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和向日葵》 第1页 《纸飞机和向日葵》作者:不见知时【完结】 文案: 叶景,江桦校草,煳弄学博士,吃饭排在人生的第一位。 常年霸榜「江桦最难追校草top1」,曾在女生表白后以「我怕女朋友抢我吃的」为由拒绝。 长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对什么都没有欲望的脸,其实只食烟火食慾旺盛。 人生的意义是除了吃就发呆,最烦的事是食物难吃和发呆的时候被人打扰。 所以当叶景遇到一个很烦人却厨艺超绝的同桌时,他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爱恨交加。 叶景怀疑江倦就是上天派来治他的,否则怎么会这么烦人。 巧了,江倦也觉得叶景是上天派来收他的,喜欢得不行。 江倦,年级学神,学习力理解力观察力爆表。 主要体现在:看一遍菜谱就能復刻,看一眼同桌就知道他饿。 在校日常是投餵同桌,恨不得一日三餐都由他一手操办。 曾在表白墙关于「如何追叶校草」的帖子下发言: 很简单的,不需要家里的狗会后空翻,也不需要表演胸口碎大石,只需要摆上一桌菜,说是吃了就得结婚叶景都能坐下来吃完。 校友回覆:真的假的? 江倦:真的啊,我就是这样追到他的。 校友:哈???? ps:捉虫请直接使用捉虫功能,同系列完结文请戳专栏《物品所有者》,下一本《靠我近一点》求收藏 内容标籤: 近水楼台 治癒 傲娇 学霸 主角:江倦,叶景 ┃ 配角: ┃ 其它:两只可怜小狗的飞翔日记 一句话简介:拿捏住一个人得先拿捏住他的胃 立意:永存蓬勃的生命力 第01章 二零一七年夏 太阳隐入山头,剩几缕余晖散射空中,将零星的几朵云烤得焦焦的,看起来有点像撒了白糖粉的舒芙蕾。 或者是烤年糕。 这么一想,叶景还真闻到了点烧烤味儿。 大概是饿出了幻觉。 毕竟一天没吃了,几点来这的叶景没注意,可能是早上九点,可能更早,反正到这儿后就一直坐着发呆,没吃东西也没喝水。别人思考人生的时候可能还得抽点菸喝点酒,叶景是个菸酒不沾的准高中生,到这只能发发呆看看水看看鱼,再看看脚边的蚂蚁。 真没意思。 叶景嘆了口气,又闻到了烧烤味儿,味儿还挺大,他都能闻出对方烤的是鸡还是羊,好像还有点煳,看来烧烤的手艺不太行。 他觉得这可能不是幻觉,是真有人在这附近烧烤。 眼前的水面一如往日般平静,四处无人烟,路边杂草破坏了年久失修的水泥地,在裂缝中蓬勃生长,时而响起的鸟鸣和蛙叫,无一例外都在说明这是一个多年无人踏足的荒郊野地,很适合用来给恐怖悬疑片拍摄空镜开头。 叶景经常来这,从来没遇到过人,偏偏今天有人来这烧烤,还是在他最饿的时候。 挣扎了片刻,叶景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打算回家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落日的时间很短,就他犹豫的这一小会儿,天上的烤年糕都变得焦红了,他只能加快脚步往大路走。 水库这边开发管理不行,天黑后路灯都不一定有,附近又没摄像头,在这杀了人尸体随便一扔烂了都不一定有人知道,甚至突然摔死在路边都不一定有人来收尸,实在是个很荒僻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不提早走,叶景给自己找的藉口是不想错过每一秒的落日,毕竟,这世上美好的东西那么少,怎么能浪费呢。 「来呀~浪费吧~反正有,大把时光,来呀……」 叶景哼了两句,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没意思到他想莫名其妙对水库竖个中指。 鄙视这世界的一切。 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个没意思的人。 没了阳光照射,原本清透蓝绿的水库变成了墨蓝色,黑不见底,看久了总觉得这颜色有些狰狞。 叶景最后看了一眼,收回视线,低头赶路。 从水库边到大路的这条小路上有很多建筑垃圾,石块堆得到处都是,有些直接挡在了路中间。 叶景用力将一块挡路的石头踢到一旁的草丛里,石头飞入杂草,发出闷响。 踹完石头刚走了一步,那草忽然再次传出动静,窸窸窣窣的声音,叶景回头看了眼,那草很给面子地又抖了一下。 叶景当场就愣住了。 昼夜交际,黄昏之时,荒芜人烟的废水库,完美符合一切悬疑片的开头,他脚抬起一半都有点不敢放下去,整个人静止在了原地。 那野草丛还挺高的,藏个瘦小一点的人没问题,可叶景来这儿这么多次,除了老鼠虫子蚂蚁,还没遇到过其他生物。 阿猫阿狗就罢了。 万一是蛇呢? 之前就听说这边有过山峰,要是此时追出来他就只能等死了。 不是蛇的话,总不能是狼或者虎吧,这边生态也没好到那种程度。 难道真是人?乞丐还是变态?总不可能是鬼吧。 叶景看了看脚边的建筑垃圾,有点犹豫要不要再踢一块石头进去,没等他思考好,草丛忽然跟抽风似的狂舞,一瞬间将叶景的恐惧值拔高到巅峰,以至于一团东西冲到他脚边的时候他没控制住大吼了一声。 第2页 实在是太吓人了,跟他胆大胆小没关系,任谁来都会被吓一大跳的。 叶景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的心里建设才睁开眼看脚边的东西,一看有点无语。 妈的,是只狗。 而且是宠物狗,一只毛髮干净的小柴犬,穿了件印着荷包蛋的小背心,还挺可爱的,脖子上有项圈,就是牵引绳没了,主人也不见踪影。 它主人不会是忙着烧烤狗不见了都不知道吧? 叶景沉默了两秒,想到自己刚才的一惊一乍,有些懊恼,又幸好这会儿没人,被一只宠物狗吓到大喊,绝对可以上他人生丢脸事件榜前三。 而这只狗也不管他是谁,反正就趴在了他鞋子上,看上去是不打算起来了。 「餵。」叶景动了动被狗当枕头枕着的脚,问:「你从哪来的?」 狗当然没法回答,但叶景只是想让它放开自己的脚,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再不走这里的孤魂野鬼可能真要出没了,这狗看起来也没什么战斗力,而且以他这种无缘无故信任陌生人的架势,连跑都不知道会不会跑,搞不好会拖累他。 「起来,我要走了。」叶景说。 柴犬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伸出舌头沖他笑了一下,还摇尾巴。 叶景有些无语。 日本进口的蠢货。 他将自己的脚从狗爪底下拔出来,往前走了一步,柴犬立刻起身抓住他,又趴回到了他脚上。 他再次把脚拔出来,往前走,柴犬又抓住他,趴下,再拔,就再趴。 来回五次,叶景停了下来,低头跟它对视。 「老天。」叶景烦躁地捏了捏山根,别人家的狗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打他一巴掌也不知道它会不会生气咬人,他只能蹲下来点了点它的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哪来的回哪去,放开我的脚。」 狗听不懂,没放。 「这里是中国!」叶景提高了声音。 狗沖他摇了摇尾巴。 叶景有些烦躁,他又闻到了烧烤味儿,这回真是很饿了。 他直接提起狗的项圈,将它提到了路边,单手握着它的嘴巴说:「八嘎,听不懂中文?」 柴犬挣脱了他的手,回头舔了他一下。 湿润的舌头擦过叶景的手指,湿腻的触感立刻让他暴躁起来。 「操!」叶景反手将口水抹在它的小背心上,有点想扇了它一巴掌,又没忍心,只能骂道:「傻狗!」 傻狗沖他摇了摇尾巴,依旧在笑。 叶景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饿得气都气不起来了。 它只是一只又傻又犟的八嘎狗,它懂什么呢? 「我告诉你,我。」叶景指着自己,「非常没有耐心,而且脾气很差,待会生气了可能会抓你找个狗肉摊直接炖了,明白吗?哪来的回哪去。」 柴犬蹲在地上,晃着脑袋,被狗毛挡住的狗牌露了出来。 叶景跟看到救星似的,一把扯住,仔细看上面刻的字。 ——捡到我请给我哥打电话,我哥有钱。 下面刻着一串电话号码。 叶景立刻拿出手机,对着狗牌将号码一个个输了进去,然后拨出。 刚拨出去两秒,叶景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叫,叫得还挺响亮的。 他顿时有些沉默。 又来一只? 不会是一群狗在附近烧烤吧? 那狗叫越来越近,还伴随着脚步声,直到叶景拨出的电话被接通,狗叫竟也戛然而止,接着就是在他手机以及身后同时响起的一道男声。 ——「餵?」 叶景回过头去,见一个穿着登山装的男生举着手机走过来,似乎是意识到了电话是面前这个蹲在地上的人打来的,表情有些懵。 叶景也很懵。 用狗叫做铃声,这不是在嘲讽给他打电话的人都是狗吗,人才。 一会回去他也设置一个。 他第一眼没看见那男生的脸,先被他一身奼紫嫣红的穿搭震惊到了,宝蓝色的防晒冰袖,黑色但有萤光紫波浪条纹的紧身速干衣,正红色速干短裤,墨绿色紧身长裤。 篮配萤光紫就算了,红……配绿?穿的跟条非洲变色似的。 就鞋子是正常的,始祖鸟登山鞋,和他脚上的这双长得一样。 叶景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买鞋的品味竟然跟眼前这个人一样,想把这鞋扔了。 再看到脸,如果忽略这身辣眼睛穿搭,脸还是不错的,髮型也清爽,看着跟自己年纪相仿,应该是高中生,或者大学生,总之不超过20岁。 那人收起手机,对叶景说:「请问,是你打的电话吗?」 「对……」叶景回答。 没等他说完,原本被他挡住的柴犬绕开他扑到了那男生的脚边,又是摇尾巴又是汪汪叫,看起来十分热情。 看来这就是犟种的主人了。 那男生狠狠往狗头上拍了一巴掌,蹬着它道:「丘比特,狗绳一脱你就要上天了是吧?你怎么不直接偷渡回日本呢?」 男生骂了狗,这才朝他点了点头,「谢谢,我叫江倦,这是我们家的狗,非常傻,在自家小区都能找不到回家的路,今天多谢你了。」 「不用。」叶景站起来,「我先走了。」 「欸。」江倦喊住他,问:「你一个人?我和朋友在附近露营,要不要过去吃点烧烤?」 第3页 烧烤? 烧烤! 叶景有些犹豫,烧烤的诱惑还是很大的,而且他现在真的很饿。 但是这里荒郊野岭,不知道从来冒出来的一个陌生变色龙给的烧烤,他不太敢吃。 开学季了,拐卖青少年什么的也不少见。 「不用了。」叶景婉拒,瞎编了个藉口,「我晚饭得回家吃。」 江倦没强留,「行,谢谢。」 说着拍了一下犟种的狗头,「丘比特,跟哥哥说再见。」 叶景看了眼丘比特,心想这傻狗还能执行这种高级命令? 丘比特蹲在地上,仰头朝他呜呜两声。 江倦满意了,又拍了拍狗头,对叶景说:「再见。」 叶景嗯了一声,又看了狗一眼,「再见。」 他转身就快步往大路走,再不走就真的天黑了,他可不想直面这个鬼地方的夜晚,身后那一人一狗好像没动,他一边走一边听见江倦在对他的狗进行劝说,可好像没什么效果,应该是狗又赖着不走了。 叶景无声地笑了一下,没回头,一心低头赶路。 站路边打上车的时候路灯刚好亮起来,整个视线都变得焦黄,叶景看司机的光头都觉得像滷蛋。 好饿好饿! 他扶着驾驶座的椅子说:「叔叔,能开快点吗?我家有门禁,七点前没回家就没饭吃,我妈还可能打我。」 「哎哟还有这么早的门禁呢。」司机师傅大吃了一惊,一遍均匀加速一边说,「你家还打孩子呢,放心啊,我尽量让你吃上饭。」 门禁当然是现场编的,叶景家从来不管他几点回。 但司机信了,一路飞驰六点五十就把他送到家。 回到家打开门,客厅瀰漫着饭菜的香味,老妈已经在厨房做饭了,老爸坐在客厅看电视,听见开门声,头也不回道:「回来了,去厨房看看你妈有什么要帮忙的。」 「好。」叶景换了鞋,往厨房走去。 路上明明饿得眼睛都绿了,回到家好像又没那么饿了。 早知道答应去吃烧烤了。 还是想吃烧烤啊。 叶景站在厨房门口没进去,只是等着老妈察觉到他的存在好跟他说话。 但老妈沉浸在自己的事务中,一直没反应,他不得不出声提醒她,「妈。」 庄筱卓听见他声音,动作停了一瞬,但也是没回头,只是说:「你姐的被子晾在阳台,还没收,去收一下,帮她把床铺好。」 「嗯。」叶景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在收被子前,他得洗个澡。 叶景换上了干净家居服出来时,老爸还是原来那个姿势坐在沙发上,十年如一日地看着抗日剧,还是静音版,他走到阳台,见到栏杆上挂着的粉紫色被子,还有椅子上摆着的两个独角兽玩偶。 都是姐姐的。 他站在栏杆下,起风了,被子被刮到他的脸上,柔软地压着他,他闻到了姐姐房间独有的野玫香氛,还有被子被阳光晒过后的香味。 叶景将被子扯下来,抱在怀里,又将那两个玩偶也扛起,一块儿进了姐姐的房间。 野玫香氛的味道更浓了,叶景将被子和玩偶一股脑扔到床上,顺便将自己也扔了上去。 被柔软包裹住的那一刻,叶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能让他感到惬意宁静的东西少之又少,废水库算一个,这个房间也算一个。 叶景在被子上躺了一会,还是爬起来将床铺好,被子摊开,玩偶放回原处,将房间布置成七年前的模样。 起身的时候,叶景在化妆镜里看见了自己,以及摆在镜子前的姐姐的照片。 他有一瞬间的愣神。 那是姐姐15岁的照片,如今他也15岁,他看看笑容灿烂的姐姐,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自己。 在发现自己与姐姐的相似点越来越少后,叶景移开了视线。 心里突然就涌上来一阵恐惧,连空气都粘稠起来,像七年前把他淹没的水,又重又冷,怎么也游不出去。 第02章 二零一七年夏 七年前的「水库绑架案」算是社会恶劣新闻,事态严重,但很快就没有热度了,连嫌疑人最后怎么判的都只在报纸占了小小一角,还没某地养殖场丢失五头猪的排版大。 要怪只能怪当时网络还不算太普及,可能智慧型手机都不是太普及,要放现在,估计能在微博上挂一整个月的热搜,先是官方播报,然后是媒体,紧接着还有各种受害者发声,恐怕一直持续到嫌疑人被判决都没法消停,此后每年的这天,都要有一波网友发起的悼念。 毕竟,实在是太严重了,死了这么多人,还都是未成年,多少个家庭家破人亡,多少对父母一夜白头。 叶景当年才八岁,溺水,又受了刺激,在医院持续低烧一周才好转,人都差点烧傻了,所以关于事件发生的过程他已经记不清了,到现在,此时此刻,他只记得自己在那场意外里失去了姐姐。 而原本死的人应该是他,为什么会变成姐姐?叶景想不起来,也不太愿意去想,就连「原本死的应该是他」这件事,都是老爸老妈告诉他的。 并且由于他们总是将这件事挂在嘴边,导致叶景只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在许多年后的今年,他甚至只记得这件事了。 ——你姐死了,因为你死的。 ——她替你死了,你能活着全靠她。 第4页 这些话叶景听了七年,心脏都听麻了。 愧疚吗? 应该是有点愧疚的吧。 毕竟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 但也只有一点。 毕竟他也真的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他就应该死了? 挺莫名其妙的。 从姐姐的房间出去后,叶景坐到了饭桌上,餐桌一如既往地摆着四副碗筷,叶景坐到自己该坐的位置,然后一言不发地吃饭。 他不说话,爸妈也不说,整个房子仿佛一个默片剧场,吃完后,叶景再默不作声地收拾餐具,打扫厨房,家里只有厨具碰撞的声音,老爸老妈连看电视都不开声音。 叶景觉得他们家可以开个自媒体帐号做白噪音,全天二十四小时直播,绝对能一日千里一本万利。 洗碗的时候他又有点后悔,老妈其实厨艺一般,今天有道本该很下饭的茄子煲,不知道是火候不对还是调味放少了,味道竟然很一般,叶景只吃了半碗饭,都没吃饱,他现在真的有点想吃烧烤了。 小区楼下就有好几家烧烤店,有一家还叫什么丘比特烧烤,莫名其妙的名字,大概只有被爱情蒙了眼的小情侣会去。 爱神丘比特,叶景想起了今天下午的那只狗,好像也叫这个名。 还挺洋气,就是跟柴犬的气质不太符合,可能叫芝麻圆子,或是玉米糕子荷包蛋子之类的要更贴一些。 想到香甜软糯的烤年糕,叶景咽了咽口水。 啊,想吃烧烤,待会还是下楼买点什么当宵夜吃吧。 「烤玉米烤年糕吃不吃?」余兮举着烤签扬声问。 「不吃,给我肉!」江倦好说好歹才把丘比特带回露营地,路上拽一半扛一半,累了个半死,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晃晃手,「先给我瓶饮料,什么都行。」 张陌尔给他递了一瓶可乐,咬着鸡翅,含煳不清地说:「我就说跑不远嘛,别把我们丘比特想得那么笨好吧?对吧,特特。」 丘比特冲到张陌尔面前讨好她,也想吃鸡翅,张陌尔早有准备,从旁边拿了一只无调料的扔给它。 余兮给江倦递了个纸盘,上面放着刚烤好的鸡腿,问:「在哪找到的?」 「水库边上。」江倦说,「就今天早上我们路过的那里,它可能回去找他的屎了。」 张陌尔闻言踹了一脚他的椅子,怒吼:「我在吃东西啊大哥!!」 江倦被震了一些,刚到手的鸡腿差点掉丘比特嘴里,还好他眼疾手快接住了。 余兮问:「水库边也不远啊,怎么去了这么久?」 江倦看着趴在地上咬鸡翅的狗,气道:「这傻狗不肯走,赖地上了,走两步又趴一会,我特么扛着它走回来的。」 张陌尔和余兮立刻笑了起来。 江倦又说:「不过也不能算是我找到的,找到的时候它已经跟别人在一块。」 张陌尔惊讶,「这边还有人来?」 江倦:「我们不是人吗?」 张陌尔:「我以为像我们这种富有冒险精神的神经病不多。」 「我们有六个人。」江倦说,「也不少。」 「找到丘比特的是几个人?」余兮问。 江倦咬着鸡腿,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一下。 张陌尔立刻道:「一个人敢来这儿?你确定那是人吗?不是撞见鬼了吧?」 她话音刚落,周围四个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人给了张陌尔一巴掌,异口同声道:「你闭嘴!」 本来答应她来这个鬼地方露营就已经够勉强了,还要时不时听点鬼故事,简直是强人所难,难上加难。 张陌尔毫无歉意地笑了下,「你们怕什么,这天刚黑,鬼哪有那么快出来。」 徐离大叫:「闭嘴啊!你不知道鬼片经典开头就是一群少男少女在野地露营吗!你看倦哥都被吓到不敢出声了。」 张陌尔看向江倦,他确实在沉默,但脸上的表情的明显不是害怕,而是在思考,良久他才缓缓道:「你说的有道理,那个男生长得特别漂亮,漂亮得都有点不像真人了。」 张陌尔反应很快地跟上他的脑迴路:「狐狸精?男狐狸,有尾巴吗?」 江倦摇摇头,「没有。」 张陌尔也开始沉思,「嗯……道行挺高,修为得上一千年了吧。」 江倦:「玉面狐狸,他的脸跟我之前去洛阳旅游看到的神像一样。」 张陌尔大惊,「我擦,真的假的啊,这真的有点恐怖了哥。」 江倦又思考了几秒,「真的,真的很……很难描述的脸,反正很漂亮。」 余兮看其他三人已经被吓得抱成一团了,赶紧出来主持公道,「好了打住,不可能是狐狸,不然丘比特都成骨头了,江倦也成人干了,少自己吓自己,今晚还要不要过了,不然收拾收拾回家得了。」 江倦还在回忆,再次强调,「真的漂亮得不像真人,我第一眼看到都有点懵。」 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叶景被一场雨打碎了烧烤梦,他刚要出门的时候外面就下雨了,下雨天烧烤大排档不开,宵夜吃不成了,叶景垂头丧气地从姐姐房间里抱出一只柴犬玩偶,将它放到了自己床头,决定今晚抱着它睡。 枕头就位,玩偶就位,被子就位,灯光就位,一切准备就绪,叶景打开了那本放床头一年的书开始睡前阅读。 第5页 这是一本旧书,出版信息上写着2002年,是他出生那年,封面有些磨损,但因为前主人的爱惜,每一页都很平整。 在他的印象里,这是姐姐最喜欢的书,总是见她在看,他一直忍着没翻,想着如果有机会的话今天看。 没想到真天赐良机。 感谢烧烤,感谢雨天。 他翻开扉页,上面写着一句话: ——生日快乐,希望叶喻永存蓬勃的生命力。 落款是梁,叶景知道这个人是谁,一个总是出现在姐姐身边的男人,话很多,很会逗姐姐开心,七年前对他和姐姐都很好,现在对他也很好,即便身在外地,也会时常打电话关心他。 叶景翻开正文的第一页,看见了这本书的第一段话: ——所谓命运,就是说,这一出「人间戏剧」需要各种各样的角色,你只能是其中一个,不可以随意调换。 叶景默念着最后两句。 ——你只能是其中一个 ——不可以随意调换 他做了八年的叶景,又做了四年的叶喻,在最近的三年里,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随意调换身份,在爸妈想要叶景的时候做叶景,想要叶喻的时候做叶喻。 可事实好像是,无论做谁,他都已经不得要领了,谁也不像,谁也不是。 叶喻那蓬勃的生命力,他模仿不来。 叶景盯着那两行字,有种被踩了跳脚的恼怒感。 操,不看了。 他合上书,将它重重地放到了床头柜上,一同放在那的手机响了起来,叶景拿起一看,来电显示是「梁哥」。 叶景将脸埋在身边的柴犬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摸着手机点了接听,闷声道:「餵。」 梁海声刚下班,此时应该是还在公司楼下,因为叶景听到背景音里有人跟他说明天见。 「小景,要睡了吗?」梁海声问。 「还没。」叶景回答,「梁哥你刚下班吗?」 「差不多吧。」梁海声说,「在公司吃了宵夜,所以现在才出来。」 「噢。」叶景躺倒在床上,听到夜宵两个字,决定一会出去找点饼干吃。 梁海声笑了声,拉家常道:「今天有去哪玩吗?」 叶景沉思了片刻,含煳道:「没去哪,遇到了一只狗,柴犬。」 梁海声问:「水库那边吗?」 叶景见瞒不住,便承认了。 梁海声嘆了口气,那边挺危险的,但他又没法劝叶景,只好说:「下次去要注意安全,去之前提前告诉我。」 「嗯。」叶景应了声。 梁海声又说:「快要开学了吧,期待高中生活吗?」 「唔,就那样。」叶景说,「后天开学。」 梁海声说:「给你寄了开学礼物,应该明天到,记得去拿。」 「好。」叶景说,「谢谢梁哥。」 「跟我还说谢呢。」梁海声笑了一下,「好了,我的车到了,等放假了回去看你。」 「好,梁哥再见。」 「再见。」 两人通话就这样结束了,短短一分钟,谁都知道这通电话的目的,但谁都没有提。 挂了电话后,叶景看着被他砸在床头柜上的书,抱着软乎乎的玩偶,小声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姐姐。」 「姐姐,大姐,亲姐!」林彦一边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一边大喊,「我嘞个亲娘!!张陌尔!你做计划的时候都不看天气预报的吗!下雨天露营!亏你想的出来!」 「别姐了。」江倦头髮都湿了,搭额头上,他甩了甩,捲起摺叠桌板,「先把东西抬进棚里。」 「靠!」张陌尔也很生气,「天气预报明明就说今天是晴天!」 江倦扬手把桌板抛到棚子下,一手抓起两张椅子,提着一块走了进去。 夜雨下得突然,六人狼狈地收拾了东西,挤成一团站在遮阳棚里,目光呆滞。 「还好倦哥说租个遮阳棚……」徐离说,「不然我们就精彩了。」 「现在也挺精彩的啊。」江倦评价道,他蹲下来摸了摸丘比特身上的毛,「好小子,你躲得挺快,竟然一点没湿。」 丘比特沖他汪汪叫了两声,江倦抱住它的脖子,「stop,小声点,都有回音了,怪恐怖的。」 「啊……」王念用纸擦着身上的衣服,「现在怎么办?回帐篷?」 「下雨了,要不收拾东西回家?」徐离问。 「可我跟爸妈汇报的是今晚在张陌尔家住,一会突然这副德行回去,我爸妈这辈子不可能同意我出门了。」林彦丧着脸说。 张陌尔也不想回去,「现在回去肯定被我哥笑到明天,今早出门的时候他就诅咒我出门会下雨来着,都怪他的乌鸦嘴。」 「你俩去倦哥家睡地板算了。」余兮也有些被天气影响了心情,想回家洗热水澡,「倦哥家没人吧?」 「没。」江倦说,「我爸妈前天刚回来过,保守估计两个月不会回了,我姐也不在。」 「嗯……」张陌尔抬头看着遮阳棚边不断落下的水珠,「说这么多,其实我们也没法现在拖着这么多东西走到大路等车。」 王念嘆了口气,「还是回帐篷吧,夜来听雨眠,也是种体验。」 江倦回头,看他们一个个头髮和衣服都有湿掉的痕迹,说:「先拉开椅子坐一会儿吧,衣服干了再回去,速干衣很快的。」 第6页 「这雨下得也太突然了。」张陌尔不爽地说,「我特意带的顶是透明的帐篷,还想躺着看星星呢,现在我都有点怕透明那块兜不住水半夜漏我一脸。」 「你想的太美好了。」徐离往她脸上拍了一张纸巾,「还透明顶的帐篷,半夜一睁眼看见一条蛇盘踞在顶上你就老实了。」 「卧槽!」张陌尔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思看了看脚边,抱着胳膊说,「那我宁愿半夜醒来发现狐狸精趴我耳边,至少人家漂亮。」 江倦望着眼前一片漆黑的夜色,看着雨掉在脚边,闻言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确实漂亮。」 徐离不甘示弱:「你怎么知道不是蛇精吗?蛇精不漂亮吗?白娘子和小青等着你呢。」 「啊啊啊!」张陌尔最怕的就是蛇,她冲过去要打徐离,胳膊肘没注意撞了一下旁边的江倦。 江倦被撞得一个踉跄,拿在手里的手机就掉了下去,「啧!小心手机!」 「斯密马赛,倦哥。」张陌尔立刻停下来,低头找,「掉哪了?」 「地上。」江倦说,「手电筒往地上照一下。」 叶景一手拉着檯灯往地上照,一手撑在床头柜上。 妈的,耳机刚拿出来就掉了一个,不知道滚哪去了。 他四处看了看,倒挂在床沿往床底看去,终于在床腿儿后面看到了,叶景伸长了手将它拿回来,随便擦了擦,戴上,耳边就传来了队友的声音。 跟他双排的张陌希发现他不动了,跟打电报似的餵了好几声,「喂喂喂,你咋不动了,掉线了?」 「刚在找耳机。」叶景说,「走吧,去p城。」 「行。」张陌希跟上他的脚步,一边走一边感嘆,「我妹不在家打游戏就是清静啊,她也是个人才,下雨天去露营,现在肯定变落汤鸡了,我一会得打个电话过去笑话一下她。」 「露营?」叶景想起今天下午遇到的那个人,名字想不起来了,反正就穿得像个变色龙的那个,好像就说他和朋友在露营烧烤来着。 不过都这个点了,应该已经烤完回家了吧。 「后天开学还要跟她一块儿去学校,想想我就窒息。」张陌希无语地说,「就她那成绩竟然也能进实验班,咱们江桦也是落魄了,高中部招不到生源吗了吗,招了这么几个玩意进来。」 他吐槽起他的双胞胎妹妹来有一本梦那么长,两人一见面就掐架,父母从来不将两人放在同一个学校,防止发生暴力事件。 只是到了高中不知怎么的,他妹竟然主动要求跟哥哥同校。 「实验中学本来也不差吧。」叶景接话,「而且我听说他们高中部的宿舍有洗衣机,江桦都没有,她怎么不直升?」 「她说江桦帅哥多!」张陌希大喊了一声,「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踏马算是什么理由?我这么聪明,我妹竟然是个弱智的色鬼,太丢脸了。」 叶景也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种理由,评价道:「看得出来你妹确实喜欢帅哥,竟然放弃了洗衣机,来江桦洗三年衣服。」 「他们实中的人脑迴路都不太正常。」张陌希说,「他们班的那个不知道什么野榜封的学神,也要来江桦,我怀疑是被我妹忽悠来的。」 「学神?」叶景挑了挑眉,「大名人啊。」 「算是吧。」张陌希说,「也是个很抽象的傻逼,特别爱装,不是在装逼就是在装逼的路上。」 叶景没什么兴趣了,敷衍地回着话,「哦,逼王,也在实验班吗?」 「对啊!」张陌希明显很不满,「他竟然不去竞赛班,也是奇了怪了。」 「可惜喜欢高考吧。」叶景说,「考个状元什么的装把大的。」 两人打游戏打得很晚,叶景平时很难入眠,躺下至少得花个一两小时才能睡着,特别是在今天这种什么都没干发了一天呆的情况下,可能还得花上双倍的时间,但出乎意料地,今天他很快就睡着了,还梦到了变色龙参加高考,最后还考了状元。 醒来脑子里还有变色龙的照片挂在学校荣誉墙上的画面。 太离谱了。 今天是周末,爸妈却不在家,房子里空荡荡的,叶景已经习惯了,站在厨房门口,在自己动手还是出去买现成中犹豫了三秒,还是决定出去买早餐。 小区外面有一圈店铺,对面小区也有一圈,各种早点应有尽有,叶景兜了一圈,绿化带的芒果树枝繁叶茂,挡住了早晨的阳光,即便在这个天气走一圈也不算热。 但叶景没买到想吃的,因为他到了才发现之前爱吃的那家早餐店已经倒闭了。 他也就一周没去光顾,这么好吃的店竟然倒闭了,住这边的人真是没品位。 最后叶景进了一家肠粉店,很快地吃完了一份斋肠,结完帐后往驿站走。 驿站在小区大门的另一边,他拿着手机走大门过的时候,两辆吉普停在了路边,车门打开,一团焦黄的东西沖了出来,撞到了叶景的小腿。 他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扔了出去,咬着舌头才没喊出来。 低头一看,顿时皱起了眉。 又是柴犬。 而且是丘比特。 穿的还是昨天那件荷包蛋小背心,这回没趴他脚上了,但一直绕着他又跑又蹭。 叶景抬头,看见了同样一脸吃惊的……不记得名字的那个变色龙人。 第7页 紧接着,两辆吉普上的人一个个从车上跳下来,叶景的眼神从吃惊转成了震惊。 哇,一群变色龙。 第03章 二零一七年夏 叶景震惊地看着他们,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没想起丘比特的主人叫什么,暂时叫他丘比龙吧。 丘比龙此时脱了防晒衣和冰袖,只剩一件黑色背心,对比起他那些全副武装的同伴,他要显得正常很多,但没了奇葩衣服遮掩,视线焦点全都回到这人脸上的时候,叶景觉得他像个诈骗犯,用脸骗四十岁妇女办美容健身卡的那种。 他看看丘比龙,又看看地上的丘比特,好一会没能说出话。 两人僵持了一小会儿,叶景想转身就走,狗却还绕在他脚边。 丘比龙这才说了一句,「好巧。」 「嗯……」叶景眨了眨眼,「好巧。」 「你……家住这?」丘比龙看着他的脸问。 叶景:「嗯……你也是?」 「不。」丘比龙指了一下对面小区,「我住对面,我朋友住这,我们来放露营工具。」 这时原本站在后面的一个主打色是绿色的变色龙朋友凑上前,热情地跟叶景打招唿,「哈喽哈喽,我住这个小区,还有那边那个女生,我是30栋的,她21栋,你几栋的?」 叶景不是很想回答,但还是答了,「29。」 「我去,邻居啊!」那男生欢唿道。 叶景点了点头,为了防止对方聊个没完盘问祖宗十八代,他不太熟练地找藉口开熘,「我还有事,先走了。」 「行。」丘比龙点了点头,沖地上喊,「丘比特,回来。」 脚边的狗又转了两圈,看起来不是很情愿地离开了他的腿,这次叶景连再见都没说,点了点头就走了,到了驿站后还有些震惊,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 江倦看着前方那道仓皇离去的背景,也觉得有些神奇。 林彦问,「倦哥这谁啊?你啥时候认识的?」 「不知道是谁你自报家门。」江倦说,「还把张陌尔的也报了出去。」 林彦辩解道:「我这不是见你认识吗?而且他不也说了吗?」 江倦:「万一人家瞎说骗你呢。」 林彦:「这世上哪这么多坏人啊,还让我们给遇到了,我看他应该跟我们差不了几岁,所以他谁啊?」 「不知道。」江倦说:「昨天捡到丘比特的。」 林彦挑眉,「这么巧?」 说着,他朝身后喊,「姐!不是玉面狐狸!昨天捡到丘比特的是我们邻居!」 张陌尔:「啊?」 「喊喊喊。」江倦倒吸一口凉气,无语道:「我给你买个喇叭去大街上巡演呗,你是雷公吗?你追上去冲着人家耳朵喊狐狸呗。」 张陌尔扛着自己的睡袋过来,「谁?刚才站这的那个?」 江倦点了点头。 「这么有缘?」张陌尔有些后悔,「草,没看清脸,我以为是丘比特随便缠上的路人呢,就没注意。」 林彦看清了,置予肯定,「确实很漂亮,要不是短髮和声音,我都要以为他是女生,他说住29栋,我隔壁。」 张陌尔问:「你以前在小区见过吗?我们小区有这种等级的帅哥我怎么不知道?」 林彦摇摇头,「没,可能新搬来的?」 张陌尔:「高中生吗?」 林彦:「看着像。」 张陌尔:「会不会是江桦的?都说江桦随便一抓都是帅哥。」 林彦:「谁知道呢。」 江倦漫不经心地说:「这么好奇追上去问呗。」 「欸可以……」林彦抬头,四处望了望,「人呢?一眨眼怎么不见了?」 江倦还是漫不经心地说,「找找呗。」 林彦四处张望,「怎么一眨眼不见了,不会真是狐狸吧,原地消失了。」 「你自己找找吧。」驿站小哥指了一下30号货架,「第二层,肯定在那的。」 「好的,谢谢。」叶景朝那货架走去。 找快递一直是叶景不太乐意的一件事,驿站狭窄,走路都得侧着走,跟螃蟹似的,要是遇到刚好有人从反方向过来,就得两只螃蟹挤着过。 很烦身体接触,特别是有汗的时候。 叶景用最快的速度找了梁海声寄来的快递,其实他能猜到是什么,毕竟梁海声每次送礼物都送的一样的东西——书。 各种各样的书,叶景猜测他们读书人可能都喜欢这样,送人送书更能彰显自己的身份,或者涵养?梁海声每年都找各种藉口送他礼物,而这礼物无一例外都是书。 而那些书他收了从来没看过,不过好在梁海声从不过问看没看的问题,就好像这些书他送了就忘了。 叶景拿着快递到门口,直接用驿站的小刀拆开了,拿出来的看清书名的时候他却忽然一愣。 这不就是他昨晚看过的那本书吗? 虽然封面设计不一样了,但那就是同一本书。 他翻开扉页,上面同样有梁海声的字迹。 ——祝新学期一切顺利。 落款是梁。 叶景又翻开第一页,不出意外地又看见那句话。 ——你只能是其中一个,不可以随意调换。 叶景用力拧了一下眉,在一瞬间对这本书产生了满满的,莫名其妙的,无力的,委屈的,愤怒。 对梁海声也是。 第8页 或者说对这个世界都是。 他一边将书重重地放下一边愤怒地拿出手机,点开梁海声的对话框开始打字。 打了一堆乱码拼音后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问为什么写祝福不写名字? 问到底是祝叶景还是祝叶喻? 该死。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能问什么。 叶景打打删删,最后发出去的却是:谢谢梁哥,书收到了。 啊,真是个窝囊废。 完全不解气,还越想越气,气得肺都快炸了。 走出驿站,叶景把书和快递包装一甩,扔进了回收箱里。 回收箱今早被清理过,此时还是空的,书砸到底,咚的好大声,震得叶景头疼。 从驿站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 从一个阶段过渡到另一个阶段的空档总是很闲,叶景记得小学升初中的那个暑假,他也像这样很无聊,每天能做的事就是跟张陌希打游戏,或是坐一段公交再走一段路到那个水库去,因为年纪小没有计程车愿意载他,现在可以打车去了,省了不少时间和力气。 除此之外,他好像就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叶景认为姐姐去世没有对他造成阴影,除了日常想念姐姐之外,他的生活和原来的没有太大的区别,他甚至不怕水,他还会去泳池游泳,他也不怕靠近水库,反而觉得那边没人清静,他做着曾经和姐姐一起做过的所有事,练书法,打跆拳道,弹琴,吹笛,画画,拍照。 他很正常地活着。 因此他的态度遭到了爸妈的不满。 但说实话的,让一个八岁的小孩去体会刻骨铭心的死别然后让他背着愧疚过一生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叶景确实想念姐姐,有时候也确实挺伤心的,毕竟有关姐姐的记忆还挺清晰,他甚至记得姐姐给他做的最后一顿饭是什么,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除此之外就是迷茫,然后就没了。 而且到了现在,此时此刻,这份迷茫可能已经胜过失去亲人的伤心了。 有时候叶景会天真地想这世上究竟有没有起死回生的药。 如果有,他想要去找一找。 因为他不恨叶喻,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哪怕爸妈有时会说出要他的命去换叶喻这样的话,他也不恨叶喻。 相反,他更加思念叶喻,他可以讨厌所有把他当成叶喻的人,但他绝对不会讨厌叶喻。 叶景又绕着小区兜了两圈,想着出都出来了,要不把午饭吃了再回家。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是九点半,现在也已经十一点了,虽然还不饿,但他乐意进食,吃完饭再去文具店买点开学要用的文具,回去就可以收拾明天要带去学校的行李了。 叶景拿出手机,给张陌希发了条信息约饭。 张陌希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 【x:我妹回来了,得在家吃。】 【by:行。】 【x:要不你上我家吃?我妈今天炖排骨,还有猪杂汤。】 【by:不,今天想吃牛肉。】 江倦牵着狗回家,这一路丘比特都没再耍赖,可能也是因为在外面玩了两天,想家里的狗窝了。 他打开门,丘比特率先沖了进去,江倦赶紧大喊,「没擦脚!回来!」 丘比特没理他,在客厅里兴奋地汪汪叫。 江倦意识到家里有人,换了鞋走进去,见江亦坐在沙发上,丘比特在她脚边,正热情地扑她。 江倦诧异道:「姐?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江亦看都不看他一眼,双手捧着丘比特的脸,冷声道:「我回国还要跟你申请?」 「哪呢。」江倦狗腿道,「这不是可以让我去接机嘛,我可以帮你提行李呀。」 江亦没理他。 他走到沙发边上,跟丘比特蹲在一起,仰头看着江亦,问:「姐你吃饭了吗?想在家吃还是出去吃,要不我们去外面吃顿大的?我请客。」 「不要。」江亦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头也不回道:「我要补觉,你和狗要是敢发出一点声音,就死定了。」 「好咧。」江倦应得爽快,「我保证我们会像尸体一样安静的。」 江亦嘭的一声关上房门,江倦抓着丘比特的项圈,小声跟它说,「姐姐要睡觉了,我们别说话。」 丘比特当即响亮地汪了一声。 江倦惊恐地握住它的嘴巴,「嘘!!你个傻狗。」 片刻后,他抓着丘比特的项圈给它重新套上牵引绳,「算了,我还是带你出去吧,我们去外面玩。」 这才刚回家,又出来了,就连丘比特这么喜欢外出的狗都对遛弯没什么兴致,走一会儿就停了,然后拉着江倦想往家的方向走。 「不能回去。」江倦拉住它不动,「再玩会儿,一会带你去偶遇漂亮小母狗。」 丘比特不是很情愿,毕竟它已经是个太监了,江倦扯着它艰难地在小区里走着,走着走着就走了出去。 此时正好是午饭时间,江倦拿出手机在群里问有没有人出来吃午饭,结果根本无人回答,大概率不是已经吃上了就是在补觉。 既然没有人,他就只能一个人吃了,总不能真的在外面当街熘子熘达好几个小时,大中午的艷阳高照,走半小时他都感觉要中暑了。 太远的饭店不想去,带着狗打车麻烦,江倦打算就在小区楼下找一家宠物可以入内的随便对付两口,晚上等江亦睡醒了再跟她一起去吃顿好的。 第9页 小区楼下的店他还算熟,爱吃的那家自助餐和小炒菜都不可能让宠物进去,而且现在人挺多,带着丘比特进去不安全。 他看见了一家新开的旋转火锅自助,可能是因为刚开业没积累到人气,店里看着没什么人。 江倦牵着狗走过去,问站在门口揽客的服务员,「宠物能进吗?」 服务员回头看了眼店面的客人,说:「可以的,但是可能得麻烦您坐里面的位置,担心狗狗趴在路中间会被人踩到。」 「好的。」江倦说完,牵着狗往里面走。 旋转火锅的店面不大,店面正中间一条圈成椭圆的传送带,往外延伸出桌子,来吃饭的客人一人一个巴掌大的小锅,想吃什么直接从传送带上取,用餐时间90分钟。 江倦牵着丘比特往里面走,打算坐在最末端的那张椅子,走了两步后,丘比特忽然跑了起来,扯得他踉跄了一下。 江倦正要开骂,抬头见最末端那张椅子已经坐了人了,而丘比特趴在人家椅子腿边儿,回头沖他笑。 第04章 二零一七年夏 叶景第三次见到丘比特的时候已经麻木了。 还有点无语。 要不是这个人的穿着与跟踪狂背道而驰,他都要往阴谋论的方向想了。 所以,这个人为什么又把他的变色龙战衣穿上了? 别太爱。 江倦见到叶景已经不惊讶了,甚至很自然地打招唿说:「好巧,又碰到了。」 叶景干笑了两声,「你来吃饭?」 「对。」江倦直接就在倒数第二张椅子坐下了,问:「你一个人吗?」 叶景忽然觉得这人有点冒犯。 特别想回答当然不是所以请你离开这儿有人了。 一共就见了三次,两次问他是不是一个人,整得他好像没有朋友似的…… 算了,懒得说。 叶景点了点头,低头吃东西没说话。 江倦找了个地方栓住牵引绳,点了锅底,也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叶景初中上的是住宿学校,在食堂吃饭人多的时候也需要拼桌,也是陌生人,但从来没有一次拼桌让他这么尴尬的。 简直是浑身不自在,吃得都有点胃疼。 特别是江倦没话找话突然跟他说了一句这个羊肉不错而他回答我不爱吃羊后,气氛简直尴尬到了极点。 他现在特别渴望店里再进来些人,最好能把这里坐满,再热闹些,好显得没那么安静。 但这个破店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俩坐着吃老半天了,竟然一个客人也没来,怕不是开业即倒闭吧? 在两人同时伸手去拿同一盘牛肉并碰到对方的手后,叶景简直要原地爆炸,他触电般缩回了手,说:「你拿吧。」 江倦把那盘牛肉从传送带上拿下来,直接就往他锅里倒了一半,剩下一半倒自己锅里,然后在等牛肉煮熟的间隙,起身走到冰柜,回头问他,「你喝什么?」 叶景跟他对视了两秒,有些犹豫地说:「矿泉水。」 「矿泉水?」江倦疑惑,「不喝点饮料吗?可乐王老吉什么的,果汁?」 「不了。」叶景犹豫片刻还是婉拒道。 江倦在冰柜里找了一会儿,说:「没有矿泉水。」 叶景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江倦把自己要喝的饮料放到桌上,「我去饮水机给你装点,但是可能是热水。」 「额……」叶景想拒绝来着,但江倦已经去了,并且很快装回来一杯,放到了他面前。 江倦说:「还好,是温水。」 叶景捧起来喝了一口,「谢谢。」 江倦重新坐下,从锅里捞肉吃,尴尬的气氛好像被缓解了一些,江倦这时才问,「你是高中生吧?」 叶景夹起一片牛肉吹了吹,「即将是。」 江倦挑了一下眉,「好巧,我也是。」 哈哈,又是好巧。 叶景嘆气,有些庆幸江倦没接着问他的学校,但他接着问了他的名字。 叶景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告诉他叫什么名儿,而人家一开始就自报家门,虽然他已经忘了。 叶景没转头看他,只盯着自己的锅,答:「叶景,风景的景。」 「唔。」江倦点了点头,应该是表示自己记住了。 然后又没话了,叶景是完全不爱跟陌生人说话的性子,江倦看着要开朗些,但估计看出来他不爱说话,也没再开口,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吃着,期间江倦还给他倒了半份响铃卷和肥牛。 吃得差不多了,叶景起身,「先走了。」 江倦还打算再吃点冰激凌,点头,「回见。」 叶景挥了挥手,走出了这个令人尴尬的火锅店。 出来后他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回头看了眼火锅店的名字。 ——今日有缘·单身火锅店 靠,什么鬼名字。 叶景快步离开了这里,买了文具往自己小区走,隔着马路看见驿站的牌面时,他停了一下。 那个深绿色的垃圾箱还在门口,没被垃圾车拖走,叶景盯着那看了一会,还是扭头往小区大门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叶景又停了一下,握着文具店的袋子,面无表情地转身朝驿站走去。 走到驿站门口看见那个垃圾箱的时候,他又反悔了。 不就是一本破书吗,扔了就扔了,他是绝对干不出翻垃圾箱这么丢人现眼的事的。 第10页 于是叶景又开始往小区门口走,走了几步,他有些气急败坏地转身,没忍住骂了句。 啊。 操蛋的世界,傻逼的自己。 叶景皱着眉站在垃圾箱前,一手提着装文具的塑胶袋,一手很嫌弃地翻着别人扔进垃圾箱里的快递包装。 很快他就发现这样根本没用。 就吃饭的这一小会儿竟然这么多人来过驿站,还一个个都拆了快递才走,还特么把垃圾都扔这儿了! 叶景的书在最底下,光这样翻完全找不到,除非他把上面的垃圾拿一些出来。 那种想要鄙视全世界干翻全世界的烦躁感在心头翻涌,叶景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精神疾病,狂躁症或者精神分裂什么的,平静的时候能像个人畜无害的哑巴,发起火来连自己都想拿刀砍死。 叶景闭了闭眼,压着心里那股烦躁,将塑胶袋扔在地上,双手齐上地开始翻垃圾。 这个用来收快递垃圾的箱子很大,目测得有一米五那么高,正方形底,容量很大,此时箱子已经快装了一半。 叶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书在最底层,他快速地往外掏着垃圾,各种各样的纸盒包装袋泡沫箱被他翻出来,驿站负责人许是见惯了他这种「不小心把东西当垃圾扔了」的傻缺,看他在这翻得热火朝天表情愤怒,竟也没来过问。 后面来这儿扔垃圾的人也都很贴心地把垃圾直接放到了地上,没有再扔进去。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原谅人类一秒吧。 叶景不记得翻了多久,应该也没过多久,他动作很快,一次拿了不少垃圾,垃圾箱很快见了底,他看见梁海声送他的那本书安然地躺在那,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没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弄脏,要是脏了他就真的不要了。 叶景放下最后几个包装袋,弯腰伸长了手进去捡书。 垃圾箱有些深,他又不愿意靠太近把衣服贴在上面,因此捡得很是艰辛,踮着脚,用尽全力伸长手去够。 眼看着就要够到书了,脚踝那忽然有种被虫子爬过的触感。 轻飘飘的,像是错觉又不像。 叶景呆在原地,鸡皮疙瘩瞬间蔓延全身,愣了零点一秒后跳了起来,差点一头栽进垃圾箱里。 他站在原地狂跺脚,弯腰用力拍打自己的裤脚和脚踝,甚至想把鞋子脱下来扔了。 即使什么都没看到,他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书没捡到,脚边还围了一圈垃圾,叶景有些崩溃地站在那,想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好一会,最终还是费劲力气把书从垃圾箱里捡了出来,然后又费劲地把垃圾全部放回垃圾箱,拿着书走了两步后觉得右手有点空,这才想起刚才收垃圾的时候把新买的文具也一起扔了进去。 操!! 叶景彻底崩溃了。 翻垃圾箱是不可能再翻了,他怒气沖沖地往刚才的文具店走。 其实驿站旁边也有文具店,但叶景就是要走回刚才的那一间,并且去买一份一模一样的回来,再假装这中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叶景翻垃圾箱那一幕刚好被江倦看见了。 江倦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的,但驿站就在马路对面,而这条马路满打满算四车道,加两条人行道,撑死了50米宽,他想看不见都难。 于是他看着叶景在垃圾箱边上束手无策地站了一会儿,又看着他气沖沖地过马路,杀进了一家文具店。 挺莫名其妙,又挺有趣的。 叶景出来的时候江倦就站在文具店门口,牵着狗。 四次。 叶景连嘆气都没有心情了。 24小时内在四个地方偶遇了这人四次。 四次! 都说事不过三,这特么都第四次了是为什么啊? 此时还是大中午,太阳在头顶挂着,文具店的屋檐不宽,挡不住,江倦就这样牵着狗站在阳光底下,不光他自己一头汗,狗的舌头也要冒烟了,可这人好像没有温度感知,顶着32度的天就这样站着,一会儿中暑晕倒就好笑了。 简直神经。 见叶景出来,江倦看向他,「买文具呢?」 明知故问,没话找话。 叶景心疼狗,忍不住问:「你吃完饭不回家吗?」 江倦看着他,「熘达几圈消消食儿。」 在这个天儿这个时间熘达消食儿? 神经病一人! 叶景回想起刚才在火锅店的对话,心想这人刚才说自己是高中生一定是骗他的吧?怎么看怎么像个终日无所事事牵条狗巡街的无业青年,累了蹲垃圾桶边上抽根烟再继续,半夜还可能会开鬼火翘头炸街的那种。 关键是这人一直穿着他的变色龙套装!在这刺眼的阳光下晃得他眼睛疼。 叶景移开视线,「那你熘吧。」 老天保佑,别让他再遇到这个人第五次。 真是一次比一次尴尬。 翌日开学,叶景提着行李进了宿舍,有点儿怀疑老天是不是个耳背。 否则这个坐在他的椅子上的是谁? 丘比龙的双胞胎兄弟丘比龙二郎? 他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掌管巧合的神。 或者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就叫《一切巧合尽在掌握之中》,而他是里面的男主,註定要和女主各种偶遇撒工业糖精。 可他妈的是不是搞错了,眼前这人确实是个男的吧? 第11页 今天江倦的穿着正常了不少,酒红色的t恤,黑色的篮球裤,脚上踩着拖鞋,正弯腰快速地锤着自己的大腿,就是动作有些滑稽,还龇牙咧嘴的。 见宿舍有人进来,江倦抬头看了一眼,表情明显一亮,「哦咧?好巧。」 巧巧巧巧巧!巧你家的大柴犬! 叶景不得不朝他点了点头,重新看了眼江倦头顶的床位号,确定了那就是自己的位置,便走过去,「这是我的位置。」 江倦闻言并没有站起来,还坐着,一边给自己的腿按摩一边说:「哦,我知道,我刚才跪在床上擦床板把腿跪麻了,借你椅子坐一下,很快就好。」 叶景扭头看了眼他的椅子,见上面堆满了东西,确实坐不了人了,便没说什么,长腿一跨,坐到了自己的行李箱上,拿出手机一边玩一边等江倦收拾好自己的腿。 江倦嘴上也没闲着,扭着头跟叶景搭话,「我们也太有缘了。」 那可不吗,毕竟一块在今日有缘吃过火锅。 叶景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江倦说:「我们偶遇的缘分可以养活三部国产偶像剧了。」 叶景:「不考虑收视率和豆瓣评分註定扑街的那种?」 江倦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nonono,会被大喊命中注定的那种。」 叶景抬眉,「你买的水军喊吗?」 江倦说:「让我姐喊吧,她就爱看注水糖精剧,什么霸道校草追我五百天,高冷校霸求我别分手之类的。」 提到姐姐,叶景的表情停滞了一下。 这可真是,巧上天了,他竟然也有姐姐。 江倦说:「我觉得我们这个可以叫偶遇九十九次的爱恋。」 叶景听了直接眉毛打结,甚至怀疑自己没听明白,「什么?爱恋?」 江倦自顾自地说:「我又想到一个文艺一点的,叫——丘比特之遇!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你有病! 叶景非常震惊地看着江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江倦:「知道啊。」 叶景沉默,他一向懒得去理解别人,现在他发现自己是对的,因为人类这种生物就是会长出无数神经,和神经病。 叶景看了一眼他的腿,问:「你好了没?」 江倦感受了一下,支着一条腿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好……好了。」 看他那艰难的样子,似乎没好全,但叶景也没理他,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开始收拾。 当他想找块抹布把自己床板也擦一下的时候,忽然发现已经被人擦过了,干干净净,连擦痕都干了。 见他用手摸了一下床板,坐在他自己书桌上的江倦抬头道:「帮你擦过了,直接铺就行。」 竟然,挺热心的。 叶景转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客气。」江倦说,「铺床要帮忙吗?」 「不用。」叶景立刻拒绝了他。 铺床是件很私密的事情,况且让一个瘸子帮忙也太不厚道了。 江倦没再说什么,也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另外两个舍友也在午饭前抵达宿舍,先来的是一个镜片厚得像块转的一看就是那种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秀才,叫纪森。 后来的一个跟江倦认识,一进来就一边大喊着爸爸一边往江倦身上扑。 江倦很灵敏地躲开了,吃惊地看着他,「儿子?你住这间?」 「对啊!」黎叙白很自豪地说。 江倦:「你昨天不是跟我说你是竞赛班的吗?这是实验班宿舍吧?」 黎叙白说:「实验班宿舍有一间凑不满四人,就把我拉进来补人头了。」 「是你暗箱操作了吧?」江倦淡然道。 黎叙白一听又要往前凑,「对啊!看我爱你吧!」 江倦伸手抵住他的脑门,「滚滚滚,你这顶多叫孝顺。」 叶景正站在自己床位上挂蚊帐,白纱挡住了他的视线,只若影若现地看到了这一幕,本来没想理会,谁知江倦跟黎叙白说完话,一转头就开始给两人做介绍。 江倦精准无误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叶景,这是黎叙白,我发小,初中是十三中的。」 叶景从白纱里钻出来,没什么语气道:「你好,叶景,初中是江桦初中部的。」 「哇。」黎叙白见他第一眼就惊了一下,「大美……大帅哥啊。」 他及时改口,但叶景还是听出了他原本想说什么。 叶景没说话,黎叙白也不觉得尴尬,搭着江倦的肩膀仰头看着他,「我以为我们倦哥的脸已经无敌了,没想到还有更绝的。」 被一个大男生夸长的好看还是有些怪,叶景都不知道自己该谦虚一下接着说「没有没有」,还是该认下来说「谢谢谢谢」。 说谢谢好像也不太好吧,有自恋的嫌疑。 但很显然底下站着那位不觉得。 「谢谢,有眼光。」江倦自然得就像站在篮球场接了瓶女同学递过来的水一样,仿佛被夸长得好是家常便饭。 他儿子也很自然地接话:「必须的。」 叶景有点儿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他转身继续挂蚊帐,整理好内务就已经到饭点了,坐床边拿出手机,张陌希的信息恰好这时进来。 【x:ok没?去万达吃点?】 【by:你不跟你妹妹?】 【x:她跟她初中同学呢,咱俩也吃个初中同学饭】 第12页 【by:ok】 【x:行,我到你宿舍找你。】 叶景从床上跳下来,坐到椅子上开始穿鞋。 同样收拾好的江倦见状问了一句:「出门吃饭?要不一起?」 「不了,我跟我朋友。」叶景头也不抬道。 似乎高中的第一顿饭都是这样,要么一个宿舍一起出去吃,要么各自找初中同学。 叶景他们宿舍显然是后者,那个眼镜儿,和……那个儿子,名字只说一遍他根本记不住,总之他们都已经出发找各自初中同学去了。 叶景不信江倦这样的人没有成群的初中同学,所以压根没问他是不是一个人要不要一起,即便他现在看起来像是如果叶景走了他就得一个人在宿舍吃泡面。 如果真是这样,叶景可以考虑回来的时候给他带点小吃,看在他帮自己擦床板的份上。 他穿好鞋,将手机校卡一块放口袋里,张陌希就来了。 张陌希进门前站在宿舍床位表前看了一眼,一边走一边嫌弃地说:「你竟然跟实中那个逼王……」 话说到一半没说下去,因为他看见「实中那个逼王」此次就在宿舍里坐着,翘着腿玩手机。 张陌希惊了一瞬,然后换上了一副三分挑衅三分不屑四分疑惑的表情看着江倦,问:「你还在?你不是跟张陌尔他们去吃饭了吗?」 江倦抬头,见到张陌希后露出了一模一样的表情,「你?你管我去没去,你来我们宿舍干嘛?」 张陌希扭头看向叶景,但说出口的是:「你管我来干嘛。」 江倦也看向叶景,又看看张陌希,立即回过味儿来,问叶景:「你俩认识?」 叶景非常震惊,反问:「你俩也认识?」 这特么的。 世界是不是太小了。 第05章 二零一七年夏 三人站在宿舍,宛如三足鼎立,进行着一场酣畅淋漓的认亲大会。 「他,实验中学的。」张陌希指着江倦说,「我妹初中同学,一个班的。」 张陌希又一搭叶景的肩膀,得意地对江倦说:「叶景是我初中同学兼三年舍友。」 江倦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得意的,但还是脑热地回了一句:「是吗,但他现在是我舍友。」 叶景震惊。 不是,你俩没事吧? 江倦看向叶景,「你跟他一起住了三年?」 叶景看了眼张陌希,「对……怎么了吗?」 江倦:「辛苦了。」 叶景:? 江倦:「不过你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叶景:?? 江倦:「因为你的姜来了,去腥又去苦。」 叶景:????????? 哈? what? 姜?江?腥苦?辛苦? 「你……」叶景大受震撼。 他脑子是真有病吧! 张陌希对此反应不大,他妹比江倦更癫,这都是小场面了,他对叶景露出「我就猜到会是这样」的表情,说:「我早说过他们实中的脑迴路不是正常人。」 江倦毫不客气地回怼:「我们天才的脑迴路也是你能懂的?」 张陌希翻了个白眼:「哟哟哟天才,你左右不分吧。」 这句叶景听懂了,是拿天才在左疯子在右讽刺江倦是疯子。 叶景看着他俩,这会儿真有点担心这两人吵着吵着打起来耽误了吃饭,毕竟他现在挺饿的。 要是他们打起来了他可能会选择自己先走,打架这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耽误了吃饭不好。 不过两人也就呛了几句,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出门吃饭了,就跟按了什么开关一样突然。 这也令叶景大开眼界。 张陌希说江倦不是正常人,其实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叶景扪心自问自己也没多正常,否则也不会跟张陌希玩得这么铁。 出了宿舍,叶景见草坪那站着几个人,明显是在等人,他瞧着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直到一个男生眼尖看见了他,直接跳起来跟他挥手,「嗨嗨!好巧啊!」 叶景觉得自己可能要对「巧」这个词ptsd了。 跟某人偶遇的次数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没见过之前就是没见过,见过之后在哪都能见到。 世界就是这么小,缘分就是这么妙。 叶景勐地就想起来他在哪见过这几个人了。 ——这不就是昨天的变色龙一二三四五号吗。 这回轮到张陌希震惊了,回头看向叶景,「他们你也认识?!」 叶景委婉地说:「其实不认识。」 那个跟他打招唿的男生跑上前,先跟张陌希打了招唿,随后解释说:「昨天在小区门口碰上了,前天我们去露营,丘比特走丢了,是这位同学找到的。」 叶景觉得自己还是要说一下,「也不算我找到的,我打电话的时候丘……」 叶景停了一秒,差点就脱口而出喊丘比龙了。 叶景改口道:「打电话的时候你朋友已经走到我面前了。」 那男生明显是个自来熟,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没想到你和希哥认识,那你肯定知道他妹妹吧,我是张陌尔的同学,我们都是实验中学的,我叫林彦。」 叶景在心里嘆了口气,「你好,叶景。」 这时一直站在林彦身后的张陌尔微笑地看着他,并提议:「既然大家都认识了,以后又是一个学校的,不如这顿一起吃?」 第13页 张陌尔一开口张陌希就知道她安的什么心,立刻将妹妹的提议驳回了:「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俩吃初中同学饭,跟你们实中的一块吃算怎么回事啊?我们是一个初中的吗我请问?」 叶景跟张陌希认识这么多年没见过他妹妹,鲜少的几次去他家做客,都挑的没人的时候。 现在近距离一见,叶景不经感嘆双胞胎强大的基因,除去头髮和男女特徵,两兄妹的五官相似程度至少高达百分之九九,哪天要说这是张陌希女装他都信。 而两兄妹的关系果然如张陌希所说,一见面就双双化为超雄儿,开始互掐。 林彦在一旁掺合,「两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啊,点两个菜都嫌多,跟我们去洪大厨呗,八个人刚好开个包间,我又想吃那的榴槤饼了,其它地方吃的都没那的香,而且那的杜龙新鲜,锅底也正宗。」 叶景听见杜龙立马来了精神,眼皮都抬高了两毫米,心里已经有点想去了。 他们这能吃到杜龙的火锅店可不多。 张陌希不同意,站在那跟妹妹和林彦辩论,一直没说话的江倦走到叶景身边,声音不大地问了一句:「你吃榴槤吗?」 叶景犹豫道:「还行,榴槤千层挺喜欢吃的。」 「那洪大厨的榴槤饼你应该会喜欢的。」江倦说,「很香,皮薄馅儿软,一口一块。」 叶景一听就觉得自己饿成干尸了,仿佛已经闻到了食物的味道,他早餐就只咬了一口包子,还没咬到馅儿,因为那包子是老妈自己做的,特别难吃。 叶景对什么都挺随便的,得过且过,唯有食物,他非常严格,有一点不对都不会再吃第二口,想吃什么也一定要吃到。 此时一个同学提着一袋关东煮路过他们,肉香飘来,叶景看着袋子眼睛都直了。 偏偏江倦还在说:「那儿的杜龙确实新鲜,现宰的,改了花刀端上来,放锅里一烫不用任何蘸碟嚼着都香,他们家杀鱼的手法好,肉有嚼劲儿,回味甜,不腥。」 叶景咽了一下口水,拍了拍张陌希的肩膀:「那个……我……」 张陌希正和张陌尔吵得激烈,豁然被打断,扭头不客气道:「来,叶景,你告诉她,你不想去。」 叶景不好意思地说:「我说,可以出发了吗?我们就去洪大厨吧。」 张陌希:「哈?」 张陌尔大获全胜:「哈哈哈哈哈哈你看看!」 叶景、江倦、张陌希、林彦四个男生坐一辆车,张陌尔和另外三个女生坐一辆车,两车人一块前往洪大厨。 林彦坐在了副驾驶,张陌希和江倦坐在后排靠窗,叶景被他俩夹在了中间。 叶景有种自己去的不是饭店而是刑场,坐的不是出租而是囚车的感觉,身边还卡着两安保防止他跳车,他的腿想分开一下都不行,一整个先秦淑女坐姿势立在车中间,肩膀挺一下头都能顶到车顶。 关键这个车的后座还小,靠背升起来一块靠枕,高度十分尴尬地卡在了他的后脑,迫使他一路都得往前伸着脖子,叶景觉得自己没到饭店就得抽筋。 但他往左边避开这个靠枕就会挨到张陌希,往右边又会碰到江倦,倒哪边都尴尬,不靠的话就得委屈自己的脖子。 他妈的真是服了。 叶景肚子饿的时候脾气很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转身,往那靠枕上勐拍了两巴掌。 靠枕不堪受力往下掉了两节,叶景枕上去,它刚好卡在脖子凹进去的地方。 舒服了。 江倦被忽然在耳边炸响的拍打声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就跟刚好转身的叶景对上了。 只对了一秒,可能才半秒,叶景就转了回去,舒舒服服地靠在了靠背上,无声地嘆了口气。 江倦看了两眼他的侧颜才将头转回去。 就算已经感嘆过好几次了,他还是想感嘆。 太好看了。 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明明每一个五官单拎出来都不是最顶尖的,组合起来就那么完美。 叶景没察觉到江倦在看他,安心地靠着靠背,心里在盘算着一会要吃什么。 杜龙肯定是要的,看看大小,八个人可能得要个三条或者四条。 榴槤饼肯定也要,他没吃过那个饭店的榴槤饼,必须得尝尝。 锅底点个菌汤或者骨汤三鲜汤都行,烫什么都好吃。 不知道蘸料区有没有小青柠,没有的得去旁边的超市买一盒,没有小青柠的蘸碟没有灵魂。 此时正好饭点,洪大厨人满为患,好在包间不用排队,服务员直接带着他们进去了,叶景眼巴巴地看着负责点单的林彦手里的菜单,看着他点完后,把菜单一合,递给了坐在旁边的江倦,而江倦转手就把菜单递了过来,「你看看。」 点菜这件事叶景不客气,接过菜单就开始看,这个店的招牌都让林彦点了,杜龙也一口气要了四条,叶景翻着菜单,头也不抬地问:「要加一份炒牛河吗?」 「可以啊。」江倦回答,并往他面前放了一套烫好的餐具。 叶景惊了一下,其实他问的是张陌希,但左边的张陌希光顾着跟张陌尔斗嘴没听见,反而右边的江倦回答了。 江倦扬手喊来服务员说:「一份炒牛河。」 接着他扭头问叶景,「还有别的吗?」 第14页 叶景合上菜单:「没了。」 江倦抬头又加了一份生菜,又问了一圈其他人要不要加菜,得到否认回答后,才让服务员去下单了。 期间张陌希和张陌尔又因为开学的事情吵起来了,张陌尔应该是成绩不如张陌希,在这方面被压了一头,但她输人不输阵,胡搅蛮缠的气势很足,吵起架来一个顶十个。 张陌尔指着张陌希:「你等着,去了江桦我必碾压你。」 张陌希:「略略略,我等着。」 张陌尔又指着江倦:「你在江桦的好日子是到头了,等着被我们学神完爆吧。」 「哈?」张陌希怒视江倦。 江倦原本在美滋滋看戏,一眨眼战火蔓延到他,双手撑着脸便微笑道:「你们兄妹吵架还乱放技能啊,随机爆破一个幸运观众?」 张陌希锁定了江倦:「用第一次月考成绩说话。」 「别。」江倦忽然谦虚起来,很轻易地就投降了,「用成绩说话我就是个结巴,你还是找你妹说吧。」 嗤,装起来了。 叶景瞅了江倦一眼,这人确实没长出一张学霸脸,但是在座的都是实验班的,入学成绩在20个班一千名学生中排前一百,江倦如果是个结巴,那其他人岂不是成了哑巴。 刚刚还说自己是天才,现在又说自己结巴,真是够装的。 他算是看出来一点眉目,在这六个从实验中学考到江桦的人中,张陌尔算是活跃担当,她左边的那个一坐下就开始拍照加自拍的,可能是摄影师,右边的短髮女生没怎么出过声,看着挺文静的,一直在低头看手机,可能是社恐,再右边的长髮女生一看就是这群人的姐姐,全程都在帮忙烫餐具倒水,说话也很温柔,那个自来熟的男生在一旁帮忙 。 而他右边这位,江倦,应该算是他们的老大哥。 这人看着挺随意的,有时候还会接一些幼稚的梗,或是说一些无聊的冷笑话,但就是头髮尖儿都散发着「我是他们老大」的气息。 就那种平日里怎么插科打诨开玩笑都行,但一遇到事肯定会听他的。 甚至没遇到事儿,就平时的动作语言,都能让人感觉到—— 这人就是他们老大,而且是那种打群架要么不动手一动手就得见血的老大。 难怪漫画里都说眯眯眼都是笑面虎,笑得越和善,打得越狠。 说实话有点像他爸。 叶景从小打大只见过一次老爸生气,从此他知道了,这种人要么不生气,一旦生气了,就会很可怕。 所以他到底叫什么名儿? 该死的刚才出宿舍也看一眼床位表就好了。 「需要我给你介绍一遍吗?」江倦忽然出声道。 叶景拿着茶杯的手都抖了一下,没想明白他不参与热聊存在感这么低是怎么被注意到的,「介绍什么?」 「饭桌上的人啊。」江倦说,「你不是在观察他们吗?」 不是吧大哥,这你都看得出来? 叶景挑眉,「不能看?」 江倦笑了一下,「可以,所以需要解说吗?」 叶景:「请。」 「林彦你知道了吧,就刚才点菜的那个。」江倦竟然真的开始挨个给他介绍,「跟你,张陌希张陌尔一个小区的。」 「嗯。」叶景应了声。 「然后张陌尔不用说了,你也知道,跟张陌希长得一样,不会认错,她左边的是徐离,右边是王念,王念旁边是余兮,除了徐离和林彦是重点班的其他都是实验班的,现在不记得名也没事,开学后应该很快就能熟悉了。」 江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人名,叶景确实一个都没记住,但他这也叫解说?除了名字什么都没说!说了跟没说毫无区别! 叶景点了点头,以为话题结束了。 谁知江倦下一秒指着自己说:「我要自我介绍吗?」 叶景深吸一口气,「不用了吧。」 「你还记得我叫什么?」江倦问。 叶景绷着脸,违心道:「记得。」 其实不记得。 江倦点点头,「那就好。」 叶景松了口气,偷瞄了江倦一眼,有点担心他会打个回马枪考考自己,恰好服务员端着锅底推开了包间的门,叶景表情都明媚起来:「呀,锅底到了。」 吃饭,吃饭好啊,吃饭就没嘴说话了。 包间内瞬间充满了汤锅的鲜香,还夹杂着一点淡淡的草木甘甜,是林彦特意选的加了去湿热草药的锅底,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爱这个味儿。 吃之前先喝汤,江倦和余兮一起站起来给大家分汤,江倦把属于叶景的那碗放到他面前时,在弯腰坐下的一瞬间同时说道,「江倦,我的名字。」 接着还补充了一句:「江南的江,倦鸟知还的倦。」 叶景愣了一下,转头看了江倦一眼,耳朵尖儿因为谎言被拆穿了而有些冒红,他强装镇定,「我知道。」 江倦笑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表情是一目了然的。 叶景咬了咬下唇。 操。被装到了。 第06章 二零一七年夏 这顿饭叶景吃得很满足,可以说是自放暑假以来吃得最满意的一顿饭,吃饱了心情就好,连带着让他对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活都有些看好。 如果一开始没被江倦揭穿谎言的话就更好了。 江倦。 第15页 江南的江,倦鸟的倦。 姓不错,名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感觉,一般人都不会给自己孩子取这种名吧。 倦鸟倦鸟,听着像是诅咒,倦鸟知还,疲惫的鸟儿回归自己的巢穴。 说来他自己的名也一般。 景,风景,背景板,从名到人就是个背景板,也难怪姐姐去世后爸妈不乐意瞧他。 姐姐是他们倾注所有心血培养的天之骄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学习成绩又好,从小就拿各种书画比赛的大奖,长得漂亮人又善良,关键是脾气也好,不像他,耐心这玩意儿几乎没有,没发起火来没把自己砍死能顺利长到这个岁数都可以归功于懒惰和奇蹟了。 姐姐才是完美的存在。 但有时候这种完美其实是拖累她的劣势,要是她没那么善良,自私一点,或许真的不会死。 太善良不好啊,人还是得自私一点。 吃饱喝足回到学校下午都快过半了,他们几个都是从初中起就上住宿学校的,很清楚接下来的流程,有时间的话浅睡一下,没时间就直接洗澡,洗衣服,然后去教室等着上晚修。 江倦他儿子不知道哪去了,一下午没出现,看宿舍摆设是没回来过,而那个眼镜小哥不愧是秀才,叶景洗完澡洗完衣服走到教室的时候见他已经坐里面看书了, 路过的时候叶景瞥了眼他桌面上的书名,前面基本还算正常,是《高中数学教材全解》《高中政治教材全解》,但放在后面的就有点夸张,《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现在就开始备战高考吗? 叶景又看了眼他的桌面,果然看见一个便签上写着:高考倒计时1005天。 牛逼。 这就是高中吗,处处是人才。 叶景在第四组最后一排靠窗坐了下来,把新笔筒拆开,放到桌子左上角,刚把笔插进去,江倦就挨着他坐下来了。 坐下后突然喊了一声,「卧槽,我什么都没带。」 「额……」叶景看了他一眼,「那明天带?」 「万一今晚有东西要写呢。」江倦沉思了两秒,突然站起来,「去小卖部买支笔好了,你想去吗?」 「不。」叶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虽然食堂比宿舍近,但他们的教室在四楼是事实,他可不想又爬一次楼梯。 「可以买点吃的,还不知道小卖部有什么呢。」江倦说。 「不。」叶景还是拒绝,小卖部能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又不是大超市,「你不能自己去吗?」 江倦一屁股坐下了,泄气道,「不去了,一个人去小卖部没意思,一会你的笔借我写两下吧。」 叶景怀疑他前面那么多的铺垫就是为了这句话,有些无语道:「……行。」 江倦坐下后就一直坐着没走,额头枕在小臂上,趴着偷偷在桌子底下玩手机,直到上课。 期间有好几个叶景的初中同学过来跟他打了声招唿,江倦全程没抬过头,要不是从叶景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的手机页面一直在变,都要以为他睡着了。 上课铃响,江倦才给面子地把手机收了起来,顺便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第一节晚修要干什么。」 叶景以为他只是暂时在这坐一会儿,一会上晚修了肯定会去找他初中同学那帮人一起坐,反正现在座位都还没固定,跟谁同桌都可以,但江倦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是要跟他做同桌的架势吗? 江倦又自己嘀咕了几句,叶景没接话,低头看自己的书。 书是从家里书柜拿的,家里的书柜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姐姐的书,她爱看的,她买的,或是别人送她的,所有人都知道姐姐爱看书。 剩下百分之一是姐姐买来给他的,在他很小的时候,岁数也没多大的姐姐就已经学会了在他睡前给他念故事书了。 叶景还记得姐姐给他念的第一本,是杨红樱的《能闻出孩子味儿的乌龟》,为此叶景还闹着要养一只乌龟,姐姐也给他养了。 但是后来乌龟也死了。 很神奇吧,竟然连乌龟都能养死,叶景觉得自己可能就是留不住东西的体质,人也好,动物也好,甚至植物或者别的东西,只要是他在意的喜欢的,最后的结局都是离他而去。 将乌龟那本书念完后,见叶景喜欢,姐姐去把笑猫日记都买了回来,一天给他念一点,后来叶景识字了,也不太乐意自己看,就爱听姐姐念。 书柜里有一整套的笑猫日记,直到现在叶景也还在买,出一本买一本,只是他都不看,买回来放书柜里摆着。 他现在手里这本也不是笑猫日记,是姐姐的书。 在他这个年纪,姐姐几乎把书柜的书看完了,他才看了十分之一不到,而且几乎都看不懂,也难怪爸妈对他不满。 江倦的脑袋忽然凑过来,把他正在看的这一段念了出来,「我们所有的满足——即一切的享乐或幸福,都是消极的;反之,只有痛苦才是积极的。」 还不忘加上评价,「好哲学好高深的书,你看这种?」 叶景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看别人桌面上的东西很不礼貌。」 「抱歉。」江倦说。 叶景分不清他是诚心的还是敷衍的。 「这书我看过。」江倦又说,「叔本华的智慧。」 叶景终于正视了他一眼,「你也看这种?」 第16页 「嗯。」江倦一本正经地答,「随便翻了翻,看了几眼没看懂。」 叶景翻了下目录,他现在已经看到了第三章 ,而这本书一共也就7章,这句话所在的位置都快过三分之一了。 江倦随便翻了翻翻到这页?看了几眼没看懂还能凭这一句话将这本书认出来? 哈,又装起来了。 似乎察觉到叶景在思考他话语的可信度,江倦又补了一句,「我看他们说叔本华太悲观了,看完可能会跳楼,就没看了。」 叶景挑了一下眉,「你信?」 「怎么不信。」江倦指着他的书,「他都写痛苦才是积极的了,我从图书馆借的那本还被人做了批註,第一页就写着痛苦是人生的全部,活着违背常理。跟遗书似的,差点没吓死我,总感觉拿了这本书会被诅咒短命。」 叶景震惊,「那你还看。」 江倦:「我命由我不由天。」 叶景:「……我是不是该给你鼓掌。」 江倦转头看着他,「如果你想的话,鼓吧,小声点,已经上课了。」 叶景嘴角一抽,「现在不想鼓了。」 变色龙的衣品、不怕热的神经、小团体的老大,和,爱装逼的学神,合起来组成了一个江倦。 而这个综合体现在是他同桌,叶景不敢想此后的高中生活得有多精彩,字面意义上的精彩。 新班主任是在上课铃响后五分钟才走进教室的,叶景看清来人后惊了一下,转念一想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曹雪嫣作为老妈的多年好友,又教过姐姐,看到他名字肯定也会申请来带他们班的。 「我怎么感觉班主任好像朝我笑了一下。」江倦忽然说,「她一会儿可能要对我给予重任。」 叶景挑了一下眉,没什么语气道:「那恭喜你。」 下一秒,刚做完自我介绍的曹雪嫣就把目光投向了第四组最后一排,叶景很快地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天还不算黑,火红一片,学生都已经在教室里,楼底下看不见一个人影,为新学期栽的观赏花因为被晒了一天有点蔫巴,但还是很倔强地开着,过几天应该就会被抬走了。 这就是江桦,他待了三年的地方,还要再待三年。 曹雪嫣缓缓开口,直接喊了他的名字:「叶景,先辛苦你当一星期的临时班长,负责一下开学的事务,可以吗?」 叶景不明显地轻轻皱了一下眉。 他就猜到会是这样,真是麻烦。 他用余光看了眼江倦,没看见他脸上有什么失落和尴尬,刚才那副「想要被委以重任」的模样果然只是随口一说。 但叶景还是决定满足他,给他这个装逼的机会,立刻对曹雪嫣说道:「刚才江倦同学说他想被委以重任,让他当吧。」 「哈?」江倦勐地转过头,吃惊地看着他。 叶景跟他对视,两人僵持了两秒,江倦转过头对曹雪嫣说,「没错老师,我相当班长很久了,我自荐。」 曹雪嫣看了他俩一会,挺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自荐,「也可以,那就辛苦江倦同学给我们当一周的临时班长了,下周开班会的时候我们再进行民选。」 定了班长的人选,曹雪嫣继续讲江桦的注意事项,无非就是校规和教学一类的事情,叶景在这待了三年,早对这些烂熟于心,他扭头继续看向窗外,看着那一抹红逐渐变成紫,再逐步加深,加深,变成夜的颜色。 「叶景。」江倦忽然喊他。 叶景转过头,见江倦趴在桌子上,脸朝着他这边,眯着眼说:「这次算我帮了你的忙吧?要怎么谢我?」 第07章 二零一七年夏 叶景眨了眨眼,一脸无害地说:「谢谢。」 「口头啊?」江倦佯装不满道,「我可是要帮你干一周的活欸,好歹有点表示啊。」 叶景问:「你想要什么表示?」 「嗯……」江倦开始思考,可惜思考了好一会也没思考出来,「先欠着吧,等我想起来了就告诉你。」 叶景看了他一眼,答应得有些勉强,「哦。」 虽然逃过了当班长这件事,但还是没逃过被曹雪嫣叫出去特别关照。 叶景和曹雪嫣站在教室外的走廊,说不出的烦躁。 她也没什么重要的话要说,无非就是一些关于上高中啦长大啦好好读书啦之类的话,末了再加上一句「要是你姐姐在的话就怎样怎样啦」。 要是姐姐在的话,现在大学毕业,也许会继续读研,也许会开始工作,总之不会是变成小小一个盒子躺在泥土下。 叶景搞不懂他们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一边跟他说要他放下过去好好活着,一边又总是提起已故之人。 总是说,要替你姐姐争气呀,要替你姐姐好好地活着呀,要替你姐姐开心呀。 就好像,他活着是为了死去的那个人,他想要怎样根本无关紧要。 叶景回到教室的时候满脸写着不耐烦,拉椅子的动作重了些,惊醒了已经趴桌上睡着的江倦。 江倦抬起头,「嗯?回来了,下课了吗?」 「没。」叶景回答。 江倦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没再说话。 曹雪嫣重新回到讲台上,朝江倦喊了句,「班长,一会儿带十来个男生去行政楼搬教材。」 江倦扬了扬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好的。」 第17页 等曹雪嫣一走他就站起来,对着教室声音不高不低地说,「要不咱们男生都去吧,这样一个人可以搬少点,没那么累。」 教室里稀稀拉拉响起椅子划地的声音,男生三三俩俩结伴出了门,江倦回头,见叶景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也没多问,拉了椅子就要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叶景忽然跟上来了,也没说话,跟在他身后默默地走着。 江倦放慢了脚步跟他并肩,笑道:「一抬头发现全班就剩你一个男的不好意思吧。」 「啊。」叶景有气无力地回答。 「班主任是你初中老师?」江倦若无其事地问道。 「不是。」叶景回答,「是我妈朋友,小时候就认识了。」 「噢,难怪。」江倦说,「她应该是只认识你,就点你了。」 叶景低头看路,没回他,江倦也沉默了一会,突然说:「我想到了。」 叶景这回没跟上他的脑迴路,「什么?」 「想到要你怎么谢我。」 叶景有些惊恐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搬书吧?」 江倦:「你不就是来搬书的吗!」 「不是啊。」叶景说,「我就走一趟,不想呆在教室而已。」 江倦挑了下眉,第一次见这么直白地承认偷懒的人,没忍住笑了一下:「行,我要你办的就是这个事。」 叶景问:「什么事?走?」 江倦点了点头:「对,在我当班长期间,我去哪你陪我走就行了。」 叶景立刻道:「你不是在报復我不陪你去小卖部吧?」 「啊?」江倦转头看他,「当然不是。」 他表情真诚,可惜长得一脸诈骗犯的模样,叶景总觉得他说话十句里参八句假话,整日不是装逼就是在胡说八道,不满道:「你去哪我都要陪着,跟我自己当班长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江倦说,「比如现在,你可以在旁边偷懒,我却要搬书,班长不能偷懒。」 说的也是。 叶景没法反驳,但是表情看起来不是很情愿。 江倦笑眯眯道:「不是强迫的,就看你的良心咯。」 叶景怀疑地看着他,这么好心? 江倦看懂了他的表情,依旧是一脸笑眯眯,「本人一向慈悲为怀,顺其自然,不强求。」 有种被佛光照耀的感觉。 叶景再一次答应得很勉强,「哦。」 当班长确实不是件容易的差事,特别是现在这种除了班长之外没有任何一个班干部的情况,班长一人要干体育委员生活委员文娱委员学习委员所有的活儿。 江倦看着也不是什么体力旺盛的单细胞生物,平时课间没事儿的话都是在趴着睡觉,有时候上课也睡,还会特意跟叶景换座位,让他坐在外边给他打掩护,回到宿舍也是睡,晚寝的时候连纪森都得玩会儿手机再睡,他却一沾床就闭眼。 这让叶景觉得当个班长是不是要给江倦累死了。 如此一来,叶景对他提出的要求就没脸拒绝了,走一趟而已,只是陪同,又不是干苦力,这还不愿意的话显得他也太没良心了。 可即便这样,每天三番两次要出去也有些烦了,今天第四次去级部蹭印表机打座位表的路上,叶景忍不住问,「为什么?」 江倦甩着u盘,「什么为什么?」 「我跟着一块有什么妙用吗?」叶景问。 江倦盯着他看了一会,眉眼一弯笑了起来,答了句废话:「非常有妙用。」 叶景想一拳把他眉骨打凹,说话跟打哑迷似的,说半句不说半句,谁他妈听得懂。 叶景脾气暴躁的诱发原因一:饿。 叶景脾气暴躁的诱发原因二:热。 此时叶景又饿又热,加两把火就能把江倦拆了烤着吃。 级部办公室有好几张办公桌,级长,两个主任,加上国防班教官,平时都在这,不过一般不会到得这么齐,大多数情况只有一两个主任在这。 今天很不凑巧,级长在。 江倦和叶景站门口打了报告,级长带着眼镜抬头,问:「找谁?」 「老师,我们想借印表机用一下。」江倦说。 「怎么不去文印室。」级长问,「学生列印都到那边儿去。」 「太远了嘛。」江倦笑着说,「走过去都要上课了,我们打两张纸就好了,谢谢级长了。」 级长看着不是很想答应,看看江倦,又看看叶景,但最后还是答应了,「赶紧的,快点打完,别让其他同学看见了。」 江倦欢快地拿着u盘上去,「好咧,我们很快的。」 叶景全程没说话,搁那一站单纯就是一个吉祥物的作用,完全不知道妙在哪。 江倦拿着两张打好的座位表,一张挂教室门口的公告栏里,一张放讲台上,回到座位坐下后长舒一口气,「看,带上你就顺利多了。」 叶景:? 江倦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转过头看着他,「一般人都没法拒绝你,放平时级长早把来蹭印表机的学生轰出去了,我来之前就在校友墙上看到不少人说王级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 「哦。」叶景面无表情地说,「你早说啊,我直接231连招给他带走,印表机随便你用。」 江倦愣了半秒就跟上他的思路,很大声地笑了起来,「我可没说你是妲己啊。」 第18页 「是没说妲己,你说的是狐狸。」叶景看着他。 江倦大吃一惊,「卧槽,那天你听见了?」 「应该不止我听见了,以你们为圆心方圆80米都听见了。」叶景如实道。 「难怪后来在火锅店遇到你一脸不爽。」江倦恍然大悟,「可那又不是我说的!是林彦说的。」 叶景:「你不说他怎么说?他又没见过我。」 「真不是我。」江倦大喊冤枉,「我当时就说是你捡到了丘比特,张陌尔说水库那一块儿平时不会有人,问我是不是撞见鬼了。」 江倦一边回忆一边说,说到这突然卡住。 叶景看着他,「然后?」 江倦讨好地笑了笑,「然后我当然是否定了她。」 叶景斜了他一眼,明显是不信。 江倦声音都弱了下去,「清汤大老爷啊……」 叶景没再说话,江倦趴在桌上,「我说你是一个人,她们才会浮想联翩,毕竟那个地方确实挺恐怖的,感觉好几年没人去过了。」 叶景没说话,江倦继续跟他瞎聊,「所以你当时是一个人吧?」 叶景转过身,正脸跟江倦对视,面无表情道:「你知道这句话你问过几次吗?」 「哪句?一个人?」江倦很认真地思考起来,最后得出结论:「不记得了。」 「三次。」叶景竖起三根手指,「事不过三,再问一次我就能一个人把你砍成半个人和半个人。」 「为什么不是三分之一个人和三分之一个人和三分之一个人?」江倦一脸认真地问。 叶景眉毛瞬间皱得能挤死蚂蚁,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倦,「你……真的是考进实验班的吗?你录取通知书是复印的吧?就你这脑迴路。」 感觉江倦是那种会在水龙头和排水口问题下面回答浪费可耻的学生。 江倦很大声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才说,「是因为你懒吧,懒到砍人都只愿意砍一刀,三分之一得砍两刀。」 「砍你的话我可以多砍一刀。」叶景无语地看着他,「第一刀先把你舌头砍了。」 江倦又笑了起来,叶景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但江倦的笑声实在太有感染力了,听着他笑自己也有点想笑,但叶景不想那么傻,便一直忍着。 江倦看出来了,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想笑就笑呗。」 叶景绷着脸,不想笑出来。 心想我又不是你,一个吃屎都能乐的逼王。 「所以你那天去水库那干嘛?」江倦很自然地就将话题聊了下去,「我们去那是因为张陌尔说要露营,她不知道从哪听说了那边的鬼故事,非要去探险,天啊,我们在那个鬼地方住了一晚,结果连个鬼……」 江倦说到一半改口,「不对,我见到你了,但除了你就没见过别的会动的了。」 「你们挺有探险精神的。」叶景评价道。 江倦谦虚道:「彼此彼此,你不也是。」 江倦以为他也是个勇闯鬼故事传说地的探险爱好者,但很可惜他不是。 叶景语气平静地说,「我不是去探险的,我去那思考人生,那的水库深,想不通的话可以直接跳,很方便。」 第08章 二零一七年夏 江倦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很快又化开来,盯着叶景的脸接上了他的话,「好有道理啊,而且那个鬼地方十年半载没人经过,跳下去肯定不会被人救起来,必死,选那跳的话,通关率百分百啊。」 叶景对他这番分析表示了赞赏,「你的智商忽上忽下的,高考能行吗?」 「能。」江倦说,「我哄哄它就行了。」 坐在两人前面的同学在这时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声音颤抖地说,「班长……你们二位的精神状态还正常吗?」 「很正常啊。」江倦笑眯眯地拍了拍这位同学的肩膀,神神叨叨地说:「人的生存就是一场痛苦的斗争,生命的每一秒钟都在为抵抗死亡而斗争,而这是一场註定要失败的斗争,因为我们终将死去。」 「啊?」这位同学明显受到了惊吓。 「不过呢,别想着一死了之这种好事,多读书多看报,多吃零食多睡觉才是王道。」江倦说,「继续努力吧,少年!距离高考只有一千天了!」 「啊?」这位同学已经被他绕晕了。 看着这位同学眼神呆滞地背过身,江倦低下头无声地笑了起来,余光瞥见叶景的肩膀也在抖,一扭头,见他也在笑。 江倦惊讶,差点想伸手去戳一下叶景的脸确认真实,「哦咧?原来你会笑呢。」 叶景瞬间不笑了,无语道:「我好歹是个活人不是尸体吧,就是狐狸精也是会笑的啊。」 又提起狐狸这茬,江倦捂着胸口夸张地说,「天地良心,这事儿咱能翻篇吗?」 「不能吧。」叶景漫不经心地说,「毕竟我一男的让人背后说是狐狸精也是人生第一次,挺难忘的。」 「你不会一直记到毕业吧?」江倦问。 「记到你下辈子投胎真成了狐狸,我就去告诉你这就是报应。」叶景说。 江倦又笑了起来,还停不下来,笑得桌子都在抖,叶景怀疑自己是不是长他笑穴上了,一戳就发作,他余光瞥见坐前面那同学默不作声地把椅子往前拉了拉,似是在远离疯子。 好不容易笑够了,江倦累倒在桌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脸,「笑得我苹果肌都抽了。」 第19页 叶景无语地看着他,忽然说:「你之前说随便看看没看懂是瞎说的吧。」 「看什么?」江倦问。 「叔本华的智慧。」叶景说,「随口一说都说他的名言,你是人家书迷吧。」 之前说没看懂随便看看绝对是为了此时一鸣惊人地装个大逼。 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是书迷和看不懂又不冲突。」江倦挑了挑眉,「你不也是?你一听就知道是哪本书的,也没少看吧?你看陈子亮就不知道,他估计会以为这名言是我说的。」 叶景:「陈子亮是谁?」 「前面这位小哥啊!」江倦大吃一惊,「开学一周了,你还不知道前桌叫什么?」 叶景哦了一声,没太在意,「是你前桌又不是我前桌。」 「那你这也太夸张了。」江倦说,「您还记得同桌叫什么吗?」 叶景看着他,「我可以把你揍得忘了同桌叫什么。」 江倦又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翻的,叶景被他这么笑却气都气不起来,只觉得费解:「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你放狠话特别好笑。」江倦拍着他的肩膀说,「明明就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又面无表情的,放狠话就会特别……」 江倦想了好一会儿形容词,最后一语惊人:「特别可爱。」 叶景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玩意儿? 可爱? 爱你个傻逼大黄狗。 叶景没想到这个词还会落到他身上,他一把抓住江倦拍在他肩上的左手往后掰,「你再说一遍试试?」 「啊疼疼疼疼疼——」江倦肩膀都拧了起来,「我错了我错了,景哥我错了,放放放——」 叶景又加了一成的力度,江倦反射性地一脚踹在了他椅腿儿上,劲儿还很大,将他的椅子勐地往后一推。 叶景也被惯性带着往后一倒,后脑勺哐地一下就撞到了窗玻璃上,整扇窗都震了震,发出好大一声动静。 叶景皱起眉,还没来得及发火,江倦的脸就朝他沖了过来,贴到了他的衣领上。 不是贴,是撞。 火拳流星冲击波一样的撞击。 有那么一瞬间叶景觉得自己是被牛顶了。 不知道哪个部位撞他校服衣领的纽扣上了,那纽扣梆硬,直接就磕他锁骨上,锁骨要碎。 我!操! 叶景一把推开他,扯开衣领看了眼自己的锁骨。 没碎,但是皮肤上明显一个纽扣印。 江倦扶着桌子坐回椅子上,也凑过来看,一边看一边快速地说:「我去这绝对不能怪我啊,你刚扯着我手了,你没事儿吧。」 「啧!」叶景皱起眉,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又气又无语道:「你他妈头上长角了吧!」 他说完这句,忽然察觉到周围一片安静,明明刚才还挺吵闹的,毕竟现在是课间。 叶景余光看见四周的同学好像都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而江倦个傻缺还要伸手扯他的衣领看看撞哪了。 瞬间就有点哑火。 他抬手按在江倦的脸上将他往外推,「滚,离我远点。」 「刚真是意外。」江倦错开他的手说,「撞破皮没,我抽屉里有创可贴。」 「没有!」叶景咬牙切齿道,将自己的衣领从江倦手中夺了回来,「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江倦还是从抽屉拿了那个创可贴出来,放叶景桌上,「先说好,这事儿我顶多付半责,你先掰我手的。」 叶景:「我下次该直接拧你脖子。」 「别总是那么暴力啊叶景同学。」江倦说话总是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劲儿,在叶景听来是贱兮兮的,说的内容又那么中二且佛光照大地,「我们是一个和平的民族。」 「你去联合国申请个**吧,住持。」叶景看都不再看他,拉了把椅子远离了他。 江倦无声地笑了一下,盯着叶景的侧颜看了一会,快要上课的时候,他若无其事地说:「一会放学一起去写作业吧。」 叶景没出声,一副不想跟他说话的模样。 但这并不耽误江倦继续说,「有一个书咖,开了很多年了,很安静,以前我和他们几个经常去那写作业,离我们小区不远,下了公交走两百米就到。」 叶景问:「教室的桌椅影响你手感吗?」 要先坐公交,坐完公交还得走两百米,还是在这样一个会热死人的天气里,最关键的是,还得背着好几公斤重的作业。 脑子没毛病吧?作业在哪不能写。 「影响臀感。」江倦回答地很认真,「学校椅子硌屁股。」 叶景:…… 江倦诱惑道:「书咖里有卖蛋糕和面包,你绝对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牛角包,又香又酥,有好几种不同的夹心。」 叶景咽了一下口水。 江倦继续说,「还有千层,蛋糕皮都是纯手工煎的,又薄又香,馅儿的水果比奶油多,吃多少都不腻。」 叶景又咽了一下口水。 江倦看着叶景的表情,放出王炸,「老闆娘是个烘焙大师,上过杂志的水平,还在法国面包大赛拿过奖,她刚才发朋友圈说研发了一个新品慕斯蛋糕,限量,可遇不可求哦。」 叶景扭头朝他看了过来,江倦右手支着下巴,一脸得逞的模样,眨眨眼笑道,「去吗?」 叶景:「去。」 第20页 临近放学,叶景表现得比江倦还积极,他估摸着作业的数量,往包里塞了两本练习册和一沓试卷,忽然想起什么来,靠过去小声地问江倦,「蛋糕限量的话我们去到还有吗?」 江倦看着他的脸愣了半秒,回答:「我让老闆娘留了。」 「噢。」叶景放心了,「就我们两个去吗?」 「还有张陌尔她们几个,张陌希和林彦不去。」江倦说。 「那让她们一会放学走快点。」叶景嘱咐道。 江倦好笑地说:「老闆娘答应了留给我们就不会给别人的,不用这么急。」 叶景把笔也收进书包小格子里,就差背上了蓄势待发了,他一脸认真道:「但是我饿了。」 江倦没忍住笑了出来,压着声音说:「行,那一会打铃了我们先沖,不用管她们。」 因为是周五最后一节课,老师也知道他们回家心切,况且这还是开学的第一个周末,这群小崽子们估计也想家了,所以铃声一响,老师也立刻喊了声,「下课!回家去!」 「沖!」江倦喊了声。 两人就跟赛跑似的从教室后排沖了出去,一路狂奔下楼梯。 跟他们一样的人不少,一个个跟在牢里关了十年一样冲出校门,朝路边停着的私家车和公交车跑去。 叶景和江倦刷卡上了车,径直到最后一排坐了下来。 屁股刚碰到椅子,就看见张陌尔几个也气喘吁吁地刷卡上了车,一边扶着座椅朝他们走来一边问:「你们,跑这么,快,干,什么?私奔啊?」 张陌尔说两个字就得喘一口气。 江倦一听就乐了,「是啊,那你们追上来干什么?」 「不知道啊。」张陌尔无语道,「我看你们跑得这么急以为有什么事儿呢。」 「我们抢座位,不想站着。」江倦现场编起谎来也是脸不红手不抖的,专业的诈骗犯。 张陌尔震惊,「就为这事儿?!就特么五个站!花得了20分钟吗!」 江倦面不改色地说:「我虚。」 张陌尔对他这死出已经见怪不该,「让你游戏别买那么多皮肤买点肾宝又不听。」 江倦嘆了口气,「哎,现在不需要,等我谈恋爱了再买吧。」 眼看着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话题又越来越跑偏,叶景不得不出声提醒,让他们闭嘴,「操,真想装作不认识你们。」 江倦不要脸地说,「真的?想认识我的人从一中排到十三中呢。」 叶景直接就不理他了。 直到公交车再也站不下一个人,司机才发动车子,摇摇晃晃地往前开去。 每次放学江桦所在的东环路总是堵塞严重,家长来接孩子的车在校门口排长龙,堵得公交车都出不去,偏偏这个鬼地方还只有三车道,但凡遇上下雨天路况不好就能堵成一条红地毯。 公交车一走一停,晃得叶景直犯困,走了快十分钟了,还没绕出东环路。 江倦坐在他旁边玩手机,叶景瞥了一眼,发现江倦竟然在看英语短文,这比发现江倦放假先写作业还要震惊。 他看了眼前方的路况,从裤袋里翻出耳机插上,也打算听点英语短文,江倦余光瞥见了,也想听,「分我一个呗。」 「不要。」叶景拒绝。 「啊……」江倦失落地说,「我忘带耳机了。」 他把头稍微把叶景那儿偏了偏,「一起听嘛。」 这时前方不知发生了什么,公交车司机一个急剎,车内一阵地动山摇,站着的乘客像庄稼似的倒了一片,坐椅子上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叶景和江倦全都往右侧倒。 不过这次江倦没撞到叶景身上,因为叶景反应极快的在倒的一瞬间先用手肘顶住了他。 等车平稳下来,叶景调整坐姿,才看到江倦捂着腰表情痛苦。 叶景试探地碰了碰他的肩膀,「你扭到腰了?」 江倦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哆哆嗦嗦地扶住叶景的膝盖,气若游丝地说:「推我就推我……别撞我肾啊……要要碎了……」 第09章 二零一七年夏 「啊?」叶景尴尬地看了眼江倦的表情,又看了眼自己手肘刚顶过去的地方,「抱歉。」 江倦没出声,弯腰弯了能有两分钟没动,叶景耳机里的英语短文都念完一段了,他还没抬起头来。 也没说话,要不是叶景能看见他眼睫毛在抖,他都要以为江倦是不是晕过去了。 叶景摘下耳机,再次碰了碰江倦的手臂,「喂,碎了就去医院拼一下,医药费我出。」 江倦颤抖地说,「住院……」 叶景:「护工钱我出。」 江倦继续抖:「不用……你来,就行。」 说着,他整个人朝叶景靠了过去,就好像撑不住了要晕了。 叶景大吃了一惊,赶紧抬手接住他,手机都因此从两腿中间掉了下去,砸到地板上。 「江倦?!」叶景头皮炸开,「你……」 江倦靠过去后肩膀就抖了起来,叶景低头一看,发现他妈的这傻逼竟然在笑! 没等叶景发火将他推开,江倦就已经从他身上起来,顺便俯下身把叶景的手机捡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你也太好骗了!!!」 叶景一把夺回手机,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说。 小学生都不玩这么幼稚的把戏了。 江倦转过头由下而上地打量他的表情,笑着说:「没全骗你,你刚真一记肘顶撞我腰上了,现在还麻着呢,我估计过一晚就得变青。」 第21页 叶景无语,「我就该真把你的肾顶碎,你现在就说不出话来了,我耳边会清静很多。」 「那就吃不到蛋糕咯。」江倦贱贱地说,「你得陪我去医院,我讹起医药费来绝不手软。」 「……操。」叶景还是第一次被人怼得哑口无言。 果然真诚是一切的必杀技。 平日里从学校到小区的五个站确实只需要20分钟,但是今天路况奇差,光是开出东环路就用了20分钟,再开到他们要下车的那个站又用了20分钟,原本20分钟的路程用了双倍的时候,车到站的时候叶景已经靠着江倦睡着了。 下车的时候江倦按了按肩膀,说:「肩膀也碎了,赔钱。」 叶景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我帮你撞得再碎一点,一会去医院换个新的,反正这个旧的质量也不太好,靠一会儿就碎了。」 「靠!你太残忍了!」江倦指责他,「说好的和平呢。」 「没跟你说好。」叶景说。 江倦还想再说两句,余光却似乎瞥见了什么,停了下来,扭头朝马路的另一边看去。 叶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那路边停着一辆车,车门打开,一对疑似情侣的人站在车边争执,眼看着那男的就要强行把女的推进车里了。 「操。」江倦语气不爽地骂了一句,跟寻仇三十年终于找到仇人似的横穿马路朝那两人飞了过去。 「操。」叶景也骂了一句,沖江倦的。 见义勇为也不用这么拼命吧,一不小心就还没开始为就被车撞死了,诺贝尔来了都得欠江倦一个**。 他朝江倦喊了一声,「小心车!」 江倦好像没听见,跑得飞快,一眨眼功夫已经飞到路中间了。 被他逼停的一辆宝马打下窗户对着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狂按喇叭。 张陌尔她们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回过头来,「怎么了?」 叶景示意她们朝马路对面看,说,「不要命地见义勇为去了。」 张陌尔没戴眼镜,眯起眼朝马路对面看,看清后也骂了一句,「操,不是见义勇为!」 叶景:「哈?」 她们四人也开始横穿马路往那飞奔,不过比江倦要理智,还知道要停下来看车。 余兮一边走一边对叶景解释说:「那是江倦他姐。」 等他们五人赶到的时候,江倦已经和那个男的扭打作一团,书包扔在了一边,他姐在一旁想拉架却无从下手,只能徒劳地喊「你们不要再打了!」 说实话,在打架斗殴中这句话最没威慑性,还有点好笑,打架中的两个人很可能都听不见,跟短跑比赛的时候听不见加油声一个道理,耳边都是风声唿吸声,大脑处于极度亢奋状态,痛觉都屏蔽了,何况是听觉。 而且江倦几乎是下了死手去打,拳拳到肉,叶景站在一旁都能听到他挥拳的风声,那男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热天穿着一件土得掉渣的格子衬衫,搭紧身裤,两条腿被裹得竹竿似的,又细又短,脚上的鞋已经掉了一个,光脚踩在地上,平日里估计是光顾着抽菸喝酒荒淫度日,竟然打不过一个15岁高中生,被江倦压在引擎盖上骑着揍,江倦一拳打他鼻子上,鼻血马上像番茄酱一样煳一嘴,再来两拳,脸上也有了,叶景感觉都溅到挡风玻璃上了。 这人天天念叨着和平,结果动起手来也是个不分轻重的。 果然,是要么不动手要么就见血的实中老大。 叶景没拉架,他捡起江倦的书包拎在手上,站到了一旁当起了观众。 张陌尔她们几个显然也是有点无措,站一旁围了半圈,没拉,只是劝,「倦哥,差不多得了,周围有人拍照了。」 被揍的那男的都被打成那样了,嘴还挺硬气,一边被揍一边含煳不清地喊:「小崽子来啊,打死我啊!有本事就打死我!打死我你就等着坐牢吧!」 叶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无趣的台词。 江倦冷着脸,一直没说话,此时笑了一下,不过跟他平时那佛光照大地的笑不同,这个笑明晃晃的不屑,他揪着那男的衣领说,「嗤,你这样的烂命,死了就死了,想连累我坐牢,你还不配。」 他说完,举起拳头就要继续打,他姐好像是到了忍耐阈值,大吼了一声江倦的名字,上去往他脸上连扇了两巴掌,骂道:「你疯够了没有!」 江倦被他姐扇得头都偏了过去,力道之大,声音之响亮,全都刷新了叶景对巴掌的认知,江倦的右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照这程度,江倦现在说不定都有些耳鸣。 叶景听到张陌尔她们几个全都倒吸了一口气,大气都不敢出。 江倦他姐指着江倦说,「你立刻放开他!你还要让多少人看见你当街斗殴!」 叶景此时想提醒一下这位姐姐,这应该不算斗殴,这是你弟弟单方面殴打这个人。 江倦还是揪着那人的衣领没放,还越来越用力,转过脸来看着他姐姐,反问道:「你疯够了没有?」 他姐本来就在气头上,一听他这话都气笑了,「我疯?你自己看看,到底是谁在发疯!还嫌闹得不够难看吗?就算是我疯,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江倦拔高了声音,「你是我姐!」 「又不是亲姐!」他姐的声音比他更高,「你不过是我们家领养回来的,也配管我的事?」 第22页 我。去。 这算是家宅私事了吧。 这么当街喊出来不好吧姐。 叶景皱了一下眉,立刻扭头去看江倦的表情。 江倦明显怔了一下,被他揍成猪头的人很会抓时机,趁着他手劲儿放松的一瞬挣了出来,用力推了江倦一把。 江倦被他推得往后踉跄了一步,叶景及时拉住了他,并在那个猪头趁机想扑上来补两拳的时候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腹上。 他本来真的打算只当个观众的,首先他还没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就跟着一起打人不符合他的原则,其次他跟江倦也就认识一星期,真心谈不上有多铁,再其次…… 没有再其次了,就沖如果江倦受伤了他可能吃不上蛋糕这一点,叶景就得帮他。 他这一脚用足了劲儿,直接就将猪头踹得飞上了小轿车的引擎盖。 哐当一声砸上去后又刷拉一声滑了下来再啪嚓一声掉在地上,抽了两下没能爬起来。 叶景冷冷地看了眼在地上疼得扭曲声儿都发不出来的猪头,抬眸看向江倦他姐的时候尽量摆出了一副礼貌的样子,问:「你好,请问他怎么处理?」 江倦他姐闭了闭眼,指着江倦,「你们把他带走就行了。」 「我?」 没等叶景说什么,江倦往前迈了一步,「我走了之后你还要继续跟着他走?」 「我有这样说吗?」江亦冷声道,「你看不出来他今天只是送我回来吗!」 「看不出来。」江倦说,「我只看到他要强行把你塞车里带走。」 「江倦!」江亦瞪着他,「我再说一遍,你,马上走,爱去哪去哪,立刻滚。」 「哈。」江倦自嘲地笑了笑,不解地问,「你到底看上他们什么了?这个,之前的,所有男的,全是烂人。」 江亦看着他,「你想说什么?我不该看上他们,我该看上你吗?」 江倦狠狠地拧了一下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站着对峙了一会儿,江倦不说话,江亦也不说话。 躺地上那个猪头挣扎了一会扶着车头站了起来,人还没站稳呢,见到江倦就想从他背后偷袭。 叶景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见状立即伸手抓住他的头髮,用力将他的头磕在了引擎盖上。 可能是因为头骨比较硬且没有什么肉阻隔,这次的声音比刚才他整个人砸车盖上的声音还要大。 猪头跪在了地上,感觉快死过去了,叶景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一脚踩在他的脚腕上,暗暗用力,眼睛却没看着他,而是望着江倦,表情仿佛在说:你专心吵架,这人我先帮你看着。 多么可靠啊,叶景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贊。 站在旁边的余兮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上前拉了一下叶景的校服衣袖,小声说,「叶景,还是先把江倦带走,要是报了警惊动了学校,你和江倦会被直接开除的。」 张陌尔也说,「这是大人的事,我们掺和意义不大,人已经打成这样了,做不了什么事,最终还是得他们自己解决。」 张陌尔平时看着不着调,这话说的却没错。 叶景看了那猪头一眼,松开了他,走上前对江倦说,「走了。」 江倦还跟他姐对峙着,叶景不得不又喊了他一声,「江倦,走了。」 江倦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低头看了眼躺在地上跟烂泥一样的人,踩着他的腿走了。 叶景垂眸注意了一下,确定他控制了力道,没踩断。 六人一言不发地走到书咖,都没问刚才的事,径直上了二楼放书包。 坐下来沉默了两秒后,江倦起身,「我去洗一下手。」 叶景也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他刚也动手了,还抓了那猪头的头髮,一手的沙和汗,虽然刚才路上偷偷抹在了江倦的书包上,但还是怪噁心的,得洗一下。 书咖的厕所是个楼梯角的隔间,叶景进去的时候下意识弯了一下腰,虽然不一定会碰到头,但这么矮的天花板还是有很强的视觉暗示。 江倦站在洗手池前搓着自己的手,叶景再站进去就有点挤了,但两人都没说什么,就这样肩连着肩一块洗了手,江倦还弯下腰捧水沖了脸,动作豪放,连带着叶景的衣服一块沖湿了。 叶景不满地啧了一声,「喂,小心点。」 江倦转过脸看他,湿了头髮微微捲起一些弧度,垂在他的脸上,水珠一点点从他脸上往下掉,江倦的眼神藏在那些头髮里,水淋淋的,像狗,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看着怪可怜的。 江倦问:「有纸巾吗?」 叶景说:「书包里。」 「哦。」江倦直起腰,甩了甩头髮。 「操!」叶景大骂,「你他妈是狗吗?洗完就甩。」 江倦扬手把湿掉的校服上衣脱了,直接用衣服擦了擦头髮,完了还递给叶景,「要擦吗?」 「滚。」叶景毫不客气地说。 被拒绝,江倦拿起衣服又擦了擦自己的头髮,转身的时候,叶景注意到他左肩后竟然有个纹身,面积还挺大的,几乎覆盖了一整个后三角肌,不过平时不容易露出来,单从正面看的时候也看不到。 纹的像是两只鸟儿,填色是黑的,翅膀和尾巴的羽毛尖尖微微泛红。形状有点抽象,叶景看了好几眼才确定那是鸟。 江倦注意到他的视线,抬手摸了一下,没头没尾地说,「江亦不是我亲姐。」 第23页 叶景移开了视线,也洗了一把脸,「哦。」 江倦又说,「我把她当亲姐。」 叶景看着镜子里的他,「哦。」 第10章 二零一七年夏 叶景没懂他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说这个。 他以为江倦不会跟他这个刚认识五天的同桌说这些。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江倦应该是在解释他姐的那句「我该看上你吗?」。 这实在是一句容易令人浮想联翩的话。 非亲生姐弟,弟弟当街殴打「姐夫嫌疑人」,并明言他们配不上你。 就这几个元素,都够拍一部狗血八点档了,还是伪骨科题材,收视率绝对靠谱。 但江倦这么两句话就让自己远离了狗血剧男演员之一。 ——他对江亦没那么多心思,就是把她当亲姐。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江倦按着自己的纹身说:「我姐这儿有两个胎记,像鸟一样,我没有,就去纹了一个。」 叶景反应了几秒,转过身看着他,忽然问:「揍你没?」 「揍了。」江倦很坦然地说,听着还有些得意,「我迫不及待给她看,她看完后也迫不及待地开始揍我了。」 叶景:「活该。」 江倦「切」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用上衣搓了搓自己的脸,劲儿用得挺大,他搓完后,被打过的那半边脸变得又红又肿。 单听江倦刚才的那些话,会让人觉得他根本不在意被打的这两巴掌,也不在意他姐骂他的那些话,一副早就习惯的吊儿郎当样。 但叶景这会儿站一旁看着他擦脸,将眼尾都擦红了,又觉得江倦其实挺委屈的。 十五六岁的少年,思想境界还没豁达到那种程度,被别人打一拳都得扇一巴掌找回来的年纪,哪就那么容易看得开。 所以。 我爱你的时候,还是希望你也能爱一下我。 别让我那么难堪,别让我那么难过。 江倦凑到镜子前仔细看自己的脸,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没什么语气道:「我姐是断掌,从小打人就痛,感觉我牙都差点被扇掉了。」 叶景退到门外,站在边上看着他,「好了没,蛋糕去哪拿?」 「你上辈子是饿死鬼吗?」江倦想笑,但脸一动就痛,他只能捂着脸说话,「整天不是在吃就是去吃的路上。」 「我饿了会想打人。」叶景说,「所以你最好快点,别站镜子前臭美了。」 「刚才不是打过了吗?」江倦拎着衣服从里面出来,「我看你那一脚踹得相当帅,后面抓头的动作也很帅,练过?」 叶景瞅了他一眼,「你没练过?」 「还行吧。」江倦大言不惭地说,「也就拿过些散打冠军。」 「村里的冠军吗?」叶景说。 「镇里的!」江倦很自豪地说。 叶景:…… 两人来到书咖的咖啡角,老闆娘见到江倦这一副不可描述的模样当即就叫了一声,「哎哟都上高中了怎么还打架,衣服穿回去!我们这里是正经儿看书的地方,你光着膀子给谁看呢!」 「都成抹布了。」江倦举起自己被揉成一团的衣服,「不想穿。」 老闆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朝他扔过来一条围裙,「穿这个!在书店袒胸露乳的,伤风败俗!」 江倦抬手接过这条粉黄色带荷叶边的女僕围裙,肿起来的半边脸都透着嫌弃,「这玩意……太有损我的形象了。」 「不行不行。」老闆娘命令道,「必须穿点什么,否则你就回家换衣服再来。」 叶景扭头对他说,「回家前先蛋糕买给我。」 「啊……」江倦十分不情愿地围裙繫上,朝老闆娘道:「姐,让你留的那个慕斯给他。」 「你又跟谁打架了?躲我这不回家,我跟你说今天我八点就要关门,你爱上哪上哪去。」老闆娘絮絮叨叨地将慕斯端上来,又从冰柜里翻出来两个冰袋扔给他,问:「把你的脸敷上,别一会儿回家还肿着,让你爸妈看见了。」 「我爸妈又不在家。」江倦接过冰袋贴到脸上,长嘆了一声,「好冰!」 老闆娘双手撑在柜檯上,问:「还要不要别的?这个点也没剩什么了。」 江倦看向叶景,叶景盯着橱柜里剩下的两个原味牛角包,一个芋泥蛋挞,和三个小贝,没说话。 江倦大手一挥:「剩下的都给他拿上吧,我那卡里还有钱吗?」 老闆娘一边弯腰取餐一边说,「这次扣完应该没剩多少了。」 「那再充点。」江倦说,「然后我要一杯柚子茶,热的吧,活血化瘀,我感觉我嘴里都有瘀血了。」 「你小子。」老闆娘皱了一下眉,看向叶景,「这位小帅哥呢,你要喝点什么?喝的免费。」 叶景还没说话,江倦替他开口道:「给他一杯凉白开就行。」 「嘿。」老闆娘瞪着他,「第一次带你朋友来这就让人家喝凉白开。」 「不是,姐,他只喝凉白开。」江倦有点冤枉,「要不然你给他拿瓶矿泉水也行。」 老闆娘看向叶景,叶景点了点头,「矿泉水也行。」 老闆娘估计是没见过不喝饮料的年轻人,表情惊奇地打量了他两眼,转身从冰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走吧。」江倦单手按着冰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别指望我帮你捧托盘,我现在是伤员。」 第24页 「本来就没让你捧。」叶景小心翼翼地捧起托盘,边走边说,「一会钱转你微信。」 「不用。」江倦说,「算你刚才那一脚和一抓的出场费。」 「用不了这么多。」叶景没他那么大脸,实事求是道,「最多值这个慕斯。」 本来也是看在这份上才帮你的。 「那……」江倦转头看向他,「一会作业借我抄抄?」 「什么?」叶景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你,抄作业?」 「昂。」江倦点了点头,「很奇怪吗?实验班不给抄作业啊?」 叶景斜了他一眼,「你不是天才?看一眼题目就能知道答案,写和抄,速度有区别吗?」 「速度没区别,但一个要动脑一个不用,这还是有区别的。」江倦说,「今天烦,不想动脑,只想发呆。」 叶景余光只能看见江倦按着冰袋的手,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顿了顿,说:「随便你。」 两人回到二楼的桌子,坐在上面的四个人中只有余兮一人在写作业,其他三个都在看书,叶景走近撇了一眼,一眼看出三人看的都是小说。 他把托盘放在桌上,四人抬起头,视线都聚焦到了江倦身上。 不是看他那被打肿的脸和按在脸上的冰袋,而是那件抢占视线焦点的粉黄色女僕围裙。 「哇哦……」张陌尔看着他说,「倦哥你这是……」 徐离:「你什么时候在这应聘上服务员了?」 江倦不耐烦地扯了扯围裙,「操,衣服湿了,老闆娘不让光膀子,就给了这个。」 王念打量了一遍他身上的东西,捂嘴偷笑道,「还不如光膀子呢。」 张陌尔也在笑,「就是,又不是没看点的身材,料足着呢。」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了两句,桌子上气氛明显就活跃了起来,好像大家都把刚才的事忘了,不问,也不提。 叶景挺喜欢这种相处模式的,哪怕是面对再好的朋友,有时候也有不愿意露出的伤口,不需要关心,也不需要安慰,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张陌尔欣赏完江倦的围裙,放下书就要朝叶景面前的托盘伸手,「原来去买吃的了,我说怎么去洗个手洗了这么久。」 江倦每次来这总是会买点小点心请大家吃,张陌尔以为这次也是跟以前一样,便直接说,「我要蛋挞。」 叶景愣了一下,在思考要不要把蛋挞让出去,江倦拉了椅子坐下来,说:「蛋挞是叶景的。」 张陌尔:「那我要……」 「都是叶景的。」江倦按着半边脸,说话咬字有点懒,导致语气听起来不是很客气,「这盘子里的都是他的,今天剩下的都在这了,都是他的,抢什么,又不是没吃过。」 叶景心想再怎么样江倦也是跟张陌尔她们认识多年,而跟他只认识了一星期,他对他们这个小团体来说就是一个外来人口,识时务者为俊杰,该让步得让步,「一人一半吧,掰开就行。」 「没事。」张陌尔完全没介意,「总共也就一口大,掰开就没了,味都尝不出来,你吃吧,保准你吃过这里的面包后再也不想吃别人家的。」 说完她愉快地起身,问:「我去点喝的,有人要吗?」 其余三人都说柠檬茶,江倦说顺便把他的柚子茶端上来,张陌尔一一应下,转身下楼去了。 这个点的书咖没什么人,楼上楼下零零散散有几个看起来都是已经工作的成年人,站在书柜前挑挑选选,选好了就找个窗边的单人椅坐着看,像他们这样成群来坐桌子上还大吃大喝像聚餐一样的应该不常有。 叶景拿出餐具,决定先吃慕斯。 「你随身带餐具?」江倦震惊地看着他,「还是……这么全面的……」 叶景看了眼自己的一副刀叉,三个勺子,两副筷子,面无表情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江倦说:「你吃东西都这么大张旗鼓的吗?在饭堂还不是一个勺子挖到底。」 「饭堂太难吃了,不配用我的餐具。」叶景从布包里抽出甜品勺,开始品尝蛋糕。 江倦在一旁看着,伺机问:「味道如何,叶大师。」 叶景又吃了一口,才惜字如金道,「好吃。」 评价完他就不说话了,开始专心吃东西。 江倦跟叶景在学校吃了一周的饭堂,从没见过他吃东西这么专注,在饭堂的时候他吃一口就得东张西望三回,跟特务似的,仿佛吃的不是饭是情报,随时准备行动暴露逃跑。 而现在,叶景专注地看着盘子,没拿勺子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扶着盘子,对食物极致虔诚,让江倦产生一种给他口吃的就能骗走的错觉。 当然,这口吃的不能太难吃,得花点心思。 张陌尔端着六杯水上来,把热的柚子茶放到江倦面前,又把其他五杯柠檬茶发给大家,一边发一边说您好您的柠檬茶请慢用,熟练得像是在这干了三十年。 她给叶景也点了一杯,放到他面前的时候说,「我以为你俩都点了柚子茶,结果老闆娘说只点了一杯,懒得上楼问了,就给你点了柠檬茶。」 「啊……」叶景有些尴尬了,只有江倦知道他不喝饮料的习惯,而江倦又没告诉其他人,但他抬头看了张陌尔一眼,说:「谢谢。」 装柠檬茶的玻璃杯冒着凉凉的水汽,水汽凝结成水珠顺着杯子的花纹往下滑,落到桌子上,叶景从包里掏出一包纸,拿出一片展开垫在了杯子下面。 第25页 「一会我喝。」江倦忽然偏过头来说,「一冷一热刺激,血液循环更快。」 书咖里很安静,他们说话一直也是压着声音,江倦这次的音量放得更低,要不是他贴过来,叶景都听不清他说什么。 「你直接跟张陌尔说她也不会介意的。」江倦说,「她看着像个炮仗其实从来没真生气过,也没那么小肚鸡肠,更不会因为你不喝一杯水就胡思乱想,她没那脑容量。」 叶景一愣,「哦。」 他不得不承认,在观察人这一块,江倦是很拿手的。 第11章 二零一七年夏 叶景吃完了就开始写卷子,实验班不愧是江桦的种子班,这才高一的开学第一周,周末作业就发了十张卷子,囊括语数英政史地物化生,其中数学有两张,数学老师美其名曰一张复习本周课程一张预习下周新课,还说以后每周都会有两张。 班内没有同学对此有异议,这点很符合实验班的特点,他们似乎热衷于写卷子,上课写,下课写,在学校写,回家也写,老师发的写完了还会自己去买来写。 非常可怕的一群人。 叶景就没这爱好,对比写卷子,他更愿意发呆,坐着发呆,或者躺着也行。 发呆好,发呆妙,发呆可以畅游宇宙。 发呆就是人类最伟大的进化。 叶景一边发呆一边写数学,速度比全心全意写的时候慢了不止一倍,江倦那挂在椅背上的衣服都干了,他才写完了一张。 江倦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把围裙给老闆娘送了回去,回来的时候他看见叶景换了英语在写。 江倦看着叶景眼睛一直盯着第一页没动,过了好一会,他伸手在叶景眼前晃了晃,凑过去想吓唬一下他,「叶景同学,在思考英语的起源?」 叶景勐地回过神,有些懵地看向江倦,眼神渐渐聚焦到他脸上。 江倦的五官属于俊朗那一款,即便没有表情的时候也能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天生就带着亲和力,眼尾上扬,瞳孔的颜色很黑,叶景能在他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咋一下看见这么近一张脸,叶景愣了好一会没动。 他没动,江倦也没动,他和叶景就隔了一个巴掌的距离看着对方,因为身体倾斜往下倒的惯性,这个距离还在逐渐缩短。 感觉下一秒就能亲上了。 书咖没有很明亮的灯光,但这个桌子给每个位置都配了一盏阅读灯,叶景位置上的开了,白炽的光照亮了他的脸,又模煳了他五官的轮廓,使得平时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容柔和起来,却也更显精緻漂亮。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心动。 江倦看着叶景随着唿吸而微微震动的眼睫和闪着光的眼睛,有种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的感觉。 动若疯兔,动地惊天,动次打次—— 「youre my destiny ????~」 「youre my everything~~」 耳边忽然炸出来两句歌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氛围,打断了江倦的动作。 放在桌上的手机一边振动一边发出女高音,吓得叶景手一抽直接就一巴掌抽到了江倦脸上。 啪。 声音清脆。 「操?」江倦很莫名,他右脸还敷着冰袋,左脸又被叶景扇了一巴掌,虽然叶景扇得不重,但还是火辣辣的。 江倦捂着脸,「怎么个事?今天都跟我的脸有仇?」 叶景很快地道歉,「对不起。」 江倦扔了冰袋,用手搓了搓脸,「下次出门我得戴个防扇口罩,防的就是你这种没素质的人。」 「靠?」叶景不爽,「我那是条件反射,谁让你靠那么近的。」 「你条件反射就是扇别人脸啊。」江倦说。 叶景瞪着他,「你是脸凑过来我不扇脸难道拐着弯儿扇你后脑勺吗?」 忘关铃声且忽然有人打电话过来的张陌尔恨不得让自己的手机原地消失,她立刻把张陌希的电话挂了,在心里骂了他一万次,捧着手机对江倦和叶景干笑道,「那个……我……都是我的错,两位哥别扇了,是我错。」 「对!!」江倦立刻扭头瞪着她,「都怪你。」 见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张陌尔都懵了一秒,随后反应极快地进入了战斗模式。 她指着江倦怒道:「你就没错?你往叶景面前凑那么近干什么!你,你。」 她「你」了半天,蹦出来一句,「你别祸害人家!」 叶景挑眉,有些微妙地看着张陌尔。 张陌尔说完就开始收拾东西,「我哥刚打电话应该是要喊我回去吃饭了,先走了。」 张陌尔一走,剩下三个女生也相继走了。 叶景看了眼时间,确实是到饭点了,书咖上下几乎只剩下了他和江倦。 江倦一直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叶景也没有,他已经吃饱了,家里那顿晚饭也就不重要了,反正他吃不吃都不会有人在意。 到了八点,老闆娘准时上来撵人,跟赶小鸡似的,毫不留情地将两人赶了出来,把书咖的门一锁,下班去了。 没办法,无处可去,两人只能往自家的方向走。 路上有好几个网吧,每路过一个,叶景都在猜江倦会不会因为不想回家干脆进去开台机过夜,但他没有,两人就一直走到了小区门口。 叶景停下来,「我到了。」 第26页 「哦,再见。」江倦说。 叶景问:「你回家吗?」 这儿有树荫,路灯照下来有些扑朔迷离,江倦低着头,整个人都灰扑扑的。 他仰起脸朝叶景笑了一下,「当然,不然我去哪?」 叶景思考了一下他这句话的可信度,却发现思考不出来,认识的时间太短,他对江倦完全不了解,只好作罢。 「那我走了。」叶景转身,刷了小区的门闸。 「拜拜!」江倦在背后沖他喊了一声。 叶景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看着叶景进了小区,江倦往马路对面走。 他确实是打算回家,即便刚跟江亦大吵了一架还挨了打,他还是会回家,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发脾气夜不归宿的习惯。 家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 江倦打开家门,丘比特扑上来迎接他,他蹲下来抓着丘比特揉搓了一顿,小声问:「姐姐回来了吗?」 丘比特响亮地应了一声,原地转起了圈,沖江亦房间的房间扬了好几次脑袋。 江倦知道这就是江亦回来了的意思。 他松开丘比特,慢慢往江亦的房间走。 江亦关着门,江倦不开也知道她肯定反锁了,就算没反锁他也不敢开。 他站在房门口,额头抵在门板上撞了两下,靠着门缝低声说:「姐,我错了。」 丘比特跟在他脚边,也沖房间里呜呜地叫了两声。 喊了好几声房间里也没有声音,江倦靠在那,委屈地说:「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姐,你理理我呗。」 江亦冷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滚。」 江倦没滚,依旧靠在门上,因江亦的回应而提起了精神,「你吃晚饭了吗?我还没吃呢,我给你做饭吧,你想吃什么?」 江亦没理他。 江倦继续说:「给你煎牛排可以吗?还是你想吃意面,我都做吧。」 江倦说完就去了厨房。 冰箱里常备各种新鲜食材,以前阿姨两天来一次,会将坏掉的清理出去,再放新鲜的进来,后来江倦住宿江亦出国,阿姨就一周来一次,再之后,江倦带回了丘比特,阿姨为了遛狗,得每天来一趟,不过冰箱还是一周清一次,今天周五,刚好清理过。 江倦拿出牛排虾仁解冻,再拿出芦笋和西兰花,全都放进盆里清洗。 牛排和虾仁比较简单,掌握好火候煎熟就行,芦笋和西兰花焯一遍水,放在一起拧上黑椒海盐,就算完成了。 意面比较麻烦,一个锅煮面,一个锅煮肉酱,江亦喜欢番茄肉酱的,但是冰箱里只有两个番茄,一个煮汤一个熬汁,江倦担心番茄味不够浓,还倒了一点番茄酱进去。 江倦做这些「白人饭」特别拿手,对烘焙也颇有研究,书咖的老闆娘就是他在巴黎的烘焙大赛上认识的,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江亦爱吃。 江倦做好了晚饭,喊了声丘比特,「走,去叫姐姐吃饭。」 丘比特扭着屁股跟在他脚边,两人来到江亦的房间门口,江倦抬手再门上敲了两声,「姐,吃饭了。」 房间里没有动静,江倦又敲了两声,直接坐在了地上,喊,「你不出来我就不走了,我在你房间门口睡觉。」 丘比特呜了两声,趴在了江倦身旁,尾巴摇摇摆摆一直扫他的手臂。 江倦坐在地上,拖长了声音沖里面喊:「姐——姐——求求你了——我做了番茄肉酱面,你不出来我只能给丘比特吃了。」 房门咔地一声打开,江亦站在房间里,垂眸瞥了眼地上的一人一狗,「别挡道。」 江倦仰起脸沖她笑,扯着她的裤脚说,「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打人了。」 丘比特学着他的样子,也扑过来咬江亦的裤脚。 江亦嫌弃地甩开他们,踩着拖鞋往餐厅走去。 江倦立刻起身,欢快地跟了上去。 他给江亦备上餐具,捧着脸坐到她对面,专心地看着她。 江亦看着桌上的两个盘子,一盘牛排虾仁配蔬菜,还有牛油果,一盘意面,旁边还有一碗番茄鸡蛋汤。 江亦拿起叉子,卷了一些意面到自己盘子里,吃了一口。 味道是很不错的,江倦做这个一向很拿手,比她在国外遇到的那些大厨做的还好吃。 江亦吃了一些意面,又吃了牛排,她不太爱吃虾仁,只吃了一两个,最后把番茄鸡蛋汤喝完了。 江倦没吃,就坐在对面看着她,时不时说点话,「我这周认识了新同学,长得特别好看,他是个特别虔诚的吃货,如果食神可以祭拜的话他肯定会是他的信徒。」 江亦没理他,但不妨碍江倦自说自话,「他跟我同宿舍,不过在开学前我就见过他,带丘比特出去露营的时候丘比特跑远了,被他捡到了。」 听到同宿舍的时候,江亦抬眸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江倦说前一句话的时候她还以为江倦认识的新同学是个好看的女同学。 江倦说,「下次我请他来家里吃饭好了,他尝了我的手艺绝对会对我臣服的。」 江倦自言自语说了好一会,江亦全程没理他,只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江倦也不在意,等江亦吃饱后才将剩下的牛排蔬菜混进意面里,胡乱搅了搅开始吃。 江亦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冰箱走去,她挑了些水果出来,洗干净后开始给自己切果盘。 第27页 切完最后一个的时候江倦刚好吃完,端着盘子到洗手池洗碗,江亦淡声吩咐,「拿盘子。」 江倦立刻从消毒柜里给她拿出一个果盘,江亦把一部分水果放进去,又说:「再拿一个。」 江倦又拿出一个,江亦把剩下的放进新盘里,把刀一扔,「把这个也收拾好。」 「嗯。」江倦应了声,江亦端着一盘水果走了,剩下一盘没动。 江倦眼睛一亮,洗干净刀往架子里一插,欣喜地回头,「这盘给我的吗?谢谢姐!」 江亦没理他,转身又回了自己房间。 丘比特追着她,但是被她关在了房门外,立在门外想站起来扒拉门把手。 丘比特今年才两岁,江亦常年在国外,能见到它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见面丘比特都十分热情,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江倦,江倦依赖江亦,江亦不在家的时候也常常指着照片给丘比特介绍,丘比特很有灵性,它能感受到,也就跟着喜欢黏着江亦。 江倦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吃水果,视线扫到了电视柜上摆着的全家福。 爸妈和他都笑得很开心,当时只有几个月大的丘比特也在笑,只有江亦一个人冷着脸。 江倦看了几眼,吃完水果去厨房把盘子洗了,给丘比特添了狗粮后他也回了房间。 坐到书桌前看到一桌的作业他才勐地想起来,靠,说要抄叶景的作业,结果根本没抄成! 江倦拿出手机给叶景发信息。 【j:你不会是因为不想给我抄作业所以故意写这么慢的吧?】 【j:我看你在发呆想提醒一下还被你扇了一巴掌】 【j:靠!我亏了!】 叶景那边好一会儿没回,不知道在干什么,就在江倦要放下手机的时候,忽然炸出来好几条信息,手机铃声都响卡顿了。 江倦拿起来一看,发现叶景把写完的试卷一张张拍照发给他了,加起来得有十几张照片。 数学英语物理化学地理都写完了。 最后,叶景还有一句赠语:抄吧,抄不死你。 ? 没良心的。 江倦一张张点开叶景的照片,决定先抄物理。 在抄之前,他瞥了眼第一题的题目,没花多少时间,心算得出了答案,再一看,竟然跟叶景的不一样。 江倦立刻拿出草稿纸,仔细算了一遍,确定他的答案是对的,叶景的是错的。 操? 江倦想起叶景说班主任是他妈妈的朋友,有些震惊地看着试卷的照片。 第一题都错,看着一副乖学生模样,其实是走后门进的实验班? 江倦把照片关了,拿起笔开始自己老老实实地写试卷,写完后他把自己的拍了一份发给叶景。 【j:你抄我的吧。】 收到信息的时候叶景正准备睡觉,打开手机就看到这么令人火冒三丈的信息。 【by:?】 【by:知道你是天才了。】 【j:嗯?】 【j:呆子,你物理第一题写错了。】 叶景一愣,都没注意到江倦喊他呆子,第一时间划上去点开江倦的物理卷看了眼他的第一题答案,爬起来到书桌前抓过草稿纸算了算,发现还真是自己错了。 那边江倦见他没回信息,估摸着他是检查去了,又估摸着他应该检查完发现确实是自己错了,此时又发来一条信息。 【j:怎么样?景呆。】 靠。 叶景没理他,对着他的试卷把自己的答案验算了一遍,发现这小子竟然全对,而他改了好几处。 叶景有些恼羞成怒。 【by:你是不是在哪买了答案到我这炫耀?】 【j:就这破题还要花钱买答案?你不如把钱给我。】 叶景关了手机。 他就多余问这句。 写完作业已经很晚了,但第二天是周六,叶景还是打了两把游戏才睡,第二天就起得有些晚,手机有三通未接来电,同一个号码打来的,他一点都没听到。 他坐在床上花了五分钟才清醒过来,打开了窗帘,起身去洗漱的时候一边拿起手机回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过了好一会才接,叶景不知道对方是谁,开口道:「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叶景?」那头传来江倦的声音,听着也是刚醒,「你醒了?」 叶景这才拿下手机皱眉看了眼上面的电话号码,问:「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 「家庭情况登记表。」江倦说,「你让我当班长的。」 「哦。」叶景想起这个事了,站在全身镜前抓了抓头髮,问:「有事?」 「本来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吃早餐的,我知道有家早茶特别好吃。」江倦说,「那个老闆炸的油饼,闻一下都叫人念念不忘。」 叶景扭头看了眼窗外,天气很好,没下雨,他立刻说:「好。」 「好什么。」江倦打了个哈欠,「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别说油饼,油渣都到下水道了,我早上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你一个都没接,你睡觉一直这么死吗?」 叶景一听没得吃了有些失落,「你不也刚醒吗?」 「我那是因为你没醒才继续睡的。」江倦说,「你也是牛,这都午饭的点了,刚起,你爸妈没意见吗?」 叶景打开房门朝外面看了眼,说,「他们不在家。」 「哦。」江倦想起叶景的家庭情况表,父母职业那一栏,都写的是科学家,一听就是整天泡在实验室里忙碌的高学歷人才。 第28页 有点酷。 但是,科学家的儿子竟然连物理试卷的第一题都算错。 不知道叶景爸妈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这里,江倦忍不住乐出了声。 叶景无语,「怎么?我爸妈不在家让你觉得很高兴?」 「没没没。」江倦快速地岔开了话题,「你午饭打算吃什么?」 叶景沉默了片刻,踩着拖鞋往厕所走,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架子上,一边挤牙膏一边说,「暂时不知道。」 江倦那边似乎也在刷牙,说话的咬字不是很清晰,但叶景听懂了,他说,「要不来我家吃?」 叶景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江倦又说,「我家也没人,就我和丘比特,我姐跟小姐妹做美甲去了。」 叶景还是拒绝,「远。」 「远?」江倦泡沫都喷了出来,「有我们宿舍到行政楼远吗?这点距离,五分钟都不要。」 叶景无奈:「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必要吗?」 江倦:「我让丘比特给你表演后空翻。」 叶景:「没兴趣。」 江倦:「我也会。」 叶景眉头一皱,「更没兴趣了。」 江倦拿出杀手锏,「我会做醉排骨、荔枝肉、虾尾清炖鸡肉、水晶蹄、金陵板鸭、芋泥鸭、鸡汤煮千丝、肉酿生、东坡肉、板栗烧菜心、辣子鸡丁、麻婆豆腐、酿茄子、梅菜扣肉、烧填鸭、五指毛桃鸡、牡丹糕、枣花酥、豆沙卷、九层糕。」 他语速飞快地报出一大串的菜名,叶景其实没有听清几个,但他还是惊了一下,语气迟疑地问:「你初中是新东方?」 江倦笑了起来,「不是新东方胜似新东方,所以来不来,可以点菜。」 叶景保险地问:「如果你做不出来怎么办?」 江倦:「那我就和丘比特一起给你表演后空翻。」 叶景脸一黑,「滚。」 江倦在电话那头大声地笑了好久,笑得叶景想把电话挂了。 江倦好不容易停下来,应该是笑累了,握着手机说,「我真的会,过来吧,18栋3002。」 第12章 二零一七年夏 叶景在电话挂断五分钟后就到了,堪称神速。 江倦听见门铃声的时候还以为是邻居做午饭来借酱油,穿着睡衣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叶景到了。 丘比特冲出来热烈欢迎,江倦吃惊地看着他,「你飞过来的吗?」 叶景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确实五分钟都不用,我20分出门的,现在刚好25分,你家电梯有点慢。」 江倦侧身让他进门,「电梯太快一下飞上30楼会高反吧。」 叶景从他身边走过去,他也穿着睡衣,想到只是到江倦家吃饭就没换衣服,鞋也只是普通外出的拖鞋。 江倦关上门,从鞋柜里抽出一双新的拖鞋给他,「只有粉色的了,40码,能穿吗?」 叶景看了眼,并不在意颜色,「刚好。」 丘比特今天挂了一条奶黄色的口水巾,上面也印着荷包蛋,见到叶景后难掩热情,一直绕在叶景的脚下乱蹭摇尾巴,想要叶景摸它,叶景换好鞋往里面走的时候还被它绊了一下。 江倦伸手在它脑门上拍了一下,「干什么!」 丘比特尾巴扫了他一下,转身继续绕着叶景跑。 叶景对小动物一向宽容,弯腰揉了揉它的脑袋,觉得神奇,「狗这么亲人没事吗?明明也没见过我几次。」 「傻狗是这样的。」江倦说,「路边随便遇到一个看顺眼的都能表现得好像跟了人家一辈子。」 叶景挑眉,又抓了抓丘比特的耳朵,它得到了回应,这才欢快地带头往客厅跑去。 家里有个活物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特别是小狗这种活泼的,它们只需要动一下,叫一声,就能将死气沉沉的钢筋水泥变成一个名为家的地方,将那些落寞和孤独都驱赶出去。 江倦家很有生活的味道,硬装都是些明亮的奶白色,软装几乎都是原木,比他家的黑白灰极简要有温度得多。 客厅和饭厅连着,南北有窗户和阳台,通透明亮,阳台上种了很多绿植,厨房是开放式,连着餐桌,空间面积几乎跟客厅持平,叶景只是稍微看了眼,就注意到其设备的齐全,以及那个巨大的三开门冰箱。 叶景对此很满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大餐,他礼貌地问了句,「你家确定没人吗?」 「当然。」江倦说,「我爸妈常年世界各地飞,只要我姐不在家,家里就没人。」 「哦。」叶景安心地在沙发上坐下,丘比特扑上来往他腿上趴,他看了眼电视柜那显眼的全家福,顺口道,「你爸妈是开飞机的?」 「对。」江倦往他面前放了一杯水,「他们都是机长。」 「酷。」叶景漫不经心地说,他抓了抓丘比特的耳朵,很软,上乘的真皮草手感就是好。 江倦提起家人脸上难掩自豪,他站起来推开了红酒柜下的一个立柜门,忍不住向叶景展示里面的奖章证书,「这些都是我爸妈的,还有我姐的,我姐更厉害,她是大学老师,教航空工程的。」 叶景朝柜子那看了一眼,属实是没想到江倦他姐竟然是个大学老师,江倦看出叶景的惊讶,补充道,「嗐,我姐日常生活的形象可能有点暴躁,不过她也就看男人的眼光差了点,在专业领域还是很强的,是她学校里最年轻的教授。」 第29页 叶景挑了挑眉,没再接话,与人聊到有关姐姐的话题他总是兴致缺缺。 江倦不知内情,他看过叶景的家庭情况登记表,只知道叶景有个姐姐,此时正是聊天的氛围,他就没想这么多,便直接说:「你姐呢?」 叶景低头看着丘比特,因着方才还在逗狗,所以接话的时候脸上还有淡淡的笑容,「我姐就只有初中学歷。」 「初中?」江倦疑惑,「是毕业后直接去当学徒了?继承非遗手工什么的,我有个朋友……」 「不是。」叶景打断了他,平静地说,「她高一的时候去世了。」 江倦一愣,定定地看着叶景看了有五秒,才回过神来,说:「对不起。」 「没事。」叶景说,「她去世的我才八岁,都过去这么久了,其实不记得什么。」 叶景不会主动跟人谈起姐姐,但如果有人问,他也不会迴避,更不会介意。 就像现在一样,他很平静地回答了江倦的问题,还有心情继续撸狗。 原本愉快的气氛有一丝凝固,就连丘比特都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变化,趴在叶景腿上尾巴都不摇了。 「抱歉。」江倦又一次说,「我……」 「真没事。」叶景说,「我爸妈天天在我面前念叨,如果你姐还在的话巴拉巴拉,曹老师开学第一天把我喊出去也是为了说这个,如果你姐在的话就怎么样怎么样,他们应该恨不得在我每天起床的时候都来一句,如果你姐在的话现在应该也起床了,我都习惯了,不用避讳这个。」 「哈?」江倦大吃一惊,「他们……他们……」江倦脑子这么好的人都没法给他们编一个藉口。 「为什么?」江倦问。 「他们觉得是我害死了她吧。」叶景自嘲地说,说完后他自己先愣了三秒,像被火灼伤了一样勐地将自己的意识抽离出来,有点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当着江倦的面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难道自己潜意识里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是我害死了姐姐吗? 安静了好几秒,叶景低头摸了摸丘比特的脑袋,将它抱起来放沙发上,对江倦说,「不是叫我来吃饭吗?你还不开始做?」 「嗯?哦。」江倦回过神,往厨房走去,一边问:「你想吃什么?我得先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原料,可能大部分都是西餐原料,硬要做成中餐也行。」 「好吃就行。」叶景不挑。 江倦取下冰箱门上挂着的围裙,熟练地繫上,往油烟机前一站,还真有了点大厨的架势。 叶景走过去,往冰箱里面看,冰箱看着大,其实里面并没有多少东西,想来是因为江倦爸妈不在家,江倦也只有周末回来住两天的缘故。 叶景看着江倦在冰箱里挑挑选选,忽然停下来,手搭在冰箱门上,回头问他:「要不寿喜锅?」 江倦指着中间一层的菜和肉,「昨天买的,很新鲜。」 「可以啊。」叶景很好说话地答应了,「我是来吃白食的,不挑。」 「行。」江倦把牛肉拿了出来,又将那些蔬菜一样一样拿出来一点,洗净放在一边。 叶景全程站在一旁看着,说是吃白食就真的一点也没上去帮忙。 江倦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在餐桌搭好了石锅,摆上菜,接了电可以准备开火了。 江倦拉开一张椅子打出绅士手,示意叶景坐这,「来吧,请坐。」 叶景看着他弯腰的动作,配上他的围裙,说:「你像在服务业干了十年的。」 「差不多吧。」江倦说,他还想说伺候我姐十年算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声音结束得有点僵硬。 叶景没太在意,他看了眼锅里的白开水,问:「这是汤底?」 江倦点点头,「一会你就知道了,我在关西吃过一次这种做法,味道还不错。」 叶景点了点头,忽然问:「你是不是那种,吃到什么好吃的就会去查做法的人?」 「算是吧。」江倦说,「不过这个我没特意去查,吃的时候他们那服务员当着我的面做的,我看了就会,」 叶景斜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怕不是又开始装了,但江倦的架势看起来确实很熟练,叶景没说话,安静地看着锅里的清水一点点煮沸。 水一开,江倦就夹起肥牛往里面涮,什么调料也没有加,涮了三秒就夹了出来,放到一边,再把蔬菜放进锅里,一边放一边对叶景说,「可以给丘比特夹一片肉,那个黄色的盘子是给它的。」 丘比特一直蹲在叶景脚边,眼神虔诚地看着他。 「哦。」叶景夹了一片肉放到丘比特的盘子里,问:「给它加什么调料,它吃芥末吗?」 「当然不吃。」江倦忍俊不禁地看了叶景一眼,「宠物不吃调料。」 叶景有些尴尬,扭头去跟丘比特说话,「来,你的家乡菜,汪桑,请用。」 江倦忍不住笑了起来,见丘比特一口把肉吃了,问:「怎么样丘比特,有没有故乡的味道?」 丘比特吧唧两下嘴,响亮地叫了一声。 江倦搅着蔬菜,说:「没有了,吃你的狗粮去。」 丘比特听完还真的扭头走了,叶景惊嘆于这一人一狗的交流,说:「它也不傻啊。」 江倦一点也不给自己的狗留情面,「它也就在吃饭的事情上不傻了,你要它干点别的,你看它傻不傻。」 第30页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丘比特赖在水库边上不肯走的事,双双沉默了。 蔬菜熟得很快,江倦将它们捞起来,分成两盘,在上面倒了一些叶景看不懂的调料,接着就直接推到了他面前,「可以吃了。」 叶景第一次吃白水寿喜锅,将信将疑地拿起筷子,吃之前还先闻了一下,入鼻都是食材的鲜味,一点生肉的腥膻都没有,叶景这才放心地夹起一块用牙咬住。 那牛肉虽然没烫几秒,熟度却被江倦掌握得很好,入口即化,八十岁无牙老太来了都得拍掌叫好,蔬菜也烫得很嫩,清脆爽牙,一咬都是鲜汤。 江倦没动筷,神情专注地看着叶景的表情,见他两口吃完一碗,才问:「怎么样?」 叶景点了点头,「好吃。」 如果说味道方面食材本身的品质和鲜度占了五成功劳,那江倦掌握烫煮的时间和调料的分配也占了五成。 江倦确实有两把刷子的。 江倦得意地笑了一下,吃完自己碗里的,起身把锅里的水倒了。 叶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并没有打扰大厨的操作。 江倦换了个别的锅,放到灶台上,开火,并往里面撒了好几勺的调料。 叶景定睛看着他,说:「撒糖?」 「嗯哼。」江倦又往里面填了一勺白砂糖,然后将切好的和牛一大片一大片地铺了上去。 叶景定定地看着他,有些吃惊。 这得多甜啊。 甜汤牛肉,他还真没吃过。 江倦只让肉烫了一会儿,用夹子刮到一边,开始逐渐往里面加蔬菜,接着又是一顿操作勐如虎地放入调料。 因为这是在家里,蔬菜的种类有些稀缺,无法完成色彩上搭配,巧妇难成无米之炊,江倦厨艺再好也控制不了这锅乱炖的卖相。 所以当这锅东西被端到叶景面前的时候,江倦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自我安慰地说了一句,「不耽误吃。」 叶景看着这锅东西,虽然闻到了甜香的味道,嘴角还是抽了抽,「你是不是酱油放多了?」 「不是酱油的问题。」江倦给他盛了一点,「是糖,糖烧得有点焦,氧化了。」 他把碗给叶景推过去,用关西腔的日语轻巧地说了句:「来,请吧。」 碗里打了无菌蛋,叶景搅了搅,不敢想这一口下去得有多甜,他抬头看了江倦一眼,夹起碗里的肉和菜囫囵塞进了嘴里。 就跟吃棉花似的,肉片和菜叶都吸满了汤汁,叶景第一口下去舌尖都颤了一下,也可能是被烫的,汤汁瞬间溢满了牙缝,鲜香甜各种味道迎面吻了上来。 好吃。 味道竟然不怪,何止不怪,是非常好吃。 见叶景露出满足的表情,江倦这才坐下来也开始吃,叶景遇上好吃的东西会吃得很专心,不说话也不看其他地方,就盯着碗,或者盯着厨师,神情专注且虔诚。 对于厨师来说,这是一款最受欢迎的食客,能给厨师带来极大的成就感。 两人很快吃完了准备的食材,叶景终于注意到江倦一直在看着自己,他放下筷子,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问:「我吃到脸上了?」 「没。」江倦笑了笑。 他单手撑着脸,掌心压住了右边的嘴角,俊眼微闪,看着叶景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看你吃饭会有一种满足感,感觉很幸福。」 第13章 二零一七年夏 ——「姐姐不吃吗?」 ——「想看你吃,看小景吃饭会让人感觉特别幸福。」 想起的旧事让叶景的瞳孔勐地缩了一下,江倦脸色立刻就变了,放下手坐直,不明状况地看着他,「我说错话了?」 叶景回过神来,垂眸说了一句,「有人这样说过。」 接着他不等江倦问是谁就说,「我姐姐说过。」 江倦觉得叶景说这话的语气有些怪,不是悲伤,也不是怀念,反而更多的是一种嘆息。 似乎是在感慨,世界上竟然还有第二个人会对我说这样的话,真是神奇。 江倦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道,「你姐姐厨艺也不错吧。」 「嗯。」叶景点了点头,「她喜欢厨房,觉得做饭有满足感。」 江倦笑了笑,很想说应该不是做饭有满足感,而是做饭给你吃很有满足感。 厨师遇到叶景简直就是诸葛亮遇上刘备,伯牙遇上钟子期,丘比特遇上牛蹄筋。 高山流水啊。 两人吃饱喝足,江倦开始收拾餐具,叶景站在一旁,思考要不要帮忙,但江倦很快给他吩咐了别的活:「丘比特吃完饭帮他把口水巾摘了吧,放它狗窝的架子上。」 「哦。」叶景往丘比特那走,丘比特很亲人,通灵性,知道叶景要来摘就蹲着不动,还配合地扬起脖子,叶景拎着他的口水巾看了两眼,「挂着就行吗?」 「对。」江倦头也不回地喊,「我一会洗。」 「你洗?」叶景吃惊地转过头,没想到江倦不仅厨艺好,还是个给狗当爹又当妈的。 江倦那边传来瓷具放架的声音,他在一堆嘈杂中说,「很简单,随便洗一下就好了,没必要放着等阿姨。」 叶景看了两眼,拿着那块两个巴掌大的布到阳台的洗手池洗了一下,随便挂到了一棵绿植上。 丘比特一直跟着他,在他脚边又跑又跳的。 从阳台回来后,叶景随手拿了一个它的玩具,坐在地上陪它玩,顺便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第31页 丘比特长的好,是一只很标准很上镜的柴犬,叶景在几张照片中挑了挑,选了一张发朋友圈。 张陌希的评论几乎是在照片发出去的同一秒到来的。 【x:这狗怎么这么眼熟?】 叶景给他回:江倦家的。 【x:靠?你在他家?】 叶景回覆:来蹭饭。 张陌希怒了,直接私信过来。 【x:你都没来我家蹭过几次饭吧,你跟江倦才认识几天?!】 叶景没懂这有啥好争的,凭心而论地回覆:他厨艺不错。 张陌希对厨房一窍不通,看到这里只能无能狂怒,给叶景发来一条咬牙切齿的语音:「你等着,明天我让我妈做一桌满汉全席,不把你吃成巨人观我就改姓江。」 江倦收拾好厨房过来,一边走一边解开围裙,恰好听见了这条语音,不屑地笑了一下,明明听出来是谁还要故意问:「这谁啊?」 叶景仰起头,有些好奇他俩这龙争虎斗到底是从何开始,「你和张陌希以前干过架?」 「没。」江倦回答。 叶景瞅了他一眼,「那你俩互相看不顺眼,不知道还以为你俩是情敌,初恋同一个呢。」 江倦立刻就回答,「我俩不可能是情敌。」 他语气特别肯定,而且是脱口而出。 叶景更好奇了,「为什么?」 「如果一定要是情敌的话,那我俩的初恋只能叫英语演讲比赛。」江倦说。 叶景反应过来,「他没比过你?」 他这话让江倦有点高兴,附身凑近他,惊喜道:「你也觉得我肯定能赢对吧?」 叶景无语地眨了眨眼,坦白说,「因为你一看就是那种赢了会到别人面前得瑟的,张陌希最烦装逼的人,你是不是到他面前炫耀了。」 江倦眉头一皱,指了指自己,「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 「嗯……」叶景面色为难。 江倦不爽,「就他?我都不屑跟他炫耀。」 「那是为什么?」叶景越来越好奇了,他都快要怀疑是不是江倦跟张陌尔好过,张陌希看不惯有人祸害自己妹妹,所以才看江倦不顺眼。 但以他这些天对江倦和张陌尔的观察,这两人确实只是朋友。 说来张陌尔的态度也很奇怪,在大部分事情上她都站在江倦这边,帮着一起挤兑她亲哥,仿佛她跟江倦才是亲兄妹,但在一些别的不着调的事上,她又是站在张陌希那边的。 例如现在—— 张陌尔在他的朋友圈评论:景哥来我家,真的,求求你来我家吧,不要去江倦家,离他远一点。 叶景一头雾水。 吃顿饭而已,不至于要离江倦远一点吧? 叶景把手机给江倦看,「你竟然能让这两兄妹站在统一战线,你真的可以去申请一个和平大使。」 「嗤。」江倦不屑地笑了一声,语气一转忽然挺认真道:「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告诉我什么?」叶景没反应过来。 「我和张陌希为什么互相看不顺眼的事。」江倦说,「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叶景怔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越界了。 他一直在追问的说不好是江倦的私事,还是不乐意让人知道的那种,否则以江倦的性格不用问他都该说了。 「抱歉。」叶景抿了抿唇,「我不是在打听……」 「不不不。」江倦打断他,「不是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只是我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过段时间吧,时机合适我会跟你说的。」 叶景看着他,江倦又重复了一遍,「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我得……我得找机会说,也不是什么情敌打架之类的狗血情节,是别的事,更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比如杀人放火坐过牢,否则张陌希就该跟你说。」 「嗯。」叶景应了声,他不是什么好奇心重的人,江倦既然这样说了,他就不会继续问。 江倦看了眼阳台,扯开了这个话题,「你把丘比特的口水巾洗了?」 「昂,顺手。」叶景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吃饱就有点困了。 江倦看看他,又看看狗,问:「你要午睡吗?刚起就不睡了吧?」 叶景坐起来,盘着腿,「下午有事?」 「没什么事,一块写作业?」江倦提议,「去书咖写。」 叶景刚吃饱,书咖对他的诱惑力就没那么强了,问:「非得跑这么远吗?」 「在家它会一直缠着人陪它玩。」江倦看了眼丘比特,「像现在这样。」 丘比特叼着飞盘蹲在叶景前面,一直摇尾巴,见叶景不理它还用爪子去踩叶景的膝盖。 叶景没说话,他吃饱了不想动,但是刚吃了江倦的饭,让江倦自己一个人去书咖写作业这话他说不出来。 人还是要有点礼貌的。 「你进房间呢。」叶景问。 江倦说:「它会一直挠门。」 叶景看向丘比特,丘比特如有神通一般,原地做了个挠地板的动作,爪子哒哒哒地敲在地板上。 犹豫片刻,叶景说,「去我家?」 说完没等江倦回应,他话锋一转自己把这个提议否决了,「算了还是去书咖吧?」 江倦刚才都要说好了,又听叶景改口,看了他两秒,说:「都行。」 叶景犹豫地站起来,看了眼窗外的烈日,感觉拉开那扇落地窗就会有热浪扑面而来。 第32页 「其实去我家也行……」 见叶景左右为难,江倦问:「你爸妈不允许带同学回家?」 「他们没这样说过。」叶景抓了抓头髮,「但是我不确定,我姐带过,但那是我姐,我不确定我可不可以。」 江倦微微皱眉,欲言又止了片刻,忽然问:「你没带同学回去过?张陌希呢?」 「没。」叶景回答。 江倦面色一顿,认真道:「那就你家吧。」 「啊?」 「万一走到书咖去发现没位置,白跑一趟,今天周末,人多。」江倦有理有据地分析。 叶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过江倦也没想过要藏,这人就差把「让我当第一个你带回家的同学」写在脸上了,叶景犹豫了片刻,「行吧,就我家吧,我也懒得走。」 江倦收拾了自己的书和作业,跟着叶景出了门。 在过马路的时候,叶景抬眼看到林彦家的三十栋,忽然问:「你怎么不去张陌尔她们那。」 「他们周末不写作业。」江倦说。 他这话不是撒谎,林彦张陌尔徐离周末不写作业是因为要去画室上美术课,王念和余兮家又隔了半个市那么远,况且他一个男生去人家女生家里写作业也不太方便,就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也没法解释清楚,黎叙白周末也要上竞赛课,那就剩一个张陌希了,要他去找张陌希写不如直接杀了他。 江倦以前就在反思,怎么就没个周末能约出来的兄弟。 这下好了,天降叶景。 相见恨晚啊。 因为带着江倦,叶景回家跟做贼似的,开锁的动作都把江倦看乐了。 「看得出来,你确实是第一次带同学回家。」江倦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带我偷东西来了,刚才隔壁那个大妈盯我们看了好几眼,我都怕她回家后报警。」 「刚才有个大妈?」叶景压了一下门把手,「我没注意。」 「那么大一个。」江倦指了一下他邻居的门,「穿得大红大紫的,你没看见?」 叶景摇摇头,打开家门偷感很重地朝里面看了眼,转身招唿江倦,「没人,快进来。」 江倦忍着笑,学着他的模样,迈着猫步走了进去,叶景转身很快地关上了门。 叶景家的户型跟江倦家差不多,装修风格却差了一个西天取经的距离。 江倦走进去的时候都想问一句需不需要穿上隔离服,怕玷污了这个一尘不染家具都会反光的……家。 整个房子没有一点绿植,没有一点杂物,所有东西都收在天花板同高的黑色柜子里,乍一看还以为这房子没住过人。 比样板房还要样板,跟某个建房子游戏里没编辑过的基础模型似的,完全不敢想叶景是在这么一个地方长大的。 「你家……」江倦震惊地环顾四周,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形容词,「真新。」 叶景蹲在鞋柜前给他找鞋,找了半天没找出来一双能给客人穿的鞋子,只好去柜子里给他扯了两个保鲜袋,「你将就一下吧,随便裹一下。」 江倦差点没把自己眼球瞪出来,震惊地接过保鲜袋将自己的拖鞋和脚包住,一边套一边说:「你早说没鞋,我还能自带一双。」 「我也没想到。」叶景说,「你忍一下吧。」 江倦:「……」 因为有静电,他每往前走一步脚底都要在瓷砖上吸一下,呲哒,呲哒,呲哒,走得像一只刚上岸的八爪鱼,脚趾都不知道该怎么动。 好不容易走到叶景的房间,叶景打开房门后没进去,忽然静止在原地,脑袋警惕地往大门的方向转去,意识到什么后他反手抓住江倦的手将他往房间里用力一甩,自己也紧跟着进去并迅速关上了房门。 江倦被他甩得往前跨了一大步差点来了个一字马,最后还是没稳住直接趴在了地上,还好有地毯,不然膝盖骨和手肘总得碎一个,他惊恐地看着叶景,「怎么了?这家主人回来了?」 叶景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嘘!」 「唔?」江倦盯着近在咫尺的叶景,不知道为什么要嘘声,嘴巴和鼻子都被叶景的手捂住了,江倦觉得自己还吃到了狗毛,丘比特的,叶景刚才撸狗后没洗手。 叶景没看他,一直扭头看着门外,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唿吸和心跳的声音,江倦这时才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轻微开门声和脚步声。 叶景小声地跟他说,「我爸妈回来了。」 江倦同样压着声音说:「没事。」 江倦微笑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叶景:? 江倦继续说:「我会向令尊令堂保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一样都不会少。」 叶景:?? 叶景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两秒,立马像被捅了一刀似的抽搐地从江倦身上跳了起来。 就算已经跟江倦同桌了一周,叶景还是没能完全适应江倦这毫无预兆就犯病的脑子和张口就来的胡言乱语。 他半分震惊半分无语地看着江倦,满脸写着「你没事吧?」 江倦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这副紧张的模样,我还以为我是偷情来了呢。」 江倦曲腿直接坐在地毯上,因为刚才那个大跨步,拖鞋把保鲜袋撑烂了,此时他半个前脚掌都露在了外面,画面有些滑稽,江倦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还真有点像偷情的,慌张得都把鞋套穿烂了。 第33页 叶景皱眉,一副没眼看的表情,嫌弃地挥了挥手,「鞋套脱了,扔垃圾桶。」 「那鞋怎么办?」江倦问。 「都脱了!」叶景咬牙切齿,「鞋子扔厕所去,给我光脚,敢用你穿到外面的鞋踩我房间的任何地方你就死定了。」 江倦撤下那两个滑稽的保鲜袋,脱下拖鞋放进了浴室。 叶景房间和外面的客厅别无二致,一张床,一个嵌入式衣柜,还有就是长长一条的7字行书桌,黑白灰配色,床和地毯是白的,越看越像酒店,地毯还是白色长毛的,说实话脚感不是很好,而且不耐脏,容易藏灰。 不过,在这个一尘不染的家里,卫生问题应该是不用担心的。 江倦忍不住问:「你买耳机是不是得买黑色,不然掉地上都找不到了。」 叶景拉开书桌的延长板,没理他这个无聊的问题,「你要坐椅子还是床?」 江倦往那看了一眼,「都行。」 叶景打量着他这身睡衣,是刚才穿着在厨房烧过肉的那一身,加上江倦那洗完手后找不到擦手巾就往屁股上抹两下的习惯,犹豫了两秒,叶景命令道:「你坐椅子。」 「行。」江倦绕过床沿,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叶景坐到床上,摊开作业就开始写。 江倦见他没说话,也开始写自己的作业。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翻卷子和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叶景学习的时候专注力不高,总是写着写着容易走神,一走神就会走好一会儿,写一点还得躺床上发一会儿呆。 在学校上晚修时周围都是其他同学翻书写字的声音,叶景还能专注些,回到家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有些控制不住想偷懒。 此时房间里有江倦在,写字声,唿吸声,翻页声,转椅子的声,还有空调微微震动的声音,全都断断续续地传入叶景的耳朵,有些人可能会觉得这些声音嘈杂,打扰。 叶景不觉得,这些声音对他来说是一种证明,证明着他身边有人,证明周围不是空的,证明此时此刻他在一个有人气的地方。这些细微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自动组成了一段令他舒适的白噪音,不断地提高了他的专注力。 常年一个人生活在这样一个没有温度的地方,难免寂寞,寂寞容易让人陷入迷茫和恐惧,所以叶景喜欢发呆,在发呆的时间里自己跟自己对话,自己开导自己,自己鼓励自己,自己倾听自己。 可即便习惯了这样安静的生活,有时候还是会期待一些声音的闯入。 那种热气腾腾的声音,吵吵闹闹地将叶景从安静中拉扯出来,若无其事地拉着他往前走。 或许连叶景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其实是一个很需要陪伴的人。 夏季接近尾声,日落的时间越来越早,夜晚的时间越来越长,对于害怕夜晚的人来说,即将到来的都是两个不讨喜的季节。 写完所有试卷后叶景把笔一扔,伸了个懒腰躺倒在床上。 江倦听到声音,转着椅子朝他看过来,问:「写完了?」 「嗯。」叶景应了声,越过江倦看了眼窗外的夕阳,坐起来一脸正经地说:「感觉有点饿了。」 江倦看着他没忍住笑了出来,「那,吃饭去?」 第14章 二零一七年夏 叶景听见吃饭就来精神了,推开桌子,说:「想吃凉皮和炸鸡。」 他说的迅速肯定,显然早就在刚才写作业的时候就想好了要吃什么。 江倦挑了一下眉,「点外卖?」 「炸鸡外卖不好吃。」叶景严肃地说,他起身走到衣柜,拿了套衣服出来,「出去吃。」 江倦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睡衣,「那我回去换个衣服。」 叶景直接将手里的那套衣服扔过去,「穿我的不就行了,浪费时间。」 江倦接过衣服,表情有些调侃,「我以为你……洁癖。」 「洁癖就不会放你进屋了。」叶景说。 「我进得也不容易啊,你知道套着保鲜袋走路有多难吗?」江倦晃了晃腿,「而且现在还光着脚。」 叶景给自己也翻出一套衣服,不耐烦道:「换不换,唧唧歪歪,你才有洁癖吧,不换你就穿睡衣出去。」 「换。」江倦扬手就把自己身上的上衣脱了,三两下套上叶景给的t恤,脱睡裤之前他回头看眼叶景,后者压根没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正快速地换了衣服忙着点手机。 叶景一边整理上衣下摆一边将手机递给江倦,「将凉皮点到炸鸡店,你看看你要吃什么?」 说完他就转身进了浴室,江倦拿着叶景的手机,看他已经将自己要的加入购物车了,江倦划拉了两下,点了份跟叶景一样的。 叶景这么一个对食物要求极高的人,跟着他点应该不会踩雷。 点了好了外卖,江倦看了眼时间,才发现现在已经六点多了。距离他进叶景家的门已经过去将近五小时,距离叶景的爸妈回家也过去五小时,可叶景只是一开始的紧张了一下,后面既没有要求江倦小声说话,也没有打开过房门让爸妈知道他在家。 而叶景的爸妈同样神奇,不仅在刚回家的时候没有敲敲儿子的房门确认他在不在,而且自回家到现在除了开门声外没再发出过一点声音,江倦不知道该感嘆叶景家隔音好还是该怀疑他爸妈还在不在家。 叶景从浴室出来,见江倦正站在他的衣柜边上打量他的衣服,见他出来了,江倦拿起自己的手机放进裤兜里准备出门,谁知手机刚放进去,就顺着裤腿直接掉到了地上,咚的一声。 第34页 江倦吃惊地把手伸进口袋,顺着一个巨大的破洞摸到了自己的大腿,他抬头对叶景说:「你衣柜这么多衣服,给我挑了条烂裤子?」 叶景也有些惊讶,「没注意过口袋,你放另一边吧。」 江倦捡起手机放进另一边的口袋,顺带扯了扯裆,「裆没裂吧?」 叶景脸一黑,「没!我上星期刚穿。」 「哦。」江倦拉了拉裤腰,「洗了吗?」 「操?」叶景扭头看他,「你不会是因为我让你套保鲜袋现在给我找茬报復我吧?」 江倦一脸无害地朝他笑了笑,「哪能呢?」 叶景指着他,「再说一句废话,你就给我光着出去。」 江倦拉了拉裤腰:「那岂不是做实了我是来偷情的?偷一半正宫回来了衣服都没穿就被赶出去了,你邻居都是送孙子上兴趣班的大妈,不出一小时方圆十里的小区都该知道了。」 叶景震惊地看着他,一时拿江倦毫无办法,要不是这人留着还有用,他真想直接将他从阳台扔下去。 两个大男生出门没什么好收拾的,换个衣服就可以走了,临出门的时候叶景没犹豫,也没先狗狗祟祟地先出去观望,直接就带着江倦出去了。 江倦路过客厅的时候左右看了两眼,没看到叶景爸妈的身影,叶景从鞋柜里拿出鞋,一边穿一边说,「他们回来拿了东西就走了。」 江倦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听见开门声了。」叶景说。 江倦震惊,「我怎么没听见?」 叶景穿好了鞋,站起来看了他两秒,面无表情地说,「你聋。」 江倦立刻入戏,耳背道:「哈?你说什么?听不清。」 叶景没接他这个无聊的把戏,一边用手机打车一边出了门。 要去的炸鸡店距离不远,即便在周末路况不算好的情况也二十分钟不到就抵达了,叶景显然是这里的熟客,进店后直奔前台点餐,让江倦先去占位置。 因为是周六晚上,炸鸡店里几乎满座,而且百分之九十都是小情侣,剩下百分之十是俩闺蜜,江倦在一对小情侣不远处站了一会才把他们盼走。 那两人的屁股刚离座,江倦就沖了过去,比另外两个同样站着等座的女生快了一秒。 江倦坐在椅子上,对那两个女生微微一笑,「承让。」 其中一个女生有些侷促地抓着自己的挎包带,看着江倦眨了眨眼,有些害羞地问:「请问,可以拼桌吗?这个桌子有四个椅子。」 江倦脸上是弧度完美的微笑,配上他那张不笑都自带亲和力的帅脸,对同龄女孩子的杀伤力可想而知,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态度友好地说:「要问问你们身后的这位哦~我跟他一起来的。」 两个女生回过头,见迎面走来一个好看得跟周围的人不是一个画质的男生,在原地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 叶景在前台排了好一会的队才点上餐,点完餐后又等了好一会才取上餐,炸鸡店的空调因为人多失灵,他捧着一大托盘炸鸡看到江倦的时候已经满头是汗了,白皙的皮肤因此透了些粉红,汗珠顺着鬓角往下划过脖子,水痕在灯光的照射下微微反光,走在人群中像是一片iphone4s录的视频中插入的iphone18录制的浮窗,其他人都是朦胧马赛克,只有他是蓝光4k清晰。 叶景一边走一边撇了一下额头上的刘海,仰起下巴看路,眼里除了炸鸡就是江倦,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两个女生惊喜又羞涩的表情和互相捏对方手臂的小动作。 他目不斜视地从两个女生身边过,将托盘放到江倦占的桌子上,旁若无人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旁边的两个女生小步小步地走上前,走到叶景的斜后方,微微弯腰靠近叶景,小心翼翼地说:「你好,请问我们可以拼个桌吗?我们加起来刚好四个人。」 叶景坐下后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酥脆的炸鸡上,耳边隐约听到声音但完全没听清,他转过头,才发现原来真的有人在跟他说话,他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有事?」 两个女生顿时脸色一尬,但还是坚强地说:「请问可以拼桌吗?」 这次叶景听清了,他有些不是很情愿,但拒绝的话又显得很没素质,正在他犹豫之际,江倦斜后方一张靠角落的桌子的客人刚好离开,叶景立刻指着那说,「那有空桌,你们去吧。」 两个女生朝那里看了过去,脸上明显露出了失落的表情,但叶景没看到,他给路人指了明路后就将视线移回了炸鸡上,一秒都不耽误的。 带上手套,拿起炸鸡腿,叶景咬下一口,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江倦方才全程微笑地看着他,见他吃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带上手套,惊讶地说,「吃炸鸡的时候你也不喝可乐啊?矿泉水配炸鸡就像红酒配白粥,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叶景嘴巴被炸鸡塞得慢慢的,腮帮子都鼓了出来,他费力地嚼完,没接江倦的话,反而催促他快吃第一口,「凉了就不脆了。」 江倦拿了一个鸡中翅,整个塞进嘴里,嚼吧嚼吧两下吐出来两根骨头,咽下去后他喝了一口可乐,才满意地长嘆一声,「可乐配炸鸡,绝。」 叶景坐在他对面,专注地看着他吃完,然后一脸期待地问他:「怎么样?」 江倦点了点头,「味道不错。」 叶景又紧接着问:「能復刻吗?要不要留一个你带回家研究研究?」 第35页 江倦反应了一秒,懂叶景的意思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用,在这吃完就行。」 叶景敲了敲托盘,「那你再吃两个,细品一下。」 江倦使坏,「你挑两个味浓的,我细品一下。」 叶景真上套了,吃之前撕下一片自己尝过后觉得味最正才递给江倦。 两人吃到一半的时候叶景的手机响了,是凉皮外卖到了,他脱了左手的手套接了电话,接完后他看向江倦,眼神一扫平日里的冷酷无情,是少见的期待。 江倦一看这表情就知道他什么意思。 虽然他才跟叶景认识一周,但作为舍友兼同桌,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三小时四十分钟都呆在一起的形影不离组合,江倦觉得自己已经快将叶景了解透了。 而叶景又是一个非常好猜的人。 江倦微笑地看着他,「求我。」 叶景眉毛一压,抿了抿唇,只是说:「谢谢你。」 江倦还是没动,叶景有些着急,瞪着他怒道:「求你!」 江倦这才摘了手套,拿起他的手机,往大门口那翘首以盼的外卖员走去。而叶景在他起身后一刻没耽误地重新戴上手套。 炸鸡最美味的时间就是它出锅后的20分钟,多等一分钟口感都有差别,叶景是不会允许自己在这二十分钟去做其它事情从而耽误最佳品尝时间的。 江倦很快提着凉皮回来,拆开包装把一份摆在叶景面前,还帮他把盖子打开,一次性筷子也拆好,就差拌好餵到叶景嘴边了。 他把筷子放到叶景手边,笑着说了句:「请慢用。」 用的还是关西腔的日语,叶景听了两次,莫名觉得怪好听的。 但他还是觉得江倦死装的,看在他如此贴心的份上才没说出来。 叶景拌好凉皮,吃了一大口,满足地耸了耸肩,见江倦也吃了之后,他又问了跟刚才一样的问题:「能做吗?」 江倦闷声吃了两口:「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叶景很坦然地点了点头,「对啊。」 江倦失笑,「好歹再演一下,让我觉得你是为了请我吃饭啊。」 叶景一脸正经地说,「现在就是我在请你吃饭啊,而且我不早说,万一你没认真吃,吃完后没品出味来怎么办?」 江倦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由衷地说,「你大学考个餐饮专业吧,真的。」 叶景又拿起一只新的炸鸡腿,漫不经心地说,「厨房还是留给更有天赋的你吧,大厨。」 江倦很理所当然地说:「我在哪行没有天赋?我是天才。」 你是逼王。 叶景在心里回怼了句,看了江倦一眼没说出来,毕竟江大厨有大用,轻易不能惹这人生气。 两人吃完晚饭就天黑了,没打车,各扫了辆共享单车骑回家,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叶景嘱咐江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今天吃的凉皮和炸鸡,江倦应下了,道别后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进了各自的小区。 叶景外出后回家有洗澡的习惯,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想开电脑打游戏,一拉电脑椅,才看到江倦的睡衣还放在他椅子上。 叶景思考了两秒,将衣服扔进了脏衣笼,打算一会拿去洗衣机跟自己的衣服一块洗了。 再次从浴室出来后,叶景打开电脑,等游戏启动的空档拿出手机给江倦发信息。 【by:你睡衣我拿去洗了,有空自己来拿。】 江倦明明上一秒还在发信息,乱说一些冰川级的冷笑话,这条信息却回得有点慢,不知是刚好放下了手机还是故意没有秒回,叶景看着手机几乎过去了两分钟,江倦的回覆才弹出来。 【j:好。】 叶景正有些不满,就看到江倦的头像下面又蹦出另一个头像。 【张陌尔:?】 叶景被这个第三人的头像吓得浑身一震,看了眼聊天框的顶端。 ——魔仙堡(7) 这他妈不是江倦的私聊框,是有张陌尔她们几个的小群。 第15章 二零一七年夏 第二十三次。 就一节晚修的时间,40分钟,张陌尔回头了23次,次次都用欲言又止的眼神往自己这里看,叶景对视线很敏感,张陌尔每次的眼神都被他察觉到了。 叶景有些莫名其妙,他的直觉告诉他张陌尔忽然有这种举动是因为江倦睡衣那件事,可后来他和江倦也在群里解释了,大家也一笑而过没在提。 更莫名其妙了,张陌尔到底在看什么,又欲言又止些什么。 第二十四次,叶景终于忍不住了,头往江倦那偏了偏,小声地问:「张陌尔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跟你说?」 江倦一抬头,恰好又看到张陌尔回头,两人对上视线,张陌尔又立刻把头扭了回去。 江倦:…… 江倦嘆了口气,说:「别理她。」 叶景瞥了他一眼,心领神会:「又是秘密?」 「唔……」江倦沉思了片刻,低头看着自己的桌面上的卷子,漫不经心地说:「差不多吧。」 叶景没再问了。 虽然他已经有点不爽,但江倦跟张陌尔她们认识多年,他们之间的事确实不是他一个只认识十天不到的人可以插手的,哪怕他现在隐隐觉得秘密牵扯到的主人公不止江倦一个,似乎还有他自己。 但叶景还是憋着没问,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尊重他人隐私,这个年纪谁没个小秘密呢,张陌希说张陌尔写了二十本日记,特意买了个五位数的保险柜锁起来谁也不让碰,每个人都有很多小秘密。 第36页 小秘密小秘密!隐私隐私! 叶景忍了一会,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他扭头问江倦:「什么时候说?」 江倦转过头来,叶景皱着眉看他,有些烦躁地说:「不跟我解释也没关系,你们的秘密没必要告诉我,但也别把我们几个有秘密写在脸上吧,要么别让我看到,要么大大方方说,每次一问又支支吾吾,扭扭捏捏的你不烦我烦。」 叶景是憋不住事的,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就会藏得很好,就算跟他再亲近的人也看不出来,可以让人知道的他就会毫不顾忌地告诉别人,没那么多避讳。 所以他不能理解江倦这拧巴的嘴到底长来干嘛的,随便编个就是和张陌希打过架的理由来骗骗他都比现在模稜两可闭口不谈的强。 江倦还是第一次遇到叶景这样把「你让我很不爽」直接了当地说出来的人,懵了两秒后说,「抱歉。」 叶景斜了他一眼,「以后注意点。」 「抱歉。」江倦态度诚恳道,「晚修下课请你吃宵夜吧。」 叶景已经把头转过去不再看他了,冷冷地说:「饭堂的宵夜狗都不吃。」 「不是饭堂的宵夜。」江倦说,「点外卖,我点,你等着吃就行。」 叶景心动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对美食毫无底线的人。 他一改先前冷冰冰的语气,放缓了声音,「学校不给点外卖。」 江倦笑了声:「去操场的小舞台后面拿,那里远,一般没有老师巡逻。」 叶景眨了眨眼,「哦。」 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恼江倦那个谁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但宵夜排在前头,他又觉得那些都不算事了。 左熬右等终于盼到了晚修下课,叶景和江倦收拾了东西往外走。 四楼一共四个班,两个实验班一个国防班一个竞赛班,能进这四个班的学生都是父母的骄傲老师的心肝同龄的翘楚,在这批人中,又分了两种人,一种是以勤补拙,一种是以学为乐,以勤补拙的会在晚修结束后留在教室再学半小时,以学为乐则一下课就跑了。 江倦是后者,叶景两者都不算,他是单纯爱吃。 下课铃一响,一群以学为乐的人静悄悄地离开了教室,回宿舍的回宿舍,去饭堂的去饭堂,江倦带着叶景直奔操场后面的围墙。 叶景一边走一边惊讶,「我在这三年都不知道后墙可以拿外卖,你才来两周不到就把这摸透了?」 江倦故作高深地说,「这世界上有一个东西,能让你快速了解一个学校的一切,甚至校长办公室的秘书喜欢吃糯玉米还是甜玉米都能知道。」 叶景狐疑地看着他,「什么东西?」 江倦一脸正经地说:「网络。」 叶景:…… 看在宵夜的份上叶景忍住没直接往他脸上揍一拳,只是鄙视了他一眼。 夜色深重,江倦没看清他的表情:「你不知道校友墙?」 「……当然知道。」叶景无语地看着他,「我看起来很像山顶洞人吗?」 「不像不像,你是瑶池的仙子,你是王母的孩子。」江倦说,「你是青丘最聪明绝色的狐狸。」 叶景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他。 江倦带着他往小舞台的方向走,顺带说:「小舞台后面杂物间的门正对的那一格围栏,第三根到第六根都是松的,可以抬起来撇一边,外卖可以从那边进来,我开学第一天就去踩过点了。」 叶景挑眉,刚想夸江倦竟然如此思虑周全,目光长远,并且有先见之明,这些话还没夸出口,他的注意力被不远处校道上走着的一人一狗吸引了。 江桦在一众高校中是出了名的面积大,要真细算起来,可能比一些大学的老校区还要大,操场背后还有一个教职工小区,外地的老师们平时就住在里面。 牵着狗的老师也看到了往操场走的江倦和叶景,牵着狗朝他们两个走过来。 女老师扶了一下眼镜,牵着狗站定在他俩面前,问:「这么晚了不回宿舍去操场干什么?」 女老师一脸严肃,她的萨摩耶却有点破坏气氛,一直张着嘴笑,还流哈喇子。 江倦打起谎来不需要酝酿:「今天白天在家睡了一天才来,作息乱了,怕晚上睡不着,来操场跑两圈再回宿舍。」 女老师打量了他一眼,又看向叶景,再次扶了扶眼镜,嘱咐了一句「早点回宿舍」就牵着狗走了。 江倦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去,学校里怎么有狗。」 叶景看了他一眼,没过脑子地接了一句:「学校都能有你,为什么不能有狗?」 江倦:? 江倦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景,「哈?」 叶景面无表情,「怎么?」 江倦指了指自己,「我是狗?」 叶景有理有据地分析:「你是丘比特的亲哥,你不是狗它是人?」 江倦愣了两秒,差点被他说服了,「卧槽?我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叶景点了点头,「因为事实如此。」 江倦不跟他辩了,「算了,你说是就是吧,快走,一会外卖都凉了。」 叶景没有干过偷拿外卖这种事,越靠近后墙栏杆他就越紧张,江倦看出来了,走到小舞台的时候让他站在拐角处放风。 「一会有人来你就狗叫两声。」江倦说。 第37页 「滚。」叶景皱了下眉,「给你一分钟去拿,快点。」 江倦往后墙跑去,叶景一个人站在操场的小舞台旁边等他。 虽然现在是下课时间,教学区和生活区都人声鼎沸,但江桦的操场离这两个地方都有好些距离,江倦一走,叶景就处于四下无人的寂静环境中了,远处的人声似烟般裊裊而来,难以捕捉。 没有开灯的操场,四处飘荡着模煳的似影非影的东西,藏青色的天幕罩下来,风一吹,远处绿化带的树就开始连着影子一起晃,窸窸窣窣地闹了起来。 黑夜是一种容易让人陷进去的神秘未知,所以叶景一向不喜欢野外的夜晚,他喜欢明亮,即使在房间里不干什么,也得将所有灯打开,让房间里亮如白昼才安心。 叶景回头看了眼江倦跑走的方向,没看到他人,只剩一团越看越深的漆黑,亮着灯的教学楼似乎离他特别遥远,明光晕在墨色里,显得有些像海市蜃楼。 叶景不停地告诉自己,江倦马上就回来了,拿个外卖只需要一分钟,可他从没觉得一分钟这么漫长,不止一次烦躁地想江倦怎么要这么久,并且十分后悔刚才答应他站在这里放风。 又过了漫长的几秒,叶景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打算鼓起勇气往后墙走去找江倦,他刚转身,悄无声息来到他身后的一张人脸就贴了上来。 叶景眼前一花,就觉得自己的鼻樑被什么软且温凉的东西碰了一下。 恐惧的情绪在一瞬间达到巅峰。 叶景目眦欲裂,大喊着往前勐地揍了一拳。 那张脸闪得很快,叶景揍空了,但他没再揍第二拳,甚至没去看清那张脸上的五官,便不加犹豫,转身就跑,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往最亮最闹的地方跑去。 操操操。 叶景吓疯了,拼了命地往前跑,完全顾不上脚下有什么东西,也顾不上周围的声音,即将跑出足球场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有一块排水口盖松了,叶景用力一脚踩下去,井格盖往下塌了下去,另一头则翘了起来,叶景脱力摔在了地上,脚腕还被水泥煳成的粗糙下水道口颳了一道,火辣辣的疼,鞋子也被刮掉了,只剩袜子还穿在脚上。 他没在意,扶着塑胶跑道就要站起来继续跑,极度害怕身后的东西追上来。 但是已经追上来了。 有人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臂,很用力地想要拉住他,叶景不敢回头,一边喊一边拼命挣扎。 抓着他的江倦不得不先把外卖放在地上,双手都用上,并提高了音量吼了几声叶景的名字,虽然刚才他喊了一路叶景都毫无反应,只顾着往前跑,就跟突然疯了一样。 江倦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 鬼故事里都说学校是不干净的地方,几乎每个学校都有个流传了一届又一届的鬼故事。鬼故事的主角和地点会随着口口相传而有轻微的差别,但鬼一直在。 江倦双手抓着叶景的肩膀,却有些按不住他,腿也被叶景没卡在下水道的那只脚踹了好几次。 「叶景!!」江倦是真的有点着急了,开始考虑如果叶景继续挣扎他就一记手刀把他打晕,再把自己脖子上那个说是开了光的平安符拆了贴他脑门上。 叶景的脚腕原本只是轻微地颳了一道,虽然卡在了下水道里,但应该是伤势不严重的,但在他挣扎的这几秒,腿和水泥板又摩擦了好几次,叶景就跟没有痛觉一样,完全没有在意,一心想站起来跑。 江倦没办法,张开双手抱住他,紧紧将人锁在身前,贴着他的耳边确保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吼,「叶景!你冷静一点!你是要给自己的脚做截肢吗!」 这一次叶景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动作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对上了江倦的视线。 叶景没说话,两人都在重重地喘气,为了控制住叶景,江倦跪在了塑胶跑道上,灰色的校服裤上都是褐红的脏印,还有有些碎石粘在上面,跟跪了两条街一样脏。 江倦仔细地看着叶景的眼睛。 没有重瞳,也没有扩散。 跟平时一样漂亮。 应该没被鬼上身。 但为了确保安全,江倦还是警惕地看着他,「你……你是叶景吧?」 叶景盯着江倦的脸,这么近的距离盯着,他才意识到刚才吓到自己的那张脸也是江倦的,只是他刚才处于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疯的状态,江倦又靠那么近,他才没认出来。 叶景一瞬间无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沉默片刻后,恼羞成怒逐渐成为了主导情绪,并且很快地反应过来江倦刚才就是想趁机吓他,否则不会刻意地不让他听到脚步声,也不会无声无息得靠那么近以至于他一转身,江倦都控制不住惯性压下来而碰到了他的鼻樑。 想明白这些,叶景怒目切齿地质问道:「你刚才是不是想吓我?」 「是啊。」江倦秒认了,「可我不是没吓成吗?我本来想悄悄靠近你,在你耳边说句话吓吓你的,嘴都还没张开,你就转身了,眼一闭一睁就要打我。」 江倦想想都觉得后怕,「拳头就擦着我脸过,那拳风,我都听见声了,不敢想我要是挨了这一拳,脸得肿到什么时候,可能头骨都得凹两天。」 叶景生起气来听不进解释,「你想吓我就是你不对!」 江倦愣了他两秒,「所以你不会真被吓到了吧?」 第38页 「……」叶景觉得有些丢脸,但事实摆在眼前,两人现在还坐在脏兮兮的跑道上。 「如果不是被吓到,那你就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江倦看眼叶景还卡在下水道口的脚,「你真是叶景?刚才我追你屁股后面喊半天,你头也不回拼命跑,八头牛来了都拉不住,脚卡里面了也要跑,我都不知道你是想把脚留下还是想把井盖带走,你没有痛觉吗?」 江倦说完,叶景才意识到自己的脚是处于卡着的状态,痛觉渐渐在惊后余悸中找到缝隙,丝丝缕缕地朝大脑传送自己的存在,并快速地占据了大部分感知。 叶景这时才感觉到疼,嘶了一声,按住自己的大腿想要把脚拔出来,江倦赶紧制止他,「你别动!」 江倦蹲在地上,检查了一下井盖的形状。 情况有点不好。 操场环跑道的井盖都是长方形的,叶景踩踏的地方刚好是其中一个角,他的脚卡下去后,井盖的其中一个尖角就顶着他的腿,不管是要将井盖抬起来还是要压下去,尖角都会再次从叶景的腿上刮过。 那是很粗糙的水泥板,不好说有没有钢筋从碎裂的口子中露出来,要是被钢筋刮到了,还得去医院打破伤风,学校的校医室处理不了这些。 「疼吗?」江倦问了句,准备上手抬井盖。 「还行。」叶景皱眉道,他扯了扯裤腿,「没直接刮肉上,有校服裤隔着。」 「校服裤顶什么用,这么薄。」江倦侧着脸,表情被阴影盖住,令人无法看清,他找了方便的角度,一手按叶景的腿一手掰着井盖预备往上抬,「腿往另一边压,尽量离井盖远点。」 「嗯。」叶景撑着地板准备好,「你抬。」 江倦动了一下。 「停!」叶景一把抓住江倦的手腕喊了一声,「停停停,等一下等一下,戳我肉里了。」 「那我往下按。」江倦把手拿出来,压在井盖上面。 「等……」叶景只来得及喊一个字,江倦就已经把井盖压了下去,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把叶景的腿往前一推,井盖的尖角从叶景的脚后跟擦过,成功把他的脚放了出来。 尖角只在叶景的腿上划了一个不轻不重的「l」形。 江倦用力把整个井盖掀了起来,转了个方向插到了下水道口里。 盖子比地面高出来一截,以此来提示下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井盖有问题。 江倦放好井盖就起身要去扶叶景,但叶景已经自己站了起来,掀起裤脚看了眼自己的小腿。 操场光线很差,他看不清,只能明显地感觉到小腿和脚腕都有擦伤,但不是很严重。 他皱了皱眉,问江倦:「被水泥板擦一下没事吧?几天能好?」 江倦在他面前蹲下来,想要借着微弱的光看两眼,但他也看不清,只能大概估摸出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薄薄的校服裤还是有点用的。 江倦把叶景的校服裤仔细地卷到膝盖以上,拿出手机借着屏幕的光看了两眼,有一横一竖两道浅浅的划痕,还有一道比较深的,应该是叶景一开始摔的时候弄到的。 他把手机收起来,站起来,「没事,有一道比较深,擦破点毛细血管,渗了点血出来,过两天就好了。」 叶景放心了,抬脚走了一步,运动鞋后跟擦了一下他的脚腕,传来一阵刺痛。叶景低头,皱眉看了两眼,一阵烦躁。 他朝附身捡外卖的江倦说,「脚后跟颳了,走不了了。」 「哈?」江倦低头又看了一眼,确实有一小块擦伤,走路的时候会跟鞋后跟摩擦一下,会有些许刺痛。 但这一类的伤,就跟打个喷嚏似的,常见得都没人把它当回事。 可叶景刚才说走不了了,江倦差点以为他被刮掉了一片肉呢。 「走不了了?」江倦再三确认,「脚腕扭了?」 「没扭,是脚后跟颳了。」叶景回答。 江倦莫名其妙,「啊……对,脚后跟,那为什么走不了了?」 叶景的耐心就绿豆点大,此刻已经稀碎成绿豆沙了,他暴躁道:「走路会重复刮同一个地方啊!伤口严重了周五之前好不了怎么办!你是傻子吗!」 江倦想问你周六要参加田径比赛吗一定要周五好,但他没再问这么浪费时间的问题,直接问:「so,现在是要……」 「你背我回去。」叶景蛮不讲理地命令道。 空气寂静了三秒,江倦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背你?」 叶景点头,「对。」 第16章 二零一七年夏 叶景看着江倦,正思考着如果江倦不愿意的话他要怎么威胁他。 却没想到江倦只是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鞋带,就把外卖的袋子递给了他,「那这个你拿着。」 叶景接过外卖,江倦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配合地蹲了下来。 这下换成叶景有些震惊,在想难道他失忆了,他和江倦不是只认识了八天而是认识了八年? 要不就只有江倦他确实是个佛祖这个解释了。 说来他自己也很奇怪,哪怕是面对认识多年的张陌希,他都不会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此时对着江倦,他就很自然地说出来了。 例如:你背我,你帮我拿,你去。 很理所当然地就说出来了。 第39页 而江倦竟然毫无怨言地就配合了,甚至还说:「你把左脚的鞋也脱了吧,我拿着。」 叶景震惊地踩着鞋跟脱掉了左脚的鞋子。 江倦慢慢背起他,单手拎起他的鞋,边走边说,「除了我姐,我也就帮你提过鞋了,连我爸妈都没这待遇。」 「那你回家也帮你爸妈提一下。」叶景在他背上说。 江倦忽然又说:「我刚说的不对,我姐也没这么待遇,我没背过她。又背又提鞋的待遇,天上地下你是第一个。」 「哦。」叶景很坦然地说,「谢谢。」 「不用谢,这都是老奴该做的,我的公主殿下。」江倦从善如流地说。 叶景皱眉:「什么?公主?」 「对啊,公主。」江倦从容地说,「要换我受你这点伤,我还能跑几公里的。」 「我是有原因的。」叶景说。 「嗯?」江倦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严肃,猜测:「凝血障碍?不能受伤吗?」 背后的叶景沉默了一会才说:「秘密。」 江倦没说话,叶景憋了一晚上的气终于顺了,「我不能有小秘密?」 江倦愣了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可以可以,你做什么都可以,谁让你是公主呢。」 「操。」叶景怒了,「你信不信我打你。」 「信,怎么不信。」江倦说,「公主说什么我都信。」 叶景还想再怼两句,没怼出来,骂了句:「幼稚。」 虽然又是在跟江倦嘴仗中落了下风,叶景这次却没有觉得烦躁。 他原先的烦躁和被江倦吓到的愤怒已经因为江倦的配合而烟消云散,此时的心情有些微妙,他一个实验班的学霸竟然无法从脑海搜索出任何词彙来形容。 仲夏末的学校操场,有几树早早盛开的桂花,借着微风向他们送来花香。月亮已经不圆了,但还是很亮,比远处的灯光还要亮,江倦的衣服散发着跟他身上一样的味道,原因是他洗这件校服的时候顺手用了他的洗衣液。 皂香混着桂花香,是一股让人觉得很干净很安心的味道。 叶景的心情奇蹟一般地好了起来。 走出操场到接通宿舍大门的连廊时,人逐渐多了起来,路过的同学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俩一眼,饶是叶景这种从初中开始就是「江桦校草」的人,都有些不习惯这些过于热情探究的注目礼。 对比叶景紧张得肌肉都绷直的状态,江倦适应良好,怎么说曾经也是实验校草,又是张扬的性子,完全没觉得被人看一路有什么不自在。 可叶景觉得他自在得有些过了头。 ——江倦很自在地停在路中跟遇上的黎叙白很自在地聊起了天。 并且他俩都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的。 黎叙白刚从教学楼下来,遇上他俩的地方正好是风雨连廊的岔路口,江倦要往宿舍去,黎叙白要往小卖部去,两人明明可以回宿舍再探讨「倦哥你为什么背着景哥」的问题,黎叙白和江倦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非要站在人来人往的分岔路口上说。 叶景尴尬得想掐死自己。 等江倦给黎叙白解释的那一分钟简直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分钟。 好不容易解释好了,江倦背着他重新上路,结果转角又遇到了新的认识第二天同学,好在这是个聪明的,知道一边聊一边回宿舍,没在路上耽误时间。 叶景回到宿舍换上拖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浴室洗澡。 其实他下午已经洗过了,但经过刚才的一番极速冲刺和操场打滚,不仅身上的衣服脏了,身上也出了不少汗,粘腻腻的,直接躺下睡觉会不舒服。 叶景拎着睡衣进了浴室,转身正要关门的时候,一个身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叶景皱眉看着江倦,「你干嘛?」 「还有五分钟就没热水了。」江倦一边说一边脱掉了上衣,「一块沖一下算了。」 「哈??」叶景膛目结舌,「一起沖一下是什么意思?」 江倦已经开始脱裤子了,「就是一起搓澡啊,你没去过北方大澡堂?」 「没有啊。」叶景看着江倦身上仅剩的一件衣服,已经想尖叫了。 江倦压根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立刻就脱掉了,然后打开了花洒。 学校的热水系统很给力,打开就是温热适宜的水,打在了江倦的脖子上,溅了叶景一身,叶景想叫没叫出来。 江倦一边洗一边催,「脱啊,你想一会洗冷水?」 叶景微张着唇,在狭窄浴室满天的水汽中快速眨眼,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看好。 震惊都已经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 震撼或许更到位一些。 他出生在一个极端洁癖的家庭里,别说公用大澡堂了,就是超过十个人的泳池都没去过。 更别说跟另一个人挤在一个不足两平米的浴室里一起洗澡。 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叶景或许可以把这天称为打开新世界大门的一天。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服自己脱掉了又脏又湿的校服,总之等他意识回笼的时候,肩颈已经被温热的水所覆盖。 江倦高举着花洒,非常贴心得问:「我动还是你动。」 叶景呆了两秒才转身,「我动,你举好。」 江倦尽心尽责地当着人形花洒架,给叶景淋完一圈后才给自己身上淋了淋。 第40页 接着两人就一言不发地、互不干扰地洗了两分钟。 直到热水断供。 江倦关掉水闸,把花洒挂回去。 浴室进入了短暂的安静,零星几滴水从高空落下,啪嗒啪嗒砸在瓷砖上。 叶景身上是江倦沐浴露的味道,刚才这人趁乱抹了一把到他肩上,叶景就将就着洗了。 很普通的舒肤佳沐浴露,买的也是最普通的柠檬味,整个浴室瀰漫着清爽的水汽,唿吸却又闷又热。 叶景和江倦之间隔了一些距离,面对面站着。 江倦扫了他一眼,「泡沖干净没?」 「干净了。」叶景说。 江倦把花洒挂回去,随手扯过自己的浴巾围在了腰上,「我先出。」 「好。」叶景轻轻甩了甩头髮。 他的头髮比江倦的长,一低头,刘海垂下来,视线就只能扫到江倦的脚踝,再往上就看不到了。 片刻后,江倦往他头上盖了一张毛巾,开门出去了。 叶景将毛巾扯下来,随便擦了擦,穿上了睡衣,把毛巾披在肩上才开门出去。 走出去两步后又退了回去,将自己和江倦的脏衣服都拿了出去。 不是他想帮江倦拿,而是因为他俩的衣服已经混在了一起,他快速一抓只能把两人的衣服都抓起来。 叶景把两人的衣物扔进自己的桶里,把自己的挑出来放盆里洗。 江倦回到阳台的时候还是围了那条浴巾,没穿睡衣。 叶景把装着他衣服的桶往他面前踢了两脚,示意他衣服在这,接着视线从江倦的三角肌和肱二头肌扫过,又看了眼他的胸肌和腹肌,嘴角抽搐:「你是在给对面女生宿舍秀肌肉吗?」 「啊?」江倦回头看了眼斜对角的女生宿舍楼,承认道:「啊,对,我身材这么好,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是我人生的一大遗憾。」 叶景闭了闭眼,很是无语地说:「收收味吧,自恋狂。」 江倦举起手臂展示了一下健硕的肱二头肌,「你是嫉妒吧。」 「嫉妒什么?」叶景反问,「嫉妒你自恋的心和看不清自己的眼,还是嫉妒你脑干缺失的头?」 江倦一脸正经说着毫不正经的话:「嫉妒我比你大。」 叶景:??? 江倦往前两步,「你承认吗?」 叶景很想往他裆口踹上一脚,但他只是一掀脸盆,把里面的水泼到了江倦身上,怒骂:「你脑子能不能正常点!」 泼完骂完,叶景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气沖沖地进了宿舍。 江倦被一盆水泼了个透心凉,围在腰上的浴巾也湿了一小片,但他丝毫没在意,看着叶景恼羞成怒离去的背影,无声的笑了一下,转过身趴在栏杆上观赏学校的夜景,直到头髮干得差不多了,才转身进了宿舍。 宿舍大灯已经熄了,只有叶景和纪森的书桌上还亮着两盏小檯灯。 纪森是为了学习,叶景是为了吃宵夜。 宿舍里有纪森翻书,叶景咀嚼,和黎叙白打字的声音。 江倦加入宵夜党,换上睡衣后搬了张椅子到叶景书桌前,歪头看着他,「好吃吗?」 他点的是茶餐厅的外卖,芋圆烧仙草,西多士,车仔面,菠萝包。 这些都是很普通常见的食物,随便哪家茶餐厅都不会做得太难吃,但想要做得好吃也不简单。 想要好吃得让叶景喜欢就更不简单了。 所幸这份外卖还算给力,江倦拉着椅子在叶景身边坐下来的时候,叶景丝毫没有不爽,显然已经被美食征服,专心致志地咬着菠萝包,小心翼翼地不让上面的脆皮掉下来。 「要是直接去店里,菠萝包可以加热,更好吃。」江倦看着叶景说。 叶景擦了擦嘴,「这样也好吃,特别好吃。」 江倦笑了一下,「好吃就行。」 叶景把其中一份车仔面推到他面前,「你的。」 「好咧。」江倦拆开一双筷子,看了眼叶景,低头开始吃面。 看着叶景吃完菠萝包又开始专心地吃芋圆烧仙草,不仅没有一点不自在,也一点都没有追究刚才那些事的意思,江倦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烧仙草他也买了两份,吃的时候他刻意把自己碗里的芋圆分了好一些给叶景,藉口是觉得嚼着腮帮子累,喜欢烧仙草这种可以直接喝的。叶景很高兴地接受了,他喜欢芋圆。 西多士他只买了一份,两人分着吃刚刚好。 吃饱喝足后,叶景心情不错地去阳台洗漱,刷牙的时候还哼了两句歌。江倦收拾了桌面上的垃圾,顿时觉得这顿宵夜买的真是值。 叶景洗漱完往床上爬的时候还心情不错地跟江倦道了晚安。江倦笑眯眯地回了好梦,不禁感嘆,美食的力量真是伟大。 今天真是好值得一天。 第17章 二零一七年秋 翌日是周一,要升国旗,起床铃比平时早了20分钟,打完铃后还会接着放两首流行歌,防止同学们一闭眼又重回睡梦中。 江倦和叶景一块站在阳台洗漱的时候,已经在放第二首了。 叶景今天难得没有起床气,本来好心情可以一直维持下去,但是江倦脑子有病手也贱,非要在洗脸的时候一边听着广播站的歌一边跟着节拍拧水龙头玩。 跟打碟似的,一边打还要一边唱。 「如果你也觉得心灵相惜!那就请你给我个肯定的回应!」江倦用力拧了九下水龙头又关掉,最后一下最用力,水花溅了出来。 第41页 叶景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江倦继续拧:「hold up hold up 对感情从不freestyle!u make me go crazy i need u right now!」 叶景躲了一下,无语:「有病?」 江倦转头看着他继续唱,「im fallin im fallin im fallin~」 叶景面无表情看着他:「你以为自己很帅吗?」 江倦用水抹了一下头髮,给自己做了个大背头,问叶景,「不帅吗?」 叶景:「。。」 不知在旁边看了多久的黎叙白突然冒出来,很捧场地鼓掌,「帅!」 叶景闭了闭眼,将洗脸巾扔进垃圾桶,一言不发转身进了宿舍。 他已经习惯了江倦不走常理路的发言和行为,对此见怪不怪,江倦无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大概都不会太惊讶了。 现在对江倦唯一还存在好奇的地方,就是这人的学习成绩。 据张陌尔口述,江倦的成绩是很不错的,听着像是比张陌希的还要好。 叶景了解张陌希的成绩,从他们同班的那天起,张陌希就是年级第一,从没被人压下来过。碰上他心情好,还能拉开第二名的叶景好几十分。 因此叶景一直是天赋论的拥护者。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某些人的脑子就是比普通人的要灵光。张陌希每天吊儿郎当上课睡觉下课吃饭的,还不是次次都拿第一。 现在又多了一个学习态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江倦,叶景不得不警惕一下自己的排名会不会从第二变成第三。 而且江倦完全是张陌希的plus版,人家张陌希虽然不写作业,但至少知道作业是什么,反观江倦,上了两周课了,每天上课前还得来问他下一节什么课,每天上晚修还得问他作业是什么,问完了还不写,只在自己买的题册上动笔,等着叶景写完后拿他的抄。 「下节什么课?」 「英语。」叶景面无表情地说,「最后两节都是英语。」 「操,怎么又是英语。」江倦摔了一下书,不满地嘟囔,「听到英语老师的小蜜蜂开机的声音我就困了,为什么每个英语老师上课都要带小蜜蜂,我以前的英语老师也是,音量还开最大,也不怕打扰到隔壁班。」 「所以这就是你上英语课往耳朵里塞橡皮擦睡觉的理由?」叶景质问道,「塞的还是我的橡皮擦。」 「那不是因为你的橡皮擦可塑形吗?」江倦讨好地笑了笑,「放心,我肯定买一盒一模一样的赔给你,老人头可塑橡皮擦嘛,我知道,张陌尔他们几个画画的也买过这种。」 叶景瞅了他一眼,认真地问:「你英语水平怎么样?」 「唔……」江倦已经趴下准备入眠了,「你问英语水平还是英语成绩?」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江倦说,「一个是语言水平,一个是学科水平。」 叶景还没说自己问的时候哪一个,江倦就接着说,「我一放假就到国外找我姐玩,英语水平跟普通话差不多,至于成绩,也跟语文成绩差不多。」 虽然叶景还不知道他语文成绩如何,但已经无需再问。叶景嫉妒得牙痒痒。 江倦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你英语不好?要不要我给你开小灶啊?」 叶景鄙视了他一眼,「嘁,你又知道我英语不好?都是实验班的,有差距也不会太大,你凭什么给我开小灶。」 江倦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过两周就是月考,要不要赌一把?」 「赌什么?」 江倦笑得一脸诈骗犯模样,「就赌英语成绩,怎么样?谁高谁赢,输的要帮实现对方一个愿望。」 叶景虽然没出过国,但也是从小在英语成绩这一块也是拔尖的,他很硬气地扬起下巴,「赌就赌。」 「说好了别反悔哈。」江倦笑了笑,从兜里摸了两颗软糖上来,放到叶景桌面上,「有夹心的。」 叶景拿起来拆了一口吃了两颗,软糖是甜的,咬开里面是酸酸的果冻,葡萄味的。 他拿起包装纸仔细看了看,问:「你每天哪来这么多这些稀奇古怪的零食。」 江倦又摸出两个别的味道的给他,「买的啊。」 叶景拆开那两个吃了,这次像在吃青草,一看包装,是牛油果味。 月考安排在了九月的倒数第二天和第三天,考完就可以回家过国庆中秋的大长假了,成绩放假回来后才发。 因为是升上高中后的第一次月考,老师们从月中就开始耳提面命地叮嘱大家这次考试有多重要,月考结束后不仅要开家长会,还会迎来高中的第一分班,只有依旧保持年级前四十的成绩,才能留在实验一班,掉出这个排名,就要被分到实验二班或是更往下的重点班和普通班。 叶景倒不担心自己会掉班,他主要是想让江倦给他做饭,最好高中三年都开小灶,以江倦的厨艺,不敢想这三年会过得有多幸福。 所以对于这次月考的胜利叶景势在必得,这两周学英语的专注度都高了不少。 月考九科,压缩在两天考完,对大家的身心都是一个挑战,但因为即将放长假,同学们考完最后一科走出校园的时候还是精神十足,相约着晚上唱k打机,筹划着名如何度过国庆长假的第一天。 叶景还是跟江倦他们几个一起坐公交车回家,路上张陌尔几个没跟别人一样讨论假期去哪玩,而是在说去画室上课的事,她扶着余兮的肩膀痛苦地说假期每天都要去画室,喊着下辈子再也不要当美术生。 第42页 余兮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提醒道:「明天下午要去看班主任,别忘了。」 「没忘。」张陌尔说,「我们几个下课了直接打车去,你们先提礼物过去。」 余兮说的班主任是他们几个以前的初中班主任,江倦同叶景提过好多次。 据他描述,他们的班主任是个有趣的物理老头,班里就没有同学不喜欢他的,毕业后在微信上也多有联繫。 江倦:「我以前翻墙出去网吧上网忘记付钱,都是志叔去付的钱。」 叶景嘴角抽了抽,「你很光荣吗?」 「所以我每次在网吧遇到他孙子,我都会立刻打电话给他举报。」江倦很自豪地说,「挽救网瘾少年,我功不可没。」 叶景无言以对:「他孙子一定恨死你了。」 「nonono。」江倦一脸高深,「他现在最崇拜的人就是我。」 「那是因为你带他上了王者,还送了他猴子皮肤。」徐离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他爸知道后恨死你了。」 叶景彻底没话说了。 「国庆有安排吗?」江倦忽然凑到叶景耳边小声地问。 「没。」叶景回答。 「那后天出去玩?」江倦提议道。 叶景嫌弃地皱了皱眉,「到处都是人,烦。」 「去少人的地方呗。」江倦说。 「少人说明不好玩也不好吃,我们去干嘛?」叶景问。 江倦答:「约会啊,少人正好。」 叶景白了他一眼,「滚。」 叶景拒绝了江倦假期出行的提议,虽然他整日也没别的事干,但要他出去人挤人还不如叫他跳海,而且,待在家里一边吹空调一边看江倦在朋友圈胡言乱语也挺有意思的。 江倦的朋友圈保持了每日更新的频率从没断过,点进去都划不到底。 国庆假第一天,叶景在家写完了所有的作业,一个人吃完晚饭后打开朋友圈,见江倦发了一张与班主任的合照,背景应该是班主任家的客厅,配文:老头子又老了。 张陌尔在下面评论:老头子说老了也不耽误砍你。 晚上,他似乎是在跟班主任的孙子打王者,发了一张自己是mvp的游戏结算面,以及一张购入新皮肤的截图。 新购入的皮肤是貂蝉新出的传说皮,美丽的貂蝉在花团锦簇中优美地盪着鞦韆。 配文:我是貂蝉小姐姐~~ 黎叙白在下面评论:爸爸你给我也买一个我就不计较你今晚卖了我十三次。 叶景放大那个皮肤看了两眼,觉得还算顺眼,打开王者也买了一个,结果每开一把排位貂蝉都被别人抢走,皮肤无用武之地,叶景不爽地退出了游戏。 凌晨两点,江倦的朋友圈又更新了。 发了一张全是败绩的战绩图,配文: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吗!告诉你怎么来的,我今天打王者掉的! 叶景立刻在评论区嘲笑了他一番,江倦气愤地来找他线上1v1,叶景装作没看见,第二天才回他信息。 他给江倦发信息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想着如果江倦今天没事,他就去蹭饭。 不曾想江倦不仅没回他信息,并且一整个白天都非常安静,一条朋友圈也没发。 叶景看着静悄悄的手机,猜他昨晚一定是奋战到天亮,白天都用来补觉了,也不知道王者上了几颗星。 果然,黄昏时江倦才给他发来信息:刚醒。 叶景立刻问他:上王者了? 江倦回:上钻石了,嘻嘻。 每个字都透着生无可恋。 叶景又嘲笑了他一通,江倦给他拍了一张灶台的照片,问:在做饭,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叶景:你一个人? 江倦:对啊,我爸妈出差,我姐回去上班了。 他刚说完,江宿的信息弹了出来。 ——小倦,放假了要不要去陪小亦玩几天?爸爸给你定机票。 江亦此时在美国,相隔千里,但江倦看到信息后几乎没犹豫,立刻就回:好。 与其说他真的想念姐姐,不如说这是一个下意识的习惯。 从小到大,江父江母对江倦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陪陪江亦。 江倦还记得自己被接回家的那天,江父江母对他说:「爸爸妈妈工作忙,常年不在家,江亦很孤单,你要多陪陪她。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家人要互相陪伴,江亦她一个人惯了,性格别扭,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多陪陪她,她就会把你当家人了。」 年纪还很小的江倦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我们是一家人。」 不得不说江父江母运气很好,他们误打误撞,拿捏住了江倦最渴望的东西——家人。 从此十几年,江倦面对江亦的冷言冷语毫无怨言,全心全意地想当她的弟弟。 无论江亦离他多远,只要一句话,江倦也会漂洋过海去到她身边。这是江父江母花了十几年时间刻意培养出来的效果。 另一边,叶景看了江倦的信息,有点心动。 自从认识江倦后,他每周末都得去他家蹭上两顿,江倦的厨艺是绝对的诱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周吃不到就难受。 可这几天老爸老妈好不容易休假在家,老妈都已经进厨房开始做饭了。 他万分不舍地拒绝了江倦,又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于是说:明天? 信息刚发出去没两秒,江倦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背景有油爆大蒜的滋啦滋啦声,江倦就着这样的背景音说:「明天我就要去美国找我姐了,假期最后一天才回。」 第43页 叶景一听有些惊讶:「这么几天,去美国?」 江倦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对啊,这顿晚饭是最后的机会,我做豆撅子闷面,要不要过来吃?」 叶景咽了下口水,「我妈已经在做饭了。」 「好吧。」江倦把土豆倒进锅里,从消毒柜抽了双筷子出来,「那下次再做给你吃。」 「下次周末吧。」叶景听到筷子敲锅的声音,又咽了咽口水,仿佛已经闻到了闷面的香味。 江倦故意诱惑他,「唉我这次做的特别成功,粘煳粘煳的,颜色也漂亮,早知道给你打视频了。」 叶景立刻说:「我要挂了。」 江倦笑了声,「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私奔去?到美国我用我姐的锅给你做。」 叶景嫌弃:「这不叫私奔叫投奔吧?」 江倦:「对,投奔,咱们去投奔我姐吧,她那除了一应俱全的厨具什么都缺。」 叶景无语地吹了口气,「不说了,挂了。」 「真不去啊?」江倦也就是随口一提,漫不经心地,「挂吧,我要吃我的豆撅子闷面了。」 叶景狠狠地挂了电话。 江倦连夜踏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凌晨在机场出发时还很装地在朋友圈发了张贵宾休息室的照片。 配文:人生…… 底下一群人在哭:少爷你去哪啊少爷你不要抛下我啊少爷没有你我怎么活啊少爷你不要过得太幸福啊。 叶景觉得好玩,也在底下跟风回復了一句:少爷你走了谁做饭啊。 江倦一条评论都没回,叶景猜是飞机上断网。 直飞美国要不短的时间,江倦白天一直没动静,叶景吃完晚饭征战峡谷的时候才收到他降落的消息。 ——终于到了,感觉屁股都坐碎了。 叶景切页面回他:头等舱也能把屁股坐碎? 江倦愤怒地回:对啊!头等舱其实是智商税吧! 叶景:出机场了吗? 江倦:已经直奔超市买菜了。 叶景:[拇指][拇指]敬业的江大厨。 厨子漂洋过海去对面大陆给他姐买菜做饭了,爸妈要回去上班,明天起叶景又得孤家寡人地发愁自己一日三餐吃什么,不想出门只能点外卖,这方圆几里能点的外卖都让他点烂了。 叶景此时突然萌生出跟江倦学两手的想法,不过只一秒就被按了下去。 万事都得靠点天赋,天赋这玩意,不服不行,天生跟厨房相剋的人是没办法最出美味食物的。 郁闷地打完这把游戏,叶景扔下手机躺在床上发呆。 夜晚一直是他不太喜欢的一个时间段。 夜色很软,轻轻一个走神就容易整晚整晚地陷进去,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如同一根虚渺的绳索,才能将他从沼泽拉起,令他清醒。 再回头看,一个夜晚就这样悄悄离去了。 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叶景吓得勐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窗外还是黑的,夜晚还没过去,叶景拿起手机一看,凌晨一点。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房间灯还开着,手机也还亮着,刚才的震动是低电量提示。 叶景爬起来给手机充上电,见江倦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是他刚给江亦做的午饭,虽然江倦的拍照技术很烂,但也不难看出这是两道色香味俱全的菜。 叶景兇巴巴地回:不许给我发。 江倦给他回了两张光碟的照片。 叶景:再发拉黑。 不知是不是他的威胁起了作用,接下来的两天江倦确实没有给他私发,而是全都发在了朋友圈里。 叶景一刷一个准,全让他看到了,一道比一道想吃。 江倦虽然人在美国当厨子,朋友圈的更新频率却是一点没落下。江亦烤煳的面包;躺着三个流浪汉的街道;被鸟啄烂的苹果;路人掉在地上的冰激凌;写着中国无糖面包并标价2美元一个的馒头,什么都要往朋友圈上发。 还有自拍。 自拍是少见的,叶景和江倦互加好友一个多月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江倦在朋友圈发自拍。 很标准的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自拍角度,眼睛看着镜头,帅确实是帅的,就是表情有点欠揍,感觉像在说:直视我的鼻孔,崽种。 于是叶景给他评论:在秀鼻毛吗? 江倦很快给他回:对啊,刚剪的新毛型,花了10刀呢。 叶景捧着手机笑了半天。 假期进行到最后两天,叶景估摸着江少爷回国又要发一张在机场装逼的朋友圈了,便准时点开朋友圈看热闹。 没想到这次江倦不玩深沉了,玩起了烂梗游戏。 他只发了一段纯文字:快上飞机了,最后半小时,随便给我发个红包,我在朋友圈公布和你的关系。 叶景无语,好无聊的把戏。 距离江倦发这条朋友圈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叶景还没看到他公布任何一段关系,便点进私聊嘲笑他。 叶景:收了多少红包了? 江倦:冷场,尴尬qaq 叶景笑了起来,给他发了个一分钱的红包。 江倦立马拆了。 -谢谢老闆。 叶景没回他,去朋友圈等着看江倦要怎么公布和他的关系。 大约又过了有五分钟,江倦的第一条评论才被刷出来。 第44页 但很明显,这条评论绝对不是写给叶景的。 江倦的评论是:一个很酷的小学同学。 接着江倦快速地发了很多条。 ——初中的生活委员,化学成绩很亮眼。 ——打过球赛,记得你长的很黑。 ——初中前桌,王者打得很牛逼,有空开黑。 ——养了好几年的猪,上高中了聪明点吧。 张陌尔在这条下面回覆:你他妈才是猪。 ——犯相思病的初中后桌,英语不错,理科超烂,别整天想你女神了,专心读书吧。 林彦在这条下面回覆:带上你的英语快点给我滚!!! ——我亲爱的舍长,我想你了,天天起得比鸡还早给我们全宿舍带早餐,你是我在这世上第二个爸爸。 张陌希在这条下面回覆:你果然是个畜牲。 叶景刷了半天,直到最后才看到疑似是给自己的。 而那一行字简直让他两眼一黑。 ——致北京时间20:11给我发红包的那位:嫁给我,我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叶景重新检查了一遍,确定自己就是八点十一分给江倦发的一分钱红包,那这条评论就是给他的,他大喊了一声扔开手机。 啊! 神经病吧他! 第18章 二零一七年秋 叶景一直知道江桦有校友墙的存在,但他一向对学校八卦没什么兴趣,所以一直没有逛过。 张陌尔转到群里的这个帖子,是他看的第一个校友墙帖。 群是几人开学吃饭那天拉的,群名魔仙堡,群友7人,没有张陌希。张陌尔没拉他,其他人也装作没这回事。 叶景看了眼张陌尔转发到群里的那个帖子。 【[新]跪求知情人告知,谁在北京时间20:11给江校草发了红包啊!】 帖子很新,下面的回覆没几条,但是正以惊人的速度增长,每次刷新都能多几十条。 1l:首先排除张陌尔,她回了养猪的那条。 13l:呜呜呜到底是谁啊,开学一个月就拿下校草了,何方神圣。 16l:我甚至列不出可疑名单,江校草跟谁都玩得挺好的。 21l:江校草对谁都笑眯眯的,要换成不笑的叶校草,立马就猜出来了。 29l:是我们级的吗?是不是我们学校的都不知道。 70l:啊啊啊谁有人脉!谁能去问问张陌尔,她肯定知道。 群里。 【张陌尔:谁!谁!倦哥你要给谁做一辈子的饭,我怎么不知道?!】 【徐离:@j 出来解释!】 【张陌尔:天爷,我是真不知道,怎么都来私信问我啊!@j 倦哥人呢!】 【王念:我这也有人私信问我】 【余兮:我这也有……】 【林彦:甚至有男生问我!我服了!男的好奇什么!】 【徐离:@j 倦哥人呢!】 【张陌尔:操了,刚还有人急得打电话问我,神经,他们怎么不打电话给微信客服呢?】 叶景看着张陌尔他们几个在群里疯狂@江倦,但江倦一直没出来回应,于是张陌尔反手就@了他。 【张陌尔:倦哥不会已经起飞了吧?看不到信息,@by 景哥呢?】 叶景汗流浃背。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准备还是做少了。 江倦的各种招数总是层出不穷,扔下这么炸裂的一句话,自己美美上飞机开飞行模式闭耳不闻窗外事了,留下他在这被人盘问。 叶景开始装傻。 【叶景:不清楚。】 【余兮:不是小景吗?】 叶景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 【叶景:不是。】 【徐离:那就奇怪了,我还以为是你呢。】 【张陌尔:靠,到底是谁,是江桦的吗?】 【王念:我感觉是江桦的,就是不知道是高一还是高二还是高三的】 【张陌尔:我都想问是学生还是老师了。】 【林彦:震惊,这么禁忌吗?】 【张陌尔:铁定高一的,我压根没见过跟哪个高二高三的跟他相处过。】 叶景存心要误导他们,便故意道。 【叶景:有啊,江倦跟着几个高二的学姐进了学生会。】 他的误导立刻被张陌尔驳回了。 【张陌尔:不可能是她们的。】 【叶景:为什么?】 【张陌尔:就是不可能。】 【徐离:对,那几个不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立刻否认了他的猜测,张陌尔更是灵魂发问—— 【张陌尔:真不是你吗?景哥。】 叶景想着反正江倦在天上,看到信息也是十几个小时之后了,便立刻否认掉。 【叶景:不是。】 【张陌尔:奇了怪了,那会是谁。】 叶景也是奇了怪了,凭什么他们就觉得不是那几个学姐,还一直问是不是他。 都说了不是! 江倦都说「嫁给我」了,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不都应该去猜是哪个女孩子吗? 怎的一个个都跑来问他? 叶景皱眉,看着他们分析了半响,得出结论:张陌希说得对,他们实验出来的脑迴路都挺清奇的。 叶景不再参与他们的讨论,任由他们自己猜去,最后做的一件事就是去威胁江倦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 第45页 江倦一直没回他信息,也没在群里出现。从他发了那条评论后就一直处于消失的状态,直到返校当晚,晚修的上课铃即将打响了,江倦依旧处于失联的状态。 叶景有些担心,问过张陌尔后她又说这种情况他们早已见怪不怪。江倦一放长假就得天南地北地去找江亦,飞机误点是常有的事,让叶景不用操心,最多旷两节晚修,江倦铁定就出现了。 叶景将信将疑,但张陌尔的话显然很准, 第二节晚修上到一半,江倦就风风火火地拉着行李箱冲进了教室。 风尘僕僕地,穿着西海岸的衣服,骚包的墨镜还别在衣领上,戴着个头戴式耳机,骚包地走进了教室。 见他出现,有个同学吹了声口哨,「少爷回国了。」 话音刚落,江倦还没来得及接,又有个同学说:「当然要回国,心上人还在国内呢。」 话一挑开,立马有同学接机笑着问:「江少跟谁求婚啊,还要做一辈子饭。」 叶景盯着江倦,生怕他玩心大发不管他的警告直接说出来。 江倦注意到他的视线,将自己的行李箱往教室门旁边一扔,从讲台走过时看了说话的那个同学一眼,答得模煳:「当然是跟我们学校最漂亮的人。」 「谁啊,校花?」立马有人问,「咱们级的吗?」 江倦有答必问:「当然是咱们级的。」 「咱们级的校花,哪个啊!」 江倦不答了,走到自己位置坐下,笑眯眯地看着叶景。 叶景一脸无语,「好玩吗?」 「你说美国?」江倦将耳机摘下来塞抽屉里,「就那样,第一次去的时候可能会觉得好玩。」 叶景绷着脸:「没问美国。」 江倦明白他的意思,摆摆手,「行行行,不玩了,反正他们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是你。」 叶景见他没有要公告天下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问:「你不是早就起飞了吗?飞这么久?」 「没买到直飞的票。」江倦说,「在日本转机了,耽误了一会儿。」 「哦。」叶景应了声,「一直没消息我还以为你飞机掉海里了。」 江倦把脸凑到他跟前,鼻子几乎要碰到叶景的下巴,笑得两眼弯弯,「天啊,你竟然这么挂念我,我好感动。」 「先别感动,我主要挂念你做的饭。」叶景往后仰了一寸,避开江倦的气息。 江倦不在意,「挂念我做的饭不就是挂念我?怪不得都说想要抓住一个男人就得先抓住他的胃,先辈传下来的秘诀都是有道理的。」 叶景瞥了他一眼,无言以对。 江倦坐端正,从抽屉里往外抽试卷,一边抽一边解释道:「手机在日本转机的时候突然黑屏了,拿去修没修好,我就直接刷卡买了台新的,微信要验证码一直登不上,没法发信息。」 叶景眸光一闪,问:「现在登上了吗?」 江倦点了点头,「来学校的路上登上了,就是好多东西都没了,聊天记录全清空了,烦。」 叶景挑了下眉,现下这情况正和他意,江倦看不到他在群里扯谎了。 江倦十分敏锐地察觉到叶景松了口气,立即问:「怎么?我聊天记录没有了你就这么开心?不会因为我没法截图告诉大家是你在20点11分给我发的红包吧?」 这一点叶景还这没想到! 多谢提醒了。 叶景点了点头,「对啊,简直是天助我也。」 「天没助你。」江倦狡猾地笑了笑,「我还有零钱收款记录,这个可不会清空哦~」 江倦的语气贱兮兮的,叶景听着烦,白了他一眼,「那你现在就截图出来告诉大家。」 「我才不,我就喜欢别人吃不到瓜抓耳挠心来问我的模样。」江倦不是一般的坏,他靠在椅背上嘆气,「那种只有我知道真相的感觉真是爽死了。」 「最恨你这种人了。」叶景不留情道,「不想说又在那显摆。」 江倦察觉到他话有所指,想起自己有前科,立刻收起了犯贱的笑容,脸上少见地浮现出些不知所措来,「我……」 「停。」叶景打断他,「不听了,我要开始学习了。」 江倦止住话头,嘘了声。 教室里因他回来而短暂地吵闹了一下,此时又恢復了安静,只有翻书扯卷的声音。窗外夜色很浓,室内却亮如白昼,江倦用余光静静地看着叶景,视线扫过他优越的侧脸轮廓。 片刻后,他慢吞吞地给叶景递了张纸条。 叶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当他是要说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这么悄咪咪的,相离没20厘米不直接说非要传纸条。 不会是那个他问过的秘密吧? 叶景打开纸条,看见上面用丑陋的字体写着一句话: 国庆作业借我抄一下。 叶景:? 操! 叶景狠狠地把纸条往江倦桌上一拍,压着声音骂道:「你特么的!这点破事非要写在纸上,什么毛病!」 江倦无辜:「你说不听了,我只能给你看。」 叶景都气笑了,江倦很知道怎么哄他,沖他笑了一下,「我行李箱里都是从美国给你带的零食,作业就借我抄一下呗。」 叶景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为了吃的才将火气压了下去,从抽屉里翻出写好的国庆作业扔到江倦身上,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说。 第46页 江倦抄作业是惯犯,熟练得很,只用一节晚修就抄好了十张卷子。他将叶景的卷子叠好叠好,放到了他的书上。 第三节晚修开始,一个竞赛班的同学跑来教室门口让班长派人去空教室领本班同学的月考答题卡。新上任的正式班长张陌尔直接点了江倦一块去。 叶景跟江倦待了一个多月,观察人的本事张进了不少,一眼就看出张陌尔点江倦绝不是因为他曾经是代理班长,而是想趁机问问那个「学校最漂亮的人」是谁。 叶景此刻有点心虚。 江倦不会告诉别人,不代表他不会告诉张陌尔她们。他有很大可能会告诉张陌尔。 叶景焦急地在教室里等。江倦过了有二十分钟才回来。 他将答题卡给了第一排的同学让他们分下去发,自己回了座位。 屁股刚坐下,旁边的叶景就冷不丁地来了一句:「知道的你是去空教室拿试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上西天取经了。」 江倦看了他有两秒才接话,「天啊小景,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离不开我。」 叶景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滚。」 「那怎么20分钟不见就气得都开始阴阳怪气了?」江倦看着他笑。 叶景不跟他贫嘴,直接问到:「你告诉张陌尔了吗?」 江倦反应了两秒才回答,「没,她没问。」 叶景有些惊讶,张陌尔她们在群里讨论的时候恨不得将手插进江倦脑子里找出那个人名,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不直接问江倦? 叶景怀疑,「真的?」 「真的。」江倦说,「她没问,我骗谁都不会骗你。」 叶景半信半疑,但没再问了。 「哦,还有一件事。」江倦忽然开口。 叶景被吓了一跳,「什么?」 江倦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回来得这么慢是因为去办公室电脑看了我俩的成绩,你英语135。」 江倦很坏地放了个停顿,叶景急道,「你呢?」 江倦勾唇,「我146,怎么样,叶景同学,愿赌服输。」 其实叶景隐隐有猜到自己会考不过江倦,但没想到这人能拿这么高分。 这可是英语,考146,说明只有作文扣了分,而是只扣了4分!21分的高分作文! 虽然有因为这是第一次月考并且后面有家长会老师批卷时会往高分打的嫌疑,但这无疑是一个很恐怖的分数。 叶景一时都不在意他和江倦打赌输了,问:「你是第一名吗?」 江倦点了点头,「这还用问?我当然是第一。」 「我问的是总分!」 「不管你问总分还是各科小分,都是。」江倦笑了声,「所以放宽心,在成绩上输给我不丢人,反正没人赢过我。」 他说这话时一脸理所当然,而叶景竟找不到反驳的点。 人家装也是有装逼的资本。 江倦从草稿纸上很随便地撕了一张下来,放到叶景面前,「没想好要你帮我完成什么愿望,先写个欠条好了,等我想好了,拿欠条找你兑现。」 叶景无语地看着那张很随便地草稿纸,「写什么?」 「就写……」江倦思索了片刻,「叶景欠江倦一个愿望。就写这句,然后签名画押。」 叶景看了他两秒,不是很情愿地拿起笔,愿赌服输,快速地写完了这句话,签上自己的名字,一秒都不再愿意看见这张纸似的把他扔给了江倦,「没画押工具。」 江倦拿起来欣赏了一会儿,满意地收进了自己的手机壳里,「没有就没有吧,反正你不会翻脸不认的吧?」 叶景鄙视了他一眼,「当然不会。」 江倦趴在桌上转头看他,回想起刚出门时张陌尔问他的那句话,笑道:「不翻脸就行,等我想到了告诉你。」 第19章 二零一七年秋 江倦没对叶景撒谎。 张陌尔确实没问有关「谁给他发了红包」的问题,他们熟识的几个没有任何人问他。 因为她们都已经知道是谁了。 江倦给出了两个重要信息:第一点,那个人是江倦心里的学校里最漂亮的人。第二点,那个人是同级的。 甚至不需要第二点,光凭第一点张陌尔就能猜出来那个人是谁。 哪怕当事人在群里连连否认,张陌尔也立即确认了他的身份。 因为江倦的性取向为男这件事是他们之间公开的秘密。 江倦从不夸女生漂亮,所以她们压根没往学生会的那几个学姐身上猜,一开始就觉得是叶景。能让江倦说出「学校最漂亮的人」这句话的,除了叶景她们找不到第二个人。 叶景担心她们会问担心江倦会答,但事实是她们根本无需问,江倦也无需答,所有人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叶景不知道这些事,晚修下课后还高高兴兴地跟着江倦一块回宿舍,等着他开行李箱里装的惊喜,连刚才给江倦不情不愿写欠条的事都抛之脑后了。 在江倦看来,叶景实在好哄得很,属于是出门都得栓根绳系在腰间的人,否则说不好哪天就被人贩子用两口吃的骗走了。 月考的最终成绩是在返校的第二天公布的,如江倦所说,他是实验班第一,也就是年级第一,张陌希第二,叶景第五。但因为竞赛班和国防班不参与最终排名,叶景最后的名次是第三。 拿成绩条的时候,叶景抓着自己和江倦的成绩条,目光炬炬地对比着每一列的成绩。 第47页 语文、数学、英语、理综、文综。 一共五科,每一科都比江倦要少一大截。 而江倦的总分:732 理综文综除半后总分是750,他考732,好一个恐怖如斯的分数。 江倦枕在书上笑容可掬地看着他,「喜欢的话以后每个月的成绩条都送给你。」 叶景立即把他的成绩条扔回去,「滚,谁要你的成绩条。」 「你都爱不释手了。」江倦坏笑着说。 叶景收起自己的成绩条,他自己对成绩并不是很看重,对考第一拿状元都没有任何欲望。 想要考得好一点只是因为姐姐。 哪怕姐姐还没来得及参加高中的第一场考试就离开了,那些爱着她的人依旧坚信不疑地认为她一定会考得很好。 因为叶喻是一个完美的存在,就没有她学不会的东西,就没有她写不出的卷子。 因此,代替姐姐活下去的他也必须完美。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每一场比赛,每一张成绩单。 曾经爱着姐姐的那些人都看着呢。 江倦瞧着叶景有些闷闷不乐,惊奇地仔细瞧着他的脸色,「第一次月考而已,你看张陌尔考第三十三都没怎么样,你好歹是个第三。」 叶景看了眼张陌尔的方向,见她正因为不用换班和王念余兮庆祝呢,叶景嘴角抽了抽,纠正道:「是第五。」 江倦立即道:「第三就是第三,竞赛班和国防班招生体系都不一样,本来就不应该跟我们一块排名。」 「分数都是一样的试卷考出来的,低了就是低了。」叶景不接受他的安慰,冷着脸开始做题。 江倦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是因为担心没考好被爸妈骂吗?」 叶景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回答他。 家长会这天是周六,高二高三的都放假回家了,只有高一留校,等着开完家长会才能回家。 家长会在早上九点开始,迎客的志愿者八点就得上岗,考了前三名的三位很不幸地被级长选中了,挂上绶带,被调到了校门口上班。 叶景对此很不满,特别是级长还要求他微笑示人,他都想直接甩脸不干了。 周末要早起就算了,还得在校门口跟吉祥物似的站一个小时,天气炎热,室外没有空调,站五分钟叶景就烦得想砍人。 不过江倦给他点的早餐很好吃。 是一份简单的炒米丝,很干巴,咽下去的时候都有点卡喉,配菜只有酸菜和一个煎蛋,用最廉价的白色泡沫盒装着,看着像是哪个吃了会进医院的小馆子做出来的,味道却出奇的好。 满满一大盒,叶景都吃完了。 吃完后江倦告诉他这一盒只需要五块钱,是江桦后山一户人家做的。炒粉的老闆租不起店面,在晚饭后会推着一辆木板车出去卖炒粉。江倦在校外闲逛的时候遇到过一次,便留了老闆的电话号码。 老闆也是人好,说送就送了,要换成是普通的外卖,这两盒炒粉都不够起送费的。 张陌希没得吃,江倦没给他点,也没告诉他要点外卖,于是两人坐在保安室的椅子上吃炒粉的时候张陌希站旁边啃着学校食堂的包子。 那包子是食堂阿姨自己做的,叶景一度怀疑里面没放酵母又或是根本没等面团发酵就推蒸锅里了,反正包子又扁又硬,说是面疙瘩都算抬举它了。 张陌希咽得很艰难,这一下三人都咽得很艰难,吃的时候一个个梗着脖子跟鸵鸟似的。 保安怕他们噎死,去给他们一人买了一瓶真果粒,绿色包装仙人掌味的。叶景表面收下了,转手就趁他离开把牛奶给了江倦,自己喝矿泉水。 吃完早餐就得上岗了,三人挂好绶带,并排站在校门入口的左侧,江倦和张陌希都放松了表情调整状态,只有叶景微微皱着眉,不像是在迎宾反像是在寻仇。 几人刚上岗,就有心急的家长到了,江倦率先开口,礼貌道:「叔叔阿姨好。」 他们三个无需给家长们指路,因为后面有路标和别的志愿者。 他们站在这里,就是吉祥物的作用,只需要跟家长们问好。 叶景一直没开口,他站在那发呆,渴望快点到九点,就可以下班去阶梯教室吹空调了。 临近九点的时候,叶景总算在进校的各路人马中见着眼熟的了,打起精神来跟对方打招唿。 「叔叔阿姨好。」 「爸妈!」 「叔叔阿姨好!」 他一开口,身边两个人都同时开口了,声音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喊的。 张陌希跑到那对夫妻面前,不满道:「爸妈,怎么才来,要迟到了。」 张天启瞥了儿子一眼,唯唯诺诺地说:「你妈说要盛装打扮,我敢催吗?」 刘燕女士看都没看张陌希一眼,径直走到江倦和叶景面前,眉眼含笑地看着他们两个,「哎哟小倦小景,好久不见,第一次就听尔尔说班里有个叫叶景的,我就猜到是你。」 叶景眸光一闪,惊讶刘燕竟然认识江倦,不过想想又觉得正常,毕竟江倦跟张陌尔这么要好,他也朝刘燕笑了笑,「阿姨好久不见。」 江倦嘴甜,「阿姨今天可太漂亮了,这套造型来参加家长会属实委屈了,感觉能上坎城红毯。」 刘燕笑了起来,「你小子,嘴巴这么会说,上高中能骗不少小姑娘吧。」 第48页 江倦笑答:「我才不会去骗小姑娘。」 他说这话的时候叶景看见站在刘燕背后的张陌希很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张陌希催着自己爸妈:「快进教室吧,马上要九点了,就等你俩隆重登场呢。」 「催什么催。」刘燕刀了自己儿子一眼,转头对江倦和叶景的时候又是柔柔的笑,她略带歉意地说:「一会我进教室跟老师说明情况,你俩爸妈都没空,有什么事都找我就行,放心哈。」 她这话一出,江倦和叶景都有些愣住。 反应过来的时候,刘燕已经被张陌希推着往前走了。 江倦和叶景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 江倦率先说:「以前都是张陌尔爸妈给我开的家长会。」 叶景沉默了。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自从姐姐出事后,叶景转学到张陌希的班里,爸妈再也没有出席过任何学校的亲子活动,包括家长会。 而代替他爸妈的是张陌希的爸妈。 无论是亲子活动还是家长会,张陌希的爸妈都会一起出席,一人带张陌希一人带他。 叶景没想到,江倦也是如此。 他的所有家长会,也都是张陌尔的爸妈代席。 缘分如此奇妙。 在两人互不相识素未谋面的那些年里,其实一直有着同一对爸妈。 只是现在不行了,现在张陌尔和张陌希同班,家长会得一起开,没法分一个爸妈给他们。 对视了片刻,江倦先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叶景也被他传染了,也笑了起来。 如果刘燕在此时回头,就会看见她的两个「家长会限定儿子」面对面站着,笑得直不起腰,就跟疯了一样。 「不行了不行了。」江倦扶墙,「脸要抽筋了,不笑了。」 叶景说停就停,看时间差不多了,解了绶带拿在手里,「热死了,回教室。」 江倦也将绶带解了,跟叶景一路回了教室。 平时上课用的教室都被家长坐了,同学们有的去了阶梯教室,有的在空教室,有个别不怕热的蹲在教室外的走廊围观家长会。 江倦和叶景在阶梯教室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玩手机。 手机其实没什么好玩的,刷刷视频,刷刷朋友圈。 叶景不爱刷视频,也不爱刷朋友圈,在桌面划了无数次后他听见旁边的江倦说:「我以为你爸妈会来,看你对成绩那么紧张,我还怕你考的差不敢回家呢。」 叶景扭头,平静地看着江倦,「他们会看我的成绩,但不会来给我开家长会。」 「为什么?」江倦问。 「不知道。」叶景说,「不需要知道,他们好像很关心我,又好像不关心,这都很正常,人都是矛盾的。我读不懂他们的想法,这也没关系,反正他们也不一定想让我读懂。」 叶景语气很淡地说,「理解别人是一件很麻烦很累的事,而且往往得不到回报。与其费尽心思去想他们为什么不来,不如想想中午吃什么。」 江倦看了他片刻,笑了起来,「中午我请你吃饭吧,这样你就不用想吃什么了,我来点菜。吃完不回家,在学校留宿怎么样?」 以往开完家长会,江倦都会跟张陌尔爸妈的车一块回去,今天赶巧,车里坐不下他和叶景,那就干脆两人都不回了。 「行。」叶景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他看向江倦,说:「我也以为你爸妈会来。」 江倦的家很,他家里还有年年更新的全家福,放假了爸妈会给他订机票去找姐姐玩,这一切都在说明江倦的爸妈应该是很爱他的。 可一次的家长会没来也许只是没空,以往的每一次都没来过,就不是没空这么简单了。 江倦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解释起来有点困难。」 叶景眨了下眼,看着手机屏幕,「哦。」 语气有点沉。 江倦一听就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忙道:「解释起来有点难,但现在有空,我可以慢慢跟你解释,没打算不告诉你。」 叶景抿了抿唇,放下手机听他说。 江倦清了清嗓子,缓缓说:「我是领养的这件事你知道,但我没说过我为什么会被领养。」 叶景:「为什么?」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人陪着我姐。」江倦说。 叶景皱起眉头,心想需要一个人陪女儿再生一个不就好了。 「总之我的作用就是陪我姐,又或者说是为了组成一个四口之家?这是我猜的,反正陪江亦是我最重要的事。」江倦说,「所以除此以外的事,例如我需要什么,就都不重要了,他们也不会提供,我这样解释够清晰吗?」 叶景眉头皱得更深了。 江倦笑了笑,「这很难理解吧,就连张陌尔她们都觉得很莫名其妙。」 「不,这很好理解。」叶景说,「就是一对自私的夫妻想要一个人陪伴自己的女儿,又不想要付出精力去抚养第二个孩子,或是不忍心自己的第二个孩子成为女儿的僕人,于是找到了你,你不需要他们付出爱和精力,只要给你吃穿供你读书,你就会感恩戴德,全心全意地陪着他们的女儿,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你可以说他们残忍,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们仁爱。 叶景冷静的声音平淡地说出了江倦这十几年人生的真相,诛心之言,江倦却不恼。 第49页 他也很平静,只是脸上少了平日里说话就会带上的笑意,叶景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江倦语气不详地说:「你说的没错,但还有一个事实是,如果没有他们,也没有现在的我。我现在吃穿不愁,还能上学,最重要的是,我有家,有爸妈,有姐姐。我得到了很多,所以付出也是应该的。」 叶景不解地看着他。 他对叶景说:「家不就是这样的吗?总不能一味地索取,家就是由每个家人付出一点付出一点才组成的。」 江倦眼里的情绪是灰的,叶景看不清,想来江倦应该自己也不清楚,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在对叶景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江倦嘆了口气,换上了轻快的语调,「原来的我一无所有,现在拥有这么多了,如果还想要索取更多的话,那就不叫野心,那叫贪心,对吧?」 人不能太贪心,这是江倦对自己的告诫。 叶景沉默半响才说:「贪心是人之常情,没必要强求自己当圣人。」 世上谁人不贪心? 江倦自认淡然的表情因为这句话再也维持不住,他的瞳孔勐烈一缩,如梦初醒般地从睫毛开始颤抖,心脏也没落下,以至于手脚都开始发麻。 一箭穿心,天雷轰顶,都不足以形容江倦此时的感受。 他宛如置身于狂风暴雨中,四周雷声滚滚雨声阵阵,闪电噼下,聋了他的耳朵,他的心脏听见了叶景的声音,他想把叶景拉入怀里,紧紧地拥抱他,心脏靠得更近,他想听得更清。 因为只有叶景识破重重迷障,听到了他自己都不曾听到过的心声。 瞳孔里倒影出叶景的模样,江倦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眼里或许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第20章 二零一七年秋 家长会进行到十一点就结束了,在阶梯教室打闹的同学稀稀拉拉地往教室去跟自己爸妈会面,江倦和叶景并肩往教室走的时候,远远就瞧见张陌尔张陌希跟他们爸妈一块往这边走。 刘燕眼尖先看见他俩,踩着高跟鞋踏过来,「小倦小景,饿不饿?阿姨带你们去吃饭。」 张陌希提醒道:「妈,咱们的车坐不下这么多人。」 刘燕看了他一眼:「那你打车呗。」 张陌希无语:「我真是你亲儿子吗?」 刘燕不满:「咱们家的车你都坐多少回了,让人家坐一次怎么了?那屁股垫写你名字了?」 江倦对刘燕笑了笑,「谢谢阿姨,我俩约了饭了,就不跟你们一块了。」 他说完用手碰了一下叶景的手背,叶景立马接上说:「对,我俩已经订饭了。」 「这样啊。」刘燕也不强求,「那下次来家里做客哈,小景你都没来过几次,小倦也是,跟我们还这么客气。」 叶景腼腆地笑了笑,「嗯……」 张陌尔一直没说话,估计是成绩不理想的反射弧终于到位了,她一脸闷闷不乐地从两人面前过,路过江倦的时候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目送那一家人远去后,江倦搭上叶景的肩,「走,拿外卖去。」 「外卖?」叶景转身就想走,「你就请我吃外卖啊?我现在可以反悔去跟张陌希走吗?」 江倦笑着拉住他,「不行,外卖怎么了,外卖就不能是大餐了吗?」 「再大也没有饭店里的大吧。」叶景说。 「保证你会满意的。」江倦搭着他往操场走,「不吃后悔一辈子。」 操场那块被叶景踩翻的下水道盖已经修好了,两人往小舞台后面走的时候也没有遇到牵狗的老师。 夏转秋,天气渐渐变得舒适,桂花已经到了花期的尾声,香气却依旧浓郁,在秋风温柔的手掌中藕断丝连地飘着,走出去十几米都还能闻到。 现在是周末,老师看见外卖也不会多问,叶景不用再留下来放哨,跟着江倦一块去了围墙边。 他看着江倦熟练地拔起三根铁桿,将其拨到一边,小心翼翼地从空口探出身去,从外面拎上来一个大大的红色塑胶袋。 叶景看见里面装了四个白色泡沫盒,跟上午那顿早饭一样接地气的包装。 现在还用这种打包盒的店铺已经不多了,江倦竟然能找到两家,也是不容易。 江倦将围栏復原后朝叶景走去,问:「回宿舍吃还是去饭堂吃?」 叶景懒得走,便挑了个近的,「宿舍吧。」 江倦原本想再去小卖部买瓶饮料,但叶景说回宿舍,他就没提。 两人一块回到宿舍,会在周末留宿的高一学生不多,这个点宿舍楼静悄悄的,看不见行人,黎叙白和纪森都已经回家了,打开门口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江倦的桌面堆满了杂物,他把外卖放叶景桌上,自己搬了张椅子过来,又从黎叙白的柜子里顺了瓶加多宝,这才回到桌上开始拆包装。 等叶景从阳台洗完脸回来时他已经把饭菜摆好了。 叶景往桌面扫了一眼,三盒菜一盒饭。 江倦把装饭的那个泡沫盒撕了,自己用盖子那一半挖走了一半,剩下的盒子给叶景。 菜是两荤一素,辣子鸡丁,香芋排骨,罐头鱼炒油麦菜。 光闻着就想流口水。 叶景拉开椅子坐下,江倦给他拆了筷子,鼎力推荐道:「先尝尝鸡丁,跟炸鸡一样酥脆,比炸鸡香。」 那盒鸡丁几乎是三分之二的干辣椒和三分之一的鸡肉组成的,光看着性价比一般,但叶景吃了一块后就没话说了。 第50页 香得舌头都麻了。 唯一不足就是有点辣,但就是因为辣才香,而且吃一口这道辣菜,又可以吃一口旁边的香芋排骨解辣,香芋绵软,入口刚好安抚了被辣得发麻的舌尖。油麦菜炒得脆生,细品舌尖是菜叶的甘甜,油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刚刚好。 好完美的一顿饭。 叶景都顾不上说话,多说一句都得少吃一口,少一口就亏一口,他一言不发地将饭吃完。 有两道菜都是下饭菜,半盒饭都有些不够吃,但七分饱最为合适,叶景扒完最后一口饭,满意地放下了筷子。 江倦也吃完了,他压根无需问叶景好不好吃,光是从叶景吃饭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哪个饭店的外卖?」叶景问。 「给我们做早餐的那个店。」江倦说,「你没发现打包盒都长一样吗?」 叶景惊讶:「你不是说那个老闆是推木板车卖炒粉的吗?!」 江倦点点头,「对啊,老闆推木板车出去卖炒粉,老闆娘在家炒菜。」 叶景:「……」 江倦:「夫妻双双把钱赚。」 叶景:「……」 江倦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把垃圾装袋,末了还不忘抽两张湿纸巾把桌面擦两遍。 吃过饭犯碳晕,两人饭后在宿舍睡了个午睡,一觉起来已至黄昏,又到了晚饭的时间。 叶景中午没吃过瘾,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让江倦点一份跟中午一样的外卖,两人又将那三道菜吃了一遍,吃完天都黑了。 这还是叶景第一次在这么少人的学校里过夜,原本喧闹的学校寂静下来,一栋栋楼都黑着灯,倒真有了些鬼故事的影子。 高一几乎没有人留宿,留宿也是为了不回家出去玩;高二留宿的都是特长班,晚上要到专业课教室去上课,所以这两个年级的教学楼都黑着灯,一个人也没有。 高三是个例外,上了高三的同学非节假日不离校,为了高考日復一日地伏在书堆里。离宿舍最远的那栋四方楼灯火通明,每个教室都亮着灯。 高三的教学楼不跟高一高二的连在一块,它单独屹立在学校的东北角,有着一方不被打扰的天地。 那是一个近在咫尺的地方。 老师们从开学起就把「时间紧任务重」挂在嘴边,总爱说「马上就到高三了」,叶景每天也可以看到纪森那个高考倒计时的数字变化,可他还是觉得高三离他太远,这个「马上」他等了好久,还是没到。 时间过得太慢。 叶景想要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 他想要长大,想要变老,想要快速地略过这一生。 如果他註定要活这一生的话。 校道的路灯被一盏盏地抛向身后,叶景和江倦从风雨连廊走出,踏进高一教学楼的一楼大堂。 江倦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眼高三的教学楼,忽然奔上前问叶景:「你有想考的大学吗?」 叶景脚步没停,目视前方说:「没有。」 「我也没有。」江倦说,「不过以我的实力,应该想去哪就去哪吧。」 叶景听了想打他,这人真是一秒不装就活不下去了。 偏偏他说的又是实话,叶景还反驳不得。 更气了。 「就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事情吗?」江倦又问。 叶景扭头看他,答:「没有。」 江倦看着他的脸,忽然想到刚认识那会儿,林彦说叶景长了一张求仙问道的脸,看着还真像一个仙子。 问什么是求仙问道的脸,林彦说就是一张对什么都没有欲望的脸。 或许真是经歷过亲人离世,觉得人生大难临头不过是一死,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叶景对所有事情的态度都淡淡的。 有也可以,无也不强求。 他似乎感觉不到任何这个世界对他的意义,一切只是按部就班地走,他按部就班地活,到了离开的时候,他就静悄悄地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也不沾染一粒尘埃。 他无所谓去记得任何事任何人,如果黄泉奈何桥真有孟婆汤,他大概会迫不及待一饮而尽。 想到这,江倦忽然想知道叶景会不会因为孟婆汤是饮料而拒喝,但转念一想汤应该不算饮料,叶景是会喝汤的,如果孟婆汤好喝,说不定叶景还会想要再来一碗。 叶景曾经不满他有秘密不说又显摆,但其实他自己也有很多秘密。例如为什么不喝饮料,为什么看叔本华,为什么不过生日,等等。 江倦犹记得叶景生日前一周,他想给叶景过生日。生日日期是他从家庭情况登记表看来的,他只看过一眼就记下了。 可张陌希知道后提醒他,叶景从来不过生日,不要问,也不要提。 后来,到了叶景生日那天,是周四,叶景请了一天假,早上离开,晚修才回来。 他不过生日,却消失了一天,这也是个秘密,没人知道他去干了什么。 江倦想,叶景或许真的是仙子吧,身上的秘密一个接一个,还都瞒得这么好,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或许唯有同他一起站在瑶台至冷处,才能窥见一丝他的内心。 江倦快步追上叶景,跟他站在同一个阶梯上,忽然问:「有时候觉得去国外上大学也不错。」 叶景侧眸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嗯……」江倦思索了片刻,「想探索新地图,也不枉来地球一趟。」 第51页 叶景没什么语气道:「那你现在转学去国际高中还来得及。」 江倦搭住他的肩膀,靠过去贴着他耳朵问:「我转学了你会不会捨不得我。」 叶景皱眉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后回答:「确实。」 毕竟吃不到江倦点的外卖,有可能周末都不能去他家蹭饭。 损失的不仅是一个同桌,还是一个厨子! 一个天赋异禀的厨子是多么难得! 这么一想叶景都有些难过了。 听见叶景肯定的回答江倦眼睛一亮,嘴角压都压不住,含情脉脉道:「我也捨不得你。」 叶景一听立即拍开了他的手,躲到一边,正要开骂,楼梯上方忽的有道声音打断了他。 叶景和江倦同时抬头,看见王念和余兮两人并排站在楼梯口,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尴尬,刚才的声音是余兮的咳嗽声。 四人静默了片刻,江倦率先打破安静,边上楼梯边问:「你俩怎么还在学校?」 王念和余兮往叶景那看了一眼,余兮解释说:「我俩明天要去面料行选班服面料,面料行离学校近,我俩就干脆留宿了,刚想来教室给手机充电。」 「哦,做班服啊。」江倦知道这事,班服是为了十一月的校运会准备的,想来是张陌尔要去画室没空,便委託了王念和余兮代行。 江倦问:「你们明天几点出发?」 「嗯……」余兮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回答:「睡醒了去吧,可能十点左右。」 江倦扭头看叶景,问:「明天想出门吗?」 叶景看看他,又看看余兮和王念,朝江倦点了点头,「都行。」 见他同意,江倦对余兮说,「出发说一声,我俩跟你们去。」 「啊……」余兮愣了一下,「也不用,我俩就是去看布料,面料商会直接给缝纫厂的,不用搬。」 「不是搬东西的问题。」江倦说,「面料行在技校卫校隔壁,还是地下旧商城,鱼龙混杂什么鸟都有,就你们两个女生去不安全。」 「噢。」余兮恍然大悟,犹豫片刻道:「那出发的时候我给你们打电话?」 「嗯。」江倦点了点头,跟叶景一起继续往楼上走。 余兮和王念往下,两人一直走出教学楼走到风雨连廊了,王念回头看了眼后面确认无人,才敢小声地问余兮,「姐,刚才他俩是不是在楼道接吻啊?」 余兮面色凝重,「我没看清。」 「我看见倦哥搂着景哥,两人脸贴一块,听见声就分开了。」王念忧心地说,「咱们教学楼楼道有监控吗?」 「不知道啊。」余兮皱眉,「应该有吧……」 两人对视了一下,王念忽然脸色一变,「坏了!刚刚太尴尬,忘记告诉他们教室被保安锁门了没法进去!」 余兮回头看眼楼梯,没见到叶景和江倦下来,若无其事地说,「没事,他们应该也不是要进教室学习,教室里有监控。」 第21章 二零一七年秋 叶景和江倦在教室门口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能将上了锁的教室门打开,窗也被锁了,想跳进去都不行。 叶景气得想跳楼,踹了门框一脚,「不学了,我要回宿舍。」 江倦也有些着急上火了,偏偏他俩都没带手机出来,等反应过来想问问王念和余兮的时候,从走廊往楼下看,这两人都已经没了身影。 白来一趟。 江倦将捡来的铁丝牙籤随手一扔,「算了算了,回宿舍睡觉吧。」 叶景气得脖子都红了,「这才八点不到,保安锁门干什么!」 「着急下班吧。」江倦说,「算啦算啦,作业明晚写也一样写得完的。」 「那是因为你抄我的。」叶景没好气道,「抄能不快吗?」 江倦哄他,「没事的没事的,别气了,这次我写你抄。」 「不抄。」叶景语气很硬。 江倦无奈地笑了一下,转移话题,「下楼吧,小卖部肯定没关,陪我去买瓶冰可乐。」 叶景被他推着往外走,还在气头上没说话。 一路走到小卖部,江倦进去买了一瓶可乐,给叶景带了一瓶冰水,递到他手边,「凉快一下。」 叶景接过水贴到脸上,冰凉的触感针扎似的,很爽,他没拧开喝,就拿在手里,催江倦,「买完就走吧。」 江倦看着他被冰得微红的半张脸,有些想笑。 大小姐虽然脾气不好,但生气容易,消气也容易,就这么一小会功夫,已经没事了。 回到宿舍叶景就直接去洗澡了,江倦没跟他争,坐在椅子上打游戏。 学校本不允许带手机,所以宿舍根本没有可充电的插头,想要电要么自己带充电宝,要么就偷偷去教室充。 叶景不像江倦似的每周背5个大电宝来学校,他就一个电宝,手机的电量得省着点用,打游戏这事就不用想了。洗完澡后,他穿着睡衣躺床上用手机看小说。 江倦去洗澡前见他看得专注,问了句什么小说,叶景面无表情地说:「外星人入侵地球,把人类全杀了。」 江倦一愣,「主角是外星人?」 「是机器人。」叶景说。 江倦挑了一下眉:「这种东西好看?」 叶景视线就没从手机移开过:「还行,挺刺激的。」 江倦没再问,进了浴室洗澡,等他洗完出来的时候,叶景已经看着他那本挺刺激的小说睡着了。 第52页 江倦自问洗澡时间不过十分钟,叶景也就看了十分钟而已,就睡成了这样,看来那本小说也没刺激到哪里去,甚至有些无聊。 江倦站在叶景的床前,视线平视过去就是叶景的睡颜。 叶景醒着时睁着眼,脸上还有一丝人气,一旦睡着闭上眼,脸上那一丝人气就消失了,只剩下仙气,无欲无求的沉静睡颜。 很直观的「沉壁」。 沉壁「是佛教中的一个术语,也被称为「安住」、「定住」。它指的是在禅修中,修习者对于身心的逐渐安定和稳定,从而使心境得到沉静的状态。在这种境地中,修习者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自己的内心并洞察事物的本质。沉壁的境地是禅修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目标,也是人们在解决内心困扰和寻找真正幸福的道路上不可忽视的一步。 这又是叶景的一个秘密。 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何至于会变得这样老态,精气神都叫磨没了,好似一捧燃尽的香灰。 但不管有没有活人气,还是好看的。 江倦站在叶景床前看了好一会,伸手轻轻地帮他关掉了手机屏幕,再熄了灯,回到自己床上。 翌日余兮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江倦睡得跟死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的手机躺在宿舍中央的地板上,一直在狗叫。 叶景昨晚睡得早,醒的也早,乍一听还以为宿舍进了狗,一边震惊狗是怎么进来的一边起来,愣了好一会才发现不是狗而是江倦的手机。 江倦这厮大概是在家里被丘比特吵惯了,进化出了睡觉屏蔽狗叫的技能,这时还睡得安稳。 叶景皱着眉爬下床,捡起地上的手机,看了眼屏幕,见备註是余兮,在电话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接了起来。 叶景喂了一声,余兮那边没听出来手机这边不是江倦,说:「倦哥,你们起了吗?我们马上可以出发了。」 叶景懒得解释,回:「行,马上,刷个牙。」 「好。」余兮停顿了一会,又说:「昨晚忘了告诉你们教室被保安锁门了,你们后来进去没?」 提起这个叶景就又有些生气,捏了捏山根,「没,后面回宿舍了。」 「抱歉。」余兮有些不好意思道,片刻后委婉地说:「不过教室里有监控,你们……最好不要在教室……」 叶景皱了皱眉,「教室有监控我知道啊,不要在教室干嘛?」 余兮支支吾吾半天,叶景忽然想到她说的可能是偷偷给手机和充电宝充电这事,无所谓道:「哦,没事,一般不会查教室监控的,那摄像头是不是开的都不知道。」 余兮震惊,「啊?那……那……那……那没事了。」 叶景嗯了声,「一会儿我们好了群里@你们。」 余兮:「行。」 余兮挂了电话后还有些震惊,心想叶景看着脸皮那么薄一个人竟然能同意跟江倦在教室亲密? 那得是多喜欢啊。 热恋期真了不起。 叶景挂了电话,一抬头,见江倦已经醒了,正趴在床栏上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叶景把手机扔给他,「起床,兮姐说要出发了。」 「好。」江倦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掀开被子。 叶景往上扫了一眼,瞳孔一震,立即闭上了眼。 江倦翻出衣服套上,一边穿一边说,「昨晚洗完澡就睡了,懒得穿睡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洗完澡习惯就围个浴巾。」 「不用解释了。」叶景摆摆手,「你是变态这事我知道。」 「这就变态了?!」江倦穿好衣服从床上跳下来,「裸睡是健康的睡眠习惯!」 叶景扭头不再看他,跟江倦认识以来,见过不少他的出格行为,有时候觉得江倦没当众遛鸟就已经算是收敛了,他根本就是个野人,他应该去巴西的原始热带雨林生活。 江倦和叶景洗漱完就出了门,四人在学校东二门集合,王念打车。 上车时却犯了难,不知道该让谁坐副驾驶。 两个女生自顾纠结着,叶景已经第一个上前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王念和余兮对看了一眼,先后上了后排,江倦垫后。 面料城离江桦有个两公里,周末的东环路没什么车,司机开得很快,没一会就到了。 车一停下,叶景就打开车门沖了下去,扶着膝盖在路边喘气。 胃酸一阵阵往上涌的感觉很不好受,叶景有点后悔没在出发前去小卖部买个面包垫垫肚子,那车里的车载香薰也太臭了,司机身上也一股老烟枪的味道,一阵阵的味道飘过来熏得他直想吐。 江倦快步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吧?」 缓过一阵,叶景直起腰,「没事。」 江倦朝四周看了看,见有个罗森便利店,道:「先去吃点东西吧,买瓶水。」 余兮和王念都面带担忧地看了看叶景,说:「走吧,我们也没吃早饭。」 四人前后进了罗森,余兮和王念都去点了关东煮,叶景站在蒸箱前犹豫,不知道吃什么,少有的对什么都没胃口。 现在十点半,已经临近中午了,蒸箱里没剩多少吃的,几个包子,一个玉米,还有几个烧卖。 叶景面色不爽地看了半会儿,要走了剩下的那几个烧卖。 三个烧卖加起来就一丁点大,江倦看了眼,问:「不要点别的了?」 第53页 叶景摇摇头,「不想吃。」 江倦给自己买了份车仔面,又去冰柜给叶景拿了瓶冰水。 罗森的桌子很小,四个人挤挤坐下,开始吃早饭。 叶景大概是被车载香薰的味道熏走了心情和胃口,就连那三个烧卖都没吃完,江倦问他要不要吃两口他碗里的也被拒绝了。 余兮见他脸色不好,说:「外面应该还有别的店,一会再买点吧。」 「没事。」叶景说,「你们吃吧,我饿了会自己买吃的。」 江倦也是看叶景此时确实吃不下东西,想着一会儿出去找别的店给他买吃的,却没想到他和余兮都失策了。 面料行这一大片荒凉得厉害,一楼临街都是些成衣批发店,根本就没有店卖吃的,方圆几里的便利店竟仅此一家罗森。 地下层就更不用说了,都是些挨着挨着的面料铺子,连卖水的自助售卖机都没有,也不知道在这上班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整个地下层都瀰漫着各种面料化学品的味道,不能说臭,但乍一闻也不好受,还有些闷。叶景刚一踏入就皱起了眉,扯起衣服领子罩住鼻子。 这里的每一家铺子都很小,每个档口也就两三米宽,各种面料挂满了三面墙,仅仅留了入口,有的老闆就坐在面料堆里敲计算机,有的聚在路中间打牌,见有人来了就抬一下头,看一眼后又低下去继续牌局,不像其他店铺似的会主动揽客。 余兮和王念显然不是第一次逛面料行,也不在意有没有老闆理她们,自顾自地就挑起了面料,余兮对他俩说:「班服做外套,选点能做外套的面料,太薄太厚的都不要,中等的就行,我们一块看看,比较快,挑完就走。」 叶景皱着眉,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江倦说,「挑中的呢?」 「看中的就问老闆能不能剪样,剪一块拿走,带回去给张陌尔过目。」王念说着,看了叶景一眼,担心地问:「景哥你还好吗?这儿有点闷,要不你先上地面去。」 「没事,快挑吧。」叶景摆摆手,一开始的那一阵胃酸上涌已经过去,现在感觉好多了。 他今天是来干活的,不能耽误余兮和王念的工作。 江倦笑了下,「那车的威力这么大呢。」 叶景没好气道:「臭死了。」 「那你怎么不开窗。」 「锁了,开不了。」叶景气闷。 江倦惊讶,「还有这事?」 叶景没再说话,转头进了面料铺,伸手去摸墙上的面料,「别说话,干活。」 四人同时扫店速度很快,卖能做运动外套面料的店铺又不多,没一会几条街就扫完了。 王念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印着男科医院gg的丑袋子,将所有面料小样都装了进去,满意地拍了拍,「够张陌尔挑的了,走,我们出去吃大餐,我请客。」 总算可以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叶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但听到从这里去饭店要坐二十分钟的车后,压下去的胃酸又开始蠢蠢欲动。 胃果然是个情绪器官。 江倦一直注意着他,上车后立刻让司机把窗都打开了,风如水一般灌了进来,叶景靠在后排车门上,积闷的感觉因为新鲜空气的流入而去了不少,胃和肺都舒畅了。 王念说的大餐是洪大厨,他们似乎对这家店,一有机会就凑一桌人去吃,平均两周一次,这是叶景第五次吃了,兴趣不减,吃得很愉快满足。 吃饱喝足回学校,几人直接从东二门回了宿舍,没一个打算去教室学习的。 江倦边走边说,「睡个午觉洗个澡就得去教室上晚修了,这周的作业多吗?」 叶景递给他一个无语地眼神,「你什么时候记得过作业是什么啊?」 「唔……」江倦还真思考这事来,「你不在的时候吧,我就只能自己记了。」 江倦说完就笑了起来,一脸感概地对叶景说:「天啊,没了你谁还把我当小孩。」 叶景皱眉看着他,刚想开口,却忽然捂住嘴巴呕了一下。 江倦愣了一下,果奔都不害臊的大心脏这会儿都有点慌张起来,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能让叶景噁心成这样。 叶景用力推开他,拧开宿舍的门直奔向阳台的洗手池。 江倦在原地愣了两秒才追过去,还不忘在黎叙白的位置抓了一包抽纸。 叶景双手撑在洗手池边沿,低头对着水龙头,什么也没吐出来。 「那个……」 江倦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叶景立刻又干呕了一下,江倦吓得闭上了嘴巴,颤颤巍巍地把抽纸往他手边递。 他重新復盘了一下回宿舍这一路对叶景说过的话,左思右想没觉得有哪句是不对的,过去比这些更露骨过分的说过不少了,怎的今天突然这样。 叶景撑在洗手池边,想吐,但吐不出来,分泌的口水从舌根各处往上涌,多的都有些呛喉,可就是吐不出东西来。 江倦皱着眉站在他旁边,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问:「怎么……我说了什么令人作呕的话吗?」 叶景转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不关你事。」 「那是晕车?」江倦有些担心,「还是吃坏了,不知道校医室周日开不开,要不去学校附近的社区中心看看?」 「没事。」叶景用刷牙杯漱了漱口,「胃不疼也没有不舒服,就是突然想吐。」 第54页 江倦静默了一会,说:「怀了要说,我会负责的。」 叶景愣了有十秒大脑才反应过来,无语极了竟接了他的话,「哦,怎么负责?」 「明天工作日,先去领证。」江倦说,「给宝宝一个完整的家」 叶景咬咬牙,想骂人。 江倦收了开玩笑的语气,「说真的,不舒服要去取药。」 「说真的,没事。」叶景什么也没吐出来,洗了把脸,有些无奈道:「昨天吃太辣了,过一天就好了。」 他解释完就回了床上,打算睡个午觉。 江倦没说话,坐椅子上看手机。叶景躺了一会困意就上来了,迷煳之际好像听见江倦开门出去了。 他没睁眼看,再醒来时,是听见了江倦开门回来的声音。 叶景迷迷煳煳地抬起头,问:「几点了?」 江倦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闻言看了眼手錶,说:「五点半。」 竟然睡了一下午。 叶景听了时间,又缓了好一阵才坐起来,拍了拍自己脸试图清醒过来。 他注意到江倦手里的东西,顺口道:「你去超市了?」 「嗯。」江倦应了声,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地上,抬头问:「你水杯在哪?」 「我水杯?」叶景想了一下,「洗了在阳台。」 没来得及问江倦要他水杯干什么,就见江倦从阳台拿着他的水杯出了宿舍。 片刻后,江倦装了一杯水回来,叶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听着江倦在他的床下书桌叮叮噹噹地用勺子搅拌什么。 没一会,江倦从床下探出头,说:「给你沖了蜂蜜水,下来喝点吧。」 叶景一愣,「好端端的给我沖蜂蜜水干什么?」 「哪里好端端的。」江倦说,「你不是吃太辣了想吐吗,百度说那是因为胃黏膜受损,喝温水或蜂蜜水可以缓解,还有,今天吃洪大厨的时候你的蘸碟是不是放了小米辣?不应该再吃辣的。」 叶景:「就放了两颗,一点味没有。」 「小米辣最刺激了。」江倦板着脸说。 叶景从床上跳下来,江倦将蜂蜜水递给他,「这个不能算饮料,喝吧。」 叶景接过抿了一口,低头看地上的东西。 超市的那个袋子里装了一盒切好的西瓜和两盒草莓,另外两个是保温袋,没打开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这个季节能买到西瓜和草莓不容易,不知道江倦找了多久。 江倦将水果拿出来放他桌上,说:「百度说吃西瓜和草莓也可以缓解。」 接着他拿起那两个密封的保温袋,「这是晚饭,小米粥和山药粥,你是要先吃再洗澡还是先洗澡再吃?」 最后,他提起最小的那个袋子,「还想吐的话,我买了药。」 叶景小口小口地喝着手里的蜂蜜水,看看那一桌的东西,又看看因为在大热天外出买了这么多东西的江倦,注意到他被汗浸湿的后衣领,忽然由衷地说:「江倦,如果你是个女的,我就让你当我姐姐。」 第22章 二零一七年秋 想来给叶景当姐姐这件事,江倦是不大乐意的。 因为叶景刚说完他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垮,连着好几天都有些闷闷不乐。 不过他的闷闷不乐无人在意,叶景只是提一下又不是真要江倦给他当姐,提过后就忘了。 十一月和十二月是非常忙碌的两个月,江桦的课外活动一个接一个,运动会,艺术周,圣诞晚会,英语晚会,十大歌手比赛,等等,如果算上前几天那个万圣节蒙面舞会,江桦的学生算是没一天歇着的。 幸福地忙碌,也不怪乎会被外校的羡慕。 叶景已经在这待了三年,什么活动都见过了,对此兴趣不大。江倦倒是兴致满满,蒙面舞会当天叶景担忧十月的月考成绩,江倦却满脑子在想舞会当天穿什么。 最后因为被裁缝拖单,要穿的西装没能按时交付,江倦那天只能穿林彦的西装。 之所以没穿叶景的是因为叶景也只有一套。 万圣节结束后既要面对自己的月考成绩,又要开始准备运动会。 班主任把报名表递给张陌尔的时候说能把项目报满就行了,不要求能拿名次。 她会这么说并不是安慰他们,而是安慰自己,毕竟实验班给人的刻板印象就是在文化成绩上称霸全校,在运动会能挑起重任的同学却不多,多的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眼镜片厚得能防弹摘了眼镜跟瞎子没什么区别的学霸。 体育竞技和才艺表演这一块还得是由专业的人来大放异彩。 班主任不知道的是,篮球足球羽毛球那些个需要技术和时间去进行团队训练的项目他们也许确实不行,可如果单单看跑步。 短跑长跑,他们可不一定比别的班差。 毕竟,饭堂抢饭的时候别人可不管你是什么班的。 要想挤出更多的时间学习,抢饭抢洗澡位的时候就得跑得更快。 于是运动会的跑步项目一下就报满了,剩下跳高跳远扔铅球这些,令张陌尔犯了难。 她拎着表走到江倦和叶景面前,「两位哥,跳高跳远还是扔铅球,选一个吧。」 叶景不太想选,他勉为其难地同意跑100米接力都是因为江倦答应运动会结束后给他做板栗鸡吃。 江倦倒是很好说话,「跳远吧,我们班有人会三级跳吗?」 第55页 「我哥吧。」张陌尔说,「你俩先挑,剩下的那个给他。」 叶景看了眼那张表,张陌希已经报了接力,400米,800米了,看张陌尔的意思,还要再给他加一个。 对亲哥物尽其用了这是。 张陌尔说:「景哥要不你跳高吧,随便跳一下就行了。」 叶景嘆了口气,有些担心如果他不答应,张陌尔一怒之下把跳高和扔铅球都安排给了张陌希,张陌希直接在运动会当天英年早逝,他于心不忍道,「可以。」 「好嘞!」张陌尔高高兴兴地填好了表,拿着去办公室上交。 江倦新奇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直接拒绝,怎么?你收了张陌尔的好处?」 「没。」叶景坦白讲,「我怕张陌希这头驴累死。」 「哇,你对张陌希真好。」江倦说。 叶景莫名从他这话里听出来一丝酸熘熘的醋味。 非常莫名其妙的,他瞪了江倦一眼,「又犯病了是吧?」 江倦没说话,眼巴巴委屈地望着他,只是眼睛里演戏的成分过于明显,叶景都有些不忍直视。 虽然他演得认真,可叶景还是觉得张陌希要比他可怜,毕竟人家实打实报了四个项目,还有三个是跑步。 江倦却只报了两个,一个是跟叶景一样的四乘一百男子接力,还有一个就是张陌尔强买强卖的跳远。 三级跳是一项将就技术的运动,江倦虽然会,但几乎没练过,就比赛前跳的那两下子压根不顶用,没一会就惨败了。 叶景见他跳的时候沙池周围圈了一圈的女生,个个都在为他加油。 可惜江倦没能为红颜而超常发挥,入围的名额都没摸到。 拉拉队都有些失落,江倦本人倒是挺高兴的,他自己这边结束了,就可以去跳高区专心给叶景加油了。 叶景不是专业的跳高运动员,但他初中有打排球的经验,二传和副攻的位置都打过,弹跳力要超出大众水平一些,摸高有三米,体育课的时候也有练过背越式。 不过他不打算尽全力。 这次运动会他就是来凑人数的,没想着拿名次,虽然不想像江倦那样跳一次就被淘汰了那样丢脸,但对拿第一也没兴趣。 尽力而为,随便跳跳。 参加了跳高的同学站在裁判桌后面准备,一个两个都在拉伸,只有叶景站在原地,举着手当太阳,有些后悔没要余兮给的帽子。 明明已经十一月了,广东的太阳还是这样毒辣,到了下午还是刺得人睁不开眼。 叶景回头看着太阳落下的方向,想要见一见余晖。 他喜欢黄昏。黄昏像一个慈爱的老人,能让他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去年看的一部电影。 《你的名字》里提到,黄昏之际时空交际,世界的界限会变得模煳,既非白昼,也非黑夜,可见非人之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叶景开始期待黄昏。他望着天边,期待在黄昏之时见到想见的人。 着实是个美妙的幻想。 ——「叶景加油!」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叶景的思绪从西山拉了回来。 他转头看去,见江倦站在跳高杆的另一边。 阳光太刺眼,叶景皱起眉,只能看到他整个人的轮廓。 他看见江倦朝他挥了挥手,似乎还跳了一下。 江倦周围站了不少人,看轮廓都是女生,江倦就站在一堆女生中间,学着她们那些拉拉队的样子喊。 「叶景加油!校草加油!」 叶景听了想先过去揍他一顿。 喊名字就算了,还喊校草,他不害臊他还要脸呢。 可惜没揍成,因为裁判吹哨了,告知比赛开始。 参赛的同学一个个从杆上越过,再砸到软垫上,有的高度节节攀升,有的没跳两次就被淘汰。 江倦一直站在那没离开,他注视着叶景,知道他在发呆。 时间在叶景发呆走神中悄悄流逝,太阳离西山越来越近,很快便轮到叶景了。 初始的高度很低,叶景助跑得很随意,起跳的动作也很随便,看着像是跨栏那样轻轻一垮,就过去了。 杆子纹丝不动,一米四高度,挑战成功。 江倦很给面子地把掌声鼓得很响,仿佛叶景刚跳过的是四米一。 接下来有学生上前把杆子调高了5厘米,高度来到了一米四五。 叶景准备出发的时候江倦又沖他喊了一声加油。 他已经完全适应拉拉队身份了。 这个高度对叶景来说还是很,他随意助跑了几步,轻松垮了过去。 裁判似乎是见他跳得太轻松了,这次直接提高了十厘米,高度来到了一米五五。 杆子的高度几乎跟叶景的肩膀持平了,比他的胸口还要高。 叶景看了眼杆子,准备助跑。 这次江倦没有提前喊,而是在他跳的时候才喊。 又是很大一声的「叶景加油」。 叶景被吓了一跳,起跳的时候蹬地用了十成十的力,跳了一个非常可观高度,脚后跟高出杆子好大一截越了过去。 他整个人砸在软垫上,爬起来不爽地瞪了江倦一眼,「你突然喊什么!」 江倦的笑容被刺目的阳光模煳了,看不清,叶景只听见他说,「拿第一啊叶景。」 叶景从垫子上走下来,没理他。 第56页 江倦冲着他的背影很大声地说,「拿第一我有奖励!」 他这话说完,站他旁边的那群女生很意味深长地「哦」了起来。 尾音绕也绕不完,长长一声,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叶景莫名其妙,江倦的奖励无非就是吃的,这有什么好「哦~」的。 叶景对拿第一没兴趣,且不说拿不拿得到,就算拿到了,对他而言也没什么意义。 如果要扯上集体荣誉感的话……这就让叶景有些为难了,扪心自问他不是那么有集体荣誉感的人,但也不会全然不顾班级总分排名。 为了江倦的奖励倒是可以拼一把。 裁判又提高了杆子的高度,这次提到了一米六。 叶景助跑得时候全场都静了下来,起跳的时候也是一片寂静,连江倦都没有再喊。 叶景的脚后跟轻轻擦过杆子,他砸到垫子上后,杆子抖了一下,也掉了下来。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 叶景从垫子上走下来,周围的女生发出惋惜的声音。 张陌尔和余兮也来围观了,可惜道:「就差一点。」 江倦不以为然,「没用全力,这点高度他跳得过的。」 叶景重新站在了助跑点,蹦了两下放松腿部肌肉后开始助跑。 这一次他的眼神明显比之前每一次都要专注认真,起跳的时候他没再选择单腿先过的跨越式,而是直接用了背越式。 叶景脱了红色的班服外套,里面是白色的t恤,从杆子上一越而过的时候,像一只白翅黑尾的飞燕。 唰—— 就飞了过去。 叶景落在软垫上,场上静默三秒,杆子纹丝不动。 三秒后,四周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同班或不同班的人一块欢唿起来。 张陌尔和余兮抱着转了两圈,「啊啊啊啊!第一稳了!」 江倦笑了笑,自豪道:「看吧,我就知道,这高度,叶景轻轻松松拿下。」 叶景没仔细去听他们的欢唿,低着头再次回到助跑起点,裁判再次将杆子高度提高。 这次提到了一米六五。 叶景再次用背越式挑战成功。 场上掌声如雷,围观的人数越来越多,绕着跳高区围了一圈又一圈。 江倦站在人群的最前排,看着叶景像一只飞鸟从杆上越过,一次又一次。 高度来到了瞩目的一米七九,杆子的高度已经超过叶景本身的身高了。 叶景也已经有些累了,虽然裁判没有报过成绩,但他知道第一肯定稳了,杆子的高度还在继续提升,不过是因为他还能逃过去。 裁判是高二体育班的班主任,一脸兴奋地期待他刷新学校的跳高记录。 那个记录此时就在他面前。 跳过去,江桦的歷史就会留下他的名字。 ——2017届实验一班叶景同学,于第20届运动会以一米七九的成绩刷新我校跳高记录。 此后多久无人刷新这个记录,他的名字就能在校史上留多久。 他的名字会被记下。 叶景两个字会被记下。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叶景垂眸思考着。 裁判的哨声吹响,叶景还没思考出答案,他开始助跑。 高高架起的木桿在阳光下反着光,杆后人头攒攒,叶景看不清都有谁,也听不见他们的唿喊。 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更先做出反应。 飞吧。 用力飞起来。 朝更高处飞去。 朝更远处飞去。 飞起来吧,叶景。 叶景朝着那道杆奋力一跃。 仰面飞过的时候,一直视野模煳的他忽然清晰地看到了蓝天。 那么那么蓝,上面还有一朵落单的云,小小一片,被余晖烧得金灿灿的。 叶景觉得那有点像一个人的剪影,越看越真切。 没等看清,叶景重重地砸在了软垫上,发出嘭的一声。 他闻到了软垫的塑料味,背后有了实感后,其余的五感也瞬间恢復,炸耳的掌声和欢唿声铺面而来。 叶景睁着眼,想要看清那个剪影是谁,却发现云已经变了。 剪影消失了,那就是一朵瞧不出形状的云,谁也不像。 片刻后,叶景感觉到一双手将他从软垫上拉了起来,接着被拉入了一个热腾腾的怀抱。 第23章 二零一七年秋 江倦直接将叶景从软垫上抱了下来,要不是张陌尔余兮林彦他们几个立刻就围了上来抱住了他们,江倦大概还想要抱着叶景转一圈。 「啊啊啊啊刷新了校级记录啊!!!」张陌尔嗓门大,混乱中面对着江倦,一句喊得江倦耳朵喷血。 余兮兴奋地说:「刷新记录是不是可以直接加十分?」 王念拼命点头,「对对对,十分十分!」 裁判在一旁吹了好几声哨才吹动他们,江倦松开叶景,但手还是搭在叶景肩膀上。 裁判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第一是稳了,但是我感觉叶景同学应该还能再挑战更高的高度,你们先把他放开。」 围观的同学都安静下来,看着叶景。 叶景掀开江倦的手,扯起衣领抹了下脸上的汗,朝裁判挥了挥手,「不了老师,刚才那跳是运气好,再高就跳不过去了。」 裁判不满,「不试试怎么知道?」 第57页 「我怕摔残。」叶景无奈地说,「跳了半小时了,现在腿都开始打颤了,待会一头撞到杆子上失忆了怎么办。」 「那就是你赛前热身没做好!」裁判怒道,「我都看着呢,大家都在热身,就你搁那站着不动。」 叶景抿了下唇,「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毫无留恋地朝人群外走去。 「欸——」裁判冲上来想挽留他,走半路却被刚才站在叶景身边的那个男生拦住了。 江倦发现虽然叶景总是说他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但明明他自己也是个为达目的什么话都敢讲的人。 江倦笑了一下,转头对裁判说,「老师你先回去吧,一会的铅球比赛还等着你当裁判呢,他不想干的事别勉强他,跳了半小时肯定累惨了。」 裁判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江倦嬉皮笑脸地说完,转身就往叶景追去。 叶景是真的累了,不仅累,还渴,还饿。 还现在就想吃江倦烧的板栗鸡。 叶景一边想着一边慢吞吞地往看台走,身后周围都走着一些人,一边走一边看着他,但没人敢贸然靠近他跟他说话。 叶景没有理会他们,只管自己走自己的,将落的太阳将他的影子打在塑胶平地上,形单影只,直到江倦追上他,两人的影子融在了一块。 「张陌尔他们要留在那看张陌希扔铅球。」江倦说,「你不看?」 叶景看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而是问:「板栗鸡有外卖吗?现在就想吃。」 江倦愣了两秒,「我一会看看。」 「嗯。」叶景点了点头,「我饿了。」 江倦看着他的脸笑了一下,「那一会的接力还有力气跑吗?」 「休息一会应该有。」叶景说,「回教室坐会儿,这里太热了。」 「行。」江倦说,「我去给你拿瓶水。」 江倦跑着去了本班看台,从生活委员那给叶景拿了瓶矿泉水,两人绕开人群密集的操场往教学楼走去。 高一高二的教学楼几乎空了,整个年级的学生包括老师都在操场聚着,断断续续的广播声和枪声传来,热闹非凡。 好在高三的教学楼远听不见,否则即便知道高考临近,听着这样的声音,也很难静下心来在教室上课。 江倦和叶景抄了近道,先上了高二的教学楼,直接从四楼的走廊穿过去。 高二的教学楼布置跟高一的差不多,只是每个班级门口的公告栏要丰富些,贴了不少班级的合影和集体荣誉奖状。 江倦和叶景绕过高二的国防班和竞赛班,沿着两个实验班的走廊往前走。 路过理科实验班的时候,他们发现这个教室的两扇窗户都拉着窗帘,教室门也关了起来。 就像是有人在里面看电影。 江倦奇怪地往那看了一眼,有点好奇里面有没有人。 叶景倒是目不斜视,他是个不爱看热闹的例外。 两人从后门走到前门,正要走前门过,江倦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了巨大一声桌椅倒地的声音。 江倦脚步一顿,几乎是本能反应一般,转身就拧开了教室的门。 因为另一边窗户的窗帘没有拉,烧得发红的太阳像个咸鸭蛋黄似的挂在窗户外,只是一点光,就照亮了整个教室。 讲台上的多媒体没有开,刚才很明显没有在放电影。 整个教室只有两个学生在,一男一女,因为江倦突然开门,他们两个都一脸受到惊讶的表情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的旁边有一张倒塌的桌子,书撒了一地。 江倦愣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情此情,只要是个人都能明白他俩拉了窗帘在教室是要干什么了。 江倦真想剁了自己的手。 干什么非要手贱去开这个门! 他快速地说了声抱歉,都不敢看那两人的表情,后撤退了出去,用力将门重新关上。 走廊安静如鸡,江倦垂眸在教室门口站了一会才缓过来,一回头见叶景一脸不明发生什么地看着他。 江倦拉起他就跑,跑出去好一段了才发泄般大喊了一声:「干!!!」 叶景甩开他的手,皱眉,「突然跑什么?又犯病了?」 江倦扫了一遍他的表情,震惊:「你不会是没看出刚才教室里的两个人在干什么吧?」 叶景无语,「我没来得及看你就把门关上了好吗。」 「啊……」江倦捂脸仰天长啸,好一会才放下手,对叶景说:「里面就两个人,情侣。」 叶景不是不开窍的傻蛋,他这么一说明懂了,「哦。」 难怪拉着窗帘还关着门。 叶景真情实感地评价了一句:「挺大胆的。」 江倦看了他一眼,「这个年纪一男一女谈恋爱不是很正常吗?需要多大胆?」 「男女交往过密被抓了扣150分,回家反思一周。」叶景给江倦说了一遍校规。 江桦的校规足足有两厘米厚,每个新生入学有两百分德育分,违反校规会进行相应的扣分,扣完两百分就开除学籍。 江倦已经因为上课睡觉和晚修吃泡面被扣三十分了。 「这个确实有点麻烦。」江倦若有所思道,「回家反思一周都是小事,要是扣光分被开除了就不好办了。」 「哦?」叶景挑了一下眉,「就你这睡觉的频率,你还是将分省着给睡觉扣吧。」 第58页 他说完,转头见江倦正看着他笑,笑得意味深长,好一会才说:「我必不可能因为男女交往过密扣分。」 叶景眼里满是不信,江倦明明就长了一副长期招女友不招长期女友的样子。 看着就是个朝三暮四爱沾花惹草的。 江倦看出他心中所想,瞬间大受打击一般,搂住叶景的肩膀,「不是,你这什么表情,你认识我这么久,见过我交对象吗?」 叶景觉得他手臂热,想要甩开,但江倦搂得紧,非要叶景回答才放开他。 叶景没好气道:「谁知道你有没有交过女朋友,你那么多秘密,又不是全都告诉我。」 哈? 江倦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景,「你竟然翻旧帐。」 「不行吗?」叶景反问。 江倦:「你一直这么严于律他宽于律己的吗?」 叶景:「对,朕是天才。」 「……」 江倦欲言又止了好一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靠。」 他竟无言以为。 有那么一瞬,他都想直接说。 我喜欢男的。 你想知道的秘密就是我喜欢男的。 但话到嘴边他又吞了下去。 他还没摸准叶景对这事是怎样的看法,不敢贸然开口。 之前贸然开口后收到异样反应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忘怀的阴影。 在出柜这件事上,江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江倦哑口无言,只能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 叶景哼了一声,走回座位坐下,随手拿了一本本子扇风。 休息了片刻,余兮跑上来告诉他们接力赛开始检录了。江倦和叶景从位置上站起来,跟着她一块往楼下走。 余兮带着他们直接拐了就近的楼梯口,说:「走这边下吧,我刚才绕高二那边过来,见他们级长和教务主任在理实门口骂人,抓了一对情侣。」 江倦和叶景脚步一顿,对视了一眼。 有点意外,却是意料之中的意外。 工作日,老师没下班,在教室里谈恋爱,被抓的风险还是太大了。 他俩对视的动作被余兮收在眼底,余兮有些担心地说:「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查教室的监控抓情侣,不过查也是查高二的,高一应该不查,你们不用担心。」 江倦和叶景莫名其妙地想我们担心什么,没说话。 片刻后,余兮又说,「不过还是要注意点,教室毕竟是教室,太危险了,万一有同学东西丢了报到老师那要查监控,就完蛋了。」 江倦和叶景更加莫名其妙了,没懂余兮为什么要跟他俩说这些,但还是认可地点了点头,「确实。」 余兮见他俩听进去了,由衷欣慰,嘆了口气,轻声道:「走快些吧,希哥和体委已经在检录等你们了。」 「那我们直接跑过去吧。」叶景不喜欢被别人等,他朝余兮说:「姐你慢慢走,我们先过去。」 余兮点了点头,「好。」 江倦和叶景一块往操场跑,红色的班服外套拉链敞开,跑起来被灌满了风,如同一副展开的赤羽。 两个人就这样步调一致地朝远处跑去。 余兮看着他们越跑越远,变成两个模煳的红色形状,遂融入人群。 她早就知道江倦喜欢男生,但初听到张陌尔和徐离说江倦好像在和叶景谈恋爱的时候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以为像江倦这样的人是万里挑一的个例,别总觉得大家都支持同性恋,网络充斥着倖存者偏差,那些支持的声音看着挺多的,其实往现实中一撒就都没了。 大家都觉得江倦以后会很难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曾想他竟是第一个谈上恋爱的。江倦总是能给人制造惊喜。 余兮并不算理解同性恋的那一类人,但作为他们二人的朋友,她祝福他们,并愿意为他俩保驾护航。 她没谈过恋爱,但有过情窦初开的时候,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有多开心,也知道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能走到一起会有多难。 既然难的那部分已经站了那么多人了,她就更要站在支持的那一边,朋友不就这样用的吗。 第24章 二零一七年秋 江倦和叶景跑到检录处,张陌尔正举着他俩的号码牌朝他们招手,张陌希和体育已经挂好牌子在一旁热身了。 张陌尔将他们的号码牌递过去,让他俩自己别,没有向对张陌希和体委那样上手帮忙。 叶景很快地给自己别好了,抬头一看,见江倦别得七扭八歪的,强迫症迫使他拉住江倦的衣服,将号码牌取下来帮他重新别了一遍。 「把号码牌别成花然后笑死对手夺取胜利是吧。」叶景无语地说。 江倦垂眸看着叶景的脸笑道,「不会把对手笑死,顶多也就把你膈应死,我没遇到像你强迫症这么严重的。」 叶景狠狠捏了一下别针,「再说我就戳死你。」 「戳吧,戳死我就没人给你做板栗鸡。」江倦说,「等我死后,你就把我忘了,再去找个跟我一样脾气好的厨子,凑合过。」 他一边说着,叶景帮他别好了号码牌,抬手往他肚子上揍了一拳,因为顾及到一会儿还要跑步没下重手,白了他一眼,说:「什么凑合过?我肯定会找个厨艺好的跟人家好好过。」 江倦一愣,接着换上一副将哭不哭的表情,「景,你好绝情。」 第59页 叶景一巴掌罩住他的脸,「滚。」 一旁围观已久的体委小声地问张陌希,「希哥,他俩以前也喜欢在比赛前搞队友心态吗?」 张陌希本来看见江倦就烦,被问后更烦了,没好气道:「就他妈跑个一百米要什么心态,你第二棒要是出了岔子我就把你心态打爆。」 体委无辜地缩了一下脖子,「好,好的,我会努力的。」 接力的顺序是张陌希第一棒,体委第二棒,叶景第三棒,江倦第四棒。 去跑道预备时,江倦拍了拍叶景的肩膀,「尽力就行,哥哥给你保底。」 叶景没看他,「吹太满小心连最后一名都没捞到。」 江倦还想摸摸他的头,被叶景躲开了,叶景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别贫了,到你自己位置站着去。」 江倦最后语速飞快地说:「张陌希和体委前不久才刚跑完800,就算休息了肯定也累,所以落后了也没事,别太着急追自己摔了或者拉伤肌肉,能多快就多快,后面的交给我就行。」 叶景眨了眨眼,对江倦鲜少露出的这样显得靠谱的正经语气还有些不习惯。 「知道了。」叶景说。 江倦逆光站着,朝他笑了一下,「那加油。」 「嗯。」叶景点了点头。「加油。」 男子接力一直是运动会的压轴项目,也是最被万众期待的项目。 每个班会派出本班实力最强的四位田径选手参加,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有着别样的魅力,是青春记忆力不可缺少的一道风景。 实验一班四人组上场的时候,观众席的唿声尤其高。 入校就是篮球校队队长的张陌希;被校友榜评为「最难追校草」的叶景;一米九二身高无论走哪都冒出一个头来名字还是四个字的夏侯元恺;还有总在高校论坛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实中校草江倦。 让他们成为学校名人的不仅仅有这些或运动或颜值或身高的原因,更是因为他们都是实验一班的。 江倦就不用说了,还在实中时就是出了名的学神,碾压式霸榜第一,无视试卷难度,分数一直是惊破天人的临近满分。 叶景和张陌希他们就更熟悉了,还在江桦上初中时就活在他俩的统治下。 剩下一个夏侯元恺,成绩或许没前三位那么惊人,但人家也是稳坐实验一班没挪过位。 光是听到实验一班,就已经足够恐怖了。 四个闪闪发光的人物往跑道那一站,很残忍地将隔壁跑道的衬托成了npc。 叶景将要跑的那一段看台上站了最多的人,几乎要挤出无障碍范围了。 江倦有些气闷地宽慰自己,有本土优势就是不一样,叶景在江桦当了三年的校草,人气要高其他人一大截也是正常的。 反正他们也跟叶景说不上话,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想看就让他们看看好了。 比赛开始,那边张陌希已经开始跑了,江倦还悠闲地站着,回望叶景的方向。 叶景没看他,他转过身看着跑第二棒的夏侯元恺,看着夏侯元恺接到接力棒朝他跑来。 操场四周是拉拉队的撕声吶喊,圈内圈外的观众面目狰狞,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的心情却一潭死水般平静。 有点紧张,但不多,有点激动,也不多。 他并非感知不到外界的情绪,只是不善于去接受和模仿,更无法感同身受。 四乘一百接力赛程很快,只是几个唿吸的空档,夏侯元恺就已经跑到叶景面前了。 叶景转过身,做出预备跑的姿势,小踏步地往前跑。 夏侯元恺用力将木棒敲到他手上,叶景紧紧抓住,转头往前沖了出去。 江倦预估的不错,叶景开跑的时候,有两个班的选手都跑在了他前面。 叶景用力拔腿直追,耳侧的加油唿喊被风颳碎了,只剩下些零星的片段,渐渐地也消失了,几息下来,耳畔便只剩下凌冽的风声。 江倦站在跑道的前方,转身朝他伸出手。 叶景紧紧盯着他,江倦身后是夕阳的光晕,很刺眼,刺得他眼前都有些泛黑,眼球发热胀痛。 跑过一百米的几秒变得十分漫长,叶景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视野的变化。 ——渐渐地,原本跑在他前面的那两个同学不见了,视野被金白的光芒占据,只能看见站在最前方的江倦。 那是一个很清晰的轮廓,精緻到被风吹乱的头髮都根根分明,微曲的嵴椎和腿,以及朝他摊开掌心的手。 叶景的大脑在漫长的途中变得空白。 夕阳在他抵达终点的前一刻收起了最后一道余晖,世界进入蓝调时刻。 黄昏之时到来。 叶景终于看清了那轮廓里面的面容,江倦朝他喊:「叶景——」 叶景将接力棒重重地敲进他的掌心,松开。 江倦抓着接力棒的另一头,扭头似一支利箭般飞了出去。 就像江倦看着叶景跳高祈祷他飞得再高一点那样,叶景看着江倦的背影,也会祈祷他飞得再远一点。 无论如何,朝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吧。 江倦前面就只有一个人,他加速往前跑,很快就超了过去,领先成为第一。 拿下冠军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冲过终点线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得意料之中的得意表情,视线扫过扑上来恭喜他的班里同学,只想找叶景。 第60页 可看了半天都没找到,他才发现叶景不在这些人里。 「叶景?叶景!」江倦朝四周混乱的人群喊了两声。 张陌尔提醒他,「景哥还在三百米终点,没过来。」 「没动?」江倦奇怪地朝那边望去,挤开越来越多的人群,终于看见了叶景。 他直挺挺地站在跑道上,站在交接接力棒的位置,仰头看着远方火红的天。 江倦慢慢朝他走去,大声地喊:「叶景——」 叶景回过头,汗湿的头髮被风吹起,朝后掀去。 视线与江倦接上轨后,他忽地拔腿就跑,朝江倦沖了过来。 江倦先是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他。 叶景用力抱住江倦,在他耳边很大声地吼了一句,「爽——」 江倦笑了起来,也喊:「爽——」 两人就跟犯病了似的,站在跑道中间抱着不走,好一会了才勾肩搭背地离开。 运动会已经结束了,广播提醒大家到操场中间集队,老师要做谢幕讲话。 天已经完全黑了,操场开了大灯,体育老师站在小舞台上,讲了本次运动会大家取得的成绩,着重表扬了叶景打破跳高校记录。 原本就引人注目的叶景更加红极一时,老师刚说完,底下的同学就沸腾了起来,还有的一边吹口哨一边喊校草牛逼。 叶景没理会这些,老师表扬他的时候他正在跟江倦确认一会的晚饭外卖。 第一次参加40个班的大型运动会,没想到这么晚才结束,叶景早就飢肠辘辘了,感觉能啃掉一头牛。 「你点的板栗鸡板栗多吗?」叶景问。 「不确定。」江倦回答,「要不我给你买两包板栗仁加进去。」 叶景拒绝,「加进去的没炖过,不香。」 「那……」江倦挑了一下眉,「我有个办法。」 叶景看向他,「什么办法?」 江倦微微一笑,「我给你做。」 叶景:? 他皱了一下眉,生气道:「我待会就想吃,但我们得周五才能回家,你是不是没听我说话。」 「我知道你待会就想吃。」江倦说,「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待会就给你做。」 「哪来的锅?」叶景问。 江倦看着他,「回家就有锅了,怎么样,敢不敢跟我翻墙出去。」 「翻墙,回家?」叶景瞪大了眼睛,「待会?」 「对啊。」江倦点点头,「运动会结束当晚不上晚修,我们不仅可以在家吃晚饭,还能睡一觉明早上课的时候再来。」 叶景沉默了。 他没干过这种事,被学校抓到了肯定会让班主任通知家长,还要扣德育分。 他没干过这样的事,但…… 他并非不想干。 叶景承认板栗鸡对自己的诱惑很强,他现在很饿,很想吃东西,如果能吃到江倦做的话就最好了。 但为了吃个板栗鸡冒着大大的风险翻墙,他有些胆怯。 可一抬头看到江倦的表情,又觉得…… 跟江倦一块翻墙出校这事还挺刺激的。 简直比板栗鸡还要有吸引力。 江倦凑前问:「怎么样?要不要?要的话我现在给阿姨发信息让她去买菜了。」 叶景抿了抿唇,思考片刻后,咬牙点了头,「好。」 第25章 二零一七年秋 叶景不知道来江倦家蹭过多少顿饭了,但要在江倦家留宿,还是第一次。 严格来讲,在别人家留宿这件事,今晚都是人生头一回。 但刚吃完一顿满足的晚饭,叶景躺在软软的沙发上犯碳晕,丘比特在他脚边用尾巴轻轻地扫他,一切都那么美好舒适,要让叶景此时打车回学校后门从那个狗洞一样的地方钻进去回宿舍洗澡。 他还真不太愿意。 叶景还躺在沙发上微醺,江倦已经从自己房间洗完澡出来了,看着沙发上躺倒的叶景,道:「衣服给你放浴室架子上了,我的睡衣。」 叶景转了个身,仰头看着他,手指拨了一下丘比特的耳朵,没说话。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光的落地灯,亮的只有电视墙的一角,叶景躺着的沙发离那有一段的距离,面容就没那么清晰了。 江倦朝他走去,再一次的想起了那句话。 ——灯下看美人。 他停在离叶景还有几十厘米的地方,低下头来跟他对视。 这是一个很适合接吻的氛围,如果此时躺在这里的是他的男朋友,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去,同他很自然地接一个吻。 但此时不是。 江倦弯下腰,停在一个暧昧又疏离的高度,抬手拍了下丘比特的脑袋,笑道:「丘比特,带叶景哥哥去洗澡。」 丘比特的智商忽高忽下,刚才叶景让它去咬江倦的裤子它听不懂,这会儿江倦让它带他去洗澡反而听懂了。 它的脑子果然是语音识别的。 丘比特咬住叶景的衣服下摆,想要将他从沙发上扯下来。 叶景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任由丘比特带着他走进江倦的房间。 这个房间他来过好几次,但都没有长待,只是站在门口等江倦收拾他的作业或别的东西,拿上就走。 他们总是在江倦这儿吃饭,又到叶景那写作业。 江倦的房间跟他本人的宿舍一样,东西杂乱,所有柜门都敞开的,有些东西还满得溢出来了,好在不多,也算看得过去,否则在叶景眼里就跟垃圾场差不多了。 第61页 丘比特将叶景带到浴室门口才松开他,转身绕着他的腿跑了两圈,顶着他的小腿将他往里面推。 「好了好了。」叶景快步走进去,在关门之前对丘比特说,「我到了,你回去吧。」 丘比特在门口蹲了下来,仰头一脸乖巧地看着他。 叶景勾了勾嘴角,关上了门。 江倦的浴室比他的要小一点,但设备齐全,这个爱臭美的傢伙甚至还有一排护肤品和髮胶。 今天在操场跑了一天,跳高的时候又多次躺在那个不知道被多少人踩过的垫子上,叶景不敢想自己身上有多脏。 他打开花洒,给自己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地洗了个透彻,洗到丘比特在外面狂吠,江倦赶来,拍着浴室的门也喊他的名字。 叶景莫名其妙,关了浴头问:「怎么了?」 江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没闷死在里面吧?洗了一个小时了!」 叶景惊讶,自己竟然洗了这么久,他重新开了花洒,打算再最后沖一下,扬声道:「马上。」 「好——欸!!」江倦话锋急转,大喊了一声,「丘比特!no——」 叶景听着他的声音一瞬间变得清晰,刚才一直阻隔在他声音前的阻碍消失了,叶景转过头,见原来是浴室的门突然开了。 丘比特从门口跳进来,踩进了水里,江倦追在他身后,想要抓住它。 一人一狗就这样破门而入,还带进来一阵冷风。 叶景举着花洒头,震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下意识地举起花洒对着门口的方向,「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丘比特被花洒的水喷了一脸,应激地跳了起来,转身想要跑,却刚好被江倦截住,于是它又转身往叶景的方向冲过去。 叶景直接疯了,举着花洒往丘比特身上喷。 「等一下等一下!」江倦一边喊一边也跟着冲过来,「先把花洒关一下!」 叶景哪里听得进去,他依旧举着花洒,丘比特穿过他的腿,湿漉漉的毛尾巴扫过他的屁股,叶景当场就想把花洒头砸到它的狗头上。 「丘比特给老子滚出去!」江倦喊着,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丘比特的脑门上。 丘比特叫了一声,终于找到空隙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毛冲出了浴室。 丘比特一走,浴室就静得有些可怕了。 只有花洒敬业地还在工作,伴着沙沙水声,叶景紧紧握住花洒头,忍着将它用力砸到江倦脑袋上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滚。」 江倦不敢看他,滑铲着滚出去了。 浴室本就是湿的,丘比特虽然进来闹了一通,但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混乱,东西都在原位,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叶景的心情是一落千丈,现在胸口到天灵盖都是火,稍微放一点,就能烧掉丘比特一身毛。 他快速地重新沖了一遍,吹干头髮穿上衣服,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床上,深吸了两口气,拉上被子躺床上闷头就睡。 江倦和丘比特都在房间外面,一人一狗出去后就没了声响,不知道江倦是在教育它还是在帮它吹毛。 但叶景已经不想去管了。 他仰面躺在床上,越想越气,越气越精神。 这一人一狗到底什么毛病! 全他妈不正常! 叶景都气热了,十一月尾的天他热得想开空调。 房间外,江倦教训完丘比特后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门缝想看看叶景在干什么的时候,恰好看见叶景生气地跺了一下床垫,勐地将被子掀开了。 江倦吓得以为叶景终于忍不了了要起来揍他俩,忙打开了门先一步认错,「打了丘比特就不能打我了哦。」 叶景:「……」 江倦试探地看了他一眼,「也别打太重,它还是个孩子……」 「……」叶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磨了磨牙,真想用拖鞋抽他俩。 他瞪着江倦,「是不是你叫它开门的。」 「怎么会!」江倦提高了声音,「我想阻止它来着,我怎么会做这种事!谁知道你没反锁……」 叶景捏了捏山根,「确实,我下次应该把你俩赶出去,将房间和厕所两道门都反锁上。」 「我已经教训过丘比特了。」江倦小心翼翼地说,「它就是在门口等了太久了,以为你遇到了危险,才突然扑门的。」 叶景不是没想到这一层,可想到归想到,气归气,理解不影响他生气,一想到这一人一狗在他洗澡的冲进浴室闹了一通,就越想越气。 简直气够呛。 「丘比特呢?」叶景问。 「在外面面壁思过呢。」江倦说,「它真的知错了。」 叶景闭了闭眼,嘆了口气。 算了,何必跟一只狗一般见识呢。 他看向江倦,疲惫道:「行了,别跪着了,起来换衣服睡觉,你身上那套湿了赶紧脱了。。」 「好咧。」江倦拍拍膝盖站起来,从衣柜里重新拉出一套睡衣。 叶景拉上被子躺下,累了一天,放松下来后很快就有了睡意,朦胧之际他只记得叮嘱江倦调一个早一些的闹钟防止第二天迟到,就连江倦的回答都没听见就睡过去了。 江倦今天不怎么累,他的三级跳他就跳了两回,此外就跑了一个一百米,运动量都还不如负责给大家送水的余兮。 他以为今晚自己一定睡不着,不累是一个原因,叶景睡在他旁边又是一个原因。 第62页 但他躺下后很快就有了睡意。 叶景睡在床的另一半,闭着眼,唿吸绵长。他看着叶景的脸,听着他的唿吸声,眼皮渐渐就变得沉重了。 窗外夜色正浓,丘比特都在自己的狗窝里睡得安稳,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夜了。 一夜无梦,叶景睁开眼睛的时候大脑一片清明,许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连起床气都没来及发作。 闹钟还没响,他嗅了嗅鼻尖被子的味道,发现这不是自己的被子,随后花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昨晚来了江倦家。 这是江倦的床,江倦的被子。 而江倦本人,此时正在他的背后。 叶景听见他的唿吸,判断出他还没醒,便想要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不吵醒江倦自己先起床。 他动了一下手臂,发现动不了,被子缠住了他的臂弯,手肘的位置被紧紧卡住动不了。 叶景扭了一下肩膀试图被子放松点,动作很小心,但还是立刻就遭到了身后之人的不满。 他听见江倦不爽地啧了一声。 江倦睡梦中感觉有东西在怀里拱来拱去,他下意识以为是丘比特,将怀里的被子搂得更紧,手臂隔着被子紧紧压住了叶景的手臂,不满地嘟囔:「动什么。」 而叶景听见他的声音这才发现缠着他的不只有被子,还有江倦的手。 江倦长手长脚,像树懒一样隔着被子抱住了他,令他动弹不得。 叶景艰难地转过头,皱眉,同样不爽,「江倦,松手。」 江倦没松,叶景暴脾气一秒就上来了,鲤鱼打挺似的扭了两下肩膀,还用脚去蹬江倦的腿。 「江倦!」叶景生气地喊他,想将人喊醒。 江倦动了一下,眼睛睁开一条缝,模煳的视线从叶景脸上扫过,又很快地闭上了。 这是没醒。 叶景无语死了,改用头去撞他的下巴。 匡匡撞了两下,这回终于把江倦闹醒了,江倦松开了他,叶景如释重负,没两下就抖掉了裹住他的被子,转了个身起床,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踏到地上,肩膀却立刻又被旁边的人长臂一拦,重心不稳地倒了回去。 叶景张口就骂:「你他妈又干什——」 话没说完,他感觉到江倦用手摁住他的后脑勺,另一个人的气息洒在他的眼睫处,接着脸就被亲了一下。 那是一个很自然的动作。 如同在一起生活多年的恋人一般,起床了,在脑子还没清醒眼睛还没睁开的时候,身体就已经下意识地给睡在身边的爱人一个早安吻。 自然到叶景被亲后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什么动作,他只是嫌弃地推开了江倦,再嫌弃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爬起来进了浴室。 等他刷完牙洗完脸对着镜子整理头髮的时候,他才慢慢品出味来。 卧槽? 第26章 二零一七年秋 叶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渐渐瞪大了双眼,脑子轰然一声巨响。 刚刚是什么情况? 江倦那是什么动作? 他抬起手再次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靠近眼尾的地方,苹果肌上。 指尖刚刚触碰上去,又如被灼伤似的收了回来。 太离谱了,他得缓缓。 江倦在干嘛?睡梦中把他认成某一任前任了? 叶景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天爷,江倦才16岁,就跟女朋友睡过的话也太……太超前了。 如果不是认错人的话,就无法解释刚才江倦的行为了。 叶景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材,肩宽体长,要肌肉有肌肉,摸一下硬邦邦,怎么也不可能像个女生。 江倦难不成真是疯子? 他正想着,浴室的门突然响了一下,江倦一边说着你好了没一边推门进来,头髮乱糟糟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叶景瞧了他两眼,思考两秒后就直接问了:「你刚才亲我脸干嘛?」 他这话问的突然,没任何前摇,语气也是平平的,就好像在问江倦咱们中午吃什么这样普通的问题。 江倦听了他的话愣了有好一会,久到叶景不确定地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醒了没?」 江倦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看着叶景眨了眨眼,「我?亲你?」 叶景皱起眉,狐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把我认作哪个前任了吧?」 「怎么可能!我哪来的前任!」江倦叫起来,「我以为是丘比特!」 「哈???」叶景觉得自己不是大吃一惊,而是大吃了一口惊,还好已经刷完牙了,否则泡沫已经全咽下去了,他瞪着江倦,气道:「你他妈才是狗!我脸上有这么多毛吗!你嘴唇是铁做的没有触感是吧!」 「我都没醒哪来的触觉!」江倦大叫,把自己的脸仰起来往叶景跟前凑,「你要觉得亏了那让你亲回来呗!」 叶景直接赏了他一巴掌,「滚!」 江倦捂住脸,「呜。」 叶景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每天就得挨两巴掌才老实。」 他说完就侧身从浴室出去了,临走交代了一声:「速度快点,要是害我迟到我就揍死你。」 江倦看着他出去的背影,捂着脸悄悄松了口气。 江倦不紧不慢地开始洗漱,从房间出去时叶景已经换好了衣服,丘比特的狗粮都添好了,江倦见到他时叶景正蹲在地上看丘比特吃饭。 第63页 江倦走过去,看着他的发旋,「好了,楼下买早餐?」 「嗯。」叶景站起来,拍了拍丘比特的脑袋,「丘比特再见。」 江倦酸熘熘道:「昨天明明是丘比特惹祸,你怎么不对它发火只凶我,还跟它说再见。」 叶景转过头,无语又费解地看着他,「没事找事是吧,我哪里凶你了?」 「你昨晚闷头就睡也不跟我说话。」江倦说。 叶景皱眉:「睡觉了我跟你说什么话?梦话吗?」 「刚才还扇了我一巴掌。」江倦说。 叶景沉默了两秒说:「想要两巴掌的话我现在可以补上。」 江倦:「那就不用了。」 出门的时候丘比特想跟着叶景走,被江倦拦在了门口还一个劲地往外挤,江倦关门的时候差点夹到它的爪子。 叶景站在门侧看的比较清楚,即将夹上的时候反应迅速地把自己的手塞进门缝里扶了一下,江倦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差点想上手抱住门把手。 叶景用脚将丘比特的爪子推进屋里,快速关上了门。丘比特在里面嗷了两嗓子,没人应他,渐渐便没了声响,应该是回自己狗窝趴着了。 江倦想抓起叶景的手看看,但叶景只是轻轻甩了一下说:「没事。」 「吓我一跳。」江倦说,「我家门至少有上百斤,这要是夹一下手指直接全断了。」 叶景没太在意,「那还好没夹到丘比特。」 江倦急道:「夹到你就好?抵门用脚多好,你拦电梯的时候不会也用手吧?」 叶景没理他,回头看了眼那扇门,毫无前兆地转移话题道:「丘比特平时都一只狗在家吗?」 「昂。」江倦点了点头,「阿姨一般十点多送完孙子上学就会来带它出门遛弯。」 「那应该挺无聊的吧。」叶景漫不经心地说,「平时也没别人陪它玩。」 江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后才答:「是啊,挺无聊的。」 这个点的小区还没热闹起来,需要这个点起的初中高中生都是住校的,那些上幼儿园上小学的都还没起床,就连要上班的都没起,路上只有一些早起晨练的大爷大妈。 两人在早餐店买了一大袋的早餐,给魔仙堡每个人都买了一份。叶景过意不去,给张陌希也带了一份。 上车的时候,江倦拍了张照发到群里。 【j:今天的早餐,一会来希望之门接一下。】 魔仙们回消息速度快得可怕,让叶景觉得自己初中安分守己没有带手机到学校的日子像个笑话。 江桦不能带手机的校规其实就是个摆设吧,实中考进来的这几个压根不把校规放在眼里。 【徐离:爸爸妈妈……】 【张陌尔:我要当你们的孩子。】 【王念:我嘞个亲哥。】 【余兮:辛苦了!】 【林彦:你俩出校了不告诉我们!】 【张陌尔:人家过二人世界干嘛带你去当电灯泡?】 江倦看着信息直乐,叶景一上车就怕晕车不看手机,见江倦笑得手都在抖,问:「笑什么?」 江倦说:「他们在群里喊我们爸爸妈妈。」 叶景立刻说:「我儿子女儿要是这么癫我就自杀。」 江倦又笑起来,笑得浑身都在抖,豆浆都差点洒了,叶景完全没懂有什么好笑的。 他俩打车到希望之门的时候,叶景看见魔仙堡众魔仙已经在门的另一边站成一排迎接了,那阵仗,给叶景一种地上铺个红毯就可以放婚礼进行曲的错觉。 所谓的希望之门,就是一个人为破坏的狗洞,因为可以从这里偷偷熘出校,大家都称之为希望之门。 叶景觉得神奇,这么有名的一个地方,竟然还没被学校政教处扫洞队扫出来。 江倦把早餐先递了进去,接着让叶景先钻,他垫后。 叶景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刚直起腰还没来得及拍拍裤腿上的泥,手臂忽然被旁边的人一拽。 不知道谁压着声音喊了声快跑,叶景就被拽了跑了起来。 「欸?江——」叶景回头看了眼希望之门。 「红枣哥!!」徐离压着声音喊,「先跑!!」 叶景瞳孔一缩,红枣哥来了的话那确实要跑了,对不住江倦了。 六人带着早餐绕过小舞台从另一端跑了,并在红枣哥发现他们之前混进了晨练的体育生队伍里。 只有江倦费劲钻进来后,一抬头看见红枣哥慈祥中透着狡诈的脸。 江倦强颜欢笑:「……嗨。」 叶景他们先回了教室,坐了好一会也没见江倦回来,心下明了——被红枣哥抓去办公室了。 剩下的人一边分早餐一边说,「唉,没办法了,倦哥一个人被抓好过我们全都被抓,万一红枣哥见钻洞的人这么多一下气急攻心把我们的分扣完了,我们就都完了。」 叶景想想也是,放下心来。 张陌希不知道他俩昨晚出去了,看到早餐时惊了一下,「哪来的?」 「出去买的。」叶景说。 张陌希打量了他一眼,「你和江倦昨晚出去了?」 叶景没想到他能猜到这么多,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这么明显的吗? 他震惊地看着张陌希:「你怎么知道?」 张陌希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叶景的震惊落到他眼里演变成了一种心虚,张陌希心情沉重地说:「你校服外套里面的那件t恤是他的吧?」 第64页 叶景更加震惊,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t恤,张陌希又说,「操,校服裤也是江倦的?」 叶景看着自己身上的校服裤,已经开始严重怀疑江倦和张陌希的关系。 所有人的校服裤长的一模一样,看一眼就知道这条是江倦的,丘比特都不一定能做到。 叶景扯了扯裤子,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这你也知道?!」 张陌希的表情活像是亲生女儿跟街上开鬼火的黄毛夜不归宿回来还穿着黄毛的衣服,他嘴角抽了抽,「你没发现那个逼王每件衣服都绣了他的名字吗?」 叶景还真没发现!! 张陌尔提示他,「衣领,裤子侧缝线。」 叶景赶紧低头看,只看见一串横线和点。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摩斯密码。 t恤的衣领缝纫线下有很长一串,校服裤的侧缝线上也有。刺绣用的线跟面料同色,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 但叶景觉得自己对这个并没有那么震惊,他震惊的是张陌希竟然知道江倦衣服上的小细节。 他跟江倦同宿舍还穿了他的衣服都没发现!! 他看向张陌希,「你怎么知道的?」 张陌希不知道自己该冷静接受现实还是发疯,他无助地说:「因为张陌尔也会这样干,他们那几个实中的中二弱智每件衣服上都有这个标,这个主意是张陌尔想的,给他们做刺绣的缝纫机就摆在我家呢。」 叶景:「……」 叶景莫名松了口气,这么小众的事情,其他人应该不知道。 不过知道了也没事,男生之间互穿一下衣服怎么了,又不是互穿内裤。 叶景若无其事地回自己的座位开始吃早餐,江倦在早读铃打响时才回来,一脸平静,只是路过张陌尔他们的时候在他们脑袋上一人敲了一下。 叶景见状赶紧先一步护住自己的脑袋,江倦走到他面前,见无处可敲,便曲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不轻不重的。 「一群没良心的。」江倦说,他拉开椅子坐下来,「我早餐呢?」 叶景从自己抽屉把江倦早餐拿出来,江倦奇怪地问:「干嘛放抽屉。」 「怕凉了啊。」叶景说,「谁知道你要多久才能回来。」 江倦气一下就消了,「还是你好。」 叶景抿了抿唇,看在自己今天抛下江倦跑了的份上没再怼他,问:「红枣哥怎么说?」 「扣了20分。」江倦说。 叶景挑眉,「就扣了20分?」 「什么叫就扣了20分!」江倦怒道,「人生有几个20分!!」 叶景答:「我有10个,你有8.5个,因为你已经被扣了30分。」 江倦生气:「现在只有7.5个了!」 叶景安慰道:「那也不错了,只扣了20分,没让你上升旗台念检讨那么丢脸。」 「还不如念检讨呢。」江倦说,「我就喜欢出风头。」 这回轮到叶景没话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喜欢在升旗台出风头的。 早读下课,叶景拎着水壶外出打水,可怜江倦被扣了20分还把他的水壶也带上了。 张陌尔和徐离目送他离开教室,到江倦的座位慰问,开口就问:「倦哥,红枣哥有让你写检讨不?看在吃了你的早饭的份上,字数我们可以分担。」 「那可真是可惜了。」江倦说,「不用写检讨。」 张陌尔和徐离一听,脸上竟然有些失望。 江倦震惊,「认识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你们还有写检讨的爱好?」 「唉……」徐离长长地嘆了口气,「帮不了你让我们感觉自己很没用。」 她一这样嘆气江倦心里就腾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 上次徐离这样嘆气是想给余兮做媒教唆余兮去给喜欢的男生表白,结果余兮惨遭拒绝; 上上次这样嘆气是给王念做媒,对方是江桦初中部的一个男生,同样的,王念惨遭拒绝; 上上上次这样嘆气是撮合了班里的体委和语文课代表,那一回成了,体委和语文课代表甜蜜了好一段时间,不过分手的时候闹得很难看,两人发誓老死不相往来。 还有上上上上次,给张陌尔介绍了一个网恋男友,聊了半个月才发现对方是个男同,加张陌尔的是小号,大号天天在空间里晒自己和男朋友的甜蜜日常喊老公。 总之没有一次是happyending结尾的。 江倦心中警铃大作,他看着徐离,害怕地问:「你想干什么?」 徐离微微一笑,「倦哥,有个事想求你。」 江倦立刻就要拒绝,张陌尔在他出声前抢先道:「在说那件事之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倦越来越害怕,「什么?」 「就是……」张陌尔犹犹豫豫的,好一会才想好措辞,「想问……你和景哥……是在交往?」 第27章 二零一七年秋 江倦怔住。 他这个反应落到张陌尔眼里就成了默认,她拍了一下徐离的手臂,「你看我就说吧,他俩早谈了,你那事儿没戏,走吧。」 「啊……」徐离可惜地嘆了口气,「倦哥,祝你们幸福。」 说完,她俩转身就要走。 江倦一头雾水,怎么就开始祝他们幸福了?他连忙喊住她们:「等等等,你俩刚才说什么?」 张陌尔和徐离回过身,江倦拍了拍脑门,有些费解地问:「为什么你俩会觉得我和叶景在……在交往啊……」 第65页 张陌尔和徐离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看着他,张陌尔掰着指头数,「你天天夸叶景好看,你俩每天好得跟离开对方十米就会死一样,而且昨晚还一起在外面过夜,叶景还穿着你的衣服来学校。」 张陌尔总结:「你俩没谈说出去谁会信?」 江倦扶额,「等等等,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哪有天天夸他??我俩,我俩真没谈,叶景不喜欢男的。」 「哈??」 张陌尔和徐离双双大吃一惊扑到他桌上,异口同声地问:「他是直的???」 江倦迟疑片刻,保守地说:「其实我也不确定,他没说过。」 张陌尔和徐离一听神情复杂起来,「那他知道你……」 「不知道。」江倦摇头,「我没告诉他。」 张陌尔和徐离面色一凝,「这……」 江倦说:「我会找机会说的。」 张陌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那……」 江倦摆摆手,「所以你俩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如果我和叶景在交往的话就没戏?」 张陌尔和徐离知道他性取向,如果是女生来要联繫方式的话直接就帮他拒绝了,难不成这次是男生? 徐离说:「我们想在艺术节晚会上舞台剧,我们班和你们班合办,剧目是《梁山伯和祝英台》,想让你演梁山伯。」 江倦莫名其妙,「这事有什么的,演梁山伯怎么了?」 张陌尔说,「演祝英台的是徐离她们班的一个女生,我们找了好久才定下来的一个专业的传媒特长生。」 徐离不好意思道:「我担心景哥介意。」 毕竟在别人面前劝人家男朋友去跟别人演情侣挺掉功德的,他们又不是专业演员也拿不到演酬。 谁知江倦和叶景压根就没在谈恋爱。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天助我也。 江倦初中有演舞台剧的经验,且外形好,是男主的最佳人选。 徐离迫切地想要江倦答应,劝道:「既然没有别的后顾之忧,要不就演演?」 江倦沉思了片刻,问:「没别的备选了吗?」 张陌尔摊手,「暂时没有,要是你不答应的话,我可能会强迫我哥,但我哥有点太高了,能跟他搭的女主更难找,很大机率是选到最后要我亲自上场。」 江倦有些为难,他不介意演舞台剧,但演男主,还有个女主,还是个不认识的女生,他也会觉得尴尬。 不是特别情愿。 张陌尔说:「你可以先考虑一下,今晚给我们答覆就行。」 江倦一边思考一边敲了敲桌子,忽然灵光一闪,叫住转身离开的张陌尔,「我有个办法。」 张陌尔走回来,「什么?」 江倦说:「如果你们能说服叶景演祝英台,我就演梁山伯。」 张陌尔:「……」 徐离:「?」 徐离怀疑自己没听清,「你说让谁演祝英台?」 江倦重复了一遍:「叶景。」 张陌尔忍不住吐槽:「倦哥,你算盘都崩我脸上了。」 徐离:「诡计多端。」 江倦坦然承认:「那咋了?」 「那咋了?咋大了!」张陌尔觉得他简直白日做梦,「你还不如让我去强迫我哥来给你演祝英台。」 徐离也说:「对啊,我爸来给你演祝英台都比较现实。」 张陌尔:「我爷来都比较现实。」 徐离伸手在江倦面前晃了晃,「倦哥醒了吗?不会是真的在做梦吧?」 江倦挥开她的手,「叶景怎么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你怎么保证你们找的女演员不会突兀?叶景身高合适,又有一张完美得做男做女都精彩的脸,我跟他认识,排练搭戏也不会尴尬,各方面来说,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江倦这话张陌尔和徐离都没法反驳。 从各方面讲,叶景男装完美,女装也绝对挑不出瑕疵。 可问题根本不是叶景合不合适,问题是叶景乐不乐意! 这才是关键吧! 张陌尔扶着徐离的肩膀转身,「我们还是去威胁我哥吧,我有一些他的把柄,我们……」 「欸——」江倦叫住她们,「算了,指望你们没用,我自己跟叶景说。」 张陌尔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刻道:「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期待你的好消息,比心。」 叶景提着两个装好水的水壶回来时,江倦坐在座位上一脸迷之微笑看着他。 叶景停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说:「脸抽筋了就扇自己两巴掌。」 江倦起身替他拉椅子,「请坐。」 叶景不敢坐,警惕地看着他,「被下药了?」 江倦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随后自己坐回椅子上,用商量带点讨好的语气对叶景说:「如果你答应陪我去办一件事,我就给你做开水白菜和佛跳墙。」 叶景眼睛一亮。 到底是什么事,值得江倦下这样的功夫? 竟然拿出了这两道工序这么复杂的菜做为交换的条件。 叶景安了个心眼,问:「什么事?」 江倦答得模稜两可:「学校里的,不怎么难。」 叶景思量片刻。 再难办的事也不过是学校里的事,不会难办到哪里去。 肯定没有开水白菜和佛跳墙的制作工序难。 于是他点头,生怕江倦反悔,「好,我答应了,什么事?」 第66页 「真的?」江倦说,「再给你一次机会,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哦。」 「我答应了。」叶景不耐烦道,「到底什么事?」 江倦看着他静默了片刻,才说:「艺术周晚会,我们班的节目是舞台剧,我演梁山伯,你演祝英台。」 叶景:「。」 江倦笑着说:「就这事。」 叶景立刻翻脸:「我反悔了。」 江倦提高了声音:「刚说好了答应了就不能反悔的!」 叶景三分不屑三分凉薄四分无情地看着他,「你能拿我怎样?」 「我?」江倦在脑子里搜索了好一会,忽然神色一凛,扬起下巴道:「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做饭了!」 叶景:「?」 !!! 这还真不行。 七情六慾就剩个食慾了,再失去一个厨子,叶景就真的可以去辟谷修仙了,简直是修无情道圣体。 江倦说完,抬眸地跟叶景对视,两人都不说话,都在等对方先败下阵来。 这一回江倦还拿捏住了叶景的死穴,只过了几息,叶景就咬了咬唇,「我没那么多时间排练。」 江倦知道他这是松口了,说:「不会耗费很多时间的。」 叶景还是没放准话,「还有谁参加?」 「不清楚。」江倦说,「不过一个舞台剧需要很多人,听张陌尔的意思是两个班合办,人数上肯定不会少。」 人多说明排练难度高,一群人叽叽喳喳杂乱不堪,叶景光是想想就头疼。 麻烦。 巨大的麻烦。 叶景皱起眉,眼神中带着很厚的烦躁,问:「参加有什么意义吗?」 江倦却在他眼里看到了更多的迷茫,他也问:「做什么都要有意义吗?」 叶景看着他,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将江倦的眼球打得透亮。 叶景沉默许久也没能回答他的问题,或许是因为他们这个年纪还无法探讨如此高深的话题,就像他看了那么多的叔本华和柏拉图,也无法思考出生命的意义。有关活着的意义,就连亚里士多德也无法回答出他心动的答案。 叶景太着急了,他不仅没有耐心去等一个红绿灯,也没有耐心去感受生命,他急于看到最终的答案,假装看不见途中层层叠叠的大山。 无法僭越的大山名为年龄,年少的人看不见年老,年老的人也回不到年少。 叶景忽然希望江倦能为他指点迷津,于是他说:「对,我想要意义,你给我一个意义。」 江倦嘆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我不能给你一个意义。」 叶景有些失望,也有点失落。 「叶景问参加有什么意义。」江倦将问题抛给了魔仙堡其他五人。 「意义?」张陌尔皱眉,「表演不就是意义吗?」 徐离欲言又止,没说出话来,她拍了一下林彦,「大师,您有什么见解。」 林彦支支吾吾半天,费解道:「这怎么回答,意义这东西……倦哥都答不出来我怎么答?我连《老子》都没读过。」 江倦说:「叶景这样问就说明有希望可以说服他,谁去说?我的招都用完了。」 目光落到了余兮身上,余兮嘆了口气,「我去跟叶景说吧。」 她这话一出,其余五人都松了口气。 在他们这群人中,除了江倦,叶景就跟余兮最亲近。 余兮跟叶喻长得并不相像,声音不像,性格也不像,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叶喻喜动,喜欢带着叶景一起练跆拳道,自诩女侠;余兮喜静,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要比其他人要小一度。 可叶景第一次见余兮时就觉得,她往那一站,就像叶喻。 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内情,只是在日復一日的相处中发现,叶景同江倦斗嘴,余兮一开口,两人就会停下来。余兮说话,叶景总能安静地听下去。 余兮办事的效率很高, 第二节课一下课,就来找叶景,江倦自觉退位给她让出椅子。 余兮开口很直接,她对叶景说:「我看了尔尔她们的剧本,改编过的梁山伯和祝英台,挺有趣的,不想参加一下吗?」 叶景抿了抿唇,没有正面回答:「嗯……」 余兮看着他又说:「如果你问参加之后有什么奖励的话,我想江倦应该跟你说了,如果你问参加有什么意义的话,我们现在谁都没办法回答你,只有到了12月29日晚,我们才能回答你。」 叶景没明白,「为什么?」 余兮给他解释:「因为我们的舞台剧会在那晚演出,演出结束后,意义就产生了。」 着名的哲学家思想家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认为,生命的意义不是一种固定不变、外在于我们的东西,而是一种随着我们的成长、经歷和环境变化而不断变化的主观体验。这种体验源于我们内心的感受和对世界的理解,是我们赋予生命以意义的独特方式。 第28章 二零一七年秋 叶景第二天就拿到了改编版《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剧本,封面还是虎皮纸的,看着怪高级。 改编后的名字是《至高至远处》,光看名字已经与原版《梁山伯与祝英台》没多大关系了,叶景严重怀疑这样取名是为了瞒过老师,毕竟在江桦宣传恋爱自由是犯法的。 剧本出,班底组,排练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初次彩排前,张陌尔将人带到了学校的日冕广场开会,几十个人浩浩荡荡地将石台阶坐满了。 第67页 张陌尔将大家分为演员组和后勤组后叶景才发现,演员组除了他和江倦,竟没有一个他认识的。 张陌尔、徐离、余兮和王念都在后勤。张陌尔负责服道化妆造,徐离和林彦是总导演,余兮是制片,王念是配音配乐负责人。 没错,他们这个草台班子不仅分工细緻明确,还有配音配乐。 其他群演都是另一个班的特长生和学过舞蹈的同学,这显得叶景和江倦这两个主演是个靠资本和脸蛋上位的花瓶,让叶景对本次表演的效果有了很大的怀疑。 专门负责教两个主角舞蹈动作的是原先要演祝英台的那个女主,她一听是叶景顶替了她的位置就立马没意见了,还主动请缨表示可以当舞蹈指导。 主演的戏份较多,为了不浪费时间,他俩都是与其他演员分开彩排,群演那边还有两个替身,他俩这里也有相同数量的替身陪演。 这下叶景终于知道为什么徐离会说这是大制作了,人员耗费都可以拍一部小成本网剧了。 第一次开会花了不少时间,不仅要安排每一次排练的时间,徐离还要求了每一次排练结束后需要达到的效果,一切都规划好了之后,才让大家打开剧本围读。 顾及学校的安排,本次舞台剧的总时长不能超过五分钟,这对剧本的要求非常高,要想在五分钟内讲明白一个故事很难,讲好一个故事更难。 经典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话剧一共有八场戏,最后一场是化蝶。而他们的剧本《至高至远处》只有五场。 梁祝求学,十八相送,楼台相会,山伯之死,双双化蝶。 叶景翻了翻剧本,他手里的和江倦手里的是一样的,一共才五页,一页一场,每一场两人的台词都不多,这跟他们认知里的舞台剧或是话剧都不一样。 江倦将这五页纸翻来翻去,不满地嘀咕道:「怎么既没有贤妹妹的台词,又没有娘子的台词啊?」 叶景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江倦翻开剧本的第三页,指着最后一行字说:「说是要我们抱在一起痛哭。」 叶景瞥了一眼,那确实写着「梁山伯与祝英台抱在一起痛哭」。 江倦张开手,「来,我们来抱一下。」 叶景扭着肩膀躲开,「拒绝。」 江倦还是张着手,「剧本说让我们抱在一起痛哭,你连抱一起都不肯跟我抱,这还演什么!」 他越说语气越重,好似突然心情不好生气了,说完就把剧本往地上重重一甩。 周围三三俩俩围一块看剧本的同学都朝他俩看了过来,面面相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没出声。 原本吵闹的环境一下静了下来,显得有些突兀。 江倦平日里脾气还算可以,别说吼人,就是脸都没拉过几次,像现在这样一副吃了炮仗的模样叶景只在第一次遇见他姐的时候见过,江倦揍他姐男朋友的时候。 叶景心慌起来。 「你……」他没有哄人的经验,只能尴尬地捏了捏自己手里的剧本,弯腰将江倦仍在地上的剧本捡了起来,无措地看着江倦。 然后慢慢靠近他,如他所愿,张开双手抱住了他。 因为缺乏哄人的经验并且过于尴尬,叶景还下意识地像拍狗一样拍了拍江倦的背,一声「乖」差点就说出口了。 周围停下来的同学目瞪口呆。 天爷,这是什么情况? 江倦被抱住了,但好一会都没动静,叶景都有些热得冒汗了,耐心也直线下降,直逼危险数值。 就在他快要彻底没耐心的时候,江倦终于动了。 他将额头磕在叶景的肩膀上蹭了两下,随后仰起头,笑得龇牙,贱兮兮道:「我演技不错吧?」 叶景看了他有好几秒没动作,就跟石化了一样。 接着便跟被雷噼了似的暴起,将手里的两份剧本叠一块捲成筒,抬手就往江倦头上勐敲。 每一下都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抽在江倦头上的时候梆梆响。 要不是在外面拖鞋不美观,叶景真想用鞋抽他。 他一边抽一边咬牙切齿:「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江倦被抽得嗷嗷叫,抬手护住自己的头,但没跑,就在石阶上坐着躲,一边躲一边认错,「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叶景恨不得跳起来抽他。 抽完头抽手,抽完手抽背,总觉得江倦身上每一处都写着两个字:欠抽。 周围没人敢上去拦,负责教他俩舞蹈动作的原祝英台演员见状,悄悄地问徐离:「导演,咱们主演这样真的没事吗?」 「没事。」徐离漫不经心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不用咱操心。」 孔黎明嘴角抽了抽,「真……真的吗?」 张陌尔扶着她的肩膀宽慰道:「放心吧,倦哥就是纯爱犯贱,一天不挨两巴掌都皮痒,打不死的。」 徐离朝其他人挥挥手,「没事没事,大家继续,不用理他们。」 张陌尔补充道:「以后这种情况还会遇到很多次,大家别因为他们分心。」 叶景打累了才停下来,江倦手背都被抽红了。 他满不在乎地吹了吹,吐槽道:「你的手劲跟我姐有得一拼了。」 叶景把他的剧本扔回给他,气得话都说囫囵了,「滚,别贴我坐!」 江倦拿起剧本给他扇风,「消消气消消气。」 第68页 叶景一巴掌把他的剧本拍到地上,「滚!」 江倦去捡回来,继续拿起来给他扇风。 他此时已经有点心虚了,看叶景的样子,是真以为他生气了才来安慰他,而且叶景刚才不只是不知所措和尴尬,更多的竟然是害怕。 抱他的时候手都在抖。 什么样的人会害怕别人生气。 长时间等不到偏爱,或是从来没得到偏爱。没有人撑腰,不相信有人会无条件地站在自己这边,没有面对任何意外的底气,所以害怕别人生气,害怕被指责。 叶景回想起刚才江倦的表情,越想越气,他当时是真的害怕,害怕未知,害怕江倦,结果江倦是在耍他! 简直要气炸了。 气得叶景把剧本往江倦身上一扔,「我不演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江倦愣了一秒,他看见叶景气得眼眶都红了。 脑海里有一道声音说: 完蛋。 孔黎明也看见了,她抖了抖,问徐离,「导演,这也没事吗?」 徐离瞳孔一缩,「这……」 这特么不会是玩脱了吧? 张陌尔快气死了,急忙喊了一声,「江倦!」 江倦追了上去,跟在叶景身后,都没敢追上去拉住他,只是紧随着,一边走一边较劲儿脑汁想措辞。 叶景走得飞快,让江倦觉得他是不是要回宿舍收拾行李然后立马申请换宿舍。 电视剧里女生跟自己男朋友吵架后离家出走都有这么一段镜头。 这个点的校道没什么人,大家都在饭堂抢饭和在宿舍抢浴室,叶景凭着一口气往前走,快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脚步才慢下来,抬手抹了一下脸。 江倦当场都想跪下来。 他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叶景的手,「对不起。」 叶景甩开他,把脸别去一边,还是往前走。 江倦上前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对不起,我以后不开这种玩笑了。」 被抓住了手腕挣不脱,叶景只能停下来,他闭上眼睛缓了两秒,转过头来看着江倦没说话。 江倦愧疚地低着头,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对不起。」 「一点也不好玩。」叶景说,「真的一点也不好玩。」 「嗯。」江倦小幅度地点头,「我知道。」 「也不好笑。」叶景说。 「我知道。」江倦通通认下,「对不起。」 「不是不能开玩笑。」叶景稍微冷静下来说,「就是这种玩笑,我会当真,我刚才……」 他说一半又不想说了,偏过头去不看江倦。 江倦明白他的意思,「以后不会了。」 叶景嘆了口气,转了个身打算往回走,江倦拉住他,「今天是剧本围读,不排练,我们在宿舍看也行。」 叶景皱了皱眉,「哦。」 两人回到宿舍,看着空无一人的宿舍忽然有些面面相窥。 光顾着生气,忘了这个时间其实是他们去饭堂吃晚饭的时间。 叶景打开衣柜扯了件衣服出来,「算了,先洗澡。」 江倦搓了搓衣角,「哦,那你先。」 叶景侧身从他旁边经过,进了浴室。 洗澡没花多少时间,但洗完澡叶景就不太乐意去饭堂了,嫌会出汗会热,好在江倦洗完的时候黎叙白回来了,还未仆先知地给他们带了两份饭,还是外面的外卖。 他把饭放到叶景桌上,解释道:「林彦让我给你们的。」 叶景挑了一下眉,「谢谢。」 黎叙白若无其事地问:「你俩今天怎么下午就回来洗澡了,不都是晚修下课才洗的吗?」 「热。」叶景回答。 「哦。」黎叙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在阳台晾衣服的江倦,悄声说:「林彦说你俩吵架了,让我顺便看看和好没。」 「额……」叶景尴尬地眨了眨眼。 江倦这时从阳台进来,见叶景桌上有打包的饭,问:「哪来的饭?」 黎叙白又解释了一遍:「林彦给你俩的。」 「哦,那应该是剧组点的外卖。」江倦把自己的椅子搬了过来,在叶景旁边坐下,「先吃呗,在等我吗?」 「饭刚到。」叶景嫌弃了他一眼,「谁等你。」 江倦拉了拉椅子,拆开外卖盒,「开吃开吃。」 黎叙白站他俩后面看了一会儿,给林彦发信息。 【离离原上草:没吵架啊,好得快亲上了。】 【林彦:那没事了。】 第29章 二零一七年秋 主演感情和睦,改编版梁祝的排练顺利进行了下去。 排练的地点时常变化,运气好时能用上空教室,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只能到教学楼下的架空层或是小广场,运气更不好的时候就只能去操场了。 场地的选择看似挺多样的,实则只有空教室和架空层能用,天气是一个原因,人为又是另一个原因。 小广场和操场实在是太空旷了,人多眼杂,叶景和江倦一出现,其他年级其他班的人就会假装不经意地路过,有些甚至直接停在那,陆陆续续站成一排进行围观,给排练造成了很大干扰。 被围了两天后,徐离大手一挥,派了他们班的体育委员每天放学专门蹲点去抢空教室和架空层,为后续的排练做了场地上保障。 他们这个草台班子舞台剧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办了下去。 第69页 转眼到了12月,天气转凉。 广东的天气变化快,昨天还能穿着短袖在外面蹦跶,今天不套上羽绒服都出不了门。 黎叙白刚打开阳台的门,一只脚还没踏出去,就被风吹回来了。 他啪地一声关上门,哆哆嗦嗦地骂道:「操,外面是世界末日了吗,速冻啊。」 叶景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坐了起来,看向窗外。 阳台上晾的衣服已经全部消失了,楼底下的树仿佛被抽了筋骨,风吹哪边折哪边,毫无招架之力。 江倦昨晚睡觉的时候没穿上衣,一掀开被子就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又将被子裹了回去。 全宿舍只有纪森若无其事地起了床,依旧只穿一件薄薄的校服外套,开门去阳台洗漱的时候眼睛都没眯一下,让叶景严重怀疑他的镜片除了防弹是不是还能防风。 窗外的广播已经唱到第二首歌了,再不起床可能会早读迟到,江倦艰难地松开被子,哆哆嗦嗦地爬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棉服套上,去阳台洗漱。 没一会他就龇牙咧嘴地回来了,「卧槽卧槽,吹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叶景还是裹着被子在床上没动,江倦过去敲了敲床边的栏杆,「要我帮你拿衣服吗?」 叶景垂眸看向他,点了点头。 江倦俯身打开叶景的衣柜,左右翻了翻,皱眉:「你一件厚的都没带?」 叶景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应该有吧,有长袖。」 「你这长袖还没校服外套厚。」江倦扯出来一件长袖的袖子,「有跟没似的。」 叶景无所谓道:「套两件不就好了。」 江倦帮他把长袖拿出来,递给他,又走到自己衣柜里,翻出一件毛衣,扔到叶景床上,「毛衣。」 叶景拿起来,毛衣的触感很软,领口中长,还有缝了一圈短毛,他习惯性地低头嗅了嗅衣服的味道,江倦见了,大喊,「洗过的!」 「我知道!」叶景套上毛衣,「有点霉味。」 「压箱底的衣服都这样!」江倦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棉服外套,「那要不换一下?这件霉味没那么重。」 叶景扫了他一眼,拒绝了,「不了,你那件一穿感觉下一秒要去东北了。」 江倦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嘟囔道:「有这么夸张吗。」 突如其来的降温打了所有同学一个措手不及,去教室的路上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飘着淡淡的防潮珠味,衣服裤子都皱皱的,就差把「刚从箱底翻出来」几个大字写背上了。 教室关着窗,进来的同学跟复制人一样一坐下来就开始搓手,搓完把手压屁股下面取暖,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伸出两根手指翻一下书。书桌和笔都是冰的,这会儿如果还要写字那真是酷刑。 江倦和叶景从门缝闪进去的时候,过来上早读的英语老师正在和一个同学争辩开窗的问题,那同学觉得开窗冷,不愿意开,英语老师则认为这么大个教室不开窗不开门闷得慌,不通风反而更容易生病。 叶景一进教室就觉得闷了,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在教室吃了水煮蛋,混着其他难以言喻的味道,臭出了层次感。 这会儿还没开始早读,窗关了也没半个小时里面的空气就污浊成这样,这要是关上一天,还不得闷晕过去。 窗户就在叶景的座位旁边,江倦走过去,英语老师还在和那个同学吵,江倦唰地一下将玻璃拉开一条缝,两人都吃了一大口冷风,瞬间闭嘴了。 要关窗的那个同学见是江倦开的窗,有点儿不敢跟他说话,转身回自己位置坐着了,英语老师吹了风,也觉得冷,一时没找到坚持开窗的理由。 但江倦本就没打算关,他一边吐槽教室里臭死了一边调整了窗户打开的大小,将窗帘拉过来挡在出风口用桌脚卡住,风涌进来又被窗帘抓住,鼓囊鼓囊地只能往侧边跑,这样一来就全往叶景的座位吹了。 江倦直接在叶景的椅子上坐下,一边调整窗帘展开的大小一边说:「我坐这,棉服抗风。」 叶景看了他一会,没说什么,在江倦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江倦又说:「冷的话你就说,我把窗关了,现在先吹一会儿。」 「行。」叶景点了点头,江倦把窗帘卡得很死,只漏了一点风出来,通风但不冷。 江倦转头看他,叶景缩着脖子,半个下巴都藏在了领口的那一圈毛下,只露出嘴巴以上。 毛衣和毛领都是深灰色的,衬得人脸色不好,有些发青。江倦不懂美术,没觉得是衣服颜色的问题,只觉得叶景是冻得脸色发青,上完早读就把窗关了。 叶景听见关窗的声音,看了眼江倦,「你冷了?」 「昂。」江倦点头,「嘴唇都麻了。」 叶景没再说什么,只是没了这唯一的通风口,教室里的空气越来越混浊,到晚修的时候叶景都被闷得有些微醺了,脑子就跟发酵似的煳成一团,听别人说话都有些费劲。 任凭是这样的状态,放学后他还是跟江倦一块在架空层排练了一小时。 教学楼的架空层实际是个南北通透的通风口,夏日站那是乘凉,冬天站那就是脑子有病。 一边念台词一边吹了一小时,叶景一抬头都觉得王母在月亮那朝他招手,要成仙了。 他回到宿舍一进门就想倒头睡觉,但考虑到自己没洗脸没刷牙,还是强行去阳台顶着风洗漱了一番。 第70页 往床上倒的时候,脸还没挨到枕头就觉得脑子已经睡着了。 江倦上午时就觉得叶景今天不对劲,他觉得就是冻的,所以晚上睡觉前,他见叶景倒头就睡,还悄悄地去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常温,没发烧,江倦不确定地又探了两次,还是没探出什么,便往叶景薄薄的秋被上盖上自己的外套就睡下了。 叶景半夜被渴醒的时候觉得自己喉咙在烧。 就像有人撬开他的嘴往里面放了一块烧红的炭,又干又烫,咽口水都觉得疼。 他艰难地睁开眼,想要下床找水喝,手抬起来了,头却怎么也动不了,仿佛脑子和四肢第一天认识,谁也控制不了谁。 叶景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发烧了,熟悉的头重脚轻感,后脑勺像是绑了一块千斤顶,沉甸甸地将他往下拉,四肢酥酥麻麻的还很烫,盖被子热,不盖被子又冷。 叶景皱了皱眉,抬手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两下,张嘴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清醒了一些,才撑着床沿的栏杆坐起来。 他掀开被子,黑漆漆一片中摸到床上又一件外套,脑子一团浆煳中他还能辨别出这是江倦的那件东北大棉服,顾不上那么多,他直接套上了,摸着栏杆往床下爬。 学校的上床下桌有三级阶梯,叶景手脚虚浮地踩到第二级,正要去踩第三级时,抓着栏杆的手忽然抽了一下,松开了。 叶景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就已经在地上了。 椅子被撞倒时发出巨响,全宿舍都醒了过来。 江倦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低头一看,就见叶景和两张椅子躺在宿舍中间的地板上。 黎叙白大吃一惊:「卧槽?怎么了?」 纪森摸出眼镜,还是看不清。 黎叙白还在找手机开手电筒,江倦就已经跟个蜘蛛侠似的直接从床上跳了下去,光脚走到叶景旁边将他拉了起来。 都没来得及用手,江倦直接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烫的吓人。 黎叙白找到手机,刚把手电筒打开,光往地上一打就看见江倦和叶景头抵着头,吓得他以为两人在亲嘴,立马就把手电筒关了。 「开手电啊!」江倦喊了一声,黎叙白只好又把手电筒打开。 江倦捧起叶景的脸打量,皱眉啧了一声,「天爷,没烧傻吧?」 叶景此时大脑反应已经很慢了,他看着江倦很慢地眨了眨眼,没说话。 江倦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穿上拖鞋,棉服套在了叶景身上,他便扯了件黎叙白的。 「去医院去医院。」江倦动作麻利地把叶景扶到椅子上坐下,蹲下来要给他穿鞋,一边吩咐黎叙白,「用宿舍座机给班主任打电话。」 「哦,好。」黎叙白飞快地从床上爬下来要去打座机。 江倦抓来叶景的鞋子,着急忙慌地要给他套脚上,叶景忽然咳了几声,抓住江倦的肩膀,声音嘶哑道:「不去。」 江倦动作一顿,「什么?」 叶景又对黎叙白说,「不要打电话。」 黎叙白还没从手机里翻出班主任的电话号码,闻言看向江倦,握着座机的话筒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听谁的。 江倦皱眉,「我们宿舍没药,体温计都没有。」 叶景指了一下自己的衣柜,「那里有退烧药,帮我拿一下。」 江倦有些为难。他一边想尊重叶景的意愿,一边又觉得烧到他这种程度应该去医院吊针,虽然他自己发烧生病的时候也是草草吃点药就完事了。 见他俩犹豫,黎叙白放下话筒打开叶景的衣柜,从最里面拿出来一个小盒子,晃了晃,「是这个吧?」 叶景点了点头,黎叙白就将那盒子递给了江倦。 江倦嘆了口气,接过,打开翻了翻,找出了一板退烧胶囊。 他把药放桌上,拿了叶景的杯子去外面打热水。 黎叙白和纪森见没自己什么事就回床上睡了。江倦打水回来时,椅子上已经没了叶景的身影,他一抬头,见叶景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坐床边上等他。 江倦吓了一跳,赶紧把水和药抬上去,压着声音问:「晕吗?」 「晕。」叶景接过水,先喝了大半杯,最后一口才将胶囊放进嘴里。 江倦看着他的动作,「晕就躺下啊,别一头栽下来了。」 叶景把空了的杯子递给江倦,接着就想躺下。 江倦喊住了他,「等一下,你别睡那头,睡这头,靠我这边睡。」 江倦指了指自己的床,「头朝我这边。」 叶景静默了一会,没说什么,按江倦的指示躺下了。 他的身体很困,大脑却很清醒,躺下后眼睛睁不开,却也睡不着。 四肢越来越烫,又不敢掀开被子吹风,脑袋疼得像是要裂开,眉心像是有把铁锤在砸,一下一下,无尽地折磨人。 叶景听到江倦爬上了床,掀开了两人之间的蚊帐,一阵窸窸窣窣过后,他听到了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接着额头就被贴上了一片冰凉的事物。 叶景知道那不是退烧贴,大概是一片消毒湿巾,因为有酒精的成分,所以很冰很凉。 冰得他太阳穴都开始疼,但是很爽。 湿巾很快变得温热,叶景逐渐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紧接着,变得温热的湿巾被拿走了,一块新的又冰又凉的被放了上来。 第二片湿巾也很快变得温热,接着便是第三块,第四块。 第71页 叶景的意识一直清醒着,他知道是谁在做这些,他听江倦在小声地打哈欠,知道他一直没睡。 熟睡的夜只有一瞬间,两眼一闭一睁就天亮了,难熬的夜却总是漫长,湿巾换了一片又一片,抬头一看窗外,天还是黑的。 又撕开一包湿巾后,江倦用手贴了贴叶景的脸。 掌心下的皮肤还是烫的,只是没有之前那样烫得吓人,江倦知道是退烧药开始起效,放下心来,继续将湿巾贴在叶景的额头上。 叶景的意识越来越清醒,终于有力气抬起眼皮的时候,他瞥见窗外的天已经晕染出淡淡的粉红。 天要亮了。 他想抬手摘下额头上的湿巾,手刚从被子里拿出来,就被握住了。 江倦抓着他的手捏了捏,小声嘀咕:「怎么还是这么烫?那退烧药不会是假的吧。」 叶景费劲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江倦的头髮乱糟糟的,因为大半夜没睡,表情有点憔悴,许是刚打了个哈欠揉过眼睛,睫毛还是湿的。 晨曦微弱,不足以照亮他的脸,所以叶景只能看见他睫毛下水盈盈的眼。 叶景差点要以为他刚哭过一场。 沉默了一整个黑夜,心里压着的很多事如日出一般,在此时无法控制地往外冒。 叶景看着江倦轻声问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江倦愣了一下,摸了摸叶景的脸,「你烧傻了吗?」 叶景还是看着他,似清醒又似在梦呓:「明明就才认识几个月,为什么这么照顾我。」 天彻底亮了,过冬的鸟儿从北方飞来,从第一缕晨光起就开始吵闹。 鸟鸣纷乱,心跳噪杂,叶景终于看清了江倦的脸,听见他的回答。 江倦笑了笑,说:「中国有个成语叫一眼万年,需要认识多久?」 第30章 二零一七年冬 黎叙白去给江倦和叶景请了一天假,用的理由是江倦生病了,要叶景照顾他。 班主任对江倦的为所欲为一向纵容,便批准了。两人在宿舍睡了一上午,中午黎叙白带了饭回来,吃完又接着睡,一直到晚修才去教室。 为了让谎言更真,江倦憋了一晚上没找人说话,一直趴在座位上,时不时还要假意咳嗽两声,演得比叶景这个真生病的还要真。 这就导致了这俩同桌一个脸色苍白像是失血过度要晕了,一个得了肺痨命不久矣。 徐离看了直揪心,担忧道:「倦哥,你病了就让黎叙白照顾你,别传染给叶景了,他看起来比你还弱不禁风,我们的散装剧组可经不起两位主演生病。」 叶景心里咯噔一下,江倦立马敲桌怒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叶景这一病就病了大半个月,原本话就不多,没了精神气后更是整日整日不说话,除了非必要的活动也不外出,一下课就趴在座位上裹着衣服睡觉。 天气越来越冷,排练越来越艰难,叶景嘴上不说,眉头是越皱越紧,一听到架空层三个字就烦得想发脾气,硬生生憋着。 江桦每年的年尾都很热闹,平安夜有英语晚会,晚会后是月考,月考结束又是元旦晚会暨艺术周闭幕,费脑费精力的事一个接一个,叫人都要忘了跨年后的期末考试才是重中之重。 英语晚会需要表演英语相关节目,因为准备梁祝舞台剧已经耗费了太多的时间,这个晚会他们班就派了张陌希上去唱一首英文歌草草了事。 晚会那天叶景又开始发低烧,江倦没让他琴去操场吹冷风,两人先回了宿舍,张陌希唱的时候他俩就站在阳台那看。 学校的音响质量很好,声音从小舞台那远远传来,依旧很清晰。 叶景对张陌希唱歌并不陌生,往年还在上初中的时候,遇上这样的晚会,也是张陌希独挑大樑,上去唱那么两首,若当时班里有女生胆子大主动提出跟他组合表演,张陌希也不会拒绝。 「还行吧。」江倦评价道,「比我们以前一遇上什么活动就是全班大合唱来的强。」 「规定要合唱吗?」叶景问。 「不啊。」江倦说,「主要是我们班里的人都爱凑热闹,每逢活动人人都想表现,就只能合唱了。」 叶景汗颜「挺少见的。」 「其实合唱也没什么。」江倦吐槽道,「关键是每一次都唱同一首歌,一点新意都没有。」 叶景问:「团结就是力量?强军战歌?」 「不不不,我们班还是紧跟潮流的。」江倦说,「我们唱了三年《我们的明天》,都快给我唱成肌肉记忆了。」 叶景思考了好一会才想起这是哪首歌,说:「那你们唱功挺好的,这首歌我们班也试过,唱不上调,老师让改成《中国功夫》了。」 「哈?」江倦大吃一惊,忍不住笑了起来,「中国功夫?是我想的那个中国功夫吗?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 叶景点了点头。 江倦笑得肩膀都在抖,实在难以想像叶景面无表情唱这首歌的模样,「那你现在还会唱吗?」 叶景一听就知道他在憋什么坏招,立即驳回了:「滚,别想我唱给你听。」 江倦说:「你唱两句,我也唱给你听。」 远处的张陌希已经唱完了,叶景撂下一句「拒绝」,转身回了房间。 江倦追上去,「先别睡,你喝药了没?」 「喝了。」叶景头也不回地说。 第72页 江倦不放心,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定不烫才放开,但还是叮嘱道:「靠我那头睡。」 叶景没反驳,他的枕头这几天都放在靠江倦那头,蚊帐掀开,江倦一伸手就能碰到他的脸,经常半夜睡着睡着起来看一下,简直像个老妈子。 到了元旦晚会这天,天气预报是这样说的:夜间到30日白天阴天有小雨;气温:7-10c。阵风6级,雨雾天气,请外出车辆注意交通安全。 操场的舞台已经搭好了,准备了节目的同学也已经做好妆造在后台准备上场,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本次的晚会,从早读开始就无比虔诚地祈祷不要下雨。 叶景裹着长到脚踝的羽绒服站在路边等江倦取外卖的时候,看见两个主持人站在不远处对台本,男主持人穿着西装,看起来并不保暖,但至少是长袖长裤,旁边的女主持却只穿了条抹胸长裙,手臂和肩膀全都落露在外,叶景看见她手臂都冻紫了,忍不住替她打了个寒颤。 冷啊。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生抱着件军大衣跑过来,将它披到了女主持的身上,叶景这才松了口气。 江倦提着打包小包从拐角跑过来,身上穿着跟叶景一样的羽绒服,只是他的拉链拉开到胸口,露出了里面打底的保暖衣。 江倦走过来第一时间拉了拉叶景的帽子,牵着他进屋,「都怪红枣哥端了希望之门,不然也不用跑到校门口拿外卖了。」 「保安没说吗?」叶景问。 「没。」江倦进了屋后觉得热,又把拉链拉低了一些,「我说那个外卖员是我小叔,保安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看了两眼确定桌子不会倒才放手。 晚会的后台说好听点是后台,其实就是舞台下面的架空层兼体育器材室,桌子椅子都是临时搬来的,要不是江倦和张陌尔脸大,抢到了室内,他们就得坐在架空层里一边吹冷风一边吃外卖了。 如果化妆也要在外面,负责服道化的张陌尔肯定会超雄大爆发,给所有看不顺眼的人一巴掌。 江倦将外卖摆出来,「先吃饭,吃完饭吃药,校医室只有退烧沖剂。」 说完他心疼地摸了摸叶景的额头,「又开始烫了,要不我再去问问老师,能不能把我们的节目排到第一个,演完就走。」 「不用麻烦。」叶景慢吞吞地拆了筷子包装,「现在没什么感觉,喝完沖剂会困,还不如不喝。」 「啧。」江倦皱眉看了他好一会才坐下来吃饭。 叶景说的是实话,他都反反覆覆低烧好几天了,身体都已经有些适应这样的温度,甚至比没有低烧的那几天还要有精神,简直像迴光返照。 晚会正式开始是在7点,张陌尔六点才带人过来开始帮他们做造型,妆容倒是不需要怎么画,唯一麻烦的是给每个演员戴假髮,戴不难,难的是戴牢,毕竟他们在台上都是有动作的,特别是跳舞的那一批,每个动作的幅度都很大。 要是在台上跳着跳着把假髮甩到了坐在第一排的校长脸上,那场面他们都不敢想。 江倦和叶景的假髮是张陌尔亲手做的,全手钩,江倦的喷了髮胶定型,硬得像水泥煳的,倒过来都不会散。叶景的则是一顶全散发,因为他后期要换造型。 帮江倦把假髮固定后,张陌尔开始给叶景盘头髮,江倦坐在一旁围观。 江倦还是第一次见叶景这副打扮的样子。 黑长浓密的直发,披散在肩上,长过了他的腰,几乎要垂到地上,额角两边的要短一些,风一吹,就掀了起来。 身上穿着和他一样的棉麻白色古装,不知道张陌尔是自己做的还是从哪借的,竟然出奇的合身,腰带一束,倒真有点了玉树临风翩翩公子的模样。 因叶景演的是祝英台,一个女扮男装的角色,虽然此时是男装的扮相,张陌尔还是给他上了点妆,弱化了男性特徵的眉眼,多加了一些柔和和妩媚。 江倦看着如此温柔面相的叶景都有些不习惯。 天爷,真的像男狐狸了。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叶景冷不丁地问,「还不抓紧时间看看台词。」 江倦被当场抓包,心虚地轻咳了两声,指尖捏起叶景的一缕长发搓了搓掩饰尴尬,转移话题道:「以前的人一个个头髮这么长,每天得花多少时间在头髮上啊。」 「能花多少时间?不就扎个丸子头吗?」张陌尔无语道,「而且他们睡觉也扎着头髮,指不定多久才解下来一次呢,哪用每天都扎。」 「真的不放吗?」江倦说,「你不会被电视剧骗了吧,万一人家是放下头髮睡觉的呢?」 「你管他放不放呢!」张陌尔超雄爆发,「我干活的时候别跟我说话!」 江倦:「我在跟叶景说。」 「也别跟我说。」叶景看都不看他,「我在复习台词。」 江倦自讨无趣,闭上了嘴巴。 冬日天黑得早,主持人上台做开场白的时候,天幕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学校花大价钱买的探照灯光束直通云霄,气派非常。 他们的舞台剧原本是第九个节目,但由于第三个小品节目的一个道具坏了,道具组打算现场重新做一个需要时间,于是徐离出面去跟他们换了表演的顺序。 第二个节目开始的时候,一群人穿好了戏服往幕布后面一站,不用上台的林彦都紧张了起来。 第73页 「冷吗?」江倦捏了捏叶景的手。 「你冷?」叶景回握住他,「在抖。」 「我这是激动。」江倦说,「血液都往大脑去了,现在手脚缺血,才冷得发抖。」 「那你别突然脑充血死台上了。」叶景说。 江倦握着他的手按自己心口上,毫无预兆地就开演了,他深情地望着叶景,问:「如果我死了,你会像英台那样为我殉情吗?」 叶景皱眉看了他一眼,虽然嫌弃但没把手抽出来,很慢地眨了眨眼,语气敷衍道:「也行。」 第31章 二零一七年冬 幕布外是正在进行中的第二个节目,一个街舞热场表演,dj音乐放得震天响,叶景声音又小,江倦听得不是很真切。 就听见个「行」的尾音。 他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叶景。 江倦不是专业的演员,他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出戏入戏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如果分清戏中戏外。 叶景束着长发,面容柔和,身着长袍,显然是与平时不一样的模样。 江倦问:「你是祝英台还是叶景?」 叶景皱了皱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也发烧了?」 这话只有叶景说得出来,江倦一把抱住他,感动道:「殉情就不用了,还是好好活着吧,每年来我坟前骂我两句,有个人惦记着我,也算是我活过的证明了。」 「都什么跟什么啊。」叶景脑子被外面的dj吵得嗡嗡响,不是很能接收江倦的声音,他推开江倦,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别弄乱了。」 「没弄乱。」江倦替他扶了扶头上的玉簪,「好看着呢,你偶像包袱这么重啊。」 「不是我偶像包袱重。」叶景示意他回头,「是我们的服装老师看样子要发飙了。」 江倦回过头,见张陌尔双眼冒火地看着自己。 张陌尔咬牙切齿压着声音说:「演员们在后台注意言行举止啊,那些个亲亲抱抱弄乱衣服弄掉口红的,就等死吧。」 江倦立马放下了手,背过去,端着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老师骂得是。」 叶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很给面子地没笑出来。 外面的街舞很快结束了,张陌尔趁着主持人报幕又给他们重新检查了一遍妆发,最后叮嘱:「一会表演开始后除了服装组和道具组其余任何人不能在后台,英台要抢时间换女装,所有人别挡着路了,服装组和道具组时刻准备着,争分夺秒时注意脚下别摔了。」 周围一圈人压着声音回:「知道了。」 「好。」徐离紧张地擦了擦手汗,「大家加油,排练一个多月就看今晚的了。」 江倦偏过头看了眼叶景,叶景垂眸看着自己的鞋,面色平平,不像是即将要上台表演,反而更像吃饱饭要出门遛弯。 他好像做什么都是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只有吃饭的时候会有点别的表情,难不成上辈子是个饿死鬼。 「下面有请高一三班与高一五班的同学为我们带来歌舞表演——《至高至远处》,掌声有请!」女主持人气宇轩扬地说完报幕,踩着高跟鞋沖回幕后,一旁的助理立刻为她披上长羽绒服保暖。 舞台的灯光黑了下来,林彦指挥着道具组上去布景,江倦和叶景跟着一块上。 「我去这么黑。」江倦小声地说,「台下也好黑,一点都看不见。」 叶景惊恐地看了他一眼,江倦按住领口的麦克风,「没事,还没开,要等灯打了才开。」 叶景松了一口气,没跟江倦说话。 道具组布好景,假山假草假花,还有一大串假蝴蝶。 江倦和叶景站在这些假景之中,摆好姿势。 道具组全部撤离了后,音响传来了第一声琴音。 叮咚——叮咚—— 表演正式开始。 假山假草假花朝两边移动,那些假蝴蝶由绳控制着,也朝两边飞去,一束束光打下来,照亮了站在最中间的两个人。 雾气散去,两张俊美的面孔呈现在观众面前。 场下观看的同学很给面子,当即给了一段热烈的掌声。 琴音还在继续,歌声夹杂其中。 「英台褪女装,扮成读书郎。冲出幽闭门,迎来好春光。梁山伯与祝英台,前世缘分配拢来。白衣飘飘风骨神,玉树临风正青春。」 跳舞的同学从舞台两边轻飘飘地奔上来,白色衣裙如白蝶的翅膀,随和歌声舞过两段后,又轻飘飘地飞走了。 歌声停,梁山伯抬起了头,放飞手中最后一只蝴蝶,朝祝英台行了一个书生礼。 梁山伯道:「在下樑山伯,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祝英台回:「不敢不敢,原来是梁相公,请受祝英台一拜。」 梁山伯道:「原来是祝公子,见公子此番打扮,是要求学?」 祝英台回:「正是,敢问梁相公要往何处去?」 梁山伯道:「往万松书院去。」 祝英台惊道:「巧了!」 两人携手长袖一挥,台上灯光骤灭,道具组飞奔而来换下一个景。 琴音再起,歌声唱道:「梁祝结拜为兄弟,对天盟誓蝶为证,然英台欺天蒙人有苦衷,未向山伯表真身——」 灯光再开,两人已身处书院树林。 漫天枫叶撒下,浇了两人一身。 梁山伯替祝英台摘下头上枫叶,忽道:「你我同窗三年整,今日忽见耳环痕,只有女子戴耳环,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第74页 祝英台往后退了一步,面色镇定道:「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祝庄年年有庙会,村人要我扮观音。」 梁山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祝英台又道:「梁兄桌上有圣贤,为何看我耳环痕?」 她举起写着圣贤的竹简书,点了点梁山伯的胸口,语气揶揄:「梁兄啊,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梁山伯低下了头,羞红了脸,「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叶景并没有耳洞,于是张陌尔在他耳垂那用红色眼线笔点了两个点。 似耳洞,却更像是红色的痣。 稍有不慎,江倦就看入了神。 剧本的原台词只有解释耳环痕的那一句,后面那句「梁兄桌上有圣贤,为何看我耳环痕?」是一次他看着叶景看入了神,叶景用竹简书敲他后现场编的。徐离觉得好极了,当场决定在剧本里加上这段。 祝庄年年有庙会,村人要我扮观音。 梁兄桌上有圣贤,为何看我耳环痕? 梁兄啊,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心不在观音,也不在圣贤。 从此不敢看观音,也无颜面圣贤。 江倦每每演到这里都有些愧对徐离,徐离明明讲剧本的重点放在了自由上,可他还是一股脑想着谈恋爱。 灯光又黑了下来,琴音起,笛声和,舞蹈演员翩翩然地又来了,歌声唱道:「男女同是父母生,男儿固须经书读,女儿求学也应该。求得学问平生愿,要效古人展鲲鹏——」 第一场戏结束了,第二场不间断地接上。 琴音带上了离别的味道,歌声唱:「三载同窗多刻苦,四书五经通仕途——」 舞蹈演员舞过一段后,人群朝两边退场,灯光又暗又起,梁山伯和祝英台回到了初次相遇的山口。 祝英台道:「梁兄啊,英台若是女儿身,梁兄可愿配鸳鸯?」 梁山伯笑了笑,却并不言语。 祝英台道:「梁兄啊,家中若无妻房配,我来与你做大媒。」 梁山伯一惊:「不知千金是哪位?」 祝英台道:「梁兄提聘来便知。」 祝英台说完便转身离场,梁山伯还站在原地,遥遥望着祝英台离去的背影。 歌声唱道:「怎奈门楣如龙门,门第似天劫。昨日白袍同白袍,今日朱门对竹门——」 在歌声中,叶景冲进后台,一边走一边快速地脱掉身上的外衣,已经等在那的张陌尔立刻上前,抬手拔下他头上的玉簪,黑髮散了下来。 张陌尔快速地帮他梳理,然后重新重新给他扎了个半扎发,末了将所有头髮一抓,在发尾处绑了一个红丝带。 叶景穿上女装,徐离用手指在他嘴唇上抹了一点口红,王念上前给他点了点腮红,再整理一下两边的鬓角,女装就算结束了。 灯光重新亮起时,叶景已经重新回到舞台上,场景已换成了祝家庄内厅。 祝英台跪在地上,面前站在祝父祝母。 她抬头看着二老,坚定地说:「我不嫁!我心许梁山伯,非他不嫁!」 祝父怒道:「荒唐!马文才为太守之子,你堂堂祝府千金,不嫁马家,偏要嫁一穷苦酸儒?你读的什么圣贤书,教你如此胆大妄为,忤逆父母!」 祝英台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与山伯相处三载,日夜相对,信他为人,嫁娶之事岂能只看门楣!」 祝母看着英台道:「英台年幼,不懂父母苦心,马家乃阀阅门第,岂是梁山伯一个没落寒族可比?」 祝父道:「此事无需再议,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作马家妇,是万难更改了!」 背景琴音忽转,插入了一道雷声,一个僕人上场,对祝父祝母道:「老爷夫人,梁公子门外求见。」 祝英台一听,喜上眉梢,忙要起身。 祝母拦住她,道:「为母放你去见梁山伯,你此前去,跟梁山伯言明,此后就不必相见了。」 祝英台停了一下,没回话,提着裙摆就往门后奔去。 梁山伯就在远处等着她,两人不远不近地站着,相看无言。 一切却已在不言中。 舞蹈演员在他俩周围跳着舞,歌声未停,咿咿呀呀地唱着。 「喜是今日重相会,悲是姻缘已拆开——蝴蝶本是成双对,奈何无人当它是聘媒——」 一曲完毕后,梁山伯先开口:「山伯愚钝,早知英台不是女儿身,观音圣贤不敢看,仕途功名都忘了。」 祝英台低下了头,道:「怎奈爹爹早打算,收了马家聘为先。」 梁山伯大惊,祝英台一个箭步上前,牵住梁山伯的手,「山伯,我们私奔吧。」 叶景和江倦牵着手奔向后台,舞蹈演员重新上场。 后台昏暗的灯光下,江倦看着身着女装的叶景有些移不开眼,手指捻着衣角搓了半天,只是抬手理了一下叶景鬓角的碎发,一向花言巧语此时却犯了词穷。 张陌尔和徐离围着他们两个争分夺秒地整理妆造,见江倦的动作,张陌尔立刻用梳子打了过去。 「别乱动!」张陌尔怒道,「说了多少次演员不要动!特别是头髮!等着我们伺候就行了!把发套扯掉了我就剁了你的手!」 江倦捂着手委屈:「知道了知道了!」 第75页 张陌尔又说:「手闲着就帮叶景抹点口红。」 江倦瞬间瞪大了双眼,看向张陌尔。 心下大惊,这种重任是可以交给他的吗? 这意图会不会太明显了点??? 张陌尔没空理会他的眼神,一心整理叶景身上的衣服。 叶景下一场戏就是穿上婚服嫁马文才的戏,头上还得带一个婚冠,麻烦的很。 徐离在帮叶景系腰带,头也不抬道:「点上去,然后抹开,用手指别直接用口红,抹好点。」 江倦从徐离手里接过口红,用食指抹了一下,指尖立刻红艷一片。 江倦紧张得要命,叶景却浑然不觉,他主动仰起头,嘴唇微张,催促江倦道:「快点。」 江倦的食指慢慢点在他嘴唇上,轻轻涂抹。 叶景的嘴唇跟他指尖差不多的温度,因为实在是太冷了,双方都没什么触觉,跟打了麻药似的。 江倦抹了好一会,叶景不耐烦道:「好了没?」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一张一合,唿出来的热气喷洒在江倦的食指上。 他这才有了些触觉。 江倦收回手,抿了抿唇,「好了。」 没等他再看两眼叶景穿婚服的样子,王念上前,拿出一个大粉扑打在他脸上,「倦哥闭眼,你下一场要死了,给你打白点。」 江倦立刻闭上眼睛,差点吃了一口散粉。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换装完毕,前方舞蹈演员已经跳完回来了,江倦飞奔到舞台的另一端准备上场。 歌词是这样唱这一段的:「私奔不成寝食废,相见不得无滋味。提起笔来字忘记,打开扇儿难忘你——」 梁山伯与祝英台皆因思念对方病重,祝母登门拜访。 祝母道:「念你读过圣贤书,莫要在儿女情长蹉跎一生,放下前缘,另娶淑女。」 梁山伯道:「山伯此生只钟情英台一人。」 祝母摇了摇头,嘆气,「你说你要娶英台,你说你了解英台爱英台,那你可知英台自小穿金戴银,每月钗裙花费白银20两:每月妆粉口脂花费20两;每月吃食零嘴花费白银20两;每月闺房添置花费白银20两;每月打赏下人花费20两。你一个没落寒族,每年俸禄不足百两,岂是要英台跟着你吃苦?」 梁山伯哑口无言。 祝母语重心长道:「年少可以尽情享受情爱,可我们做父母的,总要考虑得长久一些。」 病重的梁山伯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歌又开始唱了,换上红袍的舞蹈演员迈着舞步上来。 「月光悽惨寒人心,阴风阵阵送悲风——魂断了,梦碎了,山穷了,水尽了——」 站在幕布后面即将上场的叶景透过金鍊围成的婚冠,朦朦胧胧地看见江倦一脸痛苦吐血倒地。 明知他是演的,心却还是揪了起来。 咯噔一下。 他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守在出口的徐离当即拦住他,提醒道:「还没到上场的时候。」 叶景如梦初醒勐地止住脚步,站定,眼睛还是看着远处灯光下躺在地上的江倦。 歌唱到高潮,徐离拍了一下叶景的手臂,「上场了。」 叶景提了提裙摆,往前迈去。 歌词在唱:「我的想法无人在乎,我的眼泪埋葬入土——」 这一场叶景没有台词,台词都在背景音乐的歌词里,他只需要一直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脱掉身上的华服。 周围的舞蹈演员会上前阻挠他,他绕开他们,一边脱掉婚服露出最里面的丧服,奔向躺在远处的梁山伯。 这一场戏很短,舞台并没有多宽,叶景很快就到了江倦面前。 以往每次排练排到这场戏的时候,江倦都不会安安分分躺在地上等他,他会坐起来,或是站着,朝他张开手,朝他笑,等着他过来。 叶景和徐离一起骂他不敬业,走戏不走心。 此时江倦真真脸色苍白嘴角带血地躺在地上,闭着眼,一副死去的模样,他反而不习惯了。 很慌,很害怕,手脚都在颤抖。 即将奔到江倦面前的时候,脚步不稳踩到了裙摆,叶景一个踉跄,重重地跪在了江倦面前。 膝盖撞地发出咚的一声,混进背景音里,竟也和谐,甚至让此景的感染力更上一层楼。 台下的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叶景缓缓躺倒在江倦身上,观众看不见的地方,江倦动了动,握住了叶景的手。 舞蹈演员都脱了身上的红袍,露出白衣,朝他们两个围了过来,围成一圈。 最后一幕,是重重雷声下,两只蝴蝶从人群中飞出。 第32章 二零一七年冬 叶景并不喜欢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 天真和愚蠢是他对这两个主角的评价。 排练初期,演梁山伯与祝英台在万松书院初遇和读书那两场戏的时候叶景的状态都还不错,演得挺好。 到了后期,要演祝英台和梁山伯开始互生情絮的时候,叶景就出了问题,总是入不了戏。 叶景念台词时像念课文,对祝父祝母说「我不嫁」的时候毫无感情,徐导没有办法,只要让江倦去找叶景聊天,「你们两位主演多沟通沟通。」 周五放学后一群人在书咖写作业,江倦便来问叶景对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看法。 叶景回答:「太年轻,太理想主义,不计后果,做的事毫无意义。」 第76页 叶景打心底地就不认同这个故事,也不认同故事里的两个主角。他认为每个人活着都有其活着该做的事,循规蹈矩过完一生,不能影响别人不能拖累别人。 最重要的是,不能连累他人性命。 江倦听了他的回答,抛给他一个问题:「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叶景被问得一噎,皱眉,「这跟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有什么关系?」 「你没有喜欢的人,你不懂祝英台。」江倦说。 不知怎么的,叶景竟在他的语气中品出了一丝无奈和失落。 他有些莫名其妙。 「你有喜欢的人?你懂梁山伯?」叶景恼怒了,咄咄逼人地问道。 江倦看着他,两人气势相当地对视着,谁也没移开视线,好像谁先躲开谁就输了一样。 过了好一会,叶景累了,眨了下眼,无语道:「好幼稚。」 江倦获得了胜利,却并不开心,他对叶景说:「对啊,我有喜欢的人,我懂梁山伯。」 叶景一怔,侧头惊讶地看着江倦,随后一想又觉得很正常。 高中生嘛,正是感情泛滥的时候,有个喜欢的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张陌希一天就能喜欢十个,张陌尔也是,出去吃顿饭就凭空多出八个老公。 像江倦这样正正经经地说自己有喜欢的人,郑重地称唿对方为喜欢的人的,反而挺少。 看不出来,还挺纯爱。 「哦。」叶景很快收拾好了表情,应了声后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一会后才僵硬地问了句:「在谈吗?」 问完后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特别傻逼。 以江倦的性格要是谈了的话早告诉全世界了,用得着他在这问吗? 叶景没跟任何人这么正经儿地坐下来聊过这一类「情感问题」,业务生疏,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髮,「算了,当我没问。」 「没谈。」江倦回答说,「他还没喜欢上我。」 叶景瞥了他一眼,觉得他这回答有点怪,又说不上哪里怪。看江倦的表情,他好像有些失落,但说不上难过。 可能是意料之中吧,毕竟两情相悦得靠运气。 英雄难过美人关,就是不知道哪方美人,竟然连江倦都看不上。 叶景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一上来就遇到这种情况确实有些为难他。 他在脑子里搜颳了半天,只说出一句:「那……那……你再等等。」 江倦看着他,没忍住笑了出来,叶景当即恼羞成怒,「笑什么?听不出来我在安慰你吗?」 「听出来了。」江倦笑道,「谢谢你,就听你的,我再等等。」 江倦笑完后两人就沉默了下来,明明一开始聊的是剧本,不知怎么的话题就扯远了,但现在两人都不是很想扯回去,更想接着现在的话题聊。 叶景忽然对江倦喜欢的人还挺好奇的。 「她知道你喜欢她吗?」叶景问。 「啊?谁?」江倦脑子抽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说:「应该不知道,他有点呆,说了大概也只会以为我在开玩笑。」 「你没告诉她啊?」叶景惊讶,「我以为照你的性格,早就昭告四方了。」 「没确定对方也有这个意思之前,都不要说,不然就是打扰,这是江湖规矩。」江倦头头是道,「我怕吓到他,这事得循循渐进,再等等吧。」 叶景扭头看他,忽然对他有些刮目相看,问:「你都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喜欢你就愿意等?」 「愿意啊。」江倦很快地回答,「谁让我喜欢他呢。」 「爱情使人愚蠢。」叶景感嘆。 江倦这样一位神话般的学神,竟然也有这样盲目愚蠢的一面。 「万一等了很久她也不喜欢你,又或者等着等着人家跟别人在一起了,你岂不是很可怜。」叶景说。 「如果他一直没谈恋爱,我就会一直出现在他身边,努力让他喜欢上我,如果他跟别人在一起了……」江倦握拳抵唇,沉思片刻后说:「那我就从中作梗,趁机破坏,然后,趁虚而入。」 「做男小三啊。」叶景惊恐。 「昂。」江倦点了点头,「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天啊。 叶景震惊不已,「这比黄赌毒还吓人。」 「也比黄赌毒还销魂。」江倦接了句,「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你就懂了。」 叶景表情都抽了,嫌弃道:「端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结果背地里也是搞的。」 江倦一脸自豪,「我乐意。」 叶景的表情抽得扭曲了。 江倦被他的模样逗乐,好奇地说:「我记得叔本华是着名的非理性主义哲学家,怎么你……反倒理性得可怕?」 叶景反问:「叔本华的书迷不是你吗?」 「谁造的谣?」江倦说,「我偶像明明是王勃。」 江倦指了指语文课本上的《滕王阁序》,「看见没,我偶像写的,我每天都要朗诵一遍,并且倒背如流。」 「……」叶景有些无语,「你聊天能坚持两分钟不扯开话题吗?」 「嗐。」江倦心虚地合上语文书,将话题扯了回来,「其实我们讨论的问题很简单,就是你没有喜欢的人,不懂爱情使人盲目,所以你不理解祝英台不认同祝英台,觉得她放着好日子不过瞎折腾。」 「可以这么说。」叶景承认得很坦然。 第77页 江倦嘆了口气,「你不认同她就演不了她。」 叶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怎么着,要换人呗?」 虽然叶景一开始接这个活就有些不情不愿,但他总是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有强迫症,例如做事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再不乐意也会板着脸干到底。 他都练了这么久了,这会儿要是被换了,他绝对能跟所有人绝交。 江倦见他脸色风雨欲来,立刻说:「怎么可能?我俩是天选梁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换就一块换了。」 叶景没说话。 「来来来我们一块看着剧本聊聊,看这一场。」江倦翻开剧本,指着梁山伯送祝英台到山口的那一段,给叶景讲戏,「你看这里,这里的祝英台因为接到家信要回家了,她很清楚自己这次回去后会面临什么,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梁山伯,所以她此时的心情肯定是有点害怕的,但是还仅存有希望。」 「嗯。」叶景点头。 「现在不用你代入祝英台,也不用把我当做梁山伯。」江倦说,「你就是叶景我就是江倦,假设我们互相喜欢,并且在谈恋爱,但因为我们是两个男生,所以你爸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要你跟我分手并且给你介绍了一个未婚妻,今天是我们最后一天见面,等会我们就要分开了,你会对我说什么?」 叶景花了好一会才消化了他这一大段话的信息量。 第一,他和江倦互相喜欢。 第二,江倦是他男朋友。 第三,他搞同性恋的事被爸妈知道了。 第四,他爸妈大发雷霆要拆散他们。 第五,他们马上就要分别。 这可太恐怖了。 这还不如告诉他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呢。 兢兢业业活着这么些年可算活到头了。 「你大爷。」叶景反应过来后惊恐地看着江倦,「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跟你说分手拜拜然后回家跟爸妈认错啊!不然会死人的!」 叶景说完后看见江倦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就展开了。 接着他听见江倦语气沉重地说:「如果是我,我会跟你说,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因为我喜欢你。」 叶景被他这句喜欢你雷得有些焦黑。 就跟他第一次烧烤掌握不好火候把五花肉烤焦了那样。 此时他就是那块五花肉,焦得都碳化了。 他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然后大喊着远离江倦,但顾及到这里是安静的书咖,他才没有这样做。 江倦看见了叶景眼底翻涌的各种情绪,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你……」叶景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慢开口,心口不是咯噔了一下,而是咯噔了很多下。 简直在咯噔咯噔个不停! 江倦忽然道:「这就是演技,懂?」 叶景一愣,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拍了江倦一巴掌,气得不想说话。 江倦笑了笑:「换个比喻换个比喻,就比方说现在你在江桦念书念得好好的,有我们这些好朋友,每天开开心心地,忽然你爸妈告诉你要给你转校,换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你再也见不到我们,也联繫不上我们,你心情如何?」 「我是去了外太空吗,联繫不上你们?」叶景无语地问,「现在又不是20世纪。」 「怎么没有可能?」江倦说,「万一你爸妈见你抵死不从,把你关起来,就像祝英台那样,不能外出,不能玩手机,等你再拿到手机的时候,发现上面的联繫方式已经被全部删光了,连黑名单记录都没有,你要怎么找我们?」 「你们不是没走吗?」叶景问。 「我们没……」江倦一愣,呆呆地看着叶景,一时竟也没说出下文来。 叶景说:「我可以回来找你们,你们不是还在这里吗?我们又不是跨时空,难道三年后会来一颗陨石把这里砸了?」 叶景问话时神情专注,冬天的下午六点已经天黑,书咖里亮起了暖黄护眼灯,叶景明艷的五官被光罩住,仿佛加了一层暖纱,仿佛入画了一般,直添了几分神话的味道。 江倦很快意识到了自己打的比喻主体不对,他改口道:「如果是我们走了呢?我离开了,出国了,谁都联繫不上我,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你再也找不到我。」 再也找不到江倦。 叶景还真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一想确实还挺难过的。 他和江倦认识了……满打满算是三个月。 这么一算叶景差点吓了一跳。 竟然才三个月吗? 三个月? 他差点都要以为他和江倦认识三年了。 他莫名想起那天凌晨,他因为发烧头疼了一晚上,日出时终于退烧了,又累又困神志不清地时候,江倦对他说了一句话。 一眼万年。 中华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千万种思绪和情感,却可以归结于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叶景没有回答江倦,将目光投回到剧本上,独自去品味「如果再也找不到江倦」的感受。 叶景从来不是会对困难屈服的人,大部分时候,他还有点小叛逆。 江倦说他不懂祝英台所以演不了祝英台,他就偏要演给他看。 他试着代入「如果江倦要离开」的情感去演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分别,徐离说他只有害怕,少了期待。 第78页 草台班子要求还挺高的。 叶景跟江倦在宿舍单独对戏,演着演着,他似是考量了许久,才向江倦问出:「有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 「嗯……」江倦思考起来,「大概就是一种有着落的感觉吧,心里没装人的时候空空的,装了人的时候沉甸甸的,感觉要坠到地上去。」 他描绘得太抽象,叶景没听懂。 江倦又说:「有时候也会飘起来,但是因为喜欢的人在这,所以无论飘多远都会回来。」 「那你也会回来咯。」叶景说。 江倦懵了一下,「我回来?」 「你喜欢的人不是在这吗?所以无论你去多远的地方,最终都会回来。」叶景说。 江倦很慢地点了下头,「对,多远我都会回来。」 「多远都会回来……」叶景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就像回家一样。」江倦说,「飞南过冬的鸟儿,一到春天就要回家,翻山越岭。外出务工的人,一到春节就要回家,也是翻山越岭。」 「那如果喜欢的人也走了呢?」叶景问。 江倦笑了笑,「那就跟着走。」 叶景怔了片刻,低声道:「还是不一样的吧,家毕竟是从小生活的地方,住了那么久,感情比较深。」 「那有什么。」江倦说,「我第一次见到我喜欢的那个人,就觉得我们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就认识了,明明没认识多久,却感觉认识了好久好久。」 叶景一愣。 一眼万年。 这个词又一次从他脑海中飘过,这次还不是轻轻飘过,而是天打雷噼声势浩大地飘过。 存在感极强。 叶景凭空生出些心虚,还没细细品味又转瞬即逝。 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这次跟之前那次有些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叶景说不上来。 叶景讪讪地问:「你喜欢的人……我认识吗?」 「认识啊。」江倦很快地回答,「你可以猜猜,猜到了我就告诉你,这次真是秘密,除了你没人知道。」 叶景盯着江倦的脸想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来。 江倦不是感情内敛的人,相反的,他很外放,情感和语言从来都是直接的。 难道…… 真是大大方方是朋友,扭扭捏捏是爱情? 他在脑海里搜刮江倦对谁扭扭捏捏,只搜刮出一个他姐。 操。 想岔了。 叶景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出大脑。 可…… 江倦说不表白是因为怕吓到他喜欢的人。 怕吓到? 江亦看起来也不是不惊吓的,那应该不是她吧。 叶景想得都有点烦躁了,左右一合算,干脆就共情一下祝英台,试着去喜欢梁山伯。 反正戏外他和江倦都是男的,不可能喜欢对方,谁都不吃亏,也不怕出不了戏。 管它什么爱情友情兄弟情的,他只要演出那种坚定不移选择江倦的样子就行了。 叶景理解能力强,悟性高,找到诀窍后很快就上道了。 后面排练的日子,叶景的状态越来越好,和江倦的对手戏越演越顺利。 够坚定,够坚毅,也够坚持,在戏中的所有情感里,爱情的占比很少,只有一些隐晦的暧昧,完美符合《至高至远处》中的祝英台形象。 徐离对此满意得不得了,她一开始就想尽量避开梁祝故事里爱情的成分,更想要表达他们两个打破世俗追逐自由的决心。 打破世俗追逐自由,放在江倦和叶景身上简直完美。 徐导觉得自己此生都不会再选到这么完美的两个主演了。 虽然爱情的成分很少,但徐离在片场磕cp也磕得很开心。 光是对台词时看着叶景跟江倦对视的眼神就已经激动得想尖叫。 他们这个草台班子因为主演渐入佳境也跟着渐入佳境,配曲,填词,编舞,一切都步入了正轨,一次的联合大彩排就获得了不错的成果。 叶景觉得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中。 无论是戏中对梁山伯,还是戏外对江倦。 他都把控得很好,没有胡思乱想,没有越界。 他简直想为自己鼓掌喝彩。 直到他隔着金灿灿的婚冠珠帘,朦朦胧胧地看见江倦一脸痛苦吐血倒地。 他的心脏再次咯噔了一下。 那一秒好像被无限拉长了,他被徐离拦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想要往江倦走去。 耳边的歌声在唱:「魂断了,梦碎了,山穷了,水尽了——」 第33章 二零一七年冬 来不及品味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徐离提醒他该上场了。 叶景提起裙摆开始奔跑,前方有很多同样正在奔跑的舞者,他们身着鲜红的衣袍,随风而舞,好似喜炮的纸衣。 婚服很长很重,有着无数人们赋予它的象徵,美好的,封建的,可叶景只觉得它是枷锁,捆着他,阻止他向前。 舞者们在他经过的时候伸手扯住他的衣服,叶景脚步不停,一边向前一边任由他们拉扯并脱去华服,一件又一件,最后他单手摘下婚冠,将它扔在地上。 他终于变得轻盈,像只雪蝶摇摇欲坠地朝江倦飞去。 将要碰到江倦的时候,有一双手拉住了他。 叶景奋力挣扎起来,绑住头髮的丝带也随之脱落,长发当空散开,他踩到了自己的裙摆,一个踉跄跪在了江倦面前。 第79页 江倦身上的麦克风别在他胸口,将叶景膝盖与地面撞击的声音收了进去。 咚—— 极大的一声,几乎要盖过背景的音乐。 江倦听见了,勐地睁开眼来,震惊地看着叶景,差点控制不住起身接住他。 叶景的鼻尖被冻得发红,脸颊也是红的,额头,眉尾,都是红的,嘴唇最红,是刚才江倦亲手为他抹上的颜色。他髮丝凌乱,张牙舞爪地飘在风中,脱得只剩下一袭单薄的白衣,风在他宽大的衣袖里乱钻,似一张大网要将他提走。 江倦悄悄地动了动,握住了叶景垂在身侧的手。 叶景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没有动作,就像是刚睡醒还没想起来今夕何夕。 音乐还在继续,表演已经到了最后的尾声,舞者们开始纷纷脱掉身上的红袍,露出雪白的中衣,朝最中央的两人围了过来。 江倦又捏了一下叶景的手,叶景这才有了动作,缓缓朝江倦倒去,躺在了他身边。 说是躺,其实是蜷缩着,因为外面正在跳舞的舞蹈演员就十二个,要他们严严实实地挡住两个将近一米八的大男生确实有点困难,江倦和叶景只能尽量的抱在一起,缩小自身的体积。 观众的视线被挡住后,江倦关掉别在衣领上的麦克风,伸手摸到叶景的腰,将他从冰块般的地上拉起来,两人坐在地上,抱成一团。 今天的天气预报是这样说的:夜间到30日白天阴天有小雨;气温:7-10c。阵风6级,雨雾天气。 江倦估计现在的体感温度绝对低于7度,而且他演着演着就觉得脸上湿湿的,是雨雾飘进舞台了,当时他的心就揪了起来,摸到叶景的手后,心登时凉了半截。 叶景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袍子,摸起来比浴袍都薄,江倦抱着他却觉得抱着一具火炉。 他心疼的贴着叶景的脸,尽量用自己身上宽大的衣袖裹住他。 四周被围得密不透风,叶景披着江倦的衣袍,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合掌举到唇边吹了口热气,舒服地嘆了口气,「好暖。」 「暖个屁。」江倦皱眉,他一个从来不怕冷的人现在穿着四层衣服都觉得冷的不行,叶景这根本就是冷麻了,烧傻了,这点温度就觉得暖。 江倦将他的手压在掌心里用力搓了搓,紧紧攥住。 叶景的指尖冰得像铁,攥在手心里好一会才逐渐有了温度,并且一直在抖。 震耳的音乐渐渐停了下来,头顶的灯光黑了,表演是结束了。 围在他们四周的人快速散开退场,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叶景打了个寒颤。 江倦的衣袖还搭在他肩上,他顺势一抓,就着这样的姿势将叶景从地上扯了起来,提着他沖向后台。 张陌尔和徐离早就拿好衣服等在那里,一看见叶景就裹了上去。 江倦和叶景还没分开,张陌尔一张羽绒服大网将他俩都裹了进去,有空隙没裹上,徐离又补了一件上来。 两人被裹在两件长长的羽绒服里,叶景身上的温度不断往江倦身上传,江倦觉得自己被烫得快烧起来了。 叶景可能是真的到极点了,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他身上,滚烫的气息洒在他耳后,唿吸声萦绕在他耳边。 江倦动都不敢动,血液翻滚,就在他快到被逼疯的临界点时,叶景忽然弱不可闻地说了句:「我想吐。」 空气一下就凝固了,仿佛被套了一个时间静止的泡泡。 江倦奔腾的血液都停了下来,快速冷却,甚至有了倒流迹象。 他不确定地「啊?」了一声,低头一看叶景眉头紧锁,咬紧牙关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 叶景好不容易又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想吐。」 江倦立刻松开他,将其中一件羽绒服领口的按压扣一按将它固定在叶景肩上,扶着他的手臂将他带到垃圾桶。 叶景推开他的手弯下腰,头又疼又重,一低下来就快垂到垃圾桶里去了。 其实他并没有那么想吐,只是有点想干呕,可江倦带他来的这个垃圾桶实在太臭了,他闻了一秒,胃液就在翻涌。 两秒后,他扶着膝盖将今天的晚饭全都吐了出来,吐到胃里实在没东西可以吐了,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江倦站在一旁,递给他一瓶水,担忧地问:「好点没?吐出来比憋着好。」 叶景漱了口,擦了脸,除了头还是又疼又重之外,胃倒是舒服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一点。 他抬眸看向江倦,吐过之后嗓子有点哑,他咳了咳,生气地说:「我讨厌你。」 江倦先是一愣,接着又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叶景脸上遗留的化妆品,一边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又讨厌我了?」 叶景抢过他手里的湿巾,自己擦,「垃圾桶太臭了。」 江倦哭笑不得,「垃圾桶臭就讨厌我?」 叶景不说话了。 江倦在他面前蹲下来,比他矮了半截,只能仰起头看他的脸。 江倦笑了笑:「没事,我——」 「咳咳咳!」张陌尔一通咳嗽声打破了两人的二人世界,她无语又尴尬地双手比划了一下,「我来摘假髮。」 「哦。」江倦站起来,一屁股坐到了叶景旁边。 张陌尔和徐离快速上前,麻利地把两人的发套和假髮一块摘了下来。 摘下来的那一刻,叶景只觉得脑袋一轻,虽然还是疼,但至少不重了。 第80页 「可以了。」张陌尔举着那顶假髮,「脸上的妆你们自己回去洗吧,这边我们会收拾,念念给大家点了蛋糕庆祝,给你俩的是单独的,你俩直接提回宿舍吃算了,景哥刚好吃点东西再喝药,实在不行还是去医院打两针,总这么烧着当心白细胞超标。」 叶景一听蛋糕就来了精神,「什么蛋糕?」 江倦则是问:「在哪,我现在拿了带他回去。」 「已经提去饭堂一楼了。」张陌尔说,「大蛋糕我不清楚是什么,不过你俩的小蛋糕是奥利奥千层。」 江倦扭头对叶景说:「我们先回宿舍,然后我去饭堂提蛋糕。」 叶景裹着衣服站起来:「去饭堂吃完再回去吧。」 万一大蛋糕是不一样的口味呢,岂不是亏了。 江倦一眼就看出他心里的算盘,「如果蛋糕不一样我切一块带回来给你。」 叶景被看穿了心思,有点心虚:「好吧。」 他俩很快收拾好离开了后台。 空中飘着雨,雨滴很小,却很密,随着风一阵一阵地吹到脸上,冰冰凉凉,又防不胜防。 江倦只借到了一把伞,聊胜于无地撑着,还没走出操场两人都被吹了一脸的冷雨。 他听着叶景越来越频繁的吸气声,偏头看了眼他睫毛的水珠,忽然把伞柄递给他,「你来撑。」 叶景原本就被到处乱飘又冰又冷的雨烦得正在脾气爆发的边缘,一听江倦还要他撑伞,当场就怒了。 「不要。」叶景公主病当场发作,「我现在头疼得想把你的头拧下来了,膝盖也痛手臂又酸,你还要我撑伞,你明明比我高!就这么一点路,撑一下会死啊!」 江倦嘆了口气,忍俊不禁道:「我话还没说完呢,景公主,我的意思是,你撑伞,我背你走。」 叶景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打算,错骂了人,一时有些尴尬,他眨了眨眼,「哦」了一声,从江倦手中接过伞。 江倦在他跟前蹲下。 叶景想起自己第一次要求江倦背自己走的时候,也是在这里。 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姿势,一样的夜晚,一样的人。 只是季节变了,一个是盛夏一个寒冬。 叶景像上次一样靠到江倦背上,这一次隔了厚厚的衣服,他没有感受到江倦的体温,也听不见他的心跳。 江倦背起他,慢慢地朝宿舍走去。 雨滴漫天乱舞,两人缩在一把小小的伞下,夜路是湿的,昏黄的路灯倒影在水里,一踏就碎成了漫天流萤,从脚下飞了出来。 叶景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倦的耳朵,不久前于舞台上相拥的那种温暖捲土重来,叶景细细品味着这种感觉,忽然想恶作剧地朝江倦耳朵吹一口气。 于是他真的这么干了。 江倦没什么反应,只是平淡地问了句:「怎么了公主?有何吩咐?」 叶景气得想咬他,闷声道:「没什么。」 离他们越来越远的舞台飘来了大合唱的声音,江倦听了两句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首歌的热度真是长久不衰啊,感觉人人都会唱。」 说着,他也跟着哼了起来。 「直到有另一个人——能体会我的感觉——」 「不用说不用问——就明白就了解——每一刻都像永远——」 雨渐渐大了,落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江倦的声音混在其中,像一台老旧的录音机,模煳却流畅地放着最后一卷磁带,每一声都藏着说不完的故事。 碎开的流萤围绕在两人身边,是独属于路灯与雨夜的丁达尔效应,浪漫却短暂。 叶景又能感受到江倦的心跳了,冲破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扑通,扑通,直达他的心口。 叶景想要听得更清晰些,却勐地发现这其实是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每一声震动都很清晰。 江倦的歌声混杂其中—— 「直到有另一个人——能体会我的感觉——」 「不用说不用问——就明白就了解——每一刻都像永远——」 叶景慌了起来。 从抵达宿舍,到吃完蛋糕,到洗漱结束宿舍熄灯,叶景都处于混乱的慌张中。 江倦察觉了他的异样,但只当他是生病了心情不好,识相地没有多问,看着他喝完药就让他去睡觉了。 叶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听着窗外的声音。 宿舍的隔音不算好,也许是为了让巡逻的宿管听见里面的学生不睡觉在偷偷说话,有时候叶景也可以在寂静的黑夜听见隔壁宿舍的声音,有时候是说话,有时候是拉椅子,有时候是开阳台门。 阳台门是最不隔音的,叶景能听见阳台外黎叙白用电动牙刷刷牙的声音,连那些细微的震动都听得见,于是他也听到了沙沙的雨声。 雨还在下,这里的雨天总是很长,从白天下到晚上,如果遇上颱风,还会连续下个好几天。 叶景平躺得有些累了,于是他转了个身。 奇怪的是,他明明累得要命,还喝了退烧药,却一点也不困,脑子出奇地清醒着,思绪在里面翻涌。 宿舍的空气好像还遗留着一些千层蛋糕甜美的气味,这让叶景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多吃两口,而是给黎叙白切了一大块。 他的思绪很乱,许多细小琐碎的画面从脑海深处涌出来。 他想起了小时候姐姐牵着自己的手送自己去幼儿园,放学的时候又看见姐姐背着书包在校门口等自己; 第81页 想起第一次见到梁海声牵着姐姐的手,他非常生气,冲上去要揍他,姐姐拦住他笑着说以后这个哥哥跟我们一起生活,他当场就哭了出来,在大街上大哭大闹说不同意,最后是梁海声给他买了很多吃的才哄好他; 想起姐姐刚去世那段时间,爸爸妈妈都不跟他说话,所有人都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他,他一日一日地去姐姐的房间,一夜一夜地做噩梦,梦到姐姐的手,梦到淹死在水库的是他。 想起后来有一次梁海声问他想不想姐姐,他当然想,那是他亲姐,每天睡觉前都会给他讲睡前故事的姐姐,他很难不想她,也很难不爱她,但他撒谎说一点也不想,于是梁海声再也没在他面前提过姐姐。 接着他想到了转学,跆拳道的黑带考试,各种书法比赛,想到钢琴,想到画室,想到削不完的碳笔,想到洗不完的调色盘,想到一本又一本的笑猫日记,最后是黄昏之时的废水库,一只忽然跳出来吓他一跳的狗。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江倦。他用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去想江倦,去思考今天的心跳,以及自己慌张的原因。 冬日的夜总是漫长,从天黑到天亮,有着很长很长的时间。 叶景第一次想要感谢这种漫长,让他拥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那些问题。 他必须得好好地想清楚,然后再去面对明天,面对明天的江倦。 第34章 二零一七年冬 江倦只花了一个早餐的时间就察觉出了叶景的异样。 即便叶景以为自己装得很好,但其实江倦仅凭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和嘴角的弧度就看出——叶景好像不太想跟自己待在一起,浑身上下就连头髮丝都写着两个字:别扭。 至于原因是什么,江倦猜不出来。 不过叶景一直是个喜怒无常的大公主,江倦只当他是今天心情不好,或是想起昨晚分了太多蛋糕给别人自己没吃过瘾后悔了心里不爽,总之是一些很好哄很琐碎的原因,过一会就好了。 可叶景的别扭劲儿一直持续到了元旦放假回家,这就让江倦有些摸不着北了。 目送着叶景跟张陌尔和林彦一块进了小区,江倦回头问在原地等车的徐离和余兮,「我昨天和今早有哪里惹到他了吗?」 徐离说:「是不是因为昨晚你没给他切大蛋糕,那可是芋泥流心蛋糕,景哥没吃到肯定生气了。」 余兮贊同徐离的说法:「我觉得有可能。」 于是,在2017年的最后一天,江倦亲手做了一个芋泥蛋糕,放在自己餐桌上,丘比特蹲在一旁的椅子上,对着镜头笑。 江倦拍下这副画面,发给叶景,问:来吃蛋糕?芋泥流心的。 叶景过了好一会才回:我可以自己买。 这下问题可大了。 江倦在心里拉响了红色警报。 叶景竟然拒绝了他做了蛋糕转而说可以自己买。 买的怎么能跟他做的比?! 江倦打算再垂死挣扎一下,继续给叶景发:我做的绝对比任何一个蛋糕店买的要好吃。 这一条消息叶景直接没有回他。 丘比特似乎是知道江倦在邀请叶景来家里,围着他转,也想看手机。 因为要排练舞台剧,他们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回家,丘比特也就好几个星期没见到叶景了,听到叶景的名字就一直蹦蹦跳跳,兴奋得不行。 江倦摸了摸丘比特的头,「人家不来,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丘比特仰起头沖他叫了一声,声音嘹亮。 到了晚上,江倦实在辗转反侧,忍不住拿起手机,用开玩笑似的语气问叶景:公主殿下,我最近有哪里惹到你了吗? 叶景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在跟张陌希打游戏,他好不容易杀到敌方水晶了,结果回头一看,家被偷了,还是被小兵偷的,输了游戏正火冒三丈呢,一点开微信又是江倦的信息。 真不是时候。 他难得没有直接发脾气,而是对江倦胡乱编了个谎:要期末考了很烦。 叶景昨晚的思考显然是失败了。 简直是一败涂地,他不仅没能捋好自己对江倦的想法,还钻牛角尖似的一直回想起江倦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有喜欢的人为什么总是找他说话,这耐心要是花在喜欢的人身上早就修成正果了,用得着还在苦苦暗恋吗! 叶景隐约知道自己气江倦的原因是什么,也知道自己气自己的原因是什么,可他就是不愿意承认。 江倦看叶景一直没回信息就去洗了个澡,洗完出来看见信息天都塌了。捏着手机站了十分钟也没法给叶景发这条信息找出第二个理由。 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叶景察觉了他的想法,不愿意再靠近他了。 要期末考试了很烦不过是个藉口,蹩脚的谎言。 江倦甚至不敢再给叶景发信息,生怕自己再发点什么惹叶景厌恶,可还没等江倦心里头那些暗恋失败的难过情绪翻涌成海,叶景又立刻给他发来了第二条信息。 【叶景:你暗恋的人是男生还是女生?】 江倦的心登时揪成一团。 他打字的手都在颤抖。 【江倦: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叶景:我想知道。】 过了好久,具体多久江倦没敢算,久到他看到楼下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都因为城管的下班而瞬间布满了小摊,烧烤的香味沿着烟火裊裊地飘到三十楼,直冲云霄。 第82页 叶景是个没耐心的,在等信息的这么长时间里却一直没有催他,连个问号都没有发来一次。 但江倦知道不能再逃避下去了,他原本也没想藏着,也早就料到了会又被发现的一天,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藏不住了,越藏反而越明显。 他破罐子破摔地给叶景回:男生。 虽然只是回答一个性取向问题,但已经跟承认「我喜欢你」没什么区别了。 他们俩都是聪明人,双商在线,擅于察言观色,对情绪的敏感度很高。这些日夜的相处,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加上这个一锤定音的回答。 叶景就是个傻子也该想明白了。 不知是因为他回消息的时间太久,久到叶景睡着了,还是叶景看到这条消息后直接就把他删了,总之好一会都没有新的信息进来。 但江倦没有勇气发个信息过去看看会不会收到一个红色感嘆号。 他此时真是胆小极了。 又过了漫长的时间,长到江倦在床边站地腿都有点酸,手机终于响了一下。 江倦都有点儿不敢看。 他划开锁屏,看见叶景问他:你闻到烧烤味了吗? 江倦懵了两秒,回:闻到了,楼下有很多烧烤摊。 叶景问:你现在想吃烧烤吗? 操? 怎么个情况? 江倦现在实在是有些懵逼。 叶景这到底是看出来了还是没看出来,如果叶景是个直男,总不至于发现自己舍友暗恋自己对自己有非分之想还约他在跨年夜吃烧烤吧? 叶景又不是傻逼。 但现在无论叶景问他想吃什么他都会说想,现在让他直接从三十楼跳下去吃都行。 【江倦:特别想吃。】 【江倦:现在下楼?】 【叶景:你家有人吗?买了上你家吃吧,蛋糕还在吗?】 哈??? 江倦差点想叫出来。 天爷,他不会是在做梦吧? 要说现在叶景是提了一袋老鼠药打算一会下在蛋糕里毒死他这个变态他都信。 【江倦:蛋糕还在,我现在穿衣服下楼。】 【叶景:嗯,我在我们小区门口等你。】 江倦在原地蹦了两圈,飞快地拉开衣柜,在一排五颜六色且保暖的衣服中选了一件最不保暖却是他认为最帅的套上了。 出门路过客厅的时候,还把已经睡着的丘比特提起来往它脸上亲了好几口,「丘比特哥哥爱你。」 亲完就风一般地卷了出去,直奔电梯。 丘比特不明所以,蹲下来用爪子抹了抹被亲过的脸。 江倦一路都挺兴奋的,奔到叶景小区门口了才发现自己脚上穿的是拖鞋。 还是棉拖,实在有损形象和穿搭,但是顾不上这么多了,他抬头看见叶景裹着羽绒服朝他奔来,脚上也穿着棉拖。 叶景跑得不算快,停在江倦面前只小喘了两下,便抬眸朝四周的小摊望去,「吃什么?」 江倦转过身,「小龙虾?生蚝?再买点鸡鸭牛羊肉。」 叶景点了点头,「嗯。」 两人一块将这些东西买齐了,全程除了点单需要的交流,谁都没提别的事。 提着东西一路走进江倦的小区,夜市嘈杂的声音如烟般在身后消散,周围安静了下来。 直到进了电梯,这种安静达到了极致,江倦偏头看着叶景,他穿着学校发的黑色长羽绒服,露出的一点裤脚是深蓝色的珊瑚绒睡衣,脚上也是棉拖,看样子是已经洗过澡打算睡觉了。 江倦犹豫了片刻,先开口道:「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景打断了,「等会再说。」 江倦抿了抿唇,「好。」 电梯抵达三十楼,丘比特听出了叶景的脚步声早就等在门口,江倦一开门他就扑了过来。 叶景蹲下来跟他打招唿:「丘比特,好久不见。」 丘比特直往他身上扑,热情非常。 江倦将买的烧烤放桌子上,加上蛋糕,几乎铺满了整张餐桌。 客厅开了暖气,叶景把羽绒服脱了,穿着睡衣坐到餐桌上,满意地看着一桌的食物咽口水。 江倦的心思却不在食物上,他只看着叶景,但叶景还没开口先挑起话题,他就只能等着。 叶景看了一会后,坐下来先吃了一只烤生蚝,将壳放到一边后,才抬起头来看向江倦,「我昨晚思考了很久,今天没想明白,所以才问你。」 「嗯。」江倦知道他在说什么,「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直接问。」 「你从前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生吗?」叶景问。 江倦眨了下眼,戴上手套拿起一只小龙虾剥好放到叶景面前的盘子里,回答道:「对。」 「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生的?」叶景又问。 「嗯……」江倦思考了一会儿,「很突然地意识到,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去说,况且我又不是傻的,正常长大正常接受性教育,不会连自己的性取向都搞不清楚。」 叶景抿了抿唇,江倦意识到接下来的问题对叶景来说可能有点难以说出口,那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所以他也端正了坐姿。 叶景问:「所以你现在喜欢我吗?」 江倦没有对他的直接感到惊讶,叶景就是这么一个人,如果他不想问,那他就不会被江倦看出来他想问,能被看出来,就说明他没想藏,不藏的东西他向来直接。 第83页 不过他现在对叶景的直接有些无奈。 他还没表白呢,倒先让叶景问出口了,这也太不浪漫太没氛围了些,江倦笑了声,嘆气道:「对,我喜欢你。」 正面得到回答令叶景稍稍紧张了起来,他移开视线,不再跟江倦对视,欲言又止道:「我思考了一下,就是昨晚,还有今天,我就是思考了一下……我……」 他这样支支吾吾说话,江倦都有些替他煎熬,但他知道这种事开口很难,所以他很有耐心地等着叶景,没有催他。 「我……」叶景咬了咬唇,见江倦的动作忽然怒道:「啧!你能先不剥小龙虾吗!我在说话呢!」 江倦笑了一下,「这不是可以让你说完了就吃嘛。」 「我真不明白我怎么会喜欢你。」叶景被气的一口气就说了出来,「你烦死了。」 第35章 二零一八年冬 认清自己对一个人的感情是喜欢其实挺不容易的。 认清自己喜欢的是同性就更不容易了。 天知道叶景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在此时坐在江倦家里跟他说这番话,结果江倦还在剥该死的龙虾扰乱气氛,一副气定神怡的模样,好像什么事都无法令他紧张起来。 叶景嫌弃之余,常常会羡慕他这样的镇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叶景就发现了江倦是一个精神世界很强大的人,很多他觉得很难受,很痛苦的事,他一听就烦一做就想发脾气的事,江倦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很平静地就接受了。 叶景想起艺术周的那个周末,他们一群人去市中心的小广场街头卖艺,支了几个画架给过路的人画速写,收费是两元一张,觉得画的不错才需要给,不喜欢也可以不给,反正画都是会送的。 一开始只有那些年轻的小情侣觉得有趣,来找他们画,有的甚至会直接给个十几二十,后来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也有了其他年龄的客人。 好景不过一小时,一个天大的麻烦就找上了他们——那个大妈是突然从人群中冲上来的,手里拿着一张小孩的画,嚷嚷着要他们还钱。 叶景从听见大妈的声音起就处在爆发的边缘,只是一直忍着没说话。 这是件不好处理的事,他们只能确定这张画确实是出自徐离之手,可没法确定画中的小孩是大妈的谁,也不确定是否真的给了钱,一切都太莫名其妙了。 听着大妈刺耳的声音叶景只想把钱甩她脸上让她赶紧拿了钱滚蛋。 他们几个高中生,第一次遇到这样胡搅蛮缠不讲理的中年人,都有些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就在徐离要从那一堆现金里掏钱时,江倦拦住了她,很淡定地看着那个大妈:「阿姨您说要还钱,但是你也拿不出你给了钱的证明对吧?」 大妈嚷嚷:「你们就是收了钱!」 江倦继续说:「您说您的孙子给了我们现金,是那张五十的,这个现金呢又是从您钱包里偷的对吧。」 大妈气势很足:「对!」 江倦还是很淡定,语气甚至带了点漫不经心的蔑视,很无所谓道:「那这张钱上一定有您的指纹吧,只要你触摸过,肯定会有您的指纹,我们现在去警察局鑑定一下,如果有你的指纹,我就把它还给你,如果没有,那我可以就要告你欺负学生,我们都是未成年,你想要我们的钱,那就是诈骗未成年,我甚至可以怀疑你是不是想拐卖未成年,到时候警察怎么说我可就不知道了。」 江倦气定神怡地说完,拿出了手机,「我现在打110让警察过来,您身正不怕影子斜,等一会应该也没事吧?」 那大妈一听110便肉眼可见地心虚了,但还是强撑着嚷嚷了两句,见江倦真的拿出手机按了110,才心虚地离开。 江倦当然没有真的打110,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要报警,更不至于去验指纹,只是吓唬人的手段罢了。 直到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继续画别管时,叶景才知道为什么开学那天吃饭的时候,明明谁都没表态,他却隐隐觉得江倦身上有股大哥范儿。 江倦大概就是这种人:永远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动手去实现,坚信自己的判断,不受他人干扰,也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他也确实不需要在意他人的看法——在以成绩为评判一个人的标准的学生时代,他是无须质疑的学神。 他像一座高山,又或是一片大海,强大,无畏风雨。 正如刚才他可以坦然镇定地跟叶景说:「我喜欢你」,现在他听了叶景的回答,也能安安静静地剥完手里的小龙虾,接着朗声笑了起来。 丘比特睡了一觉此时正亢奋着,听见声也跟着喊了起来,笑声狗叫杂一块,吵得叶景耳朵疼。 叶景被笑得有些恼羞成怒,皱眉瞪着江倦,咬牙切齿:「闭嘴。」 江倦还是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刚要开口,就被叶景比了个手势打断。 「你先别急着说什么。」叶景说,「我还没说完,我刚才的意思就是,我确定我挺喜欢你的,但……你要说那是很准确的想谈恋爱的那种喜欢,我又觉得不是,我对谈恋爱这件事还没想好,至少现在不想,所以你也不用跟我说什么,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想告诉你,没别的意思。」 江倦挑了下眉,眼里还带着笑意,「我知道,我们现在还是做朋友,我理解。」 叶景现在的纠结和不安他能明白,毕竟是个没喜欢过别人的,情窦初开就遇上了他这么个东西,别说现在要他跟自己相拥而吻了,光是要叶景直面自己对同性的感情,就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84页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年轻,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江倦把剥好的一碗小龙虾放到叶景面前,「没关系,来日方长。」 叶景觉得他这个笑容这个动作配上这句话给人一种阴险的感觉,像在说「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并且在小龙虾里下了毒。 但叶景还是吃了,毕竟那是一碗剥好的小龙虾。 吃完烧烤后叶景想把蛋糕切了,江倦拦住了他,「还有十分钟跨年,跨完年再切吧。」 「哇,隔年蛋糕啊。」叶景说。 「对啊。」江倦点头,「敢不敢吃?」 叶景切了一声,问:「那要点蜡烛吗?」 「点蜡烛?点17还是18?」江倦起身往电视柜走,「我得找找有没有蜡烛。」 江倦从电视柜里翻出一个骚紫色镀银的打火机,说是以前当校霸装逼用的,接着没找到可以插蛋糕上的蜡烛,倒是找出了几根停电时可以用的备用蜡烛,还是红色的。 江倦举着那几根红烛,回头朝叶景说:「这个一点跟洞房一样。」 叶景嘴角抽了抽,「丘比特碰一下就能成火房。」 江倦有些惋惜地看了看那些蜡烛,不舍地将它们放回了抽屉。 他做的蛋糕就一个巴掌大,插那个蜡烛确实有点勉强了,将蛋糕抬到茶几后,江倦试了试陈年不用的火机,确认它还能开,便对叶景说:「一会吹火机吧,你一吹,我就关掉。」 叶景:「……挺有创意。」 跨年夜几乎没人睡觉,楼下的烧烤摊还热闹着,朋友圈一刷一新,各种玩梗段子层出不穷,魔仙堡群里也不断跳出新消息。 不过这些江倦和叶景都没有管,他们两个孤零零的人凑在一块,还有一只狗,守着一个小小的差点就被扔掉的蛋糕,随便调了一个台的跨年演唱会播着,靠坐在沙发上等待新年。 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明星唱完2017的最后一首歌,看着主持人上场,带着所有人一起进行倒数。 江倦打开火机,将火苗举到两人中间。 艷橙色的火苗在光影中颤抖,映在江倦的眼底,显得他一双眼都波光粼粼的,叶景的视线开始跟着火苗晃,渐渐开始失焦。 时间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让一群从未见过面从未有过交流的人,在跨年的那一刻停下手里的事情做同一件事。无论身边是男人还是女人,认识或不认识,无论长相无论年龄,都会在此刻一起倒数。 电视机里的声音和阳台外的嘈杂声重合在一起,意外的整齐。 十—— 九—— 八—— 七—— 江倦在晃动的火光中忽然问:「还没问你,找到演祝英台的意义了吗?」 「嗯?」叶景从走神中找回自己的听觉,他耳边全是倒数的喊声,连心脏都开始跟着他们的节奏跳动。 在这些声音中,他费了些劲儿才找到江倦的声音,听见他问:「我这个人开始对你产生意义了吗?」 叶景一愣。 倒数剩下最后三秒。 三—— 二—— 一! 江倦没等他的回答,也知道他不会回答,在倒数结束后便接了一句:「新年快乐,叶景。」 叶景吹灭了火机上的火苗,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像这一小簇火苗被他顷刻吹散了,电视里的,阳台外的,那些嘶声吶喊的新年祝福叶景统统听不见了。 他只听到了江倦的。 江倦在祝福后面加上了他的名字。 江倦说的是:新年快乐,叶景。 江倦不知道在祝福后面加上名字这件事对叶景来说有多重要,他只是看到叶景的表情一下就变了,接着,身前的人张开双手拥抱了他,祝他同乐。 拥抱保持在一个很客气的又不失亲密的距离,明明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喜欢自己并且也喜欢对方,这个拥抱却一点暧昧的味道都没有,是一个友谊之上爱情未满的拥抱。 江倦笑着拍了拍叶景的肩,「2018还请多多关照啊,叶景同学。」 「2018还请多多关照,江倦同学。」叶景说。 跨年这晚叶景直接在江倦家睡了,不知是真的困了还是他们俩就是这么纯爱,总之,两人一趟床上就闭眼进入了梦乡。明明都心怀不轨却还是手都没碰一下,就差跟梁山伯和祝英台一样在中间放一碗水了。 第二天江倦先醒来,扭头一看还在睡梦中的叶景都有点想给自己鼓掌。 太牛逼了江倦,有这种定力以后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叶景醒来是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洗漱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外面有一些小小的声响,夹着几声丘比特热情的叫唤,显然是有除江倦以外的人在。 叶景一惊。 难道是江倦爸妈回来了? 天吶,新年第一天回到家发现有个陌生人住在自己儿子的房间,他父母会怎么想? 怎么办他不会要一直躲在房间不能出去+吧? 不对。 反正他是男生,就说是同学住一下怎么了。 真是睡昏了头。 怀着忐忑的心情,叶景穿好衣服打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真是一客厅的人。 ——正在跟丘比特玩的是张陌尔和徐离;站在电视机前的是林彦;拿着一叠一次性杯给大家倒水的是余兮;就连张陌希都来了,跟个领导似的左看右看,表情看起来是对江倦家的一砖一瓦都不满意;沙发后面的麻将桌上,王念和另外三个没见过的人正在摸牌。 第85页 大家的动作都很小,声音也小小的,叶景突然的开门声就显得很突兀,导致他一出现,客厅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叶景有些懵。 余兮率先开口:「小景新年好。」 张陌尔:「景哥你终于醒了,已经中午了。」 徐离欢唿了一声,朝厨房喊:「倦哥!景哥起床了!可以开始做饭了!」 王念坐在椅子上回过头,「哟嚯,景哥醒了,这下不用压着声音了,九万!」 她打出去一个牌,坐她对面的那个男生立刻喊了声:「碰!」 另一个染着红毛的男生立刻打了他一巴掌,「老子要摸牌你就碰!」 说完,他朝叶景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唿,接着朝客厅喊:「一会谁来接这个位置,再打我裤子都输没了。」 张陌尔举起手,「我我我,我来!」 张陌希朝叶景走来,依旧是一副四处张望的模样,在一种怡然自如的人当众显得像小偷,他问叶景,「你睡客房?」 「额……」叶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他和江倦现在是清清白白连手都没有挨,但就是莫名的心虚。 江倦走过来,「我家没有客房,他睡我房间,你有何不满?」 张陌希咬了咬牙,「穷鬼,客房都没有。」 「又怎样?」江倦不甘示弱,「有本事别来我这贫民窟蹭饭。」 「多一张嘴能把你家吃破产是吧?」张陌希说。 叶景见惯了他俩这副一见面就互扯头花的模样,直接路过了他俩,朝茶几走去,接过余兮手里的一次性杯,「新年好,姐,我帮你吧。」 林彦也上来帮忙,并指责一旁进门直奔狗窝的张陌尔和徐离,「人家一起床就知道帮忙倒水,你俩眼里能不能有点活!」 「倒水用得着这么多人吗?」徐离说,「我俩一会要进厨房打下手,要不换你去?」 林彦一抬头,王念就跟脑袋后面长眼似的知道他要将矛头指向自己,立即道:「我们饭后打扫洗碗。」 林彦没话了。 这样一副热闹的场景对叶景来说有点儿陌生。 2018的第一天,他睡了个好觉,起来的时候阳光很好,打开房间门,房子里瀰漫着曲奇的香甜味道,朋友们都在,热闹地说着话。 他喜欢的人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髮,悄悄对他说:「厨房里有刚烤好的曲奇,可以先给你吃两个,别让其他人知道了。」 真是美好的一年。 第36章 二零一八年冬 刚出炉的曲奇还是烫的,又香又脆,一咬就掉渣。 叶景猫在厨房偷吃,江倦站在旁边处理午饭要用到的鲍鱼和海参,叶景看了看流理台上的东西,问:「今天做佛跳墙?」 江倦点头,指了下已经放在灶台上的大锅:「特意买了个新锅。」 「新锅不用开?」叶景问,「直接用不会炸吧。」 江倦新奇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懂这个呢?」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叶景不满,「我又不是弱智。」 江倦笑了声:「这个不用,这是开好的。」 「噢。」叶景不知道还有开好的锅,走过去好奇地打量了两眼,感嘆:「这么大。」 「人多啊,这么多张嘴呢。」江倦说,「这么复杂的菜,好不容易做一次,当然要把想吃的食材全加上,我俩肯定吃不完,所以我把他们都叫过来了,你都不知道他们多能吃,全是大野猪。」 「嗯。」叶景应了声,想到客厅还有他不认识的人,顺便问了句:「那几个男生是谁?」 「我初中同学。」江倦说,「最高的那个是傅澄安,红头髮那个是许嘉语,话少的那个是景楚云,以前在实验的时候,我和他们还有林彦是一个宿舍的。」 「哇。」叶景挑了挑眉,「你们宿舍……都挺……」 「都是刺头是吧?」江倦猜到他想说什么,「以前确实是宿管和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我们是六人寝,还有一个是教导主任的侄子,一等一的刺头,刚开学没多久就在教室跟人抡椅子干架,把仪容仪表镜都干碎了,不过他打不过景楚云,所以我们宿舍还挺和谐的。」 和谐? 叶景没法想像到底有多和谐。 叶景在厨房了巡视了两圈,问:「你们以前也经常……一群人到你家吃饭吗?」 江倦点了点头,「说经常也没有经常吧,毕竟实中也是住宿学校,也就周末能出来。」 「也是你做饭吗?」叶景靠在冰箱上问。 「那不是。」江倦笑了笑,「我能一个人干一个炊事队的活伺候他们?我们以前是每人做一道菜,不过他们的厨艺不敢恭维,今天就不让你品尝了,以后还有机会。」 「比饭堂的菠萝蜜炒芹菜瘦肉还要黑暗吗?」叶景顺嘴问了句,江桦的饭堂总是有一些奇妙的菜,初中那会叶景还见过草莓凉拌黄瓜,不知道是不是採购买的草莓要烂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于是就拌进了黄瓜里。 「比不上那个。」江倦说,「江桦食堂阿姨的创意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不过你要是想吃这么黑暗的我可以给你安排。」 「不了。」叶景回绝,「我还是更想吃光明的。」 「佛跳墙绝对光得发明。」江倦将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扶着叶景的肩膀将他推出厨房,「去把张陌尔和徐离叫进来打下手,要开始做饭了,别等会把外面那群野猪饿死了。」 第86页 江倦家的厨房没把屏风拉上时是开放式还带吧檯,拉上就成封闭式了。 叶景被他推出去了,客厅里,徐离还在跟丘比特玩,张陌尔已经坐上了麻将桌,不过她接替的是王念的位置,王念转场去跟余兮和林彦打斗地主了。 叶景走到徐离跟前,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总不能一上来就说「徐离,江倦叫你进去干活」,不过他刚站好摸了摸丘比特的脑袋,还没开口,徐离就知道了他的来意:「要开始做饭了对吧?」 叶景点了点头,徐离回头喊张陌尔,「做饭了!张陌尔别打了!」 「啊!」张陌尔喊了声,「我这把牌很靓!等会!」 徐离不允许:「马上!你找人替你!」 张陌尔回过头,在客厅扫视了一圈,目光锁定叶景,喊:「景哥!替我两局!」 「我?」叶景指了指自己,「我不会。」 「很简单的。」张陌尔一边走过来一边说,「平时手里有13张牌,自摸一张后是14张,能凑到三加三加三加三加二就是胡牌,每一轮摸一张打出去一张,把不要的丢出去。」 徐离补充:「全都凑成一对一对也行,七小对,筹码翻倍,你打一把就会了。」 叶景被半强迫半自愿地按在了张陌尔的位置上,他坐下一抬头,才意识到,桌上的其他三个他一个都不认识,立刻就有些后悔。 四个男生坐一张麻将桌上安静了两秒。 坐叶景下家的红髮男生跟他说了第一句话:「我叫许嘉语。」 叶景便也跟着报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我们知道。」许嘉语说,「倦哥介绍过。」 「噢,嗯。」叶景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刚认识的男生没什么话说,自我介绍完就了闭了嘴。四人安静的打了几圈圈,又轮到叶景出牌的时候,他摸了一张,停了下来,「等一下,我看看。」 打麻将的时候最怕新手说这句话,许嘉语惊讶:「胡了?!我都还没开始听牌!」 「听牌是什么?」叶景问。 「听牌就是手里的牌都已经收拾好了,就差一张就能胡了,如果下一轮摸到了,就算自摸,胡了。」许嘉语解释道。 「噢。」叶景点了点头,将自己的牌三个三个两个地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好像胡了。」 傅澄安说:「放倒看看。」 叶景把牌推倒,其余三人将脑袋凑过来数,三三三三二,确实是胡了。 许嘉语抱头嚎了一声,「怎么你们胡得这么容易啊!」 景楚云将自己的牌一推,「确实胡了,抓马吧。」 他从尾牌拿了两栋牌放到叶景面前,「上一把是我胡,下家抓二六南发。」 这些规则叶景听不懂,但看还是看过的,知道抓马是什么,他将景楚云抓来的四个牌翻开,一个两万一个二条一个六条,最后一个还是六筒。 惊为天人的抓四中四。 「我靠!!你这什么运气!一把能赢15个!」许嘉语惊呆了,「跟倦哥一模一样!你俩在一起久了气运也会变得一样吗?」 他就这么水灵灵地把「在一起」几个大字喊了出来,叶景吓得咳了好几声,甚至忘了解释其实还没在一起。 不过景楚云和傅澄安没注意这个小细节,因为他们也惊呆了,大喊:「什么欧皇运气!坐这个位置的都是挂王吗!」 没办法,喊归喊,他们还是只能认命地给叶景拿了五个绿色筹码,叶景收好,打开抽屉打算放进去,一打开就惊呆了。 抽屉竟然装满了,新来的15个差点装不下。 张陌尔和王念也太会打了吧! 这要是一会他运气不好输光了怎么办? 叶景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们打钱吗?」 傅澄安:「一块钱。」 叶景松了口气。 许嘉语补充道:「虽然打一块钱,但我已经输两百给王念了。」 叶景又将气吸了回来,震惊:「一块钱的都能输二百?」 「刚才就输了五块了啊!」许嘉语心痛地说,「要是连胡,还能多抓一栋,如果再遇上槓上开花的,一把就能输十几块!再打两把我就真的要把裤子输给你了!」 这人的性格有点像林彦,遇事爱夸张地演两把,叶景眨了眨眼微笑道:「没事,我不会要你的裤子的。」 「你要我也不敢给啊。」许嘉语小声地说。 叶景没听清,这一把他做庄,先出牌,他提起一个大字打算扔出去时,江倦不知怎么地突然出现在身后,一把握住他的手,「别出这个。」 叶景仰头看了他一眼,「你在这干嘛?不是做饭吗?」 「给你送水果啊。」江倦把一碗洗好的提子放到他手边,「把那个二万扔出去。」 「二万?」叶景瞄了眼自己的牌,他有一万也有二万,再摸一个三万就能凑一组了。 江倦见他犹豫,说:「真的,扔二万,听我的。」 傅澄安在这时咳了两声,「倦哥,怎么还带场外指导的。」 「人家第一次打,我指导一下怎么了?」江倦理直气壮地说。 「他刚才赢了15个!就算是新手这运气还需要指导?」许嘉语大喊,「高消局!我连低保都没吃上!」 「那咋了。」江倦继续指挥叶景,「刚摸得这张不要,打出去。」 第87页 叶景想自己玩,用手肘拐了一下江倦,「做你的饭去。」 「等等,马上。」江倦说着,还是不走,轮到叶景摸牌后又接着指挥他。 江倦的出牌留牌都很奇怪,叶景看不懂,但没说什么,在他朋友面前格外给他面子,说让打哪个就打哪个。 几轮后,叶景摸出一个九条,江倦大喊了一声:「胡了!推牌!亮瞎他们的眼!」 「又胡了?!」许嘉语震惊,「我又还没开始听牌!」 叶景将牌推倒,许嘉语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江倦给叶景科普:「这种,东西南北中加上一九一九一九的,就是十三么,筹码要翻十三倍。」 「天爷……」傅澄安震惊得都站起来了,他坐在背对着阳台的位置,一站起来跟头熊似的,挡住了所有的光。 他看着叶景面前的十三么,「我这辈子第一次在现实看人打出十三么,你是什么财神爷下凡吗?」 叶景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玩法,赢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挺高兴的,江倦帮他抓了三栋牌过来,「来来来,抓马,连胡加一栋,抓一五九东中啊,你来翻。」 叶景翻开江倦抓来的牌,一翻又中了两个。 对比上一次算是运气一般了,但这一次胡的是十三么,加起来在座每人都要给他十五个。 傅澄安打开自己空荡荡的筹码抽屉:「我直接给你十五块钱吧,我一个筹码都掏不出来了。」 「你俩合体欺负人啊!」许嘉语崩溃了,「能不能有人管管!换林彦来,我喜欢跟林彦打,只有他的运气才配跟我们一起玩。」 景楚云也开口了:「对,人形挂也算挂哈。」 「再打会儿再打会儿。」江倦摘了颗提子塞嘴里,边嚼边说,「哪有刚输了两盘就不干的。」 三人虽然嘴上嚷嚷不情不愿,实际按麻将桌比谁按的都快,在江倦回厨房前又跟叶景开了把新的。 叶景的好运气并没有到恐怖如斯的地步,胡牌不多,抓马的运气却很好,每次保底能中两个,打到厨房飘来饭香徐离端着碗筷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赢了两百块,其中许嘉语输的最多,从叶景坐下开始,就只见过他胡一把。 他已经输麻了,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还好是人民币,要是美刀我就要跳楼了。」 「不至于吧许少。」王念调侃道,「这点钱都不够你在学校点个外卖的。」 「你再说!你再说!」许嘉语大喊,「我再也不要去美国读高中了,我要回国!!」 他这一喊叶景才知道许嘉语念的是美高,难怪能染了还这么一头张扬的红髮,他一开始还以为许嘉语是辍学的社会青年。 「哭哭哭就知道哭!」徐离叉腰,「新年第一天就哭,这个家的福气都让你哭没了!看看人家景楚云!跟你一块去的,人家就没像你这样!」 许嘉语哭嚎得更大声了。 叶景默默躲远了一些,心想这原来是林彦plus版,至少林彦演戏的阵仗没有这么大,也不知道江倦以前宿舍两个戏精他是怎么忍下去的。 江倦还在厨房做最后一道菜的收尾工作,叶景捏着零零散散一把零钱,悄悄绕了过去,趁厨房没人,问江倦:「我赢了你朋友的钱怎么办?两百。」 江倦回过头:「这么厉害。」 叶景甩了甩那把现金,「对啊,本来赢了一百的时候我就想输回给他们了,但是他们一直不胡,我越赢越多。」 江倦忍不住笑了起来,「挺凡尔赛的。」 叶景有点爽,「实话实说而已。」 江倦给最后一道菜撒上盐,说:「电视墙旁边的柜子上有个存钱罐,他们每次打麻将赢的钱都放那里面,以后聚餐或是点奶茶出门旅游什么的就从里面拿。」 「噢。」叶景没想到还能这样,「存钱罐什么颜色的?」 「就透明的。」江倦头也不回地说,「你去看了就知道。」 叶景转身出了厨房,一眼就在电视墙旁边看到了那个存钱罐,挺大一个,里面已经堆了不少零钱,快装了有一半了。 叶景把手里的那一把塞进去,敲了敲罐子让纸币顺利掉下去,转身若无其事地也蹲下跟丘比特玩。 客厅里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这个举动,但没有人惊讶他怎么知道打牌赢得钱要放那里,就好像叶景原本就了解一样。 十五六岁是一段思想很奇妙的年纪。 会以有很多朋友为荣,会以大家有共同的秘密和回忆为荣。倘若一群人认识很多年彼此相互了解,那么这群人与其他人之间会无意中生出一层屏障。 这个年纪要融入一个圈子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像幼儿园小学,可能做一天同桌就能成为好兄弟,搁这做一年同桌说不定都没法掏心窝。一群人有一群人的世界,外面的人难以突破那层屏障融入他们。这种下意识的排外行为可能不是故意的,但一定会存在。 叶景却并没有在这里感觉到那层屏障的存在,哪怕是许嘉语景楚云和傅澄安,他们明明是第一天见叶景,都没有出现这种「你跟江倦才认识多久我跟江倦又认识多久」的优越感。 他们很自然地就将叶景当成了挚友的一员,所以在叶景往里面放钱的时候并没有阻止他。 哪怕谁都知道这个存钱罐的意义是: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无论聚餐还是旅行,我们都在一起。 第88页 叶景知道这是江倦的功劳,张陌尔他们一定也帮了忙,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乎江倦在自己朋友面前是怎么介绍他的,高中舍友?同桌?甚至是男朋友,他都无所谓。 总之江倦一定表态了他是很重要的人,从他朋友对自己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根本无需问。 「吃饭了吃饭了。」余兮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 林彦在给大家盛佛跳墙,「饮料就先不倒了啊,先喝这个靓汤。」 所有人都朝饭厅围过去,景楚云和傅澄安按了按饭桌底下的开关,长方形的饭桌一拉一卡就变成了圆形大桌。 大家很自然地给江倦和叶景留了两个贴在一起的位置,叶景坐下后,江倦紧跟其后。 许嘉语:「饮料也倒上吧,不然我们拿什么碰杯?」 「碰碗呗。」张陌尔说。 「碗很烫。」余兮说,「还是把饮料倒上吧。」 景楚云又弯腰从地上拿起饮料,一杯杯给大家倒上。 到这里,2018的第一顿团圆饭总算是可以开吃了。 一群人坐下又站,站了又坐,这会儿又站了起来,举起饮料杯。 「新年快乐。」江倦照例说了个开场白。 大家举杯往前,异口同声道:「新年快乐!」 玻璃杯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噹噹的声音,好像新年的鸾铃,象徵美好一年的开始。 2018会是心想事成的一年。 第37章 二零一八年冬 自跨年夜挑明心事后,叶景和江倦的关系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两人的相处方式也还是那样,该顶嘴顶嘴,该打人打人。 叶景挺享受这样的状态,他也很清楚地知道,他能过得如此愉快,全靠江倦。 那种明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但我俩还是朋友的相处模式随便说给谁听,都会收穫质问不解指责三件套,但江倦很轻松随意地就将这件事一句带过了,没有给叶景任何的压力和不适。 梁山伯和祝英台分塌的那碗水就摆在那,在叶景主动去将它抬走之前,江倦绝不会去动它。 在观察人和拿捏分寸感这一块,江倦确实是太擅长了。 叶景有时会很明显地感觉到江倦的贴心,情商高到他忍不住感嘆:幸好他喜欢的人是江倦。 高一的期末考安排在了一月尾,25、26连着考了两天,周五下午的理综一考完,就开始放寒假。 叶景的爸妈只在寒假的第二天出现了一下,回家待了一天半,给叶景做了两顿饭,晚上又匆匆离开了。 说是接了一个科研项目,保守估计最快也要到三月才能有一段休假的时间。 他们跟叶景说自己的工作并不是在报备,而是一种叮嘱,言下之意是:我知道春节很重要年夜饭很重要陪你很重要,但我不在乎,我觉得我的工作更重要,所以从现在起到三月都不要来打扰我。 叶景听得明白,对自己接下来要一个人待在家里并不在意,反正他可以到江倦家蹭饭。 江倦也是一个人过寒假,每天能跟叶景一起吃饭是再好不过了,两人每天早上一起出门买菜,中午和晚上各吃两顿,下午还能一块熘熘狗,叶景有时会回自己家睡,有时懒得走了就直接在江倦家过夜,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今年的情人节在除夕夜的前一天,江倦原本打算那天做个丰盛的烛光晚餐,邀请叶景到自己家吃饭,他连在那天给丘比特穿什么衣服都想好了,偏偏没想到爸妈今年竟然调了年假回家过年,并恰好在情人节当天到家。 他们一家四口都是大忙人,一年到头没两天是能聚在一起的,一聚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江父江母会过问江亦的工作,会关心江倦的功课,会操心两兄妹的关系,似乎要将一年缺失的父母爱都在过年的这些天中补回来。 这种时候,往往是「家」的存在感最强烈的时候,江倦格外珍惜。 只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原本买菜做饭遛狗这样的是都是和叶景的双人行,现在有了家人,江倦就只能放弃叶景。 叶景从前不是没有度过这样一个人的时光——爸妈不在家,没人说话,日夜颠倒的作息,白天睡觉晚上打游戏,饿了就给自己做点快餐,不难吃也不好吃,吃饱了继续打游戏或者看书,有时他实在提不起做饭的兴趣,甚至会给自己餵一勺花生酱。 花生酱是真不好吃,也不顶饱,它唯一的作用就是防止低血糖晕倒。 毕竟如果真晕倒在家撞到了什么昏死过去,也没人能发现他帮他打120。 年夜饭对中国人来说是一顿意义非凡的晚饭,这顿饭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意义都是人赋予的,一年中作为结尾的时间,一家人团圆,都是人们赋予这顿饭的意义,没有了这些,它就跟普通的晚饭没什么区别。 所以叶景对父母缺席年夜饭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更直白地说应该是他早已习惯了这件事。 只是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格外想念姐姐。 叶喻还在的时候,爸妈会为了她尽量抽空回家吃年夜饭,即便真的没空或是赶不回来,也会在除夕夜给他们打电话。 最重要的是,那时至少还有姐姐。 偌大的房子里,至少还有叶喻在。 今年,他除了想念叶喻,还有点想念江倦。 自江倦的爸妈回来后他俩便没有再见面,哪怕相隔没有百米,两人也只是网上联繫。虽然江倦给他发的信息很多也很有趣,但实际上叶景还是一个人。 第89页 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难免有些戒断反应。 叶景想到江倦没出现之前,他那个姐姐,江亦,也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人确实孤独,所以对江亦来说江父江母确实是个好爸妈,他们给她找来了江倦,一个领养回来的孩子,最后赤忱忠心,爱着江亦,爱着这个家。 老天实在不公平,夺走了叶喻,送来的江倦也不是独属他一个人的,叶景其实什么也没有。 年初九,大部分要上班的人都回去上班了,只有还在放寒假的学生和退休的老人在家里。 叶景一个人过的时候不记时间也不记日期,并不知道今天几号,信息铃声响时,他正在睡觉,隐隐约约听见了,却并没有拿起手机看信息的打算,转了个身就继续睡。 窗外的天已经大亮了,隔着厚重的窗帘,房间内还暗如深夜,叶景在睡梦中昏昏沉沉,江倦的电话打进来,他听了好一会才从梦境挣脱,反应过来这是手机响了。 两人已经有一周半没见面了,叶景接起江倦的电话,喂了一声,声音低低的,还有些哑。 他昨晚又打了一个通宵的游戏,五点才睡,到现在才睡了四个小时,头又沉又晕,身体很困了,精神却很亢奋。 心情烦躁之下,叶景完全没有说话的欲望,就连拿手机的力气都不屑给,就将手机放在枕头上,远远地听着江倦的声音。 江倦的声音听起来倒像是醒了很久了,他笑着拖长声音喊:「起床啦——今天天气很好,去不去摘草莓?」 「不去。」叶景毫不犹豫就拒绝了,「我要睡觉。」 「摘了草莓回来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江倦说,「草莓蛋糕,草莓慕斯,草莓班戟,草莓酱,草莓炒酸……」 江倦念菜单的声音环绕在叶景耳边,叶景原本就亢奋的脑神经被他这么一念经,彻底清醒,起床气也跟着復甦。 叶景抓起手机,对着电话命令道:「闭嘴。」 江倦没闭嘴,反而直接道:「出来见面吧,我想你了,叶景。」 叶景翻了个白眼,「昨天视频了。」 「视频哪里比得上真人。」江倦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这么算来,我们就是三十年没见了,人生有几个三十年。」 叶景:「……」 他没说话,江倦听着他的唿吸声以为他又睡过去了,便说:「十分钟后我到你家接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 江倦知道叶景家门的密码,作为交换,叶景也知道江倦家的。 两个常年无家长在家的未成年,总要给自己加一层保障,否则难保哪天死在家里几个月后臭了才让人发现。 江倦换了衣服,在楼下早餐店买了一大袋各式早点,提着进了叶景家的电梯。 就跟回自己家似的,江倦很熟练地左拐,停在叶景家门口开始输入密码。 每一次来叶景家都会被他们家严谨得像高危生物实验室的装修吓到,江倦小心地套上自带的鞋套,朝叶景的房间走去。 他轻声打开房门,见里面一片漆黑似无人之境,没立刻开灯,而是摸索到窗口,将窗帘拉开一个小角。 外面的阳光被放了进来,瞬间照亮整个房间,江倦朝叶景的床上看去,见他果然缩成一团躲在被子下面,连脑袋也罩了进去,一动不动。 江倦没直接喊他,而是走到床尾,扯住被子的边缘将它慢慢往下拉,叶景的头髮最先冒出来,接着是额头,眉眼,鼻子,最后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江倦满意地停下,迎着叶景生气的眼神走到他旁边,轻轻盖住他的眼睛勐地将窗帘一拉。 大片刺目阳光纷涌而入,江倦欢快地说:「头上都长草了!起来晒晒太阳!」 「你才长草了!」叶景蹬了一脚被子,觉得冷又弹起来拉上裹了回去。 江倦过了一年幼稚得仿佛小了十岁,他将叶景的头髮摸得乱糟糟,还自言自语:「新的江桦校草长出来了,天啊,太帅了。」 叶景晃着脑袋将他的手甩了下去,使唤道:「帮我找衣服去。」 江倦无奈地起身,走到他衣柜前,「今天想穿什么,公主殿下。」 叶景像一个粽子立在床上,只在被子的夹角中露出一张脸,「随便。」 「那情侣装吧。」江倦抽出一件白色羽绒服。 叶景看向他身上的黑色羽绒服,缓慢地眨了下眼,「穿白色去摘草莓,弄脏了你帮我洗吗?」 江倦很实诚地说:「弄脏了我帮你送干洗店,费用我出。」 叶景没说话,见他默认,江倦将穿在里面的衣服也挑了出来,打开暖风机吹热了才给叶景。 起床后衣服是暖的,早餐是香的,叶景被伺候得起床气都没了,吃饱喝足后问江倦去哪摘草莓。 「不知道。」江倦咬着包子,「张陌尔找的地方,她在群里发了地址,不过一会儿我们跟着她走就行。」 叶景下意识想要拿手机出来看看,没摸到,「我手机……」 「你继续吃,把豆浆喝了。」江倦嚼着东西含煳不清地说,「我去给你拿。」说着他就起身往房间走去。 叶景在餐桌前等他,江倦过了好一会才将手机拿过来给他,解释道:「找了一下才找到。」 「不就在枕头旁边吗?」叶景嘀咕了一句,接过手机没再多问。 张陌尔是早上八点在群里喊有没有想去摘草莓的,除了他其余人都响应了,五分钟前张陌尔又在群里@江倦问可以出发了没,江倦没回。 第90页 叶景见早餐吃得差不多了,就顺手回了一下。 【by:@张陌尔 五分钟后小区门口汇合。】 【张陌尔:ok】 叶景收起手机,刚想站起来,一抬头被江倦吓了一跳。 他以为江倦刚才没声响是因为他坐到沙发那边去了,谁知这人莫名其妙一直站他身后,还贴得很近,回头的时候差点没被他吓死。 「你干什么!」叶景惊魂不定地拍了拍胸口,「大白天的演鬼步。」 江倦朝他笑了一下,「想偷窥你手机来着。」 叶景觉得他真是幼稚得不行,无语地把手机扔过去,「密码六个0。」 江倦手急忙慌地接住,一时没敢信叶景就这样把手机和手机密码给出来了,他吃惊地看着叶景:「就这样告诉我了?」 「当然不是。」叶景说,「你的密码呢?」 「哦?」江倦挑了挑眉,「如果我不告诉你会怎么样?」 「那我就在这里给你分尸了。」叶景说,「把你脑子挖出来。」 江倦笑了起来:「我的密码是六个六。」 「嗯。」叶景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江倦又说:「怎么没要我手机啊,要密码有什么用。」 「想要的时候自然会问你要。」叶景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副高层下命令的模样,「现在懒得看。」 江倦笑了笑,将两台手机都塞进了自己兜里,搂着叶景的肩膀往外走,「给给给,要就给。」 张陌尔和林彦在小区门口等他俩,见江倦和叶景是一块从叶景家出来的一点也没觉得奇怪,人齐了就开始打车。 从小区到草莓园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路程,群里其他几个人都比他们要早到,几人下车的时候徐离和王念都已经吃上了。 「来来来。」余兮招唿他们,「一人一个篮子,老闆说不用称,一百块钱一篮,能装多少就装多少。」 几个高中生对草莓的市场价格都没什么概念,品不出便宜还是昂贵,反正吃过后都觉得味道好,便人手一个篮子提走了。 不过很显然,几位女生的目的也不是摘草莓,她们一个个盛装打扮,分明是来拍照的。将几个男生拍的照片过目后,她们相中了叶景的摄影技术。 首先反对的是江倦,他比叶景还急,「凭什么,人家出来玩的,什么也不干就给你们拍照,一拍好几个小时,拍就算了,你们还带三台相机,相机还不够,手机也要,你当我们家叶景是哪咤有三头六臂啊?他电量就两格,背上你们那些哑铃一样的相机都耗掉一格了。」 江倦哗啦哗啦输出一大段,张陌尔压根没听清,大手一挥:「那你背吧,摄影助理,摄影师要哪台机你就给哪台。」 江倦:「??」 此时叶景肩上挂着一台微单,手里则抓着一台富士在研究。 叶喻有很多爱好,书法、绘画、钢琴、小提琴、跆拳道等等,她上课时总是带着叶景,于是她会的,叶景也会,其中就包括摄影。 摄影是叶喻研究最少的,对比这项较为依赖科技的项目,叶喻还是更喜欢原始的——看看美丽的风景将它画下来。她有一本厚厚的小本子,随身带着,随时可以拿出来画一张速写。 反而是叶景最喜欢摄影,这其中也许跟他没什么耐心有很大的关系。 他已经好久没有摸过相机了,今天一按快门,听着「咔嚓」一声,心里竟然泛起跟从前一样的愉悦感来。 叶景是喜欢摄影的,就像叶喻喜欢文字一样。 叶喻喜欢翻书的声音,叶景就喜欢按快门的声音。 从这一点就可以证明,他不是叶喻。他看不懂叔本华,也看不懂加缪,他与文字唯一的联繫是每晚睡前叶喻给他念的《笑猫日记》,他与叶喻是相似又相反的姐弟。 可是,那些人把他当做叶喻的时候,他又疲惫地不愿反驳。 叶景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拿相机拍了许多空镜,完全没听到旁边江倦说话的声音。 直到他听见有人一直在喊自己的名字,叶景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走了好一段距离,江倦他们被他甩在了身后。 叶景转过身,回到众人面前,兴致不错地说:「需要我来拍照吗?」 女生们眼里闪过惊喜,徐离立马接上,指挥江倦:「助理,拿包。」 江倦有些新奇地看了叶景一眼,没说什么,默默接过相机包挂自己身上。 叶景上过专业的摄影课,不仅熟悉各种相机光圈参数,还会有意识地配合环境和模特的姿势。 「张陌尔往前走一点,把后面的阳光露出来。」叶景摆了下手,「走一小步,都不要动,我对一下焦。」 他往那一蹲,颇有种大摄影师的风范。 江倦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叶景需要用到助理的时候不多,他几乎不换相机,就拿着手里的那台富士一直拍。 举着相机的叶景跟平时有些不一样,很细微的差别,江倦在一旁观察了很久才品出味来,觉得他此时像是忽逢晴天的向日葵,整个人都焕发着欣欣向荣的生命力。 江倦大概知道这是为什么。人在做自己发自内心感兴趣的事时,总是会有不一样的魅力。 拍到几个姑娘们满意并凑齐她们发朋友圈的九宫格了,叶景才第一次休息,他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扯了扯里面那件卫衣的衣领。 第91页 江倦过来给他递了瓶水,「热了?」 「有点热。」叶景说,他接过水仰头喝了一口,忽然问江倦,「你想拍吗?」 江倦看了眼他手里的相机,「你喜欢拍照?」 「还行。」叶景说,「挺好玩的。」 「那也给我拍几张吧。」江倦将手里的两个篮子放下,又将相机包等杂物拿去给张陌尔。 叶景追上来扯住他,「换微单吧,富士快没电了。」 江倦拿起一台,「这个?」 叶景思考了一会,「算了,还是富士吧。」 处理好东西,江倦回到草莓田里,歪着头问叶景,「摄影师,想怎么拍?」 叶景举起相机,「这个姿势别动,笑一下。」 江倦很配合,或许是因为他一看叶景就想笑,于是很自然地就笑出来了。 叶景按了下快门,听着快门清脆的咔嚓一声,他放下相机,低头查看江倦的照片。 刚才给女生们拍照的时候,他总是想着前景中景后景,想着光圈焦距对光,脑子里全是各种计算。 现在拍江倦,他脑子里却安静了,眼里只剩下江倦的脸,镜头里也全是江倦的脸,几乎占满了整个镜头。 当真是一张精彩的好脸。 江倦也凑过来看,他对自己一向满意得不得了,看都还没看清了就夸上了,「怎样?是不是帅炸了。」 「是啊。」叶景毫无诚意地答,「就差把镜头炸了。」 江倦从他手里拿过相机,放大仔细看了看,忽然问:「按这里就是拍对吗?」 叶景点了点头,江倦立刻举起相机将镜头对着他,「给你也拍一张。」 叶景见状快速地举手挡脸往旁边躲,「拒绝!」 江倦的镜头却一直追着他,「拍照留念是很有意义的。」 叶景还是挡着脸,甚至想伸手去捂江倦的镜头,江倦轻巧地躲开了没让他得逞。 江倦语气半真半假地说:「你不是什么事都想要找一个意义吗?照片就是一种意义,是你活过的证明。」 叶景动作一滞,江倦将他的手扯下来,后退了几步,举起相机眼疾手快地按下了快门。 他的拍照技术不如叶景好,时间紧迫也来不及研究别的,什么光啊比例啊通通没有,有的只是叶景的脸。 乍一看他俩给对方拍的照片还挺像情头的,都只有脸。 江倦满意了,「回去把这两张照片导出来,我要发朋友圈。」 「不许发我的。」叶景说。 「你偶像包袱这么重啊?」江倦说,「张陌尔有十个修图软体的会员,要不我去帮你借一下?」 「滚。」叶景瞪了他一眼,「有这闲工夫你找个医院修修脑子吧。」 江倦笑了起来,将那两张照片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终于将相机还给了叶景,「还有点电,还想再拍吗?」 「拍点景吧。」叶景接过相机,调了一下模式。 江倦看着他熟稔的动作,忽然问:「你以后想当摄影师吗?」 叶景操作相机的动作一顿,眸光闪了一下,说:「不知道,没想过以后。」 「那说点近的吧。」江倦偏过头来,「下学期开学要分班了,你选文还是选理?」 第38章 二零一八年冬 叶景张了张嘴,想说自己选文,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 他早就确定了自己会选文,原因是因为叶喻喜欢文学,他也就先入为主地觉得自己也必须得选文,得从事文学,从没往其它方向想过。 只是现在面对江倦,他忽然有了自己的犹豫,分文理也意味着要分班,虽然理实文实也就相隔了一面墙,但那个也是实实在在的一面墙,如果他选文江倦选理,就意味着他们会有新的舍友新的同桌新的同学,以后只能课间见上一面。 在今天之前,他还从没考虑过要和江倦分开的问题,他实在是不擅长去思考以后。 「如果以后要成为摄影师的话……」江倦一边思考一边说,「摄影系一般在美院,那就得是美术生,我听张陌尔说美术生都是文科生,几乎没有理科生。」 叶景扭头看他,问:「你呢?」 「选文。」江倦回答得很干脆,「我想学哲学。」 叶景有些吃惊,「你要学哲学?」 「对啊。」江倦一脸高深,「哲学家,一听逼格就很大。」 叶景无语,敢情这人只是为了装逼,他无力吐槽:「你才应该去当美术生,然后当个艺术家,更方便装逼。」 「我没那天赋。」江倦摆摆手,「虽然我干什么都行,但要我画画我是真不行,专业事还是得交给专业人,其实我还是很谦虚的。」 江倦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维持着一副死装的帅气模样,如果他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没有被突然从两人脚边飞驰而过的狗吓到破音的话,就更完美了。 狗来得突然,叶景也被吓了一跳,差点丢脸地跟江倦抱在一起。 「靠!」江倦骂了句,「这狗哪来的?」 草莓园老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圈!小圈!过来!又跑到田里去!别给我抓到!」 江倦震惊:「它还叫小圈?」 「小圈怎么了?」叶景问。 「我以前没被领养走的时候,我们院长就叫我这名字。」江倦说,「她说是因为她捡到我的时候我手背上画了一个圈。」 第92页 叶景皱起眉,「那要是画了叉,你是不是就得交小叉。」 「那也太难听了。」江倦说,「我们院长是个好人,她不会给我起这样的名字的」 江倦很少提起院的事,倒不是他介意,而是年纪实在太小,很多记忆都没了,仅剩下的也就是印象比较深刻的人,以及自己的名字。 圈,寓意也不怎么好,但圆圈总归有点圆满的意思,反倒是江倦的倦,实在算不上是个好名字。 忽然,叶景注意到一点细节,问江倦:「你说你手背画了一个圈,总不可能是你自己画上去的,手背上怎么会有一个圈?」 江倦回忆了一下,没想起相关的记忆,「不知道,忘了。」 叶景有些迟疑道:「不会是……被拐卖的标记吧……画个圈画个叉之类的,听起来就很像被拐卖的标记。」 江倦震惊地瞪大双眼,「我靠!我靠!我靠!你说的有道理,我想起来了,好像不是院长捡到我,是警察带我去见她的。」 叶景无语了,「这你都能忘?!」 「记这些干什么。」江倦说,「记这些还不如记今天吃了很好吃的草莓呢。」 叶景愣了愣,没说出话来。 江倦这话说得就有点让他心疼了。 是啊,与其记自己被谁抛弃,不如记以后会跟谁一起。 这么一看,江倦确实活得挺「哲学」的。 两人原本聊着的话题被狗一打岔,接下去就显得很僵硬了,江倦匆匆做了个总结:「还有时间,你可以慢慢想,也没那么快填分班表。」 叶景含煳地应了声,继续拿相机拍照去了。 摘草莓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中午大家又一块去江倦家吃了午饭,用他的电脑将上午拍的照片导了出来。 于是下午的朋友圈就被各种摘草莓随拍刷屏了,江倦也在其中。 他没听叶景的,还是将他的照片发出来了,两张横向的照片上下拼在一起,都是面孔占了画面的大部分,脸上一半是大曝光一半处于阴影,富士的滤镜加持,瞬间有了电影画面的味道。 其他人配的文案都是些正常介绍摄影师的,或是在评论区说叶校草拍的。 只有江倦给配的文案别具一格——镜头下的对方。 也许是心虚作怪,叶景一看这句文案就觉得江倦说得太明显了,他怎么不干脆告诉大家照片里的两个人有一腿算了。 如果让江倦发抖音,他是不是得加「#情侣互拍#我们是彼此的摄影师」之类的话题。 还没在一起就这样明显,以后要真在一起了,那还了得?那不得将微信名都改成:我有男朋友了。 叶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以后」这样的想法。 期待以后不是什么好事。曾经爸妈说他们以后会推掉工作经常回家,曾经叶喻也说他们是亲人会一辈子相互陪伴,可爸妈食言了,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叶喻也食言了,根本没有陪他一辈子。 以后谁又说的准呢,时间过得太慢了,熬来熬去,才熬完了一个学期。一辈子那么长,食言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未来註定是一个人的。这也是他明明喜欢江倦却从没想过跟他在一起的原因。 高一下学期的开学日放在了3月的第一个周一。叶景的爸妈在两天前就结束项目回家了,叶景了解到他们此次拥有两个月的假期。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两个月叶景每个周末都得回家。 叶父叶母对他的感情很分裂,一边对这个儿子万分冷漠,好似有他无他都行,一边又对他严加看管,但凡见他受伤或生病又会勃然大怒,给予百倍关心。 在外人看来,这种分裂很奇怪,但叶景看得透读得懂,他知道父母对他冷漠是因为他是叶景,对他关心是因为他是替叶喻活下去的叶景。 开学那天是父母亲自开车送他去的学校,汽车一路开到了宿舍楼下,叶景一下车就看见江倦在宿舍门口等他,举着手机明目张胆地在玩。 他的行李很少,一个行李箱一个包,从后备箱取出来后一只手就能拉走,叶父叶母立在车边,说了几句模式化的叮嘱,末了加上一句:「别丢你姐姐的脸。」 叶景应下了,拖着行李箱朝江倦走去。 这是江倦第一次见叶景的爸妈。 他没见过叶喻的照片,不知道那个得到叶父叶母万千宠爱的女孩与他们有多相像,但叶景跟他们是十分像的。他们三站在一起,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是一家人——长着三张一模一样的对什么都毫无欲望的脸。 江倦远远地看着那一家人,并没有选择上前打招唿,等到叶景走到他面前后,他才伸手接过叶景手里的行李箱,帮他抬上楼,若无其事地问:「吃饭了吗?」 「在家吃了。」叶景回答。 「我做了甜品带过来,还吃得下吗?」江倦说,「放宿舍了。」 叶景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做了什么?」 「什么都有一点。」江倦单手拎起他的行李箱,「先上去吧。」 宿舍已经打扫干净,江倦甚至帮他铺好了床,糕点就摆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上。 叶景眼睛一亮,书包往衣柜门上一挂就走了过去,坐下开始吃。 江倦自觉帮他收拾行李,看着他的动作有些好笑道:「真的吃饭了吗?别把我们呆景饿死了。」 第93页 叶景吃着东西没说话,宿舍内光线不好,在外面强光下看不见的黑眼圈和眼袋进了这里便一览无遗,江倦蹲在地上收拾叶景的行李箱,抬头间看见了,忍不住说:「到底有多少天在通宵打游戏,黑眼圈快赶上张陌尔自创的烟燻妆了。」 「没有。」叶景反驳,「不信可以去查帐号游戏时间。」 「谁知道有没有偷偷开小号。」江倦嘟囔道。 叶景有些生气了,不想理他。 吃饱喝足,两人收拾了东西要去教室,两人路过高二的理实文实,叶景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 他这几天一直都睡不着,最焦虑的事情就是今晚即将发下来的文理分班表。 在去教室的路上,叶景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跟江倦确认:「你一定会选文吗?」 江倦新奇地偏头看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问一下不行?」 「唔。」江倦沉思,「其实也有打算学航空,跟我姐一个专业,幸运的话说不定一家人可以一起工作,那就得选理。」 「不是说要当哲学家吗?」叶景当即皱眉,「你到底选什么?」 「不是下周才正式分班嘛。」江倦的语气很是无所谓,「慢慢想。」 叶景说上不上来自己为什么生气,总之心情变得不太好,晚修的时候班主任将文理分班的表发了下来,叮嘱同学们回家跟自己爸妈讨论一下,下周再交。 他盯着那张表看了很久,一直没往上打勾。 一旁的江倦却是很快就填好了,也不知道刚才那个说可以慢慢想的是谁。 叶景忍着没去偷看江倦选了什么,江倦竟然也没第一时间跟他分享,写好后就将纸叠了起来,收进了抽屉里。 这下叶景更生气了。 什么意思啊? 分班这么重要的事这么快就决定了,也不跟喜欢的人说一声。 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了。 江倦把纸放进抽屉后,忽然凑过来说,「你填你的,我不偷看,填好后我们互相交换,填了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谁也不许改。」 叶景一愣,江倦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填吧。」 此时的叶景还不知道江倦最后为什么要叮嘱那句「到时候谁也不许改」,等他思考了整整一节晚修都猜不出江倦到底会遵从哲学的指引选文还是为了江亦选理时,他终于放弃了思考江倦,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选什么,接着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江倦是这个意思。 只管为了自己,不必考虑他人。 江倦不会希望他跟着自己选。 在完全不清楚江倦会选文还是选理的情况下,犹豫再三,叶景在表格里写上了「文科」两个字。 他不敢拍着胸脯说这个选择没有受叶喻的影响,但他也很庆幸,并不全是叶喻的影响,对比理科,他自己确实更喜欢文科。 写好表格,叶景将它折起来,递给江倦,「我写完了。」 江倦正在看书,闻言很快速地把自己的表格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叶景。 「我说三二一,一起打开?」江倦笑道。 「哦。」叶景这会儿又有点胆怯,甚至已经开始后悔,想着要不拿回来改成理科,他突然又觉得江倦为了跟家人在一起而选理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毕竟是一个那么渴望家庭的人。 怪不得江倦一开始要说不能改,防的就是他这种心态。但是一会打开要是两人填了不一样的,他估计会生江倦的气好几天不理他。 「三——二——」江倦已经倒数,「一!打开!」 叶景被他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一跳,险些把他的纸撕了。 叠好的表格被打开,叶景见上面用难得端正的字体写着:文科。 他很重很重地松了口气,江倦将他的嘆气收入眼底,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揶揄道:「完蛋咯叶景,光是想到分班就把你吓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呀~」 叶景被他一笑有些恼羞成怒,伸手夺过自己的表格,「行,我改理科。」 江倦立刻又把纸夺了回来,「那怎么行,说好的谁也不许改,你要破例的话我也破例,你改我也改。」 叶景瞪着他,江倦笑得趴在了桌子上,笑了好一会才轻声说:「幸好。」 第39章 二零一八年冬 开学典礼在报导后的第二天,典礼的内容除了领导讲话学生代表讲话之外,还有个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颁奖仪式,学校会对每个年级总成绩的前三名以及每个科目的第一名进行颁奖,其中国防班和竞赛班不参与这些排名。 高三的学生代表在台上讲话的时候,获奖的同学先一步到后台准备上台。三个年级的学霸聚到了一块,江倦刚走进队伍就被排在前面的高二学姐拍了一下肩膀。 江倦回过头,见一个长发学姐和一个学长正看着自己。 学长看了他几秒,忽然说:「好巧。」 长发学姐也笑道:「原来真的是你。」 江倦对他俩的长相完全没有印象,回忆了半天想不起来他们在哪认识,觉得自己有失礼貌,尴尬道:「抱歉,我想不起来……」 「运动会那天,理科实验班教室,我俩在里面,你忽然开门。」学姐提示他,「开了一下又关了,忘了?」 她这么一说江倦就想起来了,顿时比刚才想不起来还要尴尬,耳尖都红了起来,「噢,我那天……抱歉。」 第94页 「没事。」学姐爽朗地笑了笑,「我们又没说什么,嗐,其实那天你开门还是个提醒,可惜我俩没在意,结果下一个开门的是级部老师,把我们抓了个正着。」 叶景在一旁听了半天,听到这才终于靠这些只言片语理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吃惊地看向江倦,原来他那天看到的是这两人在教室违反了「男女交往过密」的校规,怪不得一关门就跑,原来是尬出来的。 他又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学长学姐,惊讶他们遇到这么尴尬的事竟然主动提起,大大方方地好像在说我那天在菜市场买猪肉见过你。 「幸好没扣分。」学姐说,「被口头教育了一顿,让我们回去写检讨,不过那会儿刚好有点忙,我们就说要忙学习不写了,结果级长也同意了。」 「哈?」江倦和叶景瞪大了双眼,江倦震惊地问:「你们级长杀人让你们录下来了吗?」 学姐一听他这话笑了起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说:「那没有,只是我跟级长说,失恋的话可能会需要一年去调整心情,考试的时候都不想写卷子了,那就一年不想考试咯。级长怕死了,让我俩谈就好好谈,千万别分手。」 江倦和叶景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不是,还能这样?! 学姐察言观色,笑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是理科第一,他是理科第二,在学校成绩就是一切,成绩好就腰板硬,别说老师了,就是父母也会听你的。」 说着,她用手肘拐了一下旁边的学长,「对吧?」 学长毫无感情地回:「对。」 「那……」叶景想问真的不会分手吗?要是分手了怎么办? 他简直不敢想分手这两个字,光是想到分班都已经焦虑得好几晚睡不着了。 「那毕业了怎么办?」他换了委婉的问法。 「毕业了就考同一个大学呗。」学姐无所谓地说,「大学毕业了就在同一个城市工作,那住在一起也不成问题了,困难就是用来克服的,现在你们才高一呢,就想毕业的事啦?有情况噢~对象拿这个问你了?」 叶景躲开她的眼神,「没,我就问问。」 「哦?」这个学姐跟人精似的,一听就听出来不对,笑眯眯道:「问问也很正常啊,谈恋爱嘛,没事就爱聊聊以后,畅想未来什么的,也算是固定项目了,毕竟喜欢一个人就肯定会想长长久久地跟他在一起嘛。」 叶景被她说得心虚,下意识就将眼神看向了江倦,眼神一瞥,发现江倦也在看着他。 两人对视的时间很短,但还是被学姐发现了。 她有些惊讶,古怪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不确定两人是否如自己的猜测一样,只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别畏畏缩缩的,我们是谁啊,我们是十几岁的高中生欸,别说谈个恋爱了,就是要我现在去拯救世界我都觉得自己行,非常行,大胆去做就是了。」 说完,她最后潇洒地总结一句:「人生就是用来放肆玩的。」 「对吧?」她又拐了拐旁边的学长,还要击掌。 学长无奈地举起手跟她击掌了,学姐高兴地喊了声「passion!」 她喊这话的声音忽然跟叶景记忆里的一道声音重合在一起,似乎就是同一个人在跟他说话。 那种蓬勃的生命力扑面而来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叶景灵魂一震,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俩被学长学姐一唱一和相声似的说得大眼瞪小眼,像刚从什么励志师的传销演讲里出来,不仅有种心事全被看穿的慌乱,还有种被阳光暴晒后的虚脱感。 这就是年长一岁的魅力吗,高二就能有这么不一样的人生体会了。 正聊着,张陌希回来了,插到江倦和叶景中间,一旁的学生会走过来提醒:「排好队要上台了。」 江倦和叶景转过身,都没有再说话。 即将上台的十五人迅速排成整齐的一列,前方的主持人在念每个年级获奖学生的名字:「有请高二年级的文科前三名:殷正奇、游宣、褚煜;高二年级的理科前三名:路子美、谢审、喻文耀;高一年级的前三名:江倦、张陌希、叶景。」 随着名字一个个念出,站在后台的他们慢慢走上讲台。 路子美和谢审走在前面,方才那番「励志演讲」的余温尚在,叶景光是看着他俩的背影,就有种被生命力薰染的感觉。 叶景又看向走在他前面的江倦,头一次产生了一些胆大妄为的想法。 二月春风似剪刀,三月的春风也没好到哪去,刮在脸上跟针似的在扎。叶景从台上下来后勐搓了搓脸,才将那阵冷麻麻的感觉缓过去。 江倦被叫去跟校长合影,就没跟叶景一块回班级队伍,张陌希又被多媒体老师叫走了帮忙了,叶景只能一个人往班级队伍走。 走着走着,路子美和谢审从后面追上来与他并肩。 「学弟~」路子美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唿。 叶景拘谨地点了点头,问:「第一名不是要去跟校长拍照吗?」 「我们年级文科第一去了,我今天没化妆,不想被拍了列印成海报贴在墙上。」路子美说,「我有偶像包袱。」 叶景眨了眨眼,「哦……其实现在就挺好看的。」 「哎呀漂亮人就是会说漂亮话。」路子美喜笑颜开,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递给叶景:「加个联繫方式吧漂亮学弟,写这儿。」 第95页 叶景一愣,轻轻啊了一声,有些无措地接过笔,「写……证书上?」 「写呗,这种奖状我拿回去也是当草稿纸。」路子美满不在乎道。 叶景脑子乱成一团,脑子还没想要要不要拒绝,手就已经在路子美的证书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了。 写完后才注意到旁边的谢审,抬眼一看他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看来路子美没少干这种当着男朋友加别人微信的事。 路子美满意地收好,「我一会加你,记得通过哦~」 叶景愣愣地点了点头,「好的。」 开学典礼结束刚回到教室,叶景就收到了来自路子美的验证消息。 他没有江倦那样的大心脏,在教室玩手机也只敢偷偷摸摸玩。正趴在桌上通过路子美的好友申请,旁边一个脑袋忽然凑了过来将他吓一大跳。 江倦一副夸张的模样咬牙切齿地喊:「好啊!加女生微信被我抓到了。」 「啧!」叶景皱眉,「路子美的微信!」 「路子美?」江倦疑惑,「她加你干嘛?」 「不知道。」叶景无语地瞪着他,「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我一下没忍住!」江倦凑到他手机前,看路子美给叶景发的信息。 【路子美:学弟好呀~】 江倦不满:「她不是有男朋友吗?她加你干什么?她打字为什么要加那个小波浪?呀~~」 叶景给了他一巴掌,「呀你大爷。」 江倦撇撇嘴,「快问她加你干什么。」 叶景开始打字。 【by:学姐好,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路子美:没事就不能加你了吗?见到优秀又帅气的学弟交个朋友呀~】 叶景皱眉,江倦眼睛都能喷火了,「她男朋友知道吗!我要告诉谢审!」 「要微信的时候就在旁边看着,好像不是很在意。」叶景说。 「哈?」江倦不可思议地说,「是不是大方得有点过头了?」 「可能是plus版张陌尔吧。」叶景推测。 他这么一说江倦觉得还真有可能是那么回事,有些人就是这样,外向到见谁都想交朋友,例如张陌尔,去火锅店拿个蘸碟的功夫都能加回来一支篮球队的微信。 叶景的手机在这时又震了一下,两人一齐朝手机看去,见路子美又发来一条消息。 【路子美:对了,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今天晚上学校没有热水,广播站应该下午就会发通知,要抢钟点房洗热水澡的话早做打算哦~】 看了消息,江倦和叶景对视了一眼。 江倦:「没有热水?以前会发生这种情况吗?她不会是在恶作剧吧?」 「应该不是。」叶景说,「以前初中的时候也停过水,一个学期停个两三次吧。」 「都要出去开钟点房洗?」江倦问。 「以前都是在夏天,大部分人用冷水洗一下就完事了,再不济去饮水机打一壶100度的混一下也够了。」叶景说,「没遇到在冬天的。」 江倦皱了皱眉,「那我们去开个房?」 他这话一说出来,两人都愣住了,接着双双莫名有些脸热,接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担心有人听见。 好在此时是课间,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无人在意角落里两人在讨论开房。 叶景抬头瞥了江倦一眼,江倦立刻移开了视线,假装忙碌地抓了抓自己的头髮,说:「啧,我是说开个钟点房,用来洗澡,我的意思是……算了,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去开房。」 他说半天越抹越黑,干脆放弃挣扎,「你就说开不开吧。」 「我俩也不用洗一个小时吧。」叶景一边给路子美回消息一边说,「再叫一个或者两个一起去都行。」 江倦用余光瞥了一眼,见叶景给回了句谢谢,忽然说:「那你让路子美和她男朋友带上我俩呗,四个人刚刚好,一人十五分钟。」 「什么毛病。」叶景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人家是一对儿,开房带上我们当观众吗?」 「那我们带上别人干什么。」江倦说,「带上林彦和黎叙白?让他俩演瞎了的同学还是聋了的朋友?」 叶景:「???」 他震惊道:「你在说什么?我俩又不干什么!」 江倦看着他,没说话。 叶景也发现了自己这话有歧义,说得好像路子美和谢审就会干什么似的。 「我的意思是……」叶景也开始解释,「我的意思就是……算了,烦死了,就我俩,去开房,行了吧。」 路子美回了不客气后就没再发信息过来了,也不说自己加他具体是要干什么,要不是她看起来不像那么无聊的人叶景都要怀疑她只是为了通知今晚停水。 洗澡的钟点房最后还是加上林彦才开上,因为只有林彦的年龄达到了开房要求,除林彦外,还带上了魔仙堡全体成员以及张陌希。 跟集体出游泡温泉似的。 订房的时候江倦让林彦定四间,林彦疑惑地问为什么。 「男生两个,女生两个。」江倦解释。 「为什么要两个,定一间房两小时不就够了?」林彦更加疑惑。 江倦心不在焉地给他解释:「同时洗比较快,洗完还能一块吃个饭。」 林彦恍然大悟:「有理!那我定了。」 第96页 江倦见他信了,松了口气:「定吧。」 江倦虽然说服了林彦,但当他把林彦张陌希和黎叙白分到一间房,自己和叶景一间房的时候,还是有点心虚。 毕竟按照交情来说,怎么的也应该是认识叶景更久的张陌希跟他一间房,自己则跟林彦一间房。 叶景对此也有些心虚,路上一直迴避所有人的目光,整得好像他们两个真的要偷偷去开房一样。 房间一进去是一间标准的大床房,浴室就在进门右拐。 江倦和叶景走进去了才看到,这浴室的设计跟情趣房一样,面向房间的玻璃是磨砂半透的。 还不是全部磨砂半透,是有磨砂半透有全透,最上面和最下面都有一截全透明。 叶景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说出去可能没人信,但他是真没住过酒店,生平第一次,是跟江倦一起就算了,还遇上这么一言难尽的玻璃。 「怎么了?」江倦也盯着那块玻璃看了几眼,他出门的经验丰富,见过不少酒店,对这种玻璃见怪不怪,无所谓道:「我俩都一起洗过澡了,这种半透明的玻璃有什么的?」 叶景一愣,确实是那么回事,他俩又不是没看过。 不过那会他没那么多心思,至于江倦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江倦走到玻璃前比划了一下,「膝盖以上脖子以下是磨砂的,脸和小腿都能露出来,这设计,啧啧啧,哪个天才想的。」 叶景把包放到椅子上,开始从里面拿衣服,江倦在四处环视,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你说这里不会有摄像头吧,我听说有的酒店摄像头比科目二还多,我倒是不介意被偷拍,上传到小网站的时候帮我打上清纯男高的标籤就行。」 「打自恋男高吧,比较属实。」叶景说着,抱着衣服进浴室。 进去前又看了一眼那玻璃,虽然不满,但无可奈何,只能转身对就坐在玻璃前的江倦说:「你能不能别坐那,坐个看不到的位置,你这搞的好像我在里面表演。」 洗着洗着一转头,就能从全透明的部分跟外面的江倦对上视线,那样子别提有多傻了。 江倦坐的那个位置正好有插头,他正在给手机充电,闻言道:「不想挪,一起洗就没法看了。」 叶景静静地看了他两秒,忽然说:「好啊。」 江倦:「啊?」 叶景有的是办法治他口嗨的毛病,靠在门上,举起三根手指:「给你三秒,拿衣服进来。」 江倦有些懵,两人没挑明之前他说什么干什么都行,但遇上这会儿的真刀实枪,他就有点打退堂鼓了,脸上竟浮现出一些纯情来。 叶景有点想笑,原来是个外骚里纯的傢伙。 「快点啊。」他催促道。 江倦扶着桌子站起来,「你确定?」 「你再犹豫的话就不确定了。」叶景看着他说。 江倦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起身却站到了玄关处,那儿看不到玻璃,他没看叶景,别开脸说,「我在这等你洗完。」 叶景没给他反悔的时间,啪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在水声响起的时候,江倦有一瞬间后悔。 太牛逼了江倦,你给自己立个碑吧。 有这样的定力你干什么都会成功的江倦。 叶景洗得很快,一开门,浴室里涌出大量氤氲水汽,煳了离门口不远的江倦一脸。 叶景用浴巾擦着头髮,「你去吧。」 「嗯。」江倦抬头看了他一眼,都没来得及等水汽散开些就迫不及待地从他身侧进了浴室。 没一会后又出来了,手里拿着叶景换下来的衣服。 「你衣服没拿。」 「哦。」叶景从毛巾和头髮的缝隙中看了他一眼,「先放椅子上。」 江倦把他的衣服放椅子上,又重新进了浴室,接着每两秒又出来了,解释道:「我衣服忘拿了。」 拿了衣服进去后过了一会,江倦又出来了,「我先把外套脱外面。」 过了一会后又出来,「裤子忘拿了。」 叶景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进进出出,感嘆道:「不至于吧?你的脑子下班去吃饭了吗?」 「啊?」江倦抬起头看他。 数秒后,他回过神来,大声道:「靠!很至于啊!我还能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已经很不错了好吗!你要换成别人早就cpu都烧了!你刚才邀请我一起洗澡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叶景问。 「意味着……」江倦扶额,「不说了,我怕你听了气得把我就地处决。」 叶景:??? 江倦深吸了一口气,进了浴室。这次东西应该拿齐了,他没再出来。 不过江倦进去许久后叶景才听见水声响起,不知道他脱衣服为什么能脱这么久。而且他洗也洗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皮太厚了需要搓更长的时间。 洗完澡的江倦又恢復了正常,跟平时一样贱兮兮地凑上来闻了闻叶景身上的沐浴露香,满意地说:「我俩身上是一个味道了。」 「我身上怎么可能有你的变态味。」叶景说。 「什么变态味,是沐浴露味!」 「你刚才那表情,像变态重症十年。」 「我刚才在你后面,你怎么可能看得到我的表情。」 「我面前是镜子啊!」叶景无语,「你洗个澡把眼角膜洗掉了吗?」 第97页 江倦这才注意到叶景面前确实是一面全身镜,他打量了一下镜子中的自己,「哪里变态了,明明很帅。」 叶景没理他,站起来忽然没头尾地说了一句,「我觉得还是循循渐进比较好。」 「什么?」江倦没反应过来。 「我的意思是,关系循循渐进比较好。」叶景看着他说,「那些我听了会把你就地处决的事现在做的话……感觉有些太早了。」 江倦静默了好一会,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问:「现在可以做什么?」 叶景思考了片刻,「应该可以牵手吧。」 江倦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问道:「怎么……这么突然……」 「突然?你脑子里想的东西不知道比牵手过分多少。」叶景嫌弃地说,「牵个手还突然?」 「那是我。」江倦说,「我想什么都不奇怪。」 「我就不行吗?」叶景说急了,「我也想放肆一下,不可以吗?」 叶景不是喜欢意外和惊喜的人,他更希望按部就班地生活,学习,按部就班地过完这一生。 接受别人参与他的人生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要有多少勇气才能在自己的计划里加入别人的部分,其中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多到说也说不完。 但有时候人就是会冲动。 冲动一下,放肆一回。 后果和以后还没想清楚,身体就先做出了反应。 江倦看他的眼神变得复杂,但他没再问什么,而是直接朝叶景伸出了手,「可以,想放肆就放肆吧。」 叶景有些气他非要说这么多打破一开始的氛围,但江倦伸出手,他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指尖触碰几秒后叶景皱了皱眉,「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江倦哭笑不得,「反过来,掌心朝下,我们要掌心贴掌心才是牵手,你这样我们是握手。」 「哦。」叶景立刻将手反过来,将江倦的四根手指圈在了虎口处。 「这才是牵手。」江倦攥住他的手指,靠在墙上狂笑,「你也太可爱了叶景,你竟然不会牵手。」 「笑什么笑!」叶景恼羞成怒,「你就很会牵?牵过不少吧?都牵过哪些人啊?」 三连问一出江倦就老实了,无奈苦笑:「不是……我……天地良心啊,我最多就牵过丘比特,不信你回去问它。」 叶景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提上书包,「好了,该下楼了。」 江倦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空空的手心,「才牵了十秒有没有?」 「可以了。」叶景毫不留情地说:「我们又不是来牵手的,我饿了,要吃晚饭。」 「好吧。」江倦不情不愿地背上书包跟上,出了房门,他见走廊没人,追上去又牵住了叶景的手。 叶景被他吓了一跳,但没甩开,压着声音问:「你干什么!」 「没人,可以再牵一会儿。」江倦说。 「一会就有人了!」 「有人就松开。」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往前走了一段,刚才江倦光顾着笑了,都没细细品味牵手的感觉,此刻才觉出些愉悦来。 原来这就是牵手的感觉啊。 感觉真不错。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过一个房间的时候房门正好开了,叶景听见声音就立刻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转过头,就见到了路子美。 路子美和谢审一起从房间走出来,笑眯眯地跟叶景打招唿:「好巧~」 叶景心虚得手指发麻,他攥了攥拳,乖得像个小学生,打招唿的时候就差鞠躬了:「学姐好。」 江倦在一旁也道了声:「学姐好。」 路子美问:「回学校吗,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我们要去吃饭。」江倦说。 「好吧。」路子美挥了挥手,「那下次见。」 叶景点头,「学姐再见。」 路子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再见。」 目送两人先行一步后,叶景有些后怕地悄声问江倦,「她看到了吗?」 江倦几乎没有犹豫,回答:「看到了。」 「你确定?」叶景问。 江倦点了点头,「她眼睛跟透视镜似的,我估计开学典礼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哈?」叶景大吃一惊,「那会儿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倦摇了摇头,「不清楚。」 在酒店大堂等其他人的时候,叶景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路子美给他发的信息。 【路子美: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叶景没有太惊讶,被看到是意料之中,但路子美能发来这条信息,却是意料之外。 【by:谢谢学姐。】 【路子美:不客气~】 江倦去前台小卖部买了一个面包回来,一边拆包装一边嘀咕:「他们怎么洗得这么慢,在泡澡吗,饿不饿,先吃点面包。」 叶景接过面包咬了一口,将手机亮给江倦看。 江倦看了他和路子美的聊天信息,没什么表情,只是说:「她才是真的悟空,火眼金睛修炼十几年了吧。」 「唔。」叶景吃着面包,只剩最后一口才想起来问江倦,「怎么没给自己买?」 「就剩一个了。」江倦说,「我以为你会给我留一半呢!」 叶景抬起手,「剩一口。」 江倦张嘴就把最后一口叼走了,叶景有些吃惊,「你真吃啊?我咬过的。」 第98页 「那咋了。」江倦含煳不清地说,「别说你咬过的,就是丘比特咬过的……算了,丘比特咬过的我不敢吃。」 叶景一脸悲悯地看着他,江倦觉得他这表情有些怪,「怎么了?有话直说。」 「没什么。」叶景嘆了口气,「有时候觉得你跟丘比特真是亲兄弟。」 「怎么说?」江倦没明白。 叶景抿了抿唇,「傻狗,两只。」 江倦气笑了,挥了挥拳,「信不信我打你。」 叶景:「你打不过我。」 江倦想起他一脚把江亦前男友踹飞,估摸着自己是不是确实低估了叶景的战斗力,改口道:「信不信我咬你。」 叶景无语:「你小学毕业证是买的吧?」 江倦点点头:「买的,我爸给捐了一栋图书馆。」 叶景竖起大拇指,「牛逼。」 「聊啥呢?」终于洗完澡的林彦和张陌希突然出现,「谁牛逼?」 江倦转过身,「聊你们能洗这么久真是牛逼。」 张陌希:「不满可以直接滚。」 江倦今天心情好不屑跟他呛,只装作听不见。 等齐了四个女生,一群人徒步到酒店隔壁的饭店吃饭,桌是早就定好的,他们人一到就开始上菜,吃饱喝足才慢慢地往学校走去。 江倦和叶景落在了队伍的后面,江倦挨过来,小声问:「偷偷牵手吗?」 「拒绝。」叶景的手揣在兜里暖暖的,不愿意拿出来吹风。 「他们不会看到的。」江倦说。 「我没有怕他们看到啊。」叶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冷,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怕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是本来就知道吗?」 江倦沉默,没有回答。 叶景一惊,「他们不知道?我以为……」 他以为,就着张陌尔她们的态度来看,他们都是知道江倦的性取向的,那既然知道江倦的,他自己的就不介意让他们知道。 难不成都不知道?!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江倦忽然说,「之前,你想知道的我跟张陌尔她们的秘密,其实就是我喜欢男生这件事,这个你已经猜到了,但是还有一件事,你之前也问过我,我说会在时机合适的时候告诉你。」 「什么事?」叶景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张陌希和我的事。」江倦看着他,「我和他之所以一见面就呛,是因为他似乎不接受同性恋,他没有歧视我大概只是因为在面前自己朋友的时候总会格外宽容,但他确实……并不支持。」 「……」叶景确实没想到这个,有些吃惊,「张陌希……」 江倦停了下来,他双手插在兜里,转过身来正对着叶景,北风将他的头髮吹得凌乱,有些扎眼,也遮盖了他的眼睛,令叶景看不清他的眼神。 江倦说:「你看,我们身边有三种人,有余兮姐张陌尔这种装作不知情不反对也不明确支持我们的,有路子美这种鼓励我们会帮我们保密的,也有张陌希这种明确不支持极力反对的。受余兮姐的影响,你会在挑明后还想要维持朋友的现状,受路子美的影响你会想要放肆一下,我现在告诉了你张陌希的立场,你又会受到怎样的影响呢?」 最后一句江倦没有说出来,但叶景猜到他想问的是:会不会想要退缩。 第40章 二零一八年冬 在刮着北风的路边谈话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江倦也隐隐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有些太冲动了,叶景才刚刚迈出第一步,他这么说好像在逼迫他做出选择。但话已经说了,头已经开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来。 而且比起日后感情更深时再告诉叶景这些让他为难,他宁愿就趁现在说清。 想继续就继续,想分开就分开,决定权都在叶景手里。 江倦走上前,细心地扯了扯叶景卫衣的帽子,安静地等他回答没有再说话。 江倦嬉戏打闹的时候开起玩笑来没边儿,但他该严肃的时候,说的话又总是那么有份量,砸进耳朵里,轰隆隆地响。 叶景由它响了一阵,深吸一口气,说:「坦白讲,我不知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没有公不公平的。」江倦说,「人生中会遇到谁这种事本来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们能控制的只有自己,受谁影响,受多少影响,这才是你可以操控的选择。」 两人无言了片刻,这个话题似乎有些沉重了,谈到这里,谁都再也说不出话来。 叶景选不出来,江倦也不忍心再逼他。 走在前面的张陌希回过头,见他俩落后了好大一段,还停在原地没动,便大喊了一句:「喂!你俩干嘛呢?拍北风大片啊!」 听见声音,江倦和叶景都把头转了过去,看了张陌希一眼。 全部人都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他俩,江倦只得大声地回:「来了!」然后与叶景一起往前走。 快要汇入队伍的时候,叶景忽然闷声说了句:「我不会选最后一个的。」 江倦耳边风声大作,听得不是很真切,「什么?」 「我说。」叶景重复道,「我不会选最后一个的。」 江倦转过头来看着他,叶景说:「我不会受张陌希影响,他也不是那种……极端的人。」 「以后可能会有极端的人。」江倦说。 叶景皱了皱眉,转过头来看他,不爽地说:「你今天故意找茬是吧,让你牵手你婆婆妈妈,现在又说这说那,那我选最后一个你就高兴了?」 第99页 江倦笑了笑,没说话。 叶景看着他的笑容,莫名有点儿心疼,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很小语气却很坚定,「我挺喜欢你的,我会选你的。」 江倦听清了,笑意从眼底溢出,晃了晃肩往叶景身上撞了一下,「好。」 叶景马上撞了回去,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江倦扬起嘴角,若无其事地仰头看了会儿天,轻声道:「你说话算数。」 叶景也仰起头,只看到蓝调的天空上的一轮明月,「我肯定说话算数。」 「那我确认一下。」江倦快速地用尾指勾了一下叶景的手指。 叶景感觉到自己的尾指戳到了他的掌心里,暖烘烘一片。 开学典礼结束后高一的同学就要面临高中的军训。上学期开学时学校没有通知任何军训的消息,江倦他们还庆幸了好一会,以为江桦只有国防班的新生要参加军训,谁曾想学校只是考虑到九月的广东炎热如夏,让他们等开春天气适宜了再军训。 只是天气这事谁都预料不准,现下开春是不热了,可未免有些过于寒冷,穿多了运动时热,穿少了不动时冷,跑两圈下来鼻子被寒风冻得发痛,中暑晕倒的人是少了,感冒发烧的人却变多了。 叶景便是众病号的一员。 他原本就是一到换季期就病怏怏的体质,虽然平时吃的也不差,但就是容易低血糖,军训前的体检结果显示有些心律不齐,还有心肌炎的旧疾。 叶景本人没多大感受,经常熬夜打游戏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毛病,而且高中生还在长身体,发育过程中这种小毛病也比较常见,江倦那种一副将他当林黛玉的模样未免也太夸张了。 当他军训第一天就鼻涕直流后,江倦的反应就更夸张了,竟然问他要不要直接请假免去军训。 说实话叶景挺想偷懒的,汗淋淋粘腻腻感觉很不好受,但因为一个感冒就请假也太娇气了些,哪怕他知道曹雪嫣作为他的班主任一定会走后门给他批这个假,他也不太愿意低头去找她。 高中的军训一共五天,掐头去尾减去开幕闭幕,勉强算四天,叶景喝了四天感冒沖剂,一点没见好,直接就将自己熬成了扁桃体发炎,军训结束回家的第一晚意料之中地发烧了。 叶景半夜被火烧似的喉咙渴醒时,心凉了半截。 大部分人都会期待自己生病的时候是在家里,有爸妈的关心,呵护,还不用上学。叶景恰恰相反,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就是生病被爸妈知道。 呵护是有的,关心则不提也罢。 叶景坚强地爬起来给用毛巾给自己降了一晚上温,结果因为来回从被窝出来,天亮的时候烧得更严重了。 双颊泛着不健康的红,唿出来的气是烫的,走路都在打晃,就差把「我生病了」四个大字写在脸上给爸妈看了。 爸妈想不发现都难,早餐都还没来得及吃就将人带到了医院,病床输液一条龙安排。 护士过来扎针的时候,发现叶景的手抖得很厉害,她笑着轻声安抚道:「没事,姐姐手很稳的,保证只扎一次就好,放松一点。」 叶景的手还是抖,护士抬头一看,见他脸烧得跟抹了腮红似的,额角还有细细的汗珠,眼睛看着她手里的针,眼神说不上是恐惧还是麻木。 护士心想这个年纪的小孩再怕打针也不能怕成这样啊,长得又这么漂亮,眼睫一眨一眨好似要落泪,谁看谁怜,她于心不忍,回头对叶景的父母说,「家长过来安抚一下吧,挡一下孩子的眼睛,他是不是晕针啊?以前有这种情况吗?」 庄筱卓闻言走上前,在叶景即将要输液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语气不严厉却也算不上温柔,道:「放松,不打针怎么好得快?」 护士也劝:「太紧张绷着手针扎进去了也没用,点滴流不进去疼的还是你。」 见他还是没法放松下来,庄筱卓只得上前捂住了他的眼睛。 在眼前视线被挡住的一瞬间,叶景勐地抖了一下,几乎是马上躲开了庄筱卓的手,紧张地咽下口水,小声地说:「不,不用,不用挡着。」 他做了好几个深唿吸,低头看着自己那只绑了橡胶绳的手,眼神渐渐虚焦。 那一刻他只想哭,他想离开,却跑不掉,他想死,又狠不下心。他怕得发抖,不是怕打针,不是怕疼,说不上来到底是在怕什么,总之很想哭,想抱着谁然后大哭一场。 难受的是竟然连哭都哭不出来,喉咙哽咽,痛麻木了,眼泪也没下来。 护士在他手背上拍打一翻后将针扎了进去,叶景甚至都没有任何感觉,后面渐渐察觉血管的胀痛以及手指的冰凉后才有了输液的实际感受。 庄筱卓和叶振鸿一直没有离开,等护士扎完针,调整了点滴流速,他俩便在叶景身边坐了下来。 叶景被夹在中间,一时难受极了。 庄筱卓看了眼他的手,指尖冻得有些发青,她用掌心贴了贴,问:「感觉怎么样?不舒服的话让护士再调一下流速。」 叶景摇了摇头,「还好。」 庄筱卓嘆了口气,有些伤心地说:「你身体一直不好,跟你姐姐一点也不一样,她从小就不太生病,爱运动,整天跑跑跳跳的,好像永远都不会累。」 这种时候,叶景就要「嗯」一声,然后跟着开始思念姐姐,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于是他也这么做了,说:「嗯,姐姐还带我练跆拳道了。」 第100页 「是啊。」庄筱卓说起女儿来声音总是温柔,「她不知道从哪看到了,要我去给她报名学这个,后来将你也带了去,说是强身健体。」 「她是强身健体了,你却没讨到什么好,该生病还是病。」庄筱卓说到了痛苦之处,「可惜,身体再好又有什么用,挡得住病痛,挡不住意外。」 叶景低下头,手背扎针的地方开始传来刺痛,沿着手臂神经一路到心脏。 他感觉浑身都开始痛了,无数根牛毛针往他身上扎,每一寸皮肤都不放过。 「小景。」庄筱卓喊他,「你姐姐多爱你啊,在最后关头把生的机会给了你,让你活了下来,这个世界上记得她的人有很多,但最应该记得她的是你,你永远也不能忘了她,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叶景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下来了,可能是手实在太疼了,头也很难受;可能是军训太累了,腿到现在还疼;也可能是医院太冷了,比那年水库的水还要冷,那会儿还有姐姐牵着他的手,这会儿却已阴阳两隔。 人还在世时,无论幻想多少次她的离开都不会有太大的感受,只有真正失去她的那一刻,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会无视时间的流逝,永远无法迴避和忘记。 叶喻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可偏偏也是她,最早离开了这个世界。 思念就像打游戏时刷怪的伤害值,平时一刀一刀不痛不痒,殊不知这些都是累积,到了临界值就会爆发,使人溃不成军。 庄筱卓用温柔的语气责怪道:「你姐姐要是知道你生病,肯定着急,你想让她着急吗?她为你付出生命,你却还要她担心。」 叶景咬唇,将抽噎吞了回去,摇头间又是一滴泪落下来,「我不想。」 庄筱卓替他擦掉眼泪,「所以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叶景偏开脸,用没挂点滴的那只手自己抹了抹脸,低声道:「我知道,对不起,妈妈。」 第41章 二零一八年冬 叶景这次不知怎么的,病得有些严重,在医院挂水后第二天又烧了起来,这回他直接住进了医院了,一住就是一周。 这把江倦吓得不轻,险些要从学校翻墙出去看他。 被叶景严词拒绝后就整日在各种社交软体上骚扰他,抖音私信都能每天发上二十条,不知道他一个在学校上课的人哪来这么多空闲。 叶景烦不胜烦,有时会已读不回,江倦便去朋友圈骚扰,叶景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小狗缩在衣服里睡觉的表情包图,他就在下面评论:某景不回我信息,就知道在这发朋友圈给其他男的看。 叶景看见这条评论的时候那群看热闹不嫌大的已经在下面盖楼了。 林彦:牛逼。 张陌尔:那咋了。 徐离:女的也看。 余兮:小景是在休息吧。 王念:忍忍就过去了,过日子最重要的是互相理解。 张陌希:你的消息很重要吗? 吓得叶景立刻把那张照片删了,私信怒斥江倦。 江倦此时在学校正在上课,他早就习惯了无视校规顶风作案,老师还在台上讲课,他感觉到手机震动,看了眼讲台,便将手机从兜里拿了出来。 聊天框被叶景发来的愤怒表情包刷屏,江倦无声地笑了笑,低头单手打字。 【j:班已经分好了,我们几个都在文实,张陌希去了理实。】 【j:教室也搬了,你座位还在我旁边,都给你收拾好了。】 【叶景:噢,知道了。】 江倦发了个想你的表情包。 【j:什么时候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叶景的信息回过来。 【叶景:应该不回来了。】 江倦眉头一皱。 【j:??】 【叶景:我可能会转学。】 江倦勐地从座位站了起来,椅子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甚至盖过了英语老师的小蜜蜂。 全班都朝他看了过来。 英语老师扶了一下眼镜,审视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扫射过来:「江倦,有事?」 江倦一愣,脑子里只剩下一点仅存的理智支撑着他没把手机扬到老师面前,他撑着桌子,有些语无伦次道:「我……我想出去一下。」 英语老师疑惑地皱了皱眉,江倦在她的课上向来随性,困了睡饿了吃,要出去透气或上厕所也是手一举,用吊儿郎当的语气笑嘻嘻地喊老师,她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种茫然无措的表情。 英语老师点了点头,「行,去吧。」 江倦一秒不耽搁转身就走,从后排离开的时候肩膀还刮到了黑板报,蹭了一肩的粉笔沫。 他一走,还坐在座位上的张陌尔几人互相对视了几眼,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江倦抓着手机跑到厕所,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给叶景打去了电话。 那头很快就接了,叶景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你不应该在上课吗?」 江倦不答反问,明显很着急:「你要转学?」 「我……」叶景故意拖长了语调,「框你呢,转学的话你也信。」 电话那头安静了至少十秒,长到叶景都没耐心等下去了,餵了两声,「再不说话我挂了哈。」 江倦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似要将这个名字咬碎:「叶,景,你也学坏了!」 「可能跟你们混久了吧。」叶景淡淡地说,嘆了口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第101页 这话江倦无从可辨,这话好像是事实。 江倦在厕所里抓耳挠腮,气得不轻又不能拿电话那头的人怎么样,只能问:「所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又不让我们去医院看你。」 他说这话的语气有很重的埋怨,跟个怨妇似的,毕竟被拒绝了无数次要去医院看望的请求,江倦还是有点不爽的。 叶景轻轻笑了声:「明天,明天上午回去,我现在已经出院在家了。」 江倦应了声,「明天中午能一起吃饭吗?」 「能。」叶景回答。 催江倦回去上课后叶景挂了电话,片刻后庄筱卓开门进来,提醒他:该去洗澡了。 这几天叶景住院的地点是在中医院而并非西医,躺在病床上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扎针和是洗药浴。 这算是爸妈新想的招——给他强身健体的。 叶景不太理解自己那研究了大半辈子现代科学的研究员爸妈为什么会突然改信中医,对他来说实在是个折磨。 针灸虽然痛感不敏感但那到底也是针,药浴就更不用说了,非得滚烫的水往里泡,每次从浴桶出来他都被烫得浑身发红,除此之外,喝苦得要命的药汁就更不用说了,一日三餐也变成了药膳,叶景吃得想吐,一周下来消瘦了不少。 但叶景对此没有发表过任何异议,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让吃什么就吃什么,全然一副任刀任剐的模样。 他知道,稍有不顺从,爸妈就会轮番上阵对他使软招,他们自诩高知不会随意打骂孩子,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比被打被骂还要难受百倍。 叶景在上午 第三节课的课中回到了学校,他刚上四楼的时候还差点走错了班走到国防去了,往里面瞥了一眼见一屋子穿着军绿上衣的人愣了好一会,尴尬地转身离开。 多绕了半圈走到文实,他站在门口打报告,正在激情讲课的是教政治的级长,听见声儿朝他看过去,忘了他是请假的人,便问:「睡过了?现在才来。」 叶景还没出声,教室里的江倦先大声地替他说:「王级,他是叶景,上周请假的,刚到学校。」 「噢,是你啊。」王级打量了他一眼,「进来吧。」 叶景点了点头,背着包从讲台路过,朝江倦走去。 班里的格局和座位都变了,要不是刚才江倦嚷嚷那一嗓子,他估计还得站讲台上看一会才能找到位置。 一周没来学校,竟然生出了些陌生感来。 叶景走到位置坐下,他和江倦这一方小天地的格局没变,江倦可能是连桌带椅整个从原来的实验班搬过来的,他桌上的书本笔袋连位置都没动过。 叶景抽出政治书,手腕忽然被旁边的一只手捏住。 他一转头,见江倦皱眉看着他,叶景疑惑:「怎么?」 「你不是说爸妈在吗?骗人的吧?」江倦眉头皱出了几道沟壑,满眼心疼:「瘦成这样,跟一周没吃过饭似的。」 叶景全然没感觉,也许是天天看着察觉不到变化,无所谓道:「有吗?」 「没有吗?」江倦反问,食指拇指轻轻松松圈住他的手腕晃了晃,「脸颊都快凹进去了,手也跟牙籤似的。」 叶景无语,「没有牙籤这么夸张吧。」 「那烧烤签。」江倦说,「手就跟个烧烤签一样。」 叶景立即道:「那中午不吃饭堂吃烧烤吧,点个外卖。」 江倦:「……」 「喂喂餵。」讲台上的级长敲了两下桌子,「江倦叶景,认真听课,虽然我知道你们一周没见了,但是牵手表达思念这种事还是下课再做吧。」 级长此话一出,全班都朝这两人看了过来,座位在他俩后排还隔了好几个人的张陌尔一听急得冒烟,都想站起来看了。 叶景戛然睁大双眼,触电般将手从江倦的掌中抽出来,耳朵和脸颊一眨眼就泛起一片红霞,就差满脸写上「我俩有事」了。 江倦脸皮一向厚,关注越多越厚,他挥挥手,笑嘻嘻地朝级长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下课再牵。」 此话一出,班里响起猴子般的鬼叫,呜唿一大片。 叶景的脸在这一大片声音中越来越红,简直要冒出烟来。 「好了好了。」级长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继续上课继续上课。」 班里安静下来,级长继续讲课,江倦偏头看了会儿叶景的脸,原本的笑意退了下去,只小声地说了句:「真的瘦了很多。」 叶景不再看他,目视课本假装没听见。 到了中午,江倦提前点好了外卖,和林彦去围墙取,叶景则跟姑娘们先去饭堂占座。 几人在风雨长廊分开,江倦一走,几个姑娘们就把叶景簇拥在中间,一边担心地看着他一边感嘆,「景哥,不知道还以为你被拐了一周,去缅北都不会瘦成这样吧?」 叶景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太夸张了。」 「真的。」徐离说,「今天你来的时候我一回头,看见倦哥盯着你,眉头都皱出玛莎拉蒂标来了。」 「其实要是能瘦这么多的话,我……」张陌尔眼里都是羡慕,「我愿意。」 「别瞎说。」余兮拍了张陌尔一巴掌,「身体好才最重要。」 叶景贊同地点了点头,余兮心疼了看着叶景,「小景上学期期末那段时间就一直在生病,一直没去医院看就自己吃药,应该是当时本来就没好,堆压到这次一併復发了。」 第102页 叶景垂下眼眸,无声默认。 好像每一次,他想做什么事,最后总是会搞砸。 几人去小卖部买了饮料,上饭堂二楼占了张大桌,刚坐下不一会江倦就和林彦提着几大兜子外卖挤着人群过来了。 「你们运气挺好啊。」林彦打量着这张大桌,「这都让你们抢到了。」 「那是。」张陌尔伸手接过一个袋子,「也不看看谁办事。」 江倦走到叶景旁边坐下,把单独的一袋粥铺外面放到了他面前。 叶景惊恐地抬头:「我要吃烧烤。」 「没不让你吃。」江倦又放下一袋烧烤,「这份味比较淡,给你的。」 「哦。」叶景对调味咸淡没有太大的要求,好吃就行。 江倦给他把锡纸摊开,粥盒打开,就连手边的矿泉水盖都拧松了。 徐离看着他的动作意味深长一笑:「倦哥真是妈妈型男友啊。」 第42章 二零一八年春 什么叫一语惊四座。 这就是。 除了林彦,其他人都听懂了。 花了一秒用来震惊徐离就这么水灵灵地将这句话说出来后,懂的人都露出来意味深长的笑。 两位当事人则是一个无所谓一个微害羞。 叶景低下了头,有些不敢直视对面坐着的女孩子们,江倦则是一心给他布菜,将「妈妈型男友」做实了。 林彦没听懂徐离的言下之意,一边嚼一边说:「那确实,厨艺好,长得帅,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谁要是得了我们倦哥,那不得爱的死去活来啊。」 「咳咳咳咳咳咳!!!」叶景忽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舀粥的勺子都拿不稳了。 江倦嘴角微扬,轻轻给他拍背,故意逗他:「粥就给你一个人喝的,没人抢别着急。」 四个女孩也憋着笑,张陌尔点头,「那必须爱得死去活来啊,再看看我们景哥,天仙似的脸,谁要是得到了我们景哥,也是包爱得死去活来的。」 林彦点头,「确实确实,你俩这么般配在一起算了。」 叶景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林彦的钝感力实在夸张,这么久以来压根没看出江倦和叶景的猫腻,方才那句话就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见叶景咳成那样,忍不住说:「景哥是不是还没好?最近天气还不是很暖,还是当心些吧。」 张陌尔忍着笑,「说人家,你也长点心吧。」 「我?」林彦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了?」 张陌尔笑笑没说话,林彦疑惑,「你们几个一副高人一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王念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肉丸,「吃你的吧,钝感超人。」 烧烤吃到尾声,旁边那桌也吃完了,几个大高个站起来,往外走,路过他们这桌的时候,其中一个停下站在了叶景后面,喊了他一声。 叶景咬着鸡翅,回过头,认出了来者,是他初中的同学霍阳煦。 「有事?」叶景问。 「体育课选修记得选排球,春季球赛排球场等你。」霍阳煦说。 叶景沉默地眨了眨眼,如实回答:「会选排球,比赛不一定参加。」 霍阳煦一脸正经:「你们文实本来也没几个男的,你不参加还有人吗?」 「嘿。」林彦虽然不是文实的,但心嚮往之,把自己当半个文实的人,一听这话就不爽了,「哪里没男的,我们不是吗?」 霍阳煦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这回轮到林彦懵了,不知道这位大哥是什么意思。 但很明显霍阳煦根本不把除叶景外的其他人放在眼里,扭头又对叶景说:「还没在网对面跟你打过。」 叶景看着他,含煳道:「尽量吧。」 霍阳煦没强求他答应,说完就走了。 他一走,林彦就不爽了,「他到底什么意思啊?无视我?」 「刚才人在的时候你怎么屁都不敢放。」张陌尔不屑,「现在搁这说说说。」 江倦扭头问叶景,语气很明显也是不爽:「他谁啊?不知道跟人说话要平视吗?净让人看他鼻毛。」 「他一边扎马步一边跟我说话更奇怪吧。」叶景说。 江倦撇了撇嘴,「所以他谁啊,拽了吧唧的,哪个班的?」 「初中的时候跟我同班的。」叶景说,「现在应该是普通班吧,或者重点班,不知道,没在四楼见过。」 张陌尔也凑过来,「名字是什么,我去打听打听。」 徐离抽了抽嘴角,「你不是一向喜欢比自己矮的吗?」 「哎呀有时候也想换一下口味嘛。」张陌尔微笑道,「他好壮啊,脸又冷冰冰的,看起来生育能力很强。」 徐离:。 余兮:…… 王念:? 林彦:? 江倦:? 叶景也是沉默了好久才回答,语气中透着一股习以为常的无奈,「霍阳煦,表示晨光的那个阳煦。」 张陌尔感嘆:「天啊,名字都这么小说男主。」 众人沉默。 张陌尔满脸欢喜,「你们没看出他是个天然呆吗!这种极品终于也是让我遇到了。」 众人还是沉默。 吃饱喝足回宿舍午休,叶景坐在床上,江倦扒着床栏杆问:「你以前经常跟那个人打排球吗?」 叶景盯着他看了两秒,回答:「因为是同班的,排球六个人,他是副攻。」 第103页 「你呢?」江倦问。 「我是二传。」 江倦长长地哦了一声。 叶景看着他,后知后觉,「你不会是……」 「吃醋了。」江倦抢先承认,「快哄我。」 叶景皱了皱,「怎么哄?」 「说,我以后只给你当二传。」江倦说,「我会给你传很多很多球。」 太肉麻了太中二了,叶景面露无语,「你也打排球?」 「我什么球都会。」江倦说,「你想打的话我陪你啊,反正你跟那个什么霍羊的也不在一个班了,你俩见面就得隔着网,你不给我传球还能给谁传?」 叶景残忍的揭开事实:「除了你还能给所有人传,再不济还能二传进攻。」 江倦:「不对,你不能给自由人传。」 叶景彻底无语了,掀开被子打算睡觉不理他。 江倦拉住被子不让他扯,仗着宿舍没人嚷嚷道:「我第一次谈恋爱,初恋!还不让吃一下醋体验一下啊。」 「那也不是什么人的醋都乱……」叶景说一半停住,震惊地看着江倦,「我们……谈恋爱?」 「不是吗?」 「我们开始谈恋爱了?」 「没开始吗?」江倦说,「那我喊个预备三二一再开始?」 说着,他有些委屈地仰头看着高出一截的叶景,小声嘀嘀咕咕:「不是牵手了吗……」 叶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声:「哦。」 江倦说开始就开始吧。 开始了? 这就开始谈恋爱了? 江倦真成他男朋友了? 其实还有点对未知的恐惧,无法令他真正下定决心,但这点恐惧与说出让江倦难过的话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叶景说:「你喊吧。」 「喊什么?」 「预备三二一。」 江倦愣了愣,「预备三二一。」 「嗯。」叶景拿起手机看了眼,「2018年3月21日12点37分。」 江倦明白他什么意思,立刻拿出手机将这个日期记了下来。 记完后,江倦抬起头,看了眼叶景,两人的视线咔嚓一碰,莫名开始傻笑。 叶景原本完全不想笑,但江倦站在他床底下笑得花枝乱颤,跟疯了似的。 叶景笑了一会儿觉得累了,抓着被子无语又无奈地看着底下的江倦,「喜极成疯了?」 江倦眼泪都笑出来了,「对啊,高兴疯了。」 第43章 二零一八年春 江桦每年要办两场运动会,下半年的是田径运动会,上半年的是球类运动会。 田径运动会一般会在一天内结束,球类运动会的战线就拉得很长了,遇上天气原因甚至会持续两个月。 球类运动会项目众多,篮球足球排球羽毛球,只要学校有场地的,都能开一场比赛。 文实向来是个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班级,到了叶景这一届,情况丝毫没有好转,班里的男生加起来十个手指都数的完,于是足球就不用想了,连支球队都组不起来,只能参加篮球网球或者羽毛球桌球,后两个是最容易的,一人就是一支队伍。 当江倦跟体委商量要不要参加排球赛的时候,体委委婉地告诉他:他并不知道班里哪些男生会打排球。 江倦疑惑:「体育课选修除了你选了篮球,其他人不都选了排球吗?」 「那是因为没抢到篮球。」体委毫不留情地说,「除了篮球就只有排球是室内馆。」 江倦有些尴尬,「那……上了体育课总会打一点吧。」 体委不抱太大希望:「不好说。」 「不求能把球打过去。」江倦说,「能接球就行,接了就传给叶景,然后我打过去。」 体委回头看了眼打眼瞧去跟林黛玉似的叶景,有些震惊。 江倦直接一伸手,「报名表发下来你直接给我吧,我去约人。」 体委:「行。」 江倦跟体委谈好,回到座位,叶景说:「你很想打比赛?」 他对比赛其实毫无兴趣,以前打也是为了上去凑人数,打出了点成绩就被盯上了,霍阳熙这厮每次有比赛都喊他。 打比赛不是个容易的事,他不明白江倦为什么这么积极。 「打比赛热闹啊,激情。」江倦挥舞着手臂,「你不想吗?」 「出汗,很烦。」叶景说,「而且很累,也不想跟技术差的人打。」 江倦问:「那你初中为什么打?」 「初中要考体育。」叶景说,「学校只有篮球和排球是室内的,篮球要跟人撞来撞去,更烦。」 确实是叶景会做出来的事。 江倦揉他的头髮,兇巴巴道:「就是因为不爱运动身体才差的!给我起来运动!」 「我?」叶景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因为不爱运动身体才差?」 「说的就是你。」江倦说。 「我六岁开始练跆拳道,现在是黑带。」 江倦愣了一下,「黑带又怎么样?武林高手还有弱不禁风的呢。」 「那就说明身体好还是坏其实跟运动根本没关系。」叶景抓住他的语言漏洞,「不然你怎么解释武林高手和弱不禁风会联繫起来呢?」 「嘿?」江倦无奈地笑了笑,「看在你是我男朋友的份上,你说是就是吧。」 「打一下吧。」江倦求他,「就当陪我玩一下了。」 第104页 叶景沉思片刻,看着江倦的兴奋劲儿,想着反正也不是没打过,跟他打的话还会更开心一点。 他嘆了口气:「你能凑到人就打吧。」 江倦见他答应了,难掩兴奋,立刻就要跑去给排球队拉人。 叶景问:「你不会是因为我给霍阳煦传过球心理不平衡吧?你要补回来?」 「什么传过球。」江倦不爽地说,「他跟我说的是你给他传了三年球!还说你是他最喜欢的二传!」 「……」叶景沉默。 这话确实是霍阳煦说的出来的话,但他也敢保证,霍阳煦这话的意思只是对队友的尊敬和佩服,绝对没有江倦脑子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因为张陌尔说得没错,霍阳煦确实是个呆子。 「天啊。」江倦捂住脸,「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忍住没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告诉他你是我男朋友的,我真是太理智了。」 「确实。」叶景没给自己男朋友面子,「如果你说了,他大概会以为你是个神经病,会来提醒我远离你。」 「但我知道你不会听。」江倦说,「你说过你会选我。」 叶景打量了他两眼,觉得江倦谈恋爱后真的变幼稚好多,难不成恋爱真的使人降智? 江倦花了一周时间,竟真在本班这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弱书生中集齐了一支排球队伍,好消息是人齐了,坏消息是没有板凳席没有教练除了他和叶景其他人也几乎没怎么打过排球。 叶景看到名单的时候忍不住问:「你让他们签名的时候用ak指着他们脑袋了吗?」 「没有啊。」江倦回答。 「那他们竟然愿意签?!」叶景震惊,「真是见鬼了。」 「那都是出于对你我的信任!」江倦一脸感动。 叶景抬手将他的脸往远处推:「行了行了,可以了,去交表吧,有空把这些同学喊上练一下,别真比赛了连人都不认识。」 江倦的行动力很强,当天下午就把人全都喊过来了,站成一排对着他和江倦喊哥,一场课后练习让江倦整成了**会议。 叶景汗颜:「报自己名就行了,不用喊。」 「好的景哥!」 叶景:「……」 好不容易开始练习了,叶景提出看看大家的水平,新来的人站成一排,抱着排球。 叶景扬声道:「先看看发球吧。」 那几个戴着防弹片一样厚的眼镜,怯生生地看了眼江倦。 江倦微笑着鼓励他们。 几人磨蹭了一会,开始发球。 叶景看着几个排球被抛至空中,接着…… 一半人手都没碰到球,一半碰到球了但球没过网。 叶景当场愣住,缓慢地转过头看江倦。 江倦尴尬得简直想立即逃跑。 天杀的,他想到他们会很菜,但没想到这么菜。 江倦尴尬地赔笑,对叶景说,「发球确实有点难度,这样吧,左右其他班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我们就不强求发球了,全力练接球吧。」 叶景扶额:「也只能这样了。」 接着,叶景踏入排球场,回头对江倦说:「你的摸高多少?」 江倦知道他要试自己了,脱了外套跟过去,「三米往上。」 「行。」叶景点一个同学过来抛球,「先试试。」 被点的那个同学抛球技术还行,直接就抛到了叶景头上,叶景上手一托,后面的江倦助跑三步上前,用力一跃,扭曲手腕扣了个斜线球。 落地后他得意地朝叶景笑:「怎样?我的超绝小斜线!」 叶景中肯地评价:「还行。」 「跟你以前的攻手比呢?」江倦问。 「比不上。」叶景回答,「人家是球队的,每天都练,我们就是业余玩家。」 江倦气得磨了磨牙。 球类运动会的开幕放在了三月尾,用来开场的是一场足球赛,江倦好奇,拉着叶景去看了两眼,没站一会儿叶景就觉得晒催他走了。 如果不是足球迷,足球赛就显得有些枯燥了,既看不懂又看不清,远远望去,只看见黄豆大的人满场跑,球在哪都不知道。 所以足球赛并没有太多观众围观,篮球场却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比赛还没开始了,拉拉队就将那一小块地方围得严严实实了。 张陌尔在去篮球场的路上刚好遇到了从足球场离开的江倦叶景,对他们说:「篮球第一场好像是理实打国防。」 「你去给你哥加油?」江倦问。 「我给他加油?」张陌尔好笑道,「我不去帮对面加油都算是给他面子了。」 江倦和叶景就多余问这嘴,这丫头一准时去看帅哥的。 江倦揶揄道:「如果我们和霍阳煦对上,你给谁加油?」 「这……」张陌尔有些为难,「上半场给你们,下半场给霍阳煦吧。」 江倦竖起大拇指,「挺会端水。」 排球比赛因为报名的班级少,赛程被安排在了靠后的日期,文实第一场就对上霍阳煦所在的普通三班。 这完全是个草台班子排球赛,网两边的队伍连像样的队服都没有,只好全都穿校服,好在江桦的校服有短裤,否则不敢想穿着校服长裤打球一个滑步后裤裆裂了会有多震撼全场。 后场的时候霍阳煦过来找叶景说话,江倦靠着他赶不走,硬要在旁边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叶景不知道他较什么劲儿,其实人家霍阳煦压根就注意不到他。 第105页 「我们班只有三个人会打。」霍阳煦脸上难掩失落,「看来这次比赛不是好时机。」 叶景想起自己这边,也只有他和江倦会打,便对霍阳煦说:「其实我们比你还惨,我们这儿只有我们俩会,其他人只会接球。」 霍阳煦:「那我们可以打2v2.」 叶景点了点头:「有空的话。」 霍阳煦走后,江倦盯着他的背影,问叶景:「你觉得他高还是我高?」 叶景毫不犹豫:「他。」 男生在身高上最吃不得亏,江倦一听就不服了,「不信,我觉得他看起来也一般。」 「那你刚才怎么净坐着?站起来比一比不就知道了。」叶景说。 「切。」江倦甩甩头髮,「我才不在意这种小事,反正今天我们这边人气高,你看张陌尔给我们带的拉拉队,人数快赶上两个班了,一会儿我肯定要大放光彩。」 提起这个叶景就有点烦,他不像江倦他们一个个的喜欢引人注目,特别是运动的时候,一跑起来容易面目狰狞,形象全无,他都不敢想被拍下来会有多丑,实在不懂这有什么好看的。 正想着,拉拉队那边已经开始喊口号预热了。 张陌尔带头:「文实文实,行必能至!」 拉拉队开始喊:「文实文实,行必能至,校草校草,心嚮往之!」 叶景浑身一震,一脸见了鬼的模样看向张陌尔。 天啊,这么羞耻的口号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江倦则是一脸兴奋,「我靠,张陌尔简直是天才。」 叶景捂着脸,一副不想见人的模样,江倦则差点想站起来后宫翻入场再来一个惊天动地的开场白。 他就是那种天生喜欢拉拉队欢唿声的人。 不过没一会儿他就老实了,因为开场,叶景连续三次发球得分后,围在周围的人群中不断传来朝叶景表白的声音。 起初喊的是校草,江倦还能假装喊的是自己,后来他们就直接喊大名。 「叶景牛逼——」 「叶景我爱你——」 「叶景——老公——」 有了第一声就会有第二声,平时见到叶景和江倦都不敢靠近看的人此时也格外大胆,隐藏在人群里,借着喊加油的机会表白,见了别人喊自己便也想喊,凑热闹的基因在血液里沸腾。 江倦越听脸越黑,扣球越来越用力,球砸到地上的声音越来越响。 他们都不是职业球队,也压根没接受过专业的训练,拦网这东西压根没有,球被对方打过来后全靠一传在接,能把球接起来再打过去就谢天谢地了,文实这边只要球到了叶景手上,他再托给江倦,就没有不得分的。 普三那边也是,几乎都在靠霍阳煦和另外两个主力在打,说是正经儿比赛,其实跟2v2没什么区别。 好在叶景的发球要强一些,文实有惊无险地赢了这场比赛。 其实快结束的时候叶景都有些想放水了,这样的比赛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但每到他发球,江倦都会很大声地喊一句「发个好球」,实在是很激励人心很有仪式感的一句话。 这一场下来光是发球得分他一个人就拿了10分,在场的人加起来十几个,他是个会跳发的独苗儿,就连江倦都不会。 而他的跳发对面一个都没接到,比赛后期他隔着远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对面的自由人快急眼了。 一场比赛下来,好像只有拉拉队在激情,赢了的这边队友也没有互相拥抱欢唿,叶景走上前跟江倦碰了碰拳,列队跟霍阳煦握手的时候,霍阳煦说:「下次再打。」 「还打?」叶景不可置信,这傢伙是有多爱排球,下次跟谁打?又凑这些人出来打吗? 霍阳煦:「打2v2吧,你和你的攻手练习很久了?」 「还好吧。」叶景回想了一下,「其实没怎么练。」 霍阳煦看了江倦一眼,「很默契。」 叶景笑了一下,「谢谢。」 他说的是实话,他和江倦实在说不上有多热爱排球,只是把这当课后娱乐,除此之外他们还会去打篮球,打羽毛球,打桌球,各种运动,花在排球上的时候确实不算多。 许是听见了叶景和霍阳煦的谈话,排球馆清场的时候江倦心情不错,坐椅子上跟叶景肩抵着肩还不够,手还要抬起来搭着叶景的肩膀,满脸得意:「那必须默契啊,我俩谁跟谁,别人能比吗?」 叶景觉得热,嫌弃地推开他:「你现在就跟小学生一样幼稚。」 「也就在你面前是这样。」江倦抛来一个wink,又抛来一个飞吻。 叶景皱眉别开脸,江倦偏不让,搂着他的肩膀掐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那姿势从背后看似要强吻。 充当球队经理一直坐在板凳席的余兮和王念见状吓了一跳,一个箭步挡在了两人面前,隔开了观众席投过来的视线。一边挡一边庆幸两位大哥是坐着的,否则以她俩的身高是挡不住一点。 王念都没眼看,尴尬地提醒:「倦哥,比赛完咱就走吧,别坐这招猫逗狗了,观众席一群人见你俩不走都不走,一会保安过来赶人了该生气了。」 叶景一把将江倦推开,披上校服外套,率先往门口走去。 江倦提上两人的东西,往前追了上去。 余兮担忧地说:「他俩是不是太明显了。」 王念扶额:「校友墙最近五个热帖有三个在说他俩。」 第106页 余兮有点担忧,王念摸出手机,熟练地点开一个帖子,划给余兮看:「啧啧啧,速度真够快的,刚才的照片这就已经发上去了。」 余兮打眼看去,刷新出来的全是刚才排球赛的照片。 忽然,她眸光一闪,握住王念的手,「等下,有个回復……」 第44章 二零一八年春 「嗯?」王念停下划屏幕的手指。 余兮接过她的手机,往上划了两下。 王念把脑袋凑过去,见页面停在一层的回帖上。 在全是图片的回帖中,这一层纯文字显得格外突兀,像是一记刀痕,拦腰折断了这座美照的图楼。 【气***:叶景打排球确实有点东西,但他姐才是真的牛。】 一语惊起千层浪。 王念他们几个都是认识叶景好久之后才知道他有姐姐,更别提这些压根不认识的校友了,全是第一次听说叶景还有个姐姐的,纷纷对这个姐姐产生了超强的好奇心。每刷新一次,这层楼就会出现不少新的回覆。 【姐?叶校草有姐姐?】 【我去,叶校草都长这样了,不敢想他姐得有多漂亮】 【天啊,绝对天仙级别好吗】 【有人见过吗有人见过吗?】 【叶景应该就是叶喻弟弟吧,长得很像啊。】 【是我知道的那个打排球的叶喻吗】 【小学跟叶景同校,印象里有个很漂亮的姐姐来接过他,不过我小学离这好远,在另一个区了,没想到高中考到江桦还能遇到】 回復越来越多,八卦和好奇是难以压制的天性,王念和余兮眼看着这层楼的回覆数从二位数涨到三位数,增长速度还越来越快。 王念和余兮对叶景的姐姐也了解不多,连名字都不知道,好奇心下,她俩回到宿舍通知了张陌尔和徐离两个一样八卦的人过来后,找回刚才那个帖子继续刷起来。 张陌尔手指将屏幕划出火来,「看他们说的像是名人,难道景哥姐姐是排球运动员?怎么没人发照片。」 王念在一旁看着,「再翻翻再翻翻。」 徐离:「要不问问倦哥,他应该知道吧?他俩都这种关系了。」 余兮比较敏感,这时心中浮起一些不好的预感,说:「还是……不要问吧,我感觉小景很少提起姐姐,很有可能是他不愿意提这件事。」 张陌尔还在刷那层楼的回帖,余兮话音刚落,她就刷到了一张她想找的图。 张陌尔定睛一看,一下就愣住了。 徐离回过头,见她一副闯了大祸的模样,忙凑过去:「咋了咋了,你去问倦哥被骂了?」 张陌尔僵硬着一张脸,颤抖着说:「完蛋……了。」 王念和余兮都围了上来看她的手机,看清屏幕上的图片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互相对视了几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张陌尔如愿以偿看到了叶喻的照片,不过那是一张刊登在报纸上的讣告。 绑架案受害者的照片,谁懂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照片上的叶喻是十五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张陌尔她们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照片是真的,不是别的同名同姓的人,也不是谁坏心肠给叶景p的遗照,那确实是叶景的姐姐,和叶景共用着一张一眼惊艷的脸,又有着叶景没有的明艷笑容。 余兮沉默片刻,不禁有些后怕:「幸好没去问,这种事……」 张陌尔都不敢继续往下翻了,她就想看个照片,结果翻出来一张讣告,彻底老实。 王念接过她的手机,在关掉之前又随便划了两下,发现有人把当年「绑架案」的新闻全都翻出来了。 「你们看这里,有人发了全篇的报导,问为什么其它受害者都是叶景那样的年纪,只有叶喻年长了这么多。」王念手指停在一处,「真的诶,其他人都是八岁的,报导上说是小学生集体去水库郊游参观,遇上了绑架,因为各种原因很多小孩都没救下来,被绑匪直接扔进水库淹死了,可当时已经十五岁的叶喻怎么会在里面?」 四个脑袋凑到一起,看着王念手里的手机。 王念又往下滑了两下,不少同学都发现了这一点,而且不出一小会儿,越来越多有关叶喻的东西被发了上来。 【叶景被绑架,叶喻死了,那就是姐姐去救她,成功了,但姐姐没上来。】 【一命换一命啊。】 【我去。。。那叶景得多崩溃。】 【八岁谁记得那么多事,你看叶景现在不是每天过得挺开心的,也没见他怎么样啊。】 【听楼上这话的意思就是亲人死了就得每天以泪洗面过呗?】 【亲人死了不用,可他姐是为他死的,他但凡有点良心就该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过。】 【就是,小学生郊游,为什么其他人都没带上姐姐,就只有他带了,这不就等于是他把姐姐害死的,我要是他爸妈我都恨死他了。】 「不是,这群煞笔脑子有泡吗?说的什么歪理啊?」张陌尔越看越生气,「叶喻都捨出命去救景哥了,肯定特别爱他,肯定希望自己弟弟能快乐地活下去,这群人真是喉咙里装屎一张嘴就喷啊!看老娘不骂死他们。」 余兮提醒:「别给太多热度,小心这层楼爆了让小景看到,想办法找校友墙的人把这个帖子删了吧。」 「……行吧,有些人真是仗着匿名就为所欲为,到处造谣。」 第107页 张陌尔有些气不过,还是想去骂人,但余兮说的有理,她很快找到了校友墙的管理员,让她帮忙删除一下帖子的楼中楼。 管理员回覆:已经删了呀,我今天一上线就被江倦找了,立刻就去把帖子删了。 张陌尔一惊,江倦找了管理员,就说明他也看到了这个帖子,那叶景会不会也看到了? 谢了管理员,张陌尔犹豫再三,还是没去找江倦问这件事。 翌日上课,张陌尔和江倦对视了一眼,多年的交情令两人立刻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张陌尔欲言又止,江倦小幅度地沖她摇了摇头,从她身边过的时候小声地说了句:「他没看到。」 叶景确实没看到那个帖子,他对八卦没兴趣,连朋友圈都很少刷,更别说刷校友墙了。 江倦不止一次庆幸叶景平日里是个不爱与人交谈的,敢在他面前插科打诨开玩笑的就只有相熟的几个,否则按照那帖子的热度,这会儿他都该被不长眼的同学围住盘问了。 可即便没人敢上前来问叶景相关的问题,叶景走在校园里时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却是没有掩藏的。 叶景对目光向来敏感,也就半天的时间,他就发现了不对,悄悄问江倦:「我怎么感觉今天好多人都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我?不会是看出我俩……排球比赛的时候我俩没干什么吧?」 「没有啊。」江倦也假装思考起来,「不就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勾肩搭背了一下吗?」 叶景皱起眉。 江倦笑得揶揄,「不会吧不会吧,就是好朋友之间勾肩搭背一下又怎么?」 叶景还是觉得不对,「啧,我感觉张陌尔她们也有点不对,之前没有的,今天很奇怪。」 「没有没有。」江倦笑着捏了捏他的肩,「张陌尔她们你还不了解吗,咱们都这么熟了,她怎么可能对你欲言又止,她跟咱们说话的时候能过一下脑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额……」叶景有些无语,不过江倦说得又确实有点道理。 他嘆了口气,也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江倦怕他再想下去真的发现某些不对,便转移了话题:「一会放学去书咖写作业?明天开始放清明假,不下雨的话要不要一起出去踏青?」 叶景的注意力立刻就被他转移了,问:「我俩去?」 江倦嘆了口气,「唉,当然不是,集体活动呢,你说他们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见呢,不知道给我俩留点私人空间吗?」 「我俩走了的话,岂不是就剩下林彦一个男生跟四个女生。」叶景说,「他不会闹吧。」 「闹什么闹,这么多年不都这样过来了。」江倦说,「他乐意着呢。」 江倦开始给叶景说踏青野餐可以带的零食,叶景被他拿捏,思维马上就被带跑了。 「最近想吃凉拌,做点柠檬鸡爪什么的吧。」叶景甚至拿出草稿纸开始写菜单,「带上张陌希的话就有八个人,可以做很多了,也不怕吃不完。」 见他一门心思扑在了踏青上,江倦暗暗松了口气。 一直到放学,叶景还在兴致勃勃地想这件事,「已经跟张陌尔她们说,张陌尔说可以明天准备食物,后天踏青,我看了天气预报,后天是阴天。」 「其实下雨也没事,租个雨棚再支个大帐篷就行,赏雨不也很有意境吗。」江倦说。 「说得也是。」叶景说,「不过下雨出门还是有点不爽,阴天就刚刚好。」 两人背着书包慢悠悠地往校门口走,学校里已经不剩多少学生,他们规避了放学高峰期,在学校写一会儿作业,等堵车高峰期过后才出去。 走着走着,叶景听见身后有人在喊他,回过头,见是霍阳熙。 霍阳熙走过来,开口就问:「假期打不打球?」 「没空。」叶景想着野餐。 「有事?」霍阳熙问。 叶景还没说话,站霍阳熙后面的一个断眉哥多嘴说了句:「人家要去看他姐,清明节嘛。」 此话一出,场上三个人都愣住了,霍阳熙不上网,从来不知道叶景有姐姐,此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叶景有个姐姐在外地上学或是工作,叶景要去看她,顺便趁假期去外地玩一下。 不过他这个同学都不认识叶景,是怎么知道叶景这种私人行程的? 霍阳熙疑惑地偏过头,问:「你怎么知道?」 「我?」那人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这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啊。」 叶景的脸色一下变得很差,江倦更是已经怒火中烧,他刚想出声制止,叶景就已经一步上前,手指怼到那人脸前,一字一句地问:「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那人后退了一步,表情却很不屑,双手抱胸道,「字面意思呗。」 叶景紧盯着他,眉头越皱越紧。 霍阳熙一脸疑惑,完全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问:「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唉,呆哥,我该说你什么好。」这厮不嫌事大,明显想挑衅叶景,还一副不想活的语气在说笑,「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叶景有个好姐姐,在他被绑架的时候救了他,一命换一命,他姐为他死了,他清明节不得去上柱香拜拜啊,还有没有良心了。」 江倦忍不了了,指着那断眉冷笑道:「同学,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第108页 「我乱讲?」断眉扬起下巴,「那你让叶景自己讲呗,喂,叶景,你姐怎么死的,真像网上说的那样?」 人与人之间的敌意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原因,两个不认识的人,也可以在见第一面的时候针锋相对,江倦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都无法控制地产生出一种厌恶的无力感。 叶景平日里对谁都没有表情,好似开了省电模式,做什么都不会生气,其实他最爱生气,只是对不在意的人看都懒得再多看一眼懒得计较而已。 这个要死的傻缺不仅眼瞎看不出来,还蠢得要命,完全没往哪怕叶景不计较江倦也不会放过他的方向想。 江倦走上前戳着他的肩膀,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垂眸看着他,冷声道:「你最好收回刚才那句话。」 这厮根本不服,梗着脖子继续挑衅:「哪句话?你姐是怎么死的这句?」 ——「你姐是怎么死的?」 叶景脑子嗡地一声,颅内开始剧痛,听觉嗅觉感觉好像突然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再也无法感知到外界的信息,只有视觉还在运转,看得见眼前有张不要命的脸,嘴巴在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话。 姐姐是怎么死的?他在爆炸般的头痛中思考这件事。 「你们班的实践活动,你的实践活动!为什么你姐姐会出现在现场?!你为什么要让你姐姐去?!」 「为什么要让你姐姐陪你去水库!所有人掉进水里的时候你在哪!你姐姐在哪!」 「叶景!回答我的问题!叶景!回答我!」 回答…… 要回答什么? 叶景脑子里开始响起咕噜咕噜的轰鸣声,好像他又被扔进了深不见底的水库,冰凉刺骨的水漫过他的鼻子,他没法再唿吸,眼睛也睁不开,只能看见零星一点画面。 他没意识那是因为他突然扑上前揍人被一只手抵住鼻子和眼睛的缘故。 江倦余光里的身影一闪,叶景就已经将人扑倒在地了,他用膝盖死死地压着断眉的肚子,狠狠一拳打在了他鼻樑上。 第45章 二零一八年春 这个点的学校空空荡荡,老师早就下班走光了,放眼望去,教学楼一楼架空层压根看不见人影。 断眉发出一声惨叫,鼻血立刻流了下来,再粘到脸上,没挨两拳就看起来相当惨烈,叶景用手掐住他脖子,将他脸上每一寸地方都揍了一遍。 霍阳熙的脑子反应不过来这些事,此时甚至还在状况外,没去拉架,只是呆站在一旁。 在叶景下手极狠地把断眉揍得满脸血后,转角楼梯终于下来了两个学生,看了一眼就吓疯了,上来想当和平大使。 江倦拦住他俩,「等会儿。」 「等会儿?」想拉架的同学惊呆了,「等什么?等人被打死吗?他眼睛都流血了!」 「那是他活该。」江倦烦躁地说。 叶景刚冲上去的时候他也被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拉住他,但在看清叶景脸上的表情后,他就知道他不能拦。 就像叶景第一次遇到他打江亦前男友的时候,叶景也没有拦他,此时,他也不会去拦叶景。 有些架必须打,有些人也必须揍。今天不让叶景出这口气,让这厮以为他好脾气,将来便会蹬鼻子上脸,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叶喻这事藏不久,已经被太多太多的人知道,虽然原帖被删了,但总会有八卦的人开新帖,叶景知道是迟早的事。在半封闭式的学校里,会产生一种与外面社会有着细微差别的生态系统。谁跟谁要好,谁跟谁又不对付,谁是强势,谁又是弱势,这些冲突被封闭的空间放大,在枯燥的学习生活中,同学们会对各种摩擦感到猎奇。 他们自认为是不站队不插手的旁观者,但其实比谁都希望发生点什么,好给无聊的生活来到乐子。 所以一定会有人故意告诉叶景,不是现在就是将来。 江倦原本打算今晚就找个地方跟叶景俩人单独聊天的时候把事告诉他,不管叶景要生气还是直接发飙,他都好有应对之法。 没想到都熬到放学了,马上就要离开学校了,还遇到这么一个不长眼的玩意,在不对的时间不对的地点将事情捅到了叶景面前,把江倦的计划全给打乱了。 真是该死。 「快拉人啊!」来救场的同学见江倦真的无动于衷,着急道,「你真不怕他将人打死啊!」 江倦冷笑着抓着那人的手臂,「劝你别去,否则,打你也只是顺手的事。」 江倦冷脸的时候眼睛半眯着,眼角下垂,看起来很不好惹。这人被震慑住了,呆着没动。 另一人也被江倦拦着,只能着急得沖霍阳熙吼,「你是傻的吗?拉一下啊!」 霍阳熙问;「拉谁?」 那人大概是没遇到过这么迟钝的人,快被气死了,吼道:「随便你拉谁,把那个快死的拉出来也行啊!」 叶景此时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他整个人已经被愤怒控制,是真的想打死手下这个不会说话的人,想把他的舌头切下来,喉咙掐爆,让他再也发不出难听的声音。 他竟然问她姐姐是怎么死的。 他竟然敢问这样的问题。 他竟敢。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问这个问题。 他都说了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忘记了!想不起来了! 第109页 为什么要问他!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 为什么他醒来后所有人抓着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姐怎么死了!爸爸妈妈要问!叔叔阿姨要问!警察要问老师要问!所有人都要问! 为什么都在问他,他是杀人犯吗? 他杀了人所以要接受所有人的审问吗? 是他杀了叶喻吗! 那直接杀了他好了! 直接杀了他让他给叶喻偿命好了! 他怎么会知道叶喻是怎么死的,他甚至都不知道姐姐已经不在了,明明在水里的时候姐姐对他说,小景,往前游,我就在你后面。 小景,不要怕,姐姐就在你身后。 姐姐没有跟上吗?不是说会一直在他身后吗? 人都哪去了? 他的身后为何空无一人。 骗子。 大骗子。 最会骗人的就是叶喻。 叶景狠狠一拳砸在,肩膀连着手臂甩了一下,拳打歪了,砸到地上,看着就疼,可叶景就跟没有痛觉似的,挥起来继续。眼眶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从脸颊滑落下来。 为什么,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江倦脸色一变,从后面拥上来,捂住了他的眼睛,轻声道:「好了,叶景,可以了。」 叶景没收手,江倦搂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后拉,一边眼神示意霍阳熙地上那人拉走。 霍阳熙看不懂他的眼神,没动,江倦没空管他,最后还是想当和平大使的那两位同学将人上前将人拉走的。 江倦抱着叶景的背,禁锢住他的手臂,带着他往后退,转身的时候,他看了眼霍阳熙,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霍阳熙的联繫方式,又不想再浪费时间互加微信,便问:「你有张陌希联繫方式吗?」 霍阳熙点了点头。 江倦看了眼地上的人,说:「把他的名字和班级发给张陌希,发生了什么如实说就行。」 霍阳熙没问为什么,答应了,「行。」 江倦半扯半牵地把叶景带出了校门,叶景走在路上的时候低着头,江倦看不清他表情,到了计程车上,江倦才从包里拿出湿纸巾给他擦手擦脸。 司机见了,笑了声,「哎哟,两兄弟啊,弟弟在学校跟人打架了?」 「嗯。」江倦应了声。 「嗐,男孩子啊,我儿子也老在外面跟人打架,打赢了回家的时候就高兴,打输了回家饭都不吃,到房间生闷气。」司机说,「打架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要有人欺负到头上了,还是得打回去。」 江倦给叶景擦脸,「我弟比较金贵,打赢了还是生气。」 「哎哟那确实金贵哈。」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对叶景说:「跟哥哥也甩脸子呢,你哥都没揍你,我儿子从外面打架回来准被我揍,他还给你擦手擦脸,多好。」 叶景冷了脸,把头拧向了窗户那边,江倦扯了下嘴角,苦笑:「叔叔你就别说了,不然一会回家了气还没消,我哄不来。」 司机又笑了几声,「你这哥真不错哈。」 江倦将车打回了自己家,告知了张陌尔他们要缺席书咖局后直接带着叶景就上楼了。 回家开了门,丘比特扑上来,绕在叶景脚边蹭。 这是叶景第一次没有理它,进门后径直往沙发走,书包一扔就躺了下去,反手拿了一个抱枕压在自己脸上,一副不愿意跟任何人交流的模样。 江倦在旁边站着看了一会儿,没出声,拍了两下丘比特的脑袋就往厨房走去。 叶景闭上眼睛,感受着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出,没入鬓角。 他现在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愤怒褪去后,剩下的就只有痛苦和悲凉。 一年,两年,三年。 多少年都是如此。 往日的回忆歷歷在目,清晰如昨日,却唯独忘记了与姐姐的最后一面,不知这是姐姐对他的保护,还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他其实不止一次埋怨过姐姐。 如果姐姐没死,他就可以跟她聊天,也可以跟她吵架,可以讨厌她,可以恨她, 同时,也可以喜欢她,保护她,拥抱她。 可是姐姐死了。 她死了,她还是因他而死,他就只能爱她。 叶景双手紧紧攥着,咬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丘比特感觉到他的情绪,蹲了起来,用鼻子轻轻地蹭他的手,不停地晃着尾巴想要安慰他。 江倦在厨房乒呤乓啷忙活半天,做好晚饭后才去沙发准备哄叶景起来吃晚饭。 叶景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躺在沙发上,连枕头的位置都没有移动半分,不禁让江倦有些担心他将自己闷晕过去。 丘比特通灵性,感觉到叶景心情不好,很听话地一直在旁边的地毯上蹲着没有离开,它和江倦一样,对叶景总是有超脱寻常的耐心。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客厅没有开灯,只有饭厅的暖灯随着饭香飘来,江倦将叶景脸上的枕头拿走,低头看着他轻声问:「做好饭了,饿不饿?」 叶景皱起眉,闭眼适应光线,搓了搓脸从沙发上坐起来,若无其事道:「快饿死了。」 说着,他轻松地起身,朝饭桌走去,中途还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伸了个懒腰。 叶景控制情绪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江倦不知道曾经有多少次,在他不曾遇到叶景的时候,叶景就像现在这样,经受了巨大的创伤,却只能独自疗愈自己,等捱过去后,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继续生活。 第110页 有多少次?他经歷过多少次?才会这样熟练? 江倦深吸了一口气,跟上去,给叶景盛饭。 今天回来得突然,还好阿姨按时在冰箱了放了新鲜的菜,江倦简单做了个一荤一素,叶景坐下,捧起饭碗开始夹菜吃。 他不说话,江倦便也没出声,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饭,江倦明显感觉到叶景心不在焉,与平时吃饭时专注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叶景不知道在想什么,吃完饭后甚至恍惚地起身开始收拾碗筷,把江倦吓了一大跳。 「叶景!」江倦喊了他一声。 叶景从恍惚中回过身,转过身来,看了江倦一眼,「怎么了?」 江倦走上前,从他手里拿过碗筷,「我来收吧。」 「哦。」叶景把碗给他,人却没走,呆呆地站在一旁。 江倦很快收拾好了碗筷,一转身,叶景竟然还站在旁边。 江倦心疼不已,可他知道这件事他没法开口安慰,他要做的,是陪在叶景身边,等叶景想要开口诉说的时候,他能够在旁边倾听。 江倦给叶景倒了杯果汁,「新鲜水果,刚榨的,不是饮料,喝不喝?」 叶景犹豫了一瞬,「不喝。」 江倦没勉强他,捧起杯子自己喝了一口。 叶景忽然说:「喝酒吧。」 江倦被吓了一大跳,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平时连饮料都不愿意碰一下的叶景,现在竟然说要喝酒?! 江倦心里百味杂陈,唯心疼最重。 「叶景。」江倦喊了他一声,无奈地看着他,千言万语在心口堵着,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有委屈跟我说啊,我听着,不走,不烦,很认真,何必什么事都憋在自己心里呢。 江倦什么都没说,只是朝他张开手,「要抱一下吗?」 叶景犹豫了片刻,主动上前,轻轻抱住了江倦。 第46章 二零一八年春 叶景没有提有关叶喻的事,他不想说,不知道该怎么说,不会说。 但他知道江倦会懂。 不用说不用问,就明白就了解。 江倦也没跟叶景说这件事最后的处理结果,他和张陌希跟班主任说了这件事,很快地将之解决了,叶景甚至没出面。 江倦是个很可靠的人,只要跟他相处过的人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 同时,他也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身边无数朋友也都证实了这一点。 叶景却与他刚好相反,在大部分事情上,他的耐心甚至无法持续一分钟。 所以江倦说叶景其实是一个很好猜的人,他连30秒的gg都无法忍受,江倦做两小时的饭却不会催促一句,他不愿意花一分钟等游戏页面加载,却可以花一小时排队验票进摄影展。如此明显的喜欢,只要是爱他的人都不会看不出来。 清明假有三天,叶景没有回家,一直住在江倦家里。 对比对面小区的那个家,这里反而日益更像他真正的家,只是多了个江倦。 按照张陌尔的计划,第一天所有人都来江倦家里准备踏青需要的食材,各种小吃零食,还有不可缺少的。第二天大家一起出门踏青,张陌尔找了一处海边,这个天气来看海的只有他们几个,海滩安安静静连商贩都没有。但其实阴雨阵阵下的海有着别样的景色,灰濛濛一片令人心中宁静,不比蓝天白云下的差。 第三天,其他人都选择了宅家休息,只有江倦跟叶景去了摄影展。 那是一个海洋摄影展,所有作品皆是水下拍摄,有成群的海豚,丑萌的魔鬼鱼,艷丽的热带鱼,冰山之下的鲸,表情倔强的龟。 叶景看得认真,每一幅作品都要驻足观赏许久。 江倦虽然从小被一群美术生围绕,在艺术上的造诣却没被薰陶半分,只停留在衣服穿搭上,还一度被叶景嫌弃。 他对摄影不感兴趣,但有足够的耐心陪叶景在这耗上一天,直到下午四点展馆闭馆,江倦和叶景成为了最后两个从里面走出来的人。要不是因为饿了,江倦觉得叶景还能在里面待更长的时间。 走出展览馆后,江倦和叶景站在门口打车,跟他们一起等待的还有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鬍子拉碴,像刚逃难回来。 男人见江倦和叶景从展馆出来,打量了他们一番,笑了声,「看到这么晚呢。」 江倦和叶景有些莫名,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对摄影感兴趣吗?」男人问。 江倦直觉这个人很不一般,便回答道:「他很感兴趣,我们早上就来了,看了一天。」 「哦?」男人看了叶景一眼,问:「你们是……高中还是大学?」 「高一。」江倦说。 男人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说着,他放下登山包,从一个小格里掏出一叠名片,给他俩一人递了一张。 「上面有工作室地址,感兴趣可以来参观。」男人说完,背起包上了停在路边的车,背影潇洒。 两个高中生握着名片站在路边两脸懵逼,叶景惊讶:「这……」 江倦看着名片上的字。 塞壬摄影工作室,姜漠。 「塞壬,好直接的名字。」江倦评价道,「如果我开个专门拍日出落日的,是不是可以叫阿波罗。」 「可以,你们组个大公司,直接叫奥林匹斯山。」叶景说。 第111页 「要去吗?」江倦扇了扇名片,「离得还挺远的,应该是新城区的办公楼。」 「今天肯定不去了,要回学校上晚修。」叶景把名片直接放进了手机壳的夹缝层里,「哪天有空再说吧。」 江倦也将名片收了起来,「好吧,话说你们这些……有共同兴趣爱好的人是不是有心灵感应,或者是懂得看面相?」 「什么意思?」叶景没懂。 「刚才那个姜漠,肯定是看出你喜欢摄影,才跟我们说话然后给我们名片的。」江倦说,「他说话的时候明显是对你说的,只是你没理他。」 叶景一愣,这他还真没想到,也没看出来,看来真得抽空跟江倦学学这种观察人的本事才行,他这本事怕是都练得跟读心术一样了。 回到学校,距离晚修上课还有半个小时,实验班没几个人,坐在座位上的都在认真学习,安安静静地没人说话。 江倦和叶景到座位放了东西后不想打扰他们,便出去到饮水机旁站着说话。 江倦的水瓶是江亦在美国环球影城给他买的小黄人瓶子,圆圆一个大桶萌萌的,但跟他浑身的气质很是不符,每次打水的时候叶景都想装作不认识他。 江倦摇着他的杯子,漫不经心地说:「我听张陌尔说,级部这周会统计美术生名单,有意愿的都可以去登记,你懒得跑一趟的话就让他们顺便帮你写一下名字,行政楼那么远,料你也懒得去。」 叶景看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当美术生。」 「你会速写,懂素描,那个什么水粉画还是水彩画的,猜你肯定也会。」江倦一样样数给他听,「完美的美术生预备役,反正你对摄影感兴趣,当美术生以后就可以考摄影系,考了摄影系就能当摄影师啦。」 叶景沉默,没有说话。 江倦偏头,看叶景沉思的模样忍不住笑,「明明就很想去,想去就去呗,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叶景垂眸思考片刻,「我想想吧。」 江倦手贱地戳他的脸,学他声音说话:「那就再想想吧。」 叶景无语地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小学生吧你,走了,回班。」 学美术这件事,叶景压根没想过。 不过江倦有一点猜对了,他确实喜欢摄影,想当摄影师。快门被按下的声音仿佛一种神经毒素,能给他带来短暂的放松。 人生已经是一潭死水了,冷冰冰地压着令人窒息,如若还不找点愉悦的东西,生活又要如何过下去。 临近六点五十分,教室里的人多了起来,三三两两坐在座位上聊天。 叶景坐在座位上看那本《叔本华的智慧》,他并非喜欢看书的人,只是每次烦躁的时候,都渴望从文字中获取一丝宁静,就像从前叶喻用故事哄他睡觉一样。 但其实,能让他平静下来的并不是那些故事和文字,而是叶喻。 江倦的余光一直观察着旁边的人,注意到他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偏头过去,果然见叶景的眼睛压根没有聚焦,书里的字怕是一个都没看进去过。 江倦伸手过去,敲了敲他的桌面,「呆景。」 叶景眸光一闪,神识回归,皱眉瞥了江倦一眼。 「又在发呆。」江倦说。 「不给?」叶景不满。 「给给给。」江倦说着,忍不住笑,「我什么时候约束过你?」 叶景的目光重新放到书页上,上面的句子晦涩难懂,有时还很锋利,似矛似枪,别说从中找到了,一个不注意还会被尖锐的语句中伤。 例如这句:企图为一生做周详准备的人是愚蠢的,是弱智;没有人能确切地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且人生多变故,所有的准备不堪一击,与其如此,还不如持机警之心,随时应付突发事件。 再例如这句:人生只是某些失误和罪孽的结果,为此,我们正遭受着报应。 叶景总是在读这本书的过程被其中的每一个字狠狠地踩中跳脚。 有时看完后会怒不可揭,有些会感到无尽的悲凉。 叶景最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渴望长生,从古至今的各种神话故事里,到处充斥着长生的秘密,歷史里的每一代帝王,也曾探寻过长生的奥义。 他们认为与天同寿是恩赐,是大幸,可不死分明是惩罚,是诅咒。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神灵对人类唯一的恩赐大概是令他们的生命都有尽头。 叶景不是叶喻,他总是无法跟文字和谐相处,他不理解文字,文字也总是惹怒他。 如果他坚持走叶喻的路,选择将有尽头的生命贡献给文字,他大概会收穫到无比痛苦的一生。 文字不认可他,也不接纳他。 因为他无论如何模仿,如何相像,他终究也不是叶喻。 忽然,叶景勐地意识到一件事—— 文字不认可他不接纳他是因为从未把他认作叶喻。 他身边的朋友,他喜爱的摄影,叶喻喜爱的文字,还有江倦,都从未把他当做叶喻。 他是叶景,他从来都是叶景。 这不是正是他一直一直所期望的吗? 记住的是叶景喜欢什么而并非叶喻喜欢什么,记住的是叶景想做什么而并非叶喻想做什么。 他是叶景,他已经走不了叶喻的路了。 叶喻是那么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她不可能会希望有人替代她。 第112页 所以哪怕是面临濒死,叶喻对他说的话也是「我会永远在你身后」,而并非「替我好好地活下去」。 这两句话有很大的差别,叶喻是喜欢文字的人,她能熟练地掌握每一个字每一个词,在最后关头,她不会说些无用的废话,所以这其中的差别就是她留给叶景最后的信息。 叶景品味到了一点,却只来得及抓住它一闪而过的尾巴,来不及细细思考。 不过,或许也不用再思考得那么清楚。 叶景合上书,将它放回抽屉里,对江倦说:「我去登记美术生。」 这是江倦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勾起嘴角:「自己去?」 「嗯……」叶景抿唇,「那还是算了,行政楼也太远了。」 这又是意料之中,江倦大笑起来,「那你快去跟张陌尔说一声,她应该一会儿就去了。」 张陌尔对叶景也要当美术生这件事感到非常的——兴奋,级长则与之相反,在张陌尔帮忙给叶景写名字的时候以为她在捣乱,给张陌尔骂了一顿。 本来张陌尔这个实验班的去学特长他就已经不满了,叶景这么一个年级前三也要去,级长只觉得是自家长了上百年的金丝楠木被砍去做了扫把棍,气得鼻孔都在冒烟。 张陌尔跟他解释了半天是叶景委託她来写的,级长不信,最后还是江倦陪叶景跑了一趟,亲自站到了级长面前重申自己的意愿。 三人在他办公室听了一节课的训,油盐不进,最后级长没办法,虽然气得心脏疼,但也只得先放过他们,先去处理隔壁竞赛班那个拿奥赛银奖却也要当美术生的臭小子。 实验班与竞赛班出了三个美术生这件事在整个年级掀起了不小的浪花。 大部分人对美术生总是有成绩不好的刻板印象,甚至老师也是如此,觉得只有文化成绩不够的同学才会走上特长这条路,以此用捷径换取一个上大学的机会。 大家忙着吃瓜忙着猜四楼的学霸学神为何突然转移战场往特长方向发展时,叶景全然不关注这些事,已经高高兴兴地跟着张陌尔他们去画室交钱报名了。 曹雪嫣继级长之后,也找叶景谈过话。首先,她作为叶景的班主任,要充分了解学生的意愿,其次,她又是看着叶景长大的长辈,对叶景人生的每一个重要选择,都想要给予必要的关心。 从前叶景对这些关心的态度可以说是麻木,他会听完,至于听进去多少,就得看他心情。可自从上了高中,叶景遇到了更多的人明白更多的事后,他变得越来越排斥与她的谈话。 听一句会烦,听两句就暴躁,听三句就想走人。 其原因,是因为叶景越来越排斥与这些将他当做叶喻的人。 此时他还没意识到,那是一个逐渐掌握自己的过程,很多人喜欢将它称之为觉醒。 曹雪嫣看出了他拒绝沟通的态度,没有说很多的话,最后只问了一句他选择学美术这件事有没有跟爸妈沟通过,叶景的回答是没有。 他知道曹雪嫣一定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他爸妈,根本无需他再去通知。他爸妈不知是默许了这件事还是现在没空,总之一周过去了,都没有来找他的麻烦。 到了周末,叶景要去画室学习,没有再回家,爸妈这才找过来,给他打了个电话。 在接上电话的那一刻,叶景发现他对爸妈也产生了排斥。 他才反应过来这种情绪原来是排斥,他从前一直以为那种不愿意面对父母的情绪是害怕,此刻才突然醒悟,其实他不怕。 一个渴望生命尽头的人,能让他害怕的东西实在少之又少,能让他厌恶的却很多。 打来电话的是妈妈,开口就说:「曹阿姨说,你要当美术生?」 「嗯。」叶景应了声,并不打算解释。 他好像已经被江倦惯坏了性子,有江倦在的时候,他一个字都不用多说,江倦能在最大程度地从他的表情动作眼神明白他的意思,无需他费口舌去解释什么。 其他人却并非能做到这样,但叶景打算一会儿如果庄筱卓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解释,而是直接说想去就去了。 可意外的是庄筱卓根本没问,她说的是:「挺好的,你姐姐会高兴的。」 她压根不关心叶景为什么要学美术。 她压根就不想知道叶景的想法。 一句话,就将叶景打好的所有腹稿全都堵了回去。 他简直无话可说。 这可真是,天大的可悲。 沉默了片刻,叶景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很清晰地传到了电话那头,他说:「妈妈,我是因为自己想学才去学的。」 庄筱卓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回这么一句话。 叶景继续说:「当然,我也很爱姐姐,她高兴的话我也会高兴,但我不是为了让她高兴才去的。」 第47章 二零一八年春 江倦感觉到这几日叶景的心情好得出奇,臭脸的次数都少了不少,最不可思议的是,竟然连起床气都没有。 江倦并不知道叶景与他妈妈的那一通电话,只当是叶景开始做自己喜欢的事后得了乐趣,心情好更愿意赏点好脸。 周五,书咖局。 无心写作业的江倦仗着这星期叶景多给了几张好脸,胆子大了不少,叶景写作业的时候都敢去打扰他,一会儿碰碰耳朵,一会儿勾勾头髮,诱惑道:「真不跟我回家啊?今天我会做很多菜哦~」 第113页 因为叶景现在已经是美术生,所以每周五书咖局结束后,他会跟张陌尔林彦徐离一块回学校,周末还有美术专业课,江倦虽然不是美术生,但因着叶景的原因,也开始选择周末在学校留宿,不为别的,就是想跟叶景待在一起。 这周有些特殊,今天是江倦妈妈生日,爸妈特意调休了回家只为一家人过个生日,江倦不可能缺席。 叶景用笔抽了一下他的手,「你要陪你妈妈过生日就好好过。」 张陌尔笑嘻嘻道:「是啊倦哥,替我们跟阿姨说一声生日快乐,景哥你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就是交给你们最不放心。」江倦一点也不给他们面子。 「什么啊,交给我们怎么不放心了?我们又不会带景哥去赌去嫖。」徐离说,「我们可是全世界最可靠的人!」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余兮无奈道:「说得好像生死离别託孤一样,明天不就又见了吗。」 江倦只是今晚回家陪爸妈吃饭,明天一早还是会回学校。 叶景无语:「就是。」 「一个小时不见我都会想你的。」江倦贴着叶景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音量说。 叶景被他的气息惹得耳朵痒,缩了下脖子,「知道了知道了。」 江倦见他这个反应,惊奇不已,要知道以前他这样撩拨叶景,肯定会换来嫌弃推开白眼三件套,现在叶景竟然只是退开了一点点的距离,而且还说知道了。 天啊,艺术拯救生活了吗? 感谢美术。 江倦看着叶景的脸:「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什么喜事?」叶景问。 「看你最近心情很好啊。」江倦说,「画画很开心?」 「还……可以吧。」叶景抿了抿唇,「还可以。」 江倦看着他,无声地笑了笑。 天近黄昏,火烧云变成暗赤色,几人从书咖出来,站在路边等车。 现下已过清明临近五月,天气原本应该渐渐暖和,但广东的天气就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昨天还热的穿短袖,今天早上一起来,却是忽如一夜北风来,一下又入冬了。 几人站在路边被吹得直哆嗦,叶景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校服秋装外套,只能靠不停地摩擦手臂维持温度,冷得牙齿打架。江倦见状,把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到了他身上。 叶景回头一看,见江倦身上只剩一件短袖,即皱起眉,要把衣服给回他,「我一会上车就不冷了。」 「校门口到宿舍那么长一段路,都够冷死你了。」江倦制止了他的动作,说:「我回家才多少点路,明天我再带点衣服去,早知道不把冬天的衣服全部带走了。」 叶景还想说话,张陌尔打的车到了,江倦拉开车门将他推了进去,不容拒绝道:「明天见。」 叶景嘆了口气,脸从车窗露出来,「哦。」 「明天早上给你带早餐。」江倦说,「在宿舍等我。」 张陌尔徐离林彦三张脸也立刻从后排车窗露出来:「我们的呢倦哥。」 「你们没有。」江倦冷酷回答。 张陌尔伤心地捂着心口:「心寒!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张陌尔的声音随着汽车的远去越来越小,司机大叔没有给他们轮番施展演技的机会,一踩油门就将车开走了,叶景余光瞥向后视镜,见江倦穿着短袖的身影还站在路边。 他似乎是知道叶景在看着他,朝着那辆车挥了挥手。 张陌尔眼睛就跟望远镜似的,也看见了江倦在招手,揶揄道:「倦哥就跟个望夫石似的,他不会吃完晚饭今晚就打车回学校吧。」 「他爸妈没走的话他肯定会留在家里的。」叶景在前排说。 「那可说不好~」徐离笑道,「咱们倦哥那恋爱脑,啧啧啧。」 张陌尔也啧了一声,两人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叶景看向窗外,只当没听见。 自从江倦和叶景的关系被看穿并没有否认解释后,虽然他俩没有明确地说过「我们在一起了」这样的话,但大家都心领神会,不说也懂,并且在不断地调侃揶揄中越来越大胆。 而林彦这个反射弧要按公里算长度的超绝钝感人,也终于在张陌尔她们几个越来越明显的暗示中恍然大悟,明白江倦和叶景不同寻常关系的那天,震惊了好半会没说出话。 对此张陌尔很是无语,「倦哥的性取向在我们当中不是公开的吗?」 「我。」林彦的世界观被刷新了,「我以为他开玩笑的啊,倦哥以前不是还说自己喜欢美人鱼吗?我还以为他性取向非人呢。」 江倦也很无语:「你的听觉还能凭空生出字来?我说的应该是喜欢美人吧?哪来的鱼?」 林彦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鱼,他又很震惊地看向叶景,「景哥你……」 叶景脸皮薄,在他视线转过来之前就躲开了,不想正面回答这种问题。江倦赶紧挡在叶景面前,「打住,你现在知道了就行,别说别问别品,你继续当不知道也没事。」 「可我已经知道了啊!」林彦哭丧着脸,「兄弟变大……」 最后一个嫂字被江倦一巴掌堵回了他的嘴巴,江倦悄悄瞥了眼叶景的脸色,对林彦咬牙切齿道:「你就当不知道!闭嘴吧你!」 被警告一次后,为防说错话,林彦非常识相地在每次张陌尔她们调侃叶景的时候装作听不见,比如此时,他看着窗外,假装自己是个有心事的聋哑小王子。 第114页 叶景虽然脸皮薄,但是被调侃的次数多了,渐渐就习惯了,况且张陌尔她们已经收敛了,开口都是暗示,还能装听不懂,没有直说「你男朋友」「你的江倦」之类的话,看来是很顾及他的面子了,毕竟张陌尔徐离她们自己互相调侃对方的时候,都是直接说的「你老公」。 叶景光是想想「男朋友」三个字就有点脸热,要是张陌尔一开口说「老公」,他能当场红温,他还是不太习惯这些亲密的词彙。 周五晚没有专业课,一行人回到学校后各自回了宿舍休息,叶景晚上快睡觉的时候才收到江倦的信息,说生日庆祝刚结束,自己要第二天才回学校,叶景给他回了句明天想吃烧卖就把手机关了。 第二天早上十点,江倦掐准点抵达校门。高一的美术生上课时间跟高二的不一样,高二八点半,高一是十点半,多出来的两个小时可以让他们多睡一会儿。为避免打扰叶景一周里好不容易的懒觉时间,江倦没提早来。 今天的天气跟昨天相比没有好转,乌云看着比昨天要厚,温度也还有一丝下降。 江倦裹着冲锋衣,给叶景带的早餐放在内兜里保温,左肩挂着一个帆布袋,里面装了给叶景带的两件厚外套,右手提着一大袋零食水果,是给叶景这周的补给,大包小包走在路上像个乡下进城的务工。 江桦建在山口,每每遇上北风天,整个学校就仿佛在龙捲风里,无论站在哪栋建筑的哪一面,都会被吹得睁不开眼。江倦从校门口往宿舍走,一路上嘴唇都吹麻了。 快到宿舍的时候,他路过饭堂,忽然闻到了烧东西的味道,很细微的,被风吹来,拂过他的鼻尖,又快速地被风吹散。 「诶……」江倦疑惑地往饭堂看了一眼,周末食堂不开放,没有人上班,连灯都没开。 难道是有留宿的学生自己带了傢伙去饭堂烧烤? 江倦又看了两眼,没看出有什么不对,便收回视线,朝宿舍走去。 越往宿舍走就离饭堂越远,那烧烤味出现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了,江倦不确定是否是真的烧烤,但能肯定的是一定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他眼皮一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倦在原地停了两秒,仰头往宿舍楼看去。 今天风很大,阳光被乌云遮挡,整片天都灰濛濛的。 江倦定睛看了一会,总觉得那些灰色有些不同寻常的深色。 又一片不同寻常的乌云飘过后,江倦瞳孔一缩,勐地意识到—— 是烟! 那根本不是乌云,被风吹散的黑烟! 烧东西的味道,还有黑烟,一定是哪里着火了! 江倦一边看一边往宿舍飞奔,转角一抬头果然看见有个宿舍窗户冒出浓浓黑烟。 再看两眼,发现还不止一扇窗户在冒烟。 而那正是自己宿舍的方向! 窗户冒烟,门却关着。 也就是说叶景还在里面!!! 江倦脑子嗡地一声,大叫不好,他立即将手里的东西全都扔在地上,减重闪现般飞进了宿舍,朝楼上狂奔上去,心急如焚。 见鬼,这是怎么回事? 叶景饿了在宿舍吃烧烤把宿舍烧了? 这还不至于吧?叶景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 江倦一脚踩空踉跄了一下,抓住楼梯的栏杆才稳住身形。 该死! 叶景到底在干什么!是跑出去了还是还在睡觉? 叶景到底是不是在宿舍里面! 江倦快急疯了,实验班的宿舍在五楼,他脚底擦出火花,恨不得自己有飞檐走壁的特能,一个遁地就飞上去。 终于到了五楼,江倦脚底滑步拐弯,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宿舍狂奔。 510,509,508……505! 到了! 到了宿舍门口,江倦才看清原来冒烟的那个窗户不是自己和叶景的宿舍,而是隔壁504宿舍,再往前,503也在冒烟,甚至还有火光。 看来是503起的火,被风吹得烧到了504,再晚一点,怕是真的要烧进505了。 江倦在门口停了半秒,用力推开了505的门,将门拍得震天响。 「叶景!」江倦大喊了两声,「叶景!」 叶景还在睡觉,被他吓得从床上弹起来,头髮乱糟糟,皱眉一脸不虞。 江倦看见他,勐地松了一口气,他用力地拍着宿舍的门,大喊:「着火了!宿舍着火了!快下来!」 着火了?! 叶景浑身一震,忙从床上跳下来,踩上拖鞋。 江倦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随便扯了件外套裹在他身上,拉着他出了宿舍往楼梯的方向一推,「下楼!找宿管!」 叶景立刻转身,刚迈了一步,却忽然发现江倦也转身了,而且方向与他相反——江倦朝着火宿舍的方向去了。 叶景唿吸一滞,脑子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手就已经伸出去拉住江倦了。 「怎么了?」江倦疑惑地转过身,见叶景又不说话,抬手快速地搓了搓他的脸,催促:「睡傻了?快去报火警,我先去看看那两个宿舍什么情况,万一里面还有人就死定了。」 叶景嘴唇微启,似乎是要说什么,不过江倦没有给他时间,又推了他一把,「快去!」 叶景很不想自己去,想跟江倦一起去。他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从哪里来的,但它来势汹汹并且快速地攻破了叶景的理智。 第115页 于是叶景反抓起江倦的手腕,要带着他一起下楼,低喃:「不行,你跟我一起走,火这么大,你不能进去。」 「我不进去。」江倦蹙眉,跟叶景对视了两秒,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顺着他的话很认真地说,「我不进去,我就在外面喊两声,你先去找宿管,去按火警按钮,去打119,去。」 叶景的心跳很快,手指因为血液的快速流动不自觉地抽搐,他眼睛盯着江倦:「你不进去,你不要进去。」 「我不进去。」江倦保证道。 叶景咬咬牙,转身跑下了楼梯。 江倦回过身,看着冒烟的几扇窗户皱眉,他没有贸然靠近浓烟,先站在旁边扯着嗓子喊了两句。 他声音很大,足以传进宿舍,可这两间宿舍却没有人应他,不知道是已经晕死了还是没有人在。 江倦现在只能祈祷周末宿舍没人,宿管还没上来,对面楼有两个人周末留宿在睡懒觉,被江倦的声音吵醒,走到阳台一看,都吓了一跳,立刻一边往楼梯跑一边大喊:「着火了!着火了!宿管!救命啊!!」 越来越多的人被吵醒,有跑下楼的,有拿水桶脸盆往着火这边跑的。北风吹得很快,风势不减,火越烧越大,还发出了类似小型电器爆炸的声音,可能是宿舍里的空调或是别的设备,江倦见情况不妙,等宿管或是消防车怕是来不及了,必须先採取一点行动才行。 他环顾四周,学校的消防措施做得很到位,但他不会用消防栓,只能扛起墙角的灭火器,将冲锋衣的衣领拉高遮住口鼻,朝504第一个冒烟的窗户走去。 叶景一层一层飞快地跑下楼梯,在进宿管房间的时候拖鞋还被卡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他被江倦喊醒时,大脑还处于深度睡眠,咋一睁眼甚至觉得头重脚轻。从见到江倦到发现着火到现在飞奔下楼,仅仅是一分钟以内的事,理智还没开始工作,全是身体的本能在支撑。 「阿叔!」叶景开口的第一句直接破音了,没有喊出声来,他紧接着又喊了一句:「阿叔!着火了!」 喊了好几声,房间里无人回应,叶景意识到宿管根本不在,这下怎么办?宿管的座机电话又不知道放在哪了。 叶景焦急地找了一圈,顾不上这么多了,直接往墙上那个火警按钮用力一拍。 整栋宿舍楼瞬间响起刺耳的火警警报,叶景将碍事的拖鞋丢掉,一秒都没停留,光脚就往楼上跑。 连续的剧烈运动使心脏开始抽痛,一阵一阵,将不安的情绪用血液传遍全身。 他不知道这些不安是从哪里来的,明明只是两间宿舍着火了,明明楼梯阳台都通风,明明知道江倦只要不贸然进入着火的宿舍就不会出事,他到底在担心什么?为什么江倦的那几句话会给他带来这么强烈的不安。 江倦。 江倦…… 他只知道自己想要马上见到江倦。 「江倦!」叶景终于跑上了五楼,朝着人群围住的地方大喊。 站在后排的几个同学回过头来,看见叶景后都吓了一跳。 叶景浑身上下都写着狼狈:脚是光着的,江倦刚才裹在他身上的外套早就在快速下楼的时候被他甩丢了,此时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睡衣,头髮被风吹得很乱,脸上被冷风颳地白一片红一片。 站在外围的同学有些不明情况,见叶景走来,不自觉地后退给他让开了一条路。叶景挤过人群,走到了包围圈的最前面。 504和503的情况不容乐观,黑烟还在不断地从破裂的窗户冒出来,宿舍门已经被打开了,隐隐能看见藏在黑烟中的火光,地上躺着两个被使用过的灭火器,还有一些碎玻璃。 其实灭火器在这种情况下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们都只是高中生,即便接受过消防教育,也无法熟练使用灭火工具,而且着火的是宿舍里面,无法进入内部找到火源,灭火器喷了也是白喷。 叶景环顾四周,焦急地想要看到江倦,看了两圈却都没有看到。 叶景想也没想,抬脚就要往504去。 旁边有个眼尖的学长察觉了他的动作,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臂将人往后甩,指责道:「干什么?这是你宿舍?里面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别管,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叶景根本不想听他说话,满脑子只想快点找到江倦,江倦不在外面的这堆人里,那就只能是在着火的宿舍里面了,现在里面都是烟,就是不被火烧死也要被烟燻死。 江倦这个骗子,不是说不进去吗?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全都是骗子! 叶景急得要命,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使他崩溃,心脏在胸腔内一蹦一蹦,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必须得马上见到江倦才行。 「江倦!」叶景撕声大喊,颅内传来剧痛,像心跳一样一阵一阵地跳,一次比一次强烈,疼得他眼前都开始发黑。 没有人回应他,叶景又撕声喊了一句。 咣! 504最后一扇玻璃窗受高温和高音双重夹击,承受不住压力破碎了。 黑烟像一头被禁锢许久的野兽,冲破牢笼喷涌而出,玻璃碎片哗啦掉了满地,原本围在那的人群快速地往后退了好一段,只有叶景瞪大双眼,石像般立在了原地,忘记了挣扎。 第116页 碎片反射的光芒映在他惊恐的瞳孔里—— 哐! 就连窗框都砸了下来,叶景却也没躲,耳朵好像被人捂住了,听什么都像隔了层膜,咕噜咕噜,轰隆轰隆,就连碎玻璃的声音都好像是在水底。 八岁生日那天的记忆犹如箭矢一般,从虚空射入他的眉心。陈年的画面一一从脑海闪过,年龄相仿的同学,小学的带队老师,司机叔叔,大巴车,水库,还有精心打扮过的姐姐。 「今天是我生日,姐姐陪我过好吗?」 「我想跟同学们一起过生日,也想跟姐姐过生日,姐姐跟我们一起去水库研学吧。」 叶景剧烈喘息,脖子僵硬地动了一下,茫然地看向那些碎玻璃。 他仿佛在一瞬间变小,被那些闪着光芒的碎片切割分解,又回到了八岁那天的大巴车里。 他和叶喻坐在后排,看着老师和司机对峙,在老师被匕首刺进喉咙的那一刻,叶喻捂住了他的眼睛,小声地对他说:「小景不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司机已经彻底疯魔,刺完老师后又捅了好几个坐在前排的小学生,接着他重新启动了大巴车,将车直直地开向了水库的深潭。 叶喻敲碎车窗玻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水快速地漫了上来,叶景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鼻腔肺部全是吸进去的水。 混乱中只能感觉到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知道那是叶喻。叶喻托着他,将他从破碎的车窗推了出去,推着他往上。 好不容易到了水面,叶景不顾刺痛睁开了眼,在一片水氤朦胧中见到了叶喻。 怎么会这样?今天是怎么了? 老师遇害了,同学也遇害了,现在他也要死了吗? 姐姐怎么办?如果不是他,姐姐就不会来,就不会遇到这种事,就不用跟他一起死在这了。 都怪他,一切都是因为他。 泪水从眼眶里流下,跟脸上的水痕交杂一起,叶景想开口喊姐姐,一张口却又喝了一大口水。 「小景,别怕,往前游。」叶喻推着他往前,「游到岸上去。」 叶景扑腾了两下,他会游泳,手脚却在这时开始打架,像个第一次落水的旱鸭子,怎么也协调不好。他才八岁,遇到这样的事早已吓破了胆,六神无主只想紧紧地靠着姐姐乞求一点安全感。 叶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叶景在混乱中没有听出她的尾音有一丝决绝。 她说:「不用回头,我会永远在你身后。」 叶景咬牙忍着没再回头,哭着拼命往岸上游,水那么冷,那么重,肺腑就像被活生生塞进了烧红的炭火,吸一口气都刮着疼。 可这些他都无暇顾及,他大口地唿吸,用力蹬着水。 叶喻还在他身后,他要快点游上岸,再把姐姐拉上去。 他要快点游,快点,再快一点。 叶景紧盯着前方的岸边,终于在力竭时抓住了粗糙的石块。 再回头时,他的身后却空无一人。 第48章 二零一八年春 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记忆如此时闻风而舞的浓烟,朝他袭来,将他包裹。 叶景痛苦地抱着脑袋,想要再次忘记这段记忆。他不相信叶喻没有力气游过那一段路。因为在出发去回库前不久,她刚参加了雨林探险,在热带雨林横渡大河。 所以叶景在回头却没看见叶喻的那一刻就明白叶喻不是力竭溺水,而是在看着叶景往前游后,又转过身回去救其他人了。 他的姐姐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人,为了他人可以将自己的生命抛之脑后,就连叶景都被她算计进去。 她了解自己弟弟,知道叶景有多相信她,所以她确定叶景在游到岸边之前一定不会回头,也就不会发现她的消失。 那是叶景第一次埋怨叶喻。 埋怨叶喻为什么不能只爱自己,明明他才是她的亲弟弟,血浓于水的亲人,为何要为了其他人抛下他。 叶喻去救其他人了,往后的人生,又有谁来救救他呢。 他承认他的自私,因为经歷过失去,所以他不再希望身边的任何人被夺走。 可现实却偏偏事与愿违,叶喻是第一个,现在江倦又是一个,往后又还会有几个。 叔本华说得对,人生只是某些失误和罪孽的结果,为此,我们正遭受着报应。 这就是他的报应。 又一个窗框被火苗烘烤得不堪重负要从墙上砸下来,叶景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动,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从他身后探出,抓住他腰间的衣服带着他往后一扯。 叶景被惯性拉扯地往后踉跄了一步,后脑勺撞上一只手,那只手掰着他的脑袋令他整个人转了个面,没等叶景看清这人是谁,噼头盖脸的问责就下来了。 江倦又生气又焦急,看叶景这一身狼狈样更是气得唿吸都在疼,他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跟叶景说话:「你站在那干什么!没看见窗框要砸下来了吗?鞋子呢!外套呢!叶景!你是傻了吗!」 叶景看着他的脸怔了几秒,随后像是刚从噩梦重惊醒一般,眼神快速聚焦,一眨眼的功夫,情绪就从眼底漫了上来,从眼眶溢出。 他看着江倦脸上的黑灰痕迹,简直要气急攻心而吐血。 叶景挥手一拳打在江倦的锁骨上,声音比江倦更高,怒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不是答应我不会进去吗!你就不怕自己死在里面?!你们怎么都这么伟大呢!」 第117页 江倦把叶景拉到身前指责一顿后就开始把外套脱给他。冲锋衣的外壳沾满了黑灰很脏,他便把摇粒绒内胆拆出来给叶景披上,心想快点给叶景找个避风的地方,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没办法一心二用,脑子一片混乱中只来得及听清叶景最后一句话。 没有心思去思考叶景在说什么,他强硬地给叶景披上衣服,「鞋子掉了就掉了,我背你走,先找个地方避一下。」 叶景又生气又委屈,还有浓浓的疲惫和无力。他捂住了眼睛,咬唇不再说话,因为情绪波动而浑身都在颤抖。 他的心里好像被灌进去一片海,沉甸甸的,波涛翻滚,将他这几年来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搅得天翻地覆。 江倦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自己刚才语气太重了,倒吸一口气,连忙说:「我……」 叶景没等他说出下文,抹了下眼睛,挥开江倦的手,将他的外套也脱下来扔回给他,低着头从他侧面走了过去,声音沙哑道:「我自己冷静一下。」 江倦登时心里凉了半截,大叫不好,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即转身朝叶景跟了过去。 504还在烧,505肯定不能进去,叶景走了两步,见到了林彦,过去低声对他说:「借你们宿舍洗个脸。」 林彦看叶景这一身刚打完仗似的也是胆战心惊的,忙给他带到自己宿舍,把自己的拖鞋拿给他穿。 江倦跟在叶景后面,头一次对叶景的情绪手足无措,好几次上前想跟叶景说话都被他无视,叫他名字也没有反应。林彦见状是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恨不得自己能隐身。 外面因为火灾还闹哄哄的,宿舍里却安安静静。叶景洗了脸,洗了脚,身上因为爬楼梯出的汗已经全被冷风吹干了,他扯了扯身上那件不顶用的睡衣,对林彦说:「不好意思,我手机在宿舍没带出来,你有现金借我一点吗?」 「啊?」林彦的表情都快哭了。 江倦就在旁边,叶景却找他借钱,这算是什么事啊? 这他哪里敢借啊? 叶景看出他的纠结,直接越过他了,轻声道:「算了,我回宿舍取一下。」 良久没有说话的江倦此时一把抓住叶景的手,低声道:「要打车回家对吗?我带你回去。」 叶景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脸上难掩复杂的情绪。 江倦转头对林彦说:「一会老师和宿管来了,你去说明一下情况,你们的专业课也帮叶景请一下假,我现在要把他带走。」 林彦快速点头:「好好好,那个……你们放心,我肯定处理好。」 「还有……外面掉了一些东西,帮忙捡一下。」 林彦应下:「好,放心吧。」 江倦点了点头,牵着叶景的手带着他往外走。 叶景起初没动,但也没把手抽出来,江倦转过身静静地等他,他重重地嘆了口气,像是做出了无奈的妥协,接着便跟着江倦走,任由江倦把他带回了自己家,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家里冷冰冰的一个活物也没有,爸妈早在一周前就回研究所闭关工作了,江倦带着他进门,将所有灯打开,却站在玄关没有进去。 他看着叶景的脸,说:「你先去洗个热水澡,穿上暖和的衣服,出来了我们再谈。」 「你可以洗很久,我会在这里等你,因为你总要出来的,我会等到你。」江倦说。 叶景看了他好一会,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听了江倦的话,转身进了房间。 江倦一直在玄关处没进去,他只是站在那,把脏了的冲锋衣脱掉,里面的卫衣还是干净的,只穿一件倒也不冷,就是脸上有灰隐约有点不舒服,不过也没事,他没有洁癖,过得也比较糙,不在意这些。 他现在的心思全都在叶景身上。 叶景虽然有点公主病,大小姐脾气,可他不是小气不讲理的人,不会因为江倦吼了他两句就这样一副要冷战,或者说要分手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如果叶景真的是气自己跟他说话语气太重,照他的性格应该是会百倍生气地骂回来跟他大吵一架或是干脆打一架才对,怎么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江倦立在冰凉的瓷砖上,低着头,瓷砖倒影出他的影子,如一座沉思的雕像,反覆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叶景沖澡没用太长的时间,热水洗刷了他身体的疲惫,却带不走他心底沉重的大石。 无数念头随着水流声进入他的大脑。 要因为胆小而放弃江倦吗?要因为疲惫而远离江倦吗?他要是提了,江倦一定会尊重他。 真的捨得吗?那么那么好的江倦,真的要跟他断了吗? 以后他又还会遇到谁呢?谁还会接受这样胆小的他呢? 叶景思考着无数个与江倦有关的选择,又将每一个狠狠地划掉。直到他裹着毛绒睡衣从房间出来,见到江倦果然一直站在玄关处,没离开,也没进来,那些思考过的选择彻底从他脑海消失。 叶景朝他走过去,每一步都需要很多的勇气。 在离江倦还有几步远的距离时,叶景停了下来,还没等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江倦就先开口了。 「今天是我不对。」江倦说,「我见火势不好,便用灭火器把两个宿舍的门砸开了,想着如果里面还有人也可以直接出来,你一开始喊我我就听见了,但是当时我在502门口,浓烟阻断了路,我没法直接从浓烟中冲过去,只能从四楼绕回到你身后。」 第118页 说完,江倦这才抬头看了叶景一眼,小心翼翼地说:「我真的没进去,我不会做那么危险的事。」 叶景微微愣了一下,他确实以为江倦是进了宿舍救人,此时的解释他也确信江倦说的都是真的。 可心中的那股疲惫感还是丝毫没有减轻,他皱了下眉,说:「把门砸开难道就不危险了吗?江倦,风助火势,万一你把门砸开的一瞬间火涌出来把你点了呢?你……」 他的痛苦和纠结此时全都毫无保留地从心里涌了出来,情绪战胜了理智,多年前无法对叶喻说出口的质问和埋怨此时通通想对江倦输出。 「你做这些事之前真的有考虑过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呢?你为什么会有立场去毫无顾忌地去……去……」 他想问江倦你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可他明明知道答案,无非就是因为善良,无私,有爱心,勇敢,诸如此类所以用来形容好人的词彙都可以作为江倦的动机。 就如同曾经的叶喻。 叶景一边赤诚的爱着这样美好的人,一边又埋怨他们为何不能自私一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 「太累了。」叶景痛苦地说,「叶喻明明可以不用死,她却想着救别人,把自己搭了进去,你和她一样,我跟你在一起,每天都要提心弔胆,实在是太累了。」 江倦一愣,明白这是大难临头的前奏,或许下一秒,叶景就要说,所以我们分开吧。 可下一秒,叶景却流着泪说:「可我还是想喜欢你,我也不想你变得自私胆小,我该怎么办啊江倦。」 第49章 二零一八年春 江倦的心脏狠狠地疼了一下,眨了下眼,他的眼泪也就跟着掉了下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颤抖着手将叶景拉入怀中。 眼泪是很私密的东西,亲密关系里尺度最大的事情是面对面掉眼泪。 明明关系只进展到了牵手那一步,江倦却觉得此时自己和叶景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两人抱在一起,眼泪簇簇地往下掉,浸入彼此的肩膀时,仿佛天地将倾,宇宙即将归于混沌,世界只剩下他们。 世界上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又有很多无法解决的困难,就像江倦的一见钟情,就像爱上伟大的人的同时又不希望他们这么伟大。 如果遇上了又该怎么办? 唯有勇敢。 咬牙面对,然后用一生去寻找答案。 幸运的话,在这寻找答案的路上,会遇到能够携手同行的人。 两人相互扶持,路总是要好走一些。 江倦紧紧地抱着叶景,如同叶景害怕失去他,他也同样害怕失去叶景。 「一直一直喜欢我吧。」江倦压着声音的哽咽,「我可以为了救人勇敢地面对危险,也可以为了你勇敢的解决危险。」 「所以,勇敢地喜欢我吧。」江倦轻声说。 叶景咬着牙,泣不成声。 好可怜的叶景,好委屈的叶景。 好胆小的叶景,好勇敢的叶景。 该怎么才能让你快乐一点,该怎么才能让你轻松一点。 叶景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大哭一场。 陈年的委屈和痛苦倾泻而出,江倦觉得自己脖子都被他的泪水淌湿了,他没有阻止,让叶景趴在他肩上哭了个痛快。 相信江倦的话需要多少勇气,与这样伟大的人相爱又需要多少勇气,明明对叶景来说,活下去,就已经需要很多的勇气。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勇敢地做这么多事。 叶景周六没去画室上专业课是必然的事,但他和江倦下午就返回了学校,作为第一个发现火灾的人,江倦逃不开老师领导的问候,同时,叶景作为隔壁宿舍的一员,虽然火灾发生的时候他在睡觉,但火警按钮是他按的,于是也被叫过去了解情况。 一来一回折腾了一天,晚上的专业课也就泡汤了,从行政楼出来后叶景和江倦就直接回宿舍睡觉了。 第二天一起来,叶景就有些唿吸不畅,鼻子仿佛被人灌了水泥,明显的重感冒症状。 叶景有些烦躁,这段时间正是春夏换季,他每到换季过渡期便是病恹恹的,不仅精神涣散,身体也确实在生病,吹风必感冒,感冒一周不好必发展成扁桃体发炎,扁桃体发炎必高烧,高烧不挂水必好不了。 于是每每换季期,叶景手背上总是有斑斑点点的针痕,江倦看着心疼,得空就会捏着他的手给瘀痕按摩。 昨天他突遇火灾,穿着薄衣服吹了风又光脚跑步,情绪还大起大落,感冒是必然,好在没有直接发烧。 只是鼻塞的感觉很不好受,叶景用纸巾拧了两下,决定今天就去医院挂水。 「我跟你去。」江倦心疼得看了他一眼,转身开始收拾东西,「现在就很难受吗?」 「你今天不是还要去老师那边跟进火灾的后续吗?」叶景说,「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江倦毫不犹豫地说,「你先在宿舍等我一下,我去处理完很快回来接你。」 「你处理完直接去医院找我就好了。」叶景说,「我先过去,时间晚了会有很多大爷大妈来打营养针,很吵。」 见叶景不乐意,江倦也不想勉强他,只好答应,「我尽快解决,你到了给我发信息。」 叶景点了头,两人在行政楼底下分了手,叶景往校门口去,江倦往楼上去。 第119页 江倦以为今天已经是火灾第二天了,即便他是发现火灾第一人,应该也没他什么事,他很快就能去医院找叶景,可偏偏领导找了一大堆事情来麻烦他,耽误了江倦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 江倦那么一个有耐心的人都快被气疯了,险些当着学校领导的面子甩脸色。叶景一共也就挂了一瓶水,等江倦处理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他都已经挂完自己打车回来了。 江倦在校门口接上他,看着叶景没什么血色的脸,又心疼又愧疚,气道:「下次我说什么也不会多管闲事了,一群老头老太给我没事找事做,输完液好点了吗?鼻子还塞?」 「还行。」叶景一开口就是浓重的鼻音,他揉了揉鼻头,「好一点了。」 「吃完午饭睡一觉吧。」江倦牵起他的手,「昨天应该给你煮一点姜汤喝的,今天可能就没那么严重。」 「你煮了我也不会喝的,太难喝了。」叶景说。 「我会想办法让它好喝的。」江倦偏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眼神一顿,看向叶景的腿,停下脚步皱眉道:「你腿怎么了?」 「嗯?」叶景刚打完针犯困,眼睛都睁不开了。 「脚什么时候受伤了?」江倦低头打量他,「走路姿势怎么有点奇怪。」 「……呃。」叶景轻轻蹙眉,「可能是因为刚才被车撞了,但我没什么感觉。」 「刚才被车撞了?!」江倦震惊地大喊了一句,连忙蹲下来,吓得魂都飞了,「撞哪了?大腿小腿?」 叶景动了动腿,「没什么感觉,快走吧。」 「不行不行。」江倦在他面前蹲下来,「先上来,我背你走。」 叶景心想真没事,他一路走回来都没觉得有哪里痛的,但此时又确实困得不行,有江倦背着走也不错。 叶景趴到江倦背上,抱住他的脖子。 算起来,这是江倦第三次背他,好像每一次,他和江倦的关系都会发生一些变化。 第一次两人还是普通同学,第二次是他发现自己喜欢江倦,第三次,也就是这次,两人已经在一起。 虽然只是牵过手,叶景却觉得自己跟江倦像那些在一起好多年的情侣一样亲密无间。 叶景在江倦背上闭上眼睛昏昏欲睡,江倦背着他径直去了校医室。 将叶景放到校医室的推床上后,江倦大唿小叫地把校医从内屋叫出来,「老师!老师!他被车撞了!快来看看!」 这一下把校医也吓得不行,嘴上说着「被车撞了赶紧送医院啊」,一边已经走过来看叶景的情况,问:「怎么撞的?身上有哪里疼?」 「其实……」叶景困得不想说话,有些无奈道,「其实没有哪里疼。」 他今天被撞是因为站在了一个下坡路口打车,一辆车从坡底往上开,没看见叶景站在坡顶,直直地便开过来把他撞倒了。 叶景当时虽然摔了,手机也飞了出去,但身上穿得多,身上没什么感觉,连手都没擦伤,爬起来第一时间是把手机捡回拍了肇事车辆的车牌。 那司机估计是赶时间,火急火燎地下车个叶景扫了两千块钱就走了,叶景也没想过再追究,要不是江倦不止怎么看出他走路姿势有些奇怪,他都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江倦蹲下来掀起他的裤腿,一边动手一边对校医说:「我刚才看他走路姿势有点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扭到脚了。」 「扭到脚就走不了了,他自己也不会没感觉。」校医说,「可能是哪里擦伤了。」 话音刚落,江倦掀起的右腿膝盖果然有一大片擦伤,他眼神一滞,立刻又掀起左腿的裤腿,果然又是一片擦伤,足足有小婴儿的巴掌那么大。 叶景今天穿的是牛仔裤,质量耐磨,叶景的膝盖都伤成这样了,裤子却完好无损。他一路走回来,裤子不停地摩擦伤口,此时都已经有些化脓的倾向。 就这样,叶景竟然说没感觉。 江倦皱眉看向他,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发烧烧傻了?」 「没发烧。」叶景错开他的手,嘟囔了一句:「我好睏。」 江倦又气又好笑,「怎么会有人因为困感觉不到疼啊。」 「他感冒了,感知下降了。」校医听出了他的鼻音,站起身,进屋去找消毒的东西。 不一会他端着东西出来,问叶景:「真没感觉?那我就不用棉签直接把消毒水倒下去了。」 叶景只想快点弄完回宿舍睡觉,于是点了点头。 江倦却大叫不要,「别,还是小心点吧,倒下去肯定疼死了。」 校医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开始拆棉签,一点点沾在叶景的伤口上,一边问:「疼吗?疼要说啊。」 叶景还没说话呢,江倦在旁边看得龇牙咧嘴,说:「疼。」 校医又瞥了他一眼,「你疼什么?」 江倦说:「我替他疼。」 校医带着口罩,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江倦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笑意,校医说:「行行行,那另一只膝盖你来吧,你温柔点。」 「不行,还是你来吧。」江倦五官都皱了起来,「我手抖。」 校医往他手上一瞥,果然见江倦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没说什么,快速地给叶景消毒完伤口,上了消炎的药水,再用纱布裹好,检查过叶景没有其它伤口后,最后对江倦说:「我这没有防水医用胶带,他要洗澡的时候你去买点回来给人家用。」 第120页 「哦,好。」江倦连连点头,「谢谢老师,那伤口要几天换一次药啊?」 「轻微擦伤,每天涂一次药水就行。」校医把药水和棉签给他,揶揄道:「换药的时候手不会抖吧?」 「应该不会吧。」江倦接过,再次道谢。 回宿舍也是江倦背着叶景回去的,叶景是真的很困很困,就从校医室到宿舍这点距离他就睡着了,江倦把他放到宿舍椅子上让他吃完午饭再睡的时候他都有点想发脾气,看在午饭是色香味俱全的叉烧肉浇饭的份上才没发作。 吃完饭,叶景困得一句话不想说,外套一脱爬到床上倒头就睡着了。 江倦动作轻轻地收拾了桌面,到自己床头盘腿坐着,低头看叶景的睡颜。 自从上学期叶景开始睡这头后,他再也没换回去过,江倦每每躺在自己床上仰头看,隔着蚊帐就是叶景的头顶,有时候叶景弓着背睡,他就能看见他骨节分明的后脖颈。 此时的叶景是平躺着的,江倦能看见他有规律起伏的胸口,没有比看着叶景安稳地睡在自己身边要更幸福的事了。 昨天叶景对他说跟他在一起很累,其实累是必然的,因为得到幸福后一定会害怕失去。 他没有对叶景说其实他非常能懂他的害怕,因为他的每天也是提心弔胆地度过。 例如昨天他站在宿舍楼底,看见窗户冒烟的那一秒,他就处于巨大的恐惧当中,只有看见叶景好端端地在自己面前才能缓解,例如他今天被领导困住没法赶去医院,险些急得失了分寸,只因他不放心叶景一个人出门。 再例如他听到叶景说自己被车撞了,叶景说得有多轻描淡写,他听到的时候就有多胆战心惊。 这些事无论哪一件,光是回想起来就足够令他深深后怕,只有叶景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才能找到一丝安慰。 他又怎么会不懂叶景的纠结和痛苦。 叶景的害怕源自于他的伟大,而他的害怕则完完全全是因为叶景。因为爱叶景,所以害怕。 但他不会因为害怕,就不去爱了。 他相信叶景也不会。 第50章 二零一八年春 宿舍火灾烧了两间宿舍这事儿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所幸当时两间宿舍里都没有人,没有学生受伤。 火灾的起因据503宿舍的同学叙述,是因为他觉得天气太冷,于是在宿舍烧火取暖,火苗没有彻底熄灭就倒进了垃圾桶,他出门后,火星点燃了垃圾桶里的易燃物,从而烧了整个宿舍。 虽然他说的是烤火取暖,但大家都明白一定是他在宿舍抽菸,菸头扔进垃圾桶后点燃了里面的易燃物。 周一升国旗时,校长很严肃地讲了这件事,并宣布从这周起,学生会严查一切违禁品,宿舍教室要地毯式搜索,这个月的月考不考了也要把校纪校规落实到位,要将一切违禁品轰出学校。 「竟然为了查违禁品取消月考。」林彦震惊,在底下跟前后左右的人交头接耳,「看得出来校长确实快气死了。」 「当然啊。」张陌尔小声说,「消防和溺水本来就是学校安全教育的大头项目,教育局抓得严,我们学校倒好,一把火烧了两间宿舍,还好没死人,要是有人受伤什么的,校长官纱帽不保,你说他气不气。」 「唉,都怪那个傻逼在宿舍抽菸,菸头还不灭。」林彦无语地说,「不灭就算了,还直接扔垃圾桶,他扔窗外多好。」 「扔窗外也不行啊,你忘了隔壁学校出过一起火灾是因为菸头扔窗外点燃了雨棚顶的落叶,把整个雨棚和二楼都烧了吗。」王念说,「看来违禁品还是得查一下,抽菸也太危险了。」 「可是一查就是所有违禁品啊,我的手机和充电宝怎么办?」张陌尔哭丧着脸,「谁知道什么时候查到我们宿舍,副校那一帮人手脚可快了,藏都来不及。」 「这几周就先不玩了,等查完再说。」余兮宽慰道,「你手机里有多少个老公等着你每天回消息啊?」 「有一些吧。」张陌尔为难地说,「有一些,唉,只能先委屈他们了。」 江倦也很气愤:「我就说我们宿舍门口怎么总是有股烟臭味,原来是隔壁宿舍飘来的,害我冤枉了黎叙白。」 叶景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以为是你。」 「我?」江倦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可是菸酒不沾的三好青年,你怀疑纪森都不能怀疑我。」 「怀疑纪森有点夸张了吧。」叶景瞥了眼队伍最前端站姿笔直目视前方即使只看见一个后脑勺也可以想像到他目光坚定的纪森,「他不是一直把校规当圣经吗?好像犯一点错就要下地狱。」 「那也不妨碍他带手机。」江倦说,「在江桦不违反校规是不可能的。」 叶景问,「实验班会查得没其他班严吗?」 「实验班的人仗着成绩好最不把校纪校规当回事,那些老师心里肯定门清。」江倦说,「安全面前无成绩,老头气得月考都取消了,肯定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查一遍。」 叶景皱了皱眉,啧了一声,他倒不是怕收手机,收了大不了再买一台,或是用家里的备用机,可是查宿舍查教室就等于要允许那群老师来翻他的东西,他烦得很。 经歷火灾,学校的行动力前所未有的快,早上升国旗的时候刚说完要查,中午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五楼就被查了。 第121页 校长亲自带了一队人,提着蛇皮袋和金属探测仪,一个班一个班扫过去,五楼都是普通班,违禁品重灾区,扫完一层楼后,每个老师手里的蛇皮袋都满了。 火机、烟、充电宝、手机,甚至还有管制刀具,搜出来的时候差点没把老师吓死。 违禁品搜查行动就这样风风火火地展开,不仅月考周考受到影响,就连春季球赛也推迟了,不过实验班的排球赛因为叶景膝盖受伤弃权了一场比赛,他们班已经被淘汰了,球赛也就与江倦和叶景关系不大,文实只剩下张陌希还在篮球赛里当裁判。 查违禁品的大行动持续了两周,每天都有宿舍和班级被抽查到,一向爱挑战校规底线的实验班都被搜过两轮,但大家都有所准备,并没有被一网打尽,不少手机充电宝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叶景懒得东躲西藏,搜查开始当天就把手机同城快递迴了家里,后面都是跟江倦一起共用他的手机,但倒霉的是,他的违禁品没被搜查队搜走,头髮却先被纪检部以刘海过眉的原因记了一道,扣了德育分五分。 叶景当了十几年乖宝宝,还是头一回因为仪容仪表被扣分,要知道他小学六年连红领巾都没有一天忘戴过,气得一口血梗在心口,当场就想拿剪刀把自己的头髮剪了。 江桦对仪容仪表有很明确的规定,学生会还有个专门在晚修突击检查仪容仪表的部门——纪检部,但其实每次纪检部接了上面通知要开始检查的时候,都会提前给大家通风报信,让那些染了头髮烫了头髮的把头髮扎起来,有纹身的把纹身挡住,喜欢化妆的今晚就别化了,至于男生的头髮,太长的抹点髮胶立起来,检查的时候就当看不见了。 所以大家其实对仪容仪表这一块都不太在意,没想到这一回查违禁品,连带着其它方面的查处也严格起来,叶景一个不慎,就阴沟里翻了船。 纪检部的人走后,江倦拦下叶景的剪刀,看着他一脸郁闷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别气别气,不就是五分吗,下个月考考个前三就挣回来了。」 叶景还是气不过,江倦捻了捻他额前的刘海:「确实是有点长了,后面的也要碰到衣领了,周五晚上我给你剪一下怎么样?」 叶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会剪头髮?」 「我有什么是不会的吗?」江倦大言不惭,「剪头这么简单的事,我看一眼教学视频就会了。」 叶景看了他两秒,说:「要是剪得难看我就把你头髮全剃了。」 江倦知道他这话的意识就是答应了,笑嘻嘻道:「可以,包君满意,不满意我的头髮随便你剪。」 周五下午,江倦和叶景都没跟张陌尔她们出去吃饭,一放学就点了外卖回宿舍,吃完就趁着天还没黑开始剪头髮。 剪头髮的地点在阳台,理由是剪下来的头髮要是掉在宿舍里不好打扫,里面东西太多了,阳台会方便很多。而且现在的天气冷暖适宜,在室外也不算太热,特别是傍晚,有细细的微风,吹在脸上还挺舒服的。 江倦买了剪髮专用的围兜,还有好几把不同型号的剪刀,技术不知道行不行,反正设备看起来很靠谱,不知道还以为他要在宿舍开一个髮廊。 叶景坐下后,他用力一甩围兜,动作娴熟地将它罩在叶景身上,得意地扬起嘴角,问:「这位先生,请问今天想剪个什么髮型。」 「不丑的髮型。」叶景淡淡地说。 江倦举起剪刀,在他耳朵边上比划了一下,「不丑的髮型,那不是很简单,有你这张脸在,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髮型是丑的。」 叶景被铁质的剪刀冰了一下耳朵,他躲开,说:「你别把我耳朵剪了就行。」 「那我的技术也没这么差。」江倦说着,就已经眼疾手快地剪了第一刀。 他先动了后脑勺的头髮,叶景看着他一直在剪,也一直有头髮落下,可头上的头髮却又好像丝毫没有变化,原来是怎么样现在就还是怎么样。 他看得眼睛都酸了,闭眼揉了揉,没一会,江倦就收了剪刀,欣赏起他的后脑勺来,一边欣赏一边说:「还不错吧~」 阳台外的操场上还有学生在做运动,踢足球的,跑步的,也有小情侣在散步,夕阳的余温不冷不热,驾着风吹过,仿佛是迎面套上了一件丝绸,冰凉柔软。叶景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透过面前的镜子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江倦,很突然地有种「这就是过日子」的感觉。 他无法用言语去表达自己内心的触动,明明身边的环境只是学校宿舍的阳台,两个洗手池,两个水龙头,一面大大的镜子,左边是宿舍,右边是操场,后面是两个厕所的门。 春季即将到尽头,夏季即将到来,白天越来越长,此时的夕阳还是又红又亮,照亮了江倦的脸。 楼下草丛的蛙已经开始叫了,断断续续一两声,叶景不觉得吵,反而觉得很宁静。 他在这一瞬间想,如果这样过下去也不错,在学校跟江倦一起上课,放学了就回家,一起遛狗,买菜,做饭。 每天都有日落可看,每天都可以吹风聊天。 叶景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头髮看了一遍,实话实说:「没看出有什么变化。」 「那就说明我技术高超。」江倦撩了一下他的刘海,「在不破坏原先髮型的情况下,把你的头髮修短了,你看,没有碰到后衣领了吧?」 第122页 叶景坐直了腰板一看,果然是,他瞥了眼江倦的髮型,忽然说:「给我也剃一下吧,像你后脑勺那样。」 江倦的头髮属于偏短类型,而且发质偏硬,除了头顶的头髮比较长且维持着前刺状态,下面的头髮都剃的短短的,摸着扎手。 叶景的头髮就偏长了些,而且他头髮又细又软,即便剪了跟江倦一样的髮型,也支愣不起来,髮胶也起不了作用。 但是叶景开口了,江倦就不会拒绝他,他拿起剃刀,「那我给你剃一点点,事先说好,这个机器我确实不太会用。」 「这不是剃鬚刀吗?」叶景看不出来这个刀那个刀的区别,「你不会用剃鬚刀?」 「剃鬚刀直接贴着皮肤剃,把鬍鬚剃完就行,跟这个完全不同。」江倦说,「这个我得下手一样轻重才能剃出一样的长度,否则你后脑勺会跟梯田一样。」 「梯田?」叶景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连忙说:「那要不还是别用了。」 「没事,我会控制好的。」江倦跃跃欲试,立即就在叶景后脖颈上方剃了一下。 这一下的手感还挺好,江倦很满意,很快就下了第二刀。 叶景的头围很小,后脑勺要剃的比例不大,江倦下了三刀就剃完了,完事后举着剃刀感嘆:「我简直是天才,以后我去干髮型师也会成功的。」 叶景看不见自己的后脑勺,只能问:「不是梯田吧?」 「当然不是。」江倦说,「是完美的大平原。」 「这个形容词听着也不像好话。」叶景评价道。 「好话,绝对好话。」江倦笑嘻嘻地把剃刀放下,又拿出剪刀开始给叶景剪刘海。 剪刘海的时候叶景一直闭着眼,但也能感觉到很多细碎的头髮落到了脸上,扎扎的,痒痒的,很不好受。 江倦拦着不让他自己抹,「一会我用海绵给你扫,现在先别动。」 「好了没?」叶景耐心告罄,皱眉催促,「怎么这么慢。」 「快了快了。」江倦说,「当然要给你修好看点,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叶景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充值了一分钟的耐心。 江倦最后检查了一遍,收起剪刀道:「好,睁眼,我看看。」 叶景睁开眼,这才看见江倦的脸就在自己眼前,靠得很近,他甚至能在江倦的瞳孔中看见自己清晰的脸和身后的落日。 叶景唿吸一滞,「你……」 江倦笑了一下,退开半步,转身从身后拿出海绵块,「来,闭眼,我给你扫一下脸上的碎发。」 叶景又闭上眼睛,江倦用海绵块轻轻地扫着他脸上的碎发,片刻后,叶景感觉到他的动作停了,睁开眼问:「可以了?」 「好了。」江倦掀开罩在他身上的围兜,双手搭在他肩上,跟他一起看向镜子中两人的倒影,问:「怎么样?江师傅的手艺还不错吧?」 叶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看向镜子中的江倦,微微晃神。 「还不错。」他说。 江倦俯身,下巴几乎要磕在他的肩上,说话间唿吸喷洒在他耳后,他狡猾地问:「那是不是应该给点奖励?」 叶景觉得耳朵痒,下意识将头一转,「什么……奖励。」 江倦本就微微侧着脸,叶景再一转过来,两人的鼻子就要碰在一起,再靠近点,嘴唇就要贴上了。 一唿一吸交杂,气息温度快速增长。天色将暗,最后一缕赤红的光打在了江倦的侧脸,晕染了他的五官,叶景觉得整个世界都朦胧了起来。 江倦垂下眼睫,视线由上往下,扫过叶景的眼睛和鼻樑,停在了一处,很直接地问:「想亲你,可以吗?」 叶景的唿吸都放慢了,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听了这样话依旧淡定,但眼睫很快速地一眨一眨,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脑子一片空白地问:「亲……亲脸吗?」 江倦笑了一下,指尖触上叶景的脸颊,他很坏地用指腹按压着叶景的嘴角,并一点一点地横向移动,按压他的嘴唇。 叶景浑身都僵硬了,只剩下嘴唇还有感知。他不知道,江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江倦点了一下叶景的唇珠,指尖向下一抹,没再给他思考和反应的机会,低头直接吻了上去。 叶景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视觉也屏蔽后,嘴唇上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很奇妙,软软的,实际感觉跟其他皮肤没什么区别,心里却还是很震撼。 江倦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短暂的触碰后就退开,先低头去看叶景的反应。 这次虽然是他主动,但他心里的紧张一点也不比叶景少。 叶景的外表是个冷冰冰的大小姐,嘴唇却出乎意料的柔软,比江倦想像中的还要软,仿佛吻了一块果冻。 还是甜的。 江倦眼里藏着笑意,看着叶景不说话。 叶景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悄悄睁开眼,眼睛却不敢往江倦那瞟,见江倦依旧靠得那么近后干脆又闭上了眼。 江倦一看实在忍不住了,笑道:「叶景你太可爱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闭眼?你一闭眼,我会以为你在等我亲你。」 「我……」叶景甚至不敢抿唇,因为刚才被江倦亲过,他手足无措地攥了攥拳,挣扎片刻竟然脑子一抽地说:「继续亲。」 这下换江倦吃惊了,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叶景,后者不愿跟他对视又把眼睛闭了起来。江倦好玩地看着他,一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第123页 叶景闭着眼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江倦的动作,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想看看江倦在干嘛,就在他睁眼的一瞬间,江倦低头再一次吻了下去。 第51章 二零一八年春 江倦是故意的。 这一次不再是轻轻地试探,叶景能感觉到江倦的动作很重,还抽了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往后面躲。 他觉得自己成了江倦嘴边的食物,任意品尝啃咬。嘴唇,牙齿,都被他的舌头卷过,叶景的脑子可能是发了大洪水,翻腾復雨之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等一下,这里是宿舍阳台啊!!! 叶景浑身一震,抬手勐地往江倦肩上推了一下,「等……」 江倦听见声音,微微退开了一点距离,但不远,两人还是耳鬓厮磨的姿势,他的手甚至都还抓在叶景的头髮上,另一只手贴心地给叶景抹了抹嘴。 不过叶景压根没注意到这些,只是很慌张地左顾右盼,生怕一扭头就看见一排人站在哪里看着自己和江倦在宿舍阳台亲嘴。 要是真有,他不知道该是自己跳下去还是把看到的人推下去灭口。 江倦意识到他在看什么,轻笑了一声:「没人能看到,宿舍阳台外面是操场,底下看不见五楼,还是你觉得远处的小区有人拿望远镜在看?」 叶景也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样子肯定蠢炸了,羞愤地闭了闭眼:「你闭嘴。」 「闭嘴还怎么亲你?」江倦得寸进尺道,「你不会以为亲那一分钟不到就是奖励了吧?我可是给你剪了一小时头髮,怎么的也要亲个十分钟吧。」 叶景感冒刚好还有点后遗症——脑子不清醒,听到江倦说十分钟竟然真的默许了他的行为。 最后两人在阳台亲了足足半小时,天幕都从蓝调时刻变成真正的黑夜了,江倦才恋恋不捨地让叶景回房间去,要不是因为叶景已经开始被蚊子咬了,他应该还会找理由再拖延一些时间。 两人都是第一次接吻,初尝甜头,颇有种食髓未尽的感觉,接完吻后都没说话,因为一对视就想亲。 江倦收拾了阳台的东西放回宿舍,叶景觉得有头髮落脖子上了不舒服,进浴室洗了个澡。 他洗完澡出来,一开门见江倦跟个假人模特似的站在门口,几乎要贴门框上,悄无声息地在等他。 两人对视了一眼,叶景还没说话,江倦就伸手将人推进了浴室,湿热的吻沖开刚洗完澡遗留的湿热水汽,扑到了他的脸上。 又是半小时。 到最后叶景因为江倦把他推到浴室墙上摁着亲弄湿了一点后背的衣服而生气了,踩了他一脚,江倦才松开他。 叶景把睡衣换下来,扔到椅子上,生气地说:「你洗!」 江倦占了便宜,心情好得不得了,拿起叶景的衣服笑道:「行行行,我洗,你现在要我干什么我都会愿意的。」 江倦按了一下他的嘴角,叶景脸一热,扭头不去看他。 热度下来后,叶景找回了一些理智,刚才一直被忽略的尴尬渐渐涌了上来。 江倦说他这辈子没见过叶景脸皮这么薄的人是真没说错,光是达成初吻成就这件事,叶景竟然尴尬了整整一周才缓过来,期间别说再让江倦亲一下了,就是张陌尔她们不知情无意中提一下,都能让叶景浑身一颤反应强烈。 江倦都怕他哪天神经紧绷过度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喊出来,然后羞愤地去跳了珠江。 对此,江倦给出的解决办法是:每天亲一亲就习惯了。 而叶景给出的回答是:滚。 五月,整个江桦都因为高三即将高考而陷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高一高二的也没被老师放过,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分班期末考备战中。 叶景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繁忙的学业带走,就连周末从画室回来后都要在宿舍的书桌支起一站小檯灯学习,压根没空跟江倦谈情说爱。 江倦委委屈屈,但也不敢造次,在叶景面前装得一副贤良丈夫的模样,演技拙劣地说:「没关系,不用在意我的,学习比男朋友重要。」 叶景皱眉看了他一眼了,「犯什么病?」 江倦哭哭啼啼像个怨妇:「没关系,不用在意我的。」 叶景扶额,「你过来一下。」 江倦立马过去了。 叶景扯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拉,在他嘴唇上亲了亲,「可以了吗?」 江倦低头又啃了两下,「可以。」 叶景扭头继续学习,江倦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明天我回家一趟。」 「明天?」叶景回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忽然想到什么,「哦,嗯。」 明天是母亲节,江倦应该是要回家跟妈妈吃饭。 「晚饭给你从家里带。」江倦说,「想吃什么?」 江倦做的饭叶景从来不挑,说:「都行。」 第二天,叶景早起去画室画昨晚没画完的素描,他走的时候江倦还没起,只是醒了,睁开眼趴在床沿目送叶景出门。 专业课的上课时间依旧是十点半,叶景八点左右就到了,在上课之前将昨天的素描静物画完,其他同学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把速写课要用的笔都削好了。 张陌尔过来跟他借削笔刀,叶景给了她,张陌尔顺势就蹲在他的画架旁开始削,一边跟叶景瞎聊。 「我刚听老唐说学校可能要给我们这一届的美术生在高二组一个美术班。」张陌尔说,「不知道能不能成。」 第124页 老唐是美术生的专业课管理老师,是个有点年纪但风趣幽默跟学生打作一团的美丽女教师,她跟江桦的校长是老乡,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不过叶景对这个小道消息的信任度不高,毕竟江桦除去国防班外,从没组过其他特色班级,什么体育音乐舞蹈传媒,通通都是没有的,特长生跟文化生一起上课,并无特殊对待。 「好像是因为我们这一届的特长生很多,美术音乐舞蹈传媒的几个老师就跟上面申请了开特长班,文化课专业课统一管理,给特长生量身制定课程。」张陌尔说。 叶景还是不大相信,组特长班的优势张陌尔说了,可以让特长生的文化课和专业课统一管理,减轻了特长生的压力,否则他们周末要上专业课,压根就没有时间去写文化课的十几张卷子,最后只能牺牲休息时间赶作业。 但劣势也很明显,特长生的文化成绩参差不齐,有叶景张陌尔这种实验班的,也有普通班此次考试年级垫底的,实验班的高一就把所有课本讲完了,普通班的进度却有待提高,老师上课讲难题普通班的听不懂,讲简单的又是在浪费几个尖子生的时间,会很难办。 张陌尔可能是猜到了叶景在想什么,说:「去不去美术班是自愿的,老唐说如果我们几个也去美术班的话,就把实验班的老师挖过来带美术班,该怎么教是老师要去研究的问题,我们只管学就好了。」 叶景吃了一惊,把实验班的老师挖给美术班,学校领导会不会同意还另提,就是让那些老师同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唐为了他们,可真是下了血本。 叶景谨慎地问:「所以,老唐想劝我们去美术班?」 「她没明说。」张陌尔说,「我也有点摸不准她的意思,毕竟组美术班在我们学校史无前例,领导层是第一次接触,老师也是第一次教这样参差不齐的班,谁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好是坏,说难听点我们其实是试验品。」 张陌尔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儿,叶景听着削笔刀咔咔咔的削笔声,也没接话,等张陌尔削好最后一支笔,上课时间也到了,张陌尔倒了笔屑,捧着笔回了自己的座位。 老唐和速写老师一块儿从外面进来,大家一看老唐的模样就知道她有事要说,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仰起头等她。 老唐站在范画的画板旁边,拍了拍手,「今天人齐,我顺便说个事儿。」 叶景猜到她是要说组美术班的事,一抬头,果然跟老唐对上了视线,老唐分别看了他,张陌尔,还有竞赛班的那个唐崖,在他们三个脸上扫视一圈后,开始说:「学校呢,准备在高二分班的时候开始组特长班,目前的打算是按照人数分成四个,体育,美术,音传,舞蹈,分班在下学期开始,去了特长班后,虽然每个月还是要参加学校的月考,但是不用再按成绩调班,以后就一直待在自己班里。目前这个计划还只是待实行,意思就是看大家的意愿,想去的可以去,想留在文化班的也可以留在文化班。」 一个同学举手:「老唐,要是很多人都想留在文化班怎么办?」 老唐停顿了一下:「要是很多同学都不想去特长班,那这个组班的计划就取消,毕竟太少人的话也组不成一个班,大家可以考虑一下,期末考结束后再告诉老师也不迟。」 老唐说完,又看了叶景他们三个一眼。 她其实能猜到大部分同学都会愿意去特长班,毕竟不会再因为月考调班是一个巨大诱惑,在座的特长生中,成绩好的确实没多少,大部分都是普通班的,重点班的有几个,唯有来自实验班的叶景张陌尔和竞赛班的唐崖比较令她难做。 劝他们去美术班会担心耽误了孩子们的前程,让他们留在自己的班级又确实压力过大,不仅要背负专业老师的作业,文化课的也要写。 最重要的是,老唐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她想要改革,组建美术班后,打造一个周一到周四上文化课,周五到周日上专业课而的特长班。她也想培养出更多顺利进入顶尖美院的学生。 老唐说完就离开了,专业课继续,下课后,老唐果然不出所料地把他们三个叫到了办公室,给他们三点了午饭,一边吃一边聊。 老唐给他们三倒了茶,说:「我先听听你们的意见,大胆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让你们去美术班好还是留在原先的班级好,所以不用去猜我的意思,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只能保证如果你们去,我会尽全力给你们拉来最好的老师,这个不用担心。」 「反正我去。」张陌尔率先说,「说出来可能挺招打的,其实我平时在实验班也不听课,就算以后去了美术班,我有问题还是可以找以前的老师解决啊,老师又不会不教我。」 老唐在她脑门敲了一下,「死丫头,不听课还敢说出来。」 张陌尔好不害躁地笑了笑,「说得好像我们班有人是可以从头到尾认真听课的一样,谁不是一心二用,实验班不听课都出名了。我对美术班还挺感兴趣的,反正高三要一块出去集训,高二一年培养培养感情,到时候一块去了外面更能互帮互助。」 老唐又顺势问了离她最近的唐崖,「小唐呢?」 唐崖不爱说话,在叶景的印象里,好像从来没听过他的声音,要不是他出现在讲话不可能是残疾人,他都要以为他是哑巴。 面对老唐的疑问,唐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继续闷头吃饭。 第125页 老唐笑了笑,「你要去美术班的话你现在班主任都不一定同意,说不一定会到办公室来跟我抢人。」 唐崖咽下嘴里的饭:「没关系。」 最后,老唐看向叶景,叶景思考了一会儿,也点了点头。 出了唐崖还是在闷头干饭,老唐和张陌尔都吃了一惊。 老唐吃惊是因为对比张陌尔这个吊儿郎当在实验班吊车尾的丫头来说,叶景是年级前三,无论有多好的师资力量,他去美术班也是铁亏的,绝对比不上他在实验班的氛围好,老唐会担心他成绩受到影响。 张陌尔吃惊则是因为她以为叶景会更愿意跟江倦同班。 第52章 二零一八年春 从老唐的办公室出来后,唐崖先行一步,叶景和张陌尔落在后面,两人一块从风雨连廊往宿舍区走。 张陌尔憋了半条路,还是没忍住说:「我以为你会继续留在实验班。」 叶景目视前方,说:「老师想组美术班一定有她的道理。」 张陌尔又问:「今天倦哥怎么没来?」 「母亲节,他回家了。」叶景说。 「哦!你要不说我都忘了,一会得给我妈打个电话。」张陌尔一拍脑门,「那……」 她是想问去美术班这事叶景跟江倦说了没,但话临到嘴边又勐地意识到自己操过了心,人家小情侣的事儿她先问这么明白干什么,于是张陌尔又把话咽了回去,左右这种事都是叶景和江倦的私房话该讨论的,她无需问。 到了男女生宿舍分叉口,张陌尔转了个方向往女生宿舍走,朝叶景挥了挥手,「那下午见。」 叶景点了点头:「下午见。」 叶景在午睡前思考了一下,还是现在就给江倦发了信息言明有关美术班的事。 【by:今天唐老师说高二可能要组一个美术班,可以选择去也可以不去。】 他的消息刚发出去,同一时间,江倦的一条消息也弹了出来。 【江倦:有点突发事件,我今天下午不能学校了,晚饭给你订了外卖,张陌尔他们会去拿,下课了就跟他们一块吃。】 后面还配了三个道歉下跪的表情包。 叶景一怔。 【by:家事?你受伤了吗?】 【江倦:家事,没受伤。】 叶景沉默了一会儿,很有分寸地没问发生了什么,回了句好的。 江倦匆忙地回了句「我会尽快解决」,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也没问叶景是要去美术班还是不去。叶景猜他那边的事可能很严重,导致江倦其实压根儿没来得及看他上面的那条信息。 晚饭的时候,叶景问了张陌尔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结果张陌尔他们也是一头雾水,一群人坐一块猜了半天,一点头绪都没有。 江倦给他发的信息中规中矩,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这让叶景不由得有些心神不宁。 这种心神不宁随着江倦缺席了周一周二的课而加剧,要不是江倦每天都有回微信,叶景都要怀疑出事的是他。 叶景一直忍着没问江倦发生了什么,到了周六,一周没来上课的江倦一声不吭地出现在了画室门口,带着午饭来接叶景下课。 他穿了件花里胡哨的t恤,校服裤,张扬地靠在画室门口的一根柱子上,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保温袋,看到叶景出来,很大声地喊了他的名字。 其实不用喊叶景也看到他了,这么明显的一个人,靠柱子上的时候像一张色彩斑斓的海报。叶景看到他的时候大吃了一惊,走上前打量了一番:「你……」 江倦今早的微信没跟他说今天会回学校,他回头看了眼张陌尔几个,犹豫道:「我跟他们一起点了外卖。」 「不吃了呗。」江倦笑道,朝张陌尔挥了挥手,「叶景那份你们自己分了吧,我俩先走了。」 没等张陌尔几个回应,江倦便搭着叶景的肩走了。 江倦一边带着他往宿舍走,一边给他说保温袋里的是什么,「做了菠萝咕咾肉,菠萝炒饭,还有手撕鸡,柠檬酸辣的,只有一点点辣,柠檬放得比较多,这算是泰菜还是云南菜,傣菜?」 叶景偏头打量着他的脸,头一次没被美食吸引走注意力,皱眉道:「你在家这几天一直没睡吗?」 「啊?」江倦摸了摸自己的脸,「哪看出来的?」 叶景一脸严肃:「黑眼圈快赶上熊猫了,你说呢?」 江倦摸了摸自己的脸,没说话。 叶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觉到江倦心情不佳,刚才说话的时候明显是故作轻松,甚至都没心情演得更逼真些,现在被叶景揭穿,他干脆地沉默了。可见他这一周过得相当不好。 到了宿舍,江倦把做的饭菜从保温袋里拿出来,摊在叶景的桌子上,饭香瀰漫整个宿舍,叶景画了一上午的画,此时已是飢肠辘辘,但是一看江倦的脸,那些飢饿感又被他忽略开了。 他在椅子上等江倦坐下来,一直没动筷,犹豫着要不要问问江倦这一周的情况。 江倦家事的复杂程度跟他家差不多,甚至牵扯更多,叶景原本不好过问,可作为江倦的男朋友,他还是会不满江倦这种什么都不对他说的态度。 若非很严重很严重的事,江倦绝对不会因此状态差到这个地步。 没等他先开口,江倦坐下来后先说:「美术班的组班意愿什么时候登记?」 叶景怔了一瞬,原来他看到信息了,叶景说:「期末考后,不着急。」 第126页 江倦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往叶景碗里夹了一块肉,「你可以考虑一下,去美术班肯定有美术班的好处,不然学校领导不会同意。」 叶景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点了点头,刚要开口问江倦这周发生了什么,话到嘴边再次被江倦打断。 江倦笑了笑说:「要是你真去了美术班,我们就要隔楼层了,可怎么办啊,我只好每节课下课都去找你了,你们美术班的人不会嫌我天天串门吧。」 叶景看着他的脸,笑不出来。 江倦还在说:「哎呀,是不是还得分宿舍,怎么办,要不你还是别去美术班了,跟我永远在一起吧。」 叶景知道他在开玩笑,江倦即便想劝他留在实验班,也不会以这种理由劝他,否则在填写文理科分班的时候,江倦就不会故意煳弄他。 江倦故作轻松地在跟他开玩笑,只字不提自己这一周经歷了什么,想要用玩笑话跟他打马虎眼,可是一点也不好笑。 叶景根本笑不出来,他很饿,但也没有心情吃饭,他看着江倦说:「江倦,你强颜欢笑的时候像在哭。」 江倦脑子轰的一声,强挤出来的笑意僵硬在脸上,面具似的渐渐脱落,露出他疲惫不堪的真实样貌。 江倦再也挂不出轻松的表情,他朝叶景张开手,疲倦地说:「抱一下吧。」 叶景轻轻嘆了口气,展臂抱住了他。 江倦整个人都靠在了叶景身上,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叶景清晰地感觉到了江倦的心跳,手下意识地抬起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江倦将脸埋在他肩膀上,缓缓闭上了眼。 许久没动,叶景都要以为江倦靠在他肩上睡着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不是哭了。 意识到这个,叶景便没有动,少见的耐心都花在了江倦的身上,静静地抱着他。 过了好一会,江倦才缓缓开口:「江亦被暂时停职了。」 叶景嗯了一声,他对江亦的事情不感兴趣,但他知道对江倦来说江亦的任何事都比他自己的事要重要得多。 「原因是她在酒吧喝酒时捡回家的陪酒竟然是她的学生,被人举报后,暂时停职了。」江倦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疲惫,「她身边总是有乱七八糟的人,我提醒过她,说这样迟早会出事,她说我多管闲事,现在真的出事了。」 叶景嗯了一声,无言以对。 他想不通江亦的事与江倦何干,可那不是他能干涉的范畴。他猜一定是江倦的父母要江倦去陪江亦。 无论江亦有什么事,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派江倦过去陪她,殊不知,江亦最不喜欢的,就是江倦陪她。 他只能理解江倦为什么不拒绝,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或许张陌尔他们几个知情的会劝江倦不去管江亦的事,叶景却不会去劝。 世上很多人很多事不是说舍就能舍的,非局中人,就不能替局中人做出决定。如果所有事都能像命题那样分个真假,就不存在苦难这种东西了。 叶景知道即便强大如江倦也会有弱懦的一面,所以他理解江倦一边疲于面对江亦却又要去面对她的「自虐」。 他喜欢江倦的伟大勇敢,也就会喜欢他的胆小懦弱。他为江倦的冷静果决喝彩,同样也会为他的优柔寡断撑腰。 其实他们两个都是没人要的可怜小狗。 「好累啊……」江倦靠着叶景惨兮兮地说,「但是见到你好像又没这么累了。」 叶景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顺势捏了捏他的后脖颈。 「你有没有过那种特别委屈却又不知道该怪谁的时候,感觉全世界没错,又看谁都不顺眼,想吵架都不知道该找谁吵,特别郁闷。」江倦的声音闷闷的,响在叶景的耳侧。 叶景沉默了一会儿,说:「有。」 「我觉得你应该也有。」江倦贴着他的脸,「有时候感觉我跟你说什么你都能懂我。我是向日葵,你是我的梵谷。」 叶景按了按自己的心脏,他感觉那里很难受,甚至还有清晰的抽痛。 生理上的痛,很奇怪,他想他的心脏是不是出了毛病。 叶景深吸了一口气,心脏的疼痛丝毫没有得到缓解,他问江倦:「很难受吗?」 江倦好一会了才回答,声音依旧是闷闷的。 「还好吧。」他说,「有你心疼我就没那么难受了。」 叶景脑子怔了片刻。 心疼。 对,是心疼。 不是他心脏出毛病了,是他在心疼江倦。 叶景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竟然是那么那么喜欢江倦。看到他难受,大脑还没做出反应,心脏就已经先开始心疼他了。 「江小圈。」叶景忽然喊了一声,「我以后叫你江小圈吧。」 江倦愣了片刻,「为什么?」 「好听。」叶景说。 第53章 二零一八年夏 叶景在期末考结束后确认了加入美术班,算上他,所有美术生都同意了去美术班,老唐很高兴,在暑假短期集训的时候总是从家里做了好吃的送来画室给他们吃。 江亦的停职审查一直没有结束,期末考结束后江倦便跟着她去了美国。 一行人送他去机场的时候张陌尔几个明显欲言又止,想劝又知道怎么劝都没用,叶景对这事倒没多大意见,左右他暑假也要呆在学校上专业课,早中晚比平时上课还忙,江倦无论在哪也只能跟他们手机联繫,所以距离远还是近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就不重要了。 第127页 叶景不爱发朋友圈,也没有随时跟江倦汇报行程的习惯,大部分时候都是江倦主动问了,叶景才回答,或是江倦从张陌尔他们的朋友圈里看见照片角落的叶景,才能知道他在忙什么。 张陌尔几个鬼点子多,有时候会骗江倦,例如给江倦发消息说:刚才景哥说了句想吃烧烤。 到他们下课的点,江倦定的烧烤外卖就会准时送到校门口,张陌尔接了电话就去拿。 当然,有时候这种谎言也会穿帮,张陌尔有时候会说出一些叶景讨厌的食物,这种时候江倦也懒得拆穿她,而是直接替换成叶景喜欢的。 叶景对他们之中的小九九全然不知,还以为江倦从前就是这样——会在张陌尔他们几个集训的时候频繁地给他们送吃的。 接着,不知道是江倦跟他心有灵犀还是真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江倦开始陆续送来只给他的东西。 都是一些不起眼但很重要的绘画工具,例如掉地上就会消失的樱花橡皮,死贵死贵的康颂素描纸,画水粉更有手感的白卡,还有一箱白色颜料补充剂。 到后面,他甚至送来了一个粉色的摺叠桶和一整套粉色的水粉笔刷,质量比叶景自己在画材店买的好上不止一倍,他自己买的7号扇形刷画两天就要开叉了,江倦送来的画了一周还完好无损。 就是粉色笔桿他有点不喜欢。 晚课结束后,叶景回宿舍给江倦发信息。 江倦叮嘱他上下课一定要给他发一条消息,以确保江倦可以知道什么时候能给他打电话什么时候不能。 【by:下课了】 他的信息刚发出去,江倦的视频电话就隔着大平洋打了过来。 两人的视角都是对方躺在床上的模样,叶景是刚洗漱好准备睡觉,环境是黑的,而江倦明显是刚醒还没起床,视角是亮的。 叶景还没从实验班的宿舍搬出去,整个宿舍就只有他一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怪恐怖的,不过叶景不信鬼神,他没觉得有什么阴森,每次江倦打电话过来想编点故事吓吓他最后都会失败而终。 江倦拿着手机侧躺下来,「今天好晚,你们老师真不是人。」 「是唐老师请我们吃宵夜。」叶景说,「绿豆沙。」 「好吃吗?我做的好吃还是你们唐老师做的好吃。」江倦逮住一个点就开始乱比较。 叶景已经习惯了,随口胡诌:「太久没吃你做的,忘了。」 此话一出,对面的江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办,我现在买机票回国吧。」 叶景笑了一下,「事情解决了?」 闻言江倦嘆了口气,「虽然我很不想说,但……毫无进展。」 叶景没说话,江倦透过手机屏幕看着他,眼里都是思念,声音除去清晨刚醒的暗哑,还有些落寞:「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这干什么,其实我挺没用的。」 叶景对着镜头眨了眨眼,笑了声:「那回来吧。」 江倦忽然一个转身,俯拍的镜头忽然变成仰拍,江倦趴在床上,脸对着镜头:「你想我回去吗?」 叶景知道他想听什么,但是非不说,「想你做饭。」 他说完,等着江倦的胡搅蛮缠,出乎意料的是,江倦这回竟然没有,而是将整张脸都贴到了屏幕上,镜头的光线被盖住,只能看见朦朦胧胧黑漆漆的一片。 江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缓慢的,一字一句清晰地传了过来:「好累啊叶景,好想你啊叶景。」 叶景心脏突突地跳了两下,大叫不好。江倦这是找到拿捏他的软肋了,摸清了他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即便叶景猜他这两句话也有演的成分,但还是会忍不住想——他确实挺累的,还是要安慰一下他。 叶景嘆了口气,轻声说:「我也想你。」 顾及到叶景第二天还要上课,两人没有聊太久,跟平时一下,说了不到十分钟,随意聊了些扯淡的家常就挂了电话。 江倦摁了两下手机,看着锁屏上叶景的照片,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 他刚给牙刷挤上牙膏,还没开始刷,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江倦知道是江亦,这个公寓里只有他们姐弟俩,江亦的领地意识强到离谱,从不接受外人进入她的公寓,包括她的所有前任或情人。 江倦拿着牙刷打开门,「姐,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早餐想吃什么?」 江亦看了他好一会,目光停留在他的牙刷上,冷声道:「洗漱结束到书房。」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江倦赶紧进去刷刷两下结束洗漱,睡衣都没换就进了书房。江亦正坐在转椅上等他。 江倦在她对面坐下来,江亦很少用这样严肃的神色看着他,江倦隐隐感觉江亦要说的是一件大事,他不由得正襟危坐起来。 「什么事啊姐。」江倦问,「要不我先去给你榨杯豆浆?」 江亦看着他,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谈恋爱了。」 如雷轰顶般的一句话,江倦浑身一震,心跳都暂停了一秒。 江亦怎么知道的?她怎么会听说?听谁说? 江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什么藉口都没来得及想,只能干愣着不说话。 其实江亦根本不知道江倦有没有谈恋爱,只是无意中看到了他的手机屏保。 女生的直觉告诉她,没有哪个男生会用自己兄弟的照片当屏保。那还是一张拼图,上面的是自己,下面的是别人。 第128页 更关键的是,两张照片的角度高度重合,乍一看就像情头,不用仔细想都知道照片上的这个人对江倦来说非同一般。 如果那真是江倦的男朋友,那对她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 看江倦变化莫测的神色,江亦明白她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心中狂喜,于是她接着问:「你手机屏保的那个,男朋友?」 江倦下意识握了一下拳,「我……」 他还没准备好要如何跟家里说起叶景,他原本是想等叶景自己愿意,等他准备好面对,等他们一起考上大学,有了一定的能力后,再对家里和盘托出。 他和叶景的父母都忙,一年到头见不了两次,他爸妈都是开明的,虽然叶景爸妈听起来有些难搞,但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他原以为留给他和叶景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江亦发现了。 江倦紧张得冷汗都下来。 江亦向来是不喜欢他的,现在被江亦知道了叶景的存在,她会怎么做?她会不会去为难叶景?万一她立刻就告诉了所有人,到那个时候,他和叶景要怎么办…… 「别紧张。」江亦挑了挑眉,「我并不反对你谈恋爱,年轻人,我理解。」 江倦抬头,惊恐地在江亦脸上看出了一抹笑意,这比不笑还要可怕,毕竟在他的印象里江亦从来没对他笑过。 江倦下意识就想求她,他哑声道:「姐……你别告诉爸妈……」 江亦秀眉一拧,脸上的笑意一扫而空,眼中重新集聚起严厉和厌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真心喜欢那个男生?玩玩?」 「不是不是。」江倦连忙否认,「我是真喜欢他的!」 「呵。」江亦冷笑一声,「那为什么你第一反应是让我别告诉爸妈?一边谈着别人,一边还要瞒着爸妈,一边说着真喜欢,一边又还要想着跟我结婚,你比我还会算计,我至少敢一人做事一人当,玩了谁睡了谁从来不会不承认,你呢?」 江亦觉得自己真是浪费时间,她原本还想着如果江倦真的谈恋爱了,为了他喜欢的人,他至少会跟自己站统一战线,反抗父母强制安排婚姻,没想到江倦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竟然连吃带拿既要又要,竟然还惦记着跟她结婚! 跟他说话真是白费时间! 江亦生气地站起来,决定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父母。这一次是江倦犯错的话,或许父母会因为生气而放弃江倦,即便他们接下去还会给她找别的联姻对象,但解决那些刚认识的要比解决江倦这个从小呆在她身边的要简单得多。 她能预料到江倦的下场大概会很惨,她原本并不想这么不留情面,却没想到江倦根本不值得她手软。 江亦刚走了两步,江倦也勐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她,「我?想跟你结婚?」 江倦比刚才得知江亦看出自己谈恋爱了还要震惊,他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惊恐道:「姐,我们不是姐弟吗?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婚?你……这……美国法律允许?可我们国籍是中国啊!你是不是……你……」 江亦一听也察觉了不对,停下来回头看着他,皱眉道:「你不知道我们要结婚?」 江倦都快被吓死了,「姐……你是在开玩笑吧……」 「跟你开这种玩笑不如让我去死。」江亦不耐烦地说,目光审视着江倦:「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啊……」江倦快哭了,「没人告诉我啊……」 江亦很仔细地看了他的表情,感觉他不是装的,她回椅子重新坐下:「你最好不是砸骗我。」 江倦现在脑子都不太好了。 江亦说他们要结婚? 天啊,他和自己姐姐结婚?! 这踏马是哪门子狗血剧情,怎么落到他身上了? 所以说,爸妈把他领养回来的,就是为了跟江亦结婚? 难怪他们不在同一个户口本上,他起初还以为领养家庭都是这样的,现在一想,怕不是一开始就在为他和江亦可以登记结婚做打算。 那他现在这个情况也不能算领养了吧?这算是什么?童养夫? 江倦的世界观崩塌了。 他恐惧地看向对面坐着的江亦,嘴唇抖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亦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放心,我不会跟你结婚的。」 江倦一听勐地松了口气。 江亦又说:「不过,如果爸妈强制,我也反抗不了。」 江倦又把那口气吸了回来。 两姐弟对坐沉默了许久,江倦消化了这个惊天噩耗,渐渐冷静了下来。 「所以,你从小就不喜欢我,是因为你以为我们以后要结婚?」江倦问。 江亦瞥了他一眼,点头:「算是吧,不过我本来也不喜欢外人,特别是小孩,要不是看在你长得还可以的份上,我早半夜拿刀砍死你了。」 江倦浑身一颤,头一次这么感谢自己这张皮相。 「那……」江倦觉得他俩这样继续面对面坐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问道:「那……怎么样才能不结婚?」 不问多余的话,直接找出最需要解决的问题,不浪费时间,这就是跟聪明人谈话的好处,这也是江亦对江倦为数不多满意的点。 江亦伸出一根手指:「我只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江倦问。 「我去告诉爸妈你谈恋爱了,说我不跟有前任的男的结婚,我原本想着如果你一直没谈我就找人给你下药带去开房,就算是伪造也得伪造出你不洁的证据,现在不用了,你竟然谈了个小男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男友就更好办了,我不可能接受gay。」江亦说,「这样会有两个后果,一个是他们会让你分手让你改,让我宽宏大量不计较,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在,你的为人他们也比较了解。」 第129页 江倦听到江亦要给他下药的时候就已经汗流浃背了,别说,江亦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说到男友的时候更是汗如雨下,他怎么样都好,叶景绝对不能牵扯进来。 「第二个后果呢?」江倦问。 「第二个后果就是他们一气之下把你赶走,给我找新的未婚夫。」江亦说。 江倦倒吸一口气。 两个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原以为他生活在一个美满的家里,小时候受过的苦因为这个家的出现都不算什么,爸妈事业体面,姐姐虽然总是对他冷言冷语,但他知道江亦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这个世界最讨厌的人就是他,可从未让外人进来的公寓他想进来住就进来住,房子里的东西他想用就用,门锁密码他知道后就一直没改过,就连爸妈都不曾知道江亦公寓大门的密码。 他虽然有时候会难过,会累,可他认为那是正常的情绪,毕竟他也有幸福有快乐啊,人生本就是五味杂陈的。 可今天江亦忽然来告诉他——他得到一切都是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 没有了这层身份,他就失去了作用,那就会失去一切。 他得到家庭,就必须失去自我。有得有失,原来他没那么多的好运,原来人也没有那么无私,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喜欢叶景,可他也爱现在的家人。 江亦说她只想到一个办法,就是让爸妈知道他跟其他人谈恋爱了,那岂不是说她会告诉爸妈他和叶景的事? 如果爸妈知道了会怎么样?会对叶景怎么样?会告诉叶景的爸妈吗?他爸妈又会怎么样? 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死脑子快想啊! 「姐。」江倦站起来,紧握双拳,看着江亦的眼睛无比坚定道:「我,我可以被赶出去,我有什么后果都可以,但是,你能不能别把他说出去,你随便说我什么都可以,别把他说出去。」 江亦微微吃惊,看着江倦一时没说话。 江倦涩声道:「求你,姐姐,别把他说出去。」 第54章 二零一八年夏 江亦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她确实是不喜欢这个弟弟的,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弟弟,父母却对他那么好,还总是要他们呆在一块,一遇到事总是要这个便宜弟弟来陪她。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爸妈的意图,她猜这个弟弟肯定也知道。 他一定高兴死了吧,明明只是个孤儿院的孤儿,幸运被领养,分走了原属于她的父母的爱,竟然还妄想她也爱他。 简直是异想天开。 于是她总是让自己桃色不断,以此来气江倦,想着总有一天他会接受不了,没想到江倦却从来没放弃过。 江亦以为他想要跟自己结婚的心坚定到可以不介意她的无数前任,她曾觉得是这小子贪婪,没想到其实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那之前江倦看她那些小男友和小情人不爽是因为……小舅子不爽姐夫? 这就有点可爱了,而且江倦很明显从来没有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他实实在在地就是在把她当成姐姐。 其实她早就忍不住为这个任打任骂毫无怨言的弟弟动容了。 她到底不是个冷血的人,看着江倦在大冬天为她出门买板栗而吹得通红的脸,她也会觉得心疼。 那个是顶好顶好的小男孩儿,一张俊秀的小脸对她永远是笑着的,世界上最恶毒的人也不会不喜欢他。 她总说外来的江倦分走了父母的关注与爱,可明明她因此多了一个亲人,多了一份关注和爱。 她看着江倦长大,从那个从小只知道跟在她屁股后面喊姐姐的小屁孩,长成了现在这个比她高一个个头的少年。 她难道就真的狠心看他落得扫地出门的下场? 江亦烦躁地皱起眉,江倦这小子,第一反应竟然是求她别把他那个小男友说出去,还说什么他可以被赶出去这样的话。 年轻人可真是天真,这个年纪谈个恋爱就可以为对方做到这一步,也不知道值不值。 江亦当然不会真的用这种让江倦受伤的办法逼父母放弃,可除此之外,她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了。 「啧,本来我以为我这么一个沾花惹草的女儿,爸妈但凡有点良心就不应该让我去祸害你呢,现在看来他们压根就不在意。」」江亦烦躁地说:「我暂时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你自己注意点,我再想想其他办法,你也想一下,真是烦死了。」 江亦说完,想撵江倦出书房,江倦却因此愣在当场,脑子灵光闪烁,自己想明白了很多事,喃喃道:「所以……姐你总是有不同的男朋友,是……为了让爸妈误会?」 是为了他?江倦这下是真的要感动哭了。 「打住打住。」江亦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也别把我说的那么渣,我可从来没脚踏两条船,都是分手了才找下家的,也是真看上了才招惹的,你说的好像我很喜欢玩弄别人感情一样。」 江倦半信半疑,脑子里闪过江亦的前任影像,多的离谱,数也数不完。 真的……不是玩弄吗…… 他担心再问江亦就要发火了,于是换了个问题:「那你这次停职的这个……」 「靠。」江亦脸一黑,「那个小白脸自己跟我说爸爸赌博喝酒妈妈离家出走,家里还有个上学的妹妹要钱,一边说一边哭得梨花带雨,我看他可怜才带他走,还给他开了两个香槟塔,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他节节课缺席作业也不交,谁知道他是我学生?!」 第130页 赌博的爸,离家的妈,上学的妹妹破碎的他? 江倦看着江亦,沉默震耳欲聋。 难怪小时候那么讨厌他也能看在脸的份上不砍死他,敢情江亦真的是个纯视觉动物啊,这种话她也信?!还真把人带回了家? 「这事不用你。」江亦没好气道,「我马上就能解决了,你在这没事就回国去,我看你碍眼。」 江倦有点不放心,他一走,江亦估计又是整天整天泡酒吧里了,难保会不会又捡个谁回家,她那套专门捡人回去睡觉的公寓也不知道安不安全,会不会已经被人装摄像头了? 「我……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再回去。」江倦说。 江亦不满:「你赖我这干什么?」 「我……代购。」江倦胡诌了一个藉口,「给朋友代购,东西还没买齐。」 江亦:「……」 江倦又在江亦这儿待了一段时间,许是误会解开的缘由,江亦对江倦的态度好了不少,两姐弟的相处跟亲生姐弟也没差了,两人每天一睁眼就是想办法,但是谁都想不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延,拖着,拖到爸妈即便察觉不对也拿他们没办法。 家庭是世界上最难解的题。江亦是航天局最出色的工程师,是航天系最年轻的教授,解过无数难倒众人的方程,她解不出来,江倦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博览群书,深究哲学人生奥义,也解不出来。 他俩都无法做到以撕破脸的方式去违逆父母,只能想办法去说服他们,他们都没法完全脱离家庭,所以自由二字就充满了条条框框。 如果江倦和江亦确实以为打小的情谊而情投意合成了一对终成眷属的,那自然皆大欢喜,可江亦和江倦只把彼此当成亲人手足,若要强行将他们凑一块,岂不是在促成孽缘,有损阴德,不仅伤了姐弟感情,也害了两人的一生。 所幸,江倦和江亦的误会解除了,现在姐弟俩一条心,困难总是有办法解决的。 到了八月中,暑假渐入尾声,江倦在周末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张陌尔的一张多人自拍里竟然出现了叶景的脸。 虽然表情看起来还是那么的不情愿,但到底是正脸对着镜头入镜了。 江倦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不可置信。 叶景竟然跟他们一起自拍?! 照片里拿手机的是林彦,后面站着张陌尔,徐离,王念,余兮,最角落的那个就是叶景,眼睛看着镜头,不像是意外入境。 所以,叶景真的在跟他们自拍! 叶景都没跟他自拍过! 江倦再一看另一张图,是好几只手拿着电影票的合照,看的电影是《爱情公寓》,江倦一眼就认出了叶景的手。 所以,叶景还跟他们一起看电影了! 叶景都没跟他一起看过电影! so?趁他在美国,叶景就这么水灵灵地被其他人拐跑了?! 看电影这事叶景提都没跟他提过! 江倦立刻打了个电话过去。 国内的叶景刚看完电影从影院出来,已经坐在洪大厨的餐桌前烫碗筷了。 他就是为了这顿洪大厨才答应张陌尔他们出来看电影的,看的时候还差点睡着了。 叶景刚放下筷子,就看到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并不知道张陌尔已经把自拍发出去了,看见来电是江倦的时候还有些惊讶这个点江倦竟然醒着,美国这会儿应该是早晨六点吧。 坐在叶景旁边的余兮看见桌面亮起的屏幕,笑道:「小景要不要出去接电话?」 「不用吧。」叶景懒得走,他直接按了接听,拿起。 江倦噼头盖脸就问:「你去看电影了?!」 叶景新奇:「你怎么知道?」 他看向坐对面的张陌尔,张陌尔似乎猜到了什么,一脸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 电话那头,江倦愤怒地说:「你都不告诉我!今天你可以跟张陌尔他们去看电影,明天是不是就可以跟别的野男人去!今天是看电影不告诉我,明天就可以有更多事不告诉我!」 什么野男人,叶景莫名其妙,「你不是在睡觉吗?」 「我现在醒了!」江倦说,「我现在可清醒了!」 「哦,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出来看电影了,现在在吃洪大厨。」叶景语气平静地叙事道。 江倦委委屈屈,「我都没跟你一起看过电影。」 竟然被别人抢了先,张陌尔的配文还是以后要一起住在爱情公寓,谁跟他们一起住爱情公寓啊!他要和叶景单独住大别墅! 服务员过来上菜了,叶景着急吃饭,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国?」 江倦思考了一会儿,说:「过几天,月底。」 「唔,谢谢姐。」叶景用肩膀夹着手机,双手接过余兮给他盛的鸡汤,一边喝一边继续跟江倦讲电话:「27号我们办画展,来看吗?」 江倦想也不用想:「来来来,我提前回去。」 「嗯。」叶景看着服务员端来他最爱的榴槤饼,坐在边上的徐离让他放到了叶景面前,「我不跟你说了,要吃饭了。」 谁都不能妨碍叶景吃饭,江倦也不行。 江倦不死心:「再说一会儿呗。」 「不要。」叶景冷血拒绝,随后又补了一句,「画展那天,如果你来的话,我有礼物送你。」 江倦一听更精神了,「礼物?」 第131页 「嗯。」叶景快速地说,「挂了。」 说完,他都没等江倦出声就挂了电话。 将手机放回桌上后,叶景迫不及待地夹起榴槤饼,坐对面的张陌尔明知故问:「倦哥的电话?」 叶景咬着饼点了点头,徐离笑着说:「美国现在是早上六点吧,倦哥起这么早?」 张陌尔接了句:「早起查岗。」 徐离又接:「那岂不是两眼一睁就是查岗?嗐,我对象要是长成景哥这样我都恨不得在他身上装定位器,方圆五十米有危险人员靠近自动报警。」 她说完,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叶景已经逐渐免疫大家的调侃,只低头吃饼,假装听不见。 27号的画展布置在江桦行政楼的二楼,也就是美术生们平时上课的画室门口,高一高二的美术生加起来也就不到80人,但是展出的作品有好几百张,完整的头像素描,色彩,还有优秀的速写,以及多人合作的长条拼接风景水粉,还有彩铅头像。 画展主要面向美术生的家长,也可以邀请自己的好朋友前来,叶景只邀请了一个人,就是江倦。 早在画展开始前一晚,江倦就已经抵达国内,开展当天,叶景没吃早餐就去了行政楼,他起得比较晚,到展馆的时候里面已经站了不少学生和家长。 叶景拿着手机四处张望,寻找江倦的身影。 在挂满了学生彩铅素描作品的展板前,站了一个红色头髮的高大青年,穿着件藏青色的t恤,牛仔裤,t恤下的裤头还系了一件格子衫外套,叶景注意到他,发现他正在看的是自己的作品。 哦?这个西海岸潮男还挺有眼光。 叶景正这么想着,潮男转过身,露出了一张叶景熟悉的脸。 江倦看见叶景,眉毛一挑,笑了起来,「surprise!」 第55章 二零一八年夏 两个月没见的江倦终于回来了,站在展板,人比画还要肆意张扬。 叶景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震惊地往前走。 江倦站在原地等他,嘴角带笑地看着他,故意道:「不会是不认识我了吧?」 「你……」叶景大受震撼地打量了一遍他的头髮,又打量了一遍他的全身,不可置信地问:「你这头髮怎么回事,你退学了去当rapper了?」 「嗐。」江倦抓了抓自己的头髮,「我明天就去染回来了,这不是觉得好看想给你看看嘛,怎么样,帅吗?」 叶景嘴角抽了抽,好一会才说:「不知道还以为你去玩underground了。」 江倦抬手就捏住了他的脸,姿势亲密,好想马上就要亲下来:「不满意,重新说,夸我帅。」 叶景霍地瞪大双眼,退后了一步从江倦手里挣脱,压着声音道:「你干什么!这里这么多人!」 江倦笑嘻嘻地两步上前勾住叶景的肩膀,贴在他耳边说:「太想你了,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亲嘴吧。」 叶景一时半会适应不了他这「奔放的西海岸性格」,咬牙道:「你干脆再说大声点让整个二楼的人都听到了,要不要带你去广播室让你说给全校听啊?」 江倦不满地嘟囔:「你怎么不说想我?」 叶景脸一转:「太忙了,没空想。」 江倦太久没见到叶景,就算见了也是视频,只能看不能摸,现在终于见到了,忍不住想犯贱。 江倦盯着叶景的脸,语气一转:「是吗?真的没空想我?」 叶景不想回答这种问题,抿了抿唇没说话。 江倦故意嘆了口气,转身抱胸继续看墙上的画,「唉,也不知道是谁,没空想我,却有空画我的肖像,彩铅素描,画得就跟照片一样,不知道盯着我的照片画了多久才画出来的。」 刚被江倦的头髮吸引了注意力,都没顾上不好意思,现在被江倦当面调侃,叶景脸一热,掩饰般咳了两声,「嗯……送你的。」 江倦看看画,又回头看看叶景,一向花言巧语的他这会儿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集训接近尾声的时候老师让大家画一张彩铅素描头像,可以画任何人,班里大部分人画的都是明星或是爷爷奶奶,前者是因为喜欢,后者是因为好画。 而叶景画的是江倦。 一张彩铅素描头像画了整整两天,在这两天里,每一个路过叶景画架的人都能看出他在画谁,惊讶之下总是要停下来多看两眼。 叶景听着身后周围小声的议论,顶着红透的耳朵,无数次想要换一个人来画,但最后还是没换,一笔一笔,将江倦画在了纸上,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后交了上去。 现在,这张画被挂到了墙上。 江倦是校友墙的常驻,脸在学校里辨识度很高,十个人有八个人都认识他。叶景画技好,画的素描就跟照片列印似的,还原度极高,所以每个来看画展的人都能看到墙上有一张画是江倦,而这张画的署名作者是:叶景。 这跟把结婚证贴墙上昭告天下有什么区别? 江倦看到这张画的第一眼就猜到这就是叶景在电话里提到的礼物了,叶景一定还特意叮嘱张陌尔他们几个不要透露,否则就在叶景下笔的第一秒,张陌尔就该激动地开始给他开视频直播了。 这可真是大大的惊喜,江倦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礼物。 他一直觉得叶景在他们两个中是胆小的那一方,但现在看来,叶景其实比他还要勇敢得多。 第132页 「不过一想到我竟然不是第一个看到这张画的人,我就觉得很亏。」江倦捏着下巴说。 「别人看一眼又不会少一笔。」叶景说,「展览结束后可以取下来。」 「我会亲自来取的。」江倦看着画中的自己,鼻子都有点酸。 真想告诉全世界他谈了个多好的对象。 叶景把江倦带进了画室,坐到他平时画画的位置上,江倦见一旁的画板上写着徐离的大名,便直接把她的椅子拉过来坐下了。 「李大叔的油条,采蝶轩的豆浆和香肠包。」江倦把早餐放到地上的工具箱顶上,「还有男朋友的益力多,怎么样?多么丰盛的早餐。」 叶景闻到油条香就说不出话来了,脑子里只想吃的,他伸手接过油条,江倦替他撕开益力多的锡纸封口,递到他手边。叶景一抬头,看见江倦的一头红髮,短时间内没法适应,很快又撇开了眼。 江倦的五官太好看,黑髮的时候更多的是男性的硬朗和英俊,现在染了一头红髮,衬得皮肤雪白,整张脸都有些妖媚了,多看一眼就容易陷进去。 这种躲避的眼神逃不过江倦的火眼金睛,这小子观察人的本事比人工智慧的面容识别还要精准,他立刻就察觉到了叶景在避开直视他的脸,便直接问道:「怎么了?难道是趁我不在做了亏心事,怎么都不敢跟我对视?」 他说着,非要俯下身去看叶景的眼睛,强迫叶景看他。 叶景眼里只有油条,江倦干脆抓住他的手,举起来往外拉:「说,不说不让吃。」 叶景闭了闭眼:「你是从太平洋游回来的吧,把脑子冲掉了?幼不幼稚。」 江倦眯了眯眼,「不对劲,很可疑。」 他打量着叶景的脸,猜测道:「难道是我这个造型太帅了?」 叶景一惊,这都能猜到?!他是真会读心术吧?! 叶景拧了拧手腕,想从江倦手里挣脱,江倦加了点力,不让他走。 就在这时,他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江倦拿出来一看,是徐离,他莫名其妙,这个点打电话过来,不会是要他带早餐吧,那就有点迟了,他已经坐画室里了。 江倦接起电话,那边立即传来了徐离刻意压低的声音,背景音还有别的声音,应该是张陌尔,她俩总是形影不离。 徐离噼头盖脸就问:「倦哥你在哪?!你到学校没?!」 「到了。」江倦说,「没带你们的早餐。」 「到了?!」徐离大吃了一惊,「到哪了?!你等一下等一下,先别进画室,你是不是到楼下了!」 江倦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能进画室?我已经在画室里了。」 电话那头的徐离忽然开始奔跑,声音一片嘈杂,压根没听到他后面的这句话。 江倦皱了皱眉,不知道这死丫头又在搞什么,放下手机正要挂断电话,画室门口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江倦和叶景一同抬头,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画架,看到徐离和张陌尔一块风风火火地从门口沖了进来。 两人看到江倦的脸,都瞪大了双眼。 「你……」徐离瞳孔快缩成了针,「你……」 「你什么你。」江倦看着她问,「为什么要我别进画室?」 「我以为……」徐离又看向叶景,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晃,重重地松了口气,扶着画板道说:「吓死我了,我刚在门口就看到你的头髮,我还以为是谁呢。」 「哦~」江倦脑子非同寻常,瞬间明白过来了,冷笑道:「你俩好样的啊,看头髮没认出我来,以为叶景在和别人在一起,就打电话让我别进画室,自己冲过来通风报信?」 「额……」徐离卡了一下,她刚确实是打算这么干来着,先给叶景通风报信,事后再找人去教训那个该死的红髮男,叶景这么一个冰清玉洁的仙子哥,怎么会干红杏出墙的事背叛江倦,一定是那个红髮骚男勾引纠缠他! 却没想到这个红髮男就是江倦。 徐离找了个藉口:「我这不是怕你伤心嘛。」 江倦压根不信,这帮跟他一起长大的人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他们向来无底线地帮亲不帮理,这两个月是跟叶景比较亲了,遇事先站在了叶景那边。 张陌尔对江倦的头髮很感兴趣,打量了几番,问:「你去美国当牛郎了吗?怎么染了这么一个头回来,还挺好看的。」 「本少还需要去当牛郎?!」江倦横眉,「我下海的话谁包得起我?!就我这张脸,这身材,卡里没个八位数都见不着我的面儿。」 徐离问:「那景哥呢?」 江倦说:「景哥的话我倒贴。」 徐离&张陌尔:…… 叶景听他们在这没个分寸地扯淡听得耳朵都要烧没了,忍无可忍踹了江倦一脚,「可以了。」 「那……那个。」徐离又想到什么,「那幅画你也看到了吧?」 「看到了。」江倦点头,「你们竟然一点风声也没告诉我,快憋死了吧?」 「靠!」张陌尔大喊了一声,险些把画板震掉,「我都快憋到咬舌自尽了,你要是今天不来,这事儿我得憋到开学,那我真是要憋出内伤了。」 徐离在一旁疯狂点头,「天知道这几天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江倦不屑地笑了声,「瞧你们那出息,看来以后要准备什么惊喜都不能告诉你们了。」 第133页 这话徐离和张陌尔就不爱听了,差点跪下来,「别啊!你瞒着主角就算了,怎么连亲友团也瞒,我们没个准备的话谁给你们拍照,谁给你们记录人生的重要瞬间?!」 「我们自己记得就好了。」江倦油盐不进。 徐离和张陌尔怕他真自己准备惊喜不告诉她们,急得要命,叶景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餐,起身:「走吧,看完画展就回去了。」 江倦也跟着站起来,顺手收拾好垃圾,「走走走。」 他跟着叶景往外走,边走边说:「带我看看你的就好了,反正我也看不懂你们这些艺术,我就想看看你画的。」 叶景:「哦。」 江倦又说:「要不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亲嘴吧,我现在想亲你。」 叶景直接给了他一拳。 叶景在美术生里也是个尖子生,整个二楼的作品看下来,每一个板块都有叶景的作品,在素描那一块甚至有一个单独的板块。美术生的实力良莠不齐,就连江倦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来,拔尖的几个强得离谱,差的几个则给他一种小学生铅笔画水平,素描占了大头的是叶景,色彩是张陌尔称霸,速写是个江倦不认识的,没注意看。 江倦好奇地问了句:「那些画儿童画的也跟你们一起上课?」 「那不是儿童画,人家只是刚起步。」叶景先纠正他,再回答道:「我们是分组上课,五人一组。」 「噢,怪不得。」江倦说,「要我费劲吧唧地画了张儿童画出来,一看隔壁是个达文西转世,我就退学了。」 叶景忍俊不禁:「没那么夸张。」 江倦又问:「你们会请真人模特吗?」 「目前是让同学轮流当模特。」叶景说,「怎么了?」 江倦一看着墙上的作品,若有所思:「轮流当模特啊……」 片刻后,他忽然压低声音问:「我听说会有裸模,真的假的?」 叶景眉毛一挑,忽然生了要捉弄的江倦的念头,故弄玄虚地说:「你怎么知道?」 「真的啊?」江倦震惊,「就……学校请的?还是你们轮流……」 叶景皱眉,这小子想到哪里去了,「当然是学校请专业的模特。」 江倦脚步一顿,表情已经不能是震惊而是惊恐了,「你看了别人?!」 叶景点点头,「对,老师还会让我们上手摸,要亲自感受空间的转折,画的时候脑子才会有画面。」 叶景说完后就把脸瞥向了另一边,担心江倦看到他憋笑的表情穿帮。 江倦听完他的话后好一会没出声,又走了两步,他突然顿住,抓起叶景的手说:「我们现在回宿舍吧。」 「怎么了?」叶景回头,见江倦一副很着急的模样。 江倦说:「现在回宿舍给你看看我的,我怕你被别人诱惑。」 叶景:? 第56章 二零一八年秋 「不是……」叶景被江倦带了一个踉跄往前扑。 江倦看起来好像真把这事当真了,马上就要带叶景回宿舍脱了给他看自己。 叶景一边震惊江倦怎么这么好骗一边无语,「等一下,等一下。」 叶景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等一下,我刚才瞎说的,没有裸模!」 江倦回过头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呲啦一碰,叶景就意识到了江倦在耍他。 什么现在要回宿舍给他看,全是故意逗他。 这人早就看出来他在胡说八道了!他刚才全是在演! 叶景都气笑了,「张陌希果然没说错,你们实中出来的都是戏精!」 江倦笑得人仰马翻,好一会才直起腰来,说:「这不是你第一次跟我开玩笑嘛,忍不住想陪你演两下子。」 叶景无语,他就说怎么感觉江倦奇奇怪怪地变蠢了。 江倦搭着叶景的肩膀笑道:「怎么办啊我们呆景,这么好骗,以后去了美术班可怎么办,我都不放心了。」 叶景没好气道:「我又不是弱智。」 「是呆瓜。」江倦说。 叶景闭了闭眼,咽下了这口气,谁让他找了个这么喜欢犯贱的男朋友呢。 两人没有再画展逗留多久就一起回了宿舍,美术班确定组建后就已经分好了宿舍,有好几个动作快的同学在暑期集训就已经搬进了新宿舍,叶景犯懒,还没搬,一直住在505,等的就是江倦回来后帮他搬。 叶景在生活上是个很细緻的人,江倦觉得他过得比张陌尔徐离那些女生都还要精緻,一般男生住宿,洗漱工具最多带个桶,能有个盆用来洗袜子的已经算是会过日子的了,而叶景带了两个桶三个盆,衣架都分了好几种,分门别类晾不同的衣服,更别提他那些杯子,餐具。 对了,他的餐具还是随身携带的,不知道他那些小迷妹们知道会怎么想。 叶景东西很多,江倦那么好的耐心,收拾到一半,也忍不住了,问:「要不跟老师申请别搬了,继续住吧,左右也不差这个床位,要不让黎叙白搬出去,反正他也不是实验班的。」 叶景坐在一旁吃冰激凌,「黎叙白知道你这样想吗?」 「不知道。」江倦小心翼翼地把叶景的玻璃杯收进拖箱了,「我会骗他说是学校安排的。」 叶景的新宿舍在二楼,他本人对新宿舍还是挺满意的,毕竟原来的每天要爬五楼,而新宿舍每天只需要爬一楼,就是搬的时候比较费劲。 第134页 又收拾出一拖箱的东西,江倦拉了张椅子坐旁边休息,等叶景吃完了冰激凌,两人抬着箱子下楼,拖进叶景的新宿舍。 江倦对叶景的新宿舍很是不满,「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美术班的宿舍分得这么散,一层一个,一个班的宿舍不应该都是连号吗?而且你还在离我最远的一个。」 「近的又怎么样?」叶景问。 「近的当然更好,最好就在我隔壁,每天晚上我们可以挨着同一面墙睡觉,还能敲墙传情,你敲一下我敲一下。」 「然后我们就就会被上下楼投诉。」叶景无语地说。 「唉。」江倦嘆了口气,表情看起来确实有些难过,「没有你晚上睡不着啊。」 叶景嘴角一抽,「别说的好像我们每天同床共枕一样。」 「本来就差不多。」江倦小声嘀咕。 叶景想像了一下自己和江倦的睡姿,头对着头,江倦把两床之间的栏杆拆了,有时候他的枕头甚至会跑到叶景的床上,确实跟同床共枕差不多。 叶景没在再接话,江倦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帮叶景收拾好宿舍,跟他同寝室的其他三个人江倦不认识,跟叶景一样暑期集训的时候还住在原来的宿舍,现在都还没搬过来。 叶景是个大小姐脾气,见不得宿舍里有垃圾,就连黎叙白都不敢在叶景的眼皮底下不洗袜子,全宿舍的衣服袜子全是一脱就洗,因为叶景的香囊,他们宿舍还有股淡淡的香味,每个来串门的都说以为是女生宿舍。现在叶景搬了新宿舍,江倦有些担心他的新舍友会受不了他的大小姐脾气,觉得他龟毛。 江倦像个老妈子一样给叶景打点好新宿舍的一切,开学当天搬完教室后,还偷偷找林彦问了叶景的新室友都是哪些人。 林彦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放心吧倦哥,他们三个都有女朋友,比旗杆还直,不会跟你抢景哥的。」 「啧。」江倦无语,「我没问你这个。」 林彦又说:「而且他们都没住新宿舍,虽然班级重组抽走特长生后宿舍分区要缩减,学校的要求是不浪费床位,但是他们三都是普通班的,有几个人德育分扣完被开除了,床位够,他们就懒得搬了。」 「啊?」江倦一惊,「这也行?」 「昂。」林彦点了点头,「学校管宿舍没管得那么严,只要求一个班所有宿舍加起来不能超过三个空床,不过我们班现在有三个了,因为景哥宿舍只有他一个人,后面可能要安排别班人进去。」 江倦一听,拍拍林彦的肩道了声谢,在林彦不明就里的目光中去了办公室。 开学第一天当晚,江倦就卷了自己的铺盖打开了叶景新宿舍的大门。 彼时叶景正对着空空的宿舍纳闷为什么开学了新舍友还没搬进来,他跟班里的同学们没怎么说过话,虽然在一起集训了一个暑假,但他一直在一组,一组的其余四个组员是张陌尔徐离唐崖谭妙,他需要跟其他人交流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也压根没注意新宿舍是哪三个人。 叶景回头看见江倦抱着被子的身影,有些愣神,「你……也要当美术生了?」 「我来陪你睡觉。」江倦笑嘻嘻地说。 叶景:「……」 他没问详细经过,总之心情很好地帮江倦搬了东西。开学过去一周,全年级宿舍的人员变动都结束后,他们宿舍还是只有他们二人,不知是幸运还是级长刻意成全,反正叶景和江倦都挺高兴的。 叶景去了美术班,江倦在文实,两人的教室方位正好是一上一下正对着,有时下课叶景趴在栏杆往下看,正巧能看到江倦探着脑袋往上看的脸。 两人视线对上,江倦就会伸手跟他打招唿,不过这样的行为很容易遭受一下课就站在级部门口纵观全级的级长的呵斥,原因是江倦的动作太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从楼上掉下去了。 所以更多的时候,都是江倦跑楼上串班,每次来美术班就跟进自己班一样大摇大摆地进去,没个正形地坐在叶景的桌子上跟他聊天。 美术班的人数比实验班还要少,学校给他们配的是不同于其他班级的掀盖书桌,长度要更长一些,所以美术班都是单人单桌,这让江倦非常满意。 「毕竟爱上叶景就像唿吸一样简单,谁知道你们这些搞艺术的会不会偷偷奉他为缪斯呢。」江倦是这样说的。 叶景觉得他想多了。 又过了两周,临近那个日子,江倦明显感觉到叶景的心情不佳,就连吃饭都提不起多大的兴趣,张陌尔他们说可能是春困秋乏,季节的问题,江倦知道不是。 真正的原因是叶景快过生日了。 江倦去年就从张陌希那里知道了叶景不过生日,去年生日当天,叶景还请假了一天,回来后也低迷了一段时间。 去年那会儿江倦刚认识叶景没多久,两人还没熟稔到可以互问隐私的程度,江倦没有越界打听。今年他们的关系虽然已经非比寻常了,但江倦也没有这样干,在叶景说他明天要请假一天的时候只是笑眯眯地跟他告别:「一天不见我也会想你的。」 叶景请假当天是周五,周五下午,全校放假,回家过中秋节。美术生们没有,即便是三天的中秋假,他们也要留在学校里上专业课,江倦知道叶景周六会按时赶回学校上专业课,原打算也留宿在学校等他回来,但江父发来信息说中秋回家吃饭,他询问江亦得到她已经到家的答案后也只能选择回家,打算趁这一次全家团圆正式探探父母的口风。 第135页 这还是他得知父母领养他的真正目的后第一次跟他们见面,江父江母都不知道江倦已经知道了领养的真相,给他发信息的时候依旧是从前的语气,江倦心里却已经开始隔应这件事,一时半会还没思考好要如何面对他们。 叶景周五消失了一天,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周六早上他返回了学校,直接就去了画室上课。 中秋节当天,专业课老师给他们放了一晚上的假,老唐拖了一车的月饼和柚子来画室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 晚上,张陌尔他们招唿叶景一块出门下馆子,叶景没去,提着月饼和柚子回到了空荡荡的宿舍,他不怎么爱吃月饼,柚子倒是挺喜欢的,但是老唐很大方,给他们每人发的都是一整个,带包装带皮。 叶景纠结半天,还是懒得剥皮,放在平时江倦都已经替他剥好了,现在江倦不在,他连点外卖的心情都没有,干脆不吃了。 今天是中秋节,所有人都在团团圆圆,只有他,是一个人在宿舍。 晚上总是很容易胡思乱想,他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明明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可他却偏偏在中秋之前生日,在生日当天失去叶喻,从此每年的中秋,都只能孤独一人。 叶景很少埋怨父母——既然彼此只剩下对方是亲人,不是更应该好好珍惜彼此吗?他很少这样想,因为他知道没用,这样想没劲儿的只会是自己。 爱恨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他爱叶喻,无从证明,他觉得父母恨他,也无从证明。 叶景想起叶喻去世的第二年,生日当天,叶景扁桃体发炎,刚从医院挂完水回来,医生叮嘱不能吃辛辣上火的食物,但是回家后妈妈就做了一锅辣椒炒肉。 辣椒甚至没去籽,叶景光是闻到味就已经被呛到了,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吃饭的时候,他当着庄筱卓的面吃了很多,好像饿极了,不停地吃,其他菜他动都没动过,只夹那一盘爆辣的辣椒炒肉,好像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吃到最后庄筱卓终于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叶景抬头看他,母子俩隔着一盘辣椒炒肉对视,相看无言。 那一刻叶景就知道了,妈妈恨他。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她也知道他知道,两个人什么都话都不用说,彼此心知肚明。 从此之后,叶景对她言听计从,不反驳,也不埋怨。 没有意义。 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他的人生本就没有意义。 想到这里,叶景忽然很饿,没吃晚饭,想吃江倦的辣椒炒肉,江倦做的菜永远那么好吃。 他把那盒月饼拆了,草草地咬了两口就放下了,拿着手机去阳台洗漱。 放假期间的操场没有开大灯,黑漆漆一片,只有校道上的路灯开着,没有行人,显得落寞又孤寂。 叶景一边刷牙一边看朋友圈,除去那些晒月饼拍月亮的,朋友圈还有很多人在发同一张文字图。 内容是:想听你打电话说中秋快乐,然后挂掉。 好几个人都发了,配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如果是平时,叶景是不会理会这种朋友圈的,他本来也不是一个爱发朋友圈的人,只是今晚,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叶景有点想发疯,他实在有点想听点声音,于是便把图片存了下来,发到了朋友圈里。 叶景并不抱什么希望,因为他知道此时应该所有阖家团圆的人都在赏月,重要的人在身侧,又怎么会玩手机刷朋友圈呢。 但他的朋友圈刚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叶景看着那号码犹豫了两秒要不要接,最后还是接了。 电话刚接通,那头就传来了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中秋快乐。」 叶景不可置信地放下手机看了看那个号码,不确定道:「江倦?」 江倦在电话那头轻声笑了笑,「怎么了?为了保证惊喜,我特意用副卡给你打的。」 叶景嗯了一声,确实很惊喜。 江倦问:「今晚有赏月吗?」 叶景抬头看天,既没看见星星,也没看见月亮,他说:「宿舍阳台看不见月亮。」 江倦:「那你往下看。」 叶景视线往下。 原本空无一人的校道上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江倦站在路灯下,高举着手臂朝他挥舞。 万籁消失,叶景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月亮出现了。 第57章 二零一八年秋 江倦在开学时染回了黑髮,头髮要比上学期要长了不少,刘海已经过眉了但没剪,许是因为他是跑着过来的,刘海被风吹成了两个小括号,发尖有点汗湿。 他站在路灯的暖光下,周围都是黑的,只有他在发光。 心跳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声音,爱途径叶景的脉搏,宣告他还能为江倦心动一万次。 叶景很庆幸自己住在二楼,否则他就无法看清江倦的脸,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笑,秋风吹来了桂香,迷药似的,迷幻了叶景的眼,他除了江倦什么也看不见了。 张陌尔说从前他们实中的招生宣传单只需要印一张江倦的自拍,应该是真的,这张脸就应该拿去申遗。 电话还没挂断,叶景听见江倦说「在宿舍等我」,接着,他看着江倦跑向宿舍大门,片刻后,出现在了宿舍门口。 第136页 再次庆幸自己住在二楼,否则等待江倦的时间就会变长,拥抱江倦的时间就得推迟。 但,叶景想,住在五楼也没关系,他可以等,他愿意用所有耐心和等待去交换江倦与他拥抱的那一秒。 叶景是个非常没有耐心的人,连等待红灯的那几十秒都会不耐烦。可他愿意等江倦,他擅长等江倦。等江倦做饭,等江倦下课,等江倦来串班,等江倦出门,等江倦的信息。 等江倦来找他。 或许这不是擅长,这是爱。 江倦刚进宿舍就被叶景抱了个满怀,他笑着搂住叶景的背,笑声伴随着胸腔的震动,语调旖旎:「这么想我啊。」 叶景不说话,安静地抱了他一会儿才松开。 江倦将人扯回来,笑着说:「气氛都到了,只是抱一下怎么行。」 叶景仰起头,两人很自然地接了个吻,江倦从他嘴巴里尝到了薄荷牙膏的清新,叶景则在他鼻息里闻到了酒味。 分开后,叶景垂眸看着江倦的嘴唇,说话全是气音:「你喝酒了?」 「家里吃饭,喝了一小杯。」江倦说。 叶景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好喝吗?」 江倦的眼睛抬眸时有点内双,睫毛短而直,浓密得自成一条眼线,笑起来的时候卧蚕特别明显。 这会儿他就在笑,说:「不好喝,没有你甜。」 接着两人又很自然地吻在了一起。 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人,可以说整层宿舍都有只有他们两人。 起初是在门边,江倦靠在门背上,抱着叶景,吻着吻着,两人慢慢往室内挪,叶景看不见背后的路,江倦也无暇顾及,挪着挪着,叶景绊到了一只椅子腿,往后仰了下去,江倦顺势,压到了他身上。 那张沙发椅是叶景买的,现在宿舍只有他们两个人,空间充足得很,叶景为了更舒适地打游戏,买了张软乎乎的沙发椅搬进来,宿管见到了时候还看了好一会,好在没阻止。 沙发椅坐一个人绰绰有余,坐他们两个一米八大高儿就有点勉强了,不知道是不是质量不太好,动一下就吱呀一声。 宿舍实在是太安静了,稍微有点声音就显得格外明显,也格外暧昧。 叶景已经洗漱过了,身上穿的是睡衣,门襟上五颗纽扣,叶景穿的时候习惯每一颗都扭好,此时江倦的手捏住了最下面的那颗,单手轻轻松松地解开了。 这厮解开了一颗,手指都已经点在叶景的腰窝上了,还在那装绅士地问:「可以解吗?」 叶景怕痒,但无处可躲,没好气道:「解都解了,扯坏了我就把你头打爆。」 江倦低头看他,见叶景的眼睛都起了雾,忍不住笑道:「好像喝了酒的是你。」 叶景现在有些说不出话来,江倦的手沿着他的腰往上游走,将纽扣一颗颗解开,另一只手则按在他的后颈,就跟安抚炸毛的猫似的,一下一下地揉捏。 叶景不甘示弱,江倦穿的是短袖,他就把他的衣摆往上掀,手掌毫无章法地在他身上乱抓。 两人都有些没控制住,江倦喝了酒,理智几乎全失,叶景的睡裤本就松垮,倒在沙发上后裤腰被越蹭越低,江倦的手很轻易地就滑了进去。 在感觉到江倦碰到哪里后,叶景脑子懵了一下,大腿好像被什么硌到,待叶景反应过来,浑身都僵住了。 他咬了下江倦的嘴唇,低声喊他:「江倦,倦哥。」 江倦的动作因为他的声音而顿住,压抑地喘了两声后,他把手抽了出来,搂着叶景缓了一会儿才站起来。 「我……」江倦咽了下口水,「我去洗个澡。」 叶景还坐在沙发上,衣襟敞开,「哦。」 江倦洗完澡后,又在阳台把衣服洗了,最后把洗手池刷了两遍才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宿舍里的叶景游戏都打完两把了。 现在就睡觉的话有点早,做点别的又容易失控,两人坐自己床上,隔着俩枕头聊天。 宿舍里关了灯,江倦睡在靠走廊的那张床,走廊的灯从他右边的窗户照进来,刚好能照到他左边叶景的床头。 江倦一转头就能从微亮的灯光中看到叶景的脸,他说:「我们一人说一个秘密,怎么样?」 好幼稚的游戏,但叶景还是同意了。 「好。」他回答。 江倦撑着床板往他那挪了挪,「那我先说吧。」 叶景提高了精神注意力,仔细听。 「我姐看到我的手机屏保,猜到了我们的关系。」江倦说。 叶景原本已经躺下了,被惊得一个翻身坐起来,瞳孔微颤地看着江倦,好半会儿后才忐忑地问:「你姐……她……」 江倦笑着说:「我没否认,她说支持。」 叶景又吃了一惊,松了口气,心却揪了起来。 江亦知道了,还表示支持,那是江倦最重要的家人,那以后江倦会告诉他爸妈吗?他们会像江亦一样接受吗? 那他呢?他又该如何告诉他的家人? 江倦并不打算告诉叶景他被领养的真正原因,就让叶景一直认为原因是江亦需要一个弟弟好了,婚约那件事他一定会解决的,不需要告诉叶景平添他的烦恼,反正他也只会是江亦的弟弟、叶景的爱人。 江倦说完了,提醒道:「到你了。」 叶景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上周五,是我的生日。」 第137页 江倦一惊,心中泛起喜悦。 叶景终于愿意告诉他这件事了。 江倦点了点头,「其实我知道。」 叶景补充:「在我八岁生日那天,我们班要去水库参观研学,我不想错过研学,又想要姐姐陪我过生日,所以求了她跟我一块去。」 叶景说的很流畅,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这样普通的事,而不是一件刻骨铭心的过往。 这个故事很长,长到困住了好多好多人,叶景的父母亲人,叶喻的爱人朋友,还有好多看着他们长大的长辈。 这个故事也很短,短到叶景用一句话就可以说完。 「我们遇到了绑架,她救了我,我活着,她死了。」 江倦有仔仔细细地看过现存所有那场绑架案的相关报导,再结合上一次宿舍火灾叶景对他说的话,很容易就猜到了叶喻丧生的原因。 也很容易就猜到叶景现在的家庭处境。 他的爸妈怨他,认为是叶景造成了叶喻的死亡。 这是一件无法评定谁是谁非的事,叶景想要最爱的姐姐陪自己过生日,错了吗?叶喻想要重返去救其他人,错了吗?他们的父母把女儿培养成了一个伟大勇敢的人,错了吗? 谁的错,该怪谁,谁也说不清。 江倦也能猜到叶景为什么不过生日。 他最爱的姐姐死在了他生日这天,从此生日变忌日,他成了背负着姐姐生命的人。 他放弃了自己的生日,也放弃了人生的意义,从此他替叶喻而活。 江倦转过头看着叶景,「能问个问题吗?我没有秘密可说了,用一个愿望做交换。」 叶景:「问。」 「周五请假,是去了水库,对吗?就是我们第一次见的那个水库。」 江倦料事如神,叶景从未跟他提过只言片语,他还是猜出来了。 叶景有些吃惊,但又觉得是意料之中,他点点头:「对。」 江倦又说:「再问一个问题,再用一个愿望做交换。」 叶景躺回床上,闭上眼睛,「问。」 江倦:「我们第一次见,我以为你也是去水库探险的,但你说,你不是去探险的,你去那思考人生,那的水库深,想不通的话可以直接跳,很方便。」 叶景在黑暗中睁开眼,没说话。 江倦问:「当时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其实你没有在开玩笑,你真的是那么想的,对吗?」 叶景沉默了好久,才低声道:「对。」 江倦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饶是做好了准备,心脏还是尖锐地痛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愿望。」 叶景轻哼一声:「你当自己是阿拉丁神灯啊,空口无凭就许我三个愿望。」 江倦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紧接着就问:「所以那天为什么没有跳?」 叶景的唿吸在这一刻有了一瞬间的停滞,心跳声如雷贯耳,情绪的海啸扑腾而来,将他淹没。 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他:江倦都知道了。 那天是叶喻的生日,叶喻离开后,叶景总把那天当成是自己的生日过。叶喻死在了她升入高中的第一个月,甚至还没来得及参加高中的第一次月考。 叶景想,他是不是也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去。 叶喻没能上高中,他是不是也不应该上,叶喻的生命停止在她的15岁,叶景也决定将自己的生命停止在15岁。 于是叶景来到了废水库,枯坐一天,打算与姐姐在同一个地方离开。 叶景以为没有人会察觉他的心思,可今天江倦告诉他:我知道。 从问出水库的那一刻开始,江倦就已经猜到了全部。 他读懂了他所有的隐喻。 在这一刻,所有的不甘,委屈,无奈,愤怒,触电般游遍全身,叶景心口大恸,攥紧了手里的被角,无声哽咽。 所以最后为什么没有离开呢? 叶景哽咽着回答:「烧烤很香,我饿了。」 第58章 二零一八年秋 江倦有些后怕的意识到,他们的初见,差点就成了叶景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面。 所幸,万幸,他的小男友是个虔诚的吃货。 听到叶景的回答,江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撑着床板过去抹了抹叶景的脸,笑着笑着也要落下泪来,「以后,我会给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你活到99岁,我就给你做到99岁。」 叶景顿时泣不成声,眼泪从眼角溢出,没入鬓角。 在遇到江倦之前,他陷入意义的怪圈,做什么都想要找一个意义,做什么都觉得没有意义。 现在他明白了,他其实不是在找一个意义,而是在找一个能够理解意义的人。 他一直在找的,不过是一个能读懂他的人。 现在,他找到了江倦。 叶景是街上的一缕游魂,而江倦是闻到他的人。 江倦心疼地抹掉他的眼泪,感嘆:「唉,从前怎么不知道原来你是个哭包呢,眼泪收拾收拾都够酿酒了。」 叶景一抬手,掀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他也有些纳闷,怎么江倦的话总是那么轻易就让他热泪盈眶,江倦究竟有什么魔力。 中秋的烟花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璀璨的烟火绽放在月亮之下,夺不走月光的皎洁明亮,也挡不住望月思乡的情丝。 第138页 谈心的夜晚总是那么漫长,直到月沉日出,迎来新的一天,昨夜的谈话留给了昨夜的月,相爱的人在日出时醒来,携手奔向新的一天。 中秋假结束后需要连上六天的课,为接下来的国庆假期调休。 当然,无论是什么假期,都与可怜的美术生无关,九月的最后一天,其他同学兴奋地背着包奔出学校时,只有美术生们在画室门口站成一排看着别人的背影抹眼泪。 完全不放假是不可能的,学生不放假老师也想休息,所以国庆当天,老师还是让他们休了一天。 只是一天的时间太短,睡个懒觉就没了半天,大部分同学都选择留在学校不走,免得路上奔波又要花去半天,太不划算。 周日晚上,江倦正在宿舍里给叶景当速写模特,他刚摆好pose,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同一时间,叶景的手机也响了,两人拿起手机一看,是魔仙堡的多人语音邀请。 「我接吧。」江倦点了接听,叶景摁灭屏幕,一块凑到江倦的手机前听。 发起语音的是张陌尔,江倦进聊天室后,发现只有他,张陌尔,林彦三个人在。 「干啥呀?」林彦问。 张陌尔的声音传来:「明天玩不玩撕名牌?林彦叫上唐崖,倦哥带上景哥。」 「明天?」江倦回头看了眼叶景,问:「想玩吗?」 徐离的声音出现:「我刚问了咱们班的,有3个参加,加上我们六个有九个,够玩一场了。」 叶景知道撕名牌是什么,他皱了皱眉,毫不犹豫:「拒绝。」 要他跟别人抱在一起互撕还不如让他当场暴毙,他体育课选排球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排球不需要像篮球那样会跟别人发生肢体接触,一想到汗淋淋的接触他就想洗澡。 江倦立刻对着电话说:「听见没,你景哥说拒绝。」 「别呀。」张陌尔最想拉拢的人就是叶景,「参加就可以去吃林彦妈妈做的蛋糕,还有好多其他烘焙品。」 张陌尔也学到了拿捏叶景的精髓,层层诱惑道:「景哥你还没尝过林彦妈妈的手艺吧,我跟你说,他们家的烤箱应该放进国家博物馆,那是个出山珍海味的地方,随便烤一锅东西出来都是十里飘香。」 叶景迟疑了,看向江倦。 江倦点了点头,「她没骗你,我记得阿姨做的曲奇和泡芙是最好吃的,吃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 徐离在一旁应和:「对对对。」 这可真是拿捏住叶景的命脉了。 叶景纠结了片刻,不是很情愿地说:「好吧。」 参加就行了,又不一定要赢,他只要一开场就被撕掉就可以去休息,就当明天出门散了个步。 「好耶!」张陌尔和徐离大声欢唿,接着开始劝另一个:「林彦林彦,记得把唐崖带上。」 林彦回答:「哦。」 第二天,参加撕名牌的九个人在美术班教室汇合,徐离说要参加的其他三个人分别是跟叶景一组的谭妙,林彦的舍友刑天磊,张陌尔和徐离的舍友夏天,他们在教室讨论玩法的时候又抓到了一个同学,凑了十个人。 「十个人就好办了。」张陌尔高兴地说,「要么分两组,要么九宫格玩法。」 「分两组的话就得做任务,我们没有npc,整不了那么高级的,直接九宫格吧。」徐离说。 其他八个人异口同声地问:「九宫格是什么?」 「九宫格玩法就是一人一张九宫格,把除自己外其他九个人的名字写进去,被撕的就划掉,谁的九宫格先连成四条线,就赢。」张陌尔言简意赅地介绍道,「差不多就是全员开撕。」 「就这个吧。」新加入的那个女生叫齐从梦,她一拍桌子,「这个好,不费脑子,撕就完事儿了,太多规则我听不懂。」 其余人纷纷点头:「臣附议。」 张陌尔嘴角抽了抽,扶额:「好吧,分开写九宫格,不能互相看,写完后先分开找地方多,不能立刻就结盟,正式开始后不能用手机私下沟通,手机只能用来看位置共享,我们先面对面建个群吧。」 众人拿出手机,面对面建了群聊,张陌尔把买来的空白名牌发给大家,说:「咱们不搞那么大范围,就高一高二的教学楼,怎么样?」 大家都同意,江桦的教学楼都是四面围楼的样式,高一高二有连廊接通,自成一片包围式空间,确实很适合玩撕名牌。 叶景拿到名牌,拔开大头笔的笔盖,正打算写上自己的名字,余光一瞥,见江倦在自己的名牌上写了个「向日葵」。 向日葵? 什么东西? 他再看其他人的,见张陌尔写的是「半杯水」,那好像是她的微信名,夏天和谭妙写的是summer和view,英文名。 再看另一边,画风就有点不正常了。林彦写的是「江桦吴彦祖」,徐离的是「宇宙级美少女」,刑天磊写了「刑天」,齐从梦写的是「高嘉玉老婆」,按照叶景的判断,高嘉玉应该是一个明星。 这是一个个是写名牌还是许愿啊?只有唐崖一本正经地写的是唐崖两个字。 江倦写完吹干,举起来欣赏,一转头见叶景还没写,便把名牌递给他:「先帮我贴上吧。」 叶景接过那张写着向日葵的名牌,撕开背面胶,拍到江倦的背上。 江倦背对着他,说:「娱乐,想写什么写什么,我就喜欢向日葵,你喜欢什么就写什么,写红烧肉也没人会笑你的。」 第139页 「切。」叶景撇撇嘴,「我写猪头肉都轮不上笑我吧。」 前面还有吴彦祖和宇宙级美少女呢。 江倦转过身,单手撑在桌子上看着他:「写吧。」 叶景看着空白的名牌,思考自己应该写点什么。 喜欢什么就写什么,他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难不成,把江倦的名字写上去? 他沉思了片刻,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叶景提起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了个纸飞机。 「纸飞机?」江倦看着他收笔,低声念了两遍,「纸飞机。」 「不是在许愿吗。」叶景吹了吹名牌上的墨迹,「我以前喜欢把愿望写在纸飞机上。」 「然后放飞?」江倦问。 叶景点了点头,「对,挺……挺幼稚的。」 叶景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情绪藏了起来。 其实纸飞机很脆弱,无论用多大的力气去放飞,它也只能飞一小段,很快就会陨落。 纸飞机掉了,愿望也就落空了。 江倦拿过他的名牌,「来,转身,我帮你贴。」 叶景背过身,江倦把名牌贴到他的衣服上,压了两下确保牢固。 所有人都贴好了名牌,开始各自去写九宫格。 九宫格一共可连六条线,四条就能赢,也就是说有一个格子不会用到,那个格子里可以写自己不可能去撕的人,或者是最强的最难撕的人。 江倦在九宫格的正中央写下了叶景的名字,写完后他抬头看了眼前面叶景埋头写字的背影,用笔尖戳了戳他的肩膀。 叶景没理他,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名字,把纸叠好装进裤兜里,才转过身。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写完了,收拾好东西,各自找地方藏好,游戏在五分钟后才正式开始。 张陌尔给出的游戏规则是开局不可同行走,江倦和叶景在走出教室后就分开往两边走,叶景去了对面的舞蹈班教室,江倦则走向楼梯间,叶景不确定他是去了高一教学楼还是去了楼下。 其余八人也很快就消失了,叶景在舞蹈班兜了一圈,又绕回了美术班的教室,悠哉悠哉地坐到位置上开始玩手机。 他本就是来凑人数的,赢不赢无所谓,最好待会游戏一开始就有人过来把他撕了,这样他就可以混到结束美美吃泡芙去。 五分钟的藏身时间结束,大家在群聊里开启了位置共享,所有人的位置都显示在了地图上,叶景扫了一眼,忽然发现这上面没有江倦的头像。 他没进入共享? 不对,正在位置共享的有十个人。 叶景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江倦跟他在垂直线上,所以地图遮盖了他的头像。 果然,江倦的头像很快出现在他旁边,叶景没动,坐在位置上等了一会儿,江倦就出现在了美术班的门口。 叶景见到人,立刻说:「把我撕了吧。」 江倦快步走到他旁边,坐到他书桌上,「我把你放到了不用撕的位置,结盟吧。」 叶景没兴趣,「不想动。」 「你不会是担心撕不过女生吧?」江倦故意激他,「不过也确实要担心,张陌尔他们几个经常玩撕名牌,经验丰富,撕你这个新手小菜鸡简直易如反掌。」 这话叶景就不爱听了,他虽然懒,但爱打游戏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一点好胜心都没有,何况大家都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最受不了被人说自己菜。 叶景眼神一凌,缓缓站起身,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探向江倦的身后。 江倦反应快得离谱,叶景明明是突然出手,还是被他率先控住了手腕,顺势往上一提,叶景就被反牵住了。 「想偷袭我?」江倦坏笑道,「我诚心来跟你结盟,你竟然第一个就想撕我。」 叶景抿了抿唇,瞥了眼教室里摄像头的方位,扬起下巴亲了亲江倦的嘴角。 江倦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手劲儿一松,就让叶景挣脱了。 叶景再次将手探向江倦的后背,这次终于被他得逞,抓到了江倦名牌的一角,用力一撕。 名牌被撕了一大半,只剩下最后一截还挂在衣服上,叶景在最后关头松开手,跳到一边抱手而立,不屑地笑了声,「你也不过如此。」 江倦不可思议地看着叶景,「好啊,你都会**了?这是犯规!」 「菜就多练。」叶景说。 江倦反手将自己的名牌摁了回去,活动了一下周身的筋骨,手骨按压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笑着朝叶景走去,「我不行?」 叶景往后躲,不想像个小学生一样跟江倦幼稚地扭打在一块,江倦自然不会放过他,抓到人就把他摁到了桌子上。 「啧。」叶景踩了他一脚,「别把人家东西弄掉了。」 江倦搂着他的腰,视线落到他脸上,「趁还没人找过来,再亲一会儿。」 叶景用膝盖抵住他,「教室有摄像头。」 江倦说:「我挡住你。」 他话音刚落,走廊忽然传来了追逐声。 江倦扭头看去,看见名牌写着view的女生从窗外跑过,接着是高嘉玉老婆,追她们的是宇宙级美少女。 叶景立刻推开江倦:「亲什么亲,都开撕了。」 江倦嘆了口气,有些不乐意,但还是松开了叶景,两人走出教室,看见刚才跑过的三人已经追到楼下去了,正在架空层互相对峙。 第140页 江倦抓起叶景的手,「走走走,我们去下面等着,坐收渔人之利。」 「万一他们是在演戏,等着我们下去将我们一网打尽呢。」叶景虽然这样说着,脚步却没停下,跟着江倦一块到了一楼。 他俩一出现,原本在互相对峙的几人全都回头看了过来,还有几个藏在暗处的,也现了身,将他俩团团围住了。 江倦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叶景猜对了,他挑了挑眉:「哟,还真是在演。」 张陌尔不怀好意地笑道:「抱歉了景哥,我们都知道你肯定会跟倦哥结盟,你俩这么强,我们必须先联合把你们撕了。」 叶景面无表情:「我们要投降吗?」 「投什么,这才是最好玩的。」江倦脸上难掩兴奋,小声地对叶景说:「一会我朝林彦的方向跑,抓住他之后你上去把他撕了,撕完就跑,上楼,位置共享十分钟开一次,够躲的。」 叶景:「……」 「我数一二三,我们就跑。」江倦说,「准备,三!」 叶景:「??」 没等叶景反应,江倦已经快速地朝林彦的方向沖了过去,叶景只能拔腿跟上。 林彦一边大叫着「为什么每次都先抓我」一边朝外面跑,刚跑到花坛就被江倦抓了。 江倦钳住林彦的双臂,回头喊叶景:「上来!」 林彦眼看着叶景的手就要碰到自己的名牌,不想第一个被撕的欲望激发出了潜力,双腿勐踩地板,带着江倦转了个身,试图甩开他。 两人互相牵制着,旋转跳跃换位,江倦的肩膀因为惯性勐地撞到了冲过来的叶景身上,脑袋没控制住,也在叶景的脸上磕了一下。 江倦明显感觉到自己撞上了一块软骨,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坏了。 江倦立刻松开林彦,回头一看,叶景已经捂着脸蹲下了。 其他人追上来,见此情景也是吓了一跳,纷纷停下围了过来。 叶景的面中被正面击中,差点没直接晕过去,鼻子的知觉甚至被切断了两秒,恢復知觉后,又酸又痛的感觉迅速占领了他的大脑,五感尽失,只剩下鼻骨的酸痛,那感觉简直难以言喻。 江倦见叶景额头都是汗,吓了一大跳,连忙拉开他的手查看伤势。 叶景痛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眼泪从颤抖的眼睫落下,手一拿开,大量的鼻血就流了出来,甚至直接滴到了他的衣服上。 张陌尔瞳孔震惊,一跺脚:「怎么办,国庆节校医室不开,去食堂,自助售卖机有冰块。」 江倦皱着眉,脸色比叶景还差,一言不发地直接把叶景抱了起来,快步往食堂走去。 假期食堂不开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徐离先跑进去把灯打开,张陌尔去自助售卖机买了5包冰袋,把隔壁两张桌的抽纸都拿了过来。她从小就跟张陌希打架,受伤是家常便饭,处理突发情况很有一手。 江倦把叶景放到椅子上,扶着他的肩膀:「低头低头,不要仰头。」 叶景脑子嗡嗡响,江倦的声音像是隔着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微微垂下头,鼻骨的酸痛挥之不去,这么一会儿还没缓过来。 江倦用纸巾擦掉流出来的血迹,捏住他的鼻翼,一边说:「先用嘴巴唿吸。」 过了有一分钟,鼻骨的酸痛渐渐退去,叶景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他拍了拍江倦的手,「我自己来吧。」 「要用冰袋吗?」张陌尔把湿掉的纸巾扔到一边,皱眉道:「没有毛巾,纸巾一包就湿了。」 江倦蹲在叶景跟前,抬头看着他,轻声问:「好点了吗?」 叶景依旧皱着眉,看起来很难受,他按着鼻翼,对自己沾血的衣服十分嫌弃,起身道:「我回宿舍洗一下。」 「好。」江倦也站起来,朝张陌尔说:「冰袋给我吧,我俩先回去了,你们就当我俩被撕了,游戏继续。」 「嗯……」张陌尔把冰袋递给他,「行。」 江倦叮嘱:「注意安全。」 「知道。」张陌尔担心的看了眼叶景,原本想大家一起玩热闹,没想到刚开局就有人受伤了。 江倦带着叶景回了宿舍,叶景按了一路鼻翼,到宿舍的时候血已经止住了,他去阳台洗了把脸,烦躁地把上衣拖了,看了两秒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江倦用毛巾包好冰袋,放到叶景手边,接着把叶景的衣服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用盆装了水搓干净,晾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走到叶景面前,蹲下仰头查看他的伤势,愧疚地说:「对不起。」 第59章 二零一八年秋 叶景原本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后悔答应玩这个游戏。他本就不想玩什么撕名牌,后面加入也是想蹭口吃的,江倦非要拉着他去玩。玩就算了,开局就给他一个大头锤,把他鼻血锤出来了。 这踏马算是什么事儿。 但江倦说句对不起,他又愧疚起来。 说到底他要是真不想参加的话谁也逼不了他,这事也不能怪江倦,江倦刚才还帮他洗了衣服。 叶景抿了抿唇,表情依旧是臭臭的,鼻樑中段有些泛红,还有点肿,他把冰袋放下,垂眸看着江倦。 江倦以一个绝对讨好的姿势趴在他腿上,轻声说:「原谅我吧,想要什么补偿我都愿意。」 叶景瞬间就消气了,低声道:「你又不是故意的。」 第141页 江倦好像很委屈:「那你怎么不理我。」 回来的一路叶景都气得没跟江倦说话,到宿舍后也没理他。 但他向来消气很快,「现在不是理你了吗。」 「好吧。」江倦接受了他的说辞,仰头看着叶景鼻樑的那一抹红,「再敷一下吧,感觉有点肿。」 「能不肿吗?你以前练过铁头功吧。」叶景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梆梆响。 江倦嘴一瘪,「敲吧,多敲两遍也没事。」 叶景收了手,突然问:「我们这样退出,还能吃上泡芙吗?」 江倦抬头,有点惊讶:「难道你还想继续?」 叶景当然不想继续,但血都流了,要是没吃上的话岂不是血亏。 江倦看出了他的担忧,笑道:「放心好了,林彦回宿舍的时候肯定会给我们带的,你都这样了,竟然还惦记着那点吃的。」 叶景立刻用力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闭嘴。」 江倦没骗他,下午林彦结束游戏回来的时候果然给他们带了一大盒泡芙,每个口味都留了三个,生怕江倦和叶景不够吃。 叶景在宿舍睡了个午觉起来,林彦刚好就到了,他把装泡芙的盒子放到叶景桌上,仰头关心道:「叶景你还好吗?」 叶景下意识碰了一下鼻樑,触碰的时候还是有点痛,但已经没事了,他一边答没事了一边快速地从床上爬下来,直奔泡芙。 江倦没有立刻来吃,他正忙着给叶景收拾明天出门的行李。 充电宝、校服外套、校徽胸针、饿了可以吃的小面包、车上可以吃的棒棒糖,毛笔墨水墨碗毛毡布另外一个小包装,墨水瓶用塑胶袋裹了好几层,既要防止瓶盖拧太紧叶景明天拧不开发脾气,又要防止瓶盖太松墨水漏书包里叶景嫌脏发脾气。 所有东西有条有理地收进叶景的书包,江倦觉得自己简直是收纳大师。 明天广州有一场中学生现场书法比赛,老师知道叶景会书法后便把他也派了过去,同行的还有另外四名学生以及两位带队老师,这么多人中叶景只认识一个王念。 江倦原本想自己打车跟着去,叶景说自己是当天去当天回,让江倦别跟着折腾,有空不如回家陪丘比特玩一天,江倦得知有王念在后不情不愿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比赛一大早就要出发,他们去广州的时候一路通畅无阻,只是在进入市中心后堵塞了一小段,比赛结束返程的时候就没那么好运了。 国庆假期大堵车,出广州的高速路上,一辆辆车头接着车尾,在高速上跟死鱼似的一动不动,给叶景一种走路回去都比这快的感觉。 跟叶景同行比赛的同学都选择了直接在广州度过国庆假期,老师开的7座商务又出了问题,老师劝叶景在广州住一晚,酒店学校报销,叶景没带换洗衣服,他不能忍受洗澡后还穿着脏衣服,更不能忍受没有睡衣,便拒绝了,自己买了张市际长途大巴的车票回江桦。 一辆大巴40个位置,每个位置都坐满了人,几乎都是在外务工好不容易国庆能回家的打工人。 坐在叶景旁边的是一个阿姨,上车的时候还分了叶景两瓣柚子,叶景接过吃了,把江倦给他准备的小面包分了一个给阿姨。 堵车的时候阿姨在跟家里的女儿视频,阿姨没带耳机,叶景听见了她手机里女儿说话的声音。阿姨让女儿早点睡,女儿有些委屈地说,「可是我想跟妈妈睡,我要等妈妈回家。」 后面还有一个阿姨,也在跟自己儿子通电话,阿姨照样让儿子早点睡,儿子故作大人的语气说话,「我一会再打给你,我等你。」 叶景带着耳机,里面正在播放歌曲《meicine》。 歌唱到高潮,是叶景最喜欢的一段。 i know the memories beat you ck and blue i『ll fix everything i know i can cure you and be your medicine 歌声戛然而止。 他的手机竟然也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叶景敲了两下右耳的耳机,接听,声音因为太久没说话而显得有些沙哑:「餵。」 耳机里传来江倦欢快的声音,「到哪了?」 叶景睁开眼,看着外面停滞不前的车辆,以及前方望不到头的红灯,喉咙太干说话时嗓子卡了一下:「到……咳咳,到……我不太清楚,在高速上。」 江倦问:「塞车了?」 「嗯。」 「带水了吗?」 「带了。」 「喝一口。」 「……」 叶景从包里摸出比赛时发的矿泉水,浅浅地抿了一口。 他承认,这会儿他有点后悔没让江倦跟着来。 此时才刚刚晚上九点,叶景不记得出发了多久,也不想去看距离终点还有多远,他懒懒地跟江倦讲了会儿电话,江倦听出他想睡觉,便挂了。 电话结束后,旁边的阿姨问:「女朋友的电话啊?」 「啊……」叶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模稜两可道:「唔,对象。」 阿姨笑起来:「小屁孩,多大的年纪呢,就谈恋爱。」 「嗯……大学了。」叶景开始胡说八道。 「哟,哪个大学呀?」阿姨一听是大学生就精神了。 叶景不动声色地用书包盖住自己的胸口的校徽,还好江桦的校服是有设计的,把校徽盖住几乎看不出来是一件校服。 第142页 他随口瞎说:「清华,刚从北京坐飞机到广州。」 「哎哟不得了。」阿姨一看叶景那乖乖的长相就信了,「怎么不在北京玩啊,去天安门看看。」 「嗯,昨天看了。」叶景说。 阿姨很八卦,问:「对象也是清华的吗?怎么没跟你一块回家呢?」 「他就在家。」叶景说,「他差一分上清华,復读了。」 「哎哟,差一分真是可惜了。」阿姨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你对象为了你肯定会努力的,你在北京等着就是了。」 叶景忍着笑,点了点头,「好。」 阿姨说:「以后有钱了,我也带我女儿去北京看看,带她见见世面。」 叶景说:「可以的。」 堵车的后半程叶景睡了过去,睡眠是打发时间最好的办法,一眨眼一睁眼,时间就过去了。 大巴车走走停停,叶景一开始还会时不时醒一下,后面被晃习惯了,一闭眼睡了过去。 抵达客运站的时候,叶景都还有些睁不开,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晚上一点五十五分。 车上的乘客渐渐醒来,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车,叶景搓了搓脸,打起精神跟上。 凌晨一点,客运站的候客厅已经关了灯,隔壁还有一辆也是刚抵达的大巴,乘客陆陆续续打着哈欠从上面下来,拿了行李朝出口挪走。 叶景出了车站,原地站了一会儿,正打算拦辆计程车回江桦,抬头一瞬间忽然在门口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江倦一边从路边的椅子起身一边打哈欠,朝他走来:「终于到了,这塞车也太严重了,还好没直接堵到明天。」 说着,他走到叶景面前,很自然地接过他肩上的背包,问:「饿吗?想不想吃宵夜?」 叶景没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 江倦狠狠地揉搓他的脸:「怕你太累了晕在路上,深更半夜没人管,怎么样,是不是很后悔没让我一起去。」 叶景:「……」 江倦看着他,轻轻笑声:「唉,谁让我是你男朋友呢,某人不让我去跟着去,我只能来接他咯。」 也许是夜色太温柔,也许是一路上想得有点多,叶景突然就冲上去抱住了江倦,两人没什么身高差,他搭住江倦的肩膀,头很轻易地就靠在江倦脖子上,大口大口地唿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很令人安心的味道。 即使周围还有很多刚下车的旅客,但叶景不想管这么多了。 江倦手指微微曲了一下,空闲的那只手按在叶景的头上,「累了?」 叶景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累。」 江倦:「那要不要哥哥背你?」 叶景没说话。 江倦:「叫声哥,就背你去吃宵夜。」 叶景沉默了好一会,才跟猫叫似的喊了声:「倦哥。」 声音含含煳煳的,响在耳边,江倦笑了一下,「嗯。」 叶景又补了一句:「哥哥。」 江倦心下一动,双手紧紧地搂住叶景的腰背,只抱了两秒,又松开,「好,起来了,哥哥背你。」 叶景慢慢松开江倦,江倦将背包挂在身前,背对着他蹲下来,「上来。」 江倦自己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背叶景了,印象里背过好几次。对于这个身高的男生来说,叶景的体重有点不达标,太轻了。要不是亲眼证实过他真的是跆拳道黑带,江倦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平时走路走快一点都会晕倒,活生生男版林黛玉。 他轻轻松松就背起了叶景,叶景熟稔地抱住他的肩膀。两个交叠的影子慢慢地在街道上移动,凌晨两点的,整座城市都安静的不行,路上的行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记,无人在意他们。 江倦看着地上的影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控住不住地小声笑起来。 腹腔的微振传到背上,叶景感受得一清二楚。 他不明就里地问:「笑什么?」 江倦笑得止不住:「没什么。」 叶景才不信,「到底笑什么?」 江倦说:「真的没什么。」 他笑了好一会后终于收敛了笑容,嘴角还是噙着笑意。 他不会告诉叶景,他俩这样,让他想到了猪八戒背媳妇儿。 当然,他不会自称猪八戒,他会说天蓬元帅。 是天蓬元帅背媳妇儿。 宵夜店聚集的街道还很热闹,店铺前的烧烤架忙得热火朝天,烤肉滋滋作响,香味扑鼻。 江倦挑了个比较顺眼的店铺,刚踏进去,就看见进门那张桌上坐着两排眼熟的人。 张陌尔正掰着徐离的下巴灌酒,画面好生炸裂。 第60章 二零一八年秋 烧烤店里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张陌尔和徐离背对着门口,没看见进来的江倦和叶景,但坐在她俩对面的人全看见了。 江倦飞快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对着张陌尔和徐离就是一通拍。 张陌尔和徐离余光也看见了江倦,两人转过头来,正好被江倦拍到了正脸,张陌尔的一只手还捏着徐离的下巴,另一只手上握着的冰啤酒还冒着冷气。 江倦满意地看着这张照片,笑道:「好啊,玩这么大,照片我发给余兮了,余兮知道你俩喝这么多绝对要制裁你们,你们好自为之吧。」 张陌尔震惊地瞪大双眼,连忙把手里的酒瓶放到地上,大喊:「江倦!」 第143页 徐离反应更快,已经扑上来抢江倦的手机了。 但她反应再快也没江倦快,江倦拍完后就将手机放进了兜里,徐离丧失了最佳抢夺时间就再也抢不到了。 张陌尔和徐离见求江倦没用,转而过来求叶景。 叶景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张陌尔和徐离在撒娇求情这一块又特别拿手,她俩刚开口说了没两句,叶景就妥协了,看向江倦,眼神示意他。 江倦拿着手机:「你俩是找到靠山了呗。」 张陌尔和徐离一左一右站在叶景旁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怎样?」 桌子边还坐着三个女生,叶景只记得她们都是美术班的,知道名字的只有谭妙一个,还是因为她也在一组,天天见的缘故。反倒是江倦认人的本事强,靠着天天到美术班串门把他们班的人都认全了。 叶景晚饭没吃多少,又在路上堵了这么久的车,此时饿得能啃下一头牛,他对江倦挥挥手,「麻利点,先点吃的,我饿了。」 张陌尔和徐离立刻一左一右抱住他的手臂,「坐我们这桌呗,今天我请客。」 两人把叶景按在了张陌尔的椅子上,招唿服务员再拿两张椅子过来。 叶景刚坐下,徐离往他面前放了个干净的碟子,张陌尔立刻往上面放了两个烤串,服务很周到地说:「刚上桌的,请慢用。」 叶景看了眼店内也没其他空桌了,便安心地拿起烤串开始吃。 江倦在他旁边坐下,招来服务员又点了一些菜。 他刚把菜单扔开,一个服务员就端着五碗汤来了。 「疙瘩汤?」叶景问了句。 服务员点了点头,叶景立刻说:「再要两碗。」 服务员说:「这个要等哦,不是一碗一碗做的,得等个数量一块做。」 「行。」叶景点点头。 江倦给他做过疙瘩汤,一开始叶景还很好奇面煳煳做的汤怎么能好喝,喝过一口后就被俘获了,只是后来学业繁忙,已经好久没吃到江倦做的菜了,没想到这家烧烤店也有疙瘩汤。 叶景看着她们五个的疙瘩汤直咽口水,一旁的谭妙忽然把她那碗往叶景手边推了推,轻声说:「叶景,你先吃吧,我刚已经差不多吃饱了,暂时不想,一会你那碗给我就好了。」 叶景一听没客气,「好的,谢谢。」 谭妙给他拿了一个勺子,放碗里给他。 江倦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谭妙注视着叶景的眼神。 女孩没看多久就移开了视线,手拐了弯不是很自然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可乐。 江倦看出她有点紧张,人只有在紧张和尴尬的时候才会假装忙碌小动作变多。他心想难道谭妙跟叶景关系不好?怕叶景? 不至于吧,叶景那么可爱。 怕叶景为什么又要主动把自己汤让给他? 江倦记忆力好,无端想起昨天撕名牌的时候,谭妙的名牌上写的是view。 view,风景。 景,叶景。 江倦一挑眉,心下顿时明镜儿似的。 原来紧张的原因是这个啊。 叶景的座位原本是张陌尔的,谭妙就坐在张陌尔旁边,现在张陌尔突然换成了叶景,小女孩估计是没跟喜欢的人靠这么近过,紧张得小动作不停,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却逃不过江倦的眼睛。 啧,情敌真是无处不在啊。 江倦不动声色的朝叶景靠了靠,「好喝吗?给我尝尝。」 叶景把勺子递给他,江倦给他看自己的手,说:「烤签有油,手脏了。」 叶景皱了下眉,嫌弃地餵了他一勺。 江倦吃了,评价:「没我做的好吃。」 叶景敷衍地点了点头,其实他觉得还行,不过确实没江倦做的好吃。 他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张陌尔有点儿看不下去了。 当着她和徐离的面亲亲我我就算了,这他妈还有外人在呢!他俩这是要公开吗?谭妙她们都愣住了!这俩死gay是一点没看到啊! 徐离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江倦的腿,浅咳了两声,「咳咳!那个……要不要尝尝炸蚂蚱?」 「蚂蚱?」叶景的注意力被吸引,「虫子吗?」 「就是蚂蚱,草里的那种,炸的脆脆的,嚼吧嚼吧又香又甜。」徐离说。 叶景非常感兴趣:「点点点。」 后面徐离又给叶景介绍了点平时见不到的菜,叶景每一个都要点。其余三个跟叶景不熟的女生有点惊讶,没想到叶景平时看着这么高冷,实际上是个吃货,吃东西的时候表情专注又虔诚,比起平日里见到的那种高冷的帅,现在平添了一些可爱。 菜端上来了,五个女生已经吃过一轮了,并不饿,叶景和江倦在吃的时候她们几乎都在喝酒聊天。 「诶,叶景。」谭妙突然出声,「辣油滴到你衣服上了。」 叶景低头一看,果然白色的校服上有两滴明显的辣油。 叶景当即抽了两张纸巾去擦,但已经擦不掉了。 江倦用余光瞥了一眼,装作漫不经心,实则十分刻意地说:「没事,回去帮你洗。」 叶景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今晚吃错了什么药,有意无意就要强调一下他俩关系亲密。 而此时,其他五人的内心: 张陌尔:so? 徐离:请问? 齐从梦:江校草还会帮舍友洗衣服? 第144页 夏天:磕到了。 谭妙:…… 吃饱喝足回到宿舍,洗漱的时候叶景顺便问了句:「你今天干嘛?」 江倦装作听不懂:「什么干嘛?」 叶景说:「吃宵夜的时候啊,感觉很做作。」 「做作?」江倦震惊地指了指自己,「我在做作?」 「不然你在干嘛?」 「我……」江倦无语凝噎,觉得自己男朋友真是蠢得可爱,「我在吃醋啊,你看不出来谭妙喜欢你吗?」 「哈?」叶景皱眉,他还真没看出来,「你看错了吧?」 「昨天撕名牌,她的名牌是不是view,你自己品一下。」江倦说。 「说不定是巧合呢,一个英文单词能说明什么。」叶景还是没觉得谭妙喜欢自己,他们两天说不上一句话,但凡有交流都是学习上的,今晚算是个例外。 江倦怒道:「我怎么会看错,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我肯定没看错。」 叶景往旁边躲开,「没看错就没看错,牙膏别喷我身上。」 江倦恶狠狠地说:「反正你不要靠别人太近。」 叶景敷衍地点了点头。 江倦不满地说:「还有上次,你给你们班的人当二传,还算计我。」 叶景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江倦说得是上次美术班和文实一块儿上体育课的事,两个班共用一个排球场,自由活动后班里的男生要打排球,叶景被喊过去给他们当二传,当时江倦在网对面,叶景算计了他的拦网,骗了他好几次。 当时江倦虽然有点不爽,但什么都没说,敢情今晚在这等着翻旧帐呢?! 江倦一副小男人的模样,瘪着嘴说:「你以前说只给我传球的。」 叶景无语:「我没说过。」 「你说过。」 「我没有。」 「你说过。」 「能不能成熟点。」叶景说。 江倦:「说不过我就让我成熟点。」 叶景怒了:「你本来就很幼稚!」 江倦:「好吧,那你可以给幼稚鬼一个晚安吻吗?」 叶景忍无可忍,扣着江倦的脑袋勐亲了好几口,牙都磕他脸上了,怒道:「可以了吧!」 江倦满意了,没再造次。 真正躺下睡觉的时候已经深夜三点半了,叶景累了一天,沾床就睡,江倦吃了宵夜有点睡不着,又不敢翻来覆去或是爬下床把叶景吵醒,只好躺着拿手机出来玩。 他不经常刷江桦的校友墙小程序,几乎每次吃瓜都是张陌尔她们把帖子转发到群里,他浅浅看两眼。 不过不得不说,校友墙是个好东西,在半封闭式的住宿学校,这种地方总是非一般的热闹。 今晚闲着也是闲着,江倦点开了校友墙。首当其冲的第一个热帖就是关于叶景张陌尔唐崖转入美术班的,这事在级内的讨论度还挺高的,不少人对这三位学霸去当美术生的事迹感到好奇,从上学期起就开始讨论学霸们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不过帖子能维持高热度这么长时间,并不是因为大家真的好奇学霸的脑子,其实大家都更在意学霸的脸和身材。 叶景和唐崖都是高冷范十足的校草级帅哥,张陌尔是个大高个美女,身高比例堪比职业模特。 如果这三个学霸长相普通还戴防弹玻璃厚的眼镜,这个帖子的热度是绝对不可能这么高的。 而校友墙目前实时热度第二烫的,是一个校草的专属贴。 标题是:到底怎么样才能追到校草。 主贴内容补充:到底怎么样才能追到叶校草啊啊啊啊! 什么? 叶校草? 江倦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该死的,怎么总有人惦记他男朋友! 该贴的回覆很多,而且竟然全都是在真的出谋划策,什么写情书啊,送巧克力之类的就不用提了,还有人建议偷叶景的东西引起他注意的。 神经病吧! 他算是知道每个学校都有的偷内衣传闻是怎么来的了,原来是真有这种变态。 江倦忽然萌生一种得意洋洋的感觉,看着这些人在讨论如何追叶景,实际上叶景早就是他男朋友了。 真爽。 刷着刷着,江倦想,反正帖子匿名的,他随便说什么都行,反正没人知道是他说的,也没人能辨别真假。 于是,他打开回帖输入框,开始打字。 【9918l:很简单的,不需要家里的狗会后空翻,也不需要表演胸口碎大石,只需要摆上一桌菜,说是吃了就得结婚叶景都能坐下来吃完。】 江倦的回帖刚发出去,这个点了竟然也有人秒回。 深夜研究如何追他男朋友,这个情敌是真努力啊。 情敌问:真的假的? 江倦眸光一闪,给那人回:真的啊,我就是这样追到他的。 第61章 二零一八年秋 他这话一出,炸出了不少潜水的人。 江倦没想到这个点了还有这么多人活跃在线,可能是因为国庆假放假了可以熬夜,又或是这些人此时都被困在了高速上堵车,所以格外清闲。 江倦划了一下回復,百分之九十在骂他神经病,剩下百分之十在劝他早点睡,说他熬夜熬出幻觉了。 江倦不屑地关掉了这个帖子,心想明天就找管理员把这个帖子删了。 又往下滑了两下,江倦看到万圣节舞会的投票贴,帖子内容是猜他在舞会时会邀请谁跳舞。 第145页 江桦每年万圣节都会办舞会,整得像个贵族私立学校,砸不少钱,学生们都很期待这个活动。 只是,现在还在放国庆假呢,开始猜他在万圣节会找谁跳舞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江倦点开,发现投票的选项还挺多的,张陌尔、徐离、余兮、王念,好几个平日里跟他关系不错的女生都上榜了,甚至还有现在文实的政治老师和理实的物理老师,令江倦十分震惊,目前徐离的票数最高。 江倦也是挺佩服弄这些选项的人,更服在下面回复评论的人。他们的想像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江倦看了一圈,百无聊赖地跟了一条回復。 【3567l:我猜江校草不会选上面那些人,他会选叶景。】 回復完,江倦满意地关了手机睡觉。由于睡得太晚,第二天两眼一睁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叶景还没醒,他昨天去参加比赛,老师特批他今天可以不用去上专业课在宿舍休息。 江倦拿出手机,打算先给两人点个外卖,页面一打开还是昨晚没退出的「舞伴投票贴」,江倦看见自己的评论下又被回復盖了高楼,他以为又是骂他神经病的,却没想到一点开,好多人都在贊同他,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江每天跟叶都出入成双的,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江说不定真干的出来邀请叶的事】 【确实确实,其实我一直磕他俩来着】 【铁柱快来!把我们叶校草加到选项里】 【快加快加,我要给叶校草刷票!】 【说实话,想不出来有谁配得上叶,但如果是江的话,两人确实长得势均力敌】 他们还真把帖主喊来了,江倦往上一划,叶景的选项已经加进去了,不仅如此,已经有不少人投了他。 江倦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已经爽飞了。这算是什么事?误打误撞半公开了? 江倦也给叶景投了一票。 叶景不知道这件事,他每天都很忙,要学习又要画画,打游戏都没时间了,更不会有时间去刷八卦。 一直到万圣节当天,江倦给他别上情侣胸针的时候,他都还不知道江倦要在双人舞环节邀请自己跳舞。 「好热。」叶景扯了扯身上的西装,一件又一件的,即便已经十月底了,在广东穿这么多还是有点热,「还不如在宿舍画画呢。」 「舞会有甜品,甜品不想吃了?」江倦低头帮他整理领带,摸了摸他胸口的胸针。 叶景已经学会了抵制诱惑,「谁知道学校买的好不好吃。」 江倦低头调整他胸针的角度,漫不经心道:「去年的好吃吗?」 叶景:「……好吃。」 叶景的胸针是一个纸飞机,白金做底,镶了蓝钻。他自己的是一个向日葵,黄金做底,镶了黄钻。 虽然是两个不一样的地方,很只要见过的人都会知道这胸针是一对儿,明显得不得了。 更别提江倦和叶景身上穿的都是白西装了。 参加舞会的男生都要穿西装,各种颜色款式层出不穷,白色的也不在少数,可叶景和江倦走在一块实在是太赚回头率了,从宿舍到升旗广场的那一段路就已经惹无数人驻足注目,导致叶景又心虚又紧张。 双人舞七点开始,六点半,魔仙堡几人在一个角落碰面,张陌尔头髮上别了个羽毛,像比尔盖茨电影里出现过的造型,徐离穿了条蓬蓬裙,短的,叶景以为是芭蕾舞裙,王念和余兮都是长鱼尾,看来今晚是不打算接受谁的邀请去跳舞了。 她们四个看到叶景和江倦走来都看直了眼,徐离感嘆:「天爷,不知道还以为你俩走红毯呢。」 张陌尔:「感觉缺了bgm。」 王念:「缺了婚礼进行曲。」 几个女孩儿掩唇笑了起来,叶景脸皮薄,低头不去看她们,江倦脸皮厚,直接伸出手说:「那你们是不是得交份子钱?」 「席呢?」张陌尔冷哼一声,「席都吃不上还想要我们交钱。」 「钱呢?」江倦不屑地笑,「钱都没交还想吃席?」 叶景用力拧了一把江倦的手臂,咬牙切齿:「闭嘴。」 「唉唉唉唉,疼疼疼。」江倦喊了起来。 叶景松开他,往旁边走去,江倦看了眼,立即跟上。 张陌尔羡慕地看着他俩的背影,生气地说:「靠,凭什么江倦的舞伴是叶景,我就得去跟我哥那个傻逼跳,虽然那个投票我也投了景哥。」 王念笑着说:「这么不情愿,怎么不拒绝?」 「他……」张陌尔咬牙切齿,徐离一看她那样就知道是最近有把柄被张陌希拿捏被迫交易了,嘲笑道:「希哥也不差啦,也算校草嘛。」 张陌尔嫌弃:「他算哪门子校草?他都能算校草的话江桦的男的是都死光了吗?」 「咳咳。」张陌希站在张陌尔身后咳嗽了两声,面无表情道:「倒也不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贬低我,毕竟我们长得一样。」 「靠!」张陌尔被他吓了一跳,指责王念她们,「你们怎么不提醒我!」 王念无辜道:「你说的太投入,我不好打断啊。」 张陌尔咬牙切齿,头髮上夹的羽毛令她像个随时会啄人的斗鸡。张陌希抓住她的手臂,「行了别磨牙了,跟我去舞池。」 另一边,叶景又吃了三个马卡龙后,终于吃过了瘾,跟江倦站在水池边休息,江倦看着舞池的人越聚越多,知道舞会马上要开始了,他用肩膀撞了撞叶景:「要开始了。」 第146页 叶景嗯了一声,没有动作。 江倦继续撞他,暗示他。 叶景被撞得烦了,一甩手:「干嘛?」 江倦眼神示意舞池的方向,「去玩吗?」 「不去。」叶景回答得十分干脆,「你想去可以自己去。」 「可是我没有舞伴。」江倦的手已经牵住了叶景的手。 叶景抽出来:「你可以独舞,我相信你,以你的英姿,独舞也自成一道风景线。」 江倦不放弃:「大家都有舞伴,就我独舞,我多孤单啊,你忍心吗?」 叶景很冷酷:「忍心。」 江倦深吸一口气,拿出杀手锏:「这是你最后一次万圣节舞会了,高中最后一次跟我跳舞的机会,要错过吗?明年的万圣节你们美术生要出去集训,我们得异地恋,看不见也摸不着……」 叶景:「……」 他不得不承认,江倦很懂如何能说服他。 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转眼间,高中就要过半了,与江倦的初见好像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也许是经歷的事儿太多太多,记忆层层叠叠,给了他一种他们已经相伴数十年的错觉。 明年的这个时候,江倦在江桦,他在外地集训。然后是高考,他们也许会考取不一样的大学。到了那时,他们分隔两地,无法见面,无法拥抱,还会像现在这样相爱吗? 「好吧。」叶景妥协了,「就跳一首歌。」 「一分钟都足够。」江倦说。 江倦和叶景一起朝舞池走去,周围的其他同学都在看着他俩,议论纷纷,有几句声音没压住的,让他俩听见了。 「张陌尔去跟张陌希跳舞了,我赌江倦会去找徐离,徐离还在舞池边等人。」 「我赌叶景找余兮,经常看见叶景和余兮说话。」 「可是余兮都没过来,看起来并不打算参加这个环节。」 「他俩到底会选谁啊,好好奇啊!」 江倦嘴角噙着笑,与叶景一同走到舞池里。 两人面对而立,江倦左手绕背,右手往前,微微弯腰,朝叶景做了个邀请共舞的姿势。 叶景很明显听到周围许多人「卧槽」两声,显然是很震惊。 叶景看着江倦的手,犹豫了一秒,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既然江倦想,他就陪他疯狂这一把。 叶景余光撇到旁边站着眼熟的人。 张陌尔和张陌希、徐离和夏天、路子美和谢审。他们与自己的舞伴共舞,回眸时朝他微微一笑。 江倦一把将他拉入自己的怀里,搂住他的腰,借着舞蹈动作低声道:「怎么还分神去看别人,我今天不够帅吗?」 「帅帅帅。」叶景收回远处的视线,全部注意力都放到江倦身上。 十月的广东还没完全降温,女孩子们穿短裙都不冷,男生穿着一件加一件的西装就有些热了。叶景没跳一会儿,额头就已经有些冒汗。 但他无暇顾及那些滚落的汗珠,一手与江倦十指相扣,一手搭在他肩上,一刻也没有分离。 星火的余温洒落人间,月亮披着云纱,随风而动,仿佛也在翩翩起舞。 叶景对舞蹈并不精通,叶喻教了他多少,他就会多少,多年不曾与别人跳过,舞步竟然也没生疏,与江倦在舞池里配合无间。 从舞池的这头,转到舞池的那头,音乐节奏越来越快,叶景的舞步也越来越快,周围都是人,群魔乱舞,叶景意识到,校园华尔兹已经结束了,现在狂欢时间。 他热得有些发晕,眼睛里全是雾气,隔着银质的面具与江倦对视。他能感觉到江倦也在粗重地喘气,汗珠沿着他的鬓角往下滑。 叶景盯着那滴水,鬼使神差地用指尖一抹。 温热的指尖划过脸颊的皮肤,竟也能带来电击般的快感。 江倦愣了一下,勐地一收手臂,将叶景的腰狠狠压向自己,两人瞬间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叶景被热气熏昏了头脑,手指摸索到江倦的后脑勺,轻轻一扯,就将面具的绑结扯开了。 江倦的面具掉在了地上,整张脸露了出来。 额角的刘海尽数汗湿,脸上也都是湿淋淋的,仿佛被人迎面破了一杯水,灯光打过来时脸上的水痕暧昧不明,每一道都写着诱惑二字。 叶景呆呆地看着他,显然忘记了此时周围都是人。 江倦也失了理智,伸手摘下了叶景的面具。 叶景脸上的汗更多,脸上被热气蒸得泛红,脸颊正中还有两道面具带来的压痕,打眼看去像故意画上的脸彩。 江倦看直了眼,情不自禁地按住了叶景的脑袋,低头就要吻下去。 双唇即将触碰之时,一朵巨大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炸开,瞬间照亮了整个广场。 第62章 二零一八年秋 一朵又一朵的烟花接连炸开,不仅照亮了整个天空,也照亮了地上狂欢的人们。 叶景被烟花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眼中的雾气散去,清醒过来。 他立刻推开江倦,从他怀中挣脱,站在一旁缓了好一会才冷静下来。 江倦抽出手帕擦了擦汗,也是心有余悸。 这烟花炸得可真是时候,否则,要是他和叶景真的在这里接吻,不敢想后果会是什么。 叶景抬头看着天上的烟花,火光照亮了他的侧脸,江倦捡起地上的面具,拿在手里,与叶景并排站着仰头。两人身高相当,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给人的感觉也越来越像,光看背影已经快分不出谁是谁了,站成一排仿佛是两个双胞胎。 第147页 江倦在烟花不断炸开的声响中问:「你说烟花到底是圆的还是扁的?」 叶景偏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散去,江倦立刻移开了视线,生怕多看一秒就忍不住吻他。 「圆的吧。」叶景说,「我猜是圆的。」 「我猜也是。」江倦说。 花火持续了很久,叶景仰得脖子都有些酸了,才收尾。 天还是亮的,能看见烟花燃烧过后的浓烟,四处都是硫磺的味道,大家却已经顾不上掩鼻,甚至开始不管不顾地大声吶喊,一边喊一边跑,并与周围的人熊抱,也不管旁边那人认不认识,仿佛要把高中生涯的所有压力都在今晚宣洩出来。 噪音入耳,叶景听不清江倦的声音,只能看见他的嘴巴在动。 他朝江倦靠近,大声地问:「你说什么!」 江倦大喊了几个字,叶景还是听不见。 他又往前一步,将耳朵贴过去,江倦一把搂住他,将叶景整个人抱了起来。 叶景双脚离地,心脏漏跳一拍。 江倦就在这时说:「永远在一起吧!叶景。」 他喊得很大声,但叶景不担心有其他人听到,他很大声地回应:「好。」 此时江倦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抱着叶景转了个圈才将他放到地上,两人没有接吻,只是很用力的拥抱,让对方的心脏靠自己再近一些,再近一些,直到心脏的跳动都开始同频,直到再也无法分离。 所有学生都激动疯了,就连级长都被好几个同学同时抱住,眼镜都差点被撞掉在地上。 路子美和谢审是第一个冲上来抱住江倦和叶景的,路子美比他俩矮,只能扒拉他们的手臂,一边笑着喊:「可以啊学弟,比我们还大胆。」 徐离和张陌尔也沖了过来,一边压着他俩的脑袋蹦迪一边喊:「他娘的你俩收敛点啊!这里是学校不是大床房!」 越来越多人围上来,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家手牵着手肩搭着肩,在最后一首歌中狂欢,女生们的高跟鞋都踹飞了好几只。 舞会结束后,不少捡到鞋的人到处找掉鞋的灰姑娘,画面好生有趣。 叶景着急回宿舍洗澡,和江倦一起早退了,还有不少人在狂欢的时候他俩就已经回了宿舍。 叶景热得不行,一回宿舍就把西装的外套脱了,江倦也脱了,衬衫还穿着,领带扯得松松垮垮,还挂在衣领上。叶景看了一眼,伸手扯住,像牵狗一样把江倦往自己跟前扯。 江倦十分顺从他的动作,主动把脖子送到他手里。 叶景拇指摁在他的喉结上,兇狠地说:「锁喉。」 江倦垂眸扫了一眼他的手,表情还有点享受,「锁吧。」 叶景缓缓收紧手指,暗暗用力,只是在江倦感到窒息前就松开了。 宿舍的空调是新的,功率很高,才刚开没多久就让温度降了下来。叶景的衬衫回来时已经被汗湿透了,现在空调的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手臂当即挂满了鸡皮疙瘩。 「冷?」江倦一把将人搂住,转身自己背对着空调风口,掌心摸到叶景的后背一片冰凉,担心他又感冒,说:「先去洗澡吧。」 叶景没动,眼睛亮亮地看着江倦,像只正在狩猎的雪狐,盯着自己的猎物。 江倦觉得他今晚的状态跟平时有些不一样,笑了声:「怎么?不会是想跟我一起洗吧?」 叶景垂眸思考了一会儿,「也行。」 江倦大吃一惊,叶景今晚主动得可怕,好像被人夺舍了,热情得江倦都有些担心了。他扶着叶景的肩膀凑近去看他的眼睛,想确定叶景是在故意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忽然,一股酒味在他鼻尖若有若无地飘过,他仔细嗅了嗅,确定那就是酒味。 这下江倦是真的震惊了,不可置信道:「你喝酒了?!」 叶景皱眉:「怎么可能?」 江倦低头咬了一下他的嘴唇,舌头顺势伸进去,果然尝到了酒味。 江倦皱眉,脑子里闪过今晚叶景吃过喝过的东西,即便是舞会,学校也不可能给高中生准备酒水,全是饮料果汁,而且叶景从来不喝饮料,绝对不可能会误喝了酒。 那么酒味是哪来的? 江倦脑海里闪过叶景吃过的各种甜品巧克力,心中有了猜测。 叶景一碰上自己爱吃的东西总是没有节制,非得吃过瘾了才肯停,一定是今晚有什么甜品加了酒,叶景吃太多了,又经过剧烈运动,现在酒精上头了。 江倦没想到叶景的酒量竟然这么差,光是甜品里的酒精就能让他上头,怪不得今晚他的脸一直红红的,江倦还一度认为是温度太高,压根没往醉酒的方向想。 江倦看着叶景说:「你醉了。」 叶景有点不耐烦了:「你是想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对啊,我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难道你以为我说一起洗澡是为了互相搓背吗?」 江倦瞪大双眼,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震惊了好一会没出声。 叶景的酒量差得有点夸张了,就甜品里的那点酒精度数,给他当白开水喝都行,叶景却完全被榨干了理智,还说出了这种话。 江倦确定他没醉到断片的程度,单纯就是酒精上头,所以明天叶景一定会记得他今晚说的话,以叶景的脸皮薄程度,说不定会因为恼羞成怒而躲江倦一星期。 这可不好办了。 第148页 江倦按了按叶景的后颈安抚他,「虽然我很想答应你,但是现在确实不是一个好时机,你先去洗澡吧。」 叶景嫌弃道:「怂货。」 江倦笑了起来:「对啊,我是怂货。」 江倦把叶景弄进了浴室,关门前还不忘叮嘱一遍:「别洗着洗着睡着了。」 「我又不是弱智。」叶景用力关上浴室的门,差点砸了江倦的鼻子。 江倦忐忑不安地等在外面,不一会后,叶景洗完澡出来了,脸上的红晕还在,但眼神清醒了不少。 江倦挑眉看着他,叶景瞪过来,兇巴巴地说:「看什么看,还不快洗澡,身上都臭了。」 看来是酒醒了,用愤怒掩饰尴尬。 江倦失笑,闭口不提刚才的事,拿了衣服进浴室。 等江倦出来,叶景已经躺床上被子盖头假装睡着了。 江倦看了他一会儿,没揭穿他,去阳台把两人今晚穿的衣服洗了晾好,又把宿舍打扫了一遍,这才关了灯上 床。 此时才不到晚上九点半,舞会的结束时间是八点半,大部分同学留在现场继续玩乐,直到现在才回来,宿舍外面闹哄哄,同学们一边走一边激动地回顾着刚才的误会,聊今晚终于牵到了心仪女同学的手,聊今晚邀舞又被谁拒绝。 只有江倦和叶景的宿舍安静如鸡,谁也没说话。 江倦知道叶景没睡着,但他肯定困了,酒精过敏的人不会喝醉,喝多了只会产生睏觉,再多就是直接休克。 江倦不知道叶景从前有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为预防万一,还是给张陌尔发信息让她明天早上上课时带一颗醒酒药到教室,这丫头常年无酒不欢,被余兮警告也屡教不改,唯一省心的地方是她自己常备醒酒药。 张陌尔信息秒回,并给江倦发来了一个校友墙的帖子。 【张陌尔:几十个机位,爽死你们了。】 江倦看了眼帖子的标题:于至高至远处比翼飞行 还怪文艺的。 主贴内容是:本贴为存图贴,发言需配图,和谐磕糖,严禁拆逆。 前半句江倦看懂了,后半句他没明白什么意思。 他往下滑,看见楼主发了好几张他和叶景的照片,发表时间竟然是他们演梁祝舞台剧的时候,照片也是那时候拍的,看拍摄的角度,应该是后台拍的。 江倦合理怀疑这个帖主是张陌尔或者徐离。 他继续往后翻,看到了不少他和叶景的照片,每个评论的人都谨遵主贴的规定,发言一定会配图。江倦惊讶地发现,原来他和叶景平时在学校里被人偷拍了这么多照片,各种角度的,各种地方,他和叶景吃饭的,打水的,跑步的,甚至还有一张上课的。 江桦其实是个狗仔职业技术学校吧? 江倦十分震惊地点开那张照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时候到底是谁坐他跟叶景的后面,竟然如此清晰地拍到了他俩的背影。看拍摄场景还是在上课,因为下课的话他和叶景都不可能坐得这么端正,拍照的人可真够大胆的。 【我说绝配有人有意见吗?这张对视,江眼里的爱都要溢出来了。】 【只要你去饭堂吃饭,就能看到江给叶夹菜。】 【景下课睡觉,江用书给他挡太阳。】 【景的座位总是能晒到太阳,所以他下课都坐江的位置睡觉。】 【国庆假看到江和景在玩撕名牌,江的名牌是向日葵,景的名牌是纸飞机。】 【我也看到了!我刚从舞蹈班出来,就看到景好像受伤了,江直接把他公主抱起来了。】 【再放两张向日葵抱纸飞机的图。】 【我收回之前我说他俩是互攻的话,现在我站江景。】 江倦看得目瞪口呆,他想过会有人关注自己和叶景,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还随时随地拿出手机拍照!江桦严禁带手机的校规到底有没有人在遵守! 他很快翻到了今晚的照片,新出炉的,从各个角度,甚至有俯拍,这他娘的是爬到树上拍的吗? 【他爹的,纸飞机和向日葵绝对在一起了,他俩今晚看对方的眼神都勾丝了。】 【他俩都戴情侣胸针了。。。。恋爱的酸臭味熏我脸上,附赠高清胸针图。】 【卧槽胸针就是纸飞机和向日葵,你说他俩是不是偷偷刷我们帖子了,知道我们喊他俩什么。】 【向日葵8g冲浪,绝对有刷,纸飞机看着不像会吃瓜的,不过向日葵肯定会告诉他。】 【我赌向日葵现在就在刷帖。】 江倦一惊。 卧槽,这都被你们知道了? 【这张他俩是不是要亲了啊!但是烟花一炸,就分开了。】 【啊啊啊我也拍了这张!天爷,他俩正好站在烟花正中间,天选啊。】 【看我从江后面拍过去的,景的眼神绝对不清白,他俩绝对是情到深处想亲来着,但是被烟花吓了一跳就没亲成。】 【他俩到底是不是在谈啊,今天穿的像在结婚,我当时都想冲上去喊百年好合了。】 【绝对真的,谁家好兄弟互解面具……】 【直男轻轻一卖,留我痛苦一生。】 【他俩要是直的我就得喝中药了。】 江倦把照片一张张存下来,并给他们都点了贊。有一张今晚的照片拍得特别好,那机位和清晰度,说是摆拍他都信,也不知道拍这些图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第149页 江倦欣赏了那些照片一夜,挑了一张换成了手机壁纸。 第二天是周四,昨晚大家都兴奋得睡不着,睡眠严重不足,白天上课的时候昏昏沉沉跟磕了药似的,晚修的时候级长宣布全级分批去一楼阶梯教室上心理辅导课,大家一听不用上课,又全都精神亢奋起来。 美术班的班号是8,文实的班号是2,两个班刚好是同一批上课的班级。叶景跟着美术班的队伍进入阶梯教室,刚进去就被等候许久的江倦截住了。 江倦没有跟文实的人坐一块地方,非要厚着脸皮跟叶景一块待在美术班,他总是来五楼串门,美术班的人都认识他,江倦又是个自来熟,在哪都混的开,在美术班就跟在自己班一样自在。 心理辅导课每个学期都要上,讲的内容都大相迳庭,十分无聊,无非就是要大家正视高中的压力,如果有困难可以找老师聊聊。 虽是这么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找老师聊没用,也不会有人找老师聊,这个年纪的人秘密最多,也最是拧巴嘴硬。 心理老师在底下讲,到场的学生却并没有多少人在听,十分之九都在写作业,剩下十分之一在小声瞎聊。 叶景在睡觉,江倦在研究课桌上学长学姐纂刻的留言。 学校的「刻桌文化」俗称妈妈不知道的课桌都知道,上面有理想,有爱恨,也有走不出的亲情和友情,也有无数的反思和自责。 看留言是一件奇妙的事,仿佛在接收一封来自时光的信,聆听天音,感悟别人的人生。 江倦看到最多的是爱情,想来也正常,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对爱最执着最理想的年纪,只是在这些留言中,校园爱情十有九悲,多数没有个好结果。 江倦不是那种会轻易受到外界影响的人,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别人就算百分百是悲剧,他也不会相信自己是那百分百中的一员。 他和叶景一定会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心理辅导课一小时结束,他们撤场后,还有下一批的同学要进来。 到了尾声,心理老师忽然让大家拿出一张纸,给自己的一生起一个书名。 此话一出,有人敷衍烦躁,有人沉默不语。 美术班这边略显聒噪,因为他们都没带纸笔,谁知道上这个课还得写东西呢。 其他班那些爱学习倒是带了,江倦去文实借了纸笔回来,草稿纸一撕两半,笔先递给叶景。 叶景刚睡醒,脑子还有点晕,脸颊上两道压痕,满脸的不爽快,江倦把老师的吩咐告诉他后,他皱着眉沉默了好一会,才提笔往纸上写字。 他写得很快,写完立刻就把纸叠了起来,江倦没看清他写的什么。 离场的学生得先把纸交到讲台后才能走,叶景看了眼一窝蜂涌上去的同学,皱了皱眉。 江倦知道他忙,献殷勤道:「我帮你交,你回教室吧。」 叶景犹豫了两秒,把纸递给江倦,并威胁道:「敢看你就死定了。」 江倦发誓:「绝对不看。」 叶景起身走了,江倦捏着那张纸,心想不看才怪。 他立刻就把那张纸打开了,看清上面的两个字后眸色一沉。 两秒后,他用笔把那两个字划掉,重新写了个新的上去。 第63章 二零一八年秋 江倦偷看了叶景的纸条,还更改了他的纸条,但他没告诉叶景,晚上回到宿舍后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平常一样跟叶景插科打诨。 这是他瞒叶景的第二件事。 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将这些事一件件地解决。 过了万圣节,广东进入十一月,终日的高温终于渐渐褪去,秋风送来遥远北方的冷空气,运作了大半年的空调终于可以暂时休息。 大家都十分珍惜地享受这几天可以称作凉爽的天气,因为大家都知道,过不了多久,真正的冷空气就会来袭,届时广东的温度会断崖式下跌,早上艷阳高照,下午就能狂风大作,突降二十度打得人措手不及。 叶景这个月没回家,学校里没有放足够厚的衣服,原以为能撑过这周再回家拿棉袄,没想到还是小瞧了广东的降温,一降就降到了个位数。 叶景只能在校服外套里套好几件短袖保暖,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用宽大的衣摆挡风取暖,顺便偷偷玩手机。 到了下午,降温更甚,教室里所有窗和门都关起来了,同学缩在自己位置上抱着水壶取暖,没有人再去走廊上闲聊,只有江倦还坚持不懈地跑五楼串门。 江倦今天上午被老师抓去测月考题难度,没空来找叶景,下午一得了空,就上来了。 他走到叶景的座位,见他趴桌子上埋首,江倦知道他肯定不是在睡觉,便蹲下来也趴桌子上,跟他额头贴额头。 「看什么呢?」 江倦盯着他手里的手机,「刷微博?」 「没什么。 」叶景把手机收了起来,好像真的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江倦伸手去抢: 「给我也看看呗。 」 叶景微微皱眉,轻轻用手肘拐了一下他,「不给!回你教室去。 」 江倦还想跟他争执一会儿,上课铃就响了,只好就罢。 第二节课下课,叶景去找唐崖讨论数学题,江倦又串班过来,偷偷将叶景的手机从抽屉里拿了出来,他俩手机经常互用,也互相知道对方的手机密码,江倦轻轻松松就将手机打开了。 第150页 手机页面还是叶景将手机关上前的页面。 江倦随意看了一眼,是今天的热搜,短短四个字,下面有无数张漂亮的照片。 # 北京初雪 # 【蠢蠢学妹 :今天中午一起来就看见窗外白了 [ 欢唿 ] [ 图片 ]】 【仓鼠三只 :在北京过冬的第一年,下雪好漂亮! [ 图片 ] 】 【奶片片 :今年八月收到清华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就在盼着这一天了!!清华园的雪好美! [ 图片 ] 】 江倦手指一顿,他看到叶景给这条微博点了个贊,还给博主留了评论。 【freedom :真好看。】 江倦光是从文字里就能读出叶景羡慕的情绪。他抬头看了眼正在算题的叶景,沉思了片刻。 叶景讨论数学题回来,江倦已经将他的手机放回了抽屉。 叶景赶他:「我要坐下。」 江倦笑道:「那坐我腿上。」 叶景撞他:「滚。」 江倦顺势搂住他的脖子,笑着说,「咱广东也有可能下雪的吧。 」 叶景还在思考着数学题,他的脑子一触及学习就是单线程工作,没法思考其他的事,也就没觉得江倦突然提起下雪有点奇怪,只敷衍地应了一声:「唔。」 江倦把位置让还给叶景,叶景一坐下就继续算数学题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干扰,江倦又看了他几秒才转身离去。 晚上,江倦没来美术班等叶景下课,而是给他发了信息让他到小树林找他。 每个学校都有那么一片没有摄像头的小树林,俗称学生的喜鹊桥,月老庙。 叶景没懂江倦喊他去那里干嘛,现在冷空气入侵,天寒地冻,在外面待一秒就有可能会冷死,想要干什么回宿舍不行吗? 但江倦坚持要叶景去小树林,叶景说不过他,还是去了。 小树林旁边是食堂,往外延伸有一条名为 「风雨连廊」贯穿全校的走廊,斥巨资建造此走廊的目的是确保全校师生即使颳风下雨,也能不受干扰从宿舍前往教学楼上课。 学校在这方面可真是下了血本。 大冷天的学生们都不爱在外面瞎逛,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回宿舍裹被子里取暖,小树林里自然也没有学生幽会,放眼望去,这一段的风雨连廊都没个人影。 叶景站在连廊下,左顾右盼都没看见江倦,思考着再等十秒没看见人他就走,回去之后还要臭骂江倦一顿,却忽然听见头顶的瓦片有声响。 叶景立刻走到风雨连廊外,抬头,竟然在连廊的仿古瓦片上见到了江倦的身影。 叶景吓了一大跳,他连忙大喊了一声:「江倦!你在干什么!」 这人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这么危险的事也干的出来! 江倦不知道从哪里爬上了连廊的仿古建筑屋檐,一边往外挪一边说:「没事,我会注意安全的,这里很稳,我从小就上房揭瓦,小意思。」 叶景急死了,站在底下喊:「你到底要干什么!快点下来!」 「叶景。」江倦完全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只是笑着喊他,「不要低头,看我。」 叶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看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脚滑。小树林的照明灯与连廊屋檐同高,暖白的光自灯泡倾泻而下,但是只能照亮江倦的半张脸,他站得太高了。 「不要低头,看我看我。」江倦又重复了一遍,他坐在屋檐的一角,伸出双手,张开,无数纸屑从他手中飞出,随风而舞,落在叶景身上。 江倦一边挥手撒纸一边喊:「广东2018年的初雪!只为叶景同学一个人下! 」 小碎纸剪得很细,往下洒的时候真的像是在雪花飘落,在下一场小区域的鹅毛雪。 叶景惊呆了,脑子里竟然不合时宜地在想:江倦是不是又没好好学习剪碎纸剪了一晚上,级长知道了怕是又会气得心脏疼。 风雨连廊开着暖黄色的灯,给飘洒而下的「雪花 」都沾上了暖意。 仿佛是真的雪,明明只是落到了他身上,却融化进了他的内心。 叶景觉得自己的心也是雪做的,此时已经彻底融化了。 这场局部下雪持续了十秒,江倦的纸屑撒完了,叶景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屋檐消失,接着从一旁的树干上爬了下来。 江倦一边朝叶景走来一边笑着说:「怎么样?我说了广东也可以下雪吧,唉,应该用手机放个bgm的,肯定更有氛围,都能把你感动哭。」 叶景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他。 江倦被他扑得踉跄了一下,一步稳住,搂住了他的背。 叶景埋首在他肩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越来越喜欢江倦的拥抱了,越来越喜欢江倦给的惊喜,也喜欢江倦跟他接吻,喜欢牵手,喜欢江倦做的饭,喜欢江倦给他发信息,喜欢听江倦说话。 他越来越喜欢江倦了。 也越来越不想离开江倦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雪。」叶景这样对江倦说,「我会记很久的。」 江倦笑着回答他:「这也是我第一次给别人下雪,我也会记很久的。」 那天晚上,两人一起在小树林里打扫地上的小碎纸打扫了很久很久。 叶景冷得一边扫一边流鼻涕,江倦将身上的外套和帽子全都套在了他身上,一边搓手臂一遍痛骂这突变的天气,又好笑又好哭。 当晚,两人都因为晚归被宿管记了名字,但谁都没有在意,第二天级长亲自来过问,江倦说他俩在小树林比赛做题,谁赢了就可以先回宿舍,结果两人实力不相上下,没有分出胜负。 第151页 级长信了,一副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的样子欲言又止,半天憋出来一句:「下次回宿舍再比。」 江倦笑嘻嘻说:「就是要在外面比才有意思,输的要在外面吹冷风。」 级长气得心脏疼:「等下生病了你就知错了!」 周五,江倦回家取厚衣服,叶景懒得走了,就让江倦替他取,他在宿舍等他。 江倦动作很快,天刚黑就背着衣服回来了,他把棉服外套递给叶景,有些犹豫地说:「我姐也在家,然后……」 叶景反应很快,说:「你要陪她吃饭?那去吧,我点外卖就好了。」 「不是。」江倦摇头,「她现在在学校门口等我们。」 叶景没懂。 江倦问:「你想跟我姐一起吃个晚饭吗?」 第64章 二零一八年冬 叶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煳涂答应了江倦,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江亦的车上了。 江倦也是没想到叶景能答应得这么爽快,他甚至还没拿出一会儿的菜单诱惑呢,叶景就已经点头了。 江亦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大g,十分气派,与她本人的性格相符,她今天穿了件皮夹克,染着一头金髮,化了妆带了美瞳,跟叶景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叶景刚上车时还以为她是个外国人,差点以为江倦有两个姐姐。 叶景方一上车,江亦就从驾驶座转过身来,热情地跟叶景打招唿:「哈喽,小景,长得真是好看。」 叶景有些尴尬,毕竟他上次见江亦,就是江倦打她前男友的那次,江亦看起来非常不好惹,还一巴掌扇肿了江倦半张脸,他有点摸不清江亦的脾气。 「嗯……」叶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声谢谢。 江倦坐进车里,关上门,对江亦说:「姐,他脸皮薄,你别把他吓跑了。」 江亦笑了声,启动了车子,说:「夸你俩般配呢。」 江倦赶紧咳了两声,提醒:「姐!」 叶景的头都快埋到鞋里去了,万万没想到江倦的姐姐心情好的时候是这种画风。他用膝盖撞了一下江倦的腿,瞪了他一眼,江倦假装不知道,看向窗外。 这时丘比特从后备箱爬进来,往叶景肩上扒拉,叶景吓了一跳,惊喜地抱起丘比特,「丘比特也在!」 「对啊。」江亦说,「出门的时候一直跟着,干脆带出来了。」 叶景上高二后学业忙碌,回自己家都没空,更别说去江倦家玩,他已经许久没见丘比特了,丘比特竟然还认得他,乖顺地跟他握手。 「那一会儿我们吃饭丘比特怎么办?带进去吗?」叶景问。 「那边有个小狗omakase,让它去那吃就好了。」江倦说。 「哦。」叶景低头跟丘比特额头碰额头,丘比特应该是刚洗完澡,身上还香香的,有种蓬勃生命力的味道。 江亦一边开车一边问叶景:「小景喜欢吃什么?一会儿我们直接去中华城,那里全是吃的,想吃什么菜?」 「姐,不是已经定了日料吗?」江倦问。 「定了就不能变了吗?」江亦瞥了他一眼,转头又问叶景:「小景喜欢日料的吧?」 叶景赶紧点头:「喜欢喜欢。」 江倦说:「我就说他喜欢,他喜欢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得得得。」江亦打着方向盘。叶景从后视镜看她,总觉此时应该有人给姐点上一根烟,看起来就更有范儿了。 果然,能镇压住江倦这个妖孽还能让他死心塌地伺候十几年的,绝不是只会扇巴掌的平庸之辈。 到了日料店,江亦带着两人直接上了吧檯,吧檯很长,与他们同桌吃饭的还有其他三人,人到齐后,厨师才出现,看着像个社恐,跟大家打招唿的时候十分腼腆。 叶景和江倦都听不懂日语,江亦听得懂,还能跟厨师谈笑两句。 厨师和助手进后厨拿今天的食材时,叶景听到江亦小声地说了句:「小鬼子长得还挺带劲的。」 叶景大吃一惊,江倦也听到了,咳了两声,小声提醒道:「姐,周围都是人。」 「怕什么,她们都是日本人,听不懂的。」江亦说,「不过没你俩好看,放心吧。」 叶景和江倦对视了一眼,双双汗颜。 江亦定的omakase有18道菜,从主厨介绍今日的食材开始,到最后的甜品,吃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 从主厨出现起,江亦就和其他三个日本妹子一起跟主厨说笑,就是听不懂内容江倦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少儿可宜的话,因为主厨每次给江亦递寿司的时候都不敢看她,一副怕了她的样子。 叶景小声地跟江倦说:「我感觉那个主厨快哭了。」 江倦嘆了口气,低声无奈道:「这我可管不着,我们还是专心吃饭吧。」 「可是我怕他一会被你姐吓跑了,没人给我们捏寿司,我看他那个副手捏的不怎么样。」叶景说,「主厨捏的比较好吃。」 江倦汗颜,他就说叶景怎么关心起别人来了,原来还是在关心自己的饭,宽慰道:「没事的,结束前他不会跑的。」 主厨再次过来给叶景递寿司,叶景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所幸他还挺坚强,一直坚持到结束,走的时候还单独给江亦做了个心形牛肉卷,搞不懂他到底是怕江亦还是已经被她俘获。 吃饱喝足,江亦把两人送回了学校,什么也没说就火急火燎地把车开走了,叶景还以为她有事要忙,但江倦说她应该是赶着去接刚刚那个主厨下班。 第152页 叶景震惊。 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叶景还以为江亦邀请他一起吃晚饭是有事要说,总之不是单纯地吃个饭那么简单,可是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没等他找出婉拒的藉口,嘴巴就已经答应江倦了。 在见到江亦的那一刻,其实他心里有一丝恐惧。他知道,恐惧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江亦给他的印象不好惹,他压根不怕这些,他恐惧的原因是江亦的身份。 江亦是江倦的姐姐,虽不是亲姐,但对于江倦来说,绝对要比亲姐还重要。 他比谁都清楚家人在江倦心中的地位,江倦带他见这么重要的一个人,这个人还是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具体的意思不言而喻。 那他呢,他有为江倦做点什么吗? 他甚至都没勇气带江倦去见一见叶喻,去水库思念叶喻的时候也选择一个人,从没想过要与江倦一起。 这对江倦不公平,他知道。 所以他很害怕江亦会问有关他的家人的问题,可江亦没有,大概率是江倦提前打点过一切,江亦和江倦两姐弟都是人精,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整顿饭吃下来,一点也没让叶景感到不适和难堪。 江亦甚至都不问问「你俩是怎么在一起的?」「你俩谁追的谁」这种问题。 吃饭两小时,她一半的时间跟叶景聊天,一半时间跟主厨调情。 叶景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语地思考着,江倦仿佛有读心术,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说:「江亦她就那个性格,今天就是正好大家都有空吃个饭,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唔……」叶景很难不多想。 「而且她是个视觉动物。」江倦说,「我刚被领回去的时候她不喜欢我,本来想拿刀砍死我,但是看我长得好放过了我,还忍我这么多年,你长的比我还好看,她看你绝对比看我顺眼。」 叶景脸一热,都顾不上可怜他,「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总之我姐现在跟我们是统一战线的,她会绝对地支持我们。」江倦笑着说:「我懂你,第一次见家长嘛,他们都说丑媳妇见家长会害羞,虽然我们家叶景是漂亮媳妇,但害羞也是正常的。」 叶景的脸烧了起来,剁了江倦一脚:「闭嘴!」 「啊——」江倦惨叫一声,抬起脚跳了两下,「谋杀啊!我的脚要废了!」 叶景没有理他,气汹汹地进了宿舍。 江亦周日的时候又往学校送了一车东西,说是给江倦和叶景的过冬储粮,份量多得吓人,江倦又喊了两个人来搬了四趟才将它们搬回宿舍,分出去一些后,还剩下不少,够江倦叶景在宿舍开个小卖部。 叶景惊呆了,问:「你姐以为我们要上太空吗?」 「她……」江倦擦擦汗,「她喜欢你。」 叶景:「……」 临近期末的江桦处处写着忙碌,叶景既要准备专业课的期末考核,又要准备文化课的期末考,每天忙的走在路上都在背书。江倦则轻松许多,学校的期末考试对他来说很轻松,他比较上心的事情是帮叶景复习。 这一次的期末是市联考,不仅是江桦内部排名,还要加上隔壁实中的高中部和直属附中,这两个学校的学生也都不是等闲之辈,堪称大敌。 全校上下都很重视这次考试,年尾的备考氛围十分紧张,不少同学放弃了周末回家的时间,选择留宿在学校里自主学习,周一的国旗下讲话,校长还点名表扬了全校师生的学习主动性,受到鼓舞,学校留宿的人更多了,多到令人分不清此时是工作日还是周末。 周六恰逢冬至,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学校广播通知,说饭堂给留宿在学校努力的同学准备了过冬的饺子和汤圆作为宵夜,不少同学一听都高兴地去了。 江倦还在教室里没走,他在给叶景整理下周要背的政治题纲,叶景的专业课要九点才下课,他远在行政楼又听不见广播,江倦打算一会儿接上他再一块去吃。 整理完最后一条题纲,江倦合上书,打算起身去画室,一抬头,忽然看见原本应该在画室上专业课的叶景出现在了他的教室。 叶景穿着厚厚的棉服,一边的肩膀明显颜色有些深,应该是湿了,他手里捧着两碗东西,火急火燎地朝江倦走过来。 他把那两碗东西放到江倦面前,一碗是双皮奶,一碗是汤圆。叶景小声地问:「怎么一路都没什么人,不是说很多人在教室学习吗?」 江倦新奇地看了眼叶景带来的东西,抽了几张纸巾去擦他的棉服上的水渍,问:「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吃的啊,林彦妈妈做的双皮奶,和我们唐老师煮的汤圆。」叶景说:「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江倦心口一天,被这一点小事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可爱的男朋友不知道学校饭堂就有宵夜,怕他冬至没汤圆吃,特意从画室给他带了一份。外面颳风又下雨,捧着东西就撑不了伞,即使走风雨连廊回来,也难免淋湿了半个肩膀。 江倦问:「你吃了吗?」 「我当然吃了。」叶景说,「我没吃还能只带一份啊。」 江倦失笑,拆开勺子先吃了汤圆。叶景捂了一路,汤圆还是烫的,入口刚刚好,江倦很快就吃完了。林彦妈妈做甜品的手艺一向令人安心,江倦很快把双皮奶也吃完了,叶景在一旁等他,江倦收拾好垃圾,问:「还要回画室上课吗?」 第153页 「课不上了。」叶景说,「想回去再画一会儿。」 「我陪你去。」江倦说着,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跟叶景一块儿去了画室。 他俩抵达画室,里面几乎没什么人在画画,一群人围在一个角落,不知道在看什么。 叶景以为是老师心血来潮在范画,立刻跑上前,踮起脚往人群里面看,结果看到张陌尔和徐离在演还珠格格。 张陌尔躺在地上,扮演瞎了眼的紫薇,徐离编了条辫子,扮演尔康,正在进行的部分是紫薇刚知道自己眼瞎了要尔康点蜡烛的戏份。 两人跟演喜剧似的,表情及其夸张,惹得身边的同学笑声不停。 叶景嘴角抽了抽,从围观群众中退了出来。 江倦也看见了,还拿手机偷偷录了一段,问叶景:「这是在闹哪出啊?」 「元旦晚会。」叶景说。 江倦心下大明,原来是在准备元旦晚会。去年他们还是高一,大家都比较有空有精力,所以组织了一场大型舞台剧,人员众多,投资成本也大。现在大家都高二了,学业忙碌,没那么多时间去搞表演,张陌尔和徐离就自己演一出版的还珠格格,也是个人才。 其实她俩才是真不应该学美术,去隔壁音传班学表演,绝对能平步青云。 江倦又站那看了一会儿,再回头,叶景已经坐自己画架前继续画画了。 江倦拉了张椅子过来,坐到叶景旁边,说:「本来圣诞夜那个晚会我们班的人想整一出英文版罗密欧与朱丽叶,要我去演罗密欧。」 叶景手一停,目光子弹般扫过来,江倦立刻赔笑道:「我当然是拒绝了,朱丽叶又不是你我演什么罗密欧。」 叶景将目光移开,江倦笑着戳了戳他的脸,「要是我答应,你不会气得把我关在宿舍门外让我睡走廊吧。」 叶景没有回答他,江倦只当他是默认,庆幸没有答应。 「不过。」江倦话锋一转,「元旦晚会我有个节目。」 叶景看向他:「元旦?」 「没办法,我们班有才艺的实在是太少了,班主任亲自求到我头上,我总不能不给老师面子。」江倦说,故意问叶景:「怎么办?你会生气吗?」 第65章 二零一八年冬 「会生气吗会生气吗会生气吗?」江倦的声音绕着叶景耳朵转。 他总是故意拿这些逗叶景,看叶景绷着脸瞪他的模样,好像这样就可以证明叶景特别特别爱他。 叶景当然不会真的生气,但他还是配合江倦,冷眼扫过来,皮笑肉不笑,凉凉地开口:「不会啊,我怎么会生气。」 江倦对他这副模样特别受用,笑着说:「是单人节目,单人节目。」 「唱歌?」叶景一猜就中。 江倦有些懊恼:「难道我就不能会别的?」 叶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能。」 话虽是这么说,但叶景想不出来江倦还有什么别的技能,难道他要一边唱歌一边跳脱衣舞?那他确实挺惊喜的,台下的老师应该也挺惊喜的。 江倦知道他猜出来了,藏也没用,坦白道:「好吧,确实是唱歌,歌单保密,所以你别缺席,一定要到现场听。」 叶景眸光一闪,有点心虚,他确实是想逃了晚会回宿舍睡觉来着。 元旦晚会当天,天气跟去年一样不好,白天时空中就攒了不少乌云,黑沉沉地压着,又不下雨。大家心惊胆战地观察着,生怕晚上演出开始的时候突然下大雨,那期待已久的跨年晚会就要泡汤了。 好在老天赏脸,晚上七点,晚会正式开始的时候,不仅没下雨,就连风都停了。 江倦的节目是第七个,好死不死刚好卡在中间,叶景既不能提前看了走人,也不能先找地方歇着到最后再来看。挤在前排的全是女生,要不是张陌尔和徐离强势地给他留了位置,叶景就连一开始的前排都抢不到。 因为江倦的人气实在太高了,文实放出消息说跨年有江倦的表演后校友墙就着这件事开了有十个帖,每个贴的热度都极高,好像所有人都闲的蛋疼每天上网冲浪,所以江桦到底有没有人在准备市联考是一个迷。 叶景从前不爱看这些表演,还没遇到江倦的时候,每每学校办晚会,他都是偷偷留在宿舍里玩手机打游戏,远远地听着操场传来的音乐和吶喊,心中毫无波动。 其实他也不是不喜欢热闹,总是每每热闹的时候,他就会想起叶喻。越是人声鼎沸的时候,他就越想叶喻。叶喻喜欢热闹,她是生来活在花团锦簇中的人,该享受这份热闹的,不是叶景,而是叶喻。 可现在同以前又有些不一样了,江倦,还有他身边的人,叶景不愿意走过去,他们就自己走过来,吵吵闹闹地把热烈的生活带到了叶景身边。 去年跨年夜的画面还歷歷在目,雨雾飘进了舞台,他和江倦蜷缩在一起取暖,后来,江倦借来了一把伞,他撑着伞,江倦背着他,沿着校道往宿舍走。他趴在江倦背上,听着自己为江倦心动的心跳声,十分慌张。 他们在跨年的烟火中互通心意,在春意復甦中开始恋爱,一眨眼,竟然过去一年了,就连叶景自己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下一个节目就是倦哥了。」张陌尔忽然提醒了一句。 叶景回过神,抬头看向舞台,女主持拿着台本站在一角,还在感谢上一个节目的表演者,将一大串名单念完后,她用激动的声音介绍:「下一个节目,单人弹唱歌曲《我们的明天》,有请——高二2班,江倦!」 第154页 场下观众剎时沸腾,几个领导惊讶回头,不知道为什么同学们突然这么热情。 叶景感受着周围的声浪,将自己也当成了江倦粉丝的一员,举起手里的萤光棒高高挥舞。 原来是《我们的明天》,怪不得江倦要瞒着他。 去年的这个时候,江倦也给他唱了这首歌,不过只有一小段,今年,江倦就要在台上给他唱完整的一首。 有头有尾,仿佛这才是2018年圆满的结束。 穿着白色衬衫的江倦从后台走上舞台,叶景看清他的衣服后当即皱了一下眉。这么冷的天,这厮为了装逼竟然只穿一件白衬衫,冷不死他。 江倦的头髮精心打理过,每一根髮丝都写着设计,站在聚光灯下,整个人好像会发光。 电钢早已准备好,江倦走到钢琴前坐下,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缓缓弹出第一个音。 场下安静下来,好似连唿吸都消失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到了江倦一个人身上。 叶景也是,他很清楚地看到江倦微微勾起嘴角,那是他心情愉悦的表现,音符在他的指尖环绕,悦耳的前奏被音响无限放大,传遍整个操场。 最后一个音按下后,江倦缓缓唱出第一句歌词,观众里所有会唱这首歌的人都在情不自禁地跟上,越来越大声。叶景坐在很前很前的地方,音响就在他面前的不远处,所以他耳朵里全都是江倦的声音,震耳欲聋。 江倦的声音比原唱的要低沉一些,唱不了太高的音,所以他改编了曲谱,降了几个调。这样小小的变动,给这首歌增添了慵懒的氛围。 像秋天里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与相爱的人坐在院子里喝茶,爱人抱着你,你抱着你们的小猫。 你笑着对爱人说:「难道你要浪费一整个下午就只是这样抱着我吗?」 爱人说:「怎么能说只是呢,我明明抱住了阳光,秋风,和我的全世界。」 江倦缓缓地唱:「直到有另一个人,能体会我的感觉,不用说不用问,就明白就了解,每一刻都像永远。」 曾经叶景听这首歌时只听旋律,如今,却能深刻地为歌词动容。 往事如飞逝的胶捲从眼前闪过,从黄昏时的那句「请问是你打的电话吗」到宿舍里的「偶遇九十九次的爱恋」;从黎明的「中国有个成语叫一眼万年」到零点的「新年快乐,叶景」;从寒风中的「我会选你的」到相拥时的「江小圈」。 最后,记忆的滚轴停在那个失控的夜晚,江倦用阿拉丁神灯的三个愿望换走了他最深的秘密。 至此,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江倦面前袒露无遗。 唱歌的那个人成了读懂他所有隐喻的人,从此以后,与其在一起的每一刻,他都希望能成为永恆。 歌曲唱到后半段,江倦不再弹琴,而是站了起来,取下架子上的话筒拿着唱。他慢步走到舞台边缘,在灯光中微微垂下眼眸,目光落到了观众席。 叶景明知道舞台亮台下黑的情况下江倦不可能看到他,可他还是觉得江倦就是在看着他。 突然,一个女生抱着一束花冲上了舞台,激动将花递给江倦。 江倦没遇到过这种事,表情很明显一愣,幸好是在间奏期间,否则他可能会被吓得走音。 叶景也吃了一惊,这么多领导眼皮底下,大妹子竟然敢直接冲上去送花??勇气可嘉。 还没等他感嘆完,一旁的徐离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束向日葵,塞给叶景,大喊:「你也去!」 「哈?」叶景被迫抱住那束花,一脸懵逼,张陌尔和徐离推着他往前,「快去快去!」 叶景脑子一片空白,在推搡中捧着花站了起来。 周围都是在足球场上席地而坐的同学,叶景这一站起来,高度就相当显眼,周围一圈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张陌尔和余兮疯狂朝他做手势,示意他快去快去。 叶景在重新坐下和跑走中选择了跑向江倦,他从舞台的另一侧跑上了舞台,见到刚才那个女生送上来的花已经被江倦放在了钢琴上,此时江倦一手空空,也看见了他。 江倦满脸惊喜,叶景立即意识到这是张陌尔和徐离准备的特别礼物,她们也没告诉江倦。 叶景一步一步地朝江倦走去,在江倦唱完最后一句词的时候终于走到了他面前。 江倦朝叶景张开手,接住花的同时也抱住了送花的人。 这个动作顿时掀起了台下观众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唿,叶景被狠狠吓了一跳,连挣脱都忘了,任由江倦抱着自己,那束向日葵就卡在两人的胸腔之间。 拥抱持续了短暂的两秒,江倦很快就松开了他,脸上洋溢着张扬的笑容,拿着话筒的那只手勾着叶景的肩,另一只手高举着叶景送他的花,朝台下晃了晃。 这动作,活像在婚礼抢到新娘捧花并求婚成功的伴郎,揽着未婚妻朝大家炫耀。 舞台的灯光黑了下去,江倦带着叶景从右边退场。叶景脑子晕乎乎地,突然提醒他钢琴上还有一束花没有拿。 江倦看了他一眼:「有你的花了还要别人的花干什么?」 「那你在刚才为什么要接?」叶景问。 江倦笑嘻嘻地去戳他的脸,十分受用地说:「吃醋了?我在台上也不接的话那女生多尴尬啊。」 「噢。」叶景看向他手里捧着的向日葵,坦白道:「其实这个花也不是我买的,徐离塞给我的。」 第155页 「猜到了。」江倦碰了碰向日葵的花瓣,「是你送上来的就行,怎么样?我唱歌好听吧?」 「唔。」叶景含煳地应了一句。 江倦切了声,「口是心非,其实刚才已经被我迷得五体投地了吧。」 叶景往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嫌弃道:「打住打住,再说就过了,你外套呢,穿件薄衬衫在这得瑟什么?」 「就椅子上那件。」江倦指了一下前方的椅子。 叶景先帮他抱着花,江倦穿好衣服后,又拿回来自己抱着,十分宝贝,回宿舍后还想找花瓶插上,可惜宿舍没有花瓶,江倦只好退而求其次,将花养在了水瓶了。 叶景疑惑:「那你用什么喝水?」 江倦深情地说:「我渴死,浪漫不死。」 叶景:「……」 江倦当然不会渴死,他渴了会自己拿叶景的水杯喝水。 晚上睡觉前,江倦收到了张陌尔给他录的完整表演视频。张陌尔镜头的角度非常好,几乎是正对着舞台中央,无论江倦坐在钢琴前还是站起身,都能拍到他的全身。 江倦把自己唱歌的视频欣赏了五遍,意犹未尽地发到了抖音上。 他的抖音是私密帐号,关注列表有好些,都是影视区解说吐槽博主,粉丝列表只有叶景一人。江倦从前没往抖音上发过作品,这是第一个,主要为了存档留念,但他发完后,还是立刻要求叶景去给他点赞。 叶景一边嫌弃一边拿出手机,他不经常刷抖音,关注列表和粉丝列表都只有江倦一人,所以一打开抖音就是江倦刚发布的新作品。 张陌尔不愧追星多年,征战多场演唱会战绩可查,拍摄手法相当成熟,还能忍住一声不吭录完全程保证视频没有杂音,简直是天生的站姐。 叶景看了几秒,双击屏幕给江倦点了个贊,接着一脸冷酷地把手机收了起来,好像对江倦这个视频一点也不感兴趣。 第二天,江倦打开抖音,看见自己的作品底下多了十个浏览量。 他默不作声地关掉,没有揭穿叶景。 第66章 二零一九年冬 跨年晚会结束后,江桦迎来了决战期末考的最后筹备阶段,全校师生严阵以待,放下除学习外的所有事,全力准备期末考。 放眼全级,大概就只有江倦和张陌希稍微轻松一点,下课的时候还有闲情雅致串班。 江倦甚至还能跟叶景说自己这几天打听来的八卦,说路子美和谢审去竞赛集训,竟然要求集训的学校给他俩安排男女同宿,差点没把那边的老师吓死,为了不影响这俩祖宗的心情,高三的级长亲自跑了一趟,竟然把这事儿谈妥了,真让他俩住上了男女同宿。 叶景吃了一惊,感嘆:「学姐学长还是那么……一鸣惊人。」 「那可不。」江倦说,「能力才是硬道理,这点事儿算什么,你看我俩霸占一整间宿舍,级长也默许了。」 叶景用笔记本别开他的脸,「八卦说完没,说完可以走了,你回自己班去吧,我要背书。」 江倦委屈:「刚得了我的题纲就赶我走,我可是辛辛苦苦整理了一晚上的。」 叶景嘆了口气,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 江倦欣喜若狂,抬头瞧了眼教室的摄像头,嘴上说着「有摄像头呢」身体却很诚实地靠了过去。 他等着叶景吻他,却没想到叶景捲起笔记本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冷酷地说:「现在清醒了吗?」 江倦也不恼,勾着叶景的手腕将他的手拉下来,「好吧好吧,那我走了。」 叶景看都不看他,「快走吧你。」 期末考在腊八节的后一天,连着考三天,考完当天就可以回家。 16号下午,叶景和江倦收拾了行李打算一块回去,谁料刚出宿舍,就看到曹雪嫣等在宿舍门口。 曹雪嫣现在是文实的班主任,江倦跟她已经完全熟络了,见到她没大没小地喊:「曹姐?你怎么在这?」 「我来送小景回家。」曹雪嫣看向叶景。 叶景当即想皱眉,又想起这不礼貌,生生忍住了,说:「不用麻烦曹老师。」 曹雪嫣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你和你姐小时候也没少被我接送。」 她今天不止是想送叶景回家,还有事要跟他说,为了不影响叶景的期末考,她特意等到今天才来找叶景。 叶景脸色一僵,拒绝与叶喻有关的人和事一向是他不擅长的事情,即便他打心底地排斥,可他还是没法对他们恶言相向,因为他们和他一样都真心爱着叶喻,他无法去指责爱着叶喻的人。 「额……」江倦想起叶景说过曹雪嫣是他爸妈的好友,瞬间明白,他瞥了眼叶景的表情,立刻扭头道:「姐,也捎上我呗,我就住叶景家对面小区,可近了,就过一个马路。」 「你俩住这么近啊?」曹雪嫣也是没想到,犹豫了两秒,说:「行啊,走走走,捎上你。」 江倦又回头看了叶景一眼,见他的表情不太好,但看着还算平和,江倦笑着说:「那麻烦曹老师啦。」 曹雪嫣摆摆手,「没事,正好问问你期末考的怎么样。」 江倦:「嗐,我可是江倦,你难道不放心吗?」 叶景沉默不语,没参与两人的谈话。 上了曹雪嫣的车,叶景和江倦坐在后排,江倦拿出手机给叶景发信息。 第156页 【我猜曹姐是有话跟你说,被我横叉一脚,她现在不说待会也会找机会说。】 其实叶景也猜到了,只是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到曹雪嫣与他会有什么话非要这么拐弯抹角单独找他说,这令他心里产生了浓浓的不安。 一路上叶景都没怎么说话,江倦和曹雪嫣都聊得挺欢的,到了两个小区,曹雪嫣一打方向盘,先将车停在了江倦的小区门口,说:「到了。」 江倦不用想都知道曹雪嫣是打算把他送走后趁着最后一点时间跟叶景说话,即使他知道叶景非常不愿意跟曹雪嫣单独待在车里,但此时此刻也只能走了。 笑着感谢了曹雪嫣并跟叶景告别,江倦拖着行李进了小区。 叶景的手机里还停留在刚才两人的对话—— 【要不要我假装别人给你打电话?】 【不用。】 不出叶景所料,江倦一走,曹雪嫣启动了车子,开进叶景家的底下停车场后,她没有立刻下车,而是从驾驶座转过身来,语气温柔道:「小景,阿姨问你个事儿,可以吗?」 叶景没法拒绝,轻轻嘆了口气,「嗯。」 曹雪嫣开门见山道:「你和江倦,是普通朋友吗?」 叶景嗡地一声,脑子一片空白,嗓子好像被煳住了,好几秒都没发出声音。 他知道他必须马上否认,任何一点不寻常的表情都会被曹雪嫣察觉,可他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无法真正做到处事不惊,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曹雪嫣的时候,脸上满是被揭穿的慌张。 曹雪嫣心中明了,虽然她听了很多流言,有时见到江倦和叶景在一起的时候也觉得他们比普通的同学之间要亲密许多,但她都只是猜测,内心还是觉得叶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可现在叶景的表情告诉她:就是她猜的那样。 叶景张了张嘴,还是没发出声音,他的头开始痛起来,嗡嗡嗡地有很多的声音,他却一道也听不清。 怎么办,该怎么办? 沉默良久,曹雪嫣自我消化了这条消息,轻声对叶景说:「站在老师和长辈的角度,我应该马上劝你们分手,如果你们不听,我应该要联合家长一起打压你们,让你们老死不相往来。」 叶景心中凉了个透彻。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曹雪嫣话锋一转,满怀温柔与怜爱地看着叶景,又说:「但是站在我的角度,我希望你能快乐。」 叶景低头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问:「您反对我们在一起吗?」 「不反对,所以我不会告诉你的爸妈。」曹雪嫣说,「但我也不支持。」 叶景微微皱眉,没明白她的意思。 曹雪嫣说:「小景,你知道你选择跟江倦在一起的话,你们将面对什么吗?」 叶景还没开口回答,曹雪嫣立刻说:「无论你们面对什么,你们都毫无胜算。」 叶景不喜欢这句话,曹雪嫣看穿了他的心思,说:「我知道你想说不可能,你们年轻,你们勇敢,你们聪明,所以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也正是因为你们年轻,你们一无所有。一无所有,就意味着你们的生活不能发生任何意外,你们承担不起。比如现在,被我知道了就是一个意外,如果你们的父母知道了,也是一个意外,你们承担得起意外带来的后果吗?」 「我们……」叶景下意识想要反驳,可他不知道他要反驳些什么,曹雪嫣说的对,他们不仅无法承担后果,甚至连预想意外发生的胆量都没有。 他和江倦一直在迴避这个问题,不是不去想,而是不敢去想,他们只能一遍遍地安慰自己:等高考结束,等高考结束一切都会好的。 曹雪嫣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把爱看得太重了,你们的优点是重情重义,缺点也是重情重义。爱情只能是甜品,它可以让一顿饭变得更加圆满甜蜜,可没有它,你也不会饿死。」 叶景想说不,他会饿死,没有爱的话…… 「小景。」曹雪嫣长嘆一口气,问:「你愿意听听我的意见吗?」 叶景没别的选择,他点了点头。 曹雪嫣说:「暂时分开吧。」 叶景的瞳孔颤了颤,喃喃道:「你刚才说不反对……」 「所以我说的是暂时。」曹雪嫣说,「我原本想着,就算让你们继续在一起也没关系,哪怕瞒着所有人,总能熬到苦尽甘来的那天,可你们实在是太年轻了,喜欢谁就写在脸上,根本藏不住,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看出来,如果那天到来时你们还没有足够应对的能力,你们又该怎么办?」 叶景说不出话来。 曹雪嫣说:「分别只是为了更好的成长,你们重逢的时候,彼此都成为了更好的自己,有足够应对各种意外的资本,那个时候,才是在一起的最佳时候。」 曹雪嫣说完了,打开了中控锁,「你和江倦都是好孩子,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方受伤,也不希望你们酿成悲剧,好好想一想吧,小景。」 看着叶景渐渐远去的背影,曹雪嫣坐在车里久久没有动作。她希望叶景将她的提醒听进去,毕竟,她真心地爱着叶喻和叶景,作为过来人,她吃过的苦走过的弯路,不想让叶景也走一遍。 叶景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一盏灯也没开,爸妈没有回来。 江倦给他发了两条信息,叶景拿出来看了看,并没有回他。 第157页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江倦说曹雪嫣已经知道他俩在一起的这件事。他这样拧巴的性格,也许会一拖再拖,拖到江倦发现端异来问他。 不过,以江倦出神入化的观察力,估计很快就会发现了。 叶景回房间放下行李,洗了个澡,踩着拖鞋进了叶喻的房间。 叶喻的房间常年保持着洁净,野玫香薰的味道长久不衰,好像她一直住在这里,从未离去。 叶景趴在床上,看着床头那一排的笑猫日记。 床头柜的架子只有一层,一头放着笑猫日记,一头放着叶景看不懂的书。 叶景抽出一本笑猫日记,那是叶喻在世时买的最后一本,书名叫《小白的选择》。 叶景摸着封皮,忽然察觉书里夹着东西,他以为是叶喻看书时留下的书籤,打开一看,却发现那是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祝18岁的小景生日快乐。 是叶喻的字迹。 许是亲姐弟之间的心有灵犀起了作用,叶景立刻意识到,这是叶喻提前给他准备的18岁生日礼物。 第67章 二零一九年冬 叶景将那封信抓在手里,看着封口上的火漆章,思考要不要现在就拆开它,哪怕他现在还未到18岁的生日。 要不拆了吧,反正即便他拆了,叶喻也不能跟他生气了。 叶景坐起来,正要撕开火漆章,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叶景不得不先放下信封,拿起手机。 是江倦的来电,他没等到叶景回信息,就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叶景接起电话,江倦问:「到家了吗?」 叶景嗯了一声,「已经在家了。」 「晚饭吃了么?」 「……还没。」叶景摸摸肚子,「不是很饿。」 不知道他是从哪听出来不对,反正电话那头的江倦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绕弯了,直接问:「曹老师跟你说了什么吗?」 叶景怔住,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江倦复述曹雪嫣的话,总不能一上来就说:她知道我跟你在一起,让我跟你分手。 情急之下,叶景脱口而出:「她给了我一封信,是我姐写给我18岁生日的。」 「信?」电话那头的江倦语气迟疑,「为什么现在给你?」 对啊!为什么现在给?编了一个谎言就得用无数个谎言去弥补。 叶景心虚得满头大汗,刚才的澡都白洗了。 最后,他对着电话说:「不知道。」 江倦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问:「你拆了吗?」 「没有。」叶景说,「我不知道要不要现在拆。」 江倦:「你想现在拆吗?」 叶景:「有点想,也有点不想。」 江倦说:「那就18岁拆吧,毕竟是生日礼物。」 叶景垂眸看了眼那个信封,低声道:「好。」 他隐约觉得江倦已经猜到了他在说谎,毕竟的他的谎言是那么的错漏百出,还牵扯到了曹雪嫣,但凡江倦去问一下,他的谎言马上就会穿帮。 但江倦并没有揭穿他,还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两人又聊了点别的,挂断电话后,叶景带着那封信回了自己房间,看着信封上的字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拆,而是找出一本书将信封夹了进去。 像是为了证明这封信不是自己凭空捏造的,叶景在把信夹进书里之前,还特意拍了张照发给江倦。 他这十分刻意的行为自然引起江倦的注意,但江倦依然没有揭穿他,只是夸赞了叶喻的字迹。 美术生没有完整的寒假,叶景第二天要去画室上课,直到除夕夜当天。 今年过年叶景的爸妈都回来了,除夕当天,叶景到家的时候,老妈已经在厨房开始准备年夜饭了,他一进门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是汤已经炖上了。 叶景脱下鞋子,换上干净的拖鞋进屋,老爸依旧是坐在沙发上无声地看电视,老妈在厨房独自忙碌。 叶景大概能理解他们为什么那么想念姐姐,有叶喻在,这个家才有活人的气息,叶喻可以用她那蓬勃的生命力感染这个家的每一个人,她永远那么肆意张扬,永远活力满满,这个家有她的时候,总是笑声满满。 叶景进房间洗了个澡,他从画室穿出来的衣服总是沾满碳粉和颜料。他将衣服手搓干净,拿到阳台晾好。 阳台上晾着叶喻的被子和玩偶,此时刚过中午,不需要这么早将被子收回去,叶景在被子前站着吹了会儿风,方才转过身回到室内。 进到室内他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如果是叶喻的话,她大概会进厨房给老妈帮忙,或是在客厅与老爸聊天。 可这两件事叶景都不擅长,老妈从来不吩咐他进厨房帮忙,老爸也从来不跟他聊天。 叶景在沙发尾站了一会儿,坐了下来。 他坐在一头,老爸坐在另一头,两人没有任何交流,老爸聚精会神地看电视,他…… 他在发呆。 他喜欢发呆的性格大概就是在叶喻去世后养成的,他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就会发呆。 等叶景听到响声从睡梦中惊醒时,天色已黑。 老妈端着汤锅从厨房出来,喊了他一声:「叶景,去把你姐的被子收回来。」 叶景撑着沙发起身,对自己竟然能发呆发着发着倒在沙发上睡着这件事有点儿惊讶。 他揉了揉眼睛,客厅已经亮起了大灯,一片明亮。 第158页 叶景从沙发上站起身,因长时间歪倒在沙发上而有些腿麻,他头重脚轻地跳了两下,舒展了一下筋骨,让自己清醒过来。 叶喻的被子是她生前盖的那张,这么多年过去,颜色已经有些淡去,但气味还在,丝毫都没有减淡。拥抱这些柔软的棉花时,就好像短暂得回到了姐姐身边。 叶景放好了被子,回到客厅。老爸已经摆好了年夜饭的菜和碗筷,叶景走到桌前,主动拿起汤勺给每个人都盛上一碗。 四四方方的餐桌,四张标配的椅子,多一个人很明显,少一个人也很明显。 见叶景给叶喻的碗里放上汤勺,庄筱卓才坐下来,柔声道:「开饭吧。」 叶景坐下,接着家里就想起了瓷勺敲击瓷碗的声音,清脆单调。喝了汤,庄筱卓给叶景夹菜,像世界上每一个关爱孩子的母亲,给他夹她认为好吃的菜。 叶喻的碗一直是空的,庄筱卓虽然刻意在家里保持着叶喻还活着的状态,可她也没有疯魔到会给叶喻的空碗夹菜的程度。 叶景默不作声地把那些菜吃了,犹豫再三,忽然漫不经心地提起:「姐姐以前……有个……朋友,叫梁海声,你们还记得吗?」 此言一出,庄筱卓和叶振鸿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 庄筱卓有些疑惑:「怎么了?小梁我们当然记得,他好几年都来家里拜年了。」 「噢。」叶景有点尴尬,他实在不擅长撒谎,他低头夹了个菜躲开庄筱卓的目光,继续说:「嗯……我听姐姐的其他朋友说,他和姐姐去……不是普通朋友。」 叶景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生怕爸妈看出他在拙劣地套他们的话。 庄筱卓没有立刻回话,叶景低头夹菜,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他俩的表情,发现他们都一脸平淡。 庄筱卓说:「我知道,他是你姐的男朋友。」 叶景一惊,抬头看向她,又看向叶振鸿。 后者都用平静的眼神看着他。 庄筱卓笑了一下,看起来倒像个慈母,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看来你姐觉得你年纪小没告诉过你,不过你现在可以知道了。」 叶景此时的震惊不是演的,他瞳孔颤动看着自己的父母,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们,不可思议地问:「你们……不反对姐姐谈恋爱?」 庄筱卓:「我不会反对她做任何事。你姐姐很优秀,她总是能做好所有事,无论是学习还是交友,她都不需要我们操心。」 叶振鸿点了点头,贊同了庄筱卓的说法。 陌生的父母又重新回到了熟悉的感觉,叶景平静下来,觉得自己刚才那些拙劣的表演简直像个笑话。 是了,叶喻在爸妈的心中是完美的,早恋这点事儿算什么。 叶景甚至觉得,就算叶喻谈的是女生,庄筱卓和叶振鸿也会选择包容,因为他们对叶喻就是这样毫无底线。 他们对叶喻毫无底线地包容,却不一定会对他这样,用叶喻做参考对象根本毫无价值。 叶景笑了一下,将苦涩藏在眼底,「我也觉得。」 「我不觉得。」江亦咽下嘴里的牛肉,「我觉得今晚所有菜中,江倦的这道芹菜牛肉应该得最高分,我投票江倦。」 江倦立刻笑道:「谢谢姐姐宝贵的一票。」 江宿看向自己老婆,可怜地说:「老婆你会选我的吧?」 黎静娴掩嘴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哦,我也选小倦。」 江亦一拍桌,敲定:「我宣布!本次年夜饭最佳菜餚大赛胜出的是——江倦!」 黎静娴非常捧场地开始鼓掌,「恭喜小倦!」 江倦站起身,举杯:「感谢两位女士对我的肯定,新年的一年,我一定会争取给大家做出更多美味佳肴!」 餐桌上其余三人也举杯:「除夕快乐!」 江倦一口把被子里的可乐喝净,刚坐下来,江亦就伸手一勾他的肩膀,笑着说:「以后结婚了也想把小倦带去我家给我当厨师。」 江倦配合:「姐夫不会嫌弃我吧?」 江亦哼了一声:「嫌弃有用吗?家里我说了算。」 江倦笑着说:「那行,以后每个月三十天,十天回家给爸妈做饭,十天去你家给你和姐夫做饭,剩下十天给我老婆做饭。」 两人一唱一和地说着,默契地用余光打量着父母的表情。 江宿听了江倦的话,笑道:「你才几岁,就想着给老婆做饭了?」 「想一下都不行了?」江亦接了江宿的话,「爸,你都不知道江倦有多受欢迎,他在他们学校是校草,我跟他出门,总是有人来要联繫方式。」 江宿一挑眉,看向江倦:「你给了?」 「我怎么可能随便给联繫方式给别人。」江倦说,「结果我这边刚拒绝呢,姐转头就偷偷把我出卖了,真是的。」 「我这不是着急嘛。」江亦说,「你姐都谈过多少了,你初恋还在。你的成绩已经够好了,多花点心思在交朋友上,姐这不是担心你失去体验校园爱情的机会,怕你后悔呢。」 江宿意味深长地看了江亦一眼,忽然说:「你谈过这么多,不如跟小倦也谈一下。」 江倦和江亦瞪大眼睛,对视了一眼,江亦故作惊讶且大声地说:「爸!你说什么呢!江倦是我弟弟!我跟他谈不是犯罪吗!」 「你这丫头。」江宿笑着说,「我们家开明着呢。」 第159页 黎静娴也说,「就是就是,反正你俩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也一起生活多年了,你俩在一起我们都放心。」 江宿和黎静娴并不知道江亦早就在很多年前就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得知了他们想让江倦跟她结婚的事,更不可能知道江亦把这件事告诉了江倦。 所以他俩现在用的也是开玩笑的语气,在试探江倦和江亦的态度。 江亦几乎要跳起来:「江倦小时候尿裤子我都见过,还有他掉牙,还有好多囧事,我绝对不可能跟他谈恋爱的。」 「哈?」江倦震惊,「我到家的时候都多少岁了,怎么可能尿裤子?」 江亦在桌子底下踩了江倦一脚,「我说有就是有!」 江倦也说:「江亦小时候天天打我,她以后肯定会家暴,我不要跟她谈恋爱。」 江亦怒道:「我什么时候天天打你了?我那么多小男友排着队等着我呢,你连排队的资格都没有!」 江亦和江倦都表现得很震惊并严词表示不可能跟对方在一起,但江宿和黎静娴完全没把他俩的话听进去,摆摆手道:「你们现在不懂,可以谈恋爱的不一定适合结婚,爸妈怎么会害你们。」 江倦和江亦表面上只表现出不服,其实心底严肃得如临大敌。江宿和黎静娴这种根本不把他们的意愿放在眼里的态度,实际比强制的手段更难反抗。 江宿还说:「总之你俩得给我擦亮眼睛,找的人过不了我这关是不许结婚的,到时候你俩都给我听安排。」 江倦和江亦表面故作轻松地说笑:「我们才不要呢。」其实心底一凉,毕竟他们都知道所谓的安排是什么。 江宿大部分时候是个慈父,与子女谈话聊天时不会端架子,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火。 可他毕竟曾经是身经百战的机长,现在是偌大一个航空集团的掌权人,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在公司里说一不二,饶是江亦这样的性格,在他面前也不敢随意放肆。 吃过了年夜饭,江倦和江亦站在阳台跟丘比特玩。 江亦瞥了眼江倦的手机,「给小男友发信息呢?」 江倦点了点头,没说话。 两人的心情都有点郁闷,江亦好几次想抽菸,顾及到爸妈在家生生忍住了。她抱着丘比特一屁股坐到阳台的鞦韆上,剁了剁脚,烦躁地说:「唉,我也想给小男友发信息,可惜我最近单身,怎么办呢丘比特,这里就我们两只单**,不过你单身是应该的,因为你的蛋子已经没了。」 丘比特失落地汪了一声。 江倦没有理他们,低头看手机。 叶景此时在房间,枕着叶喻的玩偶。 【by:在阳台不冷吗?】 【j:还行吧,现在没风。】 【by:丘比特呢?】 【j:在我姐怀里呢,在盪鞦韆。】 江倦转过身拍了张照发给叶景。 【by:这么惬意。】 【j:下辈子我也当狗好了,什么都不用想,也这么惬意。】 良久,叶景回覆:是啊。 他们并不知道,在这样一个普通的除夕夜,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为了彼此向家庭迈出了第一步的试探,虽然演技都很拙劣,并且最后都以失败而归,但谁都不可能无视他们的勇敢。 新年的烟火,应当为他们的勇气而绽放。 第68章 二零一九年冬 年初三,张陌尔在群里问大家要不要去泡温泉,趁着他们美术生还剩下几天假,出去好好玩一下。 叶景原本是没打算去的,但是想到他和江倦确实没有正儿八经地出去度假过,每回假期不是江倦忙就是他忙,不忍再拒绝江倦,叶景就答应了。 一块去的还是熟悉的几个人,林彦没去,张陌希一块儿来了。理由是要出市并且距离较远,这一群人又都是未成年,张陌尔的爸妈不放心她一个人,所以把张陌希也派来了。 张陌尔对此很无语,难道多一个张陌希就可以放心了吗? 一行人说走就走,上午醒来的时候确定了行程,午饭都没吃就出发了。 张陌尔爸妈给大家找了辆中巴,坐7个人绰绰有余,男生们背了个包就来了,女生们带了好几个大的行李箱,跟逃难一样。 徐离解释:「你这就不懂了,我们要一天内拍10套衣服,存着以后没空出去玩的时候发。」 张陌希总结了一句:「预制菜·朋友圈版。」 叶景:「……」 7人上车后,车门处又上来了几个高大的青壮年,穿着西装,带着无线耳机,像电视剧里的霸总出门必备的保镖。 叶景不知道发生什么时候,第一反应是这些人上错车,江倦跟他解释道:「王念家的。」 江倦不是第一次跟他们出去旅游,习以为常道:「王念出远门会带的保镖。」 叶景震惊:「……哇哦。」 江倦看了眼他的表情,忍俊不禁道:「我们几个第一次出门的时候,王念家,张陌尔家,都派了保镖过来,加起来六个,一出现就把林彦吓哭了。」 叶景震惊,他跟张陌希认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他家具体是做什么的,两人都没互相打听过对方的家庭,于是他也从来不知道原来张陌希是出门必备保镖的少爷。 而且张陌尔张陌希和王念平时在他们面前完全没有任何架子,跟他认知中的富贵人家小孩完全不一样。 第160页 叶景小声地说:「我以为……这种少爷千金都是上贵族私立……」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江倦笑了起来,「保镖的年薪也没有贵到离谱的程度,只是身边一个很普通的工作,至于王念和张陌希尔,你认识他们的时候是什么样,他们就是什么样,不用想太多。」 「张陌希尔是什么鬼。」 「他俩的组合名。」 江倦其实有一瞬间还想说,他以为像叶景这样父母都是科研人员的小孩,上学都会在特殊机构或是年纪轻轻就进入大学的少年班,终日与智商超群的天才谈论着人类与世界的奥义。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叶景并不是他父母着重培养的那个人。或许,叶喻就是那个在少年班的天才里也依旧是天才的骄女。 叶景又看了眼坐在车头的几个保镖,还是有点惊讶,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张陌尔爸妈为什么把张陌希派过来就放心了,一定是知道了有王念家的保镖在。 江倦牵起叶景的手,跟他十指紧扣,小声说:「下次我跟你出门也穿黑西装,给你当保镖。」 「打的过我吗就给我当保镖。」叶景斜眼瞥他。 「那你给我当保镖。」江倦顺势靠在叶景肩上,「辛苦景公主保护我这个柔弱的男子了。」 叶景一抖肩膀,将他的脑袋抖下去,压着声音说:「再叫公主我就打爆你。」 江倦又贴了过来,用脸去蹭叶景围脖上的毛,头髮扎叶景一脸。 他俩坐在靠后的位置,前后左右的座椅都是空的,离他们最近的王念和余兮都跟他们隔了两排座椅,一副十分贴心不打扰他们的模样。 中巴车载着他们开了好几个小时,车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起初大家还有兴致看风景聊天,后来都渐渐睡了过去。抵达度假村的时候一车人都睡着了,在座椅上东倒西歪。 车停在酒店门口后,他们渐渐醒来,趴在车窗上看窗外的落日。酒店门口停了不少车,看来这个地方还挺火爆的。 穿好外套下车后,叶景才看到这酒店竟然这么高,看着都不像度假村而是cpd的办公楼。 江倦背着他俩的包,跟他站在一块看着工作人员出来替他们搬行李。 今天的风比过年前还要大,温度也要更低,叶景穿了保暖衣加羽绒服外套,围脖帽子一应俱全,都还是觉得冷,站在江倦旁边微微发抖。 江倦抓了一下他的大腿,立刻问:「是不是没穿秋裤?」 叶景差点跳起来,「在外面别乱抓!」 江倦搂住他的肩,「算了算了,不等他们了,我们先进去,一会儿在外面吹成面瘫了。」 酒店大堂内还是很暖和的,正中央有个雕塑喷泉,叶景站在它旁边感受了一下,不用手摸就知道喷泉里的水都是温热的。 他俩在等了一会儿,叶景觉得有些热了,便想把围脖拆了,他摘了手套,递给江倦,江倦会意,接过手套后顺手帮叶景把围脖和帽子都摘了,拿在手里。 没过多久,工作人员帮张陌尔她们推着数量可观的行李进来,刚才负责开车的司机去给大家办入住手续,7个年轻人站在酒店大堂四处观望,女生们都对这个喷泉十分感兴趣,已经站在边上开始拍照了。 司机办好手续回来,将房卡发给大家,开的是高楼层的公寓套房,四房一厅,每个房间都是大床房套间。 所有人拿到房卡都会心一笑,不用言说就分配好了房间——张陌希一人一间,其余人都成双成对。 张陌尔毫不客气地嘲笑了她哥:「哎哟,好惨,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我们的保安呢~」 「滚!」张陌希追着张陌尔就要打。 张陌尔一边跑依旧一边嘲笑:「哥,别怪做妹妹的我没提醒你,你这么暴力是找不到对象的。」 眼看着两人又要大闹天空地打架了,余兮赶紧拉住张陌尔,「好啦好啦,我们上楼吧。」 张陌尔很听余兮的话,一说就停下来,几人推着行李进了电梯。 酒店的电梯有一面是透明的,能看见外面的景色,一行人进了电梯后,每个人的脸上都被落日晕染上了橘色。 张陌尔按下房间的楼层,电梯开始缓慢上升,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投向了窗外。 落日血红地卡在遥远的地平线,好似一道赤光大作的拱门,通往那边的极乐之地。 余晖渲染天空,似烟似纱地笼罩着大地,所有建筑和草木都在这一刻变得温和柔软,似到了永无黑夜的天堂。 随着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上升,落日的光芒也越来越亮,他们好像一群追日的人,太阳没入地平线一寸,他们就往上一楼,不停地往上,不停地追逐。 电梯抵达楼层发出「叮」的一声,大家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视线粘在日落上迟迟不肯移动,张陌希率先出去了,用脚抵着电梯的门催促:「快走快走。」 大家这才从日落的梦境中回到现实,依依不捨地推着行李箱往外走。 到了房间,大家分别拖着行李进了房间,几乎坐了一天的车,大家都累了,进了房间后就没有再出来,应该是都躺在床上休息了。 叶景和江倦房间的窗户与电梯的透明墙是同一个朝向,他们幸运地看见了落日的最后时刻,看向那血红的一点彻底埋入地面,天空渐变成蔚蓝,叶景站在落地窗旁,看着窗外久久没回过神。 第161页 他喜欢落日,喜欢黄昏,江倦一直都知道。 江桦的天空总是很好看,每每黄昏之时,叶景总是喜欢靠在床边或爬上天台,在黄昏日暮中发呆。 黄昏是昼夜交替之时,神灵的力量在这一刻从时间的罅隙中漏出,将世界分割成了两个空间,阳光中的人们渴望借神之力看见另一空间中已去的故人。 叶景从前也有过这样的幻想,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知道了那只是人们的一个幻想,他也从来没有在黄昏之时见到过叶喻。 最后一缕光消失,天空彻底被黑夜占领,也许能看见叶喻的黄昏结束了,叶景轻嘆一口气,眨了眨眼,却忽然在陷入黑幕的玻璃反光中看到了江倦。 他在看日落的时候,江倦一直在看着他。 叶景转过身,江倦拉了他一把,扯着叶景一块砸到了床上。 床上铺了棉被,砸下去的很软,叶景压着江倦的手臂,去扯他的外套拉链。 江倦笑着自己拉开拉链,说:「这么着急?」 叶景知道他在说什么,翻了个白眼,「外套很脏!不可以躺床上。」 「好吧好吧。」江倦脱了外套,扬手扔到一旁的沙发上,继续搂着叶景躺床上。 叶景脱掉外套后里面是一件毛衣,手感松软,抱起来暖烘烘的,江倦把脸在他身上蹭。 叶景按着江倦的头推开他,「你是狗吗?」 江倦汪了一声,叶景当即被戳中了笑点,笑得停不下来,就差在床上打滚了。 「我真应该录下来,放给张陌尔她们听听。」叶景说,「让她们都知道你背地里是什么德行。」 「别呀。」江倦一点都不紧张,嘴唇贴着叶景的耳后,「我私底下是什么样,你知道不就行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叶景耳朵吹气,叶景觉得痒,躲开他,「起来起来,什么时候去吃晚饭?」 「不知道呢。」江倦赖在床上不起来,「张陌尔她们肯定要盛装,等着吧,化妆至少要一个小时。」 叶景立刻往枕头上一躺,「哦,那我睡一觉。」 江倦挪过去,跟有肌肤饥渴症似的贴着他,「你都睡一路了,还睡得着啊?」 「我根本没睡着好不好。」叶景说,「一直晃来晃去,谁睡得着?」 江倦紧紧搂住他,「好吧,现在一起睡吧。」 叶景当然不愿意,被搂着睡哪里会舒服,他挣扎着要从江倦手里出来。两人正在暗暗较劲儿,忽然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木门被敲击的声音很响,叶景当即被吓了一跳,一个手肘撞到了江倦的下巴上,江倦没忍住,疼得大叫了一声。 门口的敲门声瞬间就消失了。 第69章 二零一九年冬 「疼疼疼疼疼!」江倦大叫,捏着自己的下颚骨,「我靠我差点咬舌自尽了!」 叶景胡乱在他下巴捏了两下,抱歉地说:「有人敲门!」 江倦捂着下巴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光脚踩着地毯去开门。 门口一个人都没有,江倦疑惑地看向客厅,五个人分坐在客厅的任意角落,都在假装忙碌。 江倦皱眉喊了句:「刚刚谁敲门?」 客厅里的人用余光偷瞄他,良久,余兮出来说:「那个……我们打算现在去吃晚饭。」 「晚饭?」江倦看了眼她们身上依旧穿着坐车的装束,也没有化妆,不禁有些疑惑:「你们不用盛装打扮了?」 「不化妆。」张陌尔往他背后的房间内偷瞄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解释说:「我们去温泉小屋吃饭,吃完就直接泡温泉,泡水里什么都没了,化什么妆。」 「哦,那等一下,我们马上。」江倦转身就关上房门,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对叶景说:「带上泳裤,现在去吃饭,吃完直接去泡温泉。」 他关上门口,客厅里的几个女生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瞒着张陌希说悄悄话。 「刚才谁喊疼?」 「额……倦哥开的门,那应该是景哥吧……」 「但我看倦哥脸色也不太对,他一直捏下巴干什么?」 「打住打住。」王念忍不住说,「其实我觉得也不一定是你们想的那样吧……他俩……他俩……有分寸的吧……」 余兮也说:「对啊,不至于,真不至于。」 张陌尔和徐离对视了一眼,还是不太确定,说:「一会儿看看景哥就知道了。」 片刻后,收拾妥当的江倦和叶景从房间出来,叶景敏锐地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快把他看成漏勺了。 叶景疑惑:「怎么了?今晚我是菜单?」 「没。」张陌尔哈哈笑了两声,「啥也没有,我们就是……觉得景哥你真是,十年如一日地帅气,脸在江山在!」 叶景狐疑地看了她们一眼,没有再问。 到了吃晚饭的地方,真是一座小木屋。吃饭的桌子就在温泉旁边,一进去,整个房子都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温泉水里有药材,晚饭也是药膳,叶景怀疑这房子的木板都已经被药材腌入味了。 整个行程都是张陌尔和徐离安排的,其余人并不知道具体细节,一进来都惊呆了。 江倦感嘆:「这么养生吗?这可不像伏特加对瓶吹的酒量女王啊。」 张陌尔瞪了他一眼,「什么对瓶吹?!没有的事!」 他俩正说着,江倦一回头,想跟叶景说话,却见叶景已经趴到桌边,一脸认真地观察着那些菜,闻了闻,表情看起来对它们非常感兴趣。 第162页 徐离招唿大家坐下:「都来尝尝,好吃的,来这里的人都说要尝尝他们家的药膳,不是你们想像的中药味。」 江倦拿起水壶想给大家倒茶,结果一倒,发现里面倒出来的也是药茶,他惊讶地问徐离:「这不会是中药吧?」 「不是。」徐离回忆了一下菜单,说:「应该是罗汉果茶,你们就当白开水喝呗。」 江倦打开茶盅,果然看见里面有一整个罗汉果。 江倦给其他人都倒了一杯,举着茶壶问叶景:「想不想尝尝?」 叶景一脸纠结,思考片刻后才捧起江倦的茶杯抿了一口,咂吧咂吧,忽然觉得味道还能接受,于是点了点头,「倒吧。」 江倦给叶景倒了一杯,叶景捧起来一口就闷了,觉得甜甜的还挺好喝的。等他喝完一抬头,才发现除了他和徐离,其他人都是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并不愿意再尝试。 江倦也是没想到叶景会喜欢喝这个,给叶景又补了一杯。 徐离让服务员上了道别的茶,说:「你们这群不识货的东西,还是景哥有品,这个明明就很好喝。」 叶景点了点头,「甜的。」 其余人满脸的一言难尽,看在叶景的面子上没有反驳徐离。 所幸第一道茶虽然难喝,菜还是不错的,每一道的味道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有淡淡的药味,但是并不令人反感。桌上菜式很多,每一道的份量却很少,他们七个人每人尝一口一盘菜几本就没了,一顿饭吃下来,徐离还让服务员加了好几道才吃饱。 正餐吃完了,张陌尔问:「甜品要不要?」 叶景第一个响应:「要。」 江倦扭头看他,吃惊:「还吃得下?」 叶景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江倦立刻对张陌尔说:「要,点吧。」 张陌尔加了一份黑芝麻煳,两份焦糖双皮奶和两份姜撞奶。 他们几个都有点吃不下了,只有叶景对甜品兴致勃勃。 服务员端着甜品过来,张陌尔指了一下叶景,「放那边,景哥你先吃吧。」 徐离擦擦嘴:「每个都尝尝,这个焦糖双皮奶是特色。」 叶景捏着勺子,「我直接挖?」 「挖呗。」王念说,「你直接吃。」 叶景用勺子敲了两下双皮奶上那层焦糖,上面撒了薄薄一层一白砂糖,烘烤过呈焦褐色。叶景用勺子挖了一勺,方一入口,甜味就在舌尖瀰漫开来。 好吃。 又尝了一口黑芝麻煳,普通的芝麻煳多少会有点腻还会煳嗓子,这个却甜味适当口感俱佳,像加了奶油。 好吃。 余兮教他:「双皮奶垂直挖,会更好吃,这样挖出来的一勺,下面那一层沉淀了糖分会更甜,上面虽然没那么甜但是有焦糖在,两部分一起吃会很好吃。」 「噢。」叶景照着余兮说的方式挖了一勺,果然可口。 又有个服务员送了盘餐后果切进来,张陌希顺手接了一下,也放到了叶景面前。 他们几个都没动手,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叶景吃。徐离没敢说,每次看着叶景吃东西的时候,她都控制不住母爱泛滥,只想给叶景再买更多的吃的。 江倦看着看着忍不住笑出声:「吃货。」 叶景动作一顿,扭过头来瞪了江倦一眼。 张陌尔帮着叶景说话:「什么意思!能吃是福!」 江倦在桌子底下用膝盖撞了撞叶景的腿,笑着说:「不是笑你,吃吧吃吧。」 叶景放下勺子,「吃饱了。」 「真的?」江倦狐疑地看着他。 叶景不打算再吃了,吃太饱去泡温泉不健康,他靠在椅背上,擦擦嘴,「不吃了。」 江倦拿过他的勺子,尝了两口那碗双皮奶,他不爱吃甜的,只是看叶景吃得香,也想尝尝,尝过之后果然甜得发腻。 休息了片刻,张陌希率先进男宾,女孩子们也进了女宾,剩下江倦和叶景还在外面,假装吃撑了在休息。 叶景终于找到单独的机会收拾江倦,瞪着他说:「不是说好了在张陌希面前不要太明显吗!他都说了介意,你这样也太不礼貌了。」 江倦笑了一下,神秘兮兮道:「你觉得他现在还介意?还是你以为他不知道我俩在一起了。」 叶景皱眉:「什么意思?」 「他早就知道我俩在一起。」江倦慢悠悠地说,话里有话:「而且人都是会变的,他以前介意不代表现在还介意啊。还有,你猜他为什么会天天跟我一样去你们班串门?难道你以为他是来找亲妹沟通感情的?」 「他……」叶景回想了一下张陌希每次到美术班都找谁,不可置信道:「他?他找……他不是恐同吗?」 「嗤。」江倦不屑,「恐同只是他的谎言,他还搁那自己骗自己呢。」 叶景还是觉得很震惊,江倦说:「他那点小心思,瞒一下你们就算了,瞒我就有点不自量力了吧。」 「难怪。」叶景恍然大悟,「难怪你俩最近和谐了很多,没有再一见面就掐架了,原来是被你抓了把柄。」 「事先声明哈,我可没有以这个要挟他。」江倦说,「我可是大大的好人,我甚至都没有嘲笑他。」 叶景慢慢消化了这个八卦,「怪不得,我就说张陌希上了高二后有点不对劲。」 「其实还有个人,也有点不对劲,你发现了没有?」江倦要叶景猜,「也是我们认识的。」 第163页 叶景瞳孔地震:「你不会是想说张陌尔和徐离吧?她俩不是各自有十几个男朋友吗?」 「不是她们,而且只有张陌尔有十几个男朋友,徐离一个都没有,她吹牛呢。」江倦说,「再猜。」 「这还用猜?我们群里加上张陌希也就8个人,难不成是王念或者余兮,她俩绝对不可能,所以就剩林彦了好不好。」叶景没想到今天能知道那么多八卦,满脸地不可思议:「你不会是想说林彦也……」 江倦挑了一下眉:「我只是猜测,具体的嘛,张陌尔肯定知道得比我清楚,她是江桦百事通。」 叶景听不得别人说话说一半,特别是听八卦的时候,有点急:「所以是谁,对方我认识吗?」 「咳咳。」江倦轻咳了两声,没回答叶景。 叶景余光撇到张陌希换好泳裤从男宾出来,瞬间消声。 江倦提起两人装泳裤的包,「走走走,到我们了。」 江倦和叶景与张陌希擦肩而过,江倦听到张陌希趁机说了句「下流。」 下流? 是在说跟叶景一块洗澡就下流? 江倦无声地扬起嘴角,心情颇好没有跟张陌希呛。 因为是独立的温泉屋,一个温泉只接待一批客人,所以淋浴的地方不大,淋浴头都只有两个。 江倦把泳裤包直接扔在了长椅上,很快脱了衣服站在淋浴头下打开水。 叶景还站在干燥的位置,看着江倦的背嵴。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江倦,但……还是控制不住的燥热。 江倦没有回头,一边沖洗一边说:「愣着干嘛?」 叶景这才慢吞吞地脱掉衣服,站在另一个淋浴头开始沖。 他快速地把浑身打湿,接着拿起浴巾一裹,哒哒哒快步走去翻泳裤,全程用时不到两分钟。 江倦回过头,浑身包括脸上都湿答答的,他看着叶景问:「你是在害羞吗?」 叶景十分着急地要解开装泳裤的包,没有理江倦, 他确实在害羞,总觉得和江倦在这浴室里待了超过十分钟就会被判定他俩绝对在里面干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哪怕他们只是真的在洗澡,他也莫名会心虚。 叶景埋头解绳子,却越急越解不开,得满头大汗,想把江倦的包直接撕烂。 这他妈什么反人类设计!这厮不会是故意打的死结吧? 叶景急得要发火,江倦光脚踩着水走到他旁边,伸出手:「给我吧。」 叶景把包给他,一转头,看见江倦挂着水珠的侧脸,头髮垂下一缕,也在滴水,随着江倦咽口水的动作,他的喉结也在上下移动。 江倦的侧脸并不是十分顶级的欧美骨相侧脸,但在亚洲人中,他的眉弓属于优越的那一批,鼻樑挺拔,一滴水从那滑落,挂在鼻尖上,江倦脑袋一晃,那滴水就落了下去。 绳子被叶景搅成了死结,江倦花了一些时间才解开一点,他专注一件事情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舔一下嘴唇,不知道是因为干还是只是一个习惯动作。现在,他在解绳子,也时不时舔一下嘴唇。 叶景看了一会,也跟着下意识地舔嘴唇,却丝毫没有用,他越来越口干舌燥。 终于,他忍不住喊了江倦一声,江倦转过头,装作如无其事地问:「怎么?」 叶景往前走了一步,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 江倦看着他的眼睛,几次唿吸的对视后,两人很自然地吻在了一起。 淋浴头的水还在滴答滴答,两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汗,叶景的浴巾掉在了地上,被他们踩在了脚底。 他们都知道这个淋浴间没有门,外面的人掀开那块写着女士止步的帘子就能进来,可他们谁都没有理智停下来。 第70章 二零一九年冬 江倦和叶景换好泳裤出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在温泉里泡着了。 叶景低着头,脸上还有些烧。做完那件事后,他拿淋浴头把那张长椅沖了又沖还是觉得心虚,恨不得把整个淋浴间都刷一遍,彻底毁尸灭迹。 见江倦和叶景从里面出来,除了张陌希靠在温泉边玩手机,女孩子们都朝他俩看了过来。 王念看了眼叶景的脸,说:「你俩沖澡开这么热的水啊,脸都烫红了。」 王念的话音刚落,江倦就看到张陌尔和徐离背过身去了,肩膀直抖,一看就是在憋笑。 江倦面不改色道:「热水活血,我们就喜欢洗朝烫的水。」 张陌尔和徐离肩膀瞬间抖得更厉害了,王念和余兮的脸也有些绷不住,张陌希在一旁专心致志地按手机,完全没参与他们这边的谈话,不知道是有什么首脑信息在等着他回復。 江倦跟叶景下了水,舒舒服服地泡在水里,叶景紧绷的手脚终于渐渐放松下来,但是一碰到江倦,脑子里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刚才的热度,以及脑海里炸开的朵朵烟花。 两人都是第一次跟对方做这种事,快感之余,还有点儿……食髓知味。 进到温泉里,两人都控制着不去靠近对方,不去触碰对方,生怕一点接触就会失控。 温泉泡久了会晕,几人泡了一会儿就上岸了,坐躺椅上休息了一会儿,又下来继续泡。 张陌希是第一个走的,他说手机没电了,要回房间充电,大家都知道他回去后就应该不会再来了,女生们还不打算走,她们要拍够了才离开,江倦和叶景见张陌希回去后,去汗蒸房躺了一会儿,没多久也回房间去了。 第164页 汗蒸房出来有一身汗,江倦和叶景这次特意分开进去洗澡,然后才一起离开。 回到酒店后,江倦当着叶景的面换睡衣,于是两人没控制住又来了一次,一回生二回熟,江倦无论在哪件事上都天赋异禀,无师自通了些小手段,结束后叶景直接摊在床上爽得不想动了,江倦在他旁边,仿佛是躺了一个暖炉,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气。 「在想什么?」江倦戳了戳叶景的脸,「刚才竟然也在走神,我好伤心。」 叶景清了清喉咙:「没想什么,发呆。」 江倦知道叶景在说谎,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叶景说谎的时候总是喜欢眨眼睛,鬓角也会紧张地冒出汗珠。 江倦用指尖划了一下他的脸,这一次,他决定戳穿叶景。 他单手撑着脸,趴在叶景旁边,垂眸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对我说谎没用哦。」 叶景一惊,偷瞄了江倦一眼,没敢再看。 江倦嘆了口气,亲了亲叶景的耳朵,喃喃道:「怎么办,我们才这个年纪你就开始对我瞒事情了,一件一件,等以后我们七老八十,我俩岂不是变成史密斯夫妇了。」 叶景皱了一下眉,史密斯夫妇什么的也太夸张了。 叶景不是一个会去畅享以后的人,也很少计划什么,他对未来没有期待,所以也没有害怕。 可现在江倦频繁地跟他提起以后,让他有了期待,也就有了害怕。 叶景不敢去看江倦的眼睛,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低声说:「上次我也说谎了,你都猜到了吧?」 江倦轻轻嘆气,「我知道,曹老师送你回家那次。」 「我知道你知道。」叶景说,「但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 「但你知道我都能猜到吧?」江倦笑着问,「一定要避开我而单独找你的,除了聊有关我的事,我想不出有什么。」 叶景侧过脸,终于捨得睁开眼,看着江倦近在咫尺的脸,默认。 江倦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让他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他太聪明了,所有谎言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 叶景坦言:「她让我们暂时分开。」 「那曹老师的希望落空了。」江倦牵起叶景的手,跟他十指紧扣,笑着说:「你不仅没有跟我分开,还跟我更加亲密了。」 叶景咬了咬唇,「对,我把事情搞砸了。」 何止是搞砸了,简直是完蛋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会跟江倦做到这一步,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每每跟江倦待在一起,他就要承受来自心底的巨大恐慌,仿佛是一对中的情侣。 江倦又想嘆气了,他总是对叶景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江倦突然无比清晰地体会到叶景在想什么。 他有快乐羞耻症,病因是叶喻。 他总是为自己的快乐感到愧疚,他便永远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他总是顾及他人的看法,他便永远不能真正成为叶景。 他总是在羡慕,羡慕一花一草,羡慕一树一鸟。羡慕发间吹过的风,羡慕头顶停住的云,羡慕活着的叶喻,羡慕死去的叶喻。 因为他们自由。 因为他不自由。 死的明明是叶喻,她却好似一直活着,活着的明明是叶景,他却好像成了一个鬼魂。 江倦玩弄着叶景的手指,轻声道:「这怎么能叫搞砸了呢?做一件令自己开心的事,在你那里的说法,是』搞砸『吗?」 江倦的手指很好看,那是一双会弹钢琴的手,无数满分的试卷也是用这双手写出来,接吻的时候,江倦会用这双手捏他的耳朵。 叶景的手指也很好看,文可书法画画,武可拳击射箭,接吻的时候,他会用这双手搂住江倦的脖子。 叶景在听了曹雪嫣的话后迟迟无法做出选择,可他和江倦都明白,面对一道选择题时,无论选错还是空白,都无法得分。 他们只能选,并且努力让选择的选项变成正确选项。 叶景说:「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那些人明知道走不到最后还要在一起。」 如果註定要分开,那过程受的苦算什么? 如果註定要分开,为什么要留下那些回忆? 如果註定要分开,干脆就不要开始。 「叶景。」江倦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语气不像平时那样吊儿郎当,而是有些严肃,他说:「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没有人会不想要永远。无论未来是怎样的艰难险阻未知难测,他们也不会想要放弃在一起的任何一秒。想法都是一样的,行为却有差别,区别只在于,敢不敢为了不确定的永远踏出那一步。有的人敢,有的人不敢。」 江倦忽然翻身,双手撑在叶景的耳朵旁边,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问:「你敢吗?」 江倦拧了一下眉,他一向自持冷静,内核强大,可到了叶景面前他也有脆弱的时候,他有些着急地说:「我不想逼你,可我真的不想暂时分开,暂时多久都不想,跟你分开一秒我都无法忍受。我没有办法跟你装分手,更不想跟你装不熟,我的字典里就没有退字,这是我的选择。」 叶景有些哽咽,他想,末世中的情侣又如何,他们就只活这一辈子啊。 也就勇敢这一回啊。 叶景回答了同一句话:「我会选你的。」 第71章 二零一九年春 美术生开学时间比文化生要早许多,寒假没快活几天就一个个收拾了家当去画室上专业课了,脸情人节都没时间过,叶景只抽空在画室跟江倦通了个电话,两人连双人晚餐都没吃上,把江倦急得想扛着锅来画室给叶景炒两菜。 第165页 专业课结束,叶景又马不停蹄地无缝连接了文化课的开学,忙得脚不沾地。 他一忙,江倦就闲了下来,谁让他半个好友圈甚至男朋友都是美术生呢,江倦闲得每天想要犯贱都找不到对象,发朋友圈的心情都没有了,只能每天去校友墙收集自己和叶景的照片,顺便看看别人的八卦。 叶景白天在画室上课,晚上回去就能跟江倦一边聊他打听来的八卦一边画作业,八卦有张陌希的,有林彦的,江倦不停地说,叶景一边震惊地听一边刷刷刷地画速写。八卦越听越多越听越离谱,也不知道江倦究竟是从哪听来的,搞得他白天碰到林彦和张陌希的时候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们。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些事很莫名地给了叶景一些安全感,可能是因为突然发现身边并不缺他这样的人,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总之叶景没有那么焦虑了,还颇有种未来可期的错觉。 高二的下学期比上学期要忙碌太多,美术班要将高三的课程在这学期一併学完,就连晚修都改成了上课,于是所有课间时间都被压缩着去写作业了。 而江倦这边,他虽然不是竞赛班的,但也被级部压着去参加英语竞赛,竞赛课程安排得比叶景的还要满。两人明明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硬生生地给整出了异地恋的感觉——白天几乎碰不上面,只有晚上回宿舍才能说上两句话。 这还不如末世情侣呢,人家打丧尸的都能抽空谈恋爱,他们这群离高考还有一年半的反倒没有。 忙死忙活了半个学期,期中考结束后两人终于得了半天假,是在期中的家长会之后。家长会在周六上午,叶景的专业课老师大发慈悲给他们批了周六的假,让劳累大半个学期的「美术牲」喘口气。 叶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江倦,兴致勃勃地问江倦要不要趁有空去电影院看復联4。叶景还记得去年暑假江倦去了美国,他跟张陌尔她们一起出门看电影被江倦念叨了一周的事,哪怕过去这么久了,江倦还时不时会拿出来熘两句,言里言外委屈叶景没跟他在电影院约过会,跟个怨妇一样。 好不容易有机会,江倦欣然同意了,并且怕叶景反悔似的立刻就定了电影票。 家长会当天,江倦叶景张陌希几个不出意外地像上次那样被抓到了校门口当吉祥物迎宾小哥,江倦和叶景都以为像上次那样熬到八点半就可以收工走人了,然后一块去阶梯教室写作业,至于没有人给他们开家长会这件事,他们都不在乎,反正老师那边也不用他们去解释。 可他们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有人来给他们开家长会。 先出现的是叶景的爸妈,两人遥遥走来的时候叶景还有些不敢认,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了许久。 张陌希没见过他爸妈,完全没认出来,江倦对他的爸妈有点印象,很快就认出来了,用手肘轻轻拐了一下叶景,惊讶地回头,小声问:「那是……你爸妈吗?」 叶景也是满脸震惊,庄筱卓和叶振鸿走到他面前了,他才整理好自己的表情,依然不敢相信地问:「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庄筱卓说:「你曹阿姨说这次家长会很重要,事关高三以及高考,让我们一定要到场。」 「那……其实一个人到场就行了。」叶景没话找话。 「要来就一起来了。」庄筱卓说,「以前给你姐开家长会我跟你爸也是一起去的。」 叶景眨了眨眼,侧了一下身,「噢,那你们往这边走,有指示牌。」 庄筱卓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绶带,又分别看了江倦和张陌希一眼,才转头离去。 没等叶景从自己爸妈来给自己开家长会的震惊中缓过来,江倦的爸妈也来了。 他听到江倦也用震惊的声音喊了声:「爸妈?」 一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以及一个身姿挺拔的女人走了过来。 这是叶景第一次见江倦的爸妈,不禁感嘆竟然有人能长这么高。江倦爸爸的就不用说了,跟一座山似的,江倦妈妈的身高即便放到男性里,也绝对算中上了,不愧是飞行员,难怪江亦也这么高。 黎静娴摸了摸江倦身上的绶带,打趣道:「哟,小倦当上吉祥物了。」 江倦扯了扯那带子,「嗐,级长拉我们当苦力罢了。」 黎静娴将目光投向站在江倦后侧的叶景,眼睛一亮,「哇,这个小同学长得真好看。」 「额……」叶景脑子宕机了一下,赶紧问好:「阿姨好。」 黎静娴笑道:「你好你好,跟我们小倦同班吗?」 「嗯……不同班。」叶景老实巴交地回答。 「妈妈,我们这里三个人都不同班。」江倦随口瞎扯:「我们能一起站这只是因为我们长得好。」 黎静娴又看了眼张陌希,笑得眉眼弯弯:「确实长得好。」 江倦察觉到叶景非常非常紧张,赶紧赶爸妈进去:「你俩快去教室吧,一会儿迟到了,知道往哪走吗?」 「知道。」江宿说,「我们看得见指示牌。」 江倦目送着爸妈走远,重重地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喃喃道:「怎么回事,怎么我爸妈也来了。」 他回头看了眼叶景,发现他脸色不太好,便撞了一下他的肩,「怎么了?」 叶景紧皱着眉头,担心道:「为什么我爸妈和你爸妈同时来了,不会是……」 第166页 叶景担心的是他俩的事曝光了,他们爸妈是被通知来学校解决的,刚才黎静娴打量他跟他说话的时候,叶景紧张得冒汗,现在手心还是湿的。 「不会的。」江倦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手臂,低声道:「别自己吓自己,你妈妈不是说了吗,是因为这次的家长会比以往重要,说不定我爸妈也是因为这个才来了。」 叶景还是有点后怕,胆战心惊地值完班,三人解了绶带去阶梯教室等家长会结束,叶景担心得作业都没法集中精神去做。 好不容易熬到了家长会结束,叶景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教室见爸妈,爸妈面色如常,见了他也只是叮嘱了两句有关学习的事,之后便说要回研究所了。 叶景再三确认无事发生,虽有疑惑,但还是松了口气,开始期待下午跟江倦的电影。 可江倦这边,却出了一点问题。 江亦好心办坏事,想着要江宿和黎静娴跟江倦一块儿增进亲情,不仅让江宿和黎静娴去给江倦开家长会,还给他们买了家庭装的復联4电影票,叮嘱江宿和黎静娴一定要陪江倦去看,她知道江倦喜欢漫威。 江亦没有事先跟江倦通气儿,当江宿拿出三张电影票的时候,江倦都傻眼了。 江宿和黎静娴从来没陪他看过电影,更没带他去过游乐园,他们拥有很和谐的家庭关系,拥有很温馨的家庭氛围,可那些故事书里的亲情活动,他从来没有得到过。 江倦当然也会渴望,江宿手里的电影票在他眼简直在发光,可,他早就答应了叶景要跟他去看。 江宿看出了他脸上的迟疑,问:「下午还有别的事?」 「嗯……有点事……我……」江倦拿出手机,「我问问……」 江宿和黎静娴站在原地等着江倦,江倦点出叶景的聊天框,删删打打半天没想好措辞。 没等他将信息发出去,已经等了好一会的叶景先发来了问号。 -在哪? -怎么这么久? 江倦急得满头大汗,一抬头,发现叶景已经找过来了。 走廊上人很多,有学生有家长,无数人走来走去,叶景挤到江倦面前要开口说话了才看到旁边的江宿和黎静娴。 要说的话哽在喉咙,一时没说出来,叶景尴尬地看着他俩,无措地眨眼睛。 黎静娴笑着问:「找江倦有事?」 「额……」叶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我来找你儿子去约会吧? 「嗯……」江倦硬着头皮说:「本来……是我俩要去看电影……」 叶景一愣,黎静娴也有些惊讶,反应很快:「那正好,我们也要去,一块去呗。」 叶景吃惊:「啊?」 江倦转过头,愧疚地对叶景说:「我不知道我爸妈也买了票。」 叶景很快反应过来江倦在纠结什么,他看看江倦的爸妈,又看看江倦,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啊……不用了,我……我跟其他朋友一起去好了。」 江倦眉头一蹙,显然不太愿意,但是又狠不下心来拒绝爸妈,可是让叶景跟着一块去又过于强人所难,江倦头一次感受到父母的温情,竟让他如此手足无措,左右为难。 叶景替他做出了选择,他抿唇笑了笑,对黎静娴说:「谢谢阿姨的好意,你们看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便直接转身跑开,融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没给江倦再多说一句的机会。 江倦进电影院的时候明显魂不守舍,脑子里全是叶景。 他知道叶景肯定没有跟所谓的「其他朋友」去看。叶景现在或许是在画室画画,或是在教室学习,又或是干脆回宿舍睡觉了,反正他发过去的那条「晚上陪你看」的信息,叶景没有回覆。 第72章 二零一九年春 叶景连午饭都没去吃,直接回了宿舍打算闷头睡觉。 他无法去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因为江倦跟爸妈去看电影而不跟他去就生气未免没有立场,他觉得自己像个调拨丈夫和婆婆关系的小心眼媳妇儿,说是委屈的话他也觉得矫情,不就一个电影吗,什么时候看不是看。 那到底是什么,现在控制了他所有理智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叶景抱着脑袋在床上躺着想了好一会儿,因为焦虑而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撑着床板坐起来,靠在墙上深唿吸。 接着,便又是发呆,他擅长发呆,擅长放空,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想,不想面对的事就忽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叶景快靠在墙上无意识地睡着了,宿舍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叶景听见响声睁开眼,看见江倦气喘吁吁地站在宿舍门口,手搭在把手上,抬头看着他,满脸都是汗。 「你……」叶景相当吃惊,「电影看完了?」 他以为自己在这坐了两小时了,拿起手机一看,连一小时都没过。 江倦走过来,手抓着他的床沿,为防止大喘气而说不清话,他一字一句地说:「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去看电影。」 「哈?」叶景愣了愣,呆滞地动了动腿,他盘腿坐这儿太久了,现在大腿连着小腿都是麻的。 叶景龇牙咧嘴地拍着自己的腿,一时半会儿还没从江倦忽然出现的震惊中缓过来,问:「你没看电影?你爸妈呢?」 「我跟他们说了我先答应了陪你看的,他们表示理解。」江倦说,「他们过二人世界,我们也过二人世界去。」 第167页 叶景说不上此时是什么心情是,但他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刚才为什么这么焦虑。 是害怕。 光是家长一起来开家长会就能把他吓得魂不守舍,光是江倦在一次普通的电影里选择了父母就让他患得患失,所以怎么会有叶景这么胆小的人,怎么会有叶景这么没用的人。 所以又怎么会有江倦这么勇敢的人,还叫他刚好遇上了。 叶景从床上下来,穿上鞋,手机踹兜里,江倦拉起他的手:「跑!要迟到了!」 两人箭一样沖了出去,校运会比赛都没这么拼命,跑得脚底都在发烫。 叶景一边跑一边喊:「宿舍门没关!!」 「不用管!」江倦也喊,「没人会偷东西的!」 江倦刚喊完,就想起五楼前几天说有人偷泡面,吃完还把垃圾扔他们宿舍了。 江倦一噎,没再喊,但两人都没停下来回头回宿舍关门,而是继续跑。 宿舍离校门确实有点距离,江倦和叶景一鼓作气跑到行政楼,速度慢了下来,叶景一边喘气一边说:「校门怎么不直接建到北京去。」 江倦还能笑出来,一边笑一边喘。 两人在校门口打了车,车只能开到商城楼下,于是两人下车后又开始跑,还好江倦已经来过一次了,两人不用看路标找路,但是商城实在太大了,门口距离电影院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叶景一边跑一边说:「我们是要去灭霸老家看他打响指吗?」 江倦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到电影院了,江倦去取票,叶景去买可乐和爆米花,买完两人冲到检票口。 今天是周六,来电影院的人不少,检票口排了队,好在工作人员手脚麻利,江倦和叶景很快就进去了,卡在了电影开播的最后一秒坐到了椅子上。 刚坐下,叶景就觉得坐他俩前面的那俩脑袋有点儿眼熟。 江倦也注意到了,偏过头小声地说:「你觉不觉得前面俩脑袋有点眼熟?」 叶景点了点头,这时荧幕忽然变亮,叶景和江倦眸色一闪,都认出了坐前面的是谁。 江倦挑了挑眉,有些不怀好意地说:「哇哦,张陌希,旁边那个是你们班的吧?」 叶景嘴角抽了抽:「周值。」 江倦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他俩约会?」 叶景眨了眨眼,「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 江倦立刻就要伸手去敲张陌希的脑袋,叶景赶紧拉住他,小声说:「让你问还真问啊?」 「那不然?」江倦说,「你不想知道吗?」 叶景一拍他的手压着声音说:「一会儿看他俩动作就知道了啊,难道他俩还能像个雕像一样坐两小时啊!」 江倦一听有道理,便没再问了,只是他俩谁都没想到,张陌希和周值还真像个雕像一样端端正正地坐了两小时,动都不带动的,好几次叶景都想上去敲敲张陌希的头看看是不是假的。 电影结束,江倦和叶景意犹未尽地站起来,还在回味刚才的剧情,张陌希和周值已经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开了,别说看周围一眼了,就是连看对方都没看上一眼,知道的是他俩来约会,不知道还以为他俩不认识。 江倦和叶景都被勾起了八卦的心,復联4的剧情也没心思讨论了,悄悄地跟在了张陌希和周值后面,跟出了影厅。 张陌希和周值一前一后的走着,路人绝对看不出来他俩认识。 江倦嗤笑:「谈都谈了,还整这齣避嫌,要我是周值就跟他分手。」 叶景猜测:「是不是吵架了?」 「包吵的,就他这态度,谁不生气。」 两人不近不远地跟着,张陌希和周值完全没发现有人在跟着自己。 直到路过一个安全出口的门,张陌希忽然停了下来,转身扯着周值的衣领推门进去了。 江倦和叶景反应极快地躲进了拐角,因为太匆忙,叶景还踩了江倦一脚,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张陌希把周值扯进了安全通道,他俩要是跟进去一定会被发现。 江倦看着叶景,问:「要不站门口听听?听得到就听,听不到就走。」 叶景点了点头,吃瓜怎么能只吃一半。 两人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走到安全门旁边,非常幸运,贴着门缝的话,确实能听到里面的人讲话,江倦听了一耳朵,确定在说话的是张陌希。 叶景也把耳朵贴过来,也听到了周值得声音。 两人还真的在吵架,张陌希已经吵得有些气急败坏了,感觉再多说两句就会忍不住要打人:「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周值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挺好的。」 张陌希明显快被他气死了,说:「那你这副鬼样子是做给谁看?」 周值冷声问:「是我逼你对我好的吗?」 门外的江倦和叶景倒吸一口气,对视了一眼,汗都快流下来了。 完蛋,听到大秘密了。 敢情张陌希这是在玩强/制呢? 周值还在火上浇油,说:「反正也就陪你玩这几天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高考结束后再也见不到了。」 张陌希应该是气得要动手了,周值也不躲,还要说:「打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你打。」 叶景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不是,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第168页 他印象里的张陌希虽然玩得花但也没有暴力倾向啊,这是闹哪出? 叶景都在想要不要进去阻止暴力了,但是他俩一冲进去,岂不是在告诉张陌希和周值他俩在这听很久了。 天啊。 天啊。 太震撼了。 他们确实还是高中生没错吧?这是在干什么?他是不是应该报警把张陌希抓起来? 江倦也跟他一样震惊,他火速拉着叶景远离了那扇门,走到一颗绿植旁站着,紧张地问:「你以前跟张陌希玩的时候他没打过你吧?」 叶景皱了一下眉,「神经,他打我干嘛?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我不知道啊。」江倦是真紧张了,「张陌尔经常打人,我怎么知道张陌希是不是也这么神经。」 叶景:「……」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犹豫要不要现在打开安全通道的门,万一张陌希真在里面动手了呢? 正要回安全门,一转身,张陌希和周值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张陌希气沖沖地在前面走,周值跟在后面。 叶景仔细打量了周值全身,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应该是没动手。 两人在那绿植旁又站了一会,才慢慢悠悠地往外走。 叶景一时半会都消化不过来,今天收到的惊吓实在是太多了,他估摸着得用一周去消化。 回去的路上,叶景忍不住说:「今天真是跌宕起伏。」 过山车似的,他都没空去思考他的那些焦虑了,果然人一旦忙起来就没空胡思乱想,事儿太多了,那件还没反应过来,下一件就紧跟着来了。 江倦也是头一回遇到这么精彩的一天,心有余悸道:「张陌尔知道张陌希在干什么吗?她是不是跟周值玩得太挺好的?」 「好像挺好的。」叶景说,「但这是张陌希和周值的事,张陌尔也不好插手吧,张陌希边界感特别强,张陌尔可能不敢管?」 「边界感强,是强制爱的强吗?造一个强强的边界给人关进去。」江倦灵魂一问。 「额……」叶景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记得有一次周值和张陌尔她们在画室玩游戏,周值说高中谈恋爱很幼稚,说了些没有未来之类的话。」叶景说,「会不会因为这个?」 江倦盯着他。 叶景反应过来,立刻道:「我不是说我俩啊!周值说的不是我说的,我也没说认同他啊!」 江倦看他紧张的样子就想笑,他拍了拍叶景的脑袋,嘆道:「其实我没想那么多,我就一时没想到要怎么回你。」 叶景挥开他的手。 「叶景。」江倦喊他。 叶景扭头看他。 「叶景。」江倦又喊。 叶景直接踹了他一脚,「有事说事,叫魂啊。」 「其实我觉得吧……」江倦慢慢地说,「没什么幼稚不幼稚,也不谈未来不未来的,就过呗,过日子嘛,往前过就是了,就像我今天跟我爸妈说完我就跑了,我跑回宿舍找你,然后我俩又一路跑到校门,跑到电影院,往前跑就是了。」 「嗯。」叶景点了下头。 「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什么分开不分开的,什么永远不永远的,都没空想。」江倦说,「就两个人一块往前跑,一直往前,一直往前,那种感觉特别棒,感觉前面都是路,走哪条都行,哪条都是未来。」 「嗯。」叶景点头。 江倦笑着说:「是不是觉得我说的特别有理?」 「是,大哲学家。」叶景说。 第73章 二零一九年春 第二天是周日,叶景照常去画室上课,中午跟张陌尔他们一起吃饭。 到了下午,叶景下课后回宿舍洗澡,一推开宿舍的门,就看见江倦脱了上衣站在桌子前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肩胛上的那三只红色飞鸟好像即将展翅高飞。 听见开门声,江倦有些意外地转过身来,惊讶:「今天这么早就下课了?晚饭还没到。」 叶景的视线落到他的胸口,震惊地发现那里多了一个纹身。 刚纹的,皮肤还有些红肿,上面覆着保鲜膜。 叶景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看得更清了。 江倦在心脏的位置纹了一个纸飞机,机翼上有一串英文:yejing 叶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久久没说出一句话。 江倦笑了一下:「怎么样?这可是我亲手画的,虽然我不是美术生,但画一个纸飞机难不倒我。」 「你……」叶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陌尔身上也有纹身,她说过,纹身一定不要纹与别人有关的东西,来日方长,日后一定会后悔,要纹就一定要纹自己的。 一个纸飞机就算了,还能当是普通图案,可江倦把「yejing」也纹上了,日后怎么办? 万一他们分开了,这名字怎么办? 十七岁真是个奇妙的年纪,对什么都一腔热血,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所以无所畏惧,为了证明自己的赤胆,甚至可以在身上刺下难以磨灭的刺青,好像那样真的会变得勇敢一点,好像那样就可以做出坚定的选择。 江倦笑着说:「纹身算是一种永远吗?」 叶景心里一软,险些被他这么一句话弄得热泪盈眶的。 江倦这张嘴要是拿去祸害小姑娘,招惹的那些倩女幽魂,怕是林正英来了都没办法。 第169页 「昨晚我想了一下,就……突然想搞个纹身。」江倦说,「没想到这么个小图案折腾两小时,我纹那三只鸟才纹了一下午。」 高二马上就要结束了,结束了叶景就得走,去别的地方集训,与他分隔两地,叶景会变得很忙很忙,他也会很忙很忙,他们不再每天都可以见面,可能连话都说不上,他不再能跟叶景一起吃饭,这样的日子他得过8个月。 他们都一直在迴避分开的问题,因为光是想想就觉得害怕,觉得不安。 焦虑的不止有叶景,江倦当然也会焦虑,因为拥抱会变得好难,而思念会加剧。 永远两个字不论是说起来还是写起来都那么轻易,做起来却无比困难。 江倦想,是不是等高考结束就好了。 老师是这么说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高考结束就好了。 高考是一道天劫,只要熬过去,就可以羽化登仙共登极乐。高考是灰色人生的万能药,好像只要度过了它,一切都会变得光明。 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中里,又有多少人把高考的那几张试卷当成了救赎。 叶景看着他的纹身,深吸了一口气。 江倦的身材很不错,虽然这个纸飞机的线条略显稚嫩,但放到他这个亮眼的身材上还是……相当好看。 挺诱惑的。 但叶景此时更多的不是这个感受,他更多的是感到愉悦。 挺妙的,一个人,一个男的,愿意在身上留下属于他的痕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感觉是相当妙相当爽的。 甭管以后他俩会不会在一起,也甭管以后会不会去洗掉,反正现在,江倦身上有属于他的痕迹就够了。 叶景咬了咬唇,问:「纹身店在哪?」 「嗯?」江倦没反应过来。 叶景一鼓作气地说:「纹身店,在哪,我也要纹一个。」 第二周周末,叶景跟老唐请了一天的假,老唐信任他,理由都没问就批了,要是知道叶景是要去纹身,怕是得气晕过去。 纹身店在新区的写字楼里,两人都到楼下了,江倦还在劝叶景:「纹身很疼,而且要纹很久,要不我给你整点纹身贴玩玩?」 叶景听得烦了,理都理他,进了电梯问:「几楼?」 江倦还想劝他,叶景指尖转向他,面无表情道:「再哔哔你就滚,我自己进去。」 江倦立刻闭上了嘴,给他按了电梯。 工作室的门牌做得一股子装逼艺术范儿,沙子写的两字:赛特,叶景进去的时候看了好几眼,感觉有点奇妙:「纹身工作室叫赛特,沙漠之神?」 江倦笑了一下,「对啊,而且老闆叫姜海。」 大海与沙漠相对,叶景挑眉,心想大概这就是艺术家吧。 进到里面,装逼艺术范儿更浓郁了,到处都放着奇奇怪怪的艺术品,好几面墙都是与天花板齐高的展示柜,已经塞满了,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一家买装置的店。 江倦朝屋里喊了声「老闆」,那个叫姜海的老闆站在一个柜子前不知道在干什么,听见声儿转过身,手里握着的东西把叶景吓了一大跳。 他手里盘着条蛇,擀面杖粗,白粉色的,还在动,蛇头一伸一缩的。 叶景心里奔过无数个卧槽,一个激灵就躲到了江倦后面。 姜海看他被吓到,把蛇放回了保温箱里,笑着说:「妹宝是宠物蛇,不咬人的。」 妹……宝? 叶景扯了扯嘴角,给蛇起这种名字吗? 姜海洗了洗手,看着叶景:「今天是你要纹是吧?」 「对。」江倦说。 姜海走过来,「纹什么?有图吗?」 叶景早就设计好了,拿出手机给他看:「这个。」 江倦都不知道他已经想好了纹身稿,凑过来看,见叶景要纹的图是一朵向日葵,黄色的花瓣,绿色的叶子,叶片很大,上面有jiangjuan字样的英文。 他名字拼音太长了,导致向日葵的叶子比花还大,比例看起来不是很协调。 姜海看了两眼那个图片,又看了眼江倦,表情意味深长。 江倦的脸皮厚得可以挖三层地下停车场,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还有点自豪,「这样的图能做吗?」 姜海又看看那个图片,说:「花瓣用黄色的话,可能会有点不明显,颜色太淡了,用偏橙一点的黄色介意吗?」 叶景点了点头:「可以,你是纹身师,听你的吧。」 「嗯。」姜海又问:「纹哪?也是胸口?」 「额……」叶景避开姜海的视线,低头咳了两声,「不纹胸口,纹手腕。」 「手腕?外侧内侧?」姜海问。 「这儿,内侧。」叶景伸出左手。 姜海说:「这个地方掉色快,可能没多久就得来补,特别是你的花瓣还是黄色,久了可能只剩个叶子和名字了。」 「嗯……」叶景思考了一会儿,「那全部用红色呢?」 「黑色是最不容易掉的。」姜海说,「不过你想要全红也可以,全红好看。」 好看更重要,叶景决定:「就红色吧。」 「行。」姜海指了一下后面的椅子,「坐那儿,我去拿工具。」 叶景坐到椅子上,看着姜海从柜子里将工具一个个取出来,这会儿才产生一点忐忑的心情。 这些纹身的工具怎么长得跟刑具一样?这是要纹身还是要上刑? 第170页 江倦在一旁观察着他的表情,说:「要不咱还是搞个纹身贴。」 叶景脸一沉,「你再说纹身贴我就生气了,江倦。」 江倦一听自己全名就闭嘴了,不敢再哔哔。 姜海整理好东西,将叶景的图列印出来,把贴纸递给他,「挑一下。」 叶景在好几种大小的图中挑了个跟江倦那个纸飞机差不多大的,姜海帮他贴到手腕上,确定好位置,就可以开始割线了。 开始操作前姜海说:「手腕没什么脂肪,可能会比较疼,一会儿尽量放松点,不然你的手筋跳出来图案会变形。」 叶景点了点头,忽然瞥到姜海的手腕内侧也有个纹身,纹身内容很直接,就是一个「漠」字,沙漠的漠,很微妙,一看就有故事。 叶景以为纹身就跟打针一样,第一针落下的时候会有点疼,后面麻木后就没感觉,没想到纹身跟打针完全不一样,纹身第一针落下的时候确实疼,后面还越来越疼,那一整块连带着跳着疼。 特别是经过手筋的地方,碰一下巨疼,好几次他都想把手抽回来缓一下,又觉得丢脸,生生忍住。 好不容易熬完了割线,姜海告诉他上色比割线还疼,叶景都想着要不就描个线不上色算了。 江倦在一旁看着也是龇牙咧嘴,好像被姜海抓着的那只手是他的。 姜海准备好上色的工具,按了按叶景的手,说:「放松,尽量让图案是平的,你一使劲儿手筋就凸出来,上色的话我没法下手。」 叶景尽量放松了,可姜海的手一碰,手筋立刻又冒了出来。 姜海想让江倦跟叶景说话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一抬头,看见江倦也紧张得像个在产房门口等老婆的丈夫,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那边的显示屏连着电脑,桌面有个文件夹,里面是纪录片,你去放一集吧。」姜海对江倦说,「看点纪录片放松一下。」 江倦走到电脑前,碰了一下滑鼠,电脑屏幕立刻就亮了。桌面很干净,除了我的电脑和回收箱就剩一个文件夹,江倦点开那个文件夹,回头问:「放哪集?」 「随便。」姜海说。 江倦随便点开一个,显示屏开始播放内容——在一搜船上,几人正在做潜水前准备。 叶景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过去了,他一向对自然摄影非常感兴趣,包括自然纪录片。 纪录片的拍摄手法不是很成熟,明显不是商业片,看着更像是摄影师出去旅游随手拍的记录生活vlog,背景音一直有人在说话,噪音很多。 叶景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老闆你自己拍的吗?」 叶景这么问不是没有依据的,毕竟这个老闆店里放满了艺术品,加上这个纪录片,怎么看都像是他旅游时拍片子,走的时候再买点当地的纪念品带走,久而久之,艺术品就摆了一屋了。 姜海埋头在他手腕上操作,说:「我哥拍的,他是自然摄影师。」 「你哥?」江倦转过头来,「也姓姜吗?」 「我哥不姓姜姓什么,姜漠,沙漠的漠。」姜海说,「怎么,你们认识?」 江倦和叶景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江倦问:「你哥是不是有个工作室叫塞壬?」 「哦哟?你们还知道这个?」姜海也有些不可思议了,问:「你俩是摄影爱好者?」 江倦说:「我俩去过他的摄影展,走的时候他给了我们一张名片,让我们有空可以去塞壬参观来着,不过后来我们都很忙,就把这件事忘了。」 「那待会结束了可以去啊。」姜海也有点儿惊讶,「塞壬就在楼上。」 「这么近?!」江倦有点惊喜,「待会去方便吗?」 「方便啊。」姜海不由得多看了这俩小孩一眼,「可方便了,上个楼就是,一会带你们去。」 上色的过程还挺难熬的,即便已经放了纪录片转移注意力,但那一整片皮肤跳着疼的感觉还是在不断拉扯着叶景的注意力,他甚至想把手腕剁下来给姜海刺,刺完了再给他接回去。 大概过了有两个半小时,这朵小向日葵才纹完,姜海欣赏了一会儿,给他手腕缠上保鲜膜,满意道:「不错不错,全红确实好看,比全黑更有感觉。」 叶景手都疼麻了,连着手肘还有点抽筋,不过这个全红的向日葵连字母确实好看,疼这两个半小时挺值的。 姜海收拾工具,「等明天消肿了更好看,今晚别碰水哈,痒也别扣,忍一下。」 「噢。」叶景看着自己的手腕,上面有江倦的名字,以后他每次一抬手就能看到,时时刻刻都能看到。 叶景扫码付了钱,姜海走到放蛇的保温箱前,说:「你们稍等一下,我给妹宝餵点饭,一会儿带你们去塞壬。」 「饭?」叶景有点好奇,「蛇还吃米啊?」 「蛇不吃米。」姜海说,「餵点饭的意思是给它餵吃的,吃的是这个。」 姜海用镊子夹起一只白粉白粉的小老鼠,朝叶景微笑道:「它是吃肉的。」 叶景的视线落到那只老鼠上,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闭上眼睛不愿再多看一秒。 江倦倒是不怕,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让妹宝盘他手上玩了好一会儿,妹宝的鳞片冰冰凉凉的,手感特别奇妙,这一次没碰是不想吓着叶景收敛了。 等姜海给他的蛇妹妹餵完饭,他关上纹身店的门,带着江倦和叶景走另一边的楼梯上楼。 第171页 塞壬的门牌是一块雕着美人鱼的石头,挂在门口,姜海拿起那块石头敲了敲门板,接着没等里面传来声响就按下了门把手,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喊:「哥——我给你带了两个客人!」 姜漠从阳台走进来,嘴里叼着一根刚点着的烟。他修了鬍子,穿了家居休闲的衣服,跟上次在摄影展门口那副野人模样判若两人,江倦和叶景都对这样的他毫无印象,要不是知道他就是姜漠,他俩都不敢认。 江倦上前做自我介绍:「您好,我们上次在摄影展门口见过,您给了一张名片给我们,还记得吗?」 「我哥肯定记得。」姜海说,「他不常给人名片,列印一沓可以发十年,给了谁都会记得。」 姜漠果然点了点头,「记得。」 姜海摊手:「你看我就说吧,来来来,进来进来。」 江倦和叶景走进屋,这里的布局跟纹身店差不多,只是那些奇奇怪怪的装置艺术品变成了相册相框,有摆在柜子里的,也有钉在墙上的,只是摆的没有纹身店里的那么密集,可活动的空间大了不少。 江倦和叶景站在一个柜子前看里面的相框,姜海去冰箱里给他俩掏水,扭头问:「喝什么?」 江倦:「我都行,他喝矿泉水。」 姜海没多问,给江倦拿了一瓶柠檬茶,给叶景拿了一瓶矿泉水。 姜漠站旁边给他俩介绍照片的拍摄地点,刚点的烟已经灭了,撇到叶景缠着保鲜膜的手腕,忽然问:「你俩现在高二了吧?学校让纹身?」 叶景点了点头,很莫名地想去看姜漠的手腕内侧,眼神往那一瞥,果然在同一个地方看见了一个「海」字。 这不禁让叶景觉得有些微妙,兄弟之间互相纹对方的名字,怎么想都有点儿奇怪。 姜海拿着水过来,给姜漠也带了一瓶柠檬茶,听见姜漠说他俩是高二的,大吃一惊:「你俩高二?!」 江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哦老闆,虽然我们才高二,但是我发誓我成年了,不信我可以拿身份证给你看。」 姜海不做未成年生意,他震惊得指着叶景,「那他呢!」 「他……」江倦心虚,「反正纹都纹了,你还能撤回不成。」 「你小子。」姜海咬牙切齿,「高中生就好好读书准备高考!你纹在手腕,也不怕被你们爸妈老师看到啊!」 叶景一副乖孩子的表情说:「没关系的,我爸妈不经常回家,看不到。」 他这样一副表情,说爸妈不经常回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是不是那种从小爸妈不在身边的可怜留守儿童,姜海显然就是往这方面想了,瞬间有些哑火,嘆了口气,「好吧好吧,服了你们了,一个个不学好,在学校成绩怎么样啊?」 江倦也嘆了口气,「还行吧,勉强能看。」 「还行是多少?」姜海说,「能考个本科不?」 「勉强吧。」江倦说。 叶景看他在那演有点儿绷不住想笑,江倦那成绩拿出去都能亮瞎别人的眼了,还行?勉强能看? 姜海却信了,说:「那看来是没指望了,我刚还想说你俩要是成绩好一点儿,又喜欢摄影,就考我哥学校,还能当我哥的学生。」 叶景和江倦惊讶地看向姜漠,没想到他竟然还是大学老师。 姜海一脸骄傲:「怎么样?没想到吧?」 叶景问:「哪个学校?」 姜海骄傲得下巴快抬成跟脖子一百八十度角了,昂首挺胸地说:「q大美院!」 叶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江倦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姜海对他俩的反应很不满,「你俩怎么不表现得惊讶一点?唉,算了,反正也考不上。」 江倦立刻很配合地夸张地哇了一声,鼓掌:「好厉害!」 姜漠无奈又纵容地看了姜海一眼,他刚聘上美院的老师,得下学期才走马上任呢,姜海就已经一副他当上美院院长的模样了。 姜漠说:「美院得美术生才能报考,他们考再高分都没用。」 姜海不清楚这个,顿时有点尴尬,摸了摸头髮,「啊?这样啊……」 江倦立刻指着叶景说:「他是美术生,他可以考。」 姜漠一挑眉,问:「有接触过单考课程吗?」 叶景说:「q大美院的没有,我们这边的画室要么是联考画风,要么都在画广美单考的东西,没有其他美院的。」 「确实。」姜漠点了点头,「地域划分的问题,没办法。」 江倦不了解美术生的课程,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问:「那怎么办?意思是这边没办法考其他地方的美院吗?」 「也不是。」姜漠说,「高三集训的时候可以选画室,想考q大的话,可以选择去北京的画室,更具有地域优势吧。」 江倦不懂这个,看向叶景。 叶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您有什么画室推荐吗?」 姜漠没立刻回答他,而是说:「q大美院对文化分要求也挺高的。」 他说的委婉,意思就是如果叶景的文化成绩如江倦刚才所说「勉强能看」的话,还是不要去北京白费功夫,老老实实留在广州集训说不定还能上个好大学。 江倦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立刻解释道:「我刚才瞎说的,他文化成绩好着呢,我们年级前三。」 「哈?」姜海瞪过来,「我现在不信你是成年人了,你立刻把你身份证拿出来,你们两个小骗子!」 第172页 江倦笑着说:「成年是真的!但我没带身份证也是真的!」 姜海大喊:「我不信了!」 姜漠和叶景没有理会他们两个的大吵大闹,两人互加的微信,姜漠说画室的事情他也不清楚,得查一下,总之会在叶景高二结束前把资料给他。 之后江倦和叶景留在塞壬参观了一下午,要不是两个高中生还要赶着回去上晚修,姜海还想留他俩一块吃晚饭。 回学校的路上,江倦问:「你要去北京的画室?」 叶景点了点头,「姜漠说的没错,地域优势,想考哪里的美院就去哪里的画室是最好的选择。」 江倦没说话了,学校现在画室的老师都是广州的,也就默认了这一批学生高三集训都会去广州,江倦不知道原来还可以「单飞」。 如果叶景只是去广州的画室,江倦周末还能偷偷熘去看他,坐个车就到了,可如果是北京的话……直线距离就多了1900公里,飞机要三个小时,火车更是要10个小时。 远,好远,太远了。 见一面得有多难。 叶景说:「你的成绩,最后肯定录北京的大学,难道我考广州的?」 叶景虽然没有听曹雪嫣的话跟江倦暂时分开,但她说得对,暂时的分别只是为了更好的成长,而更好的成长,是为了能自由地在一起。 等他们都考到北京的大学,离开江桦,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就能自由地生活了。 为了最终的目标,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是有必要的,不就是分开8个月吗,区区8个月,转瞬即逝。 江倦深吸了一口气,「对,我们一起去北京。」 第74章 二零一九年夏 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生活是叶景下意识的念头。 从他跟江倦在一起的那天起,他就隐隐约约产生了这样的念头。若要追其根源,应该是有很多东西要探讨的,例如人类的产生,种群的制度,人种的分类等等,涉及生物科学心理等诸多门类。 最后问题精确到:人类的性向。 十几年的教育告诉叶景,异性之间相互吸引,从没有人告诉他,同性之间也会存在科学反应。 所以当他选择跟江倦在一起,会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人群的异类。 哪怕身边的朋友对他都没有恶意,他还是会没有安全感。 他觉得自己是异类,就会想要得到认可,或是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跟他一样的人,所以他开始变得喜欢观察,他观察林彦,观察张陌希,观察姜海,观察姜漠,甚至会想要做出一些有失分寸的探究和询问,只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当得知他们跟自己是一样的人后,还会很恶劣地感到窃喜。 就好像握住了什么筹码,当有一天他被当众指责的时候,他可以将这些筹码抛出来,给大家说:你们看,不止是我,还有他们呢。 即便他知道自己不会这样做,还是会为手握筹码感到庆幸。同类人越多,他的安全感就越足,这大概是人类的通病。 姜漠在一周后就把画室的名单发给了叶景,一共两间,都是他经过实地考察觉得靠谱的,让叶景可以在这两间画室中挑选,选好后可以直接告诉他,他去联繫画室的教务。 叶景对他表达了感谢,联繫画室这件事就没有再麻烦姜漠,他自己摸到了画室的招生电话,沟通好了相关的事宜。 人一忙起来就会忽略时间,下半学期转瞬即使,分别的日子就在眼前。 集训出发当天,到机场送行的只有江倦一人。 叶景要带去的东西很多,一个巨大的画包,称重的时候竟然显示有40斤,江倦难以想像叶景得背着这个去考试,还有叶景的行李箱,北京四季分明,不像广东这样一年十个月都可以穿短袖,江倦给他收拾了不少衣服,还有其他的生活用品,两人去办理託运就废了不少的时间。 江倦越想越担心,这么多东西叶景到北京后一个人又该怎么搬到画室。叶景不像他一样,从小就独自往返中美,一人出远门是家常便饭,这大概是叶景第一次独自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他一个人怎么顾得过来。 送叶景到安检口,江倦不放心地说:「我还是去买张机票,应该还有位置的。」 「说了不用。」叶景拿着登机牌,「我联繫了画室的教务老师,他们说会有人来接我,你赶紧回学校学习去。」 江倦不舍地看着他,叶景用登机票拍了拍江倦的脸,严肃地跟他告别:「江倦,好好学习。」 江倦看着他:「我好好学习,你好好画画。」 叶景给他看已经恢復好的向日葵纹身,颜色鲜亮,笔画清晰,他晃了晃手腕,「等我回来。」 江倦直接拉过来,压在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机场人来人往,但他不想管那么多了,他说:「等我去找你。」 没等叶景拒绝,江倦又说:「我擅长跨山越海去见想见的人,现在,我想见你。」 叶景心口颤了颤,低声道;「好。」 分别总是令人难以接受,但是大家都知道这种分别是有期限的,可以扳着指头数着日子等待那个期限的到来,于是日子又有了盼头。 飞往北京要将近三个小时,叶景睡了一路,强忍着与江倦分别的悲伤,在飞机刚落地接到江倦电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儿没控制住。 他刚关掉飞行模式,江倦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叶景接起电话,江倦得意的声音传来:「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算到了你的飞机刚好降落就给你打电话了。」 第173页 叶景突然就理解了那些在机场难分难捨的恋人,他在安检口转身的时候面无表情,此时却有些绷不住了。 叶景也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跟江倦分开更远的时候都试过了,去年暑假,江倦在美国,他在中国,他也没什么感觉。 只是这一次离开的是他,他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他将在一个新的环境,认识新的人,开始新的生活,而他身边没有江倦。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和江倦都只能通过手机来联繫。手机,听得见看得见,但是摸不着,摸不着,就落不到实处,手里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 叶景第一次做离开的那个人,他不知道上次江倦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 叶景一直跟江倦通着电话,听着江倦说话的声音,直到他走出接机口,看到画室派来的教务老师,才挂断。 教务老师姓刘,是个身壮如熊的吉林人,手臂粗得感觉能将叶景单手拎起来,说话一股子东北口音。接上叶景后跟他一起去拿了託运的行李,一路送他到了画室的宿舍,带着他把整个画室都认了一遍路才离开。 宿舍是六人间,江桦放假晚,叶景也就到得迟,同宿舍的其余五个人已经在画室上了好几天的课了。 叶景抵达当天没有去上课,晚上,他独自一人在宿舍收拾东西,江倦在上晚修不能跟他打电话,等江倦下课了,舍友们也回来了,叶景不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儿跟江倦打电话,只能发信息。 五个新舍友有三个是四川的,一个是东北的,还有一个是湖南的,叶景头一次面对这么多外省的人,第一感受是原来普通话真的有差别。 所有人一张口说话,都不用自我介绍,来自哪里一听就知道。叶景一直觉得自己普通话很标准,没想到他们一听就立刻知道他是广东的了。 这让叶景觉得有点儿新奇,甚至有了点……上大学的感觉,听说大学就是这样,会遇到来自全国各地的舍友,接触到不一样的人。 不过,宿舍虽然是全国各地的人混着住,但在画室里的分班却是按照地区来的,粤港澳班,江浙沪班,诸如此类。 叶景自然被分在了闽粤班,周围的同学跟他一个口音,谁也没觉得谁口音不对,可惜上课的老师全都是北京人,口音传染性十足,堪堪过了半个月,叶景再跟江倦打电话的时候,江倦就说他说话有北京腔了。 叶景狐疑:「真的假的?」 江倦在电话那头喊:「对啊!你现在儿说话儿是这样儿的。」 江倦在很拙劣地模仿着北京腔,叶景听了笑得不行,「你这也太夸张了,北京人听了可能会想打你。」 江倦也跟着笑,「新画室还适应吗?我看张陌尔在群里都要羡慕死了,感觉她想转学。」 「挺不错的。」叶景如实道,「氛围很好,大家都很努力,老师也挺好的。」 说来这还得感谢姜漠,要不是他帮了忙,就凭叶景,还真不一定能选到这么好的画室。叶景想着要不要抽空去趟q大请姜漠吃饭什么的。 「那就好。」江倦说,「食堂的饭怎么说?好吃吗?」 说到这个叶景就想要大倒苦水,他刚到画室的时候还挺兴奋的,凭着一股新鲜劲儿每天都吃得饱饱的,一周过去后,他就有点难以下咽了。最难以理解的是早上的馒头配咸菜,他也不是不爱馒头和咸菜,只是没怎么吃过这种口味的咸菜,实在是吃不惯。 叶景嘆了口气,说:「只能说,勉强果腹吧。」 江倦笑了起来,「怎么办,要不我背着锅飞过去给你炒两菜吧。」 叶景怅然:「好啊,你把砂锅电饭锅汤锅都带上吧,我怀疑这边的厨房只有大铁锅。」 江倦立刻在电话那头笑得停不下来。 笑了好一会,江倦才停下来,说:「我中秋节过去找你。」 叶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高三中秋就一天假,你瞬移啊?」 「我请假两天。」江倦说。 「你请假我没法请假。」叶景说,「请假一天就得缺课。」 江倦跟他讨价还价:「你不用请假,我到画室门口找你,你出来一下就行了。」 说实话江倦这样说让叶景有点儿心软。来回奔波,坐飞机又坐车的,只是为了见一面,还得隔着画室大门的栏杆,整的跟铁窗泪似的。 叶景还是拒绝了,「想都别想,我不会出来的,所以你好好呆在江桦。」 江倦不满地呜了一声,叶景说:「11月我会回学校高考报名。」 「十一月!」江倦大叫,「现在才8月,还有4个月!4个月,就是120天,就是2880个小时,就是十七万两千八百分钟,就是一千零三十六万八千秒。」 「很快啊。」叶景故作轻松地说,「刚刚就过去5秒了。」 真挺奇妙的,上次他俩分开也没那么难分难捨,这一次怎么就动不动就开始酸鼻子。分开时间的长短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俩变了,高二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每一件都那么令人印象深刻,让叶景有一种江倦已经跟他生活了好多年的感觉。而现在,咋一下的,这个人不再跟他一块儿了,就挺难戒断的。 江倦在电话那头嚎了一声,强行转移了话题:「说真的,听你口音感觉你快变成北京人了。」 「有那么夸张吗?」叶景皱眉,「会不会因为我舍友有个东北人,双重口音加持。」 第174页 江倦贊同:「有这个可能。」 「说真的,他们那个说话有时候说快了我都听不懂。」叶景说,「太绕了,感觉嘴巴里有三条舌头。」 江倦很夸张地笑了起来。 他们能打电话的时间不多,叶景每天的课程都安排得很满,早上两眼一睁就要下楼,吃早饭都是在路上吃,只为留出时间去画材店购置新画具,中午的午休更是直接取消了,用来多画两张速写,晚饭半小时内搞定,洗澡被扔到了睡前,如果非要跟江倦打电话,就只能在吃饭或者洗澡的时候,但是那些时间也很紧急,常常没说两句就得挂。 能像这样说上好几个来回的,就只有周日的晚上,叶景有一晚上的休息时间,他俩说一会儿,然后笑一会儿,笑到脸颊肉都抽筋了才停下来,营造出一种还在彼此身边的感觉。 叶景拒绝了江倦所有要来北京找他的提议,让他好好呆在江桦学习,等着他11月底回去参加高考报名。 叶景都计划好了,请4天假,两天算路上的来回,一天回学校报名,一天跟江倦待在一起。 待在一起那天具体要干什么他没想好,不过也不用想那么多,总之跟江倦待在一起就行。 江倦数着日子算时间,却没想到先见到叶景的竟然是张陌尔她们。 广州一模出了严重的恶性伤人事件,画室退还学费解散了学生,张陌尔当机立断带着徐离林彦唐崖三人跑到北京投奔了叶景。 他们四人算是「插班生」,被安排在了三楼的全国班,而叶景在六楼的粤港澳班,抵达画室当天,张陌尔几人爬上六楼,找到叶景,很得意地给江倦打了个视频电话。 可怜的江倦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宿舍,看着视频那头的四人将叶景圈在中间,挤在镜头前,热热闹闹的。 张陌尔笑得非常夸张:「终于见到景哥了,好幸福~」 徐离更是诛心:「以后又能跟景哥一起上课了,每天都跟景哥一起吃饭,开心~」 江倦的脸黑如锅底,只能在电话那头无能狂怒。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一月,所有外出集训的特长生都要回学校参加高考报名和体检,叶景婉拒了张陌尔的48小时极限来回特种兵计划,依旧请了4天假。 已经4个月没见到江倦了,他自己也想多跟江倦待一会儿。 出发回广东的前一天,江倦给他发了八百条信息,唧唧歪歪说了一大堆,有种激动得疯了的感觉。 叶景四点起来赶飞机,闹钟刚关掉就收到了江倦的信息,他竟然也跟着这么早起了。到登机口时,江倦还在给他发信息。 叶景终于忍不住问:你不用上课吗? 江倦回:我现在已经到机场了。 叶景差点手机都没拿稳,秒把电话打了过去,噼头盖脸就问:「你现在去机场干什么?!我现在还在北京机场!」 「反正也没没心思学习了,在宿舍发呆和在机场发呆不都一样嘛。」江倦说,「你请四天假我也请四天。」 叶景嘆了口气:「你放古代绝对是个昏君,十天半个月不上朝那种。」 「我都当皇帝了还不能昏一把?」江倦听到叶景的背影音传来空姐的声音,「上飞机了?」 「刚上。」叶景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你到机场哪了?」 「上次路过的那个花坛啊,正坐着呢,冰死我了。」江倦说,「早知道穿条秋裤了。」 叶景压着声音笑了起来。 两人扯到空姐来提醒开飞行模式才挂断电话,飞机缓缓升空,刺目的日光破云而出,叶景关掉航空窗,身体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种归心似箭的感觉很奇妙,他还是第一次体会,恨不得架着飞机飞,争取快一点到江倦面前。 终于在飞机降落到跑道后,叶景快速地收拾了包,抱在怀里,争取一会儿第一个出去。 飞机停下后,叶景一手抓着包一手拿着手机:「已经降落了。」 「我就在出口。」江倦飞快地说,「你一出来就能看见我。」 舱门一开,叶景第一个跳了出去,抓着包就往航站楼走,越走越快,到后面就直接跑了起来。 一边跑一边觉得此时真应该配一个bgm,学校广播里老放的那首歌怎么唱来着?对他的思念day by day by day! 听的时候觉得挺土,现在脑子里却全是那首歌的调。 叶景冲到出口,看见穿着一件正红色卫衣的江倦在朝他招手。 又是红色,他们上次久别重逢的时候江倦染了一头红髮,这一次,他穿了一件红色,怪吉利的。 叶景恨不得直接从栏杆底下钻出去,江倦的声音终于不是隔着手机传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都有点忘了江倦原本的声音是怎么样的了。 江倦站在通道的最前端,张开双手,将叶景连人带包接了个满怀。 江倦紧紧地搂着叶景,顾不上管周围有没有在看了,总之先把人抱住了再说。 「啊。」江倦差点想咬叶景一口,生生忍住,「想死你了。」 第75章 二零一九年秋 叶景!摸得着咬得到的叶景! 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这,江倦是真想跟叶景来个激吻,法式舌吻,意式深吻,甭管什么吻了,反正吃了咬了尝到味了再说。 江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凭强大的意志力找回理智的,竟然还捨得松开叶景,先把他肩上的包拿过来自己背上,江倦再次为自己的自制力点了个贊。 第175页 「飞机餐吃了吗?要不要先去吃顿大餐?」江倦搂着叶景的肩,箍着他的脑袋往自己这边偏,「谁说的紫禁城的风水养人,都把我们叶景养瘦了。」 叶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裹成这样了你也能看出来?」 「裹成擎天柱我都能看出来啊。」江倦说,「一会出机场先把羽绒服脱了吧,广东还是很热的。」 叶景拧了拧肩,不满道:「我刚就想脱了,被你抓着了没脱成,现在我俩走一起像两个季节的。」 江倦身上那件红色卫衣是薄款,看着厚度跟夏天的t恤没差,而叶景身上的羽绒服,广东一年里最冷的那几天穿都绰绰有余了。 这就是距离啊,我国真是幅员辽阔,北边儿都烤火炉了,南边还在穿背心。 有时候叶景跟江倦打电话,他窗外都已经天黑了,江倦却说他那还非常亮,距离仿佛有了实质,一次次提醒叶景他们此时相隔甚远。 叶景饿得不行,等不及出机场再找吃的,江倦就带着他在机场找了面馆儿,他俩都没吃过,反正站店门口闻的时候挺香的,进去点了两碗,味道确实不错。 吃饱喝足,江倦和叶景一块回江桦。行政楼底下有不少刚到学校的特长生,音乐舞蹈传媒的都在,叶景和江倦直奔二楼的画室。 报名两点半才开始,画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叶景和江倦又去了老师的办公室,果然在里面看到了唐中华和张陌尔他们。 叶景没有跟张陌尔他们同一班飞机,但起飞和抵达的时间都差不多,他们一下飞机就急沖沖地回学校了,刚窝在办公室里吃完外卖,椅子上全是他们脱下来的羽绒服。 唐中华也许久没见叶景,一边给叶景倒茶一边说:「还是叶景有先见之明,一开始就去了北京,怎么样?刚才听他们说北京那个画室比广州的好一百倍,你感觉怎么样?」 「嗯……」叶景没去过广州的,压根没有对比,只好说:「挺好的。」 徐离嚷嚷:「重点是宿舍豪华啊!广州那个宿舍比我们江桦的还要烂。」 张陌尔接上:「重点是好多帅哥啊!北方的男生都好高,而且帅。」 江倦挑眉:「所以你去那一个月又加上了几个?」 徐离替她说:「也就十来个吧,画室的男生现在看到她都绕道走。」 张陌尔急得跳起来:「哪有!」 唐中华听着她们东扯西扯,给江倦也倒了一杯茶,笑着说:「不上课跑过来,级长不来抓你啊?」 江倦不紧不慢地捧起茶杯品了一口,云淡风轻地说:「我都请假了。」 张陌尔将矛转向江倦:「老唐你快赶他回去,他不是美术生!快告诉级长!」 唐中华笑了起来,「这我可管不了,这是你王级亲儿子,全校供着呢,你们这一届的状元就指望他了。」 张陌尔这时候想起她哥来了:「我哥呢?」 「你哥是理科状元啊。」唐中华说,「俩个都是你王级的亲儿子。」 叶景挑眉:「哟,都当上级长亲儿子了?」 「那可不。」江倦挑眉,「回来江桦我罩你。」 「用得着你罩?」张陌尔说,「咱们景哥也是王级的心肝儿好吧。」 徐离:「就是就是。」 他们一说话唐中华就笑,笑得停不下来,倒茶的手都在抖,「哎哟你们的口音吶,我坐这就跟听相声一样,太有趣了。」 几人聊了一中午,从广州画室的那个恶性事件聊到出发去北京,从北京又聊回江桦。叶景对广州那起恶性事件了解不多,只知道林彦的手就是在那受伤的,张陌尔讲的时候听得一愣一愣,完全没想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光想想就有些后怕。 唐中华也是第一次听详细过程,担忧地看向林彦的手,说:「还好是左手,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对啊!」林彦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他手上的石膏已经拆了,只剩下便捷的固定板,「其实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我都已经习惯单手过日子了。」 张陌尔在一旁酸熘熘地说:「还不是因为有唐崖二十四小时伺候。」 「怎样?」林彦一副小人得意的模样。 他的手在晃,叶景这才注意到林彦无名指上戴了个戒指,随着晃动一闪一闪的,明显得很,再一看,唐崖手上也有一个。 他眸光一闪,再看看自己的手,和江倦的手,空空的。 不过没关系,他们有纹身,戒指以后再买就是了。 说到纹身…… 叶景忽然一愣。 江桦不允许纹身,所以叶景纹身后都往手腕上戴个手錶挡住,后来去了集训,没那么多限制了,他才把手錶摘了,此时,他手腕上干干净净,什么遮挡也没有,红色的向日葵纹身就这么清清楚楚地亮在唐中华面前。 刚才伸手捧茶杯的时候还亮了好几次! 叶景偷偷地往唐中华那瞄了一眼,竟然恰好跟唐中华意味深长的眼神对上了! 叶景立刻移开视线,心虚地不敢去看她。 他双手捧着茶杯,手腕的纹身明显刺目,哪怕是坐得离他最远的徐离都看得见,更别说就坐他左边的唐中华了。 她甚至可能看清了上面的字母,并拼了出来,并猜到了此jiangjuan就是彼江倦。 叶景急得有些冒汗,唐中华忽然往他肩上拍了一下,说:「叶景也学坏了哈,虽然没染头髮,但是纹身做得很漂亮。」 第176页 她这话一出,桌上其余人都仿佛静止了一般,瞪大了双眼。 他们都见过叶景的纹身,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脑子飞快运转替他想对策。 叶景喉咙好像被茶叶煳住了,连个「嗯」都没说出来。 林彦在这时忽然说:「我也觉得,太好看了,改天我和唐崖也去纹一个吧,怎么样?」 唐崖配合地点了点头,「都行。」 张陌尔说:「嗐,我也想纹一个来着,我六个耳洞都打了,还差这点纹身?」 徐离也说:「我去纹一个,我纹个玫瑰花,做最美丽的女人。」 叶景知道他们这样说是想给自己解围,但唐中华都看见他纹身上的名字了,再怎么解释也是掩饰。 果然,她又拍了叶景一下,笑着说:「紧张什么?你以为你们的小九九我看不出来?我早就知道啦。」 她看向江倦,说:「你和张陌希,两个不是美术班的人天天往美术班跑?真当老师是瞎的呢?老师教过多少学生啊?什么人都遇到过,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我们看一眼就知道。」 「啊……」林彦也是没想到唐中华能这么直接就说出来了,不确定地问:「那我……跟……」 唐中华不客气道:「就你跟唐崖最明显!哎哟得亏你们级部那些老头儿不懂这个,我都没眼看。」 林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的假的啊?我们级那么多情侣,其实也没多人扣分啊。」 「那是老师懒得管!」唐中华嘆了口气说:「你们不玩太过,不影响学习,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我们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又怎么会不懂你们的心思。」 叶景和江倦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没控制住,唐中华说着,嘆了口气:「你们这些小年轻啊。」 张陌尔和徐离也是刚知道原来唐中华什么都知道,她俩惊讶地问:「老唐你……不反对他们?」 「这有什么好反对的?」唐中华挑眉,「你们当我是老古董啊,我可是有心理谘询师资格证书的,至少要比普通的老师接受度强一点吧。」 张陌尔和徐离竖起大拇指:「牛。」 林彦立刻就放松下来,大大咧咧道:「早说你知道吗!我们就不用藏啦!」 唐中华笑骂:「你们之前那也叫藏?!就差写脸上了!」 唐中华友好接受的态度并没有让叶景放松下来,他满脑子都是她刚才那句「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我们看一眼就知道。」 曹雪嫣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他们太年轻了,喜欢谁就写在脸上,根本藏不住,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到那个时候,他们又该怎么办? 下午的高考报名和体检江倦一直没走,一直跟叶景呆在一起,体检结束后,张陌尔他们几个要连夜赶回北京,叶景没走,他留了时间给江倦,所以晚饭结束后,两人还能在小区外面的河边散步。 也不算河,因为平时里面压根没水,只有雨季或是发洪水的时候里面才会有水。没水也有好处,至少不臭也没蚊子,在旁边散步还挺好的。 江倦和叶景并肩走在河边,回来的路上叶景还归心似箭,回到这儿,看到熟悉的一切,被熟悉的人围绕着,他又觉得闷得慌,特别是唐中华说完那句「其实我们看一眼就知道」后。 那种烦闷的感觉将他的大脑和心脏撑得满满当当的,这会儿要是再来个人说句差不多的,叶景就能原地爆炸。 「叶景。」江倦忽然开口喊了他一声。 「嗯。」叶景低着头应了他,但没抬头,也没问他要说什么。 江倦停了下来,叶景往前走了两步,发现江倦没跟上,不得不回头看他。 河边路灯还挺亮的,江倦看清了叶景的表情,瞬间有种被打倒的感觉,心拧成了一团,展都展不开。 「叶景。」江倦说话的声儿都有点打颤,「你在怕什么?」 叶景闭了闭眼睛,说话憋着一口气,显得不是那么通顺,「不知道,反正很怕。」 是那种明知道朋友们都支持都无法缓解的害怕,是那种明明身边有不少同类人都无法缓解的害怕。 很怕,非常怕。 这份害怕很复杂,如果要根究,一直往叶景心底处挖,大概会挖出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的,例如: 妈妈,我想玩积木。 哦,积木啊,你看你姐姐玩就好了,你姐姐玩的多好,你多学学。 这句话深层的意思就是:你比不上你姐姐。 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没有靠山,没有人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身后,或许曾经有,但那个人已经死了,不在了,所以现状就是没有人,或者说,不相信有这样的人。 叶景就是这样胆小,勇敢的时候很少很少,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吓得魂不守舍。总有一天,他的这份胆小会给他和江倦造成很大的麻烦,甚至会成为他们分开的原因。 他现在还能继续跟江倦站在一起,全靠爱撑着。 江倦也很怕,他当然也会怕,他也没那么无所不能,神通广大,他只是王级亲儿子又不是西王母亲儿子,就是西王母也有害怕的时候吧。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不能再给叶景加上更多的不安,他只能搂住叶景,还是趁着现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搂住他,紧紧地抓着他,将自己的体温和心跳都传送过去。 第177页 四周很安静,没人会想要在一个刮北风的天气来一条没有水的河边散步,就连车都没有几辆,耳边只有风声,心跳声,重合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不知过了多久,江倦觉得自己的脸都有些被吹麻了,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说:「回去了吧?再吹下去我俩都得感冒了。」 叶景低头在他肩上蹭了两下,嘆息一样:「好。」 晚上回的是叶景的家,他却北京前忘记将那本夹着信的书带走,导致他在18岁生日的时候没法看到那封信,现在才有空回家取。 今年大概是叶景在叶喻去世后第一个没去水库边上呆坐一天的生日,他以为到了那天他会很焦躁不安,但是并没有。那天他照常吃饭上课,将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一点胡思乱想的空隙都没有,只是在黄昏时,看着窗外的落叶放空了十秒。 他在广东没见过那样落叶纷飞的场景,广东的树四季常青,落叶都是少的,北京的却完全不一样,秋风颳起焦红的落叶,好像要把它们送到黄昏里烧成灰似的,整个世界一片赤红,像世界末日,却不会给人带来恐慌,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甚至让人想要忍不住微笑。 叶景和江倦推开家门,没在客厅逗留,直接进了卧室。 叶景先去洗澡,江倦坐在椅子上等他,一边打量着叶景书架上的书。 书架上大部分都是教材和练习册,只有一小部分是课外书,其中有两本的书名一样,大概是版本不一样所以长的不一样。一本一看就是旧书,另一本是新的。 叶景不爱看书,肯定不会买两本一样的,旧的那本应该是叶喻的,而新的那本,大概是什么人送他的。 江倦猜叶景把叶喻的信夹在了新书里。 叶景洗得很快,江倦记得他以前洗澡很慢,现在应该是在画室争分夺秒的日子里训练出来的,他出来后,对江倦扬了扬下巴,「你去吧。」 江倦进了浴室,他故意洗得很慢,给叶景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看叶喻留给他的信。 江倦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叶景正盘着腿坐在床边看那本他猜测夹着信的书,而叶喻的信就放在他腿边,漆印还是完整的——叶景还没拆。 江倦走过去,用手背碰了碰叶景的脸,叶景将书一合扔到一边,抬起头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坐这。」 江倦依言坐下,叶景拿起叶喻的信,这时江倦才反应过来,叶景是要跟他一起拆。 这一封来自8年前,来自15岁的叶喻的信。 信封上写着「祝18岁的小景生日快乐」。 谁也不知道15岁的叶喻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给18岁的叶景写信,可能是一些少女心作祟吧,也可能是突然诗意大发想要作点什么,于是就写了,并精心地封上了信封盖上戳夹进了书里。 叶景把信拿在手里,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撕开封口的漆印。 信纸露了出来,叶景没有停下来,一鼓作气将它拿了出来。 展开,看字,这些动作都发生在一秒里。一秒后,他们两个都看完了上面的字。 因为实在是太短了,只有一句,以他们两个看书的速度,扫一眼就看完了。 姐姐永远在你身后。 第76章 二零二零年冬 叶景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就好像孤舟行驶在茫茫大海,遇到海啸撞到冰山,忽然天光乍现,远处的浪花上传来了人鱼之歌,使他的灵魂之海都震盪了起来。 信纸那么薄那么轻,叶景却险些拿不住它。 原来,15岁的叶喻留给叶景的,是这样一份礼物。 她说:「小景,别怕,往前游。」 她说:「不用回头,我会永远在你身后。」 叶景忽然从床上蹦起来,鞋都没来得及穿,直接奔进了叶喻的房间,将那本《小白的选择》重新从书柜里拿出来。 曾经长时间夹着信的那一页留下了印子,叶景轻而易举就翻到了那一页。 干干净净的,一个批註都没有。叶景不信,他翻开扉页,依旧没有,再翻开最后一页,果然,上面有叶喻留下了读后感。 ——希望我们都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万丈高空没有约束,想要自由的话,就勇敢地,飞得再高一点。人生是旷野,旷野多狂风,不要畏惧风,借风而行吧。 2011年6月22日,叶喻 别说叶景,就是江倦这么一个从未跟叶喻接触过的人,都能从这短短几句话中感受到叶喻的魅力,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那么多的人为她的离去感到惋惜,为什么有那么那么多的人在后来的日子里不停地思念她。 她其实是个神明,拥有着最蓬勃的生命力,她的神力延绵不绝,哪怕已经离去多年,留下来的东西也依然能发挥作用。 叶景看到姐姐永远在你身后时想要落泪,看到借风而行时又将泪擦干。 他将信纸折了又折,塞进手机壳里,书合上,放回了叶喻的书架。 之后的两天,叶景一直跟江倦待在一起,江倦自己写试卷,叶景就在旁边画速写,画江倦,画丘比特,画完的速写纸被江倦一张张收好,喷上定画液攒着。 叶景还是会怕,他怕的东西太多了,不可能因为叶喻的一封信就什么都不怕了。但他不再为怕而焦虑,这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心态。他知道再强大的人也会有害怕的东西,但强大的人不会为此感到焦虑,所以,现在的他只要飞得再高一点,只要再强大一点,他只需要做这一件事就好了。 第178页 他只需要憋着一口气,努力到高考结束。 到了第四天,叶景再不走就得旷课了,他不得不买了飞北京的机票,江倦再次送他到机场。 一个月后,叶景第二次往返京粤参加联考,时间不巧,他联考那天,江倦也有个重要的考试脱不了身,这一次回来,两人见不上面,只能在电话里互相加油。 叶景在北京登上飞机时,北京下了2019年的第一场雪。 叶景从舷窗往外看,看见一片白茫茫的大地,所有暴露在天空下的东西,都盖上了一层白白的绒毛,叶景看着那些绒毛在空中左拐右拐地飘着,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雪,却并没有被它惊艷,脑海里闪过的都是2018年来自广东的初雪。 电话那头的江倦问他:「我听说北京下雪了,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叶景回答。 「好看吗?」江倦问。 「好看。」叶景回答。 好看,但是没有广东的雪好看。 江倦笑着说:「瑞雪兆丰年,初雪送行,联考顺利。」 叶景也笑着说:「考试顺利。」 电话挂断,叶景看着外面的雪,心想,明年的初雪,他一定要跟江倦一起在北京看。 联考结束后的当晚叶景就返回了北京,画室里那些只参加联考的人都已经回家沖文化去了,剩下的,都是要死磕单考的。 叶景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他从到北京画室起就没再接触过联考的画风,一直死磕美院的单考,他一鼓作气,甚至不去想如果没考上的假设。 每天都是画画,画画,昏天黑地地画,圣诞夜的时候在画,跨年夜的时候在画,就连除夕夜也在画,要不是林彦和唐崖来他宿舍把他提到楼下去看春晚打游戏,他大概会自己一个人以画画度过整个除夕。 除夕的视频电话依旧是张陌尔发起的,这一次她打给了张陌希,电话那头却不止出现了张陌希。 江倦,余兮,王念,他们那几个在广东的人都在张陌希的镜头里。 张陌尔可能是画画疯魔了,嗓门越来越大,明明对面的人听得清,她还是要喊,对着电话喊:「你们四个干嘛呢!」 张陌希回:「在江倦家打麻将呢。」 张陌尔吼:「不许动我的红包!我回去要数的!」 张陌希:「已经到我口袋就是我的了。」 张陌尔:「你找死!」 林彦夺过电话,防止他们两个吵个没完没了,「快看看我们这儿的雪!刚下了好大一场雪!」 林彦将镜头调转,拍到了正蹲在雪地里玩雪的叶景和徐离。 林彦喊他俩:「徐离叶景,看镜头。」 徐离在旁边举起一个刚捏好的心形雪球,炫耀:「看到没看到没!这可是真的雪!」 王念和余兮相当捧场,在电话那头欢唿:「哇!!雪!!」 叶景用棍子在雪地上画图,林彦将镜头怼过去,「让我们看看我们的叶景同学在画什么,採访一下叶景同学,请问你在画什么。」 叶景头也不抬地说:「随便画画。」 镜头给到叶景的画,是一朵小花,林彦解说:「看到了,我们叶景同学画的是一朵小花花。」 江倦在电话那头看着,穿着羽绒服的叶景蹲在地上,认真地画着花,这幅画面让他心里一软,比冬日里的一碗热汤还要暖和。 王念见状在电话那头大叫:「徐离!徐离!写我的名字!我要发朋友圈!」 徐离大声回应:「写写写!」 几人找到一片没有被践踏过的雪地,徐离开始用树棍在上面写字,她先写了个念,接着写上兮,再把自己的离和张陌尔的尔写上,林彦过来写上了彦和崖,张陌尔过来已经没有她能写的了,她用仅剩的一点良心把张陌希的希写上了。 大家都和默契地把江倦的名字留给了叶景,叶景写倦字的时候,林彦举着摄像头在一旁全程录制,江倦就在视频另一头看着。 雪还没完全停,他们在室外站了那么一小会儿,帽子和肩膀上就有小雪粒了,叶景戴着帽子耳罩围巾,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写字的时候睫毛垂下来,有雪落在上面,一眨就往下掉,跟眼泪似的。 最后一个字写完,倦和景挨在一起,张陌尔接过棍子,画了个大大的爱心,把所有字圈在一起。 徐离在一旁大声欢唿,也不知道欢唿什么,总之很兴奋:「合照合照!把镜头调过来我们自拍截屏!」 张陌希那边,四个人都将脑袋凑到了镜头前,张陌尔这边,四个人蹲在爱心旁边,林彦站在前面高举着相机,将所有人都拍了进去。 「三,二,一,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 「央美国美,清华北大,统统拿下!」 「太有志向了吧我们!」 「这就是我们江桦的实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不要脸!」 五人在雪地里玩到快冻僵了才回屋,回去之后又是一边吃零食一边聊天打游戏,叶景想偷偷回去画画也被抓包了,最终认命地跟着放肆了一晚上。 张陌尔他们实在是太吵了,跟他们说话都得靠喊的,喊一会儿还得笑一会儿,叶景晚上睡觉前跟江倦打电话的时候嗓子都哑了。 江倦感嘆:「现在你知道我过去那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了吧?」 「非常懂了。」叶景说,「张陌尔是把张陌希的嗓子抢走了吗?张陌希嗓门也不是很大啊。」 第179页 「他们家有一个嗓门大的就够了。」江倦说,「再多一个邻居还不得投诉啊。」 叶景又忍不住笑起来,感觉今天笑得比过去一个月笑的都多。 自从联考结束后,他的日子越过越忙,时间都是按画来算的,小时间段是画一张速写要20分钟,画一张素描要三小时,画一张色彩要三小时,削笔要半小时,洗笔洗调色盘要十分钟,大时间段是周考月考模拟考。 叶景挺享受这种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往前沖的日子,什么都无法干扰他,什么都无法阻挠他,他披荆斩棘,勇往直前,只为了明年的六月。 就是从未遇到的疫情管控、单考推迟、开学推迟,以及可以载入史册的高考推迟,都没有使叶景受到影响。 为此就连江倦都感到惊讶,叶喻的那封信,竟然给叶景注入了如此庞大的力量,使他能平静地永远面对那么多意外的勇气。 特别是疫情刚开始的时候,叶景的爸妈回到家里开始远程工作,江倦的爸妈却被管控了没法回来,江亦远在美国更是不可能回来,江倦只能一人一狗待在家里,每天两眼一睁就是跟叶景一边视频一边学习。 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各种不确定让那些年长不知多少岁的大人们都开始感到焦虑,叶景却很平静,他像往常一样画画、学习,跟大家一起上网课、做作业。他不上网,不关注外面的舆论,只关注学校的通知,他一鼓作气到高考的势头一点都没减。 因为高考肯定是要考的,大学肯定是要去的,既然最终的结果是不会变的,那么过程发生多少意外,他都不在意,意外发生了就发生了,扛过去,想要的结果一定会到来。 第77章 二零二零年春 开春4月,学校终于发来了开学的通知,同学们「禁足」的地方从家里变成了学校,不过大家显然更愿意被圈在学校里,好朋友在身边总是要更令人放松些。 江倦和叶景更是,叶景在家跟爸妈待着,跟江倦打电话只能偷偷摸摸,跟偷情一样,还要每天戴着手錶挡住手腕上的纹身,所幸爸妈不是会注意他的穿着的人,对他无时无刻不戴着手錶这件事并没有疑问。 现在回到了学校,叶景有时候还是会戴着手錶,但在这里戴不戴可以自由选择而并非必要,而且江倦就在身边,看得见摸得着,总是要更安心一些。 返校那天,整个教学楼闹得跟菜市场似的,因为带着口罩,看不清嘴型就只能靠听力,所有人说话的音量都往上提了好几个度,张陌尔更是,说的每一个字都可以用喊来形容。 「我都数不清在家跟我哥打了多少架了!」张陌尔喊,「这个破网课上得我想跳楼!」 徐离喊:「你压根没上几节好吧!每次就是登录,挂着页面,然后睡觉,让我点名的时候给你打电话!」 张陌尔反驳:「谁说的!我也是有听的!我根本没有睡过去!」 叶景看着她们,默默离远了一点,避免自己的耳朵在开学第一天就受到伤害。 叶景也不是很喜欢网课,但他没像其他同学那样上课挂着页面睡觉,原因是他家的电脑在书房,没法搬到他房间里,叶景要用电脑上网课就必须得坐在书房,坐着很难睡着。 江倦也没怎么睡,原因是那些不会操作电脑讲课的老师总是动不动就点他,点来点去,江倦就是想睡也没空。 重新回归线下课,无论对老师还是学生,都算是一种解放。甚至对家长来说也是,用徐离的话来说就是再在家里待下去她家就得家庭破裂了。 5月,五一假期学校没放人,但在五四青年节当天,给高三的同学补办了一场百日誓师大会,誓师大会结束后,江倦和叶景在教学楼天台吹风。 学校现在规定密闭场所必须佩戴口罩,教学楼里大概就只剩下天台这一片净土可以稍微摘下口罩吹吹风了。 江桦的天空总是很好看,特别是黄昏,粉红一片,烧出来的云像少女蓬蓬裙的裙边,一卷一层一卷一层,盖了半片天。 江倦和叶景站在天台,看着楼底下来来往往的人,他们待在江桦的时间不多了,这些场景看一眼少一眼。初来江桦时总是开玩笑说江桦是监狱,规矩多饭菜难吃,眼看着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心里却也对这里产生了不舍。 这几天班里的笑声吵闹都少了很多,每次笑完了,就总会想起可以这样大家坐一起大笑的日子以后很难再有了,悲伤就涌了上来。 毕竟是毕业啊,高中的毕业与初中的又不一样,初中毕业后大多数人还是会留在本地上高中,虽然可能不同校了,但大家想聚一下还是很容易的,而高中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出国的,外省的,隔着天南海北,想聚一次得提前半年通知都不一定能凑齐人。 毕竟是毕业啊,毕竟是分别啊。 分别是叶景最怕的,他每天花十分钟站在这里放空自己,唿吸新鲜的空气,感受指尖掠过的风,看远处的晚霞,跟江倦说一两句话。 他们不讨论高考,也不讨论毕业,只说一些不痛不痒的日常。他们默认了一定会进入同一个大学,一定会一起迈向一个自由且光明的未来,他们不敢去做别的假设,担心打击到对方的信心,憋在胸口的那股劲儿散去了就再也攒不起来。 天台上有几架纸飞机,应该是今天誓师大会放飞理想时学校弄氛围留下的,被风从操场刮到这里来了。 第180页 江倦弯腰捡了一架起来,举到叶景面前。 叶景疑惑:「怎么了?」 江倦目光熠熠地问:「你觉得它能飞多远?」 叶景脑海里最先闪过的是物理题,数学题,最后他瞥了那纸飞机一眼,说:「你是小孩子吗?纸飞机能飞多远?没一会儿就掉了。」 江倦却笑着看向叶景的眼睛,认真地说:「只要你相信,它就可以飞到北京去。」 叶景一愣,看着江倦没有说话。 江倦牵住叶景的手,然后往纸飞机头哈了两口气,奋力将它扔了出去。 纸飞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朝远方飞去。 它很脆弱,一阵风就可以将它刮跑,但它也确实在飞,久久没有落下。 江倦回过头看着叶景,认真地说:「只要你相信,我们就可以到北京去,只要你相信,我们可以去世界的任何地方。」 叶景眼眶一热,紧急闭上了眼睛,才阻止了即将落下的泪。 他闭着眼,重重地点头。 江倦摸了摸他的脸,要不是在教学楼的天台,他一定会抱住叶景,低头吻他。可现在不行,现在他只能稍微靠近叶景一点,跟他肩并着肩站着。 两人站在天台上,身前身后都是询丽的晚霞,还有那架要飞到北京去的纸飞机。 6月,短短30天就安排了三场考试,试卷雪花似的落下来,一节课没再教室待着,桌上就白花花一堆,写也写不完。 叶景比刚开学那会更加用功,他深知自己不是像江倦和张陌希那样天才,高一高二的时候还能凭着用功跟在他俩后面当个第三,高三八个月的文化课空档期让他落后了一大截,现在就是摸到三十三都有些困难。 虽然江倦一直安慰他分数是够的,但叶景还是想要考得更高一点,更保险一点,他想要的是万无一失。 7月马不停蹄地来了。 这种在七月高考的感觉还挺新奇的,毕竟从小到大听的都是六月六月,所有歌也是那么唱的,六月的分别,六月的盛夏。但七月跟六月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可能更热一些?雨天更多一些?高考在即,除了紧张和怅然很难有其他感受。 高考开始在七月最普通的一天,天跟昨天一样蓝,太阳跟昨天一样晒,天气跟昨天一样热,口罩也是要像昨天那样戴。 髮捲,写名字,读题,动笔,所有动作都已经有了肌肉记忆,甚至不需要经过脑子,最后是交卷,他们期待这一刻已经期待了太久,以至于看着老师收走自己的试卷时手都在抖。 英语考试结束,整栋教学楼在一瞬间沸腾了起来,所有冲出考场的学生都要鬼叫一下,喊爸喊妈,喊天喊地,喊理想,喊自由,喊毕业快乐。 叶景走出考场时,心里那股劲儿憋了太久,一下松了,全身的劲儿就都跟着散了,他走路都在打飘,整个人好像真的要飞起来了,奔向江倦的时候每一步都跌跌撞撞。 所幸江倦稳稳地接住了他,没去管身边飞奔而过的同学,没去管他们的嘶声吶喊,他们只想抱住彼此,紧紧抱住,再也不用分开。 「江倦。」叶景压着情绪喊了一声。 「嗯。」江倦又想咬他一口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什么精神病,怎么激动的时候总想咬叶景。 叶景不断地收紧手臂,将自己和江倦之间的空隙越压越小,说话时声音都在微微颤抖,「毕业快乐啊,江小圈。」 「毕业快乐啊,叶小景。」江倦说。 两人没像其他同学那样直接出校庆祝,而是先回宿舍收拾东西,因为叶景还要去深圳参加单考,单考的行程是江倦帮他定的,没去凑张陌尔徐离和林彦唐崖的热闹,江倦更想跟叶景过二人世界。 叶景只报了两场单考,姜漠学校的,和央美。叶景的专业能力很强,姜漠到画室看了他好几次,再三保证他绝对稳过,这让叶景在高考结束到单考结束的整个过程都很放松。 深圳行程的最后一天,江倦和叶景从考场回到酒店,收拾了行李往外走,刚出门,叶景就看到了自己父母的车。 庄筱卓降下副驾的车窗,冷冷地扫了叶景一眼,命令道:「上车。」 第78章 二零二零年夏 从看到那辆车的第一眼,叶景的右眼皮就开始跳,心底控制不住地生出足以压垮他的不安。 他下意识扭头去看旁边的江倦,谁知这个动作直接惹怒了庄筱卓,她冷声呵斥:「上车,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这对于庄筱卓来说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但她还是这样做了,说明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令她顾不上礼仪。 看这个状态,是绝对不可能让江倦这个「同学」蹭车回家的了。 江倦微微皱眉,轻声道:「去吧,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叶景惶恐不安地从江倦手里接过了自己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打开车门上车。 他刚坐进车里,叶振鸿就迫不及待地把车开走了,叶景只能隔着车窗匆匆扫了江倦一眼,看他还站在原地,然后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煳。 叶振鸿将车开得很快,哪怕叶景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也没说一句话,叶景都能从车速中感到他的暴燥。坐在副驾的庄筱卓也是,从叶景上车后没再说过一句话,也没回头,直直地坐着,看也不看叶景一眼。 这是非常少见的。 第181页 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爸妈这样生气了,更重要的是,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景首先猜的就是他跟江倦的事被发现了。 可这非常没道理,疫情解封后爸妈就回了研究所,直到他高考结束才回来。他们一进研究所就是断网状态,外界的信息根本传不进去。爸妈去研究所之前还是好好的,现在却忽然火冒三丈,一定是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叶景想不到自己到底哪里露了馅儿,就因为江倦陪他来单考?可他们甚至开了两间房,一人的名字一间。 叶景不断地回忆着这几天发生过的事,遇到过的人,一点头绪都没有。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曹雪嫣跟爸妈说了什么,但也不可能,明明高考前,曹雪嫣还来找过他,嘆着气说他不想跟江倦分开就不分吧,或许他们要更幸运一点。 所以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叶景急躁不安坐在后座头脑风暴,他高考前一直绷着那根筋松掉后,脑子就一直不太能转的起来,可能是高考前告诉运转太久了,现在正在休眠期。 叶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爸妈这么生气的事,在车后座焦虑得快喘不过气来。 从深圳回家要一个多小时,叶景焦灼地度过了这一个多小时,直到车停在停车场,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冲出去扶着柱子干呕。 庄筱卓和叶振鸿没有帮他拿行李,直接快步走向了电梯间,叶景只能领着自己的行李跟在后面。 进了电梯后的气氛更加压抑,三人站在电梯里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看谁,叶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有些庆幸因为考试而带了手錶,手錶的腕带挡住了他的纹身。 叶景小心地换着唿吸,还是感觉胸口闷得慌,他死死地抓着行李箱的把手,指关节隐隐作痛。 终于到了家里,叶景在玄关换鞋,庄筱卓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他的手腕,冷声道:「换了鞋来书房。」 叶景僵硬地点了点头。 叶景到现在还是没猜到发什么了什么,他们家没有在书房讨论正事的习惯,反而更喜欢在饭桌上,可能是因为饭桌看起来像会议桌,讨论起事来更有威严感。 叶景都没来得及将行李放进自己的房间就去了书房。 庄筱卓坐在书房最大的那张椅子上,叶振鸿坐在她旁边,庄筱卓打开了桌子上的电脑,让叶景坐在了她对面。 叶景忐忑不安,掌心一阵一阵地冒冷汗,书房明明没有开空调,他却觉得冷如冰窖。 庄筱卓用滑鼠在电脑上点了两下,接着把电脑屏幕转了过来,压着怒火对叶景说:「解释一下。」 叶景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东西,心脏噗通噗通跳了两声,接着就不跳了,心彻底凉了下去,手脚瞬间因为供血不足而变得并冰冷麻木。 电脑上打开的页面是系统相册,而这个相册与叶景的手机相册相互同步,叶景在家上网课时在电脑上登录了自己的帐号,开学后忘记退出了。此时,他保存的所有与江倦的合照,都被屏幕放大在他眼前,在庄筱卓和叶振鸿的眼前。 梁祝舞台剧两人在台上拥抱、在后台拥抱、江倦背他、他和江倦一起吃饭、和江倦一起跑步、玩撕名牌、万圣节跳舞、看烟花、他去舞台上给江倦送花,等等,一共是99张照片,叶景为它们单独建了一个相册,名为「和江小圈」。 叶景好一会儿没说出话,他的嘴唇不停地抖,声带好像不受控制了,半天才发出一点声音,弱不可闻,压根就不像他的声音,像一把尖刀在不锈钢上划过,难听刺耳。 「他是……我的……」叶景听到那道难听的声音响起,怎么也说不出下一个词。 庄筱卓失望又愤怒地看着他,移动滑鼠关掉了相册,又点开了另一个图标。 当她把滑鼠移向那个图标时,叶景急得想要大叫。 不…… 不要。 不要点开。 叶景张开嘴,却没法发出任何声音,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嘶声吶喊都被堵了回去,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刺向了他的心脏。 他想伸出手夺走庄筱卓手里的滑鼠,或是直接把电脑屏幕砸了,可他的身体却仿佛生了锈,完全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叶景像是被这一个动作抽走了灵魂,徒留一具躯壳,无能地看着庄筱卓将图标点开,将里面的内容展示在他面前,毫无办法。 叶景不用看都知道那些是什么,那是他在北京,在那些见不到江倦的日子里,一个字一个字打进备忘录里的回忆,他想江倦想的发疯,只能靠回忆缓解。 备忘录的大标题是:为你献上爱的花束 2019年7月14日 到北京的第一天,想江桦,想一切。 想江倦。 2019年7月17日 想在江桦吃螺蛳粉的日子。 想饭堂门口的那棵香樟树。 想江倦。 2019年8月2日 今天好热,北京是不会下雨吗? 想起高一体育课下雨,江倦下雨了还非要去打篮球,被体育老师驱赶,说会生病,结果体育老师加入了,最后级长来了,把我们和老师都臭骂了一顿。 想江倦。 2019年8月15日 想江桦晚上的星空干净无暇。 想江倦。 2019年8月17日 画室超市的便当吃腻了,感觉还不如江桦的,想江桦沃尔玛,想江倦做饭。 第182页 想江倦。 2019年8月29日 上课时老师的铃声响了,竟然是《a thousand years》,想起有一次跟江倦吵完架,太生气了,中午没回宿舍留在教室,睡醒就听到了这首歌,也看到了江倦。 想江倦。 2019年9月7日 刚刚吃饭差点被噎死了,想起江桦噎死人的炒饭。 想江倦。 2019年9月13日 同学在讨论周末要不要出去放松,我没去,北京还是留着以后跟江倦逛吧,以后有的是时间。 2019年10月3日 旁边的同学耳机质量不行,我都听到他耳机里放的歌了,是林俊杰的《不为谁而作的歌》,江桦老放这个作为中午的起床铃,真是噩梦,听完都感觉人浑浑噩噩的,去教室的路上江倦还要继续哼,听着更烦了。 想江倦。 2019年10月15日 徐离来问我这个画室下课要收手机我是怎么忍下来的,我告诉她我有两台手机。 2019年10月21日 张陌尔他们实在是太吵了,不知道江倦这么多年怎么忍下来的。 想江倦。 2019年10月24日 已经订好机票了,过几天就可以回江桦了。 想江倦。 2019年11月5日 我必须要更勇敢一点,必须要更努力一点。 江倦在我旁边睡着了,我都没睡着他竟然敢睡,真想把他踹下床去。 2019年11月8日 江倦送我到机场,我不敢回头看他。 想江倦。 2019年11月13日 旁边的同学还没换耳机,今天他在听《想自由》 我不捨得,为将来的难测就放弃这一刻。 我不捨得。 我必须得更勇敢才行。 想江倦。 2019年11月17日 越来越清楚的意识到,我能走到今天,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坚强,而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人在支撑着我。 想江倦。 想江倦。 想江倦。 叶景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写了多少个想江倦。 现在这些被摊开在他面前,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没有一天是不想江倦的,看不见时想,看得见时也想。 睁开眼想,闭上眼也想。 这些没头没尾的文字就连江倦都没看过,叶景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庄筱卓要他解释,但事实明明就摆在所有人面前。 他没什么好解释的。 第79章 二零二零年夏 叶景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高考太用功伤到了脑子,否则现在怎么一点也转不动了。 他费劲地去想台词,想要先跟爸妈说这是我高中同学,我高一认识的,后来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他了,他也喜欢我,于是我们就在一起了。 然后他要开始说他和江倦是怎么在一起的,要说江倦为他做过多少多少事,要说在那些难过的日子里江倦又是如何陪着他。 他还要说,江倦是一个跟姐姐一样伟大又勇敢的人,他会不顾自己危险去救人,他很怕江倦会像姐姐那样消失,但还是会忍不住喜欢他,因为他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江倦。 叶景恨不得站起来扇自己两耳光,好让自己能讲这些话通通讲出来。 说啊,告诉他们,说服他们,让他们理解,让他们支持,你快说啊! 庄筱卓看着自己默不作声的儿子,烦躁地捏了捏山根,问:「为什么?你……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叶景,是谁教你的?是他?」 叶景闭了闭眼,「不是。」 叶振鸿也很生气,用力一拍桌子,吓得叶景浑身一颤,父亲的威压要更恐怖些,叶景浑身都在抖,控制不住。 叶振鸿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儿子,问:「那是为什么?你是在反抗?用这种方式?我们做了什么需要你反抗吗?我们有控制过你?限制你的自由?还是别的什么,要你做出这种事情来反抗我们?」 叶景在心里反驳,不是反抗,江倦怎么会是他拿来反抗父母的工具呢?江倦就是江倦,他喜欢江倦,跟江倦在一起,不过是因为那是江倦而已,没有别的原因。 庄筱卓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对叶景说:「不管是什么原因,断了。」 叶景觉得自己脑子可能真的不行了。 断了是什么意思? 断了。断了? 他憋着一股劲儿去北京集训是为了得到这句话吗?他那么努力地高考单考是为了这句话吗? 他是为了这句断了才走到现在的吗? 叶景剧烈地抖了一下,险些从椅子上滑跪在地上,他一下一下地摇头:「不行,不行。」 「不行也得行!」庄筱卓呵斥道,脸上表情莫测:「叶景,你知道他是谁吗?」 叶景一愣,抬头茫然地看向母亲。 庄筱卓拧着眉,在各种场合能言善辩的她竟然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从而说起。 她并非不开明的父母,对叶喻早恋这件事能接受良好,只是像大部分父母那样暗地里调查了女儿的对象,所以当发现儿子早恋的时候,她做的第一件事也不是要叶景和江倦分手,而是去做了同一件事——了解江倦。 只是这一次,叶景的运气要比叶喻的差得多。 庄筱卓看着叶景:「他是江宿的养子,你知道吧?」 第183页 叶景知道,他点了点头。 庄筱卓说:「你知道他那样的家庭,养子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吗?」 叶景思绪纷飞,却怎么也没有一丝头绪。 庄筱卓的话却像一把砍头刀落下:「意味着,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江宿唯一亲生女儿的未婚夫!」 「不。」叶景下意识就要反驳,「他说了,江亦是他姐姐。」 「他说有什么用!」庄筱卓恨铁不成钢,「叶景,大人的世界要比你想像的复杂得多,你知道江倦为什么那么优秀吗?你知道江宿在他身上投资了多少钱吗?你真的了解过他吗?」 了解…… 叶景不解,他当然了解江倦啊,江倦很优秀,他是实中的学神,也是江桦的学神,他优秀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叶振鸿说:「你只知道江亦是江倦的姐姐,但你知道江亦在usag是什么地位吗?你知道江倦又是什么地位吗?你知道他们家有多大的航司?你知道江倦以后会是什么身份吗?你真当这些资本家那么有善心,领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回来,还将他捧到这个高度?」 叶景还在辩驳:「江倦说……是陪江亦。」 庄筱卓都气笑了,她的女儿天资聪慧,怎么儿子这么好骗,气道:「江倦说你就信?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如果真的是陪江亦,那为什么江亦从小在美国长大,江倦却从小在国内?既然要陪,为什么不干脆放在一起?你好好想一想!」 叶振鸿看叶景的表情就知道他理解不到那一层,将其中的复杂掰开掰碎来讲给他听:「你好好了解一下江倦的交际圈就会知道,你真以为他身边的朋友是什么普通人吗?张陌尔张陌希家是跨境的拍卖行,拍文物拍名画,连国家博物馆都不及;徐离家,随口一说是做珠宝生意的,但那是普通的珠宝生意吗?她名下不知道有多少个宝石矿,这两家已经足够有头有脸了,就更别提林彦和王念了,你知道王念的背景有多大吗?」 庄筱卓说:「听了这些,你还觉得江倦在国内,只是读书那么简单吗?」 叶景听到这已经心里敞亮了,长辈和长辈有他们之间的交盏,小辈和小辈也有。但他还是皱着眉说:「不,那是你们大人的利益,不关我们事……」 「叶景。」庄筱卓嘆了口气,「交朋友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但背后牵线的永远是大人,是家族,是利益,你还不懂吗?还是你觉得,你们坚持就可以反抗?你反抗得了我们,江倦反抗得了他家吗?他甚至都不将这些利益关系告诉你,他根本就是在骗你。」 叶景往后缩了缩,喃喃道:「我不怕……」 「你不怕?」庄筱卓滑动滑鼠的滚轮,指着电脑屏幕上叶景的日记说:「你这会儿说不怕,那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你不怕为什么一直鼓励自己要勇敢一点,你不怕的话还戴什么手錶,把纹身亮出来给我们看给所有人看啊!」 2019年7月21日 在北京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人认识江倦,可以不戴手錶了。 2019年8月12日 现在没那么怕别人看到我的纹身了,他们问的时候我就说这是我对象名字。 2019年11月4日 见到江倦很开心,也很害怕。 庄筱卓用力扯起叶景的左手,粗鲁地拽下他手腕上的手錶,露出红色的纹身。 庄筱卓一看到那个纹身气得脸都红了,扬起手像是要打叶景,但是忍了又忍,又没扇下去,她抓着叶景的手腕,将他从椅子上提起来,「现在就去洗掉。」 叶景勐地抽回自己的手腕,「不行,不行。」 「叶景!」叶振鸿严厉地呵斥了他一声,「这场闹剧到此为止,我和你妈妈已经很在乎你的感受了,趁你们两个的事还没闹到人尽皆知,适可而止吧。」 叶景说不出别的话,只会一遍一遍地重复:「不行。」 庄筱卓闭了闭眼,不知是对叶景说还是在自言自语:「你姐姐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建一个实验室要多少钱,办一场画展要疏通多少关系,家与家,势力与势力的纽带一环扣一环,一代牵扯一代,叶景从小就是胆小的那一个,难担重任,所幸叶喻够争气,广袖善舞,小小年纪就能创下自己的一番天地,叶景就在那片天地里,一直被保护着。 庄筱卓以为叶景永远不会接触到那些东西,却没想到,他捅了一个最大的篓子。 庄筱卓走到叶景面前,忽然就冷静下来了,看起来颇有耐心地劝他:「你可以跟这些人做朋友,可以交心,但绝对不能触碰他们的利益。江倦是他们家花费很多年培养的继承人,国内的资源都压到他身上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考什么成绩,交什么朋友,都是计划,你不应该成为破坏计划的那个人,你会受到伤害,我这样说你明白吗叶景?」 庄筱卓蹲了下来,握住叶景的手,放缓了声音:「你们都还年轻,总是喜欢把爱不爱挂在嘴边,好像不爱了就要死,爱了又可以活,年轻的时候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没什么,但不能因此毁了一辈子毁了前途,你成年了,不是小孩子,要明白生活不是靠喜欢一个人去过的。」 叶景眼眶通红,哽咽地问:「那要怎么过?」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眶里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泣血一般,像一个无助的亡命徒乞求上苍的救赎。 第184页 他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在大雨里捡了一颗糖,他还以为所有苦都捱完了呢。 说实话庄筱卓和叶振鸿都无法理解他这般要死要活的模样究竟是为什么,在他们看来,谈恋爱很正常,分手也很正常,伤心很正常,伤过了再收拾好从新开始新的生活很正常。 自从叶喻去世后,他们在情感这一块的感知能力好像被一併带走了。 「叶景,高中三年,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产生感情很正常,但三年的时间对于你漫长的人生来说只是很短的时间,你很快就会忘记。」庄筱卓说,「现在和平地分开,不要闹得不可收拾的境地,不要牵扯到别人,只在彼此的记忆力留下美好的回忆,是最好的结果。」 叶振鸿重重地嘆气,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不逞强一下就显得你不够深情,但是我问你,你凭什么觉得江倦会放弃他现在得到的一切跟你在一起,还是,你要逼他放弃一切跟你在一起?」 叶景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胸口好像插了把刀,咳一下就疼得眼前发黑。 第80章 二零二零年夏 江倦给叶景发了无数条信息,却没有得到一条回復。 第二天,江倦还是没有得到叶景的消息,终于忍不住打电话过去,却无人接听。 他联繫了张陌尔,问叶景有没有参加美术班的毕业旅行,张陌尔说没有,叶景的妈妈打电话来替他取消了。 江倦立刻问:「有没有说是为什么取消?」 张陌尔也摸不清情况,说:「他妈妈说是生病住院了。」 江倦沉默许久,「好,我知道了。」 「发生什么了吗?」张陌尔问,「怎么连你也不知道,都问到我这里来了。」 江倦重重地嘆了口气:「不知道。」 张陌尔那边停顿了一会,没有多问,只是说:「我这边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江倦:「好。」 一定是叶景爸妈知道了什么,一定是。 他们会把叶景关起来吗?会骂他吗?会打他吗? 江倦急得坐不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片刻后,他翻出曹雪嫣的电话,打了过去。 曹雪嫣接得很慢,电话快挂断了才接上。 刚接通,江倦就迫不及待地问:「曹老师,你知道叶景在哪吗?」 曹雪嫣看了眼坐在她对面的庄筱卓,一时没说话。 江倦立刻说:「你知道叶景在哪对不对?曹老师,你告诉我吧,叶景现在在哪?」 庄筱卓嘆了口气,朝曹雪嫣伸出手,示意她把手机给她。 曹雪嫣犹豫了两秒,将手机递了过去。 庄筱卓接过手机放在耳边的时候,江倦还在电话那头不断地说着话,庄筱卓打断了他:「江倦你好,我是叶景的妈妈。」 江倦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电话两头都安静了下来,片刻后,江倦才说:「阿姨好。」 庄筱卓嘆了口气,报了个地名,说:「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到这里来见我,我想,我们应该聊聊。」 江倦静默了一会儿,说:「好。」 挂断电话,庄筱卓把手机还给曹雪嫣。 曹雪嫣嘆了口气接下,今天她接到庄筱卓电话的时候还在学校忙毕业生的后续工作,庄筱卓一开口,提到江倦,她就知道,叶景和江倦的事还是被发现了。 「是我太心软了,要是早在他们感情没那么深的时候插手,也不至于……」曹雪嫣一想起来就有嘆不完的气,「你可能不知道,在学校里,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小景有多开心。」 「能想像到。」庄筱卓说,「他很胆小,怕虫怕黑,上幼儿园了还要赖着姐姐睡觉,上小学了还要姐姐讲睡前故事才能睡着,能做出这样的事,凭一时冲动肯定是不行的,得非常喜欢对方才行。」 曹雪嫣感嘆:「是。」 「可惜找错了人。」庄筱卓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但凡不是江倦,可能都还有余地。」 曹雪嫣欲言又止,千言万语都化成一句嘆息。 二十分钟后,江倦出现了,他被服务员领进门,还有些气喘吁吁。 曹雪嫣和庄筱卓一起转过头看向他,服务员替他们关上包厢的门。 江倦站在门口,任由庄筱卓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低着头思考自己一会儿的措辞。 良久,曹雪嫣站了起来,让出位置,说:「你们谈吧,我去看看小景。」 听到叶景的名字,江倦一怔,抬头看向曹雪嫣。 曹雪嫣路过他的时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进去。 江倦非常想跟着曹雪嫣走,想见到叶景,明明就二十几个小时没见,他却想叶景想得发疯。 包厢的门一开一合,里面就只剩下江倦和庄筱卓。 庄筱卓拿起一个新的杯子,给江倦倒了一杯茶,颔首:「坐吧。」 江倦攥了攥拳头,拘谨地坐下。 庄筱卓看着他低垂的眼睫,想起眼前这个少年身上的履歷。 真正的年少有为,天之骄子,比江亦的成就还要绚丽夺目。 确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抛开他的家世不谈,叶景的眼光其实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可惜,他是江倦,他越是优秀越是夺目,江家就越不可能放他自由。 庄筱卓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不是你们曹老师跟我告的秘,是我自己发现的,她今天坐在这,其实算是被你们连累。」 第185页 江倦一愣,喃喃道:「我知道,曹老师不会做那种事。」 庄筱卓抿了一口茶,看着江倦,问:「你喜欢叶景?」 江倦立刻点头:「喜欢,我喜欢叶景。」 庄筱卓扯了下嘴角,淡淡道:「我不会去否认你们年轻人之间的感情,你说喜欢他,他也说喜欢你,我相信是真的喜欢。」 江倦眼中蹦出希望,满脸惊喜,「您……」 「但是。」庄筱卓冷静地看着江倦,说:「你们还是要分开。」 江倦眼中的希望都没来得及消下去,表情呆住:「为什么?」 庄筱卓残忍地说:「江倦,你这个人,你的家世,方方面面都不适合叶景。我并不是不同意叶景跟男生在一起,不管男生还是女生,只要他喜欢,我都可以接受。问题在于你,你真的能跟他在一起吗?你可以在我面前保证吗?」 江倦皱眉:「我当然可以,我会跟他考一样的大学,我们可以一起去北京,然后在一起生活,我不会继承家里的公司,我,我大学专业打算选哲学,我……」 庄筱卓笑了一下,笑声打断了江倦,她说:「我以为你会成熟一些,没想到你和叶景一样天真。你真的以为一场高考,考个大学,去所谓的北京,你们两个就算远走高飞了?你们管那叫追求自由?你们做的一切,在我们大人眼里,不过是一些小打小闹,根本不值一提。」 庄筱卓看着江倦的眼睛:「我问你,你要怎么跟你的家里介绍叶景呢?如果昨天带走叶景的是你的父母,你又能为叶景做什么呢?」 江倦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他肩上,令他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场景似乎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之前他也有这样被质问却无力反驳的时候。 梁山伯在祝母面前求取祝英台时,原来是这样的心情吗? 初闻不知文中意,再看已是书中人。 庄筱卓又问:「如果有一天,有人逼你在你的家庭前途和叶景当中做出选择,你会怎么选呢?」 「我……」江倦紧紧地攥着拳头,却发现自己答不出一个字。 庄筱卓说:「叶景很胆小,很心软,他不会让你以放弃前程的代价去跟他在一起,我相信你的胸襟也不只有儿女情长,你们还年轻,往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你们会在各自的领域成就自己的事业,到那个时候,你们就会知道,年轻时的那点感情不过是往日云烟,一挥就散了。」 江倦沉默许久,问:「叶景呢?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所以不见我吗?」 庄筱卓嘆了口气:「江倦,叶景跟你不一样,他从来没接触过上层的利益酒色,他一直是被保护的那个人,你经歷过的那些利益算计都是他姐姐一人担着责任,他连最基础的察言观色都不会的。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接触那些事,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姐姐不希望他接触,另一部分的原因确实在我,我不看好他,所以可以忽视他。他姐姐去世,我确实对他有怨气,但这并不影响他是我儿子,他依然是我的责任,就是顾着他姐姐的感受,我也得保护他,与利益有关的勾心斗角太复杂,我不希望他去承担。」 说到这里,庄筱卓才发现她并没有把江倦当成一个跟叶景同龄的男孩子,她在下意识地「表演」,这并不是在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跟小辈交心换心,而是虚言巧语的利用,她把这里当成了生意场,而江倦是她要攻克的客方。 一个混迹各类社交场所多年的人,什么都可以拿来利用,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剥开自己的伤疤也没什么。 庄筱卓也更加深刻地意识到——江倦跟叶景不是一类人。 江倦抬起头,看着庄筱卓。这些话已经算是叶景家里的隐私,她本可以不用讲给江倦听,但现在她都说出来了,江倦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只是想尽可能地说服自己。 她说的每句话都可能是假的,但有一句说对了。 叶景跟他不一样,他不懂那些利益算计,他只是跟他谈恋爱,跟张陌尔他们交朋友,谈的是江倦不是江家,交的是朋友不是合作。 可如果他们要长长久久地走下去,就避不开江家也抛不掉合作。 庄筱卓:「我就直说了,你家你最清楚,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有多复杂,牵扯到你家,就连江亦都没办法完全脱身,我也没办法,你更不可能。你还没有保护他的能力,不能那么自私地把叶景拉进去,我不希望叶景跟你一起承担来自你家的风险,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理解。」江倦麻木地点了点头,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叶景呢?他……他有说什么吗?」 庄筱卓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他向来心软,又那么喜欢你,自然不忍心看着你为了他变成一个普通人。」 庄筱卓说的含煳,点到为止,江倦却听明白了。 庄筱卓最后道:「叶景能见你的时候,我会通知你,在此之前,你们就不要再联繫了,见面说清楚,以后……也少联繫吧。」 江倦下意识皱了一下眉,问:「他能见我的时候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哪?」 庄筱卓说:「他还没醒。」 江倦急得站了起来,「还没醒?他受伤了?你们……」 你们打他了? 「他生病了。」庄筱卓说,「放心,我们没有打他,我们从来不会打他。」 第186页 「生病了……」江倦喃喃自语。 叶景怎么会突然生病了,明明昨天在深圳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下就病得醒不来了。 庄筱卓起身:「今天就到这吧,我让车送你回家?」 江倦欲言又止,他比庄筱卓要高,此刻却像个小孩,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生病,严重吗?」 庄筱卓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等着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江倦沉默了片刻,说:「我自己回去。」 庄筱卓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江倦回家后又给曹雪嫣打了电话,曹雪嫣却也闭口不谈叶景的情况,叶景电话打不通,信息不回,江倦什么都不知道,急得快疯,又无计可施。 曹雪嫣无奈又心疼:「小倦,虽然很残忍,但我支持叶景妈妈的做法,当断则断,否则时间长了,分起来更痛苦。」 江倦嗫嚅道:「现在就不痛苦了吗。」 曹雪嫣想到叶景的样子,心疼不已,没想到她早早提醒,两人还是糟了这一劫,「我跟小景说过,你们两个现在都没有承担风险的能力,暂时分开是最好的,等你们成长了,又依旧喜欢对方,未必不能再和好,你相信彼此的缘分吗?」 江倦低声道:「相信。」 曹雪嫣道:「我也相信。」 跟叶景见面,已经是一周后的事了。 江倦不知道自己这一周是怎么度过的,浑浑噩噩,要不是出门时带上了丘比特,说不定连回家的路都能走错。 曹雪嫣将可以与叶景见面的地点和时间转告给他时,江倦握着手机一阵恍惚。 他给自己收拾了一番,心情复杂地来到上次的茶馆,对比去思考一会见到叶景要说什么,他更担心叶景的情况。 病好了吗?生什么病了?是病了一星期吗?那得多严重,现在还难受吗? 这些念头占据了他的大脑。高考过后他不再思考学校,全部的脑容量都用来放叶景。 还是上次那间包厢,跟着服务员走到门口时,江倦却有些临阵退缩。 他忽然没那么想要进去了,他想跑掉,如果这是最后一面,他不见,是不是就永远没有最后一面。 但是服务员没有等他,直接推开了包厢的门。 江倦往里面看过去,没有见到其他人,只有叶景一个,正静静地坐着等他。 江倦抬起僵硬的腿,走了进去。服务员帮他们关上门,包厢里安静下来,一丝声音也没有。 过去不知道多久,叶景抬起头,看向江倦,淡淡地说:「坐。」 江倦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一周不见,叶景憔悴了许多,柔软的头髮贴着他的额头,苍白的脸色告诉江倦,他是在强打精神,眼睛失了光彩,眼白都是血丝。 不用问候都能看出来,这一周,他们都过得很不好。 第81章 二零二零年夏 江倦在叶景对面坐下,姿势笔直得像是要在这里进行一场谈判。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坐着了,不管是吃饭还是学习,他们总是要贴在一起坐,肩靠着肩,手碰着手。 叶景将倒好的茶水往江倦面前推了一下,江倦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捧了起来,但是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感受着茶杯的温度,汲取上面的暖意。 两人都没有说话,这让江倦很是难受。 才短短一周,两人竟然就到了这副相对无言的境地。 江倦想起很久之前,其实也没有很久,大概就是高二的时候,两人正爱得如胶似漆那会儿。 他和叶景一块儿看了一部电影,看着男女主从相识相爱走到相看两厌相对无言,叶景问他,如果他们有一天也走到这一步怎么办。 江倦回答:「不知道跟我说什么的时候,就说爱我吧。」 江倦不知道现在算不算是走到那一步了,但是他现在确实很想对叶景说爱他。 总之要说点什么,而不是这样两人低着头干坐着,好像他们已经无话可说。 又过了许久,江倦手里的茶都凉了,叶景刚要开口,江倦就抢了先:「你……这几天生病了。」 叶景很慢地眨了下眼,「嗯。」 江倦没话找话:「现在好了吗?」 叶景攥了攥自己的手指:「好了。」 说完了,两人又静默了下去。 江倦坐立难安,这样的氛围让他有些唿吸不畅。 叶景抿了一口茶,忽然问:「你会跟江亦结婚吗?」 江倦眉头一皱,想也不用想:「当然不会。」 叶景又问:「你知道你原本是要跟她结婚的吗?」 江倦嘴唇动了动,默认。 叶景有些失落地说:「你没告诉我。」 江倦静默了许久,声音在开口一瞬间变得沙哑:「我以为我能处理好,我会把这件事解决好。」 叶景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咳了两声。 江倦一瞬间就站起来了,要往他这边走。叶景抬起手制止了他,又抿了一口茶,声中带咳:「没事。」 江倦原本要落到他肩上的手尴尬地停在了空中,片刻后,他收了回去,坐回了椅子上。 叶景缓了一会儿,继续说:「不跟江亦结婚对你会有影响吗?」 江倦违心地说:「不会。」 「会的吧。」叶景轻轻地说,「你的养父母是按照女婿的标准来培养你的,你身上背着国内的人脉,你要辅佐江亦,以后肯定也是一切以她为中心,你其实没办法去学哲学,也当不了哲学家,你毕业后要去usag学习航空理论,之后可能留在美国跟江亦学习,也可能会回国,你会有施展才能的平台,会成就一番事业,会和江亦并肩站在顶峰,这条路从你到那个家的第一天就铺好了。」 第187页 江倦皱眉看着他,说:「我的路我会自己选。」 「如果你不选这条路,就不再是江倦了吧。」叶景说。 叶景平静地说着这些话,江倦突然觉得这样的叶景真是陌生。 他妈妈说得对,叶景没有经歷过那些勾心斗角,他本不需要管这些,他应该每天带着书去上学,画点画,拍点照片,最大的乐趣是随时随地发现新美食,最大的烦恼是爸爸妈妈今天爱不爱我。 叶景此时应该在研究这家茶馆的点心菜谱,嚷嚷着跟江倦说要点这个点那个,而不是喝着茶在给江倦分析他人生选择的利弊关系。 江倦苦笑了一声,表情难看:「我不是江倦,我是江小圈。」 叶景摇了摇头,「你是江倦。」 叶景仿佛在一周内变成了一个老成的大人,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们太天真了,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现在才明白,有很多东西是没那么轻易放弃的。」 庄筱卓的话迴荡在耳边——「他向来心软,又那么喜欢你,自然不忍心看着你为了他变成一个普通人。」 江倦喉咙里好像被人灌了铅,发不出一丝声音。 叶景不忍心让他失去江倦的光环,却忍心与他分离。 叶景怎么这么坏。 坏人深吸了一口气,说:「就当江桦三年是乌托邦吧。」 他说的艰难,声音声调都扭曲变形,说完后低下头,不再去看江倦。 江倦的双手藏在桌子,紧紧攥成拳,关节疼得像是要断了,他不敢问叶景你是要跟我分手吗这样诛心的话,毕竟他就是带着分手的话来的。 叶景那么心软的一个人,要他去做出一个决定有多艰难,江倦不想再为难他,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好。」 说完,江倦再也无法在这个沉重的房间待下去了,起身要离开。 手按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叶景在身后喊了他一声。 江倦回过头,见叶景早已满脸泪痕,上一次,他哭成这样的时候,一边害怕一边勇敢,对江倦说的是:可我还是想喜欢你。 这一次,他却说:「对不起,我太胆小了。」 江倦敢保证,只要这会儿他坚定一点,对叶景说,刚才说的那些都不算,我不想跟你分手,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叶景一定会答应,毕竟他就是那么心软,连分手两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敢委婉地说把江桦三年当成乌托邦。 但是,要说吗? 要继续跟叶景在一起吗?要他跟自己一起承受家里的压力吗?要叶景继续每天胆战心惊地害怕有人发现他们吗? 要叶景每天都生活在害怕里吗? 江倦松开门把手,大步走到叶景面前,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十分用力地抱在怀里,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面。 江倦哽咽地说:「对不起,是我太弱小了。」 他说完,艰难地松开了叶景,逃跑似的打开门沖了出去,没让叶景看见他眼角的泪。 叶景看着包厢的那扇木门开了又合,包厢内重新陷入一片寂静。 给江倦倒的那杯茶还放在桌上,一滴都没少,好像他从未来过。叶景打开门,也走了出去。 至此,江桦三年成了他的乌托邦,理想国,留不住,也带不走,一生一次,再也回不去了。 张陌尔他们再见到江倦,是在七月尾。 江宿与黎静娴办了个金婚庆宴,邀请了不少相识的好友,场面搞得很大。 在这个微妙的时间办宴,受邀前往的人都清楚,此次宴会,庆祝金婚是假,把江倦和江亦拉到大家面前正式介绍才是真。 想来也正常,毕竟江倦成年,高中毕业,是时候要带他步入正轨了。 张陌尔他们从单考结束后就再没有江倦和叶景的消息了,高考出分后学校庆祝得了文理双状元,就连电视台都找不到江倦,加上叶景忽然把他们聊天群退了,别说聪明如张陌尔,就是迟钝如林彦,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江倦对叶景一副为爱生为爱死的模样,是绝对不可能跟叶景吵架的,那如果不是吵架分手,还能是什么原因? 答案不用问都知道。 谈恋爱这事儿,遇到家里不同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是江倦和叶景竟然么轻易就妥协并且分手了,还挺让人意外的。他们以为他俩至少要挣扎一会儿,实在不行大家一块想想办法也是可以的,何至于弄得双双失联的地步。 他俩具体是什么情况,没人敢在群里问,也不敢私信问。 某天余兮实在是忍不了了,给叶景发了一条消息,说书咖最近出了新品,问叶景要不要过去尝尝。 消息刚发过去的时候没人回,余兮以为叶景不会回了,说实话这条消息能发过去她就已经很开心了,至少叶景没有把她删掉。但过了大半天,叶景忽然回了,说他已经在北京了。 余兮欣喜若狂,东扯西扯跟叶景说了一堆废话,两人都没提到江倦,只扯家常。 后来,余兮在群里假装不经意地对张陌尔说:小景都到北京去了,我们要不要也早点过去玩几天,开学忙起来了可能就没时间玩。 江倦虽然没在群里发言,但余兮知道他肯定看到了。 再后来,就是所谓的金婚宴,宴会当晚,江倦忙得不得了,跟在江宿和黎静娴身后跟每一桌的长辈说话,张陌尔他们小辈是单独一桌,江倦来了一回,跟他们敬酒。 第188页 江倦穿上西装,比以前穿他那些西海岸衣服的时候正经了不少,脸是没变的,说话的语气也还是那样,但张陌尔他们就是觉得他整个人都锋利了不少。 眉眼间已经不再有少年人的惬意,更多的是生意人的锐利,还有疲惫。 江亦依旧是一头金髮,一席黑裙,野心勃勃的眼神给予了她强大的气场,无论与谁交谈都松弛有度,跟江倦站在一起,任谁看了都要说江宿教导有方,得了这么一双儿女,恭喜他事业后继有人。 直到宴会结束,张陌尔他们都没找到机会跟江倦说话,只是坐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跟那些老头大叔虚情假意地微笑,点头,敬酒。他熟稔地推杯换盏,知道说什么的时候该笑,知道什么时候该礼貌什么时候可以调皮,他演技熟练,仿佛已经在这种场合混迹半生。 厅里灯火交错,水晶灯的光一束一束,织成了网,屏障似的。好像仅仅是一场高考,就将现在和过去分为了两个世界。明明不久前,他们还一起穿着校服,在学校的围墙上找可以钻的洞偷熘,为了点一份外卖跟小偷似的东躲西藏,为了抢小卖部最后一瓶可乐追着跑了半个校园,饿急了可以八个人分一块饼吃,一根火腿都能切成九段。 现在回想起这些,怎么就跟上辈子的事情一样了。 之后一整个暑假直到大学开学,张陌尔拉了徐离王念和余兮到处旅游,试图用旅游转换心情,林彦和唐崖在家宅着打游戏,张陌希去公司上班,叶景的信息时有时无,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江倦,则直飞了美国。 四个姑娘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内蒙古骑马,火急火燎恨不得马长了翅膀直接骑回来,终于赶上在机场与江倦见一面。 江倦去美国的决定令张陌尔非常生气,余兮和徐离也很费解,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问江倦是不是因为要迴避叶景才放弃北京的学校。 江倦说不是,却也不肯说缘由,只说他很快会回国。 「你他妈都去读大学的很快回什么国,再快也要四年吧?过年过节回个一两天也叫回?」张陌尔气得要死,「明明说好了我们都考去北京,继续在一起,你和叶景分手就分手了,他直接退群我就不说了,你他妈也直接跑去美国,有必要这样吗?要不你也干脆退群好了。」 张陌尔原本就有超雄一样的脾气,虽然嗓门大爱动手,但对朋友那是好的没话说,能扛事且靠谱。她是真把江倦和叶景当哥们,所以这会儿也是真被他俩气到了,没在机场大吼大叫大打出手已是奇蹟。 徐离拍了拍她,担心她气昏迷,扭头问江倦说:「你自己决定的吗?」 江倦沉默地点了点头。 林彦皱眉,不理解他和叶景这种谈个恋爱分手了就要跟所有人绝交的架势。 余兮嘆了口气,还算比较理智:「小倦,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知根知底,小时候掏个鸟窝挨打都是一起挨的,长大了就要生分了吗?你和叶景这样,一个两个都闭口不谈,一言不合就失联,一声不响就要走,留我们在这干着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太不义气了。」 林彦也说:「对啊,知道朋友是用来干嘛的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江倦看着他们,沉寂了一整个暑假的心好像又有些活过来了。 有朋友真好啊。 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缓缓道:「去美国确实事出有因,是我自己选的,但是,绝对不是因为逃避也不是认命,如果有困难,我肯定第一次时间跟你们开口,难道我会不捨得麻烦你们?我不坑你们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你本来就要去西海岸。」张陌尔说。 「那太阳也是打东边出来。」江倦呛回去,「你高考地理多少分啊?」 「操?」张陌尔怒了,「你分数高了不起呗。」 两人你一言我一言骂了两个来回,氛围忽然就轻松了下来,好像找回了一点高考前的影子。 江倦看了眼时间,「我要过安检了。」 张陌尔一脸怨气地瞪着他,江倦犹豫了片刻,想说什么又没说。 余兮看穿了他的欲言又止,道:「我们在北京肯定会照顾好叶景的,放心好了。」 「我们跟景哥好好过日子,而你——」张陌尔怒道,「你别想知道任何一点叶景的信息,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的!」 江倦轻轻笑了声,连再见都没说,转身就进了安检口。 高考后的暑假转瞬即逝,出发去北京的时候徐离还有些不情不愿,先是因为航班座位问题他们几个没能订到一个航班,再然后是回想起他们这一届歷经磨难,暑假比其他的高三少了整整一个月,还没玩够就要开学了,去机场的路上唉声嘆气了不下十回。 虽然航班不一样,但他们抵达北京的时间都差不多。 徐离录了中传画漫画,余兮去北外学韩语,张陌尔去北服织毛衣,王念去了人大研究秦始皇,林彦和唐崖手牵手奔向央美,张陌希去了清华。 七人在几所学校的地点中取了个相对平均的地方租了一套大公寓,把张陌希的奖学金全拿去交了押金和房租,徐离和林彦卖画稿赚了些家具,张陌尔和唐崖给工作室做牛马买了些家电,王念写小说付了水电,余兮做翻译囤了一堆日用品,七人周末或是没课的时候就会到公寓住,忙的时候才住在学校宿舍。 第189页 在北京安顿下来后,余兮又联繫了叶景,告诉他大家都到北京了,问他要不要出来聚一聚。 叶景其实知道他们到北京了,因为这七个人实在是太吵了,行李的数量也非常壮观,进小区那天估计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了。 离学校近环境还得不错楼又得新的小区不多,他们正好租在了同一个。叶景下午在楼底下餵小野猫的时候,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吵闹声,从灌木丛探头一看,果然没听错。 而且叶景也在朋友圈刷到了他们浩浩荡荡带了28个行李箱来北京的机场照,看照片时还没觉得那么夸张,肉眼见到的时候才有些震惊。 他当时躲在草丛后面,张陌尔几个又忙得热火朝天,压根没看见他。 叶景的列表没几个人,除了张陌尔他们的朋友圈,就只有江倦半个多月前更新的那条。 定位在旧金山国际机场,配文是一个雷阵雨的表情符号,没有配图,底下也没有一个点赞和评论。 两人没互删好友,但也没再发过一条信息。 第82章 二零二三年秋 叶景没有答应余兮的聚会邀请,只说自己有工作,没有空。余兮当然不会勉强他,顺着他的话说那下次有空再聚。 拒绝余兮让叶景有点愧疚,江桦三年,余兮他们对自己非常好,但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有江倦,叶景不敢多想,也害怕面对。他做不到完完全全的狠心,也没有那么容易释怀。 至少现在,他还没办法做到跟他们一起谈笑风生。 大学的新生活如期展开,叶景如他所料地进了姜漠的班级,开始学摄影。 开学那天,姜漠说闲着也是闲着,亲自来带他办理新生註册,还请叶景吃了午饭,结帐的叶景想抢着去结,想着一併感谢去年姜漠帮他选画室,但是没抢过姜漠,最终买单的还是姜漠。 姜漠说:「答谢的机会以后一大把,不差这顿饭,开学了好好学习。」 当时叶景还没明白他这句「机会以后一大把」是什么意思,直到开学后姜漠频频喊他参加项目参加比赛,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答谢是要给姜老师免费打工。 叶景对此没有异议,只要他还能扛得起相机,拍什么都不在话下。他在人像摄影上没什么灵感,自然摄影却是天赋异禀,开学两个月碰上摄影大赛就给姜漠拿了金奖回来,一夕之间整个美院都知道了摄影系来了个天才。 大一的学业不算忙碌,所以叶景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公寓里,很少回宿舍。明明住在同一个小区,叶景却从来没在路上跟任何一个认识的人偶遇过,导致大半年过去了张陌尔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叶景也住在这里。 你看人与人的缘分其实很浅,如果没有刻意去求,稍稍碰一下就断了,连见面都算难。 余兮几乎每隔一个月就要来向他发起一次聚会的邀请,叶景拒绝了好几次,终于有一次不忍心再拒绝了,却刚好撞上了姜漠给他安排的外景,他去了内蒙古拍草原,大半个月都回不来。 余兮可能是觉得自己打扰到他了,后来便没再邀请过他了,只是还是会经常找藉口给他发些节日祝福,驱寒问暖。 有时候叶景会直接从朋友圈看到他们家的照片,有余兮在厨房做饭的,有林彦和唐崖在客厅打游戏的,有张陌尔和徐离弯腰擦地板的,有张陌希刷锅的,徐离说他们的组合叫进京七仙女,张陌希和林彦对仙女意见很大,因为他们有三个是男的。 但徐离的回覆也很给力,说他们都是小基佬,不用在意那么多细节。 叶景看到张陌希回復的三个点点点忍不住笑了起来,差点想给徐离点个赞。 他刷朋友圈的频率比以前高了很多,但从不给任何人点赞,自己也从来不发。自从那条旧金山机场定位的朋友圈后,江倦也没有再发过朋友圈。 叶景点进他的资料卡看,最新的一条还是那条,这跟江倦平时的人设不太符,叶景猜是到了国外不用微信。 大一那年北京下初雪的时候,叶景没出去玩雪,只是站在窗前愣了好久,想发条朋友圈,「北京初雪」四个字在输入框里打了删删了打,好半会都没发出去。最后他打了一条「广东今年又没下雪」,发出去了,但是设成了仅自己可见。 到大二,叶景依旧是大部分时间住在公寓,有精力出外景的时候就出外景,他日復一日地上课,考试,拍摄,参加比赛,拿奖,回公寓睡觉,餵楼底下的流浪猫。 这一年北京下初雪的时候叶景跟姜漠在外地拍摄,回京时初雪已经下过了,地上的雪都已经消失看不见了。 叶景很失望,当晚做了个梦,梦见他还在江桦,江倦在走廊喊他的名字,让他别低头。 第二天叶景醒来,发现昨晚下了一场大雪,从窗户往外看,外面白茫茫一片,又干净又寂静。 他一年没发朋友圈,此时拿出手机,下雪了三个字删删打打,最后发出去的还是「广东今年又没下雪」,也还是仅自己可见。 这两年他控制自己不去想与江桦有关的人和事,却收效甚微。有时别人问他是几几年高考的,他甚至脑一抽回答18年。 明明已经过去几年了,这几年也发生了很多事,他的学业,事业,都有值得记住的里程碑,他却什么都记不住,记忆甚至还停留在江桦的那三年,稍微想起什么点事儿,不是18年的就是19年的。 第190页 全都有江倦,全是江倦。 大三,叶景变得忙碌起来。 大一大二两年里他拍摄的作品不算多,姜漠说他既然打出的天才的名号,就不能求量,但求精,一年只出一张作品都没事,只求那一张要足够惊艷。 叶景非常贊同他的话,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懒。懒得出门,懒得见人,能见自然是好的,但旅途很累,他疲于奔波。 为了能在大四之前完成作品集,叶景不得不给自己增加了工作量。 他喜欢拍雪,这一年的雪季,他去了黑龙江的雪乡,窝在那拍两个月才捨得回京。 他拍满了好几张内存卡,下雪要拍,雪融要拍,大雪小雪,好像怎么拍都拍不够,姜漠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雪,是不是广东人都对雪有一种执念。 叶景笑了笑,贊同了他的说法。 他确实对雪有执念,可惜广东年年不下雪,想见也见不着。 古人云:年年见霜雪,谁谓不知时。 如今他确实年年见霜雪,也确实无法感知四时变更。 三年转瞬即逝,日子过得好快,来不及细想,挺好。 到了大四,大家几乎都没什么课,回公寓的频率就变得勤快,叶景很巧地在公寓楼下遇到了徐离和张陌尔。 彼时刚入秋,小区里遍地都是落叶,叶景餵的那几只流浪猫被他养的只只膘肥体壮,天天在落叶堆里打滚,一滚就沾一身落叶,跟披了件花裙子似的。 特别是那只橘白,身上的橘色毛色一瓣一瓣的,叶景给它取名叫葵瓣瓣。葵瓣瓣应该超过十五斤了,整只猫胖成了煤气罐儿,叶景想要将他抱起来都有些吃力,这天下课,他回来给葵瓣瓣开了个罐头,葵瓣瓣吃高兴了,躺在地上打滚撒娇,叶景瞧着它可爱,想要抱起来蹂躏一番。 他刚把葵瓣瓣抱起来,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惊唿。 徐离和张陌尔不可置信的看着叶景,也有些不敢认他,不确定地喊:「叶景?」 叶景有预感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在这遇到故人,只是真遇到了,他又有些手足无措。 三年,大家都有了很多变化,他差点没认出徐离和张陌尔,张陌尔更漂亮了,大波浪长发非常适合她,高挑的身材往那一站,像是女明星,而徐离帅气了很多,黑长直很显气质,就是两人站一块儿,有点像小妈带女儿出门,尤其是张陌尔还穿了紧身鱼尾裙加高跟鞋,徐离穿的却是t恤长裤和运动鞋。 叶景看着她俩没说话,张陌尔却满脸惊喜:「你……你也住这个小区?!」 叶景看了眼趴自己手臂上毫无防备还眯眯眼的葵瓣瓣,说不住这好像很没有说服力,毕竟他一个外来客,怎么的也不可能跟小区里的猫关系这样好,万一张陌尔和徐离还餵过葵瓣瓣,知道它对生人防备心重,他的谎言一下就会穿帮。 叶景只能点了点头。 张陌尔和徐离更加惊喜,「这么巧!我们也住这!我们大一开学就住这了!你什么时候搬进来?!」 「嗯……」叶景有些为难,只能含煳地说:「也没多久。」 徐离看了眼他手里的葵瓣瓣,说:「那你应该经常餵它吧?我之前餵了一周了,想抱一下它,还被它抓了,之后再也不敢抱了,这只胖橘脾气最差。」 「哈哈。」叶景尬笑了两声,「还行吧……」 「那……你……现在……」张陌尔抓耳挠腮地想台词,脸上又浮现出一些高中时的青涩来,「你现在是要回去吃晚饭?要不上我们家吃?今天姐姐在家做饭,她厨艺可好看了,虽……」 张陌尔说到这里卡了一下,叶景猜她是想说:虽然比不上江倦,但也很不错。 话到嘴边发现不合适,又吞了回去。 徐离接过她的话:「你是一个人住还是跟朋友合租?要是不方便的话咱们就下次也行,反正都住这么近了,以后常串门呗。」 叶景嘆了口气:「我一个人住。」 徐离犹豫:「那……今晚没别的事的话……」 叶景垂眸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啊。」 张陌尔和徐离惊喜得要跳起来,张陌尔险些要扑上去抱住叶景的手臂,生怕他下一秒就跑了。 叶景抿了抿唇,说:「我……我那还有一些中秋的月饼,我回家取一下。」 「啊……好。」徐离立刻道,指了一下公寓的楼,「我们在这栋808。」 叶景点了点头,放下葵瓣瓣,转身往自己的公寓楼走。 他离开后,张陌尔和徐离站在原地,缓了十分钟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叶景的变化也很大,长相上没什么区别,就是气质变了,张陌尔说不上来,只觉得以前的叶景虽然也高冷还爱怼人,但那样的反差叫可爱,并不会让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 现在的叶景已经凭生一道与外界的隔膜,看起来特别有距离感。 或者说是让她不那么舒适的疏离感。 她不得不承认,叶景和她们已经生疏了。 但重新遇到了,还是令她非常高兴,两人急沖沖地跑回家,一开门就激动得把这件事告诉了余兮,并指责了张陌希。 张陌尔指着张陌希骂道:「没用的东西!叶景跟你同校这么多年!你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到!要你有何用!」 「大姐。」张陌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们学校有多大吗?你知道我的校区离他美院有多远吗?我甚至去他上课的地方蹲了5次!5次!结果他旷了5次课!我见都见不到,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第191页 张陌尔不明白:「什么意思?」 张陌希气个半死:「说明人家根本不想见到我们!」 张陌尔不服:「那刚刚怎么说?叶景答应了要来我们家吃饭,还说要给我们带月饼!」 张陌希继续翻白眼:「可能人家是怕不答应的话你俩会直接把他绑上来呢?」 张陌尔听了要打他,两人在客厅打闹,余兮已经欢天喜地地进厨房准备去了,在想要不要再买点菜。 而徐离,已经打开了手机。 原先的魔仙堡群聊已经更名为「妈讲大师(不读书行万里路)」,徐离点开群聊,直接@了全体成员。 【徐离:今晚家里有客人来,姐姐做大餐,你们几个要不要回来?】 【王念:客人?谁?】 【林彦:我和唐崖要去工作室,客人是谁?】 【徐离:一个帅哥。】 江倦刚被闹钟叫醒,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开窗帘。 窗外还是昏暗的,秋天了,天亮得比夏天晚。 他先拿起高中用的那台手机,点开微信,大师群多了好几条信息,新的信息还在不断弹出来。 徐离在发晚饭的照片。 【张陌尔:看见我们的大餐了吗?】 【徐离:帅哥客人说非常美味,下次还来。】 【张陌尔:帅哥还给我们带了月饼,八个,一人一个。】 【王念:到底哪来的帅哥?你俩谁钓了新的鱼?到底多帅?发个照片看看。】 【徐离:我不敢拍,你现在赶回来可能还能见,我们争取让帅哥多留十分钟。】 【王念:啊啊啊十分钟!我飞回去吗?!】 江倦看完他们的信息,关了屏幕放床头,穿戴结束后没把它带走,只拿走了现在用的手机。 第83章 二零二三年秋 叶景提着月饼在公寓楼下徘徊了两圈才鼓起勇气上楼。 月饼其实是个藉口,他只是需要回家做一下心理建设。 从前他以为他不见到与江桦有关的人和事就可以不同想起,现在看来,却并不是这样。 记忆存在了就是存在了,无论他做什么,它都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突然间见到张陌尔和徐离,叶景才勐然发现,其实他是想要见到她们的。 这三年他浑浑噩噩,随处漂泊,有开心,有伤心,有出色的导师,有优秀的同窗,多少光环加身,他都无动于衷,最想要的,还是回到在江桦为了一包薯片吵架的时光。 有很多人说只有现在过得不好的人才会总是回忆从前,叶景觉得自己现在过得也挺好的,只是以前太好了,再也不会那么好了,所以他被困在了最好的那些年,以为靠着回忆就能过一辈子。 门铃响起的时候,张陌尔和徐离跟被人捅了一刀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你推我推地挤到门口去开门。 余兮和张陌希站在她俩身后,都是满脸期待。 张陌尔按下门把手,大门打开,门外站着的外卖员一抬头看见四张满眼期待的脸,有些吃惊:「这……这么饿吗?那你们直接点一份外卖多好,点菜干哈啊?还得自己煮。」 「啊……」张陌尔的脸一下垮了下来,接过外卖员手里的袋子,挤出一个微笑,「对啊,早知道点份外卖了,谢谢您啊。」 门啪嗒一声关上,张陌尔把菜递给徐离,「啊,怎么外卖这么快啊,这才点了几分钟?」 「这个店近。」余兮说。 徐离和张陌希也喊了一声,转身就躺回了沙发上,门铃却又响了起来。 张陌尔踹了一脚张陌希:「是不是你点的饮料,你去拿。」 张陌希不情不愿地起身,嘟囔着有本事一会儿你别喝一边起身去开门。 这次门一开,外面站着的赫然是叶景。 张陌希看见人的时候还愣了好一会,差点脱口而出我们没点月饼是不是送错了,一看到叶景的脸,就没说出来。 叶景也有点尴尬,对望半天憋出一句「好久不见」。 张陌希眨了眨眼,好像才想起来要让叶景进门似的,侧身让道,「先进屋吧。」 叶景提着月饼,有些拘谨地进了屋,屋内的三个女孩已经听到动静围到玄关处来了,张陌尔抢先打开鞋柜给叶景拆了一双拖鞋,放到他脚边,徐离则接过他手里的月饼袋,余兮身上还挂着围裙,站在后面。 「啊,好,谢谢。」叶景在他们四人的目光中换了鞋。 这个房子他在朋友圈的照片里看过无数次了,现在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东西有点乱,但也只是有点,沙发上的抱枕,地毯上的游戏机,开着的电视,玄关的绿植,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 很温馨,很有活人味。 余兮也变了许多,高中那会儿她一直是长发,现在却剪了个齐肩短髮,显得更加干练。 进了屋,五人站在一块有一分钟没说出一句话来,可能是因为最擅长活跃气氛的林彦和江倦不在,也可能是还没斟酌好说哪句不会踩到雷区,五人就站那对望了好一会儿,直到门铃再次响起。 叶景反射性地回头看向大门,他并不是害怕门铃声,只是人听到了门铃声总是会下意识地思考外面是谁,王念回来了?还是林彦和唐崖?还是…… 张陌希没等叶景做好准备就反手打开了门,从门外的外卖员手里接过饮料,漫不经心地说:「哦,点的饮料到了。」 第192页 叶景不露声色地松了口气。 张陌尔看了眼张陌希手里的饮料,质问:「葡萄汁呢?不是说了我要葡萄汁吗?」 张陌希很坦然:「故意没给你点的,我不想喝葡萄汁。」 张陌尔不可置信:「你找死?」 张陌希一摊手:「反正也死不了。」 张陌尔立刻气得大叫,要打人,张陌希逃了,两人追到了客厅,徐离和余兮跟了进去,叶景自然也进去了。 熟悉的氛围让他渐渐放松下来。 吵,太吵了,没想到过去三年了他俩还是一样的吵,一点都没变。 余兮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对叶景说:「喝水的杯子在消毒柜,自己拿吧。」 徐离也跟了过去,扬声道:「我拿杯子,要加冰块的自己来拿,我不伺候哈。」 张陌尔和张陌希又推搡着进了厨房。 徐离捧着两个杯子出来,一个递给叶景,「景哥你不加冰吧,桶装水在沙发旁边。」 叶景接过杯子,「好。」 他们在厨房分饮料喝,叶景去装矿泉水,沙发墙上有一张巨大的毛毡板,钉了张世界地图,还有他们几个去各地旅游的照片。 再旁边有好几个相框,放的都是合照,叶景往那扫了一眼,冷不丁地就看到了江桦的照片。 有他,有江倦,有所有人。 厨房里不断传来分饮料的争吵声,这群人还是那么幼稚,分个饮料都能吵起来,余兮问要煲多少米也能吵起来,她拿不定主意,大声地问叶景要吃多少饭,叶景晃了一下神,回头说:「大概一碗就行。」 于是张陌尔和张陌希又吵起来了。 张陌希说张陌尔要吃三碗是大野猪,张陌尔说张陌希嘴那么贱难怪找不到对象。 吵吵嚷嚷的声音占据了叶景的大脑,叮地一下,就和江桦的记忆接上了轨,好像这么多年,他从未离开过江桦的热闹。 余兮做了八菜一汤,端上桌的时候叶景都震惊了一下,怀疑余兮这些年其实不是去了北外而是去了新东方。 张陌尔给大家盛汤又盛饭,招唿所有人上桌,叶景由衷地问了句:「这些吃的完吗?」 「吃的完。」余兮说,「要换成是王念在这,再多一盘都能吃完,她吃宵夜都点两份烤冷面。」 张陌尔笑着说:「姐,这话我要是告诉王念,她又要嚷嚷绝食了。」 「嚷呗,半夜就起来偷偷在房间嚼嚼嚼。」余兮说。 全桌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景好长一段时间没这样坐一桌吃家常菜了。他上大学后都自己住在北京,很少回广东,爸妈的工作有时会在这边,遇上有空,一家三口也是在外面的餐厅吃两口,姜漠有时会邀请他去工作室吃,但他那工作室只有一口小小的电磁炉锅,遇上姜海来北京的话就三个人煮一锅鸡汤对着电磁炉烫菜吃,没滋没味的。 后来姜海实在看不过去了,买了个更大的电磁炉平底锅,那个锅够6个人一起吃,于是姜漠喊上了自己的三个研究生,不过那三个研究生吃过一次后就再也不来了,说不如跟女朋友一起吃。 余兮烧菜的功力还不错,可见到了北京后没少烧。五人吃饭吃了有一个半小时,期间聊了不少话题,也会提以前,但都很轻地掠过了江倦的部分,也没问叶景当年和江倦分手的事,甚至没提叶景三年不跟他们联繫这茬。 吃饱喝足后,张陌尔和张陌希两个没参与做饭的要去洗碗,叶景也起身要去帮忙。 余兮拉住他,「别别别,他俩待一块的时候别靠近,小心误伤。」 徐离也说:「对对对,我们打斗地主去。」 叶景迟疑了片刻,认可了她们的说法,小声地问:「他们打起来不会砸坏东西吗?」 「砸呗。」徐离说,「砸了就赔。」 斗地主打了好几个来回,大门那忽然传来按密码锁的声音。 叶景又是一惊,既害怕又期待,门锁发出滴滴的声音,打开,王念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喊:「帅哥呢!帅哥在哪!走了没!」 她喊完,就看到了坐在地毯上捏着扑克牌的叶景。 王念愣住,叶景也愣住。 徐离嘴角抽了抽,说:「念啊,要真是陌生帅哥,会以为你要吃人的。」 王念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景,「叶景?」 「嗯……」叶景猜应该是徐离跟王念说家里来了帅哥把人骗回来的,那王念是要失望了。 王念绕着叶景走了两圈,一屁股坐下来,捧起桌上余兮的杯子灌了一大杯水,「靠!累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你们信息的时候正吃着饭呢!最后一口还在喉咙里就赶着回来了,你也知道北京的路况,现在到处都堵死了,我直接踩自行车回来的,车轮都踩冒火了!」 徐离:「怎么?我们景哥不帅?当然了我知道现在在你心里你未婚夫最帅嘛,但是难道我们景哥不是帅哥?」 余兮给她又倒了一杯:「喝点水顺顺,别把饭吐地毯上了。」 王念拍拍胸口:「我们景哥当然是帅哥,比看到真帅哥还值好吗!你们要早说是景哥我饭都不吃了就回来了。」 徐离笑道:「你这样火急火燎地走了未婚夫没意见啊?他知道你是为了赶着去看帅哥吗?」 「知道啊。」王念说,「他让我尽管去看,反正最后还是会觉得他更帅。」 第193页 徐离汗颜:「你未婚夫真是一如初见般不要脸。」 叶景在旁边听着她们一口一个未婚夫地喊,有些惊奇。 原来,他们竟然都到可以结婚的年龄了。 余兮说:「对了,小景还不知道王念有未婚夫的事吧?」 叶景点头:「刚知道。」 「贼搞笑我跟你说。」徐离一开口就笑,「她未婚夫家里介绍的,比她大8岁!王念一听就跑了,结果后面因缘巧合遇上,立刻一见钟情了,现在喜欢的不得了。」 叶景震惊:「8岁啊?」 「哎呀!」王念一脸娇羞,「他一点都不老!超级帅!下个月是订婚宴,景哥要不要也一起来玩?订婚宴比较小,都是自家人,玩起来比较放松。」 「啊?」叶景大吃一惊,「这就订婚宴了?」 「那可不,不然怎么喊上未婚夫了呢?」徐离说。 王念继续问:「所以景哥有空吗?要没空的话只能等正式的婚宴了。」 在他们这一群人中,余兮属于大姐姐,张陌尔属于大姐大,徐离是更是社会一姐,只有王念,一直都是小女生,大家都很乐意宠着她的小孩子性格。 哪怕到了现在,大四了,王念说话的语气跟高中那会儿还是没差,不自觉就带上了点撒娇的语气,也只有她,时隔这么久没见叶景,一点生疏的感觉都没有,还像以前那样跟他说话。 叶景从前就不擅长拒绝别人,更是不好拒绝王念。 他拿出手机,「具体是几号?我得先看看日程表。」 「下个月14,农历八月三十。」王念欢快地说。 叶景查了日程表,很爽快地点了点头,「有空,你请摄影师没?我可以带相机给你拍点照。」 王念面露惊喜:「好耶!请了好几个,但是,景哥给我拍的我肯定最先发朋友圈!」 叶景笑了笑,「我人像拍得不好,这次就不拿单反了,用富士给你拍点氛围感的。」 「什么都行啊!」王念欢唿,当即拿出手机调出婚宴的菜单,热情地说:「来来来,你之前没赶上趟儿,他们几个都点菜了,景哥也点两道,我再加进去。」 「诶对对对,让景哥点菜。」徐离说,「别客气,想吃什么就说,她未婚夫有钱。」 叶景没想到还能点菜,他扫了一眼菜单,差点被亮瞎了眼,这都堪比国宴了吧?订婚宴都这么豪华了,婚宴还了得? 已经丰盛到点无可点了,叶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可以加进去的菜,只好作罢。 后面王念还拿出了宴会当天的布景以及她的礼服给叶景看,叶景提前看了,想了几个拍摄的点说了出来,王念听得一脸认真,感嘆顶级高校学过的就是不一样。 叶景被她夸着夸着,莫名其妙又包揽了她十一月婚纱照拍摄,余兮拍着他的肩膀说:「尽管往高价报,主纱副纱两套就收她六位数,狠狠宰一笔。」 「价格不是问题。」王大小姐财大气粗,「而且都是棚拍,外拍那些累人的我都请别人。」 叶景再次翻出自己的日程表,说:「十一月只有月尾有空。」 「可以。」王念一口答应了,「我们配合你的时间。」 从他们的七口之家出来后,叶景都有些恍惚,好久没一晚上说这么多话了,也好久没一晚上耳朵边的声音没停下来过了。 不过心情还是很愉悦的。 他下楼,回到自己的公寓,将送到门口的快递拿进屋拆开放好,顺便预约了明天的针灸。 叶景离开后,七口之家的五个人坐在地毯上按手机。 五个人的手机页面都是妈讲大师群,他们明明坐在一起,却非要在群里讨论刚才的那顿饭,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念:见到帅哥了,太帅了,太值了,不枉我踩了半小时自行车赶回来。】 【徐离:王念一进门的样子像是要吃了帅哥,给我们帅哥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林彦:王念你还真赶回去看了啊?】 【王念:你俩不看包后悔的。】 【林彦:帅哥下回什么时候来啊?我到要看看是怎样的男狐狸,把你们一个个都迷成这样了。】 【张陌尔:真·男狐狸。】 【王念:帅哥说后面会很忙,可能没空来。】 【王念:但是,我订婚宴他会来给我拍照!】 【林彦:哟,还是个会拍照的呢。】 【余兮:超级会拍。】 【林彦:你拉个帅哥去你订婚宴给你拍照,你未婚夫没意见啊?】 【王念:有意见又怎样?老男人心眼别这么小。】 【林彦:牛的,姐。】 聊天记录到这里就没了,江倦关掉手机,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他每天睡醒睡前都会翻一下这台手机,只为看看群里的信息。 一年又一年,三年过去了,群里一条提到叶景的信息都没有,叶景就如他一样,渐渐淡出了他们的生活,他想从别人那知道叶景的消息越来越难。 江倦有时候会去思考自己选择来美国是否正确,但江亦告诉他,美国可做的事更多,他想要在短时间内变得强大,想要追求自由,就必须得做出牺牲。 在人生的分岔路口上,要怎么选由不得他,不去美国,不加入江亦的战营,他就得在国内单打独斗,那想要回到叶景身边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第194页 他想要快速成长,要快,再快,还不够快。 王念都订婚,大家都在朝前走,年龄渐渐增加,叶景还记不记得他都是个悬案,更别提还喜不喜欢他。 他得再快一点,快点回国,快点回到叶景身边。 第84章 二零二三年秋 晚上睡觉前,叶景收到了余兮说欢迎下次再来的消息,他回了句好。 纠结片刻后,他含含煳煳地问余兮:王念的订婚宴只邀请了我们吗? 【余兮:对啊。】 【叶景:就是只有张陌尔、张陌希、林彦、唐崖、徐离、你,和我,是吗?】 他都这样问了,余兮要是还看不懂他在问什么就太迟钝了。 【余兮:对,只有我们7个。】 叶景悄悄地松了口气,说不上来是放松了还是失望了,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希不希望江倦出现。 过了一会,余兮又给他发了条信息。 【余兮:其实我们也三年没联繫了。】 她说的我们不是指叶景跟他们,而是指江倦跟他们。 叶景一时有些奇怪,不明白为什么江倦也不跟他们联络,但他什么也没问,关了手机睡觉。 叶景针灸结束从中医院出来后去了趟姜漠的工作室,处理了一些最近拍的照片,顺便整理上次用过的器材。 姜漠从学校回来的时候给他提了一袋月饼,叶景不想要,他家现在还有好几盒没打开过呢,都是别人送的。 姜漠没勉强他,直接拆了一个自己吃了,说:「这儿的本地人都说这个好吃,确实还不错,不过有点高糖了,要不你提两个柚子回去吧,不然这过中秋的你来我这走一趟还空手回去,显得我苛待了你。」 叶景没跟他客气,「那红柚我提走了。」 「随便你,全提走都行。」姜漠说。 叶景看了眼他手里的月饼,问:「这个真的很好吃吗?」 姜漠又咬了一口,点点头:「比普通的好吃。」 「那要不你还是给我几个吧,我带回去给我朋友。」叶景说着,开始拆月饼塞进自己的书包里。 这一盒小月饼数下来有二十几个,叶景随便挑了八个,直接装兜。 姜漠没在意,就随口问了句:「你室友?」 「不是。」叶景说,「高中同学。」 「江桦的?」姜漠挑眉,「我记得你上大学后就没回过广东了吧?也没听你提过江桦了。」 「嗯……」叶景低着头整理自己的东西,「前几天碰到了,就聊了几句。」 姜漠瞥了眼他手腕的纹身,识趣地没再多问。 看着叶景提上包要走,姜漠忽然喊住他:「对了,12月去不去美国拍雪?十一月底去,在那边过完圣诞再回来,有个研究生的项目在那边,我顺道把你带上?」 叶景听到美国的时候心里颤了颤,他沉思了片刻,说:「不了,十一月尾我有事,而且飞长途很累,你带研究生玩去吧。」 「好吧。」姜漠从来不勉强他,只是笑着说:「到时候见我们拍的漂亮雪景可别后悔。」 「中国的雪还没拍完呢。」叶景头也不回地说。 叶景提着两个柚子背着一兜子月饼上了七口之家,他没提前告诉任何人,想着要是有人在家就给,没人在家他就直接放门口。 谁料电梯门刚开,张陌希就拎着手机开门出来。 这倒霉货刚才猜拳输了,被迫在饭前出门买饮料。 忽然又见到叶景,张陌希有点惊讶,「诶?今天……」 叶景提起两个柚子,「给你们的。」 张陌希接下,进了屋,朝屋内喊:「叶景来了——」 叶景被他一嗓子喊得有点尴尬,跟皇上驾到似的,全屋子人都涌了出来。 这一回除了王念都在,林彦震惊地看着叶景,张陌尔上前扶了一下他的下巴,给他介绍道:「这位就是上一次来我们家的帅哥。」 叶景放下自己的书包拉开拉链,开始往外掏他从姜漠那顺来的月饼,「我导说这个月饼好吃。」 「噢我知道这个!前几天吃了,确实很好吃。」张陌尔第一个冲上来挑了个自己喜欢的,顺带接下了叶景的包,「先进屋先进屋,刚好我们一会要吃晚饭了,今天中秋节,一块吃吧。」 叶景已经闻到饭菜的香味了,咽了一下口水,矜持了两秒,「好。」 张陌希站在门口:「还有没有别的要买的,我不会再下楼第二趟。」 张陌尔:「葡萄汁!」 张陌希转身就走,将门关得震天响。 叶景进到屋里,林彦绕着他走了两圈,被唐崖牵着后衣领拉住了,唐崖有些抱歉地对叶景说:「不好意思,他最近做毕设魔怔了。」 「叶景,三年不见,你……」林彦惊嘆,「又变漂亮了!」 叶景:「……」 唐崖:「。」 「真的。」林彦看着叶景的脸,「天啊,你比徐离还要白,简直可以当模特了。」 「这点我也很想问呢。」徐离哭丧着脸说,「景哥你不是自然摄影师吗?拍外景的也能这么白啊?」 叶景眨眨眼,「出外景有帽子面罩的。」 「那……那……」徐离欲哭无泪,「我跟你们这些冷白皮拼了!」 张陌尔耳背,惊恐地看着徐离:「亲了?你要亲谁?」 「拼了!ping——」徐离无语,「你有空掏掏耳屎吧。」 第195页 「操?」张陌尔生气。 叶景在这时说:「其实有没有可能是你们平时说话太大声了,把自己震聋了。」 余兮贊同了他:「有这种可能。」 林彦还在盯着叶景,说:「景哥,你来当我的毕设模特吧?真的,我有个头饰特别适合你。」 「景哥要是乐意出境我早喊他了,轮得到你上?」张陌尔说,「就景哥这颜值,要想找个搭档都难。」 张陌尔和徐离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中所想。 ——要是江倦在就好了。 该死的江倦,铁石心肠的男人,去了美国当少爷就忘记了他们这群人还在村里餵鸡!连个信息都不发一条,完全就是忘记他们了! 张陌尔想起来就来气,又和徐离在群里醉翁不在酒地演了一波,明摆着是要给江倦看,又不让他知道她们在说谁。 【张陌尔:今天帅哥又来家里吃饭了,@念公主你又不在,错过所有!】 【王念:啊啊悔恨!】 【徐离:帅哥带的月饼超级好吃,给你留了一个。】 【林彦:这回终于是轮到我见到帅哥了,真是惊为天人的好看。】 【林彦:所以有没有办法邀请帅哥给我的毕设当模特。】 【王念:难。】 【张陌尔:难上加难。】 【徐离:难如登天。】 叶景如愿地蹭了一顿中秋饭,非常满足。 世上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啊。 之后连着国庆他休假在家,张陌尔他们几个赶毕设的赶毕设,旅游的旅游,一整个国庆假都没人在家。 国庆假结束的第二周周六是王念的订婚宴。 叶景先在楼下跟张陌尔他们汇合,然后一同前往酒店。 办席的地方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远,不堵车都得开两小时,因为婚宴是在中午,所以他们这帮「娘家人」在周五晚上就去了酒店入住,方便第二天的出行,也不会那么累。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婚礼」有关的宴席,以前也参加过长辈的订婚结婚,但参加同辈人的,还是人生头一回。 王念说宴席不大,只邀请了自家人,叶景以为她的意思是双方家人各摆两桌就差不多了,结果去了才知道还是摆了二十桌,光厨子就请了十来个。 专业的跟拍摄影有5个,他们有自己的拍摄计划,机位,叶景没有去凑热闹,就拿着相机自己拍自己的。王念非常给他面子,每次面对两个镜头的时候,都先看叶景的镜头让他拍个够。 叶景一心扑到拍照上,对订婚宴的流程都不是很关注,视线和注意力全跟着被拍的主角跑了。 王念的未婚夫是个风趣幽默的男人,浑身透露着作为年长者的成熟稳重,却非常懂得照顾王念的小公主性格,王念要带墨镜走红毯他陪她一起戴,王念要在台上跳「胜方mvp结算画面」,他也乐意陪她跳。 看得出来未婚夫先生非常喜欢王念,王念也是真的很喜欢她的未婚夫,每每看向未婚夫的时候,眼里的花痴都要溢出来了。 整个婚宴进展得很顺利,过程也很放松,没有什么催泪的情节,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整个宴会厅都飘着幸福的因子,梦幻得不像是真的。 宴会结束后,长辈们退场喝茶,王念让人放了跳舞的音乐,穿着鱼尾裙就蹦了起来,未婚夫先生自然陪着她。 订婚宴变成了舞会,大家都在随着音乐跳舞,花瓣彩带在眼前乱飞。 王念朝叶景喊:「景哥别拍了来一起玩!」 张陌尔他们也跟着喊:「快来快来!」 叶景那一瞬间幸福得想哭,以前他看别人结婚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结婚要又唱又跳,挺尴尬的。 现在才明白,原来跟最爱的人结婚,就像打了胜仗的一样。 婚礼不仅仅是一个吃饭的仪式,它还可以得到所有人的见证祝福,可以在人声鼎沸中拥抱接吻,可以在高朋满座中将爱意说满。 叶景把订婚宴的照片导给王念后她立刻就发朋友圈了,在朋友圈特意表扬了一遍还不够,还要在群里也天花乱坠地夸一通。 【王念:感谢vv给我拍照!帅哥摄影技术太好了!】 叶景的英文名就是简单的两个v,作品登杂志或是别的什么活动,用的也是这个。 在给王念拍照之余,叶景也给张陌尔她们拍了不少,于是张陌尔也发,叶景的朋友圈一度被她们发的照片刷屏,配文清一色全是感谢vv的。 他一条条刷下来,王念发的那条在最底下,他忽然看见江倦给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贊。 第85章 二零二三年冬 江倦许久没有在朋友圈出现了,但看到王念订婚的朋友圈,他还是点了个贊表示祝福。 如他所料地,刚贊完,王念就来私信他了。 他们几人以前也这样,闹了什么矛盾吵架冷战了,一开始调节无果双方都不肯低头,过了几天后悔了想和好了,就去最新的朋友圈点个赞,点了贊,就当是道歉,前事翻篇大家还是好朋友。 他不知道过去这么多年,这个点赞还奏不奏效,所幸,王念愿意给这个赞一个面子。 【王念:哥,三年没消息,我们还以为你死在西海岸了呢。】 江倦敢肯定这绝对不是王念发的,哪怕他三年没跟他们联繫,也能从这段文字中看出浓浓的一股张陌尔味儿来。 第196页 几个女生现在肯定待在一起,拿着王念的手机要检控他呢。 【江倦:活着呢。】 【王念:我订婚宴都敢不来,你们美国的快递是海龟送的吗,没收到请柬?】 【江倦:收到了,不是不来,是真没空。】 【王念:人没空来没事,礼物得有吧?】 【江倦:应该的,我这也没别的,送台直升机给你?】 【王念:江少大气,但我又不缺直升机,这样吧,下个月月底我拍婚纱照,有没有空来帮忙?我得奴役一下你。】 「你这样问会不会太明显?」徐离说,「倦哥是个人精,说不定现在都已经猜到我们在打什么哑迷了。」 张陌尔说:「他就是猜到vv是谁才点赞的吧?突然点赞肯定有鬼,我还以为他把微信註销了呢。」 余兮点头:「我也觉得,小景在摄影界还挺有名的。」 张陌尔:「以我对倦哥的了解,他肯定每天都对景哥视奸千百回,包知道vv是谁的。」 徐离:「他最好是每天都在视奸,不然我们这几天在群里的戏都白演了。」 王念有些着急:「他怎么不回我了。」 张陌尔猜:「在纠结吧。」 她话音刚落,江倦的信息就回了过来。 【江倦:刚查了一下日程表,十一月底有工作,什么时候正式婚宴,我肯定到场。】 王念忍不住吐槽:「靠,真不愧是一对儿,第一反应都是查日程表。」 张陌尔嘆气:「唉,你们p人是不会懂我们这些j人的。」 王念:「那现在怎么办?倦哥说没空,看来他是真不知道vv就是景哥。」 徐离猜测:「也不好说,可能是真没空,也可能他是真不知道,毕竟景哥这名字起的也太随便,感觉是起名时随便按了两下键盘起的。」 张陌尔不以为意:「没空就没空呗,让他别来,你订婚不是录了vlog吗?悄悄剪一个有景哥的镜头进去,一闪而过,让他看见又看不清,就不信某人看了可以忍住不回国。」 王念提问:「万一他不看呢?」 「他绝对会看。」张陌尔说,「他就指望着我们的朋友圈和群消息视奸了,他要是没看我一个月不加帅哥微信。」 王念迟疑了两秒,勉强信了。 王念拍婚纱照那天,北京已经很冷了。干冷着,不下雨也不下雪。 为了不让穿抹胸婚纱的王念冷死,摄影棚里开足了暖气,热得像夏天,叶景只穿了件薄薄的卫衣,被暖气吹得不停喝水,没一会儿就觉得脸干得要掉皮。 姜漠带着两个研究生去了美国,飞机一落地姜漠就扔下他们跑了,自己带了个摄影助理去拍雪,相机的照片还没导出来,就用手机先拍了几张给叶景发过去,问他羡不羡慕,叶景没有回他。 与此同时,江倦在办公室里跟江亦对接回国前的杂事,并确定回国后要接受的项目,江倦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将项目书放到桌上,说:「这些项目没什么问题,只是,为什么一会儿那个地理科普的项目也要我去跟国内的人吃饭啊?」 「因为那边来的人都是清华的啊!」江亦说,「你回国第一个项目不是要跟那边航空工程的教学课程对接吗?不得先熟悉熟悉那边的人?」 「so?关地理科普什么事儿?我要熟悉也是直接跟航空系的人吃饭吧?」江倦费解。 「地理科普的项目为什么找我们?还不是因为他们要航拍,航空拍摄!」江亦真想给江倦的脑壳来一拳,「他们来了好几个不同的教授和研究生,航空的地理的,美院摄影系的都来了。」 「摄影系?」江倦一愣。 江亦点了点头,拎包就要走,「总之就交给你了,好好吃饭,那群教授老头儿可不止是学校教授那么简单,你自己看着办,我先走了。」 江倦看她那着急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你有饭局?」 「对啊。」江亦笑了一下,「跟一个风趣幽默的西班牙人,说不定他会成为你姐夫哦~」 江倦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并不抱希望:「呵呵,约会愉快。」 江亦风一样地卷出了门,江倦继续在办公室里坐着,等特助过来接他去吃饭。 他还在琢磨摄影系的事。 江亦说摄影系也来了人,叶景就是摄影系的,他会来吗?如果只来了教授和研究生的话,那就是没有叶景吧。 江倦费劲地想着,烦躁地啧了一声,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叫上特助现在就去吃饭的饭店。 江倦比原定的时间提早了半小时到,他到餐厅后坐了好久才听到门外陆陆续续传来说中文的声音。 他有些紧张地站起来,看着陆陆续续从门外进来的人。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走了进来,不是,不是,不是,都不是。 门外所有人都进来了,别说叶景了,就连姜漠他都没见到。 江倦悄悄松了口气,又有些意料之中的失望。 一顿饭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推杯换盏下来,江倦假笑笑得脸都僵了,他从谈话的内容中注意到摄影系那两个研究生的导师没来,顺嘴就多问了一句要不要另外安排接风。 「不用。」那个姓赵的研究生说,「我们老师说不定不来了,他拍雪景去了,拍起来就顾不上别的事。我导有个得意门生,最喜欢拍雪,本来这次也要跟着一起来的,但没来成,我导想着拍点回去给他看看。」 第197页 江倦挑了挑眉,自己没来还能让导师专门拍回去给他看,这得意门生的派头挺大的。 一个教授问:「我怎么没听说姜老师有个这么宠爱的学生呢?」 赵睿好说:「不是研究生,是本科的,不过我导肯定会让他保送研究生的,他从大一开始就是我导亲自带的,简直我导亲儿子。」 另一个姓陈的研究生说:「对啊,要是我导在这,一提起我们那个小师弟,都能夸一小时,说他是上帝给自然摄影的馈赠,特别是雪景,就白茫茫一片的东西,他能拍出花来,在拍雪上,我导都拍不过他。」 其他非摄影系的研究生好奇:「亲儿子啊,怎么这次没带出来,这次的外出交流机会多难得。」 赵睿好说:「小师弟身体不怎么好,坐长途飞机有点勉强,就没来,其实每次出外景我们都挺怕累着他的,不过他也不娇气,能扛就扛,抗不了也不逞强。」 一个研究生打趣道:「团宠啊这是,到底是怎样的天才,有作品看看不?」 陈敖立刻说:「有的!有作品,你直接搜vv,这是他圈名,哪都能搜出来,不过本人照片就不一定有了,小师弟不怎么拍照。」 江倦原本在走神,突然听到vv,浑身一震,心跳如雷,立刻问:「你的小师弟,中文名叫什么?」 他吃饭的时候鲜少出声,这群研究生只当他是个生意人,对他们这些搞学术的话题不感兴趣,现在他突然发问,陈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叫,叶景。」 江倦跟被电了一样勐地站了起来,差点碰倒了椅子。 全桌人都看到了他失态的表情,陈敖不明就里,也紧张地站了起来:「怎……怎么了?」 江倦看着他,问:「树叶的叶,风景的景?」 陈敖点了点头,回过味来:「江总您认识我们小师弟?」 江倦深吸了一口气,好半会才点了点头,重新坐下,挤出一个笑容是:「有点巧,高中同校。」 「这么巧!」陈敖惊喜,「没想到江总高中时在国内的,难怪中文这么好!」 「哈,是的。」江倦尽力想要恢復平静,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原来vv就是叶景,难怪这几年他在网上将叶景的名字微信名拼音缩写搜了个遍,都没有搜到任何他的信息,原来是他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还有王念她们的朋友圈,怪不得全都在特意感谢摄影师,怪不得…… 原来那个摄影师就是叶景。 那今天,王念在拍婚纱照,叶景正和他们在一起?! 怪不得王念要他去拍摄帮忙,她怎么会缺人手帮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竟然完全没看出来。 他真是太蠢了。 江倦喝了半杯酒,稍微平静了一些。 陈敖原本还想提一下叶景,但是他有些摸不准这位小江总高中时跟叶景的关系好还是不好,这位理事看着确实年轻,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要是能跟叶景同校,说明比他们还要几岁的,竟然就做到了cto的位置,绝对不简单,人看着挺好相处的,实际可不一定。 小师弟很少提起高中的事,这位小江总又不知道师弟的圈名,想来应该是毕业后就断了联繫,以前关系也不咋地。 说多错多,于是他选择闭嘴不谈,开启了别的话题,不料江倦忽然问赵睿好:「你刚刚说他身体不好,坐不了长途飞机?」 赵睿好愣了愣:「对啊……」 江倦皱起眉头:「我记得他是跆拳道黑带,高中那会儿还能参加运动会,也经常坐飞机。」 「啊?这样吗?」陈敖一脸茫然,吃惊道:「小师弟没跟我们说过这些诶,他不怎么提高中的事。」 江倦心里一沉,瞬间跟吃了哑药似的,开不了口了。 叶景的话题很快被揭过去,他们又开始聊别的,饭后,江倦安排了车送他们去酒店,送到最后的是陈敖和赵睿好。 他是故意留这两人到最后的,进了电梯后,江倦装作漫不经心地闲聊:「身体不好的人做自然摄影师挺吃力的吧?」 「啊……」陈敖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这茬,点了点头,「确实,毕竟摄影师还挺累的。」 江倦客套的笑了声:「我跟叶景高中那会儿还一起打排球来着,出国后就没联繫了,他现在怎么样?」 他这一段话说得流畅又客气,好像真的就是一个出国多年的人漫不经心地关心一下老同学,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掌心冒汗。 赵睿好没发现他的异样,说:「现在也就那样吧,他的病好像没办法根治,我们几个师兄弟还有我们老师都想过办法,老师特意去中医院请了个已经退休的老中医给他抓药做针灸,大二那会挺不好的,大三被那个老中医治过后好一点了,现在大四就好很多了,就是要定期针灸麻烦了些,还要喝那些苦的要死的中药。」 陈敖道:「要我说还得是我们中医靠谱,他以前吃的那些西药啊,一点用都没有。」 江倦捏着自己的指头,皱眉问:「什么病?这么严重。」 陈敖看了他一眼,在思考自己应不应该将叶景的私事告诉这个人,虽然他是叶景的高中同学,但这么多年没联繫估计也跟陌生人差不多。 他沉默了片刻,挑了个很多人都知道的来说:「就是心衰,高三太累了吧,考完又不知道遇到什么事儿刺激了一下,就病倒了。」 第198页 江倦的脸一下变得煞白。 第86章 二零二三年冬 送走了陈敖和赵睿好,江倦回到自己车上,拿起手机按出了叶景的电话号码。 这三年里他没有打过一次这个电话,此时也不知道叶景有没有再继续用这个号码,可他实在想听听叶景的声音。 此时华盛顿是20点22分,北京时间是8点22分。 工作日,江倦不确定叶景有没有起床,他犹豫了三秒,还是将电话打了过去。 叶景睡觉会开睡眠模式,电话打不进去,如果他醒了,又没换号码,电话就能通。 江倦举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那边没有立刻出声,过了一会儿,叶景的声音才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你好?」 安静。 江倦的唿吸都停止了,身边的一切都在消失。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过叶景的声音,没数过。 微弱的电磁音里,三年流光一瞬,一千多个光阴犹如梦蝶,翩翩羽翼飞跃太平洋,抵达彼岸。 那一瞬间江倦的鼻子有点酸,他突然忘了自己原本打算说什么。 他就想问问叶景吃早餐了吗?早餐吃了什么呢? 叶景等不到对面的声音,又问了一句:「你好?」 两秒后,他没什么耐心地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倦听着手机传来忙音,久久没回过神来,直到新的一通电话进来,他按了接听,江亦的声音传来:「饭局怎么样?」 江倦握着手机,低落得像个跟家长讨要玩具的小学生,他说:「姐,我想回国了。」 江亦奇怪:「你不是本来就打算过完圣诞就回国吗?」 江倦低声道:「我很想叶景,就现在,特别想。」 叶景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到一边,王念问:「怎么了?」 「不知道,接了没声儿。」叶景说,「美国的号码,我还以为是我老师打的,他前天去了美国。」 王念一挑眉:「那要不要打回去?」 「不了。」叶景说,「有事应该的话师兄也会联繫我,我们先继续选片吧。」 「好吧。」王念的视线回到电脑上。 叶景正在给她选昨天拍的婚纱照,昨天拍了一整天,就两套衣服,正片就拍了162张,要从里面选10张挺不容易的,王念觉得每一张都好看,可又不能真把162张都挂出来,还得给旅拍和外景留余量呢。 选片选到中午,叶景饿得前胸贴后背,终于敲定了12张,叶景不帮忙做精修,只负责稍微调一下整体色调,王念和张陌尔在家做了顿饭,三人一块吃完后叶景又花了一个下午修图,晚上余兮和徐离回来,没买菜又懒得做饭,五个人一拍即合出去下馆子。 吃饭的时候四个姑娘又在群里打哑迷。 【徐离:今天上午选片下午修图,差点没把我们摄影累死。】 【王念:非常愧疚,晚上请摄影吃大餐。】 【余兮:托摄影的福,白蹭一顿。】 【张陌尔:托摄影的福,白蹭一顿。】 王念的订婚vlog还没剪出来,因为婚纱照也有叶景的参与,她想把拍照花絮也剪进去,这样叶景出镜的机会就更多了。 谁知道江倦三年不见会不会变瞎了,万一他看不见呢,剪多点,保准他能认出来。 几人在群里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知道真相的林彦也加入了打哑迷队列。 突然,打哑迷的队伍里出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头像。 【江倦:看看大餐。】 王念一愣,抬头。 四个姑娘在饭桌上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兴奋。 叶景没察觉周围的气氛发生了变化,只低头干饭,王念找的这家涮羊肉还挺好吃的,就连他这种不爱吃麻酱的都忍不住蘸两下再吃。 【王念:起这么早呢哥,你那边天都还没亮吧。】 江倦不是起的早,他是一夜没睡。 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在看叶景这几年的作品,看他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江亦说他最快最快也只能下个月8号才能回国,可他却有点等不及了。 张陌尔发了张图片到群里,江倦点开,在五个碗里辨认哪个是叶景的。 这原本该是件非常容易的事,因为叶景不爱吃麻酱,喜欢蒜和香菜,这两样还不能是熟的,必须得是生的。 可现在照片里每个人的蘸碟都有麻酱,江倦分辨不出哪个是叶景的。 是啊,毕竟分别了三年,事在变,人在变,说不定,他已经不是那个最了解叶景的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让江倦更加焦急,万一叶景遇到了别的人怎么办?万一叶景有了喜欢的人怎么办? 【江倦:羡慕羡慕。】 【徐离:羡慕就回来吃呗,北京会缺你这一口羊肉?】 出来三年,确实该回去了。 这三年里,他一边上学一边工作,从江亦的助理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从江宿的手里一点点拿实权,终于能和江亦站在一起地跟江宿摊牌。江亦开始带男伴回家,让交往对象以男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媒体面前,江倦也十分干脆地公布了自己的性向。 而他们做这些的时候,江宿已经无力阻止,因为他很快就发现,公司已经认可了江亦和江倦,就连董事会都已经被换上了他们阵营的朋辈,江亦告诉他:老人该退居二线了。 江亦花了很多年去做这件事。 第199页 她有野心有能力,同时又出身显赫,她应该站在顶峰让无数个男人为她敬烟敬酒,而不是因为年龄和性别被安排进婚姻。 她可以结婚,但不是必须结婚。至于结婚对象结婚时间结婚地点,都该由她自己选择。 江亦一度以为她的雄图霸业还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才能完成,没想到江倦这么出色,他的加入无疑是一大推力,加上她之前那些年摸爬打滚的积累,她比自己预想的时间还要早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江倦回国的日期因为工作被推迟到了9号,仅仅只是推迟了一天,就让江倦烦躁不已,开会的时候一直绷着脸,就连江亦都没敢多说话。 9号晚,江倦在华盛顿登上了回国的飞机,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去机场的路上催了九九八十一回,火急火燎好像后面有fbi在追。 江亦亲自开车送他,被催得烦了,大骂他三年了没有长进,一遇到叶景的事还是像个毛头小子。 江倦反驳说他今年才21本来就是年轻小伙,还说她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肯定不懂。 江亦给他脑袋甩了一巴掌,说她明明诚挚地喜欢班杰明·富兰克林,因为100美元上印着他的头像。 江倦直接闭上眼,假寐不再跟她说话。 明明距离北京还有一万四千公里,他的心却早已回到祖国。 飞机轰鸣,飞过宽阔的大陆,飞过浩瀚的海洋,飞过时间裂隙的晨昏,带他回到爱人的身边。 18个小时后,江倦抵达北京,脚踩祖国大地时,差点激动得想哭。 其实哭一下也没什么,因为跟他同航班的人确实有激动哭的,该是十几年没回国了,想得发疯,一朝回来,便忍不住泪。 江亦给他安排了公寓,但江倦没有去住,而是直奔了清华,在学校附近找了个酒店。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叶景见面,但想要马上靠他近一些。 回国的第一晚,江倦在酒店入睡,这是三年来他离叶景最近的一次,不再隔着千山万水,他们在同一个时区,享同一片夜色。 第二天,江倦翻出他高中时用的那张电话卡,插进新手机里。 把旧手机的聊天记录和软体全都搬到了新手机,微信qq微博,甚至包括了以前玩过的游戏,刷过的短视频,追过的剧。 江倦一直在思考要怎么联繫叶景,思考要用什么藉口去联繫他,思考叶景会不会愿意见他,思考叶景还喜不喜欢他。 可当他用手机号重新登录了抖音后,他发现这些问题好像都不用思考了。 因为他看见他发表过的唯一一个作品底下显示的浏览量是:6万 江倦的帐号一直是私密帐号,只有叶景一个粉丝,这条录制于江桦18年元旦晚会的视频,仅叶景一人可见。 仅一人可见的视频,浏览量6万。 叶景在分别的三年里,将这首他唱的《我们的明天》听了六万次。 江倦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心脏好像成了一块湿水的抹布,被人一直拧一直拧,拧出来的都是泪。 江亦说得对,一遇上叶景的事情他倒退成了小孩,因为21岁的江倦没有那么爱哭,可现在他却对着手机泪流满面。 叶景听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也跟他现在一样难过吗? 那么胆小的叶景,只敢一个人偷偷地一遍一遍地看视频,不敢给他点赞,不敢给他评论,不敢给他发信息,不敢给他打电话,也不敢找他。 他听过无数人夸他年少有为,感嘆他只用了三年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他们总是说「短短三年」「短短三年」。 怎么能说「短短三年」呢,明明是「好长的三年」。以前与叶景分别一天他就觉得漫长,三年简直漫长得不敢想。 三年又三年,一辈子又有几个三年。这六万次的浏览量不是对他的嘉奖,而是对他的批评。批评他的弱小,批评他让胆小的叶景等了一年又一年。 叶景一年又一年地拍雪,杂志和媒体说这位天才摄影师对雪有一种悲伤的执念。 是了,叶景的执着不是山川和海,是雪。冬日的雪化了又积,生生不息。 雨下几天就放晴,爱却过了几年都不停。 第87章 二零二三年冬 叶景接到余兮电话的时候正在姜漠的工作室,开着电脑给姜漠从美国传回来的雪景做后期,师兄怕冷着他,将暖气又调高了一度,吹得叶景脸颊发烫。 余兮那边很吵,她一边走一边说:「今晚有跟人约饭吗?没有的话过来吃?」 「今晚吗……」叶景看了师兄一眼,思考两秒,「好啊,我还在工作室,回去的路上要买点什么吗?」 「不用,人来就行了。」余兮说,「我现在超市呢,你有什么想吃的不?我现在买。」 「暂时想不出来有什么,你一个人吗?要不我现在过去帮你提东西,是小区附近的那个超市吗?」叶景问。 余兮笑了声:「我带了俩男僕,够用,你先忙吧,我看着买,差不多回来的时候给我电话,我就开始炒菜。」 「噢,好。」叶景道了再见,挂断电话。 师兄听到了他的电话内容,问:「你姐喊你回家吃饭?」 叶景点了点头,师兄可惜道:「刚还想叫你晚上跟我一起吃呢。」 叶景说:「你不是跟嫂子吃吗?叫我去当电灯泡?」 「你嫂子说有个朋友想认识你,拉我做局呢。」师兄说,「一个小学妹,跟你一样是天赋派选手,姜老师新晋的亲女儿。」 第200页 叶景汗颜:「幸好我没空。」 师兄朗声笑了起来:「我就说你肯定不答应,嗐,不过认识一下也没什么,就当交个朋友嘛,同专业的,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呢。」 叶景满不在乎地说:「那有合作的时候再认识也不迟。」 「啧啧啧。」师兄感嘆:「不愧是我们摄影系的天山雪狐,皎洁高不可攀吶。」 叶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说那么非主流的东西。」 他在工作室修图修到了五点半,还没修完,但冬天的天黑的快,叶景想早点回去,免得那边一大家子人饿肚子等他一个。 师兄还没走,估计是在等女朋友的消息,叶景跟他道别,裹上衣服出了门。 北京晴了好几天了,天气预报说预计今天有雪,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北京今年的初雪,只是到了现在,叶景也还没看到一片雪花,不过冷是越来越冷了,他才出来了一分钟,就冷得鼻根都在胀痛。 叶景打了一辆车,上车的时候告诉余兮他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周一会堵车,可能得一个半小时才到。余兮让他不用着急,注意安全。 叶景一上车就想打瞌睡,但堵车的路段实在太难熬了,司机开开停停,颠得叶景午饭都要吐出来了。 他只能看着窗外的景色转移注意力。 北京的景色跟广东有很大的区别,广东一年四季都一个样,唯一细微的差别可能就是春夏百花盛开,彩色要多一些,其余的都是绿色,四季常青,几乎要看不出季节的变化。 北京却不是这样,就单单绿色,四季的绿都能让人明显感觉到不同,春天的绿很新,夏天的很浓郁,秋天的很清爽,冬天的则很落寞。 秋天落叶纷飞,到了冬天,那些落叶阔叶林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会这样将叶子落光的树,叶景从前在南方只见过柿子树。 车载音乐在放汪苏泷的歌。 爱过了几年才能停 雨下了几天才能晴 我没有伤心 眼泪只是刚好而已 有些歌太触景伤情 却还是捨不得暂停 窗外已放晴 我的爱怎么停 就跟给他点的一样,叶景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有点想让司机大哥切歌。 到了间奏,叶景看着窗外,忽然发现下雪了。 车越往前开,白色的雪越来越多,叶景惊喜得坐了起来,趴在窗户上,看着高架旁的绿化带。 是雪没错,是真的下雪了! 天色昏暗,路灯在一瞬间亮起,叶景看见光束下的雪花飞舞,像仲夏的流萤,像一七年末他与江倦一同经歷的那场毛毛雨。 又是一年初雪。 下雪的北京没了平时的喧闹,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路边有不少停下匆匆脚步举起手机拍照的路人,也只有在此时,他们才能抽空抬起头,看看天,看完了,又继续低头赶路。 叶景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广东三年没下雪了,叶景的朋友圈发了三年,三年仅自己可见。 今年的仅自己可见没还没发出去,叶景忽然刷出来一条江倦的朋友圈。 江倦:北京初雪。 叶景一愣,呆呆地看着江倦发的照片。 他不可置信,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司机师傅停下车,回头喊了他好几声,叶景才回过神来。 司机回头疑惑地看着他:「到了哈,咋滴?不是这儿?」 「啊。」叶景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把脸,有些慌乱地拉上衣服,点头,「是这。」 他推开车门,下车的时候差点因为不知道该迈哪只脚而摔在地上。 地上都是雪,叶景小心翼翼地踩在上面,从路边到小区不足五十米的距离,他却好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是他无比熟悉的景,落了雪的保安亭,已经老旧的道闸杆,掉色的减速带被白雪覆盖。 当这副景象从照片出现在现实时,他看见保安亭前还站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红色的棉服,在白茫茫一片的雪景中显得那么刺眼。 万丈红尘在此刻变成了苍白的尘埃,只有他是那一点红。 怎么办,腿好像迈不动了。 叶景被钉了原地,看着那个身影朝自己走来。 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 日思夜想的面容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叶景相信这是初雪送来的礼物,他不敢去触碰,生怕江倦像雪一样一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倦的肩头落了些雪,帽子上也有结晶,每一样都在说他已经站这等很久了。 可当他走到叶景面前时,却是他对叶景说:「久等了。」 第88章 二零二三年冬 江倦以前觉得自己在运气方面也就那样,说不上有多倒霉,但也没多好运。 直到叶景出现,叶景喜欢他,愿意跟他在一起,他觉得自己真是撞了狗屎运。 后来,可能是运气用光了,所以他不得不跟叶景分离。 他不常怨天尤人,可深夜睡不着的时候,也很想问问上帝,越是他想珍惜的,为什么越来越远。 他的手机里常年存着北京的天气,雨雪,冷热,无论天气是什么,都能让他想念叶景。 他白天在办公室里工作,只有晚上才能到阳台吹吹风。从阳台往下看,纽约、洛杉矶、华盛顿的夜景永远那么璀璨,灯光闪烁,叫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第201页 他看着那些夜景,想的却是17岁的夜景。 想江桦的夜景,想北京的夜景。 夜景,夜景,夜景。 叶景,叶景,叶景。全都是叶景。 他请求上帝再给予他一点好运,于是,初雪与好运一起降临了。 原来他最爱的人还在原地等待,原来被困在江桦三年的不只有他一个,原来他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江倦心疼地看着叶景,眼前的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帽子和围巾的包裹下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皮肤白得透明,不是健康的颜色。 江倦看了许久,说:「紫禁城的风水不养人。」 你瘦了。 叶景到现在还有些恍惚,没能从江倦忽然出现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江倦身上火红的衣服灼伤了他的眼,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煳。 在过去的几年里,叶景有好长一段时间见到红色衣服会晃神。 有一次陈敖买了件很贵的冲锋衣打算去登山,收到快递后穿到工作室显摆,叶景下课,背着相机去工作室做后期,大老远看见陈敖的背影差点把相机摔了。 当时赵睿好走在他旁边,吓了个半死,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相机,一手架起叶景将他扶到椅子上,差点就要打120了。 后来,他俩憨憨迷信,以为叶景小时候撞过鬼,见不得红色,再也没在叶景面前穿过红色的衣服,也不让别人穿,还去颐和园给叶景求了串香灰手串护心,姜漠一个唯物主义者不知道怎么的也信了,有天也给叶景送了个护心长命锁。 叶景一边觉得离谱一边又挺感动的,手串和长命锁每天都带在身上。 叶景当然不是害怕红色,他是期待,是欣喜,红色意味着重逢,意味着相见。 江倦摸了一下叶景的眼尾,指尖湿润,不知是雪花还是泪花。 叶景被他的指尖烫了一下,看着他肩上的雪花,小声地问:「你……等很久了吗?」 江倦说:「没有你等的久。」 说完,他再也控制不住,用力将叶景拉入怀里,紧紧抱住。 两个人都穿得很多,雪人似的,在大雪中相拥。 此时是饭点,路上的行人不算多,有时走过一两个,侧目看了一眼,又转头离去。 叶景反应了好一会心才落到实处,缓慢地抬起手回抱住江倦。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他听见江倦低声说:「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 江倦的声音比以前更低了,随着雪落到他耳边,听得人心里酸软一片,叶景吸了一下鼻子:「也没有很久。」 两句话,将分别的时光都揭了过去。 从前叶景觉得电视剧演得假,两个分别多年的人为什么一见面就能和好一见面就能拥抱。 没有生疏吗?没有隔阂吗? 现在自身经歷后,叶景才有了切实的答案:没有,来不及有。 迟疑一秒,拥抱就要推迟一秒,他们根本等不及。 雪地冰凉,江倦没打算在这就跟叶景互诉衷肠,他缓缓松开叶景,牵起他的手,「走吧,先回去,他们几个早就喊饿了,别等我们进去已经饿晕了。」 叶景接了一句:「厨子没饿晕就行。」 江倦扭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叶景,每一样的失而復得都让人幸福得想哭。 两人走到楼底下,开始等电梯,叶景忽然说:「姐姐说你们毕业后就没联繫了。」 江倦扭头看他,「她说你也没跟她联繫。」 两人对视了一眼,瞬间都明白了,江倦苦笑道:「这算是一种心有心犀吗?」 他把热闹留给叶景,希望他在国内开开心心的,却不曾想,叶景早把热闹还给了他,希望他到国外也不是孤身一人。 江倦摩挲着叶景的手指,笑道:「你都不知道,因为这件事,今天他们抓着我骂了一整天,张陌尔徐离王念三个人轮着骂,骂累了还要我给她们倒水,喝完了继续骂,就差上鸡毛掸了,还是余兮温柔,骂得最轻。」 叶景能想像到那个画面,笑了起来:「辛苦了。」 江倦委屈:「对啊。」 叶景:「我说辛苦她们了,骂人还挺累的。」 江倦不可置信地看向叶景,明明叶景不是向着他说话,他却忍不住笑。 他的脑子还没调好时差,转不动,一看到叶景就想笑,一听叶景说话就想笑,他觉得只差临门一脚他就得变成范进中举。 回到七口之家,所有人都齐齐整整地在客厅里等着,见到江倦和叶景两人一起回来,张陌尔说:「你看我就说他俩会回来吧,不至于一见面就出去开房。」 叶景脑子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徐离转过头,不客气道:「回来了就做饭吧江大厨,在我们这可没有和少爷。」 江倦笑了一下,「知道了知道了,没给你们这群大野猪饿死吧?」 王念:「马上就要饿死了!」 林彦:「悄悄话什么的留着晚上说吧,做饭要紧,孩子们嗷嗷待哺呢。」 张陌希:「就是就是,就是就是。」 唐崖:「饭已经煲上了。」 余兮:「今天终于不用我下厨了,坐等吃饭。」 叶景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2018年的第一天。 一样寒冷的冬天,他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醒来后看见窗外正在下雪,屋内开着暖气,吹得人浑身暖洋洋的,朋友们都在,热闹地说着话。 第202页 他喜欢的人就在身侧,帮他摘了围巾和帽子,笑着说:「饿的话可以先吃一块蛋糕,我买的千层,在冰箱里了。」 广东的冬天依旧没有下雪,江桦的夏天还是那么漫长。 热浪翻涌而来,宛如夏风,这一次的毕业季,请欢笑着过吧。 第89章 二零二三年冬 叶景跟江倦到了厨房,他确实很饿了,午饭是在工作室吃的,点了份牛蛙鸡爪煲,里面没几只牛蛙也没几只鸡爪,叶景吃了个半饱,下午师兄点了个果盘,他蹭了几口,接着便是到现在了。 饿得眼冒绿光了。 江倦把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给叶景分了块芋泥的,叶景瞥见有奥利奥的,说想吃那个。 江倦想都没想就把奥利奥的放回了冰箱,说:「不是不能吃高糖食物吗?芋泥的没那么甜。」 他特意去查了心衰治疗的各种忌口,看了一遍就记住了。 话音刚落,叶景托着盘子的动作顿了一下。 江倦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静默了两秒才转过身,坦白道:「我在美国碰到你的师兄了,陈敖和赵睿好。」 叶景微微瞪大眼睛,「他们?」 「地理科普的航空拍摄,去我姐那租航空器。」江倦解释说,「饭局是我去的,无意中聊到,我才知道他们说的师弟是你。」 看叶景的表情,他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江倦也有点意外:「你的师兄没告诉你碰到我了?」 叶景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们没说。」 江倦看着他,莞尔:「没事,就是随口聊了一下,我说我跟你高中同校,他们可能以为我跟你不熟吧。」 叶景更吃惊了,不熟还跟江倦说他生病的事,他的两个师兄脑子被人挖了吗? 「他们只说了你飞不了长途,我知道是你后,吃完饭特意去问了他们。」江倦说。 叶景还是觉得荒谬:「问什么答什么啊?」 江倦回想了一下,「也不算,只说了个大概。」 他碰了碰叶景的脸,「所以要一直做针灸吗?每天都要喝中药?」 叶景汗颜:「这叫只说了个大概?这也没少说呀!」 江倦问:「我不可以知道吗?」 叶景哑火:「也不是,算了,反正很多人都知道。」 江倦看着他,只觉得心疼,「是因为……」 「停。」叶景打断他,「你先做饭吧,我也快饿死了。」 江倦静默了两秒,嘆了口气,转身开始做饭。 他下楼接叶景之前就已经把食材处理好了,现在做起来很快,叶景才刚把那一小块千层吃完,江倦的菜就可以上桌了。 碗筷摆好,余兮招唿大家坐下的时候才想起来缺了一张椅子,最后是徐离猜拳输了,去楼上借了一张胶凳回来。 所有人吵吵嚷嚷地坐上桌,热闹得像除夕夜的团圆饭。 「先干杯先干杯。」张陌尔举起酒杯,她这几年酒量涨得可怕,现在已经直接上白酒了,「今天必须一人说一句,我先来,敬——北京的第一场雪。」 徐离接上:「敬——团圆!」 王念:「敬年年有今朝!」 余兮:「敬健康。」 「都敬完了我敬什么。」林彦举着酒杯,「我只能说——有酒有肉有明天!」 唐崖一向不善言辞,想了好一会台词:「人生万岁。」 轮到张陌希,他直接说:「祝毕业顺利,论文登刊。」 被论文折磨的王念触及伤心事:「希哥你好现实!」 轮到叶景了,他思考了一会儿:「敬,勇敢。」 最后是江倦,他抿了一下唇,笑着举杯:「敬年少有为。」 敬漂洋过海的勇气,敬分别,敬重逢,敬勇敢,敬自由,敬年少有为的自己。 所有人举杯,大家笑着喊:「敬年少有为!」 时过境迁,三年又三年,杯子里的饮料换成了酒,短髮变成长发,校服变成西装,这群以前蹲在学校围墙脚偷偷点外卖的少年已经成了在各自领域闪闪发光的大人。 幸运的是,他们还是他们,2018年时点一杯益禾堂烤奶要碰杯,2023年倒上香槟也依然要碰杯。 碰的还是九个杯子,八杯酒加上叶景的一杯清水,从18年起就再也没变过。 吃过了饭,叶景要回家,江倦跟他一起出门。 两人都没有说话,世界静悄悄的,只有踩雪的声音。走到叶景家楼下,他转身看了眼慢他半步的江倦,说:「你在北京住哪?」 江倦报了个酒店的名字,离这也不算远,但叶景思考了两秒,还是说:「要不你今晚直接睡我这?」 江倦立刻点头,跟怕叶景反悔似的。 叶景把他带进了自己公寓,虽然这间公寓只有叶景在住,也住了四年了,但因为房子是租的,叶景一直懒得花心思改造它,所有家具设备都还维持着原先样品房的模样,他对打扫这事儿又经常犯懒,所以干脆把所有东西都一股脑收纳进柜子里,外面绝不放东西,每隔一段时间觉得脏了,就请个阿姨来擦一下。 昨天刚请过阿姨,所以现在房子干净得像没住过人。 江倦进屋的时候轻手轻脚,不确定地说:「我记得你不是极简主义吧?」 「确实不是啊。」叶景说,「那些柜子都是满的。」 江倦看了占据一整面墙的收纳柜,试着去打开一扇,刚拉开一条小缝,一捆垃圾袋就掉了下来,江倦眼疾手快接住,塞了回去。 第203页 不过叶景也不是在随便过日子,因为江倦看见厨房有两个大冰箱,叶景指了一下靠门的那一个,说:「水在那个冰箱里,另一个是放吃的,饮水机只有热水,冰的得去冰箱拿。」 看看,喝的和吃的都分两个冰箱,不愧是叶景。 叶景说完,脱下厚厚的羽绒服外套,往房间走,「我先洗澡。」 江倦做饭的时候他一直站在厨房门口,身上沾了油烟味,头髮上也有,待会儿还得洗个头。 「叶景。」江倦在身后喊住他,两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拇指按住他的嘴角,揉了揉,「可以亲你吗?」 叶景直接吻了过去。 他和江倦从前身高几乎持平,现在却要比他矮一点,所幸只有一点点,稍微踮一下脚就可以弥补回来。 江倦搂住叶景的腰,一边与他接吻一边推开了房门。 人的记忆能力比他想像的要强很多,嘴唇的触感刚传来,他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甚至不需要经过思考,两人就像以前那样紧紧贴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叶景坚决不允许穿到外面去过的衣服碰到床,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滚上去了。 江倦只能跟着他进了浴室。 叶景这几年脸皮的厚度一点没长,甚至还变得更薄了,江倦随便说两句荤话就能让他从头红到脚。 因为是冬天,江倦怕叶景感冒,没捨得在浴室待太长的时间,很快就出来了。 江倦抗冻,只穿了条睡裤,洗完热水澡后跟叶景一块裹在被子里,暖烘烘的,感觉是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卧室里拉了窗帘,只开了一盏小夜灯,照亮了一个小角。 此时不过晚上九点,还在调时差的江倦这两天都没睡好,此时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却还撑着想要跟叶景说话。 两人聊了未来的发展,叶景要继续跟着姜漠读研究生,江倦说他会留在国内。 他们都没有问彼此这三年过得怎么样,但不用说都知道肯定很苦。 独自打拼没那么容易,年少有为不止是说出来的那么简单,背后付出了多少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江倦抱着叶景,轻声问:「下次针灸我陪你去好吗?」 叶景嘆了口气,「我师兄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江倦还是抱着他,不说话。 「水库那次溺水后就有做针灸了,不全是因为单考后的那次生病,而且高三确实很累啊,那段时候老是熬夜,有好几次我都觉得很闷唿吸困难。」叶景说,「你老是觉得是因为那天的事干什么,又不是你的错。」 江倦唿吸一滞:「高三的时候你没跟我说过累,更没告诉我你身体不舒服。」 叶景说:「每天跟你打电话就那么点时间,说这些干嘛。」 「这些很重要。」江倦说,「分享开心的事很重要,喊辛苦喊累也很重要,生病了身体不舒服了更重要。」 叶景沉默了片刻:「哦……」 高三,那么一段持续高压的阶段,彼此是对方最好的解压,怎么会捨得说一些让对方担心的事呢。 江倦将人搂得更紧了一些,低头闻着叶景头髮的味道。 难怪他以前就觉得叶景身上的味道能让人平静,原来是药香,现在药香更浓了,却泛着苦涩。 「江倦。」叶景忽然喊了他一声。 「嗯。」 叶景亲了一下他的脸,小声地说:「欢迎你回来。」 幸好你回来。 江倦鼻子一酸:「嗯。」 「说真的。」叶景停顿了一下,他不擅长说太露骨的话,但此刻身边没别的人,只有一个江倦,他鼓起勇气说:「太喜欢你了。」 天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江倦的眼泪涌了出来,他哽咽道:「谁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