一扫,微微敛起了双黛,轻启丹唇,声音泠泠悦耳,似珠玉相碰一般的清冷 “知道错在哪了么?” 少女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喜悦中,一时间忽略了自己偷偷溜出师门的事实,怏怏开口 “泱儿知道错了,泱儿让师父担心了。” 自少女记事以来,师父一步也未曾离开过师门所在之地,平日里自己与师兄师姐一齐陪在师父身侧,没有师父的允许绝不能离洲半步,同门的几位师兄师姐也只有大师姐初熙,二师姐初墨有机会与外面的世界打交道。二师姐在外游历是师父亲口所应允,而大师姐则总是离洲去采买物品。 不仅师父不允他们擅自离洲,洲上也鲜少有外人做客。可少女本就生性活泼,大师姐几日前又从外面偷偷带回来一种叫做“糖葫芦”的吃食,酸酸甜甜很是可口,一下变勾起了她肚中的馋虫,这几日想吃的紧,变给师父留书一封,偷偷溜出了洲。 师父有些自负,自以为洲上机关绝不可能让外人闯入,也是怕误伤洲上之人,便再未设些别的防备。却不知她早已将这些机关记得滚瓜烂熟,加上师父每月中旬便要闭关几日,所以她离洲十分顺当。可未诚想到离洲之后一路上惹出不少祸端。 女子见她如此,定然也是受了不少委屈,心下一软,便再说不出斥责的话,原本清冷的面色稍稍缓和,又唉叹一声 “若是为师来晚一步,只怕……” “泱儿,是为师平日里太过纵容于你了。” 她话锋一转,略微有些惆怅道 “也罢,此番离洲寻你,便算是违背了规矩……”。 “天意既然如此,也是机缘。” (二)旧渊 自称初泱的女孩见自家师父已经不打算计较自己偷偷离洲之事,全然忘记了她招惹来的那几位“六府”之人,欢脱的摇着自家师父衣袖讨好一笑,而那几人偏生被这么赤裸裸的忽视了。几人一阵眼色,也不管是以多欺少,便齐齐执剑围了上来,总不能砸了六府的招牌。鬼医圣手扶衍之亦正亦邪,六府承了他的脾性,向来以利益至上,从不会计较到底是否符合道义之说,这本也是江湖之间心知肚明的。 元初泱往自家师父怀中缩了缩,故作瑟瑟发抖状,嘤宁诉苦,还不忘扮个鬼脸 “师父…就是他们想要泱儿的命……” “臭不要脸,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我师父一个弱女子!” 女子又何尝看不出徒儿有意戏闹,闪躲间素手已抚上了袖中的玉笛。几人方才的剑法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显是“地榆”一脉的亲传,自己尚未恢复,若是同面前几人硬碰硬,千寻玉笛一出露了身份,易引来各方势力围剿,怕是撑不到将徒儿带回。女子有些想不通“六府”派来追杀一个小姑娘的居然是“地榆”翘楚,缓缓放下了抚笛的素手,三言两句却足以震惊四座。 “怎么?老二手底下的人就这么不懂规矩?” “还是说,本座不过才隐居十余年,他扶尚就不认本座这个师姐了?” 几人一震,先前六府一向以竹沥一脉为首,竹沥首座扶恙统领六府,离经叛道行事乖张,于瀛洲仙子似乎关系匪浅,后者因善渊安氏灭门惨案为江湖所不容隐居瀛洲,竹沥首座便一同匿了踪迹,传言是同瀛洲仙子一齐入了瀛洲,也不知其中究竟有何渊源。而后地榆首座扶尚接管六府,六府之事便悉数归于扶尚处理,更多了一分狠戾。 他几人入府不过十年左右的年岁,哪里见过竹沥首座真容,何况这女子还蒙着面。几人一番犹豫,面前女子自称是竹沥首座,却无任何方法可以证明,就算她的身份不假,难道他们还能放弃任务砸了六府的招牌不成?为首一人在心中衡量了一下此事利弊,才下定决心开口 “若您真是竹沥扶恙大人,那您也应当知晓六府的规矩,这…还请大人莫要为难属下。” 态度恭恭敬敬无可挑剔,虽说竹沥首座隐匿多年,为了以防万一,他也未曾否认这女子身份,又以六府规矩作要挟,逼迫她放弃那个作为此处任务目标的小姑娘。说到底仍是心中存疑,不愿相信这女子所说,不然又怎会敢威胁当年能够统领六府的竹沥首座。 女子心下了然,几人明显是不肯信她所言,却又留了一丝余地。 “怎么?听几位这意思,是还在打泱儿的主意?” 这人语中刺探之意她自然察觉,素手纤纤轻拍安抚自家徒儿,“这规矩既是本座所立,如今本座要破,又有谁敢拦?”气势微开,玉手稍微一顿又习惯性拂上皓腕,猛然想起那镯子早便已经碎了一地,再无了心思同他们论这些弯弯绕绕,面色晦暗从袖中扯下一个物件拎于面前 “本座不愿与后辈计较,滚…!” 元初泱感到了自家师父心情不虞,从美人怀里稍一翘首,带得那物什一晃,驱赶道 “听见没有,我师父让你们滚!” 那物什是块岫玉,玉料虽说是上乘,雕工却普普通通,边角处甚至还有些显眼的瑕疵,决非出自大家之手。可上头刻着的“竹沥”两字,却清清楚楚证明了主人的身份,六府竹沥一脉首座,扶恙。 莫要说是这几个先前怀疑女子身份的六府之人,就算是随意从在座找出一人,想必也对这玉佩的来历有所耳闻。 自六府出世后,年龄最幼的玳瑁首座扶若被呵护得极好,师兄师姐皆舍不得她整日辛劳,娇惯得整日里无所事事。便寻了些玉料,细细打磨成六块样式相仿的玉佩赠予了同门。因着雕工并不娴熟,也不知雕坏了多少玉料才得了成品,其余五位首座都将小师妹所雕刻玉佩视若珍宝,每每随身携带。久而久之,这玉佩竟成了象征首座身份的重要物什,一度传为佳话。 六府向来睚眦必报,这些年来胆敢拿这玉佩作假的人都入了土。 几人再次诚惶诚恐的行礼,外人兴许只知道当年竹沥首座的地位凌驾于其余五位首座至上,但他们这些地榆的亲传翘楚却明白竹沥首座扶恙这个名字在六府内部意味着什么,那是连当今六府掌门人,也便是地榆首座扶尚都奉之圭臬的人。 心口一痛后女子身形略有些不稳,佯作支撑,不愿再多费口舌便收起玉佩,拎着小姑娘翩然离去,只余悠悠花香。 六府.阖处 男子立于楼阁顶部,远处入目是繁华人间,风中衣袖翩诀,身后几个黑衣人毕恭毕敬单膝跪地,许久他拢了拢披风,怀念一般的远眺。 “师姐,你终于肯回来了。”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脾气还是一点也没变。” 他缓缓回首,指尖摩擦着汇报自家师姐消息的字条,语焉不详发问 “你们见到她了?” 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首座平日无喜无悲一般,脾性单薄的很,唯独提到那位的时候才有一丝人情味儿,可谓是真心记挂着的。于首座面前对那位语出不敬,六府哪里有人敢触这霉头?见他渐渐失去耐心,最终是为首之人衡量着向前一步回应 “首座是说…竹沥那位大人?” 问声男子语气忽而凌厉起来,袒护之意昭然,有意无意告诫道 “就凭你们,也配同她动手?记住了…这种事情本座不希望再有下次。”。 天启二十年,竹沥首座出山。同年四月春,和乾江氏灭门,正厅墙上描绘着一朵精巧绝伦的鸢尾,与十八年前善渊江氏灭门一案如出一辙。世人皆云,瀛洲仙子重现于江湖,又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