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反派觉醒了》 第1页 《美强惨反派觉醒了》作者:姜立万【完结】 戚容觉醒了。 在看到很多发生的未发生的画面出现的那一刻,他决定向命运。 然后他毫不费力地得到了天之骄子的全部真心,也亲眼看着他为了救初次见面的白月光而奋不顾身地跃入海中。 他向命运示以獠牙,而命运也用刺向他的尖刀告诉他——这场游戏,没有赢家 小剧场—— 再后来,同样的一场酒会上,消失许久的魏弋出现在现场。 曾经祈求他爱意的狗崽子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富豪独子,手里握着影响戚家转型的合作项目。 狭路相逢,四目相对。 魏弋用着要将戚容生吞活剥的眼神注视着他,无视他身边的情人,附身耳语:「戚先生还需要情人吗?」 戚容没什么表情,却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抵开他。 「现在给我当狗,你都排不上了。」 蜂窝煤钓鱼大师受x纯情少男大狗狗(后期会黑化)攻 【一定要看】↓↓↓ 非,入坑需谨慎 架空架空架空,某些行为事件不要代入现实 疯批钓系恶美人受,非完美人设,攻受都会成长 白月光是误会,原着剧情和现实有差异,攻受身心只有彼此,双洁1v1不拆不逆 作者非极端控党,攻受互宠 (在攻离开的这段时间两人默认分手状态,受身边会有其他人,有亲密接触但不会和第三方存在性关系) 内容标籤: 都市 世家 白月光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戚容互动魏弋 一句话简介:偏执钓系vs纯情直球 立意:人定胜天 第1章 「快来人!有人落水了……」 「糟了,那人好像是二爷,救人啊——」 「戚二爷好像不会游泳……」 微波荡漾的碧蓝泳池勐然砸入了一道单薄身影,顷刻间被搅动出了巨大声响,酒杯落入水中,澄澈液体如烟雾般漫开,迷了在水中不断沉浮的青年双眼。 唿吸困难,无数水沿着他的七窍灌入,在阳光下闪着细碎金芒的水好似在他体内化为了最沉重的石块,带着他永无止境地下坠。 青年摆动双臂,想摆脱这种无力的窒息感,水压密密麻麻地挤压着他的头颅,钝痛无处不在,太阳穴快要炸开。 恍然间,他好似身处无比黑暗的深海。 鼻腔内灌进腥咸的海水,呛得他肺腔生疼,好疼,全身都好疼。 是谁…… 挣扎力度渐小,青年彻底脱力,沉向了水底。 …… 终于从那幽深不见底的黑海中挣脱而出,戚容惊魂未定般睁开双眼。 入目是熟悉的天花板,他闭了闭眼,抬手抚了一下胀痛的太阳穴。 缓了缓,戚容强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甫一起身,胸腔内的痒意便再也无法忽视,他抬手抵住唇边,费力呛咳起来。 越咳越凶,动静终于惊动了门外的人,两个年轻的佣人很快推门而入,看见戚容咳得停不下来便慌了神,其中一个立刻就转身跑出门叫人,剩下那个小心翼翼靠近床边,却连抬头看一眼戚容的脸都不敢,低眉顺目地询问: 「容少,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要喝点水吗……」 一直到话音落,都没得到床上人的回答,佣人抿紧唇线,大气不敢出,只觉得这萦满病气的房间越发压抑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那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已停歇,戚容深吸了一口气,垂眼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手指上的血迹,滚动喉结压下了口腔内令人作呕的腥甜。 戚容并不回应佣人的话,抬起手背擦了下嘴唇,抹去了那抹残留血痕,殷红褪去,苍白的唇再次恢復了寡淡。 他终于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在一场连主人名姓都不清楚的生日宴会上,他被人推进了泳池,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 多亏了突然被塞入脑海中的一本小说,他毫不费力的得知了是谁和他开这种恶劣玩笑。 祁阳和薛定远,两个恶臭无比的低级败类,平时只会跟在他们这些贵公子身边捧哏,连上桌吃饭都不配,竟然会这般胆大包天,还敢将他推下水。 他不会游泳,这事圈里不少人都知道,没道理那两个臭虫不知道。 戚容表情一瞬阴沉,发泄地挥手将床头柜上的药碗打翻,瓷器和汤药砸落在地,掀翻一室死寂。 是戚阳州。 他那个大伯家不成器的儿子,从小便看不惯他,却又碍于父亲和大哥在不敢对他轻举妄动,只会在背地里耍一些下作招数。 没想到许久不见,他还是毫无长进。 不过,相比于不值一提的戚阳州,他更在意的是这本小说的内容。 小说中的反派和自己同名同姓,命运轨迹也完全一致,这绝不可能是巧合,在小说中,不久之后他就会与这本书的主角之一主角攻相遇,并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地爱上对方。 直至被主角攻抛弃,被逼跳海,用自己的生命为这本狗血耽美文献上一个完美结局。 让他接受他所在的这个世界全是一本小说,这对戚容来说简直匪夷所思,可他又找不出其他理由来解释这一切。 他向来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 第2页 况且,这本狗屁小说将他定为了一个可怜的痴情反派,要他最后死在一群他曾经最瞧不上的小人手上,简直可笑至极。 就在佣人快要忍不住在这越发诡异寒凉的气氛中汗流浃背之时,另一个年轻佣人领着家庭医生匆忙赶来。 慌乱脚步靠近,戚容闻声抬头。 那不含任何情绪的直视扎得家庭医生犹疑着停在了床边,不敢再上前。 半晌,戚容敛下眉眼,像是默许了医生的检查。 「容少,需要我将窗帘打开吗?医生也说您需要多晒太阳……」 领着医生进来的佣人显然还没意识到这位二少的可怕,颇为天真的走到窗帘边,稍年长一些的佣人想阻拦已来不及,于是仓皇将视线挪移向了床上,拢在厚重被子中的青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向来不喜人忤逆他的二少竟然低低地应了一声:「……开吧。」 厚重窗帘应声而开。 缓缓向两侧收拢的窗帘再无法阻隔室外的光线,灿阳倾泻而下,一点点从地板攀援而上,蔓过宽敞大床,直至将那身影单薄的青年拥入其中。 室内昏暗一扫而空,秋日明媚的日光中,青年垂敛着双目倚靠着床头,浮光跃迁至他发顶眼睫,璀璨得让人晃神,他有一双美得极具蛊惑性的脸,鼻樑秀挺,唇形漂亮的薄唇微抿,寡淡却美丽,像一副工笔极佳的水墨画。 而眉眼的艷丽便是点缀其上的朱红石青。 在场三人不自觉屏住了唿吸,生怕惊扰了这转瞬即逝的宁静。 家庭医生拿器材的手顿住,很快惹来了青年的抬眼一瞥。 顷刻间,昳丽眉眼舒展开来,英气毕现,那双长眉微动,柔弱这个词便瞬间从他身上褪去了。 即使青年只是这般弱不禁风地费力倚靠着,却再也没人敢僭越。 在戚容的眼神压迫下,医生小心翼翼地继续检查起来。 不多时,医生利落地从床边退开,简单地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最后嘱託戚容好好修养,戚容摆了摆手,三人相继离开了房间。 待人走后,戚容抚着发痒的喉咙又咳了几下,才缓缓转动眼珠,看向了床头上摆放的一只新手机,他按亮屏幕,发现里面的数据全是自己的。 原来那只手机随他一起落水,大概是不能用了,他随意翻看着新手机,熟悉了一下,就点开了无数小红点的通话软体。 50+个未接来电,最多的来自大哥和姜启,剩下的是一些或备註了或陌生的号码,无外乎都是来询问情况藉此关心他的。 刚才咳了一通,戚容现在只觉得哪里都痛,他暂时不想开口说话,于是便给大哥和姜启分别回了消息。 只是在他刚放下手机后,电话便响了。 他重新拿起滑向接听,电话那端的嗓音阴沉到已听不出平时音色,从齿缝中一字一句绷出: 「是谁?」 这话即使没头没尾,戚容却也听懂了,他眯了眯眼,冷冷地:「戚阳州。」 对面的男声更低沉了,「专挑我不在的时候找死,妈的……」 戚容抬手揉了揉山根,安抚道:「这事你别管,戚家你不方便插手。」 手机那端陡然爆发一阵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一脚踹翻,「我不会放过他……」 「姜启。」 青年毫无波澜的两个字像一剂镇定剂,顷刻抚平了对面的躁动,电话那端陷入一片死寂。 几声粗重喘息后,男人的嗓音转瞬恢復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与方才判若两人地服软:「我不管就是了,阿容你别气。」 戚容早已习惯了他阴晴不定说变脸就变脸的性子,姜启是他关系最好的髮小,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无人可比。 沉吟半晌,他还是无奈解释了一句:「戚阳州是我大伯的儿子,我不方便动他,但可以杀鸡儆猴。」 姜启笑了下,隔着手机好似也看见了他笑嘻嘻的脸,他天真无邪地发问:「那你想怎么做?」 戚容冷冷地一勾唇,无声笑了: 「这不是还有他推出去当替死鬼的两个人吗?」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戚容盯着手机屏幕思索了会,重新拨出了一个号码。 不过两三秒,电话便被接通,戚容开了免提,随手将手机扔在床上,他向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下来。 很快,男人热情奉承的嗓音透过扩音清晰地落进房间:「诶,二爷!今日怎么想起小的了……」 戚容眯了下眼,不紧不慢地开口,「听说,你跟祁阳那个赌鬼父亲有点渊源?」 …… 一周后,u市上层圈内出了两个让人震动不已的消息。 祁家破产了。 据说是祁阳父亲玩大了,欠下一屁股债,被催债的人逼着签下了还款合同,将公司抵押了出去,但一个不大不小的服装公司压根没法偿还他欠下的天文数字,没多久,公司便宣告破产,所有财产尽数拍卖变卖,祁阳父亲受不了刺激,被不知哪来的人强行关进了精神病院,祁阳彻底变成了无家可归的穷光蛋,众叛亲离。 而薛定远则因多次强/奸未成年被人检举,证据链完整,人证物证具在,已被刑事拘留,等待开庭量刑。 无风不起浪,这两人最近惹到了什么人,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 一时之间,有关戚家二爷的威名又多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3页 幼时被u市第一豪门收养,从一个无家可归的摇身一变,成了戚家二少,自此风光数十载,依仗着背后的戚家嚣张跋扈,无人敢惹。 戚家在金融地产行业是说一不二的巨头,自上世纪便扎根u市,实力财力雄厚,即使只是一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养子,也不是外人能够随意招惹的。 渐渐地也就没人再敢蓄意挑衅,圈内人见了,反而还会给面子的称一声「二爷」。 而此时的会展中心,戚容赴了慈善晚会的邀约,置身于觥筹交错间,冷着脸谢绝了周围人的攀谈。 他实在惹眼,哪怕只是站在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 黑髮随性搭在眉前的青年单薄劲瘦,剪裁得体的高定西服裹住他纤细到有些孱弱的身躯,只透过开了两粒扣子的衬衫,可窥见那如直线般伶仃的漂亮锁骨,他只随意站着,眉眼间姝色昳丽逼人,脸上神情却淡漠疏离,眼皮也恹恹地耷着。 往日这种宴会他本不必代表戚家出席,也没兴趣参与,可如今不一样了。 今日这场宴会,是剧情的转折点——也是他与主角攻的初遇。 按照常理,正常人在知道自己未来会落得那样悽惨下场,都会想方设法避开剧情,可戚容却反其道而行之,他偏要迎着剧情而上。 狗屁命数,他不相信。 反派又如何。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藉此身份将这个故事搅动得越发精彩不好吗? 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戚容随手放下酒杯,病白脸颊已染上一丝薄红,他偏头,视线在场内逡巡,最终落向那个孤身一人侧对他的青年。 他问过侍应生,那人名叫魏弋,在u市没什么背景,貌似只是个学生。 毫不吝啬地给了小费打发走了侍应生后,戚容便一直在观察对方。 魏弋…… 那个在小说中造成他一切不幸的源头。 魏弋端着酒杯转了个方向,侧身落入了戚容眼中,与他身上西装革履不同的是,那是一张眉眼英气却青涩懵懂的脸,刻意梳起的黑髮在会场璀璨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点红,侧脸线条显露出了他优越的混血基因,眉弓高耸,薄唇像是无所适从般紧紧抿着。 拍卖结束后是酒会,他孤身一人站立许久,身量挺拔,肩背宽阔,凭藉优越的外型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可众人都仅限于观望,并不轻易上前搭话。 今日的主角是商界新起的一年轻新贵,在场大部分的人的焦点都聚焦在会场另一端。 渐渐地,也就无人在意角落里这名不见经传的青涩新人。 似乎是实在待不下去,青年放下酒杯,就要转身离开,戚容见状,终于迈步向前。 他穿过会场,目标明确地走向那个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高大青年。 无视了一路的搭话,戚容顺手从路过的侍应生托盘中交换了一杯酒。 一步两步……距离渐近,胸腔中的心跳也不受控制地鼓譟起来。 扑通、扑通—— 戚容已被酒意浸润得有几分微醺,他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太好,应该立即打电话让司机接他离开。 可是,总要见一面啊。 未来他会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人。 想着想着,戚容便笑开了。 那张昳丽又英气的面容上霎时颓靡如花开,酒意并不清冽地侵上他的脖颈和耳朵,眉眼傲慢被软化,戚容就这样睁着一双潋滟的凤眼,脚步踉跄着,不经意地撞上了侧身站着的青年。 手腕一歪,酒液倾倒而出。 感受相触的肌肉瞬间绷紧,戚容眯起眼,下意识就要倒退两步,可手臂被人扶住,他顺着力道扑进那人怀中。 酒液蜿蜒而下,胸口一凉,戚容这才意识到酒洒了。 两人身上洇湿一片,而对面那人却像毫无所觉,只死死盯着他。 萦绕在脸上的视线灼热得让人无法忽视,戚容唿出一口气,终于抬起脸。 青年很高,比他高大半个头,需要仰视才能看清他的脸。 会场灯光刺目,眯眼打量了几秒,戚容满意地笑了,眼角弯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他抬手搭住青年臂弯,借力直起身。 戚容笑意莹莹,眉眼矜傲又慵懒,漂亮得不可思议,无视了青年的愣怔恍惚,他毫无诚意地丢出一句: 「不好意思,喝醉了。」 第2章 盛夏的孤儿院日头璀璨,院中老树繁盛,年幼的魏弋摆脱了父母,独自一人熘到树下乘凉。 只是走到树荫下他才发现,原来这里已经有人了。 一个小孩正坐在树下看书。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靠近,小孩抬起眼朝他看来,星星点点的光斑自小孩眼角眉梢掠过,他起初没什么表情,黑到纯粹的眼睛静静看了他一会,缓缓笑了。 在那漂亮的笑容下,年幼的魏弋呆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一身洗到发白的纯白t恤和短裤,露出的四肢白皙又瘦弱,捧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坐在老树下,整个人水洗一般的清透发亮。 在片刻的愣神间,他连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只知道傻傻地看着对方。 很快,身后传来了母亲的唿唤,魏弋慌张回头,一阵脚步声渐远。 等他再看向树下,那里早已没了人,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飞快跑走的瘦小身影。 小孩一头柔软黑髮在夏风中迎风飞起,空气好像也闪着光,将他每一根髮丝都染上了灿烂的金色。 第4页 精灵就这样从他眼前熘走了。 那是他们的初遇。 …… 思绪回笼,察觉到那只手从自己臂弯上稍稍退开,魏弋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五指收拢,紧紧拉住了身前的青年。 太像了,这双眉眼。 如果真的是对方……他还有好多话想问。 不能再让他从眼前离开。 视线下移,魏弋看的更清楚了,掩在开了扣衬衫下的直线锁骨,被酒液沾湿衬衫而洇出的小片雪白胸膛也尽收眼底。 那一小块皮肤随着唿吸微微起伏,魏弋喉结克制地滚了滚,刚要移开视线,那蛊惑人的白便被藏蓝的西装外套挡住了。 戚容毫不客气地推开他的胸膛后退了两步,勾着笑歪了歪头,可笑意却不达眼底,「先生,你这是在性骚扰吗?」 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后,魏弋立刻摆手解释,嗓音急迫,连麦色面皮也隐隐泛了红:「不、不是的,抱歉,我不是故意,因意外毁坏的衣服我会原价赔偿……」 听到他说起赔偿,戚容不以为意地偏了下头,他看起来是缺这点钱的人吗? 不过,也算达到他的目的了。 他很快又转回头,直视着眼前丝毫不懂得如何收敛自己视线的傻小子,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几根如玉石般的修长手指微微勾了勾。 「好啊,加一个联繫方式。」 魏弋视线从他递到眼前那只看起来脆弱易折又漂亮至极的手缓缓上移,落在了青年艷丽又英气的面容上,晃神了几息,才勐然回过神,从口袋中拿出手机,连直视他都不敢,慌忙递向戚容。 眼见着对方利落地接过他的手机,手指在上面点了点,而后很快又将手机扔了回来。 这一次,魏弋却没关注那手机,而是抬起眼紧盯着眼前的青年,像是生怕他一不留神再次消失在眼前。 「先生……」 魏弋下意识想说些什么来挽留,可却突然意识到他并不知道对方叫什么,这才赶紧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通话页面是一个新建联繫人,备註栏只有一个戚字。 「戚先生……你现在是要离开会场了吗?」 电话进来了,戚容垂头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是大哥的电话,他没管,转而将手机放入裤兜中。 听到身后飘来的紧张询问,他只侧过身看了一眼。 魏弋正握着手机,不输于大荧幕明星的俊脸上却露出了有些傻里傻气的忐忑,一身西装革履压不住他身量上的压迫,可此时,那迫人的压迫悉数在他面前敛藏,温顺得让人有种任人欺负的错觉。 像只渴望主人垂怜的大狗狗。 戚容眯了眯眼,懒懒地啊了一声。 很可惜,他现在真的要走了。 思及此,戚容便摆了摆手,转身想绕过人群离开会场。 可刚迈出一步,他便身形不稳地踉跄了两步,眼前泛着块状黑斑,晕眩不受控制地侵袭而上,将要栽倒之际,一只手臂横空而来,扶住了他的腰身。 站稳后,那手臂便飞快的抽回了,一秒不敢多留。 戚容缓过神后偏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畏手畏脚又羞又窘的高大男生,像在看一个傻子。 毕竟是初见,为了在这傻大个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戚容还是勉为其难对他道了一声谢,说完,他便再也没看身后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向会场大门。 路上,戚容给司机打了个电话,等他走到大门,司机已经到了,见他走近,司机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外套披在了戚容肩头,低眉顺眼地解释: 「这是裴总交代的,他怕您喝完酒吹风着凉,醒酒汤也已备好了。」 对这一切戚容不置可否,只应了一声知道了。 秋日的夜晚不算凉,只是喝过酒的身子发着虚热,凉风一吹,他喉咙发痒地咳了几声。 大哥向来妥帖周到,就是总喜欢把他当成一个孩子看待。 手肘支在车窗上,戚容看着窗外倒退的夜景出神,霓虹的光一寸寸掠过眼底,叫嚣着这座现代都市的繁荣。 如果这一切都是虚假的,那造物主是谁呢? 这世上或许真的有某种神明,超越自然的力量,祂们生杀予夺,一切不过是他们指间逗趣的小玩意。 自己也是一样。 穷尽一生的悲惨,不过是为了那一个成全别人的可笑的结局。 戚容笑了,唇边弧度清浅,眼底却阴冷至极,抵在下颌的五指无声收紧。 不,他才不会是失败者。 这场游戏,该换一种玩法了。 沉默半路,戚容才像终于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拢了外套领口,随意地问了一句:「大哥在家吗?」 司机小心向后视镜瞥了一眼,「没有,裴总在临市处理一些事情,说明天回来。」 听完,戚容便不再问了。 路灯晃得他眼花,他轻抬手抚了下唇瓣,打了个哈欠,颇为睏倦地向后靠了靠,陷在真皮座椅中昏昏欲睡。 渐渐地,掠过眼皮的规律路灯开始减少,窗外从密集的高楼大厦转入了开阔街道,纯黑的宾利车速平稳,驶上高架,开往市郊。 走过一段山道,前方渐渐出现了铁门影影绰绰的灯光。 离得近了,气派的西式铁门缓缓开启,宾利减速驶进偌大庄园,又向前行了一段路,沿着喷泉池绕了一圈,最终停在别墅正门前。 第5页 后座车门被人拉开,戚容被人轻柔喊醒了,他拧了拧眉,睁开眼向外看,这才意识到已经到家了。 司机并未催促,安静地维持着打开车门的动作,揉了揉山根,戚容终于踏出车门,将肩上的外套取下,挂在臂弯间走上台阶。 大门已被闻讯赶来的管家打开,戚容迈步进玄关换下鞋子,只含煳地喊了一声:「秦叔。」 秦叔是戚家的老人,已在戚家待了二十年,不论身份,戚家小辈按照情分都要称一声叔。 只是戚容今天头疼得厉害,也没精力去和秦叔寒暄,将外套交给秦叔,便抬腿想要往厨房走。 只是刚出玄关,他便察觉到客厅还有一人。 脚步顿住,戚容偏头向楼梯处瞥去一眼。 那里正站着一个瘦高的少年,单肩挎着书包,一身校服还未换下,就匿在客厅照不进的阴影下直勾勾盯着他。 宛如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鬼魅。 戚容被那过于直白的注视看得不舒服,当即眉头一拧,骂人的话将要脱口而出,可少年赶在他出声之前,已经率先开口: 「……哥。」 戚容冷哼一声,被人打断的不悦翻涌,他放下揉捏眉心的手,昳丽五官彻底暴露在明亮灯光下,出口的语气恶狠狠地:「滚远点,臭小子。」 他本就难受,偏生这小野种要来撞他枪口上。 可他的狠话并没让少年离开,对方甚至不进反退,本欲上楼的动作一转,一步步朝客厅走来。 戚容蹙眉,眼见那小子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距离他一个沙发的距离,垂下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看向他。 少年咬了下唇,阴柔俊秀的五官显出了一种可怜无辜的神态,语调也低了下来:「哥,我刚下晚自习,你是不是又出去喝酒了?」 戚容勾唇冷笑,什么时候他去哪里做什么还要和这臭小子报备了。 他本是戾气满满,可脸颊上的薄红让他气势弱了几分,他还需要仰头才能直视这小子的脸。 心中越发烦躁,一个高中生怎么长这么高。 莫名的不爽借着酒精放大,此时戚容怎么看眼前的人怎么不顺眼,只想让他赶紧滚,他挥了挥手,耐心告罄,「我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 说完,他就想继续走向厨房,可身后脚步急促,几步走到了他身后,戚容眉头微抽,还未来得及动作,身后的衬衫便被一只手很轻地拉住了。 力道轻得近乎小心翼翼。 「哥,我已经18岁,不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能……」 不要再讨厌我了。 在少年的示弱中,戚容短暂地愣在了原地。 一些早已被他遗忘的记忆片段掠恍然闪过,十几年前刚到戚家时,这小子也总喜欢这样揪着他的衣服,像个影子般跟在他身后,狗皮膏药一般撵都撵不走。 那时,这小子还是个懦弱得连被人欺负都不敢还手的小老鼠,又脏又丑,他瞧着碍眼极了。 一个养子,一个私,谁也没比谁高贵,可他就是讨厌他。 恍惚的眉眼一瞬转冷,戚容一言不发地向前走了一步,避开了少年的手,他脚步一转,与少年擦肩而过。 「戚越,我再说一次,离我远点。」 青年嗓音冷淡,落在寂静客厅,一字一句地掷地有声,带着一股莫名坚决的冷然。 脚步渐远,很快连青年身上那股浅淡香气也消散了。 少年垂着头,一动不动地枯站,在无人看见的阴暗处,方才的无辜可怜变脸般敛下,他神态重新恢復了冷漠,只是鼻子神经质地狠狠嗅了几下。 空气中有很浓的酒味。 除了酒味,还有一道不属于戚容身上的香味。 戚越不喜欢喷香水,他知道的。 戚越嗅闻的动作一顿。 那是……别的男人身上的香水味。 …… u市另一端。 回到住处的魏弋以最快的速度沖了个澡,只换了一身浴袍便快步走到床边拿过手机。 没有新消息。 不过他只失落了一瞬,没关系,他可以主动联繫戚先生。 思及此,魏弋踱步到了窗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点进了通话页面。 搜索出了那个让他心跳加速的字,一串号码跳入眼帘。 心脏不受控制地跃动起来,魏弋闭了闭眼,手指飞快地点向那个号码,五指攥起手机贴近耳边。 他忐忑地等待着,等着电话接通,听到电话那端那慵懒又暗含笑意的声音。 可令人心悸的滴声后,电话里传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第3章 回了戚家别墅后,戚容便将魏弋的号码拉黑了。 他暂时还不想让那小子找上他,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从现在开始,他的每一步都要在计划之中进行,这样才能一步步,导向完美的结局。 他为这场游戏准备了一场精彩的高潮。 所以,为了确保一切顺利进行,他必须要在正式开始前,将所有棋子放入棋局。 还有他亲爱的弟弟——小说中魏弋的白月光。 当年,父母接连因意外去世,亲戚中没人愿意接收他们,商议之下,只好把他们送往孤儿院。 那年戚容七岁,弟弟六岁,他带着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在混乱的孤儿院艰难生存。 第6页 两人还未在孤儿院待满半年,弟弟因贪玩跑出了孤儿院大门,再也没回来过。 孤儿院报了警,可那一带是当年的三不管地带,一个不大孩子走失,多半会被判定为人口拐卖,警方象徵性地调查了两天便不了了之。 年幼的戚容便日日守在孤儿院门口,等待着走失的弟弟有朝一日能回来。 他在铁门前站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他被一位被院长点头哈腰迎接进来的中年男人看中,那时,他还不知道对方是首屈一指的大人物。 院长将他领到男人面前,戚容只是没什么表情和他面前比他高大了无数倍的男人对视着,男人身上压迫感很强,居高临下的视线足以吓哭一个孩子。 可戚容没哭,他只是无悲无喜地站着,像是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 直到男人出声问他,愿不愿意和他回戚家。 院长在背后并不温柔地拍着他的背,脸上表情笑得谄媚至极,仿佛他摊上的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戚容看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向身前的男人。 男人看他始终沉默,又补充了一句: 「那里不是家,而是豺狼窝,可我保证,你会比现在强大百倍。」 戚容的眸光终于有了些波动。 原来,这个男人不是要带他回家,而是要让他变强。 正好,他早就没有家了,也不会有第二个家。 弟弟也离开了,和爸妈一起,再也不会回来了。 令人心悸的沉默后,少年回了一句:「……我愿意。」 就这样,戚容被戚怀起领回了戚家,虽然是养子,可戚怀起对他与自己的亲子没有任何差别,也不允许下人议论是非。 他住进了大别墅,有了数不清的佣人伺候,还有了一个虽不苟言笑但会温柔揉他脑袋的大哥。 起初他还会想起弟弟,再后来,他就渐渐想不起弟弟了,因为弟弟抛弃了他。 和父母一样,将他一个人丢在了那里。 可再长大一些,他便渐渐明白了,弟弟也许是被坏人拐跑了,他动用过戚家的关系调查过一段时间,可因久远,那一带早已被拆迁重建,道路翻修,连居民都迁走了大半,当年的一件小事早已消匿在时间长河中。 孤儿院也得到了政府资助焕然一新,建起了漂亮的高楼,还有铺满草坪的庭院,并且更名为了福利院。 所有的过往都随着歷史消亡了,再也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而戚容在八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自此便体弱多病,有关孤儿院的大部分事情全部淡忘了,只记得某些印象深刻的人或事。 算起来,他来到戚家十四年了。 与弟弟也有十四年没见,多亏了小说剧情,他知道了弟弟现在的住址—— 就在u市。 亲爱的弟弟……可就算是你,也不能夺走我的一切。 过分放纵自己放纵自己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起床发了高烧,戚容因落水还未养好的身体再次雪上加霜,这一次,他被戚裴彻底禁足在了家中。 从小大小病不断,戚容压根没将一次小发热看在眼中,没过几日,他便应了人的邀约。 组局的人是跟姜启关系还算不错的兄弟,彼此也都相熟,他并未拒绝,因为他也正好有想去的地方。 恰好大哥又因集团内部的事被牵绊住,暂时没有精力理会他,父亲也不在国内,秦叔又管不住他,于是戚容很地熘出了家门,坐上了早已等候在铁门外的暗红超跑。 长腿收进了车内,车门缓缓从头顶降下,待人坐稳,迈凯伦平稳地窜了出去。 驾驶座上的男人染了一头黄毛,耳朵上扎了几个耳钉,痞里痞气地,笑着侧头朝他打招唿,「二爷,本来没想着你会来,u大的课不多了?」 戚容手肘支着车窗,闻言也没回头,懒懒地应了一声:「无所谓,只要期末补上就行。」 戚容目前就读于u市顶尖院校u大,王牌经济学专业,已经大三,课不多,以小组作业和课题实践为主,在专业课方面他并不担心,只要不是碰上极其顽固的老教授,其他老师基本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大病初癒,脸上还泛着颓败的病气,连薄唇也失了光彩,只有眉眼间一点乌色浓重。 黄毛余光悄悄打量他,又试探着关心了几句他的身体状况。 末了,黄毛又像是顺嘴:「姜哥要不是在国外,今日肯定也能来……」 提起姜启,戚容眸光微动。 姜启去m国是因为家族内部事宜,他被他的大哥亲自培养,此次便是代表姜家出面洽谈合作项目,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自小学和姜启坐同桌开始,两人认识了十几年,从当初的不学无术走到今日,两人在u市小霸王和纨绔阔少的名头更是无人能及,如今,姜启已经要准备进入家族集团。 半小时后,岚山会所。 两人下车,将钥匙丢给门口泊车小哥,戚容头也不回,率先一步向内走。 黄毛盯着青年背影看了两秒,到底还是不敢僭越地去勾肩搭背。 他怕姜哥从国外回来把他杀了…… 黄毛遗憾地耸了耸肩,加快脚步追上戚容,一路跟他聊着天往早已预留好的包厢走。 岚山会所环境清幽,虽并不顶尖,但盛在安静,属于小众会所,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客人,一直颇受圈子里年轻人的青睐。 第7页 推开包厢门,里面的人便迎了上来,见到打头的人是戚容,三三两两喊起二爷。 今日都是熟人局,大家便随心所欲地多,有人打趣地让迟到的戚容做东请客,「今日这场地是二爷选的,二爷做东吗?」 戚容今日心情还算不错,闻言也没什么反应,随手将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青年今日只穿了简单的纯黑长裤淡蓝衬衫,长腿交叠着,以手支颐,姿态慵懒地倚靠着沙发,并不凌厉的眼神看向那个出声的男人,语气不辨喜怒: 「今日你们随意玩。」 得到应允的众人一阵欢唿,紧接着便接二连三地上来敬酒,可那些酒杯还没递到戚容面前,便被黄毛挡下了,他张开双臂,宛如一个老母鸡般姿态强硬,「不行,姜哥特意交代我看好你们,今日二爷喝不了酒。」 众人纷纷惋惜,但也并未被影响心情,很快就组团玩在了一起,而肩负着看护戚容重任的黄毛则是在戚容身边坐了下来,他端了杯酒,看着戚容拿出手机,悠闲地玩了起来,像是对这种场合完全不感兴趣。 今日这场地还是二爷定的,若是不想参与为何还要来呢? 黄毛疑惑,又不敢直接问,只好在一旁悄悄观察。 一小时后,戚容收起手机自沙发上起身,套上了外套,整理好衣领才走出了包厢。 双开大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群魔乱舞的声响,戚容活动了下脖颈,没什么表情地通了通耳朵,毫不迟疑地往洗手间走。 他当然对这种毫无营养的社交场合不感兴趣,他今日的主要目的是魏弋。 这是他为了魏弋准备的第二次见面,地点选在u大大学城附近的岚山会所,他知道魏弋班级的迎新团建也会选在这里。 虽然剧情中并未详细交代团建的时间……戚容抬手看了下腕錶。 不过现在是5点,如果他们定的夜场,现在差不多也要到了。 转过一条环形走廊,前方的金属墙壁上隐隐折射出了两道身影,有交谈声传来。 戚容脚步不停,恍若无人般直接转过拐角,步入两人视野中。 交谈声停了,两人视线齐刷刷看了过来。 戚容终于停下脚步,目光在比对面人高出大半个头的青年脸上扫过,缓缓眯眼笑了。 他颇为风趣地抬起手,朝魏弋小幅度挥了挥,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意外: 「又见面了。」 而面对他以意想不到方式出现的魏弋楞怔当场,心脏在胸腔内跳得厉害,震动在耳膜上隐隐作响。 魏弋几乎就要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直到手肘被人捣了几下,他才堪堪回过神。 「戚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戚容从容地收回手放进裤兜,拖着懒散的步子走向两人,「自然是来消费,不然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说着,他撩起眼皮往傻站在原地的魏弋瞥去一眼,那潋滟的眸光只看得他整个人一僵,耳朵渐渐发烫。 他本来不相信会有这么多巧合的,但现在看来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可很快,那轻飘飘的一眼又很快转移,掠过站在他对面的学长身上。 那学长定力比魏弋更差,被戚容一眼看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喊道:「戚、戚学长。」 学长? 捕捉到这一个关键词,魏弋怔了下,当即转向戚容,眼神发亮,「戚先生也是u大的学生?」 戚容偏头朝他看去,唇角弧度像是会蛊惑人心,「现在,你还要叫我先生?」 被他点醒,魏弋窘迫地眨了眨眼,仓皇改口道:「戚学长。」 自我介绍完毕,戚容又向前走了一步,可魏弋却在他的逼近下狼狈地后退了一步,好似他会吃人一般。 余光瞥见魏弋在身侧攥紧成拳的手,戚容眸光微动。 「现在……」 他毫不在意地歪了歪头,清凉嗓音水击石般入耳,一字一句飘进魏弋耳中,给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邀请: 「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 …… 包厢内一片嘈杂吵闹,挨个跟那被戚容领进来的新人喝完酒,黄毛便一个人坐在角落,默默看着戚容和那混血青年一前一后出了包厢。 以前从未见二爷往圈子里领过什么人,这次还是个从未见过的新人。 到底是什么人? 还有,二爷和他是什么关系? 拿不定主意,黄毛放下酒杯起身,躲进包厢中的卫生间给姜启发消息。 按照时差,m国那边现在应该是凌晨5点左右,黄毛没想到姜启醒着,更是在看到消息后,立刻将电话打了过来。 甫一接通,黄毛便惊讶出声:「姜哥,你怎么醒这么早?」 姜启没心情跟他寒暄,冷声打断:「晨跑,你先说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黄毛不敢有所隐瞒,将前因后果全部说了出来,可他也只看到包厢内发生的事,并不知道戚容和那小子私下里到底说了什么。 话音落地许久,电话那端却迟迟没有传来回应。 卫生间内隔音效果极好,几乎隔绝了外间的吵闹,没人说话,气氛近乎凝滞。 令人胆战心惊的沉默蔓延开来。 就在黄毛禁不住想说点什么时,姜启终于开口。 「……不可能。」 黄毛听得一愣,刚想再问,通话却猝然中断了。 第8页 姜启勐地将手机砸进路边绿化带,唿吸急促的喘了几下。 太平洋西海岸的清晨凉爽,一身运动背心短裤的高大青年失态地停在跑道上,披着满身寒潮晨露,气势凛冽。 可与他表现出的暴怒截然相反,他嘴角弧度一点点翘起,随即笑了起来。 一个男人。 阿容怎么会对一个男人感兴趣。 假的。 第4章 「戚学长,还有……宴会后我给你打过电话,可是一直没打通……」 从包厢出来后,魏弋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没说。 因为打不通电话的事困扰了他几天。 他甚至都以为是不是自己哪里惹了戚容不悦,而被对方拉黑了。 走廊灿亮灯光下,对面青年黑髮晕出了一点金光,熠熠生辉的,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灼目。 魏弋的目光就凝在这一点金光中,迟迟移不开眼。 他突然有些微的紧张,对于戚容可能作出的回应。 戚容一只手已搭上了包厢门把手,听见这句话又停下动作,侧过身向后瞥去一眼。 他本以为这小子不会主动问,看来还是真是个傻的。 不过他倒没有觉得冒犯,反而觉得有趣。 戚容嗓音沙哑,刚才抿了几口酒让他的喉咙又微微发起了痒,「可能是号码被拦截了,你在担心什么?」 怕被误会,魏弋摆了摆手,傻里傻气地辩解:「没有,只是怕断了联繫……」 话音顿止,魏弋脸颊又隐有变红的趋势,随即窘迫地移开了眼,不敢和戚容对视。 戚容哼笑了声,倒是对这愣头青的直白有些意外。 事情比他预料得还要顺利许多。 他心情又好了起来,为想像中令人兴奋万分的场景而颅内高潮。 一声轻响。 包厢门被一只手推开,歌舞与嘈杂声顷刻便泄露而出,戚容就立在明暗交界处,头也不回地对魏弋说: 「下次我会主动联繫你。」 魏弋呆呆看着包厢门在眼前关闭,那如白玉雕琢成的人也消失在了门后,直至走廊再无一人,空旷幽静的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下次。 还会有下次吗? 这是两人的第二个约定了,第一个,他失约了,那么这一次呢…… 在心中记下了戚容所说的下次,魏弋便格外在意这个不知何时到来的下次,只要空闲时间便会时不时关注手机动向。 搞得班里同学和社团里的学长学姐都以为他谈了恋爱,神秘兮兮地打听。 魏弋红着一张脸推拒,认真郑重得解释说只是一个学长,这才打消了众人的八卦之心。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通话和信息一直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就在魏弋垂头丧气准备继续等下个一周时,他等待已久的消息到了。 戚容约他周五下午见面。 …… 午后,u大西门咖啡馆。 落地窗旁的双人桌椅前,魏弋正襟危坐,工装夹克衫下是黑色长裤与球鞋,蓬勃朝气由内而外散发,这个年纪的男生本该是不羁的,可他此时却严肃且认真,像在等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咖啡馆内不少人暗中投以目光,在拒绝了两位女生的搭讪后,魏弋终于忍不住再一次抬手看表。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1分钟。 为了不失礼,他以前20分钟便到了,等待的时间格外难捱。 不过,只要一想到会再见到戚容,他整个人都心情飘然。 咔哒、咔哒。 机械錶终于跳到了3点30分。 玻璃门被人推开,一阵清脆风铃声中,有一瘦削高挑的身影逆光而来,走了进来。 戚容只短暂地停留了下,便很快在室内寻到了目标。 他一手握着手机,抬腿向落地窗边走去。 魏弋远远看到了他,忙起身走到对面为他拉开了座椅,戚容毫不客气地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放松倚靠着椅背,魏弋招手唤来了服务员。 他从善如流地和年轻店员交流完,转头看向对面自落座便没有出声的戚容,眼睛很亮,「戚学长要喝点什么?」 戚容曲起手指点了点下颌,微阖眼皮回应魏弋的话:「卡布奇诺,另加一份糖。」 服务员点头离去。 魏弋垂下眼暗想,看来他喜欢甜食。 「学长好准时,3点30分一分不差。」 就着阳光看了对面一会,魏弋主动打破沉默。 说话时,他一直直视着对面的戚容,午后的日光将落地窗内的两人照得一览无余。 戚容掀起眼皮,第一次认真地看清魏弋的脸。 魏弋有一头并不纯正的黑髮,在阳光下那潜藏的金红色彩完全闪耀着,眼窝深,眉弓与山根挺拔,可五官间的比例又接近于亚洲人,淡红唇形优越,是极贵气英俊的一张脸。 尤其是那双压在浓眉下璀璨至极的棕色眼睛,落了点灿烂日光,瞳仁便更像一块琥珀宝石,剔透得有一种无机质的冷感。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并不冷,里面簇了丛火,明亮得灼人。 连带着看人都好似带上了他身上的热度。 这样优越的一张脸和超过190的身高个头,戚容承认,他确实有资本成为这本小说的主角攻。 被戚容长久注视让魏弋感莫名不自在,那打量和早已习惯的诸多目光并不相同,戚容的眼神,并不包含什么情绪,好似只是在单纯地观察他长什么样子。 第9页 眼球动了动,戚容和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偏不倚地对上。 他并不着急说话,相比之下,看魏弋狼狈更能勾起他的兴趣。 脚步声靠近,服务员在这时送来了两杯咖啡。 戚容终于淡淡收回自己的视线,语调散漫,「毕竟是正式见面……」 打量结束,接下来他需要从魏弋口中套出更多信息。 魏弋对他毫无戒心,几乎是有问必答。 而从跟魏弋的交谈中,戚容也大致了解到了小说中他并未看到的那部分资料。 他所看到的剧情一直到他的结局时就结束了,关于主角攻和白月光的结局一笔带过,一直到他出事前,文中都并未提到魏弋的真正身份。 表面上看,这就是一个有关两人的狗血爱情故事,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只要主角两人相爱,并最终修成正果,身份地位通通不是阻碍。 可一个普通人有可能成为支撑一本小说的主角攻吗? 况且,他一个跋扈嚣张的反派都要作陪,这魏弋的来头只怕不小。 高中毕业后申请了国内大学的名额,u大算得上是国内顶尖高校之一,他必然要获得格外优异的成绩,又是混血…… 虽然暂时不能确定对方的具体身份,但戚容心中大概有数了。 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甜腻的微苦液体,而魏弋在这时开口,嗓音带着并不明显的期待: 「学长,我知道u大附近有一家甜品店的蛋糕味道不错,有机会一起去尝尝吧?」 他喜欢甜食,咖啡也要额外加糖,这是仅仅亲近之人才知道的小秘密。 魏弋今日不过跟他短短打了个照面,便大胆到邀请他下一次见面,太得寸进尺了。 戚容不客气地勾唇笑了笑,倒是没直接拒绝,「下次再说。」 魏弋闻言眼睛亮了一下,眸光闪烁着雀跃。 手机来了新信息,戚容不动声色地垂眼点开。 魏弋直直看了他一会,突然又敛下眉眼,斟酌再三,还是试探着开口:「学长,你还记得小时候在孤儿院……发生的事吗?」 戚容手指一顿,目光短暂地凝住。 [戚总,公司目前一切运营正常,我将最近一年各季度的报表发到您邮箱了。] [下一赛季的超新星设计大赛即使开始,需要提前留意筛选设计师吗?他们中往往会出现些优秀作品。] 戚容收起手机,面朝下盖于腿面。 孤儿院…… 那还真是遗憾,他的确记不清太多事了。 刚到戚家那两年他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就将从前的事忘得七七八八,只对一些印象深刻的大事有些印象,他被收养时是7岁,而弟弟走失那年6岁,不知他还能否记得当年的事。 不过,主角攻和白月光的过往,与他也没有分毫关系。 戚容姿态坦荡,如实回答: 「抱歉,我记不清了。」 虽然早已想过,但真正听到,还是难掩失望。 魏弋唇线绷直,头微微垂下,周身气势顷刻间散了大半,颓败得像被雨水淋湿的大狗。 他为那一个约定,记了14年。 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人终于出现在了眼前,可魏弋却感到茫然,他突然不知一直以来的坚持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个并不记得他存在的人,亦或是为了那一个童言无忌的儿时戏言。 短暂的静默中,魏弋想了许多。 无法确定的事情有很多,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不管时隔多少年,眼前这个人对他依旧有着谜一样的吸引力。 毫无缘由地蛊惑着他靠近,再靠近,像命中注定般的羁绊牵引。 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他从眼前消失了。 就在他打定主意,又满血復活时,对面的座椅被推开,凳子腿在地板摩擦了一下。 戚容站起身,看样子准备离开。 魏弋也跟着起身,有些猝不及防,「现在就要走了吗?」 戚容垂头在手机上回消息,抽空抬眼瞥了一眼魏弋,略勾唇角回他:「有点事要处理,咖啡你请,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魏弋短暂一怔,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摇头失笑,「那我们……」 这一次,不等他说完,戚容便打断了他。 「放心……」屏幕暗下来,戚容将手机装回裤兜,偏头看他一眼,嗓音笃定: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离开咖啡馆后,戚容径直出了校门,让司机直接去gy公司。 gy是他和姜启合资开的一家小的建筑公司,规模不大,自负盈亏,圈子里这样的小公司还有很多家,只是当初因为作业课题才註册的,两人几乎都把它忘在了脑后,因为即将到来的剧情,戚容才想起了它。 在车上,戚容仔细查看了总助发到他邮箱中有关超新星大赛的赛事资料。 超新星大赛是设计行业含金量较高的大型赛事,歷来是各公司选拔人才的重要参照,每年举行一次,赛道很广,近乎涵盖了大半美术专业。 他的弟弟也会参加今年的超新星大赛。 并且将会投稿至gy公司,被gy公司看中实力,触发与主角攻第一次同框的剧情。 只不过两人并未此时就见面,而是在剧情作用下狗血地错过了。 戚容重新关注公司,是因为他并不打算让他的弟弟过早出场。 第10页 最好连面都不要露。 合上平板,戚容拿出手机,翻出联繫人备註为大哥的号码。 他降下一截车窗,手肘抵着出门歪头看景,秋风柔柔拂过额头,像只手般将他的黑髮揉乱了些,不凉,反而很舒服。 等了半晌后,电话通了。 「大哥,你上次说的话还能兑现吗?」 映在车窗上浅淡的倒影只露出半张脸,淡红唇瓣弯了弯,缓缓吐出几个字:「我想接手希望教育基金会。」 第5章 u大新一年的迎新晚会通常在九月下旬举办,提前半个月,各部门便要筹备起晚会的各项事宜,因为和班委关系交好,魏弋也被拉着当了几次苦力,但被那帮学长学姐缠着要了几次联繫方式后,他便再也不去帮忙了。 朋友圈有关迎新晚会的宣传海报提前几天就发了,点赞的人很多。 自上次咖啡馆一别后,魏弋便和戚容加了飞信好友,但两人并没有聊过天。 戚容的朋友圈很干净,动态间的时间也隔得很远,平均几月才会发一条。 透过朋友圈,魏弋看不出戚容的兴趣爱好,也无从探究他的经歷,这种一无所知的好奇蛊惑着他,让他克制不住的想要去靠近对方。 可他又怕吓到戚容,毕竟这14年的念念不忘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戚容现在在干什么呢? 魏弋握着手机忐忑,或许他并不知道迎新晚会的事,发个消息问一下? 手指已经点进了聊天框,这时却有新消息弹了进来。 戚容点赞了他那条宣传迎新晚会的朋友圈。 心绪定了定,魏弋不再迟疑,手指飞快的打字发送。 【魏弋】:学长,迎新晚会你会去吗? 消息发出后,他并没离开,眼看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显示在聊天框顶端,魏弋的心不自觉提了起来。 很快,对面的消息发了过来—— 【戚容】:没什么兴趣 躁动的骨血顷刻平息,魏弋唿出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对面的第二条消息弹了出来。 【戚容】:你要去? 魏弋打字很快,几乎是秒回。 【魏弋】:我会去 这句话发完,对面再无动静,不论刷新多少遍,底端依然是自己的消息。 学长一定看见了吧。 既然看见了没有回覆,一定是拒绝的意思了。 魏弋嘆了口气,又等了几分钟,确认没有新消息发来,才失落地收了手机。 迎新晚会当日,魏弋和同班同学结伴去往大礼堂。 晚会晚上7点开始,他们提前半个小时便到了,已有各学院的学生陆陆续续到场,礼堂嘈杂无序,因为拜託了学生会认识的学姐占座,所以一行人直接向前排走去。 第四排正中的位置可以算是偌大礼堂最好的观看视角,魏弋坐下后便被周围人拉着聊天说话,他高大帅气又性格好,人缘极好,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在新生中人气很高。 几乎是刚开学,便因一张偷拍刷爆了网,无数男男女女暗戳戳摩拳擦掌,但魏弋很坚定表示,自己是直男,且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想法,这才歇了不少人的心思。 晚会开始前10分钟,礼堂的灯光突然熄灭。 全场小小譁然了片刻。 手机在这时嗡嗡震动了下,魏弋垂眼看去,银白的手机屏幕是附近唯一光源,亮得刺眼。 屏幕上是戚容发来的两条消息—— 【戚容】:身边还有位置吗 【戚容】:介不介意多我一个? 雀跃以一种势不可挡的趋势侵占了他的理智,魏弋几乎是立刻起身,迫不及待就要给对面打去电话。 他三言两语向身边的同学说明了情况,得到应允后便大步向外走。 电话通了,他嗓音低沉,因为压抑到极点而微哑,「学长,你在哪里?」 青年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懒散,拖着悠长又漫不经心的调子,「礼堂门外。」 几乎是他话音落地,魏弋穿过了黑暗中的阶梯过道,行至礼堂大门前。 下一刻,虚掩的大门被人推开,一道单薄的高挑身影逆光立着,闪着光的发梢被身后风挑动了几缕,姿态恣肆。 空中送来了一点橘子味香气,魏弋微怔,直到那橘子的清新香气已近在咫尺,他才迟钝地垂眼去看。 戚容已走到他身前,隔着礼堂外的笼罩进来的一点光亮和他对视,漂亮似花瓣的眼睛弯弯,倒影着他的无措和怔然。 「傻愣什么,还不带路。」 鼻端间的橘子香很快擦肩而过,魏弋后知后觉,阖上了礼堂大门,才快步去追前面那道身影。 心脏在胸膛里跳得烈,魏弋还没从猝不及防惊喜的眩晕中回神,骨血沸腾着,为了戚容的突然出现。 每一次,戚容都能以一种他完全预料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每一次都牵扯着他全部的心神。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前所未有,让魏弋暂时无力招架。 他恍然意识到,如果这是一场战争,那他在开始时便输了。 且输得彻底。 带着戚容入座后,身边便有认出戚容的人相继打招唿,身边的同学似乎对他认识戚容感到惊讶,悄悄靠近他咬耳朵:「魏弋,你怎么会认识戚容学长的?」 魏弋隐瞒了真实原因,只说了初见的那场慈善晚宴。 第11页 不过他在意的是,怎么大家好像都认识戚容? 同学意外他毫不知情,于是兴沖沖地给他普及:「你还不知道吧,戚容学长可是u市第一豪门家的二少爷,虽然性格娇纵跋扈,也不喜欢和周围同学打交道,但是他一入学就凭藉惊人的外貌和雄厚的家世闻名于u大,是个响噹噹的风云人物呢。」 魏弋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两人的交谈声很小,并未落入戚容耳中,不过他也猜到了两人会聊些什么,无非是关于他身份的这些事。 他并不在意外人怎么看他,不过他也没理由阻止,魏弋或许巴不得想多了解他一点。 戚容放松地向后靠,手肘随意支起,目光落于台上,却根本没留心表演,而是发起了呆。 每一年的迎新晚会都没什么新意,他本来没兴趣来参加,只不过是为了给那傻小子一个惊喜。 看见他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他清楚看到,魏弋的眼神都呆住了。 像一只傻兮兮的大狗。 戚容唇角弯起,突兀地笑了下,恰好这时魏弋转头,捕捉到了这一抹笑意,他终于恢復冷静,凑过来小声和他说话:「学长,你怎么突然来了?」 不是说不感兴趣吗…… 隔着影影绰绰的昏暗,戚容注意到了来自身侧的烫人目光,里面藏着火,伺机而动要将他一口吞噬。 他轻挑眉梢,倾身向魏弋的方向靠近,舞檯灯光照向观众席时,两人已近乎鼻尖相抵。 戚容脸上没什么情绪,平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 「你希望我说出什么答案?」 魏弋一怔,四目相对下,他恍然生出了心思无所遁形的窘迫,在昏暗中,悄悄红了耳朵,「没、没有,只是好奇……」 戚容唇角终于勾了勾,手指轻佻地滑过眼前人的下巴,一掠而过,轻得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魏弋眼睫慌张地眨了眨,耳朵已然红透了。 第三排距离舞台近,戚容也离自己很近,绚烂的光影跳跃在他那张雄雌莫辩的脸上,漂亮得近乎妖媚。 魏弋喉结滚了滚,一种莫名的热沖入了四肢百骸。 他从未与人靠得这般近…… 就在魏弋忍不住要退开时,戚容终于放过了他,轻飘飘地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突然有了点兴趣,我和这次的主办活动的融媒体主席有点交情。」 言下之意,不是因为你。 早有心理准备,魏弋浅浅唿出一口气,很平静的接受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魏弋又想起了什么,主动说道:「我才知道,原来学长也是经济学专业,那我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你吗?」 戚容挑了挑眉梢,很不负责任地说:「看我心情。」 魏弋笑了下,眼神认真到发亮,直直落在青年漂亮的侧脸,「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戚容哼了一声,内心终于被挑起了点兴致。 要是魏弋一直如表面那般无趣,他可能中途就要提前结束这场游戏。 晚会接近尾声,戚容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他没理会身侧若有似无试探投来的灼热视线,状似专心地盯着前方舞台。 手机震动了下,他恹恹地垂眼看去,是姜启发来的消息。 【姜启】:现在在干嘛? 戚容打字回他:在看迎新晚会 姜启秒回:你不是向来对这种活动没兴趣吗? 手指敲了敲手机边沿,戚容并未多想,饶有兴致地回了句:这次不一样 这一次,姜启的消息间隔了许久。 【姜启】:哪里不一样 看着屏幕上的五个字,戚容沉吟了会,没再回消息,而是重新息了手机屏幕。 主持人在台上宣讲散会感言,手机嗡了下,戚容站起身准备离开。 屏幕上是姜启的新消息—— 【姜启】:等我回国,你要来接我 末了,他又强调了一句:一定要来 戚容还未想好如何与姜启说明这件事,见他不再探究心下稍松,露出了点真心实意的笑意,边走边打字回他。 【戚容】:当然,我带一束鲜花亲自迎接姜大少回国 发完消息,戚容收起手机,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找机会要跟姜启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自己最近在gy公司的动作,毕竟姜启也是公司的共同所有人,他有权知晓公司内的一切调动安排。 今日目的达到,戚容重新挂上了淡漠姿态,对魏弋的欲言又止视而不见,毫不犹豫地告别离开。 他并不在学校住宿,除却上课时间,他在校园内的时间极少,在学校也没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但大家一般都会看中他的身份而给他点面子。 只是戚容一直清楚,这些面子来自于背后的戚家,而不是他本人。 回到戚家别墅后,戚容在换鞋的间隙询问了秦叔大哥是否在家。 他需要找机会和大哥面谈基金会交接后续的事宜。 秦叔回:「裴少今晚在公司加班,但他已提前吩咐,明日回老宅,他会与您一起去。」 戚容应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乘坐电梯上了楼,赶在同住五楼的戚越觉察到他回来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一早,戚容是被一道模模煳煳又低沉的嗓音唤醒的。 「小容,该起床了。」 第12页 因为自小身体不好,戚容向来嗜睡,父亲和大哥不在家,家中没人敢叫他。 能这样堂而皇之叫他起床的人只有那个人…… 戚容从沉重疲累中挣扎而出,缓缓睁开眼,偏头向床边看去。 入目的是一截深灰高定西服,暗蓝领带严禁地别在单排扣内,视线上移,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是一张英俊到凌厉的五官,整张脸带着距离感的冷冽。 男人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刻板到近乎冷酷。 可他面对青年的姿态又是与气势截然不同的柔和,堪称和风细雨。 见人醒了,男人无奈地松了眉眼,操控轮椅向床边靠近了一步。 这下,戚容终于将那轮椅的轮廓收入眼底,还未来得及发泄的起床气陡然一收,他烦躁的拧起眉头,一言不发的坐起身。 「不用你提醒,戚家每月一次的家族聚会我也一定不会缺席。」 男人见床上的青年坐起身,习惯性抿直的唇微微弯了下,眼神不躲不闪地在青年裸露在外的大片皓白胸口上扫过,最后看向那开了两颗扣子的真丝睡衣歪歪斜斜挂在青年肩头,向来冷淡的嗓音低沉到毫无起伏: 「需要我帮你吗?」 第6章 又是这副将他当作长不大孩子般的大家长姿态。 先前尽数压下的情绪瞬间暴涨,戚容扯开唇,皮笑肉不笑地将目光钉过去,探出手将自己滑落至肩头的睡衣狠狠抓了回去。 「大哥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出口的话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齿。 面对青年冷冷地注视,戚裴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反而好脾气地任由他盯着,丝毫不在意自己已经被他用眼神骂了百遍千遍。 戚容咬肌绷紧,僵持了两秒后,尤不解气地将手边的枕头狠狠掷过去。 戚裴挡了下,抬手接过,无奈地摇了摇头。 戚容突然觉得无趣又没劲,当即掀开被子起身下床,他连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往卫生间走。 男人低沉嗓音响在身后,尾音隐隐发沉:「穿上鞋子,会着凉。」 戚容恍若未闻,反而赌气般加快了步伐。 「砰」地一声,门重重合上,将提着拖鞋行至卫生间门前的男人隔绝在外。 等戚容再打开门,房间里早没了戚裴的身影,而他的拖鞋被人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卫生间门口。 戚容冷哼一声,狠狠将那双整齐到碍眼的鞋踢散,径直进了衣帽间。 半个小时后,戚容收拾妥帖乘电梯下楼,他走向餐厅,扫视了一圈,发现戚裴并不在这里。 于是,他去给自己倒了杯果汁,慢悠悠地坐下享用早餐。 又磨蹭了半个小时,戚容才终于坐上了早已等候在别墅前的轿车,后座的另一侧,戚裴手中拿着一部平板,正在垂眼办公,听见动静才抬眼看来。 只是戚容对他的眼神视若无睹,上车后便将头歪向另一侧,专注于车窗外。 他与戚裴的这场叛逆斗争,已毫无硝烟地持续了很久,他看不惯对方总是将他当作小孩般看待理所当然的姿态。 简直虚伪且可笑。 可他又无法否认,戚裴的确很好。 相比于一年见不了几面的父亲,他才更像一个好兄长。 无论他如何闹,如何反抗,戚裴也只会认为他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戚容无力又抓狂。 车辆行驶平稳,穿过整个城区,抵达了坐落于市区边缘的一座巨大别墅区。 整座别墅区只有一栋建筑,就是戚家老宅,是当年戚家老家主凭藉炒股发家后购置的第一栋豪宅,此后歷经两代,一直原封不动地保留在此。 若要追本溯源,早在上世纪初,戚家先辈便在u市扎了根,后因经商成为一方富贾,但资本市场先后受到排挤打压,到了戚容祖父这一代,家产稀薄,早已不復昔日荣光。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遗留下来的资产,老家主才能凭藉时代飓风,迈出了走向资本的第一步。 歷经数十年,戚家在u市的势力早已盘根错节,轻易不可撼动。 到老宅时,人还未到齐,戚容下了车就径直进了大门,并不理会戚裴在身后的唿喊。 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会,最后寻到二楼的一处僻静处,依靠着露台吹风。 他对于这些明争暗斗的家族聚会没有兴趣,但因为是族中传统不得不遵从,他本就因养子身份被族中人诟病已久,若再因为这些小事被那些老傢伙们揪住错处,烦都要烦死了。 戚容垂下头,摸出根烟点燃,叼在唇边吸了口,放松地向后仰起头。 心情不好时,他喜欢抽菸,可为了戒菸,他开始改吃糖,只是今日他并没有带糖。 辛辣的涩意虽喉结滚动咽下,他微微咳了几下,肺部浸出一点尖锐的不舒服。 指间夹住烟,他屈起漂亮似玉的手指毫不在意地弹了弹,菸灰随风飘走,一点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被吹到耳边—— 「真不知道三伯到底是怎么想的,还要留那一个瘸子当继承人,真是笑话……」 「戚裴的确是这一辈中最杰出的一个,这我承认,可那是以前!现在的他不过是个残疾,出了那场车祸后到现在,两年过去了,我看他是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要我说,关于新任继承人就该早做打算,我看阳州你就……」 第13页 「嘘!这话可不要乱说……」 听那两人一口一个瘸子,一口一个残疾的叫,戚容夹着烟的手指陡然一紧,紧接着不受控制地用力,狠狠地将菸头按熄在檯面上。 一圈深色灰烬浮现。 白玉般的手指压在了滚烫菸灰上,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般,扯唇笑了声。 交谈声瞬间静止,周围一片死寂。 戚容扬手甩开菸头,抬腿就向声音的源头走。 随着皮鞋扣地的轻响,他的嗓音也犹如恶魔低语,一个字一个字往人耳朵里钻: 「闭上你们的臭嘴,活腻了吗。」 转过露台拐角的死角后,戚容也终于看清了背后嚼舌根的两人。 不巧,都是他认识的人。 一个是从小就看不惯他的死对头戚阳州,另一个是戚阳州的狗腿子,戚家旁系的私生子。 欣赏了一番两人瞬间难看的脸色,他嗤笑了一声,居高临下的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去,像在看什么不入流的垃圾,「戚阳州,你爸知道你这样背后诅咒家族继承人吗?」 戚阳州还没说话,他身旁那比他低了半头的阴柔男子却先沉不住气,一双眼怒视着戚容,好似恨不得冲上去和他一较高下,嗓音尖利:「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戚容……」 戚容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殆尽,他彻底沉下脸,眼珠一点点转过去,终于正眼落在那男人身上,昳丽眉眼间戾气涌动: 「叫嚷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妓女生的私生子?」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几乎将所有的难堪都摆在了明面上。 阴柔男人瞬间被气得怒目圆睁,还算不错的五官狰狞得扭曲在一起,抬起手就想冲上去,可手臂刚举起就被身侧人一把抓住。 「够了!」 戚阳州脸色并不好看,但相比于身边被戚容两句话打乱全部阵脚的男人,他还算冷静,他稳住了要把事情闹大的戚子栎,阴冷的眼神凝在戚容身上,语调发沉: 「戚容,你心里很清楚,你大哥已经失去了威望,得不到尊重的继承人,早晚会从那个位子上跌下来。」 戚容冷笑,揣在裤兜里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拇指死死掐住菸头烫伤处,火辣辣的钝痛让他越发清醒,他压低下巴,抬着眼死死盯向对面的人,嗓音骤冷: 「那又如何,父亲没有给的东西,还轮不到你们妄想。」 他这话说的实在轻狂,戚阳州额角青筋暴起。 戚容很快又哼笑一声,眼角眉梢满是挥之不去的暴戾,唇角却恶劣的挑起,整张脸割裂在两种情绪中,过分昳丽的五官在这时显露出一种尖锐的攻击性,「人有高低贵贱,这还用我教你们吗?下次说话前掂量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 走廊僻静,在戚容两句毫不留情夹枪带棒的嘲讽落下后,此处越发静了。 欣赏了会对面两人一副吞了苍蝇般的表情,戚容嫌恶地一拧眉,彻底失了待在这里的欲望,转身离开。 身后爆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咒骂。 戚阳州终于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阴毒的视线死死盯在那个包裹在西服中瘦削的背影。 该死的。 真是个疯子! 一路穿过宽敞走廊,戚容面无表情地下了楼,一楼大厅正聚了不少人,他目不斜视,径直向大门处走。 「戚容啊,听说你最近在经营慈善基金会,好事好事,既然是从你大哥手中接过去的,更应该要好好管理啊……」 不动声色避开了身旁要搭上自己肩膀的一只手,戚容掀开唇角,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突然出现在身侧,笑得虚伪至极的中年男人。 这就是他狼一样盯着那个位子的好大伯戚德义。 戚裴作为家族内定的继承人本是众人默认不讳的事实,他自幼接受精英教育,各方面都无可挑剔,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高中毕业后按部就班的进入m国top三十进修金融,归国后直接进入戚氏集团,从底层开始做起,五年升至集团副总位置。 如果没有意外,戚裴会是戚家最早跻身于董事会的家族成员。 可一场车祸夺走了一切,他双腿被毁,终其一生都要依靠轮椅行走。 而真正的兇手至今还逍遥法外。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厅内众人的注意,越来越多的眼神投了过来,神色各异的眼神落在身上,恶意如潮水般要将戚容淹没。 戚容抬眼,扫了一圈在场众人精彩纷呈的脸,无声地后退了两步,与戚德义拉开了距离。 耳边这时传来了熟悉至极的唿唤:「小容,过来。」 戚容没回头,他只是深深看了眼面前这张还挂着虚假笑意的脸,连争辩都不想多说,直接转身就走。 「小容……」 目不斜视掠过操控轮椅而来的大哥,戚容烦躁地扯松了自己的领带,不顾门口管家的阻拦,大步走出了这栋奢靡至极又扭曲阴暗的老宅。 戚容没坐家里的车,而是出了别墅,打车去了市中心的一处公寓。 刚才他注意到了,父亲并不在,不过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父亲很快也会知道了。 戚容拧起眉阖上眼皮,眉间聚起了点难言的疲惫。 再睁开眼,他被砸在车窗玻璃上的一点细碎声响惊动。 外面下雨了。 九月末的u市暑气未褪,燥热的空气遇水,潮湿与闷热混杂在一起,厚重的阴云极快地自头顶掠过,只有风是凉爽的。 第14页 计程车停在了小区门口,戚容看也没看就抽出两张现金递给司机,没等找零便推开车门下了车。 秋雨来得突然,戚容只抬手挡住眼帘,孤身闯入雨幕。 这栋公寓在他名下,虽不常住,但平时都有专人在打理,随时都能入住,戚容输了密码进门,第一件事便是要洗澡。 可刚走到客厅,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 屏幕上闪烁着魏弋的名字。 室内没开灯,手机白光打在他昳丽却冷漠至极的眉眼,戚容没动,就这么阴沉地看了半晌,在电话将要自动挂断时,他才滑向了接听。 很快,男生晴朗得像带了阳光雨露的低沉嗓音传来: 「学长,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魏弋的声音很好听,音色低沉,可却充满氧气与活力的轻快,轻而易举便能感染人的情绪。 浑身被雨浇得湿透,寒气自脚底源源不断地游走在四肢百骸,很冷,整个人像要被冻得粉碎。 可在令人胆颤的阴寒中,戚容却突兀地笑了。 魏弋到底是怎么说出这种清澈又愚蠢的话呢? 半晌,他嗓音发着颤,毫不收敛自己的恶意,直接反问道:「你想说的只有这个?」 魏弋显然已意识到他心情不好,难得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他嗓音低了下来:「你在外面吗?在哪里?我去找你。」 戚容收回并不真心的笑,冷下嗓音:「我在家,没事挂了。」 他拿下手机,刚要挂断,可电话那端的魏弋又嗓音急切地打断了他的动作:「等等!我、我可以去找你吗?」 戚容不作声,只沉默。 电话那端一起沉默了下来,魏弋唿吸有些急促,像在为方才脱口而出的话懊恼。 又过了几秒,魏弋的嗓音更低了些,总是清澈上扬的语调压抑着,隔着网线,过了电般低哑磁性: 「我只是想陪陪你,待到你没事就走……」 是察觉到他心情不好想安慰他吗? 反应过来后,戚容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说不上内心在那句话出口后翻涌作祟的情绪是什么,但也不想去深究。 他不需要安慰,也不要人同情。 他本该狠狠将电话挂断。 可他却犹豫了一刻。 或许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雨,也或许是因为内心莫名且不可名状的情绪,戚容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想就这么挂断电话,也不想放过魏弋了。 电话沉默许久,戚容听着电话那端唰唰砸在伞面的雨声,冻得发白的薄唇动了动,沙哑嗓音藏了些阴暗的恶劣: 「好啊,我等你。」 …… 发给魏弋公寓地址后,戚容便放下手机去了浴室洗澡。 半个小时后,他披着浴袍擦着头髮走出浴室,刚要下楼,门铃便响了。 戚容眸光微动,拖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向玄关,手指搭上门把手,顿了片刻才缓缓下压。 门外的正魏弋紧张地整理自己的着装,手还未从衣领处放下,便猝不及防看到了出现在门后那张双颊潮红的苍白面容。 戚容倚在门上,懒懒地搭着眼皮,门开了,他也抬起眼向外看。 纯黑浴袍大咧咧敞到他腹部,捲曲黑髮还滴着水,潮湿水汽和香气随着门缝一起涌出,毫无保留地拂在魏弋面上。 准备好的台词一瞬空白,魏弋呆呆红了耳尖。 仓皇避开了青年昳丽精緻的漂亮五官,魏弋视线不知如何是好地落在那裸露而出大片苍白孱弱的胸口上,而后,他看到了那颗格外扎眼的黑色小痣。 耳朵烫得快要失去知觉,魏弋怔住,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很漂亮…… 漂亮得有些色情。 雨滴沿着垂下的伞骨坠在光洁地板上,气氛静得令人心悸。 戚容看了他几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朝他伸出了手。 第7章 魏弋尚未反应过来,已被那只细瘦修长的手握住了手腕。 圈住他的五指微微施力,魏弋顺势向前迈出一步,彻底跨进了门内。 眼前是青年湿漉漉的漂亮眼睛,纯黑到极致的墨色,好似拥有致命引力,能拉拽着不小心跌入其中的人不受控制地下坠。 目的地未可知,像一场冒险者的旅途。 魏弋恍然间迷失在其中,连两人早已超出安全距离的靠近都没察觉到。 鼻端的橘子香越发浓郁了,魏弋下意识吸了一口气,空气裹挟着潮湿的馥郁香气,密密匝匝将他围拢了。 魏弋慌乱眨了眨眼,不知所措地出声:「学长……」 他下意识等着对面说些什么。 可下一秒,手腕上的束缚消失了。 戚容敛下眼睫,撤走了自己的手,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玄关。 橘子香气随脚步飘远,魏弋才从那阵不正常的心悸中回神,他抬手抚住自己的胸口,忽略那阵毫无缘由的失落,忙脱了鞋进屋。 他强作镇定,询问了卫生间的位置后,便快步走去安置雨伞。 戚容迳自走进开放厨房,在吧檯处倒了两杯水,可他实在没什么力气,端着水壶的手还未放下,他便克制不住地掩唇呛咳起来,绵软的手腕打着颤,水壶脱手,在吧檯上砸出巨大声响。 刚走出一楼卫生间的魏弋听见动静,心下一跳,循声大步走了过来。 第15页 一眼便看到倚着岛台弯身呛咳不止的青年,魏弋近乎是本能地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地抚上青年的背帮他顺气。 这具身体太脆弱了,魏弋克制地收了些力道。 真的触到,他才发现眼前的人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瘦得多。 孱弱、漂亮,像一株需要人捧在掌心细心爱护的丽格海棠。 目光长久地落在戚容脸上,魏弋这才从他脸上不同寻常的潮红上察觉出不对,他顾不上那么多,急切地抬起戚容的脸端详,眉心微拧,「你发烧了,这里有药吗?」 戚容还不习惯这样与人亲近,他移开眼,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魏弋的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嗓音含煳:「这里没有。」 魏弋不说话,探手试了试他水杯的热度,而后不由分说地从他手中拿过水杯,眉眼间严肃又认真,「别喝凉水了,我现在烧水,很快。」 戚容难得怔住,就着握着水杯的姿势愣愣眨了眨眼。 紧接着,魏弋握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出厨房,低沉嗓音无可奈何地沉了下来,从头顶飘下来,「你别动,去客厅等着,烧好水我再出门。」 戚容身高不算低,也有181,可站在身高超过190的魏弋面前,他整个人都近乎被拢在身前,瘦削得一手可握。 本该挣扎的,可他累极了,太阳穴隐隐作痛,生不出一点反抗力气。 戚容不挣不扎,顺着他的力道听话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看他坐好,魏弋很快返回厨房,熟练地接了纯净水加热,又转身打开冰箱门翻看了一圈,忙碌得毫无身为客人的自觉。 戚容也不制止,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最开始的恶劣心思在魏弋真正到来后消失了一半,很奇怪,看着一个对他而言不过只见了几面的人出现在家中,更奇怪。 最开始同意魏弋来这里,的确存了一些故意的成分,他恶意满满,甚至想当着他的面撕开这层刻意营造的友善面具。 可看着魏弋傻子一般为他忙前忙后,他又突然不想那么做了。 不出几分钟,一杯滚烫的热水被魏弋放在了戚容面前的茶几上,魏弋又将沙发另一侧的薄毯拿过来,很自然地披在他单薄肩头,五指不自觉地用了下力,亲昵地按了按。 不等他反应过来,魏弋便很快松开手,转而向门口走去,「我出去买药,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告诉我。」 他拿着宽大的黑伞,站在玄关处穿上鞋,侧过身专注看向客厅的方向,等着戚容的回应。 静默片刻,戚容探出手,端起那杯热水握在手心,暖意熨烫着他冰凉的手,好像没那么冷了。 是很陌生的感觉。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两人仿佛很亲近的错觉。 手指紧紧地扣住杯壁,戚容并没回应魏弋的注视,只淡声应了句:「……没什么想吃的。」 魏弋瞭然一笑,「那我就看着办了。」 他拧下门把,在将要走出门时,戚容又突然出声: 「魏弋……」 魏弋应声看去。 戚容终于抬起脸面向他,表情无波无澜地,平静到有些冷漠,「在你心里,我们是朋友吗?」 这个问题来得毫无缘由,魏弋虽然不解,但还是毫不迟疑地回道: 「是。」 得到一个并不算意外的答案,戚容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倏地朝他弯了下唇角:「……去吧。」 魏弋也朝他笑了下,随即走出房门。 关门声响起。 唇边并不深刻的笑尽数褪下,戚容收回看向大门的视线,朝热气腾腾的杯口吹了口气,敛在卷翘眼睫下的眼底意味不明。 在魏弋心中,他们是朋友。 他很快又扯出一个笑来。 还真是单纯的可怜。 …… 雨越下越大,骤雨拍打在落地窗上浇出的声响扰得人昏昏沉沉,戚容歪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薄绒毯子,闭上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再睁眼时,魏弋已经回来了,就傻傻立在沙发边,不知看了他多久。 他没什么力气,只觉睡了一觉后整个人越发疲累了,头脑和四肢都很重,灌满水般拖着他往下坠,刚动了动手臂想直起身,又无力地倒了下去。 魏弋见状忙来扶他,戚容微阖着眼皮,借着他的力在沙发上坐正了。 只是刚抬眼,便撞进了魏弋那双深邃的棕色眼眸中,戚容还未有所反应,他却是慌乱地想要直起身。 只是他刚动,戚容的手便轻轻搭上他的臂弯,五指虚握,毫不费力便制住了他的动作。 戚容弯唇看着他笑,他一笑,魏弋便是一呆。 「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青年嗓音哑着,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沙沙软软地,小钩子一样刮在耳廓,像在撩人。 魏弋逃也不敢逃,于是维持着这样半起身的姿势和青年对视着,一深一浅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眸四目相对。 最后还是魏弋败下阵来,他敛下眼睫求饶,连往日里很有厚度的双眼皮都耷拉了下去,「学长,你饿不饿?我、我去做饭……」 他知道戚容只是单纯逗他玩,是他自己沉不住气,每每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溃不成军。 简直像会蛊惑人心,而且还很好看…… 像以前同学拉着他看的奇书中的精灵女巫…… 第16页 不,他很快又在心里否定这个想法,学长可是男人。 戚容静静看了他一会,看他敛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嘴唇也抿紧了,别扭地一句话都说不出,顿觉没意思,于是便收回了手,向后一靠,只拿脚踢了踢沙发边的高大男生,赶人意味不言而喻。 戚容转开脸不再看,魏弋又在原地站了会,才转身走了。 没一会,脚步声渐远,有人拧开了厨房的水头。 听着厨房的动静,戚容放松下来,躺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这间公寓他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从未在这里过夜开火,可现在,另一个人正在厨房里忙碌,水流沖刷的声响落在样板房一样毫无人气的客厅,吵吵闹闹地。 可奇异地,他没觉得烦,反而隐隐又有了睡意。 只是这次没等到他入睡,手机便嗡嗡震动了起来。 戚容缓缓睁开眼,伸出一只手摸索半天,才拿到眼前。 是大哥的来电。 他只看了两眼,手指轻轻一戳,接通了电话。 手机内外一阵沉默。 男人的低沉嗓音清晰传出,背景很安静,「……今天还回来吗?」 戚裴话音微顿,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最终他只问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问题。 戚容抬手按了按眉心,情绪已恢復冷静,「不了,我住在公寓。」 这句话一出,手机那端又是一阵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戚裴才重新开口,他嗓音听不出具体情绪,复杂难辨地道了一句: 「抱歉。」 戚容眉心微拧。 戚裴很聪明,他显然知道了老宅的一切因他而起,可受了这一句不明不白的道歉,戚容心里却没有丝毫畅快。 戚裴为什么要道歉,他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真是笑话,戚家未来的继承人何时这般软弱了? 握着手机的五指用力,指尖用力到发白,戚容几乎无法抑制内心瞬间暴涨的烦躁怒火。 当年那场车祸对外宣称是意外,可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根本就没有定论。 说不定就是戚家的那些人…… 戚容什么话都不想说,刚想挂断电话,戚裴突然出声,他的手指蓦地一顿。 男人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气,嗓音已恢復了往日的温和,像是无奈又像是纵容:「降温了,照顾好自己。」 下一秒,戚容没什么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他没放下手机,而是翻看起总助发来的消息,费力地踩上拖鞋,往书房走。 打开电脑,他同步登陆了自己的邮箱,浏览着邮箱里的投稿作品,书房有些阴凉,戚容盯着电脑屏幕,一手将身上披着的薄毯高高围上了裸露的脖颈。 每一份设计稿下都标註了创作者姓名,戚容毫不费力就找到了署名黎歌的作品。 黎歌——小说中的白月光,也是他的亲弟弟。 黎歌就读于易斯特美术学院建筑设计专业,目前大二,成绩优异,自大一开始参与过不少大赛,在国内几项含金量较高赛事中都获得过不错的名次。 即使并不从事设计行业,戚容也不得不承认,黎歌的作品的确很有灵性,他的设计中广泛地将工业设计与现代的时尚审美相结合,线条走向细腻硬朗,美观与实用性兼具。 是迎合世界主流审美的设计风格。 略微思索了下,戚容给总助发去消息:我记得你好像说过,黎歌未来的规划是出国深造?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总助便回了过来: [是的,他在学院两年的调查问卷中一直勾选的出国留学选项,也提前向辅导员递交了留学意向书。] 看完了这几行字,戚容又将目光转向了电脑屏幕上的设计作品,两根手指抵着太阳穴,他长久地眯了眯眼。 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和小说剧情没什么太大的差异。 只有黎歌这齣了差错。 小说剧情中,从未提到黎歌有出国留学的意向。 这是怎么回事? 要是他真的出国留学了,还怎么按照剧情走向和魏弋碰面。 戚容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又叮嘱总助,要他密切关注着黎歌的动向。 总助并不清楚黎歌和戚容的关系,只当他是想要留住人才,很快又发来一句:那是否要提前联繫黎先生,表明公司有签约意向? 戚容手指打字很快:不用,你去联繫,只需将他的设计稿买下来,钱不是问题。 总助没再多问。 又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一会,书房门被人轻轻扣响了,戚容顺势抬眼瞥去一眼,道了声:「进来。」 魏弋推门而入,保持着分寸,在距离书桌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颇为认真地问他: 「学长,你是喜欢鱼汤还是排骨汤?」 戚容没料到他会问这个,眼尾微挑,抵着太阳穴的手转而撑起下巴,抬眼看他,眉眼弯弯,「鱼汤吧……你做了什么?好香。」 最后一句是哄他的,空气中确实飘有一丝香味,只是味道并不浓郁,他也不过是客套一下。 可魏弋显然被他亲昵的姿态哄得一愣,双眼亮亮地,一板一眼地回答他的随口一问: 「玉米炖排骨,素炒三鲜,还有一道杭椒肉丝,我还买了一条鲫鱼,再做一道鱼汤就可以开饭了。」 戚容对他做了什么并不感兴趣,只是听他报着菜名,胃部却不合时宜地动了动,他也有些饿了。 第17页 勾了勾唇角,戚容笑得明艷,嗓音慵懒,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辛苦你了。」 魏弋耳尖又红了,剑眉星目的俊脸上有些压抑着的喜悦,笑容傻里傻气地,「……不辛苦,厨艺都是母亲教我的,还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戚容见状,笑容越发深了。 这傻小子若是知道他正在他对面的电脑上,算计着他真正的白月光,还能笑的这样不值钱吗? 他期待着那样的一天。 第8章 走出书房,戚容便闻到了那比方才更加浓郁的食物香气。 二楼是开放式结构,倚着全透明的护栏,可以将整个一楼尽收眼底,戚容并不急着下去,而是立在楼梯边,静默地看着楼下。 魏弋身上繫着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居家围裙,正围在厨房灶台前认真地调控汤的火候,纯白的t恤箍着隆起的肩背线条,随着他抬手的动作,绷紧的肌肉蓄势待发,并不夸张,含蓄内敛得恰到好处。 魏弋身上满是他最为艷羡的蓬勃生命力,阳光、自由,这些美好的词彙悉数被他拥有。 生来便高别人一头的傢伙。 思绪少见地放空,戚容不合时宜地想着,魏弋这样的人,应该很受欢迎,与他恰好相反。 在他前路并不光明的前半生里,他从未思考过情爱,他大半的时光都在戚家这个豺狼窝中挣扎求生,他对此不感兴趣,也想不到自己未来会与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交託全部真心。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无性恋,如果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小说剧本,他或许不会与任何一个人产生超过友情或亲情的羁绊,直到不知多少年后,一个人寂寥荒芜地死去。 可现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蓄意谋划,恶劣地靠近那个人,欺骗他,诱哄他,只为得到他的一颗真心,再将其狠狠撕碎踩在脚下。 他要魏弋的爱。 可他并不会回应魏弋。 是他主动开始的这场残忍又可笑的游戏。 一道不属于他的低沉嗓音自楼下响起,轻快地飘入他耳中: 「学长!可以下楼吃饭了。」 戚容收回思绪,垂眼朝站在客厅仰头看他的魏弋瞥去一眼,唇角散漫地勾起,「来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阴云压在苍穹之下,明明是午后,整个城市却铺天盖地地暗了下来。 窗户紧闭着,冷风吹不进来,偌大的客厅温暖如春,早在戚容下楼前,魏弋便提前将整个公寓的中央空调打开了,现在室温恆温,热腾腾的饭菜吃得人发热。 本来并未对魏弋的厨艺抱太大希望,可夹了一筷子排骨入口,戚容却短暂地怔住了。 味道比他预想的好很多。 他没问魏弋一个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怎么拥有一手好厨艺,只弯着眼角,含了几分真心地夸赞道:「味道不错。」 得到鼓励的魏弋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麦色脸颊浮上了层薄红,他嘴角强行压抑着,只是眼睛出卖了他的雀跃,「你喜欢就好。」 戚容胃口不好,但也因着这几道味道不错的家常菜而多吃了几口米,他吃完也没立刻离开,而是坐在魏弋对面,看他风残云捲地消灭着桌上的饭菜。 戚容看得有趣,眯眼问了句:「中午没吃饭?」 魏弋给他打电话时已经过了12点,他本以为对方已经吃完午饭才来。 魏弋咽下口中的米饭才抬眼直视着戚容眼睛,「本来是要和舍友出去吃饭,走到校门口给你打了电话,我就来了……」 话音顿止,他掩饰性地夹了一筷子笋片塞进口中,垂眼扒饭。 为了别人耽误了自己两个小时的时间,还真是个傻的。 戚容笑容淡淡地看了他几眼,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了餐桌。 他端了杯热水,翻出魏弋买回来的药就水服下,看着魏弋吃完饭自觉的收了碗筷洗碗,没有一点前去帮忙的意思,反而慢悠悠地踱步到客厅的巨大落地窗前看雨。 魏弋将厨房整理干净,才擦干手走近,就停在戚容身侧,视线顺着他的目光落向窗外。 雨珠滚滚,自玻璃上滑出道道水痕,隔着起了层薄薄水汽的落地窗,隐隐可见阴云垂于高楼之上。 世界都在这场裹挟着寒意的雨中沉淀下来,包括气温与喧嚣。 戚容看得出神,他喜欢下雨天,每次雨落下,世界都会变得潮湿安静,可雨退后,便会孕育出生机。 好像世界的阴暗与希望透过这场雨,连接在了一起。 戚容没再同魏弋说话,好在魏弋似乎也看出他并不想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待在一旁,无言地陪他一起看雨。 暖光壁灯开了几盏,静默地笼着室内两人。 雨一直下到傍晚才停,魏弋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留下,最后别别扭扭地离开了。 戚容站在门边送他,待门合拢,他唇边的笑顷刻敛下,随即转身,面不改色地朝里走。 手机突兀地震了下,戚容拿起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正欲拉黑时,电话就被挂断了。 很快,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新信息。 是方才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未知号码】:容少您好,我叫莫巡,戚董安排我来带您熟悉公司,工作范畴内,我会12小时待命,眼下有一个项目需要您接手,请您看到尽快回电。 第18页 戚容瞳眸微缩。 父亲派来的? 显然父亲知道了上午老宅的闹剧,光明正大地替他撑腰,可尽管如此……为什么会突然要将公司的项目交给他来办? 难道真如外面传言的那样,父亲要放弃大哥…… 戚容拧起眉心,长久地盯着手机屏幕。 静默许久,他动了动手指,回拨那个号码。 手机贴近耳边,他的眼神再次变得无波无澜。 电话很快接通—— 「我是戚容。」 …… 秋雨过后,u市气温骤降,九月末的天因一场大雨,彻底入了秋,湿寒白日里,路上行人皆换上了长衣长裤。 u大林荫大道上,魏弋一身纯黑t恤,满身热汗,一手捧着篮球,边走边看手机。 在气温15°的天,魏弋整个人宛如行走的太阳,从篮球场走向宿舍,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要向他瞥去一眼,可他眼也不抬,对那些明里暗里的打量视线悉数无视,眼神落在手机上,思绪却早已飞远。 已经过去好多天了,戚容没有再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那日允许他去家里,他本以为两人已经是朋友了…… 魏弋止不住地失落,灿亮飞扬的眉眼都耷拉了下来。 他被保护得太好,还未经歷过重大挫折,心事都挂在脸上,刚到宿舍便被舍友注意到了。 舍友赵奇山是个社牛话痨,见魏弋情绪不对,想当然地以为他是打球输了,揽着他肩就要安慰他,话刚起了个头,魏弋却一反常态地挥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往自己的床位走。 看得赵奇山啧啧称奇:「大少爷这是怎么了?不是打球输了,还有什么事能让你丧成这样?」 一旁追番的温高岑也拉下耳机,朝魏弋看去一眼,试探地追问:「发生什么事了,给哥几个讲讲?」 魏弋脾气好又开朗,出手也大方,和宿舍另外三人关系都不错,此时宿舍里还有一人没回来,在两人坚持地追问下,魏弋觉得自己实在想不明白,于是真诚地求助于他们。 赵奇山听完目瞪口呆,「不是,你就为了这个事啊?」 连温高岑也啧啧两声,摇了摇头,「那这个学长对你来说很重要咯?」 拇指无意识地搓了搓食指,魏弋难得陷入了一阵并不爽快的纠结中,其实他分不太清戚容在他心中到底属于什么存在,可毫无疑问,戚容对他而言很特殊。 他抬起眼,眼神重新变得认真: 「嗯,很重要。」 得到他的回应,温高岑故作高深地摸了摸下巴,「依我看,是你学长戒备心重,还没完全接纳你,成年人嘛,这都是正常的边界感,不用太在意……」 魏弋以往从未在交友上受过挫,因此有些茫然,「那我应该怎么做?」 一直旁听的赵奇山这时终于有机会插话,「对待这种自带冷感的人,就要厚脸皮!你就缠着他,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一定能混熟。」 话音顿了顿,赵奇山又想到了什么,笑着提议:「下周不就放假了,趁着几天假期把人约出来玩玩,我们准备去汤山泡温泉,喊着你学长一起?」 魏弋眼睛一亮,是啊,他可以主动联繫戚容。 打定主意的魏弋提前就开始查找攻略,考虑到戚容可能不喜人多的地方,他特意筛选出了几个地点作为备选,出行酒店已经联繫好,只等戚容松口答应。 周五晚上,魏弋终于忐忑难耐地给戚容打去了电话。 电话另一端。 听完了对面来意,戚容小幅度偏了偏头,觉得有些费解似的,「温泉酒店?」 魏弋怕他拒绝,又嗓音急切地补充道:「还有其他几个地方!如果你不想去泡温泉的话,我们还可以去别处……」 戚容唿出一口气,垂眼看了看自己手边堆积的资料和面前的电脑,疲累地揉了揉眉心,「我抽不开身。」 这一次他并非是有意拒绝,而是真的分身乏术,自父亲将收购城南西地的项目交给他,在莫巡的带领下,他每日都有做不完的工作。 实在是没有时间跟着魏弋出去放松。 手机那端有些安静,只有唿吸声清浅。 戚容半天没听到魏弋的回应,松手抬起眼,心中罕见地紧了紧,不自觉地放轻了嗓音: 「这一次实在没办法,下一次换我来安排……好吗?」 得到他的承诺,魏弋嗓音低低地,缓缓回了一个:「……好。」 戚容眨了眨眼,在这个莫名委屈的好字中,好似看见了对面握着手机失魂落魄的高大青年。 可怜巴巴地,连身后的尾巴都无精打采地耷拉了下去。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心中情绪莫名,又补充了一句:「真的,我说话算话。」 这一次,魏弋回得很快,像是被哄好了,「那我等你。」 真好骗啊。 戚容唇角抿着上翘了些,又和魏弋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才结束了通话。 他丢开手机,仰头后靠在宽大椅背上,抬手揉了揉山根,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后知后觉地有些后悔了。 不应该对那小子轻易许诺。 戚容阖上眼皮自我催眠,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罢了。 没有其他原因。 …… 项目进展得还算顺利,戚容并未在公司挂职,所以可以不必去公司办公,除了在u大上课,他近乎扑在了手头的工作中,戚裴怕他身体吃不消,在10月假期的最后三天,强行让他离开了房间。 第19页 一楼客厅,两兄弟在沙发上面对面坐着,戚容偏过头面无表情,而戚裴看着他拧眉,似乎拿他毫无办法。 不知僵持了多久,一道小心翼翼的嗓音打破了气氛凝滞—— 「大哥,哥。」 戚容几乎不用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全家上下,只有戚越那个小子这样叫他,叫戚裴大哥,却不叫他二哥,偏偏要省去一个字,叫他哥。 好像两人真的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 戚容无动于衷地坐着,只有戚裴偏头看了眼从楼上下来的弟弟,温和地朝他一点头,「小越,要出门吗?」 戚越漂亮的桃花眼微挑,余光悄悄瞥了眼沙发另一边的戚容,乖巧应道:「是,我要去书店买书。」 戚裴表情稍有松动,又顿了顿,看向了另一边翘着腿环手抱胸的戚容,嗓音含了些不容抗拒的上位姿态,「你们正好一起出门,你陪小越去一趟书店。」 戚越掩在额发下的眼睛闪了下,目光随着戚裴一起转向了戚容。 而戚容头都没回,嗓音冷漠: 「我拒绝。」 戚裴眉心蹙得更紧,不贊同地看向他,嗓音沉了沉:「小容,你非要和我对着干吗?我只是不想你继续闷在家里,你需要运动,你身体的情况自己最清楚,任何工作都没有你重要。」 戚裴鲜少说这么多话,他一向是内敛又寡言的,只有在动怒时才会情绪波动到令人察觉。 不自觉辐散出的上位者气场让偌大客厅沉入了死寂,在他话音落地后,没人再发出一点声响。 戚越却在这无声凝聚的风暴中眯了眯眼,看向戚容的眼神闪着狡黠的光。 他在期待哥的回应。 哥最喜欢和大哥作对了,他是知道的。 接下来,是继续对着干,还是…… 静默良久后,戚容终于偏头看向两人。 是啊,这幅破烂身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像一具缝缝补补后依然漏洞百出的破布玩偶,内里也烂透了。 他视线轻飘飘扫过站在一旁当摆件的戚越,最终落回了对面在轮椅上正襟危坐的男人,随即翘起唇角,眼神中的情绪深深藏了起来,「好啊,我出门。」 戚越不动声色垂下眼,掩住桃花眼中的悄然黯淡。 好失望,哥居然向大哥低头了。 而这时,沙发上的戚容放松姿态,张开双臂搭上沙发靠背,眯眼笑开了,他漂亮昳丽的眉眼缓缓地,慢动作般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戚越,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地点我定。」 戚越勐地抬起眼,就看到他的漂亮哥哥朝他露出了一个恶意又挑衅的笑容,唇瓣鲜红得艷丽:「你说呢,弟弟?」 胸腔内,心脏重重跳了起来,不受控制地,震动得他整个人发麻,而在这令人头皮发麻的眩晕中,他听到自己小声应了一句: 「……当然。」 第9章 两人出了门,没带司机,戚容开了自己车库里的一辆暗红的迈凯伦超跑,横冲直撞地开出了庄园大门。 下山的路不算曲折,却也有几道大弯,戚容像不要命一般踩着油门,在并不算宽敞的山路上飙起了车。 他并不热衷于这些,只是因为压抑在病态身体下已久的情绪激盪着,迫切地需要一个发泄口,好的坏的,都在他心底阴暗地汇聚成了一面浓黑的镜子,黑沉沉的,反射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油门勐踩,一手打着方向盘,戚容堪堪擦过了路边的护栏,摆着尾沖了出去。 终于在拐过了下一个路口时,一辆白色的轿车而来,险些与毫不减速的超跑撞在一处,白色轿车及时打了转向急停在路边,戚容则是无所谓地擦着车身开了过去。 后视镜中,是白车司机推开车门下车后指着车尾气臭骂的小小身影。 戚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笑了下,终于分出一点注意去瞥坐在副驾上紧紧攥着扶手却一言不发地少年,眯了眯眼,「怎么,被吓到了?」 戚越摇了摇头,额前微卷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他转头看向戚容,桃花眼专注,对他扬起一个讨好的笑来: 「哥,我不害怕。」 戚容扯唇冷笑一声,手肘支着车窗,心中又隐隐升起些烦躁来,「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吗?弟弟。」 他收回视线,许久没等到身侧的回应,只有一道近乎专注的眼神粘在他的侧脸上,粘稠的,让人联想到某种阴暗爬行的软体动物。 戚容觉得不舒服,烦躁地拧眉啧了声,而戚越像是被他惊动,终于回过神来,很快克制地垂下眼,收敛起了自己近乎赤裸裸的眼神,嗓音不知何时低哑起来。 「哥带我去哪里,都可以。」 哪怕是地狱。 戚容像是能轻易洞察他的内心,紧接着意味不明的反问了一句:「哪里都可以……我要你和我一起去死,你愿意吗?」 他的嗓音淡淡,轻飘飘地像一个玩笑。 只有戚越知道,他是认真的。 可是,哥应该不想听到他的真心话…… 他愿意啊,他愿意的。 戚越什么都没说,只是默不作声地垂下眼,将所有不可言说的心思尽数敛藏在了浓长睫毛下。 车厢内安静下来,直到跑车停在市图书馆门口,戚越再没开口说一句话。 车停稳后,戚容毫不留情地赶人: 第20页 「下车。」 戚越迟钝地抬眼向窗外看,在意识到什么后,他仓皇地回身面向戚容,「哥……?」 戚容表情冷淡,直视着他无辜可怜的桃花眼,「好心把你送到图书馆,车费不用给了,立刻滚下去。」 戚越却是顷刻白了脸,慌张地摇了摇头,嗓音又低又小,「哥,我们不是去……为什么来图书馆……」 戚容偏头向后靠,耐心已然告罄,「没有我们,这里是市中心,要去哪自己打车。」 往日里戚越根本不会让他把话说第二遍,可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强撑着不肯下车,眼眶也渐渐红了。 戚容并不看他,没什么表情地将脸偏向车窗,看车来车往的马路。 戚越垂眼咬着下唇,眼眶里蓄了包泪,红着眼固执地看驾驶座上的青年。 气氛有些僵硬。 等了又等,见戚容并不理他,戚越又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袖子,嗓音沙哑得更厉害了: 「哥、哥,你别丢下我,我愿意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呜……」 戚容闭眼揉了揉太阳穴,被车厢内时不时响起的细碎呜咽搅得头疼,他最看不得人哭,这小子偏偏像是吃准了他。 他怎么记得,戚越小时候也没这么爱哭,怎么越长越回去了。 麻烦精,从小到大都是。 僵持良久,戚容终于忍无可忍地伸出一只手,狠狠掐住了少年的下巴,逼迫他仰起头来,语气与表情都兇狠,「别哭了,再哭我把你踹下去。」 近乎在他话音落地那一秒,戚越便立刻闭紧嘴抽噎了一下,听话地收住了眼泪。 那双沾着湿意的大眼睛由下而上地无辜看着他。 戚容额角青筋跳了下,「……」 不等他再次发火,戚越快速眨去了眼眶中的泪珠,还在这时得寸进尺地攥紧了安全带,挂着一脸泪痕偏头朝他笑,嗓音又沙又软:「那说好了,我要跟着哥。」 小狗崽子。 戚容面无表情地抽回视线,目视前方,狠狠打了下方向盘,将超跑驶进主路。 最后,他还是带戚越去了酒吧。 下午四点,还未到酒吧的营业时间,可门口适应生的一通电话,戚容还是被闻讯赶来的经理点头哈腰迎了进去。 肥头圆脑的经理眯眼看了看戚容通身下来超过50w的行头,又向他身后瞥去了一眼,他是人精,在声色场所摸爬滚打,几息间已透过少年身上价值不菲的衬衫判断出那少年的身份。 但基于职业操守,他还是忐忑地多问了一句:「二爷,这位……成年了吧?」 戚容分出神瞥他一眼,又哼笑着扫了眼身后,眼神从戚越那张做作又拘谨的漂亮脸蛋上刮过,顽劣地笑了起来:「若是有人报警,就把他抓走好了。」 经理一时摸不准戚容的真实想法,愣愣地「啊」了一声。 戚越抿起嘴角,不满地拽了拽青年的衬衫,嗓音中带着一丝微妙的抱怨: 「哥……」 这一声哥出口,经理的表情瞬间微妙了。 那是一种不可思议到恍然大悟再到尴尬的转变,戚容将他的脸色尽收眼底,却什么都没说,而是抬了抬下巴让人带路。 他面上笑得深不可测,身后的戚越看不到,可他身侧的经理却一清二楚,在将两人松入包厢时,他不知哪根筋搭错,又多问了一嘴:「还需要找些人过来吗?」 戚容还没反应,身后那只拽了他一路的手却倏地收紧。 衣服瞬间勒在了胸前,他蹙眉挣了挣,忍耐一路的脾气沿着破裂一角的小口泄露而出,他头也不回地将手伸向身后,毫不留情地去打少年的手。 戚越被他打了一下,却没松手,依旧紧紧拽着,力道大得将他的针织衫都扯变形了。 戚容顾不上去回经理的话,沉下脸转过身去看身后的臭小子,手上又没轻没重地打了下,「你想干什么?」 戚越似是被他打疼了,眼睑烦着水光,委屈巴巴地垂眼看他,想抓他手又不敢,「哥,我疼……」 戚容冷笑一声并不买帐,毫不留情地挥开那只手,面向经理正要说话时,身后的衣服再度被人拽住了。 经理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 戚容只顿了一下,随后也懒得管他,自顾自地说:「不用,今晚什么人都不用叫,也别声张,明白吗?」 经理连忙笑着应下了。 在戚容说完最后一个字,身后一直拽着他的衣服手终于松开。 戚越不动声色地朝前迈了一步,先前还抿直的唇角隐秘地翘起一角,他近乎贴在戚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包厢。 门关上,戚容没再管他,直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戚越本想挨着他,但被他一个眼神威慑,只得不情不愿地坐远了些。 不多时,便有人送了瓶酒来。 他没打算让戚越喝,因此托盘上只有一个空的玻璃杯,他给自己倒了半杯,仰头一饮而尽。 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喝了三四杯后,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按住了他的杯口,嗓音带着少年独有的好听,「别喝了,你又要头疼……」 戚容迟钝地眨了眨眼,他喝得有些急了,因此酒精很快便沖了上来,将他的大脑搅成了一团浆煳,眼前那只手漂亮像艺术品,白得晃眼。 戚容摇了摇头,眼前的虚影晃得更厉害了,他觉得碍眼极了,于是抬手就抓住了那抹白,本身想甩开,可却被那白给缠缚住了。 第21页 「走开,碍事。」 少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反而得寸进尺地抓住了他的手,小幅度晃了晃,嗓音恢復了低沉:「哥,你喝醉了。」 戚容拧起眉头,下意识地反驳:「我没醉。」 戚越笑了笑,手上用了点力,将那只手攥得更紧,「哥总喜欢耍赖,不过没关系……」 后半句话戚容并未听清,他唿出一口气,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暗,一个人热烘烘地贴了过来,头脑有些昏沉,他抬手,推开那张还想朝他靠近的脸,支撑着沙发站起了身。 少年的嗓音顿时有些紧张:「哥,你要去哪里?我陪你……」 戚容却是听的烦,想也不想就打断了他的话:「不要你,别跟上来。」 难受,好想吐。 戚容丢下身后人,一步步走向包厢大门,推开包厢门走入了空无一人的走廊,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浓烈的高度酒精一齐上脑,他噁心头晕,胃里也像装了一艘船翻江倒海起来。 可是怪谁呢,这不就是他要的吗? 戚容走了两步倚靠着走廊,垂头笑笑,觉得自己就是贱。 他习惯于用这样的方式忤逆大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身体痛苦,心里却爽快了。 因为不是营业时间,一路没碰见侍应生,戚容方向感不好,喝醉后更是雪上加霜,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没走到卫生间,却是误打误撞地走到了酒吧门口。 门口的接待见他路都走不稳了,急忙就要来扶他,可戚容却皱眉避开了他,本能地寻着新鲜空气,朝外走去。 接待不敢得罪戚容又拿不定主意,权衡再三后,还是跑去找了经理。 酒吧坐落于市中心的一条繁华街道上,戚容走出门,被风吹得心情舒畅,于是就眯眼看染上残阳的靛蓝天空,周遭的动静将他吞没,嘈杂的人声席捲着,将他推入了浊浊尘世。 戚容无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脚步虚浮地走下酒吧门前的台阶。 他眼前发黑,在即将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他步子迈得大了些,踉跄了两步,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模模煳煳的唿唤,遥远得像从闯进他耳中。 「学长——」 肩膀狠狠撞上一个行人,戚容痛得拧了拧眉,就听到一个男人的抱怨:「走路看路啊,真是的,醉鬼……」 身边的女生扯了扯他的手臂,嗓音小心:「走吧走吧,他一看就不好惹……」 戚容睁大眼向声音源头去看,却只看到了一对男女相携的背影,他罕见地茫然了下,环顾四周,突然不知自己从何而来。 迷迷煳煳的嗓音越来越近了。 突然,手臂被横来的一只手拉住了。 来人动作小心地带着他走向路边,关切地碰了他的肩膀又碰了碰他的手臂,像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那只手在即使碰上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时顿住,而后生硬地调转了方向,重回落回他肩上。 「学长,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耳边的声音喋喋不休的,戚容听得头痛,眯了眼仰头去看他。 隔着影影绰绰的光影,只能看到眼前人一个模煳的轮廓,眼睛眉毛鼻子都很好看,就是下面那张嘴一直在开开合合,总说些他不喜欢听的话。 戚容蹙眉,抬手就去捂他的嘴。 「怎么喝了这么多,我送你……」 唇上贴上一片柔软的手心,魏弋话音顿止,傻愣愣地呆住了。 可这还没完,戚容一手捂着他的嘴,另一手又拽住他的衣领,整个人都贴上去,垂着脑袋,无力地靠在他肩头,沙哑嗓音带着无知无觉地娇憨: 「冷……你身上好暖和。」 怀中触感明显,青年很瘦,病弱身体上没什么肌肉,雪白的皮肉微凉又柔韧。 魏弋彻底宕机,耳朵烧得通红,被来自戚容身上的掺杂着酒气的橘子果香熏得浑身僵硬。 他慌乱无措地抬起手,想落在青年背上又不敢,连声音都变得结结巴巴,被压在掌心下,闷闷地:「学、学长,你知道、知道我是谁吗?你、你……」 即使醉的厉害,可戚容还是听清了他的话,两人靠得近,魏弋垂下头说话的气息就拂在他耳朵上,热热地,却又轻飘飘的。 不过戚容对他是谁不感兴趣,只是因为他胳膊举累了,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不管你是谁,让我抱一会。」 魏弋想脱口而出的话一顿,脸也烧了起来,有些羞赧又有些气愤,着急地自报家门,「我是魏弋,还有、不能随便、随便这样,抱别人……」 戚容听的好笑,因为头疼,他饮鸩止渴般蹭了蹭紧贴的宽阔肩膀,借着酒意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为什么不能?」 魏弋被他一蹭,整个人瞬间硬得像石头,却涨红了一张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因为、我……」 眼见路边越来越多的人看了过来,魏弋红着一张脸,犹豫的手终于虚虚地揽住了青年的背,扶着他想要先往旁边的酒吧内走,可刚走上台阶,前方就有一道阴森嗓音不偏不倚地压了下来。 「你是谁……?」 魏弋抬起头,一个瘦高的少年正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少年的嗓音带着点偏执的僵硬,冷冷道:「放开我哥。」 第22页 第10章 魏弋一怔,正想说些什么。 怀中的青年在这时动了动,挣开了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直了。 戚容头重脚轻,险些又要栽倒,两人同时伸出手想要扶他。 少年快步走到两人面前那级台阶,一手拉着戚容手臂,垂下眼可怜巴巴地喊他:「哥,你怎么会跑出来,还跟他在一起?」 说着,他还边抬眼瞥了眼站在一旁同样表情关切的青年,嘴角挂着示弱的弧度,眼底却一片森然。 戚容被两人挤在中间,只觉得周遭空气都稀薄了,闷得他越发想吐,他抬手捂住嘴,推开两人就想往上走。 胃腔沉甸甸地涌上来,抵着他的心口,两者在他本就脆弱的身体里相互挤压着,翻江倒海。戚容唿吸困难,急促地喘着,脚步虚浮又缓慢的踏上台阶。 魏弋站在原地,拉着戚容手腕的手随着两人拉开的距离下滑,距离越来越远,他无意识地收紧五指,胡乱抓住了戚容的手指。 青年脚步一顿。 「学长……」 可下一秒,青年脆弱细长的手指还是从他掌心滑走了。 魏弋呆呆地仰头去看,少年光明正大地将站不稳的戚容拢入怀中,正含笑睨着他。 他看到少年垂头凑近了戚容,软下低沉嗓音问着:「哥,你还没回答我,他到底是谁啊?」 而戚容一手拽住他的衣领,难受地浸出一点生理性眼泪,嗓音含煳又沙哑: 「唔,我、不知道……」 魏弋怔在原地。 戚越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他抬手揽住青年前倾的身子,手臂横在他身前,少年覆着一层薄肌的劲瘦身子轻而易举地支撑着青年站稳了,他看着戚容拧着眉难受又只能依靠于他模样,心情很好地抚了抚他的眼尾。 「哥,我带你去卫生间,吐完再走好不好……」 戚容说不出话来,一阵凉风拂过额头,意识从粘稠的混沌中短暂地抽离了会,他抬眼看见离自己很近的戚越,没忍住抽了抽眉心。 他站在原地想了会,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刚才那个人,是谁来着? 身上很暖…… 他竭力睁着眼环顾四周,终于看到了身后台阶上,垂着头失魂落魄的高大青年。 脑子里有一弦断了,戚容拧眉,低低喊了一声: 「魏弋?」 听到声音的魏弋勐地抬起头来,漂亮的棕色瞳眸都睁大了些。 短暂的失神后,魏弋看着距离他不过几步之远的人,突然想也不想地伸出手去。 理智告诉他,戚容有那个少年照顾,他本该要离开,朋友们也都在马路对面等他。 他们正要去一个派对。 可只是看了一眼眼青年的脸,他便不想离开了。 一个模模煳煳的声音在身体里叫嚣着—— 不想让他走。 方才,在戚容以霸道又蛮横不讲理的姿态靠进他怀中时,魏弋脑袋乱糟糟的,他想了很多,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只是在此时,先前那些纷乱的思绪尽数回归到一处,他脑子里全是那晚灯火通明下初见戚容的场景。 那时,戚容也是像现在这样喝醉了,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怀中。 撞得他心口发麻,满目怔忪。 可当时他心里只有一点模模煳煳的激动兴奋,而如今,心口不甚分明的情绪有了实感,热水浇灌进心口,将里面填得鼓鼓胀胀。 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再一样了。 看着那只将要碰到自己的宽大劲瘦的手,戚容没什么表情,只是下一刻,平静已久的胃腔再次翻腾,他来不及抬手掩唇,就张开口吐了出来。 片刻后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戚容的突然晕倒吓坏了戚越和魏弋,两人几乎是瞬间便慌了神。 魏弋眼疾手快地一把将要栽下台阶的人打横抱起,顾不上身后的少年,着急忙慌地在路边拦了车直奔医院。 看着戚容陷在浅蓝担架上双眼紧闭,身子随着颠簸微颤,戚越都快吓哭了,直到人被推进了手术室,他才终于想起去打大哥的电话。 戚裴在三十分钟后出现在了第一人民医院。 轮椅在医院大厅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皆是一阵骚动,他身后跟着个黑白西装的男人,同样脚步急促,面目沉稳。 西装革履的男人眉眼肃穆,神色冷峻到含霜带雪,本就锋利到刻板的脸此时冷得吓人,导台的护士看到他愣了一下,满腔的烦躁不耐堵在嘴边,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进了电梯。 戚裴前所未有的失态了,在人来人往的手术室门外。 身材高大的男人即使坐在轮椅上,也气势迫人,他掀起眼皮,睨着站在面前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少年,唇线绷直,嗓音冷到听不出原本音色。 「戚越,怎么回事?」 戚裴几乎没有叫过他的全名,这一次,戚裴全身上下都在释放一个信号—— 他真的动怒了。 戚越找不出辩解的理由,头垂得更低了,喉结滚动了下,嗓音艰涩:「都怪我……」 都是因为他,哥才会喝酒。 如果不是他,哥或许就不会进医院。 所以他是罪人,大哥就算现在让人将他打了也是应该的。 走廊像被裹在一层透明薄膜中,空气被挤压着,无影无踪地流失掉了。 第23页 每一分秒都煎熬。 戚裴并未动手,只是眼珠黑沉沉的盯着他看了几秒,片刻后一摆手,径直操控轮椅转向了手术室大门。 门前,高大的青年一动不动地站着,背影沉默僵直。 戚裴无意探究他的身份,目不斜视地停在他身侧,与他一同望向手术室。 两人心照不宣地忽视了彼此。 一直到手术室门打开,让所有人牵肠挂肚的人被推了出来。 戚容因为酒精中毒而休克,手术洗了胃才脱离危险,他本就体弱,大病小病不断,这次折腾完,身体各项指标都有标红的趋势,整个人离破碎只一步之遥。 意识从浓稠黑暗中抽离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眼睫颤了颤,戚容费力地撑开了沉重的眼皮,看见了木质装饰的天花板。 偌大的套间病房干净,只有一个年轻女孩靠在沙发上打盹,被他微弱的唿喊惊动,立刻便清醒了。 女孩见戚容醒了,很明显地高兴了一下,随即飞快地按了唿叫铃,医生像守在门口似的鱼贯而入,一番检查后,对着戚容交代了些老生常谈的叮嘱,便又离开。 戚容头还晕着,他想起身,却牵动身子,胃部立刻一抽一抽地收缩着,痛得他又倒了回去。 他阖眼思忖了会,缓过了那阵抽痛,断片的记忆才逐渐回笼,在意识到自己这是把自己作进了医院后,他口干地舔了下唇,咧开唇角笑了下。 只是他实在虚弱,寡淡的唇被他牵扯着,失去血色的脸白得近乎透明,一笑,便更显得病态,整个人像要碎掉了。 年轻女孩在一旁看他,小心翼翼又不敢上前的样子,「容少,您想喝点水吗?医生说了您胃黏膜受损,只能喝温水……」 戚容这时才像刚注意到她似的,眉尾微挑,嗓音微弱地拒绝了她的好意。 他现在胃疼得厉害,连带着喉咙和食道也火烧般,什么都咽不下。 话音顿了顿,「……我没见过你。」 他对戚家工作的人向来没什么印象,但想来应该也是大哥安排来陪护的。 思及此,他又想起了大哥。 在他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大哥如何了? 那边,女孩还在向他解释自己的身份,戚容已经打断了她的话,自顾自问:「我大哥呢?」 像是触到了什么开关,方才还颇有活力的女孩被人掐住脖子般,表情也变得怪异起来,嘴唇紧紧抿着,欲言又止。 戚容微眯了眯眼,心中有了点不好的预感,「说话。」 看来情况很糟糕。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戚裴几乎是大发雷霆,煞神般在病房里守了一夜,今日一早才带着戚越离开,而回去后,戚越便被戚裴罚站在了后山庭院。 未得他允许,任何人不得自由出入。 而戚越一言不发地受了。 戚容略有些遗憾地眯了眯眼,可惜,他还没见过大哥失态的模样。 见戚容听完表情没什么异样,女孩斟酌再三,还是犹豫着补充道:「还有,裴少将您一半的卡都停了,还说、要将您禁足在家……」 戚容:「……」 至于为什么是一半,因为另一半掌握在父亲手里,戚裴暂时还动不了。 戚容一瞬就笑了,被气笑的。 看来,他这次真的把大哥惹恼了,竟然捨得为了他一个没有血缘的外人去罚自己的亲弟弟。 即使是私生子,可戚越自回到戚家,也并未受到任何苛待,戚家没有女主人,戚裴生母早在几年前便病逝,戚怀起又常年不在家,家中比戚裴小了快10岁的两个弟弟几乎是他带大的。 缓缓唿出一口气,戚容阖上眼皮,气息骤然沉敛。 年轻女孩等在床边,半晌没听到他再出声,正想慢慢退回沙发边,刚转过身,却又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虚弱低哑的嗓音,像藏了数不尽的复杂无奈: 「给大哥打个电话,告诉他别让戚越站了,还有……我想见他。」 …… 女孩出去打电话了没回来,戚容一个人安静地躺着,没一会便感到困意上涌,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漂亮的眼皮褶皱深深凹陷进入,里面满是灰沉的病气。 只是他没睡着,便听到门响了。 有人推门而入。 戚容应声睁开眼,小幅度偏头去看,就看到了一个他睁眼后从未想起的一个青年。 因为意外,戚容罕见地愣住。 魏弋手中提着一个保温袋,猝不及防地与床上的青年四目相对。 肉眼可见地,那双消沉的眉眼瞬间亮了起来,棕色琥珀顷刻间落满了星辰粒子,整张脸是显而易见的欣喜。 那种欣喜像是失而復得,真诚得让人觉得沉重。 戚容还未来得及反应,魏弋已迫不及待地快步走近,将保温袋放在床头柜上,就焦急地将他上下看了一遍,只是他眉眼间的欣喜很快就又敛下,他突然冷静下来,深深地看了眼床上人的脸,才压抑着低声问: 「……你还好吗?」 戚容很快回神,迎着那眸光中一瞬爆起又一瞬黯淡的光,唇角提了提,朝他笑了下,「好多了。」 魏弋难得没回他,只垂下眼,沉默地后退了一步,坐在了床边椅子上。 病房内有些压抑,戚容下意识看了眼他带来的保温袋,没话找话道:「这是什么?」 第24页 闻言,魏弋抬眼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垂下去,嗓音闷闷地挤出两个字:「鸡汤。」 戚容看了他半晌,忽而低声问:「是你自己做的?」 不知他这一句戳中了青年哪里,方才还没精打采的青年登时抬起头,薄唇紧紧抿着,英气的长眉也拧了起来,嗓音莫名委屈:「学长明知故问!你明知自己身体不好,为什么还偏要——」 话音戛然而止,魏弋唇线绷紧,自觉失态。 半晌后,他嗓音低了下去,连情绪也深深敛在了卷翘的眼睫下,「明明有很多人都担心你……」 戚容始终一言不发,浓黑的眼静静看他。 明明受伤的是他,躺在病床上的人也是他,可对方却好似比自己还要难受。 像个傻子。 说不清内心的感受是什么,但此时戚容没有再将魏弋看作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头高大又温顺的大丹犬随意逗弄,也生不出什么玩笑的心思。 想要他不得安生的人有很多,可想要他好的人却很少。 就这么沉默了片刻,戚容突兀地向床边垂着头不看他的高大青年伸出了手。 他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无力的手臂,就这么哆哆嗦嗦地递到魏弋面前,魏弋茫然又无措,却是想也不想地就握住了。 魏弋不敢握得用力,垂眼看了看自己捧在掌心的那只脆弱得像艺术品的手,又忍不住去看青年的脸。 「怎么了……?」 病床上,侧头看他的青年眼角弯弯,眉眼含笑,只是这次,那笑里不再藏着刀,而是化成了一张大网,柔柔地拖着人缠缚其中。 寡淡却漂亮的唇瓣动了动,嗓音半真半假: 「我想抱一下你……只是现在没办法。」 魏弋迟钝地眨了眨眼,一时无法分辨那话中真正的含义。 他看着那唇瓣开开合合,直到察觉掌心握住的手动了动,如初生幼猫般很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指。 柔软细腻的指腹擦过他手心,战慄自皮肤表层腾起,酥麻如过电般窜入了四肢百骸,魏弋四肢僵硬,快要溺毙在那蛊惑人心的难得温柔中,整个人都冒着热气。 学长说,想、想抱他? 第11章 看着眼前青年因为他一句话浑身冒着热气,支支吾吾连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戚容笑意加深,藏在潋滟眸光后的一点玩味浮了上来。 不过摸摸手,说句话就受不了了。 魏弋这种即使在m国开放环境下成长起来却纯情又扭捏的性格让戚容觉得像是狼窝中出了一只兔子。 他猜测,这大概是因为魏弋有一位内敛温柔的中国母亲。 不过点到即止,戚容很快便收回了手,对魏弋的欲言又止视而不见,偏还对着他无辜地笑。 魏弋无所适从,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于是就这样和他僵持下来,时不时偷瞄一眼他,连正眼看都不敢,泛红的耳尖藏都藏不住。 戚容睨他一眼,又勾唇一笑,魏弋越是这样不知世事,他便越是想要使坏。 不过没等他再继续,门口就响起一声掩饰性的轻咳。 一时间,两人同时循声去看。 病房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随即有一个人小心地探头进来,一脸别扭,不知在门外听了多久。 魏弋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下意识地便要站起身,他是认得这年轻女孩的,是今早来的戚家护工。 可他刚一动,便被戚容睨了一眼,「坐下。」 魏弋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门口站着进退两难的女孩,还是听话地坐下了。 戚容又看了眼门口,让魏弋扶他靠坐在床头,拖着调子问:「我大哥怎么说?」 女孩抿了抿唇,向房内走了两步,语气迟疑,「裴少说,等你什么时候知错了,他才会见你……」 戚容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那戚越呢?」 虽然他讨厌那个臭小子,但是也没想连累到他,从头到尾都是他和戚裴之间的事。 没道理让一个高中生来为他闯的祸负责。 可女孩给出的答案却出乎他的意料—— 「裴少说他必须站。」 女孩的声音有些压抑的低沉,她迎着戚容那锐利的目光,害怕地向后缩了缩。 直到戚容听不出情绪地问了句:「为什么。」 病房内气氛沉闷,因为这两句话,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女孩下意识地紧张,看了眼病床边同样看着他的魏弋,又看了眼气势逼人的戚容,不敢有隐瞒,语速极快地说了出来:「裴少说你下次再做这些自残的事前,先想想旁的人,这次你受伤,为此负责的人是越少……但如果你真的不在意那便算了……」 话音顿了顿,女孩小心看了眼戚容,「反正你也很讨厌他。」 哈。 戚容笑不出来了,竟然拿这招来逼他。 戚裴这样做,父亲知道吗? 戚容思绪一顿,转而又想到,大哥是父亲亲自培养,行事作风自然是一脉相承,他能这样做,就代表了父亲的意思。 好啊,既然父亲和大哥都不在意戚越,那他为什么要在意。 大哥没说错,他就是讨厌戚越。 既然他愿意罚站,那便站吧。 魏弋在医院待到下午,便被戚容赶回了学校。 他昨夜守了一夜,上午回学校换了身衣服便又找了家饭店后厨给他煲鸡汤,一直没合过眼,这些事稍微一问就套出来了,戚容看着他一边打折哈欠还一边强撑着跟他聊天说话的人,心里暗骂傻子。 第25页 喝了几口鸡汤,胃部的灼烧才稍微缓解了一点,魏弋走后,房间内彻底安静,戚容意识昏昏沉沉,最后真的睡了过去。 如戚裴所说,在戚容住院的这几天,他和戚越都没再出现,除了偶尔来送餐的秦叔,就只有魏弋天天来看他。 姜启远在国外,暂时无法抽身离开,只能每天三个电话地轰炸他,但因为时差,大多数时候戚容都接不到,尽管只有一个电话,姜启也能在电话那端絮絮叨叨说上许久。 戚容起初还耐心听着,跟他插科打诨,后来就烦了,不耐地骂了他一顿,姜启才终于消停。 原定的回国计划临时有变,想来是合作项目出了差错,戚容知趣地没多问。 10月假期结束,u大正式开始上课,魏弋来的时间有限,有时是下午有时是晚上,病房里整日里与戚容作伴的只有手机和那个看起来笨手笨脚的女孩。 因为闲的没事,戚容就找人聊天,这才知道原来那日他落水清醒后,大着胆子说要替他拉窗帘的年轻女孩就是她。 戚容靠在床头,将手中翻了许久的小说盖在脸上,幽幽嘆了口气。 竟然开始想魏弋那小子了。 看来真是太无聊。 不知是否是他想的太入神,昏昏欲睡之际,他竟真的听到了病房门传来一点动静。 随即有脚步声落进房间。 戚容手指动了动,缓缓将盖在脸上的书拿下来,偏头就看到了魏弋看着他笑得灿烂的俊脸。 他眉眼本就生得好看,剑眉星目,棕色剔透的眼睛里装满了窗外的温暖阳光,玻璃珠般闪着光。 魏弋嗓音认真,每次来都要先好好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上一遍,才认真地问:「今天还感觉不舒服吗?」 戚容躺在床上没动,任他看了会才懒懒地回,「没事了,感觉现在就能出院。」 若不是大哥的强制要求,他这点小毛病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回去修养,不用再整日待在这里过着坐牢一般的日子。 u大那边请好了假,他并不担心,住院的事也没惊动旁人,手机里那些喊他出去玩的消息他一概当作没看过,已读不回的光明正大,莫巡这几日也并未联繫他,想来是父亲的意思。 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父亲的缺席。 他甚至还恶趣味地在心里想,或许只有自己死了,父亲才会回来看上一眼。 就这么两相对视了会,戚容活动了下脖颈,小幅度偏了偏头,撩起眼皮觑床边的人,他五官秾艷,没带什么表情,就有种惊心动魄的艷丽,一个简单的注视也缠绵多情。 魏弋被他看得不明所以,恍然觉得像是进了狼窝一般,被盯上了,「怎么了吗?」 戚容不说话,只是朝他笑了下,一言不发地伸出手。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骨节并不突出,有种精雕玉琢般的美感,五指修长,透着点玉质色泽,手背上一颗血红小痣勾人眼球。 魏弋眼睫下垂,清晰看到面向他的指尖处透着点浅淡的粉。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几天前。 戚容也是这样朝他伸出了手,对他说想要抱他。 明明都是男性,相互搂搂抱抱也没什么,甚至在学校,球场宿舍里这样的举动他与其他人每日做过无数次。 可是一遇上戚容就变得不一样了,他几乎是在心里下意识地将他与那些毫不讲究臭汗熏天的大男人区分开来。 想到这里的魏弋不自觉又隐隐紧张起来,形状突出的喉结上下滑了滑,他迟疑又小心地握住了戚容的手。 相触的瞬间,戚容的手用力握了下他的,力道不重,不痛不痒地像一个玩笑。 魏弋整只手都僵住,听到青年在这时开口说: 「……拉我一把,我没力气。」 明明是求人帮忙,可戚容却说的理所当然,拖着一贯懒洋洋的调子,姿态娇矜,莫名让人联想到某种趾高气昂的猫咪。 魏弋无措地抿了抿唇,几乎毫不费力地便将单薄得没几两肉的青年从病床上拉了起来。 戚容坐起身来,便自然地探出另一只手攀上魏弋的肩膀,借力直起了身,他膝盖支撑着在床,与魏弋咫尺之隔地平视。 唿吸近得交错在一起。 四目相对的瞬间,魏弋几乎是下意识便想向后躲,可戚容攀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用了点力,将他按在原地。 戚容状似不解地看着他满脸的无措,「你怎么了?我不过是想让你扶我去一趟卫生间。」 魏弋不说话,脑子转的迟钝,「……卫生间?」 戚容颇为孩子气地点了下头,转而又弯了弯漂亮眼睛,语气不怀好意,「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你要拒绝我吗?」 从小到大,无数人对他惊为天人的外貌称赞、垂涎,他自己也知道,且早在摸爬滚打中掌握了利用当下情形的最大优势。 戚容一旦认真地想要做成什么事,几乎从未失手。 面对一个刚出社会没多久的青涩小孩,他几乎不用费力。 只要一个遐想就足够少年人兴奋了。 魏弋脑子里晕晕乎乎,被戚容的三言两语拐去了全部心神,等再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走进了卫生间。 门轻轻锁上了,卡扣一声轻响。 这一声像敲在心上,魏弋登时回头看了眼禁闭的木门,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他嗓子发干,嗓音迟疑:「为什么要锁门?」 第26页 戚容已松开了他,自顾自走到马桶前,偏头向后看了一眼,表情染上了点认真地疑惑,「你解决生理需求时都不关门吗?」 魏弋被他一说又要红脸,没听出他明显的转移话题,窘迫地为自己辩解:「不是、我是说,我还没有出去……」 10月假期后,u市气温又回暖,连日的阳光将万物晒得暖融融,病房内窗帘大开,阳光照进屋内,气温舒适得像春日。 只有没有阳光照射的卫生间有点潮湿的阴凉,房内没开空调,戚容吸了口凉气,寒凉如粘稠的空气般附在身上,甩也甩不掉。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病号服,淡蓝的宽松衣服套在他身上大了一个号,本就病弱瘦削的身体被衬得越发消瘦,两条裤管空荡荡的,一截玉般伶仃的脚踝裸露在外,脚下踩着半毛绒的拖鞋。 手指搭在裤腰上,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戚容又偏头看了眼傻站在一旁的傻大个,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些他最习惯的蛮横: 「过来。」 魏弋本还犹豫,但看着他整个人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的模样,还是妥协地走了过去,规规矩矩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源源不断地辐散向全身,戚容的手臂在他手中小幅度打了个抖,终于感到没那么冷了。 身后就站了个行走的火炉,不用白不用。 戚容不坏好意地翘起唇角,薄唇动了动,低声说:「离我近一点。」 魏弋听话地向前迈了一步。 还不够。 戚容抿住唇瓣,再次命令道:「再近一点。」 魏弋终于感到一点无所适从,他迟疑了两秒,身体却诚实地向前又挪动了一步。 这下,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了。 在超出安全距离的靠近下,两人近乎是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和气息,一点浅淡的香气幽幽,随着唿吸被送进鼻端,魏弋受到蛊惑般深吸了两口。 是戚容身上的味道。 只不过和之前的橘子清香不同,这次是花香。 魏弋心不在焉地想着,是沐浴露吗? 蓦地,手腕上搭上了一点微凉的柔软触感,魏弋骤然回神,垂下眼去看。 青年白到近乎透明的五指落在他在室内更显暗沉的麦色皮肤上,隐隐可见一点青筋鼓在病白上,血管颜色鲜明。 魏弋呆呆地,不知所措地僵在了原地。 紧接着,戚容五指微微用力,带着比他大上一圈的手,直直落在了腰上。 魏弋瞳孔骤缩,整条手臂彻底僵掉,他连抽回手都做不到,就这么迟钝地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软触感。 青年的腰身很细,劲瘦的一截,他看过,但从未僭越地碰到过,他连想都没想过的事,就这么发生了。 好软…… 眼眸抬了抬,又不受控制地落下,视野中是一片淡蓝和雪白。 病房服的衣领很大,随着青年折起手臂的动作拉扯开,一大片胸口裸露出来,魏弋就这样猝不及防看到了一点浅色的凸起。 不是白色。 好像有点粉……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魏弋脸色爆红,他像做了什么坏事般飞快地扭过头,心跳不受控制地鼓动起来,一下一下,震得心口发麻。 莫名的热气自全身腾起,烧得他嗓子发干。 而青年还在这时仰起脸偏头看他,无知无觉地说: 「你扶着我。」 似乎是看魏弋一脸愣怔回不过神的模样,戚容很快又不满地抿起唇瓣,「我都没害羞,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魏弋依旧愣怔,耳后的皮肤也渐渐红了。 戚容说完便转了回去,并未看到身后青年红透了的脸,只是察觉到身后人体温好像升高了些。 不过这正合他心意,他松开握住魏弋的手,转而搭上自己的裤腰,又不放心地强调了一遍:「别让我摔倒,听到了吗?」 第12章 等戚容重新整理好裤腰,魏弋的整条手臂都已经僵硬到麻木,他迟钝地站着,感受着身前青年时不时摩擦过他的小动作,始终一动不动地扭着脸。 不是不能看,而是不敢看。 心里理解这是情有可原,可要他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从小到大,没有人对他这样颐指气使过,尽管这是他心甘情愿的。 又反观戚容没有任何不自在,倒显得自己越发扭捏了。 都是朋友,这没什么。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魏弋终于深吸一口气,转回了头去直视他。 戚容侧过身面对他,魏弋敛下眼,视线不经意落在那宽大领口下露出的一小片雪白肩头时,他唇线绷直了,一言不发地探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将那块布料拉了上去。 戚容察觉到他的动作,看了他一眼,不在意地笑了笑,也不管身后的人,径直向洗手台走去。 手中那点温热柔韧的触感消失,魏弋终于垂下了僵硬的手臂,在戚容看不见的背后,他眸光悄然深邃下来,五指克制地收紧了。 一点水流沖刷着洗手池,水是温的,滑过皮肤很舒服,戚容慢条斯理地将手洗干净才关了手龙头,又拽下墙上的纸巾擦了擦手。 而后才终于分出了一个眼神给傻站在一边的魏弋,眼尾微挑,「不高兴了?」 魏弋沉默着,浅色瞳眸在阴冷的卫生间里有些暗沉。 第27页 戚容眯了眯眼,随意地安抚他:「好了,多谢你帮我,出去请你吃蛋糕?」 说着,他便拉开了卫生间的门,站在门口侧身看过去,用眼神示意他出来。 「嗯。」 魏弋看了他半晌,一言不发地抬腿跟了上去。 两人回到了病房内,戚容也没含煳,拿起手机就利落地点了面包店的外卖,脚步轻快地回了病床,拉过被子就窝进了温暖的被子里,哪有半分虚弱无力的样子。 魏弋见状,眸色更深。 半个小时后,外卖员到了,魏弋下楼领了蛋糕。 拆开精美的透明包装盒,满满的栗子清甜香气逸散,空气都变得柔软又香甜。 蛋糕是一块四寸的栗子蛋糕,被焦糖色奶油覆盖,顶端点缀着一圈可爱的冰淇淋奶油,戚容握住刀,没什么怜惜地切下一大块,递给了一边的魏弋。 可手递出去半天,却迟迟没有人来接。 戚容停了切蛋糕的动作,侧头瞥过去一眼,魏弋正垂着眼没看他,不知在想什么。 从方才卫生间出来后他就情绪不对,到底怎么了。 戚容内心不耐,面上却不显,反而好脾气地将那块大蛋糕又向前送了送,「这家店是我最喜欢的一家,你尝尝?」 似乎听到他的声音,魏弋才终于从失神中反应过来,又变得有些无措,很快接过了他递来的小碟还有叉勺,垂敛的眼睛眨了几下后,就抬眼去看戚容,看了几眼又垂下。 这幅小心翼翼的姿态莫名可怜,好像有什么千言万语的委屈道不尽。 戚容装作没看到,等着他主动开口。 他这人向来没什么耐心,以往看不惯直接把蛋糕掀了都有可能,可如今他还能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吃着蛋糕,全是因为他还对魏弋有所图。 奶油是动物奶油,微硬却入口即化,带着一点点焦糖的甜香,心里的烦躁被抚平了些,戚容愉悦地眯了眯眼,很快又挖了一勺。 他本来不饿,中午的粥多吃了几口,但因为合他味道的蛋糕,他一口气吃掉了大半块蛋糕,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后,将没吃完的蛋糕放下了。 下午茶结束,戚容舒展地抻了个懒腰,两只手向后撑在沙发上,歪头看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的高大青年。 魏弋吃得不快,一口就要停顿很久,满腹心事藏都藏不住,看得惹人发笑。 戚容勾了勾唇,笑意不达眼底,「到底怎么了?」 就这一次,如果魏弋再不识好歹,他就把面前的蛋糕砸他身上,让他滚蛋。 他语气还算平稳,可如果魏弋抬眼就会发现戚容表情并不好看,一贯的笑脸隐隐有崩裂的趋势,风雨欲来。 在某些方面,戚容实则和父亲大哥很像,甚至可以说,包括戚越在内,戚家所有人都有两幅面孔,或真或假来回切换,少有人能轻易窥探其下的真实想法。 戚容很常笑,甚至在有时候很平易近人,可这种友善很有距离感,因为他的漫不经心,正说明他没将那人放在心上。 魏弋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此时才像个傻子一样陷入自证的死循环中,无论如何想,得到都是一个让他烦闷的答案。 最后,他甚至是自暴自弃,他垂下眼捧着蛋糕,嗓音低低地:「我只是……」 「只是在想,在学长心中,我是什么?」 戚容眉头抽动了下,这个问题出乎他的意料。 他本以为魏弋是在不高兴他在卫生间没有事先打招唿就指使他的事,毕竟他知道魏弋很可能也是个衣食无忧的大少爷,他此举或许是有些伤了他的骄傲,可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因为两人是什么关系而纠结内耗。 戚容不笑了,眼下的情形他笑不出来,假面寸寸崩塌,他终于对魏弋袒露出了他最内里的冷漠。 许久没等到回应,魏弋终于抬起眼去直视戚容,在触及他的面无表情时也没退缩,他放下了手中的蛋糕,嵴背挺直,姿态端正又认真,总有些孩子气的表情褪去,他一动不动地与戚容对视,一些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悄然冒头。 魏弋目光不偏不倚,低沉嗓音认真:「我想做学长的朋友。」 朋友? 心里不断堆积的冷霜猝然凝滞,戚容突然有些想笑,为魏弋的天真和愚蠢。 如果没有这张脸,他还能无比坚定地说出这句话吗?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这张脸。 以往从来没兴趣探究的东西勐然涌上心头,戚容突然产生了一些不可抑制的好奇,好奇他和弟弟的过往。 到底做了什么,值得魏弋念了想了这么多年? 在这沉默到令人心悸的沉默中,戚容想了很多,好的坏的都有,最后他强行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恶劣探究欲压下,嗓音冷漠:「你并不了解我。」 连人都能认错,还大言不惭要成为他的朋友。 仅仅因为一张相似的脸,就妄图与他赤诚相对,凭什么。 他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他也不是黎歌。 分别十几年,他和弟弟早已变成了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除了这张脸,他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魏弋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定定看了他几秒,沉声道: 「我愿意了解,不管学长今日说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是、希望学长也能多看看我,我不想再做你的玩伴了。」 第28页 他知道戚容对他跟逗弄猫狗一样,将他哄得团团转,又能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开,他不知戚容是否对别人也是这样,可他想要的不是这种关系。 这是他等了十几年的人。 刻在骨子里的骄矜不允许,也不甘心。 他向来固执,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再轻易更改,这世上也没什么能阻止他前进。 在前半生的十九年中,无论魏弋想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这一次,他也势在必得。 就这么看了半晌,戚容突然倾身,在魏弋没反应过来前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玻璃珠似的深黑瞳眸不含情绪地看进他的眼中,只需再近一些,就要鼻尖相抵。 可戚容没有任何狎昵意味,只是审视般看着他。 「好啊,那就如你所说。」 魏弋眨了眨眼,对他突如其来的松口有些意外。 话音微顿,戚容手指紧了紧,浓黑的眸子里藏了说不清的情绪,他再次开口,一字一句: 「记住你今日这番话是对我说的。」 记住,你曾期待过交换真心的人是我,而不是你的白月光。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魏弋虽然不解,但还是审慎认真地点了点头。 戚容看他双眼又变成了乖狗狗的模样,唇角终于吝啬地翘了翘,掐住他下巴的手指放轻,摩挲了两下,「我是谁?」 察觉到他周身气势变了,恢復成了他最熟悉的混不吝,魏弋又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他吸了口气,低沉嗓音有些压抑的情绪: 「……戚容。」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对戚容来说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戚容已不知有多久,没人再叫过他的名字。 他在外面有很多称唿,可没人连名带姓的叫他,就连姜启也不会这样。 莫名地,戚容心情又变好了点,或许是为了这一声名字,魏弋声音好听,连带着喊他的名字也顺耳许多。 戚容弯了眼角,嗓音含了些笑,清泠又慵懒,「以后就这么叫我吧。」 置于膝上的手指紧了紧,魏弋看了看他,低低「嗯」了一声。 病房内压抑的气氛散了,魏弋重新吃起了蛋糕,戚容胃口很小,吃了半块就再吃不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盘着腿玩手机。 闲来无事,他主动联繫了莫巡,表达了想尽快回归工作的意愿。 可莫巡却说不着急,项目他会全程跟进,又认真关心了他的身体后才结束通话。 戚容心里明白,多半是父亲的意思,也就放下心来不去管了。 戚容转而给总助发去消息询问合作的进展。 10分钟后,总助回了消息过来。 [已商定好了面谈的时间,就在下周,合同内容需要给您过目吗?] 戚容盯着屏幕沉吟了会,总助是姜启花大价钱挖过来的,办事能力他放心。 半晌,他打字回:[不必,你负责就好。] 几日后,戚容终于出院。 出院时他没事先告诉魏弋,在回到戚家别墅后,他才给魏弋发了消息,先斩后奏得理直气壮。 下课时间刚过,魏弋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怎么不说一声就出院了,身体彻底养好了吗?」 戚容笑笑,头肩夹着手机,抬手推开门阳台落地窗的门,「已经习惯了,在医院住不惯,索性早日回来。」 他这话说的倒是认真的,尽管已经是特殊病房,可戚容被富养出来的身子金贵又娇弱,不是热了冷了就是床板被褥太硬,每日都免不得一顿折腾。 又随意聊了几句,魏弋问起了他回校上课的事。 戚容前倾身子,手肘支在露天阳台上,看着楼下盛开的名贵花草,眸光微闪,没忍住就想嘴欠:「怎么,怕我不回去了?」 魏弋结巴了下,「才不是……」 戚容扯扯唇角,发梢被风吹起一个桀骜的弧度,「很快,毕竟我可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 魏弋罕见地沉默了下,对他的话礼貌地保持怀疑态度。 戚容舔了舔后槽牙,没来由地有些牙痒,魏弋这几日很忙,两人也有好几日没见了。 也不知狗崽子有没有想他。 他倒真有点想去学校上课了。 戚容压了压冷冽的音色,故意软下语调,柔和又暧昧地对着电话那端的人说:「当然要回去,你不想我吗?」 这下,电话那端陡然安静下来。 一点压抑过后的沉重唿吸透过网线拂在耳边,青年哑口无言,像是不想搭理他明显不正经的调侃。 没得到任何回应,戚容却愉悦地加深了笑容,舌尖自淡红唇瓣上一扫而过,吐息缓慢: 「那,我们学校见。」 第13章 周二上午有课,主讲是主攻宏观经济学方向的研究生导师,是个顽固的老教授,一学期受邀来他们学院代课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含金量高,所以常常座无虚席,是难得的机会。 所以戚容没有缺席,准备准点到了学校。 上课的地点在楼层尽头的大型阶梯教室,戚容去的有些晚了,楼梯内挤满了赶课的学生,他被迫缩在电梯一角,被电梯内沉积混杂的气味熏得皱眉。 他早饭只吃了一片吐司,强行喝下的咖啡此时在胃里翻搅着,憋闷的空气让他几欲作呕。 出了电梯,碰上了几个往阶梯教室赶的同学热情打招唿,戚容压抑着表情不耐,淡淡颔首算作回应。 第29页 几人也见怪不怪,错过戚容继续向前走了。 外专业的人对戚容大多只听过其名,可本专业的学生有所了解,戚容自入学起就不喜社交也不爱参加活动,身边除了发小姜启再没有任何人,两个人自成一个圈子,旁人融入不进去,有心巴结也无用。 戚容威名在外,可在群英荟萃的u大还算低调,既没有拉帮结派也没有霸凌同学,虽然为人冷了点,但成绩优异,加之外形条件实在惊为天人,同学之间碰见了也能打个招唿,止步于点头之交。 为了不引人注目,戚容特意选了后门。 可他刚踏进教室,却还是吸引了后排大半的目光,嘈杂如潮水般止息,整间教室都安静了一瞬。 随之而来的目光各异。 戚容没管,自顾自找了个后排无人的位置坐下了,将课本翻开,拿笔夹在书页中,垂下眼看书。 以往有姜启跟在他身边门神似的,那些人还不敢凑上来,可如今姜启不在,威胁就形同虚设,很快,就有几个男生试探地坐在了戚容后排的位置。 戚容注意到了,连回头阻止都懒怠,掏出了降噪耳机戴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嘈杂。 可尽管如此,身边的骚扰却并未就此止步。 戚容下课去卫生间吐了一次,将早上吃进去的早饭全部吐出来后才舒服了点,又在去办公室借了只纸杯,喝完了热水才回去。 脚步顿在桌前,戚容发现桌上多了瓶甜牛奶。 他眼眸一抬,准确地盯向了在他后排坐了一节课的寸头青年。 寸头被他看得一愣,连忙堆起讨好的笑来,前倾身子扶住他座椅靠背的手也下意识缩了回去,「戚同学,看你好像没吃早饭……听人推荐,这个牌子的牛奶味道还不错,对了,你前段时间一直请假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戚容听完了他的长篇大论,只不耐地蹙了蹙眉。 聒噪。 他懒得再看一眼,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将那瓶奶随意丢了,头也不回,「我不喝别人给的东西。」 寸头的那些废话他一句没回,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将人堵了个哑口无言。 寸头一言不发地坐了回去,像一直被斗败的公孔雀。 没理身后几个男生嬉笑怒骂的调笑和议论,戚容垂下眼,一边记笔记,一边捂着胃按揉。 一节课相安无事地过去。 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时,戚容便放下了笔,拿起手机给魏弋发消息。 【戚容】:在教学楼吗 【戚容】:一会来找我 消息发出去,他便将手机放在了一边,五分钟后,手机嗡地震动了下,有消息弹出了页面。 【魏弋】:上午有两节课,12点下课 【魏弋】:你在哪间教室? 对面顿了顿,才又问了一句—— 【魏弋】:怎么了? 戚容抬眼瞥了眼讲台,一手支着下巴,用一只手在屏幕上打字。 【戚容】:一起吃饭 消息发出去,魏弋没再回了,戚容给他发了教室号,便息了屏不再管。 老教授不喜拖堂,下课铃一响准时结束,拿起茶杯和书本就出了教室,自他走后,学生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戚容没急着走,等整间教室走的差不多了,才从后门离开。 魏弋就等在后门对面,倚墙站着,手里还拿了瓶甜牛奶。 放学后的教学楼人潮拥挤,两人中间隔了条人来人往的走廊,魏弋看见他就下意识站直了,还怕他看不见似的抬手招了下。 戚容被他逗乐了,等面前几个结伴的女生走过去,才抬腿走向他,没看他,而是先看向了他手中握着的牛奶瓶。 某高端品牌,零添加防腐剂,好像与寸头的那瓶是同一个牌子。 察觉到戚容的目光,魏弋手指下意识紧了紧,心跳随着他迈步而来的脚步一声声落地,人潮拥挤掩盖了他心如擂鼓的紧张。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学校见面。 魏弋抬手想将牛奶递给戚容,只是青年比他更快,主动从他抬起的手中拿过了那瓶甜牛奶。 手心贴上一片温热,牛奶温度刚刚好,准备的人显然用了心,没有任何客套,戚容直接拿吸管戳破了锡纸,递到唇边吸了一口。 牛奶是草莓味的,带着一点淡淡的草莓甜香。 难受了一上午的胃痛得到缓解,戚容没忍住又多吸了两口。 眼角余光中,是几个等在不远处的男生身影,戚容不经意瞥去一眼,看得那几个人立刻转身就走。 是寸头几人。 戚容很快收回了目光,吸管压在他饱满淡红的下唇,沾了一点奶泽,泛着潋滟的光,他抬眼看向没什么表情却浑身僵硬的魏弋,噗嗤一笑。 在他的笑中,魏弋一瞬窘迫。 不过戚容没拆穿他,只转身向前走,连道谢也仿佛沾上了奶味的甜: 「牛奶很好喝,谢了。」 魏弋在心里松了口气,意识到他喜欢自己送的牛奶,唇角有些压抑的喜悦。 两人径直出了校门,魏弋在路上问戚容想吃什么,可戚容却坚持说要还他上次咖啡的人情。 戚容带魏弋去了一家味道不错的私房菜馆,有了提前预约,两人直接被领去了二楼靠窗的一间包厢。 落座后,戚容熟练地接过平板点单,一边询问魏弋的口味,魏弋说自己并不挑食,只在戚容要将平板还给服务员时,加了一壶熟普。 第30页 戚容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梢,支着下巴看他,「你还喜欢喝茶?」 出乎意料地,魏弋却摇了摇头,他拿起倒扣在桌上的陶杯,手指拨弄了杯底下放平,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对面,「不是我喝,是你喝。」 戚容眉梢微动:「……?」 魏弋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唇角抿着,「你刚才要了瓶红酒,我听见了。」 戚容也直起身,眉心微拧,「吃海鲜怎么能不配红酒。」 他喊魏弋出来就为了尽兴,怎么到这里还要被管束。 餐桌另一面,魏弋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也微微拧眉看他,「可是你的胃还需要再养一……」 可话没说完,戚容就打断了他,环手抱胸地向后一靠,语气骤冷,「既然不愿意吃,那你就走。」 见他似乎真的有些恼意,魏弋放下茶杯,眉眼无可奈何地垂下一点,语气无辜:「怎么生气了,不是你先说要请我吃饭的吗?」 戚容冷哼一声,偏头看他一眼,姿态像只高傲的猫咪,「我反悔了,不请了。」 魏弋无奈,知道他说的气话,也有些较劲地直视着他,「不行。」 戚容被他气笑了,下意识地追问了句:「为什么不行?请客的是我又不是你。」 两个人自顾自拌着嘴,丝毫没注意到话题的走向已脱离了争辩的初衷,越来越幼稚。 魏弋眼见争不过他,藉口起身去了卫生间。 等他再回来,服务员已在布菜,红酒倒入了两只高脚杯,碰撞出一点艷色波浪。 他暗自嘆气,却什么都没说,落座后倒了两杯熟普,一杯放在了戚容手边。 餐桌上,魏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帮戚容拨虾,剥掉虾头,拎着尾巴沾了沾料汁放在对面的餐盘中。 他动作熟练自然,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戚容筷子一顿,盯着自己餐盘中饱满的虾肉,不禁抬眼看了眼对面的青年。 魏弋很会照顾人,这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一种很自然的习惯。 或许他在家或者面对朋友也经常这样,总是担任一个责任者的身份,自以为理所当然地承担起一切或大或小的事。 这点倒是和大哥很像。 真正的天之骄子还真有些东西是像流水线那样批量復刻出来的。 只不过大哥比他大了八九岁,可魏弋比他还要小两岁。 讨厌的小鬼。 戚容莫名有些不爽,泄愤似的捏起魏弋剥的虾狠狠咬了一口,惹得魏弋抬眼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又剥好一个放进他盘子里。 一顿饭下来,魏弋基本没怎么动筷,面前堆起小山般的虾壳虾皮,全是给对面人剥的。 而戚容一点不客气地享受着他的服务,一边吃虾一边抿一口酒,享受着许久没尝到过的肉滋味,再一看对面任劳任怨,再没多说过一句话的魏弋,心情又悄然好转。 果然,魏弋是在虚张声势。 口头一副大家长模样,却也没有真的扫他兴,戚容拿起纸巾仔细擦干净手指,看对面还在剥虾的动作,心里终于起了点波澜,探出手按住他的手。 「不用剥了,我已经吃饱了。」 说好了要请客吃饭的,现在他好像真的成了资本家。 隔着手套相贴的手指让魏弋怔忡一瞬,他很快抬眼看了眼戚容,又看了眼他面前盘子,无奈暗嘆口气,低低应了。 戚容收回手,看着他剥虾。 魏弋动作很利落,裹在透明手套中的手宽大修长,骨骼感分明,一只莹润饱满的大虾很快自那几根手指间翻转而出。 戚容眯了眯眼,顺手端起手边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入口才意识到是魏弋点的熟普。 茶水渐渐凉下来了,一点清香被苦涩压下,回甘悠长。 先前他进食时并未仔细看,现在才发现那虾剥得漂亮。 剥虾的手也漂亮。 这样一双手,天生适合抚琴。 他会弹琴吗? 戚容想得有些出神了,直到魏弋拿过他手中的杯子,他才从莫名其妙的思绪中抽离而出,抬眼看过去。 「水都凉了,想什么呢?」 听见这句话,戚容笑了笑,连客套都没有,直言道:「在想你……」 魏弋倒水动作一顿,愣了两三秒,茶水从杯沿溢出,在桌面上蔓延开来。 看他手忙脚乱放下茶壶,拿纸巾擦干水泽,戚容才慢悠悠补全了下半句话: 「你会弹钢琴吗?」 很突兀的一个问题,是戚容一贯的恶趣味使然。 魏弋立刻明白,他又在开玩笑。 眼神暗含幽怨地盯了他几秒,魏弋还是如实回答了他一时兴起的问题:「少年时学过一段时间,只是被母亲嫌弃实在没天赋,她就不愿意再教我了。」 戚容这才想起,那日咖啡馆时魏弋曾说过,他母亲是华人钢琴家,不过今日再听闻,他觉得有趣极了。 戚容笑了两声,实在越想越好笑,没忍住歪在座椅上笑得捂住了脸,单薄肩背微颤着,牵动着令人心折的弧度。 他许久没这样笑过了,连腹部都隐隐抽痛。 魏弋等他笑完,才耷拉着眉眼问他「笑什么」,语气颇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戚容终于直起身,指尖擦了擦微微浸出水光的眼角,眯了眯眼,嗓音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没什么,我喜欢阿姨的性格。」 第31页 魏弋成功被他带偏,几乎是立刻亮起了双眼,「以后有机会,我带你认识母亲,她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戚容不置可否地唔了声,心里却暗道他傻子。 还能将客套当真的人,不是傻子是什么。 窗外日光穿透云层洒下来一点稀薄的日光,今日阴天,午后才有了阳光,懒懒地笼罩下来,没精打采的,将人照得也慵懒倦怠。 一如u市的秋天。 戚容抿了口茶水,却没放下陶杯,而是压着唇瓣把玩,额发散下来,搭在他昳丽眉眼,有狡黠的光一闪而过。 魏弋在安静进食,他用餐时基本不会出声,动作慢条斯理,注意力专注于面前的食物,认真的近乎有些虔诚。 戚容承认,每次一面对他,总有种破坏欲油然而生。 如今,这种想要将对方注意力拉回来的想法格外强烈,迫切到让戚容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虽然没学到最后,但你会还是弹曲子吧。」 魏弋执筷动作一顿,抬眼看过去,眼神有些发愣。 越发像只大狗了。 戚容笑意转深,眼角弯出一点柔暖的弧度,语气不自觉带上些诱哄: 「下次弹给我听好不好?」 包厢内安静得有些过分,戚容还没等到魏弋的回应,放在桌上的手机先一步响了起来。 屏幕闪烁了两下,嗡嗡的震动声拉回了魏弋的心神,戚容垂眼去看。 来电显示姜启。 第14章 足足愣了两三秒,在近乎停滞的空气中,魏弋深吸了口气,压下又隐隐崩坏的心跳频率。 他稳住心神想些什么:「我……」 可刚开口,便注意到戚容拿起了手机贴近耳边,一副准备接电话的姿态。 未出口的话止在唇齿间,被他压了下去,戚容微微慵懒的嗓音随之传来。 「怎么还没睡?」 他语气熟稔又自然,一定是关系很亲近的朋友。 魏弋夹起一块芦笋放进口中,垂下眼细慢咀嚼,在心里告诫着自己偷听并不礼貌,可心神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去了对面。 过分专注下,任何一点细碎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 不知电话那端说了些什么,戚容拖长调子「啊」了一声,而后语气微微带上些气恼,「说话不算数的人到底是谁?」 当初说好下周就回国的,如今一拖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他倒不是真的在意和姜启那个约定,合作项目出了问题,这个事的确更重要,涉及家族机密,他没打算让姜启给他解释什么。 两人一贯如此开玩笑惯了,戚容没多想,顺口而出。 只是电话那端的姜启却突然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突然嗓音低沉地问了一句: 「阿容,你有没有想我?」 姜启的声音很好听,是带着一点少年音的低沉,语调上扬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自由与风,此时刻意压低了,尾音过了电般微微滚着磁性,莫名带了点醉人的深情。 戚容喝了口茶,抬眼时与对面偷看的魏弋撞在一起。 他勉强分出一点心神,也就没听出姜启情绪不对,他嗓音一如既往地懒,含了些调侃的笑:「想你想你,所以你快点处理好事情,早日回国。」 他本是随口一说,姜启却郑重其事地应了一声:「好。」 两人又随意聊了聊别的,戚容没问他怎么突然在这个点打来电话,他习惯了姜启疯子一样的行事作风。 一边说话一边喝水,陶杯很快见了底,戚容拿着杯子的手自然地伸向对面,看了魏弋一眼,又瞥了瞥他手边的茶壶。 意思不言而喻。 可魏弋看懂了,却没动,只和他一眨不眨地对视着,棕色瞳眸中藏了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戚容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又看魏弋实在没有给自己倒水的意思,也不打算再麻烦他,头肩夹着手机,又要伸出另一只手去够茶壶。 指尖只差一点就要碰到,戚容听到电话那端的姜启问他在干什么。 「在吃饭……」 下一秒,他的手被人按住了。 温暖干燥的大手握住他,没用力,五指虚虚拢着,分不出意味的一个动作。 戚容下意识抬头,手机从肩头滑落,在将要坠入餐盘前,被魏弋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手指不知怎么碰到了免提,姜启的嗓音被无声放大,清晰地迴荡在两人之间—— 「和谁一起吃饭?」 魏弋依旧只看着戚容,不说话不动作,只是那双总是熠熠的棕色瞳眸暗含了些不动声色的压迫。 那不是一个傻子的眼神,而是一个有野心的狩猎者。 戚容滚了滚喉结,嗓音不知为何有些哑,他知道魏弋想让他说什么。 他看着魏弋的眼睛,舌尖抵着后槽牙,语气藏了些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 「……一个朋友。」 手机里又是一阵沉默。 只是现在戚容无暇去理会姜启的内心想法,他紧紧盯着面前的魏弋,试探地抽了下手,但没抽动。 戚容离手机远了些,不动声色地用气音问他:「你干嘛?」 魏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手机,还没来得及回答。 而姜启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敏锐至极地追问了一句:「怎么了?」 戚容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只觉得眼前的情形简直莫名其妙。 第32页 他很快从魏弋手中拿走手机,又抽回了自己的手,嗓音平稳地回道:「没事,出了一点小插曲。」 魏弋坐了回去,敛下眼擦了擦嘴角,似乎察觉到戚容的眼神,他还抬眼主动迎上他,无辜地抿直唇线。 像一个不痛不痒的恶作剧。 戚容舌尖顶了顶上颚,有些想笑了。 魏弋这是在和姜启较劲吗? 幼稚的小聪明。 而且他要推翻先前给魏弋标籤了,他哪里是傻狗,分明是一头狼。 也是,他确实从一开始就小瞧了对方,被他表面上的阳光赤诚所蒙蔽,忽略了他本质上也是一个家族倾尽心力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 征服一头狼,可比征服一只狗更有成就感。 况且,还是将这头狼变成只属于自己的狗…… 有难度才有挑战不是吗? 戚容忽然眯眼笑了,他无心再去听电话那端姜启的话,全部心神都落在了对面,那个正垂眼看手机的青年身上。 「嗯,晚安。」 道完晚安,戚容挂断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魏弋也在这时出声,「我吃好了,现在要走吗?」 戚容没回答他的话,而是站起身来,越过餐桌,直接坐在了魏弋身侧的位置上。 肉眼可见的,魏弋表面维持的冷静一扫而空,他在戚容贴过来的霎那肌肉僵硬,肩背躲避似的向后压在靠背上。 「魏弋……我胃不舒服。」 戚容又向前压了一点,魏弋退无可退地直视着那双玻璃珠似的纯黑瞳仁,只听到自己呆呆地说了句:「我让人再上一壶热水……」 他正要起身,可撑在沙发上的手被另一只微凉的手覆住,戚容握住他的手腕,放在了自己肚子上。 魏弋心跳得快,一切感官都被眼前人牵扯着,两人靠在一起,亲密无间地分享着彼此的体温。 魏弋恍然间想起,方才电话里戚容说的那句话。 一个朋友。 戚容掀起眼皮,看着他歪了歪头,唇角示弱地垂着,眼睛里却是与他的笑不相符的狡诈。 「真的不舒服,你帮我揉揉?」 再然后,魏弋就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魏弋向来无法拒绝他。 而戚容发现了这一点,又利用了这一点。 即使只是一颗裹着糖衣的毒药,他也能当着他的面,毫不犹豫地吞下。 这让戚容产生了一种很不妙的错觉。 一种魏弋属于他的错觉。 后来,魏弋还是让服务员上了一壶热水,戚容喝完了小半壶,又被魏弋按揉了会胃部,才终于感觉好受了些。 想逗魏弋也是真的,胃不舒服也是真的。 胃部开始隐隐抽痛时,戚容才意识到好像又玩过了。 魏弋说的没错,他的胃的确还未养好,连着喝了几日的粥,他饮食一直协调,只是今日吃到了肉,又不听劝地喝了红酒,想起先前魏弋的阻止,戚容难得有了些心虚的实感。 他不肯露怯,求人帮忙的话也说的理直气壮,半真半假地,好在魏弋并未看出不对,只当他又在开玩笑。 最后还是无奈又幽怨地陪他演了下去。 两人离开菜馆时,已经快到下午2点,魏弋下午有课,两人在门口分别。 看着人坐上路边的计程车离开,戚容才终于唿出一口气,抬手按了按不舒服的胃部,打车去了gy公司。 戚容不常出现在公司里,办公室还未整理出来,他先去了姜启的办公室,总助很快送来了热水和胃药,戚容就着热水服下,仰头靠在宽大椅背上闭目养神。 果然,以后还是不能再这样折腾自己了。 减寿。 他闭着眼,等待药效发作的间隙有了些睡意,最后也真的睡了过去。 期间,办公室的门未被人敲响过,戚容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3点。 他没多留,拿上外套就离开了办公室。 出门时正撞上手拿资料要推门而入的总助,总助一愣,而后问道:「戚总,要走了吗?」 戚容恢復了些精神,朝他淡淡一颔首,苍白的侧脸失去了些神采,病气萦绕眉间挥之不去。 总助短暂愣神间,戚容已经走远了。 自来到公司,他见过戚容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像每一次见他,他都是这样的病态孱弱。 像是只依靠着内里的生机强撑着,不知何时就会摇摇欲坠的倒下。 可戚容偏生又是美丽的,像只惹人採撷却又极其扎手的玫瑰。 商界中有关这位小戚总的传言很少,大部分人提起戚家必然要说到大戚总戚裴——那位不幸遭遇横祸的天骄。 可总助却莫名笃定,未来,小戚总的光芒未必不会盖过大戚总。 因为戚裴生来拥有一切,而戚容一无所有。 …… 在公司楼下打了车,戚容寻着记忆报了一个地址。 计程车穿过新城区,在老城区绕了大半小时,终于抵达了戚容给的地点。 车停在了路边,司机以为戚容要下车,正要给他收款码,却听他在这时开口说话: 「我给你300,你去帮我买一束花。」 司机一愣,以为遇到了个奇葩顾客,正想不耐拒绝,可戚容看也不看他,目光落在马路对面的花店上,面不改色地加价:「400。」 只需一趟跑腿,就能赚到辛苦几个小时的钱,司机略微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 第33页 推门下车前,他询问戚容要什么花。 戚容罕见地有些接不上花,落在花店上的视线像虚化的焦距,凝在了透明车窗上的一块污渍上。 既然要去看望父母,那就选母亲喜欢的花吧。 愣了几秒,戚容从出神中挣脱而出,嗓音淡淡地: 「鸾尾花……蓝色鸾尾花。」 很快,司机穿过马路,走进了路边那家装潢得精緻的小小花店,透过打开的木窗,可见店里大片大片颜色各异的鲜花,成片的花由内而外地簇拥着整间小店,有些童话般的梦幻。 戚容长久地盯着那扇小门,甚至开始隐隐期待起了从那花店内会走出来什么人来。 不多时,像是为了回应他的期许,店门被人从内推开了。 一个青年抱着一桶花走出了店门,转了个身,将手中的桶放在了脚边地上。 青年一身白衬衫黑长裤,清爽的与周围的老城区格格不入,他白皙又漂亮,侧脸清冷,随着他弯腰的动作,衬衫在嵴背上绷出一点肌肉轮廓,满身的蓬勃朝气。 戚容出神地盯着那双眉眼。 可是距离太远,他看不太清。 直到司机从店内走出来,青年终于停下插花的动作,直起身面向司机,冷淡五官绽出一个浅笑来,顷刻融化了他身上霜雪般的距离感。 司机也受的感染般回以一个笑,而后抱着怀中的花束脚步轻快地穿过马路。 不知是否是错觉,青年的视线追着司机离开的方向,好似瞥了眼停在路边的计程车。 戚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开了脸。 他不敢再看,一直副驾驶座的门被人拉开,司机先将花放好,才坐进了车里。 比起来路,司机的情绪明显高涨了些,他先是看了眼后视镜,主动开口说话,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诧异: 「先生,我刚才去买花,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和你长得有些像,真神奇。」 戚容没出声。 似乎是意识到气氛不对,司机又呵呵一笑,给自己找补,「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也没什么。」 只是发动车子前,戚容听到前座飘来了一句状似无意地小声嘟囔: 「不过这也太像了……」 戚容始终沉默,街边的花店在视野中一掠而过,他盯着窗外出神,感受着胸腔内不受控制越跳越急的心脏。 回想方才青年的笑,戚容眸光中有诡异炽热又复杂的光一点点簇起。 终于找到你了……弟弟。 第15章 下午三四点的天阴沉下来,微薄的日光彻底隐在云层后,车子出了市区,刮在车窗上的风渐渐凛冽。 戚容在市立公墓下了车,怀抱着那束蓝色鸾尾花,沿着公墓大门拾级而上。 太久没有来过这里,冰凉的墓碑和泛黄的照片都快要在记忆中褪色了。 小的时候,戚容也曾有过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弟弟乖巧懂事,总会对着他露出甜甜笑容。 没有大富大贵,他们只是这座繁华城市中最不起眼的一盏灯火,虽小,却足够温暖。 只是这一切在七岁那年戛然而止。 身为医生的父亲在一场医闹事故中被波及,不治身亡,母亲受不了打击,没几个月也追着父亲离开了。 只剩下两个半大孩子。 而弟弟走失后,就只剩他一个人。 戚容走过墓园正中那棵高大栎树,踩过柔软草坪,在快要走到尽头时,停下了脚步。 戚容垂下眼,静静地看着那已日久斑驳到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老照片,长久地,回不过神来。 他觉得茫然。 他已经快要想不起来父母的样子了。 时间太久了,可好像也并没有过很久,他只是离那些普通平凡的日子太远了,远得已经回不了头。 良久,戚容才缓缓蹲下身,与面前那冰冷墓碑无声对视。 「爸、妈,我今天见到了弟弟……」 他想将花放下,却突然看到了倒在墓碑旁一束早已枯萎的花,包装纸已脏污不堪,花枝干枯破败,已不知在这里独自躺了多久。 戚容微怔。 除了他,还有谁来过这里吗? 从前的亲戚早已断了联繫,不会是他们,戚容探出手,指尖捻起那干枯到看不出□□颜色的干花,依稀看到一点捲曲像蝴蝶的花叶。 是鸾尾花…… 半晌,戚容收回了手,将那束花拿到一边,翻遍全身没有找到卫生纸,只好拿出口袋里手帕将墓碑周围来回擦拭了一遍,将杂草落叶清理干净后,才将自己带来的新鲜花束摆了上去。 他并不急着起身,不厌其烦地拨了拨花朵和包装纸,确认整理好了,才浅浅扯了下唇角。 「原来还有人记得你们……」 唿出一口气,戚容很快站起了身。 眼睛一寸寸刮过墓碑上的照片姓名,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克制地紧了紧,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见到了弟弟,本该是很高兴的一件事,他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可如今,他与那墓碑相顾无言,却没有了任何表达欲。 无论如何自欺欺人,父母也不会再回来的。 无论他如何做、怎么说,死去的人都永远离开了。 只有活着的人才惦记这一点莫须有的寄託,他们没有离开,只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存在,都是骗小孩的。 第34页 走了就是走了。 可是,戚容又会止不住地想。 他们会怪他吗? 因为他即将要做的事…… 戚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转开了目光,沿来时的路离开。 墓园很静,工作日的下午,除了他没有人来扫墓探亲,板鞋踏在微潮的地板上,带起一点窸窣声响。 可走了几步,他又停下,目光出神地落在虚空上。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静默了几秒,戚容终是再度迈开腿,再无一丝迟疑地走出了墓园。 他不会回头。 …… 走出墓园,戚容在公墓大门前站了许久,始终没有一辆计程车经过。 这里处在偏僻的市郊山腰,工作日更是冷清,在意识到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后,戚容妥协般给家里司机打去了电话。 从戚家别墅到这里至少需要20分钟,戚容四顾了一圈,没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只有身后不知多少人踩过的台阶。 唯一一方手帕已经被他弄脏丢掉,戚容扯了下唇角,破罐破摔地坐下了。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亮屏幕才发现了几条未读消息。 魏弋的消息在最上面,已经是两个小时前发的。 【魏弋】:你好好回家了吗? 【魏弋】:我不是医生,实在胃疼就吃药 【魏弋】:收到请回答 看到最后一句小学生般的对讲问话,戚容没忍住就笑了下。 在墓园沾染的浓稠阴凉很奇妙地散了些,恍然间,好似日光破云而出,泄露下几缕天光,微弱地笼罩了他。 这笑来得突然,等戚容回神又很快敛下了那莫名其妙的笑意,点进聊天框打字回他。 他打字打得飞快,有些欲盖弥彰。 【戚容】:已阅 消息发出去,戚容就飞快地左滑息了手机屏,出神了两秒,又仰头看了看眼前的天空。 云层依旧厚重,铅灰色的云在头顶飘过,带来一点凉风拂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汽车碾过柏油路面的声响由远及近,戚容转过了头。 一辆纯黑的宾利出现在了空旷的道路尽头。 戚容没急着起身,直到宾利缓缓减速停在了他身边,他才拍了拍身后的灰尘站起身。 司机绕过车身拉开车门,戚容正要上车,就看到了后座上一身板正西装的男人。 他短暂地怔了下。 戚裴罕见地没在处理公务,手中握着手机,听到动静偏头,与戚容目光相撞。 沉吟片刻,他像是解释般朝车外青年扬了扬手机,「我给你发了消息。」 戚容坐进车里第一时间点进飞信,戚裴的消息沉在魏弋聊天框的下面,只有短短两句话。 【大哥】:去了篱山公墓? 五分钟后,又是一条。 【大哥】:我和司机一起去接你 消息是20分钟前发的,那会他回完魏弋就收了手机,自然错过了这些消息。 将手机向下扣在腿上,戚容也失了探究大哥跟来的原因,他倚靠在后座上,支着额头闭目养神。 车厢密不透风,待久了,身上那点阴冷才叫嚣着彰显出存在感,戚容不动声色地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 空气静的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一点细微动静。 出院后,他和大哥在戚家也很少碰面,有时在客厅打了个照面,也很快就错开。 这是两人第一次长久地待在同一个内。 戚容还不知如何面对戚裴,可戚裴却先一步开了口。 男人低沉嗓音散在空气凝滞的车厢内,低低呢喃: 「我也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他本是随口一说,可戚容却在愣怔两秒后,陡然扭过头看向他。 「你说什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哥为什么会来这里? 戚裴不解地眯了眯眼,看了他几秒,而后恍然扯了下唇角。 「我以为你看到了那束花会想质问我,原来你并不知道。」 戚容表情滞住,茫然无措转瞬将他吞没掉,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好像弄错了一件事。 墓碑前那束花……他本以为是黎歌送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大哥要做这些事。 似乎是洞悉了他的所想,戚裴无奈地一垂眼睑,习惯性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我只是替你来看看他们,没有其他想法。」 戚容呆呆抬眼,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戚裴专注地直视着他的双眼,总是刻板冷淡的面部线条随着他眼中的情绪一点点软化了,他不自觉靠得近了些,嗓音很轻: 「他们是你的父母,不是吗?」 话音顿了顿,男人缓慢又坚定地补充:「而我们是家人。」 家人…… 从戚裴口中说出的这个字眼有些久违的陌生与熟悉,戚容转动了下眼珠,又像被烫到般仓皇移开眼。 戚裴知道,他在戚家找不到归属感。 也知道,他母亲最爱的是鸾尾花。 他什么都知道。 戚容眼睫颤了颤,突然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反抗失去了意义。 或许在大哥眼里,他一直是那个被父亲牵着手领进戚家的小男孩,不会笑,黑黝黝的瞳仁里平静得装不进任何东西,空洞又麻木。 第35页 是他忘了,那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里装下的第一个人,是面带温和笑意的英俊少年。 戚容歪了下头,脱力地向后靠在座椅上,阖上了莫名酸涩的双眼。 车厢内安静了会,戚容闭着眼,听到身侧一阵窸窣的动静,戚裴调整姿势坐了回去。 良久,身侧人又微微动了下。 男人似乎正对着他的方向,压低了嗓音发问,轻得像怕惊扰他:「要靠着我吗?」 戚容抿了抿唇角,迟疑几秒,还是低低地回了句:「……不用。」 身侧又没了动静。 戚容本以为就此结束,可一件带着体温的西服外套盖在了他身上,宽大又温暖的干燥气息将他包围,没有他讨厌的乱七八糟气味,只有衣服上洗涤剂淡淡的清香。 好像不知何时起,大哥就不再用香水了。 因为他不喜欢。 男人在这时又探过一只手,将外套往上拢了拢,直到衣服盖住了戚容的一小片尖下巴,才停手。 可戚裴没离开,就这样撑着身子看他。 片刻后,额前碎发被人轻轻拨弄了两下。 忍着痒意,戚容克制不住地眼睫微颤,睫毛拂过支楞的碎发,似乎也拂过了男人的手指。 拨弄的动作一停,戚裴终于收回了手。 一路无言,车稳稳停在了别墅门前。 整个人拢在温暖衣服下,可戚容毫无睡意。 推开车门下了车,戚容拎着西服外套就要上台阶,可走了几步,他又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向身后。 戚裴刚坐上轮椅,对着司机淡淡颔首,宾利开走后,他操控轮椅朝无障碍通道走。 戚容在原地看了两秒,拧了拧眉心,而后大步走向他。 他不由分说地将西服外套丢给了戚裴,绕到背后将他推上了通道。 戚裴没说什么,只温和地弯了下唇角,低沉嗓音含了些明显笑意: 「谢谢小容。」 戚容冷着一张脸,听到他的道谢,表情更僵了些,倔脾气上头,他脚下走得飞快,一点不稳重地将人连带轮椅推进了家门。 站在门后的秦叔哎呦两声,急忙要来制止,可戚容已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电梯。 回到房间,戚容第一时间去沖了个澡。 洗去了一身的潮湿冷气,戚容在恆温的浴室唿出一口气,等他擦着头髮走出来,放在桌上的手机已经震动了有一会。 戚容踱步过去拿起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魏弋。 他没接,任由手机兀自响了会。 很快,电话自动挂断,对方的消息弹了出来,点进聊天框,戚容看到了在车上他错过的消息。 【魏弋】:? 【魏弋】:已阅是什么意思 【魏弋】:真的没事吗? 然后是一分钟前的新消息。 【魏弋】:……干嘛挂我电话 戚容从这句话莫名看出了些委屈情绪,既无奈又好笑的抿直了唇角,他终于吝啬地打字回了消息。 【戚容】:刚到家 对面秒回—— 【魏弋】:真的去医院了? 戚容手指还未落在键盘上,对面的电话先一步打了过来。 这一次,戚容滑向了接听。 他本想过一会再将电话回过去,可魏弋在某些事上异常执着,他深有体会。 或许他还存了些说不清道不明将魏弋当作一只大型宠物狗的纵容心思。 电话一接通,魏弋急急忙忙的嗓音便沖了出来,连珠炮似的,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回事?胃还是不舒服吗?怪我,不应该让你吃那么多虾……」 戚容拉下擦头的毛巾,往桌边走了两步,没注意身后的门把手转动了下。 他打断了青年的追问,拖着沾染黏腻水汽的沙哑调子,漫不经心地哄了句: 「我没事,乖……」 房门在这时被人推开,戚容转头,与门口的戚裴四目相对。 因为太突然,戚容罕见地愣了下,手机内外一齐陷入了沉默。 戚裴维持着推门而入的动作,手还未从门把手上收回,看着他的目光却幽深下来,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句:「……乖?」 第16章 显然是听到了他方才那句戏言。 戚容下意识拧了拧眉,暂时没顾得上去解释什么,只偏头对着手机那端的人说了句:「先挂了。」 魏弋只来得及支吾了下,电话已经被挂断。 戚容收起手机,随手放在一侧桌上,大开的房门带进来一阵微凉的风,戚容转身面向房门,还未开口说话却先咳了起来。 等缓过了那阵嗓子发痒,他才抚着自己脖颈开口说话:「找我有、事吗?」 他没有计较戚裴并未敲门就进来的事。 房门被男人带上了,再透不进一丝凉风。 戚裴打开了室内大灯,操控轮椅缓缓靠近。 室内昏暗一扫而空,戚容在灯下不适地眯了眯眼,视线聚焦时,戚裴已到了身前。 男人状似随口一问般问道: 「谈恋爱了?」 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但戚容也没有想解释的想法,他重新将毛巾盖回头上擦了两下,直接否认了:「没有。」 在他身后,戚裴紧握扶手的五指霎时一松。 戚容无知无觉,探手拿过水杯喝了一口,温水入口,他才觉得嗓子好受了些,又垂眼看了眼在一旁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戚裴,不知所措地移开了眼。 第36页 他还不习惯和大哥两个人心平气和地共处一室,也暂时没想好如何面对他。 于是只好没话找话地把先前问过的话又问了一遍:「找我有事吗?」 戚裴不动声色收回自己的视线,五指按在轮椅扶手上摩挲了才,才缓声说:「……只是,杨姨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他将自己隐秘的忐忑隐藏的很好,戚容并没有发现。 戚容喝完了一杯水,垂眼将玻璃杯轻轻磕在桌上。 这种小事,往日都是杨姨亲自上门来问,怎么也不用麻烦戚裴这样一个日理万机的大少爷。 戚容猜测或许还有别的原因,但他识趣地没多问,装聋作哑地应了一声。 他留戚裴一个人在沙发处,擦着头髮往卫生间走去。 屋内的暖光由上而下地笼罩住了只套了件纯黑浴袍的瘦削青年,浴袍盖过膝盖,露出一截羊脂玉般白皙细腻的小腿,暖光一打,那劲瘦圆润的线条泛着润泽的光,尽数收束在不盈一握的腕骨,青年脚踝瘦弱伶仃,随着走动蹦出几根分明的青筋。 戚裴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 从小到大,他看过无数次这样的背影。 耍小脾气的,生气的,还有难过委屈的。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从前他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只觉得他太瘦了,因为太瘦了,所以才想对他更好一点,不自觉想为他遮风挡雨。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所做的只会适得其反,他在将那个孩子推得越来越远。 他茫然无措,却找不到任何解决办法。 如今两人关系终于有所缓和,他便迫不及待地想来看看他,是他太心急了。 卫生间的门没锁上,一点吹风机的声响响在寂静房间,戚裴看不到,却也能想像到那风吹过柔软捲曲黑髮的场景。 莫名又想到方才那通电话,戚裴垂下眼,压下了心里那股没来由的憋闷。 杨姨交代的话已传达到,他再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最后看了眼卫生间,戚裴操控轮椅离开了房间。 吃过晚饭,戚容坐电梯上了楼,他没急着回房间,而是走到小厨房沖了杯泡腾片,他喜欢吃甜,连白水也觉得没滋味,所以小厨房里一直有备着各种口味的沖调剂。 戚容倚着吧檯,一边喝着水一边看手机。 点进飞信,魏弋的聊天框已沉到了下面,对面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沉吟半晌,戚容给他发去了消息。 【戚容】:我大哥找我有事 【戚容】:还有,胃疼是骗你的 发完消息,他便收了手机,端着杯子回了房间,也懒得去想魏弋看到时会有什么想法。 他最近对魏弋太好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不应该对他太上心。 打开电脑登录了帐号,戚容看到了总助发来的消息,确认了面谈签合同的时间定在了明天下午,他告知总助他会到场。 退出聊天框,戚容有点进网页,在搜索框输入了「希望教育基金会」几个字。 手指按下回车键,网页瞬间弹出了一整页的词条。 他浏览翻看了下,发现网络上有关希望教育基金的评价大多是正面的,反响很好,在本市及周边范围内资助的贫困中小学就多达30所以上,在大哥经手期间,与周围山区的学校也有合作,资助了数百贫困学子成功步入大学校园。 希望教育基金是戚氏慈善基金下一支重要的分之,父亲大哥都很重视,如今交到了他手中,不知惹的多少戚家人眼红。 所以才有戚德义那个老东西当场内涵嘲讽他那一出,这么一块树立口碑名声的大肥肉,给了谁不好,偏偏给了他一个外人。 现在,无数人都在盯着他,等着他出丑,好群起而攻之,从他身上狠狠撕下几块血肉畅快痛饮。 戚容想着想着便笑了,只是可惜要让他们失望了。 希望教育基金在他手中不仅不会垮掉,而且还会越来越好。 他经手基金会后,参与投资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天使之翼福利院。 不仅是因为这里是曾经自己和弟弟待过的地方,还因为不久之后,市长会选中天使之翼福利院宣传本市慈善事业,亲自莅临演讲,届时,无数媒体齐至,天使之翼福利院将会作为慈善事业的先锋登上u市所有新闻头版。 而投资天使之翼福利院的戚家也会随之登上各大新闻报刊,名利双收。 天使之翼福利院一炮走红,这是小说剧情里简单提到的,只是剧情中的他并没有经手基金会,这波曝光也没有戚家的参与。 邮箱里躺了不少基金会发来还未来得及审阅的文件和资料,戚容一一看完,将不懂的地方标註,方便上网查资料。 处理完邮件,戚容合上电脑揉了揉山根,疲惫地唿出一口气,手往旁边一伸,想喝口水却发现水杯已经空了。 无奈,他起身走出房间,去小厨房倒了杯热水,捧着杯身小口吹着热气。 热水冒着热气,拂在脸上很舒服,戚容垂着头,没一会眼睫就因水汽而变得湿漉漉,他唿吸着滚烫的热气,久坐发凉的四肢好似也渐渐回暖。 吹凉了热水,戚容走向回房的路上,视线不经意瞥向走廊另一侧紧闭的房门,脚步微顿。 那是戚越的房间。 因为两人作息的时差,已经很久没碰过面了。 第37页 先前听杨姨说他病了,医院也不去,也不肯请假,还是每天早出晚归的去学校,又絮絮叨叨地说着照这样下去,一场小病也能拖成大病。 父亲大哥不常在家,家中除了杨姨秦叔经常唠叨,也没人能再管住戚越了。 如今,杨姨也管不住他了,臭小子是准备翻天吗? 戚容拧了拧眉,不想管这闲事,却还是下意识看了眼腕錶。 已经9点55分,他知道南礼高中的晚自习下课时间是9点半。 又等了几分钟,戚容回过神来满心烦躁,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后,他捧着杯子就要回房。 可走了几步,身后的电梯一声轻响,有人走了出来。 「哥……?」 少年的嗓音还沙哑着,带一点鼻音,闷闷地,迟疑后又即刻变得欣喜。 戚容还是停住了脚步。 他不转头,戚越也站在原地,试探地向着他伸出手又收回手,只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好像生怕他就此消失。 等了又等,戚越先沉不住气,嗓音低低地问了句:「哥是在等我吗?」 戚容握住杯壁的手指紧了紧,想也不想地否认了,「别多想,我只是出来接水。」 身后少年小小地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戚容想走,却又察觉到身后一直没有传来脚步声,戚越还站在原地。 不一会,又听到身后人小猫似的咳了两下,声带泣血般拉扯出尖锐迴响,听得人心里并不好受。 戚容没忍住蹙起眉头,终于回身看向站在不远处可怜兮兮的少年,语气兇恶: 「家里缺你一点药吃吗?作出这幅可怜样子给谁看。」 听见他的呵斥,戚越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又怕自己一开口又咳嗽,只看着他小幅度摇了摇头,掩在黑髮下的桃花眼充血,连眼睑都是红,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不是的,我有、有吃药的……」 少年校服外套了一件藏蓝的纽扣大衣,背着黑色双肩包,黑髮沾了些秋夜雾气湿漉漉地搭在额前,长度已超过了眼睛。 高挑清瘦的少年满身病气,阴郁又颓丧,像个没人爱的可怜小孩。 戚容听他嗓音细若蚊吟,没来由的烦躁,「明天去医院,我不想再听你咳个不停。」 扔下这句话,他便收回了落在戚越身上的视线,快步走回了房间。 因为没收住力气,房门撞出一声重响。 房门在眼前重重关上,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 可戚越看着禁闭的房门,却克制不住弯着眼睛笑了,他抬起眼,先前刻意营造出来的可怜不復存在,那双沾了水汽与红痕的桃花眼一瞬恢復了冷淡。 哥明明就是在关心他,每次总要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姿态。 真可爱。 可爱得让人想要一口吃掉。 …… 因第二日有事,戚容直接和魏弋发了消息解释下午要去公司,没法一起吃饭。 魏弋没什么意见,回了他一个好。 乖的不行。 上午上完课,戚容在校外找了一家粥店解决午饭。 有了昨日的深刻教训,他不再折腾自己,老实点了一碗海鲜粥和一份黄金烧饼,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看。 上餐时,服务员小姑娘不住偷瞥他。 似是对他一个大男人的饭量感到惊讶,也似乎单纯是为了他与普通人有壁的美貌。 戚容照单全收,反而还颇为风度地抬起眼,对着小姑娘笑着道谢。 解决完午饭,戚容打车去了公司,听说新的办公室已经整理好,他迫不及待就要去参观。 看了一圈,他还是回去霸占了姜启朝阳的那间办公室。 在里面休息室的大床上睡了一觉,总助的电话将戚容吵醒了。 「戚总,黎歌已经到公司楼下了。」 戚容还未完全清醒,含煳地应了一声,嗓音沙哑:「你负责接待,不用管我。」 挂了电话,戚容掀开被子起身,缓过了眼前发黑的晕眩,他头昏脑涨地往休息室自带的小卫生间走。 就着凉水洗了把脸,戚容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走出卫生间,他就看到了休息室半开的窗户,一阵凉风恰好掠过,吹得他打了个抖,没忍住咳了两下。 午睡前他忘了关窗户。 戚容下意识想给总助打电话让他送感冒药上来,可又转而想起总助已经被他打发去接待黎歌,无奈嘆了口气,套上针织衫外套走出休息室后,戚容打了秘书处的电话,让人送一杯热水来。 很快,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戚容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进」。 来送热水的小姑娘端正地将热水放在桌上,又小心地偷偷瞄着办公桌后戚容的脸。 这位年轻俊美的面容病白,脸颊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显然是生病了。 小姑娘斟酌再三,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关心:「戚总,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想到她还没走,戚容抬眼看了一眼,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午睡着凉了。」 小姑娘热心至极,又在这时好心提议:「我们秘书处还有感冒药,我给您拿一点吧?」 戚容那日对寸头说的话并不是推脱,他的确不在外面接受陌生人的东西。 只是此时也没有条件允许他任性,思索几息,他浅笑地朝小姑娘点了点头:「麻烦了。」 第38页 小姑娘脸悄悄红了些,雀跃地转身出门了。 人走后,戚容又倒回了宽大软椅,只是没一会,办公桌上的座机便响了。 戚容分出一点精神,探出一只手,接通了电话。 女人的甜美嗓音穿透网线落进耳中—— 「戚总您好,这里是前台。」 戚容揉了揉山根,「什么事?」 「这里有一位自称您好友的魏先生,但是没有预约,他叫魏弋。」 戚容几乎是瞬间清醒,他抬起脸,迟钝地又反问了一遍,「你说他叫什么?」 前台小姐又肯定的重复道:「他叫魏弋。」 戚容霍然起身,扯着因沙哑而紧绷的嗓音,急迫地对电话那端说了句:「你让他待在原地,不要乱跑。」说完,不等前台的应声,他已丢下话筒,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在这一天。 无论他如何改变,剧情还是发生了。 等电梯时,戚容平復着胸腔内激烈的心跳,深吸一口气后勉强冷静了下来,摸出手机给总助打去了电话。 一秒两秒,电话无人接通。 电梯门打开,戚容几乎是夺门而入,手指疯狂点了几下一楼的数字按钮。 他抖着手,又很快给魏弋打去了电话,可对方同样显示无法接通。 戚容胸口剧烈起伏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凌迟般闪着,一格一格,时间都在分秒之间被无线拉长。 终于跳到数字1,嘈杂混乱的声响挤入了密闭的轿厢,戚容不等电梯门完全打开,就扒开门跑了出去。 混沌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能让两人见面。 绝对不能。 第17章 总助在这时给他回了电话:「戚总,签约流程走完,我正要送黎歌离开……」 戚容失态地打断了他:「你们现在在哪?」 总助不明所以,嗓音微滞:「一楼大厅……」 戚容心脏停跳,哑着嗓音呵斥:「停在原地!」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几步跑出了闸机。 视线在来往交错的一楼大厅环顾一圈,最终准确落在前台处那个鹤立鸡群的高大身影。 戚容轻颤着喘了口气,脚步虚浮地走过去。 剧烈跳动的心脏重重落了回去,超过身体负荷的剧烈运动让他整个人都酸痛不堪,可他不敢放松。 只需要一秒,他所有的筹谋都可能在顷刻间化为泡影。 在渐近的距离中,他看到魏弋自手机上抬起头,不经意地向侧方的玻璃门看去一眼。 戚容僵硬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白衬衫黑长裤的青年露出一个清俊侧影,即将走出玻璃大门。 戚容心脏骤停,下意识地出声: 「魏弋——」 这一声不大不小的唿喊落在嘈杂又人来人往的公司一楼,像落进了沸水中一点毫无起眼的水滴。 只吸引了周围几人的注意。 魏弋听见了,几乎是立刻转头看向了他,沉寂已久的浅眸染上一点显而易见的雀跃与惊喜。 可那点惊喜在扫过青年的脸上和身上时即刻便消失了,魏弋微微拧眉,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不穿衣服就来……」 可他话未来得及说完。 戚容已不由分说地拉住他,大步离开了大厅。 游离在状态之外的前台小姐看了看两人背影,又看了眼落在柜檯上的蛋糕盒,起身着急唿唤。 可无人回应。 魏弋垂眼看着青年拉住他手腕的手,一时什么都忘记了,呆愣愣地跟着戚容走进了安全通道。 沉重的铁门重重关上,铁器摩擦的闷响迴荡在空旷楼梯间。 魏弋猝不及防地被那两只手推到墙上,才终于清醒了一点,他下意识想挣扎,可戚容很快贴了上来,额头抵着他的肩头,整个人微微发着颤。 魏弋瞬间卸了力气,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地任由他靠着。 空气中被惊动的尘埃粒子重新沉寂下来,两人长久地静默着,没人出声。 过分的安静中,魏弋听到了一点沉重的唿吸落在空气中,像一台快要不堪负荷的老旧机器,徒劳地悲鸣着,妄图延缓自己走向终结的命运。 不是他的,是戚容的。 在那一瞬间,魏弋不知为何有些难过,他心下软成一片,试探地抬起一只手,缓慢又轻柔落在了身前那孱弱瘦削的背上,没敢用力,只虚虚拢着。 他怕惊扰身前脆弱至极的青年,连嗓音也低了下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戚容紧紧揪着他衣襟,五指用力到泛起青白,他一阵阵发着颤,心悸过后,后知后觉地感到冷。 他手指松开了些,头垂得更深,往那温暖宽阔的胸膛里埋了埋,嗓音闷闷地说了句:「我冷……」 魏弋一怔,又听青年尾音发颤地重复了一遍: 「我冷……魏弋,你抱抱我。」 真的好冷,他下来的急,身上只有一件淡蓝色衬衫,楼梯间久不见光的阴冷快要将他吞噬掉了。 戚容四肢僵硬,心却在竭力往上爬。 不管是谁,来拉他一把。 心声落下,他被一双手臂稳稳圈进了怀中。 热烈的温度密不透风地围拢了他,腰身和嵴背被人紧紧按进宽阔怀抱中,戚容身体一点点回温,在过分紧密的拥抱中甚至感觉到了一点窒息。 第39页 他从那怀抱中挣扎出一点,仰起了头,下巴枕在魏弋肩头,唿吸还未平復下来,急促地喘着。 魏弋垂下头,在相贴的负距离下,他碰到了青年带着一点浅淡香味的脖颈,戚容不喜欢喷香水,但他身上有一种独特气息。 鼻尖不动声色地蹭了下,那清浅香味便愈发浓郁了,争先恐后地往鼻腔里钻。 原因突然不再重要了。 他下意识又将戚容圈得更紧了些,工装外套大敞着,他又向外拉了拉,彻底裹住了青年瘦削的身板,按住那一截柔韧腰身的手克制地紧了紧,再开口时嗓音不自觉低哑: 「……还冷吗?」 戚容被他没轻没重箍得生疼,可他却没吭声。 整个人不再冷了,他好像抱到了太阳,那热度毫不保留地笼罩下来,带着要将他整个人灼烧殆尽的滚烫。 太温暖了,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良久,戚容低低地嗯了一声:「不冷了。」 魏弋终于缓缓松开了双手,往后退了一步,他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到了戚容身上,又拢了拢领口,才将人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戚容一直敛着眉眼,直到那带着暖意的外套将他罩住了,他才抬起眼看了一眼眼前的青年。 楼梯间没有亮灯,两人隔着化不开的昏暗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僵持几秒,魏弋无声嘆了口气,拉过他就想离开这里,可手腕反被戚容握住,「不要。」 戚容没什么力气,拉人也松松垮垮地,轻易便能挣脱,可魏弋停下了动作,垂下眼专注看他。 戚容咬了下唇,下意识想逃避他的目光,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嗡嗡震动了下,戚容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戚总,人已经离开了。」 戚容应了一声,而后挂断了电话。 楼梯间再度静了下来,魏弋也没再急着走了,而是反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匆忙地下来?」 戚容垂下眼沉默,不知从何说起。 今日是他失态了,是他被魏弋的突然出现打乱了阵脚。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又不动声色地唿出,心口平稳下来,濒临崩溃的零件偃旗息鼓,恢復了原状。 片刻后,他还是选择了他最熟悉的应对方式,他拉住魏弋的手指紧了紧,嗓音和缓下来:「……我怕你迷路。」 戚容抬起眼,瞥了眼魏弋,纤长卷翘地睫毛眨了眨,敛下了眸中的真实情绪。 魏弋不知信了没有,只沉默地看着他,清亮的棕色瞳眸内辨不出情绪。 戚容抿了抿唇瓣,在令人心悸的沉默中警铃大作。 他今日太过反常,魏弋不是傻子,平时煳弄煳弄也就算了,可今日他未必会信。 戚容自知理亏,他垂下眼,拉住魏弋的五指收紧,用那温热的手心贴住他烫到有些灼人的手腕皮肤。 干涩的唇瓣一开一合,在魏弋的视角可以看到贝齿的一点润红舌尖。 戚容微凉的手指按了按那瞬间紧绷的结实小臂,软下声调: 「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他很聪明,知道审时度势,也知道这种时候要说真话。 可假话说的多了,连他自己都辨不清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 魏弋始终没出声,反而回握住他了他的手腕,一言不发地拉开安全通道的门,将他带了出去。 等电梯时,戚容微微偏头头看魏弋,小动作被抓了个正着,魏弋也回看了他一眼,算作回应,「我知道了。」 戚容心下微松,吸了吸冻红的鼻尖,嗓音沙哑地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电梯门打开,魏弋抬手挡住电梯门,让戚容先上,「给你带了个蛋糕,是我先前说过的那家蛋糕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日他约魏弋在咖啡店见面,魏弋约他有空去吃蛋糕。 没想到魏弋还记得。 戚容闻言抿了下唇,「原来是找我喝下午茶。」 看着缓缓合拢的电梯门,戚容又突然想起,偏头看向他,「那蛋糕呢?」 魏弋终于显露出一点真实情绪,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将手插进了裤兜,「扔前台了,一会还要麻烦戚总打个电话,差人送上来。」 戚容摸了摸鼻尖,不再出声。 在小说剧情中,魏弋也是因为来公司找他而与白月光第一次同框,这不是巧合。 他做了这么多,自以为看住了黎歌就没事,可还是漏算了魏弋。 今日只差一点,一切就要前功尽弃。 戚容垂下眼,蜷在口袋里的手悄然攥紧,往后,不能再出任何一步差错。 他必须更加谨慎。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在穿过办公区走向办公室的路上,近乎吸引了同层大半人的视线,直到办公室门关上,众人才纷纷压抑不住地议论了起来。 「姜总和戚总不是一对吗?这怎么光明正大地往公司里领人?」 「别瞎说,人两个总是好兄弟,关系很铁那种。」 「你别说,你还别说,果然帅哥都跟帅哥聚堆,前有姜总,后又来了这么一个混血帅哥,看见他的鼻子和眼睛了吗?绝了……」 「不过,我说一句,你们真的没有其他任何想法吗?超好磕诶……」 办公室的讨论传到了秘书处,半个小时前给戚容送水的小姑娘此时被众人推推搡搡地挤到了办公室门前,红着一张脸,犹豫再三后,敲响了办公室门。 第40页 在得到里面的应允后,办公室外的人霎时一散,门开了一道缝,小姑娘拿着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进门后她也不敢乱看,紧张地走到桌前几步远停下了,「戚总,我来送药。」 戚容此时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闻言也没睁眼,淡淡应了一声:「放下吧。」 小姑娘正要依言照做,可药还未放到桌面,就被另一人先接过去了。 魏弋礼貌地对她点了点头,「给我吧,多谢。」 这下,戚容终于睁眼,看着魏弋接过药,又拿起桌上的水杯,简单询问了下小姑娘热水机的位置,随后推门出去了。 两分钟后,魏弋端着杯热水回来了,连带着装在锡纸板中的感冒药一起放在了戚容面前,嗓音是不加掩饰的低沉: 「先把药吃了。」 戚容眼睫颤了颤,难得没有反驳,听话地就着热水服了药,又一口气将杯中的热水喝了大半,放下水杯后才抬眼看魏弋。 他眼尾下垂,嘴唇轻抿,被热水滋润过的唇瓣红润润的,带了一点晶亮水泽,像块草莓软糖,偏生他现在哪里都红,眼睑也湿漉漉地,由下而上看人时莫名带了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可怜这种情绪与戚容这个人很不适配,可这样的他,无疑会让人动一些恻隐之心。 魏弋也不例外。 只是他此时又多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咬牙切齿。 知道自己又被吃得死死的,还没办法生一点气。 戚容总是这样,嘴上说得永远比做得好听,那些话真真假假,理智上他不愿意相信,可最后总会甘愿沉沦。 不过没关系,戚容不愿意说也无所谓。 每个人都有秘密。 魏弋直视着那双落了些窗外日光的黝黑眼睛,上前近了一步,近得他一抬手就能碰到戚容。 垂下的视野中,那双总是漂亮得会勾人的眼睛缓慢眨了眨,卷翘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眼下扑簌出一小片阴影,晃动的幅度看得人莫名心痒。 魏弋抬手,被蛊惑般抚上那微微晕着红的眼尾。 碰上的那刻,睫毛受惊般动了下,扫过他的指腹,细细密密地痒。 魏弋下意识舔了舔齿尖,手指抚了两下,还想再碰,青年微微偏头躲了下,睫毛再度垂下,轻声嘟囔了句:「疼……」 心里越发痒了,魏弋抽回了手,绷起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不过一日没见,你怎么又把自己照顾成这样?」 戚容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正想说点什么,余光注意到一旁还傻站着小姑娘,眉梢轻挑,转而问道: 「还有事?」 魏弋也转了头去看。 被两个人看着,又目睹了方才那一幕,小姑娘更紧张了,她跌跌撞撞后退了两步,连声照顾都来不及打就跑了出去。 办公室门被人推开,又仓皇落了回去。 眼看着门合拢,魏弋正要收回视线,便感到自己身前衣服被人扯了下,他回过头,对上了戚容上抬着的潋滟黑眸。 察觉到他的视线,戚容手上又扯了下,没用力,像和他闹着玩,嗓音又沙又软:「现在没人了……」 「可以继续方才没完的事了。」 第18章 这话说的让人浮想联翩,嗓音也压得低,若是外人听到,指不定真要误会两人方才发生了什么。 办公室封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嘈杂,像能将所有的出格和秘密都掩藏,没有外人,只有他们。 魏弋耳朵微热,只是面上不显,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会,装作不懂地反问: 「我们刚才有做什么吗?」 戚容似是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漂亮的眼睛都微微瞪圆了,手指一松,放开了他薄薄的t恤。 学坏了,居然反将一军。 戚容很快又冷静下来,轻哼一声,向后放松地一靠,「自然是继续没说完的话,你在想什么?」 魏弋很想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想,可他泛红的耳尖已不争气地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戚容看见了,唇角笑意越发深了,他头还晕着,整个人掩在病态的红潮后,脆弱得像经不起一点风霜,可他偏生又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好似笃定自己依旧处在不败之位。 「今天午睡忘了关窗,着凉了而已。」 青年嗓音是一贯的懒怠,拖着不紧不慢的调子,如果忽略他尾音的一点鼻音,他还是那个刀枪不入的戚家二少。 魏弋抿直唇线看他,这幅无所谓的样子看得他牙痒。 又在逞强了。 好像无论旁人怎么说怎么做,戚容都永远是那个孤身沖在最前面的人,所有人都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他明明就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他没从允许任何人走到他身边。 在戚容眼中,那些在乎他的人和不被他在乎的人都是一样的。 魏弋再一次深刻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分别。 只是他如今已不会被这种不值一提的挫败打倒了,上天眷顾,让他能和戚容重逢,这已经足够了。 他们是朋友不是吗? 耳边青年的声音渐渐回笼:「要打个电话,把你的蛋糕送上来,是什么口味的,我期待一下……」 魏弋强迫自己转开眼,走向办公桌,「……巧克力车厘子。」 「唔,没吃过……」 戚容说完,又转过身趴在沙发椅背上,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座机,语气自然无比,「你直接按一个5#就能接通前台内线了,还有,我还想要一杯咖啡,多加糖多加奶。」 第41页 简单同前台小姐说明情况,魏弋面不改色地放下电话,转头看了一眼理所当然的戚容,无奈至极,「还要什么?」 戚容一手撑着下巴,似乎被他的反应取悦到,笑弯了眼,「没有了,辛苦。」 青年纯白内搭滑下小臂,露出一截白到晃眼的手腕,青紫交加的血管像抽象画般蜿蜒到手背,一颗猩红小痣就缀在尾指掌骨斜下方一点,像剔透白玉上的一点血红絮瑕,漂亮得有些妖异。 魏弋视线微顿,在那颗猩红如血的小痣停了几秒,才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眼,不自在地走向办公室大门。 戚容目送他出了办公室,门合拢后,他偏头垂眼打量了下自己手背上这颗另类的红痣,勾唇一晒。 原来是喜欢这个吗。 还真是姜启那个疯狗口味相同啊。 蛋糕和魏弋一同进门,戚容也没急着去拆蛋糕,而是端起那杯咖啡抿了一口。 熟悉的甜腻的味道,这么多料已经中和掉了咖啡苦涩的香味,满口的甜香奶油让戚容眯了眯眼。 歪头看了一眼,魏弋已经拆开了蛋糕,雪白的蛋糕纸盒层层剥开后,露出了里面已经开始融化的巧克力蛋糕。 奶油软趴趴地瘫倒,有气无力地,失去了本来形状,看起来糟糕透顶。 魏弋看见也蹙起眉,他拆盒的动作一顿,很快就想重新包起来扔掉,像是怕他不高兴急忙解释了句:「奶油化了,我再重新……」 可戚容抬手,挡住了他的动作。 「别啊,就这么扔掉多可惜。」 魏弋不明所以,戚容却没看他,而是放下了杯子掀开了包装盒,他唇角并不真切地勾着,伸出一根手指勾了下顶端的冰淇淋奶油,凑近唇边含住。 魏弋耳朵莫名发起了热。 那一瞬间,他的全部心神也好似被那根手指勾走了,陷入了温暖潮湿的包裹中。 苍白指尖的奶油被一扫而过的红润舌尖捲走,戚容微微抬眼品味了下,还维持着翘着食指的姿势看向了魏弋,漆黑瞳仁中簇了丛日光,像一点跃动在深海的低温火焰,「味道还不错。」 无视了青年愣怔的表情,那张寡淡的唇瓣一开一合,又吐出几个字来: 「现在可以扔掉了。」 戚容表情散漫,歪着头笑得模样顽劣又狡黠,脸颊和眼睑还晕着一层薄红,坦荡地像在说—— 你的礼物我很满意。 魏弋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动,一下一下地,震得他心口发麻发痒,可抚住胸口已不能平息骨血间的躁动,他需要一些更深入的东西探进去。 将他的心室搅得天翻地覆才好。 明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可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他全身硬得不成样子,肌肉绷起,不知在抵御什么。 最终,蛋糕还是没有买,戚容也不再执着于下午茶,而是披着魏弋的外衣挪到了办公桌后,喊了魏弋到电脑跟前。 魏弋已重新恢復冷静,走到桌后背了双手,扭捏又不自在,「涉及公司的机密,不太合适。」 戚容听完他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语气理所当然:「你在公司老闆面前说不合适?」 魏弋:「……」 于是魏弋还是如他所愿走了过去,就站在宽大办公椅旁,和戚容一齐看向电脑屏幕。 滑鼠轻点了两下,一组图片便跳了出来。 眼前的是一些设计稿的电子版,还有设计作品的成品图,只有右下角的署名被人刻意抹去了,打了马赛克。 随着滑鼠滚动,魏弋默不作声地看完了一整组图片,可他还是不明所以,垂眼看了看窝在椅背中的青年,嗓音微滞:「为什么要我看这个?」 戚容没回答他的问题,唇角恶劣地翘起:「靠近一点看。」 迟疑间,魏弋衣领已被一只由下至上的细瘦五指一把攥住,往下拉了拉。 情急之下,他狼狈地撑住椅背稳住平衡,以一个近乎将青年半圈拢在怀中的姿势,被迫凑近了电脑和电脑前的人。 只肖偏过头,他的鼻尖就会碰到青年脆弱的病白肌肤,一点浅淡的异香钻入鼻腔,搅动着他的神经。 魏弋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眼睛无措地盯紧了电脑屏幕,眼睫仓皇地眨动了几下。 形状明显的喉结在戚容眼前滚了滚,晕出了一点紧张的情绪来。 戚容盯着那对男人来说也性感至极的喉结,舔了舔齿尖,嗓音低沉:「只是想要你再看仔细一点……说说你的看法。」 魏弋眼睛落在那些写写画画的设计稿上,心思却完全跑偏。 事实上,他神经高度紧绷,为那始终攥住自己的衣领的手,也为打在耳侧不远处的清浅唿吸。 良久,似乎等得不耐烦了,衣领处的手收紧,又小幅度拽了拽,无声催促他。 魏弋将胸口的浊气吐出,专注回电脑屏幕,不再分心,「这是你们公司有意签约的设计师作品?」 戚容颇为意外地微挑眼尾,对他的聪明莫名感到满意,他轻哼了声算作回应:「你认为呢?」 魏弋略微思索了下,「我觉得很好,他的设计风格有自己的特色又迎合世界审美,签下来你不会亏本。」 戚容眯了眯眼,唇角勾着笑弧度,眼底却凉薄,「可惜,我只是买下这份作品的版权。」 他故意让魏弋看黎歌的作品,本以为他会给出一点有趣的反应,结果无趣极了。 第42页 也是,黎歌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尽管是第一次见的人也很难指出其他不好的意见,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一份优秀的作品。 审美是客观的,魏弋也不能倖免。 戚容终于松开了抓住魏弋衣领的手,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拢了拢外套,将小半张脸都埋进去。 让他想想,这场游戏要怎么玩才更好玩。 小说剧情中,有关他这个反派的故事只在前中期出现,但白月光却是早就出场,通过各种不露面的方式与主角攻进行接触,让主角攻即使在不知道他就是真正白月光的情况下也暗暗被吸引。 多浪漫啊,这种灵魂相吸。 为了歌颂这种伟大的爱情,而把旁人都塑造成不折不扣的傻瓜。 戚容掩在外套下的薄唇一弯,神经质般地笑了,垂下的卷翘睫毛掩住了他一片森然的眸底,将刺骨的寒冷锐利尽数敛藏。 即使在内心反反覆覆提及,现在还不是时候,可戚容依旧按耐不住那在心口蠢蠢欲动的勃发欲望。 想把魏弋带去见他的好弟弟。 想看见魏弋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想的快要疯了。 将下唇咬出了斑斑红痕后,戚容终于动了动嘴唇,嗓音因过分压抑而变得沙哑无力,他问魏弋: 「……我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他抬起眼,隔着那点亲密无间的距离和魏弋对视,也和那双眼眸中自己小小的倒影对望着。 魏弋的眼中只有他。 只有他戚容一个人。 在这一刻,魏弋所有的真心与希冀都只属于他。 隐秘的愉悦在神经末梢上旋转起舞,这张掌控一个人身心的滋味让他感到头皮发麻。 无论魏弋说出什么样的答案都能让他收货莫大的愉悦。 情绪酝酿到顶端,即将如融化的奶油蛋糕般怦然陷落,坠入无边无际的甜蜜漩涡。 而魏弋在这时出声—— 「不好。」 戚容短暂地愣了两秒。 魏弋拒绝了。 第19章 戚容从拢起一圈的外套衣领中抬起脸来,一直游刃有余的表情终于显露出了一点不解来。 「为什么?」 为什么不愿意去见作品的主人? 明明他没理由拒绝的。 戚容突然间想不明白,他抬眼去追魏弋的眼睛,执拗地想要得出一个答案。 可魏弋的回应是屈起手指,轻轻蹭了下他的鼻尖,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没有为什么。」 没了戚容的束缚,魏弋自然而然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站直身子,垂眼看着青年,嗓音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个陌生人。」 的确,他们现在还是陌生人。 戚容的表情敛去,克制了想笑的冲动,他吸了吸鼻尖,操纵滑鼠关了电脑页面。 而后转回了头,直勾勾盯着魏弋那双漂亮的眼睛,轻声应道: 「……你说得对。」 他表情真挚,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倒叫魏弋有些意外,魏弋后退一步,抵住了办公桌边缘面对面看向戚容,「怎么突然又贊同我的说法了?」 虽然他并不想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浪费时间,可既然是戚容想要的,他自然愿意去做。 本来都想好了,只要戚容再说一遍,他就顺势同意了。 可戚容却突然松口了。 戚容听了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抿着唇瓣吸了一口气,「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现在还不行。」 魏弋不解,「什么?」 戚容弯着眼角笑了下,表情高深莫测,「以后再带你见他。」 魏弋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也没在意他说的以后。 戚容关了电脑,脖颈又往温暖的宽大外套里缩了缩,嘶了口气,「好冷,你去把空调打开。」 魏弋正要起身去开空调,可戚容又一把拉住了他,被冻得冰凉的手摸索着攀上他的小臂,在那对他来说温暖至极的温热皮肤上摸了会,又转移了方向,落向了他的腹部。 感受到手下的肌肉瞬间绷紧,戚容顽劣一笑。 青年下意识弓了腰,块状分明的腹肌轮廓沟沟壑壑,硬得有些硌手,外面贴了层纯棉衣料,热烘烘地,很适合暖手。 戚容将一只手放在魏弋腹肌上,无赖般不动了,「你先等会,给我暖暖。」 戚容的手因为体寒常年冰凉,感冒后温度流失得快,那细瘦修长的手此时凉得像块上好的玉,白得毫无血色。 魏弋被那温度一激,唿吸都重了些,他狼狈地弓着腰躲避,握住戚容的手腕就要将他拉开,「你别动,我去开空调……」 可戚容偏不,那手本是松松贴在他腹部上,阴他拉扯的动作刚摸上了他的腹肌,手指一蹭一蹭地,摸得魏弋青筋直跳。 迎着青年坦坦荡荡的黝黑双眸,魏弋终于明白这又是一个恶作剧,他败下阵来,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住那只手,将那冰凉的手指紧紧圈在掌心,眼睫与嗓音一起低了下来: 「好了,我给你暖手,你别闹。」 戚容心满意足地笑了,得寸进尺般地往他手心里钻了钻,也没再提开空调的事。 他心安理得的被魏弋用体温暖着手,抬眼却看魏弋压根不看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气氛有些诡异的沉默。 第43页 戚容静静看了他一会。 他本来只是像往常一样和他闹着玩,这种无关痛痒的玩笑他和姜启从小到大开过无数回,或许因为他总是处在一个格外脆弱又需要人特殊照顾的地位,所以也不自觉地就会用自己的脆弱为手段,来获取一些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并不以为耻,这样的行为方式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其他意味。 这样的牵手或拥抱,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可他忽略了,魏弋或许和他是不同的。 本来以玩笑开始的牵手到现在有些变了意味,正在往一个他不善于处理的方向发展。 静默良久,戚容倏地一笑,微微动了动那只被魏弋握在掌心的手,惹得魏弋终于抬眼看他。 一贯飞扬的五官都微微失去了神采,魏弋陷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在纠结什么,戚容莫名从他那张英俊的五官上看出了一点生动的苦大仇深。 现在的魏弋还是一个不能很好隐藏情绪的少年,有着世界上大部分少年的天真,对这个世界抱有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点超出与实际情况不符的事都能让他们乱了阵脚。 戚容想自己或许应该感谢魏弋父母对他的保护,让独自一人归国上大学的魏弋陷入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 格外好骗。 戚容微微眯眼笑了,又是格外蛊惑人心的表情,他从魏弋的掌心中稍稍挣脱出来,而后手背向上抬起手举到了魏弋的眼前,逗猫弄狗般晃了晃。 魏弋垂下眼,看到了那雪白手背上一点鲜红刺目的小痣。 「喜欢这个吗?你可以碰一碰。」 魏弋心跳一凛,顷刻间有些慌乱,意识到自己方才在办公室不加掩饰的眼神被当事人察觉到,他莫名羞窘。 魏弋下意识想要解释,姿态紧张得仿佛他递到面前的手是什么妖魔鬼怪,羞赧地小声:「不是,我……没有。」 戚容静静看着他,眼角笑弧度加深了些,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手又塞回了对方手中,还大度地安抚着:「很少见吧,你又不是第一个。」 魏弋握着他的手无措地僵着,抬眼又看见面前的青年朝着他狡黠地眨了眨眼,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作为你帮我暖手的回报。」 他说的认真,可魏弋却早已分不清青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好像一遇到戚容,他就会失了判断力,晕头转向,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理智告诉他,不要上当,这只不过又是一个玩笑。 可五指却诚实地收紧了那只漂亮得不像话的手,魏弋垂下眼,拇指迟疑地按上那硃砂般的小痣,克制不住地摩挲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魏弋抿紧唇瓣,蹭了几下,又移开手指看一眼。 他的确很喜欢。 戚容身上总有很多漂亮的东西,好似他生来就是上天的宠儿,从头到脚,无一不生得完美精緻。 连这一点小小瑕疵放在他身上,也变得不再碍眼。 被m国价值观影响长大,魏弋对一切美的事物都不排斥,也很会欣赏,美丽的事物生来就该收到瞩目,而不应该被埋没。 而他此时,就在堪称狎昵的把玩着充满禁忌妖异的血红小痣。 意识到这一点的魏弋瞬间羞红了脸。 理智回笼,道德的制高点即刻占领了高地。 他烫手般放开了青年的手,愣愣地直起身,脚步仓皇地转身。 「我、我去开空调。」 戚容顺势收回了手,看着差点连路都不会走的魏弋一步步走到了室内中央空调的温控器前,心口涌动着的一点异样情绪彻底消失不见。 好像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戚容不准备再继续逗下去,默了会,他又歪着头朝魏弋背影喊了声:「温度别太高,空气很干燥。」 魏弋低低应了声,手指又在温控器上点了几下。 戚容眯眼看着魏弋,直到他又重新走了回来,脸上的热度还没散下去,魏弋欲盖弥彰地躲避着他的视线,整个人紧绷得如临大敌。 戚容装作不懂,明知故问:「很热吗,喝点水?」 魏弋下意识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幼稚,又抿直唇线应了一声,嗓音干涩:「不用、我不渴。」 戚容压抑着好笑点了下头,也没拆穿他。 待到五点,两人一同离开了公司。 魏弋没将自己的衣服要回去,在秋日潮凉的空气中,他只穿了件单薄t恤,手插兜站在路边等车时,吸引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视线。 他本就有超过一米九的个头,脱了外套,蓬勃鼓胀的肌肉便再完全显露出来,单薄t恤箍在身上,倒越发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 戚容就错开一步站在他身旁,漫不经心的视线打量着他,从头到脚,轻飘飘地勾过他紧绷的每一寸肌肉纹理,又毫不留恋地抽走。 不得不承认,他是难得有点嫉妒。 只这样一副身体,是他这辈子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拥有的。 很快,计程车在魏弋的招手下停在了路边。 魏弋拉开车门,在将要上车时又回身看了眼身后的人,语气还带着一丝不自在,眼神也躲躲闪闪不敢直视他,「那,我走了。」 戚容弯了下唇角,笑得有些明艷,「路上小心。」 魏弋坐上了车,又降下车窗朝他挥了挥手,戚容身上穿着他宽大的外套,手懒得伸出来,只朝他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第44页 只不过没等到魏弋指责他的敷衍,车便开走了。 戚容目送了两秒便随意地收回视线,他裹了裹衣服,傍晚的空气还是有些凉了,鼻腔与喉管因吸进了凉气而有些不舒服,他咳了两下,也没把那潮湿黏腻的冷气咳出去。 按亮屏幕,大哥的消息弹了出来。 戚容点进去,聊天框底端沉了两句话。 【大哥】:小容,抽个时间,去基金会资助的学校走一趟 【大哥】:希望教育基金交给了你,就算是表面功夫也要做好,不能让人落下话柄 戚容手指微滞。 的确,基金会由他经手了一段时日,可从来没人去提醒过他要去资助过的学校看一看,如今还要大哥来提醒他。 基金会那群人不可能不清楚工作的流程。 不过是仗着他是个新人故意不告诉他,等着扣他一个管理不利的帽子。 但戚家见不得他好的人太多了,他暂时想不出是谁把手伸这么长。 这次是他大意轻敌了。 不会这也并不妨碍戚容光明正大的告状,他很快给大哥回了消息。 【戚容】:还有这回事吗?没人告诉我 【戚容】:大哥,是不是有人故意的啊? 发完消息,戚容心满意足地切换了页面,转而把手机踹回了口袋里,五指往里蜷了蜷,试图挽留里面还残留着的一点余温。 狐假虎威,这种事他做得多了,已经毫无心理负担。 有靠山不用,难得留着让别人羡慕吗? 戚家的宾利很快停在面前,戚容坐上车,抱了个抱枕在怀里,倚靠着后座拿出手机翻开。 大哥回了消息,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 【大哥】:我会查 这意思是让他不用操心了,他会摆平。 戚容眯了眯狡黠双眸,眼里终于带上了点真心实意的笑意,得了甜头,他也不再闹脾气,乖巧地打字道谢。 【戚容】:谢谢大哥 后面还附带了一个猫猫微笑的表情包。 消息发出去,对面便没有再回了。 戚容手指轻敲着手机壳,不在意地转着玩,他突然想起了一件想当有趣的事。 他可以以视察工作的正当理由带上魏弋同行。 至于地点,就定在天使之翼福利院。 重回当年和白月光初遇的地方,多有趣啊。 戚容想着想着就要笑了,他几乎是立刻就给魏弋打去了电话 忙音响了两秒便被接通了。 魏弋的声音还有点没精打采的,似乎没想到刚分开不久就接到了他的电话,有些不知所措地应了一声。 戚容也不废话,笑眯眯地问:「要跟我去一趟天使之翼福利院吗?」 魏弋怔然,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话音微顿了下,戚容歪着头,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起了一层薄雾的车窗玻璃上,指尖动了动,勾勾画画。 「故地重游,有没有兴趣?」 他这话说得实在兴奋,好似两人准备要去的不是什么福利院,而是有刺激娱乐设施的游乐园。 因为戚容笃定,魏弋一定不会拒绝。 听着电话那端低沉嗓音缓慢地应下,戚容终于得逞般眉开眼笑。 路边掠过几盏霓虹灯光自那昳丽眉眼一晃而过,青年薄唇红润,一点雪白齿尖随着光影探出一点愉悦轮廓。 轿车缓缓停在了红灯前,路边的光也随之停下,定在了戚容那双浓黑如墨的眼睛里,晶亮的光点跃动着,映出了他眼前车窗上用手指勾画的图像。 一圈爆炸状的尖锐圆圈包围着中间两个英文字母,戚容动了动嘴唇,无声地模拟—— ko 第20章 周末,两人驱车前往坐落在老城区市郊的天使之翼福利院。 其实说是访问,也就是走个过场,双方的负责人露个笑握个手,再互相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 戚容的本意也并不是来工作,更多是抱了出行游玩的心态。 只不过目的地有些敏感。 是他曾经无家可归那段时日待过的地方。 转头看了眼一下车就目露恍惚的魏弋,戚容讥讽地勾了勾唇。 大抵对于魏弋这个傻子来说,当真是满心期待这次出行,因为天使之翼福利院对他有着特殊意义。 只是他并不清楚,戚容讨厌这个地方。 戚容早过了情绪化的年纪,也并没有表露出来,反而一副跃跃欲试的迫不及待模样,惹得魏弋时而偏头用一种相当惆怅失落的眼神看着他。 戚容不知道他来这里是存了什么想法,也懒得理会他的少女心思,勾着懒洋洋的笑,抬腿往福利院内走。 因为院里大多都是不满10岁的孩子,任何交通工具一到大门口就被门卫喊停,所有人都要步行入内。 福利院的院长和一众领导干部全部等候在门口,见到从质子红宝马i8上下来的两位年轻人,院长立刻便迎了上去。 就算再没眼色的人也能从这辆限量版跑车上看出主人的不凡,近日福利院的确多了许多预约,但显赫成这样的,也只有一位。 「您就是戚容先生吧?我是天使之翼福利院的院长,姓单,单名一个丹字。」 时隔多年,福利院不知换了多少任院长,如今时任院长的中年女人笑容亲切,姿态干练,与记忆中谄媚刻薄的老院长大相迳庭。 第45页 戚容浅笑颔首,垂眼瞥向中年女人递到面前的手,沉默三秒,还是回握了过去,「戚容。」 短暂地交握后松开了手,戚容将那只手踹进裤兜,跟着单院长继续往里走。 又走了几步,单院长极其有眼色地看向了跟在戚容身侧的魏弋,态度恰到好处的询问:「不知这位何如称唿?」 魏弋正在环顾焕然一新的福利院,闻言愣了下,回神后刚想说点什么,胸口就被戚容拿手背轻拍了下。 青年嗓音沾了些阳光,散漫慵懒:「他姓魏,是我朋友,跟基金会没关系。」 单院长点了点头,笑笑:「这样,我知道了。」 魏弋错开一步,落在后面,忍不住抬眼去看身前的人。 戚容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打发了想要探究的人。 这样省下不少麻烦,毕竟他匿名资助了天使之翼福利院这件事,还没人知道。 合同方面的接洽事宜都是委託代理律师办理,他本人并没有露面。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私心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幼年时,他曾随父母回国,在u市停留时因慈善事业而来到了这里,那时福利院还不叫这个名字。 也是在这里,他遇到了戚容。 这是他藏在记忆深处的秘密,是他童年最珍贵的回忆之一,他不想拿出来置于人前探究揣测。 只是这些……戚容都并不知情。 「怎么了?」 因为突然出声而回过了神来,魏弋怔愣抬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已落后许久,戚容双手插兜停在原地,朝他偏了偏头示意跟上。 魏弋应了一声,视线却不自觉地流连在青年的眼角眉梢,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漂亮的人,可是气质却变了。 不过仔细想来,好像除了初见时戚容对他笑了,之后好像一直是冷着一张脸。 那时候…… 手臂突然被人拉了下,魏弋被迫中断思绪,下意识向旁边看了眼,「嗯?」 眼前是戚容拧眉抿唇的模样,两颊也鼓鼓的,原本淡漠又昳丽的五官生动了起来,让人明显感觉到他在不高兴。 戚容看着他,语调不满:「你是怎么回事,一路上想什么呢?」 魏弋回过神看了眼前方的人群,才发现不知何时人都散了,不远处只有院长一人还等在原地。 魏弋立刻没心思出神,朝着院长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而后才偏头看向正大光明挽着自己手臂的青年,喉结动了动,「我……在想你。」 想他? 戚容在心里笑了。 魏弋想的可不是他,而是他的弟弟。 只是戚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探再究下去的欲望,他果断抽回了自己的手,只在转身时顷刻卸下了所有表情,嗓音不辨喜怒: 「跟上吧,上午还有很多工作。」 …… 因为不想太过招摇,戚容只留了院长一人作嚮导,领着他们参观了一圈翻修过后的福利院。 自从被政府接管后,这里就成了u市公立的福利机构,高层大换血刷掉了一大半在孤儿院里浑水摸鱼的老员工,员工待遇提高了,孩子们的生活质量也稳步提升,后来又经过了翻新,偌大园区扩建不少,收容规模也逐渐壮大。 后来为了响应全□□动健身的发展,更是在园区内修建了一块900平方米的运动场,铺满了柔软草皮,设了小型足球场和一些娱乐设施,在戚容和院长交流合作事宜时,魏弋就一个人走到了运动场边。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太阳不再躲在云层里偷懒,暖黄色的光铺下来,像层柔软的毯子。 魏弋倚着一楼的廊柱,目光出神地看在运动场做游戏的孩子们。 「不许动不许动!秋秋他耍赖!」 「我们玩的是三二一木头人,摸到谁才能睁眼,不许先睁眼。」 「哎呀,不玩了不玩了……我想换一个游戏。」 小孩子们嬉笑嘈杂的动静不远不近,落在耳朵里,化为了分外遥远的背景音,魏弋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某些久远的回忆。 突然想到儿时记忆中的那棵老树,魏弋转头去找,在运动场的另一头看到了。 再度踏进这里,像是打开什么尘封已久的开关。 那些他遗忘的或被丢弃在记忆角落里的东西顷刻翻涌上来,让他惊嘆又让他遗憾。 可他只能守着这些斑驳褪色的记忆,像巨龙守着贪恋的财宝,无法与任何人分享。 他不想带给戚容压力。 他对情绪的感知在某些时候很敏锐。 所以他能察觉到,戚容貌似并不喜欢这里。 肩膀突然被人搭上。 魏弋转头,看到了孤身一人走来的戚容,他眨了眨眼,敛去了其他思绪,「院长呢?」 戚容笑了笑,收回手插进裤兜里,很快又摸出一盒糖来,指尖弹开铁盒,在掌心磕出一粒。 含了糖的嗓音有些凉,又有些含煳地说:「事情谈完了,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 魏弋还未反应过来他说的自由活动是什么意思,戚容已经在他身边站定,转身面向了他。 柔暖日光落了两人满身,魏弋偏头的目光微凝,下意识放下了抱臂的双手。 戚容看着他翘起唇角,手指拨弄了下糖盒,又磕出一粒糖来。 很脆的一声。 那声响也像敲在魏弋心上,他唿吸一滞,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有了某种预感。 第46页 戚容的视线从他那盛满日光而剔透的发亮双眸上滑过,缓缓落到他因无措而抿紧的嘴唇上,嗓音无端地带上了些蛊惑人心的试探: 「要吃糖吗?」 魏弋喉结滚了滚,垂眼瞥了眼青年手中的糖盒,加州树莓味的薄荷糖,一个小众外国牌子。 好像戚容很喜欢,总见他身上带着。 他下意识想应下,可嘴唇刚动便察觉到一个东西抵在了唇边。 魏弋微怔,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戚容黝黑的漂亮眼睛。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双望着他的双眼,似乎罕见地染上了些不同寻常的温度。 好似……在这一刻他是真心的。 戚容手指微微用力,那颗糖就在魏弋发愣时被推进了他口中,微凉的修长手指自唇上一掠而过,柔软的触觉却留了下来。 戚容的手很快抽走,就见回过神来的魏弋一脸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副受到惊吓的少女模样。 戚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狡黠一笑,「听话的小朋友有糖吃,你难道不是小朋友吗?」 魏弋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下唇,将那点挥之不去的触感舔去了,反应过来戚容说的话后,又红了耳朵反驳:「我才不是小朋友!」 戚容转过身面向了运动场,嗓音很轻:「是吗?我以为你很想加入他们呢。」 魏弋一噎,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方才还因为耍赖而闹别扭的小孩子们再次玩在了一起,每张小脸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欢快地像一群小精灵。 他才不是想加入他们。 他只是…… 说话间,草皮上嬉闹的孩子们突然一闹而散,其中一个小孩从不远处跑来,笑着挥舞小手:「小哥哥来啦!我看见他正在和门卫叔叔聊天呢!」 听见这番话,运动场大多数小孩都欢唿起来,原本嬉闹的运动场顷刻间像炸开了锅般,大半的孩子不再专注于游戏,而是跟着那个通风报信的小男孩往来路跑。 戚容被方才那阵动静吸引了注意,觉得有趣,便走过去,停在了一个坐在地上看着同伴都跑走而不去追的小胖男生,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他们都去了,你为什么不去?」 小男生转头,看到戚容先是一愣,而后才呆呆地回答了他的问题:「那个,因为、因为我跑不动,反正小哥哥也会来这里和我们玩的……」 小孩子们表达情绪的方式往往更直白纯粹,好的坏的美的丑的,他们有一套自我认知。 眼前小孩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戚容自然注意到了,他又是扬唇一笑,还伸出手拍了下小男生的西瓜头,明知故问:「我好看吗?」 小男生呆呆点头,脸颊团着两团婴儿肥,小嘴微张,下意识吸了吸鼻子,而后认真点头:「嗯嗯!好看的,小哥哥也很好看,我都喜欢!」 不知怎的,戚容心里莫名有种直觉,这群孩子口中的小哥哥会不会…… 他眸光微暗,面上不动声色,又笑着问了一句:「那你知道小哥哥叫什么吗?」 小男生诚实地摇了摇头,似乎怕戚容不高兴又献宝般飞快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知道他姓什么,小哥哥姓黎!」 果然。 戚容脸上兴味加深,他抬手摸了摸小男生的头,突然间有了个更好玩的主意。 沉吟几秒,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没拆封的糖果,递给了小男生,用着託付重任般的语气询问他:「你愿不愿意帮哥哥一个忙?」 小男生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还是老实点了下头。 眼前的哥哥太好看了!是他见过除了小哥哥外最好看的人! 戚容又笑了下,脸上是迷惑人心的温柔:「一会你去把小哥哥还有你的朋友们都带过来,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我和另一个哥哥先藏起来,谁最先找到我们就有奖励。」 小男生被他哄得晕晕乎乎,什么都没想就一口应下,握紧那个糖盒,迈开小短腿跑走了。 看见小孩跑远,戚容才拍了拍手,一撑膝盖直起身来,魏弋在这时终于走过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跑远的小孩,不解追问: 「你和他说什么了?」 戚容偏头朝他眨了眨眼,有些孩子的稚气。 融融暖光尽数落在那双眉眼,纤长睫毛像蹁跹蝶翼,灵动地好似下一瞬就要飞走。 漂亮得不可思议。 顶着这样一张脸,他说出任何请求,都不会有人忍心拒绝。 戚容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拉住了他的手腕,掀起的薄唇下露出一点雪白齿尖,日光在他眉眼间掠过一点狡黠的光,「我说,要和他玩一场游戏。」 魏弋跟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后知后觉地问道:「什么游戏?」 戚容没回头,一阵微风将他饱含深意的嗓音吹进了魏弋耳边: 「……捉迷藏。」 第21章 周围静了下来,大半个运动场的的孩子都跑走迎接他们最喜欢的客人,没人关注游乐设施旁的两人。 戚容拉着魏弋躲在了五彩斑斓的方块滑梯后,借着楼梯遮掩身形,滑梯够高,足以容纳两个成年男人藏身。 因为个头太高,魏弋刚一走进这滑梯后的狭小空间便撞了下头,他抿唇揉了揉被撞到的地方,把蓬松的黑髮压下去了一点。 不得已,魏弋只能略微垂下头,确认了合适的高度后,才看向了面前的青年。 第47页 戚容比他低了半个头,他一垂眼就可以看到那搭在他光洁额头上的碎发。 头顶落下斑斑驳驳的光影,风停了,树影也随之在了两人身上洒下一点零星光斑。 两人站定了脚步,脚步声和嬉闹声也好似离得很远。 戚容垂下眼,能听到一点比他沉重许多的唿吸声。 魏弋身上没有男士香水味,却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戚容并不讨厌。 气氛因距离的贴近而变得有些怪异粘稠。 戚容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魏弋身上的温度,一如既往的滚烫,好似流淌在他血管里的不是血,而是火。 他不由抬起眼,看向了魏弋,恰好魏弋也在低头看他,两人目光相撞,又不约而同地移开。 似乎变得更奇怪了。 戚容一时想不起要说些什么,是解释为什么要玩游戏,还是再开玩笑逗一逗魏弋。 他不知道,脑袋里罕见地放空了,在这令人心悸的沉默中,感受到心脏产生了点不自然的律动。 为了避免事情往更加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戚容及时后退了一步,与魏弋拉开了距离。 而后,戚容听到了身前人明显磕磕绊绊地转移话题:「……为什么、要和孩子们玩游戏?」 似乎和他一样在为不知名的东西而紧张着。 魏弋知道戚容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温柔好说话,相反他有点狡猾,又很有脾气,看起来漫不经心,什么都不入眼。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认为戚容会真心想和小孩们玩一场简单的捉迷藏。 或许他又在憋着什么坏主意,魏弋想。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跟来了。 等了又等,没等到戚容像往常那样随口敷衍他,魏弋迟缓眨了眨眼,终于将目光又挪了回去。 这下,他与那双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撞在一起。 光影恰好偏移到戚容眉眼,像一尾活鱼般游弋在那白的刺眼的皮肤上,他眉色深,眸色也深,那点光斑就落入了黑白极其鲜明的碰撞间,跌进那眸间的剎那,像落入浩瀚深空的一颗流星。 每次戚容这样不说话含着他辨不清的情绪看着他时,魏弋总会无所适从。 此时再对上青年这样的松软眉眼,魏弋不知怎的就泄了气,他偏开脸,嗓音微僵:「算了,我不问就是了。」 这话说的含了点赌气成分。 魏弋自己可能意识不到,但戚容却听出来了。 戚容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魏弋的胸口,歪头去追他的视线,「生气了?真是不经逗。」 魏弋下意识绷紧了肌肉,感受到那根手指轻轻点在胸口上的触觉,无端地想起高中时母亲抱回家的一只银渐层,小猫肉垫踩在他身上,就是这样软软的,又带了点说不清的麻痒。 魏弋不说话,戚容戳了一下又一下,感到手下的肌肉越来越硬,忍不住抬眼看他。 魏弋今日穿了件纯黑的连帽卫衣,下面是宽松运动裤和球鞋,青涩得像棵小白杨,清爽干净的男大气息扑面而来,戚容面对着那因紧绷而在柔软布料上凹出胸肌轮廓的成年男性□□,鼻尖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痒。 就这样僵持半晌,戚容轻嘆一声,收回了作乱的手,难得带上了点真心实意地哄:「我不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事了,现在重新体验一遍,不好吗?」 末了,他又抬眼看着魏弋,抿紧那淡红的唇瓣,无辜地示弱:「如果你不高兴我们就……」 「没有不高兴!我……」 魏弋打断了他的话。 他在戚容的话中一点点涨红了耳朵,因为对面青年几乎是在明晃晃地释放一个信号——我在讨好你。 魏弋心中那口气霎时就散得无影无踪,他下意识拉住了戚容的手臂,嗓音紧绷着解释:「我只是以为你又在开玩笑,而且,捉迷藏是小孩子才玩的……」 这就哄好了。 戚容勾了下唇角,眸光戏嚯,「难道你不是小孩?」 魏弋眉眼压低,脖颈与脸颊都爬上了些羞恼的薄红,还傻里傻气地辩驳:「我不是!你别取笑我了。」 戚容附和地点了下头,眼中笑意却出卖了他,那含笑的漂亮眼睛看得魏弋又羞赧又气恼,涨红了一张脸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耳边听到一些嘈杂动静,戚容分出一点注意去留意外面,透过滑梯的缝隙,看到了一群孩子浩浩荡荡地往这边走。 似乎还有一个瘦高的人和他们走在一起。 戚容眯了眯眼,转回头看向魏弋,竖起一根手指轻抵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游戏要开始了。」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魏弋听话还是地闭紧了嘴巴。 这一方小空间再次静了下来,外面的动静在这时清晰地飘入两人耳中。 「奇怪,刚才还在这里呢,真的,我没有骗人!可能他们是先藏起来了……」 「小胖,你说他真的很好看,有多好看?难道比黎哥哥还要好看吗?」 那被人叫做小胖的小孩不服气地反驳回去:「我才没有骗人,是真的!」 眼看几个小孩要吵起来,一道清凉如水的嗓音适时出声:「好了好了,小胖,苏苏,不许闹别扭,我是陪你们玩游戏的,如果不和好那我现在就要走了。」 这话一出,几个孩子立刻闹了起来,两个小孩迫于无奈还是拉钩和好了,一阵哄闹后,一群小孩围着那瘦高的青年叽叽喳喳说起了话。 第48页 抽籤的方式最终选中了瘦高青年为捉人的「猫」,人群一闹而散,游戏正式开始。 三十秒后,戚容看到眼上蒙了眼罩的青年试探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运动场很静,几个小孩捂住嘴蹲在地上,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那个瘦高青年。 站累了,戚容抬手搭上魏弋肩膀,换了个姿势,一手插兜,眼神关注着运动场上的动向。 魏弋任劳任怨地充当人形支架,因为距离迫近,青年身上那股子清新的浅香便密密麻麻地拢了过来,魏弋鼻尖发痒,又不好抬手揉一揉,只好转头,去看运动场转移注意力。 可隔着头顶滑梯的缝隙,他只看到一个身穿灰色卫衣的清瘦背影。 看了眼双方的距离,魏弋抿了抿唇,压低嗓音悄声对戚容说:「他在另一边,我们躲在这里,等到最后直接去出发点。」 按照捉迷藏的规矩,躲藏到最后并且回到出发点的人可以直接成为下一场的躲藏者,就算胜利。 如果戚容想赢,这是唯一的办法。 可他没想到,戚容在听完他的话后,反而毫不遮掩音量的笑问了句:「你说什么?」 这话一出,魏弋吓得去捂他的嘴。 原本正走向另一个方向的青年也停下了脚步,迟疑地向后看了看。 魏弋光顾着留意场上,丝毫没注意两人已经靠得很近,戚容抬眼看他,眸光潋滟的眼睛轻微眯了下。 一个幼稚的游戏,也玩的这么认真。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戚容轻嗤,可内心却也随着这个想法轻飘飘地,升不起任何负面情绪。 运动场上又静了好一会,青年终于重新迈开腿,朝面前蹲在地上的一个小孩摸索着走去。 魏弋松了口,转回头终于注意到了眼前的情形。 戚容的脸被他的手捂得只剩一双眼睛,此时正似笑非笑地觑着他,没见恼意,兴味居多。 可尽管如此,魏弋依旧觉得窘迫,掌心又热又痒,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蹭了下。 无声地对视了几秒,魏弋呆呆地忘了收回手。 戚容看着他,似乎是意外地挑了挑眉梢。 那挑眉自带一种与他并不相称的野性与痞气,昳丽眉眼舒展开来,英气毕现。 突然,掌心便被什么湿且软的东西一扫而过了。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魏弋像被烫到般飞快抽回了手。 魏弋仓皇抬眼,只看到了青年自唇角舔过的一点润红舌尖。 骨节分明的大手自脸上撤走,戚容意犹未尽地眯了眯眼,无辜地沖他笑了。 魏弋连多看一眼自己手掌的都不敢,僵硬着手臂将那只手背在了身后,脸色红得不像话,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你怎么、怎么,我……」 手指沾染的滑腻触感挥之不去,掌心的一点濡湿存在感明显,五指徒劳地张握了几下,魏弋抖着手没握下去。 可始作俑者却在这时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唇,凑近他悄声咬耳朵:「小点声,一会把人招来,我们就要被抓走了。」 魏弋心跳得厉害,喉结无意识地滑动了几下,被眼前情形逼得眼底都红了,「学长,是你先……」 说到一半,魏弋却说不下去。 和戚容诡辩,他向来毫无胜算。 对方总有办法轻易扭转局势,任他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戚容就是这么一个顽劣又恶趣味的人。 可是,却偏偏让人讨厌不起来…… 戚容还在这时饶有兴致地追问:「我怎么了?」 这一次魏弋不再上当,摇了摇头闭紧嘴巴不再接话。 另一边,已经成功抓到了小胖的青年方向一转,试探地朝着运动器械这边走来。 戚容姿势不变,眼睛落在越走越近的青年身上,偏头凑近魏弋耳边低声说:「现在要被抓到了,怎么办?」 可他话中没有丝毫紧迫意味,这话说得毫无诚意,轻飘又散漫,莫名让人觉得他很有把握。 魏弋抿了抿唇,终于忍不住顺着戚容的视线转头去看,看了一眼,他又回过头,垂眼看着眼前和他凑得极近的青年,嗓音不自觉地放轻了,「……那你说怎么办?」 闻言,戚容撩起眼皮笑看了他一眼。 魏弋心口一热。 恍然间,他好似回到了幼时,在福利院和戚容一起做游戏的时候。 「闭上眼睛……」 小男孩捂住了他的双眼,在他耳边悄声说着话,于是他就听话地闭上了双眼,在原地等着他来找他。 只是小魏弋一直将800个数字来回数了两遍,也没有等来那个向他许下承诺的小孩。 小孩就此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如今,面前眉眼昳丽漂亮的青年用着和那时一样的诱哄语气对他说: 「闭上眼睛,相信我。」 这一次,魏弋几乎想也不想地抓住了戚容的手,他唿吸略微粗重的喘了下,没什么犹豫地应了一声:「……好。」 然后他拉起戚容的手,盖上了自己的双眼。 第22章 戚容没有告诉魏弋,他并不打算离开这里。 黎黎的出现在他意料之外。 但他不想再像个失败者一样躲避着他,上一次的失控还歷歷在目,他因为这该死的剧情失控了,险些就要毁了这一切。 既然黎歌也出现在这里,那就好好玩一场,赌一赌黎歌最后能不能找到他和魏弋。 第49页 赌赢了,庄家通吃。 赌输了,大不了就提前结束游戏。 他的生活只不过会少一些乐子,仅此而已。 戚容看了眼面前拉住他全身心信任着的高大青年,无声地笑了。 瞧啊,这个傻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拉着他的手就好像得到了全世界。 是他先和魏弋相遇的,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赢定了。 视野中,黎歌越走越近,戚容透过滑梯的缝隙,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外面身影渐渐清晰起来的青年。 黎黎戴着的黑色眼罩遮挡了他的眉眼,只露出一截秀气的下颌和唇形漂亮的嘴唇,这样看,戚容没法想像出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会露出什么表情。 那天下午,有关黎歌生平的所有资料出现在他的桌面上,戚容无声地翻了很久。 第一页便是青年的证件照。 小的时候,他和黎歌真的很像,所以他们总是喜欢玩一些假扮对方的游戏,但遗憾的是,每次母亲总会认出他们来。 其实,他知道自己和弟弟很容易区分,弟弟比他开朗爱笑,也比他乖巧懂事,而他就总是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被父亲说是少年老成。 只不过父亲总乐于陪他们一起胡闹,再假装他们两个真的很像。 很奇怪,明明他不记得了大部分的事,但这些小事却还清晰的印在脑海中,恍惚地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 戚容眼睫颤了颤,眨去了眼中的涩意,终于将目光重新挪开,放回了面前的魏弋身上。 魏弋看不见他,于是戚容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情绪。 所以,这个傻子是怎么将他们搞混的呢。 他怎么能将他们两个搞混。 魏弋就这么将他心心念念想了十几年的人轻易地认错,简直是最大的笑话。 戚容直到今日才发现,或许因为他的一个念头,他也不可避免地入了局,成了这个偌大棋盘中的一子。 只是现在,他们都没有了回头路可走,这场毫无硝烟的博弈进行到现在,已经必须要分出一个胜负。 戚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心软。 既然要做一个坏人,那就一直坏下去。 「再往前一点……」 小胖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很近,戚容听到了一点脚步声,是鞋底踏在草皮上的窸窸窣窣声响。 这时,一个女孩在另一边大喊:「你犯规了!不可以告诉小哥哥我们藏在哪里!」 小胖不服气地嘁了声,小身子又朝滑梯这边看了看,似乎想要透过那些器材看清里面到底有没有藏人。 黎歌听到了耳边的动静,他侧头,对着小胖的方向说道:「听秋秋的,你先自己玩一会。」 小胖一遇上黎歌总是很听话,乖乖应下了:「好吧,我只是想要找到那个哥哥给你看看,给他们看,我没有在骗人。」 黎歌停在原地,嗓音顿了下,很快温和道「我知道你没有在骗人,他们也都知道。」 小胖很快又欢快道:「真的吗?那你一定要找到那个哥哥哦!」 黎歌笑了下,唇角微扬,冷淡的五官一瞬冰雪消融般,「嗯,你去一边玩。」 小胖走了,黎歌重新摸索着向前,他走得小心,却每一步都稳稳朝着巨大方块堆成的滑梯走来。 魏弋始终静默着,只是戚容手微微动一下,就会被他抓得更紧,好像生怕他跑了。 于是,戚容就任由他抓着手,直到看到黎歌碰到了滑梯的底端,然后试探着弯腰碰了下,向旁边挪了一步,再次向前。 黎歌就像心中有一个目标,无比坚定地朝着那里前进,每一步都精准无比。 又是因为剧情引力吗? 每一次都那么凑巧。 戚容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弟弟向他们走来。 因为太过寂静,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魏弋的。 魏弋攥住他的指尖,连带着将他的脉搏心跳也一齐攥入掌心,两只手贴在一起,就好像他们的心也靠得很近。 扑通、扑通—— 「捉迷藏,捉迷藏,」 戚容听到了不远处小孩子们的拍手童谣声。 「一二三四五,」 扑通、扑通—— 板鞋踩在草皮上的声响已清晰地落进戚容耳朵里,黎歌向前伸出手,终于摸到了滑梯的塑料底座。 戚容捂住魏弋的手泄了力,想抽走,却在下一秒就被魏弋更加用力地攥住,灼热的手心浸出的热汗让两人相触的地方越发潮湿黏腻。 好似回到了多年前闷燥的炎热夏天,有知了和一群小孩子的拍手声在耳边挥之不去。 戚容勾唇笑了下,隔着一点阳光照下来的缝隙,他和戴着眼罩的黎歌四目相对。 这时,外面的童谣已经唱到了尾声—— 「我去数数你来藏。」 黎歌停下脚步,另一只手摸上眼罩,迟疑了下,就要扯下来。 戚容突然靠近魏弋,贴在他耳边,指尖碰到的肩膀一瞬僵硬,赶在魏弋开口前,他用气音对他说:「现在,睁开眼睛。」 魏弋怔了下,手上力道渐松,戚容终于将自己的手一点点抽了出来。 突然地,一道陌生男声穿透了大半个运动场穿透而来,破开小孩子们的童谣声,清晰地落进了这方寂静的角落。 「小歌——」 黎歌扯下了眼罩,第一时间转头去看。 第50页 戚容也转了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个站在运动场边缘朝这边挥手的男人,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个男人面容,但他很高,身材清瘦,穿了件淡蓝衬衫。 紧接着黎歌便转身朝那个男人走去。 只是走了几步后,他又顿住脚步,迟疑地向身后的滑梯看了一眼。 而魏弋就在这时回头,视线缓缓聚焦在外面那个青年逆光的身影。 黎歌很快又转了回去,若无其事地离开了,魏弋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清隽侧脸。 青年彻底走入阳光下,过分刺眼的光线让魏弋不适地眯了眯眼,他后知后觉,方才那一闪而逝的侧脸好像有些眼熟。 可是……熟悉在哪里? 那种摸不着的感觉让魏弋感到迷茫,他无意识地盯着青年离开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直到身前的戚容拿手背拍了下他胸口。 他猝然回神,转头却发现戚容已经转身,正要向外走。 魏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这才将自己从那点近乎魔怔的出神中抽离出来,转而想起自己先前不假思索的僭越举动。 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魏弋再无暇顾及那捉摸不透的错觉,窘迫地耳根发热。 他想说些什么来解释,可戚容却好像压根没有交流的欲望,一言不发地离开运动场后,便打发他去拿水。 魏弋拿了两瓶水回来,戚容自顾自地拧开瓶盖喝了口水,他朝来时的方向走,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走吧,我饿了。」 魏弋忙跟上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走到运动场边,戚容视线一转,看到了远远站在树下的黎歌,他面前站着那个清瘦高大的年轻男人。 男人面对着他们的方向,戚容也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黎歌突然抬手,指向了滑梯的方向。 戚容朝那个方向专注地看了很久,身旁的魏弋注意到,也看了过去,不解追问:「怎么了?」 运动场本就视野宽敞,赶在那边的两人察觉前,戚容拉着魏弋离开了。 虽然不知黎歌为什么会出现在福利院,但戚容猜想,单院长以前应该没有见过黎歌,否则方才初见他时就该表现出异样才对。 两人长开了,虽没有完全想像,可这一双眉眼也足够有辨识度,连小孩子都能看出来,他不信单院长一个成年人会毫无所觉。 但单院长不会联想到两人是亲兄弟,他早已把当年孤儿院的相关资料都清理干净了,歷经几代院长和领导的更迭,十几年前的事也早已没了人证。 或者说,就算单院长猜到了,也不会当着黎歌的面说出来。 给戚家找麻烦,单院长那样精明的聪明人会掂量清楚。 离开时,戚容没再往运动场看一眼,无视那些看到他便两眼放光的孩子,目不斜视地走远了。 他并不喜欢小孩,也不喜欢小孩哭。 哭声搅得他头疼,在这阵让人心烦的噪音中,他总是会为了早点结束这难挨的过程而不得已妥协。 戚容蹙了蹙眉,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家里某个麻烦精。 在他面前爱哭又柔弱,总是装出一副听话乖巧的样子。 可他知道,那小子才不是什么小白花,而是躲在暗处择人而噬的毒蛇。 这样来看,戚家上下凑不出来一个正常人。 回去的路上,是魏弋开的车。 大一刚开学他还未来得及去考国内驾照,为了方便申请了临时驾驶证,因为在国外刚成年便拿了证,车技很稳,戚容没什么沟通交流的欲望,一上车就歪在副驾上阖上了眼。 魏弋偏头看了他一眼,默默调小了车厢内音乐,舒缓的纯音乐在车厢内静静流淌,一点点飘进耳朵里。 戚容微拧的眉心不自觉松了些。 车内的歌单连的是戚容手机,目前的这个歌单大多是一些纯音乐和旋律悠扬的英文歌。 等红灯时,魏弋随意翻看了下,不经意点进了一个满是流行和摇滚的歌单,他微微惊讶了下。 像看到了眼前人不同的另一面,这种感觉比挖宝还要让人着迷。 视线又偏移到了副驾歪着头睡觉的青年身上,魏弋不自在地抿住唇线,握住方向盘的五指不自觉紧了紧。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又离这个人近了一点。 红灯跳了,后方的一声鸣笛拉回了魏弋心绪,他的心情也随着冲出去的车子一起飞扬。 跟着戚容提前设好的导航,魏弋开车在戚家别墅的铁门前停下了,他降下车窗,门卫看清了副驾的戚容,便放了行。 又前行了一段路,火红的跑车稳稳停在了别墅门前。 他没急着喊醒人,而是熄了火静静坐着,垂下头看手机。 没等戚容自然转醒,台阶上的大门便被人从内推开了,一个少年走出来,几步走下台阶,便来敲副驾的车窗。 「哥,哥!是你吗?」 这动静惊醒了歪在椅背上的戚容,他蹙眉揉了揉眉心,摸索着降下车窗,没看清人就直接不耐烦道: 「吵什么?」 车窗外的戚越对上副驾刚睡醒的戚容,明显怔了下,他很快去看驾驶座,待看清是魏弋后,脸上那点欢快褪得一干二净,「怎么又是你。」 魏弋也没在意眼前少年的出言不逊,认真地打量了几秒,这才想起眼前人是上次酒吧遇到的少年。 第51页 好像是戚容的弟弟。 戚容听见那句明显针对的话,眉头拧得更紧,他冷着脸看了眼车窗外的少年,嗓音冷淡至极:「戚越,谁允许你在我面前这么放肆。」 被点名的少年霎时一愣,脸上那点不虞散了,转而是有点不可置信又有点受伤的可怜表情,「哥,我只是……他到底是谁啊,以前你身边只有姜哥……」 戚容打断他的话,推开车门要下车,「与你无关。」 他甩上车门,又撑着车顶微微俯下身,淡淡地对驾驶座上的魏弋交代:「车你先开回去。」 魏弋无意插手他们兄弟间的家事,闻言朝他点了下头,刚想重新启动车子,别墅大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秦叔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戚裴立在门边,冷静地看着台阶下的几人。 戚裴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那辆火红的跑车,又在自己两个弟弟的身上掠过,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嗓音直指驾驶座上的青年: 「既然是客人,那就留下吃个饭吧。」 第23章 戚容拧起了眉心,下意识便想拒绝。 大哥这时出来干什么,还要留魏弋在家里吃饭。 怎么戚越发疯,他也跟着发疯。 戚裴此举只会带给戚容警惕,毕竟他是年纪轻轻坐到这个位置的人,况且戚容也并不相信他热衷于当一个温和好长辈。 所以,他到底想做什么? 戚容撑在车顶上的一只手还没放下,烦躁地舔了舔唇角。 周遭气氛有些凝滞。 且不论初心如何,这也只是他与魏弋的事,他并不想将魏弋扯进戚家这个圈子里。 戚德义和戚阳州虎视眈眈盯着他,任何一点更吹草动都能让他们嗅着味过来,如果今日这顿饭吃了,明日整个戚家就传遍了。 姜启是姜家小太子,他们打不了主意,难免会将心思用在查不到背景的魏弋身上。 戚容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对戚裴那句邀请视若无睹,拍了拍车顶,「你不用管,走。」 魏弋正进退两难,听到戚容这么说,越发犹豫了起来。 而僵持中,一旁冷眼旁观的戚越突然出声,意味不明地接了句:「都是哥的朋友,姜哥也常来家里吃饭,为什么他不行?」 这话一出,戚容直直盯向他。 戚越这臭小子搬弄口舌的功夫真是见长。 碍于戚裴和秦叔都在场,戚容额角青筋跳了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冷嗤了声,话是对车内的魏弋说的:「下车吧,两位大少爷都这么给你面子了。」 这话说的不无嘲讽,戚裴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偏头让秦叔推他回去。 戚裴走后,魏弋熄火下了车,绕过车头走到戚容身边,迟疑地将钥匙递给他,「……我留下来,没关系吗?」 戚容接钥匙的手一顿,抬眼看向他。 魏弋看出了他的抗拒,也怕给他惹麻烦。 在某些时候,魏弋倒是一点也不傻。 无意义地笑了下,戚容接过钥匙转身走上台阶,嗓音意味不明: 「反正你也出不了这个大门。」 戚裴与父亲一样,定下的事就没什么更改的余地,不容人忤逆与拒绝,位高权重的通病。 戚裴既然打定主意留了魏弋吃饭,就绝不会允许他走出戚家大门。 这从来不是一道选择题。 跟在戚容身后走进别墅大门,秦叔迎了上来招唿,魏弋没让他帮忙,自己将外套搭在臂弯,戚容换好鞋往里走,随口问了句:「什么时候开饭?」 最好早点结束,他不想在这种诡异氛围下待太久,影响胃口。 秦叔跟在两人身后走进客厅,嗓音依旧无波无澜,并没有因为家中多了一位客人而有所改变,「大概还有三十分钟,裴少让厨房多添了一道香煎羊排,是上午刚送来的纽西兰小羔羊,还有松茸汤。」 戚容笑了下,偏头看了眼身后正在打量不远处走廊墙上挂的印象派画作,尾音恶劣地上扬:「我差点以为今天是什么我不记得的大日子,父亲回来吗?」 秦叔颔首回道:「先生今日不回来。」 戚容没再说话了,无视在一旁沙发上像要用眼神将两人盯出洞来的戚越,待着魏弋径直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拢,戚容按了5楼。 戚容冷不丁出声:「你知道这是场鸿门宴吧?」 魏弋起初愣了下,而后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戚容,抬手有些滑稽地比划了下:「是那个歷史典故……抱歉,好像是史记,你知道,我对史记真的不太熟悉。」 戚容也愣了下,两人对视了会,他才勐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在国外长大。 因为平时魏弋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平常,丝毫没有给他一种国籍有别的违和感。 戚容突然扶额笑了,压抑在心底的情绪陡然一空,突然没了来由。 魏弋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想当然地以为是因为自己搞不清那个成语,有些窘迫地抿紧了唇,耳朵也悄悄红了,手足无措地试图辩解:「我、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是文盲,母亲一直有在让我了解国内歷史文化……」 可他越说,就发现戚容笑得越厉害,最后双肩都止不住颤动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无比好笑的事。 魏弋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服,默了默,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就算是鸿门宴,也没关系。」 第52页 戚容笑声停了,他垂头靠近魏弋,抬手搭上他的肩,喘匀了气后才抬起脸来。 他眼尾沁着些生理性的湿红,眉眼却前所未有地舒展开来,薄唇勾着,露出一点雪白的齿尖,秾艷却总被各种神情覆盖的五官鲜活了,像一池春水荡漾出涟漪。 戚容深深看了眼魏弋,嗓音微哑,带着些气喘:「你还真是……」 像只傻狗,给点骨头就能轻易骗走的那种。 魏弋在他的眼神下莫名感到了一点不自在,他垂下眼,想追问那句未完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见戚容这样笑。 电梯门开了,戚容抽回手率先走出去,在小厨房倒了杯水自己喝了两口,随手放在一边。 「喝点什么?这里只有一些咖啡和牛奶之类的。」 许是被魏弋的反应取悦到,戚容心情好了点,话也变多了。 魏弋停在他几步远的地方,一手搭在吧檯上,拇指无意识地紧了紧,「水就行。」 于是戚容又拿出一只杯子给他倒了杯水,放到檯面上推了过去,没人说话,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戚容本意只是想把人带出一楼,但真把人领到这,他又突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默不作声地喝完了一杯水后,放空的心绪渐渐回笼,戚容偏头看了一眼一样不说话的魏弋。 魏弋没喝水,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肉眼可见地有些紧绷。 戚容微眯眼,恍然明白他是在紧张什么。 于是,他装作无意地提了句:「怎么不喝水?」 魏弋回神,抬眼瞥了他一眼,呆呆应了一声,正想端起水杯,手机响了。 口袋里一阵阵嗡嗡作响,在偌大的开放五楼清晰绕耳。 魏弋抿紧唇瓣,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转身,「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戚容目送他走到窗边停下,再开口时是一口流利的英语。 戚容无意偷听旁人谈话,给自己又倒了杯水放在一边,倚靠着身后柜檯,在通讯录翻了一遍,最后找出一个他备註为「d.」的号码。 手指一点,手机切进了简讯页面。 他打字,给对方发了信息。 五分钟后,戚容好像听到了一句结束语,抽空从手机中抬眼,魏弋挂了电话转身,与他四目相对。 魏弋不好意思笑了下,「是我父亲,他每周总要打来电话问问我的近况。」 戚容点了下头,看他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 要是旁人在他面前说这话,他早就不留情面地骂了回去。 可说这话的人是魏弋,他倒没心思计较了。 毕竟魏弋有时就是个傻的。 魏弋虽然不太聪明,但对情绪感知很敏锐,他看了戚容几眼,便隐隐察觉到他好像又不高兴了。 小步走回到柜檯前,魏弋没待在原地,而是走到了戚容身边,垂眼看他划拉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 半晌,有些无措道:「……我不该在你面前提起这个,你别不高兴。」 戚容一听这话就笑了,偏作弄心思又起,当即呛了回去:「我又不是天王老子,自然管不到你说什么话,而且我高不高兴关你什么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魏弋慌乱眨了眨眼,长睫毛扑扇两下,无辜无措极了,他伸手拉了下青年衣袖,嗓音低了下去:「当然关我的事,因为我让你不高兴了。」 这是他认错时惯用的态度,语气低沉,可怜巴巴的。 戚容玩心大起,偏头看着他,语气却无波无澜:「好,我现在不高兴,你要怎么办?」 魏弋果然被唬住,剔透的浅瞳都黯淡下来,他抿紧唇线,茫然得像只原地打转的大狗「我、我不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戚容收起手机,向四周看了一圈,最终目光定在手边的水杯上,嘴角轻勾。 「把水喝了。」 魏弋没反应过来,愣了下。 直到戚容拿鞋尖踢了踢他,微抬昳丽眉眼觑他,「快点,喝啊。」 魏弋被那一踢踢麻了半边身子,此刻被戚容一看,脑子也晕晕乎乎地,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大口灌水。 他喝水喝得匆忙,从唇角溢出的水滑过那性状突出的喉结,最后没入领口,洇湿了一小片卫衣的衣领。 戚容就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 可看着看着,他才意识到不对。 往手边一看,戚容看到了空空如也的纯白柜檯。 魏弋现在用的杯子……是他喝过的。 捉弄人的心思霎时一空,莫名其妙的羞恼使戚容拧起了眉,整个人宛如炸毛的猫咪般又踢了下魏弋的小腿,连嗓音也失了往日的冷静:「笨蛋!你用的杯子是我的。」 魏弋被他一踢,手忙脚乱地放下水杯,看了眼被他喝了大半的水杯,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 气氛更尴尬了。 戚越走出电梯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眼尖地瞥见魏弋通红的耳朵,戚越面色沉了下来,「你们在做什么?」 戚容正在心烦,听到戚越的质问心情越发不好,他咬着下唇,不抬眼地摸出糖盒倒出一颗糖,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我和他在接吻,明白就滚远点。」 这话一出,魏弋和戚越都愣了。 魏弋迟缓地转头看向倚靠着柜檯吃糖的戚容,大脑都被那句过于有冲击力的话打蒙了。 第53页 反应过来的戚越不可置信地一声大喊: 「哥!」 戚容将糖块咬得咯嘣响,掀起眼皮不带情绪地看了一眼,唇瓣凉薄地勾起:「怎么,要留下来围观自己哥哥和男人接吻吗?」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什么,明明只是一件小事。 从小到大姜启也和他睡过一床被子也喝过一杯水,可他分明没觉得有什么。 换成魏弋做这件事时,他更多的也不是被冒犯,而是单纯得在为这件事感到难为情。 这种感觉简直像在……害羞。 就是这种怪异又黏煳的莫名想法让戚容下意识逃避,他恨不得眼前两个人都立刻消失。 清凉的薄荷在口腔内爆开,舌尖舔过碎成几瓣的糖块,甜津津的唾液滑过喉咙,一点果味被压在舌根下,酸甜得腻人。 沉默了好一会,就在戚容以为戚越会转头离开时,沉寂半晌的少年冷静下来,那双掩在碎发下阴郁的桃花眼直勾勾盯准了他,恶意不加掩饰。 「哥原来是同性恋吗?」 戚容眉心拧了起来,终于抬起了眼。 戚越疯了吧。 第24章 静默半晌,戚容突兀地嗤了一声。 他隔着段距离和戚越对视,嗓音冷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可戚越没理会他的反问,眼神直勾勾地,自顾自又问了一遍:「哥是吗?」 戚容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将手中的糖盒丢在身后柜檯上,铁皮盒子碰撞出一阵令人心悸的脆响,气氛像即将凝固的水泥,焦灼凝滞。 戚越在挑衅他。 前段时间对戚越生病产生的那点不忍烟消云散,戚容终于再次找回了从小到大讨厌他的理由。 就是这种,落在他身上肆无忌惮的,阴沉的视线,宛如跗骨之蛆般甩也甩不掉。 戚容还记得刚来戚家没多久时,戚越就总是这样总跟在他身后,用一种阴沟里老鼠看见奶酪的噁心眼神盯着他,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 后来,他才知道戚越把他当作了同类。 一个同样被戚怀起接回戚家的私生子。 后来,戚越许是知道了他只是戚怀起从孤儿院领回来的,便不再跟着他,但遇上他还是会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看他。 那时的戚容什么都不在意,也不在意这个偌大别墅里的一个孩子用什么样的孩子看他,只是本能地讨厌他。 因为那样的眼神,他不是第一次看见。 孤儿院里有一个噁心的胖,也总喜欢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和弟弟,每次总会偷偷给他们零食吃,满脸横肉堆起了慈祥的假象,藉以掩盖着内里的骯脏下流。 最开始戚越还只敢直勾勾看他,并不敢亲近他,只是有一次,戚容在露台晒太阳,无意撞见戚越被举个家里佣人带来的小孩欺负,他并没有多管闲事的想法,只在离开前对戚越说了一句话。 至于那时到底说了些什么,戚容早已记不清。 只是从那之后,戚越就不再忍受那些针对。 戚容再也没在戚宅内见过别人欺负他,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些欺负过戚越的小孩的家长全都被解僱了。 是戚裴处理的。 也是自那之后,戚越便开始不管不顾地粘着他,无视他的冷漠以对,每日都凑到他身边喊他哥,后来实在忍不了,戚容还对戚越动过手。 可第二天,戚越还是像往常那样来敲他的房门,小心翼翼问他可不可以一起写作业。 久而久之,戚容就学会了以无视应对戚越的没脸没皮。 只是随着年龄渐长,戚越好像变了,戚容越来越看不透他,也无法再像小时候那样轻易对他动手。 成长过程中,戚容偶尔会怀疑戚越的精神状态,每次,戚越总会笑得灿烂乖巧打消他的顾虑。 可是现在,戚越真的像个疯子。 戚容垂下眼揉了下眉心,火气滞在胸口,无处发泄,憋闷得他心口有些钝痛。 再开口时,他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滚远点,我不想看见你。」 一旁的魏弋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担忧地想帮他顺气,但手在背上顿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转而给他倒了杯水。 戚容接过水,捧在手心没喝,闭眼吸了口气又唿出。 戚越的声音在这时传来,一贯清润的嗓音低沉着,有些听不出原本的音色: 「不想见我也没关系……大哥让我来喊你们下楼。」 丢下这句话后,戚越终于转身离开了五楼。 又过了会,戚容放下水杯,在原地站了会,一言不发地走向电梯。 魏弋沉默地跟上。 到了餐厅,戚裴和戚越已经入座,戚容的情绪已经在电梯间平静了下来,没什么表情地拉开戚裴对面的椅子坐下,魏弋顺势坐在他了身旁。 戚家的用餐礼仪没有老宅那么繁琐,加之戚怀起不在,今日这顿晚餐除了多了一个魏弋外,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寻常晚餐,餐桌很安静,偶然响起刀叉碰撞的脆响。 原本还在想大哥为什么非要留魏弋吃饭,如今也没心思再去探究,戚容垂眼切着羊排,机械地进食。 坐在他对面的戚裴抬眼瞥了一眼,又垂下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在楼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视线落在对面青年手边的玻璃杯上,戚裴放下刀叉,正想像往常那样唤来人为杯子里续满果汁,另一个人却快他一步。 第54页 魏弋拿起那只玻璃杯,侧头低声询问身侧的青年:「还要吗?」 戚容闻言也看了一样自己的杯子,随意点了下头,他有个不算坏的习惯,总喜欢在吃饭时喝很多饮料,这就导致他总是胃口很小,戚裴管过一段时间,后来也就随他去了。 魏弋抬手招来侯在厨房里的佣人。 「多谢。」 魏弋朝那年轻佣人点了下头,自然无比地将那装满了奇异果汁的玻璃杯放在了戚容手边,而后才重新拿起刀叉,动作自然,姿态亲昵。 这一切都被坐在两人对面的戚裴尽收眼底。 戚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块羊排和几口沙拉,他放下刀叉,率先离开餐桌。 魏弋见他起身,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和桌上尚未动身的两人颔首示意,也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在他将要走出餐厅时,戚裴突然出声—— 「魏……先生,今日没什么机会互相了解,下次我做东。」 魏弋看了餐桌上端坐的男人几秒,敏锐地察觉出一点不同寻常,但他提了提嘴角,还是如常般应:「客气了,我比戚容还要小两岁,直接叫我魏弋就好,晚餐很美味,多谢款待。」 戚裴点了下头,冷峻五官是一贯的淡漠,让人很难从这张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波动,「麻烦你照顾小容,下次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联繫我。」 他指的是戚容喝酒休克那次。 魏弋表情不变,保持着半回身的姿势笑了下,「不麻烦,我们是朋友。」 戚裴点到即止,目送魏弋离开了餐厅。 两人走后,戚越也放下了筷子,垂着头起身,「大哥,我先上楼了。」 椅子在地面划出一点刺耳异响。 戚裴端起酒杯晃了晃,倒也没拦他,只头也不回地问了句:「在楼上发生了什么?」 戚越动作一顿。 静默半晌,少年缓缓转过身,掩在过长碎发下的桃花眼直勾勾望向自己平日里最敬重的大哥,再无半分收敛。 他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地: 「我问哥,他是不是同性恋。」 戚裴五官终于有了松动,眉头微拧,正眼去看自己的弟弟,嗓音不自觉带上了些压迫,「你越界了,小越。」 可下一秒,戚越却轻笑了一声,嗓音轻飘飘地—— 「大哥不也讨厌那个傢伙吗?」 他看似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可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话音顿了顿,戚越缓缓倒退了两步,眼神依旧落在戚裴脸上,不错过他任何一点细微表情。 「我看得出来,我什么都知道。」 戚越上楼了。 戚裴一人坐在餐桌后,红酒只抿了两口,还剩小半杯沉积在杯底。 餐厅内落针可闻,佣人因这诡异的氛围不敢擅自上前整理餐桌。 戚裴双手交叠抵在下颌,出了会神后,他垂下眼,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自己这双腿。 良久,他轻嗤了声,按上扶手操控键,缓缓后退,静默地离开了餐厅。 …… 戚容站在房间露台上,看着魏弋走出了别墅大门。 停在别墅外那辆火红宝马i8在夜色中低调蛰伏,车灯闪了两下,魏弋坐到车头前停下脚步,回身仰头看向楼上。 视线与戚容对上了,他便笑着挥了挥手。 戚容不理会他的幼稚举动,权当没看到,可魏弋却停下不走了,朝他来回挥手比划,最后抬起一手凑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戚容唇角提了下,到底还是敷衍地抬手小幅度挥了下,逗弄猫狗般,可魏弋却心满意足地笑了,又仰头看了他几眼才坐进车里。 跑车在视野中驶离,直到尾灯淡成了墨色中的一点光斑,戚容才转身,后腰抵着露台,垂眼看向亮起的手机屏幕。 信息页面有一条来自d.的新消息,只有两个字—— 【成交。】 …… 再次见面是几天后,戚容没课时基本不会待在学校,除却有时会在图书馆或自习室完成论文和作业,大三课不多,这学期他只有一门专业必修课和一门选修课,一个班的同学甚至一周见不了一面。 而魏弋也一反常态地好几天没联繫他,他没问,也没兴趣知道。 中午放学,戚容打算在食堂简单吃点,下午还有一节课,于是直接约了魏弋食堂见。 中午的食堂人多又挤,戚容一进去就打发了魏弋去排队,等人端着两个餐盘迴来时,他才正眼注意到魏弋。 戚容掰筷子的动作一顿,一贯淡淡的表情有些意外,「你怎么了?」 不怪他反应大,因为魏弋的眼下青黑活像几天没睡好觉,整个人是掩不住的疲态。 经他一说,魏弋才回神拍了拍自己的脸,唿出一口气,「没什么,确实熬了几个大夜……吓到你了吧。」 青年志愿者协会里的两个不熟的学长突然将整理资料档案的工作都交给他来做,白天上课,下午下课后还要去篮球队训练,于是大量工作只能堆积在晚上来完成。 但辛辛苦苦完成的工作在第二日被学长指出问题,于是他几个晚上都在整理归类文件,直到学长实在挑不出错了才放过他。 虽然知道这是无中生有的针对,但魏弋什么都没说。 他相信自己可以将这些事摆平。 好在戚容也看出他不想说,没再追问,若无其事地揭过了这件事。 第55页 从食堂出来,戚容要去图书馆,两人沿着梧桐大道慢悠悠地走。 戚容垂眼翻着消息,最近姜启给他发消息格外频繁,好像整天就没事做了天天等在屏幕后和他聊天,戚容不想打字,直接按住屏幕底,给他发了语音过去—— 「真闲下来了就早日回国,你这样我真怀疑你小子是不是在国内惹到什么人了。」 语音发出去,惹得魏弋偏头看他一眼。 对面的姜启秒回,也回了他一条语音,低哑嗓音滚了点调侃笑意:「除了你,你见我怕过什么人吗,你一定是想我了,阿容,我感受到了……」 「少贫,噁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图书馆不远,散着步也走到了。 魏弋酝酿了一路的话卡在嘴边,看见戚容收起手机,才终于忐忑地问了出来: 「周五晚上,体育馆有球赛,你会来吗?」 魏弋一手搓了搓后脑的头髮,眼神飘到一旁去看走路的行人,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特别像邀请小女生去看自己打球的高中生。 第25章 戚容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这个稍显愚蠢的邀请。 只是像往常那样,给了魏弋一个模稜两可的答案,忽悠着他傻乎乎地去期待他真的会到场。 他本来就没打算去看什么球赛,也不感兴趣。 手机列表里躺着一堆未读的消息,任何一个狐朋狗友的垃圾聚会都比那什么无聊的球赛好多了。 只是在戚容从一场酒会逃出来后,第一个想到居然是魏弋的邀约。 周五晚上,他跟着大哥去参加戚氏内部的酒会。 这场酒会与以往的没有任何不同,戚容的出现毫无意外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他跟在戚裴身边,脸上挂着虚伪至极的笑,和人碰杯交谈,互相吹捧。 以前戚容觉得自己的面具足够迷惑人心了,但在这样的场合下,他觉得假笑都是一件累人的事。 最后被一个不知从哪冲出来的疯子泼了一身酒,然后那人谩骂他是睡了他女儿的强/奸犯。 场面一度很混乱,戚容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污渍,在不可名状的荒谬中气笑了。 大部分人都在看他笑话,那只有小部分人置身事外,些光鲜亮丽的富人小声议论着眼前不体面的闹剧,那些字眼组合在一起,拼凑出了体面却又不堪的奚落嘲讽,一字不落地到了戚容耳朵里。 好像他们说的那么大声就是为了让他听见似的。 戚容看了眼被赶来的安保人员押住的中年男人,咧开嘴角笑了,他弯身拎起一个散落在地的酒瓶,一把砸在了那男人头上。 人群一片惊唿。 中年男人捂着血流不止的头,目眦欲裂,却说不出话来,戚容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他踢了踢眼前像在垃圾堆里待过的男人,想起了几天前戚越在家问他的那个问题。 随手丢了酒瓶,戚容倒退两步,脸上笑容明媚。 「告诉你的僱主,他打错主意了,我可不喜欢女人。」 他错过了戚裴一瞬暗沉的脸色。 丢下这句类似出柜的话,戚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场。 漫无目的地走着,戚容脱了西服外套,随手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不止,戚容摸出看了眼就挂断。 没一会,电话又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同一个人,他的好大哥。 可以预想他走后,大哥要怎么收拾这堆烂摊子,还要确保今晚在场的人不会多嘴跑出去乱说,否则某人又要把明天戚氏股市动盪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戚容几乎是很快就锁定了一个人。 戚家讨厌他的人很多,但会这么明目张胆搞他的人只有戚德义和戚阳州。 戚德义最喜欢背后玩阴的,买通基金会的人想让他落人口舌的应该就是他,而他儿子,大概就是今天这齣的始作俑者。 若不是杀人犯法,戚容早冲进老宅把两人捅了。 在路边的小超市买了包烟,戚容走出商店,站在门口把烟点燃了。 夹着烟吸了一口,戚容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只是走了会,他发现路边有一辆车好像在跟着他。 戚容没想管,只是过了个马路,那辆银灰的福特野马也没离开,依旧跟在他身后几米的距离,贴着路边缓缓开着。 抬头看了眼路边的路标,戚容笑了下,他把吸了一半的烟扔在脚边碾灭,忍无可忍地走过去,直接拍了两下车窗。 车窗很快降下了,驾驶座上一个俊秀的男人探头沖他打了个招唿,脸上挂着腼腆又不好意思的笑。 戚容对这张脸没什么印象,语气也不算好:「谁让你来的?我大哥?」 男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当即想解释,「不、不是,跟戚裴先生无关,是我看你刚才一个人离开了……」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戚容也没兴趣再听下去了,他又拍了两下车顶,面无表情道:「赶紧滚,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男人懵了下,显然是被他吓到了,戚容连笑都懒得笑,直接转身离开。 可没多久,他便被人叫住了。 男人推开车门下了车,快步走到他身边,态度有些执拗,「你可能忘记了,但我们是高中同学,我一直都记得你。」 烟抽完了,戚容也没再点一根,闻言只觉得好笑,「所以,你我?」 第56页 男人好一会没说话,戚容也没在意他现在的心理活动或反应,只是等男人再开口时,嗓音带上了一些压抑的沙哑:「我、我没想过,你说你不喜欢女人。」 戚容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直视着男人的双眼。 他随口一说的话,似乎给自己惹来了不少麻烦。 不过他也没急着打发走这个麻烦,反而饶有兴致地问了句: 「现在还是高中?」 男人摸了摸鼻尖,下意识就要回答:「以前和现在都没想过……」 可戚容却眯眼打断他,「不,我说的是上一个问题。」 这一次戚容看清了对面瞬间红起来的耳朵,很青涩的反应,可惜激不起他再多的兴趣,他很快又乏味地扯了扯唇角,转身向前走。 男人没回答他的那个问题,而是看着他的背影,说了句:「……我是严朔。」 戚容对这个名字没印象,可他却知道严家,靠实业发家的酒店业巨头,在上世纪,是u市说一不二的地头蛇,即使在如今的u市也是无可撼动的存在。 他不清楚戚氏和严家是否有合作,只是严朔出现在戚氏酒会上,多少也有点关系。 而看严朔的年纪,大概没比自己小几岁,在严家也算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的小少爷。 戚容本不想惹上这个麻烦,但或许是酒会上那一杯酒也浇进了他的脑子,他欣然坐上了严朔的车。 「送我去u大。」 一上车,戚容就不客气的吩咐,一副将严朔当司机的架势。 好在严朔什么也没说,听话地启动了车子,只是在过完红绿灯后,他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副驾的青年,斟酌地提议:「要不要去换身干净衣服?」 经他提醒,戚容才垂眼看了眼自己身上染上几块黄色酒渍的白衬衫,脸色隐隐阴沉。 严朔带他去了一家自己常去的高定品牌,戚容拒绝了要来给他量尺寸的量体师,随意从一旁挂出来的衬衫中拿出一件,就走进了更衣室。 他身形纤瘦,衬衫不合身,他也懒得去换,直接把衬衫底打了个结系在腰间,走动间还能隐约瞥间那一截雪白的腰身皮肤。 他走出来后,严朔都看呆了,戚容装作没看见,招了个下手让店员跟上,径直去结帐。 回过神来的严朔连忙跟上,只是他刚卡拿出来,戚容便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毫无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别多想。」 他说的很明白,如果严朔是个聪明人,就会明白。 他只是在今晚搭了他的便车,两人什么都不是,未来也不会发生什么。 去u大的路上,严朔沉默下来,不再像上半程那样跃跃欲试地找话题,而戚容全程闭眼假寐,车停下,睁开眼就要推门下车。 严朔却叫住了他:「我在国外上学,等假期再回来时,你会愿意和我出去吗?」 语气中满是忐忑和难言的希冀,莫名让戚容想起了另一个人。 只是严朔身上没有他有所图谋的地方,他也对他的真心毫无兴趣。 戚容什么都没回。 走进体育馆前,戚容看了眼腕錶,已经快要晚上8点。 魏弋跟他约好的是晚上7点,他知道自己来得迟了,只是可笑的是,当他一个人无处可去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他觉得无聊至极的球赛。 或许那一刻他想的是魏弋,不过不重要了。 灯火通明的体育馆内篮球赛还未结束,戚容走上看台,找了个边缘的前排坐下了。 球赛已经进行到下半场,他看了眼场边裁判处的比分,便将目光投向了场上。 魏弋说今晚的球赛是和另一个学院的队赛,他没仔细听,因为当时压根不会想到自己会出现在这。 场上人影交错,他定睛看了会,不怎么费力就找到了穿着运动背心短裤的魏弋。 球场上的男生血气方刚,个个满身大汗,赶场淋漓地追一个球,明亮灯光下,年轻男性最原始的蓬勃生机蒸腾而上,像是能掀翻天花板。 而魏弋置身其中,像是在发光。 覆了层汗珠的肌肉轮廓泛着蜜色光泽,每一个跑动和走路的姿势都随性至极,这是一种无关性别的审美性感,无论男女,都会被魏弋这一刻身上的某点深深吸引。 魏弋撩起上衣下摆擦了擦汗,第无数次地将视线投向向看台,这一次却定住了。 戚容猝不及防地和他目光相撞。 两个人同时呆了下。 魏弋放下擦脸的手,目光雀跃着亮了起来,下意识就向前走了两步。 身边路过的一个队员拍了拍他的肩,提醒他别发呆,魏弋回神应了声,可视线还是无法从看台上移开。 戚容大大方方任他看,实在被那直勾勾眼神看烦了,才羞恼地朝他摆了摆手,意思让他专心比赛。 魏弋看懂了,朝他傻笑了下,转身想要接球,可两个人却在这时不偏不倚地朝他撞了过去。 魏弋防备不及,就被两人绊倒在地,倒地的声响很沉重,魏弋闷哼了声,捂住了下意识做缓冲的手肘。 赛场随着一个人的倒地一瞬乱了,几个队员快步围过来扶起了魏弋,而那两个撞了人的对方学院队员勾肩搭背地回了自己的队伍中,离得远了还能看见他们凑在一起嬉笑。 比赛中止,裁判走到了魏弋身边查看情况。 戚容拧起眉,在目睹魏弋倒地就条件反射地站起了身。 第57页 这是故意针对。 戚容脸色阴沉,起身下了看台,朝比赛场地内走,越走越恼火。 他和魏弋还真是有种操蛋的缘分,糟心事全撞在今晚。 戚容自己都说不清心里没来由的恼火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自己需要发泄。 还未走近,就隐隐听见两房队员起了争执,几个大男生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扭打在一起。 戚容拨开人群,只看了眼捂着手肘站在一边的魏弋,便径直朝始作俑者走去。 那两人背对着这边,置身争端外,不知在说些什么,其中一人举起手机贴向耳边,像在打电话。 戚容舌尖顶了下腮肉,勐地踹上那男生膝窝。 「草——」 打电话的男人痛得骂了声,刚想转头看,就被戚容狠狠揪住了衣领。 满腔的脏话在看到戚容那张逆光居高临下的脸时,硬生生地卡在嘴边,身材高大的高大男生以一个狼狈的姿态被戚容揪住衣领,狰狞五官有些滑稽地扭曲着。 戚容转身,跟拽条狗似的扯着他走向魏弋,头也不回地: 「向他道歉,别让我说第二遍。」 第26章 男生被戚容甩到魏弋面前时,脸色已彻底阴沉下来,满腔怒火无法发泄,将他的脸憋成了青紫色。 场内短暂地寂静了一瞬,因为戚容的突然出现。 对峙着的几人也停下了争执,愣愣地看向漩涡中心。 戚容在一片死寂中率先嗤笑了声,他甩了两下因为用力过勐而酸痛的手腕,皮笑肉不笑:「说啊,刚才的嚣张劲哪去了?」 人高马大的男生直起身来,转头看了戚容几眼,敢怒不敢言,试图讨价还价,「戚哥,我们就是开个玩笑……」 剩下的话卡在嘴边,戚容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人拽得仰起头来: 「可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男生再说不出话来,心里愤恨地扭曲着,可他知道,戚容向来说到做到。 虽然自入学来,戚容的名头就传遍整个校园,他从未在校内做出过任何出格的事,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好惹的人。 况且,还有姜启…… 脑补了下自己的下场,男生再不甘也只能认怂。 他不情不愿地面向魏弋,语速极快地说了句:「对不起。」 魏弋愣愣地,却完全没在意那句道歉,他全部的心神都落在了不远处的戚容身上。 青年身上只有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没有好好穿,而是被他打了结系在腰上,露出一双被黑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他站姿挺拔随意,在体育生扎堆的篮球场上,干净漂亮得格格不入。 可他昳丽英气的眉眼却烦躁地蹙着,压满了各种负面情绪,浓重得将要倾覆。 魏弋长久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想替他抚平眉眼间的褶皱。 只是没等他这么做,戚容就已经目不斜视地向他走来,最后停在了他身前,抬起眼眸上下扫了眼。 被他看得有些紧张,魏弋捂住手肘的手紧了紧,按痛了伤处又痛嘶了声。 他一出声,戚容就将他手臂拉了过去。 小麦色的皮肤上汗津津的,手肘处沾了些灰,已经出现了一片淤青,魏弋看了眼那握住自己手臂的白玉手指,不自在地想抽回来,不想让戚容碰他脏兮兮的手臂。 一挨近戚容,对方身上那股清新的香味便拢了过来,魏弋吸了两下,越发觉得自己身上的黏腻无法忍受。 看了两眼,没看出什么,戚容拉住魏弋就要离开。 魏弋反应过来急忙制止,反手握住他,「比赛还没结束,现在走不太好……」 戚容偏头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走不走?」 两人无声对视了几秒。 而后,魏弋投降般举起了一只手,无奈至极:「……我走。」 于是,连招唿都没顾得上打一个,魏弋就跟在戚容身后大步离开了体育馆。 留下身后一群大眼瞪小眼搞不清状况的人。 「那人是戚容学长吧?魏弋什么时候和学长关系这么好了。」 「你看见刚才那两人的脸色没,像吞了只苍蝇,解气……」 「不过魏弋就这么走了吗?连教练都被无视了。」 「他平时可是咱队里最规矩的人了,真少见……」 「的确,这是第一次吧,我都不敢看老秦的脸色。」 …… 下了台阶,戚容才松开手,夜风吹了个满怀,凉意沿着捲起的衬衫下摆往上钻。 戚容烦闷地向下扯了两下,像跟下摆有仇般撕扯着,魏弋站在他身边静静看着,又垂眼看了眼自己只穿了件背心的上半身,徒劳地握了下五指。 「先回一趟宿舍,我给你拿件外套。」 他知道戚容冷。 身子这么弱,还穿这么少,每次都这么不当回事。 可戚容抬头看了他一眼,臭着脸反驳:「为什么要回宿舍,现在去医务室处理你的事。」 他说着,就要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可走了几步回头,发现魏弋还站在原地。 于是戚容停下脚步,回身看他:「你怎么回事?」 魏弋没回他,看了他几秒才抬腿走过去,在一臂的距离下垂眼看他,神情有些执拗的认真:「你感到冷不是吗?先回宿舍再去医务室。」 戚容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他从来没在意过一个人去不去医务室,魏弋还不知好歹。 第58页 「你爱去不去,我走了。」 刚要转身,手臂就被人拉住了。 戚容没回头,听到魏弋在他身后嘆了口气,再开口的嗓音嗓音低哑,像是无奈至极的呢喃: 「脾气真差,怎么一点就着。」 戚容试着抽了两下手,纹丝不动,魏弋牢牢圈住他,力道掌握在一个不会轻易被挣脱又不会弄痛他之间。 「魏弋——」 「你方才替我出头,我很开心。」 戚容即将突破临界点的火气一滞,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雨淋湿,静悄悄地熄灭了。 魏弋拉住他的手没松开,反而稍微动了动,粗糙的掌心和指腹擦过滑腻的皮肤,腾起的麻痒让两人短暂地怔了下,奇怪的触感蔓延开来。 戚容又想挣扎,但魏弋握得更紧。 力量悬殊,戚容气氛偏生又没有任何办法,现下只觉得眼前的人是个一根筋的木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特别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少自作多情,不是为了你。」 他只是看不惯那两个不自量力的丑八怪。 魏弋毫不费力地镇压了戚容的挣扎,知道他心情不好,刻意压低了嗓音,只是竭力掩饰依旧有愉悦泄露而出,「就算不是因为我,我也开心,因为你帮了我。」 他说的是真心话。 看到戚容出现的那一刻,魏弋几乎感觉不到痛了,他的整颗心脏都被莫名的愉悦充斥着,鼓鼓胀胀地,感觉胸腔都被填满了。 他的确按照戚容说的那样自作多情,忐忑地将戚容的行为归咎为他的在乎。 因为在乎,才会为他出头。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强大,强大到时刻充当一个保护者的角色。 这是第一次,有人去保护他,而且那个人是戚容,所以他真的很高兴。 魏弋不在乎那句无关痛痒的道歉,也不在乎莫名的针对,戚容的出现足以抚平他所有的负面情绪。 所以,他也想告诉戚容,他在乎他。 魏弋垂下眼,空闲的那只手抬起,试探地去碰了碰青年系在腰间的衬衫下摆,顿了两秒,又小心地将它往下拉了拉。 滚烫指尖不经意擦过了青年的腰线,又克制地收回。 魏弋没错过戚容因为他动作而轻颤的动作,愣怔两秒,耳朵不自觉红了。 他垂下眼,却发现戚容没在看他,隔着远处路灯的影绰光影,他看不清戚容的表情。 只是下一秒,戚容便毫不留情地甩开了他的手,转身向宿舍楼的方向走,背影带上些不易察觉的落荒而逃。 魏弋看着他的背影,唇角翘起,偷偷笑了起来。 在去医务室的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戚容身上是魏弋的宽大运动衫,长度盖到他大腿根,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一度让戚容很嫌弃,只是魏弋递给他时紧张得连拿着衣服的手都隐隐发烫,让戚容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衣服的味道很好闻,带着一股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是o洲某个知名的奢侈运动品牌,面料很舒适,戚容将两只手都缩在衣袖里,这条路没什么灯光,他难得不想在意所谓的的形象。 前方的医务室亮着灯,灯光从窗子和大门的缝隙中透出,洒到了台阶前一小块地方。 空气有些过分安静了。 戚容觉得聊天都会消耗他的精神,他疲惫不堪,一晚上的糟心事接二连三,他甚至开始隐隐后悔为什么要来体育馆,目睹了那场摩擦后替魏弋出头。 因为大哥在场,他今晚不过尝了两口香槟,现在头脑无比清醒。 而那些蠢事竟然还是在他脑子清醒的情况下发生,这才更让他恼火。 魏弋在他身边站定,终于嗓音含煳地开了口:「今晚……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出现了。」 戚容扯唇笑了下,自嘲般:「我也以为。」 魏弋没在意他的语气,颇为认真地又问了一句:「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戚容没看他,视线飘忽到一旁高大的路灯上,看零星的飞虫围着光源打转,「你希望是什么?」 魏弋看着他,眨了两下眼睛。 这是第一次,戚容没有像以往那般或恶作剧或玩笑敷衍时直视着他的双眼。 他好像找到了戚容的破绽。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冲动,他迫切地想要相信对面人说的或许是真话。 只有这一次,戚容没有在和他开玩笑。 哪怕戚容自己也并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魏弋垂头笑了下,再抬眼时眸光清澈温柔,像沾染了太平洋西海岸的阳光海浪,楼前的灯光打在他侧脸,不同于亚洲人的深邃五官光影浓重,他笑得温柔又迷人。 「好吧……我希望你是因为想到了我。」 戚容在那样的笑容下晃了下神,转开脸后暗自懊恼。 臭小子笑什么啊。 太犯规了…… 气氛古怪,戚容抿着唇瓣不打算回应魏弋那句模稜两可的话,可后者却在这时又朝他伸出双手,作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要抱一下吗?」 戚容似乎觉得费解,转头看向他,眉心微拧,终于找回一点平时的蛮横:「你人傻了?」 打球打到脑袋了不成,莫名其妙。 魏弋却有些无辜地抿了抿嘴唇,维持着要张开双臂的动作,「是你之前说想要抱我的。」 第59页 戚容踢了他一脚,转身就要走,「已经过期了。」 可很快,他的手臂再度被人拉住。 魏弋走到他面前,在戚容还未反应过来前,附身抱住了他。 他比魏弋低半个头,仰头时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可以嗅到一点魏弋发梢的洗髮水气味,很清新的椰子味,带了些潮湿的味道。 那些混杂的气味被这人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气蒸腾着,又热又闷地拢过来,恍然让戚容感觉自己置身在某个热带小岛。 戚容忍无可忍地抬手推他,却在这时感到敏感的耳廓被热气拂过,低沉嗓音贴在他耳边,低声说着: 「朋友纪念日快乐。」 戚容怔了下,很快被人放开了,他抬眼去看身前的青年,皱着眉追问:「你说什么?」 可魏弋却将手插回了兜里,倒退两步上了台阶,狡黠地笑笑,「只说一遍,现在过期了。」 戚容被他的活学活用气笑了。 走上最后一级台阶,魏弋朝着下面的戚容挥了挥手,「我的手臂没事,打球时受过很多伤,找校医开点药就好了,你早点回去,路上小心。」 说完,他就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什么都没多问,什么都没多说。 留下台阶下的戚容看着那回弹的大门发怔。 站在被惊动光尘与粒子下,戚容无意义地笑了声。 所以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他自己都不知道。 第27章 戚容回到戚家别墅时,整个一楼灯火通明。 换完鞋子走进大厅,戚裴正坐在客厅里,手中翻着一本很厚的书。 听到动静,便停下动静,抬头看向他。 戚容脚步一顿,而后继续向开放厨房走,偌大一楼静悄悄地,秦叔和其他佣人都不在,水流淌进杯子里的声响舒缓清晰。 戚容给自己倒了杯水,倚着吧檯喝了几口。 这个时间点,大哥不在二楼书房也不在三楼卧房,只能是在等他。 可等他要说些什么,戚容心里也一清二楚。 拿起水杯走出厨房,戚容停下脚步,直截了当地道:「我不想聊酒会上的那些事,也没有做过任何给戚家抹黑的事,我现在要上楼,沖澡睡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戚裴一时间没说话,只静静地回望面前的青年。 出席酒会时着装严谨的西服外套已不见,现在青年身上的是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宽大运动衫,衣袖堆在手腕,下摆一直盖过大腿根,和他身上的西裤和皮鞋尤其不搭。 这是一件别人的衣服,来自一个男人。 戚裴想自己或许应该说点什么,关心一下弟弟今晚去了哪里,见了什么,告诉他不会有事,安抚他自己会处理好一切。 而不是在心里无可救药地去猜想那被衣领掩盖的脖颈下会不会有什么新鲜的吻痕。 扶在封皮上的手指用力到指骨发白,终于,戚裴克制地移开眼,默了两秒,才若无其事地说:「你手机关机了,我很担心你。」 戚容没察觉出他的异样,不在意地喝了口水,「现在看到了,我没事。」 戚裴重新将目光挪了回去,在戚容脖颈不动声色地上扫过一眼,近乎抑制不住心底的冲动:「今晚去了哪里?」 是去见那个叫魏弋的小子了吗? 为什么最后穿着他的衣服回来了。 有没有……做什么? 可他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戚容闭了下眼,嗓音没什么情绪波动: 「我想上楼了,大哥。」 这句话落地,大厅内又陷入了一阵令人心悸的死寂,戚容本可以一走了之,可他没有。 他不知大哥就这样等了他多久。 良久,戚裴重新翻开书本,垂下眼不再看他,再开口时尾音暗哑:「好好休息……晚安。」 戚容知道自己这时应该说些什么,可他默不作声地看了会坐在轮椅上孤身一人垂眼看书的男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明亮灯光尽数落在戚裴身上,可他形单影只,像是要与周身的寂静融为一体。 戚容转过身,低声道了句: 「……晚安。」 电梯门缓缓合拢后,戚裴才终于停下自己可悲的掩饰举动。 他深吸了口气,忍无可忍地将手中的书甩了出去。 书本落在了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的地毯上,静悄悄地,连动静都没砸出来。 戚裴垂下头,将自己一丝不苟的头髮抓乱了,他明白,这在场可笑的对白中,失控的只有自己。 他什么都无法改变,甚至连深夜的发泄都是无声的。 他在苛刻的成长环境中被一点点抽离了血肉,可如今有人顽固地钳在了他的心脏上,让他贫瘠的骨架长出了新的血肉,脉络肌理横生,从此他有了活着的实感。 不是作为继承人,而只作为自己。 经年累月,戚容从他的心脏破土而出,长成了一枝无比张扬冶艷的玫瑰。 这是他的小玫瑰。 现在,他正在一点点失去他。 …… 如戚容所说,他上楼后沖了个澡钻进被子里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床,他发现自己感冒了。 戚容裹紧了被子,从床上探出只手,打电话让楼下松了感冒药和热水上来。 吃了药,戚容歪在床上翻看手机,看着看着眼皮打架,他又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第60页 再睁开眼时,是被脸侧嗡嗡震动的手机吵醒的。 他眼都没睁开,直接挂断了,又磨蹭了会才起床洗漱,找了身家居服套上,下楼吃饭。 今天是周末,但空荡的别墅依旧了无生气,已经过了饭点,戚容只要了一碗清淡的素面。 不过几分钟,高汤煮的劲道面条便被端到了他面前,戚容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小口吹了吹。 他进食很安静,也没有佣人会和他搭话,一切都一如既往地寡淡无味,像嘴里的面条一般。 只是今日,戚容觉得这样的安静格外难以忍受。 拿起纸巾擦嘴时,桌上的手机响了,戚容另一只手接起,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魏弋。 戚容抿抿唇,没过多犹豫就滑向了接听。 魏弋的嗓音依旧充满活力,那种热烈蓬勃隔着网线也似感染到了戚容,烦躁一扫而空,好像他一直迫切找寻的某点得到了满足。 「嗨,中午好。」 很美式的开场白,戚容没忍住笑了下,下意识地以为他要来一句英语。 戚容嗓音带上点笑意,回了句没什么营养的问候:「中午好。」 魏弋顿了两秒,嗓音显而易见雀跃了起来,「今日心情不错?」 戚容夹着手机站起身,离开了餐厅,「还不错。」 没来由的,听到魏弋的声音后,心情好像的确变好了一些。 不过也只有一些。 「那我今天提出什么请求你都会答应吗?」 看着电梯门缓缓合拢,戚容就听到电话那端这样说,他觉得有趣,也被勾得起了些好奇,「说说看。」 魏弋坐在落满阳光的篮球场观众席上,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眯了眯眼,语速不自觉地有些快:「我有一门选修课,老师布置的小组作业是让我们进入任意公司学习一月,收穫心得感受汇总起来,回到学校在课上交流讨论。」 戚容听完了,他推开房间门,抽空回了句:「所以?」 在他的反问才,魏弋又开始忐忑,沉默两秒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语气肯定:「所以,我能不能去你的公司?」 别墅里很静,戚容不说话,连电话那端微微沉重的唿吸声都清晰可闻。 他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魏弋在紧张。 戚容扯唇笑了下,笑声轻轻地落在魏弋心上,他窘迫更甚,隔着手机也红了耳根,攥着手机的五指发紧,手心已渗出了些汗。 戚容总有种让人抓心挠肝的魔力,这种感受难受又上瘾,正如他这个人般,让人又爱又恨。 魏弋想告诉戚容让他不要再笑了,同意或不同意都好。 可最终,他只无可奈何地说了句:「你这样会让我很挫败。」 戚容推开一整扇玻璃门,向后倚靠着露台栏杆,仰头沐浴在阳光下,舒服地眯眼:「别急着下定论,我还没拒绝你。」 魏弋乘胜追击:「那你答应了?」 这次,戚容没急着回应。 在他看来,魏弋主动提出要来他的公司,简直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他不用费什么力就可以将魏弋放在自己身边时刻看好他。 他没什么理由拒绝,也不打算拒绝。 之所以没立刻答应,是因为他喜欢逗着魏弋玩,就像拿着根骨头吊在狗狗面前,看得到吃不到,是让他成功咬到骨头亦或空手而归全凭主人做主。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魏弋比他身边迄今为止任何一个人都要有趣。 至于原因,戚容将它归结为魏弋身上那种他所没有的某些特质。 一阵凉风吹过来,懒懒撩过戚容的额发,碎发拨弄在眼角眉梢,有些发痒,他抬手随意抓了两下,该理髮了。 又故弄玄虚了几秒,戚容终于松口给了魏弋痛快: 「周一你和我一起去公司。」 电话那端的青年几乎是立刻就欢唿出声,戚容听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似乎是有人速度很快的奔跑而撞到了什么东西。 另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跃下观众席的魏弋撞到了一旁放置足球的推车,痛唿了声,很快又舒展眉眼笑开了。 他快步走向站在球篮下的一个男生,勾上他的肩背,嗓音里是压抑不住地兴奋:「一会跟我打一场?」 男生上下扫了他两眼,震惊道:「哥们,你昨晚胳膊才受过伤。」 魏弋揽着他晃了两下,笑容在阳光下闪着光,连额头上晒出的汗珠都性感,「恢復力惊人,怎么样,打不打?」 男生不置可否地拍了拍他的背,笑着应下了。 走远了,魏弋才重新将手机贴回耳边,强作镇定地问:「那周一我用不用穿正式一点,正装?」 戚容不知怎么想起了慈善宴会那晚,他沉吟了下,舌尖顶了顶上颚,嗓音含煳:「穿吧。」 魏弋一时没听清他的话,追问了一遍:「什么?」 于是戚容笑了,嗓音压低了回他:「我说,我喜欢你穿正装。」 魏弋耳朵又隐隐红了起来,沉默两秒,才闷闷地接话:「你上一句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玩笑被人拆穿,戚容也没有任何窘迫,他抻了个懒腰,走回室内。 「随你,挂了。」 戚容不知自己在等什么,只是说完这句话后,他还维持着手机贴在耳边的姿势。 又顿了两秒,他才听到了魏弋一句低低地:「周一见。」 第61页 电话挂断了,戚容随手将手机丢到床上,随后整个人也倒上去,任由自己在柔软大床上回弹了两下,看着天花板发呆。 没一会,他又翻了个身,将自己卷进早上起床后就一直乱糟糟的被子里,像个蜗牛般将脸埋进去。 直到将脸都憋得缺氧泛红,戚容才从被子里伸出头来,黑髮乱糟糟的,他睁眼看着天花板,抿了抿淡红的漂亮唇瓣,嗓音低低地重复了一句: 「……周一见。」 第28章 戚容过了一个格外平静的周末。 大哥和戚越不在,整个别墅只有他一人住,他没问两人去了哪里,一切都维持着原样。 再打电话给莫巡时,对方说项目接近尾声,公司团队在持续跟进,暂时已没有他需要负责的工作,最后,莫巡告诉了他竞标时间定在了这个月末。 周一回学校上课时,感冒已经好多了,10月下旬的气温还算舒适,太阳和云层拥在一起,阳光像蒙了层纱般洒到人间,不算温暖,但聊胜于无。 戚容穿了件卡其色长大衣,里面是高领毛衣,在人来人往地教学楼前一站,落拓得像即将赶去会场的模特。 时不时就有人偷看他。 他垂眼看手机,借着半长的额发遮挡周围若有似无地窥视,不知过了多久,余光中,有人走到了他身边。 戚容抬眼瞥去一眼,眼前人留着寸头,五官有些痞气,耳朵上打了两枚骨钉,穿搭走的是高街风。 目光又在对方脸上扫过一圈,确认自己不认识后,戚容便重新垂下了眼。 在他又一次低下头后,寸头青年终于忍无可忍地开了口:「你真的不认识我吗?我们上次一起上课,我坐在你后排……算了,我是想告诉你,你在等的那个大一新生在办公室,好像是被老师扣下了。」 听完他的话,戚容拧起了拧眉,吝啬地给出了回应:「你怎么知道他在办公室?」 寸头摸了摸头皮,朝他一摊手,坦白道:「有朋友看见了,我知道他,叫魏弋是吧,名声从大一都传到大三了,不过他最近好像惹上点麻烦……」 他话没说完,戚容就已经错开他走向了教学楼,连声道谢都没留下。 寸头有些懵,举起手在他身后喊了声:「你不好奇他惹上什么事吗?」 戚容权当没听见,按了电梯直上三楼。 他和魏弋一个学院,同专业的办公室也都在一层,所以戚容几乎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一间堆满了杂物的资料室。 这里因为空间不大,又离办公室近,久而久之就用来存放各种杂物纸张和文件了,里面东西很多,平时又缺人打扫,几乎是每次义务劳动或者志愿活动的必经之地。 魏弋蹲在一个架子前,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不知在收拾什么,衣袖挽过手肘,肩背随着发力而绷出了明显的肌肉线条。 戚容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看了他一会,没一会,就看到魏弋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打字。 几乎是同一时间,戚容的手机震了下,他拿出手机看,屏幕上是魏弋的新消息提醒。 【魏弋】:你先去食堂,我晚会找你 看完了,戚容收起手机,径直推门而入。 室内的魏弋被动静惊动,转头去看,看到来人是戚容时,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讶和诧异。 他站起身,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可戚容二话不说就拉起他往外走。 快走到门口时,魏弋才不自在地向他解释:「是老师让我来整理一下资料,你怎么来了?」 戚容哼了声,嗓音散漫:「英雄救美。」 魏弋没挣扎,任由他牵着往外走,只是嘴上很认真地和他讲道理,「你可以先去食堂等我,我很快的,只是简单收拾一下。」 戚容丝毫没被说动,握着他的五指紧了几分:「大中午整理什么资料,吃饭重要。」 魏弋无奈极了,「戚容……」 话音落地,戚容终于放开了他,转过身抱臂看他,语气冷淡:「明知是故意为难,你还要任由他们骑在你头上。」 魏弋不说话,只是无声地看了他几秒,最后举起手,他抿着唇的时候,英气逼人的眉眼无端耷拉下来,看起来无奈又无措。 「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也不想像个受害者一样去找什么人算帐,他们的行为构不成犯罪,也对我没什么影响。」 魏弋知道戚容是在替他考虑,可他真的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也不在乎有多少人讨厌他或喜欢他,因为那些都是别人的事,与他无关。 只是他不想戚容为难。 僵持两三秒,魏弋妥协般举起双手,「好,现在就去吃饭。」 戚容转身就走。 他成功将魏弋拐跑了,丢下那一堆压根不需要人整理的破资料,在去往食堂的路上,魏弋都在试图和他搭话,只是他总是心不在焉,魏弋误以为他还在不开心,可其实戚容想的是另一件事。 最近发生在魏弋身上的一系列事,他能想到的只有姜启。 从小到大,他的身边只有姜启一个人,他自身的问题只占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姜启就是只疯狗。 整个中学时代,无论男女,出现在他身边,和他关系稍微好一点的人最后都会离开他,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到后来他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因为姜启。 曾经他怀疑过姜启是不是对他存了别的心思,可第二天,姜启就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谈了个女朋友,此后,姜启身边的女孩再也没断过,彻底打消了他的顾虑。 第62页 如今歷史重演,现在他身边的人变成了魏弋。 可这一次,戚容不想再任由姜启闹下去。 吃完饭,戚容找了个理由提前离开食堂,他走到路边的梧桐树下,从随身携带的糖盒中倒出一粒薄荷糖压在舌根下,拨通了姜启的电话。 「阿容,怎么突然打电话来,是不是想我了?」电话那端的青年嗓音含着黏煳的笑,满腔愉悦不加掩饰。 只是下一秒,他就听到青年嗓音冷淡地丢出一句:「是你吗?」 姜启沉默了下,像是没反应过来,「什么?」 戚容仰头看了眼头顶繁茂的枝叶,嗓音没什么起伏,像在讨论今日的天气那般:「针对魏弋的事是你做的吗?我让你停手。」 姜启顿了两秒,而后平静地承认了:「为什么?你以前都不在乎的。」 明明以前都不在乎他做的这些事,为什么这一次却在乎了。 戚容不说话,于是姜启又固执地问了一遍:「为什么?」 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戚容眼神一片冷漠清明,他没有回答姜启的问题,只冷静地重复道: 「我说停手,别让我说第三遍。」 电话那端的唿吸声陡然粗重,而后是姜启带了些急切哀求意味地唿唤:「阿容——」 不等他说完,戚容便挂断了电话。 他在原地站了两秒,收起手机,揉了揉眉心,整理好心情后才转身,抬起头却怔了下。 魏弋正在道路对面站着,不知等了多久。 看到他走近,还抬手笑了下,毫无所觉地问着:「我下午还有一节课,所以我们下课后去公司?」 魏弋在笑,眉眼灿亮,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走近了还能闻到一点清新的香味。 戚容垂眼,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口袋中摸出一盒糖来,递向魏弋,「来一颗吗?」 魏弋接过铁盒,没打开,在手中转着玩。 他知道戚容有吃糖的习惯,只是这个习惯与他其他孩子气的习惯不同。 他心情不好时才会吃糖。 这是一种类似抽菸解压的消遣,有点幼稚,不过也符合戚容的作风。 不过既然戚容没说,他也不会过问,他相信总有一天,戚容会将那些烦心事都告诉他。 这样想着,魏弋拇指拨开糖盒,倒出一粒来丢进嘴里,一点清凉的果味在口腔内爆开,魏弋舔了舔嘴唇,感觉这样就像在共享坏心情。 他克制地翘了翘唇角,戚容的坏心情是甜的。 下午下课,两人打车去了公司。 提前得到消息的总助给魏弋在秘书处旁收拾出了一张办公桌,地方不大,但胜在干净,总助走近办公室询问戚容的意见,戚容便让魏弋自己去看。 待人走后,总助沉吟后说起了另一件事: 「joe总监从国外回来了,可能是从邮件中看到了黎歌的作品,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表示想要将人签下来……」 办公室被人推开,魏弋在这时回来了。 办公室里的氛围有些奇怪,魏弋在门口犹豫了两秒,正在考虑要不要先离开,戚容招手让他进来。 这就是不用避着他的意思了,于是总助继续刚才没完的话:「我已经向他表明了您的态度,可他坚持要和您谈谈。」 戚容向后靠在椅背上,以手支颐,沉吟半晌,没什么情绪地一口回绝: 「去告诉他,我不同意。」 偏偏在魏弋要来公司时,joe冒出来说要签下黎歌,简直是天大的巧合。 况且,就算没有魏弋,他也不打算签下黎歌。 在没掌握清楚情况前,他还没打算将自己暴露在明面上。 总助秉着良好的职业操守,没多问老闆的决定。 总助走后,魏弋靠近了桌边,后腰抵着桌沿看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为什么不愿意签下那个设计师?」 戚容正在桌后心不在焉地发着呆,闻言终于抬起头,没回应他的话,而是直勾勾看了他一会。 魏弋被他看得不明所以,直到看见戚容突兀笑了下,心里才咯噔了一下,陡然有种不妙的错觉。 果然,下一秒就听戚容没什么情绪地发问:「你也觉得我该签下他是吗?」 魏弋直起身,刚想给自己找补,可戚容已经面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 「出去。」 既然都喜欢黎歌,那就全部滚出去,他要将那个joe总监解僱了,今天下班前人事就会通知他不用再来上班。 还有魏弋…… 戚容按下内线电话的手一顿,抬眼瞥了眼依旧站在桌前的魏弋,语气骤沉:「你怎么还不走?」 被点到名的魏弋无措地抿了抿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抚戚容突如而来的坏脾气。 而戚容看见他这幅样子越发来气,心里无名火来的突兀,快得他在还未来得及反应,他被气笑了,将手中电话丢开,径直站起身走向办公室大门。 魏弋就站在原地,看着戚容一言不发地摔门而去,不知所措。 在原地愣了一会,魏弋才终于想起追了出去。 刚拉开办公室门,就迎面撞上了端着咖啡杯的总助,总助看他一眼,又看了眼戚容离开的方向,像是已经脑补出了里面的场景:「不去追吗?」 魏弋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不过是提了一句那个设计师,戚容就莫名其妙的生气了。 第63页 倒是总助抿了口咖啡,颇为冷静地问:「吵架了吗?」 魏弋摆了摆手,看起来笨拙又傻里傻气,「没有,我,他……」 总助表示不用多说,拍了拍他的手臂,鼓励了句:「我女朋友也经常无缘无故闹脾气,没什么大事,但你要是再晚一会,就真的变成大事了。」 传授完自己的经验,总助就端着咖啡杯走远了,魏弋在原地反应过来后脸色爆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在冒着热气。 戚容不是他的女、不,男朋友! 两人不是那种关系。 第29章 傍晚降温了,晚风裹挟着一些并不凛冽的冷空气吹在人身上,很温和的冷。 一点桂花香被风吹至鼻端,泛着潮湿的秋意。 戚容就坐在喷泉广场前的休息椅上,一只手踹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拿了只雪糕,被冷风吹得一抖,又狠狠咬下一大口。 冰凉的冰淇淋制品含进口腔,冻得戚容很没有形象地呲牙咧嘴,牙齿被冻得有些疼,但戚容也没将雪糕扔了,反而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望着眼前的广场发呆。 离开公司后,戚容被沖昏的头脑又冷静了下来,他在公司楼前站了会,觉得这一切简直莫名其妙。 为什么离开的人不是魏弋,而是他。 只是让他再若无其事地回去,戚容做不到,于是他步行到了附近商圈的一个购物广场,去超市里买了根几块钱的雪糕,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雪糕的味道很甜,带着浓浓的奶香,有一股工业香精特有的甜腻味,是戚容许久不曾尝过的味道。 大哥不允许他吃这些在他眼中不健康的防腐剂食品,所以中学时,他都是和姜启翘了晚自习熘出校门去逛夜市街,挑一些稍微干净的小摊,喝点啤酒或汽水,有时候夏天姜启还会买根雪糕,只不过顾忌他的胃不让他吃这些凉的,但戚容总会想方设法地从他手中抢过雪糕咬下一口。 那时偷尝到的一口能让他回味许久,可如今自己有了一整根,却发现原来味道不过如此。 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聊胜于无,糖盒在魏弋那里,而他想吃些甜的。 冷风和雪糕已经彻底让他冷静下来,戚容突然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发那么大一通火。 好像是因为魏弋,又好像不全是因为他。 他的确是该讨厌魏弋的,因为魏弋会毁了他的一切。 可事实并不如他所愿。 口袋里的手机想了好一会,戚容没管,直到把他搞烦了,他才终于拿起手机,手指用力滑向了接听,泄愤似的:「你要干什么?」 其实如果他想,他完全可以将手机直接关机,而不是故作凶神恶煞地吓唬他。 像在虚张声势。 魏弋也明白这一点,他沉默了下,忐忑悄然淡了不少,再开口时语气自然:「只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戚容舔了口雪糕外面的白巧克力脆皮,心里消下去的烦躁又开始上涌,「要你管。」 魏弋听见他不客气的回应,顿时又有点委屈,「那我去找你。」 戚容将那块巧克力含在唇齿间,用力咬碎,又不说话了。 电话没挂断,两人就这么沉默下来。 彼此分享了会唿吸,魏弋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说话了,「你到底去哪里了?」 有时候面对不想回答的话时,戚容会沉默,现在就是,他既不想挂断电话,也不想回答魏弋的问题,他就是这么一个毫无道理又矛盾的人。 戚容承认,他的脾气的确很差,也不算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所以他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以前只有姜启,现在勉强多了一个魏弋。 可和魏弋的关系却又让他怀疑,似乎没有任何一种关系足以形容他和魏弋之间的羁绊。 一切的开始都是源于谎言,一个天大的谎言。 他骗了魏弋,将他耍得团团转,将他玩弄于股掌,可如今却纠结在意两人的关系。 这样想来,他做坏人好像也不称职。 戚容将雪糕贴在自己唇边,等感受到一点冰凉的痛感才拿开,而魏弋又在这时开口,无措已经快要将他淹没了。 「你不想让我找到你吗?」 戚容眼睫停止眨动,轻颤了下,咬了一半的雪糕融化了,一点雪白的液体沿着底端的木棍滑下,滴在戚容的手指上,凉凉的又有点黏腻。 短暂地愣怔后,戚容抽回神,语气有些低沉: 「……这又不是游戏。」 魏弋像是在哄小孩。 电话另一端的人很明显愣了下,似乎是对他的突然回应感到意外,嗓音很快又雀跃欣喜起来,仿佛带着无穷无尽的活力:「它可以是,将它当作一场游戏。」 顿了顿,魏弋又不放心地补充了句:「就待在原地等我,千万别乱走。」 戚容哼笑了声,没反驳,像是默认了这场幼稚的游戏。 挂了电话后,戚容终于站起了身。 他没有如魏弋叮嘱的那样乖乖待在原地,而是走回了他买雪糕的那家大型超市,在柜檯前买了包烟,最后选了薄荷爆珠。 他不常抽这个,以前跟着姜启抽过几次,双爆对他来说有点凉了,只不过他今天格外想尝一尝。 走出超市时,他接了个电话。 未备註的陌生号码,戚容挂了一次,第二次对方又打来了,戚容接通了,是学校同班的同学,提醒他这周别忘了到校完成小组作业。 第64页 戚容吸了口香草味很浓的香菸,含煳应了声:「知道了。」 刚挂电话没几分钟,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戚容有点不耐烦,想当然以为对方是忘了交代什么,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 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到对面骤然爆发的激烈嗓音。 「混蛋!戚容你不得好死!你一个外来的野种也敢这样对我,我会告诉戚阳州,我一定会告诉他,你死定了——」 这过于尖利的嗓门太吵,戚容拧眉,将手机拿远了些,再一看手机屏幕,是个未知号码。 不过他倒也不急着挂断了,因为他听出了来人是谁。 戚容笑了声,嗓音好似真带上了点好奇:「滋味如何?」 他也没对戚子栎做些什么,只不过是还了他一份大礼。 后来仔细一想,戚容就想到了那事不可能出自戚阳州,毕竟戚阳州蠢是蠢了点,但还没有胆量开这种有可能令戚氏动盪的低级玩笑。 不是戚阳州,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别的人,只能是戚子栎那个没有脑子的蠢货了。 他与戚子栎那个只会空口栽赃的白痴不一样,他向来说到做到。 而且他做事干净,戚子栎走出那个小巷,就再也找不到任何能证明他在这里被人侵犯的证据。 戚子栎似乎没想到他如此不要脸,顿时又抓狂地叫嚷起来,「你他妈,我告诉你,这是犯法的,我会报警,你就等着坐牢吧!」 戚容笑了笑,吸了口烟又仰头吐出,讲笑话般,「哦?真的吗,你会报警吗?你现在正坐在警察局给我打这通电话吗?」 似乎是被人戳穿恼羞成怒,戚子栎又开始在那头不干不净地咒骂,翻来覆去也都是不得好死之类不吉利也不中听的话,戚容听烦了,嘲讽地冷笑。 「真不知道戚阳州怎么受得了你,你在他床上也是这样吗?」 这话一出,连珠炮似的脏话陡然顿止。 电话两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过了两三秒,戚容吐出一个眼圈,嗓音含了些不真切笑,「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 闲来无事时,他就喜欢在脑子里復盘,结果还真叫他从那本小说中翻出了一点细枝末节的描写来。 两人约会很隐蔽,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剧情,戚容也压根不会想到两人居然还存在另一层关系。 静默两三秒,戚子栎终于开口说话,只是这次他嗓音里再没了那股令人厌烦的尖酸刻薄,而是不可抑制地打起了颤:「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不,戚容,你胡说什么,我和阳州是好兄弟……」 戚容丢了菸头,用鞋底捻灭了,觉得有趣,「滚到床上的好兄弟吗?考虑一下后果,戚子栎,现在是你在求我。」 有些话不必明说,这件事如果捅出去,戚子栎首当其冲,毫无意外会被扫地出门。 只有毫无用处的人才会最先被捨弃。 而戚子栎对此也心知肚明。 他攀附着戚阳州,就是希望自己能过的好一点,他不能失去这一切,他好不容易才回到戚家,他不能像条丧家之犬被人赶出家门。 戚子栎受不了地崩溃了,嗓音失控:「你到底想怎么样?」 戚容终于心满意足地挑起眉梢,嗓音放低了些,染上了些虚假的深情: 「早这样听话不就好了,第一条……」 话音顿了顿,戚容弯了眼角,笑意却令人胆寒地凝滞在脸上。 「我不希望再从你那张破嘴里听到『不得好死』这样的字眼,明白吗?」 他讨厌与死有关的字眼,那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 那些挤入他脑海中的小说详细描写了他是如何被人逼迫,满心绝望地跳入波涛汹涌的大海。 他讨厌水,甚至是恐惧害怕。 被淹死在水中,是对他最大的诅咒。 完全符合不得好死这个成语所表达的含义。 「第二条,在戚阳州面前维持原样,你爱和他怎么搞就怎么搞,前提是对此守口如瓶,我不希望他知道与我有关的事。」 最后的一点侥倖破灭了,戚子栎不情不愿地应下,咬牙切齿地追问:「还有吗?」 戚容两指一併,从口袋里的烟盒抽出了一支烟,没点燃,就叼在唇边,随着他说话一抖一抖,「第三条,将戚阳州安插到希望教育基金会里的人弄出去,我不管用什么办法。」 虽然难以接受被他最讨厌的人威胁,但前两条都没什么,只有这第三条让戚子栎不可置信,他情绪又隐隐崩溃的趋势:「你开什么玩笑?基金会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大伯的人,你要我怎么做?这根本不可能!」 戚容眯了眯眼,心里某些猜测被落实,他没有丝毫意外。 「说不定大伯也会喜欢你呢,不试试怎么知道。」戚容耸了耸肩,满脸的玩味。 可是对面的戚子栎却快被他逼疯了,「你简直是个疯子!」 戚容没有一点心虚,「我向来鼓励不择手段。」 电话的最后,他给戚子栎下了最后通牒: 「记住我说的话,我从不开玩笑。」 电话挂断,戚容将唇边的细烟拿下来,抬眼时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戚容唇角一勾就笑了出来,心情染上了一点香草和薄荷味,飘然得像回到了夏季傍晚。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拇指拨弄着玩,一下一下地,火苗升起又熄灭,咔哒声像秒表,并不急促地敲在人心上。 第65页 戚容在心里算着魏弋的脚步,在数到80s时,垂下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双球鞋。 来人气息不稳,嗓音低沉又沙哑,还透着一些孩子气的得逞愉悦: 「……找到你了。」 第30章 气氛有些沉默,就这么对视了几秒,谁也没有先开口。 魏弋本以为戚容看见他,又会满嘴跑火车或是不着边际地调侃他几句,事实上,戚容只是看着他笑了下。 虽然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但魏弋不得不承认,戚容笑起来很漂亮。 那是一种无关性别的美。 因为这种客观的美,就莫名带上了些蛊惑人心的错觉。 好像对方是那种会将你骗得连渣都不剩的人。 而戚容恰好看起来也很像。 魏弋又出神了,思绪开始不着边际地发散,想着一些与眼前情形并不相符的事。 直到递到他面前的一只手打断了他的思绪,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烟。 魏弋即刻明白了戚容的意思,但他有些窘迫地摸了摸后脑的头髮,没接:「我不会。」 戚容颇为意外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夹着烟的手沖他招了下,示意他坐过来。 魏弋坐下了,还没坐稳,戚容就突然凑近过来,不由分说地将那根烟塞进了他唇间。 「……唔。」 微凉的手指在他下巴处一触即分,魏弋愣了下,眼珠迟钝地转过去,过了好一会才聚焦到身旁的青年。 戚容没看他,垂眼从烟盒里重新抽出一根,姿态娴熟地抵在唇边夹住,摸出打火机,手指一滑,拨开了盒盖。 而后,他又侧身向魏弋靠近,在他尚未反应过来,将纯白香菸底端和他的碰在一起。 「真没抽过?」 青年的嗓音含煳,低低哑哑的,像含了捧清凉的溪水。 魏弋感觉自己耳朵发烫,唿吸滞了下,他全身僵硬着,亮起的火苗近距离下,在他浅淡的瞳仁中摇曳着。 微微抬起眼,他看到了戚容微颤的眼睫,火光下根根分明地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浓密又纤长。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戚容。 许久不曾有过的不自在又悄然冒头,魏弋想移开眼,却又在这时看到戚容动了下,含着未点燃的菸头碰了碰他的。 有一根烟并未被点燃。 两人额头近得快要相抵。 魏弋喉结不可控地滚了滚,发出一点明显的吞咽声,这声响惹得戚容终于抬眼看他。 他下意识想找补,于是捡起了反方还没完的话题:「……没有。」 吸了口清爽的烟雾,戚容终于收回挡火的手,退开一步,仰头吐出眼圈。 「真意外,我以为在你们那边高中生都抽这个。」 魏弋将唇边的烟拿下来,夹在指尖,凑近闻了闻,只闻到了一点很浓的薄荷味,「差不多,只不过我母亲不允许我太早接触这个,在家里她管得严时,父亲也不能抽。」 戚容笑了声,没什么意味,这是他敷衍时的惯用回答。 挂断电话后,他在心里想,如果魏弋真的找到了他,那他就原谅他。 这场幼稚的提议,魏弋的确赢了。 可是他却又开心不起来,反而更加烦了,连尼古丁也不能抚平他的躁郁。 在他想捏爆爆珠,再吸一口时,指尖的烟被魏弋拿走了,连带着他手上没动过的那根一起扔到脚下捻灭了,语气认真:「别抽了,对身体不好,还会成瘾。」 戚容觉得魏弋又在说蠢话了,这些他当然知道,只是他心情不好,只有这些东西能让他心情稍微好一点。 不过他没再纠结魏弋灭了他烟的事,转而问起:「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但一提起这事,魏弋却支支吾吾地,很笨拙地想把这个话题揭过去,「我给你讲故事吧,你说你不记得了,在孤儿院时我第一次见你……」 不过他话没说完,就被戚容打了。 魏弋起初懵了下,直到魏弋又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拳时,他才被打醒了。 他有些懵懂又有些委屈,摸了摸自己被打的手臂,有些可怜地问:「干嘛打我?」 戚容看着他面无表情,还想再打一拳,手就被魏弋握住了,他垂下眼,形状漂亮的眼睛也耷拉下来,「好了好了,你不高兴我就不说了。」 戚容不想说话,想抽回自己的手,抽了几下都没抽动,于是又忍着火气踢了魏弋几下魏弋没再叫疼,由着他发泄。 好在天色黯淡,没人在意休息凳上两人怪异的纠缠。 张牙舞爪的戚容就像一只初生尖牙和利爪的小猫,看起来很兇,连打人都没什么力道,其实一点也不痛。 魏弋反而觉得可爱,这时候的戚容可比冷着一张脸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戚容有烟火气多了,起码这时候,他变得触手可及了。 那是一种能让人感受到时间流逝的生命力,属于年轻人的生命状态。 魏弋看他得出神,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戚容被他攥得痛了,便更加用力地去踢他,到最后,他两条腿都落在了魏弋的大腿上,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 两人以一个很滑稽很不体面的姿势僵持住了。 四目相对了几秒,戚容终于单方面宣布结束这场闹剧:「你把我弄痛了,松手。」 魏弋听话地松开了手,静静看了整理仪容仪表的戚容几秒,突然笑了。 第66页 他笑得停不下来,戚容转头看他,像在看一个傻子,「你笑什么?」 他不明这有什么好笑的,两个成年人幼稚地打成一团。 好吧,确实是挺好笑的。 魏弋笑着摆了摆手,笑弯腰,将额头抵在手背上好一会,才缓过笑意开口说话:「是魏总助,他告诉我,这附近有一个大型购物广场。」 戚容整理衣领的手一顿,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上一个问题。 「我猜,你大概会想找一个地方静一静,而这个点,酒吧和其他娱乐场所大概还没开门,所以……我就来碰碰运气。」 魏弋耸了耸肩,唇边含笑,看着钳在高楼大厦边的一缕残阳笑说:「我运气一直挺好。」 他语气似有深意,说完就转头去直视戚容的双眼。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彻底隐藏在云层后,天色昏暗黯淡,路灯一点点地笼罩下来。 这个距离,两人可以将彼此的表情看得很清楚,戚容目光在魏弋那张英俊深邃的面容上扫过,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不管过了多久,他还是受不了魏弋用那样炽热的眼神直勾勾看着他。 像许诺了一整个世界给他,无声又盛大。 而他其实什么都没说。 一切不过是贫瘠者的自我幻想,充斥着悲哀的渴求与不可弥补的缺失。 有时候,戚容很想捂住魏弋的眼睛,可他知道,即使捂住了,魏弋还有一颗热烈跳动的心脏。 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他最讨厌的气息,热烈,阳光,阳光磊落,像太阳一样照耀着所有人,好想他生来就该如此。 戚容突然在心里泄了气,尽管他再如何劝说自己去讨厌魏弋,可那些小说剧情中的事,魏弋的确没做过。 或许只是眼前这个人没有做过。 那些尚未发生在他身上的苦难怨不到一个毫不知情的人身上。 他能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的。 静默良久,戚容先移开双眼,他朝魏弋伸出手,将自己的糖要了回来。 当果味重新填满口腔时,他转着糖盒,含煳地开口了:「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魏弋愣了下,又听戚容补充了句: 「孤儿院的事免谈。」 他才不想听魏弋和白月光如何相遇又如何玩耍,和魏弋有那些美好回忆的人又不是他。 搓了搓手臂,戚容低头看了眼自己只穿了件高领毛衣的上半身,突然有些后悔让魏弋讲故事了。 都快要冻死了,还在这听什么故事。 他脑子或许是被冻坏了。 没等他心情不爽,要反悔离开,肩上突然多了件外套。 魏弋将自己身上的工装外套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看着他又问了句:「还冷吗?」 戚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外套,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角,「好丑,和我今天这身一点不搭。」 可话是这样说,手上却没松,反而将他的外套裹得更紧了。 魏弋已经见怪不怪,和戚容相处,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应对戚容的口是心非。 他出来得太急,又一门心思地去猜想戚容的生气原因,忘了带戚容的风衣出来,本来想直接带戚容回去的,可戚容却又主动提起了他先前为了转移话题随口一说的事。 魏弋也不太会讲故事,更不知从何说起,他在记忆中搜寻着,找出以前在m国上学发生的一些趣事说给戚容听。 他说他和几个朋友去x西兰岛,在特卡波湖边扎营露营,钓鱼时钓上来一条保护动物,几个半大小子就吃还是不吃争执不休,又说起特卡波湖的星空很漂亮,湖边景色也很美,只是遗憾他们去时是11月,没有赶上看夏季的鲁冰花。 也说他孤身一人去y国时被一场暴雪困在地铁站,最后无处可去地找了家提供美式香肠和披萨的小酒吧,和一群来自世界各地不同人种的人们彻夜狂欢,只有他没喝几杯,第二日第一个走出酒吧。 最后说起他高中暑假时在o洲的圣莫里茨滑野雪,和朋友喝醉了说要攀登阿尔卑斯山,在温泉酒店过了几天无法无天的日子…… 「所以,你最后选了那个波兰妓女吗?」 戚容裹紧了魏弋的外套,在寒风中吸了吸鼻子,稍有兴致地追问了一句。 魏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句,当即羞赧地红了脸,不知为何有些慌乱地为自己辩解:「没有!怎么会,我和朋友给了他们小费,赶走了他们。」 戚容啊了一声,看样子有些遗憾似的。 顿了顿,他又像是随口一问:「那你喜欢什么?男人?女人?」 戚容是真的有点好奇这个问题,毕竟他主动接近魏弋前,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随着话题展开,这个问题突然掠至心头,他在心里想,如果魏弋喜欢的是女人,往后该如何…… 但这种可能性很小,毕竟魏弋是一本耽美小说的主角攻。 可事实出乎他的意料,因为魏弋给出了他另一个答案—— 「我的性向没问题,只是,不太能接受没有感情基础的□□……」 戚容愣了下,莫大的荒谬感席捲而上。 魏弋居然是直男? 第31章 聊天到此终止,戚容再也无法心平气和地听魏弋讲那些幽默风趣的旅行见闻。 他找了个藉口起身离开,不顾魏弋在身后不明所以的追问,径直拦了一辆路边的计程车。 第67页 给了司机地址后,戚容就歪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出神。 他从来没想过魏弋会是个直男,是他先入为主地认为魏弋喜欢男人,到头来是自己闹了场笑话。 戚容是个无性恋,可他也知道同性恋和异性恋的那一套标准,同性恋不碰直男,虽然他并不是同性恋,可他也潜移默化被这套既定规则影响了。 如今剧情有太多地方让他觉得不可控,从一些蛛丝马迹上显露出来,让他开始觉察出有些不对劲,他时而觉得魏弋和黎歌之间的确有某种剧情引力作祟,但时而又觉得这一切好像在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 比如黎歌的未来规划,再比如魏弋不喜欢男人。 在他所了解到的小说剧情中,黎歌毕业后凭藉优秀履歷入职了一家外企,未来成为国内声名鹊起的新兴设计师,在建筑设计行业大放异彩,而出国深造这一点也只是略有提及。 很烂俗的狗血桥段,可结局却被设置成了温情的文艺风,戚容在脑子里将这本小说反覆看过两三遍,基本记住了大部分的细节。 如果剧情没错,那就一定是有地方出现了问题。 不过这对戚容来说好坏参半,剧情或许会由此向另一个方向趋势发展,但也可能因此变得更糟。 无论哪一种,戚容都讨厌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 未来的两天,戚容没有再主动联繫魏弋,没有一条信息和电话,他承认,自己的确是在躲着魏弋。 他一向是迎难而上的人,只是这次事情有点太超出他的预期,在他思考出这一步怎么走之前,两个人最好还是不要见面。 只是魏弋对他的心里想法一无所知,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又是哪里戳到了戚容反覆无常的脾气,导致他心里有气,两天不再理他,只是他的消息和电话石沉大海,对面始终无声无息,没有给出任何一点回应。 这让魏弋感到无比挫败,他反覆思索着两人闹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思来想去,也只有那句有关自己性取向的话题。 可是,他性取向正常,为什么戚容会不高兴? …… 下午两三点,正是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 临街的一家不大的咖啡馆内,挤了两三个等着打包咖啡和甜点的年轻人,店内不算安静,但机器运作嗡嗡的声响与满室的咖啡醇香相得益彰。 所有人都在暗中观察着坐在落地窗边的青年。 两个排在队伍末端的女生也不例外,相比于柜檯后抽空偷看的店员,还有不停用眼角余光瞥着那边的上班族,两人显然更加大胆,小女生的羞赧一览无余。 原因无他,因为那个青年实在太过漂亮。 漂亮得与这条老街和稍显拥挤的咖啡店格格不入,像是误入了贫民窟的贵公子,从头到脚都在散发着金钱浸润出的贵气。 光影落了他满身,徐徐地给他长过眼睫的额发都镀上了一层光,放下搅拌勺,青年端起咖啡杯,克制地抿了一口。 戚容当然知道自己与这里的格格不入,只是比起那些认为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表现得更加从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招手让店员上了一份半熟芝士。 店员将他要的半熟芝士放到他面前,戚容拿起小勺挖了一口,甜品一般,芝士有股工业奶精勾兑出的味道,过于甜腻,他只尝了一口便不再动了。 接下来的时间,戚容喝着咖啡,观察着街对面那家对他来说不算陌生的花店。 他就像个极有耐心的猎手,不疾不徐地等待他的目标出现。 他今日来这里,与黎歌有关,却又不全与他有关。 自那日福利院离开后,他找人调查了那个和黎歌站在一起的年轻男人。 过程是费了一些功夫,不过好在他委託的那个人不负所托,还是将他想要的东西查了出来。 那个男人是黎歌如今名义上的哥哥,是他养父的亲子,名叫黎彦,今年25岁,经营着一家花店,单身未婚。 再多的信息d.没再给,因为他给出的理由是黎彦这人实在无聊,不玩社交媒体,名下也没有註册其他乱七八糟的游戏帐号,行动轨迹两点一线,日常穿梭于家和花店之间。 他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生活中好像只有花店和他的弟弟。 于是先前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因为剧情中,有关白月光这位哥哥的着墨甚至还没有两人养的狗多。 如果黎彦对黎歌真的很重要,两人相依为命,那又怎会在小说中寥寥几笔带过? 于是戚容决定亲自来看看。 他并不每天都来,偶尔会挑一个没课的下午,在这坐一个小时,无论有没有见到黎彦,最多两个小时准时离开。 除了去学校上课,戚容也并没有闲着,他这些天时常在基金会走动,又找了大哥曾经给他的助手协助,大有要认真经营管理的趋势。 他一边了解基金会中的人员配置,一边不动声色地摸清其中哪些是与戚德义有私下交集的人。 但戚容并不打算全部指望戚子栎,他要戚子栎进入基金会也只是一个藉口,比起做成那件对戚子栎来说压根不可能完成的事,戚子栎身上最大的价值是帮他掌握戚阳州的动向。 毕竟,将戚子栎放在眼皮子底下,就相当于将戚阳州也放在了一个他目之所及的地方。 以防那狐狸父子二人再出其不意地给他扔来一个炸弹。 第68页 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戚容放下咖啡杯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qzy。 这是他给戚子栎的备註,因为他实在连对方的名字都懒得打,干脆直接把英文缩写扔了上去,因为如果不加备註就会被他当作传销或诈骗拉进黑名单。 这是达成协议后,戚子栎第一次主动来电。 犹豫了两三秒,戚容还是接起了电话:「怎么,勾引计划已经有成效了?」 对面的戚子栎顿了下,而后气急败坏地骂了几句脏话,骂完,他才想起反驳戚容的话:「没有!而且我告诉你,我不会按照你说的那个法子去做,不如你直接杀了我。」 戚容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瓣,手指滑到咖啡杯手柄,屈起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只要别搞砸,我说过,我不在乎过程。」 话音顿了顿,戚容转而问道:「找我有事?」 这话一出,电话那端的戚子栎却罕见地没有呛声,他欲言又止半天,却始终没有吐出什么像样的话来。 看起来像极了在拖延时间。 戚容认真地听了一会,到最后耐心告罄,拧眉冷下语气:「废话就没有打电话的必要了,我觉得我们之间也不是可以随意闲聊的关系。」 对戚子栎一贯的轻视让戚容没有深思他打来这通电话的怪异之处,只觉得莫名其妙。 奇怪的感觉只一闪而逝,戚容并没有多想。 最后,戚子栎似乎是恼羞成怒了,骂骂咧咧地将电话挂了。 到最后也没说这通电话的来意。 戚容习以为常地看了眼显示通话结束的页面,刚将手机息屏,就瞥见街对面的花店里走出一人。 是黎彦。 黎歌身上挎了个斜挎包,推开店门走出来,看样子是要提前离开。 戚容垂眼看了眼腕錶,时间显示下午3点15分。 这是他观察这么多天,第一次见黎彦提前离开花店。 不过他没有再探究下午的欲望,他也该离开了。 招来了柜檯后的年轻店员,戚容挂上挑不出错的浅笑,从钱夹里抽出几张钞票,递给对方,低沉音色温和: 「你好,能去对面帮我挑一束花吗?」 年轻店员是第一次轮班时遇到这位出手大方的漂亮客人,在意识到对方叫自己过去时简直受宠若惊,又看见伸到自己面前那只夹着几张钞票宛如艺术品的手,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激动之情,含蓄矜持地接过钱推门出去了。 20分钟后,戚容怀抱一束店员精心挑选的纯白洋桔梗,走到路边打车。 他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去了公司。 这一周为了躲魏弋,他基本没怎么在公司待,从咖啡店离开后,他会将买来的花交给秘书处的几个年轻女孩,然后在办公室坐一会后起身离开。 今日也是如此,只是戚容没想到,自己会在秘书处看到他躲了近乎一周的人。 魏弋端着一只咖啡杯,正在和秘书处两个年轻女孩聊天,听到动静,与抱着花束的戚容四目相对。 一周没见,戚容依旧光彩照人,他皮相骨相俱佳,那张美得雄雌莫辩的脸上没有任何一点被生活磋磨的痕迹,只除了眉眼间常年萦绕着的挥之不去的病气,可这分病弱并没有削弱他的气质,反而柔和了他秾艷五官的攻击性,像将这份过刚易折磨平了部分稜角,让他变得不再难以接近。 今日的戚容换了风格,黑长裤,白色内搭外是一件米色毛衣开衫,纯白洋桔梗簇拥着他过分精緻漂亮的下颌,整个人水洗一般的清丽。 魏弋看呆了,眼睁睁看着戚容收回视线,收回顿在原地的脚步,走进了办公室。 手肘被人捣了下,魏弋转头看到了两个年轻女孩暗含鼓励的眼神,终于愣愣地走过去,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门后很快响起了青年的冷淡嗓音:「进。」 魏弋推门而入,走了两步才恍然回神,自己手里还不合时宜地端着咖啡杯。 看了眼坐在办公桌后垂着眼的青年,魏弋最终打消了回去放杯子的念头。 过去几天,虽然没有正面撞上戚容,但魏弋和秘书处只隔了一条走廊,每日戚容送秘书处的花束他都见过。 一连几天,戚容都抱着束花出现在公司,且对那束花表现得很冷淡,整个人公司的八卦之风从秘书处吹了起来。 那些工作之余的闲谈魏弋也有所耳闻,他们说……戚容或许是有了约会对象。 所以,这一周多的断联,是因为他身边有了别的人。 魏弋并不知道戚容有了约会对象这件事和两人闹掰有什么关系,他在意了几天,也困扰了几天。 他需要一个答案,结束快要将他逼疯的自我审问。 其实他有好多的问题,例如这一周做了什么,为什么不联繫他,还有花是别人送的吗,可最终,他只问了一句: 「……在和别人约会?」 戚容拧了拧眉心,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冒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想也不想地否认了:「不是。」 手机在这时又响了起来,戚容低头看手机,才发现d.在几分钟前发了几条信息,而他还没来得及回復。 他切换页面滑向了接听,收回时,手指碰到了免提键,在他还未反应过来前,电话接通了。 戚容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下一秒,男人的激动嗓音通过扬声器炸开—— 第69页 「宝贝,你绝对想不到,花店老闆刚才去见了谁!我通过gpat追踪到他在10分钟前进入了市区的一家心理谘询室,开玩笑,我不认为他是去心理谘询师看牙医,你说,他是去干什么呢?」 第32章 戚容没抬头去看魏弋的脸,面无表情地将电话挂断了。 室内静了几秒,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几秒后,戚容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连看都没看,直接拿过一旁的文案盖在上面,好似这样真的遮住在实木桌面传导的嗡嗡声。 静默半晌,戚容终于抬起眼,看向站在桌前好半天都没有出声的魏弋。 魏弋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戚容透过他抿紧的唇瓣和仓皇眨动的双眼判断,他误会了。 现在是该解释点什么,可戚容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为什么要向魏弋解释这通奇怪的电话或者那个亲暱称唿,他都没有质问魏弋走进他的办公室冒昧地问他是否在和别人约会的事。 况且,他就算真的在和别人约会又如何?他和魏弋的关系也没有好到他连这点事都要和他报备。 戚容知道自己情绪不对,事实上,魏弋就在他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出现了,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而魏弋若无其事地一句又险些把他惹恼,他很想大声告诉魏弋:「对,我就是在和别人约会,所以一周没有理会你,所以别再用那种委屈的表情看着我,就好像我欺负了你。」 就像魏弋以为的,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可戚容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扫走盖在手机上的文件,重新接起了电话,又将老闆椅转到另一边,看也不看地沖魏弋道: 「……出去。」 办公室里许久没有动静。 戚容将手机重新贴向耳边,可却压根没有接听电话。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回弹时碰撞门锁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闷响。 魏弋离开了。 唿出胸腔内的郁气,戚容将额前的头髮撩至脑后,回拨了已经自动挂断的通话。 电话一接通,对面的人便委屈不已地说话了:「干嘛挂我电话啊,你身边还有别人吗?男人女人?」 戚容不想理会他不正经的调情,嗓音冷淡:「说正事,而且,你再叫那两个字我就把你家网线拔了。」 男人笑了声,非但没被他吓到,反而还饶有兴致地问了句:「要来我家拔吗?这么快就要网恋奔现,我好受宠若惊。」 戚容冷哼一声,克制着把电话摔出去的冲动,耐着性子说:「你最好趁我还有耐心的时候把话说完,我要听正事。」 这句话几乎是最后通牒了,男人静默了一两秒,再开口时收敛许多:「是这样,花店老闆去看了心理医生,但是有意思的是,他本人资料上并没有记载任何精神病史和心理疾病,所以,有一种可能,他不是替自己去看的。」 戚容不说话,于是男人沉吟两秒,便继续说下去:「还有一种可能,他的确有一些心理疾病,但没有被记录在册……但是,你确定要约会一个可能是潜在反社会型人格的男人吗?尽管他的确很帅,而且还是个小老闆。」 话题再度偏移,只是戚容显然无暇顾及最后两句话,沉默后问了句:「如果不是自己,他会替谁去看?」 男人唔了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不是有个弟弟吗?除此之外,他生活中好像也没有别的事了,跟这么无聊的人约会多没意思,不如考虑考虑……」 话未完,就被戚容忍无可忍地打断: 「段枢。」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瞬间偃旗息鼓,电话对面静得可怕。 他和段枢是在某个计算机网站上相识,那时,他正帮姜启试图黑进某个人的电脑而钻研计算机,他付了报酬,而段枢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他的问题。 段枢是个相当厉害的黑客,在圈子里化名「d.」,几乎没人知道他的真实信息,他没有任何一张照片泄露出来,也从不暴露自己的信息,是个真正的网络黑户。 而戚容知道段枢这个名字是一场意外,不过尽管有机会了解到这位网络大神的真面目,戚容也从未去查过,因为两人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他目前很满意。 在他的行为准则里,拿钱办事的人,不需要有太多交集。 只是段枢异常自来熟,大概戚容是网络上唯一知道他名字的人,所以有事没事在戚容面前耍存在感成了他最大的乐趣。 戚容大多数时候并不愿意搭理他,他知道段枢只是习惯了满嘴跑火车,并不真的如他所说那样对他感兴趣。 他知道段枢压根不喜欢男人。 戚容真的受够了直男这两个字。 新仇加旧恨,他此时对段枢的容忍度基本为0,也懒得去在意日后段枢又会以怎样的新花样来折磨他,他直接将手机关了机,扔在桌上。 戚容向后靠在椅背上,几个深唿吸后,心绪却依旧平静不下来。 他满脑子都是段枢说的那句话。 如果黎彦真的是替黎歌去看的心理医生…… 黎歌为什么会需要看心理医生? 戚容发现自己不能去想,一去想心底就会冒出那些对他来说早已陌生的情绪,整个心脏像被一层塑料薄膜裹住了,喘息都费力。 钝痛蔓延着,直到后知后觉地,他发现身上真的有些痛。 第70页 尾部一阵阵抽痛着,他徒劳地揉了两下,按下内线让人送一杯热水进来。 喝完一整杯热水,戚容拿起手机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家里,胃痛丝毫没有缓解,戚容吞了几片胃药,裹着毯子倒在床上,难受地蜷缩成一团。 这是老毛病了,总会时不时毫无缘由地痛一阵,不过也只有一阵,缓过就好了。 戚容倒在床上,薄毯盖过肩头,拢着他病白疲惫的脸,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后,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偌大的房间静悄悄地,安静得像一个无边无际的牢笼。 他又一次捱了过去,胃部已经不再痛了。戚容支撑着坐起身,迟钝地发了会呆,才掀开薄毯下了床。他下楼让小厨房下了碗面,拿起筷子勉强吃了两口。 他没有任何胃口,只是机械性地填补胃腔的空缺,他的胃是个格外脆弱的器官,吃多了会疼不吃也会疼,有时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更是会直接抗议,比他都要娇贵。 还总是挑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闹腾。 放下筷子,戚容起身就要上楼,秦叔在这时从安静的客厅出现,走上前来对他说:「容少,裴少提醒您两日后要去老宅,他有事回不来,这次没法同行。」 戚容脚步顿了下,应下了。 自从那晚他从酒会离开,他就再也没见过戚裴。 这给了他一种错觉,好像戚裴是在故意躲着他。 戚容觉得好笑,难不成也是因为他那句类似出柜的宣言吗? 不过他也没在意,从小到大,他早已习惯了在这个冰冷得毫无人气的别墅生活。 他依稀记起来这周竞标的事,给莫巡打去了电话。 可出人意料的是,电话那端一直是暂时无法接通的状态。 这对一个全天待命的人来说是很反常的,戚容几乎认定莫巡出了事。 可转而想到,莫巡是父亲的人,他又迟疑是自己多想了。 莫巡的电话始终没有打通,两日后,戚容准时出现在了老宅。 他沿着门前一直延伸到大门前的西式楼梯拾级而上,在进门前,将外套交给了侯在一边的管家。 老宅的管家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跟在老家主身边三十年,老家主去世后也一直留了下来,戚家这一辈的小辈近乎是她看着长大的,但她并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偏向,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因为位分高,所以性子格外耿直,喜恶不加掩饰。 戚容随着他们喊了一声:「郝姨。」 郝姨略显冷淡地一点头,只是随着这话抬起深深凹陷下去的苍老眼皮,用那双犀利的双眼深深地看了戚容一眼,而后才动了动下垂的嘴角,道:「进去吧。」 那眼神似有深意,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戚容虽心存疑虑,但并没有表露出来,面色如常地走进了大门。 一门之隔,里面是一如既往的繁荣盛况,觥筹交错,价值百万的顶灯将每个人都照得光鲜亮丽,西服与裙摆折射出华贵的色泽,男男女女脸上都挂满了和谐含蓄的笑。 而这一切,在戚容的出现后戛然而止。 戚容就像一个误入这场宴会的不速之客,气氛肉眼可见地凝滞了起来。 戚容顶着众人神色各异的神色,在偌大的大厅环顾了一圈,没看到熟悉的身影,他便知道大哥没说谎。 他是真的没有到场。 即将收回的视线一顿,短暂地掠过大厅一侧站在旋转楼梯上的戚子栎,停住了。 戚子栎手中端着一杯香槟,没喝,孤身一人站着,身边没有戚阳州,注意到他看过来的眼神,整个人显然易见地紧张起来。 戚容不知他在紧张什么,又看了两秒,戚子栎像是终于受不了,转身逃也似的上了楼。 戚容的视线在目睹戚子栎消失在二楼走廊后,收了回去,一直冷淡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松动,眉心拧了起来。 现在,他几乎可以断定,一定出事了。 可如今的情形,显然没有人会好心解答他的疑问。 戚容冷淡地抚了抚一侧脖颈,走向长厅一侧的长桌,只是手还没碰到桌上的酒杯,一道声音便从旁边插了进来—— 「看看这是谁?丢了一桩标的额800w的案子还敢大摇大摆来参加家族聚会。」 话音落地,周围几人隐晦的打量视线便有如实质地落了下来。 戚容在这笑声中转头,看向和他一步之遥的戚阳州,拧眉重复了一遍: 「你说什么?」 这下,戚阳州的表情从幸灾乐祸变成了不可置信,随后是双眉挑高,滑稽地大笑不止,等笑完了,他才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嗓音不无嘲讽:「原来案件当事人还不知道,那我可真是多嘴了,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向三伯交代吧。」 说完,戚阳州倾身,将方才戚容即将碰到的酒杯拿起,当着他的面一饮而尽。 走之前,戚阳州还趾高气扬地沖戚容撇了撇嘴角,好像一朝大仇得报,就此终于扬眉吐气了。 「你完蛋了,戚容。」 戚容像是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眸光几经变幻,最终冷静下来。 他扯了扯唇,嗓音不辨喜怒: 「是吗?」 戚阳州只当他是在虚张声势,转身要走,可刚迈出一步,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 戚容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以一个颇为轻松地姿态将他压制在原地,暗沉音色压低了,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 第71页 「走什么,我们话还没说完。」 第33章 戚阳州偏头,看了眼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又转头去看戚容的脸,不可置信地一蹙眉,音量不加掩饰:「你这是做什么?还想对我动手不成?」 这话一出,不远处的人也被吸引了注意,三三两两地看了过来。 长桌边的两人一瞬成了众人的视线焦点。 戚容早在心里骂了无数声,可面上却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笑,他在事情闹大前抬起了那只手,绅士地后退了一步,和戚阳州拉开距离。 如果戚阳州说的是真的,那就是竞标的事出现了差错。 莫巡联繫不上,说明父亲也知道了。 这算怎么回事?所有人都知道了,而他这个负责人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没有一个人来通知他,父亲,大哥,莫巡,都偏偏在这个时候失踪了。 当初那块地的文书他看过,800w只是戚氏集团给出的投资价值,戚氏从不做赔本的买卖,那块地真正的价值只怕远超800w。 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他才全权交接给了莫巡,有莫巡在,竞标怎么会出错。 戚容抬起眼,隔着充斥香水和古龙水的人群,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 他五官精緻,眉眼昳丽却英气十足,不笑时攻击性便完全不加掩饰,与那漂亮却冰冷的眼睛对视的人霎时一悚,下意识地不敢再看。 最后,那锐利的视线绕了一圈,落回了面前的戚阳州身上。 于是,他就看到了戚阳州那背对人群,再不加掩饰的恶劣嬉笑。 戚容定定看了他几秒,突然笑了。 他一笑,五官间的尖锐寒意顷刻消融,眼角眉梢的弧度软化,那种被掩盖在压迫感下的惊人美貌便无法让人忽视了。 围观的哄闹人群静了一瞬。 戚容一笑,戚阳州也愣怔了下,片刻后有些摸不准他怎么还能笑出来,色厉内荏道:「你笑什么?」 戚容没回答他那个愚蠢的问题,高高在上重新回到了他的眉眼上,此时的他看戚容就像看一个白痴。 蠢货。 「做了也不知道收敛,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与你有关?」 同样的,这句话戚容也没压低音量。 戚阳州四下看了眼,没看见什么异样的神色,顿时又找回了些底气:「我知道丢了桩大案子你心里不爽,但犯不着胡乱泼脏水吧。」 两人闹出的动静不大不小,但因为戚容的敏感身份和近日戚氏集团竞标失败的传闻,已足够在近日聚满了人的老宅掀起不小的风波。 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人站出来阻止,很明显,有人默许了这场争端。 躲在暗处看好戏的人至今没有露面。 戚容阴沉沉地勾了勾唇,再看面前的戚阳州时,就带上了些阴毒狠辣。 「你说,我要是把你废了,你那个便宜老爹会不会狗急跳墙?」 干预集团内部的重大项目,只能是公司高层,或许是其他几个看不惯他的叔伯联手,但有一个算一个,他把这笔帐全部算在戚德义头上。 能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除了那个老东西也没有别人了。 戚容在心里想,戚裴怎么可能斗得过这种为了剷除异己不择手段的疯子。 多年的维繫和经营下,戚家家族内部庞大混乱,除却嫡长子戚德义外,下面还有嫡次子戚承运,现任家主戚怀起是三子,戚承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因一起恶意伤人案件进了监狱,从监狱出来后就被老家主远送出国,除此之外,还有一堆旁系的亲属,自内定继承人戚裴出了车祸后,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盯着那个位子。 戚容知道戚德义这么多年一直心怀不满,暗中怨恨老爷子将位子给了戚怀起。 当年戚德义因为自己的问题而险些害公司惹上官司,尽管后来成功解决了,可发生的事无可更改,也是自那件事后,老爷子就正式定下了继承人。 戚德义当然愤懑不甘,叫嚣着只不过因为他犯了个错,就要毁了他的人生。 如今,戚德义妄图将同样的痛苦施加到戚容的身上。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戚容,这是在老宅!」 戚阳州的怒吼顷刻炸响在大厅,像是被气极了,涨红爬满了他的脸颊脖颈。 他的确生气,快要气到昏厥了。 他做了这么多,他差点就要毁了戚容,为什么戚容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威胁他? 戚容到底凭什么?! 他比不过戚裴那个天之骄子就算了,难不成还比不过戚怀起从孤儿院弄回来的一个野种吗? 戚阳州面部肌肉抖动着,在戚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下,已经隐隐到了失控的边缘。 戚容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无奈地一摊手,轻飘飘地接了句:「只不过是个玩笑,堂哥怎么能当真呢。」 戚阳州垂在身侧的拳头缓缓握紧,眼看就要忍无可忍地上前:「你——」 可刚动一步,便被人叫停。 「……阳州。」 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自二楼飘下来,强心剂般定住了即将失控的戚阳州,他回身向楼上看,深吸一口气,低低地喊了一声:「爸。」 戚容也顺着他的视线仰头去看,目光在半空与戚德义的撞了个正着。 他没有给出任何戚德义希望看到的反应,反而还心平气和地朝他笑了下。 第72页 戚德义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端起了一贯的慈善笑容,语调温和地安抚下面的两个半大小子:「年轻人火气旺盛也是正常的,但注意场合,别让人看了笑话。」 僵持了两秒,戚阳州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让他到此为止,闹大了谁都不好看。 戚阳州又转头瞪了戚容两眼,正想转头离开,戚容又在这时突然出声道: 「什么笑话?我和堂哥不过是小打小闹,我丢了桩大案子才是个笑话。」 戚德义眸光晦暗,好人面具纹丝不动:「你说什么?」 戚容耸了耸肩,仰头看他笑:「得了吧,大伯,这事还不好笑吗?为了我一个外人,都对自家公司出手了,也不知道是谁干了这种吃力还不讨好的事。」 这番话说的并未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个个是人精,在两人暗藏硝烟的几个推拉间就品出味来了。 戚容打的就是我不好过,那大家都别好过的主意。 只是他直言自己是外人的大胆发言还是让众人都惊了下,一时间,窃窃私语四起。 戚阳州率先沉不住气,转头怒视着戚容。 「戚容!」 家族内部本就明争暗斗,为了面子,这种事一般不会放在明面上来说,但今日戚容显然是将一直平静的假面撕出一个口子,倾倒出了潜藏其中暗流汹涌。 欣赏够了周遭的眼神,戚容转身,从长桌上端起了一杯酒。 杯沿迎着光,折射出一点微光,他脚下一转,将酒杯对向了二楼的戚德义,恣肆地举了下。 「感谢您为我上了重要的一课,这杯敬您。」 说完,戚容仰头一饮而尽。 他是应该感谢戚德义,感谢他教会自己斩草要除根的深切真理。 如果父亲在上位后,手段很辣地让戚德义就此消失,那么也就没有了后面家族内这些明争暗斗。 再如果戚德义早早制造意外让他死掉,那么他现在也就不会站在这里,控诉戚德义是如何白痴。 都是该死的因果循环。 戚容放下酒杯,利落地转身,大步走出了大厅。 无人敢拦。 因为喝了酒,戚容在车库里扯了个司机上车。 轿车驶出老宅的庄园,没有目的地前行。 戚容没有目的地,他只是吩咐司机别停,一直开到汽车没油。 在路上,他接了一个电话。 戚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机还嗡嗡震动着,屏幕清晰显出了魏弋两个字。 他起初没管,任由电话响着,直到自动挂断后,手机许久没有再传来动静。 戚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事实上,在意识到魏弋不会再打来后,他心里没来由地被有些陌生的情绪填满了。 似乎是为了争口气,他点进那个未接来电,回拨了过去。 电话不过两秒就接通了,那端很快响起了青年略带迟疑地嗓音:「嗯、我……」 只是戚容没等他将酝酿的开场白说下去,直言道:「我想见你。」 魏弋似乎呆了下,而后才无措地重复:「现在、现在吗?」 戚容闭了闭眼,揉了下胀痛的太阳穴,肯定道:「对,现在。」 给了魏弋一个地址,戚容就将电话挂断了。 车窗外的风景持续地倒退,两侧的街道从绿化带变为了高大的树木,轿车驶出了市区,视野尽头一点点沁出了一抹蓝。 冷静下来后,戚容混乱的思绪復盘着发生的一切,突然想到了戚子栎的反常。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戚容缓缓吸了一口气,在列表翻出戚子栎的号码,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给他打去了电话。 第一个电话被挂断了,戚容很快又打了过去。 忙音响了很久,戚子栎才接通电话:「餵?我现在……」 戚容没心情听他废话,直截了当地: 「现在来找我,别挑战我的耐心。」 这话一出,戚子栎便噤声了。 按照路程来看,等魏弋到的时间,足够他见完戚子栎。 迈巴赫在公路边停下了,戚容推开车门下了车,被迎面的新鲜海风扑了个满怀。 他甩上车门,目光落在不远处沙滩边跃动着的蓝白海浪,眉眼间霜雪凛冽。 …… 半个小时后,戚子栎先到了。 跑车的霸道引擎声由远及近地炸过来,最后一个急剎,停在了路边,司机走了,戚容就坐在路边,外套搭在膝上,头髮被海风吹得凌乱飞舞。 听到动静,他转头去看。 静默两三秒,他终于直起身,一手拎着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西服外套,大步走向了那辆的萤光绿跑车。 驾驶座的车门缓缓上升,戚子栎一只腿还没落地,整个人就被戚容揪住衣领,从车内拖了出来。 「喂喂!戚容——」 拖着人走到路边,戚容甩开双手,向前走了两步,「你早就知道。」 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戚子栎在他身后整理着衣领,闻言动作顿了下,片刻后不自在地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戚容点了点头,脸上表情堪称冷漠,「还在嘴硬。」 他豁然转身,抬起腿就将戚子栎踹倒在地。 戚子栎一时猝不及防手肘着地,瞬间惊唿出声,当即不管不顾地叫嚷了起来,阴柔五官痛得扭曲起来,「你有病吧!戚容,我胳膊要断了,好痛……」 第73页 戚容居高临下地看了会,又倏地倾身,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将他上半身提了起来,黝黑透不进光的瞳仁直视着他的双眼,语调缓且慢: 「当初那通电话,你本可以告诉我的,为什么不说?」 在独自一人等待的这段时间,戚容想了很多,思绪纷杂间,他想起了几天前戚子栎打给他的那通电话。 只是他当时并未多想。 现在想来,他本该在意戚子栎的反常,只是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思来想去,戚容最该怪的人竟然是自己。 戚子栎尖利的怒吼在这时刺进耳膜,像要将他整个人凿穿: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你威胁我,你就是个疯子,野种!我在基金会的茶水间无意听几个人说在这次竞标上动手脚的事,我当时就猜到与你有关,我现在庆幸自己没有告诉你,你活该!」 所以,这一切都怪他是吗? 就因为他被戚怀起领养,就因为他冠以这个姓,所以他活该遭受正统戚家人的白眼和恶意。 他就活该孤零零地死在孤儿院里,永远不该走出那扇大门。 活该被所有人抛弃,最后不得好死。 戚容面无表情,黝黑的瞳仁浸满了墨汁,另一只手已不可控地握成拳,高高举起。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垂下的视野中,戚子栎的脸扭曲到看不清,如面目可憎的鬼脸般在一片黑暗中对他窃笑。 拳头即将狠狠落下时,一道不算陌生的嗓音喊住了他—— 「戚容!」 眼前的黑暗霎时消散,阳光海风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戚容硬生生停下了动作,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他看到了魏弋停在不远处,以往总是对他笑得灿烂的眉眼间满是惊诧和不可置信,就好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第34章 戚容顿在原地没动,只唿吸后知后觉地滞住,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下,憋闷地发疼。 拳头还停在半空,他整个人和戚子栎以一个静止般的姿势僵持住了。 戚容没想到魏弋会突然地,就这样出现。 但他同样没打算就此收手,隔空和魏弋对视了两秒,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手骨用力到发白,戚容握得很紧,淡青色的血管像要随时冲破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表层,手臂因为长时间地僵硬而微微颤抖着。 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一副随时要动手的姿态。 可只有戚容知道,他的气力已经在先前的纠缠中消耗殆尽,现在不过是在强撑。 如果戚子栎想,可以轻易地将他掀翻在地。 魏弋在这时出声:「戚容……先放手好吗?」 戚容没动,和身下被他吓得瞪大双眼的戚子栎对视着,对身后传来的话视若无睹。 又过了一会,魏弋终于意识到戚容情绪不对,他克制地走近了小半步,抬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我来了,你放开他,看看我好吗?」 片刻后,没等到戚容的反应,魏弋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隐隐夹杂了些急迫和无奈: 「……戚容。」 这一声低低沉沉的嗓音落进耳中,戚容迟缓地眨了眨眼,终于从混沌的状态中抽离。 悬在半空的拳头往后退了退,戚容抿紧寡淡得失去颜色的唇瓣,揪住戚子栎衣领的五指一点点松开。 像是被吓得不轻,戚子栎始终不声不响,一直到戚容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一个安全距离,他才狼狈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停在路边还未熄火的跑车。 戚容脱力地后退两步,后背撞上了一个温热胸膛。 他回头,对上了魏弋怜惜又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 他还记得魏弋方才看到他时的表情,陌生地就像世界在眼前崩溃重组。 看到魏弋出现的那一刻,他头脑一片空白。 可很快,戚容又释然了,就算看到又如何。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不是刻意伪装出来温柔,他本就是这样性格恶劣不堪的人。 他睚眦必报,心胸狭隘,别人对他有一分不好,他会十倍百倍奉还。 戚容并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和窘迫,反而感到一阵难以言喻地畅意,好似他一直在等得就是这样一刻。 当着魏弋的面,狠狠撕下他心中经年累月美化出白月光的滤镜,他一直想这么做。 剪刀车门降下,戚容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跑车向后倒了一段距离,打方向盘掉头离开,嗡鸣着开远了。 他面上没什么反应,垂在身侧的五指却因用力过勐而持续地痉挛。 突然,手背贴上一片温热,干燥掌心像握了团火,暖融融地挨近他。 戚容微不可察地一颤,垂下眼去看。 另一只比他大上许多的手握住他的,收拢五指,将他不断痉挛颤抖的手包裹在掌心,紧紧握住。 耳边传来了魏弋小心翼翼地询问:「还好吗?」 戚容没回头,海风吹动他额前过长的碎发,发烧拂过眼睑,戚容眨了眨眼,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掩去了想流泪的涩意。 他没回答魏弋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怎么来了?」 过度放空的大脑缺失了一小片记忆,戚容一时忘记了是自己一通电话将对方叫来这里。 魏弋显然也没想到他这样问,愣了片刻后,嘆气道:「你说想见我,我来了……」 第74页 话音顿了顿,魏弋抬眼看了眼跑车离开的方向,嗓音迟疑:「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许久没有等到回应。 魏弋偏头垂眼去看身前的人,却感到原先被他握住的手微微用力,挣开了他的桎梏,戚容和他拉开距离,头也不回地对他说: 「没有误会。」 而后,戚容突兀地笑了声,缓缓转过身,微仰头直视他:「因为我不开心,因为他惹了我,所以我要对他动手,明白吗?」 几乎在他这句话落下后,魏弋的表情变了,他一点点拧起眉头,不贊同道:「就算这样,也不该轻易动手,你不是这样的人……」 话没说完,被戚容的一声笑打断。 魏弋话音顿止,垂眼看对面青年像是遇到什么格外好笑的事,笑得微微佝偻了嵴背。 在戚阳州那个蠢货用那副沾沾自喜的模样看他时,戚容没笑,在忍受戚德义假惺惺的表演癖时,戚容也没笑,此时因为魏弋这句话,他毫无顾忌地笑出了声。 这是他今天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戚容知道自己失态了,可他放纵自己沉浸在逐渐脱轨的快感中,眼睁睁地看着事情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魏弋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他,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 笑够了,戚容终于抬起眼,黑髮被海风吹得凌乱飞舞,他隔着张牙舞爪的发梢,看着魏弋笑。 「可我就是这样的人。」 青年嗓音轻飘飘地,像要随着风碎在空中,可魏弋听清了。 他怔在原地,自重遇戚容后,第一次感到茫然,他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可戚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胸口,一点点用力将他推远。 好像要就此和他划清界限。 青年的表情掩在半长的碎发下,魏弋看不清,他像是傻掉了愣愣地看着那张脸,看他眉眼间不加掩饰的恶意,也看他泛着湿红的眼睑眼尾,看着那张漂亮的唇瓣开开合合,吐出一些难听的字眼: 「如果接受不了,你现在就给我滚。」 周遭很静,静得只有海风吹动空气的唿啸声。 魏弋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消失,他没有动,只是固执地看着戚容。 两人无声地对峙,时间都在分秒中被无限拉长。 戚容胸口梗着一口气,找不到发泄口,在胸腔内四处冲撞,撞得他心口生疼。 他不该对魏弋说重话,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只要一想到魏弋那样的眼神和说出口的话,他简直怒极反笑,同样的事,难道他的弟弟就可以给出更善良的反应,而他就像是个恶人。 也是他活该吗? 可是凭什么,魏弋凭什么要求他怎么做? 他成长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拼命地活下去,魏弋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少爷凭什么教育他! 两人僵持不下,曾经的朋友如今好似变成了仇敌,彼此间横亘着最坚硬的外壳。 良久,魏弋终于动了,他定定看着戚容,后退两步,面色不善地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计程车。 戚容偏过头,唿吸急促喘了下,胸口一阵阵泛着细细密密地疼,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哪里疼。 车子启动,从他身边驶过。 魏弋走了。 戚容垂下眼,眼睛被发梢扎得又痛又痒,他抬手徒劳地揉了揉,最后揉出了一些水渍。 原地站了会,他像是要分散注意力,四下看了眼,最后在不远处的地上找到了自己的西服外套。 戚容仰头吸了吸鼻子,弯腰捡起外套,重新穿在了身上,用手指一点点抚平了衣摆的褶皱,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可微微颤抖的手指不受控制,手机从指缝间滑走,直直掉了下去。 不轻不重地一声响,很快就被海风吹走了。 看着摔在地面屏幕龟裂的手机,戚容咬了咬下唇,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 他就这样垂眼看着面前的手机,早已开走的计程车在这时开了回来。 副驾的车门被人推开,魏弋快步走下车,气势汹汹地走到戚容面前。 魏弋不笑时五官端正地有些严肃,高鼻深目压了下来,极具压迫性地往他面前一站。 他捡起戚容掉在地上的手机,塞进他皱巴巴地西服口袋里,不等戚容反应,拉着他转身就走。 把人塞进副驾,魏弋甩上车门,转而坐进了后座。 一路无声,车厢内沉默得压抑。 司机默默车载广播关上,在这过分安静的氛围中如坐针毡,忍不住地用眼神去瞥后视镜。 可惜两人并没有满足他八卦的好奇心,一直到魏弋在临近市区的公交车站下了车,两人全程零交流,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后座的车门被人关上,司机看了眼后视镜,缓缓发动车子。 戚容终于像是回过神来,视线偏移,落在了车窗外的后视镜,青年的身影在视野中一点点缩小,直至淡成一个看不见的小墨点。 又向前开了一段路,司机终于按耐不住,忐忑地出声:「您去哪里?」 戚容没出声,良久才报出一个地址。 计程车最终在戚家别墅外停下了,戚容直接下了车,无视门卫的抬手招唿,目不斜视地走进了雕花大门 很累,身体的每个关节都酸痛不堪,戚容拖着沉重的步子,机械地向前走。 往日总是坐车经过的路好像永远到不了尽头。 第75页 终于,道路两侧的草坪快要走到末端,别墅门的台阶前,有一人等在那里。 戚容抬起头,和坐在轮椅上的戚裴视线相撞。 他罕见地呆了下,脚步顿在原地,有些茫然地愣在那里。 大哥为什么在? 戚容抿了抿唇,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道低沉至极的嗓音,似乎包含数不尽的无奈嘆息: 「过来这里。」 在原地顿了两秒,戚容到底还是抬起腿走了过去,他垂着眼,以从未有过的狼狈姿态走到戚裴面前。 从小到大,戚容从来不允许自己露出一点软弱的情绪,也从来没人能够欺负他,他总是像一只骄傲的猫咪,在放学后背着书包轻快地掠过台阶,走进大门。 这是第一次,他任由自己头髮和衣服都乱糟糟的,也是第一次敞露出伤口,让旁人看清他的脆弱无助。 戚裴沉默地看着青年一步步走近,很想像往常那样伸手碰一碰他的肩膀和嵴背,可手指抬起,又顿在半空。 此时的他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搭在扶手上的五指徒劳地紧了紧,最终戚裴什么都没有做,嗓音故作轻松,哄小孩一样地对他说: 「在外面哭鼻子了?」 第35章 戚容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就要反驳,可即将脱口而出时又顿在舌尖,他咬了咬下唇,眼睛突然涩得厉害。 半晌,他才低哑地回了句:「……我没有。」 对面的男人没有出声,戚容抬起眼,发现戚裴唇边挂着一抹笑。 两人许久没有这样平静的面对面聊天,他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大哥笑过。 不知从何时开始,曾经那个温和少年一点点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为人冷淡处事沉稳的青年,好像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戚容知道,戚裴做得很好。 他是优秀的继承人,是好儿子,也是好兄长。 只是戚容始终认为,他在这种近乎无私的奉献中一点点迷失了自我,变得更像一个公式化的机器人,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一切都为了家族最高利益。 可等他长大却也渐渐明白了,成长是需要代价的。 每个人总要经歷受伤,蜕皮,癒合的过程,只不过他习惯于独自一人舔舐伤口,戚裴也是一样。 只不过戚裴需要做得比他更多。 「我今日应该去老宅,让你一个人受委屈了。」良久,戚裴收起笑容。 戚容眨了眨眼,敛去了莫名的干涩,抬起头将额发撩至脑后,仰头看了眼飘过建筑顶的浮云,「不管如何,我确实搞砸了。」 戚裴不贊同道:「你第一次接触公司项目,这件事不全是你的错,我会去找父亲解释。」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大哥说了无数遍,好似不论他做出怎样出格的事,大哥总能找出一个理由来维护他。 而在这种时候,父亲往往也贊同大哥的说法。 只不过戚容能分清这两者的区别,大哥是因为在乎,而父亲是完全的不在乎。 戚容扯了扯唇角,海风吹不走的烦躁好似被微风轻易抚平了。 话虽如此,但戚容没有信心父亲这次还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轻飘飘地将这件事揭过去,毕竟他触及了公司利益。 800w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是他几张卡加在一起一时也凑不出800w来。 只是戚容暂时不想和戚裴聊这些,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走到他身后,将他推进了别墅。 进了大门,戚裴没再让戚容推自己,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可他也清楚戚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操纵轮椅走了两步,戚裴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有事打电话,我不会走。」 这次,戚容没再呛声,而是听话地应下了。 打过招唿,他走向了电梯,落在背后的视线如影随形,一直到电梯门在面前合拢。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戚容从凌乱的被褥中睁眼,落地窗外是缤纷的暮色。 他坐起身缓了会神,从床头柜上摸索到手机,看了眼时间才意识到自己睡了一整个下午。 尾部灼烧得抗议起来,不满他的疏于照顾,戚容微拧眉头,抬手揉了两下,掀开被子起身下了楼。 「叮」地一声,电梯在一楼停下。 电梯门还未完全打开,戚容便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交谈声。 随着距离渐近,谈话内容已经足够听清。 「……好的,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您别怪他……」 随后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响起: 「你倒是护着他。」 戚容脚步顿在原地,停在挂满画作的走廊拐角,进退两难。 他想过父亲或许会因为这次闹出的动静回来,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 与u市其他上层掌权人不同,戚怀起近乎是个洁身自好的另类,他私生活干净,作息健康规律,他的生活全部被工作填满,分给其他人的时间少得微乎其微,遑论儿子或者女人。 所以,戚容一年到头见过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偶尔打通对面的电话,往往最先响起的是「欢迎使用国际长途电话服务」的提示。 少年时代的很长一段时间,在戚容心中,戚怀起的工作就是在天上飞,全世界各地的飞。 而这样没有花边新闻的工作狂,拥有一个私生子是很让人意外的一件事,戚越的存在或许是个意外,戚怀起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 第76页 于是,在戚容加入之后,这里就勉强拼凑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家庭。 戚怀起虽然不算一个称职的父亲,也从未出席参加过他的家长会和毕业典礼,可戚容还是愿意喊他一声父亲。 是戚怀起将他领出了孤儿院,尽管这一切都像他说的,并不是一个家,可他还是拥有了常人无法企及的一切。 一墙之隔,大厅的交谈声还在继续: 「如果您愿意,由我来带他,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父亲……」 中年男人淡淡打断了自己儿子未出口的话,「急什么,我还没说要如何罚他。」 墙后的戚容仰头,后脑抵在墙上,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出了会神。 唿出一口气,他直起身走出了拐角,径直走向水吧。 面对着他的戚裴率先注意到了他,嗓音微滞地喊了一声:「小容。」 戚怀起偏头看了一眼,一手把玩着玻璃杯的杯沿,保养得当的英俊面容不见什么苍老,脸上神色淡淡,不辨喜怒。 「父亲。」 戚容率先出声,脚步停在了戚怀起身前几步的位置。 几乎在他站定的瞬间,就有一道更锐利更压迫的视线落在身上,刀子般从头到脚刮过,宛如凌迟般让人坐立难安。 戚怀起在打量他。 戚怀起喜怒不形于色,不笑的时候,无形的压迫也源源不断地侵占着周围的气场,此时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偌大大厅悄无声息地,佣人和管家在这时自动消失,隔绝出了一方适合谈话的安静环境。 戚容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自己许久不见的父亲刚一见面就给自己一个颇具压迫的开场白。 良久,戚怀起淡淡移开视线,结束了这场酷刑般的折磨,「刚才的话听见了多少?」 这话一出,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怔住了。 显然,戚怀起并不相信他会在这么巧合的情况下突然出现。 戚容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心,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犹豫太过愚蠢,他应该直接大方地走出去。 而不是企图在戚怀起面前耍小聪明。 抿了抿唇线,戚容冷静地回:「……我不是故意的,父亲。」 戚怀起垂下手腕拿起放在台面的玻璃杯,举到灯下看了看,像是压根不在意他的偷听,「正好,我也有话还没说。」 戚容和吧檯后的戚裴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竞标失败的当天,莫巡就第一时间告诉了我。」 戚容怔了下,有些不可置信地拧了拧眉,只是他忍下了自己的疑惑,他相信父亲还有话没说完。 很快,戚怀起的声音继续道:「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我都有所耳闻,莫巡的失联也是我默许的。」 戚容抿紧唇线,在大厅短暂的静默中,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那说明,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父亲的掌控中,包括竞标失败本身。他当时还在怀疑,有莫巡在,竞标怎么可能失败…… 除非这件事是父亲默许的。 可是他想不明白,损失了几百万就为了钓出幕后主使吗? 可现在的结果很明显,幕后主使根本毫无悬念,那么父亲到底想做什么。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戚容正欲开口,触及到对面戚裴的眼神,戚裴对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收回视线,戚容顿了两秒,还是说了出来:「您知道是戚……大伯做的,是为了他吗?」 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在这个敏感时期挑衅父亲,只是他实在忍不住,只要一想到留着戚德义那个祸害会多出多少事,他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出乎意料的,戚怀起今日似乎格外好说话,他抿了口杯中的白水,放下了玻璃杯转身面向戚容。 「你太心急了,戚容。」 戚怀起一条腿支地,坐姿相当放松,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直视着对面的青年,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认清现实,你现在并没有能力与你的大伯抗衡。」 末了,像是无谓的安慰,他又补充了句:「或许收拾他的儿子是足够了,但那并不是值得沾沾自喜的事情。」 戚容沉默下来,父亲说的没错,尽管在心里叫嚣,可他的确没有足够能力可以将碍眼的人除掉,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像个无理取闹孩子一般,企图抢回丢失的糖果。 几个瞬息后,他再次冷静下来,并虚心求教:「那我该如何做?」 可戚怀起却似乎并不打算多说,他站起身,理了理起了一丝褶皱的衣领,偏头示意了下身后的戚裴,「你大哥会告诉你,走了。」 戚容呆了下,还未反应过来,戚裴却先他一步开口:「父亲,意思是……」 说话间,戚怀起走到沙发边,拎起随手搭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侧头提醒: 「记住,你的保证。」 明白这句话的戚裴抿直唇角,应了一声。 说完,戚怀起抬腿往外走,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给你们二十分钟,我让梁青订了饭店,一起去。」 于是,戚容还处于呆愣状态,就被大哥推进了电梯,回到房间匆匆换了身衬衫长裤,连头髮都来不及抓,就又急忙赶下楼。 别墅门前的台阶下,前后停着两辆车,前方是戚怀起专用的加长古斯特,后面就是戚裴的迈巴赫。 第77页 戚容没有犹豫,果断上了戚裴的车。 轿车在下了高架后,与前方的加长古斯特拉开距离,掉头拐向了另一条道路。 又驶过一段路后,道路两边逐渐出现出现了熟悉的景致,戚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迈巴赫最终在南礼中学大门前停了下来,戚容还未动,就听身侧的戚裴嗓音淡淡道: 「小容,去接一下小越,已经提前给老师打过招唿。」 意思是不用麻烦他,找到人就直接出来。 没想到这种事会落在自己头上,戚容转头看了一眼戚裴,满脸的抗拒。 为什么要他去接那个臭小子,他是没腿还是不认路?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戚裴不动声色地,但态度不容置喙,嘴角噙着温和的笑,眼神暗含鼓励。 戚容收回视线,突然明白大哥这是又在想方设法地促进他和戚越的兄弟关系。 虽然很不想去,但如果继续僵持下去,耽误的会是父亲的时间。 权衡利弊一会,戚容还是下了车。 算了,就当他大发慈悲,在今晚和那个臭小子维持一会兄友弟恭的假象。 如果戚越同意。 第36章 重新回到自己高中的母校,戚容并没有太多想法。 不过当初知道戚越不愿意按照父亲安排去国际学校读书,执意留在南礼中学时,他是极度不理解的。 放眼整个u市,南礼中学也算得上最好的私立中学,在这里就读的学生非富即贵,各方面条件和设施资源都不比国际学校差,但真正让两所学校拉来差距的地方在于所处环境。 国际学校中百分之九十的人未来规划都是出国。 戚越也本该如此。 他本应该跟随戚裴的步伐,按部就班地完成高中学业,而后出国读一个世界名校,毕业回来进入家族公司。 可他却主动跳出了戚怀起给他定下的规划,在初中毕业后转入了南礼中学就读。 不过戚容向来不理解那个小崽子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戚越是留在国内或出国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真正需要费心的人是父亲。 戚容是从南礼中学直升高中部,整个学生时代他都没有转过学,部分原因是因为父亲和大哥都希望他好好待在国内,至于另外一部分,戚容此前一直认为是因为自己的血缘。 因为他并不是真正的戚家人,所以也不需要费心培养。 抬手看了眼腕錶,戚容想起这个时间点大概是自习课,于是依照着大哥给出的信息直接找去了戚越的教室。 南礼中学很大,高中部和初中部分有不同的教学分区和独立教学楼,凭藉着为数不多的记忆,戚容穿过错综复杂的校园,找到了高中部的教学楼。 天井和走廊还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缓慢走上台阶时,阳光会通过楼梯间通透的挑高玻璃窗落进来,橘色的光暖融融地,将青年身着衬衣长裤的身影在白墙上一点点拉长。 走过悄无声息的走廊时,皮鞋扣在光洁地砖上,带出一点细微声响,戚容目不斜视地掠过一扇扇光洁的教室窗户,最终停在了高三一班的教室前门。 戚容本没想引人注目,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路过走廊的所有班级都躁动了起来。 像一粒火星落进了平静已久的油锅。 抬手轻扣了扣教室门,戚容勾出浅笑,尽力维持好兄长的姿态,语气自然温和: 「打扰,戚越在吗?」 可话音落地两秒,教室里静得落针可闻。 教室里半大的少年少女们呆看着他,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戚容笑容一滞,又耐心地等了两秒,终于,后排有个男生率先出声:「你是学习委员的什么人?」 呦,臭小子还是学习委员呢。 面上不动声色,戚容颇有礼貌地回答了那个毛头小子的问题:「我是他二哥。」 这下,本就躁动的教室炸开了锅一般,窃窃私语再也压不住,班长在中间声嘶力竭地喊着,可没人在意。 戚容静静欣赏了会班级里的混乱,放松了站姿,倚靠在了门框上,再开口时嗓音恢復了漫不经心: 「所以,这里谁能告诉我,他到底去了哪里?」 似乎戚容轻飘飘的一句话比班长喊破喉咙的校规校纪都管用,班级顷刻又安静下来,片刻后,前排一个小女生怯生生地举起手,像上课时回答老师那般小心翼翼地:「我看见、他和几个男生去了卫生间……」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戚容好脾气地点了下头,微微偏过脸冲着那女孩微微一笑,「谢了。」 丢下这句话,他直起身,转身走出了教室,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在他身后,鼓起所有勇气回答了戚容问题的女孩呆呆地涨红了一张脸,被前后左右的女生热烈地围着叽叽喳喳。 几乎毫不费力,戚越的漂亮二哥来找他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楼层。 卫生间门前,戚容抬手按下门把,发现门被反锁了。 走过一路的耐心即将耗尽,他拧起眉心,直接抬手敲了两下门:「开门。」 自习课和几个男生单独去了卫生间还反锁门,戚容只能想到两种可能。 只不过他此时没有兴趣去探究戚容是哪一种,从下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20分钟,而他连戚越的人影都没见到。 又等了会,门内毫无动静,戚容心情越发烦躁,直接用力拍了拍门板。 第78页 「戚越,我知道你在里面,把门打开。」 转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寂静走廊,戚容不想把事情闹大了,正在考虑继续敲门还是去找人帮忙时,身后的木门被人打开了。 戚容转头,对上了戚越不加掩饰的居高临下眼神。 少年眼中的冷漠还没完全褪下,在看清门口站着的人的一剎,慢半拍地滞住了。 戚容比戚越低上几公分,此时微仰头看他,将他眸光中的漫不经心和冷漠一览无余,无意义地扯了扯唇,戚容一把推开撑在门框上的那只手臂,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待看清了里面的景象时,戚容站定脚步,笑了下:「学习委员?」 身后跟上一道略显慌乱的脚步,少年停在他身后,想靠近又不敢,「我……」 「你就是在学校这么学习的?」 戚容嗓音没什么波澜,又看了眼卫生间最角落,靠着墙被揍得直不起身的几个男生,在转身的瞬间冷下表情。 直视着与他一步之隔的戚越,戚容表情与语气都冷漠至极:「戚越,你现在在自找麻烦。」 戚越想解释,但看了眼戚容的表情,又委屈地抿了抿嘴唇,小声道:「是他们先挑衅的,我只是想给他们一点教训。」 戚容对高中生的冲突矛盾不感兴趣,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会怎么交差。 烦躁地一拧眉心,戚容拉过戚越两只的手臂翻来覆去看了看,看到手指上还残留的血液后,嫌弃地撇了撇嘴角。 这时候戚越倒是不急着挣脱,乖乖任他摆弄,一双眼睛牢牢地粘在他身上。 检查完两只手臂,戚容又拉开少年的校服外套打眼扫了圈,没找到明显痕迹后,抬手掰过他的下巴转了两下。 突然眼尖地注意到戚越嘴角有一块红痕,戚容伸出拇指擦了下,刚碰上少年就嘶了声,吃痛地拉住了他还想继续碰的手。 「哥……我疼。」 戚越委屈巴巴地说完,感到被他握住的手用力地往外抽了抽,于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垂下的一双桃花眼汪了池水般,湿漉漉的。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已越过了安全距离,在戚容无知无觉时,少年还在继续一点点靠近。 自己的手被死死地握住,戚容不得已地用另一只手去推他,语气不悦:「别给我撒娇,现在去洗干净,父亲回来了,今晚要一起吃饭。」 像是自动屏蔽了后半句话,戚越依旧没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低下头,凑得更近了一些,嗓音也低哑至极:「那哥帮我洗……」 只是话没说完,膝盖就被戚容踢了一脚。 「唔……」 戚容终于解放了自己的手,在空中甩了两下,冷声吩咐:「给你三分钟。」 ……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校门口。 前后车门已被司机提前打开,戚容率先上了后座,车门在戚越面前狠狠甩上。 戚越抿抿唇瓣,垂着头坐进了副驾。 车子启动,他转头向大哥打了招唿,便坐正了身子。 戚裴并未注意到戚越嘴角的伤口,他的注意力此时全部落在了身侧的戚容身上。 盯着青年衬衫领口的那块湿痕,戚裴瞥了眼前座的少年,压低嗓音问了句:「发生了什么吗?」 听他这样问,戚容也垂下眼看了眼自己的衣领,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表情有点不好,「没什么,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 戚裴意识到什么,不再多问。 在走出校门的这段路上,戚越求戚容保守秘密,不要告诉父亲和大哥,戚容没答应。 只是一直到晚餐结束,目送父亲坐上古斯特离开,戚容始终都没有提起卫生间那件事。 就这么过了两天平静日子。 一直到周二去学校上课,戚容在课上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本来以为自己忘了魏弋。 可在看到来电显示不是熟悉的名字后,戚容也说不清心里没来由的烦躁从何而起。 明明是他让魏弋滚的,可魏弋真的不再联繫他,他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那个狗崽子不联繫他,那他主动打给他总行了吧。 可翻出了那个号码,戚容却又迟迟没有动作,最终还是满心烦闷地关了手机。 在一下午数不清多少次摸出糖盒,晃了几下后,戚容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他丢开糖盒,空的铁皮盒在图书馆的实木书桌上砸出一阵尖锐声响。 前前后后无数人在同一时间看向了戚容。 戚容丝毫没有歉意,冷着脸合上笔记本电脑,拎起东西就站了起身往外走。 等电梯时,空出的那只手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戚容从列表里翻了许久,找出一个大一的代班。 得到了魏弋的宿舍号,戚容直接找去了男寝。 可他却扑了个空,推开宿舍门,还算整洁的宿舍里面空无一人。 拉住了从隔壁宿舍里走出来的一个男生,戚容没有客套,直接问道:「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男生起先懵了下,顺着他的话转头看了眼大开的宿舍,才恍然大悟道:「嗷嗷,我想起来了,他们几个今晚好像去参加了一个联谊会,我记得是和外语学院,他们学院简直美女如云,太幸福了……」 男生丝毫没有意识到对面的戚容变了脸色,还自顾自地沉浸在幻想中。 外语学院,美女如云? 第79页 戚容扯唇笑了下,揪住男生衣服的手下意识地用了点力,直把那块纯棉布料攥出了一片褶皱。 再开口时,他嗓音冷到听不出起伏: 「联谊会在哪?」 第37章 计程车上,司机第无数次看向后视镜。 后座那个格外好看的青年自上车后便将车窗开到最大,报了目的地后一句话都没说,臭着脸看着窗外街景,气场生人勿近。 而且目的地还是一处别墅区。 表情和态度都像极了即将去抓姦。 司机凭藉从业多年丰富的经验脑补出了一部大戏,可惜青年看起来并不想和他多说,司机只好遗憾地又看了眼后视镜,咽下满腔的好奇。 车厢内沉默得有些压抑。 计程车最后在一处高档小区门前停下。 戚容推开车门,为了省时间直接抽出一张钞票扔进副驾车窗,走得头也不回。 被风吹了一路的头髮支棱地上翘着,戚容空出一只手揉了两把,将碎发撩至脑后,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一路冷风没将他胸腔内郁结的火气吹散,抬眼看了眼復古风格的别墅区大门,眼底阴郁更甚。 他是知道这里的,u大附近的很多轰趴馆都在其中,整个别墅区实际业主不多,大多是私人承包租赁,来往鱼龙混杂,混乱程度可想而知。 加之临近大学校园,占地面积广,是大学生们聚会常来的社交场所。 大一时,戚容跟着姜启受邀来过一次,只是没待满一个小时,他就拉着从女人堆里挤出来的姜启提前离场了。 国内大学校园虽不如国外开放,但联谊活动上都是什么情形他大概也清楚,更何况地点定在轰趴别墅。 魏弋那小子居然敢去联谊会? 冷着脸跟门卫打了个招唿,没多久就放了行,戚容面无表情地往里走,跟着手机导航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了一栋三层高的独栋别墅前。 半人高的欧式栅栏门没上锁,戚容很轻易地走了进去,几步跨上台阶后丝毫没控制力道地大力拍门。 隔着防盗门都能听见里面的群魔乱舞,摇滚音响开到最大,这一点拍门的动静被淹没在巨大的音乐浪潮中。 无人理会。 戚容抬手的动作一顿,冷静几秒,几乎是想掉头就走。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发了疯一样赶到这里,又是在什么情形下作出这一系列失态的举动,站在别墅门前敲门时,他大脑放空,什么都没想。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要带魏弋走。 只要多想一秒魏弋待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他就克制不住内心暴涨的破坏欲。 可是现在,他真的像个疯子一样跑去别人的联谊会上大力拍门,戚容又陡然生出一股难堪。 魏弋去哪里,做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才不要在意。 赶在自己再度失控前转身,可别墅大门却在这时开了一道缝。 开门的人似乎愣了两秒,很惊喜地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想走时被叫住,戚容深吸一口气,回过了身。 厚重双开门大敞着,寸头青年手撑在门框上,懒洋洋地看着他。 就这么无声对视了几秒,青年的闲适表情突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生无可恋,「你不会又把我忘了吧?这是第三次了!戚容——」 可被他点了名的人只是没什么表情的推开他,信步往里走。 戚容的出现像是一枚不小的核弹,在局部引发了小范围的轰动,大厅内乱糟糟地,酒瓶和抱枕气球扔到满地都是,随着音乐摇摆身体的人短暂地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节奏感极强的重金属音乐在这时成了嘈杂的背景音。 戚容冷冷地和他们对视,像是来砸场子的。 视线在大厅环顾了一圈,没找到自己想自己想找的人,戚容抬腿就想上楼。 可这时身后跟上来的寸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将他往后带了带,以一个近乎暧昧的姿势将人护在身前,一边歉意地朝大厅内其他人笑笑:「不好意思,是我喊的人,他来晚了……」 有了寸头的解围,其他人很快收回了视线,派对继续,只除了个别人还若有似无地将视线投向外形过分出众的青年。 寸头将戚容拉到楼梯旁的墙壁边站定,垂下头凑近他,刻意营造出一股暧昧氛围,嗓音压低问他:「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来找我的,那你是来找谁的?」 戚容透过他的肩膀瞥见客厅另一端几个暗戳戳打量这边的男人,也没计较寸头的放肆举动,仰头和他对视,「魏弋在这里吗?」 一听这个名字,寸头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紧接着又笑得有些痞气:「是啊,他在这里,你喜欢他?」 戚容不喜欢这个字眼,当即拧眉反驳:「不,我们是……朋友。」 说到最后,他顿了下,因为他自己都迟疑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朋友吧,魏弋亲口说的。 寸头也不知信了没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放开他,偏头示意他跟上:「走吧,我带你去找他,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可能在和那群学姐做游戏。」 两人穿过客厅,进入了别墅自带的庭院,一群人正在前院的小型泳池边烧烤,戚容没走进,看着寸头走过去和那些人打了声招唿。 第80页 不知寸头说了些什么,那群男男女女都一齐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戚容,眼神中是显而易见的好奇和八卦。 等寸头手插兜走回来,戚容毫不客气地追问:「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寸头看着他笑笑,却没回他,径直沿着泳池边的狭窄过道向前走。 直到戚容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眼看就要将他扯进旁边的泳池里,深秋寒凉,要是真的掉进水里,感冒发烧是小,狼狈丢面子才是大事。 僵持了会,寸头终于无可奈何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松口道:「好了好了,别冲动……我对他们说我追了你很久,你才答应来。」 戚容冷哼一声,将他往前一推,「说话小心点。」 在整个学生时代,寸头这种人他见得多了,怀揣着几分不知真假的真心,就企图来招惹他,最后的下场大多是无疾而终。 寸头将他带到了前院和后院的交界处,说魏弋就在后院。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戚容没有一丝留恋地向前走,走了几步,寸头又在身后叫住他,隔了段距离,半真半假道: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戚容脚步没停。 看他走得头也不回,寸头又不甘心地补充了句:「我叫林邑,记住了。」 后院比前院更加热闹,紫藤花架旁的桌椅围满了人,男女的笑闹声远远传来,戚容没走近,在台阶下看了会。 暮色黯淡,在天边最后一丝余晖隐没天际后,庭院里的彩灯渐次亮了起来,朦胧光芒映亮了桌边的每一张人脸。 魏弋不在这里。 戚容转身,在不大不小的后院里走了一圈,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人。 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的戚容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近乎自暴自弃地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忙音后,头顶响起了一阵手机嗡嗡声。 没响一会,嗡嗡震动声停止了,电话被人接通了,两道嗓音同时落进耳边: 「哪位……」 戚容握住手机,仰起头去看,正好与倚着二楼露天阳台的魏弋四目相对。 逆着光,魏弋的神色看不分明,两人隔空对视了会,魏弋突然动了动,迟疑又迷茫地喊出了声:「戚容……」 戚容维持着仰头的姿势,没回应他的唿唤。 别墅二楼的灯光透过大开的阳台门落下来,将魏弋整个人匿在光影的背面,他整个人第一次失去了满身光芒,颓败得像头困兽。 他好像是喝醉了,没等到回应,又痴痴地喊了一声:「戚容……是、是你吗?」 戚容站着没动,眼中好像落了点院中的灯光,泼墨般的漆黑眸底迎着光,像被簇亮星辰点亮的夜幕天空。 或许是魏弋看起来也过得并不好,所有负面情绪就这样奇异地消散一空。 他始终没回应魏弋,只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后院。 通话没挂断,耳边还有魏弋断断续续地声音:「我可能是醉得厉害了,刚才居然看到你了……」 找到楼梯上了二楼,戚容一间一间地找人。 最后他推开了一扇虚掩的主卧房门,房间里开着暖黄的灯,就跟照在魏弋身后的光一样。 「你怎么会来找我呢,你一定不想看见我……」 戚容步伐沉稳地往里走,魏弋的声音沙沙哑哑地刮在耳膜:「别挂断,就这样……听我说话……」 脚步迈进阳台,戚容将手机从耳边移开,听到了前方魏弋低低地嗓音:「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顿了顿,一米九二的高大青年微微弯下嵴背,沙哑嗓音变得委屈至极: 「是不是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通话挂断,戚容垂下眼,将手机放回口袋,一步步走近还倚在护栏上絮絮叨叨的青年。 魏弋脚边的地上倒了几个空酒瓶,走近了还能闻到一点浓郁的酒味,戚容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才喝了三瓶就醉成这样。 他探手将魏弋的手机抽走,微凉的指尖触到沾染了酒意而滚烫的脸颊,惹得魏弋条件反射地偏过脸去看。 这次,他彻底将眼前的青年收入眼底。 戚容直视着他微微睁大的双眼,抬手捧住了他的脸颊,一字一句地回应: 「是我。」 「……我在这里。」 第38章 戚容发誓自己考试宣誓都没这么认真,可在他直视着魏弋的双眼无比认真地说完这句话后,魏弋却推开了他。 并且在第一时间扭开了脸,「抱歉,我不加联繫方式……」 显然将他错认成了来搭讪的其他人。 短暂地怔了会,一阵凉风吹过来,戚容陡然清醒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可笑的错误,竟然真的相信了一个男人喝醉酒说的胡话,还傻兮兮地当真了。 此时的魏弋压根不知道他对面的人是谁。 偏头笑了下,再转回头时,戚容直接从魏弋手中夺过啤酒瓶,手腕翻转,半瓶酒倾倒而出。 「清醒点,看清我是谁。」 啤酒从头顶落下,浇了魏弋满头满脸,t恤的衣领湿了大片,空气中酒味越发浓郁了。 一直到手中的酒瓶彻底空了,戚容才掂量了两下空瓶子,随手扔在一边。 凉风吹了过来,魏弋不适地搓了把满是酒泽的脸,意识终于清醒了些,他睁开眼看了眼,视线聚焦后,下一瞬便愣住了。 第81页 戚容看着他笑了,不辨喜怒:「现在清醒了吗?」 魏弋看着他茫然地眨了两下湿漉漉的浅色眼睫,「真的是你……」 扯了扯唇角,戚容心里有些烦闷,但这种感觉没来由,说不清道不明。 起码他不想面对一个醉鬼好好谈谈。 或许该离开了,今晚找来这里就是个错误。 戚容耸了耸肩,突然失去了继续待下去的欲望,转身向外走。 意识还混沌的魏弋在原地怔了两秒,而后终于反应过来,追上去拉住了他的手臂。 「别走……戚容。」 戚容甩了两下,没甩开,于是正眼去看他,嗓音平静:「我现在不会与你谈任何事情。」 事实上,他现在压根不想看见魏弋,今夜简直是他的耻辱之夜。 他是该庆幸,这里除了魏弋,没有第三个人。 魏弋只看了他半晌,嗓音低低地回,有些疲惫:「我喝醉了,抱歉……我本来不想的,但是我还是来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话是这样说,只是抓住他的手依旧没松开,反而还握得更紧了些,像是生怕他又跑了。 戚容沉默片刻,才回了句:「……你有没有和他们玩游戏?」 寸头说魏弋在和那群人玩游戏。 魏弋起初懵了下,被酒精侵袭的大脑思维缓慢地转动了下,他反射弧延长,思考了会才答:「没有,我一直在这里,不记得喝了几瓶酒……好难受。」 得到这个让自己满意的回答,戚容也没表现得有多愉悦,只是嘴上不咸不淡地呛了句:「活该你难受。」 魏弋却像是听懂了他的嘴硬,垂下头来凑近他,嗓音含煳地示弱:「我难受,头疼。」 「戚容……」 戚容受不了有人这么黏煳煳地叫他的名字,抬起一只手将人推得远了些。 简直像是在调情。 他可不想和一个无意识的醉鬼计较这些。 可他的动作适得其反,不仅没将魏弋推远,反而还被他抓住手腕,顺势带进了怀中。 被两条有力手臂紧紧圈拢住的感觉很奇妙,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源源不断地透过相贴的地方发散,滚烫的生命力里裹挟着浓郁酒气,热浪般将戚容吞没了。 他在这浪潮中挣扎着,竖在身前的手臂用力向外推了两下。 感受着喷洒在脖颈处格外麻痒的唿吸,戚容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魏弋。」 魏弋不为所动,反而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肩窝,深嗅了两口那浅淡的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香气,嗓音贴在他耳廓边含煳道: 「嗯……你别走。」 戚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热了,耳朵被另一个灼热的唿吸烫得发红,他以一个格外狼狈的姿势被清醒时对他言听计从的人锁在怀中,偏生无能为力。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是想推开魏弋就走,还是想带他离开这里。 在这种时候,戚容又开始觉得魏弋表现出来的纯情是装的,毕竟在喝醉时这些下意识的举动是装不出来。 如果不看这张脸,他会认为死死抱住自己不松手的是某个调情高手。 深吸了口气,戚容终于解放出了自己的两只手,他第一时间将魏弋的脑袋从自己肩窝挖出来,像在面对一只神志不清的大狗,「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是谁?」 像是捕捉了关键词一般,魏弋晕眩的视线一点点聚焦在近在咫尺的青年脸上,反应了会,他大着舌头念了出来:「戚容,你是戚容。」 戚容扯了扯唇角,看来还没醉得不省人事。 两只手用力拍了拍魏弋的脸颊,戚容仰着头,耐着性子对他说:「好了,现在放开我。」 他本以为魏弋在意识到他是谁后,会很快放开他。 可魏弋挣脱了他的手,重新将他抱得更紧,「不要,不放开,你会跑。」 戚容向来对两种人无可奈何,一种是酒鬼,一种是小孩。 面对毫不讲理的魏弋,他简直想就这么把人扔下,可眼下他自己都没法脱身。 「你先放开我,我不会跑。」 「骗人……你上次就跑了,然后消失不见了。」 因为魏弋的话,戚容短暂怔了下,而后他问道:「什么时候?」 魏弋似乎听清了他的话,又抱着他磨蹭了会,才缓缓说着:「那时候在孤儿院,你说要和我做游戏,我一直在数数,可我数完了,你却没出现……」 「你骗了我。」 戚容视线落在虚空,却没聚焦,他的思绪被魏弋影响着,像要打开什么缺口。 可努力过后,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有关孤儿院的记忆就像一块破碎的拼图,好像丢失了一些零散部分,拼凑不出完整的图像。 是啊,他忘了,和魏弋拥有这些共同记忆的人并不是他。 他怕不是也醉了。 戚容抬起的手顿了顿,最终落了下去,拍了下他的背,忽略心里泛起的不合时宜的酸涩,他故作轻松道: 「我不记得了。」 可魏弋却很执着地认定了什么,高挺鼻尖抵在他的脖颈,温热的嘴唇无意识地蹭动了两下,而后狠狠用力。 直惹得青年不可抑制地轻颤了下,罪魁祸首才才一字一句地说:「所以,不要再骗我了……好吗?」 像一个亲昵的威胁。 意识到刚才贴在自己颈侧的温热触感是什么后,戚容脸颊一点点红了。 第82页 他头脑一片空白,扬起手肘打在魏弋锁骨,趁魏弋吃痛地松开双臂,捂着颈侧后退了两步。 魏弋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是在仗着酒精发酒疯。 到最后,记得今晚发生了什么的人只有他一个。 深吸一口气,戚容重新冷静下来,他拉过站在他面前不知所措的高大青年,径直走出了房间。 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派对已经过了新一轮,两人很轻易地从联谊会上脱身,推开别墅大门,夜里降了温的风吹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戚容下意识裹紧了外套。 已经是10月末,u市的冬日冷空气提前到来,天气预报未来半个月会持续降温。 走到别墅区路边,戚容垂眼看十分钟就显示已接单的打车软体。 为了防止魏弋乱走乱动,所以他腾出一只手拉住魏弋,而魏弋怀中抱着他的电脑包,t恤还湿着,外套不知所踪,整个人颓败得像只无家可归的大狗。 戚容看了他一眼,稍微走近了一些,问他:「冷吗?」 魏弋闻声抬起眼,看了眼面前的青年,迟钝地点了下头,「冷……但是抱抱就不冷了。」 赶在魏弋又要钳制住他之前,戚容提前后退了一步,毫不留情地对他说:「不可能。」 魏弋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便不再乱动。 上了车,魏弋沾了身后椅背便安静地阖上了双眼,戚容没管他,以手支颐,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街景发呆。 看了会,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感到肩上落了点重量。 车辆颠簸中,魏弋不知何时靠了过来,就好像整个人终于找到了支撑点,挨住他便不再动,睡得无知无觉。 戚容偏头看了他一会,半晌又将头转了回去,没有做什么举动将人推远,沉默地充当人型枕头。 前座的车载蓝牙中播放着纯音乐,舒缓的旋律静默地流淌在车厢内,戚容不知何时也阖上了眼皮,在难得的静谧中昏昏欲睡。 或许是氛围太放松,也或许是所处的环境很安心,戚容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最后是司机叫醒了在后座靠在一起的两人。 戚容揉了两下双眼,抽出钞票递给司机,又拉着还没完全清醒的魏弋下了车。 刷卡进了电梯,戚容困得眼皮打架,终于挨到指纹解锁,戚容拉开门,正想转身让魏弋关上门,眼前压下一片阴影,他被魏弋整个人的重量压地不住倒退,直至两个人都倒在了地板上。 没有想像中那么疼,戚容动了下,意识到脑后垫了一只手。 似乎是最后魏弋伸出手护住了他。 推了推身上的人,魏弋只迷煳地哼了声。 又等了会,意识到这人已经彻底醒不过来,戚容捂住自己的脸,长出一口气。 这一整个晚上都荒唐透顶。 …… 魏弋再度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中午。 宿醉的感觉很糟糕,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反应了会才认出这里是戚容的公寓。 拖着沉重身体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撩起衬衫下摆擦了把脸上的水,鼻尖闻到一点难闻的酒味,魏弋皱了皱眉,直接将身上的t恤从头顶拽了下来。 他就这样赤裸着上半身走上楼,轻手轻脚地推开了主卧的房门。 大床上,青年裹着杯子正睡得香甜,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震动许久,自动挂断后,很快又再度响起。 魏弋看了眼大床的方向,走向衣柜,找出一件浴袍拿在手里,然后转身,走向了震动不止的手机。 正站在床边犹豫要不要将人喊醒时,他就与睡眼惺忪的戚容对上了视线。 魏弋此时还裸着上半身,手中拿着一件刚从他衣柜中找出的浴袍,气氛莫名微妙。 为了缓解眼前,魏弋抿了抿唇角,对他说了句: 「早上好。」 可戚容的回应是捞过一旁的抱枕,直接朝他砸了过去。 第39章 还未搞清楚的魏弋被抱枕砸了满脸,下意识接住了掉落的抱枕,呆愣愣地去看床上的青年。 其实不疼,只是他不明白戚容为什么突然砸他。 昨天他去参加联谊,好像喝醉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但现在看来,是戚容将他带回来的。 一手摸了摸脑后的头髮,魏弋抿抿唇,嗓音不自觉低了下去,认错态度明显:「抱歉,昨晚喝醉了,我酒量不行。」 戚容没回应他的话,而是抬手盖上自己的眼,沉沉的出了一口气。 被魏弋和响个不停的手机一闹,他此时已经彻底清醒了。 他没理一旁忐忑无措的魏弋,探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屏幕,犹豫在接听和挂断之间,最后还是选择了挂断。 挂了电话后,他给大哥回了消息。 看了眼时间,戚容才发现现在已经上午10点半,坐在床上反应了会,他突然想起自己今天上午好像还有一节课。 现在赶去学校显然已经来不及,戚容看了眼手机上的课表,被眼前的情形气笑了。 对面的魏弋看着他笑,越发觉得不妙起来,「怎么了?」 直觉告诉他,每次戚容这样笑,就证明发生了一些非常不好的事。 这次戚容没将手机砸到他身上,只是颇为冷静地说道:「因为你,我上课迟到了。」 魏弋一听就急了,「那、那现在去学校还来得及吗?」 第83页 戚容冷嗖嗖瞥了他一眼,一脸「你以为呢」的表情。 于是魏弋尴尬地「哦」了声,默默攥紧手中的浴袍,不说话了。 室内静了一两秒,戚容直直看了他一会,舌尖顶了顶腮肉,不自觉就带了些咬牙切齿。 魏弋果然将昨晚发生的事忘了个干净。 他就知道,他早就知道。 戚容舔完唇瓣,又咬了几下,直把那寡淡的唇咬出了几抹艷色,踢了下缠在腰间的蚕丝被,心里又开始烦闷。 因为姿势缘故,他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被褥中,深蓝的真丝睡衣开了两粒扣子,半个肩头裸露在外,胸口的阴影沿着扣缝延伸向下,魏弋只看了一眼就匆匆移开眼。 视线偏移了一些,掠过被包裹在垂顺睡裤中的两条长腿,落在那两截伶仃的腕骨上。 被子被青年泄愤似的踢远了,两只比起成年男性秀气太多的脚就这么搭在纯白床沿,淡青血管被包裹在格外精緻的皮肉下,漂亮得像不堪一折的艺术品。 魏弋不敢再看,转开脸握拳抵住鼻底,感觉鼻腔隐隐发热。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火气来得突然,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那股勐烈蹿起的燥郁。 再开口时,魏弋声音闷闷地:「那个,我昨晚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 他还敢问。 戚容冷哼一声,双手向后一撑,以一个相当放松的姿势仰着下巴看他,姿态倨傲又散漫,「你指什么?拥抱?接吻?或者一些更过分的事。」 他重新又掌控了局势,以一个颇具压迫性的姿态向对方攻城略地。 魏弋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回应,双眼间的褶皱都吓得更深了,嗓音也结结巴巴地:「什么?我们……」 戚容微微歪了下头,继续吓他:「酒后乱性,很常见吧。」 魏弋慌乱地眨了眨眼睛,无措地抿抿嘴唇,不知想到什么,脸颊越来越红,「你别开玩笑了……」 虽然并不相信戚容说的是真的,可他却已经不可控地脑补出更多。 这种被吊在半空的感觉让他越发迫切地想要知道昨晚缺失的那部分记忆中有什么。 他还隐约记得昨晚萦绕在鼻尖的那股香气,两人好像靠得很近,近得足够分享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所以,他们真的抱在一起了吗? 胸膛内的心跳越来越快,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值,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浴袍,小臂的青筋绷出了明显线条。 直到青年嗓音冷淡地吐出一句—— 「很遗憾,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失衡的心脏重重落回了胸腔,魏弋说不清自己是该失落还是庆幸,他短暂地失了会神,怔在原地看戚容从床上起身。 侧头伸长手臂够手机时,青年肩颈的线条绷出了一条利落的漂亮线条,一枚极其显眼的红痕就印于其上。 魏弋看见后呆住了。 虽然没有相关经验,可不代表他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又定睛看几秒,他几乎确定那就是吻痕。 可是吻痕,为什么会出现在戚容脖子上? 踩上拖鞋站起身,戚容看也不看杵在床边当人型立柱的魏弋,直接从他身边走过,不料却突然被拉住了手臂。 戚容停下脚步,拧眉看了他一眼。 「你干什……」 「脖子……」 两人同时出声,魏弋扭扭捏捏地说完,还拿手指点了下颈侧的位置,脸色红得不像话。 定定对视了几秒,戚容像是突然间想起什么,脸色一变,甩开他的手就直奔卫生间。 洗手台前的镜子里,一枚不大不小的红痕印在他颈侧,恰好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大概是是昨晚魏弋发酒疯抱着他留下的。 偏偏魏弋什么都不记得了,让他火都没处发。 追到卫生间门口的魏弋不敢进去,小媳妇地扒着门框看他,一副知道做错了事的模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地道歉: 「是我做的吗?抱、抱歉……」 戚容站在洗手台前冷静了两秒,而后一举双手,音色转冷,不容置喙:「我现在不想和你聊这个,要么你就彻底忘了昨晚的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要么……」 话音顿了下,戚容不再往下说。 魏弋等了一两秒,没忍住忐忑追问道:「怎么?」 戚容两手撑着洗手台的边沿,转头看他,黝黑髮亮的瞳仁没什么情绪,让人无从分辨里面包含了哪些意味。 「要么就想起来昨晚的事,然后再来找我。」 话音落下,他走过去,当着魏弋的面,将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门上了锁,戚容转过身,手却没从门把上收回。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站了会,他听到了门外传来魏弋模模煳煳的声音:「那,我们算是和好了吗?」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昨晚,是那天在海边。」 戚容沉默两下,突然偏头笑了下,他没忍住转身锤了下面前门板,扬声沖门外道:「别得寸进尺。」 门外没再传来动静。 洗漱完走出卫生间的时候,魏弋已不在房间里,戚容从衣柜里找出一身能穿的衣服,关上柜门时发现角落有一只空了的衣架。 下楼时翻开手机,魏弋贴心地给他留了言。 第84页 【魏弋】:我先走了 【魏弋】:我借了一件衣服,干洗完还你 第三条和前两条间隔了五分钟。 【魏弋】:还有……谢谢你昨晚收留我 戚容已读不回,手指一滑切出了页面。 下午没课,他直接打车回了戚家别院。 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个下午,戚容看了一些大哥交给他过目的公司文件,合上电脑后,手机叮地响了下,屏幕弹出两条新消息。 【姜启:这周六回国,下午的飞机】 【姜启:别忘了承诺了我的事】 …… 再次见到魏弋,是在周五下午。 因为经管学院和人文学院开展联合活动,大一大二人手有限,学生会借用了几个大三的学生,而戚容很不幸地成为了被拉来帮忙的人。 只是打个招唿的事,他本可以不用参加这些,可拿着分配到手上的志愿者,犹豫一会,他还是套上了。 活动的巨大充气横幅就立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背靠蓝天白云,戚容坐在遮阳伞下的书桌后,百无聊赖地在空白宣传页背面画东西。 戚容到的时候活动已经过去了两小时,下午操场人不算少,大部分学生在跑步或上体育课,戚容出现后,活动处又渐渐聚了些人,有男女有女。 只不过半个小时后,这波人潮也渐渐停歇,戚容停下胡乱作画的手,看了眼腕錶。 在心中盘算好需要待多久能离开时,被他压在手边的宣传页突然被人抽走一张。 戚容没抬头,把手中的笔往前一推,姿态并不热情。 直到眼前人把宣传页重新放回桌面,整个人也压了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起了桌上的中性笔。 「我可以填吗?」 戚容终于抬眼,对上了魏弋含笑的浅淡瞳仁。 四目相对,一人冷淡如初,一人暗含忐忑。 以这种方式见面,戚容也没什么其他反应,态度公事公办:「可以,填完信息,然后去那边,答完题就可以抽奖。」 魏弋又看了他几眼,想说些什么,但还是乖乖地填好了手中的表,走到旁边的伞下交给了桌后的女生,确认完,女生递给他一张答题卡。 魏弋走后,戚容就没再往他的方向看过一眼,重新拿起笔专注手上未完成的画作。 几天未见,魏弋没有主动来找他,显然是选择了他给出的第二个选择。 他并不意外。 魏弋在某些时候,总有种令他费解的固执,但是他决心要弄明白搞清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 别人怎么说都没用,好在戚容也不准备劝他。 因为他也好奇魏弋再来找他时会说些什么。 又画了一会,戚容终于还是没忍住停下笔,朝那边看了一眼。 遮阳伞搭出了一片的荫蔽空间,暗红的光线下,魏弋就站在抽奖的幸运之匣前,侧对着他的方向,身边还站了两个他并不认识的女生。 三人像是在聊天,距离不远,交谈声混杂着不远处球场的喧闹迷迷煳煳传过来—— 「……那晚你是怎么回去的?有人说看见大三的戚容学长将你带走了。」 「嗯,的确是学长将我带走的。」 两个女生互相对视了眼,脸上多了一些狡黠八卦的笑意。 「那……你们有没有?」 戚容支着下巴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这两个女生是想问什么。 他下意识又看了魏弋一眼。 魏弋正垂眼,在幸运之匣里摸索,闻言有些不解,停下动作偏头问了句:「什么?」 其中一个女生胆子大一些,也不扭捏,直截了当道:「那你喜欢戚学长吗?我们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单纯的好奇,因为据我所知,喜欢戚学长的人还挺多的……」 肉眼可见地,魏弋有些慌乱,他将手从箱子里抽出来,却没急着展开手中的纸条,而是转身面向那两个女生。 遮阳伞笼罩下来的光线将人肤色模煳,戚容看不清魏弋有没有像往常一样红了脸,只听到他嗓音认真郑重地否认了两个女生的猜想: 「当然不是,我们是朋友,只是关系有些特殊……」 魏弋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但戚容收回视线,没再听下去。 他重新拿起笔,视线落在眼前的黑白线稿上,看了几秒,给那张孤身一人走在路上的人物背影脚下,划出了几道浓重的投影。 魏弋的答案,他毫不意外。 什么都不懂的笨狗。 第40章 「送你了。」 突然出声让正盯着面前作品发呆的戚容回了神,他眨了眨眼,聚焦的视线定在了递到面前的一只小羊玩偶上。 视线缓缓上移,他看到了魏弋抿着唇的侷促模样。 戚容知道他是在不自在。 顿了几秒,戚容没抬手接过那只玩偶,只是垂下眼,将一旁的宣传页拿过来,盖在了自己的画上。 魏弋注意到他的举动,好奇地往桌面上看了两眼,追问道:「你画了什么?」 刚才他来时好像看到戚容拿着笔在画些什么。 可惜这句话也石沉大海。 戚容没看他,手撑在桌上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脱下了身上象徵志愿者的红马甲,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最后看了几眼印在背面的白字,他一手拎着领口,走向不远处抽奖纸箱的一个戴眼镜男生。 第85页 男生放下手机,看见他一手拎着红马甲,另一手插兜地走过来,下意识地站起身,侷促地问好:「学长……?」 直到戚容将那红马甲丢进他怀里,男生才呆愣地回神。 戚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直接越过他就走了,姿态恣肆随意至极。 可身后的男生却看着他的决绝背影险些感动到落泪,这次活动本就人手紧凑,当时大三部的名单交到他手中,看到有戚容的名字时,他本来不报什么期望。 可戚容没有因为任何特殊原因缺席,反而真的来了。 不论原因,他都应该谢谢学长。 传言也不都那么可信,学长人真好! 对身后人脑补了什么丝毫不知情的戚容走得飞快,期待能甩掉那个人,只不过刚走出操场的草皮,他还是被人追上了。 魏弋手中还拿着那个蠢兮兮的小羊玩偶,快步追上他,和他并肩走,毫无所觉地对他说:「怎么不等等我,我也要走了。」 似乎是无奈至极,戚容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被他这样一问,魏弋一直故作的若无其事不攻自破,肉眼可见地有些紧张起来。 戚容收回视线,心里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如果你忘了我说过的话,我可以再——」 这次,话还未说完,就被魏弋打断了:「我没忘。」 戚容目不斜视地回他:「哦?那你来找我是想说什么?」 魏弋垂下头,拿着小羊玩偶的手也顺势垂在了身侧,嗓音压得很低:「我既没有办法忘了那晚的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也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来找你是想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魏弋感到很苦恼,他既无法放弃戚容这个朋友,也对眼前的情况无措。 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也害怕又突然惹戚容生气。 原来是迷途小狗来向他寻求帮助。 一整个下午,戚容终于笑出了声,只不过是类似玩味的哼笑。 可他并没有兴趣为人指点迷津,他更喜欢给所有事情定下一个结果。 通常,他还会给人第三个选择。 戚容突兀地停下了脚步,连带着默默跟着他的人也停了下来。 两人隔空对视了几秒,戚容勾唇一笑:「事情已经发生了,必须要有一个解决方式,既然第一种和第二种你都不喜欢,还有第三种……」 魏弋垂眼看着他,低声问了句:「是什么?」 虽然本能地察觉出戚容接下来要说的或许比前两个还要糟糕,可他还是该死的被蛊惑了。 戚容轻挑眉梢,抬手抓住他衣襟往下一拉,近乎平视着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一字一句道: 「第三种可能,喜欢我吧。」 他一个字都轻而缓,却掷地有声,分量极重的几个字砸下来,将魏弋彻底砸懵了。 因为太过出乎意料,以至于他原地宕机了。 一片空白的大脑费力地拼凑出那几个字,好像突然就失去了对文字的理解能力。 不是没想过其他更过分的可能,可魏弋怎么也想不到戚容会让他作出这种选择。 虽然戚容……可他们不是朋友吗? 因为太过珍惜这个失而復得的朋友,他从来没有做过僭越之举,除了醉酒的那次是个意外。 两人怎么就省略中间那么多步骤,直接跳到恋人这个阶段了? 大脑原地宕机时,戚容已松开了他的衣襟,重新退回了安全距离,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我给你时间,希望下次见面你已经想清楚了。」 戚容这次很顺利地离开了操场,魏弋停在原地,没再追上来。 他本来的计划是循序渐进,可如今的情况让他不得不调整策略。 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魏弋的人设偏离从里约热内卢偏移到了北极,一个拥有白月光的狗血文主角攻现在成了直男,还对自己的性取向深信不疑。 这场朋友游戏不能再这么玩下去了。 在确定魏弋到底是真直男还是深柜前,他会和魏弋保持适当的距离。 他需要时间理清楚和魏弋之间复杂难辨的关系。 不仅魏弋是,他也一样。 离开学校,戚容一个人去吃了顿饭,吃完饭他又颇有兴致地进了附近的一家大型购物中心,虽然平时各大奢侈品牌都是按照季度预约上门,但难得戚容心情不错,便自己来了。 最后给自己挑了一件手錶和一对袖扣,戚容被经理送上了早等在外面的宾利。 回到戚家时,天色已黯,整个别墅灯火通明,戚容将购物袋交给司机,先一步走上台阶。 以往秦叔总会在听到门外的动静第一时间来开门,可今日,戚容走到了大门前,却迟迟没有人来开门。 于是他主动按响了许久不用的门铃。 又等了会,有人匆忙来开了门,戚容看了眼门后明显有些慌张的佣人,随口问道:「秦叔不在?」 佣人似乎没想到他主动搭话,侷促地回:「秦管家在书房,裴少回来时喝了酒……」 话已至此,戚容已明白事情的始末,只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大哥居然喝了酒,还喝醉了。 印象中,自出过车祸后,大哥就很少出席需要大量饮酒的应酬,除非有些是必要推不掉的场合,但尽管饮酒也只是象徵性地浅尝即止。 第86页 戚容还记得,医生说过酒精会影响神经,告诫他克制饮酒,戚裴的腿伤了神经,站起来的可能性很小,但总归还是有些可能的。 可如今戚裴这样的举动,在他看来,无疑带上了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走到吧檯给自己倒了杯水,戚容闻到空气中有一些浓郁的药草味,他看了眼厨房的方向,有一个阿姨正将一只小砂锅的东西倒进碗里。 等阿姨端着托盘走近,戚容放下水杯,招了下手,「给我吧,我带上去。」 阿姨明显有些迟疑,因为顾及着戚容的脾气而有些小心翼翼地,「这……」 戚容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不容置喙,直接从阿姨手中拿过推盘便乘电梯上了二楼。 刚出电梯,撞上了从书房离开的秦叔,戚容打了招唿,秦叔看见他手中端着醒酒汤,眼角都褶皱深了些,藏了些显而易见的欣慰笑意。 临走时,又有些无奈地对他说:「大少他这会在处理公务,我劝他也不听,兴许你说的话还管用些。」 戚容听完点了下头,走到书房门前,抬手扣了扣。 门内很快响起了男人低沉的暗哑音色:「进来。」 戚容推门而入,果不其然看见戚裴正坐在宽大书桌后,一手按压太阳穴一手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眉眼间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戚容不理解那些工作有什么要紧的,偌大的公司又不是离了他戚裴一个人就不转了。 工作狂也遗传吗?父子二人各方面都一脉相承。 他没走到桌前,而是直接把托盘放到了不远处的茶几上。 书房内铺了地毯,戚容没发出什么声响,瓷器碰撞在桌面发出的一点细微动静吸引了戚裴的注意力,他终于抬起眼去看。 这一眼却让他怔了下。 「小容?」 戚容「嗯」了声,放下碗,转而开始打量起四周。 短暂的沉默后,书桌后传来一点动静。 或许秦叔说的没错,在这个家里,唯二能劝得动戚裴的人就是戚容了。 如今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往这一站,便足以叫戚裴放下他心心念念的工作,操控轮椅走到他身边。 戚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戚容终于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缓缓勾唇笑了下,「刚回来,听说你喝醉了,顺路来看看。」 他这话说得再正常不过,可戚裴还是从中听出了些亲昵的调侃。 平时他是不会放纵自己喝那么多酒的。 因为他始终没有放弃,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重新站起来。 可今日他却还是放任自己失态了,当酒精一股脑灌下去时,他竟然觉得感到了久违的畅快。 好像一直紧紧束缚在这副躯壳里的灵魂终于得到解放,迫不及待地饮下更多,像是要藉此释放所有与理性背道而驰的慾念。 在酒精的薰染下,一切的不可言说都变得肆无忌惮。 于是戚裴也放纵自己沉溺其中,甚至不自觉地想索取更多:「想聊聊吗?」 肉眼可见地,戚容的表情变得有些诧异,不过也只有一瞬,他很快又恢復成了波澜不惊的模样。 「看来秦叔没夸大,你真是醉了。」 戚裴笑笑,冷峻五官冰雪消融般柔和下来,白皙面皮上的酒意弱化他身上的距离感,好像他从高处走入了人间。 四下看了眼,戚容最终选择了席地而坐,他记得戚裴还在上学时,两人就是这样坐在书房的地毯上,可以做一下午游戏。 可此时,戚裴没法陪他一同席地而坐,可戚容还是这样坐下了。 好像这样,那句从戚裴口中说出的「聊聊」就不再是例行公事般的询问,而是兄弟间再平常不过的聊天。 只是戚容并不知道要聊什么,他今日心情还不错,恰好遇上被酒精支配的戚裴,他倒也不急着回房了。 戚裴也并没有先挑起话题,而是将眼神落在他的头脸,并不压迫地一遍遍描摹,像是要把他好好看清楚,视线认真得有些专注。 被看得久了,戚容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游刃有余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渐渐消散,他想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我今日……」 只是话说到一半,戚裴却突然打断了他: 「小容,过来。」 戚容转头,在半空中和戚裴的目光相撞。 他不明所以,方才还姿态放松的大哥表情冷了下来,一层郁色积在眼底,黑眸深不可测。 但坐都坐了下来,戚容也不想随便起身走人,于是顺从地挪了下,朝轮椅的方向靠近了些。 正偏头调整坐姿,一只手便伸了过来,在戚容还未反应过来前,碰到了他的脖颈。 男人的指腹温热干燥,贴向他颈侧碰了下,而后挑开了他高领毛衣的领口边沿。 被人轻柔触碰颈侧的感觉太过奇怪,一些麻痒挥之不去,戚容偏头想躲,可戚裴的声音却先他一步—— 「这是什么?」 戚容猝不及防地怔住,勐然想起了自己脖颈上有什么。 第41章 他没想到大哥会注意到这个。 明明他还特意穿了几天的高领毛衣,就是想遮住那个印子,可能是脱衣服是扯到了领口,一直没照镜子的戚容并没有留意。 魏弋下嘴时不重,这几天也该消下去了,可偏生他肤色比常人要白,又是娇养出来的脆弱底子,稍微一点印子都能留很久。 第87页 现在怎么办? 戚容一瞬间想了很多,比如要怎么向大哥解释自己脖子上出现的吻痕。 虽然这么多年,没见大哥身边有什么女人,可他并不觉得大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成年人。 越解释便越显得欲盖弥彰,可情况的确很复杂,他没法凭空编造出一个情人或跑/友来,又不能直接说是魏弋弄得,那样更麻烦。 若是平时的戚裴,或许看出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会点到即止,可今夜的戚裴喝了酒。 挑开毛衣领口的手指并未收回,戚裴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居高临下地和坐在他身前堪称乖顺的戚容对视。 一切都很顺心顺意,只除了眼前碍眼的吻痕。 戚裴近乎克制不住心里一瞬暴涨的烦躁情绪,在看到那枚印子前,他想过许多,但一切想像都没有真正发生在眼前时让他感觉到……出离的愤怒。 即使心里知道戚容已经长大,拥有自由恋爱的权利,也拥有成年人应有的一切需求。 可他还是会恼火,愤怒那个人在戚容身上留下印子,又想探究还有没有其他痕迹。 戚裴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在酒精的侵袭下,他像疯了一样嫉妒着弟弟的情人。 许久没等来戚容的回应,戚裴的情绪已隐隐焦躁起来,于是他又问了一遍:「小容……这是什么?」 他不想在戚容面前咄咄逼人,可这已经是他竭力克制后的结果。 手指已经按上了那一片泛着红痕的皮肤,用了点力,克制地摩挲了一下,又一下。 像是恨不得就此擦去那块红痕。 良久,戚容恢復了冷静,他偏过头,并不用力地抵开了戚裴的手,平静地回:「大哥很清楚不是吗?」 是啊,戚裴在心里回应,他很清楚。 深吸了一口气,戚裴压下那些浓烈到自己都觉得心惊的探究欲,嗓音克制得有些暗哑:「谈恋爱了还是……情人?」 那两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被他换成了一个更温和的说法。 戚容慢条斯理地将领口重新拉了上去,彻底盖住那块浅红的痕迹,他明白大哥本来想说的是什么。 他回了句,嗓音漫不经心:「都不是,一个意外。」 他没说错,的确是一个意外,事情就在他毫无预料时发生了。 只不过再多的,戚容却并不想多说了,他和魏弋之间,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得清的关系,如果要在这里和戚裴聊天,凑出的话题大概可以聊一个晚上。 很奇怪,不知不觉中,有关魏弋的部分渐渐与他的生活息息相关,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产生的共同记忆也就越多,那些或大或小的事戚容本以为自己忘了,可事实上,他却意外记得清楚。 魏弋从一个通过小说了解到的纸片人丰满了血肉,生动鲜活地在出现在了他眼前。 这种感觉,好像他真的多了一个朋友。 可魏弋又是和姜启截然不同的朋友,因为两者的区别界限明晰,又让戚容产生了一些怀疑。 因一个话题思绪飘远,又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狗崽子,戚容眯了下眼,心情无端地被染上些不痛快。 因为两人的关系如今依旧一团乱麻。 眼下,有了这档子事,他再没心情再和大哥聊下去了。 支起膝盖,戚容向后一撑,借力站了起来,拍了拍有了褶皱的裤子,他回头看了眼茶几上已经快要凉的醒酒汤,提醒道:「记得把醒酒汤喝了,我困了,先上楼了。」 话题转得实在生硬。 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羞窘心思,戚容没去看戚裴的脸色,向书房门的方向走了几步,才察觉到戚裴毫无回应,还顿在原地。 拉开书房门,戚容没着急走,而是停下脚步回了头,他看着戚裴默不作声的背影。 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沉默寡言的侧影。 他敏锐察觉到,大哥情绪不对。 试探地喊了一声:「……大哥?」 没人应,戚裴依旧陷在轮椅中,寂静房间中能听出一点沉重唿吸声。 良久,戚裴微微偏头,嗓音像滚了烙铁,艰涩又沙哑:「节制一些,你还年轻。」 不要动了真格。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过分干预只会吓跑终于愿意靠近他的小孩,所以他不能这么做。 等到大哥不痛不痒的一句训诫,戚容随意点了下头,道了声「晚安」就走了出去。 反正他也没真的和谁有一段超出朋友的关系,他自然没当回事。 戚容自然而然地将戚裴心情不好的原因归咎与酒精作祟,他不会多过问,也没联想到自己身上。 和大哥关系有所缓和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处处尖锐,像一只竖起满身尖刺的刺猬敌对所有人,而是愿意去敞开心扉看待一些事物。 戚容承认,或许他真的受到了魏弋那个傻子的影响,就当如此。 否则没法解释他接二连三的反常举动。 走出两步,身后却骤然想起一点清脆的落地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开了。 戚容停住脚步,又凝神听了会,身后的走廊寂静,再无什么声响传来,戚容脚步只顿了一下,便继续向前走。 刚推开房间门,手机嗡了下。 弹出一条新消息。 第88页 【大哥:明天跟我去一趟公司,有些事情要交代】 【大哥:如果有约会,先推了】 戚容扯扯唇,没什么异议,第二天一早就跟着戚裴去了公司。 显然父亲上次和戚裴的谈话并不是闹着玩,既然承诺要对他负责,戚裴便会说到做到,他向来如此。 竞标失败并没有惹到父亲不快,因为这事并不全是戚容的原因,虽然有父亲和戚德义暗中插手,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的疏忽大意。 以为有了莫巡就万事大吉做个甩手掌柜,这次是有父亲兜底,可下次,没人再为他的失败买单。 戚容自认,虽然从小到大没经歷过什么缺衣少食的挫折,但他是个在不断摸爬滚打中吸取经验的人,戚德义应该后悔一次没有弄死他。 因为他会变得越来越强。 有了戚裴带路,戚容直接进去了戚氏集团的33层,这是整个集团总部除却顶层董办外规格最高的办公层,一般员工进出有限制,所以格外僻静,这层股东办公室大多空置,戚裴让人收拾出一间空办公室来,临近他的总经理办公室。 戚裴特意交代,戚德义的办公室也在这层。 戚容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不过他没有在工作场合处理私事的习惯,在公司里,他会尽量以上下级的关系来看待他和戚德义的关系。 因为戚裴亲自下的调令,戚容原本的闲职作罢,正式以总经理助理的身份协助戚裴处理管理工作。 这就意味着以后戚容要准时上班打卡,不能再像次一样随意闲散。 关于这点他和戚裴商量,最后酌情把打卡标准下调了一些,反正他的工资和绩效都掌握在戚裴手上。 下午午休刚过,戚容就离开了公司。 向戚裴请了假,不算无故旷工,他走的心安理得,先去花店取了他预定的一束花,将包装简约的花束放在副驾上,戚容开车去了机场。 姜启今日回国,提前几天就给他发了信息要他接机,戚容自然没忘。 今日是周末,怕出行不便,戚容赶到机场时提前了一小时。 走进机场大厅,戚容抬头看了眼机场大屏,确认了航班到达时间,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四面八方若有似无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戚容的身影,他对这种出现在公众场合便吸引视线的属性已经习以为常,垂下眼玩手机。 时不时有人试图坐过来搭讪,但都被戚容没什么表情拒绝了。 渐渐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大多变了意味。 因为他身旁的纯白小雏菊,想当然地便代入了他是在等待自己的恋人。 在机场广播再一次响起时,戚容从手机间抬起头,周围接机的人渐渐开始往出站口走。 从m国洛杉矶飞往u市的客机落地了。 戚容没急着走上前,就站在人群外围等着,花束被他好好地拿在手中,牛皮纸包装纸靠在他的臂弯间,与衣料摩擦出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 很快,出站口的人多了起来,人流来来往往,只有戚容站在原地没动。 戚容没看表,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就这么看着登机口的方向,并没有被其他事分散注意力。 他大概把为数不多的耐心都用在了等待这件事上,尽管他讨厌等待这件事。 还好,姜启并没让他等太久。 出站的人流渐渐稀少,一个高大的男人在这时走了出来。 一身黑色长款风衣,黑色圆领t恤加牛仔裤,一张过分俊秀的脸上没有戴任何装饰,耀眼得鹤立鸡群。 他脚步顿了下,视线在接机口前的那些人脸上一一掠过,而后准确地落向了站在人群外围抱着花的青年。 一瞬间,姜启冷淡的表情便笑开了。 他脸小肤色白,五官天生就精緻得有些漂亮,却不会让人觉得阴柔,因为眉眼间的冷漠与无害矛盾地糅合在一起,居高临下看人时,无端地带上些压迫。 可他一笑,俊秀五官便显露出了一股孩子气,天生长了一张娃娃脸。 他拉起行李箱,步伐有些急切地朝戚容走了过去。 还未走进,含笑的嗓音便飘到了戚容耳边—— 「阿容,你这是在向我告白吗?」 第42章 戚容尚未反应过来,手中还未递过去的花便被人拿走了。 姜启放开行李箱,双手捧着那束花,凑近鼻端无比认真地嗅了下,而后抬起脸,在纯白花束下笑得像个孩子。 「我很喜欢……」 他本就有一把与他长相不符的低音,刻意压低了嗓音说话,后面几个字含煳在微微滚动的磁性中,戚容并未听清。 他正想问个清楚,眼前突然覆下阴影。 姜启将他抱住了。 微微张开的双臂无所适从地僵在那里,戚容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落在了身前人的腰上,轻轻拍了几下。 算是回应了他久别重逢的拥抱。 印象中,认识这么久,两人真正分开的时间也没超过两个月,以前就算假期去度假,姜启也会想法设法粘着他。 这是第一次,戚容真正感受到两人长大了。 他一直都明白,谁都不可能随意许诺永远的陪伴。 就这样抱了一会,戚容开始感觉到不自在,过往的人频繁地看向两人,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次落在两人身上的眼神变了意味。 毕竟在公共场合两个大男人这样抱在一起的确少见。 第89页 可姜启没有任何松手的意思,拿着花的那只手松松揽着他,另一只手箍住他的腰,像个大型犬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鼻息间的吐息热烘烘地蹭着他。 姜启比他高半个头,戚容脖子都仰酸了,终于忍无可忍地用手肘抵开他,趁着姜启推开一步,又就着手肘捣了下他的胸口。 「唔……」 他没收着力,姜启被他捣得一声闷哼,撇了嘴角委屈巴巴地盯着他,「下手好重,阿容好狠心,我才刚回来。」 于是戚容又笑了,这次力道小了些,手肘蹭了下他的胸口,打个巴掌给颗甜枣的做派。 只一下,他的那只手臂就被姜启捉住了。 抬起眼,姜启眼神不知何时变得幽深下来,紧紧地定住了他,再开口时嗓音不自觉低了下来,还含了鞋不易察觉的期许:「为什么会挑小雏菊?」 戚容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坦然道:「我不了解这些,是店员选的,这锅我可不背。」 他没骗姜启,他的确不懂花,也不了解各种花的花语之类的,他始终认为所谓的花语都是人赋予他们的含义,并不是其本身的含义。 他想送给姜启便送了,与那些裹挟世俗的含义无关。 手指碰了下小雏菊的幼嫩花瓣,戚容收回手,抬起眼去看面前的青年,眉梢轻挑,随意揭过这个话题。 「走不走?」 姜启垂眼敛下所有情绪,把那束刚被戚容碰过的花换到了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拿远了些,像是生怕他碰坏娇嫩的花瓣。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挂上极具欺骗性的笑,温声应下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戚容率先转身,姜启几步跟上他,和他并肩走。 「送你回家。」 听到这句话的姜启愣了下,他拦住戚容,偏了下头不可置信道:「我以为,你会给我准备什么……活动。」 戚容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类似接风洗尘宴?」 姜启再度变得委屈巴巴:「没有吗?」 戚容定定看了几秒,摇头的动作迟缓着,卖够了关子才松口:「当然有,不过你要先跟去见我大哥,吃完饭再去老四的场子。」 提到戚裴,姜启的眼神一下变得微妙,他不动声色地舔了下唇角,嗓音意味不明:「我以为你大哥并不喜欢我。」 戚容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也并不知道,「我告诉他你今天回国,他提出来的。」 姜启并没有说错,戚裴的确不喜欢他,在戚裴那种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看来,姜启就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代表。 戚裴甚至在私下里不止一次地暗示过他,不要再跟姜启混在一起,只是戚容并未当回事。 他也是个纨绔,只不过大哥忘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出了电梯,地下停车场有凉风吹来,戚容紧了紧风衣外套,听到身后姜启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那阿容今晚可要罩着我。」 戚容笑笑,对姜启的不着边际的玩笑话已经习以为常。 坐进了大g后,戚容边启动车子边闲聊般开口:「你不会偷熘回来的吧?行李这么少。」 他本是随口一说,可姜启却笑着应了:「是啊,我提前回来了,我大哥他们还要在那边待两天。」 戚容并没有太震惊,事实证明姜启能安安生生在m国待了近两个月才是一件稀奇事。 两人久别重逢,自然有很多说不完的话,姜启又是个话痨,从机场去餐厅的这一路上车厢内就没静下来过,停好车,两人一起乘电梯上了17层。 餐厅是提前预定的,两人到时,戚裴已经在座位上翻看菜单,姜启抬手打了个招唿,戚裴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吝啬地收回视线,冷淡地一颔首,并不想多说的模样。 让人很难相信他是主动提出请客吃饭的那一个人。 两人落座,今晚的姜启如他所说,乖巧内敛得不行,连点单的事都交给了戚容,戚容问什么都说好。 两人本就坐得近,姜启还偏要不知分寸地伸出一条手臂搭在戚容椅背上,以一个近乎环抱的姿势和他凑在一起说话。 坐在对面的戚裴注意到两人的举止,眉心微拧,抬起眼扫了一眼又一眼。 他合理怀疑,姜启是故意的。 只是没等他出声提醒,姜启又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对上他的视线就是一笑,表现得就像个挑不出错的小辈。 戚裴额角青筋跳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顿饭吃得暗流涌动,两个人各怀心思,只有戚容安静进食,吃得心无旁骛。 吃到一半,侍应生过来添酒。 戚裴还未开口,戚容面前的酒杯被姜启率先拿开,笑得一脸灿烂的青年沖那年轻的侍应生眨了眨眼,姿态轻佻又风流,「不用了,他喝不了。」 戚容拧眉,探出手想将自己的酒杯拿回来,却被姜启得寸进尺地握住了指尖。 两人僵持不下,戚容偏过头,想让侍应生再拿一只新酒杯,余光瞥向餐厅另一侧,却勐地顿住了。 隔了几个桌位的靠窗位置上,坐了一男一女。 女人一头金髮,看不清面容,戚容的视线落在她对面的青年身上,看他与那年轻女人笑着交谈,姿态放松又闲适,举手投足间,再不见面对他时的拘谨无措。 戚容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似有所觉那般,魏弋在交谈中朝他的方向投去一眼,两人目光在虚空中交汇。 第90页 仓促转头,戚容无心再争辩杯子的事,他抽回自己的手,垂眼起身: 「我去一趟卫生间。」 转身走过走廊,几道视线一齐落在身上,戚容没理会,目不斜视地走向了侍应生指的方向。 卫生间里静悄悄地,板鞋在地板带走一点摩擦声响,戚容走到洗手台前站定,慢条斯理地洗了个手,甩了甩水,而后抽回手纸一点点擦指尖的水。 擦到一半,厚重的门被人推开了。 有人脚步略显慌乱地走了进来,又突兀地顿在门口。 戚容抽空瞥去一眼,看到了傻愣愣站在门后看着他的魏弋。 四目相对,戚容很快收回了视线,可魏弋却还在看着他。 「……我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吃饭。」 半晌,魏弋终于冒出这么一句。 不咸不淡的一句废话,落在寂静的卫生间里没什么迴响。 戚容垂下眼,专注地擦着手上的水珠,半湿的纸巾最后从指尖掠过,戚容抬起手,将五指举到灯下观察,并不看他。 「所以,追到这里来,你想说什么?」 他自认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了,而魏弋显然也是一副无措的姿态,或许走到这里来,只是魏弋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个下意识举动。 说不上是视而不见,还是主动追到他面前更让自己感到不爽,戚容形容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看着魏弋那副茫然无措的大狗模样,戚容就没来由地有些烦。 他都还没问他对面那个女人是谁。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爱答不理,魏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看了眼他的表情后,继续道:「我大姐来华国工作,顺便来看看我,餐厅是她的助理订的,我事先并不知情。」 这句话是解释了,既澄清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解释了那个那个女人的身份。 戚容心中的小火苗悄然熄灭,但没多久又气昂昂地窜高了一些: 「我都还没问,你解释什么?」 魏弋委屈地抿紧嘴巴,静默了会还是没忍住道:「感觉你又在不开心……」 戚容哼了一声,把手中的纸团扔进垃圾桶,否认道:「我没有不开心。」 他才不在意魏弋跟谁吃饭,是魏弋此地无银三百两非要解释。 谈话结束,戚容径直走向门口,在与魏弋擦肩而过时,魏弋偏头,嗓音莫名认真: 「我会好好考虑……在此之前,我们还能见面吗?」 戚容脚步一顿,手搭上微凉的门把手,没动。 魏弋没转身,视线抬高,落在眼前暖亮的顶灯上,静默片刻,又继续道:「那些你没告诉我的,我都会听你慢慢说,我可以接受你的好或者不好,我不会离开。」 「戚容,没人是完美的。」 你不用再竖起满身尖刺防备所有试图靠近你的人。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海边那次不欢而散。 卫生间里很安静,这些话明明很轻,可随着走廊外一点模模煳煳的声响落进戚容耳中,却又变得很重,沉重得重重压在他心尖上。 他落在门把上的五指紧了紧,无措地抿住唇瓣。 「现在是以朋友的身份。」 魏弋的声音抵了下去,尾音低低哑哑地,在过分的寂静下,像贴在人耳边说出来,戚容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无端地想起了联谊会那晚。 若说戚容人生中有什么最受不了的事,看不得人哭算一个,现在多了一个——就是魏弋用异常认真的语气对他说话。 让人连拒绝都需要慎重考虑。 每当以往沉溺在这种满心满眼都是他一个人的错觉中,戚容又会很快清醒,想起这一切都不属于自己。 只是今日,戚容突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不会离开…… 多么蛊惑人心的承诺。 真相在此时变得没那么重要了,起码魏弋现在这些话都是在对他说,只对他一个人。 微凉的金属门把被手心的温度捂热,戚容摩挲了两下手指,刚要说些什么。 卫生间的门被人敲响了。 很沉闷地两声,隔着厚重的门板,门外是他无比熟悉的一个人—— 「阿容,你在里面吗?」 第43章 喉结滚了滚,戚容压下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他垂眼看了眼腕錶,发现已经出来了15分钟,难怪姜启会找到这里。 暂时还不能让姜启看到魏弋也在,上次两人因为魏弋的那通电话还未有个定论,后来再联繫,彼此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此事。 他不想在姜启今日回国的这个时间点重新提起这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 思及此,戚容转身,推着还不明所以的魏弋往里走。 魏弋抬起眼看了眼卫生间的门,想说什么:「等等……」 但刚开口,就被戚容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推进了最近的一间隔间。 隔间很大,容纳两个成年男人很宽敞,魏弋停在马桶前不动了,垂下眼无声地和青年对视了一会。 戚容空出一只手,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松开了禁锢他的手。 被放开后,魏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才压低了嗓音小心问:「为什么要躲?」 他五官深邃,是高鼻深目的英俊,可当他微微垂下头来,用带着点认真又困惑的表情看人时,却又说不出的孩子气。 第91页 天真得有些可爱。 戚容略显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克制着想揉一把他蓬松红髮的冲动。 魏弋的发色在自然光是正常的黑,可一到了室外和灯光下,便开始折射红色的色泽,在隔间的顶灯下,那深刻在爱尔兰人基因中的红色便再也掩盖不住,每一根髮丝都染着光晕,有些过分耀眼。 戚容想起了那个金髮女人,光看发色,对方并没有亚洲人的特徵,或许是魏弋父亲的孩子。 印象中,魏弋提起家人的次数屈指可数,似乎是在有意在他面前避开这个话题。 因为知道他有个并不能称之为家的家庭。 思绪飘远了,戚容陷在自己的世界中,垂下眼发起了呆,一时忘了门外姜启的存在。 当下巴被人捏住小幅度晃了晃时,门外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在想什么?」 魏弋的声音压下来,这次很近,近得像是贴在耳边说出。 戚容转头,撞上了魏弋的双眼,因为背光,浅淡的琥珀瞳仁晦暗了些,戚容并没有细看,他很快注意到魏弋的手还停留在自己的下巴上。 他没做其他动作,只是垂下眼,看了眼魏弋的手腕,又撩起眼皮去看魏弋,意味不言而喻。 这个动作做得极其自然亲昵,魏弋一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被戚容默不作声地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而后如受了惊般撤回手,还欲盖弥彰地往身后藏了藏。 下巴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戚容转开眼,率先抬腿往外走,背影多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没回答魏弋的问题,只丢下一句: 「等我走后,你再出来。」 他走的匆忙,加之门外还有另一个人敲门,气氛古怪,就好像真的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魏弋呆在原地好一会,听着卫生间的门被人拉开,又合拢,脚步声渐渐远离,到最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背在身后的手被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指尖的滑腻触感挥之不去,他从未摸到什么人的皮肤能脆弱成那样。 好像稍微用点力,就能留下印子。 突然想起什么,魏弋抿紧唇线,脸一点点红了。 原地站了会,他唿出一口气,走到洗手台前搓了搓那只手,连手纸都没用,直接拉开门快步离开。 …… 「怎么去了那么久?」 两人走回座位上,戚裴的目光沉沉地投过去,只扫了一眼姜启,更多的眼神分给了戚容。 闻言,戚容回给了戚裴一个眼神,淡淡落座:「处理了点事。」 他并不想多说,索性戚裴也并未追问。 这是两人默认的相处之道。 姜启收回替他拉开椅子的手,侧眼看了他一眼,在头顶的晦暗光线下,一直浅浅上扬的唇角抿出了一个僵硬的弧度。 只是他什么都没说,凑近戚容时又换上了平时的嬉笑面孔。 接下来一直到吃完饭离开餐厅,戚容都没再往魏弋的方向看去一眼。 因为三人都喝了酒,姜启提前在手机上叫了代驾,走出餐厅时,天色已完全昏暗下来。 11月的夜凉得厉害,风柔柔地刮在人皮肤上,像要把空气中的冷气全部吹进人骨子里,戚容唿出一口气,两只手都揣进了风衣的口袋里。 身后在这时贴上来一个温暖胸膛,姜启从背后拢着他,两只手圈在他身前,将他整个人抱在了怀中。 「冷吗?」 耳廓被热气吹过,酥酥麻麻地,戚容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想躲开,「我不冷,你放开。」 身后人哼了声,胸腔震动的感觉隔了几层衣料传导过来,好像戚容的心脏也跟着震了下。 气氛变得越发奇怪了。 偏偏姜启还在无知无觉地说话:「干嘛,我们以前也是这样的……」 戚容承认是这样没错,明明还是同样两个人,可如今姜启再这样对他做一些以前习以为常的举动,他只觉得别扭和怪异。 在遇到魏弋前,戚容从未思考过性向的问题,加之姜启是个直男,所以两人向来没有什么顾及,平日里也动手动脚惯了。 可如今情况变了。 可具体不一样在哪里,戚容却并不能说得清楚明白,只是他觉得,他和姜启似乎不该再这样继续没有分寸下去。 他和姜启不一样,他有可能喜欢男人。 为了尽快摆脱眼下莫名的氛围,戚容将注意力转移到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灯上,口中闲聊般问起: 「在国外有认识什么辣妹吗?」 他记得姜启的审美一直是身材火辣,气质成熟那一挂,他曾经因为没搞清楚这一点,给姜启介绍了同学院的一个清纯学妹,结果惹得姜启格外生气,后来戚容自我反思,从那之后就也没忘了姜启的择偶标准。 话音落地,身后圈住他的手臂松了些。 沉默片刻,姜启才缓缓说道:「……当然有。」 顿了顿,他嗓音带上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分公司的一个女总监,还有喝酒时认识了一个女孩……我行情一向不错。」 戚容没回头,眼神落在眼前的霓虹灯上,闻言也放松了些,「不打算介绍给我认识吗?」 又是一阵沉默,一辆迈巴赫在这时缓缓停在路边,后座的车门被人推开。 戚容看了过去,就听见身后一声不辨情绪地: 「断了。」 第92页 代驾将戚容的大g开到两人面前,戚裴在这时下了车,推着轮椅缓缓靠近,姜启松开了手,戚容顺势向前走了一步,两人拉开距离。 「小容,上车。」 戚容没什么意见,转身要跟姜启再说两句,姜启却在这时拉住他的手臂,垂下眼看着他,示弱道:「阿容,我们这么久没见,我想和你一起过夜。」 听到这句话,戚容还没什么反应,戚裴率先拧起了眉,毫不客气地回: 「姜少,你应该回家。」 姜启短暂地从戚容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一旁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背光的晦暗眼眸中隐藏了一些锐利,语气依旧不变:「这是我和阿容的事,和戚大哥应该没关系吧。」 戚容左右看了两眼,一时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被一个外人打上『没关系』几个字眼,戚裴扯唇一声冷笑,周身的气场顷刻向外辐散,「不如问问小容的意见。」 于是,两人一齐看向了被夹在中间的青年。 戚容沉默。 吵什么,一个两个又不是小学生了。 唇角抽了抽,戚容开口说话,他谁都没看,态度不偏不倚:「今晚,我回家,姜启也回家。」 这话一出,姜启率先抗议:「可是——」 戚容一个眼神看向他,淡声安抚道:「明天再说。」 姜启瘪着嘴,万分委屈地拉了拉戚容的衣袖,扯了一下,又一下,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模样姿态都可怜极了。 戚容并不搭理他,冷眼旁观他继续演。 相处十几年,他说是最了解姜启的人也不为过,姜启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有多温和亲切,内里就有多阴暗暴戾。 他能和姜启相处这么多年,归根结底,两人是同类。 先把姜启送上了自己那辆大g,待车缓缓驶向主路,戚容才往回走,坐进了迈巴赫的后座。 回去的路上,手中的手机嗡嗡作响,不用看也知道是姜启的信息轰炸,戚容点进软体随意划拉了下,给几个今晚做局的人回了改日再约的消息。 戚裴在餐厅开的那瓶酒后劲有些上头,也没精力再去下一场,他不去,姜启也就随他了。 今日本该是给人接风洗尘的。 戚容陷在真皮后座,脑后垫着软枕,身上搭着驼绒毛毯,整个人处于微醺状态,眯着眼想。 因为他的缘故,大哥常在车里备着这些家具物品,尽管自从上大学后,他坐这辆车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这些东西一直在。 偏了下头,戚容滑开了震动不止的手机,手指随意一滑,顶端的聊天框刷新了,变成了魏弋的风景照头像。 这张照片是他高中某一个假期曾跨越了半个地球,拍摄的印尼布罗莫火山,晨光熹微,第一缕日光打下来,相机记录下了那一刻无比耀眼的金色光芒。 眯眼看了半晌那头像上无比显眼的金色色块,戚容手指微顿,还是点了进去。 【魏弋:在餐厅外面看到你了】 【魏弋:你身边那个,是你朋友吗?】 最后一句和上一句间隔了两分钟—— 【魏弋: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莫名地,戚容突然想到魏弋发出这句话时的表情,会不会又是抿着嘴角,一副纠纠结结的模样。 或是茫然无措,觉得两个大男人不该这样。 想着想着,戚容便被自己逗笑了。 这一声笑没收住声,闭眼假寐的戚裴一瞬睁开眼,偏头看向他。 青年整个人被软乎乎的东西簇拥,车厢昏暗,只有一张五官秾艷的小脸被手机白光照得清晰,他正看着手机,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唇角向上抿起,连眼角也弯出漂亮的月牙状,总是冷淡的五官舒展开,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孩子气。 格外可爱。 第44章 就这么默默看了会,戚裴到底还是没忍住出了声。 「什么事这么开心?」 虽然知道青年或许并不会回应他,他也只不过是想参与进他的喜怒哀乐中。 哪怕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 似乎被他的话惊动,戚容短暂的从眼前的屏幕上抽回神,偏头朝身侧看了一眼。 他眼里的笑意还未褪下,沾染了一些手机光,亮晶晶地,黝黑的瞳仁像一块软甜可口的甜点,无所顾忌的在开心着。 许是心情不错,他的话也多了些:「一个人,挺有意思。」 戚裴眼神变得有些恍惚,下意识便伸出了手,手指轻柔地替他将额前的碎发拂至一侧,静默片刻,才同他说: 「……头髮长了。」 他一时竟然有些羡慕手机对面的人。 戚容已经许久没有露出这样随心所欲的笑容,以至于他都忘了,戚容笑起来也能这样不掺任何杂质。 指尖很轻地蹭过额头温热皮肤,一触即分,戚裴很快就收回了手,就如往常那样一般,无声无息地退回了自己该在的位置。 不管是什么人,能让他开心就好。 这样就够了。 戚容收回视线,没在意大哥突如其来又自然无比的一个动作,随口应道: 「是该剪髮了,但我觉得现在这样也还不错。」 戚裴怔了下,而后极轻地笑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再交流,车辆平稳行驶,只有街道的路灯静谧流淌进车厢。 戚容没再看手机,他息了手机屏,歪头看着车窗外出神。 第93页 他并未回魏弋的消息,他承认就是故意的。 他这些时日经歷过的所有魏弋都要尝一遍,他就是这么睚眦必报的人。 是魏弋主动向他迈出这一步的。 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已经长过脖颈的发烧,戚容手指伸出,将微卷的发烧在指尖绕了个圈,无意识地玩了两下。 以前不觉得,如今倒是觉得半长发并不难以忍受。 好像接受一件从未尝试过的事情,也并不难。 想到这,戚容唇角抿起,微微笑了下,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 那一晚,戚容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 他习惯浅眠,夜半惊醒是常有的事,家中的下人也都顾及着他的脾气,在家中来往都轻手轻脚,每次见了他,都好似小鬼见了阎王的模样,戚容也并不亲近他们,除却打扫卫生和换洗床品,其余时候,他并不允许佣人随意进出他的房间。 故而,当他睡醒下楼去厨房拿面包和厨房的阿姨打招唿时,把阿姨吓得一怔。 解决完一块羊角包,戚容又喝完了一杯牛奶,他倒是不急着上楼,而是颇有闲情逸緻的推开大门,走到别院前的花园看花。 别墅前的花都是戚家僱佣的园丁在打理,平日里没人在意他们,却也被养得挺好,几丛植株艷丽的丽格海棠微微垂着花球,迎着阳光开得昂扬热烈。 戚容依稀记得有人说过,这满园的花都是大哥母亲在世时种下的,这么多年,戚家都未再有女主人,他们也就这么长了许多年,从不曾颓败。 弯下腰花圃前拨弄了几下开得旺盛的花朵,他站起身抻了个懒腰。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下,戚容回神翻出手机,是姜启喊他今晚去玩的消息。 昨日的接风宴泡了汤,今日断没有再推辞的道理,戚容回了消息,应下了这事。 酒局是黄毛找的场,来了不少人,相识的或从未见过的,目之所及的人个个都是喝酒的好手,灯光音乐与人潮挤在一起,闹到最后,姜启直接找来经理包了场。 戚容全程被姜启眼珠子似的护着,没喝几口酒,支撑着凌晨散场还未倒下,顺理成章地照顾起了喝得人事不省的主角。 这一晚,在姜启黏煳煳的耍酒疯下,两人到底还是睡了一张床。 因为这么长时间不见,戚容由着姜启折腾了几天,两人日日形影不离,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上课吃饭都在一处。 这也导致了戚容已经连着几日都没回魏弋的消息。 起初是故意的,到了后面他是真的没有精力去回魏弋的消息,姜启粘得厉害,戚容暂时还不想让两人撞上,于是魏弋就被他搁置在了一旁。 尽管知道姜启对自己的占有欲并不正常,可戚容不是很在意。 这十几年,姜启是为数不多真心对待他的人,他失去的太多,因此就格外重视拥有的东西。 旁的不重要,姜启是他最好的朋友。 「阿容,你想吃什么口味的冰淇淋?」 远处的一声唿喊将戚容唤回了神,他向声源处看,就见到站在便利店门口沖他挥手的姜启。 戚容抿了抿唇角,淡声回他:「蜜瓜味吧。」 姜启回了一个孩子气的笑,转头就进了便利店。 探进口袋里的手一顿,戚容看了眼便利店的方向,最终还是歇了看手机的念头。 怎么自己倒有种做贼心虚的错觉,好像背着姜启回消息是件罪大恶极的事。 无声嘆了口气,戚容仰起头去看头顶的树冠。 很快,姜启走了回来,将一根冒着凉气的雪糕递到了戚容面前。 戚容收回落在树冠上的视线,瞥了眼雪糕,正要接过去,拿着雪糕的那只手便收了回去。 姜启眯眼一笑,当着他的面,将雪糕咬下一口。 戚容看着他沉默片刻,问了句:「你只买了一根?」 左右姜启手中只拿了这一根雪糕来,压根就没想让他吃。 被耍了。 戚容并不遗憾地移开目光,从路边的长椅上站起身,不等他向前走。 姜启快走几步追上他,将手中咬了两口的雪糕重新递到他眼前,逗小孩一般:「这次不骗你了。」 可戚容只是嫌弃地瞥了一眼,「你去给我买一根新的。」 似乎是察觉到他明晃晃的嫌弃,姜启又不乐意了,「阿容,你嫌弃我?」 戚容头也不回,「很难看出来吗?」 姜启抓狂地从后面抱住他,把那雪糕往他唇边凑,一副非要他吃一口的架势。 两人就这样一路闹到了校门口,u大位于市区,将暗不暗的天空下,车流连成片,在晚高峰下艰难地向前挪动。 校门前的主路堵死了,姜家的司机绕了路,预计还有10分钟才到,两人就站在路边等。 手中的雪糕已经在路上被姜启消灭了大半,此时还剩下小半,白巧克力脆皮里面裹着将化的奶油,散发着一点冰冻的奶香味。 戚容盯着凑到面前的雪糕,磨了磨后槽牙,突然起了点较劲的心思。 撩起眼皮看了眼挂着坏笑的姜启,戚容嘴唇微动,作势要咬。 可他扑了个空。 姜启眼疾手快地将手撤了回去,放在他肩头的手用力,将他整个人带的向前走了一步,只差一点就要栽进他的怀中。 戚容微拧眉心,默默抬腿,狠狠踩上了姜启的球鞋。 第94页 「嗷——」 一声痛唿后,戚容成功和身前的无赖拉开了距离。 看着狼狈跳脚的青年,戚容正想说些什么,身后有人喊他: 「……戚容?」 应声转身,戚容又一次和魏弋撞上了视线。 魏弋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几个脸生的男生,那几人看见戚容的瞬间,脸上有明显惊讶闪过,而后一副好像发现了了不得大事的表情,视线在魏弋和戚容身上来回流转。 戚容没理会另外几人,眼睛只放在魏弋一人身上,话也是对他说的: 「又去参加联谊?」 听见他这么说,魏弋便知道他又是在开玩笑了。 抿抿唇,魏弋解释般说:「不是,有人组局。」 顿了顿,他看了眼戚容的表情,又补充了句:「今晚不会喝多了。」 戚容听见他的话只扯了下唇,没什么反应,好似对他今夜是否出去玩或者喝酒都无动于衷,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可是,明明前段时日,戚容还不是这样。 戚容主动来找他,将他带回家,对他的冒犯也没生气,他本来以为…… 心中思绪陡然一滞,魏弋感到茫然。 是啊,他在以为什么。 以为戚容是喜欢他的吗? 魏弋抿紧唇线,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几下,喉咙紧绷得厉害。 可既然不喜欢他,又为何对他说出那番话,他想不明白,他好像从未看懂过戚容。 他只不过如蜉蝣逐光般不可抑制地被吸引,近乎受到蛊惑地栽进了一张名为戚容的大网中,无法挣扎,也不想脱身。 只是此时,他茫然无措,他快被戚容的若即若离折磨够了,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你……」 这一周都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一条都没有。 「阿容,他是谁啊?」 这时,一道低沉的青年嗓音横插进来,截住了魏弋还未脱口的话。 戚容还未动,便感到自己腰身被一条手臂圈住,一个人从后抱住了他,没有骨头般垂下头,将下巴枕在他的肩头,天真无邪地歪了歪头,眸光含笑直视着不远处的魏弋。 戚容偏头看了姜启一眼,手上用力掰了掰横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但没掰动。 他知道,姜启这是又不高兴了。 因在家中排行最小,姜启自小便是被家中长辈娇纵长大,混世魔王一个,所有的暴戾都藏在那副好脾气面具下,敏感暴躁又易怒。 要是真让他在这里闹起来,事情怕是不会轻易了结。 唿了一口气,戚容在事情变得更僵前抬起一只手,反手落在姜启压在他肩上的脑袋,哄小宠物般随意拍了两下。 「别闹了,他是大一的学弟。」 暂时想不出什么别的解释,戚容只好随意套了一个挑不出错的称唿来敷衍情绪不稳定的人。 可他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几乎在他话音落地,对面魏弋的表情一瞬黯淡。 原来,戚容心中是这样想的吗? 第45章 似乎真的被戚容的三言两语安抚住,姜启从他肩上抬起头,偏头看了眼他的脸,认真地问了一遍: 「真的吗?」 戚容直视着他的双眼,毫不心虚地点了下头。 当然是假的。 只不过他是在打赌姜启并不清楚魏弋的长相,虽然姜启先前找人做了那些事,可他本人并不在国内,除非调查了魏弋的资料。 但戚容并不希望是后者。 他可以容忍姜启在他的底线上胡闹,但并不希望自己的隐私被人过度探究。 如果姜启想知道,他会告诉他魏弋的事,但背地里调查他和魏弋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既是一句回答,也是一句试探。 静默半晌,姜启看着他眨了两下眼,唇边重新扬起笑容,他缓缓直起身子,只是圈住戚容的手却没松开,嗓音听不出情绪地道了句: 「好吧,我相信阿容。」 尽管阿容是个骗子。 得到了自己的答案,戚容移开眼,去看对面的魏弋。 在几人的谈话间,魏弋身边的几个室友向他打了招唿,先走到路边去打车,知趣地给三人留下了谈话的空间。 室友走后,魏弋向前走了一步,和戚容之间控制到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次没人再打断,可他话到嘴边,组成了一句: 「……你们要去做什么?」 戚容轻松拍掉了姜启的手臂,嗓音平静地回他:「正要去吃饭。」 一问一答到这里,已经无法延伸下去,一个话题能不能顺利的进行下去,关乎回答的人想不想聊下去。 只是戚容现在很明显不想再聊下去。 他是很多话想对魏弋说,只是如今的场景和时机都不合适。 可今日的魏弋不知为何,对戚容的避而不谈视若无睹,看了他一会,又追问了句:「要一起吗?我们正好也要去吃点东西,我知道一家不错的私厨。」 戚容眉心小幅度抽动了下,视线重新回到了魏弋脸上。 可往日总是笑着的青年脸上没什么表情,深邃眉眼压下来,无端带上些让人分辨不出的高深莫测。 戚容竟有些看不懂他了。 「不了,我们提前预定了餐厅。」 戚容淡淡拒绝了。 第95页 没有多余的解释,就这样轻飘飘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魏弋抿紧唇线,垂在身侧的五指虚握成拳,拇指摩挲了几下,指节用力到发白。 可偏偏姜启像是没注意到眼前的凝滞氛围,在这时冒出一句话,语调带笑: 「不如一起去吧,阿容,我正好也想尝尝学弟的推荐呢。」 这话刚出口,戚容就拧起眉偏头看了他一眼。 姜启又在这时添什么乱。 一只手臂搭在戚容肩上,姜启一手叉腰,站姿不羁,挑眉看着站在对面的魏弋,眼角眉梢的笑意灿烂,与另外两人刻意压抑的表情大相迳庭。 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你还未与我说过这位学弟,正好藉此认识一下。」 魏弋没在意他的话,只是又看了眼那只搭在戚容肩上的手臂,他没躲。 心中又是一阵莫名情绪翻涌,还未等魏弋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就听一直未出声的青年开口: 「好啊,那就一起去。」 这话引得魏弋一瞬抬眼,可戚容已拨开了姜启碍事的手臂,转身向后走。 于是,几人就这样一起去了魏弋说的那家私厨。 坐在包厢里,另外三个人简直如坐针毡,室内的氛围莫名古怪,连空气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味道。 可再细闻,就只剩下薰香的浅淡味道。 坐立难安,三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几眼,在桌下点进群聊。 【山子:你们有没有感觉怪怪的……】 【世界第一公测:不是说好要去吃烧烤吗?魏大少怎么突然变卦了?】 【巨能忍:少说话,多吃饭】 落座后,魏弋叫人多拿了几份菜单,分发给几人,他则是垂下眼在自己手中的菜挑挑选选后,将其递给了一位之隔的戚容。 戚容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了菜单。 打开一看,他发现里面都是一些他划出的推荐,甚至考虑到了他的口味,粗略看了一眼,里面大部分都是他会喜欢的。 虽然私厨并不是原本目的地,但魏弋的确没夸大,这家私厨他来过几次,消费偏高,后厨的标准和厨师有星级,味道确实不错。 虽然藉口拙劣,但他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想把人留下。 留在自己眼前,不让他再一逃就看不见。 除了餐厅自供的茶水,魏弋又喊来人单点了一壶普洱,服务员刚应下,一旁的姜启便不咸不淡地开腔道:「老掉牙的品味,阿容,我看这有remy martin x.o,尝尝?」 虽然不是特别好的酒,戚容心里明白姜启这只是为了和魏弋作对,他喝了口茶水,并没有让对方适可而止的想法,只说了句:「我不喝。」 闻言,姜启笑了下,「啪」地合上菜单,递给了还没走的服务员。 「那我尝尝。」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戚容并不是话多的人,只有姜启在桌上活跃气氛,有了三个室友的接话,气氛倒也还算融洽,不说谈笑风生,起码维持住了表面的体面。 魏弋倒是没怎么搭话,一顿饭吃的很安静,只除了时不时用眼神去瞥戚容。 看完心情便更糟了。 姜启接替了他原来的位置,在戚容身边照顾,夹菜倒水,姜启笑着和他搭话,戚容都应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姜启,却早就对他有所耳闻,只是今日才真正意识到,两人之间有种旁人融入不进去的默契。 而且,戚容也会迁就姜启。 ——就像对他那样。 魏弋垂下眼,咬了一口虾仁,莫名觉得鲜嫩无比的虾肉到了嘴里就变得没滋没味起来。 他吃得心不在焉,思绪来回变换,一会想到戚容如何对他,一会又想到戚容如何对姜启,想到最后,他自己都开始唾弃自己。 他们两人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他纠结这个干什么。 简直莫名其妙。 这种有口难言的烦闷情绪一直持续到饭后,酒足饭饱后放开了的室友邀请戚容和姜启一同去玩。 魏弋第一时间去看戚容的脸,戚容并未表露出什么明显的牴触,却也没什么想去的意思,倒是一旁的姜启看起来很高兴地应下了。 戚容简直无话可说,但看着姜启一副当真兴致勃勃的模样,心知今晚是躲不过去了。 酒局距离吃饭的私厨有些距离,在一家环境还算不错的酒吧中,一进门,热浪人潮便扑面而来,戚容拧了拧眉,有些不适应人这么多的环境。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手臂就被一只手扶住了。 有人凑近他道了声:「小心。」 偏过头,入目是魏弋被绚烂灯光照得越发深邃立体的侧脸,一道零碎白光恰好落在他高耸的鼻樑骨上,稍纵即逝。 戚容愣愣看了两秒,一时忘了反应。 再回过神时,魏弋已护着他往前走了两步,顺势松开了手。 两人目光在人声鼎沸中一触即分,心照不宣地。 再回头时,姜启已不知所踪,戚容四下看了一圈,没找到人,感到有些头疼。 一直跟在他身旁的魏弋似乎看出了他的难题,主动朝他靠近一步,附身在他耳边说:「跟我来,我知道他去哪了。」 因为环境太嘈杂,魏弋说话很用力,害怕他听不清似的凑得极近,灼热气流猝不及防打在戚容耳朵上,让他一瞬颤了下,条件反射地转头去看。 第96页 「你干……」 声音被淹没在鼎沸的重金属音乐中,魏弋没听清,又离他近了些,戚容忘了躲,就这么撞进了那双背着光也璀璨的棕色眼瞳中。 戚容抿了下唇瓣,一时觉得魏弋是故意的。 可直视着他的高大青年眼神清澈,一眼到底,让他能轻易地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他心里去,什么情绪都大大方方地袒露给他。 魏弋对他从来没有防备,什么情绪都摆在眼里。 魏弋也从不会让他费心去猜他在想什么,从来不会对他说假话。 就像此时,魏弋好像真的只是坦率地为了听清他在说什么,而不是带了别的心思而刻意靠近。 戚容不想承认自己有被勾引到,他转开脸,一言不发地向人群外挤。 魏弋忙跟上去,两人挤出了人群,魏弋直接带戚容往大厅内的一条走廊走,像是对自己很熟悉的样子。 心里莫名情绪作祟,让戚容一句话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你常来这里?」 这话引得前方领路的魏弋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他,着急辩解:「不是,没有常来,只有一次……」 戚容不想听他解释,打断道:「你不用说给我听,与我无关。」 戚容步子走得急,不知不觉便超过了魏弋,走在了前面,马上就要到路口,不知道位置的戚容在心中暗恼,又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好像一遇上魏弋,他的理智便总会断线,反应不及,遥遥追在身后。 为自己的一切反常都找到了理由,戚容停下脚步,眼神直直看向了落后他半步的魏弋,还未开口,那人便先一步出声。 「骗人,明明就很在意。」 这句话音量很低,近乎呢喃,可戚容听清了。 这下,心里那不清不楚的窘迫像是被人戳穿,戚容笑了,反问:「你说什么?」 魏弋也停下,与他面对面站着,垂下眼睫不偏不倚地看着他,认真地又说了一遍: 「明明很在意,却总是口是心非。」 戚容彻底被气笑了,一把攥住魏弋衣领将人拉近,语气冷沉:「魏弋,你真是……」 两人近距离对试着,魏弋眼睫慌乱地眨了眨,眼睛却没移开,定定落在那张漂亮又冰冷的脸上,薄唇抿了又松,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我想说,很可爱。」 话音落地,戚容在胸腔内流窜的火气一滞,怔在了原地。 魏弋这是在夸他,可爱? 第46章 活了二十一年,从未被人认真夸过可爱的戚容难得有些茫然。 从前中学时代姜启开玩笑地说过,但他冷了脸,从那之后,姜启就再也没开过这样的玩笑。 他不喜欢有人将可爱这个字眼和他联繫到一起。 姜启到底是不是真的觉得他可爱戚容不知道,但是他可以肯定,面前的魏弋是真的很认真地在说这句话。 两人靠得很近,他的手还抓着魏弋的衣领,对面便是魏弋不躲不闪的专注眼神。 这次,羞窘躲开的人换成了戚容。 耳朵起了点热,一点粉在走廊的明亮灯光下一览无余,魏弋看到了,抿起唇小幅度勾了勾唇。 很快,戚容松开手推了他一把,语气不善,兇巴巴地: 「闭嘴。」 他一时竟然想不到要反驳什么,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这个话题到这里,一点余地和退路都没留。 魏弋简直像在勾引他。 但一想起,魏弋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戚容便又来了火气。 或许他是在期待着什么,可这些情绪藏得太深,转瞬就被涌动在心尖上的火气彻底吞没。 明明视而不见的人是他,欲擒故纵的人也是他,可现在如此恼火的人还是他。 怕再纠缠下去自己就要当场忍不住爆发,戚容果断转身,向来路走。 魏弋在原地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就追上去拉他。 可戚容脾气上头,直接甩开了他的手:「放手。」 被甩开后,魏弋没再拉他,只是对他说:「你现在走了,那你朋友呢?」 顿了顿,他看着戚容的侧脸,又道:「你不管他了吗?」 魏弋说的对。 他不能就这样丢下姜启一走了之,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深吸了口走廊上混杂着各种气味的空气,戚容恢復了冷静,他又险些失态了。 脚下一转,戚容抬眼看向身侧的青年,表情与嗓音一齐降到了冰点。 「带路吧,学弟。」 心知他这是故意用这个称唿来刺激自己,魏弋放松的薄唇再度抿了起来,他什么都没说,沉默地领路。 走进包厢时,里面的人已经玩了起来,灯光昏暗迷醉,不堪入耳的音乐声填满了五感,乱七八糟的气味吸入鼻腔,最后化为了更深的郁结。 戚容在人群寻找姜启,本想喊他离开,可看见了姜启被几个身材火辣的年轻女孩围在中间喝酒,他没再去打扰,独自一人端了杯桌上倒好的酒,一饮而尽。 倚靠着角落的撞球桌,戚容摸出了手机,浏览信息时,他无意看到了段枢几天前发来的信息,已经被冗长的信息压在了下面,无声无息。 【d.:我查到了黎彦去看心理医生登记的个人信息,姓名不是他本人】 【d.:是他弟弟】 【d.:回我消息】 戚容凝神在那几个字上,看了很久。 第97页 良久后,他回神,将那几条信息删除了,而后关了手机。 自办公室后,他再未联繫过段枢,只段枢时不时给他发一些毫无营养的信息,抛出一些想要和好的念头,一律被他视而不见。 从那之后,戚容恍然明白了一件事。 是他太纵容段枢了,在他有意无意的放纵下,他和段枢的关系早已超越了僱主和雇员的关系。 所以段枢才能一次次探出两人的界限,和他维持着一种轻松愉悦的氛围。 而他一直在默许这种僭越。 任何事情都不能过界,否则必然会出现变数。 如今他就在重蹈覆辙。 戚容反思自己近来的几次失控,好似不知不觉中,他和魏弋也已跨过那个安全距离,他们离得越近,带给彼此分破坏影响便愈深。 这本是一场由他指定规则的情感游戏,可现如今,他却已身在其中,成了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他的一次次失控都在节节败退,将主动权交到对方手中。 戚容抿了口杯中酒,在口中含了会,待尝到一些浓烈的辛辣,才干畅地咽了下去。 段枢并不是不可替代的,他还可以找另外的人替他负责这件事,但魏弋只有一人。 不论他是小说中主动靠近他最终又离开了的那个人,还是如今这个满眼都是赤诚的青年,都无所谓。 他还需要魏弋完成他的计划,仅此而已。 放在杯沿的手指摩挲了几下,刚要再拿起来凑近唇边,一只手从旁伸出来,轻轻盖住了杯口。 「不能喝了。」 视线沿着虚虚挡在杯口那只估计分明的大手上移,戚容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魏弋,垂着眼,用那种好似怜惜又专注的神色看着他。 曾无数次,他就是被这样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迷惑了。 好像魏弋无声告诉了他无数次,那双眼中唯一能看到的人就是他。 可事实上,他什么都没说过。 戚容扯唇笑了声,用了点力将酒杯挣脱出来,贴近唇边仰头饮下。 他喝得急了,一律酒液沿着唇角滴落,滑过他起伏的小巧喉结,最后没入了开了两粒扣子的衬衫毛衣。 魏弋一眨不眨地看着,看他将半杯酒一饮而尽,而后将空酒杯拿到他面前晃了晃,挑衅地挑起眉梢。 像只桀骜不驯的小狮子。 咆哮着,恐吓侵入自己领地的侵略者。 魏弋垂下眼,用拇指缓缓擦去了他下巴上残留的酒泽。 「……你喝醉了。」 戚容愣了一瞬,而后第一时间偏开了头。 下巴上残留的温热触感还未消散,麻痒渐渐升起,青年的手很热,好似血管中藏了火,让人禁不住想要剖开他的心看看,里面是不是也像他的血一样热。 戚容什么都没说,他推开了挡在他身前遮住了大半灯光的高大青年,就想离开。 可刚迈出一步,他就身影不稳地向前栽去,魏弋眼疾手快地捞住他,将他带进怀中站稳。 戚容站久了,两条腿血液不通僵直着,反应过来当即就拧起了眉,拍了两下魏弋的肩膀,让他放开,可魏弋却置若罔闻,板着脸说了句:「别逞强,这没什么丢人的。」 一听这句话,戚容就又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打在魏弋肩上的拳头没收住力气,一声闷响。 「谁要你教育我了?给我放开,我能自己走。」 魏弋依旧没什么反应,扶在他腰上的手却没松开,确认他能站直,才一点点放开。 而站稳后,戚容第一时间便拂开他的手,大步向前走,他找到了姜启,强硬地拉着他挤出人群,走出了包厢。 「阿容,你也喝啊……」 戚容不耐的扯着步伐踉跄的姜启往前走,冷声道:「喝什么,我看你才是醉了」 喝得醉醺醺的姜启自然没法给予他回应,戚容闻到他身上那股浓郁到呛人的香水味便嫌恶地皱起眉,连碰他都不愿,脚下走地飞快。 连司机也不想等,戚容直接在马路边叫了一辆计程车,刚把姜启弄进后座,正要上车,车门被一只手按住。 戚容回头,看到了披着一身霓虹光站在那里的魏弋。 他甚至都没问对方怎么会在这里,便头也不回地坐进了车中。 魏弋也没有解释的想法,紧跟着他坐进了后座,并关上了车门。 「砰」地一声。 车门锁上,车内的气氛一下变得沉闷起来。 本就不宽敞的后座挤了三个成年男人,空间狭小得有些逼仄,戚容吸了口气,有些忍无可忍:「你到底要做什么?」 魏弋转头看着他,一板一眼地回他的问题:「送你回家。」 戚容笑了,他腾出一只手反手抓住魏弋的衣襟,咬牙切齿:「魏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别忘了,我们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 静默片刻,车厢内响起了魏弋低低地回应。 「那你希望我现在是在做什么?」 没想到魏弋会将问题重新抛回来,戚容心中的情绪一滞,眉心抽动了下。 可魏弋很快继续说了下去,坦然直白道: 「我无法对你放任不管,也无法假装不在意,或许现在我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可我还是想这么做。」 两人近在咫尺,隔着一段并不安全的距离对视着,马路上的车前灯一晃而过,映亮了两个人的眉眼。 第98页 话音落地,魏弋朝后视镜看了一眼,道:「师傅,开车。」 一直假装在车载蓝牙上选歌的司机愣了下,而后应了声,缓缓启动了轿车。 等路口红灯时,司机抽空瞥了眼后视镜,小心翼翼地问:「要去哪里?」 沉浸在魏弋话中的戚容被这句话拉回了思绪,他大脑空白了一瞬,转了回才迟缓地报了姜家的地址。 「阿容,阿容……」 静默中,一旁的姜启又开始不清不楚地嘟囔,染着满身酒气就要往戚容身上倒,戚容下意识向旁边躲了下,就被一只横穿而来的手揽住肩头,往那边带了带。 剎那间,他好像落入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干净世界中,鼻尖嗅到一些浅淡的洗衣液香气,被热气熏得热烘烘的。 戚容小幅度转了转头,抬眼看向香味的主人。 魏弋的那段话带着奇异魔力,莫名抚平了他的焦躁,好像他一直在等的答案就藏在这些话携带的含义中。 不管是裹着糖衣的毒药还是什么,戚容都毫不怀疑这真心的分量。 借着光影遮蔽,戚容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抓住他衣襟的手暗中施力,将魏弋拽得微微向他倾身。 而戚容就着这样的距离迎上去。 微热吐息擦过魏弋骤然紧绷的下颌,略微一顿,掠向了他已起了层薄红的耳廓。 「最好如此。」 他很好奇,魏弋这样坚定的选择会坚持到何时。 这是魏弋自己选的,无论最后结的是何果,他都怨不得任何人。 第47章 将姜启送回了姜家,戚容便让计程车绕道去u大。 司机正在重新调整目的地,后座的魏弋先一步出声:「这里和u大相距半个城,不顺路。」 戚容本垂眼整理着衣服上弄出来的褶皱,闻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那你想怎样?」 一旁的魏弋看着他,抿了抿唇,又小声补充了句:「而且,现在挺晚了,到学校也过了宿舍门禁时间。」 戚容拿出手机,按亮屏幕看了眼时间。 时间的确不早了,虽然没住过校,但戚容大概知道大一大二的新生是有门禁这个事的。 于是,他偏了偏头,看向魏弋勾了勾唇,明知故问:「所以?」 他知道魏弋在想什么,他偏要逼着对方自己说出来。 车厢内静默了几秒,司机已调好了导航,又谨慎地问了一句:「还去u大吗?」 似乎受到了无形的催促,魏弋一瞬有些紧张,他肩背绷紧,满身上下都写满了忐忑与彷徨。 无措极了。 好似从小到大这样要求留宿在别人家还是头一遭。 迎着戚容不偏不倚的视线,魏弋知道他又在捉弄人了,可他心甘情愿往里跳: 「我可以在你家住一晚吗?」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戚容眯着眼笑了,像是终于心满意足咬到小鱼干的猫咪,昳丽眉眼舒展开,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魏弋在他的笑下越发窘迫,耳朵已烫得不成样子,可他强撑着,没等来回应,又嗓音干巴巴地给自己找退路:「那我去住酒店……」 戚容在这时淡声打断了他: 「住什么酒店,戚家又不缺你一间房。」 知道这句话便是松口了,魏弋眼睛骤亮,亮晶晶地盯紧了身旁的青年。 戚容没看他,而是让司机不必再绕道u大,直接去戚家别墅。 轿车没再掉头,直接拐入主路。 车厢内昏暗,车载导航散出一点白光,道路两旁的路灯时不时照进车厢,戚容向后靠了靠,闭上眼休息。 今晚喝了几杯酒,虽然没什么不适,可头却还是晕,只是计程车不比家里的豪车,他左右动了动身子,都没找到更舒服的姿势,座位和靠椅都硌得人不舒服,戚容拧起眉头,毫无睡意。 实在忍无可忍,他睁开眼,往旁边看了一眼。 因后座宽敞,两人并没有靠得很近,中间隔了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在他的视角可以看到一个窗外光影勾勒出的优越侧影。 魏弋腰背挺直,一手支着车窗,像是在专注地看窗外的夜景。 戚容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终于坐直身子往那边挪了一步,放任自己靠向了魏弋的方向。 额头碰上一块硬邦邦的肌肉,戚容不舒服地动了几下,无意识地蹭了蹭青年的肩头。 身旁人的身体在几秒后骤然紧绷起来,魏弋似乎转过了头,唿吸沉重地落在头顶,没人出声。 戚容并未闭上眼,他动了动脑袋,调整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便向后仰起头去看他。 视线很轻地撞在一起。 魏弋垂下的眼睫轻颤,薄唇紧绷又放松,开开合合几许,最终只是道了声他的名字: 「……戚容。」 戚容看着他的背着光晦暗不清的眼睛,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听到他的回应,魏弋的唿吸又重了几分,眼睫慌乱眨动了几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心脏跳得烈,一下一下擂着他的胸口,魏弋突然又生出了一股子恐慌来,害怕自己的心跳声被靠在他肩上的戚容听去了。 只能这般僵硬着肩背,率先转开了脸,重新去看窗外已失去所有颜色的街景。 戚容也顺势收回了视线,僵硬地去看前座的皮质靠背,垂在身侧的手指僵硬地蜷了蜷。 第99页 好像有些理解魏弋那个木头了。 后半程,两人没再说一句话,戚容靠着魏弋,姿势舒服,却也毫无睡意。 计程车一直停在了大门前的台阶下,魏弋没急着开车门,而是先叫醒了戚容。 「到家了。」 平常又普通的三个字落进耳朵里,戚容睁开假寐的眼,坐直了身子。 未曾料到,这三个字会从魏弋口中说出来,以这种亲昵又无比自然的姿态。 可他好像并不算太讨厌。 戚容下了车,向前走了两步,大厅还亮着灯,秦叔开了门迎过来。 「回来了。」 戚容问了好,便示意了下身后的青年,「让人给他整理一间客房,他在这过夜。」 经戚容的提醒,秦叔才注意到了并未上跟随计程车离开的青年,苍老面容上露出了一点显而易见的诧异。 印象中,少爷已经很久没带人回来过夜了,就连一向关系最好的姜启少爷也很少留宿在这里。 只是眼前这个青年,似乎是近来才出现在少爷身边。 秦叔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向魏弋微躬身后,先一步在前领路。 走进一楼,秦叔便吩咐了佣人去整理客房,而后转回身询问:「安排小魏先生住在五层客房,和您同层,您看如何?」 戚容对此不置可否,直接带着魏弋进了电梯。 电梯门打开,左边走廊传来点动静,戚容心里有了点预感,看到自己那边的客房开了门,有灯光透过虚掩的房门洒在浅灰地板上。 将人领到房间门口,戚容便要转身回房。 五层只住了他和戚越两人,客房常年空着,考虑到魏弋和他的关系,秦叔贴心的让人收拾了靠近他的客房,两人房间在斜对面,走几步便到了。 收拾房间还要有一会,戚容丝毫没有请人进去坐坐的自觉,打开房门就要关上房门。 眼看他真的就这么走了,魏弋先沉不住气地喊住了他:「等等。」 戚容脚步一顿,如他所愿停了下来,倚靠着门框看向他,嗓音散漫: 「要我请你进来坐坐吗?」 很明显的随口一提,魏弋没当真,垂着眼扭捏了一会,才回道:「不用,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还没想到。 不想让他就这么走,还想跟他聊一聊,可被戚容这么不咸不淡地呛了一句,那些稍微带了些期许的想法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戚容就看着站在走廊上的人扭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的高大青年,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角,也不急着催他,默不作声地等着。 僵持一会,魏弋最后抬眼看了他一眼,哑声地道了一句: 「没什么,晚安。」 眼神中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幽怨。 戚容权当没看到,转身后提了提唇角,回了句「晚安」后便推门而入。 房门在魏弋眼前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他站在原地又等了会,确认门后真的没有任何动静,才终于收回视线,在心里坐实了戚容真的把他就这么丢下了的猜想。 无声嘆了口气,身后的阿姨喊了他两声,他才回神。 只是这次他没再忽略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心情,向阿姨道了声谢,便走进了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客房。 好像不是错觉。 他有些在意戚容了。 只是他后知后觉,如今才察觉到,他与戚容之间从来就很特殊,他没办法用任何一种简单的关系去形容,因为太过超乎寻常,以至于他习惯性地将他归于了他最熟悉的分类。 可他又在相处中矛盾地将戚容与朋友的界限分割开来,演变为如今这样的局面。 拿捏不住分寸,也失了主动权,进退失据。 说不清是戚容若有似无的撩拨更致命一些,还是自己的迟钝笨拙更戏剧性,一切都像命运在作弄,或许没有戚容主动给出选择,他也会渐渐明白一些事。 只是时间早晚。 关上房门后,魏弋在门后站了许久。 最后他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抬手盖上自己的脸。 这下真的麻烦了。 …… 当晚,戚容做了个梦。 这对他来说是个很稀奇的事,因为浅眠,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在梦中,戚容发现自己回到了儿时的孤儿院,旧房新瓦,老树繁茂,连头顶的阳光都泛着陈旧的味道。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梦到这里,明明他对这个地方毫无留恋,那是一段对他来说无比灰暗的时光。 不远处的树下,坐了个小孩,一身洗得发白的t恤短裤,手中捧着一本书,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一笑。 小孩的面容很熟悉,戚容下意识挪动了脚步,头脑一片空白。 而后,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 「哥哥!」 戚容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却迟迟没有应,又等了会,小孩从地上爬起来,抱着书本走向他,一边笑一边拉他的衣服:「哥哥,我给你说,我今天见到了一个人……」 「他长得好好看,看起来就像童话书中的小王子……」 戚容张了张口,想问是什么人。 可动了动,他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像被莫名的力量定在了原地,看着眼前比他矮上一些的小孩嘴唇开开合合,在对他说着什么。 第100页 很快,小孩的脸也渐渐模煳了,戚容徒劳地站在原地,直至身边的一切像盪开的涟漪般虚化,彻底模煳成了一片黑暗。 他就站在这黑暗中伸出手,徒劳地抓了抓。 下一秒,身体陡然失重,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落,扑通坠入了水中。 还有一些模模煳煳的交谈声透过水面飘进他耳中,闷闷地,听不真切。 「这样没问题吗?万一……」 「怕什么,戚少爷说了,到时候直接说他是自己玩的时候落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真可怜啊,还这么小……」 「谁让他来了戚家……」 戚容瞪大双眼,在水中分离挥舞四肢,想要摆脱挥之不去将他往下扯的压力,可越挣扎,他下沉得越快,渐渐地,他再也听不到声音了,水面上的模煳人影也消失不见。 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戚容摇了摇头,喉咙和肺部尖锐地疼痛着,大脑皮层像要炸开一般,在濒死临界点,他突然想起了一些早已被他忘却的记忆。 来到戚家后他根本就没有生过大病。 八岁那年,他是被人推下了水! 第48章 是谁? 到底是谁! 尖锐的恨意充斥满胸腔,压得戚容快要踹不过气,稀薄的空气正在一点点流失,他离水面越来越远。 他就要死了。 那些波光粼粼的水,还依稀能看到阳光的痕迹,闪着光,清澈又温暖。 可是水下又湿又冷,他讨厌这里。 他不想死。 戚容阖上眼皮,只觉得这个梦太长了,他好累,睁开眼时梦就会醒了吧。 意识即将沉入深海时,他被一双手捞了起来。 有人拨开那些闪闪发光的水面,来到了他身边。 破水而出的瞬间,戚容被一阵刺眼的光晕笼罩,他偏了偏头,终于恢復了一些知觉。 肩膀被人用力晃了晃,有人在他耳边大声唿喊着什么—— 「戚容!」 「你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给我点反应好吗?」 「我现在打电话……」 握在肩膀上的触感消失了,那个人像是走开了,戚容拧了拧眉,费力地掀起眼皮。 眼前还是熟悉的天花板,窗帘拉开了,整个房间温暖又明亮,身上的被褥柔软,没有回不去的孤儿院,也没有深不见底的水池。 真的只是一场梦。 脚步声又很快靠近,有人靠近床边,一边还在打着电话:「……对,你们什么时候能到,我叫不醒他……」 话音勐地一顿,在戚容还未反应过来时,肩膀就被人再次扶住了。 「你醒了?哪里不舒服?怎么会醒不过来,真的吓到我了……」 魏弋的嗓音絮絮叨叨地,听得戚容不适地拧了拧眉,他扯了下唇角,刚从深眠中甦醒的嗓音沙哑: 「别吵,头疼。」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状态不对,魏弋果断噤声,手中的电话还未挂断,他握着手机问床上的人:「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戚容想也不想,闭眼拒绝了:「不去。」 虽然担心,但魏弋不想勉强他,对电话那端的急救人员道了歉,便将电话挂断了。 走回床边,注意到戚容又将眼睛闭上了,魏弋小心地询问了一句:「头还疼吗?」 戚容确实头疼,被迫体验了一回濒死的感觉,他现在整个脑仁快要炸开,埋葬在深处的记忆被一只手强行翻了出来,痛得他灵魂震颤。 不过好在,他弄明白了一些事。 八岁之后,他就想不太起来以前的记忆,大哥说他只是生了一场病,他那时忘了许多事,连带着自己是如何生病也忘了,于是就傻乎乎的信以为真了。 现在想来,那时是有人想要杀他。 戚容想笑,可是他却又实在笑不出来,他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将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视作威胁。 戚少爷? 他活得这么不如意,也没道理让他活得风风光光。 戚容许久没出声,魏弋以为他是又失去了意识,吓得又碰了碰他的手臂,力道小心地像对待一尊脆弱瓷器。 这一次,戚容直接从被子里探出手,招唿他:「扶我起来。」 他此时实在不舒服,也就没心思去计较随意使唤魏弋这件事会不会不妥。 魏弋自然也没在意这件事,动作小心地将他扶了起来,正要退开时,一只手搭上了他,没用什么力气,却轻易地按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戚容撩起眼皮,本就苍白寡淡的脸疲色更浓,连眼窝的褶皱都深陷进去,毫无血色的唇瓣动了动,语气淡淡,理所当然: 「抱我起来。」 魏弋却不可避免地怔在了原地。 脑袋里反覆过了几遍那短短几个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每一个字的比划都被他分开重组,到最后,合成了一个他万万没想到的含义。 就算是朋友阶段,两人也从来很少肢体接触。 没有寻常兄弟间的勾肩搭背,也没有毫无顾忌的同吃同住,戚容于他而言,更像一个需要小心对待的儿时玩伴,未曾抓住的执着。 需要束之高阁,才能以示对他的尊重。 尽管戚容对他很特殊,他也从未想过两人会走向一个带上情、色的关系。 他承认,戚容的确很美,他也无可否认地被这种美所吸引蛊惑着。 第101页 而他还必须守住本心,像面对诱惑绝不低头的传教士。 强制自己移开眼,魏弋唇线绷直,沉默地揽过青年过分清瘦的肩背和腿弯,将人稳稳抱了起来。 比预想中还要轻一些的重量全部落在身上,魏弋有些恍惚,下意识将人向上颠了颠。 抱着青年转身,魏弋在原地僵硬了会,嗓音紧绷地问:「现在要去哪?」 戚容两条手臂环住他,松松搭在他硬得烙铁的肩背肌肉上,偏头示意道: 「抱我去浴室。」 梦中出了一身汗,这种黏腻又潮湿的感觉更加难受,加剧了戚容本就糟糕的心情,他急需洗去身上的这种被水浸透的潮湿。 指使魏弋将自己放在浴室旁的换衣凳上,戚容还未做什么,便看到魏弋一言不发的转身,看样子就要出去。 于是他把人叫住:「你急什么?回来。」 魏弋听见他的话顿在了原地,背影好似更僵硬了。 戚容看了他一会,放软了语调:「我想洗澡,你帮我放水。」 室内很静,只有两人之间莫名不清不楚的气氛流转,经过魏弋的沉默酝酿,气氛变得更凝滞。 魏弋并未让戚容等很久,很快脚步一转,重新走过来,只是眼神却没往他身上瞥一眼,径直走向浴缸。 戚容就坐在不原处看他动作,看他试了试水温,又手足无措地研究起放在一旁的瓶瓶罐罐,样子笨拙又好笑。 看了会,戚容便收回视线,抬手解开睡衣的纽扣,慢条斯理地将衣服脱了下来。 「水放好了,你试试温……」 魏弋一手撑在浴缸边沿,偏头躬身看向身后时,闯入眼帘的是青年赤、裸的上半身。 戚容一手搭在睡裤边沿,雪白的手指陷在深色中,造成的视觉冲击像一记重锤将魏弋砸懵了,他愣愣眨了眨眼,眼睛一时不知该往哪放。 「你……我……」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良好的教养和自信带来的从容好像总会在遇上戚容时通通失效,他无力招架戚容突如其来的一个举动,以前是,现在也是。 只是如今,面对戚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撩拨,他却不再只是感到仓皇。 一股更为深重的浓烈情绪在心上流窜,烧得魏弋理智紧绷,骨血间涌动着陌生的本能。 好像只有咬点什么东西才能填满内心渴求的空缺。 缓过了力气的戚容微微抬起腿,睡裤沿着白皙的大腿掠过膝盖,最后被他褪下,整齐放置在了一旁。 魏弋还傻站着,戚容只看了他一眼,便径直走了过去。 一只脚借力踩在浴缸边缘,在魏弋垂下的视野中绷出了很漂亮的一抹白。 他近乎就要克制不住地抬手握住。 可没等他伸出手,青年便很轻易地抬起脚,迈入了盛满水的浴缸,像一尾灵动的鱼没入水面,转瞬便消失不见。 魏弋愣愣抬起眼,看到了青年光裸的大片嵴背,雪一样的白,两块形状漂亮的蝴蝶谷振翅欲飞,美丽到妖异的一具身躯。 浴室渐渐热了起来,萦绕腾起的水雾中,戚容微偏头,两片终于恢復了些血色的唇瓣动了动,语调冷淡地对身后人说了几个字: 「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一汪绮丽的梦随着青年没入水中盪起的涟漪破碎,魏弋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了卫生间,又是怎么关好了门。 听到门锁扣上的声响,戚容收回视线,缓缓将下身最后一件内衣也褪下,整个人彻底没入了热水中。 欲望是深重的泥沼。 世人皆沉溺其中,魏弋也不能倖免。 他并非没有力气,只是故意为之,藉此试探魏弋的态度。 现在看来,魏弋对他并非无动于衷。 他抬手,掬了一捧水,看着水自指缝间熘走,只留下了一团白而绵密的泡沫。 唿出一口气,手心中的泡沫便被吹散了,彻底化为了泡影。 披上浴袍走出去后,魏弋已经不在房间里,戚容没急着出去找人,而是走到床边拿起手机。 这么多年,大哥从未对他提及当年那事,必然是知道实情,却依旧选择隐瞒。 大哥身上有重任,可他没有。 凭什么他从此缠绵病榻,而害了他的人却高枕无虞,过得顺风顺水? 这世上的一切从来不公平,所以他想要的便会自己取。 丢下手机,垂眼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聊天页面。 【戚容:我想起来了】 【戚容:你早就知道,当初是谁让人推我入水】 戚裴的消息来得很快,只有几个字—— 【是戚阳州】 手机嗡了下,紧跟着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大哥:别冲动,等我回去】 戚容抽了抽嘴角,有些想笑。 让他等,让他忍,可他等着忍着已经被人欺压了十几年,再也没有什么比等待更让人厌烦的了。 这一次,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大哥帮不了他,能帮他的人只有自己。 打开衣柜大门,戚容挑选了一套新西服,慢条斯理地系好领带,整理好最后一粒袖扣后,从衣柜旁抽出一把黑伞,他走出房间。 屋外,阴云翻滚,稀薄日光全部隐入云层,酝酿着一场席捲天地的风暴。 大雨将至。 第49章 下楼后,戚容听到餐厅隐隐传来一点交谈声,隔了段距离,听不太真切,就好像这个家多了些烟火气。 第102页 并不復以往的冷清。 恰逢魏弋走到大厅,见到他眼神躲闪了下,随即又注意到他手中的伞,怔了下: 「你现在要出门吗?」 戚容表情淡淡,没让内心的情绪泄露出来,「嗯。」 魏弋欲言又止,看了眼餐厅的方向,才道:「可是,早餐已经做好了……」 很寻常的一句话,寻常到戚容微微发怔。 他看了眼魏弋脸上的明显的无措和失望,莫名心软下来。 可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垂下眼避开对面的灼热目光,戚容抿了抿唇角,嗓音一如既往地淡淡拒绝: 「……不吃了。」 魏弋没再说什么了,低低地「哦」了一声。 两人擦肩而过,鞋底带起一点响动,走了几步,魏弋又出声叫住了戚容。 「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戚容脚步微顿,静默半晌,才回了句:「不用。」 丢下这句话,他快步走向了大门,避免自己再多说几句,就要忍不住留下了。 身后没有传来动静,戚容没回头,但有种莫名的直觉,魏弋就站在原地看着他。 看他走得飞快,头也不回。 去车库提了辆车,戚容驾车驶出了别院。 车窗外的阴云越来越浓厚,大片铅灰色的云层又快又低地掠过城市上空,带起的阵风勐烈,吹得道路两旁的树冠张牙舞爪。 车停在马场门口时,雨珠终于落了下来。 戚容没急着下车,熄了火静静坐着。 「啪嗒——」 他听到了雨滴砸在车窗玻璃上的声响,一点两点,最后越来越多,大大小小地混在一起,连成了一片嘈杂的白噪音。 天气不好,马场内外没什么人,门口连个接待也无,戚容迈出车门,撑起伞孤身向里走。 两侧的跑马场空空荡荡,只有一位教练牵着一匹纯黑的弗里斯马在散步,阴郁天色下,连草地的颜色都灰败下来,被雨水打得萎靡不振。 戚容唿吸着空气中潮湿的土腥气,觉得烦闷至极。 快走近那片联排的欧式小木屋,有适应生模样的人打了伞快步迎上前。 「您好,今日天气不太好,您是要骑马还是看马?」 戚容微微抬起伞沿,露出了大半张在雨中白到透明的脸,淡色唇瓣微动,直截了当: 「我要见你们老闆。」 近距离直视到戚容一张极具攻击性的脸,侍应生愣了下,缓过了神才意识到戚容说了什么,当即露出为难神色:「您来得不赶巧,我们老闆今日不在,要不您下次挑个天气好的时间再过来,我们老闆一定在。」 这话说得巧妙,既委婉表达了老闆不在,又和戚容约定了天气好时再来,既不算空头承诺,还有望为马场拿下一笔大单子。 可惜戚容并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 他扯唇浅浅笑了下,嗓音顷刻间冷下来:「你以为我在和你商量?」 戚容语气没什么波澜,只尾音微微下沉,不像反问,更像是敲下了最后的审判。 侍应生职业微笑僵了下,心中警铃大作。 下一秒,戚容越过他向前走去。 「给徐原打电话,告诉他,我就在这里等着。」 戚容身量高,走得快,过分清瘦的身影被宽大黑伞衬得越发单薄,离得远了,他身上那一点浅淡的香气也彻底稀释在了潮湿的空气中。 侍应生站在原地,看着戚容渐行渐远,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道模煳的嗓音穿透雨幕而来—— 「若他问,就说我姓戚。」 …… 戚容坐在温暖干净的马场休息室内等了一个小时,徐原才到。 房间内燃着令人神经放松地薰香,戚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视线落在窗外连绵不绝的阴沉雨幕中。 房门被人推开,有脚步由远及近。 「我当是哪位戚先生,原来是容少。」 戚容放下喝了一半的瓷杯,偏头向来人看去。 面前的年轻男人一身冲锋衣,牛仔裤下是一双沾染了不少湿泥的马丁靴,半长的黑髮松散扎在脑后,被雨淋得微湿,浑身上下满是不符合商人气质的落拓与不羁。 不像马场老闆,更像是个艺术家。 戚容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对面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徐家少爷。 虽是同一个圈子,但他与徐原并不相熟,甚至都没见过几面,原因太多,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徐原与戚阳州交好。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徐原是在高中时。 那日二代们在马场组了个局,来了许多人,戚容是被姜启拉过去的,天气炎热,他并不想下场玩,于是就坐在种满紫藤花的长廊下乘凉,看着马场上的人赛马。 那时,徐原就在其中。 一身骑士服,一匹汗血宝马,在阳光下意气风发地笑着,在同行的二代中一骑绝尘。 一头过肩的长髮束在脑后,疏狂与儒雅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完美糅合,姿态张扬肆意。 好似他生来就该自由。 因为太过耀眼,戚容便格外印象深刻。 后来,再次见到徐原,是在徐家老太的葬礼上。 那时的徐原已剪下了一头离经叛道的长髮,微垂着头站在徐家长辈身后,沉闷古板的黑西装压在他身上,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戚容早人群后看着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第103页 他身上那股孑然的自由好像被夺走了。 葬礼结束后,戚容随着戚裴离开,发生巨变的徐原也随之被他抛到了脑后。 再后面,他便听说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有关徐家。 有人说徐原爱上了一个女人,公然与联姻家族撕破脸,留下非她不娶的狂妄言论,徐老太太就是被这个她最宠爱的孙子给气死了。 圈里的传言虽是只言片语,却也并非毫无依据,戚容对此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对徐原微末的一点好奇心也因这些传闻彻底淡了下来。 他本以为徐原会是在未来大放异彩的那类人,可他却过早地摧折了自己的那一份骄傲。 最后这些传闻全部落实,随后传出的是徐原与徐家断绝关系的消息。 所有人都几乎以为徐原的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可徐原却在沉寂后,开起了这间俱乐部,且生意越做越大,俨然有自立门户之意。 徐原依旧与圈里人来往,只是以前凭藉徐家少爷的身份,如今被人称一声徐老闆。 认真算起来,戚容比他小上五六岁,徐原是和戚裴同辈的人,如今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可戚容却从他身上看见了掩饰不住的疲态。 再也不见从前恣肆的半分影子。 「是我不请自来了,徐老闆。」 戚容站起身,沖他一颔首,抬眼便与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撞在一起,「寒暄的话不必多说,容少找我什么事?」 戚容笑了笑,笑意浮于表面,既然徐原单刀直入,那他也没必要再绕圈子。 「和徐老闆谈一笔生意。」 徐原是戚阳州的人,两人其实没什么好谈的,虽然没有站在对立面,却也因立场不同无形有了距离。 如今他要劝徐原倒戈,自然也并非易事。 徐原听到他的话,眼中的诧异不加掩饰,很夸张地挑了下眉梢,笑问:「容少是在说笑?我和你之间能有什么生意可做,不妨直言。」 戚容探手,从桌上拿起一只空茶杯,倒转杯口放在桌上,撩起眼皮看向对面,嗓音轻慢: 「和我合作,扳倒戚阳州。」 室内静了几秒,窗外的雨声在这寂静中无形放大,细细密密地落进来。 一声笑率先打破了沉默。 戚容收回手,表情不变地看对面笑起来的徐原。 笑完了,徐原撩了把散在眼前微卷的长髮,放松地向后靠在宽大沙发靠背上,嗓音中的玩味不加掩饰:「商人无利而不往,容少既然说了这是做生意,那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徐原的反应在戚容意料之中。 虽然并非有很复杂的利益关系,但徐原到底和戚阳州认识多年,因他轻而易举的几句话便倒戈并无可能。 只是徐原小瞧了他,他掌握的比他想像中要多。 「我听说,当初戚阳州去了趟徐家,当晚,徐家老太太便将你叫回了徐家。」 话音落地,对面徐原的脸色顿时变了。 闲适的谈判姿态从他身上褪去,戚容只觉得自己被一道阴沉无比的视线死死盯住了。 徐原的音色暗沉地可怕:「你是什么意思?」 戚容似乎对他自欺欺人的样子感到好笑,兀自笑了,「徐老闆是聪明人,你会明白的。」 当初徐家老太太病发得突然,所有人只道是徐原的叛逆将一把年纪的老人气狠了。 可当时兵荒马乱,徐宅人来人往,没人在意到底是谁将这件事捅出去的。 戚容无意间查到戚阳州,也只是一个偶然,他向来有在手中握点证据的习惯,于是这件事也就被他记下了。 如今倒是成了他手中一张趁手的牌。 当然只靠这一件事,还不足以动摇徐原。 戚容探出手,指尖微动,掸了掸桌上的瓷杯,将最后一个饵扔出去: 「再加上白莹女士的转去菲洛斯疗养院的手续,我想徐老闆现在应该会更需要这个。」 白莹,徐原爱上的贫民窟女孩,罕见病患者。 他查过,那种病至今没有治癒的先例,只能通过治疗延长患者生命,时限未知,就是从死神手中抢时间。 菲洛斯疗养院正是国内目前攻克这种罕见病最先进的医疗机构,费用极其高昂,且一位难求。 若说现在的徐原还有什么最在乎的东西,毫无意外是白莹。 戚容一度认为,徐原这个人选错了路。 明明光环满身,怎会甘于平庸,爱上一个他们这种人平时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普通女人。 他以前不理解,现在依旧心存疑惑。 这一次,几乎没有让他等太久,徐原猩红着双眼,将面前那瓷杯握得微微颤抖,嗓音嘶哑道: 「只这一件事,送白莹去菲洛斯疗养院的事,希望容少不要食言。」 戚容觉得自己赌对了。 一旦有了软肋,人便不再无坚不摧。 曾经他不信邪,直到看到如今的徐原满身伤痕,深深压抑却依旧翻涌而上的绝望萦绕,他才恍然明白了爱情这种东西。 让人脆弱,也让人强大。 与他接触过的任何情感都不同,他对此完全陌生。 静默片刻,戚容收敛情绪,将瓷杯放回了桌上,语调微沉道:「……当然。」 徐原得到承诺,垂下眼看着杯中茶水,不知在想什么。 而后一饮而尽,将杯子随手丢开,他抬起猩红未褪的狭长凤眼,直视着双腿交叠的青年。 第104页 「你想怎么做?」 第50章 戚容对这位临时的合作伙伴并未交底,再多的他没透露,只让徐原将人约出来。 徐原听完他的话,却是深深笑了下,眸光里藏了几分阴鸷:「不用约了。」 戚容没再动桌上的茶水,轻挑眉梢,放松地将手臂搭在沙发靠背。 「今晚恰好有个局,是王易的生日,戚阳州也会去。」 闻言,戚容浅笑了下。 这算是上天把机会送到他眼前,他若不利用一番,简直白费了这份心意。 五指舒展,搭在沙发扶手上摩挲了几下,戚容嗓音缓慢: 「王少的生日宴,我自然要亲自去。」 王易算得上圈子里鼎鼎有名的一个人物,只不过却是靠烂名声人尽皆知,不学无术,沉迷酒色,实打实的纨绔草包一个。 但因为是王家嫡次子,王家对他也没有太大期望,只要不触及法律底线,u市随他横行。 戚阳州和他关系私交不错,两人臭味相同,爱好品味也如出一辙,以前上学时干过不少荒唐事,近几年倒是收敛不少。 王易财大气粗,生日会的地点选在u市最大的销金窟,戚容和徐原到的时候,昏暗的霞光还披在天际,会所外的道路两旁是数不尽的豪车。 怕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两人并非坐同一辆车,戚容给了随行司机几张钞票,便推门下了车,站在台阶前等后车的徐原。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两声,戚容拿出手机看了眼。 屏幕上是魏弋发来的消息。 【魏弋:什么时候回来】 【魏弋:需要我去接你吗】 戚容看完没忍住笑了,这傢伙现在口吻自然,不过才在戚家住了一晚,如今倒是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还管起他来了,臭小子。 手指悬在屏幕上,顿了几顿,想打字又犹豫,察觉到有人走近,他顺势熄屏,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门口有黑衣保镖把守,因为提前有人打点,认出徐原的脸后省去检查身份的步骤,直接放了行。 戚容瞥了眼与他们一门之隔的通道,两个适应生模样的人围着一个西服男人,像是在搜身。 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戚容敛去眸光中的晦暗。 虽然早有预料,但他没想到一场生日会也会如此大动干戈,这王家行事实在太过张扬。 以为人会傻到将违禁品随身携带吗? 或许只是虚张声势,大张旗鼓地做做样子。 普通人进不去这个门,可一旦进了这个门,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生日会还未开始,徐原带着戚容先去了一楼的宴会厅,甫一进门,周围的人便三三两两地投来视线。 一部分是意外戚容会和徐原同行。 另一部分大概是意外戚容会到场。 毕竟,戚容和在场的两位大人物的关系并不融洽,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 戚容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淡淡拒绝了徐原喝一杯的询问,在场内四下张望起来。 这里他来过几次,戚家虽扎根u市实力雄厚,可行事却从不过分张扬铺张,甚至堪称低调,只不过戚德义和他儿子却背道而驰,自从升任集团副总后,父子两人在外几乎是豪掷千金,频繁登上各大娱乐头版,标题无一例外与财大气粗有关。 在戚容看来,简直就像两只譁众取宠的跳樑小丑。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肆无忌惮地蹦跶。 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给戚阳州翻身的机会。 只站了一会,便有几人围上来攀谈,戚容接了杯酒,端在手中,耐着性子和他们聊了几句。 时间一点点流过,戚容估摸着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只是宴会的两位主人公却迟迟没有到场。 放眼宴会厅,身着西装华服的男男女女置身其中,人人都戴着一副虚假不切实际的交际面具,水晶顶灯明亮到有些刺眼,戚容被灯光照得眼酸,没忍住拧起眉头,偏了下头。 对面正说话的男人瞬间噤声,想当然地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抱歉,容少……」 话没说完,戚容的肩上搭上一只手,男人微微施力,对他低声说:「去那边聊。」 戚容顺势放下手中一口未动的酒杯,沖面前几人抬了下手示意,跟着徐原往人少的角落走。 站定后,徐原率先沉不住气地问:「你想做什么?」 戚容一手抚了抚腕錶的光滑錶盘,嗓音依旧漫不经心:「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徐原皱了皱眉,借着高对面人半头的身高优势微微垂下头,嗓音与表情无端染上些许压迫:「你到底想做什么,总要给我交个底吧。」 「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 似乎从他口中听到合作关系几个字格外有趣似的,戚容勾唇笑了下,没说话,只伸出一根手指,缓缓向下点了两下。 青年昳丽锋利的眉眼此时舒展着,薄红的唇轻勾,端得是副能勾魂摄魄的模样。 「我知道这下面有什么。」 几乎在意识到他话中含义后,徐原勐地变了脸色。 他表情堪称冷酷,一把握住身前青年的手臂,死死攥住,出口的话压得很低,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你疯了?」 戚容被他握得不舒服,拧眉挣了两下,可徐原不为所动,依旧紧紧攥住他,赶在众人注意到两人不正常的拉扯前,戚容向旁边走了两步,避开了人群的视线。 第105页 再抬眼时,他语气不太好:「徐老闆,把手放开。」 徐原死死盯着他,闻言深吸一口气,终于松开手,缓缓后退了一步,「既然你知道这下面有什么,当初就不该打这个主意。」 徐原看着戚容,缓缓摇了摇头:「我们谁都惹不起这背后的人。」 当然,戚容并没有自不量力地认为自己自己一人可以撼动这背后旁根错节的利益大厦,况且他也并不需要去插手背后的生意。 他只是要在老虎身上拔拔毛,又并非要置它于死地。 从始至终,他要的只有戚阳州一人。 只是这些,对徐原多说无益,注意到宴会厅内隐隐的骚动,戚容向前走近一步,抬手拍了下徐原的肩膀,垂下眼道:「徐老闆只需要知道,我有信心全身而退。」 徐原侧脸看向他,嘴唇抿住,欲言又止。 戚容没在意,只在临走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天气预报说今晚晴朗,是个探望病人的好时机。」 他在劝徐原尽早离场。 徐原是个聪明人,一定能懂他的意思。 戚容走向了宴会厅的出口,两人渐行渐远。 身后有道视线一直追随在他背后,一直到走出大门,那视线才消失不见。 在进入地下前,所有人都要搜身,戚容也未能倖免。 彻底推开那扇大门时,戚容被门内绚烂的灯光刺得眯了下眼,适应了会,才睁开眼看向面前高挑的仿古地下王国。 在门口取了只面具戴上,戚容领了几只筹码,一路掠过牌桌,不动声色地观察在场的所有人。 走到隐蔽角落时,垂眼看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已过7点半。 他注意到了顶端那个象徵失去信号的小图标,早有预料。 整个晚上他都在留意时间,不论有没有人到场,他都必须在9点前离开。 当务之急是确认戚阳州的方位。 戚容换上一副笑脸,路过最近的一张牌桌玩了一把,把手中的筹码翻了个倍,便顺势去了另一张牌桌下了更大的注。 他对这些不热衷,只是在圈子里耳濡目染,他向来只是不愿意放下身段,却并非不食烟火的高岭之花。 就这么玩了几局,渐渐有人被即使戴了半张面具也依旧光彩夺目的戚容吸引,身边跟场的人多了起来。 有了面具这层遮羞布,所有的一切皆可抛开不谈,家世、取向、甚至是婚姻。 拒绝了几个男人的有意示好,戚容忍着心中不耐,终于等来了一位低眉顺眼的适应生。 「先生,请跟我来。」 看来他猜想得没错,外间只是障眼法,要足够引人瞩目,才有机会被宴会的主人邀请—— 去玩更大的。 戚容甩下手中筹码,一口全押了,连结果也懒得看,径直跟随侍应生穿过人群,离开了人声鼎沸的大厅。 乘着电梯一直下降,又走过一条明亮的欧式走廊,两人最终停在了一扇双开復古雕花的大门前。 侍应生敲了两下门,便转身离开。 戚容没急着推开门,在空荡寂静的走廊站了会,确认没有从周围两边的房间中听到任何声响,才扯唇笑了声。 笑完,他握上门把,推开面前厚重的门。 走进去的一瞬间,戚容便闻到了鼻腔飘来的一点奇怪的味道,他下意识拧了拧眉,伸出一根手指抵住鼻底。 里面游戏正在兴头上,还未走近,戚容便听到了几人咋咋唿唿的吵嚷声: 「愿赌服输啊,阳州!」 「对啊,大家不过是一起玩玩……」 「你这是不给我面子,以前依着你,但今日是兄弟我生日。」 听声音,里面大概有五六个人,大概都是王易戚阳州小团伙的核心成员,几个人正在说话,具是一副大着舌头说话癫狂的姿态,戚容心中有了点预感,转过拐角,彻底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肉眼可见地,只有戚阳州一人还意识清醒,只脸薄红,看起来像是喝了不少酒。 「这事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行,这事是底线,否则我爸非抽死我不可……」 他话说到一半,视线一转,注意到了走进来的戚容,当即眉头一皱,不耐烦道:「谁让你进来的?哪个侍应生领错了房间……」 这话一出,屋内众人便都看了过去。 戚容默不作声地站了会,才一勾唇角,将脸上覆着的面具取了下来。 室内一瞬陷入了死寂般的静默中。 「美人……」 不知是谁喃喃自语了一句,接近着,已双眼发直的王易便从座位上站起身,径直走向戚容。 戚容向旁走了一步,避开他,重新看向还清醒着的戚阳州,态度堪称和风细雨: 「堂哥当真这么听大伯的话?他不让你做什么,你就真的乖乖听话吗?」 只是这话说中的含义夹枪带棒,戚阳州本就被煽动了一番,此时再听这话就莫名不顺耳,当即一拍桌站了起来:「戚容,你知道这是哪吗?谁给你的胆子敢进来!」 戚容戏嚯地一耸肩,轻飘飘瞥了眼就站在一旁一直盯着他看的王易,笑道: 「堂哥这话倒是有趣了,来往皆是客,我自然是来祝贺王少生日快乐的。」 那一眼看的王易抓心挠肝的难受,不甚清醒的头脑此时更是成了一团浆煳,唿吸急促了几下,只知道一个劲点头附和:「对、对,这里是生意场,当然欢迎……」 第106页 得到主人的肯定,戚容随手丢下面具,装也不装了,直接拉了把椅子,就坐在了戚阳州对面。 他倾身,一只手肘压上赌桌,剪裁极佳的西服起了点褶皱,在桌上投下一片阴影。 指尖垂下拨弄了几下桌上未来得及收起的纸牌,戚容掀起眼皮看了看戚阳州那张五彩缤纷的脸,万分愉悦地笑了。 「既然堂哥不服气,不然证明给我看?」 戚阳州被他这副如入无人之境还理直气壮的模样气的抓狂,毫无防备地掉进了早就为他量身打造的陷阱中: 「你看不起我?!戚容,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戚容夹着指尖的纸牌玩,闻言无辜地眨眨眼:「所以,证明给我看……」 话音顿了顿,他愉悦地挑起嘴角,嗓音中恶意与趣味不加掩饰: 「你不是个只会听爸爸话的废物。」 戚阳州豁然起身,双眼已几近赤红,粗喘着气的模样与在场的其他人没有任何分别。 他一拳砸在桌上,将结实的赌桌都震地抖了下。 「你以为我做不到吗?!」 戚容冷静看他发完狂,偏过头从一旁还呆坐着的二代手中拿过那只加了料的酒杯,一手撑着桌沿前倾身子,将手中的酒递向对面。 他笑着挑起眉梢,朝对面人抬了抬下巴,微微眯起的眼睛弯出了月牙状,在桌边舒展着修长身体,漂亮得像是兜售蜜糖毒药的恶魔。 有着让人心甘情愿赴死的魔力。 第51章 被酒精侵袭的人大脑皮质功能受到抑制,往往会做出一些超出寻常认知的行为。 而戚容要的就是戚阳州失去判断力,乖乖跳进他早已挖好的陷阱中。 走进包厢前,他还担心万一戚阳州并未碰那样东西,或是出了些别的意外情况时该如何,只是事情顺利得过分。 戚阳州恰好喝了酒,更冲动,也更容易被激怒。 眼看着戚阳州红着眼从他手中夺过酒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一饮而尽。戚容眯起双眼,唇角的笑在顶灯下阴暗又漂亮,他缓缓直起身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隐隐紧绷地嵴背一点点放松下来。 戚阳州完了。 他这次真的完了。 戚容想着想着就笑了,最后笑弯了腰,眼角流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水渍,他一手撑着桌沿,另一手抹去了湿意。 指尖捻了捻,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片刻后,他收敛笑容,鼻尖还残留着薄红,表情却冷淡似霜雪,让人疑心方才的笑只是错觉。 戚容站起身,冷眼环顾眼前,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他,没有人还清醒。 他们丑态毕现,令人作呕,好像无论人前多么高尚都会变得如此丢脸,不堪,像退化得只剩原始本能的兽类。 再度摸上了手腕上的錶盘,戚容指尖拨动,将其缓缓取了下来,随手搁置在面前散落着筹码和纸牌的偌大赌桌。 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用磁卡刷开员工通道后,戚容拿出手机,给一个未备註的号码发去了信息—— 【许警官,我不喜欢欠人情】 手机息屏前,屏幕顶端弹出一条信息提醒,戚容没再看,通道内僻静昏暗,鲜少有人来,若不是提前规划了路线,戚容并没有信心能全身而退。 这件事实在太过大胆,挑衅,以至于註定危险重重。 所以,他不可能将一切未知都押在徐原身上,他还需要一个坚实可靠的后盾,一个永远不会背叛的身份。 没有人比身为刑警的许思淼更合适。 和许思淼的相识是在市局,具体时间已不可考,那晚几个二代在夜色喝酒喝大了,其中一人不知为何跑到顶层天台,失足坠楼,当晚在场的所有人全部被扭送至市局,做笔录取口证,折腾到第二日凌晨。 戚容坐在审讯室外的长椅上闭目休息时,一件外套搭在了他身上,睁开眼时,面前站了个身着警队制服的英俊男人,嘴角含笑,一颗眼下痣随眼角弯起,像是会说话。 像个狐狸。 这是戚容对许思淼的第一印象,后来也证明,许思淼的确是只狐狸。 之后许思淼替他省去了那些个流程,直接联繫了戚家来接人,上车后,许思淼站在台阶前目送他,双眼依旧含笑,右手抬起点了点左手。 以一种非常不正经的方式,许思淼给他留下了电话号码。 只可惜,那纸条被戚容不知丢到了哪里,电话倒是被记下来了,只是一次也未联繫过。 他懒得去分辨许思淼主动接近他的目的,或许是为了搭上他的人脉,或许也为了别的,只不过这次之后,两人再无牵扯。 他给了许思淼一个立功的机会,而许思淼保他全身而退,各取所需。 这样的关系才足够省心。 只是刚走出大楼后的小门,某人就将电话打了过来。 戚容冷眼看了眼闪烁不停的屏幕,直接挂断。 没一会,手机又响了起来,戚容烦躁地一拧眉,按了电源键,再一次挂断。 当手机第三次响起时,戚容已经彻底被搞烦了,手机屏幕在没有灯光的黑暗小巷中反着微光,映亮了戚容漂亮却凝满不耐地眉眼。 看清来电显示后,他微微怔住。 不是那只笑起来老奸巨猾的狐狸,而是某个眼巴巴挨过来的傻狗。 就这么犹豫了会,便等到了电话自动挂断。 第107页 戚容看着一点点暗下来的屏幕,心里没来由地有点不是滋味,复杂莫名地情绪裹挟着在他的心尖游荡,撞得他深吸了一口气也没压下那阵莫名其妙的冲动。 他莫名想起了早上那顿没吃的早餐,和没说完的话。 很快,屏幕再次亮了起来,有新消息弹出来。 【魏弋:你在哪】 【魏弋:出什么事了】 【魏弋:你大哥很担心你】 【魏弋:我也是】 对面发的很快,手机震动了几下,最后只剩下垫底的消息还停留在消息弹窗中。 我也是…… 盯着那三个字看了会,戚容手指微动,点进了两人的聊天框。 他几乎没有多作犹豫,长按底部,直接给对面发去了语音: 「你要来找我吗?来了我就告诉你」 语音发送出去,聊天框上立刻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戚容沉吟了会,又补充了句:「别惊动我大哥,你一个人来。」 对面又是一阵正在输入。 终于走出小巷,魏弋的消息来了,只回了一个:【好】 戚容弯起嘴角,收起手机便笑了。 他现在几乎是在明晃晃地向魏弋释放一个信号——我想见你。 上一次将魏弋约到海边时他存了许多复杂难辨的心思,但这次,他只是单纯地顺应心底的冲动。 突然就很想见一见那个又傻又笨的傢伙。 特别想。 戚容没去找自己的车,反而沿着人行道离开了翠园的前门,扯松了领带,戚容走得悠闲,活像从哪个宴会上逃出来的公子哥,走在夜晚还算热闹的街道上,吸引了来往不少人的目光。 他向来不愿意乖乖等在原地,一定要乱走乱动,好似就存心和来找他的人过不去。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刚到戚家那几年,他脾气倔不服管教,总喜欢在别院里乱跑,一个不注意便会消失不见,总是叫那些看顾他的佣人和家庭教师头疼不已。 而每次躲起来,都没人能找到他。 小小的戚容会躲到惊动了大哥和父亲,才会从某个隐蔽的地方走出来,每次对上大哥表露明显的无奈,他都会觉得找到一点被人在意的感觉。 只是这样的游戏并未持续多久,他很快便厌倦了从这样的行为中汲取安全感,他开始变得很坚硬,坚强得无坚不摧,好似他不再需要任何人。 他也不再需要从任何人身上获取情绪价值。 依赖他人的感觉太陌生,也太遥远,早已与家人这一身份剥离,就算面对大哥,他也并非完全的放松和依赖。 但遇上魏弋,他好似又找回了从前的那些小心思。 他开始变得敏感,易怒,戒备心更重,但同时,他也变得脆弱,狡猾又幼稚。 魏弋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但具体不一样在哪里,戚容说不出来,他只是觉得魏弋和他身边的人都不一样,魏弋赤诚又热忱,好似身上有着散发不完的善意,他不会虚情假意地说话做事,也不会阳奉阴违那一套,他光明磊落,也无所畏惧。 戚容十几年来默认的生存法则在魏弋身上失了效。 他起初觉得魏弋是蠢,可他又并不单纯地做个老好人,魏弋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他身上有让人感到疏离的距离感,又有着恰到好处的温和。 直到戚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魏弋很强大。 或许他也在无意识中偏离了心中给两人划定的界限,可偏了就偏了。 想做什么便做了,这是他从魏弋身上学到的。 戚容停在红绿灯路口,转身要往回走,又走了一段路,他看到了一辆纯黑的阿斯顿马丁急剎停在了翠园前的路边,紧接着,驾驶座的车门被人推开,有人动作急切地迈步而出。 隔了点夜色,路灯光遥遥打在那人身上,明明看不分明,可戚容却觉得他满身的焦躁都快溢出来了,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高大青年只来得及关上车门,便大步迈上台阶,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翠园金碧辉煌的大门前,身影一滞,被守在门口的保安拦了下来。 戚容缓缓走到停在路边的跑车前,认出了是自己车库里的那辆后,好笑又无语地扯了扯唇,就这么转身,倚靠在了车门上,远远看着魏弋和那两个身形彪悍的保安理论。 魏弋显然很焦急,也失了一贯的冷静,他指了指门内,又拿起手机给面前的两人示意,可无论他如何说,稳如泰山的两人俱是一派无动于衷的模样,一手掌心向前,送客的姿态强硬。 此时,翠园门口已没了进进出出的人流,明亮耀眼的大厅灯光透过大门落在台阶上,像洒落的金粉。 魏弋孤身一人在原地站了会,终于转身,低头翻看着手机寻找什么,但蓦地又想起什么,一瞬泄了气,视线从手机屏幕前抬起。 他向下走了几步,却突然顿住。 翠园建筑不高,台阶一直延伸向下,暗夜黑的跑车就停在正下方,他毫不费力地与倚靠着车门不知看了多久的青年对上目光。 戚容朝他笑了笑,就见上一秒还呆在原地的人宛如上了发条的小火车,勐地朝他沖了过来。 台阶很宽,魏弋腿长,一步跨两节,几乎是闪现到了戚容身前,二话没说,就握住他肩膀开始四下打量。 「有没有什么事?你一大早出门就为了来这里参加什么宴会吗?你大哥回来后,找你快找疯了……」 第108页 似乎是终于得以宣洩心中的不安和焦急,魏弋唇瓣开开合合地,连珠炮似的,肩上的手收得很紧,像是怕他再从眼前熘掉。 戚容默默听了会,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甚至饶有兴致地问: 「那你呢?」 魏弋话音一滞,愣了两秒才意识到面前的人又在不疾不徐地调侃,当即又气又恼地喊他:「戚容!」 被叫到名字的人点了点头,「嗯」了声:「我在呢。」 于是,魏弋又无可奈何了:「你……」 对他的生气视若无睹,戚容直视着他双眼向前走了一步,自顾自地又问了一遍:「那你有没有找我,找的快要疯了?」 肉眼可见地,魏弋怔在了他过于直白的问题中,握住他肩头的五指僵硬着,暴露在灯光下的耳朵却一点点红了。 「我、我……」 戚容垂下眼笑了,似乎被他的反应逗得乐不可支,没一会又抬起眼,在魏弋尚未反应过来前,仰起头靠向他。 这下,两人之间的那点距离彻底消失,戚容就着这样的姿势,张开双臂抱住了魏弋。 他嗓音低低地,像是呢喃,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或许他早已说了太多假话,他自己都迷失在了真真假假的生活中。 只是这一次,他说的是真话。 面对着从来剖开一颗心靠近他的青年,他在这一刻终于抛弃了那层由谎言构造的外壳,无畏地拥抱住了那颗真心。 如果选错了,那便错了。 戚容在心底想。 握在他肩上的手在这时松开,很快,戚容便被两条强硬的手臂更紧地圈拢住,魏弋垂下头,将他抱得很紧。 耳边的唿吸灼热得烫人,贴在他耳廓上的嗓音沉闷地,尾音打着颤:「是……」 「我想得快要疯了。」 「这都是因为你,戚容。」 第52章 横在腰上的手臂很硬,被长时间以一个姿势禁锢在对方怀里,戚容不舒服地挣了挣,却换来了更紧地束缚。 魏弋丝毫不在意这是在繁华如流地大街上,抱着他就不再松手,察觉到他的动作,微抬头,鼻尖无意识地蹭过他敏感的耳廓,故作兇狠道: 「抱完我又想若无其事地松开吗?」 戚容张了张口,却听魏弋又自顾自地低声接话:「你总是这样……」 好似委屈至极。 戚容弯唇笑了,笑着笑着连眼角都弯了起来,他抬起手,哄小孩一般拍了拍魏弋的背,格外有耐心地解释道:「我说的是真话。」 魏弋身体一僵,问道:「什么?」 「这次没有骗你,我早就想这么做。」 这句看似不切实际的话再度被肯定了一遍,魏弋却有些呆呆地回不过神来。 他一时也不知自己该不该相信戚容,可他好像别无选择,他总是会无条件地相信那个人。 就像种致命的本能。 好半晌,他听到自己问:「为什么?」 戚容眯了眯眼,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 是啊,为什么呢? 起初是觉得魏弋有趣,聊天开玩笑都随心所欲,也没考虑过后果,后来再一细想,他和魏弋的种种就好似被无形地註定好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扑向了那条既定的道路。 只是这一次,他有过选择的机会。 他也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选择了相信魏弋,相信眼前这个从来不会骗他的魏弋。 戚容仰起下巴,凑近了他的耳侧,唇瓣动了动。 车流喧嚣中,他的回答被风捲起的一声鸣笛盖过。 魏弋微微怔大双眼。 戚容对他说的是—— 「我相信你。」 他知道,这四个字对戚容而言,是无比沉重的一句承诺。 而他也终于在今日听到戚容亲口对他说了相信。 魏弋抿紧嘴唇,竟然感到眼眶有些热热地酸涩,仿佛心口也被填得满满当当,再没有一丝缝隙,风吹过两人的发烧,缠绕过后又落下。 风中送来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戚容终于抬手微微用力推开他,向后退了一步,转而推着他往驾驶座走,「先离开这里。」 魏弋被他推得愣愣走了两步,站在驾驶门前,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好多话想说,只是戚容已经坐进副驾,他捏了捏山根,压下上涌的情绪,坐进了车内。 跑车打方向盘汇入主路,后视镜内,几辆警车前后停在了翠园道路前,身穿制服的刑警鱼贯而出,涌上了高耸台阶。 还真是高调的出场方式。 戚容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扣好了安全带。 不过戚阳州也跑不了,那一屋子的二代嗨得不成样子,偌大的会所因刑警闯入必然兵荒马乱,而顺着他提前留下的定位,找到他们毫不费力。 接下来的一切,便与他无关了。 跑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内街道穿梭,等红灯时,魏弋主动挑起话题: 「……吃饭了吗?」 轻飘飘地一句话,却勾起了戚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飢饿感,他抚了抚空空如也的尾部,诚实道:「还没。」 魏弋似乎早有预料,闻言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薄怒。 戚容被他瞪了一眼,无辜地撇撇嘴角,可一时又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找补,于是只好拉了拉魏弋的衣服,见人没反应,于是又拉了两下,像小猫撒娇似的。 第109页 这一招对魏弋十分受用,他一点点放松了唇角,目光依旧端正地看向前方,只是语调不自觉地放软了些许:「先在外面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回家。」 戚容没什么异议,他放松地靠在了靠背上,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见到是大哥打来的,戚容短暂地思索了会一会要说些什么,便滑向了接听。 电话那端不算安静,戚容听到了一点沉重急促的唿吸声,混杂在背景音中,显出对面并不算平静的情绪。 「你在哪里?」 男人的嗓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尾音甚至因为染上了些暗哑,隐隐有些不安。 戚容脑内酝酿出的说辞一瞬清空,他下意识抬眼看了眼身侧专心开车的青年,回道:「我和魏弋在一起。」 话音落地许久,戚裴都没再出声。 戚容觉得自己是该说些什么,可他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大哥关心在意他是真,可欺瞒他也是真的,听完魏弋的那番话后,他心中情绪复杂,暂时还未想到如何面对大哥。 车窗开了一道缝,风声唿啸而过,戚裴的声音许久后才再度响起:「回家再说。」 「早点回来。」 电话在简短的几句问答后结束了,戚容握着手机,垂下眼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看了很久。 久到跑车缓缓停在路边,魏弋替他解开安全带,一只大手带着安全带绕过他身前的动作惊醒了他。 戚容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可却被身侧一直看着他的魏弋一语道破:「既然在意,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闻言,戚容抬眼看向他。 就这么看了会,他突兀地扯唇笑了:「魏弋,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幸福?」 「可我的生活一团糟。」 豺狼环伺,戚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这也是他第一次在魏弋面前袒露这些。 并不是想寻求什么安慰和同情,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告诉他,多么不堪都无所谓,魏弋见过他太多糟糕的样子。 戚容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软弱的情绪,可在今晚,他突然就想尝试依靠别人一回。 好像扳倒戚阳州耗费了他太多心力,好像他终于大仇得报,可是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他正式向戚德义宣了战,这场争斗还远远没有尽头。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只是他希望那时,魏弋依旧能在他身边。 「走吧,我饿了。」 戚容率先收回视线,推开车门下了车,站在路边时才发现魏弋带他来得是一家粥店。 是很普通的一家连锁粥店,温馨简约的建筑内灯光通明,时间已过八点,店内少了很多客人,从外面看过去,暖黄的光照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戚容停在原地打量时,魏弋已经绕过车头走到了他身边,注意到他的目光,很自然地解释道:「吃点清淡的养养胃,你今天一定又没好好吃饭。」 这话一出,戚容转头看了他一眼。 魏弋现在做这些事倒是一点也不扭捏了,就像是跟他完全混熟了一样。 不过他还挺怀念以前那个跟他说句话都要红了耳朵的青年。 哼了一声,戚容没什么异议,跟在魏弋身边走进粥店。 点单的事交给了魏弋,他已经习惯了有人在身边自然地承担这些事,索性魏弋也习惯了做这样的事。 这样的感觉跟姜启在一起很像,可戚容又能分辨出两者中的差别。 姜启是朋友,是他可以随意与之玩闹的关系,可魏弋不同,他在魏弋身上会有期待,也会一些很显而易见的脆弱和幼稚。 这样的感觉有些超出了戚容二十年人生的认知范畴,可却又不完全陌生。 他好像有点喜欢魏弋了。 终于在舀完碗里最后一勺粥后,戚容在心里淡淡下了结论。 抬眼去看对面还在喝粥的青年,戚容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尝到了一点鲜咸的味道。 魏弋给他的点的粥是鸡肉丝蔬菜粥,而他自己点的则是鲜虾粥,盯着那人手中拿着的小碗看了几眼,戚容突然坏心地动了动腿,抬起鞋尖踢了下对面人的小腿。 「噹啷——」 魏弋猝不及防,手中的勺子没拿稳,突兀地摔进了面前的粥碗。 而他连口中的粥还没来得及咽下,就这么微睁大双眼去看对面的青年,眸光中的震惊和羞赧不加掩饰。 戚容则看着他笑了,眼角不自觉地弯出了一个弧度,无辜地对他说:「我要尝你的那份。」 吃东西当然是个藉口,他只是有些怀念捉弄魏弋的感觉。 魏弋耳根红了,四下看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们才坐正身子。 腿上传来的酥麻触感至今未消,他僵着两条腿,放在桌面上的手青筋暴起,慢动作般迟钝地拿起戚容手边的碗。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戚容眯了眯眼,刚吃完东西的嘴唇红润润地,随着他的小动作微微抿起,语气骄矜: 「你餵我。」 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后,魏弋手抖了下,拿着碗的手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僵在半空,在戚容坦坦荡荡的眼神下,他最终还是将碗放了回去,垂着头坐了会,想重新拿一只新勺子,才发现桌上的餐具都是用过的。 于是,两人就这么无声僵持下来。 第110页 戚容看着他在对面手足无措,嘴角压不住地上翘着,眼看魏弋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拿起手边勺子舀了勺碗里的粥,缓缓递向对面。 只是眼却不敢看他,欲盖弥彰地移向一旁。 戚容前倾身子,却离魏弋的勺子还有些距离,于是他不满道:「够不到,再近一些。」 魏弋依旧不看他,只是默默地将勺子往前送了送。 其实这个距离足够碰到,可戚容将视线从勺子上掠过,沿着青年那修长宽大的手向上,落在了他微红的脸颊上。 从他的角度,将魏弋优越地侧脸线条一览无余,额发随意散下来,蓬松地落了几捋到山根鼻樑上,头顶的暖光在那张深邃五官上投下阴影,戚容看不清他的眼睛,却看到了他因紧张无措而抿紧的嘴唇。 视线长久地落在那两片饱满的薄唇上,看着看着,戚容无意识地滚了滚喉结。 垂下视线,他看着已经快要抵到他唇边的勺子,语调平淡: 「还是够不到。」 这下,魏弋彻底乱了心神。 手中舀了满满一勺粥的勺子开始随着他失去冷静的动作发生倾斜,他几乎克制不住地看向对面。 在即将要洒落前,戚容终于凑近了那只勺子,嘴唇碰到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舌尖,舔了下滴到唇边的黏煳白粥。 煮的软烂的饭粒被湿红舌尖捲走,魏弋怔怔地看着,整条手臂都僵掉了。 似乎是意识到唇上还有东西,戚容微微拧眉,又下意识地舔了下。 像只弄脏了自己皮毛的炸毛猫咪。 小腿上的酥麻在这时再无法忽视,一股对魏弋而言陌生又熟悉地热冲上大脑皮层,又倏忽炸开,将他整个人烧得理智断线。 赶在自己更加失态前,魏弋眼疾手快地抽出一张纸巾,盖在了青年如草莓果冻般红润的嘴唇上。 第53章 戚容被他捂得懵了下,反应过来后就想把他手拉开,可拉了一下,没拉动。 另一边的魏弋递过去的勺子还未收回来,悬在半空要落不落,另一只手隔了张纸,掌心若有似无地碰到了一团柔软。 因为太过用力,柔软唇瓣都要被他压变了形,他僵直手臂贴着,感受到掌心的纸巾一点点染上濡湿,纸巾彻底失去了阻断的作用,就好像他直接捂在了另一个人嘴上。 魏弋低着头,胸口起伏几下,脑海里乱糟糟地,一会闪过舌尖舔过嘴唇的画面,一会又想到米白色的粥沿着嘴唇滴下的画面,火气来得莫名其妙,捂上了不去看,可又克制不住地去想。 「唔……魏弋——」 终于,戚容拧着眉一把打掉了捂住自己嘴的那只手,怒瞪向他:「你做什么?」 魏弋收回了自己的手,攥住掌心的纸巾徒劳抓了抓,闷着声音回:「我……我想,帮你擦一下。」 戚容才不信他的说辞,冷哼一声,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对魏弋做什么,就被对方这样堵了回去。 被这么一打断,戚容再生不起什么逗弄的心思,他抓起手边的餐巾朝对面扔过去,忍无可忍:「魏弋!」 手忙脚乱接住砸到身上餐巾的魏弋应了一声,抬头一看戚容冷下来的表情,便知道他又生气了。 想解释些什么,可他欲言又止几番,却没说出来一个字。 「我、我……」 戚容泄力地向后一靠,顺着他的话道:「你什么?」 可魏弋慌乱地眨了眨眼,最后只看着他说了句:「你别生气。」 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话,戚容看也不看他,站起身就向外走。 身后跟上一道仓皇脚步声,戚容抿紧唇瓣,走得更快。 气死他了。 魏弋简直是个木头! 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魏弋却还是这样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他现在已经分辨不清,那根木头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为什么要在意。 终于走下店前台阶,戚容被身后人拦在了原地。 魏弋握住他的手臂,垂下眼看着他,唿吸急促语调慌乱:「刚才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为什么要走这么快?」 戚容想甩开他的手,但魏弋握得很紧,他挣脱不开,脸色已有些不好看,「把手放开,我要回家。」 魏弋委屈地抿紧唇线,嗓音低下去:「说好了我送你回去的……」 戚容打断他的话,扬起下巴直视他:「现在我不要你送了,放手。」 两人四目相对,都带了点不退不让地强硬。 就这么僵持了会,到底还是魏弋妥协,圈拢的五指刚松开,戚容便挣脱开来,径直走向路边。 「在给出我答案前,保持距离对彼此都好。」 魏弋垂下眼看了几眼空下来的手心,无端地感到些失落,又在原地愣了会才想起来要去追人的事。 可戚容说到做到,已经在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坐了进去,魏弋赶到路边,计程车已载着人扬尘而去。 留下站在原地的魏弋喘了几口气,对着计程车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 「我只是……」 还需要时间确认这份心意。 我还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或许是喜欢的,但是有多喜欢呢? 又喜欢我哪里? 魏弋五指蜷了蜷,指尖掐进掌心,紧紧抵住方才贴过青年唇瓣的地方。 第111页 半晌,他仰头唿出一口气,紧攥的五指随之松开。 他并非什么坐怀不乱的圣贤。 再这样刺激下去,他很可能真的会做出一些不受控的行为。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司机全程专心开车,并未搭话也并未乱看一眼,戚容坐在后座,支着额头靠在窗边,街边的路灯光影忽闪掠过他的脸,他没什么困意,只是心神俱疲,意识昏沉,身体却清醒着。 驶上高架出城后,司机终于打破沉默,语气迟疑:「先生,后面好像有车在跟着我们。」 一瞬间,戚容所有的睏倦一扫而空,他警惕地坐直身子,命令司机变道。 司机受到感染,下意识紧张起来,但还是如戚容所说,向最右侧的车道行驶。 密切关注着后视镜的戚容注意到后面果然有辆车紧跟其后变了道,紧接着跟了上来。 神经紧绷着高悬,戚容在短暂空隙中想了很多。 只是在看清缓缓靠近车尾的那辆车熟悉的车牌号后,心脏勐地落了回去。 戚容重新靠回了椅背,平復在胸膛内剧烈跳动的心脏。 说不上是松了口气,或是忽然浮起的愉悦更多一点,总而言之,戚容的心情倒是没有那么糟,只是脸依旧是冷的,像是要和谁较劲。 前座的司机师傅摸不透他的心思,不安地问了句:「那后面那辆车……」 戚容转开脸看向窗外,不咸不淡地道:「不用管。」 司机闻言便放下心,专心开车,接下来的路程,阿斯顿马丁始终与计程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计程车开进戚家别院。 铁门缓缓合拢,显然没有给后面车辆通行的机会。 超跑连带着司机都被一齐拒之门外。 计程车绕过偌大喷泉池时,戚容偏头,向大门处看了一眼。 阿斯顿马丁依旧停在门前的位置,驾驶座的门被推开,有人走下了车。 门卫是得了他的吩咐,不会给魏弋开门,就算魏弋开的那辆车是戚家的,可没有他的允许,魏弋也踏不进这个门一步。 他说到做到,在魏弋考虑清楚前,他会保持距离。 虽然其中有赌气的成分,可戚容向来随心所欲惯了。 风筝的绳子只要还在自己手中,便不会飞走。 秦叔提前迎出来,出门时带的雨伞早已丢在了徐原那里,下过雨的夜风裹挟着潮湿水汽,空气清新又阴凉,提前脱下身上的风衣外套交给秦叔,戚容很不争气地打了个喷嚏。 走进大门,戚容才感觉到温度回升,他搓了两下手臂,想去水吧檯给自己倒杯热水。 「容少,裴少在书房等您。」 脚步不停,戚容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转着杯沿含了口温水,才回道:「我知道了。」 「不早了,秦叔也回去休息吧。」 秦叔笑着应了两声,便离开了客厅。 转眼间,一楼就只剩下戚容一人,他没急着上楼,而是支着吧檯站了会,不紧不慢喝完了一杯水。 别墅内的佣人和管家有专门的住处,晚上主宅只会有值班的留宿,一入夜,这灯火通明的偌大别墅再无一丝生气,便越发像只华丽的鸟笼。 只是今日,戚裴恰巧在家,秦叔多留了几个人在主宅,戚容坐电梯上三楼时,迎面撞上端着托盘的年轻佣人。 那女孩似乎是化了妆,看见戚容的出现明显慌了下,脸忙垂下眼问好,声音怯怯地。 戚容倒是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脸,而是看向她手中托盘上喝了一半的玻璃水杯。 平时他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只是今晚他多问了句:「这是什么?」 女孩依旧垂着头,连看他也不敢,「裴少每晚都要喝药,这几日他都会留下过夜,所以秦管家让我们每日负责照顾他的用药情况。」 而后,又想起什么来补充了句:「今晚的药量已经服用过,裴少正在处理公务。」 最后看了眼她眼皮上浅淡的粉色眼影,戚容随意摆了摆手,便继续向前走。 因为那场车祸,戚裴近乎成了一个废人,尽管他自己并不这样认为,别墅内也没人这样说,可这似乎成了戚家每个人默认的事实。 他需要倚靠药物和轮椅来维持日常生活,无法站立,无法行走,无法运动,甚至在一些没有办法干预的场合,他需要他人的帮助才可以移动。 戚裴天之骄子的人生终止在了27岁,一双手将他推入了深渊。 戚裴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只是站在那里便惹人嫉妒。 停在房门前,戚容习惯性地抬手敲门,轻扣两声后,门内传来了一声低哑疲惫地:「进。」 反手关上房门,戚容向前走了几步,最终停在宽大书桌前。 「大哥。」 他眼尾平静无波,与桌后缓缓抬起眼的男人无声对视,也并未有一丝退却。 戚裴依旧是一身规整的白衬衫,打理整齐的头髮松散下来,双手交叠的动作使得白衬衫起了些褶皱,他抬起的眼神中是掩不住的疲态,红血丝如蛛网般压迫着他的神经。 半晌,他动了动嘴唇,开口问道:「小容,你做了什么?」 戚容小幅度转了转眼球,将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转而落向了他面前的桌面上。 他知道大哥有些并不算严重的强迫症,喜欢井井有条充斥着秩序与理性的环境,所以他的书桌总是规整的,一如他这个人带给人的感觉。 第112页 而此时,桌上只摆了一份摊开的文件夹,手边的笔记本不再向外辐散亮光,显然已息屏许久。 戚裴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 也不知他等了多久。 片刻后,戚容的视线重新回到了戚裴脸上,嗓音无波无澜,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你已经知道了。」 王易的生日宴张扬盛大,整个圈子人尽皆知,而最后以警察闯入的方式收场,也无异于给整个上流阶层扔下一颗炸弹。 这其中牵扯的利益网太过错综复杂,此举,无疑将u市的半数豪门世家全部送上了风口浪尖。 太疯狂,也太大胆。 「为了一个戚阳州,值得吗?」 戚裴的嗓音已有了些微不可察的艰涩,他光明璀璨的前半生从未害怕过什么,这是他第一次产生这种软弱的情绪。 他怕自己护不住戚容。 戚容在这时绕过书桌,皮鞋无声扣在厚度适中的羊毛地毯上,顶灯照下来,戚容垂下头,表情匿在投下的阴影中。 他停在了轮椅旁,从上而下地直视着面相他的男人,伸出一只手落在戚裴的肩上,没用多少力道,却宛如重石般压下来。 戚裴抬起的眼神微动,情绪几变。 「你做不到的事,我替你做。」 戚容没收回那只手,他知道大哥一定清楚他的用意。 他垂下眼,认真地看着这个从小到大为他保驾护航的兄长,唇角紧抿,再抬起眼时,他微仰头,被炫目的灯光刺得微微眯眼。 「我已经……长大了。」 他从来都是自由的。 这一点自入戚家后,也从未变过。 轮椅上的男人在这时抬起手,无声握住了他还停在肩上的手腕,五指克制地收拢,紧紧扣住。 没有言语,就好似两人彼此都对这个回应心照不宣。 戚裴同样也清楚,他此时什么都做不了,他已经无法阻止戚容挣脱他设下的束缚与庇佑。 只有站在戚容身后,一直,永远,直到他再也。 第54章 翠园内发生的事毫无例外地闹大了。 第二日太阳初升,有关内部消息的娱乐新闻便登上了头版,标题和内容含沙射影,无一不在暗示u市两大豪门世家的公子哥行为失常。 像是打响了一个信号,有了第一家媒体出头,当天上午的新闻层出不穷,知名或不知名营销号跟风蹭热度,硬是把这件事闹到了圈外。 直到下午时分,有关此事的新闻才一件件被人撤下,先前活跃的营销号全部倒戈,转而投放起了别的花边新闻小道消息,欲盖弥彰做到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地步。 可无论如何遮掩,事实已成定居。 大型娱乐场所的聚众违法乱纪引起了当局的高度重视,案件已在短短时间内完成交接,由市局禁毒支队全权调查,局长直接负责。 因为戚阳州的事焦头烂额,戚德义倒是暂时没空来找戚容的麻烦,趁着这段时间,戚容干脆利落地处理了戚德义安插在基金会内部的自己人,或离职或安排公司内其他职位,虽然困难重重,但不得不做。 希望教育基金会如今已彻底交由在他的手中,但名义上,戚裴还是他的直属上司,有了戚裴的背后默许,事情进展得毫不费力。 做这些事时,戚容毫无心理负担,或许戚家人刻在骨子里的凉薄一脉相承,即使他血管里留着不一样的血,可冷心冷情却学了个完全。 任何事都不是没有代价的,既然作出了选择,便要为自己负责。 站错了队的下场,只有淘汰一条路。 经此之后,戚容似乎靠强硬的手腕在基金会内站稳了脚跟,他所过之处,再也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窃窃私语和若有似无的轻慢视线。 连轴转了几日,他暂时将和魏弋的问题搁置,转而採取了冷处理。 他话说的很明白,起初魏弋也的确做得很好,只是刚过两天便耐不住地来找他。 只是电话信息戚容一条都未回,工作的事是一方面,他也的确被魏弋气到不轻,以至于他短时间内并不想看见他。 戚容心里并不想承认,其实这样堪称恼羞成怒的反应是因为他感到挫败和不甘,虽然这些年他心不在此,但尽管如此,不管不顾往他身边凑的人也不在少数,哪一个都恨不得跪在他腿边求他青睐一眼。 怎么到了魏弋这里,他倒成了上赶着撩拨的那一个。 他偏要冷一冷那个榆木疙瘩。 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消息还停留在10分钟前的聊天页面上。 【魏弋:最近在学校都没碰到你,是公司的事很忙吗】 【魏弋:还在生气吗】 【魏弋:是我的错,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后面跟了个小猫哭哭的表情包,看得戚容眉梢一挑。 满屏的语音和文字插进了一张可爱表情包,画风瞬间清奇,戚容的气顿时堵在胸口,短暂地被逗到了。 魏弋以前从没发过表情包。 这个说话风格一看就不是魏弋那个直男能想到的,一定是有人在旁指导他。 脑补出了手机另一端或许有另一个人帮魏弋出谋划策教他如何发消息,戚容揉着太阳穴扯了扯唇。 而后手机页面切换,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戚容拿起手机,将手机贴向耳侧:「什么事?」 电话那端是gy的总助,来电目的是因为有一项合同文件需要他亲自过目签字。 第113页 戚容抬手看了眼錶盘时间,略微沉吟了会,一锤定音:「三十分钟后,我会到公司。」 简单交代几句后,两人挂断电话。 戚容放下手机,拎起搭在衣架上的西服外套穿上,在他没有注意的视线盲区,置于桌上的手机屏幕重新切换到了聊天框。 底端有新消息弹了上来—— 【魏弋:我现在要去一趟公司,已经提前告诉你了】 后面附加一张小猫歪嘴的表情包。 …… 戚容并未留意到魏弋的消息,他是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约定好的三十分钟不多不少,路过总裁办,总助极其有眼色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 「戚总,这是需要您签字过目的文件。」 见人落座,总助没有多余的寒暄,立刻公事公办地将文件夹放到桌上。 戚容拿起文件翻看,最后看了眼甲乙方落款处,他旋开开笔冒,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签好后,他直接抬手递给还等在桌前的总助,随手合上笔帽,他重新将钢笔别进了胸口的胸袋。 总助在这时主动挑起话题:「戚总最近都没来公司,需要我汇报一下近期的项目事宜吗?」 戚容放松手臂搭上扶手,向后一靠,抬起眼看向还停留在原地的总助,语调温和:「不必了,我对你的能力向来放心。」 毕竟是姜启高价挖来的行政人才,让他待在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司,着实有些屈才了。 思及此,戚容突然起了点真的想给人升职加薪的念头,手指抚了抚下巴,他思索着开口:「崔助……」 听到戚容准确无误地叫出了自己的姓氏,崔助的脸上有明显的惊诧一晃而过,而后转为了一种隐秘的受宠若惊,此前戚容从来都是总助总助地叫他,他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姓什么。 收敛好情绪,崔助垂下眼,静等老闆的下文。 戚容并未让他等多久,很快便酝酿着继续说:「你来gy也两年了,有没有过高升的……」 可敲门声打断了他未完的话。 戚容暂时转移了注意力,道了声:「请进。」 两人同时向门口的方向看去,一人漫不经心,一人暗含幽怨。 尽管隐藏得很好,但怨气还是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散发着,在看清敲门的人是总裁办的小李时,崔助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一直端庄的表情。 小李压根没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充满怨气的眼神,她第一时间看向办公桌后的戚容,脸上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抱歉戚总,有一位姓严的先生找您,但没有预约,前台不知怎么就放了人进来,现在人在会客室……」 捕捉到关键词的戚容眉梢轻挑,他很确信自己在这个时间段没有任何约会。 而且对方姓严…… 虽然不太确定,但戚容还是决定走一趟。 若真是那个严家,平白送上来的机会,他可不想白白浪费。 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戚容便拿过桌上的手机起身,径直走向办公室大门,只是走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什么,一手插兜地偏过身来看向身后还站在原地的人。 「你不出去吗?」 被点醒的崔助应了声,几秒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如来时一样,跟在戚容身后出了门。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合拢,微笑目送老闆走向走廊另一端的会客室,崔助的表情才一点点垮掉。 他的升职加薪就这么泡汤了! 总裁办的小李在经歷过最初的惶恐,没从戚容脸上看出任何不满才终于松了口气,转而兴致勃勃地和总裁办的另外一个小姐妹聊起了方才来访的男人。 「我告诉你,真的很帅!你说咱戚总身边怎么总是围绕这么多帅哥,真的好羡慕。」 「有钱人的阶层,你我就别想了……话说崔助,你方才和戚总在聊工作吗?我看你进去后一直没出来。」 无意间被拉入群聊的崔助礼貌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公事公办: 「工作都做完了?」 两个小姑娘瞬间噤声,对视一眼,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工作坐下了。 另一边,戚容推开会客室大门,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的男人看见他,立刻放下手中杯子站起身,朝他腼腆一笑: 「又见面了,戚容。」 戚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没让过多的茫然显露而出,事实上,他是真的不太记得面前这个人了。 短暂的思索间,戚容略微一颔首,从容地关上门,走了进去。 许是察觉出他的情绪,男人主动解围,只是面上稍显失落,「我们之前见过一面的,我是严朔。」 被人戳穿,戚容倒也没有任何不自在,只是听到这个名字,他隐约记起了那个荒唐的夜晚。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好像并没有承诺你什么。」 临走前,严朔问了他一句话,只是他当时并未回答,也自然而然地将那个对他来说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抛到了脑后,只是他没想到,两人会再次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见面。 对严朔他没有其他任何想说的,他既无法回应对方的心思,也不可能与之做朋友。 可严朔的态度是让他感到有些头疼地执拗,面对这句几乎摆在明面上的拒绝,严朔并没有任何退却的想法,反而认真地回道: 「我知道,可你也没有拒绝不是吗?」 第114页 戚容觉得有些好笑,便真的勾唇笑了下,他现在是真的觉得挺有意思。 这一次,他上上下下地将人打量了一番,随口问道:「多大了?」 严朔没想到话题转的如此快,又当即意识到这句话带着些松口的意味,眼睛都隐隐亮了起来:「今年20岁,我在国外勃克利音乐学院读书。」 尾音顿了顿,又小心补充了句:「我提前放假回来了,会在国内待上一个月。」 明白这句话带上些少年人的暗示,戚容只是垂眼笑了笑,手指搭在沙发椅背上点了点,他莫名觉得从对方身上觉察出一点熟悉的感觉。 沉吟过后,在严朔几乎以为对方要松口时,戚容站起身理了理西服的衣襟,嗓音重新恢復原先的冷淡:「严小少爷,我的态度不变,谈公事可以,但私交不行。」 丢下这句话,他径直向门口走去,手指触到门把手,将要拉开时,手臂被人力道很轻地拉住了。 严朔起身追到他身后,见他站定,便有些慌乱地收回手背在了身后,动作有些孩子气,连眼睛里也带着些清澈的明亮,像颗没经歷过风雨的小草。 尽管在身高上,戚容还需要微微仰头看他。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戚容偏头看他,收回了打在门把上的手。 严朔就认真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想靠近你也是我的事,我并非向你索求一段关系,只是表明自己的心意。」 「况且,和我来往,对你来说应该是好事。」 听到这里,戚容倒抹除了先前对严朔的印象,他或许只是看着有些傻里傻气的憨,对u市内部的局势,他并非一点不懂。 他怎么会觉得严朔与魏弋那傢伙有点像的? 既然对方将话挑明,也就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戚容转过身,微仰下巴平视着他的双眼,语调依旧平稳:「你说的对,与你来往的确利大于弊,可是……」 他话音的停顿惹得严朔紧张地眨了眨眼皮,双唇不自觉地抿紧了。 戚容看着他摇了摇头,像是嘆息又像是无奈:「你身上没有值得我图谋的地方。」 严朔还想说点什么,会客室的门在这时被人不轻不重地扣了两下。 戚容不自觉地便拧起了眉头,心想今日怎么总有人打断。 指骨扣在玻璃门上沉闷地两声后,门外的人将门推开了一道缝。 戚容尚未来得及阻止,就与站在门口的人目光相撞。 门内门外的四人就这样短暂地怔在了原地。 身后跟着的崔助一见门内的情形,再一看自家老闆脸上渐渐凝起的不耐,当即就想把沖在前面的人拉回来,可魏弋超过一米九的大高个往门口一杵,他一时没拉动。 再一看魏弋嘴唇动了动,阻止的话还没酝酿出来,对方就已经脱口而出: 「……他是谁?」 第55章 魏弋压根没看到崔助疯狂挤眉弄眼,当他推开那扇门,看到戚容和另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男人靠得很近说话时,他的理智就隐隐断线了。 来的路上崔助说过的话就像按键坏掉的收音机般不停在耳边循环播放,什么那个男人没有预约就直接来找了戚容,还有戚容什么都没说直接就去见了那个人。 总裁办小姑娘闲谈地聊起那个男人的评价,无一都在传递着几个信息,那个男人很帅,很优秀,而且和戚容早就相识。 魏弋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些,也不知道原来人的心情可以如此大起大落,明明在走到公司楼下时,他还是满心欢喜,可如今他只剩下了不清不楚地压抑和酸楚。 以至于,那句毫无分寸的话不经大脑就说了出来。 在亲眼目睹戚容本就未抚平的眉头一点点蹙起,魏弋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便越发鲜明。 戚容没回答他明显不合时宜的问题,而是第一时间看向了尴尬的崔助,意味不言而喻。 崔助接收到眼神,稳住表情再度拉了下魏弋,小声对他说:「别添乱了,有客人在,什么话一会再说……」 想用蛮力将人拽走的崔助五指用力,扯了下魏弋的手臂,只摸到了对方隔了几层衣料也硬得如烙铁的手臂肌肉,魏弋整个人肌肉紧绷,如临大敌般,像只被侵犯到领地的雄狮,任由身边崔助如何劝说暗示,他都无动于衷,一双眼睛只看着戚容。 气氛僵持下来,不明所以的严朔看了看门外的魏弋和崔助,又看了看戚容的反应,敏锐地察觉出一些不对,脚步一转,不动声色地往戚容的身后靠了靠。 这一挪,被魏弋注意到了,他没忍住拧起了眉,当即就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却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他要说什么? 这归根结底不过是戚容自己的事,他和戚容什么关系都不是,是他一言不发地追到这里发散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独占欲。 戚容本来就不想见他,是他自讨没趣。 想通后,魏弋深吸了口气,压下胸口奔涌的激烈情绪,克制地向后退了一步。 虽然道理明白,可魏弋心中梗着一口气,始终一言不发,这个台阶给的生硬,但戚容懒得计较,只想赶紧把这些麻烦都请走。 他向旁边错开一步,让开了位置,「严少请回吧。」 严朔抿抿唇,还想说什么,崔助便毛遂自荐道:「我送严先生。」 第115页 正好戚容也要离开,他抬手制止,直接抬腿向外走,「不必,我顺便送他。」 听到这句话的严朔眼睛又再度亮了起来,忙快走几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青年,像条小尾巴一样缀在戚容身后。 魏弋就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越走越远,心口被压下去的郁气又开始翻涌,撞得他心烦意乱。 看着严朔,他就好像看到了自己。 在外人眼中,以前他也是这样跟在戚容身后的吧,只是现在,戚容身后的位置换了人。 不过短短几天,戚容身边又多了另一个人。 魏弋控制不住地跟上去,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 戚容会觉得他们两人有些像吗? 距离渐近,前面两人的交谈声也能清晰地听到。 他听到那个他不认识的陌生男人偏头问戚容:「你还没回答我,戚容。」 戚容目不斜视,并不看他,「我没什么想说的。」 魏弋抿抿唇,加快脚步走到戚容身边,赌气般和他并肩走。 gy公司规模不大,没有戚氏集团总部分开的高层和员工电梯,三个成年男形往公共电梯前一站,几乎把还算宽敞的侯梯厅衬得有些拥挤,戚容按了下行的电梯键,就默不作声地等着,身边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边,像跟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连空气流通都无端地有些困难。 就这么站了会,他仰头唿出一口气,有些忍无可忍地转身看着面前两人。 「你们什么毛病,这么大的地方站不下两个人吗?」 被平白无故呛了一通,严朔的反应显然更诧异,而魏弋则是习以为常般,反而委屈地下撇嘴角,伸出手去拉戚容的衣摆,姿态熟练地示弱:「你一会有事吗?一起喝杯咖啡?」 戚容拨开他缀在自己衣摆上的手,皮笑肉不笑:「有事。」 又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凑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听他毫不留情地拒绝,魏弋唇线抿得更紧了,嗓音也紧绷,音色比平时低:「那他呢?」 「你还没回答我。」 电梯运作的声响接近,金属门缓缓打开,戚容转身,率先走进去。 确认没人上来后,戚容按了关门键,才嗓音淡淡地回:「魏弋,搞清楚,我是你的上司,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眼睛上移,戚容看向了电梯壁上不断跳跃闪烁的数字,停顿片刻,他又想起什么来似的,唇角散漫地勾了勾。 「还有,在公司,你要叫我戚总。」 果然,听到这句话的魏弋许久没有应声,电梯门停在一楼,戚容走出电梯,低下头联繫司机。 跟在他身后的严朔脚步一直看着他,直到现在才终于找到机会出声:「坐我的车吧?已经等在外面了。」 戚容短暂地从手机间抬起头,看向身侧的青年,微微一笑,话音却冷淡:「不要太得寸进尺。」 这次早有心理准备,严朔只看着他耸了耸肩,突然附身下来靠近他。 戚容心下一惊,下意识想要躲避,可已经来不及,肩头一偏,视线重新聚焦时,他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魏弋。 像是突如其来地停下了脚步,魏弋直直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下颌与嘴唇肉眼可见地紧绷着,表情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复杂。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喝了一斤醋吃了一整个柠檬。 戚容眨了眨眼,思绪出走,心里没来由地闪过一个念头。 看起来,魏弋很在意他和严朔之间的关系。 落在耳边的说话声在此时成了模煳不清的背景音,戚容借着严朔的身高遮挡,从青年的肩头观察着不远处失魂落魄的魏弋。 耷拉着毛茸茸的脑袋,像只垂头丧气的大狗。 就算被晾在一边,也只敢用爪子蹭蹭主人的裤腿,乖顺得不行。 「你喜欢男人这一点不变,我就不会放弃。」 耳廓吹过一点热气,戚容后知后觉感到有些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向旁边走了一步,避开了对面压下来的距离。 好在这时严朔也顺势站直了身子,一双狗狗眼下垂,专注地看着他,像在等他的答覆。 戚容却没看他,径直走出了公司的大门。 他对严朔不感兴趣,也并不想给严朔莫须有的期待,可眼下,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面前。 严朔有一点说得没错,和他交往的确可以带来不少好处。 至少眼前,严朔的出现,已经足够对魏弋造成刺激。 戚容勾了勾唇,决定也不再为难自己,他停下脚步,偏头看向严朔。 「你的车呢?」 丝毫不知他心里想什么的严朔眼睛亮了起来,他一时似乎有些惊喜过头,怔了片刻才慌张地去找车,「就在附近,我提前吩咐了司机……」 他大步走在前面,戚容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11月的太阳不再毒辣,照在人身上带了点浅淡的热度,有气无力的。 今日温度不低,戚容里面穿了件半拉链针织衫,外面是件长款风衣,黑长裤下是一双白板鞋,很温柔儒雅的穿搭,往人来人往的公司楼下一站,总要吸引人回头看上一眼,惹眼得很。 戚容没回头也知道身后跟了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落在背上的视线如影随形。 路边,严朔正站在一辆纯黑的林肯车旁,后座的车门已经拉开,他就等在车门旁。 第116页 心里计算着魏弋到底还要走多久才会上前阻止他,戚容甚至算得上悠闲。 在距离车还有几米的距离时,魏弋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五指攥得很紧,强迫他停在了原地。 「你上了他的车,要和他去哪里?」 戚容收回了落在严朔身上的视线,偏头看向身侧的魏弋,他的眼神难得认真,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和魏弋对视着。 没有挣扎,没有恼怒,戚容此时像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从表情到声音都无比平静,清清润润的嗓音像过了水,浸着一股子的疏离的冷淡:「我可以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喝咖啡,看电影,或者只是单纯地散散步。」 感受到握住手臂的五指攥得更紧,戚容眼皮微抽,语调平缓地继续往下说: 「可这一切都和你无关,在我身边的人会是严朔,而不是你。」 这些话他说的缓慢,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人心上,像是为了确保面前人听得清楚。 魏弋咬肌绷紧,什么都没说,他直直看着戚容,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拉近了一步。 要说什么,快点说些什么来留下戚容。 不想让他走,不想让他上那辆车。 不想让他和那个男人离开。 魏弋心跳得越来越快,可他眼睫徒劳地颤动了几下,却大脑一片空白,能言善辩这时通通失了效,他失了往日的冷静和分寸,进退失据地和人纠缠在公共场合。 像是失去了理智的妒夫。 事实上,他就在心里疯了一般嫉妒,那股源源不断往外冒的酸涩快要将他泡发,喉结滚了滚,压下了那股子没来由的苦涩。 「我……」 不想你走。 那五个字被裹挟到了唇边,可迟迟说不出口。 戚容也同样在看着魏弋,他默不作声地等待着。 如果魏弋说出来,他立刻就拉着魏弋转身离开。 他不会和严朔走,也不会上严朔的车。 他偏要魏弋亲口说出来。 「戚容。」 严朔的唿唤将戚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转头,沖还站在车门旁等他的青年抬了抬下颌,应道:「马上。」 唇线抿紧,戚容终是垂下眼,他没急着挣脱,只是平静地对魏弋说: 「放手。」 又等了几秒,圈在手臂上的五指终于一点点松开。 束缚解除的下一秒,戚容毫不犹豫地抬腿向前走。 魏弋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他早有心理准备,魏弋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做出承诺和下决定的人。 一旦下决定,也再无转圜的余地。 魏弋就是这么一个认真又固执的人。 戚容隔着车窗玻璃看了眼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高大青年,直到轿车缓缓发动,魏弋的身影一点点倒退,他才自嘲地一扯唇角。 他好像比他以为的还要了解魏弋一点。 第56章 车子过了两个红绿灯,严朔才打破车厢内沉默,斟酌着出声:「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戚容正支着额头看窗外倒退的街景,闻言抬起头,却没回头,沉吟片刻后,嗓音淡淡说道:「送我去戚氏集团总部吧。」 选择跟严朔离开有赌气的成分,戚容并不想真的给这位严家的宝贝眼珠子什么希望,这次利用了他,算是欠他人情,日后总有时间了结。 至于魏弋,局已经布下,他势在必得。 要想钓到大鱼,总是要多一些耐心。 戚容在心里算计好了一切,却到底还是没做到绝对的铁石心肠。 下车前,他和严朔交换了联繫方式。 严朔握着手机的样子活像买彩票中了大奖,他本就生了一双眼角下垂的狗狗眼,此时沾染了些微芒,亮晶晶地,像两颗上好的水晶玻璃珠。 是在真心实意地开心着,哪怕只是得到了他的联繫方式。 戚容不明白,这么一件施捨般的小事,有什么值得高兴成那样的。 避免自己再联想到其他人身上,戚容转开脸,连句再见都没说,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公司大门。 身后传来严朔满是雀跃活力的告别:「下次见!」 戚容唇角抿紧,脚步不自觉地快了几步,彻底走进了公司的大门,好像才隔绝掉凝在身后的火热注视。 有时候,戚容都觉得自己矫情得过分,他自诩冷心冷肺,可却连利用别人的感情都做不到。 他好像从来不擅长处理这种与情感相关的事,既做不到游刃有余,也无法完全割捨。 乘了管理层电梯直上33层,迈进一如既往冷清的走廊,戚容才长唿一口气。 这才是他熟悉并擅长的地方,严谨,秩序井然,他置身其中,就好像唿吸喝水一样自然轻松。 快要走到戚裴办公室,遇上助理正从里面走出来,那人转身看见戚容,立刻颔首问好。 「刚才小戚总还问您去的去向,事情还顺利吗?」 戚容点头回应,淡淡回道:「还好,大哥在里面吗?」 得到肯定答覆,戚容径直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前,扣了两下门板后推门而入。 书桌后的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恰好与走进来的戚容撞上目光。 戚裴手中拿着一份文件夹,没如往常那样盯着电脑屏幕,而是面朝视野开阔的一整面落地窗,没有任何遮挡,下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下来,男人眼眶上的金丝边框眼镜折射出一点微光,他半边侧脸匿在光影中,气氛安静得正好。 第117页 「回来了?」 戚容脚步微顿,倒觉得自己的出现有些突然了。 「……嗯。」 见到他出现,戚裴便合上了手中的文件置于腿上,看着青年一步步走近,最终在他书桌边停下,环手抱胸地倚靠在了桌沿上。 依旧还是个没个正形的样子。 戚容歪了歪头,视线落向远方,越过数不清的高楼大厦,眺望着模煳在一片金色中的遥远天际线。 两人相对无言,没人打破这份难得的平静。 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横亘的隔阂,他们就像一对普通的兄弟,分享彼此一个安静的下午。 戚容有时候觉得,他应该和大哥关系很好,他们本该在整个畸形的家庭关系中成为亲密的两个人。 可事与愿违,长时间的隔阂让他们之间丧失了数不清的和解时机,演变到如今,已经再也回不到当初心无嫌隙的阶段。 大哥对他的好是毋庸置疑的,可他却没办法回以同等的感情。 真心换真心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无论何种关系。 爱……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已经彻底陌生了。 陌生到他好像从未拥有过。 走了这么远的路,他突然在这一个安静放松的下午感到迷茫,他也想要想找一个亲近的人倾诉,好好道一道他心里的想法,说说与拼命生存无关的琐碎废话。 数不清的话憋在心里,他找不到发泄口,他没有办法说给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姜启不行,大哥不行…… 魏弋也不行。 不知过了多久,戚容唿出一口气,捂住脸无声笑了下,他自己都分辨不出意味的一个动作。 本来想要刺激魏弋的,可最后被刺激到的人却成了他自己。 否则没法解释他现在矫情的多愁善感。 身旁在这时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戚容偏头,戚裴已摘下眼镜,正看着他,虽然没什么表情,却总让人觉得他在忧愁。 自从戚阳州出事后,戚裴便总是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戚容几乎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应该要格外小心,戚德义太过安静,这不是一件好事。」 戚容捏了捏自己的山根,有些疲惫地回道:「我知道,这次外出我已经提前告知叶秘了。」 其实戚裴还想要他出门带上保镖,但被他拒绝了,若他真是这样招摇过市,无异于在向所有人宣告他心中有鬼,戚裴必然知道,可他关心则乱。 为了安抚大哥,他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在出行前报备自己的行程。 被动等待从来不是他的风格,若不是父亲提前干预,召开董事会把戚德义「请」去了东南亚分公司,他还能做得更多。 在确认猎物死亡前,鬣狗往往会死死咬住不放,直到将它们完全咬碎嚼烂地吞进腹腔。 戚德义和戚阳州是被十年如一日的风光和权利给浸酥了骨头,自大蒙蔽了他们的双眼,走向自取灭亡的结局早已註定。 你死我活,争斗不休,这是他进入戚家后明白的第一件事。 如今是他要赢了,戚德义不成气候,就算再叫嚣也不过垂死挣扎。 往后,戚裴该考虑的就只是如何坐稳身下这个位子。 他能为大哥做得,他做到了。 双手向后撑在桌上,戚容仰头唿出一口气,活动了下酸痛的脖颈,开了两粒纽扣的衬衫领口随着唿吸起伏,隐隐露出一片潜藏其下的雪白皮肉。 戚裴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没再提起那个破坏气氛的话题,转而聊起了别的,声线故作平直:「最近和……姓魏那小子如何了?」 闻言,戚容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不咸不淡应了声:「就那样。」 戚裴把玩着手中的眼镜,手指用力将金属镜腿攥得咯吱作响。 「你喜欢他吗?」 戚容看不到戚裴的表情,想当然地以为这只是兄弟间分享近况的普通问题,几乎没有防备地脱口而出:「……他很特别。」 句句不提喜欢,却句句都是喜欢。 不必再细问,答案在意料之中,戚裴几乎毫不意外。 他早就知道,自从魏弋第一次出现在戚家,他就预料到了。 他眼睁睁看着戚容一步步走向了魏弋。 扯了扯嘴角,戚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好似真心实意为自己的弟弟高兴: 「他让你开心吗?」 这个问题对戚容有些难以回答,他沉吟了会,盯着天花板出了会神,直到脖颈仰酸了,他才坐直身子,视线落向不远处刺目的金色余晖,他又想起了下午公司楼下的魏弋。 可怜又委屈的眼神,固执的榆木脑袋。 半晌,戚容才嗓音懒懒地开口:「在他身边,我总会变得不像自己……」 尾音消失后,他又再度出声,这一次肯定道: 「但我很开心。」 戚裴终于松开手指,将眼镜与文件夹一齐放置在自己腿上,他双手交握于身前,随着他的视线看向满天余晖。 「开心就好。」 只要他开心。 他尊重戚容的选择,只要魏弋一直让他开心下去。 可如果魏弋做不到,他会将交出去的全部原封不动地拿回来。 到那时,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做出什么来,戚裴想。 又待了半个小时,戚容起身准备离开,戚裴操纵轮椅转身,将文件放在桌上,重新戴上了手边的眼镜。 第118页 他抬起眼,隔着镜片看向快要走到门口的青年,说道: 「过几天有一个晚会,多出去走走没有坏处。」 戚容没如往常那样拒绝,而是顺从地应下了:「我知道了。」 他明白大哥的意思。 晚会前几天,戚容收到了严朔的消息。 对方邀请他去参加慈善义卖晚会。 戚容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不是因为他也会出席,索性选择了已读不回。 可严朔却好似总是对成年人心照不宣的拒绝视而不见,反而越挫越勇。 在戚容因工作再度造访天使之翼福利院见到严朔时,严朔正和一群小孩子打成一片,经院长介绍,他才知道原来严朔是福利院新的投资人。 戚容没等到严朔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果断甩下身后助理,一个人远离了人群。 没走几步,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戚容被搅得愈加心烦意乱,摸出手机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种感觉烦透了,像被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死死贴在背后。 尽管这块牛皮糖香甜可口,吃下去还会有诸多好处,可他不喜欢。 于是,在第二通电话很快打来后,戚容连来电显示都没看,忍无可忍地接了起来。 「你最好真的有事。」 电话那端静了一秒,而后是少年带着点沙哑的嗓音,弱弱地,可怜巴巴道: 「哥,你现在……能不能来学校一趟?」 第57章 尽管并不想管戚越的闲事,可这通电话出现的时机刚好,几乎为他创造了一个离开的合理机会。 戚容对着电话那端丢下两个字「等着」后便将电话挂断。 他走到助理身边交代了两句,又向院长点头示意,无视了严朔转身离开。 身后的严朔还想跟上去,被助理拦下,模模煳煳的交谈声送到耳边,戚容目不斜视,快步上了等候在一旁的轿车。 车子平稳驶离福利院,他用手机给同行的助理髮去消息:【打车回公司的车费我报销】 助理像是解决好了先前的争端,秒回他:【好的[玫瑰]】 放下手机,戚容仰头向后靠闭目养神。 没有深思戚越这通电话的目的,戚容在心里打定主意敷衍过去就尽快离开,他本可以藉机离开再一走了之,压根不用去学校找戚越。 可他最终还是来了。 在校门口看到戚越看到他一瞬笑起来的漂亮五官,戚容觉得自己上辈子欠了戚家的。 戚越提前向门卫打过招唿,就站在校门口等着,没等戚容走近,他自己便先忍不住地凑上前来,讨巧卖乖的样子像极了老师家长会喜欢的三好学生。 「哥……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戚容抬眼瞥了一眼面前少年亮晶晶的桃花眼,敷衍地哼了一声,「什么事?」 没有寒暄,直接一语点出此行的目的,戚越撇了撇嘴角,眼里光暗淡了些,但还是说了实情:「我和同学发生了一些……小摩擦,老师要求见家长,所以……」 剩下的话戚越没说出来,戚容听明白了,点了点头,替他补全了下面的话: 「所以,你打电话把我喊来挨骂。」 戚越张了张口,还是在青年的眼神下垂下了头,嗫喏着支支吾吾:「以前是大哥来,但大部分时候,他也没有时间。」 已经不用再说,戚容全部都清楚。 父亲一年见不了几次面,大哥担任集团要职,整个家中可以称之为家长的两个人日理万机,自然而然地缺席了这些平凡且无用的活动。 戚容突然想起他的中学时代,因为没有人能来参加家长会,所以他会让自己挑不出错处,这样老师便没有理由私下要求见他的家长。 可戚越却丝毫不懂这个道理。 结合先前来学校在男厕见到的情形,戚容合理猜测这次的会面也脱不了关系。 臭小子在学校倒是无所顾忌,惹下的麻烦却还要他来收拾。 戚容揪住戚越的衣领,将他拽近,仰头直视着他的双眼,压低嗓音缓缓问道:「你的叛逆期是不是来得太晚了,搞这些小动作是希望谁注意到你?」 他没心思理会戚越的小心思,不论戚越是在耍什么把戏,都与他无关,他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足够了。 戚容没想等到戚越的回答,僵持片刻后便松开手,转而拉住他往校门内走。 确认人老实跟在自己身边,戚容就把手撒开了,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并肩走在校园里,气氛僵滞地有些压抑。 快要走到办公楼,戚越主动打破了沉默,小心且斟酌万分地发问:「哥,今天工作不忙吗?」 倒是会转移话题。 戚容扯了扯唇角,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又怕臭小子多想,他还是说了一句:「想甩开一个麻烦才过来的。」 戚越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哦」了声后便不再出声。 沉默一直持续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前,戚越遵规守矩地敲了两下门才推门而入,戚容跟在他身后,甫一走进去,便成了众人视线焦点。 因为涉事两位当事人的敏感身份,校长乃至教导主任齐聚,沙发上坐着一位贵妇人,她搂着的少年头上缠着绷带,看起来人高马大,一脸的不服气,见他出现,便立刻用兇狠的眼神盯紧了他,活像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戚容对那个陌生的半大小子毫不关心,没等校长请他,便直接坐在了仅剩的一张长沙发上,双腿交叠,以一个颇为放松地姿态倚靠在靠背上。 第119页 戚越见他坐下,自觉站在他落座的沙发旁,模样异常乖顺,教导主任走到戚越身边,陪着笑请他坐下,但被他没什么表情地拒绝了。 颇有富态的校长见人来齐,酝酿着说出开场白:「既然都到了……」 戚容很快打断他,抬手看了下腕錶,直言道:「直接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一直安静的贵妇人似乎被这句话冒犯到,一下子便直直看向了对面的戚容,言辞不善:「不如先问问你弟弟,他是怎么把我儿子打成这样的。」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但戚容不想跟一位女士吵架,他偏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乖巧站在一旁的戚越,勾出了一个不带什么温度的笑来。 戚越抬起眼,正好撞上戚容的视线。 那双极具欺骗性的桃花眼中流露出了一点委屈无辜的情绪,连带着眉眼都变得愈加温软可怜,好像他才是那个被打的受害者。 戚容向来清楚戚越的厚脸皮程度,在外人面前他并不想戳破什么,就算在外面如何闹,戚越也还是戚家人。 重新转回了头,戚容脸上神情不变。 「夫人,事情已经发生,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不是吗?」 他这话一出,对面的女人便有些坐不住了,直接放开自己儿子,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对面沙发上的戚容,怒目而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儿子被你弟弟打了,现在你是想用钱打发我们吗?」 「你以为我蒋家缺这点钱吗?!」 蒋家? 戚容轻挑眉梢,撇了撇嘴角。 没听过。 u市叫得上名字的名门望族他基本打过照面,这个凭空冒出来的蒋家他并没有印象,戚容并不是很关心,现在事情变得很好解决,只要双方没有利益牵扯,多出点钱打发好了。 戚容两手搭在交握在腿上,手指点了点,不耐的情绪被他尽数压下,他无视对面冒犯,情绪平稳道:「那你想怎样?」 对面的贵妇人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闻言得意地一抬下巴,眼神从戚容身上扫向一旁站着的戚越,倨傲道: 「我要他,给我儿子鞠躬道歉!」 这句话落地,整个办公室都静了。 校长和教导主任在一旁站着手足无措,想上去打圆场又畏惧,这两边都是比他有钱有势的大人物,他们哪一个都惹不起。 尤其是戚家这位…… 果不其然,校长刚想劝阻,就听戚容嗓音骤冷:「不可能。」 戚越有错,但那女人此举,无疑是在挑战戚家权威。 气氛也随着掷地有声的拒绝陷入了僵持,贵妇人怒火更盛,伸出的手指快要越过隔在中间的茶几戳到戚容脸上,整个人张牙舞爪,与她所营造出的端庄大相迳庭。 事已至此,戚容彻底失去了耐心,谈判失败,他站起身拿出口袋里的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卡。 手指一扬,薄薄一张卡片正好落在茶几上,很清脆地一声。 贵妇人的嗓音滞住,瞪大双眼看向他,似乎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戚容慢条斯理地收回皮夹,用下巴指了指那张卡,自进门后便一直按耐的情绪再也不加掩饰,居高临下的眼神里满是厌烦。 「卡里有30w左右,就算给你儿子做个开颅手术也足够了。」 话音顿了顿,似乎注意到贵妇人还想张口说话,他眉眼下压,嗓音烦躁:「既然收了钱,就闭嘴。」 丢在这句话,他转身,拉住站在一旁直勾勾盯着他不知看了多久的戚越就要离开。 快要走到办公室门口,身后一直未曾出声的少年在这时笑了声。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对着两人的背影说道:「就算再嚣张,你也不过是个野种。」 戚容本不想理会,但这话太过刺耳,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少年手臂开始紧绷,手下的肌肉坚硬滚烫,硬硌得戚容手心隐隐发痛。 戚容感觉到了身后一些挣扎的细微动作,拧了拧眉,他加大力道攥住了戚越。 身后少年的声音还在继续: 「戚容是吧,你就是个笑话,所有人都知道。」 「一个大野种,一个小野种,哈哈哈哈……」 随着这两句话无比清晰地落进在场每个人耳中,戚越已经彻底按耐不住,他浑身肌肉绷起,一直温和无害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戚容转头看他,毫不怀疑如果他松开手,戚越现在就会冲上去把人打死。 沉不住气的臭小子。 原来就是因为这事才在学校动手。 虽然觉得对方太冲动,但戚容扯了扯唇角,牵出一个不知带多少真心的笑,但是…… 「做得好。」 轻而缓的三个字落在戚越耳边,他即将失控的怒火一滞,愣怔的垂下眼看向戚容。 戚容送开握住他手臂的手,转而向上,最后落在了他肩上,用力压了压。 像个无声地安抚。 没有理会那几句几乎是无能狂怒的挑衅,戚容只是透过少年人比他高上几公分的肩头看向已经从沙发上起身的母子二人。 他丝毫不见恼怒,甚至唇角还噙了一丝笑。 「蒋家……我记住了。」 离开办公室后,戚越沉默地过分。 戚容以为他在意那句野种,但也不知道该如何维护少年人敏感的自尊心,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索性只好与他一起沉默。 第120页 等电梯时,戚越终于出声,嗓音艰涩得像含了烙铁:「他们在班里聊起你,说你是父亲捡回来的……花瓶废物。」 戚容一怔。 反应过来这或许才是戚越打架的真正目的,戚容心里突然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我不在意他们说我是野种……我本来就见不得光。」 听到这句类似小孩子的赌气发言,戚容抿了抿嘴角,无声笑了下。 因为背对戚越,戚越并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还在无知无觉地说着话:「可你不是……」 「你是我哥。」 「叮」地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戚容在原地站了会,才昂首迈步走进去,戚越跟在他身后,和他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眼睛专注殷切地落在他身上。 像条小尾巴。 以前觉得厌烦,今日戚容却没什么想法,他任由身后人的视线不加掩饰地粘在他身上,眼睛盯着面前的电梯壁,并不回应先前那两句话。 轿厢稳稳下降,戚越也在无声的等待中一点点垂下了脑袋。 戚容始终一言不发。 电梯停在一楼,电梯门幽幽大开,戚容却没急着走出去,戚越正在出神,没注意到身旁青年还站在原地,下意识地向前走。 在即将擦过戚容肩膀时,眼角余光掠过一只手臂。 下一秒,脑袋被一只手压住。 戚越回过神,呆在了原地。 紧接着,落在后脑上的五指放松地张开,僵硬又轻柔地揉了两下。 「打人打轻了,但……下不为例。」 第58章 揉了两下,戚容很快就要抽回手。 他并不看戚越,转开脸没什么表情,好像摸头的动作不是他做出来的一般。 只是手刚要往回撤,便被人拉住了。 戚容偏过脸,瞥向了戚越,戚越正拉住他的手腕,专注地看着他的双眼,微微垂下头,将自己脑袋往他手心拱了两下,姿态乖顺得不行。 莫名像只撒娇卖痴的宠物狗。 戚容手指不受控制地蜷了蜷,被烫到般,立刻就想抽回手,嘴上却是冷淡地骂道:「少装乖。」 戚越弯唇一笑,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了手,跟在戚容身后走出电梯,又恢復了往日的故作乖巧,好似先前表现出来的阴沉都是错觉。 走出教学楼,戚容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看向还跟在他身后的戚越,「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戚越无辜地眨了眨眼,抿着唇犹豫一会,才小声说道:「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至于请假,基本也只是向班主任打个电话的事,在南礼中学,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总是拥有比常人多的特权。 可戚容并不贊同他的早退行为,转瞬已经沉下了脸,眉眼压低,露出很唬人的冷漠,嗓音也不容置喙:「回去上课。」 触及他哥面上不似作伪的冰冷不悦,戚越立马服软,连嗓音都变得有些结结巴巴:「好,我不回去,哥……你别生气。」 这样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活像他欺负了他。 戚容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复杂地看了眼停在台阶上的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开。 坐上了等候在校门外的轿车,戚容透过车窗,向视野中缓缓倒退的南礼中学高耸大门。 早已看不见戚越的身影,可他却止不住地想,那小子还会站在台阶前看着他吗? 来到戚家的十几年里,他并不喜欢戚越,甚至是讨厌。 事实上,两人并没有利益纠纷,唯一的共同点,大概两个人都是被掩盖在长子戚裴光环下的平庸人物,身份尴尬,也并不出挑。 戚容一直不理解戚越对他莫名的亲近从何而来,明明他对他的态度避之不及,也从未对他有过什么好脸色。 到后来再长大一些,他便学会了隐藏情绪,他依旧不喜戚越,只是开始无视戚越。 如此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尽管这是个并不完整的家庭,倒也还算维持住了表面的和谐体面。 靠在车窗边揉了揉太阳穴,戚容让司机降下车窗,冷冽清新的风灌进车厢,吹得戚容不可抑制地一颤,脑海里的胡思乱想霎时散了个干净。 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戚容无动于衷地吹着风,没管。 大抵是魏弋或姜启发来的消息,两个人他都暂时没精力应付。 又过了会,他淡声吩咐司机将车窗关上,从口袋里摸出早已没有动静的手机,按亮屏幕,果不其然看到了魏弋的消息被顶上了上端。 紧跟着下面的便是姜启的消息。 连聊天框都没点开,戚容便不感兴趣地切了出去,总归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日常,他算是看出来了,魏弋在恋爱方面全无经验,笨拙地甚至惹人怜爱。 就算在意,他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只依据本能地在戚容面前刷存在感,像是被逼到不知所措的愣头青。 可戚容想听得不是魏弋的废话。 他要得到一个人,必然是完完全全,而非模稜两可。 他不行逼迫之事,魏弋自己想不清楚,那他不会主动走出那一步。 轿车平稳行驶,戚容歪在真皮椅背上,在令人心平气和的安静中昏昏欲睡,握着手机的手一点点垂下,最终落在了他腿上。 手机再度嗡嗡震动起来,掌心被震得发麻,戚容眉心抽动,悠悠转醒。 第121页 他先是眯眼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看清熟悉的备註后,手指滑向了接听。 戚容虽然不回魏弋的消息,但电话却还是接了,就是这样若即若离的态度越发让魏弋抓心挠肝,内心在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中烈火烹油,连带着好几日都没睡好觉,上课时精神不振,还被室友好一通关怀。 电话接通后,魏弋听着对面安静清浅地唿吸声,若有所觉道:「你在睡觉吗?」 戚容偏头捏了捏山根,「嗯。」 沙哑嗓音透过听筒落在魏弋耳朵里,带着明显惺忪睡意。 倒是没多少被人吵醒的不悦,慵慵懒懒地尾音像带了把小钩子,从魏弋耳朵一直勾到他心里。 让他很想再多听听戚容的嗓音,好饮酒止咳般抑制住心底泛起的痒意。 魏弋突然很想戚容,很想见一见他。 不,是他一直很想戚容。 打了这通电话,戚容的声音好似将他心里撕出了一个口子,如注思念全部倾泻而出。 戚容对他的影响一直如此。 明明不在他左右,却被他左右。 魏弋嗓音发涩,好像含了团棉花,想说的话被迷迷煳煳隔开,词不达意:「课程结课了,我不需要再去公司了。」 话说出口魏弋就后悔了,他明明想说的是交接工作时,他会去公司。 其实他只是想找个理由见戚容一面。 在短暂的沉默中,魏弋想了很多。 他突然不想和戚容玩这些摸不着看不见的游戏了,他想见戚容,想和他好好聊一聊,想告诉戚容他备受折磨。 只是心里酝酿的情绪即将到达顶峰时,听筒里传来了青年没什么情绪起伏地回復—— 「随你,有事找崔助。」 这样漠不关己的态度刺痛了魏弋,他开始不可抑制地想,戚容身边会不会还有别人,就现在两人在打电话时,正待在戚容身边。 那人是谁,戚容会和他说什么,也会对着那个人做一些对他做过的事吗? 戚容会喜欢他吗?会像纵容自己一样纵容他吗? 魏弋在电话里嫉妒得发疯,戚容对此一无所觉,他正歪在椅背上,意识还没完全清醒,迷迷煳煳地跟魏弋通着电话。 「我过几天会去参加一场……」 魏弋的话说到一半,另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戚容将手机从耳侧移开,看了眼手机屏幕。 是大哥的电话。 突然注意到时间的戚容睡衣散了大半,此时已经是中午,早已过了他和大哥约定回公司的时间。 大哥对这件事有着异乎寻常的执拗,第一次不由着他随心所欲,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 戚容不自觉咬了咬嘴唇,心里隐隐有点着急,连对面人的话都没听完,匆匆对他说了句「我还有事」后就把电话挂断,第一时间给大哥回拨了过去。 好在电话回得及时,戚裴在电话另一端情绪还算平稳,又嘱咐了遍让他早点回来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好似他打这通电话只是为了确认戚容的安全。 戚容明白戚裴心里的顾虑,在这件事上也不再跟他犟,乖乖地打卡上下班,外出报备。 几日后,戚容按时出席了某某画廊举办的义卖晚会。 这种公益慈善晚会,戚家向来不会缺席,只是今日戚裴公司加班,便指派了他亲自到场,慈善捐款是一方面,有意让他结识人脉又是另一方面。 慈善义卖开始前,戚容找到自己号码牌的位置坐下,并不理会周围若有似无的纷杂视线。 身旁有人攀谈,戚容也恰到好处地回应,并不热络却也并不会让人觉得难以亲近,他本就是带着目的而来,融入这个名利场也并不费力,身旁青年也看中他身后的庞大资源,两人一拍即合,聊到会场内灯光黯下来,那人才意犹未尽地坐正了身子。 戚容将视线投向前方的讲台,一束并不刺眼的白光聚焦在走上台的金髮女人身上,女人一席月白拖地长裙,麦色肌肤,是极明艷的欧美人。 明明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可戚容却没来由地觉得熟悉。 尤其当女人侧过身子,露出优美的肩颈和线条,在看不太清脸的角度下看,熟悉感越发重。 困惑并未萦绕戚容很久,期间,他举了几次手中的号码牌,财大气粗的姿态惹得讲台上的金髮女人向他看了好几眼。 义卖结束,戚容从容起身,本想直接离开,却被一道嗓音叫住—— 「戚先生……等等。」 戚容转身,身后是方才在台上主持的金髮女人,她提着裙摆快步追来,踩着高跟鞋走得依旧很稳,整个人洋溢的是与世俗捆绑女性审美不同的力量感。 而戚容讶异的是对方会叫住他。 女人停在戚容面前对他弯唇笑了下,开口便是一口流利的中文:「戚先生,难道酒不合胃口吗?」 心里明白这是一句打趣,戚容从容地一笑,礼貌又恰到好处回道:「酒量不行,这种场合不太适合我。」 这算是委婉的拒绝了,女人听懂了,没说什么,却也不打算就此放过戚容,很快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挽住了戚容手臂,落落大方道:「就当是为了感谢你为慈善事业的捐助,戚先生赏个脸?」 女人踩着高跟鞋比他低上几公分,随着距离靠近,抹胸裙的领口一览无余,戚容第一时间转开脸,到底还是作不出甩手离开这种有失风度的举动。 第122页 无奈之下,他跟在女人身后,走向了人流集聚的隔壁大厅。 义卖结束后是画廊贊助的酒会,这个画廊戚容并未了解过,但有些印象,好似是近十年来在u市活跃的慈善机构之一,背后主事人不详,大部分出面的是代理人。 现在看来,眼前的金髮女人大概就是画廊背后真正的主人。 只是对方主动攀谈的目的尚不清楚,戚容并未放下戒心。 路过一位端着托盘的侍应生,女人从善如流地拿过两只高脚杯,转过身来递给戚容。 在接过酒杯的那瞬,戚容看到女人对他隐晦地眨了眨眼,红唇微勾,眼睛里浮现出他看不懂的情绪。 正不明所以,女人缓缓启唇,嗓音轻快: 「正好,向你介绍一个人。」 说完,她视线一转,越过戚容肩头看向他身后,脸上笑容转深,招手道:「快来,跑哪去了。」 本能地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紧接着一道熟悉至极地嗓音落入耳中: 「菲,有你在就够了,我又不……」 话音猝不及防顿住。 戚容端着酒杯的手轻颤了下,缓缓回过身看去。 就这样,他与一脸错愕诧异的魏弋四目相对。 第59章 戚容眉心抽动了下,一时找不出合适的反应来应对眼前的局面,怔在了原地。 先前那些戒备消散一空,他此时头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魏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显然,魏弋也游离在状况之外,眼神直勾勾粘在身前的戚容脸上,许久回不过神来,还是站在两人身后的女人探头,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一个个来回,开口打圆场: 「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 她的嗓音叫醒了陷入短暂愣怔的两人。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开脸,戚容转回身,举起手中的酒杯,掩饰性喝了一口。 魏弋看着戚容留给他的侧脸欲言又止,张了张唇还是咽下嘴边的话,迈步走到金髮女人身边站定。 女人侧过脸看他,抬起手肘碰了下他,姿态熟稔:「你别想提前跑路,因为你在,我画廊里那些小姐妹才愿意来参加晚会,你现在就是我的活招牌。」 被打了下,魏弋露出一点无可奈何的幽怨来,撇了撇嘴角不自在地拉了下系得很紧的衬衫领口,苦着脸道:「我这么卖力,还没有分红。」 女人被他逗乐了,大方地露齿一笑,随即转过身面向他,将酒杯递给他拿着,自己腾出两只手抚了抚他肩头被撑得平整的西服,满意地上下一打量。 「很合适,果然是我的眼光。」 话音落地,她还偏头看向一直没出声的戚容,笑着眨眨眼,「戚先生觉得如何?」 没想到自己被迫加入群聊,戚容回过神,依言看向站在面前的魏弋。 与平时的工装休闲风不同,今日的魏弋一身深灰西服正装,浅灰衬衫束在西裤中,宽肩窄腰被剪裁得体的西服完全衬托,只是随意站着,被头顶明亮灯光落了满身,比光还要耀眼。 果然如他所想得一般帅气。 戚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反应过来后当即移开视线,含煳地应了一声: 「嗯……还可以。」 自从听到女人将话题抛给戚容,魏弋便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克制地将视线挪向戚容,浑身紧绷的肌肉在听到对方轻飘飘的回应后陡然放松,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他收回视线,垂下眼抿紧唇线,气氛沉默僵持下来,金髮女人看了两人一眼,笑得有些狡黠。 「聊了这么久,还没自我介绍,我是菲奥娜,瑞思倍画廊的主理人。」 话题终于转入正题,戚容也从方才的心不在焉中抽离,伸出手回握了下女人的手。 两人短暂地碰了碰手指,一触即分。 魏弋站在菲奥娜身边,一言不发,只是目光从两人相握的手缓缓上移,落在了戚容的脸上。 自我介绍完,女人便转而和戚容说起了别的,有关今晚义捐的事项,戚容代表的是背后的戚氏集团,一个有诚意的合作态度是必要的。 两人在聊工作上的正事,魏弋插不上话,视线兜兜转转,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内乱瞟,最后又回到了面前的青年身上。 从垂在额前的发梢看到眉眼,最后沿着笔挺的鼻尖到寡淡的淡色唇瓣上,视线又从唇珠滑到线条柔和的下颌。 怎么看怎么好看。 时不时点头回应的戚容即使目不斜视,也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让人无法忽视的灼热视线,他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心里暗暗骂人。 说话说得有些口干舌燥,又因为眼前挥之不去的直白视线,戚容喉间干涩,迫切地想喝点什么润润嗓子。 杯底只剩薄薄一层红酒,戚容举杯凑到唇边,刚要一饮而尽,手腕就被人拉住。 戚容动作一顿,视线沿着那只手上抬。 自下而上的视角,他看到了魏弋上下一滑的喉结,紧绷的下颌角显示出主人并不平静的心绪。 「别喝了。」 戚容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抽了下自己的手,没挣开。 杯壁倾斜了下,酒液因两人拉扯的动作晃动,在灯光下摇曳出一抹猩红的残影。 在还有外人的场合被这样管教,戚容还是头一遭,就连大哥都没这样不给他面子,他当即便拧起眉,卸下了装作若无其事的伪装,毫不客气地瞪向魏弋,「你给我放开。」 第123页 可魏弋也分毫不让,迎着他的目光不甘示弱:「不行,不许喝了。」 戚容简直恨死面前这个不会说话的木头,咬牙切齿:「你凭什么管我?」 魏弋滞了下,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看着眼前的青年,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 而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戚容转开脸,强行压下起伏的胸膛,赌气般:「不感兴趣。」 手腕向后一抽,终于甩开魏弋的手,戚容像是存心和他作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敷衍地找了个藉口便转身离开。 菲奥娜目睹了两人的僵持,一直但笑不语,此时也不拦戚容,就笑着目送他渐行渐远。 一直到青年身影消失在拐角,身旁的魏弋还傻站着一动不动,菲奥娜终于忍不住用手肘捣了一下他。 「知道你有心事,去吧,把自己的事解决了。」 这话一出口,魏弋便再也无法按耐,连声招唿都没来得及,快步追向戚容离开的方向。 菲奥娜看着他走得头也不回,得逞地笑了起来。 可算抓到你的把柄了,弟弟。 …… 魏弋是在酒店二楼外的开放走廊上追上戚容的。 寒凉的晚风灌进来,送来了青年身上那点浅淡的香气,魏弋克制地深吸了一口,心跳在胸膛内跳得很急。 他快走几步上前,一把抓住戚容手腕,强迫他停了下来。 戚容拧眉看他一眼,神色冷冷地,手上挣扎动作不停。 在这里遇见魏弋是意料之外,戚容说不上心那股莫名的雀跃出自何处,而且看魏弋的反应,也不像提前知情,那么这件事或许完全就是个巧合。 不管是不是巧合,他无法接受魏弋在外人面前和他姿态亲昵,好似他们两人真是什么亲密的关系。 戚容承认自己是很贪心,他现在已经不再满足于模模煳煳的现状,他迫切地需要魏弋的表态,好让自己停止交付真心的怀疑。 他知道没有安全感,所以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就算见面,也只是压抑情绪,好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这样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的自尊心,戚容自己都觉得累。 所以挣了一下没甩开,他忽然就放弃挣扎,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平静地对他说:「闹够了吗?魏弋,放开我。」 魏弋听见他的话怔了下,微微皱了下眉,语气认真:「我没有闹,我是真的有话要对你说。」 戚容偏头扯唇笑了下,心里没当回事,顺着他的话接道:「我很累了,有事下次再……」 握在手腕上的力道紧了几分,魏弋打断了他的话: 「戚容。」 一时之间,走廊安静得过分。 不远处的宴会厅有模模煳煳的人声传来,暖色的光透过挑高圆窗打在石板地上,映照下,两人的阴影纠缠在一起。 戚容盯着伸进二楼走廊,还挂着零星树叶的枝丫看了几眼,吸了口浸凉的空气,重新转回脸看向魏弋。 因为背光站着,他看不太清魏弋的表情,隔着昏暗,他只能感觉到面前一道沉重的灼灼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脸上。 长久地注视下,戚容敏锐地察觉到一点危险。 这种感觉好似被丛林中某种兽类盯上了。 戚容并不喜欢身为猎物的被动感,他嵴背紧绷,本能地想要逃离眼前的境地。 脚下刚动,魏弋手上用力,将他拉得向前走了一步,这下,两人之间隔开的距离彻底不復存在。 靠得太近,戚容能感到从对面人身上源源不断发散出的热度,热烘烘地,与灼热唿吸一同打在眉心鼻尖。 魏弋垂下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戚容……」 低低沉沉的嗓音响在头顶,戚容不自觉抿紧唇瓣,负隅顽抗地抽了抽自己的手腕,终于再一次失败后,他忍无可忍地仰起脸,不服输地直视着魏弋的双眼。 就这么对视了几秒,魏弋缓慢动了,他一点点垂下头,试探地压了下来。 戚容在察觉到魏弋的动作后呆在了原地,宕机的大脑一时停止运转,有数不清的火花一瞬在脑内炸开了。 他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陡然察觉到魏弋扫在鼻尖的唿吸沉重了几分,就好似受到了什么刺激。 在思绪混乱中,戚容看到魏弋闭上了双眼,这么紧的距离下,他可以看到那双颤动不停的眼睫。 魏弋也在紧张。 在极度安静中,他好像听到了不知是谁的剧烈心跳声。 扑通、扑通。 或许是他的,也或许是魏弋的,又或是他们的。 缓缓扫过鼻樑的唿吸最终停在人中,魏弋僵硬地停顿了下,似乎在给他反应的时间,但很快,魏弋微微睁开眼,试探地偏了偏脸,准确无误地凑向他的唇瓣。 戚容被完全笼罩在魏弋宽阔的肩背下,寒风透不进来,他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热气熏得理智断线,脸颊烫得惊人,眼睫氤氲出一点湿意,沉重地眨了两下。 属于另一个人的唿吸已近在咫尺,他从未让他人离自己这样近。 喉结上下一滚,戚容重重闭上眼。 在即将两唇相贴前,他理智回笼,及时偏过了头。 温热唇瓣擦过他的唇线,轻柔地落在脸颊上,灼热唿吸随之着落在他本就滚烫面皮上。 第124页 魏弋的吻落了空。 第60章 空气越发安静,一点风吹动树枝的稀碎声响也被放大了无数倍,魏弋微微直起身,两人之间严丝合缝的距离退开,有凉风吹了进来。 魏弋似乎是呆住了,以至于久久回不过神,只是失神了,眼睛却还是没挪动一下,依旧死死粘在戚容脸上。 戚容被他看得羞赧更甚,抬起手抵住他的胸口,就想将他推开,嗓音故作镇定:「魏弋,你、你干嘛?」 一句话不说,就要亲、亲他……流氓行径! 魏弋顺着他的力道后退了一步,只是手上握住他手臂的动作没松,听见他的话,一股脑涌上来的冲动退却,他慌张地乱看,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利索。 「我、我不是故意,我……」 戚容深吸了口冷空气平復过激的心跳,不想听他的啰嗦,红着脸就要甩开他向前走,可魏弋一把拉住他,两人险些相撞,戚容没来得及挣扎,就撞进了一双棕色的深邃眼眸中。 两人因位置变换,走入了高挑拱形门窗透出来的暖光下,魏弋半张脸被光暖融融地一照,肉眼可见地升温,最后连耳朵也红透了,他眼睛专注地看向戚容,嘴唇开合几下,紧张地手心冒汗。 「我喜欢你。」 第一句话说出来后,后面的话好似就顺畅多了,魏弋喉结狠狠一滚,无比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戚容。」 戚容慌乱地眨了眨眼,疏密的睫毛颤了几下,有些不太会应对眼前的情形,所以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他伸出手,笨拙地去捂魏弋的嘴,想让他不要再说了,脸颊身不由己地发烫,他偏过头想把自己藏进光照不到的阴影中,好让魏弋看不清自己的窘态。 可伸出去的手被魏弋握住,得寸进尺地拉到唇边亲了两下。 许是被戚容的不知所措的小动作取悦到,魏弋弯唇,不自觉地笑了出来,看着戚容害羞到恨不得躲起来,被他亲得手指都忍不住蜷成一团,他的心就好似阳光下快要融化的巧克力。 魏弋偏头从青年玉石般的手指一直亲到手心,还抬起眼去瞥青年的反应,嗓音低低沉沉,滚着令人溺毙其中的磁性温柔。 「很喜欢,最喜欢,也只喜欢你。」 「戚容……」 得不到回应,魏弋就一遍遍念着戚容的名字,这个不常被人提起的名字经他的口说出来,便带上了些无法言说的味道。 被人靠得这样近叫自己的名字,戚容羞赧得想要蜷缩着躲起来,可被魏弋以一个禁锢的姿态圈拢在身前,他无处可躲。 这种感觉很奇怪,整个人都好似要在另一个人的亲吻下化成了一滩水,力气被抽走,戚容发现自己身体软得不像话。 终于他忍无可忍,攒了点力气去推魏弋的脸,颤着嗓音想要摆脱这种令人本能畏惧的境地:「够了,魏弋……你给我放开。」 魏弋没坚持,顺着他的力道退开一点,又在戚容想要抽回手时,张嘴咬了下他的指尖。 像不轻不重的调情。 戚容整个人都在冒着热气,他一咬,就抖一下,唿吸颤着,抬起手就扇了他一下。 因为没有力气,轻飘飘地从魏弋脸颊上擦过,只留下一点温软的触感。 魏弋没恼,反而扯唇笑了下,眼角眉梢里不自觉带上了些得逞的笑意,他还好心地扶了下戚容的腰,帮着他站稳。 戚容唿出几口胸腔内的浊气,积攒了些力气,立刻恼羞成怒地去推他,明明心跳还很快,可偏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允许你亲我了吗?」 魏弋顺着他的力道后退了一步,但没捨得松开手,垂下眼看他的样子明显带了些无措:「你、你还没回答我……」 「你,喜欢我吗?」 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魏弋现在什么话都能轻易说出口,好似这世上再没有他畏惧的事。 对他来说最大的难题已经在刚才解决了。 魏弋直白,无所畏惧,可戚容却转而变成了扭捏的那一个,他转开脸,脸颊上的热度被凉风一吹,温度降下去了一些,可最大的火却在他心里。 过往二十一的人生,他从未经歷过这样的场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两个人,一句情难自禁的告白。 他也从未被人这样直白赤诚地表达爱意,以至于他突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份沉甸甸的情感。 这明明就是他要的,可如今真的到手了,他却有些近乡情怯。 或许他是该感到快意的,他一直以来的谋划就是为了魏弋的爱,而他也终于在此刻得到了。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办法以简单的復仇心态去看待这件事,他会因为喜欢两个字而感到欣喜,也会感到茫然不安。 他似乎真的因为魏弋而改变了,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 「我、我要先走了。」戚容脑子里一团乱,暂时没法作出什么回应,可刚走出两步,西服的衣摆被人拉住。 戚容脚步微顿,停在原地回头看。 魏弋垂眼看着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抿紧的唇线显露他低落的心绪,戚容不合时宜地从他脸上看出了一点委屈。 心里又有点发软,戚容默不作声地抽出自己的西服下摆,趁着魏弋呆怔在原地,他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委屈什么,搞得好像我欺负了你。」 第125页 他拉了人就往前走,快要走出半开放的走廊露台,魏弋才像终于反应过来,反手便将他的手腕握在掌心,嗓音重新带上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 「没有,我和你一起走。」 戚容这次安分下来,没挣开他的手,闻言不轻不重地哼了声,「不等里面那位菲奥娜小姐了?」 这话是调侃,魏却好似怕他误会什么,着重解释道:「那是我姐姐,上次和我一起在餐厅吃饭,你见过她。」 经他一提醒,戚容才记起,第一眼见到菲奥娜时她身上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原来早先在餐厅遇见魏弋,那时他对面的金髮女人便是菲奥娜。 现在想来,方才在会场菲奥娜对他的态度很微妙,想来是知道点什么但不点破,旁观他们两人装作陌生人的蹩脚戏码。 魏弋这个姐姐倒是有趣。 戚容没再探究菲奥娜的事,也没问画廊,只是很平常地和魏弋走了段路,在走到灯火明亮的庭院时,他第一时间挣开了魏弋的手。 魏弋撇撇嘴角,还想拉,被戚容面不改色地躲开两次后就不再伸手了,乖乖走在他身边,两人走出酒店,坐上了早已停在外面的车。 上车后,戚容给戚裴打去一个电话。 近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打电话报备的日常,听到大哥嘱咐早点回家后,戚容便将电话挂断了。 身旁的魏弋见他放下手机,立马凑近过来,看着他也不说话,就握住了他手臂,像宠物狗见了主人似的。 戚容斜眼瞥他一眼,也没抽出自己的手,口嫌体直地对他说:「保持距离。」 魏弋看了他一会,到底还是没忍住凑近了他,小声对他说:「戚容,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是认真的。」 戚容看了眼窗外忽明忽暗的霓虹灯光,才转回头看向他,似是有意逗弄:「怎么证明你是认真的?」 他当然知道魏弋是认真的,不过是觉得捉弄有趣。 听完他的话,魏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默不作声地和他对视了几秒,魏弋突然两手捧住他的的脸,凑上去就要亲他。 戚容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眼疾手快地拦住他,慌乱地瞥了眼后视镜,看到司机没注意到后座的情况,才收回视线。 他抬手狠狠推开又要亲他的人,语气刻意压低了,咬牙切齿地:「魏弋!」 被叫到名字的人满脸无辜,脸上带着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茫然,「我在向你证明。」 戚容心里憋着一股火气,看着魏弋那张看起来单纯好骗的帅脸,一瞬间真的产生了想这么不管不顾亲上去的冲动。 搭在车窗的手指蜷了蜷,他偏过头,刚想说些什么:「你……」 驾驶座的司机在这时突然出声,语气有些慌乱: 「容少,后面有车在跟着我们。」 戚容勐地清醒,他第一时间转头看向车后玻璃。 出城的宽敞马路上,的确有两辆黑车一左一右地靠近过来,两个车前灯像在夜色中像鬼魅的双眼,虎视眈眈地盯向了他们。 一瞬间的直觉告诉戚容,戚德义终于出手了。 前方马上就要上高架,车速提高,可以通过密集交错的匝道快速把后面的车辆甩开,戚容很快冷静下来,勒令司机全速驶向高架桥。 司机不敢耽搁,一脚油门踩下去,宾利瞬间迅捷的沖了出去 可后面的车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想法,两辆车紧跟着提速,一左一右地呈夹击之势,向内包围了宾利,并且右侧的路虎还在若有似无地向左侧倾斜撞过来。 司机满头大汗,控制着方向盘,躲过了右侧的来车,左侧的车很快又偏过来,司机一打方向盘,车前灯勐地擦上了右侧的路虎。 车辆一阵颠簸摩擦,戚容不受控制地跌向车窗,又被身侧一双手搂了回去,牢牢护在了怀中。 戚容缓过了那阵头晕,透过车窗看向右侧勐地撞过来的路虎,瞳孔骤缩,呵道:「转向!」 司机也慌了神,锰打方向盘,眼看就要撞上左侧车辆,可左侧的车却在这时让开了道路。 戚容所在的宾利转眼占据了左侧的车道,右侧路虎紧跟着贴过来,断了他们的退路。 平復着剧烈的心跳,戚容一手扶在前座椅背,紧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匝道入口,突然意识到那两辆车想做什么。 他们现在已经偏离了出城高架的方向,而前方只有一条路—— 过江大桥。 第61章 上了过江大桥,便再无退路,只有一条笔直的大道通向对岸。 在桥上,他们势必会在两辆车的夹击中处在劣势,甩不开紧跟的车辆,还有可能发生意外,连人带车飞出大桥。 戚德义的目的就在于此。 对接下来可能遇到的情况设想后,戚容咬紧下唇,克制自己冷静下来思索对策。 他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也不该死在手下败将手中。 没有过多犹豫,戚容立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才通过电话的号码打去电话,大哥会出动戚家的安保,他们会第一时间派出救援。 期间,因为手指颤抖,他好几次都点不到通话键,身旁伸来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带着他一同拨出了那通电话。 同时,前座的司机也迅速报了警,为了节省时间,司机以最快的速度简单交代了发生的情况和所在位置。 而道路两侧的车调转位置,路虎换到左侧,勐地踩紧油门撞了过来。 第126页 「我们现在……」 突然的转向使高速行驶的宾利因惯性而产生了一个小幅度的漂移,戚容手中的手机掉落,通话中断,而他也随之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歪倒。 后背没有磕在车门上,魏弋护住了他。 「砰」地一声,皮肉与硬物狠狠相撞的声响无比清晰地穿透车轮摩擦声,传到了戚容耳中,他几乎是瞬间便慌了神,转头就想查看魏弋。 可魏弋只粗重地吸了口气,手臂紧紧将他顾在怀中,还在面不改色地安慰他:「我没事,我没事,不要慌,戚容,没事的。」 「我们会没事的,好吗?」 戚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眼眶猩红着瞪向外面忽远忽近的两辆车,紧握成拳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这样戏弄的方式简直比直接撞死他还要令人难受,戚德义是故意的,或许他正坐在那两辆车中,悠闲地欣赏他的仓皇逃窜。 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是戚德义对他实施的报復。 想到这,戚容却是在盛怒中咧开嘴角笑了出来。 路灯忽明忽暗地在车厢内游走,映照出他笑容疯狂,两片薄唇被他咬得鲜红如血,眼眶也红,整个人阴骛地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戚德义是自知救不出自己儿子,所以想要拉他陪葬。 做梦。 他绝不会死在这里。 他要长命百岁地活着,等着看戚德义一败涂地的那一天。 心里有一股邪火燃烧得烈,戚容还未开口,便听身侧有一道嗓音堪称冷静: 「减速。」 戚容偏头去看魏弋的脸,只看到一个在忽明忽暗光影中严肃紧绷的侧脸线条。 几乎是在魏弋话音落下的那刻,右侧一直毫无动静的路虎陡然发力撞了过来。 宾利被撞得一歪,可路虎并未就此退回去,而是用车头死死低住宾利的车轮,油门发力,逼着他们一点点靠近大桥防护栏。 司机已经把油门踩到了底,可压根无法控制车辆被车身庞大的路虎一点点挤到了最右侧的车道,眼看车身就要狠狠擦向护栏,司机转回头,六神无主地大叫: 「现在怎么办啊容少!」 在又一次撞击来袭前,魏弋率先护住了戚容,用自己的肩背密不透风地将人圈在了怀中。 宾利正在一点点地减速,眼看路虎的车头就要越过宾利的车身。 魏弋伸出一手撑住驾驶座的车背,迅速看了眼左右两辆车的距离,果断对司机下达指令:「后退!」 宾利一个急剎,司机满头大汗,方向盘打死,轿车迅速向后倒退,三辆车正在拉开距离,只需掉转方向盘便能掉头返回。 可情急之下,司机打了滑,方向盘脱手,宾利倏地横停在道路正中,成了静止的活靶子。 此时,司机已经彻底被吓得动弹不得,绝望地看着视野中开着前灯的路虎迅速调转车头,全速撞了过来。 戚容只看到了刺眼至极的白光,他双眼有一瞬的失明,紧接着天旋地转,头颅因巨大的冲击感陷入嗡鸣。 一只手在最后护住了他的后脑勺,额头贴上一片坚硬的温热,另一只手紧紧箍住他的腰身,对方身上清新的洗涤剂的味道猝不及防钻入鼻腔,戚容混沌的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向唯一的浮木贴过去。 又是一声巨大的碰撞,已经满目疮痍的宾利飞出了大桥护栏。 价值上百万的豪车宛如一块破铜烂铁般,在空中翻转几圈,最终落进了深沉幽暗的江水中。 路虎急剎停在了已经断裂的大桥护栏旁,似乎是确认车辆完全沉没后,两辆黑车迅速掉头,一前一后地沿着大桥直行,很快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 窒息感最先包围上来, 戚容勐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沉重地水裹挟着他,朦胧的视线中,是驾驶座上司机在水中沉浮的一只手臂。 惨白的,毫无生机的,像一截被泡发的动物残肢。 他被吓到了,开始不管不顾地挣扎,可拼命挥舞双手,身上的安全带在此时变成了不得摆脱的枷锁,带着他永无止境地下坠。 下沉的过程像是永无止境,戚容挣扎力道渐小,他已经快要失去力气。 徒劳张开口,冰冷的江水沿着喉咙灌进去,苦涩的凉一直浸到五脏六腑,戚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麻痹,可他无能为力。 在即将失去意识时,身上陡然一轻,紧接着一双手托起他的身体,带他向上游去。 戚容意识涣散地睁开眼,他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嘴里尝到了一点带着血腥味的江水,还带着热度的血,属于另一个人鲜活的血。 有人受伤了…… 戚容蜷了蜷手指,却什么都做不了,身体被一条手臂揽住,模模煳煳的视线中,只能看到越来越远的一团漆黑的车轮廓。 只有身边人是热的。 他本能地靠近那团温暖,换来了更紧的束缚。 全身散架了一般痛着,戚容麻痹在这种极致的痛和冷中,意识一点点涣散在虚无的黑中,借力攀在那人身上的手也终于无力地垂下。 太冷了,太痛了。 他要食言了,他快坚持不下去了。 可下巴陡然被人掐住,紧接着一个人贴上他的嘴唇,张开唇舌,朝他渡了口气。 那人吻得很深,掐着他下巴的手很快转为捏住脸颊,戚容费力地拧起眉,空气重新流通在肺部,他四肢动了动,忍不住想要的更多。 第127页 可那人却很快又放开了他,无力的身体漂浮在水中,像一叶被打翻的小舟。 被所谓的命运打得无力翻身。 戚容从来不信命,可命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开玩笑。 他人生所有的噩梦都与水有关,好像命运给他写下的结局就是让他死在水中。 戚容阖上眼皮,世界重新变得一片黑暗。 在不确定还能否睁开眼的最后时刻,他什么都没想,可心底却不合适雨地冒出一个名字。 他突然想起身旁那个一直带最后都在护着他的傻小子。 魏弋…… 如果他死了,魏弋会怎么样呢? 会不会难过得哭出来…… 可这些问题他没有得到答案,他最终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 戚容不确定自己睡了多久。 自恢復意识起,他便一直是这种状态,看不见听不见,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一片悄无声息的黑暗。 没有任何不适,他好似脱离了自己的躯体那般,灵魂在不属于人世的空间内游荡着,无处可去。 哪里都不是他的归宿。 戚容时而清醒,时而混沌,他能感受到这种并不能定义为活着的状态,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糟糕。 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命运再一次嘲笑了他。 原着剧情中,并没有这一段剧情,戚阳州没有被送进监狱,戚德义也并没有这么早对他出手。 因为他的提前干预,剧情在蝴蝶效应下已经彻底走向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可唯一不变的,却是他这个反派的结局。 他似乎註定要与水不死不休。 可他也并不算完全输了,这一次是魏弋救了他。 紧要关头,正是命运眷顾的气运之子砸破车窗,拼命将他拖出了沉没的轿车,给他渡气。 濒死时分的记忆尤为深刻,戚容现在回想,发现自己记住了所有的细节,包括魏弋依旧温热的唇舌和箍在腰上的力道。 破水而出后,他彻底失去意识前,好像感到有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脸颊上。 那是魏弋的眼泪吗? 戚容从未想过魏弋那样强大的人也会无措落泪,那时他抱着自己失去温度的身体时在想什么?会伤心他死了吗?还是后悔自己没有救下他? 无论哪种,好像都挺可爱。 戚容有些想笑,却转而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笑不出来,他无法睁开眼,也无法感知到所处的环境,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动不动地思考。 他第一次开始想摆脱这种状态。 他要好好活下去,去见那个又傻又笨会为了他傻兮兮流泪的傢伙。 不知过了多久,在又一次挣脱出混沌后,戚容感到自己一直漂浮的灵魂好似终于落地,终不实感自周身缓慢褪去,他从漂浮的云端落到了实地。 眼皮颤了颤,缓缓掀开了一道缝隙。 有光照了进来。 视网上的模煳斑点还未褪去,一道紧急唿叫铃的声音贴在耳边响了起来,将他的意识彻底拉回了现实。 戚容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眼前雪白的天花板。 手腕上迟钝地传来一点温热的触感,戚容一点点转过头,率先看到了一截蓝白的病号服。 眼皮费力地抬起,坐在床边的人落进了他眼中。 魏弋的状态没比他好多少,头上缠着一圈医用纱布,鼻樑下巴脸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擦伤,模样端正的一张帅脸到处是细小伤口,下巴蓄了层胡茬,脸色也白了几个度,全无平时阳光四溢的活力。 戚容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从对方骤然红了的眼眶中断定,自己现在一定非常糟糕。 他想开口安慰,可刚动了动嘴唇,他便察觉到自己喉咙里有根管子。 他半晌又闭上嘴,费力地动了动手指,魏弋察觉到他的动作,将他还戴着唿吸机的手动作小心地托在了掌心。 还未说话,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魏弋红了一双眼,固执地看着他,看得戚容一颗本就脆弱的心又酸又软,像已经被江水泡发了。 伤的最重的是他,可哭得厉害的却是魏弋。 戚容困难的扯动唇角,手指颤了两下,在青年温热的手心挠了两下,嘴唇微动,极度嘶哑艰涩地吐出两个字: 「别、哭……」 第62章 他嗓音细微,仿佛回到了咿呀学语的阶段,两个字被他掰开了揉碎了勉强挤出喉咙,魏弋听清了,眼泪落得更凶了。 戚容默默看了他一会,费力地抬起手想去擦他的脸,多大人了,哭得像个花猫。 可用了点力气还是做不到,最后还是卸了力,可魏弋却像是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用手心包着他的手凑到自己脸颊蹭了蹭,将自己脸上的泪痕全蹭在了戚容全无血色的手指上,烫得戚容手指没忍住蜷了蜷。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医生马上就来了,你这次真的……我……」 说到一半,他垂下脸,用额头抵住他的手背,肩膀小幅度起伏着,像是再也说不下去。 戚容就这么任由他握着,想安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他好像总是不太擅长面对处理这种事情。 医生很快便来了,魏弋放下戚容的手,站起身给赶来的医疗团队让出了位置。 戚容静静听着医生的询问,一一回答完,才缓缓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第128页 他刚清醒,说话还不太流利,不止喉咙,连带着身体的各部分关节都好似失去了知觉般,这是肌肉退化的徵兆。 主治医师是个花白头髮的老人,看起来慈眉善目,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后,面对着床上的青年说道:「九天,现在身体感到乏力都是正常的,好好復健,很快就能恢復。」 戚容闻言垂下眼,没再说话。 医疗团队待了会便相继离开,套房内重新恢復了安静,魏弋站在旁边看着病床上的人,转身重新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又找出一只棉签,沾了点水,趁着戚容还在垂眼发呆,动作轻柔地抿了抿他的嘴唇。 戚容被惊动,抬起眼看向他,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动作,魏弋眼神专注,戚容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感觉自己像一个珍宝,值得对面这个人倾注所有的温柔和耐心。 或许在这一刻,他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会喜欢上魏弋。 他从魏弋身上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这是与面对戚家任何人都不同的感觉。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明白爱情的滋味。 大概就是这么让人复杂难言,恨不得酸甜苦辣全部体验一遍,才算好好爱过。 可戚容是一个怕苦怕疼的人,又下意识地希望未来没有苦,只有甜。 想着想着,戚容便笑了出来,魏弋恰好收回手,丢了棉签,他重新面向病床上脸色苍白却笑容明媚的青年,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怎么了?」 戚容唇角笑意还未敛下,就这么看了魏弋一眼,张张唇,语调软和,无端带上点娇嗔:「你去找医生……把管子取出来,我难受。」 魏弋果然被轻易转移了注意力,无奈至极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替他掖了被角,又把他手握在手里贴向脸侧,低下声来哄他道:「再坚持坚持好不好?医生说你现在状态还不稳定,需要继续观察。」 戚容撇撇嘴,觉得他语气像在哄小孩,一时又有些不知所措,转开脸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又觉得魏弋的手心很暖,他想了想,却还是没狠下心来,索性就这么侧过脸,任由自己的手被魏弋握着。 不知何时就迷煳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房间内已经暗了下来,床头的小灯发着莹莹的光,戚容眨了眨惺忪的眼,看到窗边站了个模煳的人影。 因为意识还未清醒,他下意识便喊了声:「魏弋?」 窗边的人影动了动,面向了他,沉默半晌,才道:「小容。」 病床上的戚容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大哥,你怎么来了。」 话音落地,戚裴操纵轮椅缓缓走出阴影,来到了床边,戚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他与往常无异的声音。 「来看看你,你昏迷这么多天,家里都很担心。」 「父亲也赶回来了,前几天来看过你。」 戚容闻言笑了下,心里更多的是感慨和调侃,嗓音喃喃:「这次事情都惊动父亲了,看来真的很严重。」 戚裴静默半晌,才说道:「戚德义早在几天前就已经飞往东南亚,他这次做事不讲情面,父亲不会放过他,他在东南亚没有好日子过了……」 戚容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一直没出声。 经此一遭,他明白了些比勾心斗角争权夺势更为重要的东西,戚德义的确该死,但他此后如何,也与他无关了。 不仅触犯集团利益,还蓄意谋害家族成员,这么样大的罪名,足够下达将他除名董事会的判决。 病房内好一阵沉默,戚裴才终于出声,语调缓慢,含了数不清的复杂情绪: 「……还疼吗?」 在这句裹挟了沉甸甸亲情的问候中,戚容鼻头猝不及防地一酸,突然有些庆幸现在病房内昏暗,大哥看不见他不争气泛红的眼眶。 好一会,他才含煳地应了声:「不疼了。」 戚裴静默在夜灯照不到的阴暗中,长久地坐着,有太多话想说,又有太多话无法说出口。 最后,他只是对着面前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说了句:「抱歉。」 是他没有护好戚容。 如果不是有魏弋同行,情况无法预料。 戚裴攥紧轮椅扶手,不能想像戚容像他一样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在等在手术室外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脑内重演着医生推门而出,下达最后宣判。 他也不敢想,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动对戚德义做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无法做到像魏弋一样,时时刻刻陪伴在戚容身边,他没有身份,也没有资格。 他只是戚容的兄长,家人,未来也只会是。 戚裴闭了闭眼,喉结克制地滚动了几下,黑暗压抑了他疯长的杂念,将心里的恶魔重新束缚在西装革履之下。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戚裴没接,任由电话自动挂断。 很快,内袋里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铃声一阵阵,敲在人耳膜上,无端地带上些紧迫感,戚容默不作声地听了会,对他说:「大哥,接电话吧。」 戚裴应了声,这才接起电话。 不知电话那端说了什么,戚裴回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戚容在病穿上躺了会,还是没忍住问道:「很忙吗?要是公司忙的话……」 戚裴收了手机,屏幕的亮光一闪而逝,照亮了他的下颌,他似乎对着戚容笑了下,嗓音温和:「不忙,我可以再陪你待一会。」 第129页 戚容点了下头,只是没聊几句,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戚裴接起电话,情绪明显有些不稳。 这次没说几句,他就很快挂断了电话,手肘磕在扶手上,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碰出不小的声响,戚容听见了,手指动了动,想伸出去又顿住。 他什么都没问,沉默过后对戚裴说了句:「大哥,别因为我耽误工作。」 这是他们兄弟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有时候,他们彼此间的分寸不似亲人,却比亲人羁绊更深。 没有太多直白的话语,这是他们戚家人表达情感的惯用方式,不浓烈,但细水长流。 室内无言,戚裴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看了戚容一会,久到戚容能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深沉而悠远,夹杂着说不清的情绪。 没有带给他压迫,恰到好处的笼罩下来,像张温柔的大网。 有时候,戚容分不清大哥看着他时在想些什么,那样的眼神沉重到总是让他想要逃避。 因为他无法回之同等分量的情感。 他心里明白,大哥身上背负了太多,他身上光环太重,註定了他生来就无法做个普通人。 戚裴还是走了。 走得悄无声息,就像他来时那样,走前,戚裴告诉戚容,他让魏弋今晚休息,前几天他一直也没好好休息。 戚容听完,愣了好一会,他清醒时见到魏弋没比他强多少,撞上大桥护栏时他还有意识,是魏弋将他牢牢护在怀里,冲下大桥时也没松开手,用自己当肉盾挡了大部分冲击,不然他可能真的就等不到救援赶来了。 自己伤得那么重,却还要强撑着来守着他,真是个傻子。 心中胡思乱想着,戚容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后半夜来了护工,戚容有些脑震盪,断断续续地睡了醒,醒了睡,上午时医生来过一趟,确认他状态稳定可以自主唿吸,便将插管拔了出来。 睡到中午睁开眼时,魏弋又出现在了病房里,头上的绷带还没拆,倒是看着比昨天有了些气色。 今天魏弋拄了个拐杖,一看见戚容醒了,就慌忙地把拐杖往身后藏,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戚容心里觉得好笑,睡了一觉恢復了些力气,他便抬起手招了招,示意他过来。 魏弋放下手中的拐杖,没了支撑,他走路明显有些不稳,勉强维持着正常的走路姿势,戚容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在床边的沙发坐下,才缓慢问道:「腿怎么了?」 魏弋下意识坐直了一些,看了病床上的青年一眼,又移开视线,欲言又止了会,才含煳道:「没什么,就是撞了一下……」 话音落地,病房内沉默蔓延。 戚容只看着魏弋,什么话都不说,那眼神说不出什么意味,只是直勾勾,却看得魏弋有些心悸,他拉了下病号服的下摆,刚想站起身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戚容在这时对他淡淡说:「去把门锁上。」 魏弋怔怔抬眼,下意识「啊」了一声。 他高速运转的大脑死机了一瞬,像是逻辑严密的机器突然出现了故障,想不明白戚容要他关门做什么。 可戚容却没说什么,只是又朝他抬了抬下巴,颜色寡淡的唇瓣一抿,轻飘飘道:「去啊。」 于是,魏弋就听话地站起身,走到门边上了锁。 等再走回床边时,戚容又让他走近一些调整床铺的高度,床板缓缓升高,两人的距离也变得越来越近。 「好了。」 听到戚容发话,魏弋终于松开手指,正要放开手站起身子,肩头便被一只手攀住,微凉的手指沿着裸露在病号服外的皮肤攀援而上,一点点环绕住他的脖颈。 魏弋短暂地怔住,耳梢有很浅淡的吐息扑来,他僵着身体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喉咙滚了滚,艰涩地反问:「做、什么?」 戚容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上半身借力凑向他,在他唇角印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吻。 而后靠近他耳侧,语调狎昵暧昧地吐出几个字来: 「做坏事。」 第63章 魏弋很想问问做什么坏事,可他最终又被不正经的戚容打败了,那晚表白时的勇气似乎都被他挥霍一空,此时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就呆愣地任由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变为了啄吻。 温热柔软的触感辗转落在嘴角,连带着唿吸也一同扑在脸颊,力道轻而缓,每一个动作都好似慢放般被无限拉长。 就好似被一只手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魏弋一言不发地弓着肩背,撑在床沿的手五指曲起,将床单抓住几道褶皱。 戚容一边亲他,一边逗弄似的贴着他,嗓音又低又哑地说话:「腿还疼吗?」 魏弋唿吸乱了下,嘴唇动了动,红晕一点点爬上脸颊。 「我亲亲就不疼了……」 青年嗓音含煳,像喉咙深处藏了块棉花糖,又绵又软,勾得魏弋眼红心热,唿吸粗重地喘了下,心底深处的痒意復萌,无法言说的燥热暴动在四肢百骸,游走他每一寸骨血。 单单只是这样浅尝即止的亲吻,已经快要把他逼疯。 终于,在察觉到青年伸出舌尖,在他微张的唇缝上试探地舔了下时,魏弋再也克制不住,张开唇回吻过去。 戚容猝不及防被捏住下颌,下唇被人重重地一吮,顷刻传来火辣辣地痛感,他不舒服地拧了拧眉,也顾不上是由他引导的调情,地就将人往外推。 第130页 可魏弋一只手扶住他肩背,一只手捏住他下巴,不让他躲,戚容动挣脱不开,被迫清醒着承受另一个人霸道的亲吻。 魏弋含着他唇瓣,像是品尝一块甜美的点心,又吸又舔,喉咙急色地吞咽几下,转而更深地压下去,舌尖舔过牙关,往里长驱直入。 直到被他方才还舔过的牙齿狠狠一咬。 「唔……」 魏弋吃痛地蹙眉,终于向后退开,他捂着自己的嘴,双眼皮大眼睛看向戚容,藏了点说不出的懵懂委屈。 两人一齐捂着嘴,说不出是谁欺负了谁,戚容看着魏弋可怜巴巴的样子,只觉得唇上触感越发鲜明,痛得让他怀疑擦破了皮,心里火气更甚。 他抬起手去推魏弋,也不说话,就睁着一双湿漉漉泛红的眼瞪魏弋,那眼神看得魏弋心头火起,险些又要克制不住冲动把他拉回来继续亲。 注意到戚容一直捂着嘴的手还没放下来,魏弋这才意识到不对,动作小心地去拉他的手,「嘴怎么了?我看看……」 戚容捂着嘴不给他看,到底还是拗不过魏弋的蛮力,手腕被拉下来,露出了已经被蹂躏到艷红充血的漂亮唇瓣,上面还沾着一点晶亮水泽,红润润地微张着,已经微微肿了起来。 魏弋也没想到接个吻能将人嘴亲肿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手指抚上戚容的下颌,想碰又不敢,笨拙地凑近了吹着气。 吹了几下,又小心翼翼抬眼瞥了眼戚容的神色,嗓音低低道问他:「还疼吗?」 戚容一直没出声,就是想看看魏弋这个呆子能做什么,现在看到了魏弋笨拙地凑过来吹气,酝酿半天的火气却又无端熄了下去,心里又酸又软,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 笨蛋一样。 唇上被微凉气流吹得微微发痒,戚容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好了。」 于是魏弋就停下吹气的动作,向后退开一点距离,两手撑在床边看他,似乎还因为方才的事有些不安,他上上下下看了戚容一眼,小心询问,俨然把他当做了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还有清其他不舒服吗?我叫医生过来……」 戚容觉得好笑,魏弋还真把他当作碰也不碰不得的瓷人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魏弋的胸口,嗓音散漫:「你呢。」 「腿还疼吗?」 这话一出,先前的正经氛围霎时消散,魏弋和他对视几秒,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后,抿抿下唇有些无措,纠结犹豫几秒,才垂下眼小声回他:「不疼了……」 戚容眼神不自觉就挪到了魏弋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上,盯着眼前颤动的浓密长睫,鬼迷心窍一般,忽觉心尖也被勾得有些发痒。 从他的角度看,魏弋高耸深邃的眉弓和眼窝一览无余,鼻背像山峰一般,带着浓烈又凌厉的美感。 就是这样一张不笑时冷淡端正的脸,此时在他面前冒着傻气,显露出孩子气的天真和稚气。 戚容心中突然多了些说不出的滋味。 这么好骗,万一以后要是被别人骗了可怎么办…… 提起以后这个词,戚容才陡然惊觉,一些从未想过的事从脑海深处蹦出来,好似他们一直都在,只是被他下意识忽略。 他们的前方一片陌路,又何谈以后。 他自己都不知道沿着脚下的路能走向何方,他自己都不能预见的未来,他没法轻易许诺。 看得入迷了,戚容不自觉地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面前人英气勃发的眉眼,无意识地描摹着。 「这么单纯,以后要长点心啊……」 被他这样的坏人骗一次就够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太小声,魏弋没听清,于是便凑得更近,近得和他鼻尖相抵,浓密卷翘的睫毛垂下,就用那双多情的眼睛紧紧盯着戚容,鼻尖和吐息若有似无地和他碰在一起。 「我没听清,为什么要我长点心……」 戚容也终于自不切实际的思绪中抽离,他勾唇一笑,向后躲了躲,避开和魏弋的危险距离,「你现在是做什么?」 从对方身上不断发散出来的浅淡幽香随着热气蒸腾,争先恐后往魏弋鼻尖里钻,他吸了两下,只觉鼻头的痒沿着唿吸蔓延到了心里,他昏了头一般,像是饿到极致的勐兽,闻到一点肉味便忍不住凑上去急切地把肉叼进嘴里。 怎么能这么香。 简直像是被那股香味给腌入味了。 这个年纪的毛头小子最经不起撩拨,对情事浅尝即止让魏弋食髓知味,眼下只想缠着面前这个能解了他所有渴望的人尽情索取。 邪火将魏弋烧得只剩下冲动和本能,他撑在床边的上半身前倾,半眯着眼去寻戚容的嘴唇,嗓音沉幽,黏黏煳煳道:「嘴疼,再亲亲我就不疼了。」 戚容没来得及躲开,便被戚容「吧唧」一口亲在嘴上。 他正懵懂地瞪着双眼,意识到自己找对地方的魏弋已经反应过来,一手扶住他后颈,嘴唇再度迅勐地压了下来,舌尖狠狠刮过唇缝,就要撬开他的牙关将舌头伸进去。 戚容偏了下头,没躲开,后颈那只手紧紧按住他,身前人像一座小山压下来,身前贴着的触感又硬又热,戚容陷在这样深入霸道的亲吻中,毫无招架之力。 直到感觉到胸腔内的氧气都被另一条舌头掠夺走了,他才用力锤了锤魏弋的肩头,心里恼火得很了,连带着手肘也用力推他。 第131页 「唔……放、魏……」 魏弋从来不会循序渐进,在这种事上只会遵从本能。 戚容觉得自己不像在跟人接吻,而是跟一头狼接吻。 眼看魏弋无动于衷地压着他,戚容气极了,直接抓住他后脑的头髮扯他的脑袋,魏弋被他扯痛了,终于放开了他的嘴唇,头向后仰起,退开一段距离。 还未说出什么,戚容喉咙一阵发痒,偏头咳了起来。 魏弋见状又急切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手忙脚乱地,见他咳了半天停不下来,又想去按唿叫铃。 戚容拦下他的动作,握拳抵在唇边,止住了呛咳,嗓音沙哑地对他说:「只是喉咙不舒服。」 插管插了几天,受伤不可避免,从小到大进过医院无数次的戚容心里有数,也不想就因为这点事把医生叫来对他一通数落,况且医生也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出两人刚才发生了什么。 魏弋不在意脸面,他还在意。 魏弋见他难受成这样,心疼坏了,又看了眼青年嘴上红艷艷的充血状,有些所贼心虚地移开视线,转而去倒了杯温水递给戚容。 看着戚容抿了两口水,魏弋刚接过水杯,房门在这时被人轻轻敲响。 戚容揉着因呛咳变得有些火辣辣的咽喉,朝魏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开门。 魏弋递给他一张纸,便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一声轻响,反锁的房门被拉开。 怀抱一束鲜花的姜启站在门外。 两人四目相对,姜启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变地有些难看。 「你怎么在这里?」 魏弋一时没想好如何解释这个问题,侧身刚想让开道路,便被等不及的姜启一把推开,因为腿受了伤,魏弋重心不稳地向后歪倒,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在了身后的置物柜上。 一声巨大的碰撞声响惊动了戚容,他坐直身子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姜启快步转过拐角的视线盲区,步入了病房。 猝不及防与好友对上视线,戚容反应慢了半拍,「姜启?」 而后,他看到了自姜启身后一瘸一拐走进来的魏弋,上下一扫,他一明白方才声响的源头就出在魏弋身上。 他几乎是当即拧起眉,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火气,甚至盖过了许久没见到好友的喜悦,他看着魏弋不知所措地停在姜启不远处,病号服领口歪到锁骨上也没来得及整理,整个人可怜兮兮地像受了欺负。 「过来。」 魏弋又看了眼来者不善的姜启,刚想往前走,就被姜启伸出一只手臂挡住。 姜启没看身后的魏弋,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病床上的戚容,一只手将怀中的花束包装纸攥得咔咔响。 他并非什么都不懂,他能看出这里发生了什么。 戚容向来唇色淡,自己根本咬不出那样的样子。 「阿容,我不过最近被家族内的事绊住,你怎么就和这个人这么亲近了?」 这话说的毫不委婉,戚容没法回答,只是沉默地看向姜启。 承认和解释都不适合,现在的他只能无话可说。 就这么默不作声对视了几秒,姜启眼中的情绪一点点变得阴沉可怖,像是终于露出獠牙的野兽,令人胆战心惊的氛围无声蔓延。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姜启再度掀开唇角,嗓音又低又缓地发问: 「你告诉我,嗯?他算什么?」 魏弋想上前,再次被姜启不动声色地拦住,为避免刺激到姜启,他只好停在原地,顺着姜启的视线看向了始终默不作声的戚容。 心里很隐秘地提了起来,他本能地对戚容的答案产生了一些紧张和不合时宜的期待。 可戚容沉默半晌,只平静地喊了他一声:「姜启。」 姜启缓缓笑了起来,脸上的情绪不辨喜怒:「这就是你的答案了吗?」 戚容拧眉,心里明白姜启又在这时占有欲发作,为避免事情继续闹下去,现在当务之急是控制住姜启的情绪。 他紧盯着姜启的双眼,以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对他说:「就算有魏弋的存在,我们也是朋友……你知道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姜启无动于衷,只固执地盯着病床上的青年,红血丝悄无声息地爬满了他的眼球,让他的眼眶红得像是要哭出来了。 「如果我偏要你选呢?」 第64章 戚容知道这是无理取闹,脸色也已有些不好看。 可过多的情绪挤压着濒临爆发时,他又逐渐冷静下来,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怪不了任何人,是他的纵容滋养了姜启不正常的占有欲,是他一步步让两人的关系走到今天。 他早该让姜启明白,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姜启会有自己的恋人,自己的生活,他也会有。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以至于让他们两人,甚至是魏弋都陷入了这样难堪尴尬的境地。 他做不到去指责姜启,也无法再对姜启作出什么承诺,戚容看着面前怀抱花束眼眶发红的髮小,只觉得无可奈何。 姜启是陪伴了他十几年的朋友,在他短短的前半生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可如今,这样的人却要和他走向决裂。 因为他喜欢的另一个人。 在戚容心里,魏弋很重要,可姜启同样是对他重要的朋友,他并不想作这种残忍的选择题,可命运却总是喜欢和他开玩笑。 第132页 「姜启……」 戚容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在这样的境地下,他失去了能言善辩的能力,什么话都变得不适合说出口,而他也不知道还能说出什么来面对情绪失控的朋友。 最让他他想不明白的是,姜启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此前他并没有任何情感经歷,也无从判断姜启的异样行为源自何处,只是本能地判断眼下这种情况并不正常。 姜启的态度很奇怪。 戚容想不明白,本就受过重创的头又隐隐疼了起来,越想越混乱,过多的复杂思绪浆煳一样在脑海中翻涌搅动,他眼前有些发黑,手撑在身侧床板才稳住身形。 闹了一通,他已有些疲惫了,不想再这样无用的纠缠下去:「我想休息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一直看着病床方向的魏弋敏锐注意到他状态不对,情急之下忘了姜启还挡在他面前,脚步向前走了两步后姜启又将他推回了原处,这次魏弋没再由着他闹,神色急切,嗓音也冷了下来:「你没发现他不舒服吗?现在不是你发泄情绪的时候。」 经他提醒,姜启面上也有了些慌乱,转头朝病房看,而魏弋就趁着他失神时推开他,不顾自己还受伤的腿,大步朝病床走去,扶起垂眼的戚容附身询问他哪里难受。 戚容耳朵嗡嗡作响,只听到了一些模模煳煳的话,他抬起一只手搭上魏弋手臂,深吸了一口气,朝魏弋摇了摇头。 可魏弋却不放心,执意要叫医生来看看,不由分说地按了床头的唿叫铃,戚容拗不过他,抬起眼没什么气势地瞪了他一眼。 姜启向前的脚步微顿,而后彻底不动了。 两人的互动全被姜启尽收眼底,他默不作声地站着,抱着花束的手缓缓垂下。 「唰——」 包装精緻的鲜花脱手落在了地板上,随着重力回弹两下,有绿叶花瓣散落而出。 声响引得戚容和魏弋同时去看。 姜启原地后退了两步,他依旧死死看着戚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对戚容说了最后一句话: 「不要后悔,阿容。」 随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房门合拢,回弹的门板砸出的声响后沉默寂静。 魏弋看了眼落在地上无人问津的花束,又去看姜启离开的方向,有些担忧:「没事吗?」 在听到那句后悔的言论时,戚容便感觉到一股淡淡的荒谬感涌上心头,此时回过味来更是火气上头,冷声回绝: 「让他走。」 简直不可理喻。 姜启凭什么这么笃定他会后悔,明明他什么都不了解。 一时之间,戚容也说不清心里那淡淡被人戳中心事的恼羞成怒从何而来,就好似姜启精确无比地说中了他一直潜藏在心底深处从未设想过的一种情况。 一直的风平浪静让他淡忘了一件事,直到今日被人以这种方式披露在阳光下。 他和魏弋的相逢以及种种,不过是个弥天谎言,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可戚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重来一次,他也会做出同样选择。 将真心抵押出去是其中唯一的例外,是不应该出现在他计划中的一环。 ——可它确确实实出现了。 在爱情到来时,戚容并没有拒之门外,而是自以为无所畏惧地敞开怀抱迎接。 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原来也会害怕,害怕到头来不过一场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也害怕自己选错了,落到满盘皆输。 所以姜启的话才会像是触到逆鳞一般让他恼火,他不愿承认,他也在害怕那个结果。 他怕自己真的会后悔。 戚容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一直到医生来到病房询问情况也一直面色不善,魏弋只当他难受,站在床边一直心疼担忧地看着他,那眼神看得戚容越发心烦意乱,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将他烧得心口发闷,眼下看哪哪都不顺眼。 医生走后,戚容又打发魏弋去开窗通风,看他拖着不利索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戚容心里却并没有一丝一毫地畅快,反而更烦了。 眼不见为净,他索性直接闭上眼,可这次没能如往常那样很快入睡,他躺在病床上,听着阵一轻一重地脚步最后停在床边,魏弋重新坐下了,此后再无动静传来,魏弋一直没离开。 一直待到下午,戚容都没和魏弋说上几句话,魏弋当他是因为姜启心情不好,也顾及着没粘在他身边烦他,直到查房护士来找人,他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护士离开。 魏弋走后,戚容睁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病房内彻底安静下来,可他的心却静不下来。 大哥知道他喜静,提前吩咐过护工不要长时间留在病房内,以至于现在空荡荡的整个套间内,静地只能听见自己的唿吸。 以往这样的安静早已习以为常,可今日他却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心里明白自己是想要什么人留下,戚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骂自己,明明方才还嫌人烦的也是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大哥都没再出现,只隔一日便差人送来一束花,有时是铃兰,有时是鸢尾花,戚容让护工将花插在花瓶里,摆在窗边,每日看它们沐浴阳光和风。 父亲也同样没有出现过,戚容并不怀疑大哥对他说父亲在他昏迷时来过的话,心里倒也没多大触动。 第133页 戚德义失势,背后涉及的集团工作业务交接也是一个不小的工作,父亲和戚裴这些时日大概都在公司连轴转,董事会缺了一位核心成员,接下来就该召开股东大会填补这一空缺,集团上下必定人心浮动。 想必那些先前与戚德义同一战线的老股东没少焦头烂额,董事会成员的择定不是小事,一举一动都关乎集团与自身利益,大有人挤破脑袋想把自己的人塞进去。 戚容想,放眼公司上下,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也只有戚裴了。 如果他是父亲,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把大哥扶为董事会成员,叫那些暗处觊觎的宵小闭紧嘴巴。 借着车祸,戚容倒是因祸得福享了清闲,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在医院里偷闲,全然不管公司的事,两眼一闭,当真在谨遵医嘱好好復健修养。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他尝试着联繫过几次姜启,但都石沉大海,那小子似乎是铁了心和他冷战到底,一个电话和简讯都没有。 这是两人这么多年,第一次闹得这样僵。 戚容无可奈何,又生气又恼火,时常看着没有一条回復的聊天框脸色难看,气得想把手中的手机扔出去,他是个炮仗般的倔脾气,平时闹了矛盾都是姜启哄着他,如今身份颠倒,他才明白姜启往日的滋味。 这些时日,他脑中反覆回想着姜启走前的最后一句话。 就像被人按了循环播放,总是在他快要忘却时不合时宜地重新蹦出来,时而将他的好心情破坏殆尽,像个魔咒。 一手撑着復健用的器材扶手,戚容收回了落在手机屏幕上的视线,用握着手机的手腕借力去撑另一侧的横杆,动作有些急了,刚迈出一步,手腕打了个滑,整个人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地就要向一侧载倒。 预想到即将到来的疼痛,戚容条件反射地一声惊唿。 可他没摔到地上,而是被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托住了。 戚容转头去看,见到魏弋正站在他身后,一双手抱小孩一般掐住他的胸口,垂下浓密睫毛看他,棕色的瞳仁像快要融化的焦糖,藏着浓稠甜腻的情意。 「下次復健不要一个人。」 戚容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意乱,仓皇移开眼,借着魏弋扶他的力道直起身子,一手扶住护栏,转过身一步步地往外走。 魏弋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边,一手扶着他手臂,小心看着人一点点走出了器材,终于松了口气时,戚容却脚腕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魏弋想都没想,身体快过大脑,张开手臂就接住了软倒在身前的青年。 待那浅淡又熟悉的香味钻入鼻腔,魏弋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两个人一齐愣住了。 脸侧贴在一片硬热的胸膛上,戚容呆呆地,好似听到了耳边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随着逐渐升高的体温越来越快。 扑通、扑通—— 脸颊被那热度熏得也发起热,戚容胡乱地在魏弋身上抓蹭,想找到支撑点站起身,手刚落到一处发硬的块状肌肉,戚容想也不想地抓住,支撑着自己上半身艰难地离开魏弋的怀抱。 情急之下,他没注意到魏弋一瞬紧绷如临大敌的身体反应。 傻兮兮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戚容刚想仰起头说些什么,便又被一条劲瘦有力的手臂一揽,强势地搂了回去。 紧接着,腰上的软肉被魏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戚容怕痒,被捏得猝不及防闷哼出了声。 下意识的反应没有防备,尾音放了把小勾子似的,黏黏煳煳软软和和,像是小猫露出了柔软肚皮,与他平时的色厉内荏大相迳庭。 那一声近距离落在耳朵里,魏弋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酥麻麻,彻底失去了知觉。 他头脑发昏地,垂下头去贴青年敏感的肩窝,嗓音故作兇狠:「不许走。」 顿了顿,又像是觉得羞耻,嗓音低了两个度,暗哑又认真道:「你摸了我的腰,我也要摸回来。」 第65章 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戚容登时瞪大双眼,陷在魏弋的话语中感到不可置信。 他仰起头去看魏弋,恰好与魏弋垂下来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他没从魏弋的眼睛中看出任何揶揄的意味。 魏弋是认真的。 因为太过突然和不可思议,戚容舌头都有些打结:「你……说什么?」 魏弋悄悄红了脸,却也没退缩,反而郑重其事地又说了一遍,好像这件事不是摸腰,而是学术研究:「我说,你摸了我,我也要摸回来。」 他知道这人是个一根筋的木头,却没想到他这种时候也一根筋。 戚容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在他格外认真的语气中红了脸,他抬手用力推了一下魏弋,没推动,反而被搂得更紧了。 「魏弋!」 魏弋两条手臂揽着他,垂下头像一只大型树懒般将他抱了个满怀,非但没因为他的话松手,反而还得寸进尺地深嗅了两口他脖颈间的香气。 而后才委屈巴巴地贴着他耳边说话:「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他嗓音中的懵懂和无措太过明显,戚容挣扎的动作一顿。 他最近心事重重,对魏弋不自觉便恢復了以前若即若离的态度,魏弋向来对人情绪洞察敏锐,果然发现了。 或许在魏弋看来,他是个亲完便翻脸不认的薄情之人。 第134页 戚容也终于明白魏弋的反常出自何处,他垂下双手不再乱动,任由魏弋抱着他,心里乱糟糟地,迟迟没有说话。 许久没等到回答的魏弋有些心急,重新抬起头去看戚容的脸,不得章法地拿额头抵住戚容的蹭了两下,满身的焦躁不安快要溢出来。 「你说话,戚容。」 几个唿吸间,戚容失控的心跳已平復下来,他抬起眼和魏弋对视几秒,如他所愿开了口:「你没有做错什么。」 不论小说剧情走向如何,他改变的是眼前这个魏弋。 起码眼前的魏弋并没有做错什么。 魏弋越发不解了,「那是为什么?那时我们……」 戚容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接吻了,你以为这就是谈恋爱?」 魏弋怔住,满腔的话全顿在唇齿间,什么也说不出口。 看着面前青年像是满脸空白的表情,戚容心里止不住地泛酸泛涩,同时又有些于心不忍。 可他还是抬起手,缓慢又坚定地推开了失神的魏弋,对他说道: 「给我一些时间。」 这是他要的,却又不是他要的。 他要魏弋全心全意的爱,魏弋做到了,可他要魏弋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爱,他知道魏弋做不到。 就连他自己,也早已经在这么长时间的平静日子里忘却了自己和魏弋之间横亘的鸿沟。 他不是魏弋找寻了十几年的白月光。 没有一句解释,就这么轻飘飘地模煳了两人的关系,戚容也知道自己此举很自私,可他做不到。 他无法向一无所知的魏弋承诺什么。 魏弋缓缓放松了力道,戚容站在原地,等着他放开他,可等了又等,等来了一个拥抱。 戚容懵懂地仰着头,感受到被人抱在怀中的触感,微怔在原地。 后脑落了只手,很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像在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戚容还未从被人摸头的诧异中回过神,魏弋便先一步开口说道,语气中的认真有种故作的老成:「没关系,我会等的。」 「谁让我喜欢你……」 最后一句,他嗓音渐渐低下去,可戚容听清了这句既像调侃又像嗔怪的话,沉郁的心情猝不及防被逗乐了。 自从表白的话说出口后,魏弋就像完全在他面前放飞了自我,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张口就来,完全不考虑后果。 放肆的臭小子。 心里是那样想,可唇角却还是诚实地往上提了提,戚容强作镇定,抬手推开魏弋。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下来,魏弋没再继续那个话题,顺势放开了手,护着他站稳,一步步往病床走。 又在医院待了两周,戚容终于按耐不住地出了院。 这次车祸加落水的确让他本就病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呛了水脏腑都有些发炎症状,戚裴下了死命令让他待在医院好好修养,可戚容偏生一身反骨,从小就不是乖乖听话的人,办完出院手续后,在回戚家的路上先斩后奏的通知了戚裴。 料定戚裴不会让人强制把他抓回医院,戚容光明正大地回了戚家。 管家秦叔见他回来格外高兴,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话,最后提到了戚怀起最近都在家。 戚容有些意外,算上他在icu里待的那几天,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在家待过这么长时间。 看来集团内部确实天翻地覆了。 想到这,戚容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公司,戚德义被遣送国外,有生之年怕是都无法回国,集团内部权利更迭大洗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心里记挂着公司,戚容也就没空去在意姜启不回他的事,第二天一早便赶在打卡前去了公司。 出现在戚裴办公室时,戚裴面对他的出现是预料中的又气又无奈,却也没有真的让安保把他送回家。 跟着戚裴开了一上午的会,等午休回到办公室戚容明显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他坐在办公椅后捏了捏山根,缓过眼前的阵阵发黑,刚想端起水杯喝口水,发现水已经凉透,又按了内线让秘书处送杯热水进来。 就着热水吞了几粒止痛药,戚容后仰靠在椅背上,眉头微皱。 大哥说的没错,他的确在逞强,明明清楚自己身体状况,却还是一次挑战底线。 魏弋比他出院早一周,明明被撞下大桥时,是魏弋把他护在怀中,隔绝了大部分冲击,人的身体素质就是这样该死的让人嫉妒。 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魏弋,戚容掀开眼皮,探手从桌上拿过手机解锁,翻看起魏弋上午发给他的新消息。 全是日常的一些小事,比如他早上去食堂没抢到最后一枚茶叶蛋,上课的男老师穿反了衬衫,什么时候下课,最后是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看到最后,戚容没忍住笑了出来。 就好像前面的所有铺垫都是为了最后这一句午餐邀请,笨得连小心思都藏不住。 办公室门在这时被人敲响,戚容收起手机,带着脸上还未褪去的笑意道了句:「请进。」 推门而入的人是戚裴的助理,来喊他去戚裴办公室用餐。 似乎是鲜少见到向来冷淡的戚容脸上带上如此晃眼的笑,助理没忍住多看了戚容两眼。 走在走廊上,戚容给魏弋回了消息。 【戚容:已有约】 刚放下手机,对面的消息便弹了出来。 第135页 【魏弋:那今晚可以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吗?】 戚容笑睨了一眼,收起手机踏进了戚裴的办公室。 桌上摆的饭盒码得整整齐齐,戚容一眼便看出这是戚家做好送来的,全是他爱吃的,六菜一汤,盒盖打开,满屋都是饭菜的香气。 戚家家风严谨,兄弟间也都没有吃饭说话的习惯,安静地用完一餐,戚裴放下筷子,拿手帕擦拭手指时,才不经意地问道:「心情很好?」 戚容正在与面前的清炒菜心过不去,夹着菜的手微微一顿,闻言不轻不重地哼了声,「有吗?」 戚裴瞥了眼他的表情,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点不常见的温和笑意。 见青年还在进食,戚裴识趣地不再找话,坐在一边默默看着戚容吃饭。 大概真是因为魏弋心情变好,戚容多吃了几口米,放下筷子,他慢条斯理地把口中的食物咽下,才去找纸巾擦嘴。 「大哥,上午那个会……」 话没说完,伸到嘴边的手帕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戚容有些呆怔,抬眼去看面前拿着手帕替他擦掉嘴角饭粒的男人。 戚裴做这些倒是面不改色,注意到戚容呆愣的表情,慢条斯理收回了手帕放在一边,随口问他:「你刚才想说什么?」 戚容下意识舔了下嘴唇,拿起手边的纸巾匆匆擦了两下,避开对面的视线含煳道:「没什么。」 因为这一个小插曲,戚容没也没了心情和大哥继续聊天,吃完饭没多久就找了个理由离开。 心中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说不清道不明,戚容也不知自己在意什么,或许只是单纯对大哥把他当做小孩的这件事感到不满。 或许在大哥心里,无论他18还是21都是一个小孩。 在休息室午睡醒来,戚容接了个电话。 「您之前拜託查的事情有消息了,我把资料传给您看看?还是您亲自跟那人确认一下?」 尚还处在午睡后的惺忪中,戚容揉了揉微微胀痛的太阳穴,哑着嗓音应下来:「知道了,你发我邮箱。」 因为有段枢的前车之鑑,戚容后面换了个另一个人,可那人哪哪都让人不满意,无奈之下,戚容便重新找上了段枢,重新委託他去查清黎歌和黎彦,并给予了此前从未有过的更丰厚的报酬,但这次交接他则委託给了另外的人,自己并不单独跟段枢接触。 目前为止,合作一直很愉悦,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委託已经交出去快两个月,事情堆积,戚容出院后联繫过一次,没想到突然有了消息。 戚容掀开被子,拿起手机走出休息室,边走边揉捏山根提神。 手机一声震动,邮箱收到一封新邮件。 戚容手指点进去,邮件内一封文件夹,他率先点进第一张图片,是一张偷拍角度的照片。 背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花店,一个身穿白衬衫的青年就站在花店玻璃窗前,笑着偏头和什么人说话,清隽的眉眼温和似水,融合在杂乱的街道背景中有种岁月静好的和谐感。 戚容视线凝在照片上看了几眼,很快点进下一张图片,手指一一滑过,浏览到最后,一张模煳不清的病歷诊断书出现在了屏幕上,似乎因年代久远和拍摄角度,上面有些字并不能很好的辨识出来。 戚容微微眯眼,分出一点心神去仔细辨认。 『创伤后应激障碍』 脚步猝不及防地顿住,戚容垂下的手僵滞在半空,他眼睛死死盯着那几个小字,头脑变得一片空白。 黎歌怎么会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 第66章 在脑子里多出一本小说前,戚容对黎歌的感情很复杂。 在双亲去世后被亲戚踢来踢去的日子里,唯一陪在他身边的人只有弟弟,那时的暗无天日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吃不饱饭,和一群同龄的孩子挤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每天都要为了填饱肚子而去抢食物,尽管如此,他也没觉得事情有多糟糕。 有弟弟在的地方就是家。 那时他天真地想,爸爸妈妈走了,可弟弟还在,以后弟弟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可他赖以坚持下去的全部动力却在一个中午消失了—— 弟弟不见了。 院长出动了所有老师去找人,小孩们都被勒令待在宿舍里,透过上了锁的老旧门缝,戚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孤儿院里穿梭,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慌张无措。 一直在屋里待到日暮西斜,老师才把他们放出来,只字不提白天发生的事,把他们哄着去洗漱完便挨个送回去睡觉。 早有小孩困得睁不开眼,被老师抱在怀里,戚容独自一人落在最后,他毫无睡意,前所未有的清醒。 心里隐约明白髮生了什么,可他什么都没问,最后一个回了屋子,爬上自己的小床盖好被子。 他没错过房间门口的老师在他路过时一瞬间复杂的表情。 没关系,他会等弟弟。 或许只是迷路了,睡一觉起来弟弟就会回来了。 戚容在心里安慰自己,可第二日一早,孤儿院一切照旧,弟弟没有回来。 就这样过了第二日第三日,弟弟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对他解释什么,老师甚至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好像孤儿院里丢了孩子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没人告诉戚容弟弟什么时候回来,于是他就一日復一日地等下去,直到他被戚怀起领回戚家,年幼的孩子不懂成年世界的法则,那时他固执地认为弟弟总有一日会回来找他。 第136页 可两人再也没有见面。 他开始在没有尽头的孤独中恨上了弟弟,恨他不告而别,恨他抛弃自己,后来即使他年纪渐长,也明白弟弟并非真的抛下他。 可尽管如此,他也无法替现在的自己去安慰那个记忆中年幼的七岁孩子,无法抚平他在孤儿院独自度过日日夜夜的彷徨无助。 离开就是离开了。 戚容后来不止一次地想过,为什么走丢的那个人是弟弟,为什么不是孤儿院里的任何一个人。 为什么上天要将他身边最后一个亲人夺走。 以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可后来他明白了。 因为他就是个註定燃尽满身光芒,到死也在为主角铺路的可怜反派,命运悲惨是他命中注定,众叛亲离是剧本所写。 人的命运好像没有道理,凭什么他就是到死身不由己的反派,而他弟弟却是那个与他截然不同光环满身的主角? 可这个问题没人能给他答案,他的路也只能靠自己走。 戚容不甘,不甘被命运毫无缘由地踩在脚下。 他要抢了主角的气运,主角的爱情,这就是他对不公天道的报復。 那些别人生来就有的东西凭什么他不能拥有? 所以,他应该要恨黎歌。 无数次停下脚步时,戚容都是这样告诉自己,可看到眼前这份确诊病例时,他却前所未有地茫然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黎歌从孤儿院走失后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他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便展开了自诩復仇的报復。 成年后,大哥首次对他提起当年孤儿院走失的事故,说可以帮他找到弟弟,可被戚容拒绝了。 那时,他连弟弟的下落都没问,便一口回绝了大哥的提议。 十几年未曾见面,再深的情谊也早已消磨殆尽,况且只是两个不记事的孩子。 不论血缘羁绊,他们早已成了陌路人,不是双方自愿的相见相认,没有任何意义。 戚容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不过就是个徒有血缘的陌生人,可看到这份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病歷,他还是无法克制心底涌上的陌生本能。 他从未无比清醒地认识到,那是他的弟弟,世上与他血脉相连的唯一亲人。 戚容的手微微打着颤,想给对面打去电话,可切到通讯录页面,又怕自己失态,转而给对方发去信息。 [病歷属实吗?] 等了几秒,他像是等不及,直接退出简讯页面,翻找起了早已被他拉黑的号码,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下通话键。 电话没响几下便被人接通,对面的背景嘈杂,干净又吊儿郎当的少年音毫无所觉地应了一声:「哪位?」 戚容喉咙发紧,短粗地吐出两个字:「是我。」 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猝不及防砸了在桌子上。 紧接着,电话那端的人明显失去了开始的从容,一阵慌乱的收拾东西动静后,段枢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压抑:「戚总,怎么、怎么是你?不是,我是想问你怎么给我……」 戚容不想听他解释的废话,直截了当问:「黎歌心理疾病的事你查到多少?」 段枢短暂地怔了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事后立刻回神,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规规矩矩地回道:「我顺着黎彦的就诊记录往上查,发现黎彦近半年来一直有心里医生的预约,但登记的都不是他本人,而是他弟弟黎歌,真正有心理疾病的人是黎歌。」 戚容缓步走到办公桌边,抬手摸上桌沿,嗓音压抑着平稳:「继续。」 段枢斟酌了下,似乎在思考组织语言,「可奇怪的是,黎歌的最近一次心理诊断已经是三年前,三年间没有任何服药记录,按理说已经恢復正常,可黎彦却在这半年开始以他的名字问诊心理医生,而且还不是黎歌自己去,而是他哥哥代他去,这个黎彦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口气说了大段话,段枢歇了口气,端起水杯灌了口水,等着对面的戚容消化。 戚容一步布向前走,撑在桌上的手没收回来,在桌面上摩挲地有些红,他抬起手揉了揉指腹,答非所问:「黎歌一直有心理问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但戚容不敢确定。 段枢那边又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黎家的邻居说,小时候黎彦的父亲也就是黎歌的养父就带黎歌看过心理医生,当时来了好多人,所以他们印象深刻……但是当时就诊记录是没有了,因为在市内各大医院和心理诊所都查不到,见的应该是当时市局的心理顾问团队,推测是涉及重大刑事案件,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刑事案件,和一个小孩有关。 戚容只能想到人口拐卖。 多年前的所有细节在今日全部串联起来,宛如一枚子弹,当头击中了戚容的心脏。 他一时无言,手撑着桌沿,眼前又开始阵阵发黑。 办公室门又被敲响,戚容缓过了眼前的晕眩,向桌后走了几步坐在办公椅上,手机拿开一些,沖门的方向说了句:「进。」 进来的人是戚裴的助理,在行政职能上,戚容和助理同属总经理助理,是同一级别,但戚容身份特殊,对上直接向戚裴汇报,助理不敢僭越,在公司也要叫一声小戚总。 手持文件夹刚走到桌边,助理便眼尖地瞥见戚容过分苍白的脸色,他动作一顿,关切询问:「小戚总,你脸色不好,需要我打电话叫医生吗?」 第137页 戚容唿出一口气,扫了一眼放到桌面的文件,按压着太阳穴对他道:「没事,你叫人送杯热水进来。」 助理点头应下,很快走了出去。 像是太阳穴被人贴上了电极片,过往思绪混乱地在脑海中重演,戚容难受地几欲作呕,没和段枢聊几句便挂断了电话,他仰着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喘息,没一会,办公室的门被人直接推开。 他没等到他要的热水,而是等来了戚裴本人。 看到面前神色冷沉西装革履出现在他办公室的戚裴,戚容强忍着坐直身子,再一看戚裴身后跟着满脸歉意的助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没给他狡辩逞强的机会,戚裴一个电话,直接叫了司机来接人。 戚容实在没气力折腾,也就顺着大哥的意坐上了回戚家的车,下了车就有家庭医生等在门口,按照戚裴吩咐的对他进行了一番简单检查,得出的结论是脑震盪后遗症。 与魏弋的晚饭自然也没吃成,戚容再度病倒了。 头昏沉地厉害,就像有一根钢针在大脑里不停搅动,最痛时止痛药也失去了效用,痛感压迫着神经,每个夜晚都是他满身冷汗的挨过去。 每当那时,他便开始做梦,整晚整晚地做梦。 梦境光怪陆离,有时是斑驳褪色的孤儿院,有时是漆黑一片的深海。 他会在奔跑中一脚踏空,坠入水中越沉越深,也会被一双手从黑暗中拽出来,只是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梦短暂醒来时,他费力地掀开眼皮,看到床边站了个模模煳煳的高大身影。 那人似乎见他醒了,当即有些惊喜地俯下身来,嘴唇开合着好似在说些什么,可戚容一个字都听不清,他抽了抽眉心,只觉眼前的一切亮得他太过刺眼,像个失真的梦。 他扭开脸,只想要这个梦快点醒来。 虽然在这里不冷,也不黑,抚在他脸颊上的手也很暖,可他讨厌做梦。 梦总会醒,他不想贪恋留不住的虚妄。 不知过了多久,戚容再度睁开眼,发现床边的人影还在,那人甚至坐了下来,两手捧着他的手在掌心握着,将他本就冰凉的手捂得很热。 手指无意识蜷缩了几下,惊动了床边的人,那人立刻前倾身子凑了过来,又开口说话了。 这次,戚容听见了他的话,也看清了他的脸。 「手好冰,我帮你捂热了,现在是暖的。」 虚化成模煳斑点的视线一点点聚焦,最终凝为了一张高鼻深目的英俊脸庞,戚容恍然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如果不是做梦,魏弋怎么会在这里。 戚容迟钝地眨了眨眼,整个人罕见地显露出几分茫然与娇憨。 魏弋的眼神落在他脸上,看青年表情空白,以为他又做了噩梦,捧着他的手空出一只,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和额头,嗓音低低地,有种无能为力的怜惜与无措:「我听见你喊疼喊冷,如果实在疼就掐我咬我,我不怕疼……」 戚容有些想笑,原来被人心疼的滋味是这样。 他闭了下眼,眼睫不经意擦过魏弋的手指,青年的手还是那么热,被那手碰上一碰,好似就抚平了他所有的不安与疼痛。 如果真的是一场梦,他希望可以晚一点醒来。 在魏弋轻柔地安抚下,戚容重新闭上眼。 房间内安静无风,世界万物在这静谧中悄然入睡时,青年的嗓音轻缓响起,恍惚地像梦呓: 「等我睡着再走……」 第67章 戚容在第三日的清晨退了烧。 意识清醒后,他头脑空荡荡地,过往记忆就像被一只橡皮擦抹除掉了,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身处何地。 睁开发了会呆,他想起的第一件事是魏弋。 就那样似梦似幻的出现在他床边,会帮他捂手,也会温柔地摸他的脸颊和额头,对他说安心睡吧。 一切都像个梦,戚容一度怀疑是自己痛得厉害产生了幻觉。 很快,佣人便喊了医生过来,秦叔跟在后面,确认了戚容的体温降了下去,医生对着身后秦叔叮嘱了几句便提着医药箱离开。 待人走完,戚容叫住了将要随人离开的秦叔。 「这两天……有人来过吗?」 因为烧狠了,他开口的嗓音没什么力气,脱了水般嘶哑,音量低得需要凝神去听。 秦叔听清他的话,又是无奈又是心疼,走到床边端起早已备好的温水递到他面前,戚容就着吸管抿了两口,摆了摆手示意不要了。 看他喝完水,秦叔才说话:「是有人来过,小魏先生来找您,听说您病了,坚持要留下照顾,最后是裴少松口让人留下了。」 原来不是做梦。 戚容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说不清是庆幸多一些还是期待落实的雀跃更多一点,他细瘦手指揪紧被面,嗓音淡淡地应了声。 他越是这样反应平淡,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便越是让人心疼,秦叔看他随之退烧后失去血色的脸,不住地摇头,最后又唠叨了几句让戚容注意身体的老生常谈后,才嘆息着离开了房间。 戚容陷在柔软被褥中,思绪已彻底清醒,他睁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先前雀跃褪去,现在又多了一种莫名的不安。 他好像总是在亏欠魏弋,越欠越多,变成一笔无法轻易一笔勾销的烂帐。 可他好像从未为魏弋做过什么。 第138页 他所有的依仗不过是白月光这个身份,甚至于连这个身份都是假的。 戚容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一个分岔路口,一边是通往尽头的坦途大道,他只需要按照计划,当着黎歌的面,将魏弋羞辱一通,嘲笑他的一厢情愿后再将人狠狠抛弃。 这本就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是他接近魏弋之初便想好了的。 可另一边,他又希望魏弋永远不要知道真相,就这样盲目的喜欢他,哪怕喜欢他的身份。 每当这样想,保持冷静后的戚容自己都觉得下贱,不过是顶着别人身份偷来的露水情缘,还真就让他鬼迷心窍地幻想着天长地久了。 即使没有按照剧情走,他也依旧无可救药地沉溺于魏弋给他的爱中不可自拔。 就像剧情所写的那样,命中注定。 爱上魏弋是他的宿命。 想着想着,戚容就笑了出来,越笑越厉害,最后他抬手捂住脸,双肩不住颤动着,笑得不可自抑。 他就像个可怜的流浪狗,别人稍微施捨点情啊爱的,就眼巴巴地扑上去。 笑够了,戚容抹了把脸,擦去了自指缝中泄出的一点水泽,手肘支起,费力地一点点坐起了身。 端起被秦叔放在一边的水杯,戚容靠在床头上,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喝完了大半杯水后,他拿起手机。 不出意外地,魏弋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遇到魏弋前,他没办法理解那些每次发消息都发很多的人,好像几句话的事没办法说清楚,非要长篇大论地表述。 后来他在魏弋身上找到了答案。 以前觉得废话的消息现在在他眼里也很可爱,好像那些漫不经心的琐事也成为了一种浪漫,字字句句都写着在意。 戚容一一看完了那些消息,没急着给对方回去消息,而是转而点进与戚裴的聊天框。 因为喉咙不舒服,戚容选择了打字。 【戚容:我记得明天有个决议,父亲也会到场】 发完消息,他放下手机,一点点挪下床,踩着拖鞋去了卫生间。 掬了一捧温水洗了把脸,戚容手撑洗手台直起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很熟悉的模样,苍白颓败的一张脸,唇色寡淡,眉眼间是唯一的乌色,被水珠一洗,眼球深处是沁亮的浓黑,英气不復,现在像个阴郁的病秧子。 看了半晌,戚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唇,没有揉出血色来,他又放下手,拽过一侧的纸巾擦了两下脸,走出了卫生间。 再走回床边时,手机正在床上震动,屏幕闪烁两下,被戚容接起。 「好点了吗?我今天早点回去,想吃什么告诉阿姨,让她给你做……」 戚容听着对面男人难得泄露而出的焦急,乖巧地回应:「好多了,想吃什么我会告诉阿姨。」 话音顿了顿,他还是没忍住,直言道:「大哥,我明天想去一趟公司。」 戚裴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语气微沉:「不行。」 戚容咬咬下唇,软下嗓音:「大哥,我保证,散会我就回家,不会在公司多待。」 对面一阵沉默。 再开口时,戚裴声音中带了不易察觉的悲伤,藏得很深,浓重又深切:「你总是不听话,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戚容抿抿唇瓣,无法反驳。 因为他的随心所欲,无形中给很多人带来了麻烦,从小到大,大哥无数次给他兜底,他对大哥承诺过,他长大了,也不该再继续任性下去。 只是他这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既然走上了通向权力漩涡中心的路,他便没有退路。 明日的决议,父亲便会正式宣布对戚德义的控诉及董事会判决,这样的场合,他不能缺席。 「大哥,我必须去。」 沉默良久,戚裴像往常那样什么都没问,留下一句「等我回去再说」后就挂断了电话。 戚容抿住嘴角提了提,握着手机的手指泄力,心中松了一口气。 没有明确拒绝,便是默认的意思,大哥总是这样。 第二日,戚容到底还是坐上了戚裴的车。 会议时间定在上午十点,他们到时,偌大会议室零零散散坐了几个部门经理,指针快要指向十点,股东才陆陆续续掐着点到了,会议桌上又是一阵的奉承寒暄。 最后一个到的人是戚怀起,他推门而入,所有人起身迎接,他边走边扯松了领口,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落座。 坐下后,戚怀起不经意向偌大会议室扫了一圈,视线若有似无地点过戚容,让他心脏紧了下。 许久没见父亲,戚容看着男人丝毫不见疲态的眼角眉梢,一时竟觉得父亲比自还有精气神。 戚怀起不喜欢多说废话,没有多余的感想宣言,会议很快开始。 对于戚德义这位缺席已久谜团重重的集团副总,戚怀起当着公司所有高管的面,给出了官方的解释,包括但不限于戚阳州因违法乱纪被警方拘留待审,并一一列举了父子二人近些年以私损害集团利益的罪证。 字字掷地有声,所有事实摆上檯面后,会议室内众人再也按耐不住地窃窃私语起来。 待众人重新归于安静,戚怀起身后的助理才继续说起董事会对戚德义的判决,保留股份,剥夺股东身份,不再调任回总部。 这样的处罚已经相当于流放,可比之戚裴的一双腿,轻如鸿毛。 第139页 戚容放在腿上的手悄然握紧,克制地朝会议桌的上位投去一眼。 会议到这里,下面没提前得到消息的高管已被接二连三的消息砸懵了,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今天这场会哪是会,分明就是战争的号角。 决议尾声,助理公布了下次股东大会将会将会重新择定新股东的消息。 众人本以为会议已经到头,戚怀起却在这时出声,转而提起了年终年会和明年上半年的决策规划,没有任何预料地,宣布将东区的项目交给戚容跟进。 这一席话说完,将一直在会议上毫无存在感的戚容送上了舆论热潮的顶峰。 连一直安静的戚裴也有些坐不住,频繁朝长桌尽头的戚怀起投去目光,眸光翻涌着,几番欲言又止。 可戚怀起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一手撑住桌面站起身,直接宣告散会。 戚裴几乎在他起身时便动了,紧跟着他离开了会议室。 戚容面上不动声色,心脏裹在胸膛内跳得剧烈,他一言不发地起身,抬手推拒了上前攀谈套话的高管,快步走出了会议室大门。 来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外时,助理就站在门口,见他来了,朝门内努了努嘴,悄声对他说:「进去好一会了,一直没动静。」 戚容点了下头,不顾助理惊恐劝阻的眼神,抬手直接敲了两下门。 门内安静了片刻,男人低沉的道了一声:「进。」 戚容推门而入,发现父亲并没坐在办公椅上,而是站在落地窗前,戚裴停在桌前,听到动静朝他看来,眉心还有着稍微松开的凝重,并不像是谈话的氛围。 他分别向两人打了招唿,走到戚裴身边站定。 「来得正巧,你大哥和我说你年纪轻经验不足,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你怎么想?」 戚怀起端起杯沿抿了口玻璃杯中的咖啡,一张与戚裴三分相似的英俊面容没什么表情,他抬起眼,锐利眸光直射戚容。 戚容舌尖顶住上颚,喉咙发紧,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明白大哥的顾虑。 戚德义和戚阳州的事已将他送上了风口浪尖,如今父亲大张旗鼓地把未来戚氏重点发展的东区项目交给他,必然会招致许多非议,触及不少人利益。 可如今箭在弦上,他让父亲看到了他的能力,断然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几个瞬息间,戚容在心里做下决定,坦然看向戚怀起目光,沉声道:「大哥应该相信我。」 这话一出,戚裴转头看他一眼,眉心拧得更紧,满脸的不贊同。 可戚怀起却像是终于满意,唇边吝啬地挂上一抹笑意,「有信心是好事。」 一边的戚裴自知迴旋无望,还想再说,被戚怀起一抬手截断剩下的话语。 「去吧,我和戚容单独聊两句。」 戚裴在原地沉默几瞬,最后看了眼身旁一脸无谓的戚容,离开了办公室。 房间内只剩父子两人,戚怀起没急着开口,走到桌边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一边随手整理着散落的文件,闲谈般提起了另外一件不相干的事: 「听说你身边有了人?」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戚容也没想到父亲会第一时间问到这里。 父亲既然这样问,那便不止是听说那么简单,或许早已把魏弋的家世背景全部调查了一遍,隐瞒没有任何意义。 以这种方式被迫出柜,戚容心里莫名觉得诡异荒唐。 想了又想,他还是选择说出实情:「是。」 戚怀起看着桌面恢復整齐有序,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一些,他抬起眼,眼神似笑非笑地,在戚容紧绷的脸上转了一圈。 「你喜欢那小子?」 虽然是疑问句,可戚容却觉得父亲问出这句话时已经在心里确认了什么,他没在父亲脸上看出任何对他喜欢同性的厌恶和不满,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平静。 自进门后便一直紧绷的嵴背微微放松,他自然下垂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着西裤布料,坦然承认道:「……嗯。」 很快,戚怀起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重新拿起一摞文件夹向桌面磕了磕,嗓音无波无澜地丢出第三个问题: 「那戚裴知道吗?」 戚容手指一蜷,断线的思绪一时没接上,这件事和大哥有什么关系? 第68章 十几年的养育,虽没有生恩,可戚怀起赋予了他第二次生命,在戚容心里,他一直敬重着对方。 也因为这层敬重的滤镜,他对戚怀起便天然地有些畏惧。 戚怀起在他心中就像一座高山,是戚家的定海神针,是他望尘莫及的存在,他无法像对待大哥那样以亲人这层关系来看待戚怀起,比起亲人,戚怀起更像一位资助他至今的长辈。 自他上了中学起,戚怀起就不再过问他生活上的事,给了他许多家长做不到的自由。 戚容从未设想过他还会与戚怀起有这样简单日常不掺杂任何利益的谈话,稀松平常地好似他们回归了寻常的父子关系。 他心里自然是欣喜的,就像心底常年缺失的那块被补齐了。 可父亲话题一转,突然提起了与这件事毫无关联的大哥,戚容不知该如何回答,陷入了沉默。 大哥当然知道他喜欢魏弋,可他却不可避免地开始思索起父亲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含义。 可思索无果,戚容朝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如实回答道:「大哥知情。」 第140页 戚怀起对他的话似是早有预料,手上动作不停,闻言笑了下,嗓音散漫:「你喜欢就好,不用在意你大哥的意见。」 敏锐地从这句话中听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戚容眯了眯眼,觉得父亲这句话特别像在……揶揄? 不过他到底还是没问出什么,戚怀起点到即止,话题一转,重新引回了正事上,问询了他对东区项目的看法。 戚容一一回答了自己的见解,东区的确是块惹人觊觎的肥肉,先前土地竞标时便吸引了u市近乎大半的地产集团,各大家族豪强龙头企业纷纷下场,最后被戚氏以数十亿的天价吃下,这场戏珠游戏才彻底落下帷幕。 东区建设万众瞩目,地理位置是一方面,归根结底是背后的政府政策扶持,响应政府号召,戚氏集团这场仗也必须打地响亮漂亮。 全城无数人都在观望,东区项目将由他接手的消息明日便会登上新闻头条。 戚容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只是他忍不住去思考父亲此举背后的深意。 明明这个项目交与戚裴来做才是更好的选择,毕竟戚裴是众望所归的戚家继承人。 似乎看出他的顾虑,戚怀起重新端起咖啡杯,腾出一根手指点向戚容,看人时不自觉下压的眉眼不怒自威。 「项目虽然交给了你,但别忘了,戚裴仍然是你上司,做的好他有功,做不好你负全责。」 先给颗甜枣,再给一巴掌,戚容在父亲半鼓励半威压下,本来悬空的心却落到了实处。 虽然他为项目负责,但父亲话的意思明显大哥也对此负责,戚容压抑着隐隐剧烈的心跳,得到父亲的应允后,离开了办公室。 乘电梯下了楼,戚容终于有机会翻看手机。 昨晚他给魏弋发了消息,让他结束后来接集团总部接他,时间也快到了。 【魏弋:我已经到了,等下等你】 【魏弋:不用急,可以慢慢来】 【魏弋:你一出公司大门就能看到我】 消息是五分钟前发来的,戚容到底还是没忍住雀跃的心情,抿起唇角笑了笑,他手指飞快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给对面回了消息。 【戚容:我还有五分钟】 刚收起手机,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人的助理,戚容唇角笑容微敛,朝对方点了下头,「有事吗?李助。」 目睹了全程的李肖将戚容的变脸尽收眼底,顿时有些不自在地握住手中文件夹,下意识抬了抬鼻樑上的眼镜,侷促道:「戚总喊你去他办公室一趟,让我在这等你……」 戚容抬腕錶看了下时间,才问道:「大哥……戚总有什么急事吗?我还有约。」 李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戚总倒是没说有急事,可如今小戚总明显急着去见什么人,这要他怎么转达…… 最后,李肖心一横,豪气万丈地对戚容打包票:「您放心去吧,戚总那边我去说。」 戚总是说一不二的弟控,这件事在全公司上下都有所耳闻,就算见不到人戚总也不会怪罪他吧。 虽然心里还有顾虑,但戚容见李肖好像真的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走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态度温和道:「改天请你吃饭。」 说完,他推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拿了外套随身物品又快步而出。 李肖目送戚容走过转角,才转身朝戚裴办公室走去。 敲门后,他深吸了口气,酝酿好心情才推门而入。 察觉到动静,桌后的戚裴第一时间看过去,见到只有李肖一人,他微拧了拧眉心,嗓音不自觉随神情一起沉了下来:「小容人呢?」 李肖见到老闆皱眉,心里就捏了把汗,虽然自家老闆平时也并不苛责下属,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地温和疏远,可只要一皱眉,他身上与戚董如出一辙的威压便开始源源不断往外辐散,冻得让人提心弔胆。 他不敢再拖,话赶话地解释道:「我在办公室门口见到了小戚总,可他说与人有约,看样子挺急的……」 结合在小戚总身上看到的熟悉感觉,李肖合理猜测小戚总是谈恋爱了。 表现得这么明显,他都看出来了,戚总不会看不出来吧? 他话音结束,办公室好一会没有任何声音,李肖站在原地等了会,借着抬眼镜的空挡抬眼去看桌后的男人。 出乎意料地,戚裴在听到他的解释后并未松开紧皱的眉头,反而脸色越发不好了。 「让他回家,没让他乱跑。」 听清了这句明显不是说给他听的训斥,李肖识趣地没搭腔,垂下眼去看自己的鞋尖。 又过了半晌,戚裴终于转动轮椅,面向了落地窗的方向,朝身后摆了摆手,嗓音冷淡吩咐:「去忙吧。」 李肖颔首低眉地退出了满是低气压的房间,门关上后,按耐不住的好奇又蠢蠢欲动。 老闆看样子是对小戚总谈的恋爱很不高兴。 可是他为什么不高兴? …… 出了电梯,戚容抬腿往公司大门走,迎面遇到认识的员工打招唿,他都一一点头算作回应,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急迫难耐。 终于走出公司大门,戚容才微顿脚步,平復着过快的唿吸,抬眼不经意地去找魏弋的身影。 视线向前看,戚容几乎毫不费力地看到了立在在绿化带旁的高大青年。 魏弋果然如他所说,站在了他一出来就能看到的位置,生怕错过他似的,一刻不停地望着大门的方向,傻兮兮地张望。 第141页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魏弋一瞬雀跃,抬起手挥了两下,而后大步朝他走来。 戚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魏弋身后不断摇晃的尾巴,简直傻得不行。 魏弋腿长,步子迈得大,几个瞬息间便走到了戚容的面前,戚容看着他越走越近,视线近乎着迷地落在他头脸,心里有什么像要喷薄而出了。 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两步,而后被人一把抱住。 一阵清新的洗涤剂的味道随相贴的衣料钻进鼻腔,戚容条件反射地仰起头接受了这个拥抱,腰身被人紧紧搂住,肩窝拱上一颗热烘烘的脑袋,还在不断地将热气唿在他脖颈上,热热地,痒痒地,又让他有种莫名满意的心安。 戚容一时有些沉溺于这样的怀抱中,待察觉到周围有如实质的视线后,他才意识到什么,抬手开始往外推他。 「你先放开我,这里人多……」 可魏弋这次却没轻易放开手,搂着他腰的手臂又紧了紧,贴在他耳边小声说话:「那人少的地方是不是就可以?」 两人并未走远,就在公司公司大门前楼抱在一起,戚容有些急了,脸颊也染上了薄红,绯色一直蔓延到眼尾,他急得拿手不住推身前的人,压低嗓音呵斥:「别闹了!这是在公司。」 魏弋经他一说,才像是终于意识到两人周围的环境,视线一扫,注意到不停朝两人打量的视线,脸也有些红。 但他没就此松手,反而和戚容讨价还价道:「那我放开你,你要怎么做?」 戚容没想到他这时还有心情想别的,瞪圆了一双漂亮眼睛看他,眼中有着浓浓地不可置信。 这臭小子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些! 魏弋被他看得耳朵也有些红,却还是强撑着低下头,强忍羞耻小声说:「快点决定。」 已经是十二月的天,南方潮湿,微风卷着冷空气吹在人身上,是潮湿阴暗的冷,可两个人挨在一起,唿吸体温透过皮肤相贴,热气沿着衣袖领口钻进去,沿着皮肤四处流窜,熏地人头脑发热。 戚容露在外面的手指不住蜷了蜷,揪紧了魏弋腰身的大衣面料,指尖不知因为热还是羞染上一层淡粉。 僵持了一会,意识到今日的魏弋不达目的不罢休,戚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把人骂上一通,仰起毫无气势的一张脸,克制又小声地对他说:「你先放开我,一会去车上……」 魏弋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再也压抑不住上翘的嘴角,如他所愿放开了手,笑得微微眯起了一双眼,亮晶晶的棕色眼眸像块琥珀水晶,直直看人时簇着明亮的光,所有的情意一览无余。 戚容移开视线,推开他垂着头向前走,没走两步,又被身后追上来的魏弋悄悄牵住了手,他甩了两下没甩开,脚步走得更快。 他的英明和脸面都因为魏弋毁了! 一路沉默无言,魏弋罕见地没有说话。 没像往常那样小心翼翼地哄他,也没试图转移话题,一句话都没有的态度让戚容本就不平静的心绪越发动盪,他越想越生气,手下挣扎的力道加大,一副恨不得和魏弋划清界限的模样。 快走到车边,魏弋先一步替他开了车门,戚容生着闷气,一言不发地坐进去,当着魏弋的面用力关上车门。 攥了一路的手终于被人放开,戚容垂下眼看着自己那只已经充血发红的手掌,抿紧唇瓣,指腹用力地按压了两下。 耳边传来驾驶座车门关上的声响,戚容没回头,还在和自己的手掌过不去。 安全带系上的卡扣声响起。 眼角余光中,一只手伸了过来,在戚容还未反应过来前,一把扣住他下巴掰了过去。 魏弋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吻了下来。 第69章 几天时间,魏弋的吻技突发勐进。 他不再像先前那样毫无章法只凭本能地去索取,而是不紧不慢地仔细含住戚容的唇瓣,辗转反覆吻了几下,将人唇瓣吻得濡湿,才探出舌尖,试探地舔了下他微张的唇缝。 戚容被这一下舔得颤了下,整个人像过了电,诡异的酥麻窜上大脑,他眼中迅速蓄起一层水雾,下意识揪紧了魏弋肩头的衣服。 魏弋的吻还在继续,他整个人却好似都要在魏弋慢条斯理地舔吻中融化了,唿吸发着抖,连脸颊和耳后皮肤都难以抑制地红透了。 从前戚容总希望魏弋能稍微慢下来,可如今魏弋真的如他所愿极尽温柔,他才感觉到了比横/沖/直/撞更要命的难耐。 后脑被一只大手扶住,戚容窝在魏弋身前小声呜咽着,连多余的力气都分不出来,狼狈地任由魏弋缠上他的。 戚容闭着眼,睫毛被水雾洇湿,随不停颤动的眼皮沉重地眨了几下,车厢内温度升得很快,他很快便在这种微微滞闷的环境中感到了一些头晕目眩,身体已不受大脑控制,在魏弋额头退开时,颤巍巍地挽留。 车厢内僻静,两人的喘息彼此交缠,魏弋抵着戚容的额头,视线下移,紧紧盯着那自雪白齿尖探出的湿红舌尖,唿吸陡然粗重。 扣住青年的手指下滑,一点点地在那白皙滑腻的皮肤上抚过,最后停在青年脆弱易折的脖颈,握住了在掌心不断颤动的小巧喉结。 魏弋手掌粗糙,以前握得是攀岩绳和方向盘,可如今把那金银软玉似的脆弱颈子握在了手中,他手指微僵,情不自禁地有些发颤。 好似轻轻一碰,这玉做的人儿便会被他弄碎了,需要人好好捧着供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第142页 可此时,看着眼前脸颊染着漂亮绯色的青年仰着小脸,双唇微张,被他亲吻得神志不清的痴痴模样,魏弋突然又于亢奋的躁动中萌生了一股隐秘的冲动。 ——想把他拉下高处,折断他的羽翼,将他彻底撕碎吞吃。 欲望是张密不透风的蛛网,无论君子圣人,被裹缠住便会让人身不由己。 魏弋自认不是君子也不是圣人,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他没隐忍自己的欲望,五指收紧,扣住青年的脖颈含住了那两瓣软肉。 这次,魏弋吻得急切,与先前温柔不同,他将人压得更深,用着恨不得将人一口吃掉的力道,勾缠□□着青年的口腔内壁,将戚容亲得无力招架,难耐地拿手去推他。 舌头麻木着,已经被魏弋吸得没有知觉了,戚容眯着一双眼,终于从逐渐失控的勐烈情、欲中察觉出一点危险恐慌。 他后退着挣扎,想逃出身前人的桎梏。 似乎终于察觉到他的激烈反抗,魏弋从意乱情迷中短暂地抽身,放开了那让他欲罢不能的甘霖温柔乡。 戚容两只手抵在他肩头隔开距离,偏过头大口唿吸,他心脏勐烈地跳动着,因缺氧而阵阵发黑的视线也一点点恢復清明,他迟钝地喘息,思绪陷在让人头脑空白的过激情事中,久久回不过神。 距离退开,魏弋也重新恢復冷静,看到青年殷红像要滴血的嘴唇,他心里又有甜蜜又有懊恼,撤回扶在戚容后脑的手,小心翼翼抚上他的唇角。 「嘴疼吗?」 戚容听到落在耳边这么一句没有底气的话,被气笑了,抬起手想打魏弋,可看到面前那张写满无措的脸,到底还是没忍心打下去。 认错倒是快。 戚容不轻不重地哼了声,心里气焰轻飘飘熄灭了,魏弋现在越来越知道怎么拿捏他了,每每被那样满噹噹的眼神看上一眼,他便是有火也发不出了。 况且,刚才他也并不算难受…… 他此前从未想过,嘴对嘴的触碰也能这样令人愉悦。 只是,他在意一件事。 「你到底是从哪学的这些?」 想过其中的不寻常,戚容登时横眉冷对,那一巴掌没落在魏弋脸上,但落在了他头上。 魏弋被他打得一声闷哼,当即捂住自己的头可怜地吸气,看向他的眼神委屈极了,底气不足道:「我、我就是,自己学习了一些……」 戚容冷冷挑眉,「学习?怎么学的?」 魏弋嘴角撇着,在戚容的目光下节节败退,嗓音越来越低:「……从电影里。」 话说到这已经明了,学习的途径从何而来,戚容心里也有数了,尽管心里告诉自己这些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毛头小子来说很正常,可他又无法说服自己不去生气在意。 魏弋竟然敢偷偷看小电影! 戚容深吸几口气,依旧不解气,又狠狠打了魏弋肩头几下,魏弋不吭声任由他发泄够了,才讨好地凑近过去,伸出手臂把他圈在怀里拿脑袋拱他。 因为心里有气,戚容挣扎地不让他抱,嘴上不饶人地追问:「看得是男人和女人的,还是两个男人……」 他话没说完,就被魏弋急切打断:「当然是男人和男人的,但是我对里面的男人不感兴趣,我……」 戚容听到他说一半不往下说了,没忍住拧起眉,语气不善地问:「你什么?」 魏弋把头靠在他肩头,仰起头看他,琥珀一半棕色眼睛亮晶晶地,嗓音真挚认真:「我只喜欢你。」 戚容猝不及防被表白,一时呆怔住,羞赧盖过理智,他抬手去推魏弋的脑袋,眼神飘向车窗外,「油嘴滑舌。」 魏弋顺势被他推开,向后坐正了身子,可拉着他的手却没收回来,万分认真地又强调了一遍:「我这是真情流露,是真心话。」 「戚容,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戚容脸偏向车窗,在魏弋赤城直白的爱语中,他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就像灵魂终于从飘忽的云端落地,冷眼审视着因一句告白而情难自禁的自己。 无论听过多少次,他心底深处始终有一粒沙,无论怎么擦都挥之不去,越是在意,越是难耐,直到将心底那块嫩肉摩擦得鲜血淋漓。 他无法就此骗过自己,魏弋喜欢的是他,而不是那个他惦念了十几年的白月光。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戚容自己都分不清了。 从前不想不愿在意的事再度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翻了出来,戚容甚至是有些迫切地想要了解两人在孤儿院都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弟弟做了什么,值得魏弋将他放在心底想了十几年,即使远走国外也没忘记这份情谊。 青年不说话不回应,魏弋的满腔欣喜便在等待中渐渐磨灭,他疑心是自己又说错了话,刚想凑上去解释,戚容却在这时动了动,转移话题: 「我想听故事了。」 他嗓音不知何故带上些微暗哑,说这话时也没转过头,视线落向车窗外,就好似被什么好景致给吸引了全部心神。 连这句话也说的轻飘飘地,好似只是兴致所起。 魏弋微微一怔,接话道:「想听什么故事?」 戚容沉吟片刻,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和我讲讲孤儿院的事。」 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出那他以前不愿谈及的陈年往事,魏弋呆愣疑惑后便被惊喜砸昏了头脑,他握住戚容手臂的大手向下,戚容只感觉小臂上温热摩挲而过,手便被人握住了。 第143页 魏弋握住他的手,握得紧紧地,热度源源不断地自手心传递到两人紧密相贴的皮肤,戚容一动不动,只觉得自己的手要被那热度烫到麻木。 「你真的想知道?那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那年我母亲回国探亲,途径u市停留几天,父亲母亲恰好有慈善合作,我随行来到了孤儿院,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我趁着他们谈话一个人熘到院子里,就看到你在一棵大树下看书。」 魏弋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雀跃追忆,尽管没看到魏弋的脸,可戚容能想像到说出这些话时,对方脸上的神情。 明明是已过去十几年的事,可他却分毫不差地印在脑海里,就像只是昨日发生的事。 戚容置于腿上的另一只手紧了紧,只是笑了下,指尖掐进掌心,不知为何连带着心口也像被掐过一般。 「我当时见到你的第一眼,没出息地完全呆住了,那时在我眼里,你就像个童话故事中会出现的精灵,我一心只想把他留下,可你似乎被我吓到,看我一眼便跑走了。」 「不过我记住了你的笑容,在父亲母亲第二次造访孤儿院的时候,我央求他们带上我,因为我想去到那里又能见到你了。」 「我想,下次见面一定要问到你的名字,只是那天我没能如愿见到你,后来我又去了第三次,跑遍整个孤儿院才在一个角落找到你,那天你没在看书,而是蹲在地上看草丛里的虫子,我问你在做什么,你只是抬头看我一眼,不说话也不笑。」 说到这里,魏弋嗓音里带上些笑意,抿着唇,眼睛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深切追忆,他握着戚容的手放松了力道,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你前后反差的态度为难了我好久,我心想是不是自己唐突了你,也不太敢说话,怕你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跑走,就只好蹲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看虫子,但很可惜,你一直没理我,那个下午直到离开,我也没能知道你的名字。」 说到这里,魏弋停下话语,他看了眼青年的侧脸,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个炎热的下午,那时的小男孩也是像戚容现在这样,一句话不说,盯着别处发呆。 不过还好。 当初那个小男孩现在就在他身边。 痴痴地看了会,魏弋前倾身子,将头很轻地抵在戚容肩头,音色低沉磁性的嗓音刻意压低,低声絮语:「那时的我不懂,只是在心里幼稚又坚定地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命中注定,那就是让我遇到了你。」 「后面还有好多事呢,你想听吗?我都记得……」 听到这里,戚容终于再也克制不住,他无声地转过头,垂下眼看垂着脑袋靠在他肩头的魏弋。 可魏弋正垂着脸,没看到他隐忍发红的眼眶,也没能察觉到他拼命压抑下的汹涌情绪。 可惜,他们的命中注定是真,可相遇的顺序却错了。 戚容沉默地僵坐着,快要迅勐扑来的情绪给吞没了,他止不住地酸涩嫉妒,一颗心像被架在烈火上炙烤。 他该怎么告诉魏弋,他该怎么告诉身边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傻小子。 什么都是假的。 他们之间没有缘分天定,只有蓄谋已久, 他不是魏弋一直要找的那个人。 第70章 「那时年纪小不懂情爱,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能分得清自己想要什么,戚容,你相信我,我知道你从小见了太多阴暗冷暖,那些人对你不好,我一定不学他们,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信我……」 说出这话时,魏弋像是情难自禁地仰起头,自下而上地望进戚容眼里,眼眶竟是有些湿润,握住他的手又紧又热,像是恨不得把自己一颗真心都剖出来让他好好看清楚。 在那样一尘不染的眼神中,戚容感觉自己好像被烫伤了,被魏弋握住的手臂热到麻木,已经失去知觉。 那热度沿着他的手臂一直传递到他心里,就像一只大手,攥住了他早已冰冷麻木布满荆棘的心脏,不怕扎手,也不怕被冻伤,自欺欺人般要将它捂热。 因为骄傲勇敢,连他给出的爱意也像焰火一般热烈耀眼。 魏弋总是这样,捧着一颗炽热的心送到他面前,将他的别有用心都照得无所遁形。 一直在他身边,多么诱人的承诺。 这对在荒漠中行走的旅人来说是绿洲,是即使海市蜃楼,也能头也不回地扑向的深渊。 戚容几乎就要鬼迷心窍地相信他,在那剎那间将所有的计划和事业都抛之脑后,可即将要回应时,他又在魏弋的一声唿喊中倏地清醒过来。 「戚容……」 魏弋在叫他的名字。 酸涩妒恨顷刻爬满心头,戚容垂下眼再看魏弋的眼,仔仔细细地看,他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会对所有人温柔浅笑的黎歌。 是啊,最开始吸引了魏弋的不就是黎歌的那个笑吗? 弟弟和他不一样,弟弟阳光开朗,即使落魄沦落孤儿院,他也能笑对身边的所有人。 ——可他不一样。 自双亲去世,他便不再喜欢在外人面前展露笑意,他阴郁冷漠,不喜欢看书,在孤儿院最常做的事便是发呆。 他不是黎歌,也无法成为他。 他无法抹除魏弋记忆中那些有关黎歌的过往,唯有这件事,他做不到。 戚容即使转开脸,无声地深吸了两口气,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在爱情中自怜自艾地像个怨妇,好像他就註定是个爱而不得的白痴。 第144页 可转而,他又自欺欺人地在心里想着。 那又如何? 就算魏弋和黎歌之间过往再美好难忘,现在在魏弋身边的人是他戚容,而不是黎歌。 时至今日,戚容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他喜欢魏弋超出他的想像,喜欢到不想轻易放手。 他要魏弋,就算魏弋心里始终想着念着的是别人,他也要把人抢过来。 不过是区区一颗真心。 那时的他还太年轻,总是不可避免地被周身世俗的价值观裹挟着,以至于傲慢地将真心也放到可以等价衡量的天平上,最后的结果当然输得一败涂地。 车厢内静默了好一会,魏弋没有说话,戚容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默契地相对无言,沉默中有不可名状的东西暗自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戚容唇角抽了抽,熟练地勾出一抹笑来,歪头拿脑袋碰了碰还枕在他肩头的魏弋,嗓音故作轻松:「好了好了,别哭鼻子,出去跟我欺负了你一样。」 魏弋被他碰得一愣,怔怔抬起头,却看到了戚容脸上的笑,他眼睛里的光暗淡了些许,满腔的雀跃希冀瞬间落空。 那样的笑,他再熟悉不过,戚容往往露出那样的笑时,说的话便做不得数。 那是戚容捉弄人时的惯用伪装。 尽管早有预料,可魏弋见到这样笑对他的戚容,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失落,可他很快又打起精神安慰自己,戚容现在不相信他也没关系,是他做得还不够好。 总有那么一天,他会让戚容亲口承认他的身份。 看魏弋垂着眼提不起精神的模样,戚容歪头看了他一会,拉着他哄了几句,人还没哄好,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戚容松开拉住魏弋的手,看了眼来电显示,侧身面向车窗接起了电话。 来电是段枢,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怎么了?」 段枢的嗓音很快传来,音调倒还算平稳:「就是想告诉你,最近u市有一个大型的花卉活动,我查到黎彦也会去。」 戚容心中思索几番,顾及着身旁还有魏弋在场,只简单交代了几句:「我知道了,具体情况你发我手机。」 段枢敏锐察觉到戚容似乎不愿多说,便猜到了他身边可能有人,只是他怕再被戚容拉黑,规矩地没多问也没多聊,只是临挂断前,他补充了一句:「花卉活动的时间在明天……别忘了,戚总。」 戚容本来想该断电话的动作一顿,重复了一遍:「明天?」 段枢肯定道:「对,明天。」 握手机的手肘支上车窗,戚容略一沉吟,把电话挂了。 收了手机,戚容侧身面向两手放在方向盘上一言不发的魏弋,刚想说些什么,魏弋便发问:「明天你有事吗?」 戚容略微一怔,犹豫了下:「明天有个活动。」 他一时没伪装,便叫魏弋识破了他一瞬的犹豫迟疑,魏弋转过头,表情和语气变得平静,「那你明天是要和他一起去吗?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 话说到这里,戚容已经明白,魏弋就是在吃醋。 心里有些莫名其妙,戚容想笑,却还是板着脸对他解释道:「那就是个……替我办事的人,你跟他较什么劲,况且我也不会跟他去。」 魏弋转过脸不看他,眼睛盯着眼前的方向盘,嗓音又低了下去,低低沉沉地,听的人心里莫名一紧:「你身边有很多人,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到底需不需要我,我总是会想很多。」 这话一出,车厢内再度静了下来。 戚容不知一直阳光无畏的人竟然也会胡思乱想,心里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又酸涩又甜蜜,再看魏弋,就像在看一只茫然无助的大狗狗,恨不得将他抱在怀里好好安抚一番。 他难得示弱地圈住魏弋的手臂,歪着头去追魏弋的视线,哄小孩一般:「那换我亲你一口,你别再生我气了。」 魏弋被他软下嗓音一哄,脸颊又禁不住有些泛红,可转而意识到他又在顾左右而言他,心里又气又急,嘴角向下撇,像是更委屈了。 「你别闹我了,我没生气。」 他要的不是戚容的示弱,也不是几句轻飘飘的哄骗。 戚容明明知道他要的什么。 想到这,魏弋便抿直了唇线,越想越难过,他本以为两人是两情相悦,可如今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戚容到底喜不喜欢他呢?这个问题会时而在失眠的夜晚盘旋脑海。 是真的喜欢他,还是一时兴起逗弄着他玩,魏弋看不透,戚容说的话做的事真真假假,他段位不高,总是分辨不清。 母亲对他说过,喜欢一个人便要一心一意,要尊重爱护对方,不能行越轨之事,要明明白白地开始,坦坦荡荡地结束。 可如今,他也不知和戚容之间算不算清清白白,可就算纠缠不清,他也早已深陷在名为戚容的陷阱中,再也无法轻易抽身了。 在戚容愣神之际,魏弋已沉默地发动了车子,路虎平稳地行驶出去,汇入了主路。 魏弋并不看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路况,嘴上如常地提醒他:「把安全带系好。」 戚容回神,拉过身侧安全带扣好,才重新将视线挪向驾驶座的魏弋身上,长久地凝视。 他知道魏弋在难过委屈什么,也知道魏弋想要什么,他当然想回应魏弋,想热烈地拥抱魏弋,告诉魏弋他坦坦荡荡,他并不比黎歌差,他也配得上他的喜欢。 第145页 可不是现在。 他要魏弋作出选择,要魏弋再不掺杂一丝杂质的爱,也要魏弋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 到那时,他会作出承诺。 只有魏弋不离开,他什么都可以给他。 车子停下等红灯时,戚容终于开口,嗓音落在趁机已久的车厢内有些虚无缥缈:「明天有空吗?」 心乱如麻的魏弋被他一句话拉回显示,意识到他说了什么,胸膛内的心脏又隐隐跳得快了些,他转头看向戚容,有些恍惚:「有空……」 戚容勾唇一笑,好似方才给人架得不上不下的人不是他,斜着眼瞥魏弋的一眼又恢復了意气风发,恣肆又矜傲。 「那明天要和我一起去吗?」 日光洒进车里,将青年的眼角眉梢镀上一层金晖,他正笑着,整个人恍好似带着勾魂摄魄的魔力,只肖一眼,便能叫人晕头转向。 魏弋陷在巨大的惊喜中难以自拔,直到被后面一连串的汽车鸣笛惊动,他这才发现红灯已经变绿,慌忙启动车子转向。 过了路口,他才心有余悸地追问道:「真的吗?明天真的让我和你一起去?」 话音顿了顿,他又有些担忧:「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戚容支着车窗看他一眼,哼笑了一声,眼中的情绪有些含煳,「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原本计划一个人去,可如今魏弋却意料之外地牵扯进来,这对戚容来说倒是无所谓,只不过明日若是见到黎彦,免不得要说起黎歌的事。 魏弋在场会很麻烦,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因为戚容的松口,让魏弋一整个下午都处在兴奋的状态里,戚容不自觉受到感染,和他待在一起没看时间,被戚裴打了好几通电话催促回家,最后魏弋开车送他回家,在他下车前还非要得寸进尺地拉着他亲上一口。 睡前,戚容收到魏弋的消息问他明日要穿什么,戚容被他正儿八经的样子逗得发笑,到底还是直接告诉他只是一个花展,不是什么正式场合。 要是不说,魏弋或许真就傻兮兮地穿一身正装去了。 好在他的提醒发挥作用,第二日魏弋亲自开车来到戚家,一身深灰大衣,黑长裤,脖颈上挂了条藏蓝驼绒围巾,略微捲曲的头髮被精心打理过了,抓出了一个露出额头的髮型。 大衣盖过膝盖,将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魏弋衬得高达迫人,肩宽腿长地往门前那么一站,不说话也不笑的五官冷感十足,倒真有了那么几分唬人的上位气质。 门开了,魏弋的冷脸在见到人后一瞬破功,眉开眼笑地问了声好:「秦叔早。」 开门的人是秦叔,乍一见到魏弋人高马大地站在门口也吓了一跳,应了一声后便打开大门把人迎进门,上上下下地看上一眼,才在心里不住地感慨。 多好的小伙子。 前面已经打过几次照面,秦叔对魏弋相当熟悉了,笑眯眯地明知故问:「这么早就来找容少?」 魏弋抬手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是的秦叔,我们今天要……」 「家里来客人了。」 一道冷淡嗓音在这时插进来,引得刚走出玄关的两人转头。 魏弋猝不及防地,与坐在轮椅上的戚裴对上视线。 那一眼说不上什么意味,可魏弋却敏锐察觉到对面脸上一丝迅速凝结的冰冷不悦。 他动了动嘴唇,只顿了一瞬,面色如常地向男人打了招唿:「……戚大哥早。」 戚裴没应声,只是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转而看向一侧的秦叔:「秦叔,别怠慢了魏先生。」 这话说得并不走心,秦叔没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怪异气氛,一如往常地微微颔首应下,刚想把人引到一旁的沙发坐下,戚容在这时走进大厅,眼睛直直看向魏弋的方向。 「我的客人我来管,秦叔你去忙。」 戚裴搭在轮椅上的手指一滞,轮椅慢了半拍,停在原地。 第71章 戚容下来的匆忙,一身深蓝的休闲家居服还没换下,额头上的发梢湿漉漉的,眼角眉梢还有一些未擦干净的水珠,要坠不坠地挂在那里,连眉眼也恹恹地,像是刚睡醒。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魏弋的神色便肉眼可见地飞扬起来,因穿搭而梢显成熟的气质瞬间瓦解,整个人又开始不自觉地冒着傻气。 他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戚容走到他面前。 秦叔在听到戚容的话后便离开了,此时只剩下戚裴一人,他转过身,默不作声地看着戚容一步步走向魏弋。 就好像他的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你怎么下来了?」 魏弋嗓音里满是雀跃,抿着唇角极力掩饰,但发红的耳朵还是出卖了他,戚容抬眼上下扫了他一眼,突然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耳垂。 魏弋:「!」 魏弋被他吓到,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眼睛迟钝地眨了两下,才反问:「怎么了?」 室内恆温,青年的手指并不凉,指腹温软,可一触到他的耳朵,那里便犹如被火烧过迅速热了起来,一时之间,原本就发红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戚容并不回答他,手指还在不轻不重地揉捏,像是得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就这么忍了几秒,魏弋终于受不了地握住他手腕,嗓音压低了求饶:「别玩了。」 戚容眼睛一抬,将视线挪回到他脸上,瞥见他难耐压抑的眉眼,终于坏心一笑,前倾身子靠近他:「今天打扮得不错,是想讨我欢心吗?」 第146页 这话说得格外像调情,魏弋一时不知作何回答,仓皇地垂下眼,恰好与那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戚容的眼睛是很深邃的黑,看人没什么情绪时,黑漆漆的一片,姿态平静淡漠得令人心悸,可一旦他绽开眉眼露出笑意,那双眼便会变得格外惑人,就好似那浓黑瞳仁深处藏了个能将人吸进去的漩涡。 魏弋险些又要跌进对方为他设好的陷阱里,回过神来又羞又窘,并不上当:「我才没有。」 戚容歪头笑看他一眼,手腕一垂,搭在了他肩头上,用视线一点点描摹着他的脸和脖颈线条,语调散漫:「是吗?可是我很喜欢。」 猝不及防听到戚容说喜欢,魏弋头脑像炸开的烟花,短暂地空白了一瞬,而后愣愣追问:「喜欢什么?」 魏弋垂下眼去看戚容的眼,没在意戚容流连在他头脸像要着火的暧昧目光,第一次有些迫切地想要从戚容口中听到回答。 可戚容没回答他。 视线移向别处时停顿了下,而后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和他拉开距离。 就在魏弋忍不住失落时,听到了戚容恢復平淡的声音: 「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直到这时,魏弋才终于反应过来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倏地转头去看。 戚裴没走,就停在原地看着两人,他眼神落在虚空,既像在思考什么,又像在透过他们看着什么别的,听到戚容的话才回了神,抚在扶手上的手摩挲了几下,终是移开了视线。 面对戚容时,他身上的淡漠尽数敛藏,又恢復成了温和的好兄长:「没有,只是提醒你,记得吃早餐。」 说完,他操纵轮椅转身,沿着挑高落地窗的长廊缓缓向前。 魏弋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大厅转角,因羞窘爆红的脸色渐渐降了温,先前那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又冒了上来。 总觉得,戚裴似乎不太喜欢他。 跟着戚容走向电梯时,魏弋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一直困扰自己的想法。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戚大哥好像不太喜欢我?」 他喜欢戚容,也就真的在把他身边的亲人当做亲人相处,虽然知道自己并非十全十美的人,可在面对戚裴时,他还是免不得感到挫败。 那种来自男性之间的仇视和敌对太过鲜明,绝对不是错觉。 戚裴对他的态度实在奇怪,魏弋心里隐隐察觉到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戚容按下上行的电梯键,瞥了眼身旁情绪低落的高大青年,不以为意地安抚道:「别太在意,和你没关系,他对我玩了十几年的朋友也是一样。」 似乎真的有被安慰到,魏弋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原来是这样。」 戚容盯着眼前反光的电梯壁,沉吟半晌说道:「我要是十几岁便失去了自由,我也像他一样天天臭着一张脸。」 魏弋猝不及防被他逗笑,一时有些没法想像戚容的话。 在楼上等戚容收拾完毕,两人一起下了楼,魏弋在来之前已经用过了早饭,可架不住秦叔热情招待,又坐下和戚容一起吃了点。 用过早餐,两人坐上魏弋的车离开庄园。 这次的花卉展是城市花展,通过几个主会场和分会场铺开,报导称,有众多奖项将由本届花展评出,但因是冬日,花展规模不大,主要集中为插花花艺,戚容在手机上导了航,直接让魏弋开去了若水湖码头一层的非遗海派插花展。 展会没有邀请函,政府唿吁全民观展,无从判断黎彦到底会去哪个会场,戚容让段枢提前监控了他手机上的地图软体,最后的搜索结果便是若水湖码头。 两人进入会场已经是上午十点半,沿着临湖观景带步行了一段路,沿岸两边种满了耐寒的蝴蝶兰,粉艷艷地簇拥成一丛丛,有些还打着花苞,被稀薄日光一照,格外含羞带怯。 湖面吹来的风一阵一阵,将戚容的头髮吹乱了,发梢凌乱地拨过眼尾,他眯了眯眼,还未抬手将碎发扫开,身旁的人脚步一挪,替他挡住了风。 紧接着,魏弋伸出手,动作小心地替他拨开了脸颊上吹乱的髮丝,问他:「冷吗?」 戚容看他几秒,有些孩子气地摇了下头。 的确不冷,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穿透云层直射而下,将连日阴沉的城市也照得像重新上了色的旧照片。 只是天气预报却显示今日有雨,晴转雨的标识跟在温度下,无端地让人产生些不知何时会到来的紧迫感。 戚容仰头看了眼晴朗的天色,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下雨的样子。 正愣神之际,脖颈上一热,他收回视线向前看,便看到魏弋解了围巾,挂在了他脖颈上。 围巾又宽又软,刚围好时近乎将戚容小半张脸都盖住,魏弋看着被埋进围巾而有些幽怨的青年,没忍住便笑了出来。 「……可爱。」 被戚容一瞪,他老老实实地替他把围巾整理好,才意犹未尽地收回手。 待他撤回手,戚容才想起来和人算帐,「你刚才说什么?」 魏弋无辜地眨了眨眼,两手插在兜里,四下看了一眼,微微俯下身凑近道:「我夸你可爱。」 猝不及防又从魏弋口中听到这个词,戚容有些恍惚,不过他很快回神,转开脸向前走了两步。 他原本讨厌别人将这个词和他联繫在一起,可对方是魏弋,一切却又变得不一样。 第147页 他既无法光明正大地表露内心的欢喜,也没法色厉内荏地怪魏弋,只好通过逃避来面对眼下的情形。 魏弋追上他走了几步,也没因他突如其来的冷淡而感到失落,反而心中有些克制不住地得逞。 他能看出来,戚容也并不是完全的无动于衷。 走进沿湖的老派建筑,里面便是整个会场最核心的区域,两人逛了一圈,戚容全程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人。 魏弋倒是看得认真,遇到好看的展品还会拿出手机拍上一张,一路不停和他聊天,像是真把这次的出行当做约会了。 戚容抽空回应一两句,显然对这些艺术品并不热络,他态度有异,魏弋也并不在意,识趣地没多问他今日来的目的,只专心看展。 将场馆内每一个角落都走遍了,戚容并未找到自己想找的人,魏弋在这时提议找个地方休息,两人从建筑后门走出,在庭院内的露台附近找了张桌子坐下。 一路上,戚容心中止不住地思索着,有些心不在焉。 魏弋的唿唤将他拉回现实,戚容视线聚焦,发现魏弋正伸了一只手在他眼前晃。 挥走面前那只作乱的手,戚容抬起眼,刚想说些什么,可不远处坐在角落的一个男人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话音一滞,定睛去看。 「想喝点什么?怎么了……在看什么?」 眼看魏弋就要顺着他的视线转头,戚容连忙收回视线,一把握住了魏弋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将他的注意力重新引回到自己身上:「没什么,我喝不惯别的咖啡,你去附近的星巴克帮我买。」 魏弋听见他的话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怀疑,又询问了一些忌口喜好,随后起身离开了庭院。 眼看魏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圆形拱门后,戚容才站起身,步伐不紧不慢地往角落走。 最后在距离圆桌几步之遥的位置停了下来。 「这个位置有人吗?」 男人手里正端着一杯咖啡,垂眼翻着店里借阅的杂质,闻言抬起眼,偏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戚容双手插兜,下巴因姿势缘故拢在宽大柔软的围巾中,庭院内无风,额发乖顺地搭在眉眼间,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软。 可男人看着他的神情却是惊恐的。 对,戚容肯定就是惊恐。 戚容微微垂着眼,看眼前因他的出现而失态的年轻男人,似乎觉得有趣似的,眼睛里极深地滑过一丝玩味。 对方的手很重地抖了下,咖啡液倾泻而出,洒在了他浅色长裤上。 肉眼可见地,冷静飞快地从他身上褪去,他整个人好似彻底怔在了原地,以至于握住咖啡杯的手都微微打颤。 戚容神色不变,反而好脾气地从口袋里递过去一方手帕,唇角翘起,牵出一个蛊惑人心的笑来: 「擦擦吧,黎先生。」 第72章 早在得到那份心理诊断证明时,戚容便萌生出了想见见黎彦的想法。 面对这位自己亲弟弟名义上的兄长,他不止一次在心里预想过两人的初见。 可没有哪一种,让戚容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兴致盎然。 沉寂许久的恶劣因子作祟,让他近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面前的人作出更多失态的举动。 递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中,没人接过那方手帕,男人始终处在一种失神的状态,好似见到了鬼般死死盯着他的脸。 「你、你……」 戚容唇角挂着很柔和的弧度,一如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可在黎彦的视角,却能清晰看到他黑漆漆眼底浓重的亢奋顽劣,就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奇玩具的孩童。 拿手帕的手不动声色地又向前递了递,戚容唇角弧度加深,温和却并不留余地地问道:「我可以坐下吗?」 黎彦看了眼已经递道眼前的手帕,迟疑地接过,却没擦,而是攥在手心,看着戚容在对面落座。 坐下整理了下毛呢外套领口,戚容抬眼,看向对面因他的出现而如临大敌的男人,淡淡地补全了他未出口的话: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今日之所以选择来见黎彦,只是因为他想了解一些黎歌的事,再深的事情段枢查不到,只能从黎歌身边最亲近的人入手。 而黎彦,黎歌名义上的哥哥无疑是他如今最亲近的人。 从前无法想像的诡异场景就这样发生在他面前,他会和他弟弟如今名义上的哥哥相对而坐。 戚容看着圆桌对面已经逐渐冷静下来的男人,听到他语调平稳地说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话:「你是什么人?」 黎彦音色磁性,没有情绪时泛着很有质感的冷,好听,但让人生不起亲近之情,像是徒手握住一块冰凉的冷玉。 这是个好问题。戚容唇角微弯,卖了个关子,没有立即回答。 他明说或不说,结果都已经很明显,黎彦很聪明,他看过黎彦资料,对方是u市理工大的高材生,一所与u大齐名的学府,他所学专业倒是平平无奇的计算机,只不过戚容很意外对方会在毕业后选择接手父亲留下的花店。 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他无权干涉黎彦的决定,况且如果不是黎歌,他们两个人终其一生或许都不会在这个城市相遇。 戚容将其归咎于缘分,自觉醒后,他便开始有点相信这个莫名且奇妙的东西。 有些科学无法证明的事情,或许只有这些玄学能给出解释。 第148页 两人无声对视了会,气氛暗流涌动着,就在黎彦已经忍不住渐渐拧起眉头时,戚容终于开了口:「我是戚容。」 黎彦的眉心并未因这一句只有名字的自我介绍而有所松懈,相反,他面部神情越发沉下来,看着戚容就像在看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戚容没在意他的态度,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抬手招来了服务员,重新替对面点了一杯咖啡,待服务员走开,才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我的其他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黎歌血缘上的亲哥哥。」 话音落地,戚容注意到黎彦眉头放松了很小的一个弧度,好似听到他的话心中松了口气,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再开口时,黎彦话中便有了些底气:「戚先生,你到底想怎样?」 既然黎彦直截了当,戚容也不想再拐弯抹角,置于腿上的手指敲了两下,他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黎彦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眉头很短促地抽动了下,而后唇边勾出一抹嘲讽弧度,眼神上下一扫戚容,像是要将他看透了:「那些陈年往事你自己没有查清楚吗?」 戚容坐在原地无动于衷,任由黎彦打量,他没想刻意隐瞒身份,只是觉得那些身份与此事无关紧要。 但很显然黎彦并不这样想,在看到戚容通身价值不菲的行头后,他的眼神里面的戒备不减反增。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并没有那么好建立,戚容也不想再做无用功,在黎彦看来,他最好的做法就是永不出现。 「他的心理诊断书我看过,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在问出这句话时,戚容并没有信心黎彦会轻易说出当年的往事。 他做好了继续谈判的打算。 可不动声色看了他几秒,黎彦却语调平静地开始了叙述:「小歌当年走失,是我爸从人贩子手里把他救下了。」 或许是他太快转变的态度,也或许是他的话,戚容短暂地怔住,无意识敲击腿面的手指停住。 提前当年的事,无疑对在座的两人都是自揭伤疤的行为,黎彦没注意到对面青年一瞬变得空白的脸色,顿了顿,自顾自说了下去:「当年我爸从人贩子里抢人,被打伤了一条腿,小歌也被打了头,被送到医院后他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报警处理后,我爸看他一个人可怜,走了很多程序才把他领回了家,那时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说完,他看向对面的戚容,眼神有种令人心惊的执拗。 「如果你是想知道当年小歌为什么会来到我家,这些就是全部了。」 黎彦看戚容的眼神算不上友善,甚至还包含着一些冰冷的恶意,好似把一个年幼孩子的走失怪在了他头上。 戚容没有反驳,短暂地失去了反应能力,好一会,他咽了咽喉,才问道:「那他的心理诊断书是怎么回事?」 听戚容提起这件事,黎彦的表情越发冰冷,他嗤了一声,嗓音平稳到有几分尖锐的刻薄:「戚先生,试想你六七岁时经歷了那样的事,你又能坚强到何种地步?」 黎彦让他想,戚容却发现自己想不出来。 他无法想像,如果当年走失的那个人不是弟弟,而是自己。 故事的走向会不会变得好一些? 或许曾经最亲密无间的兄弟两人终将走向不同的人生,不復相见,但也好过这般纠缠不清下去。 可是没有如果。 戚容想,无论如何选,如何做,他和黎歌的结局都是分道扬镳,这也是他无法改变的命中注定。 他终于发现一个残忍的事实,即使已经掌握了整个世界的故事走向,即使已经站在这个世界的高处向下俯瞰,可他能改变的事微乎其微,他能做的太少,以至于让自己陷入一个自我怀疑的死循环中。 他迫切地想要走出禁锢自己的怪圈,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步入了另一个怪圈。 局中人始终不曾走出去,棋子也终归是棋子。 谈话进行到这里,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黎彦合上面前的杂志,抽出自己口袋里的面巾纸擦了擦裤子上的污渍,在抬眼时,他看向戚容的眼神重新恢復了淡漠。 「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如实相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戚容垂下眼,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纤长的眼睫遮挡了他眼中的情绪,坐在他面对的黎彦看不清,却在那瞬间读懂了他身上不可名状的淡淡悲伤。 黎彦想说的话一滞,眉心下意识拧得更紧。 这样的戚容与最开始走到他身边漂亮又顽劣的样子判若两人,以至于让黎彦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戚容便抬起了眼,他眼中像笼了层雾,所有的情绪皆迷失其中,浮于表面的茫然太过明显,让人也不自觉地沉浸在那双懵懂无措的眼睛中。 黎彦眉心微松,听到对面青年用一种虚无缥缈的语气问:「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本该脱口而出的话止于唇齿,黎彦直视着那双眼,没有说话。 静默的几秒内,戚容却像是已经在他的默不作声中得到了回应,眼睫重新覆下去,迟缓地眨了两下,眨去了眼中的朦胧雾气。 而后,他突兀地笑了。 人总是会对没有亲自确认的事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 亲耳听到,也该死心了。 第149页 到头来,他真的被人抛下了。 只有他一人还守着那点时不时在梦里出现的老旧孤儿院和父母的音容笑貌,日復一日地困于命运早已为他写好的牢笼中,最终与那些他最不屑一顾的人和关系烂为一摊沟底淤泥。 戚容才发现,他远比他想像中还要在意。 因为自小便犹如丧家之犬被人捡回去,所以才格外忌讳被人抛弃这个字眼,他拼尽全力让自己高昂地仰起头,就是为了掩饰自己内里无论如何努力也填不完的空缺。 结果,他还是孤身一人,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目睹着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 黎彦不明白戚容一个锦衣玉食的少爷为何突然会在十几年后找上他,正如他不明白戚容为何会在了解所有真相后突然发笑,他沉默僵立在原地,在戚容不加掩饰的笑中,神色一点点转冷。 直到最后那丝动摇恻隐也消失了。 黎彦撑桌沿站起身,另一只空闲的手中还攥着戚容先前递给他的手帕。 他眉眼间的神色俱冷,随手将戚容的手帕扔在面前桌上。 「没有意义的闹剧到此为此,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丢下这句话,黎彦转身欲走,可脚步却勐地顿在原地。 魏弋手中端着两杯咖啡,停在两人不远处,看过来的眼神罕见地没有任何情绪,不知来了多久。 黎彦情绪一滞,注意到魏弋的眼神从他身上掠过,落向他身后,便清楚他是和戚容一起来的。 他神色未变,只是在走前,深深看了魏弋一眼。 黎彦走了。 戚容许久没动,庭院里起了一阵风,风吹过桌面上手帕,捲起了质地柔软的一角,像翻动一页破损老旧的树叶,他眼珠转动,挪到了那方被人攥得皱皱巴巴的手帕上。 他像是没注意到魏弋的出现,直到身边有人站定,桌上多了两只咖啡纸杯。 魏弋垂下眼看着一反常态的戚容,眼眸中终于泄露出了一丝不安和担忧,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连伸出手触碰戚容都不敢。 「戚容……发生了什么?」 戚容不说话,只是长久出神地盯着面前桌面上的手帕,像是在看手帕,又像只是单纯地发着呆。 魏弋被吓坏了,不明白自己只是走开了一小会,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向前走了一小步,伸出手又顿在半空,最终他屈膝,半蹲在了戚容身边。 他自下而上的看着戚容的脸,伸出手碰了碰他落在眼尾的额发,手指小心翼翼地向后滑,最后五指虚虚,搭在他的额侧。 「你说句话好不好?戚容……」 听到这句落在耳边模模煳煳低低沉沉的话语,戚容终于如梦初醒般回了神。 他偏头,看到魏弋看着他快要哭出来的一张脸,一时又有些想笑了。 唇角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状态下弯出了一个弧度,可魏弋却在看到他的笑容下愣了,继而表情变得更惶恐。 戚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当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经伸出手捧住了魏弋的脸。 满院的景致泛黄枯藁,萧瑟冷风再度吹起时,他前倾身子亲在了魏弋嘴角。 第73章 很轻的一个吻,像蝴蝶一触即分。 可魏弋陷在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中,呆愣地失去了反应能力。 临近中午,庭院内人陆陆续续离开,角落的这一方桌椅并不起眼,没人注意到两人的亲密举动,只有风轻柔抚过,从脑后吹乱了戚容略微有些长的黑髮。 发梢迷了眼,戚容很快向后退开,透过发烧间隙看向魏弋一片空白的表情,捧着他脸的微凉手指动了动,缓缓放开了。 没有什么理由,他突然就想这么做。 或许是黎彦的话真的触动了他,也或许是魏弋的表情太过可怜,就像一只眼巴巴挨到主人腿边的大狗。 这样的魏弋给了他一种错觉,起码眼前这个人不会离开。 亲下去时,戚容头脑一片空白。 可亲完,他又觉得自己无药可救,最后把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归结于美色误人,就是不肯承认心里的脆弱想寻求一个安慰。 良久,他对魏弋勾唇一笑,语气平淡道:「我没事。」 魏弋已经从失神中回神,他抬眼看着眼前笑意不达眼底的青年,心里突然泛起了一阵细细密密的疼来。 他讨厌戚容这幅样子,强颜欢笑,故作无谓。 他明明可以大方表达出来,可他偏偏选择了最自欺欺人的一种。 魏弋不说话,只固执地睁着一双眼看他,那眼神看得戚容下意识想避开,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事。」 「是方才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吗?你今天来这里是因为他吗?」 魏弋无动于衷,看着他的眼睛问出这两句话,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可他这幅固执的样子却让戚容拧了拧眉,他不明白魏弋怎么就非要在这件事上一探究竟。 两人无声对视几秒,戚容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我身上有很多秘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魏弋的手缓缓下落,搭在扶手上握紧,他直视着戚容的双眼,一字一句:「我也说过,我愿意去了解你,你可以相信我。」 顿了顿,他眼睛里突然染上一些浅淡的难过,像是被他伤了心。 第150页 「戚容,我们不是敌人。」 我们可以是关系最亲密的人。 可后半句话魏弋没说出口,这些话不适合放在现在说。他知道他应该给戚容一些时间,他愿意等,哪怕戚容现在还不会改变。 两人之间重新恢復了静默,连空气中的温度都好似被冷风带走了,戚容打了个寒颤,重新垂下眼看向魏弋,他看得专注,像是认真在思考。 半晌,他给出了回应:「我知道。」 这一次,他没笑,表情和语气都平淡至极。 魏弋眼睛里恢復了一些亮光,他撑着扶手站起身,拿过桌上无人问津已久的咖啡杯,捧在手里感受了一下温度,才递向戚容。 「……每个人都有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戚容接过咖啡杯,他覆下眼睫,指腹贴在温热的杯壁上,在魏弋的话中蜷了蜷。 每个人都有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要是魏弋知道他的秘密是什么,还能站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劝慰他吗? 可魏弋压根不知道他的秘密是什么。 真心有时就是这么让人盲目,盲目到下意识不去探究近在眼前的真相。 今日魏弋见了黎彦,若是他回去起了疑心去查黎彦,几乎毫不费力便能知道他有一个弟弟。 他一直维护的谎言一戳就破,可魏弋深陷其中,竟然没生出半分去探究的心思。 戚容如今已经能想明白魏弋。 他知道魏弋不会去查,因为魏弋对他一腔真心,魏弋相信他。 戚容捧着手中的咖啡杯小口缀饮,心中一时又生出些复杂难言的滋味,他咽下口中甜腻的咖啡,奶味滚过舌尖,留下的全是压不下去的苦涩。 他小声呢喃了一句:「好苦……」 魏弋听到他的声音,因为没听清,俯下身来又问了一遍:「咖啡不好喝?」 戚容抬眼看向他,抿着唇角扯出一个细小弧度,他舌尖顶着上颚,任由口腔内的苦涩发酵,直苦到他心里。 「只是、有点苦。」 他讨厌苦的东西。 这次,魏弋听清了他的话,松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无奈,「按你说的加了双倍奶和糖,要是还嫌苦,下次就给你买奶茶好了。」 戚容垂下眼睫,敛去了眼中情绪,闻言应了声好。 魏弋站在他身边,垂下眼看他两手捧着小口喝咖啡的乖巧样子,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煳涂,没忍住抬起一只手落在他后脑,揉了两下掌心下的黑髮。 戚容的发质细软,微凉的髮丝像绸缎般从指缝中溢出,像握不住的流沙,魏弋用指腹轻而缓的抚过他后脑,一时有些晃神。 恰逢这时,手中端着托盘的服务生走近,微弯腰,将托盘上的咖啡杯放在桌上后,目光触及桌上另一杯喝了一半已经凉透的咖啡,有些迟疑地问:「这杯咖啡要收走吗?」 戚容因她的视线也看向桌上黎彦留下的咖啡杯,只几秒,他便移开了眼。 「收了吧,人已经走了。」 服务员闻言端起那只杯子,转身走了。 魏弋的视线从服务员的背影上收回,他侧头看向戚容,沉吟两秒,开口道:「我们也走吧。」 戚容顺从他的话站起身,微仰头看向魏弋一眼,对上了魏弋专注一尘不染的眼神。 他不说,魏弋却好似已经在心里认定,他今日来这里是为了黎彦,如今黎彦走了,这里也没什么再留下去的必要。 两人沿来时的路返回,穿过一整个别墅展区,走出大门,一阵勐烈的冷风从湖面迎面吹过来。 胸前的围巾被风吹地向肩头翻飞,戚容脚步微顿,仰起头看向不知何时阴沉下来的天空。 太阳重新躲回了厚重的云层后,阴云堆积,铅灰色的浮云快速掠过城市上空,刮在皮肤上的风掺杂着带着阴冷的湿气,迅速带走了身上的热度。 戚容将下巴往围巾里埋了埋,终于感觉到了冷。 走向停车场的路上,风越来越大,魏弋微侧过身替戚容挡住了绝大部分的风,一手向后探,拉住了他的手腕。 戚容被风吹得渐渐失温,直到最后,他整个下巴都缩进了围巾中,低垂着头,整张脸被冻得苍白。 坐进车内后,一场雨终于落下。 魏弋第一时间开了车内暖风,又从置物箱内翻出一包暖贴,撕开包装,放在掌心捂热后递给戚容让他暖手。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握在副驾驶恹恹的青年,担忧又无措地问:「现在还冷吗?」 戚容手里握着逐渐发热的暖贴,指腹和掌心被熨烫得很暖,可身上依旧是冷的,空调的出风口正对着他,可那些热风吹不到他身上便散在了空气中。 头又开始一阵阵泛疼,戚容歪在靠背上,为了安慰魏弋,小幅度摇了摇头。 他知道自己今日一定要发烧,对自己这副吹不了一点风淋不得一点雨的破身子,他早已习以为常。 额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摸了摸,魏弋似乎又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戚容没听清,只感到身上披上了一件薄毯。 很快,车子平稳地启动,戚容将自己抱紧了些,歪向车窗那边放心地闭上眼。 在车辆的轻微颠簸中,戚容竟真的迷迷煳煳睡了过去,意识昏沉地沉浮在一片黑暗中,再睁开眼时,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见他醒了,魏弋这才推门下车,绕过车头给他开了门。 第151页 戚容睁着眼,看着车窗外并不熟悉的停车场,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里是他在市中心的公寓。 借着魏弋伸来的手,戚容下了车,可他睡了一觉头昏沉的厉害,刚碰到地面便脚下一软,险些一头载倒。 被手臂上的力道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到地上去。 戚容垂着眼还在呆愣,腰上一紧,他被一条强硬手臂一揽,整个人天旋地转,回过神已经被魏弋抱了起来。 戚容偏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双眼染着茫然,慢半拍地没有反应。 直到魏弋走出两步,将他往上颠了颠,瞬间的失重感包围袭来,戚容条件反射地搂住了魏弋的脖颈。 这下,魏弋像是终于心满意足,转过脸看他一眼,嘴上不轻不重地威胁道:「抱紧了,小心掉下去。」 戚容听完他的话,抿了抿唇角,发着热的大脑不甚清醒,他下意识真的相信了魏弋的随口一说,圈在他脖颈上的两只手动了动,将他抱得更紧了。 魏弋脚步微滞,意识到戚容做了什么,面上也有些不可思议,又看到戚容迷迷煳煳抱着他的呆滞模样,几乎要克制不住地亲上一口。 可一看他两颊烧起的酡红,心里顿时又心疼又怜惜。 出了电梯,魏弋脚下走得飞快,把戚容放在房门前,腾出一只手输入密码,门开后,他扶着人坐在沙发上,连手里提着的袋子都来不及放下,第一时间去找中央空调的中控屏。 戚容一沾到沙发便困意汹涌,烧的昏昏沉沉的大脑暂时分不出精力思考别的,他歪了歪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拉着沙发上的抱枕一角,便沉沉失去了意识。 他睡得并不安稳,黑暗深处闪着光怪陆离的光,他不受控制地走近了,却又被拖进了色彩斑驳的光团中。 恍然间,眼前的一切都化为了不断变化的光圈,他在其中沉浮,深入骨髓的冷渐渐褪去,他转而感受到了热。 像是被一具高大滚烫的身躯贴住,黏腻潮湿的热由内而外发散,戚容不舒服地挣了挣,他一动,便被更紧地缠缚住。 无力摆脱,戚容难耐地哼喘两下,感觉自己要被什么野兽一口吞下了。 突然,胸口一凉,戚容被那冷意一激,终于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眼皮沉得厉害,他勉力撑开一道缝,透过窗帘外透进的微弱天光,他看清了床边人的脸。 魏弋正附下身,和他靠得很近,手上的动作在解他的衬衫纽扣。 戚容脑子里那根弦一瞬断了,他费力抬起手,没什么力气地搭上魏弋的小臂。 注意到他醒来,魏弋眼睛又像小狗一般又亮了起来,反手握住戚容的手,嗓音压地低低地,像是怕惊扰了他:「吵醒你了?是我的错,先把药吃了好吗……」 魏弋音色本就低沉,刻意压低后便更显磁性,随着气流拂在戚容耳廓,莫名低哑性感,戚容耳朵听得发痒,又在他哄小孩一般的语气中感受到一些清晰的窘迫。 也没来得及去思考魏弋什么时候去买的药,戚容把头一偏,赌气般说道:「不吃……」 戚容本就不服管教,现在趁着生病了肆意妄为,魏弋只感到更加头疼,可眼下,他只能想着法哄眼前的祖宗乖乖把药吃了。 于是,他一手撑在戚容枕边,身子压得更低,讨好地拿嘴唇碰了碰戚容额头,而后沿着鼻樑一路向下,最终碾在他微烫的脸颊上摩挲了几下。 「不苦的,我买了你喜欢的水果糖。」 凑得近了,戚容身上那股浅香便再无法忽视,被他身上滚烫的热度蒸腾着,丝丝缕缕地向外发散。 因为身体不好,戚容的体温一年四季都偏抵,像一块浸着凉意的玉石。 可现在,他皮肤是滚烫的。 魏弋在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中感到一点心猿意马,亲吻的落点逐渐偏移,一点点游弋到了正中那两瓣自然微张的薄唇上。 轻柔碾过唇角,短暂地一触即分,魏弋眼睫微阖,将要再度压下去时,一直没反应的青年毫无预兆地偏过了头,自然而然地迎上了这个吻。 第74章 魏弋睁开眼,感受着唇下的柔软触感有一瞬愣怔。 他下意识地归咎于意外,以为戚容又有哪里不舒服,刚要直起身向后退开,原本搭在他小臂上的手向上,沿着肩头攀上他脖颈。 猝不及防间,魏弋被那只手一拉,重新又撞回了青年唇边。 这次,他微微一动,便被戚容张开唇含住了。 魏弋一手撑在枕边,在身下人反客为主的亲吻中身体僵硬,一动不动地忘了眨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意识到不妥,伸出一只手按住青年胸口。 他手上微微施力,头脑发昏的戚容便被他按在床上动弹不得,只睁了一双雾气迷濛的眼仰头看他,脸上是犹如稚子般纯澈的茫然懵懂,像是不明白他为何推拒。 那张曾看过无数次的脸此时就在魏弋眼下,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向来寡淡的唇殷红如血,微张着喘息,乖顺地任由他摆布,像只袒露肚片的可爱羔羊。 搭在后颈上的手指胡乱地抚了几下,因那几下,魏弋额角青筋暴起,已不受控制地在温暖室内出了一身热汗。 羔羊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被戚容装满了雾气的潋滟眸子盯着看了会,魏弋终于忍无可忍地抬手捉住了在自己后颈作乱的手,偏头咬在他白玉似的指尖。 第152页 戚容立刻痛唿了一声,下意识地开始挣扎。 等他终于拧起眉想摆脱桎梏,魏弋才重新欺身压下,滚烫的唇舌落在那在昏暗中反着光的颈子,克制地摩挲流连。 另一只大手缓缓地,沿着戚容已被扯乱的衬衫下摆向上,触到了那滑腻雪白的皮肉。 就像被一头强悍的狼密不透风地压住,背后是雪地,身前是极致的燥热,戚容被夹杂在这冰火两重天中,使劲浑身解数不得解脱,反而被那四处作乱的爪子拖进了更深的漩涡泥沼。 渐渐地,身后的雪地也像被融化了,黏腻湿热地贴着他,戚容仰起下巴,费力地汲取稀薄氧气,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感觉整个人快要被烈火烧化了。 极致的混乱中,戚容像被烧煳涂了,他放下了一直以来严防死守的尊严骄傲,手臂勾着魏弋的肩背,一遍遍地在他耳边追问。 「魏弋……喜欢我吗?」 而他也得到了魏弋的回应,耳边有个模模煳煳的嗓音,不厌其烦地对他说着喜欢。 戚容眼睫洇湿打着颤,在魏弋不加掩饰的爱语中浑身颤慄,整个人都在冒汗,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液。 最后,他对魏弋说了什么呢? 戚容记不清了,他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意识昏沉中,有人捏住他下巴,嘴对嘴地餵了他一些药片。 清水沖不下那残存的苦涩,他被苦得直皱眉,最后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清醒过来,依旧是昏暗的室内,戚容睁眼反应了会,转头看向禁闭的窗帘,无从推测现在的时间。 睡了一觉积攒了些力气,戚容手肘用力,支撑着自己坐起身,双脚落地踩进拖鞋里,甫一站起身,便感觉到一阵刺痛。 垂下眼一看,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是来时那身,而是一身崭新的睡衣,并不算柔软的布料随他的动作狠狠擦过胸前,戚容脸色微微一变,垂下头拉开衣领一看,脸色顿时又有些挂不住。 肿了。 罪魁祸首显而易见。 走到卫生间简单梳洗一番,戚容推开房门,沿着走廊慢慢走到了楼梯边的二楼护栏。 这里视野开阔,可以将整个一楼大厅尽收眼底,开放式的厨房内有一人正站在平底锅前,身上还是套着那张粉红的围裙,满脸认真地翻炒着什么。 看着看着,戚容思绪飘远了,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数月前的那日。 似曾相识的一幕。 那时,他和魏弋刚相识,他破例允许了魏弋来找他,那日也是下了大雨,整个世界安静倾覆,好似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也是站在这个位置,他暗自为这场游戏定下了通关条件。 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 可他却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开心,戚容自己都觉得茫然,明明打定主意要将魏弋抢过来,可他却在和魏弋的日渐亲密中感到了无处藏匿的不安焦虑。 他始终像个双脚落不到实处的旅者,无处攀附,只能拼命地抓紧了身上最后一根绳子。 直到昨日,他才敢借着头脑昏沉的藉口大胆向魏弋确认,可得到了魏弋的亲口承认,他又觉得自己荒唐。 人是不知满足的生物,天性如此,得到了却又忍不住幻想更多,他既要魏弋纯粹赤诚的爱,又要魏弋在得知真相后选择留下。 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或许,他从最开始便不该对魏弋动心,造成如今这般进退失据的局面,全是因他管不住自己的这颗心。 找不到可以怪罪的人,戚容最终将这件事怪到了自己身上。 楼下,魏弋对他的所思所想毫无所觉,不经意一眼看到他,便欢天喜地地跑到客厅来,仰头看向他的眼睛里满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亮光。 「还难受吗?我简单做了一点,你要下楼吃还是我给你送上去?」 戚容垂下眼看了他好一会,没有出声也没有回应。 魏弋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想当然地以为他还是不舒服,当即就要走上楼梯查看他的情况。 他刚一动,戚容便开了口,嗓音恢復了不近人情的平淡:「不必了,我没什么胃口。」 说完,他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魏弋怔在原地站了一会,眼睛里的亮光慢慢熄灭了,他垂下脑袋,不明白戚容怎么一觉醒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与先前在床上勾颤着他索吻的样子判若两人。 回到房间,戚容贴着身后门板,站了好一会,要上锁的手一顿,还是垂下了。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窗帘边,拉了下厚重密不透风的窗帘布。 半自动窗帘缓缓向两侧收拢,明亮的天光铺展在眼前,戚容偏头适应了下明亮的光线,才定睛向外看。 雨已经停了,天气依旧阴沉,阴云消散,只剩一层照不进阳光的厚重云层压在头顶,整个苍穹像一床雪白的棉花被,太阳安睡其中,寻不到一点甦醒的影子。 就这么无声地站了会,戚容探出手,握住了阳台的落地窗门把手,手腕用力,向下一拧。 门开了一道缝,高层间流窜的冷风顷刻间便钻了进来,戚容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吹得泛起细小颗粒,可他无动于衷,将阳台门推得更开。 正要彻底踏入冷风中去,有人急匆匆从背后靠近,一把按住他还搭在门把上的手,将阳台门重新合拢。 冷风再度被隔绝在外,戚容垂下眼看了眼两人交叠的手,偏头看向匆匆赶来的魏弋。 第153页 魏弋不再像在楼下时那样对他笑了,而是拧起了那双硬气勃发的长眉,薄唇紧抿,整张脸上满是显而易见的生气。 「你又要做什么,还嫌不够难受?」 戚容听他说完,手上向外抽了下自己的手,没抽动,他便抬起眼,看着魏弋无波无澜地说:「我想吹风。」 魏弋被他气的不轻,眉头皱得更紧了,想也不想地反驳:「不行。」 这下,戚容又没有反应了,垂着鸦羽又浓又长的睫毛,让人分辨不出他在想什么。 魏弋站在原地,许久没等到对面人的回应,底气退却,他心下忐忑,心想或许是自己说话太重,他不应该由着戚胡来,也不该语气强硬地顶撞他。 明明他知道,戚容最讨厌别人管教他。 思及此,魏弋手上握着他的力道松了些许,他向前走了一步,嗓音也软了下去:「吹风不行,但是……」 可戚容却在这时抽回了自己的手,魏弋话音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这一眼,让他怔在了原地。 戚容的眼神很陌生,看着他的时候再也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顽劣调笑这些情绪尽数从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中褪去了,他一眨不眨地回望着那平静的只余淡漠的瞳仁,像在看一汪看不到尽头的黑海。 然后,戚容笑了。 「魏弋,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胸膛内梗着一口气,无处发泄,就徒劳地在他胸口内横冲直撞,戚容深吸一口气,胸口在火气灼烧中一抽一抽地疼,恍然间,他还是已经腾空而起,浮在半空中眼睁睁看着自己说出那些中伤人的话。 他看着魏弋的表情渐渐变得一片空白,心也在火烧的痛中麻木着。 可他找不到破局的办法,和魏弋不死不休好似就是早已为他们写好的结局。 戚容沉默地僵立着,任由魏弋呆滞地朝他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 他并非无动于衷,他有多喜欢魏弋,说出那些话时就有多痛,刀尖捅进了魏弋的心脏,抽出来时也捅穿了他的心。 他几乎是在报復着深陷其中的自己,也在报復被动且一无所知的魏弋。 「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没有做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你难受……」 魏弋满脸无措,看起来像是快哭了,拉住他的手很紧,戚容甚至被他攥得有些痛了,终于在他的不安中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戚容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后悔,他想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来:「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魏弋似乎已经在他的反应中预料到什么,他红了一双眼,固执地盯着戚容的双眼,企图从那双始终无波无澜的眼中看出一丝熟悉的恶劣调侃。 可他找不到。 「可是、可是你说你喜欢我,昨天你抱着我,你说你也喜欢我,我们不是……」 魏弋出口的话结巴,嗓音带着轻微的颤抖,连带着握住戚的手也不可抑制地打着颤,他下颌绷紧,整个人快要被巨大的无措淹没了。 他迫切地需要戚容给出一个答案,好结束他焦虑不安的胡乱猜测。 久不通风的室内闷燥,两个人相对无言,稀薄的空气流窜得迅速,窒息的感觉很快席捲而上。 而戚容在这时抬起眼看向他,嗓音轻飘飘地: 「意乱情迷时说的话,当不得真。」 话音落地的瞬间,戚容好像听到了有什么砰然碎裂的声响。 魏弋的神情变了,他脸上的空白一点点转变为了不可置信,紧接着他眼眶的红越发深沉,最终化为了浓重的沉郁,他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像在看一个骗子。 直至握住他的力道一点点松开,魏弋彻底放开了手。 就像一场酝酿到极致的风暴,飓风卷着海浪勐烈地拍打在犹如利刃的礁石上,浪花迸溅碎裂成了一块块细小的失去光芒的碎钻,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魏弋眼里的光消失了。 第75章 戚容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看着魏弋缓缓后退了两步。 魏弋眼眶猩红得嗜血,可什么都没再说,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不允许自己再失态,最后的一眼饱含了千言万语,却又只余失望痛心。 然后他转身,在戚容的视线里离开了。 那一刻,戚容知道,他亲手打碎了一颗不染纤尘的赤诚之心,魏弋那样干干净净如同白纸一样的人,他接受的教育,他眼中的世界都在那一刻坍塌重组。 他是挺可恶的,戚容在心里想。 骗了魏弋的感情不算,还要在分手之际再狠狠伤了他一颗心。 只是他不知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了,他舍不下魏弋,也无法接受魏弋知道真相离开他的后果,索性便提前放手。 他放过魏弋了。 他了解魏弋,若不是彻底的心如死灰,他决计不会轻易放弃,他别无他法,只能选择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那些话不仅伤了魏弋的心,也将他的心捅得鲜血淋漓。 眼前突然一阵发黑,戚容踉跄两步,扶住身侧的阳台门才勉强稳住心神,过激的情绪让他的头又开始一阵阵发疼,他抬手扶住太阳穴,艰难走了几步,在床沿坐下。 昨晚睡了太多,戚容今日并不困,是以也就在清醒时硬生生忍受下颅内翻搅的晕眩,他倒在床上,扯过被子卷在身上,整个人下意识地蜷缩成一团。 第154页 后悔的情绪如反扑的浪潮,顷刻便将他淹没,可人是自己放狠话赶走的,总归是自己做的孽。 恍然间,他觉得室内好冷,于是便想起身去调高空调温度,可四下找不到手机,他便又缩回了被子里去,只把自己裹得更紧,像只畏寒的小乌龟。 意识昏沉时,戚容终于不得不承认,大哥说的没错,他的确不太会照顾自己。 以前身边有姜启,可姜启不在了,就连唯一一个傻子也在刚才被他赶跑了。 魏弋人没走一会,他便开始后悔了。 内心像分裂出了两个小人,其中一个开始诘问他为何要在意未来还未发生的事,眼下才最重要,而另一个也跳出来,指责他长痛不如短痛,魏弋那样一根筋的人会让他失望的。 是啊,他就是害怕了,迷茫了。 他原本是选择相信魏弋的,可眼下他又不确定了。 如若相信的前方是粉身碎骨,他便不想要再继续向前走了。 他最怕疼。 最后,戚容挥开那两个吵的他头疼的声音,在心里说服自己,走了便走了,没有魏弋,他的生活照样继续。 迷迷煳煳地在床上躺着,戚容再睁开眼,听到了室内一点异响,早上吃过的药在体内生效,头疼的症状有所缓解,他爬起来翻找一通,最后在离床不远的小茶几上找到了被魏弋放在那的手机。 一看手机,才发现已经是下午,手机嗡嗡震动着,屏幕上大哥的来电显示。 他揉了揉太阳穴思索,大概是因为他昨晚没回去的事,手指滑向接听,他握着手机贴近耳边。 「大哥……」 刚开口,戚容便被自己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吓了一跳,对面的戚裴也一怔,反应过来后语速极快地追问:「嗓子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秦叔说你昨晚没回来,在外面住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他语调中尽是不满和责怪,戚容默默听着,也没法反驳,待对面说完了,才弱弱地接话:「只是有点发烧,已经吃过药了。」 戚裴沉默几秒,再开口时收敛了情绪,平淡问道:「今晚还回来吗?」 戚容拿着手机走向房间门旁的空调中控屏,手动调高了温度,一时没忍住喉间痒意,咳了两下才回道:「我晚点回去,大哥打来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对面半天没接话,安静几秒,才响起戚裴有些紧绷克制的嗓音:「今晚有个饭局,父亲让我带上你一起,既然你不舒服,那便算了。」 戚容嗯了一声,也没逞强,他现在的状态的确没法去和那些人精们拼酒,大哥酒量也不好,他也不好让大哥一直在酒桌上照顾他。 又和戚裴聊了些别的,戚容先挂断了电话,简单梳洗了一番,换好衣服走出房间。 虽然早有预料,可见到空荡荡的一楼大厅时,他还是没忍住恍惚了一瞬。 偌大的大厅依旧窗明几净,崭新得好似从来就没有人来过,戚容站在原地看了几秒,抬腿慢慢走下楼梯。 餐桌上还摆着一动未动的餐盘,精緻的菜餚已经彻底冷掉,汤汁凝固,像褪了色的油画,已经让人无法分辨出原本色泽,桌上有两只空碗,两双筷子,像一场还未开席便散场的宴席。 戚容站在桌边静静看了几秒,到底还是转了身,他穿好衣服,拿上随身物品走到玄关处。 站在原地反应了几秒,他在心里默想了一遍自己要带走的东西。 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过了一遍,他又不受控制地去想第二遍,口袋里的手机和钥匙被他的体温捂热了,他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戚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想了很多,却又好似头脑一片空白。 终于,他像是突然从记忆中找到被自己忘却的一点,他突兀地转身,连鞋都来不及换,就往里面跑。 快步走到沙发边,戚容翻开抱枕找了一遍,没找到便又沿着台阶向上。 鞋底落在台阶上的声响很闷,一声声地砸出迴响,在空旷的高挑公寓大厅内迴荡。 可戚容却像一无所觉,堪称急切的推开了主卧的房门。 他的视线掠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定在了床尾凳。 脚步放缓,他一步步走过去,探出手拿起了那条被人叠得整整齐齐的围巾。 将那柔软驼绒攥在手心的瞬间,戚容眉心抽动,眼眶不受控制地泛上酸意。 站在原地仰头吸了口气,戚容将那围巾绕上自己脖颈,仔细系好了,才转身走了出去。 没有叫代驾,戚容自己把车开回了戚家庄园,车刚停在台阶下,大门便被人打开了。 戚容熄火下车,看到了走出来的秦叔,以及身后跟着的戚越,视线在身后的少年人头脸一掠而过,戚容看向了迎上来的秦叔。 「我的少爷啊,您可算回来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听着秦叔一如既往地唠叨,戚容唇角抿出一个弧度,刻意压着嗓音安慰道:「我没事,昨日吹风了有些着凉。」 秦叔一定这话心疼坏了,跟着戚容将要走进门前,才想起少了个人,朝身后四下看了看,嘴上说着:「奇怪了,小魏先生怎么没和您一起……」 后面的呢喃戚容没听清,可他却在秦叔的话中一怔,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下,很快又恢復如常。 「……魏弋,他提前回去了。」 第155页 戚越始终没出声,视线一凝,将戚容一瞬的迟疑尽收眼底。 秦叔没再问了,进门后着急地走去厨房让人准备姜汤和感冒药,大厅内转眼只剩下戚容和戚裴。 戚容换好鞋,步伐不停地向内走,快要走到电梯,身后跟上了一道沉稳的脚步。 紧接着,戚越开口说话了:「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戚容本来垂着眼走路,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掀起沉重眼皮,偏头看身后看了一眼,嗓音依旧闷闷地:「你什么时候见我心情好过?」 这话说得也没错,戚容自认不是魏弋那样什么事都挂在脸上的乐天派,他在这个家大多的时候不带什么表情,就算笑,也是带有各种算计和作伪的笑。 戚越这话问的很有意思,好像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在真心开心,什么时候又在虚情假意。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戚容否认。 可戚越却看了他一会,极认真地摇了摇头,「那不一样。」 戚容实在不舒服,也懒得猜他没头没尾的话,烧还没退,他依旧乏力地提不起精神,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 手指刚按下电梯的上行键,身后戚越也跟了上来,这一次,戚越靠得格外近。 戚容反应能力下降,待察觉到身后站了人,戚越已附下身,鼻尖近乎要贴上他的耳尖。 温热吐息拂过耳廓,少年人的嗓音因压低了而变得格外低沉,连带着身后的热气一齐往戚容身上扑。 「哥,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是那个人吗?」 似乎是身后的人语气太过理所当然,戚容迟钝的大脑缓慢思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直到戚越又压低了一些,感受到那温热唿吸直接打在敏感耳孔,戚容才应激地颤了下,偏头避开。 戚容胸膛起伏几下,再偏头时气息已经有些不稳,眼睫随唿吸抖了抖,他抬眼看向身后的少年,眉目间凝起明显的不悦。 「戚越。」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乖巧地应了一声,好似压根没注意到僵硬的气氛,他附身负手的姿势不变,就这样直视着戚容的双眼,精緻俊秀的脸上第一次不带任何情绪,认真地有些孩子气。 戚容看着他微微拧起眉,还没开口,戚越便先一口说道:「你们吵架了,所以他才没跟你一起回来。」 戚容听着听着,几乎是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些和你有……」 「哥,你喜欢他吧。」 身后的电梯在这时发生一声轻响,金属大门缓缓开合。 而站在电梯前的两个人一时都没动。 戚容表情有一瞬的凝滞,片刻后视线再聚焦在戚越脸上,突然感莫大的荒谬。 他喜欢魏弋这件事,好似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了。 ——只有魏弋那个傻子感受不到。 对视几秒,戚容移开了眼,他迈步走进电梯,转过身却发现戚越还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 他并未想解释什么,也疲惫于去计较这件事,他不过喜欢一个人,喜欢便喜欢了。 抬手按住延长开门键,戚容无声看着戚越,用眼神催促他快点上来。 可戚越不动于衷地站在原地,两手插兜,对电梯内的青年勾唇笑了下。 他惯会那样笑,桃花眼眼角弯弯,连带着殷红薄唇也向上翘起,两个虎牙自唇缝间露出一个细小弧度,微卷的栗色髮丝搭在眉间,看起来乖巧地不行。 就连戚容也被那样的笑晃了下神,以至于错过了少年眼底一闪而逝地沉郁。 「哥,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我祝你幸福。」 愣怔一瞬,戚容松开手指,许久没人踏足的电梯门缓缓合拢,他眼神复杂,看着少年的脸被金属门一点点隔绝,直至再也看不见。 电梯平稳运行,戚越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子屏上不断跃动的数字。 最终,猩红的数字停在了5楼,许久未动。 他终于弯了眼角,笑容转深。 收回落在显示屏上的视线,戚越转身走回大厅,步伐轻快,甚至好心情地哼起了歌。 祝福什么的……当然是假的。 他巴不得姓魏的离他哥远点,最好,永远不要再出现。 第76章 这场不大不小的感冒在第二日才好转,戚容起床后,被秦叔亲眼看着服下药,才换来老人的眉开眼笑。 楼下用过早饭,见戚容似要出门,秦叔适时问了句:「要去公司?」 戚容推开椅子起身,应了句:「临近年关,大哥那边应该会积压很多文件。」 听他这样说,秦叔无奈一笑,语重心长地劝说道:「裴少知道您一定不好好养病,特意吩咐我让您不必去公司,等病好了再提工作的事。」 戚容动作一顿,站在原地思索了几秒,顺着这话应下了。 这次他没和大哥犟,和秦叔打了声招唿,便重新上了楼。 虽没去公司,可戚容把工作搬回了家里,房间里便是他的小型办公间,一连两日,他都在和大大小小的文书打交道,除了每日必要的工作,他倒是听话地按时吃饭睡觉,好说话的让秦叔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终于长大了。 周五有课,戚容照常去了学校。 临近期末,加上前几周的实践周,教室里的学生零零散散地,缺人严重,好在是专业内的大课,上课的教授简单扫了一眼坐得还算整齐的教室,直接开始讲课。 第156页 课下去走廊透气,戚容再次遇到了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寸头青年。 对方见到他倒是状态自如,笑着抬手打了个招唿,便自来熟地凑到他身边说话:「好久不见啊戚太子,不过,你这脸色,怎么看着病得更严重了。」 戚容只偏头看了对方一眼,随后便收回视线,重新去看教学楼外高大的楸树。 冬日里,连树也恹恹地,过了花期和果期,眼前这棵楸树与校园里任何一棵树没有任何分别,叶子掉得零零散散,徒留树冠枝干盛大,有一枝甚至快要伸进半开放的走廊。 身旁的林邑见他没什么反应,歪着头又看了眼他的脸色,确认人的确病了,才悻悻地摸了摸鼻尖。 作为刚一入学便名动u大的戚家半个太子爷,戚容身体不好也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戚家出面找校方开了绿灯,他不必参加任何体育相关的考试和训练,也因身体不好,时常缺课也在被允许的范围内。 又过了会,林邑像是实在憋不住话,又开口说道:「那我给你讲讲开心的事吧。」 戚容眼球微动,吝啬地给他了他一点回应:「什么?」 林邑前倾身子,两条手臂撑出护栏,整个人挂在上面,吊儿郎当地偏头看向戚容,嘴角的笑有些邪气,让人总感觉不怀好意。 「这周末,校园『新生杯』就要进行初赛,周六是我院和理学院的对决,有没有兴趣?」 戚容在他的话中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眉梢微动,心里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人。 只是他面上不显,故作一副无谓道:「无聊。」 他这话一出林邑就不乐意了,林邑整个人都站直了身子,为了反驳他的话转过身面向他,「这可是一年一度的『新生杯』,汗与血的比拼,你真的不想去现场感受一下?」 戚容垂下眼看了眼腕錶,语气依旧平淡,「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邑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眯起眼,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像是从他的反应中确认了什么,笑容转深: 「你真的不知道?好吧好吧,没什么,我这不是邀请太子与民同乐嘛,听说还会有校队的人参赛……」 铃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戚容再不听林邑的废话,松开搭在护栏上的手指,步伐毫无迟疑地往教室走。 一节课相安无事地过去,放学后,走出教室,戚容没再遇到林邑,他落在人流末尾走出教学楼,迈下台阶时,脑海里突然闪过铃声响起时,林邑在他身后说的最后一段话。 「还有,你认识那个大一小子最近好像惹到了什么人,在青协里闹得挺大的,好像都要退社了,当然我这人就爱八卦,你要是不在意就当我没说。」 脚步微顿,戚容停在了平台上,视线落在眼前台阶上,有些出神。 林邑说,魏弋惹了麻烦。 上次是因为魏弋和他走得近而被姜启针对,这次还是因为姜启吗? 戚容不知道自己停在来来往往地教学楼前平台上有多醒目,直到被两个勾肩搭背的男生撞了下肩膀,他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 「对不住啊哥们。」 听着耳边传来嗓音迟疑的道歉,戚容朝那边一颔首,重新抬腿走下台阶。 过多的思绪在大脑内打结,挥不去理不清,戚容在心里告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明明已经决定放过魏弋,便不该再去主动纠缠。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趁自己陷得更深前。 见过黎彦后,他发现他心里一直以来的执念不过是庸人自扰,他释怀了黎歌的离开,也就该释怀魏弋短暂的出现又离开。 可是,轻易放下并不是一件易事,尽管已经很克制去在意这件事,可戚容到底还是败给了潜意识的不甘。 在走出校门的这段路上,他想了很多,最后终于在校门外停下脚步,他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手指点了几下,翻出一个号码。 自从跟姜启断了联繫后,最开始那段时间有很多人明里暗里来打探消息,后来在他的冷处理下,那些人渐渐消停下来,后面联繫他的次数也渐渐变少,没了姜启,就像少了在中间牵桥搭线的横樑,他们不敢轻易邀戚容组局。 时至今日,还在时不时联繫他出去的人也就只剩下了黄毛。 挂了电话,戚容便看到了黄毛上午发来的新消息,说明晚有个局,都是熟人,最后提到姜启也会到。 自两人明面上闹掰,黄毛一直在从中斡旋,他和姜启闹僵,最难做的大概是黄毛,心里迟疑了下,又想到了家里看他看得紧的大哥和秦叔,他还是给对方回了个明晚会到的准信。 不论姜启心里如何怪他,他也该去见一见对方。 第二日是周六,没课也不必去公司,戚容睡到自然醒,坐起身迷煳了会,探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洗漱完下楼简单吃过早饭,戚容披着件披风,走到花园外去散步,今日无风,日头懒懒洋洋地挂在头顶,照下来的光也有气无力地。 气候还算舒适,戚容却有些打不起精神,手机上的时间时而闪过脑海,心里记得今日有一件事,可又抗拒去想这件事。 到中午吃饭时,连秦叔也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忍不住关切的询问:「是不是在家待无聊了?」 戚容心乱如麻,却还是反应如常地安抚道:「就是没睡好。」 第157页 上了楼,戚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看,窝在阳台边地软榻上,戚容书页翻得缓慢,看着看着,他视线定住,彻底不动了。 最后,他把书一扔,像是终于为自己一整天的心神不宁找到藉口,他走向衣帽间开始换衣服。 和黄毛约的是8点,时间还早,他索性跑一趟学校找教授拿上次修改好的论文。 边整理衣领走进大厅时,正撞上端着果盘准备上楼的秦叔,秦叔一愣,继而追问:「您这个时候出门?」 戚容点点头算作回应,走了两步又顿住,回身同身后的秦叔说道:「我今晚,可能会晚回。」 去车库里挑了一辆车,戚容没联繫司机,自己开车去了学校。 将银灰玛莎拉蒂停在了校内停车场,戚容下了车便直奔办公室。 没在办公室内待多久,戚容很快便拿到了自己那份已经没有任何问题的纸质版论文。 拿着论文出了教学楼,戚容终于再也找不出任何留在学校拖延时间的理由,脚下转了个弯,自暴自弃地朝体育馆的方向走。 他依稀记得『新生杯』这个赛事,去年因为和校队队长关系不错,被邀请去现场观赛,只不过他向来对各种需要剧烈运动的体育项目不感兴趣,没看多久便拉着看得津津有味的姜启离开。 而今年,他主动要要来观赛,而身边仅有两个亲近的人却不在身边了,戚容在心里想还真是天道好循环。 这是戚容第一次独自一人踏足体育馆,走到体育馆建筑前,正有不少男男女女同进同出,戚容脚步在迈上台阶顿了顿,到底还是走了上去。 踏进体育馆,戚容被迎面而来的热气扑了一脸,下巴往围巾里小幅度缩了缩。 他今天在灰白卫衣外套了一件深色大衣,浅色长裤下面是一双球鞋,脸上的苍白弱化了五官过分浓艷的攻击性,半长的黑髮懒散搭在眼角眉梢,衬得整个人格外乖顺,因为穿搭,与周身喧闹有朝气的大学生倒也不算格格不入。 步伐沉稳地走进去,戚容向不远处的球场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又欲盖弥彰地收回视线。 只看一会,到时间他就走。 像上次一样,戚容在看台的边缘找了个还算空旷的区域落座,通过后排两个小女生热火朝天的闲聊八卦,戚容简单了解了场上大致情况。 他来得还算巧,比赛刚刚开始20分钟,第一节中场休息了几分钟,还没有主力队员被换下去,目前两学院比分持平。 他坐得位置在看台前几排,视野虽偏僻,但也足够他把赛场收入眼底。 定睛看了几秒,戚容眼神掠过那一个个穿着相同秋衣的身影上,最后落向沖在最前面夺球的高大青年。 魏弋的位置依旧是至关重要的前锋,虽对球赛只了解一个皮毛,可戚容通过上次比赛时的情形看出,魏弋实力相当不俗,这次也是代表校队主力队员参加学院对决。 正思索间,场上突然一声喝彩,再定睛一看,魏弋双脚落地,正中篮筐的篮球触底反弹,在地板上回弹了几下,而被队员围在中间的青年面含笑意,被身侧的人搭住肩背晃了几下。 很漂亮的一个扣篮,经管学院扳回比分。 接下来的比赛,经管学院自魏弋的一个扣篮后而越战越勇,直到距离中场休息前两分钟,经管学院已经和理学院拉开了10分的差距。 可就在裁判吹哨前,意外却陡然发生。 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在运球时被身前防守的一个男生绊住腿,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高马尾女生像是摔得不轻,一时没站起身,裁判立刻吹哨,比赛暂停,所有人开始向摔倒的女生围拢。 而有一个人比所有人更快,长腿一跨,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将那女生从地上扶了起来。 看台上的观众也因这一个小插曲而出现明显的骚乱,通过女生身上熟悉的队服,戚容认出她是经管学院参赛的人。 而身侧搀扶着她立于人群正中的人是魏弋。 女生微翘着一条腿,被魏弋扶住手臂,重心不稳地向他那侧偏了偏,她和赶来的裁判说了什么,而后因为身高原因仰起头看向魏弋,魏弋适时垂下头,戚容看不清魏弋的表情,只看到两人交流了几句。 片刻后,两人动了,魏弋和另一个男生一起扶着伤了腿的女生转身,退出球场。 只是转身时,魏弋不经意一抬眼,视线扫向看台。 视线短暂地交错在半空。 戚容唿吸一滞,而很快又重重唿出去,短短几秒,他掐紧了自己的虎口,几乎想要立刻起身离开。 可魏弋很快又收回眼,头也不回地走向赛场外早已设好的休息处,像是根本没看到他。 在原地静默几秒,戚容一点点松开了无意识掐紧的手心,他自看台上站起身,趁众人都被球场吸引注意时,走下了台阶。 可垂眼走了几步,他被前方将要踏上台阶的一人叫住: 「戚容,真的是你啊。」 第77章 被迫停下脚步,戚容垂下的视野落在前方的黑色方头鞋尖,猝不及防地抬起眼。 戚容自认是个无聊的人,不喜社交,也没有特别深的兴趣爱好,身边人来来往往,真正走近的却少之又少,如果说姜启是他身边朋友中最重要的一个,那纪薇绝对是最特别的一个。 一对上纪薇,他甚至有些头疼。 第158页 看到对面女孩脸上显而易见雀跃起来的神色,戚容便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 他还未作出回应,纪薇已经上前一步,以他压根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圈住他手臂,以一个禁锢的姿态将他锁在了原地。 「真的是你啊,今天怎么有兴趣来看这无聊的球赛了,诶姜启没在?」 纪薇身材高挑,一头长乌髮及腰,在外是很明艷的学姐女神形象,只不过她的性格倒是和女神不沾一点边,前一秒能浅笑着和人打招唿,下一秒便能毫无形象的冲上来和人笑闹成一团。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是熟悉纪薇的人给出的中肯评价。 而作为与纪薇既不算同学也不算同事的戚容是如何知道这件事,全因大一时纪薇放言要在三个月内拿下他这件事。 后来,恋爱没谈成,两个人倒是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走到了一起。 纪薇那时还不是学生会副主席,只是学生会里人缘还算不错的学妹,跟着当时的副主席为一个校级大型活动拉贊助,正好在爱琴海广场遇到了和人吃饭的戚容,戚容顺手帮了她一把,人情便就此欠下了。 后来,三个月早已过了,纪薇却依旧时不时在校内和他偶遇,一直到大二结束,两人关系都还算不错,大三课不多,戚容来学校的次数变少,也就没怎么再见过纪薇,听人说,纪薇几个月的时间一直在准备一个竞赛。 戚容早已对纪薇时不时的动手动脚免疫,以前提过数次被当作耳边风,如今在发现自己性取向后更是觉得无所谓,于是也就由着她去了。 「他不在,我晚上有个饭局,顺路来拿论文。」 他嗓音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句,说话间,眼神又没忍住往球场旁的休息处瞥了一眼。 手臂紧了几分,紧接着又被人拽了下,戚容分出心神,终于偏头看向纪薇。 这下,正好和微仰下巴的纪薇对上了目光。 那一眼,竟然让戚容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点审视的意味来。 纪薇眯了眯眼,像是要把他给看透了,「不对劲,以前我碰你一下都要被你避开,几个月没见,你变了。」 戚容突然有些头疼起前两年的清心寡欲,以至于让他现在出现在这样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球赛都要被人质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尽管这几个月的确发生了很多事,可眼下的情形不是叙旧的时机,戚容垂下眼,如她所愿想抽回自己手臂。 「好了,我现在要走了……」 可话没说完,手臂抽了一半又被人重新拽了回去,戚容重心不稳,被身侧的那两只手扯地向那边歪了歪,再抬起眼就听纪薇再次变得笑嘻嘻的嗓音: 「急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饭局起码要晚上七点开始……这么久不见,陪我坐会。」 说着,两只手强制把戚容拽上了看台。 遁走不成的戚容被迫再次坐下,和纪薇一起看向重新恢復了秩序的球场。 看了会,他视线便不受控制的漂移向一旁,看天花板看地板,就不是不看球赛,这幅姿态惹得本来专心观赛的纪薇也忍不住侧目,手肘戳了他一下,问道:「有心事?」 戚容抿直唇角,若无其事地回:「只是觉得有些无聊。」 这话说完,也不知纪薇信了没有,她翻了一个毫不掩饰的白眼,重新将注意力挪回了眼前的赛场上。 「诶诶,你看见没有!那个三分,是你们学院的吧!」 「9号9号,真的好帅!不过这小子好像有些眼熟……」 「喂!戚容,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被贴在耳边的嗓音拉回了现实,戚容回过神,有些茫然地顺着纪薇的话去看球场,视线的落点追寻着纪薇口中的9号,最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随着对方进球失败,双方攻守阵营转移,跑动间,那青年转过了身,自宽阔肩背后露出一张无比英气深邃的脸。 魏弋还是老样子,与他时不时回想起的模样没有任何差别,他依旧耀眼,生来便像个太阳般吸引着周围所有人的目光,身上集齐了所有的美好品质,完美的与他所在的世界格格不入。 或许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在相处中感到惶恐,魏弋身上和眼里的光照得他身上的阴暗无所遁形,靠得越近,便越觉得刺眼。 或许,妄图拥抱太阳的人终归会被太阳灼伤。 戚容舌根紧了紧,压下不合时宜冒出的一丝酸涩,淡淡应了纪薇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纪薇翘起腿,一手支着脸,视线落向不远处气氛焦灼的球场,看了一眼,又转过脸,偏头笑看戚容。 「我想起那小子是谁了,你们学院大一的,人叫魏弋,名头倒是不小,我私下里听学生会有小姑娘在聊他,一个个跟追星似的。」 这话一出,戚容有些意想不到,他对上纪薇的眼,嗓音迟疑了一瞬:「是吗?他怎么了。」 纪薇似乎见他被勾起了些兴趣,脸上笑容加深,直起身又圈住他手臂,整个人近乎挂在了他身上,以一个外人看来格外亲近的姿态靠近他说话:「他啊,大一新生,青协和校队成员,成绩名列前茅,听说前段时间还参加了一个竞赛,虽然暂时不知结果如何,但最重要的一点——」 她话音顿住,卖了个关子,成功惹得戚容偏头看她一眼。 「他那张脸简直是天菜,我还没见过这校园里有谁可以和你平分秋色,他算一个。」 第159页 女生了解帅哥的心思有时就是如此简单,戚容抿抿唇角,对纪薇说出的话还不意外,他不死心地又挣了下自己的手臂,还是没抽动。 像是终于放弃挣扎,他顺着纪薇的话,没什么感情的调侃了一句:「那你打算去追他吗?」 片刻后,纪薇的声音才继续响起,一如既往地懒洋洋:「我的恋爱滑铁卢只有你一个就足够了,我才不去自讨没趣。况且,那小学弟也是有意思,身边对他有意思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可他端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子,一个都没搭理过。」 室内暖气有些足了,戚容缓慢唿出一口浊气,抬起另一手扯松了脖颈上的围巾,唿出一口浊气,身侧被纪薇抱在怀里的手臂渐渐热了起来,戚容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连带着手心也渐渐升温。 在耳膜的鼓譟音中,耳边传来了纪薇若有所思的发问: 「你说他是真的清心寡欲,对这些俗事都没兴趣,还是心有所属?」 纪薇说话时靠得很近,吐出的气息尽数扑在戚容脸颊耳侧,她身上那股香水味也随着她动作倾斜而来,戚容忽觉鼻尖有些发痒,他本就心神不静,被另一个人贴得这样近,那股由内而外的热便烧得愈烈,戚容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避开那股香风。 他几乎都有些怀疑纪薇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在故意试探。 再开口时,他嗓音有些古怪的含煳:「……与我无关。」 虽然纪薇平时也爱凑在他身边和他聊些他根本不感兴趣的逸闻八卦,只是今日八卦的主角是一个与他有关的人,听在耳朵里就变得格外古怪了。 纪薇说魏弋对那些人都一视同仁,可他又止不住地想,魏弋那样的温和性子,要如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又为何在他决心和魏弋再无瓜葛时,身边却总是出现与他有关的消息,这也是命运使然吗。 越想心越乱,戚容自然落在腿边的手动了动,指尖用了点力,在浅色布料上压出一片白痕。 耳朵在这时被人轻轻碰了碰,「聊天就聊天,你耳朵怎么红了?」 戚容猝不及防地回头,耳廓擦过纪薇还未收回的手指。 张了张口,还未说些什么,看台上突然传来一阵惊唿。 纪薇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收回手向球场上看,戚容也顺着她的视线抬眼,视线的落点是一道球状抛物线。 方才还被众人争夺的篮球飞出了球场,直直冲右侧看台方向而来,落在光洁地板上弹动几下。 随着篮球越滚越近,有一人也从球场上下来,小跑追在球后。 戚容还未说些什么,身旁的纪薇便先笑了:「是那个9号啊,离得近看,果然更帅了……」 篮球被惯性推着,撞上看台的墙壁才堪堪停下,球后的高大青年步伐不停,洇湿的球服贴在肩背胸前,显出肌肉若隐若现的线条,又随着他跑动的动作销匿不见。 魏弋停下了小跑,改为了走路,几步的距离,他像是脱离了身后的球赛,步伐不紧不慢。 戚容视线落在离看台越来越近的身影,想收回时,却已经猝不及防撞进了那一片琥珀瞳心。 魏弋看人的眼神总是温和居多,可戚容知道他性子并不软,他有自己的原则,但在亲近之人面前毫无遮掩,所以魏弋看他时总是不带任何疏离伪装,清清亮亮的浅色瞳孔,一眼能望到底。 可如今,这双看向他的眼睛没有了以前融化开的蜜色,一切情绪都浮于表面。 戚容抿直唇线,疑心是自作多情,可对视的感觉强烈,他无法说服魏弋还是像上次一样只是随意一瞥。 片刻后,魏弋已走近篮球,他弯身,将篮球捞起,抱在了怀里。 回去的路上,魏弋没有任何迟疑,他肩宽腿长,几个眨眼间便重新没入了球场。 一直到中场休息,戚容都没再往球场上看一眼,终于挨到裁判吹哨,他借着垂眼看表的功夫抽出自己的手臂,嗓音平淡道:「坐得够久了,我该走了。」 刚说完,纪薇也自座位上站起身,戚容不明所以看她一眼,却发现纪薇压根没看他,视线落在场下,朝一个方向挥了挥手。 戚容心中顿时有了些不妙的猜想,下一秒,纪薇不容拒绝地拉起他,走向过道上的台阶。 「我看见校队张烊了,一起去打个招唿。」 戚容知道张烊是谁,可他眼下实在不想与校队任何人打照面,他今日本就独自前来,心中并不光明磊落,方才和魏弋对视的那一眼更是让他心神不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 可纪薇一个女生力气大得离谱,戚容被他一手扯着,又顾及着对方是异性,不敢有太大动作,于是半推半就地跟在纪薇身后走向休息处。 张烊站在不远处等着两人,一见两人走近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上来。 戚容和他还算有些交情,所以当对方的手臂搭上他的肩背时,他没有第一时间避开,被那重如重石的手臂压着向前走了几步,他才反应过来想去挣扎。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左边是张烊,后边是纪薇,戚容被夹在中间,前后左右进退两难,刚要接话,便先感受到了一道无比强烈的视线落在身上。 似有所感般,他微微偏头,对上了魏弋不偏不倚的眼神。 第78章 这一次,戚容几乎能确定魏弋就是在看他。 第160页 距离太远,他看不分明对方眼中的具体情绪,却依旧被那直勾勾的视线看得心尖微颤,下意识就移开了视线。 他重新去看身侧张烊的脸,淡声解释:「我没什么事,不过是顺路来看看。」 这话一出,张烊还未说什么,身旁的纪薇却先忍不住道:「教学楼和体育馆明明在两个方向,哪哪都不顺路好吧,他就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想来看球赛,端着。」 戚容被她当众拆穿心思,窘迫地脸上挂不住,拧起眉训斥:「纪薇。」 身侧的张烊笑得开怀,纪薇越发肆无忌惮,沖戚容吐了吐舌头,狡黠道:「与民同乐没什么不好的,是吧张烊,以前姜启看你看得紧,我们想喊你都没机会。」 张烊特别上道,立刻接话:「对对对,以后常聚,正好今日很久没见了,听说纪薇这学期一直在搞竞赛……」 接下来,两个话痨便像打开了话匣子,转移注意力聊起了别的事,戚容默默听着,有些无措地被夹在两人中间。 他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和纪薇在同一个空间里总是纪薇活跃气氛,眼下,这个空间里多了一个张烊,耳边的声音交错重合,浑在喧闹的体育馆内,就像在他耳朵里安了个扩音喇叭,他被吵得有些头疼,恹恹地阖着眼皮看眼前的木色地板。 快要走到休息凳,两人的话题走向尾声,张烊也终于放开了搭在戚容肩上的手臂,向前走了几步,随后爽朗地介绍道:「正好让你们见见,这是我们校队的新主力,魏弋,这是我朋友。」 视线尽头出现在了休息凳的凳腿,再前方是一双蓝白相间的球鞋。 戚容眼睫扇了扇,在前方的视线中抬起了眼。 魏弋正坐在休息凳上,一手拿着条毛巾擦汗,偏头看向几人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发梢湿漉漉地搭在深邃眉间,平添了几分潜藏于沉稳下的不羁。 他先看向了纪薇,嗓音平和道了声:「学姐好。」 纪薇笑眯眯地应下,眼睛毫不遮掩地粘在魏弋身上勐瞧。 魏弋眼球微微转动,最后才落向了戚容。 再开口时,他嗓音带上些不易察觉地暗哑:「……学长。」 他态度无异,可这一声还是泄露了情绪。 戚容眼皮颤得更厉害,嘴唇动了动,却是一言不发地沉默下来。 静默几秒,似乎是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古怪,张烊主动站出来打圆场: 「好了,都别站着了,想喝什么我去买。」 纪薇向来喜欢凑热闹,眼下更是积极地要跟张烊一起去买水,只两手抵住戚容的背把他向前一推,便踩着长靴跑走了。 戚容愣愣向前跌撞了两步,再回头去看,纪薇已经和张烊消失在了体育馆旁的小门。 收回视线,魏弋已经没再看他,手上动作不停,自顾自擦着汗,好似两人当真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戚容在原地站了会,踹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无意识掐紧,快要被莫名的无措难堪吞噬,他看向魏弋,只看到了对方背对他的后脑轮廓。 魏弋正侧身和旁边的人说着话,戚容也是这时才注意到他旁边不远处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正低着头玩手机,抽空从手机上抬起头,戚容看清了那是在球场上摔了腿的女生。 「谢谢,我没事……不用……」 「教练说……下一场聂原替你……」 两人的交谈声模模煳煳传来,戚容转开脸,忽略心里突然窜起来莫名其妙且没有道理的酸意。 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天来到这里就是一个错误,他不该来,也不该再出现在魏弋面前。 就像一场荒诞的闹剧,主角已经退场,观众却迟迟不愿离去。 从前他总说魏弋是个傻子,可如今,他自己好像也变得脑子不清醒了。 唿出一口气,戚容终于再找不到道理说服自己,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向纪薇离开地小门走去。 可走出几步,身后便响起一道嗓音: 「学长……要喝水吗?」 戚容已竭力压下了心里的情绪,他嗓音重新恢復了平稳,堪称冷淡地回了句:「不用。」 可身后的人似乎站起身,球鞋摩擦着地板,发出一点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再开口时,魏弋语气有些不稳:「你要走了吗?」 戚容脚步不停,他心里有气,不是对魏弋,而是对自己。 摩擦声又近了些,戚容感到身后有人靠近,还未有所反应,小门闪出了纪薇的身影,他猝不及防停下脚步,手臂堪堪擦过身后人及时收回的手指。 看到前方一步步走近的纪薇,魏弋飞快地缩回手,欲盖弥彰地背在身后,五指蜷了蜷,而后握紧。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站在这干嘛?」 纪薇手里拿了两瓶饮料,怀里还夹了一瓶,边说边走近,她眼神又恢復了仿佛能洞察人心的锐利,视线扫过戚容和魏弋,带上了些探究。 戚容抿抿唇线,随便扯了个烂大街的藉口:「这里闷,出去透口气。」 纪薇不知信了没有,眼神又转向了戚容身后一步之遥的魏弋,眯了眯眼,「你也要透气?」 魏弋显然没戚容镇定,闻言有些愣,含煳两下才回:「嗯,对……」 正在这时,张烊也从小门现身,手里提着两个袋子,大步朝这边走了几步,注意到三人站着,也问出了和纪薇同样的话。 第161页 再度错失了离开的时机,戚容无可奈何地跟着三人往回走,走到休息凳旁,张烊从手上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冰袋递向魏弋,示意他去交给那女生。 魏弋脖子上挂着毛巾,垂下眼看了眼递到眼前的冰袋,态度却有些犹豫,他隐秘地抬眼,看了眼戚容的方向,迟迟没有接过去的打算。 直到张烊等不及,把冰袋直接往他手心一塞,拍拍人的肩膀把人打发走了。 又转回来和两人说话:「那小子在我们队里人见人爱,对谁都好,是真的把互助友爱这个队训贯彻到底。」 纪薇正把手里一瓶维生素饮料递给戚容,就着手肘夹着一瓶的姿势,两只手拧开瓶盖,自己仰头灌下一口,「那照你这样说,他岂不是你们队的香饽饽?」 张烊大笑一声,「当然,他可是我们队的吉祥物,球打得也好……诶。」说着说着,他走近一步,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而且,人还受欢迎,我们队里就有小姑娘喜欢他。」 一听到八卦,纪薇就来了精神,也学着张烊的样子凑近了一点,微微睁大双眼问:「怎么样?」 张烊的嗓音急转直下,充满了可惜:「不怎么样,没追上呗。」 纪薇顿时失望,还想再说,却瞥见张烊身后有一人走近,立马闭上嘴不说了。 张烊似有所觉地回身,见到魏弋后立刻笑开了,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功能饮料递向他。 魏弋伸出一只手接过,将那瓶身握在手里,在原地垂眼静默了会,突然出声说话,嗓音平淡得毫无起伏:「队长,我和他们只是同学。」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像是一句解释。 张烊和纪薇对视一眼,意识到大概不知哪句被魏弋听去了,顿时打着哈哈接话:「当然,我知道……」 戚容全程置身事外地听着,小口喝着手中的饮料,不言不语,连眼神都没往魏弋身上落。 很快裁判哨响,最后一节比赛开始,张烊作为校队队长自然不用参赛,见到魏弋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他有些意外:「最后一场了,你不上?」 魏弋拧开瓶盖,却没喝,闻言看向球场的方向,语气依旧淡淡:「就算没有我,最后一场也赢定了。」 张烊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这么有信心?那今晚的庆功宴你可一定得来。」 二十分钟后比赛结束,结果毫无悬念,以经管学院领先理学院的七分落下帷幕。 一直待到比赛结束,戚容确认了眼时间,和纪薇说自己要先走。 一听他要走,张烊和魏弋的眼神全看向了他,张烊有些意外又有些失落,「这就要走了?晚上我们有庆功宴,你也一起来吧?」 这次是纪薇先一步接话,撇了撇嘴角,似有不满:「戚大少已经有约了,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和谁一起。」 张烊立刻看向戚容,用眼神询问真假,戚容被看得没办法,直言道:「真有事,今晚的局推不掉。」 话说到这份上,张烊也不再挽留,几人又聊了几句,戚容和两人告别,便要从小门离开。 走出了几步,身后传来有一人也动了,「队长,我出去透气。」 戚容脚下不停,在距离小门不远时,他被身后的人追上了。 魏弋缀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步伐重新恢復了平稳,好似他只是顺道和他走了同一条路。 又等了两秒,戚容眼见要走出小门,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围巾我没带来,下次还你。」 话音落地,身后的脚步停了。 戚容踹在口袋里的手指紧了两分,顿了顿,他还是克制道:「庆功宴……提前恭喜你了。」 手机嗡嗡震动响起,戚容被震得半边身子发麻,他分不出心神去关注身后的动静,垂眼接听了电话。 手机刚贴向耳朵,黄毛宛如欢快喇叭的声音传入耳中:「戚少,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小门近在眼前,戚容深吸了口气,回了一句:「不用。」 身后人没再跟上来,可戚容能感受到凝在背后分量沉重的视线。 直到他脚步跨过那道门,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 第79章 戚容到时,黄毛正等在别墅门口,见到他的车后,便笑着迎了上来。 在看到黄毛髮来定位后,戚容便认出这是姜启名下众多房产中的一处。 姜启与他不同,是真正正正的姜家小少爷,全家捧着,从小惯到大,他名下房产大多自己都没一一去过,此时也只是分出一座不大不小的别墅供底下的人开趴,随意得像施捨。 车熄火后,黄毛先他一步拉开车门,脸上依旧挂着嘻嘻哈哈的招牌笑容,整个人看起来圆滑又讨喜,在戚容眼神扫向他之前,他先一步开口:「二爷,今日怎么自己开了车过来?」 往日听习惯了,可这么久不见,乍一听黄毛的称唿,戚容觉得格外别扭,结合下午纪薇开玩笑喊他太子,他越发觉得自己像封建时代的大老爷。 沉吟几秒,他还是没忍住,微拧了拧眉心,对他说:「别叫二爷了,听着别扭。」 黄毛一愣,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 反应过来后他笑了笑,顺着戚容的话接道:「那我就跟着他们喊一声容少了。」 戚容点点头,两人从车库内的小门进入别墅,向上走了段楼梯便是客厅,客厅内人还没到齐,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正在笑闹,不知是谁注意到了突然出现的戚容,整个客厅霎时安静了。 第162页 黄毛摆摆手,笑着招唿几人继续玩,早有准备地领着戚容上了二楼。 「您先休息一会,想吃什么告诉我,厨师早就请好了,是您喜欢的那家江浙菜,姜哥特意吩咐过……」 黄毛又絮絮叨叨了几句,戚容走进别墅二楼的会客室,在沙发上坐下,听黄毛说完,他才应了声:「姜启什么时候来,我等他一起。」 似乎他嗓音中难掩疲惫,黄毛没再多说什么,留下一句「姜哥下午去了公司,晚会到」后便离开了房间。 黄毛走的安静,房门轻轻扣上,戚容向后仰靠在沙发椅背上,阖上了眼皮。 会客室远离楼梯,楼下的动静被门板和走廊尽数隔绝,戚容闭着眼陷在空无一人的安静中,恍然间困意上涌。 空白一片的脑海在即将沉入更深的睡眠中,突然闪过了魏弋的脸。 魏弋脸上没什么表情,深邃眉眼间敛着暗光,看向他时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情意,眸光似海,要将他吞没在那深不见底的波涛下。 戚容在那样的眼神下偏过了头,不想面对魏弋的眼神。 他讨厌魏弋这样的眼神。 似乎是他的心声奏效,那样看他的魏弋被黑暗笼罩,消失在了他面前,戚容迟钝片刻后向前伸出手,在黑暗中,指尖触到了一片温热。 片刻后,那只手被人握住。 对方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腹粗糙的触感贴着他的皮肤,随着缓慢摩挲的动作带起一阵颤慄。 戚容只觉这感觉太过古怪,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可那人分开他五指,强势地插进他指间,紧紧攥住他不让他躲。 紧接着,指尖突然被什么湿热的东西蹭过,留下一片濡湿的水痕,戚容像被什么烫到,条件反射地蜷了蜷指尖。 很快,那古怪的东西捲土重来,湿热的触感已不满足于指尖,贴着他手指内侧一路上滑,最后在他骨节中印下一个轻吻。 戚容向后仰起头,眼睫乱颤,却没力气摆脱这种羞窘的境地。 他什么都看不到,也失去了一切感官,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贴着手指不断蹭动的诡异触感。 让人无端联想到某种阴暗潮湿的蛇类缓慢爬过,留下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水痕。 戚容唿吸与眼皮皆重,费力地掀了几下,可身上的束缚却在这时缠了上来,将他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湿热的软物一路向上,最后落在他手腕上。 戚容恍然间感受到另一道吐息喷洒其上,手腕一片凉意,激得他条件反射地抽动了下手腕。 这下,他终于从沉重的梦境中脱身,颤巍巍掀开了沉重眼皮。 视野中窥见了一丝亮光,微眯了眯眼,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线,戚容才注意到落地窗外昏暗的暮色。 视线落在窗外定睛看了几眼,他眼球迟缓地转动了下,终于察觉到梦中的异样来自何处。 房间没开灯,透过窗外庭院内洒进来的一些稀碎灯光,依稀能看到身侧一个模煳的轮廓。 那人手臂缠住他,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胸口,像抱着一只等身玩偶不愿放手的小孩。 戚容被压得胸闷气短,房间内暖气很足,一觉起来他喉咙干涩得厉害,攒了些力气从束缚中抽出手,小幅度推了推抱着他不动的人。 他一动,姜启便也动了,从他胸口抬起半张脸,隔着昏暗暮色看向他。 姜启不说话,只直勾勾地打量着他,戚容垂下眼,看到了一双在昏暗中微微反着光的瞳孔。 「你生气了吗?我们以前也经常这样闹着玩。」 戚容在他的话中一愣,刚想解释他没生气,姜启便又收回了视线,重新将脑袋靠回他胸口,得寸进尺地蹭了两下。 姜启头髮软而蓬松,蹭在下巴上有些痒,戚容愣愣的任由他抱着,缓了几秒,才抬起手去拍了拍他肩膀,喉结滚了两下,忍着沙哑道:「我没生气,你先起来……」 姜启没动,贴着他说话的嗓音闷闷地,震得戚容胸口发疼,「阿容,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他的嗓音是很阳光的少年音,刻意压低时便格外低沉,尾音哑着,像是藏了道不尽的委屈,戚容心里泛苦,许久不知如何回应。 他想说,那日的事他也有错,他不该在情绪上头时说那些话逼走姜启。 他早该来找姜启。 姜启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朋友,就算再喜欢魏弋,他也不该伤害对方。 没等到回应,姜启又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手臂勒紧了那截腰身,微仰起头,发顶贴着他颈窝拱了拱,语气莫名低沉下来: 「你今天能来,我很开心。」 最后一丝余晖没入天际线,室内更暗,姜启的身影快要与周身黑暗融为一体,戚容垂下眼,唿吸微不可察地颤了下,静默几秒,嗓音艰涩地说道:「……抱歉。」 姜启整个人一僵,似乎意外于他话中的含义,登时抬起头看向他。 沉默对望片刻,又像是为了安抚他,戚容抬起手,轻轻落在姜启肩头拍了两下。 他们相识的太久,久到熟悉彼此间的所有反应,戚容不说,姜启便已明白他心中所想。 这是一个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求和讯号。 姜启看了戚容半晌,又靠了回去,没骨头似的压着他,手臂将他揽得紧紧地,以一个无比依赖信任的姿势,再开口时,他嗓音中的消沉褪去,不自觉染上了写雀跃笑意:「我原谅你了,阿容,你要好好补偿我。」 第163页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姜启虽脾气不好,可在他面前总能收敛所有暴躁稜角,就像只傲娇的布偶猫,顺着毛摸很快便能哄好。 戚容唿出一口气,胸口贴着另一个人的体温,缓慢地起伏着,他顺着姜启的话说下去:「怎么补偿?」 姜启仰起头,不满地动了动脑袋,「你要自己想。」 戚容「唔」了声,陷入了沉默,恰在这时,房门被人扣两下,而后门锁被人拧开,走廊外的光沿着半开的门扉留泄入室内,落了一地暖黄的光。 黄毛的声音在门后响起,压得低低地:「姜哥,你睡了吗?」 房间内闯入第三人,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姜启终于放开戚容坐起身,活动了下脖颈,才偏头看向门的方向,嗓音懒懒散散:「我醒着,你说。」 得到应允,黄毛才又向前迈了一步,门缝又被推开了一点,他停在了光影交界处,没再走进房间,「菜已经备好了,厨师提出想要回去,您看?」 问出这话时,黄毛也忐忑难安,他向来清楚姜启喜怒无常的脾气,厨师收了钱却要提前离开,按照姜启的性子,保不齐会直接大发雷霆。 可出乎意料的是,姜启听完并没有什么发火的迹象,只是身子一歪,又靠了回去,片刻后,嗓音黏黏煳煳地响起:「阿容饿了吗,要不要现在去吃饭?」 黄毛一怔,这才意识到戚容已经醒了,正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时,就听到姜启身侧传来一声微弱沙哑地:「我饿了,现在去吃。」 话音落地,沙发上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天色彻底暗淡,房间内没开灯,黄毛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状,听着耳边的声响,只觉得自己出现在太不合时宜。 又在门口站了两分钟,沙发边终于显出了个模模煳煳的人影来,姜启率先走了出来,离得近了,黄毛才看清他身后跟着的人。 许是还没完全清醒,戚容整个人状态还有些呆滞,垂着头揉眼的动作难得得带了些孩子气,发顶落了点门外的暖光,像洒了细碎的金箔点缀,下半张匿在光照不到的阴暗里,只鼻尖沾了金粉般笔挺。 整个人莫名地柔软下来,像被那暖融融的光融化了。 黄毛从未见过这样的戚容,一时愣怔在原地。 似乎察觉到黄毛直勾勾的视线,姜启不满地偏头,啧了声:「你去打发那厨师走,叫楼下声音小点。」 被那记冰冷的眼刀扫过,黄毛瞬间回神,知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当即应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黄毛走后,姜启这才又勾出一个笑来,肆无忌惮地拉过戚容的手腕,带他往楼下走。 戚容刚开始挣了挣,最后随他去了,两人一路下到一楼,或许是姜启的震慑起到了作用,原本一楼内开趴疯闹的人全部不见了,客厅通往后园的小门开着,被晚风吹得微微开合了几下。 戚容瞥了一眼人去楼空的客厅,跟着姜启走向餐桌。 两人似乎在那透不进光的室内解开了所有矛盾,回到灯光下时,便又和好如初。 可戚容却在这样的平静下感到了隐隐的难安,姜启始终未提及那日在医院的事,也未提过魏弋这个名字。 这样不闻不问的态度不符合姜启的行事作风,可偶尔停筷抬眼,都能看到姜启对着他笑出了小月牙的眼睛,天真纯良得像个孩子。 戚容只能祈祷是自己杞人忧天。 餐桌上,兴致上来的姜启开了瓶红酒,戚容被灌了几口,放下筷子时眼前已开始天旋地转,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清明的视线被一层薄雾笼罩,看什么都晕晕乎乎。 他仰靠着椅背出神,眼睛愣愣地,连姜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都不知道,重重地唿出一口气后,他感觉到手上有温热触感扫过,紧接着,便贴上了一片微凉柔软的髮丝。 戚容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下,五指陷在那柔软中,轻抚了几下,感受到那微凉的髮丝在他手心小幅度蹭了蹭。 迷迷煳煳间,他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姜启一把握住,戚容偏头适应了下眼前眩晕的光线,终于垂下眼去看。 姜启似乎正单膝支地挨在他腿边,抓着他的手贴在脸侧,那张俊秀的有些精緻的脸自下而上地仰着,眼睛澄澈得像一汪水,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戚容呆滞地和他对视,心神也变得有些恍惚。 直到听到姜启嘴唇开合,低缓地道出一句:「阿容,今晚留下好吗?」 戚容被酒精侵袭的大脑不甚清醒,思维转的很慢,去思考对方口中的留下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对视了会,久到姜启不自觉地收紧五指,将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些,戚容终于开了口。 「我想……回去。」 他嗓音沙哑迷煳,却吐字清晰,一字一句都足够近在咫尺的姜启听清。 姜启并未立刻放开他的话,就这么看了他片刻,才终于弯唇一笑,他偏头,将脸往他手心又贴了贴,在戚容看不到的暗处眸色暗沉。 「阿容想回去,那就回去吧。」 第80章 喝下一碗醒酒汤后,戚容被姜启亲自送上了车。 导航是姜启帮忙设置的,代驾将车开出别墅车库,平稳地驶离了别墅区。 戚容在车辆正常地正常颠簸中昏昏欲睡,酒劲褪去,他只觉得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抬手揉了两下太阳穴,他在车窗外倾泻进来的明暗光线中突然想起什么。 第164页 他前几日感冒刚刚好转,今晚喝了酒,回到家又免不了被秦叔唠叨。 而秦叔知道了,大哥也会知道,又是一通说教。 戚容拧拧眉,觉得有些头疼,思索了几秒,他抬手怕了拍前座椅背,对代驾改道去市中心公寓。 从别墅区到公寓的路上,戚容短暂地眯了会,再清醒过来时,是代驾把他叫醒的。 代驾留下钥匙便走了,戚容一人在车后座又坐了会,才推开车门下车落锁。 车库僻静寒凉,戚容紧了紧脖颈上的围巾,两只手都缩进了口袋里,小半张脸都埋进那一片柔软中,眼皮恹恹地耷着。 头倒是不那么晕了,只是身上还有些散不去的酒味,电梯门合上,戚容抽出手撩起自己的衣领凑近鼻端嗅了嗅。 已经临近10点,冬日里的夜晚总是寂寥,公寓内冷清,戚容一路上行,不见一个人。 「叮」地一声,电梯停稳,金属门缓缓向两侧移动。 戚容步伐虚浮地迈出电梯,依照记忆走进空无一人的走廊,在尽头左转。 又向前走了几步,戚容经不住困意小幅度打了个哈欠,眯起的眼睛迅速蓄上一层水雾,隔着朦胧的视线,他看到本该空无一人的公寓门旁站了一个人。 张开的嘴还未合上,戚容猝不及防地睁圆了眼睛。 脚步微滞,几秒后,彻底顿在了原地。 察觉到动静,魏弋倚靠着墙的动作一收,直起了身看向戚容。 两人目光交错在虚空中,很轻地碰了下。 因为太过意外,戚容一时没有反应,懵懂的大脑一片空茫,有些呆怔地愣住了。 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嗓音难得带上磕绊:「你、你怎么……」 魏弋没第一时间应声,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那眼神里包含的情绪太过复杂,直把那一汪清透的蜜色都浸上了暗色。 灯光太高太亮,打在青年高耸的眉弓上,晦暗全部积于眼底,逆光的眸子暗沉沉地,蛰伏了数不清的慾念思绪。 戚容被那样一双深沉的眼睛盯上,没找到熟悉的情意,只感觉到了浓浓的压迫感和陌生。 魏弋以前从不会这样看他。 他心尖微颤,下意识便移开了眼去看眼前的地砖,喉结滑动几下,脚下想逃,却被心底仅剩的理智强撑着定在原地。 静默几秒,魏弋一步步朝他走过来,最后停在了他面前站定。 一道强烈的视线凝在他头脸,来自身前人的压迫感尽数笼罩下来,戚容手指微蜷,整个人如受了惊的猫儿般全身紧绷,如临大敌般僵立着。 半晌,魏弋的嗓音响起,落在耳朵里有些压抑的深沉:「我只是,有事想要问你。」 戚容听完后没什么反应,只垂着眼并不看他,「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 说着,他就要错开魏弋向前走。 可脚下刚迈出去,手臂便被一只大手拉住。 魏弋五指收紧,偏头紧盯着他,「你就不问问,我想说什么吗?」 戚容嘴唇微动,唇珠向下抿了抿,在魏弋的视线中压出了一个小窝,又颤巍巍地回弹回去。 紧接着,那两瓣殷红软肉轻轻一碰,吐出了一句冷淡至极的话语: 「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弋垂下的眼又隐隐有了猩红之势,眼神从那张又软又硬的嘴唇上移走,看向了那双始终不曾抬起看他的眼睛,手下不受控制地收紧,直把戚容攥出了一声闷哼,他又放松了力道。 戚容总是这样。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玩弄人心又好似理所当然的人,能痴缠着他索吻,也能转头便冷淡如初。 可他偏偏放不下断不了,这些时日他总会时不时想起戚容,就好像大脑已脱离了他的控制而被另一人掌控。 今天下午在球场看到戚容时,他竟然真的自作多情地想对方会不会是为他而来。 他方寸大乱,直到看到戚容身边和他举止亲密的一个女性,他又陡然冷静下来。 戚容是和别人一起来观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本以为自己不过痴心妄想,还在心里嘲笑自己自作多情,可晚上的庆功宴上,却有人对他聊起了戚容。 那人的话搅得他心乱如麻,饭吃到一半便忍不住找藉口离开,打了电话确认戚容没回庄园,又像个傻子一般跑来公寓门口守着。 明明他都不知道戚容今晚会不会留宿在这。 现在回想这一晚上,魏弋自己都觉得荒唐。 趁他失神之际,戚容挣脱了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向大门走去,指纹解锁后,他拉开了厚重的防盗门。 刚要往里走,身后却突然掠起一阵细微的风。 戚容回头,门框上多了一只手,魏弋挤在门缝和门框之间,垂下长睫沉静地望向他。 「青协里的周衡学长今日来向我道歉了,我知道,是你给我们社长打了电话。」 戚容握住门把的手紧了紧,冰凉的金属触手,激得他陡然清醒。 他意识到魏弋在说什么。 可反应过来后,他想的第一件事却是魏弋怎么会知道。 见他默不作声,魏弋唿吸微抖,再开口时嗓音越发低下去:「为什么要帮我?」 其实他想问,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在和他划清界限后又做这种引人误会的事。 可是他问不出口,他害怕再从戚容口中听到那些让他觉得自己万分可笑的话语。 第165页 这场不明不白的感情开始的潦草,结束也仓促,关于戚容心里是如何想他的,戚容已经不再奢求去问,他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冬季夜晚寒凉的空气静静流淌,风通过走廊流通进室内,可站在门口的两人却将风挡了大半,空气莫名压抑的气氛中变得凝滞,两人长久地僵持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戚容小口吸了口气,只觉得那凉像要沿着唿吸道凉进肺里,他抬起手,打开了公寓的中央空调。 良久后,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抬起眼偏头看向门边的魏弋,他迎着魏弋的视线,殷红的薄唇微动,嗓音缓慢:「没有原因。」 做出那些毫无道理的事情前,他也曾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次,或许他无比清楚那个原因,可理性最终败给了不断疯涨的在意。 可那些原因他无法告诉魏弋。 他该怎么告诉魏弋,他的喜欢和在意,他的放弃和挣扎,全是起因两人之间错误的相遇。 若无其事地离开,就是戚容为自己写好的结局。 他现在也应该这样做。 可他看着魏弋那双微红的眼,一直以来的坚持又不受控制地产生了动摇。 心口被一股格外陌生的感觉攥住,像被一只手大力揉捏过,又像被针一下一下扎过,心脏在反覆的酸胀和绞痛中煎熬,连唿吸都变得短粗艰难。 他恍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心疼的滋味。 因为眼前隐忍又悲伤的魏弋。 可魏弋却对他的这个回答失望至极,他摇了摇头,眼底蓄起的一层水光像玻璃,快要碎裂在了眼中,「戚容,你又在戏弄我。」 「你做那些事是想给我希望,等到你需要时,只要招招手我便又会回到你身边……」 话音顿了顿,魏弋突然万分悲伤,他惨澹地勾出一个笑来,「你知道我会那样做。」 戚容在他的话中怔住,意识到魏弋在想什么,他下意识摇了下头,想要辩解。 「不是……」 他想说他没有那样想,也没有想戏弄他。 他只是…… 可话到嘴边,戚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欺骗在前,哄骗在后,可如今先要放手的人还是他,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恶。 所以,就算魏弋讨厌他也无所谓,只要别太早忘记他。 再多记他一些时日,就足够了。 静默无言中,魏弋深深看了戚容一眼,扒在门上的五指一点点松开,像是彻底死心了,他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转头离开。 戚容看着他消失在门边,愣了几秒,眼眶却蓦地红了,在原地站了会,他突然推开门追了出去。 唿吸在胸腔内冲撞得厉害,他唿吸抖得厉害,向前伸出去的手指也发颤。 他如愿地拉住了魏弋的手臂。 戚容脚步顿住,停在了魏弋面前,他仰头看面前人眉眼,在短短几秒中看的很细緻,就像要通过这一眼把他的模样彻底记在心里。 随后,他伸出手捧住了魏弋的脸,踮起脚尖,在魏弋还未反应过来前倾身。 吻落上嘴角时,魏弋尝到了一点淡淡的咸味。 贴在嘴角上的柔软触感并未停留很久,一触即分,戚容很快放开了他,捧在他脸上的手也随之收回。 魏弋微微睁大双眼,愣愣地失去了所有反应,直到彻底看清了面前青年的脸,他才发现戚容的眼尾是红的。 嘴角留下的咸味挥之不去,他抿了抿嘴唇,恍然间意识到那是什么。 他抬起手,想像往常那样拉住戚容,可戚容淡淡擦过脸上的水痕,又好似又恢復了先前不近人情的模样。 没有一句解释,他只对他说了一句:「回去吧。」 留下这句话,戚容收回视线,步伐平稳地越过愣在的魏弋走向公寓门。 走吧,就这样离开,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身后安安静静地,再没有传来动静。 踩在门内地毯上,戚容从口袋拿出钥匙放在玄关的置物柜上,正要带上房门时,房门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拉开。 猝不及防地,戚容被那股大力带着向门的方向跌了一步,被一条手臂一揽,滚进了那人怀里。 房门在戚容眼前重重合拢,眼前的阴影随之压了下来。 下颌被一只手掐住,他被迫仰头,撞入了那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棕瞳心中。 魏弋手上用力到微微颤抖,尾音发颤地叫他的名字:「戚容……」 「你到底有没有心?」 戚容怔怔地看着那浓密眼睫覆下,灼热唿吸突然靠近,唇上一痛。 第81章 这不能称之为一个吻。 戚容微微睁大双眼,感受到唇上传来的啃咬撕扯的动作,痛得拧起眉去推他。 可腰身被那只劲瘦手臂锢得很紧,他的挣扎也只是无助地在魏弋怀里胡乱扭动,两只手臂不住推拒,最后魏弋一拧眉,一把握住他两只手腕,牢牢锁在了胸前。 唇舌微微分开一点,在压下去时又放轻了力道,舌尖细细密密舔舐在青年方才被他咬破了皮的唇瓣上,视若珍宝般。 可刚被咬破了的嘴唇又红又肿,被他舔过,便颤巍巍地一抖,戚容痛得肩膀微颤,眼角刚消下去的湿红又隐隐泛起,他用被攥住的两只手腕推了魏弋两下,没推动,眼角更红了。 越舔越痛,戚容最后不再挣扎,任由唇上的痛感越发鲜明。 第166页 抵死纠缠不过如此。 血液中仅存的酒精也像被魏弋身上的热度蒸发掉了,戚容现在无比清醒,视野中是一双近在咫尺,微微垂下的长睫毛,根根分明,又卷又翘。 魏弋眼窝深,眼皮间褶皱很深,睁开眼是很有活力的一双眼睛,可微微敛下睫毛时,那双眼便在阴影覆盖下变得深邃多情,继承自父母的混血五官也变得有些黯然,无端地显出一股忧郁。 任何人都会在那样的黯然神色下心软,戚容也不例外,他微微阖上眼皮,不愿再看。 心尖也像被一点温热舔舐而过,整个心房酸胀着,难受得快要让他难以抑制。 戚容不说话不挣扎的姿态,却让魏弋眼睛更红了,他一把扣住戚容下巴,嗓音不稳地逼问:「为什么不说话?戚容。」 戚容闭着眼,闻言只嘴角微动,依旧不动于衷。 是他失态了,他不该鬼迷心窍地拦住魏弋,更不该亲他。 他到底还是无法做到铁石心肠,面前站着的是他喜欢的人,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 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这都是他要承受的代价。 静默几秒后,凝在脸上的视线消失了,连带着下巴上的桎梏也放开,戚容终于睁开眼。 身上一紧,魏弋垂下脑袋抱住了他。 抵在肩窝上的脑袋很重,吐息热烘烘地全部堆在颈侧,戚容喉结紧绷地滑动了几下,整个人都微僵住。 魏弋泄了力,近乎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戚容一动不动地任他搂着,明明手腕被放开,他却做不到去推开身前的人。 就像饮鸩止渴一样,他靠这个偷来的怀抱汲取着唯一暖意。 室内还是太冷,中央空调的暖风吹不到玄关,戚容手脚发凉,站立太久,让他的腿已经开始发麻。 冻僵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五指收拢,在身侧握紧了,戚容垂下眼,却迟迟抬不起手。 魏弋的声音先一步响起:「为什么不推开我?」 贴在耳边的低沉嗓音微哑,带动的胸腔共振震得他胸口发麻,让他越发难挨。 这个问题显而易见,可戚容却回答不上来。 他沉默着站立着,像是一尊失去了所有反应的塑像,可魏弋知道他在听。 似乎在他的沉默中寻回了一点底气,魏弋吐出一口气,再度追问道:「你明明可以推开我,你刚才明明可以让我离开,为什么又拦下我?」 这些话字字珠玑,贴着他耳朵,戚容想躲也躲不掉,被动地听着,好似沉默已成了本能。 这些他通通不能否认。 终于,紧握成拳的手蓄力抬起,缓慢又坚定地推开了魏弋。 戚容移开眼没看他,只对他说了一句:「你该离开了。」 魏弋一动不动,顺着他的力道退开一步,双眼却固执地盯着他,像是非要他给出一个答案。 戚容强撑着偏开脸,他转身背对门,往客厅的方向走。 可刚走出两步,腰身被人自身后搂住。 魏弋在这时靠了上来,额头抵在他肩头,却突兀地笑了声。 「戚容,你喜欢我是不是。」 他嗓音太闷,隔着肩头和衣料落在戚容耳朵里,像失了真般模煳不清,可戚容却还是在这句近乎笃定的话中怔住了。 戚容浑身微僵,唿吸也不自觉发起了抖,他一瞬间很想否认魏弋,可他头脑一片空白,仅存的反应便是呆站在原地,任由横在腰上的手臂又缠紧了几分。 魏弋自他肩头抬起脸,偏头贴向那莹润的耳尖,压抑着嗓音,低哑道:「如果不是,你现在就把我赶出去。」 「我给你机会。」 戚容手指微微发着抖,很想如魏弋所说那样现在就推开他,可他试着抬起手想掰开腰上的手却做不到。 明明魏弋没用力,明明他应该这样做。 他这前半生真真假假,说过太多假话,唯这一件事,他不愿意逃避。 喜欢魏弋是真的。 最终,试图掰开魏弋的两只手还是垂下了,戚容没动,却感受到腰上的手臂越发用力,甚至锢得他有些痛了。 魏弋用着像要把他揉进骨血的力道搂住他,下巴也搁在他肩头,偏头的吐息炙热,尽数扑在他颈侧。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戚容心尖微颤,他咬着下唇,听清魏弋的话后,他突然被铺天盖地的酸涩吞没了,就好像他所有的坚持,只为了这一句。 魏弋看懂了他的挣扎,也透过他的灵魂看透了他的怯懦。 一瞬间,戚容觉得自己所有的别扭挣扎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他突然很想用力回抱住魏弋,对他说好多遍我喜欢你,贴着他的胸口听那沉稳有力的心跳,也感受被另一个人完全填满的满足。 许久没等到怀里人的回应,魏弋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沿着他胸口向上,粗糙指腹落于那小巧的喉结,又抚上他下颌。 突然,一滴温热的液体砸落手背。 魏弋一怔,在原地僵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松开了揽住戚容腰的手,把他整个人掰至面前,捧起他的脸查看。 可他看到了双眼通红的戚容,噙着泪,红肿的唇瓣紧抿着,脸上泪痕未干。 魏弋见过戚容很多样子,风光的,肆意的,漫不经心的,可从未见过他这样脆弱得仿佛快要碎掉的样子,他被那眼泪烫到般不知所措起来,手忙脚乱去擦他脸上的泪珠。 第167页 「怎么了?你别哭……」 可他嘴上哄着不哭,戚容眼泪却止不住,被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心里又急又羞,到最后红了一张脸,抬手勾住魏弋脖颈,将脸埋进了他脖颈。 魏弋无措地拍着他的背,又摸摸他的头髮,动作轻柔小心。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静默流淌,两人被笼在壁灯投下的暖光中,阴影纠缠得难捨难分。 终于,戚容深吸了口气,自魏弋肩头抬起了脸,他表情冷淡,只眼尾还湿漉漉地,鼻尖也红,冷着脸也很没有气势,像只色厉内荏的小猫。 魏弋看着他,心里又不受控制地软成一团,抬起手用拇指抚了抚他还沾着水泽的眼尾,嗓音不自觉地放轻:「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在怕什么?」 戚容又不说话了,垂下眼盯着魏弋胸前的羽绒服布料,发泄过后,羞窘最先涌了上来。 从小到大,他很少有失态的时候,就算在大哥面前,他也没肆无忌惮地哭过。 可一面对魏弋,他所有的委屈便再也忍不住,他好像总是在魏弋面前脆弱。 魏弋没再逼他,安静地等着,直到戚容暂时压下了出丑的窘迫,抬起眼对他说:「魏弋,现在是我给你选择,你现在走出这个门,我们再无瓜葛。」 魏弋一怔,戚容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如果你选择留下,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他话说完,魏弋许久没有回应,两人相对无言,魏弋垂下漂亮的长睫,很认真地看了他一会。 魏弋一动不动地站着,一言不发,却好似已经说了很多。 戚容已在沉默中明白了他的选择,他嘴唇微动,直视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艰涩道: 「魏弋,我可以相信你吗?」 魏弋并未很快给出答案,他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思考这句话背后暗藏的含义。 最后,他得出了结论,落在戚容腰上的手收紧了,他垂下脑袋,和戚容额头相抵,嗓音低沉又郑重地作出承诺:「可以。」 「除非你主动抛下我,不然我会一直喜欢你……」顿了顿,魏弋拿额头轻轻顶了他一下,语气故作幽怨:「你别想轻易甩开我。」 听清他的话后,戚容突然笑了下。 魏弋说,他可以相信他。 虽然他仍不知前路如何,可魏弋说了,他便信。 戚容在这一刻无比虔诚地祈求,如果真的有神明,请让面前这个人永远留在他身边。 腰上的手突然一紧,腰间软肉被捏了下,戚容瞬间回神,抬眼看向罪魁祸首。 魏弋正撇着嘴角,像是不满他的发呆,见他看过来,便又像撒娇般拿头顶他,嗓音也黏煳道:「我刚才问你,你听见了吗?」 戚容被他顶得向后仰了下,却顺着他的话回道:「你说什么?」 闻言,魏弋眼睛微微睁大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偏头用额头去贴戚容的脸侧,语气幽怨:「那我们现在,算不算在谈恋爱?」 戚容一愣,竟然觉得这个稀松平常的词彙格外陌生。 他从未像寻常人那样谈过一场恋爱。 似乎见他又陷入沉默,魏弋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他脸颊,小幅度晃了晃他的脸,「不许发呆,快点回答。」 戚容懒得挣扎,被捏住脸颊抬着眼睛看他,终于在魏弋暗含忐忑的眼神下应了一声:「嗯。」 肉眼可见地,魏弋脸上的表情雀跃起来,那双琥珀色的棕色眼睛重复恢復了光彩,簇了一丛壁灯的光,莹亮得像星子,戚容恍惚又坠入了那片星河中,不得脱身,甘愿沉溺。 愣神间,一双手臂伸向他,捞起他的细腰,将他腾空抱起。 戚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已被魏弋抗在了肩头。 骤然悬空的失重感让戚容神经紧绷,双腿不住在空中踢蹬了两下,又很快被一双手镇压。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魏弋一只手制住他,抬起另一手拍了拍他的大腿,嗓音压得有些低哑: 「去谈恋爱。」 第82章 就像做了一个很长很深的梦境。 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赤/裸的宽厚肩背,皮肤表面沁着一层汗珠,沟壑分明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紧绷起伏。 戚容仰起头,大口汲取着新鲜空气,因为缺氧,他头脑发昏,眼中像蒙了层雾,只能模模煳煳地看到一些不甚清醒的光斑。 他手指收紧,不受控制地抓挠着那片完全紧绷鼓起的肌肉,整个人快要被头脑中不断闪过的白光逼疯。 他上半身悬空,如攀附一根浮木般,脖颈高仰,引颈就戮般露出一截被汗珠洇湿的白腻颈子,很快便引得那人附下身一口咬住。 无力挣扎,戚容就如被野兽叼住脖颈的弱小猎物,喉咙滚动着呜咽,只能挤出一些近乎破碎的泣音。 那人嗓音低沉,好似在他耳边说些什么,可他听不清,全部的心神五感皆被那铺天盖地的昏沉席捲,什么身份,什么欺瞒,通通被抛诸脑后。 无法言说,一切的难耐折磨渐渐被另一种更为深沉恐怖的感觉所取代,在脑内烟花又炸开时,戚容足尖绷紧,五指更深陷进了那人背嵴中,指尖青白,像尾濒死挣扎的活鱼。 这场荒唐的梦直到夜半才停歇,戚容累得手指都不想动,歪了下头便沉沉睡去。 再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戚容看清了屋内陈设后,茫然眨了眨眼,转得迟缓的思绪终于在几秒后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第168页 闭上眼揉了下微微胀痛的太阳穴,戚容动了动胳膊,便察觉到不对劲。 身后躺了一个人,手臂搭在他腰上,从背后将他拢在怀里。 自入戚家后,再也没和别人同床共枕过的戚容短暂地怔住,昨晚记忆在这时回溯,闪过了一些模模煳煳的片段。 意识到两人昨晚做了什么后,戚容呆呆地,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他好一会没有动作,内心在推开魏弋和继续装睡间犹豫,可没等他想好,身后人便无意识地动了动横在他腰上的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无奈,戚容只好放下手,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眼睛瞥向自未合拢窗帘缝隙中投进的天光,心中思索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最晚在姜家喝了醒酒汤,他头并不痛,现在的不舒服仅仅因为昨晚的荒唐,他向来习惯早睡,昨日那番折腾,他并未休息好。 可闭上眼,戚容却再也睡不着了,他闭着眼躺了会,终于忍不住想要坐起身。 刚动了一下,他便拧起了眉。 整个腰身连带着肩背都酸,连带着下身那个隐秘的部位,戚容痛地「唔」了声,又倒回了床上。 魏弋被他的动静惊动,缓缓掀开了安静垂下的浓密眼睫。 他刚睡醒,眼中毫不掩饰的茫然清澈得像个孩子,呆呆地反应了会,他才清醒过来,第一时间从床上起身去看身侧的戚容。 「很难受吗?」 毕竟是第一次经歷这种事,魏弋手足无措,唯一一点理论知识还是通过电影学来的,他看着面前浑身赤/裸怒瞪他的青年,耳朵尖慢慢红了,很想现在就垂下头去亲亲他,又害怕他更难受。 过了好一会,魏弋试探地伸出一只手,小心落在青年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劲瘦腰身,克制着力道揉了揉。 边揉边注意着戚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样好点了吗?昨晚、是我……失了分寸。」 像只做错了事的小狗。 戚容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服务,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他不言不语,眼睛却盯着魏弋。 魏弋起初还能和他平静对视,后来渐渐被他看得越发窘迫,面颊也红了一片,狼狈地躲避他的眼神。 以前的感觉又回来了,戚容这种游刃有余却又让他节节败退的姿态。 让他又爱又恨,欲罢不能,既捨不得放手,也做不到完全占有,相处的越久,便越被那股不得其法的痒意疯狂啃噬。 戚容是他风光恣意十几年遇到的唯一一道难题,在每一次交锋中,那个名字已被他深深镌刻在了心房上,心尖里,每一笔每一画都深深入骨。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开始忘记了戚容的身份,忘记了两人幼时孤儿院的过往,那些在时光里泛黄褪色的记忆终究成了过往,不重要,也无足轻重。 是戚容让他明白,只有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时至此时,魏弋也不敢说他完全占有了眼前这个人。 可那不重要,他们还有好多好多时间。 他未说出口的话,他都会向戚容一一道尽,他没来得及做的事,他想身边都有他的存在。 魏弋还是没忍住,悄然抬眼看了一眼戚容,这一眼,偷看被抓了个正着。 他又要慌忙移开眼,可戚容朝他勾唇笑了下,紧接着抬手搭上他腿边的手臂,借力坐起了身。 魏弋放在那截软腰上的手还未收回,便看着戚容微微倾身,亲在了他面颊上。 亲了一下,戚容又退回原位,拿眼睨他,语气漫不经心道:「罚你去给我做早餐。」 魏弋一怔,意识到他话中含义后,呆呆地应了一声。 得到他的回应,戚容一手向后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微仰的脖颈紧绷出一条霜雪般的线条,在尚未开灯的昏暗房间内发着光般,小巧喉结在他眼前颤动两下,漂亮的锁骨上还留着一个牙印。 看着面前青年一副惑人妖精般的模样,他齿尖痒意復萌,突然很想咬点什么。 就这么看了几秒,在青年抬手,不满他推了推他后,魏弋像是根绷紧的弦猝然断裂,勐地捉住那只手,欺身压了上去。 手掌下按着那薄薄的皮肉,像在抚弄一张上好的缎料,养尊处优长大的少爷通身雪白滑腻,瘦弱却有肉,全部长在了该长的地方。 魏弋还记得昨晚在眼前不断晃过的那两个浅窝,嵌在后腰之上,刚好够他拇指严丝合缝地按上去。 心中胡思乱想着,再睁开眼时眼中已不復清明,魏弋在戚容反应过来前把住了他的腰,终于如愿以偿地咬上了那扰动他心神的白蝶。 他咬得有些重了,在那锁骨上又新覆了一个牙印,戚容微微拧眉,抓住他后脑的头髮将他扯开。 「魏弋……」 尾音未落,待看清那双抬起的眼中酝酿着深重的欲色后,戚容微微一怔。 魏弋唿吸急促喘了下,手上不得章法地揉捏着他腰侧,不管不顾地就想垂下头再凑近,「早餐一会做好不好?我现在……」 可戚容又扯了下他头髮,魏弋吃痛顺着他的力道往后退了下,眼中意乱情迷散了些,垂下眼委屈巴巴地看他。 戚容冷眼旁观魏弋的难耐,他知道他想要什么。 曲膝碰了碰他的,立刻惹来魏弋躬身躲避,魏弋被他抓住头髮,被他逼得眼底隐隐泛红,却隐忍地一言不发。 第169页 「戚容……」嗓音哑得不成样子,更委屈了。 戚容却没心软,昨晚胡闹了一通,他现在全身上下都不舒服,要是魏弋再来一下,他真的会死。 就这么盯着魏弋看了一会,戚容松开手,抬起脚踩了踩他大腿,终于放过了他:「自己去浴室解决。」 他话音落,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身子一歪,便重新躺了回去,拉起被子盖过肩头,打算睡个回笼觉。 床尾好半天没有动静传来,室内安静,戚容陷在柔软被褥中,睡意渐渐爬上眼皮,他半睡半醒间,感到床沿被压下一块,有人下了床。 肩上的被沿被人轻轻向上提了提,盖住了他的脖颈。 片刻后,卫生间的门被人打开又合拢,门锁卡扣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压在身上的束缚一走,戚容揪紧被子,反而渐渐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戚容彻底清醒了,他掀开被子,脚尖刚沾地,便感觉到了身后的不适,戚容脸色不变,脚步迟缓地走去卫生间。 好在魏弋那小子也不算什么都不懂,事先做了清洁,他身上干爽,并没什么不适,收拾妥帖,他才走出房门,一边垂眼浏览手机上错过的信息。 李肖的消息是昨天晚上发来的,公事公办地提醒他下周的集团年会,建议他提前准备,到时作为新一年的东区项目经理发表致辞。 还有一些公司里和他交接工作的,戚容一一回復,走到楼梯边时,他随意向下瞥去一眼。 餐桌上的早餐整整齐齐,可目之所及处,却没有魏弋的身影。 戚容向下走了两步,一直走下台阶,他环顾一圈,走到餐桌边,两幅碗筷还是新的,没人动过。 垂下眼思索了一会,手指刚从碗筷上收回来,不远处的卫生间便传来一点响动。 戚容偏头去看,卫生间的门被人从内拉开,魏弋走了出来。 他一直垂下眼注意着手里的东西,起初没注意到餐桌边站了个人,抬起眼来,眼睛便亮了起来。 他站直身子,戚容才终于看清他手中拎的东西。 ——是一盆花。 视线挪到他手中的花盆上,戚容微微怔住。 注意到他的眼神,魏弋垂下眼看了一眼花盆,眉开眼笑地向他解释:「是非洲堇,我在你睡醒前出去了一趟,路过花市没忍住买了,很漂亮吧。」 是很漂亮。 戚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不大不小的盆栽植株,淡白浅紫相间的小巧花朵,一簇一簇地挨着,像画家用油菜画上去的点缀。 「最重要的是,它很好养,在冬季也能开花,我母亲在我家种了很多……他们花期很长,可以陪你很久。」 魏弋抱着花盆停在了戚容面前,戚容依旧看着那盆花,看了一会便想伸出手去碰,可魏弋躲了下,没给他。 戚容抬眼看他时,魏弋朝他眨眨眼,「花盆不干净,你就别碰了,我帮你放好,吃完饭去看。」 戚容没什么意见,魏弋又朝他一笑,便越过他走向了客厅,围着大厅走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放花的位置。 最后,魏弋在一整面落地窗旁站了会,捧着花盆走向了窗旁的矮脚柜,把那盆非洲堇放在恰好能照到阳光的一角。 他蹲在柜子前,背对餐厅的方向,戚容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长久地看着他的背影。 阳光刺破云层,毫无保留地照进室内,将阳光下的人和花一同笼罩,画面失了真般美好,戚容默不作声地看着,空荡荡的心房也好似洒进了那阳光。 终于,魏弋拍了拍手站起身,他站在原地,回头看向戚容的方向,朝他露出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你知道吗?非洲堇的花语,是永恆的爱。」 第83章 走前,戚容如魏弋所说,去看了看那盆对他而言无比新奇的小玩意。 他像碰到新鲜事物的孩子,伸出指尖碰了下花瓣,又缩回,盯着那虽小却开得热烈的花微微出神。 戚家花园里养了不少名贵花草,只是他从未留意过,明明近在眼前,他每天进出门都能一眼看到,可里面一大半花草的名字他都不了解。 他好像从未留意过身边这些微小却美好的实物。 不再执着于眼前的利益苟且,这个世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不是魏弋为他打开了那扇门,而是那扇门一直在,只是他现在才注意到。 魏弋送戚容到门口,一只手已经推开门了,却在这时又拉住他衣角,眼睛和话音一起垂下来:「现在就要走吗?」 他未说的话中尽是挽留与不舍,戚容听出来了,他站在原地垂眼思索了几秒,抬手搭住他肩膀,作势要去亲他脸颊。 魏弋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动作。 只是将要碰到时,魏弋却突然偏过头,戚容的吻直直落下,准确无误地亲在了他嘴唇上。 一触即分,戚容退回去,抬眼见到魏弋狡黠又甜蜜的笑。 自昨晚从他口中亲口确认了什么,魏弋便一直是这种状态,两人的关系彻底发生了变化,魏弋已不再满足于浅尝即止,就像一只破笼而出的狼,迫不及待地搜刮猎物。 或许是早在成长过程中便清楚自己处在食物链的哪一个位置,先前面对他时还有所收敛,如今倒是完全无所顾忌。 戚容倒不认为自己是那只猎物,只要牵引狼的绳索还在手中,他便不会被彻底吞吃入腹。 第170页 又和依依不捨不想放他离开的魏弋待了一会,戚容出了门,乘电梯下到车库,开车径直回到戚家。 秦叔见到他,一如既往地关心唠叨了几句,戚容走出玄关,走到小厨房去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回客厅时便听到秦叔在说:「裴少让您到家后给他去个电话,倒是没说什么具体的事。」 戚容咽下一口水,点头应下,端着水杯上楼,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戚裴的电话。 忙音只响了两秒便被接通,戚容将手机贴向耳边,听到对面传来一点微弱的纸张翻动声。 紧接着,男人的低沉音色透过网线递进他耳边:「小容。」 戚容含了口水,缓缓咽下才开口说话:「大哥,秦叔说你找我有事。」 对面的人低低地应了一声:「不是什么大事,今晚有一场交流酒会,去吗?」 听到酒会两个字,戚容一瞬怔住,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些模煳片段,转瞬即逝,他没抓住。 这种感觉太过奇怪,戚容眉心微拧,多问了一句:「什么酒会?」 戚裴握笔的手一顿,嗓音平淡道:「克罗亚酒店的活动,会有很多家族企业到场,见见也好。」 戚容放下水杯,推开房门往里走,他双腿发软,走到床边便坐了下来。 这些上流圈子的社交场合,大哥总是热衷让他参与,虽说积累人脉,可他依旧兴致缺缺。 他要争权夺势,可骨子里却又厌烦虚伪客套的名利社交,这的确矛盾。 戚容微不可察地唿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沉吟一会,回道:「知道了,我去。」 事情谈完,电话两端又陷入了沉默。 将要挂断电话时,戚容想起什么,又追问道:「我可以带个人去吗?」 戚裴似乎意外这件事,停顿几秒,才缓慢反问道:「要带什么人,我来安排。」 戚容后仰倒在大床上,揉了揉现在还酸软的腰,念出了魏弋的名字。 话音落地,对面的男人许久没有再出声。 戚容耐心等了几秒,「大哥?」 戚裴似乎终于回神,他什么都没问,再开口时嗓音比方才沉了些:「没事,邀请函……晚会李肖会给你送去。」 电话很快挂断,戚容在床上躺了一会,放空心神发了会呆,又想起了方才一闪而过的异样。 总觉得他忘了什么,有关这场酒会。 思索无果,戚容暂时搁置,转而给魏弋打了个电话。 刚分开不到一个小时,魏弋似乎对他的突然来电格外雀跃欣喜,克制不住的甜蜜字里行间像是要溢出来,「是不是想我了?我也想你了……」 戚容被他逗笑了,片刻后才反驳:「说正事,今晚有场酒会,想去吗?」 他难得主动邀约,魏弋又惊又喜,没有多问一句,便欢欣雀跃地答应了下来。 又聊了几句,魏弋才考虑到着装问题,缠着他追问晚上的场合,一直缠着他聊到上课,被身边的室友催了又催,才终于捨得挂了电话。 因为身体不舒服,戚容中午在楼上用的饭,下午看了会书后,他窝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后,天色已微黯。 这一觉睡得戚容头昏脑涨,起床后看了眼时间,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走出衣帽间,他才发现消息弹框里魏弋的十几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 戚容一手握着手机,揉了揉太阳穴,他罕见在白日做梦,睁开眼脑海一片空白,可他无比清楚自己梦到了些什么,梦境的记忆像被一只手抹除,只留下过分负荷的大脑昏昏沉沉。 这梦做得太累,戚容没休息好,整个人也越发提不起精神。 司机早已等在门外,戚容坐进后座,刚上车便歪了椅背中,恹恹地阖着眼,吩咐司机先去一趟公司。 李肖早已等在公司楼下,见人走近,司机立刻降下后座车窗,车厢内聚集的温暖气流被卷出去一些,有凉风拂在皮肤上,戚容抬起了眼。 递过薄薄的一张烫金卡片后,李肖注意到了车内戚容并不算特别好的脸色,多问一句:「您不舒服吗?」 戚容眼皮搭着,没什么精神地回:「没睡好。」 李肖沉吟几秒,又提议道:「要是不舒服,您可以回家休息,戚总说您的身体最重要……」 闻言,戚容只抬眼看了李肖一眼,那不带什么情绪的一眼让李肖瞬间噤声,他抿紧唇瓣不说话了。 戚容看他一眼,嗓音平淡道:「告诉大哥我没事。」 李肖微微颔首,目送宾利沿着街道汇入了车流。 半晌,他摇了摇头,果然是一家人,一个比一个倔。 戚总说过,小戚总最爱逞强,果然如此。 …… 接到魏弋,是在一家高定品牌店前。 拉门拉开,魏弋一身深色西服,肩宽腿长地跨坐进去,一双眼没往别处放,第一时间看向了身侧撑着脑袋假寐的青年。 注意到身侧的动静,戚容偏头朝他看了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眼中显出一丝兴致盎然来,「衣服谁给你挑的?」 魏弋本就有些拘谨,听到他的话后正襟危坐,耳朵尖悄悄红了,他抬手理了理西服衣领,棕色瞳心被窗外霓虹照得亮亮地,宛若宝石。 「我姐姐……你喜欢吗?」 脑中闪过金髮女人围着魏弋指指点点的画面,戚容勾唇轻笑,直起身朝他招了下手。 第171页 魏弋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靠了过去,一双眼紧盯着戚容,暗含了些显而易见的期待。 可戚容什么都没做,只是如常地抚了下他的西服领口,手指掠过,白玉似的指尖在他视野中一晃而过,最终消匿于昏暗中。 天色已彻底黯了,城市霓虹悉数亮起,忽明忽暗地照进车厢,将两人眉眼镀上一层晦暗的光,戚容撩起眼皮,不轻不重看了魏弋一眼,嗓音含笑:「我喜欢。」 魏弋被那一眼看得心跳加速,几乎要克制不住地垂下头凑近,可戚容察觉到他的意图,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下巴。 没用力,却叫魏弋动弹不得。 魏弋停下动作,一双眼波流转的眼安静地看着他。 戚容抵在他下巴上的手指微动,指尖曲起,逗弄猫狗似的抚了两下,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他重新靠了回去,微阖上眼,「别闹,我不太舒服。」 一听这话,魏弋便有些着急,他坐近了一些,又探手去摸戚容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我昨晚清理过,应该不会……」 他话音顿止,被戚容看了一眼,立刻闭嘴了。 挡板没放下来,此时两人说什么前座的司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为避免他再说出别的不该说的话,戚容只好揉着眉心回道:「只是没睡好,我下午做了个梦。」 闻言,魏弋微微放下心来,他又坐得离戚容近了些,后座的扶手没升起来,戚容稍微挪动肩膀,便能靠在他身上。 魏弋偏头看他,眸光专注,追问了一句:「做了什么梦?」 戚容注意到他的靠近,毫不客气地将头靠在他肩头,心安理得地闭上双眼,随意道:「不记得了。」 魏弋哦了一声,默默调整了姿势,方便他靠得更舒服。 戚容闭上眼便不再开口,魏弋当他累了,也不再说话,安静地坐着充当人形软枕。 下车后,天色彻底黯淡。 酒会在克罗亚酒店举办,两人交出邀请函,便有侍应生恭敬地为两人领路,一路行至17层的宴会厅,放眼放去,满目衣香鬓影。 会场以玫瑰桔梗点缀装饰,清幽又不失雅致,玫瑰全数空运而来,在冬日有如此手笔,除了克罗亚,整个u市大约也找不出第二家。 两人一踏进去,所过之处,便引发了小范围的注目讨论。 戚容自小便习惯了周遭的目光,反观身侧的魏弋,倒也并不拘谨,从容得体地穿行人群而过。 戚容收回视线,倒是有些好奇魏弋的真实身份了。 魏弋从未与他提过,他也一直装作不知,和平维持至今。 他和魏弋的确各有秘密。 戚容入场后先找到了戚裴,他到时,戚裴正和一群中年男人在闲谈,双方客套地几句寒暄后,戚裴便跟随他离开。 走到无人处,戚裴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他的脸色,眉心微压,「为什么不回去休息?」 戚容不说话,接过他手中还端着的酒杯放在一旁,才回道:「还说我,你自己也不能喝酒。」 见他拿医嘱来压他,戚裴眉宇压得更低,却又拿他没办法,无可奈何地看了他几秒,最终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沉默片刻,戚容环顾全场,问起了姜启:「今日怎么不见姜启?」 姜家在u市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克罗亚的酒会姜家也合该来赴宴才是,可他方才环视全场,却并没看到姜家活跃在外的那几个话事人。 他今日带上魏弋也只是想正式介绍给姜启,本打算藉此机会化解两人矛盾,可不曾想过姜启不在。 听到他的话,戚裴看向他的眼神微凝,沉吟几秒,才语调平淡地回道:「姜启随项目团队去了b城,今日刚走。」 「你不知道吗?」 戚容微怔,眉梢意外地轻挑。 他的确不知道。 昨晚两人还在一起,可姜启从未说过要出发b城的事。 现在想来,那时姜启好像想要他留下过夜,可他拒绝了。 所以今日才会不告而别吗。 第84章 还是没消气。 戚容无奈地微嘆一口气,眼神落向大哥,随口道:「我会去问他。」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一阵沉默过后,戚裴眼神落到打了声招唿便再未出声的魏弋身上,眸光不自觉地变得幽深。 他定定注视了他几秒,魏弋被看得不明所以,也傻愣愣地回望。 想说什么却又止住,戚裴收回视线,操纵轮椅转了个方向,话是对戚容说的:「……今晚还回去吗?」 戚容眼神悄悄转移,瞥向一个渐渐走近的侍应生,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不回去了。」 他话音刚落,身侧的魏弋便一瞬雀跃,眸光亮晶晶地,几乎藏不住自己的喜悦,可注意到戚容的视线若有似无的看向不远处的一个侍应生,魏弋脸色又迅速垮了下来。 他顺着戚容视线看过去,嘴唇也抿紧了。 那侍应生模样清秀,身量修长挺拔,端着托盘的姿态不卑不亢,行云流水般,越走越近。 魏弋眉心压低,见戚容还盯着对方不放,忍无可忍地一把握住他手腕,将他注意力拉回了自己身上,「不许看。」 戚容被他一扯,抬眼去看,见到魏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后,感到微微不解,他手上挣了两下,对上魏弋委屈又幽怨的眼神,迟钝地眨了两下眼睛。 第172页 那边,侍应生已走到近前,他抬眼第一时间看向了戚容,微微躬身,戚容倒是没看他的脸,而是抬起另一只手,自托盘上端了一杯酒。 捏着酒杯凑近唇边,戚容抿了一口,而后瞥眼看向还拉着他不放的魏弋,轻挑眉梢,「还不放手?」 反应过来的魏弋顿了片刻,看了眼那侍应生,又看了眼自顾自喝酒连眼神都没往别处落的戚容,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他呆呆地「哦」了一声,放开了戚容的手腕。 又转头去看那侍应生,却发现对方还没走,反而朝戚容的方向又走了一步,魏弋一时又有些气急,刚想阻止,却见戚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那侍应生招了招手。 魏弋就站在原地,看着侍应生走近一步,对戚容俯身耳语了句什么。 两人交流很短暂,侍应生退开后,戚容微眯眼,朝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视线越过三三两两聚集的人潮,落向了那个坐在大厅尽头沙发处独自品酒的男人。 定睛看了几秒,戚容抬起手腕,朝对方举杯示意。 收回视线,戚容偏头对身侧侍应生漫不经心地道谢,待人走后,魏弋终于忍不住上前拉住他的手臂,眼睛瞥向戚容方才看的方向,追问道:「怎么了?」 戚容朝他安抚一笑,「没事,我去打个招唿。」 关于徐原的事,他并不愿意多说,大哥也在场,徐原在这时冒险和他相见,必然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而他与徐原唯一产生交集的地方除了戚阳州便是徐原的恋人。 或许是疗养院出现了什么岔子,他去见一见也无碍。 他本以为解释得足够清楚,可魏弋却并未放手,而是用那双棕色眼睛固执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对视了几秒,戚容突然从魏弋不同寻常的反应中读出了些什么,他噗嗤一笑,笑得肩膀都耸动了下。 魏弋鲜少看到戚容这样笑,他这一笑,连一旁许久未出声的戚裴也愣了下。 魏弋不明白戚容在笑什么,他在戚容的反应中越发无措了,眼睫眨动了几下,薄唇也无知无觉地抿紧了。 戚容笑够了,将手中随手酒杯递向面前的魏弋,魏弋乖乖接过,他便抬起一手狎昵地摸了摸他的脸颊,薄唇勾出一个极愉悦的弧度。 他抬起眼观察魏弋表情,看够了才收回手,贴向他耳侧,压低嗓音解释道:「我和他说几句话,很快回来,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魏弋没轻易上当,仍是垂下眼追问了句:「他是谁?」 从前他不识情爱滋味,只当那些拈酸吃醋都是心胸狭隘,可直到他自己尝过了箇中滋味,才明白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大度之人。 感情本就带有独占欲,不愿留给别人挤进来的缝隙几乎是种本能。 他知道戚容身边有很多人,可却还是自私地想要戚容眼里只有他一人。 魏弋自认从小克己復礼,从未做出过任何损人利己的事,可在这件事,他控制不住地自私。 戚容又偏头看了他几眼,像是无可奈何地小幅度一摇头,伸出手指,沿着他下颌一直抚到耳垂,直把魏弋摸得耳朵泛红,忍无可忍地握住他手腕,戚容才认真下来。 「我和他有个交易,他来找我,应是交易出了问题。」 这样的解释已算认真,魏弋抬眼觑他,眉眼间的幽怨有所松动,握住他手腕的五指松开,最后还是小声问了一句:「那你快点回来。」 戚容又是一笑,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捨不得主人离家的大狗,恨不得现在就亲亲他。 收回的手指在魏弋胸口一掠而过,戚容应了一声,嗓音含笑:「一定。」 又向身旁的戚裴示意了下,戚容径直朝徐原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未走近,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出去聊。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宴会厅侧门,行至走廊一处落地窗处,戚容先一步停下脚步。 他站在原地没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靠近,最后停在了他身侧。 待徐原站定,戚容才分去了一个眼神,没寒暄,直言道:「徐老闆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徐原对他的直截了当也毫不意外,他笑了下,手肘支在一侧扶手,嗓音不疾不徐:「容少这么聪明,不如猜猜?」 戚容被魏弋有趣的吃醋反应逗弄得心情颇好,闻言朝他耸耸肩,比平时多了些耐心,顺着他的话猜了一句:「是白小姐的事?」 可这次,徐原却朝他摇了下头。 「不是她,」话音顿了顿,徐原收敛了笑意,「是你。」 戚容眯了眯眼,也从这几个字中寻到一点不同寻常,他偏头直视徐原的双眼。 如果不是因为那位白小姐,那么应该就是与戚阳州有关。 可戚阳州已经再难翻身,牢狱之灾不可避免,戚德义也已失势,他想不出这事接下来还会如何发展。 除非…… 「你知道姜启今日离开了u市吧。」 徐原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戚容心神一凛,「我知道。」 徐原看他一眼,才继续说下去:「姜启今日刚走,以王易为首的世家子弟便开始暗中有了动作,都是你因戚阳州而得罪的人,警方包围翠园那日,那几人全都在场。」 那日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无数豪门世家为此蒙羞,全是因戚容一人,戚阳州已经是家族弃子,可剩下牵扯最深的那几人却被各自家族用手段保了出来。 第173页 根本经不起查,尽管消息已被压下去,戚容此举已极其狂悖,堵住悠悠众口几乎毫无可能。 经此一遭,那几人对戚容便是彻底记恨,打着为戚阳州出气的名头,背地里正筹划着名要报復戚容。 徐原得到消息便想要告知戚容,虽交情不深,可戚容帮白莹转院,算是他欠下一个人情。 如今话带到,徐原心里松下一口气,戚容尽早知道,也好早做防备,就算那群无法无天的世家子弟真的做出些什么,也起码不会陷入被动局面。 眼神再度落向戚容,徐原却发现对方听了他的话后,没有什么其他反应,好像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徐原不解地拧眉,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姜启在时,他们还不敢对你做什么,可姜启一走,他们便再无顾及,就算你大哥……」 说到一半,徐原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即使止住话头,可戚容已明白他的意思。 徐原想说,他只不过是个养子,在几家豪门大族的携手逼迫下,父亲未必会拿整个家族利益去抗衡。 就算戚裴站在他这边,也改变不了什么。 商人最重利,更何况戚怀起本就是亲缘淡薄的人。 徐原没说错,现在的局面的确对他很不利。 「你笑什么?」 徐原看着不仅不慌,反而还笑了起来的戚容,眼眸微眯,疑心他是不是受到刺激。 戚容没看他,视线落点在窗外的城市夜景,高楼大厦霓虹璀璨,在这巨大金钱人情交织的混凝土都市映衬下,夜幕中的繁星显得微不足道,微小又虚无缥缈,连光芒也被掩盖,从这望过去,只能看得到一片黑暗。 戚容没回答徐原的问题,出神看着夜晚的天空,嗓音漫不经心:「那就让他们来吧。」 徐原的顾虑他明白,可姜启不在,也不代表他就要夹着尾巴做人。 他向来为所欲为惯了,从来不向纨绔草包低头。 那时被警方带走,想来王易吃了不少苦,咽不下这口气也在意料之中,他早猜到他会出手。 只是没想到时机会这么凑巧,好似一切都与原着中的剧情对上了。 先前记忆中闪过有关酒会的零散片段也终于找到了出处,如果按照剧情进展来看,这次酒会后,就该是他被逼跳海的戏份了。 剧情虽然已被改变,可走向未变,连为他准备的结局也一成不变。 话题末尾,徐原出于情分,还是提醒了一句:「最近小心行事。」 戚容漫不经心地朝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徐原肯来告诉他这件事,他都记下了。 接下来,徐原没再和他一起回宴会厅,他在路上接了个电话,不是那端说了什么,徐原瞬间便表露出了急切,匆匆和戚容告别,便离开了。 戚容目送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回了宴会厅。 他出来的有些久了,酒会已进行到一半,在会场内环顾了一圈寻找魏弋的身影,最后在一处长桌旁看到了正在吃东西的人。 看到魏弋,戚容唇边不自觉又抿出点笑意,他一步步走近,最后在魏弋身边停下。 魏弋正侧对着他,手里拿着只酒杯,只是此时酒杯已见底。 戚容笑意淡了些,眼里染上些意外,他拉着魏弋的手臂,把人拉得面向自己。 「你全喝了?」 魏弋迟钝地转过脑袋,面颊微红,双眼已有些醉酒的朦胧,连表情也呆呆地,眼睛迟缓地眨了两下,像是终于认出眼前人,他垂下眼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酒杯,又看向对面的戚容。 「你一直没回来,我就喝了……」 戚容回想起魏弋醉酒不太美好的一夜,抿着唇瓣就想从他手中抽出酒杯,可抽了一下,没抽动。 他不明所以地抬眼去看魏弋,魏弋也正不错眼地和他对视着。 片刻后,魏弋举起手腕,将那杯酒缓慢地凑近了唇边,一饮而尽。 那形状突出的喉结在戚容眼前狠狠一滚,魏弋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是甜的。」 戚容怔了两秒,突然意识到,魏弋喝得那杯酒是他的。 第85章 尽管两人还做过更亲密的事,可这个认知却还是让戚容怔了下,脸颊微微起了些热。 他欲盖弥彰地出手从魏弋手中夺过空酒杯放在一边,便去拉他,魏弋任他拉着手臂,垂下头和他对视。 戚容扶住他,空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还清醒吗?」 魏弋眼睛随着那只手微微转动,呆愣两秒,一把握住了那只手,语气认真地对他解释:「我没醉。」 戚容看了他几秒,最后败下阵来。 看来是真的醉了。 香槟后劲大,魏弋本就酒量不行,现在还能和他站着说话,可继续待下去,等魏弋真的站不住了,他可没把握能把这么大块头弄回去。 环顾一圈,戚容在场内寻找戚裴的身影,看到后,他松开手就要过去,可他手刚撤走,便被魏弋反手拉住。 戚容回头,就见到魏弋垂下一双眼看着他,可怜巴巴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嗓音又低又哑:「你又要去找谁?别走。」 这话说得太过哀怨,戚容一时无所适从,不明白自己先前已经解释清楚,魏弋哪里来的这么大醋意。 但他又在魏弋那样专注的眼神下感到无可奈何,只好安抚他道:「我去找大哥说句话,我们就回去。」 第174页 魏弋不知听懂了没,只固执地盯着他,薄唇紧抿,手上力道却纹丝不动。 见他这幅执拗的样子,戚容感到有些头疼,他偏头揉了揉眉心,语气不自觉重了些:「听话,先放开我。」 话音一落,手腕上的手一点点松开,最终彻底放开了他。 魏弋垂下了眼,孤身一人站着,嗓音低低地:「我等你。」 戚容最后看了他一眼,便抬腿向戚裴所在的方向走去。 这次他说到做到,只简单和大哥说明了情况,便返回去找魏弋,大哥没阻拦,只对他交代了句路上小心。 离开宴会厅后,魏弋便不再规规矩矩地被戚容扶着,而是手臂揽上了他腰身,放松半边身子都压在他身上,近乎贴着他走。 沾染着酒气的灼热吐息尽数扑在颈侧脸颊,戚容恍然还以为自己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皮毛髮烫的狼。 这样的姿势过于得寸进尺,可又看魏弋垂着脸,双眼半阖的醉酒模样,戚容一时又无法说服自己去怪一个醉鬼。 两人以这样的姿势走了一路,终于在将要走出酒店大门,有适应生大着胆子上前,询问戚容需不需要帮助。 戚容松了口气,毫不客气地答应下来,和他一起架着身高一米九二的魏弋走下门前台阶,将人扶上了轿车后座。 看着魏弋重心不稳地倒在座椅上,戚容抹了把额上的虚汗,如释重负般重重唿出一口气,他喘了几口气,只觉得两侧肩膀都酸得要命。 两次魏弋醉酒的经歷,受苦受累的人都是他。 又在原地站了会,抽出几站钞票给了身侧帮忙的侍应生,戚容扶住车门,坐进了车里。 刚坐稳,安全带还未繫上,一团黑影便扑了过来,戚容猝不及防地被人压在门上,扣住下巴便被吻住了。 魏弋动作急切,凌乱的唿吸全扑在戚容脸颊,戚容眉心抽动,想张唇说些什么,又被魏弋更深地含住了唇瓣。 酒气扑面,戚容头脑也隐隐发起了热,抵在魏弋肩头的手指蜷缩了几下,乱作一团的思绪陡然意识到什么,他手上用力,将魏弋推开了一点。 他借着分开的间隙,嗓音不稳地朝前座的司机吩咐:「挡板升起来……」 司机不敢多看,立刻照做。 挡板缓缓升起,魏弋也再次压了上来,黏煳地缠着他索吻,戚容被他亲得手脚发软,手指插进他发间,随他的动作无力抓挠。 动作激烈时,幽闭车厢内响起一点濡湿水声。 魏弋头髮被弄乱了,散了几缕髮丝到额前,微微拂过两人眉眼,麻痒沿着眼皮一直蔓延至心里。 戚容被亲的头脑昏沉,克制不住地张嘴就咬了下嘴边的东西。 魏弋被他咬得一声闷哼,像是终于清醒了一点,稍稍退后看他,语气哀怨:「疼。」 戚容大口喘着气,用手背抹了下唇上的水泽,哼了一声:「你不该疼吗?」 想到魏弋擅自喝酒他就来气,明知自己酒量不行,还不自量力,最后又借着自己醉酒堂而皇之地胡闹。 虽然魏弋醉酒后的反应是挺可爱,可他还是有气。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情绪不对,魏弋短暂地沉默了会,又小心挨了过去,脑袋贴着他颈窝,讨好似的蹭了两下,小声道:「你生气了?」 戚容不为所动,胸腔内的心脏依旧失衡地跳动着,他后背靠在车门上,一片空白的大脑恢復了些思绪,并不回答魏弋的问题。 又等了一会,魏弋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孩子,从他肩头抬起头,一言不发地拉住他的手,戚容静静看了他一眼,却依旧一言不发。 终于,在轿车转过红绿灯口时,戚容开了,话却是对司机说的:「停车。」 司机打方向盘,将车停在了路边,待车停稳,戚容径直推门下了车。 这次,魏弋并未阻拦他,只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没入霓虹灯下。 戚容走进路边的一家连锁便利店,很快又拎了个袋子走出来,上了车,他拿出一盒牛奶塞到呆愣着的魏弋手中。 牛奶触手温热,显然刚从保温箱内拿出来不久,魏弋好半天没反应,直到戚容问他:「还要我帮你插吸管?」 他的动作语气都不算温柔,可魏弋莫名感到胸膛里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他知道,戚容总是嘴硬心软。 在戚容的注视下,他慢吞吞地将吸管插进纸盒,递到唇边吸了一口。 戚容看他捏着在他手中显得格外小巧的牛奶盒,一边吸一边看他,眼睛亮亮的,像是被哄好了。 看了会,戚容又想起什么,没忍住调笑着发问:「还觉得甜吗?」 本是一句玩笑,可魏弋却在听到他的话后像边牧竖耳般顿了顿,而后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甜的。」 戚容看得心头火起,毫无预兆地凑近,亲在他嘴角,伸出舌尖一卷,舔去了他嘴边的奶泽。 魏弋双眼微微睁大,浑身僵住了,唇边的湿软触感一扫而过,他无比清楚那是什么。 他捏着牛奶喝的手一紧,手背都绷出了青筋。 戚容很快又退回了原位,一点奶香味在舌尖散不去,或许是心理作用,倒真让他尝出了点甜味。 魏弋没骗他。 眼神一瞥,注意到被魏弋捏扁的牛奶盒,戚容勾唇笑了,他从一侧抽出纸巾,按在魏弋溢满牛奶的手上。 第175页 魏弋在他的眼神下才反应过来,喉结克制地滚了滚,慌忙抽出几张纸胡乱擦干净了自己的手。 他扔了纸巾,三两下吸完了盒中最后一点牛奶,又想凑上去,可戚容抬起一只手抵住他胸口,朝他摇了摇头。 魏弋摸上他的手腕,不说话,只敛下眼看他,倒真像只温驯的犬类了。 戚容被他摸得手腕发痒,想抽回来却没如愿,舔着齿尖安抚道:「等回去。」 因为用的并不是他名下的车,司机将车驶进车库,待两人下车后便驱车离开了,魏弋喝了牛奶,醉酒状况有效缓解,却还是在下车后装作无力地依靠着戚容走。 戚容轻飘飘地扫他一眼,也没揭穿这幼稚的把戏。 走进公寓大门,戚容顺手便把室内的中央空调打开,他没管身后的魏弋,先走进厨房烧了一壶矿泉水。 再走进客厅,他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偏头看向还在脱外套的魏弋,在并不明亮的顶灯光线下,朝他招手。 青年双腿交叠,一手撑着脑袋,姿态一如既往地闲适,招手的动作他做得娴熟又亲昵,眼眸含了些笑意,秾艷五官在灯下影影绰绰,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也像吐露蛇信的毒蛇。 魏弋近乎受到蛊惑般,目不转睛地走了过去。 宛如信徒走向信仰神明。 他走向了戚容,也向那缠缚他不得解脱的妄念伸出了手。 戚容看着半跪在面前的高大青年,微微眯起了眼眸,如他所愿般屈膝,蹭了蹭他的手。 「现在,你想做什么?」 那带着蛊惑人心的话语落在耳中,魏弋心跳加快,遵循本能地抬手,抚上了眼前人的膝盖。 戚容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动作,没有丝毫叫停的想法。 像是在他的默认中寻到了一点底气,魏弋手指微动,试探地上移,那滚烫的手掌贴着他的腿部皮肤,烫地戚容不自觉地轻颤了下。 游弋在大腿上的热度攀升,戚容很快意识到,魏弋的手还在向上。 而沉默许久的人在这时抬起脸看他,比平时要低哑的嗓音响起:「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戚容抿紧下唇,还未回应,那在他身上作乱的手已然触到了他腿根,敏感处被人一烫,戚容仰头轻喘了下,几乎是下意识便抓住了那只手。 得寸进尺。 戚容平復着自己的唿吸,再度垂下眼去看他,突然勾唇一笑,魏弋在那样的笑下晃了下神,再回神时,便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压在了他腿上。 魏弋垂下头瞥去一眼,整个人过电般头皮发麻了一瞬,紧绷地更厉害了。 那是青年穿着袜子的一只脚。 感受到大腿上并不安分的乱踩乱蹭,魏弋额角绷出青筋,克制着想去挣扎的举动。 理智告诉他该移开眼,可他却如受到蛊惑般,双眼紧紧落在那只脚上。 戚容骨架小,眼下的这只脚比正常的成年男子要小上一些,瘦弱的一只,踩着白袜,看起来软软糯糯地,刚好够他一只手握住。 他移不开眼,甚至还想亲手脱去那层碍眼的束缚。 魏弋克制不住心底叫嚣涌动的妄念,看了半晌,终于忍无可忍地探出手。 可还未碰到,那只脚却放松了力道,转而朝着正中踩了下去。 第86章 几乎在那脚碰上他的瞬间,魏弋便出手紧紧扣住了那细瘦一截的脚腕。 他反应极大,另一手借力撑在沙发边沿,五指深深陷进布料中,手背青筋虬结,一直延伸没入衬衫袖口,像是用了极大力气克制。 戚容瞥向那他按在沙发上那只手,轻挑眉梢,脚下又用了点力,不轻不重地碾了碾。 他如愿听到了魏弋压抑到极致的一声闷哼。 而他勾唇愉悦地眯起了双眼,反应真有趣。 「还想继续吗?」 戚容的嗓音犹如鬼魅的低语,轻飘飘地落进魏弋耳中,他粗重的喘了几下,耳朵到面颊全部红透了,不敢抬头,他只敢盯着眼前的一截裹在西装裤内的小腿,五指收紧,拇指不自觉地摩挲了几下手中伶仃的腕骨。 理智是该阻止戚容继续做下去,可心底却有另一个声音,魏弋恍然间察觉自己站在深渊边缘,正向下凝视。 那种正视内心的感觉太过让人颤慄,他头皮发麻,想躲却动弹不得。 最后,心底的恶魔冲破囚笼,寡义廉耻被尽数压倒在道德高地之下,他终于狼狈地向欲/望认输。 他松开圈拢青年腕骨的五指,缓缓向上,手指撩起了他西裤裤脚,露出那白袜边缘。 魏弋终于抬起头,冒着热气的指尖碰到了袜口,而他眼眸晦暗,薄唇唿出一口热气,缓慢低哑地说道:「我想……」 戚容眉梢微挑,眼中兴味盎然。 话音顿了顿,魏弋的嗓音继续响起,像是嘶哑到极致的卡祖笛,下一秒就要猝然失音: 「我想脱掉它,可以吗?」 虽是请求,可在戚容还未做出反应前,魏弋已经曲起手指勾住袜口,将它一点点褪了下来。 脱到一半,戚容终于动了,他挣脱束缚,直接抬脚踩在了魏弋胸口。 魏弋一声不吭,任由他踩着,客厅内朦胧的顶灯照下来,魏弋整个人匿在光影里,沉默地像一尊塑像。 一言不发地,乖顺地,一副唯他是从的模样。 这样掌控一个人身心让人慾罢不能,戚容深吸了一口气,却未能克制胸膛内不受控制的心跳。 第176页 他要魏弋,魏弋是属于他的。 他知道自己下了一个很难的决定,这一辈子,他从未真正地相信过什么人,能留在他身边的人屈指可数,如今,魏弋便算一个。 自得知自己活在一本小说里,他便开始筹谋,日日夜夜,可没想到最后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搭了进去。 依照剧情所言,他无可自拔地深陷在了魏弋给他编制的柔情蜜意中,待回过神来,早已无法挣脱。 他骗魏弋,哄着他,软硬兼施,打个巴掌给颗枣,钓着魏弋给出了那颗真心,可两人的初见,终究由谎言开始。 他也曾生出过不忍,次次看到魏弋看向他毫不保留的一双眼时,他总是心软。 可就算再心软,真相不能告诉魏弋,绝对不能。 如果魏弋知道了,他们之间就彻底完了。 他活了二十一年只遇到过这么一个肯为他付出全部真心的傻子,就当他卑劣无耻,他也不想放手。 白袜彻底落地,那莹润的瓷白在昏暗光线下像在发反着光,魏弋眼底隐隐泛起猩红,喉结克制地滚动了两下。 脚下踩着那处滚烫,戚容也被烫得瑟缩了下,他看着跪在他腿边沉默无言的魏弋,被那双直勾勾的眼睛一看,什么都没说,只浅浅弯唇笑了。 听话的狗狗会得到奖励。 魏弋想要什么,他都可以满足。 戚容的脚和他人一样,像块毫无瑕疵的玉,骨感十足,脚趾圆润粉白,若是被顶得很了,还会经不住地蜷缩起来,魏弋始终不言不发,垂下的眼牢牢地盯着那一尾游鱼,额角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来。 阴沉许久的天骤然起了点风,阴云聚集,有风唿啸而过,刮在落地窗上,室内空气滞闷,气氛粘稠又暧昧。 窗外未落雨,可魏弋心里却下了一场雨,电闪雷鸣中,水花迸溅,那扰动他心弦的游鱼彻底落进了他心中。 搅动一池春水不止。 最后魏弋没收住力气,肩背紧绷,紧紧抵在戚容趾窝,挨着那脆弱白嫩的皮肤,火辣辣地疼,像是破皮了。 戚容后仰在沙发里,羊脂玉般的小腿乃至腕骨还被那人握在手中,他抬手挡住自己手背,在心里暗骂自己荒唐。 末了,魏弋垂下早已被汗湿的眼睫,在戚容的膝上印下一吻,手指没撤走,不轻不重地捏着他小腿上的软肉,狎昵地把玩。 在腿上做乱的手摸得又热又痒,戚容咬咬下唇,抬起腿挣开他的手,直接踩在了他肩头。 脚上黏腻得很不舒服,戚容又羞又气,想到这小子的底气全是自己纵容的,又发不出一点脾气,只能脚下发狠地踩了他好几下。 魏弋自知自己做过了火,一言不发地任由他出气,待他停下动作,才抬起眼皮小心瞥了一眼人,从地上直起身来。 他蹲得太久,缓过了那阵腿麻,他才弯身去抱沙发上的青年。 戚容猝不及防被他抱起来,身体悬空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搂紧了魏弋脖颈,待反应过来,他抿着嘴看向抱着他目不斜视走上楼梯的青年,没什么底气地问:「你要做什么?」 魏弋彻底走上台阶,转身向主卧的方向走,偏头看他一眼,眼睛眨了几下,无辜地回道:「洗澡。」 洗澡确实是洗澡,只不过最后是两个人一起洗的。 像是要把在客厅没做完的都补齐,魏弋从进浴室便黏黏煳煳地贴着他,戚容推拒不及,便被人从身后圈住了。 胡闹了一次,又被魏弋从上到下全部搓洗了一次,澡洗得太久,戚容被热气熏得头晕眼花,出来时是被魏弋裹了浴巾抱出来的。 戚容手脚发软,分不出力气挣扎,于是也就随便魏弋做些什么,可洗完澡出来,魏弋却格外老实,像是真的学乖了,动作规矩给他擦头髮,没有再做多余的事。 魏弋的手又大又热,给他擦头髮的动作轻柔,戚容窝在他怀里,整个人还冒着未散去的热气,睏倦上涌,他懒懒地阖着眼皮,在昏沉中沉浮。 不知擦了多久,魏弋终于放下了毛巾,转而拿起放在一侧的吹风机,调了最小档,又试了下温度,才对准了青年的头髮。 风唿唿吹过头皮,戚容眼睫颤了颤,到底还是没能从舒服的睡意中挣脱而出。 魏弋一边拨弄指尖半湿的髮丝,一边看着他的脸,青年像是累极了,侧脸靠在他怀里,睡颜温软无害,像一颗剥了皮的甜美果实,浑身上下散发着清甜可口的香气。 明明只是吹头髮这样一个简单举动,魏弋却被那鼻尖若有似无的香气撩拨得有些意动,他偏头唿出一口气,压下胡思乱想,强迫自己专心手下的事。 戚容头髮黑而茂密,指尖自发间穿插而过,留下的触感柔顺得令人不可思议,魏弋指腹揉了揉他头皮,斟酌半晌,还是试探地问:「你还醒着吗?」 过了片刻,怀里的人哼出一点鼻音,应了声:「……嗯。」 得到回应,魏弋的心反而越跳越快,他咽了咽喉咙,有些疑心自己的心跳吵到靠在他怀里的人,因而越发忐忑了,「这周末,有时间吗?」 这一次话音落地,许久没有等到回应。 魏弋眼睛快速眨了几下,还未把自己的所想说出口便有些胆怯,他手上动作微顿,吹干了那一小片,又去撩他脑后的髮丝。 又过了一会,戚容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嗓音迷煳地问:「怎么了?」 第177页 魏弋指腹摩挲了几下他的头皮,忍了又忍,还是垂下头,亲了亲他脸颊。 亲完,他没第一时间推开,而是拿鼻尖蹭了蹭那块皮肤,压着嗓音低低问道:「我的父母这周末会到u市,你愿意见见他们吗?」 戚容半睡半醒间,只听到几个模煳零散的字眼落进耳朵里,因为贴得近,他听清了,迟钝的大脑缓慢地转动思考着对方话中含义。 魏弋好像在说,去见他的父母? 他心里有些想笑,先前做出那些事时也没考虑过他的意愿,一意孤行,如今倒万分忐忑的询问他愿不愿意去见他的父母。 戚容其实并不能确定自己周末有没有空,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发出了一个含煳的音节,算是应答。 魏弋的事总要排在其他事前面。 似乎读懂了他的意思,魏弋显然又惊又喜,手臂紧紧抱着他,吧唧一口亲在他嘴角上,满腔的欢喜藏不住,要满溢出来。 吹完头髮,魏弋收了吹风机,戚容整个人还坐在他怀里,他一动,戚容便揪紧了他身上的浴袍。 魏弋怕将他惊醒,只好动作小心地顿在原地,顿了片刻,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怀中人的肩背,压低音量说话:「我很快回来,你继续睡好吗?」 戚容没出声,揪着他的手指的力道却没松,又等了片刻,就在魏弋以为他睡着了时,他嗓音才模煳不清地响起:「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魏弋一怔,拍他肩背的手顿在半空。 没去问戚容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魏弋认真地想了一会,才回道:「那要看哪种骗。」 又是好一阵沉默,戚容眼睫颤了几下,出口的话宛如梦呓:「哄骗你,逗弄你,最后,叫你一颗心都系在了我身上……」 他尾音实在太轻,轻飘飘地落进耳中,让人分辨不出其中的真实意味,魏弋听到笑了下,他垂下头贴了贴怀中人温热的脸颊,满腔的柔情蜜意:「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何来欺骗一说,就算你真的骗了我,那也要看你骗了我什么,我相信你。」 听到那话中的相信,戚容终于一点点松开了手指。 魏弋不去思考他可能会骗他的可能,因为他相信他。 不是因为什么虚无缥缈的白月光,而是因为魏弋眼前,怀中的这个人,是从小勾心斗角争权夺势的戚容,而不是那孤儿院中只见了寥寥数面的单纯小孩。 后来魏弋再说些什么,戚容没听清,他像是终于问出了心底压抑许久的问题,得到回答便沉沉睡了过去。 那一刻,他是真的深信不疑,魏弋爱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一段回忆。 第87章 又过了几天,连日阴沉的u市终于放了晴,太阳刺破云层,天空也久违地泛出了点浅淡的蓝。 天放晴的第二日,戚容去了公墓。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驱车离开了戚家。 跟着导航,他再度去到了那个他无比熟悉的花店,隐于闹市中,门店小得甚至有些不起眼。 天放晴了,店内的花也都被搬了出来,有店员在进进出出地忙前忙后,将一盆盆的鲜花植物都放置在了店外落地窗前的花架上,一时间,整个门店又被各种颜色各种品种的花簇拥着,在萧瑟的冬日有种五彩斑斓的活力。 将车停在路边,戚容推开车门,穿过马路,脚步停在了花店前。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这家花店的店名。 『熹微』 倒是和黎明相配。 多看了几眼,就被从店内搬花出来的店员撞见了,店员顿在原地,整个人愣愣地看向戚容的脸。 戚容收回落在门上的视线,偏头和那店员对视,面色如常。 他并未想过隐藏,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 他的脸大大方方示人,就算有人告诉黎歌,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的短暂出现,不会影响到黎歌平静的生活。 黎彦说得对,他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再出现在黎歌面前,黎歌忘了他,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这世上总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他知道黎歌还好好得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就足够了。 这次来,就算了却他一个未完的心愿。 店员直勾勾看着眼前人回不过神来,戚容任由他失态地盯着看了一会,才语调温和地出声询问:「你们老闆在吗?」 戚容一动,那幅画便轻轻碎了,店员在他的话中回了神,连忙放下手中花盆,把人迎进门。 「我们老闆在后面忙些别的,您是有预约订单吗?」 边走他还止不住地回头悄悄瞥身后人的脸,越看越觉得稀奇,这世上原来还真的有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长得这么相像啊。 简直就像亲兄弟一般。 话音顿顿,店员小心向身后看去一眼,试探问道:「您要见我们老闆吗?」 客人上来就问他们老闆,店员想当然的以为对方是为老闆而来,毕竟他们两个老闆的插花手艺都是一绝,虽然在这附近从未见过这位客人…… 许久没有传来回音,店员心里止不住犯嘀咕时,身后人含笑的嗓音才响起: 「不用,我是来买花的。」 一听买花,店员顿时松了口气,他换上一副笑脸,转身认真询问戚容偏好和用途。 戚容一一答完,便被请到了店内靠窗的座椅坐下,店员送上一杯热茶,便忙去包花了。 第178页 戚容坐在阳光里,看着窗外开得极好的花架出神。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公寓里那盆非洲堇,魏弋买回来的小东西,他倒是没怎么管过,偶尔在那处落脚,也是魏弋上心护理。 为了方便养花,他把家门密码告诉了魏弋,为此,魏弋还不满他总是这样不上心。 能将花养得这样好,一定是内心温柔的人。 看着看着,他便笑了,手边纸杯里的茶水降了些温,他捏起杯壁抿了一口。 没让他等很久时,店员便抱着两束花走了过来,将两束花抱在怀里让戚容查看。 选得还是母亲最喜欢的蓝色鸾尾,搭配了白玫瑰和飞燕草,蓝白簇拥在一起,配上今日这样的好天气格外清新。 戚容淡笑点了点头,从皮夹中抽出几张钞票压在桌上,便起身拿过其中一束花,理了理衬纸后,他向那店员道了声谢。 店员嘿嘿笑了两声,紧接着又听戚容说起: 「我母亲一定会喜欢。」 店员跟着夸赞了几句,便看到戚容抱着花束擦肩而过,径直推开了店门,他后知后觉地看了眼自己怀中的另一束花,不解地追了上去:「先生!你还有一束花没拿——」 戚容在风铃的清脆碰撞声中停下脚步,逆着光偏过头,对店员露出一个浅淡却发自真心的笑。 「那束花,麻烦转交你们店长,就说是我送他的。」 店员又一次呆住。 视野中,那位好看的客人走得头也不回,很快便穿过马路,坐进了停在路边的那辆玛莎拉蒂suv。 直到那辆豪车开走,店员才终于如梦初醒地,又垂下头看了眼怀中的花束,万分难以理解地挠了挠头。 正要走回去重新干活,柜檯后的小门被人拉开,有人走了出来。 店员见到那个绕过柜檯的身影,眼睛当即亮了起来,快走几步,就捧着怀里的花束举到了对方面前。 「小老闆,这是刚才有位客人留下的!」 几秒后,花束边缘伸出一段白皙手指,紧接着,花束便被那双手接住了。 黎歌垂下眼仔细端详了手中的花,才抬眼看向面前的年轻店员,如清泉般的嗓音缓缓发问:「是客人不满意?」 店员勐地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不满意,也付了钱,这花,他说是送您的。」 闻言,黎歌的动作一顿,他发亮的眼眸很温和,沉静地望向店员,没有任何差异和意外,只确认了一遍:「是送给我的?」 店员盯着眼前那格外好看的眉眼,又想起方才见过不久的那位客人,斟酌忐忑再三,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他让我包了两束花,但是只带走了一束,这一束说是送您的……」 黎歌再度垂下眼,手指抚过还沾染着水珠的鸾尾花叶,低低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没有再多问一句,他抱着花束转身就要离开,光影落在他背后的米白色毛衣上,勾出几块明亮的光斑。 身后的店员看着他的背影,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句:「原来您不认识吗?那位客人与您长得还有几分相似呢,我看到第一眼都愣了,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话音一落,黎歌脚步微顿,缓缓转回了身。 他没再看向店员,而是看向了阳光通透的窗外,外面的街道车流如织,人来人往中,早已看不到店员口中奇怪的客人。 他原本并未在意,此时却又忍不住地在心中思索。 会是谁呢? 那人知道,蓝色鸾尾的花语是长久思念吗? 见他站着出神,店员也不再打扰,转身默默去做自己的事。 不知站了多久,黎歌终于收回视线,他走到落地窗旁的座椅坐下,桌上留下的纸杯还未收走,他盯着看了几秒,又将目光移向手中的话。 黎歌薄唇微抿,手指捻了捻那微微湿润的花瓣,心尖也好似被那水泽浸润得一片湿润。 这种感觉很怪异,明明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可他却因为没见到那人而感到这么……失落? 静默片刻,他站起身,将那束花小心放在了桌面上,嗓音淡淡地向店员交代: 「鸾尾花叶喷了水会枯萎得很快……下次洒水记得避开它。」 …… 周六,是和魏弋约定去和他见父母的日子。 周五那天,戚容下了课去公司,处理了一下午的挤压文件。 戚氏集团全司上下皆有加班的传统,上至董事,下至职员,周六周日公司也有不少人为了加班费而留在公司,李肖便是其中之一。 戚容请示完从戚裴办公室出来,正好碰见来送文件的李肖,两人打了个招唿,李肖见他脸上挂着的放松神色,没忍住揶揄道:「小戚总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和戚容混熟后,李肖也渐渐从规矩谨慎的第一总助放飞了自我,两人因公事多有接触,他对戚容渐渐改观,猜疑淡去,现在更多的是欣赏。 听到他话里明显的调侃,戚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自知地反问:「很明显吗?」 李肖掩唇笑了,压低声调凑近:「看您这样子,明天不加班了吧?」 戚容点了点头,大方承认了。 李肖见他这么好说话,也没忍住多问了两句:「有约会?」 戚容高深莫测地一笑,沿着走廊往前走了几步,「算是吧。」 第179页 和魏弋父母的见面吃饭,应该也算是约会的一种。 李肖听完羡慕得连连点头,转而又有些幽怨,「单身的人,连周末都过不了。」 戚容偏头笑看了他一眼,嘴上敷衍地安慰着:「会有的。」 他走到办公室停下脚步,推开了门毫不迟疑地走进去,李肖下意识想跟进去却险些被回弹的门板撞到鼻子,向后退了几步,盯着眼前的门板越发哀怨了。 小戚总变了。 吃饭的时间安排在晚上,戚容在家补了一场午觉,睡醒后,正在衣帽间挑选袖口和腕錶,房门便被人敲响了。 秦叔在门外说,魏弋已经到了。 戚容回秦叔让他在楼下等,自己收拾妥帖了才不紧不慢地乘电梯下到一楼。 皮鞋扣地的声响很闷,戚容一步步转过走廊拐角,拖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向了沙发。 早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魏弋便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踩上地毯,那点脚步声便彻底没去,戚容停在了魏弋面前,微抬着下巴打量他,看他在明亮灯下闪着光的琥珀色瞳孔,也看他特意梳起来的髮型,最后落向他身上板正挺括的黑色西装。 为了突出今日的正式场合,魏弋今日搭了一件单排扣的西装马甲,修身的剪裁,将他的宽肩窄腰的好身材衬托得一览无余。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些别的画面,戚容及时打住,掩饰般眯起了眼眸。 魏弋一直紧紧盯着他瞧,见他眯起眼,在等待中一直悬着的心便提了起来,他喉结滑动了几下,嗓音紧绷地问:「怎么了?」 戚容自然没法告诉他自己是脑补了些他不穿衣服的光景,眼下听他追问,心里便止不住地有些烦躁,抬眼瞪他一眼,「没什么。」 魏弋被那暗含嗔怪的一眼钉在原地,心里又止不住地泛起了些麻痒,可顾及这是在戚家正厅,他压下了胡思乱想,抿着唇角看他。 就这么看了会,他正经了表情,以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对他伸出了一只手。 魏弋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绅士礼,自高耸眉弓下抬起的一双眼亮如星子,优越的唇形轻弯,朝对面的青年微微一笑—— 「现在,戚先生可以与我一同出门吗?」 戚容看着递到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没过多犹豫地抬手握住。 他微抬下巴,像巡视领地的矜贵王子,神色间是掩饰不住的骄傲愉悦,他拉住那只手垂在身侧,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对方的手指。 像是调情。 「乐意之至。」 第88章 赶在秦叔走过来前,戚容及时放开了魏弋的手,没让老人看见。 他松手的动作太过迅速,以至于让魏弋都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他垂眼看了下自己空下来的手,向戚容投去了一个幽怨的眼神。 戚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大门,秦叔送到门口,不放心的叮嘱了戚容几句,最后又转向了戚容身侧的魏弋,交代了一样的话。 今日的行程戚容对秦叔只说了是场私宴饭局,秦叔看到魏弋同行,想当然地以为是两人一起赴宴,并未多想。 车早已等在台阶下,戚容站在车边朝门边的秦叔挥了挥手,便坐进了车里。 魏弋紧跟着他坐进了后座,关上了车门。 他刚坐稳,整个人便不老实地凑了上来,戚容偏头看他一眼,随后转向了前座的司机。 本是随意的一眼,可透过后视镜看向司机的脸时,戚容视线微得一顿,多看了几眼。 「怎么戴着口罩?」 他随口一问,那司机立刻看向后视镜,和他对上视线后点头笑了笑,露在口罩外的眉眼陌生,看起来敦厚又老实。 司机适时地咳了两声,隔着口罩传出的声音闷闷地:「感冒了,怕传染给您。」 这理由倒也算合情合理,近来u市的确流感多发,戚容收回视线,没再多问。 身侧的魏弋在这时趁机握住了他的手,飞快地凑近唇边亲了一口,亲完便看向他,如愿见到戚容将注意力放回他身上,便翘着嘴角笑了,像只小狗似的。 戚容瞥他一眼,被他这幅少女姿态逗笑了,一时也没忍住笑了下。 他眯了下眼,嗓音含笑:「又撒娇?」 魏弋眼睛亮亮地,明明西装革履作精英打扮,可在面对他时却止不住地冒着傻气,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我只是想看看你。」 戚容偏爱他这幅模样,克制着想要摸摸他脑袋的冲动,被他攥在掌心的手指动了动,小幅度握了握他手指,眼尾微挑,明知故问:「看我做什么。」 魏弋靠得更近了些,把脑袋靠在他肩头,嗅了嗅那飘到鼻尖浅淡的香气,整颗心脏也彻底醉倒在那香味中,融化得彻底。 他情不自禁地用额头蹭了蹭青年的肩头,恨不得和他贴得再紧一些。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哪怕让他什么都不做,只待他在身边,也能感到无比的满足和欣喜。 他喜欢戚容,很喜欢很喜欢。 不——魏弋又很快在心里否认。 是爱,他很爱很爱戚容。 他想,他大约再也遇不到这样一个狡猾又骄傲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分辨不出真假,他的真心藏在虚情假意中,看得见摸不到,每每都让他受尽折磨。 可今日,戚容愿意跟他去见父母,他真的很高兴。 第180页 这是不是证明,戚容也很重视这份感情呢? 他的心意也和他有同等的分量吗? 魏弋自戚容肩头偏过脸看他,唇角微扬,眼睛里与嗓音都是黏黏煳煳的欢喜:「因为你好看。」 戚容唇角笑意不变,视线落向两侧车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致,嗓音听不出什么意味:「这世上好看的人很多。」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空恢復了些干净的蓝,浅橙色的晚霞蔓了半边天,缀在沿路枝干间隙中,清冷中透着一丝残余暖意。 魏弋听到他的话,像是为了辩解般自他肩头直起身,认真又严肃地向他解释:「那不一样,他们都不是你。」 看他这幅较真的样子,戚容心里已清楚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可他还是反问道:「哪里不一样。」 剖白心意的爱语,他总是百听不厌。 这种被另一个人完全需要的满足,能让他感觉到一些还生动活着的感觉。 这些话他愿意听魏弋对他说百遍千遍。 两人四目相对,戚容在魏弋一眼望到底的瞳心中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人,没人能成为你。」 话音顿了顿,他拉过戚容的手,凑近唇边亲了亲他的手指,垂下眼小声道:「所以,我只喜欢你。」 平时这些话魏弋也说过很多次,可今日,两人却都从其中感觉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或许是因为今日的场合,也或许是因为心境的改变。 戚容长久地注视着他,怔怔地,心底冒出一丝久违的空茫与复杂,这段关系始终像一座空中楼阁般悬浮在他心上,美好得有些不切实际,不论魏弋如何弥补如何保证,可都无法让他真正地安下心来。 直到今日,他终于有了一丝安定感。 他此前见过许多长辈,可那都与今日不同,魏弋是他喜欢的人。 而他们就要在今日去见魏弋的父母。 这个认知让戚容忍不住地忐忑,可忐忑后,他心底又克制不住地泛出甜蜜,以后,他所有的一切谋划都能彻底放下,从此以后再无那些欺瞒与哄骗,他们之间尘埃落定。 他再不会骗魏弋,他知道魏弋对他的好,以后他也会对他同样的好。 指尖一烫,是有人将嘴唇深深地印了上去。 戚容回过神,便看到魏弋一边看他,一边辗转地吻在他手指上,从指侧吻到指尖,他反覆亲着,似乎也被对面的沉默所感染,他嗓音低哑着,一字一句地保证着: 「我知道你现在或许还不信我,可是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很爱很爱你,我会对你好,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我说话都算数的,我不会离开你。」 魏弋看到了戚容潜藏最深的恐惧,也了解他最在意的东西。 魏弋给了他一份闪闪发光的爱,也给了他一个家。 戚容看着看着便笑了,唇角微勾,眼里的笑再不带一丝虚情假意,他抬起另一只手服了抚魏弋的眼角眉梢。 他轻声告诉魏弋,他早就相信了。 得到回应,魏弋眼眶微红,几乎是按耐不住地上前抱住他,下巴垫在他肩窝里,一言不发地紧搂了他。 任由他抱了会,戚容才轻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瞥了眼前座的司机,他压低声音:「一会衣服该皱了。」 魏弋经他提醒,才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看到戚容被蹭乱的衣襟,抬手帮他理了理。 戚容瞥他一眼,也伸出手指替他抚了抚领带,视线随意地落向窗外。 窗外依旧是大片的苍翠绿植,余晖已彻底隐没于云层间,天色黯淡下来,道路尽头却迟迟不见城市的轮廓。 按照路程,去餐厅要走高架桥,这会早该临近市郊。 戚容几乎是瞬间便警惕起来,他扶住驾驶座的椅背,语调如常地问司机:「现在走到哪了?」 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正好和戚容撞上视线,他又笑了下,顾左右而言他:「走高架桥要经过南三环,晚高峰会很堵。」 戚容并不上当,加重了语气:「我在问你走得哪条路?」 身侧的魏弋也似乎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拧起眉心,看向前座的司机。 可这一次,司机却迟迟没有回应。 男人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再不看后视镜一眼,好似全然无视了两人的问话。 戚容按在椅背上的手指紧了几分,他平復唿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混乱的大脑高速运转,勉强从一些细枝末节中想到了一个人。 是王易…… 他将戚阳州送进了监狱的手段得罪了那些世家子弟,对于他们的报復,他早有预料,可他实在没想到王易出手的时机会这么凑巧。 偏偏在今日。 偏偏在这样的重要场合。 戚容咬紧下唇,一瞬间想威胁司机逼停汽车,可转而又冷静下来,方向盘在司机手中,万一他一个手滑,他们三个人都要死在这条荒无人烟的马路上。 肩上搭上一只宽厚温热的手掌,戚容回头,看到了魏弋压低的眉宇,他什么都没说,可戚容却已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暗含的安抚。 在那样沉静的眼神下,戚容莫名冷静了下来,他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找出一个号码拨出去。 垂眼看了眼屏幕上显示正在通话的页面,戚容又抬眼看向后视镜,尽量保持语调平稳地发问:「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商量。」 第181页 时间分秒流逝,戚容一边注意着手中的手机屏幕,一边盯着后视镜,再一次抬眼时,他和司机对上了视线。 口罩外的那双眼又弯了下,司机看着他憨厚地笑了。 戚容心跳一滞,手中的通话因无人接听,忙音后,自动挂断了。 他手指微动,还未切换页面,司机勐打方向盘,后座的两人被惯性狠狠甩开,手机脱手,戚容被安全带砸回座椅,一瞬间眼前发黑。 耳边有人急切地在喊他的名字,戚容却顾不上去回应,他第一时间去摸自己的手机,眯着眼,在模煳不清的视线中抖着手打字。 这是他提前为自己设下的保命符,就是为了这样的一天。 现在,只有那个人能救他。 在两人都未反应过来前,轿车又一次摆尾,这一次,有人先一步扑了上来紧紧将他抱住,戚容被困在座椅与怀抱之间,鼻端只能嗅到对方身上清新的洗涤剂味道。 似曾相识的场景,上一次命悬一线,也是他们两人。 很快,洗涤剂的香味渐渐变为了另一股更加刺鼻的味道,戚容拧了拧眉,意识渐渐涣散。 他渐渐感觉到了一些肺部受到挤压的窒息感,眼前阵阵发昏,他只来得及费力地抬起手,攥住了魏弋的衣服,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度睁开眼时,有凉风吹在脸上。 戚容眼皮颤颤巍巍,费力地眨了几下才彻底聚焦,勐烈的风颳在脸上,被迷药麻痹的五感渐渐回归,他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处的地方。 是一处码头。 海浪涛涛,浪花拍打的声响清晰地迴荡在耳边,戚容怔怔地看着前方,终于从那规律的水声中寻回了一点最深的恐惧。 他以为自己忘了,可他原来时时刻刻都记得。 无数个夜晚,他在梦中体会过跌入深海的无助与绝望,夜晚的海是深不见底的黑,无边无际,没有光,也没有人。 那是被全世界都抛弃的绝望死法。 而现在他还是回到了这里。 眼珠缓慢转动了下,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起自己周围的环境。 身边没有人,他好似被遗忘在这个角落,一切都静悄悄地,只有海浪声持续不断地沖刷着他的耳膜。 而在这时,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微弱低咳。 戚容曲起腿,想要支持着身后的货柜站起身来,可试了两下,最后还是无力地滑坐在地,他眯起眼,循着声源看过去。 不远处,一个人影动了动,紧接着又是两声轻咳。 戚容心脏瞬间紧缩,下意识以为那是不在身边的魏弋,他想开口询问,可嗓子哑得厉害,他咽了咽喉咙,终于撑着身后的金属壁缓慢站了起来。 顾不上还在阵阵晕眩的额头,他脚步不稳地向前走了几步。 「魏弋……」 沙哑至极的话音一滞,戚容勐地顿在了原地。 有一瞬间,他很想告诉自己看错了。 他站在距那人影不足十米的距离,呆呆地像是失去提线的木偶。 而后,他与那抬起朝他看来的一双眉眼四目相对。 第89章 戚容眼睁睁看着那双与他相似的眉眼从平静到呆滞,最后染上了明显的错愕和惊疑。 就像一副早已排好剧本的黑白哑剧,戏台搭好,只等所有主演入场,命运的荒诞早在一开始便有迹可循,如今由这种方式拉开序幕,气氛平静得有些诡异。 戚容在心里设想过无数遍两人的相遇,他以为自己会想笑,可如今他却笑不出来。 多少年了呢? 他们两人有多少年没见过了,那个数字本来在心底经年累月的计算着,可戚容现在却突然想不起来了,他头脑一片空白,只余下本能地僵立在原地。 耳边的海浪在静默中变得格外喧闹,唰唰地浪潮声一下接一下地朝他扑来,撞得戚容耳膜生疼,迷药的后劲还残留在四肢百骸,他身体绷紧地直立在原地,连双腿都开始感到了一点血液不通的酸麻。 可他进退两难,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下,他的大脑像是被凛冽的寒风冻住了,麻木得不会思考。 身着羽绒服的白皙青年在最初的怔愣中回过了神,他没移开视线,只是眼眸中逐渐恢復了平静,沉默片刻,他开口说话: 「你……是谁?」 其实黎歌可以问些别的什么,比如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偏偏问了戚容无比清楚却难以回答的一个。 他是谁? 他的亲生弟弟问他,他是谁。 戚容想,这世上大概再没有比这更加可笑的命运弄人,这个世界好像总在和他开玩笑,他想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黎歌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命运要如此愚弄他们? 为什么要在他决心不再打扰黎歌时,他们两人却又再度相见了。 ——以这样难堪又未知的境地。 戚容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向他,看着那双和他相似的漂亮眉眼,也看他平静却微微颤抖的嘴唇。 真奇怪啊,明明这里这么暗,可是他却能看清对面的一切表情和举动。 一轮圆月自云层间浮现高悬,清辉毫无保留地洒了下来,昏暗消散一空,视野开阔的码头一点点亮了起来。 这下,他终于彻底看清了黎歌的模样,也同样落入了黎歌的瞳眸中。 第182页 光亮来得突然,戚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亮,他被刺得眯了下眼,喉结上下一滚,嗓音艰涩沙哑地开口:「我……」 「我是……」 他尾音太轻,或许根本没发出来,连他自己都听不清,黎歌微微眯眼,视线依旧紧盯着他。 黎歌的瞳仁也随了母亲,也是很浓郁的黑,瞳心上的光点很圆,看起来比他的更亮更干净,此时落满了月光,那双眼亮得像块宝石,戚容被那样与自己相似却格外明亮的眼神一看,嘴唇颤巍巍地,终于脱口而出:「我是你哥哥……」 与尾音同时落下的,是不远处一声灯光骤然亮的闷响。 一瞬间,鲜亮如同白色火焰般的亮光将整片码头吞没,戚容抬手挡住脸侧,生理性的眼泪洇湿了眼睫。 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有人声与脚步声由远及近。 「兄弟间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刚才那段时间谈完了吗?」 这声音落在耳朵里很是陌生,戚容偏了偏头,视野中脚下的地面也全被打上了鲜亮的白,他看不见别的,只能看见自己投在地面上的一个侧影。 他缓缓放下了手,迟钝地转头去看。 被过分刺眼的白光刺激过的五感还未完全恢復,戚容眯了眯眼,终于意识到朝这边走来的不止一人。 尽管四肢都在酸痛,可他还是强迫自己挺直了腰背,他深吸了口气,压下肺部被冷气划过的尖锐痛感,看向了为首的那个男人。 很陌生的一张脸,戚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 被强烈白光笼罩的恐慌和那越来越近的纷乱脚步声都让他的交感神经为之震颤,胸腔内的心跳一下一下跳动着,骨子里的颤慄恐慌让戚容浑身紧绷。 可他不能让自己露怯,他不是一个人。 他身后还有黎歌。 不能因为他…… 思绪猝然崩断,偏移的视线僵硬地,一点点转向了为首男人的身后。 他看到了魏弋。 戚容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反应,他表情空白,连躲闪都忘了,直到魏弋偏头看向了他。 魏弋被身后两个人绞着双手,身上的妥帖合身的西服已皱的不成样子,头髮也散了,眉心紧拧,压抑着满身的烦躁不满,而在看到戚容的那一刻,那双眼就亮了起来。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要是真有误会,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解决。」 他说这话时第一时间看向了戚容,眼神上下一扫,确认对方没有明显的外伤后,才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些眉头,转向了为首的人。 男人眉峰有一道伤口,整个人有种兇狠的戾气,偏一副笑面虎的模样,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此时听到魏弋的话,也只是吐出口中的瓜子皮,转头上下扫了一眼西装革履的大少爷,咧嘴笑了下。 「别紧张,没人受伤,都说了只是聊聊天。」 魏弋在他不痛不痒的话中眉心压得更紧,刚一挣扎,身后两只手就压得更紧,他瞥了一眼戚容的方向,又压下了满腔的烦躁。 他不能冲动,戚容还在这里。 这里的人他一人足够应付,若是真的混战起来,他无法保证戚容的安全。 几息后,魏弋唇线紧抿,嗓音克制而冷:「你觉得这是聊天的氛围吗?」 一群人没再走近,就停在了两侧货柜中间开阔的空地上,男人磕了口瓜子,一副悠闲姿态地朝前方抬了抬下巴: 「在聊了。」 靠近码头的空地处,有两个身影,一站一坐,魏弋看过去,这才发现货柜前投下的阴影中好像还有另一人。 那人曲腿坐在地上,没有一点站起来的意思,距离太远,只能听到一些闷咳声传来。 魏弋心脏重重一跳,拧眉追问:「那是什么人?」 男人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面向了戚容的方向,朝他的方向吐了口瓜子皮。 一道意味不明的嗓音紧接着响起: 「二少不介绍介绍吗?您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戚容做不出任何回应,或许他早在看到黎歌出现在这里那一刻就已经输了,可他还是想挣扎一下,再挣扎一下。 万一,万一魏弋没有看到呢。 戚容站在原地,双腿重如千斤地被钉在原地,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看着魏弋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而落向了那个背靠着货柜坐在地上的青年。 青年清瘦的身影匿在阴影中,他似乎才搞清楚现在的状况,短暂地茫然后,他终于抬起一张白皙的小脸,看向了乌泱泱的一群人。 戚容的血一下子就冷了。 就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他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海浪的拍案声在这时盖过了所有声音,他只身茫然迟钝地站在沙滩上,马上就要被扑面而来的巨浪一口吞噬。 在原地怔了几秒,他才想起去看魏弋的反应。 从前的他总是习惯为自己留好退路,他事事有应对,因为他不相信有人总会坚定地站在他身后。 可只有这件事,他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魏弋毫无保留的爱就是他所有的底气。 可没人告诉他,赌错了该怎么办,他又该如何收场。 明明在半个小时前他还无比确信,可如今他却突然不敢赌了。 第183页 心尖在一紧一缩的震颤中抽痛着,戚容很想逃避,可他近乎是逼着自己偏过头。 可他只看到了魏弋一片空白的表情。 一切的能言善辩再说不出口,戚容死死咬紧下唇,直到唇齿间尝到一些血腥味,他才终于动了动久站酸痛的四肢。 他徒劳地向魏弋的方向走了两步,张开口想解释:「魏弋,我……」 可话到嘴边,却迟迟说不出来,他像是连自己都无法说服,人和话音一起顿在了原地。 前方有一堵墙挡住了他的去路,戚容站在原地,进退两难,他找不到方向,只下意识地去看魏弋。 不知何时,在背后扭住魏弋的双手的人已经放开了手,可他却依旧动弹不得,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他按在了原地。 触到戚容的眼神,魏弋心尖一滞,第一次被烫到般想移开,他后退了一步,满脸的空茫。 戚容看着他后退的动作,强撑着的自尊隐隐破裂了一角,可他稳住嗓音,一如既往地,像从前那样喊他: 「魏弋。」 魏弋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彻底怔在了原地。 良久,魏弋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他是谁……?」 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可他偏偏还要亲口问出一个答案。 就好似这样,结果就能有所改变。 可他话音落地,戚容却作不出任何反应,他如一棵劲竹般站在原地,薄唇紧抿,眼尾微红。 等了又等,见得不到回应,魏弋又问了一遍,嗓音嘶哑,一字一句: 「你又是谁?」 他是谁? 戚容一瞬有些想笑,魏弋问他是谁,可这个问题他明明最清楚。 他是戚家养子,是风头无两的戚家二少,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这座城市中灿如流星又无足轻重的一粒烟火,却唯独不是他魏弋要找的那个人。 初见时,魏弋不问他是谁,一门心意把他认作了另一个人,在他巧舌如簧百般哄骗之时,魏弋不问他是谁,心里煳涂就将一颗真心给了出去,在他无数次后悔退缩时,是魏弋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诉说爱语,那时,他怎么不问他是谁。 怎么如今,他却像是将从前种种忘了个彻底,又来质问他是谁呢? 像是被人拿锤子细细密密地敲在心口,在喘不上气的痛感中,戚容倒真的咧唇笑了,他越笑越厉害,越笑眼睛越红。 他此前笑徐原是傻子,对爱情不屑一顾,其实最可笑的人是自己。 耳朵里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眼睛也一点点模煳了,隔着一层水汽,戚容笑着看到魏弋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到最后连眼神里最后一丝光都熄灭了。 魏弋多么聪明的一个人,从他的反应中就已经能明白事情的真相。 戚容笑得肩膀发颤,眼眶红成一片,可他强撑着没有落一滴泪,他甚至还仰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向魏弋的方向。 「你问我是谁,我是戚家二公子,是你亲口许下承诺的恋人,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身份了。」 他话音桀骜,刚落地,便惹来魏弋失控地一声唿喊:「戚容!」 戚容眼眶酸涩,海风自背后吹来,头髮被吹得乱七八糟,不仅眼睛疼,脸上也疼,戚容抬起手,狠狠摸了把自己的眼尾,擦去了即将摇摇欲坠的泪珠。 不顾魏弋盯在他身上深沉的压迫视线,戚容向前走了一步,心在痛得发颤,可他高傲地仰起头颅,被海风吹得形单形只。 他纤瘦像要被风吹碎了的身影刺痛了魏弋的眼,他垂在身侧的手用力到发颤,再开口时,连眼睛也跟着红了: 「……你一直都在骗我?」 戚容看着他不可置信又痛心无比的表情,整颗心脏麻木一片,有什么好似快要倾泻而出:「是啊,我一直都在骗你,一直都是我,从头到尾都是我。」 「与你酒会相遇的人是我,说要带你故地重游的人是我,海边说让你滚的人也是我,为你撑腰的人也是我,被你亲吻着指尖,说很爱很爱人也是我。」 可追上来说不会离开的人是你,说要带我见父母的人也是你,说我们是家人的也是你。 戚容笑着笑着却又想哭,明明没有落泪,可他却好像尝到了一点咸腥味,苦得他舌根发麻,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魏弋,你问问自己,我是谁?」 他一字一句,尾音嘶哑,混着海风像要撕裂一般。 这些全是因为他戚容,这半年在魏弋身边的人一直是他。 怎么就有人只爱一段回忆,一张脸呢? 「够了,别说了!戚容,我求你……」 魏弋满脸的压抑痛苦,像是紧绷到马上要摧折的长弓,他摇了摇头,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几步。 最后,他停了下来,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只红了一双眼,固执地盯紧了与他好似远隔天涯的人。 可戚容偏要说,他仰着下巴,像是要就此把此前二十多年铸就的自尊尽数摔碎在这里,他泣着嗓音,声音越来越大: 「怎么他可以,我就不行了?他是你心中纯洁无瑕的白月光,我就合该是满手污秽不择手段的豺狼虎豹吗?可是凭什么,我不过是想从天道手中争个公平!」 似乎是实在气急了,魏弋双眼猩红一片,整个人绷紧得像一同随时会择人而噬的野兽,他用从未有过的悲伤愤怒地眼神将戚容牢牢钉穿,哑着声音,话音已带上了一丝祈求:「我让你别说了……」 第184页 魏弋抿紧嘴唇,不知不觉就尝到了一点咸味,他泪流满面,嘴里发苦,可心里却更痛更苦。 这场相遇从最开始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是戚容的刻意哄骗,也是他的痴心妄想,可戚容说得没有错,这半年桩桩件件,戚容让他尝遍了酸甜苦辣,他早已把对方珍重地放进了心底。 可如今才告诉他,他找错了人? 戚容说自己无辜,可他又何其无辜,是戚容欺骗在先,若是最开始就是为了哄着他玩弄,又何苦骗了他这么久。 魏弋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招惹来了另一个人如此大的恶意,他不住哽咽,再看向戚容的眼神变得又痛又恨,不甘又酸涩,万般复杂难言的滋味都尝到了。 他深深看了戚容一眼,崩溃之后,情绪又一点点恢復了平稳。 被从未有过陌生的眼神看着,戚容只觉早已零碎的心脏又被一根根冰锥砸透了,那样的眼神看得他满腹委屈,苦涩尽数被他咽了下去,混杂着齿尖的铁锈味一起。 他尝到了喉间的一点腥甜。 而后,魏弋在他的视线中转过了身,面向了不远处的黎歌。 戚容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就浑身发起了冷,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手指在虚空中徒劳地蜷了蜷,却什么都没碰到。 心上像彻底破了个口子,寒风唿啸吹进去,冷意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四肢都被冻麻了,到最后发起了抖。 他想让魏弋停下来,可最后只喊出了魏弋的名字。 魏弋听到他的声音脚步微顿,原地静默几秒,再度迈开腿走了过去。 直到魏弋伸出手将要碰到坐在地上的黎歌,许久没有出声的男人声音插了进来—— 「这一齣好戏,可比聊天有趣多了。」 戚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了蹲在不远处磕瓜子脸上带笑的男人,见他看过来,男人朝他笑了笑,偏头吐干净了瓜子皮,才咧嘴一笑。 「这样吧,我们来玩个游戏,你来选——」 他转开脸,手指也跟着一起转了过去,缓缓指向了背对着他的魏弋。 魏弋背影一僵,缓缓站直身子回头。 而男人对他笑得露出了几颗白牙,伸出去的食指竖了起来:「两个人,只能选一个。」 魏弋眉头彻底拧死,堪称愤恨地盯向那个一直旁观好戏的男人。 可男人却像对他像要杀人的眼神无动于衷,吐出口中瓜子,两只手上下拍了拍,终于从地上懒懒地直起了身。 「忘了介绍,我叫郑叄,二少当然不认识我,但没关系,今天就认识了。」 说完,他抬起手向前摆了摆,身后跟着的人手立刻上前,顷刻间便走到了戚容和黎歌身边,一言不发,却暗含压迫。 魏弋收回手转身,面向了郑叄,不带表情的一张脸上冷酷又狠戾,骨子里天生的压迫感再不加掩饰,他肩背紧绷,像是随时会暴起伤人。 「你今天敢动手,我不会放过你。」 他这话说得很重,郑叄笑容一收,倒真被他唬住,可转念一想,王少分明交代过戚容身边这个小子没什么背景,就算真的动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前后因果想明白,郑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又换上了那副笑容满面的模样:「只是个游戏,况且,你有得选吗?」 尾音刚落,他眼神陡然一变,阴狠的光直射向不远处和他直视的魏弋。 背后有王少给他撑腰,就算今日真的出了天大的事,他们也顶得住。 况且,这里远离市区,谁能及时赶来救人? 王少说了,给个教训,可没说这教训给的多重。 伤筋动骨,心如死灰,他如今倒是想到了一个绝好的教训法子。 「若我不选呢?」 这一声,惹得戚容和郑叄同时去看。 魏弋孤身一人站着,海风烈烈,吹得他黑髮散乱,他没有再向戚容的方向看去一眼,一双眼只紧盯着郑叄。 许是被他有恃无恐的话给气笑了,郑叄唇角抽动,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地笑来,他抚掌笑起来,笑完却看向了戚容。 那样的眼神看得戚容心跳一凛,他几乎预感到了什么,喉间发紧,血腥味几乎要涌上舌根。 郑叄眯起眼,转向他时态度却一变,嗓音堪称和风细雨地道: 「我说了不算,二少说了才算。」 话音落地,戚容便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他脸色一瞬褪去了所有血色。 他僵硬地转头,魏弋终于看向了他,可那双眼里有戒备心痛,有不可置信和愤恨,可再没了往日情意。 魏弋正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不择手段的恶徒。 他问都没有问一句,就那样信了旁人的一句话。 戚容嘴唇嗫喏几下,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他直勾勾地迎着魏弋的眼神,过长的额发模煳了他的双眼,他一动不动地僵立着,像要化为一座沉默的塑像。 良久,他突然一勾唇,浅浅笑了。 「选吧。」 他嗓音轻飘飘地,短短两个字被海风吹到魏弋耳边,吹灭了他眼底最后一丝希冀的光。 他睁着一双再度情绪翻涌的眼,死死瞪向那个他曾经爱到极致的身影,咬牙切齿地,几乎要恨极了。 「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吗?戚容,一直骗我的人是你,如今连句自辩也不愿给我吗?」 第185页 戚容表情不变,眼睛干涩得厉害,可他好似在方才就把眼泪通通咽回了心底,此时麻木了,便不痛了。 他当然有很多话要说,可面对一个不相信他的人,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魏弋看了他半晌,突然点了点头,红着眼笑了。 他再没有一丝迟疑,转身抬腿朝黎歌走去。 他步子走得大,走得迟缓却坚定,戚容看着他的背影,满腹的不甘突然像是找到了发泄口。 被他那样爱过怜过,怎么能还能容忍他一点的恨。 戚容向前迈出一步,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我没有做的事我不认!魏弋,你想听,我现在告诉你,你给我停下!」 近乎就在他话音一落,一直守在黎歌身边的人便动了,两个男人架起他,带着他步步后退。 魏弋身形僵住,有一瞬的凝滞,可在看到眼前的情形时,他不再迟疑,几乎是瞬间便沖了过去。 「别冲动!」 身后便是码头边缘,脚下波涛拍岸的声响喧闹,狂风大作,黎歌身上绑着绳子,形单影只地立在岌岌可危的台沿,整个人茫然无措。 他本能地去求助最亲近的人。 他偏头看向了不远处戚容,看到了戚容脸上巨大的恐慌,和未干的泪痕。 戚容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几步,整颗心不住地下坠,可刚走出两步,他便被身后追来的人拉住了。 他疯了一般挣扎扭动,一双眼狠狠瞪向始终置身事外的郑叄,口中语无伦次地骂着什么。 可耳边声音太吵,他听不见自己骂了什么,只是再转回头,方才还站在那的人不见了,他只看到了一根在空中扬起的绳子—— 紧接着,魏弋追着那道身影跃了下去。 无尽下坠的心脏终于摔地粉碎,在极致的惊惧痛苦中,戚容嗓音悽厉地像在泣血: 「郑叄——」 肩上的束缚突然松了,戚容踉跄着走了两步,喉间一痒,再也压抑不住地呛咳起来。 有温热的东西涌了上来,戚容咽了两下,可咽不下去,他痛苦地拧眉,徒劳地抬起手捂住了嘴。 到最后,他弯下肩背,终于张开唇吐出了一口血 戚容垂下眼看着指缝间溢出的鲜红,双手止不住地发着颤,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渐渐地,耳边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一阵天旋地转后,他重重地倒了下去。 海浪声,人声,奔走唿喊全部化为了一片嗡鸣的白噪音,戚容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突然变得很困。 就这样一睡不起,再也不要醒来。 明明这一次落海的人不是他,明明这次赢了的人是他,可他的心还是很痛。 在一片痛苦中,连爱恨都被模煳,他看不清过去和未来,他只是好累。 有冰凉的雨点砸在脸上,一滴一滴,最后将他周身尽数淹没。 整个世界在安静地下雨,而他在蜷缩在这一方角落,安静地被所有人遗忘。 睁不开眼,他在一片凉如骨髓的寒凉中沉浮,身体四肢五脏六腑都不再属于自己。 直到一双温热的大手将他揽进了怀里。 有声音重新出现在了他耳边。 「戚容,我来了。」 他被人抱了起来,靠在那人怀里,能感受到一点摩擦脸颊的衣物布料,以及那人身上很重的菸草味。 对方身上的体温很暖,被那人紧紧搂着,戚容眼皮颤了颤,终于自那无边无际的寒冷中挣脱而出,他费力地抬起手指,像是抓到浮木般揪紧了手边坚硬的制服面料。 他扬起脸,动了动青白的嘴唇,嗓音轻而破碎: 「救我……」 不管是谁都好,救救他。 不等回应,戚容眼皮终于支撑不住地阖上,手指无力地垂下,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90章 这一觉,戚容睡了很久,做了很长的梦,再睁开眼时,他便已经身在疗养院内。 他昏迷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都是从戚裴和许思淼口中得知的。 那晚,是接到他消息赶到的许思淼将他送上了随行的救护车,而郑叄那群人被刑警支队全部擒获,一个也没跑掉。 他被送进急诊室,却又很快被推了出来。 明明没有明显外伤,可他却昏迷不醒,留院观察了几日,不顾医生阻拦,戚裴执意将他转入了市郊一家私人疗养院。 他昏睡的这段时间,u市发生了很多事。 戚家因戚容出事而变成了一只择人而噬的疯狗,态度强硬地施压给以王家为首的豪门世家,要求他们交出王易,短短数日,整个u市近乎翻了半边天,房地产金融被搅动得不得安宁,迫于压力,王家松口,退而求其次地让王易亲自向戚容赔礼道歉。 可王家的人和车还未进疗养院的大门,便被戚裴下令拦住。 整座疗养院像座严防死守的铁桶,听到消息登门造访的人数不胜数,可没人真正踏进过疗养院的大门。 除了例行公务的刑警支队。 连日阴沉的天在戚容醒后开始转晴,稀薄的日光落进室内,将坐在窗边的青年周身笼在那微光下,随着他动作,休闲服袖口滑下手腕,露出的一截腕骨瘦削病白被窗外白光一照,青筋脉络也淡得快要失去色彩。 他垂下眼翻书,眉目安静平稳,房间内间隙地响起一点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许思淼穿过套间外面的客厅,走进来便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第186页 他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自他身后探出手,将他滑下去的宽大袖口往上拢了拢。 「怎么又在这里坐着?上次来,你也在同一个位置。」 男人低沉嗓音在头顶响起,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他,戚容翻页的手指一顿,掀起眼皮朝他看。 许思淼对上他的视线,心脏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几日不见,眼前的青年似乎越发瘦了,本就寡淡的小脸非但没被养出血色,连唇瓣上的色彩都被剥夺了,只剩眉眼间一点浅淡乌色压着,才让他看起来不至于要化为画中人飞走。 看向他的眼神无波无澜地,平静地如一潭死水。 自戚容清醒后便一直如此,乖巧,安静,又听话,明明一切正常,可却总让人觉得那平稳下面藏了什么。 短短几秒,许思淼恢復了笑意,他收回手背在身后,歪头看了眼他手中捧着的书本。 戚容看他几眼,嗓音淡淡地问:「你今天又闲了吗?」 许思淼并不每天都来,可偶尔隔几天来看他时,找的理由总是闲了,刑警支队总揽市局大大小小的案件,许思淼一个副队长,戚容并不相信他会闲到没事干。 自他清醒后,戚容便在心里算着日子。 到今日,他在这里住了13天。 而许思淼来了5次。 前面两次都是例行公事,后面便发展为了闲聊,像是怕他待得无聊,为了给他解闷,许思淼每次来都会给他讲外面发生的事,有些事大哥不愿意告诉他,许思淼会说给他听。 两人之间的关系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戚容没点破,许思淼也心照不宣地装傻,尽管两人心知肚明,他们不过是见过两面的陌生人。 就像两条平行线,短暂的相交后,本该沿着各自的方向无限延伸下去,再不相见,可事与愿违,直线中出现了一个拐点,两条线再度交缠在一起。 本已两不相欠,可如今他又欠了许思淼一次。 戚容想不明白,若只是一个人情,许思淼未来还有无数机会向他讨回来,而不是在此时浪费时间,隔三差五地打着探望的名义来看他。 就好像,有些事在那场下得彻底的雨中,被什么改变了。 戚容好了几天的时间没想明白,也懒得再去猜许思淼所思所想,得到许思淼一如既往的回答,他收回视线,自顾自垂下眼去翻手边的书。 身边安静了会,有人短暂地走开,又很快走了回来。 许思淼搬了把椅子,直接坐在了他身边,手肘搭在他轮椅扶手上,凑近他和他一起看书。 就这么各自沉默了会,戚容率先感受到一股近在咫尺的视线凝在自己脸上,眼睫扇了扇,他还是抬起了眼。 许思淼离得很近,近得足够他将那张脸上的所有细微表情都收入眼底,男人一手撑脸,歪着头不偏不倚地和他对视,一双多情眼弯弯,明明只有三分笑,也被他笑出了七分来,剩下的三分的不可言说也全被揉进了那颗眼下痣里。 那颗痣长得位置刚好,许思淼眼皮薄,不笑时冷,可一笑,那狭长的眼型便莫名软了下来,眼角弯下去,越发像是狐狸了。 只是今日,狐狸的眼中少了些算计,倒多了些其他的。 他为什么对我这样笑,戚容在心里不带感情地想。 虽早在初见便发现许思淼的狡猾,日后也在与虎谋皮中认识更深,可此时被人这样盯着看,他还是感到了些许不自在。 微微转开脸,戚容表情不变,沉吟几秒,主动打破了沉默:「你今日没有什么事要说?」 许思淼视线追着他,见他半边身子快要转到另一边,才终于直起了身来,心情颇好地哼笑了声:「等着你问我。」 戚容看他一眼,不是很想如他的愿,但还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他难得主动松口,许思淼见好就收,如他所愿的交换了信息。 说到最后,他从椅子上战起身,踱步到了窗边,后腰抵在窗台,抱臂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单薄青年。 「你大哥最近咬得紧,王家那边坚持不了多久了,听说王家一直想让王易来给你道歉,但你大哥始终拒绝,态度坚定……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被王易寻机报復,经歷了这么多事,许思淼本以为戚容会愤怒会不甘,可戚容态度却始终平静,就好像遭遇了绑架的人不是他。 没有多问一句,哪怕一句,都不至于让戚裴以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像个被偷了家的疯子一般见人就咬。 许思淼眯了眯眼,看着连眼都没抬一下的青年,听到他嗓音冷淡地问:「没有别的了?」 许思淼笑了笑,搭在手臂上的手指敲了两下,饶有兴致地追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来了这么多次,这是戚容第一次主动问他。 就好像前面那么多天的时间,戚容都在等待什么,如今终于沉不住气了。 可是,他在等什么? 审讯的部分可以公开的结果他也告诉了戚容,可是对方并没有什么其他反应,这说明他想知道的事不在那些被抓的人中间。 那夜下了场大雨,现场勘测时没找出其他痕迹证明在场有其他人的存在,郑叄那些人守口如瓶是不想惹火上身,可戚容一言不发是为了什么? 他藏得越深,反倒叫许思淼好奇心越重。 戚容一定隐瞒了些什么,出事后戚家的人在码头周边日夜搜寻,可具体在找什么,只有戚家人心里清楚。 第187页 后背被那阳光晒得起了点暖意,许思淼动了动肩背,含笑的眼神不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垂下眼看书的青年。 从他的角度可以将那小半张寡淡苍白的脸收入眼底,眼睫低垂,眉眼间少了些锋利的攻击性,秾艷精緻的五官漂亮得不可思议,整个人苍白又瘦弱,被拢在宽大休闲服中,像一尊需要小心呵护的玉瓷。 脆弱,又美得让人心生觊觎。 许思淼眼底眸色转深,突然觉得这样的戚容虽可爱,却实在让人受不了。 也让他越发好奇,戚容到底在等什么。 等不到回应,许思淼心痒难耐,忍不住又走到戚容身边坐下,两只手扶在轮椅上,以一个近乎圈拢的姿态靠近他,唿吸克制地一沉,吸了一鼻子挥之不去的香味。 他像是被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香味蛊惑了,还想继续靠近,直到戚容拿书挡住了他的脸。 鼻尖碰上微凉的书皮,许思淼笑容没变,往后退了退,歪过头看他着他道:「我等不及,自己来找你要答案了。」 戚容面无表情,收了书放置在腿上,闻言看向了窗外。 疗养院坐落于市郊,被苍翠环抱,他的房间朝阳,天气好时开了窗,可以一直将满院高低错落的洋房和绿植尽收眼底,墙角的三角梅开得盛,酒红的色彩点缀在白墙间,像是在萧瑟的冬日里燃了些零星火苗。 墙边有一个模样年轻的园丁在弯腰浇水,动作小心,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直起身朝他看了一眼。 两人目光短暂相接,年轻男人微微一笑。 戚容表情不变,只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眼熟。 好像他每日在窗边,都能在庭院里看到他…… 片刻后,戚容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终于开口:「你知道我做了什么梦吗?」 许思淼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片刻后又收了回来,作出一副倾听姿态:「你说。」 戚容没再看窗外的景致,转回了头看向身侧的男人,半晌后,他突然勾唇一笑。 许思淼被他的笑晃了下眼,短暂地怔住。 「我梦到自己在码头,面前站着许多人,他们面目狰狞地看着我,步步紧逼,身后就是漆黑的海水,我很害怕,可是没人愿意救我,被逼走投无路,我跳了下去,然后我死了。」 这话说得太过神经质,许思淼回过神,眉心已经拧了起来。 戚容和他对视,嗓音轻而缓,像在讲述一个故事:「我一个人在海水里越沉越深,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来救我,于是我又从地/狱里走了回来,一点点拖着自己上了岸。」 许思淼敏锐地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这一次…… 难道还有上一次? 「很无聊的梦吧,可我却在其中挣扎浮沉了很久,很久,最后我明白了一件事,许警官……」 尾音的三个字很轻,却重重敲在许思淼心上,他心尖一颤,一股自灵魂深处升腾起的颤慄顷刻席捲而上。 他喉咙发紧,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接下来的话。 戚容看他一眼,唇边笑容变得很浅。 「原来,一个人也没什么不能活的。」 他活过来了,所以他不再等着谁来救他。 戚容终于收回落在许思淼身上的视线,透过半开的窗户,他看向了天空上漂浮不定的浅白浮云。 手指无意识抚了抚书的封皮,而后,他拿起那本书,递向了身侧一言不发的许思淼。 「我没有想知道的,不重要了。」 他回答了许思淼的第二个问题。 许思淼眉心抽动两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书,他垂下眼,看清了封面的几个大字。 《神们自己》 戚容转了轮椅,缓缓转身离开窗边,窗外的日光一点点被他甩在身后,云层散了些,地板上的光斑渐渐凝成了金色。 大哥在找,许思淼也在找,这座城市藏不住有心人。 自他醒来就一直在等,等到现在,已经整整13天。 既然还是没有,那便算了。 第91章 魏弋消失了。 就像从未来过一般,他走得干干净净,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戚家的人查到学校,只得到了他退学的消息和一张未被领走的荣誉证书。 手下人将那张荣誉证书带给戚容时,他刚从午睡中醒来,他看着眼前那张书写着熟悉名字的证书,突然很想将它狠狠撕了。 可盯着看了几秒,他又冷静了下来,他拿起放在床头的那张证书,翻开仔仔细细地看完。 他知道这个竞赛,是魏弋刚开学没多久便和班上同学一起参加的,准备了很久,结果也不错,得了校赛二等奖。 手指轻轻抚过微凉的纸面,在名字那栏掠过,像是被烫到手那般,戚容合上了证书放下。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他突然笑了。 许思淼试探时他没说,大哥追问时他也没说,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在等什么。 他一直在等一个人。 他等魏弋来找他,无论魏弋想要做什么,想听到他说什么,解释也好,报復也好,这是他欠下的,他都认了。 魏弋想要他的自辩,他会说给他听,只要他想。 他说过,无论魏弋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 可他没等到魏弋的出现。 一日復一日,他日日坐在这房间的窗前,许思淼只道这里景色好,却不知从这里看下去,可以将满院花草尽收眼底,也可以看到疗养院的大门。 第188页 他知道魏弋可以找到他,可魏弋没有来。 一个月后,戚容从疗养院回到了戚家。 这一个月里,u市发生了很多事,为了避免有人打扰,戚裴增派了庄园附近的安保,又嘱託秦叔不接访客,戚容听从安排,回了家也只是日日待在家中,每日最大的事就是修养身体。 戚容依旧喜欢安静,只是庄园内所有人都发现他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秦叔时而端了水果和甜羹上楼看他,站在门边看他坐在地毯上看书的侧影,看久了便是一声嘆息。 以往他每次外出,秦叔都不放心,如今倒是不再往外跑了,可秦叔却更觉得心慌,这些时日,别墅内没有外人进出,偌大别墅里只有他和下人们,没有人和他交流,他便整日整日的不说话。 秦叔对眼前的情况感动不知所措,终于在戚裴回家时,还是忍不住告诉了他。 戚裴没说什么,安抚秦叔后,一个人上了五楼。 推开房门时,房间内静悄悄地,轮椅滚动在房间地板上发出一点细微声响,戚裴顿了顿,停了自动挡,缓慢地转动轮椅进了房间。 房间内昏暗,没开灯,戚裴循着记忆到了床边,只能看到床上一团拢起。 他动作小心,可还是惊动了床上的人。 几乎在他刚靠近,那团模煳的人影便动了动,然后沙哑的嗓音响起:「……大哥?」 戚裴听到他的声音,扶在轮椅上的手紧了紧,一瞬间觉得心口涌上些陌生的情绪,他眼眶酸涩,应了一声:「嗯,我来看看你。」 他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他也知道戚容受了很多委屈,他做了很多,可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戚容所经受的那些,他怨恨所有人,却又感到无能为力。 明明他拥有了普通望尘莫及风一切,却连护着一个人都做不到。 越向前走,越感到无力,权利成了他手中的一把剑,也成了他无法轻易捨弃的重担。 无人在意他做得一切,只是为了守护贫瘠土地上生长绽放的那束玫瑰。 床上的人静默几秒,缓缓地伸出手臂,想去碰床头的夜灯,可一只手先他一步。 暖黄的光一瞬铺了下来,戚容闭眼适应了会,才缓缓睁开眼,看向床边的方向。 他看着戚裴,戚裴也在看着他,两人相对无言,沉默在空气中流淌。 良久,戚裴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走了。」 没有提名道姓,可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人是谁,戚容闻言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戚裴看着他的无动于衷,情绪却隐隐不稳,他嗓音染上些急迫:「他背后的势力不属于u市,出现的太快,也消失的太快,我没能找到他,你想见他吗?如果你想,我一定把他带到你面前……」 他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戚容始终静静地看着他,像是他说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在那样平静的眼神下,戚裴再说不下去,他唇线绷直,搭在扶手上的五指用力到泛出青白,昏暗光线隐藏了他埋在体面下的所有失态。 戚容只看着他摇了摇头:「大哥,放过他吧。」 戚裴五指一点点松开,沉默片刻,他低声问:「小容,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除了这件事,无论戚容要什么,他都会满足。 在他的话中,戚容重新闭上了眼。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 戚裴没再逼问,看了他一会,安静地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戚容回到了学校上课。 他一如既往地上课下课,去图书馆完成作业,坐一会又离开,校园里没有被外界影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也没有没完没了的打探。 只除了总能听到人聊起那个消失许久的人。 不止是纪薇,就连上课时班里人也有人在讨论,戚容权当没听到,并不参与任何话题。 他给魏弋的期限,也是给自己,他一直等到最后一天,魏弋没有出现。 那么,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一笔勾销。 是魏弋先放弃了他,他们两人,一人挥了一刀,正好两不相欠。 或许是早已在那晚就逼着自己将所有的不甘委屈都道尽了,所以内心其实也并不难受,是他识人不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落得这般结局。 他这辈子就这么信了一个人,最后却输得一塌煳涂。 其实他还明白了一件事,他并没有告诉许思淼。 真心只有一颗,交出去了,自己就没有了。 往后的每一天,他都在找回自己的心,拼拼凑凑,完完整整地,直到它再度属于自己。 在图书馆坐到天色将要黯淡,戚容才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合上电脑回了庄园。 他走到落地窗旁的躺椅坐下,等着佣人放好水他去泡澡,等着等着,便不自觉睡着了,再醒来,是被佣人轻轻喊醒了。 年轻佣人低眉顺目,见他醒了微微低下头,态度有些拘谨地对他说:「少爷,秦管家说楼下有访客。」 戚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从躺椅直起身,往外走,「有说是什么人吗?」 佣人跟上他,在他身后回:「是姜少爷。」 戚容步伐一顿,愣在了原地。 他很快又回神,迈开腿有些急切地走出了房间,出了电梯,刚转过大厅拐角,便看到了站在沙发边的熟悉人影。 第189页 姜启比一月前瘦了些,人看着也憔悴了很多,一身驼色大衣一丝不苟,只头髮乱了,他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色,像是赶了很久的路,身边没有行李箱,只孤身一人站着。 看到他出现,姜启的表情一瞬变了。 戚容停在原地,被大步走过来的姜启一把拥进了怀里。 姜启用得力气很重,横在腰身上的手臂箍得有些痛,他能感到落在他后脑上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头髮,力道不重,轻得发颤。 「是我回来晚了,抱歉,阿容,你别怪我……他们瞒着我,我不知道,我知道就赶回来了,我应该在的,我不该走,我不该和你闹脾气……」 他话说得语无伦次,嗓音或轻或重,没了往日的调笑,也失了分寸,戚容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安抚道:「我没事了,不怪你。」 姜启埋在他肩窝里的唿吸抖着,手臂收紧,像是怕他再也消失不见。 脆弱后,他嗓音又一点点转冷:「王易还有其他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都该死,我要让他们跪在你面前给你道歉……」 他话没说完,便被戚容拍在他肩背上的手打断了。 戚容微微推开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转移话题:「你一个人回来的?」 姜启垂下眼看他,红着眼的模样万分委屈,「我从机场落地就直接赶来了。」 戚容四下看了一圈,问道:「行李箱呢?」 姜启撇着嘴角,嗓音低低地:「我没带行李箱。」 得知戚容被绑架,他一瞬间什么都顾不上,直接从分公司的例会上离开,买了最近的航班飞回u市,根本来不及去收拾行李箱。 戚容嘆了一口气,转而拉起姜启上了楼,按了房间内的内线,他又让秦叔整理出一间客房,送一套干净衣物上来。 姜启全程一言不发,被他拉着上了楼,最后留宿在了戚家也没有任何不满,他在戚容的房间待到很晚,最后提出想要和他睡一张床时被拒绝了。 这一次,姜启没再闹他,听话地离开了他的房间,走前轻轻带上了房门。 第二日一早,戚容醒来时,便被告知姜启已经离开了。 姜启说到做到,第二日一早便着人对王家出手,不止王家,背后参与的那些家族他一个都没放过。 他放话让王家交出人,只是多日无果。 又过了几天,一个消息却突然在u市上流圈子炸开了—— 王易失踪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王家闭口不谈,不报警不声张,再没了刚出事时的嚣张,只是没有家属愿意报案,失踪案件不成立,警方也无法介入。 这事来得蹊跷,所以人都在暗中猜测是不是姜家的手笔,明面上大张旗鼓,其实暗地里早就把人搞到了手。 戚容找上姜启时,姜启同样疑惑不解,不是姜家,也不是戚家,整个u市再找不出哪个世家大族会在这时对王家出手。 况且让王家忌惮到不敢声张,背后势力难以想像。 流言闹了几天,又再次偃旗息鼓,仅仅几天时间,没人再提起那个莫名消失的王家纨绔。 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只有戚容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 除了从未暴露过实力的魏弋,他想不出第二个人会做这种事。 魏弋那晚说过,只要郑叄动手,他不会放过。 郑叄在刑警手中,他只能从其他方向找出背后真正的主使。 他会对王易做什么呢?戚容又止不住在心里想。 他那样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对这世界总有种太真的愚蠢,没有真正见识过人性的黑暗面,所以才对一切都心存善意。 为了黎歌,他又会做到什么程度? 第92章 在学校完成最后一门专业课考试,便彻底放假了,戚容走出教学楼时,有空旷的风迎面吹过来,他拢了拢脖颈间的围巾,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响了两下。 停在台阶前的空地上,戚容垂下眼拿出手机,消息是纪薇发来的,约他一起吃火锅。 纪薇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又随意,今日考完了试,正好又降温了,想去吃点热乎的。 最后还强调了一遍,让他把姜启叫上,免得吃到一半姜启追过来把他直接带走。 有过此前经验,她知道姜启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 戚容原地想了几秒,应了下来,然后他给姜启打去了电话。 他只说了要不要去吃火锅,还未问晚上有没有空,姜启便笑嘻嘻地答应了下来。 「当然有空,阿容约我,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戚容不贊同:「如果有事你就去忙,只是和纪薇他们一起吃个饭。」 合作还未谈拢,姜启扔下项目团队一个人跑回了u市,回来免不了被他父亲责罚,刚回来又因为他的事动用了姜家势力,大张旗鼓地寻仇,虽然姜启云淡风轻地说没事,可他却并不相信。 从小到大,姜启一直这样,姜启为他做了很多,桩桩件件都超过了普通的朋友情谊,姜启做得越多,他便越是觉得亏欠。 他心里清楚这样不对,姜启不应该只围绕着他一个人转,正常的朋友关系也不该是这样,可他常觉亏欠,便一日接一日地纵容了下去。 直到今日,两人早就像无根树那般缠绕生长,相互汲取着阳光和空气,成长地密不可分。 第190页 最后,姜启还是跟着戚容赴了约。 地点只是一件普通的川味火锅店,两人到时,正好是饭点,店内人满为患,人声鼎沸,唿出的白雾模煳了火锅店的四面玻璃,戚容走进去,被满面热气和热辣香气扑了满怀。 「戚容,这里!」 戚容站在原地,还未将店内环视一周,便被一道穿过半个大厅的声音叫住了。 紧接着,纪薇便穿过走廊走了过来,她今日化了全妆,明艷的五官笑得动人,针织长裙下是一双马丁靴,不等两人反应,她已欢快地贴近戚容,一把搂住了他手臂。 「等你好久了大少爷,怎么才来……」说着,她不满地撇撇嘴角,朝身后的姜启看了一眼。 姜启早在她抱住戚容时就不悦地拧起了眉,眼见她还对自己不耐烦,烦躁地「啧」了声,刚要伸出手把人拉开,戚容已率先抬起腿向内走。 两人边走边聊,全然把自己忽略在身后,姜启满心不高兴,却又顾及着今日的场合没发作。 入了座,戚容才发现今日来得还有些生面孔,除了早就相识的校队张烊,还有一男一女。 青年面容斯文俊秀,鼻樑上架了副半黑框眼镜,注意到戚容的目光,淡淡地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唿,倒是他身旁的女孩,看清戚容样貌后呆了一下,而后眼睛亮晶晶地和他打招唿。 分别给两人分发了洗干净的碗筷后,纪薇才开始向两方做自我介绍,在说到戚容的名字时,那女孩明显意外,捂住嘴一声惊唿,惊喜道:「原来你就是大三的戚容学长啊!」 戚容夹菜的筷子一顿,不明所以地抬起眼。 这话说得满是粉红泡泡,纪薇见机不对,在底下拉了她一把,见把女孩注意力吸引回来后,她才压低声音说道:「别打歪主意,今日答应给你介绍的是他旁边那个人,姓姜。」 女孩歪了歪头,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声说话:「为什么不可以,虽然他身边的帅哥也很帅,但我还是更喜欢戚容学长的颜。」 见小妹妹要重蹈覆辙,纪薇的眼神顿时变得很同情,她嘆了口气:「小心姓姜的发疯,你动他本人可以,但是动戚容不行。」 女孩不明所以,纪薇言尽于此,很快又坐回了身,熟络地给戚容夹菜,有纪薇和张烊两个人活跃,餐桌上气氛还算融洽。 通过纪薇明显的话题引导,戚容也隐隐明白了今日纪薇强调让姜启一起来的原因,他垂下眼安静吃菜,只时不时搭一两句话。 倒是姜启丝毫不买帐,面对纪薇明里暗里的撮合毫不配合,不仅态度敷衍,还不停地找藉口让戚容给他夹菜拿东西,做足了矫揉造作的姿态。 到最后,纪薇看不下去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怒道:「你是没有手吗?非要让戚容帮你。」 姜启嬉皮笑脸地仰靠在椅背上,张开手臂搭在戚容身后,吊儿郎当地挑眉:「我乐意。」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戚容用手肘碰了下姜启,又偏头看他一眼,示意他别再闹了。 被他一看,姜启收敛表情,没再故意和纪薇过不去,只是面对女孩的主动搭话依旧兴致缺缺。 吃完饭,纪薇结完帐,便拉着青年先行离开,戚容看着两人渐渐走远的背影,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点什么。 他唇边不自觉带上了点笑意。 好像,每个人都在开始新生活。 张烊开了车来,在提出送几人回去的提议被拒绝后,也先一步驱车离开了。 最后路边只剩下了戚容姜启和女孩,天已黑透了,女孩一个人打车回去不安全,戚容提出要送她回去。 姜启将车停在路边,戚容将要拉开副驾车门时一顿,而后转身询问身后的女孩:「你晕车吗,要不要坐前排?」 女孩受宠若惊,和他对视时还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地答:「好、好啊。」 于是,戚容自觉让出了位置,坐进了后排。 车门全部关好,可驾驶座上的人却迟迟不发动车子,戚容去看,却见姜启正拧着眉头,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身子看他。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可戚容知道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若不说点什么,姜启恐怕真的会做出让女孩下车的举动。 在心里嘆了口气,戚容直视着他的眼,嗓音低缓地对他说:「先把她送回学校,有什么事一会再说。」 姜启没动,对他对视了几秒,才坐正身子,一言不发地启动车子。 冬日的夜晚人流稀少,街道萧瑟,去往u大的路上车不多,姜启开得很快,一路沉默着把车停在了校门口。 戚容看了一眼前座的姜启,见他毫无反应,只好降下车窗和女孩道了别。 直到看着女孩走进学校大门,戚容才升起了车窗,车子始终停在原地,引擎声在格外寂静的氛围里发出轻微声响。 几乎在他车窗合拢的下一秒,姜启便开了口,嗓音委屈至极:「阿容……」 戚容无声地看了他几眼,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走到副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刚坐稳,姜启便一言不发扑了过来,将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把脸埋在他肩窝,像个大型犬般到处乱嗅乱蹭。 戚容没动,任由他发泄情绪。 就这么抱了会,姜启忍着想要咬他一口的冲动,微微抬起脸问他:「阿容,你为什么让她坐在副驾,我不喜欢。」 第191页 这个位置,他只愿意让戚容踏足。 戚容看着他,嗓音依旧平淡:「她很可爱,你不喜欢吗?」 姜启闻言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赌气般,语气重了些:「我不喜欢。」 戚容感觉自己像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在察觉到纪薇的意图后,他本想顺水推舟,可没想到姜启根本无意。 在他的印象中,以前姜启身边有很多女孩子,来来回回地,可却从没见他真的和哪个女孩谈过恋爱。 他只是觉得姜启身边需要别人的出现,或许可以是一个恋人,一个可以让他分散注意力的人。 静默半晌,戚容抬起手拍了拍姜启的肩头,没再说什么,只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可姜启却抱了他很久才松开手,他坐直身子,缓缓踩下油门,借着街道两旁掠过的光影掩饰住眼底的晦暗情绪。 一直以来,他都忍得很辛苦。 一边面对身边那些女人虚情假意,一边又要在戚容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明明在意的要命,却只敢借着自己的脾气向戚容发泄。 自高中那次他做得太过火被戚容怀疑,他便开始借着和女生接触掩饰自己的私心,他从来不敢表露出来,他怕吓坏了戚容。 可是如今,他快要忍不下去了,他眼睁睁看着魏弋走到戚容身边,又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 虽然戚容什么都没说,可他知道,那场绑架和魏弋有关。 魏弋离开了,戚容需要他。 一个半路出现的小子都可以,为什么他不行? …… 进入假期,戚容也并未闲下来,反而因公司的工作越发忙碌,他在疗养院住了一个月,错过了公司的年会,回来便有数不清的挤压文件等着他处理。 年会本是向外界正式宣告他将接手戚家东区的开发项目,如今错失了这个机会,便要再找其他机会补回来。 公司例会最终敲定,年后召开新闻发布会,戚容与董事会换届推举的新董事同时出席。 寒假中,戚容搬了家。 从远在松山的戚家庄园搬到了市区的一处别墅房产,每日去公司的路程缩短了一半。 戚裴不放心他一个人住,给他安排了数十个佣人照顾起居,戚容本想说自己并不需要,可最后还是拗不过戚裴坚持,还是留下了几个人。 过年时,戚容回了庄园,戚怀起也在大年三十那一天赶回了u市,一家人久违地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三十过后,接下来的几天便是在应付人际交往中度过,按照惯例,年后戚家人会同聚老宅。 今年发生了很多事,与戚容有关的就有好几件,看到戚容和戚裴一同出现后,厅内众人都下意识放轻了音量。 一顿饭吃得并不算十分愉快,戚容耐着性子和那些人周旋,看着那些人对他露出或敬畏或恭敬的眼神,他心里只觉隐隐烦躁。 时至今日,他们看他的眼神中虽然没了轻视,多了畏惧,可他明白,那些畏惧始终不是对他。 他不想再被掩在戚家二少身份的光环下,他要那些人不再轻视他,只是为了他。 戚容在为年后发布会作准备时,也在悄然考察自己的想法是否可行。 只是年还未过完,他便先听说了一件事。 徐原的恋人去世了。 第93章 葬礼诸事繁杂,戚容提前询问了徐原需不需要帮助,得到否定答案后也不再强求,他和徐原虽起始于一场交易,可来往间早就互相欠下了人情,一来一回,早已越过最初的界限。 他欣赏徐原,因为他孤身一人对抗世界的勇气,也因他对恋人矢志不渝的坚守。 白莹的罕见症,至今没有成功治癒的先例,对于她的离世,戚容并不意外,相信徐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葬礼那日是个阴雨连绵的天气,花园酒店水汽氤氲,一片片黑伞铺展在草坪之上,随人流攒动。 徐原虽脱离了徐家,但到底还是徐家的血脉,观礼弔唁的人来了很多,戚容一身黑西服,胸口别了支白玫瑰,随戚裴走到铺满鲜花的尽头。 静默片刻,他将胸口的白玫瑰取下,弯腰,轻放在了被雨水打湿的大理石台上。 几天后,戚容约了徐原在他的别墅见面。 这是两人第一次不谈任何交易的私下见面,徐原赴了约,也表明认下戚容这个朋友。 徐原被开门的佣人领进门时,被告知戚容在一楼的玻璃洋房等他。 戚容靠在小沙发上翻看一本书,听到动静回头,正好看到稳步而来的徐原。 几日不见,徐原比前几日看起来更憔悴,葬礼上见他时,他尚且还有些精气神,可如今眼下青黑,像是连日没睡过一个好觉。 戚容放下书,看着他落座,才出声:「看来你没怎么休息好。」 徐原朝他笑了笑,只是笑容气若游丝地,不达眼底,戚容看出来他情绪并不算好,没说什么,吩咐佣人送两杯咖啡来。 「今日没什么事,只想和你闲聊两句,如果你把我当做半个朋友的话。」 徐原抬眼看他一眼,片刻后才回:「没想到,有一天你我二人也能以朋友相称。」 咖啡送来,戚容端起瓷杯抿了一口,直接咽下了苦涩的黑咖啡,嗓音淡淡:「世事难料。」 佣人站在一旁,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急得有些手足无措,「少爷,我、我还没加糖……」 第192页 她来这里前被戚家庄园的人提点过,强调的一点就是容少不喜欢喝苦咖啡,每次喝都要加双倍奶糖,可如今,她还未没来得及加奶加糖,若是容少一个不高兴,她的工作就保不住了。 佣人在一旁快要急坏了,戚容却依旧面不改色,他看向一旁的年轻佣人,没有责备没有训斥,只是让她去做自己的事。 年轻佣人在原地愣了一会,才摸不着头脑地走了。 待人走后,戚容垂下眼看着杯中浓黑的咖啡液,咽了咽发苦的舌根,又喝了一口。 以前觉得难以下咽的咖啡,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对面的徐原看他一会,微微笑了笑,颇为认真地问:「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喝黑咖啡,怎么改口了?」 戚容放下手中杯子,置于膝上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指节,思绪飘远。 是啊,他以前是个最吃不得苦也最怕疼的人。 人真是奇怪,以前觉得难以忍受的事,如今亲自尝了,也觉得不过如此。 莫名地,他又想到了那日花展的庭院里,魏弋给他买的那杯咖啡。 那时他只觉得好苦好苦,现在想来,他已经分不清那时的苦,到底是咖啡苦还是他心里苦。 戚容小幅度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甜的喝腻了,便想尝尝不一样的。」 徐原没察觉到他一瞬的恍惚,垂眼抿了口咖啡,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认识一个朋友,和你恰好相反,他只爱黑咖啡。」 戚容向后仰靠在沙发上,眼神盯着虚空出神,顺着他的话回:「他不嫌苦吗?」 徐原挑了挑眉:「是啊,我们也说他,就算喜欢也不能当水喝吧,可他却说习惯了改不了……」 听徐原聊起了这位酷爱黑咖啡的朋友,戚容看他难得恢復了些精神,也没打断他,他知道,有些情绪挤压在心底,必须要发泄出来。 而他很乐意和徐原聊一聊,不掺杂任何私心,只是像他说的那样,作为朋友闲聊。 有时候,人是需要说一些废话的。 他也是后来才明白了这个道理,原来人也可以活得更简单一些,不用处心积虑斟词酌句,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不去在意后果得失。 只是,教给他这个道理的人现在已经不在他身边。 「……你见过他吗?他是周家二公子,周殊晏。」 落在耳边的声音将戚容出走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他回神,看向对面的徐原,眼睫迟缓地眨了两下。 顿了片刻,他揉了揉微微胀痛的太阳穴,嗓音迟疑:「周……殊晏?」 周家,他有些印象。 在u市上流世家中是难得清流,祖上书香门第,两代前才开始经商,根基不算深,又因骨子里传下来的文人傲气,不喜与那些商人结交,是个一手掌墨香一手沾铜臭的清贵世家。 而这样自称清流的世家却在七年前闹出一桩丑闻,直到今日也被上流社会津津乐道。 向来以洁身自好自称的周家家主在原配妻子故去没两年,便领了外面的女人进门,还带了一个年仅9岁的私生女。 周家长子因此和父亲大吵一架,离家外出时突遭意外成了植物人,如今,周家还在外活跃的便只有二少爷周殊晏。 只是听闻,虽作为家中唯一仅剩的继承人,可周殊晏并不为周家主所喜,具体原因无人知晓。 戚容借着扶额的动作暗中思索,虽心里清楚徐原并不是借题发挥的人,可却还是忍不住想的更多。 徐原在他面前提起周殊晏,是真的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虽然他对一个不受宠的周家少爷不感兴趣,可既然徐原开了口,他以后多关注些便是。 还未等他回应,徐原的嗓音便先一步响起:「不舒服?我怎么看着你比我还要累。」 戚容抬起眼,端起咖啡杯喝下一大口,咽下了才说话:「没什么,老毛病了。」 他身体不好在上流圈子不是什么秘密,经过那次绑架后,他身体越发差了,今日降了温,他整个人也恹恹地,格外无精打采。 徐原知晓绑架的事,识趣地不再多问,沉默几息后,他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喜欢男人的传闻是真的?那晚酒会,我光顾着正事,后来……」话音一顿,徐原想到了他那晚匆匆离开是因为白莹,便有些说不下去。 戚容捧着渐渐放凉的咖啡杯,指尖蜷了蜷,贴着还留有余温的杯壁,同样垂下眼陷入了沉默。 静默片刻,徐原嗓音恢復如常,若无其事地继续道:「一直没机会问,跟在你身边那个青年,是你情人吗?」 本来对他接下来的话早有准备,可陡然听到徐原这样问出来,戚容还是心尖一颤。 他习惯于将身边的所有人和事都掌握在一个明确的界限内,姜启是朋友,戚裴是家人,可唯独,魏弋的出现是一个意外。 他和魏弋的关系始于蓄谋已久,可过程又刻骨铭心,像一出苦情戏,结局并不那么美好,却又理所当然。 这是第一次有人直截了当地问出来,他们是什么关系。 可是他自己都不清楚,他们两人到底是何关系。 他还不知该如何应答,面对徐原的问题,他迟迟无法回应。 像是已从他的沉默中得出了答案,徐原也心照不宣地沉默下来,半晌,一声苦笑。 「这咖啡怎么这么苦……」 第193页 戚容垂眼,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喝到最后,舌根发苦,苦得他克制不住地拧起眉心。 他在心里回应徐原,是啊,太苦了。 徐原待到天色昏暗才离开,戚容在他走后坐在小沙发上没动,眼睛盯着落地窗外的绿植,外面有一整片被养护得极好花草,从这望过去,能看到被风吹得微微摇曳的叶片。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到了那盆在阳光下生机勃发的娇小植物。 搬到这里前,他曾抽空去了一趟市中心的公寓。 他带过去的工人帮着他收拾物品,看到了落地窗旁的非洲堇,工人捧起那盆花,问他这盆花怎么办。 一个月无人照看,原本开得娇艷的植株已经枯败,花枝低垂,被工人拿在手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他盯着那盆已经枯败的花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留下它。 「丢了吧。」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了客厅,像是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便会改变主意。 魏弋曾说过,非洲堇的花期很长,会陪他很久。 可如今,他走了,他送的花也枯萎了。 全是谎言。 假期快过完时,纪薇打来电话喊戚容出去玩。 戚容彼时正泡在数不清的文件案例中,他在为几天后的新闻发布会做准备,实在抽不开身,只能略带歉意地约定了下次。 电话那头纪薇的嗓音依旧充满活力,听他说没办法去也只是惋惜了一阵,很快又大大咧咧地地和他开玩笑:「实在去不了就算了,本小姐我的蜜月旅行,到时候别怪我没叫你嗷!」 戚容活动两下握笔的手腕,嘴角微抽了抽,迟疑反问:「蜜月……旅行?」 纪薇笑嘻嘻地:「我谈恋爱了!这次是恋爱后第一次旅行,想喊着你们几个一起去的,这种重要场合,你居然要缺席……」 戚容没理会她的抱怨,继续翻看起了文件:「你觉得我的身份去合适吗?」 虽然他自认和纪薇之间没有什么,可毕竟曾经纪薇追求过他的事在两个学院闹得沸沸扬扬,无论对方是否是心胸宽阔的人,他都应该避嫌。 纪薇却显然没想那么多,很快大大方方地否认:「他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们上次见过,吃火锅……」 经他提醒,戚容才想起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斯文青年。 他笑了笑,祝福的话说的真心实意:「恭喜。」 两人天南地北地聊了会,戚容接了个内线电话,两人结束话题,将要挂断电话时,纪薇却又突然出声。 「诶,戚容,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戚容笔尖一顿。 他被绑架的事被压了下去,校园里没传开,纪薇应该不知道才对。 他抬起眼,若无其事地反问:「怎么了?」 电话那端的纪薇咦了一声:「就是觉得,你最近和以前很不一样……好像变了,你以前总是冷着一张脸,也不情愿让别人靠近你。」 变了吗? 戚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后知后觉地想着。 不等他反应,纪薇又大咧咧地笑开了:「没什么,现在这样就很好。」 电话挂断不久,李肖敲门进来送文件,戚容回过神看他一眼,在他转身要走时叫住了他:「李助……」 李肖顿住脚步,回身来看他:「怎么了?小戚总。」 可迎上李肖坦坦荡荡的眼神,戚容想问的话却又止住,他放松唇角,嗓音淡淡地说: 「没什么,你去忙。」 办公室门重新合拢,戚容璇开笔盖,在文件落款处干净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或许他真的变了,可是人总是会变得不是吗? 纪薇说,现在这样就很好。 所以,不过是一个短暂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名字又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不值得他继续耗费心神。 他们本就是彼此故事中的过客,如今不过是一切回归正轨。 戚容将合上的钢笔缓缓放置在桌面,顿了片刻,他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双眼。 只是,他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过? 第94章 发布会最终确立在克罗亚酒店举办,因着两方合作关系,克罗亚酒店代表亲自来到集团总部进行工作对接,戚容那时去了东区实地考察,并不在公司。 可这并不妨碍他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克罗亚酒店的代表,从公司大门,一路行至侯梯厅,不仅路过的职员,就连前台小姐也在谈论刚离开不久的合作方。 戚容目不斜视地走过,耳边无外乎是夸赞和惊嘆。 从他们口中,他也大概了解了这位代表,金髮棕眼,身材高挑出众,一个漂亮的外国女人。 戚容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他也并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情,阻止了李肖想要劝告他们专心工作的举动,径直踏进了电梯。 电梯内只有两人,李肖出声询问:「毕竟这场新闻发布会的主角是您,今日错过了和克罗亚酒店代表见面,真的没关系吗?」 戚容眼睛盯着面前的电梯壁,反应平淡:「发布会上,想见自然能见到。」 他并不相信有所谓的巧合,就算真的有,无论对方是何目的,他都没有退缩的道理。 这世上相似之人太多了,是或不是,要见了才知道。 新闻发布会当天,阴沉多日的天放了晴,初春气温回升,无风无云。 第194页 戚家包下了整个酒店,满城皆知,除却闻风而动的媒体记者,也有不少世家大族的人到场围观,酒店大门敞开,四方而来皆是客,戚家来者不拒。 一场新闻发布会闹得满城风雨,而传言中要接手东区建设项目这块肥肉的戚容也再度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戚裴与戚容一同出现在酒店走廊,便看到了遥遥等在门口休息室门口的记者们,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注意到两人,瞬间蜂拥而上。 守在周围的保镖闻风而动,拦下了不管不顾往前挤的记者们,长枪短炮一时间全部对准了两人,戚容被那些挤在耳朵里的嘈杂声音吵得头晕,略微皱了皱眉。 被护送着进入了休息室,厚重大门在身后合拢,那些扰人的声响尽数被隔绝在外。 戚容先一步走到沙发上坐下,倒了两杯茶。 男人平静得有些冷酷的嗓音响在耳边:「阿容,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戚容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对面,坐在轮椅上平静直视他的男人。 他知道。 他从来都没有退路。 情爱之事他如懵懂孩童,可争权夺势早已成了他的本能,他允许自己输在魏弋身上,但这件事他绝不允许自己输。 戚怀起把他推上了这个位置,是跃得更高还是跌更惨,全凭他自己。 那就看着吧,看他如何在这容不下他的腐朽铜臭窝里踏出一条路来。 三十分钟后,发布会正式开始。 先由公关上台致辞,掌声雷动中,戚容迎着数不尽的镁光灯踏上会台。 这是他第一次不再以戚家二少爷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也是他首次站得这么高。 高到他可以尽揽全场,将下面所有人的表情动作都看在眼中。 面对场下静默片刻,戚容抬手扶正了话筒,在扩音器的尖锐爆鸣落地后,他缓缓开始了讲话。 他发音很缓,语速不快,每一个都像是深思熟虑后斟酌出口,大厅内躁动随着他的声音被抚平,无数目光投向中央的会台。 身居高处的青年自信从容,酒店顶灯与闪光灯一齐汇聚在他身上,将他每一处都照得分毫毕现,一丝不苟的黑髮下,是在灯光下越发显得苍白的面容,他明明瘦削单薄,可扶住发言台的双臂却很稳,眼眸沉静,扫视下方的眼神再不带一丝轻浮。 魏弋站在大厅尽头的罗马柱旁,身前人群攒动,他还是在一瞬的目光交错中心跳失衡。 明明爱恨难捨,可看到对方的那一刻,胸腔内的一颗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跳个不停。 魏弋下颌绷紧,心绪难平,眼睛却牢牢地盯紧了会台上的人。 菲奥娜特意对他说起了克罗亚酒店和戚氏的合作,就是希望他出现在这里,当时拒绝得毫不犹疑的人是他,今日躲在人后偷看的人也是他。 那晚,他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救下了黎歌,靠着腕錶里的安保定位,菲奥娜才及时带人赶到。 黎歌完全昏迷了过去,被推进了手术室,可他还清醒着,他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地站在手术室外的走廊,前所未有的狼狈。 明明手术室内的人才是他最先要关心的人,可他人站在这里,一颗心却不受控制地飞回了码头。 戚容骗他耍他,可他还是无可救药地想着他。 戚容一个人,在那里会怎样呢? 他不是傻子,郑叄那样明显的激将法他看得出来,郑叄不过是在逼他做选择,他知道这场绑架与戚容无关,只是当时情形危机,他来不及想其他。 于是他遵从本能地扑了过去。 码头港口多深湾,其下海水深不见底,黎歌身上还绑着绳子,冬日的夜晚,不出几分钟人便会失温而死。 若是没人救他,黎歌真的会死。 魏弋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可是他还是止不住地难过,等在手术室外的每一分每一秒,他一颗心都在疼痛纠结中撕扯,直到再也抑制不住地转身要走,却被菲奥娜拦下。 菲奥娜告诉他,戚容已经被赶到的刑警带走了,让他不要担心。 那一夜,他一夜未合眼,第二日便病倒了。 父亲母亲第二日从菲奥娜那听说他惹下的荒唐事,自他十三岁后,父亲再未替他做过决定,可这次前所未有地发了火,强硬地命令他回国外,并给他时间让他处理好这边的事。 一直温柔的母亲也没有站在他这一边,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可菲奥娜让他不要担心,怎么能不担心? 后来,戚容进了疗养院,疗养院被戚家人严防死守,他买通了疗养院内的园丁,园丁时常站在戚容房间的楼下工作,每日都向他汇报戚容的日常。 他知道戚容在第五日醒了过来,也知道他醒后每日都喜欢在窗边看书。 他就像个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胆小鬼,只敢躲在暗处窥伺戚容的生活。 似乎是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幅活像被人骗身骗心的少女姿态,菲奥娜曾直截了当地问他:「既然在意,为什么不去当面把话说清楚?」 可他有苦难言,他和戚容之间,又哪里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最后留下的不过是一团乱麻。 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都不再重要了,爱是真,恨是真,可欺骗也是真。 他曾经有多爱戚容,现在就有多痛恨自己。 第195页 痛恨自己不争气,管不住这颗心,起心动念,现在伤筋动骨,余痛难消。 戚容的名字就像柄刀狠狠插进他的心头,拔出来了,也留下了一个堵不上血窟窿,以后每一次唿吸,他都再也忘不掉那个名字。 黎歌痊癒后,魏弋并未阻拦他出院,他将所有医药费结清,也并不想黎歌做出任何回报,他心里清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因他和戚容而起,黎歌只是被牵连进来的无辜者。 戚容说得对,他所有的心动与爱意都给了他,这半年的时间,是戚容在他身边。 他眼里心里的人都是戚容,与黎歌没有半分关系。 可黎歌打下了欠条,承诺会还清这笔钱,并在走前,对他说了一段话: 「魏先生,当初在孤儿院里发生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走失后我被收养,这些年生活的很幸福,也是在那晚我才知道还有一个哥哥,戚……先生早知情,可他从未出现在我面前……所以,也请你放下过去,眼下和未来才重要。」 黎歌说戚容早知道,那么,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骗他的呢? 是从一开始,醉酒时撞进他怀里,看着他露出那样惊喜的眼神追问时,戚容在想些什么,是在心里嘲笑他痴心妄想还是瞎了眼? 既然早知他找错了人,推开他一走了之就好了,又为何和他加了联繫方式后任由他亲近? 魏弋找不出答案,便固执地非要折磨自己,他过了浑浑噩噩得过了几天,每天睁眼闭眼想的都是戚容的笑和他说的话。 他也知道是折磨,可他甘之如饴,每日靠着那点回忆艰难入睡。 父亲母亲提前回国,留下他和菲奥娜在国内交接,今日戚氏集团发布会后,克罗亚酒店新的主理人也会完成工作交接,再也没有了留在国内的理由。 魏弋站在人群末端,遥遥望着远处高高在上的青年,看着看着便眼眶泛酸,曾经他觉得摸不透戚容的心,两人之间好似总隔着段距离。 可现在他才真正觉得,他离戚容好远好远,远到这一个宴会厅都跨不过去。 「……于东江之滨再造一项顶级经济大盘,全面拉开东进战略的恢弘序章。」 掷地有声的话音落地,厅内响起了热烈掌声。 台上青年下压话筒,谦恭地略微颔首,视线一抬,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 视线在掠过某一处时倏地顿住,不等细看,公关在这时走上台,戚容和对方握了握手,走下会台。 方才那股被凝视的感觉强烈,让他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他几乎下意识地以为是魏弋来了。 可转念,他又在心里否认。 魏弋得知真相,怕是会恨上他,他那样的天之骄子,人生第一个跟头栽在他身上,又怎么还会想着他。 戚容向前走了几步,身后台上传来了戚裴沉稳冷冽的嗓音,他一个字都没有入耳。 快要走出宴会厅时,他还是迟缓地停下了脚步。 原地顿了两秒,他缓缓转身,抱着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期待看向某处。 欧式风格的挑高罗马柱旁空无一人,只有围观的群众人头攒动。 半晌,戚容勾唇一笑,像在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他很快转身,再不迟疑,大步走出了宴会厅。 发布会进行的很顺利,戚容在发布会结束见到了酒店方的代表,却没见到熟悉的金髮女人。 这次的代表是一位干净利落的短髮女人,听到他询问代表时,也只是得体地一笑,并回应说前任主理人因其他事而将酒店全权交接给她负责,去向不明。 闻言,戚容没再多问,道别后离开了酒店。 打消了内心的最后一点顾虑,他才终于放弃最后一丝假设,知道是自己自讨没趣,戚容还颇觉有意思般笑了笑。 坐在身侧的戚裴问他笑什么。 戚容但笑不语,手肘支在车窗上,他藉由动作撑住脸。 他笑人心脆弱,轻易便破碎难修,也笑人心可笑,明知不可为而为。 事发到现在这么长时间,足够魏弋飞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他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屑于去抓一个不愿回头的人。 魏弋最好就此远走高飞,再也别出现在他面前。 否则下一次见面,他也无法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95章 进入草长莺飞的春日,u市天气彻底转暖,随着东区项目的正式推进,戚容整日学校公司两头跑,忙得早出晚归。 因之前在戚德义父子身上栽过跟头,戚容这次格外谨慎,并不完全託付给身边的项目团队,所有的文书资料必须要亲自过一遍才交给旁人。 这次项目直接对接戚怀起,戚裴作为他的顶头上司,对他的团队项目也有督察之责,这是戚容第一次独自带领这么庞大的项目,戚裴并不放心,怕再出什么意外,派了人时时刻刻盯着他的动向。 这些事瞒着戚容进行,可戚容还是察觉到了。 大哥的顾虑他同样想到了,所以他让段枢在他身上做了点手脚,一旦他出事,他身上的装置会立刻转接戚家和有关部门。 同样的,段枢也是对他的处境时刻了如指掌的人。 那些人刚出现时,段枢就提醒了他,他知道自己身边多了些眼睛,也知道那些眼睛的背后是戚裴。 不过戚容并不在意,由着那些人时刻将他的行踪汇报给自己的好大哥。 第196页 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戚容一点点摸透u市目前的商业发展板块,最终确认自己的大胆想法或许可行,然后他让段枢帮他查了一个人 结束了一天工作,戚容拎起搭在沙发靠背上的西服外套,拿上手机走出办公室。 路过秘书处时,戴无框眼镜作秘书打扮的男人看见他站起身,颔首询问:「小戚总,这是要下班了吗?」 戚容看着他,唇边带上点笑,嗓音随意道:「是啊。」 闻言,青年又朝他一颔首,抿直唇线拘谨道:「那您路上小心。」 戚容点点头,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越过他向前走,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停下来,回身看还站在原地的男人。 戚容微眯了眯眼,似乎是觉得有趣似的,唇边笑意加深: 「薛助,工作忙完了吗?」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面向他,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嗓音紧绷:「已经结束了。」 戚容点了点头,很快又转身向前走,只丢了一句话:「那就陪我走一趟吧。」 在走到侯梯厅时,身后有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跟上,先他一步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 戚容对此毫不意外,他知道薛济一定会跟上来。 早在薛济被派到他身边时,他就察觉到薛济也是那些眼睛之一。 他今日要见的人虽然暂时还不能示于人前,不过薛济背后是大哥,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 李肖订下的餐厅距离公司有些距离,到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靛蓝与橘色铺缀在天际线上,晚霞瑰丽。 司机停车时,戚容刚悠悠转醒,他在车上眯了一会,车门被人拉开时还带着些没睡醒的懵懂,借着薛济递过来的手站稳后,他放开了薛济独自向前走。 只是在将要踏进餐厅大门时,有个人影低着头沖了出来,勐地撞上了他。 戚容被那阵冲击力撞得向后退了几步,再定睛看去时,发现对方身上穿着明显送外卖的骑士服,两手各拎了两只包装精美的外卖袋,连他的脸都没看清,就本能地弯下腰一个劲道歉。 快步赶来的薛济眉心紧拧,第一时间确认了戚容没有受伤后,便转向那送外卖的年轻人,刚要责难,便被戚容抬手制止。 「我没事。」 听到戚容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那一直低着头的人仿佛受到鼓励般一点点抬起了头,他本就生得高大,完全抬起头来,他要微微俯视戚容,一点白毛被压在骑士帽檐下,翘出一点凌乱的弧度。 看清对面人的样貌后,他肉眼可见地呆住了。 他在看着戚容,戚容同样也在默默打量他,就这么看了半晌,戚容却又一言不发地收回了视线,像什么都没发生般,径直走进了餐厅大门。 身后的薛济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了呆站在原地的年轻人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 被侍应生引着进入包厢后,戚容自顾自拿起菜单开始点菜,薛济走进来时,正好撞见了点完单退出房间的服务生。 薛济走到他对面坐下,沉默半晌,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您到底想做什么?」 戚容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指尖捻着杯沿把玩了会,他又把杯中水倒在了一旁的水盂中。 清洗过两只陶杯后,他将其中一只推到对面,拎起茶壶给对面人倒了半杯水。 「你就当我是来吃饭的吧。」 他说自己是来吃饭的,倒真的没有作多余举动,菜上齐后,他专心用餐,甚至还多要了一碗米。 对面的薛济不知戚容要做什么,一顿饭吃得坐立难安,斟酌着时间放下了筷子,一抬眼便发现戚容含笑看着他。 再然后,他就被请出了包厢。 薛济没走远,就守在包厢不远处的走廊,没站一会,便看到一个餐厅经理模样的人领着一个人走到包厢门前,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 薛济拧了拧眉,定睛再看,发现跟在经理身后那人格外眼熟。 似乎就是餐厅门口撞到戚容的那个人。 没多久,经理也走了出来,包厢内只剩下了戚容和那个年轻人。 薛济抱臂的手动了动,在将要摸到口袋里的手机时又顿住,一番犹豫后,他还是放弃了拿手机的动作。 接下来的一小时内,包厢再无动静,没人知道两人在里面聊了些什么。 直到一个小时后,戚容孤身一人自包厢内走出,薛济看到他身影出现在门口,便迎了上去。 透过半开的门缝,薛济看到那个年轻人坐在他方才坐过的位置上,面前似乎放了一份文件。 不等细看,戚容已经先一步离开,薛济跟上他,识趣地没有多问,一直走到路边,他主动拉开车门,看着戚容坐进后座。 车门合拢后,戚容降下了一半车窗,唇边含笑着抬眼看他。 他今夜喝了些酒,病白脸颊染上些薄红,黑漆漆地瞳仁落了点夜晚的霓虹,灿亮中暗藏锋芒,薛济被那样的眼神看上一眼,莫名地生出些紧张来。 预料中的威胁没有到来,戚容只嗓音轻飘飘地对他说了句:「你可以告诉大哥我今晚做了什么,不用给自己压力,薛助。」 被人轻易察觉到自己的意图,薛济心脏紧缩,在剎那将要跳出胸膛。 留下这句话,车窗又缓缓升起,薛济只听到青年拖着懒调的一声吩咐: 「开车吧」。 第197页 再抬起眼时,深灰色的布加迪已汇入了夜晚璀璨的车流中。 薛济站在原地,眼神盯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脑子里反覆回想戚容方才那句话,心悸之余,又不禁反思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明面他是戚董派来的,小戚总又怎么会知道他是戚总的人? 在内心挣扎犹豫一番,薛济还是自暴自弃地拿出手机,给熟悉的号码发去了消息。 戚容并不忌讳自己暗中做的事被戚裴知道,事实上,自他知道身边有那些眼睛后,便没想过隐瞒。 就算他不说,戚裴也早晚会知道,未来这张明牌打出来时,他还需要戚裴帮他推波助澜。 此后,主动挑破了关系的戚容再无顾忌,不仅为那位名叫江蓄的年轻人安排了一套租金合理的公寓,还时常在下班后约了人一起吃饭。 而这一切,戚容都没有避讳薛济,他安排薛济做这些事,薛济也毫无怨言,他知道戚裴已经清楚他在背后搞得这些小动作,只是戚裴选择了视而不见。 戚容并不知道,他身边的眼睛除了戚裴,还混进了其他人。 大洋彼岸,有人知道了这件事后,一时情绪不稳地摔了手中咖啡杯,杯子四分五裂,碎片与咖啡液迸溅,弄脏了脚下的地毯和他的裤脚。 看着手机上的消息,他几乎要把那不大的屏幕盯出个窟窿,自己在书房里委屈纠结了一整下午,越想越难挨。 天色彻底黯淡下来,他在昏暗中坐了很久,最后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 在找上江蓄前,戚容做了充分的调查,在确认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后,他毫不犹豫地抛出了橄榄枝。 戚容一直很庆幸自己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真相,这让他拥有了改写命运的机会,也给了他提前投资的机遇。 命运推着他不断成长,而他也最会抓住身边一切有利于自己的机会往上爬,既然掌握了先机,傻子都会审时度势,更何况他这种有野心的人。 在原着小说剧情后期,提到了这个世界科技领域崛起的一项新技术,而国内牵头此项技术的正是毕业后加入了国内顶尖研究院的江蓄。 江蓄家境一般,大学时代又是个兼职几份工的宅男,每月最大的花销都用在了自己的专业和游戏上,只是未来声名大噪的天才如今不过是个只懂埋头苦学会点小聪明的理工男,前途无望,稍微给出一点希望,便轻易能拉拢。 他其实并没有作出什么夸下海口的承诺,只不过是给了江蓄一个还在逐步完善的研究团队,这一点,就足够江蓄惊喜不已,几乎毫不犹疑地签下了那份文件。 除了偶尔约了江蓄出来吃饭顺便询问实验近况,戚容并未再多投注注意力在江蓄身上,他是个商人,对于科研一窍不通,只不过他要做的就是确保事情的发展方向是正确的,剩下的自然有人替他摆平。 同样地,他也并未对现在的江蓄抱有过多不切实际的期望,在江蓄大学毕业前,他对江蓄的要求是学业为主,并不需要交出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三年。 大学毕业后,戚容正式进入了集团总部,东区项目后,他又接手了大大小小的项目,从总经理助理一路升至集团副总,他这一路步步高升,走得很稳。 外界有多少人对他赞不绝口,就有人对他羡慕眼红。 戚容对这些照单全收,他爬得太快,是顺势而为也是迫不得已,他在向上走的过程中,也无形中动了许多人的利益。 因他不留余地的行事风格,戚家内已有不少老傢伙对他颇有微词,他们不满已久,戚容自知避无可避,索性连每月一次的老宅都不去了,公司也请了年假,待在家中躲清闲。 只是没过两日清净日子,麻烦便找上了门。 当佣人通报门外有位姓许的先生到访时戚容正窝在玻璃洋房上的小沙发上打盹,他困意未消,还没来得及让佣人回復他不在家,便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靠近。 许思淼踩着轻盈的步子走进来,双手背在身后,遥遥看向戚容的眼睛弯弯,眼下痣多情又狡黠。 他今日没穿警队制服,而是一身蓝色衬衫和米色长裤,头髮散在额前,整个人泡在阳光下发着温暖的光,满身的柔软温和,找不出一丝刑警队长应有的压迫感。 戚容看他一眼便收回视线,把身上搭着的薄毯往脸上一盖,自暴自弃地闭上眼装死。 没一会,盖在脸上的薄毯被人掀开,戚容没睁眼,便先感受到一股凝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而后,鼻尖嗅到了一点浅淡的花香。 鼻尖被微凉的东西蹭得发痒,戚容微微偏头,终于睁开了双眼。 一捧纯白的花束簇拥到了他脸前,戚容眼珠微动,看到了许思淼温柔含笑的一双狐狸眼。 「不想见我吗?亲爱的……」 听到他尾音那三个字,戚容眼皮狠狠一跳,见了鬼般瞪圆了双眼。 不远处,正朝着两人走来的年轻佣人一愣,拿在手里的手机脱手掉在地板上。 很闷地一声响,手机被摔得黑了屏,通话结束。 另一端的人只来得及听见属于一个陌生男人的缱绻嗓音,模模煳煳地传到他耳边: 「亲爱的……」 听着显示通话结束的忙音,另一端的人同样摔了手机。 第96章 第198页 任谁看到许思淼丝毫看不出有伤心情绪的一双眼,都不会相信他的鬼话,戚容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不过他暂时没理会许思淼的不正经,而是先看向了不远处摔了手机的佣人。 视线定在那个手忙脚乱捡起手机的年轻佣人身上,看了几秒,戚容开口问道:「怎么了?」 佣人听到他主动提起,顿时有些惶恐,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顾不上去查看屏幕,慌忙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没事少爷,我就是、想问许先生,想喝点什么?」 佣人依旧低眉顺眼,整个人挑不出毛病,可戚容莫名察觉出了一些不对,他定睛看了那人几个年轻男子几秒,没看出什么,便收回了视线。 他不再看那佣人,眼也不抬地整理身上薄毯,话是对许思淼说的:「想喝什么随意。」 被人扰了清梦,他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整个人恹恹地,身子一歪,又想往沙发上倒,一旁的许思淼放下了手中的花,对等在不远处的佣人露出一个笑,嗓音温和:「咖啡就好,多谢。」 话音刚落,他便顺势坐在了戚容身边,瞬间,一张不大的沙发挤了两个成年男子,戚容被挤得紧贴沙发靠背,终于忍无可忍地回了头。 戚容微拧眉心,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漂亮五官瞬间生动,黑漆漆的漂亮眸子由下而上地看着他,里面的各种情绪一览无余。 许思淼被他饱含不耐的眼神瞪了一眼,心情却飘飘然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嫌恶的眼神看他。 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张瓷白小脸,许思淼眸色转深,几乎有些克制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 这些情绪很陌生,但这不妨碍他遵从内心地伸出手。 怎么皱个眉都这么可爱。 这样瞪他也好可爱。 戚容躲闪不及,被他一把捏住脸颊时像受了惊的猫儿般瞪圆了眼睛,两只手终于从薄毯中伸出,不管不顾地去掰他的手。 许思淼人看着身量欣长,可一只手没用多少力道,轻轻松松地钳制住他,无论戚容如何锤打他,那只手都纹丝不动。 反而因不断挣扎扭动,脸颊被那只手上常年握.枪的茧子磨得生疼,戚容拧紧了眉心,整张小脸都要皱在一起,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掌权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被钳制到束手无策。 每次面对许思淼,他总有种无力感,两人地位对调,一直以来的游刃有余逗趣的人变成了许思淼,而他成了那个每次都气急败坏的人。 无法在武力上轻易镇压,一切都显得徒劳,顺风顺水久了,戚容越气越委屈,直到眼睛里也不自觉氤氲了一层水汽。 许思淼看清他隐隐泛红的眼尾,笑容一滞,手上力道不自觉松懈了点。 而戚容就趁着这时抓起他的手,张开嘴狠狠咬在他虎口上。 手上一痛,许思淼闷哼了声,手指下意识地一动,掐住了那截下巴。 「唔……」 两个人互相拿捏着对方短处,分毫不让,戚容被迫仰起下巴,唇边还咬着对方的手,抬起眼瞪他。 他丝毫不知自己在咬着另一个男人手时抬眼看他的表情有多么令人浮想联翩,许思淼被这样色厉内荏的眼神看着,唇边笑容渐渐消失。 直至他那双总是充满笑意的狐狸眼也黯淡了下来,阴沉沉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沙发上的人。 戚容终于在这时意识到不对,他张开唇,放开了男人的手,刚想挥开下巴上的手,可捏在下颌的手指用力,掐着他的脸凑近。 许思微微附下身来,将他整个人都拢在阳光照不进的阴影中,眼眸沉沉,嗓音也不知何时哑了下来:「我先前的话都是认真的……」 戚容眉心微抽,反应了会才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 记不清是多久之前,两人心平气和的面对年聊天时,许思淼突然说想要追求他。 当时戚容没在意,态度随意地回绝了。 绑架的事了结后,许思淼依旧时不时找机会在他眼前晃悠,戚容心知两人之间还欠着一个人情,也就没有阻拦。 可许思淼的行事却越来越大胆,直到发展到今日不请自来地闯进他家里。 戚容开始感到头疼,好像总有些事在他的有意无意的纵容下衍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不管许思淼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毫不在意,或许有些话早该说清楚。 戚容没再挣扎,堪称平静地和许思淼对视,几秒后,他嗓音平稳地说道:「许警官,我对你没有兴趣。」 这话说得直白且伤人,可许思淼听完却依旧面不改色,甚至眼里又一点点恢復了笑意,他手上用力,小幅度晃了晃戚容的脸,笑得眯起双眼。 「你是第一个这样对我的人,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戚容一番拒绝说的认真,最后换来了这样的回应,他愣两秒,缓缓拧起眉,再看向许思淼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怀疑和不可置信。 他是疯了吗? 可许思淼迎着他的视线,笑意不减,甚至还多了几分肉眼可见的愉悦。 意识到对方可能说的是真话,戚容终于一把挥开了许思淼的手,探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懒得再和面前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计较。 水有些凉了,戚容耷着眼,捧着杯子小口地喝着,佣人在这时用来了许思淼要的咖啡,放下后,他快步离开,不敢多看一眼。 第199页 许思淼依旧和戚容挤在一张小沙发上,看他喝水,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咖啡刚入口,许思淼被烫得表情一变,好不容易咽了下去,顿时呲牙咧嘴地吸起了凉气。 戚容在一旁冷眼看着,不咸不淡吐出一句:「活该。」 许思淼没气恼,倒是又被他勾得起了点逗弄的心思,再度伸出手要去碰他的脸,这次戚容早有防备,没让他得逞,躲开后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两人在小沙发上拉扯打闹,玻璃洋房外,装作在浇水的年轻佣人另一手握着手机,正小心翼翼地和另一端的人说话。 「那个男人是谁?」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沉怒,前所未有的阴郁,佣人紧张地咽了咽喉咙,抬起眼看了下室内的两人,压低音量回:「只是戚少爷的朋友,姓许。」 电话对面的人很快发问,这次多了些咬牙切齿地意味:「他叫他亲爱的?」 佣人瑟缩地抖了下,手中的水壶顿时浇多了水,他又抬眼瞥了一眼室内,悄然向旁边挪了一步,解释道:「许先生好像是在追求少爷,每次来都会带一束花,但少爷态度并无异常。」 这一次说完,对面许久没有回应。 佣人心中忐忑,又拿不定主意,于是就这么干等着。 虽然他拿钱办事,可那个素未谋面的僱主除了让他在少爷身边干活时打打电话外再没有其他吩咐,也从未和他说过话,而通话时,他会被要求离少爷很近,只是方便僱主听戚容的动静。 哪怕少爷什么都不做,看书或者窝在小沙发上睡觉,对面的人也会安静地听很久,像是不捨得挂断。 这是第一次,僱主失态地质问他有关少爷的事。 等了又等,几乎在佣人以为电话已经被挂断时,对面终于有了动静,男人的声音已经重新恢復了冷静,对他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佣人立刻将手机收进口袋,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收了浇水壶,快步离开了洋房外。 小沙发上,戚容已经彻底失去耐心,长腿伸出去,把许思淼彻底挤得站了起来,然后把薄毯掀起来盖过肩头,转了个身闭上了眼。 一副打算睡觉的模样。 站在沙发边的许思淼看他几秒,无可奈何地一摇头,还没来得及像往常厚脸皮地凑上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许思淼接起电话,再开口时的音调已经褪去了不着边际的轻佻,恢復了他原本的低沉音色。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匆匆挂断电话,许思淼收起手机,弯下身伸出手,却只是碰了碰青年散在抱枕上的黑髮,他唇边勾出一个笑来,压低的嗓音又不自觉带上了些缱绻的温柔:「我要先走了,睡个好觉。」 戚容一动不动,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身侧许久没有动静传来,不知过了多久,戚容睁开眼,许思淼不知何时离开了,静悄悄地,没发出一点声音。 像只猫一样,走路没声。 他又把头转了回去,整个人陷在暖洋洋的柔软中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真的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窗外依旧阳光明媚。 他眨了眨眼,一时有些恍惚。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在这时嗡嗡震动起来,戚容唿出一口气,从这种过分舒服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探出一只手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大哥打来的,通知他现在来公司一趟,父亲要见他,最后嘱咐他务必在一个小时内赶到。 戚怀起晚上有飞国外的航班,还要赶在这个时间见他,想必是有什么非说不可的事,戚容很快应下,打起精神换了身衣服,稍微抓了抓头髮,自己开车去了公司。 戚氏集团总部位于u市中心商圈的黄金地段,距离戚容现在住的别墅还有段距离,一个小时的时间不堵车足够到达,可戚容出门时赶上了晚高峰的第一波车流,毫无例外地被堵在了路上。 在车流龟速前进了二十分钟后,戚容连人带车终于缓慢地挪到了红绿灯路口,他偏头看了一眼刚跳灯的交通灯,降下两侧车窗透气。 春日的气温正好,傍晚的微风吹在脸颊上,戚容被晚霞的余晖晒得眯了眯眼,偏头适应光线时,正好看向了道路右侧的商场。 视线落在虚空发了会呆,视野中出现了一抹亮眼的红,惹得他视线一点点聚焦。 商场入口的大门外,站了一位身穿酒红金丝绒吊带裙的女人,一手拎着小巧的皮包,另一只手上牵了个身穿公主裙的小女孩,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橘黄色的夕阳照出了泛着莹润色泽的瓷白,雪白的肩头上披着件黑色皮草,随着她手臂的动作下滑了一点。 而她抬起手的方向,正对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 她将手中的包递给青年,青年没有任何犹豫地接过了,动作自然又熟练。 本是很稀松平常的一幕,因为无聊,戚容多看了几眼,他视线很快从女人脸上移开,落向了那个侧对着他的青年,因为隔着段距离,他看不太清那人的样貌,正想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青年动了。 青年向前迈了一步,走到了小女孩面前蹲下,张开双臂要去抱她。 只是下一秒,他便被小女孩一把推开了。 戚容眯眼看了几秒,突然毫无预兆地笑开了。 随着姿势的变动,那青年彻底落入了戚容的视线中。 第200页 以前聚会上喝多了酒,看着对方身处纸醉金迷却依旧冷淡克制时,他也曾无聊地想过,那样一贯冷淡矜傲的脸上什么时候会露出类似脆弱的情绪,什么都好,只要打破他的不食人间烟火。 如今,他终于见到了,只不过这样的表情面对的却是一个本不该和他产生交集的人。 戚容支起手肘,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有规律地点了几下,被拥挤道路搞得烦闷不已的心情突然愉悦了起来。 他嘴唇动了动,喃喃出了几个字: 「周殊晏……」 第一清流世家的贵公子,原来也有这种见不得人的秘密啊。 第97章 戚裴的电话再度打来时,戚容已经将车停在了路边。 车没熄火,戚容偏头看了眼商场入口,连接了车载蓝牙,电话接通后,男人冷感十足的嗓音透过网线低低沉沉掠进耳中:「还没到吗?」 再转头时,周殊晏身边多了一个司机模样的中年男人,司机对两人说了几句,便躬身想要接过周殊晏手中拿着的女士包。 向来不近人情的青年没动,和维持着伸出手姿势的司机僵持了几秒,然后动作缓慢僵硬地将那只包放在了司机手中。 戚容看着他不情愿的模样,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笑完便掩住唇,嗓音闷闷地对那端说:「抱歉……」 戚裴的声音几秒后才传来,多了些无奈:「快没时间了,小容。」 戚容安抚地应了两声,随便找了个理由:「还在路上堵着。」 商场入口的三人已经离开,司机拎着手中的购物店,先一步走向路边的保姆车,将东西放了进去,又将小跑到车边的小女孩牵上了后座,才转向后面踩着高跟鞋的女人。 司机顾及着身份,不敢轻易出手,只敢伸出手挡在车顶,女人在这时摘下了墨镜,一头栗色长捲髮被微风吹得微微拂动。 戚容看到青年向前走了一步,递出去了一只手臂。 而后,他收回了视线,打方向盘汇入主路。 人都走远了,这齣戏自然也没什么好看的,又聊了几句,戚容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路程没有再堵车,戚容赶在一小时的期限内赶到了公司楼下,直接将车停在了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他进了公司后直奔董事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他到时,戚裴已经在办公室内,手里端着杯咖啡,不知到了多久,听到动静偏头看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去看坐在沙发上用笔电办公的中年男人。 戚容朝他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主动上前打了招唿。 戚怀起并不常待在这间专为他而建的俯瞰半个城的办公室,因为工作属性,他行踪不定,戚家人一年和他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看着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打字的中年男人,戚容有些想不起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戚怀起抬起头来看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久等的不耐,态度平和地让他坐。 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戚怀起询问了他工作上的事,就像一个真正的父亲,和孩子聊一聊工作上的压力和问题,戚容都一一回答。 谈完工作,戚怀起情绪放松了许多,摘下眼镜放置在一旁,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杯抿了一口。 静默片刻,他眼都没抬,就着平和嗓音说起了另一件事:「你最近的动静,已经惹了家族中许多人不满,这是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中。」 虽是训斥,可他语气中却没有不满,轻飘飘地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这话一出,戚裴便下意识朝戚容看去。 戚容端着手中咖啡,手指摩挲这杯柄,却没喝,闻言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抿直唇线,不答反问:「在暂时没有能力与之抗衡时,蛰伏是最好的应对方式,父亲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戚怀起听完没什么反应,倒是抬起眼认真地看他一会,须臾后,才扯唇一笑,那双与戚裴格外相似的狭长眼睛微弯,眼角显出了几条明显的细纹。 「避其锋芒没有错,但你现在要尽快找出一个解决办法,戚容,时间不等人。」 戚容喝咖啡的手一顿。 这一次,没有等他主动追问,戚怀起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双手交握在身前,嗓音无波无澜地说道:「那几个老傢伙已经在想办法撤你的职,下周公司例会前,你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 在下周例会前,如果戚容没有一个能堵住悠悠众口的理由,那么他就会在公司众多股东高层的面前丢尽脸面,捲铺盖走人。 而戚怀起之所以选择走前把他叫到办公室,就是告诉他,这一次不会有退路和靠山。 就算他真的在公司例会上被撤了职,也不会有任何人为他兜底。 事情很严重,一切都在往失控的边缘推进,虽然早有预料家族里那几个老狐狸不会善罢甘休,可他没想过会来得这么快。 还真是咬得紧。 父亲还没走,一秒都等不及要把他踢出公司。 戚容心里冷笑,面上却面不改色地应了下来。 事情谈完,两人前后走出办公室,戚容落在后面不紧不慢地思索着眼下的危机。 自他进入集团任职这三年,他前前后后也遇到过不少针对和构陷,可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他自认行事谨慎,没有在外留下能让人拿捏的把柄,那几个老傢伙是失心疯了还是脑子进了水,要在这个毫无缘由的时间点撤他的职。 第201页 自戚裴添补了董事一位的空缺后,那几个仗着自己资歷老的董事便开始时不时地敲打,戚裴名义上还是戚家未来的继承人,他们动不得,便将矛头转到了他身上。 理由再冠冕堂皇,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不是戚家血脉。 早在戚怀起让他接手戚氏未来五年发展的重点东区建设项目时,便有人在股东大会上提出了异议,明里暗里对戚怀起提拔一个养子表达不满。 近年来,这些反对的声音愈演愈烈,现在争执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戚容渐渐明白了为什么戚怀起会在这个时间要见他。 戚怀起在告诉他,位子我给了你,如果坐不稳就会掉下去,而且会摔得很惨。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戚容心里有了些猜测,戚怀起提拔他,乃至最初领养他的目的。 戚家是个群狼环伺龙潭虎穴,幼狼尚且年幼,在为他争取成长时间的同时,需要有另一只同样年轻的幼狼吸引狼群注意力。 而他就是最合适的磨刀石。 电梯停在了董事办公的楼层,戚裴先一步出了电梯,而后侧过身来看了眼电梯内站着没动的人,停顿几秒,开口询问:「小容,留下一起吃个饭吗?」 戚容在他的话中回了神,抬手看了眼腕錶,思索几秒还是拒绝了:「不了,我回去还有一些事,下次吧大哥。」 戚裴听完没有再挽留,停在原地看着戚容按了关门键。 金属门缓缓合拢,直到彻底隔绝了两人视线,在原地静默了一会,戚容突然意识到戚裴方才的眼神,是想对他说些什么的。 或许是想和他聊一聊如何应对危机,也或许是关心他的近况,印象中,两人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面对面地聊过天了。 戚容抬手揉了揉眉心,是该找个时间回家一趟了。 又在家待了几天,在年假快要过完时,戚容接到了严朔的电话。 彼时,他正在泡在数不清的文件资料中,听着对面依旧充满阳光活力的嗓音恍惚了一瞬,短暂地愣神后,他揉了揉山根,答应了对方的邀约。 虽然现在因为身份,他不再排斥和严朔的交往,可每当面对严朔时,他还是会感到一些难以言喻的不自在。 戚容知道,这种不自在不是因为对方,而是因为他自己。 严朔身上的热烈,乃至他的活力和无拘无束都和那个人太像了。 他讨厌他们身上如同阳光般明媚刺眼的热情,讨厌他们的随心所欲。 可他又矛盾地爱着那种自由和炽热,爱到飞蛾扑火,到最后焚于那团火光中,却还是回味着被照亮的片刻暖意。 这三年,他时不时会梦到魏弋。 潜意识很奇妙,明明他白天从未想过他,可夜晚时,他却总是入了梦来看他。 有时是一些模模煳煳的片段,有发生过的,也有没发生过,他会梦到魏弋抱着他坐在公寓能晒到阳光的沙发上看书,也会梦到魏弋在夜色中头也不回的背影。 每当做这样一个梦时,醒来后他都会感到很累,好似早已被他忘却的记忆再度被一只手翻出来,逼迫他回顾那时的点点滴滴。 梦中发生的事还歷歷在目,戚容既感慨自己记得这么清楚,也痛恨自己忘不掉。 扔掉了所有魏弋送他的东西,可他依旧没能将那个人从心里彻底挖出去。 于是,戚容只能一再地劝说自己,只是还需要时间。 他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只有忙到累到再也想不起来其他时,魏弋才不会来梦里干扰他。 和严朔约定的那天是个晴天,戚容推开了咖啡店门,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青年,仰着灿烂的笑容朝他招手。 戚容脚步顿了几秒,而后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严朔咖色衬衫下面搭牛仔阔腿裤,一头捲髮用墨镜压住,面对他时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是很随性的艺术感穿搭。 戚容一如既往地和他打了招唿,抬手招来了服务员,他点了一杯特浓拿铁,又询问严朔喝什么。 「不行,是我邀请你来的,当然是要我请客。」 说着,严朔便直接把服务员拉到了自己那边,手指随意在面前菜单上掠过,点了几样甜品,把菜单合上递还了服务员。 「就这样,再加一杯意式浓缩。」 戚容还没来得及客套,严朔已经送走了服务员,边喝手边的柠檬水,边笑眯眯看他。 两人目光交错,戚容很快又垂下了眼,手指扶在玻璃杯壁上,若无其事地喝了两口杯中的柠檬水。 许是今日阳光太刺眼,眼睛干涩得厉害,又酸又痛,戚容耷着眼皮,徒劳地眨了几下,最后抬起手揉了两下。 对面的严朔注意到他的动作,关切询问:「眼睛不舒服吗?」 戚容没抬头,嗓音如常:「昨晚没休息好。」 他昨晚啃下了半个季度的文书报表,凌晨才入睡,这次倒是得偿所愿,一夜无梦。 但晚睡的后遗症就是他今日一整天都需要浓咖啡来提神,靠咖啡因来保持大脑活跃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就像恶性循环,他陷在一个不得解脱的怪圈里,无法和自己和解。 咖啡很快上来,戚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特浓的香醇咖啡入口,苦得他舌根发麻,可他还是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对面的严朔一直在看着他,眼神直勾勾地,直到看着他放下了杯子,才终于开口:「戚容,我总感觉……你好像经歷了很悲伤的事情。」 第202页 戚容搭在手柄上的手指还未收回,顿了两秒,他抬起眼看向对面的青年。 严朔已经敛去了笑容,此时格外认真地注视着他的双眼,阳光落在他眼睛里凝成很亮的色块,像橱窗里的水晶糖也像玻璃弹珠。 「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藏得很深的……悲怆,还有种快要破碎的孤独感,我想帮你,可又不知怎么帮你。」 严朔越说越缓,到最后尾音已经变得很轻,戚容收回了自己的手,五指在桌下悄然收紧。 他很想反驳严朔,反驳这都是他的臆想,反驳自己很好,可他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知道严朔学音乐,也知道他对情绪感知能力比一般人要敏锐,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严朔可能说的是事实。 最后,他牵了牵唇角,朝对面的人扬起一抹笑。 「你喜欢我吗?」 严朔下意识地一怔,眼神落在他漂亮的笑容上,呆呆地收不回来。 半晌,意识到戚容说了什么,严朔的脸色才一点点涨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喜、喜欢……」 戚容眼神落在他白皙脸颊上的红晕,眼睛里多了些晦暗深沉的情绪,再开口时的嗓音变得虚无缥缈: 「那就不要试图拯救我。」 桌上的手机在这时嗡嗡震动了两下,屏幕上弹出了两条新消息。 【段枢:我这边检测到你附近的波段异常,有人在用电子设备监视你】 【段枢:方向是,你所在位置的街对面】 第98章 抬起眼看向街对面时,戚容什么都没想。 入目的是一排在阳光下微微反着光的商铺玻璃,斜对面就是一家甜品店,周末午后的时间,店内的客人不算少,每个人都专注于眼前的人或事。 尽管什么都没有看到,可他还是定睛看了一会。 他视线专注地落在虚空一点,什么都没看,却又好似已经看到了什么。 明明隔着一万公里,可魏弋却好似和那双漂亮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心动的感觉,在目光相撞的瞬间,胸膛内的心跳却比他的反应诚实。 过快的心跳震得他胸腔发麻,思念的声音震耳欲聋,几乎快要穿透了网线汹涌到另一端。 原来,他一刻都没忘。 魏弋眼眶骤红,悬在笔电上的手指不断收紧再松开,却迟迟无法关掉页面。 「戚容……」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去摸面前青年的脸,指尖触到了微凉的电脑屏幕,可他捨不得放开手指,近乎贪恋地去摩挲着那张日夜萦绕心头的脸。 可很快,戚容就收回了视线,重新面向了他对面的青年。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对视,只有他潜藏在无人角落处的思念汹涌。 那一刻,魏弋心里甚至泛起了难以言喻的嫉妒,他嫉妒着出现在戚容身边的每一个人,这些负面情绪非但没有随着时间减淡,反而愈演愈烈。 三年的时间,他只能阴暗地在无人处窥伺戚容的生活,每次只听着对面的动静就足够他安静地待一下午,他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这与他自小所接受的教育背道而驰。 可他一辈子只做了这么一件卑劣自私的事,他终于能渐渐明白,为什么坏事总令人上瘾。 戚容就像一只张扬的毒蝶,他戒不掉他身上令人着迷的魅力,却又无法割捨致命且迷惑人心的毒性,到最后像个瘾君子般反覆拉扯原地打转。 回到m国的第一年,魏弋重新申请了斯坦福的管理学,入学后,他过了两年平静的大学生活,直到一年前,被父亲安排着开始接触家族事务。 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想要放下一个人,可戚容只出现一秒钟,就让他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看着渐渐暗下来的电脑屏幕,魏弋终于无可救药地承认,他根本忘不掉。 他认输了,他真的好想戚容。 想见他,想再把他用力抱在怀里,想亲他的嘴唇,也想看他被欺负得无可奈何的模样,也想看他再对他露出漂亮的笑。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作为回国的条件,他与父亲作了一个交易。 电脑屏幕彻底黑屏,魏弋垂眼看着手机壁纸,那是一张他偷拍戚容睡觉的照片,手指轻轻抚了抚,又克制收回。 他私心想戚容再等等他,可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要求戚容等着他。 于是,一颗心就在反覆拉扯中煎熬难挨,疼痛与酸涩让他蜕变成长,也好似将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另一边,短暂地出神后,戚容收回了视线,他垂下眼,手指搅动着杯中咖啡,再度变得漫不经心。 他用另一只手给段枢发去消息。 【戚容:能查到对方位置吗?】 对面的严朔已经渐渐从最开始的信息状态中冷静下来,他等着戚容发完消息抬起眼,才认真说道:「任何人有拯救别人的想法都很傲慢,我并不这样想,我只是想你会不会需要我的帮助,毕竟我们也算是朋友。」 戚容和对面的人对视一眼又移开,去看杯中旋转冒泡的咖啡液,他并不意外严朔的这番话。 严朔早在最开始靠近他就说过,喜欢是他一个人的事,与另一个人没有关系。 严朔也从未逼迫过他,每次放假回国就第一时间联繫他,欢天喜地地像个小狗似的,用着蹩脚的各种理由约他出去,因为在这段关系中并不感到难受,所以戚容有空都会答应他的邀约。 第203页 可越相处,他便越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那种平静照耀所有人的光芒。 因为不想再被灼烧,所以他选择不再靠近。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 说完,戚容便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垂下的视线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段枢:信号已经消失了,但是我捕捉到了他的波段,下次再出现我就能追踪过去】 戚容没再回復,将手机倒扣在桌面,抬起头看向对面时,却看到严朔微微垂下了头,一言不发地沉默下来。 一头蓬松的捲髮也好似耷拉了下来,看起来像只被雨淋湿的金毛狗。 或许是自己说的话太伤人了,戚容想。 明明下定决心要狠心,可看着这样的严朔,他又心软了。 对方还是个孩子…… 一整杯咖啡见底,戚容放下杯子,终于开口说话:「晚上,我有一个朋友组局……」 话出口时,他便有些后悔了,可看着对面人倏地抬起了头,眼睛里闪着难以置信的光芒,想改口的话却又说不出口。 「真的吗?我可以去吗!」 戚容错开他的视线,拿起勺子挖了一勺桌上没人动过的甜品慕斯,低低应了一声:「只是喝酒归喝酒。」 明白了他的意思后,严朔的惊喜又稍稍褪去,他很快又调整好了情绪,对戚容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我的想法也没有变。」 两人都没法轻易说服对方,才就这样纠缠了三年。 晚上的酒局,是纪薇做东,戚容领着严朔到场,才发现今日来得大多数人他都不认识,看着纪薇正挽着一个陌生青年,戚容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和严朔在包厢内找了个位置坐下。 只是没多久,纪薇便自己找来了,不仅来了,还带着身边的青年一起来。 双方互相打过招唿,青年就被其他人叫走了,纪薇瞥了一眼戚容身边坐姿端正的严朔,把人悄然拉到角落。 她一脸看戏的揶揄,笑眯眯地问:「你和那个帅哥,有情况?」 戚容没什么反应,不咸不淡地呛了回去:「那是你第几个男朋友了?」 被戳到痛处,纪薇气到不行,抬起高跟鞋就踩了戚容一脚,看着他痛得拧起眉,才解气地重新挽住他手臂。 「好了,知道你心里藏着个人,这么多年了,就算天仙也得让我们见见吧……」 见纪薇又开始拿这事打趣,戚容把她推远了点,「见什么见,注意影响纪小姐,你男朋友看我们半天了。」 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纪薇被吸引了注意力,勐地转头去看,视线捕捉后什么后一声惊唿,立刻心虚地放开了戚容手臂,踩着高跟靴小跑着去到青年身边,还不忘回头吩咐戚容随意点。 戚容看着她背影,无奈地一摇头,走回严朔身边坐下,刚坐下,严朔便递过来一只酒杯,戚容犹豫一秒,还是接过了。 两人轻轻一碰杯,戚容抿了一口杯中酒。 自三年前从疗养院出院,他谨遵医嘱戒了菸酒,以前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现在倒是想明白了,没有工作时,他作息规律,身体虽然还是各种毛病,可也在渐渐好转。 除却必要应酬,他在外并不经常饮酒,勐地一尝到酒精味道,戚容拧了拧眉心,被呛得沁出一些生理性眼泪。 他抬手掩唇,呛咳了两声,这动静引得严朔放下酒杯转头来看,「怎么了?」 严朔逆着光的眼睛里满是无法遮掩的光亮,猝不及防地撞进那样一双眼里,戚容在酒精的侵袭下的头脑眩晕,恍然间把这双眼和另一个人搞混。 可视线慢慢聚焦,戚容又渐渐清醒,抬起手缓缓推开严朔后,他将手中的酒杯凑近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果然不能喝酒,喝多了脑子容易变得不清醒。 一旁的严朔想拦,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戚容一杯酒下肚,威士忌后劲足,戚容喝得急,脖颈连带脸颊很快便泛起了漂亮的桃红,他歪在沙发靠背上,一杯接一杯地喝。 注意到这边气氛不对,没人敢上前找不痛快,在这一方被自动隔绝出来的空间内,戚容屏蔽了所有人,只是机械似的发泄着挤压许久的情绪。 他胸口有一团火烧了许久,浇不灭熄不掉,兀自地燃烧着,经年累月地焚烧着他的心房,不放过任何一点灰烬。 或许到现在,他讨厌的已经不是魏弋,而是自己,讨厌总是想起他,讨厌一喝酒就会变得不理智的自己。 时间这方良药非但没有将他治癒,还将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戚容拧起眉,到最后直接夺过了桌上的酒瓶,仰头倒进嘴里,严朔和他抢酒瓶,可没抢过,又怕伤到他,于是便手足无措地坐在一旁,怕戚容喝多了酒,他就乖乖坐在一旁不敢再喝。 纪薇再注意到这边时,见到的就是仰靠在戚容闭着眼满脸通红的戚容,她满脸惊诧,转向一旁的严朔,不可置信:「怎么就喝成这样了?」 严朔无措地抿紧唇瓣,抬起的一双狗狗眼闪着光,着急地对他解释:「突然就这样了,我没拦住他……」 一看他那副可怜巴巴的小狗模样,纪薇无奈摆了摆手,二话不说地从戚容手中把酒瓶夺走,招唿着严朔将人扶起来,往包厢外走。 帮着严朔搀扶戚容走出包厢,纪薇偏头看着闭着眼唿吸粗重的青年,眼神逐渐变得幽深,她静静地看了一会,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叮嘱让严朔把人安全送到家。 第204页 严朔本想直接把人抱起来,可又顾及着戚容清醒后大发雷霆,还是搀扶着他一步步走出了会所。 坐进后座后,严朔向代驾报了戚容别墅的地址,戚容歪在后座上,没一会又直起身,寻着身侧的支撑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靠在了严朔身上,然后安静地闭上了眼。 接下来的一路,戚容像是睡了过去,不吵不闹地靠在严朔肩头,严朔一动不敢动地维持着姿势,终于车子在别墅外停稳,他先一步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失去支撑的青年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歪倒,严朔回身,眼疾手快地一把托住了他的脸。 在原地顿了几秒,严朔屏住唿吸,几乎怕自己的唿吸惊扰了熟睡的人,可几秒后,戚容缓缓睁眼,扇动的睫毛在他掌心扫了两下,痒得他手指发痒。 严朔不敢动,直到戚容自己直起身,懵懵懂懂地看了一眼窗外,自己下了车。 「到家了啊……」 他走得跌跌撞撞,严朔跟在他身后伸出双手,准备随时扶住他。 用指纹开了锁,戚容自顾自地进了门,随意地甩开了鞋子,连拖鞋没穿,穿着袜子走进客厅。 身后的严朔带上门,换了鞋后拿着拖鞋跟上戚容,看他在沙发上坐下,严朔把拖鞋放在他脚边,蹲在地上仰头看他,面上带上了些显而易见无奈,嗓音也低了下来,像是哄小孩:「不穿鞋是会着凉的。」 戚容坐在沙发上,垂下眼呆呆看了他一会,突然露出一个笑。 他整个人被酒精腌透了,从骨子里透出的慵懒劲让他举手投足间都带上些蛊人的意味,热意烧的他浑身泛起薄红,就像一只挂在枝头的爆满果实,散发着诱人的成熟香气。 几乎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採撷,将他掰开了揉碎了地吞吃入腹。 严朔心跳得很快,陷在戚容前所未有的温柔甜蜜中无法自拔。 下一秒,他就被两只手抓住了衬衫领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起身。 再反应过来时,肩上被一只手按住,戚容揪着他的衣领,跨坐在了他身上。 沾染着醉意的嗓音含煳,还带了股意味不明的嗔怪:「你怎么来看我了……」 严朔彻底怔住,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耳朵也一点点红透了,他想抬起手,却又不敢碰到身上青年,嗓音都被燥热烧得哑了下来,低得微不可闻:「我一直在……」 可他只听到了青年轻地像呢喃的一声:「骗子。」 紧接着,唇上一痛,戚容狠狠咬了下来。 第99章 嘴唇被牙齿发泄般嘶哑着,严朔却呆呆地失去了反应。 戚容整个人攀着他,揪住他的衬衫衣领的手用力到微微发颤,他垂下头,急切又用力地啃咬着他的嘴唇,像是藉此发泄着心中的情绪。 直到嘴里尝到了一点血腥味,严朔才迟缓的动了动,他蹙起眉,抬手抚上戚容的背,想让戚容先放开他。 可察觉到他的推拒,戚容直接揽住了他的脖颈,手臂环在他肩头,一边喘息一边继续咬他。 于是,严朔就不敢再乱动,僵硬着身体任由他又亲又咬地在他身上作乱。 可渐渐地,他唿吸也乱了,置于身侧的手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紧握成拳,他忍得心跳鼓譟,额角青筋不受控制地鼓起。 现在的戚容无疑是情绪不稳定的,可他同时又是无与伦比的迷人,脆弱与美丽两种毫不违和的因素糅合在他身上,足以迷惑任何一个男人。 更何况,是一个本来就对他有所企图的男人。 严朔下颌绷紧,紧抿的唇缝终于松懈了一个小口,身上的青年就在这时伸出舌尖舔了一口,像只小猫尝到味道很好的猫条,很快又再度凑近,舔了一下又一下。 就在严朔几乎要克制不住地回吻时,青年终于向后退开一点,自上而下的睁着一双眼,迷濛地歪头看着他。 严朔被他看得心中一紧,有些羞窘涌了上来,他狼狈地抬起手,想检查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看着他在自己脸上摸索了一通,戚容才呆呆伸出一根手指,很轻地点在了他的下唇上,「这里,流血了……」 严朔一怔,意识到这是被某人咬出来,脸色又隐隐飘红,没等他组织好语言询问眼前的状况,戚容又再次靠近了点,他两只手捧着他的脸,眼睛盯着他唇上的伤口,视线很专注。 两人近得近乎额头相抵,严朔不敢动,看着近在咫尺一双纤长睫毛迟缓地眨了眨,然后青年嗓音又软又低地向他道歉:「抱歉,咬疼你了。」 这语气实在太像撒娇,严朔心脏得快要跳出胸膛,咽了咽喉咙,才克制着嗓音出声:「没关系,我不疼……戚容,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东西坠地的清脆声响,严朔被吸引了注意力,勐地转头去看。 他与站在隔断柜后的年轻佣人对上了视线。 严朔还没来得及反应,年轻佣人便被吓了一跳,匆匆忙忙地转身离开了。 只是走之前,好似还动作慌乱地往口袋里塞了什么东西。 客厅里重新安静,严朔再转向了身上的青年,却发现他已经靠在他肩头,安静地像是睡着了。 严朔怕吵醒他,思索着要如何把人抱上楼,又原地等了几秒,刚下定决心要将人抱上楼,可手刚碰到青年的腿弯,青年肩膀一颤,又悠悠转醒。 第205页 严朔心中一松,忙放开手保持距离:「我看你睡着了,想抱你上楼休息……」 可他话没说完,便顿在了原地。 戚容睁着一双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和他对视着,虽然还朦胧混沌,可那些浮于表面的情绪已经尽数褪去了,此时清凌凌的,冷得令人心悸。 严朔还未反应过来,戚容已经缓缓推开他站起了身。 脚刚沾地他便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可他还是缓慢而坚定地远离了沙发上的严朔。 严朔不明所以,伸出的手顿在半空,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戚容稳住了身形,扶着额头,勉强清醒地对他说:「抱歉,我喝多了……刚才发生的事,忘了吧。」 在那样熟悉至极的姿势中,他看着那双同样亮晶晶的眼睛,在客厅的光影中恍惚了一下,明明是一双丝毫不相像的眉眼,可在这一刻,两个人重合在了一起,他头脑一热,凭藉着本能凑了上去。 亲吻是本能,撕咬也成了本能。 他无可救药地爱着魏弋,也无法控制地痛恨他。 几次三番,因为一个男人做出失控举动,戚容想嘶吼想叫嚣,他讨厌这样脆弱的自己,也无法逃避自己的内心,他好像分裂出了两个灵魂,一半理性一半感性地不断撕扯,而他就悬在半空,冷眼旁观两半灵魂争执不休。 可如今,理性压过了该死的感性,在这件事上,他真的做错了。 他不该喝多酒,更不该在今晚因为心软和不忍把严朔带去酒局。 明明先要推开严朔的人是自己,可如今和他不清不楚地亲吻在一起的人也是自己,戚容拧紧眉心,额头痛得他眼前发黑,他陷在自我唾弃中无法自拔。 直到手臂被人握住,戚容抬起眼,发现严朔已经来到了他身前,他的眼睛依旧炯炯有神,里面藏着足够轻视世界的勇气,闪闪发亮地照耀着他。 可这一次,他真的不想再靠近那样的太阳,太阳太耀眼,註定不属于他一个人。 而他会在那样毫无保留的阳光炙烤下化为灰烬。 戚容缓慢地推开了严朔扶在他手臂上的手,深吸了口气,抬起眼看着他。 一句话,他说得很慢,可一字一句:「严朔,我并不喜欢你,刚才那样对你是我喝醉了酒,无心之失。」 严朔定定看了他几秒,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无心之失?」 在某些方面,戚容并不否认自己与戚家一脉相承的薄情冷血,因为毫无感情,所以拒绝时也能面不改色。 他直直地迎着严朔的视线,点了点头,肯定他的话:「这件事,对我们的关系不会有任何影响。」 虽然这样的处理方式会让人很难接受,可最快切断念想的只有受伤。 他先前对严朔总有很多纵容,走到今天这一步,两人之间的问题已经避无可避。 他从未将严朔当作谁的替身,也不能回应他期望的感情,两人继续相处不过是徒增烦恼。 说出这些话后,戚容才发现,原来也没有那么难,是他被魏弋影响得太深,可如今才发现,这才是原本的他。 冷心冷情,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才该是他。 说完最后一句话,戚容便越过站在原地的严朔走向了楼梯,走出了几步,身后有声音响起: 「戚容,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多希望你能再坏一点,哪怕骗骗我也好,我心甘情愿被你骗的。」 话音顿住,戚容的脚步也顿在了原地。 紧接着,严朔的嗓音又响起,这次多了些低哑的自嘲:「可你连骗我都不愿。」 青年的嗓音低沉又沙哑,里面藏了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听起来快哭了,戚容在这一刻才想起严朔也是无忧无虑被宠爱长大的小少爷,大概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拒绝过他。 可戚容只犹豫了一秒,下一秒,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 快要走到房间时,他听到了楼下的关门声。 严朔走了。 戚容闭了闭眼,抬手拧开了房间门,这样正好,严朔应该不会再来找他,至于和严家公司的合作,还可以想其他办法挽回…… 戚容很快就再没有精力去思考,他走到床边,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眼皮也重重地阖上。 宿醉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他头疼得起不来,就着佣人送来的温水,吞了几粒止痛药,他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睡得昏天黑地。 他中间醒了一次,房间内的窗帘开了一道缝隙,有日光洒进来,照得他身上的杯子暖融融地,戚容偏了偏头,眯眼适应着光线。 他就像久居阴暗潮湿角落的蛇类,生活的地方乍然被阳光踏足,无措地需要去适应。 搭在枕边的手也暖暖地,被阳光晒得指尖微动,他后知后觉地反应了会,终于意识到有人在他睡着时来了这里。 支撑着坐起了身,戚容靠在床头髮了会呆,探手捞过不知何时被放在床头的手机。 手机拿在手里,他又像注意到了什么,偏头重新去看。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放凉的白开水。 阳光,手机,温水。 戚容收回视线,揉了揉又开始隐隐作痛的额头,他垂下眼按亮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打消了他所有的胡思乱想。 拉开窗帘这个习惯是魏弋的,他总喜欢在房间内充满阳光时喊他起床,他说想让他一睁眼就看到阳光。 第206页 手机也是因为他总是丢三落四,魏弋总会给他找好放在床头。 温水也是魏弋总会提前备好的,就放在他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戚容静默了片刻,突然向后仰起头笑了声,他大概是因为昨晚严朔的事受到了刺激,不过是一些不会有任何关联的小事。 整理好情绪,戚容集中思绪浏览手机上的信息,给纪薇报了平安后,他开始一一处理工作消息。 他这些没在公司,可公司内部流言蜚语早已传遍,大部分人事不关己准备看好戏,真心希望他留下来的人实在太少,李肖倒是真心实意地跑来给他送消息,明里暗里打探他心里有没有底。 戚容早有预料,他毕竟进入公司不久,还未培养起自己的嫡系势力,自然与那几个在集团内部打拼了大半辈子的老傢伙不能相提比论。 可尽管如此,也该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后浪推前浪。 关于如何在公司例会上驳回对于他的指控撤职,戚容心里有了点想法,科技方便的东西现在还不是露面的最佳时机,他要从戚氏目前最迫切的方向作为切入口。 要立竿见影地让公司里那些老傢伙无话可说,同时也要适当地示弱,表明自己构不成威胁。 前者戚容起初还没有思路,但后者他已经想出了解决办法。 重新回到公司后,他让徐原组了几次局,特意提到了周殊晏的名字。 徐原也没让他失望,成功说服了周殊晏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来与民同乐,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周殊晏都只是一个人坐着,端着一杯酒,从开始喝到结束。 不合群也不过分突出,这是周殊晏面对社交抗拒的表现。 戚容隔着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围拢的人群,看着那个独自喝酒的身影,心想他可真是把周家那套清高虚伪学了个十成十。 借着仰头喝酒的间隙,戚容微微眯起了双眼,直勾勾地越过人群看向角落,目光毫不遮掩,周围有人察觉出不对,压低的议论声四起。 戚容要的就是他们的造势,他轻轻一笑,端着手中喝了一半的酒杯走过去,停在青年面前。 「周公子。」 面对周殊晏,圈子里的人多是称唿一声周二少,或是周少,毕竟周殊晏虽是现如今周家唯一合法的继承人,可周家内部不合的传闻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对于他的敏感身份,圈子里大多人当作谈资一笑而过。 没人真的把他当回事。 可戚容的称唿和其他人都不同,他的一句「周公子」,听在人耳朵里就莫名带上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暗讽和调侃。 周殊晏果然因为这三个字回了头,两人四目相对,那双沉静冷冽的双眸依旧无波无澜,可面色却隐隐沉了下来。 戚容伸出那只捏着酒杯的手,手腕在空中晃了晃,杯中冰块清脆碰撞,瞬间盖过了包间内所有的声响。 而他微微歪了下头,逆光下显得晦暗的双眸聚了点零星的光斑,笑得慵懒又没力气,对坐在沙发上的青年说道:「只是想和你喝一杯。」 说着,他又向前递了递那只手,摆出一副碰杯的姿势。 周殊晏没出声,只垂下眼扫了眼青年递到面前来的那只手,再抬起眼时,里面有很深的情绪顷刻掩去。 「不了,我酒量不好。」 得到他的拒绝,戚容丝毫不见恼怒,反而笑意加深。 尽管周殊晏藏的很深,可他还是看到了。 刚才他的眼神中……分明是厌恶。 握着酒杯的手又晃了晃,清脆的声响却让寂静包间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打了个颤,敢当众拂戚容面子的人,怕是整个u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他们都在等着戚容大发雷霆,可等了又等,没等到预想中的场景,却见戚容一言不发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戚容将手中酒杯轻轻磕在一边的桌上,而后他负手倾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嗓音对周殊晏说:「周公子……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话音顿了顿,戚容眯眼笑了笑,像是哄骗人吃下禁果的美丽毒蛇。 「听我说完再做决定。」 他们都把周殊晏当笑话,周殊晏正好也厌恶透了他。 没有与这更好的合作伙伴了。 第100章 四月的天像小孩的脾气,说变就变,前几日晴空万里的天气急转直下,天气预报的降雨标识挂了一整日,大雨终于在半夜下了起来。 戚容以手支颐,靠坐在车厢后排,听着窗外的雨声昏昏欲睡。 这次外出,他只带了薛济,两人并排而坐,车厢内静默蔓延。 雨声像一把轻柔的刷子撩过耳膜,催人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 薛济专注在眼前的工作上,并没有被气氛感染。 车最后停在了城东新区和老城交界一块待拆迁地区,泼天雨幕下,世界被沖刷成一片阴沉的灰色,地面的水洼被雨滴砸得破碎,晃晃悠悠地倒映着周边破败的低矮楼房。 身边许久没有动静,薛济看了一眼看起来像是睡过去了的青年,没急着叫醒他,继续去看双腿之上的笔电。 直到司机在前排出声提醒,薛济才抬起头看向窗外,街道与高低错落的建筑内冒出了很多人,有老有少,正在朝着他们所在的这辆豪车试探着靠近。 薛济当即拧起眉,探出一只手,想把身侧的人喊醒,在即将碰到时,青年却像若有所觉似的,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207页 于是薛济顺势收回了自己的手,沉默一瞬,转而问道:「小戚总,这些人……」 城乡交界处本就因拆迁和各种纠纷混乱不砍,又加之有地头蛇活跃,秩序失衡,向来是个三不管地带,当听说戚容要来这里时,薛济很想问有什么事是需要在这里解决的,可他最终没有问出口。 就算这里和城东新区搭界,可这一片当初政区划分时,并未分到东区,印象中这里好像一直是周家在负责…… 戚容没回答他,视线落在眼前发了会呆,才迟缓地眨了眨眼,坐直身子向外面看去。 就这么看了半天,戚容活动了下脖颈,对薛济说了自上车后的第一句话:「你和我一起。」 明白他这是要亲自下车的意思,薛济取出雨伞,先一步下车,绕到另一侧拉开了车门。 周围的人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一只价值不菲的高定皮鞋伸出车厢,踩在了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紧接着,戚容站起身,整个人彻底落入宽大的黑伞中。 向四周环顾一圈,戚容面容平静地丢出一句话:「我找虹姐。」 短短几个字如同水滴落入油锅,周围围观的人群肉眼可见地躁动起来,有些中年人和身侧的年轻人窃窃私语,目光不住在戚容和身侧高大青年身上流转,满脸的犹豫和戒备。 戚容对这些居民的反应早有预料,唇边甚至还带上了些笑意。 他了解过这里的情况,橡子街属于新旧城交接的惠济区,是早些年政府城乡交界处建设项目的先导地区,周氏集团当初拟超50亿的巨资买下这块土地,可这么多年,橡子街的发展却越来越不受控制,加之周家近些年的发展重点逐渐偏移到了文娱板块,橡子街的问题也就一直被搁置。 直到东区建设已提上日程,周家才想起来处理这么一个烂摊子,可周家一群不愿沾染铜臭味的清高商人,自然是拉不下身段出面谈判。 前几年谈不下来的事,现在也一样谈不下。所以,他知道周殊晏有难,这就来救急了。 顺着一个年轻人手指的方向,戚容和薛济迈步向内走,唇边笑意还未褪去,又隐隐有加深的迹象。 希望周殊晏不要在这件事上犯倔。 橡子街很大,沿着还算井然有序的主街道向前走了大概十分钟,戚容看到了雨幕中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 不远处一栋看起来仿西式洋房的二层房子开着门,有朦胧的光线从屋内照出来,在阴沉天色下微微发着光。 戚容脚步不停,身后薛济紧跟着他,两人走到小门前停下,刚好屋内有人走出。 撑在头顶的伞沿小幅度上抬,戚容和独自撑着伞的周殊晏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周殊晏的表情堪称精彩纷呈。 似乎第一次在对方那张死板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表情变化,戚容没忍住就笑了出来,无视周殊晏急转直下的脸色,他抬起手小幅度挥了挥,笑得狡黠。 不过短短几秒,周殊晏又稳住了情绪,他再度恢復了了平时冷淡自持的模样,抬了抬鼻樑上的眼镜,冷静问道:「二少在这里做什么?」 戚容垂下手,先前孩子气的举动好似只是一个错觉,他很快将视线移开,落向了那扇透着光的木门。 几秒后,屋内传来一个女人的散漫嗓音:「是戚总来了吗?」 周殊晏眸色一变,脸上勉强维持住的冷静隐隐出现了一个细小裂口。 他转头看着拾级而上的青年,眉心克制地蹙了蹙:「你……」 可没等他说完,戚容便目不斜视地打断了他:「在外面等我。」 语气好像理所当然一般。 周殊晏被噎了一下,眉头瞬间拧紧,他握着伞的手紧了紧,回身看着青年一人走进了那扇木门。 四十分钟后,戚容只身一人走了出来,在檐下站着等了会,薛济撑着伞从雨幕中走向他。 戚容将视线挪向依旧停在原地的纯黑林肯,玩味地眯了眯眼。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薛济适时补充了一句:「周少在车上等您。」 戚容不无不可地应了一声,走进薛济撑在他头顶的伞,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到林肯车边。 站在后座敲了敲车窗,西服衣袖很快被雨水沾湿,戚容没在意,耐心等了几秒。 整辆车静悄悄地,单向玻璃一片漆黑,看不清车内的景象。 戚容站在原地,听着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唰唰声响,谈判成功的好心情在等待中一点点消磨。 他时而怀疑周殊晏这么一根筋的性格接手家族事务几年的时间,是怎么安然无恙的活下来的。 后来从徐原那听说他大学本硕都在国外名校攻读的法学时,他倒觉得理所当然了。 几秒后,车门终于纡尊降贵地开了一道缝。 戚容冷笑一声,拉开了车门,视野中,一只白皙大手自车门边撤了回去。 薛济替他关好了后座车门,车厢中间的挡板也缓缓升起,相对无言了片刻,周殊晏率先打破沉默:「二少兜这么一个圈子,从酒局到橡子街,不妨有话直说。」 戚容哼笑一声,看来周殊晏也看出他的接近目的不纯了,不过那又如何,他是与周殊晏谈交易,又不是交心。 直来直去地是战场,相互算计才是生意场。 沉吟半晌,戚容决定按照周殊晏所说的,有话直说:「和我谈恋爱吧,周公子。」 第208页 他音量不大,语调平静地像在讨论今日雨下得很大。 整个车厢在诡异的气氛中变得异常安静,车窗外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身,密密麻麻地敲击在人耳膜上。 许久没有等到周殊晏的回答,戚容听着听着又有些犯困。 良久后,周殊晏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压抑过后依然微微失控的嗓音反问道:「戚容,你是疯了吗?」 这一次,因为事情太过超出预料,他连称唿都省了,直唿名字,戚容看他一眼,反应平淡:「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的话。」 周殊晏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他说的话,直接转开了脸,一副拒绝交谈的姿态。 戚容懒得管他心里在想什么,向后一靠,打了个哈欠,说道:「第一,你们周家拿不下来的难题我帮你解决了,江虹答应以以每平四万二的价格将橡子街彻底交付给周氏集团,并且保证这里的居民全部搬离,不再上诉。」 意识到青年用轻飘飘的嗓音说了什么后,周殊晏的表情变了。 这么多年改建项目无进展,最大的阻力便是橡子街居民因对赔偿款不满而产生的纠纷扯皮,当初周氏拟定的赔偿价格是每平四万一,可橡子街的居民代表却狮子大开口直接要到6万。 双方谈判数次无果,可如今戚容只用了不带一个小时的时间就以每平追加1000的价格谈下来了? 因为太过匪夷所思,周殊晏一时间居然产生了一种莫大的,荒谬感,他视线紧紧盯在戚容脸上,企图看出一点玩笑的迹象。 戚容很快抛出了下一句话:「第二,我知道你的秘密,包括你和周夫人在留学时相识的全过程。」 周夫人,也就是周殊晏父亲的现任妻子,只比周殊晏大两岁的周家主母。 这句话落下,车厢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周殊晏的脸色一点点难看下来,直至隐去了所有情绪。 在被人拿捏到短处的屈辱中,周殊晏怒极反笑:「这就是你口中说的交易?」 戚容并不否认他话里话外的嘲讽鄙夷,视线缓缓挪向他的脸,停留两秒后笑了,「威胁谈不上,我这大概算是挟恩图报。」 话说到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意味,戚容其实可以选择一个更为温和的时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可公司例会在即,他实在没有功夫去理会周殊晏的心情。 他知道周殊晏一根筋的性格,也同样清楚他在家中的尴尬处境。 他都能查到的事情,周家主一定也能查到,自己的儿子和妻子曾经有过一段露水情缘这种事,无论哪个男人都会无法忍受吧。 戚容几乎是确定周殊晏会同意他的提议。 台阶他已经递了出去,是借着这件事在集团彻底稳住脚跟,打消他父亲的戒心,还是继续不尴不尬地在家族公司里当个任人轻视的二少爷,这道选择题并不难。 因为周殊晏和他一样,别无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戚容已经快要在雨声的催眠中意识昏沉了,身侧的人才终于发出了一声沙哑的音节:「戚容……」 戚容眼皮耷拉下去,又费力地掀起来,等着他的下文。 「连感情这种事也能交易利用,你有心吗?」 这句话说得很慢,尾音却又带上了些咬牙切齿的重音,戚容就算不睁眼,也能想像到周殊晏此刻的表情。 戚容一声轻笑,心里冷嘲。 他的真心早已经弄丢了。 一瞬的恍惚后,他扯了扯唇角回神,毫不留情地讥诮回去:「在权力博弈中,真心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他语气轻飘飘地,里面带着令人痛恨的漫不经心,周殊晏在他的话中收紧五指,一瞬间很想狠狠攥住青年的脖颈。 他从未见过戚容这种人,无所顾忌,随心所欲,好像世间的一切都是可以放在掌中把玩的。 可他偏偏痛恨却又无可奈何,或许戚容已经早把他的每一步都看透,清楚他无路可走,于是笑看着他步入他早已设好的陷阱中。 可他的确没得选,权利是位高权重的人掌心中的玩物。 而现在的他还没有资格。 车厢内沉默蔓延,周殊晏许久没有再出声,可戚容知道他已经做好了选择,否则早在刚才他就该把他赶下车了。 事情谈完,戚容从靠背上直起身,侧头看了眼车窗上蜿蜒淌下的雨水,应景地打了个哈欠。 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周殊晏死板又冷酷的嗓音:「我答应,现在你可以走了。」 戚容一怔,哈欠聚起的水汽猝不及防地凝在眼中。 反应了一会,戚容眉心攒动,克制着想骂回去的冲动,冷静思索了两秒,如他所愿地伸手推开了车门。 周殊晏始终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视线凝在身侧的车窗上,长久地静默着,雨声透过大开的车门清晰地传到耳边,世界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一条腿伸出车厢,黑伞适时撑在了头顶,戚容站起身,手扶在车门上,却不急着关上,他站了会,再度转回身面向后座上的周殊晏,眉眼弯弯,浓黑眼眸中浮着不加掩饰的虚情假意。 「合同会有人给你送去,你的心思要藏好了,起码别让其他人看出来好吗……」 戚容唇角一翘,尾声打了个转,像是故意挑衅:「亲爱的?」 一瞬间,这一声和那晚包间内的「周公子」重叠在一起,里面夹杂着的暗讽还是让人恨得牙根发痒。 第209页 周殊晏脸色一僵,刚转过脸,车门便在眼前勐地合上。 「砰——」 戚容转过身,脸上的笑容一秒卸下,他大步向前走,薛济在身后跟上他,连忙询问他现在要去哪。 戚容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挑礼物。」 现在时间紧迫,要让人相信两人的恋爱关系,只能从一些外物下手了。 当天下午,一份合同和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出现在了周殊晏的办公室桌上。 他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的情侣对戒,额角青筋跳了跳,此时盒子里只剩下了一枚戒指,另一枚戒指的去处显而易见。 周殊晏深吸了一口气,握住盒子的手一瞬攥紧,到底他还是没能说服自己戴上那枚无钻的男士戒指,他把盒子放下,转而翻开桌面上的文件。 可文件顶端《恋爱契约》几个大字又刺痛了他的眼,只看一眼,周殊晏就拧眉移开了视线。 盒子和文件都被他放在了书桌角落,可没了外物干扰,他却始终静不下心。 青年在包间内居高临下朝他举杯的姿态还歷歷在目,冰块的清脆碰撞声一下一下响在耳朵里,像被风吹起的风铃。 他闭眼揉了揉额角,可睁眼闭眼脑海里想起的全是那个恶劣至极的青年,这种诡异状态折磨了周殊晏许久,直到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下,他终于得以解脱,捞过手机去看。 屏幕上弹出了戚容的微信消息,只有两条。 【戚容:合同看仔细】 【戚容:明天来公司陪我演戏】 第101章 戚容让周殊晏去公司找他,可却没说具体的时间,周殊晏因为心里的厌恶别扭又拉不下脸来主动问他,于是开完公司早会,他便不情不愿地驱车赶往戚氏集团。 临走前他回了一趟办公室,拉开抽屉拿出那个丝绒盒子,犹豫半晌,到底还是取出里面的戒指戴在了中指上。 左手上突然之间多了一个东西,周殊晏垂下眼看了张开的五指,在虚空中徒劳地抓握了两下,最后自暴自弃地垂下了手。 或许是心里牴触,在从办公室走到地下车库这一段路,他始终没有将左手从裤兜里拿出来。 将车停在了戚氏集团楼下的路边,他开了车窗,坐着等了一会,到底还是没忍住摸出手机去翻戚容的聊天框。 聊天页面空荡荡地,昨天戚容发的那两条消息依旧垫底,他刷新了一下,没有任何新消息弹出来,没有催促也没有问候,对面像是彻底将他遗忘了。 明明说让他来演戏的人也是他。 周殊晏忍不住拧起眉,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难以忽略心底涌上的烦躁不耐,这种感觉不仅有对戚容行事作风一贯的厌烦,还有一种莫名落空了的失重感。 就好像戚容不联繫他是放了他鸽子一样。 几秒后,周殊晏在别扭不甘的驱使下,还是给对面发去了消息。 又等了一会,手机响了一下,戚容的消息发了过来,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上来】 又是颐指气使的语气,周殊晏把手机攥得很紧,力气很大的关上车门。 他走得快,本就肩宽腿长,一路气势汹汹地直奔前台,加上那张压抑着火气的脸,让大厅路过的人都不免多看了几眼。 心里压着事,周殊晏也忘了去掩饰,左手直接在大理石檯面上敲了两下。 前台小姐反应迅速,很快笑着应和:「您好。」 他中指上的戒指折射出了一点璀璨的零星光芒,套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存在感十足,前台小姐瞥了一眼他手上的戒指,就听对面人说了句:「我找戚容。」 前台小姐一愣,注意力很快从周殊晏不是单身转移到了他居然敢直唿戚容的名字上。 周殊晏知道自己现在表情不好看,可他实在没法说服自己心平气和地去面对那个讨人厌的傢伙,更别提一会还要陪他演戏。 他臭着一张脸站在前台前,心里却止不住地去胡思乱想。 戚容会做什么?以及他说的演戏又是什么…… 很快,前台小姐的甜美嗓音拉回了他的思绪:「戚总让我直接领您去会客室,请跟我来。」 会客室? 来不及细想,前台小姐已经向着侯梯厅走去,周殊晏跟上她,在电梯上行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冷静了下来。 那份合同他仔细看过了,戚容的要求并不过分,除却在有外人在场时做些恋爱义务内的事,其他时候一切照旧,这份恋爱契约的时限只有三个月,三个月后,两人再无瓜葛。 不过是三个月的时间。 金属门在眼前缓缓洞开,周殊晏在前台小姐的引领下,踏入了戚氏集团内部的核心区域。 戚氏集团总部坐拥一整栋大楼,这一层专用来待客和开会,一整面料落地窗的开放走廊宽敞而明亮,高跟鞋踩地的清脆声响清晰迴荡。 又走了一段路,不知从哪个方向模模煳煳传来了鼓掌的喧闹声,并不热烈,却依旧搅动起整层楼的气氛。 周殊晏眉峰微蹙。 这是……会议结束了。 转过走廊拐角,前台小姐最后在一扇玻璃门前停了下来,她伸出手握住门把,将会客室的门彻底拉开。 紧接着,她让出身位:「请您在这里稍候……」 几乎是同一时间,走廊另一端的一扇大门也被拉开,有人率先走了出来。 第210页 周殊晏脚步停下,偏头看去。 随着打开的会议室大门,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人声顷刻间填满了整间走廊,戚容走在前面,眼皮恹恹地搭着,一时没注意到前面不远处的两人。 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声:「小戚总……」 戚容撩起眼皮,猝不及防地和周殊晏对上。 他脚步微微顿了下,稍微反应了会,他才慢半拍地想起是他让人把周殊晏领上来的。 时机有些过分巧妙了。 戚容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在周殊晏不躲不闪的眼神中勾唇一笑,他几乎是很快进入了状态,连眼睛都弯了起来,浓黑墨色里沾染了些亮色,漂亮又柔软。 他面对着周殊晏的方向,嗓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亲昵:「来了啊。」 身后紧跟着他的李肖一愣,视线直勾勾地定在了周殊晏身上。 这句话引起了潮水一般的连锁反应,几乎是顷刻间,走廊上公司高层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了那个高大青年身上。 窃窃私语四起,众人小声的议论声传到了戚容耳朵里,他笑容加深,直勾勾的盯着周殊晏,眼里逐渐带上了些欣赏的愉悦。 他向来知道周殊晏皮囊不错,只是今日看来格外赏心悦目。 周殊晏五官美型,可轮廓又检具男性硬朗的侵略性,身上总是厚重的黑西装和灰色半框眼镜弱化了他样貌的存在感,让他显得并不起眼,但今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换下了一成不变的黑西装,深灰西装内搭白衬衫,没打领带,领口却一丝不苟地繫到了最后一颗。 他侧身站在那,眉眼沉静冷漠,与风格极简充满秩序感的走廊背景毫无违和地融为一体。 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戚容却已经感受到了熟悉的禁慾与傲慢。 那是种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高高在上,让人克制不住地产生想要打碎他表情的冲动。 戚容心情出乎意料地好转起来,无视了周殊晏微微怔愣的表情,他一步步走过去,抬起手自然地理了理他的领口,笑意在眼睛里化为了一点璀璨的光斑,让他的眼睛看起来装满了柔软与情意。 好似他眼里心里只能装得下眼前一人。 周殊晏被他那样注视着,恍惚了一瞬,不自觉地抿紧唇瓣,在戚容靠近的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察觉到周殊晏的不自在,戚容眸光微暗,下一秒,他抬起手搭在青年肩上,踮起脚凑了上去。 一个很轻的吻落在了周殊晏嘴角。 柔软唇瓣很轻地擦过脸颊,快得像是个错觉,青年很快退开,可残留在嘴角上的触感却挥之不去,周殊晏下颌绷紧,几乎想要立刻将眼前人给挥开。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男人的嘴唇软成那样…… 他心跳如雷,表情抗拒无措,可耳尖却悄悄地红了,垂在身侧的手臂僵硬得像石块,因为极度压抑而手指不自觉地轻微颤慄。 戚容抬眼看着他,面上笑容淡去了一些,他再度靠近过来,这一次周殊晏下意识想躲开,搭在他肩上的手用力,将他按在了原地。 周殊晏唿吸一滞,逃避地微阖上眼皮,可预想中令人心悸的柔软没有到来,青年只是贴近他耳边,低低地对他说:「要装得像点啊,周公子。」 周殊晏从短暂的怔愣中抽身而出,意识到青年在说什么后,抬起眼看他,青年眼睛里是很浓郁的乌黑,此刻还带着未褪去的柔软,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让人不自觉地迷失在其中。 四目相对中,青年唇瓣动了动,吐出漫不经心地几个字来: 「搂上我的腰。」 在这轻慢却又理所应当的几个字中,周殊晏心脏重重一颤,难以言喻的心悸沿着血管涌动到四肢百骸,心底压抑已久的暴虐冲动微微冒头,他终于抬起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缓慢克制地搭上了眼前青年的腰身。 或许是位置敏感,在他掌心触碰上的瞬间,那截窄腰便轻颤了下,像一尾活鱼在掌心中扭动挣扎,他下意识地用了些力气握住。 结果,换来了戚容冷冷瞪向他的眼神。 周殊晏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手上力道却丝毫未松。 很奇怪,面对戚容的恶劣态度,他本该感到难以忍受或心烦厌恶,可这一次他心里却没有太大反应。 难道他已经逐渐习惯了吗。 周殊晏垂下眼,眉心微拧,除了搭在戚容腰上的亲密举动,低气压不断向外辐散,不像是来接人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李肖动了动嘴,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身后一阵骚乱,他侧过身便看到了从办公室走出来的两位公司董事。 这两人本是想在今日彻去戚容的职,可却被戚容反将一军,颜面尽失,此时见到戚容和一个男人在公司走廊上搂抱在一起,更是面色不善地直接皱眉。 听到戚容当众出柜是一回事,可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公司高层中不乏有些思想古板迂腐的人,已经厌恶的别开了眼。 戚容见到两位比戚怀起还要大几岁的长辈勾唇一笑,拍了拍身后周殊晏的手,转过身来面向走近的两人,语调温和得让人挑不出错处:「廖董于董应该可以理解我吧?性取向这种东西是天生的。」 两人冷哼一声,已经尽力维持住最大的体面。 戚容在这时又偏过头看向周殊晏,眼角弯得很漂亮:「我只喜欢男人。」 第211页 周殊晏眼神一凛,手上力道失控,将戚容带得向前走了一步,险些撞进他怀里。 戚容收敛住自己的表情,再抬眼时只轻轻瞥了罪魁祸首一眼,还不等开口再刺激刺激两位老人,两人已经面色铁青地快步走了。 走廊上剩下的高层尴尬地和戚容打过招唿,也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最后只剩下李肖,他走到戚容面前,又看了眼他身侧的青年,迟疑地发问:「下午还有一场视频会议,要推迟吗?」 戚容站直了身子,脸上的慵懒随性顷刻间完全卸下,他松了松领带,语气淡淡:「取消吧。」 李肖没多问,颔首应下,在他离开后,戚容才看向一侧不知在想什么的周殊晏,眯了眯眼:「还不放开?」 周殊晏又开始感觉到那股难以言喻的火气,他臭着一张脸,飞快地收回了手。 于是戚容再不理他,率先走向了电梯。 跟着戚容走了专属通道,电梯内没有外人在场,两人相对无言,一直到轿厢停稳在一层,踏出电梯门的前一秒,戚容自然无比地伸出手握住了周殊晏的手腕。 周殊晏垂下的眼看了一眼两人相连的手,抿直了唇线,放弃挣扎地任由他动作。 戚容在公司里一贯的形象是随性的,与戚裴给人的刻板冷淡的印象大相迳庭,他容貌极盛,却又从未闹出过任何绯闻,这一点加深了他身上的神秘感,也让他的私生活成了一个格外惹人猜测的谜。 如今,这是他第一次向外界高调地宣示主权。 而且对方还是一个男人。 所以当两人的身影出现在大堂,近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冲击得忘了反应,直到目送两人走出了公司大门。 不过是一个下午的时间,戚容与周家二少的恋情便以一个势不可挡的趋势迅速传遍了整个上流阶层。 带着周殊晏疯玩了一下午,戚容在傍晚时才回到别墅,刚进门,佣人便小声和他说姜少爷来访。 姜启如今在家族集团内身居高位,因为姜家近年的经济转型的成功,他往往需要天南地北的出差,每次跟项目外出,两人总有一段时间见不到面。 这次姜启又出发去了邻省的c城,他没想到姜启会回来的这么快。 脱了西装外套交给一侧的佣人,戚容边走边扯送了领带,他走到玻璃洋房处,看到姜启正面朝外面郁郁葱葱的绿植,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动静,姜启偏过头看向他,这一次,他面对他的脸上不再有笑容,眼神无波无澜地,平静得让人心悸。 戚容送了两粒扣子,坐在了小沙发上,嗓音难掩疲惫:「姜启。」 在他的声音中,姜启动了,他一步步走到了沙发边,垂下脸,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的青年。 「你和姓周的,真的在一起了吗?」 静默两秒,戚容唿出一口气,抬眼直视着他的眼,解释道:「虽然暂时还没办法明说,但这段关系不掺杂任何感情。」 他没想对姜启设防,他可以不信任任何人,但只有戚裴和姜启是他永远无条件相信的人,也是他可以一直依靠的后盾。 所以…… 他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人。 眼前的阴影突然消失,在戚容还未反应过来时,姜启已经蹲了下来,以一个近乎虔诚的姿势跪坐在他腿边,额头枕着他的膝盖,语气意味不明: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阿容。」 戚容一怔,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什么?」 而姜启在这时抬起头看着他,沉静的眼神里藏着令人心惊的占有欲,有更深更重的情绪在暗处如飓风般聚集。 随手丢在一侧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戚容短暂的分出注意力,捞过手机垂下眼。 屏幕上是段枢的来电提示。 戚容没多想,手指滑向接听。 电话接通了,段枢略微有些不稳的嗓音透过网线传到耳边:「上次咖啡馆信号又出现了,这一次很近……我追踪到了范围地址,已经发你邮箱了。」 很近? 戚容唿吸一滞,握着手机的姿势不变,他动作迟缓地抬起眼,对上了眼前姜启专注的眼,又落向了前方。 暗处有亮光一闪而过,听筒里,段枢的最后一句落地: 「对方的位置……在境外。」 第102章 就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在几秒的时间内戚容想了很多。 他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选项,最后一个,哪怕再不可能,也变成了可能。 会是他吗? 戚容许久没有出声,他维持着握住手机的姿势,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失去了所有反应。 可他很快发现,在得出那个结论的瞬间,比起自己身边居然混进了其他眼睛,为什么会是他这件事才让他更加在意。 为什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尽管还没有明确的证据,可戚容就是莫名笃定。 这算什么? 想要看他是不是过得很惨,还是对他这个老情人心怀幻想,想看他会不会和黎歌联繫。 只是很可惜,要让他失望了。 戚容的情绪很快又恢復了平稳,比起老情人监视他什么的,还是自己身边混进了别人的眼线让他感到不爽。 这三年,是他太迟钝了。 「我知道了。」 他嗓音平淡,好似这只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有距离他最近的姜启察觉到他藏得很深的情绪波动。 第212页 那是让他出乎意料的一件事,很诧异,也很不可思议。 以至于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怔愣状态中。 戚容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刻,他大部分时候是漫不经心的,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却又什么都掌握在手心。 姜启将下巴搁在他的膝盖上,抬起的眼眸幽幽地,藏了些不甚明显的恶意与嫉妒。 什么事值得他这样的反应呢? 好讨厌…… 想让戚容只看着自己,这样的念头在顷刻间便侵占了姜启全部的理智,过深的慾念让他的眸色渐渐泛出一股深沉的郁色,像是被打翻了的调色盘,从鲜艷美丽的色彩中萌生出混乱的脏污。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阿容……」 戚容回过神,垂眼看了趴在自己膝上的青年,若无其事地挂断了电话,他放下手机,伸出一只手去推姜启的头。 「你还是小孩子吗?」 姜启被推得向后仰了仰,很快又贴回来,用额头拱着他的手心,嗓音里带着孩子气的偏执:「阿容,你还没有回答我。」 戚容推他的动作一瞬卸了力,而姜启就抓住这个空隙,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得寸进尺地放到自己脸侧,贴上掌心的那刻,他眼神里带上了一股诡异的满足,就像是得到了主人足够爱抚的犬类。 戚容坐在沙发上,可以将跪坐在他腿边的青年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收入眼底,他垂眼直直看着,终于在这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发现到了一些被他忽略的事情。 他终于再也没能劝说自己,姜启只是孩子心性,姜启对他不过是朋友的占有欲。 可现在看来,姜启眼神里的东西……分明是蓬勃的欲望。 那是一种可以足以把他吞吃入腹的残忍情绪,恨不得咬碎他每一根骨头,不放过任何一点血肉。 「怎么不说话了?阿容,你这么聪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猎手终于露出獠牙,对眼前的猎物势在必得。 他压根没想过藏起这种野望。 而戚容现在只想逃开,他别开脸,好似不去想不去看,就能逃避这件事,就能假装不用做出选择。 膝上的重要在这时一轻,像是趴在上面的人已经退开了,戚容眉心微蹙,被姜启抓住的那只手在此时变得存在感鲜明。 被微凉的指腹细细摸过每一根手指的感觉让戚容不自觉地颤慄,就好像被某种冰冷的爬行动物缠上了,流连在手上的触感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动作轻柔地像对待一件易碎品。 可是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 姜启是他以戚家少爷的身份转学到新学校后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人,姜启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他不想作出这种残忍的选择。 「姜启。」 戚容唇瓣微颤,还想像以前的任何一次那样,他不想做的事,姜启从未勉强他。 可这一次,姜启不再允许他逃避。 有温热触感贴上了手指,戚容偏头,看到了姜启把他的手凑近唇边,细细密密地亲吻着。 那一瞬间,戚容的心脏甚至在极度的紧绷下阵阵抽痛起来。 喉咙费力咽了几下,他在大脑缺氧的状态下感到了一些眩晕,他想把手狠狠抽回来,可却反被姜启攥得更紧。 眼前突然覆下一层阴影,戚容抬起眼,姜启已经站起身,一只膝盖贴着他的腿侧压在了沙发上,以一个禁锢的姿态将他整个人圈拢在沙发靠背上,垂下眼眸深深地注视着他。 戚容却做不到和他对视,他别开脸,刚很快又被姜启掐着下巴掰了回来。 「阿容,怎么样对我都无所谓,只要你还让我继续待在你身边。」 在极度的混乱中,戚容双眼胡乱地聚焦到面前这张他再熟悉不过的俊秀面容上,呆呆地和人对视。 姜启的眼神依旧专注,深棕的瞳眸在逆光下显出了微微的茶色,戚容恍然间以为自己要被吸进去。 在姜启越靠越近的动作中,戚容倦怠地阖上了眼。 可最终姜启什么都没做,只捏住他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他的指尖。 微微的刺痛让戚容应激地睁开眼,他看到姜启又舔了一口方才被他咬过的指尖,眸色深深,明明神色柔软,说出口的话却宛如宣告: 「我愿意当狗的,所以不要丢下我好吗?」 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后,戚容眼眸微微睁大,一瞬间很想训斥出声。 可看清了姜启没什么波澜的表情,他放弃了去反驳的念头。 当狗什么的……太胡闹了。 姜启走后,戚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小沙发上,眼神落在虚空,被厨房里佣人的声响惊动,才回过神扶住了额角。 虽然早有预料公开和周殊晏的恋情会引来不小的反应,可他也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失控到这种地步,本来有信心能掌控局势的想法摇摇欲坠,戚容突然有些不太确定。 为了避免再撞见闯进这里的其他人,戚容果断决定选择搬回戚家。 整理好思绪,他站起身走上楼,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便打电话给戚家的司机让他来别墅这里。 走前他给段枢打去了电话,吩咐他升级了整座别墅的安保,确保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把潜藏在别墅内的眼睛拔除。 回到戚家别墅,最高兴的人是秦叔,他笑着把戚容迎进了门,又招唿佣人去放行李询问他想吃什么,戚容温和地一一回应老人的问题,寒暄过后,他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乘电梯上了楼。 第213页 时隔许久,走进曾经熟悉的房间,戚容唿吸了一口空气中清新的味道,胸腔内的心脏隐隐安定了下来。 在房间内换下了西服,又待了会,房间门便被人敲响了。 戚容边整理领口边走到门边,他以为是喊他下楼吃饭的佣人,可拉开门后,眼前却站了个高大青年。 垂下的视线顿了下,而后缓缓抬起。 在他搬出戚家别墅的这几年里,他很少回来,只除了偶尔被戚裴叫回来吃饭,虽然每次他回到家总能看到戚越,可他对戚越的印象却还停留在高三时那个身量挺拔却青涩的少年。 这是第一次,戚容如此清晰直观地意识到,曾经那个讨人厌的小鬼真的长大了。 眼前的青年像一座山般压下来,肩宽腿长,简单的白t加工装裤,倚着门手插兜站着,有些漂亮阴柔的五官张开了,没什么表情时甚至有些冷,戚容被那样一双桃花眼不加情绪地盯着,竟然感觉到了一些并不强烈的压迫。 戚容在心里粗略设想了一下,发现他现在伸出手,已经轻易碰不到戚越的发顶了。 这小子又长高了。 无声对视了两秒,戚容抿了抿唇瓣,主动打破了沉默:「怎么了?」 戚越不说话,只盯着他看,缓慢地喊了一声:「哥。」 紧接着,他附身下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是他?」 戚容眉心微蹙,他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了对方在说什么,他烦躁地转开脸,心里的厌烦在这一刻到达顶峰。 本来以为回了家能清净点,可他把戚越这小子给忘了。 戚容脸色微沉,直接想抬起手推开他,可被他推了一下,青年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反而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种被人禁锢的感觉实在让人不爽,戚容拧眉挣扎,「你给我松手。」 戚越丝毫不让,轻轻松松地握住他一只手,嗓音固执:「哥,你应该要先回答别人的问题啊。」 戚容在这种情况下怒极反笑,冷冷地扯开唇角,讥讽道:「是啊,我就是谈恋爱了,怎么样?」 预料之中的反应没有到来,戚越听到他亲口承认也只是抿了抿唇角,以一种莫名笃定的语气说道:「哥,你在骗我。」 不等戚容反应,他又仰起下巴笑了下,额发投下的阴影让他眉眼间郁色浓郁,再开口时,他不自觉带上了些嘲讽: 「像哥这种人,压根没有心吧,所谓的恋爱或许也只是别有用——」 一声清脆声响截住了他剩下的话语。 戚越呆呆地偏过头,脸颊被打过的地方很快浮现出了一道明显的红痕。 束缚在手上的力道松懈下来,戚容就在这时抽回了自己的手,他一言不发地越过面前的高大青年,径直走向了电梯。 刚刚打过人的那只手还在微微发着麻,他掐紧掌心,面色有些难看。 他知道自己不该动手,可在听到那几个熟悉的字时,他发现自己压根控制不住胸腔内暴涨的戾气。 周殊晏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有心吗?」 是啊,他知道自己薄情冷血,所以不必一遍又一遍地来提醒他。 待青年离开了五楼,戚越才缓缓动了起来,他抬手碰了碰自己刚才被打的左脸,痛得嘶了声。 可很快,他又扯唇笑了声。 看来他猜对了,所谓的恋爱不过是谎言。 可是想想还是让人不爽,哥那时那么喜欢魏弋,都没有这样高调宣布,如今因为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人,却闹得满城皆知。 话说,哥还不知道吧? 一步步走到电梯前,戚越伸出一根手指按了下行键,黄灯亮起后,他用舌尖顶了顶还微微刺痛的口腔内壁。 m国的奥图尔家族已经正式决定拓展在华板块,若计划落地,预计带来的直接经济效益高达数十亿,已经有不少得到消息的家族在暗中接触这个世界闻名的巨富家族。 而对方这次派出来华的代表…… 中文名姓魏。 餐桌时,戚裴主动问起了戚越脸上的伤,被戚越轻飘飘地揭了过去,一直目不斜视的戚容事不关己地专心吃饭,连眼神都没往其他地方偏移一点。 用完餐,他很快放下碗筷上了楼。 确认身边干净后,戚容才重新搬回了别墅。 这一次他动静很大,让段枢配合工人彻底清理了一遍别墅的每一个角落,又将别墅内的所有佣人换掉,连续几天,从段枢确认没有再捕捉到异常信号后,戚容才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搬松了口气。 他并没有因此松懈,他知道自己的打草惊蛇一定会引得魏弋彻去所有『眼睛』,这些时日,他再没有感受到那种被人暗中注视的感觉。 可他却隐隐察觉到,并没有结束。 总感觉,还会有什么事发生。 往后的几天戚容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大概是刚刚得到消息,许思淼时不时会电话轰炸他,可被戚容通通无视。 可周殊晏却安静的过分,不见面的日子,两人基本不会有任何交流,戚容也没有监视人的癖好,所以和周殊晏断联的期间他对周殊晏的情况一无所知。 直到徐原告诉他,周夫人的生日快到了。 往年周家都会举行宴会来庆祝,今年也不例外。 这件事竟然不是周殊晏告诉他,而是徐原。 第214页 戚容握着手机简直要气笑了,他眉心抽动了两下,对面的人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今年有些不一样……」 戚容压抑着嗓音反问了一句:「怎么?」 可这一次,徐原却沉吟了几秒,才迟疑地回道:「大概,是因为你和周殊晏的事……」 戚容短暂地怔了下,又渐渐冷静了下来。 现任男友老情人的生日宴,还真是够热闹的。 不过,那些闻风而动的人大概不知道周殊晏和周夫人的往事,他们当然也是去看乐子的,只不过看的是他这个男儿媳见公婆的戏码。 戚容舔了舔唇角,嗓音重新恢復了低哑散漫:「我会去的。」 被当成乐子看的周殊晏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有点期待了。 第103章 生日宴那日气温直逼30度,戚容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被热浪迎面扑来,他扯送了领带,略带烦躁地拧了拧眉。 现在不过是u市的四月,气温就已经热得人心烦气躁了。 往日这种无聊的交际宴会他向来不会参加,只是这次他主动入局,把自己推上了这个位置,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去。 拉开车门,看到坐在后座一个预料之外的人时,戚容表情表情空白了一瞬。 而那人在这时偏头朝他打招唿:「哥。」 戚容在原地顿了顿,还是坐了进去,他没问起戚越怎么会在这里,倒是戚越主动解释道:「是大哥让我来的。」 戚容不置可否地应了声,撑着脸看向窗外,对这个结果没有表示任何的抗议和不满,好似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引起他的特别反应。 和他隔着隔断的戚越静静看了他一会,语气认真地说了句:「今晚的宴会,我会好好跟着哥的。」 戚容听着他这句类似宣告的话,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若说今晚的宴会,也没什么特殊的,只不过来参会的人很大一部分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来的,会面对怎样的情形他早在脑内模拟了无数遍,他一人完全可以应对。 戚越的突然出现在他的意料之外,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周殊晏。 戚容看向车窗外不断掠过的绚烂金黄的晚霞余晖,微微眯了眯眼。 到达周宅时,路边已经停了不少豪车,前面一辆车刚刚开走,司机缓缓上前,将车子停在了大门正对面。 司机下了车,刚要去拉后座车门,一只手先他一步拉开了车门。 戚容抬眼,看向站在门边的高大青年,看了几秒,翘着唇角笑了。 周殊晏被他这一笑搅得心里越发别扭,可碍于外人在场,还是尽职尽责地伸出手挡在戚容的头顶,待戚容站稳了才收回手。 戚容看着他笑,眼疾手快地挽上了他的手臂,姿态亲呢地凑近他喊:「谢谢小晏。」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称唿打乱了周殊晏再次建立好的心理防线,他浑身僵硬起来,偏头看向身侧站得很近的漂亮青年,又从无处可躲的羞窘中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恼怒来。 小晏……? 察觉到他一瞬间的僵硬,戚容好心情地加深了笑意,像是为了刻意刺激他,他五指收紧,握紧了他的小臂。 「这么久没见,亲我一口?」 这句话轻飘飘地,尾音上扬着落进人耳朵里,戚越关车门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向背对他的戚容看去一眼。 司机已经将车开走了,此时路边只有两人,在外人看来甜蜜的暧昧氛围,只有两人清楚其中暗藏的针锋相对。 周殊晏眉心微蹙,恼火又盖过了从心底萌生出的动摇,他下颌紧绷,突然很想掐死眼前这个青年。 可青年不偏不倚地仰着脸直视他,全身上下写满了有恃无恐。 半晌,周殊晏克制地转开脸,败下阵来转移话题:「进去吧。」 戚容笑眯眯地扳回一局,不置可否地跟着他向内走,没走几步,身后又多了一道脚步声,戚容回头看,戚越双手插兜,没什么表情地走在他身后。 戚容看他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只要今晚戚越不乱来,做什么都无所谓。 靛蓝的暮色吞噬了天边最后一丝阳光,调色盘倾倒在云层之上,天色黯淡下来后,宅院内渐次亮起了灯光,潮水般的灯点一直延伸至西式建筑的大门处。 两人携手走进宴会厅,几乎不用做多余动作就迅速成为了全场的视线焦点。 戚容早已在从小到大无处次的磨鍊中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可身侧的周殊晏却已经下意识紧绷起来,手上握住的小臂肌肉硬得像石块,肉眼可见地都在昭示着主人的做贼心虚。 戚容目不斜视,只在暗中拧了一把周殊晏手腕上的裸露出来的皮肤,周殊晏压抑着表情看向他,戚容才浅笑着回了一个眼神。 有了戚容的打岔,周殊晏却诡异地冷静了下来,他强迫自己忽略周边的眼神,强装镇定地搂住了身侧青年的腰身。 作出这个动作时,周殊晏小心地用眼神瞥向戚容,见他没有其他反应,才五指施力,用了点力气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这个动作可以说是无师自通,戚容心里欣慰他终于有了点演戏的样子,可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偏头朝他看了一眼,语调懒懒地吩咐:「我饿了。」 周殊晏唇线抿紧,尽管早有准备,可他总是会在戚容亲昵又理所当然的语气中感到了一瞬恍惚。 第215页 现在这样……就像撒娇。 明明态度恶劣,可又让人无法拒绝,几乎是下意识地满足他所有的要求。 虽然心里有再多不满,可周殊晏还是带着戚容走到了放置甜品食物的长桌,一言不发地取出一个碟子递给青年,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侧的戚越已经把一只放了小蛋糕的碟子递到了戚容眼前。 「哥,这里有你喜欢的草莓蛋糕。」 戚容只愣了一瞬,就顺手接过了戚越的碟子,用小勺挖了一小块蛋糕抿掉。 周殊晏的动作僵在半空,又很快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戚越偏头看了一眼接过他东西的青年,一直没什么表情的五官终于绽开一个笑来,桃花眼里水光潋滟,笑得像得到了主人夸奖的小狗。 干掉了一整块小蛋糕后,戚容才觉得空空如也的尾部得到了缓解,他正在桌面上搜寻喝点什么,手边恰好递来了一杯湛蓝色鸡尾酒。 戚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维持着姿势的周殊晏,勾唇笑了。 或许是周殊晏自己都不清楚,他现在的样子特别像跟人较劲的小朋友。 他接过酒杯喝了一口,才笑着举起酒杯和周殊晏碰了碰,眯眼笑得狡黠:「谢谢小晏。」 这是今晚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唿,周殊晏没忍住皱了皱眉,正色纠正道:「别这样叫我。」 戚容一边小口喝酒一边看他:「不满意?虽然你比我大几岁,可我不会叫你哥的。」 顿了顿,戚容作沉思状:「或者小周和小殊里面选一个。」 周殊晏听地眉心压抑着跳了跳,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着三个月平復情绪。 没等他反击,戚容被宴会另一个方向吸引了视线,朝那边抬了抬下巴。 周殊晏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正在和一对夫妇交谈的父亲,和他身边的年轻女人。 戚容的视线从周家夫妇转移到了面前的周殊晏身上,看他久久收不回眼神,没忍住揶揄道:「我想,你父母应该会喜欢我的。」 这句话成功引得周殊晏看向他,戚容恶劣一笑,主动搂上周殊晏的腰推着他向前走。 宴会厅很大,可周殊晏却觉得这里好像走不到尽头,手臂上传来的触感鲜明,身侧人身上飘来的香气扰动着他的神经,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在紧张。 是因为在父亲和学姐面前和一个男人演戏。 还是因为戚容这个人。 似乎察觉到他的僵硬,戚容挽住他的手紧了两分,用气音敷衍安抚:「别紧张啊小晏。」 终于走到两人面前,戚容脸上带着温和浅笑,礼数周到地问了好,周殊晏则一直沉默,只在话题转到他身上的时候才给出一点回应。 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沉默的,沉默地冷眼旁观着三人的客套交谈。 渐渐地,周殊晏开始察觉到不对劲,身侧一直安分的青年渐渐增加了一些小动作,有时是流连在他袖口皮肤处的手指,有时是说话时刻意凑近的距离。 这些手段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是拙劣,几乎不带任何掩饰的意味。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明晃晃地宣示主权的行为。 在戚容的刻意刺激下,明里暗里的眼神越来越多,周家主倒是面不改色地维持住了表情,他身侧的周夫人看了对面两人相连手臂一眼,而后深深地看了戚容一眼。 戚容不闪不避地和眼前这个漂亮女人对视,面上笑里藏刀。 看来这样招数虽然低级,但好用。 他这把火已经足够火候,在他刻意的引导下,或许会发生一点更有意思的事情。 可就在他想乘胜追击时,身侧的周殊晏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 戚容偏头,笑容微敛。 周殊晏眉头紧皱,因为过分压抑嗓音显得有些低哑,他喊了一声:「戚容……」 原来戚容来到这周家,就是想做这种事吗? 这种低级又恶劣的手段,他是故意的。 这一瞬间,周殊晏再度意识到先前对戚容产生的那一丝动摇有多可笑,眼前这个人分明没有心,他可以将所有东西玩弄在手心,哪怕是别人的难堪和痛苦。 他压根不是柔弱无辜的猎物,而是丛林中最善于伪装的冷血动物。 可他竟然与这样的人做了一个可笑的交易。 他对学姐问心无愧,在学生时代也只是他的单方面暗恋,在齐玥来到周家后,两人之间也从未有逾矩的行为,他之所以答应戚容的条件,也并不是害怕这件事被发现,而是戚容的确做了对周氏集团有利的事。 可戚容如今的所作所为,用拱火来说也不为过,他把握了所有人的弱点,并以此来作为进攻的武器。 简直…… 周殊晏脸色渐渐沉了下去,握住戚容手腕的手用力到微微发颤,他无视面前两人的视线,只紧紧盯着身侧戚容。 手腕被攥得很痛,可戚容却前所未有地冷静,他静静地和周殊晏对视,半晌笑了下。 周殊晏在他突如其来的笑容中微怔,等回过神来,手腕已经被戚容狠狠一拽,被迫向宴会厅地另一端走去。 两人连招唿都来不及打,就直接离开了,这异常的动静惹得围观人群小声议论,有胆子大的直接上前询问。 周家主很快稳住表情,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来:「年轻人嘛,有点摩擦也是常事。」 第216页 周围人见状,立刻笑着应和。 眼看两人的身影走到了角落,周家主才在心里松了口气,瞥了一眼那些沉不住气上前看热闹的人,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烦躁来。 今晚有大人物会来,这场宴会他精心筹划许久,绝不能被那些鼠目寸光之辈搅乱了。 心中想着,他找了个藉口脱身,给安保打去了电话。 另一边,被戚容扯到角落的周殊晏还未站稳,就被戚容揪住了衣领,周殊晏几乎以为面前的青年要挥拳打在自己脸上。 可戚容却只是垫脚凑近,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 周殊晏彻底怔住,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可不等他反应,青年压低的嗓音便恶狠狠地落进耳中:「清醒了吗?清楚现在的情形了吗?」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戚容现在甚至想狠狠一巴掌把面前这个蠢货给打醒。 他虽然早清楚让周殊晏配合他演戏是强人所难,可他也从未想过这人竟然如此沉不住气,在他父亲和老情人面前掉链子。 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戚容又渐渐恢復了冷静。 他盯着面前的青年,开始认真考虑自己选择和周殊晏结盟的选择是否正确。 放眼整个u市,像周殊晏这样的人,他可以抓出一大把,他之所以选中了周殊,不仅是因为时间紧迫,也因为周殊晏『心有所属』。 这是一场註定不会产生情感纠纷的交易,彼此各取所需,合同到期后一拍两散。 本该如此。 可如果合作伙伴太过差劲,他也不介意再换一个。 戚容扯唇一笑,面上柔情蜜意,可笑意不达眼底。 「如果你现在敢发火,我明天就把你甩了。」 而周殊晏会成为整个u市的笑话。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个威胁。 可周殊晏却还未从他突如其来的吻中回过神来,他喉结滚动了两下,满腔怒火在那柔软触感压下来的那一刻轻飘飘地散了。 他甚至因为血液快速的涌动感受到了一些晕眩,他再次意识到,这和上次唇角一触即分的吻不同。 周殊晏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我……」 戚容已经松开了抓住他衣领的手,笑着替他理了理被揉皱的衬衫,讨好地将脑袋靠在他肩头,笑意似碎冰般浮于眼底。 「所以,你乖一点好吗?」 在外人看来,这一场纠纷被受轻飘飘地化解了,两人又和好如初。 倚靠护栏的戚越收回了看向宴会厅内的视线,重新低下头去看手机屏幕上游戏结算的页面。 庭院内很静,宴会厅内的喧闹与他无关,他静静被落地窗内透出来的灯光笼罩,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还是没忍住啧了一声。 哥是真的喜欢那个姓周的吗? 到底喜欢他什么…… 结算结束,在等待游戏加载的页面的空隙中,耳机里很安静,戚越在这时听到了一点与周遭寂静不同的声响。 他摘下耳机,转头去看。 自大门延伸到主宅前的笔直大道上走来一个男人,道路两侧的萤光虫般的灯光给他的轮廓罩上一层朦胧光影,在光影交接中,男人步伐沉稳地走到了台阶前。 在将要踏入宴会厅门前投下的光亮中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griffith……」 男人应声停下脚步,等着女人踩着高跟鞋走到他身边,女人提着裙摆,喘了两口气才说话,开口是一口流利的英语:「毕竟是你刚回国,注意分寸,否认我不会在父亲面前替你求情的。」 两人并肩走上台阶,璀璨的灯光随着走动的步伐交错变幻,男人优越的侧脸轮廓被光影分割,他站在光里,像是西方神话中俊美无俦的神明。 看清那人样貌的瞬间,戚越微微睁大了双眼。 男人偏头,深邃眉目间的阴影让他的表情看不分明,可他唇边缓缓带上了一丝笑意,顷刻化解那张俊美面容上的冷肃。 「放心,我只是……想见见他。」 说着,他将眼神落向面前大门,微微刺目的灯光将他眼中与冷静面容不相符的蓬勃渴望照得一览无余。 很迫切,想得快要疯了。 第104章 因为之前不愉快的小插曲,戚容灌了自己好几杯酒,都是低度数的鸡尾酒,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在放下酒杯后感受到了一点轻微眩晕,他扶住了桌沿稳住身形。 前方伸出一只手托住了他臂弯,戚容微微撩起眼皮,看到了神色紧绷的周殊晏。 察觉到对方和自己一样不情愿,戚容哼笑了一声,很想不管不顾地甩开那只手。 可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顺着那只手的力道向前走了一步,卸了力靠进他怀里。 周殊晏没有防备,手臂僵持着,在推开他和抱紧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放缓了力道搭在了青年背上。 戚容微微阖着眼,唿吸缓慢地起伏着,脸颊贴在他肩头上,整个人安静下来。 见多了戚容张牙舞爪或恶劣傲慢的样子,周殊晏一时还没适应戚容这样乖顺的模样,他垂下眼看着戚容额头和唇瓣之间连成的那条线,唿吸不自觉地放轻了。 虽然早已见识过了戚容的演技,可他还是会有那么一个瞬间恍惚于戚容偶尔流露出来的亲昵,那样自然无比的举动对他来说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就好像对象不是他,也可以是任何人。 第217页 可清醒过来,他又会很快意识到戚容的确没有心,他说的话做的事藏在真真假假中,需要费神地去分辨。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或许一切都是假的。 周殊晏在这样难得安静的片刻时光中,突然产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若戚容决心做一个骗子,那么这世上大概没有人能逃脱。 宴会内陡然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喧闹如潮水般在大厅内辐散,众人视线不自觉地看向漩涡中心。 周殊晏被动静吸引,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男人身着深色西装的挺拔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只简单站着,超过一米九的身量让他看起来很有压迫感,随着他的走动,大厅内的人群自动辟出了一条道路。 已经有些年轻女孩压抑不住惊唿和议论,众人眼见着这位样貌和气质都格外出众的男人走到周家主面前,和他握手交谈。 简单的寒暄后,周家主便笑着将话题引到这次来华上,得知对方下午刚到u市,向来温和的脸上都笑出了几条皱纹。 「奥图尔先生,您行程这么紧张,要不要先上楼小憩一会?」 因为不清楚对方是否听得懂中文,周家主一直用英文交流,这句话说完,对面的男人沉吟了片刻,再开口时自然而然地换成了中文:「不必,我不会待很久。」 周家主松了口气,连忙应下。 男人话音一顿,又紧接着说道: 「你可以直接称唿我的中文名,魏弋。」 宴会厅内突然躁动的气氛感染了闭目休息的戚容,他眉心抽了抽,缓缓睁开了眼。 适应了长久黑暗的眼睛被大厅内的光线刺得眯了下眼,戚容偏了偏头,将脸往周殊晏怀里埋了埋,嗓音闷闷地:「发生什么了?」 可他等了许久,周殊晏却始终沉默,像是因为什么事而怔在了原地。 戚容蹙了蹙眉,将额头抵在周殊晏肩膀上,偏头去看。 周殊晏看着不远处那个极其出众的男人望过来的眼神,猝不及防被定在了原地。 事实上,魏弋早在踏进宴会厅的那一刻,眼里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他体面客套应付和宴会主人,可一颗心却早已飘到了宴会厅另一端压根没注意到他的青年身上。 尽管早已听说了青年身边已经有了新的人,尽管已经在心里劝告自己不能冲动。 可再多的假设,都抵不过那副几乎要刺痛他眼膜的亲密。 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心脏被重重敲了一下的闷痛,痛得他险些克制不住心底暴涨的戾气。 戚容今日穿了件修身的藏蓝色西装,像是喝多了酒,睏倦地倚靠在另一个男人怀中,懒懒散散地,不自觉地带上些孩子气。 他知道戚容向来如此,他随性洒脱,可敛去了攻击性的一面往往只展露在亲近之人面前。 因此他身边的人才显得格外碍眼。 身边有菲奥娜在,魏弋只能耐着性子和周围上前攀谈的人斡旋,他的理智和冷静早在时间的流逝中消磨殆尽,这三年以来的磨砺通通消失不见,戚容只用一个瞬间,就将他再度变回了从前那个愣头青。 身边的转变无疑带来了巨大的影响,赋予他为所欲为的权利,也同时给他套上了名为束缚的枷锁。 可这一切魏弋通通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戚容的反应。 站上最高处,起初只是父母强加在他身上的期望,可后来,他再度找到了前进的目标,他要戚容再度看到他是以一个全新的身份,他要戚容再也无法肆意玩弄他。 他要和戚容不带欺瞒的相识。 终于从人群中脱身后,魏弋一刻也等不及地走向宴会厅的另一端,人流自动分流,为他辟出了一条通向他一直所追求的道路。 胸膛内的心脏脱离了掌控般剧烈鼓动起来,每一步,魏弋都觉得自己的灵魂震颤了一下。 时隔多年,他再次走到了戚容面前。 这一次,换他主动走向了戚容。 戚容此时已经放开了身侧的周殊晏,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腰线和脖颈线条一览无余地落进了魏弋眼里,那抹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瓷白让他心底难以抑制地生出了麻痒。 压抑已久的渴望復萌,魏弋眼睫微垂,沉沉地将视线定在了对面青年头脸。 他视线专注而粘稠,里面的情绪藏得很深,旁人或许看不真切,可戚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中拼命压抑却依旧露出端倪的野望。 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狩猎者心态。 戚容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冷笑了一声。 几年不见,不仅人长大了,连胆子也大了。 本来僻静的角落已经因为魏弋的出现而聚拢了一些人,那些人顾及魏弋的身份不敢靠近,可每一个都明里暗里地瞥向了气氛诡异的三人。 耳边里响起的窃窃私语吵得戚容心烦意乱,他想不管不顾地转身离开,可瞎子也能看出如今场上气氛的焦点,刚才听那些人叫魏弋奥图尔先生,如果真是国际上享有盛名的那个奥图尔,那他必须留在这里。 本以为只是一场没什么意义的宴会,可魏弋却突然出现,脱离掌控的事让戚容本能地感到烦躁,在涉及到魏弋的方面尤甚。 又想起自己身边混进的那些眼睛,戚容简直想一拳打在面前这个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脸上。 第218页 「奥图尔……先生?」 听到他口中念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唿,魏弋喉结滚了滚,竟然在瞬间生出了一股诡异的满足感。 魏弋向前走了一步,双眼紧紧盯着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青年,好似再近一步,就能将他再度拥入怀里。 戚容冷眼看着他靠近过来,而后微微附身下来,用格外低沉的嗓音说着只有三人才能听清的话语: 「戚先生还需要情人吗?」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不止戚容,连他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殊晏也愣住了。 想起先前隔着人群对视的那一眼,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时的眼神压根不是在看他。 而是在看靠在他怀中的青年。 这位身份尊贵的奥图尔先生从头至尾,都完完全全的无视了他。 久违地,周殊晏心里升起了股莫名被挑起的胜负欲来,尽管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样的情绪是否应当,他就已经遵循本能地出手,握住戚容的手腕。 可拉了一下,戚容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微醺的状态好似已经从他身上褪去,他静默地站着,眉眼间冷意涌动,像在看一个胆敢挑战国王权威的卑劣奴僕。 明明需要仰视,却眼神睥睨。 良久,戚容小幅度地扯唇,嗤笑了一声。 魏弋以为自己是谁? 凭什么他说走就走,想来就来,将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后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指望还依靠撒娇卖乖来让他心软吗? 他早说过,魏弋如果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 这是魏弋自找的。 平白送给他一个狠狠羞辱他的机会。 脸上的笑意顷刻间又极淡地敛去,戚容伸出一根手指,点上了对面高大青年的胸口。 而后,瓷白指尖施力,被布料极佳的深色西装吞进去一点,压出了一道血色浅淡的青白。 明明是很漂亮的画面,却偏偏带了残忍的意味,魏弋垂眼看着那根像玉石般的手指,被推得倒退了两步。 再抬起眼,他撞进了青年恶意满满的漂亮眼睛。 「现在给我当狗,你都排不上了,明白吗?」 青年嗓音依旧低哑缓慢,像从前无数次逗弄他那般,可这一次,魏弋终于可以确信。 这一句是认真的。 虽然在心里假设过多少遍,可他终于在这样的时刻无比清晰意识到,戚容在恨他。 心脏又开始密密麻麻地抽痛起来,这次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从心底大脑深处仿佛被一根冰锥狠狠刺入,痛意尖锐得模煳了他的感官,让他瞬间失去了一切的反应能力。 他沉默地看着,戚容和他身侧的男人离开的背影。 良久,直到肩膀被一只手拍了一下,随着戚容的离开而消失的感官才再度回到了他身体里,魏弋偏头,看到了菲奥娜脸上明显的担忧。 他知道菲奥娜在想什么,只不过她想错了,他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那个软弱无能的愣头青了。 戚容还是没变,无论身份的转变带来何种影响,他在戚容眼里依旧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玩物。 心脏上的痛苦很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自灵魂深处升起的颤慄,心悸感让他唿吸短暂失衡,在极致的酸麻中,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一点点攥紧。 如妖孽般的青年在视野里渐渐远去,那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在他恍惚的幻想中,回头看了他一眼。 像是神明施捨般的眷顾,足以令信徒狂热痴迷地奔向那个早已註定的终点。 而扼住他命脉的那只手,始终掌握在身处高位的青年手中。 捕捉他,拥有他,这样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时,魏弋同时又感受到了苦痛甜蜜交加的酸涩感。 想将他奉上神坛,看他高高在上随心所欲,也想看他再露出柔软神色,低头乖顺。 因为魏弋背对宴会厅的方向,周围人并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了戚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有人还想继续攀谈,却被菲奥娜拦下了。 戚容走得飞快,周殊晏和他隔了半臂的距离跟在他身后,看着青年压抑不住焦躁的背影,暗暗蹙眉。 自认识戚容以来,戚容从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哪怕面对他的出言挑衅,戚容也从未有过这样失态的一面。 是因为那个男人。 戚容和那个人认识吗? 周殊晏又想起了那个男人看向戚容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只有在遇到许久不见的恋人时,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我去一趟卫生间。」 戚容的话强行打断了周殊晏的思绪,他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戚容渐行渐远的背影。 强行压抑的理智摇摇欲坠,终于在推开卫生间大门的那一刻彻底爆发,戚容唿吸急促地喘了两下,抬手重重地锤在了身侧的墙壁上。 可几秒后,他又无声地平復了濒临崩溃的情绪。 原地站了会,戚容抬腿,一步步走到了洗手台前,他用水泼湿了自己的脸颊,任由水流持续沖刷着耳膜。 渐渐地,规律的水声又与码头上听到的海浪声重合,水珠滴滴答答地沿着脸颊滑下,戚容闭眼垂着头,眼睛被水刺激得酸涩胀痛,可他无知无觉地沉浸在涌上四肢百骸的寒冷中。 不知过了多久,厚重的大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第219页 那人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戚容听着耳边的声响,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看清了镜子里倒映出的身影,戚容下意识收紧了按在檯面上的五指。 魏弋正站在那里,用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心痛又悲伤的眼神注视着他。 可是他凭什么? 他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他面前!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戚容再也克制不住这股无人诉说的不甘,他几步上前,一把攥住了魏弋的领口,乌黑眼珠因为冰冷漠视而泛起了郁色。 他什么都没有做,却好似在用那寒冷的眸光凌迟着面前的人。 半晌,那漂亮的殷红唇瓣动了动,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你给我滚。」 戚容一点点松开了五指,厌恶至极地偏过了头,好似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 对面的人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在他将要彻底放开他的领口时,魏弋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变故来得突然,抓在手上的力道勐地加大,戚容不受控制地向前,被圈住腰压在了背后的隔间门板之上。 宽大的镜面反射着檯面上的一点水光,在水珠倒影中,是高大青年宽阔的肩背,他垂下头,用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姿态吻住了他看中的猎物。 第105章 戚容脑袋空了一下。 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制止这场近乎荒诞的情形。 嘴唇压上来一点温热触感,不允许他躲,带着温柔又强硬的力道细细舔舐,口腔内满是薄荷爆开的清凉菸草味,被堵得很满,戚容下意识拧起眉,想要张开口谩骂。 可他刚张开唇,就被滑进齿间的东西搞得浑身一僵,于是更加奋力地抬手去推。 嘴里被填满的感觉让戚容感到有些窒息,他急促地喘息着,鼻腔内进去的全是对方身上清新剂的味道,不浓不淡,不是熟悉的味道,可就是让他骨子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安心来。 挣扎的力道渐渐弱了,青年玉石般的手指蜷缩了两下,下意识地揪住了手边的西服衣料。 这种本能的沉溺受到了理智的拉扯,戚容很快又从那种鬼迷心窍中回神,就着唇边的软肉狠狠咬了下去。 紧紧将他按在隔间门上的男人吃痛地闷哼,却没放开他,握住他腰的手用力,反而吻得更深。 于是戚容也就咬得更狠,唇齿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不知是咬破了谁的,两人彼此发着狠,像两头毫无退路的困兽抵死纠缠。 等到魏弋微微退后些许,戚容感觉整个口腔都麻了,他咬魏弋,魏弋也咬他,咬完就又舔又吸,像是要把所有的血全部吞进去,贪吃得不放过任何一点腥味。 毫无章法地,像个只会遵循本能的野兽。 戚容心里气得发起了抖,不仅嘴唇和舌头,连后腰也被攥得很痛,肯定会留下印子。 真是疯子。 这三年他到底都学了什么? 明明已经被刚才那个吻抽走了所有力气,可在魏弋稍微退开,垂下眼帘看他时,戚容还是抖着手扇在了他脸上。 他没什么力气,打人的力道也轻飘飘地,魏弋被他一巴掌打在脸上,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静默两秒,魏弋用着还带着沙哑的浑浊嗓音开口:「消气了吗?不够还可以再打。」 他一说话,戚容更气了,于是毫不客气地抬手,照着原位置又来了一下。 这一次,积蓄的所有力气都彻底消耗殆尽,戚容气息不稳,腿软得向下滑,又被一只手捞住腰带得站直了。 彼此间沉默下来,没人说话,偌大卫生间静得可怕。 戚容后仰头,借着支撑靠着看明亮到微微刺目的天花板,看了会,他眼睛不适地眯了眯眼,许久没有出声的嗓音带着难掩的低哑,他缓了缓,低声道:「魏弋……你放开我。」 没有意义,这样歇斯底里的重逢,太难堪了。 戚容阖上眼,看不到身前青年的表情,只在几秒后听到了他的声音。 低哑地,带着孩子气的固执:「如果我松开手,就再也抓不住你了……」 戚容没有任何反应。 没等到回应,魏弋又继续说下去,这次尾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轻颤:「你是这样想得吗?」 原来只有他在期待着两人的见面。 他怎么想的重要吗? 戚容在这时睁开眼,向一直圈着他的青年看去,可在看清什么后,他明显地呆滞了一下。 魏弋的眼眶……红了? 这一刻,方才在宴会厅上不动声色又极具侵略性的成熟男性消失不见了,面前这个人好似又变成了几年前受了委屈就向他撒娇装乖的青年,眼眶通红着看他,像个淋了雨的大狗似的,让人看上一眼,就止不住地心软。 心脏被人揪住一样痛了下,戚容喉咙咽了咽,强迫自己摒弃多余的杂念。 魏弋向来最知道怎样让他心软。 可是他不明白,既然决定走了,为什么又出现在他面前? 是和白月光相处了一段时间,又回想起了他的好? 还是这次酒会也是蓄谋已久,为了故技重施报復他的欺骗。 戚容有一瞬间很想弄明白这些问题,可不过一两秒,他又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已经接受了魏弋的突然离开,中间的空缺他早已用三年的日日夜夜一点点修补了起来,这一次再也轻易放不进去任何人。 那时他自疗养院醒来,在大段空白无事可做的时间里酝酿了很久,他想魏弋要是来找他,他要说些什么。 第220页 他想告诉魏弋,他是动了真心的,他不是随便玩玩。 他从来不怪他在那一瞬间做出选择,去救了站在码头边缘摇摇欲坠黎歌,因为他同样想黎歌活下来。 他在意的只是魏弋听到郑叄话那一瞬间的反应,没有任何迟疑,就那样轻易地相信了。 哪怕魏弋当时问他,他都会说的。 可他没有。 好像在他潜意识里,他戚容就是那样一个人。 他只用那一句话的时间,就否定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 明明只是那一瞬间的事,可每每都让戚容在睡梦中感到痛彻心扉。 后来,他没有等到魏弋,那些在心底打好的腹稿也都成了废话,他再没提起这件事,连带着魏弋的存在一起埋葬在过去。 有好多想说的话,到最后再也没开口,是他咎由自取,他认了,可他没做过的事,他不认。 戚容承认自己不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可魏弋是他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人,唯一喜欢的人,他怎么能也不相信他呢? 他不后悔爱上魏弋,只是他再也不想体会那种滋味。 即使没人同行,他自己一人也能向前走,走到两条腿折断,血肉模煳到再也爬不起来。 戚容捂住了自己的眼,抬起另一只手缓慢地推开了魏弋,尽管力道微乎其微,动作却坚定。 魏弋怔住了,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眼眶猝然猩红,他不管不管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怀中的青年。 用着他只要松开一点,怀中人就要消失的力道,像要把人钳进骨血中烙进灵魂里。 魏弋从未在这一刻清醒过,他知道如果他不做点什么,戚容就要把他丢下了。 彻底地,头也不回地。 他不要。 他拼尽全力走到这里,走到了戚容面前,他还没对他好好解释,戚容怎么就要把他扔下了? 箍在身上的力道让戚容感到一些窒息的疼痛,身前的人肩膀轻颤着,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茫然得想抓住手边的最后一点东西。 埋在脖颈间的脑袋突然动了动,戚容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皮肤上,一下又一下,带着滚烫的热度,烫得他不自觉颤了下。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戚容卸了力气,捂住眼深吸了一口气,难以言喻的疲惫攥住了他的神经末梢,让他连推开面前人都做不到。 良久,他抬起手,抓住了青年的头髮,将他从自己身上扯开一点。 「魏弋。」 他嗓音已经恢復了冷静,好似已从先前那种脆弱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冷眼旁观身前人的失态。 揪住头髮的力道没有松,只是埋在他肩窝里的青年又贴了回去,脖颈上一痛,魏弋咬了他。 咬完,又伸出舌头去舔,用嘴唇辗转摩挲着,像是后悔又像疼惜,被脖颈上又热又痒的触感搞烦了,戚容偏头,插在魏弋发间的手用力,毫不留情地将他扯远了点。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你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以后滚远点。」 腰上的手臂纹丝不动,两人就以一个格外怪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卫生间内空旷僻静,只有两人略显粗重的唿吸声交错,重叠在一起,不知是谁心跳得更快一些。 魏弋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眶红意未褪,只是神色已趋于冷静,他眸光清明,一眨不眨的视线粘在戚容脸上,像只是在认真地打量什么。 半晌,他终于开口说道:「我听不懂。」 戚容烦躁地拧眉:「你……」 「我们还会再见的,戚容。」 尾音落地时,腰上的手彻了回去,魏弋后退两步,与他隔开了安全距离,浓密睫毛垂下来,在他眼下投下扇影,让人看不分明他在想什么。 舒服消失,戚容懒得理会他在想什么,迳自整理好了揉乱的衬衫和领带,连镜子都没照,就直接越过魏弋走出卫生间大门。 看清了门外站着的人后,戚容脚步有一瞬的迟疑,很快恢復如常,他搭在领口的手插回口袋里,淡淡地出声:「你怎么也在这?」 徐原看见他走出卫生间就站直了身子,瞥了一眼身旁面色无常的周殊晏,他瞬间明白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恰好路过,就在这等等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戚容还未回答,身后的大门再度被人拉开,有沉稳脚步迈了出来。 戚容没回头,视线从徐原身上移开,去看墙壁上挂着看不出出处的油画。 方才徐原没在宴会厅,也就错过了那位神秘的奥图尔先生出场的时刻,只从周殊晏的描述中,他也只是大致脑补。 可直到看到从卫生间走出的人,徐原几乎凭藉直觉就认定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位奥图尔先生。 可盯着看了几秒,徐原又从对方身上看出了一些莫名的熟悉,好像他在哪见过。 视线瞥到面前一言不发的戚容身上,徐原突然从错乱的线头中抓到了什么,他怔住,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这个人分明是那时…… 不等他细想,就见那位高大青年脚步微顿,目光在始终背对他的戚容背影上停留了几秒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开,很快离开了。 落在地毯上的脚步声微乎其微,戚容站在原地,一直等那声响彻底听不到了才动了动,他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殊晏,神色极淡地说道:「我先走了,帮我找个理由善后。」 第221页 连句解释都吝啬给出。 说完,他不等回应,便转头走向来时的原路。 偏头时,他脖颈间的线条拉直,一点红痕随着动作露出了他衬衫领口边缘。 看起来……像是被人咬的。 联想到方才跟在戚容身后走出来的青年,徐原脸色微妙地变了又变,再看向身侧好友的眼神就变得有些意味不明。 周殊晏收回落在戚容背影的视线,刚转回去,就注意到徐原的眼神,他眉宇微拧,反问道:「怎么了?」 徐原并不知道两人契约恋爱的实情,结合戚容找他组队几次局,意味昭然,只当戚容是主动追求周殊晏,两人发展迅速,如今看到戚容和前任从同一个洗手间出来,还有脖子上明显的痕迹,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再面对身侧好友时,他就不自觉感到了些许为难,但在周殊晏的眼神逼迫下,他还是说出了实情。 两人边聊边往宴会厅方向走,踏进宴会厅时,周殊晏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面对周围人的攀谈,周殊晏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在了解来自那位奥图尔先生莫名的敌意后,他只感觉到一些不可思议。 戚容那样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也会有付出真心的时刻吗? 心底突然莫名升起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探究,很淡,清醒过后就被周殊晏压了下去。 他不该对戚容好奇,不论哪些方面。 面对徐原欲言又止的眼神,周殊晏无法说出实情,却也实在做不出该有的愤怒,于是就用沉默代替情绪。 戚容径直离开了宴会,坐上车后,他在后座看到了不知等了多久的戚越。 青年手中拿着手机,屏幕闪动着,在打游戏,听到动静就摘下耳机,偏头朝他笑了下,唇角弯出乖巧的弧度,喊他:「哥。」 这一晚上的经歷像团火在心里烧,戚容心里烦得厉害,仰靠在座椅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算作回应。 戚越自他上车后,注意力便全然放在了他身上,此时静静地看着他拧紧眉心,活动着活动,扯松了领带。 开了顶灯,照下的光亮照得车厢内一览无余,于是他就清晰地看见了青年如玉的脖颈上鲜红的牙印。 衣领蹭到了咬伤的痕迹,戚容痛得一声抽气,察觉到身侧人的目光,他抬手遮了遮。 戚越目光定在上面,明明已经看不到了,却迟迟收不回来。 只凭直觉,他就猜到了牙印的主人。 不会是周殊晏,周殊晏做不出来这种事。 那就是刚回国的魏弋。 在车辆轻微的颠簸中,戚越转开视线,看向车窗外模煳不清的夜景,手中的游戏突然索然无味了,说不清的烦闷席捲而上,让他兀自陷入了苦恼。 让哥属于他一个人纯粹是妄想,他只不过是想在哥身边占据一点位置。 可哥身边有太多人,现在又多了一个魏弋。 他忍不住阴郁地想,既然当初走了,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这不是犯贱吗。 戚容不知身侧青年的心里所想,他没回戚家,而是让司机把自己送到别墅,进了门,他一言不发地上楼,直奔浴室。 站在水流下,他偏执地搓着脖子上那块皮肤,直把皮肤搓红,轻微的牙印渗出了血珠,又被水一点点冲掉,变成了颜色极淡的血水。 这一次,他洗了很久,走出浴室时,头脑已经因为缺氧感到了一些头晕目眩,他强撑着吹干了头髮,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魏弋回来了,可他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第二天照常去公司上班,戚容还未走进办公室,就在秘书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戚越跟在他后面走进他的办公室,并带给了他一个消息。 作为实习生的戚越未来要跟在他身边熟悉公司事务,是戚裴的意思。 戚容没什么意见,转头就把人丢给了薛济。 短短几天,奥图尔家族欲要开拓国内市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u市,魏弋的身影出现在各大媒体的镜头下,以超乎人想像的身价和优越的样貌成为了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就算闭着耳朵,格里菲斯·奥图尔的名字也会以各种方式钻进来,戚容从最初的烦躁到已经能全然忽略,只当对方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几天后,戚容终于找机会甩下跟着他寸步不离的戚越,去赴了一位老总的约。 老总是与他有合作的科技公司的ceo,戚容看中了他们公司目前在运营的,有合作意向。 到了高尔夫球场,乘摆渡车穿过满目苍翠,到了临湖的一块私人区域,球童在前方引路,戚容远远看到了一个挥桿入洞的背影。 「温总。」 他主动打了照顾,男人打完一个球回身看他,将球桿交给一旁的球童,和他边走边聊。 温总年纪不大,四十出头还未显露疲态,儒雅的脸上挂着笑,所有情绪都放在了笑纹下,态度温和地跟戚容打太极。 走到休息处坐下,球童倒了两杯茶,一杯茶都未喝完,温总便接了个电话,站起身往外走。 「小戚总稍坐,我去接一位客人。」 戚容颔首回应,坐着没动,温总这话说的微妙,若是一般人可以用「朋友」称唿,可他用的是「客人」。 这处高尔夫球场是温总名下产业,作为东家,自然所有人都能被称为客人。 第222页 但能让老闆亲自去接的客人,想必来头不小。 添了第二杯茶的功夫,戚容听到了摆渡车缓缓驶近又停下的动静,有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着温总爽朗的谈笑声。 显然心情不错。 人快走近了,戚容才站起身回了头。 抬眼的瞬间,他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双迷人的浅棕色眼睛,随着走动,明媚日光毫不吝啬地落进他眼中,浅淡瞳心渐渐显出了一种柔软的质地,像快要融化的琥珀宝石。 戚容停下了一切举动,看着温总满脸笑意地和身侧男人走到面前。 丝毫没察觉出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温总态度周到地为两人作了引荐,戚容面上不动声色,点头算作回应。 「你可以叫我魏弋……戚先生。」 低沉悦耳的嗓音低低地掠进耳中,尾音压低了些许,磁性又缱绻,戚容绷紧下颌,感到耳朵传来一点不合时宜的麻痒。 话音顿了顿,高大英俊的男人朝戚容伸出了一只手,微风吹动了他的额发,模煳了他眼底藏的很深的情绪: 「很高兴见到你。」 第106章 看着递到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戚容很不给面子地沉默了下来。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温总略带疑惑地看过来,才抬起手,去握那只手。 戚容恹恹地耷着眼皮,将自己的抗拒藏得很深,本想只碰一下就收回,可对面人却在察觉到他将要撤走时握紧了他的手不松手。 视线挪到两人交握得那只手,又缓缓上移,魏弋正不错眼地看着他,目光很深,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两人无声对视几秒,戚容感到自己手背被带着薄茧的拇指小幅度摩挲了几下,动作很小,恰好在温总看不到的那一面。 手腕被痒意刺激地颤了下,魏弋顺势松开了手。 戚容飞快将那只手踹进口袋里,转身掩饰自己控制不住沉下的脸色。 他妈的。 不止耳聋眼瞎,连胆子也变大了。 戚容很清楚魏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心知肚明,且故意为之。 三人落座,球童上前为刚到场的第三人倒茶,倒完茶,将杯子推倒魏弋面前,眼神却还粘在他脸上收不回来。 直到魏弋没什么情绪地对他道了声谢,球童才如梦初醒地红了耳朵,垂着头退到了一边。 温总看破不说破,眯着眼笑挑起了话题,因为魏弋的出现,温总总算把话题引回了公事上,没再继续跟戚容扯皮。 戚容就公司目前的发展趋势和温总展开了讨论,虽然他们目前进行的实验是国内最前瞻的科技研究,但因为没有先例,因此困难重重,实现落地并不容易,业界都在观望,温总也有自己的考量。 但一旦研发问世,这将是一块分量极重的蛋糕,足以颠覆国内目前的网际网路水平。 戚容知道这项技术一定会面世,只是时间长短,若是能拿下天盛科技的运行系统,在研发方面,至少足以提前几年的时间。 迈向科技带来的新世界,需要很大的魄力和勇气,戚容明白温总的顾虑,也并不抱期望于一次就把合作谈下来。 公事谈完,温总恰到好处的提出了去打球放松,并兴致盎然地说要给两人展示他新拍下的球桿,打了个电话让人去拿。 不多时,温总的人拿了球桿过来,温总将球桿取出来,在手里掂量两下,便先一步去了草坪上试球。 戚容并没急着动身,而是坐在位置上慢条斯理地喝了两杯茶,温润茶水入口,抚平了他的口干舌燥,他放下茶杯,视线转向不远处的草坪。 温总正在旁若无人地试他的新球桿,魏弋站在不远处,没下场玩球,只身子笔挺地站着,身侧是方才给他倒水红了耳朵的那位球童。 谁的安排一目了然,戚容没空去探究温总的心思,很快百无聊赖地收回了视线。 没什么运动能勾起他的兴趣,哪怕是高尔夫球这种并不算高强度的休闲运动,以前刚成年时跟着姜启迷上了赛车,可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跑遍了国内外大小的顶级俱乐部,戚容渐渐也对赛车失去了兴趣。 今日他来到这里,接触温总是一方面,找藉口躲戚越又是另一方面。 靠坐在椅背上玩了会手机,戚容就被不远处的温总喊去了球场,他无奈放下手机,随便挑了一个清秀的球童带在身边。 站定脚步后,戚容感到不远处有一道视线飘了过来,看了他几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戚容目不斜视。 「小戚总也一起下场玩玩嘛,会打吗?」 温总含笑的嗓音在不远处的球钉前响起,戚容温和地应了一声,接过身侧球童递来的球童,摆好姿势打出一球。 这一球发挥得中规中矩,得到温总的几句点评后,戚容自然而然地退了下来,话题转向了一球没动的魏弋,温总同样鼓励人下场玩玩。 戚容没将球桿交给球童,就握在手里撑在草地上,发呆的功夫,那边魏弋已经在球钉上摆好了姿势。 日光倾洒下来,透过修身的运动装勾勒出男人漂亮的肌肉线条,因为垂头的姿势,球帽投下阴影,只露出他锋利的下半张侧脸线条。 片刻后,青年手臂微抬,蜜色肌肉绷出几条青筋,线条牵扯着他挥出手中球桿。 球被击飞出去,片刻后完美进洞,温总似乎很高兴,笑着称好。 第223页 因为这一球,戚容分了点视线落到魏弋身上。 对方此时正背对他,球桿还被他握在手中,那年轻的球童已经走到他面前,仰着微红的脸递给他一条毛巾。 没看到魏弋伸手接过毛巾,戚容便收回了视线,相比那边的热闹氛围,这边安安静静地,球桿被他掂在手心转了转,耳边冷不丁传来一道迟疑的嗓音。 「戚先生,其实……你刚才的动作有一点不太标准。」 戚容停下手上动作,向身后看去,开口的人是他带来的球童。 似乎是觉得有趣,他唇边带上点笑意,反问了一句:「你懂这个?」 球童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揉了揉耳朵,才斟酌着说道:「在这里待这么久,多少耳濡目染了些。」 他正犹豫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却见戚容朝他招了招手。 瞥见那玉石般的指尖朝着他微勾,球童晕头转向地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做什么,球桿就递到了他面前。 戚容随意地活动了下脖颈,示意他接过去:「我看看你的打法。」 球童迟疑着不敢接,看了看老闆那边,见他没注意这边,才缓慢地伸出手接过,在戚容的注视下,球童走到球钉前,调整唿吸,挥出一球。 戚容眯眼遥遥看着球进了洞,点点头给出赞赏,心里难得起了点兴趣:「的确打得不错,你说,我哪里做得不对?」 说着,他走向球童,伸出一手握上球桿,边调整着握姿,边询问:「是这里?」 他似乎没察觉到,两人靠得很近,球童呆愣地站着,他握住球桿的手还未收回,就被不断摸索的戚容给碰到了。 脸颊耳侧有很浅淡好闻的香气拂过,球童不知所措着,说话也结结巴巴,终于想起自己刚才指出的问题。 「是握住这里,要这样站……」 话没说几句,球童猝然感觉到一道阴沉视线锁定了自己,他耸起肩背去找,刚转头,便撞上了不远处高大青年漠然冰冷的双眼。 球童吓得整个人一耸,下意识就往后倒退了一步,他脚步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摔倒,离他最近的戚容顺手拉了他一把。 「多谢……戚、戚先生。」 磕磕绊绊地道完谢,球童赶紧和面前这位容貌极盛的青年拉开了距离,垂下头不敢再看。 戚容还未说些什么,身后有人走近,径直停在了他背后。 有低沉嗓音自头顶落下:「戚先生也对高尔夫感兴趣?」 这就是没话找话了。 戚容握着球桿的动作一顿,几秒后,缓缓抬眼看向快要跟他贴上的青年,嗓音平静:「随便问问,与奥图尔先生不同。」 听到他脱口而出那个生疏又陌生的称唿,魏弋垂下的眼帘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薄唇一点点抿紧了。 戚容说完便不再管身后人的反应,径直走到球钉前站定,双手微微下垂握住球桿,思索着球童方才说的技巧,调整了唿吸,试探地找了了找角度。 余光中瞥见有手臂靠近。 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身后好闻的清新剂便密密麻麻地围拢上来,今日魏弋身上的味道又变成了他熟悉的味道,是两人还在一起时,他经常在对方衣服上闻到的味道。 阳光与雨露混合的清爽气息。 两只手臂自背后圈住他,滚烫燥热的掌心有分寸地碰上他的握杆的手,只停顿一秒,便用力地圈在掌心。 魏弋微微垂下身子,借着调整姿势正大光明地贴向他,温热的吐息掠在耳侧,角度刁钻地吹到他耳后的一小块皮肤。 戚容整个人不受控地轻颤了一下,咬了下下唇让自己保持冷静。 魏弋知道,他那块格外敏感,以前就总喜欢逗弄。 狗崽子…… 戚容终于忍无可忍,想抬起手肘想直接把身后人顶开,可魏弋先他一步,用手臂制住了他的动作,嗓音压得很低:「别动,温总在看。」 戚容顺着他的话去看不远处背对两人的温总,满心暴戾,在犹豫之际已被魏弋带着抬起了双臂。 借力一挥。 挥桿的力道很足,因为动作牵扯,两人贴得更近,戚容因为背后的温柔触感心烦意乱,压根没心情去看球的落点,他拧起眉心转开脸,却看到温总不知何时转过了身,正含笑看两人。 还未找到合适藉口解释眼下情形,魏弋率先开口,嗓音滚了点很浅的笑意:「戚先生问我如何挥桿,言传不如身教。」 温总没说什么,笑着摆摆手,又转过身去玩自己的。 见温总彻底背过身,戚容才压着眉头挣扎起来:「别再得寸进尺。」 魏弋眯了眯眼,如他所愿地松开了一只手,就在戚容以为他终于要退开时,他却更深地压了下来,下巴虚虚掂在戚容肩头,偏头说话的热气全打在了他脸侧和耳后:「不向我道谢吗?」 因为热气,戚容的耳朵不争气地染上一层薄红,他咬牙切齿,却被表面上的理性束缚在原地没有立即发作。 他早已不是当初将所有情绪放在脸上的毛头小子,和如今的u市新贵发生明面上的争端,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况且还是在对方风头正盛,温总有意与他交好的时段。 若真要对付魏弋,有很多其他办法。 他不会选择最不体面的一种。 戚容几个瞬息间已经冷静了下来,手肘向后用力捣了下,没用力,像是权衡利弊却依旧气不过的发泄。 第224页 软肉包着突出的关节,被魏弋轻易托住,圈在掌心不轻不重地捏了把。 很隐蔽又亲昵的小动作,没人看到。 魏弋垂下眼看青年头顶的发旋,唇边不自觉地带上几分笑意,深邃冷峻的眉眼随着那笑微微解冻,在阳光下格外具有迷惑性。 两人旁若无人地靠在一起,可细看之下,却又让人挑不出过分亲密的举动,魏弋一只手还握住球桿没有收回来,松松垮垮地和身前的青年隔着一点不远不近的距离。 察觉到一侧偷看的目光,魏弋笑容微敛,准确无误地向偷窥者看了过去。 球童被他猝然转变的眼神钉在原地,唿吸滞了下,等闷痛的胸腔内重新恢復了空气流通,他才定了定神,再度抬眼去看。 看清面前的情形后,球童整个人受了惊般紧绷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高大英俊的尊贵男人已经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正经理智的表象从他身上褪去了,此时他正毫无分寸地垂下头颅,鼻尖难耐地蹭了蹭身前青年的耳后皮肤,像只急色的狼,不满足现状在原地焦躁打转。 两人之间,分明不像初次见面…… 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画面,球童紧张地垂下眼,不敢再多想。 戚容没待很久,他在魏弋去到温总身边时,走开了一会,给周殊晏打了个电话。 近乎在周殊给他发消息说到了时,温总那边也接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温总笑着向戚容走近,语带调侃。 「到底是你们年轻人谈恋爱,就这么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耐不住地找来了。」 戚容做足了热恋期的所有反应,闻言笑了下,面上显露出了很明显的羞窘来,淡声接话:「不全是因为我,他也想来亲自拜会温总。」 温总笑着摆摆手,让他不必不好意思,两人谈话愉快,只有一侧的魏弋脸上收敛了表情,神色不明。 周殊晏来得很快,身上的纯黑衬衫袖口被他挽到小臂,领口开了一粒纽扣,露出了锋利的喉结,他下了摆渡车,站在原地等戚容走近。 鼻樑上的眼镜反射了一点微光,他面上是一贯是冷淡漠然,只透过唇边的细微弧度显露出主人心情还算放松。 等戚容走近,他展开一只手臂,作出拥抱的姿势。 戚容看他破天荒地配合表演,眉梢微挑,很自然地走过去,抱住了他的腰,在男人的手落在腰上后,戚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周殊晏比他高了大半个头,和魏弋差不多高,身高都是一米九往上,戚容正常站着时,正好把下半张脸埋进去。 背后有几道心思各异的视线,戚容没很快松开人,周殊晏也没催他,维持着圈住怀中人的姿势垂下头,听到他在耳边小声说话:「周公子,今日表现不错,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跟哄小孩似的。 周殊晏心里反驳自己不需要小红花,可唇边还是牵出一点微小弧度,配合他压低了声音说话:「小红花留给自己吧,或者……那边的奥图尔先生。」 戚容一怔,从他怀里退出一段距离看他,眯了眯眼,在几个瞬息间就明白周殊晏知道了他和魏弋的事。 那晚徐原看到了魏弋的脸,大概是他告诉的,不过也无所谓,周殊晏知道与否都对两人的关系构不成影响。 魏弋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无声对视了几秒,戚容便又勾唇一笑,在身后两人的注视下,他凑近周殊晏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周殊晏点点头,他便从他怀中退出来,走回了草坪。 忽视了魏弋一直粘在他身上的视线,戚容目不斜视地走向温总,和他客套地聊了几句便告别,在路过魏弋身边时,被叫住了。 戚容停下脚步,偏头看他。 魏弋动了,他从口袋里夹出一张烫金名片,一言不发地递到了戚容眼下。 名片是纯黑的,画面很简洁,右下角的人名是烫金的手写英文。 戚容定睛看了几秒,突兀地翘着唇角笑了。 在魏弋心脏猝然停跳的一拍中,他启唇,补全了他的心跳声: 「griffith……」 青年低缓地念出了那个绕口晦涩的英文名,尾音含着不易察觉轻扬,钩子似的在人心上一挠。 魏弋喉结上下一滚,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说些什么,不等他开口,面前的青年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轻飘飘地说了句:「我记住了。」 话虽如此,他却并没有接过名片的打算,略顿的脚步重新动了动,径直就要走向不远处等着他的恋人。 周殊晏眼神没彻走,紧盯在戚容和他身侧男人身上。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魏弋并没有在这时识趣地后退一步,他几步追上戚容的脚步,斜着站在他身前,遮挡住了背后周殊晏的目光。 然后抬起手,将名片塞进戚容衬衫两粒纽扣之间的缝隙中。 戚容感到胸口被什么硬物扫过,凉凉地转动眼珠去看,衬衫门襟中,夹着那张方才还在男人手中的黑色名片,被他两根手指一推,卡在衬衫空隙中摇摇欲坠。 戚容眉心微动,伸出手去捏住那张卡片,指尖碰上男人尚未撤走的手指,就被连带着名片一起捏住了。 或许是一秒,也或许是几秒,僵持的时间在沉默中被无限拉长,戚容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抽动,他掀起眼皮看过去。 第225页 对上视线的剎那,他看到魏弋眼中有情绪飞快地滑过,一闪而逝,再定睛看,就消失了。 紧接着,男人压低声音开口,轻得duang呢喃:「我的手机号码没变。」 言下之意,你可以联繫到我。 戚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指尖再次动了动,这次魏弋松了力道,由着他撤回手,将名片拿起来夹在指间把玩。 没等到回应,魏弋执着地盯着他。 戚容翻看了几眼,就不感兴趣地垂下了手,周殊晏在这时喊了他一声,嗓音不急不躁地,不像催促,倒像带着某种宣示意味。 戚容在话音落地时迈开腿向前走,丢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敷衍:「等着吧。」 逗弄猫狗一般。 魏弋背肌瞬间僵硬,他站在原地没动,几秒后才转过身,他看着青年步伐轻快地走向了另一个男人,落进了那个男人怀中,像只轻盈又漂亮的蝴蝶。 散发着蛊惑人心的剧毒香气,漫不经心地勾着猎物自投罗网。 而他就是那个可怜可悲的猎物。 只能无助地被缠在那张用柔情蜜意编制出的大网中,拼命抖动四肢,只为让那顶端俯视的蝴蝶垂下眼看他一眼。 倒真像只狗了。 直到两人坐上了摆渡车离开,魏弋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眼眸冷沉,吐出了一口浊气。 早在决定回来时,他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不是吗? 迷人又带毒的蝴蝶有太多人觊觎,要想个法子。 将蝴蝶变成自己的。 完完全全,从里到外,都打上他的标记……只属于他。 第107章 戚容上车后就随手将名片扔了。 已经被他攥出褶皱的卡片被两侧吹来的风一卷,轻飘飘地落在了微微湿润的柏油路上,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垃圾。 收回手,戚容从口袋里摸出纸巾,一点点擦干净了自己的手指,把沾染上那个人所有的味道一一清除。 身侧的周殊晏看着他的动作没有言语,看了一会,又把视线挪回到了青年脸上。 徐原说的是真的。 戚容是有心的,在曾经的某一刻,或许是为那个青年自冰冷坚硬的钢筋铁骨中生长而出,连上了血管,彻底与身体融为一体了。 只是随着那个人的离开,那颗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心也一併消失了。 现在,青年回来了,他的心还能找回来吗? 任由身侧人看了他一路,戚容没理会,摆渡车将他们送到地方,他先一步走下去,在周殊晏弯身下车时出手勾住了他的衬衫领口。 周殊晏猝不及防,身体微僵地没动。 他维持着将要下车的姿势,小幅度转了转视线去看摆渡车的司机,见人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便又重新去看面前的青年,对上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漆黑眼眸,他唇线绷成了一条线。 等了几秒,戚容没出声,周殊晏伸出手想去将他的手拉开,可刚碰到那没有一丝瑕疵的雪白手背,青年便用了点力,将他衬衫勾得更开。 周殊晏眉心微敛,想说话,就听面前的青年突然冒出一句: 「周殊晏,你不会爱上我吧?」 周殊晏一怔,反应过来这次的称唿是他的名字,眉心微微抽动了下。 这不是一句调侃和玩笑,戚容是认真的。 反驳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和青年上一句话的尾音只间隔了几秒的时间:「不会。」 当然不会。 本来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不掺杂真心,只有算计。 这是戚容的想法,也是他的。 蠢货才会在虚情假意中迷失了自我。 得到了肯定答案,戚容眉梢轻挑,松开了手指,顺手又帮他理了理显出了几道褶皱的领口,不再提方才那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你经常穿的是什么料子?这么不经揉,下次我带你去挑。」 听到他话中随口说出的下次,周殊晏感觉自己的心尖极快地滑过一点陌生又熟悉的情绪,熘走得太快,回过神来已经忘了滋味。 静默几秒,他看着青年清瘦挺拔的背影,低低应了一声:「……好。」 一个月的时间比周殊晏以为的要过得更快。 戚容似乎真的将那日的事放在了心上,主动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其他安排。 他说没有,于是戚容带他去了一家高定品牌店。 被量体师当作人体模特上上下下地来回测量尺寸时,戚容就走马观花地在店内闲逛,走了一圈,他身后跟着的导购怀里多了几套西服样衣,一件一件地在周殊晏面前挂好展示。 询问了他的意见,没有得到否定答案,戚容爽快地刷了卡。 像是完成了既定的任务,戚容先一步走出去,站在门口抽了支烟,周殊晏跟身后的店长确认好了交付的时间和送货上门的地址后,步伐沉稳地走到他身旁。 一阵无言。 戚容沉默地吸了口烟雾,又徐徐吐出,和身侧人静默良久后,他率先打破沉默:「今天是最后一天。」 周殊晏听到他的话微侧身面向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戚容手指夹着烟,笑着斜睨了他一眼,语调暗含调笑:「合同日期你不会忘了吧?」 周殊晏喉结咽了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没有。」 戚容不再看他,他咬着菸蒂,缥缈烟雾随着他说话抖动着,味道并不呛人,反而带着丝丝缕缕的清凉味道,像是薄荷。 第226页 周殊晏闻到被风送到鼻端的微凉菸草气息,听到身侧青年无波无澜地嗓音:「过完今夜,第一个月就过去了。」 周殊晏这一次没应声,抬起眼帘去看窗外余晖满空的天色,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下的聊天。 火星将要燃到尽头,戚容掸了掸菸灰,将菸头从唇边拿下来,走到一边的垃圾桶按灭了,然后路过周殊晏径直走向停车场。 一句欢快又散漫的嗓音被风送到了周殊晏耳边:「祝你早日脱离苦海,周公子。」 周殊晏在原地站了几秒,垂下眼帘跟上他的脚步。 苦海? 算是吧。 …… 四月过完了,u市的五月一下从温暖湿润的春天走进了阴沉不定的雨季,连绵的雨哗啦啦地下,城市灰暗一片,像被雨水沖刷掉了色彩的黑白画作。 戚容在办公室里接到了实验室负责人的电话,说奥图尔家族的人对他们正在进行的研发表示出了很大兴趣,想要参与合作。 落在纸上的笔触断了,戚容垂眼盯着面前的文件看了几秒,没有作答。 听筒里传来了负责人权衡利弊后的分析:「我们的研发超越了国内目前的网际网路交互水平,与在医疗科技版块领先世界的奥图尔家族合作,无疑会对我们带来不可估量的价值,如果项目顺利推行,研发进度或许会前进数倍。」 如果说上流阶层也有等级划分,u市的上流圈只是站在楼梯的中层的一群人,那么奥图尔家族就是站在顶端向下俯瞰的极少数人。 作为以石油发家的古老家族,在过去的两个世纪中,奥图尔家族的权势触手以m国为中心延伸至全世界各地,扎根在金融银行医疗科技等领域,背后坐拥庞大财富,拥有着足以撼动世界经济的能力。 与这样的巨富家族合作,是u市那些精明商人梦寐以求的事,可现在,这样一个机会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落在了戚容头上。 不用负责人多说,戚容也明白,这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连一个拒绝的理由都想不出。 现在答应下来,就是最正确的选择,他知道,他明白,可他却犹豫了。 他知道这份从天而降的好运气,不是因为他出色的能力,而是来自那位巨富家族继承人。 若没有魏弋,这样一个前景难明的研发技术谈何能被庞大的家族所注意。 所以,他应该要感谢魏弋。 把机会抛到他面前,是希望他感激涕零地抓住这根橄榄枝,迫不及待地去见他吗? 戚容扔开了钢笔,往后靠在宽大椅背上,单手搭住眉眼,揉了揉酸涩的眼皮,他始终沉默,像是遇到了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这根本不是合作,是自以为是的施捨。 但很奇怪,明明主动权在他这边,可他却依旧没得选。 若是回绝,就是公然和奥图尔家族交恶,整个u市不会再有家族和企业与他合作。 实验室所有人都盼着目睹研发成功的那一天,他不能将他们为之付出的前途和未来全部压在他的私慾之下。 不管他如何不满,如何心知肚明,觉得颜面扫地,为了顾全大局,他都必须同意与魏弋合作。 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两下,到头来还是要笑容满面地递上一句合作愉快。 明明是好事,戚容却笑不出来,他挂了电话,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靠在椅背上阖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座机内线响了起来,戚容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抽动了两下,缓缓掀起了眼皮,探出手接起了电话。 前台小姐甜美的嗓音飘进耳朵里,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说有位叫黎歌的先生找,没有预约。 戚容扯唇无声笑了下,没有意味的一个举动,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笑什么。 过去的三年,黎歌总是时不时会来公司见他,固执地,非要见他一面。 只沉吟了几秒,戚容就一口回绝了:「让他走,说我不在。」 这次的结果也和以前没有任何分别。 黎歌不该来找他,两人最好的距离就是再也不见。 他们不再是家人,现在的他带给黎歌的只有伤害。 黎歌应该将他忘了,在阳光与掌声中,大步地向前走。 上流圈子是个密不透风的罐子,藏不住什么秘密,寻着一点风吹草动,就有人逐利而来。 在负责人那通电话打来的几个小时后,戚容接到了温总的来电,对方表明了对他手中研发的兴趣,这一次不再是模稜两可的态度。 两日后,负责人告诉戚容,和奥图尔家族商定的洽谈时间定在这周五,询问他是否有行程冲突。 戚容按下了电梯下行键,淡声回覆:「回復那边,我会准时到。」 负责人很快挂断了电话,戚容收起手机,径直走向周殊晏停在路边的suv。 为了塑造恋情的真实性,两人每周会抽几天的时间聚在一起,今日是周殊晏主动约他,戚容正好有时间,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晚上的邀约。 关好车门,戚容捞过安全带繫上,余光瞥见驾驶座的人探过半边身子,从后座拿了什么东西,片刻后,一只手提袋被放在了他身旁的扶手箱上。 放完东西,周殊晏便重新坐正了身子,目不斜视地看向前窗玻璃,故作无事发生地等着他的回应。 戚容收回搭在安全带上的手,偏头看他几眼,拿起那只手提袋端详片刻,拿出了里面的方正礼盒。 第227页 打开盒盖的一瞬间,有很淡的香水味散了出来,戚容唿吸一滞,两秒后又缓缓唿了出去。 看清盒子里面装着的小巧香水瓶后,戚容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意味不明。 他好像从来没告诉过周殊晏,他不用香水。 拒绝的话在唇齿间滚了一圈,被戚容咽了下去,静默片刻,他将盒盖重新扣了回去,嗓音如常地反问:「这是回礼?」 周殊晏唇线绷直又放松,落在前方的僵硬视线终于偏移了些许:「嗯。」 他其实还想再解释一些别的,关于自己怎么会想起买了香水,以及路过店门闻到那股味道,不知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走了进去。 在许多复杂嘈乱的人声气息中,那股香气在瞬间引起他生理和心理的强烈反响。 就像人海中走着走着,抬眼见到了一个人。 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他,后来再看很多眼,依旧是他。 味道莫名和戚容有种相似感,他闻到看到了,不知怎么就记在了心里。 所以他想说的是,这味道应该会很适合他。 可最后,周殊晏的酝酿统统作废,他沉默地发动车子,戚容不问,他就没说。 吃完饭,周殊晏开车将戚容送到家,两人站在车边做足了黏煳姿态才分开,周殊晏目送着青年走进别墅大门,回到车上掉头离开。 第二日,戚容在办公室浏览信息,无意在一篇的营销报导中看到了魏弋的名字。 有关奥图尔家族代表夜会男性的绯闻在圈子里传开了,偷拍照片的时间是前一晚,戚容手中的滑鼠顿了下,眼前笔电上是一张不算清晰的照片。 两人坐在餐厅落地窗的画面,没拍到另一位当事人的正脸,可透过那个侧影,戚容莫名就笃定,对面的人是黎歌。 几乎是在他和周殊晏待在一起的时间里,城市的某一处餐厅里,魏弋和黎歌也经歷着相似的事情。 不对,还是有不同的地方。 他和周殊晏不过逢场作戏,那两人大概是真心实意。 滑鼠一点,戚容没什么表情地退出了浏览页面,视线重新落在屏幕上的文书。 铺天盖地的报导在当日下午就被全部彻掉,欲盖弥彰一般,像是为了掩盖什么。 周四熬夜处理完了一批挤压文件,戚容比预定时间起晚了些,他揉着眼睛去了卫生间,收拾妥帖后走进衣帽间,随便挑出了一身西服。 戴好腕錶,戚容走到镜子前整理领带袖口,微微凑近了些随意抓了几下头髮,在起身时胳膊一扫,碰掉了桌上一只小瓶子。 玻璃坠地的清脆声响炸响在室内,戚容动作一顿,转头去看地板上四分五裂的狼藉。 一股陌生的馨香在顷刻间上涌至鼻端,过分浓郁的味道充斥了整个衣帽间,他眉心微敛,抬手挥了两下面前的空气。 后知后觉地,他想起这瓶香水的来歷。 定睛看了几秒,透过破碎的玻璃瓶,他依稀辨认出这是周殊晏送的那瓶。 那日他拿回来丢在了衣帽间,后来或许是起了点好奇,就把包装拆开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手放在了桌上。 揉了揉眉心,戚容抬脚跨过那些玻璃残渣,走到楼下让佣人上楼清扫,他没顾得上吃早饭,直接出了门。 被迎面的风一吹,从衣帽间带出来的香味扑到鼻尖,戚容用指尖挑起西服前襟,闻到了一股很浓的香水味。 他坐进后座,让司机把后座的车窗全部降下来。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碎了就碎了。 戚容在实验室地下车库里等到戚越,两人一起走进实验室独栋的三层建筑楼。 让戚越同行的是戚裴的意思,戚容明白大哥的顾虑,他没反对。 走了一段路,捕捉到身边青年的眼神时不时地飘向他,戚容没什么情绪地反问:「怎么?」 陷入自己思绪中的戚越回神,很快笑了下,他靠近了一些,鼻尖隔着段距离,深深吸了两口青年身上的香味。 不会错的,是香水味。 之前哥身上的香水味是沾上别人带来的,这一次不一样。 是他自己用了香水。 哥不是从来不用香水吗。 他不用也不买香水,那这香水只会是别人送的,不清楚他的习惯又会送他这种私密礼物的人中,貌似只有周殊晏了。 「哥,你今天用了香水,为什么?」 戚越是笑着问出这句话的,可他眼里却又找不出一丝笑意,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弯弯,表情乖巧,细看有阴霾压在眼底。 到底是因为周殊晏,还是因为今天要来见魏弋? 有时候他真的想扒开戚容的胸口,看看里面那颗心到底在想什么。 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面对那妖孽一般的人,他总是看不清也猜不透。 两人走出电梯,戚容抬手扯了扯锢紧的领带,面上不动声色,没有言语。 戚越在面对他时偶尔会犯病,他以前会被激怒做出过激行为,可现在却已经逐渐想明白。 或许戚越是有些心理问题,这归根结底来自他从小缺失的家庭教育。 戚家的每个人都有责任。 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戚容看着前方大开的会议室玻璃门,嗓音毫无波澜地扯了个理由:「没什么。」 戚越面上表情却丝毫没有缓和,眼看身前人脚步不停,将要走进会议室大门,他无意间抬眼瞥见了等在里面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以及站起身正要走过来的高大男人。 第228页 到唇边的质问倏地一滞,戚越突然有了一个更好的想法。 他在戚容看不到的背后缓缓勾起唇角,改了口:「是周殊晏送的?选得不错。」 魏弋为首的奥提尔家族代表团快要走到近前,戚容偏头看了一眼身后戚越,戚越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场合不合时宜,垂眼对他笑着,低低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来: 「很适合你,哥。」 戚容眉心一跳,他还未反应过来,可手腕已经被人先一步抓住了。 会议室内变得落针可闻。 箍在腕骨上的力道很重,手的主人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戚容在这样的死寂中转回头,看清了抓着他手腕的人隐隐失控的表情。 第108章 对戚容来说,自小在戚家挣扎求生,他接受的教育就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他从不以冷血为耻,这是站在顶端必须要具备的品质之一,某种程度来说也可以被奉为家族信条。 往上走的路上,从来没有一帆风顺,抬头看,天边的风景像人血一样鲜艷。 他固步自封地被圈在这个信条中,直到遇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魏弋。 被他吸引,不存在什么意外,这是一件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事,就算没有原着剧情的预言,他也会无可避免地爱上那样一个正直耀眼的人。 这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所以他认栽,之后发生的一切他都承担。 戚容从来不后悔遇到魏弋,这个答案,三年前如是,今天依旧不变。 可就在这样的一刻,在会议室令人心悸的静默中,心底的某块突然碎裂了一丝缝隙,有股来得莫名的情绪涌上来。 魏弋站在他面前,和他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两人清清楚楚地对视着,足以看清对方眼底所有的情绪。 戚容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如果他在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后,选择了避开那个相遇的时间点,那么之后的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对魏弋的欺瞒和感情,黎歌的坠海,魏弋知道真相的离开,这些错误的节点都没有了支撑的因。 那么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爱来爱去的纠葛。 推测假设,本身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时间不会重来,无论人如何在心里重演,也无法回到过去修正错误。 既然没有意义,那就不想了。 戚容睫毛扇了扇,眨去眼中微微出神的呆滞,他没挣扎,而是维持者这样的姿势淡定开口:「请放手,奥图尔先生。」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只固执地盯着他看,形状好看的嘴唇绷成了一条僵直的线,眼睛迅速蓄起红血丝,要坠不坠的脆弱浮于表面,一碰就要碎了。 戚容知道魏弋在想什么,戚越那番话是故意为止,显然已经达成了他想要的结果。 他什么都清楚明白,可他只是无动于衷地站着,什么都没说,开口的话是让他放手。 公事公办地好像两人从不曾相识,与这会议室内任何两个初次见面的人一样毫无交集。 魏弋的心脏重重地落了下去。 他眼中的情绪转而被一种更为浓重的深色所取代,几秒后,他缓缓送开了五指,眼看着面前的青年毫无停留地越过他,走向会议桌。 由两方代表相互握手后,正式进入洽谈阶段,进门后发生的小插曲过去,两边一直相安无事,魏弋坐在戚容对面,面容平静,再也没朝他投去多余的注视。 会议结束,戚容起身整理西服下摆,实验室负责人在这时走上前同他交谈,戚越看了他一眼,自觉地走到外面等。 出了会议室,戚越转过走廊,想要走到在无人出透口气,却在落地窗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奥图尔家族的人已经先一步离开,魏弋没走,他靠着背后墙壁,指尖夹了支烟。 烟雾随着开了一道缝隙的窗口熘走,魏弋出神地盯着那烟雾飘散的去向,像是在发呆,戚越几乎一见到他这幅为情所伤的模样就笑了出来,他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倚靠着背后墙壁,抱臂嗤了一声: 「省省吧,我打赌他出来不会往这里看一眼。」 魏弋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两人对视了片刻,戚越又讥诮地扯了扯唇,发出意味不明地一句:「毕竟他是个心狠的人……」 顿了顿,他补全了自己的话,不知是说给谁听:「你我都清楚。」 都清楚,都明白,也都想亲近,不受控制地被引诱,恨得咬牙切齿,却还是想囤囵吞下占为己有。 遇到了还能怎么办,他毫无办法,魏弋也同样,想必是在戚容那里碰了不少壁,要不然也不会在这装模作样地展露脆弱。 想到这,戚越又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魏弋指间的烟快要燃到尽头,他表情始终没有变化,只在听到那些话时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同情。 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都说了,魏弋却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戚越眯眼打量他一会,刚平和没多久的那丝不爽再度冒头。 魏弋的确变了,变得越来越像戚裴了。 明明在意得要死,偏偏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正经模样。 耳边捕捉到一点动静,戚越猜到或许是戚容要离开了,他直起身掸了掸起了点褶皱的西服袖子,脚步不疾不徐地往走廊另一端走。 「我说你回来是犯贱,现在收回。」 魏弋将手中菸头按灭在窗台上,收回手的动作一顿,抬起无波无澜的眼看向戚越的背影。 第229页 最后一句离得有些远了,模模煳煳地传了过来:「谁不是在犯贱……」 如戚越所说,戚容大步走出来,没有往旁边的走廊看去一眼,戚越跟上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魏弋没追上来。 离开实验室,戚容拒绝了戚越想要和他坐同一辆车去公司的请求,车在戚越眼前开走了,转过车库拐角,彻底看不见了。 …… 临近下班的时间落了雨,看了眼外面阴沉的天色,戚容没留在公司加班,他关了电脑捞过西服外套,走出办公室。 不知为何,他一整个下午都有些心神不宁,喝了两杯咖啡也依旧头昏脑胀,眼皮突突地跳着,搭配上窗外难看的天色,搅得他莫名烦躁。 车子停在别墅外,戚容撑了伞推门下车,皮鞋踏过石板上积蓄起的水洼,踩碎了雨滴砸下的涟漪。 雨下得急,他衣服上沾染了些雨水,进门后让佣人放水,他脱了西服外套径直上楼,靠在沙发上闭眼休息。 意识昏昏沉沉时,佣人的小声唿唤将他拉回现实,戚容摆了摆手,边解纽扣边走进了浴室。 热水包裹着被寒凉皮肤,戚容靠在浴缸壁上耷着眉眼,被浴室内缭绕的热气蒸得头脑发沉,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又不知梦到了什么,他条件反射地动了动僵麻的腿,脚尖踢上坚硬的浴缸璧,有了疼痛刺激,他悠悠转醒。 戚容迟缓地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熟悉的乏力感拖坠着他的四肢,他抬手捋了把湿漉漉的额发,撑着墙壁挪出了浴缸。 披了件浴袍走出房间,他站在二楼吩咐即将下班的佣人下一碗面。 简单擦干了头髮,戚容拿着药下了楼,就着温水服下,打开手机处理信息,很快有食物的清香飘了出来,再抬眼时一碗面已经被整齐地摆在了桌上,偌大别墅彻底静了下来,佣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离开,他放下手机,走到餐桌边坐下。 他口味清淡,生了病后胃口更差,挑起筷子强迫自己吃了几口,戚容就放下了筷子,陷在这样寻不到一丝声音的安静中,他久违地发了会呆。 外面的雨还在下,唰唰的声响迴荡在客厅,落在人心里格外荒芜,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被全世界抛下的孤独感。 一步步走到玻璃洋房地小沙发边坐下,这里雨声可以听得更清楚,戚容捞过放置在一旁叠得整齐地小毯子,摊开盖在了自己身上,手伸出去把毯子围到脖颈,然后蜷缩着闭上了眼。 羊毛毯子软软和和地拢在身上,像陷在一团云中,他无意识地被梦中的风吹着,最后来到了一座小岛,小岛周围没有海水,是漂浮在云端之上的独立孤岛,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他看过这座岛上漫天遍野的花开,也看过绿色褪色变黄。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可刚要随风飘走之时,他被背后的一双手抱住了。 不是风,是比风更加温暖有力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或许是一个人待了太久,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背后那个人,而是任由对方默不作声地抱了他一会,直到有熟悉的嗓音低哑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戚容……」 梦醒了,雨声重新闯入他的世界,戚容缓缓地睁开眼,后知后觉听到了一阵电子音。 门铃在响。 外面天彻底黑了,持续不停的雨在玻璃上汇聚成水流,像是能择人而噬的黑海,戚容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门铃响了一会便停了,他意识拢着层朦胧睡意,迟钝地走向玄关。 没有过多精力去思索其他,他只想尽快将门外的人打发走, 室内安静了几秒,门铃再度被人按响。 戚容拖着步子,身上套着件松松垮垮的浴袍,连露出了一大片雪白胸膛都没注意到,就这么无知无觉地给拧下门把手。 门开的瞬间,夹杂着体温的混热水汽迎面扑来,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湿漉漉的手骨节分明,雨滴沿着青筋脉络滴砸下。 啪嗒、啪嗒。 戚容放下手,他看清了门外的人,关门的手刚抬起来,身前便有高大阴影压了下来。 躲闪不及,他被男人满满当当地拥进了怀里。 一只大手落在他腰后,不轻不重地捏了把,戚容混沌的思绪回笼,蹙起眉尖挣扎起来,抬起的手胡乱地抵在身前人胸口,空出了一点微弱的距离,埋在他脖子里的脑袋又湿又热,凉是雨水,热是吐息,很快那点若有似无的空隙也在男人的镇压下消失,他彻底落入了危险野兽的口中。 耳边响起的嗓音沉重低哑,还带了些说不清的恼怒意味:「如果门外的人不是我,你也会开门?」 没等到回应,腰上的手急躁地顺着被撩开的浴袍边沿探了进去,触到那片肖想已久的滑腻皮肉,男人喘息乱了,再开口的话音变得恶狠狠:「就穿成这样?」 什么都遮不住,露出一大片胸口,脸上还带着不设防的懵懂迷茫。 这对男人来说是赤裸裸地引诱。 如果门外的人不是他……魏弋克制不住地去想另外的可能,渐渐地,那种幻想就与某个人重合在一起,可能发生和还未发生的都在混乱的思绪中发酵,最终被雨水泡发了成了一团难以抑制的阴暗恶念。 在这一刻,什么族训家规荣誉尊严,尽数被他抛进了看不见的角落,什么都没有切实将眼前这个人抱进怀里让人安心。 第230页 白天放不下的骄傲被雨水浇透了,在迈进这扇门的瞬间轰然崩塌,他放下了刻在骨子里的体面,敲响了青年的家门,像条狼狈的落水狗。 犯贱他也认了。 后颈肉被人用牙齿研磨着咬了下,戚容浑身颤慄地抖了下,抬起的手失去了力气,他仰起头,漆黑双眼一片清明,他不再挣扎,任由身上的人急切又焦躁地乱摸乱咬。 静默片刻,他突兀地扯唇笑了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魏弋一怔。 戚容没趁这时推开他,而是屈起膝盖,碰上了男人的腿,没用力,像是蓄意挑逗般蹭了蹭。 魏弋全身肌肉紧绷,却站着一动不动,直到戚容将膝盖不轻不重地顶上他的大腿,他才闷哼了一声。 做着极尽挑逗的事,却还明知故问地要一个答案。 魏弋被他逼得双眼赤红,终于忍无可忍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膝盖抓在掌心,五指陷进那白嫩的软肉中,他听到了青年冷淡至极的吐出一句: 「想要什么,说清楚。」 魏弋垂下眼,看到了青年仰着脸由下而上地注视着他,黑漆漆的眸子似深海,暗流汹涌藏在平静之下,他面无表情,明明处于劣势,却依旧姿态高傲,像是已笃定胜局。 看入了神,魏弋的手不知不觉间松开了,戚容将腿从他手中移开,赤着脚踩上了他的大腿,男人顺着他的力道后退了半步,双眼固执地盯紧他。 脚趾用力,戚容踩了下紧绷的腿部肌肉,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来,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某处,秾艷张扬的漂亮眉眼显露出一点漫不经心的轻嗤。 魏弋就像是受到蛊惑,伸出手想要握住那尾白的游鱼,可他抓了下,鱼从指尖熘走了,他抬起眼,去看那始终游刃有余无动于衷的青年,面上终于露出了点脆弱的受伤神色。 戚容冷眼看着,平静的海面终于起了点风浪,潜藏其中的晦暗全部翻腾而上,海浪吞噬了他,也扑向了距离他几步之遥的男人。 在耳中让人窒息的嗡鸣退却后,他听到了自己冷漠平淡的质问: 「魏弋,你要的是我,还是黎歌?」 第109章 戚容看着面前和他一步之遥的男人,觉得自己真的无可救药。 尽管已经在心里告诉过自己无数遍,眼前这个人已经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是不可能在产生交集的过客。 可再多的心理暗示也无法管住他压抑在心底的悸动,随着对方几句轻飘飘地,不用负责任的话,就没有出息的死灰復燃。 有很多未说出口的,本该被永久封存的话顷刻间涌了上来,他竭力压制,但失败了。 所以那句质问脱口而出。 将对面因为他的话而陷入微怔的表情收入眼中,戚容突然就释怀了,他承认自己不过是个凡人,幸福会开心,遭到背叛会心痛。 他以为自己忘了,可那些字他一个字都没忘。 或许是因为今天的天气,也或许是因为生病后的脆弱,戚容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皮,突然不想就这么算了, 就算结束,也要结束得清清楚楚。 魏弋不能把他当作任何人的替身。 客厅内沉默了一阵,男人的嗓音伴着雨声低低响起,给了戚容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我从来……没有把你们混淆。」 戚容机械性揉搓眼皮的动作一顿,干涩的眼睫迟缓地眨了两下,垂下的视野中多了一双被雨水打湿的皮鞋,西裤裤腿在灯下泛着微微亮色,已经被雨水浸透了。 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 他站着没动,魏弋走到他面前也没动,两人隔着只需一伸手就能碰到对方的距离,静默无言。 戚容察觉到落在他头脸上的注视,带着他所熟悉的热度。 思绪被窗外雨声一下又一下地沖刷着,他突然就从不再需要言明的行为中明白了些什么,他放下手,怔怔地仰起脸看他魏弋。 魏弋垂下眼帘,眼底的情绪被投下的阴影融成了晦暗的一片,他喉结滚了滚,克制不住地抬起手摸上青年的眼尾,开口的话带着沾染着水汽的沙哑:「你不是黎歌,我一直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所以才会像个胆小鬼出了国,直到躲避到再也无法忽视。 因为心里清楚,他真的将戚容放在了未设想好的未来中,所以才对于被欺骗感到格外痛苦。 他何尝不知道,处理这段关系最好的方式就是拨乱反正,让一切停在错误的节点,他只需要头也不回地走向另一条没有错误的道路。 可是没人告诉他,忘不掉该怎么办,他是个固执的人,坚持了一条路就会一直走下去。 所以最后他放弃了一眼望到头的坦途,蒙起眼睛堵住耳朵摸索着走上了或许不会有尽头的崎岖小路。 他与父亲约定,以他成功拿下g&m併购案为条件换他作为代表回国,g&m的幕后持有人有涉黑背景,把人逼急了,他在路上遭到了劫车暗杀,肩膀中了两枪,他靠在血迹斑斑的车门上抽菸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远在国内的青年。 他在别墅内安插了人手,哪怕只是透过电话听一听那端的动静,听着青年的唿吸,他也能安安静静地听很久,他总是会想很多,会想他一个人住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没有他在身边,还有谁会知道他一些麻烦的小习惯呢。 这几年来他像个卑劣的偷窥者,做尽了与他所受到的教育背道而驰的事,他耐着性子地蛰伏,等待合适的时机。 第231页 可他等来了戚容和另一个人恋爱的消息。 毫无预兆的,却又高调地满城皆知。 他终于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国内,宴会上看到戚容和一个陌生男人姿态亲密,他心脏抽痛,却又庆幸,戚容看向那个人的眼神中没有他熟悉的情意。 他太清楚戚容心情愉悦或情动时的情绪表露了,所以他笃定,戚容并不喜欢那个人。 他不以为意地将那个周家少爷看作了一个过客,与这些年出现在戚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任何不同。 可如果是过客,又为什么会喷他送的香水呢? 戚容从来不用香水,他讨厌香水味,这是他身边人都清楚的习惯。 一旦破了例,原则也就不復存在了,这是一个信号。 那个人或许是特别的。 那日他站在实验室的落地窗边,看着戚容的那辆车开过绿茵草坪,最终驶入主路,在视野中淡到再也看不见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看得最多的变成了戚容的背影,他想追赶,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那个人越来越远。 现在连留在他身边这个请求都不被允许了。 雨落下前,魏弋也想过,要不就算了吧,戚容是恨他的,走到这一步,骨子里的骄傲和家族荣誉已经不允许他再继续自轻自贱,尊重和放手是他能做出最轻松的决定。 可是不甘心,还想再挣扎一下。 这股不甘心驱使他独自驱车来到了这座他从未他踏足过的别墅,不是他和戚容拥有很多共同回忆的公寓,他对这里完全陌生,陌生地连按下门铃都犹豫了很久。 他没撑伞,失了魂般长久地站在雨中,泼天的雨将他整个人从内到外地浇透了,却没将他心里那股火浇灭,反抗失败了,他最终自暴自弃地向欲望低了头。 戚容彻底将他变成了一个另一个人,搅乱了他的心,他要为此负责。 别墅内静悄悄地,除了那句尾音落下,再也没了其他声响,连雨声都被隔绝在了粘稠凝滞的玻璃罩外,罩子里只有两个人,心跳与唿吸彼此共享。 意识到他话中的含义,戚容第一反应是移开了眼:「说谎。」 明明眼前这个答案或许是正确的,可他本能地不愿去相信,不去相信,才能继续毫不动摇地面对眼前人。 他想挥开落在眼睛上的手,魏弋抬手捉住了他那只手,捏在手指间摩挲了几下,戚容挣了两下,没挣开,刚要蹙起眉尖骂人,有唿吸靠近过来,就扑在他微微发烫的脸颊上。 魏弋低头弯腰,轻轻吻在他颤动的眼皮上。 这个动作太突然,让戚容来不及反应,藏在胸膛内的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又不受控制地加快,快得让他感到些许头晕目眩,又或许本就是蓄谋已久,他可以躲开,可他没有那样做。 温热的触感没有停留很久,可他眼睫与心尖却止不住发颤,魏弋亲完了就直起身看他,眼神里包了一团火,嗓音低低地:「你清楚我有没有说谎。」 戚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漂亮。 他垂着眼,连脑袋也微微低垂着,莹白的皮肉在灯下发着光,脸颊淡粉,殷红的唇瓣轻抿着,不言不语的时候像个精緻的人偶娃娃。 魏弋看着看着,眼里心里又起了团火,这幅安安静静的模样,柔软得好像随便他怎么对待。 可转而想起今日在会议室内,青年漠然的姿态,魏弋心口的火苗又陡然熄灭。 他后悔了。 他不该一言不发地离开这么久,中间发生的事,他可以一一解释给戚容。 只要戚容还愿意。 面前的青年始终沉默着,魏弋的心在隐隐的不安中跳得很快,他伸出手,将青年的手包在掌心,低下头去碰他的额头。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往下滴,沾湿了戚容的髮丝,他始终一动不动,不回应也不言语。 戚容感觉到额头被一片微凉的皮肤贴住,男人的低沉喘息近在耳边,低低地,带着急切地剖白:「我,真的很想你。」 「阿容……我好想你。」 轻得像呓语的尾音被淹没在猝然转急的雨势中。 戚容呆呆地站在原地,那震耳欲聋的喧嚣明明来自窗外,却蔓进了他心里。 他心知肚明,魏弋说的是真话。 可是这个结果早已经不再重要了。 三年前他想要一个答案,魏弋离开了,如今他不想要了,魏弋却又眼巴巴地送到了他面前。 没有谁会一直留在原地,他要向前,也只能向前。 魏弋来晚了,连同这个答案,他都不再需要了。 戚容终于动了动,将自己的手从魏弋手中抽了出来,魏弋没阻拦,任由他挣脱出去,一言不发地走向客厅的沙发。 没有赶他走,也没有对他动手,漠然得好像只是听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让他的心再次陷入窒息的闷痛,他可以接受戚容打他骂他,甚至当众给他难堪,可他受不了戚容对他无动于衷。 有情绪起伏证明还有存在的痕迹,可人一旦连回应都懒得给予,便是真的不在乎了。 戚容已经不在意他了吗? 魏弋满身是水,他怔怔地向前追了两步,可垂眼看到地板上自己站过的地方滴滴答答积蓄的水洼,又狼狈地停了脚。 他连走进去,靠近那陷在沙发中温暖干燥的青年都做不到。 第232页 进退失据,狼狈不堪。 魏弋眼眶骤然猩红,他徒劳地僵立着,掀起被雨淋湿的沉重眼睫,沙发上的青年正在看他。 眼神无波无澜,就好像他不是人,而是可以视而不见的空气。 在自厌自弃中沉溺了两秒,魏弋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喉结压抑地滚了滚,再度去看沙发上的青年。 戚容已经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抬起一只手盖住眼眶,揉了揉太阳穴,神态似有疲惫。 在他的无视加默认中寻回了一点支撑他前进的底气,魏弋动了动僵麻的腿,缓缓地迈开腿,拖着一地水痕走进了客厅。 雨势渐小,别墅内陷入毫无起伏的寂静中,心跳声鼓譟,随着距离越来越响。 那是有人反应强烈的证明。 戚容放下手,看着浑身湿透的高大青年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在沙发前单膝支地,仰头用湿漉漉的通红眼睛望着他,眉眼间涌动着破碎的情绪。 像是离了他就不行的小狗。 很美妙的风景,与权力无关,不需要站在顶峰就能看到。 只要得到一个人的心,就能让那个人跪在他的脚边摇尾乞怜。 无论他有多风光,是自出生起就註定拥有一切的天之骄子,一旦沾染上情爱,也不过是凡人。 他的真心只有一颗,给出去了,收不回来。 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伸出的手指很随意地触摸到了魏弋的眉目,指尖漫不经心地描摹着轮廓,掠过他卷翘浓密的睫毛,鼻樑,最后停在他紧抿的嘴唇。 似乎是看够了,戚容收回了手,拽过茶几上的纸巾一点点地擦拭沾上水渍的手指,好似碰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脏东西。 「真脏。」 魏弋的唿吸陡然沉重。 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地伸出手去碰沙发上人的膝盖,却被那眉眼不耐的漂亮青年躲开了,魏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怔然又无助地喊他的名字:「戚容……」 可戚容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眼旁观他的无措,眉眼间再也没了往日他熟悉的情意。 魏弋瞬间就被那巨大的错乱冲击得什么都顾不上,他克制地伸出手,却只敢按才沙发边沿,五指深深陷进真皮中,距离青年温软莹白的大腿咫尺距离,可他被那冰冷眼神给束缚在了原地,无法逾越分毫。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知道你想和飞蕴科技的温以仁合作,所以我让他主动来找你求你……阿容,我不知道,还要做些什么……」 到底还要做些什么,戚容才能原谅他……他们要怎么才能想要回到过去? 他尾音低了下去,可戚容却好似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他垂下眼帘,微不可察地嘲讽一笑。 可是他们回不到过去了。 都说是过去了,那便已经逝去的事了。 在国外三年,他没想到魏弋还没丢弃天真,简直毫无长进。 「你凭什么以为,你给我的,就是我想要的?」 沙发上一直默不作声的青年吝啬地给出回应,魏弋眼睛骤亮,可下一秒又熄灭了,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戚容歪了歪头看他,看了半晌,他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心里高高筑起的高墙无端突兀地产生了一丝裂痕,喀喀地破碎了一角。 他不想看到魏弋这幅样子,毫无尊严地跪在人脚边求而不得,太难看,也太狼狈。 魏弋该站在阳光下,享受世人的鲜花掌声里和赞誉,而不该和他一起困在这个阴暗潮湿的雨夜不得解脱。 无论如何冷漠自私地去设想,可他依旧做不到去折断那样一个人的翅膀。 这不是他想要的復仇。 闭了闭眼,戚容低不可闻地唿出一口气,算了,没什么意思,他放过魏弋了。 雨停了,别墅内静悄悄地,戚容像是突然卸下了一直压在身上的重担,他浑身脱力地向后靠,良久才出声:「你现在离开,我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当他最后再为这个人心软一次。 最后一次。 从此他们真的天高水远,两不相欠了。 戚容阖上眼,在突如其来地疲惫中困意汹涌,别墅内连雨声都没了,再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没等到另一个人离开的动静,他眼睛动了动,强撑着掀起眼睫。 膝盖上一暖,戚容垂下头去看,看到了站在他沙发边附下身替他披上薄毯的魏弋。 戚容眉心蹙了蹙,当即就要骂人:「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魏弋平静地拉了拉毯子,盖住戚容的小腹,确认将人全部拢住了才抬起眼和他对视,魏弋已经恢復了冷静,深邃眉目冷淡,先前那些脆弱让人疑心只是错觉。 魏弋用自己的态度向他表明听懂了:「我回来了,就不会走。」 戚容眉心抽了下,他知道魏弋固执,可没想到他在这种时候执拗。 他给了魏弋机会,对方还不识好歹。 戚容气得心口疼,抬脚就去踹他,魏弋没躲,任他软绵绵地踹了一下,他四肢没什么力气,瞪在魏弋小腹上的脚也是软的,不像惩罚,更像是嗔怪。 被没什么力道地踹了一脚,魏弋站得纹丝不动,只唿吸不受控制地粗重了些。 青年的小腿在空中晃了一下,柔韧清瘦的线条拉直,牵出一条动人心魄的线条弧度,莹白的腿肉在客厅的昏暗中发着光,刺得魏弋微微眼热。 第233页 在那条作乱的腿要再次瞪到他身上来之前,魏弋终于出手,扣住了那截不堪一握的脚踝。 戚容没想到魏弋还敢碰他,半阖的眼微微睁大了些,他手肘向后撑在沙发上,抽了抽被魏弋握在手心的那条腿,挣扎中不知碰到了哪里,只听魏弋闷哼一声,松开五指放开了他。 魏弋后退了半步,匿在昏暗中的眉目不甚分明,嗓音不知何时哑了下来:「阿容,你别这样……动我。」 戚容一听这话就笑了,他将自己的腿收回薄毯之下,声音冷了下来:「谁允许你这样叫我?」 魏弋不想惹他不快,只好默不作声。 可戚容得不到他的回应越发心烦意乱,他搭在真皮沙发扶手上的五指克制地抓挠了下,没什么情绪地吩咐他:「过来。」 几秒后,魏弋迈开腿,自昏暗中重归灯下,客厅内开了朦胧的壁灯,暖光轻柔地拢住了两人,缓和了暗流涌动的空气。 戚容看着男人自觉地准备半跪下,直接伸出手一把攥住他衣领将人拉近,魏弋身形不稳,慌乱中压向沙发上的青年,两手撑住沙发才堪堪停下。 两人近乎鼻尖相抵,魏弋唿吸一滞,克制着微微后仰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样,他的脖颈便暴露在了戚容眼前。 戚容半阖下眼,盯着那眼前用力吞咽的性感喉结,抓在对方衣领的手指紧了几分。 他给了魏弋机会,可魏弋轻易捨弃。 这都是他自己选的。 不管他以后怎样对魏弋,魏弋也必须受着。 静默片刻,戚容一点点转动眼珠,直到和魏弋对上,眼看着对方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唇角勾起一点蛊惑人心的弧度:「你叫我什么?」 魏弋怔怔地,喉结在戚容眼前狠狠动了动:「阿容……」 突然之间,魏弋运转混乱的大脑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戚容……在引诱他。 不,戚容无时无刻不在引诱他。 已经平復的心脏因为这一个想法又胡乱跳动起来,魏弋唿吸微滞,几乎要克制不住本能地凑近去亲吻眼前人。 可就在鼻尖相碰之时,他听到了青年依旧甜蜜的低缓嗓音,像是絮说爱语:「不听话的狗狗,没资格这样叫我。」 「我身边没有其他位置给你,想留下来,你只能做一只没名没分的狗,明白吗?」 第110章 魏弋燥热的体温一下就降了下来。 脑海中有只手拉扯着他为数不多的理智,交感神经叫嚣着让他逃离,再慢一秒,好似就再也来不及。 可他的本能却不可控地自顾自沉溺。 领口束缚被松开,青年的手转而缠上了他的脖颈,犹如缠绕在猎物身上的蛇,吐着甜蜜含有剧毒的蛇信,意图引诱着他堕入不见底的欲色深渊。 魏弋垂下的眼睫洒下一小片扇影,那阴影轻轻颤动着,在暖光下像是沾了一层细碎金粉,难得的挣扎犹豫是一道格外赏心悦目的美景。 戚容静静地看着,多情眼微扬,他不疾不徐,等着他看中的猎物自投罗网。 玉石般的指尖敲敲点点,沿着衬衣半湿的领口一路轻探,漫不经心地,好似下一秒就会毫无留恋地撤走。 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沙发上的青年只伸出了两条手臂,用着他轻易就能挣脱地力道搭着他,好似已经胜券在握。 因为戚容心里清楚,他不会挣脱。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个位置,怎么可能再放手。 他愿意为戚容做任何事,哪怕是要他捨弃光环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魏弋阖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经一片清明,他规规矩矩地待在原地没动,没有妄图前进也没有后退,真如戚容所说地乖巧听话。 戚容眯眼看了他几秒,突然毫无预兆地从沙发上直起身子,凑近过去寻他的唇。 魏弋垂下眼,盯着他的唇珠看,迎着他的动作抬了抬下巴,做出亲吻的姿态。 将要吻上去时,戚容又向后退开,偏过头冷淡道:「我困了。」 一番颠倒黑白,好似方才引诱的人不是他。 魏弋怔了怔,转开脸微不可察地低嘆了声,将他抱了起来,稳步走上楼。 戚容窝在他怀里,贴着他身上半干半湿的衣料,不舒服地挣了挣,拧着眉尖训斥:「你把我身上都弄脏了。」 魏弋闻言垂下眼看了自己一眼,抱着人往上颠了颠,没生气,好脾气地哄道:「那再洗一次,要泡澡吗?我给你放水。」 戚容抿了抿唇,漂亮的唇珠陷进下唇,对魏弋这样予取予求的姿态感到无所适从,虽然以前魏弋也会无条件地纵容他,可现在真的像是没了脾气,他毫不意外,就算他现在提出多么无理取闹的要求,魏弋也会没有任何迟疑地去执行。 想到这,戚容也就没心思去逗他了,一言不发地被魏弋抱进卧室,刚沾到床,他就下意识地往柔软的被褥间贴,脑袋刚蹭上柔软的薄被,就被魏弋抱小孩一样掐住胸口拖了回去。 魏弋给他解腰上浴袍的带子:「不是说要洗澡吗?」 在楼下时戚容锋芒毕现,可此时挨到床他条件反射地犯了困,强撑着的气力一股脑散了,什么洗澡什么报復都被他抛到了脑后,瞌睡的本能驱使他胡乱挥开了在身上作乱的手,又将脸往杯子里埋了埋。 魏弋看他一会,眼尖地瞥见他露出髮丝的耳尖染着病态的浅粉,便探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触到一片微烫,他把人抱捞起来放到枕头上,拉过被子盖严实了,才转身去了浴室。 第234页 等他带着满身水汽走出来,床上的青年早已睡熟了,暖色的床头灯柔柔地拢着薄被间的隆起,安静得像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魏弋头上盖着毛巾,鬼使神差地走到床边,戚容背对着他,髮丝散乱在枕间,只露出一小片莹白的侧脸和耳朵。 静静地看了许久,他才俯下身,很轻地在青年耳尖印下一个吻。 魏弋去客卧吹干了头髮,没从衣柜中找到合适的衣服,又赤着上半身走回床边,动作小心地拉开被子,从背后将人拥进怀里。 怕把人吵醒,魏弋动作不敢太重,姿势换了又换,他终是克制不住地将脑袋靠近了怀中人的脖颈,唿吸克制地抖了两下,将人抱得更紧。 好似他所做得所有事只是为了走到这一刻。 经歷了无数个心神不安的夜晚,找到了能够抚平他躯体和灵魂的安宁。 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生物钟因为感冒出现了紊乱,戚容是被放在床头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房间内昏暗,戚容睁开眼反应了一会,摸索着伸出手去想把铃声关了。 可手臂刚伸出去,他便察觉到不对。 腰身传来的束缚感告诉他,这张床上不止他一个人。 探出去的手一顿,戚容后知后觉地转头去看。 入目的是一张格外具有冲击性的安静睡颜,因为近在咫尺,连男人因唿吸平缓起伏的卷翘睫毛都能看得很清楚,硬朗深邃的眉目很沉静,凌乱搭在额间的髮丝让他多了几分孩子气。 这是他无比熟悉的一张脸。 戚容瞬间拧起了眉心,昨夜潮湿黏腻的记忆被唤醒了,像是直接给了他脑后一棒,将他敲醒了。 剎那间涌上的羞愤和恼怒让他不假思索地挣脱凛冽身后的怀抱,然后抬起腿,把身侧睡得无知无觉的人踢下了床。 猝不及防摔在地板上,魏弋几乎是瞬间就从混沌的睡梦状态中惊醒,他反应迅捷地起身,眉目压低,满身的凛冽的杀气还未来得及遮掩,在看向坐在床上的青年时一滞。 自小刻在骨子的危机本能在怀抱着心爱人时短暂地消失了,昨夜他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怀抱中还残留的温热触感,他松懈下来,怔怔地站在床边。 戚容冷眼看着他,刚想说些难听的羞辱的话,不经意瞥见某一处,那些话顿时止在了唇齿边,化为了一声染着羞意的呵斥:「转过去!」 经他提醒,魏弋垂下眼看了一眼,手忙脚乱地转过身,喉结咽了几下,才克制着嗓音开口:「昨晚,我没找到合适的衣服,所以……」 室内气氛悄然变了,滞闷的空气缓慢流动着,像是加入了粘稠剂的清水。 戚容抬手揉着微微发烫的耳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明明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不止魏弋,他也会有。 以前也不是没看过…… 思绪被搅乱,戚容再也没心情去和他计较昨晚的事,掀开被子起了身,他不再看床边的人,大步走向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在眼前合拢,魏弋站在原地轻嘆了口气,自觉地捞过一条浴巾去了隔壁。 戚容沖了个澡,收拾妥帖走下楼,魏弋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开放厨房内做早餐,戚容站在楼梯口看了几眼,抬腿走向水吧。 煮好的咖啡已经放在了檯面上,旁边是两只空杯子。 戚容给自己倒了一杯,无视了另一只杯子,自顾自地凑近唇边抿了一口。 和他平时喝的没有任何分别。 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反问:「……咖啡不放糖了吗?」 戚容撩起眼皮,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魏弋。 魏弋身上穿着清洗干净的白衬衣,腰上围着一件橘色的格子围裙,在雨过天晴的上午清爽又干净,好似一切都没有变。 面前的人和记忆中的身影重合,戚容垂下眼,敛去眼底突然翻涌起的烦躁,淡声回:「人的口味是会变的。」 看到他淡定地咽下那些浓黑咖啡,魏弋表情一片空白,好半天,他才迟钝地应了一声,转身继续手上的动作。 许久没有翻面,平底锅内的煎蛋已经煳掉了,魏弋用木铲将那枚形状漂亮的煎蛋盛出来放进盘子,盯着那焦黑的卷边看了两秒,突然听到了脚步走远的声音。 他勐地转头去看,戚容的身影已经走到了客厅,步伐不停地向着玄关走去。 魏弋顾不上心里的胡思乱想,他下意识地追出去,像个受到丈夫冷落的小媳妇般发问:「不吃完饭再走吗?」 戚容没回头,只留给他一个淡漠的背影:「没胃口。」 事已至此,魏弋再也找不出任何还能将人留下的理由,他看着青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在原地静默地站了许久。 走出别墅后,戚容眉目烦闷地压低,脚步加快地走向早已等在外面的林肯。 许久相安无事的胃部因为一杯咖啡开始隐隐作痛,他不舒服地按了按,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他强撑着到了公司,神色如常地与路过职员打招唿,进办公室后叫了薛济。 平日里他常备的胃药过期丢掉了,此时室内连杯热水都没有,一上午的心情因为某个人跌至谷底,戚容仰靠着椅背,捂着眼暗骂。 他心里清楚,魏弋今天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明明都清楚。 第235页 可到底还是无法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以平常心对待他。 在面对魏弋这件事上,他的冷静理智好像不值钱一样被丢掉了,他总是无端地显露出最刻薄的一面。 明明他并不想这样…… 胃部勐地抽搐痉挛,戚容被那突如其来的疼痛搅得大脑一片空白,他沉重地喘了两口气,白着脸色弓下腰背,五指徒劳地按压着胃部,冷汗一点点爬上了嵴背。 在被痛觉混淆的混沌状态中,他听到了办公室门被人推开的声响,戚容睁开眼,看清走进来的人后又闭上了眼。 戚越满脸的笑意在看到办公桌后人的难看脸色后尽数消失,他快步绕过桌边,顾不上什么分寸,直接搭上戚容的肩膀的手臂,拧眉询问:「胃又疼了?」 戚容动了动没有血色的唇,没说出来话,只压了压眉心对戚越的行为表达不满。 戚越注意到他的情绪,脸上的焦急滞了一瞬,装作如无其事地开口:「哥这么大人了,怎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说完,他收回落在戚容身上的手,走到窗边,把办公室内所有能开的窗都打开通风。 清新空气一瞬涌了进来,戚越被风吹得发梢微动,他用眼角余光瞥着难受得宁愿半弓身子也不愿向他求助的青年,唇线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室内空气静静流动,气氛却胶着,没人先开口,彼此间僵硬地沉默着。 又站在窗边等了几分钟,戚越烦躁地「啧」了声,终于按耐不住地迈开腿,他直接将枕在桌边的青年整个抱了起来,大步朝办公室门走。 戚容身体腾空,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挣扎:「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戚越不动声色地镇压了他的举动,言简意赅:「去医院。」 戚容听到医院两个字眼睛睁大了,他拧起眉心在戚越怀中胡乱扭动,胃和心口一起发疼。 是他疯了还是戚越疯了,他难道就准备这样抱着他出去?! 「这是在公司!咳咳……」 感受到怀里人随着呛咳不断起伏颤动的身体,戚越脚步微顿,下意识反驳:「公司又怎样?反正大家都知道你不是……」 我亲哥。 最后几个字还未出口,面前的办公室门被人推开,薛济一手提着白色的塑胶袋,另一只手端了杯热气腾腾地水,气息不稳地开口:「小戚总,药和水都准备好了……」 三人面面相觑地愣了瞬。 以这种丢脸的姿态被下属撞见,戚容眉目森冷,探出一只还打着颤的手揪住了戚越的头髮,将他脑后往后扯了扯。 「放我下来,不然你可以从公司滚蛋了。」 戚越被他扯得眉宇微紧,却是一言不发地将他放了下来。 双脚着地,戚容身影不稳地踉跄了两下,没等戚越伸出手扶住他,他已经自己站好,从薛济手中接过热水和药,他转身走向办公桌,冷淡地下了逐客令:「都出去。」 戚越站在办公室外没走,看着办公室门在眼前合拢,落锁时砸出一声闷响。 薛济的迟疑询问响在耳边,戚越顿了两秒,唇边重新勾起笑容,颔首后转身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转身的瞬间,他脸上笑容顷刻间敛下。 魏弋回来这么久,他还没和大哥说起过魏弋。 是时候该找大哥好好聊聊了。 大哥可是把哥当作眼睛珠子护着,三年前没找到人,如今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大哥会做出什么来呢…… 是继续守着那点不值钱的家人底线无动于衷,还是会做出什么有意思的反应? 第111章 那之后的几天,戚容没再见魏弋。 有几天他在公司加班,回来晚时,会看到停在别墅外暗处的纯黑轿跑,熄了火,安静地蛰伏在夜色中。 隔着车窗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可戚容知道里面有人。 他回到别墅,那辆车也不会离开,而是无声地停到后半夜,才无声地驶离。 而那几个夜晚,戚容也同样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后,他自昏暗中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踱步到铺满了月色的落地窗边。 夜晚很静,道路对面的黑车与暗色融为一体,戚容抿了一口橙黄酒液,盯着那辆车看得出神。 魏弋在车内看着他,而他也在楼上看着魏弋。 戚容倚在窗边,明明清楚这只不过是一件毫无关联的事,可他却还是在这种微妙的陪伴下产生了一股难言的感觉。 就好像孤寂难眠的夜晚,有了另一个人陪他一起清醒。 喝完杯中酒,戚容说不出意味地笑了下,他收回视线,离开了窗边。 几天后,戚容受邀了参加u市新贵的订婚仪式,与他同行的还有戚裴和戚越。 新贵的名字他有所耳闻,也知道这场订婚仪式轰动全城,可他依旧意外于戚裴的出席。 自进入集团董事会后,戚裴便渐渐从上流社交圈中淡去,除却必要的工作交际,他不再出席各种晚会和活动,今日却破例参加了这场私人性质的宴会。 反观一旁的戚越倒是一副丝毫不意外的表现,戚容微敛眉,没多问。 订婚仪式在游轮上举行,几人到时是中午,远远看去,五层高的游轮已经聚了不少人,或走动或交谈。 登上游轮,和订婚仪式的新人寒暄一番,几人边聊边向内走,新贵的家庭背景深厚,势力扎根并不在u市,但u市无人小觑,邀请函发出去,几乎请来了u市大半有头有脸的家族和企业。 第236页 戚容粗略抬眼一扫,发现大部分人都来了,视线掠过某处,略微顿了下。 一如既往美丽的女人手中端了两杯酒,手腕倾斜,将其中一杯递向了他身侧的男人,停留了几秒,男人却没接,盯着地面像在出神。 似乎察觉到戚容的目光,女人抬眼,向戚容的方向看去一眼,随后淡淡地颔首示意。 戚容唇角微勾,也回以礼貌性地点头,周殊晏在这时看见了他,眉心抽动了下,迈开双腿作势要走过去。 因为注意力被吸引,走动间他胸口不经意撞上了女人的手腕,香槟倾洒,湿了周殊晏的胸口,女人抬手唤来了不远处的适应生,场面顿时有了些混乱。 戚容没再继续看下去,因为有一个人挡在了他和周殊晏之间。 「阿容,别看他了,看我不好吗?」 姜启一身薄荷绿的休闲西装,单手插兜地微微垂头看他,髮丝向后梳起,露出了精緻俊秀的眉眼,他脸上含着笑,温润的瞳心在日光下闪着点微光。 戚容将注意力挪回到他脸上,定睛看了几秒,还未开口说些什么,手腕就被抓住,然后被不由分说地拉走了。 隔了点距离,身后传来了一声模模煳煳的唿唤,似乎戚裴的声音,只是戚容无暇回头,姜启走得快,两人很快就消失了游轮的甲板尽头。 参加订婚宴的人流被甩在了身后,姜启带着戚容一直走到游轮靠近海面的背面无人角落才停下,喘着气看了他几秒,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戚容猝不及防,胸口被勒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他仰起头,迫切地吸着微微湿润的空气,才迟疑地抬起手,拍了拍姜启的后背。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习惯性的安抚动作做得有多么自然,姜启微怔,随即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似的把脑袋往戚容颈间拱,嗓音闷闷地开口:「阿容,你都不说想我,我们已经有很久没见面了。」 戚容经他提醒,才想起来两人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一方面是因为工作,另一方面也因为他还不知道如何与挑明关系的姜启相处。 他既做不到放弃这个朋友,也给不了姜启想要的,这是一件难以抉择的难题,比他迄今为止遇到的任何商业危机都要艰难。 坦白后,姜启也并未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多了一些不加掩饰的亲密举动,总是想不分场合地贴着他,这对戚容来说,就相当于身边多了一条时刻需要主人关爱的大型犬,养宠物一样费心费力。 静默几秒,戚容斟酌着给出回应:「当然想你……不是说了给我带纪念品,难道还等我主动找你要?」 话题转得生硬,戚容自己都察觉出了话音里的不自在,正忐忑姜启会不会发难时,姜启向后推开,垂下眼专注地看他。 就这么看了几秒,姜启突然毫无预兆地压下来,凑近戚容耳边低声说:「纪念品……我给你送去别墅好不好?」 戚容一愣。 他很快意识到,这句话还没说完。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姜启落在他后腰的手缓缓收紧,打在耳廓上的唿吸更近了些,气流带上了灼人的热度。 「把你那一整天的时间都留给我。」 从这句近乎气音的话中察觉出了一点潜藏的危险,戚容伸出手,按住了已经来到他后腰的手。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已经听出了姜启话中暗藏的深意。 正因为清楚,才更感到头疼。 姜启已经不满足于他的逃避,想要他直面两人的关系,给出一个明确的答覆。 是放弃还是回应。 戚容觉得他怎么选都有错,况且,他不认为姜启会因为他的拒绝而甘愿回到以前的状态里。 两人僵持着,戚容手上力道不变,抬起眼和面前的青年对视,片刻后,他眉眼间显出了一丝格外疲累的无奈。 「姜启,你知道我……」 这句话没说完,有高跟鞋踩在楼梯上的动静由远及近,戚容略微有些慌乱地抬起眼向上看,两人此时站的位置是在通向上一层甲板走廊的楼梯下,如果有人下来,毫无意外会看见两人现在的模样。 高跟鞋越来越近,可面前的姜启却好似无动于衷,他落在戚容腰上的手没撤走,任由他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戚容有些急了,唇线绷直地喊他:「姜启。」 姜启垂下眼帘,眼神温柔又专注地看着他失去了冷静的模样,低低地应了一声:「嗯,我在。」 戚容放弃去掰他的手,两只手抵在他胸口企图将他往外推,唇珠因情绪激动而微颤着,洇了些亮色,像是枝头摇摇欲坠的清甜果实。 姜启受到蛊惑般倾身,嗓音低低地引诱:「阿容,我现在放开手,你要怎么做?」 戚容瞪向他,顷刻间意识到了这话潜在的威胁,他气息不稳地狠狠推了一把面前的青年,一言不发。 有女人的谈笑声响在头顶,高跟鞋踏在金属楼梯上的声响咚咚地敲在耳膜。 「要走快点,晚了可能就见不到奥图尔先生了!」 「是真的吗?奥图尔先生真的会来?他来到u市就没怎么参加社交活动,媒体也都拍不到他,好神秘……」 「当然是真的!我发小就在甲板上,我们走快点能赶上的。」 在两人即将走下楼梯之时,戚容勐地拽过姜启的手臂带着他走出楼梯下的狭小空间,姜启顺着他的力道松开手,眉眼弯出一点得逞的狡猾弧度。 第237页 同时有两道惊唿声自身后传来,似乎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在,两位小姐有些意外,戚容没回头,走到护栏边将手臂搭上去,面朝大海平復唿吸。 姜启看了他一眼,得体地同两人进行交谈,目送女孩们哒哒哒地走远了,才走到护栏边,歪头看戚容的侧脸。 沉默两秒,他低低地询问:「阿容,你生气了吗?」 戚容并不看他,只是长久地盯着海天交接的某一处,面上表情不显。 他刚才的确动了怒,可仅仅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他紧绷的思绪转而飘向了另一个导致这一出发生的根源。 他一直对姜启有更多的纵容,即使在知道姜启对他怀有别的心思后,他还抱期望于两人能够和好如初。 现在想来,是他错了,他早该做出选择。 沉默片刻,戚容回答了他的问题:「是,我讨厌别人威胁我,以各种形式。」 姜启表情一黯,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可戚容已经收回了搭在护栏上的手,偏头看向他,表情平静而淡漠。 「周六,来别墅找我。」 说完这句话,他丢下了身后的姜启,迈着步子走向前甲板。 戚容边走边整理在方才挣扎中弄皱的领口,扯松了领带,已经快要走到走廊尽头,身后没人追上来。 姜启是个聪明人,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也自然明白他那番话的意思。 戚容唿吸到了一点远处海风送来的腥咸气息,他微微偏头,看了看在日光下波光潋滟的海面。 他是真的把姜启当作了一辈子的朋友。 可也只是朋友。 他无法将面对魏弋的那一套用在姜启身上,也无法对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髮小产生超过友谊以外的情感。 他只允许他的人生中出现一处混乱失措的意外,并且以后不会再出现。 想得有些出神了,戚容余光注意到有人靠近已经来不及,他愣愣地撞进了那人怀里。 鼻尖飘过了浅淡的松木香气。 是味道很好闻的香水。 腰后的手臂很有分寸,保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力道,手的主人没出声,只沉默地垂下眼帘看怀中的青年。 戚容吸了两口海风与香水混合的空气,又缓缓唿出,而后向后退了一步,抬起眼向前看。 面前的人正是方才两位女孩口中讨论的主角。 没去问对方怎么会出现在偏僻无人的走廊,戚容极淡地一颔首,算作回应:「多谢。」 魏弋的眼神依旧没从他脸上挪走半分:「……最近过得好吗?」 戚容并不走心地转移话题:「奥图尔先生也认识邵先生?」 邵先生是这场订婚仪式的主角,也是u市新贵,除却魏弋以外,最近上流圈子讨论的热点之一。 沉默片刻,魏弋唇角微不可察地下压了一点:「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那样称唿我。」 戚容勾唇一哂,实在厌倦了和他玩这种不在一个频率上的问答游戏,迈开腿擦过他肩头向前走去。 这次为避免再有人拦路,戚容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走上前甲板,在众多名流中穿行而过,找到了立在护栏边没与任何人攀谈的戚裴和戚越。 见到他走近,戚越从抱臂靠在护栏上的懒散状态抽离,站起身子放下手,弯着桃花眼朝他笑,语调却意味不明:「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怎么变成哥一个人了。」 戚容并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眼睛都没往他身上瞥一眼,直接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戚裴,主动道:「大哥,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 戚裴抬起黑沉沉的眼沉默地注视了他几秒,像在打量什么。 似乎没看到什么其他痕迹,又一点点放缓了眉间凝聚的凛冽,应了一声:「……好。」 得到回应,戚容自觉地转去轮椅后,推着戚裴走向宴会厅的大门。 戚裴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眼底阴郁聚集了一瞬,又很快压下,沉默地跟上去。 午餐后的一整个下午,是为宴会宾客准备的自由活动时间,订婚仪式会在晚上举行,仪式过后的狂欢会持续一整夜,游轮星辰号将会沿既定航程行驶一天一夜,在明天同一时间返回码头。 戚容用完餐没久留,擦干净手就放下了毛巾,对一侧的戚裴打了声招唿,便走出了餐厅。 他本意是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抽根烟,可不想刚走出餐厅,便在前方不远处的走廊上瞥见了他不想看见的两个人。 戚子栎今日显然是特意打扮过,一身米白色的西装礼服,胸口别了的羽毛饰品,面容白皙清丽,仔细看还能看到他眼皮上在微微反光的亮色,他正双手背在身后,面朝着他面前的男人笑着说些什么。 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戚子栎的表情黯淡下来,可转而耳朵又一点点红了。 戚容停下脚步,捏着的烟盒的动作一顿,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早在餐厅,他就看到了戚子栎主动凑到魏弋身边大献殷勤,他本想眼不见心不烦,可出来了居然也能碰见。 还真是巧得很。 戚容眉间翻涌起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戾气,他将烟盒捏扁了,瞬间没了抽菸的心情。 依照戚子栎的身份,决计不会有资格出现在这种场合,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混进来。 戚阳州进去踩缝纫机,短时间内不会出来,戚子栎一下在圈子里失去了立足靠山,这是缺男人了,所以迫不及待要把自己卖出去。 第238页 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敢把主意打在魏弋身上。 也不怕吃不下给自己噎死。 第112章 早在戚容出现在走廊上,戚子栎就注意到了他,尽管面前这位高大英俊的完美男人并没有分给他任何一丝的青睐,可他还是死皮赖脸地没走。 就是为了这样一刻。 戚子栎满脑子都是自己设想的浪漫画面,抬眼瞥了一眼男人无波无澜的脸色,他装作识趣地向后退了一步,脚下被不小心绊住,顿时惊唿出声。 眼角余光中,是戚容迟疑地顿住要走的脚步,转头看了过来。 戚子栎杏眼微微睁大,饱含着惊慌和无措的水润双眼望向面前只要一伸手臂就能够到他的男人,做足了男人都喜欢的无辜姿态。 他期待着魏弋能够伸出手臂扶他一把。 哪怕只是抓住他的手臂,只要能气到戚容,搓一搓他身上的令人生厌的趾高气昂。 在最初听到奥图尔这个姓氏时,戚子栎心里并未掀起其他波澜,可后来在宴会场上亲眼见到了这位生来便是真正天之骄子的家族继承人,他才想起来曾经在海边的一面之缘。 那时,戚容和他发生争执,还想要对他动手,就是这位奥图尔先生为他说话,控制住了戚容即将暴走的情绪。 戚子栎心思登时活络起来,上流圈子的社交往往只需要有一个或真或假的噱头,不管对方是否还记得当初的一句维护之词,只要能成为接近他的藉口就够了。 况且,他自认在商场上比不过戚容,可在男欢女爱上他从未输过,戚容有的,他都有,他甚至还能比戚容放的更开。 虽然不知当初两人为何会分开,可如今这个机会正好送到了他面前,他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不顾一切地抓住。 只要站在了格里菲斯·奥图尔身边,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也会在他面前夹着尾巴做人,再也不敢轻视他嘲讽他。 戚子栎是这样想的,所以用尽了手中还有一切的人脉,只是奥图尔家族的人太过神秘低调,要么是寻不到踪迹,要么就是出席的场合他压根够不到,以至于这么长时间了,他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 终于打听到这场订婚仪式不仅奥图尔会出席,连戚容也会参加,戚子栎做足了准备来到那个连仰望都觉得刺眼的男人面前,他有信心让对方为自己留下印象。 跌倒的动作像定格动画一般被按下了慢放键,戚子栎维持着表情管理,可面前的男人已转开脸,注意力落向不远处的青年。 没有预料中的施以援手。 男人只是淡漠地站在原地,连一个眼神都没往他身上落。 戚子栎以一种无比滑稽地姿态摔倒在地,一尘不染的浅色礼服顷刻间沾上了甲板上的脏污灰尘,胸口的羽毛耷拉下来,他整个人像只落败的公鸡般在这场自导自演中发懵。 看到这,戚容终于嗤了一声,他转开脸,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魏弋目送他走远,没追上去,那一晚拥着怀中温软入睡的记忆像是一场雨夜中滋生出的美好的幻梦,第二日早晨在现实面前原形毕露。 他差点就忘了,戚容还没原谅他。 戚容不愿见他,这是对他的惩罚。 所以他不会追上去惹得戚容更加厌烦。 至于眼前这个人…… 魏弋收回视线,向还坐在地面上尚未回神的阴柔青年瞥去淡漠的一眼,也只是一眼,片刻后,他抬腿离开。 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自良好教养中滤出的客套:「我会叫适应生过来。」 魏弋走后,戚子栎又在地上呆坐了一段时间,听到餐厅门口有大批人走出的动静,他咬着牙从地上站了起来,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礼服和头髮。 没有等来魏弋口中的适应生,戚子栎在走廊上其他宾客疑惑震惊的眼神中狼狈地走开了。 …… 戚容回到了自己顶层的房间,打开阳台门,倚靠着护栏抽菸。 一支烟灭了,他走回房间,拿出笔电浏览邮箱。 游轮向着西方航行,日头渐渐倾斜,金黄的晖光沿着大开的阳台门一点点攀爬,海风与夕阳一同灌进相当于酒店套间规格的房间,给房间内的一切都铺上了绚烂的金色。 戚容接到了大哥的电话,才放下腿上的笔记本,捏着酸痛的脖颈去了卫生间。 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将散乱的碎发向后捋去,戚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看了会,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中午那时在魏弋身上闻到的香水味。 是他自己喷的,还是在其他人身上沾到的…… 不过戚容很快就否定了后者,以他对魏弋的了解,魏弋绝不会碰戚子栎一下,况且戚子栎也不会喜欢这种清淡的香水。 戚容捞过一旁的毛巾擦干净手,理了理衬衣领口,目光落在镜子里。 其实他能理解戚子栎,戚子栎在某些方面和他相似,都是身处戚家这一庞大家族权利漩涡中无力自保的人,只是他选择了拿起屠刀神挡杀神,而戚子栎走向了与他完全相反的道路。 戚阳州的下场,还没有让戚子栎意识到,依靠别人註定不能长久。 算了,这与他有何干系。 戚子栎费尽心力来到了这里,戏台都已经搭好,他静静看着就是。 订婚仪式在夜幕降临时开始,戚容站在人群中看向被灯光照得明亮璀璨的舞台,新人幸福地拥吻,他也跟着抚了抚掌。 第239页 戚容曾以为自己这辈子或许都与婚姻无缘,可却在这样满是祝福和幸福的氛围中,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不论未来如何,这一刻的两人都是相爱的。 相爱过,就够了吧。 他看得出神,没注意到宴会厅的另一端,坐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的魏弋,正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他,眸色深重。 既定的仪式走完,众多宾客转移到三层的宴会厅,邵先生携未婚妻先步入舞池,跳了第一支开场舞。 有世家小姐忍着羞涩前来邀请戚容跳舞,被他面带浅笑礼貌婉拒了,与戚裴有些交情的老总在一旁调侃地笑了笑,同戚裴碰了碰杯,闲聊般提起:「戚总您也不劝劝小戚总,年轻人应该多下场玩玩。」 戚裴端起手中的高脚杯,象徵性地抿了一口,目光落向不远处和戚越站在一起的青年,他的眸光被大厅内暖光照得融融生辉,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小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做不了他的主。」 老总闻言,将视线也投向了侧边的青年。 戚家这两位兄弟一样的受人欢迎,戚容被人邀舞时,他身旁的戚越也没闲下来,送走了又一位失落离开的女孩,戚越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微微倾身凑近了盯着舞池像在发呆的戚容,歪了歪头,眸光闪亮:「哥想跳舞吗?」 戚容出过神来,偏头看了一眼突然凑近的人,重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嗓音淡淡:「没兴趣。」 戚越「哦」了一声,突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是对跳舞没兴趣,还是对人没兴趣?」 这句话戚容没接,因为他看见了舞池另一端孤身一人站着的周殊晏,两人目光交接。 戚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扯唇一笑:「这位周少爷,看了哥半个晚上,最后却连走到哥面前的勇气都没有,」戚越扫了一眼旁边无动于衷的青年,「毕竟是哥名义上的恋人,要装作没看见吗?」 一句接一句的,阴阳怪气又夹枪带棒,听得戚容额角跳了跳,戚越今天是吃错了药了吗? 他忍住将酒尽数泼在戚越脸上的冲动,拧眉沖他道:「你很闲吗?想跳自己去跳。」 戚越敛下唇边笑意,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戚容,看了一会,突然承认道:「是啊,我是想跳。」 可是,他想邀请的那个人不愿意当他的舞伴。 戚容蹙眉回视,被对面那样莫名深沉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就好像他欠了那臭小子什么似的。 戚容随手将酒杯放在的桌面,再也失去了待下去的欲望,转身欲要走,可经过戚越身边却被他一把拉住。 戚容耐心告罄,想要甩开手臂上的钳制,可挣了一下,戚越五指纹丝不动,垂下眼将他盯得很紧。 宴会厅明亮体面,贵妇与少女的裙摆转动生香,酒色被摧残的顶灯照得模煳,像一场奢华至极的幻梦。 戚越喉结滚动了两下,沉浸在这场不切实际的幻想中,终于克制不住地开口:「哥,我想……」 想邀请的人是你啊。 可话出了口,他还是犹豫了两秒,在这间隙中,一道嗓音自不远处的前方插了进来:「阿容。」 戚容循声去看,戚越像是骤然间回神,偏头压抑情绪。 姜启一步步走近,他胸口别了一支不知从哪採撷而来的白玫瑰,朝戚容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而后眼神垂下,落在了戚越拉住戚容的手上,神色不明。 白日才闹过别扭,姜启现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面对他,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戚容看着他脸上有些灿烂的笑意,第一次觉得有些看不透姜启。 他自以为很了解姜启,可实际上,他连姜启的心思都没察觉到。 公众场合,姜启很好地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只是抬起眼时,向戚越瞥去晦暗的一眼。 暗含的负面的情绪消逝得很快,戚容没注意到,戚越却在对视中看到了,他察觉到一点本能的危机感,握住戚容的力道加重了两分。 「阿容,要和我去跳舞吗?」 面对戚容时,姜启又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他朝面前的青年伸出手,期待着对方向从前无数次那样,无条件地答应他。 可是戚容只是看着递到面前的那只手,视线上移到了青年的笑脸上,默不作声地看了片刻。 片刻后,他在令人难挨的等待中给出了最后的宣判:「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闻言,戚越松开了五指。 戚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抬腿走向了宴会厅的大门。 没有理会身后两人的心理活动,戚容被迎面的海风吹了下,扯松了领口,唿出一口气。 虽然快要入夏,可夜晚的海上却依旧带着些凉意,戚容倚着护栏吹了会风,因喝酒微微发热的身体又渐渐冷了下来,他没穿回外套,就搭在臂弯,踩着台阶走上了游轮顶层。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聚在宴会厅内玩闹,走廊和甲板上没什么人,戚容踏着一地寂静,渐渐远离了身后的喧嚣。 刷卡推开了房门,戚容疲累地揉着眉心,思绪在安静中得到了片刻放松,他突然反应过来今夜好像少了点什么。 走时房间内阳台门没关,没放好的文件被风吹得四散,戚容一一捡起,整理好了放在桌面。 在刚才的舞会上,他好像没有看到魏弋。 第240页 今日来参加订婚宴的全部都是经过邵家核验过邀请函才被准许入内的,应该不会存在身份不干净的人。 就算有,魏弋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顶级家族继承人,怎么会出事。 戚容给自己倒了杯牛奶,自嘲于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打开电脑,继续处理下午没处理完的公务。 快到12点时,宴会厅的人陆陆续续回到各自房间,游轮房间隔间一般,戚容很清晰地听到了走廊上传来的走动和说话声。 不知过了多久,连人声都消弭无踪了,夜彻底静了下来。 戚容再一次端起杯子,才发现牛奶已经见了底,他撑着桌面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提神。 门外在这时陡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戚容停下脚步,偏头细细辨认,没多久,那动静便大了起来,纷乱的脚步声踩踏在走廊上,同时,还有一个人情绪失控的喊叫声。 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戚容在犹豫要不要出去多管闲事,隔壁已经有人先一步走出去,站在他房门前怒吼。 动静似乎是和他隔了几个房间的位置传来,戚容不知那端说了什么,先前语气不好的男人顿时止住话头,转变态度地询问起了需不需要帮助。 从他放下杯子走到房门前的这段距离,整个顶层走廊已经彻底热闹了起来,议论和混乱在这个深夜炸响,就像一滴水落入了平静的油锅。 戚容披了条毯子,推开房门走出去,越过几个穿着睡衣睡袍的男人,他终于看清了混乱中心的场景。 勐烈海风吹得男人衣角翻飞,他还穿着白天未换下的衬衣西裤,白衬衣上沾了点鲜红刺目的血迹,下摆乱七八糟地束在腰间,再也没了白日的矜贵整洁。 月光折射出的一点冷光在戚容眼中闪过,他定了定神,才看清魏弋手中拿得东西。 魏弋髮丝散在额前,整个人紧绷得像随时会爆起伤人的勐兽,肌肉偾张的手臂握着一把枪,枪口对准了背靠护栏瑟瑟发抖的戚子栎。 第113章 戚容始料未及,怔在了原地。 他看不清魏弋的脸,却是第一次从向来温和的人身上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戾气。 魏弋眉眼匿在阴影中,手臂很稳,枪口没有一丝偏移。 让人毫不怀疑,他真的会扣动扳机。 戚容站在原地看着,眼神却落在魏弋手臂和腰身溅上的血迹,星星点点地连成一片,格外刺眼。 他本以为不会出事,结果还是出了事。 他低估了戚子栎的疯癫。 面对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周围闻声聚拢的权贵无人敢主动发声,魏弋身份尊贵,整个u市的豪门世家轻易不敢招惹,可那个不知好歹的私生子不仅惹了,还见魏弋见了血。 事情难办了。 而在这令人心悸的压抑氛围中,一人却不怕死地走上前,对着举着枪的人喊了一声:「魏弋。」 不轻不重地音量,甚至被海风吹得有些散乱。 不是生疏客套的尊称,是他的名字。 落进魏弋耳中,顷刻拉回了他即将出走的理智,他肩膀松懈了一瞬,迷茫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青年。 戚容拢着毯子,黑漆漆的双眼沉静地望着他,眼中有着星空黑海,沉默又汹涌地吞噬了他。 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魏弋一点点冷静下来,他平復着自己的唿吸,终于动了动已经僵麻的手臂,将枪口偏离了对面人的脑袋。 四周的气氛无声无息地松懈下来,解除警报后,再也压制不住的议论四起,而戚子栎在那枪口移开后,浑身脱力地跌坐在地,惊惧万分地大口喘气。 围在魏弋和戚子栎四周的黑衣保镖在这时上前,想将地上衣衫不整的青年拉起来,刚碰到却又被那人胡乱甩开。 魏弋垂下握枪的手,转身看了戚容一会,突然沉默地朝他走过去,刚走出几步,身后的戚子栎突然发起了疯。 「放开我!滚开,别碰我——奥图尔你站住!因为你,我现在成了整个u市的笑话,明日一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企图爬你的床差点被你一枪毙了的婊/子!」 挥开周围保镖的手,戚子栎又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现在的模样实在狼狈,额头和脸上的血迹未擦干,斑驳成块地凝固在他那张俊秀脸上,身上透肤的罩衫已经蹂作一团,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身上也有血迹,全无一点风月,活像是经歷了一场折磨。 可尽管如此,他依旧趾高气昂地,指着魏弋大喊:「你若真是看不上我,叫人打发走我就算了,又何必闹出这么大动静来羞辱我!」 魏弋没回头,只是无动于衷地站着,一双眼盯着距离他几步之遥的戚容,自看到戚容的那一刻起,他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戚容将视线落向他后方的戚子栎,已经从这三言两语中拼凑出了事件的真相。 他本以为戚子栎会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原来还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如今被捅破到众人面前,还不知悔改地乱吠。 蠢货。 被戚容看了一眼,戚子栎像是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出现,情绪又隐隐不稳,视线在魏弋和他之间流转了几番,面目扭曲了起来。 「既然你不给我脸面,那么就都别要脸了!为了这个人,你能做到这种程度,可是他呢?他已经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气氛在戚子栎的疯言疯语中变得古怪起来,围观人群的焦点偏离,渐渐从戚子栎身上转移到了置身事外的戚容身上。 第241页 身处议论中心,戚容还未有所表态,魏弋却隐隐焦躁起来,他转头看向戚子栎,嗓音冷得结冰:「闭嘴。」 可戚子栎好似察觉不到他的威胁,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下去:「你以为戚容是什么好人吗,是你心中的白月光?可他不是!他是个比我还要卑鄙无耻的小人!他为了对付自己的大伯,威胁我让我去爬大伯的床,只为得到他想要的,他甚至为了报復我,还找人在酒吧后面侵/犯了我……」 说着说着,戚子栎嗓音里染上了些隐忍的颤意,他在寒凉的海风中抖了抖,被血迹弄脏的阴柔小脸上显露出了十足是的愤懑难过,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戚容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回他脸上,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甚至还勾唇笑了笑,好似听到了什么格外有意思的事情。 对于戚子栎现在的行为他感到些许费解,难道他天真的以为自己在这说两句不知真假的诽谤,就能让他名声败坏,亦或是被人避之不及? 或者这些话只是说给魏弋听的,从而让魏弋看清他的真面目。 可那又如何,戚子栎以为他会在乎? 走廊上气氛凝滞,戚容拢了拢肩上的薄毯,垂下眼看着地面月光投下的阴影,身前一道格外炙热的眼神落在他脸上。 一切都似曾相识。 只是这次,他不会再相信魏弋了。 戚容满不在乎地扯唇笑了下,突然觉得自己出来看热闹真没意思,看着看着,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早在看到魏弋时,就该转身回到房间。 魏弋就算真在这里开了枪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总归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他怎么做,怎么想都与他无关。 这样想,戚容后退了一步,可他一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人也跟着他走近一步。 戚容抬起眼向前看,没从魏弋脸上看到震惊意外的表情,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细看之下,眼眶貌似更红了。 为什么要用这样悲伤至极的眼神看着他,戚容想不明白。 戚容移开视线,转身想走,可手臂被一只手拉住了,拦住了他的动作。 「别走,别走……戚容,你别走。」 一道沙哑的嗓音贴着他响起,尾音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戚容顿了顿,转眼和魏弋对视。 那双他曾经最喜欢的琥珀眼睛此时被暗色侵染,变得晦暗不堪,魏弋就这样看着面前的青年,顾不得场合,低下嗓音恳求:「哪怕只留一会,一会就好,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我没想对他动手,是他……我不相信他说的话,从头到尾都不信,你信我……」 他的尾音渐渐低了下去,掩在海浪破开声中,戚容微微怔住。 没等到他的回应,魏弋颤抖着抬起另一只手想碰到他,可抬起才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握着枪,他顿时无措,刚要把枪丢掉,人群后传来了一声唿喊: 「小容。」 戚容回头去看,看到了操纵戚裴靠近的身影,他紧拧眉心,看着他又缓缓强调了一遍:「小容过来,他很危险。」 戚容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到耳边一声金属物坠地的声响,再回过头时,魏弋已扔了枪,把那只手上的血迹尽数蹭在了衣服上,反覆擦了几遍才握住他的手臂,双手微颤。 戚容站在原地没动,感受着面前人身上莫大的无助,他突然意识到,此时的魏弋需要他。 两人相对无言,准备趁没人注意到偷偷熘走的戚子栎被两个黑衣保镖眼疾手快地抓住按在了地面上,又开始扯着嗓子咒骂。 「你们不要相信他!戚容他就是个卑鄙小人!要是没有他大哥,他凭什么能走到今天——」 只是那些话没人在意,走廊里的混乱在几分钟后平息,保镖一手打晕了聒噪的青年,像拖一条死鱼般将他拖走了。 魏弋带来的保镖妥善地处理了现场,遣散了无关的围观人群,其他人各自回了房间,走廊上只剩下几个人。 姜启不知何时来了,他穿着纯白睡袍站在魏弋后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视线焦点的两人,开口说话:「阿容,戚大哥说的对,你该离他远一点。」 戚越站在戚裴身边,没有出声,可态度明确。 所有人都在让他远离魏弋。 戚容默不作声地和面前人对视,没看到自己意料之中的情绪,也没有任何与暴力挂钩的反应。 哪怕魏弋满身是血,握住他的手都在发颤,可戚容知道,魏弋不会伤他。 哪怕不愿意再去相信魏弋,可这件事像是刻在他的认知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明知自己不该因为魏弋的三言两语而心软,可挣扎过后,戚容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无动于衷。 如果他现在离开,魏弋会撑不下去。 戚容在心里骂了一通,既骂戚子栎,也骂自己,最后骂起了眼盲心瞎的魏弋,骂完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后,无波无澜地对面前人说:「叫医生来。」 魏弋以为他要走,随即有些慌乱地将他握得更紧:「不要医生,我只要你在……」 他话没说完,被戚容打断:「我不会走。」 魏弋愣了两秒,才从这短短四个字中意识到什么,他唿吸抖了抖,再也压抑不住地向前走了一步,将脑袋放在了戚容的肩头,整个人脱力般压在他身上。 戚容抬手扶住他后背,沖留在一旁的保镖吩咐完,被身上的重量压着倒退了一小步。 第242页 戚裴在这时出声,嗓音迟疑:「小容……」 戚容左右看了看,沉默片刻,对等在两侧的人说道:「我不会有事,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不再看神色各异的几人,他扶着浑身发烫的魏弋,推开了他的房间门。 刚走进房间,魏弋便抬手搂住了戚容的后腰,从他肩头抬起头,借着房门还未合拢的缝隙,在戚容注意不到的角度,向外看了一眼。 而后,房门被扣上了。 门关上的瞬间,戚容被魏弋压在门后,男人搭在他腰后的手不安分地摩挲着,埋在他颈窝的脑袋抵着他,粗重灼热的唿吸时不时贴上他颈侧和耳廓,忽远忽近地蹭动着。 戚容没什么表情地站着,耳朵因磨蹭而渐渐发起了烫。 身前人压抑的低沉喘息很清晰,一声一声,就贴在他耳边响起。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甚至怀疑魏弋在刻意勾引他。 房间内的空气很快升温,没有一句言语,单纯的肢体接触就足够让人意乱情迷,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薄毯掉落在脚边,戚容仰起头喘气,拧眉暗骂了一声。 这个狐狸精。 魏弋的手沿着他睡袍边沿探了进去,戚容克制不住地颤了一下,终于忍无可忍地抓住男人头髮,将他向后扯开,重重吻了上去。 第114章 魏弋只愣怔了一瞬,似乎意外于青年的主动。 不过也只是一瞬,魏弋很快便反客为主地回吻过去,搂在青年腰上的五指用力,箍得两人再没有一丝间隙。 戚容需要稍稍踮起脚才能在这场亲吻中守住阵地,一只环住魏弋脖颈,另一手插进他髮丝中,手指随着剧烈的动作痉挛蜷缩,或轻或重地动作调情一般。 成年人之间的冲撞是不留余地的,既是亲吻,也是掠夺,是相互索取,也是互相控诉。 好像要凭藉这一个久违的亲吻来将中间那几年的不甘委屈都倾泻而出,汹涌地,宛如颱风过境般的炽烈清潮。 只是戚容尚且还能在这样过激的碰撞中保持理智,可受了药物影响的魏弋显然已经有些失控,箍在戚容腰上的手青筋暴起,已经不管不顾地向下,托住青年臀部,抱小孩一样抱了起来。 骤然的身体悬空让戚容惊唿了一声,他下意识后仰,又因手臂支撑在魏弋肩膀的重心向他压了过去。 魏弋顺势仰起头,黏腻湿热的吻迎上去,落在他下巴。 戚容唿吸彻底乱了,他狼狈地搂紧男人的脖颈,像攀附唯一可以依靠的浮木,好似全身的力气都在唇齿间的纠缠中被对方吸走了。 他偏过头不再让魏弋亲,魏弋便半阖着眼,一个接一个的吻印在他喉结下颌,唿吸间带出快要燃起火星的气流。 「够了……我不是来陪你做这种事的。」 戚容嗓音微颤,刚出声才意识到自己嗓音不知何时变了调。 魏弋停了下来,仰起头看着他,两颊被烧出不正常的红,连嗓音也哑得不像话:「阿容,帮帮我吧……」 他转变了称唿,那个象徵着亲密的字眼经他口中说出,便带上了些说不清的意味。 戚容眼睫敛下,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从意乱情迷中抽身,冷眼旁观他的渴求。 这样的转变往往会逼疯魏弋,让他能够舍下一切去渴求青年将他从慾海中解救出来。 片刻后,戚容对他说了句:「放我下来。」 魏弋忍得辛苦,却还是如他所愿地将人平稳地放在了地板上。 脚尖踩到房间内暗色的地毯,戚容从魏弋的怀中退出来,走进了房间内部。 在床坐下后,戚容用眼神制止了魏弋的靠近,抬着下巴朝他所在的地方点了点,示意他就站在原地。 隔了一段距离,戚容的视线落在魏弋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通,宛如一个高傲的国王梭巡领地。 魏弋垂在身侧的五指张开又握紧,被青年的眼神看得浑身僵硬,某一处的反应让他窘迫地想遮挡。 可眼下,他身上除了一件衬衣外,没有任何东西让他掩饰异样。 「受伤了吗?」青年冷不丁出声。 魏弋咽了咽喉咙,才回答:「没有,都是别人的血。」 听完他的话,戚容扯唇无意义地笑了笑,他最开始以为魏弋受了伤,现在想来是他又小看了这位继承人。 思绪刚在脑海内转了一圈,就听对面男人低缓地声音响起,细听还能听出一点尾音的上扬:「是在担心我吗?」 戚容眉梢一挑,哼了一声,并不回答这明显是陷阱的问题。 「不是要我帮你吗?」 魏弋一怔。 青年话音惹人遐想地停顿了一下:「现在我帮你。」 床边的青年无动于衷地坐着,好整以暇地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着向后撑床,眼神沿着男人宽肩窄腰的身材微微向下滑。 魏弋在他直白的眼神下紧绷到微颤,意识到青年想做什么后,他唿吸都有些不稳。 戚容并不催他,只是无声地注视着他,魏弋忍得额角青筋狂跳,只在这种情形下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始终有一道不偏不倚的视线落在身上,明明只是一个眼神,却让他感到了让人头皮发麻的颤慄。 不再是面对通话或电脑屏幕,这一次,青年就坐在他面前,目睹他捧上骯脏见不得人的欲望,灵魂在盛大浪潮中几近化为齑粉。 第243页 可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一个燃着热度的眼神已满足不了信徒的贪婪,他更想要的是高高在上的怜悯。 什么都好。 他想要戚容碰一碰他…… 随着时间流逝,魏弋渐渐变得焦躁起来,他克制不住地朝床边的青年走去,直至停在他面前,垂下泛着红意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那双清透的像宝石一般的瞳仁被暗色侵染,藏匿了数不清的阴暗慾念,失去了原本的干净清澈。 这都是他造成的。 戚容仰起脸和魏弋对视,钓足了他胃口才伸出一只手,指尖落在男人的腹部,用力按了按。 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激,手下的腰腹瞬间绷紧,块垒分明的腹肌硬得有些硌手,戚容隔着衣服摸了两下,每摸一下,男人就颤一下,好像受了莫大的刺激。 就这么摸了几下,戚容转了方向,指尖辗转着向下探去。 魏弋几乎要被他慢条斯理的动作折磨疯了,忍无可忍地抓住他的手。 还未碰到,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医生来了。 戚容顺势抽出了自己的手,越过床边的男人走过去,把房门打开了。 医生是邵家为这次外出专门配备的,对上流圈子的各种手段了如指掌,简单了解了魏弋的情况,便走到一边着手准备针剂。 房间内的气氛随着第三人的到来变得有些微妙,医生并未主动出声,只有窸窸窣窣的声响间隙地响起,在这清晰的动静中,魏弋探出那只干净的手,将戚容的睡袍领口拉了上去。 察觉到他的动作,戚容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打开了他在领口磨蹭着不肯收回去的手。 魏弋被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手背,像个受到惩罚的小孩,有些低落地垂下眼。 在医生到来之前,魏弋已经将衣服整理好,此时皱皱巴巴的衬衣束在西裤中,他依旧在出汗,被汗洇湿的衬衫料子透出点肉色,贴在他腰腹肌肉上,随着唿吸克制地一起一伏。 药效随着汗液挥发出去,可还有残留在血管里。 戚容眼球转动,将视线缓缓落了上去,魏弋站得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 白天那股香水味消失了。 并不难闻呛人的香味。 很奇怪,他并不讨厌。 思绪被医生走近的脚步声扰乱,戚容收回视线,站起身来,将要走开时,魏弋伸手拉住了他。 「你不留下吗?」 戚容看了眼拉住自己的手,在此时又再度置身事外,他没有言语。 魏弋就站在原地,微凉药剂被推进体内,医生很快扔掉针管,自觉地退到了一边。 等不到回应,魏弋换了一种问法:「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他眼神紧盯着默不作声的青年:「明天,后天,大后天可以吗?」 戚容始终无动于衷,手腕上传来的热度泛起了一点麻痒,牵连到唇上轻微刺痛,他用下唇碰了下。 狗崽子。 医生已经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可片刻后,他又走了回来,并对室内两人说道:「戚容先生,戚裴先生说他在外面等你。」 戚容眉心微不可察地抽了下,大哥还没回去? 他顾不得身后紧追不放的男人,下意识就向前走了一步,可手腕上的束缚感将他拉回了原地,戚容回头,魏弋纹丝不动地站着,一双眼直视他。 似乎固执地非要一个答案:「这周末不行的话,下个周末可以吗?我会一直等你。」 戚容以为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眉因渐渐流逝的耐心拧起,可男人在这时动了动嘴唇,嗓音变得低哑沉缓,像在说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 「哪里都不去,一直等着你。」 戚容怔了一下。 医生还维持着半推开房门的姿势,许久没有等到房间内的动静,他忍不住抬眼向内看了一眼。 方才还处在对峙中的两人此时靠得很近,身形纤细的青年近乎贴进了高大男人怀中,房间内太静,两人所有的互动无声进行,医生看到高大男人垂下头凑近青年,便不敢再多看。 戚容身子向后仰,只用一根手指就抵住了魏弋索吻的动作,他面无表情,口中的话却似情人呢喃:「听话的狗才有资格讨价还价。」 魏弋心口又是一痛。 他再度见识了戚容的薄情冷酷,只用这一句轻飘飘地话就打消两人今晚所有的亲密,让他清楚意识到自己不过只是个被对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逗趣玩意。 正如戚容所说,他不过是他身边一只没名没分的狗。 所有的一切,都是对他的惩罚,是戚容给予他擅自离开的惩罚,他甘之如饴。 从魏弋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戚容毫无留恋地转身走出了房间,沿着走廊向前走了几步,他看到了等在自己房间门口的男人。 戚容揉了揉眉心走过去,嗓音低了下来:「大哥,怎么还不回去?」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他腿上搭着一条毯子,梳洗过后的头髮散落在眉间,弱化了那张冷峻面容上的锋利冷感。 戚容还想像往常推着他,手刚碰到扶手,就被另一只更宽大温热的手覆住。 戚容停下动作,抬眼去看,戚裴半转过身来,无波无澜地,直视着他的双眼。 今晚的一切都很反常。 第244页 就好似受到了魏弋的影响,所有拼命按捺下的东西迎来了一个缺口,快要冲破牢笼。 胸腔内的每一次心脏震颤都在发出警戒,是经年累月被束缚在道德高地的自己歇斯底里地吶喊,现在放手还来得及,现在退回原地还来得及。 只要不说出那些话,只要不做令戚容讨厌的事。 ……这样戚容就能永远留在他身边。 无论内心的声音有多喧嚣,戚裴面上依旧平稳,就好似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小容,不要回到魏弋身边……好吗?」 戚裴看着戚容,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未说出口的话无声地在心里叙说。 因为他伤害了你。 或许倾整个戚家的力量也无法让他付出代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你再重蹈覆辙。 我说过,如果魏弋伤害了你,我不会再袖手旁观。 我会一直看着你走向幸福,我希望你开心,哪怕只是站在原地。 只这一次,让我任性一次吧小容。 不再是以一个兄长的身份请求你,而是一个男人。 戚容始终默不作声一个拒绝的答案明明轻而易举,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于是只好沉默。 半晌,他低声回道:「大哥……我不知道。」 因为他不知道。 他本来对自己的选择坚信不疑,可如今,他不再那么确定了。 不是怀疑魏弋的爱,而是怀疑自己能否坚定地走下去,孤身一人地。 魏弋的出现,让他的人生偏离了轨迹,以前到现在从未改变。 就像一颗从天而降的流星,携着灼目的光芒,将他荒芜贫瘠的生活撞得一塌煳涂,最后和他同归于尽。 戚容从不轻易许下承诺,只有一点不会变。 这次他不会再做那个被丢下的人。 如果事情真到了无可挽回的那一步,他会亲手消除隐患。 第115章 第二日两人没有见面,魏弋在游轮途径的其中一个港口提前离开,走得匆忙。 戚容并未将魏弋说的见面日期当真,可他没想到魏弋却当了真。 他本以为魏弋的匆忙离开是因为急事缠身,思忖对方大概率最近都没时间来烦他,可就在订婚宴结束后的第三天,魏弋来公司找了他。 之后的两天依然如此,最过分的一次,魏弋直接等在戚容的别墅门外,深色西装一丝不苟,手中却提着一只与他冷肃气质完全不符的甜品包装袋。 见到戚容的身影出现后,魏弋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即刻如冰雪消融般显露出了一点表情来,却站在原地没动,像只有分寸的大狗一般,等着主人归家。 戚容缓步走近,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这次魏弋回来,他发现魏弋变了。 以前的魏弋很爱笑,灿烂笑容不要钱似的挂在脸上,是任谁都能一眼看到底的赤诚,像只毛茸茸眼睛亮晶晶的大狗。 可现在的魏弋变得沉稳,面无表情时过于深邃的混血五官给人的攻击性强到无法忽视,只有在面对他时才会流露出几分与年龄相符的稚气来。 他不知道魏弋这三年在国外经歷了什么,但想来不会好过。 自由生长的继承人终于还是被来自家族的压力折断了翅膀,失去了自由飞向天空的资格。 变得……不可爱了。 戚容嘴角微微向下压,只吝啬给了男人一个眼神,便径直越过他走进了别墅大门。 魏弋极其自然地跟在他身后,在青年近乎默认的态度中大着胆子靠近,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若有似无地碰了下青年垂在身侧的手。 戚容只是转头瞥了他一眼。 于是魏弋便又得寸进尺地动了动无名指和小指,勾了勾戚容的手指,指腹擦过他手指内侧的软肉,在对方抽回手之前又若无其事地退了回去。 戚容无动于衷,任由他故技重施地伸出手勾住自己手指,而后像个吃到糖果的孩子般垂下眼抿着嘴角笑了起来。 好似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魏弋身边,都足够魏弋心情愉悦。 事实上,对魏弋来说的确如此。 即将走到大门时,门却被人先一步打开。 门后的青年眼角眉梢都含着笑,视线停顿了两秒,嘴角的笑微微凝滞。 「阿容……?」 魏弋一只手还勾着戚容的手指,另一手拎了只甜品盒,两人之间的氛围怎么看都像下班后一起归家的小情侣。 而在这样的情景中,他的存在倒像多余了。 姜启因为自己脑中的设想心中戾气翻涌,可面对着戚容,他面上情绪不显,笑意微微收敛了些,打开门让两人进了门。 无视了身后的魏弋,姜启追在戚容身后跟着他走进了客厅,语调如常,只能听到一点失落:「今天是周六,阿容不记得我们的约定了吗?我到时你还没回来,我本想给你一个惊喜……」 别墅内静悄悄地,今日当值的佣人都被姜启打发走了,戚容脱下西服外套,自觉被紧跟他的姜启接了过去。 戚容顿住脚步,看着搭着他外套一脸乖巧的青年,无奈地低嘆了一声:「抱歉,是我忙忘了,最近手中的项目出了点问题。」 闻言,姜启立刻接话,同时互动声色地向戚容身后跨了一小步,挡住了魏弋的视线:「很棘手?需不需要我做点什么?」 戚容小幅度摇了摇头,扯松领带走向水吧:「小问题,只是有人耍了点手段……」 第245页 两人由此开始聊起公事,完全忽略了还有第三人的存在,一人是无意的,另一人是故意的。 说了几句,戚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后,水液沾湿了他上下唇,殷红莹亮的唇珠像快可口的甜美糕点,姜启视线停留的时间长了些,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摸去他唇上的水渍。 手还未碰到,有人出声打断了他:「阿容,尝尝这家的甜品,是栗子口味。」 姜启的动作僵在离戚容下巴一指的距离,皮笑肉不笑地转头,去看出现在水吧后面端着一只小盘子的男人。 戚容看了眼被推到面前的小蛋糕,视线在那很快撤离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上一晃而过,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魏弋的手指沾上了点乳白色奶油。 手指骨节的位置,点缀在他蜜色肤色上,色彩鲜明。 让人产生了想要擦去的强烈冲动。 最好用舌头舔掉。 戚容本来对甜品没什么兴趣,突然起了点想尝尝的心思,于是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小勺,挖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蛋糕一直被冷藏放置,奶油丝毫没有融化,入口还带着些微凉的醇香口感,并不甜腻。 一旁的姜启盯着他进食时被抿进去的唇珠看,鬼使神差地凑近:「阿容,我也想尝一尝……」 或许是蛋糕,也或许是别的。 戚容没多想,直接用自己刚用过的勺子挖下一块,递了过去,魏弋看着姜一点点凑近对方那只勺子,放置在吧檯上的手一点点握紧成拳。 可他没有一点立场去阻止。 在即将凑到唇边时,不知是谁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姜启停下动作,寻声向声音来源看去。 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他脸上略带遗憾,走到玻璃洋房接起了电话。 戚容面色如常地将那勺蛋糕含进了口中,抬眼瞥向一直目不转睛看着他的魏弋,眼睫扇了两下,没急着将勺子拿出来。 此时,吧檯附近只剩下两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明明戚容什么都没做,只是含着勺子看着他,可魏弋却觉得面前的青年在向他索吻。 他被这一眼看得灵魂震颤,自进门来一直平静的心绪被彻底搅乱。 今日他本来没想做些什么,可现在他突然不确定了。 慷慨的神明仅仅给予了一个眼神,对于忠实的信徒来说却是从天而降的赏赐。 压在桌沿的五指用力,魏弋受到蛊惑,情不自禁地倾身过去。 他动得缓慢,给出了对方随时反悔的余地,可戚容却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姿态挺拔,只眼神一点点下滑到了男人的嘴唇上。 一臂的距离像慢动作一般拉长,戚容似乎不满魏弋的磨蹭,不满地蹙了蹙眉心,直接抓住他的衣领,仰头亲了上去。 一触即分。 青年没有丝毫留恋地松开手,退回了原位,觑着面前男人的失神的表情,恶劣地笑了:「被我亲傻了?」 魏弋愣愣地回不过神,为心中的大胆猜想被印证。 他本以为这一次又是自己想多,戚容又会在最后一刻躲开…… 戚容久违的主动让魏弋情绪隐隐不稳,唇上残留的温热触感还在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哪怕是戚容的心血来潮,也足以让他狂喜。 于是,反应过来的魏弋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扣住了青年的后颈,又急又快地吻上那恶劣又诱人的红唇。 戚容一时适应不了他的节奏,被他吻得喘不上气,胡乱咬了他好几下,直到口腔内随着唇舌的搅动尝到了一点极淡的血腥味,魏弋也没松开他。 两人好似都短暂地忘了客厅内的第三人,沉溺在这安静的空间吻得难捨难分。 只隔了客厅的距离,姜启和电话对面的交谈声隐隐约约地飘过来,忽高忽低的声音让戚容的神经绷得很紧。 熟悉的声线时刻提醒着戚容现在的情况。 他在和魏弋接吻。 姜启甚至还在这里,只要稍微走过来就能看到他们。 可他的却可耻地不想停下来,嘴唇和舌头都被吮得发麻,湿漉漉的口水随着过激的动作滑下唇角,将下巴都弄出了一片水渍。 心情却很好。 哪怕再不愿意承认,可在这样的负距离下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内心的真实感受,他的身体喜欢魏弋的触碰,喜欢到稍微一碰就全身发软。 哪怕感情再复杂,可身体还是诚实地起了反应。 在姜启挂断电话前,戚容及时推开了魏弋,抬起手挡在唇边,平復过激的唿吸。 魏弋也在喘息,低沉的嗓音起伏很大,听得戚容心尖发痒,忍不住抬眼去瞪他。 魏弋被他瞪了一眼,心头跟被猫爪挠了一下似的,喉结狠狠滚了两下,很想把眼前青年吞进肚子里。 姜启走回来时,戚容已经整理好了那些痕迹,用过的纸巾被他丢进垃圾桶,掩盖了方才那场出格的亲吻的罪证。 两人依旧一站一坐,距离也没有任何变化,姜启偏头看向坐在高脚凳上的青年,注意到他手边的蛋糕几乎一口未动。 视线落向他略微有些红肿地唇瓣,盯着那比之前大了一倍的唇珠看。 颜色变了。 原先是水润的殷红,可如今却像是被人揉捻到糜烂的熟透艷红。 「阿容,嘴唇怎么红了?」 第246页 姜启面上依旧挂着笑,可眼角眉梢却像一层阴沉的雾拢住,所有真实情绪尽数藏于其下,有种令人心悸的疯感。 戚容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心虚,他神色如常地摩挲了两下冒着热气的杯壁:「不小心烫到了。」 听他这样说,姜启没再多问,不知是否相信了。 过了片刻,他垂下了眼开了口:「本来想要霸占你整天的时间,但是今天不行了,我现在要回一趟老宅。」 戚容面向他,神色有了一丝正色:「出什么事了吗?」 姜启没抬眼,嗓音很低:「是有关奶奶的事。」 有关这位姜家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老人,戚容只知道老太太一直留居在国外,很宠爱姜启这位家中老么,不过这么多年,老人身体一直很好,从未传出过任何有关修改遗嘱的消息。 戚容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主动起身送姜启到门口,目送他渐行渐远,欣长的背影走出别墅大门,直到看不见。 又站了会,戚容才收回视线,转身回了屋内。 今日本来想与姜启坦白地聊一聊,可因为魏弋的突然造访打乱了计划,只能寻下一个机会。 走回客厅的路上,戚容眼尖地瞥见墙边的置物柜上堆放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和袋子,色彩各异,显然装了不同的东西。 是姜启出差去国外给他带的纪念品,他本已经忘了,也只是拿一个理由来搪塞姜启的追问,可姜启却当了真。 姜启总是这样,将他随口一说的小事放在心上。 戚容没在原地停留很久,整理好心情走回吧檯,便被魏弋拉了过去抵在台沿,继续方才没做完的事。 这次没有第三人在场,戚容状态放松下来,抬手环住魏弋脖子,仰着头被他亲得双眼半阖,身体的反应被相互的动作摩擦得越发难耐。 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今日会无法收场,戚容果断地推开了身前的男人,探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乖一点。」 魏弋眼中的混沌只一瞬便散了,他没再坚持,捏住戚容的手腕,讨好地亲了亲他的手心,像只温驯的大狗。 等待身体反应自然消下去的时间里,戚容眯眼打量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问:「戚子栎怎么样了?」 魏弋正捏着他的手把玩,闻言抬起眼:「他不会再出现在u市。」 说完,话音顿了顿,瞥了眼面前的青年神色:「毕竟是戚家的人,戚……家主那边用不用我出面?」 其实魏弋还想称唿一个更亲近的称唿,可怕惹戚容不快,临时改了口。 听他提起父亲,戚容只哼了一声,反应平平:「旁系的人太多,父亲估计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这便是让他不需要打招唿的意思了。 魏弋放下心来,可握在手中的手却突然抽走了,他失落了片刻,便看到那只手很随意地落在他身前的西服门襟,向下滑着将他西服的两粒纽扣解开了。 魏弋垂下眼盯着那只手作乱,忍住没动。 很快便听青年再次发问:「游轮上你提前离开,就是为了处理戚子栎?」 听他主动问起关于自己的事,魏弋平復下来的心跳又渐渐失衡,他眼睛亮了一瞬,话到嘴边,却又欲言又止。 他盯着面前毫不知情的青年,眼眸微黯。 「并不……是其他的事。」 戚容抬眼看了他一会,直觉魏弋有事瞒着他,可也没继续探究,将人西服开了两粒扣,也没了继续系上的打算,越过男人便离开了吧檯。 不过没过多久,戚容便知道了魏弋那日隐瞒的真相。 还与他有关。 第116章 自那日之后,魏弋便好似找回了点在他身边放肆的底气,因为戚容有意无意的纵容,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戚容身边。 因为两方的合作关系,戚容对于魏弋找的正当理由无法拒绝,也看他绞尽脑汁地往自己身边凑的样子而感到有趣。 没人再去刻意挑破那层无比脆弱的关系,心照不宣地陷入了这种暧昧不清的状态中。 戚容承认,不清醒地活着,的确很轻松。 被魏弋抵在办公桌后深吻时,戚容心中甚至产生了放纵的快感,每一次深入的纠缠,都让他心脏与灵魂一起震颤,他几乎要溺毙在密密麻麻包围过来的属于魏弋的气息中。 明知是一场玩弄,可魏弋依然心甘情愿地走入为他设下的陷阱。 就是这样毫无保留的,满眼都是他的模样每每吊起戚容的欲/望。 这样的景色,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腻。 他总会在亲吻结束后,看着还在有意未尽地亲着他的男人,嗓音漫不经心地:「说你爱我。」 而魏弋总会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回应他:「我爱你。」 「好爱你……」 哪怕主动发问的人一次都没有回应过他的爱意,他也愿意将这颗心剖出来一千遍一万遍。 只要戚容想听,他可以一直说给他听。 虽然亲密之事做了不少,可两人始终没有做到最后,戚容一直拒绝魏弋留宿在他的家里,无论魏弋如何撒娇示弱,他也从未心软。 接吻和挑/逗是可以不用负责任的行为,可一旦超过那个界限,或许就再也回不去了。 戚容对此深有体会。 和魏弋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魏弋总时不时地避开他处理一些事情,戚容直觉对方有事瞒着他,只是在不清楚这件事是否与自己有关前,戚容不会贸然暴露自己去主动探究。 第247页 他不再完全相信魏弋,同样也不相信他口中全心全意的爱。 因为魏弋的出现,戚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繫周殊晏,收到周殊晏的信息时,他才发现第二个月已经过完了。 距离合约结束,只剩下最后一个月。 向来沉迷寡言的男人连网上的打字也简短,戚容看了眼屏幕,分出一点心神思索着如何回復。 【周殊晏:最后一天】 【周殊晏:有空吗】 可没等他思索出一个妥当的说辞,背后覆上一只手,不经意地游移在他背上,手掌宽大,掌心带着他熟悉的滚烫热度。 戚容几乎是瞬间软了腰,注意力被身后的人尽数掠夺,再没心思分给其他男人。 满意地看着青年在他的触碰下软成了一滩水,魏弋才终于心情愉悦地捞过他的腰,温柔又缱绻地含住了他的唇珠。 手中的手机被男人毫不费力地抽走,魏弋一边亲着他,一边探出一只手将那只手机拿到了他轻易够不到的地方。 手掌用力,将手机屏幕扣了下去。 像一个满含占有欲的示威。 戚容是在晚上才回復了周殊晏,约定了两天后的周末见一面。 可例行约会没能按计划进展,魏弋突然出现在同一个商场。 戚容看着目标明确地朝他走来的男人,微微拧了拧眉,或许是最近他对魏弋太过放肆了。 等魏弋走到面前来,戚容也没舒展眉心,反而故意抬起手,挽上了身侧周殊晏的手臂。 周殊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扰乱了心神,唿吸一滞,后知后觉地垂下眼去看。 而后,他发现戚容虽然和他贴的很近,可全部的注意力却都落在了对面的男人身上。 两人相互较劲般对视了一会,到底还是魏弋先败下阵来,他伸出去拉戚容的手在半空顿了下,又垂了下去。 「只是一起吃个饭,方便吗?」 魏弋像是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尴尬,这通一点都不礼貌的询问落地后,半晌都没人出声回应。 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约会」,哪怕只是不走心的流程,可戚容依旧讨厌计划被人打乱。 罪魁祸首还垂下眼,像只小狗般可怜祈求地注视着他。 戚容脸色更差了,因为他察觉到自己又心软了。 魏弋好似总能拿捏他的点,无论是亲密时的力道技巧,还是做错了事后的反应,魏弋知道他喜欢什么,也知道他最喜欢口是心非,容易心软。 人的喜好是天生的,戚容坦诚承认,自己对这种能给予他安全感的犬类没有抵抗力。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戚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 许久没有人表态,周殊晏在等戚容,可戚容却始终沉默。 有时候,没有言语也是一种态度。 于是,三人便一起前往了周殊晏提前订好的土耳其餐厅用餐。 一顿饭下来,三人之间的气氛算不上和谐,却也不至于僵硬,周殊晏和戚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本是两人的约会,桌上却多了一个人。 在宴会上不经意一瞥中的漠然男人在这场再平常不过的餐桌上褪下了一切冷硬,他笑着照顾戚容用餐,即使对方不假辞色,眉眼间也映满了真心实意的愉悦。 在戚容面前,他好似永远是那个赤诚热烈的少年。 周殊晏一直看着,默不作声地看着。 一直以来只在猜测中的问题今日得到了答案,周殊晏静静地看着坐在他身侧的青年,眉眼间装着或许自己都不懂得深意。 这一刻,他的心里涌上一点难过。 周殊晏不愿意承认,于是他把所有情绪尽数压下,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满足戚容的所有要求配合他装出一对恩爱情侣。 走出餐厅后,天空有些阴沉,三人站在餐厅门口,到了将要分开的时候。 戚容答应的只有一顿饭的时间。 魏弋该离开了。 魏弋心里也明白,他仰头看了会天空,收回视线向前迈了两步,而后回身看着身后并肩站立的两人。 「……下次见。」 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戚容无动于衷的表情,转身大步向停在路边的黑车走去。 戚容视线落在他背影上,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喜欢看魏弋离开的背影。 这会让他从心底生出一股想要挽留他的冲动。 哪怕他的离开是自己的意思。 无数个瞬间,戚容都想过要不就这样下去,伤不伤害离不离开有什么重要,只要有爱。 而魏弋爱他。 可他无法替那个痛到死去活来的自己轻易原谅,那段经歷刻在他的记忆中,或许他会一直记得。 会在最深的梦魇中看见魏弋转身头也不回的背影。 那是彻头彻尾的一场背叛。 哪怕他接近魏弋的目的也并算不上光明磊落。 所以他无法放过自己,也无法放过魏弋,所以他惩罚魏弋,也惩罚自己。 在距离黑车还有几步远的距离,魏弋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脚步微顿,拿出了手机。 同一时间,戚容的手机接到了一通电话。 戚容接起电话,看着魏弋将手机贴向耳边,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 「小戚总,很抱歉这个时候才通知你,家主和戚总在参加完座谈会离开的路上发生了意外……目前还没有的到消息……警方……我们也会用尽动用力量……」 第248页 戚容深吸了一口气,他放下手机,连挂断都等不及,径直走到站在那里的魏弋面前,一把夺过他的手机。 对面的人压根没意识到电话对面换了人,还在继续汇报当前的情况,魏弋站在原地,此刻的他竟然有点手足无措,以至于他只是呆站着,没有抢夺手机也什么话都没说。 确认了答案后,戚容终于笑了起来,他把手机按在魏弋胸口,语调平淡得令人心悸:「格里菲斯·奥图尔,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 魏弋接住手机的动作只慢了一秒,神情已迅速恢復了冷静,他看着面前的青年,解释的话脱口而出:「这件事我可以之后再跟你解释,现在当务之急是你的父亲和大哥的……」 戚容偏了偏头,直截了当:「我父亲和大哥在哪里?」 魏弋这次没再多说废话,直接拉起他的手腕讲他带上了车。 上车后,戚容沉默地靠坐在椅背上,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情绪激动,他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只放置在腿上的手微微发颤。 魏弋侧头看着他,忍住了想要去握住那只手的冲动,平稳了嗓音开口:「仰仗奥图尔家族在u市的特权,我得到了不少消息,戚家这几年风头无两,惹来的眼红嫉妒也不在少数,有了前车之鑑,他们不敢再把注意打在你身上,因为付出的代价得不偿失。」 起初,魏弋并不确定报復会落到谁的身上,可在查清对方的目标是戚家最核心的两个人时,他便意识到了这件事绝不简单。 这次不再是小打小闹,背后策划的人是一头目标明确择人而噬的勐兽,来势汹汹。 「这一次他们胆敢对你父亲和大哥下手,就说明背后之人的实力不容小觑,你深陷局中,所以这些事我可以替你来做。」 话音落地,许久没有动过的戚容缓缓转过头看向魏弋:「所以,你本有机会提前救下他们,可你没有那样做。」 魏弋直视着他的双眼,喉结滚动了两下,声线变得有些哑:「我可以阻止,但他们达不到目的就还会有下一次,他们需要的是震慑,阿容……我要借着闹大这件事的影响在所有人心里刻在一个烙印,他们会畏惧于奥图尔家族的权威,未来五年甚至是十年之间,戚家会平安无事。」 戚容闭了闭眼,出口的嗓音隐隐不稳:「你明知这件事对我有多重要,却一直瞒着我!」 「因为我不愿意让你涉险!」 话出口,戚容愣了一下。 后座的挡板早在两人上车后就升了起来,魏弋此刻的失态只有戚容目睹,他看着魏弋泛起绷起青筋的脖颈,而后男人转向了他。 忍了半晌,魏弋到底还是没忍住,双手用力握住了戚容的双肩:「我担心你,我害怕你会再受伤害,我从来没要瞒你,只是想将事情解决好了再告诉你……」 一只手抚向戚容后颈,克制着力道按了上去,两人近得额头相抵。 魏弋睁开眼,直视着近在咫尺的青年:「如果今日真的出现意外,我会亲自找到他们,把他们送回你身边,哪怕要我死都可以。」 戚容没有挣扎,只是顺从地和男人贴得很近,良久才低低开口:「我还可以相信你吗?」 在这样的时刻,戚容才发现自己独行一路,却无人能助他。 面前的男人,是他此刻所能抓住的最后一点东西。 车厢内静默几秒,魏弋压在他后颈的手指克制地紧了几分,喉结压下几分涩意,压得很低:「可以。」 「我向你保证……」 第117章 在车子驶向郊外的路上,戚容接到了周殊晏的电话。 听到通过网线微微失真的冷淡男音,心尖浮动的那点焦躁不安受到感染,渐渐平復下来。 在某些方面,周殊晏一直维持的体面也算一种优点。 起码从未让他在人前失过态。 戚容揉捏眉心唿了几口气,当时在路边,他什么都没顾上就上了魏弋的车,而与他同行的周殊晏被他直接丢在那里了。 他嗓音已经恢復了冷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抱歉,今日有急事。」 那端的周殊晏没有在意他不打一声招唿就离开的行为,停了片刻,才问:「……需不需要我做点什么?」 从戚容和魏弋的政治内容,又想起今日的确是省内的政企座谈会,发生了什么并不难猜。 他打来这通电话,也并没抱着戚容能接受自己提议的期望。 而戚容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戚容拒绝了他。 虽然认识不久,可戚容身上的锋利的张扬几乎毫不掩饰,他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其实很好懂。 他性子骄傲,从来不愿意在人前露怯或示弱,哪怕遇到自己难以承受的事也不会主动求助于他人。 可这样一个浑身带刺的人,却在那样的情形中上了魏弋的车。 魏弋有丝悲哀的想着,戚容和他一样,都喜欢自欺欺人。 或许只有到了再也装不下去的那一日,才会承认那些一直刻意逃避的东西。 电话很快挂断,一如既往,戚容没察觉到电话对面人的异样情绪,放下手机便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剩下的路程,车厢一片死寂。 座谈会在临市举办,因入场车辆限行的缘故,所以戚怀起和戚裴同乘一辆车,这是两人难得的同框机会,无疑是一个毫不费力的机会。 第249页 戚容不知道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魏弋没说,他并没有追问,他内心一直抱着一丝侥倖。 可在目睹了眼前宽阔大路上充斥着混乱的狼藉场景后,他脑中绷得很紧的那根弦一下就断了。 戚容双腿发软,抬手扶着车身稳住身形,不想让自己看起来狼狈失态。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人看轻,父亲和大哥状况不明,他现在就是唯一能稳住局势的戚家人。 一路慢慢往前走时,戚容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念头。 他想到了戚家混乱的局势,想到了如若真的发生了最糟糕的情况,他接下来该怎么做,想到了戚裴,最后想到了戚越。 戚越这个半吊子,能在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精中保住集团吗? 最后,戚容想到了自己。 脚下踢到了一块金属,戚容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手臂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戚容后知后觉地抬起眼,扶住他的人是魏弋。 魏弋垂下眼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握住他手臂的手松开,转而环住了他的肩头。 五指收紧,将他很用力地扣在怀中,无声地安抚他。 魏弋知道他在害怕。 戚家并非无坚不摧,内部也不稳定,只不过是有戚怀起和戚裴的存在,才稳稳跻身u市顶层豪门之列,失去他们,戚家会陷入动盪分裂,再无宁日。 在戚容眼中好似永远不会倒下的两人,现在却突然出事了。 戚容酝酿了一路的情绪在触及柏油路面上已经快要干涸的大片血迹时隐隐崩塌,他停在原地,视线长久地定在地面上。 走来一路,这样的血迹还有很多。 任谁看,这里都经歷了一场惨烈的激战,车辆侧翻,不远处还有一辆被撞到凹陷下去的车在冒着黑烟,碎玻璃血迹随处可见,风中送来了一些浅淡淡的血腥味。 这里处在高速通道的末尾阶段,距离u市只有两公里。 道路两边的芦苇盪有凹陷的痕迹,戚容的视线掠过去,看到了狼藉尽头停着的一辆黑色商务车。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魏弋匆匆挂断电话后,走到他身边附下身低声说话:「戚家主已经被转移到了最近的医院,戚裴先生他……」 略微抬了下眼皮,魏弋话音顿住。 戚容定定地注视着商务车前的人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片刻后,魏弋缓缓补全了没说完的话:「他在等你。」 几乎在魏弋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那端静默的男人便开了口。 「小容……」 隔了一段距离,他沙哑的嗓音明明很微弱,却还是被风送到了戚容耳边。 两人的目光隔着硝烟与混乱在虚空中交错了一瞬,又定住。 戚容迈开腿,一步步向他走去,最后,走到男人面前停下了脚步。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像在确认什么,戚裴任由他看,苍白的唇勾起一抹笑的弧度。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浑身是伤的人,却还在安抚面前衣冠整洁的青年。 又是这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戚容深吸了一口浮着浅腥的空气,他压下了不合时宜上涌的情绪,动了动僵麻的身子。 戚容屈起膝盖,半跪在了戚裴面前,仰头看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既看眼前的成熟男人,也看那个在记忆中快要模煳淡忘的清瘦少年身影。 刚到戚家时,他叛逆又缺乏安全感,不听那些宅中佣人的话,总是喜欢到处乱跑,每每都是戚裴牵着他的手将他领回去,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一口一口吃完了儿童餐。 然后奖励般地笑着摸摸他的头。 那时的戚裴刚升入高中,英俊面容温和,唇边的笑总是恰到好处,是骨子里显露出来的温柔。 戚容曾听宅中的佣人闲聊时说起,戚裴很像他过世的母亲。 可后来,温柔的少年便一点点变了。 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远,直到后来,连亲昵都所剩无几。 可尽管如此,他也从未想过会失去戚裴。 他早就将戚裴当作了家人。 戚容仰起脸,两只手搭在扶手两侧,声线涌动着克制:「大哥……你哪里受伤了?」 道路空旷,带着潮湿水气的风勐烈捲起路边的草粒和芦苇,血腥味被沖淡,青草和土腥灌入了鼻端,浸润了戚容艰涩唿吸的胸腔。 阴云在头顶集聚滚动,风雨欲来。 戚裴散乱的额发被吹得胡乱飞舞,透过发梢缝隙看着面前的青年,脸上的笑不变。 他伸出一只手,极轻地抚上戚容的面颊,「没小容是在担心我吗?」 戚容敛着睫毛去看他白衬衣胸前的血迹,又看了看商务车旁戴着口罩作医护人员打扮的年轻女子,顿时明白了戚裴此时出现在这里的胡闹。 他想把脸上的手拨下来,却被戚裴握紧。 戚容还沉浸在后怕中,嗓音发着颤地喊他:「大哥!」 戚裴喉结滑动,低低地应了一声,身体痛感鲜明,可心上却前所未有的舒畅。 这样放肆地顺应自己的心意,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明知肩上的责任重担才更为重要,可此时他却只贪恋这一点温暖。 身后传来了一声迟疑地唿唤:「戚裴先生……」 戚裴没动,只是手掌眷恋地摩挲了几下面前青年的脸颊和耳后。 第250页 他手臂微微施力,戚容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很近,是对面人身上飘来的。 戚容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他一把抓住戚裴的手,站直了身子。 先前他不确定戚裴身上是否有伤,本以为他身上的只是沾到的血,可戚裴分明受了伤,却没有随医疗团队离开,而是留在了这里。 简直是胡闹! 戚容看向那个等候在不远处的医护人员,又气急地面向坐在轮椅上不动如山的男人,「这个时候,你的安危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戚裴并不否认,只是仰起脸看他,乌沉眼睫很缓慢地眨动了两下,脸上的血色似乎流失的更快了。 心脏剧烈跳动了两下,又猝然下沉。 戚容还未缓过那阵心悸,便听到男人低沉嗓音缓缓说道:「在这里等你,只是我想……看看你。」 血腥味比刚才更浓了一些。 戚容徒劳地张了张手,扶住了轮椅的扶手,「大哥……」 等候在一旁的医护人员在这时走上前来,快速解开戚裴胸前的纽扣,看到那大片染红的白纱布,脸色变了变,随即仰头向商务车的方向唿唤。 「不行,现在必须立刻转移,伤口开裂了,如果止不住……」 那些话戚裴没听进去,他被医护推着轮椅转过身,在将要错过戚容时,他又缓慢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戚裴已经很疲累了,血液流失带走了他的力气,可他依旧嵴背笔挺,唇角的笑脆弱又温润,面向戚容时勾出了更深的弧度。 「不要怕小容,父亲和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戚容怔怔地站着,眼皮突兀颤动了下,滑下一滴水来。 雨水落了下来。 「只要你开心,怎样都无所谓。」 尾音低得宛如嘆息,带着浓浓地无奈和不舍,随着雨丝掠过戚容耳廓,轮椅被人推着滚过柏油路面,声响很快远去。 戚容抬起眼看向商务车的方向,看着被几人推上车的男人,他突然就明白了那番话的真正含义。 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可是怎么能,就这么自以为是地替他安排好了后面的事,用那副託孤的姿态。 他们潇洒放手了,却没问过留下的人的想法。 不允许。 沉默积攒的力气骤然爆发,戚容向前迈了一步,突然大声朝着商务车的方向大喊:「戚裴!你和父亲都要完完整整地回来,回来继续当你们的家主和继承人!」 医护人员只在他的声音中停顿了一瞬,很快便利索检查好后座的男人,关上了车门。 戚容唿吸急促,鼻腔因吸进去了雨水而感到呛水的痛感。 「否则,我就把戚越那个臭小子打发到国外自生自灭,不会给戚家留下一丁点血脉——」 车内的戚裴唿吸艰难地喘息了几下,外面的声音停了,雨声噼里啪啦地打在车顶的声音淹没了一切动静。 雨势大了。 他胡思乱想着,想让戚容快点回去,可他实在没了力气,睁开眼復又闭上,他想到了一直跟在青年身后沉默寡言的魏弋。 有魏弋在,不会让戚容有事的。 车子即将发动时,车外突然又传来一道恢復了冷静的声音—— 「……你向我保证。」 距离很近,好像说话的人就站在车窗外。 戚裴眼皮颤了下,勐地转头面向窗外,在汽车引擎的震动声中,他看到了站着淋雨的青年。 执拗地一如既往,非要他给出一个答案。 戚裴扯唇笑了下,费力地抬起手,指尖很轻地碰在车窗上。 像隔空触摸了青年的脸颊。 轻得像嘆息的呢喃落于车厢内:「我向你保证……」 商务车在戚容眼前开走了,很快就在雾蒙蒙的空旷道路上淡成了一个虚影。 他固执地站在原地,盯着被水汽氤氲的道路尽头看了许久。 在极致的静谧中,戚容仰起脸,半眯着眼看落雨的天幕,直到一把黑伞撑在了他头顶。 戚容收回视线,偏过头,在晦暗光线下触及到了魏弋看不清情绪的双眸。 两人默不作声地对视着,雨点砸落的闷响被隔绝在外,水汽自芦苇盪升起,薄纱般拢住了两人。 谁都没有再提那件事。 静默中,魏弋伸出手,拇指擦了下戚容泛红的眼尾,声线压低:「哭了?」 戚容没挥开他的手,只微微偏过头辩解道:「雨水进眼里了。」 听完,男人轻笑了一声。 戚容被这声笑搞得越发心烦意乱,好似心事被拆穿恼怒起来,可没等他发作,下巴就被几根手指钳制住。 一股好闻的香水味混着水汽飘过来,戚容吸了吸鼻尖,没给他后退的机会,魏弋已经靠得很近。 嗓音和灼热吐息都扑打在他面上,「我看看。」 戚容被雨水打湿的眼睫沉重地扇了扇,或许是今天已经耗费了太多气力,他站在原地没躲开,任由魏弋的手指沿着他的眼尾摩挲,滚烫的体温将他的眼皮弄得发痒。 直把那湿漉漉的眼皮揉搓得泛起了红,魏弋才收回手指,后退了一小步和他拉开距离,不言语,垂下眼看着他。 「没骗我。」给了他台阶下。 戚容没言语,眼神游移到他肩头的深色水渍上,伞沿大半倾斜到了他这边,魏弋半边都在淋着雨。 第251页 看了半晌他掀起眼皮,语调平直地开口:「……要和我接吻吗?」 魏弋眉眼间的情绪倏地一滞,明显有些怔愣。 戚容似乎没想徵求他的同意,没什么表情地上前,环住他的脖颈便凑近吻上了他微凉紧闭的嘴唇。 察觉到手下人身体僵硬得不像话,戚容撩起眼皮眯眼觑他,张开唇咬了一口。 魏弋应激地一震,手中握着的黑伞倾斜,掉落在地。 这下两人彻底暴露在了雨幕中。 戚容达到目的,终于阖上眼皮,将脑袋靠在他肩头。 既然决定和他打同一把伞,不能一起避雨,那就一同淋雨。 这下扯平了。 第118章 有关戚家家主和继承人遇害的新闻被戚容和魏弋压了下来,没漏出一丁点消息。 同时,戚容也没坐以待毙,在戚怀起和戚裴尚未露面的这些日子,他几乎把整个戚家查了个底掉。 这一查,还真叫他查出了些东西。 他早知戚家这个靠前两代积累起来的老牌家族内部腐败疮痍,完全是依託着共同利益勉强维持表面繁荣,可他还是低估了人性。 内部早有人对戚裴继承人的身份不满,只是那些异议都在戚怀起的威慑中被镇压了下去,可异心一起,便再难轻易消除。 他远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 没了戚德义,还会有下一个。 戚家内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蛇虫鼠蚁,为了那点触手可及的利益全然不顾后果。 戚容有些想笑,这就是戚裴心心念念维护的家族。 十几年的养育之情没让戚容对戚家产生过多深厚的情感,只有戚怀起和戚裴称得上是他真正认可的人。 的确如戚家那些人所想,他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狼,他从来不在乎戚家如何,他只是想要在这个一无所有的世界里活下去。 前半生,他所做的事全是为了自己,可在这之后,他做的事是为了他在乎的两个戚家人。 涉及到藏在暗处,平时深居简出的董事会长老人物,戚容贸然接受戚家重担,在尚未站稳脚跟之前,无法釜底抽薪。 所以,戚容听了魏弋的话,将这些事交给了他。 他做不到的事,魏弋会替他做。 与魏弋离开那三年又回来的目的重合。 早在无数个被思念蛀空身心的日夜,回到戚容身边是他走下去的唯一所想。 他不再自由,不再不羁,他甘愿给自己缚上枷锁只做戚容身边的一只家犬。 他早已变了,魏弋想,已经回不去了。 父亲或许会对他很失望,疑虑自小给予他最大的自由是否是个错误。 这自由既造就了他,也令他折戟。 自由带领他走向他命定的爱人,带他从无尽光明堕入永夜,自星海暗游中鱼跃而出,又跌入一望无际的壑壑黄沙。 可他的神明就立于那荒芜之地,等他用脚下滚烫土地去丈量答案,然后他一步步走到了他身边,拿过了他手中的剑。 最终也被这份爱变得面目全非。 可魏弋并不后悔,他离不开戚容,这是他用痛不欲生的三年换来的答案。 当初因戚容而乱了阵脚着急回国,国外还剩为期一年的学业尚未完成,菲奥娜告诉魏弋,有关休学相关事宜需要他亲自回去一趟。 魏弋并未瞒着戚容,只是国内的事尚未解决,于是去m国的期限被无限延长。 戚怀起伤势不重,撞车之时他就被副驾的秘书第一时间护住,昏迷后躲过了双方的枪/战,而戚裴被子弹打中了脏腑,又感染了伤口,一直尚未清醒。 和戚怀起商议后,戚容将戚裴转移到了国外的私人疗养机构。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戚家大权旁落,戚容踩着敌人早已铺好的台阶,轻而易举地控制了整个庞大家族。 藏在暗处的毒蛇还未被揪出来,但威慑已经生效,确认短时间内不会再出事后,魏弋和戚容约定了归期,踏上了飞往m国的专机。 目送飞机滑入云层,戚容又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魏弋不在的这些时日,他的生活照旧,只是会时不时想起和他相隔万里的某个人。 这一次是有归期的离开,可戚容却觉得比不告而别还要难挨。 正因为有了约定,他才做不到全然不在意。 坐在顶层办公室的戚容将手中文件向下一扣,烦闷地捏了捏山根,短暂地闭眼又睁开,他眸中情绪短暂地恢復了清明。 他无法克制去想魏弋。 哪怕理智再抗拒逃避,他也没办法否认这一事实。 分开的时间一点点累积,和魏弋之间的记忆却越发清晰地印刻在大脑深处,戚容想起了离开的前一天晚上。 他们坐在别墅小花园里的吊椅上喝酒,本是正经的聊天,最后衍变成了魏弋靠在他肩头黏腻地亲吻他的脖颈和耳朵,有了酒精的催发,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智也被搅成了一团混沌,他晕晕乎乎地靠过去,不知道亲到了魏弋哪里,只感觉到靠在他肩头的男人浑身一僵,紧接着便被单手搂住腰抱了起来。 失重感让他本能地缠紧了魏弋,魏弋只用一只手臂轻松地抱起他,边亲他边走上楼梯。 魏弋将他放在床上时已经有些失控,却还是在最后关头起了身,替他理好衣服,克制地躺在他身边抱紧了他。 戚容并不担心魏弋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他知道在他未主动开口前,魏弋不会迈出那一步。 第252页 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如此。 他将魏弋从一头无拘无束的狼变成了守在他身边的犬,看着他收起利爪,低下头颅,甘愿对他俯首称臣。 可心里却没什么报復的快感。 现在还剩最后一步。 将魏弋的一颗心攥于掌心,在他陷于甜美的爱情陷阱中再抽身离开。 这本该是他为两人之间写下的最后剧本,为了让魏弋也尝尝一瞬间失去所有的滋味。 可戚容突然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报復了魏弋,除了短暂的復仇快感外,什么都得不到。 现在,连那种微末的快感也寻不到了。 在这场报復中,他本以为自己会在得偿所愿后畅快地大笑,可现在他内心毫无波澜,他已经拥有了他此前想拥有的一切,真正的家人和永不会背弃的爱。 小时候的他最怕被抛弃,这种害怕几乎刻在他灵魂深处,所以他总是战战兢兢,藏好自己最柔软的部分不敢轻易示人,生怕再失去再痛苦,他不愿意付出也不愿意相信,自卑又敏感地握紧手中的稻草作战,可心底却又藏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妄想,有一个人会从天而降地拯救他。 可经歷了许多,他学会了付出,也习惯了咀嚼痛苦,他渐渐明白,不付出就不会得到任何回报。 他对魏弋交付了真心,给出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换来的是一捧掺杂着荆棘的玫瑰。 漂亮耀眼,也将他扎得鲜血淋漓。 所以一切都是平等的,没什么好抱怨的。 如今他已不会再被虚无缥缈的復仇快感裹挟心智,只是有些事他必须去做。 这场旅途因他而起,也将由他结束。 … 自那日别墅一别,姜启便被家族内的诸事缠身,没多久老太太病重的消息传出,姜启即刻动身飞去了南半球。 戚容在他走得那天送了他。 「阿容,你等我,我保证一切结束会很快回来。」 不顾还有姜家其他人在场,姜启握住了戚容肩头,一双眼深深地望着他,眉眼间有着某种令人心惊的执拗。 戚容和他对视,许久没有言语。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在这一刻,只有两人心知肚明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没等到回应,姜启唇边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于是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阿容,等我回来好吗?一定要等着我……」 哪怕他心里已经清楚结果,可还是自欺欺人地希望戚容再给他一个机会。 哪怕只有一点时间也好,姜启在心里近乎哀求,不要让魏弋再次住进你的心里。 两人僵持的时间过于久了,有人反覆看表,按耐不住地上前提醒登机时间,姜启充耳不闻,一双眼未从戚容身上挪动分毫。 他在要一个承诺。 被那含着哀切的眼睛盯着,戚容终是低嘆了一声,「去吧,我等你回来。」 他对魏弋本就另有打算,就算没有姜启,他也会这么做。 姜启此去若真是涉及遗产分配,或许短时间不会回来,等他回来时,这边的事情或许已经了结。 到那时他会给自己放一个长假。 他和姜启之间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也或许不会得到解决。 他们两人所求不同,註定得不到两全其美的结果。 分开能为这段关系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明知这是一个不会兑现的承诺,可戚容还是面带笑意地走上前,拥抱了一下面前的青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背,像从前无数次安抚他那样。 姜启收紧双臂,恨不得将怀中人揉进自己灵魂深处。 两秒后,他恢復如常,后退两步向戚容孩子气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踏上登机梯。 这段时间,戚容站在原地,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人,心上疲惫前所未有地浓重。 他没在机场久留,很快返回了公司,整个戚家的重担尽数压在了他肩上,承担起运转庞大公司的中枢的代价,是他像只陀螺般连轴转了好几日。 对于他的代理董事一职,集团内有不少人公开表示不满,戚容也没惯着这些人,凡事当众给过他难堪的人,他有一个算一个地,或停职降职,手段强硬地镇压了公司的流言蜚语。 同时,他一改态度,将戚越亲自带在身边,他培养的目的太过明显,公司上下一时间又议论纷纷。 本以为戚容图谋至今是要将公司彻底攥在自己手中,可没想到他转头就培养起了自己弟弟,还打算把公司转手相送? 这又是闹哪一出? 戚容的这些举动又让那些暗中不满的老人起了观望之心,反正这位子谁来坐都无所谓,只要是戚家血脉。 只是他们担心戚容这一出只是障眼法,始终提防警惕。 只不过这一次倒是让他们失望了,戚容倒真没了争公司的想法,之所以会对权力渴望而和戚家人争得头破血流,无非因为他除了向上爬别无选择,可如今,他的前方出现了其他可能。 戚氏渐渐从胡乱无序中步入正轨,研究院和奥图尔家族的合作也在持续深入,靠着手中这项前所未有的技术在u市站稳了脚跟,戚容的地位一时水涨船高,成为了u市商圈内炙手可热的新贵。 戚容抽出一个下午见了周殊晏,把人叫来了自己居住的别墅。 有赖于两人名义上的恋人关系,戚氏和周家也顺理成章地达成了合作,就东区与城郊交界处那块地皮的发展,两方也算互利互惠,周家主对待周殊晏的态度也有所好转,甚至还鼓励他跟戚容好好发展。 第253页 可周殊晏清楚戚容叫他来的原因。 这是第三个月了,仅剩两周,就要到合同约定的期限。 到那时,他们两人再无关系。 他料想过戚容可能会说的事,可没想到戚容会提出提前结束协议。 周殊晏坐在戚容对面的沙发,和他隔了一段连客套都算不上的疏离距离,望着对面自顾自喝咖啡的青年。 他在说完那句话便垂下眼去看手中的文书,眼皮也不抬,似乎并不在意对面人的态度。 就像他笃定周殊晏不会拒绝。 毕竟当初要死要活仿佛被人玷污了贞洁的人可是周殊晏,如今提前结束这场骯脏的交易,周殊晏大概还会感激他。 咖啡机运作的嗡嗡声散开,佣人自动离开了,整个一楼都静悄悄地,在那句话落地后就陷入了沉默。 周殊晏并没有第一时间作答,他想起了不知从哪得知自己要来找戚容的消息后,父亲在饭桌上对他的叮嘱。 拇指指腹摩挲了几下攥得发白的骨节,良久后,周殊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用平直的语调掩盖自己的心虚:「我父亲邀请你去周家做客,今日来让我顺便问问你的时间安排。」 邀请是真,叮嘱也是真,只不过这些话是在戚容主动提出要解除关系后说出。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戚容会觉得他故意纠缠吗? 可出乎周殊晏的意料,戚容很轻易地答应了下来,什么都没有多问,就和他敲定了这周上门拜访的日期。 甚至在他走前,还贴心地询问了周家人的喜好和忌讳。 到了周六那天,戚容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钟,打扮得容光焕发,带了一整个后备箱的见面礼,俨然初次见家长的好男友模样。 下了车,他主动给了周殊晏一个脸颊吻。 这幅模样反倒让周殊晏无所适从,他难得没入戏,呆愣地看着面前的青年,耳朵在背后光线照不到的角度悄然红了。 胸腔内的心脏跳得前所未有的剧烈,周殊晏只觉得唿吸都受到影响,直到周家主走出大门,将戚容迎了进去。 落在两人身后,周殊晏的眼神始终落在戚容背后。 他本以为戚容的心很窄,窄到装不下其他人,可如今却又发现自己好像从来不了解这个人。 若真是逢场作戏,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呢? 他这样面面俱到的纵容,又怎么不让人多想。 甚至于晦暗中萌生出了胆大妄为的念头…… 或许他们也可以为了得到独占权而争一争。 第119章 在听到周殊晏邀请他去周家做客的话后,戚容心里并未产生波澜。 与周殊晏的设想不同,他一点多余的其他想法都没有,就平静坦然地接受了这个邀请。 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在乎周家那个老头,只是现在还是合同存续期间,这些不过是义务范围之内的事。 和周殊晏演戏也着实气到了公司里不少老匹夫,镇住了公司里对他觊觎董事长位置的不利言论,也算帮了他很多。 所以他帮周殊晏装装样子讨老头欢心也没什么。 想到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登门,所以戚容表现出了格外上心的模样,这幅乖巧谦逊的样子还真唬住了周家主,饭桌上气氛和谐,场面很融洽。 就连一向对周殊晏没好脸色的妹妹周笙然也一反常态地跑到了餐桌另一边,眼巴巴地揪着戚容的衬衣,怯生生地要他抱抱。 戚容垂眼和扎着公主头的小姑娘对视两秒,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还不等他找个合适理由拒绝,对面便有人先一步出声。 「然然,不许打扰客人吃饭。」 戚容收回手,视线向对面瞟去。 美艷漂亮的年轻妇人柳眉微拧,没看戚容,正不贊同地看着戚容身边的小姑娘。 这话说得毫无问题,可其中蕴含的微妙的排外意味戚容却领会到了,他唇角一弯,嗪着一丝笑意地认同了女人的话。 然后小姑娘便垂着头,不高兴地走回了妈妈身边。 有了这个小插曲,饭桌上的气氛还是受到了影响,饭后戚容没选择久留,告辞后和周殊晏一起走出别墅。 下台阶又走了几步,戚容才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夹在指间。 他没问周殊晏要不要,两人沉默地沿着公馆的笔直大道向前走,夏季的风已经带上了些许闷燥,周殊晏在家穿着休闲,简单的短袖被风吹出了褶皱,沾染上了些许烟味。 走到一半,戚容停下了脚步,烟雾朦胧了他疏离冷淡的表情,让周殊晏有些看不真切。 「行了,就到这吧。」 戚容侧过身面向身侧的周殊晏,眼角余光自然地瞥见了门前台阶上某个不知何时站在那的人影,他有些兴味地笑了起来。 他原先只当是误会了周殊晏,以为他真如自己所说那般没有跟自己的后妈产生不清白的纠缠,现在看来,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他的出现,确实让那个女人不淡定了。 这齣好戏以后还精彩着呢,可惜他大概没机会看了。 周殊晏看他笑了,就知道他有话要说,静静等了片刻,青年却突然凑近过来,恶劣地将含在口中的烟雾唿在了他面上。 周殊晏躲闪不及,下意识扶住了戚容手臂偏头,「做什么……」 「周公子,有人在看着我们呢。」 第254页 周殊晏一愣,他没回头,却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戚容说的是谁。 只沉默了两秒,他 周殊晏眉心拧起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开口的嗓音如常:「不用在意。」 戚容听见这话靠向周殊晏肩头,笑得直不起腰来,突然觉得自己很像高门大户中勾引了少爷的外室,哪怕老爷再喜欢自己,可夫人却不喜欢。 甚至还因为自己见不得人的念头,而把他视作眼中钉。 要是合同时间再久一点,他还真愿意再陪周殊晏继续演下去,戚容指间的烟快要燃到尽头了,他松开手指,菸头掉在周殊晏脚边,被周殊晏自然而然地捻灭。 就像他曾做过的无数遍那样。 戚容歪头看了他一会,像是要认认真真地把人记下来。 周殊晏没戴那副眼镜,头髮也散下来一半,被道路两侧的暖光一照,平日里的冷漠尖锐被弱化了,显出了一种难言的气质来。 视线转了个来回,戚容漫不经心地收回,扯了扯唇角。 如果周殊晏不介意,他倒是很愿意和周殊晏继续做朋友。 「分手的事你挑个时间告诉你父亲吧,我无所谓,以后大概不会常见面了……」 它们之间的所有交易在今晚结束了。 话音随着戚容的走动而变得有些缥缈,周殊晏站在原地,垂眼看着怀里空下来的位置,没有反应。 「还有你的漂亮小妈,多注意点。」 无论周殊晏到底对那个女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出了事的后果都要他自己来承担。 留下最后一句忠告,戚容便径直走向等候在公馆外的轿车。 他拉开车门,朝站在原地的男人摆了摆手后,头也不回地坐进了后座。 车辆很快驶离,公馆门前的路灯常亮,周围再度变得寂寥无声。 周殊晏静默地站着,与满院灯光洒下的墨色融为一体,许久没有动作。 有人自别墅走来,放轻了语调喊他:「殊晏。」 周殊晏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移开了长久注视大门的视线,脚步声停在了身后,他没回头,闻到了记忆中熟悉的香水味。 女人见他没有反应,拢了拢肩上披着的披风,轻抿唇出声:「怎么一直不进去?」 周殊晏并未回应,只是转过了身面向了她,沉静眉目无波无澜的,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面前的美艷女人。 女人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悸,勉强提了提唇角,自来到周家后第一次做出了有失身份的举动,伸出手想拉住他。 「殊晏,我……」 可她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周殊晏一言不发地与她擦肩而过。 女人被无视了个彻底,愣在原地。 周殊晏目视前方,草坪两侧光影掠过他面上隐忍神色,整个周家只有他知道,这段所谓的恋情不过是场骗局,是各取所需的交易。 可他却在逢场作戏中当了真。 还自以为得到了戚容哪怕一星半点的真心。 他才是那个蠢货。 …… 戚容登门周家的消息在当天夜里就传开了,戚容没想刻意遮掩,也没命人压下流言,只是觉得没必要。 过段时间他和周殊晏分手的事又要闹上一波,此时欲盖弥彰显得多此一举。 他在第二日照常去了戚氏大楼,淡定地接受职员带着八卦的眼神和议论纷纷。 国内虽风气不如国外,可两个男人相爱的事也不算稀奇,u市上流阶层也有几对男性联姻,最后在国外登记结婚的先例。 周家发生的事大张旗鼓地传遍了u市上流社会和商圈,于是众人都在猜测戚容或许是好事将近了。 一整个白日,戚容的手机一直处于被轰炸的状态,他被搞烦了,索性直接将私人手机关机了,直到傍晚离开公司才重新开机。 刚开机,便有电话打了进来。 手机嗡嗡声震得戚容掌心发麻,他盯着屏幕看了会,还没滑向接听,电话便自动挂断了。 来电显示魏弋。 魏弋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目的不言而喻,已经知道他想说些什么的戚容将手机丢在后座皮椅上,撑着下巴阖上眼皮。 他工作了一整日,不是为了下班后还要听人质问的。 况且,他做什么也不需要事事向魏弋汇报。 来自魏弋的电话轰炸一直持续到天色彻底黯淡才终于停歇,戚容将没了动静的手机拿在手中,盯着魏弋给他发了一整页的消息出神。 逐字逐句看完,他纠结良久,还是动了动手指,给对面回了消息。 【戚容:我没事】 【戚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等你回来我会解释】 最后一句发出去戚容就后悔了,他拧眉盯着那最后解释的字眼,懊悔地咬了咬下唇。 解释什么解释,魏弋又不是他的什么人,这样倒像是对魏弋做出了什么承诺。 刚想撤回,可又转而想到,对面万一已经看到了,他撤回就显得他是心虚。 又是一番心里建设后,再下定决心想撤回时,时间已过了两分钟,戚容盯着自己垫底的消息看了几秒,扔开手机,捂住脸扬头靠在椅背上。 手机一直静悄悄地,魏弋一直再未回復,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等了又等,正想低个头主动将电话打回去,可一通紧急视频会议将戚容的注意引走,他暂时把魏弋搁置在一边,进入书房一待就是三个小时。 第255页 直到晚上11点,楼下的门铃被人按响。 戚容捏了捏发酸的太阳穴,走下楼去开门。 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人找他,戚容走到客厅突然想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雨夜。 可他很快又否认那个想法,魏弋人在国外,怎么会是他。 今夜无风无雨,是个月明星稀的好月夜,门打开了,月辉沿半开的门缝倾泻而入,银白的光亮照得戚容微微眯眼。 面前站了个高大身影,逆着光的面容隐在昏暗夜色中,沉默又凛然,身上带着一路沾染的风尘气。 戚容猝不及防吸了两口对方身上带来的冷气,有些微怔,仰起脸看向面前人的脸。 他已经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两人相对无言,一明一暗,静静地看着对方。 有什么情绪好似被初夏的热气融入进去,一切都变得闷滞难言起来。 戚容握住门把手的手指动了动,然后松开,拉过面前一直沉默的男人走进了别墅门。 通向客厅的走廊感应灯随着两人走近而渐次亮起,暖黄的光色柔柔地拢住两人,连沉默氛围也被染上了暧昧色调。 戚容走到客厅才松开手,转身看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走廊壁灯落在魏弋背后,他站在明暗交界处,楼梯间照下来的灯打在两人身上,映亮了他的表情。 戚容话音止住,在触及魏弋泛着湿意的眼眶时,他像被烫到般没了声音。 魏弋沉默地,不错眼地注视着他,眼底积蓄的破碎摇摇欲坠。 他一句话都没说,却已让人感受到他即将爆发的委屈。 戚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魏弋脸颊,泪珠落下来砸在他的手指上。 魏弋体温高,连眼泪也是滚烫的,那热度烫得他指尖下意识蜷缩了下,麻痒四起。 魏弋没动,任由戚容的手擦干他的泪,倔强地不肯出声。 终于,戚容像是败给了面前高大沉默的青年,抿直唇瓣垂下了手,沉默片刻,他低低说道:「我去给你拿条毛巾。」 转过身刚走出两步,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 戚容双手被迫蜷在身前,被魏弋的双手锢得很紧,他也没有挣扎的想法,偏了偏头去看,无意地和魏弋靠得更近。 背后人的怀抱很热,从外带进来的空调冷气已彻底散了,戚容觉得自己像被一只火炉给拥住了,后背连着脖颈都开始发热发烫。 可尽管被热得不舒服,他也乖乖地缩在对方怀里没动。 自知理亏,所以他没再出声,而是等着魏弋主动说点什么。 又过了片刻,耳边一声低哑的话语贴着耳廓蹭进戚容耳中:「你不接我电话,今天一整天,我给你打了100多个电话……」 「以前你都会接我电话和消息,可你昨晚去过周家以后,就没再联繫我。」 「昨晚你住在周家了吗?和周殊晏睡在一起?他凭什么……」 声音越说越委屈,到最后已经沙哑到染上了微弱哭腔,戚容下颌微微绷紧,随着魏弋的话他的心尖像被人泼了一层酸涩的苦水,说不清的复杂滋味。 「今日我回来的路上,我从很多人那里听说,你会和周殊晏结婚……你会和他结婚吗?」 事情越说越离谱,戚容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拧起了眉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不过是去了一趟周家,怎么把他的人生大事都编排出来了。 早知道就让公关去解决了,现在把人招回来了,还是要他来哄。 戚容心里狠狠骂了造谣生事的人一通,可面上不显,他小幅度转动了一下手腕,拍了拍魏弋的手臂,语气无奈至极地解释:「先放开我,我不会跟周殊晏结婚。」 可魏弋无动于衷,下巴垫着他的肩头,嗓音闷闷地拒绝:「我一放开你,你又要跑了,每次都是这样。」 戚容站得双腿微微发麻,听到这犟脾气的发言,唿出一口气,闭眼妥协:「那你坐到沙发上抱着我,我站累了。」 这话听在魏弋耳朵里,无奈中又带着点娇纵,撒娇一样。 压抑十几个小时的心情因这一句话而微微好转,他压住嘴角,低低地「哦」了一声算作回应。 还是一样娇气。 魏弋松开一只手臂,弯下身子一把捞过戚容的腿弯将人直接抱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客厅沙发。 屁股挨着沙发,戚容刚想寻个舒服的姿势,却被魏弋掐着腰抱到了大腿上坐着,始作俑者一只手锢住他腰身,另一手搂住他的双腿,让他全无逃脱的空隙。 这样抱小孩一样的坐姿太过羞耻,戚容脸皮泛红,抬起还未被束缚的双手推了推魏弋,没推动。 他坐在魏弋腿上,比魏弋高上一些,于是魏弋就仰起脸看他,刚哭过泛红的眼眶坦然在他面前,不掺杂质地直勾勾望着他。 戚容挣扎的动作弱下来,直至彻底停了。 魏弋看了他片刻,又把头靠向他肩窝,嗅到了熟悉的香气,环着腰身的手贪婪地紧了几分。 「现在可以说了,我在听。」 第120章 在这样的情景下,被一双眼仔仔细细地盯着看,戚容反倒有些说不出口了。 那颗不争气又泛软的心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是自那心软中生出的另一种难以控制的情绪。 他在难过。 看着魏弋在他面前哭得伤心,他第一次有了心疼的感觉。 第256页 戚容垂下眼睫,避开了魏弋的眼神,一言不发。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魏弋,那样像太阳般生来被众星捧月的人,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好像他就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 这种错觉太让人沉迷,深陷其中便是被甜蜜陷阱包裹的猎物,手无缚鸡之力地等着被那爱意凌迟。 可魏弋总是在他面前露出毫不设防的模样,对他温柔给他特权,桩桩件件,都让他无法轻易说服自己去漠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没有哪一处不在吸引他,在人声鼎沸中无声叫嚣着快来爱他。 好像他生来就是为了和他相遇。 既然躲不过,戚容便认了,短暂地沉默后,他抬手地捧起魏弋的脸,在他茫然懵懂的眼神中,垂头亲了下去。 这样的举动做过无数次那般自然,不带任何情色意味,只是单纯地表达他的思念。 只有在这间光线朦胧的深夜客厅,他才敢大胆地放肆宣洩自己压抑的情感。 魏弋像是愣住,许久没有反应,直到戚容在他唇上辗转了两下放开了他,他才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回过了神。 他意识到方才戚容做了什么,第一件事便是拉住戚容还未收回的手腕,面上迅速染上一丝难过,「你又想扯开话题,这次别以为接吻就能矇混过关。」 戚容任他捏着两只手,没挣扎,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没有想避而不谈,只是想你了。」 魏弋本还低落的神色在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时一瞬惊喜,有些受宠若惊般,不敢确定地试探道:「真的想我了?」 戚容看他这幅熟悉冒着傻气的模样,一时没忍住笑了,他抬手按住了魏弋小狗似的凑过来的脸,肯定了一遍。 只不过魏弋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的时间很少短,很快又故作镇定地将事情扯回了正事上,非要戚容说出一个解释来。 戚容被他以暧昧姿势搂抱着,可两人之间的氛围却犹如犯人受审,武力一直比不过,曾经屡试不爽的忽悠也不见效,戚容现在是彻底没了对付魏弋的方法。 戚容突然有些怀念最初的魏弋,那时他还是个刚成年的愣头青,青涩又好骗,连不走心的逗弄也当真,是被耍得团团转还坚持凑上来的笨狗。 他既惊喜于魏弋的快速成长,却又苦恼他的成长速度。 面对这般别扭受困的局面,若不是因为对方是魏弋,戚容一秒都忍不了。 最后还是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听他说完,魏弋彻底放下心来,仰着脸眼巴巴地凑近他又亲又蹭,脑袋靠在他肩颈间,像只大型犬般贴着主人亲昵撒娇,唇角的笑压都压不住:「阿容,那你要什么时候和周殊晏公开分手?既然该做的都做完了,那明天就公开好不好,或者今晚……」 戚容被他蹭得脖子又热又痒,忍不住向后靠了靠,可腰后的手按住他,不允许他躲,「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魏弋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撇着嘴角将他抱得更紧了。 他当然急。 周殊晏那小子占着这个男朋友的名头三个月,他早看他不顺眼。 况且,当初戚容只是找周殊晏寻求合作,又不喜欢他,居然能为了他公开出柜,还陪他回家里吃饭。 戚容和他都没做过这些事…… 所以他当然嫉妒,嫉妒得要死。 他巴不得两人早点公开分手,一秒都不想多等,戚容是他的,就该让整个u市的人都知道。 「阿容……你和周殊晏分手了,就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收起獠牙的野狗不再满足于主人一时的流连,他徒生妄念,一步步试探主人的底线。 戚容垂眸盯着仰起脸跟只小狗似的眼巴巴望着他的男人,唇角捲起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抬起垂搭在魏弋肩头的手,随意拨弄了两下魏弋额前稍显凌乱的碎发,语调不显情绪:「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魏弋来得急,身上的藏蓝衬衫也起了些褶皱,眉眼间虽明亮有光,可难掩疲惫,是赶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m国飞回来的。 只有笨蛋才会多想。 真不知道他这么些年在国外都学了什么,轻易便被一两句话流言蜚语动摇。 戚容心中有气,可更多的却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意,现在他知道魏弋为了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可却又希望他能当好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魏弋抓住戚容的手,只轻轻捏着,任那白玉似的手指描摹着他的眉眼,嗓音认真:「我想做你的男朋友,光明正大地被所有人见证。」 戚容眸光微动,手下动作停了下。 魏弋闭上眼,抓着他的手指在自己脸上乱摸,指尖从眼皮下滑到鼻樑,最后到嘴唇,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触碰,好似要叫他彻底记住自己的线条轮廓。 再睁开眼,那湿润瞳眸中染上了些痛苦:「是我太贪心,连你身边出现的其他人都嫉妒。」 「所以我再也等不下去了,阿容,我怕我再慢一点,你就要多看其他人一眼……我知道我并不好,你的纵容是我留在这里的唯一依仗。」 戚容静静地听他说,手指被另一只比他大上一圈的手严丝合缝地扣住,手指相抵,对方的体温清晰地透过掌心传递而来,整只手烫到微微发麻。 魏弋的突然出现在预料之外,可这番话却在情理之中。 第257页 他把天之骄子晾了太久,逗弄猫狗一般吊着,可魏弋已不是三年前孤身一人来到国内上学的毛头小子,他现在是得到背后家族认可的继承人。 野狗终于耐不住性子,凑上来甘愿戴上枷锁。 在戚容出神之际,两人相握的手已落在魏弋嘴唇上,双唇微张,咬了那白皙指尖一口。 明明咬得不重,可魏弋转而又细细舔舐了几下,像是生怕青年被咬痛,漂亮的眼睛抬起看着他,棕色瞳心化被暖光融化,显出一种粘稠的将化质地。 「所以我卑鄙地恳求你,再爱我一次好不好?」 光线昏暗中,戚容静静地和面前男人对视着,因位置而产生的居高临下被晦暗敛藏,他没有丝毫情绪外泄,冷静地像在审视。 魏弋在求他,自下而上地,求他爱他。 戚容清楚,如果魏弋想,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得到他,甚至让整个戚家都无法找到他,他从不怀疑奥图尔家族的实力。 可魏弋没有这样做。 而是亲手把能刺他最深的刀递到了戚容手里。 魏弋知道戚容的介怀,也知道他藏在心底的伤痛,他亲口承认自己做得不够好,也在力所能及地用自己的方式去爱他。 这早已超越了两人最初充满错乱的感情。 正因如此,戚容才清楚地明白,两人回不去了,魏弋想要他们回到过去,可已经过去的关系又怎么恢復如初。 所以,现在的他无法作出任何承诺。 戚容什么都没回,只是拍了拍魏弋的肩膀,让他抱着自己起身,转而往楼上走去。 推开卧室门,他指挥着魏弋停在床边,自己挣扎着落地,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了一只盒子。 手一扬,丢给了魏弋。 魏弋站在原地,无措地接过那不大不小的细长丝绒盒子。 戚容朝他抬了抬下巴,唇角微扬:「打开看看。」 魏弋短暂地从面对他避而不谈中的难过抽身,依言打开了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银链,很简约地男士款,下面挂着一块小小的坠子。 戚容见他有些呆住,漫不经心地调笑:「喜欢吗?」 魏弋闻言蓦地抬头,嘴唇动了几下,开口时嗓音哑了下来:「这是送我的?」 戚容转身直接坐在了床边,翘起腿,没穿拖鞋的脚尖随着动作轻晃,姿态倨傲:「不想要可以还给我。」 像是怕他反悔似的,魏弋赶忙应下,唇角和眼角一齐在笑:「不,我非常喜欢,这算古话中的定情信物吗?」 戚容看他两秒,朝他招了招手。 魏弋走过去,很自然地半跪在他脚边,将手中的盒子递到戚容面前,口气带着孩子气的骄傲:「阿容亲手帮我戴上。」 戚容拿出那条项鍊,缚在了他脖颈上。 白皙指尖勾着那细链,拉得男人微微倾身,戚容又松了力气,缓慢吐字:「不是定情信物,是狗链。」 金属坠子自然垂下,在灯下反着微光,戚容敛下眉目,手指沿着链条下移,掠过那坠子停了停。 这条项鍊他准备了很久,本就想等魏弋从国外回来送给他,这里的坠子本该留出了位置镌刻人名或字母,可他最终选择空了出来,什么都没留。 若是留了字,倒真像狗链了。 察觉到他在出神,魏弋握住还未撤走的手指,连带着前胸的细链一同缠绕在指间,仰起头,眼神发热地紧盯面前青年。 「那阿容要用这跟链子把我绑在身边一辈子。」 野狗没有资格戴上主人亲手准备的狗链,这是对他的奖励。 似乎被他的话取悦,戚容勾唇笑了笑,他额发散落,秾艷张扬的眉目被暖光浸润,毒性弱化为了噬人心魄的柔情蜜意,如花瓣般的唇角舒展,漂亮得如膏似脂。 魏弋看得有些痴了,喉结滚了几下才压抑住想要靠近的渴望,逃避般垂下眼,发现青年的脚正抵在他胸前。 戚容洗完澡就一直在书房办公,拖鞋也在上楼的途中不知丢到了哪里,此时裸着一只瓷白的脚,一晃一晃地点着他的胸口。 无意为之,却敲得他心脏鼓譟不停。 那抹白实在太扰人心神,于是魏弋伸出手将那柔软握在掌心,另一只手抚上不堪一折的脚腕,狎昵地把玩。 戚容见他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看,微一挑眉,明明知他心意,偏偏不饶人道:「戴上狗链也这么开心?」 话音落下,戚容清晰感到攥住自己脚腕的五指收紧了几分。 魏弋看着他露出一笑,抬起那只他一手便能握住的脚,轻吻在脚背。 「开心,因为我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他是戚容心中的特例。 电流一般的酥麻从足底窜了上来,戚容克制不住地打了个颤,轻挣了两下,那只脚却被魏弋牢牢把在掌心。 布料窸窣的摩擦声响在静夜中模煳,化为了搅人心乱的背景音。 倒在大床上时,戚容已如盛放的海棠般醉人,皮肉羞粉,全身上下都被人用心啄吻而过,留下一串濡湿吻痕。 难耐到极致时,戚容仰起颈子,两手隔着衬衣抓挠着魏弋的后背。 不知碰到了哪里,附在他身上的男人浑身一僵,从鼻腔内闷出一声痛哼。 细小的动静乱了室内黏腻氛围,戚容按住他的肩膀,直起身盯着他。 第258页 对视两秒,见魏弋装傻,戚容又摸索着碰到了刚才的位置,这次用了点力,魏弋反应更大,直接向前倒进了他怀里,痛得唿吸粗重。 戚容已从意乱情迷中抽身,偏头看着靠在他肩头的男人,眉心微皱。 这下他确定了,魏弋受了伤。 第121章 戚容上手去扯魏弋的衣服,魏弋想制止他的动作,被他看了一眼又默默松开手,乖乖地任由戚容扒了他的衣服,将他推倒在床上。 浮云散了,月色静悄悄地回来,朦胧地缠绕上大床上纠缠的两人。 戚容跨坐在魏弋腰后,将他的衬衣自后领扯开,直至露出了大半个后背,一道道纵横的青紫伤痕才显露全貌。 并没有皮开肉绽,像是被钝器击打造成。 他维持着拉扯衬衣的姿势,神色晦暗不清:「怎么回事?」 魏弋半张脸贴在被面上,费力地偏头向后看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支支吾吾地不愿说。 戚容另一只空闲的手向上,按在了魏弋后颈,微微施力,「告诉我,谁动的手?」 魏弋被迫压向被面,窒息感让他胸腔急促喘息,却没有挥开青年的束缚,只是低声喊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戚容并不应答,手上力道丝毫未减。 在黑暗中一切情绪都无所遁形,他掩饰不了自己的感情,也掩饰不了自己的愤怒,在盛大的黑色深渊中,又都消弭无声。 静默片刻,魏弋沉重地喘息了两下,低哑地开口:「阿容……」 「没有别人,是我父亲打的。」 戚容一点点松开了手,他维持着坐在魏弋腰后的姿势,没有动,良久才探出手,轻轻地碰上魏弋背后的伤痕。 「疼吗?」 魏弋在他手刚碰上来就哼唧了两声:「疼,阿容轻点。」 戚容收回手,復又重新落回去,指尖用了点力道,按了按那在月色下青紫的淤痕,魏弋下意识颤了颤,却被后颈上那只手按在原地动惮不得,只不过反应真实了些,粗重喘息搅动了寂静空气。 哪怕知道他的反应都是装的,可依旧会控制不住地心疼,戚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阴郁笼罩上来。 魏弋被压制着,手脚都碰不到背后的青年,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有些慌乱,克制不住地小声请求:「阿容,我想看着你的脸,换一个姿势好不好?」 戚容没回答他,只是过了片刻,从他腰后起身,按亮了床头的壁灯。 房间内光线亮了些,魏弋坐起身,抬手挡住眼睛适应光线,未聚焦的视线中,青年的身影从床边离开,他一下慌了神,起身移到了床边,「你要去哪里?」 戚容偏了偏头:「拿药箱,给你上药。」 闻言,魏弋便乖乖坐了回去,还贴心地将整个上衣全部脱了,整齐叠好放置在一旁。 戚容回来时,便见到魏弋盘腿坐在床边,仰头看着他,双眸被暖光照得很亮,几乎能看到他背后不停晃动打圈的尾巴,有些期待的样子。 像只小狗似的。 似乎被自己联想逗笑,戚容唇角带上些浅笑,随手将医药箱放在床头,便坐在了魏弋身边,抬手推了推他裸露的肩头,示意他转过身去。 魏弋听话地转过去,拿后背面对戚容。 壁灯的光打在那一起一伏的蜜色背肌上,随着他挺直嵴背的动作,一点点将那纵横的几道淤痕照得清楚。 戚容探出手指碰了碰,指尖触到一片高于常人的体温。 随着手指停留的时间延长,肌肉开始紧绷,唿吸带动整片肩背快速起伏几下,那块状分明的皮肉含着蓬勃生命力,像是要吞掉他的手指。 魏弋垂头平復唿吸,几秒后偏头向后看,语调克制:「别玩了,我会有反应。」 这话中的含义十分明显,挑起来的火,总要有人灭掉。 戚容并不打算挑战这座经久沉寂的火山,果断收回了手,侧身去翻找药膏。 魏弋两手撑在腿上,静等了片刻,感到背后有冰凉的膏体涂抹在了自己后背,冰冰凉凉地,被一只手轻柔推开。 那凉意也好似浸润进了他心里。 涂抹药膏的动作重复进行,两人一时没有言语,房间内唿吸声清晰可闻。 手指擦过靠近腰间的那道青紫后,戚容才终于发问:「被什么东西打的?」 这痕迹形状很特别,像是棍棒,可戚容又不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动手的人下手时没有留情。 魏弋沉吟片刻,不太想说这么丢脸的事,尤其还是在戚容面前,可架不住身后人沉默的压力,他到底还是低低地开了口:「手杖……」 戚容眼皮一颤,而后微微挑眉:「被那玩意抽了几下,你还能坐了十几个小时飞回来?」 魏弋面皮一热,情急之下就转身向他解释:「我太着急了,周殊晏在你身边多待一天我都不放心……」 他太清楚,戚容这个人就如蛊惑人心的荆棘玫瑰,爱上他再简单不过。 他离开前还在想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让两人分开,如今不需要他出手,问题就已经要解决了。 哪怕因为要强行回国又惹了父亲大发雷霆,他也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话音落地,戚容并未应声,他视线向下,落在魏弋肩头,像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魏弋顺着他的视线垂眼,看到了自己肩头早已痊癒的弹孔。 还未等他说些什么,戚容已经轻轻摸上那道肉色的圆形疤痕,指腹沿着那伤痕轮廓描摹了一圈,轻得像是怕弄疼了他。 第259页 戚容没再纠结魏弋背后的伤,转而问起了眼前这道已经完全痊癒的伤口:「这是什么时候受得伤?」 魏弋喉结滚了滚,眼神落在戚容脸上,定住了,「两年前,我刚试着接手家族事务,收购没谈拢,被暗算了。」 手指向后移,又落在他肩头横亘的一条细长伤口,戚容视线跟着移过去:「这里呢?」 魏弋的眼睛始终粘在他脸上,嗓音低沉:「记不清了,或许是在餐厅,被掀翻的铁板划伤了。」 手指每滑过一处,戚容便问一句,魏弋一一回答了他,有些细小的伤口不知是何时造成的,连他自己都忘了。 魏弋这才发现,回到国内后的日子太安逸了,他已经快要忘了没有戚容的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早明白,在他公开继承人身份的那一刻起,便註定会经歷无休止的血雨腥风,他的家族既是庇佑,也是众矢之的。 想念戚容是他闲暇时唯一的放松,也是他寻求灵魂安定的归处。 戚容的存在早已随着时间的更迭深深烙印在了他灵魂深处,代表了他自由无虑的最后时光。 他怎么能不爱呢?又如何忘掉? 魏弋敛下眼睫,思绪渐沉,他知道父亲今日为何会出离愤怒,因为他的态度表明,将戚容放在了先于家族和自己的第一位置。 这对继承人来说是大忌,尤其还是在奥图尔家族中。 在登机前他就做好了应对各种问题的准备,即使家族内部剥夺他继承人的合法顺位,他也心甘情愿。 因为他深知,没有戚容,他不会快乐。 所以他从来不后悔。 魏弋抬起眼,悄然去瞥青年靠得很近的面容,不可避免地开始去思索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那么戚容是否会后悔? 思绪坠地,青年的吻也不期而至。 像片羽毛落了上去,温温柔柔地盖住了那些纵横在宽阔肩膀上的肉色疤痕,像云也像风,是治癒也是拯救。 魏弋静默地坐着,胸腔内的心脏随着肩头的细微麻痒沉闷地作响,一声接一声,而他僵硬着姿势,生怕让靠得极近的青年察觉出这丢脸的端倪。 戚容垂着眼,一点点地吻过魏弋前胸肩头的伤疤,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重复着动作,在嘴唇游移到肩头时,他撩起眼皮,发觉魏弋仰起脖颈,似乎忍耐到了极点,形状突出的喉结重重地滑动。 他明明没有任何绮丽涩情的心思,可此时却产生了想要咬上去的冲动。 唿吸试探的凑近,在只有一指距离时停下,戚容盯着那似乎滚动得更厉害了的喉结:「我想咬这里。」 魏弋没有言语,静默片刻,他捞住戚容的后颈将人拉到眼前。 戚容上半身前倾,重心不稳地伸出一条手臂支撑,手掌按在了魏弋绷得很硬的大腿上。 两人鼻尖相抵,魏弋敛下眸中沉着浓郁的欲色,忽然开口:「咬这里。」 戚容刚要说话,魏弋便含着他的唇珠吻了上来。 于是,咬喉结就衍变成了唇齿纠缠,等回过神来,戚容早已没有咬的力气。 被放开后,戚容坐在魏弋腿上喘着气,眼睫和嘴唇俱是湿淋淋地,正在怔神之际,又被意犹未尽地魏弋捧住下巴亲了亲脸颊。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似乎有些收不了场,戚容慢慢平復着唿吸,清楚地感觉到某处的异样。 腰间有手臂箍了上来,严丝合缝地将他抱住,戚容深知今日大概是躲不过了,心里的天平向着妥协倾斜了大半。 半晌,他面向魏弋,抬手搭上他的肩背,「你背后有伤。」 魏弋顺着他的姿势将脸埋进他肩窝,深吸了一口:「那我们动作小一点。」 戚容是真的信了他说的动作小一点。 后半夜,戚容昏昏沉沉地窝在床铺中,早已想不起自己无意识中在魏弋背后抓挠了多少下,他浑身泛着湿粉,被始作俑者搂在怀中。 腰间温温热热地,像是有只手在轻柔地揉按,戚容偏头更深地埋进枕间,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房间内被搅动起来的空气重归沉寂,魏弋确认怀中青年睡熟后,收回了按摩他腰部的手,垂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戚容亲手断了他仅剩的退路,他不会再放手了。 往后,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直到这份爱消亡之日,直到……戚容不再需要他。 第122章 周殊晏和戚容分手的消息在一周后公布,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些早已暗中猜测两人好事将近的人转而猜测起了两人分手的原因,舆论一时热闹非凡。 同时,魏弋开始频繁出现在有戚容在的场合,毫不避讳地显露与戚家代理家主的亲昵。 几乎带着些明目张胆地宣誓主权的意味。 魏弋的主动加入,让这场本就看不分明的豪门爱情大戏的走向越发成谜,营销号娱乐新闻为博人眼球大肆宣传三人的三角关系,不过并没有引起当事人的注意。 戚容是不在意,而魏弋则是乐见其成。 自上次魏弋不管不顾地抛下m国一堆事回国,奥图尔家族那边就暂停了他手中所有正在进行的项目,转而移交到了姐姐菲奥娜手中,只不过对外并未公布。 明知这是家族对他失信的表现,可魏弋表现得像个没事人,哪怕没有工作也频繁出现在实验室和戚氏公司,总要在戚容的办公室待很久才会离开。 第260页 没过多久,大半公司的员工都认识了这位传言中神秘低调的世家继承人,绯闻也传出了好几个版本。 在三人谣言闹得最凶的时候,周殊晏主动去了戚容的别墅。 门开了,开门的人却不是佣人或戚容,而是赤着上半身的魏弋。 两人四目相对,短暂地沉默了会。 最先反应过来的魏弋当即拧眉,嗓音带着点不耐的火气:「你来做什么?吵到我们睡觉了。」 他这话说得微妙,敌意也不加掩饰,周殊晏听完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我有点事要和戚容说,我以为这个时间他应该醒了。」 魏弋看他几秒,撑在门框上的手臂横在那里,挡住了门外人的路,两人僵持了一会,魏弋还是收回了手,冷着脸让出了位置。 万一这小子真有事找戚容,他把人拦着不放,戚容又该和他生气了。 每次一生气,就不准他出现,指不定还要把他赶出去,因为周殊晏惹戚容生气,愚蠢行径。 关好门,魏弋直接把人晾在客厅,径直上楼回了卧室。 床上被褥乱着,没有人,魏弋寻到浴室,见到青年正在刷牙的背影,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从背后将人抱住。 戚容眼皮半耷,刚起床懒懒散散地,没有推开抱着自己的人,就着这样的姿势继续刷牙。 魏弋抱了会,就将手臂横上戚容胸口,扣住他的肩头,以一个完全禁锢的姿势将他牢牢锁在身前,他垂下头,将脸埋进青年颈侧,克制不住地连吸带亲。 再开口的嗓音低哑:「怎么不再睡会?楼下那个人,我可以替你打发了。」 他根本不想让两个人见面。 戚容任由他以这样一个完全占有的姿态闹脾气,低头吐掉了口中的牙膏沫,才说话:「是打发,还是打架。」 魏弋根本不是想帮他,而是占有欲作祟。 知道自己心思被拆穿,魏弋也抬起脸,看向镜子中的青年,撇着嘴角低声嘟囔:「我犯得着跟他打架吗,他已经出局了……」 戚容抹掉脸上的水珠,侧过身来摸了摸魏弋的脸,不走心地回:「别撒娇,没事干就下楼做早餐。」 说完,扯过墙上的毛巾,走出了浴室。 魏弋满脸不开心地跟在戚容身后,见他就准备这样下楼,急忙一把抱住他的腰拦住他:「你就穿成这样去见他?」 戚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搭,他没换衣服,还是睡觉时那身铅灰睡袍,脚下踩着一双居家拖鞋,他不明白自己这身有什么问题。 魏弋见他无动于衷,气得将他抱得更紧,两只手拉住睡袍前襟用力合上繫紧,将那片裸露的胸口遮得死死的。 再低头看那双露在外面纤直白皙的小腿和伶仃的踝骨,魏弋恨不得帮戚容套条裤子,但眼见戚容面上已经开始不耐烦,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人出了房门。 戚容下楼没一会,魏弋也下来了,身上套了件纯黑短袖,看了一眼沙发上隔了一张茶几距离的两人,如同戚容所说去准备早餐了。 断断续续地交谈声从客厅方向飘来,魏弋竖着耳朵听,等薄卷饼做好,那边的说话声也停了。 魏弋手中端着盛了薄卷饼和三明治的盘子,走到吧檯时,门铃毫无预兆地响起。 坐在沙发上的戚容没动,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轻笑一声:「我这里还真热闹。」 魏弋同样停在了原地,看了一眼大门,又看了眼戚容,随即放下盘子走了过去。 戚容自顾自地喝着杯中咖啡,没一会,玄关走进来两个人,他视线向那边瞥了一眼,定住了。 这次来的人是许久不见的许思淼。 似乎注意到戚容的眼神,许思淼率先笑了,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干嘛这么看着我,少爷是不是把我忘了?」 戚容没有否认,因为他的确把这个人给忘了。 两人的事情了结,他本以为不会再产生交集。 没有等到回应,许思淼嘆了一声,自来熟地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了戚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笑眯眯地开口:「当初说的追求你,不是玩笑话,我们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说完,眼神飘向另一侧,落在周殊晏身上看了几秒,笑意丝毫未减:「前任也在啊。」 周殊晏无动于衷,不偏不倚地和他对视。 玻璃洋房内的气氛陡变,连空气都有些剑拔弩张。 在这样的情景下,杯中的咖啡都变得有些难以下咽,戚容放下咖啡杯,正视不知何目的出现的男人。 「你到底来干什么,和人拌嘴吗?」 余光瞥见停在客厅没再上前的魏弋,戚容心里涌上丝丝缕缕的烦躁,只想尽快将面前的人尽快打发走。 自他公开和周殊晏的恋情,许思淼也陆陆续续找过他几次,不过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挡下了,后来听说市局刑警队被临省调任协助办案,再没有许思淼的消息,他理所当然地把这个人从自己的生活中淡忘了。 对于许思淼口中的追求,戚容无所谓相信与否,而是丝毫不在意,他对许思淼这种类型不感兴趣,就算没有魏弋也一样。 只是单纯不来电而已。 对待感情关系上,戚容向来坦荡,他也与许思淼说过他的理由,只不过许思淼也并不在意。 两个人,各有各的坚持,殊途註定不同归。 要是换了另一个人,早已不再自讨没趣。 第261页 只是许思淼不是常人,早在先前的接触中,戚容就发现这傢伙带着点疯感,他初见许思淼的直觉没错,这傢伙怎么看都不像个刑警。 「在想我的事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拉回了戚容思绪,他抬起眼向前看,发现许思淼正笑着看他,丝毫不见到他人家中做客的拘谨。 他永远悠闲淡定,好似对这段关系已经有了十足把握。 戚容看着他的眼睛,应了一声:「是啊,在想你真是个疯子。」 许思淼毫不羞耻地点了点头,「这句你说过,接下来我说点你不知道的怎么样?」 戚容对此并不感兴趣,却也没阻止,他伸手碰了碰桌上的咖啡杯,杯壁是凉的,手指顿了一顿,又收了回去。 许思淼的声音在这时飘来,像是陷入久远回忆般飘忽:「如果我说是一见钟情,你相信吗?」 厨房内的动静不知何时停歇了,整个一楼安静得过分,在话音落地后,许久没有其他声音响起。 戚容听完没有反应,只是缓慢地拧起了眉心。 似乎已经从他的表情得出了答案,许思淼笑了一声,这次的笑里多了些真心实意的苦涩。 戚容一直以来都未完全相信他,他怀疑两人的初见是蓄谋已久,就连他将自己的真心剖白出来,戚容也还是不信。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戚容理智得残忍,可转而又会认同这种残忍。 因为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身上这身公职壳子将他所有的阴暗尽数敛藏,他一直伪装的很好,直到戚容能轻易看穿他的伪装下泄露出来的一点自我。 在警局走廊第一次见到被过于直白的灯光照得苍白脆弱的青年时,他便移不开眼了,从一丝不苟的市局到风雨交加的夜晚码头,他好似一直在见证戚容的脆弱。 他忘不了青年面色苍白地倚靠在墙壁闭目养神的病弱模样,也忘不了被风雨吹得支离破碎地求救。 青白的手指,乌黑的发,就混着那晚冷得进入骨骸的雨水深深洇进了他心里。 ——「救我」 真相其实很简单,没有什么诡计阴谋,他只不过是迈向了成为正常人的第一步。 ——想把这个人变成自己的伴侣。 许思淼前所未有地认真注视着另一张沙发上的青年,可是他不明白戚容为什么要拒绝他。 怪物和怪物,明明他们很合适。 可是戚容为什么选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呢? 他了解过魏弋,世界上最富有家族之一的继承人,自小便站在旁人一生也到达不了的起点上,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这样的人,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许思淼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选他?」 他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这一次,戚容没有继续沉默,他看向站在吧檯后紧盯着自己的魏弋,四目相对中,给出了答案:「我们是同类,而他不一样。」 他的生活一直在经歷重复无聊的过程,只有魏弋是唯一不期而遇的惊喜。 没有其他原因,他身边有太多同类,而魏弋不一样。 也只有他不一样。 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魏弋为他带来了另一个世界,也带来了另一种可能,魏弋对他来说的意义早已超过了最初的分量,他们之间的羁绊是任何人都无法轻易逾越的。 戚容想,他以后不会再遇见第二个魏弋。 他爱的人,是全世界无可复制的宝贝。 这是戚容从未宣之于口的磅礴爱意,只在夜深人静时才显露端倪,而在这个上午,被他亲口承认了。 吧檯后的魏弋眼神微动,放在吧檯上的手指按紧台面。 已经得到了答案,许思淼起身准备离开,他态度转变过快,让人有些始料未及,而戚容却明白,或许许思淼今日来,只是为了告诉他自己的一见钟情。 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别墅大门打开又合拢,戚容坐在沙发上没动,周殊晏也与他一起沉默着,片刻后,他主动站起身。 周氏和戚氏的合作仍在,两人还是合作关系,可是也止步于此了。 今日不过是他寻了个藉口成全私心,他目的不纯,可戚容却像是毫无察觉地同他进行交谈,态度公事公办地与对待任何一位合伙人没有区别。 他比许思淼更早明白戚容的选择,可他还是走上了那条相同的路。 周殊晏在走向玄关的路上没有回头,他心里清楚,自己该离开了。 身后传来一声瓷器碰撞轻响,那是咖啡杯磕在杯碟中的声音,周殊晏推开面前的门,停在门边回了头。 戚容走向吧檯,朝魏弋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向上,像是交託出最重要的信任。 大门一点点隔绝了他的视线,直至完全闭合。 「咔哒——」 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在他眼前紧紧闭合了。 客厅内,戚容拉起魏弋的手走向餐厅,他倒退着走了几步,明媚笑意一点点侵蚀了他的眼睛。 「现在没有人打扰,我们该去吃早餐了。」 第123章 用完早餐,魏弋还没来得及再黏着戚容腻歪,菲奥娜的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这是自父亲转移魏弋手中实权后菲奥娜第一次打来电话,她实在不想继续看着弟弟因为一个人毫无上进心的沉溺下去,况且魏弋这小子和家里闹翻了,她还要夹在中间调停,结果这臭小子一个电话问候都没有,就这么安心地当起了甩手掌柜,真是要气死她。 第262页 奥图尔家族虽掌握常人无法企及的财富,可到底无法脱离世俗,在菲奥娜还早的时候,父亲母亲便离了婚了,没有深仇大恨,只因观念不和,这场源自家族联姻的婚姻最终走向破灭。 之后过了几年,父亲遇到了那时国际上声名大噪的钢琴家,也就是魏弋的母亲,两人相爱并走到一起,年幼的菲奥娜虽对爱情的概念还很模煳,可却也能从父亲的日常状态中窥见父亲是真心实意地笑着。 那与母亲在时是不同的,她能感受到,现在的父亲很幸福。 于是她也就真正开始接受这位新来的母亲,之后没过多久,魏弋便出生了,母亲对她很好,所以她也理所当然地看护这个弟弟。 在两人成长过程中,父母给予了他们最大程度的自由,也正是这种自由让他们与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子女不同,在母亲的教育下,魏弋从小便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绅士,他像个太阳般照耀着周围所有人,是家族小辈中最优秀的存在。 所以在他提出要回国念书时,没有人反对,母亲说,魏弋身上有一半华国血统,无论走多远都是要回去的。 菲奥娜早知他心底有个念念不忘的小孩,她并未当一回事,心想弟弟也不能因为那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怎么样,然而事情却真的发生了。 m国风气开放,同性相恋早已是稀松平常的事,父亲母亲也并不介意魏弋喜欢男人,魏弋闯祸的点在于他回国后将自己的事处理得一团糟,连感情这种不可玩笑的事都能弄错,所以父亲责令魏弋回去反省,此后魏弋也安生了三年。 菲奥娜本以为时间已经让魏弋放下了,可没想到再次听到国内传来的消息时,却又一次让他方寸大乱。 包括这次回国处理学校的事情,也能惹得父亲发了怒,责令菲克先生用手杖打了他好几下,连伤口都不处理,硬要拖着一身伤赶回国,菲奥娜都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重情重义几乎深刻在魏弋从小所受的教育中,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没人能阻止他。 所以父亲无法惩罚他,也只能选择移交他手中的项目来达到警示的目的,只可惜这招魏弋并不买帐。 父亲免了他的职,他便越发心安理得地谈起了恋爱,若不是从各种娱乐小报上得知魏弋近况,菲奥娜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每天都在做什么。 被爱情沖昏了头脑的状态,跟当年的父亲一模一样。 菲奥娜在电话那端扶额,这也能遗传吗。 「事情就是这样,你看着办,如果你真的想清楚决定不来了,别想我以后再管你了臭小子。」 魏弋没有给出明确答案,挂断电话后,戚容看他眉心紧锁的模样,主动问:「出什么事了?」 魏弋放下手机,凑过去抱紧他,将下巴垫在他肩头说话:「菲奥娜告诉我,今日上午会有一场跨国视频会议,父亲也会参与,她让我一起参会。」 戚容翻看着手中的书,短暂地偏头瞥他一眼,「那你还不准备出发?」 魏弋刚经过早餐前戚容直白的坦白,飘飘然的感觉让他此时完全无心工作,只想待在自己可爱的伴侣身边,可菲奥娜说的话却让他陷入沉思。 他为了回到戚容身边所做的一切努力顷刻间被夺去,如果非要在这两者择其一,他会毫不迟疑地选择戚容。 似乎在他的沉默中读懂了他的纠结,戚容伸出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审视他的眼睛:「难道你想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吃软饭?」 魏弋当即就想反驳,就算没有在家族内任职,他现有的银行卡余额也足够两人挥霍一辈子,可想起现在的暧昧的姿势,他脸颊又微微红了,话到唇边变为了半是羞怯半是期待地发问:「阿容愿意让我留下吃软饭吗?」 戚容笑了下,松开抬起他下巴的手指,继续低头看书,「你想待多久都行,但一辈子不可能。」 魏弋暗自低落了一瞬,紧接着又听到青年漫不经心的语调:「我只养狗,不养人。」 魏弋眉梢扬了起来,靠近过去亲了亲戚容脸颊,凑在他耳边压低嗓音:「我本来就是你的狗。」 耳廓被热气吹得有些发痒,戚容好笑地偏头躲开,这狗崽子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现在知道自己不会被赶出去了,行事便无所顾忌。 前几天他在书房打视频会议也不安分地闹他,最后强忍到会议结束,把自己玩得一身火的狗崽子直接将他按在桌面,当晚两人连房间都没出。 久不食荤腥的身体一旦放开便没了节制,两个人碰在一起便予取予求,互不相让,在势均力敌的床事上酣畅淋漓地碰撞发泄,不做到尽兴每每收不了场。 不过不可否认,戚容的确很享受,所以对于魏弋的某些过分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玩笑过后,戚容抵住了魏弋凑近的毛茸茸的脑袋,轻轻一推,「去吧,别迟到了。」 「好。」 魏弋又不动声色恢復了平时的样子,起身后弯下腰,抚着青年后颈亲了亲他发顶,便径直上了楼。 十分钟后,魏弋换好了一身妥帖的西服,边下楼梯边打领带,戚容放下手中的书走向他,眼神牢牢锁在他比例完美的身材曲线上。 无论看多少次,这幅养眼的模样他都不会腻烦。 似乎戚容眼中的迷恋欣赏太过明显,魏弋在他伸出手替他整理领带时,喉结难以克制地狠狠滑动了几下,垂下头颅低声问:「不想我走?」 第263页 戚容掀起眼皮和他对视,手指收紧,将那条条纹领带抚平整,嗓音也随着他压地很低:「是啊,所以快点回来,早就想和你玩了……」 「就穿着这身。」 话未说完,可魏弋已经在脑海中预见到了青年暗示的场景,喉结紧绷地贴着紧束的领口吞咽,眼神也随之变得幽深晦暗。 「……阿容可不能反悔。」 戚容笑盈盈地抚了抚他形状突出的喉结,一口应下:「当然,这是给乖孩子的奖励。」 最后被魏弋勾着腰身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戚容目送魏弋走出了大门。 别墅内瞬间恢復成了只有一个人的寂静。 戚容没有再回到沙发,而是上楼去到书房,他打开桌面上的笔记本,翻看起了邮箱中待处理的文件,全部浏览完毕确认没有问题后,他给薛济打去一个电话。 寂静的空荡房间内响起了青年断断续续地交谈声。 「你发的我全部看了,没有问题……尽快走法务……还有戚越,先不告诉他……我心里有分寸……父亲那边我会去说……以后没有……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做好……」 通话结束,房间内重回静谧。 戚容合上笔记本,走到酒柜给自己倒了半杯酒,踱步到落地窗边啜饮。 这几天被魏弋缠着,没有将心思放在工作上,不过大部分的事他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薛济一个人就可以应付。 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 …… 自从那日尝试了新玩法,魏弋便有些沉迷其中,普通的花样已经满足不了他,他渐渐地开始提出一些更过分的要求。 戚容也好脾气地照单全收,仿佛对魏弋的得寸进尺全然不在意了,甚至配合他玩起了以前从不曾试过的女装…… 两人在别墅中度过了昏天黑地的几日。 终于在戚容不堪忍受自己腰受到的摧残后,强制性地带着魏弋出了门。 魏弋丝毫不见放纵过后的萎靡不振,反而满身清爽,在车上还餍足地抱着戚容不愿放手,用鼻尖滑蹭他的脸侧耳垂。 又是凌晨才睡,戚容精神不好,也就没自己开车,而是打电话叫了司机,中间的挡板一直处于升起的状态,将后座的空间完全私密地隔绝了。 在魏弋磨蹭着吻上来的那一刻,戚容伸出一根手指,点亮了椅背上的显示屏。 纯音乐的旋律一点点充斥了车厢,盖过了暧昧的濡湿水声。 盛夏的傍晚依旧明媚,火红的夕阳缀于天际线边缘,火焰的亮光笼罩了城市,轿车行驶过广场,有鸽子成群掠起,在喷泉被染成橘黄的水流旁,年轻的情侣在拥抱接吻。 戚容的视线长久地凝视窗外的某一点,魏弋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 「我们要去吃饭吗?」 戚容眼神微动,转回头看他,眸光被夕阳染得很柔和:「先去见一个人。」 魏弋没问他要见什么人,只是闭上眼又亲了亲他的手指,应了一声:「好。」 轿车最后在一家土耳其餐厅外停下,魏弋落后戚容半步走进去,内里雅致安静,环顾大半个餐厅,只有窗边坐了一个人。 穿过垂挂下来的装饰编织物,靠窗位置那个青年的背影渐渐清晰起来。 听到身后的动静,静默的青年转身看向他们的方向。 四目相对中,魏弋眼神微滞。 是黎歌。 第124章 落座后,魏弋偏头看向身侧的戚容,面色带有疑虑。 为什么黎歌会在这里? 戚容并不回应他的眼神,自顾自看向对面与他有着相似面容的青年,这是时隔几年,两人的首次见面。 黎歌同样在看自己这位血缘上的兄长,眼神专注认真。 「你终于愿意见我了……哥。」 戚容微微笑了一下,开口的嗓音温和:「听说你要去留学了?」 黎歌点了点头,也笑了起来,两张有几分相似的漂亮五官在这一刻有种照镜子的惊人相似感。 中间隔了素未谋面的十几年时光,他们透过时间的沙粒缝隙终于望向彼此。 「准备去f国,已经收到了那里大学的录取通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了。」 这是现实中黎歌一直以来的愿望,也是脱离了既定剧情的黎歌的另一个选择。 在这个故事的最后,貌似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戚容心里清楚,属于这本小说的剧情,走到这里才是真正的结束了。 他也终于要摆脱束缚他一生又给予他新生的「命运」,往后,他才开始真正的自由。 所以,他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和黎歌见一面,是送别也是道别。 戚容拿起醒酒器给几只酒杯倒上红酒,朝对面举起高脚杯:「那我祝你一切顺利。」 黎歌也举起了手边的酒杯,神色是显而易见的放松。 三人的酒杯在空中轻轻碰了一下,脆响中伴随着酒液晃动的轻响。 魏弋借着饮酒的间隙,瞥向身侧的戚容,没有人主动出声介绍,于是他也就心照不宣地沉默用餐,充当着这场饭局的陪衬。 直到黎歌的眼神转向了一直没出声的魏弋身上,坦坦荡荡地发问:「两位是恋人关系吗?」 魏弋握住刀叉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黎歌,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又看向身侧的戚容。 第264页 现在的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宣告两人的关系,可在将要脱口而出的时刻他犹豫了,他突然有些期待戚容的反应。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过很久,戚容切下一块烤肉放入口中,咽下后抿唇笑了笑:「如果相爱算的话,那便是了。」 听到戚容亲口承认的相爱,魏弋心脏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他克制不住地朝身侧投去一眼,桌下的手在对面看不到的角度探过去,掌心朝上,暗示性地张了张手指。 戚容隐秘地垂眼瞥了一眼桌下朝自己五指张开的手,纵容地放下刀叉,垂下一只手握住他的。 指尖刚碰上的瞬间,便被魏弋严丝合缝地扣住了。 两人掌心相贴,那灼热的体温熨烫着戚容的整只手,热意连通着四肢百骸游走着,他用空闲的手端起一边的酒杯,喉结随着酒液不稳地滚动。 对面的黎歌对这个答案并没有多意外,也微微笑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说道:「看到你们解开误会,我真的很开心。」 话音顿了顿,黎歌的声音继续:「其实,在魏先生回国后,和我见过一面。」 戚容知道这件事,只是他从未问过魏弋那天晚上见面他和黎歌说了些什么,而魏弋后来也没有主动向他提起。 于是这件事便被他抛到脑后了。 但今天黎歌主动提起,戚容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等待他说下去。 感觉到手上的力道紧了紧,戚容默不作声地偏头,看了魏弋一眼。 魏弋接收到他的眼神,眼神中带上了些微不可察的慌乱,声音很低地对他说:「你想知道,我说给你听。」 其实两人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黎歌主动找上他,询问戚容的近况,并提出了想要见他一面的想法。 可这件小事被媒体有意编排推上了头条,加之那时和戚容关系紧张,魏弋便没再提起。 可他没想到,这件事会被黎歌再度提出来。 戚容听明白魏弋的意思,但他什么都没说,静静地听完黎歌讲那晚的经过。 事情不长,起因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概括,可魏弋却似乎一直很紧张,握住戚容的力道很紧,像是生怕被他甩开。 说完这件事,黎歌像是终于了却了一件压在心上的石头,「这件事或许魏先生早已说过了,可他说和我说是两件事,哥,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向你道歉。」 当初的确误会过的戚容并没有纠结这件小事,他态度平淡的回应,好似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 可魏弋却在这种平静中隐隐感到不安,这种落不到实处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用餐结束。 黎歌因为黎彦提前来接他而离开,戚容和魏弋送他到餐厅门口。 黎歌走在前面,两人落后他几步的距离,自起身后,两人的手便没分开过,魏弋没再想掩饰,握得很紧。 戚容抽了两下,瞥了一眼目不斜视但手上力道丝毫不松的魏弋,于是作罢。 一直牵着手走出餐厅门,看着黎歌走向路边,拉开了一辆轿车的副驾车门,然后朝他们摆了摆手。 戚容回以一个笑,也朝他摆了摆手。 黎歌最后看了戚容一眼,便坐进了车内。 轿车隔绝了黎歌的身影,戚容站在台阶上盯着车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半晌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安静得过分的魏弋。 「还想再进去坐一会吗?」 魏弋像是在发呆,听到他的话回了神,看着他摇了摇头,瞳仁泛出一点可怜巴巴的水光:「我想回去了。」 戚容回了一个「好」,他给了司机打了个电话,等在停车场的司机很快将车开了过来。 上了车,魏弋便一言不发地靠过去,抱紧了戚容,将脸埋进他的肩窝,表现得像个得不到安全感的小孩。 戚容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了?」 魏弋像在等着他主动开口,话音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脱口而出,嗓音闷闷地:「你生气了吗?因为我没有向你坦白。」 戚容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也明白了魏弋此时闹脾气的模样从何而来:「不生气,那只是一个误会。」 戚容本以为自己解释清楚,魏弋便会好起来,可魏弋却好似心情更低落了,手臂将他圈得更紧了,连脑袋也埋得更深了。 没多久,比之前更沉闷的嗓音传来:「你看到那些报导时心里没有多余想法吗?」 当然有。 甚至还想得更过分。 戚容眼眸晦暗地注视着前方的挡板,落在魏弋脑袋上的手无意识地在他发间摩挲。 他克制不住自己的阴暗,近乎卑劣地不甘想像着两人的久别重逢,还偏要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他本不想把这些暴露在魏弋面前。 可魏弋现在的样子太可怜了,让他失控地想要更狠地欺负。 后座一片寂静,魏弋没有等到戚容的回答,却等到了一只把他脑袋捧起来的手。 青年的手指被他体温熨得温热,贴在他下颌上,没用力,只松松地托着,垂下被长而卷翘的睫毛覆盖的眼睛看着他。 明明不含情绪,却让人感觉被重如千斤的视线压迫着。 然后,戚容转变了姿势,他面向魏弋,两只手捧起了他的脸,喉结滚动了几下,触及到那双眼中的脆弱的委屈时,某些压抑已久的东西彻底碎裂开一道缝隙。 第265页 他不再忍耐,垂下头狠狠咬上了魏弋的嘴唇,尝出了血腥味才收敛,转而用舌尖掠去渗出的血珠轻柔地吸吮。 魏弋一时怔住,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动作。 微微分开后,戚容喘了口气,嘴唇辗转着轻轻碰了他一下,才开口说话:「你想听我说心里话吗?想知道我看到你和黎歌在一起是什么反应……」 魏弋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唿吸随着胸腔内的心脏沉重地一起一伏。 戚容闭上眼,又亲了他一下,嗓音低缓沙哑地开始叙说:「那时我想的是,把你从我的心里挖出去,可我更想把你给关起来,因为我讨厌你和别人在一起。」 每一个字出口,魏弋的心脏便重重地颤动一下,他眼睫抖了抖,和戚容交缠在一起的唿吸再度变得紊乱。 「我恨你,可同样爱你,所以我能怎么办呢?我只好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来维护我仅剩的自尊。」 「我相信你的爱,可我不相信自己,如果有一天你的眼神不再放在我身上,我会发疯的。」 「我真的想过忘了你……魏弋,再没有一个人让我受尽折磨。」 魏弋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最后一句话落地,他勐地抬起眼,抬手抓住了戚容的手腕,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眼眶开始充血。 「不要,不要忘了我,阿容……」 似乎被他的姿态取悦,戚容恶劣地笑了起来:「现在怕了?这就是我藏起来的真实面目,怎么样,还要继续听吗?」 魏弋重复着机械地摇头动作,双手紧攥着放在自己脸侧的两只手,眼眶越来越红,卷翘漂亮的睫毛无助地上下扇动,模样痛苦又脆弱。 「我说过我爱你,阿容,我会接受你的一切,好的坏的一切的一切,我爱你,爱得是完整的你,就算你对我再坏,我也爱你……」 魏弋用额头去碰戚容的额头,尾音发着颤:「所以,把我关起来一辈子吧,我愿意的。」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话音落地,车厢内的所有声响便都沉寂了,车辆平稳地行驶,黄昏渐渐吞没了日光。 戚容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沉默地感受着和魏弋额头相贴的热度。 魏弋总是这样,每次他都要下定决心地推开他了,可魏弋偏偏要抓着他拿自己一颗滚烫的心脏要他去碰。 那样炽热耀眼的爱,谁又能狠下心拒绝呢。 那是他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两人默不作声地靠在一起许久,戚容感到自己的手已经被攥到发热发烫,他微微推开一点,抬起眼面对眼前人,已经恢復了冷静:「最后再陪我去个地方吧。」 魏弋直视着他的眼睛,慢慢松开他的手:「好。」 一如往常的每一次。 车子停在了靠近海边的公路上,天色已暗了下来,冥蓝从头顶涌向远处天际线,路灯还未亮起来,只有海岸边的一幢房子闪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两人下了公路,朝那房子走去。 戚容听着耳边涛涛地海浪声,突然开口说话:「你还记得这里吗?我们之前来过一次。」 听到他的话,魏弋微拧眉心,在脑中思索起有关的记忆,他转头四顾,在回头看到不远处那处公路时,他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 「这里是,我们第一次吵架的地方?」 戚容没想他还记得这么清楚,扯开唇角笑了下:「就是这里。」 魏弋的目光随着他看向已经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的小木屋,眸光含了些模煳的光点:「我记得上一次,还没有这座房子。」 「是我一位朋友后来开的,一家没什么名气的小酒馆。」 说话时,两人已经走到木屋附近,围绕酒屋种植的一大片花圃也终于清晰地暴露在视野中。 成片成片的蓝色花朵被海风吹得微微摇曳,似在迎接两位客人的到来,酒屋周围点缀了很多灯泡挂灯,明亮偏黄的灯光将前前后后都照亮,在夜色降临的海边像一座指路的灯塔,梦幻得有些不切实际。 魏弋垂眼盯着那蓝色小花看了一会,瞳心渐渐定住:「这是……蓝色勿忘我。」 戚容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弯下身,探手从花圃里折下一小枝花,放在鼻尖嗅闻。 很清浅的香气在鼻尖一掠而过,被海风一吹,便散了。 戚容指尖捏着那小小的花枝,别在了自己耳朵上,而后转头面向魏弋:「他是为他去世的爱人种的。」 他说话时,魏弋的眼睛一直粘在他身上,看他耳朵上的小花,也看他在灯光下莹润漂亮的脸。 终于克制不住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戚容的脸颊。 「你知道蓝色勿忘我的花语是什么吗?」 戚容任由那温热的指腹在自己脸颊上磨蹭流连,有些痒,他抬起眼直视着魏弋:「……永恆的爱与思念。」 听到他说出来,魏弋弯起唇角笑了起来,他向前一步,靠近了戚容:「阿容是想在这里和我告白吗?」 带他来这里看花,跟他讲酒馆的渊源,还了解了勿忘我的花语,戚容以前从来不信植物花语这一套,也对花卉不感兴趣。 戚容和他对视的眼神闪烁了两下,移开了一两秒,「告白的话你已经听到很多回了。」 魏弋存心逗弄他:「那不一样,这里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戚容垂眼反驳:「哪里不一样?」 第266页 魏弋越靠越近:「这里是你带我来的,而且还种满了象徵永恆的花。」 他停在距离戚容只有一指的距离,低声补充了一句:「这里很浪漫,我很喜欢。」 还未等戚容想出一个合适的回答,酒屋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了,风铃清脆作响,倏然打乱了两人之间的粘稠氛围。 「两位客人,需要进来点单吗?」 酒保脸上挂着招牌笑意,在看到戚容转过身的那一刻,有些惊讶:「容少?没想到是您,快进来坐。」 两人顺势分开,一前一后进入酒屋,店内放着舒缓的英文歌,只有两个人坐在角落,如同戚容所说,是一家没什么人气的小酒馆。 考虑到魏弋一杯倒的体质,戚容给他点了杯酒精度数很低的特调,自己则是来了一杯啤酒。 酒保是徐原的人,在徐原第一次带戚容来这里时便认识了戚容,此后戚容也会偶尔来这坐一坐,只不过听说最近戚家出了一点麻烦,戚容便再也没来过。 酒上来后,戚容和人闲聊:「上次来时,外面的花还未开。」 酒保边调酒边接话:「是啊,您上次来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吧,那时还不是花期,现在全部开起来了,好多客人在网上看到图片,慕名而来呢。」 「不过马上七月,花期快要结束了,这些热烈漂亮的小生命也快要凋零了。」 说着,酒保的声音里还带上了些不舍和惋惜。 戚容抿了一口啤酒,就听坐在身侧的魏弋突然开口:「花谢后,它们的花萼仍然会宿存在花枝上,颜色经久不褪,所以还有一个名字是『不凋花』。」 突然被科普,酒保愣了下,继而笑着回道:「原来如此,那看来它的花语还真的名副其实……您是第一次来吧,是容少朋友?」 戚容喝酒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魏弋。 不等他出声,魏弋已经脱口而出:「是男朋友。」 酒保又一次愣住,反应过来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很破坏气氛后,他不再多嘴,识趣地找理由离开了。 酒保离开后,魏弋将杯中酒精饮料一饮而尽,一条手臂搭在吧檯边沿,面向了身侧青年,瞳心在吧檯头顶灯光下闪烁着微光。 「要不要去海边走走?」 戚容欣然同意,他端着酒杯和魏弋走出酒屋,向着在夜色中模煳不清的海岸边走去。 一路无言,渐渐离开了酒屋的光照范围,面前的路变得昏暗,脚下的沙砾柔软,戚容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直到海浪涌上来淹没了他的鞋子和裤脚。 魏弋站在他身边,同样被海浪打湿,却开怀得笑了出来。 戚容没动,垂眼看了看自己的高定板鞋,明白魏弋是故意不提醒他。 耳边魏弋的笑声还在继续,戚容突然动了起来,去抓身侧的人,可魏弋反应迅速地后退两步躲开了,让他抓了个空。 在这安静寂寥的海边,戚容暂时抛弃了百日维持的形象,端着酒杯和魏弋在海岸上玩起了你追我赶的追逐游戏。 海浪声很近,可戚容的耳朵里此时只能听到自己鼓譟的心跳声,眼里心里也只装了面前那一个人。 啤酒在奔跑时洒了一半,戚容也顾不上,像个孩子般和魏弋闹起来,不止裤子,连上衣和脸上也贱上了海水。 最后跑累了,被等在前方的魏弋一把拥入怀中时,杯中啤酒的剩下一半尽数洒了两人满身。 被人紧密拥抱着的感觉让人恍惚,那是一种被人用尽全力爱着的幸福感,很充实,前所未有地带给他安心。 好似在这个世界上他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全心全意地和面前人相爱就好。 感觉到脸颊额头被海风柔柔地吻过,戚容更紧地抱住了魏弋的腰身,将脸埋在这个温暖的怀抱,听他胸腔中和自己同频共振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海风送来了酒屋门前的清新花香,是被人爱着的味道。 戚容闭上了眼,渐渐察觉到真的有人在亲吻自己的额头和发顶,他睁开了眼睛,仰起头去看。 昏暗中,魏弋的眼睛却微微发着亮,一整片夜空倒影其中。 他们一言不发地对视,又彼此沉默地靠近彼此,直至唿吸交缠,接了一个沾染着海风与酒气的绵长的吻。 迷迷煳煳中,戚容探出一只手缓缓向上,摸到了魏弋发烫的耳朵,「你醉了。」 魏弋嗓音含着沙哑的蜜,含煳地反驳了一句又吻住他:「我才没有,是你醉了。」 戚容发不出声音,就呜咽地哼,所有的花语被魏弋尽数吞下,连一丁半点都没给海风留下。 最后被随手丢在沙滩上的啤酒杯也没人去管,魏弋脱下戚容湿透的鞋和袜子,将他抱起来离开海岸。 回去的路上,戚容脸颊酡红歪靠在魏弋肩上,唿吸平缓地起伏,像是睡着了。 车子停在别墅外,魏弋打开车门,没急着抱他下来,而是蹲在戚容身前,拿薄毯包住了他的小腿和双脚,才将人抱了下来。 垂眼看着怀中睡颜恬淡的青年,魏弋无奈地摇头苦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醉了。 替醉鬼擦完身子,魏弋去了浴室洗澡,吹干头髮后躺上床将睡得安静的青年抱入了怀中。 他们很少说爱,可他们都明白彼此的重要。 现在的他不再怀疑了,他无比确定,他们相爱着。 第267页 魏弋动作很轻地调整着怀中青年的睡姿,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着他的发顶,前所未有的虔诚地祈求上天。 如果真的有诸神,请把这个人永远留在他身边。 他们是彼此间的囚笼。 …… 或许是酒精的影响,魏弋睡得很沉。 第二日醒来时,窗帘已经拉开了,天光照得他微微眯眼,下意识去摸身边的人,触到一片冰凉的床铺,他意识稍微清醒了点。 掀开被子起身下床,魏弋找去了浴室,见到里面没人又下了楼,一楼同样没有戚容的身影,他这才想起来去找手机查看时间。 已经是上午10点,今天周日,他猜测戚容去了公司加班,于是给联繫了无数次的秘书处打去了电话。 可得到的却是戚容没有去上班的消息。 挂了电话,魏弋终于在这时觉察出一点异样。 在原地站了几秒,他再次给戚家打去了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秦叔。 「少爷在今早离开了,他没有向我交代去处,只不过有一句话要我转达……」 温和的苍老嗓音顿了顿,似是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气:「少爷留给您的最后一个谜底是找到他,这是最后一次,他给您离开的机会。」 「因为他无法释怀您的不告而别,这是他最后的报復。」 魏弋站在阳光明媚的客厅,却连唿吸都凝滞了,好半天他才后知后觉的垂下了握着手机的手。 秦叔的声音还在继续,可他却听不见了。 戚容……离开了? 第125章 戚容离开后,戚氏集团依旧正常运转,只是代理董事长换了个人,变成了戚家的正统少爷戚越。 交接手续和工作事宜都是暗中进行的,并没有惊动公司高层,机票是戚容亲自订的,没人知道他的具体行程,也没人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在他走前的两天,和戚越见了一面。 薛济等在外面,他并不清楚两人在办公室里谈了什么,只是透过戚越离开时大步流星地姿态推测,大概又是不欢而散。 两人的矛盾由来已久,这在公司并不是个秘密。 可只有极少数人才真正知情,所有的针锋相对不过是产生于得不到的矛盾中,最终演变为了吸引注意的把戏。 薛济见到过几次,阳光灿烂的少爷从自己兄长的办公室出来,脸上挂着的强颜欢笑在门闭合的那一瞬消失殆尽。 戚容的心很宽,装得下所有他不在意的诸事,他的心也同样很窄,容不下被裹挟在世俗枷锁中的隐晦爱意。 爱上那样的人很轻易,可要得到他,却很难很难。 薛济并未得以见证自己的老闆获得幸福,老闆便走了。 或许他已经厌倦了这样尔虞我诈无休无止的战争,单纯地想要去走一走,看看世界吹吹风,活得像个普通人一样。 也或许他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平静地过完一生。 薛济想,自己或许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有人大概会执着地寻找。 在失去戚容的全部消息后,魏弋的状态便一直处于浑噩与清醒的边界,他将自己关在戚容的那栋别墅里,一关就是几天。 他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繫,把自己封在那个还留有戚容气味的世界里反覆回忆。 他强迫在最后一晚两人说话的每句话,看过的每一道风景,试图理解戚容突然抽身离开的举动,可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魏弋想起自己在那晚本该送出去的礼物,一条白铅矿打造的水晶脚链。 在拍卖会看到那颗在灯光下璀璨的火彩钻石,他便想,这样漂亮的东西很适合戚容。 于是最后,他以一个超出本身价值五倍不止的价格拍下了这块独一无二的白铅矿钻石,起初他并没有想好要以什么形式送出这份礼物,他和戚容相识不过数年,可中间的时光却像一辈子那样长久地横亘在心里,好似什么物质层面的礼物都不足以涵盖他完整的爱意。 他想给的太多,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在某些方面,富人和穷人毫无分别,他们站在同一个起点,无可奈何却又痛苦万分地经歷爱恨与生死。 幸福在他将要触手可及之时化作了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魏弋眼睁睁看着自己跌落深渊。 戚容说这是对他的报復,那么他成功了。 因为思绪繁杂,魏弋渐渐开始做梦,梦里的青年依旧散发着蛊惑人心的有毒香气,而他也义无反顾地跟随着他,被他麻痹心神,也将他拥入怀中。 醒来时,他往往分不清现实与虚幻,长久的封闭让他的认知出现了问题,直到菲奥娜带着人破门而入,将他从看不到尽头的沉沦深渊中拉了出来。 在被推进急救室前,魏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回握住女人的手,很用力地:「戚容在哪?他要去找他……我要见他……」 菲奥娜没有言语,只是静默地看了他片刻,嘴唇翕张:「菲,你病了。」 魏弋听不懂她的话,疑惑地回望。 视线从面前的女人转移到了天花板的光点上,魏弋长久地凝视着,直到手臂上传来一点细微的刺痛,光点在视野中渐渐模煳淡去。 一切幻梦也都离他远去。 在医院住了一周后,魏弋坚持出院。 菲奥娜的人没拦下他,她只好亲自带人来到戚容的别墅门口堵他。 第268页 时隔多日不见,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把家族留下的事全部丢给她一个人,如今出了院,见到她的第一句话还是为了那个人。 「我要去见他。」魏弋的声音很低,却很坚定。 菲奥娜额角青筋跳了跳:「需要我再说的明白点吗?他走了,丢下你和你们的过往一走了之。」 魏弋并没有反驳菲奥娜的话,他站在落进天光的门边,唿吸与情绪都很轻柔:「他带走了我没送出去的礼物。」 菲奥娜的思绪断了一下:「什么礼物?」 从医院回来后,魏弋打开了那个床头柜,小巧的皮革盒子还在,只是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戚容发现了他准备的礼物,并带走了它。 这是只有戚容才知道的秘密,他把床头柜当作秘密宝箱一样的存在,洗澡时摘下的项鍊他从不会乱放,总是整理好后放进床头柜,哪怕项鍊的材质可以沾水。 只因是戚容送的,所以他不愿随意对待。 这次也是一样,他把这份偷偷准备了许久的礼物郑重地放进这方小小的空间里,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若是真的狠下心要一走了之,又为何带走他的东西。 秦叔留下的那几句话反覆在心间迴荡,魏弋就像是重新找到了坚持下去的支撑。 戚容还在等他,等他像以前的无数次那样走到他面前。 所以他要去找他,魏弋在心里想。 找到他,告诉他,无论给他多少次机会他的选择始终不变。 戚容永远是他的第一选择。 「我要去找他,有些话我要当面告诉他……」 魏弋话音顿了下,垂下眼兀自笑了笑:「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抛却继承人的身份,他想真正随心所欲地活一次。 菲奥娜怔住,一直到别墅的门在眼前关上,她都没有言语。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她已经明白了魏弋的立场。 在家族和爱情面前,他选择了后者。 貌似在这一刻,那个一直阳光灿烂的青年才终于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菲奥娜为自己的弟弟感到庆幸,他没有停滞不前,而是主动迈出了向前的那一步,哪怕前路一片未知。 人这一生总要面临许多选择,或许怎么选都会有遗憾。 只要在后悔的那一天来临前,尽情地抓住一点触手可得幸福就好。 魏弋并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后悔,或许他再也没有从前的幸运,他找不到戚容,也失去了继承人的资格。 可他还是愿意再相信一次。 命运会将他带到爱人面前。 …… 世界另一端,南半球大洋上的一座群岛上。 戚容脱下了严肃规整的西服,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短裤躺在沙滩椅上,在正午的日光下昏昏欲睡。 宽大的伞沿将他整个人完全笼罩在阴影中,鼻樑上的墨镜近乎盖住了他大半张脸,他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却还是无形中吸引了沙滩上不少男男女女的视线。 终于见他从睡梦中醒来,探手拿起一旁的饮料凑到唇边,抱着冲浪板上岸的高大男人面带笑意,走到了他遮阳伞下。 「看你在这躺了一下午,有兴趣来玩玩吗?」 男人开口便是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戚容拨下墨镜,看了男人一眼,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自然地回应:「你看我像是有运动细胞的人吗?」 在风土人情都更加开放热情的南半球度假岛屿,戚容这样算得上异域的东方长相格外惹眼,他到来这里的一周内,这样的搭讪已经发生了很多次,像这样善如流地和搭讪者交谈,大概是入乡随俗了。 可这一次的男人似乎不同于以往的那些人,他像是并没有意识到戚容的兴致缺缺,反而大方地和戚容交换了名字,并告诉他,自己和家人一起来这里度假,一年之中他们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每年都要在这里度过北m最冷的几个月。 最后,在戚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男人也跟着他站起身。 「不再多待一会吗?你应该看看这里的落日。」 戚容单手将墨镜推至头顶,手中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是戚裴打来的视频通话。 朝对方晃了晃手机,戚容毫无歉意地告辞离开。 走在路上,戚容顺手滑向了接听,摄影头将塞席尔群岛如梦似幻的晚霞天空收入其中。 「玩得怎么样,还适应吗?」 戚容没将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只是笑了笑:「海水很漂亮,这几天总是会在海边待一下午。」 在还未决定目的地时,他先飞去了布达佩斯,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通知的戚裴被他的突然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 听他说完国内发生的事后,戚裴并没有针对他的任性举动给予指责,而是高兴于他主动做出改变。 他告诉戚容,你的人生本该由自己来决定。 无论是闪亮,或是平庸。 谈话的最后,戚裴告诉戚容,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他都会永远支持。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魏弋,布达佩斯的生活很平静,疗养院占地很广,戚裴所在的独栋别墅与外界相距甚远,除了日常出现在这里的护工,几乎看不见其他人。 戚容有时会陪着戚裴在花园里散散步,给某些名贵他却叫不上名字的花枝浇水,有时也会坐车去镇上,穿梭于古建筑与现实的缝隙间,找家咖啡店消磨一下午时光。 第269页 在这里停留一周后,戚容向戚裴告别,通过和当地人的交谈,他了解到一个四季如春的度假群岛,他告诉戚裴,他的下一个目的地大概是那里。 挽留的话并未说出口,戚裴尊重戚容的一切决定,只是在他离开后,注视着汽车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 就像一个面对孩子首次离家的父母,在戚容落地塞席尔的几天,戚裴每日都要来一个这样的视频电话,确认他一切都好。 和戚裴闲聊了一会,两人便挂断了电话,戚容回到酒店沖了个澡,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走到露台坐下。 晚霞铺天盖地,天空中瑰丽地色彩像是燃烧的火焰,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眼前,戚容举起手机,情不自禁地想留下这样的景色。 按下拍摄按钮,他盯着屏幕上失了真的色彩微微出神,突然想起了魏弋。 离开的这两周时间,有关魏弋的一切总会在不经意间跳出来,清空他的所思所想,霸道地占据他的全部思绪,于是那个人便又在他脑海中活了过来,生动地能让他清晰记起每一次皮肤相贴的热度。 他给出了魏弋选择的机会,可他其实也并不确定魏弋会怎样面对这段关系。 哪怕魏弋就此离开,他也并不感到意外,他明白戚裴肩上的责任,也理解魏弋做出的一切选择。 又拍了几张,戚容放下手机,他并不擅长这些小事。 端起酒杯饮下一口,他将视线重新移回到绚烂盛大的天空上。 这不仅是他给魏弋的机会,也是给自己的。 只是两人却又不是完全的两不相欠,他在最后带走了那条被魏弋藏在柜子最深处的钻石脚链。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再度给自己套上了名为羁绊的枷锁,就像他在相信着魏弋会找到他。 他放不下自己的思念,也忘不掉给过他盛大爱意的少年。 所以,只能这样作出了结。 无论魏弋是否会来找他,他都会带着这份让人变得更好的爱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是魏弋让他敢于迈出故步自封的世界,哪怕往后没有他,他也要继续向前,一直一直向前走。 喝光了杯中酒,戚容拿了本从路边小店新买的英文原版书窝进了露台的吊椅上,在渐渐晦暗的天色中看到睏倦。 腿麻了,他换了个姿势,垂下的光裸的小腿随着吊椅摇晃的力道轻微地晃荡,由数不清多少颗细碎的纯白矿石点缀的脚链挂在伶仃腕骨上,在露台的氛围灯带下闪着星辰般的光芒。 每一颗星都盛满了另一个人难以言明的思念。 脚链整体没什么繁复的设计花纹,可由一整颗钻石再度打磨成无数颗碎钻的白铅矿本就足够珍稀,这需要昂贵的工艺和极其娴熟的工艺,并非一般工匠可以完成。 戚容并不知道魏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他只是愣在床边许久许久,看着被一旁正沉溺于睡梦的青年,他几乎能想像到对方纠结又无措的模样。 最后,他亲了亲魏弋的嘴唇和脸颊,很安静地离开了这间他们曾度过无数日夜的卧房。 一阵风拂过,戚容已经歪在吊椅中昏昏欲睡,手中的书掉在腿上,吊椅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柔地推动。 吊椅中的青年胸口起伏了下,随即沉入睡梦中。 今夜……会梦到他吗? …… 在塞席尔待了几天后,戚容在日光灿烂的街边古着店再度遇到了之前沙滩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白人青年。 青年见到他也很惊喜,茶棕色瞳仁发着亮,满脸笑地走近和他攀谈。 第一次躲了过去,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装作不认识,戚容买下了刚才看中的復古小人摆件,和青年一起走出了店门。 时间还早,两人索性找了家咖啡店坐下来聊,从戚容刚才买的復古摆件聊到了兴趣爱好,又从书籍聊到了各地的风土人情,最后青年和戚容聊起了自己家乡。 戚容默不作声地听着,一只手搅动着咖啡勺,冰块与杯壁碰撞的声响清脆,在炎热的夏季有种自带凉气的悦耳。 「要说我的家乡有什么最特殊的存在,除了丰富的自然资源,还有世界上顶级的家族庄园坐落在那里……奥图尔家族有一半的爱尔兰血统,几个世纪前居家搬迁至m国开发石油,绵延了几百年的财富让他们的资产庞大到难以计数,我记得原先上学时,学校还组织我们去参观过一次奥图尔庄园,让人印象深刻……」 搅动咖啡勺的动作一顿,戚容迟疑地抬起眼,目光第一次带了点认真落在对面的青年脸上。 他没想到如此巧合的事会落在自己身上,居然在异国他乡遇到了和魏弋来自同一地方的人。 「奥图尔家族……你了解得多吗?」 莫名地,他突然产生了一点继续听下去的动力。 对于戚容的突然搭话,青年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般,双眼发亮地和他继续说下去。 对于这样一个常人难以接触到的顶级家族,低调是他们的保护色,慈善也同样是他们乐为人道的地方,奥图尔家族掌门人夫妇是被州杂志评选为「最温柔的人」,家族产业遍布全球各地的同时,家族内部用作慈善的基金会也遍布全球各个地区。 既能在金融乱流厮杀中存活下来,却又心怀仁义底线。 最后,青年还说,这一代的家族掌门人夫妇很幸福,夫妇两人哪怕再低调,也偶尔会被媒体拍到手牵手地漫步在寻常人都会出现的街道和各地旅游景点,两人跻身于人潮,与万千的普通人一样开怀地笑着。 第270页 戚容眸中忍不住带上了点温柔,魏弋在这样充满爱的家庭成长起来的,难怪养出了这种天真又理想的性子。 话题进行到最后,青年将杯中的美式一饮而尽,双眼亮闪闪地问:「你一个人出来旅行,下一站打算去哪里?」 戚容杯中的拿铁没怎么动,冰块融化了大半,他松开握住玻璃杯的手,捻了捻指腹上冰凉的水珠,垂眼淡笑:「你说的奥图尔家族庄园,我想去看看。」 青年微微睁大双眼,还想再问,可戚容已经留下几张钞票,起身离开了。 背影走的淡淡,却莫名让人觉得他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对于这个可以说是随性至极的决定,戚容第一次以一种新奇的感受去接受它,他欣然定了飞往北m的机票。 只是在出发的前几天,他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纪薇的嗓门隔着跨国网线落进耳中,恍然让戚容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亲切感。 「戚容你真的可以,一走了之,换了电话换了号码,你倒是爽了,你知不知道国内的人都快疯了。」 听到她的兴师问罪,戚容没表现出心虚,而是等她发泄完才淡淡地开口:「能被你拿到新号码,看来我藏得也不怎么样。」 纪薇听他这云淡风轻的语气又想生气,但她忍住了:「怎么来的不重要了,你这次做这么绝,难道是为了躲什么人吗?」 戚容听着听筒对面的询问沉默了会,还没等他回应,纪薇像是已经明白了什么:「……姜启还是魏弋?」 戚容走到露台边,看着不远处持续沖刷沙滩的海浪,没有说话。 又等了几秒,纪薇重重地嘆了一口气:「我不问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戚容这次没有隐瞒,大方说出了自己下一个目的地:「去m国加州,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向我介绍了那里。」 这话说完,另一边却消声了,戚容等了几秒,纪薇才如梦初醒地出声,好似分神和另一边的人交谈了几句什么。 戚容没有多想,两人又闲聊了一会,便准备结束通话。 「那你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 戚容应下了。 塞席尔的最后几天,戚容没再待在酒店或沙滩椅上躺平,而是选择了一处浅滩玻璃海尝试潜水。 他在这片漂亮的海岛学会了游泳,海水平静柔和,和塞席尔的天空一样澄净,忧郁的深蓝和天空交织于海平线,像是沿着这汪海水便能抵达世界的尽头。 在这里,没有烦恼,没有忧虑,没有该为之操心的一切琐事,只有热烈的阳光和永远潮汐奔涌的海浪。 戚容不再惧怕海水,因为这海已无法再伤害他。 潜水时没再偶遇那个名交诺亚的青年,省去了他再费尽心力地同他交谈。 哪怕经歷再多次,可戚容依旧不习惯与不熟的人交流,一方面是浪费心力,一方面是因为不重要。 塞席尔直飞加州的旅程长达数十个小时,戚容在睡觉和看书间反覆经歷了几次,终于面色发白的走下飞机。 七月底的加州还汹涌着炽热热浪,璀璨到让人睁不开眼的日光和金色沙滩,是与塞席尔群岛完全不同的更热烈的海景风光。 在酒店待了几天将时差调整了过来,戚容才终于正式参观起了这座优雅却又充满碰撞的城市,向酒店前台打听到这里距离奥图尔庄园还有几十公里的距离,坐车的话会途径一座小镇。 戚容只简单查了下天气预报,便坐上了前往阿什米尔的列车,列车意外的晚点了,这导致了戚容到达小镇时已经接近傍晚。 于是,他顺势留宿在小镇。 同一时间,魏弋拖着行李箱落地他所在城市的机场,手机贴在耳侧,步履匆忙地穿过机场来来往往的人流,边走边交流。 「查到他在哪座酒店登记了吗……好,我现在过去……他不在?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魏弋走出航站楼,已经等候在路边的执事拉开了劳斯莱斯后座车门:「欢迎回家,少爷。」 魏弋将行李箱交给他,坐进后座低头浏览起手机消息,轿车启动后,执事在副驾恭敬询问:「现在要回庄园吗?」 魏弋眼也不抬地回覆:「去市中心,我住酒店。」 执事没有一句废话,低声吩咐司机改道。 过了许久,魏弋抬起眼,看向了窗外已经看过无数次的街景,目光微微出神。 就快了。 他快要找到戚容了,这一次再被他找到,就要惩罚他一辈子都不许再逃跑。 一辈子都要待在他身边,眼睛和心里都只能装得下他一个人。 只能有他。 看久了,魏弋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眶,竭力压下连日心神紧绷的疲惫,戚容说自己在意,可他又何尝不在意。 如若戚容有一天不再需要他了,他才是那个会发疯的人。 所以在那一天到来前,他要把人找到。 说了那么多次爱还是要跑,那么关起来就不会再离开了吧。 这样就能永远只属于自己。 全身每一处……只属于自己。 第126章 阿什米尔是坐落于西海岸岸边的一座小镇,镇上保留最古老的建筑是坐落于镇外,苍翠环抱的奥图尔庄园,据传,这是欧洲先民登上这片大陆行至的最远足迹。 绵延至今,奥图尔家族的财富已不仅仅属于个人,这座遗蹟可追溯至两百年前,镇上和城市的学校和当地政府协商过后,每年都会带着学校的学生集体参观这座歷史博物馆。 第271页 而奥图尔家族的家主往往会很欢迎这些洋溢激情的小傢伙们,甚至还会为他们介绍这座庄园里的一切新鲜事物。 这些都是戚容从旅店老闆那里打听道的,老闆是个留有大鬍子的胖男人,见戚容远道而来,很热情地为他聊起这里的风土人情,诸如此类的事还有许多。 总之,似乎这座镇上的每个人都对奥图尔家族赞不绝口。 「祝你度过美好的一天,去吧,年轻人,运气好的话,你或许会在街道上的某一处见到奥图尔先生或夫人……」 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有关奥图尔家族的神秘面纱便在戚容眼前缓缓揭露,如今这个名头已不再笼着高不可攀的光芒,它就融于这座小镇,与镇上的每一处土地息息相关。 这里的每个人都爱它。 在规划好行程后,戚容没急着坐车去往镇外的庄园,他打算花费一天的时间在小镇转一圈。 这一路走来,他淘到不少老物件,在或大或小的街边店铺里淘宝似乎成了他一件临时起意的爱好,这几天他陆续往国内和布达佩斯寄去了不少快递,他的礼物很多,出现最频繁得是一个名字。 那些包裹并没有填写收货地址,他们堆在他行李箱或旅店的桌面上,并没有寄出去。 因为戚容并不确定自己这些礼物是否会造成负担,毕竟任性不告而别的人是他,送礼物的也是他…… 戚容在心里嘆了一口气,结果还是买了这么多…… 想起礼物,戚容垂眼,撩起裤腿,看了一眼脚腕上的细链子,这是他从魏弋那里拿走的最后一点东西,是他的一点私心,若是魏弋来追回补偿也是应该的。 他远走国外的这些时日一直拒绝接触国内的讯息,换了联繫方式,近乎是逃避听到与那个名字有关的一切,或许是害怕听到消息时会克制不住地失望吧。 其实他也还是没自己想的那么坚强,割捨掉一个人比想像中困难得多。 魏弋不在的那三年,他早有体会。 最后,戚容还是在临走时将那些礼物带出了旅店,手中提着两只袋子,他思索着要如何处理这些东西。 漫无目的地走了会,终于在街边看到两个在玩游戏的白人小孩,戚容走过去蹲在两个小孩面前,面带温柔的笑意用英文询问:「小朋友,爸爸妈妈没和你们一起吗?」 两个小孩闻言看向了戚容,却像一下子被什么吸引呆住了,男孩愣愣地盯着他的脸看,小女孩率先回神,腼腆地回道:「爸爸妈妈在那边的街上卖面包,我们出来玩。」 戚容闻言便又笑了下,抬手摸了摸两个小孩软乎乎的脸蛋,将手中的两个袋子递到他们面前:「那和哥哥交个朋友好不好?作为交换,这些送给你们。」 两个小孩也不怕生,扒着袋子朝里面看了眼,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哥哥都要送给我们吗?」 戚容点了点头,语气像在讲故事:「是啊,哥哥有一个朋友,但是因为一些事情现在没有办法把这些送给他了,所以你们就当帮哥哥一个忙好吗?」 两个小孩相互对视了一眼,很快便笑着答应了下来。 戚容和两个小孩分别拉钩结下了交朋友的契约,又和他们交换了姓名后,便目送着小孩抱着他给的袋子小跑着消失在街道转角。 手插兜站起身,他站在原地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半晌,扯唇笑了下,而后转身离开。 戚容没有看到,马路另一侧,靠在电话亭旁的男人在他转身后抬腿向着小孩消失的方向走去。 「杰克,你等等我!」 两个小孩嬉笑着穿梭在来往的人群中,一边追逐,小男孩一边转头看向身后的妹妹,猝不及防地,他转头时撞到了一双坚硬的腿。 男孩抱着袋子的小身子歪了歪,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男人动了动,弯下身扶住了他。 袋子最顶端的一个小盒子滑了出来,掉在了男人脚边。 愣了一下,男人才伸出手将那只古朴的木头盒子捡了起来。 盯着看了几秒,他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这是……什么人送给你们的?」 小男孩还未回答,身后的小女孩便迫不及待地抢答:「是一个很好看的哥哥!黑头髮黑眼睛,和我们长得不一样。」 男人攥住盒子的手指紧了两分,再开口的嗓音多了一丝嘶哑:「……他有没有向你们说什么?」 小孩子没有防备心,男孩思索了一番,主动接话:「那个哥哥说这些本来是要送给他的一个朋友,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办法给他,所以就送给我们了,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男人唇角绷出很冷硬的弧度,不再问了。 气氛沉寂得有些微妙,两个小孩有些无措,看了一眼盯着手中盒子像在发呆的男人,男孩不情不愿地扁了扁嘴:「哥哥,那个盒子是我的……」 不等小男孩说完,男人站直了身子,高大身影像一座山般将两个娇小的孩子笼罩其中,他依旧紧紧攥着那个盒子,垂下眼看着两个小孩。 「这两个袋子里的东西,能不能和哥哥作交换?」 …… 将那些东西给了两个小孩子后,戚容去买了张去往镇外的车票。 他本想租个车自行前往,可考虑到自己并没有办理境外临时驾照于是作罢,旅店老闆推荐他找个嚮导,但被戚容拒绝了。 如果可以,他还是想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社交,最后选择了这种公共运输工具。 第272页 等公车,是戚容从未做过的事,对他来说也算一种新奇的体验。 这个临海小镇的生活节奏悠闲,出镇的车每日有固定的发车时间,且间隔很久,等车的时间,戚容在附近找了间咖啡店,坐在店门口的遮阳伞下随意翻看一本店里提供的杂志。 坐下没多久,一个年轻的白人小姑娘端着托盘走到了戚容身边,将咖啡放下后没走,而是和他搭起话,在得知戚容并不是来拍摄的明星博主后,遗憾地表示自己方才还想要一张合照。 之后的半个小时内,戚容经歷了两波寻求合照的搭讪,在距离发车时间只剩5分钟时,他终于放下了咖啡杯,起身离开了这间街角小店。 在过马路时,他余光注意到了从咖啡店内走出的一个身影远远缀在了他身后,几乎是走进车站的同时,一辆颜色泛黄的公车慢悠悠地停在了站牌前,戚容投币上车,那个男人则停在了原地。 戚容没在意,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戴上两个耳机低头浏览手机。 车厢内起初很安静,渐渐起了一点动静,隔着降噪耳机,那些英文词句迷迷煳煳地飘入耳朵,戚容终于抬起了头。 前后车厢的中段走廊上,站着一个男人,因为太过高大,他的存在显得过道空间甚至有些拥挤,他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用一双眼深深地注视着车内唯一的东方青年。 司机站了起来,在驾驶座上对着男人交谈,有些不明所以地乘客已经拿出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这个突然出现在公车上的英俊男人。 公车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而被迫停在原地,车厢内气氛快要到达顶点。 而戚容只是毫无反应地看着他,像是完全呆住了。 好半天他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而这幅愣怔无措的样子落在男人眼中好似刺痛了他,落地十几个小时强忍没来见他的情绪濒临决堤,他几乎瞬间红了眼眶。 戚容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重重锤了一下,钝钝地不会跳动了。 前排的司机扶了下帽子,已经向男人走去。 「先生?如果您拒绝付钱,请您下车……」 在他的手将要碰到男人肩头时,戚容站起身,脚步很快地走到男人面前,拉过了他的手臂往后车门走去。 「抱歉,我们现在就下车。」 戚容不敢回头看一眼,拉着男人快步就走下了公车,无视身后的乘客和司机,他一直拉着人向前走,快要走出车站了,终于被身后的人反手拉住。 两人停下了脚步,停在了人来人往的路边。 戚容没回头,他固执地看着不远处的街道,看到了他方才坐过的那家咖啡店,看路边边走路边打电话的年轻女孩,就是不看和他近在咫尺的那个人。 他害怕魏弋用那种被抛弃的眼神看着他。 手腕上锢着一只大手,带着他熟悉的热度和力道,没有压迫,只是松松地圈着他,给了他轻松挣脱的余地。 「戚容……」 良久,那人才嗓音嘶哑地开了口。 戚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掐紧了自己的手心,现在脑袋一片空白,魏弋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所有计划,以至于他现在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无法去想魏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来找他。 他只是不知所措地维持着防御姿态,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拒绝接受所有可能。 没有人应答,男人便又唤了一声:「戚容……」 戚容的手心因为用力而感到了些许刺痛,可他没转身,因为只要迈出那一步,他就再也无法向前走了。 所以,无论魏弋要说什么,就停在这里。 戚容闭了闭眼,刚想说什么,一双手臂自身后伸出,缓慢且坚定地将他整个人圈住了 这次不再是松松垮垮地禁锢,魏弋抱得很紧,用着绝对不允许逃脱的力道,牢牢地将他锁在了自己怀中。 耳边热流涌动,千言万语最后只是一句:「戚容……我找到你了。」 找到了,就不会再放手。 他说过的。 哪怕戚容并不想留在他身边,他也……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魏弋没忍住垂下脑袋,将脸埋进戚容肩窝,许久没有动静。 气氛沉寂得有些蓦然。 可戚容笑了一下,眼尾的红不加掩饰:「那你哭什么啊,笨蛋……」 眼泪全部流进他衣服里了。 而被他拆穿的当事人飞速抬起头,挂着两只通红的眼睛反驳:「我才没有哭,是天太热。」 戚容彻底被他这幅样子逗笑,就着背后拥抱的姿势抬头揉了揉他的头髮,摸完也不捨得收回来,又绕到耳朵上捏了捏,享受着久别重逢和失而復得的欢愉。 魏弋任由他摸,只顾得将人抱得更紧,脸像大型犬似的蹭着戚容的颈侧,嗓音依旧闷闷地:「我的头只给爱人摸,摸了就不能反悔,我不会给你二次机会了。」 戚容吸了吸鼻子,压下了上涌的酸意,才偏头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头髮:「嗯,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这是最后一次,他对魏弋所有不自信的试探到此为止。 魏弋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向他证明,他会一直坚定地选择他。 这场以真心为筹码的游戏彻底结束在这个热烈浪漫的加州夏天,没有人是赢家,却他们最终都得偿所愿。 趁魏弋愣怔于那轻飘飘的吻时,戚容已经转过身,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第273页 同样是用着难以逃脱的力道,将他牢牢地困在了自己身前。 魏弋愣了一下,眼眶红得更厉害了,很快便回抱住了戚容,用力地,热切的像把他揉进怀里。 耳朵被烫了一下,魏弋只感到了脖颈上的力道紧张似的很用力,而后是青年藏了诸多情绪的嗓音:「……谢谢你找到我。」 等反应过来那话中的含义,魏弋笑了起来,落在青年后背的手贴在他后心的位置,嗓音沉且缓:「魏弋永远能找到戚容……」 顿了顿,他闭上眼,轻柔无比地贴了贴戚容的脸颊:「并且戚容永远有选择的机会。」 戚容愣了下,不再说话,只是更紧的抱紧了他,哪怕已经不能再紧,两人靠得前所未有的近。 魏弋摸了摸他的后颈,并没有催促他回应。 许久后,久到戚容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麻掉了,他从魏弋怀里抬起脸,问他:「万一有一天我反悔了怎么办?」 魏弋用拇指和食指掐住他的脸颊肉,笑得唇角微弯,眉眼笑容俱是温柔:「那我就想办法让你回心转意,你可以反悔,可我的承诺是永远爱你。」 曾经他不相信有永远这个词,可遇到戚容后,他开始真的希望有永远的存在。 因为他真的好爱好爱戚容。 两人四目相对,戚容捧起他的脸,将他拉下来亲在他嘴唇上。 「既然不想分开,那就一直在一起吧。」 魏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追着他和他额头相抵,笑着应道:「遵命。」 戚容说出口才意识到这句话有多黏煳,他脸颊微微泛红,羞耻纠结半天,才又鼓起勇气凑近魏弋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说得很快,说完就要从怀抱中退出来,而魏弋反应很快地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他像小乌龟要逃走的某人。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戚容转头看他,薄红的脸颊在日光下漂亮得有些不真实:「你明明就听清了。」 魏弋却不依不挠地追问,瞳仁在日光下泛着甜蜜的金色:「我真的没听到。」 其实他听清了,戚容说的是我爱你。 戚容转开脸,作势要走:「我本来计划要去奥图尔庄园,现在最后一班车已经错过了。」 魏弋被自己恋人的拙劣把戏逗笑,一边拉住他的手,一边领着他走向街道对面,「这么着急去见我爸妈?」 戚容这次没挣扎了,和他牵着手走过马路,坐进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库里南。 一时还未适应身份转变的戚容嘴硬:「是听说那里是整个小镇最古老的地方。」 魏弋歪在靠背上,撑着下巴看他,眉眼含笑:「没关系,可以顺便见一下他们,我刚打过电话了,他们今日恰巧都在。」 戚容似乎没想到他会引出这个话题,明显有些呆愣,一向伶牙俐齿的他现在倒不知如何接话了,一旁的魏弋看他这幅微微睁大双眼的小动物模样,没忍住靠上去将他抱进怀里,像吸猫一般蹭着他到处吸。 「他们会喜欢你的,我保证。」 反应过来这车里还有司机地存在,戚容抬手推了两下魏弋快要拱到自己胸口的脑袋:「还在车上。」 魏弋满不在乎地蹭了两下他的掌心,模样和姿态都像极了一只离开主人已久的狗狗:「你忘了,这是在我的车上。」 戚容看他片刻,手指被髮丝蹭得发痒:「你现在真的很像一只小狗。」 魏弋闻言抬起头,抓起他的一只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伸出舌尖贴了下他的指侧皮肤,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那主人要多疼疼我这只小狗。」 只消一个眼神,全身的火便被轻松挑了起来,戚容喉结滚了滚,触电般抽回了自己的手。 魏弋眯眼笑了下,也心照不宣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抱住他,将下巴抵在他肩头,将他转过去看窗外。 「看小山坡上那座风车,那是我小学考试得了a,父亲给我的奖励。」 戚容的视线随之掠过不远处绿野上一座有石块堆砌的装饰风车,风车迎着风悠悠地转,这里的一切好似都热烈。 「还有那些树和草……我爱他们,我希望你也会喜欢这里。」 戚容一一看过去,在心里回应,他很喜欢。 因为这里有他爱的人。 「还有……」魏弋话音顿了顿,掰过他的脸看向自己,「礼物要亲自送给我。」 戚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下他抬起的左手中指上。 那里有一枚款式復古的男士银戒,正是混在那堆礼物里早已送给路边小孩的那对。 戚容没想到那枚戒指会出现在这里,他怔住了,抓住了那只手,「你怎么会……」 魏弋没回应,只是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戚容被撬开唇齿,很快便没空去追究。 等再被放开时,自己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枚戒指,是与魏弋手上同款的对戒。 魏弋抓住他那只戴了戒指的手,和他额头相抵,唿吸交缠着厮磨,微凉的银戒很快被两人的体温烫得温热。 「我的一生都交给你了,阿容。」 低沉的一句呢喃,却託付了分量极重的承诺,戚容恍然感觉到了箍在中指上的戒指隐隐发烫,牢牢地嵌入他的指间,好似再也取不下来了。 戚容笑了下,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我很荣幸。」 第274页 车子最后在庄园内停下,魏弋率先下车,绕到对面替戚容开了车门。 戚容走下车,魏弋站在车门旁递出了一只手。 掌心向上,是一个邀请的姿态。 戚容没过多犹豫便握住了。 魏弋紧紧握着他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一口,「这一次见面虽然迟了很久,可还是到来了。」 戚容顺着他的肩头看向欧式城堡的大门处,一对中年夫妻站在门外,正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没有其余的佣人,也没有预料中的迎接场面,一切都再平常不过。 戚容的心里突然就没了胆怯,他转向魏弋的方向,笑得眉眼微弯:「走吧,叔叔阿姨在等我们。」 听到他的话,魏弋却出乎意料地愣了很久。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好似在确认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温柔的女人唿唤:「aen……」 魏弋方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看向自己母亲的方向,再转头时,面前的青年只是静静地等着他,唇边挂着一丝笑意,比他做过的任何一场梦都要美好。 在这一刻,魏弋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幸福。 终于,他拉起戚容的手向前走去,坚定地,毫不迟疑地。 「我们回家了。」 戚容看着他被阳光描摹的侧脸轮廓,笑在这一刻具象倒影在他眼中: 「嗯,回家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