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胡不归》 第一章 程筠墨 程筠墨觉得她仿佛做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有人十分亲昵唤她“晚榆”。 有人十分恭敬的唤她“程军师”。 有人如长辈般唤她“羽楚”。 也有人带着无限眷恋唤她“楚楚”。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宋羽楚,那不过是程家嫡脉嫡长女程筠墨在失忆时的化名罢了。 程筠墨,字晚榆,程家家主程柰之女,程家家主程亦卿之长姐,在家主程亦卿年幼时,代掌家主之权。若论尊贵,堪比皇族嫡出的公主。 以至于世人在提起程筠墨的时候,大多人都会下意识的去想,有这样一个尊贵无比的身份,这一生该是多么的顺遂? 但程筠墨这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委实谈不上顺遂。 及笄刚过,一月之内,父母俱丧。闽南程家一时间人心惶惶,用风雨飘摇四个字形容当时的闽南程家也不为过。 程筠墨也从程家是她的底气变成了程家的底气。重建木卫,稳定程家。 而在程家稳定下来之后,后世再提起程家之时,自然而然的便想了程筠墨三个字,甚至到了提起闽南程家只知程筠墨而不知家主程亦卿的地步。 睡得久了,乍然醒过来,一时间有些迷茫,竟有些许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却听见一直守在床边的程昭道:“醒了?” 程筠墨看着程昭还没有来得及答话,门外传来的一声:“姐!” 将程筠墨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姐!”程筠墨看着程亦卿一脸紧张却又喜极而泣的表情:“姐,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 程昭拍了拍程亦卿的背:“先别急着叙旧,让筠墨把药喝了再说。” 程筠墨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将不冷不热的药一饮而尽之后,把药碗递给程昭,程昭顺手将它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你失踪的这些日子,我们怎么寻也寻不到。能让你伤心到跳了护城河,那闵封澜也是人才。我们程家虽有不主动惹事的规矩,但你既然在闵封澜那里受了委屈,公道还是能为你还回来的。”程昭护短的道。 原本闵封澜一朝双后之事,与他们并没什么干。他们程家只不过是多出了一份贺礼罢了,而他们程家也不缺一份贺礼。 可倘若这事发生在他们程家身上,那就另当别论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程筠墨嫁就嫁了,毕竟她当时并不记得自己是程筠墨,规矩自然做不得数。 但是闵封澜所做之事,他们程家却不能视而不见。 “讨回来什么?”程筠墨神情恹恹的道。 “我寻到你时,是在护城河。彼时你浑身是伤,整个人早就不省人事。能让跳了护城河,寻了短见,眼下又是一副十分伤情的样子,可见闵封澜伤你之深。”程昭说着说着连敬语也不用了,直接称呼其姓名。 “你怎知我寻了短见?”程筠墨撑着身子问道。 “自我程家协助皇族修建护城河起,便再无人敢在河边动手。因为但凡有些权力、有些人脉的人都晓得我程家先祖在那河里布了道阵法。凡是在那里动手者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若是不经意间落入河中,更是尸骨无存。所以,若你当真不是寻了短见,那便是有人害你,不然你怎么会被我从河中救起。”许是话说的有些多了,程昭拿起一边的凉茶一饮而尽。 “护城河是我主动跳下去的,彼时我并不知道落入护城河会有性命之忧。不过福祸相依,若是没有这件事,我怕是至今仍想不起来自己是谁。”程筠墨淡淡道,不带任何喜悲。 程亦卿将一把一直随身携带的木骨折扇递给程筠墨:“姐,这是你失踪之后,落在北疆守军军营中的折扇。” 程筠墨接过折扇,打开一看,还是熟悉的手感。扇面乍一看疑似用的是宣纸,仔细一看这几面其实大有门道。 这把折扇是她用青藤木做的,因是自幼习得机关算法并雕刻之术,所以做一把灵活的折扇不在话下。当时做时因想使打架既好看又有杀伤力,所以做的格外用心。于扇面、扇骨上花了十成十的心思。用来做扇面的青藤木被她磨得薄如蝉翼,为数不多的扇骨上更是被她刻了许多精致的姜菏花纹路。 这把扇子便是只用来观赏,凭借着细致的做工、精致的花纹,那也是千金难求。更何况这把扇子用来打架时,也是十分的顺手。 所以一直以来都颇得程筠墨的心意。 程筠墨摸着这把这把失而复得的折扇,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程亦卿:“这些天,连累你担心了。” “姐!”程亦卿一把抱住程筠墨,这是他了失而复得的姐姐,他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姐,我好想你!” 自程筠墨只身去北疆军营到下落不明再到浑身是伤、不省人事的出现在他面前,这一句在程亦卿心里存放很久的话,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程筠墨轻轻的拍了拍程亦卿:“我也是十分想你。” 待到程亦卿与程昭都离开之后,程筠墨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风景。大病一场,又是刚刚醒来,脸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 伤情是真的,但与闵封澜无关。 闵封澜与她之间多是利用,闵封澜最初看上的也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是宋庭渝侄女的身份。 倘若他晓得她是程筠墨,怕是防着她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再与她有交集。 至于因闵封澜而伤情更是不太可能,她做宋羽楚的时候,对闵封澜的感情只是朋友,被朋友屡次利用,真心被辜负,自然觉得失望且遗憾,但委实到不了伤情的地步。 伤情这倒是个好词,程筠墨找了个位子慢慢坐下,她心悦景牧之时,虽然谈不上情深似海,但也算得上真心实意。 可他最后却毫不犹豫的置她于死地。 他们程家与别的世家不同,在成人礼之前都要脱离程家的庇护,独自历练一番。 她年少历练之时,也见过人间种种艰辛,深知人人都有不得已。她可以理解景牧因为种种不得已而舍弃了她。 可过往种种,即便是现在回忆起来,依然十分心痛。 因程亦卿这些日子的心思都在程筠墨什么时候会醒这件事上,如今程筠墨醒了,他的一颗心也算是放下了。 这才有心思在回到木笔阁后向程昭愤愤不平道:“闵封澜有幸娶了我姐,还不好好珍惜,还搞什么一朝双后,真是白瞎了我程家的贺礼。” 程昭看了一眼自程筠墨醒来之后,表情便变得有些丰富的程亦卿:“孽缘啊!” 自从程昭知道宋羽楚就是程筠墨的时候,心里便十分感叹这缘分一事还真不好说。若是程筠墨不失忆的话,这两个人怎么也不可能有姻缘之说。 “不管孽缘不孽缘,我姐跳了护城河是真,他负了我姐也是真,这笔账必须要好好算算。” 程昭十分赞同的附议道:“这账自然要算,但怎么算还是要谋划一番。若筠墨对皇上有情谊,那嫁就嫁了,我们借个机会表一表态度,免得皇族觉得筠墨好欺负便是。可若筠墨对皇上真的没有情谊,那不如借此机会断了筠墨与皇上的姻缘,以绝后患。” “二叔说的是,我们再看看。”事关他姐姐的事,程亦卿不得不谨慎谨慎再谨慎。 程筠墨的一举一动本来就深受关注,更何况是失踪了那么久突然回到程家,自然而然的成了件备受关注的大事。 而程筠墨本人则在醒来之后自请去守家祠,她做宋羽楚的时候虽知程家不与皇族联姻,但并不知自己是程筠墨。如今知道了,程家的家规不能开她这一个先例。 先例这种事情,有一就会有二。况且,规矩立在那儿,就是为了约束众人,而不是摆着看的。 无论是谁,都不该有特殊。 也不能有特殊! 事情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无论在做错事情的时候是不是有其他因由,这结果都是该负的。 程筠墨就这样守着先祖的牌位,伴着家规与烛火,过了一日又一日。 直到一封信打破了家祠的平静。 信是程亦卿送来的,说是送信的人来自东疆沿海之地,而送信的人将信交到程家便离开了。 大约有事,程亦卿将信送来,便匆匆离开了。 程筠墨打开这封写着程筠墨亲启的信,发现笔迹并不是她熟知的。 程军师: 君安否?听闻君归,一时之间,内心竟不知该做何感想。 我不知是该庆幸你还活着,还是不该庆幸你还活着。 但我私心的想着,你活着,景二哥一定会十分欢喜。 程军师,相信您还未忘记南疆玉家毒人之事。 我是邵容与,我的兄长,也曾被迫是玉家药房的一员。 毒人之痛,兄长并未挺过去。 我知道您现在心里一定还在责怪景牧,我写封信并不是想未景二哥开脱,而是想把一些您不知道的往事尽数告知。 希望您与景二哥之间得到一个遗憾最少的结果。 邵容与 第二章 炮灰景牧 邵容与那封突如其来的信彻底扰乱了程筠墨的心绪。 家祠里没有酒,但有皎皎明月透过窗子撒进来的冷冽月光。 一如北疆那夜的月夜…… 程家的成人礼在遵循了笄礼与冠礼的基础上,又与别处有所不同,是自有程家起便有的一件程家人人必经的大事。 即离开程家,脱离程家庇护,独自完成一件自己认为十分重要的大事。 成人礼意味着成年,但一向没有什么评判标准,也不会有人去评判。 这礼原本也只是意在希望程家子弟经此礼后明白什么是担当、什么是责任。 程家一惯奉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不管男女,这个礼都是必过的。 闽南程家与皇族素来不和,两族之间向来互防得厉害。虽然程家现任家主程柰与平帝闵彦是故友、是至交,也仅仅只让两族的关系略略缓和了一些。 像楚琤、程筠墨、程亦卿、程亦卿这样在程家内部地位比较高的族人,一般情况下皇族都不会有他们的画像。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或许皇族的人穷其一生,都不会知道他们的模样。 出去历练的日子是自己定的,大抵上只要在笄礼时回来便可。 程筠墨收拾好外出历练需要带的东西,刚要睡下,便看见她娘亲走了进来:“外出要带的东西可都备齐了?” “都备齐了。” 楚琤抚摸着程筠墨的脸颊,慈爱的道:“我们墨儿长大了。” “娘,墨儿哪怕长大了也还是娘的墨儿啊!”程筠墨抱着楚琤的手臂撒娇道。 “你明日就要离开程家外出历练了,外出一定要注意安全,你一个女孩子在外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楚琤任由程筠墨将自己的头放在她的肩膀上,还时不时拍着她的背。 “理论上,程家子弟外出历练程家不可插手。筠墨,你身为程家嫡脉嫡女,这十多年过得十分顺风顺水,我只怕你这性子在外会吃亏。” “娘,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程筠墨明白她娘亲在担心什么,安慰道。 南疆玉家药房,一群人提着桶走进来,将桶里散发着浓浓药味的汤药盛出来喂给这个房间里的人,就连精神失常者也未遗漏。若是遇到不乖乖喝药,便是一阵拳打脚踢,等到对方半死不活无力挣扎时,再将汤药灌进去。 在这些前来喂药的人眼中,他们喂的都不是人,而是准时给人形药罐子加药罢了。 在药房,这里面的人,命比草贱。 而这里的人倘若能够活下去,未来都会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毒人! 毒人之血,所落之处,寸草不生。 按时前来喂药的人在景牧面前顿了顿,阴阳怪气的道:“二公子请吧?” 景牧看了他一眼,没有做任何争辩,将对方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熟悉的疼痛感立刻席卷全身。 大概是觉得药房实在不是个吉利的地方,将任务完成之后,他们像是避瘟神一样快速离开了。 景牧一边忍受着疼痛,一边想着汤药里都是有什么药材。突然一枚药丸出现在他眼前:“阿景,张嘴。” 景牧看着眼前的药丸,摇了摇头:“我不疼。” 邵容却看着疼得脸色发白的景牧,也明白景牧的顾忌。在药房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药实在是太珍贵了。 他摸了摸景牧的脑袋:“阿景,我们会出去的。” “邵大哥。”景牧点了点头:“我们要努力活着。” “嗯。” 毒人并不是日日都被关在房中,每日也会有外放的时间,只是不能离开药房这间院子。 不过,景牧是个例外。 他是唯一一个可以离开药房的人,但前提是帝都来人时。 景牧,定北侯府嫡次子。 定北侯府,帝都为数不多可世袭罔替的老牌侯府,在帝都国公府、侯府等逐渐败落销声匿迹的时候,定北侯府依然稳在。 而景牧,也可称得上是位贵公子。 但景牧是一个炮灰,且这个炮灰当的着实需些运气。 当年定北侯夫人与还是皇后的睢娅先后传出有孕的消息,但这不算什么。可巧的是两家孩子在同一刻出生,连生辰八字都是一样的,那这就不太妙了,而这不妙只能侯府担着。 睢娅的孩子,那可是未来的天子,早在那孩子尚未出生之时,平帝闵彦便已放出话来,无论男女皆立为储君。为此,丞相宋庭渝还颇费了些功夫,才平定了朝堂。 这么一来,定北侯府这个新出世的孩子冲撞的可就不仅仅是皇子了,而是储君。 这天下未来的主人! 定北侯府作为一个较为老牌的侯府,有些时候那心狠程度绝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老侯爷当即立断将孩子送去南疆,交由孩子的外祖父家代为抚养。这本是个极不错的法子,既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又护住了这个孩子免受世人争议。 奈何,侯爷夫人不同意,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死活不撒手,只道:“皇上和善,未必会降罪于侯府。” 闵彦是和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人便可随意欺压。况且他身边还有一位一直对定北侯府就有些冷淡的权臣宋庭渝,宋庭渝可不是吃素的。 所以尽管闵彦还派人送了封赏,派的还是宋相,但定北侯府一向谨慎,在皇子满月被册封太子的那日,定北侯府送走了景牧,以示请罪。 景牧虽为嫡子,但非长非幼,这种事一出,首先被推出来的就是这样的人。 身份贵重却又无关紧要。 自此景牧便离开了帝都,千里迢迢来到了南疆。 景牧作为一个被家族推出来请罪且很有可能永远也回不得帝都的公子哥儿,定北侯府嫡子的身份,对于远在南疆的他来说,基本上是没有任何益处。 一个有着最适合被制成毒人体质的他,一个带着玉家血脉且毫无根基寄人篱下的弱公子。 岂能不被人欺负? 景牧记得他第一次被人灌进毒药时,是在一个午后,那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毫无温度可言,腹中似有万千蚂蚁在噬咬。 景牧艰难的把自己移到桌子前,在暗格里找到一些有解毒功效的丹药,不管不顾地胡乱吞了下去。 景牧在那里熬了两天,晕过去,又醒过来,反反复复,但终归是活了下来。 可噩梦才刚刚开始,自那以后,几乎每日都有人强制性的灌他毒药。要想不被毒人,要想活下来,景牧只能一边自己研究医书药典毒术,一边寻找机会逃出去,离开南疆。 不过,定北侯府嫡子的身份对景牧也不是半分益处也无,至少玉家不敢真将他弄死。 “老板,一份瘦肉羹。”程筠墨边在小摊处找了个位置,边喊道。 老板将早早做好的瘦肉羹端上来:“客官慢用。” 程筠墨尝了一口热气腾腾你瘦肉羹,随即喜笑眉开。难怪这个摊位上有很多人,果然好吃。里面的肉吃起来十分的滑,一口下肚,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 程筠墨解决点一碗瘦肉羹,到药铺买了些解瘴毒与防蛇虫的药,又去买了一些点心。 在万事俱备之后,往古林深处走去。 南疆有大片古林,人人皆知。但古林存在了多少年,却无人知晓。 南疆古林里有青藤木,绕树而生。其木唯枯不绿,四季常青,极有韧性,珍贵与岁月并进。 闽南程家的木卫便是用此制作而成。 程筠墨这次进古林就打算找一块饱经风霜的青藤木,做把顺手的折扇,打架的时候也可打的如意些。 青藤木的粗细决定了它的年龄,藤蔓越粗,存在越久。 古林基本上不见天日,程筠墨随手送灯芯草捆起一些小干树枝,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燃着,照明失踪。 在古林里行走,倘若低头的话,在你的目光里会出现很多虫子,认识的、不认识的,有毒的、无毒的。 偶尔还会有蛇出来凑一凑热闹。 程筠墨小心翼翼的躲开地上乱爬的虫子,避免无心杀生。 就在程筠墨专心致志寻找有年份的青藤木时,突然有声音传入耳中。 “今日运气不行,剧毒虫子一个没见。” “你小声些,小心被人知道。” 被提醒的人摸约不太欣赏对方的小心翼翼:“嘁,这古林里到处都是瘴气、毒虫、毒草,除了我们玉家的人,谁会到这种鬼地方来?” 话音到了这里就落了,程筠墨又等了一会儿,听到那人道:“这毒人真有那么强大?毒血所落之处寸草不生?” “不知道。这世上又没有真正的毒人,关于毒人的言论也只在古籍里略有笔墨,制作毒人本身便有违天道。” 话还未说完,便被人词严厉色的打断:“你懂什么?毒人真有那么多厉害的话,我玉家如若研制成功,我看谁家还敢在背后说我们玉家是以歪门邪道起家。” 程筠墨听着声音渐渐离她远去,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一声轻的几乎不可闻的叹息,漂流在空中:“研制毒人,那还要死多少人呐……” 第三章 楚族祭司 听到原本一个不该听到的秘密,多多少少都会令人生出会被灭口的忧心。 程筠墨在确定人真的远去之后,才继续寻找心仪的青藤木,只不过比之前更小心了一些。 程筠墨在林深处找到了一条成色呈墨绿色的青藤木,约有人小腿粗细。程筠墨找出随身携带的工具,折腾了大概一个时辰,顺利的拿到了深埋在泥土深处的青藤木根。 因在古林里遇到了南疆玉家的人,所以程筠墨并不打算做过多的停留。 程筠墨寻着之前留下的记号出了古林,在古林外找了一家客栈暂住了下来。 程筠墨打算用这块青藤木做一把打架顺手的折扇,最好能让她打架打得既如意又好看。 在南疆问小二要一个火盆着实不太容易,南疆一年到头都不太寒冷,寻常人家大概也不会准备火盆这种东西。 程筠墨如今所住的这家客栈也只是一家普通的客栈,小二费了很大的劲才从杂物间里寻得一个许久都无人问津的火盆。 程筠墨在点燃的火盆上支起一个架子,将辛苦得来的青藤木放在火上炙烤。 程筠墨花了七个日夜把青藤木做成把折扇,扇面薄如蝉翼,但轻轻发力,用扇子在树上一划,一道清晰可见的印子便留了下来。 扇骨上被程筠墨雕了足足百多盛开的姜菏花。 程筠墨看着这把新制的扇子,越看越喜欢,随即带着它去了当地的茶楼。 程筠墨到了茶楼并没有进雅间,而是在大厅里找了个位子坐下。 人多聚众之地,多有八卦,而八卦之中往往能出乎意料。 南疆这几年十分太平,最近发生的一件颠覆南疆局势的大事,还是在十多年前。 南疆众世家齐攻楚族,致使楚族覆灭。 楚族,南疆已成为过去的霸主。鼎盛之时的楚族,说是世家之首也不为过。 这世上的世家,若论久远,大概只有闽南程家可以与其并肩,是一个古老得不能再古老的世家了。 南疆楚族,信奉长生天,内有族长、大祭司,族长为世袭,大祭司则是天赐。 传闻大祭司能知天命、测未来,而能够成为大祭司的少女,则是那个与长生天最有天缘的孩子。 楚族最后一位最有天缘的少女是楚族族长楚寒灯之女楚琤。 也是闽南程家家主的夫人,是楚族覆灭之后唯一活下来的楚族遗孤。 嗯……说起来当年楚族之所以会被群起而攻之并迅速覆灭,玉家在其中存在感极强。 玉家痛恨楚族也是世人皆知的事。 药房的大门在不是喂药的时间打开,景牧在有动静的那一瞬间便明白,大约帝都又来人了。 景牧是唯一一个能够离开药房的人,但这个离开是有限制的。 那就是每当帝都来人时,才能离开药房,回到他在玉家暂居的院落。 说来都是逢场作戏。 这大概是定北侯嫡子带给在南疆的景牧的唯一益处。 不,这也未必是定北侯府嫡子带给他的益处,毕竟帝都来人向来与定北侯府无关。 景牧被人领到大厅,刚刚向玉家主行礼请安:“外祖。” 话音刚落,便听见从宫里来的赵公公关切的道:“二公子看起来似乎清减了许多,可是近日身体不适?” “多谢公公挂念。”景牧客气道。 赵公公细细打量着景牧,身着浅色衣衫,让还有一些婴儿肥的景牧看起来温润无害。身上衣衫虽价值不菲,但景牧的脸上却带着病态的苍白。 像极了久不见阳光。 赵公公自己心里有了数,他这次千里迢迢从帝都来南疆是奉了皇上的旨,来看看景牧过得怎么样。 赵公公笑了笑:“皇上知公子身体欠佳,特意让咱家带了些上等的药材来。” “多谢皇上挂念。”景牧客客气气的笑了笑。 楚族古宅,因是常年没有人打理,早已荒废,完全看不出当年的鼎盛,只有一株株姜菏花证明着楚族是真正存在过。 程筠墨看着她娘亲的故地,心里充满了柔情。按照世人对楚族的记载,楚族宗祠建在最接近长生天的地方。 她如今既然已经到了楚族故地,身为楚族后人之女,合该是要去祭拜一番的。 程筠墨环看四周,往楚族最高处走去。按照《楚族志》中的记载,楚族最高处为楚族中心。但楚族委实大,即使直到中心依然花了程筠墨数个时辰不停歇的赶路才到地方。 却没有想到原本应该无人祭拜的楚族宗祠却有人把守。 “什么人?” 不明情况,不能正面硬碰。程筠墨带着三分笑与一些惶恐道:“不幸迷路,敢问阁下这是哪里?” 许是找的理由显得太过敷衍,不太有诚意。对方其中一人冷笑道:“迷路迷到这里,你也是个人才!” 说着便动起手来。程筠墨见状也将随身携带的木骨折扇展开应战。 程家虽然是以机关算甲、兵法布阵起家,但自闵朝建朝之初,程家世代镇守北疆。虽然任的是军师之职,但为了在战乱时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所以于打架一事上也十分擅长。 更何况,外出历练时少不了要打上那么几架。程家将子弟外放,是为了锻炼,而不是让他们出去送死的,所以程家子弟基本上人人都练过武。 程筠墨将一把折扇挥舞的飞快,于对方所触之处,皆留血迹。 虽然对方招招杀招,一副要治她于死地的样子。但将他们派过来的人许是并没有想到这一天,打架的实力委实不怎么样。 虽然对方有好几个人,但程筠墨也渐渐占了上锋。在顺利斩杀了一个人之后,她听见对方喊道:“不要恋战,撤!” 程筠墨在他们势弱之后并没有心慈手软,打架这种事情注定是要得罪人的,所以当对方有一个人活着离开时,程筠墨心里还是十分遗憾的。 后悔没在这把扇子上做道可暗杀的机关。 程筠墨收了略有些遗憾的心思,细细打量着传说中的楚族宗祠。 一副饱经风霜、破败不堪的样子,这里面有什么东西还值得派人看守呢? 程筠墨进了宗祠,里面一副被大火洗礼之后的样子,偶尔还传来低低的咳嗽声。楚族先祖的牌位全无,若不是程筠墨确定楚族宗祠就在这里,只怕也不会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程筠墨寻着时不时的咳嗽声方向走去,发现在宗祠后殿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看起来年过半百的老人。 她抬头看着程筠墨,用十分沙哑的声音道:“你是谁啊?怎么进来的?” “你是谁?”程筠墨反问道,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为什么会在楚族宗祠?” 程筠墨猜测,也许刚刚那些人大概是为了守她而不是守这座宗祠的? “我是楚族的人。”老妇人回答道。 楚族的人? 程筠墨皱了皱眉:“老人家莫不是瞧我年轻,随意编个理由诓我吧?” 众所周知,楚族在覆灭之后,活下来的只有程家主夫人楚琤。 “我是楚族祭司楚玥。” 程筠墨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怎么证明你是楚族人。” 楚玥指了一个方向:“那暗格里有一瓶用白玉瓶装的药,你将那药涂在我额间眉心处,不多时便会有楚族纹印显现。” 程筠墨按照她的说法,将药从暗格里拿了出来,并涂在她的眉心处。 不多时一朵绽放的姜菏花便出现在眉间,清雅高洁,象征着楚族祭司与生俱来的正气。 “程筠墨见过婆婆。”程筠墨在确认过对方的身份之后,客客气气的行礼请安道。 “世间传闻楚族除了楚琤并无一人活下来,却不想婆婆还安在。”顿了顿走道:“我在进来之前看见几个人守在这里,莫不是就是在守着婆婆?” 楚玥摇了摇头:“他们是在等楚族遗孤回来祭悼。玉明哲恨极了楚族,楚琤还活着,他便不甘心。” 程筠墨想了许久才想出来楚玥口中的玉明哲是谁? “婆婆所说可是玉家家主?” “正是。” “那他既然恨极了楚族,又怎会留下婆婆的性命?”刚刚那群人既然守在这里,显然是知道楚玥的存在的。 可他们却没有动她。 楚玥像是回忆起了极痛苦的事,她闭上了眼睛,连语气都是十分痛苦:“因为我曾是玉明哲的夫人。” 楚玉联姻?程筠墨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孤陋寡闻,竟从未听闻此事。 “楚玉联姻?”程筠墨十分诚恳的道:“世家联姻本是大事,为何从未听闻。便是谣言,都未曾有只字片语。” “不是联姻。”楚玥顿了顿:“是私奔。” 从程筠墨手上逃走的那个人,跌跌撞撞的跑回玉家,跑到住院大喊:“不好了。” 玉家主皱了皱眉,呵斥道:“慌慌张张的什么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大闹楚族宗祠,除了属下其他人都死了。” 玉家主愣了愣:“什么人?” “看起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她没事吧?”玉家主突然冒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第四章 楚族覆灭 虽然没有明说,但长年守着楚族宗祠,十分明白他问的是谁,这才想起来他这样独自一个人跑回来,其实是闯了大祸。 比刚死里逃生还要恐惧,身体止不住发抖,磕磕绊绊道:“不知。” “废物!”玉家主狠狠的朝人身上踢了一脚,往外走去。 身为楚族祭司,却不信天命,该当如何? 从未有人告诉过楚玥答案。 楚族祭司皆是天选,至于何为天选?即有天缘的少女。 而最有天缘的那个人,将是楚族大祭司。 楚族祭司皆由族内德高望重的祭司前辈教导,教导她的前辈曾说她:“天生反骨,如若不改,必闯大祸。” 谁知后来竟一语成戳! 楚玥记得初见玉明哲那天,是她第一次出楚族。 外面的世界可真美好啊!连花的种类都比楚族的多。 在宗祠看见的大多数花都是姜菏花,虽然花有紫色的、白色的、黄色的、粉色的,可来来回回也还是那么一种。 若是祭司也可以随意离开楚族就好了…… 那她就可以时常看见外面的繁花。 楚玥一遍欣赏着盛开的梨花,一边感叹。突然听见她身旁的树上有动静。楚玥抬头一看,发现一个人…… 从树上掉了下来。 楚玥呆愣愣的看着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对方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后:“一不小心惊扰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你在树上做什么?”楚玥好奇道。 “我在树上看风景。” 在树上看风景,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嗜好:“难道现在地上不能看么?”这里一马平川,又没什么阻拦。 “在地上看与在树上看怎么会一样呢?” “有什么不一样的?”楚玥不解。 “自然不一样。”玉明哲一把揽住楚玥的腰身,纵身一跃,带着楚玥问问的站在树上:“姑娘你看,从高望去,就算看的是一样的风景,心境也是不同的。” 楚玥呆愣愣的望着玉明哲,往后许多年她一直都记得这一幕,而这一幕便是日后想起来也带着微微的心动。 楚族祭司是不能随意离开楚族的,楚玥这次之所以能够从楚族出来,自然是因为有要事要办。当事情办完之后,楚玥自然是要回楚族的。 但回族的路却十分坎坷,那时她正值受伤,钱袋子被偷,被客栈的老板赶了出来。 那夜下着滂泼大雨,她一个人卷缩在屋檐下,整个人被淋湿大半。 玉明哲在那时将一把伞放在她的头上,那夜远处的灯火,并不能让她看清玉明哲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为她送伞。 但这并不妨碍她那时的感动。 后来,她才知道,这数次她以为是天赐缘分的偶遇,其实都是人费心谋划的。 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的偶遇? 钱袋是玉明哲找人偷的,被老板赶出客栈也是他安排的,为的就是那日的英雄美人戏。 楚玥回归楚族之后,因是见过外面的繁华,所以再过上楚族的生活时,便有些不适。 但身为祭司,即便还没有担起祭司的重担,出族的机会也是十分少的。 更何况课业十分繁重。 楚玥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见玉明哲,但孽缘之所以能成孽缘,大概也有一定的天意在里头。 楚玥再见到玉明哲的时候,是在楚族之内。彼时她刚刚惹怒负责教养她的祭司前辈,被罚去侍弄楚族里的姜菏花。 姜菏花身为楚族族人的心头好,自然不止宗祠才有。 那时楚玥正在为小路边的姜菏花浇水,一抬头便看见跟着族人进来的玉明哲。玉明哲看见她,明显一愣,带着故人相逢的狂喜:“我知姑娘姓楚,却没想到姑娘竟是楚族人。” 玉明哲在楚族待了大半天,临离开时找到她:“不知姑娘在这里,未曾给姑娘准备礼物。不知姑娘身上的伤可好了?” 这还是楚玥自从回来之后,第一次有人问她的伤怎么样。楚族祭司虽然尊贵,但终究不如大祭司尊贵。 更何况,身为祭司,便是为楚族而生。为了楚族受点轻伤,又有谁会放在心上呢? 然而面前这个不是楚族人的青年,用行动明明白白的告诉楚玥。 他放在心上了! “多谢挂念,已经大好。” 玉明哲从怀中掏出了一只木鸟,递给楚玥:“我不知姑娘在此,未曾准备薄礼。这是一个小孩儿给我,借花献佛,姑娘留着解闷也是好的。” 楚玥接过来,碰了碰,发现木鸟竟然是会动的。楚玥看着煽动着翅膀,嘴巴一张一合的木鸟,惊喜道:“它居然会动。” 玉明哲看着十分开心的楚玥,笑道:“这是外头的懂机关的木匠做的,姑娘喜欢就好。” “喜欢。”楚玥重重的点头,眉开眼笑。 后来,楚玥才知道玉明哲那次来是来求娶楚族姑娘的。 她也是那时才知道玉明哲的真正身份。 玉家庶子,嫡母不慈,生父不问,日子过得很是艰辛。 楚族虽然偶有联姻,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把楚族联姻的女子嫁给一个庶子。 更何况,那时,玉家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世家。 比起楚族,云泥之别! 私奔大概是楚玥这一生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 她还记得她跟着玉明哲离开楚族之时,她的师父追出楚族:“楚玥,回来!” 她的师父一惯严厉,情绪少有外露之时,却在那时红了眼眶,一遍遍喊:“楚玥,回来!” 一声比一声急促。 她后来想起来,也不知那时为何会铁了心,义无反顾的跟着玉明哲离开。 在师父一声声的呼喊中,也未曾回头。 大概是外面繁华的世界对她来说太有吸引力…… 大概是舍不得让曾赠她木鸟的男子伤心…… 楚玥嫁给玉明哲,从某种意义上改变了玉明哲的处境。 他不再是玉家那个可有可无的庶子。 毕竟他娶了楚族的姑娘,虽不是嫡脉,但也是在楚族十分尊贵的祭司。 楚玥与玉明哲之间也过了一段十分美满的生活,但终究现实不是戏本子。 楚玥私奔给楚族带来了十分恶劣的影响,女子名声又多重要,简直是到了名声比性命都重要的地步。 虽然楚族少有与外族的事儿,但世家中的联姻还是不能免俗的。 为了挽回楚族女子的名声,也为了给楚族与玉家找一块遮羞布,只对知情者宣称楚族祭司楚玥与玉家公子玉明哲乃是双方长辈默认的。 对外,并未大肆宣扬。 楚族祭司,若无意外,是不能擅自离开楚族的。 所以,婚后不久,楚玥与玉明哲便搬回了楚族居住。 只是,因私奔一事,楚玥在楚族的地位一落千丈。 他们二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楚族出事的时候,楚玥已经有了身孕。楚玥自从回了楚族,便被剥夺了一切特权,只留了一个祭司的名头。 所以,对楚族的大事知之甚少。 她只记得,玉明哲带她逃出楚族的时候,场面很混乱,她从未想过楚族会有被群起而攻之的那一天。 楚玥被玉明哲带到玉家之后,一路上脑子一片空白的楚玥才想起来祭司的责任,想起来这么多年楚族对她的栽培。 她挣扎着往外走,要回楚族,与楚族共进退,被玉明哲一把抱进怀里:“你现在去就是去送死。” 玉明哲安抚着情绪明显十分激动的楚玥:“我去!我去楚族,你乖乖在这里睡觉,什么都不要想。” 楚玥紧紧的揪着玉明哲的衣袖,像溺水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楚族……楚族……” “会过去的。”玉明哲看着泪珠子不断往下掉的楚玥,也跟着红了眼眶。拍着楚玥的背,将她哄睡,在房间里染上助眠的熏香,安排好一切,便踏上前往楚族的路。 楚玥再醒来,便是三天之后的事了。楚玥艰难的睁开眼,浑身无力,像是大病一场。她看着守在她床边打盹的玉明哲,花了好大力气才出声道:“我这是怎么了?” “大夫说,你情绪起伏过大,动了胎气。现在感觉好些了吗?”玉明哲说着便扶她起来,将一旁一直温着的药喂给楚玥。 楚玥在力气渐渐恢复了之后:“楚族怎样了?” 她看见玉明哲拿碗的手顿了顿,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左顾而言他:“你刚喝了药,再睡一会吧?” 楚玥当即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抓住他的手道:“楚族还好吗?” 玉明哲看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楚玥,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睛道:“玥玥,我说了,你一定不要激动。” “这世上已经没有楚族了。” 楚玥大脑一片空白,她觉得她似乎听不懂玉明哲所说的话。 这世上已经没有楚族了,这是什么意思?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楚玥难以置信的看着玉明哲:“你在说什么?” 玉明哲抓住她的肩膀时,才发现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已经变得羸弱不堪,面上不见丝毫血色,唯有紧紧抓住他胳膊的手,力气大的惊人。 玉明哲十分艰难的道:“楚族覆灭了。” 第五章 都是为了你好 玉明哲担忧的看着楚玥,他十分明白这句话对楚玥的打击。别说楚玥现在不仅有着身孕,还在病中。 就是没有身孕,身体健康,她也受不住这样灭顶之灾的打击。 楚玥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抱着玉明哲嚎啕大哭:“我再也没有家了。” 楚玥的眼泪滚烫的惊人,几乎要灼伤他的肌肤。玉明哲抱紧楚玥:“你还有我。” 楚族覆灭,楚族祭司这个身份将不会再给楚玥带来任何荣耀。 相反,人人避之不及。 楚玥待在玉家闭门不出,身边只有玉明哲不离不弃,对她愈发温柔,像是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楚玥觉得,即便失了楚族,余生有玉明哲,也算是不枉此生。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想法究竟有多天真! 那日玉明哲有事出门,楚玥在婢女的陪同下,在院子里散步。因大夫说,多散步有助于日后的生产,对腹中的胎儿也有好处。所以,玉明哲每日都坚持让她散步。 楚玥正散着步,突然从出一个人来:“楚玥,你怎么不去死!” 毫无防备间,楚玥被人划伤了胳膊。 “楚瑟?”楚玥惊讶的看着被人制住的女子,衣衫褴褛,看不出任何楚族祭司的高洁模样。 “楚玥,你不喜欢待在楚族,不顾楚族姑娘的名声,与人私奔,自私至极!”楚瑟简直是狠毒了楚玥:“但楚族好歹将你养大,你我同为祭司,受族人敬仰。你不尽祭司之责守护楚族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置楚族于死地?”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恶毒之人!” 楚玥看着楚瑟一开一合的嘴,觉得自己大约是失聪了,否则她怎么会听不懂楚瑟在说什么? “楚族出事之时,是玉明哲带着人攻入楚族。”楚瑟笑出了眼泪:“楚玥,就算在你私奔回楚族后,大家为难了你,你也不用这样吧?” “怎么呢?你是得有多娇贵?自己做错了事,连累了全族女子的名声,还不许被你牵连的人说你两句?不过就是说你两句,你竟要阖族上下数千人的性命?” “楚玥,你有没有心?” 楚玥艰难的开口:“明哲去楚族,是为了帮楚族,我们从未有要害楚族的心。” “你或许没有害楚族的心,但玉明哲未必没有。众目睽睽之下,你出去随便问问,那日领着众世家攻入楚族的人是谁?” 楚玥不太想相信楚瑟说的话,但……楚玥的脑子全乱了。 对……她要找玉明哲……她要问个清楚。 她不敢相信整日里对着她温情脉脉的人,会是灭她全族的凶手。 对……要找玉明哲问个清楚…… 要问个清楚啊! 因为楚玥最近状态不好的缘故,玉明哲很少会出远门。即便是出门了,也会保证有事情发生的时候,能够很快赶回来。 楚玥找到玉明哲的时候,制止了要去通报的。她原本想直接推开紧闭房门的手,却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刻,停了下来,顿了顿,缩了回去。 房内,玉明哲看着被人挟制住的嫡兄:“你输了,我也不为难你,自己想个死法。” “我呸!”玉明觉极为嫌弃的看着他:“弑父杀母,你就不怕死后坠入阿鼻地狱吗?” 玉明哲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你莫不是忘了我生母早亡,恰巧还是被你母亲弄死的吗?” 玉明哲顿了顿:“至于先家主,为父不慈,纵容恶人,让我平白无故多吃了那么多苦头,不该死吗?” “楚玥应该还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吧?她要是知道你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就利用她,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你,什么找人偷她的钱袋,什么让店老板在雨夜将彼时还受着伤的她赶出去。” 大概是明白玉明哲不会放过他,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这样下作的手段,我怕是一生也学不会。” “你不会有机会学了,而楚玥也不会有机会知道这些。” 玉明觉冷冷的笑道:“她要是知道你借着与她的关系,与其他世家里通外合、内外勾结,是致使楚族灭族的主谋,你猜会怎么样呢?” 玉明觉顿了顿,似乎是在给玉明哲留思考的时间:“你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儿还未足月吧?” 楚玥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一个个静静的往玉家走去。 她真的引狼入室了…… 她的夫君,这个要与她共度一生的人,是如今唯一能够庇护她的人。 也是灭她全族的人。 多么讽刺啊…… 她满心信任,从不猜疑,以为觅得良人,却是引狼入室,致使楚族覆灭,被人利用,还浑然不觉。 楚瑟说的对,她是楚族的罪人! 玉明哲回来时,看到坐在暗处的楚玥,抱住她十分温柔的道:“怎么不燃灯?” 说着松开她,走到烛台前,将灯燃上。 楚玥看着玉明哲温柔的模样,移开了视线。 以前看着他这样对她,只觉得他对她一片情深。如今,却让她忍不住打个寒颤。 玉明哲又将她抱入怀里,温声的问:“可是冷了?” 楚玥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无法忍受这样虚情假意的温柔:“玉明哲,我们和离吧?” 玉明哲身体僵了僵:“为什么?” “骗我好玩吗?”楚玥原以为她会十分愤怒的问出来,然当真的问出来的时候,却十分的平静,不喜不悲。 大概也没什么可伤心的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欺骗?” “梨树下初遇是假,偷我钱袋的人是你指使的,在雨夜将我赶出客栈的也是你,你去楚族之前其实就已经知道我是谁,那木鸟也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 楚玥看着玉明哲,满含泪光:“玉明哲,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刚刚所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一直以来知道的才是真的?” “你都知道了。”玉明哲呐呐的看着楚玥,脸上带着措不及防的惊愕。 “你怎么不继续骗下去呢?”楚玥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悄无声息。楚玥讥讽道:“梨树下初逢,雨夜恰好相逢的英雄美人戏,多美好啊!你怎么就不继续骗下去呢?” 楚玥顿了顿,冷笑道:“若是我没自己知道,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了。” “玥玥,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玉明哲用帕子轻轻的拭去楚玥面上遗留的泪痕。 玉明哲紧紧的抱住她:“玥玥,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原谅我一时糊涂,好不好?” “你是在用灭我全族来证明喜欢我吗?”楚玥静静的问。 玉明哲看着楚玥的眼睛:“我是为了你好,他们都欺负你,我是在为你报仇啊。” “为我好?”楚玥闭上了眼睛:“你太可怕了!” “玥玥,我是你的唯一不好吗?我不会欺负你,我会一直一直对你好的。”楚玥那句你太可怕了,像是刺激到了玉明哲,他语无伦次道:“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她,喜欢我吗?” “他们欺负我们,你看不惯,你欺负回来就好了,为什么要了全族人的性命?”楚玥看着玉明哲,万分痛苦:“你喜欢我,喜欢到灭了我全族?你的喜欢我受不起。我们……” 楚玥痛苦的捂着肚子,玉明哲焦急道:“玥玥,你怎么了?” “疼……”楚玥艰难的说出了这一个字,痛苦万分,视线越来越模糊,终于陷入一片黑暗。 因动了胎气,心绪郁结,孩子早产,楚玥委实吃了大苦头。 看着一盆盆血水从眼前经过,玉明哲就有些受不住。当接生嬷嬷出来是保大保小的时候,更是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抬腿就往里面进,拦都拦不住。 玉明哲握着楚玥的手,悔不当初:“玥玥,我错了,我不该刺激你。” “玉明哲,放了我吧。”楚玥费力的睁开眼看着他。 “好,好,好。”玉明哲握着她的手,脸色苍白:“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答应。” “玥玥,我只要你活着。” 楚玥吃尽了苦头,生下了一个女儿,楚玥连看都没看一眼,虚弱的道:“我们和离吧?” “和离不可能,你永远都是我的妻,你的名字也永远都会留在玉家家谱上。” “你骗我?你又骗我?” “我给我们的女儿取名为纾忧,希望她这一生都能够平安喜乐,你不看她一眼吗?” “她身上留着你的血,我嫌她脏!”楚玥一脸厌恶道。 玉明哲沉默了一会儿:“她是你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儿。” “玥玥,楚族覆灭,能庇护你的只有我。”玉明哲闭上了眼睛:“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是要把你留在身边的。” “玥玥,我会查清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那些害了你吃尽苦头的人,那些害了我们女儿早产以致她身体娇弱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玉明哲浑身散发着杀意。 “你还要杀多少人?”楚玥崩溃道。 “玥玥,无论我杀多少人都是为了你好,我不允许伤害你的人,活在这世上!” 第六章 所爱隔山海 玉明哲一惯说到做到,楚族虽然灭族,但在族长楚寒灯的庇护之下,尚且还有些后人存于世上。 许是在生产时吃尽了苦头,也许是压力太大,楚玥的情绪开始变得十分不稳定。玉明哲什么也不做,整日里守着她。 楚玥神有时候会抚摸着玉明哲的脸,神情哀伤。看着还是那样含情脉脉、柔情蜜意模样的玉明哲。 楚玥都会恍惚的觉得,玉明哲之前给她带来的伤痛都是假的。 只是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 楚玥初遇玉明哲的时候,玉明哲不过是个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的陌生人。 后来她义无反顾的离开楚族,嫁给玉明哲的时候。她是楚族祭司,而玉明哲只不过是个在嫡母手中小心翼翼讨生活的玉家庶子。 而如今,经历种种之后,她成了失去楚族庇护,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入尘埃的可怜人。而他已然成为玉家家主,成了那个唯一一个可以庇护她的人。 这一切,早就不一样了。 楚玥有时候会忍不住用刀割伤自己,似乎只有疼痛才能缓解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愧疚。 只是被玉明哲发现了之后,但凡能致伤人的东西,都消失在她视线中。 楚玥开始渐渐嗜睡,严重的时候,一天十二个时辰,每一个时辰都是昏昏沉沉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像是一朵快要枯萎的花儿。 玉家以毒术起家,毒医一向不分家。玉明哲找了很多知名的大夫,都道:“油尽灯枯。” 玉明哲本身也熟读医书药典,为了楚玥翻看了很多典籍。 但从未在楚玥面前提过这些,也从未提过楚玥的病情。他怕楚玥知道自己的状况之后,一心求死,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玉明哲也越发粘着楚玥:“玥玥,我会让你长命百岁的。” 回答他的只有一室沉默,楚玥已然入睡。 是药三分毒,半年的蹉跎,玉明哲渐渐的发现楚玥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反而有加剧的事态。 看着楚玥日益消瘦,玉明哲坐不住了,他又请了玉家医术高超的老人给楚玥诊脉说是郁结所致。 玉明哲趁着楚玥还算清醒,十分痛苦的抱住她:“玥玥,我要怎样做,你才能快乐?” “放过我吧!” “玥玥,我对你不好吗?我哪里做错了?只要你说出来,我改。”玉明哲抱着楚玥,看着楚玥日益衰败,他却无能为力,内心也是极为痛苦。 “你能让楚族回来吗?你能让那些枉死的楚族人活过来吗?”楚玥反问道,有气无力。 “我不是说了吗?他们都该死!他们欺负你。玥玥,我们将这件事过去好不好?” “你将他们赶尽杀绝,玉明哲,这也是为了我好吗?”楚玥痛苦道。 “玥玥,他们差点害死你,害死我们的女儿。”玉明哲安抚道:“你还有我,还有纾忧,这不就够了吗?” “我知道你恨我,连带着连纾忧也不喜。”玉明哲不懂楚玥:“玥玥,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要一起的。生同衾,死同穴!” “我听闻楚琤还尚在人世,只要你活着我可以放过她。倘若你死了,我保证这世上不会再有楚族后人。” “你威胁我?” “我只想你活着。”玉明哲叹气道。 “玉明哲,你为什么就不能反思一下自己呢?”楚玥崩溃道:“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自己做了多少伤害我的事呢?” 玉明哲放弃办了一半的事,匆匆赶回玉家时,楚玥正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刀对着玉纾忧。 那是楚玥第一次抱玉纾忧。 “玥玥,把刀放下!你这样会伤到纾忧的。”玉明哲看着吓得大哭的玉纾忧,又心疼又着急:“你吓到她了。” 说着就要靠近。 “你不要过来。”说着将刀逼近玉纾忧。 “好,好,好。”玉明哲怕她真的伤到了玉纾忧,连忙停下来,安抚道:“我不过去,你别伤了孩子。” “玥玥,乖,听话,把刀放下。” “放我离开。”楚玥道。 “你离开玉家你能去哪儿啊?”玉明哲十分焦虑:“楚族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玥玥,这里就是你的家。” 楚玥会有回话,只是刀更靠近了玉纾忧一些。许是真的伤到了玉纾忧,原本哭声渐小的玉纾忧,又大哭起来。 玉明哲听着玉纾忧的哭声,心都被揪得生疼崩溃道:“她也是你的孩子啊!她在哭,你就不心疼吗?” “原来你也知道疼。”楚玥流着泪:“你灭我楚族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想想我该有多疼啊!” “楚族覆灭,是大势所趋。即便没有我,它也是迟早要覆灭的!” 万事万物,诞生与灭亡,都是天道。 楚族的里子早就被楚族内部的蛀虫啃食得体无完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所做的,只不过将楚族覆灭的时间提前了一些罢了。 “楚族就算要覆灭,也不该由你来结束这一切!”楚玥声嘶力竭道。 玉明哲在楚玥情绪不稳定的时候,迅速靠近,从她的怀里抱走玉纾忧。抢夺之间,却被楚玥手中的刀划伤了脸。 眉尾处一条长长的血痕,血瞬间流了半张脸。楚玥愣愣的看着半张脸都是血的玉明哲:“我……我没有想伤你的。” 玉明哲没有顾忌伤口,他将玉纾忧交给一旁侯着的婢女,抱住因他受伤而手足无措的姑娘:“你还是在意我的吧?玥玥。” 玉明哲安抚着楚玥:“吓坏了吧?玥玥不怕,我在,我在。” “我没想伤你的。”楚玥嚎啕大哭:“玉明哲,你放过我吧,我变得都不像自己了,我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楚玥崩溃道。 “玥玥。”玉明哲看着嚎啕大哭的姑娘,心疼得无以复加:“你告诉我,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快乐?” “放过我吧。” “只有这一种答案了吗?” “是。” “玥玥。”玉明哲看着她,终于十分艰难的开口道:“好。” 楚玥抬头看着玉明哲,十分惊讶。 玉明哲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为楚玥擦了擦眼泪:“但是不能和离,你永远都是我的夫人。” 玉明哲妥协道:“你可以离开玉家,也可以永远都不回来,但是不要甩掉我派去保护你的人。” “监视我?” 玉明哲笑了笑,很是勉强:“玥玥,我总要知道你安好的。” “楚族覆灭,玉家永远都是你的底气。” 玉明哲抱住她,也红了眼眶:“纵然当初利用你良多,欺骗你是真,但心悦你也是真的。” “玥玥,我从未喜欢过旁人。唯有你,我无数次想着与你白头偕老、儿孙满堂的场景,私心的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将你就在身边,哪怕你恨我入骨,至少你还我眼前,在我触手可及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可今日你拿纾忧的性命做要挟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们之间原来已经到了你必须离开我的地步。” 玉明哲松开楚玥,背着她道“玥玥,你走吧!不要停留,不要回头,一旦你犹豫,你将此生都不再有踏出玉家的机会。”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楚玥看了一眼背对她的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玉明哲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怕他这一看,就后悔了。 玉明哲处理好伤口,抱着已经入睡的玉纾忧,神情温柔:“纾儿,我们一起在家等你娘亲回来好不好?” 梨花下初相逢 大雨夜收留恩 楚族逢木鸟情 织一场美梦深陷其中 以灭族诉情深以保护为杀戮 件件诛心恩怨不清 惟愿来生 始于初见止于初见 萍水相逢不复相见 “那婆婆是在离开了玉家之后,就来这了么?”程筠墨问道。 “我是楚族的罪人,合该一生都要在这里赎罪的。”楚玥淡淡道,带了些追悔莫及的惆怅。 玉明哲最初利用楚玥的目的,与他最后灭族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往事如烟,已经无从考究。 但世人对楚族的覆灭多有记载,虽各家有各家的版本,版本会有所不同,但无论是哪家的版本,都清楚的写着楚族覆灭与玉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也清楚的写着楚族覆灭之事是玉家玉明哲领头谋划的。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这句话用来形容楚玥与玉明哲之间的情谊倒很是合适。 他们之间原本没有那么多恩怨,也没有那么多血海深仇。 他们之间原本不必走到这种地步的,不可否认,玉明哲是真的喜欢楚玥,但他的喜欢太过扭曲。 倘若楚玥能够教会玉明哲什么是爱,如何去爱,大概未必会落到那样一个结果。 只是如今这段缘分,已然无望。 除非楚玥能够放下玉明哲灭族之事,只是她若真的能够放下的话,也不会守在这连牌位都没有的宗祠。 一守就是二十多年。 以至于程筠墨这个外人在听这段往事的时候,都会觉得惋惜。 “你进来时,外面的人可有拦你?”楚玥问道。 “拦了。” 第七章 景牧病发 程筠墨十分诚实的道:“还与他们打了一架,估计现在回去搬救兵了。” “你与楚族有关系吗?为何要到这里来?普通人可不会想要到这里来。”自从楚族覆灭之后,这里就变得人迹罕至。 “你是楚琤之女?”未等程筠墨回答,楚玥道。 程筠墨笑了笑,没有人扭捏,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婆婆怎么知道?” “世人皆知,楚族覆灭之后,活下来的只有楚琤。”楚玥顿了顿:“这里一直以来都被玉家派人把守,就算不知情的人,等闲也不会到这里来。” “可是你来了,还是一副一定要进来的模样。” 程筠墨起身,十分郑重的行礼道:“楚琤之女程筠墨见过婆婆。” “好孩子。”楚玥拉着程筠墨的手,语重心长的道:“玉明哲一惯容不下楚族之人,你是楚琤的孩儿,他断断也是容不下你的。趁着玉家的人还没来,你赶紧离开,日后莫要再踏入这里半步。” “可是我已然得罪了他。”程筠墨道,刚刚打的那一架,已经是将玉家得罪了。 就算如今她有意避之,恐怕玉家也不会放过她了。 程筠墨默默的在心里盘算得罪了玉家之后,她在南疆的处境。 果然,打架只有不打和打无数场之分。 帝都之人的到来,让景牧多了几分喘息的时间。 “公子可有科考之意?”在回到景牧所住的院落之后,赵公公问道。 “我也可以参加科举吗?” 赵公公轻轻的笑了笑:“公子说的哪里的话,凡是闵朝有志之士,无论世家出身亦或寒门出身皆可参加,公子为什么不可?” 看着眼里立刻有了光的少年郎:“咱家知道公子在顾忌什么,皇上说了,公子科考自由。” “当年公子从帝都来至南疆,是形势所逼。为了莫须有的天命,坏了一个人的前途实属不该。公子若能一朝中举,必能永留帝都。” 赵公公是带着闵彦的意思来的,他的话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闵彦的意思。 所以这番话不可谓不重。 众所周知,新入仕的举子是一定要有外放这一遭的,意在磨炼其能力。 但凡事都有例外,闵朝的官员也不是所有朝臣都走过科举之路。 例如:有荫封的世家。 有荫封的世家中可以有一个孩子凭借祖上恩泽直接入朝为官。不走科举,自然无须外放。 定北侯府便有一个名额。 只是景牧上有嫡兄,这个殊荣不大可能落到景牧身上。 所以,闵彦的这个许诺,从某种程度上讲,提高了景牧入仕的起点。 “多谢公公提点。”景牧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只是以他在南疆的局势,想要参加科举怕是很难。 况且定北侯府的祖籍在北疆,他想要参加科考,势必要去北疆。 必须要像个办法,离开玉家,离开南疆。 科举,大概是他唯一的出路了。 “只是也要委屈公子,您如今远在南疆,国子监远在帝都。世家公子都能进的国子监,您怕是进不去了。” “不委屈。” 景牧知道在他身边一直都有人明地里、暗地里守着他,以防止他在赵公公面前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坏了玉家的大事。 景牧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却在让人目光不及之处,讥讽的笑了笑。 但一抬头,仍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景牧知道赵公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所以留给他的时间是非常的少的。 入夜,景牧用了一些手段避开了种种耳目,去还在营业的药店买了许多药。因为买得很多,为了防止被有心人记住,景牧特意换了几家分开买的。 让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因家里有人生病而出来买药的人。 景牧来南疆有一段时间了,除了一开始的不适与对玉家抱着天真的期待,景牧还悄悄的蓄了些人。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景牧在市井热闹处置了间宅子,平日里会有掌柜打理,卖些书籍笔砚之类的。 景牧敲开已经关了的店门,拿出他不来便不常用的药罐子,将买来的药材按照比例配好,放进架在炉子上的药罐子煮。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景牧问道:“药都买了吗?” “都买了,公子。”不孤道。 景牧接过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吞了下去,不孤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公子,这都是剧毒的药。” “无妨。”景牧十分淡定,仿佛他吞的不是毒药,而是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公子辛苦了。”不孤心疼道。 景牧没有答话,只道:“你仔细看着这样药,将他们制成药丸,材料我都配好了。” “是。” 景牧在要离开的时候,似乎想起一些事情:“铺子经营的可还好?” “一切安好,公子放心。” 景牧被人发现病得厉害的时候,已然陷入昏迷。彼时玉家主并不在府中,除了大夫,来了一位年轻的姑娘。 那位姑娘,不慌不乱的指挥着大夫为景牧诊脉、让小厮为他熬药。期间看见赵公公还不忘行礼:“玉家玉文溪见过公公。” 玉文溪的有条不紊平息了原本因景牧突然生病而带来的慌乱。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玉文溪不慌不忙的解释道:“二公子这几日身体不大好,乃是旧疾复发的缘故。公公不必的担心,将养两日便好。” 赵公公看着尚且不省人事的景牧,忧心道:“二公子时常这样吗?” “二公子虽体弱多病,但像这样不省人事的大病并不常见。”事实就摆在面前,玉文溪不能不认。 不认,只会令人更加怀疑。 “是药三分毒,这病只是看起来严重,但并没有什么大概,只需将二公子体内的毒素排除,二公子大概也就醒了。”玉文溪道。 赵公公将信将疑:“我记得二公子在帝都时身子还算强壮,怎么到了南疆便如此体弱多病?” 玉文溪眼皮子跳了一下,笑道:“大概是水土不服的缘故。” “咱家还是第一次听闻,水土不服会持续这么长时间。”虽然不合常理,但赵公公似乎信了:“姑娘不愧出身玉家,听姑娘刚才言论,姑娘似乎颇懂药理?” “公公谬赞,文溪并不懂药理,在公公面前所言,不过都是以前大夫告诉文溪的。”玉文溪不卑不亢。 “玉家主呢?” “家主有事外出,已经派人去寻了。” “姑娘辛苦了。” “这是文溪应该做的。”玉文溪客客气气道。 在程筠墨离开之后,楚族宗祠迎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人一把将楚玥抱住,言语里满是担忧:“你没事吧?” 楚玥身边虽然一直都有玉家的人守着,但自从离开玉家之后,楚玥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玉明哲了。 苍老的容颜,白发中夹杂着少许的黑发,没有了青春年少的活力,多了几分岁月刻下的痕迹。 一如她当年想象的苍老模样。 “我会有什么事?”楚玥反问道。 “我听闻有人大闹楚族宗祠。”玉明哲贪婪的看着楚玥。 美人在骨不在皮,岁月不败美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即便对方已经苍老,满脸皱纹,没了细腻如玉的娇嫩肌肤,在玉明哲眼里仍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这与皮囊无关。 “有谁能比你对楚族所做之事更恶劣呢?”楚玥淡淡的道。 “玥玥。”往年的称呼,脱口而出。 “玉家主,你知道的,我并不爱见你。若是你来这里,只是为了看看我是否安好的话,我安好,请你离开。”楚玥不带任何感情的道。 “玥玥,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怨我?” “我没有怨你。”楚玥看着他道:“只是你一个覆灭了楚族的人,不大适合待在这楚族宗祠。” “玉明哲,我有什么资格怨你。我便是要怨恨,也该是我自己才对,是我识人不清、引狼入室。” 这么多年过去,二十多年的静思己过,让她明白,若是抛开楚族的那些恩怨不谈,玉明哲对她也算是无可挑剔、百依百顺。 只是血海深仇,亦是真的。 景牧是被疼醒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腹中更是似有万千虫蚁在啃噬。 景牧知道这是体内毒失去平衡的后遗症,除了静静承受,等待后遗症过去,别无他法。 就算用药,也只能加剧疼痛,让体内的毒达到新的平衡。 该吃的苦头还是一点都不会少。 景牧睁开眼时,房间里燃着灯,玉文溪见他醒来道:“二公子醒了?” 景牧看着她没有答话,玉文溪似乎也不指望他说话,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威胁的话:“二公子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等帝都的人离开了,二公子再回药房的时候,日子就不会太好过了,是要吃苦头的。” 景牧低眉顺眼,似是用尽全力道:“我这身子,它病与不病,并非是我能控制的。” “文溪不过是那么一说,二公子不必气恼。文溪此话,也是好心提醒二公子罢了。”玉文溪笑道。 第八章 扒手 她也只是随口一说,她虽然不是大夫,但景牧的身体状况,她还是知道的。此番他体内的毒发作,药房的大夫也说了,是自然发作。 只是发作的时间太过敏感,玉文溪为了保险起见才有一问。 玉文溪让小厮进来将景牧扶起来,又让人把刚刚煮好的药喂给景牧。 赵公公也在得知景牧醒来的第一时间过来,关切的询问:“二公子可算醒了,担心死咱家了,二公子如今感觉如何?” 景牧看着赵公公,有看着一旁虎视眈眈的玉文溪,十分费力的道:“已经好多了,有劳公公担心了。” 许是药效的缘故,也许是这病着实费神,景牧在喝完药之后,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程筠墨从楚族宗祠回来之后不久,便感觉有人在盯着她。在一边惊叹玉家在南疆的势力已到了这种地步之时,一边提高警惕,小心翼翼的防着。 程筠墨瞅准空隙,趁他们不备之时,出其不意,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用扇子控制了一个人:“说!你们为什么跟着我?” “姑娘饶命!都是误会!”被她用扇子控制住的人求饶道。 程筠墨笑了笑,又将扇子离脖颈近了两分。锋利异常的扇子紧挨脖颈,即使程筠墨并没有用力,对方的脖颈上也出现了一条红痕:“说不说实话?” “我说,我说!”被控制的人,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若是被我知道你说的不是实话,下场你是知道的。”程筠墨威胁道。于扇子上用了些力气,顿时扇子之下有血珠显现。 “我说……我说,我们就是看你一个小姑娘在外,想打劫点钱花花,我们是没有任何恶意的。” “都要抢我钱了,还没任何恶意?”程筠墨嗤之以鼻。 “我们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女侠……女侠,你饶了我吧!”哀求道。 “我有些话要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好,好,好,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程筠墨放开他,将他控制在触手可及处:“你们干这一行干多久了?” 见他们一脸警惕,笑道:“放心,不会把你们送进官府的,若是要送,如今你们就已经在官府里待着了。” “两年了。” “行情如何,可有失手?”程筠墨摇了摇折扇,仿佛只是普通的闲谈。 “行情还行,偶有失手。” “失手了怎么办?”就像今天偷到她身上:“今日你们也算是失手,说出来听听,我也好参考前人经验。” “好说话的将钱还回去也就罢了,不好说话又有权有势的,少不了要往官府走上一遭。” 程筠墨饶有兴致的听着:“说来我还算是好说话的。”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是真的想翻个白眼。她是没把他们送至官府,但也算要了他半条命。 他的脖子到现在还都火辣辣的疼呢。 程筠墨看着对方申请,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十分真诚的道:“真是对不住,一时未拿捏好分寸。” “不敢当,不敢当。” “若是你们不小心偷到玉家头上,会如何?”程筠墨像是一时起意的问道。 然而对方却突然变得小心翼翼,像是她刚刚的话是什么洪水猛兽:“姑娘是玉家的人?” 然后又自己摇了摇头,否定道:“姑娘不是玉家的人。” “姑娘不是南疆的人吧?” 程筠墨摇了摇折扇,让自己显得十分高深莫测:“何出此言?” “干我们这一行的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对方小声的道。 程筠墨把玩着折扇:“什么规矩?” “老弱妇孺的钱不偷,穷人的钱不偷。”像是被程筠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发毛,反驳道:“我们最初干这一行的时候,目的是很单纯的,就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 “况且我们偷的人都是富人,他们丢几个钱并不放在心上,而于我们却是救命的钱。”复而讨好道:“这也算是变相的帮他们做好事了。” “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程筠墨顿了顿:“我看起来很像不缺钱的吗?” “这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吗?” “然后呢?这也和玉家没什么关系吧?” “我们本来没有不往玉家人下手的规矩,毕竟玉家在南疆也是数得上的世家,只是……” “只是什么?” “若是手伸向他们家,被他们发现的话,他们并不将人送至官府,反而会把他们带回玉家,只是用不了一天,便能在乱葬岗上看见他们的尸体,死状极为恐怖。” 程筠墨把玩折扇的手顿了顿。 “如若不是这样,便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了。” “可知死因?” “有人去乱葬岗看过,也请过懂行的人去看了两眼,说是被剧毒毒死的。” “这样啊……”程筠墨若有所思道:“你们就没有去打听他们为什么会被灌了毒药吗?” 只是因为别人拿了一个钱袋子,便要用如此手段置人于死地,未免太残忍了些。 “玉家是以毒术起家,我们刚开始并没有在意,毕竟事不关己。” 程筠墨点了点头,玉家以毒术起家,也算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典范。南疆毒虫、毒草众多,于毒术一事上确实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后来渐渐有玉家在炼制毒人的风声传出,我们为了自保,才立下了这个规矩。” 毒人? 程筠墨十分惊讶,这可是有悖常伦之事。 这世上有药人,便会有毒人。传闻药人之血可以解百毒,是这世上顶好的药引子。 千金难求一滴血,指的就是药人之血。 那毒人之血正好与之相反,是这世上少有的剧毒之物。 更有古文记载,毒血所落之处,寸草不生,是置人于死地的利器。 这大概也是毒人令有野心者为之疯狂的地方,若得毒人,便可如虎添翼,不知要少走多少弯路。 但因制作毒人有驳常理,制作之人多是狼子野心之辈,且是为了害人,所以一向被世人所不齿。 程筠墨结合着那日在古林里所听到的对话,便知眼前这个人所说的大概都是真的。 南疆玉家在试图制作毒人。 这可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你们可以走了。” 听到这句话他简直要喜极而泣,起身就要离开。却在刚走几步,听到程筠墨又道:“等等!” 身子一僵,十分僵硬的转身,讨好的笑了笑:“女侠莫不是后悔了?” 程筠墨扔给了他一锭银子:“总是做这一行并非长久之计,这些银子你去租个铺子,做些小买卖,也算是个营生。” 程筠墨看着一脸愣神的人,合了扇子放在手上,神情淡淡道:“今日在这里给了你银钱,倘若日后再被我得知你仍干今日之事,届时可就不是去了半条命的事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女侠大恩大德,我必永生永世牢记于心。今日之后绝不再偷,必定好好做营生。” “走吧!”程筠墨挥了挥扇子。 “姑娘大德!”在一旁观看了整个过程的老者赞道。 程筠墨看了他一眼。 老者举杯道:“姑娘可要喝口茶?” 程筠墨欣然应了下来,在老者对面的位置做了下来。 老者给程筠墨到了杯茶,没有茶香,茶水颜色很深,喝下一口,又苦又涩,并不好喝。 “老朽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被扒手偷了东西的人,不仅不将他送至官府,还主动给钱帮他营生的。” “姑娘深明大义乃老朽所不及。” 程筠墨笑了笑,客客气气的道:“老先生谬赞了。” “深明大义委实谈不上,但总是要给个机会的。当扒手的人不见得人人都是自愿的,若因生活所迫而被迫当了扒手,给他一个改过自新,重新步入正途的机会,不是比扭送官府更好吗?”程筠墨淡淡道。 “姑娘说的极是。”老者赞同道:“很多被扭送至官府的扒手,出来之后依然会重操旧业。无非是迫于生活,没有营生。又或者是既没有一技之长,又不肯吃苦耐劳,亦只好贪图别人的钱财。” “姑娘今日所遇之人,便是这南疆城的惯犯。” “他是不是惯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倘若他在得了我的钱向我许诺要好好营生却重操旧业,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程筠墨淡淡的道:“定不会教我的好心白白浪费。” “谁的钱不是钱?您说是不是?”程筠墨笑道。 “姑娘果然大气。”老者赞道:“姑娘大约是世家中人吧?” “何出此言?” “若姑娘不是世家中人,很难有这样的见识与底气。” 程筠墨笑了笑:“我权当老先生在夸我了。” 景牧再次醒来的时候,身子已经不多痛了。 当然这个不痛是对于景牧来说的,他常年被疼痛折磨,对疼痛的感觉与抗疼痛的能力自然与常人不同。 他眼下受着的这个疼,若是放到普通人身上足够疼得他死去活来了。 然景牧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了。 “家主要见你。” 第九章 药房之变 景牧在小厮的帮助下,收拾好自己,到了玉家的主院思危堂,景牧恭恭敬敬的行礼请安道:“给外祖请安。” 玉明哲坐在主位上,没有喊起,景牧便一直保持着行礼请安的状态。 一盏茶之后,玉明哲淡淡道:“景牧,你最好别耍什么小聪明,不然,我也护不住你,明白吗?” “是。”景牧低眉顺眼道,看着十分的羸弱。 玉明哲大概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景牧说,警告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景牧出了主院,玉文溪依然守在他的身边。景牧知道,只要赵公公一天不离开南疆,玉文溪都会一直守在他身边。 而原本打算送了东西,再看两眼景牧的生活状况,便会离开的赵公公,也因景牧突如其来的病情留了下来。 夜深人静时,深谙玉家侍卫换防之道的景牧,避开层层守卫,出了玉家。 彼时,不孤已在玉家不远处等候,见到景牧道:“公子。” “东西都准备好了?” “都在这里了。”不孤掏出了一个白玉瓶递给景牧。 由于时间越长,被人看见的风险就越大。景牧在拿到药之后,快速的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景牧在回到玉家之后,并没有回到暂住的院子,而是去了药房。 夜深人静,药房里的人都已然入睡,景牧悄悄的进入药房,药房之中,毒人所居住的那间屋子窗户很高。如果直接将东西扔进去,景牧不敢保证会不会把守卫吸引过来。 因为景牧在再次回到药房的时候,会被人进行严格的搜身,以防他将什么不该带进去的东西带进去了。 所以景牧将药埋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等闲不会有人去。等到毒人例行放风的时候,再寻个机会挖出来。 赵公公并没有在玉家停留太长时间,因为闵彦在帝都还等着回复。景牧在赵公公离开的当天,便被送回了药房。 景牧刚刚走到药房门口,便听见里面哭天喊地的声音。 大概是药房又近新人了。 毕竟长时间待在药房的老人,是不可能有这样鬼哭狼嚎的活力的。 因为在药房待久了,就会渐渐明白一个道理。就算你哭得再悲痛欲绝,也不会使身体不痛,更不会有人来救你。 与其浪费体力去哭,还不如保存体力,以求来日方长。 “这是近日在我玉家背后嚼舌根恰好被我玉家人听到的人,有胆量非议我玉家,就应该承受相应的后果。二公子,请吧!” 景牧没有理他,也没有去问进来的都是什么人? 他自己都已然是这样了,实在是没有闲心去管别人如何。 程筠墨又去了一次楚族古宅,但没有去宗祠。她只是在楚族里到处走走,看着楚族遗址,想想这里的人曾过的生活。 但楚族遗址保存的并不完好,当年为了快速拿下楚族,用了火烧,传闻大火烧了一个日夜。 而如今在这片废墟上,没有人打理,当年幸存的房屋也因饱经风霜、无人居住,不复当年的模样。 唯有这大片大片的姜菏花依然长得茂盛,像是忘记了二十多前所经历的坎坷。 程筠墨躺在姜菏花海里,享受着日光的温柔。迷迷糊糊之间,随手拾起身旁的落叶,放在眼上,遮住阳光,伴着青草与阳光的味道,沉沉睡去。 又是美梦一场。 帝都,宋庭渝陪着闵彦下棋:“听闻你派人去了南疆。” 闵彦放下一颗白棋:“嗯,估摸着时间,派去的人大概也在回来的路上了。” “也好,纪迟被我派去做别的事了。我原本打算让他做完事去南疆走一趟,眼下倒是不必了。”宋庭渝淡淡道。 “那个孩子离开帝都,终究是与封澜有关。”闵彦叹了口气道:“我听闻那个孩子到了南疆之后,身子一直便不大好。好好的一个孩子,我听着也是揪心。” “你倒是一如既往地心善。”宋庭渝笑了笑:“天意如此,你也不必太在意。” “我听闻那个孩子十分聪慧,五岁能诗,若是没有被送去南疆,如今大约也是帝都某位耀眼的少年郎。” “他还有科举这条路可走。”宋庭渝顿了顿:“他没失去这个机会不是吗?算算年龄,也是到了可以参加乡试的年龄了。” “嗯,只是没听到他有要去北疆的风声。” 科考一般都是回祖籍开始考,然后过五关斩六将,一路考上来,经历重重选拔,来到帝都。 定北侯府的祖籍在帝都,也就是说,若是景牧有科考的心,是一定要去北疆走一趟的。 “我倒是希望他早日参加科考,这样考到帝都来,我也可以顺理成章的将他就在帝都。”闵彦顿了顿道:“这样定北侯府也算终得团聚了。” “前些日子定北侯府的三公子景望生辰,说来景牧还从未有缘得见他这个弟弟。” 药房除了喝药和放风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死气沉沉的。 大约都是觉得度日如年且没什么出去的希望,混吃等死罢了。 药房并不是没有出现毒人自杀的先例,只是自杀的难度太大了,他们基本上接触不到什么锋利的东西。 像白绫、溺水、从高处往下落,不好意思,药房没那条件。 至于服毒自杀,若是能死早就死了。 而之前那位自杀的前辈,还是将药碗打碎,制成利器,方才伤了自己。 只是自那以后,连毒人服毒都改成由专门的人喂下去了。 若自杀,真的死成了,那倒也没什么,可以看成是解脱了。 可倘若自杀没有成功,只是半死不活,那等待他的将是比之前更惨痛的折磨。 比如说,那位用药碗碎片自杀的那位前辈,就没有熬过自杀没有成功的折磨。 不过,也算是变相的达到了他的目的。 景牧将他之前埋的白玉瓶在放风的时间,趁无人注意时,偷偷的挖了出来,放在怀里,将一瓶药成功的带入住处。 喂药的人最后一次出去以后,邵容却从暗格里拿出手札,将今日毒药的品种,记录下来。 “阿景,你想要逃出去吗?”邵容却将手札放好,小声的问道。 “这里的人恐怕没人不想逃出去吧?”景牧道。 “我有个法子可以帮你逃出去。” 景牧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皱了皱眉:“什么叫帮我逃出去?我们不是要一起出去吗?” 邵容却摸了摸景牧的脑袋,很是温柔的笑了笑:“傻阿景,药房岂是那么好出去的?” “阿景,我可能时日无多了。”邵容却淡淡的道,无悲无喜,像是在说与他无关之人时日无多。 景牧瞪大了眼睛,猛的抱住邵容却,红了眼眶:“邵大哥!” 毒人都是有这一天的,常年服毒,怎么可能再享常人之寿? 知道归知道,景牧并不是没有见过生死的人,药房每隔几天就会死个人。 但那些人都与景牧无关。 可面前这个人不同,面前这个用平淡语气说着自己快要死的男人,是自他进药房以来,便一直照顾着自己的人。 “阿景。”邵容却看着景牧:“这几天你不在,我与药房其他的人商量了一下,打算找个机会,倾药房之力,将你送走,让你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什么意思?”景牧十分惶恐的看着面色平静甚至带了些许微笑的邵容却:“什么意思啊?” “景牧,我们这里的人只有你最熟悉外面的世界,所以你能出去的可能性最大。”邵容却客观的分析。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哄乱:“起火了!药房起火了!快救火啊!” “阿景,时机到了。”邵容却扶着景牧站起来,看着面前半大的孩子:“我在进药房之前,还有个弟弟叫邵容与,倘若他还活着,还要劳烦你去照看一二。” 邵容却对着刚刚还死气沉沉却在听见失火时,都都站了起来:“为了能让药房恶行昭告天下,为了给我们死去的族人报仇,今日趁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邵容却与其他毒人咬烂自己的手指,将血画在门上,毒血所到之处,皆腐蚀成虚无。 邵容却拉着景牧的手跑出去:“局势越乱,对你越有利。待会儿我们会努力将局势搅乱,你要抓紧时间,用最快的速度跑出玉家,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 “邵大哥!” “景牧,这不是你能优柔寡断的时候!” 邵容却说话之间,其他毒人已经拿起武器,去杀那些今夜值班的人。 药房乃是玉家家主十分看重的一个地方,这样的事一出,侍卫肯定都会赶来的。 邵容却推了景牧一把:“跑啊!” 阿景,不要心软,这不是你该心软的时候。若今日,你能够跑出去,那药房这流满碧阶的血,也不算白流。 阿景,只有药房之事昭告天下,毒人之悲才不会重演。 阿景,你一定要努力活着! 阿景,我能帮你的也就到这里了,往后的路都要你自己走下去了。 阿景!阿景!阿景……阿景…… 第十章 生而为人,绝不做刀 药房的事,由于发生在晚上,所以当玉明哲知道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药房好好的怎么会失火?”玉明哲一遍从思危堂往药房赶,一边问道。 “原因还不明。” “都是干什么吃的,我整天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连个药房都看不住。”玉明哲脾气十分暴躁:“要是里面的毒人出了什么事,我活剥了你们。” 毒人之事,关乎着玉家称霸南疆的大计。 倘若药房出了事,几乎就是意味着,玉家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届时,玉家称霸南疆的大业,便会受阻。 玉明哲到药房的时候,药房已经血流成河。玉明哲看着那些肢体皆有残缺,鲜血往外冒的毒人。 突然意识到事情的根源,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 今夜这场火,恐怕也是人为。 这群毒人,是反了。 “景牧呢?”玉明哲问身边的人 这里面的人是必死无疑了,但景牧不行,他不能死。 倘若景牧死得不明不白,玉家不好交差。 “不知道,一直没有看到二公子。” “找!” 里面有侍卫试图抓住他们,因为最先到达药房的侍卫,都是常年守在药房的人,多是玉家心腹。 虽然关于毒人的事,所知不多,但心里多多少少都清楚毒人对玉家的重要性。 但是他们毕竟都是普通人,沾上毒血,即便是一点点,也是触之即死! 原本是为对付对家准备的毒人之血,这样一来,玉家的人倒先吃了苦头。 “除了景牧,全杀不留!”玉明哲下令道。 不听话的东西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呢? 不能为他所用,眼下已成祸患,便再也留不得了。 “玉明哲,我们之前不反,是因为时机未到。”邵容却残缺的身体流着血,丝毫不畏惧死亡的来临。 “我们生而为人,绝不做别人手中的刀!” “兄弟们,为我们的苦难,也为我们枉死的亲人报仇!” “杀了他们,虽死不悔!” 邵容却身边还活着的毒人,附和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毒人的锐气其实早在刚刚入药房的时候便被消磨殆尽了。 但只要是人,就会有期望与遗憾、欢喜与伤痛,邵容与花了很长时间,试了很多种法子,逐个激起他们心中的热血。 为的就是今天! 邵容却看着这个为了一己私利,背驳天道的玉家家主。 一个连自己血亲都可以制成毒人的毫无人性的男人。 心中恨意滔天! 若不是他,他如今会有许多种可能,娶妻生子,姻缘美满。 如今只能是在药房苦苦挣扎多年后,在临死之际,坏了他多年的筹谋,以示报复! 因大部分侍卫都被引到药房,所以景牧跑的格外顺利。但景牧毕竟刚刚经历一场大病,体力不支。 景牧咬牙坚持着,他一直牢牢记住邵容却的话。 不能停!不能停! 玉明哲看着那些一心求死的毒人,加上一直没找到景牧,耐心耗尽,怒道:“把侍卫撤回来,把这里烧了吧!” 景牧不停的跑,终于跑出玉家。再回头的时候,看着上空冒着青烟的玉家。 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倾药房之力,原来是这个意思。 用药房除他之外所有人的性命,换他一个人自由。 景牧跪在地上,朝药房的方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拼命的往前跑。 现在不是他能伤心的时候! 景牧起身,一边拼命的往前跑,一边计算着从玉家逃出来的可能。 景牧并没有去找不孤。 在南疆,玉家大大小小也算个世家。经过这些年的扩张,在南疆世家中也是能数的上的。 景牧打算借此离开南疆。 他要好好活着,才能不让药房的血白流。 他要好好活着,才能谈以后。 药房的大火,直到天亮,都没有止息的意思。 程筠墨在茶楼里喝着茶,耳旁都是昨夜玉家失火的事。 滚滚青烟,大概相瞒也瞒不住。 关于昨夜玉家失火,原因众说纷纭。 喜欢把事情简单化的人会说,那不过就是一场简单的大火。 而喜欢将事情阴谋话的人则道,这么大的火怎么会是一场简单的火呢? 程筠墨饶有兴致的听着他们争论,发现他们还各有各的道理。 由于她不幸与玉家的人打了一架,所以这几天她十分热衷听与玉家有关的事。 虽然不知她听到的事里面有几分真假,但结合她在程家看的关于玉家的卷宗,她做了一个决定。 世家之中,不乏有自负之人。程筠墨听着玉明哲的生平,他除了在年幼时,在嫡母与嫡兄那里吃了些苦头之外,这一生可谓是顺风顺水。 所以程筠墨那日在姜菏花海中睡醒时,便萌生了一个想法,将客栈退了,搬到楚族遗址暂居。 若她一直住在客栈里,以玉家在南疆的地位,想要查到她,那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 可倘若,她搬到楚族古宅,玉家能不能想到她搬到那里是一方面。 就算想到了,楚族那么大,想要找到她,也是要花功夫的。 所谓灯下黑,不过如是! 程筠墨在楚族找了一处还能遮风挡雨的屋子,楚族能遮风挡雨的屋子也不止这一间。但她之所以选择这一间,实在是因为它的地势特殊。 从外面是完全看不到这里是有间屋子的,但从屋子往外看,却能看见外面的人。 程筠墨之所以能找到这间屋子,还是因为之前在这里迷路的缘故。 程筠墨将从客栈带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再将房子里面收拾了一下。虽然不知会住多久,但既然来了,还是要让自己怎么舒心怎么来。 至于外面为了防止让人看出痕迹,暂且先保留原来的模样。 “找到了吗?”玉家主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的问。 “没有。” 自从药房大火熄灭之后,玉明哲就命人找景牧。 然在药房众多死人中,愣是没有景牧的影子。 “那就扩大范围找,在整个南疆城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那夜那么乱,玉家的所有侍卫几乎都调去了药房。 景牧趁乱跑出去也是有的。 “是。” “找到人之后,不许伤了,一定要活的。”玉明哲沉声强调道。 “是。” 景牧缩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没想到他身上的毒会发的那么快,他身上的毒原本平衡被打破之后,就没怎么好好的平衡。 眼下毒发,倒是情理之中。 只是时间与场合都不大对。 他东躲西藏,躲了三天,现在整个南疆城都在找他。倘若他现在昏迷了,下场可想而知。 景牧强忍着不让自己睡过去,但身体却撑不住。在昏过去之前,他听见一个姑娘问他:“你还好吗?” 程筠墨原本只是出来,买些东西,毕竟楚族古宅长时间没人住,她乍然搬过去,少的东西不是一星半点。 只是没想到会捡到个灰不溜秋的人。 浑身是伤,程筠墨扶着他竟没有感觉到什么重量。 如此可怜的模样,大约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程筠墨将他带到楚族古宅,在安顿好他之后,又折回街上去药铺买了些治伤的药。在路过瘦肉羹的摊子时,想了想:“老板,两碗瘦肉羹,这个可以带走吗?” 老板看了一眼,拎着药包的程筠墨:“姑娘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吧?可以的,姑娘可以将这里的碗带走,日后再还回来便是。” 由于程筠墨手中拿着药,便是碗也不大好带。程筠墨从树上摘了两章足够大的树叶,沾了些水,附在碗上,然后用老板给的草绳系好。 顺顺利利的将两碗瘦肉羹带回了楚族古宅。 景牧醒来的时候,本以为自己会在玉家,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古宅里。身边守着他的既不是玉文溪,也不是任何一个他认识的人。 景牧艰难的做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被人包扎过了。他看着那个抱着碗吃得正欢快的姑娘,艰难的出声道:“这里是哪里?” 程筠墨听见他出声,立刻放下吃了一半的瘦肉羹:“你醒了。” 景牧点了点头,又问了一遍道:“这里是哪里?” “楚族古宅。”程筠墨回答道:“你昏倒在我跟前,我担心会出人命,所以便将你捡了回来。” “身上可有什么不适?”程筠墨关切的问道,像是在对待一个相识已久的朋友。 景牧想了想他所知的楚族古宅,又看一眼周围的环境,是他知道的那个楚族吗? “没有。”景牧摇了摇头,身上的疼痛已经到了可以被他忽视的地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程筠墨摆了摆手,将一直放在炉子上温着的瘦肉粥递给景牧:“饿了吧?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喝药。” 景牧接过来道谢道:“谢谢。” “每个活下来的毒人都是被上苍眷顾的人,还望阁下好好活着。”程筠墨语气平淡的道。 端着瘦肉羹的手顿了顿,景牧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问:“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 我是毒人的? 第十一章 安慰 程筠墨轻轻笑了笑:“我出来有些日子,总归还是有些眼力见的。相逢即是缘分,公子不必对我疑心,我没什么好利用公子的地方。” 程筠墨虽然说的一本正经,但前半段话,纯属是她胡扯的。 她并不清楚景牧的身份,随手从角落里捡来的一个人,她哪里会知道对方的身份。 她捡人的时候,也不是因为对方的身份才捡的。 纯粹是碰上了,他又半死不活,若真不管,恐令这个世间少条人命,这才捡了回来。 至于说他是毒人,还得得益于她那半吊子医术。勉勉强强会把个脉,发现对方中毒已深,还不止一种毒。 再结合最近听来的关于玉家的八卦,以及前几天玉家的失火,这才问一问。 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还对了! 只是……玉家制作毒人一事。 竟然是真的! “多谢姑娘。” 景牧在喝完药之后有一瞬间的迷茫,他如今的的确确已经离开了玉家,但玉家的搜查却让他寸步难行。 程筠墨大概也是吃饱喝足了没事干,躺倒躺椅上,喝着茶,摇着扇子:“你离开玉家十分不易吧?” 语气中没有怜悯,只是普通的聊家常。 不容易吧? 确实十分的不容易。 用药房所有毒人的性命换了他一个出来。 景牧现在闭上眼睛,眼前就是一片血光。不能心软,景牧深吸了一口气。 他在药房的时候,虽然也想着有朝一日可以离开药房,但从来没有想过用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 他从来想的都是缓缓图之,借着帝都来人的时间,慢慢布局,只要他努力活着,总有一天是可以出去的。 他为了布局,为了争取时间,不惜自己打破自己体内毒的平衡,将自己置于生死之门。 他从来想的都是与邵容却一起出去,却从来没有想过踩着别人的尸骨与鲜血踏出药房。 “看来真的十分不易。”景牧听见程筠墨轻轻的笑了笑:“坊间传闻,玉家失火一事,乃是下人当值不用心,以致走水。” 程筠墨顿了顿:“但我瞧着不像,自走水之后,玉家明显在找什么人。” “我私底下猜测,大约是找你的吧?”程筠墨看向景牧道。 “是。” 景牧作为可能是玉家眼下唯一一个存活的毒人,不可谓不珍贵。 玉家这样大肆寻找,程筠墨也能理解。 “玉家走水是人为的吧?”程筠墨摇了摇扇子。 形势混乱时,最容易浑水摸鱼。 制作毒人本就有违天道,是世人所不容之事。玉家虽然是世家,但并非没有世家与之并肩。 南疆前霸主楚族,别说在南疆无世家可与之比肩,便是放眼天下,也少有与之比肩的世家。 但在世家合力攻之时尚且落败,更别说玉家了。 若是被群起而攻之,玉家大概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自然是人为了。 哪能那么巧?邵容却刚说要倾药房之力将他送出去,药房便失了火。 程筠墨虽然看着懒散,但却时时刻刻在观察景牧的表情。 虽然景牧不说话,但程筠墨依然在他的表情里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他们既选择了这条路,大约也是因为公子值得吧。” 值得吗? 景牧看着自己,他真的值得旁人以性命相付吗? “公子,人这一生数十年,都是要死的。倘若能死得其所,也不枉此生!”程筠墨看着情绪低迷的景牧,坐了起来,神情十分认真的道。 “他们以性命相搏为公子谋来了前程,便是觉得公子值得他们这般付出。” “公子的性命如此珍贵,还请公子好好活着,方才不辜负他们这一番心血。” 一群无权无势且失去自由的人,想要谋划出一件事来,所耗费的心血,所付出的努力,定然是超出常人的。 谁不想活着,哪怕这个世间并不可爱,但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不是吗? 程筠墨看着这个她从路边捡回来的少年,想必那些人在为他做出牺牲的时候,也是希望这个少年能够好好活着。 程筠墨淡淡道:“你对玉家的情分如何?” 程筠墨刚刚的那段话大概取得了一些效果,景牧开口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程筠墨笑了笑,把玩着折扇:“我近日恰巧得罪了玉家,你若是对玉家不喜,我们也可以合作一番。事成之后,我可保你一生无忧!” 程筠墨这段话说的十分有底气,尤其是最后一句话。 等时候她将人带回了闽南,即便不能将他安置在程家,但凭借着程家在闽南的声望,想来他到了闽南,也不会有什么人会为难他。 “你为何会得罪玉家?”景牧谨慎的问道。 “我与玉家的人打了一架,我听闻玉家人极为记仇,想来这种程度也应算是得罪了。”程筠墨满不在乎的道。 “我不能与你合作。”在思虑了片刻之后,拒绝道。 景牧知道,程筠墨开出的这个条件相当的诱人,尤其是一生无忧四个字。 只是,自从成为毒人的一刻起、自从他被送进药房的那一刻起,一生无忧四个字大概就与他再无关系。 更何况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身份,玉家的手段,他在玉家这么多年是再清楚不过了。 程筠墨没有想到景牧会拒绝的那么干脆,愣了愣,又问了一遍道:“你确定?” 景牧点了点头,温声的道:“姑娘也算我恩人,我不能报恩也就算了,断断不能害了姑娘。” 景牧想的很清楚,以她所说的得罪程度,是不可能吸引太多的玉家人去对付她。 而他,现在玉明哲怕是倾整个玉家之力在找他。 面前这个姑娘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萍水相逢,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再去牵连她。 玉文溪看着自从药房出事那日起,脸色便不见转晴的玉明哲:“南疆城都翻遍了,没有看到二公子的影子。” “继续找,毒人体内的毒每日都在发生变化,他离不开玉家的,继续找!” 景牧若只是毒人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是定北侯府嫡子,是玉家家主的亲外孙。 平帝闵彦也对他十分看重。 倘若真的不明不白的死了,玉家没有办法交代。 而且玉家不能担上一个连自己外孙都不放过的罪名! 玉文溪颇为头疼的想着眼下这局势,继续出去找人。 玉家已经将能调动的人手都出动,去寻景牧,然眼下仍然没有结果。 若不是真的确定景牧没有出城,玉文溪都要考虑扩大搜查范围了。 这南疆城里还有哪出是他们没有搜查过的呢? 由于打定主意要在楚族古宅住上一段时间,程筠墨决定去拜访一下在这古宅里常住的前辈。 有了上一次去宗祠的经验,程筠墨格外注意附近有没有人。 在程筠墨快要到达宗祠的时候,果然看到玉家的人。 有了上次的经验,程筠墨在对方看到她前,便先发制人,躲在树后面,将放了迷药的烟火扔了出去。 玉家是毒术世家,程筠墨不能保证那些迷药到底能不能起作用,尽管她特意买的最厉害的那种。 等到烟火散尽,他们依然不倒的时候,程筠墨叹了口气,看来该打的架是永远都不会少的。 有了这次经验,等到下一次再对上玉家人的时候,就不会再蠢到去用迷药了。 因为没有用。 宗祠是要去的,那迷药放放出来,若是没有用,便等同于打草惊蛇。 如今便是不出去也不行了。 程筠墨带着扇子,快速的冲出去,有了上次的经验,程筠墨知道了,与这些人打架,大概是不能留活口的。 程筠墨废话不多说,以扇做刀,直接开打。 因是扇面当时被她做的十分锋利,所以当程筠墨用十成十的力于扇子上时,扇子削肉削得格外趁手。 肉落,白骨现! 程筠墨将最后一个人撂倒在地时,掏出帕子将扇子上的血珠拭去,将扇子合上。 程筠墨看着一地的尸体,没有任何的怜悯。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并没有想过打架一事,然事与愿违,打了一架。 既然已经得罪,那就没有必要再心慈手软。 一次与两次实在没什么分别。 况且,这种时候,心慈手软,讨到好处的总不该是她。 楚玥看见程筠墨的时候,明显一愣:“你怎么来了。” “心中有些疑惑,想来问问婆婆。”程筠墨恭恭敬敬的道。 “外面的人呢?” “死了。”程筠墨实话实说。 “你两次杀了玉家的人,这仇怨怕是要结下了。”楚玥叹气道。 程筠墨笑了笑:“我听闻玉家人十分护短,我初次与他们打架的时候,想必这仇怨已经结了下来。今日这次,只不过是将原本的仇怨又加深了而已。” “既已结怨,深与不深,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仇怨已经结下来了。”程筠墨淡淡道。 顿了顿,又道:“我今日便是退让,想来他们也不会记得我的好,只会记得我曾在这里杀过他们的人。” 第十二章 景牧的厨艺 “我听闻程家在教导子弟的时候,并不走寻常路。程家的人都像你一样,活得那么明白吗?”楚玥好奇的问道。 “活明白一点不好吗?”程筠墨并没有回答楚玥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程家以机关算甲、兵法布阵起家,所以程家人人都要学习这些东西。 程筠墨曾听她爹爹与她提起过。 程家原本也与世间的世家没什么不同,女子在家学女训女戒、习女红、相夫教子,以成为一个合格的人妻、母亲、儿媳为毕生的目标。 然现实不允许! 程家能够在这世间屹立千百年而不倒,若说不做出些改变,那是不可能的。 程家虽然没有反心,但因为传承悠久、底蕴深厚,历年来被各朝各代的帝王所忌惮、所猜疑。 这么多年来程家并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时刻。 起初最先做出将女子与男子一视同仁、一起将养的程家家主,只是希望在程家危难来临之时,程家人人都有自保的能力。 后来渐渐发现女子未必不如男,甚至女子在程家危急之时,也能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 这才将女子与男子一样教导的规矩保留了下来。 直到如今。 “能活得明白自然好。”楚玥神色慈爱的道:“你今日费了这样一番功夫,不仅仅是为了来看我一眼的吧?” “我心中有些疑惑,想请教婆婆。”程筠墨恭恭敬敬的道。 “具体呢?” “婆婆守在这里这么久,为什么不将宗祠修缮一下呢?”程筠墨十分委婉的问道。 若是楚玥有心修缮,这二十多年的岁月,足够将宗祠里的牌位都复原了。 楚玥笑了笑道:“你看见楚族那一片又一片的姜菏花了吗?” 程筠墨点了点头:“看见了。” “我站在这里往下望的时候,时常会有错觉,楚族还是楚族。我看着那一片又一片的姜菏花海,常常会忘记楚族曾经历的伤痛。” 楚玥看着她:“过往是用来尊重的,不是用来被掩埋的。” “况且重建楚族宗祠,不应该由我这个楚族罪人来完成。” 楚玥慈爱的看着程筠墨:“你是楚琤之女,是楚族后人,重建楚族宗祠,你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复而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顿了顿:“玉明哲他不会同意楚族宗祠重建的。楚族宗祠重建就相当于在打他的脸,所以,重建楚族宗祠势必要让玉家的人不敢对此有异议。” 玉文溪正要出门,碰到的管家,见他匆匆忙忙,便一把拉住他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文溪小姐,家主派去楚族的人又失联了。” 玉文溪松开手,让他赶快去找玉明哲。毕竟作为玉明哲的心腹,她也知道玉明哲在派人守着楚族。 对,她想到南疆还有哪里没有搜查了! 楚族! 玉家派出去找景牧的人,搜查了南疆大大小小的街巷、客栈、茶楼、酒肆,凡是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 但唯有楚族没有搜查。 差点都忘了南疆还有个楚族之地! 程筠墨回来的时候,景牧正在用她带回来的那些菜煮菜,程筠墨看着他道:“你身子好了?” 景牧点了点头:“好多了,姑娘洗洗手吃饭吧?” 程筠墨听从的洗了洗手,坐在桌子前,看着景牧将饭菜盛出来,摆放在简陋的饭桌上。 景牧看着不动筷的程筠墨,淡淡道:“放心吃吧,我没有下毒。” 程筠墨笑了笑,:“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像是在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似的,程筠墨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嘴里,囫囵的吞下去。 果然卖相与味道是一致的,不太好吃。她觉得眼下这个味道,他也不必下毒。 她有没有命吃完,也还是个未知数。 程筠墨朝景牧笑了笑:“我吃了,味道不错。” 程筠墨给景牧夹了一筷子菜:“你今日做饭辛苦了,多吃点!” 景牧在程筠墨动了筷子之后,才开始吃饭。 姿态很优雅,让程筠墨有一瞬间觉得他在未进药房之前,怕也是一个世家贵公子。 程筠墨三口饭一口菜囫囵的填饱肚子,有人煮饭就已经不错了,不能再挑三拣四了。 不过,平心而论,真的是好难吃! 程筠墨隔着茶楼里买回来的茶,看着景牧面不改色的将自己做的菜吃完,道:“你有什么计划?” 景牧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我打算这两天就离开这里。” 在这里藏着,虽然能够获得短暂的安逸。但是安逸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他什么都不能做。 而且,逃避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 “你想好了,你从这里出去,用不了多长时间,估计就会被抓回去。” 景牧想的很清楚,即便是不小心真的被抓回去,玉家也不敢真的要了他的性命。 总要试一试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玉文溪进了楚族,这还是她第一次站在楚族的地盘上。 玉家家主不待见楚族,世人皆知! 但玉家家主为何不待见楚族,却连她这样的人心腹都不知! 玉文溪站在大片的姜菏花里,望着楚族的最高点,听闻楚族宗祠就在那里。 玉家派来的人也守在那里。 玉文溪穿过姜菏花海,前往楚族宗祠。宗祠很破旧,并没有看到玉家的人。 玉文溪踏进宗祠,发现里面连牌位都不见一个。玉文溪下意识的退了出去,看看四周,又看看这个仿佛再也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宗祠。 没错啊! 玉文溪又一次踏入楚族宗祠,走到最里处,发现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苍老的容颜,却让她有一丝的熟悉感。 看老人的样子,住在这宗祠里的时间大概也不短了。 难道这就是家主派人守在这里的原因吗? 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婆婆? 这有什么好守的? 莫非这当中有什么秘密? “你是谁?”楚玥与玉文溪共同问道。 “在下玉家玉文溪,请问婆婆是?” “你是玉明哲派过来的人?”楚玥冷冷的道:“倘若你是他派过来的人,想必他在派你来的时候,便会告诉你,不要进来!” “倘若你不是,那你就应该清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楚族宗祠不欢迎玉家人!” 玉明哲?直呼家主姓名? 程筠墨连喝了两杯茶之后,在想倒不倒第三杯茶的手顿在了中途。 良久之后,将空了的茶杯放在桌子上,自己躺到床上道:“男女授受不亲,之前看你病着,才将床让于你。” 程筠墨指了指躺椅:“你要么在躺椅上凑合一晚上,要么打地铺。” “反正,床是我的!”程筠墨躺在床上道。 景牧看了程筠墨一眼,又看了一眼躺椅:“好。” 景牧并没有选择在躺椅上凑合一夜,而是选择在床的不远处打了一个地铺。 “你说,倘若我与玉家人对上了,我赢的可能性会有几成?”程筠墨睡不着觉闲聊道。 “玉家是毒术世家,大部分人于打架一事上并不擅长。”景牧并没有回答她有几成的可能,而是把玉家的长处与短处说了出来。 程筠墨想了想今日白天在楚族宗祠前打的那一架,觉得景牧说的颇为有理。 “你真的不与我合作?”程筠墨再一次问道。 “不与。”景牧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程筠墨入睡比较快,渐渐的便没声了。 程筠墨是被一阵香味香味叫醒的,睁开眼,发现景牧正做在炉火前:“你在做什么?” “醒了,我在煮粥。”景牧笑了笑,很是温顺:“姑娘洗漱回来,就可以喝了。” 程筠墨洗漱回来,景牧将一碗粥递给她。程筠墨尝了一口,笑道:“好喝!” 是发自肺腑的称赞! 不似昨日违心! 景牧将粥熬的很是浓稠香甜:“你是放糖了吗?” “姑娘买糖了吗?” 程筠墨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并没有买糖:“为什么这么甜?” “大概是因为姑娘真心喜欢。” 程筠墨尴尬的笑了笑:“原来你知道我昨天吃的不是很欢喜啊!” 随即觉得这番话有些不妥,干笑道:“公子手艺还是可以的,只是我不太吃得惯。” “姑娘莫要安慰我了,在下的手艺如何,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 昨日那顿饭是景牧第一次下厨,玉家虽然待他委实谈不上好,但也从未让他下过厨。 昨夜,难为她了。 难为她违心的把饭吃完,违心的夸赞。 程筠墨洒脱的笑了笑,将嘴里的粥咽下去,半开玩笑道:“公子早说,昨日我装的也十分辛苦。” “姑娘辛苦了。”景牧笑了笑。 “我打算今日就离开,这几天多谢姑娘庇护与照顾。”景牧客客气气的道。 “照顾委实谈不上。”除了刚把捡他回来,他半死不活时,她为她包扎了一下伤口之外。自从他醒来之,都是他在照顾她。 “公子一路保重。”程筠墨并没有再说挽留的话,该说的话,这几天都已经说过了。 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渲染或者烘托离别的氛围,再重复一遍。 萍水相逢,自然会有分开之日! 第十三章 乱葬岗 景牧在临走之前将屋子收拾干净,将自己曾停留在这里的痕迹抹去。 玉文溪看着明显对玉家人有恶意的婆婆,心生疑惑,厚着脸皮问道:“婆婆是一直守在这里吗?” 回答她的只有一室沉默,以及:“赶紧离开!” 玉文溪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楚族宗祠,倘若这个人一直守在这里,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众所周知,楚族后人活下来的只有闽南程家家主夫人楚琤。 刚刚的那个人,显然不是楚琤。 倘若不是楚族的人,那她与楚族又有什么渊源呢? 若不是楚族的人,又为何要守在这里。 而且看她的模样,显然是认识家主的。家主常年派人守在这里,既不监视,毕竟除了安好二字,从未过问其他。看她穿着,想来也没有被格外照顾。 那家主派人守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来这一趟,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反而生了许多疑惑。 玉文溪又看了两眼破旧的宗祠,带着满腹疑问离开了。 程筠墨在景牧离开之后也出了门,顺路去茶楼大堂喝茶。 “听说了吗?之前被玉家抓进去的人,昨日夜间又有几个出现在乱葬岗,听闻死状极为恐怖。” “怎么会这样?”接话的人,言语里惊讶中带着恐惧:“他们怎么会被抓去玉家?” 刚刚那个说话的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环看四周,方才小心翼翼的低声讲:“听闻是在嚼玉家的舌根,不巧的是,被玉家人听个正着,方才有这样的祸事。” 这也算是祸从口出的典型了。 程筠墨喝着茶,把玩着扇子,笑着插了一句道:“阁下讲这些就不怕祸从口出?” “姑娘是玉家的人?”讲八卦的人惊恐道。 程筠墨看着他吓得脸都白了,嗤笑道:“非也,只是好心的提醒阁下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猛灌一杯茶压压惊,复而深明大义的道:“玉家这些恶行总要有人讲出来。” 一脸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模样。 程筠墨笑了笑“阁下所讲确定不是道听途说?” “这有什么可道听途说的,这乃我亲眼所见!”男人硬着脖子道。 “也包括半夜去乱葬岗?”程筠墨嗤笑道:“阁下刚刚若没有一脸惨白,这话也十分可信,阁下有胆子三更半夜去乱葬岗?”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讲的故事你若不爱听可以不听,何必砸我场子。” “我怎么会砸阁下的场子呢?只是觉得阁下讲的故事颇合我的胃口,想请阁下与我一同去故事的发生地走一遭?”程筠墨摇了摇扇子。 “去玉家?” 程筠墨摇了摇头:“乱葬岗。” 买不起墓地的穷苦人家或者是罪犯,再不济主家一不小心打死的侍卫、婢女,失了宠被人弄死的小妾,死后大多都是一个命运。 运气好的,被人用一张破席子卷着,扔到着乱葬岗。 运气不好的,大概连一张破席子也没,就直接被人大大咧咧的扔在乱葬岗上。 成为这岗中野狗、野兽的日常美味。 程筠墨与那个她从茶楼里截来的叫钱升的男人一道来到了乱葬岗。 白天乱葬岗的人很少,等闲不会到这里来,程筠墨不知道她这深一脚浅一脚踩进去的土地底下,究竟埋藏了多少魂魄。 风声沙沙作响,明明外面晴空万里,这里却始终阴森森的,仿佛被阳光遗忘。 又或者是因为阴气太重,这里是阳光照不进来的地方。 “你是在哪儿看到的那些人的尸体?” “咱们回去行不行?”钱升面色惨白,牙齿打颤,腿发软,揪着程筠墨的衣袖不肯撒手。 若不是因为程筠墨揪着他的领子,让他无法逃跑,他才不会来这种鬼地方。 “茶楼的时候,阁下还十分深明大义。我觉得一个深明大义、人品贵重之人是不会看着无辜的人枉死而置之不理的。”程筠墨揪着他的领子,无视他幽怨的眼神淡淡道。 “我又不深明大义!”钱升垂死挣扎道。 “你连玉家的恶行都敢讲出来,连玉家都不怕,让你与我一同跑一趟乱葬岗怎么了?”程筠墨嗤笑道:“胆子还不如我一个小姑娘大,没用!” 钱升想了想,觉得程筠墨说的十分有道理,他连玉家都不怕,何必怕一个小小的乱葬岗? 想着,松开了紧紧揪着别人袖子的手。 程筠墨见他不再害怕,也就松开了他的衣领:“你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的那些尸体?” “忘了。”钱升看了看程筠墨的表情,忙道:“找看着还十分新鲜的尸体吧?毕竟昨天才才到这的?” “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些?” “与你一样,心怀天下”程筠墨开玩笑道。 “姑娘可真会说笑,我可不心怀天下,将玉家恶行讲出来,纯粹是看不惯罢了。” “你就不怕玉家将你抓回去?” “他也得敢啊!”钱升神气的道,复而又看向程筠墨,十分嫌弃:“你以为在南疆人人都像你一样,敢这么对我?” “听你的口气,你还是世家中人?”程筠墨有些惊奇道。没想到随手抓个人,以为只是个寻常市井小民,没想到竟然是世家贵公子。 只是,这气质,着实令人看不出啊! “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像世家贵公子的世家贵公子。”程筠墨看着脑袋都快要翘上天的钱升,淡淡道。 “你也是我见过的最不像姑娘的姑娘。”钱升不甘示弱:“你看谁家的姑娘有你这般粗俗?” 程筠墨冷笑道:“那可真不好意思,我再怎么粗俗,你也一样跟我进了这乱葬岗。” 钱升一噎,做委屈状:“这也不是我自己愿意来的啊!” “我以为你记得自己在哪儿见的被玉家丢弃的尸体,倘若我知道你不记得,大约也不会带你来了。”程筠墨叹了口气道。 “助力没有,反倒带了个累赘。”程筠墨看着钱升的身板,客观的评价道:“看你的身板,想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倘若我们在这里遇到了危险,想来是指望不上你的。” 程筠墨不再废话,专心的找那被玉家送进来的尸体。只是乱葬岗的尸体堆积如山,真找起来来的话犹如大海捞针。 十分不易! 毒人如何制作向来无人知晓,但想来极为残忍。倘若不及时制止,以玉家现在所显示出来的野心,必将生灵涂炭、后患无穷。 况且,玉家现在并不是没有制作出毒人来。若不是因为前几天的那场大火,想来玉家的野心也快要实现了。 “这里。”程筠墨听见钱升在她不远处喊道。 程筠墨走了过去,看见一个已经长出尸斑的尸体,面色发黑,嘴唇乌紫,赫然是被毒死的状态。 “确定是他吗?” “当然。” “看来你之前在茶楼所讲也并非全无依据,至少真的见过。”程筠墨淡淡道。 程筠墨蹲下来,随手捡了根枯木,沾了些许尸体的血,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将它包起来装好道:“我们走吧?”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几滴血?”钱升难以置信道。 “不然呢?” “姑娘可真有闲情雅致。”钱升道。 “你知道南疆城最好的大夫在哪吗?”程筠墨没有理会钱升的讽刺。 “南巷草木堂。” 程筠墨在将钱升安全带出乱葬岗之后,直奔草木堂,将包着沾血木棍的帕子递给坐堂的老大夫:“你能帮我看看这里面都有什么毒吗?” 老大夫将木棍的血刮了一点下来,放在一个器皿中,里面有一滴像水的液体,老大夫将刮下来的血放在里面。 不一会儿,原本清澈见底的液体,就变得乌黑发臭。 “这是剧毒啊,姑娘。”老大夫淡淡的道。 “是,能看出来是什么毒吗?”程筠墨问道。 “不清楚,姑娘愿意等等吗?” “好。” 在程筠墨答应之后,老大夫将程筠墨带来的东西开始研究起来。 程筠墨找了一个不耽误后面前来问诊的人的位子坐了下来,许是太无聊,程筠墨竟然渐渐的睡了过去。 等她一觉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整个大堂,除了她与那位老大夫再无旁人。 “姑娘醒了。” 程筠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可有结果?” “老朽无能,解不出这里都用了什么药材。” 程筠墨有些失落,但仍然客客气气的道:“辛苦大夫了。” 程筠墨在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转身问道:“倘若一个人身中多种毒多年,还能与正常人一样吗?” “毒之一物,本就对身体伤害极大。以姑娘所言,做一个普通人怕是不能了。若是好好养着,兴许还能见白头。”老大夫道。 毒人的存在,本就是人强行所为。常年服毒,连血都有了毒,身子的根基只怕是坏了。 毒人这一生大概都只能活在病痛里,非死不止! 程筠墨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她捡回去的可怜人,他该有多疼啊! “多谢告知!” 第十四章 当众杀人 景牧从楚族古宅里出来,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躲开玉家的人,然后到了一家书铺,与不孤对了一眼。 景牧向店小二借了一张纸与一支笔,在柜台无人的角落,快速的写了几行字,然后装好。走到店铺老板不孤的面前道:“寄信。” 嗯,这家书铺除了经营一些日常的笔墨纸砚外,也有一些代笔书信、寄信、收信的营生。 不孤接过信,像接普通的信一样,像聊家常一样,例行询问道:“这是什么信呐?” “家书。”景牧用四平八稳的声音回答道。 不孤例行翻看了两眼,将信随手扔在信堆里:“五文钱。” “没带钱,这个可以吗?”景牧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不孤。 是一个木盒子。 不孤将木盒子上上下下翻看了几遍,佯装不耐烦的样子,挥挥手赶人道:“行吧,就算你给了,走吧!走吧!” 就在景牧抬腿就要走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慌乱,景牧看到很多的玉家人涌进这家铺子,为首的人十分嚣张道:“不许动!” 不孤在看到这阵仗时,连忙迎了上去。在路过景牧身边时,装作不经意间将他推向不起眼的角落。 不孤扬起笑容:“几位爷来此,想要买什么呀?” 为首的人二话不说,让带来的人四散开来。 “这位爷,这是在干什么?小店就是个书铺,做的都是再正经不过的营生。”不孤陪着笑脸道。 “我们是来找人的。”为首的玉家人淡淡的威胁道:“你最好乖乖配合,别碍事,否则今日爷砸了你的店。” “别别别,我配合,爷手下留情,我们一家老小就靠着这家店过日子了。”不孤一脸惶恐道。 这家书店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是这附近好几条街道唯一的书铺,所以前来买书的人很多。 当中不乏有许多读书人。 一些读书人在看到玉家人话都不说一句进来就搜查时,就有些看不惯,怼道:“你干什么啊?当自己是官府,说搜查是搜查?” 然而玉家人素来霸道惯了,在对方出言之后,离他最近的玉家人,直接出剑,直接血溅当场。 领头的玉家人像是没有看到在场普通人的恐慌似的,淡淡道:“口无遮拦,这就是下场!” “还有谁对今天我玉家搜查这铺子有意见?尽管站出来。”领头人环顾四周,顿了顿道:“若是都没有意见的话,还请大家乖乖配合!” 鸦雀无声之时,玉家人逐个检查了一遍,便是角落也不放过。 良久之后…… “没有发现!” “没有!” “没有发现!” “几位爷到底在找什么啊?”不孤苦着一张脸道。 领头人像是没有听到不孤的询问,反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机关暗道?” “我们这是正经营生,又不伤天害理,要那做什么?”不孤苦着一张脸回答道。 领头人掏出一张画像,展开放在不孤的眼前:“如果见到这个人,就去玉家举报。如果被我们发现你隐瞒不报,刚刚那个人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知道吗?” “是,小人知道!”不孤看着景牧的画像应道。 在玉家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后,不孤看着残局,万分心痛的道:“造孽哟!” 随即向在场的客人道:“今日诸位都受惊了,凡是今日在本店买书或者是笔墨纸砚的客官,皆可获得免费的书签一套。” “老板客气。” “老板今日也是受害者!” 双方客客气气一番后,不孤指挥着人将尸体处理干净,并派人去打听死者的家人。 虽然不孤已经做了一些措施,但毕竟店里刚刚死了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吉利。 所以早早的店里便没了人,不孤也就顺势将店关上了。 看到景牧从暗地里出来:“公子。” 若是没有那个书生,估计今日那批人就能有所收获了。 只是可惜了。 “找到今日死者的家人,然后让他们闹到官府去,能闹多大就多大,最好闹到人尽皆知!”景牧淡淡道。 “这对玉家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吧?”不孤问道。 玉家之所以这么嚣张,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官府的纵容。 南疆这一届的官员,没一个硬气的,皆是不敢得罪世家的欺软怕硬之徒。 如若不然,玉家也不能嚣张到当众杀人。 “添添堵也是好的。”景牧也没指望能把玉家怎样? 若是死个人就能把玉家怎么样的话,玉家可能早就不存在了。 别的不说,单是在药房他就见过许多生死。 “我写的东西,你记得看,我先走了。”景牧淡淡道。 玉家当众杀人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倘若一群人聚在一起,几乎十有八九谈的都是玉家当众杀人字事。 然而官府的捕快却迟迟没有出现在玉宅的周围。 让众多八卦之人在失望之余,又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官府是个什么形象,他们都心知肚明。 然此事到这里并没有完。 那个被玉家当众杀死的人,是位寒门出身的进士。 孤儿寡母的,老母亲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将唯一的还是照顾长大、培养成才,结果却被人当众杀害。 这口气自然是咽不下去的。 一个能够在夫君死后,独自一人将孩子培养长大的妇人,绝不是软弱之辈。 在听到儿子的噩耗之后,忍下心中悲恸,当即请了状师,带着儿子的尸体与一纸状书,敲响衙门门前的鸣冤鼓,将玉家告了上去。 世家与寒门之争向来势同水火,杀人的是玉家、是世家,被杀的是寒门、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世家与寒门之争一下子就被迫放到了台面上。 既然都考到了进士,自然少不了几个至交好友。 玉家今日可以一言不合便杀人,倘若世家之中人人效仿,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来日便再无寒门的立足之地? 不能忍受! 寒门虽然平日里看不出有多大影响力,但当他们齐心协力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对玉家的影响远远超乎玉家人的想象。 毕竟这世上是先有人,而后才有贵贱之分。 是先有黎民,而后才有世家。 世家之所以尊贵,众多家族挤破了脑袋想要自己的家族成为世家,不过是世家数量少罢了。 因为少,所以珍贵。 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有心人四处收集玉家的恶行的证据,并放言,倘若南疆太守不能对此事给个说法,一心包庇玉家恶行,必将此事置于皇上面前。 皇上仁德,必不会令无辜之人含冤而死! 玉家主阴沉着一张脸,脚下跪着那日当众杀人的玉家人自己那日领头的人。 玉明哲气不过将当众下杀手的人一脚踢翻在地,指着他的鼻子道:“脑子呢?” “当众杀人,亏你们干的出来!现在怎么办?出事了,让整个玉家替你们收拾烂摊子吗?” “蠢货!” 被在暴怒之中的玉明哲踢翻在地的人,强忍着疼痛,跪好道:“属下知错了!” “你知道错了有什么用?” 这几日的不顺让玉明哲有些火大,先是有人大闹楚族宗祠,再是药房毒人齐反,景牧到现在一点下落都没有,眼下又出了这样的事。 这一天天的,尽没件令人欢心的事! 一个个的不知道替他分忧解难,还竟给他找事。 他堂堂一个玉家家主,尚且不敢当众杀人。一个小小的侍卫,倒是有底气的很! 玉明哲看着底下跪着的人,看得心烦:“滚!” 南疆太守肯站出来了,事情闹的那么大。他若再不站出来,真的捅到皇上面前。 他这个南疆太守的位置也就坐到头了。 虽然这些年由世家出身官员组成的世家派与由寒门出身官员组成的清流派,争斗不休,且清流派多是占了下风。 但当朝丞相宋庭渝,号称布衣丞相。 是皇上最信任的权臣,没有之一。 倘若这件事真的捅到了皇上面前,那就意味着宋庭渝也就知道了。 布衣丞相,毫无疑问是一定会站在枉死的寒门士子那边。 虽然这些年来宋庭渝很少出来管事,若是普通的官员效仿他,恐怕早就不知道被贬到哪个旮旯里了。 然宋庭渝依然稳稳的坐在丞相之位上,这本身就是一种实力。 更何况这么多年,但凡宋庭渝出手,无往不利。 南疆太守觉得,倘若这件事处理不好的话,他几乎已经能够看到自己日后的命运了。 任夫人看着这个终于肯站出来主持公道的南疆太守,压下心中的愤怒,用四平八稳的声音将事情的始末缓缓道来。 “五月十三日我儿任谦去一笔堂书铺买些笔墨纸砚,期间玉家人冲进一笔堂说是找人,我儿看不惯便顶撞了几句,谁知他们竟然要了我儿的性命,令我儿血溅当场。” “这件事见者众多,民妇绝不敢半句有虚,恳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 “本官一定做主,来人,传嫌犯!” 景牧看着迅速发酵的事态,虽然在这件事发展的出乎他意料,但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第十五章 回玉家 景牧站在玉家的大门口,这么多天的寻找,景牧这张脸早已刻在每个玉家侍卫的心里。 以至于景牧刚刚出现在玉家门口的就有人进去禀报:“二公子回来了!” 景牧在十步之遥的位置,静静的看着玉宅。玉家祖宅,不知道是风水的问题,还是心理问题,景牧始终觉得玉宅太过沉闷压抑。 “谁把他带回来的。”玉文溪站在玉明哲身旁,话虽说的十分委婉,但表情却十分惊讶。 也是,玉家将整个南疆都翻了几遍,都愣是没有找到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自己出现在玉家门口? 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只有二公子一个人,他是自己回来的,并未见其他人。”侍卫道。 那这就十分奇怪了,难道药房的事,不是景牧策划的? 景牧只是顺势而为? “去见见!”玉明哲淡淡道。 官府外聚了很多人,有书生,也有平民老百姓。 程筠墨也与这些人一同站在外面。 站在外面,其实并不大能听的清里面在说什么?之所以还站在外面,程筠墨觉得,可能大家都十分无聊。 好不容易碰上个事,可不就得好好八卦一下吗? 而她之所以会站在这里,纯粹是被人带过来的。 她看着一脸兴奋的钱升:“有这么兴奋吗?” “你不懂,我看不惯玉家很久了,好不容易看见玉家吃个大亏,当然兴奋了。” 程筠墨打量着钱升,今天穿着倒是能够看出世家公子的样子。 程筠墨并没有被钱升的情绪所感染,变得十分兴奋,她冷静理智的道:“你确定南疆太守真的会冒着得罪玉家的风险判刑吗?” 太守一职,地域不同,品级也不同,若是在富饶之地,或是多战之地,那太守一位便是个四品官。 例如:富饶之地,在号称鱼米之乡的江南等地,其太守便是位四品官。 再例如:在向来多战乱的北疆,其太守亦是四品官。 然南疆既不富饶,亦少有战乱,所以南疆太守并非四品。 南疆太守,五品官。 南疆太守并非是土生土长的南疆人,而是北疆人。 而且并非他一人是北疆人,自闵朝建立,历代南疆太守都是都北疆人。 闵朝建朝之初,高祖皇帝十分忧心闵朝会像前朝一样,出现割地自重一事。 所以,便立下地方官员不可取自当地的规矩。 后来便渐渐形成了,南疆士子入仕后入北疆就职,北疆士子入仕后入南疆就职的惯例。 南北对调,东西对调。 没了根基,自然无法割地自重。 但现实远远没有高祖皇帝设想的那么好! 南疆虽然不富裕,但南疆也有土生土长的世家。一个毫无根基的太守,稍微软弱一点的人,除了依附世家,大概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所以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南疆,掌控南疆的并非南疆太守,而是南疆的世家们。 “他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侍卫,玉家也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侍卫,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要了。” “玉家家主没那么蠢!”钱升十分认真道:“我阿爹说了,世家的家主没有一个是蠢的。” 程筠墨哑然:“你倒是心直口快,也不怕隔墙有耳。” “我怕什么?”钱升一脸骄傲的道:“整个南疆还没有敢轻易动我的。” 南疆钱家虽然是以经商起家,士农工商,商为最末,但钱家手里握着南疆的经济命脉,南疆世家们少不了都要与之来往。 所以其他世家在提起钱家的时候,虽然会有不齿,但仍然会礼让三分。 他们都已经容忍了一个以毒术起家的玉家,还怕再容忍一个以经商起家的钱家吗? 钱升作为钱家的独子,自然备受宠爱,所以他在南疆行走的时候,也格外的有底气。 “你还回来做什么?”玉明哲质问道。 “我听闻玉家近日惹了一点小麻烦,景牧深受玉家照顾多年,特来为外祖排忧艰难。”景牧恭恭敬敬的道。 “进来!”玉明哲看着站在玉家大门十步之遥的景牧,甩了甩衣袖,扭头就走。 “文溪还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二公子了呢?”玉文溪柔柔的笑了笑。 景牧淡淡道:“客气了,我回来了,姑娘也见到了。” 景牧说着就想绕过她,跟上玉明哲的步伐。 “二公子还不知道吧?二公子出逃那夜,玉家药房失火,药房之中,与二公子一样的人,眼下就剩二公子了。”玉文溪望着景牧的眼睛,淡淡的道。 “如今知道了。”景牧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 “那可是与二公子朝夕相处的小伙伴,二公子不恨吗?”玉文溪冷冷的道。 景牧笑了笑:“姑娘想要说什么,不妨直说,外祖还等着见我。” “你为什么会回来?” “我自幼在玉家长大,不回来,还能去哪里?”景牧疑惑的道。 “这里就是二公子的家。”玉文溪笑了笑,停止了试探。 若说景牧不恨玉家,玉文溪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毕竟玉家如何待他,她一直都是看在眼里的。 药房的生活,断送了景牧成为正常人的可能,不仅难享常人之寿,还要承受一生常人难以承受的病痛的折磨。 景牧岂会不恨? 若是将她换成景牧,她必定会恨得将玉家人千刀万剐也难消此恨! 但景牧恨有什么用呢? 玉家终归不是一个人能够与之抗衡的。 想到这里,玉文溪放下了一切,紧跟景牧的步伐。 耽误了一些时间,景牧又走得不太快,所以当他们到大厅的时候,玉明哲已经坐下来喝了一杯茶。 “你有什么办法?”玉明哲看见景牧进来,淡淡的问道。 “还请外祖将此事交由我全权处理。”景牧恭恭敬敬、低眉顺眼道,并未将方法具体细说。 “可以。”玉明哲将茶杯放在一边,淡淡的道:“倘若你没有办好此事,加上你之前擅自逃离玉家,等待你的绝不会是个好下场。” “是。”景牧没有任何异议。 “把找景牧的人,都收回来。”玉明哲对着玉文溪道。 “是。”玉文溪应道。 玉文溪端着一碗药,在景牧暂住的院子等着他换了一身衣服出来道:“家主说了,药房烧了,重建也还需些日子,让你暂居这里。” “多谢姑娘告知!”景牧客客气气的道,将玉文溪手里的药接过去一言而尽。 又是熟悉的疼痛。 大概是考虑到他如今有任务在身,所以分量并不重,他喝下去所产生的疼痛也都还在他所能够忍受的范围。 景牧面不改色的出了玉家,等他到了衙门的时候,初审已经步入了尾声。 初审一般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多是双方将证据交上去,让后各执一词辩论一番,便结束了。 结束时,景牧听见有人叹息道:“明明就是证据确凿的事,愣说证据不足,什么官呐!” 从里面大堂出来的只有任夫人一个人,虽然并未判刑,但那个杀人的侍卫作为嫌疑人,依然是要收押监管的。 景牧看见任夫人一脸冷漠,脸上没有丝毫伤心之情的走出来,在人群渐渐流逝间,景牧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程筠墨看着因没出什么结果而十分失落的钱升淡淡道“人都散了,不走吗?” 突然在眼角余光里看见景牧愣了愣,走上去像旧友偶遇一样,半开玩笑半关心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就不怕玉家找你的人也在附近?” “姑娘这几日还好吗?”景牧揖了揖手,所答非所问。 “挺好的,我会有什么不好的啊!”程筠墨笑了笑。 略略的聊了几句,便分道扬镳了。 “我们去哪里啊?”钱升跟着程筠墨在巷子里七拐八拐,严重怀疑,他们等会儿还能不能原路返回。 “去任夫人家里。” “去她家做什么?”钱升不解道。 “这件事其实还有一个简单粗暴的解决法子。” “将任夫人杀了?”钱升满脸惊讶道,想了想,又道:“这倒是世家惯用的法子。” “任夫人都不在了,那任谦之死自然也会被人渐渐遗忘。”程筠墨淡淡的道。 有时候不得不叹,岁月着实是个残忍之物。 “不是说这事已经牵扯到世家派与清流派之争了吗?” “世家派与清流派之争一直都有,其中恩怨早就数不胜数,还差这么一桩吗?”程筠墨嗤笑道。 “说的也是!”钱升挠了挠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有脑子。”程筠墨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钱升只是被家里保护的太好以至于单纯率真,还没有傻到听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 但他仍忍不住问道:“我们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门不走,要在这里爬墙。” 钱升哭着一张脸,看着轻轻松松,只一个提气便顺顺利利上了墙头的程筠墨。 而他无论他如何努力的蹦跳、攀爬,始终都是半路掉下来。 墙头的高度让他可望不可即。 程筠墨叹了口气,跳了下来,揪住他的衣领,轻轻松松的将钱升带到他可望不可即的高度。 第十六章 景牧出面 “女侠,你可真厉害!”被程筠墨揪着领子带上墙头的钱升,喜滋滋的道。 “嘘!”纤纤玉指放在唇边,程筠墨示意他别说话。 钱升有一瞬间看愣了,呆呆的望着程筠墨,不知万物为何。 待回神后,钱升摇了摇头,一遍把刚刚令他仿佛入魔的场景从脑海中抛去,一遍想程筠墨除了嘴巴毒一些,还真挺好看你。 尤其是刚刚那个示意他别说的动作! 唉~ 说好的不要再想的! 从墙头上望院子里望去,这只是个一进一出的小院子,虽然小,但胜在干净温馨,院子的角落里种着一些瓜果。 藤蔓缠绕,一眼望去满眼碧绿的青菜,看着十分喜人。 程筠墨看着任夫人从房里抱出许多衣服,将它们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开始整理晾晒。 都是书生的衣服。 任夫人整理整理着,突然放下手里的衣服,捂嘴失声痛苦,渐渐的声音逐渐放开。 不复在官府时,那般坚强。 白发人送黑发人,犹如剜心之痛。 她一个母亲,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枉死,她却无能为力,如何不痛! 程筠墨看着在自家院子里抱着亡人衣服痛哭的任夫人,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就理解了生死的含义。 她有些许想家了呢。 程筠墨揪着钱升的衣领,在自己跳下来的同时,也将他带了下来。然后拍了拍手道:“走吧。” “这就走了?”钱升有些看不懂程筠墨的举动。 “不然呢?看着人家痛哭?”程筠墨反问道。 “我们不进去安慰安慰?” 任夫人刚刚的哭声令他动容,可以说,任何人在看到刚刚那个场景的时候,都会动容。 “在这个时候,她未必需要安慰。”程筠墨淡淡的道。 任夫人既然能够在出事之后,冷静理智的将玉家告上官府,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夫人。 一个能够在丈夫早逝,独自一人将儿子带大并培养成才的女人,她从不需要怜悯。 任夫人是个坚强的人,她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女侠,我们还要去哪里?”钱升一脸佩服的道。 “你不回家吗?” “我不回啊!” 有时候话并不能说得太满,否则会惨遭打脸。 钱升话音刚落,对面就冲出来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十分着急且关切的道:“少爷,我的祖宗呦,你怎么跑这来了?夫人在家找不到你,都快着急死了。” “这有什么可着急的?我不过是出来转转,会出什么事?” 小厮道:“公子忘了!公子之前去乱葬岗被吓出一身病了?也不知是哪个该天杀的把公子带去乱葬岗……” 话还没说完,便被钱升一手捂住了嘴巴,彼时小厮还挣扎道:“少爷,你捂住我嘴巴干什么?小的还没有说完。” 钱升尴尬的看了看程筠墨。 那个小厮口里该天杀的人,程筠墨笑了笑,一副了然的样子:“既然你母亲找你,那我就先走了。” “女侠!”被程筠墨毫不犹豫抛下的钱升,松开捂住小厮嘴的手,一脸嫌弃的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好了,我被女侠抛弃了,你高兴了吧?” 小厮敢怒不敢言,一脸委屈的道:“少爷,是夫人让小的来找你的。” “她让你来你就来啊,你是谁的人?”钱升敲了敲小厮的头。 “少爷的人。” “这还差不多,算你识相。”钱升一脸神气的道:“回府!” 景牧靠着玉家的权势,顺利的进入了监牢,见到了那个当众杀人的玉家人。 景牧看着穿着劳服仍旧一脸神气的玉沉:“好久不见。” “景牧!”玉沉十分惊讶的道:“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你还不是看我失势,急忙过来落井下石的吧?你就不怕我抓你回玉家?” 一连三问! 景牧温润的笑了笑,仿佛是这永远阴暗昏沉的监牢里误进的一抹阳光。 “我是家主派来的,你还不值得我落井下石,毕竟律法在此,此事你在劫难逃。”景牧顿了顿,失笑道:“你还以为自己在外面呢?” 将玉沉的三连问,一一作答。 “不可能!”玉沉难以置信道:“你怎么可能是家主派来的?” 毕竟在他去官府前,玉家还在找景牧,家主亦是一副将景牧千刀万剐也难消此恨的态度。 怎么可能在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景牧就可以为家主做事了。 难以接受! “怎么不可能。”景牧静静的替他分析道:“我是定北侯府嫡子,虽然远离帝都,定北侯府也从未派人来过,但我身上毕竟还有皇上的恩宠。” 景牧顿了顿:“玉家应该是比谁都更想要我活着。” 毕竟他若死了,皇上少不得要问上两句。届时,他毒人的身份还能不能瞒的住,那真的是一个未知数。 倘若瞒不住,那玉家势必要背上一个连自己外孙都不放的罪名。 到那时,定北侯府就算是为了名声,怕也是要与玉家撕破脸的。 倘若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事态,绝不是玉家能够承受的起的。 “你自尽吧。”景牧用四平八稳的语气道。 “你说什么?”玉沉瞪大了眼睛。 “你当众杀人的事,已经给玉家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唯有你死,这件事才能过去。”景牧不含任何情绪的道。 “你公报私仇。”玉沉气愤的指着他,而后嚷嚷道:“我要见家主。” “这也是家主的意思。”景牧淡淡的道。 “不可能!”玉沉喃喃道:“我是玉家的人,家主是不会放弃我的。” “他若不放弃你,你如今便不会在这了。”景牧淡淡的道。 以玉家在南疆的权势,倘若真的要铁了心的护一个人,旁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至于言论,都说流言猛于虎,可玉家又何时在意过呢? 玉家以毒术起家,一路走来,本就受世人非议争议颇多。 眼下,虽说是寒门士子群起而攻之。 说到底,比起玉家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这些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从捕快进玉宅大门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被家主抛弃了。” 景牧看着瞬间成了霜打的茄子模样的玉沉,淡淡道:“倘若明日玉家没有接到你的死讯,那如何死,也便由不得你了。” 用一条人命,将玉家从风口浪尖上拉下来,再划算不过了。 至于玉沉,恐怕玉明哲压根儿就不记得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谁。 家主尚且不敢当街杀人,他却如此肆意妄为,他不被玉家放弃,谁被玉家放弃。 说来,玉沉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怪不得旁人。 景牧通过按照玉文溪给的消息,提着礼物,七拐八拐的找到了任夫人的住处。 景牧敲了敲门,给他开门的赫然是任夫人。 “玉家景牧前来致歉。”景牧行礼道。 任夫人并没有像其他被害人家属一样,见到凶手家人就立刻将门一关,而是侧了侧身子:“进来吧。” “坐吧。”任夫人收下景牧带来的礼物,将家里的陈茶拿出来为景牧泡了杯茶:“家里没什么好茶叶,公子暂且将就一下吧。” 不热情、不冷淡,标准的待客之道。 “我此番来,是代表玉家致歉的。玉家玉沉因愧疚在牢里自尽,玉家上下对玉沉所犯之事深感痛惜。” “我知夫人只有令郎一个独子,他出事,夫人自然悲痛万分。” “但玉沉一人行事并不能代表玉家所有人,还请夫人看在玉沉已经一命还一命的份上,给玉家其他无辜人一条生路。”景牧将姿态放的很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 “景公子所言是否能够代表整个玉家?为何此事来的人不姓玉而姓景?我儿枉死,难道我连一个当面道歉都得不到吗?”任夫人静静的反问。 “我今日之话能代表整个玉家。我自小在玉家长大,虽姓景,但毕竟与玉家是血亲关系,自认为有权处理这件事。夫人想要什么道歉?”景牧反问道。 任夫人看着脸色十分苍白,显然还在病中的景牧:“公子还在病中吧?” 景牧虽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问,但仍然点了点头:“是。” 任夫人看着这个半大的孩子,病中仍然为玉家之事奔波。 他说的没错,事情永远不能以一概全,玉家一个人的行事,不能代表玉家所有人的行事。 起码眼前这个人,便与她那日在官府见到的那个玉家人截然不同。 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一命还一命,我可以不追究了。”任夫人看着景牧,淡淡的道:“你能保证玉家人永远不来打扰我吗?” 在决定状告玉家的时候,她的状师就告诉她,玉家格外记仇。 而她既然将玉家告至官府,自然是已经得罪了玉家。 “我能保证,夫人有生之年,都不会有玉家人前来打扰。”景牧坚定的道。 “好。你走吧!”任夫人静静的道。 出了任夫人的院子,景牧在原地站了良久,听见里面隐隐传来哭声。 叹了口气,而后离去。 第十七章 愿做玉家剑 景牧办事的效率很快,在任夫人同意放弃追究之后,立刻安排了几桩新鲜事供众人饭后谈资。 玉家的事,很快便被人抛诸脑后。 之前玉家的事,虽闹的沸沸扬扬,但有多少人是真正关心的呢? 不过是跟风罢了。 毕竟死的人与他们无关,痛也不在他们。于大多数人而言,无论是任谦无辜枉死,还是世家与寒门之争,都左不过是件饭后谈资。 这件事的热度下去了,还有其他事等着他们谈论。 无关痛痒。 任谦出殡那天,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大地,不见一丝阴霾。 在玉沉身亡,任夫人放下状告之后,世家与寒门之争便渐渐的告下一个段落。 任谦出殡的时候,虽然其死在南疆城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风波,但真正来送他的人并不多。 任谦尚未婚配,自然无子嗣。前来悼念的人来来去去,最后只剩任夫人守在其旁。 程筠墨赶来的时候,任夫人正用帕子拭擦着眼泪。红肿的眼睛,苍白的脸色,比起之前衰老了不少。 像是,任谦的离世把她整个人的活力都带走了。 程筠墨看着任夫人,心里颇为难受,原本她已然可以颐养天年,如今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程筠墨上了柱香,而后道:“夫人节哀。” “多谢姑娘。”任夫人回礼道。 “夫人保重身体。”程筠墨眼疾手快的扶住摇摇欲坠的任夫人低声道。 “不碍事,多谢姑娘关心。”任夫人在程筠墨的帮助下站了起来道。 “姑娘是哪里人?我记得我儿生前并没有相熟的姑娘。”任夫人淡淡的问道。 “我与令郎生前并不相识,只是感叹令郎的遭遇与夫人的坚韧,特来上柱香罢了。”程筠墨如实回答道。 “多谢姑娘。”任夫人再一次道谢道。 “夫人客气了。”程筠墨回礼道。 景牧忍受着毒药所带来的疼痛,许是加大了分量,竟比之前疼上百倍。 大约是疼狠了,便不觉得疼了,景牧竟有些昏昏欲睡。 他知道这是玉家给他的惩罚。 许是对他的身份仍有顾忌,玉家对他的惩罚并不像对旁人的惩罚,会有鞭笞之罚。 不光如此,玉家还用了上好的药将他此番出逃在外面受的皮外伤细细包扎了一番。 只是毒药却比往日痛苦百倍。 景牧正昏昏沉沉,突然耳旁传来玉文溪的声音:“家主说你这次事办的不错,以后就住在秋水居。” 景牧费力的睁开眼睛,不喜不悲道:“多谢姑娘告知。” 毒药的加量大概持续了七天,景牧在熬过来的时候,感觉像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一般。 难得的清醒,景牧并没有出房门,外面阴雨绵绵。 景牧静静的望着雨停,对中途来给他送药的玉文溪道:“我要见外祖。” 玉渐渐听了,透过窗子,他看见玉文溪打着油纸伞,一浅一深的踩在外面的石板小路上,落脚与抬脚的周围,总是能带出些小小的水波。 “家主同意了。” 景牧跟着玉文溪来到思危堂,朝玉明哲行礼道:“景牧见过外祖。” “文溪说你要见我。” “是,我有事想与外祖谈谈。”景牧不卑不亢的道。 玉明哲挥了挥手,让屋子里的其他人都退下:“说吧。” “外祖如今可还有称霸南疆的心?”景牧开门见山,毫无废话,直截了当的道。 “你这是何意?”玉明哲淡淡的问道。 “我替外祖除去您在南疆树的敌人,届时还请外祖准我返祖籍参加科考。”景牧低眉顺眼道。 “你不怕我出尔反尔?”玉明哲反问道。 “我参加科举是之前赵公公建议的。” 玉家人皆知帝都来的赵公公,向来代表着皇上的意思。 景牧之所以会从帝都千里迢迢的来到南疆,是为请罪。如今赵公公提议景牧参加科举,便是皇上准许景牧参加科举。 而世家子弟,大多都会参加科举。 “你是在威胁我?”玉明哲冷哼道。 “景牧只是实话实说,将实情告诉外祖罢了。” “你要如何做?” “药房失火,毒人除了景牧再无旁人。若要再造一批毒人,必然不是短时之功。”景牧顿了顿:“这世间多的是杀人的法子,并不是非毒人不可。” “景牧愿做玉家剑,为玉家披荆斩棘!” “既然你信誓旦旦那便给你一个机会。” 玉家倘若称霸南疆,便不会再有之前受限于人的事了。 “景牧还有一个请求。”景牧抬头道。 “说!” “我不想用景牧的身份为玉家做事,一来往后之事必然凶险万分、且不择手段,于名声一事上并不会怎么好听。二来参加科举之人,需要身世清白、过往干净。” “所以,景牧恳请用为玉家做事时,用一个其他身份。” 玉明哲大约觉得景牧言之有理:“那你做事的时候便称呼公子牧吧。” “多谢外祖成全。” 景牧走后,玉明哲吩咐玉文溪道:“从今天起,你的主要任务便是守着景牧。” “是。” “过两天你把景牧以公子牧的身份安排到广益堂。” 广益堂,玉家谋士的居所。 “是。”玉文溪掩下面上的惊讶道。 夜深人静时,景牧凭借着对玉家守卫布局的了解,躲过层层防卫,来到了药房。 这几日他听底下人的议论得知,药房那日的大火委实烧的有些大,遍地焦土。 景牧进了毒人居住的屋子,不知道是刻意为之的缘故,还是这里大火实在烧不起来。 毒人居住的那间屋子,竟然完好无损,成了药房失火后唯一留下的东西。 很多人都说这是奇迹。 景牧站在院子里,仿佛那场大火就在眼前熊熊燃烧。 他的命是倾整个药房之力挽救回来的。 但凡能够活下来的毒人,没有一个不惜命的。 受了那多苦,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怎么可能不惜命? 然而他们最后选择了将生的希望留给他。 而药房之中,他除了知道邵容却的名字,其他人的名字他竟一概不知。 没有毒人,这间屋子也就没有锁上,景牧很轻松的进到了里面。 仍然是他离开时的模样。 景牧借着月光,从暗格里拿出手札,将他们放入怀中。 在将暗格复原时,景牧发现里面除了刚刚的手札还有一封信。 上面赫然写着景牧亲启的字样。 景牧将它一并放入怀中,将暗格复原好,环顾四周,深吸了一口气后,离开了这里。 回到秋水居,景牧借着烛光将邵容却留下的信大开。 阿景: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上。 阿景,我其实不希望你能看到写封信,因为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势必已再回到了药房。 而我想不出来,你是以何种方式回到药房的。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你有没有吃苦头?这都是我所担心的。 尽管明知道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写封信的存在,但我仍然写了下来。 我私心的想着,我离开了这个世上,总要为你留下点什么。 很高兴在这个永远暗无天日的药房,认识了你。 阿景,我也曾想过要与你一同出去,毕竟你将这个想法与我说了很多次。 可是,很抱歉,我已经等不到了。 作为药房活得最久的毒人,我已然努力。阿景,在临死前我始终担心,我死后你该怎么办? 走我的老路吗?在这永不见日光的药房静静等待死亡? 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很抱歉,在策划将你送出药房的时候,没有提前与你商量。 可倘若,与你商量的话,你大概是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我这样做会让你从此以后都活的很沉重。 因为,你会觉得我们这些人都是因你才死的。 阿景,倘若你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倘若药房毒人之悲不再继续。 我想,我们的死,便是有价值的。 所以,阿景,不要愧疚,也不要有负担。 邵容却留 景牧将信上的每一个字刻在脑海里,慢慢的合上眼睛。 邵大哥! 睁开眼睛之后,景牧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个干净。 景牧借着烛光,用能够找到的工具,做了一个暗格,将手札藏好。 彼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景牧没有再睡,去外面打了一盆冷水,洗了把脸。 他这条路走的向来比常人艰辛,本就不易,自然要格外努力。 既然要参加科考,便要早些做准备。景牧趁着早上清净,出了玉家,直奔一笔堂。 彼时一笔堂并没有开门,景牧敲了敲门,良久之后,不孤才将门打开,看到一大早便出现在门前的景牧,惊讶道:“公子。” 随即将景牧迎了进去。 “你把科考常用的书籍给我准备一份,我带走。”景牧淡淡道,随手翻看了身边的一本书。 “是。”不孤将铺子里销量最好的关于科考常用的书籍,都找出来一份,将正正一摞书抱到景牧面前道:“都在这里了,公子。” 景牧翻看了最上面的那一本,淡淡道:“有劳了。” 不孤笑了笑,十分憨厚道:“为公子办事不辛苦。” 第十八章 公子牧 “你派人去任夫人那里盯着点,我答应过她,令她免受玉家侵扰之苦的。”景牧吩咐道。 “公子是担心会有玉家人寻仇?”不孤道。 “嗯。”景牧应道。 毕竟玉家记仇不是说说而已的,那是用事实实打实证明出来的名声。 “是,我会让人好好保护任夫人的安全的。” 景牧在帝都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去过学堂。但这些年来在玉家很少看过四书五经之类的书籍,猛然上手还是有些吃力。 但他去学堂也不太可能,玉明哲能够默认他读书,已经是看在他身上有皇宠的缘故了。 再想让他退一步,恐怕十分困难。 “二公子,家主让我带你去广益堂。”玉文溪在景牧用完早膳之后道。 “稍等。”景牧乔装打扮了一番,宽大的斗篷遮盖住了身影,半张脸的银色面具在不影响日常生活的前提下,遮盖住了容颜。 玉文溪望着从屋里出来之后,气场大变的景牧,揖了揖手:“公子牧。” 玉文溪带着景牧从人烟稀少的小道出了玉家,然后再从玉家的前门将景牧带进去。 令人产生景牧是第一次来玉家的错觉。 虽然麻烦是麻烦了点,但玉明哲要的是要让世人觉得景牧与公子牧是完完全全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而这样做,正好可以起到想要的作用。 景牧跟着玉文溪来到广益堂,玉文溪虽然是一个女子,但也是玉明哲的心腹,所以当她出现在广益堂的时候,住在广益堂的谋士们在看见她都客客气气的向她打招呼。 “这位是公子牧,是家主新请的谋士,从今天起也要住在这里。”玉文溪介绍道。 景牧站出来揖了揖手,并未说话,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这位公子乃是天纵之才,家主有爱才之心,从今天开始玉家所有任务执行的时候,都将以公子牧为主。” “换而言之,他就是你们的头。” 玉文溪环顾四周,看着表情不一的谋士们,明白自己此番过来的目的达到之后,柔柔的笑了笑,向景牧行礼道:“公子,东厢房还空着,公子可以暂居在那里。在下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有时候荣宠并不一定是好事,给他所不能承受的荣宠,这些荣宠便不再是荣宠,而是一把利器。 足够令一个人粉身碎骨。 而如今景牧便被玉文溪有心的放在了风口浪尖上。 不,也可以说是被玉明哲放在了风口浪尖上。 毕竟,玉文溪是玉明哲的心腹,一言一行基本上代表的就是玉明哲的意思。 景牧看着没有一个人理他,也不在意,一个人独自去了东厢房。 等着景牧走后,谋士们开始议论开了。 “这人是谁啊?什么背景?怎么一来家主就让他当头?还把广益堂最好的东厢房分给他。” “公子牧没听说过有这一号人呐!” “他若是没有真才实学,就算家主再偏爱于他,我也不会听他的。” 程筠墨来到楚族宗祠,这一次罕见的没有打架,因为一路上她并没有遇到玉家的人。 所以,她在见到楚玥的时候,还特意的问一问:“玉家没有派人来吗?” “派了。”以玉明哲对她的在意程度,怎么可能不派人过来。 楚玥淡淡的道:“也是来的巧,刚刚被我支走了。” 程筠墨点了点头,随即十分郑重的道:“婆婆,我想重建楚族宗祠。” 楚玥愣了愣:“为什么?” 为什么呢? 程筠墨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那日在任夫人的墙头上,看着任夫人抱着亡人衣物痛哭的时候,心中突然就萌生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她一时兴起,然而几天过去了,这种想法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消退。 反而更加强烈了。 “倘若你重建楚族宗祠,那玉家将永远视你为敌。” “你可要考虑清楚啊。”楚玥语重心长的道。 “其实哪怕我什么都不做,玉家也会视我为敌。单凭我是楚族遗孤之女,玉家也会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程筠墨淡淡的道。 景牧看着广益堂的东厢房,布置得十分干净典雅,颇得文人喜欢。 景牧将室内的环境打扫一遍,突然想起了敲门声。 “请进。” “公子,文溪姑娘派我将公子的东西送过来。”一位怀里抱着许多东西的小厮站在门外,表情十分局促。 小吴紧张的手心冒汗,他今早接到玉文溪通知,让他过来服侍公子牧。 他实在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在玉家,又一时颇的家主欢心的公子牧性情如何? 景牧看着紧张过度的他:“进来吧。” “文溪姑娘让我来服侍公子。”小吴将东西放下,结结巴巴的道。 “叫什么?”景牧知道这是玉文溪派过来监视他的人,并没有拒绝。 他也知道拒绝是没有用的,他拒绝了一个,一定会来下一个。 他身边若没有玉文溪的眼线,玉文溪怎么可能放心? 玉明哲又怎么会放心? “小吴。”大概是景牧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这次说话顺溜了许多。 景牧再问过名字之后,就将视线转移到书本上。 小吴拿不清清楚景牧的态度,不知道他这是被留下了,还是被拒绝了。 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没说拒绝,应该就是默认他留下了吧? 一定是这样的! 小吴一边自我安慰,一边给自己打气。 小吴刚开始伸手帮景牧收拾东西的时候,动作十分缓慢,一切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惹得景牧不满。 过了一段时间,发现景牧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之后,加上他收拾的速度确实有些太慢了,便逐渐加快了速度。 景牧看着虽然有些木讷但还算勤快的小吴,深觉玉文溪这次选人有些失误。 倘若木讷是他的本性,而不是故意伪装的话,恐怕并不能看住他。 不过意外的好用。 “你平日里我不叫你的时候,你就在隔壁耳房。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便进来。”景牧淡淡道。 “是。”小吴应道。 他来之前文溪姑娘也告诉他了,不能随意进入公子牧的房间,尤其是公子没有佩戴面具的时候,更不能抬头去看。 他看着这个一直没有摘下面具的男人,什么样的人会一直带着面具呢? 莫不是毁容了? 小吴望向景牧的眼神里瞬间多了几分同情。 景牧看着目光有些奇怪的小吴,淡淡的问道:“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小吴手忙脚乱的道。 景牧很少有能够安枕入睡的时候,经过一夜好眠,景牧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心情也好了不少。 摆了摆手让小吴出去了。 宗祠重建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单单是重新制作牌位便要花费不小的力气。 楚族传承至少上千年,能够进楚族宗祠享受后人供奉的先祖自然不会少。 程筠墨看着厚厚一叠受供奉的楚族先祖的名单,只觉得头大。 楚族的牌位向来是用松木做的,南疆并不生产松木,所以她需要去市场上看看有没有卖松木的。 如果没有,她只能跑一趟北疆。 传闻,孤山上的松树长的最好。 由于玉家一直守在这里,使程筠墨无法修缮楚族宗祠,程筠墨看着破败不堪的楚族宗祠有些于心不忍,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来一次宗祠,便将玉家人杀干净一次。 她杀一批,玉家再派过来一批,终归不是解决之道。 程筠墨手下留情,将他们打的站不起来的时候,将他们绑住。 “我听闻你们日日都要向玉家回信?”程筠墨在他们对面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 “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吗?”程筠墨笑了笑,站起来道:“那我走了。” “只要玉家今天没有收到我们的信,明天势必还会再派人过来,你还能将所有人都抓住吗?”一个玉家人开口道。 程筠墨被质疑了,也不生气,笑了笑,十分自信的道:“你可以拭目以待,看我能不能将所有人都抓住。” 程筠墨顿了顿,将折扇合起来,在手心里敲了几下:“你这话倒是点化了我,我可以把来的玉家人都抓来,总有一人嘴巴松又知道内情的玉家人肯告诉我答案。” 一个人嘴巴严,不肯说,怎么就能保证其他人都嘴巴严,也不肯说? 程筠墨说完,从外面找了一堆枯树枝,在玉家人不远处升起了一堆火。 程筠墨又找来之前闲来无事射到的野鸡,用水将它清理干净之后,放在架子上烤。 不一会儿就烤得滋滋冒油,再放上一些调料,香味立刻就飘了出来。 程筠墨甚至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若说烧烤,她的手艺绝对是一绝。 她在程家与小伙伴打野鸡、射飞禽,得来的猎物都是她来烤。 程筠墨看着野鸡的皮逐渐变得金黄,刚刚撒上的调料也逐渐入味,便将烤鸡拿了下来。 程筠墨将鸡腿肉撕下来,要了一口十分满足道:“好香啊!” 随即看了一眼纷纷吞咽口水的玉家人,诱惑道:“想吃吗?” 第十九章 她喜欢你吧 “告诉我刚才问题的答案,这只鸡就都是你的。”程筠墨笑得像只小狐狸。 又是一片沉默,程筠墨也不在意,反正饿肚子的又不是她。 程筠墨将烤鸡解决掉,十分遗憾的道:“真香,你们吃不到真是太可惜了。” 程筠墨拍了拍手,又接着火堆煮了些茶。她边看楚玥给的楚族卷宗,边喝着茶,好不惬意。 住在广益堂的众人一大早便到了思危堂,玉家的谋士,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营生,干六休一,平日里只是为玉家主出谋划策,也并没有什么。 人多的地方,就会有纷争。谋士一多,自然要比个高下。 然公子牧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平衡。 景牧不理周围人的刁难,静待玉家主的出现。等到玉家主出现,众人请过安之后,玉家主道:“这位公子牧诸位都见过了吧?” “是。”其他谋士回答道。 “公子在广益堂住的可还习惯?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尽管告诉文溪,文溪都会替公子办妥的。”玉家主关切的问道。 跟着玉家一起到来的玉文溪行礼道:“是。”复而朝景牧温柔的笑了笑:“公子若有什么不习惯,尽管告诉文溪,文溪必定尽心竭力。” 景牧先是向玉家主行礼道:“多谢家主关心,在下很好。”复而又向玉文溪行礼道:“多谢姑娘美意。” 玉家主没有答话,玉文溪盈盈一礼道:“公子客气!” “前些日子药房失火诸位都知道了,眼下药房的毒人无一生还,我玉家称霸南疆的大计就此受阻。诸位先生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弥补此次损失。”玉家主道。 药房失火,虽然活下来一个景牧,但景牧毕竟与玉家有血缘,不能声张。 谋士陈阁出声道:“若再制作一批毒人呢?” 景牧冷冷的看着他,当真以为玉明哲在药房失火,毒人全死之后,没有这个想法吗? 且不说制作毒人需要耗时长达几年之久,便是最开始的毒药之痛,很少有人能挺过去。 便是挺了过去,制作毒人的途中,但凡这个人体内的毒不平衡,轻者毒发,重者丧命。 制作毒人一事,本就逆天而为,有驳常伦。倘若用一千个人制作毒人,能活下来一个就算是上苍眷顾了。 “时间太长了,先生确定玉家大计能等那么久吗?”景牧不含任何感情淡淡的道。 “那你说该怎么办?”被景牧一口否决的陈阁恼羞成怒道。 “这世上杀人的法子千千万万,如借刀杀人。”景牧顿了顿,淡淡道:“我听闻世家王氏,嫡脉独子刚丧,正是人心散乱的时候,我们不妨从王家开始。” “如何借刀杀人?” “继承人不定,人心不稳,内乱也足够消耗掉王氏一部分实力了。”景牧轻轻的笑了笑,笑得人心惊胆寒:“倘若不够乱,那我们就去添把火。” “做收渔翁之利不好吗?”景牧反问道。 待众人散去后,玉明哲将景牧单独留下,淡淡的道:“我还以为你会为毒人说话,毕竟你是从药房出来的人。” “自我向家主表忠心,为家主做事之日起,我所有的考虑都是为了玉家。”景牧不卑不亢的道。 “你倒是忠心。”玉家主冷笑道。 “这是应该的。” 程筠墨一连烤了三次鸡,终于有个玉家人忍不住腹中的饥饿道:“我说,我说!” “出息!”另一个玉家人立马回怼道。 程筠墨笑了笑:“好一个忠心的侍卫,只不过眼下忠心可没肉吃喔!” 随即蹲在刚刚那个说“我说”的侍卫面前道:“说吧!” “我们每天傍晚的时候,会讲宗祠里的那位一天做的事情这在纸上,然后用鸽子传回去。” “昨天你们都被我绑了,肯定没有发吧?一天不发会有什么后果。”程筠墨追问道。 “一天不发也没什么后果,鸽子在飞回去的途中,万一被天上的鹰吃了也是有的。”侍卫和盘托出:“只要今日别再不寄便是。” “好,姑且就信你一回。”程筠墨将他单独绑在一处,然后将已经凉了的肉递给他道:“你的肉。” 程筠墨来看着他狼吞虎咽道:“早说不就不用吃这些苦头了,我可是很讲诚信的。” 程筠墨看了其他被他绑在一起的玉家侍卫,笑了笑道:“我也算是替你思虑周全,倘若你仍与他们绑在一起,这肉你怕是不能像如今这般独吃了。” “背叛了玉家,还不能将酬金全享,我若不将你单独绑了,你是得有可怜。”程筠墨摇了摇折扇,十分同情的道。 侍卫一边咀嚼着肉,一边含糊不清的感激道:“多谢姑娘!” 仿佛忘了饿他几顿的恶人,与眼前给她肉的人是一个人。 程筠墨笑而不语,突然想起,她年幼时她爹爹给她讲的一个故事。 程家世代镇守北疆,北疆多有人家养羊,刚刚被抓回家的羊,农夫并不会给它喂什么东西,会先将其饿上几顿。 他爹爹十分不解,便问农夫:“为何要如此。” 农夫答:“刚抓来的羊,因是你让它失去了自由,被圈养在这里,所以即即使你顿顿都是上好的粮食喂它,它也会仇视你。 倘若你将它饿上几顿,再喂它吃食,他便会将你视为令它脱离饥饿苦海的恩人,它会一生感激你,即使日后不再圈养,它也会因为感激而留在你的身边。” 程筠墨看着狼吞虎咽的玉家侍卫,觉得眼下这情景与她爹爹给她讲的这个故事颇为相似。 程筠墨在他吃肉的时候,找了一些纸笔,放在地上道:“按你平常写给玉家信内容写一份出来,然后寄回去。” “若是被玉家发现有什么不妥,我便让你去见之前守在这里的玉家侍卫。倘若写的好,自然有你的好处。”程筠墨恩威并施道。 “是,姑娘,在下一定尽心竭力。”侍卫讨好的笑了笑。 程筠墨做了一个简易的机关,确保他们在她不在的时候出不了这间屋子之后,便出了门。 她不可能一直守着他们,她又不是没有事做。 既然确定了要对南疆王氏下手,那势必要将王氏仔仔细细的查一遍。 玉家二公子,不能一直不出现在人前,所以在从思危堂出来之后,景牧便回复了身份,将斗篷与面具递给玉文溪,回了秋水居。 一路上小厮、婢女、侍卫,凡事见到景牧的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恭恭敬敬的朝景牧行礼。 现在整个玉家谁不知道,二公子景牧如今备受家主宠爱。 因本来就是为了证明景牧仍然好好的,所以特意选了人多的地方走动。 景牧在玉家宅子闲逛了一会儿之后,出了玉家。 由于之前当众杀人的风波,玉家人的气焰收敛了不少,在世人眼中的风评也好了不少。 茶楼、酒肆、花楼、书铺,但凡人多的地方,都有八卦。 景牧突路过街边小摊,突然看见那日程筠墨递给他的碗,景牧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老板,这是什么?” “瘦肉羹,客官要不要来一碗?”老板笑眯眯的道。 “可以打包吗?”景牧问道。 “可以的,我们铺子是所有卖瘦肉粥铺子唯一可以打包的铺子。客官若要打包,将碗端走便可,前几天还有一个打包带走两碗瘦肉羹的姑娘前来送碗。”老板极为热情的解释道。 “可是随身携带一把木骨折扇的姑娘?”景牧问道。 “正是呢,公子您认识那位姑娘?” “认识,来一碗吧。”景牧付了钱道。 老板收了钱,十分麻利的盛了一份瘦肉羹出来:“打包吗?” “不打包。” 在得到景牧肯定的回答之后,老板帮景牧将一碗瘦肉羹端到桌子上。 大约是还不到饭点的缘故,来吃瘦肉羹的只有景牧一个人,老板看营生不忙,许是怕景牧一个人吃的无聊,便在景牧的对面坐下来。 “那个姑娘喜欢你吧?”老板八卦的笑了笑。 景牧愣了愣,彼时她前来买瘦肉羹的时候,应该是第一见他,他知道对方误会了,放下勺子道:“怎么呢?” “她前来买瘦肉羹的时候,手里还拎着药包,再端两碗瘦肉羹委实不易。” 老板顿了顿,笑得十分耐人寻味:“那姑娘若不是喜欢你,怎么肯费那样的工夫?” 景牧没有想到他喝的瘦肉羹还有这番来历,但也清楚的知道,她对他并没有任何情分。 她不过是看他快要死了,怕出人命,这才又买药又买吃的,将他救了。 这是善心! “老伯误会了。”景牧笑了笑。 “小伙子别害羞嘛,倘若有朝一日你们成了亲,可别忘了让老头子我也沾沾喜气。”老板大笑道。 景牧扶额,真的是越说越离谱了。 还成亲呢?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日后见与不见、以什么方式见,都是缘分。 会选择在楚族遗址里居住的人恐怕与楚族有莫大的关系吧? 不然,怎么可能会住到楚族古宅里呢? 第二十章 花满楼 “老板,来一份瘦肉羹。”一位客人站在铺子前喊道。 老板见有客人来,便不再与景牧聊天,起身招呼客人去了。 景牧吃完一份瘦肉羹,去了一笔堂书铺。 彼时一笔堂人满为患,虽然之前出了血案,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吉利,但谁让一笔堂地理位置好呢? 附近几条街只有他这一个书铺,且他家卖的书还是南疆其他铺子所没有的。 有时候,少不得不住在这几条街的人也会过来看看。 所以,即便是最冷清的时候,人也不少。 不孤计划着准备再找个人,店里生意好的时候,加上他才三个人,有时候委实忙不过来。 但这个铺子又不单单是个铺子,所以就算是招人,也要谨慎,断断不能招一个吃里扒外的人,以免坏了公子的大事。 景牧随手翻看了一些论策,拿了几本名家的论策集与几本杂书,如:《闵朝地域风情志》、《论江南水田》、《北疆民俗》等。 他将这些书搬到柜台道:“老板,结账!” 不孤将算盘打得飞快,将景牧搬来的书的价钱一个个加起来:“五两银子。” 然后十分麻利的将书包起来,又拿了一份信笺装到里面,十分热情的道:“这是本店新出的信笺,送客官一份。客官慢走,欢迎您下次再来。” 不孤的动作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便是在景牧身边的客人看完了整个过程,都没有觉得不对。 老主顾都知道,一笔堂的掌柜十分大方,向来爱时不时的送客人一些东西。 景牧道了谢之后,出了一笔堂,在无人之处,拆开书包,拿出里面的信笺,一张张的翻看,不出意外找到了一张带字的。 景牧看完之后,将其撕碎,直至绝对不可能复原看清上面的字之后,仍然十分谨慎的将纸屑分了好几个地方扔掉。 程筠墨来到南疆最大的木头市场,一连询问了许多家店铺,都不买松木。 松木产于北疆,千里迢迢运到南疆,耗时费力不说,还没有人买。尤其是眼下时兴用栗木做牌位,连棺材铺子都不买松木了,自然少有店铺会卖。 程筠墨去了大约有三四十家店铺,愣是没有一家卖松木的。 程筠墨万万没想到她重建楚族宗祠的第一个阻碍,不是玉家,也不是她没有耐心。 而是买不到木头! 难道她真的要为了几块木头,千里迢迢跑去北疆? 开什么玩笑? 这一来一回,恐怕她及笄礼就快要到了吧? 程筠墨无奈,与最后一家木头铺子的老板商议道:“老板,你都是去哪里进木头的?可否替我进几块松木?” “姑娘啊,我们是小营生,进的木头都是周围村庄的农夫从林子里砍断送过来的。”店铺老板道。 许是看程筠墨真心想要松木,便建议道:“离南疆不远之地,便是闽南。闽南程家擅雕刻,又是世家,因而闽南也兴买木头。” “姑娘若是实在着急用,不妨去闽南碰碰运气。若当真不行,再去北疆也不会迟。从南疆到闽南,一来一回,也不过是一个日夜的事。” 程筠墨顿时茅塞顿开,十分感激的道:“多谢老板指点迷津!”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闽南十分兴盛一些木雕玩意儿,几乎家家户户的大人都会给自己小孩儿买几个木雕玩。 闽南的木雕乃是一大特色,别的地方的木雕多是不会动的,但闽南不一样。 例如:会打架的小木人、将手指当进去便会被咬的小木狗、会动的小马车。 这些原本都出自程家的素雕坊,只是程家子弟平日联系雕刻的作业,因融入了机关,所以变得灵活生动。 后来传入市井,被许多小孩子所喜爱,渐渐的便有了一些木雕铺子制作这些小玩意儿。 所以,闽南向来对木头需求量很大。 景牧换回公子牧的装束,出了玉家,直奔南疆最大的花楼——花满楼。 按照今天不孤给的消息,王家一个比较有野心想要争夺王家家主位的公子会经常出现在这里,在花满楼里夜夜笙歌。 景牧进了花满楼,一股胭脂水粉味迎面扑来,味道十分厚重,竟让景牧一时间有些许不适应。 一身宽大的斗篷,脸上带着面具,许是这一副样子真的不太像是来寻欢作乐的,更像是来砸场子的。 但即便他这幅影响足够让人望而却步,仍然有美貌的姑娘,层出不穷的贴上来。 景牧并没有打算在花满楼做什么,无非就是找王家的公子聊上几句。 景牧有些许不太适应那么多的姑娘围着,姑娘越多,胭脂水粉味儿越浓,景牧有些受不住的将围在他身边的姑娘全部推开。 被推开的姑娘面上十分不高兴,娇俏的尖酸刻薄道:“公子世无双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吗?怎么还把我们姐妹们推开呐!莫不是家里夫人管的严?” 景牧不理会她们,抬腿往里面有。 “公子怎么跑了啊,莫不是被我们姐妹们说中了心事?”刺耳的话语,娇俏的笑声,成功的将老鸨吸引了过来。 老鸨以前也是做过花魁的人,只是年纪大了,渐渐便退了下来,用了半生积蓄买了这间花楼,也算是为自己谋了个养老的营生。 虽然年老色衰,但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自有勾人的意味在里面,这种成熟的韵味,如同陈年老酒,是那些青葱美佳人儿所不及的。 景牧听见她笑道:“这位爷,可是这里的姑娘不够可人儿,以至于爷都不喜欢?那奴家再为爷介绍更可人的美人儿,可好?” 景牧扭头看了老鸨一眼,忍不住蹙了蹙眉,掏了一叠银票,放在老鸨怀里:“给我一个清净可好?” 老鸨愣了愣道:“爷不是来找姑娘的?” “不是。” 大约付了钱,景牧抬腿往里走的时候,没有人拦他。待到他快到楼上雅间,隐隐约约传出一些不和谐的声响后,老鸨方才拦住他:“公子,这上面都是办事的人。” “还有雅间吗?”景牧淡淡的问道。 “有。” “给我一间雅间,不要姑娘,来一壶解火静心的茶。” 大约是景牧的要求在花楼里显得太过清奇,老鸨僵硬的笑了笑:“公子莫非只是来喝喝茶的?若是喝茶,何不去茶楼?” “有钱不赚?”景牧静静的看着她,不带任何感情的反问道。 老鸨在愣神之后,笑得万种风情:“公子稍等片刻,奴家这就为公子安排。” 景牧被婢女待到了雅间,然后再客客气气道谢之后,又花了些银子让其帮忙跑一趟腿。 之后便坐在雅间里静静的喝茶,不得不说花满楼作为南疆第一大寻欢作乐的场所,办事效率还是蛮高的。 这茶一看便不是花楼里的茶,菊花茶,清新解火,花楼一般都不会有这样的东西。 便是有,应该也很少用到。 而这花茶是用新鲜的雏菊泡的,想来并不是花楼的东西。 茶是好茶,只是隔音不太行,景牧觉得今天耳朵被茶毒的厉害。 景牧清心寡欲的在雅间里做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抬头一看,赫然是王家公子王质。 自从王家家主痛失爱子之后,这位王质公子便蹦哒得十分厉害,一副对家主之位势在必得的样子。 只是白日里赌博、斗鸡不在话下,夜里在花满楼夜夜笙歌,圣贤书一字不读,家里事务从不过问。家主嫡子一死,便立刻蹦哒起来,叫嚣着家主之位势在必得,实则不学无术,草莽一个。 若不是仗着有个好爹,旁人岂能容他到如今? 便是王家家主也不能容他。 “听说你找我。”王质懒洋洋的道,许是刚刚解放了天性的缘故,浑身有些提不起力气,往软塌上那么一躺。 景牧倒了杯雏菊茶递给他:“在下听闻公子对王家家主之位势在必得?” “你想如何?”王质毫无防备的接过茶喝了一口,懒洋洋的道。 “我想为公子出谋划策,助公子一臂之力。”景牧淡淡道。 “我不需要你出谋划策,我也一定是王家的家主。”王质一副十分自信的道。 “现实真的如公子所想吗?”景牧低低的道。 “你什么意思?”王质生气道。 “我听闻公子与令尊、令慈长得都不大像。”景牧顿了顿:“公子觉得什么人才会与自己的生身父母不像?” 景牧看着王质立刻变得惨白的脸色,声音宛如从地狱里传出来:“除非,他压根儿就不是他们的亲生子。” “您说是不是?”景牧刻意加重了语气,甚至在末尾拉长了语调,让声音更深入人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王质突然恐惧起来,色厉内茬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景牧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低低的笑了笑:“公子听不懂没关系,令尊听得懂就好了。” “你不许告诉他们!你不许!”王质突然提高了声音道。 “看来公子还是听懂在下的话了。” 第二十一章 毒害家主 景牧低低的笑了笑:“公子莫怕,我若真心实意的想将此事告知令尊,恐怕也不会来找公子了。” “你想要做什么?”王质咬牙切齿的问道。 “我听闻公子十分有志向,想要王家家主位?”景牧看了看他,顿了顿道:“倘若他们知道公子的真实身份,公子觉得自己还有可能吗?” 世家之中,最重血缘。 一个与家族无关的人,想要家主之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要什么?”王质的气势渐渐的弱了下去。 “不做什么。” 话说的多,便觉得十分口渴,景牧喝了一杯茶,方才继续道:“公子刚来时,我便已告诉公子,我是来为公子出谋划策的。” “为什么是我?”自己最大的把柄被别人抓在手里,但王质就是再没有脑子,也知道该问清楚的应该要问清楚。 “为什么不是公子呢?”景牧淡淡的反问道,复而站了起来:“我知公子如今不信我,过两天我会送公子一份大礼,届时公子便知我诚心。” 毫不留恋的走出雅间。 一个隔音如同虚设的雅间,咿咿呀呀的,着实有些费耳朵。 景牧忍着到处都是的胭脂水粉味,走出了花满楼。 若不是找人的需要,景牧觉得他此生都不可能再踏入这种地方。 太折磨人了! 真不明白男人为什么总爱往这里跑,明明待着就令人十分难以忍受了。 景牧贪婪的呼吸着外面没有胭脂水粉的空气,眼角余光里,突然看见玉文溪站在不远处。 玉文溪在景牧望向她的时候,隔着十步之遥,遥遥一礼,笑意盈盈的走来:“公子久不归家,文溪担心公子忘了归家的路,听闻公子出现花满楼,怕扰了公子的好事,特意在此处相迎。” 玉文溪一席话说的要多善解人意就多善解人意,仿佛就是一个等候丈夫归家,久而不至,以致心急如焚,出来寻找自己丈夫的妇人。 但景牧知道,玉文溪这段看似善解人意的话,实则满满的警告。 她出来找他,是害怕他跑路。他如今已经不再只是一个玉家见不得光的毒人,还是玉家的谋士。 知道了许多原本不该知道的东西。 他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刻意的去说自己去了哪里,甚至在吗明目张胆的出来时,还刻意的甩掉了玉家的探子。 然玉文溪不吭不响的跑到了这里,实则便是在警告他。 无论他如何折腾,都是跑不出玉家的手掌心。 景牧静静的看着笑的十分娇俏的玉文溪,玉文溪蛇蝎美人的称号不是白得的。 能够年纪轻轻便在一众玉家小辈脱颖而出,成为玉明哲心腹的人,玉文溪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姑娘不必再三提醒我,我知道玉家在南疆的位置。”景牧低低的笑了笑:“玉家是我的家,我不回玉家,还能去哪儿呢?” 玉文溪陪着景牧进了广益堂,一进广益堂,景牧便遭到了其他人的眼神杀。 玉文溪是家主心腹,又有难得的美貌,想要求娶的她的人很多,而在众多追求者中,不乏有广益堂的谋士。 但从未见玉文溪与哪个男子走的近的。 然景牧一来,玉文溪已经好几次送景牧回广益堂了。 甚至都有流言在传,玉文溪与公子牧好事将近。 而公子牧之所以一来就备受家主宠爱,是因为玉文溪的缘故。 对此,景牧听了只觉得可笑。 若认认真真的算一下他与玉文溪之间的关系,他还得唤一声表姐。 成婚? 开什么玩笑? 玉文溪跟着景牧进了东厢房,让小吴把一直熬着的药递给景牧。 玉文溪也没有想着隐瞒小吴是她放在景牧身边眼线的事实。 毕竟,即便她不说,景牧恐怕也是心知肚明。 玉文溪看着景牧将药喝了下去,又交代了小吴一番,便离开了广益堂。 程筠墨去南疆城附近的庄子上租了一辆用来拉货的牛车,与主人家讲好,租借三天后,驾着牛车来到了闽南最大的木头市场。 这一次的运气还不错,没有询问几家,便问到了有卖松木的店铺。 “我们家的松木,那都是从北疆孤山上砍断运过来的。”店家向程筠墨推销道:“孤山上的松树是所有长松树的地方,长势最好的,这松木自然也是极品。” 程筠墨将一小块松木放在手里,纹理清晰可见。凑上去闻,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十分好闻。 是松木。 而且年份不短。 程筠墨将客人观看的小块松木放回原处:“你有多少?可够一车?” “够的。” 闽南卖木头的铺子甚多,竞争压力也大,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大客户,老板的眼睛都亮了。随即决定将铺子关了,带程筠墨去装松木。 老板为程筠墨装了满满一车的木料,鉴于她买的比较多,老板还免费送了一套雕刻工具给她。 程筠墨付了钱,向老板道谢后,便驾着牛车回了南疆成。 赶了一夜的路,晨露未晞时,程筠墨回到了楚族古宅。 一个日夜没合眼,程筠墨一到住处,便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夜已深,她是被饿醒的。 程筠墨简单的弄了些吃的,将自己喂饱后,把车上的木头都卸下来。 然在她干完活,喝茶的时候,突然间想起来楚族宗祠的小屋旁,还关着几个玉家的侍卫。 造孽哦! 程筠墨从屋子里的存粮里搜了些干粮出来,借着月光,踏上前往楚族宗祠的路。 她扣着这些人是为了以绝后患,倘若这些人因她一时忘记而全被饿死…… 程筠墨到的时候,那个之前回答过她问题的侍卫,饿得头晕眼花,带着丝丝委屈道:“姑娘去哪儿了?” 这是个曾经回答了她问题,并且一直负责写如她心意的信给玉家的人。 程筠墨将拿来的干巴巴的干粮递给他,他狼吞虎咽的吃着,看得程筠墨颇为心酸。 因是自己造的孽,程筠墨难得善心大发的给他盛了一碗清水,递给他道:“慢慢吃,都是给你的。” 侍卫将一碗清水一饮而尽,许是饿很了,他将程筠墨带来的干粮吃完才停手,而后呆愣愣的道:“没了?” “没了。”程筠墨拍了拍手,站起来道:“就这么多,你都吃完了。” “那他们怎么办?”侍卫指了指那些自从被程筠墨绑来就从未进过食的同伴。 “我不是圣母。”程筠墨淡淡道。 言下之意就是与她无关。 程筠墨给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摇着折扇,看着饿得已经睁不开眼睛的其他人,淡淡道:“他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与玉家迟早为敌。死了便死了,死了便拖出去,日后玉家追杀我的时候,我也能少费些力气。” “我昨日不在,信可寄了?”程筠墨摇着扇子问道。 “信都寄了,我还抄写可以一份留了下来,姑娘要过目吗?”侍卫问道。 “在哪里?”程筠墨收了折扇,站起来道。 “就在我身上。”侍卫从怀里掏出来抄好的信。 程筠墨展开,借着光看了一眼信上的内容,收了起来道:“做的不错。” “多谢姑娘夸奖。” 程筠墨在停留了片刻之后,便回到了住处。解下绑着牛的绳索,套上车,打算将牛车还给主人家。 算算时辰,这个时候过去,等回来的时候,还能赶上去早点铺吃份早点。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程筠墨架着牛车,赶往牛车的主人家。 将牛车还给主人家之后,便离开了。 没了车,程筠墨程筠墨徒步回城,等她回到了南疆城,坐在早点铺子用餐的桌子前时,太阳已经好好的挂在上空。 “听说了吗?昨夜王家公子王质居然在家主的汤药里下毒,还好被当场抓获,要不然王家家主就昨夜就该驾鹤归西了。” “哪个王家?” “还能是哪个王家?前些日子死了继承人的那个王家呗。” “王质?是哪个整日里流连花满楼,不学无术,腹内草莽的王家王质?” “就是他!正常人谁会干出毒害家主的事呢?” 王家,王质一脸惨白,跪在地上,家主坐在床上,脸色与他一样苍白:“王勤,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都学会下毒,谋害家主了!”王家主拍着床的边缘怒道:“咳咳咳!” “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一定查清楚给大哥一个交代。”王勤沉声道,然后对跪在不远处的王质道:“还不滚过来请罪!” “大伯,真不是侄儿下的毒啊!”王质痛哭流涕道。 王家主看着他这一副可怜样儿就烦,但刚刚才发了脾气,又刚从鬼门关回来,言下没多少力气:“我喝下去的那盅汤,除了你没有别人碰过,不是你是谁?” “你在我儿死后便一直蹦哒个不停,我死了,便碍不到你的路了,是不是?” “大伯,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啊!”王质哀求道。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是没在外面蹦哒的欢快,还是没有对家主之位势在必得?”王家主狠厉道。 第二十二章 大礼 “质儿从小是大哥看着长大的,他从小连只蚂蚁都没有踩死过,怎么可能会做出下毒之事?还是毒害他最敬重的大伯。”王质的母亲秦湘再也忍不住,站出来替自己的孩子说话。 大概保护自己的孩子,是每个母亲的本能。 “你怎么知道他连只蚂蚁都没踩死过,南疆多少虫蚁,谁知道一脚下去能踩死多少个?”王家主冷笑道。 复而,像是极为疲惫的道:“弟妹,你说的对,王质毕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有什么错,我也有一份责任。” 王家主以退为进道:“倘若我只是他的大伯,我可以不追究。” 秦湘大喜,然笑容还为散去,便凝固在脸上。 “可我还是王家的家主,倘若我不追究,若是日后再出现毒害家主之事,那是追究还是不追究呢?” “所以先例不能开。” 王家主脸上出现了挣扎的表情,像是努力忍下所有的不忍心,最后咬牙扬声道:“来人,将王质关进柴房,等候发落!” 王质的事,本来就是他们理亏,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他们不能对王家主这次的决定有任何质疑。 否则一个有谋害家主之心已久的帽子被扣上,王质就真的没救了。 “父亲救我!母亲救我!”王质挣扎道。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王质被侍卫拉下去,秦湘已经是忍不住泪眼婆娑,心痛不已。 王质被关在柴房里,滴水未尽,夜深时,已是饥肠辘辘。 避开守卫这种事情,景牧最在行,景牧一身宽大的黑袍,本就与夜色融为一体,加上他已经提前知道王家换防之道。所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来到了关押王质的柴房。 景牧熟练的撬来了锁,看着短短几天不见,便变得十分落魄的王质,不由得有些唏嘘。 景牧将一包馒头递给他,蹲下来道:“公子可还好?” 王质认出了景牧就是那日在花满楼要给他大礼的人:“你不是说要送我大礼吗?大礼呢?” “我不是已经送过了吗?”景牧淡淡的道。 王质看着手里几个干巴巴的馒头,十分震惊,难以接受的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大礼?你逗我呢?” “公子不饿吗?”景牧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反问道。 “眼下有什么比让公子填饱肚子更重要的事呢?”景牧道。 “那你好歹买点好吃的呀,这干巴巴的怎么吃?”王质十分嫌弃的道。 王质从小锦衣玉食,眼下被关到柴房就已经是他在王家这些年吃过的最大的苦头了。 所以他嫌弃也是应该的。 “没钱。”能给他买几个干馒头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要好吃的?景牧干脆利落的回答。 虽然脸上十分嫌弃,但许是饿狠了,王质也将他极为嫌弃的干巴巴的馒头吃完了。 吃完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被关进柴房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才对。 他了解他大伯,那是个极为要面子的人。视家族名声高于一切,不可能大肆宣扬。 “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关进柴房的?”王质问出心中的疑惑。 “外面都传遍了,王家公子王质毒害家主未遂。”蹲久了,腿有点麻,景牧站起来来回走动走动。 “怎么可能?”王质惊讶的问道。 侄子给长辈下毒,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丑闻,更何况这件事并不是真的。 难道他大伯不要名声了吗? “怎么不可能?”景牧淡淡的反问道。 “我大伯极为重视家族名声,不可能不控制这种事的外传的。”王质虽然不过问家里的事,但毕竟耳濡目染。 再草包,再不学无术,很多该知道的事情还是知道的。 “倘若他控制不住流言蜚语呢?” “怎么可能?” “王家很厉害吗?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世家?你怎么还能指望它在这南疆城中只手遮天?”景牧低低的笑道。 配合着只有冷冷月光射进来的柴房,听得王质毛骨悚然。 “公子既然看不上王家,之前又为何说要帮我?”王质色厉内茬的问道,心里十分害怕。 “因为公子足够草包。”景牧不理会王质的愤怒:“你足够草包,才能显示出我的才能。” “如若不然,我图什么呢?”景牧低低的笑了笑。 “在下想要名扬南疆城。” “你在把我当成跳板?” “公子可还喜欢我送公子的大礼?”景牧没有回答王质的话,而是又一次问了一遍刚刚那个话题。 王质看着还在身旁的油纸,心里突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难以置信的仰望着景牧:“大伯的毒是你下的?” 大礼? 王质这才反应过来,景牧口中所说的大礼,未必是他理解的那个大礼。 又或者说,他说的那个大礼未必是好的。 而近日里,能够称得上改变他的大事,也只有这么一件了。 “总不算蠢得无药可救。” 这算是变相的承认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诬陷我!”王质猛得站了起来,留住景牧的领口吼道。 景牧仍是那四平八稳的声音:“唯有将公子打下地狱,再由我将公子捧上制高点,方才最能显示出我的本事。” “我不是圣人,没道理好处都让你占了,我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你怎么这么恶毒?”王质浑身颤抖,牙齿发颤道。 景牧一点点掰开王质抓着自己领子的手,淡淡道:“我要杀人,公子可无力反抗。” “辛辛苦苦为自己谋了个好身份,要惜命是不是?”景牧话说的十分温柔,像是在哄小朋友。 景牧看着一点点松懈下去的王质,十分满意。 这个世上哪里会有不以自己为先的人呢? “你还会帮我吗?”王质突然明白,这个人另他恐惧万分、又抓着自己把柄的人,大概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自然会帮的。”景牧看着他自己明白过来之后,淡淡的道。 “你是怎么给大伯下毒的?”王质抱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王家是世家,虽然不大,但家主遭受的危险也不少。 平日里吃饭都会有专门的人检查,而且所有人都说毒是他下的。 确实,那碗有毒的汤,除了他,没有别人碰过。 所以,他究竟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的。 还顺理成章的推到他身上。 让他辩无可辩。 “自然是你下的毒。”景牧淡淡的道。 “不可能!”王质斩钉截铁的道。 “你可还记得我见你那日雅间里所染的香?”说都说了,景牧也不介意再为他解惑。 “香里有毒?”王质脸色发白。 “香里自然无毒,只不过加了些恰好与你端的汤相克的料。”景牧顿了顿:“那香经我改造,依附性极强。” “汤里融入了这香味,无毒也便有毒了,且在两个时辰之后才会被人察觉,有中毒的症状。”景牧解释道。 “倘若我那日没有端汤呢?或者是端的汤不与那香相克呢?”王质只觉得身体发冷,浑身冒着寒气。 “那自然还有别的办法。”景牧毫不在意的道。 论下毒之道,谁能比得上玉家? 这些年,景牧耳濡目染也学会了。 “总而言之,我毒害家主一事事一定会发生的对吧?” “且会传遍整个南疆城。”景牧补充道。 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因为会害怕。 王质看景牧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这样恶毒的人,他为什么之前没有听说过。 难道他不该有姓名吗? “你不要害怕,我对自己人还是很温柔的。”大约是意识到自己可能把人吓过了,景牧放低了声音安抚道。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法子,景牧是用的等心应手。 毫无负罪感。 “我能拒绝与你合作吗?”太可怕了!王质的内心有些崩溃。 “那明日南疆城百姓的饭后谈资大概就是王家王质畏罪自杀。” “毕竟死人的嘴才是最可靠,不是吗?”景牧淡淡的反问,无喜无悲。 “你需要我做什么?”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景牧眼神凌冽:“杀了他!” 他是谁? 王质罕见的在没有任何人给他明着解释的时候,听懂了景牧的话。 “他是我伯父!” “你真将他当伯父吗?”景牧冷笑道:“你若是真心将他当伯父,便不该在他独子刚丧时,便在外面到处蹦哒,眼下又出了下毒一事,他如今怕是恨毒了你。” “堂哥死了,家主继承人之位空悬,我抢不是应该的吗?” 什么叫没脑子? 这就是没脑子。 景牧懒得与他再说下去,直接道:“他死与你死,选一个。” 王质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该怎么做?” 人有时候就那么卑贱,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可以做。 “等你出去了再说吧。”都还没有出去,还怎么谈以后。 “你会救我吗?” “不会。”景牧淡淡的道:“虽说你不重要,但我总要看看你的资质,若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会坏我大事的,我自然也是要换人的。” “毕竟,我可不止公子一个选择。” “而公子却只有我一个选择!” 第二十三章 捧杀 做牌位都是有讲究的,比方说刻字的时候,要一笔一划,工笔正楷。 万一不小心写错了,那便是前功尽弃,要弃了,重新来。 于姓名一事上,是万万不能错的。 为了防止有重名的可能,还要在牌位后面还要写上两行字:一行写生于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什么时辰;另一行要写卒于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什么时辰。 称呼是按照楚玥提供的来的。 为了尽可能还原楚族宗祠,牌位上的称呼还是按照原来的来。 最后,还要在最上方中间,刻上楚族家徽。 程筠墨先制作出大批一模一样的无字牌位,然后按照卷宗上写的,一点点将字刻上去。 刻累了,便去修缮楚族宗祠。 楚族宗祠在程筠墨的不断修复中,终于能够看出之前的辉煌。 王质不知道该怎么救自己,毕竟下毒的那个人也说了,毒确实是通过他进的汤中。 所以他脱不了干系。 景牧看着等在王家门外的玉文溪,脚步顿了顿,走了过去:“走吧。” “文溪没想到公子竟这样会诓骗人。”玉文溪笑道。 还在香里加了料,说得神乎其神。 玉家从来没有教过景牧草药,更没有给他看过任何的医书药典。 景牧最多也就识得几味草药,于药理上怕是不同。 至于下毒,则是动用玉家潜入王家的探子下的毒。 世家之中,相互之间有几个探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玉家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再嫁祸给一个人,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不费吹灰之力。 “也是他好骗。”景牧淡淡的道。 一点大风大浪都没有经历过,且又一点常识都没有的人,不被骗,才奇怪。 “公子打算接下来怎么办?真的不管王质吗?”玉文溪本来在柴房外面听墙角听得好好的,但突然来了个人,为了把他引走,玉文溪不得不放弃墙角。 “管。”真不管他,恐怕他的用处还没发挥就死了。“怎么不管?” 废了那么大的力气,又是嫁祸、又是下毒、又是给城中百姓添饭后谈资。 不让他发挥一些作用,实在可惜。 “公子真的打算助他继家主位?”玉文溪边走边问道。 “王家有命过去这一劫再说吧。”景牧淡淡道。 即便是王家在这事之后还在,王质也未必能够成为王家的家主。 且不说,毒害家主是他永远挥之不去的黑历史。 便是没有这些黑历史,他恐怕也坐不稳家主之位。 家主之位,向来受人瞩目,亦危险重重。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致命的把柄,他并不是王家人。 “怎么说?” “姑娘知道徐州沈氏吗?” 玉文溪一愣,当下便知道景牧指的是什么。 徐州沈氏,也算是顶尖世家,沈家家主沈北也是陪着闵朝开国皇帝打天下的人。 风光之时,风头也曾一时无两。 只是在鼎盛的时候,家主死了独子,继承人不定,嫡脉与支脉相争,随后便没落了。 淹没在茫茫世家之中。 玉文溪突然明白了景牧的想法。 利用内耗除掉王家,即便是他们最后抢夺王家的地盘,那也是王家咎由自取。 毕竟,利益这种事情向来没有谦让一说。 玉文溪不得不重新审视景牧,倘若景牧没有变成毒人,没有远离帝都千里迢迢来到南疆,如今怕也是帝都颇有名气的天才少年郎。 只可惜,没有如果。 玉家将他变成毒人,剥夺了他成为正常的人的可能,便在不可能放开景牧了。 景牧说他愿意做玉家的剑,那他这一生永远都只能是玉家的剑。 无论他走的多远。 否则他只有一个下场…… 去见那些陪着他长大的药房毒人们。 玉文溪将景牧送到广益堂:“夜深露重,公子保重身体,文溪就先回去了。” 景牧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 “呦,这是去哪儿呢?深更半夜的被文溪姑娘送回来?与文溪姑娘约会爽不爽啊?”陈阁磕着瓜子,阴阳怪气道。 景牧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腿便要离开。 “和你说话呢!”陈阁起身挡住景牧的去路:“不理人?当婊子还想立牌坊?怎么被我说中了不好意思。” 说着便动起手来,朝景牧脸上招呼,景牧措不及防的中可以一拳。 虽然陈阁是个实打实的文人,但一个成年男人用尽力气揍人,还是很痛的。 景牧的嘴角立刻出现了血迹。 景牧冷冷的看着他,废话不多说,立刻还了回去。 景牧毕竟没有正常人的体力,与人打架很是吃亏。 渐渐的落去下风。 大概也是打红了眼,陈阁抄起一旁的椅子就要往景牧身上砸。 景牧眼见着躲不过去,突然心一狠,准备撞上去。 毒人之血,不是闹着玩的,陈阁但凡沾上一丁点儿毒血。 便是要吃极大的苦头的,且一命归西! 只是这样一来,他也会吃极大的苦头。 因为体内毒的平衡会因这次失血而被打破。 但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不好过,也断不能让伤他的人好过。 “住手!”玉文溪突然出现,硬生生的止住陈阁与景牧的脚步。 “干什么呢?”玉文溪原本已经回去了,突然间想起来有事没有与景牧交代,便又折了回来。 只是没想到撞上了这一幕。 陈阁从玉文溪出现的那一刻起,身子就讲了,直到听见玉文溪道:“把椅子放下。” 才将手中准备用来砸人的椅子放下。 玉文溪看着现场,不用问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脸色十分难看道:“二位跟着我去家主那里走一趟吧。” 陈阁脸色苍白,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为了谋生来到了玉家。 他还是很需要玉家谋士这个营生的。 毕竟玉家给谋士的待遇还是很好的。 景牧与王质跟着玉文溪一起来到了思危堂,彼时玉家主已经睡下了。 就在陈阁以为今夜会逃过一劫的时候,只听见玉文溪与守夜的人道:“公子牧出事了,烦请告知家主。” 守夜的人看了一眼陈阁与公子牧,向文溪行礼道:“文溪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告诉家主。” “有劳。” 陈阁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看着全程十分淡定有恃无恐的景牧。 莫非公子牧的底气并不是源于玉文溪,而真的是家主? 不然的话,玉文溪怎么可能只强调公子牧呢? 出了这种事情,玉文溪正常的禀报不应该是广益堂出事了吗? 广益堂之前并不是没有出事的先例,之前有个谋士也是与人发生了争执,虽然后来两人都离开了玉家。 但当时玉文溪说的是广益堂出事了,而非特指某个人。 像他们这样在世家中做谋士的,在进来之前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名气。 而在进来之后,也没有特例这一说,人人在刚进来的时候都是一样的,至于之后,那都是凭手段。 然公子牧自从进广益堂就十分特殊,不知来历,没有名气。 还是玉文溪亲自带进来的,一进来就被宣布是广益堂谋士的头,住广益堂里最好的东厢房。还有小厮照看。 处处显得与旁人与众不同。 自那之后玉文溪也是时常过来,与公子牧同进同出,他们一直以为玉文溪与他之间有情,始终觉得公子牧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玉文溪。 可是他们却都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玉文溪是家主心腹。 她的意思未必只是她的意思,还是家主的意思。 别处他不清楚,但是在广益堂向来如此。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大祸! 玉文溪不理会其他人心里的小九九,恭恭敬敬的等着,知道里面亮起了灯。 有人出来道:“家主请几位进来。” 玉文溪这才带着景牧与陈阁进来,彼时玉明哲已经坐在了客厅主位上。 玉文溪一进来就请罪道:“文溪失职,没能看护好公子牧。” 玉明哲抬头看着景牧脸上的伤,对着景牧淡淡的道:“呵,还学会打架了。” 景牧沉默着没说话。 玉明哲也没指望景牧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说说过程吧。” 玉文溪并没有看到事情的整个过程:“已经派人调查了,但结果还没出来。” “这不是有当事人吗?”玉明哲淡淡的道。 玉明哲看了两人一眼沉默的两个人:“你们谁说?” “公子牧。” 陈阁抬头看了一眼玉明哲,公子牧应该只是个敬称,没想到连玉家主都这样称呼。 “我说你信吗?”景牧静静的反问道。 “只要你说,我都信。” 家主这么信任他吗? 陈阁愣愣的看着景牧。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景牧冷冷的道。 “公子牧!”玉文溪出声呵斥道。 “一直以来的捧杀,自从我进广益堂就一直刻意的捧杀,今夜之事难道不在你的意料之中吗?”景牧声音都比平常高了。 “家主若是不信我,何必用我?”愤怒中带着委屈,像是一个得不到糖,而向长辈发火的小孩子。 “公子牧!”玉文溪再一次出声呵斥。 第二十四章 毒发 “让他说完。”玉明哲制止了玉文溪的举动。玉明哲又看了一眼景牧,淡淡的道:“你继续说。” “你不过是想试探我,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 “这有什么不对吗?”玉明哲冷冷的道:“旁的谋士进来还要一个投名状,难道你进来,我就不能试探一二了?” “你凭什么与旁人不同?”玉明哲反问道。 “我……”景牧仿佛是被问到了,良久才道:“反正我知道我出事了,玉家绝不会好过。” “还耍无赖呢?”玉明哲言语里突然多了一份纵容。 玉明哲看着站在那里十分倔强的景牧,对玉文溪淡淡道:“将陈阁的东西收拾收拾,以后他玉家的事就不必再用他了。” “家主。”陈阁跪地道。 “你拿些上好的药给他处理一下,公子牧今日也累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是。”玉文溪领命。 玉文溪拿了些药给景牧抹上,对上景牧那尚有些愤怒的脸色,淡淡道:“二公子睡吧。” 玉文溪从广益堂出来,再一次回到思危堂的时候,陈阁已经不在了。 玉家的谋士知道玉家的事太多,除了永远留在玉家之外,便只有一条路。 离开人世。 用景牧,一直都有很大的风险。 因为景牧不像其他谋士,只是稍微有些才华的平民百姓。 “景牧那边处理好了。”经过刚刚那么一闹玉明哲睡意全无。 “二公子已经睡下了。”玉文溪道。 “你怎么看景牧今日的表现?”玉明哲淡淡的问。 “我到广益堂的时候,看见陈阁拿着椅子要往二公子身上砸。彼时二公子似乎也是要冲上去,硬生生的受了这一砸。”玉文溪把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如实说了出来。 “二公子许是年少心性,可能是打架急红了眼。毕竟,毒人于打架一事上并不占优势。” “倘若那椅子真的砸到了景牧身上,你觉得会怎样?” “二公子的额头会血流不止,甚至溅出来的血会因为距离的问题溅到陈阁的身上。”玉文溪顿了顿,有些难以置信的道:“陈阁会命丧当场!” 毕竟,毒人之血乃是天下剧毒。 普通人沾之即亡! “你瞧瞧,他分明是动了杀意。”玉明哲淡淡的道。 分明是即便是将自己搭上,也要让对方吃不到好果子的模样。 “二公子只是……过于争强好胜了。” “你说景牧刚刚在这里说的那番话,如何?可是发自肺腑?”玉明哲没有接话,又问道。 “二公子聪慧,对于捧杀一事一直心知肚明,有些怨气也是应该的。” 被人当成局中棋,普通人多多少少都会愤怒。 “可有做戏的成分?” “家主以为,那些话都是二公子故意说的?” “我希望不是。” 玉明哲没有说死,景牧这个人能够在玉家层层搜查下躲了几天,却又突然回来,这本身就是疑点。 他说要做玉家剑,正常人若有他那样的遭遇,应该恨极了玉家。 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为玉家做事。 除非,他明白自己除了依靠玉家便再也活不下去,委曲求全,不得不而为之。 “过几天,就该到景牧的毒发日了吧?” “是。” “那这几天就让他住到秋水居,你也好将广益堂整理整理。” “是。” “一定要看好景牧,莫要再出什么差池。” “文溪明白,此次失误定不会再有。” “去休息吧。” “是。” 程筠墨花了好几个日夜,不眠不休做出了许多无字的牌位,粗略的算一算,应该是够的。 程筠墨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剩下的日子便是做牌位。有时候楚玥会过来看看,给她送些吃的,与她说说话。 程筠墨凭借着从小就雕刻,从千万次实践中学到的技巧,做出的牌位还十分有模有样。 便是见过楚族宗祠原来模样的楚玥也说:“与楚族宗祠原先供奉的牌位无什么差别。” 程筠墨这边忙忙碌碌,南疆城的百姓也忙忙碌碌。 忙着说着最近南疆城的新鲜事。 只是这一切也都与景牧无关,许是毒发作的时间向来不准,自那日与陈阁打完架,睡梦中,昏昏沉沉时,景牧便觉得十分难受。 他被小吴一脸恐慌的摇醒,景牧十分明白自己在经历什么,他用尽所有力气,才发出微弱的声音:“去找玉文溪。” 小吴赶紧出了广益堂,去找玉文溪。 玉文溪匆匆赶来的时候,景牧已经昏睡过去,她熟练的用了些常用的缓解办法,静等景牧醒过来。 玉文溪在等景牧醒来的同时,细细打量着房间里的布局。 广益堂的布局都是她一手操办的,所以她对广益堂每一间屋子里最初的布局都记得很清楚。 景牧入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然这里的生活痕迹却并不多。 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除了一些书籍与衣物,再无其他。 房间内的摆设,她之前是怎么命人摆的,如今还是怎么摆的。 分毫未动。 像是在此借居的过客。 玉文溪敢肯定,倘若景牧有足够的能力的话,是一定会与玉家划清界限的。 只可惜…… 家主是不会放过他的。 而凭他一己之力,想要挣脱玉家带来的束缚,谈何容易? 景牧觉得眼皮十分沉重,他努力的睁开眼,不出意外的看到玉文溪守在身边,用沙哑得不能再沙哑的声音道:“水!” 玉文溪被惊醒,看见已经睁开眼睛的景牧,无惊无喜道:“你醒了。” “水。” 玉文溪用凉水与热水勾兑出一杯温水递给景牧,景牧在玉文溪的帮助下将被中水一饮而尽。 玉文溪在景牧稍稍缓过来道:“这才是第一波毒发,家主担心二公子身份会暴露,特意让我接二公子回广益堂。” 景牧眼下的状况,已经不适合在广益堂继续住下去了。 在广益堂住着的是公子牧,而非景牧。 身体不好的是景牧,而非公子牧。 况且每次毒发都凶险异常,且变化颇多,所以景牧需要做回景牧。 他需要一个大夫。 “好。” 景牧在玉文溪的帮助下穿戴好,银色面具,宽大的的斗篷,强忍着浑身的疼痛。 离开房间,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景牧却走的分外艰难。 好不容易走出广益堂,包裹在斗篷里面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汗湿。 景牧在玉文溪的掩护下,一步一步走到秋水居。 等到了秋水居之后,景牧再也撑不住,晕厥了过去。 玉文溪在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出门去请大夫。 请来的大夫,是之前一直负责景牧身体的大夫。 唔~也是药房负责制作毒人的大夫。 药房一把火烧没了,他也没闲着。玉明哲又给了一块地方,先制作着毒人。等到药房重建完成之后,再搬过去。 玉文溪找到玉明志大夫的时候,就是在号称第二处药房的简易院落里。 玉明志与玉明哲一样,都是先家主庶子,但没有玉明哲那么争气,成了家主。只一直醉心毒术,性格孤僻,并不好与人相处。 “二公子毒发了。”玉文溪禀告道。 一场发大火,把玉明志许多年的心血都烧没了。 景牧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毒人。 在玉明志眼里自然是珍重万分。 玉明志当即放下手里的所有事务,与玉文溪一起去了秋水居。 玉明志在把过脉,又看了看眼睛与舌头,询问玉文溪道:“他之前毒发过。” “是。” “体内的毒平衡坏了,无碍,调养回来就好了。”玉明志淡淡道。 “可是二公子这次毒发来得十分凶猛。” “他之前毒发并没有将体内的毒平衡好,所以此次看起来来势汹汹,平衡好了就没事了。” 玉明志坐下来写写了一张方子递给玉文溪:“我给他开了些平衡的毒,毒药的名单与分量我都列出来了,你照着方子做就可以了。” “多谢四爷。” 玉明志在一众兄弟中排行第四。 “景牧有什么情况,你随时找我就好了。” “是。” 玉文溪恭恭敬敬的将玉明志送出秋水居,然后按照方子上名单,去找毒药。遵循玉明志吩咐的分量,配好药,给景牧喂了下去。 广益堂,公子牧与陈阁打架的事,虽然被玉文溪压了下来,但在广益堂内还是流传开来。 毕竟动静那么大,又是住在同一个院落里,想不知道都难。 自从那夜陈阁与公子牧一起跟着玉文溪离开,陈阁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东西也被人收拾走了。 而公子牧那夜虽然回来过,但第二天也消失了。 东西没被收拾走,可人都不回来又有什么用呢? 估计啊,用不了几天便会有人把公子牧的东西也收拾走。 广益堂内禁止打架,这是明文规定的。 王质在柴房里等啊等,那夜吃的几个馒头,早已被消化掉,腹内空空如也。 却始终等不到有人来,不止他父亲、母亲没有来,就连接他出去审问的人都没有。 无人问津,仿佛是被遗忘了一般。 第二十五章 狸猫换太子 大清早,街道上还没有多少人,两个步履匆匆的人往街上,往王家的方向赶。 其中一个衣着比较褴褛的青年男人,看了一眼比普通房子气派百倍的王家族宅,深吸口气道:“我准备好了。” 身边的另外一个穿着要好上一些的人,前去敲门。 片刻后,便有小厮出来询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那个敲门的人开口道:“我们找王勤,王二爷。” “等着,我进去通报。”侍卫看了一眼二人的穿着,不咸不淡的扔下一句话后,便将只开了一个缝隙的门合上了。 “他会见我们吗?”衣衫褴褛的男人十分不安的问道。 他明明看见刚才那个说要去通报的男人眼里的嫌弃,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一身打扮,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怎么能不教人嫌弃呢? “别怕!”另一个男人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 他们等了很久,从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到街上到处都来来往往的人群。 大概大半个时辰过去,大门才又被打开,却不再是刚刚那个小厮,这位朝他们揖了揖手道:“家主请你们进去。” 家主? 不是王二爷吗? 衣衫褴褛的男人突然害怕的揪住他身边人的衣袖,眼里惊恐之色溢出。 身边的人低头安抚了一下他道:“不怕。” 复而对传话的小厮道:“有劳了。” 王家主任由下人服侍他穿衣,问心腹道:“外面真的有一个和王勤年轻时一模一样的男人,还与王质差不多大?” “是。” “那倒是有意思了。” “他们进来了吗?” “小厮已经去传话了,估摸着眼下已经进府了。” “你把王勤夫妇也请来,这样与他们息息相关的事,他们怎么能不在呢?”王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是。” “把王质也带过来。” 王勤与秦湘接到王家主的通知匆匆赶来,见到王家主稳稳的坐在主位上,王勤行礼道:“大哥,你找我们。” “有一件与你有关的事,所以将你找来。” “坐吧。”王家主淡淡的道。 王勤夫妇依言坐下,“可是质儿的事?”秦湘紧张道。 她这几日一直在想办法见王质,但奈何看守柴房的人都是家主心腹。除了家主的话,谁的话也不好用。 油盐柴米皆不进,十分难搞。 “和他有关,但与他下毒的事无关。”王家主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道。 “那是?” “等着吧,人马上就来了。” 许是柴房离的更近一些,王质先进来,一见到秦湘瞬间就哭成泪人:“娘。” 秦湘看到王质脸色苍白的样子,立刻抱着他失声痛哭道:“我的孩子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你在柴房里该有多遭罪啊。” “娘。” “弟妹,客人马上就到了,如此失态,恐有不妥。”王家主看着别人母子情深,再想想自己刚刚去世不久的孩儿,觉得这画面十分的扎眼。 秦湘这才记起来,家主把他们找过来,是有事的。 两个人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的王家主的面前。 只是那个衣衫褴褛与王质差不多大的孩子……长得十分像王勤年轻的时候。 秦湘愕然,眼里渐渐生出失而复得又难以置信的狂喜:“他是?” “在下郑奂。”郑奂先是礼数周全的向王家主与王勤夫妇行礼,而后不紧不慢的道:“我家公子在牙贩子手里买回了我身旁我这位公子。” “因是曾有缘得见王二爷,便觉得这位公子与王二爷长得实在是像了些。便让在下带着这位公子到王家来问问,这位可是王家的公子?”郑奂条理清晰将事情的整个过程简明扼要的概括了下来。 秦湘一步步走上前去,看着这个与自己夫君长的十分相似的孩子,想要伸手触碰,却又在半路缩了回来,失声痛哭道:“我的孩子啊。” 王质急了,抱住秦湘的大腿道:“娘,我才是你的孩子啊!” “你才不是我的孩子!”秦湘掰开王质的手,眼里尽是厌恶,像是疯了一样大叫道:“若不是为了你,王勤怎么会将我的孩儿换走。” “娘,你在说什么啊!”王质难以置信道。 秦湘指着王质那张脸:“你这张脸,还真是与那贱人十分相像。” 秦湘一反之前贤妻良母的模样,指着王勤道:“你宠妾灭妻,为了这个不知是谁的野种,为了那个贱人能有个好名声,你不惜喜当爹。” “你愿意给别人当爹,那是你的事。”秦湘气的浑身发抖:“你为何为了给那个贱人的孩子一个前程,不惜将我的孩子换走?” “你说说你,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爹!” 王勤被人当众揭了短,恼羞成怒的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在胡说?”秦湘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这些年我养着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贱种,想着不知自己的孩儿会在哪儿受苦,我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以泄我心头之愤!” “可是不行啊,我还不知道我的孩儿在哪?你也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孩子被调换。” “我一个弱女子,只能慢慢盘算。我一边暗中调查我孩儿的下落,一边告诉自己我好好的待他、纵容他,将他养的不学无术,成了这南疆城声名远扬的纨绔。” “这样,等我的孩子有朝一日回来之后,他才能够有能力与这个贱人挣。” 秦湘抱住自己的孩子,失声痛哭道:“是娘对不起你,娘没用,没有保护好你。” 秦湘看着自己十分瘦弱的孩子,心疼的直落眼泪:“你这是在外面遭了多少罪啊!” 王勤一直以为秦湘就是一个贤良淑德的毒人,这一系列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 王质的身份眼下已经被戳破,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王勤想到那个被他养在外宅与世无争的女子,指着像个泼妇一样的秦湘:“你怎么这么恶毒。” 多年来的忌惮没有了,秦湘的底气也有了,她毫不犹豫的怼了回去:“我恶毒,那都是你逼出来的。” 秦湘大概是这些年装大度装得实在厌倦,以前是心里有顾忌不得不装下去。 如今自己的孩子已然回到她的身边,她便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冷冷的道:“我们和离吧!” 王家主也没有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他原本以为就是私生子之类的把戏。 将他们迎进来,不过是给王勤他们添添堵。 有热闹看,谁不爱! 只是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天丑闻,这件事倘若传了出去,他们王家的名声也不必要了。 “弟妹,好好的,哪里就闹到了和离的地步。”王家主不得不站出来说话道。 “大哥,我怕是与他过不下去了。”自己忍辱负重委曲求全这些年,不过就是因为不知自己孩儿的下落。 她不敢大肆寻找,她怕惊扰了王勤或者是那个贱人,真的把孩子怎么样。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替别人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只想想,她就觉得恶心。 放眼南疆城,谁家明媒正娶的妻,会像她这般,做得无比憋屈。 秦湘牵着自己孩子的手问道:“可有名字?” “王辞。” “好孩子,娘带你回家。”秦湘十分心酸的抱住王辞,顿时泪流满面。 这么多年,这其中有多少心酸,都是她一个人咽下去的。 便是身边的亲信,都不知道王质不是她孩子这件事。 自从她的孩子被人调换,她便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你写了和离书,我签了名字,也好为你那外室娘子腾地方。”秦湘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冷冷的道:“你从前便不喜王辞,那和离之后他与我一起生活,你没意见吧?” 秦湘虽然不是世家出身,但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嫡夫人,游走在南疆城各种大小宴会上。 论气场,从来没输过。 “倘若你有意见,可以喊官府过来公裁。我不怕丢脸,只是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住。” 王家主笑道:“怎么就到了要官府公裁的地步了,弟妹,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家主当我是一家人,但二爷并未拿我当一家人。”秦湘淡淡看了一眼王质道:“在他心里,大约谁也没有那位外室夫人重要,都能爱屋及乌了。” “为了给一个外室的私生子谋前程竟连世家的底线都不顾了。” 世家之中,最重血缘! “既然如此,我给她腾位子,二爷也好把人接进府里,也让那位夫人免受流言蜚语之困。” 说着便拉着王辞离开,出了门看见郑奂在外面等着。 在王家秘辛被牵连出来的时候,郑奂就已经自觉的到了外面。 毕竟很多时候,知道太多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他只是来办件事,按照上面的吩咐把人送到王家来,没有必要去蹚不该蹚的浑水。 免得把命搭进去。 “多谢阁下将我儿送回来。”秦湘十分诚恳的向郑奂道谢。 第二十六章 断绝关系 “夫人不必多礼,这都是应该的。”郑奂还礼道。 “之前阁下所说,是奉公子命前来,不是公子是谁?可否告知?我想当面道谢。”秦湘问道。 “恐怕不太方便,我家公子从不见外人。”郑奂婉拒道。 “那便算了。”秦湘有些失落道,复而又道:“倘若日后有能用到秦氏的地方,我秦氏绝不推辞!” “在下一定将夫人意思传达给公子。” “多谢。” “夫人客气。” 世家之中,养外室的不止王勤一个,但闹得如此难堪的王勤还是第一个。 王家主看着王勤甩了甩袖子道:“王质是去是留,那是你的事,但他绝不能再插手我王家的事。” “还有,身为王家子弟就不该让自己成为王家的污点,外室你也尽快处理了。” “我王家绝不容忍一个名声有污的女人进府。” 而做人外室本身就是一个永远无法洗掉的污点。 “你原来知道我不是亲生的?”王质难以相信道,今天我真的接收了太多消息。 这些消息在脑中乱成一团,几乎是要把他的脑子撑破。 “你不知道?”王勤十分惊讶,他以为她已经告诉王质了。 眼下看来竟然是没有告诉。 也是,像她那样温柔似水的性子,又怎么会主动与孩子说这些? “爹你忘了,娘很少让我去见姨娘。”他以前只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爹娘的亲生孩子,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原来他的亲生母亲竟然一直在他触手可及处。 “还叫什么姨娘,该改口叫娘了。”王勤对着这个明知道不是自己亲生孩子的孩子温柔道:“跟我回家吧,你娘若是知道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南巷,一进一出的院子,只有一个女主人与一个粗使的婆子。 梅娘听见有人推门而进,便放下手里绣着的东西。 “梅娘,你看谁来了。” “娘。”王质一进来就跪在梅娘的面前,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终究是红了眼眶。 梅娘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叫我什么?” “娘!” 梅娘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巴,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王勤。 王勤伸手抱住她道:“他都知道了。” 梅娘这才扶起王质,抱住他,撕心裂肺的哭:“我的孩子啊!” “娘。”王质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二爷说将你换到秦夫人身边,你能够得到最好的生活,你便是王家名正言顺的公子,一生享不尽荣华富贵。” “可自从你离开娘的身边,娘便日思夜想。想我的孩儿在她身边有没有受苦?生病了有没有人照顾。” “我想着,即便我这一生都听不见你叫我一句娘,可只要你好,你不叫我娘我也受得住。” 一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的模样。 在一笔堂关门之后,不孤将一袋银子递给郑奂:“事情办的不错,你拿着这些钱去北疆,最近这几年就不要回南疆了。” “是。” 景牧醒来的时候,屋子只有一盏昏暗的烛光亮着,身体的疼痛愈演愈烈,他知道只要熬过这一段时间,这次毒发也就过去了。 房间里除了他并没有其他人,很难得,在醒来之后没有第一眼见到玉文溪。 不过这都不重要,他眼下需要一份能够填饱肚子的吃食,他喊来在秋水居照顾他的小厮。 小厮为他端来一碗温热的粥,一碗粥下毒,景牧觉得浑身都有力气了。 连他刚刚醒来时,觉得难以忍受的疼痛都可以忍受了。 景牧出了房间,在院子外面慢慢的走动,院里的灯光是在他说要出来的时候,刚刚燃上的。 景牧坐在院子里,难得有闲情逸致的煮起茶来, 茶香渐渐的飘了出来,闻着茶香,听着虫声,真的是难得的安逸。 玉文溪进来的时候,景牧刚刚喝完一杯茶,看到玉文溪,他客客气气的问了一句:“喝茶吗?” “来一杯吧。”玉文溪毫不客气的在景牧对面坐了下来。 许是真的渴了,玉文溪将一杯茶一饮而尽:“广益堂我已经重新整理了,该敲打的地方我都已经敲打过了,等你再回广益堂的时候,便不会再有人为难你。” 话刚说完,玉文溪发现这话说得有些满,又补充道:“之前在明面上,不会有人为难你。” “姑娘辛苦了。” “这是玉家给你的诚意。”玉文溪顿了顿:“你不是觉得玉家不信任你吗?” “那王家便是我给玉家的诚意。”景牧微微愣了愣,淡淡的笑道。 “姑娘与我说说王家的事吧,我这几日睡着,外面的事一概不知。” 玉文溪将王家最近发生的事,整理了一遍,说给景牧听,最后十分唏嘘的道:“王质居然是王勤外室前夫的孩子,这王勤也真是宠妻灭妾。” “自己嫡妻生的亲生骨肉不要,反而把外室前夫的孩子当成宝。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 “王家不乱,我们如何坐收渔翁之利呢?”景牧喝了一杯茶,淡淡道:“且看着吧,好戏还在后面呢。” “家主说了,如果您不能够主动断了与外室的往来,那为了整个王家的名声,那王家只能断了与您的往来。”王家主心腹领着人来到南巷王勤置办的小院里,笑着对王勤道。 这些年王勤与王家主的关系并不好,尤其是王质在王家主痛失爱子时四处蹦跶,更是另王家主视王勤为肉中刺、眼中钉。 眼下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给王勤添堵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即便是自己身子不好,也在事情的第二天就将心腹巴巴的派了过来。 梅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脸柔弱的躲在王勤身后:“二郎,他们这都是干什么的啊?他们是要来逼我们断了往来吗?” 还未等王勤出声说话,家主心腹又道:“家主知二爷未必忍心与外室断了来往,毕竟能断的话,也就不会出现将外室所生野种换成自己亲子来养了。” “家主纵然心里十分钦佩二爷大度,但王家的名声不可坏。若二爷真心要与外室厮守一生,家主也不好做棒打鸳鸯的棍子,便只能与二爷断绝往来。” 家主心腹话锋一转:“既已与王家断了干系,便不该在用王家的东西,所以还要搜一搜这宅子,以防二爷拿了不是自己的东西。” “万一日后闹起来,于二爷也是桩麻烦事。” “搜!”客套完了,大手一挥,直接派人进去搜。 “你们干什么呀,这里是我家,我要告你们私闯民宅!”王质嚷嚷道。 家主心腹冷笑道:“你还以为自己是王家公子呢?我们既然敢上门来搜,便不怕你找官府。” “用家里公产养外室?怎么?你们还有理了?” 养外室本就受世俗唾弃,倘若是拿自己的钱养外室那也还好,毕竟自己的钱,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别人管不着。 可倘若拿家里公产养外室,那传出去,只会令当事人更受世俗唾弃。 便是告到官府,官府也不会为其做主。 家主心腹把王勤拿来补贴到这院里的摆设都带走,最后道:“今日所带走之物皆出自王家,非王家之物一概未拿,若有存疑,可请官府公裁。” “自今日起,王家将王勤逐出王家,此后生死荣辱都与王家再无半点干系。” 说完,一群人轰轰烈烈的走了。 王勤气的打骂:“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我当上了家主,要他们好看!” “怎么办?他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梅娘天天住在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家里的摆设是再清楚了。 “不怕!我们再买,买更好的。” 话虽如此,但真的实施的时候却格外的困难。 在王家与王勤断绝关系之后,王勤原本依靠着王家轻而易举得来的差事也没了。 从前与他交好的人、奉承他的人,都开始对他退避三舍。 这个时候王勤才明白,他之前所有的风光,都是王家带给他的,而非因为他这个人。 景牧带着面具,穿着宽大的斗篷出现在王质面前的时候,硬生生的吧喝到醉的不行的王质吓得瘫坐在地上。 景牧看着一下子就被自己吓得连解酒糖汤都省了的王质,忍不住哑然失笑,淡淡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王质愣在那里半天不说话,在发现自己失态之后,迅速的站起来,结结巴巴道:“不……不是。” 王质自从知道这个男人的手段之后,就忍不住的害怕起来:“王辞是你安排的吗?” “嗯?”王辞? “那是谁?” “真不是你做的?”王质半信半疑的反问道。 “我做了有什么好处?”景牧淡淡的道。 “眼下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王家的人了。”王质颓废道。 “我与王家家主之位永远无缘了。”王质看着这个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自己从天堂打入地狱的男人,眼里带了些期盼:“你不是要帮我继承家主之位吗?” 第二十七章 祭天礼 “还帮吗?” “只要你能杀了王家主,你想要的都会有。”景牧漫不经心的道。 “人啊,只有狠下心,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王质表情十分为难的看着景牧:“必须要这样做吗?” “你可以选择不,但我也可以选择别人。”景牧顿了顿,像是忠告:“王质,你要明白,眼下除了我不会再有任何人愿意帮你了。” “我有今天还不是因为你!”王质突然愤怒道。 “可即便没有我,你依然有今天。”景牧不带任何感情道:“你养母,在未出嫁前也曾是这南疆城名震一时的天之娇女,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养别人孩子?” 顿了顿道:“还是自己丈夫外室的孩子。” 大约是喝了酒,脑子不灵光的缘故,王质在听到养母这个词的时候,竟一时间没有想起来景牧说的是谁。 良久之后,眉眼里带了些失落,低低的道:“她待我极好的。” 即便是再没有良心,也不能承认在过往十多年中秦湘待他是极好的。 “如果是没虐待就算极好的话,那她确实无可指摘。她不过是手段比旁人高明了些,捧杀也是杀。” 王质愣愣的看着景牧,心里乱极了! “我再给你三天的时间,如果依然没有动静的话,我可是要选其他人了。”景牧淡淡的道:“毕竟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说是不是?” 放鞭炮除秽,这是建立楚族宗祠每放进去一位先祖都必须要走的一个规矩,意在告知上苍。 那一天,人人身穿华服,由大祭司亲自点燃鞭炮,在烟雾尚且弥漫时,将其功记,告知上苍,请列仙班。 那重建宗祠也是要有的,意在告知上苍。 宗祠重建。 楚族后继有人。 程筠墨将这段时间不眠不休刻出来的牌位,在楚玥的指点下放好。 而后置办好告知上苍时需要的所有东西,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准备行祭天礼。 天蒙蒙亮的时候,楚玥穿着一件上面绣着楚族纹印的白衣,将一件更华丽的白衣交给程筠墨:“这是我用了些日子按照你的尺寸提前做好的楚族大祭司服。” “南疆很少见雪,但楚族向来认为雪是上天是上天给世人的恩赐,洁白的雪降落人间,是最为圣洁的。” “所以,楚族无论是大祭司服还是祭祀服都是雪白色的。” 程筠墨摸着楚玥送来的大祭司服,十分的柔软顺滑。 这种白不像是披麻戴孝时穿的丧服,丧服是素白色。 而大祭司服的这种白,却处处透露着圣洁,像是雪的颜色。 高贵典雅中带着独有的温柔。 用盛开的姜荷花做纹路,银色的绣线将姜荷花的高洁提现的淋漓尽致。 市场上,用姜荷花做纹路的布料并不多连,甚至可以说除了楚族有大片的姜荷花之外,别处几乎都没有姜荷花的影子。 楚族灭亡这么多年,再向世人提起姜荷花的时候,大部分人可能只有一个反应。 姜荷花?那是什么?是一种花吗? 程筠墨将大祭司服换上,跪坐在楚玥的身前。楚玥拿着笔沾着特殊的药水在程筠墨额间画出了一朵鲜艳欲滴的姜荷花。 落笔之时,楚玥看着画的十分成功的姜荷花道:“虽然楚族已经不在了,但既然是重建宗祠,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楚族祭司眉间都会有一朵姜荷花,以颜色深浅断其在祭司内的分量,其中大祭司眉间的姜荷花最为艳丽。” 在额间姜荷花干了之后,楚玥将一只两个花环带在程筠墨的头上。 雪白的楚族大祭司服,额间妖娆艳丽的姜荷花, 圣洁与妖艳于一体,却不显得突兀,反而更加衬托出程筠墨的气场。 虽然身为程家嫡女,程筠墨不缺气场,但当程筠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 从宗祠小山下,一阶阶稳稳的走上来,虽然现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楚玥。 但程筠墨依然走出了现场有万人见证一场盛事的气场。 立于小山顶,程筠墨转身,回眸一瞬间,俯视天地万物。 “今重立宗祠,立牌位,祭先祖,除邪秽,上达天听,供后世人祭拜。” 一场只有两个人亲眼见证、七八个人竖耳倾听的盛事,敲钟告达天听,钟声传遍南疆城,令所有还记得楚族的人一愣。 无论是在闲聊的人,还是忙着做买卖的人,都放下正在做的事,站着、坐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楚族钟声重新出世,立刻成为了许多人的谈资。 “刚刚的钟声是什么?怎么好好的敲起钟了?” 南疆多洪水,加上地质的问题,泥石流、洪水、山体滑坡更是频频发生。 为了在事发时,用最快的速度组织人向安全地方跑,以求减少伤亡,便以钟声十二下为信号。 倘若钟声在雨季响起,又是连敲十二下,那便是在告诉人们,要准备往高地跑了。 可眼下并不是雨季,且钟声只有九下,声音又不一样。 一些没有听说过楚族或者是听说过但已经忘记楚族的会感到十分疑惑,这哪里来的钟声呢? 自钟声作为一个特殊信号后,南疆之中便不许人私底下随意敲钟。 便是世家也遵守了这个没有写进律法却是约定成俗的规矩。 然现在南疆的天空却响起了钟声! 活得长久,见证过南疆局势大变记忆力又好的老人:“钟声响起的地方是楚族古宅。” “楚族?”有人疑惑的问。 “南疆前霸主楚族。” 楚族在的时候还没有不许人私底下随意敲钟的规矩,这个规矩是上一任南疆城太守定下来的,彼时楚族已经不复存在了。 况且楚族敲钟的规矩,是自有楚族时便有的规矩。 楚族信奉长生天,认为钟声能够最快上达天听。 但也只有开宗祠祭拜长生天、新族长继位、大祭司继位这种大礼才会敲钟。 因这三个礼,是楚族最为庄重的大礼。 程筠墨知道一旦行这个大礼,便意味着她彻彻底底将玉家得罪个干净。 程筠墨用楚玥给的特殊药水将额间的姜荷花掩盖住,然后收拾收拾行李打算离开楚族。 玉家别人还记不记得楚族,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玉家家主玉明哲一定记着楚族。 毕竟,这位与楚族十分有渊源。 娶了楚族的祭司,楚族灭门中他也是不可或缺的那个。 “查清楚了吗?”玉明哲脸色难看的道。 广益堂众人看着在暴怒中玉明哲,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就连公子牧为什么仍然留在玉家都没有心情去八卦。 玉文溪将玉家探子得来的消息整理道:“楚族宗祠确实已经被修复,而且我们派去守在楚族宗祠的人,全都失踪不见了。” 派人守在楚族宗祠? 守那里干什么? 一众谋士一头雾水,却也知道眼下并不是询问的时候。 “楚族宗祠里的人还在吗?” 能够愿意花大力气重建楚族宗祠的人,一定不会为难楚族的人。 她不愿意见他,他便克制着不见。 楚族宗祠重建需要时间,可这段时间里传回来的书信却只字未提。 他派去的人怕不是被人控制了,便是已经死了。 楚族宗祠重建用敲钟这样独有的方式昭告天下,这其中若是没有楚玥的帮助,玉明哲是绝对不信的。 毕竟一个宗祠的重新修建,那不是一个热血就能成的。 所以楚玥一定平安无事。 可……他依然想问问。 “还在。”玉文溪想了想又道:“那位夫人看着气色很好。” 关于楚玥的话题就到这里为止了,玉明哲将话题的中心又拉回到原来的了问题上:“谁做的?” “是一名女子,名唤程筠墨,是程家家主程柰的嫡女。” 室内响起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玉明哲并没有太多的惊讶,程家嫡脉嫡女,这个身份确实可以横行于世。 更何况,程家家主夫人是楚琤,世人眼中唯一活下来的楚族遗孤。 那作为楚族遗孤之女,程筠墨有重建楚族宗祠的这个想法也不足为奇。 小小年纪,不声不响的做了一件大事,这闽南程家果真会教导后代子孙。 “消息靠谱吗?” “程家大小姐就快要到了及笄之年,程家有家规,成年之前,程家子弟必须要脱离程家的庇护独自生存一段时间,时间上对的上。” “程家对程筠墨有保护,世人很难得见程筠墨的容颜。但程筠墨的所作所为上做判断,是程家人的可能性很大。” 而程家之中与楚族有关的姑娘,只有程筠墨。 那便是确凿无疑了。 玉文溪像是想起了一件事,又道:“程筠墨曾经去过城西的乱葬岗。” 玉家药房死的人都会被送往那里。 “你的意思,是她可能知道玉家制作毒人的事?” 玉家制作毒人之事,虽然坊间多有传闻,但很少会有人去查证。 又或者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一个姑娘,在南疆举目无亲,去乱葬岗那种人人都避讳、觉得不吉利的地方。 很显然是在查证什么。 第二十八章 大闹玉家 程筠墨这个不能再留了! 玉明哲动了杀心。 景牧看着玉文溪问道:“姑娘可有程筠墨的画像?” “已经让人在画了。” 程筠墨之前并没有画像流传于世,而且程筠墨在南疆虽然出现在人前,但是并没有太多的人关注她。 所以仍然没有程筠墨的画像。 如今想要只能找人现画。 程筠墨知道现在整个玉家大概都在找她,但南疆城那么大,她之前在南疆又足够低调,玉家想要找到她,恐怕有些困难。 程筠墨戴上她从来没有带过的银色面具,她原本以为她在外面戴不上的。 但眼下她的身份估计在玉家那里已经暴露了。 这件事是谁做的,其实很好猜。 这世上能够与楚族扯上关系的也就那几个。 程筠墨吃完买来的鲜花饼,随便拍了拍手,抖掉手上的酥皮的碎渣,然后大步向前走。 程筠墨进了古林,捡了些干树枝,又砍了些藤条,但不是青藤木的枝条。 藤条柔软性很好,但她叫不上来名字。 不过不妨碍它好用。 程筠墨打算做些机关,在玉家身上试一试。 她如今已经摆明着将玉家彻底得罪个干净,与其在玉家的层层搜查下失去在南疆的立足之地。 但不如主动出击,打它个措手不及。 她也好挣些主动权。 毕竟无论何时,被动,总是下下之选。 程筠墨现在十分庆幸,她之前在程家家学素雕坊读书的时候,机关之术,她修的还不错。 如今在敌多我寡时,用来自保还是蛮顺手的。 毕竟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人,即便是对方不用什么下三滥的战术,只是光明正大的与她打架。 便是车轮战术,耗也把她耗得精疲力尽,她根本就招架不住。 更何况,玉家本身是以毒术起家,凭什么放着自己擅长的毒术不用,用自己不擅长的手段对付她,与她打架。 又不是傻! 程筠墨将长树枝切成一段段小节,其中的一头削尖,放在一旁备用。 程筠墨将藤蔓编织成捶丸的形状,设置好机关,将一只只短箭装进去。 程筠墨抱着一堆做好的机关,趁着晌午,日头正毒,路上的行人正是稀少的时候,找来了一群在玉家附近行乞的人。 将做好的机关交给他们,并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们一袋银钱做报酬。 程筠墨做的机关并不复杂,只需要那些行乞的人将机关扔到玉家的院子里。 编织的藤蔓会在机关降落在地的时候,因为受力机关被启动的原因,她编织的藤蔓会被打开,其中所装的短箭便会从里向四方射出。 届时借力打力,就看有多少倒霉的人了。 程筠墨隐藏在玉家附近的暗处,在听见里面产生骚动与尖叫的时候,程筠墨知道她的计划成了。 程筠墨手拿着扇子,运用轻功,稳稳地立于玉家宅子的墙头上,看着里面混乱不堪的场景,程筠墨跳下墙头。 站在玉家的地盘上,打开折扇,加入到这场混乱中。 处在恐慌之中的人大概是最脆弱的,程筠墨不会吹灰之力的用扇子一招解决掉一个没有抵抗力的人。 她并没有要他们的性命。 只是将他们打倒在地,暂时失去了打架的能力而已。 程筠墨借着先发制人的先机,差不多将所在之地的人都躺在地上之后。 才看见玉家家主带着一众人赶来。 “程筠墨?” “是我!”程筠墨看到又来了许多人并未退缩,反而颇有气势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身份又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既然旁人认出来她,她也没有必要不承认。 “我派人在南疆城大肆寻你,没想到你还自己找上门了。也好,省的我再派人到处找你。” “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玉明哲冷笑道:“我玉家也不是什么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是吗?我倒要看看今天玉家有没有留下我的本事。”程筠墨十分嚣张的道。 打架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但该有的底气还是要有的。 玉明哲大手一挥,一群侍卫冲了上来。 能跟在玉家家主身边的视侍卫,一般都是一个家族所有侍卫中最厉害的那一部分。 程筠墨虽然在玉家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用机关打的他们措手不及。让他们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时,失去平常的冷静。 从而在战术上让他们把自己放到一个弱势的位子上。 但这个法子大概只对普通人有用,像她如今面对的这些侍卫,刚才的那个法子对他们来说大概是没有用的。 能够守在一家之主身边的侍卫,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生死,才走到他们如今的这个位置上。 这一点小小的慌乱,根本不会引起他们的恐慌。 程筠墨在打架的过程中,一不留神被人用剑划掉了面具。 大概划掉她面具的人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划掉她的面具,一时间愣了神。 程筠墨抓住他愣神的那一瞬间,用了十成的力于折扇上,将对方一击毙命! 景牧看着被划掉面具辛苦打架的人,幸好他脸上也有面具,才未让脸上的惊讶显露在众人面前。 但是眼里的惊愕是骗不了人的。 只是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程筠墨的身上,没有人关注他这边而已。 没想到之前救他的人居然会是程家嫡女。 他早该想到的。 程筠墨救他的时候,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楚族古宅因为玉家的关系在南疆那就是一个禁地一般的存在。 这是南疆人人皆知的事情。 倘若一个外地人流落至南疆城,又没有钱在客栈过夜。向城里的人询问哪里可以对付一晚,城里的人也不会向外地人说起楚族古宅。 因为楚族古宅这四个字本身就是南城城谈话的禁忌。 在他被程筠墨带到楚族古宅的时候。 他就应想到的。 什么样的人会放着好好的客栈不住,跑去住楚族古宅? 大概只有与楚族有渊源的人,才会在众人都忌到惮避之不谈的情况下,独自一个人住在那里。 他该想到的。 可那时,他却什么都没有想到。 直到楚族钟声重出江湖,他才隐隐猜测可能是与她有关。 只是没有想到第二天她独自一个人就打上门了。 程筠墨心里十分清楚眼下敌众我寡的局势,她撑不了太久。 而且恐怕不止她心里清楚,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程筠墨看着玉明哲身边的人,除了那个穿着斗篷戴着面具看不清身形人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打扮,还有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打架了。 程筠墨决定赌一赌。 她今天独自一个人前来玉家打架,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再赌一场又有何妨呢? 程筠墨不再专注与这些侍卫纠缠,准备脱身前往玉明哲身边。 话说擒贼先擒王,只要她控制住玉明哲,那想要离开玉家应该就不会太困难。 只是玉家是毒术世家,可至今只派了侍卫与她光明正大的打架。 也不算是光明正大,毕竟敌众我寡。 但比起用毒,玉家这番举动已经算得上光明正大了。 但玉家不用毒,始终让程筠墨有所顾忌。 程筠墨付出了身上多几道伤的代价,借着一个空隙,将自己从侍卫的围攻中脱身,前往玉明哲的身边。 她与玉明哲的距离并不远,但毕竟有距离。在玉家人察觉到程筠墨的意图之后,高声道:“保护家主!” 这种时候便是看谁的速度更快了,程筠墨知道如果她赌输了的话,接下来她如果今天还想要离开这里。 那等待她的将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打架。 程筠墨在身上又添了一道伤之后,看着被众人重重围住的玉明哲。 终是棋差一招。 程筠墨十分可惜的看着看着这一幕,但也只能止于可惜了。 眼下这个时候不是她是丧气的时候,程筠墨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心态,又投入到了新一轮的打架当中。 一边打架一边在想,她还有什么样的退路? 她过来的时候把一切想的太简单,又或者是她把玉家想的太简单了。 她生于闽南程家,闽南程家在世家之中,算得上底蕴深厚了,在天下世家排行榜中,都是位列前茅的存在。 而南疆玉家,在南疆世家中并不是顶尖的存在。 所以,在对玉家侍卫能力做评估的时候,因是之前与玉家其他侍卫打过架,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再加上她是拿玉家与程家做的对比。 以至于出现了判断性的失误。 程家只是守着那一亩三分地,没有扩大家业的打算,之所以教给后人打一架,不过是为了自保。 程家的所有所做所为,不过都是为了自保。 可玉家不一样。 玉家家主,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 一个策划了楚族灭族的人,一个为了成全野心不顾他人性命制作毒人的人。 想来会得罪很多人。 身边的侍卫肯定身经百战。 只是她先入为主了。 这下怕是要吃苦战了! 第二十九章 楚玥自焚 程筠墨苦战,一边用巧力节省体力,一边拖延时间,寻找机会。 在局势胶着时,突然有个人走了进来,一身白衣。 因之前祭天礼的关系,程筠墨一眼便认出来那是楚族祭司服。 玉明哲看着缓缓而来的楚玥,在一瞬间的惊诧之后,脸色越发难看。 他知道,她并不是为了他而来。 时隔那么多年,楚玥第一次踏入玉家,却不是为了他。 但玉明哲怕侍卫打架误伤了她,在楚玥出现的那一刻,便让人停了手。 “你来了。”玉明哲走至人前,在中间没有任何阻挡的地方,含情脉脉的看着她,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毫不知情的广益堂谋士,看到这一幕一头雾水,好好的打架,怎么就停了呢? 程筠墨已经显出疲态,再坚持一下,程筠墨今天就绝不可能离开玉家了。 怎么就在最关键的时刻停手了呢? 玉文溪用手悄悄地碰了碰那个满脸不满的谋士,低声警告道:“小心祸从口出。” 她虽然不太清楚眼前的这个妇人与家主的关系,但她之前在楚族宗祠里见过她。 家主又常年派人守在那里,却又不管,只是每隔几天都会问平安。 显然关系不会太简单。 “她是楚族的恩人。”楚玥移开眼,不看玉明哲:“若是你因此恨上了她,说来我也是帮凶。” “玉明哲,楚族已经灭亡了。” “你连楚族宗祠都不肯留下,是觉得心中有愧吗?” “你要保她?”玉明哲避而不谈。 “她重建了楚族宗祠,是楚族的恩人。从前楚族危急时,我没能为保护楚族一战。如今这个孩子花了大力气重建宗祠,我更不能寒了她的心。” 楚族危急时,她没有站出来,是楚玥心中一生的伤痛。 都怪她太过信任玉明哲。 “是!”楚玥十分坚定的道。 “玉明哲,这些年我守在宗祠,是为赎罪。可我本身就是罪孽,如今宗祠重建,我便是到了地下,也算对楚族有所交代。” “你还记得纾忧吗?”玉明哲叹了一口气道:“不记得了吧?” “我们的女儿,玉纾忧,你还记得吗?” 景牧睫毛忍不住颤了颤,她是他的外祖母? “我记得。” 楚玥看着脸上燃起希望的玉明哲,十分惆怅的道:“过往种种我都记得。” 玉明哲停住原本想要上前的脚步:“你还是恨着我。” “以后不会了。” 玉明哲看着一脸平静的楚玥,心里突然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楚玥掏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药粉围绕着自己撒满一圈,扔了一个火折子在地上,熊熊火焰瞬间燃烧。 “楚玥!”玉明哲看着楚玥的动作,连忙往她那里跑。 火焰的阻挡,让他无法过去,他心急如焚的喊道:“你快出来!” “水啊!”玉明哲几乎要丧失了理智。 “玉明哲,这是白磷粉。” 言下之意,便是用水越扑火越大。 楚玥看着玉明哲心急如焚,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玉明哲,你灭楚族之时,便该想到有今天。”楚玥冷冷的看着他:“我是楚族祭司,楚族生,我生,楚族灭,我亡!” “我守着宗祠这些年,看着一片狼藉的楚族,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嫁给你吗?” “倘若我没有嫁给你,你不会有机会长期居住在楚族,便也不会有机会与旁人里应外合。” “我说过楚族灭亡是大势所趋,即便不是当年,也会是以后。”玉明哲道。 “可那个人不能是你啊!” “为什么不能是我?” “既然都是要灭亡的,为什么不能是我?用楚族的灭亡,换一个我们的未来,有什么不可以?” “他们那样欺负你,你把他们当族人,他们未必把你当族人。” “楚玥,我不懂,我不懂你对楚族的感情,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在我心里……” 玉明哲看着她的眼睛:“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 顿了顿,十分难过的道:“在你心里,楚族永远比我重要吗?” 如果玉明哲没有楚族重要的话,楚玥想,她大概这一生都不会做出私奔这种有辱楚族的事。 她也曾天真的以为,玉明哲就是那个会与她共度余生的人。 然而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到了现在还有说这个的必要吗?” 楚玥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我的时间不多了,你确定还要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楚玥感受着火的温度:“玉明哲,你能不动楚族宗祠的对吧?” “这么多年都没有动过,以后也不会对不对?” “楚玥,你出来好不好?只要你活着,我不动!”玉明哲卑微的哀求道:“我之前防着旁人重建楚族宗祠,只是怕重建了宗祠,你便活不下去了。” “玥玥,从始至终我都是为你好!”玉明哲像是双腿失去了支撑力,重重的跪地上。 “楚族信奉长生天,我是楚族的罪人,我死后你将我埋在土里便是。” 楚玥像是累极了,忍受着火烧的疼痛,十分惆怅道:“玉明哲,你相信有来生吗?” 楚玥似乎也没有指望他说话,一个人自说自话:“我不相信来生,毕竟我这一生实在是算不上美好。” “可我希望你有来生。” “我希望你的来生还会记得我这个人,我与你这一生的一切,我希望你生生世世都记得我。” “记得今天的这一幕。” “玉明哲,我很失败,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祭司、好夫人、好母亲。” “但我希望你长长久久的记得我,永世不忘!” “我希望你对我情深依旧,因为这样我的死才会成为我报复你的最佳利器!”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女人的心狠程度,女人狠起来,为了目的,什么都能舍! 玉明哲眼睁睁的看着楚玥自焚而亡,消失在他面前。 他终于失去了他最爱的人。 玉明哲在火熄灭了之后,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捧着一堆骨灰,失声痛哭:“楚玥,玥玥!” 玉明哲突然抓起楚玥留下来的骨灰,塞进口中,将骨灰吞咽下去。 玥玥,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永生永世不分开…… 程筠墨看着半疯半癫玉家家主,知道今天对方是没有任何精力来找她的麻烦了。 程筠墨畅通无阻的离开了玉家,只是刚刚那么惨烈的一幕,却让她心里十分的堵。 她听过楚玥讲他们之间的故事,也知道他们之间,原本不必如此。 程筠墨第一次怀疑她做的这一切究竟对不对,玉明哲留着一个破旧的楚族宗祠,显然是在留着楚玥的一个执念。 人有了执念,自然不会轻易去死。 可楚玥的这个执念,却被她无意中打破了。 说来,她也间接的造就今天的这场结局。 身体上一阵阵疼痛传来,程筠墨这才想起她还受着伤,程筠墨看着自己这一身伤,神色郁郁的望了一眼天空,然后大步往药堂走去。 人死后会去哪里呢? 真的会有黄泉路、忘川河、奈何桥、三生石、孟婆汤、彼岸花吗? 玉家用最快的速度设置好灵堂,门前挂着白布,人人披麻戴孝。 不知情的人十分好奇的问了一句:“怎么办起了丧事?” “玉家家主夫人去世了。” “玉家家主还有夫人?” 玉明哲与楚玥大婚的时候,十分低调,彼时玉明哲还只是一个玉家不受宠的庶子。 只是在自己的小院里,贴了几张喜字,拜了天地,便是礼成。 并未大肆宣扬。 后来,玉明哲也想过要补办一个浩大的婚礼给楚玥,只是种种原因,并没有补办成。 再加上,这么多年,楚玥一直守在楚族宗祠,以至于玉家的人都忘了玉家家主还有一个夫人在这世上。 更别说与玉家不相干的外人了。 玉明哲放下了所有的事务,守在灵堂。他将所有的人都赶出灵堂,一个人静静的陪着楚玥。 玉明哲将纸钱放在火盆里,一叠叠放进去,看着它们化成灰烬。 “玥玥,我们的女儿,你还没有见过,纾忧长的很像你。” “她总是很想你,小的时候,经常问我,你在那里?我回答她说你在很远的地方,一时回不来。” “她那时很失望,我知道你就在不远处,可我也知道你不愿意见她。” “她从来没有见过你,后来便也不问了,她大概也知道即使她再问无数遍,答案都只有那一个。” “我将她远嫁到了帝都定北侯府,出嫁的前几日她问我,你回不回来,我说,不会。她很伤心的问我,问你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我很生气,打了她一巴掌,那是我唯一一次打她。” “因为她说你不在了。” “因为我清楚的知道,你还在这世上,只是不愿意见我们罢了。” “楚玥,你大概后悔认识我了吧?” “是我让你过得不开心,是我让你备受折磨。” “可玥玥,我从来没有想过失去你,也从未想过今天!” 第三十章 程筠墨中毒 楚玥的葬礼声势并不浩大,虽然玉明哲整日里守在灵堂,对一干事情都不过问。 但玉家追杀程筠墨的人并没有被撤退,反而变本加厉。 不仅人数增加了,还下了死命令。 不管用什么手段,只一个要求,杀了程筠墨! 程筠墨在逃过一波追杀之后,马不停蹄的往南疆城外跑。 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影响她打架实力的发挥了。而玉家派来的人,又都不要命似的。 还有毒药的使用。 好几次,她差点中毒。 而且在她套路的消息中,玉家这次派来的人中,似乎再有玉家的底牌。 但底牌到底是什么呢? 玉文溪拿着刀,在景牧指腹划了一道伤口,玉文溪在不触碰到毒血的同时,小心翼翼的挤压着伤口。 让流出来的毒血滴落在玉瓶中。 玉文溪在做好这一切之后,将绑在景牧身上的绳索解开。看着连站都站不稳的景牧,将玉家主的意思传达道:“这几日二公子就住在秋水居吧,我会请四爷前来守着二公子。” “你们要用来杀程筠墨?”景牧问道。 “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对二公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玉文溪淡淡的反问道:“二公子觉得呢?” “我觉得姑娘说的对。”景牧脸色苍白的笑了笑。 景牧强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当了这些日子的谋士,将自己的心腹安插在玉家的角落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在派人拦住玉明志的脚步时,用最快的速度写了些东西给不孤,交代好,并没有让人直接送到一笔堂。 而是出于谨慎,只让人送到指定的位置。 因为他不确定他安插的这些心腹会不会被策反,而他唯一能够全心全意相信的人,只有不孤。 只有不孤永远都不会背叛他。 不孤每天会定时到指定的位置去看,看看有没有交代他要办的事。 景牧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已是冷汗连连,头晕眼花。他强撑着走到床边,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听说你最近被玉家追杀了?”钱升拍了拍程筠墨的背道。 “你怎么来了?”程筠墨问道。 “来找你啊?” “找我做什么?” “去我家,玉家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公然与钱家为敌。”钱升拉着她就要走。 程筠墨狐疑的看着钱升,上上下下的将他打量了一遍:“你莫不是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小孩儿,你父母若是知道你将一个玉家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弄死的人带回家,你确定他们不会打断你的腿?” “我……”钱升被程筠墨看得有些心虚,强撑着道:“我是我父母的独子,他们疼我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打断我的腿呢?” “所以我更不能跟你回去了。”程筠墨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他们的独子,是整个钱家的未来,你做的就是钱家做的,何必要蹚这趟浑水呢?” “我们不是朋友吗?”钱升急了。 “我就是拿你当朋友,所以才不能答应你。” 程筠墨静静的看着他:“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还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而我也未必会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天。” 程筠墨吐了一口浊气,安抚道:“快回去吧,别和我待在一起,小心被人误伤。” 说完,大步离开,毫不犹豫。 “你真不跟我走?”钱升大声喊道。 程筠墨头也不回,只是摆了摆手道:“快走吧。” 人情债是个很难还的东西,而且她这次的事,并不是一件小事。 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牵连无辜之人。 程筠墨买了一些干粮,她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南疆城,只要她出了南疆城,那可转圜的余地就多了。 突然被人撞了一下,程筠墨看着不停道歉的人,摆了摆手,让她离开。 然等对方离开了之后,程筠墨突然觉得自己浑身发软,没了力气。 在失去意识之前,程筠墨突然意识到刚刚那个撞她的人有问题。 只是,为时已晚。 千防万防,没想到在这里着了道。 玉家不愧是用毒世家,这下毒的手段,果然厉害。 不孤在找到程筠墨的时候,程筠墨静静的躺在小巷的路旁。 不孤赶忙过去,发现还有呼吸,立刻将她送进附近的药堂。 大夫诊了脉,皱了皱眉头道:“这位姑娘中了剧毒,我不会解,也不知是何毒。你们可以再找其他的大夫,但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不孤心渐渐的沉了下来,他家公子在信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找到程筠墨并想办法把她带出南疆。 倘若出了事…… 眼下只能将她送到闽南程家了,毕竟她是程家的姑娘,以程家的实力,她应该还会有生的可能吧? 不孤租了一辆马车,又找了一张面具贴在程筠墨的脸上。 现在到处都是在找程筠墨的人,如果没有这张面具,不孤担心他们压根儿就出不了这个城。 不孤尽量将马车布置的舒适些,也让程筠墨躺的安稳些。 他架着马车,来到了城门口,看到守在门口的官爷,十分自觉的将马车停下来,自己下了马车。 “车上什么人?” “回官爷,是小人的妹妹,得了急症,听闻乡下有妙手回春的江湖郎中,想带她去看看。”不孤陪笑道。 官兵将车帘子挑开,往里面看了一眼,确定不是上头要找的人之后,便放行道:“走吧。”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不孤万分感激道,然后架着马车,成功出了城。 不孤架着马车出了城,跑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在小路边听了下来,进马车里将程筠墨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 因为时间仓促的关系,不孤拿来的这张面具不但不透气,还十分的厚实。 戴久了,有毁容的风险。 女孩子嘛,又有几个不爱惜自己容颜的。 不孤赶到闽南程家的时候,天色早已黑。不是程家人,很难进程家,他将程筠墨放在程家大门外,敲了敲门,便躲到了暗处。 “大小姐!”程家人看到躺在外面昏迷不醒的程筠墨,大惊失色。 不孤在看到程筠墨被人带了进去之后,才转身离开。 他没有在闽南停留,而是连夜返回了南疆城。并在进城前,将载人的马车与拉货的马车与在那里等着他的人,换了一换。 不孤架着一辆载满书籍、笔墨的车,回到了南疆城。 这样即便是有心人察觉出来,他曾经离开过南疆城,他也完全可以推脱成是去进货。 楚琤心急如焚的等着大夫出来,程柰在一旁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但程筠墨生死未卜,说这样的话,程柰也知道这只是安慰之词。 程柰一边安抚着楚琤,一边安抚着同样担心的程亦卿。 “怎么样了?”在大夫出来之后,程柰问道。 “回家主,回夫人,大小姐所中之毒,乃世间罕见。在下才疏学浅,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毒,眼下只能想办法吊着大小姐的命,然后再慢慢的想办法。” 楚琤听的一阵眩晕,险些站不住。若不是程柰扶着,怕是要摔倒:“劳烦大夫了。” 景牧醒来之后,路过灵堂,看见玉明哲还守在灵堂,仍然是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 景牧突然想起来玉明哲将对方骨灰都吞了下去的场景,只觉得一阵胆寒。 景牧并没有进去,也不打算进去,他知道玉明哲眼下并不想有旁人在灵堂。 只是这情深还真是讽刺。 虽然景牧没有打算进灵堂,但玉明哲却叫住了他。 景牧进了灵堂,听见玉明哲淡淡道:“你这几天病着,不在灵堂,但她是你的外祖母,如今已经不在了,进来磕个头吧。” 景牧毒发还不是因为玉文溪拿了他的血,以至于打破了体内各种毒之间平衡的缘故。 但如果没有玉明哲的吩咐,玉文溪又怎么会取他的血? 景牧十分顺从的依言磕了头,玉明哲似乎也只是进来叫他磕个头,当他磕完之后,玉明哲也不为难他,直接叫他离。 景牧离开之时,他听见玉明哲对着灵堂一个人道:“那是纾忧的孩子,你的外孙。” 景牧顿了顿脚步,然后离开。景牧出了玉家,直奔一笔堂。 因程筠墨大闹玉家的缘故,玉家的侍卫折损了不少。 加上他最近的表现很让人放心,所以这次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侍卫跟着。 景牧到了一笔堂,许是料到景牧会来。一笔堂今日并没有营业,景牧到的时候,不孤正指挥着工人搬东西。 不孤在看到景牧的时候,找了个理由道:“都好好干,争取今天上午完工。” 又找了个人盯着现场道:“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你盯着他们,别让他们偷工减料,以免东西不合心意。” “是。” 不孤到了他们日常谈话的地方,关上门,行礼道:“公子。” “这是在做什么?”景牧淡淡的问道。 “进了几个书架子,打算将店里整理的更齐整些。” “你有心了。”景牧夸赞了一句,问道:“程筠墨怎么样了?” 第三十一章 王家家主去世 “我找到程大小姐的时候,已经晚了。彼时程大小姐已经身中剧毒,倒在路边昏迷不醒。我带她去看了大夫,大夫说不会解。” “无奈之下,我找了一辆马车,因担心城门那里出不去,又找了一张易容时用的面具为其带上,将程大小姐连夜送回闽南程家。”不孤将整个过程详细的道。 “大夫说是什么毒吗?” “没有,说是看不出来。” 果然,玉文溪拿走他的血就是为了要对付程筠墨。 毒人之血,玉家也从来没有用在害人上,但毒人之血的威力,玉家却领教过。 毕竟玉家药房失火一事,刚刚发生没多久,玉家千辛万苦,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命才制作出来的毒人。 最先领教其厉害之处的却是玉家自己人。 何其讽刺! 但也由此可知,玉家连毒血都用在了程筠墨的身上,可见玉明哲是有多恨程筠墨。 只是被人控制的感觉是真不好啊! 景牧眼神暗了暗,是时候该动手了。 王质吞了吞口水,不知道是因为对未知的害怕,还是对前途光明的激动。 他说过,只要王家家主死了,他就能够重返王家。 届时他不止是王家的公子,还是王家的家主。 南巷那边的日子并不好过,一进一出的院子,本来就不大,又挤进去一个他,显的十分拥挤。 再者他爹爹的差事也丢了,一家人没个钱财来源,花钱都是抠着算。 日子自然比不上他在王家做公子的时候。 若是他成了王家的家主……生活大概就不会这么拮据了吧? 王质低头看着手里药包,眼里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王质推着送菜的车架子,压了压头上的草帽,那个人说小门的侍卫是新换的,未必会认出他来,但当对方出声的时候,王质还是紧张了一下。 “每天送菜的不是一老头吗?今天怎么是你?” “伯父生病了,我来代他送一天。”王质压低了声音道。 “声音怎么那么颤?该不会是底下的菜不新鲜吧?” “这都是今天刚从地里摘的菜,不敢有不好的菜送过来。”王质辩解道。 侍卫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伸进菜堆,从深处掏出一把青菜来,菜与手上都沾着露水,笑道:“这不挺新鲜的?你害怕什么?” “小人第一次来,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院子,所以恐慌。” “进去吧。”侍卫放行,复而走道:“厨房在哪儿?知道怎么走吗?” 王质忍不住暗暗的翻了个白眼,他在王家生活了那么多年,能会不知道吗? “知道,来时伯父已经交代了。” “那走吧,进去了之后不要乱跑。” “知道了。” 王质将一车子菜推了进去,揉了揉发麻的手臂,低声自言自语道:“这可真不是人干的活。” 王质连菜都没有卸下来,毕竟他扮成送菜的人,只是做个样子。推车就已经够累的了,再卸下来,那岂不是要要了他的命? 那人说,会有人在暗中帮他。他只需要找到王家家主,把药给他喂下去即可。 王质小心翼翼的离开了厨房,往主院走去。发现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什么人,王质开始大胆了许多。 这个看看,那个看看,仿佛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突然有个小厮从他身边走过,低声道。 猛的拍了一下脑袋,王质仿佛是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在心里暗叫糟糕,匆匆忙忙的往住院赶过去。 那人给的毒,是粉末状,用茶水快速化开,喂下去即可。 王质进到主院的时候,一个下人都没有,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毕竟王家家主也当了他许多年的伯父,对于他的习惯,他还是清楚的。 身边不可能不留人。 眼下之所以没有人,恐怕是被人刻意调开了。 想想刚刚提醒他的小厮,给他毒药的那个人,还真是深不可测呢。 王质顺利的进了房间,彼时王家家主也还在睡着。 王质用茶水化开了他带来的一整包毒药,絮絮叨叨的道:“你也别怪我不顾从前的情分,谁让你挡了我的路了呢?” 王质将毒药给王家家主喂下去,看着王家家主渐渐的没了生息,心里一片平静。平静之后,狂喜渐渐涌上心头。 “啊!来人呐!”王质看着被打翻在地的水盆,以及一脸惶恐的婢女,再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王家家主,竟然就这样径直晕了过去。 景牧静静的喝着茶,望着守在一边的玉文溪,淡淡道:“姑娘不喝口茶吗?” “你确定此计能行?” “此计不行,还有其他的法子。”景牧喝了一口茶:“无论此计行与不行,都与玉家无关就是了。” “姑娘给的毒,是市场上常见又不贵的毒。下毒的人是王质,与我们玉家有什么关系?” 这时一只鸽子落在眼前,景牧没有动它,看着鸽子,淡淡道:“看,结果出来了。” 玉文溪将鸽子腿上的信拆下来,打开看了一眼道:“王家家主死了。” “看来是得手了。” 为了让王质得手,玉家也废了不少功夫。玉家在王家的探子,能动的都动了。 否则以王质的脑子,能不能进王家还是个未知数,更别说畅通无阻的接进主院了。 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废材,当初之所以选他,也是有考量的。 玉家想借刀杀人,便不能自己动手,这就需要一个刀。 景牧不怕刀钝,就怕这把刀不听使唤。又或者事成之后,出幺蛾子。 王质刚刚好。 既除了王家家主,又背负了所有罪名。 安排一个目击证人,以王质的脑子,怕是没有脱身的可能了。 “王家家主就这么死了,继承人的位置空悬,大好机会,姑娘不妨想想如何替玉家谋利。” 王家内斗眼下已是不可避免的事,而因内斗灭亡的家族不在少数。 “公子牧不愧是是公子牧。”玉文溪虽然嘴上说着夸赞的话,但心里却升起了忌惮。 启用景牧,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里是秋水居。”景牧笑着提醒了一句。 “二公子好城府。” “姑娘过奖,在下才疏学浅比不上姑娘的七窍玲珑心。”玉文溪能够在一众玉家子弟中,以女子之身脱颖而出,成为家主心腹,必然有别人无可比拟的优势。 景牧与玉文溪相互客套了几句之后,心情大好的出了玉家的门。 不孤那里邵大哥的弟弟似乎有了下落,景牧打算抽空去看看。 但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根基还不稳,倘若贸然见了邵大哥的弟弟,却又没能力护着对方。 那还不如不见。 至少,他不见,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就永远都不会再进入到玉家的视线里。 帝都丞相府。 “听闻程筠墨中了毒?”宋庭渝将一颗棋子落下,淡淡的道。 “是。”纪迟又道:“听闻闽南程家这些日子广招天下名医,只是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够解程大小姐所中之毒。” “什么毒?”宋庭渝淡淡的问道,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可纪迟知道,倘若宋庭渝真的不在意的话,大概也就不会问了。 纪迟敛神道:“不清楚。” “查!” “是。” “你去把江大夫找来。”宋庭渝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的放回棋盒中。 “是。” 江大夫过来的时候,宋庭渝正看着书卷,见他来,将书卷放了下来道:“坐吧。” “主子,你找我?”江大夫笑道,并未依言坐下。 宋庭渝将早早便放在一旁的匣子递给他,江大夫双手接过来,打开一看,十分惊讶道:“回春丹?” 回春丹,或许别人不清楚,但身为暗域的大夫,江大夫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是暗域传了千年的不外传的秘药,可将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救回,算是起死回生的功效。 但制作起来极为复杂,不仅条件苛刻,且药材极为难寻,故而这药极为珍贵。 所以,每一颗的使用都必须要经过域主的首肯,方可使用。 因为用一颗就少一颗。 眼下宋庭渝将其拿出来,用意不言而喻。 但江大夫依然等着宋庭渝吩咐。 “你带着这个药,去闽南走一趟。”宋庭渝淡淡的道。 “这是域主自己留着用的呀。” 无论是暗域域主这个身份,还是如今被无人不知的丞相身份,都是危险重重。 像回春丹这样珍贵的药,整个暗域也没有几颗。 而宋庭渝从暗域出来的时候,就只随身携带了这么一颗。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家域主就不爱回暗域,可以说这可回春丹,是宋庭渝触手可及的唯一一颗。 更显珍贵。 “你将这药给程家送过去。” “程大小姐的毒,也许并未到了要用回春丹的地步。” 程筠墨中毒之事,江大夫在来之前已经听纪迟说了,但他仍希望宋庭渝能够将药留给自己。 毕竟关键时刻,回春丹就是一条命啊! 而暗域承受不住失去宋庭渝的打击。 这一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证明过了! 第三十二章 送药 “程家底蕴并不比皇族差,但这些天来广招天下名医,都没出什么结果,可见此毒不凡。” “让你带着回春丹过去,也是以备不时之需,用不上最好。” “是。” “你此行前去,不必以我的名义前去。”宋庭渝淡淡道。 “主子的意思是不想被人知道?” 尽管没有等到答案,但是宋庭渝的默认已经答案了。 王质不出意外的被王家人扭送至官府:“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但是如今你居然做了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家主是你大伯,从小也是对你疼爱有加,你怎么下的入手!” 说话的是王家颇有声望的太叔公,将王质扭送官府也是他的决定。 他痛心疾首的看着王质,十分清楚家主在没定下继承人之前便去世,意味着什么。 这是要将王家置于死地啊! “尽管你身上没有王家的血脉,但王家也费心费力将你养大,你究竟与王家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将王家置于死地?” “我是被人蒙骗,一时失了心智,我是被人利用的啊!” “我不要坐牢!”王质痛哭流涕道。 “你说你被人利用?谁利用的你?”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人的模样。他见我时,永远穿着宽大的斗篷,脸上带着银色面具。” 王质内心十分后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说,只要伯父死了,我就是王家的新家主,我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了毒害家主之事啊!” “我是被人利用啊啊!” “家主是你害的,人证物证俱在,即便你是被利用的,杀人一罪,你也逃不掉。” “孩子,若有来生,多长些心眼吧!”太叔公意味深长的叹道。 复而又对着南疆城太守道:“请大人做主!” 是不是被人利用,重要吗? 家主被人毒杀,必须要有个交代。无论被利用与否,王质杀人的事实,都证据确凿。 家主就这样骤然去世,王家若是能熬过此劫,固然是好。 倘若不能,亦是天意! 谁让王家出了一个被人随便一挑拨,就敢毒害家主的蠢货! 思危堂,这是玉明哲在楚玥死后,第一次召集广益堂的谋士。 “玉家之所以能够以最少的损失吞并王家,还多亏了公子牧用计引起了王家的内斗。” 玉明哲看了看在场的谋士,虽然短短几天里生出了不少白发,但威严依旧:“公子牧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以后广益堂就以他为主,诸位不会再有意见了吧?” “没有。”众人附议道。 怎么敢有异议呢? 与公子牧打架的陈阁走了,公子牧却留了下来。 以往广益堂中出现争执,都是双方全部走人。 能留在广益堂的人都不会是傻子,公子牧的特殊,从他进广益堂第一天起就已经透露给广益堂的其他人了。 许是为了庆祝玉家顺利吞并王家,当晚玉明哲便在居安庭设了宴。 因景牧是家主眼前的红人,又在此次吞并王家中立了大功,恭喜他的人十分的多。 景牧随意应酬了几句,借着不胜酒力的由头,从中脱身而出,独自一个人远离喧嚣,来到外面赏月。 “公子一战成名,外面也有许多公子的传说。今天亦是公子的主场,公子怎么出来了?”玉文溪拂去身上的落叶。 “不喜欢,姑娘怎么也出来了?”景牧笑了笑。 “公子都出来了,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玉文溪娇俏的笑了笑。 “你不必这样寸步不离的守着我,如今我也为玉家做事,难道我还会害玉家不成?” 那可真说不准,玉家是如何对待景牧的,玉文溪一直以来都是看在眼里的。 若说景牧不恨玉家,玉文溪是不相信的。 “你恨玉家吗?” “恨,但与公子牧无关。”景牧沉默了一会儿道。 “我以为你会说不恨呢。”玉文溪笑了笑,有些许惊讶景牧的回答。 “我说不会,你信吗?” “不信,但我以为你会虚与委蛇的说句违心的话,表一表忠心。” “你信我对玉家的忠心吗?家主又信我对玉家的忠心吗?”顶着公子牧的身份,景牧并没有说外祖。 玉文溪沉默着没有回答。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倘若家主信景牧,便不会派人跟着他,更不会将玉文溪也派到景牧身边。 而倘若玉文溪信景牧,也就不会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寸步不离的守着景牧了。 “公子牧眼下为玉家做事,我就算是为了前程,也不会做出不利于玉家的事。”景牧不带任何感情的道。 玉文溪没有接话,只是道:“外面风大,公子若是不喜宴会的噪杂,不妨先回去,免得吹冷风再病了。” 说罢,玉文溪便回了宴席。 景牧望着玉文溪离开的背影,神色暗了暗,转身离开。 江大夫用最短的时间赶到了闽南程家,中途跑死了三匹马不说,这其中的风餐露宿让江大夫吃尽了苦头。 宋庭渝没给他任何特权,他如今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夫。 为了能够早日见到程筠墨,江大夫没敢端架子,照着规矩老老实实的敲门,客客气气的说明来意之后,静静的等着通报。 听闻,程家刚刚发布寻医书的时,前来的大夫很多,毕竟闽南程家给出的报酬很丰厚,人人都想碰碰运气。 只是后来渐渐没人了,到了今天,在外面等着的只有江大夫一个人。 “请进。” 江大夫在程家人的带领下,顺利的到了程筠墨居住的姜荷院。 “夫人,大夫已到。” 江大夫跟着行礼道:“夫人。” 江大夫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楚琤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楚琤,依旧是一身的正气。 当年的事……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 听闻,程柰与楚琤极为恩爱,已经很好了。 “大夫贵姓?” 楚琤的声音将江大夫思绪拉了回来,江大夫不卑不亢的道:“免贵姓江。” “烦请江大夫为小女诊脉。” 江大夫进了里间,看着脸色没有一丝血色的程筠墨,伸手为她把了把脉。 难怪那的多名医铩羽而归,自信的来,狼狈的走。 他身为暗域的大夫,可以说这世上绝大部分的毒,他都见过,且都能解。 但程筠墨身上的毒,他却从来都没有见过。 像是许多种毒混合而成,但又不是普通的放在容器里来回拌一拌的那种。 江大夫叹了口气,程筠墨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能够拖到现在,全靠程家财大气粗,不缺名贵的药材。 江大夫看了一眼回春丹,低低的道:“真是便宜你了。” 江大夫在程筠墨手上扎了一个小孔,放了一些血滴进随身携带的白玉瓶中,装好,又放到怀中。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江大夫给程筠墨喂了一颗回春丹,然后起身向外走:“还有救,在下已经给小姐喂了解毒的丹药,不出意外的话,今夜便能醒来。” “真的吗?”楚琤欣喜若狂。 看了那么多大夫,都说没有救了。 每次满怀希望的期盼,焦虑的等待,最后都只有那一个令人心碎的答案。 天知道,楚琤心里有多煎熬。 “真的。”江大夫十分肯定的回答。 那可是暗域的回春丹,别说程筠墨现在还有气息,便是只剩一丝丝气息,一颗药下去,不说生龙活虎,保命肯定够了。 “小姐所中之毒并非普通的毒,即便醒来身子也会亏损的厉害,在下再开几个方子为小姐调养调养。” “有劳大夫了。” 虽然江大夫急着回去查书籍,研究程筠墨所中之毒为何毒,但仍然十分有耐心的就在程家。 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他家主子连回春丹都给了,倘若程筠墨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或者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他家主子虽然不至于扒了他的皮,但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 程筠墨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觉得十分疲惫,她费力的睁开眼睛,想要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墨儿,你醒了!”楚琤被动静惊醒,看着睁开眼睛的程筠墨,十分激动的道。 残存的理智让楚琤不忘喊道:“大夫!大夫!” 江大夫在万众瞩目下为程筠墨把了脉,向程柰与楚琤禀道:“已经脱离危险了,再用方子好好调理调理就行了。” “姐,你吓死我了。”程亦卿在得到结果之后,不顾形象的向程筠墨扑去。 楚琤也红了眼眶,这些日子的担忧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让你们担心了。”程筠墨十分费力的出声道。 江大夫知道眼下的氛围已,他已经不适合继续待下去去了。 自己一个人问人要了药材,老老实实的为程筠墨煎药。 只是想着刚才人家一家人的和和睦睦,再想想至今还是孤家寡人的他家主子,仍觉得心酸无比。 尽管当初送走楚琤,是他家域主亲自亲自动的手。 原本他们也是会有主母的。 如今,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这已然成了梦。 再说,域主都已经立了少主。 想来……当年他也算是帮凶。 第三十三章 闹鬼 江大夫正十分惆怅,突然有个人进来十分惊诧的道:“江大夫,你怎么在这熬药呢?奴婢来吧!” “不用。”江大夫笑呵呵的摆了摆手道:“我平日里就喜欢熬个药什么的,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 “姑娘刚醒,我高兴。”木韵笑道。 “姑娘什么时候能够回复如常?”木韵问道。 “需要一段时间。” 程筠墨所中之毒十分霸道,虽然回春丹救回了一条命,但程筠墨想要下床走动还要一段时间的修养。 至于回复如常,那就更需要时间了。 但也由此可见,程筠墨中的毒绝不是普通的毒,这样的毒普通人是绝对拿不出的。 而且,下毒之人必然是恨毒了程筠墨。 江大夫很好奇,程筠墨究竟做了什么,让对方非要治她于死地。 “家主与夫人离开了?”话音光落,江大夫随即觉得这是一个蠢得不能再蠢的话题,沉默不发。 人啊,果然还是不能三心二意。 “已经离开了。”木韵十分爽快的回答道。 “这几日夫人与家主一直守在小姐身边,尤其是夫人,日夜都守在小姐身边,寸步不离。”木韵笑笑出两个酒窝来:“多亏有神医,夫人才能放下心去休息一二。” 江大夫哑然失笑:“我怎么就成神医了?” “旁人都解不了的毒,江大夫能解,可不就是神医吗?” “呵呵。”江大夫十分僵硬的笑了笑。 那是他的功劳吗? 这纯粹是回春丹的功劳。 程筠墨所中之毒,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何谈解毒? “神医是小姐的救命恩人,不如就留在程家吧?” 留在程家? 他又不是一个没有主子的人,况且他不是宋庭渝。 能够在面对楚琤的时候,淡定自若。 当年的事,楚琤不记得了,永远的忘了。 可他没有。 他记得曾经的一切…… 记得宋庭渝为什么要把楚琤送走。 记得为了楚琤,宋庭渝曾经做过什么? 宋庭渝与楚琤,这世上只有他知道他们的曾经,即便其中一个当事人已经不再记得。 他也要牢牢记住。 楚琤是暗域的禁忌! 他无法用平常心去对待楚琤,他做不到像宋庭渝这个当事人那么云淡风轻。 “留啊,怎么不留?我是前来医治程大小姐的,在没有亲眼看到程大小姐活蹦乱跳之前,是不可能离开的。”江大夫敛了敛心神,笑呵呵的道。 “那以后呢?” “以后的事,谁能说的清呢?” “说的也是。” 帝都丞相府,纪迟脸色十分难看的进来,宋庭渝抬头淡淡道:“怎么了?” “皇后娘娘又送了些美人过来。”纪迟行礼道,复而又十分迟疑道:“其中有一位姑娘与程家家主夫人长的一模一样。” 宋庭渝翻书的手顿了顿,视线并未从书上离开:“将人都带进来吧。” “是。” “请几位姑娘跟我走,主子要见你们。”纪迟在得到宋庭渝的命令之后,出来将睢娅送来的人带进去。 “丞相。”睢娅送来的五位姑娘,齐声向宋庭渝请安道。 “主子。”纪迟行了个礼,便退到了一旁。 宋庭渝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纪迟所说的那位与楚琤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面前道:“抬起头来。” 女子大喜,柔柔弱弱的回了一句:“是。” 随即抬起头来,含情脉脉的看着宋庭渝:“丞相。” 宋庭渝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仿佛对她毫无兴趣:“纪迟!” 纪迟走上前来,对着其他四位女子道:“请几位姑娘随我出去。” 四位姑娘十分失望的看了一眼那个被留下来的姑娘,然后跟着纪迟离开了。 “整这张脸时,吃了不少苦头吧?”宋庭渝毫无征兆的出声道。 “丞相在说什么?”女子惊道。 “虽说画虎画皮难画骨,但你这张脸却也让我十分膈应。” 宋庭渝找了个位子做了下来,为自己倒了杯清茶,不顾对方惨白的一张脸:“你眼下说自己这张脸是谁做的,说不定还有机会自己走出这里。” “倘若不说……”宋庭渝顿了顿:“那日后也不必留在这世上了。” 女子猛的跪在地上,面色惨白:“丞相饶命!” 纪迟进来禀报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女子跪在地上求饶,他家主子却在淡定的喝茶。 纪迟行礼道:“已经将那四位姑娘都按照以往惯例给皇后送了回去。” 纪迟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的女子,问道:“这位姑娘该如何安排。” “这张脸就不必留了,至于人,依旧给皇后送回去。” “至于谁帮她做的这张脸,查!” 尽管宋庭渝脸上还是那样的波澜不惊,但微微加重的语气却还是让纪迟知道。 他家主子眼下已是盛怒。 宋庭渝派人将满脸是血,已经毁了容的女子送回皇后宫中,不出意外的被捅到了闵彦面前。 “臣妾也是一片好心,当年我们五人一起行走江湖,眼下只剩宋卿还单着,臣妾给宋卿安排女子也是一片好心。” 睢娅面上十分委屈的道:“谁知宋卿非但不领情,还将臣妾送去的女子毁了容,容貌对女子有多重要,皇上难道不知吗?” “你若只是送女子,我何苦毁了她的容颜?”宋庭渝冷笑道:“但你送一个与楚琤样貌一模一样的女子,是何居心?” “你也还记得我们五个之间的情谊,你送这样一个人予我,又将我置于何地?” “宋庭渝,你凭什么这么质问本宫?你敢说心里没有楚琤?” “娅娅!”闵彦脸色十分难看。 “阿渝,抱歉!”闵彦满是歉意的看着宋庭渝。 “我认识楚琤不比你们早,况且我们五个人当中,我与楚琤的关系是最疏远的。我真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与楚琤会有什么?”宋庭渝冷笑道。 复而又道:“皇后娘娘尽管怀疑,倘若再有今日之事,我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 “毕竟我素来不喜被人冤枉。”宋庭渝意味深长的道,随即离开,半分不带停留。 闵彦看着宋庭渝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丝毫没有方才委屈模样的睢娅,十分头疼的道:“娅娅,别动阿渝!” “庭渝,我想成为你喜欢的人。” 宋庭渝坐在阴影里,神色依旧十分平静,静如止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身边的扶手。 没有规律的敲打声,在昏暗又寂静的室内响起,无端的令人心颤。 “程筠墨怎么样了?”宋庭渝淡淡的问道。 “江大夫来信道,程大小姐已醒,但所中之毒尚且无法确认,需要等他回到暗域,翻看卷宗,才能确认。” 自从王家覆灭之后,玉家便将王家的人都抓了起来。药房那边的人前来选了一些适合制作毒人的人带走,剩下的人全灭不留。 “二公子不心疼吗?”玉文溪从阴影里走出来。 被药房带走的人当众,不乏有一些小孩子。 景牧淡淡的看了玉文溪一眼:“我心疼,他们就不会被带走了吗?” 药房已重建,将正常人一步步制作成毒人,是必然趋势。 “文溪以为二公子会开口阻拦,毕竟二公子深知进了药房,会有多痛苦。”玉文溪揉揉的道。 “姑娘怎么会这么以为?”景牧笑了笑,十分坦然的望着玉文溪的眼。 玉文溪率先移开了眼睛:“我以为公子是个慈悲之人。” “姑娘对我说这话,姑娘自己觉得可信吗?”景牧轻轻的笑了笑,仿佛心情大好:“姑娘,可真会说笑。” 然后快步离开了玉家牢房,在玉文溪看不见的地方,手掌紧握成全,眼神暗了暗。 他如今走的这条路,本就是一条血路。 容不得他踏错半步! 玉家想要称霸南疆,做第二个楚族,只吞并一个王家必然是不行的。 “听说了吗?听闻昨夜城北闹鬼了?” “闹鬼?怎么会闹鬼?” “城北哪里啊?” “前几天城北梁氏古宅一到晚上周围就是一副漫天鬼火的场景,眼下城里负责巡夜的打更人都不往那里去了呢!” “听说啊,只要你去了那里,再一跑,就会有许多鬼火也会跟着你跑,好生吓人的。” 景牧吃着瘦肉羹,被迫听了一耳朵八卦。 “鬼火,这世上怎么会有鬼火?骗人的吧?”有人不信道。 “正常的火都是黄色的,除了鬼火,谁家的火会是淡蓝色的?” “有道理。” “有道理!” 见所有人都认同了他的话,说话的人又神神秘秘的道:“听说一到夜里还会有婴儿的啼哭声,明明没有风,却无端的听见风沙沙作响的声音。” “这么恐怖吗?” “哎~我说,钱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我亲自去的。我跟你们说啊,我所说的东西,都是我亲眼见的,没有半分虚假。” 景牧笑了笑,摇了摇头,一个人静静的吃完瘦肉羹,然后静静的离去。 鬼火? 这世上哪来的鬼? 第三十四章 梁氏大夫人之死 宋庭渝进门便看到跪在地上的人,目不斜视的从他身旁经过,坐到主位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身边的扶手。 跪在地上的人直冒冷汗:“域主,我……” “你在暗域多少年了?”宋庭渝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 “属下从小就在暗域。” “原来是暗域的老人了。”宋庭渝低低的笑了笑,淡淡道:“难怪连暗域的规矩都忘了。” “属下知错!” “听闻那张与楚琤一模一样的脸是你做的,手艺倒是不错。”宋庭渝淡淡的夸赞道。 “属下……属下……” “这般手艺,在暗域也是不多见的,你本来会有大好的前程。” 宋庭渝猛然加重语气道:“但你接这单子时,谁准了?” “皇后娘娘的人找的属下,属下一时鬼迷心窍,未经准许,便接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言语里满是悔恨。 “你是谁的人?”宋庭渝依旧是淡淡的模样,但不怒而威。 “属下是暗域的人。” “暗域不许人私下接单,如今暗域罚你,你服不服?” “属下请罪。”又是重重叩首。 “你虽是暗域的老人,但暗域不讲人情。”宋庭渝顿了顿:“准废去双手,送进地牢机关。” 暗域地牢机关,从建立到被历代域主所修缮加强到至今。 已是暗域最危险的地方。 暗域那些进了地牢机关的人,从未有一个活着出来的。 宋庭渝没说一个要他命的字,却也字字没有他的活路。 暗域容不下背叛之人。 是他之前太过膨胀,以为宋庭渝久不回暗域,便会不知他私下接单之事。 暗域域主知天下事。 这句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只要宋庭渝愿意,他便可以知道这世上发生的所有事。 南疆城北梁氏古宅。 “啊……啊……风声,又是风声!”梁氏大夫人将自己努力的缩进被子里,崩溃的尖叫道。 “夫人,不怕,夫人。”婢女连忙安慰她。 “你说,是不是那个贱人回来了?”大夫人十分恐惧的看着她,抓住婢女的手臂不撒手:“你听,你听,是婴儿的哭声。” 婢女强忍着疼痛:“夫人,要不我们做场法事吧,听说以前的人家也有遇到这种事情的,都是做场法事就好了。” “对,对,做场法事。”大夫人有些神志不清的道。 大夫人突然松开手,自己一个人浑浑噩噩的下床,嘴里神神道道的念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夫人,您这是去哪儿?”婢女跟上前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踉跄,大夫人直直的倒在地上,婢女下意识的去扶:“夫人。” 婢女将她扶起来,却发现她睁着的眼睛不会动了。像是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样,颤抖着手去一点一点你靠近大夫人的鼻孔。 “啊!”婢女猛的收回了手,吓瘫在地,良久之后,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边跑边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人多的地方,往往是信息传播最快的地方。 “听说了吗?昨夜梁氏大夫人被活活吓死了?” “听说了,听闻死不瞑目呢!就连她身边的奴婢,如今也是疯疯癫癫的。” “莫不是这梁氏真的在闹鬼?” “你可拉倒吧,你们谁知道梁氏在闹鬼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不知内情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生了什么?” “说来也都是老生常谈,就是后宅争宠的那些事。” “这大夫人原也不是梁氏家主愿意娶的人,在娶这位大夫人之前呢,自己有个心上人,就是梁氏闹鬼之前死的那位小妾。” “也就是说梁氏闹鬼很有可能是梁氏家主为了给小妾报仇使的一个伎俩。” “是滴。”说话的人将一粒花生米扔进自己的嘴里,边咀嚼边道:“要不然梁氏为什么不敢报官?” “有道理。” “是吧,我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那人笑道。 “梁家大夫人于昨夜去世了。”玉文溪看着正在侍弄花草的景牧道。 “是吗?”景牧收了收剪刀,又用放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淡淡的道:“看来效果还不错。” “这世上哪会有什么鬼?无非是人心中有鬼,所以才觉得这世上有鬼。” 景牧在玉文溪的对面坐下来道:“姑娘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鬼从心生。”玉文溪笑了笑:“公子聪慧,怕是要将广益堂其他人的饭碗都抢了。” 景牧不接话,只倒了一杯茶给自己,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再等两天,梁家也就溃不成军了。” 梁氏古宅。 “怎么那么吵?”梁氏家主道。 “是大夫人娘家来人了。” 梁氏家主一愣,快步走向灵堂:“岳父岳母怎么来了?” “我女儿平白无故死在你们梁氏,我能不来吗?”张氏家主冷声道。 “自然来得。”梁氏家主陪笑道。 “我女儿无辜枉死,你就这么算了?灵堂也不见你的人影。” 张氏家主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到底有多忙,连自己发妻的最后一程都不送?” “我……”梁氏哑口无言,张氏这个毒妇死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为她的死而悲伤? “我女儿死的不明不白,我要求开棺公查!” “岳父,她都已经去了,就不必再扰的她不安生了吧?”梁氏家主劝说道。 “这是官府批下来的公文,若开棺之后,我女儿之死有异。这是搜查令,我身后的官差有权搜查梁宅每一寸土地!” 张氏家主将搜查令收了起来,对身后的张家人道:“开棺!” “岳父!” “我女儿绝不能枉死,比起她地下安宁,我更在意她生前平安。” “你若再拦,便是心中有鬼。” 张家人开了棺之后,张家家主从官府请来的仵作上前检查了一番道:“这位夫人确然是惊厥过度而亡。” “但这位夫人亦有中毒的迹象。” 梁氏家主刚刚松了一口气,又瞬间不得不紧绷,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夫人怎么可能会中毒?” “那这就要查了。”张氏家主冷冷的看着梁氏家主,复而有对仵作道:“你继续说。” “夫人所中之毒乃是一种可以致幻的毒,这种毒需要长期积累,才能产生致命的效果。” 张氏家主抬头就是一拳,将梁氏家主打倒在地。 张氏从前也是将门,虽然已经没落,但南疆张氏男儿也是人人都习过武的。 张氏家主虽已然年迈,但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还是不在话下你。 张氏家主眼里满是痛心:“你娶她时我是怎么说的?我说,世家家主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我也不要求你从一而终。只是你厌倦她时,不要告诉她,不要对她不好,你来告诉我,我带她回家。” “我没理解你吗?”张氏家主猛的又踢了他一脚:“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对你不好吗?啊?是我张氏辜负你了吗?” “你能有今天,我张氏出了多少力?过河拆桥!还敢害我女儿,我打死你。” 张氏家主愤怒的眼睛都红了,在场面一度失控的时候,被其夫人紧紧抱住:“老爷!” “琪儿已经死了,老爷,查琪儿的死因重要,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女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张氏家主夫人又忍不住落了泪。 “至于他,我们家既然能将他捧上来,自然也能将他打入地狱。这笔账,以后有的是机会算!”张氏家主夫人恶狠狠的看着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梁氏家主。 “好。”张氏家主冷静了下来:“进去搜,搜到证据,直接扭送官府。” “听说一直跟在我女儿身边的婢女也疯了,还请仵作也给她看看,看看与小女是否是一种毒。” “是。” “多谢。” “夫人客气了。” 广益堂,景牧将鸽子腿上的信件解开,打开信看了一眼大致过程,对着正在为他调毒的玉文溪道:“两家闹起来了。” “你这用花杀人加挑拨离间的伎俩还真是好用,玉家都不用出面,就可坐享渔翁之利。” “公子这般聪慧,文溪自叹不如。” “说来这事也是巧合,可能是天意要成全玉家吧。”景牧收了信纸,淡淡道。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玉家想要对梁氏动手,便要对梁氏进行极为详细的调查。 这一查,还真查出来一些有用的东西。 他们查梁氏的时候,梁氏家主那个最宠爱的小妾刚刚去世,是失足落水。 彼时那小妾腹中还有一个尚未成型的婴孩儿。 梁氏家主宠妻灭妾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因为这事,梁氏家主夫人梁张氏在南疆世家夫人的圈子里,都成了一个笑话,自然心中有怨。 梁氏家主的小妾是怎么死的,景牧不知道。 是不是梁张氏容不下她,继而害死她,景牧也不知道。 亦无需纠结这些。 但景牧知道玉家的机会来了。 梁家家主夫人喜爱花,但花有相克,加上梁氏家主确实是在怀疑是梁家家主夫人动的手。 玉家干脆推波助澜…… 第三十五章 合作 令梁氏古宅上演了一出闹鬼的戏。 梁张氏所中之毒,是以花下毒。利用花与花之间的相克性,一点点的导致人神经衰弱。 再来一点点刺激,加上梁张氏心里本就有鬼,不死也疯了。 这世上哪里有鬼啊,不过是人心中有鬼。 一开始的婴儿啼哭声,确实是梁张氏自己幻想出来的,但是中途打更人听到的婴儿哭声却是实实在在的婴儿哭声。 毕竟一个人说闹鬼不算,一群人说闹鬼也不算,可当所有人都说闹鬼。 即便是假的,也成真的了。 毒这个东西在害人的时候,可不分人。 当时梁张氏身边的人因深受花毒的影响,加上梁张氏每天神神道道的,自然没有人再会去注意究竟是不是真的有婴儿的哭声。 至于风声,夜深人静,行路无人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令人心生恐惧。 那是人因黑暗与寂静所生的恐惧,是本能。 而传闻里漫天的鬼火,也压根就不是什么亡魂,不过是景牧命人在梁宅周围埋了些磷粉,用火一燃,就出现了所谓的鬼火。 信什么不好,非要信鬼神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鬼神若是可靠,还要人为做什么? 景牧低低的笑了笑:“”姑娘最近派人多守着梁氏些,我玉家劳心劳力谋划的这场闹鬼之事,可不能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个不用你说,我自会安排。” 虽然闹鬼之事,梁氏的人在这段时间里,多多少少都听说。 但因终究只是听说,谁也没有见到鬼,加上又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多多少少都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可当真的死人了之后,还是不免令人恐慌起来。 江大夫为程筠墨再次把了脉之后,调整的一下药方,并宽慰程筠墨道:“小姐不必着急,在下一定尽生平所学调理好小姐的身子。” “有劳江大夫了。”程筠墨客客气气的道。 因程筠墨活动受限,她爹爹特意为她做了一个可以自由活动,无需人时时刻刻推着才能动的轮椅。 程筠墨操纵着轮椅,出了房间,外面的阳光正暖,程筠墨舒服的伸了个懒腰,随手拿了一个书卷看了起来。 经过这次的历练,程筠墨也明白了自己还有许多不足。 虽然眼下行动受限,但多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而且,她彻彻底底的将玉家得罪,在她倒下之前碰到的那个将她撞了的人,恐怕也是玉家刻意安排的。 她如今有程家的庇护,玉家不敢拿她怎样?可她能一辈子靠着程家的庇护活着吗? 显然不能! 从此此番玉家对她下的毒的厉害程度便可以看出,玉家已然容不下她。 她又十分眷恋这个世间,不大愿意早早的离开。便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这样类似于这次险些丧命之事,才能少发生。 梁张氏的灵堂经过开棺这一事,加上梁张两家在梁张氏死后,彻底撕破脸,梁张氏的葬礼在梁氏这里是再也办不下去了。 “我们明明在第一时间为张乐琪建了灵堂,是张家主非要开棺,把前来悼念的人都吓跑,那这灵堂办不下去,便也不能怪我们。” 世家之间感情向来脆弱,自从梁张两家撕破脸之后,梁氏家主也懒得再演,身子斜斜的站着,显的整个人很慵懒。 “好,你不办,我们开办。”张家主险些被堵的一口气上不来。 “你把和离书写来,我张家今日便将女儿接回去,为她办身后事。” “呦,您说笑呢?张乐琪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她生是我梁氏的人,死是我梁氏的鬼,我梁氏的事还不敢劳张家主操心。” “既是我们梁氏的家务事,那我不给她办丧礼,你又奈我何?” 梁家主最近也是被张家主步步紧逼,他是买了毒,张氏身上所中之毒也确实是他买的那个毒。 怎么? 张氏的命是命,他心上人与那尚未出世的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了? 本来碰上闹鬼一事,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悄无声息的解决。 张氏是被鬼害死的,与他无关。 但眼下他却只能将心腹推出来顶罪。 张家如此步步紧逼,就不要怪他不念旧情! “关门!” 张家主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缓缓关上的大门,忍不住想冲上去把门撞开。 “张家主!” 张家主忍下心里的火气,看着方才把他叫住的人,一身宽大将身形完完全全遮住的斗篷,银色面具掩这容颜。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干什么?”张家主面色难看道。 景牧好脾气的没有接话,也明白对方眼下心情不会太好:“可否借一步说话?” 景牧与张家主来到了一家茶楼,要了一间雅间。 将将坐下,张家主一改一路的沉默,出声道:“我想起来了,你是玉家的谋士公子牧,先前王家的事与你有关系吧?” 景牧倒茶的手顿了顿,一边倒茶,一边避重就轻淡淡道:“家主听说过在下?” 景牧之前所做之事,虽然并没有过多将自己置于其中,但世家之中多多少少都会有自己打听消息的渠道。 所以,张家主在大大咧咧的说出王家之事与他有关的时候,景牧并不意外。 毕竟,他原本也没有打算把自己与这件事情撇清关系。 他辛辛苦苦为玉家做事,倘若做得悄无声息,人人都不得而知是他做的。 那他也太没有用了。 他不是圣人,也没有视功名为粪土的觉悟。 张家主静静的看着将一杯热茶递过来的景牧:“听闻玉家吞并王家全靠公子妙计?” “我还以为张家主会说阴谋诡计。”景牧喝了一口茶,像是闲聊:“毕竟武将世家都不太喜欢满腹阴诡的谋士。” “你既然知道我不太喜欢,所以你找我是?”张家主直来直往道。 “听闻家主在为令爱烦心?” “你想要什么?” “我想为家主分忧。”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吧?我知道你们谋士都是无利不早起的主,说吧,你想要什么?” 景牧低低的笑了笑:“我想要梁氏。” “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我这里有一些梁氏家主的证据,想来令爱被害,凶手却逍遥法外,张家主一定心生不满吧?” “凶手不是已经被抓住了吗?” “张家主信吗?若是没有人指使,一个在梁氏前途无量的家主心腹为什么要去害家主夫人呢?这本来就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两个人啊!” 景牧顿了顿,又道:“倘若张家主真的相信,便也不会对梁氏动手了吧?” “我女儿的仇,我张家自然会报,无需公子操心。” 景牧低低的笑了笑:“家主这些年帮梁氏,想来对梁氏所知甚多。张氏固然有梁氏的把柄在手,但梁氏难道就没有张氏的把柄了吗?” “刚刚梁氏家主的态度,想来张家主还没有忘记。他那多模样,显然是对张氏有恃无恐。” “一个底蕴并没有张氏雄厚,实力又赶不上张氏的氏族,那他今天所依仗的底气是什么?” “家主难道真的想看到张氏与梁氏鱼死网破的局面吗?” 张氏家主沉默了一下,他固然痛心女儿无辜枉死,但张氏也不能毁在他的手里。 否则将来,他如何去地下面对列祖列宗。 张家主颓废的叹了一口气:“都怪我识人不清。” “公子打算怎么帮张氏?”张家主妥协道。 闽南程家素雕坊。 “姐,你身体还没好,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啊?”程亦卿满脸担忧的看着坐在轮椅上,还不忘了演算各种阵法的程筠墨。 “没事啦!”程筠墨笑着摸了摸程亦卿的脑袋:“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姐姐,不错!” 复而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演算盘上。 “姐,我们出去晒太阳好不好?江大夫说多晒晒太阳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你乖乖的等一下哦,姐姐把这个阵法演算完就陪你。”程筠墨没有移开视线,手却精准的摸了摸楚玥的脑袋,安抚道。 “哦。”程亦卿趴在一旁的桌子上,十分听话的乖乖等着。 程筠墨将一个阵法完完整整的演算完,伸了一个懒腰,发现程亦卿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程筠墨笑了笑,操纵着轮椅找来了一条毯子,为程亦卿盖上。 自己一边喝茶,一边看书,静静的等着程亦卿醒来。 程亦卿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发现自己睡着了,对着正在静静看书的程筠墨喊道:“姐。” “醒了!”程筠墨将书放了下来道:“不是说出去玩吗?走吧。” 程亦卿一听立刻有了精神,站起来道:“姐,我推你。” 程亦卿十分欢快的推着轮椅出了素雕坊:“呀!太阳快落山了。” 程筠墨听着略有些失望的失望的声音,安抚道:“那正好,现在出去玩刚好不热。” “姐,我们出去玩吧?现在出去,刚好能赶上夜市。” “行啊,你去个爹娘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我在门口等你。” “好的,姐。” 第三十六章 烂桃花 程筠墨与程亦卿脸上带着面具出了程家,虽然程家并不禁止族人出来玩,但由于程亦卿还小,所以还是很少出程家。 故而眼下是看什么都是稀奇的,比平时活跃了许多。 程筠墨也没有给他推荐什么好玩的地方,一切都让他自己去看。 毕竟她觉得喜欢的地方,未必会是程亦卿喜欢的地方。 程筠墨对程亦卿唯一的要求就是,自己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要自己拎着。 因闽南还算太平,所以他们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侍卫。 毕竟身后跟着侍卫,不会再有更显眼的了。 程筠墨一个人操纵着轮椅,突然一个人挡住她的的视线,那人幸灾乐祸的道:“呦,程大小姐,几月未见,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 程筠墨坐在轮椅上仰望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程筠墨不是第一次出来,与人有些恩怨也是极为正常之事。 倘若,他今日不出现在她面前,她恐怕已经要忘了这个人。 程筠墨看着他迟迟挡住她的去路,无论她如何操纵轮椅改变方向,对方都精准的挡在她面前。 程筠墨放弃操纵轮椅,双手放在腿上,笑道:“有事吗?” “想请姑娘喝杯茶。” “好啊。”程筠墨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陈舟一愣,随即失笑道:“这么爽快,不愧是程大小姐。” 程筠墨招来程亦卿,指了指附近的茶楼:“姐姐要与这位哥哥去喝杯茶,你是在这里玩呢?还是与我一道去喝茶?” “我想在这里玩。”程亦卿有些不舍得离开,他还有好多东西都没有看过呢。 “好,姐姐去茶楼喝茶,你有什么危险就发暗号。”程筠墨将一个竹筒递给他,复而摸了摸他的脑袋:“乖乖的在这一条街玩,不许离开这条街。” “知道了。”程亦卿十分听话的道。 “去玩吧。” “程大小姐真是心大,难道就不怕令弟出事吗?”陈舟撒欢儿去玩的程亦卿笑道。 “不劳费心。” 她与程亦卿出来确实没有带侍卫,但这并不代表程亦卿离开了她的视线之后,便无人看护他的安危。 闽南盛行木雕工艺,会在当中设置一些小机关,令其更加有趣。 比方说眼下市场上卖的会打架的小人、会咬手的小木狗等等。 而这些小东西都是从程家传出来的,原本只是素雕坊程家子弟的一些课业内容。 因有人将课业拿出来卖,这才流传了出来。 程家并没有将这些小玩意的制作方式私藏,但凡有工艺人去问,只要愿意教就可以教。 程家虽然不看重这些小玩意,毕竟这对素雕坊的子弟来说只是一次极为普通的课业。 但对闽南的手艺人来说,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艺。 程家人免费交给他们吃饭的手艺,作为回报,他们自然也会十分自觉的帮忙看护程家人的安危。 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些受了程家恩惠的人也会用他们的方式来回报程家。 所以闽南的木雕手艺人在看到程家人的时候,便会格外留意。 有好几次程家人遇到危险的时候,还是他们去通风报信的。 而程亦卿脸上的面具有程家的标志,他这样在各种摊子乱窜,但凡他去了卖木头玩意儿的摊子,摊子的老板都会认出他是程家人。 只要有一个手艺人认出来,那人传人,很多手艺人也就都知道了。 有那么多人替她看护着程亦卿,她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就在大堂吧,楼梯轮椅不好上去。”程筠墨没有拒绝陈舟为她推轮椅的举动。 毕竟她自己能少些麻烦,她没什么不乐意的。 这个时间,茶楼里人很少,毕竟夜晚喝太多茶容易睡不着。 而且这个时候,正是寻欢作乐的好时候,也不会有太多人想起来往茶楼跑。 程筠墨倒了一杯茶,并没有喝:“有什么事,说吧!” “我听说北疆那边又有动静了?” “这我可不知道,您人在闽南,却心在北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阁下还能与心怀天下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陈舟观察程筠墨的眼神,随即十分遗憾的道:“真好奇程大小姐面具底下的那张脸。” “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可好奇的?” “大小姐可真会说笑。”陈舟笑了笑。 “听闻大小姐的及笄礼快要到了,大小姐您这身子还能站起来吗?” “不劳你费心,我身子状况自有父母、大夫操心,怎么也还轮不到你。” “及笄之后,大小姐就该议亲了吧?大小姐觉得我行吗?” 程筠墨皮笑肉不笑的道:“我依稀记得我初初见你时,便与你打了一架。” “原因是什么呢?”程筠墨揉了揉眉眼,意味深长的道:“哦~我想起来了,是因为你当众调戏小姑娘。” “你若是觉得挨打没挨够,我倒是很乐意奉陪。虽然眼下行动不便,但程家毕竟是以机关立于世,打个架还是不成什么问题的。”程筠墨淡淡的道。 “大小姐可真会说话。”陈舟叹了一口气道:“倘若大小姐嫁到我们陈家来,那我们两家也算是强强联手。” “那究竟是你娶我呢?还是陈家娶我呢?”程筠墨笑了笑:“有桃花说明我优秀,这固然可喜。” 程筠墨话锋一转:“可倘若是朵烂桃花,那便不太令人欢喜了。” “陈公子今日将我拦下,若是问北疆之事,我没有答案。”程筠墨顿了顿:“可倘若问的是我嫁与你的可能,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绝无可能!” “程大小姐,话别说的那么满,小心打脸。” 程筠墨懒得再与他废话,操纵着轮椅就要离开。 程家本来就已经被皇族忌惮,再与十分出挑的世家联姻,那不是自己找麻烦吗? 程家一直奉行着低调原则,加上程家教导子弟的方式与其他世家并不相同,所以程家极少与世家联姻。 再者,她爹是有多想不开,会让她嫁给一个闽南陈家有名的纨绔。 更何况,程家也无需靠联姻为自己造势。 程筠墨被人败坏了兴致,出了茶楼,找到手里拎了许多小玩意儿的程亦卿,然后回了程家。 景牧带着人在暗处守在梁氏古宅外,静静的等着梁家家主出来。 “公子,待会梁氏家主出来之后,我们怎么办?”一个侍卫问道。 “自然是把他绑过来了。”另一个侍卫心直口快的道。 很多招数在同一件事上,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不怎么有用了。 就比方说,梁氏古宅闹鬼一事。 梁氏古宅闹鬼之所以能将一个人活生生的吓死,无非是利用她心底的害怕。 可时间一旦久了,人们麻木了,习以为常,这个办法便不会再有用了。 景牧默认了侍卫的说法,在梁家家主出来的那一瞬间,淡淡道:“去吧,做的干净些。” 玉家的侍卫虽然打架未必是好手,但于用毒一事上还是可以的。 玉家侍卫因为常年少不了接触一些毒,所以长久下来,一般的毒对他们来说都没有用。 侍卫快速的在梁宅大门合上之后,将有些散的梁家人毒倒在地,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景牧在侍卫们做完一切之后,从暗地里出来:“将梁家家主带回去,至于其他的人,先找地方将他们圈起来。” 人数太多,若是全部带走太过显眼。 而他们想要的不过一个梁氏家主而已。 景牧借用了玉家的牢房,阳光从小窗里透进来,显的景牧坐着的那个位置更加阴暗。加上他有穿着黑色的斗篷,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景牧没有那么多时间等着梁氏家主醒来,景牧让人给他喂了解毒的药。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缘故,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醒来。 景牧有的是耐心,他让人搬过来一张桌子,燃上蜡烛,找出纸笔,写写画画起来。 景牧停笔的时候,发现梁氏家主已经不知道何时睁开了眼睛。 景牧像是忘了此时身在牢房一般,也像是忘了对方的身份,用四平八稳的声音道:“醒了。” “这是哪里?”梁氏家主沙哑着声音道。 “牢房。” “我要告你绑架!”梁氏家主气急败坏道,他记得他明明刚刚出门。 “嘘!”景牧食指放在嘴边,看着行动受限的梁氏家主,在他面前蹲下,轻轻的道:“梁家主莫要着急,不过是请你过来聊聊天。” “我相信我与你聊完之后,你就不会再有这个想法了。”景牧低低的笑了笑。 “你究竟是谁?” “在下公子牧。”景牧站起来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 将放在桌子上的一卷手写卷宗递给梁氏家主:“看看?” 梁氏家主接过卷宗,借着昏暗的光线看了两眼,面色瞬间惨白道:“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景牧淡淡的看着梁氏家主:“若是被人得知你私通外族,你说,你的下场会是什么呢?南疆梁氏的下场又会是什么呢?” 第三十七章 南疆梁氏覆灭 南疆这些年虽然十分太平,但并不是说南蛮之的人就放弃入侵闵朝的梦想。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私通外族,乃是死罪,是一条碰都不能的死线。 倘若这件事情被捅了出去,南疆梁氏必然灰飞烟灭。 别说皇上容不容的下梁氏,便是南疆也再容不下梁氏。 而梁氏现家主的上位并不光彩,若不是娶了张氏女,身后有张氏撑腰,梁氏家主位还轮不到他来坐。 可张氏又是什么下场呢? 虽然官府将梁氏家主心腹抓去,梁氏也出面解释,家主夫人是被可恶的属下毒死的,与家主并无半分关系。 可是,倘若没有家主的吩咐,一个小小的下属又为什么要去害当家主母。 毕竟这对他又没有什么好处。 梁氏家主把人全当傻子,可知道这件事的人并非全都是傻子。 有了狡兔死走狗烹这样鲜血淋漓且不止一件的先例,一但出事,梁氏当中又有多少人愿意保他呢? “你利用张氏的关系,低价收购粮食、衣物,然后再高价卖给南蛮之人,从中牟取暴利。商人为钱,这本无可厚非。” “但你利用张氏将门之后的关系,倒卖军营物品便是犯了大忌。” “更别说你让人绘制南疆地形图卖给南蛮一族。”景牧百思不得其解:“南疆一旦发生了战争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梁氏家主在景牧说这些话的过程中,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 “不承认?”景牧也不意外他会反口不认,径直走到桌子前,从一堆卷宗里又找出来一个卷宗,打开后淡淡的看了一眼梁氏家主:“你猜这个卷宗里写的是什么?” “是什么?” “我们查了一下你的那个爱妾,你猜我们查到了什么?”景牧又坐在了阴影里。 “阿鸢,她有什么问题?”梁氏家主不解道。 “梁家主真不知她的来历吗?” “我不知道,我最初见到阿鸢的时候,她只是我在路边随手捡的一个小姑娘。”梁氏家主回忆道。 “你在撒谎!” 景牧也不在意他是否撒谎,将一张纸递给梁氏家主。 梁氏家主接过来一看,上面赫然写道,关于代久鸢前往梁氏辅助梁家公子的命令。 看的梁氏家主忍不住直冒冷汗:“你都查到了什么?” 为什么连这样私密的东西都有。 景牧像是没有听到梁氏家主的问话一样,自顾自的道:“我初初调查梁氏的时候,梁氏家主为了一个死去的小妾居然要对自己发妻动手。” “彼时我虽不齿,但也像世人一样,觉得你是对那位宠妾情深义重。” “但后来我去那小妾的墓地开棺的时候,发现事实远不如想象的那么美好。” “你居然去开棺?”梁氏家主难以置信的道。 “是啊!”景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死时,梁氏将她所有的东西都清理干净,倘若无缘无故的出现一些亡人的东西,你说那些心里有鬼的人会怎么想?” “我原本只是想把闹鬼一事,做的更逼真些,只是没想到撞见了你与南蛮之人见面。” “为了一己私欲,挖人坟墓,扰亡人清净,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景牧毫不在意的反问道。 复而低低的笑道:“鬼神吗?我为什么要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况且,梁家主你有什么立场说我?” “倘若南疆之战因你一己私欲而起,那死的人只会更多,也没见梁家主有何愧疚?”景牧冷笑道。 “你……”梁氏家主指着景牧,半晌说不出话来,随即吐了一口血。 “刚刚中了毒,火气还是不要太大,免得走不出这牢房。”景牧看到他一副急火攻心的模样,好心的提醒道。 梁氏家主险些被景牧这句满含幸灾乐祸的话气晕过去,只是因为承受能力不够低,并没有如他所愿晕过去。 便是连迹象也无。 景牧在一旁凉凉的道:“梁家主可别想装晕,晕可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在这里有一百种法子令你醒过来,梁家主可别想不开自找苦吃啊!” 说着指了指从木门一眼便可看见的刑具,带着一些警告。 “你今天究竟想干什么?”梁氏家主咬牙切齿道。 “我说了找你聊聊天。”景牧淡淡的道。 “那位阿鸢姑娘腹中的孩子不是你的吧?” “你在胡说什么?”梁氏家主震惊道。 “南蛮一族难道只派了一个姑娘过来充当两家之间的联络,这么大的事,不太可能吧?” 景牧笑了笑,轻轻的拍掌,立刻有人前来道:“公子。” “将人带进来吧。” “是。” 牢房的侍卫将一个浑身是伤,满脸胡须的人扔了进来。 景牧在他们把人放下之后,便让他们离开了。 “认识吧?” “不认识。”在一瞬间的惊诧后,梁氏家主恢复成原来的表情。 景牧轻轻的鼓了鼓掌,赞道:“梁家主就是大气,面对自己小妾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居然也不生气。” 景牧看着沉默的梁氏家主也不在意:“你大概不知道吧,自从你出事之后。南蛮就已经放弃你了,我的人去找他们,他们不费吹之力便拿到了你们交易的全过程。” “不可能。”梁氏家主斩钉截铁的道。 “这么自信?”景牧看了一眼有些许失魂落魄的梁氏家主,淡淡的道:“南蛮现在不适合打仗。” “又或者说,他们现在不想打,而你只是这场闹剧的弃子。” 景牧再一次攻心道:“看见桌子上那一堆卷宗了吗?都是南蛮的人给的。” 景牧撒了一些药粉在大胡子南蛮人身上,让他想说的话说不出来。 梁氏家主崩溃道:“我们是一条线上的,他们不会的,你诓我!” “如果不是有人告知,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景牧不看梁氏家主:“你们做事做的有多隐蔽,自己心里就没点自信吗?” “好几年的事了,若是有心,痕迹该消失的早就消失了。” “况且那张调令不就已经说明问题了吗?” 梁氏家主抓住手里的调令,死死的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想要找出伪造的证据出来。 无奈,看了良久,都只是徒劳。 梁氏家主愤怒的将这张写有调令的纸撕碎,深吸了一口气,自暴自弃道:“我与阿鸢只是伪装成夫妻关系,因为这样她就能光明正大的留在梁氏。” “我杀张氏不只是因为她害了阿鸢,因为阿鸢之死很多事情都被迫停了下来。还因为她撞见了我见南蛮的人,我不得已将她杀了。” “你这个畜生!”突然冲进一个人来,赫然是张氏家主。 “我打死你!”这次没有人看着张氏家主,张氏家主打红了眼:“你为了一己私欲居然要了我女儿的性命,你还我女儿。” 在梁氏家主被打的满脸是血之后,景牧出言道:“张家主,别打了,再打就要死人了。” 张家主这才停手,气喘吁吁的站在一边,向景牧行大礼道:“多谢公子为我女儿洗刷冤屈。” 景牧连忙扶起他道:“张家主客气了,只要张家主不忘了我们的约定,那在下就不算白忙活一场。” “梁家倒下之后,我张家绝不染指分毫。” “那眼下梁氏之事便移交官府处理?”景牧询问道。 “好。” 梁氏家主无论私底下再不堪,在南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若死了,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况且,景牧也不太希望他死的悄无声息。 毕竟做了这么多恶事,若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而且梁氏叛国,官府出面严惩,也可做震慑的作用。 短时间不会再有人动这样的心思。 身为闵朝的子民,南疆的百姓,景牧觉得他还是有必要保护南疆安危。 毕竟南疆太平,他们这些生活在南疆土地上的人才能太平。 当然景牧也是有私心的,叛国不是小事,帝都那边是一定要派人过来的。 届时,如果好好利用一番…… 因为涉及叛国,官府这次行动力很高,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该秋后问斩的问斩。 从张氏报案,未到一天时间,南疆梁氏便已不复存在。 而公子牧之名也彻底响彻南疆。 短短时间便帮玉家吞并了两个世家,且玉家还没有多大损失。 这样的手腕让人忍不住叹服。 公子牧也彻底进入到了南疆世家家主们的视线当中。 “眼下好多世家都在四处打听公子的消息。”玉文溪带了些许调侃之意道:“公子真的成名了。” “那他们打听到了吗?姑娘。”景牧像是十分感兴趣的问道。 “自然没有。” 公子牧本来就是一个称呼,又有谁会去把景牧与公子牧联系在一起呢? “倘若有人上门前来挖公子去他们那里当谋士,公子可千万别被挖跑啊。”玉文溪开玩笑道。 “姑娘可真会说笑。” “我一直牢牢记得玉家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姑娘多虑了。” 第三十八章 惟故 帝都义安巷,木惟一边炖汤,一边不时的盛一点出来尝一尝。直到满意了之后,才将炉子的火转为小火,在炉子上温着。 木惟盛出来一碗,吃完饭,回房看书。 因只是个不大的院子,只有两间卧室,也因父母皆已不在人世,所以有一间卧室已经空了下来。 只有余故回来的时候,才会偶尔住一晚上。 木惟看了一眼天色,各家灯火都已经亮起了灯火。 也不知道余故现在在哪儿? 木惟压下心中的担心,专心致志的看书,马上就要考试了,老师说他努努力看看是不是能够一次中。 倘若中了,也就可以入朝为官了。木惟看了一眼他的卧室,少得可怜的家具,用家徒四壁形容也不足为过。 便是他眼下用的这张桌案,也不是买的,而是余故自己去山上砍的木头,带回来自己做的。 若不是余故,他怕是连一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读书是件很烧钱的事,笔墨纸砚、老师束脩、各种试题资料,哪一样不要钱? 而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帝都,生活所需的开销也不便宜。 早日考中,也可早日赚钱养家糊口。 虽然,余故说,生活费用的事情交给他。 但,木惟并不想事事都依赖于他。 这并不是矫情,纯粹是不想看他太累了。 余故每次回来神情都很累,偶尔还会带伤回来。虽然他在他面前掩饰的很好,受了伤也不喊疼。 他发现了,要给他包扎的时候,他也不反抗,就乖乖的任由他折腾,却也从不解释为什么受的伤。 木惟叹了一口气,收敛了心神,继续专心看书。 木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可他又没有昨晚离开桌案的印象。 便知道余故肯定回来了。 木惟穿好衣服,走出卧室,不出意外的看见余故正在院子里一边喝粥,一边逗他们家养的狗。 余故一边喝粥一边咧着嘴笑道:“醒了,你煮的这粥真好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木惟打了一盆冷水道。 “夜半的时候,看见你趴在桌子上睡了,便将你弄到床上。”余故将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吃完,将它放到洗碗盆里。 一边往盆里倒水,一边道:“跟你说多少次了,看书看累了,就上床休息,天天就这么趴在桌子上凑合也不是个事,对身体不好。” “这不是一时没忍住吗?”木惟擦了擦脸,嘿嘿的笑道。 余故把昨夜木惟为他剩的粥吃完了,木惟原本打算凑合着下些挂面吃,却发现灶炉上温着一些糕点。 余故将洗好的碗送回厨房,看着站在灶前的木惟道:“这是我路过一家糕点铺子的时候买的,听说十分好吃,你尝尝。” 木惟取出一块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道:“味道不错。” “你喜欢就好。”余故将碗筷放好:“听说刚出炉的时候更加好吃,只是我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凉了。你若是喜欢,等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好了。” “好。” “你今天离开吗?” 木惟将糕点端了出来,因懒得再多洗一双筷子,再加上刚刚洗过手,所以直接下手拿着吃。 “不会,会留几天。”余故卷起袖子,将他昨天换洗的衣服洗了洗,顺带着将木惟换下来还没有来得及洗的衣服也一并洗了洗。 “会留几天?” “不知道。”余故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行吧。”得到这个答案,木惟一点也不意外,转移话题道:“今天中午我们吃什么?” 复而又想了想:“前两天隔壁的王婶给个一条鲫鱼,今天做鲫鱼豆腐汤,好吗?” “好,鱼在哪儿?我去处理处理一下。” 余故趁着木惟去卖豆腐的铺子买老豆腐的空挡,将他们两个人的衣服都洗好。 然后将鱼从因害怕被猫吃而盖上盖子的盆里捞出来,用极其干净利落的手法将鱼快速处理干净。 因木惟说要用整鱼炖汤,所以余故并没有将其剁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木惟将豆腐买回来之后,因时间还早,先是看了一会儿书,才进厨房。 路过厨房的院子里,发现余故已经在阳光下睡着了。 木惟心里软了几分,昨天夜半才回来,今日又起那么早,想来也是累了。 木惟没有抬他进屋的力气,回卧室拿了一条毯子出来,盖在余故的身上。 随即进了厨房开始炖汤。 余故是闻着香味醒来的,他抬手遮了遮阳光,将身上的毯子收起来,抱回卧室,然后走向厨房。 木惟看到他进来,笑道:“醒了,刚好可以开饭了。” 余故尝了一口被木惟熬成奶白色的汤,笑得像个孩子:“好喝。” 余故又喝了一口汤,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完成任务之后,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到这里来了。 看着盛汤的木惟,大概这就是让他迷恋的地方吧。 家的感觉! 帝都来人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任谁也没有想到,帝都的人来的那么快。 就在南疆官府处理完梁氏的第三天,帝都的人就到了南疆。 来人是纪迟。 丞相心腹。 纪迟风尘仆仆的来到南疆,他真的是太难了,原本最快也要近一个月的车程,硬生生的被他缩减到了几天。 纪迟觉得他需要找一家客栈,好好的睡上一觉,否则他觉得他有早逝的风险。 纪迟像死尸一样躺在床上,沉沉的睡过去。 南疆府衙,南疆太守来回踱步,显的十分焦虑,看见心腹进来了,片刻也等不了的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纪迟大人在到了南疆之后,就立刻进了客栈,眼下并未出来。” 心腹大约是看出了他的焦虑,安抚道:“纪迟大人未必是冲着梁氏之来的,毕竟南疆还有一个深得帝心的定北侯府嫡子。” “之前纪迟大人就去过玉家数次,大人也可放宽心。” 南疆太守叹了口气:“梁氏之事不是小事,那可是通敌叛国罪,搞不好你我性命都堪忧。” 先前玉家与寒门进士已经让他头疼万分,结果又出了梁氏之事。 难道是上天看不惯他过得太安逸,故意派这些人来整他的? 他就快要调离南疆这个乡野之地了?难不成要在最后关头成一场空吗? 纪迟可不知他的到来会让南疆太守如此焦虑,睡得十分香甜。 等他一觉醒来之后,一个日夜都已经过去了。草草的吃些东西,去了玉家。 纪迟一年大概也只来一次玉家,所以他不确定玉家的侍卫到底还认不认识他。 而他这次来玉家也不用低调,所以上来就亮明了身份,顺顺利利被当成贵客迎了进去。 玉明哲在得到纪迟来玉家的消息时,有些许惊讶。 毕竟帝都的人才走不久,按理说,就算帝都再来人,中间也不可能只间隔这么短的时间。 再一想最近南疆发生的大事,便了然了。 纪迟此番前来,探望景牧恐怕只是个幌子,调查梁氏之事才是真。 “景牧呢?” “二公子今晨一早便出门了。” “派人把他找回来。” “是。” 纪迟作为宋庭渝的心腹,玉明哲少不了要客气一番:“纪迟大人好久不见。” “玉家主客气。”纪迟还礼道。“在下奉皇上与丞相之命前来探望二公子,敢问二公子何在?” “景牧一早出去了,眼下已经派人去找了,纪迟大人再等等。” “有劳了。” 景牧被人火急火燎的喊回来的时候,玉明哲与纪迟正两个人聊的甚欢。看到景牧进来,纪迟客客气气的站起来行礼道:“二公子。” 景牧立刻还礼道:“纪迟大人。” “一大清早跑哪去了?让纪迟大人等着这么久。”玉明哲脸色有些难看的问道。 “回外祖,去书铺了。”复而又转向纪迟道:“让纪迟大人久等了,是景牧的不是。” “原是我没有提前通知,又怎么能怪二公子呢?”纪迟笑了笑:“二公子去书铺是要买与科考有关的书吗?” “是。” “我听赵公公说,二公子打算今年下场?” 景牧有些许愣神,他并没有说这句话。显然是那次毒发让赵公公看出来什么。 所以,当纪迟再来帝都的时候,赵公公特意向他提了他两句。 这是赵公公在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处境的时候,给他的一点好意。 “是有这个意向。”景牧温润的笑了笑。 “我听闻定北侯府的祖籍在北疆,若是二公子有科考之意,怕是已经到了要启程的时候了。” 纪迟十分热情的道:“若是二公子最近就去北疆备考的话,我也能顺路送二公子一程。路上有个伴,二公子也不会觉得无聊与害怕。” 景牧看着比之前都热情许多的纪迟,心里更加确定了刚刚的猜测。 确实有人跟纪迟打了招呼,不然他不可能这么热情。 纪迟原本就是来看景牧是否安好,而且他还有其他事,没待太久就离开了。 临走时对前来送他的景牧道:“想来之前来的赵公公也说了,皇上是希望公子参加科举的。” 第三十九章 纪迟至南疆 “公子来南疆是因为受了牵连,皇上他并没有要断送一个人前程的意思。” 之前赵公公来的时候说的还是相对委婉的,而纪迟的话却在直接告诉景牧。 皇上希望你参加科考。 “多谢纪迟大人告知,景牧必会拼尽全力,不负皇上隆恩。” 纪迟这次前来的主要任务既不是来看景牧,也不是因为南疆梁氏案前来。 这些都只是顺带的。 他这次是前来是来送程家大小姐的生辰贺礼的。因为突然出现了南疆梁氏案,所以他才一个人单独折到这里来。 不过,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见南疆太守。 人在慌乱之下做出来的事,可能是人在平静是不会做的事。 梁氏叛国,谁又能保证南疆太守是无辜的呢? 他耽误几天再去见南疆太守,也许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南疆有暗域的暗桩,不怕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或者不能知道的事。 纪迟赶到闽南的时候,送礼的队伍还没有到,突然想起来江大夫似乎还没有离开这里,便将他约了出来。 “程大小姐怎么样了?” “也就那样。”江大夫咬了一口鲜花饼,许是闽南鲜花盛多方便就地取材的缘故,做鲜花饼的人一定手艺十分老道。 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满口花香。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甜了,不太适合他这样的老年人吃。 “什么叫就那样?” “我到程家之时,程家大小姐已然危在旦夕,虽然用药将她的命救了回来,但想要恢复如常还需要一些时间。” “中的是什么毒啊?”纪迟十分好奇是什么毒居然这么厉害,连江大夫亲自出马,都不能够在短时间内将程筠墨治好。 要知道江大夫可是他们暗域最厉害的大夫。 “不知道。” 一提到这个事,江大夫就十分郁闷,这世上居然还有他不知道的毒。 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现实就给他狠狠的上了一课。 “不知道什么毒,那你怎么解的毒啊?”纪迟十分惊讶道。 “这就是我神奇的地方了。”江大夫一脸得意的道。 回春丹的事,乃是密令,除了他与他家域主之外,这世上恐怕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晓了。 “你这次来做什么呢?”江大夫吃完一个鲜花饼,喝了一口梅子酒解解腻。 冰镇梅子酒,酸酸甜甜的,用来解腻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奉主子之命,前来送程大小姐的生辰贺礼。” “哦,那你到时候万一在程家碰到我了,记得要假装不认识我。”江大夫提前打了声招呼。 “为什么?”纪迟满脸疑惑的问。 他们不都是他家主子派过来的吗? “我是以一个江湖郎中的身份进的程家,与主子没有半分关系。不让他们知道我是主子派来的,也是主子的意思。” “为什么呢?” “这你得问主子。”江大夫老神在在的道。 纪迟突然想起了一件八卦道:“你知道吗?皇后又给主子送美人儿了。” “皇后娘娘又不是第一次送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大夫之前待在他家主子身边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不过是睢娅诚心想给他家主子添堵罢了。 “这次不一样,主子生气了。” “哦?”这就十分罕见了。 宋庭渝的情绪一向很淡,自从他亲自把楚琤送走之后,情绪就更淡了。 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家主子生气了。 “皇后送来的五位美人中,有一位与程家家主夫人长得一模一样。” “易容?”江大夫脑子里一下子就蹦出了这个词,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的话,很难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嗯,听说还是我们暗域的人亲自动的刀子。” “易平?”江大夫闻道。 暗域之中,唯他最擅易容之术。 “是,主子让人废了他的双手,在暗域牢房机关没能撑过去。” “你说主子这次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呢?”纪迟十分不解,像是想起来什么,又补充道:“那个与程家家主夫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也被主子毁去了容颜。” “犯了主子的忌讳呗。”江大夫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毫不在意的道。 睢娅三番五次的送与楚琤相似的美人给他家主子,怕也是看出了什么。 “暗域不允许人私底下接单,易平也算是暗域里的老人了,这人要作死,真的是拦也拦不住。” 江大夫看着一脸迷茫的纪迟,他是在楚琤离开之后才到的暗域,自然不知道那一段过往。 江大夫有心提醒道:“皇后送一个与程家主夫人一模一样的人,倘若主子再不做点什么,日后此事如若传了出去,对主子、对楚琤都不好。” “况且主子与程柰、楚琤是至交好友,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你也是该知道的。” “说的有道理。” 江大夫喝了一口梅子酒,眼神十分空旷。 他家主子若是真的有心要将楚琤留下来,哪里还有程柰什么事呢? 既然当年没有留下来,那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他家主子可是一个理智大于感性的一个人呐! 纪迟在闽南的客栈里等了好几天,才看见送礼的队伍姗姗而来。 为了让整个队伍显得有精神,好看一些,纪迟又等着他们修整了一夜,才带着送礼的队伍敲响程家的大门。 在宋庭渝与程柰他们一起游历江湖的时候,纪迟便已跟在宋庭渝的身边。 所以他对程柰还是很熟悉的。 纪迟在见到程柰之后,恭恭敬敬的行礼道:“纪迟见过程家主。” “不必多礼。”程柰笑着问道:“你家主子还好吗?” “劳家主挂记,主子一切安好。”纪迟十分恭敬的回答。 而后说明来意:“过些日子便是大小姐笄礼,主子那日有事,脱不开身,特派在下将贺礼送来,以恭贺大小姐成人。” “劳他费心了。”程柰将礼物收下笑道。 “听闻大小姐病了,敢问可好些了?” 虽然从江大夫的口中已经知道了程筠墨的状况,但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已经大好,但恢复如常还需要一些时间。”程柰并没有隐瞒。 纪迟又与程柰客套了一番后,便离开了程家。 闽南程家与皇族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 虽然平帝闵彦与程家主程柰是至交好友,但积重难返,皇族与程家的关系也谈不上有多好。 最多是双方矛盾减少了一些。 而纪迟作为丞相心腹,丞相又是平帝最信任的权臣。 所以当程家人在划分派别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将他归到了皇族的派别。 程家人不待见皇族之人,自然也不会待见皇族一派的人。 纪迟心知肚明,也不给自己找罪受,办完事,客套两句之后,便离开了程家。 虽然说他这次南下的主要是给程筠墨送贺礼,但南疆梁氏之事也不是小事。 他之所以来的那么快,就是为了乱那些心里有鬼之人的心。 纪迟办完事,慢悠悠的十分低调的回到了南疆。 有些事并不能放到明面上去查,因为放到明面上最后的结果多半是什么都查不到。 所以只能暗地里查。 纪迟在南疆太守放松了警惕之后,悄无声息的回到南疆,更利于他与暗域的人搜集证据。 无月的无星的夜,暗域的人悄悄来到了梁氏古宅。 自从梁氏覆灭之后,梁氏古宅便闲置了下来,虽然官府已经公开售卖,但许是忌讳这里刚刚出了事的原因。 竟无人问津。 虽然空置还不到一个月,但许是缺乏人气的原因,让梁氏古宅看起来十分荒凉。 梁氏事发突然,从被人爆出叛国一事到梁氏覆灭不过短短几天。 虽然官府已经在抄家时搜了一遍,但纪迟还是让暗域的人前去再搜一遍。 万一搜到了官府那帮人没有搜到的机关暗格呢。 毕竟搜人宅子这种事情,官府还真不如暗域的人有经验。 纪迟一个人留在暗域的一处院子里翻看着这段时间暗域整理出来的关于梁氏的卷宗。 纪迟看了之后,都忍不住咋舌。 不得不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倒卖军中物资,贩卖南疆地形图,真是心大啊。 也不想想,若是南疆都没了,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南疆梁氏呢? 这个梁氏家主也是个拎不清主次的主。 看了一遍他已经知道了大概的详细卷宗,还是有收获的。 毕竟他知道了,这件事和南疆太守没有任何关系。 纪迟将他知道的东西写成一封信塞进小木人里,静等宋庭渝的回信。 小木人是编织出来的,里面设有机关,是暗域特有的传信的方式,要比飞鸽传书、快马加鞭传信要快一些。 因为它不知疲倦。 景牧将秋水居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纪迟说的对,他若想参加最近一次的科举,眼下已经到了要去北疆的时候了。 等到了北疆适应适应环境,巩固复习几天大概也就下场了。 虽然收拾着东西,但也只是有备无患。 毕竟,他也不知道他外祖究竟会不会放他走? 他离开玉家,玉家要承担很多风险。 比如:他毒人的身份万一泄露怎么办? 第四十章 邵容与 景牧避开玉家的眼线,匆匆出来。不孤不会无事的时候贸然出现,因为他很清楚景牧的处境。 一旦不孤主动找到他,那就意味着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刻不容缓。 “邵容与出事了。” “在哪里?” “沧江山谷。” 南疆沧江山谷,溪水叮咚,清澈见底,水底鹅卵石清晰可见,还能够看见鱼儿游动争食的景象。 岸两旁,百花齐放,百草丰茂,放眼望去还能看到兔子、鹿等在溪水边嬉戏。 是一个非常宜居的地方,即便是在南疆,这样的地方如今也是不多见了。 景牧匆匆赶来,听闻邵氏在被玉家吞并之后,邵氏唯一活下来的邵容与就搬到了这里来。 邵氏是靠贩卖禽类发家,因有着一手可以让动物乖乖听话的控物之术,渐渐小有名气。 若是邵氏没有被玉家盯上,恐怕邵氏如今勉勉强强也能算的是个小小的世家了。 只是可惜了。 景牧进了谷里之后,发现这里的人不是老人就是孩子,再不然就是妇人。 壮丁倒是很少见。 景牧压下心里的疑惑,随便向一个正在路边摘菜的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问道:“婆婆,你知道邵容与住在哪里吗?” “你是谁啊?我们这里不欢迎外来人。”老婆婆放下正在做的事,用粗哑的声音赶人道:“快走!快走!” 景牧接连问了好几个人,突然明白了,这个地方人少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里格外排斥外来人。 十分坎坷的找到了邵容与的住宅,景牧看着几间像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茅草屋,推开竹子做的栅栏,走了进去。 院子里没有人,景牧敲了敲房门,发现没有人,又换了一间。 “谁啊?”声音从屋子里微弱的传来,几声比说话声要打上许多的咳嗽声之后:“自己进来吧,门没有反锁。” 有气无力的声音让景牧的心沉了沉,但面上不显,景牧推门进去。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躺在床上饱受病痛折磨的少年。 少年看到景牧进来,显然一愣:“你是谁?” “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让我进来?” 景牧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伸手为他把了把脉。 都说久病成医,多年的配解毒药的经验,加上这段日子他刻意看了许多医书药典。 虽然于医术上可能只是个半吊子的水准,但看一个人病的程度还是能简单的判断出来的。 少年愣愣的看着景牧的动作,呆呆的道:“你是来救我的吗?” “嗯。”景牧收回了手,应了一声道。 “你需要大夫,我带你离开这里,容与。”景牧将邵容与扶了起来,十分温柔的道。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先送你去药堂。” 景牧将邵容与带出谷,刻意避开了玉家的药铺,来到了草木堂。 草木堂也是南疆城里十分有名的药堂。 坐诊的大夫为邵容与把了把脉,又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幸亏送来的早,要是在晚一点,这少年的命还有没有,就不得而知了。” 大约是见惯了生死,大夫的声音并没有任何起伏:“我开几张方子,你们先调理着,这个方子用完了,再将人送过来看看。” “劳烦大夫了。” 不孤在听闻景牧到了草木堂之后,便立刻赶来了,十分自觉的包揽了扶着邵容与的重任。 景牧看着一脸无措的邵容与,叹了一口气道:“先回你那儿吧。” “是。” 不孤成功的将邵容与扶回他的住处,将邵容与安顿好之后,便十分自觉的将房间留给了他们两个人。 景牧知道生着病的人,难免脆弱,并不适合听噩耗,但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景牧坐在邵容与身边,整理着措辞,快刀斩乱麻道:“你哥哥邵容却去了。” “去了?去哪儿?”邵容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道。 邵容与看着景牧沉默的面容,突然意识到什么,渐渐的红了眼眶,泫然欲泣:“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哥哥了,我能见见他吗?” “不能。” 尸骨无存,连景牧想为他做个衣冠冢也做不到,除了那本手札与写给他的信,他再回到玉家之后,竟再也找不到半分与他有关的。 邵容与像是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以后我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你哥哥临终前托我照顾你,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在失去亲人之痛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景牧没有出言安慰,只是将他哥哥的嘱托与自己的承诺用极为平淡的语言说出来。 邵容与还在病中,又大哭了一场,极为伤身,没过多久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景牧用帕子将他满脸的泪痕擦拭干净,出了房间,看着在外面等着的不孤:“好好照顾他。” “是。” “你真的听到了邵容却三个字?”玉明哲十分威严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厮。 承蒙药房的那场火灾,邵容却这三个字彻底进入到了玉明哲的记忆中。 “听的不太真切,只是隐隐约约听见邵容却的弟弟病重。”跪在地上的小厮磕磕绊绊的道。 “景牧呢?眼下可在府?”玉明哲问身边的人道。 “二公子眼下不在府。” “找!” 景牧专心致志的吃着鲜花饼,一脸懵的看着玉家人进来,将他带走,一路沉默不发的将带到玉明哲面前。 玉明哲看着满脸疑惑,却仍然恭恭敬敬行礼的景牧,淡淡的问道:“去哪儿了?” “去鲜花阁吃鲜花饼了。”景牧答道。 “去把鲜花阁的老板带回来。” “是。” 侍卫很快就把鲜花阁的老板带了回来,那老板战战兢兢的行礼陪笑道:“玉家主。” 却心里直犯嘀咕,玉家的凶名整个南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最近自己这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应该没有碍到玉家的眼吧? “这个人今天什么时候出现在你们店里的?”玉明哲指着景牧道。 鲜花阁老板看了一眼景牧:“来的挺早的,我刚门不久,这位公子就过去了。” “记得很清楚啊。”玉明哲意味深长的道。 鲜花阁老板挠了挠头,十分不好意的道:“这位公子气质除尘,我们小店很少有这样的客人,所有就多看了两眼。” “那现在我们来验证一下你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 验证? 怎么验证? 玉明哲话音一落,鲜花阁老板便看见一些粉末落在他身上,皮肤瞬间像火烧一样,火燎燎的疼。 景牧敛下眼,面容平静的看着疼得忍不住在地上打滚的鲜花阁老板,思虑片刻之后:“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这般药量,他会死的。” “倘若他死都不改口,那就说明你今天也没撒谎。” “景牧,倘若今天你骗了我,你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玉明哲不咸不淡的道。 玉明哲看着似乎有些害怕的景牧,满意的转了转头,不再看他。 “改口吗?” 鲜花阁看着玉明哲那十分凶狠的面容,欲哭无泪道:“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景牧看着鲜花阁老板渐渐没了动静,侍卫上前检查之后道:“已经没了生息。” 玉明哲看了一眼景牧,似是十分遗憾的道:“看来你今日确实一直在鲜花阁啊。” “你能告诉我邵容却的弟弟是谁吗?” 景牧一脸茫然的看着玉明哲,呐呐的道:“邵容却还有个弟弟?” “有下人看见你与旁人提起邵容却的弟弟。” 景牧立刻跪了下来,看着十分委屈的低眉顺眼道:“我并不知道邵容却还有个弟弟,之前住在药房的时候,他并没有向我提起。” “外祖若是对此人感兴趣,景牧可以让人去找。” “景牧,倘若你背叛玉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景牧明白。” 景牧低眉顺眼用着十分坚定的语气道:“景牧这一生都不会背叛玉家。” “出去吧。” 景牧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出了主院。刚想松口气,却看见玉文溪在不远处等着他。 “二公子这半天的时间去了哪里?” “鲜花阁。”景牧淡淡的道。 “什么鲜花饼这么好吃?居然让二公子为它沉迷了半天。” “姑娘可以去试一试,花馅的种类挺多的,外酥内软,芳香四溢,甜淡适中。若是想要一种一种试下来,可不就要半天吗?” “半天其实也没多长时间。” “文溪竟不知二公子何时这般无聊了。” “这世间唯美食不可负,姑娘若是去尝一尝,想来一定会明白我的感受。” 景牧突然顿了顿:“估计姑娘也没有机会了,鲜花阁的老板刚刚在里面没挺过去,眼下已没了生息。” “姑娘可能吃不到那人间美味了。”景牧言语间颇为遗憾。 “二公子,倘若有朝一日你背叛了玉家,我一定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看来你们对我都不太放心呐。”景牧淡淡的笑道,没有一丝被威胁的愤怒。 “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从未忠心,何来背叛? “但愿!” 第四十一章 笄礼 笄礼时,程筠墨已然能够下地走动。笄礼是一个很繁琐的礼。 程筠墨看过她娘亲让人送来的关于笄礼的书卷,一个个流程,看的人头皮发麻。 一整套礼下来,十分消耗人的耐心。 天蒙蒙亮,木韵便将程筠墨叫醒。 程筠墨作为程家家主嫡女,她的笄礼自然不必多说。 声势之浩大,可以说是南疆近几年都少有的省事。 程筠墨在沐浴换上采衣采履后,静静的坐在用来举行笄礼的溪柏园的东厢房内等候。 在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之后,程柰起身,先是向众人行了一礼,而后道:“今日是小女筠墨的成人笄礼,在此,程某在这里十分感谢各位宾朋光临寒舍。” “下面小女筠墨的笄礼正式开始!” “请程筠墨入场拜见各位宾朋。” 程筠墨这场笄礼请的赞者请的是程家一个旁支的阿姊,称程苏吟。 程苏吟依照礼节,在程柰话音落下之后,先走出来。 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 程筠墨从东厢房里出来,稳稳的至场地中,面向南,向来客行揖礼,而后面向西正坐在笄者席上。 程苏吟为其梳头,然后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正宾请的是程家族内德高望重的夫人,称雯夫人。 雯夫人先起身,楚琤随后起身相陪。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 相互揖让后雯夫人与楚琤各自归位就坐。 程筠墨转向东正坐;有司木韵奉上罗帕和发笄,雯夫人走到程筠墨面前,高声吟颂:“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雯夫人跪坐下为程筠墨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回到原位。 程苏吟象征性的为程筠墨正笄,而后程筠墨起身,亭亭玉立,接受来宾作揖祝贺。 程筠墨再回到东厢房时,程苏吟亦从木韵手中取过衣服,去房内协助程筠墨更换素衣襦裙,以及与之相匹配的妆容。 程筠墨穿着浅蓝色的襦裙出房后,先是向来宾展示,而后面向父母亲,行正规拜礼,以感念父母养育之恩。 程筠墨面向东正坐;雯夫人再次洗手复位,木韵奉上程柰亲手做的白玉姜菏花发钗。 雯夫人双手接过,走到程筠墨面前,再次高声吟颂:“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程苏吟在雯夫人话音落后,动手为程筠墨去一加时插上的发笄。 雯夫人跪下,为程筠墨簪上发钗,然后起身复位。 程苏吟再一次象征性地帮程筠墨正了正发钗。而后程筠墨起身,接受来宾作揖。 程筠墨再一次回到东厢房,程苏吟亦如前一次那样,随之离开。 程筠墨着深绿色绣祥云纹的深衣,一步步走出来,出来向来宾展示。然后面向雯夫人,行正规拜礼,以表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 程筠墨面向东正坐,雯夫人再洗手复位,木韵奉上闵彦特意派人送来的繁花锦簇白玉流苏坠钗冠。 雯夫人双手接过,走到程筠墨面前;高声吟颂祝辞:“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程苏吟为程筠墨去发钗后,雯夫人跪下,为程筠墨加钗冠,然后起身复位。 程苏吟为程筠墨正了正冠,程筠墨起身站在那里,接受宾客的作揖,神色间多了几分沉稳。 程筠墨有又一次回到东厢房,程苏吟取衣协助。 程筠墨换上墨绿色绣鹤鹿同春纹大袖长裙礼服。 彼时,木韵撤去笄礼的陈设,在西阶位置摆好醴酒席。 雯夫人揖礼请程筠墨入席,程筠墨站到席的西侧,面向南。 雯夫人向着西边,程苏吟奉上酒,程筠墨转向北,雯夫人接过醴酒,走到程筠墨席前,面向程筠墨。 念祝辞:“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程筠墨在其话音落下后行拜礼,接过醴酒。 雯夫人回拜,而后回席。 程筠墨入席,跪着把酒撒些在地上以作祭酒。而后持酒象征性地沾嘴唇,再将酒置于案桌上。 木韵奉上饭,程筠墨双手接过,象征性地吃了一点。 而后程筠墨拜,来宾答拜。 程筠墨起身离席,站到西阶东面,面朝南。 雯夫人起身下来面向东,程柰起身下来面向西。 雯夫人为程筠墨取字,念祝辞:“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晚榆。” “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程筠墨道,复而向雯夫人行揖礼。 雯夫人回礼复位。 程筠墨跪在程柰与楚琤的面前,程柰与楚琤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身穿华服的女儿,一时之间,心里感慨颇多。 程柰与楚琤对视了一眼,程柰开口道:“今日之后,汝已成年,汝之言行亦是程家言行,愿汝牢记程家,与程家荣辱与共,不可有抹黑程家之举。” “儿虽不敏,敢不祗承!”程筠墨向程柰与楚琤行拜礼道。 而后程筠墨起身,立于场地中央,先后行揖礼于雯夫人、来客、乐者、木韵、程苏吟、旁观者、程柰与楚琤。 受礼者皆在受礼后,微微点头示还礼。 程柰与楚琤携手走到场地中央,站在程筠墨身旁,在来客都起身而立后。程柰行揖礼道:小女筠墨笄礼已成,感谢各位宾朋盛情参与!” 说完与程筠墨一起向全场再行揖礼。 笄礼结束之后,程筠墨回到姜菏院毫不犹豫的投奔大床的怀抱,长舒了一口气道:“累死我了。” 程筠墨毫无形象可言的在床上躺尸了一会,将身上的华服换下来,换上了了平常的着装。 程筠墨舒舒服服躺在藤椅上,几杯凉茶下肚,程筠墨幸福的眯了眯眼。 还是这样舒服啊。 像笄礼什么的,简直累死人了。 明明是阳光正好,景牧却凭空生出了一些寒意。 玉明哲已经知道邵容与的存在了,按照他的性格,邵容却的一场策划让玉家称霸南疆的计划毁于一旦。 玉明哲岂会留着邵容与? 无论邵容却是不是寿命已到,但他策划了一场药房失火案,倾整个药房之力,将他送出药房,这不是不争的事实。 而他也才能在如今这个时候便一步步走到今天。 而且,在药房的时候,邵容却也一直十分照顾他。 邵容却在临终时拜托他照顾邵容与,这是他唯一拜托他的一件事。 如今,他却很可能连邵容与的命都保不住? 景牧忍不住想起来在估计看到邵容与病态的模样。 他无论如何都要护住邵容与的。 玉家在南疆势力大,并不代表玉家的势力在别的地方也能用。 想要邵容与平安,眼下只能尽快将他送出南疆。 只是他与不孤一向谨慎,不可能发生被人看到的可能。 毕竟是在刀尖火海里行走,稍有不慎便有粉身碎骨。 这一点小心翼翼,是必须要有的,且不敢有丝毫松懈。 所以这个玉明哲口中所说的恰好看见的人,很有可能是他身边的人。 毕竟公子牧可能在玉家很多不对付的人,但景牧没有。 作为玉家的二公子,即便他眼下成了毒人,可是玉家的大部分人并不知情。 外界只知景牧体弱多病,但景牧在玉家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过的?又在哪里过的? 除了玉明哲及其心腹,即便是玉家的人也并不知情。 毕竟,玉明哲虽然心狠手辣,做事极端,又格外防着他,但还没有要拿玉家前程开玩笑的打算。 对方一定知道他的从前,除了药房之人,谁会记得邵容却? 谁又会在告状的时候刻意强调邵容却的弟弟? 只可惜他没有见过那个恰好看见的人,没有证据来证明他的这些想法。 如果冒然寻找,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坐实他确实知道并见过邵容与的事。 这样一来,他好不容易一步步打下的基础就全崩了。 他被困在玉家许多年,越到最后越要冷静。 只是眼下这番情形,可真的能够算上屋漏偏逢连夜雨。 虽然世人皆知,程家主与平帝闵彦、布衣丞相宋庭渝的关系极好。 但他们也派人只是送了礼,派去的人倒也现场观了礼。 宋庭渝回信的速度很快,暗域传信的速度也很快,纪迟刚刚从闽南观礼回到南疆,便将处理结果拿到手,还附带了一张调令。 纪迟将调令拿在手里,整理好行装,便直接杀到了南疆府衙。 彼时南疆太守,正坐立不安,看见纪迟从外边进来,许是太激动的缘故,竟直接跌坐在地。 纪迟看了一眼既害怕又羞愧的南疆太守,十分波澜不惊的向南疆太守行了一礼。 虽然作为宋庭渝的心腹,到哪里别人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 但这并不代表纪迟可以忽视这些礼。 说到底,宋庭渝心腹也不过是一介侍卫,见到官员行礼,那是不可缺少的。 那官员满脸通红,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纪迟大人怎么来了?” 第四十二章 北狄饥荒 “李大人。” 纪迟像是没有看到南疆太守的尴尬一般,面容十分平静的道:“在下前来送皇上给大人的圣旨。” “臣接旨。”李大人立刻跪了下来的。 “南疆太守李则虽未曾参与南疆梁氏叛国案,但终究是为失职。加上之前玉家与寒门士子案,亦是失职,数罪并罚,着边去西北边关充军。” “臣谢皇上隆恩!”李大人叩首谢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即便这是一张被贬的调令,李大人也得心甘情愿的谢恩。 纪迟将李大人扶了起来:“大人不必即刻启程,等到新太守到了,大人再走。” “这段时间南疆还要依靠着李大人,倘若大人这段时间依然为南疆之事鞠躬尽瘁,日后到了西北也会有个好前程。” “毕竟无论在南疆做事,还是在都是为皇上做事,您说是不是?” “多谢纪迟大人提点。” 早朝时,前来上朝的大臣们惊讶的发现,宋庭渝居然也站在大殿之上等着上朝。 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突然变得沉重。 宋庭渝虽然位居丞相,但这许多年来一直很少出现在朝堂上。 但只要他出现在朝堂上,必然会有大事发生。 在闵彦进来之后,众人行跪拜之礼后,太监总管按照惯例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宋庭渝出列道:“臣有事启奏。” “准。” “臣接到消息,北狄今年闹了饥荒。” 宋庭渝这句话虽然说的极为平淡,但信息量也是极为大的。 北狄闹了灾荒,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北疆就要打仗了。 北狄一族向来没有存粮一说,一旦他们出现了饥荒,基本上就是去北疆边关抢北疆城闵朝百姓的粮食这一个解决办法。 “诸位有谁愿意去北疆边关?” 高祖皇帝在建国之初,因担心割地自重,所以当太平的时候,大多武将会返回帝都,程家家主返回闽南。 北疆城只留一些官位低微的守将,以供北疆发生战争的时候,他们能够快速得到消息。 眼下程柰还在闽南,若是真的打仗的话,按惯例北疆边关要去两个大臣。 一位武将,一位文臣。 一阵沉默后,有人出列道:“臣举荐定北侯。” “定北侯。” “臣在。”定北侯出列道。 “你有什么看法?” “臣眼下旧疾复发,恐怕不能胜任。”定北侯十分羞愧的道。 “定北侯病的可真是时候?”一与定北侯向来不对付的大臣出来讥讽道。 可除了讥讽,却也并未多说什么? 众所周知,定北侯府世代守卫北疆,战绩赫赫,劳苦功高,却又十分识趣的异常低调。 即便眼下定北侯推脱有病,便是闵彦也不能多说什么。 定北侯确实是因在北疆战场上受了伤,才落下病根的。 “裴武。”闵彦淡淡的道。 “臣在。” “既然定北侯旧疾复发,你便跑一趟北疆吧。” “臣领命。” “文臣谁愿意去?” 北疆以苦寒闻名于世,而文臣们多细皮嫩肉,没吃过太多苦。 闵彦这话一出,大殿立刻静得连掉一根针都能听的见。 “怎么不说话了?”宋庭渝像是不清楚那些文臣心里在想什么一样,淡淡的道。 宋庭渝此话一出,大臣们的头就更低了。 比起害怕闵彦,他们更害怕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丞相。 之前但凡有与他做对的,都死了,且死的悄无声息。 “臣举荐许审。” 许审瞪大了眼睛,看着宋庭渝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在身边人的提醒下,方才出列道:“臣愿前往北疆。” 拒绝的话尚未到嘴边便被他咽了下去。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不去啊。 得罪闵彦可能还有活着的可能,可得罪了宋庭渝,死路一条已经是他最大的宽容了。 毕竟这个世上还有一个词叫生不如死。 将北疆的事,解决了之后,早朝很快就结束了。 闵彦在下了早朝之后,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才肯罢休一般。 “你怎么了?”跟在后面而来的宋庭渝连忙帮他拍了拍背。 闵彦用手捂着嘴,扬起一抹笑,在缓过来气之后道:“没事,方才呛住了。” 宋庭渝看着闵彦的脸色,有些不太相信这个说法:“请太医看看吧?” “不用了,没有必要大惊小怪的。”闵彦站直了因为剧烈咳嗽而下意识弯下去的腰。 “你怎么来了?” “我只是觉得你脸色不太好,过来问问罢了。”虽然是关心的话,宋庭渝依然说的淡淡的。 “没事,昨天没睡好罢了。” “睢娅又与你吵架了?” 除了这个理由,宋庭渝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能让闵彦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 “她若是肯主动与我吵架,我倒也心满意足了。” 可连与她吵架都是奢望。 闵彦勉强的笑了笑:“北疆的事,该通知阿柰了。” “早做打算也是好事。” “筠墨的笄礼是前几日刚刚过吧?”闵彦与宋庭渝慢慢的走着道。 “或许吧,不太清楚。”宋庭渝淡淡的道。 “阿渝,你喜欢小孩子吗?我觉得每次提到阿柰的孩子时,你的兴趣总是不高。” “不喜欢。” “阿渝,你真的不成婚吗?” “嗯。” 宋庭渝看着欲言又止的闵彦:“我一直陪着你,不好吗?” “是因为她吗?因为那个姑娘?” 这还是他年少在外游历时,宋庭渝有一次在他当时住的院子喝酒说漏嘴了,他才知道的。 只是只知道宋庭渝有个放在心上的姑娘,且与那姑娘分开了,并未有缘见过那位姑娘。 “不是。”宋庭渝淡淡的笑了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阿彦,我不成婚,是因为没有中意的,这和旁人无关。” 宋庭渝看着走几步路便气喘吁吁的闵彦,身体似乎弱的不太正常,不由得皱了皱眉:“宣个太医过来看看吧。” 闵彦知道宋庭渝起了疑心:“好。” 秦太医为闵彦把了把脉,良久之后对闵彦与宋庭渝道:“皇上只是偶感风寒,加上近日没有休息好,所以看起来比较严重。” “但并无大碍,臣为皇上开个调理的方子,调理几日也好了。” 对于在宫里时常看见丞相,宫里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有劳了。” 秦太医看了一眼闵彦,然后退了下去。 “我就说了,我没有事吧?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是知道的。” “嗯。” 在宋庭渝走后,闵彦又召见了秦太医。许是秦太医清楚他一定会被闵彦再召见的,所以并没有离开。 秦太医看着在宋庭渝走后就一副病恹恹样子的闵彦,行礼道:“臣见过皇上。” “他开始怀疑了。”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秦太医却听懂了闵彦的意思,知道闵彦说这话还有后文,只是静静的低头站着,并没有答话。 “你觉得朕还能活多久?” “皇上。”秦太医立刻跪在地上道。 “恕你无罪,直说吧。” “若是皇上不把香炉里的香换了,臣便是拼尽生平所学,最多能保皇上三月之寿。” 秦太医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组织着措辞:“倘若皇上换了香,臣虽不能保皇上长寿,但必会竭尽全力为皇上延长寿命。” 闵彦的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之后才道:“阿渝既然已经生疑,必然会派人探查,倘若有人问你朕的情况,知道怎么回答吗?” “皇上只是偶感风寒,其他一切安好。” “倘若被朕知道阿渝是从你那里得到朕的情况,后果不是你能担起的,知道吗?” 虽然世人皆叹闵彦和善,但毕竟做了许多年的皇上,威压还是有的。 “臣明白。”秦太医直冒冷汗道。 “退下吧。” “臣告退。” 宋庭渝回到丞相府便直接吩咐暗域的人道:“去查查皇上的身体状况。” “是。” “重点查一下皇上有没有被人下毒。”毕竟宫里只有毒药是最好藏的。 “把那个秦太医也一并查了,悄悄地查,不必打草惊蛇。” “是。” 不能怪他多心,实在是闵彦的状态真的不像太医说的那样,只是简单的风寒而已。 虽然闵彦的症状确实很像风寒,但宋庭渝就是觉得不太对。 而这种感觉是少有的强烈。 上一次有这种强烈中带有些许不安的感觉,还是在……楚琤出事的时候。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宋庭渝叹了一口气,但愿不是有人要害闵彦。 即便是他能把那个要害闵彦的人千刀万剐,但闵彦的身体终究还是会受到不可挽回的损伤。 暗域在各地都有暗桩,若是真的算起来,即便是宋庭渝也不知道暗域有多少暗桩。 所以宋庭渝想要查一件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因是替域主办事,暗域的人办事效率格外高,不过短短半天的时间,闵彦最近发生的事情便被人整理成卷宗,送到了宋庭渝的桌子上。 宋庭渝本来只要一个结果,但当看到卷宗上所写的内容时,却越看越惊心…… 越看越惊心! 第四十三章 这里有你 “进宫!” 养心殿,闵彦强撑着起来,让身边的人为自己修饰一番,令自己看着与平常无意。 “去请皇后过来一趟。”闵彦在收拾好自己对守在身边的太监总管道。 “是。” “倘若她不愿意,你就说我很喜欢她前些日子送来的香,想向她问一问配方。” “是。” 睢娅来的时候,闵彦正批改着奏折,看到睢娅进来,连忙放下笔,吩咐人道:“来人,上茶。” “不必了,夜里喝茶容易失眠,我与皇上说完事便走了。”睢娅制止了要亲自去泡茶的太监总管,淡淡的道。 “你如今连一杯茶都不肯喝了。”闵彦十分失落,挥了挥手让太监总管下去。 “你既然已经知道是我在香里下了毒,那我便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废后还是诛九族?”睢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这件事不会有旁人知道。” “所以你派人把我叫过来,是为了什么?” “娅娅,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讨厌到恨不得我去死。”闵彦十分难过的道。 “闵彦。”睢娅喊着他的名字:“你明明知道我最是讨厌程柰,为何还要与他交好呢?” “因为我碍了你的路?” “是。” “你心里那个人还是程柰?” 闵彦看着默认的睢娅,压下内心的嫉妒:“娅娅,阿柰已然成婚许多年?。” “那又怎么样?”睢娅狠厉道:“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娅娅!”闵彦忍不住出生呵斥道。 “怎么?觉得我狠毒?闵彦我一惯这样,我不是那个人,也不可能长成你想要的模样。”睢娅讥讽道。 “娅娅~”闵彦似是很疲倦的唤了一声,良久之后才又带着无限惆怅与难过道:“也许我错了。” 闵彦十分悲哀的笑了笑:“阿渝明明警告过我,你太过偏执。可要命的是,我喜欢的就是你的偏执。” “是我太自信以至于自负的以为,我可以,我可以取代程柰。” “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吃母妃亲自炖的肉,但是那肉有骨头,总是伤到我,我忍了一次、两次的伤,后来便渐渐不吃了,因为我是一个不愿疼的人。” “睢娅,我们莫要再见了。”闵彦转过头不再看他。 睢娅似乎没有想到闵彦会对她说出这番狠绝的话,愣了愣,随即冷笑道:“求之不得!” 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却不知道闵彦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咳嗽了良久。 太监总管进来看着一声比一声厉害,咳嗽声渐渐由高转低的闵彦,十分担忧的道:“皇上。” 闵彦在好不容易停下来之后,对着太监总管有气无力的道:“你多找几个人,务必将帝后不和一事传开。” “皇上?” 皇上对皇后的感情,这些年他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刚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竟让闵彦下定决心这样做。 “去办吧?” “丞相你不能进去!” 闵彦看着怒气冲冲进来的宋庭渝,扬起了一抹笑容:“这么晚了,阿渝怎么来了?” “臣有要事要与皇上说,还请皇上屏退左右。”宋庭渝行礼道。 闵彦看着罕见疏远的宋庭渝,有些怔愣,挥了挥手屏退左右,十分好脾气的道:“阿渝要与我说什么?” 宋庭渝没有说话,径直走到还在燃着的香炉面前,打来香炉道:“皇上能告诉我这是什么香吗?” “小叶紫檀香,云南那边进贡过来的,听闻是檀香中的极品。”闵彦道。 “皇上还要骗我多久?” “你都知道了。”闵彦笑了笑:“也是,不然以你的性子,也不会大半夜主动进宫。” 宋庭渝看着一脸笑意的闵彦,深吸了一口气:“多长时间了?” “很长时间了。” “你简直是在胡闹!”宋庭渝气急败坏道,良久之后道:“还有救吗?太医院怎么说?” “秦太医说还有三个月。” 太医院秦太医,乃是眼下太医院医术最高超的那个。 “我会派人寻名医,一定会将你治好。” “阿渝,我不想治。”闵彦十分疲倦的坐下来。 “是睢娅下的毒?” 闵彦无神的看着窗外一片漆黑:“她说,我碍了她的路。” “阿渝,我想成全她。” “即便是你的命,你也给她?” 宋庭渝觉得他已经很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了,这些年来的修养在这一刻毁于一旦,他抓住闵彦的肩膀目光十分凶残:“你是疯了吗?” “阿渝……”闵彦很少看到情绪这样激动的宋庭渝,有些无法直视他的目光。 “你说话啊!” “阿渝。”闵彦十分痛苦的看着宋庭渝,闭上了眼睛。 宋庭渝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控了一般,猛然松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阿彦,我视你为家人,你视我为什么呢?” “阿渝,我始终认为在我认识的人当中你是最好的。” “阿渝,我亦将你视为家人。” “可这是我欠她的。” “阿渝,我时至今日都在想,如果我能够早一点发现她在睢府的处境,我们之间会不会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知道她不是那个从前跟在我身后,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姑娘,眼下的这个睢娅,喜欢程柰,不喜欢闵彦,心狠手辣,很少会笑。” “可我依然想给她,她想要的。” “庭渝,我爱她,愿意成为她的踏脚石。” “她主动嫁与我,是因为想借助我的身份对付阿柰,眼下我成了她对付阿柰的绊脚石,她想要我死,也是应该的。” 闵彦一句句话砸在宋庭渝的心上,宋庭渝看着眉眼失落的闵彦:“阿彦,凡事都有界限,太喜欢一个人,不好。” “确实不好,但是值得!”闵彦笑了笑。 “你死了,皇族与程家的关系恐怕会更加恶化了。” 皇族与程家向来来不和,眼下能够缓和,闵彦不知道做了多少努力。 太子闵封澜尚未成年,倘若闵彦真的驾崩,那睢娅势必会顺势垂帘听政,掌控大权。 届时,闵彦这些年的努力就算毁于一旦了。 以睢娅现在对程柰的感情,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她不会与程家交好的。 “我知道。”闵彦垂下眼帘:“闽南程家作为这世上最古老的世家,其底蕴恐怕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她不能将程家怎样。” “她想要对付的只有程柰,使程家覆灭不容易,杀一个人难道还不容易吗?”宋庭渝不带任何感情的客观道。 “容易,所以倘若我死后,真的有那么一天。” “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那就要劳烦你了。” “我是连命都可以给她,可是我不能拿闵朝百姓的前程去开玩笑。” “你驾崩本身就是在拿国本开玩笑。”宋庭渝毫不客气的道。 “这不一样,阿渝。” “我很清楚我并不是一个好皇帝,这些年若不是你明面上暗地里帮助,我根本坐不稳这个皇位。” “我知道我的死会生多少动荡。” “可我更知道,这里有你!” “即便是封澜年幼,撑不起大局,但帝都还有一个你。” “可程家不一样,阿奈是一个好家主,他的嫡子还未长大,旁支又多,他若死了,程家未必会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宋庭渝讥讽的笑了笑:“合着这些年我劳心劳力的帮你,还成了你放心离开的理由?” “那你可真的是太信任我了。” “闵彦,我心甘情愿的就在帝都,并不是因为什么丞相之位,不过是因为你罢了。” “我想保护你,我想保护这个我唯一视之家人的人。” “至于丞相还是客卿,我都不在乎。” “阿渝,我很抱歉。” 宋庭渝突然不说话了,扭过头不在看他。 “成全我吧!” “好。”宋庭渝十分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我成全你。” 一个人一心求死,他怎么能不成全呢? 他们暗域还没有将死人救活的能力。 宋庭渝毫不留恋的走出养心殿,出了宫。 夜半时分,街上连打更的人都不见,宋庭渝独自一个人走在无月也无光的街道上。 突然觉得异常孤单……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个人。 “皇上。”太监总管十分担忧的看着站在门外望着门口发呆的闵彦。 “外面风大,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好。”闵彦应了一声,进了殿。” 因公子牧名声大噪,景牧又用了计谋,让南疆玉家吞并了许多不大不小的世家。 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南疆玉家已然有称霸南疆之势。 而公子牧狠辣之名也传遍南疆。 亦成了玉家最锋利且浸着剧毒的剑。 成了南疆城百姓口中饭后谈资的主角。 “听说了吗?玉家公子牧又带人灭了一个世家。” “听说了。” “这公子牧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啊,短短几个月半年不到的时间,为玉家灭了多少世家。” “没有十个得有八个了吧,这南疆城能称得上世家的才有几个?” “玉家有他,何愁不能称霸南疆。” “谁说不是呢?” 第四十四章 离开南疆 景牧罕见的在玉明哲刚刚起床时,便到思危堂请安。 玉明哲听见下人通报他来时,皱了皱眉头,将擦手的帕子扔进身边的水盆里,淡淡道:“让他进来。” 景牧在进去之后,恭恭敬敬的给玉明哲行礼:“给外祖请安。” “你有什么事?” “玉家在南疆的局势已定,景牧也算是完成之前的约定,我想启程去北疆。” “什么时候?” “就这两天。”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景牧回到秋水居,看了一会儿书,抬头一看,不知玉文溪竟何时走到她面前。 “姑娘有事吗?”景牧放下书温声道。 “家主让我随你去北疆。”玉文溪顿了顿:“等到了北疆,文溪与玉家跟过去的人,都会在暗处,二公子放心,不会轻易干扰二公子的生活。” “那意思就是还会干扰呗。” “倘若二公子在北疆说了不利于玉家的话、做了不利于玉家的事,文溪身为玉家人,自然要维护玉家的声誉。” 能将监视说的这么深明大的,玉文溪还是第一个。 “那便有劳姑娘随我至北疆。”思虑了一番后,景牧笑了笑道。 他身边没有玉家的人,想必他外祖也不会太放心。 眼下没有什么是比离开南疆更重要的事了。 至于其他的,都可以先缓一缓。 毕竟,只要离开南疆,可转圜的余地才会多。 景牧出了玉家,在瘦肉羹的摊子上吃了一碗瘦肉羹,然后去一笔堂买了一些笔墨,临结账的时候,不孤拿出一封信,笑呵呵的道:“这位客官,您的信。” “多谢老板。” “公子客气。” 出了一笔堂,景牧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将自己买的笔墨放在地上,然后将信拆开。 将信里的内容看完之后,景牧把信纸撕碎,然后照旧分了几次将它们扔掉。 之前那次告密居然真的是他的人,虽然有心里准备,但面对背叛,景牧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玉家不留背叛之人,即便对方的背叛会给玉家带来利益。 毕竟,背叛这种事情,又一次?谁敢保证没有第二次? 景牧在城外的一个破庙里找到了那次所谓的告密者。 “我让你吃了吗?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让你留在这里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还敢偷吃?” “我没有,这是……这是我要回来的,这是别人给我的。”挨打的人十分委屈的道。 “你要回来的,就是你的了?当初要不是我捡你回来,你现在尸体都发臭了。还你的,你的命都是我救的,都是我的,这里什么是你的?”说着又踢了他一脚。 挨了一点的人蜷缩的着身子,泪流满面,十分痛苦的哀求道:“这里什么都不是我的,以后我再也不乱吃东西了,你饶了我吧!” 挨打的人突然坐了起来,神色激动的道:“公子救我!” “你是谁?”打人的大汉皱了皱眉头,看着一副柔弱书生模样的景牧,警告道:“你可别多管闲事啊!” “不管闲事。”景牧低低的笑了笑:“只是想占用他一些时间而已。” 景牧指了指刚刚挨打的那个人。 “我若是不借呢?” “那可由不得你。”景牧将一把粉末撒了出来,令其暂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在玉家耳濡目染这些许年,也该会一些玉家爱用的招式了。 景牧走到他面前,看着浑身是伤,面黄肌瘦的远影,居高临下,不带任何感情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公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远影抱住景牧的腿道:“公子求求你了,你带我离开吧,我一定为公子做牛做马,再也不背叛公子。” “一次不忠,永不再用。”景牧蹲下来,一点点的将他的手掰开。 “我不是圣人,偏偏又记性十分好,轻易忘不了别人的背叛。” “我十分好奇,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还是说从始至终你都是玉家主的人?”景牧面色狠厉的道。 “二公子,我知道错了,求二公子带我回去吧,我再就在这里我会死的!”远影只是一味地求饶。 “应该不是。”景牧看了一眼远影凄惨的模样,自顾自的否决了自己方才的猜测。 “倘若你是玉家主的人,那你之前所做的告密,只能算是尽忠职守,外祖不会这样待你。” “看来,你还是我的人,因为只有你是我的人,在你揭发我的时候,才能算得上是告密。” “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你说的那些的?” 他见不孤的时候,周围是绝对不可能有人的。 “我蒙的。”远影痛哭道。 “你若是不说实话,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比刚才痛苦百倍。”景牧淡淡的道。 “我真是蒙的。” “公子是在药房失火之后才搬到秋水居的,邵容却也是在药房失火之后才被玉家许多人熟知的,我就一直在想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后来又听说邵容却有个弟弟,不知道活着还是没活着。” “加上您很少住在秋水居,一回来大多时候便是在病重。” “从不见家主去看过您,也很少见您去思危堂请安。” “便想着外界传闻或许不真,您可能并非向外界传闻的那般,受家主喜爱。” “我就想着跟在您身边可能并没有前程。” “我用尽办法,想破脑袋,为自己挣来的前程,其实并不是那么好。” 远影突然凄惨的大笑:“二公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所以你就把我当成你的投名状?” “是。” “你可真聪明。” “只是可惜了。” “我是不常回秋水居,也并没有向外界传闻那般深受外祖喜爱。” “但玉家容不下背叛之人,你不知道吗?” “从你背叛我开始,你的下场就已经注定了。” “二公子,我知道错了,你帮帮我吧。”远影磕头声,一声比一声响,一次比一次用力,几次下来,地上便有了血迹。 景牧没有理会他的求饶,在得到他想知道的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他没那么大义,现实也让他无法大义。 他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帮一个背叛过自己,差点将自己置于险境的人。 程家一向觉得生而为人,漫漫一生,必须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不能碌碌无为。 笄礼一过,不仅意味着成年,还意味着去素雕坊读书全靠自觉。 程筠墨没有再继续与之前一起读书的同窗再在一起读书,而是一头扎进了素雕坊里的藏书房与机关房。 这日程筠墨正研究着一个极为复杂的机关,木韵突然前来道:“宫里的人来了。” 因皇族与闽南程家不和,即便她爹爹与皇上是故交、是旧友。 也很少派人前来。 “来做什么?”程筠墨边往外走,便道。 “不知道。” 程筠墨走到程家接待人的花厅的时候,宫里的人都已经走了。 “爹,听说宫里来人了?” “来了,已经走了。” 宫里的人向来是有事说事,说完从不多留。 “什么事?” “北狄闹了饥荒,估计北疆离发生战争的时间也不会太远了。” “宫里的意思是想我尽快出发去北疆。” “那您去吗?” “怎么不去?” “爹爹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战事等不起。” 战事一起,受苦的永远是城中的百姓。 程柰慈爱的看着程筠墨:“筠墨,你已经成人了,爹爹不在的时候,你要多帮帮你娘亲,多看着你弟弟些。” “我知道的,我在这里爹爹点回来。”程筠墨十分不舍的道 “爹爹你去北疆的时候要小心,上战场的时候也要小心,毕竟刀剑无眼。” “好,爹爹听筠墨的,一定会时时刻刻小心。”程柰十分宠溺的摸了摸程筠墨的脑袋。 欢喜中带着些许惆怅:“我们筠墨成年了就是不一样,都知道心疼爹爹了。” 玉家,玉文溪指挥着人将景牧的东西都放在车架上。 当将景牧的东西都放完之后,玉文溪行礼道:“二公子一路走好。” “姑娘客气了。” 玉文溪虽然也要去北疆,但并不和景牧一起,而是等过了几天之后,悄无声息的离开南疆。 玉文溪想要悄无声息,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离开南疆,还是需要花费一番功夫的。 玉文溪究竟与景牧不同。 景牧做事对外用的是公子牧的身份,外人甚至连景牧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而玉文溪作为玉家主的心腹,许多眼睛都在盯着她。 那些与玉家交恶、交好的世家们,恐怕把玉文溪查了个通透。 如果玉文溪骤然消失在南疆,一定会引人怀疑。 所以,她想要离开南疆,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马车里布置的很舒适,铺着柔软的毯子,减少长期奔波带来的劳累。 车上的匣子里十分贴心的放着常用的药品,小桌上还放了一些糕点、茶与果子。 可以看出来,布置的人十分用心。 他终于要离开南疆了…… 第四十五章 初见程柰 景牧一路风尘仆仆,连夜赶到了北疆。北疆向来以苦寒著称于世。 不仅仅因为气候寒冷的原因,还是因为战事频发。 但长河落日、大漠孤烟、晴空万里、草场无疆,亦是别处都没有的风景。 景牧在一处院子前下车,不孤小跑过来:“公子,院子都已经收拾好了。” “辛苦了。”景牧边进去边问:“邵容与怎么样了?” “邵公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院落是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不算大,但住他们这一行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孤与邵容与比景牧早来了一些日子,大约是有人住的缘故。 看起来十分有烟火气。 小路是用石板铺成的,两旁种了些许青草与红梅。 景牧没有去主院,而是直接去了邵容与住的落松阁。 彼时,邵容与正在用树叶吹曲子,景牧默默等他吹完,方才出声:“气色确实好了很多。” 在不孤的精心照料下,邵容与不再是之前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脸上虽然还是没有多少肉,但至少脸上开始红润了起来。 “景公子。”邵容与行礼道。 在被不孤照顾的这些天里,邵容与早早的就向不孤打听了那日将他带出山谷、继而又将他送出南疆之人的名字。 “我之前一直深受邵大哥的照顾,我年龄比你长几岁,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唤我一声二哥。”舟车劳顿让景牧十分疲倦,景牧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眼睛对着邵容与道。 “景二哥。”邵容与喊了一声。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想为哥哥报仇,你能帮我吗?” 邵容与虽然之前住在谷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他也不傻。 当年害得他们家破人亡,如今又害死他哥哥,却没有任何影响的世家,自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对付的。 “这条路很难。” 景牧没有说什么,你只需要快快乐乐的长大,一切有我的这种鬼话。 而是明明白白的告诉邵容与,这条路很难。 “我知道。”邵容与面容坚毅的道:“我想为大哥还有族人报仇!” “容与,你刚刚吹的曲子很好听,是什么曲子啊?” “啊?”邵容与不太明白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转到他吹的曲子身上:“控魂曲。” “是用来控制飞禽走兽的。” “听着倒是很能安抚人心,能控制人吗?” “听闻练到极致或许能够做到。” “那你眼下到了各种地步?” “尚未精通。” “那报仇的事先缓一缓吧,你家眼下只你一人,你家家族绝学传承之重任仅系于你一身,你先把这些学好了再说吧。”景牧一锤定音道。 “我……”邵容与一脸憋屈。 “倘若没有一身过硬的本事,只有一腔热血,那报仇只能是空谈。”景牧淡淡的道。 复而又顿了顿:“你想要报仇可以,但你哥哥既然将你托付给我,我便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 “是。”邵容与老老实实的应道。 他是去报仇的,不是去送命的。 北疆城对于景牧来说,一切都是新的。 想要最快融入北疆城,就需要从北疆的民俗入手。 而想要明白北疆的民俗,茶楼会是一个好地方。 北疆边关苦寒,冬日会很漫长。入了冬,大部分人都无事可做。 若是在乡下村子里还好一些,编编草鞋,烤烤火,去山上找一些冬日才有的野味,都是十分好的消遣的法子。 可城里不行,光是木炭便不是家家户户都用的起的,一入冬,街上卖艺的、摆摊子的营生都少了。 茶楼就成了一个消遣的好地方。 一壶茶本身也花不了多少钱,便是再叫上一碟子点心与一碟子盐渍花生,亦是费不上几个钱。 而这三样却可以足足消遣一下午。 是一个花费很少,但却是许多人都爱的消遣,且老少皆宜。 景牧找了一家北疆城十分出名的茶楼——揽月楼。 听闻这里的茶并不是北疆城所有茶楼里最好喝的,但这里的说书先生说的故事,却是别处都没有的。 述的不是风花雪月的故事,没有江湖的儿女情长,只有保家卫国的热血沸腾和一次次陷入险境的惊心动魄。 当然景牧到这里来并不是来听故事的。 他还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他是来听八卦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而这些不起眼人人都可能忽视的八卦,有时候在某个地方说不定就起到了大作用。 当然,这是需要运气的。 他在北疆尚未有根基,便是让人去查,也还需要一些时间。 而他最缺的便是时间了。 他等不起,也耗不起! 眼下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分辨出北疆的局势,听八卦无疑是一种好法子。 至于什么该听?什么该信?听的有无用处?信的对错与否? 那便是他的本事了。 “听说了吗?程军师前日就到北疆城。” “这么大的事儿自然听说了,程军师来的时候我还瞧见了呢。” “真的假的?吹牛吧!” “这有什么好吹牛的?军师进城的时候,街道上又没有刻意清人。” “程军师,是那位北疆城的英雄吗?” “呦,小孩儿,不错啊!知道的还挺多。” “程军师可是我们北疆城的靠山,前一段时间北狄闹灾荒,边关村庄好多老百姓过冬的粮食都被抢了。” “眼下程军师一来,他倒是不来了。有本事他倒是来抢啊,看程军师不把他打得找不着回家的路!”一茶客越说越激动,甚至一条腿站在椅子上,拍起了桌子。 “他也不敢来啊,他也只敢在程军师不在的时候过来骚扰。他们若真是见了程军师,跑得比兔子都快。” 周围一片哄堂大笑,还有人附和道:“司马兄说的在理。” 程军师,闽南程家家主程柰,因任北疆守军军师之职。 所以北疆城的百姓大部分都称他为程军师,而不是程家主。 皆因闽南程家自闵朝建立之初,但凡北疆有战事,家主必出任北疆守军军师一职。 而闽南程家以兵法布阵、机关算甲著称于世,程柰又是程家百年难遇的天才,是程家用最完整的体系培养出来的。 在北疆的战事上,但凡他在,就从未输过。 在北疆百姓的眼里,他就是北疆神,是北疆城的依靠。 听够了八卦,景牧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将不是十分好喝的茶,一口气喝完。 离开了茶楼。 打算去书铺买些论策作为参考,他在路上以及之前在南疆的时候,已经把科考要考的书籍都看了一遍。 但是科考考的不单单是书籍上的知识。 还有眼界。 这些许年,他被困在南疆玉家药房,动弹不得。 于眼界上,恐怕要比普通人落下一大截。 他因为要替玉家做事,所以对南疆的一切都了然于胸。 可对于其他地方的事,他所知道的都是他从书上看到的。 “《北疆地域风俗志》?” 景牧刚拿住这本书的一边,只见对面另有一双手,拿住了这本书的另一边。 景牧松了手,抬头看着他,温和的笑了笑道:“阁下也喜欢这本书?” 对方粗略的翻看了几下,淡淡道:“公子是初来北疆?” “是。” “这地域志写得还算诚实,公子若是得空,不如好好看看这北疆山河。” “若是仅仅依靠书来了解这个世间,有时候不免遗憾。” “多谢先生提醒。”景牧谢道。 “哎呀,程军师,你怎么来了啊?您想要看什么书,小人打发人给您送过去啊,何必有劳您跑一趟呢?”店老板十分谄媚的道。 “看书还是自己亲自找的好,只有自己才最清楚自己想要看什么。” “您说的是。” “您是程家主?”景牧有些有些惊讶的道。 程家主,那不就是程筠墨的父亲吗? “这倒是个在北疆难得听见的称呼。”程柰笑了笑,有道:“看来你真的是初来北疆。” “景牧见过程家主。”景牧客客气气的行礼道。 程筠墨曾经救过他,他非但没有找个机会将那救命之恩还回去。 他的血还差点害程筠墨命丧黄泉。 他虽然也曾派不孤帮过程筠墨,可那只是补救,算不上报恩。 程筠墨与玉家的恩怨,那是与玉家的恩怨,与他无关。 如今见到了恩人的父亲,自然是要客客气气的。 即便对方并不知情。 “你就是景牧?定北侯嫡次子。” 没想到对方居然知道他,景牧在微微愣了一下之后道:“是。” “很惊讶?”程柰挑了挑眉,看着微微怔愣的景牧。 “是,没有想到您竟然知道我。” “皇上常常与我提起你,所以记得。”程柰解释了一句,复而又问道:“来北疆是准备今年下场的?” 参加科考通俗的讲便是下场。 定北侯府的祖籍在北疆并不是什么秘密,而景牧养在南疆外祖父家也不是什么秘密。 南疆与北疆,这中间相隔遥遥,眼下北疆并不太平,若真无事,谁会往北疆跑呢? “是,打算今年下场试一试。”景牧有问必答道。 第四十六章 踢馆 程柰一走,程家的大小事务便落到了楚琤这个当家主母的身上。 程家是闽南的世家,但由于过分低调,很多人都不太清楚程家的底蕴。 这也就导致了会时不时有其他世家的人前来踢馆。 虽是踢馆,但亦是有规矩的。 踢馆的必是家里的小辈,应战的亦是小辈。 踢馆是小辈间的打打闹闹,倘若真有人因踢馆或是被踢馆一事,闹到长辈面前。 不仅会被旁人瞧不起,长辈也不会插手。 在程筠墨又将一个踢馆的人踢翻在地,收了折扇放在腰间,拍了拍手,神色骄傲道:“就这一点本事还敢来踢馆,你们家怕不是没人了吧?” “你欺人太甚!” “我怎么欺负你了?”程筠墨淡淡的看着他:“你前来踢馆,我亦光明正大的应战。” “怎么着?”程筠墨语气微微上扬:“输不起呀?” 脸上带着三分张扬的笑,衬得她整个人都明媚动人,他倒在地上呆愣愣的看着程筠墨,复而红了脸,不肯说话。 程筠墨看着他道:“哑巴了,叶三公子?” “没……没有!”叶三公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仓惶的逃走了。 许是太慌张,连步伐都有些许踉跄。 因这几天前来踢馆的人颇多,程筠墨在他走后并没有回姜菏院,而是直接搬了一张躺椅放在门口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等着下一波前来踢馆的人。 程筠墨将折扇打开,放在脸上,遮住阳光,许是打架有些费力气,不多时,程筠墨就沉沉睡去。 “谁啊?”美梦中被人叫醒,程筠墨有些许起床气,声音不由得高上了许多。 “晚榆。”程苏吟温温柔柔的笑了笑。 “吟堂姐,晚榆失仪,不知是堂姐,还请堂姐原谅晚榆。” 程筠墨的困意与被搅了美梦的烦躁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程筠墨下了躺椅,恭恭敬敬的向程苏吟赔礼道歉。 程家虽然也和别的世家一样,又嫡庶之别。若论身份,程筠墨也算是程家小辈里身份十分尊贵的姑娘。 但程家向来十分在意家族凝聚力,比旁的世家,更重长幼之序。 程筠墨虽然在身份上要比旁支出身的程苏吟要尊贵一些,但程苏吟毕竟是她的堂姐。 若是让她娘亲或者是爹爹知道她不敬堂姐,怕是要吃苦头的。 程苏吟微微点头,算是受了程筠墨的赔礼:“怎么睡在这儿?也不怕受了凉?” 程苏吟是标准的江南美人,柔弱文静,知书达理。身段弱柳扶风,纤腰不堪盈盈一握。 而程筠墨,虽然容貌不比程苏吟不差,但面容多了几分坚毅。 许是之前的历练,加上自成年之后也渐渐的担起了程家人的责任,显得整个人十分有气场。 看着十分大气! “打架打的有些累了,一时不察便睡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程苏吟一片关心,程筠墨老老实实的解释道。 “可是最近踢馆的人又多了。” “自爹爹离开程家之后,前来踢馆的人便多了不少。不过这几日子,他们估计也觉得并不能趁机得到什么好处,前来踢馆的人渐渐少了许多。” “晚榆辛苦了。” 程苏吟虽然除了成人礼那一次外出,很少离开程家,也很少过问程家的事。 每日只是做些机关小玩意儿或者是女红刺绣打发时间。 但这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踢馆的人只能是小辈,应战的人亦只能是小辈。 这样便是出了什么不愉快的事,那也只能是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 不会上升到两家关系。 程家虽然教导子弟习武,但只为保命。机关算法、兵法布阵,才是程家子弟的主要课业。 再者,程家是以木卫作为守卫程家的主力。 何为木卫? 青藤木,逾百年,以人形,以卫称,以木令,以护族。 说的便是木卫。 而这段话的大概意思就是,程家人将超过百年年份的青藤木雕刻成人的形状,用木雕的令牌启动木人内的机关,以此用来保护程家不受外敌欺负。 因为木卫的存在,所以程家人对打架一事并不拔尖。 眼下还在程家,又十分擅长打架的,唯有程筠墨一人。 所以这么多天的踢馆,来踢馆的人不尽相同,而应战的却只程筠墨一人。 再强大的人,总有疲惫的时候,程筠墨一个人撑下车轮战,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晚榆辛苦了。”程苏吟发自肺腑的道。 程筠墨将躺椅就在那儿,主动挽上程苏吟的手臂,娇俏的笑了笑:“不辛苦。” “我是程家人,维护程家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况且我也算是一战成名了。” “想来现在闽南很多人都知道,程家大小姐十分擅打架,所以此番我也不亏。” 程筠墨跟着程苏吟来到程苏吟的住处吟风苑,程苏吟出去为她准备吃食,程筠墨坐在凉亭里的木头长椅上。 随手从桌子上的筐子里拿了一条浅紫色的帕子,上面用着各色的线绣成了一幅蝶舞戏花图。 “喜欢啊?”程苏吟将吃食端来之后,看着程筠墨正拿着一块帕子仔细端看,随即问道。 “吟堂姐手真巧。”程筠墨赞叹道,随即将帕子放回筐子里,又顺手将筐子放到不碍事的长椅上,为程苏吟拿来的吃食腾位置。 “你若是喜欢,便捡几条带走。” 程苏吟为程筠墨倒了一杯刚刚泡好的单丛茶:“今天累了吧,喝一杯茶解解乏。” 单丛茶产自东疆,算是东疆特产,具有形美、色翠、味甘、香郁的特点。 既有绿茶的清香,又有红茶的浓厚滋味,是集花香、蜜香、果香、茶香于一体的茶。 “谢谢吟堂姐。”程筠墨双手将茶接过来,汤色是呈金黄色,透彻明亮。 程筠墨尝了一口,滋味醇爽、持久、回甘力强。 是上等的凤凰单丛茶。 “跟我还客气什么?” 程苏吟夹了一块绿茶佛饼给程筠墨,绿色的皮,边缘裹着一层炸得金黄酥脆沾满白芝麻的外皮,看着十分有食欲。 芋头掺了糖,因而馅变得又甜又软,一口咬下去脆声中带着软甜。 程筠墨一口咬下去大半个,赞道:“真好吃。” 程苏吟看着狼吞虎咽的程筠墨道:“中午没吃?” 程筠墨鼓着腮帮子咀嚼的笑了笑,十分无辜的道:“睡过去了。” “你啊!”程苏吟宠溺的叹气道:“你前些日子刚刚生了一场大病,还是这么不爱惜自个儿的身体。” 程筠墨中毒一事,并未大肆宣扬,因怕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对外只道是不慎染了重病。 “我已经好了。”程筠墨笑着辩解了一句。 这茶配绿茶饼,简直绝了! 程筠墨蹭了一顿饭,又顺走了几条程苏吟亲手绣的帕子,心满意足的出了吟风苑。 程筠墨回到姜菏院的时候,楚琤已经在那里等你了。 “娘亲,您怎么来了。” “木韵说许久都不见你回来,程家大门处也不见你的影子,十分担心。我才派了人同她一起去找,你便回来了。” “在程家会出什么事?”程筠墨失笑道。 “她也是一片忠心。”楚琤顿了顿,有道:“你之前得罪了玉家,玉家家主最是记仇,难保不会为了报复而做出些什么来,木韵这般谨慎也是好的。” “娘亲,我会小心的。”程筠墨道。 楚琤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玉家家主就是个疯子,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那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 “你心里明白就好,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踢馆一事,楚琤便是知道,也不能说什么,小辈之间的事,她身为长辈便不好插手。 倘若她插手了,那性质就变了。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程筠墨摇了摇头。 “你早点休息吧,娘亲就不打扰你了。”楚琤看着程筠墨疲惫的脸,十分心疼。 “好的,那娘亲你路上小心一点。” “好。”楚琤笑了笑,在临出姜菏院的时候,回头道:“我煮了一些绿豆汤放在桌子上了,你渴了可以喝一点。” “谢谢娘亲。” 北疆边关城外五十里,北狄主帅大帐中:“主帅,程柰来了,我们怎么办?” “是啊,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抢粮食了,再下去的话,我们的族人会饿死的。” “是啊,主帅您快想想办法吧!” “找探子去看看还有没有戒备薄弱的村庄,我还就不信了,他程柰能把北疆守成铜墙铁壁,一丝缝隙都不留!” 自程柰来了之后,这么多天无所收获,主帅的心里也是憋着一团火。 今年北狄闹了灾荒,不仅颗粒无收,连牛羊也死了大半。 他们眼下多抢一些粮食,他们的族人就能少过一些苦日子。 他原本想着打得边关守卫措手不及,加上边关守卫薄弱,应该能够十分轻松的抢到许多粮食。 这样他们过日子的粮食也有了着落。 谁成想程柰会来的那么快! 若是程柰死了就好了。 便是再派程家人过来,总不可能程家人人都像程柰那么厉害吧? 第四十七章 降霜 “请问程亦皓在这里吗?”一大清早程家的守卫便接待了一个女子。 女子面容憔悴,身形纤细,唯有腹部隐隐隆起。 “敢问姑娘有什么事?” “我想见程亦皓。” “姑娘等等,我进去禀报。” “多谢。”一副泫然欲泣,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守卫跑到木笔阁:“我有事要见夫人。” 再获得准许进去了之后,向楚琤行礼请安,禀道:“门外来了一位隐隐怀着孕的女子,开口就要见程亦皓公子。” 程亦皓,程家旁支里的一位。 程家人在外出时,除了成人礼之前的那次外出不许透露自己是程家人的身份之外,别的并无强求。 找人都找到这里来了,想来也是知道程亦皓的身份的。 “你跟着他,去把那位姑娘请过来。”楚琤对明堇道。 “是。” 待通传的侍卫走后,楚琤又对妙染道:“把程阳也叫过来。” “是。” 明堇将人领过来之后:“夫人,人到了。” 那人跟着明堇一起行礼问安,楚琤虚扶了一下道:“坐吧。” 那女子依言坐了下来,楚琤对着明堇道:“给这位姑娘上茶。” “不用了,我只是来找程亦皓的,找到他,与他说会儿话也就走了。”那姑娘连忙起身摆手道,显得十分惊慌。 “已经让人去请程亦皓了。”楚琤尽量让自己慈眉善目些。 “只是敢问你与程亦皓的关系是?” “我与程亦皓什么关系也不是。”顿了顿,又惊慌秋水居楚玥失措的改口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楚琤静静的看着她,在她怯生生的看着自己之后,才开口道:“孩子,做人戏还是不要太多,你说是不是?” “我没有!”那姑娘十分害怕的道,又因是被人无端误会而红了眼眶。 说话间,明堇目不斜视的上了茶,又退下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是花楼里的姑娘,程亦皓是我的恩客。”突然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楚琤沉默一会儿,脸色有些难看道:“叫什么?” “奴花名降霜。” “你怎么确定你腹中的孩子是程亦皓的?”楚琤面容越发平静。 “我自己的孩子是谁的,我还能不知道吗?”降霜突然硬气了起来:“夫人怀疑我是在赖着他?” “未尝没有这种可能。” “奴虽是烟花女子,但也是有骨气的。若是夫人不肯认这个孩子,那奴只好让世人都知道程家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要。”降霜抹着眼泪,一副为母则强的模样。 “你在威胁我?” “孩子,戏不要太多,不然对你没什么好处。”楚琤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眼里溢出来的正气仿佛要净化点她看之人内心的那点肮脏。 降霜下意识的移开了眼睛,嘴硬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倘若这个孩子真的是程家人,那我程家一定会要他。可倘若不是,我程家也没有帮别人养孩子的道理。” 楚琤顿了顿:“所以,降霜姑娘,你怎么能够证明这个孩子一定是我程家的?” “你……欺人太甚!”降霜险些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小小年纪,气性还挺大。”楚琤笑了笑。 “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配合。” “什么主意?” “我程家出钱在外面为姑娘寻一处可令姑娘安心养胎的宅子,姑娘搬过去。待孩子出生,滴血验亲!” “倘若这个孩子是我程家的孩子,我向姑娘赔礼道歉。倘若孩子并非程家的人,我程家花在姑娘身上的一切费用,也无须姑娘赔,全当给那孩子的贺礼了。” “姑娘意下如何?” “我要见程阳,我不和你说。”降霜突然耍起无赖,躺到了地上道。 楚琤坐在主位上,静静的看着撒泼打滚的降霜,一言不发,甚至还有闲心喝了一口茶。 降霜撒泼打滚了一段时间,发现楚琤没有任何动静,便坐了起来:“你可真沉得住气。” “过奖。” “你说的我同意了。”免费吃喝住,总好过一点好处都捞不到手吧? 听闻这闽南程家是最爱惜自己的名声的。 “姑娘明理!明堇,派人将降霜姑娘送去同嘉巷的宅子。” 降霜从地上站起来,一身尘土与褶皱,连头发也乱了,与来时判若两人。 “姑娘刚刚在地上撒泼的手段日后能不用便不用了,除了丢我们做女人的脸外,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处。” 撒泼打滚这种手段,是恃宠而骄的手段,碰上怜惜心软的,自然好用。 可倘若碰上冷心冷情的,任你撒泼打滚,都巍然不动。 若再是个脾气不好的,甚至还会被人拉下去。 实在不是个高明的手段。 “明堇带降霜姑娘去换身衣服,再送下去,免得被人瞧了笑话。”楚琤吩咐道。 “是。” 降霜的脸突然像火烧似的烫,刚刚撒泼的时候没觉得,眼下看着端坐在主位上的楚琤,与身边衣裳干净的明堇,一股羞愧之情油然而生。 楚琤将降霜打发走,问前来收拾的妙染道:“程亦皓还没到吗?” “派人去寻时,皓公子并不在程家,眼下还未到。” “等他来了,让他第一时间过来见我。” “是。” 世家大族都是从里面开始败的,程家家规明文禁止,严禁程家子弟寻花问柳,出入花楼赌场。 程亦皓也算是明知故犯了。 “程亦皓见过伯母。”程亦皓十分识趣的跪在地上。 程亦皓被楚琤派出去的人找到之后,匆匆赶回程家,一路上已经有人告诉他,今天家里发生了什么。 他去花楼寻花问柳的事,经过降霜那么一闹,算是彻底瞒不住了。 “降霜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吗?” “什么?”程阳瞪大了眼睛,音调不由自主的高了起来:“她怀孕了?” 在他来的路上怎么没有人告诉他还有这么一回事呢? “绝对不可能是我的孩子。”程亦皓摇了摇头道。 “她信誓旦旦的说是你的。” “我只是她众多恩客当中的一个,怎么可能是我的呢?”程亦皓难以接受道。 “倘若这个孩子是你的,你要还是不要?”楚琤问道。 程亦皓还是一脸难以置信,低头小声念叨道:“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在听到楚琤的问话之后,良久之后才抬头,一脸迷茫的道:“啊~” 楚琤看着他一脸懵的模样,又将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倘若这个孩子是你的,你要还是不要?” “伯母,她就是个骗子,那孩子不可能是我的。我每次都十分小心翼翼,花楼也不可能让正当红的花魁怀孕啊!” 一个花魁一但怀孕,也就意味着她钱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有谁去花楼寻欢作乐,愿意要一个生过孩子身材走样的女子呢? 花楼里多的是漂亮且有才艺的姑娘。 “可你寻花问柳是事实,违反家规亦是证据确凿!” “侄儿甘愿受罚!”程亦皓叩首道。 “按照家规,着打五十大板,抄家规一百遍,关禁闭半年,罚俸一年,你服是不服?” “侄儿心服口服。” 明堇将降霜安置好之后,便赶回来复命,没想到听到了这么一段对话。 待程阳出去之后,明堇道:“既然皓公子一口咬定孩子一定不是自己的,那降霜怎么处置?” “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吧,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无辜的。” “等孩子出生后,与程亦皓的滴血验亲依旧。虽然他一口咬定孩子一定不是自己的,但程家却要是一定要有一个交代出来的。” “而口说无凭,是要拿出实打实的证据。” “是。”明堇道。 “降霜那边让看守的人都守好些,别让人出了意外,也别让人到处招摇,这个孩子是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出生的。” “是,明堇明白。” “什么?今天有个身孕的女人找上门?”程筠墨差点被茶水呛到。 “来找谁的?” “听说是来找程亦皓公子的。” “皓堂哥,他是脑子坏了吗?程家禁止寻花问柳,他又不是不知道。”程筠墨难以置信的道。 “之前怎么没有风声啊?” “就算外面有风声,只要不闹的太难堪,又哪里能闹到这里来呢?” “也是。”程筠墨点了点头道。 “那这事怎么处理的?” “夫人按照规矩责罚了程亦皓公子,将那位女子送到了程家外面的一处宅子,说是等孩子出生了,滴血验亲之后,再做定夺。” “便宜她了。”程筠墨摇了摇扇子。 因今日并没有前来踢馆的人,所以她便留在了姜菏院没有出去,却硬生生的错过了一场好戏。 “程家去寻花问柳的一定不止他一个,只是他比较倒霉一点而已。让人好好查查,怕是能逮住不少。” “我看史书,不少世家都是从里子开始败的,我程家传承这么多年,十分不容易,可不能让几个蛀虫毁了程家。” “夫人已经派人去查了。” “还是娘亲懂我。” “大小姐,您的信。”守卫拿着一封信进来道。 第四十八章 大义 信? 什么信? 程筠墨接过守卫手里的信,上面的字写的十分漂亮,却并不是她熟悉的笔迹。 程筠墨打开一看,并没有署名,上面写的全都是北疆城的琐事。字里行间,足够她窥探出北疆的局势。 “送信的人还在吗?” “回大小姐的话,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连个人都没有留下,那写封信的人图什么呢? “可有人看见送信的人?” “没有,这封信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程筠墨摆了摆手让其离开,思索了一会儿,对木韵道:“你出程家去找个懂纸之人问一问,看看这纸产自哪里?又多在哪里能买到。” “是。” 北疆景宅,承德院,景牧将一封用蜡封好的信完,吩咐等在身边的不孤道:“你派人将信送给程大小姐的时候,尽量不要让人看见。” “是。”不孤下意识的应道,而后又问道:“为什么不能让人看见?公子难道是不想让程筠墨知道?” “嗯。”景牧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北疆苦寒不是说着玩的,景牧这个深受各种毒摧残的人,完全受不住北疆的寒冷。 即便是已在屋子里置办了好几个火盆,景牧身上依旧没有什么暖和气。 加上又染了风寒,身子就更弱了。 “为什么?”不孤忍不住的问道。 “程家主在北疆,而大小姐远在闽南,程大小姐一定是极为记挂程家主的。” “她救过我的命,我的血却害得她险些丧命。我如今虽身无长处,但眼下写信让她心安也还是能做到的。”景牧好脾气的解释了几句。 “去吧。” 景牧将不孤派出去,自己一个人看了一会儿书,便出了门。 景牧除了在看科考会考的书之外,每天还会抽出一定的时间,研究医术。 如果他有办法控制自己身上的毒,这样也就不用再受制于玉家,与他们虚与委蛇,做自己不喜欢甚至觉得恶心的事了。 而且他眼下的情况,再糟也糟不到哪里去了。 景牧突然被人一碰,发现身上的钱袋子没有,转头看到迅速逃跑的人,立刻追了上去。 眼见就追不上了,突然冒出来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将其制服。 景牧看到人被制服了之后,才稍微停下来,喘了一口气,才慢慢的走过去。 侍卫将景牧被偷的钱袋从扒手里拿出来,递给景牧。 景牧道谢道:“多谢!” “公子客气了,北疆城因为战事频发的缘故,迫于生计,扒手格外多,公子出门在外还请格外小心随身携带的财物才是。” “受教了,以后会注意的。” “公子既然没有什么损失,这孩子也还小,做扒手向来也是迫于无奈,我家主子的意思是,若公子没有什么其他意见的话,公子可否将人交给我们处理?” “你家主子?” “是我。” 景牧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便站在远处的程柰,行礼道:“程家主。” 复而又想起侍卫大多不会自己行事,又道谢道:“多谢程家主出手相帮。” “景二公子客气了。” “家主唤我名字便可。” 程柰也没有跟景牧客气,直接道:“景牧还有没有对这扒手处理的其他想法?” 景牧摇了摇头:“程家主打算怎么处理?” “军营里还少些人,打算将他送进去。”程柰挥了挥手,让侍卫带着扒手先行离开。 “你看刚才那个孩子的年纪,这个孩子摸约只有七八岁,正是天真烂漫,不通世事的时候。” “若非战事频生,想来也才是刚刚是进学堂读书的年纪,又怎么会因为生计而小小年纪不得不成为扒手?” “程家主真不愧为北疆的守护神,想来这份大义,在北疆鲜有人能有。” 程柰笑了笑:“我只是尽力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若真是北疆城的守护神,那我真想让他们安居乐业,有衣可保暖,有食可饱腹。” “难怪北疆城有那么多人敬佩家主,眼下我终于明白了,家主值得这份敬重。”景牧眼神亦是十分敬佩。 他在南疆,学到的是自私自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一类的道理。 他也因为要离开南疆,搅乱过南疆的风云,他能够离开南疆,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血。 虽然他从未动手杀过一个人,可那些人却也是他间接杀死的。 而从程柰身上,他却看到了大义。 亦如当初看到程筠墨的时候。 程筠墨在救他的时候,明明知道他是毒人,却并没有因为害怕麻烦,把他丢在那里任由死生。 原来是教养的原因。 想到程筠墨,景牧忍不住弯了弯眉眼,却因一阵冷风吹来,忍不住一阵咳嗽。 “生病了?”程柰十分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受了些风寒。”刚刚那阵突如其来的强风,吹得原本就十分难受的景牧更加难受了。 景牧站起来,除了嘴唇是红的,面色苍白无血色,俨然一副生了大病的模样。 “生了病,切莫讳医。” “是,我原本就是想去药堂抓些药,没有出了这一档子事,劳您担心了。”景牧客客气气的道。 “那赶紧去吧,别耽误了。” 景牧到了药铺,直接抓了一些药,并没有让坐堂的大夫把脉。 玉家能够放他出来的前提是,他也要维护玉家。 别的不说,便是他毒人的身份,他不光要瞒着,还要死死的瞒着。 北疆有没有神医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倘若他找大夫为他把脉,让玉家觉得他毒人身份有暴露的风险。 他一定会再度被玉家死死的看守住的。 而他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也就会毁于一旦。 他还不至于蠢到要自掘坟墓的地步。 走着走着,景牧突然被人拦住,那人快速且低声道:“揽月楼。” 景牧到了揽月楼的雅间,揽月楼的人来来往往,多一个陌生人进来,谁也不会怀疑什么。 楼里每天那么多人进进出出,相互之间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也多,有生面孔,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得不说,玉文溪十分会选谈话的地方。 “姑娘来了。” 在景牧进了包间之后,玉文溪站起来行礼道:“二公子。” 景牧在玉文溪对面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在外面吹冷风吹了那么久,他眼下已是十分受不住。 “姑娘有什么打算?” “二公子现在住在哪儿?” “长安巷。” “这一段时间我会让人找一些能工巧匠,在你住处底下造一处暗室。等暗室造好,我有事就会过去,以短笛为暗号。” “玉家真是不放心我啊,为了监视我,居然肯花这么大的代价。”景牧低低的笑了笑。 低眉顺眼,用十分难过的语气道:“我不知道是该高兴外祖这么看重我,还是该难过外祖这么不信任我。” “二公子心里就没有一点数吗?”玉文溪淡淡的道,复而话题一转:“公子快要毒发了吧?” 玉家只给了景牧两幅延缓毒发的药,算算时间那药的效果也该过去了。 延缓了两次,那景牧这次毒发必然凶险万分。 “估计快了,最近总是觉得不舒服。” “二公子还是要珍重身体。” “这是自然。” 好不容易活了下来,离开了南疆,为自己挣得一片前途。 不好好活着怎么能对得起自己? 又怎么能对得起那些为了让他活着而放弃自己性命的人。 况且南疆的人都知道,玉家公子牧最是狠毒,也最是惜命! 姜菏院,程筠墨将木韵递过来的信纸收好:“找到这纸产自哪里了吗?” “这纸好像产自北方。”木韵顿了顿:“但这就是普通的信纸,哪里都有卖的。” “看来靠纸是查不出结果了。”程筠墨十分遗憾的道。 “那不查了?”木韵问道。 “不查了。” 靠纸都查不到,靠字就更不太可能了,凭缘分吧! 况且她瞧着纸上的内容,想来不会只送过来写一封信。 只是目的是什么呢? 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做一件事,写信的这个人,她认识吗? 就算认识,怕也是几面之缘。 毕竟信上的字她不认识。 程筠墨收了收心思,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投身到兵书上。 不在纠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眼下什么都不知道,过于纠结也没什么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有什么可怕的? “二公子,背叛玉家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可言。”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景牧离开了药房,她总有一种玉家要控制不住景牧的感觉。 而且她来之前,家主也叮嘱了她。 一定要防着景牧,倘若他有剑指玉家的可能,一定要组织他。 她只怕到时候,她已然无法阻止景牧。 “看来姑娘对景牧也十分不信任。”景牧低低的笑道:“文溪姑娘,我很惜命。” 平衡体内之众毒,他眼下还没有这个本事。他还要依靠玉家活命,怎么可能自寻死路。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与玉家玉石俱焚。 而是,玉家没了。 他还能好好的活着! 第四十九章 配药 玉文溪过来了,那邵容与便不能再与他住在一起了。 景牧将他送到了北疆著名乐师的门下,邵氏的控物之术,用的是音律。 而音律多是相通的。 景牧将束脩交齐之后,又交代了邵容与几句,便离开了。 乐师看着留下来的邵容与,淡淡的问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学乐?”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听说过吗?” “这个时候,乐师亦是不被世人看得起的,而且乐师的营生眼下并不好,能不能吃饱穿暖也还未可知。” “所以,你来这里的目的呢?” “我家也是音律起家的,眼下家里虽只剩我一个人,我也想做一些父辈、兄长都曾做过的事。”邵容与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只剩你一人,刚刚那个人不是你哥哥?”乐师有些惊讶的问。 “不是,他是兄长的朋友,兄长临终前拜托他照顾我的。” “那他倒是个厚道人。”乐师轻轻的笑了笑。 刚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便交了那么多的束脩,他还以为是哪位煞费苦心为亲弟弟谋出路的兄长。 没想到居然毫无关系。 “知道我是谁了吧?” “乐师——边秋。” “入了我门下,便要吃苦耐劳。若是吃不了苦,那就趁早走人,我是不会哄着、供着你的,没那功夫。” “我不会的,我一定会努力跟师父学习的。” “大可不必,干我们这一行的还要有那个悟性。倘若你似读书人那般刻板,也不必留在这里。” “是。” “去收拾收拾吧,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开始学习。” 因为了图方便,也因边秋这里还有空房间,所以在学艺的时候,邵容与便与边秋住在一起。 景牧这也算是变相的为他找个住处。 大约是北狄确实等不了了,北疆之战不可避免的爆发,北疆的天空狼烟四起,杀伐之声不绝于耳。 许是有程柰在的缘故,并没太多的噩耗。 但是死人是不可避免的。 一些百姓流离失所也是不可避免的。 景牧拿出了一部分钱,在景宅所在的巷口布了施粥棚。 因担心会节外生枝,景牧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也会常过去看看。 只是因之前吃了两幅延缓的药,这次的毒发的前奏却长了许多。 所以过去看的次数也不多。 尽管景牧没有露面,但许多人都知道长安巷子口的那个施粥棚是景宅办的。 而景宅的主人亦是个大好人。 这还是景牧活了这十多年的时间里,第一次被人夸赞是好人。 景牧看书看得有些昏昏欲睡,然而熟悉的疼痛却让他瞬间清醒。 毒发了。 景牧强撑着去连接暗室房间,将通往暗室的机关打开,又扯动了铃铛线。 通往暗室一路上的铃铛随着景牧拉下那根线,全部动了起来。 强撑这做完这些,景牧实在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玉文溪在暗室的另一边,在隐隐听见铃铛声后,立刻转动机关,穿过暗室,来到与暗室连接的另一端。 发现景牧已然昏倒在地。 玉文溪先是将机关关闭,然后费尽力气将景牧送回了他的卧室。 玉文溪十分吃力的将景牧放到床上,短短几个月不见,没想到他竟然重了许多。 虽然从外表上看上去还是那么瘦,甚至比在南疆的时候还要受。 但却比在南疆的时候重了许多。 她在南疆来回搬运景牧时候,可从来没有这么吃力过。 总不能是因为离开南疆太高兴,所以短短时间就重了许多吧? 玉文溪将带来的药,在温水里化开,然后给景牧喂下去。 这药是有调节的作用,能够让景牧不至于在毒发初期便一命呜呼。 玉文溪安置好景牧,确定在短时间内他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之后,通过暗道回到暗室。 为他煮药。 这次跟来北疆的大夫,亦是从玉家药房里出来的,也是药房众多大夫中的翘楚。 刚刚景牧的药亦是他做的。 玉文溪将景牧目前的状况与贺邢说了一边之后,但是由于贺邢之前在玉家的时候,并没有接触过景牧。 加上景牧这次病发十分复杂,所以并没有直接下定论。 而是在玉文溪带着他避开景宅的下人与景牧见了之后,才做了定论。 玉文溪将熬好的药,给景牧喂下之后,守到天蒙蒙亮,确定景牧没有事之后,才离开。 然这才是刚刚开始。 景牧是痛醒的,嘴里的苦味让他清楚的知道玉文溪已经来过。 虽然醒着却没有任何力气,浑身的骨头像是不存在一般,整个人软绵绵的。 唯有浑身的疼痛告诉他,这幅身子还属于他。 在缓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能够发出声音来:“不孤。” 不孤在外面打扫着院子,听见景牧叫他,立刻跑了进来,看见还躺在床上的景牧,大惊失色道:“公子!” “你怎么了?可要请大夫?” 景牧在费力的摇头之后,用极为沙哑的声音道:“水。” 不孤十分细心的兑了一杯温开水,将景牧扶了起来。 一杯温开水下肚。景牧觉得自己好了许多,用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道:“你去忙吧。” “那公子有事叫我。”不孤十分不放心的看着景牧,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景牧又缓了缓,才撑着疼痛不堪的身体,走到书桌前。 这才是毒发之初,便与之前毒发最厉害时一样疼。 果然,那药的后遗症十分厉害。 景牧看了一些医书,他这个身体已经不能按常理去治。 毒人的存在本身就有违常理。 为他调理身体的玉家大夫,从来都是采用以毒攻毒的办法,这也许并不是因为玉家大夫擅长用毒的缘故。 而是,这原本就是压制毒人之毒的法子。 毒人之毒之所以会病发,危及毒人自身,无非是因为体内的毒没有达到平衡的缘故。 倘若体内毒达到了平衡,毒人之毒与毒人自然能够相安无事。 或许,只要他能够平衡体内之毒,他就不必再受玉家的限制了。 景牧从暗格里拿出来邵容却留下来的手扎,上面清楚的记在着他们那些毒人都服用过什么毒。 只要知道现在身体里都是什么毒,那平衡一事就有眉目了。 白花散和五毒粉合在一起会在两天之后生成新毒,再配上安乐汤可以达到短暂的平衡。 平衡都是有时间的,不同的毒在同一个身体里,相互混合,会生成新的的毒。 倘若失去了原本的平衡,这便是毒发,这就意味着需要有新的毒与之混合。 景牧看了一眼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医书药典,又看了一眼邵容却留下来的手扎。 将东西默默的收拾好,出了卧室。 不孤本来在厨房为景牧熬一些病中能喝的粥,看着走进来的景牧,惊讶道:“公子怎么来了?” “熬药用的炉子呢?” “公子要熬药吗?公子可以把药包给我,我熬好之后给公子端过去。” “不用了,这个我得自己来。” 不孤麻利的将熬药的罐子与炉子找出来,将炉子点燃,将按照景牧的要求加了水的罐子放在炉子上。 景牧将药材配好,将需要先放进去的药材放进去,扇动着扇子,控制着火候。 中途还吃了一碗不孤熬得十分香甜粘稠的粥。 尽管吃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胃口,满嘴都要药的苦味,白粥根本压不住那些味道。 但是为了有能够有力气承受接下来的病痛折磨,景牧硬是逼着自己吃了一碗粥。 因为景宅人口少,并没有太多事可做,加上景牧又病着,眼下又在亲自煮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药。 不孤有些不太放心,便在一旁陪着。 从景牧的面上永远都瞧不出他内心的想法,也永远看不出他正在经历什么。 眼下他明明在病着,明明刚刚连倒杯水都做不到的人,应该病得十分严重。 然而现在他面容平静,丝毫看不出正在经历病痛的折磨,甚至有闲心在这里为自己煮药。 “一直瞧着我做什么?” “我担心公子的身体。”不孤回神道。 “老毛病了,有什么可担心的。”景牧毫不在意的道,忽然不经意间看到不孤担忧的面庞,淡淡道:“吓到你了?” 他虽然最信任不孤,不孤也是最清楚他的事,但却从来无缘见过他毒发时的状态。 景牧口吻软了下来道:“这样的情况以后还会有很多次,你要有个心里准备。” “真的不能根治吗?”不孤不死心的道。 他虽然知道景牧身体不好,但并不知道景牧究竟生了什么病,要时不时的受一受病痛的折磨。 “不能。” 景牧起身将熬好的药倒进碗中,然后端着药进了卧室。 景牧坐在阴影里看着冒着热气的药,这一碗药是他自己配的。 配对了,便少吃些苦头。 配错了,便多吃些苦头。 他现在体内的毒,原本就不平衡,倘若这药错得离谱,那他也就交代在今天了。 但眼下也是一个难得好机会。 景牧静静看着这碗药,将它端起来…… 第五十章 药配错了 玉文溪将贺邢从被窝里挖出来,甚至都没有给他任何缓冲的时间,直接拎了药箱,将一脸懵的贺邢以与昨夜相同的方式带到了景牧面前。 “贺大夫给看看,二公子昨日的药是不是配的不太对?” 玉文溪照顾景牧这么多年,即便是不通药理,但这药用的是对是错,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贺邢上前把了把脉,发现脉象与昨日他来事截然不同。 他自己配的药,他很清楚,他是不可能配错的。 倘若他连药都能配错,玉家也不可能留他到至今。 可景牧眼下的脉象,却并非服用过药之后的脉象。 按道理来将,在服用过有调理作用的药之后,即便景牧体内的毒依然紊乱不堪,也该隐隐开始出现有条理的迹象。 而眼下的脉象不仅十分乱,还有相互争斗的势态。 若不是玉文溪发现的及时,恐怕天亮之时,景牧便会魂归天地。 “我能确定昨日的药,我绝对不可能配药。文溪姑娘也是出身玉家,配药、做药这样的事都是基本功。” “那二公子为了会出现眼下的状况?” 从前景牧病发,虽然凶险,但从未出过差错。 究竟是换了大夫的缘故? 还是景牧离开了玉家的缘故? “或许是二公子自己另配了药呢?”贺邢小心翼翼的提起。 “不可能。”玉文溪一口否决了。 就是怕这种情况发生,所以玉家从未教过景牧医书药典,在南疆的时候也从未连景牧看过医书药典这方面的书。 无论是学医还是用毒,都不是短时之功,即便天赋再惊人,也是需要时间的。 况且,若不出意外的话,景牧现在怕是连最基本的草药都认不全! 见玉文溪毫不犹豫的一口否决,贺邢看了一眼在床上昏睡不醒的少年:“二公子是玉家唯二活得久的毒人。” “之前那个活得久的邵容却,已经在葬身火海,便不说了。” “我玉家制作毒人,向来只有古籍可以参照,虽然邵容却比二公子活得还要久些,但每个毒人的体质都不一样,毒发的症状也不一样。” “也许今日之事,对于二公子来说,可能这就是他必经的一个过程。” “是这样的吗?”玉文溪有些不相信道。 “眼下我与姑娘都在北疆为玉家做事,不瞒姑娘,迄今为止,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会成为毒人,而为什么有些人却不能。” 玉文溪对贺邢说的这些东西也不太涉及,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宛如死人的景牧:“眼下怎么办?” “我回去再为二公子换几服药试试。”贺邢没有把话说死。 “那你赶快去煮药。” 贺邢依言准备回去为景牧熬药,玉文溪在其转身之时道:“贺大夫,倘若二公子出了事,你我都是要吃苦头的。” 语气虽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的清楚。 警告之意,显而易见! 贺邢转身行了一礼道:“姑娘放心,在下明白。二公子之事,贺某必定竭尽全力!” 虽然刚刚她毫不犹豫的否决了贺邢说的景牧自己配药的可能。 但当房间里只剩她与景牧两个人之后,玉文溪还是借着月光将这间卧室仔仔细细的搜了一边。 案桌上除了科考必须的东西之外,还有几本消遣用的游记、地域志之类的杂书。 至于医书药典却并未见一本。 玉文溪将卧室搜了一遍之后,坐在景牧的床边,看着连在睡梦中都不由自主皱眉的景牧。 她听人说,人在睡梦中的表情,是最发自肺腑的。 想来毒发不好受。 玉文溪鬼使神差的抬手将景牧皱着的眉抚平,只是她稍稍一松手,刚刚抚平的眉便又皱了回去。 如此反复了几次,玉文溪便也放弃了,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景牧,杀心渐起。 景牧,千万别背叛玉家,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届时,我才不会忌讳你是不是定北侯府嫡子,是不是深受皇上宠爱。 我只知道,你背叛的玉家。 是把我从小养大的玉家。 而我不允许任何人有伤害玉家之举。 所有伤害玉家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贺邢气喘吁吁的将刚刚熬好的汤药递给玉文溪,玉文溪给还冒着热气,甚至还有些烫手的汤药散温后,把温度适宜的汤药一点一点的喂给景牧。 在将汤药全部给景牧喂下去之后,贺邢又在半个时辰之后为景牧把了一次脉。 确定景牧体内的毒,不再像之前那般争斗不休之后,方才离开。 不孤确定房里只有景牧一个人的时候,才进去守着景牧。 不孤守了景牧一夜,也没有看到他要醒来的迹象。 不免有些担忧,下意识的想要去请大夫,却又想起来,再他昏睡之前特意交代了,无论不能请大夫这一条。 夜幕降临,玉文溪与贺邢再一次来到了景牧的卧室。 虽然这样不仅麻烦,还不方便,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贺邢上前为景牧诊脉,舒了一口气道:“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了。” 贺邢从他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找出了一个青蓝色瓷釉小瓶,从里面倒出了一些粉末在温水里化来。 玉文溪刚想去端杯子,却被贺邢阻止了:“姑娘小心,这可是虫荚粉,有剧毒,轻易碰不得。” 贺邢用帕子将不小心沾在杯子外面的粉末擦拭干净,将沾了粉末的那一面折到里面,叠放整齐了之后,放回药箱里一角,并未随便丢弃。 做药这一切,贺邢才将杯子递给玉文溪道:“姑娘请。” 玉文溪将一杯放了毒的水喂给景牧,将杯子放到桌子上。 贺邢将杯子用水涮了一下,放回原处,解释道:“那药溶于水,且不沾杯,洗好便能接着用,不会危及下一个使用这个杯子的人的。” 景牧醒来的时候,罕见的没有在床边看见玉文溪。 迷迷糊糊的想了一阵,才想起来,他如今已经离开南疆,到北疆了。 玉文溪不可能再明着出现在他身边了。 许是睡得太久的缘故,景牧觉得十分的累,头也很沉。 “公子,你终于醒了。”不孤十分激动的道。 “我睡了几天了?”景牧拒绝了不孤要扶他坐起来的举动,自己十分费力的坐起来道。 “两夜一天。” 果然第一次配药错得有些离谱啊! 景牧心里虽然十分遗憾,但面上不显,对不孤道:“有吃的吗?我饿了。” “不知公子何时会醒来,只温了粥在炉子上。公子可还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你看着准备吧。” 景牧看着不孤十分关系的出去,又缓了一会儿,下床走到书桌前,轻轻的翻动着桌子上的摆设。 玉文溪果然起了疑心。 不然不可能好好的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翻动他的东西。 他平日里放东西都有一个小习惯,将书放的整整齐齐,丝毫不偏。 而眼下桌子上的这些书虽然也十分整齐,却并不如他之前放的那般整齐。 大约是玉文溪查看他东西的时候,因为在夜里,光的问题,所以并没有放的那么整齐。 若是在白日里,玉文溪是绝对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 倒是便宜了他。 第一次配药,他昏睡的时间告诉他,他配的药,错的十分离谱。 只是这次失败的教训也告诉了他,平衡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不然玉家药房里不会死那么多人。 景牧比谁都清楚,他的外祖有多么的想要毒人这种利器。 如果平衡不止是通过服相克相生的毒,那还要靠什么呢? 景牧打开医书药典,翻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到除了他之前看到的关于毒人的记载之外,还有其他有关毒人记载的文字。 哪怕是古籍,关于毒人的笔墨都太少了些。 景牧将书都放回暗格,吃了不孤端来的粥与小菜,顿时觉得好受了许多。 大约这几日睡得太久,景牧并没有任何困意,便穿戴整齐,打算出去走走。 景牧出门的时候,粥棚正在施粥,看见他出来,无论是端着粥碗的人,还是端着空碗的人,都向他行礼致敬。 甚至在他出现的时候,在地上坐着的人也站了起来。 景牧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待遇。 在南疆,他作景牧的时候,基本上就是困在玉家,自然无人这样对他。 他作公子牧的时候,南疆的人,提起他多是毁誉掺半。 有人痛恨他的心狠手辣,也有人崇拜他年纪轻轻便名震南疆。 但无论是痛恨他的人,还是崇拜他的人,都十分害怕他。 像这样纯粹的感激,还是第一次。 原来…… 当个好人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 可他, 怕是注定与好人无缘了。 这次施粥,不过是他刚刚受了程家主的影响,一时兴起的产物。 他不是圣人,更没有义务养着这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 至于施粥,估计仅此一次。 “请问您是定北侯府嫡子景牧景公子吗?”一个官兵模样的人,一路小跑,停在了景牧面前。 第五十一章 逮人 景牧被官兵带到军营的时候,大约是因为战事的缘故,到处都是正在操练的士兵。 官兵带着他停在了一个帐子前,从外表上看,与普通的帐子无异。 既不华丽,占地也不刻意的大。 景牧自己进去了之后,才发现这应该是北疆守军军营的很重要的一个帐子。 因为程柰在这里。 帐子里还有一位与他长得极为相似的年轻人,依稀都够看出旧年的眉影。 是他的大哥。 定北侯府嫡长子,景辉! “景牧来了。”程柰十分热情的道。 “程家主。”景牧客客气气的行礼道。 “这是你大哥景辉,他封皇命前来送粮草,听闻你已至北疆,便临时想要见见你。”程柰笑着道。 “二弟。”景辉唤了一声。 “大哥。”景牧恭恭敬敬向景辉行礼道,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礼节立刻便在久别重逢的激动之中划出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痕迹。 程柰知道他们兄弟经年不见,一定十分有话说,在景辉提出要带景牧出去的时候,立刻摆了摆手让他们自行离开。 景牧跟着景辉出了北疆守军军营,由于景牧大病初愈,脸色还能够明显的看出病态的苍白。 加上北疆的天气确实不太适合在外面谈话,景辉找了一家酒楼,要了一间雅间。 在落座之后将小二递上来的菜单递给景牧:“不晓得你的喜好还与从一样吗?自己点可好?” 景牧不扭捏的接过菜单,勾了几道菜,将菜单递给景辉,景辉又加了几道菜之后,对守在一旁的小二道:“先就这些吧,麻烦上快一点。” 在北疆羊肉汤、羊肉泡馍、爆炒羊肉,都是一绝。 其中羊肉汤最受北疆人喜爱。 在寒冷的冬天里喝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再泡上一些饼子。吃完之后不仅饱腹感极强,而且浑身暖乎乎的。 是个取暖的好法子。 只是景牧才刚刚大病初愈,并不能吃这些十分油腻的的东西。 羊肉汤是早早的就煮好的,所以小二很快就将两碗羊肉汤端了了上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炕得很结实的饼子,饼子微微焦黄。直接吃会觉得很硬,很有嚼头。 泡在羊肉汤里,入味了之后,会很软,很好吃。 其实冬日里吃炉子火锅也是十分享受的,只是景牧与景辉多年不见,难免陌生,并不适合吃炉子火锅。 炉子火锅,向来是要和熟悉的人一起吃,才能吃的开心、尽兴。 随着羊肉汤被端上来,其他菜品也陆陆续续的上来了。 炝炒青菜、粘豆包、三彩白玉卷、香煎小鱼、酸甜脆白玉、以及一份简单的白粥。 “北疆条件有限,大哥就凑合一下吧。”景牧动手将餐具用水洗了一下,递给景辉。 虽然景辉有钱,但北疆的现状显然不可能提供与帝都一样精美的食物。 景辉并不像景牧想象中的那么挑剔,在接过景牧递过来的碗筷之后,神色无异的尝了一块羊肉。 “味道很好,与帝都风味不同。”复而发现这句话有些不妥,闭嘴不谈。 景牧夹了一块甜脆白玉,虽然店家将名字起得十分花哨,但仍然掩盖不了它只是腌萝卜的事实。 这个腌萝卜做的十分的脆,口味酸甜,咀嚼几口之后,还能够感受到一丝丝咸味,十分爽口。 配白粥是再好不过了。 景辉看了一眼一勺一勺喝着白粥的景牧:“生病了?” “北疆太冷,初来乍到惹了风寒。”景牧咽下粥,十分温顺的道:“大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二弟似乎沉默了许多。”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像小时候那么活泼,就不是调皮捣蛋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该是纨绔了。”景牧笑了笑道。 “二弟,对不起。我很早便想与你说了,小妹的事,即便当年被送至南疆的人不是他,也该是我,我是大哥,理应承担下来的。” 景牧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义在哪里,无论他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被送去南疆的终究是他。 承受毒人之痛的也是他。 “都已经过去了,大哥,往事不可追。”景牧用四平八稳的声音道。 “外祖对你好吗?”景辉十分关切的问道。 “挺好的。”景牧微笑道。 除了毒人之痛,玉家基本上没有让他吃过任何苦头。 景辉在听到景牧的答案之后,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听闻你今年要下场了?” “嗯。” “那我在这里提前祝二弟旗开得胜,金榜题名。”景辉举杯道。 “多谢大哥。”景牧以茶代酒。 又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信,写的同样是北疆的琐事。 但笔迹不同,只是从笔锋之中隐隐能够看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究竟是谁呢? 谁有闲心写这样的信千里迢迢的从北疆寄过来,还费尽心思的隐瞒身份。 图什么? 无端的示好,最令人恐惧! 程筠墨将信收起来,问木韵道:“还是没有看到送信的人吗?” “没有。”木韵有些无奈道:“这送信的日子与时间极为随心所欲,像是一时兴起,毫无规律啊。” 这样处心积虑,又是不留痕迹,又是刻意改变笔迹绝不是一时兴起。 程筠墨写了一封回信,用蜡封好:“把这信放到那两封信常常出现的地方,在这封信旁设个暗机关。” 她还就不信了,她找不出写信之人。 她派人守不住,她用机关总行了吧? “等等,将信给我吧。”信纸向来极为脆弱,轻易沾水不得。 闽南多雨,放在外面,怕是她要逮的人还没来,这封信就已经不成样子了。 况且这封信放不放在外面,并不重要。 只要她把送信的人抓住了,信自然也能到写信人的手里。 “把程家门口都布上机关,别再让他跑了。”程筠墨吩咐道。 写封信的人很狡猾,很会算计人心。 他派来的人,应该也不会蠢到哪里去吧? 这都两次相同的位置了,第三次总不可能再相同了吧? “万一有其他的人来,不小心误触了机关怎么办?”木韵担忧道。 程筠墨思虑了一番之后,觉得误伤人也不大可行,挥了挥道:“我再想想办法,你先去忙其他的事去吧。” 怎么能让机关不误伤人,又可以准确的抓住她想要的人呢? 程亦卿发现她阿姐最近既不出门游玩,也不在程家内带着小伙伴一起射猎、烤肉了。 笄礼过去之后,仿佛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变了。 程筠墨一门心思的在机关房里关了好几天,饭都是在机关房的走廊里解决的。 机关房里有许多典型的机关模型与机关类孤本,是旁处没有的,十分珍贵。 乃是程家的立家之本。 是用钱买都买不来的。 程家虽然也组织人将孤本卷抄了几份,但原作仍然十分珍贵。 程筠墨翻看了几天的机关典籍,仍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 机关是死物,想要令它有辨识的能力,实在是太难了。 “听说你最近一直将自己关在机关房里,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楚琤突然出现道。 “娘亲。”程筠墨十分惊喜的笑道,随即跳下了方便找书的梯子。 “小心一点,那么高的梯子直接跳下来,小心摔到。”楚琤下意识的做出伸手去扶的姿势。 “娘亲,我会小心的,您怎么来了?” “听说你这几日一直将自己关在机关房里不出来,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是遇到了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 “说来听听?” “娘亲,我怎么样才能在使用机关的同时,令机关不误伤他人呢?” 楚琤想了想随着程筠墨一起坐下来道:“程家大型的机关向来用在特殊的场合,例如:皇族护城河底,程家先祖设置的机关。” “机关一事,只要不触碰便不会启动,这也是考虑到了误伤,但想要杜绝误伤,却不可能。” 程筠墨有些失望道:“机关就不能像木鸽一样学会辨识吗?” “那你可以将木鸽里的机关融进你要做的机关里试一试。” 她已经在模型里试过了,木鸽是以发条固定寄信人,使其主动寻找收信人。 但机关不行,即便做出相似的装置出来,发条也无法启动那么庞大的机关。 “每个机关都是要有引子的,倘若这个引子只有你的目标能够启动呢?” 程筠墨犹如被醍醐灌顶一般:“我懂了。” 其实懂了并不代表她能做出来,首先只有对方能够启动的引子,她就找不出。 比方说程家护族阵法,也是只有特殊的方式才能启动。 当然方式是什么她不得而知。 这种关于程家生死机关的启动方式,向来只有家主可以知道,且除了说给下一任家主听外。 并不能说与让人听。 程筠墨折腾了这么多天机关,虽然最终也没有折腾出个结果。 但机关之术却研究得更透彻了。 这也算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大小姐,送信的人抓到了!”木韵前来禀道。 第五十二章 再去南疆 “抓到了?”程筠墨一愣,看到手里才完成一半的机关模型淡淡道:“先关起来,莫要虐待人家。” “是。” 事有轻重缓急,未成的机关为重。 做机关有时候靠的就是一时的灵感,灵感断了,也就算是前功尽弃了。 她虽然很想看看这个送了两次都不见踪迹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两次都毫无痕迹,怎么就偏偏这次漏了馅了呢? 是写信人的刻意交代? 还是送信人的失误? 程筠墨将她的机关模型做完之后,来到了关押他们的房间。 嗯,确实没有被虐待。 程筠墨进去的时候,那个所谓的送信人正在大快朵颐,吃得十分欢快。 “你就是前来送信的人?”程筠墨看着吃得满嘴是油的送信人。 “是小人。” “哪家铺子的?” “南疆书香苑铺子的伙计,就是一跑腿儿的。”送信人十分不讲究的人袖子擦了擦嘴,陪笑道。 “认识写信的人吗?” “这哪能认识?替人送信、寄信就是我们一个营生,天南海北的都有,大部分都不认识。” “他们能那么放心的把信交给你们?信这种东西,有时候其内容可是很具有私密性的,他们怎么就那么确定你们不会偷看呢?” “干我们这一行肯定是要有操守的呀,他们把信给我们,也是信任我们是不是?” “我们也要对得起他们的信任才是。而且我们在收信的时候,会当着客人的面将信封好,如果中途有人开封,是会留下痕迹的。”送信人解释道,生怕程筠墨误会。 “你们南疆的铺子怎么会接送闽南的信,闽南又不是没有这样的铺子,写这封信的人是南疆人吧?” “这小人真的不是知道,您就别套我的话了。”送信人苦笑道:“我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送信的。” “你前两次送信送的不留痕迹,为何这次被我们抓个正着?” “这是个意外。” “说说看?”程筠墨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面上很是随意道。 “跟着这信一起寄过来的有一个附加条件,要我们把信送到程家时,并不能被程家人看的。因附加条件上许诺的小费十分可观,所以我们也就照做了。” “只是我这次来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一些意外,因而耽误了一些时辰,想着来一趟并不容易,便抱着侥幸心理前来送信。” “没想到正好被人碰个正着?”程筠墨替他说了接下来的话,送信人点了点头。 “许诺给你们的小费兑现了吗?” “兑现了。” “怎么兑现的?” “会有人在我们将信送到您这里之后,过去送钱。” “什么人?还记得送钱人的模样吗?” “这个当然记得。” 程筠墨依照对方的描述画出了一个大概的脸型轮廓,将画出人脸让对方看一看道:“是这样吗?” “是这样。” “有劳。”程筠墨客客气气的对送信人道,复而又对木韵道:“替我送送这位。” 在木韵回来之后,程筠墨将手里的画递给她:“让人在南疆寻找。” “是。” “北疆的战事怎么样了?”闵彦将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问道。 “有阿柰在,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宋庭渝淡淡的道,落了一颗黑棋道:“你又输了。” 闵彦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放回棋盒:“夜深了。” “阿彦,我身边有一个姓江的大夫,医术十分高超,你要见他吗?” 闵彦笑了笑,苍白中带着点点伤情:“不见了吧。” “好。”宋庭渝低低的应道,脸色不见半点变化,显得整个人十分冷漠。 宋庭渝应了这一声之后,起身道:“夜深了,我也该回去了。” “路上小心些。”闵彦亦是跟着起身。 “好。” 自从江大夫回来之后,纪迟深觉自己有了可以分享八卦的伙伴。 “主子最近心情不好,你小心着点。”姜大夫倚着树边嗑着瓜子边十分善意的提醒偷闲的纪迟。 “我觉得主子今天晚上的心情格外不好。”纪迟抱着头靠着树,透过树叶中零零星星的缝隙看月光。 “我觉得与宫里有关?”纪迟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江大夫,复而又转过去:“我觉得放眼帝都能影响咱们主子情绪的,也就只有宫里的那两位了。” 平帝闵彦、皇后睢娅! “所以你指的是哪位?”吃到了一颗坏的葵花籽,苦得让江大夫狂吃了好几颗才将那股子霉味儿压下去。 “不知道。” “我跟你提个醒吧,其实主子今天进宫之前,有吩咐让我也做着进宫的准备。” “然后呢?” “然后我等到现在都没有等到通知我进宫的人,主子回来之后也没有再提这件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呗。”江大夫一副不在意的口吻。 “这又怎么了?”纪迟十分的懵。 他怎么听不懂江大夫在说什么呢? “说你傻你还真傻,也不知道主子看上你哪一点了,竟然让你随侍。” 江大夫用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纪迟,十分嫌弃的道:“脑子是个好东西,怎么就不知道用呢?孩子。” “我一个大夫,进宫能干什么?” “治病啊。”纪迟理所当然的回答。 “所以啊,宫里有哪位能让主子亲自操心的?” 这样一说,纪迟瞬间了然。 宫里虽有两位能让他家主变脸色的人,但能让他家主子放在心上,连生病这种小事都会关心的人。 却只有平帝一人。 至于皇后,他家主子与皇后的关系,说是势同水火也不为过。 自然不可能为她寻医。 “难道是因为皇上,主子才不开心的?”纪迟有些难以接受:“不可能吧?这几乎整个闵朝百姓都知道,咱们主子与皇上关系最好了。” “关系再好也有吵架的时候,我记得以前主子经常夜不归宿,整夜整夜的陪着皇上。” “眼下虽然也常常进宫,留在宫里的时间却短了许多。” 江大夫用胳膊肘碰了碰纪迟,面上带着疑惑道:“这宫里的名医也不少,皇上究竟怎么了?竟让主子生出让我进宫的想法?” “你都不知道,那我肯定就不知道了。” “没用。”江大夫嫌弃道,复而又叹了一口气:“我与你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真是老糊涂。” 说着便要回去睡觉,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道:“今天晚上谈的话都忘了哈。” 用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临末还轻轻的拍了拍嘴巴,走路没个正行,伸了个懒腰,懒懒散散道:“赏月赏够了,该回去睡觉喽!” “公子,闽南的回信。” “回信?”景牧着实惊讶了一番。 大约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写的信,上面并没有亲启的字样。 景牧将信打开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落款是程筠墨。 信中的大意就是无端示好令她十分惶恐云云,若是不方便告诉她身份的话,可以将目的说一说。 若是连目的都不方便说的话,就请不要再送信了。 从字里行间里,可以看得出写信人思虑之周到,也透露着浓浓的为他考虑之意。 但拒绝之意,也写得明明白白。 景牧将信收了起来,程家人向来谨慎,从不轻易接受别人的示好。 也是,以程家在闽南的地位、在闵朝的地位,程筠墨作为程家嫡脉嫡女,对于抱着各种目的向程家示好的人,应该见得多了吧? 景牧提笔写了一封回信,用蜡封好,递给不孤道:“按照惯例送过去吧。” “是。” 南疆那边听说已经有消息了,程筠墨打算走一次南疆。 鉴于她之前狠狠的将玉家得罪了,又听闻玉家如今隐隐又称霸南疆的趋势。 自然不可能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准备。 而且之前丢的场子也是要找回来的。 程家对已经过了成人礼的小辈出程家管制的并不严格,可以随便出入。 程筠墨只是在出门之前将她手头上的事都安排妥当,又与她娘亲说了一声,便出了程家。 戴着面具与在程家大门外一直等着的前来报信的人一起直奔南疆。 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南疆,不出意外的被人拦了下来。 嗯,玉家人! 果然,他们还记得她这个曾经大闹过玉家的人。 她这次来南疆也存了找场子的想法,并没有换面具。 被人认出来,也十分正常。 她听闻,她是至今唯一一个给了玉家那么大难堪的人。 也是为数不多在得罪了玉家之后还能活蹦乱跳的人。 “程筠墨,你怎么还敢来!”为首的玉家人咬牙切齿道。 “这南疆城还不是玉家的地儿吧?”程筠墨嗤笑道,勾了勾唇角:“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莫非这儿不是闵朝的地儿,我不是闵朝的子民?” “你少在这里诛心!” 无论再厉害的世家,都有一条不能碰的底线。 不能割地自重,心存反意! “这里是闵朝的地方,可今天我们就是不让你进,你能怎么办?抓住她!” 比人? 程筠墨冷笑,这是欺负她没人吗? 第五十三章 找场子 她之前单枪匹马是因为撞上了成人礼,而她这次来,既然存了找场子的心思,又怎么可能会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来? 她又不是傻! 也不是没有人。 “杀!”程筠墨一声令下,场面在一瞬间之中陷入了混乱。 既然已经在对立面了,那也就没有必要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程家人虽然不擅长打架,但比起玉家人,还是要强上不少。 毕竟程家人多多少少都是习过打架的。 而玉家人没有。 玉家也不是所有人习毒术都能习出名堂,毕竟学习毒术这种事情,还是需要一定的天赋的。 玉家对毒药也是有控制的,并不是人人出门都会随身携带毒药。 一般会随身携带毒药的人都是自己配的。 大约是没有想到程筠墨回再来南疆,所以这一次在南疆城门口将程筠墨拦住的这些玉家人,实力并不强。 程家人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完胜玉家人,程筠墨留下两个负责收拾烂摊子的人,骑着马,马踏着玉家人的血,顺顺利利的进入了南疆城。 城门口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玉家不可能不得到消息。 程筠墨改变了行程,没有直接去书香苑铺子,而是折到了玉家。 打算杀他个措手不及。 一路上,程筠墨趁着空隙详细的了解了玉家一下。 听闻玉家之所以眼下能有称霸南疆的势头,全靠他家的一个谋士。 谋士名曰:公子牧。 只不过在玉家有了这个势头之后,公子牧就再没出现在人前了。 玉家给出的说法是去其他地方做事了。 像公子牧这样的谋士,应该属于玉家心腹,对于玉家不可外传的事情多多少少都会比普通人知道的多一些。 玉明哲但凡脑子不坏,就不会轻易放任公子牧离开玉家。 不过也不排除狡兔死走狗烹与是去其他地方为玉家做事的可能。 听闻之前离开玉家的谋士,在离开玉家之后就再也找不到踪迹了。 若这其中没有玉家的手笔,那是谁都不信的。 玉明哲之前还有一个心腹,是个颇有手腕的本家姑娘,名唤玉文溪。 听闻只要有玉明哲的地方,就会有玉文溪。 可在公子牧消失在南疆之后不久,便也不见踪迹。 甚至还有传闻说,玉文溪与公子牧之间有私情,因被玉家主撞破,被玉家主不容,便将公子牧发配了。 至于玉文溪,因念在她是玉家的姑娘,并没有将她赶出玉家,只是将她关了起来。 但玉文溪为了与公子牧之间的情谊,为了能够与他长长久久不分离。 所以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与公子牧一起私奔了。 玉家主为此十分生气,为了玉家的名声,便抹去了他二人的痕迹。 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知道正主听到内心会是什么感受。 “这个程筠墨简直是欺人太甚!她想死,我玉家今天若不成全她,她还上天了!” 玉明哲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掀翻在地。 “准备人,我倒要看看程筠墨今天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程筠墨带着人到玉家正门前的时候,玉家的大门缓缓打开,显然是已经得到了消息。 玉家人与程家人集合在门前的一块空地上,刚一见面,氛围便十分紧张。 程筠墨三番五次挑衅玉家的权威,玉家人自然不喜。 但程家人也不会太喜欢玉家人。 自程家家主程柰与其夫人成婚后,玉家因为楚琤是楚族人的缘故,找了许多次程家的麻烦。 今天来的这些程家人都是程筠墨的自己人,虽然不太清楚程筠墨成人礼之前的那场大病究竟是什么缘故导致的? 但心里却也十分清楚是玉家下的手。 这次前来找场子,他们自然也不会喜欢到玉家人哪里去。 “程筠墨,你还活着,可真不容易呀!” “托您老人家的福,去鬼门关那里转了一圈。只可惜命硬,又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让您失望了。”程筠墨客套了一番。 “今天在场的所有程家人一个不留!”玉明哲与程筠墨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也没有耐心与程筠墨在那里客套。 “布阵!” 程筠墨话音未落,她身后的人就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阵型。 玉家人看着外围一圈儿的程家人,一手拿着一个扇子,其中一个性子十分活泼的人讥笑道:“拿着几把不会转动的扇子,就想打赢玉家,还没睡醒呢?” “不要和他们废话,速战速决。”另一个人语气十分严厉的提醒他道。 玉家人打架不在行,自然也不会主动与程家人打架。 “放毒!” 在药粉漫天飞舞的同时,拿着扇子的程家人迅速的开启了扇子上的机关。 这扇子与平常人们把玩的扇子不同,更类似于孩子们玩的风车,只是比风车又多了一个机关而已。 在程家人启动了机关之后,扇子周围形成了一股强大的风力,成功的将药粉吹向了其他地方。 “放短箭!” 打架这种事情虽然有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也是要讲究策略的。 要扬长避短。 倘若你用自己的短处与别人的长处相比,那大约是会吃苦头的。 倘若你用自己的长处与别人的短处相比,不说这一场打架会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取胜,但至少会少花些力气。 若论毒术,南疆玉家不光闻名南疆,便是放眼天下也是少有的。 至于其毒的厉害程度,程筠墨更是深有体会。 虽然她估计像玉家对她下的那中毒,玉家手里也没有多少。 但她不能冒那个风险。 中毒,一般都是接触了之后才会中毒,如果能够杜绝与有毒的东西接触,是不是就能杜绝中毒的风险了呢? 液体毒药一般都是口服,在打架的时候选择药丸之类的毒药,并不方便。 那就只剩下粉末类的一种。 如果粉末到达不了他们周围,不能够被他们吸入体内,那是不是也就杜绝了中毒的风险了呢? 也就有了今天这个阵型。 可以说这个阵型是程筠墨专门为玉家人而设的。 玉家人手忙脚乱的这当射过来的短箭,有不幸被射中当场死亡的,也有挂了彩还在坚持的。 大约也是明白,如果今天他们输了,玉家的脸面也就丢了。 即便他们能够在程家人的手底下活下来,在程家人走后,他们也是活不下来的。 在粉末与短箭都结束了之后,开始了一场混战。 程筠墨将随身携带的折扇打开,也加入了这场混战。 其实在别人的地盘儿找场子,是一件很吃亏的事情。 因为你不知道后面究竟会有多少人在等着你。 但倘若把场子找回来了,便会一战成名,是一件风险与荣耀并存的事。 眼看着玉家人落入了下风,从玉家的正门处又涌出了一批玉家侍卫。 打架这种事情,比较消耗体力。如果打的是持久战的话,中途的休息是很有必要的。 程筠墨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等着她们,但眼下原本所剩无几的玉家人又变回了最开始的人数。 “列阵!” 程家是以机关算甲、兵法布阵起家。 车轮战,谁还不会呀? 程家人分成内外两圈,快速将玉家人全部包围在内。 攻守来回轮换,以变幻莫测的阵法阵型,打得玉家人十分懵。 在变换阵型之后,程筠墨成了现场唯二的闲人之一。 嗯,另一个闲人是,玉家家主玉明哲。 他已经从开场闲到现在了。 程筠墨将扇子折了起来,轻轻地拍着手心,莲步轻移,淡笑道:“不知玉家主对在下的表现可还满意?” “程大小姐不愧是程家人,一手机关阵法之术真的是精妙绝伦。” “过奖!” “你第一次用的阵法叫什么名字,这不是出自程家的阵法吧?” 玉明哲身为家主,对其他世家有所了解那是必须的。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话虽老,但是道理十分实用。 更何况,程家家主还娶了他心心念念想要弄死的楚族遗孤。 “这是我专门为玉家准备的。” “程大小姐有心了。” “应该的,毕竟吃一堑长一智嘛。”程筠墨笑咪咪的道。 场面十分和谐与场中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 “程大小姐,世家之间别闹的太难堪了,不然谁也讨不到好处。” “玉家主言之有理,所以玉家主打算怎么收场呢?” 程筠墨轻轻的笑出了声:“玉家人之前追杀我在前,下毒毒杀我在后,今日又不让我入南疆城,所以这笔账该怎么算呢?” “你大闹玉家在前,让我夫人失去希望在后,所以大小姐以为这事该怎么算?”玉明哲咬牙切齿道。 一提起楚玥,他心里还是窒息般的痛。 他不让人重建楚族宗祠,是为了给她留一个执念,是为了把她留在这个世间。 可程筠墨却硬生生的将这个念想给毁了,他如何不恨? “若是大小姐想要引起玉程两家的纷争,非要斗个你死我活,那我玉家也不是不能奉陪。” “只不过就是不知道程家会不会为了你与玉家开战!” 第五十四章 解元 毕竟现在玉家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玉家了。 “我是爹爹唯一的女儿,你说呢?”程筠墨抬了抬下巴,神情十分骄傲。 话虽然这样说,但程筠墨却也知道,她不能为了一己私利便不顾一切的挑起两家的纷争。 她今天来找场子,只不过是一场小打小闹。 可倘若这件事情上升到两个世家,那便不止是小打小闹了。 她爹爹如今远在北疆,她娘亲已经十分辛苦了。 她在外面如何闹,那是她的事。可倘若自己闯下的祸,要整个家族一起替她收拾烂摊子。 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思量至此,程筠墨仍然十分硬气道:“我听闻玉家之所以有称霸南疆之势,全靠谋士,就是不知道实力如何,两家较量较量也好。” 程筠墨踩着玉家正门前的台阶,一步步站到与玉家家主一致的高度:“我闽南程家素日里十分低调,但底蕴也还在。” “你南疆玉家不过是刚刚有起色,玉家主是打算自掘坟墓吗?” 玉家虽然最近有了称霸玉家的势头,但是这世上谁不知道闽南程家底蕴深厚。 乃是自楚族覆灭之后,最古老的世家。 便是皇族都不敢轻易与之硬碰硬,玉家与程家硬来,胜算自然不会太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确实十分令人憋屈。 玉明哲看着程筠墨,口吻软了下来:“姑娘今日场子也找了,不如就到这里为止?” “若玉家日后不再为难我,不再为难我程家子弟,那今日之事便按家主所言,就此作罢?” “这是自然。” 在达成了共识之后,程筠墨与玉明哲同时控制住了场面。 程筠墨利落的翻身上马,在马上对着玉明哲遥遥一礼道:“玉家主,愿后会无期。” 玉明哲没有回话,在因马匹快速奔跑而飞起来的尘土都落下之后,玉明哲甩了甩衣袖,冷着一张脸道:“都愣着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打架是一件十分消耗体力的事情,程筠墨自己虽然没有怎么活动筋骨,但她带过来的人却十分辛苦的打了一架。 所以从玉家那里离开之后,在一家酒楼里吃完了饭,这才去了书香苑铺子。 嗯,也是她这次前来的主要目的。 她花了大价钱,让书香苑铺子的老板在见到给她写信人派去送小费的人时,一定要把人给她扣下来。 程筠墨耽误了一些时间之后,才去的书香苑铺子,没有想到人居然还在。 “程大小姐。”书香苑老板在程筠墨亮明身份之后道。 “是他吗?” “是他。”老板肯定道。 程筠墨这才对着那个被店老板扣下来的人道:“你是写信人的什么人?” “回禀程大小姐,我只是个前来送钱的人,您问的小人一概不知。您想要知道的事,我家主子会在下一封信里悉数告知。” “我可什么都还没问呢?您家主子可真行,说是天才也不为过了吧?”程筠墨嗤笑道。 “大小姐别为难小人。” 程筠墨觉得十分郁闷,辛辛苦苦查了那么久,结果知情的人却什么也不肯说。 她又不能把人抓起来打一顿,毕竟他的主子也没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 反而信中所写更是一种示好。 至于这个负责送钱的人,那就更无辜了。 倘若她真将人打一顿,她也不占理。 程筠墨在心里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用四平八稳的声音道:“那我就等着了。” 虽然北疆眼下乃是战乱之时,但大约是因为程柰在的缘故,秋闱如期而至。 不孤将景牧送进考场,考场除了考生,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予入内。 不孤虽然焦心景牧的身体,却也无可奈何。 他原想着他家公子既然恰逢身体不好,那便等到下一次在参加就是了。 而且他这一次参加也确实太赶了。 但是他家公子却说,时间不等人,他没那么多时间消耗。 可若是在考场上晕了过去,那该如何是好?便是监考官心善,派人将他送出来。 那也是需要层层手续审批才行的。 景牧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晕,也是他倒霉,毒人之毒在 前几天又发了一次。 比从前毒发的间隔,短了不少时间。 这次的考题并不难,但室内的寒冷却让景牧觉得难以忍受。 因为毒发,他的身子比较弱,轻易受不得风,却偏偏被安排的了风口处。 景牧强撑着身体,用最快的速度将试卷答完,好不容易挨到下考,景牧觉得身体都已经不是他的了。 出了考场,不孤在找到景牧之后,迅速塞给他一个汤婆子,满脸担忧的道:“您没事吧?” “没事,回去吧!” 景牧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之间,还在想:这次毒发的时间提前那么长,究竟与上一次他配的药有没有关系? 古籍之中,以毒发时间间隔定毒人之寿命。 毒发间隔长,证明留在这世上的日子就会长,毒发间隔短,基本上也就意味着留在这世上的日子也不会长了。 这次间隔时间突然变短,究竟是偶然,还是因为他时日无多? 景牧无力的揉了揉身下的被子,他还不能死,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 不仅景牧关心他的生死,玉文溪也是十分关心景牧的生死。 “二公子这次毒发为何会间隔这么短?” “可能是上一次没有将其体内的毒平衡到完美的地步的缘故。” “这次的事是偶然吗?” “可能是偶然,也可能是大限将至的前兆。”贺邢答道。 虽然玉家药房还没有经历过真正毒人的自然死亡。 但毒发之事,原本就是在容易死亡的毒人身上,狠狠的插上一刀。 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界限的,一旦超过那个界限,死亡是必然趋势! 这是毫无悬疑的。 “景牧不能年纪轻轻就去世,那样的话,皇上一定会派人去查的。” “玉家眼下才刚刚起步,吞并了那么多个世家,也需要好好的消化一番,万万承受不住谋害亲外孙这样的打击。” 玉家虽然现在看着势头一片大好,但玉文溪却十分清楚那只是个好看的壳子。 玉家吞并了那么多世家,虽然大部分都是不大不小的那种,但积少成多,玉家所需要的人手也不会少。 人手增加,玉家势必要进新人,试探忠心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可以说玉家现在的形势远不如看起来的那么好。 “贺某一定尽力。”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将二公子的命死死的留住!”玉文溪道。 “是。” 因为战乱的缘故,虽然秋闱如约而至,但参加的人也少了不少。 因而放榜的日子,便提前了一些。 但这些景宅的人都毫不知情,甚至无心去关注这些。 景牧自考试结束之后,许是受了风寒的缘故,病情反反复复,不孤为此焦心还来不及,哪里还回去关心其他杂七杂八的事呢? 这日不孤打算去买些肉回来,今早景牧醒来了一时半刻,迷迷糊糊之中对他说,想要吃瘦肉羹。 这是自他家公子病了之后,第一次点名要吃的东西。 不孤本身就是土生土长的南疆人,做一碗瘦肉羹给景牧,也还难不倒他。 只是当他打开门之后,发现门外站着一群人,像是迎亲的队伍。 不孤压下心里的疑惑,客客气气的朝他们揖了揖手道:“诸位找谁?” 那人还礼笑着十分客气的道:“请问景牧定北侯府二公子可在贵府。” “诸位找我家公子有何事?我家公子尚在病中,诸位也可与在下说,在下一定将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公子。” “在下是北疆城太守协同各位大人前来恭贺解元景二公子。” 消息来得有些突然,不孤吃惊的道:“不是几日之后才是放榜之日吗?” “北疆眼下战乱,为免夜长梦多,所以提前放榜了。” 既然是来恭贺的,不孤就再没有理由将人全都拦在外面了,不孤将门打开道:“诸位大人里面请。” 不孤将他们迎到专门待客的客厅,为他们一一奉了茶之后,礼数周全的道:“请诸位稍等等,在下这就去请我家公子。” 景牧睡得昏昏沉沉,被不孤喊醒的时候,有些许迷茫,他望着床帐无力的道:“什么事?” “北疆太守携北疆的其他几位大人来府上了。” 景牧瞬间就清醒了,他十分头疼的坐了起来:“所谓何事?” “说是来恭贺公子您斩获解元。” “嗯。”景牧淡淡的应了一声。 “公子,您不开心吗?” “我不开心吗?”景牧反问道。 “表情淡淡的,不像是开心的样子。”不孤如实回答。 “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他一个抱病参加考试的人,居然能够获得解元,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你先去待客,我随后就到。” “是。” 景牧洗了洗脸,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又换了一件不令自己的脸色显得那么苍白的衣服。 一路稳稳的走到客厅,除了脸色苍白些,让人再看不出其他异样。 第五十五 回帝都 景牧就是这样,无论他有多疼,此时此刻正在经历着多少煎熬,都不会在外人面前显现出来半分。 “景牧给几位大人请安。”景牧在进了客厅之后,行礼请安道。 “景二公子客气了。”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景牧身为定北侯府二公子,眼下有喜获解元,听闻又深受皇上宠爱,前途自然无量。 此时不示好,更待何时? “不知几位大人前来,景牧未曾远迎,失礼之处,还请各位大人海涵。” 景牧当然知道他们对他客气是为何,一个解元当然不足以北疆的官员来得那么全。 也不足以让北疆城太守亲临。 定北侯府嫡子的身份,虽在南疆不太好用,但并不代表在北疆同样不太好用。 定北侯府,之所以会以定北为名,是因为他们家世代守卫北疆。 听闻高祖打下北疆江山的时候,他们定北侯府的先祖功不可没,这才有了帝都定北侯府。 功高震主向来是为臣者之大忌,手握兵权亦是武将之大忌。 先祖为了保住他们这一脉千秋万载的富贵,主动交了兵权,只在北疆不安稳时,才会带兵至北疆。 由于先祖的识趣,加上他们这一脉牢牢遵循中庸之道、明哲保身,虽没有泼天的富贵,但也在帝都站稳了脚跟儿。 也才有了现在的帝都定北侯府。 “听闻二公子病了?我等来时来得匆忙,只知恭喜二公子喜获解元,却不知二公子病了,我府上还有几支上好的人参,等下便派人送来,二公子也可用来补补身子。”北疆太守十分和蔼可亲的道。 “多谢大人记挂,景牧并无大碍。” 这世上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送人东西。 “今年秋闱的成绩该出来了吧?”闵彦淡淡的问道。 “已经出来了。” “景牧不是下场了吗?什么结果?” “回皇上的话,景二公子喜获解元,这是北疆那边送来了二公子的答卷。” “是吗?”闵彦有些许惊讶,将呈上来的试卷看了一遍,满带着些许欣慰的笑了笑:“景牧倒是个争气的。” “那他也要来帝都了。” 春闱向来是是礼部举办的,但凡参加会试的闵朝举子都要前往京城参加。 景牧自然也要返回帝都的。 景牧之前之所以远离帝都前往南疆,是因为景馥的出生冲撞了太子。 鬼神之论,若真是追究起来的话,也只能是些子虚乌有之事。 至于景牧本人并没有违反不许参加科举考试条例中的哪一条,便是言官,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毁一个人的前程。 而且定北侯府,也不会任由旁人无缘无故的毁了自己家小辈的前程。 更何况,景牧既然能够得到解元,参加乡试,那便是闵彦默许的。 既是闵彦默许的,太子又没有出来说话,连与之密切相关的当事人都没有说什么,外人又有什么立场再去说什么呢? “恭喜二公子喜获解元。”暗室里,玉文溪盈盈一礼,恭贺景牧道。 “真心话?”景牧反问道。 “没有想到二公子居然会天资聪颖到这种地步,二公子读书时日也不长,文溪怎么也没有想到二公子能在抱病上场的同时喜获解元。” “姑娘在怀疑什么?”景牧淡淡的道。 看着跳跃的烛火,抬头笑了笑:“姑娘不会觉得我名不符实吧?” “文溪只是觉得南疆公子牧之名。”玉文溪顿了顿道:“名不虚传!” “姑娘又忘了,世人眼中景牧与公子牧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在文溪心里,二公子与公子牧始终都是一个人。” “姑娘,在骗人之前首先要骗过自己,这样才会减少被别人识破的可能。” 景牧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的人畜无害,浑身充斥着善意:“自己都不信,旁人又怎么会信呢?” “看来二公子颇有心得。” 景牧看着在不停试探的玉文溪,低低的笑了笑:“姑娘不必每隔一段时间就来试探我,试探我对于家的忠心。” 景牧仰起头来看着玉文溪,眼睛里仿佛有光:“我是不会背叛玉家的,姑娘放宽心便是。” “我会跟着二公子一起去帝都,但不会与二公子同行。到了帝都之后也与在北疆时一样,不会明着出现在二公子的面前。”玉文溪言归正传道。 “我希望二公子不要试图摆脱掉玉家的人,毕竟二公子想要长寿久安,还是要依靠玉家。” 虽然口里说着威胁的话,但玉文溪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在南疆时已经隐隐有了失控的迹象,在北疆的时候这种迹象更加的清晰。 倘若到了帝都,事态如果失控起来,就不一定是她能控制住的了,也可能不是她能控制的。 “姑娘不必时时拿毒人之事威胁我,有些法子,只能用于偶尔,用多了,便失去了它该有的效果。” “姑娘,我还没有存到要自掘坟墓的地步,所以姑娘不必时时刻刻让我牢记。” “免激起反心。”景牧冷着一张脸,隐隐有着些许不耐烦。 “姑娘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要回去了,毕竟还有许多东西等着我去收拾,不能像姑娘这般清闲,一直在这里与姑娘唠嗑。” 玉文溪看着景牧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在南疆她临来之前时,家主对她说的话。 一定要严防死守防着景牧,以防他有剑指玉家的可能。 眼下看来,家主的担忧并没有错! 只是他们却再也轻易动不了他了。 景牧已经不再是在南疆时的景牧了,在南疆时,景牧虽然以公子牧之名,名震南疆,但也只是一介布衣。 他们虽然动不了景牧,但一个公子牧还是可以的。 只要景牧身上没有功名,他就永远没有返回帝都的理由。 弄死一个没有功名的人,然后取而代之,加上帝都来人并不是十分频繁,对景牧并不熟悉。 杀了他,找一个人扮演他。 未尝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可眼下,景牧身上已然有了功名,从默默无闻走到了众人眼前。 终归是错过了一劳永逸的最佳时机。 “娘亲,听闻二哥要回来了?”景馥在给定北侯夫人玉纾忧行礼请安之后,十分欢喜的问道。 “你听谁说的?”玉纾忧愣了愣,努力的回忆她二儿子的容貌。 可多年不见,终究是连半份也想不起来了。 “听大哥说的呀!听闻二哥哥斩获了解元,不日便可抵达帝都。” “是吗?”玉纾忧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淡淡的道。 “娘亲不欢喜吗?”和预料之中的情况差别太大,景馥有些失落的问道。 玉纾忧将她拉到身旁,拉着她的双手,满目慈爱的道:“怎么可能啊?馥儿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跟着女夫子学了会儿诗词,又做了些刺绣。” “别累着了,当心身子。”玉纾忧慈爱的抚摸着景馥的脸庞,十分慈爱。 在玉纾忧那里没有得到任何的答案,她又跑出来问景辉道:“听闻二哥哥是因为馥儿才去的外祖父家,我还从未见过二哥哥,二哥哥会像大哥哥一样温柔吗?” 景辉看着满脸期待的妹妹,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会的,景牧他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 “那二哥哥什么时候回到啊?” “快了!” 如果景牧既没有在北疆耽搁,也没有在路上耽搁的话,想来应该很快就会到达地都了。 程筠墨回到姜荷院的时候,发现她娘亲在院子里等她:“娘亲,您怎么来了?” “听闻你去南疆找场子了?” “是。”做过的事情没有必要隐瞒,程筠墨爽快的承认了。 “可有受伤?” “没有。”她这次打架是有准备的打架,况且她下场的时间也不长。 玉家人并不擅长打架,所以想要受伤也十分不容易。 “北疆的战事暂告一段落了,用不了多久你爹爹就回来了。” “真的吗?”程筠墨十分惊喜道。 楚琤再一次点了点头,程筠墨十分欢喜道:“娘亲,爹爹进城那日我们带着程亦卿去接他吧?” “好。” 景牧到达帝都的时候,熟悉而又古老的城门显现在眼前,除了那一成不变的城墙之外,一切都是陌生的。 离开帝都这么多年,岁月足以把一个人印象中哦那座城改得面目全非。 再无往昔半分痕迹。 景牧失去了观看马车沿途的兴致,在将帘子拉上之前,吩咐不孤道:“去查一查吧。” “是。” 想要融入一座城、了解一座城是必然的。 帝都不比北疆,百姓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在帝都,便是普通的百姓们也都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错一句话,掉脑袋、诛九族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所以,一般坊间流传的饭后谈资,听听也就算了。 若想深究,还是需要各凭本事自行调查。 饭后谈资,至多也不过是个引子。 因街道上的人有些多,景牧觉得进了帝都之后,过了很长时间,马车才停下来。 停在了定北侯府的侧门。 第五十六章 定北侯府 定北侯府始建于闵朝建立之初,高祖皇帝下令建造,是一座与闵朝同岁的侯府。 景牧下了马车,看着这座颇有些老旧的侯府,一时之间,颇为陌生。 心中竟然没有升起任何回家的欢喜之情。 明明无论是在南疆还是在北疆的时候,他对回家都是十分期待的。 景牧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回到帝都,回到定北侯府,回到他曾经生活的土地上。 这真是他在南疆一直渴望的吗? 侧门打开之时,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十分活泼的少女。 后面还跟着景辉。 是景馥。 景牧看着面前这个正向他跑来的阳光明媚的少女,脸上扬起三分笑,令他整个人显得十分的儒雅温煦。 “二哥哥。”景馥停在了景牧面前,十分欢喜的道。 又想起来他还没有见过她,可能不认识她,复而加了一句道:“二哥哥,我是景馥。” “我知道。”景牧点了点头道,对着跟来的景辉行礼道:“世子哥哥。” 嗯,已经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唤景辉他大哥了,就在景牧到达帝都的前两天,定北侯府请封世子。 诏书当日就下来了。 如今的景辉,已经是定北侯府世子了。 再唤大哥就显得不规矩了。 “二弟仍然可以像在北疆那样唤我大哥,无论我是谁,我永远都是大哥。”景辉笑了笑道。 “这不合规矩。”景牧刻板的回答。 与自家人谈规矩,又不是礼仪至上的皇宫,便显得有些十分生疏了。 景馥看场面为有些微微的冷,十分自然的挽住景牧的手臂,笑得眉眼弯弯:“二哥哥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大哥我们快让二哥进去吧。” 景牧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臂收回来。 一路走来,走到他昔日住的院子,沿途风景再无往昔般半分痕迹。 推开院子闭着的大门,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片荒凉,与外面干净繁华的景象,格格不入。 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 “因为没有想到你会来的那么快,所以院中尚未打扫干净,还请二弟谅解这个。”景辉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无妨,都是要收拾的。”景牧一脸平淡,对着景馥与景辉有些疲倦的笑了笑:“我有些累了,就不留世子哥哥与小妹了。” “那二哥哥好好休息,我与大哥改日再来看你。” “母亲也十分想念你,二弟有时间不如去看看。”景辉临走前道。 “知道了。” 景牧在他们走后,看着一院荒凉,尽管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十分疲倦。 其实下人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够反映出主人的态度。 他在南疆玉家见的已经够多了。 与他有关的、与他无关的…… 先是在他来之前请封世子,生怕他对世子之位有丝毫的非分之想。 再是眼下这院子。 也许这里……并不欢迎他的到来。 “都动手收拾收拾吧,先把今夜用到的收拾好,至于其他的,日后慢慢再说。”景牧一脸平静的对着他带来的人道。 “是。” 他这次带过来的人当中大部分都是他的心腹,至于玉家的人,在路上已经被他解决掉了大半。 再者北疆与帝都之间相隔遥遥,什么意外不能发生? 便是玉文溪过来了,知道他身边的玉家人人少了,也无可奈何。 就算再派过来一批玉家人,那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因为他身为特殊的缘故,玉家是绝对不可能将不是心腹的人派到他身边的。 万一被有心之人策反,后果未必是玉家能够承受起的。 而再从南疆派过来一批的话,是一定需要时间的。 这中间的间隔便是他的机会。 景牧从前从未想过他会卑劣至此,为了他一个人的机会,去杀无数人。 闽南城中,程柰刚下了马车便被程筠墨抱了个满怀:“爹爹,你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墨儿有没有想爹爹啊?”程柰揉了揉程筠墨的脑袋。 “想了。” 为了表示公平,程柰在摸了程筠墨脑袋之后,抱了一下程亦卿道:“亦卿又长高了。” “辛苦了。”程柰丢下程筠墨与程亦卿,走到楚琤面前,带着柔情的道。 “不辛苦。”楚琤与程柰并肩缓缓走着:“北疆这次战事伤亡可还严重?” “战事哪里会有不伤亡之说?不算严重,但对于死者的家人来说,战事是一如既往的惨烈,家破人亡,离人不归。”程柰叹了一口气道。 “听闻定北侯府的人去了?” “去了,去送粮草。”程柰想了想又道:“说来我还在北疆见了那个被送去南疆养大的,定北侯府嫡次子。” “是个苗子,好好培养的话,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可是北疆的解元景牧。” “夫人也知道。” “夫君在北疆,北疆之事我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楚琤笑道。 程筠墨深深觉得她和程亦卿眼下不适合跟在她娘亲与爹爹身后,低头与程亦卿小声的商量道:“亦卿,姐姐带你去玩可好?” 程亦卿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听到程筠墨说要带他出去玩,眼睛都亮了,用力的点了点头:“好啊。” 程筠墨跟随侍的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带着程亦卿离开了队伍。 快要入冬的闽南,这个时候还是非常冷的。加上今天的天气并不是太好,天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湿冷的空气,让人极不舒服。 所以大街上的行人要比平常时间少上许多。 “亦卿,我带你去吃锅子吧?” 下雨天、寒冷天最适合吃锅子了。既能除湿驱寒,又让人吃得十分欢喜。 到了一家锅子店,考虑到程亦卿还小,并不能太多辣的缘故,要了一份鸳鸯锅子。 一半颜色鲜红的辣汤,一半颜色奶白的骨头汤。 程筠墨将点的配菜与肉,倒进锅子里涮,将骨头汤里涮好的菜夹给程亦卿,将辣汤里的菜,夹给自己。 吃的满头大汗,嘴唇甚至都被辣红,看起来鲜艳欲滴。 程筠墨毫无形象的躺在椅子上道:“过瘾!”,看着还坐在椅子上坐得十分板正的程亦卿道:“好吃吗?” “好吃。” 程筠墨带着程亦卿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发现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外面摆摊的小贩,不知何时收了摊,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算想买把伞,眼下也不能做到了。 店里时不时会进来一些避雨的路人,程筠墨带着程亦卿在大堂里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又要了一壶既解渴又备受小孩子喜欢的果茶。 倒了一杯茶与程亦卿,对他道:“我们也在这里避雨吧,等雨停了再走好了。” “好。”程亦卿抱着茶杯,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 程筠墨十分满意的摸了摸程亦卿的脑袋:“真乖。” 大约是避雨的人都被打乱了行程,焦急也没有用,雨并不会因人的焦急而停止。 因这场雨才相逢的路人,八卦是一个很好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听闻今天程家主回来了?” “是的,我今天出门的时候都看见了。他的夫人与儿女还过来迎接他了呢。” “程家主与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恩爱呢。” “可不是吗?取一个家族遗孤的勇气不是人人都有的。”那人顿了顿,又道:“不过这程家还真是信守承诺,听闻程家主与夫人之间,原本就有一纸婚约。” “真的吗?还有这事?” “前一阵子,程家大小姐程筠墨的笄礼你们知道吗?” “知道啊,闽南最近为数不多的盛世,听说闽南但凡数得上的世家都去了,连皇族的人都去了呢。” “那还记得程家人都有成人礼吧?” “记得啊!” 程家人的成人礼,知道的人都很难忘记的,毕竟不走寻常路。 成人礼之前必须要做一件让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事情,以此来证明成人。 这是别的地方都没有的。 “听闻程家主在成人礼之前做的那件事,便是寻找楚族遗孤楚琤,也就是现在的程家家主夫人。” “真爱啊!” “可不是吗?程家家主大婚不就是在成人礼之后吗?” 程筠墨默默的听着,手里的扇子差点没有把控住。在他们说完这句话之后,程筠墨悄悄地收起了折扇。 看着外面雨下得越来越大,又看了一眼在这里避雨避到已经睡过去的程亦卿,也不知道她爹爹与她娘亲有没有发现她们两个悄悄地溜出来,并没有回程家。 程筠墨用手支着头,看着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的雨,也闭上了眼睛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约约间听见有人在喊她,程筠墨睁开眼睛,发现木韵站在她眼前:“大小姐。” 程筠墨醒了过来,有些疲倦的看着木韵道:“你怎么来了?” “来给大小姐送伞啊,外头下着那么大的雨,我若不来,大小姐怎么回去呢?” 程筠墨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耳朵听着雨声,并没有将在睡梦中的程亦卿叫醒,而是直接抱了起来道:“辛苦你了,我们回去吧。” 第五十七章 师兄 景牧也算是高调回帝都,毕竟谁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被定北侯府送出去请罪的孩子,会以解元的身份回来。 一时之间,景牧也算是在世家公子之中小有名气。 只不过这些都与景牧没有关系。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到了常舒苑,过去给定北侯府夫人玉纾忧请安。 以免落得个不孝的名声。 大概是他去的太早的缘故,彼时玉纾忧尚未起身。 “景牧前来给母亲请安,劳烦通报一声。”景牧将话说得十分客气。 “二公子稍后,奴婢这就去通报。” 景牧站在苑中静静的候着,垂着头,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既不东张西望,脸上也毫无半分不耐烦的意思。 景牧被一位姑姑迎进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景牧客客气气地与她道了谢,跟在姑姑的身后。 进到室内,便看见他的母亲坐在主位上,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 景牧行礼道:“景牧给母亲请安。” “起来吧。” 景牧依言站了起来,两两相望,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母亲昨夜睡得可还安好?”为了不让气氛太过尴尬,景牧选了一个不会出错的话题,问道。 “还可以,你呢?” “儿子也是。” 景牧没有提关于他从前住的院子,也就是月影阁的荒凉。 刚来的第二天就提这些让人不太愉快的话题,难免会留下把柄。 而他现在,还不太想将原本就生疏的关系弄得更加僵硬。 他还想努力挽回一下。 实在没有太多的话要说,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尴尬,景牧在略坐了坐之后,将请安的这个过程走完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听闻景牧到了?” “昨日到的,皇上可要见一见?” “不见了吧。”闵彦把毛笔放下,将的字放在一边。 “太明显的荣宠对他来说并不好,就这样吧,派人多看着些,莫让人欺负便是。”闵彦淡淡的吩咐道。 “自己眼看着都快不行了,还有闲心操心别人会不会被欺负,你可真是……”宋庭渝端着药进来。 “阿渝。”闵彦唤了一声。 守在一旁的太监总管,在宋庭渝来了之后,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宋庭渝将药放在桌子一旁,淡淡道:“喝药吧。” 宋庭渝看着一直盯着药碗,迟迟不喝药的闵彦:“放心吧,不是能延长你寿命的药,只不过能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而已。” 闵彦讪笑道:“只是觉得太苦了,又是黑乎乎的一碗。” “既然做了,就要承受后果,你当初纵容睢娅的时候,怎么就不想一想会喝苦药呢?”宋庭渝毫无同情心的道。 话题绕到这儿,闵彦便无话可说,老老实实的将一碗汤药喝下去,喝完之后还将碗翻了一翻道:“看,喝完了,一滴都不剩。” “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吗?怎么?你还想要奖励?” “阿渝,你是不是还在生气?”闵彦十分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宋庭渝笑了笑:“不爱惜生命的是你,不是我。” “我还等着你驾崩之后返乡呢,这些年待在帝都待得着实无趣。既不能云游四海,也不能随心所欲。” “我还要感谢你给我自由。” 闵彦沉默着不说话,宋庭渝与他说话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带过刺。 他终究是辜负了一个真心待他好的人。 当年六子之乱结果出来之后,阿渝曾经对他说过一段最表真心的话。 他说:“阿彦,我这一生不会再有父母、亲人、爱人,我与程柰再回不到往昔。” “如此一算,我的余生就只剩下你一个朋友了。” “我时常会觉得孤单,阿彦,你若不弃,就让我留在你身边。” “我会护住你,你就是我唯一的家人!” 说的这段话的时候,正逢程柰大婚,彼时宋庭渝还是一介布衣。 而后无论他遭遇了什么,被大臣们刁难也好,被睢娅伤了心也罢。 宋庭渝都一直陪着他。 这一陪便是十多年。 “师兄,对不起!”闵彦神色十分认真的看着宋庭渝道。 “谁是你师兄?不要乱叫。” 说来,他与宋庭渝还真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师兄弟关系。 他年少学艺时,拜师拜得并不是宫里的德才兼备的大儒。 而是江湖之人。 为的是远离宫里的纷争。 也为了让他能够平安长大。 彼时,宋庭渝刚刚失去了父亲,又自幼没了母亲,也无其他人可以照看他。 因他师傅与宋庭渝的父亲是故交,便将宋庭渝留在身边抚养一段时间。 宋庭渝并没有正儿八经的拜其为师。 所以,他与宋庭渝之间也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师兄弟。 宋庭渝突然笑了笑:“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只需要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就可以了。” “重要的是你不会留下遗憾。” 因还要参加之后的考试,书铺是一定要去的。景牧靠着不孤搜集来的消息,顺顺利利的找到了书铺的位置。 大约是快要春闱的缘故,书铺里的人格外的多。 景牧在店里随便逛了逛,发现书铺里的书并不像南疆或者是北疆那样,杂书十分得少。 书铺里除了卖四书五经、科举必考书目、策论之外,还有许许多多供人消遣的话本子。 景牧买了一些笔墨纸砚,又买了一些春闱相关的书籍,便出了铺子。 “哟,这不是景牧景二公子吗?” 景牧突然被一群富贵公子哥儿拦住,景牧赖上了一点点笑意:“怎么了?几位有事?” “没事,过来看看还不行吗?” “我才回帝都第二天,应该没有得罪过几位吧?”景牧笑了笑:“几位将我堵在路上,想要做什么呢?” “就是看你不顺眼了,你一个被送出去请罪的人,凭什么再回帝都?” “给我打……” 话还没说完,几位嚣张到要打景牧的人,便全部都倒在了地上。 景牧看了看暗处,郎声道:“姑娘来的可还真是及时啊!” 玉文溪从暗处里走出来:“原本还想着怎样才能见到二公子?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二公子被人欺负。” “竟然敢欺负我们二公子,当真是活腻了。”玉文溪盈盈一礼,笑得十分娇俏。 “姑娘下手会不会太狠了?” “公子牧会觉得狠?在南疆的时候,文溪差点觉得您没有心呢。” “现在是景牧。” “两种不同的身份也是一个人,文溪可觉得您有一副慈悲心肠。” “放心吧,没有死,只是普通的迷药而已。” 景牧笑了笑,带了些许善意的劝阻道:“看衣着,这几位可是世家公子。姑娘若是要了他们的命,是怕不好收场。” “毕竟这里不是南疆,玉家的身份对姑娘并没有什么益处。” 玉文溪虽然一直防着景牧,也和他不太对付,但是善意与恶意还是能区分开来的。 玉文溪行礼道:“多谢二公子提醒,日后办事时,文溪一定会小心的。” “绝不给二公子添麻烦。” 景牧为什么会给她这个善意的忠告,无非是不想让她牵扯到自己。 这一点,玉文溪还有是心知肚明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要为互相着想的地步。 “姑娘不如去查查这几位的身份,毕竟我在帝都也算是初来乍到,不过是比姑娘早到了一日,还来不及得罪这么多人。” “是。” 虽然已经吩咐了玉文溪去查,但是景牧并没有对她抱太大的希望。 毕竟,玉文溪的职责是守着他,防着他伤害玉家。 倘若威胁到他生命的人和玉家无关,甚至能够除掉他。 难保玉文溪不会袖手旁观。 毕竟除掉他,又不会让人怀疑到玉家,估计是玉文溪一直以来的梦想。 “去查一查吧。”在玉文溪走后,景牧又吩咐不孤道。 这么迫不及待? 景牧冷冷的看着躺在地上昏睡不醒的人。 真的是什么人都能欺负到他头上啊? 若不是他才刚刚来帝都,不合时宜,真的想动手啊! 只是他不能为了这么几个人,就自毁前程。 不值得! 景牧整了整本来就不怎么凌乱的衣衫,面色无异的离开了。 刚一回到定北侯府,还没有走回自己的院子,连茶还没有喝上半口,便看见小厮将他拦了下来道:“侯爷要见您。” 景牧听了之后没有任何意外,毕竟从他昨天进了侯府之后,一直到现在,还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父亲。 景牧跟着小厮到了藏锋居,到了门口之后,小厮退下,只剩他一个人敲门进去。 景牧进去之后老老实实的行礼道:“父亲。” “在家住的可还习惯?” “习惯的。”景牧低眉顺眼的答道。 “可有参加春闱的意思?” “有的。” “你还年轻,上进心是一定要有的。咱们家也是有家学的,请的也是德高望重的先生,你若有兴趣,可以去家学和景氏的其他子弟一起读书。” “是。”景牧应道。 “听闻在北疆的时候,你与程家家主走得颇近?”定北侯淡淡的问道。 第五十八章 恩人 因定北侯说话的时候是低着头的,景牧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因不知道对方的用意,景牧只是道:“只是略略见过几面,并不相熟。” “希望你以后不要与程家人走得太近。”定北侯抬头看了景牧一眼,仿佛是在判断他话中的真伪。 “是!” “程家与皇族向来不和,程家能做的事不代表每个世家都可以做。我定北侯府向来走中庸之道,明哲保身,不蹚这些浑水。”大约是不太放心,定北侯嘱咐道。 “景牧明白。” 程家与皇族的纷争是最近才缓和的,并不是说程家与皇族的关系变好了。 而是因为程家家主与皇上是故交、是旧友。 是基于这层关系,两家之间的关系才趋于缓和的。 如果程家换了家主,或者太子继位。 谁还能保证两家的关系还会如现在这般? 无论程家与皇族之间的关系如何,皇族都不会拿程家开刀。 届时倒霉的只会是站错队的人。 定北侯府好不容易发展到如今的局势,万万不能因为这种常识性、人人都知道的关系,一朝倾覆。 景牧藏锋居出来,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发现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已经像一个人住的院子的模样了。 景牧在石凳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之后,又倒了一杯。 “听说你今日在路上被人拦了下来?”景辉匆匆赶来道。 “世子哥哥的消息倒是很灵通。”景牧将桌子上的凉茶一饮而尽,站起来行礼道:“景牧给世子哥哥请安!” “可有受伤?可知道是谁?” “不知道,景牧初来乍到,谁都不认识,更想不出来会得罪谁。”景牧淡淡的道,声音四平八稳,仿佛是在说旁人的事情。 “将你堵住的那几位,有的是朝中大臣们的公子,也有的皇族的公子。” “所以呢?他们为什么要堵我呢?”景牧一脸不解的道。 “大约是嫉妒你吧?”景辉笑了笑:“你这一次以解元的身份回到帝都,不知道被多少世家之中的长辈拿去给自己家孩子当榜样。” “今日将你堵住的那些人,多是帝都有名的纨绔。” “大约是心中不忿吧。” “他们心中不忿,便要拿我出气。”景牧自嘲的笑了笑,似乎有些难以接受:“这算什么呢?” “二弟。”景辉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景牧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似乎有些难过:“多谢世子哥哥告知。” 景辉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多年不相见的弟弟,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景牧在景辉离开之后,瞬间便将脸上难过的表情收起来。 像是从来都没有难过一样,进房习字看书。 虽然月影院在定北侯府诸多院子当中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院子里除了他睡的那间卧房、小厨房和下人们睡的地方之外,还有一间书房。 景牧在书房里习字到深夜,突然想起来今日已经答应他父亲,明日要去家学读书。 便又将明日要用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突然间看到他给程筠墨写的信,想起来今日他父亲让他与程家走远点的话语。 默默地将信封放好,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家学并不在府里,而是在京畿之地的一处庄子里。 与定北侯府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 天蒙蒙亮,路上基本上没有什么行人。除了一些去上朝的大人,便是路边的小摊也十分的少。 景牧找了一个颇合眼缘的小摊,要了一份蛋花汤与一笼包子,便坐在摊位一旁的凳子上等着。 老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蛋花汤与一笼也冒着热气的小包子端了上来,放在景牧面前桌子上道:“客官,请慢用。” 景牧随即点了点头道谢道:“多谢。” 景牧用勺子尝了一口蛋花汤,带着丝丝的甜意,像是放了糖又像是不止是放糖,喝不出来是用什么做的。 汤里面除了一些打碎的鸡蛋液之外,还有零零星星有一些米粒在其中。 大约他是唯一一个坐在铺子里吃饭的人,一举一动都十分显眼。 许是店家看出了景牧的疑惑,在摊子里没有客人的时候,走上前来主动为景牧解惑道:“这是米酒蛋花汤,里面放了米酒。” “因米酒是甜的,所以连带着这汤也是甜的,并没有放糖。” 景牧在店家解释了之后,因解得疑惑而眉开眼笑:“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么甜!” 景牧又喝了一口,笑容十分明朗,像晴空万里时的日光,温暖和煦:“好喝!” 景牧又掰开了一个包子,是青菜猪肉馅的。至于是哪种青菜景牧认不出来,皮薄馅多,味道十分合景牧的心意。 再配上老板送的自己腌制的小菜,简直是绝了! 景牧不慌不忙的吃完一顿早餐之后,不孤驾着马车刚刚到。 景牧在上马车的那一瞬间低声道:“昨日那些人的身份都查清楚了吗?” 不孤没有答话,只是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外面实在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景牧在问完那一句之后便不在说话,直到马车稳稳地停在家学门口。 景牧在下马车的时候对他道:“你也累了许久,不必在这里候着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不孤对着景牧的背影行礼道。 景牧是第一次进家学,按照惯例需要在上课之前先去拜访一下授课的讲师。 景牧根据之前不孤打探出来的消息,十分顺利的找到了讲师的住处。 大约是他来得太早的缘故,彼时讲师尚未起身。 景牧在说明来意之后,被讲师的书童迎了进去。 一个人静静的在院子里等着。 论耐心,他有的是耐心。 程筠墨刚刚帮人修好了一个机关,便听见木韵禀道,说有人找她。 程筠墨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用具之后,便跟着木韵离开了素雕坊。 回到姜荷院,发现木韵所说的人,正是她去南疆书香苑铺子时遇到的那个给她写信人送钱的人。 程筠墨看着对方手里拿着的信,将信接过来,笑了笑,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在里面:“你家主子终于肯不藏在后面了?” “姑娘之前心中所惑,信中皆有结果。”送信的人不理程筠墨话中的调侃,恭恭敬敬的道。 “有劳。”程筠墨客客气气的将礼回了回去,对着守在一旁的木韵道:“替我将这位公子送一送。” “是。” 木韵对着送信的人道:“这位公子这边请。” 程筠墨将信打开,笔迹和之前的又不一样,但从笔锋与写字习惯当中仍然能够看出是一个人所写。 一般来说,连写信都这般谨慎的人。如果不是朝中大臣,便是身份特殊。 连笔迹也不能轻易暴露。 只是信上的称呼却格外新鲜,不再称呼她为程筠墨。 而是恩人? 恩人: 你大概已然不记得救过我的事情,可能即便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会记得我,也不会认出我。 恩人,你曾救过我的性命,可能这对于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但我来说就是毕生难忘! 在我最无助最彷徨的时候,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是姑娘出现在我面前。 陪着我度过了那一段我最恐惧的时光。 我说的这些姑娘都没有印象了吧? 毕竟在救人于被救人之间,被救的那个人向来更印象深刻些。 获救了之后,我曾无数次在想,我该如何报答姑娘? 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只可惜人微言轻,于姑娘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助力可言。 恰逢北疆之战将至,听闻北疆之战,程家主必然会至。 又闻恩人与父亲关系极佳,恰好在下也要因私事去北疆,便私心的想着,倘若能够把北疆的局势告诉恩人,另恩人少牵挂一些。 这算不算是一种报恩呢? 在下才疏学浅,想要报恩,却有心无力,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报答姑娘的恩情。 至于让姑娘将这番报恩误以为是无端的示好,实在是在下的过错。 让姑娘将时间无端的浪费在追究在下身份的事上,更是罪过。 不知这封信可否让姑娘放下心防? 又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程筠墨将信看完放下之后,提笔写了一封回信。 又动手刻了一只程家常用来传信的木鸟,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将信与木鸟交给木韵道:“你将木鸟与信交给今日前来送信的那个人,劳烦他代为转交给他的主子。” 木韵将程筠墨递过来的东西收好,询问道:“姑娘可是确定了写信人的身份?” “并没有。” 写信人虽然说她曾经救过对方的命,但她对他所说的真的是一点印象也无。 本来应当是需要探查一番再决定要不要回信的,但是她现在仍然没有对方的身份。 查起来着实困难,不仅耗时费力,可能还毫无结果。 至于写信的这个人,常言道,日久见人心。 若是真的有问题,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那……这些东西真的要送吗?”木韵有些担忧的道。 “要!为什么不送?” 第五十九章 并非十恶不赦之人 景牧在院子里等了一段时间,在讲师向他走来之后,景牧朝对方行礼道:“先生。” 讲师微微还礼:“您就是二公子?” 一般只有主家的小辈才会被家学的讲师称为公子,景牧微微点了点头,受了这个称呼。 这本就是他该得的。 “公子果然如传闻中般温润如玉。” “先生过奖。” “二公子是打算今日便来读书,还是只是过来看一看?” “打算今日便来读书。” “侯爷昨日已经打发人那二公子的书桌摆上了,那我让书童领您过去?”讲师征求景牧的意见道。 “有劳了。” 景牧在书童的带领下来到读书的地方,鸿鹄堂。 彼时室内只是零零星星的散坐着几个人。 景牧在书童的带领下认准了自己的桌子,向书童道了谢之后,便坐下来开始整理自己带过来的东西。 看书习字一副不理世事的模样。 能够在鸿鹄堂读书的子弟,都是已经返回祖籍,参加过科考,且身上已经有功名的。 除了都过了乡试以外,这当中不乏有许多已经参加过会试的人。 只是既然眼下还在这里,那便是没有过罢了。 “你就是主家的二公子?那个在北疆乡试中得了解元的人?” “有事吗?”景牧扬起三分笑,抬头望着前来与他说话的人。 前来与他说话的人,是出自北疆景氏的有一个旁支。 因过了乡试,得了功名,被其长辈托关系来到定北侯府的家学读书。 以求日后入仕,旁人能够看在他与定北侯府有渊源的份上,对他以礼相待,可以挣得一个好前程。 对方上上下下的将他打量了一遍,又看了一眼景牧放在桌子上的书与他写的字。 而后用极其轻蔑的语气道:“我还以为是怎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呢?不过尔尔。” “说完了吗?”景牧微微笑道。 “无趣!”对方看着景牧不为所动,甩了甩袖子之后,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景牧看一眼对方的背影,眼神冷的不像话。但也仅仅只有那一眼,一眼之后不再看他,继续写他的字。 习字是一件非常有助于修养的事,景牧在写了几个字之后,心渐渐的静了下来。 又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鸿鹄堂,虽然人人的乡试都过了,但景牧的解元还是头一个。 加上他又是主家的嫡公子,讲师在授课的时候格外的偏爱他。 第一日来便得到了这样的偏爱,一下把景牧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就像之前在南疆玉家时所经历的捧杀。 与那次不同的是,这一次造成这种局面的人是无意的,那一次是人为刻意造成的。 只不过结果都一样。 下了学堂,景牧上了马车,接过不孤递过来的卷宗,昨日将他围堵的那一群公子的信息赫然都在其中。 景牧看了一眼他们的家世。 嗯,没有一个是他现阶段能得罪起的。 世家大族都是要脸面的,即便他们都是有名的纨绔,对家族的发展并无益处。 但倘若真的出了事,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是这些人收拾不了,有些人他还是可以收拾的…… 要不然这一天天的真是太憋屈了。 景牧独自办完事之后,一个人走在人迹罕至的小巷里。 突然手臂被人精准地抓住,景牧抬头看了一眼,又看着紧紧抓住自己手臂的手,低低的笑了笑:“姑娘真是好眼力。” 玉文溪看着景牧一身公子牧的打扮,皱了皱眉:“公子是打算做什么呢?还是已经做了什么?” 因恐巷子里有行人经过,玉文溪将景牧拉到了他们暂时居住的宅子。 进了宅子之后,景牧还未来得及打量宅子的环境,便听见玉文溪厉声道:“二公子究竟要做什么?” “姑娘以为我要做什么?”景牧反问道。 景牧自顾自的走在前面,因整个宅子里都是玉家人,而他公子牧的身份,也是被玉家人所熟知的。 故而并没有什么顾忌。 景牧十分不见外的指使着人为他泡了一壶茶,自己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看着眉头紧锁,却仍然跟了过来的玉文溪:“姑娘不必这么苦大仇深,不过就是一些人看我不顺眼,恰巧我也看他不顺眼,想要动手处理掉罢了。” “你杀人了?杀的谁?”玉文溪声音突然高了起来。 景牧将食指放在嘴边:“嘘!” 而后将手指放了下来,神情淡漠道:“姑娘这么紧张做什么?声音突然那么大,差点把我吓到。” “公子牧杀人不是很正常吗?我这个身份替玉家做了多少肮脏事?杀了多少人?姑娘难道都忘了吗?” 这话简直没有办法答,公子牧是玉家的剑,是玉家的谋士。 为了玉家杀过多少人,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了吧? 如若说公子牧会惜命,大概他只会珍惜他自己的性命吧? 至于旁人的性命,在他眼中可能与路边草木无异。 两种身份,以不同的形象展现在人前,活在这世上。 可说到底都只是一个人而已。 公子牧狠绝,她也不能奢望景牧天真。 “公子不怕旁人把公子牧与景牧联系在一起?”玉文溪深吸了一口气,将声音与语气调整到了平常的状态。 “那就是姑娘该操心的事了。”景牧像是在说旁人之事一样,十分冷漠:“若二者联系在一起,倒霉的肯定不止我一个。” “我想玉家也肯定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玉家是不希望,公子也警告过文溪,在帝都要小心行事,为何好公子不好好遵守呢?” “姑娘莫不是在说笑,我怎么不好好遵守了?我又没有杀人,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姑娘总将我想的十恶不赦,是不是不太好?” 景牧顿了顿道:“天子脚下,皇天后土,随意杀人,岂不是知法犯法?” “我还没有不喜一个人不喜到自掘坟墓的地步。” 景牧将一杯茶一饮而尽,站起来道:“我知姑娘与我从不一条心,但也请姑娘在怀疑我的时候动一动脑子。” “像那种没有脑子才会做出的事,还请姑娘不要将其扣我身上。”说完便走了出去,不带半分犹豫。 第二日鸿鹄堂,讲师环视了室内一圈儿道:“景珏没有来?” 景珏就是昨天景牧刚刚坐下来第一个过来寻他说话的人,只是说的话并不令景牧十分欢喜。 “回先生,景珏昨日下午晕倒在住处的院子里,大夫说可能误食了什么东西,眼下还在昏睡中。”一个与景珏交好的人站起来回答道。 “好吧,那现在我们开始上课。”讲师接受了这个说法开始讲课。 下了学堂,午休时间,那个在课上替景珏说话的人将景牧堵住,低声道:“昨日是景珏出言不逊,还请二公子海涵。” “我不懂阁下的意思,昨日的事情我并未放在心上。”景牧淡淡道。 “昨日是景珏莽撞,二公子若是生他的气,大可教训一下便是,何必要下毒呢?” 景牧顿时被气笑了,似笑非笑的道:“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证据吗? 景琛一愣,他并没有什么证据,这一切,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 真的是太巧了,由不得人不往这方面去想。 昨日景珏才刚刚对景牧出言不逊,当天下午就出事了。 请来的大夫说是中毒,可能是误食了什么东西。 但那也不对呀,他与景珏同吃同住,进口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怎么偏偏就景珏出了事呢? 若是进口的东西真的有问题的话,那出事理应他们两个一起出事。 怎么可能只他一个人呢? 况且帝都谁人不知,定北侯府的二公子长于南疆玉家。 南疆玉家,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家? 以毒术起家,以毒术闻名天下,景牧年纪轻轻便得了解元,足可见其天资出众。 而濡目染这么多年,即便玉家没有刻意教过他毒术,难道他就真的不会了吗? 难道作为玉家家主嫡亲外孙的景牧,玉家就真的一点点都没有教过吗? 景牧看着迟迟不答话的景琛,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语气也变冷了许多:“公子若心有怀疑是我所为,不如拿出证据来。” “倘若没有证据,公子今日说这话,便有诬告的嫌疑。今日你这话我就当没有听见,日后还请公子不要这样莽撞。” 景琛也觉得他今日之举着实有些莽撞,在景牧话信刚落,景琛一副十分懊恼的模样道:“是琛莽撞了,还请二公子原谅。” 又道谢道:“多谢二公子提点,日后必定三思而后行。” 因景牧才刚刚进学堂,学堂之事不可避免的传回定北侯府。 刚刚回到定北侯府,便有婢女来道:“二公子,夫人请您过去。” 景牧吩咐不孤先带着东西回去,自己一个人跟着婢女去请安。 景牧刚刚进去还没有来得及请安,一个杯子便碎在他的脚前,景牧不动声色的看着杯子碎片道:“景牧给母亲请安。” 第六十章 意外受伤 “跪下!”定北侯夫人怒道。 景牧十分顺从的跪了下来,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却跪得笔直:“不知儿子犯了何事?竟惹母亲如此生气。” “你莫要在这里装傻充愣,你在学堂做的那些丢人事都已经传到家里来了。”定北侯夫人又将桌子上的另一个茶杯砸了出去。 直击景牧的额头。 景牧的额头顿时鲜血流了下来。 景牧像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一样,不带任何感情的道:“请母亲明示。” “景珏之事,是不是你做的?” 景牧像是被惊住了一样,猛的抬起头,眼里尽是难以置信,然后慢慢转变成伤心,终是垂下了头道:“不是。” “你没有去学堂的时候,学堂一直太平无事,怎么你去学堂的第一天,在学堂读书的人就出了事?” “听闻你在第一天的时候就与景珏之间闹得不愉快,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去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母亲是觉得我不祥?”景牧跪坐在地上,甚至还有闲心去收拾地上的陶瓷碎片。 “母亲莫不是忘了我因何去的南疆?冲撞太子的是何人?总不能我替旁人顶了罪,罪名便真的是我犯下的吧?”不带任何感情,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你……”定北侯夫人指着景牧,气得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景牧将地上的陶瓷碎片拾干净,用帕子十分温柔地将它们包裹起来,拿在手中。 随即站起来,依旧是一副温顺的模样,对着定北侯夫人道:“母亲若是觉得人是我害的,就请拿出证据来。只要有证据,无论真假我都认下。” “但只怕母亲连假证据也拿不出来。” 景牧看着被他气得脸色铁青的定北侯夫人,十分温柔的道:“母亲下一次若真是生气,便找一个碎了也不容易伤人的物件砸。” 景牧看了一眼手中包裹着茶杯碎片的帕子:“像这样连碎片都伤人的物件,母亲下次砸的时候还请三思。” “伤到想伤的人固然是好,但倘若不小心伤到自己,那便不好了。” 说完毫不留情的离开了。 出了房间,碰到了守在院子里的姑姑,景牧将裹着陶瓷碎片的帕子递给她:“姑姑处理了吧,房间里还有一些细小的碎片,还请姑姑尽快找人打扫,免得那些碎片伤了母亲。” “是,二公子。” 月影院,景牧流了些许血,昏昏沉沉的强撑着回到月影院。找出了一粒药丸,借着水服了下去。 脑子才算清醒了一些。 不孤处理着伤口,看着快要昏睡过去的景牧,十分心疼的道:“夫人下手也太狠了吧?” “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尽管这里是他的院落,但并不是说这个院子就是安全的。 隔墙有耳,还是要防的。 “是,不孤说错话了。” “倘若今天晚上我又不好了,不要惊慌,也不要声张,更不要请大夫,等着那边的人过来。” 景牧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今天的这些血量虽然并不多,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都没有滴到地上。 但是这些血量已经足够打破他体内各种毒的平衡了。 不孤在替他收拾好之后,便退了下去,留景牧一个人在房间。 景牧坐在房里静静地看着书,倘若这次真的毒发,那便是一次不在毒发规律之内的毒发。 景牧不确定玉文溪以什么身份来?什么时候能来? 毕竟玉文溪刚刚来帝都不久,连接他的住处与她的住处的枢纽还没有完善。 可以说这次的意外不仅打乱了他的脚步,也打乱了玉文溪的布局。 景牧静静的忍受着毒发带来的疼痛,面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刚刚回到院子时服用的那颗用来平衡体内毒的药,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服的原因。 景牧觉得效果还是蛮好的,起码现在头昏得不是那么厉害。 景牧一只手支着头,大约病中的人都会难免脆弱一下的缘故。 景牧也觉得有些难过。 从前在南疆玉家药房的时候,他毒发还有邵容却陪着。 那时虽然觉得疼,对死亡充满着恐惧,却并不孤单。 而今回到了这里,一路走来,不知道踏着多少人的鲜血才回到的故土,却在这个毒发的夜里,让他觉得格外的孤单。 景牧唇角微微笑了笑,他既然选择了动手,便是确定不会被人发现。 他动手也考虑到了如此巧合,有人怀疑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却没有想到他的母亲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杯子砸向他,还将他的额头砸出了血。 流出的血是不多,却也足够他吃一番苦头的。 在景牧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之前,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在碰他。 景牧强撑着睁开眼睛,十分勉强的笑了笑道:“姑娘来了啊?” “听闻二公子毒发了,我来看看。”玉文溪没有过多的解释。 她这次来其实是冒着十分大的风险的,景牧出事的时间十分突然,而他们那边还没有找到一条能够随时见景牧,且被发现的风险非常小的路。 倘若这次不是贺邢用药将可能会见到他们的人迷倒,恐怕他们想要出现在景牧的身边,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届时,景牧的身体状况能不能等,那就未可知了。 景牧出事的经过,玉文溪大致也清楚了,简直有一种想爆粗口的冲动。 他们这边费心费力的想要留住景牧的命,而这位定北侯夫人却要置景牧于死地。 这可真是…… 玉文溪将贺邢开的药丸放在水里融化,然后将水喂给景牧。 在做完这些之后,玉文溪又守了一会儿,确定景牧眼下已经安全之后,加上确实不能多待,便带着贺邢离开了。 学堂也是有休假的,一般都是上六休一,即便是,景牧第二日没有出现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但是他头上被定北侯夫人砸出的伤却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学堂。 “听说了吗?昨日二公子脑袋上被侯夫人砸出了一个窟窿。” “听说了,听说了。听说流了一脸的血呢。” “二公子?他算哪门子二公子?一个在穷乡僻壤之地长大的人,比起世家公子,那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一个人嗤笑道。 “怎么会被砸出一脸血呢?是做了什么惹怒夫人的事吗?”另外一个人一脸担忧道。 “听闻是侯夫人也知道了昨日学堂里发生的事情,说是景珏突然病重和二公子有关呢。” “二公子!这又何从何说起?” 颐养园,若不是这么多年修养的原因,老侯爷简直是要指着玉纾忧的鼻子破口大骂,便是如今未曾破口大骂,脸色也十分难看的道:“你看看你自己做的蠢事。” “景珏中毒,大夫都说了是误食了东西。旁人也没有想到景牧的身上,你这倒好,上赶着给人递把柄。” “父亲,我不过是一时心急,听信了谗言。牧儿自小送离我身边,我也是怕他在外面长歪了才如此的。”玉抒忧扯了扯身旁定北侯的袖子,示意他为她说话。 定北侯在得到玉抒忧的暗示之后,行礼开口道:“父亲,抒忧也是一片好心。” “她有好心,但为什么做事就是不长脑子?”老侯爷冷冷的看着玉抒忧与定北侯道:“景牧此番回来,且不说他身上有没有功名,本就是受万人瞩目的事。”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定北侯府的日子过得太过安稳?” “儿子不敢。”定北侯低头道。 “儿媳不敢。”玉抒忧也低头道。 “凡事都要讲究一个证据,你冲动莽撞不要紧,却让家里出了原本不会出,也不会有的丑闻。” “儿媳知错,是儿媳莽撞了。” “景牧呢?”老侯爷看着他们问道,就看着他们迟迟不答,觉得十分头大。 复而问身边的小厮道:“二公子呢?” “应该还在自己的院里,今日并无人看到二公子出来。” “去请他过来。” 过了一会儿小厮独自回来禀道:“回老侯爷、侯爷、夫人的话,二公子身边的小厮说,二公子病了,不便前来。” “他是不是在和我闹脾气啊?我昨日不过训斥了他几句,今日请他,他还不来了?”玉抒忧十分生气道。 “闭嘴!”老侯爷忍无可忍:“这是一个母亲该说的话吗?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去问问他吗?问他为何病了?” “是。” 不孤看着都进月影院的老侯爷、侯爷与侯夫人,立刻走上去行礼道:“小人不孤见过老侯爷、侯爷、夫人。” “景牧呢?听说他病了,我们过来看看。”老侯爷十分和蔼可亲的道。 “二公子刚喝了药,没有多长时间,眼下还在睡着。” “无妨,我们就是进去看看。” 不孤没有将人拦着的理由,跟着他们一起进了景牧的卧房。 老侯爷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脸色毫无血色,头上还裹着纱布的景牧,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你家公子生了什么病?可有请大夫?” 第六十一章 有心 “已经请了大夫,大夫说是水土不服。”不孤按照之前说好的措辞道。 水土不服是一个很好用的理由,但凡换地方就可以用上一次。 毕竟景牧体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而且水土不服也是人之常情。 “他这样睡多长时间了?” “昨夜开始的。” “去把在府里住着的常大夫请来。”老侯爷吩咐身边跟过来的小厮道。 “老侯爷……公子已经看过大夫了,就不必再去麻烦其他大夫了吧?” “府上的大夫是帝都里医术极佳的大夫,还是请他过来看看吧。”定北侯随之开口道。 不孤一直牢牢记住景牧之前的吩咐,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每次都可以叮嘱不请大夫。 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大约也隐隐明白估计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所以这个大夫他是要拦着的,只是…… 未必能拦得住! 毕竟主子生病,下人却拦着大夫不让看,怎么样都是十分奇怪的。 不孤在心里暗暗祈祷景牧赶紧醒过来,一边心里十分忐忑的等着大夫过来。 大约是听到不孤在心里的呼唤,景牧费力的睁开了眼睛,一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席卷而来,差点又让他疼晕过去。 “公子你醒了!”不孤率先发现,十分惊喜的道。 景牧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如此反复几次才看清楚屋内都有哪些人。 景牧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不孤赶紧扶着他坐了起来。景牧强撑着笑了笑:“景牧见过祖父、父亲、母亲,让祖父、父亲、母亲担忧是景牧的不是。” 说完忍不住捂嘴咳嗽了起来,一副柔弱不堪的样子。 “你先别说话,大夫马上就来。” “是。”景牧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句,心里却是盘算着如何躲过待会儿的诊脉。 他没有毒发的时候,别人为他把一把脉,最多只能得出他体弱的结论。 但眼下他正值毒发之时,一旦有大夫为把脉,即便不会将他与毒人联系在一起,也会得出他中毒的结论。 怕是要引起一系列不必要的风波。 届时,万一有大夫火眼金睛,看出了什么?只怕他毒人的身份也就瞒不住了。 景牧在心里盘算出了许多种对策,却在看见大夫进来的那一瞬间,微微愣住了。 贺邢? 看来已经有人替他操心这个事情了。 也是,他毒人的身份被发现,玉家也是会跟着倒霉的。 玉文溪既然昨夜来了,也知晓他的状况,必然会连夜想出对策。 “怎么是你?你是哪一位大夫?”定北侯皱了皱眉。 他不记得他的府上有请过这样一位大夫。 贺邢像是从来都不认识景牧一样,对着老侯爷、定北侯、定北侯夫人行礼道:“家师生病了,听闻二公子病了,特意让在下前来。” “过来看看吧。”老侯爷有些怀疑的道。 贺邢把了把脉,而后道:“二公子只是有些水土不服,可能是初来乍到的缘故。在下开个药方子,为二公子调理调理便是了。” “那他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二公子身子弱,故而发作起来时,会看起来异常严重。”贺邢答道。 在贺邢去而复返之后,景牧屏退了下人,淡淡道:“没想到玉文溪竟然把你送进来了。” “日后在下就在侯府当值,往后便能时时刻刻且光明正大的为二公子把脉了。” “辛苦了。”景牧颔首道。 “二公子客气。”贺邢行礼道,复而掏出了一个青瓷瓶递给景牧道:“刚刚那个方子是做给旁人看的,这个瓷瓶里面的药丸是给二公子的。” 景牧将瓶子收下:“这府上原本的大夫是怎么处理的?” “这……在下不知,这些事情一直都是文溪姑娘处理的。” “知道了。”面上没有一丝变化,心里却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大约是活不成了。 玉文溪将化骨散撒在从定北侯府截来的大夫的尸体身上,尸体瞬间化成粉末,在玉文溪来窗通风之后随风而散。 不留丝毫痕迹。 以这种方式将贺邢十分仓促的按插过去,也是玉文溪没有想到的。 玉文溪看着在一旁等着吩咐的暗桩:“按照今日贺大夫在定北侯府的说辞,给贺大夫造一个与玉家无关且不被人怀疑的身份。” 世家大族从不轻易任用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贺邢今天之所以能够为景牧把脉。 并不是因为定北侯府有多信任他,只不过是恰好需要一个大夫而已。 倘若景牧今日病得不是那么严重,看起来还有可以等大夫的时间,定北侯府怕是也不会用他。 世家大族在用一个人之前,将其祖宗八代查个干净,这都是极为寻常的事情。 当世家决定用一个人之时,可能他们手里的卷宗会比被查人本人还要了解自己。 贺邢突然出现,来历不知、过往不知,定北侯府怎么可能放心呢? “公子,程大小姐那边来信了,还送了这个东西过来。”不孤拿着一封信与一只木鸟走过来道。 “给我吧。” 景牧看着信,将木鸟放在手里,像是想起来什么,强撑着走下床,走出卧室,走到书房,在一个暗格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不孤道:“送过去吧。” 程筠墨大概是相信了他那些说辞,又或者是放弃了对他是谁的追究。 信上只说了一些趣事,谈了一些杂书,除此之外再不提其他。 景牧将信收好,用手来回抚摸着木鸟。 听闻程家大小姐在程家的课业上,成绩都十分出挑。 送给他的木鸟,倘若再上一上色的话,那真的是与真鸟无异。 景牧将信收好,提笔按照信上的内容写了一封回信,将它放在之前放信的暗格里。 虽然景牧病着,但也没有病太长时间。毕竟只是水土不服,时间太久,也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景牧没有向学堂告假,在休假结束之后,景牧同样是去了学堂。 不孤驾着马车,尽量让它稳一些,让景牧少受一些颠簸。 景牧忍受着疼痛,大约是是疼得太久,让他有些许麻木,竟让他在车上打了个盹,只是马车的突然一停,让景牧瞬间清醒了。 “敢问姑娘为何拦马车?姑娘可知这是定北侯府二公子的车架?” “我找景牧。” “让她进来吧。”景牧掀开帘子对不孤道。 玉文溪会出现在荒郊野外将他拦住,实在让景牧十分惊讶:“姑娘找我何事?姑娘不是说不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吗?” “自然不会,倘若会,便也不会在二公子去学堂的途中将二公子拦住了。”玉文溪淡淡的道。 “姑娘应该知道,不孤不是玉家的人。” “他不是玉家的人,但是他是二公子的人,不是吗?难道他会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吗?” 玉文溪笑了笑:“定北侯府二公子在去学堂的途中私会女子,二公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孤确实不会,不知姑娘这次前来所谓何事?” “无论二公子今日感觉怎么样?二公子都不能在人前露馅,否则文溪……” 在玉文溪没有将话说完,便被景牧打断:“姑娘不必时时刻刻来警告我、威胁我,我没有那么蠢。” “还有,能不能撑得住不是我说了算,而是这幅身子说了算。” 景牧笑了笑,仿佛能够融化人心底最硬的那块坚冰:“姑娘不如祈祷我能够撑一下这一天,以及未来几天。” “那我就等二公子的好消息了。” “文溪姑娘。”在玉文溪快要下马车的时候,景牧叫住了她:“感谢姑娘那夜能来。” 玉文溪愣了愣,仿佛难以相信景牧嘴里感谢的话是对她说的。 “二公子活着,玉家才会更好。” “定北侯府那个被贺大夫顶替了职位的大夫是死了吗?” “自然,二公子觉得不妥?”玉文溪反问道。 “并非,只是怕姑娘心软,故有一问。” “刚刚二公子那一问,险些让我以为二公子有心了呢。”玉文溪淡淡道,随机跳下了马车。 在玉文溪跳下了马车之后,不孤重新驾着马车向学堂的方向驶去。 有心? 倘若可以,谁愿意视人命如草芥呢? 至少他不愿意。 可他想要活着。 即便是苟延残喘,他也想要留在这个对他并不仁慈的世间。 因为只有活着,他才可以为那些为他付出了生命的药房之人报仇。 只有玉家不在了,药房之悲才不会继续。 “公子,到了。” 景牧睁开了眼睛,站在马车上,深吸了一口气,敛去一身病弱之态,下了马车。 “公子,不如今日就告假吧?”不孤看着强撑着的景牧,十分心疼的道。 “不用。” 闽南程家,楚琤指挥着人将去帝都要用的东西与带去的礼物一箱一箱地搬上马车。 程筠墨看着忙忙碌碌的下人们,问道:“娘亲,你们这是要去帝都?” “是啊,再过些日子就是皇上的生辰,皇上前日子写信来道,希望我们能过去参加。”楚琤慈爱的看着程筠墨道。 “那我也要一起去吗?” 第六十二章 烟雨楼台 “呦~这二公子今天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啊?”景牧刚刚一下马车,便被景珏冷嘲热讽道。 景牧抓住想要给他教训的不孤,脸上带着三分笑:“刚刚活蹦乱跳,便到我眼前来。不是都怀疑你身上的毒是我下的吗?难道你就不怕?” “不怕我再悄无声息的下毒?”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景牧低低的笑了笑,直笑得对方心里发毛。 浑身的疼痛让景牧的耐心减了大半:“别忘了这里是定北侯府的地盘,不是北疆景氏的地盘。” “让一让。”不孤护送景牧到了鸿鹄堂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守在外面。 景牧眼下的处境实在不能让他放心离开,别说景牧病着,便是他没病,他也不能离开。 他离开了之后,恐怕整个学堂都不会有人护着他家公子。 虽然他家公子也不是什么柔弱之辈就是了。 景牧坐在鸿鹄堂里,先生在上面讲的东西基本上都没有进到脑子里。 他昨日突然睡了那么久,很多需要他来拿主意的事情,都被迫被耽搁了。 有些东西建立起来很费神,但倘若要毁了,却只需要一个瞬间。 景牧在下了学堂之后,换了装束,直奔烟雨楼台。 烟雨楼台虽然名字起的很文雅,却是一个正儿八经的风月之地。 乃是世家大族们最爱的一个。 富贵云集,从里面随便抓一个客人出来,可能都是寻常百姓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景牧一身公子牧的装束本身就引人怀疑,自然也不会走什么正门。 大约是因为生意兴隆的缘故,烟雨楼台足足占了半条街。 这也足可见帝都达官望族们过的日子是何等奢靡? 景牧走在平时为烟雨楼台送菜的巷子里,停在后门前,敲了敲门。 后门打开,小厮一脸疑惑的道:“这位公子,你找谁呀?” “找你!” “我。”小厮指了指自己,一脸难以置信的道:“找我做什么呢?” “自然是……”要你的命啊! 景牧撒了一把药粉在他脸上,小厮立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嘴角缓缓的冒出鲜血,几个呼吸间便没了气息。 景牧拍了拍手上的粉末,然后理了理衣裳,去了少有人去的柴房。 柴房的门紧紧锁着,景牧用一根细小的铁丝将门锁撬开,然后走了进去。 在房里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身上明显的一道道新鲜的鞭子痕迹,没有上过药,眼下血已经将肉与衣服黏在了一起。 便是现在用药救她,也会留下一身难看的疤痕。 在烟雨楼台的前途算是废了。 毕竟烟雨楼台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要各式各样的美人没有?谁会留着一身疤痕的人呢? 大约是被毒打之后没有上药的缘故,如今已是起了热。 景牧给她用了药之后,算了一下她会醒来的时间,然后找了一个位置在一旁坐了下来。 就这样静静的等着对方醒来。 覃柔醒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会身处地狱,后来发现她还在柴房,身边不远处还坐着一个穿着宽大的斗篷,带着面具的人。 分不清楚男女。 “阁下为什么救我?” “救你自然是有用。”景牧淡淡的道。 “姑娘身上的伤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怕是会留下一身疤痕。” “那公子为何救我呢?” 大约是在烟雨楼台待久了,也学了一些辨人的本事。从声音上,覃柔能够辨认出是一个年轻的公子。 “姑娘原也是差点成为头牌的人物,却被人陷害,落到此种地步,姑娘难道就不恨吗?”寥寥几句,轻而易举的勾起一个人的恨意。 “我如今已经是一介废人,如何还能东山再起?烟雨楼台再怎么样也不会要一个满身是疤的姑娘吧?” “确实不会。”景牧颇为赞同覃柔的说法,甚至因想让覃柔十分清楚的知道他赞同她的观点,还点了点头。 让覃柔能够看到。 “但我有法子能够除掉姑娘身上的一身伤痕。” “什么法子?”原本还暗淡无光的眼神像是突然有了光芒。 虽然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眼睛却十分明亮。 “只是我需要姑娘为我做事。”在激起了她的兴趣之后,景牧卖了一个关子,先将自己的条件提了出来。 “公子要我做什么?”覃柔强撑着坐了起来问道。 这可能是她眼下唯一一个能够抓住的机会了,覃柔深知可能成败就在此一举。 “我想要姑娘为我杀一人。” “杀人?”覃柔愣了愣,她虽然深陷烟花之地,肮脏事情也见过不少。 但能将杀人一事说得如此平淡无奇的人,还是头一次见。 她只怕是还没有出了虎穴,便又进了狼窝。 当真是前后都是绝境。 “姑娘害怕了。”景牧站了起来,整理了原本就不是十分凌乱的衣袖。 似乎是十分善解人意的道:“姑娘害怕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凡事都有第一次。” “只是在下还希望姑娘能够慎重考虑刚刚说的事情,毕竟机会不等人,而且这世上能够让姑娘身上疤痕完全消失的人,恐怕只有在下一个。” 覃柔目光微微闪烁,机会只有一次! 良久之后,覃柔紧握着粘着自己血的双手,用着嘶哑的声音道:“公子要我杀谁?” “姑娘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倘若姑娘知道了我想要杀谁,又后悔了。那为了不暴露自己,姑娘恐怕就不能留于世了。” 大约是他威胁的太过清楚,覃柔略略的迟疑了一下:“我已经想清楚了,公子请说吧。” “我想要杀的是……”景牧附耳过去,用仅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 “具体细节,等你们认识了之后我会再联系你的。” “那我如何与公子联系?” “你不用联系我,你身边发生的事我都会知道的。”景牧淡淡的道,并没有留下她可以联系到他的方式。 “那我身上的伤怎么样才能好?” “姑娘听说过生肌丸吗?” “生肌丸?并没有听说过。” “简单的来说,就是为姑娘的身体换一副皮囊。” “很疼吧?” “自然疼,美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景牧反问道。 “我可不可以反悔啊!”覃柔虽然很想让自己变漂亮,但是如果太疼的话,她怕她自己受不住。 “若姑娘不惜命且人生无憾的话,自然可以。” 言下之意便是反悔必死! 大约是景牧的良心突然回来了,难得出言安慰道:“熬过去了,就是涅槃重生。” “熬不过去,便是白骨一具。” 覃柔觉得他其实只说第一句话变可以了,这样她还能觉得有些希望可言。 而他后面又加了一句,实在不像是这个时候该说的话。 “等你好了之后,我会为你造势。届时姑娘只需顺水推舟,一切也就水到渠成。” 景牧从烟雨楼台出来的时候,夜已深,夜里的风吹得他有些冷。 在帝都杀人,想要不担罪责,便只能将事情做成意外,或者是嫁祸于他人。 虽然他以前在南疆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 只是帝都有能耐的人更多一些,他需要多花费一些心思绸缪而已。 “让一让!让一让!”马夫控制不住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失控的马,只好大叫让行人躲避。 景牧在躲避之时,突然眼前一阵眩晕,错失了躲避的良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车冲了过来。 在马车冲过来的那一瞬间,景牧将身上不知名字的药粉撒到半空中。 马堪堪在距离景牧不到一指之间的地方停了下来。 马夫看着倒在地上的马匹,跳下了马车,赔礼道歉道:“马车突然失控,惊扰了公子,当真是对不住。” “无妨,并未伤到。” 景牧觉得有些许眩晕,摆了摆手,表示不会追究,便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离开之时还听见马夫在他身后喊:“真的没有受伤吗?” 体内一波因平衡需要而引起的激烈碰撞突如其来,让景牧险些撑不住。 他跌跌撞撞的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原本已经模糊的视线,才算清明起来。 定北侯府的侧门,开与关都是有时间的。 至于大门,倘若府里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开的。 而刚刚那么一折腾,让景牧完美的错过了原定的回去的时间。 关了门,以景牧的身子翻墙是不可能的。至于敲门,那就更不现实了。 一身公子牧的打扮,这个时候敲门,是生怕身份不会暴露吗? 景牧在脑子里搜索着离定北侯府最近的一处玉家暗桩。 在敲响了对方的门,确定了对方身份之后,景牧终于忍不住倒了下去。 玉文溪匆匆赶到被景牧敲了门的那个暗桩,将景牧接回到了她现在住的宅子。 她原本是在宅子里等候贺邢的消息,却没有想到等来的是暗桩传回去说公子牧在他们那里的消息。 在将一切收拾妥当之后,玉文溪问那个将消息递回来的人道:“公子牧怎么突然出现在你那里?” 第六十三章 景望 “小人不知,在公子牧未敲门之前,小人并未得到任何公子牧会来风声。”报信的那个人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他们是玉家放在帝都的暗桩,玉文溪是玉家在帝都所有暗桩的主事人。这些做暗桩的人,自然都是要忠心于她的。 玉文溪知道对方并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而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毕竟公子牧是景牧这件事情,他还没有资格知道。 玉文溪挥退了他,进到景牧休养的房间,看见贺邢拿着空空如也的药碗出来。 对方一见到她,便一副像是看到救星的模样,言语里带着浓浓的钦佩道:“文溪姑娘可真不容易,给二公子喂药实在是太难了。” 玉文溪看着他一脸求表扬的表情,温温柔柔的笑了笑:“贺大夫辛苦了。” “不敢当,不敢当。”贺大夫被玉文溪的笑容晃了神,为掩饰自己的尴尬,摆了摆手道。 “二公子身体如何?” “将今夜与明夜最危险的时候挺过去,性命应当无忧。” “那这两天就麻烦贺大夫了。” “文溪姑娘客气了,这是贺某应该做的。” 玉文溪大约也只是客气那么一句,对他点了点头,进了景牧休养的房间。 如往常一样,坐在他的床旁守着他,等他醒来。 虽然,世人皆知程家家主与平帝是知交好友,但碍于两家的关系。 程柰与楚琤从来没有在他生辰的时候去过帝都。 程筠墨虽然也跟着程家的队伍一起去帝都,但纯粹是为了见世面,看一看更多的风土人情。 至于平帝的生辰宴,她是不会参加的。 程家向来对家里极为重要之人的隐私看的很重,便是连画像也不许往外流传一张。 自然不会让程筠墨与皇族有交集。 程柰是相信闵彦,但他不够相信皇族。 景牧醒来的时候,看到在他床边椅子坐着睡着的玉文溪。 经历了昨天有家却不能归的经历,景牧看着十分疲倦的玉文溪。 倘若玉文溪既不是玉家人,也不会日日防着他,更不是那个将一碗碗毒药喂给他的人。 那她这般对他细心照料,就算做不成知己,做个普通朋友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只是可惜了…… “二公子醒了。”玉文溪睁开眼睛道。 “嗯。”景牧觉得身子比昨日毒发时好了许多,自己坐了起来。 颇有良心的道:“多谢姑娘照看。” “二公子昨日为何会去敲暗桩的门?” “昨日回府晚了,府上关了门,恰逢毒发,不好敲侯府的门,便去敲了暗桩了门。” 玉文溪听着没有什么大事,便松了一口气,笑了笑:“二公子真是机敏。” “姑娘客气了。” 玉文溪在与景牧客气了两句之后,出门将药端了进来。 景牧将药像是在饮白水一样,一饮而尽之后,翻身下床道:“我得回去了,学堂今日还有课,平白无故缺课会引起人怀疑的。” “那我让人准备马车送一送二公子。” “有劳姑娘了。” 景牧坐在马车上,玉文溪不愧是这些年来深得家主宠爱的心腹,考虑问题就是周到。 景牧将玉文溪放在马车里的早点吃完,然后闭目养神。 他昨日彻夜未归,眼下这个时辰从这里去学堂的话,是一定会迟到的。 他需要想一个对策。 不出意外的迟到,景牧站在门口像先生请罪道:“景牧因路上遇事,故而来迟,还请先生原谅。” “二公子回位吧。”讲师看着景牧确实风尘仆仆,一副赶路的模样,十分宽容的,没有说什么直接让他回到了位子上。 景牧在回位的过程中,路过景珏的时候,听见他小声的嘀咕道:“还路上遇事,来这么迟,谁知道你昨天晚上是干什么去了?” 景牧没有不理会他,径直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讲师先生还是蛮有才华的,毕竟家学关乎定北侯子弟们的教导。 无论是老侯爷还是侯爷,都是蛮在意小辈们的教导的。 自然不可能花大价钱,就请一个草包过来。 景牧在下了学堂之后,花了一些时间将先生讲的东西融会贯通,将纸上记载的东西变成自己心里的东西之后,才将笔墨纸砚收拾。 “公子。”不孤看到景牧走了过来行礼道。 “你怎么来了?” “昨夜二公子彻夜未归,属下担心二公子,知道今日二公子一定会来学堂,故而在此等候。” “有心了。” “昨夜我彻夜未归之时可有人发现?” “昨夜三公子回来了,人大约都去了主院那里,虽对二公子不在心中生疑,怕是眼下都无暇顾及二公子。” “景望?” “是。” 说来他还没有见过他这个弟弟,景望是在景馥出生之后才出生的。 彼时他已经被送去了南疆,因而无缘得见。 “回府吧。”景牧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之后,便上了马车。 “是。” 景牧刚刚进府便十分不凑巧的碰到了即将要出门的…… 景望! 景望看着他,十分嚣张的道:“你是谁呀?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你是谁?”景牧淡淡的道。 “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景望指着自己,瞪大了眼睛道。 然后低头上上下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他是眼瞎吗? 在定北侯府里,他这一身衣服也足够证明他的身份了吧?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是定北侯府三公子。” “嗯。”景牧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惊讶,面容平静,抬腿就要走。 景望看着他要走,急忙道:“站住!本公子让你走了吗?” 景牧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他:“有事?”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我都告诉你了,我太吃亏了。”景望的气势在景牧的注视下渐渐的弱了下去,十分怂的道。 “景牧。” 景望一副被惊到的模样,张大了嘴巴,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你就是二哥?那我昨天回来的时候怎么没有见你?”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回来了。” “你撒谎!我每次回府的时候全府的人都会出来迎接我,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你昨天见到我了吗?” “没有……” “我不知道,所以没有出现,三弟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如果没有要问的了,那我可要走了。”景牧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景望被景牧这般好脾气赌得哑口无言,直到景牧走远了,连人影也看不到了。 景望才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对身边的小厮道:“他真的是我二哥吗?” “在府里哪有人敢冒充二公子呢?” 无缘无故冒充主人家的二公子,那是活腻了吧? 景望备受打击的回到了他母亲住的院子,连刚刚想要去哪都忘了。 他母亲一向心疼他在外面吃了许多苦头,故而每次他回来的时候,早中晚膳都会留他一起吃饭。 生怕他自己一个人吃不好饭,活生生的把自己给饿病了。 玉抒忧看着垂头丧气回来的景望,十分心疼的道:“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母亲,二哥是回来了吗?怎么昨夜没有人告诉我呢?” “是他欺负你了吗?”玉抒忧十分紧张的道,复而对守着的人道:“去请景牧过来。” 不孤在一旁听着来人的传话,在对方走了之后,十分担忧的道:“莫不是三公子去夫人面前告了状?二公子刚刚也没有做什么?” “是与不是去了就知道了,在这里想也没有什么用。” 为了表示对长辈的尊重,景牧换了一件衣服之后放才过去。 到了之后行礼请安道:“母亲。” 复而对景望笑了笑,像是忘记了之前的那个闹剧道:“三弟也在呀!” “你怎么现在才来啊?”玉文溪训斥道。 而后不给丝毫的好脸色,冷脸质问道:“听说你刚刚欺负你弟弟了?” “母亲何出此言?”景牧看着景望,语气越发的轻柔:“三弟你觉得刚刚是我在欺负你?” 景望像是现在才清楚玉抒忧是找景牧来质问的,随即拉住玉抒忧的衣袖,十分自然的撒娇道:“娘亲,我并没有说是二哥欺负我。” “好啦!娘亲知道望儿最乖了,你就不要再为景牧开脱了。” “娘亲。”景望撒娇不依道。 “好,就依你。”玉抒忧一脸宠溺的道。 复而对景牧冷脸道:“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欺负你弟弟,若是被我知道了,定不饶你!” 景牧低着头,敛下眼,让所有情绪藏匿于其中。 用四平八稳的声音道:“景牧明白。” “昨日望儿回府的时候你去了哪里?为何全府人都出来迎接的时候你却不在?” “前两天我病了,昨日早早睡下了,故而并不知道三弟回府。”景牧的声音十分的平淡,但若是用心去听的话,还是能够听出其中的起伏的。 景牧一身疲倦的回到了月影院,不孤连忙扶着他:“公子,夫人没有为难你吧?” 却没有听到任何回答的声音,只见身上一沉,景牧已然昏迷了过去。 第六十四章 梦往事 不孤深知景牧并不喜旁人去请大夫,为他遮掩着将他扶进的房里,十分贴心的对外只宣称二公子累了。 景牧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是他幼年在定北侯府的生活。 彼时他的身体还十分的健康,因定北侯府也算是武将世家,所以他也习过一段时间的武,耍过一段时间的剑。 彼时他还是定北侯府最小的小辈,不说万般宠爱集一身,却也曾被娇生惯养过的。 彼时他还是那个会甜甜叫着娘亲的孩子,偶尔因练武练厌了,向母亲撒个娇,逃过一天半天的习武时间。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母亲会在每天清晨的时候与父亲一起看着他练剑,然后等着大哥在下了早课之后一起吃早饭。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只是,在景馥出生之后一切都变了。 景馥是与太子一起出生的,便是生辰八字都是一模一样的。 在皇后尚未生产之前,平帝已然放出了话,无论皇后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皆是储君。 因这话,还在朝堂上掀起了一阵风波,若不是丞相宋庭渝颇有手腕儿,那场风波估计会持续的更久。 无论是皇后生子,还是定北侯府侯夫人产女,本应都是一场天大的喜事。 奈何恰逢皇后难产,后又有钦天监说是定北侯府刚刚出生的那个孩子冲撞了太子。 才使皇后娘娘难产,险些致使一尸两命。 天命这事向来说不清道不明,但闵朝大多的官员都信奉鬼神一说。 纷纷上书是定北侯府的孩子冲撞了太子。 一下子将定北侯府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若只是一个寻常的皇子,即便真的是定北侯府冲撞的,那以定北侯府在帝都的根基,定然能够借着时间的流逝平息这场风波。 但是冲撞的是太子。 闵朝未来的主人! 倘若太子真的出了意外,没有平平安安的长大,又或者是英年早逝。 那那些一贯会无中生有的言官,势必要将这个罪名扣在定北侯府的身上。 届时定北侯福满门抄斩都是小事,诛九族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定北侯府势必要拿出一个态度出来。 后来老侯爷便道,将景馥送离帝都,将她交给南疆玉家,由她的外祖父玉家家主代为抚养。 这样既让她远离了这场风波,能够平平安安且不受旁人白眼的长大,又可以将定北侯虎从风口浪尖上拉下来。 亦可以让世人看到定北侯府的态度,更是将定北侯府的忠心送到皇上面前。 可谓是一箭多雕之举。 但奈何侯爷夫人不同意,死死的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不撒手,只道:“皇上和善,未必肯与我们计较。” 闵彦是和善,但并不是说可以任由旁人忽视。 更何况就算他真的不在意,也不代表这件事情定北侯府就可以什么都不表示随他而去。 而且闵彦不在意,自然有人在意。 比如说布衣丞相宋庭渝,宋庭渝向来对北侯府颇为冷淡,虽然并没有对定北侯府暗中使什么绊子。 但虎视耽耽也是真的,不喜也是真的。 若是闵朝众多朝臣人中一定要选出一个最得平帝信任的。 那一定是非宋庭渝莫属。 所以请罪是一定要请的,绝对不能留下一丝把柄。 万一宋庭渝一个不高兴,想要收拾他们,那他们绝对是跑不掉的。 毕竟宋庭渝不仅仅是平帝的权臣,便是在先帝时期亦是极为重要的臣子。 年少拜相,布衣出身,前无古人,位极人臣,两朝元老,是为宋相。 这是史官对他的评价。 史官记载史书以供后人查看,必当公正客观,以春秋笔法以记之。 故而这也是世人对他的印象。 所以即便闵彦派人给定北侯府的小女儿送了封赏,连宋庭渝也一并派去了。 定北侯府还是在皇子满月,正式被册封为太子的那一天,将景牧送离帝都,送往南疆的外祖父家,以示请罪。 景牧虽为嫡子,但非长非幼,这种事一出,首先被推出来的就是这样的人。 身份贵重却又无关紧要。 既让外人看到了诚心又不伤及家族根本。 世人都赞平帝仁慈,大约是因为他真的是连骨子里都透露着温柔的缘故。 景牧记得他离开帝都的那天,因皇上要留在太子册封礼的礼场中,便派了宋庭渝前期送他。 他听见宋庭渝对着他的妹妹,也就是那个刚刚出生便被推到风口浪尖的小姑娘,温和的笑了笑。 “时事如此,还望侯爷与夫人见谅。晨露晞而草馥,出自《思归赋》。如今二公子远行,不如令千金便唤景馥,也盼二公子早归。” 从帝都到南疆的路很长,至少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很漫长很漫长。 以至于后来传出他之所以会变得体弱多病,全是因为舟车劳顿加水土不服恶心言论。 舟车劳顿是真,但水土不服却不是真的。 他自幼习武,即便南疆的环境对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帝都人来说,是极为恶劣的。 即便是身边的小厮都陆陆续续的病倒,甚至还有一些人因此丧了性命,但他仍然是活蹦乱跳的。 直到他被人灌进毒药,他还记得那是在一个午后,那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毫无温度可言。 那次的毒药令他疼痛万分,他至今还记得那次疼痛,腹中似有万千蚂蚁在噬咬。 自此之后身子骨变弱了下来。 也是,毒人哪有身子健康的? 唯健康之人才会长命百岁不是吗? 景牧醒来的时候是被冻醒的,虽然被子已经足够厚了,但他仍觉得异常的寒冷。 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容易影响心情。 景牧花了一些时间平复了心情之后,发现贺邢走了进来:“二公子您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可真的是要疯了!” “怎么了?” “给您喂药是一个技术活,您昏睡的时候是怎么都不肯喝在下喂的药,原本一碗就能解决问题,足足给您配了五碗方才喂进去了一碗的量。”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呢?”熬过了最危险的那两个夜晚,眼下剩余恢复的这几日,身上所传来的疼痛,被景牧十分自然地忽略了。 景牧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跳下床,一身睡衣,走到贺大夫的面前。 “药很贵,浪费是十分可耻的行为。” 景牧身上的毒毕竟见不得光,所以每次景牧毒发所使用的药材,走的账都是玉家那边的账。 若是在南疆还好,南疆玉家最不缺的便是药材,自然供得起煮五碗只喝进去一碗的量。 然眼下是在帝都,从玉家那边走药材过来需要时间,他们这边带来的药材并不足以支撑这样的浪费。 更何况为了平衡景牧这次的毒发,所使用的药材都是极为珍贵的药材。 甚至有些药材只有南疆之地才长有。 “原来贺大夫也知道药很贵,贺大夫莫不是忘了自己在药房是如何浪费药材的了?”景牧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贺大夫挠了挠头十分不好意思的辩解道:“我们那是研究,浪费药材是必然的。谁也不可能一次成功,二公子说是不是?” 复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这二公子在南疆玉家的时候,并没有插手过玉家的事务。 他怎么会知道药房的情况呢? 景牧看着后知后觉才诧异起来的贺大夫,自己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淡淡的道:“我虽然从来没有插手过玉家的事务,但好歹也在玉家住了那么多年。” “知道一点有什么问题吗?”景牧抬头看了看贺邢。 “没有问题。”贺邢尴尬的笑了笑。 景牧好歹是他们家主的亲外孙,虽然在玉家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次数并不多,但想要知道却也不会受到太多阻拦。 毕竟无论景牧私底下受的是什么待遇,在外人眼里景牧还是颇为受家主宠爱。 而且在玉家景牧之所以被称为二公子,是因为按照玉家那边辈分排,景牧刚好排行第二。 并不是走的定北侯府这边的辈分。 这也是玉家其他人判断景牧深受家主宠爱的重要依据之一。 从表公子变为二公子,从客人变为主人,这还不够凸显家主对他的宠爱吗? 只是大概谁也没有想到,二公子也会是毒人。 贺邢想到这里眼里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怜悯。 “我昏睡的这一段时间,定北侯府里的人可有发现什么不妥。” “我来的时候碰见了管家,他问了一句,至于其他人,并没有多问。”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你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容易引起旁人怀疑。” 景牧并没有多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想来贺邢应该心里有数。 况且该敲打的,玉文溪只怕是已经敲打过了。 他就不做这个恶人了。 恶人做多了,也会想着善良一回。 景牧在贺大夫走了之后,将自己收拾好,准备去学堂。 只是还没有走出门,便听见不孤用仅他们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公子,学堂出事了,眼下已经被官府围了起来。” 景牧皱了皱眉:“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六十五章 学堂血案 若非什么大事,一般情况下官府是不会派兵去围世家之中的学堂的。 一旦派人围了,那势必不是什么好事。 景牧出门的时候,碰见了步履匆匆的定北侯与世子。 景牧行礼道:“景牧见过父亲与世子哥哥。” “不用多礼。”定北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匆匆往前走。 倒是景辉停了下来对他道:“二弟这是要去学堂?” “听闻学堂出事了,过去看看。”景牧面色有些难过的道。 景辉拍了拍景牧,安慰道:“想来你初来乍到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若是害怕,今日就不必去学堂了。” 害怕? 景牧有些怔愣,险些以为这话,景辉并非是对他说的。 倘若是在南疆,绝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提这样的话。 南疆公子牧,以手段狠辣著称。 杀了多少人?手上沾了多少血?又害得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多谢世子哥哥关心,只是景牧以为还是要去看看的,毕竟出事的是学堂。”景牧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二弟不必这么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景辉看着自从回来之后便变得客气疏离的景牧,一阵有心无力油然而生。 却又在看到景牧一副苍白柔弱的模样时,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口,却又一个字也没说。 景牧跟着景辉来到家学,尽管有官兵围着,但好歹并非那么不近人情。 当他们出现在学堂时,许是景牧是跟着景辉一起来的,官兵大约都是晓得他们的身份的。 所以当他们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人拦着。 鸿鹄堂的大门口,血泊之中躺着一个人。 嗯,还是他认识的人。 景珏! 景牧在出现之后,听见他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在低声私语。 时不时还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像是恐惧、又像是惊愕。 是自他从南疆出去之后,从未有缘再见的目光。 “二公子与景珏亦是不和。”在景牧路过一个对官兵问话的人时,那人指着他对官兵道。 景牧停下了脚步,温温柔柔的笑了笑:“阁下怀疑是我做的?只是可惜了我昨日一日,都在府里没有出来。” 复而又对那个过来例行问话的官兵道:“整个定北侯府都可以作证。” “二公子客气了。”官兵客客气气的对景牧行了一个礼。 就在刚刚说话的那一段时间,景辉已经将死因了解了个大概。 看到景牧过来,将他拦住道:“别看了,省的夜里做噩梦。” “世子哥哥莫不是觉得景牧还是小孩子?”景牧站在低于景辉一个台阶的地方,仰着头看他道。 景辉看着他迟疑了一下道:“他是被毒杀的。” 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后一句话说完:“所中之毒,出自南疆玉家。” 景牧愣了愣,一时间十分沉默。 景辉看着景牧异常沉默的脸,怕他深受打击,出言安慰道:“我知外祖父家研制的毒药也有在市场上流通,更何况你昨日一直待在府里,这件事与你无关。” “世子哥哥,我累了,想回去休息。”景牧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景辉看着景牧如此模样,十分心疼,连忙对自己的心腹道:“替我送二公子回府。” “不用了,不孤会好好照顾我的。” 景辉看了一眼不孤,嘱咐道:“好好照顾你家公子,他今日受了惊吓,回去之后给他服用一碗姜汤,去去惊。” “是。” 不孤扶着一副快要倒下去模样的景牧,出了学堂。 出了学堂之后,景牧松开不孤的手,丝毫不见快要晕过去的模样。 十分麻利的上了马车:“回府。” 在回到月影院之后,景牧从暗格里拿出公子牧的装束换上,对着不孤道:“守好这里,无论谁来都说不见。” “是!” 景牧匆匆来到玉家的宅子,敲了敲门,开门的人看见他十分惊讶:“公子牧?” “玉文溪可在。” “姑娘在书房。” 景牧一路杀到书房,看见正在处理玉家帝都事务的玉文溪直接了当的道:“定北侯府学堂的事,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二公子在说什么?”玉文溪皱了皱眉头。 “学堂死了人,是被人毒杀的,死的是与我不对付的人。” “所中之毒出自南疆玉家。”景牧盯着玉文溪的脸,不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二公子怀疑是我做的?”玉文溪简直是要被气笑了。 “不是最好。”景牧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书房极为沉重的氛围,来人行礼道:“姑娘。” “什么事?” “属下有事要坦白。” “说!” “属下之前偶然听闻二公子在定北侯府学堂被人欺负,咱家二公子向来是被家主娇生惯养长大的。” “属下看不过去,旁人如此欺负二公子,故而用毒将那人都杀了,为二公子出气。”那人一脸求表扬的模样看着玉文溪,眼里亮晶晶的。 “我可真是要谢谢你啊!” 玉文溪简直气的要死,她刚刚向景牧否决了这件事情是她所为。 结果她的人就上赶着认领。 尽管事情不是她吩咐下去的,但毕竟是她的人做的。 这与是她做的无异。 景牧看戏似的站在一旁,看着脸色十分难看的玉文溪,顺势插了一刀:“姑娘莫不是连自己的人都管不好了?” “家主派人过来,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二公子,可不是为了拖他后腿的。”公子牧十分讥讽的将对外的说法说了一遍。 “公子放心,文溪一定会将这件事情处理好的。”玉文溪在冷静下来之后,沉着脸保证道。 “我做错事了?”跪在地上人,早就没有了刚刚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后知后觉的指着自己道。 “既然知道了,还不快滚!” 玉文溪很少冲着别人发火,但眼下此人之蠢,着实气的她心里有些火大。 “还不快走?没看到姑娘正生气着吗?”景牧在一旁淡淡的提点道。 微微上扬的语气直接吓得对方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途中还被门槛绊倒了一次。 景牧看到此情此景,淡淡的笑了笑:“姑娘此番带的人都十分有趣。” “二公子过奖了,等待会儿二公子走了,我便让他回南疆复命。”玉文溪脸上又带上了笑意。 “姑娘之狠辣,景牧望尘莫及。” 无论是擅自行动的罪名,还是坏了大事的罪名,都不是刚刚那个侍卫能够承担得起的。 一旦他被玉文溪遣返送回玉家,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二公子说笑了呢?” “二公子在南疆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世家?需要在下帮二公子回忆回忆吗?”玉文溪盈盈一笑。 “那我杀人是为了什么?” 玉文溪率先移开了眼睛,整理了一下原本并不凌乱的衣衫:“现在怎么办?” “姑娘问我?”景牧看着玉文溪淡淡的问。 “不然呢?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在帝都杀人,杀人之地还是在世家家学,还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桩桩件件都指向我。” “出自玉家的毒,怕是但凡有点门路的人都会知道定北侯府的二公子长于玉家吧?” “家学之中又有许多人看到我与他不睦。姑娘,你确定刚刚的那个人不是旁人放进来的探子?” 虽然面容被面具遮住,但眼中的怀疑清晰可见。 玉文溪被景牧的话勾起了疑心:“二公子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去查的。” 虽然她这次带来的人,全都是玉家的心腹,而且大部分都是玉家的家生子,知根知底。 但这也并不能代表这当中就没有心存异心的。 毕竟人心是这世上最难猜测的东西。 从玉文溪那里出来之后,因担心官府的人回去定北侯府找他。 所以并没有到处闲逛,而是直接回了定北候府。 在他回到月影院之后,才刚刚将公子牧的装束换下来放进暗格之中,便听见不孤前来传话道:“公子,官府的人请您过去一趟。” 景珏这个人虽然不讨他喜欢,父母也远在北疆,一时过不来。 但并不代表就没有人替他出头。 景牧到了官府之后,只见京兆尹端坐在主位上,地上还跪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妇人。 那姑娘一见他来便扑了上去,对着他打骂道:“你还我夫君命来,你还我夫君命来!” 在被不孤拦下之后,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道:“你们这些出生富贵的世家公子,怎么会知道性命的可贵?” “又怎么会在意他与旁人的意义?” “这位妇人,你口口声声说景珏是你的夫君,家谱上可有你的名字?若是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家谱上的景珏尚未婚配。”景牧低着头道。 复而对着坐在上面的京兆尹行礼道:“定北侯府景牧见过京兆尹大人。” 京兆尹这个职位并不好做,毕竟在富贵云集的帝都,关系可谓是错综复杂。 能够在这个位置上做得长久的人,除了深得皇上宠信之外,也一定十分会做人。 而这位京兆尹便做了十数年之久。 第六十六章 召见 能坐稳十多年之久的人自然都是人精,他并没有因为景牧是定北侯府二公子的身份便袒护于他,也没有因为外面那些与景牧有关的传闻便轻视于他。 “景二公子,这位自称是景珏公子内人的妇人状告景珏是二公子杀的,不知二公子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京兆尹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淡淡的问道。 景牧先是行了一礼,顺势将自己冷静的样子立住。 这种时候有底气,很大程度上就会减轻旁人对自己的怀疑。 没有人会在杀了人之后,还能够冷静自持的与人对质。 除非是专职杀人的,例如:杀手。 杀手常年杀人,杀人对他们来说与杀鸡是无异的。 只可惜,玉家为了彻底让世人将景牧与公子牧分开,在他成了公子牧且做成了一番成就之后。 玉家花了大力气,将景牧在外的形象固定在了文弱书生上。 以至于现在旁人提起景牧,只会想到,定北侯府嫡子,少年解元,天资聪颖,体弱多病,心地善良,知礼守法。 乃是世家公子之中的翘楚。 是一个前途无量的贵公子。 又岂会为了一时口实之争,放弃前程? 说来,景牧去学堂并没有多长时间,甚至还没有半个月。 他们之间真正意义的口舌之争,不过是景牧初至学堂的那日。 后来再有争执,景牧都一忍再忍,任由他说。 说来景珏能够入定北侯府的家学,不过是定北侯一时惜才。 却屡次给主家的嫡子难堪,也着实不会做人了些。 而如今这二公子无缘无故被人怀疑杀人,也是无辜。 景牧之所以会来帮着玉文溪处理她手底下人闯的祸。 只是因为在世人眼里,他与玉家休戚相关。 玉家人做的,在世人眼里与是他做的一般无二。 “我昨日一直待在定北侯府没有出去,这一点整个定北侯府都可以作证。”景牧用四平八稳的声音道。 “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想要害一个人,说一声,自然有无数人争着为你去做,你有不在场的证明有什么用呢?”景珏内人十分悲愤的道。 景牧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复而露出了一个苦笑的笑容:“夫人这是非要把罪名定在我身上了?” “我夫君是被毒杀的,整个帝都谁人不知定北侯府景二公子长于南疆。” 景珏内人红着眼眶,十分倔强的景牧:“南疆玉家是干什么的?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景牧眼睛看着她:“南疆玉家确实是以毒术为立家之本,但并不是说旁人便可以将这世间所有因毒致死之事无缘无故推到玉家身上。” 景牧望着京兆尹道:“玉家研制之毒也有在市面上流传,毕竟毒医向来不分家,有毒之物,有时候也是治人的良药。” “二公子说的事。”京兆尹点了点头,颇为赞同道。 “景珏在学堂时的为人处世,想来京兆尹大人眼下已然有了决断。”景牧在洗掉玉家的嫌疑之后,开始从景珏身上做文章。 “难保不会是其他仇家看不惯他。”景牧看着软瘫在地的夫人,声音陡然提高:“夫人却将罪名只按在在下身上,不知所谓何意?” 这最后一击,便是将之前的留下怀疑的引子引爆。 顺理成章的引导旁人,另他觉得对方这是在嫁祸于他。 以此来洗脱对方对他的怀疑。 不过这也只是缓兵之计。 想要真正的了结此事,还需要推一个出来。 只是推一个人出来也是有技巧的,推出来的那个人势必能将案子变成铁案。 不然,推与不推都是一样的,甚至还会与想要的结果呈南辕北辙之势。 景牧在从官府那里出来之后,便看见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匆匆向他走来,对着他行礼道:“敢问阁下可是定北侯府的二公子?” “正是在下,敢问公公找我有何事?” “皇上要见二公子,还请二公子与我走一趟吧。” 要见他? 景牧一直都知道皇上对他有许多关注,无论是派人去南疆也好,还是在北疆程家家主对他颇为照顾也罢。 这当中都有皇上影子。 而程家家主也曾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他,他之所以对他有关注,是因为皇上的提及。 而这些关注是他被送去南疆之后才有的。 景牧也曾猜测过闵彦的用意,那大约是一种补偿。 只是他如今深陷囫囵,不知皇上召见他所为何事? 说来,他虽深受皇上的恩惠,外面也传闻他深得帝心。 但这也是他第一次被皇上召见,更是他第一次见皇上。 “劳烦公公带路。”景牧脸上挂起了无可挑剔的笑容。 景牧一路跟着太监来到了养心殿,面容平静,并不四处张望,表现得十分沉稳。 到了养心殿门口,那太监道:“二公子进去吧,奴才只能送您到这里了。” “有劳公公了。”景牧在道了谢之后,十分客气的将刚刚从不孤手里要到的一些碎银子悄悄的塞给他:“一路多谢公公照顾,这点心意请公公喝茶。” “二公子这可使不得。”在推脱了几次之后,对方终于将银子收了下来,眉开眼笑道:“谢二公子赏。” 在对方收下银子之后,景牧才将高高悬挂的心落下一半。 宫里的人,但凡活的长久之人,都是人精。 太监、宫女收贿赂这种事情都是被默认允许的。 但是贿赂收不好,恐怕只会有命收没命花。 刚刚那个太监显然是宫里的老人,既然他收了下来,想来此番平帝召见他,不会是什么问罪之事。 但伴君如伴虎,景牧虽将心落下了一半,可脑子里的那根弦仍然紧紧绷着。 太监总管在外面守着,在看见景牧的身影之后,笑眯眯的迎了上去道:“二公子可算来了。” “总管。”景牧客客气气的笑着道。 “二公子莫要紧张,皇上请您来不过是想见一见你,例行问候几句罢了。” “是。”景牧在太监总管说完之后,说出了一副微微放松下来的模样,但心里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松懈半分。 太监总管看着景牧一副仍然如临大敌的模样,又看了看他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说到底,再是少年英才,也不过还只是个孩子。 一时之间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皇上与丞相都在里面,二公子进去之后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那两位都是好脾气的人。” 景牧面上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多谢总管提点,景牧牢记在心。” 却也只能止于此了。 平帝闵彦为人和善那是世人皆知的事,但倘若说丞相宋庭渝为人和善,那真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宋庭渝委实谈不上和善二字,不然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谈宋庭渝色变了。 世人对丞相宋庭渝,敬重是真的,但畏惧也是真的。 太监总管看着不骄不躁的景牧,心里十分满意。 景牧跟着太监总管进去之后,在看到宋庭渝坐在皇上身旁喝茶的时候,并没有惊讶。 毕竟,皇上与丞相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故事,他已经听得太多了,即便没有先前总管的告知,他也不会有太多的惊讶。 “草民景牧给皇上请安,给丞相请安。” “起来吧。”闵彦十分温和的道。 眼神亦是极为温柔的,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长辈。 “是。”景牧依言起来。 闵彦看着似乎十分紧张景牧笑了笑道:“景牧不必如此紧张,朕又不吃人。” 闵彦看着似乎十分惊讶的景牧,低低的笑了笑,心情像是十分愉悦:“把厨房给二公子准备的吃食都端上来。” 在闵彦一声令下之后,立刻有宫女将一盘盘糕点端了上来,甚至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瘦肉羹。 都是他最喜欢吃的东西。 “朕听宫人们说,二公子喜欢这些吃食,便让御膳房都做了出来。景牧试试,看看味道可还对?” “草民不敢。” “吃吧,这都是皇上的一片心意。你不吃,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在一旁静静喝茶的宋庭渝在换了一个姿势之后,淡淡的道。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景牧再不吃就有些矫情了。 景牧端起了瘦肉羹,用勺子尝了一口,久违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了的缘故,景牧吃得格外的香甜。 闵彦等着他吃饱喝足,彻底放松下来之后,十分亲切的道:“回到帝都日子可还习惯?” “习惯的。” 闵彦十分敏锐的听到了景牧的迟疑,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这些年委屈你了。” 定北侯府的嫡公子,这些年来本应该看尽帝都繁华,却在因为鬼神之说被送去了南疆。 这些天关于世家公子在背后是如何议论景牧的,他多多少少也听了一耳朵。 原本这些都不是他会经历的,如今却饱受非议。 “不委屈,玉家在南疆多多少少也算是世家,外祖他待我还是十分好的。”景牧笑着道。 闵彦看着笑的眉眼弯弯的景牧,突然道:“你愿意一直在帝都为官吗?” 第六十七章 推锅 景牧一愣,虽然之前赵公公在南疆之时就已经说过了,倘若他能够中举的话,必然能够永留帝都。 但那时的分量与今时今日闵彦亲自开口询问截然不同。 自从他被送到南疆之后,在没有发生药房之变之前,支撑他活着的最大信念。 便是回帝都,且永远不离开。 可在今天闵彦没有亲自开口之前,他只是在心里做过这个梦。 哪怕赵公公曾经向他透露过他能够永留帝都的消息。 他也只是听一听,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按照惯例,中举之后,所有官员都要在翰林院打杂。 然后该调离帝都的调离帝都,该去往地方的去往地方。 定北侯府虽然祖籍在北疆,但他毕竟长于南疆,所以考中之后,他还是要去北疆任职一段时间。 方才符合闵朝一惯的规矩。 而闵彦所说,显然是打破了这一规矩。 “皇上,这不合规矩。”景牧在回神之后,伏地道。 “你只说你愿不愿意便是,其余的不用你管。” 景牧顿了顿,像是在思考,闵彦也不催他,就这样静静的等着他想清楚。 “草民多谢皇上厚爱,愿为闵朝鞠躬尽瘁!” “好,这次春闱与殿试你好好准备,倘若中了,也不必按照惯例去翰林院了,直接去户部打杂便是。” 已经破例一次了,便不在意是否会有第二次。 毕竟一次也是麻烦,两次也是麻烦。 景牧猛的抬起头,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讶:“景牧一定不辜负皇上厚爱。” 待景牧离开之后,宋庭渝对着望着景牧离开的方向失神的闵彦,淡淡的道:“你说的倒是很愉快,却平白无故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说到底这都是皇族欠他的,天下欠他的。”闵彦收回了目光,淡淡道:“阿渝觉得景牧如何?” “我们派去南疆的人,停留的时间大都不长。照今日的情形看,他在玉家的日子远没有我们派去的人看到的那般好,更没有传闻的那般深受玉家家主宠爱。” 闵彦端起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对着宋庭渝笑了笑:“看来我与阿渝想到了一处。” “谨小慎微、成熟稳重、少年老成,这不是一个受尽宠爱的孩子该有的状态。” 一个受尽宠爱的人他断然不会是这番模样。 他会肆意张扬,无论是眉眼之间还是周身气质,都会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底气。 而这种底气,倘若那个人真的没有备受宠爱,是绝对不会有的。 因为骨子里的东西最难模仿! “所以啊~景牧的事到时候就拜托你了。”闵彦讨好似的冲宋庭渝笑了笑。 “到时候再说吧,他能不能中还是两说呢。” 景牧从宫里出来之后,回到侯府立刻就被小厮带到了书房。 定北侯站在宽大的书桌后面:“皇上召见你所为何事?你与皇上都说了什么?” “皇上大约只是想见一见我,就问了一些在帝都还适不适应的话,便让我回来了。”景牧将闵彦许诺他能一直留在帝都的话隐瞒了下来。 毕竟只是一句承诺,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都会有生变的可能。 做不得数。 “那就好,皇上没有问起学堂的事吧?” 世家学堂里发生命案,也算是丑闻一件。闵朝向来重视文臣,若是闵彦有心过问,也是可以插手的。 景牧知道他心中的顾虑:“父亲放心,皇上并没有提起。” “那就好,你祖父还在等着见你,过去请安吧。” 景牧依言过去请安,不出意外的又将在书房时与父亲所说之话又重复了一遍。 且回答的更详细了,就差把他与闵彦之间可以对外讲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了。 虽然闵彦对定北侯府的家学发生命案多说什么,但并不是代表这件事情就没有人提及。 第二天早朝一个接一个的言官出列,参皆是定北侯府发生命案一事。 御史台有监察百官之职,向来以鸡蛋里面挑骨头名扬朝野上下。 其任职的言官,嘴皮子更是一个赛一个。 能将活人说死,能将白说成黑。 是一群靠嘴杀人的文臣。 定北侯深知自己说不过他们,定北侯府是将门世家。 重视文化、开设学堂,也不过才是最近这些许年的事。 比嘴皮子是一定比不过他们的。 定北侯出列跪地,直接请罪道:“臣有罪!” “皇上,这人之生死向来是天定,刚刚那几位参定北侯府血案的几位大人家里难道就没有发生非正常死亡之事吗?”一个看不惯言官之举的大臣出列道。 “你什么意思?刘大人,在下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要诅咒我的家人。”一个脾气十分火爆的言官指着刘大人道,一副心疾快要复发的模样。 “我特指你了吗?你这上赶着领骂的喜欢是不是不太好?” 刘大人也是文臣出身,甚至在没有为官之前,为了养家糊口,还茶楼做过一段说书先生。 嘴皮子也是十分厉害的。 “你……”言官突然跪在地上,朝闵彦哀嚎道:“皇上,您要为下官做主啊。” 闵彦看着天天跟菜市场一样的朝堂,十分头疼,加上这几天睡得不多,本就难受。 一时之间火大道:“都吵什么吵!” 闵彦罕见发火,混乱的朝堂立刻安静了下来,跪下来异口同声的道:“臣等有罪!” “定北侯府血案之事自有京兆尹处理,御史台等结果便是。” “御史台虽有监察之职,鸡蛋里挑骨头也是被默认的,但在朝堂上撒泼是不是太过分了?” “御史台言官李文殿前失仪,着罚俸半年!” “臣谢皇上隆恩。” 景珏之事,真正的凶手已经被玉文溪送走了,但眼下京兆尹介入,景牧必须得推出一个凶手,才能够真正的了结此事。 “公子。”不孤拿着一叠纸匆匆而来,将那些纸递给景牧道:“公子要的东西。” 在景牧翻看的同时,不孤又道:“这些都是与景珏交恶的人,还有他们在景珏死亡时间的行踪。” “这个人。”景牧在翻看了一遍之后,又翻到了中间的一张,指了指道:“就他了。” 岳书,鸿鹄堂的洒扫,平时里便常常被景珏欺负。 泥人尚且还有三分血气,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自从景珏死后,他便不见踪迹,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没有在景珏死时,不在现场的证明。 倘若将这桩事推到他的身上,再制造一些证据。 这桩案子必然能够成为铁案。 办案讲究证据,那就给他证据! “去将这个人找来!” “是。” “大人,定北侯府家学的案子有进展了。”捕快匆匆而至,对京兆尹道。 “走!”京兆尹立刻放下手里的事务,抬腿便走道。 这桩案子若是没有发生在世家家学,原本便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毒杀案。 可事情发生在家学,又被言官捅到了闵彦的眼前。 那这案子便变得极不寻常了。 乃是他眼下需要处理事务中的重中之重,岂有不上心之礼? 京兆尹匆匆而至,在定北侯府家学办案的捕快看到他来,行礼道:“大人。” “有什么进展?” “回大人,我们在负责鸿鹄堂洒扫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包毒药,与景珏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那人呢?” “属下问了鸿鹄堂的讲师与在这里做事的其他人,都说自景珏死后便没人见过他。” “莫不是人是他杀的,而他害怕承担责任,所以跑路了?” 京兆尹摇了摇头,看着搜出来的药包:“也可能是撞见了不该撞见的,被凶手灭口了。” 确实有这种情况,捕快点了点头:“是属下思虑不周。” 京兆尹将药包交还给将它交给他的人,拍了拍捕快的肩膀,神色带着些许隐隐抑郁道:“再仔细的找找吧,皇上那边还等着结果呢。” 既然事情已经被捅到皇上的眼前,皇上那边便是一定要有所交代的。 百官等着皇上给一个交代,而皇上又等着他给一个交代。 能怎么办呢? 干活呗! 不孤办完事撑着伞回来的时候,看见景牧伸手去碰从屋檐上落下来的雨滴,将伞收了起来,行礼道:“公子,都办好了。” “证据放的不明显吧?” “不明显,他们需要花功夫找上一番。”不孤顿了顿:“公子就不怕他们找不到?” “太容易找到才信任怀疑。”景牧收回了手,转过去面对着不孤道:“让他们自己费力推出来,他们才会更相信人是那位洒扫杀的。” 人永远最相信自己! “还是公子厉害。”不孤真心赞叹道。 景牧只是笑了笑:“邵容与那边怎么样了?” “邵公子在北疆一切都好,托人传话道,让您不用时刻记挂着他。” “一切都好就好。” 邵大哥在邵容与临终之前将其托付给他,他势必是要倾尽所有护他周全的。 “一定要让我们的人看住他,切记,不要让他胡来。”景牧又嘱咐了一遍道。 “是。” 第六十八章 景牧生气 暗室,景牧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在手心里,对着玉文溪淡淡的道:“眼下所有杀人的证据都指向了那个洒扫,这事官府虽然没有出公文,但在我们这里已经了结了。” “二公子聪慧,旁人望尘莫及。”玉文溪客客气气的恭维道。 “只是还请姑娘日后莫再出什么岔子才是。” 这一次推锅着实废了他些许精力,为了能够让这次的案子变成铁案。 他们费尽心力的找到了在景珏死后便消失在人前的洒扫。 为了让他彻底消失,死亡是不可少的。 只有他彻底失去了说话的可能,他们这边才好随意在他身上做文章。 让官府的核实他真的买过景珏所中之毒,让负责查找物证的人在案发之地不远处的角落发现他随身携带的用来防蚊虫叮咬的香囊。 并且有很多人都能够证明那是他的贴身之物。 一个个所谓的铁证,陆陆续续的由京兆尹的人送到京兆尹面前。 由不得他不相信。 也由不得他不以他们的想法断案。 程筠墨在到了帝都之后,就和程家的队伍分开了。 而在程家队伍刚刚进帝都,便成了帝都百姓热议的话题。 直接将定北侯府血案的话题热度压了下去。 景牧从包间的窗户向下看,看着路上一个人走着脸上带着银色面具的红衣姑娘。 真的是她到哪里,哪里便是最耀眼的存在。 路上那么多人,可景牧一眼便看到了她。 程筠墨,程家的大小姐! 景牧虽然认出了她,但并没有上去搭话。 景牧看了一眼坐在他不远处的女子,放弃了下楼的打算。 他还有事。 更何况,他与程筠墨也不该有交集。 “公子莫不是看见心上人了,一直看窗外的风景不肯看着奴家。”覃柔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景牧的身边,柔柔的道。 一颦一笑之间,尽是勾引之意。 却也望着景牧看着的风景,几个呼吸间之后,纤纤玉手搂住景牧的脖子,笑得十分娇媚:“公子,楼下人来人往,奴家愚钝,可看不出有什么可另公子流连忘返的风景。” 景牧将对方的手掰开,在覃柔十分识趣的顺势松开。 景牧在对方与他保持了距离之后,那种浑身都不舒服的感觉才慢慢消失:“姑娘不愧是烟雨楼台的头牌。” “可是公子却不喜柔儿。”覃柔假装委屈的道。 景牧并没有辩驳,自顾自的又坐回了刚刚的位子,到了一杯茶给自己:“过两天之事,就辛苦姑娘。” “是。”谈到正事,覃柔脸上的表情终于正经了起来。 景牧在将公子牧的衣服换下来之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放回暗格里,而是递给不孤道:“将这衣服烧了了吧。” “是。”不孤接过衣服道。 “去查查程筠墨这次来帝都住在哪儿。”景牧叫住了抱着衣服就要离开的不孤,吩咐道。 程筠墨既然不与程家人一起,那势必是要有一个单独的住处的。 “是,属下这就让人去查。”待在景牧身边那么久,不孤也是十分清楚。 程家大小姐对于他家公子来说,可能是与众不同的。 程筠墨是第一次来北方,自然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程筠墨一只手拿着一根已经吃了一半的红彤彤的糖葫芦,边吃边转。 偶尔在小摊上停下来,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位姑娘,可否与在下共进午膳?”突然有个肥头大耳身穿锦缎的人挡在她面前。 好心情被人打搅,任谁都不会觉得开心,但程筠墨还是压下脾气道:“这位公子,我认识你吗?” “眼下不认识,我介绍介绍自己姑娘不就认识嘛。”说着就要去摸程筠墨,被程筠墨后退一步避了过去。 程筠墨看着笑得一脸猥琐的人,只觉得十分恶心。 无论是在闽南,还是在南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另她反感的事。 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十分好欺负且能任由人宰割的吗? 虽然这里是帝都,她也打定决心不惹事,但眼下她被恶心到了…… 程筠墨懒得与他废话,直接抬腿将她踢了出去,声音十分冰冷的道:“在生色心之前,先擦亮眼睛看一看,你恶心到的人,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 “放肆!我乃是燕国公之子燕南,你居然敢踢我,我杀了你!”燕南吐了一口血,恶狠狠的道。 复而又对过路的路人吼道:“都看什么看,不想活了。” 程筠墨静静的看着他,无悲无喜道:“燕国公?燕国公只怕会以你为耻,毕竟养出你这样一个当街调侃小姑娘道德败坏的人,也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程筠墨顿了顿:“我觉得倘若我今天杀了你,他怕不知有多高兴,毕竟留着一个蛀虫,谁会欢喜?” “你……”燕南又吐了一口血,险些晕了过去:“我一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我等着。”语气十分平凡,像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程筠墨也确实没有放在心上,这些年来想杀的人也不算少。 只是她仍然安安稳稳活到了现在。 再多一个又有什么呢? “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是。”不孤将今日程筠墨身上发生的事,以及燕南的话一字不漏的全部说给景牧听。 自然也没有漏下景牧眼里一闪而过的寒光。 一时之间,忍不住将程筠墨在景牧心中的地位再抬一个高度。 他家公子想来情绪平淡,除了需要维持本身脾气好的缘故,还因为见惯生死、情绪都在一次次死别中消耗殆尽了。 像今日这般动怒,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了。 只见景牧在一瞬间的愤怒之后,神色越发平淡,不孤听见他淡淡的道:“我记得后日夜里便是燕南出事的时候了。” “是,覃柔姑娘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请一个最好的大夫给他看看,程大小姐那一脚想来不轻。” 给他治伤? 不孤以为刚刚他家公子那般生气,会将对方千刀万剐呢。 然景牧接下来的话却告诉他,他家公子还是他家公子,向来只有更狠。 从未有心软一说。 “免得耽误他去烟雨楼台寻欢作乐,耽误我们的大事。” “我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忍,眼下却省了这些无关的情绪。”景牧笑了笑,笑得十分真诚。 但不孤也知道,燕南会更惨。 烟雨楼台,老鸨看着还没有收拾妥当的覃柔,不由得有些着急道:“哎呦~祖宗呦~您怎么还没有收拾好?燕公子都来了。” “着什么急,我不是已经在收拾了吗?他来了就让他等着,怕什么?”覃柔淡淡的道。 “哎呦~姑娘嘞!这可使不得,哪能让燕公子等呢?” “怎么不能?让他略等等,他难道还能吃了妈妈不成?” “姑娘,这玩笑可不能轻易开。” 覃柔最后涂上唇脂,抿了抿嘴唇,站起来笑道:“原是我在开玩笑,妈妈若是不爱听,柔儿便不说了。” “姑娘这样就收拾好了?”老鸨指着她的妆容道。 “不好看吗?”覃柔连忙照了照镜子,看了一会儿之后,对着老鸨十分无辜的道:“妆不浓不淡,我觉得正合适!” “罢了,你快过去吧。”老鸨摆了摆手道。 “好好照顾燕公子。”在覃柔即将离开房间之时,老鸨又出声叮嘱道。 在她彻底离开之后,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骂道:“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还真以为烟雨楼台离了你就不行了?” 笑容一僵,烟雨楼台离了她行不行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眼下整个烟雨楼台还就她最赚钱。 她从前手里还有一个姑娘,身段模样都无话可说,是覃柔落魄之时,烟雨楼台的花魁。 只可惜在覃柔回来之后,却因意外毁容了。 这事是谁的做的,她再清楚不过了,但眼下不仅没有证据,还要靠着她赚钱。 只能不了了之了。 眼下想想之前那个对她百依百顺,即便是当了花魁依然十分敬重她的姑娘,不是一句可惜便能后表达她心中的遗憾的。 覃柔到了燕南的包房,看着肥头大耳毫无美感可言的燕南。 巧笑倩兮:“燕公子今夜怎么来的这么早,柔儿连妆容都没有上好,公子便来了,可见公子是真的想柔儿了。” 在妖娆多姿的说完这一段话之后,覃柔才福了福身:“柔儿来迟了,还请公子赎罪。” 燕南的魂儿都都快要被她勾走了,整颗心全系于她一身,哪里又会怪罪于她。 燕南连忙扶起请罪的人儿,安抚道:“是本公子心急了,没有按照约好的时间,提前来了,怪不得柔儿。” “公子不怪便好,倘若公子怪罪下来,妈妈一定会饶不了奴家的。”覃柔一边撒娇,一边垂泪道。 古往今来,美人落泪,都是一件极为令人心疼的事。 燕南自然也是心疼坏了,将覃柔的小手捧在手心里:“只要本公子在一日,定不会让旁人动柔儿分毫。” “当真?”覃柔用帕子擦拭着眼角,眼里尽是信任与情深。 第六十九章 折磨 “自然是真的。”燕南一脸情深的道。 “公子饮了这杯酒,柔儿便相信公子的真心。” 情到浓时,饮一杯酒助兴是极为正常的事。燕南没有任何防备心的,借着覃柔的手喝下了她端着的那一杯酒。 一杯酒下肚,燕南便立刻不省人事。 在燕南倒下之后,从暗处走出来一个人:“辛苦姑娘了。” “不是说直接下毒吗?怎么突然换成迷药了?”覃柔在做完事之后,将心中的疑惑问出。 嗯,原定直接用毒送燕南去见阎王,为的是减少麻烦。 然眼下在实行的时候,却临时让人换了药。 将致命的毒药换成了令人昏睡的迷药。 并非心软,而是…… “公子说让他直接死了,有些对不起姑娘的名节,所以让在下先带回去,关起来慢慢折磨。” “名节?我这名节能值几个钱?”覃柔自嘲的笑了笑。 这还是她入行这么久,第一次听人提起烟花之地女子的名节的。 哪怕这只是个借口,但他也是想到了的。 若说心里没有动容,是不可能的。 “姑娘莫要妄自菲薄,烟花之地,虽然纸醉金迷,但有姑娘这般身价的,也是不多见的。” 不孤在安慰了几句之后,动手将燕南搬走,按照已经打点好的路线离开了烟雨楼台,去了一处庄子上。 彼时景牧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景牧看着不孤将人搬进来:“没出什么差错吧?可有人看见?” “一切顺利,并无人看见。”不孤在把人放在地上之后,恭恭敬敬的答道。 景牧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燕南,脸上的表情被面具掩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把他弄醒,时间宝贵,哪能任由他真的睡下去。” “是。” 不孤先是找了一根绳索将他绑在柱子上,然后浇了一盆冷水道:“醒醒。” 燕南被一盆冷水浇得不仅醒了过来,还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 “干什么?谁干的?本公子要扒了你的皮!” “还做梦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处境。”不孤将盆随手一扔。 咣当一声,让燕南彻底清醒了过来。他看了看周遭的环境,视线又来回在景牧与不孤身上打转,声音发颤道:“你们是谁啊?”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燕国公之子,你们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的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燕南强撑着威胁道。 景牧听了之后,颇为遗憾道:“你这话说的若是像你当街调戏小姑娘那般有底气,我或许还能信上三分。” 景牧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只是你的底气呢?” 景牧蔑视的看着他,淡淡的道:“你也不用指望会有人来救你,我既然动了手,便笃定不会有破绽。” “你到底是谁?我得罪过你吗?有本事你把脸露出来。”燕南脸上十分恐慌,害怕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完整。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罪过我,且不止一次。” 景牧走到这里唯一的椅子上做了下来,对着不孤淡淡的道:“东西给我。” 不孤将一个箱子递给景牧,景牧打开箱子,里面装的全是折磨人的器具。 景牧十分随意的挑了一个颇为顺眼的薄刀,走到燕南身边,在他的身上划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动手,他虽然以狠辣在南疆闻名。 但也没有怎么动手杀过人,要么是借刀杀人,要么是派人去做。 亲手折磨人,还是第一次。 “你就不怕下地狱吗?”燕南冷汗连连,浑身上下火燎燎的疼痛,几乎要让他晕过去。 他自小出身富贵,生来便有无边富贵,在帝都所到之处,别人捧他还来不及,哪里敢让他受丝毫委屈? 更何况是眼下这些苦头? 景牧大约觉得他不够痛,又将刀子在辣椒水与盐水里泡了泡:“公子眼下所受之痛,在下都曾比公子痛过百倍。” “公子放心,无论如何都会保住公子的命的。”景牧将话说的十分情真意切。 若是不看场景,只听声音,不知道的大约还会感叹上一句。 好一出情深似海戏。 景牧十分有技术含量的在他身上割了几百道口子,直到自己觉得累了,方才停手。 看着只剩一下一丝丝活气的燕南,在动手过程中失去的理智才渐渐回来。 “不用找大夫给他治,就这样将他绑着,慢慢的耗着,等他死后直接丢出去便是。” “是。” 景牧发泄了一通,觉得心里松快了许多,坐在马车里,在回定北侯府的路上竟然睡着了。 不孤将马车停下来之后,看着睡了过去的景牧,小心翼翼的他扶回了房间。 这些天,景牧有多忙,他是看在眼里的。明明是别人闯的祸,却要他家公子劳心劳力的收拾烂摊子。 加上他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可不就要忙的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不孤为景牧换好衣服,帮他收拾好之后,替他盖上了被子。 然后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在出去之前还十分细心的把窗户,免得夜里风大,冻病了景牧。 程筠墨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夜半,既睡不着,外面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索性坐起来望着月亮发呆。 看着被云雾半遮半露的皎月,程筠墨一时之间看愣了。 起身出了房门,打算找一块适合雕刻的木头将今夜的月刻下来。 只是还没有有多久,程筠墨便在一间还亮着光的房子停了下来。 程筠墨一边听着墙角,一边将自己藏好。 “过两天便是皇上的生辰了,程家家主与其夫人是不会出现在大宴上的,皇上会为他们准备一个小宴,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分明就是一个机会。小宴上的膳食走的是小厨房,便是他日东窗事发了,也怀疑不到我们的头上。” “那可是程家家主啊!” “程家家主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若是害怕便趁早一头撞死,也省的主子亲子动手了。” 程筠墨将墙角听了一个大概,虽然不知他们的谈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却也隐隐约约明白,他们这是在设计杀害她爹爹。 就是不知道他们背后之人是谁了。 她在来帝都之前她爹爹与娘亲就与他说过,帝都危险重重。 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因为不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是谁,所以程筠墨在离开之后并没有轻举妄动。 只是把她所知道的写成密信,让木鸟传给她爹爹。 椒房殿,天刚蒙蒙亮,睢娅便已起身梳妆。在梳妆的过程中,睢娅十分慵懒的问给她梳头的宫女道:“事情都办的怎么样了?” “回娘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便好,程柰多年都不来帝都一趟,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势必要将他永留帝都。” 在闽南想杀程柰不容易,在帝都还不容易吗? 睢娅对着镜子冷笑着,她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毁了,也不会让与其他人! 在烛光燃烧殆尽之后,闵彦将棋盘收好。 又是一夜…… 这时太监总管进来禀告道:“皇上,那边动手了。” 闵彦拿着白棋的手一顿:“吩咐下去,今日宴请程家家主的吃食不走小厨房了,将宴会之地设在相府好了。” 睢娅的势力,他没有管过。在这宫里想要阻止她对程柰下手,委实有些难了。 但他知道,在帝都有一个地方,是一定不会有睢娅的人的。 那就是相府。 宋庭渝的相府,是很少有探子的。 即便是有,也不会有睢娅的探子,因为她放不进去。 “那奴才这就去通知丞相?” “去吧。” 纪迟进来的时候,宋庭渝正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着书卷,在那里看书。 看见纪迟进来,淡淡的道:“什么事?” “皇上刚刚派人传话道,将宴请程家家主夫妇的地点改成丞相府。” 宋庭渝翻了一页书:“那你带着人将冬梦阁腾出来。” “是。”言下之意便是答应了。 “对了,盯好皇后那边,务必让她没有机会搞事情。” 闵彦不会无缘无故的更换地点,而且这次宴会是他的生辰宴,即便是私底下又单开的小宴,开在臣子家里也不太像个样子。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临时决定要换地方。 想想也不难猜,这些年睢娅有多恨程柰,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程柰来帝都,多好的将他送上黄泉路的机会。 睢娅又怎么可能放过。 “是。” “阿彦刚刚派人道,怕宫里太过拘谨,故而将宴会的地方改为阿渝那儿。”程柰在楚琤装扮好出来之时道。 “怎么突然改了地方?” “怕是出了什么变故。”结合着今早看到的程筠墨送过来的信,程柰不得不多想了一些。 但为了不引起楚琤的担心与一些不必要的误会,程柰并没有说太多。 他拍了拍楚琤的手道:“阿渝那儿就那儿吧,反正我们就是来给阿彦贺生辰的,在哪儿都一样。” “准备好了吗?夫人。” 第七十章 燕南之死 楚琤与程柰携手到了相府的时候,是纪迟出来迎接的。 “我家主子已经等候多时了,想来皇上也快到了,家主与夫人里面请。”纪迟恭恭敬敬道。 “纪迟啊,你如今倒是沉稳了不少。” “谢家主夸奖。”纪迟一副十分开心的模样。 纪迟将他们引到冬梦阁,看着宋庭渝正坐在凉亭之中喝茶。 看见他们来,脸上原本淡到若有若无的笑意加深了不少:“你们来了。” “阿渝。”程柰与楚琤唤道。 “经年不见你们倒是越发恩爱了。”宋庭渝调侃道,瞬间便拉进了因岁月与世事而隔阂的关系。 “阿渝看起来倒还是与从前一样,淡定从容。” 几个人客气了一番之后,闵彦也走了进来。因是微服出行,并没有太监唱词。 “阿柰与阿琤都已经到了,看来我还是来晚了。” 睢娅对程柰的情谊在当时并没有隐瞒,所以在场的人都是清楚的。 而在程柰拒绝了她之后,她与楚琤和程柰的关系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了。 所以她没有在场,也没有一个人会去问。 “听说了吗?” “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燕国公的公子燕南今早被人扔在燕国公门前,浑身的伤,听说已经没了气息。”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好多人都看到了。” “是真的,我也看到了。你们说这究竟是哪路神仙这么给力,把这位给收了。” “哎~小心祸从口出。”旁边的人立刻提醒他道。 说话的人立刻拍了拍嘴,笑道:“多谢兄台提醒,原是我胡说的,诸位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可伤不起。”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纷纷表示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 程筠墨坐在他们后面,喝着茶默默的听他们说话,突然想起来他们所说的燕公子正是之前在大街上当众调戏她的那位。 她原本想着查清楚是谁,好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这委屈不能白受不是? 没想到今天人就不在了。 人生无常啊~ 只是这世上真的有那么巧合的事吗? 难道是有人在给她出头? 虽然想归想,但程筠墨对这件事是不抱任何期待的。 她初至帝都,又没有结交到什么可以为了她闯下这般弥天大祸的朋友,怎么可能有人肯为了给她出头,而虐杀燕国公的公子? 毕竟燕国公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得罪的起的。 大约是他得罪的不止她一个人,而对方恰好选在了这个时间寻仇罢了。 想来他平时里也是作威作福惯了,她刚刚听的那一耳朵八卦,可没有一个为他的死感到遗憾的。 只能说做人做成他那样,确实不大成功。 只可惜她在心里还没有遗憾太久,便有捕快朝她走来:“请姑娘去京兆尹走一趟。” “去京兆尹做什么?”程筠墨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淡淡的道,看起来底气十足。 “只是例行问话而已。” 程筠墨明白,她当街被人调戏这种事情是肯定瞒不住的。 被人当街调戏,受了如此大的羞辱,她是有杀人动机的。 程筠墨没有想到,她一个到帝都玩耍的人居然还能顺势去京兆尹那里走一遭。 她这运气,着实令她没有什么好说的。 景牧原本在练字,听见不孤来报:“程大小姐被京兆尹的人带走了。” 景牧的笔像是不受控制的一顿,墨直接在宣纸上渲染开了。 “知道了。”景牧将被污了的纸换下来,又铺了一张崭新的纸在上面。 “我们不管吗?”不孤有些诧异的看着像是毫不在乎的景牧道。 “事情是她做的吗?” “不是。” “别说事情不是她做的了,便是事情就是出自她手,就凭她程大小姐的身份,加上事出有因,说不定整个燕国公府都要向她道歉。” “然后主动的想办法,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用得着我们操心吗?” 景牧将自己写好的字拿起来观看:“既然他们并不能动她,那我们也就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更何况程筠墨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 一个能够凭借着一己之力便给玉家重创的姑娘,这点事情还真不足以给她带来什么影响。 “让官府亲口断定她是无辜的也好,省的日后被人拿出来说事。” 程筠墨跟着捕快来到了京兆尹面前,一路上不见任何恐慌,像是前来喝茶的一样,十分的淡定从容。 京兆尹看到程筠墨的时候,便知道她大约没有罪。 毕竟一个做了亏心事的人,不会像她那般有底气。 但还是例行问话道:“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你都在哪里?” “在下一直在客栈睡觉,客栈的小二可以作证。这一夜在下未曾离开过客栈。” “哪家客栈?” “帝都缘客栈。” “传帝都缘客栈的小二。” 因是京兆尹大人亲自召见,所以帝都缘小二来得颇快。 不过是两三盏茶的功夫,小二便出现在了京兆尹的面前。 他向行礼京兆尹请安道:“小人见过大人。” “站在你旁边的女子,你可曾见过。” 小二抬头看了一眼程筠墨,用极为肯定的语气道:“小人见过她。” “你确定?” “小人确定,这位姑娘太特殊了,整个客栈戴面具的只有她,而且这位姑娘出手十分阔绰,故而小的印象极为深刻。” 原来是这样,程筠墨默默的扶额,合着她的出手阔绰还在一定程度上少了她的麻烦。 “那你可还记得她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有没有出过客栈。” “并没有。”小二道。 “确定吗?欺骗官府是什么下场想来你也十分清楚,可要想好了再说。”一直抓不住害死他儿子的凶手,燕国公有些心急道。 “确定。” 在小二说完这句话之后,程筠墨笑了笑道:“我知白发人送黑发人,国公心里不好受,只是这杀人的罪名非同寻常,还请不要往在下身上栽赃才是。” “这样的罪名,在下受不住。”程筠墨虽然语气十分客气,但话却没有客气的意思,直击要害。 在京兆尹彻底确定了程筠墨没有嫌疑了之后,便让程筠墨离开了。 与她一起离开的还有客栈小二,出了门,到了外面,程筠墨行礼道谢道:“刚刚多谢您替在下说话。” “姑娘客气了,小的也不过就是实话实说,担不起您这般大礼。”大约是没有受过旁人如此郑重的谢礼的缘故,小二显得不仅惶恐还十分不自在。 见状程筠墨也收了礼,轻轻的笑了笑:“公子可是要回去?” “是,店里还有许多活儿要做。” “既然如此,筠墨还有其他事要做,便不与公子一道前行了,公子一路小心。” “多谢姑娘好意。” 在程筠墨离开时候,燕国公忍不住发脾气道:“这都问第几个了?还不是杀害我儿的凶手,难道我儿就这样白白被人害死吗?” 京兆尹看着一脸愤怒的燕国公,心里也是十分疲倦,但面上仍然不忘了安抚他道:“国公莫急,办案都是要讲究真凭实据的,不好无缘无故的定罪。” “不着急,我能不着急吗?我儿死的不明不白,可怜我儿生前受了那么多苦,不仅死不瞑目,如今连凶手也找不到。” 京兆尹十分头疼的看着燕国公,有种想要将他轰出去的冲动。 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并非他能够得罪的起的,也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劝自己要忍住。 京兆尹露出了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淡笑,好言相劝道:“国公今日也折腾一天了,不如先回去休息。我们这里若有什么消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国公的。” “燕国公今日大闹京兆尹府,想来此事他不会轻易罢休的。”不孤将今日听来的事说与景牧听。 “罢不罢休的,可由不得他。”景牧淡淡的道。 复而又道:“我听闻言官颇为喜欢这些事,扰乱办案秩序的罪名可大可小,但从言官的嘴里走一遭,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了。” “还是公子深谋远虑。” “这件事查不下去,京兆尹把程筠墨叫过去,程家人又还在帝都,不可能不知道。” “而那位燕南公子身上的诸多罪名中,还有一项是当众调戏程家大小姐,程家不会坐视不理的。” 程筠墨跟过来但又不出现在小宴上,是被默认的。 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程筠墨一直是孤身一人在帝都,但她身边保护她的人也不少。 所以,当程筠墨刚刚被京兆尹的人带走时,便有人前去禀告程柰:“大小姐被京兆尹的人带走了。” 程柰与楚琤是闵彦请来做客的,若不是闵彦写信请他们前来,他们怕也不会轻易踏入帝都。 所以程筠墨一定不能在帝都出去。 在程柰还没有来得及出声之前,闵彦便道:“发生了什么?” 前来禀告的人在经得程柰的允许之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程柰听完之后,十分愤怒的道:“岂有此理!” 第七十一章 程家人护短 程家大小姐被人当众调戏,无异于程家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 程家历任家主包括程柰在内,虽然都一直遵循低调的原则,但也没有低调到自己人被欺负了还坐视不理的地步。 他们低调是为了自保,可不是为了让人更好的欺负。 “去把燕国公请过来,再派人去问问程大小姐有没有受委屈。”宋庭渝率先吩咐道。 “是。” “等等,将燕国公请过来便是,至于其他的,纪迟你就不用管了,程家的孩子还不至于会吃亏。” “是。”纪迟在看到宋庭渝默认了之后才应道。 “把京兆尹也请过来吧。”闵彦淡淡的道。 出了这样的事,这顿饭已经吃不安稳了,还不如一次性把这个事情解决了呢。 纪迟去京兆尹府请京兆尹与燕国公的时候,他们大约也是被吓了一跳。 呆愣愣的听他将话说完,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纪迟大人丞相见我们有何要事啊?” 纪迟其实挺同情这位中年丧子的燕国公,可怜是真可怜,倒霉也是真倒霉。 养出来的儿子去调戏谁不好,偏偏调戏到了程家大小姐。 “难道没有事就不能见二位吗?” 那丞相可真不像是闲来无事就会见我们的人,吐槽归吐槽,京兆尹与燕国公还是都老老实实道:“自然能见。” 尽管知道宋庭渝找他们过去不会有什么好事,但当他们到了之后,看到现场的阵仗,还是忍不住腿软了起来。 皇上在相府也就算了,毕竟人人都知道皇上与丞相关系好。 为什么连程家家主也在,而且看向他们的目光还杀气腾腾的。 “见过皇上、丞相、程家主、程夫人。”无论内心有多少波涛汹涌,他们二人面上还是稳稳的,行礼请安,声音四平八稳。 “都起来吧。” 闵彦的声音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温和,罕见冷淡的声音直接让他们在心里直接犯嘀咕。 忍不住在心里认认真真去想,自己最近有没有做了什么令闵彦十分生气的事。 “听闻燕国公的公子在今日死了?” “是,皇上。”燕国公在一瞬间惊讶之后,十分悲恸的道。 “那你应该庆幸他死了,否则你如今便连眼下伤心的时间也没了。” 燕国公愣了愣,瞬间脸色大变,冷汗连连,叩首道:“皇上,小儿可是做错了什么?” “听闻燕南平日里强抢民女的事做了不少?”天下都握在手里,闵彦想要查一个人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 “这……臣不知啊!” “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会不知?”闵彦虽然好脾气,但也不是傻子,任由人糊弄,而看不出来。 “不巧的是,在他调戏的众多姑娘里恰好有小女。”程柰在一旁神补刀道。 “这怎么可能?”大约是突闻噩耗,燕国公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程柰冷冷的看着他,欺负了他姑娘,还想晕过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怎么?燕国公想要以晕来逃避?” “没有的事。”燕国公勉勉强强的摆了摆手,良久之后才缓过神来:“程大小姐来帝都了?怎么在下连风声都没有听到呢?” “嗯,来了,不巧的是你们刚刚还见过她。” “那个戴面具的姑娘?”没有惊吓过度的京兆尹接话道。 “嗯。” 京兆尹看着被吓得心疾都快要发作的燕国公,终于明白今日丞相为什么会派人过去请他们了。 原是他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所以燕国公打算怎么了这桩事?”程柰淡淡的问道:“我听闻你们也派人将我姑娘请了过去,也断定了令公子的死与我姑娘无关。” “所以燕国公令公子当街调戏我姑娘的这桩事,该怎么算?” “燕南已经死了。”燕国公深知他们家压根儿就不是程家的对手。 他以往只知燕南被他母亲惯的娇纵了些,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调戏到程家人的身上。 程家人护短是人尽皆知的事,更何况这次燕南好死不死调戏的还是家主之女。 程柰岂会善罢甘休? 尽管心里颇为埋怨,但燕南的行事在一定程度上还代表着燕国公府。 燕国公绞尽脑汁想措辞道:“燕南并不知那是程大小姐,若是知道了,必然不敢如此,还请程家主见谅。” 因是自己这边理亏,燕国公尽量放低了姿态,话说的十分委婉。 但不诚恳。 程柰沉着脸道:“看来燕公子当街强抢民女之事,国公是颇为赞同了。” “不……不是!”燕国公连忙摆了摆手,十分勉强的道:“程家主,话可不敢这样说啊!” “那应该怎么说?”宋庭渝似笑非笑的看着燕国公:“按照燕国公刚刚的说法,普通百姓家的姑娘就可以随便调戏?” 微微上扬的语气让燕国公想死的心都有了,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谁不知道丞相宋庭渝号称布衣丞相,出身寒门,他刚刚说的话大约是觉得自己死的不够快吧? “所有姑娘都不能随意调戏。”燕国公义正言辞的道。 “那国公以为燕公子的事该如何处置?”宋庭渝微微一笑,似乎很是满意他刚刚的回答。 但他有没有给燕国公回答的机会,对着纪迟道:“念一念燕公子的生平事迹。” “是。” 纪迟拿出记录燕南生平事迹的卷宗,读的声情并茂,但内容却是连燕国公这个做父亲的也听不下去。 强抢民女、仗势欺人、随意打人,这都是日常。 什么买东西不给钱还把人家的摊子掀了,更是寻常操作。 只是在纪迟读这些的时候,燕国公又对宋庭渝的权势有了一个比较深刻的认识。 都说宋庭渝权势滔天,可从来都没有人领教过。 宋庭渝最近干过的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所以人们只知宋庭渝有权有势,是闵朝的第一权臣,却也不知道他有权有势到各种地步。 燕国公在心底默默的衡量了一番,终于明白,他这个儿子是保不住了。 不仅如此,恐怕国公府也会因此遭遇重创。 “臣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儿子,愧对皇上的厚爱,请皇上责罚。”燕国公痛心疾首的道。 闵彦看了一眼十分识趣的燕国公,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宋庭渝道:“既然国公已经知错了,那就取消国公的封号,举家搬离帝都吧。”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燕国公明明心里十分心痛,却也不得不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臣谢皇上隆恩。” 处理完燕国公,京兆尹那里就好办了,闵彦对京兆尹淡淡的道:“燕南的案子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臣明白。” 如今苦主都没了,又牵扯到了程家人,自然是怎么快怎么来。 便是迟迟找不到凶手,这个案子也要结。 毕竟,受害人死了,案发地不明,凶手有没有留下任何可供破案的信息。 想要破案委实难了些。 景牧刚刚从学堂回来,发现月影院不仅氛围有些凝重,人到的还十分齐全。 景牧不动声色的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行礼道:“景牧见过祖父、父亲、母亲、世子哥哥。” 在行完礼之后,景牧便沉默不发,似乎是铁了心的要等对方先说话话。 老侯爷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身边人,让他转交给景牧:“你能解释一下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书房吗?” 景牧在看清楚小厮递过来的东西之后,十分惊讶,而后低眉顺眼,令他显得十分乖巧道:“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木鸽,我看它做工精巧,便买来玩的。” “景牧,撒谎也要用心些,这分明是程家人用来传信用的东西。程家人再怎么大度、再怎么乐善好施,也不过把这种东西教给外人制作。” “你以为这种东西是旁人想仿就能仿的来的吗?” 景牧愣愣的看着被小厮放在手心里的木鸽,他确实不知道这种东西是程家用来传递消息的。 景牧突然低低的笑了笑,他不知道是该庆幸程筠墨对他的友好,还是该悲哀这仍然是程筠墨的试探。 她给他这样一个东西,想表达的大约并不是她信任他了,而是在为日后有机会认出他做铺垫。 程筠墨不愧是程筠墨,当真深谋远虑! “你笑什么?快解释啊!”景辉看着好不辩解的景牧着急的提醒道。 景牧跪在地上,不带任何感情的道:“我没有什么可辩解的,我刚刚已经说了,木鸽是我偶然间得到的。” “这东西我素日里颇为喜爱,生怕它受了潮或者被晒裂开,放的地方十分讲究,不知祖父是如何拿到它的?” 景牧仰起头,脸上带着只停留于表面的笑容:“莫非祖父、父亲、母亲不信我,趁我不在,特意过来看看的?” “放肆!你这说的什么话?”定北侯夫人怒道。 “自然是人话。”景牧微笑着道:“私自翻看他人隐私,母亲觉得这是君子所为?” 第七十二章 为恩人买酒,不过分吧 “好了!”眼见着就要闹起来,老侯爷发脾气道。 老侯爷看了一眼玉抒忧,又盯着景牧道:“这个木鸟是怎么来的,暂且不论。” “但是定北侯府绝容不下与程家人走的太近的人,自己作死,别拉着满府的人陪着。” “咱们是皇上的臣子,历来只一心效忠皇上。像程家这样的世家,我们定北侯府还高攀不起,也不想去蹚这趟浑水。” “景牧,你可明白?”语气既重又严肃。 景牧在看了一眼木鸟之后,低下头,隐去脸上的表情,十分郑重的道:“景牧明白。” 当一群人离开之后,景牧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环视四周,看着因侍卫搜查而一片狼藉的院落。 对不孤淡淡的道:“你找几个人将院落收拾收拾。” 复而进了屋。 婢女在景牧进了屋之后,小声的道:“二公子怕是伤心了。” “嘘!知道二公子伤心还说。” “不说了。” 景牧进了房间之后,并没有像婢女想象的那般伤心。 准确的来说,今日之事,他确实伤心。 可现实并没有给他伤春悲秋的时间,他手上还有很多事要做,有些事迟一瞬,都有可能功亏一篑。 景牧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换上公子牧的装束,从暗道离开。 程筠墨在离开京兆尹府之后,路过一处摊子,远远看着穿着一身宽大袍子,与她同样带着面具的人,走了过去。 “梅花酿。”程筠墨十分不见外的摇了摇酒瓶:“这种酒即便是酒量十分不好的人,也喝不醉。公子选这种酒,大约不是为了醉吧?” “心情不好?” 景牧呆愣愣的看着自顾自坐下来的程筠墨,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唐突了公子?”程筠墨见他久久不说话,问了一句。 “没有。”景牧收敛了心神,淡淡的道。 今日之事对他还是有一定影响的,他做事的时候还不显,但是闲下来之后,其杀伤力显露无疑。 景牧原本只是心情不好,来酒肆随便叫了一壶酒。 至于是什么酒,他还没有喝。 故而并不知道小二上的酒是梅花酿。 为了不让程筠墨觉得尴尬,可能她也不会觉得尴尬。 尽管如此,景牧还是拿着酒壶为她倒了一杯酒,递给她:“喝一杯?” 程筠墨看了他一眼,毫不扭捏的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在喝完之后,将茶杯倒过来又正回来,放在桌子上:“多谢公子的酒。” “姑娘好酒量。”景牧将酒杯为她续满。 “公子今日遇到了伤心事?” “看到姑娘就不伤心了。”景牧话十分轻挑,但语气却十分平淡。 真心假意,让人分不清出。 不过萍水相逢,情分还不至于到了要看清楚旁人真心的地步。 “我之荣幸。”程筠墨笑了笑。 程筠墨和景牧静静的坐着,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程筠墨率先开口道:“我今天也挺难过的。” “为什么呢?” “不知道,就是单纯的不开心。”程筠墨十分惆怅的道。 “我也不太开心。”景牧顿了顿:“我今天失去我很珍惜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很重要的人给我的。”景牧神色十分复杂的看着程筠墨,复而又强迫着自己移开眼睛。 “我很喜欢那样东西,可当我失去那样东西的时候,我才知道给我东西的人并不是因为信任才给我的。” “你这话说的有点复杂哈。”程筠墨被他绕的有点晕,看了一眼浑身散发着难过的景牧:“心上人?” “不是,救命恩人。”景牧在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的看向程筠墨,在对方没有发现之前移开了眼睛。 “万一是你想多了呢?” “求之不得。” “说出来是不是好很多?”大约是用杯子喝酒不尽兴,程筠墨直接拿起来酒瓶。 刚想对着嘴喝,一只股指分明的手挡住了酒瓶。 程筠墨挑了挑眉:“怎么?公子舍不得这一壶酒?” “这酒虽然不易醉,但喝多了伤身,姑娘今日已饮三杯,若当真喜欢,等会儿离开的时候可以再买几壶带走。” “只是眼下,便不要再喝了。” 程筠墨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包裹得连身形都遮住的男人,估计即便是他站在与他相熟之人的面前,对方都不一定能够认出他的身份。 “公子倒是心细之人。”程筠墨略带遗憾的将酒放下,轻轻的调侃了一句。 “姑娘倒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哦?”程筠墨语气微微上扬:“难不成公子关心人的时候,还挑人?” “自然要挑的。”不经意间的对视,景牧看着眼里染上笑意的程筠墨,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移不开眼睛。 “我的关心只能给我想要关心的人。” “至于姑娘,大概是因为姑娘出现的时间恰到好处吧。” 每一次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他性命垂危的时候救了他,在他难过的时候陪他喝酒说话。 即便是他心里十分清楚,对方是无心,却也不可避免的将目光多停留在她身上。 大约是她每次出现的时间都太好了吧。 景牧压下心中的异样,移开了眼睛,不再看她。 程筠墨看着即便是在说这种极为煽情的话,语调也四平八稳的景牧,忍不住感叹道:“公子情绪当真极淡。” 他们就这样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聊到酒馆打烊,分别时,景牧不忘了买几壶梅花酿递给程筠墨。 程筠墨将梅花酿接过来,有些受宠若惊的道:“给我的?” “姑娘不是爱喝吗?” “公子对每个陌生人都如此细心吗?”程筠墨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不是。”景牧想也不想的便否决了,顿了顿,解释道:“这是给姑娘的谢礼。” “谢礼?”怎么越说越糊涂了呢? 她有做什么值得别人给她谢礼的事情吗? “今日在下本来心情十分不好,与姑娘谈了几个时辰之后,深深感受到了世间美好,故而有此一谢。” “今夜我心情也不好,也是多亏了公子开导。无功不受禄,这酒我又是真心喜欢,不如我折现银给公子吧?”说着便要掏钱袋。 刚刚景牧付账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着,所以十分清楚她手里这些酒的价格。 “就当是我给朋友买的了。”景牧并没有接程筠墨的钱,而是道。 毕竟比起这几壶酒,他的命才更值钱吧? 给恩人买几壶她爱喝的酒,不过分吧? “这酒虽是姑娘所喜,但平时里还是要多加克制。毕竟凡事都有个限度,超了便不好了。” 程筠墨见这酒是真的还不回去,在心里默默的悔恨刚刚大意的同时,面上也扬起了真挚的笑容。 尽管对方看不见。 “多谢公子。” 景牧目送她离开之后,才发现回侯府的时间已经过了。 便在一个无人之地,摘了面具,脱下宽大的袍子,简单的将自己收拾成景牧该有的模样。 然后,随意找了一家客栈对付了一夜。 等到第二日定北侯府开门的时候,趁早上人少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月影院。 不孤在景牧的房间里守了一夜,在被景牧惊醒了之后,睡眼惺忪的站起来道:“公子回来了。” 在接过景牧的外衣之后,睡意瞬间消散,十分惊讶的道:“公子你喝酒了?” 景牧下意识的闻了闻衣服上的味道,为了身份不容易暴露,他从不用香。 因是喝了些许梅花酿的缘故,衣服上沾了一些几乎淡不可闻的酒味。 “你可以啊,不孤,狗鼻子啊!这么灵。”景牧打趣道。 不孤十分憨厚的笑了笑:“多谢公子夸奖。” “你也休息吧,最多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平日里起床的时间了。”景牧躺在床上,对着不孤淡淡的道。 “气死我了!”茗香十分愤怒道。 “怎么了?”不孤连忙上前询问,因为景牧还没有起身,所以在自己将声音压的十分低的同时,也提醒对方道:“小点声,公子还睡着。” “还不是府里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自从昨日老侯爷、侯爷、夫人带着侍卫翻了月影院之后,府里的大多下人可都没有再给我们好脸色看的。” 茗香简直快要被气哭了:“刚刚我去取公子今早的早膳,他们居然敢拿昨日的残羹剩饭来敷衍我。” 不孤听了之后,也十分沉默。在昨天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就应该想到这样的局面的。 眼下与他们去理论已经不行了,景牧就要起身了,他还等着用完早膳去学堂呢。 不孤当机立断的道:“你在这里守着公子,以免他叫人。我这就出去为公子买些早膳过来,无论如果,先对付一早上再说。” “好。”茗香点了点头。 “不必了。”景牧出声道,听不出喜悲。 一身睡衣站在房间门口,不知站了多久。 “公子。”院子里的人在看到景牧之后,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向景牧行礼道。 “直接去学堂吧。”景牧淡淡的吩咐道。 第七十三章 送行 一大清早就听了一耳朵的糟心事,心情绝不是能够用糟心二字便能够简单形容的。 不孤默默的看了一眼景牧的表情,但看了一眼之后,便也放弃了。 面容平静,神色与平常一般无二。 不孤将马车停到景牧平日里最常去早点摊:“公子,要不您还是吃些早点再出门吧?” “也好。” 景牧在等早点的时候,突然看见一队人马缓缓醒来,中间有几辆马车赫然刻着闽南程家的标识。 “这是程家的马车吧?” “是吧?上面有程家的标识。听闻程家这次前来只是为了给皇上贺生辰,眼下皇上的生辰已过,他们自然不会多留。” “公子。”老板的声音将景牧的思绪拉了回来。 “有劳,不孤付钱。”景牧笑着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点心。 景牧上了马车,从车窗里探出脑袋道:“我们拐一趟十里坡。” “公子?”不孤有些担忧。 老侯爷前日才说过定北侯府的人不能与程家的人走太近,今日他家公子就去了十里坡,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他家公子又该受训了。 眼下他们在侯府的日子本就不太好过,若是送程家人的事传到定北侯府。 他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无妨,去吧。” 程家主无论出于因什么原因在北疆时对他颇为照顾,他都承了人家的情。 况且他的女儿还救过他的命。 如今离开帝都,以上那两个恩情,无论哪个,他都应该去送一送的。 “我们就远远的看着,不靠近。” 虽说定北侯府嫡子的身份在南疆没有什么用处,但在帝都还是有些作用的。 而他眼下无论是处境,还是自身的势力,都不允许他与定北侯府划开界限。 “我墨儿此番在帝都受委屈了。”程柰有些心疼的道。 “不委屈。”程筠墨十分乖巧的摇了摇头。 “墨儿放心,只要有爹爹在,像在帝都发生的这样的事情,以后都不会再有。” “嗯嗯,墨儿知道爹爹最好了。” “你们倒是父女情深。”楚琤有些吃味的道。 “娘亲也最好。”程筠墨十分上道的道。 “这还差不多。” 十里坡,景牧站在马车外朝程家马车远离的方向行了一礼,复而默默的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直至他们消失在他目光所及之处。 景牧收回了目光,看着在一旁默默等候的不孤,淡淡道:“走吧。” 因在去学堂的路上不仅折去了十里坡,还耽搁了一段时间,不孤在这之后不得不将马车开的飞快。 幸好学堂在郊外的庄子,不用担心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的问题。 尽管学堂刚刚出了命案,但因春闱在即,所以在学堂将痕迹清理干净了之后,在学堂里读书的子弟,还是要继续上课。 景牧踩着点,在讲师进鸿鹄堂之前,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守在鸿鹄堂外面的不孤,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赶上了,没有迟到。 要不然他家公子今天的行踪想不暴露都难。 老侯爷躺在藤椅上,摇着羽毛扇,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用快睡着的语气对守在一旁的心腹道:“你说这得是什么样的交情,程家人才会将自家传信用的东西给景牧?” “太爷,二公子心里有分寸,太爷也不必太过忧心。” “唉~毕竟不是在身边养大的孩子。这许多年过去了,他心里想什么,谁也不得而知。” “眼下又与程家有说不清的瓜葛,不忧心?如何能不忧心呐!”老侯爷淡淡道,仿佛只是在客观评价。 “也许事情真如二公子所说,他有这个木鸟,只是因为巧合呢?” “属下还记得当时我们说起这木鸟是程家之物时,二公子可是很惊讶呢。” 老侯爷听了这些宽慰之词有些放松道:“但愿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要侯府平安无事,其他的随他们便吧。” “还是太爷宽容。” 这时有属下进来禀告道:“太爷,二公子今日去了十里坡。” “十里坡。” 老侯爷默默的念了一遍,复而坐了起来:“他去做什么了?” 话虽然这样问,但在问出口之前,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 今日程家是程家离开的日子,景牧去那里,目的不言而喻。 “二公子在十里坡停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做,就离开了。” “他可有与程家人说话?” “并没有。” “那还好。”许是心里预想的结果太坏,现实比预想的结果好上许多,老侯爷送了一口气:“退下吧。” 帝都城门口,一少年东张西望,一个个仔细的辨认来来往往的行人,像是在等什么人。 直到一辆马车缓缓停靠在他身旁:“不孤。” 不孤向他揖了揖手:“邵公子。” 而后跳下马车,扶着景牧下来。 邵容与看见景牧的身影,十分兴奋的扑上去道:“景二哥,你居然亲自来接我了。” “既然你信里说要来,我怎么会不来接你。”景牧笑得十分温柔。 “我此番是跟着师父一起来的,师父不久前收到了一封信,便说要来帝都,我想着景二哥也在帝都,便跟着一起来了。” “什么信?” “是师父的一个故人去世了,师父此番前来也算是来奔丧的。” 景牧在将邵容与安顿好之后,留了几个他放心的人守在他身边,便带着不孤回了定北侯府。 刚刚到定北侯府,便有小厮道:“二公子,太爷请您过去一趟。” 景牧让不孤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前去给祖父请安。 在见到老侯爷之后,景牧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景牧给祖父请安。” “起来吧。”老侯爷看了景牧一眼,淡淡的问道:“听说你今天去了十里坡,去做什么了?” “接人。”景牧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不对吧?不应该是送人吗?”老侯爷淡淡的反驳道。 “送人?咱们家今天有什么人要远行吗?” 老侯爷看着一脸无辜的景牧,淡淡道:“那就接人吧,你去接什么人?” “回祖父的话,是景牧好友的弟弟。原定是今晨便到的,没想到路上耽搁了,今日傍晚才到。”景牧十分坦诚的道。 “既是朋友的弟弟,那怎么不请他到府上来小住?” “可以吗?” 老侯爷被他问的一愣,看着景牧小心翼翼征求的模样,突然十分心酸。 这些年的骨肉分离,隔阂的岂止是他们对景牧的情分。 还有景牧对他的情分。 像景牧其他在侯府长大的兄弟,有哪一个会在请朋友到家玩时,还会去想可不可以这样的问题。 说到底,景牧并没有把这里当家。 又或者是这里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这个孙子也曾是在他期盼中出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自然可以,这里是你的家,你是定北侯府正儿八经的嫡公子,想要带一个朋友回来有什么不可以。”老侯爷说话的语气软了几分。 “景牧多谢祖父。” 景牧一副十分欢喜的样子,看得老侯爷更不是滋味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十分别扭的道:“那日搜查月影院也是事出从权,你莫要放在心上。” 景牧没有想到他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眼里的惊讶显而易见,复而低下头道:“景牧知道,必不会放在心上。” 不孤守在外面,里面的动静也听的十分清楚,待他们回到自己的院里后,不孤询问道:“公子,真要把邵公子接过来吗?” “你觉得要接过来吗?” “不能接。”不孤想了想,摇头道。 “说说看。”景牧淡淡的道。 “侯府就是个虎狼窝,还是外面更自在些。”不孤有什么就说什么道。 “你说的也是。”景牧十分赞同道:“这侯府的确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我原也没打算让他与定北侯府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说说罢了。” 景牧喝了一口茶:“多找几个人盯着,别让他在帝都出了事情。” 顿了顿:“也别盯得太紧,给他一些自己处理事情的机会。” “是。” 他既然接管了邵容与,便不能仅仅只是负责将他养大。 若是养成一个废人,他怕是也无颜面对为他死去邵容却。 在老侯爷送了几样东西给景牧之后,瞬间便扭转了景牧在侯府的处境。 虽然近些年侯府的打算都交到了侯爷的手上,老侯爷每日就是遛鸟听曲儿,但府里的人也都知道。 一旦老侯爷做了什么决定,便是侯爷也是不能反驳的。 毕竟这个府里,老侯爷还是最大的。 用他愤怒时爱说的一句话来说,他还没死呢! “公子,您了真厉害!公子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不孤花式拍马屁道。 “让你查的事情你都查到了吗?” “都查到了,这是详细情况。” 当日欺负他的众多贵公子当中,才死了一个燕南。 其他人不仅活的好好的,还过得十分快活? 南疆人都知道,玉家公子牧,不仅心狠手辣,还眦睚必报。 才死一个那怎么能够呢? 第七十四章 为你而死,乃是我心之所愿 “余故,你又要走了。”木惟睡得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身边的人起身,强撑着睁开眼,果不其然,对方已经穿戴好了。 “嗯,要走了。”余故看了一眼天色,走到床旁低声的对他道:“天色尚早,你再睡一会儿。” “你下一次什么时候回来?”木惟抓住余故的手问道。 余故像是被问住了一般,久久不答,只剩沉默。 木惟掩下心里的失落:“我知道了,你走吧,失踪期间保重身体。” 余故看了他一眼,千言万语最后都只化作一句话:“我会回来的。” “好,我等你。”木惟扬起笑容。 余故走了之后,因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木惟还是按照以往的惯例,给他留些当日做的吃食。 只是,若是不容易坏的,第二天大都进了他的肚子。 若是容易坏的,大概就要浪费了。 春闱将至,虽然饭还是照留,却也没有多长时间去想余故这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且音信全无的人了。 这日木惟做好所有家务,打算按照惯例回房看一会儿书,然后出去买菜。 就在这时余故突然冲进来,不由分说的拉住他的手:“跟我走,这里不安全。”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木惟有些懵,但是出于对余故的信任,木惟并没有多问,而是乖乖的被他拉走。 只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离开,院子里便冲进来了一拨人马,看到他们,为首的那个穿的很华贵的中年男人道:“想跑?跑去哪儿?” 余故下意识地将木惟护在身后,冷冷的看着对方,无论是脸上的表情还是肢体动作都呈现出一种十分防备的状态。 “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一个杀手?”舒家主看着挡在木惟身前的余故,十分糟心的道。 “你是一个杀手?”木惟仿佛从来都不知道余故还有这样一个身份,满脸惊讶的望着余故道。 余故既没有看向他,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或者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我知道。”余故静静的看着舒家主,回答他刚刚的那一个问题。 舒家主看着一脸惊讶,仿佛很难接受的木惟,邪邪一笑:“对!他就是一个杀手。”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舒家主仿佛觉得这句话不够有杀伤力,也不太符合余故的身份。 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他不光是一个杀手,还是我们舒氏最优秀的杀手。” “家主!”余故已经来不及去感受木惟的反应了,他只知道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 木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书生,寒门出生。虽然见过善恶,但杀手这样的事对他来说还是颇为遥远。 木惟那样一个干净的人,怎么可能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再去接受一个这样不堪的现实。 自己全心全意信任的人、自己的枕边人,是他过去认为十恶不赦的那一类人当中的一个。 余故想想都十分残忍,更不敢去看木惟的眼睛。 “只要你和他断了来往,我可以保证留着他的命。” 若不是他颇为认可余故的能力,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他一定会把余故按规矩处理了。 杀手不能有情,他这么明知故犯,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余故多谢家主栽培之恩。” “你的意思是要为了这个男人,断了与我舒氏的联系?”舒家主简直快要被余故这一举动气出心疾来,指着木惟的鼻子道。 “你可知道杀手与我舒氏断了关系之后的下场?” 世家大族的人都不可能放过一个知道他们诸多秘密的人,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太过冒险。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不太能冒的起这个险。 所以但凡余故脱离舒氏,结局只有一个。 死! 世家中人,大多只相信,唯有死人不会乱说话。 余故很早之前便进了舒氏专门培养杀手的地方,对于规矩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可他更知道,倘若他今天跟着舒氏的人离开,木惟一定看不到今日的落日。 比起他自己的生死,他更在意木惟能不能活。 木惟原本不会与舒氏有任何纠葛的,是他太过于贪恋家的温暖。 以至于害了他。 他原本以为只要他够小心、够隐秘、可克制,身上没有关于木惟的任何痕迹,去木惟那里的时候足够小心,不在外人面前提起木惟,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能够长久的隐瞒下去。 舒氏便不会知道。 终究是他过于小看舒氏了。 “我知道。”余故十分坚定的道。 舒家主今日带来的人当中有许多是与余故有着共生死的交情的,在听到余故这般回答之后,其中与余故关系最好的人,十分心急的道:“余故,你说什么呢?还不快过来?” “你过来跟我们回去,家主一定会从宽处理的。” 余故摇了摇头:“杀手一旦有了背叛之心之后,便再回不去了。” “而我今日之举,便是背叛了舒氏。” “你哪背叛了?你是出卖了舒氏?还是怎么着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平时固执也就算了,现在就别倔了,你快回来吧。” 说话之人十分着急,生怕再蹉跎下去会因此惹怒家主,继而今日这院落怕只会真的要见血。 “都闭嘴!”舒家主怒道。 “看来在舒氏与这位公子之间你选择了他。”舒家主不带任何感情的下令道:“今日这两个人谁都不能活,杀!” 余故摸了摸木惟的脸,指了一个地方道:“你躲那儿去,待会儿别伤了你。” “余故!”木惟被余故一个用力推出了包围圈。 虽然原则上讲杀手不能有情,但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所以当余故将木惟推了出去之后,那些与余故有生死交情的人并没有阻止余故这一举动,反而纵容着。 “动手吧!” 余故能够成为舒氏最优秀的杀手,不是没有原因的。 即便是一个人对上很多人,余故依然令状态胶着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落入下风。 舒家主在他带来的人围攻余故的同时,自己也用带来的弓,搭上一支箭,对准木惟射了过去。 木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整个人都是懵的。 即便是知道要躲开舒家主射过来的箭,身体却不听使唤。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挡在他身前,木惟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一点点在他面前倒下去。 “余故!” 木惟跪坐在余故面前,将他抱在怀里:“余故,你怎么样了?大夫,对,大夫!我这就去找大夫,你一定要撑住。” 说着便要放开余故自己一个人去找大夫。 余故艰难的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不要去,回来。” 在拦住木惟之后,余故用尽全身力气对舒家主道:“请父亲放过木惟。” “什么?余故是家主之子?” “看来传言不虚。” “什么传言?” “我之前就觉得余故与家主有几分相像,没想到他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家主的私生子。” 舒家主在余故喊了父亲之后,加上刚刚意外射中他,彻底愣住了。 私生子这种事情,无论是对他来说,还是对于余故来说,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甚至余故的生母只是烟花之地的一名女子,连进舒氏的资格都没有。 而在余故主动找他相认之后,他也没有要认对方的意思。 既没有让他改为舒姓,也没有将他的名字写进家谱。 从某种意义上讲,余故算不上是真正的舒氏之人。 若不是他有当杀手的天赋,可能除了那次他主动找他相认之外。 余故这辈子都不可能与舒氏再有什么交集。 他这次来本来是为了断他的红尘缘分的,并没有想要杀他的意思。 毕竟培养出一个好用的杀手也不大容易。 他留一线,他却不要。 既然如此,只有死路一条。 舒氏容不下背叛之人,哪怕只是心不在舒氏,并未转投他人。 “留一个人,等余故死透了再走。” “余故,余故,不请大夫你会死的。”木惟看着被箭射中的余故,只觉得快要痛死了。 “乖,不要哭。”余故费力的拭去木惟脸上的泪:“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平安。” “本就是我让你深陷危险当中的,自然也该有来了结这些事。” “你听我说,舒家主不会放过你的,你先离开帝都躲一阵子,路线我都给你安排好了,等我死后,会有一个人带你过去的。” “但你也不要太过信任他,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拜托他的。” “你到现在还在为我着想。”木惟突然痛哭道:“余故,我哪都不去,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余故,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木惟十分绝望的抱着余故。 “你不救我,就是在救我了。”余故褪去了往日身上的坚硬,十分温柔的摸着木惟的脸。 “我喜欢你,为你而死,乃是我心之所愿。如今我如愿以偿,你该恭喜我的。” “谢谢你。” “你谢我什么啊?”木惟心快要疼死了。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谢谢你让我觉得我的生死都是值得的。 生能令你欢喜,死能最后护住你。 这就够了! 第七十五章 他完了 被舒家主留下来的那个人,因被余故救过命,所以也就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 没有任何要去打扰的他们的动静。 他看着木惟从原来的嚎啕大哭,逐渐变成了这般心如死灰的模样。 抱着余故的遗体,像是打算在院子里一直坐下去,直至地老天荒。 “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你在用你的命换我的命的时候,怎么不问我愿不愿意?” “余故,我不愿意啊!我不愿意。” “我情愿死的人是我。” 喃喃自语中,两行浊泪从眼眶子里流了出来,而木惟像是没有知觉了一般。 也不管它们。 余故既然死了,那舒氏便再没了他的住处。别说他的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惹怒了家主,便是因任务牺牲,舒氏也不会留下他的东西。 他们虽然是杀手,住的是杀手所,但杀手的地方不留死人的东西,也是规矩。 怕晦气! 与余故关系最好的那位杀手——沈沉,花了一些时间将余故的遗物收拾好,送去给上面检查。 杀手所比不上别处,做的都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事。 所以,一般要带走或者是损毁什么东西,都会有人检查他们损毁或者是带走的东西。 以防损毁了什么不该损毁的东西,又或者是藏了什么不能藏的东西。 杀手大多都没有家属,一般在处理他们同伴遗物的时候,都是找一个地方烧了。 然余故显然是有家属的,再由他们烧了便有点不太合适了。 就算那些遗物都是要烧的,也不能由他们来烧。 大约是余故身份特殊,东西可能还去家主眼前走了一遭,还回来速度慢了些。 他也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们杀手所还出了一个家主私生子。 家主风流他们是知道的,所谓杀手所的杀手,他们不仅仅是舒氏手里的刀,还是他们的护身符。 世家之间多争端,他们的对家时常派几个他们自己家的杀手过来探探底,那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所以他们知道舒氏以及家主的秘密还是蛮多的,毕竟他们不外出的时候,都是轮着守在家主身边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家主还能有那么大一个私生子,不仅有,还把他送进了杀手所。 杀手所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得不说,这有些时候,世家大族之人的心简直是比他们这些杀手的心还要冷硬。 倘若有一天他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他是万万舍不得将他送进杀手所那种鬼地方的。 沈沉再次看见余故东西的时候,距离余故去世已经三天了。 出于尽早将东西给木惟送过去,以免接到什么外出的任务,来不及送的原则。 沈沉在拿到东西的时候,就立刻去了木惟那里。 只是没有想到等他到了那里之后,木惟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 抱着余故的遗体。 真的有就这样一直抱下去的打算。 虽然眼下天气还没有到最热的时候,但三天过去了,尸体本身也该有味道了。 而木惟仿佛毫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因此染上难以清洗的腐尸味。 果然是真爱啊! 他之前走的时候还有些不太理解,余故为什么会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护着这个人。 他眼下似乎有些理解了。 余故是幸运的。 对于他们这群整日游走在刀尖火海,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生死,永远活在影子里的人来说。 如今有一个人肯为他这样伤心,他无疑是十分幸运的。 沈沉默默的将余故的遗物放在木惟触手可及的地方,语气十分沉重道:“这是余故的遗物,都在这里了。” “余故曾交代过我,倘若他出了什么事,让我送你出帝都,公子打算何时启程?” “不用了,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里陪他。”木惟终于说了话,眼神涣散的目光也开始有了聚焦。 沈沉像是十分为难的道:“你留在这里,家主可能并不会就此住手。” “我知道,可这里是余故身死之地,我要在这里陪着他,我哪儿也不去。” 沈沉十分为难,一边怕余故的牺牲就这样白白被辜负了,一边又怕家主真的不会放过他。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道:“你想救余故吗?” “他已经没有生息了,还能救吗?”木惟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的抓住沈沉的袖子,眼里涌现出了一些渴望。 沈沉愣愣的看着木惟,像是没有想到一个已经三天没有动弹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大力气。 在沈沉沉默中,木惟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道:“不好意思,我失礼了。” “你知道暗域吗?” “暗域?那是什么?” “暗域,传闻它统领着这个世上绝大部分的杀手,掌握着这世上可为常人知与不可为常人知的情报。” “更重要是,传闻之中暗域有一种极为名贵的药,可以活死人,药白骨。十分珍贵,乃天下独有。” “那从哪里才能找到暗域呢?” “不知道,这世上很少有人知道暗域在那里。我也是长期混在杀手这一行里,才有幸得知暗域这个名字。” 不然的话,他可能连这个名字也不知道。 这也是为什么这世上大多世人都不知道暗域的存在,实在是它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 普通人,或许穷其一生,都不会知道在朝廷与江湖之外,还是有一个暗域。 虽然还不知道暗域究竟在哪里,但好歹有了救余故的法子。 木惟把脸与余故的脸贴在一起,眼里是一片坚定。 余故,我一定会救你的。 无论用什么法子。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只要你回来,我都给的起。 长期坐在地上,木惟突然站起来,险些一头晕过去,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站起来。 将余故安顿好之后,又给自己做了一些吃食,尽管没什么胃口,但是为了接下来寻找暗域的事,木惟还是硬逼着自己吃了满满一碗饭。 在他没有找到暗域之前,保存余故的遗体成了他眼下最需要解决的事。 木惟用了一些时间将自己家原本余故为了让他夏日过得更舒坦些而修的冰窖,改成了存放余故遗体的地方。 在做完这些之后,又在冰窖里陪了余故一段时间,直到浑身冻僵才依依不舍的出了冰窖。 出了冰窖,木惟这才有闲心去整理刚刚那人送来的余故的遗物。 家里并没有太多余故的东西,而那人送来的东西,在余故留下来的东西当中占了大半。 做了那么多事情,木惟原本都已经冷静下来,却在整理余故遗物,发现在他简单的衣物当中,有一件显然不属于他衣服的时候,再一次泪奔。 他抱着那一件不属于余故的衣服在怀中,慢慢的蹲下来,嚎啕大哭:“余故!余故!”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实。 他完了! 往后余生,在没有余故的余生,他恐怕会过得十分艰难。 而他从前一直以为的他们之间的初识,其实并不是他们的初识。 余故的母亲是他们当地烟花之地的一个接客女子。 他的家乡是一个很小的地方,发生一丁点的小事,都会一传十、十传百,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会传遍整个县城。 而余故的母亲则是当地出了名的美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烟花之地声名仅仅那么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大约是因为在正当红时,生了余故的缘故。 烟花之地的女子是不可以随意生子的,生了孩子,就意味着她的前途与钱途就到这里为止了。 几乎没有什么客人愿意花钱去陪一个生了孩子的女人。 而老鸨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状况。 毕竟培养出一个当红的姑娘,那所消费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 大约是因为余故出生的环境太特殊,因此大多数见过余故的人都知道,他的母亲是烟花之地的女子。 所以,余故也没有少被人欺负。 余故的故有很多解释,比如:故人西辞黄鹤楼。 再比如:落日故人情。 可余故的母亲在为余故取名字的时候,却偏偏用了“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这一句。 木惟虽然出自寒门,但家里也并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的那种。 倘若真的穷到那个地步,他是念不起书的。 毕竟年复一年的老师束脩、笔墨纸砚、书本策论,都是会花不少钱。 那日他去买纸墨,恰好遇上了被人欺负的余故。 被人浇了一身的冷水,看着十分可怜无助。 他那时也是秉承着先生讲的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正直善良,所以才替他将那些欺负他的人赶走。 虽然那些人都是孩子,但是世人仿佛是天生对读书人有一种敬畏,所以木惟不费吹灰之力的将那些欺负余故的人赶走了。 见他衣衫尽湿,木惟还十分贴心的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披在对方身上,并十分主动的牵着对方的人:“走,我送你回家。” “等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不用,小事一桩,不用放在心上。” 第七十六章 这大概便是喜欢吧 而这样随手为之的温柔,在木惟的记忆力简直是太多了,多到他压根儿不会放在心上。 就像他以为的他们的初识。 彼时他已经来帝都了,因有幸得了国子监的祭酒的眼缘,所以在来帝都不久,便入了国子监读书。 国子监的规矩是读六休一,因初来帝都,对帝都并不熟悉的缘故。 所以即便是休沐,也是会留在国子监读书。 可以说,那时除了读书,他并没有什么其他消遣。 他节约惯了,知道自己并不能与国子监的那群世家公子相比。 更知道他与他们压根儿就没有可比性。 他的父亲为了让他在帝都安心科考,卖了老家的宅子,花光了辛辛苦苦积累一生的积蓄,只为在帝都置办一处宅子予他。 为的是,能够给他最舒适的备考环境。 家人们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他怎么敢辜负,又怎么舍得辜负? 倘若那日不是因为笔墨用完了,他也不会离开国子监,出去采买。 他在书铺里买了最便宜的笔墨,没有过多停留,便离开了铺子。 为了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回到国子监,因为他还要去帮祭酒做事以补贴家用。 所以便抄了近道。 他抄的近道会途径一处鲜少有人走,几乎快要废弃的巷子。 静悄悄的空气,连鸟虫之声都没有,每次他走的时候,都有些脊背发凉。 但是他赶时间,并没有其他选择可以选。 木惟走在这寂静无声的巷子里,原本就十分害怕。 当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捂住他的嘴时,他简直是要吓疯了。 拼命的挣扎,那人却在将他虏到一个角落之后,十分主动的松开手。 然后十分虚弱的道:“救救我?” 木惟简直是要被眼前的变故吓懵了,他看着对方一直不停流血的腹部,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该怎么帮你?” “我带你去药堂?”木惟试探的问道。 “不能去药堂。”若是能去药堂,他自己就能去了,哪里会求助别人。 杀手向来最忌讳暴露行踪,更何况他刚刚执行完任务。 说不定现在正有一群疯子,在各个角落里疯狂寻找他的身影。 毕竟对方也知道他身上有伤,跑不太远。 今日是否能活着回去,就看他眼下找的这个人够不够靠谱了。 一副书生打扮,显然是不懂医的。 “我受了外伤,眼下行动不便,外面还有人要杀我,你能不能去药堂帮我买些金疮药回来?” “好……好的。” 余故在木惟落荒而逃之后,忍不住瘫坐在地上。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按照经验估算了一下,倘若他没有药,眼下又回不去。 伤口感染、引起发热、没有药物,想来也撑不太久。 余故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有人在清理他的伤口,费力的睁开眼睛,用一种十分不讨喜的语气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怎么可能?”木惟听到有人质疑他的人品,瞪大了眼睛,一副十分愤怒的模样。 复而觉得自己这样大声讲话也不太好,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调调:“我都已经答应了。” 只是在给余故包扎的时候,木惟下意识的下手重了许多。 但当看见对方一句疼也不喊的时候,又觉得自己的这些小动作显得十分小家子气。 没弄疼他,反倒令自己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脸色有些许难看。 “包好了,第一次给人包扎,手艺不好,还请见谅。”一股文人的酸腐味儿扑面而来。 余故感觉到了对方似乎在生气,却又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 “多谢公子,我会报答你的。”余故顺着木惟的话道。 说完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报答?你还没有问过我的姓名吧?真是个骗子!”木惟看着对方瞬间消失的身影,嘀咕道。 大约是上了药的缘故,余故觉得他精神好了些。 在杀了好几波人,又用了一招声东击西与一招金蝉脱壳之后,余故顺利的摆脱了对方的追踪。 在确定对方真的不会再追过来之后,余故这才返回了自己住处。 在那次被迫救人之后,木惟不仅损失了一瓶金疮药的钱,还耽误了替祭酒做事。 好在祭酒对他比较宽容,并没有说他什么。 可即便是这样,木惟心里还是十分过意不去。 这日木惟与往常一样回家,在快到自己家的时候,突然间问道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当下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加快了步伐。 只是还没有推开门,便被人拉住了:“别进去。” 木惟愣愣的看着他,从装束上看,与那日他被迫救的人所穿装束一般无二。 大约是救过对方性命的缘故,木惟在心里下意识的就相信了他。 就在此时,他看见一群人从他家出来,然后其中一个人手上的刀还低着血。 木惟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想要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却被人抱住了。 挣扎之间,一直以来随身携带的玉佩掉在地上。 这块玉佩是他出生之时,他父亲请匠人为他打造的。 并不是什么好玉,但也是他家十分值钱的物件,还是特意请德高望重的大师开过光的。 说这样可以保他一生平平安安。 所以即便是在他家最穷的时候,他父亲都没有丝毫要将它当出去的打算。 木惟拾起掉在地上的玉佩,忽略了余故眼里的惊讶,在没有从他们家出来之后,木惟立刻冲进家门。 门没有关,木惟一眼便看见他父亲母亲倒在血泊里。 彼时他父亲与母亲已经没有了气息。 木惟当下便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样? 他们家从来都谨慎本分,一家人靠着做一些小买卖生活,怎么会遭遇被灭门这样的事? “大约是他们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吧?” “平日里我们家都只有父亲一个人外出做事,母亲在家收拾家务,父亲为人老实本分,他即便是看到什么也不会说出去啊!” 一时之间,丧失双亲,木惟崩溃道。 余故蹲下来抱住他:“我知道。” 他们若不是老实本分,大概也教不出一个善良的你。 “可是那些人不会管,他们只知道他们要确保他们的秘密不会被任何人说出去。” 余故紧紧的抱住他,刚刚那群人出来的时候,他看到几个面熟的。 心里十分清楚,木惟家里承受的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并不是因为木父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事。 而是因为在他受伤快要不行的时候,遇见他的人是木惟。 这场灾难是舒氏做的,为的是清除他的痕迹。 因为他执行任务的那家人,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最起码,现在家主不愿意与那人正面对上。 余故看着伤心欲绝的木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他的悲恸, 是他带来的。 可这些他都不能说,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你之前救过我,我说过要报答你,我会保护你的。” 所以,你别害怕! 我一定会用我所有来弥补我对你的伤害。 用我的余生来爱你。 以报答小时候你外衫的恩情,以及你为我买药的恩情。 木惟在哭够了之后将余故留下的他小时候的那件衣物收好,等到一切都收拾完之后。 他也没有一点想要读书的心思。 余故在他父母去世之后,便搬到了他们家,便是他父母的葬礼也是余故一手操办的。 他那是虽然年少,但在国子监读了一段书之后,却也知道世家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别说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杀害他父母的人是谁,便是知道也无能为力。 世家中人,想要杀一个平民百姓,简直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他们家就是一个赤裸裸且鲜血淋漓的例子。 午夜梦回时,每每都能梦到父母倒在血泊的场景,心里的疼痛与无力,总会从梦里持续到梦外。 余故在的时候,总会十分贴心的在他被噩梦惊醒的时候,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再次去睡。 或者是静静的听他说话,显得十分有耐心。 与之前那个逼迫他救他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可惜,余故并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他,陪他一两天,总会消失个几天。 悄无声息的走,悄无声息的来。 却又总能在他遇到麻烦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 余故独特的温柔渐渐淡化了他失去双亲的伤痛。 都说君子远庖厨,在余故回来的一个深夜,家里却没有任何东西吃的时候。 余故第一次动了下厨的念头。 以往余故在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会做饭,都是余故出去买熟食回来。 余故不在的时候,家里就剩他一个人,做饭就更划不来了。 他一个人生活,除了在各种铺子解决吃饭的问题外,偶尔祭酒也会让人给他送些饭食。 他就那样凑合着过了一段时间,即便饭菜有时候并不合胃口,他吃得也不欢喜。 却也从来没有动过下厨的念头。 如今,却在余故饿了,找不到吃食的时候,第一次动了下厨的念头。 木惟想,这大概便是喜欢吧…… 第七十七章 您明白真心的可贵吗 木惟初初下厨的时候,虽然没有把厨房烧了,但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彼时,余故大约是想保护他的自尊心,所以十分给面子的将它们都吃完了。 不过那顿饭的杀伤力也大,他们在吃完后不久,便双双腹痛不止,一人一副止泻药,才好了许多。 大夫说,他们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说得他尴尬的不行。 那时,余故大约也看出了他的尴尬,故意开玩笑道:“倘若有一朝,你看不惯一个人,给他做一顿饭就好了。便宜好用,官府还不能追究。” 为了一雪前耻,也为了不再发生这次的尴尬。木惟在余故不在的时间里,苦练厨艺。 虽然在他厨艺这桩事上,委实算不上有天赋,但好歹深谙勤能补拙的道理。 在木惟一有空就钻进厨房研究厨艺的勤奋下,当余故再次回来的时候。 木惟不仅煮粥的手艺不错,便是简单的菜也做的有模有样。 起码不会再发生吃完饭便去吃药,作用与毒药一般无二的事情了。 余故在看见木惟将他做的菜端出来之后,先是夸了一番。 奈何往日并没有夸赞与被夸的经验,语言显得有些单调。 随意夹了一筷子卖相最好的菜放在嘴里,咀嚼了几下,将嘴里的东西都咽干净了之后,点了点头,开口道:“不错,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些。” 余故当然知道木惟能够有眼下的厨艺,肯定是下了很大一番功夫的。 一个从小在君子远庖厨的观念里长大的人,能够为他洗手作羹汤。 这番情谊,真心显而易见! 余故在木惟做饭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了,反正他对吃食的要求不高,能吃饱就行。 无论再难吃,总是能咽的下去的。 至于上次吃完便要吃止泻药的事,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常常会遇到没有东西吃的状况。 一般都是能找到什么便吃什么,草根、树皮、浆果、飞禽、走兽…… 吃错东西,将有毒的东西吃进腹中,也是有的。 毕竟世界那么大,物种千千万,他不可能每一种东西都认识。 只是木惟做的饭,却出人意料的好吃,他那些心里建设反倒都用不上了。 余故不能在木惟那里待太长时间,即便他十分想陪着木惟。 既然陪伴做不到,只好在其他地方下功夫。 木惟的桌子坏了,为了省钱一直不肯买新的,他便花了些时间。从郊外砍了适宜做桌子的木头回来。 又自己研究了一下做桌子的法子,陆陆续续的花了一些时间,做出的桌子在做了保养之后,还十分有模有样。 因木惟有些苦夏,帝都的冰又极贵,并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东西。 所以,余故又花了一些时间,做了一个冰窖,等到冬天结冰的时候将冰收进去,来年解暑便不用愁了? 虽然只是两样东西,但余故不可能日日都在木惟那里,所以陆陆续续、零零碎碎加起来,前前后后花了大约大半年的时间。 等余故将冰窖建成之后,帝都第一场雪也降了下来。 完工的正是时候。 “还在画画啊?”余故往冰窖里搬完冰,路过院子,看见木惟依然在画画,忍不住问道。 “就好了。”木惟抬头应了一声。 余故不太懂画,但和木惟相处了这么些天,却也知道木惟画了一手好画。 木惟应该算是那种标标准准的书生,人温顺、字好看、会画画,整个人都充斥着一种书卷味儿。 余故走到画的正面,看到画,有些惊愕的道:“画上的人是我?” “对啊,看不出来吗?”木惟一副理所当然的道。 复而大约是觉得未经他人允许,便让人偷偷画在画上,有些不太好。 看了一眼余故的脸色,没有了刚才的理直气壮,带了些许小心翼翼的味道:“是不是不喜欢?你若不喜欢的话,我立刻烧掉。” 余故看着极力解释的人,知道对方误会了,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子,脸上罕见的带了些许害羞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把我画的那么好看。” 木惟的画,画得颇有技巧,将梅花的傲骨、坚韧不拔的品质与余故身上清冷的气质融合在一起。 显得整个画面十分和谐。 “你喜欢?那我以后还画你好不好?” 余故知道他应该拒绝的,这里有了他的画,他暴露的可能性就会加大。 但当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余故便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原本不会答应的事,只是在看到对方的笑容之时,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这样余故守着木惟一年又一年,但是这世上有一句老话叫做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 那日他从木惟那里回到杀手所,便被沈沉堵了个正着。 对方将他堵在一个角落,偷偷摸摸的问他:“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余故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神经病啊!问这样的问题,你问错人了吧?” “不可能,你现在都不着杀手所了,若不是外面有什么令你牵挂的东西,你会这样?” “你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终年不见阳光,各种哀嚎声不绝于耳,但凡是个人都不会太喜欢这个地方吧?”余故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他,活生生像个冰冷的杀人机器。 “无论外面有什么,你该断就断了吧。你现在的行为,家主已经开始起疑心了。” “无论你再怎么舍不得他,也应当明白,你与他走的近,并不是为他好。” “爱他,便要远离他。” “想来你也不想闹出人命吧?” “这样近似忠告的话,你为什么要与我说?” “你就当我是在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好了。” 唔~他强迫木惟救他的那次,便是他们任务少有失败的时候,撤离的时候被人发现了。 他身上差点令他送命的伤,便是为救沈沉所致。 他并不是一个为了帮助他人,便将自己置于险境的人。 但在那种状况下,他也知道他不能让沈沉落到对方的手里,否则后续会很不好办。 而他们这些剩下的人,回去之后也会受罚。 救他,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会以这种形式还回来。 他已经令木惟的父母丧生了,不能再连累木惟了。 沈沉说的对,他要离木惟远远的,越远越好。 只有木惟跟他没有关系,他才能够平平安安。 只是既然有了牵扯,断联系又哪里是那么容易饿事情? 余故闲暇的时候,就会出去做一些好事,帮摊贩拾捡被奔跑的马匹顺路打翻的摊子,帮弱小的人赶走欺负他的人。 顺带着在木惟遇到麻烦的时候,在暗地里帮帮他。 木惟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带着杀手面具的样子。 面具一带,他们两个就是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而他,再也不是木惟的余故。 但是该来的事情,虽然有时候可能会迟到,但他总是会来的。 余故执行完任务回到杀手所,回到他的房间,便看见舒氏家主现在房间中央。 看见他进来,似笑非笑的道:“没想到你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有朝一日还会去做好事。余故,你真的是越来越令我惊讶了。” 余故立刻行礼:“属下蠢笨,不知家主何意?” “余故,你进杀手所几年了?” “快十年了。” “那应该知道背叛我的下场,我舒氏容不得背叛之人!” “属下不懂,还请家主明示。” “你既不执行任务,又不住在这里的时候,想来是和那个叫木惟的人住在一起吧。”话说的十分肯定。 余故十分庆幸自己现在低着头,否则他眼中的惊讶是挡不住的。 他与木惟已经十分小心了,甚至在沈沉给过忠告之后,他就再没有出现过木惟面前了。 而眼下这桩事,仍然能翻出来,终究是他小看了世家的势力。 “你也不必惊讶,更不必否认。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世家查不到的事,除非这个世家不够大。” 舒家主漫不经心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我舒氏虽然并不是帝都最厉害的世家,但查一个杀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余故默不作声,他知道对方没有诓他的必要。既然他已经开口了,那就意味着他与木惟之间大大小小的细节,他都已经知道了。 “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亲手杀了木惟,这桩事便再不会有人提起,你还可以留在杀手所,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会杀他的!”舒家主的话音未落,余故便十分坚定的道。 舒家主大约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坚决反对他:“我不动你,只让你动他,已然是看在你身上有我舒氏血的份上了!” “那您可有把我当成您的孩子?哪怕一天。” “你不杀我压根儿就不是因为什么我身上有舒氏的血,而是因为我还有用,您不能杀我!” “敢问家主,您明白真心的可贵吗?” “大约不曾明白吧……” 第七十八章 命运弄人 “真心能值几个钱?”舒家主嗤笑道,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所以您不明白。” “我也不需要明白。”舒家主看着一脸死性不改的余故,顿了顿语气平淡的道:“你身上总归留着我舒氏的血,我不动你。” “但倘若你不能亲手解决他,我会替你解决。” 虽然舒家主并没有明说怎么解决,余故心里却十分明白。 舒家主嘴里所说的解决,大约就是杀了木惟。 简单粗暴。 是他一惯的风格。 在舒家主说完之后,他似乎对余故的回答没有任何兴趣。 又或者是余故的决定并不能改变木惟的命运。 既然舒家主已经知道木惟这个人,余故其实已经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见木惟了。 但是担心会刺激到舒家主,余故仍然只是远远的看着。 余故在能够看到宅子里面的高处,远远的望着。 看见家里的灯一夜又一夜的亮着,余故知道那是木惟在等他。 又看见木惟偶尔早上刚刚起来的时候,便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饭,然后倒在外面。 大约是木惟给他留的饭。 余故就这样在远处看了一天天,看着他进厨房做饭,进卧室读书、睡觉,做家务。 看着他将画架支在阳光下,然后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里画画。 余故觉得他心里十分的疼,倘若现在有大夫为他把把脉,或许能够把出一个心疾的毛病。 大约是父母惨死,他却没有及时回来,以至于连他们临终前的遗愿也不知道的这桩事,给了他一定程度上的刺激。 自从那之后,他就把家人看的特别重要。 国子监的宿舍也不住了,一有时间就往家跑。 从前将学业看得极重的人,硬生生的变成了将家人看的极重的人。 余故说不出来,这改变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毕竟,木惟将心思放在家人身上多了,于学业进益不利。 但是木惟也曾经亲口说过,他是他唯一的家人。 木惟将他看的极重,不仅洗手作羹汤,还为他作画。 可是他,又或者是他身后的人,却容不下他,想方设法的要杀他。 世家想要杀一个人,几乎没有不成的,除非对方背后水也极深。 但木惟只是一个寻常百姓。 木惟,我该怎样做? 才能保住你的命…… “其实保住他的方法也还是有的,单看你豁不豁得出去。”沈沉突然间出现道。 “你怎么在这儿?”余故看了他一眼。 “我能找到这个地方不奇怪吧?” “不奇怪吗?” “杀手所里,你与那位的事情都传开了。若不是所里不允许下赌注,估计眼下都已开局了。” “人人都在传家主是在拿你杀鸡儆猴,所以大多数人都猜测可能你与他都不能活。” “他这是在逼我。”余故冷冷的道。 “你刚刚说有法子保住他,什么法子?”余故问道。 “家主对你的这桩事之所以如此愤怒,不过是因为你背叛了舒氏。他想杀鸡儆猴,那便让他如愿以偿。” “舒氏杀手所里,你不是第一桩,还是有先例可寻的。” “那先例是?” “那位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了,既保全了杀手所的规矩,也实现了家主想要杀一儆百的心思。” “舒氏虽然是世家,但世家也有范围,豫州舒氏,无非也就在帝都与豫州吃得开。” “天下那么大,你还怕他没有去处吗?” “等日子久了,风头过了,家主忘了。他一样可以再回来,彼时家主还记不记得他是谁,那还要两说。” “是个法子。”余故默默的听完,思量了一会儿之后,点头道。 “意思便是我要死,且要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并且还要死的凄惨一些。”余故总结道。 “挺好的,只要他能活着。” “你不再考虑考虑?”沈沉十分惊讶的道,他倒是低估了那位在余故心里的地位。 “豁出去,我一个做杀手的,无牵无挂,怎么豁不出去?”余故冷笑道。 复而对沈沉十分郑重的道:“等我死后,还要劳烦你将他带走,送出帝都。至于送到哪里去,等我想好之后再告诉你。” “好,我一定会将他平安带离帝都的。”沈沉亦十分郑重的道。 “多谢!” “不用谢,我也是有些感触而已。”沈沉摆了摆手道,又道:“那你好好计划计划,有什么需要帮助便告诉我。” 余故心里十分复杂的对着他行了一个大礼,他从前从来没有想过,他私底下会与沈沉合作。 毕竟他们两个从前互相看不惯。 果然,世事无常。 余故好好的计划了一番,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计划的。 所有计划里,最主要的便是怎样在他离开之后,保证木惟的安全。 杀手没有将希望寄托到他人身上的习惯,眼下不得已将木惟的安危交到沈沉的手上。 若说放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沈沉已经是他能够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选了。 余故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沈沉跑过来道:“家主带着人往你家的方向去了。” “什么?” 大约是见他迟迟不动手,舒家主的耐心告罄了。 舒家主因带了许多人,所以没有余故一个人赶路灵活。 余故用最短的时间抄近道回了木惟那里,堪堪的抢在舒家主带人过来之前。 余故抓住木惟的手,来不及有任何语言解释,只道:“跟我走,这里不安全。” 大约是木惟出于对他的信任,即便他说的十分模糊,木惟也没有任何挣扎。 十分的顺从。 他们这里并不像世家那般讲究,没有后门,正门是唯一的出路。 但余故打算不走寻常路。 带着他翻墙离开。 即便木惟不懂武功,余故也有信心成功的带着他不费吹灰之力的翻墙离开。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余故万万没有想到,舒家主来的那么快,将他们堵在院落里。 余故看着他们默默的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将木惟护在身后。 他今天回来也没有活着离开的打算,他原本是打算将木惟提前送离这里,以免伤了他。 只是眼下倒是不行了。 在他们被包围之后,余故掌控好力度,用恰到好处的力气将木惟成功的送出了包围圈。 在家主将箭对准木惟射了出去之后,余故用尽浑身力气成功的挡到他的面前。 箭羽穿心之痛,余故感受着身上一点点失去力气。 他倒在地上,看着木惟奋不顾身的将他抱在怀里。 听见他惊慌失措的喊道:“余故,你怎么样?大夫,对,大夫!我这就去找大夫,你一定要撑住。” 不能请大夫! 余故很清楚,只有他死了,木惟才有活着的可能。 更何况,眼下的场景也请不到大夫。 就算舒氏的人不为难他,让他成功的跑出去,又有哪个大夫敢在这样的场景进来? 余故阻止了木惟,为了让舒氏没有立场动他,不惜自爆身世:“请父亲放过木惟。” 他知道舒家主一直不肯承认他的存在,觉得他是一个耻辱。 说来,他的存在对于舒氏来说还真是一个丑闻。 外室生子,在极重礼仪的世家中,绝对是一桩丑闻。 他不愿意承认他的存在,他又何尝想承认对方的存在。 因为他的不负责任,他与母亲在他从小到大的记忆里吃了不少苦头。 他也知道,母亲很想念他。 却也清楚,母亲也知道他不会再来。 他是在母亲临死之前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还活在这个世上。 在母亲活着的那些许年里,他以为母亲不说,他也从来不出现,是因为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后来他那些母亲留下的所谓的信物才知道,对方压根儿就不知道他的存在。 她母亲苦苦等了一生的人,她以为的爱人,其实只是玩玩。 他母亲那一生再怎么不堪,对于他来说,她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母亲。 夏日里会给他煮解暑的绿豆汤。冬日里他能够穿上对方为他精心缝制的棉衣。 他去找他,只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 可对方却令他大失所望,让他见到了人性薄凉的一面。 之所以会进杀手所,只不过是因为在帝都他一个没有什么本领的小孩子无法活下去。 只是为了活着。 忙忙碌碌却又碌碌无为的活着。 重复而残酷的训练,不同又危险的任务,足够让一颗心变得越来越坚硬。 就在他以为他也会与其他人一样变成冰冷的杀人机器的时候。 木惟出现了。 他害得他成为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对方却给了他一个家。 命运从来弄人! 木惟,为你而死,我心之所愿! 希望你余生喜乐,并忘了我…… 从睡梦中醒来,木惟再也睡不着了,借着烛光,照着记忆的模样。 一笔一笔的将余故画在纸上…… 深夜惊梦茫然 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巷中孤灯独亮 等一人归 洗手调羹汤 放下书生骄傲为一人 抱一人坐院中到天荒 等一魂归故里到地老 一生别离一句承诺 一生只画一人 白发渐生皆是痴情 道是思君令人老 看半生风霜代一人活 第七十九章 联姻 “驾!驾!” 闻得驾马声,一支箭羽从空中划过,而后不久,便听见有人高声喊道:“程家大小姐程筠墨射野山羊一匹。” 程筠墨在听到唱报之后,挑了挑眉,表情十分张扬的看着与她一同骑射的其他人。 “程大小姐果然与传闻中的一般无二,佩服!佩服!” 恭贺声不绝于耳,程筠墨点了点头,然后奔向林子深处。 这一次围猎之所以会在春末夏初举行,并不是因为适宜打猎,也不是因为大家都闲的发慌,无事可做。 而是因为之前的踢馆。 之前之所以有许多人上门踢馆,无非是因为她爹爹离开了。 眼下她爹爹不仅平安的回来,还去帝都走了一遭。 向那些巴不得程家不好的世家证明,他们与帝都那边的关系还可以。 起码还不到能兵戎相向的地步。 即便他们内心深处仍然觉得程家与皇族只是表面的缓和,却也不得不收敛着。 毕竟,比起两家会兵戎相向,他们更相信皇族不会轻易动程家。 于是这才有了狩猎,为的就是缓和与程家的关系。 皇族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世家,他们还没有那么自信乃至自负的认为自己家可以与程家相提并论。 程筠墨是跟着他爹爹一起来的,程家虽然不爱参加这种活动,但双方还都是要有个台阶下的。 都是在闽南讨生活,闹得太难看也不好。 况且踢馆这件事本身就是小辈之间的切磋,也不能过于较真。 程筠墨并没有让自己的风头太盛,在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便收了手。 另一边,厅堂。 诸位家主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相互客套着,场面十分和谐。 “你家公子可真不错,连山猪都能够降服。这经常打猎的人谁不知道啊,这山猪十分凶猛,极易伤人。” “令郎也十分不错,一箭射下来了两只飞燕。” “嗨,那算什么,不过是运气罢了。他不过只是射中了一只,另一只不过是惊弓之鸟罢了。” “这运气有时候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说来还是程家会教养小辈,程家大小姐的骑射也是一绝,听闻箭无虚发啊。” “过奖了,小女只是恰好擅长罢了。”程柰客客气气的道。 “程家主谦虚了,谁不知道我们这些世家前去踢馆的小辈,全让你家姑娘一个人挡了呢?”陈氏家主笑道。 被身旁的人提示了一下,复而笑容更深了道:“呸呸呸,看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不小心说错话了,还请程家主与诸位家主海涵。” 虽然嘴里道着歉,但表情上可没有一点知道错了的意思。 “我家有个小子,人品样貌俱佳,长了与你家姑娘恰几岁,两人站在一起也极为般配。不如今日便在诸位世家的见证下,你我结为姻亲可好?” 程柰险些被他的厚脸皮给惊到了,虽然在来之前便知道今日面对的这群人都是一盘散沙。 人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但却也被对方的无耻程度给恶心到了。 程家虽然教养小辈的方式与别处不同,但因为程家的地位,上赶着与程家结亲的人也不在少数。 但程家也不是什么人都会与之联姻,他们家的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 如今对方直指程筠墨,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程家一惯不与世家联姻,因为树大招风,他们也不需要联姻来巩固程家的地位。 就算联姻,他也不能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他又不是疯了! 陈家陈舟,不学无术,腹中草莽,逛花楼、斗蛐蛐的本事却与年龄一起日益增长。 家中小妾、通房数不胜数,后宅搞得乌烟瘴气。 但凡心疼女儿的人家,谁会把女儿嫁到他们家受罪。 更何况对方求娶的还是他家的姑娘。 对方这白日做梦所做之梦,倒是个好梦,只可惜不长脑子。 这样的梦,适合对女方的父亲讲吗? 别说他品行败坏、臭名远扬,便是才艺双全、人品俱佳,想要求娶他的女儿,他还要心塞上好一阵。 程柰觉得对方诚心是来破坏这场宴会的。 “你做梦!”程筠墨刚刚进来,便听见如此糟心的话,十分霸气的道。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程筠墨朝程柰行礼道:“爹爹。” 陈家主十分不悦的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我不是当事人吗?”程筠墨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哦~” “不好意思,是我对号入座了。陈家主既然说的不是我,我却因为会错了意而差点败了陈公子的姻缘,实在是对不住。” 说完还正儿八经的向陈家主行礼道歉,表情十分的坦诚,反而倒教人不好指责。 “你……”陈家主看着笑得一脸无辜的程筠墨,一口老血险些要喷出来。 “陈家主,此事就不必再议了。”程柰沉着一张脸淡淡道。 虽然语气四平八稳,但整个人的气场大开,让人听的时候,仍然觉得颇有压力。 但凡有些眼力见儿的人都知道,程柰此事已然生气? 可陈家主仍然没脸没皮的道:“别啊,这程大小姐都已经及笄许久了也该议亲了吧?” “陈家主,你要点脸吧!”一个实在看不过去的家主道。 “你说谁不要脸呢?”陈家主瞬间怒了。 “陈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你自己心里就没一点数吗?程家主又是出了名的疼女儿,他会将程大小姐嫁到你家去?做梦也不是这么做的吧?” 语气里充满着赤裸裸的嘲讽,像是在嘲笑他白日做梦,又像是在嘲笑他不知高低。 世家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十分的脆弱,这次聚在一起,纯粹就是利益的原因。 他们在程柰不在的时候为难了程家,如今大家在聚一起与程家主赔不是,握手言和。 可他偏偏要恶心人,毁了这场聚会。 他们陈家有家底,能耗得起。 并不代表,他们这些人与他有一样的家底。 就算有家底,也不能这么赤裸裸的作死吧? 他们陈家要作死,便自己作去,可千万别拉着他们,他们可不想当垫背的。 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 程柰再与旁人寒暄了一番之后,便带着程筠墨上了回程的马车。 程柰知道程筠墨听到了陈家主那番令人极为恶心的话,怕她心里也十分膈应,又看着兴致缺缺的程筠墨。 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爹爹不会随便把你嫁了,你的婚姻大事,总归也是要你如意的。” “那如果我一辈子都找不到如意郎君呢?” “怎么会呢?我的墨儿那么优秀,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程柰一脸骄傲的道。 “那万一呢?” “程家不够你折腾的?我养你呗。怎么?你还怕爹爹养不活你?”程柰笑着打趣道。 “才不会呢!”程筠墨笑道。 过了良久,程柰又十分惆怅的道:“墨儿,相信爹爹,你一定会像爹爹遇到娘亲那样,遇到自己的良人的。” “嗯。” “回来了?怎么样?” 程筠墨跳下马车就看见娘亲对着爹爹一阵嘘寒问暖,又想起路上爹爹举的例子。 一时之间牙酸得厉害。 程筠墨找了一个理由迅速的进了程家大门,深觉有时候父母或许恩爱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程筠墨跑回住处,喝了两盏木韵事先晾晾的凉茶,这才有心思与木韵说话:“我不在的这两天有什么是吗?” “那个人又来信了。”木韵将一封用蜡封好的信递给程筠墨。 程筠墨看了一眼木韵手里的信:“我不是给他木鸟了吗?他怎么没用?” 因为木鸟的容量有限,所以信都是卷着放在竹筒里。 “许是那位公子写的内容比较多。” “能有什么啊,不过是一堆废话,都是聊家常罢了。”虽然嘴上十分嫌弃,但程筠墨还是结果信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而后又从柜子里翻找出前些日子刚从程苏吟那里讨要回来的芙蓉碎花信纸。 将它铺在桌面上,认认真真的写起了回信。 期间,木韵偷瞄了几眼。唔~都是她刚刚说是废话的家常话。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她家大小姐有时候还挺双标的。 “小姐,你不是说家常话都是废话吗?怎么你也写废话?”木韵捂嘴偷笑道? 程筠墨不看也知道对方此时一定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她淡淡道:“我们两个又不认识,除了说废话还能说什么?” “机密事件,我敢写,你敢送吗?”程筠墨挑了挑眉道。 “我要是知道真不敢,可我也不知道你写的都是隐什么啊。”木韵一脸无辜的道。 “小姐,你不是一向不爱干这种无聊的事吗?” “无聊吗?”程筠墨看着铺在桌子上的信,忍不住问了一句。 信纸是她找的,笔是她自己做的,墨是她自己磨的,信的每一个字都是她自己想并如实写下来的。 无聊吗? 或许吧,但确实能够打发时间。 “放榜了!放榜了!”定北侯府的小厮飞快的跑回定北侯府,一边跑,一边喊道。 “快说景牧得了个什么名次?” 第八十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二公子得了会元!”小厮十分激动的道。 “什么?”玉抒忧有些惊讶的道,在心里忍不住怀疑。 他有那么厉害? 与此同时,京畿十里坡,景牧看着邵容与再最后叮嘱一遍:“回到北疆之后,一定要静下心来,好好跟着师父学习。” “景二哥放心,我会努力的。” “好,我已经让不孤在马车里放了一些糕饼,还有一些经常会用到的药,此去路途遥遥,你要照顾好自己。”景牧难得絮叨一回。 “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去吧!”景牧见状道。 他的师父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他也不好让对方等邵容与太久。 毕竟邵容与是小辈,小辈总没有让长辈等的道理。 邵容与在临走前突然抱了一下景牧,景牧一愣,身体僵硬得不像话。 “景二哥,你也保重。” 在帝都的这些日子,他虽然没有与定北侯府的接触太多,也没有时时刻刻黏在景牧身边。 可他有脑子。 也有眼睛…… 即便景牧从来没说过,也没向他展现过,他心里也十分明白。 他的景二哥,在帝都的处境并不是很好。 送走了邵容与,景牧坐上回城的马车。走到闹市的一处,看见一面墙前围了一群人,其中书生居多。 便忍不住开口问不孤:“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有那么多书生聚在那儿?” 像是没有料到景牧会对这些事感兴趣一样,不孤被他问的有些懵。 片刻之后,不孤猛的拍了一下脑门,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自言自语道:“瞧我这记性,竟然把大事都忘了。” 复而增大了声音:“今天是春闱放榜的日子。” 补救道:“公子,我这就去看一看。” 他家公子这次也下场了,他竟然把放榜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真是糊涂啊! 他家公子在定北侯府本就是无人问津的小可怜儿,眼下他作为心腹都给忘了。 更别说旁人了。 不孤一边心疼着他家公子,一边抱着十分愧疚的心情,开始找他家公子的名字。 因他家公子之前便是解元,足可见他家公子的出众。 所以他是从上往下找的。 没想到一眼便看到了他家公子的名字。 竟然是……不孤激动的忍不住捂住长大的嘴巴。 第一名! 会元! 不孤十分兴奋的从人群里杀出一条回到马车的路,对着马车讲与景牧听:“公子,会元!会元啊,公子!” 引得听到这话的人,都频频侧目。 景牧听着不孤兴奋得都变得颤抖的声音,心里十分平静,他掀开帘子,带了些许笑意:“好了,走吧。你再这样兴奋下去,说不定很快就能把别人吸引过来。” 嗯,不是很快,是已经有人过来问了。 “请问您就是会元景牧,景会元吗?” 不孤摸了摸鼻子,十分尴尬的朝景牧笑了笑,深觉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 他知道他家公子不喜欢被人当成焦点,眼下他却害得他家公子成为焦点,怎么想怎么觉得良心不安。 不孤在良心的谴责下,驾着马车飞快的逃离人群。 在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之后,不孤还是十分兴奋,问道:“公子,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兴奋啊?” “我不兴奋吗?”景牧摸了摸自己的脸,反问道。 “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 “我好开心啊!” “公子,您还是像之前那样吧,您这样说话,我有点脊背发凉。”不孤忍不住双手抱肩,来回的搓,一副冬日里没有御寒棉衣的样子。 “我不是在按照你说的做吗?怎么?不满意?” “公子,您可饶了我吧,我就瞎说的,属下已经知道公子内心的欢喜了。” 毕竟都有闲心逗他了,内心能不欢喜吗? 吐槽归吐槽,在马车快到侯府门前的时候,不孤险些被门口的景象吓得掉头。 “二公子回来!快进去通知太爷、侯爷、夫人、世子及公子小姐们。” “是。” “公子?”见此情景,不孤忍不住偏头询问景牧的意见。 “过去吧。”景牧淡淡的道。 不孤将马车缓缓行驶但门口,刚刚传唱的吉妈妈,便上赶着扶景牧下来:“哎呦~二公子可算回来了,大家伙儿都等你许久了。” 景牧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从吉妈妈手里抽出来。 吉妈妈是他母亲身边的心腹,人家好心上来扶着他下马车,他也不好拒绝。 但是连走路也扶着,便说不过去了。 他又不是女子,没道理走个路还需人搀扶着。 更何况,他与她又不熟。 他看见前来迎接的婢女小厮,排成两列,站于左右。 说来,他刚刚回府那会儿可没有这待遇。 至于原因,他们不说,他也知道为什么。 不过是他得了会元而已。 景牧听见他们像是训练过几百遍一样,齐刷刷的道:“恭喜二公子喜获解元!” 就在这个时候,景辉从里面出来道:“二弟回来了。” “世子哥哥。”景牧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行礼道。 “二弟你就别多礼了,祖父、父亲、母亲、小妹、三弟,都在里边等着呢。”景辉拉着景牧块钱快速的往前走。 看得不孤十分着急,下意识的想跟上去,却被吉妈妈拦住了:“不孤你照顾二公子也辛苦了,今日侯爷下令赏月影院一干人等,你也去放松放松。” 吉妈妈是跟着玉抒忧从南疆玉家过来的,是玉抒忧的奶娘,也算是看着玉抒忧长大的。 所以对于景牧与玉抒忧之间的疏离,也是操碎了一颗心。 她想着借着这次庆功宴,大喜的日子,玉抒忧应该会对景牧少些许偏见。 她也知道,她家夫人的脾气被家主宠坏了,一时半刻想要她对景牧好,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母子分离了那么长时间。 再说了,二公子那边也是解心结的。 “景牧得了会元?”玉抒忧在听到贺邢的话之后,面色有些沉重道:“二公子果然聪慧,旁人辛辛苦苦熬一生都或不可得的东西,他却唾手可得。” “不然怎么说人与人之间有差距呢。按照二公子的得法,我都险些以为这解元、会元都是地里的大白菜呢。” 玉抒忧没有接这类似于玩笑的话,她知道日后,玉家很难再控制景牧了。 在景牧离开南疆之前,景牧就已经不好控制了,玉家除了用毒控制他之外,已经毫无办法了。 眼下他又连续斩获解元与会元,玉家便是用毒控制他,也需要注意分寸了。 甚至自此以后,他们还需要劳心劳力的为他续命,不能让他那么轻而易举的死掉。 毕竟他一死,以皇上对景牧的重视与景牧定北侯府嫡子的身份,势必要查景牧死亡的原因。 届时,万一真的查出什么? 玉家背上的不仅仅是毒害自己的亲外孙的罪名,还有毒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无论哪一天,玉家都不能轻易背上。 而皇上眼下正值壮年,尚未不惑,怕是距离驾崩还是要有一段时间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或许等太子继位,他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景牧这个隐患了。 又或者想办法让景牧失去帝心,不过以皇上对景牧的愧疚,与景牧的谨慎,这一点恐怕很难做到。 景牧得个会元不要紧,却快要把她头疼死了。 真是!这都是什么事啊! 即便是玉文溪一惯处事淡然,却也在此时忍不住抓狂。 玉家这次真的要有养虎为患,以及放虎归山的风险了。 虽然内心恨不得景牧立刻死去,但面子功夫还是要粉饰一下的。 玉文溪吩咐贺邢道:“二公子的身体,还请贺大夫多多费心,千万不能让他露出什么马脚来。” “是,我明白。” 在贺邢走后,玉文溪吩咐手底下的人道:“等过十天半个月,以玉家的名义送一份礼给定北侯府,由头就是家主听闻二公子斩获会元,内心十分欢喜,特意托人送了礼物过来。” “是。” “二哥,你好厉害!”小姑娘用一脸崇拜的目光看着景牧,令景牧十分无奈。 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有什么好厉害的。” “我不管,反正我就觉得二哥哥很厉害。”小姑娘耍无赖的道。 景牧哑然失笑,只是被一个人这样纯粹的夸的感觉还不错。 景牧伸手想揉揉她的脑袋,却在还没有伸手的时候,便已将这个想法压至心底。 一顿宴会,景馥一直缠着景牧。最后还是玉抒忧看不下去了,景牧才得以喘口气。 小姑娘磨起人来,简直是太可怕了。 景牧这次算是深有体会。 “馥儿,你已经是大姑娘了,怎么可以一直缠着景牧?若是被人传出去了,你还怎么议亲,寻一门好婚事?” “娘亲,二哥又不是外人,这有什么?”景馥撒娇道。 “那他也是个男人。” “嗯~”小姑娘一脸不高兴,噘着嘴嘟囔道:“礼法什么的,真是太不人性了。” “不可胡说。”玉抒忧捂住她的嘴道:“景牧心思深,你以后少与他接触,免得被带坏。” 第八十一章 快要死了 “景牧啊,如今已然放榜。我朝惯例,取会试前十名参加殿试,所以你要做好准备。”老侯爷嘱咐道。 “是,景牧知道。” 景牧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坐在椅子上十分疲倦。 虽然家宴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令他格外难堪的事,甚至他母亲告诉景馥他不是好人的时候,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他也委实算不上是个好人。 但是一顿饭下来却令他格外的疲倦,比算计更令人疲倦。 景牧从暗格里拿出程筠墨送来的书信,一遍又一遍看信上的内容。 因为他身份特殊,处境又格外艰难的缘故,这些许年周转下来,也让他养成了不留他人书信的习惯。 可却在准备烧掉程筠墨的信的时候,他犹豫了。 冒着被发现,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风险,留了下来。 留了第一封信,便会留第二封、第三封…… 因为留一封与留无数封信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被人知道,都是一样的麻烦,没什么区别。 看着这些信,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准备烧的时候会心软。 眼下却十分庆幸留下了这些信。 因为只有每每看到这些信的时候,他才不会彷徨,才有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景牧将信放回暗处,又换上公子牧的衣服,熄了房间里的灯,装成他已经入睡的样子。 然后悄悄的离开了定北侯府。 “来了。”小厮听见敲门声,跑去开门,在看到门外站着公子牧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讶道:“公子牧!” “玉文溪在吗?” “在的。” 公子牧径直走过去,忽略了小厮的直冒星星的眼睛。 在景牧走后,小厮十分八卦的嘀咕道:“文溪姑娘与公子牧果然有什么,要不然公子牧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勤?” 幸亏景牧或者是玉文溪没有听到,否则非得气吐血不可。 他们之间有什么啊? 相互想置对方于死地,也算吗? 玉文溪已经接到公子牧会来的消息了,在见到公子牧行礼道:“文溪恭喜二公子斩获会元。” “文溪姑娘客气。”景牧回礼道。 “家主听闻二公子喜获会元,内心十分欢喜,特意派人送了贺礼于二公子,不日贺礼便会抵达帝都。” “文溪姑娘,这恐怕不是家主的意思吧?”景牧淡淡道。 他还真不相信,他外祖会记得这些小事,会在意他此番中了会元之事。 即便是在意,也想不到要送礼这种小事。 送礼,一看就是玉文溪的手笔。 至于不日便会到的礼,恐怕是玉家早已经送到了帝都的东西。 但是因为从南疆送过来有时差的关系,所以这已经在帝都的礼仍然会不日才能到达。 玉文溪之所以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不过就是告诉世人他景牧与玉家休戚相关。 为的就是绑住他。 怕他有反心。 不过玉文溪的这次试探在她众多试探当中,是目前为止颇合他心意的一个。 既然打了玉家名头,那玉文溪让人送来的一定多且贵重。 这样才能表示出玉家的重视嘛! 谁会嫌钱多呢? 至少他不会,他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 “这当然是家主的意思。”玉文溪一字一顿的道。 她在帝都的一言一行都会代表玉家,玉家在南疆,与帝都相隔遥遥。 所以很多时候她都有优先处理权,在将事情处理完之后,再向家主禀明。 景牧看着玉文溪的眼睛,知道她不会承认的,便没有再试探的意思。 “我需要一颗平衡的药。” 虽然贺邢现在负责医治他,但所有用药都要向玉文溪报备。 平衡的药,除了他毒发的时候,贺邢会主动给他,用来保住他的命。 其他时候,是不会主动把药给他的。 所以,他也不花那个功夫去找贺大夫,直接问玉文溪要了。 “为什么?”玉文溪淡淡的问,笑了笑:“毒人用药之事,我虽不懂医,这么些年的经验也足够告诉我,眼下二公子还不到毒发的时间。” “所以二公子要做什么呢?” “殿试取会试前十名,这个姑娘知道吧?” “知道。”这是常识,但凡家里有举子的人家都知道,玉文溪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呢?” “姑娘就没有算一算殿试那天是个什么日子吗?” 殿试那天,有什么特殊吗? 玉文溪眼神突然落到景牧的身上,那一天正好处在景牧毒发的危险期。 “文溪知道了,等快到殿试的时候,贺大夫会给二公子的。”玉文溪十分上道的道。 眼见着目的已经达到,景牧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心思。 玉文溪说给就一定会给,她不会拿玉家的前程开玩笑,所以景牧也不担心她不给。 其实即便他不说,玉文溪也不会不给,只是他还是来说了一遍。 有些事情,就怕万一。 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万万不能让他自己成为败局的关键。 朝堂选拔人才是为了给朝廷做事,即便是他能够依靠毒人的身份博取同情,前途也断了个干净。 从此活在有色的目光之下,别人或同情、或欺负、或看笑话。 这都不是他想要的。 而且这种情况也要在他运转得当的情况下才会有,更多的可能是他被处死。 毒人的存在本就有违人伦,更何况,它还象征着世家的丑闻。 届时,他不死也要死了。 所以,这也是玉文溪从不担心他会说出去,只担心他会不会剑指玉家的原因。 “二公子,之前欺负过二公子的那几位世家公子陆续死亡,是二公子的手笔吗?” “姑娘怎么会这么问?”景牧一脸无辜的道。 人虽然是他杀的,可他也没有必要向玉文溪承认。 毕竟玉文溪并不是那么可靠。 “都是意外身亡,这是哪来的那么多意外呢?文溪觉得杀死他们的手法,与二公子惯用的手法颇像。” “姑娘可真看得起在下。”景牧轻轻的笑了笑,然后道:“姑娘也别总是试探我,次数多了,不仅没用,还伤感情。” “姑娘,你说是不是?” “只要二公子一直忠于玉家,文溪必然不会做这些伤感情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谁让你对玉家有二心呢? “姑娘说笑了,景牧不忠于玉家还能忠于谁呢?” 随即叹了一口气,失笑道:“姑娘的礼一送,不出半天,人人都会记起来,我与玉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是家主送的礼。”玉文溪纠正道:“这是家主对二公子的看重,二公子怎能把这份看重记错了呢?” “姑娘说的是。”景牧也不与他争辩。 “听闻景牧得了会元?”宋庭渝淡淡的道。 “是,还是我钦定的。”闵彦再将苦药一饮而尽之后道。 宋庭渝看见他苦得脸皱成了一团,随即十分贴心的拿了一颗蜜饯儿递给他。 闵彦连忙接过蜜饯儿放进嘴里,在将嘴里的苦味儿稍稍压下去之后道:“你是不是故意让太医配的苦药?不然这药怎么越喝越苦?” “这么怕苦。你纵容睢娅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要要吃苦药呢?” 这话说的闵彦没法儿接,不过好在宋庭渝也没有要他接话的意思。 “这药虽苦,不过你也放心,它只是会让你死的晚一些,并不能将你留在世间。”宋庭渝淡淡的道。 这话说的他更没法儿接了。 不过沉默就意味着心虚,闵彦只好转移话题道:“我之前看景牧的试卷的时候,景牧的字写得颇为不错。” “而且从乡试与会试这两张试卷能够看出,景牧这段时间进步颇大。” “是个勤奋上进的人才,若是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你自己都快死了,还有闲心管别人。”宋庭渝对别人的事情一向不关心。 对他来说,这世上的世人分两种,与他有关的,与他无关的。 而景牧恰好是后者。 虽然这些年因为闵彦的缘故,对他多多少少多关心了一些,但也止于此了。 至于他的生死荣辱,说到底,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就是因为我快死了,才要给澜儿留些人手。”闵彦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咳嗽道。 待咳嗽声止住了之后,洁白的帕子上多了一抹极为刺眼的红。 而苍白的唇与脸颊的绯红同时出现在闵彦的面容上。 宋庭渝显然也看到了帕子的鲜血,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 幸亏他没有留指甲的习惯,否则眼下他的掌心已是鲜血淋漓。 可即便没有留指甲,他的手心里依然留下了清晰可见的指甲印子。 而后用往常淡淡的语气道:“这条路终归是你自己选的,你身上的毒已经由不得你后悔了。既然还有想做的事,那就抓紧时间吧。” “嗯。” 宋庭渝在闵彦睡了之后,离开了养心殿。自从闵彦越来越严重之后,朝中的政务渐渐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开始越来越嗜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眼下既然已经咯血,想来时日不会太长了。 “太子呢?在做什么?”宋庭渝侧头询问身边的太监总管道。 第八十二章 死的决心 “太子在东宫处理政务。”太监总管恭恭敬敬的道。 别人或许只知道宋庭渝是如何得皇上宠信,可作为跟着皇上一路走来的太监总管,却知道这位对皇上的真心。 无关权势与名利。 宋庭渝淡淡的吩咐道:“阿彦已经睡下了,你好好守着他。” “是。” 自从闵彦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之后,加上培养太子的需要,闵朝的很多政务都已经交到闵封澜的手上。 宋庭渝到东宫之后,大约人人都认的他那张脸,所以侍卫没有任何查问,便放行了。 宋庭渝来到崇政殿,在门外默默的听着闵封澜与心腹商议政务。 默不出声,直到有人注意到他。 “丞相。”太子心腹纷纷站起来朝着宋庭渝行礼道。 “太子殿下。”宋庭渝走进大殿,对着闵封澜行礼道。 “宋叔。” 因着闵彦与宋庭渝的关系,闵封澜也算是宋庭渝看着长大的。 因睢娅不喜闵封澜,加上闵封澜在很小的时候因宫女的粗心出过一次险些令他丧命的事故。 所以闵彦对他的安危格外的不放心。 再者闵彦只闵封澜这一个孩子,自然格外在意。 自那以后,闵封澜便一直由闵彦亲自教养。若是闵彦不在闵封澜身边,很多时候都是宋庭渝接替闵彦。 毕竟宋庭渝这个人,上朝十分随意。除了不得不出现在朝中的时候,其他时间,上朝全凭心情。 一年到头,去上朝的次数,也没有几次。 是闵朝建朝以来,最不务正业的丞相。 不,应该说是自有丞相之职以来,最不务正业的丞相。 可谓是前无古人,恐怕也会后无来者。 因从小也算是跟着宋庭渝长大的,闵封澜对宋庭渝还是颇为依赖的。 在宋庭渝出现之后,他整个人倒是没有刚刚那种紧绷的状态了,放松了许多。 “太子客气了。”宋庭渝客客气气的道。 “臣来看看太子有什么需要?” “是父皇让宋叔来的吗?” 虽然他也算是宋庭渝看着长大的,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闵封澜心里也十分清楚,宋庭渝对他还没有热心到主动询问他有什么需要的地步。 “是。” “那父皇还好吗?” 闵封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从父皇与母后吵架了之后,父皇也很少见他了。 每次他去请安,见他的不是守在他父皇身边的太监总管,便是宋庭渝。 他去十次,能见到父皇一次就十分不错了。 以至于宫里都盛传他与他母后一起失宠了。 可他毕竟是父皇唯一的孩子,还被自小便被立为太子,所以宫里的宫人倒也不敢真的对他怎么样。 “皇上希望您能以处理政务为先,至于其他的可以先放一放。”宋庭渝避重就轻的道。 “可是……我真的很担心父皇。”闵封澜十分担忧的道。 “太子不像普通男子,及冠之后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成年。” “太子出阁,自参与政务起,便不再是孩子了。”宋庭渝难得语重心长的道。 “皇上对太子寄予厚望。” 即便宋庭渝不说,估计人人心里都明白,皇上只闵封澜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不寄予厚望? “我明白。” “太子明白便好,太子若没有其他事的话,臣便先告退了。” 宋庭渝在离开东宫之后,没有回相府,而是仍然去了宫里。 眼下给闵彦续命的大夫说江大夫,是他的人。 所以这世上除了给他续命的大夫之外,再没有旁人比他更清楚闵彦的状况了。 先前江大夫也已经说了,即便倾尽毕生所学,也不可能治好。 除非能够得药人之血为药引。 药人之血,价值千金,传闻其血可解百毒。 以暗域的势力,只要这世上真的有药人,他们一定会拿到药人之血。 可他心里也十分清楚,闵彦是不想活了。 睢娅下毒,终归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是在成全睢娅的情深,也是在做一个了断。 睢娅的情深亦是他死的决心。 纪迟匆匆而来,附耳对宋庭渝道:“那些人果然有异动。” “都先监视起来。”宋庭渝淡淡的道。 闵彦身为皇上,自己长期不出现,政务交给太子,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而那些原本就有着一颗蠢蠢欲动之心的人,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是。” “只监视,他们想做什么就让他们去做,只要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进行便好。” 纪迟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管?” “管当然要管,不把他们的心养大,怎么斩草除根?”宋庭渝冷笑道。 “是,属下明白。”言语里带着浓浓的钦佩。 域主不愧是域主,就是足智多谋。 殿试如期而至,十人参加,最终由皇上与在场的各位德高望重的大儒一起定状元、榜眼、探花。 当然,最后还是以皇上钦定为准。 毕竟在闵朝,任谁再大也打不过皇上去。 景牧接过贺大夫送来缓冲毒发的药,眼也不眨的服了下去。 “这药可保二公子今明两天不会发作,可药效一过,二公子体内毒的平衡便会立刻被打破。”贺大夫叮嘱道。 “知道了。” 景牧在月影院收拾好自己,由于定北侯府是武将世家出身,并没有出什么大儒。 所以此番只有他会去殿试的考场——长宁殿。 景牧原本只打算悄无声息的去考场,本来也就只是一场考试,尽自己的努力便好。 更何况,无论殿试最后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他为官。 通过会试,就已经拿到了为官的资格。 殿试成绩好,只不过会让你为官的起点高一些。 对于你能不能为官,并没有什么作用。 但就那起点高一些,也会引人为之疯狂。 谁不想在皇上面前刷足存在感呢? 谁不想万众瞩目,风光无限,成为宋庭渝那样的权臣呢? 谁不想余生富贵,不再屈人之下呢? 景牧带着不孤静静的走着,只是没想到快到侧门的时候,发现定北侯府该在的都在了。 “景牧,这就准备出发了?”老侯爷十分慈爱的道。 虽然景牧没有在定北侯府长大,与他们也生分,但好歹也是定北侯府的人,便是日后走出去也是与定北侯府息息相关。 景牧连中两元,这让老侯爷看到了他们侯府小辈的希望。 景辉就不用说了,他入朝为官是因家族荫封,并没有走科举之路。 景牧也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景牧有些惊讶于这次人来的齐全,祖父、父亲、母亲、世子哥哥、小妹、三弟都来了。 可真是齐全啊…… 景牧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敛下眼里的惊讶,景牧一如既往的恭敬道:“是。” “殿试不必紧张,你就当是普通的策论便好。”老侯爷难得的宽慰了几句。 景牧不能说他压根儿就不紧张,那样只会拂了他祖父的面子。 “是。” 景牧一副受教了的模样让老侯爷内心十分满足。 景牧毕竟还是个未及冠的孩子,怎么会不害怕呢? 许是景牧的戏有些过了,也许是需要他们走了过场,又或者真的出于真心,每个人都说了几句宽慰之词。 至于其中的真心,景牧并不愿意不深究。 在众多宽慰之词里,景馥大概是说得最活泼的那个。 摇着他的衣袖,眼里带着信任,语气带着小姑娘的娇憨:“二哥加油,二哥一定是最厉害的!” 景牧看着小姑娘天真的眼神,有些许受不住的移开了眼睛。 然后不懂声色的将自己的衣袖从小姑娘手里抽出来。 “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景辉这句话说得太合他心意了,简直就是瞌睡时有人递枕头。 虽然即使景辉不说这句话,他们也不能拉着他说太久。 但是能早早的离开更好。 不孤扶着景牧上马车,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老侯爷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景牧扶着他的手,回头望了一眼聚在门口准备目送他离开的一干人等,没有回答。 在进了马车坐稳之后,淡淡道:“走吧。” 还能因为什么? 不过是看到了他的价值罢了。 景牧看着马车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今天没有什么比殿试更大的事了。 宫里是不允许马车随意进出的,景牧在宫门口下了马车,然后与不孤靠的最近的那一瞬间低声说了一句。 然后在顺利下了马车之后,景牧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十分贴心的叮嘱道:“殿试离结束会有一段时间,你先去忙自己的吧。” 因这次参加殿试的人中大多数都没有进过宫,所以宫里十分贴心的安排了领路的太监。 以保证参加殿试的十位考生,都能够顺顺利利的找到地方,不会因为找不到地方而错过考试。 大约是他的马车到的时候,便有人通知了前来领路的太监。 所以当景牧被侍卫搜过身之后,便有一个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行礼道:“景会元?” “不敢当,有劳公公了。”景牧客客气气的道。 小太监像是极为害羞,红着脸道:“您客气了。” 第八十三章 三元及第 在两个人相互客气了几句之后,景牧跟着领路的太监进了宫。 他不是第一次进宫,但也仅仅只来过一次,且直奔养心殿。 所以他对宫里的格局并不熟悉。 景牧跟着太监来到了要举行殿试的地方,在其引领下落了座。 景牧是会元,所以他的位子十分靠前。朝中大儒之后,便是他了。 景牧在落座之后,细细的打量着长宁殿。 长宁殿四面通风,建在月蕖湖中央,湖中种满了荷花。 因是夏初,湖里的荷花只零零星星的盛开几朵。 但当微风掠过湖水拂面而来,白纱扬起,再赏着满湖的荷叶,偶尔有荷花夹杂其中,不失为一件令人极为享受的事。 景牧不是第一个到的,在他到之前已经有三个人在长宁殿了。 春闱成绩第四名工部尚书之子任然,出自国子监。 春闱成绩第七名寒门仕子梁玄机,亦出自国子监。 春闱成绩第十名帝都舒氏家主之子舒齐光,出自舒氏家学。 景牧虽然与他们都没有什么交情,但也让不孤去查过他们。 俗话说得好,帝都乃是个藏龙卧虎之处。 尽管殿试成绩无关做不做官,但还上心还是要上点心的。 他虽然没有害人的打算,但也要防止旁人害他。 其他人在景牧来了之后,也陆陆续续被小太监领了进来。 只是最后一位进来的时候,给景牧的感觉很奇怪。 像是女扮男装。 不过也有可能人家外貌只是阴柔了些,景牧在多看了两眼之后,便也不再看了。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的等着皇上与诸位大儒的到来。 大儒是在他们这些仕子都到齐了之后,才陆陆续续的出现。 因为多多少少也研究过他们每个人的喜好,所以当那些大儒都进来之后,景牧很轻松的把他们与名字对上。 闵彦很准时的出现,随行的还有太子。 “草民等见过皇上、见过太子殿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等见过皇上、见过太子殿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众人出列行礼后,闵彦抬手道:“都起来吧。” “诸卿与诸位学子都坐吧。” 众人在闵彦吩咐之后,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今日议题,论如何令北疆永葆太平?” 在闵彦话音落下之后,太监总管高声道:“回答议题的顺序为会试成绩排名,名次高者先。第一位,定北侯府嫡次子景牧。” 复而又笑眯眯的对景牧道:“景会元请吧。” 虽然北疆战事不断确实一直是令闵朝极为头疼的事,但在题目出来的那一瞬间,依然给了景牧一种错觉。 一种闵彦在给他放水的错觉。 今日参加殿试的十位仕子中,唯有他是从北疆出来的,是真真实实接触过北疆之战,并且看到战争的残酷的。 但景牧心里也清楚,这大概也只能是他的错觉。 皇上就算再怎样对他心生愧疚,也不会那这种大事开玩笑的。 毕竟关乎着闵朝的未来。 景牧定下心神:“草民曾至北疆,亲眼见过北疆之战。北疆之战颇为惨烈,即便是小战事,也有百姓为此流离失所。” “若是大战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民不聊生,都是常态。” “所以景牧认为与其北狄攻一次,我们防一次,不如找个机会挫其锐气,伤其根本,从源头上解决这件事。” “你说的容易,但真正实施起来却十分困难。”一位大臣皱了皱眉头道。 “所以如何有这个机遇呢?”景牧自信满满的道。 “北疆多战事,那在北疆不防令男女老少皆习武。这样战事来的时候,也不至于连保命跑路的能力都没有。” “其次,将百姓也带动起来,令军寓于民中,即:军即是民,民就是军,军民不分。人人都能为保卫他们的家园、保卫他们亲人出一份力。” “这样既保证了北疆不会无人可用,也可以稳定北疆的秩序。” “最后便是战后休整,此时的北疆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北疆官府可以在修复北疆城时,发动百姓。” “这样既解决了无人去修整北疆城的困境,也解决的失去住处与生活来源的百姓的去处。” “北疆只有修养好,才能在北狄露出致命的破绽时,一击即中!” “景牧不才,眼下能想到的暂时只有这些。”景牧在大答完之后行礼道。 闵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在场的大儒道:“诸位都点评一下吧。” “男女老少皆习武,妇女与姑娘怎能抛头露面呢?这说的简直不合常理!”一位头发花白看起来十分古板的大儒道。 “那敢问季大人,是人命重要?还是礼仪重要?”景牧不卑不亢的道。 “自然是礼法重要!”大儒中气十足的道:“若是没了礼,这世间岂不是乱套了!” 闵彦淡淡的看着他一眼:“季卿。” “景牧以为是人命重要,倘若这时间连人都没了,礼法什么的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大儒涨红着一张脸,一副想要辩解却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知道皇上向来看重生命大于看重礼法,皇上年少时师从江湖人士,一向不太看重礼法。 他刚刚那句礼法大于性命的话一出来,皇上便立刻出言警告,显然是他说错话了。 在没有人问他问题之后,景牧行了礼,便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当所有人都回答结束之后,由大儒身边的小太监将大儒打出的成绩收上来,然后交给太监总管。 由太监总管带着人去偏殿统计。 殿试结束之后,即便皇上与诸位大儒还在,景牧也能明显感觉到其他仕子相对殿试之前放松了许多。 十个人的成绩是很好统计的,不一会儿太监总管便将结果统计了出来。 闵彦看了一眼,大约心里有数,与他想的一致之后,示意太监总管可以宣布了。 太监总管在会意到之后,拿着最后的成绩,大声道:“殿试最终结果现在开始宣读。” 最终结果是从第十名开始念的,当景牧听到第四名的依然不是自己的名字之后,心里便有了数。 “探花:陈九旭” “榜眼:舒氏家主之子舒齐光。” “状元:定北侯府嫡次子景牧。” 太监总管在读完之后,笑眯眯道:“恭喜景状元三元及第,状元郎少年英才,便是自闵朝建朝以来也少有三元及第之人。” “总管谬赞了。”景牧不卑不亢的道。 “陈探花、舒榜眼、景状元,三位今日也辛苦了,休息休息准备游街吧。” “游街的高头大马都已经准备好了。” 定北侯府众人聚在一起,老侯爷问打探回来的小厮道:“殿试可结束了。” “恭喜太爷、侯爷、夫人,二公子被皇上钦封为状元!”小厮十分关系的道。 “二公子如今可是自闵朝开朝以来都少的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眼下正准备游街。” “景牧还算争气。”老侯爷也算松了一口气,吩咐道:“准备庆功宴吧,等景牧回来就开宴。” “是。”说完,小厮就告退了,欢欢喜喜的去准备庆功宴了。 “你们都退下吧,折腾了大半个上午,我也乏了。”老侯爷开始赶人道。 与此同时,玉文溪也在十分焦急的等在结果,在去探听的小厮进来之后,还没等对方回答,便道:“说。” “二公子得了状元。” “状元?”玉文溪在惊讶了一瞬间之后,喃喃道:“解元、会元、状元,那岂不是三元及第?” 这在建朝以来都是少有的。 玉文溪心里十分复杂,挥挥手让前来送消息的小厮出去。 在平复了心情之后,开始写一封以景牧现状为主的家书。 景牧骑在绑着红绸的高头大马上,面容上带着看起来十分真心的笑容。 但内心却十分平静。 他在得到状元的那份喜悦,渐渐趋于平静的时候,突然发现,他似乎找不到一个能分享他喜悦的人。 便是程筠墨也不能。 信里写了这也东西,便全是主动暴露身份了。 景牧笑得脸都要僵了,游街才算结束。 高头大马在定北侯府停下来,远远的就听见小厮十分激动的在喊:“二公子回来了。” 景牧下了马,因为身子弱的缘故,他很少骑马,眼下游街这一遭,让他有些受不住。 在下马的时候,若不是不孤在身边扶着,他恐怕便要摔个狗啃泥。 他听见不孤小声的嘟囔道:“公子刚来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么热情。” 景牧淡淡的看他一眼,不孤立马认错道:“属下说错话了。” “他们的态度不重要,只要不影响我们便好。”景牧声音里带着几分虚弱道。 可当景辉他们都出来之后,景牧便是连声音里的这份虚弱也不见了踪迹。 “二弟回来了,恭喜二弟,三元及第!” “运气好罢了。” “馥儿就知道,二哥哥最厉害了。” “馥儿是有了二哥,便不要大哥了。”景辉宠溺的刮了刮景馥的小鼻子道。 “才不是呢!大哥也厉害。” 第八十四章 怀疑 景牧微笑着看这一幕,也不去凑那个热闹。 景牧好歹是给定北侯府开了一个好头,所以即便是景牧在定北侯府再不得宠爱,这个时候的宴会也会办得十分盛大。 景牧默默的吃着自己的饭,倘若有人与他说话,他便接几句。 只是与他说话的人也十分少。 虽然是给他办的庆功宴,但似乎主角并不是他。 景牧在一旁看着他们母慈子孝,而他就像是误入仙境的一个凡人,与周遭格格不入。 景牧看着他们其乐融融,心猝不及防的被扎了一下。 这些年的南疆生活,终究是让他再也融不入这里了。 景牧悄悄的走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不孤看着心情有些许不好的景牧,出声安慰道:“公子,您别伤心了,他们配不上您的真心。” 景牧看着他,轻轻的笑出声:“真心?不孤啊,你可真向着我。” “那是自然,我是公子的人嘛。” 景牧看着除了他们两个再无其他人的月影院:“他们都去玩耍或者是凑热闹了,你怎么不去呢?” “如果我出去了,谁来照顾公子呢?”不孤十分贴心道。 “况且在月影院所有照顾公子的人当中,只有我跟公子的时间最长。此时,想来公子也不愿去想谁是自己人吧?” “所以我是留下来照顾公子的最佳人选。”不孤毛遂自荐的道。 “你倒是贴心。”景牧笑道。 “谢公子夸奖。”不孤耍宝道。 “坐吧,就我们两个人了,也不用讲究什么规矩了。”景牧指着他旁边的位子道。 原本是两个人一起喝喝茶、赏赏月,顺带着欣赏定北侯府上空的烟花。 但大约考试是个体力活,又是游街,又是家宴,折腾了一天,景牧竟然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景牧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大约是昨日吹了风的缘故。 他这身子,本就被毒整得十分脆弱,加上明天便会毒发。 吹个风能有这么一个后果,他也不算太意外。 景牧头晕脑胀的强撑着洗漱完,然后开始处理事情。 这些天,因为重心都在春闱与殿试那里,所以其他事情不可避免的相对疏忽了许多。 景牧花了一些时间将最近的事情理顺,然后对着不孤道:“咱们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因为这些年深受玉家限制的缘故,他想发展一些人手,也有心而无力。 眼下他手里的人手,还是在北疆收的。 北疆之战,有多人变成孤儿,恐怕连统计都无法统计。 景牧不是圣人,也没有那个慈悲心肠去救济每一个因战乱而变成孤儿的孩子。 他只找了一些天赋好的收入麾下,至于其他的他也无力去管。 他本身就困难重重,自身难保,哪里有什么闲心去管旁人呢? “他们都在公子的安排之中。”不孤道。 “不用着急,也不要亏待他们,我要的是忠心。”景牧淡淡的道。 “倘若他们对我不忠,那我培养他们是嫌自己不够麻烦吗?” “是。” 景牧十分的头疼,勉勉强强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然后拿出一个药方道:“你去把这个药煮了。” 景牧身体不好,所以即便不孤去煮药,也没有任何人起疑心。 景牧翻看着医书,之前那次配药的结果证明,他配的药,错得离谱。 他这次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就是不知道这一次的结果是什么? 做毒人其实还是有好处的,吃错了药,也不用担心会把自己毒死。 起码要比普通人难以毒死一些。 在不孤煮好药之后,景牧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一饮而尽,然后将碗递给不孤道:“你若是发现我不好了,你就去贺大夫,不必惊动旁人。” “是。” 一碗毒下去,瞬间打破了景牧体内各种毒的平衡。 景牧默默的忍受着体内各种毒争斗不休带来的疼痛,回到了床上。 虽然身体有着剧痛,但景牧的脑子却是清醒的。 景牧坐在床上,甚至还十分有闲心拿着一本论策在看。 疼痛疼久了,大约久麻木了。因为药力,景牧有些昏昏入睡。 不孤在发现景牧不好了之后,有条不紊的安排好月影院,以确保不会有人打扰到景牧。 然后按照景牧的嘱咐,找到贺大夫。 虽然他在景牧不好了之后一直表现的很沉稳,但并不代表他一点都不担心景牧。 所以,当不孤在看到贺大夫之后。仿佛看到了了救命稻草一般,焦急与希望并存于脸上。 “贺大夫,我家公子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贺大夫一听,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拎着箱子,便匆匆的跟着不孤走了。 一路上都在想,怎么那么快?不应该是明天吗? 毕竟,明天他的那颗药的药效才会过去。 但眼下他并没时间深究。 他只知道,倘若景牧在他手上出了问题,别说玉文溪饶不了他。 家主也不会放过他! 尽管贺大夫心里十分焦急,但他眼下只是定北侯府的大夫,和景牧并没有什么渊源。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贺大夫仍然十分耐心的跟在不孤的后面。 好在不孤也十分焦急,他们的步伐还算快。 贺大夫进了景牧的卧室之后,因来了许多次,不孤也知道他过来的规矩,所以只在外间。 进到里间的只有他一个。 贺大夫把了把脉,然后拿出一粒药丸化开,喂到景牧的嘴里。 景牧这个人防备心很重,所以给他喂药是一桩十分浩大的工程。 十分困难。 贺大夫十分有耐心的将药喂了进去,但因为洒出来太多,又拿出了几个不同颜色的药瓶。 将它们里面装的药粉都倒了一点在茶杯里,然后用温水化开,将这些药喂给了景牧。 在做完这些,贺大夫收拾了一下东西,在确定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之后。 拎着药箱便离开了。 而不孤也不问他,景牧到底怎么了? 大约心里也知道,即便是问了,从他这里也得不到什么结果。 又或者是,景牧已经嘱咐过不要问。 景牧虽然嘱咐过不孤,不用惊动其他人,奈何景牧眼下风头正盛。 所以,他生病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不孤恪尽职守的守着景牧卧房的门,不带任何感情的对前来探望的景辉道:“公子病了,不见人。” “我总要进去看看他情况如何才能放心啊!”景辉是真不知道景牧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忠心耿耿的人。 或许,在景牧心里,他们并不算他的家人吧? 要不然怎么会如此防着他们? 在不孤这里得不到答案,景辉又去问了府里的大夫。 毕竟这府里最清楚景牧的身体状况的并不是一直守着景牧的不孤,而是府里的给景牧诊治的大夫。 “景牧的病况如何?” “许是接二连三的考试累着了,二公子没什么大碍,修养几天就好了。” 景辉见他说的真诚,加上对方并没有欺骗他的必要,所以并没有起疑心。 毕竟春闱与殿试离的实在是太近了,参加殿试的人,在殿试结束之后病倒也不是没有的。 他家二弟向来身子孱弱,被累倒也不是不可能。 “那景牧就麻烦大夫了,还请大夫尽心诊治,尽快让他恢复健康。”景辉客客气气的道。 “一定。”贺大夫道。 他怕是比谁都希望景牧尽快好起来,倘若景牧没了,他恐怕离见阎王的日子也不远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白日里一直守在门口的不孤不见踪迹。 玉文溪悄悄的来到了景牧身边,看着以同样的方式跟过来的贺邢,淡淡道:“为什么会提前发作?” “贺邢,第二次了吧?” 景牧毒发已经出了第二次意外了,且都是在景牧离开玉家、离开南疆之后,这容不得玉文溪不多想。 “是。” “你确定他没有服用其他额外的东西吗?” “这个看不出来,二公子体内的毒本来就多且杂。” “也就是说,即便是他真的服用了什么,我们也看不出来?”玉文溪眯着眼睛道。 “是。” 玉文溪看着在床上静静的躺着,仿佛已经没了生命的景牧。 景牧?这些意外是你所为吗?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无论如何,先保住他的命再说,其余的事情都可以再缓缓图之。” “是。” 贺邢看着玉文溪十分严肃的表情,开口道:“这其实也不算是第二次失控,准确的来说是第三次了。” “第三次?” “还有一次是?” “第一次失控,应该是在南疆玉家,当时帝都的人也还在。” 贺邢这么一说,玉文溪便想起来了。 当时景牧突然毒发,家主又不在,既要保住景牧身上的秘密,又要稳住玉家。 那场意外,还是她全权处理的呢。 “眼下活着的毒人只有二公子一个,关于可供研究毒人的书籍又十分少。” “但之前正常死亡的毒人,在死亡之前,都会有意外毒发。我担心二公子怕是……” 不用贺邢说完,玉文溪便已经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了。 第八十五章 其乐融融 “先保住他的命再说,这个情况我会如实与家主说的。”玉文溪表情十分沉重的道。 景牧是毒人,他死是必然的。 但他的死带来的影响,尤其是对玉家来说,影响还是颇大的。 所以若不是到万不得已的地步,玉文溪还是希望景牧好好活着。 哪怕他对玉家有二心。 若问这世上最在意皇族的世家是哪家? 闽南程家当仁不让! 状元郎刚刚新鲜出炉没几天,消息传到了程家那里。 “景牧?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啊!”程筠墨一遍组装她的木头,一遍道。 木韵笑着道:“您之前去南疆玉家找场子,还看过他的资料呢。” “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养在玉家的定北侯府嫡公子?” “是的。” 程家议事堂。 “这次殿试前三甲,世家占了两个,寒门出来一个。咱们这位皇上啊,虽然没有什么傲人的政绩,但野心却不小,居然在试图平衡世家与寒门的关系。” “何出此言呐?” “这不是明摆着吗?从前殿试前三甲什么时候出了寒门之人,近几年皆是三个之中出了一个,而此番殿试十名之中,竟有三人是出自寒门。” “细细想来,还是溯兄心细,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坐在上首的程柰默默的听着他们讨论,在他们讨论的差不多了之后淡淡道:“好了,都停了。” 此话一出,整个议事堂立刻安静了下来,原本十分有些乱的站队秩序也立刻变得井然有序,行礼道:“家主。” 程柰淡淡道:“无论是世家还是寒门,都是闵朝的百姓,长期争执不休,只会令闵朝内耗。” “可是寒门哪能比得上世家?” “世家不也是从寒门走出来的?”程柰淡淡的道:“看来你的家规还是没学好,这几天就将手头上的事放一放,好好参悟家规去吧。” 知道自己说错话的人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的道:“我知错了,等回去之后必然好好参悟家规。” 程柰看着他,点了点头。 对于教养程家小辈一事上,程柰想来十分有耐心。 心里也十分明白,一个家族若想长久不衰,小辈的教导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家族只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在里头,才不会失去活力。 他是个好苗子,只是还缺乏世事的毒打,整个人有些过于激进,不踏实。 这样的人无非是过往诸多年,过得太过顺利。 即便是成人礼之前的那次历练也没有吃太大苦头。 太过顺利,有时候并非是一件幸运的事,反而会成为一把伤己的利刃。 不过他之所以顺遂,除了幸运的成分,和他本人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样的人,只要用对方式,将他的气焰压一压,必能够大放异彩。 “等参悟透了之后,你就跟在程久身边做事。”程柰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道。 程然十分欣喜,程久是程家十分德高望重的老人,倘若他能够跟在他身边,假以时日一定能够为自己挣得个好前程。 “是。”程然道。 “程然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只是太过于急功近利。”程昭与在众人都散了之后对程柰道。 “有进取心是好事,就看怎么用了。”程柰没有反驳程昭的话。 然后与他一起走出议事堂,边走边道:“好坏都是程家子弟,我只盼着他们能够成材。” “程家能走到今日,不是靠一个人就能支撑起来的,它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 “世家大族向来都是从里面开始败的,我只愿程家没有走这条老路的日子。” “大哥深谋远虑。”程昭十分敬佩的道。 程柰笑了笑,搂住他的肩道:“走,今天去我那里吃饭去,你大嫂现在恐怕已经准备好饭菜了。” “那我可得多吃点,好久没去你那里蹭饭了。”程昭笑了笑了。 程昭作为程柰的亲弟弟,与程柰的关系自然不是旁人可比的。 虽然程家向来十分强调亲情关系,但只要是人。是一定要有一个亲疏远近的。 程昭刚刚进木笔阁,便抱起迎面而来程亦卿,笑道:“小家伙,想没想二叔?” “想了。” “阿昭来了!”楚琤笑着道。 “大嫂。” “阿昭可是许久都没有来蹭饭了。” “那我今天就使劲的吃,大嫂可不许嫌我吃的多。” “怎么会呢?” 程筠墨原也是回来蹭饭的,她的姜荷院虽然有独立的小厨房,木韵也是做饭的一把好手。 但娘亲做的,和外人做的,即便是同一道菜,也还是有差别的。 “二叔?” “墨儿也来了?”程昭笑着道:“倒是又长高了。” “二叔不是在诓我吧?”程筠墨也笑道。 “怎么会呢?几日不见墨儿有变漂亮了。” “二叔真有眼光。”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二叔?”程昭一脸得意的道。 “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吃饭了。” 一顿饭吃的十分其乐融融,因是有些日子不见,就开了一些酒喝。 程昭喝了些许酒,尽管他酒量十分好,但今日的木笔阁的酒似乎格外醉人。 到了最后,程昭喝的晕晕乎乎的,被灌了一杯醒酒茶,醒了一些酒之后,才步履踉跄的出了木笔阁,往自己的住处去。 景牧昏昏沉沉的睡着,从骨头上不断传来的犹如附骨之疽的疼痛,让景牧无法安然入睡。 景牧被迫睁开眼睛,身体的反应告诉他。 他又失败了。 也是,关于毒人,玉家已经研究了数年。 倘若毒人的奥秘真的那么容易研究出来,玉家也不会在研究数年之后还没有弄明白。 景牧没有气馁,却也知道,倘若他频繁这样的话,不仅有损他自己的寿命。 还会让玉文溪他们起疑心。 万一真的被他们知道了他的目的,估计玉家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将他带走,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届时,他所有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景牧握了握拳,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心里虽然有时会着急。 却也明白,路是要一步一步走的。 景牧喊不孤进来给他倒了杯水,一杯温水下肚,景牧才感到自己还活着。 因他病着,很多事情都要交给不孤去办,不孤也趁着他还清醒,将他睡着时发生的事快速而简洁的说了一遍。 景牧的精力实在不够他再去谋划什么,只吩咐不孤按照原计划进行,旁的不必轻举乱动之后,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便是中途贺大夫进来给他喂药,也没有吵醒他。 茶楼。 “这景郎不仅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还写的一手好字。” “听闻千金难求呢!” “景郎是谁啊?” “还能是谁?自然是我们新鲜出炉的状元郎,定北侯府嫡次子景牧,人称景郎。” “我之前看见景郎骑高头大马游街的时候,那真是君子如玉、风姿卓绝,把榜眼、探花二位都比下去了呢。”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景郎是谁,那可是三元及第啊,别说建朝以来少有,便是放到前朝也少有。” “要是能够嫁给景郎就好了,便是做妾也心甘情愿,就是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姑娘?”一姑娘用帕子捂着嘴道。 “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也不害臊。那景郎可是定北侯府的嫡公子,岂是我等这样平民百姓可以妄想的。” “景郎,怎么可以这么完美呢?家世好、有才华、人好看、又温柔。他怎么能这么完美呢?”一姑娘犯花痴道。 “要不然怎么能说是妄想呢?” 玉抒忧听着这些关于景牧的传闻,气得差点掰断长指甲,愤愤道:“他如今倒是风光了。” “二公子三元及第,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加上二公子模样又好,怎会不被人肖想?”守在玉抒忧一旁的王妈妈安抚道。 “我气的是这个吗?他如今有能耐了,连请安也不来了。” “二公子病了。” “他哪里是病了,分明是不想见我,躲着我呢!” 王妈妈看着柴米油盐不进的玉抒忧,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玉抒忧对景牧有偏见,却没有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二公子是真的病了,眼下还没醒,整个月影院如今都是一片兵荒马乱。” “当真?” “奴婢怎么敢欺瞒夫人,夫人可要去看看?” “他是得了什么病?” “听说是接二连三的考试累着了。” “可真是够娇气的。”玉抒忧一脸嫌弃的道。 复而懒懒散散的站起来,又道:“还是去看看吧,免得父亲又说我不尽母亲的责任。” 不孤尽心尽力的与昨日一样守着景牧的房门,在景牧没有清醒的状况下,他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只是没想到会等到一位不速之客。 侯夫人对他家公子的态度,他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这个时候来,总不会是来看望他家公子的吧? 她会突然改变对他家公子的态度? 说来,自从他家公子三元及第了之后,府里的人对他家公子的态度,那可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八十六章 病危 讲真的,功名可真是个好东西,它能够让原先瞧不起你的人开始尊敬你。 即便那份尊敬是违心的。 但也结结实实的改变了景牧在定北侯府的地位。 起码不会再有人明目张胆的为难月影院。 “夫人。”不孤老老实实的行礼道。 “景牧可在里面?”玉抒忧说着便要进去。 不孤立刻拦住她,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不孤扬起笑容,客客气气的道:“公子不见人。” “不是说病了吗?他如今得了状元,便连我这个母亲也瞧不上了吗?”被不孤拦下,玉抒忧脸色十分难看的道。 这话说的十分的诛心,不孤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虽然仍然客客气气,但语气不可避免的生硬了几分。 “公子正是因为病着才不见夫人,恐将病气过给夫人。” “所以我才要进去看上一眼,我作为一个母亲,进去看一眼自己的孩子怎么了?” 大约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玉抒忧耐心告罄,冷冷的道:“莫非景牧压根儿就没病?” 怎么可能没病? 不孤倒是希望景牧是装病,可是里面躺在床上的人,却是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 不孤每每在这个时候,守着他的时候,心总是揪着的。 总怕那位给景牧诊治的大夫医术不精,他家公子就再也回不来。 也不知道在南疆的时候,他家公子是怎么折腾的,居然把自己折腾到这副模样。 “公子不见人。”不孤的声音彻底生硬起来。 玉抒忧十分怀疑的看着他,然后闯了进去。 敌众我寡,不孤被人控制了起来,挣扎不开。 玉抒忧带着人不由分说的进了里间,看见景牧惨白着一张脸,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对王妈妈道:“你去看看他还活着吗?” 景牧眼下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没有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一张濒临死亡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的唇,便是呼吸声也不闻。 一点也不像是被累着的模样。 谁家考个试,会考成一副快死的状态? 若真如此,那考试谁还敢参加? 王妈妈伸手慢慢的往景牧那里靠近,在快要碰到景牧鼻子的时候,手突然被一只瘦弱苍白但指骨分明的手抓住。 然后借着她的手,原本还半死不活的人慢慢坐起来。 用一种无喜无悲的眼神看着玉抒忧,声音仿佛从地狱里出来:“母亲就这么盼着我死吗?” 玉抒忧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有些心虚的道:“我这是关心你,我看你病的不轻,怕你没了生息。” 越说越说不清了…… 景牧低低的笑了笑道:“多谢母亲关心,景牧已经没事了,那您可不可以把我的人放了?” “还不放人!” 不孤在被人松开之后,便立刻跑到景牧的床旁,十分担忧的道:“公子,您没事吧?” 景牧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着玉抒忧道:“母亲还有事吗?” “日后莫要忘了去请安,你的兄长、弟弟、妹妹都每日不忘,你凭什么不去?” “知道了,我眼下不去不过是担心将病气过给母亲,若因此让母亲生了气,还请母亲见谅。”景牧好脾气的解释道。 “等我好些了,定会一日不落的。” 景牧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喷出来,景牧看着毒血所到之处焦黑一片,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在晕之前还在想,这下麻烦了。 那么多血,他的体内的毒原本就不平衡,恐怕就更乱套了。 “什么?景牧失血过多?病危?”玉文溪十分怀疑自己的耳朵,但事实就是事实。 玉文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贺邢呢?” “已经在想办法了。” “怎么会突然失血过多?” “听闻是在定北侯夫人离开之后便吐了血。” 毒人在修养的时候最忌讳被人打扰,玉文溪简直要疯了。 他们这群人在暗地里尽心尽力的想要保住景牧的命,结果人家亲生母亲一过去,直接让他们的心血打了水漂。 玉文溪眼下十分怀疑,这侯夫人真的是她家家主亲生的姑娘吗? 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 然眼下的情况,并没有给玉文溪愤怒的时间,玉文溪在冷静下来之后道:“告诉贺邢,无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保住景牧。” “需要什么的药,就从我们这边出,如有缺的,立刻去买。” “是。” “你去活动一下,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我现在要去看景牧一眼。” 如果不看他一眼,玉文溪觉得她真的无法安心。 玉家在帝都的人,虽然支撑不起玉文溪随时出入定北侯府,但是偶尔一次还是可以的。 玉文溪扮成婢女,在自己人的掩护下,顺顺利利进了月影院。 彼时景牧的房间里只有贺邢一个醒着的人,不孤睡在一旁不省人事。 “文溪姑娘。”贺邢看了一眼不孤,解释道:“知道姑娘要来,为了避免他看到姑娘,所以便让他休息了一会儿。” “景牧怎么样了?”玉文溪现在可没有心情去管旁人如何。 贺邢示意玉文溪看一眼景牧床边的地上:“姑娘认识吧?” 一小片焦黑,旁边还有星星点点的焦黑,玉文溪虽然不是药房的人,但在药房之变的时候也见识过毒血的威力。 沉默着不说话。 毒血留下的痕迹,大约是不孤过于心急,又或者觉得不需要防备他,并没有处理这些东西,而是先去找了他。 而他来了之后,不孤不能进来,又加上他得到玉文溪要来的消息,为了保险起见弄晕了他。 所以景牧毒血的痕迹还没有来的里清除。 看着地上留下的痕迹,想来血量不会少,加上景牧本就在毒发之时,贺邢说病危也并没有往重的说。 “你打算怎么救他?” “恐怕很难。”贺邢十分为难的道。 “你想好再说!”玉文溪静静的看着贺邢的眼睛:“你是知道的,二公子若是活不成,连累的可能是整个玉家。” “你虽是个大夫,也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是,我一定尽心尽力救治二公子。” 虽然贺大夫承诺了会尽心尽力,但玉文溪在身边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却也明白,景牧大概是真的不好了。 不能将希望都放在贺邢的身上,虽然对毒人有所研究,但毕竟浅显。 景牧这种状况留不留的住,还真不好说。 玉文溪就贺邢在那里照顾景牧,自己在回到住处之后,开始做两手准备。 虽然事情很严重,但玉文溪面上不显。她知道她如今就是帝都玉家这群人的主心骨,倘若她慌了。 底下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玉文溪拿出纸笔,面上十分淡然的写了一封家书,然后交给手底下的人,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送回去。 然这一来一回还是需要时间的,玉文溪指望不上那边的结果。 景牧之事,其实只有一个关键,那就是怎样隐瞒景牧毒人的身份。 倘若景牧死了,她便需要想方设法将景牧的遗体做成与正常死亡的一般无二的遗体。 然后买通去验景牧尸体的仵作,将景牧毒人的身份彻底隐瞒下来。 只要盖了棺,入了土,他们玉家也就平安无事了。 但这些事情顺利进行的前提是,皇上那边不插手。 这么些年,皇上对景牧的偏爱,他们玉家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千里迢迢,不惜人力、无力,给景牧送东西。 便是定北侯府,这些年怕遭人非议,愣是连一封家书都没送过。 有时候,玉文溪都在想,倘若定北侯府表现出一点对景牧重视的样子。 景牧还会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如若皇上插手,那她必须保证皇上派来的仵作是她们的人。 可是,谈何容易啊? 玉文溪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头疼不已。 生平第一次,非常非常希望景牧能够活下来。 月影院因为景牧的病而陷入低迷状态,贺大夫几乎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为了想办法救景牧,头发都快要秃了。 然而景牧的呼吸还是越来越微弱,有几次都把不到脉了。 贺邢十分焦灼,他知道倘若景牧再没有好转的话,该要惊动宫里的人了。 虽然玉家以毒术闻名天下,毒医又不分家,但宫里的太医也不是吃素的。 能进宫里当差的人,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会是医界一方的翘楚。 他们或许可能不会往毒人方面去想,但景牧的问题一定能够看出来的。 届时,宫里再派人一查,玉家是绝逃不掉的。 不孤一有机会便守在景牧的床旁,看着景牧毫无生气的样子,十分的心痛。 这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然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倘若他能够拦住定北侯夫人一行人,他家公子也不会被气得吐血。 更不会遭这些罪了。 不孤一边自责,一边哀求上苍。 倘若他家公子能够度过此番劫难,他愿意用余生寿命来换。 他家公子一向不信鬼神之说,他便也跟着不信。 他家公子一惯觉得,人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对压根儿就不存在的东西寄予希望。 如今…… 第八十七章 信的作用 他在这里许愿。 大概也是因为走投无路了吧? 景牧的呼吸越来越弱,但不孤也不可能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首先,贺邢就第一个不许。 其次,景牧交代他的任务也不许他这样颓废下去。 景牧虽然昏睡着,可他的布局都还运转着,所以不孤不仅要守着景牧,还要尽心尽力的守好景牧的布局。 “不孤大人,闽南的信。”不孤在他们的地盘上,接过手下人递过来的信。 不孤看着程筠墨送过来的信,再想一想往日里他家公子不一般的态度。 深觉这封信来的还真是时候。 不孤放下手头的东西,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定北侯府。 彼时月影院景牧的房间里,除了景牧,连贺大夫也不见踪迹。 大概是去想救景牧的法子了。 不孤抓紧时间道:“公子,程大小姐的信到了,您赶紧醒过来吧,那边还等着您的回信呢。” 不孤将信放在景牧的手底下:“您感受一下,不孤没有骗您。” 过了一会没有丝毫动静,不孤又耐心的等了一会儿,但因不知道贺大夫什么时候出现,又怕旁人发现他家公子与程家大小姐私通信件。 十分失望的将信拿开,却在拿开的那一瞬间,他看见景牧的手微微弯曲,松松的握住信。 不孤十分欢喜:“公子,公子?” 虽然没有任何反应,但刚刚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孤将信收好,然后出门去寻贺大夫。 “你确定刚刚二公子动了吗?”贺大夫在听了不孤的话匆匆而至,但检查那么久,都不见景牧有什么动静。 不免有些怀疑不孤话里的真是性。 但他一心希望景牧能够好起来,也不可能放弃这微弱的希望。 模糊不清的道:“再看看吧,只要二公子还有意识,那人就还救的回来。” 就怕他自己都没了求生欲。 因不孤说景牧手指动过,所以贺邢寸步不离的在景牧床边守了一天。 期间除了给景牧喂药,其他时候眼睛都不眨的盯着景牧,连饭都没顾得上吃,生怕错过什么。 可景牧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深夜玉文溪过来的时候,连贺邢守在床边,询问道:“二公子怎么样了?” “白日里不孤突然找到我说,二公子手指动了,可我守了一天,守到现在,二公子连个动静都没有。” 贺邢顿了顿,又道:“不过姑娘也不必过于忧心,我刚刚给二公子把脉的时候,二公子的状况已经好了许多。” 贺邢看了景牧一眼道:“眼下之所以不醒,大约是身体在调节体内毒的缘故,毕竟睡着要比醒着快。” 玉文溪在听了贺邢的话之后,一直提着的心落下了一半:“一定要治好二公子。” 不然的话,真的会是个令人异常头疼的麻烦。 她这几天推演了一下,景牧死亡会带来什么,最终推演的结果,让她十分真心的觉得。 还是景牧活着好。 他活着,起码不会有那么多的糟心事。 “是。” 景牧昏睡的这几天,老侯爷也有些坐不住了,让人把贺邢找过来问话道:“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景牧到底怎么了?” 而后看似漫不经心的道:“你若是治不好,趁早说一声。我定北侯府虽然家业不大,但请个宫里的太医过来还是可以的。” “更何况皇上仁慈,我定北侯府还不至于连个太医都请不过来。” 定北侯府不是瞎子,这些年来,皇上为景牧做的他们不是不清楚。 只是有些事情,皇上能做,他们却不能知罢了。 即便是知道了,也要保持沉默。 贺邢听得出来这是威胁,心里也清楚,倘若再拖下去,也不用定北侯府往宫里请人了,宫里该主动来人了。 贺邢思量再三,组织语言道:“二公子原本真的只是累着了,但侯夫人去了之后,不知与二公子说了什么,二公子突然吐血了。” “您也知道,病中之人最忌刺激。二公子又体弱,这一吐血,可不就得要半条命吗?” 老侯爷静静的看着他,淡淡的道:“你的意思是景牧之所以变成眼下这般模样,都是玉抒忧的错了?” “小人不敢。”贺邢低头道。 他是玉家的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主家家主嫡女的不是。 他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景牧之事,虽然毒发才是最根本的原因,但总不能说出去。 那这桩事既然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必然要有一桩背锅的事。 侯夫人只是恰巧撞上了。 那只能是她倒霉。 好死不死的非要在景牧毒发的时候去刺激他。 老侯爷在贺邢退下之后,问身边的心腹道:“玉抒忧真的去刺激景牧了?” “夫人确实在二公子的病的时候去过一趟,彼时二公子还没有太严重,二公子确实也是在夫人离开之后才严重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侯爷叹了一口气:“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做事还这么莽撞。” “景牧既然病着,她身为母亲去看看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做戏做全套啊。” 他知道这些年景牧的离开,让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分淡了不少。 也知道玉抒忧的性子。 故而并不强求玉抒忧一定要对景牧怎样好,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谁知她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喜景牧。 亲手推开一个三元及第、前程无量的孩子,真的不会后悔吗? “夫人一向率真。”心腹组织措辞,安慰道。 “可惜没脑子。” 老侯爷叹了口气,他已经老了,儿子在太平年代守成还行,倘若真发生什么动荡,他那点资质压根儿就不够看的。 大孙子资质倒是好,只是不够心狠手辣,难免会被亲情等其他外物绊住。 至于二孙子,从小不在身边长大,与定北侯府不亲近。届时愿不愿意为定北侯府做事,还是两说。 剩下的小孙子,乃是孙辈中最小的孩子,平日里全家都格外的宠爱他,难免被他们惯的娇纵了些。 一想到这里,老侯爷就忍不住头疼。 真出了事,侯府难道还真只能靠他这把快入土的老骨头吗? 届时,他这把老骨头又能靠多久? “景辉年龄也到了,是该好好相看人家的时候了。” “世子年龄也不小了,是到时候了。”心腹附和道。 “等世子妃进府,也能让玉抒忧歇一歇,这些年倒是难为她了。”老侯爷一句话就决定了玉抒忧未来的管家权。 心腹没想到老侯爷打的是这个主意:“这不太好吧?” 哪有婆婆安在,媳妇儿就管家的,便是传出去也不好听。 说不准旁人还会以为他们定北侯府卸磨杀驴呢。 “有什么不好的?她若是但凡上道些,我也不至于这般谋划。”老侯爷道。 “南疆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玉家已然称霸南疆,如此对待夫人,别说侯爷那里说不说的通了。” “便是南疆玉家那边,咱们都难以交代啊。” 良久之后,老侯爷冷笑道:“她倒是投了个好胎。” “去把玉抒忧请过来。”老侯爷脸色平静下来之后道。 玉抒忧一进门,便看见她公公脸色不虞的坐在上方。 她一惯有些害怕她这位从沙场上下来的公公,即便是他坐在那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父亲。”玉抒忧行礼请安道。 “起来吧。”老侯爷淡淡的道,他还不至于掉身价到在这种地方为难玉抒忧。 “府里的传闻你都听说了吗?”老侯爷开门见山道。 玉抒忧一愣:“媳妇愚笨,不知父亲说的是哪个传言,还请父亲明示。” “自然是关于你的。” 玉抒忧就更加糊涂了,她的传闻? 她能有什么传闻。 老侯爷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只觉得心累,淡淡道:“听说你前两天闯了月影院?” 玉抒忧不明白老侯爷为什么会拿这件事说事,老老实实的道:“我是景牧的母亲,他病了,我去看看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可是人在你走之后便半死不活,如今府里上下都传景牧快要病死了,你功不可没,便有问题了。 “你还知道你是他的母亲,你既是他的母亲,何苦在他病中的时候上赶着刺激他!” “你就没点常识吗?病中之人不能受刺激,你不知道吗?”老侯爷罕见的发火道。 玉抒忧有嘴难辨,十分委屈的道:“我也没说什么啊。” “让你身边的妈妈去试探他死没死,不是你让干的?” 老侯爷既然把她叫过来,肯定是了解过事情的。 病中之人最忌生死,玉抒忧此举一出,能不刺激人吗? “我瞧着他当时没多少生的气息,心里便十分害怕,想着让身边的妈妈看看,没找到他还没触到景牧,景牧自己就醒了。”玉抒忧十分委屈的道。 老侯爷险些被玉抒忧干的蠢事气的说不出话来,忍住心脏传来的疼痛,深吸了一口气道:“从今天开始到景牧好全,你都不要再踏进月影院半步,听明白了吗?” 第八十八章 景牧暴露 尽管这样会让玉抒忧落得一个容不下归来的儿子的恶名,总也比她亲手害死自己亲儿子的名声的名声强。 若不是看在玉家的面子与定北侯府的名声上,他才不会这般为她筹谋。 虽然定北侯府与玉家的人都在景牧一事上顾虑着闵彦。 但闵彦如今也没有什么精力去管。 因闵彦前期中毒的时候,一直都瞒着。即便是宋庭渝最早发现,毒也已经深入骨髓,再无药石可医。 宋庭渝守着闵彦,因为要死死的瞒着,所以很多送到闵彦这里来的政务都是宋庭渝代为处理的。 好在宋庭渝对皇权没有兴趣,不然这天下江山还姓不姓闵,那可真是个未知数。 “景牧病了?什么时候病的?” “听闻殿试结束的第二天就病了。” “那病得有些日子了。”宋庭渝端出药碗,对太监总管道:“那就让太医院派个太医去定北侯府看看。” “阿彦向来对他有愧,如今他虽然睡下了不知情,以后总会知道的。若是知道此番景牧病了,而我们没有派人过去,他会难过的。” “是。”太监总管领命道。 “别忘了,让太医用阿彦的名义过去。” “是,一定是以皇上的名义派过去的。” 赵公公领了太监总管的命,带着太医院颇有声望的李太医匆匆赶往定北侯府。 开门的小厮看见来着是宫里的人,连忙将人迎了进去。 赵公公看见定北侯府的老侯爷亲自迎接,连忙客客气气的行礼道:“见过老侯爷。” “赵公公怎么有空光临寒舍啊?”老侯爷也是客客气气的,面上带了些许笑容。 “皇上听闻二公子病了,心里十分担心,故而让咱家与李太医前来看看。” “老侯爷。”李太医行礼道。 “多谢皇上关怀,辛苦二位了,这边请。” 既然是皇上亲自派过来的人,于情于理定北侯府的人都得陪着。 所以不光老侯爷陪着李太医与赵公公一起去了月影院,连侯爷、与景辉也一并过去陪着。 贺邢在收到宫里派人来了,且来的人里面还有一位太医之后,心里十分紧张。 景牧若是醒了,这还有避过去的可能。 但眼下景牧一直睡着,那想要瞒过去便有些困难了。 玉文溪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怎么能瞒天过海,已经成为了他们眼下必须解决的问题。 倘若他们不能回去,即便是查出来什么也没有任何事。 但宫里的人一旦发生意外,势必会引来彻查。 更别说一次性死一小队人马了。 杀人真的是下下策,若不是迫不得已,玉文溪是不想走这一步的。 可眼下景牧的身份已经到了被拆穿的紧要关头,她也只好铤而走险了。 贺邢在他们推门进到房间的时候,十分识趣的迎了上去:“太爷,侯爷,世子。” 老侯爷开口介绍道:“宫里担心景牧的病情,特意派赵公公与李太医前来看看。” “赵公公、李太医。”贺邢老老实实的行礼道。 “有劳李太医了。”赵公公在向贺邢点了点头之后,对着李太医道。 “应该的。” 贺邢觉得他应该是在场所有人最紧张的那个,玉文溪那边还不知会怎么安排。 但他这边就快要露馅了。 李大夫把了把脉,又皱着眉头检查了一番,然后出去道:“在下才疏学浅,还需要回去研究一下。” “景牧不就是累着了加急火攻心吗?怎么会那么严重?”景辉一听,突然急了。 累着了?急火攻心? 累着了或许是真,急火攻心或许也是真,但这都不是导致景牧病重的根本原因。 观定北侯世子的反应,怕是对景牧的身体状况压根儿就一无所有。 难怪外面会有传闻说,定北侯府压根儿就不在意这个嫡次子。 “世子所说的或许都是导致二公子生病的原因,但都不是主要原因。” “那主要原因是?”景辉突然屏住了呼吸,害怕听到一个令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 “二公子是中毒了,且中的不止一种毒。” “怎么可能?”景辉声音陡然大了不少。 “把贺邢拿下。”老侯爷看了一眼贺邢道。 “太爷,真的不是我啊。”贺邢一遍挣扎,一遍喊冤道。 “景牧的身体一直是你负责的,你说不是你,那你为什么不把景牧中毒的事情告诉大家。” “是二公子不让说的。”贺邢灵机一动道。 这种时候,说不知道是没有用的,这样只会令人怀疑他的医术,或者是他别有用心。 反正眼下景牧也没醒,先推脱到他身上,把这一劫难渡过去再说。 贺邢痛哭流涕道:“二公子担心自己中毒会令他的诸位长辈担忧,这才不让小人说的。” “若是小人说的有半句假话,就让小人不得好死。”贺邢发毒誓道。 “你的意思是景牧知道?”赵公公抓住重点道。 “知道。” “什么时候中的毒,能看出来吗?”赵公公问李太医道。 “看不出来。” 景牧体内的毒有点杂,他医术浅薄,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了。 “但按照二公子眼下的状况来看,想来下毒之人,必是动了杀心的。” 贺大夫默默的松口一口气,大约是因为景牧体内的毒有点重,所以对方并没有往长远方向去想。 他大概觉得倘若景牧早早中了剧毒,也活不到现在。 却没想过这世上有个意外,叫毒人。 对于世人来说,毒人向来只活在古籍与传说里。 他想不到,不能怪他。 至于李太医说的话,也很耐人寻味。 景牧刚刚到帝都没多久,就被人下了如此重的毒,且毒还下的悄无声息。 就连中毒的当事人都不戳穿。 究竟是出于孝心?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这里面可就大有文章了。 只不过这样断案的事,就不是他们这群人改插手的事了。 老侯爷顶着一张笑脸把宫里的人送出去,转身便变了脸色道:“给我查,我到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然在我定北侯府里明目张胆的下毒。” 话虽然如此说,但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了。 贺邢在他们走后没有忘记玉文溪那边,连忙让自己人去递消息。 玉文溪这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安排了人在赵公公一行人回宫的路上,就等着他们经过,然后…… 杀之! 虽然这之后会引来很多麻烦,她也知道这是个下下策,但为了玉家,也只好搏上一搏了。 否则,一旦景牧暴露了,他们玉家可能连这搏上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了。 玉文溪看着赵公公一行人远远而来,就快要到,准备示意开始行动的时候,玉文溪看见她留着接受贺邢那边的消息的人直奔而来。 便换了一个手势,示意暂时不要轻举妄动,那人附在玉文溪的耳朵小声的说着什么,玉文溪在听完之后,立刻示意行动取消。 然后自己跟着来禀告的人离开,便快步走边道:“太医那边没认出来?” “不知道,小人只是来传话的,具体细节您还得问贺大夫。” 玉文溪还穿的方便行动的衣服,加上心里焦急,步伐迈得都比平时大了不少。 玉文溪匆匆赶回住处,贺邢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怎么回事?” “宫里的太医检查出了二公子中毒之事,好在二公子体内毒比较厉害,那太医又没往毒人方面想,所以只以为二公子是最近中的毒。” “眼下定北侯府一片兵荒马乱,正在彻查是谁给二公子下的毒呢。” “那老侯爷有怀疑对象了吗?” “姑娘觉得老侯爷会怀疑谁呢?” “现在还不清楚,我需要静一静。”她最近为了景牧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定北侯府那边的消息都来不及看。 定北侯府会怀疑谁呢? 景牧中毒的事,既然已经出来了,为了撇清楚玉家的关系,势必是要找一个替罪羔羊出来的。 想要对景牧下手的人,一定是与景牧不睦的人。 景牧才刚刚到帝都没多久,加上又在备考,尚未来得及接触很多人,更别说结仇了。 不喜景牧,又有能力避开,或者是控制,再或者是不会引起定北侯府的侍卫与月影院的一干下人怀疑的人。 玉文溪找了一圈,发现符合她这些条件的。 只有一个人…… 定北侯夫人、南疆玉家家主嫡女…… 玉抒忧! 玉文溪在看到这个结果之后,简直是头大,她家家主若是知道他们把他唯一的嫡女推出去顶罪。 不生吞活剥了他们,也八九不离十了。 她是从小在玉家长大,关于家主如何宝贝他这唯一的嫡女,还是有所耳闻的。 就算是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把家主嫡女推出来顶罪。 除非她不想活了。 玉文溪眼神暗了暗,她以女子之身,走到家主心腹这个位置,她付出了多少。 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更何况,这世间对女子本就有诸多苛责…… “去找一找之前与二公子有过不愉快的人,看看有哪些还活着?” 第八十九章 与公子一起死怎么了 既然她都将事情怀疑到了定北侯府夫人的身上,难保不会有其他人那样想。 毕竟,玉抒忧对景牧的态度也未曾遮掩过,知道她不喜景牧的人应该有很多。 倘若家主知道,他们这群人都在这儿,而他的嫡女却被人误会。 他们这群人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既要给景牧之事找一个替罪羔羊,还要洗清旁人对玉抒忧的怀疑。 玉文溪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用。 景牧抬了抬手,十分费力的睁开眼睛,就看见不孤直愣愣的看着他,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公子,你可终于醒了,可担心死我了。” 景牧微微的笑了笑,努力的抬手,十分温柔的抹去不孤脸的眼泪:“哭什么?我这不是醒了吗?” “您要是再不醒,大夫说就彻底醒不过来了,我都做好殉葬的准备了。” 景牧哑然失笑:“可真忠心。” “那可不,我的命都是公子救的,与公子一起死怎么了?”不孤一脸理直气壮的道。 “做人还是要好好活着的,这样才不会辜负你来这人间走一遭。” “把贺大夫叫过来吧。”景牧吩咐道。 不孤这才想起来要请大夫的事,胡乱抹了把脸,行礼道:“不孤失态了,这就去请贺大夫。” “去吧。”说了这会儿话,景牧也觉得累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不孤匆匆的把贺大夫请过来,一听说景牧醒了,贺大夫看起来比他还激动,步履匆匆,走得飞快。 贺邢当然激动了,景牧醒了,就意味着很多困境都迎刃而解了。 心情就像是劫后余生。 贺邢在进了房间之后,景牧虽然睁开了眼睛,却仍然带着病容,一副极为疲倦的模样。 贺邢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客套道:“二公子。” “来了。”景牧朝他微微点头道。 “二公子眼下感觉如何?” “疼、累。”景牧十分无力的道。 做大夫那么多年,又是在玉家药房做大夫,难免会看惯生死,修得一副冷硬心肠。 贺邢难得起了一点怜悯之心,他家这位二公子向来十分忍得住疼,往常毒发吭都不吭一声。 眼下都够主动说疼,想来是疼到了一种地步,贺邢不由自主的将声音放柔了一些:“二公子再忍忍,等在下把了脉之后,会根据二公子的身体,为二公子适当加些止疼的药的。” “有劳了。”景牧白着一张脸,客客气气的道。 贺大夫心平静气的为景牧把了脉之后,然后提着药箱走到外间,从药箱里拿出几个瓶瓶罐罐,将其中的粉末依次少量的倒在茶盏里。 用温水化开之后,端了了过去,递给景牧。 景牧接过茶盏,没有任何迟疑的一饮而尽。 贺大夫拿着空了的茶盏道:“二公子如今醒了,也就算是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候。” 贺大夫忍不住眉开眼笑,声音里带着笑意:“接下来只要好好调理一番,二公子体内的毒势必会再达平衡。” “那就有劳了。” “二公子客气。” 大约是景牧病危的时候,定北侯府的氛围因此太过压抑。 所以景牧醒来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侯府。 自然也不可避免的传到了玉文溪的耳朵里。 玉文溪最近这一段时间忙的焦头烂额,在听到景牧醒来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激动了。 淡淡的对来禀报的人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至于其他的,便是连多余的表情也再没有了。 景牧应付完一波又一波的探视的人,十分疲倦。 也不知道贺邢与玉文溪在他昏睡期间是怎么操作。 在他醒来时候,一个个问的都非常的细致,便是他昏睡前吃的东西、入口的分量,都有人问。 贺邢大概是见他醒来太高兴了,也不知道给他通通气。 又或者,压根儿就没想起来要与他通气的这桩事。 反而让他回答问题的时候受了限制。 居然还有人十分苦口婆心的对他说,一定不能把包庇给自己下毒的人。 想来大约是因为宫里的太医来过,贺邢在暴露之后,为了保住自己而推到他身上的问题。 他倒是知道谁给他下的毒,也知道是谁把他变成如今这幅样子的。 但他能说吗? 答案显而易见。 显然是不能的。 先不说,他如实说了定北侯府的人会不会相信,只说他在说完之后还能不能活下来。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定北侯府会不会为了侯府的名声,而把这桩事瞒下来。 这毕竟是桩结结实实的丑闻! 景牧只好让他那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看起来更加的苍白,像是有口难言道:“我不能说。” 也不知道对方想到了哪儿,加上他死死不松嘴,耗尽了对方对他原本就不多的耐心,这才堪堪过去。 入夜,景牧将人屋子里的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他睡了那么久,刚刚醒,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夜深人静、悄无声息的时候,月影院除了他房间的灯火,其他地方的灯全都灭了。 夜半十分,玉文溪穿着黑色的披风,带着贺邢走了进来,盈盈一礼道:“二公子。” “文溪姑娘客气了。”景牧从椅子让站起来道。 他们眼下站的位置是很安全的,只要外面的人不推门进来,就不会知道这屋子里到底有几个人。 景牧似笑非笑的看着贺邢,一副想要找场子的模样:“贺大夫,我醒来以后您也不跟我说说,我昏睡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今日被侯府的人接连询问的时候,有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出处,若不慎答错了,捅了篓子,可怨不得我啊。”景牧一番话说得十分客气。 但也足够诛心。 贺邢承受着玉文溪死亡的一眼,十分尴尬的道:“看见二公子醒来实在是太过欢喜,只想着如何与旁人分享这份欣喜,却忘了正事,实数不该。” “以后定然不会再出这样令二公子难办的纰漏。”贺邢保证道。 “那就好。”景牧原也只是一说,顺带着表明一下态度。 毕竟,他也不能真的要求贺邢与玉文溪想的一样多。 “说说最近的事吧。” 玉文溪将最近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按照时间脉络都说了一遍。 “太医院的人都不会是草包,他们发现我身体里不止一种毒也很正常。也亏得没有时间给他们一直研究,不然未必不会往毒人方面去想。” 景牧顿了顿:“我其实很好奇,倘若对方看出了我毒人的身份,姑娘打算怎么办?” “杀!”玉文溪毫不迟疑的道。 景牧笑了笑:“如此果断,毫不迟疑,看来姑娘在我昏睡时已经想过了。” “并且已经布局了,只是那人只看除了中毒,且觉得这毒是近期中的。” “既然是近期,所以跟玉家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那太医一行人也算是死里逃生啊。”景牧调侃道。 “我是玉家的人,自然以玉家为先,至于旁人的性命……” “必要的时候可以舍弃。”景牧带着点笑意接过最后一句话。 然后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没毛病。” 复而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既然太医说是最近中毒,那定北侯府一定会彻查。毕竟在定北侯府悄无声息的下毒这事,着实有些打定北侯府的脸。” “所以姑娘想好替罪羔羊了吗?” 子虚乌有的事,想要让它变成真的发生过的事,没有个替罪羔羊,那哪行啊! “眼下众人眼里最有嫌疑的是玉家嫡女、定北侯夫人——你的母亲。” 景牧一愣,沉默不答。 “到现在你都没说过一句吐血的原因,你不说说吗?” 景牧却不接话,只道:“母亲是定北侯的夫人,是外祖唯一的嫡女,单凭这些,他们都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出事。” “所以我认为,这桩事我们可以不用管了。” 他祖父一向看重侯府的面子,在他眼中向来是侯府面子大过天。 即便是玉抒忧真的下毒了,他祖父也会为了面子而瞒下来,为她找个替罪羔羊的。 就像当年,他祖父会为了定北侯府的前程,以请罪之名将他送往南疆一样。 更何况,毒还不是她下的。 眼下最多只是怀疑,如果真的没什么证据,那这点怀疑最后也不会存在的。 “姑娘还不如想一想我中毒的事怎么解释呢。”景牧十分善解人意的提醒道。 “这些天我想了想,倒是有个好人选,二公子还记得景珏吗?” “你的意思是景珏内人?”景牧一点就通道。 “这些天我找了所有与二公子有恩怨、有纷争的人的资料,只有这位夫人好控制一些。” “听闻之前,她与景珏也是情深之至。虽然二公子也被证实无辜,但难保她不会恨你?” “二公子觉得呢?” 景牧在脑子里翻了一遍与他有恩怨之人的名单,玉文溪选的这个的确是最好得手的。 其他与他有恩怨的,不是已经死了,就是世家公子。 第九十章 遭遇刺杀 而世家公子真的想要杀一个人的话,也不会亲自动手。 加上出了事,查起来牵连太广,变数太多。 都不是个明知的选择。 见景牧没有意见,玉文溪又道:“只是怎么操作还需要谋划一下,毕竟她也未必会乖乖听我们的话,在你醒来之后再毒杀你,留下真凭实据。” “倘若人疯了,再适当引导一下,又有谁能拦住她想毒杀我之心呢?”景牧淡淡的道。 玉文溪茅塞顿开:“二公子不亏是二公子,等回去之后,文溪就开始着手准备。” 景牧的病,只要醒了,就好的很快,这大概也是得益于毒人体质的缘故。 所以玉文溪那边也要抓紧时间,争取在景牧病弱的时候,把事情完美的结束。 这世上让人听话的法子有人多种,南疆玉家作为一个从血路里走出来的世家。 更不会缺这样的法子。 玉文溪暗地里带人将景珏内人控制了起来,起初人挣扎的厉害,玉文溪撒了一些致人无力的药粉在她周围,这才让她安静下来。 贺邢将煮好的药端过来,在对方失去挣扎力气的状态下,贺邢很容易就把药全部喂了进去。 没撒一滴药。 说来,还是这段时间给景牧喂药练出来的,给他家二公子喂药,那可真叫一个难。 贺邢在对方要睡不睡的状态下,用一种极有空旷感的声音道:“杀景牧,杀了景牧,必须要杀了景牧!” 在说完这些之后,便彻底让她睡了过去。 玉文溪看着贺邢把事情做完,然后吩咐道:“等她醒来之后,就把她送过去吧。” “既然是行刺二公子,那二公子那边还要通知吗?” “不用。”玉文溪一口否决。 顿了顿,无喜无悲的道:“只有这样才逼真。” 景牧睡了这几日,虽然醒来之后,骨子里尽是叫嚣的疼痛,但时间不等人。 景牧尽量打起精神,着手处理手头上的事。 “这是闽南那边的信,在公子睡着的时候就到了。”不孤恭恭敬敬的将信递给景牧。 景牧接过信,信封与信纸都有朵朵淡黄色的小花,淡黄色从里到外渐渐变白。 景牧是见过这种花的,俗称鸡蛋花。 与帝都这边所说的鸡蛋花还不一样。 帝都这边的鸡蛋花指的是一种吃食,而它结结实实的是一种花。 景牧抚摸着信封上的鸡蛋花,大约是用鸡蛋花干做的。 信里也是一堆废话,大意就是怕他离开家乡太久,思念家乡,特意用这种极有家乡感的信纸写信。 诸如此类云云…… 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纸。 景牧将几页纸的废话考完,竟然也没觉得烦。 说来,他们之间的信件往来,除了刚开始几封客套之外,其余写的都是废话。 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 景牧将程筠墨的信件收好,与程筠墨的其他信件放在一起。 然后构思了一会儿,找出他买的那些哪里都会有卖的信纸,开始提笔写回信。 在写完之后,落了蜡,等风干之后,又打开一个暗格,将这一封放进去,拿出上一次写好的信递给不孤道:“送过去吧。” 景牧刚想出去走走,毕竟一直在屋子里待着,着实令人有些烦闷。 景牧刚刚慢慢的走到院子,就看着一个人影冲到他面前。 大声喊道:“你去死吧!” 月影院的人被这一幕弄得猝不及防,而景牧的身体也不能够支撑他避开。 景牧正准备硬生生的受了之后,有一个人突然挡在他面前,拦住了对方。 景辉在控制住行凶者之后,将其交给被吓傻的人,然后十分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 景牧在看到被小厮控制住的景珏内人,目光在无人看见之时暗了暗。 然后十分沉默,尽心尽力扮演好一个受了惊吓的病人。 在定北侯府行刺,对于定北侯府的人来说自然是大事。 在月影院的人都战战兢兢等待发落的时候,老侯爷带着人走了进来。 理所当然的坐在了主位上,面色十分阴沉的看着景珏内人道:“为什么要刺杀景牧?” 景牧坐在下手,这会儿已经十分虚弱了,景辉坐在一旁,十分担忧的看着景牧,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晕了过去。 “不用担心,我没事,已经有人去请大夫了,相信大夫很快就到了。”景牧安抚道。 这才把目光转向景珏内人身上。 玉文溪一声不吭连提前通知也没有就开了局,景牧眼下虽然对玉文溪的这种行为深度不赞同,但却也不得不接着唱下去。 以免出差错。 “我记得你,你是景珏的内人。”景牧缓缓的道。 在听到景牧出声,景珏内人才算有点反应。 “你不得好死!”景珏内人恶狠狠的道,目光仿佛要把景牧生吞活剥了。 “我觉得在京兆尹的时候,我的嫌疑就已经洗清了,所以,我还在其他地方得罪过夫人吗?”景牧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心平气和的道。 “你以为京兆尹说你无罪你就无罪了?”景珏内人嘲讽的笑了笑:“官官相护,天下谁人不知?” “看来是失心疯了。”老侯爷在听到景珏内人的疯言疯语之后,皱了皱眉道。 许是真的失心疯了,景珏内人破罐子破摔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会让你生不如死!” “所以,景牧的毒是你下的?”景辉难以置信道。 景珏内人像是听到什么十分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脸上出现一种极为得意的神情:“是我,都是我!” “我要杀死景牧,我要杀死他!” 突然十分哀伤的道:“只有景牧死了,我相公才能回来。” 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 “他去给我买糖糖了,他说了,下了学堂就会回来。” 而后面容十分狰狞,指着景牧道:“是你!是你害得他再也回不来了。” 她捂住脸,嚎啕大哭言,语里带着浓浓的绝望:“再也回不来,再也回不来了……” “看来是真的失心疯了。”老侯爷放弃询问她,问前来禀告的侍卫道:“她家搜了吗?” “已经搜了。”侍卫将带过来的药包递过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贺邢刚刚一进门,便收到了老侯爷的召唤。 “过来看看,这几包都是什么东西,与景牧所中之毒是否一致。” “是。” 贺邢接过药包开始查看,时不时还会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一些东西。 或将一小撮药粉放置其中,或加一些东西到药粉中。 半盏茶的功夫,贺邢得出结论道:“与二公子体内所中之毒一般无二。” “那看来就是他了,当初景珏出事的时候,看你可怜,便留你在帝都,让你睹物思人也好,总是个活着的念头。” “如今看来,这善念倒是留错了。”老侯爷静静的道。 “你别一副圣人的模样。”景珏内人挣开牵制,站了起来,冷冷的笑道:“你以为活着很好吗?” “你有怜悯之心,为什么不问一问别人想不想要呢?” “你放过我,不是因为什么善念,不过是为了侯府的名声。”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群人,一副指点江山,看淡红尘的模样。” “你们懂什么?” 景珏内人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是景珏让我看到这个世间的希望,为什么你们连这点希望都不就给我!” “你们为什么到现在连景珏是被谁杀的都不告诉我。” “杀死景珏的是你吗?” “是你吗?” “是你吗?” 景珏内人乱指一通,彻底耗尽了老侯爷为数不多的耐心:“既然人证物证都在,还不送到官府。” 顺着便离开了这个糟心的地方。 月影院的人收拾的很快,在他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之后,月影院几乎是马上便恢复了原样。 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这场闹剧一样。 唯有景辉还在,告诉着景牧,刚刚并不是闹剧。 闹了那么久,景牧也十分疲倦了,耐着性子将景辉安抚好,将贺邢打发走之后。 一个人回到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不孤办完事,刚好回来,便听到了景牧被刺杀的消息。 怀揣着自责与担忧的心情,不孤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月影院。 十分紧张的推开门,害怕里面会是又昏睡不醒的景牧。 不孤犹豫了一会儿方才狠下心推开门,在外间没看到人,走到里间,便愣住了。 他在来的路上设想过许多答案,在脑子里预设过很多场景。 唯独没想到会是眼下看到的这个场景。 他家公子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不得不说,他家公子就是强大,发生了这样的事,还能睡得下。 若是换成旁人,吓都快吓死了,更别说睡觉了。 不孤十分贴心的替景牧掖了掖被角,看了一眼景牧疲倦的脸庞,蹑手蹑脚的出去了,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 他家公子也是不容易的。 不孤在出来之后,示意他们动作都轻点,二公子睡了。 不孤看了一眼合着的房门,他家公子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第九十一章 景司勋司 暗室,玉文溪进来的时候,十分惊讶的发现景牧已经坐在那里了。 玉文溪盈盈一礼,橘黄的灯光让她整个人显得十分柔弱:“见过二公子。” “不敢当。”景牧客客气气的道。 “二公子可是在怪罪文溪?”玉文溪十分敏锐的发现了景牧情绪的波动,柔弱的道。 “我岂敢怪罪姑娘,姑娘一声不吭便开了局。若不是景某运气好,想来如今姑娘该在去定北侯府凭吊的路上了。”景牧冷笑道。 “可只有在二公子不知情的状况下发生,这桩事才能够瞒过所有人。” “说到底姑娘还是不相信我。”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所以姑娘就不顾及我的性命?” 景牧讥讽的笑了笑:“也是,我的命,毒人的命,在文溪姑娘眼里算得了什么?” “二公子说笑了,在文溪眼里,二公子的命再金贵不过了。” “那是因为我的死会带给玉家不可预估的影响,至于我这个人……” 景牧顿了顿:“泥人尚且还有三分血性,更何况我还是个人。” “姑娘,倘若今日之事再有下次,我是会乖乖唱下去,还是拆了姑娘辛苦搭好的台子?” “我自己也不知道。” “不会再有下次了。”玉文溪立刻保证道。 “此番是我过于急切,日后不会再有了。” “不会有最好。”景牧顺着台阶下来道。 他此番过来也不是为了与玉文溪撕破脸的,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但他也须得让玉文溪记住,他也不是个软柿子,任由人捏。 景牧的病好的差不多的时候,便接到了宫里的传召。 与他同一批的仕子,基本上都进了翰林院,唯有他没有进翰林院。 之前闵彦与他说的话,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景牧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便是尘埃落定之后,也是不能说的。 毕竟,之前闵彦允诺他的事,压根儿就不是一桩适合往外说的事。 但就是因为没说,当入翰林院名单下来,单子上却没有他的名字的时候。 老侯爷还为此特意询问了一下。 写单子的人只是模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这是上头的意思。 景牧觉得闵彦这次召见他,大约也是因为官职的问题。 景牧跟着领路的太监来到了养心殿,守在门口的太监总管在看到他之后,笑眯眯的道:“二公子来了。” “总管。”景牧客客气气的道。 “这可不敢当,二公子快进去吧,皇上与丞相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谢公公提点。” 景牧一个人进去,眼观鼻鼻观心的行礼道:“草民见过皇上,见过丞相。” “不必多礼。”闵彦十分温和的道。 景牧抬头看了一眼闵彦,不知是何缘故,此番再见,竟比初次见面那次消瘦了许多。 面色苍白,四肢无力,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仍然给人一种后力不足的感觉。 像是阳寿已尽的模样。 景牧在心里暗暗猜测,面上不显,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等着闵彦接下来的话。 “听说你病了,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皇上挂念,已经好多了。”景牧恭恭敬敬的道。 “你在去南疆之前我也见过你,彼时你还是个孩子,按照侯府的规矩,拿着木剑习武,想来身子还不错。”宋庭渝开口道。 “您还记得?”景牧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我还记得你初初到南疆的时候身子也还不错,为何后来身子不好了?” “初至南疆水土不服,既吃不惯南疆的饭食,也受不住南疆多雨,便病了。” “许是体质问题,陆陆续续治了许久,名贵的药材用了许多,也不见好转,后来虽然治好了,却留下了病根儿。” “南疆玉家以毒术名闻天下,毒医向来不分家,怎么治一个水土不服之症都那么费力?” “如此当真是要辨一辨这传闻的真假了。”宋庭渝抿了一口茶,开玩笑似的对景牧道。 但众所周知,布衣丞相宋庭渝从不喜开玩笑。 大约是他时不时便病上一回,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大概是草民体质的问题,外祖父对草民还是极好的。” “阿渝。”闵彦笑了笑:“今日召见他来是有要事的。” 宋庭渝做了一个手势,笑了笑,不再说话。 “先前与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闵彦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想起他见景牧也是些许日子之前的事了。 于是给自己还有景牧找了一个台阶。 十分温和的道:“不记得也没有关系,那你觉得吏部怎么样?” “皇上?”景牧一副十分惶恐的模样。 “不用害怕,你只说你喜不喜欢?想不想去?” “这恐怕不合规矩。” “你眼下不在翰林院就已经不合规矩了。”宋庭渝淡淡道。 科举出来的新入仕的举子无论排名前后,都是要去翰林院锻炼一下,吃吃苦的。 这是自建朝以来就立下的规矩。 从未有人打破这一个规矩。 翰林院的名单已经出来了,从榜眼到之后的所有过了的仕子,无论寒门出身还是世家出身,都在其中。 唯有景牧,不在其中。 而景牧又是状元,没有人猜测,是不可能的。 估计外面关于对景牧的猜测已经有很多个版本了。 “草民听皇上吩咐。” “那就吏部吧。”闵彦一锤定音道。 “臣多谢皇上。”景牧十分上道的道。 闵彦看着景牧离开的背影:“这孩子怕是在外头吃了许多苦。” “你有补偿的心思,可给他,他所不能承受的荣光,未必会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可我时间不多了,已经来不及慢慢补偿了。” “我补偿他,未尝不是存了私心。” 闵彦叹了一口气:“因为冲撞之说,景牧去了南疆。南疆之地,岂能比得上帝都?这些年他未必不会有怨恨。” “我补偿他,努力化解由此而生的怨恨,也是在给澜儿铺路。” “景牧聪慧,背后又有定北侯府撑着,只要不出什么差错,这样的人,日后必然是国之重臣。” “我不想因为陈年恩怨而让闵朝失了这么一个人才,更不想让鬼神之说为澜儿树一个敌人。” “话说的可真冠冕堂皇。”宋庭渝淡淡的道。 顿了顿,不知是讥讽还是夸奖:“你这一病,眼光倒是远了不少。”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宋庭渝起身,朝闵彦笑了笑:“我去给您安排去。” 冷不丁的把规矩破了,那群老顽固可不是要闹上一闹吗? 次日一大清早,纪迟便来到了定北侯府,在下人的领路之下,顺顺利利的到了月影院。 在见到一身官服的景牧之后:“见过景司勋司。” 司勋司,为六部之吏部下设的官职,主要掌管官员考核。 阶品虽然不高,甚至连朝堂都进不去,但好好经营的话,是个扩充人脉的好地方。 “纪迟大人。”景牧客客气气的道。 “在下奉丞相之命为大人领路。”纪迟回礼道。 “不知司勋司大人收拾妥当了吗?” “已经收拾妥当。” 今日是景牧第一次就职,整个月影院自然都十分重视。 都说第一印象很重要,所以迟到这种事是绝不能发生的。 纪迟把景牧领到吏部的地盘,带着景牧一起见了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看着被纪迟亲自领过来的景牧,脸笑得十分僵硬:“纪迟大人是不是搞错了,下官记得景二公子是今年殿试的状元,如今该在翰林院就职才是。” “没有搞错,尚书大人手底下的司勋司不是告老还乡了吗?” 纪迟看着对方苦着一张脸,笑道:“前些日子还有人听见尚书大人抱怨人手不够,如今人给你安排了,尚书大人还有什么不满?” “这不合规矩,那群老顽固若知道了,肯定是要把我这儿堵的水泄不通的。” “那你只管告诉他们,有什么异议、不满,尽管去找丞相。”纪迟静静的看着他。 纪迟说完,吏部尚书脸就更苦了:“这…….这我哪儿敢呐!他们……他们也不敢闹到丞相府啊。” “尚书大人,丞相好心好意找个人为你分担,你这么挑三拣四,会伤了丞相的一番好心的。” 纪迟话都已经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尚书大人再不接便显得不识好歹了。 “下官多谢丞相大人体恤。” 尽管心里十分憋屈,吏部尚书一想到宋庭渝这这三个字,还是选择了屈服。 丞相府与定北侯府,哪个都不是他能得罪起的。 更何况,宋庭渝从来都不插手这些事情,如今突然插手…… 是谁授的意,已经不言而喻了。 满朝文武,能够让宋庭渝出手的。 也就只有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了。 行吧,就当吏部来了个过来镀金的贵公子,且供着吧。 既然决定要供着,吏部尚书给足了景牧面子。 不仅亲自带着景牧去了他的工位,还亲自交代了他需要做的事。 又客客气气的说了几句鼓励后辈的话,拍了拍景牧的肩膀,才笑呵呵的离开。 第九十二章 只要程柰与楚琤的命 “主子。”纪迟行礼道。 “都安排好了?”宋庭渝淡淡的道。 “刚刚接到消息,北疆那边又出事了。” “已经知道了。” 宋庭渝放下笔,整理了一下衣服,淡淡的道:“走吧。” “臣要参定北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臣十分悲愤的道。 “以权谋私,结党营私!” 定北侯被他参的一愣一愣的,他怎么就以权谋私、结党营私了? “陆大人,您可说清楚了,我怎么就以权谋私、结党营私了,你若是没有证据,这可是诬告!” “证据?还用得着证据吗?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不是?我就好奇了?陆大人说了这么多,我怎么就没听出来到底说的是什么呢?” “好,原本还想给你留着面子,既然你不要,那我就说了。” “你在参我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我面子的问题呢?” “凡是通过科举为官的官员,都要去翰林院当值一段时间,你家嫡次子也是通过科举看出来的吧?他如今在哪儿?” “吏部啊!”陆大人拍了拍手,痛心疾首道:“他如今是景司勋司,没去翰林院。” “若不是你定北侯在里面操作,他眼下能得这司勋司的位子?” “这不就是你结党营私、以权谋私的最好证据吗?” 定北侯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帽子盖得真好。若不是他结结实实没做过这事,且没这本领。 他还真的要信以为真了呢。 “景牧都已经是状元了,为官之事已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谁知道呢?万一你们定北侯府的人脑子都被驴踢了呢?” “你文人傲骨呢?”定北侯不甘示弱的讥讽道。 “都吵什么吵?朝堂之上是菜市场吗?” 宋庭渝从大殿外送进来,淡淡的道。 平淡到没有一点波动的语气却无端的让刚刚吵架的两个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宋庭渝停到陆大人身边,客客气气的道:“景牧的司勋司是我安排的,你有意见吗?” “没……没有。”陆大人忍不住结巴道。 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摇了摇头道:“这不合规矩。” 宋庭渝只是笑了笑,站在众朝臣之首的位置:“陆大人的规矩是纵容自己的儿子肆意玩弄姑娘呢?还是纵容自己的弟子抄袭旁人的策论呢?” “丞相……你……”陆大人涨红了一张脸道。 “我既然说了,就一定是真的。大人可敢让人仔细的查一查?”宋庭渝目不斜视、正视前方淡淡的道。 宋庭渝等了几个呼吸,没有听到对方的答案:“看来陆大人是知情人。” “既然知情,那陆大人纵容之罪又该如何?” “老臣年迈,管家不严,自知无法胜任监察百官之职,请皇上准臣告老还乡。”陆大人跪在地上,举着帽子痛哭流涕道。 闵彦看了一眼宋庭渝,淡淡道:“准!” 宋庭渝在陆大人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之后,淡淡道:“还有谁对景牧任司勋司有意见?” 大概是刚刚的震慑有了作用,宋庭渝等了一会儿,愣是没有吭声。 宋庭渝看了一眼上方,太监总管十分上道的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宋庭渝出列道。 今日若丹单单只是景牧之事,大概也不足以让他走这一遭。 几个言官不痛不痒的闹一闹,宋庭渝自认为自己还没有那个闲心管。 也算他们倒霉。 “宋卿有何要事?” “北狄的王去世了。” “什么?” 宋庭渝此话一出,立刻在朝堂上沸腾了起来。 虽然他们的都知道,宋庭渝一旦出现朝堂上,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可这桩事也太大了吧? “北狄王生前并没有立世子。” 所以这是一个一举消灭北狄好机会,很多人在宋庭渝说完这句话之后,都瞬间想到了这一点。 “皇上,臣请求出战,必会为闵朝一举消灭北狄。” 众人纷纷各抒己见,文臣武将、寒门世家,各执一词,朝堂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若不是他们还记得自己是在上朝,而不是在菜市场,打起来都是有可能的。 闵彦有心培养闵封澜,在众朝臣都讨论累了之后:“太子,此事你有什么想法?” “儿臣觉得此番北狄新老政权交接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往日里儿臣总是听闻北疆边关百姓常受北狄骚扰之苦,若是能趁机将北狄赶得远远的也是好的。” “没了北狄的骚扰,这样我北疆边关百姓也好安居乐业。” “若是要趁机攻打北狄,敢问派何人去?需不需要程家家主参与?” “更何况臣听闻北狄的大王子人气、手段都高出其他王子许多。” “臣以为眼下不宜太早下定论,还是要小心驶得万年船才是。”一个老臣站出来反驳道。 “像你这么胆小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成大事?” 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吵得闵彦十分头疼。 他原本身子就不好,为了不引起朝臣的怀疑,才勉勉强强的过来上朝。 这么一吵,闵彦只觉得十分头疼,至于他们吵的是什么,一点也不知道。 太监总管在看到闵彦难受的时候,十分机灵的道:“退朝!” 成功的避免了闵彦当着朝臣的面晕了过去。 闵彦醒过来的时候,依旧是宋庭渝守在身边,宋庭渝放下手里的书,将他扶起来,把药递给他。 做完这一切之后,淡淡的道:“大夫说你再昏过去几次,大概就要喝孟婆汤了。” 语气十分无所谓,倒不像是在说自己最好的朋友、最亲近的人即将遇到死亡。 “知道了。”闵彦也十分平静的接受,不像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的样子。 “今日几个有问题的人,我都让人写下来了,你记得注意一下。” “怎么了?”闵彦问道,顿了顿,难以置信的道:“你今日在朝上说的都是假的?” “北疆是出事了,北狄王也死了,这都是真的,但你知道北狄王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 闵彦这才发现,从始至终宋庭渝在朝上只字未提北狄王死亡的原因。 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宋庭渝在朝堂上说了不少事,可独独漏了这一桩。 可见他隐瞒的这桩事并不能被大众知晓。 宋庭渝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更也不会为了所谓的面子而改变自己。 而眼下能够让宋庭渝改变主意,在朝堂上只字不提,并将公开权交给他。 那这件事必然是牵扯到他的事。 闵彦突然想到了什么,如置冰窖:“是她?” “我接到消息,在北狄王死的营帐里发现了刻可以指挥睢娅死士的令牌。” 闵彦在最初的惊讶之后,逐渐变成了苦笑:“是我之前太过纵容睢娅了。” 闵彦强撑着下床:“我要去见她。” 宋庭渝十分担心的看着他,闵彦回看了他一眼。 眼睛里极致哀伤,像是浓浓的绝望充满了他整个世界。 宋庭渝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闵彦到了椒房殿,一路上都有人以一种极为巧妙的手法提前将其他人支开。 闵彦推开了椒房殿的门,他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这次亲手推开这扇门,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闵彦的突然出现,带给了椒房殿里的下人十分大的惊喜。 纷纷行礼道:“奴婢见过皇上。” “奴才见过皇上。” “皇后呢?”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在内殿休息。” “朕有话要与皇后说,都不许靠近。” 闵彦吩咐完了之后,便进了椒房殿主殿。没想到,他刚刚推开门,便看见睢娅端坐在那里。 看见他,讥讽的笑了笑:“皇上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你为什么派人刺杀北狄王?” “为闵朝之前程有什么不对吗?”睢娅冷笑道。 “北疆边关百姓不是常年遭北狄迫害,我这么做,他们应该感激我才对。” “那你为什么要留下自己的令牌。” “手底下人办事不利,我能有什么办法?”睢娅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 “你胡说,分明就是你居心叵测想要挑起北狄与闵朝之间的战争。” “睢娅,你到底有没有心?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死多少人?会让多少无辜的百姓无家可归?又会让多少孩子变成没有父母的孤儿?” “我有没有心你不知道吗?” “闵彦,我是谁?我若有心,你觉得这幅皮囊还能活到现在?” “你皇帝都做了多少年了?还这么天真?宋庭渝对你可真上心,竟然将你保护得这般好。” “牌子是我让人留的,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为了一雪前耻而不顾一切的攻打北疆。” “只有北疆有战争,程柰才有可能死于战场。” “那你有没有想过北疆失守了怎么办?闵朝怎么办?” “没有。”睢娅十分干脆利落的道。 “你不是要护着,不让我动程柰与楚琤吗?我倒要看看你能护到什么时候?” “睢娅!” “我只要程柰与楚琤的命!” 第九十三章 她配不上你的爱 江大夫在他家域主的注视下,手很稳,心跳却很快,仔仔细细的给闵彦诊治完之后。 老老实实的行礼道:“最近不能再受任何刺激,接下来的时间需要好好静养。” 宋庭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出去吧。” 江大夫麻溜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逃也似的出了养心殿。 纪迟一直等在外面,看见江大夫出来,连忙上前道:“如何?” 江大夫没说闵彦如何,毕竟是被宋庭渝下过封口令的人。 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挑衅宋庭渝的权威。 “最近机灵点,自求多福吧。”江大夫拍了拍纪迟的肩膀,淡淡道。 “感觉如何?”宋庭渝在闵彦吃了药之后十分关心的问道。 “我没事。”闵彦十分苍白的笑了笑。 复而唤太监总管进来道:“将椒房殿所有宫女、太监全部处死。悄悄地,不必太声张。” “是。”太监总管虽然诧异,却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闵彦自椒房殿回来之后,就有些不太对劲,甚至病情还突然加重了不少。 显然是椒房殿的那位刺激的。 他是自闵彦出生时便被派到闵彦身边的。 人心都是偏的。 这些年来,闵彦对那位的情谊他都看在眼里,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是极为心疼的。 在太监总管出去之后,宋庭渝淡淡道:“到了现在你还在包庇她。” “她挑起两国纷争的事端,倘若这桩事真的爆了出来,她必然会被世人所不容。” “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闵彦忍不住咳嗽起来,捂住嘴的帕子,在他咳嗽声终止拿开帕子的时候,一抹刺眼的红被两人尽收眼底。 闵彦将沾了血的帕子受了起来,笑了笑:“我没多长时间了。” “我就算有心护着她,也护不了多长时间了。” “她素来不喜澜儿,澜儿长这么大,她也从来没有主动问候过一次。” “若是再不知收敛,澜儿虽然会看在她是她生母的份上放过她,她往后的处境也不会太好。” “阿渝,我自椒房殿回来之后,想了想,睢娅如今能够闯下这般大祸,与我的纵容分不开。” “帝都睢氏,是她心底最恨的地方,却也是生她的地方,更是她的底气。” “我从前以为给她足够的底气,让她去做她想要做的事,是对她好。” “如今我才知道,令她看不清形势,才是真的害了她。” “等我死后,还请你动手清理睢氏。她没了闯祸的底气,眼下闯下的这桩大事亦不会再有人知晓,她还可以平安到老。” “至于余生,死人管不了生人之事,就听天命吧。” “你从前从不会要无辜之人的性命的。”宋庭渝只觉得心疼,心里堵的难受。 “她配不上你的爱。” “我爱她这桩事,原也不求回报。”闵彦看了一眼满脸心疼的宋庭渝:“也是我将她困在这宫里一辈子。” “她嫁给你时,是自愿的,你怎么能怪自己呢?” “她嫁给我,只是因为我的身份。他想借着我报复程柰,可我阻了她的路。” “阿渝,总归是我欠她的。”闵彦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伤痛。 “在发现她给我下毒的时候,那一段时间只要一闭眼,我就能看见往事。” “我也曾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倘若那时我早些发现会怎么样?” “阿渝,我很后悔,很后悔很后悔……” 闽南程家,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程柰十分享受着儿女都在膝下的时光。 一边教着程亦卿组装木头,一边以一副极为寻常的口气道:“北疆那边大概又要开战了。” “怎么呢?这既不是冬日,也不是什么收成不好的年份。上场纷争结束还没多久,他们不需要休养生息吗?”楚琤有些惊讶道。 “北狄王死了。” “什么?”楚琤有些许惊讶,而后十分担忧的道:“那看来北疆要有些日子不会太平了。” “谁说不是呢?” “那你还要去吗?” “若北疆有战乱,自然是要去的,这也是我程家的责任。” “那爹爹什么时候过去?墨儿舍不得爹爹。” “还不知道呢,还要帝都那边的意思。”程柰摸了摸程筠墨的一头乌发:“爹爹也舍不得墨儿。” “但北疆的百姓需要爹爹,爹爹也不能推卸责任。” “爹爹不仅是墨儿的爹爹,还是北疆守军的军师,有些责任是自注定逃不掉的。” “等墨儿有一天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时,也会明白这种责任带来的感受的。” “嗯嗯。” 北疆之战爆发的时候,景牧被毒折磨了一夜,身体正虚。 北疆之战,定北侯府势必要出人的。 定北,定北,北疆有难,岂可不参战? 之前那次即便定北侯府没有出人,但景辉依然去送了粮草。 那一次是唯一一次,定北侯府没有在北疆之战中出人。 一次皇上能容忍,可倘若次数多了的话,即便是皇上能忍,朝臣们也不会忍下的。 所以这一次定北侯府是一定要出人的。 玉抒忧来的时候,景牧正疼的厉害,却因早已习惯,有些昏昏欲睡。 面上倒也看不出来是在受着非人般的折磨。 这就是景牧的厉害之处了。 他再疼,也不会让人看出他在疼。 说来这还是自景牧回定北侯府之后,玉抒忧第二次主动到月影院。 她第一次主动来的时候,使得双方十分不愉快。 所以,当她进来的时候,不孤十分防备的看着她,即便是景牧让他先出去一下。 他还是十分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的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房间。 一副生怕玉抒忧会害他家公子的模样。 看得玉抒忧十分恼火。 自从老侯爷警告过她,不要轻易来月影院之后,她就不怎么来了。 也省的他出了什么差错,又怪到她的身上,她生平最讨厌别人把不是她做的事强加到她身上了。 若不是有事找他,她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呢! 大约玉抒忧也不愿在月影院多待,开门见山道:“我希望你能请旨去北疆,你父亲年迈,你兄长是世子,景望年幼,我们家只有你可以走这一遭。” 景牧坐直了身子:“母亲,我是文臣,况三弟已有十三岁,不小了。” “父亲当年也是这个年纪便上了战场的,若是母亲心疼,不妨让世子哥哥去。” “他身为定北侯府世子,这本就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战场上刀箭无眼,辉儿若是有什么,可怎么办呐?” 玉抒忧一想到这儿,心都快要碎了,心疼得直落眼泪。 景牧没有兴趣看她这幅慈母心肠,她也许是位好母亲,但对象不是他! “可我去战场,刀箭也并不会长出眼睛来。”景牧十分温柔的伸出手替她擦拭泪水,一双手白得几近透明,眼睛里的温柔仿佛快要溢了出来。 他带了一些安抚意味在里面的温柔道:“母亲,当初景牧离开帝都的时候,您不曾哭过,大约不是生死。” “世子哥哥在北疆有我府先人护佑,必能逢凶化吉,安然无恙!” “你真的不能?”玉抒忧皱着眉头,难以置信的道:“你就这么恶毒?眼睁睁的看着你兄长去死?” “母亲说什么呢?世子哥哥怎么会死?” “在我即将归来时,父母亲向皇上请旨册封兄长为世子,是为了防我有二心。” “我久不在父母亲身边,不离心,那是说给谁,谁也不信的。” 景牧静静的看着玉抒忧:“您不可能将自己的后半生交给一个几近陌生的儿子,这我可以理解。” “但,父母不知子,子不知父母,多令人可叹。” 带了些许幽幽的叹息,像是十分遗憾的模样。 “景牧,你说这些有的没有有什么用呢?你只管说,去还是不去吧?”玉抒忧冷冷的道。 景牧只是微笑着看着她:“我知道,我终归不是你们最疼爱的孩子,所以你们忍心。” “母亲,别说了,我不是依靠定北侯府才活下来的,更没有依靠你们,你们想的都对,我城府深、恶毒,我只是将它们坐实。” 景牧将话说得格外温柔,却觉得全身骨头疼得厉害:“我不会变的。” 南疆所有人都知道,玉家公子牧最惜命,也最恶毒。 虽然世人不知,可景牧与公子牧终究是一个人。 公子牧恶毒,景牧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呢? 帝都! 他回来了…… 却让他有些灰心。 不孤在玉抒忧走后就立刻进来了,十分担忧的道:“公子,她没难为你吧?” “去拿个火盆吧。” “火盆?二公子可是冷了?”不孤连忙担忧的摸了摸被子的厚度。 “不是,你去拿吧。” 景牧走下床,从一个角落里搬出一个箱子。景牧用帕子擦拭掉上面的灰尘,然后找出箱子上锁的钥匙。 景牧打开了箱子,里面一封封信,有最近的,也有纸张都已经泛黄了的。 还有已经破损了的。 无一例外,都在向景牧诉说着他过去有多天真! 第九十四章 焚信 “公子,火盆来了。”不孤端了一盆碳火进来道。 “放在哪儿,你去忙吧。”景牧看着不孤放在他身侧的火盆道。 “是。” 他从前以为…… 南疆玉家是个十分煎熬的地方。 如今才知道,他从前心心念念想要回的家,定北侯府更是个令他煎熬的地方。 他以为回到帝都,等着他的是家庭和睦、兄友弟恭。 可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把他变成了这里的外人。 景牧看着这些经年积累下来的想要给他们但最后没有送出去的信,无喜无悲的将它们一点一点投入到火盆之中。 景牧看着它们在火盆里一点点化为灰烬,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快感。 前所未有的快感! 景牧呆坐着直到火苗熄灭,然后起身把飘落在地上的灰烬处理干净。 不孤推门进来,看见景牧扫地的模样吓了一跳:“公子,我来吧。” 景牧没有推辞,自己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看着不孤打扫。 “你这几天好好收拾一下我们带过来的东西,过几天我们就启程回北疆了。” “啊?”消息有些劲爆,不孤一时忘了动作:“我们要回北疆了?” “怎么那么突然?” “也不算突然,北疆之战,定北侯府是一定要出人的,我过去,也算是为定北侯府分担。” “刚刚夫人过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事吧?” 不孤愤愤不平道:“侯府又不是只有公子一位公子,即便是三公子年少,还有世子,有何须公子?” “北疆苦寒,公子身子又不好,也不像南疆那样草药众多。”不孤越想越生气。 口不择言道:“他们欺人太甚!” “这还在侯府呢。”景牧出言提醒道。 “属下失仪。”不孤立刻住嘴道。 “你去办吧,我也不好出面。” 他去北疆也不是因为什么定北侯府没人,而是在帝都很多事情都会受限制。 他羽翼不丰,在帝都做某些事情并不如在北疆做来的方便。 而且同等的花费,在北疆能够办成的事,在帝都未必能。 更何况,北疆与南疆之间的距离,与南疆与帝都之间的距离。 还是前者更远一些。 他主动远离定北侯府影响最大的地方,他外祖远在南疆对他也能更放心一些。 南疆那边对他这边松懈一点,他也有更多转圜的余地。 才能够为那些为他而死的药房之人报仇。 闽南程家,程柰看着人将他的东西往马车上搬。 “乖乖在家听娘亲的话,知不知道啊?亦卿、墨儿。” “墨儿知道。” “亦卿知道了。” 楚琤将面具递给程柰:“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家里的。” “别太累了,若真的有什么大事,阿昭与墨儿也能够顶上,千万别一个人强撑着。”程柰嘱咐道。 “知道了。”楚琤笑道。 “墨儿,在家记得帮娘亲分担啊。”程柰摸了摸程筠墨的脑袋道。 “爹爹,你就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娘亲的。” “好。”程柰又抱了抱程亦卿与程筠墨,然后道:“我走了,你们回吧,又不是第一次了,不用送了。” “我看着你离开。”楚琤固执的道。 既然决定要去北疆,少不得要去宫里走一趟。 景牧跪在地上,只听宋庭渝淡淡道:“景司勋司,可是下定决心要去北疆?边疆毕竟苦寒。” 闵彦也跟着道:“本来你在南疆长大,按照惯例是要去北疆就任一段时间的。” “但你身子不好,又在南疆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便破例让你一开始就留在六部任职。” “为了此事,阿渝还破费了一番功夫。” “你当真要离开帝都?你要知道,即便是统一阶品的官职,在帝都与在地方还是不一样的。”闵彦几乎字字都是肺腑之言,苦口婆心的道。 景牧一副十分愧疚的道:“是,臣家中并无人可去,唯有臣还能去一去。边疆有难,臣身为闵朝的百姓,定北侯府的后人,岂有置身之外之理?” “谢皇上好意,只是臣怕是没那个福分了。” “谢丞相关心,臣身体并无大碍。” 见景牧确实心意已定,闵彦也不再劝说,只道:“那这几天就你手头上的事好好处理一下吧,等处理完了,你就去北疆吧。” “是,臣谢皇上隆恩。” 既然要去北疆,少不得还要通知一下玉文溪,景牧一身公子牧的行头,出现在玉文溪面前,淡淡道:“我要去北疆了。” “什么?”玉文溪手一抖,差点将壶里的水倒在了桌子上。 “姑娘耳朵不好使了?”景牧反问道。 “怎么那么突然?之前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算突然吧,眼下北疆那边出事了,我身为定北侯府的后人,去北疆走一遭很正常吧?”景牧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道。 “很正常吗?公子牧杀人,何时学会救人了?”玉文溪淡淡道。 “姑娘也别把我想的那么没有人性,在南疆杀人,那是因为他们都碍了玉家的路。” “北疆城与南疆城相隔遥遥,既碍不着玉家的路,就不许我做次好人了?” “只是没有想到二公子还有救人的想法。” “救人我没兴趣,但离开帝都我有兴趣。” 景牧笑了笑,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这些天一直在帝都,帝都的景色也看厌了,便想着换一处。” “二公子这喜好变得够快的,从前公子心心念念想要回帝都,我还以为二公子十分喜欢帝都呢。”玉文溪娇俏道。 “这就是只能说明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景牧淡淡道:“我打算过几日就离开帝都,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带走或者是处理的,便要抓紧时间了。” “文溪明白。”玉文溪笑了笑。 在景牧走后,玉文溪召来手底下的人:“定北侯府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二公子怎么会突然离开帝都?” 玉文溪可不相信景牧主动离开帝都,刚刚那段话里,景牧嘴里,怕是没有几句真话。 北疆出事了,她听说了,恐怕在帝都,几乎人人都知道了。 但即便定北侯府世代守卫北疆,上战场这种事怎么排也轮不到景牧去。 景牧上有一个在北疆颇有些声望的父亲,还有一个文武双全的世子哥哥。 景牧一介文臣,还是一个体弱多病的文臣,真把他派去战场,那还不得出人命? 等等…… 出人命? 倘若景牧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玉家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一场战争下来,死的人不计其数,至于不知姓名的尸体那也是数不胜数。 倘若景牧死于战场,找不到尸体也会成为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既然连尸体都找不到,自然也就不用担心景牧毒人身份暴露的事了。 这倒是是个极好的法子。 思及此,玉文溪淡淡的吩咐道:“让人把东西都规整规整,等二公子离开帝都之后,我们也会离开帝都。” 她的任务便是守着景牧,景牧都不在帝都了,那她也没有就在帝都的必要了。 “是。” 景牧在通知完玉文溪之后,见天色已晚,便直接回了定北侯府。 北疆之战不等人,由于他身体的原因,所以他不会跟着大部队出发。 因为他的身体会吃不消。 但即便他不跟着大部队,他的行程也不能太慢。 要不然,等人家仗都打完了,你才到。 那还不如不去呢。 除了去堵人家的心,令人家更闹心之外,还平白给自己添了一个镀金的恶名。 这不是景牧愿意看到的。 所以,行程会在他身体受得住的前提下一直赶路,途中并不会太舒服。 有可能还会为了节省时间而抄近道,走有一些捷径。 景牧在要带的单子上删删减减,这定北侯府,他或许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他是文臣,与武将还不一样。 武将在战争结束之后是必然要回帝都的,因为他既要回来述职,还要将兵符交还回来。 武将在不打仗期间,不留兵符,这是自建朝以来便立下的规矩。 可文臣不一样。 打仗是北疆守军军营的事,但如何修复战后伤痕累累的北疆城,如何让北疆城的百姓安居乐业。 这都是文臣需要负责的事。 他这次去北疆,虽然是以定北侯府的名义去的,但到了北疆也不一定会进军营。 每个地方的守军,都会配一个军师,这是惯例。 但北疆守军军营还有一个与别的军营不同的惯例,那就是这个军师是已经内定了的。 北疆守军军师必须出自闽南程家,且一般来说,都是由程家家主担此重任。 程家是机关算甲、兵法布阵世家。 论兵法布阵,这世上再没有比程家更厉害的世家了。 这也是皇族明明与程家不对付,却还要留着程家的原因。 有所仰仗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 景牧去吏部带走他的东西的时候,吏部尚书依依不舍的道:“好端端的去什么北疆?北疆苦寒之地,论条件,哪里比得上帝都?” “景司勋司就不再考虑考虑?”吏部尚书不死心的道。 第九十五章 打下手 自从景牧来了之后,他在皇上面前的存在感就高了不少。 他也知道按照皇上对景牧的宠爱,对方在他吏部做司勋司不过就是来积累经验的。 但他这一走,吏部尚书还真有点舍不得。 他走了,恐怕皇上也不会时不时派人来他吏部询问情况了。 对此,吏部尚书心里还是十分遗憾的。 “北疆出事了,我身为侯府的后人怎么能不跑一趟呢?” “打仗那也是将士们的事,你一个文臣,还隔三差五就病着。去战场干什么?送命吗?” “你们定北侯府没人了吗?”吏部尚书脸色十分难看道。 他虽然因景牧不走寻常路,来他吏部就职,为他添了许多麻烦而不喜他。 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昔日的下属去送死啊。 别的不说,景牧的能力还是够的。 吏部尚书上上下下打量着景牧,风一吹就倒了的小身板。 若就这么去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真是个未知数。 “可我是闵朝的子民,虽手无缚鸡之力,也该尽一尽自己的一份心意。”景牧将话说的十分冠冕堂皇。 “听我的,但凡你们家还有人,你就不要去战场。” “报效家国有很多种法子,没有必要选一种吃力不讨好且还会拖累旁人,又搭上自己性命的法子。” 吏部尚书话说得虽然不好听,但字字出于肺腑,皆是肺腑之言。 景牧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行了个大礼,道谢道:“谢大人,景牧明白。” “你心里有分寸便好。” 景牧离开那日,整个定北侯府都静悄悄的,景牧看着除了守门的侍卫再无旁人的侯府门口。 钻进了被不孤收拾的十分舒适的马车,淡淡道:“走吧。” 玉文溪这边忙的焦头烂额,他们这一行人是悄悄过来的,所以离开的时候也要悄悄的。 为了不让人太多而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所以会分批出帝都。 玉文溪这两日也是为了这事,而且他们留下来的痕迹也要消失。 比如说:暗室、暗道。 这些都不能被人发现。 “二公子已经出发了。”贺邢道。 “你从定北侯府那边脱身了?” “脱身了。” 贺邢低低笑道:“大约是被人家认定为医术不精,所以我请辞的时候,侯府也没有过多的挽留。” “我确实医术不精,不然二公子毒发时,太医也不至于会过去,险些让姑娘铤而走险。” “往事既已成为往事,贺大夫也不用太过自责。” 玉文溪柔柔的笑了笑,神转折道:“但贺大夫确实要再钻研一下医术,北疆不比帝都,更不比南疆,药草稀少。” “倘若二公子真的不好了,身边又没有太多药草,届时还是需要贺大夫来补救的。” “文溪姑娘放心,贺某必定竭尽全力。” “不过你也不必担忧,我已经写信回玉家了,届时玉家会源源不断的派人送草药过去的。” 玉文溪怕他压力太大,过于焦虑,又出言安抚道。 压力这种东西,适度很重要。 “是。” 一路上景牧的马车几乎没有停过,日夜兼程,除了马儿要休息的时候。 景牧趁着马儿吃草的时间下来走走,不孤十分贴心的为他添了连披风:“公子,越往北走越冷,公子可还受得住?” “受的住,还有几日行程?” “按照这个速度,怕是用不了几日了。”不孤答道。 “那我们要不要慢一点走?”不孤十分担忧的道。 自从帝都启程开始,他家公子就没有怎么休息过。 人瘦了一圈不说,脸色近日以来也不怎么好看,毫无血色,仿佛随时就能晕过去的模样。 “大军的前锋虽然已经到了,但我们眼下还比大部队要快一点,行程缓一缓也不打紧的。”不孤十分心疼的看着景牧,试图说服景牧,让他休息。 “不是没几天了吗?等到了再说吧,到了之后,大家都可以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景牧心里明白不孤的顾虑,也知道自己身体承受的极限。 可这一路走来,也着实不容易。 遇到暴雨就不说了,但路上的山贼猛兽也不少。 他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只他一个人平平安安的抵达北疆便可以。 他是一行人…… 他虽然不是什么圣人,却不也不想让他的人无缘无故的丧命。 进了北疆城,别的不说,好歹有个保障,总好过这荒郊野外。 “让大家都再忍忍,抓紧时间到北疆,然后我给他们放三日假,让他们自行休整。” “是。” 一路风尘仆仆,景牧在到了北疆之后,便回到了从前住的宅子。 然后挥了挥手,让他们自行都散了。 因他走之前留了人在这里守着,又提前派人送了信过来,所以眼下整个宅子都是可以住人的。 景牧回到住院,吃了碗厨房送来的热气腾腾的汤面,便睡下了。 连日来的舟车劳顿,虽然路上一句苦都没说过,但身体是诚实的。 景牧在洗漱之后倒头就睡了。 北疆守军军营,一处帐子里,一武将十分愤怒道:“这定北侯府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老侯爷旧疾复发不能上战场,还是世子不能上战场啊?” “送一个文弱书生过来,倘若真出了人命,这算谁的?” “唉~这也真是够糟心的,文臣上战场能顶什么事?” 主帐,程柰淡淡的道:“景牧来了?” “来了,今日到的北疆。” “那等明日你去把景牧请过来,我有事要与他说。” “还真让景二公子入军营,他一个弱公子,怎么可能受得了军营?”程承惊讶道。 “倘若真受不住再说吧,他是代表着定北侯府来北疆的,除非定北侯府再派个人过来,否则他是一定要进来的。” “不然,帝都那边,定北侯府也不好做。” “可派个这样一个人过来,定北侯也真舍得。”程承吐槽道。 “不可在背后妄议他人。” “是,程承明日就去景二公子哪儿,把他领过来。”程承行礼道。 不孤一大早推开自家院子的门,便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从军营出来的,念及他家公子此番过来也是要进军营的。 便客客气气的问了一句:“这位官老爷,你找谁?” “在下是北疆守军军师的下属程承,敢问定北侯府嫡次子景牧景二公子可是住在这儿?” “在,程承大人您请进。” 不孤将人带到待客的花厅,然后去主院叫景牧过来。 程承十分又耐心的坐在那里等景牧,他也知道自己来早了。 他不过是想来见见这个被皇上亲自写信托付给他家家主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程承大人久等了。”景牧来的很快,他原也已经洗漱好了,就差往这边来了。 宅子小有宅子小的好处,从主院到花厅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景二公子。” 景牧虽然以定北侯府的名义来了北疆,但不知是何缘故,皇上并没有给他任何官职,所以旁人也只能以景二公子为称呼。 “程承大人多礼了,不知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家主要见你。” 景牧跟着程承一起来到了北疆守军军营,景牧刚刚踏入北疆守军军营便受到了来自多方的关注。 景牧面不改色的跟着程承进了主帐。 “家主,景二公子到了。” “景牧见过程军师。”景牧在程承话音落了之后行礼道。 他从前与这北疆守军军营没什么关系,所以唤程柰程家主还是程军师,都没有任何问题。 但如今要进北疆守军军营了,程柰也算他的上司。 所以,怎么叫也就有了讲究。 “景牧来了,坐吧。” 程柰示意程承先出去,然后倒了一杯茶递给景牧。 景牧恭恭敬敬的接下来道:“谢谢程军师。” “你不用拘束,我这次让程承请你过来也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我听闻你是以定北侯府的名义过来的,既是以定北侯府的名义过来,那便是来保卫北疆的。” “但我也知道,你身子不大好,所以你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 景牧在心里默默的有些不知滋味:“景牧既然来了就做好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准备了。” “景牧一定努力不拖大家后腿。” 程柰叹了一口气,景牧是闵彦专门写信托他照顾的人。 便是闵彦不说,他也不可能让景牧去战场上杀敌。 景牧体弱多病,但他的才华也是不可否认的。 三元及第,假以时日,必能够成为国之栋梁。 “你可愿意给我打下手?” 这也是闵彦不给景牧半分官职的原因,为的就是程柰这句话。 在程柰身边打下手,虽然官职不会太高,但总归是能学到东西的。 要比其他官职的实用性要高。 这也是闵彦在变相的为景牧找一个好的靠山。 毕竟,在北疆不尊重程柰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景牧成为程柰的手下,旁人为难他的时候,多多少少也会顾及一些,不敢太放肆。 闵彦此举可谓是煞费苦心。 “给程军师打下手?”景牧怀疑他听错了。 第九十六章 闵彦驾崩 北疆守军军师必须出自闽南程家,自然而然的,给军师打下手的人也会出自闽南程家。 就比如刚刚将他带过来的程承。 至于像他这样的外人是没有资格的。 “您能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吗?”景牧十分谨慎的道。 “那为什么不是你呢?”程柰反问道。 “我不是程家的人。” 程柰十分无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世人有这个误会。 程家每一任家主过来,身边必定会带着自己人。 人在外,自然会下意识的相信自己熟悉的人,这是本能。 却也从来没有说过不用程家之外的人的话。 也许是程家历任家主都很少用外人的缘故,这才导致了这一个说法。 “程家用人从不拘泥于出身。” “景牧愿意帮我程家破了这个谣言吗?” 程柰将话说的十分有艺术,既不会让景牧有被施舍的感觉,又会让景牧有一种被委以重任的感觉。 “我愿意。”景牧在思考了一番之后,十分郑重的道。 “好,那你明天便过来吧,我让程承带你几天,在你熟悉了之后,你再开始独立办事。”程柰十分周到的道。 “是。” 在把所有细节都确认了之后,景牧犹豫了一会儿道:“军师,您对我如此特别,是因为皇上吗?” “更多的是因为你。”程柰拍了拍景牧的肩膀道。 “皇上确实有写信让我照顾一下你,但倘若你真的是个腹中草莽的莽汉,那这个嘱托在我这里也会没有任何作用的。” “你不用想太多。” “我用你,不过是因为你是你而已!” 在景牧渐渐上手之后,帝都宫里养心殿的氛围却十分紧张。 原因无他,平帝闵彦快不行了。 这日闵彦的精神好了许多,可除了在跟前时候的宫人,知情的人谁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这大概是回光返照了。 闵彦躺在床上,整个人完全就是皮包骨头的模样,身边唯有宋庭渝陪着他。 他动了动唇,带了些许笑意,终是忍不住叹息道:“我这一生最大的梦想便是娶睢娅为妻,我也算如愿以偿,可人总是不知足,我还奢望她会爱我。” “我以为我会有时间……” 闵彦许是过于难受,被迫停了一会儿:“阿渝,活人总是争不过死人。” “而我哪怕是死,也争不过程柰在她心里的位置。” “我只愿她的余生可以少些执念,多些快乐。” 大约无论从语气上看,还是从神情上看,即便他极力克制。 但在说的时候仍然透着哀伤。 甚至哀伤中还带着些绝望。 “别说了。”宋庭渝低声阻止道。 闵彦摇了摇头,十分坚持道:“让我说完,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闵彦十分认真的看着宋庭渝:“阿渝,你是个好人。我认识的人当中,就你对我最好。” “也许你和程柰说的对,娅娅她的确太偏执了。” “可阿渝,世家大族乃至皇族出来的孩子,哪一个不是缺少人关爱的?” “她只是走错了路,用错了方式,去追逐那场她永永远远都不可能抵达的远方。” 闵彦声音逐渐变低,似是十分疲倦:“等我死后,一切都交给你了。”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的死是因为她……” 渐渐的不问其声,宋庭渝看着他一副睡了的模样。 一种强烈的感觉涌上心头,宋庭渝伸出手,轻轻颤抖的手在碰到闵彦脖子的那一瞬间,便收了回来。 “阿彦……”宋庭渝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闵彦此番也算是彻底解脱了。 他这一生原本可以富贵安逸,可他爱了一个不爱他的人。 硬生生的将原本富贵安逸的一声变得悲苦。 他是解脱了。 那他呢? 宋庭渝尽管内心十分悲恸,但在睁开了眼睛的那一瞬间,所有悲恸都敛入心底。 他推开养心殿的门,用极其平静的语气对守在外面的太监道:“皇上驾崩。” 呼呼啦啦的跪了一地,悲恸之音不绝于耳。 宋庭渝大步离开养心殿,他没有兴趣去听旁人的悲恸,更没有兴趣去辨别他们究竟是不是真的悲恸。 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太子。 睢娅手里的势力有多少,若是他只是一个丞相,或许他并不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可他是暗域的域主。 天下事,只要他想知道,便没有不知道的。 故而,他心里也十分清楚,只要睢娅有心,她便能置太子于死地。 纪迟快步跟着宋庭渝:“主子。” “你找几个人把椒房殿控制起来,务必不能给她可乘之机。” “是。”纪迟道。 “你亲自带人去,务必要让她这几天老老实实的。” “属下明白。”纪迟道。 宋庭渝从养心殿出来,没有耽搁一刻,直奔东宫。 大约是他比前来报信的人还快,所以宋庭渝到达东宫的时候,东宫还没有接到消息。 宋庭渝在见到闵封澜的时候,也不管他能不能受得住,直截了当的道:“皇上驾崩,你随我进宫。” “什么?”闵封澜直接懵了。 闵彦虽然病了很久,但是由于他瞒得十分严实,加上后来又有宋庭渝的帮助。 所以除了养心殿少部分宫人之外,对于其他人来说,闵彦的驾崩都十分的突然。 宋庭渝来不及解释太多,他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现在不是你悲伤的时候,打起精神,随我进宫。” 闵封澜到了养心殿,没有看到闵彦的遗体,十分疑惑的问道:“父皇的龙体呢?” “已经让人去处理了。” “父皇是不是还在?”闵封澜自欺欺人道。 没有父皇的遗体,是不是就意味着,父皇没有死。 这就只是一场梦。 可倘若这只是一场梦的话,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呢? “皇上驾崩,朝臣们还在等着太子。” 宋庭渝也能理解闵封澜眼下的状态,所以他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紧。 但闵朝不能无主。 他能等,朝臣们不能等,局势更等不了人。 宋庭渝陪着闵封澜见朝臣,彼时朝臣们都已经等着了,在他们二人到了之后,宋庭渝给了太监总管一个暗示。 “先帝遗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独子闵封澜,文韬武略,秉性纯良,爱民如子,恭俭仁孝,朕为天下苍生福泽计,立为新帝,可于朕驾崩之后即刻登基,钦此!” “臣等拜见新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众人行完礼之后,太监总管又拿出了另一封诏书:“先帝遗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宋庭渝经世之才,朕特将新皇托付于卿,以保闵朝太平,江山永昌!” 闵封澜在宋庭渝的保驾护航之下,顺利登基为帝。 这日他从养心殿出来,想去他父皇灵前坐坐。 只是没有想到会在灵堂碰到人。 “总管?” “皇上。”太监总管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行礼道。 “您怎么在这儿?” “老奴睡不着,怕先帝寂寞,便过来陪先帝说说话。” “您有心了。” “皇上怎么来了?这夜深露重的,皇上可要仔细着身子。” “朕也睡不着,便想着过来陪陪父皇。” “皇上孝心,先帝一定会知道的。既然皇上有话要与先帝说,那老奴便不打扰了。”说着便要退下。 “母后……”闵封澜犹豫了一下,问道:“母后,她可曾来过?” “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不曾来过。” “一次都不曾来过?” “一次都未曾来过。” “朕知道了,退下吧。” 闻言,太监总管十分恭恭敬敬的退下,在出灵堂之后,还十分贴心的告诉在灵堂守着的人,不要去打扰他。 由于时间仓促,加上宋庭渝的控制,睢娅还在椒房殿并没为搬动。 “没想到这椒房殿有朝一日,还能够迎来宋卿。”睢娅讥讽的道。 “搜!”宋庭渝挥挥手,立刻便有几道人影出现。 “你敢!”睢娅十分愤怒,语气冷冽道:“这是哀家的寝宫,哀家看你们谁敢动?” “我有什么不敢的?”宋庭渝淡淡道。 “这里是你的寝宫,但很快就不是了。”无喜无悲,单一的诉说着一件事实。 椒房殿向来是历任皇后的居所,闵彦驾崩,睢娅理所当然的成为太后。 虽然眼下闵封澜还没有大婚,闵朝也还没有皇后,但睢娅身为太后住在这里也并不合适。 睢娅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但是恶心一下他,也还是可以的。 睢娅看着在她宫里忙忙碌碌的的人:“闵彦知道你手里有这么多人吗?” 睢娅见对方不理他,一脸同情的道:“若是闵彦知道他最信任的兄弟,背着他养人,你说他会不会死而复生?” 说着说着,睢娅自己就笑了,大笑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疯癫。 “嗯~不仅养人,还在他驾崩之后,迫不及待的带着他养的人,不仅将他发妻控制起来,还搜他发妻的宫殿。” “你说他若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呐?” “宋庭渝,你可真会做人!” “阿彦确实很伤心,但未必源于我。” 第九十七章 搜查椒房殿 “主子。”一个人附在宋庭渝的耳旁低声道。 宋庭渝立刻大步离开,来报的人连忙跟了过去。 宋庭渝来到了睢娅的寝殿,看着被人打开的机关暗道。 “你们干什么?”睢娅突然出声道。 宋庭渝没有理会她,侧身低头对身边的人道:“去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暗道、密室。” “是。” “这底下是什么?”宋庭渝看着睢娅的眼睛静静的问道。 “就是一间密室呗。”睢娅满不在乎的道:“宫中有密室,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这密室是你修的吧?”宋庭渝顿了顿,淡淡道:“寻常密室可能只是危难时刻逃生用的。” “只是你的密室那就说不准了。” “底下有什么啊?” “你不会自己去看?”睢娅翻了个白眼道。 “既然皇后准了,那你下去看看。”宋庭渝随意指了一个人道。 闻言,睢娅就更鄙视了,他一声不吭直接带人搜宫殿的时候,怎么不问问她准不准呢? 宋庭渝仿佛知道她心底所想:“流程还是要走的。” 下去的很快就上来了:“底下就是一间密室,什么都没有。” “没有其他机关?” “没有,十分干净,什么都没有。” “既然没有,那我们就去其他暗道看看吧。”宋庭渝淡笑着道。 “这偌大的椒房殿总不能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暗室,那皇后娘娘,您做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时,是在哪儿做的?” “你……宋庭渝,你别太过分!”睢娅铁青着脸道。 宋庭渝径直离开,不再看向她,他手底下的人不时来报,但找到的都不是他想要的。 不过,找不到更好,也省得他再去收拾烂摊子。 自从闵彦与她不再相见之后,睢娅用来给闵彦下毒的毒药,也应当已经处理掉了。 “都没有。” “都没有。” 在不停的听到这种答案之后,宋庭渝淡淡的吩咐道:“你去查查椒房殿到底有多少暗室与暗道。” “是。” “宋卿到底在找什么?” “太后心里就没有一点数吗?”宋庭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我又不是你,我怎么会知道。” “太后娘娘这两天便收拾收拾住到太后寝宫寿安宫去吧。” 宋庭渝在确定整个椒房殿都没有她给闵彦下的那种毒之后,留了一些人继续查看密室、暗道,转身离开了椒房殿。 为了防止睢娅对闵封澜动手,宋庭渝派了纪迟过去保护。 回到丞相府,在宋庭渝身边侍候的人,临时换了一个人,他小心翼翼的守在宋庭渝身边:“主子。” “何事?” “刚刚有人送了这个过来。”下人将信递给宋庭渝道。 宋庭渝看了一眼信上的内容,便知道信是谁写的了,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不妨回去,也不用在我眼前了。” “属下不敢背叛域主。”下人立刻跪在地上请罪道。 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像是害怕极了的样子。 宋庭渝看着糟心,又连着累了几天,心情不太好的道:“下去吧,换个人来。” 下人连忙出去,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主子。”纪迟回到丞相府,便立刻过来道。 “皇上那边怎么样?” “皇上那边一切安好。” 纪迟顿了顿,有些迟疑道:“只是太子年幼,许多朝臣都建议太后垂帘听政。” “他们是怕我这个外人动了夺权的心思。”宋庭渝冷笑道。 纪迟低了低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们想要太后垂帘听政那就如他们所愿,我原也只答应保闵封澜平安。”宋庭渝淡淡的道。 “少主来了,你去这个地方看一眼,问问有什么事?”宋庭渝递给他一个地址道。 “是。”纪迟接过地址道。 在纪迟走后,负责搜查椒房殿的人过来道:“椒房殿一共有五处密室、三处暗道,其中有一条暗道是通往宫外的,还有一条暗道是通往郊外的。” “都封了吧。” “是。” “睢娅这两天便搬离椒房殿,你们找个时间在她住进去之前好好搜一搜寿安宫。” “等她搬到寿安宫之后,就借着修缮椒房殿的机会,把密室、暗道的痕迹统统都清理掉。” “是。” “去吧。” 江大夫把闵彦的尸体处理完,让它看起来像正常死亡。 只要没有仵作认真检查,基本上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趁着灵堂没有人,江大夫带着人潜入灵堂,把躺在棺材里的替身尸体搬出来,将闵彦的尸体放进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江大夫跟着将他带来的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灵堂。 回到相府,江大夫第一时间进去禀告道:“主子,已经做好了。” “辛苦了,去歇着吧。”宋庭渝的声音从里面淡淡传来,但也并没有要见江大夫的意思。 江大夫这几日也确实累了,不眠不休的处理闵彦的遗体,想尽一切办法掩盖闵彦是中毒而死的痕迹。 江大夫行了一礼之后,便告退了。 纪迟按照宋庭渝给的地址,十分有规律的敲了敲门,门随后便被打开了。 纪迟进去之后,对着里面年纪不大的少年行礼道:“少主,域主派属下过来问问。” “师父还不肯见我吗?”少年用该带着小奶音的声音道。 “帝都的大事,想来您也清楚,域主确实没有时间。” “那师父有说何时回暗域了吗?”少年有些难过的道。 纪迟的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少年眉眼间十分失落,而后道:“知道了。” “还请纪迟大人告诉师父,过几天我就会回暗域。” “帝都如今不太平,还请少主尽早回暗域。”纪迟不卑不亢的道。 “师父连几天都不愿让我留吗?”少年十分心碎的道。 “帝都不太平,域主也是担心您的安危。”纪迟将话说得十分冠冕堂皇。 “我知道了,我担心师父,想等帝都平静下来了之后再离开。”少年失落的眉眼,渐渐的与暗夜融为一体。 “那少主这几日注意安全,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派人通知纪迟。”纪迟行礼道。 纪迟并没有拒绝,他家域主只是让他过来看看,传几句话。 至于少主要在哪里,还轮不到他管。 睢娅出现在灵堂的时候,已经是闵彦灵棺停在灵堂的最后一天了。 前往皇陵的路上,会有人去送,众朝臣与皇族之人齐聚灵堂,打算送闵彦最后一程。 因闵彦在世时,后宫只有睢娅一人,所以女眷之中,除了有诰命的夫人,便只剩她了。 闵彦没有兄弟,又只有闵封澜一个孩子,加上闵封澜是从小在闵彦身边长大,自然情深。 “母后。”闵封澜行礼道。 睢娅十分冷淡的看了一眼闵封澜,又看了一眼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宋庭渝,脸色当着就更冷淡了。 在睢娅到了之后,闵封澜身边的太监荣公公高声道:“盖棺!” “送灵!” 北疆,程柰惊讶的站了起来:“什么?皇上驾崩?” “什么时候的事?已经是七日前的事了。” 程柰倒吸了一口凉气,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没想到帝都一别,竟是天人永隔,帝都那次竟然是最后一面。” 程柰忍不住伤感道:“如今细细想来,之前其实是有蛛丝马迹的。” 只是他没有放在心上而已。 他与闵彦不是最近才有的交情,而是有着近二十年的交情。 皇族与闽南程家不合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当他在回到帝都监国的之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两个就已经不在像之前行走江湖时那般亲密了。 两族之间的纷争,世世代代积累下来,已经不是一个家主或者是皇上的一句话就能够化解的。 一直以来,他们都在想尽办法化解两族之间的矛盾。 而两族之间的关系,也如他们所愿的在一天天缓和。 但在缓和的过程中,大部分用的都是润物细无声的手段。 为的就是怕两族的激进者受不住,故而让他们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所以虽然世人都知道他们之间是故友、是旧识。 但事实上,这些许年来他们大多都是书信往来,真正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之前去帝都,是闵彦唯一一次开口要求他们一定要过去。 他早该想到这其中有问题的…… 可他却没有想到。 “皇上驾崩乃是国丧,用不了多久就能传到北狄那儿了,我们还是要做打算的好。” “北狄换了新王,我们也换了新皇,处境也都差不多。”程柰说到这儿突然想起来道:“只是皇上年幼,如今是谁辅政?” “皇上留下遗诏让丞相辅政,只是朝臣们在皇上登基之后,一致上书请求太后垂帘听政。” “皇上那儿也允了。” “宋庭渝是三朝元老,又有能力,被一群大儒忌惮,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至于太后垂帘听政,古往今来,每每皇子年幼便登基时,这也是惯例。” “可太后素来不喜家主,咱们这边若是有什么所缺,可就不好办了呐。”程承一脸担忧道。 “等事情发生了再说吧,总不至于就山穷水尽了。” 第九十八章 世间果然有奇迹 闽南程家,程筠墨接到消息,将信看完之后,与在一旁喝茶的小叔道:“皇上驾崩了。” “怎么那么突然?”程昭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有些愣神的。 “国丧这样的大事不会有假。”程筠墨喝了一口茶,笑着道:“二叔泡茶的手艺比之前好了许多。” “你爹爹在家的时候任凭我栽花种草不着调,泡茶嘛,我乃世家出身,在外行走时间长了,有时候少不了要装上那么一装。” “那二叔这手艺绝对没话说。”程筠墨笑着夸赞两句。 程昭眉开眼笑的道:“不愧是我程昭的侄女,就是识货。” 言归正传,程昭脸色郑重了些:“国丧不会有假,但平帝驾崩的也显得太仓促、太平静了。” “仓促?平静?此话怎讲?” “一般人死之前,都会有一定的征兆,例如:惠帝死前曾缠绵病榻数月。” “平帝驾崩却像是一瞬间的事,连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再者这样仓促的驾崩,帝都怎么会没有一点点动静,可从平帝驾崩到新皇登基都有条不紊,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控制着局势。” “而能在平帝日后瞬间便稳住局势的人,一定有所准备,这样一想,平帝的驾崩倒像是早有预谋。” 程昭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的点头道。 “小叔,你会不会阴谋论了啊?”程筠墨笑道。 复而调侃道:“小叔这才华,整天栽花养草,泡茶逗鸟的,还真是怪可惜的。” 说完,还笑着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墨墨,你都不知道当家主有多累,那简直就不是人干的活。” “先前你们去帝都的时候,家里的事都系于我一身,我天天熬夜,都快秃头了。”程昭煞有介事的吐槽道。 为了增加他说得可信度,他还低头找了一块头发少的地方给程筠墨看。 程筠墨看着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没有丝毫同情道:“我可以帮你找苏吟姐要些生发的方子,你按着吃。” “当然夜也要接着熬。” “爹爹不在,总不程家的担子都系于娘亲一身。” 程筠墨拍了拍程昭的肩膀:“我这就去帮小叔要生发的方子,小叔辛苦了。” 说完立刻跑了出去,头也不回。 程昭失笑道:“还真是个小姑娘。” 程筠墨跑到吟风苑:“堂姐又在绣花啊。” 程苏吟抬起头,温温柔柔的笑了笑:“墨儿来了。” “我来向堂姐讨些生发的方子。” “生发的方子?你头发不少啊。” “我是为小叔讨的,他说自己秃头了。”程筠墨笑道。 “生发的方子好说,你走时,我配好你带走便是。” “那不着急,我还不急着走,让我在堂姐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程筠墨躺在躺椅上,展开随身携带的折扇,摇摇晃晃,看着十分闲适。 “你啊,又去哪儿了?跑得满头大汗的。”程苏吟笑着看着程筠墨,温柔而又宠溺。 “唉~小叔现在疯了,恨不得见着睡就逮谁去做苦力。”程筠墨忍不住吐槽道。 “小叔也很辛苦,家主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帮着家主夫人打理整个程家。小叔素日里散漫惯了,冷不丁的这么多事,他不适应也是应该的。”程苏吟十分善解人意道。 “还是堂姐善解人意啊。”程筠墨看着程苏吟绣花的温婉模样,忍不住叹道:“我若是有堂姐的好脾气,不知道要少打多少架呢。” “墨儿脾气也很好了。”程苏吟柔柔的道:“我也很羡慕墨儿,做什么都干净利落呢。” “堂姐别夸我了,回头我就飘了。”程筠墨乐呵呵的道。 程筠墨在程苏吟那儿睡了一下午,直到夕阳西下才醒来,伸了伸懒腰道:“真舒服。” 这时程苏吟短了晚膳道:“醒了,洗洗手,吃饭吧。” 程筠墨洗了洗手:“色香味俱全,堂姐还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好了,别贫了,吃饭吧,不吃该凉了。”程苏吟宠溺的笑了笑道。 “好的。” 程筠墨坐了下来,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色,食欲大开。 在程苏吟动了筷子之后,也动了筷子:“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点。”程苏吟笑着道,又为程筠墨盛了碗热汤放在她面前:“喝点汤。” 程筠墨将嘴里的食物尽数咽下:“好的。” 程筠墨在程苏吟那里吃饱喝足,又带走了一包生发的药,心满意足的回了姜荷院。 北狄军营。 “听说闵朝的皇帝死了?” “确实死了,最近北疆都挂起了白绸。” “那你们说,咱们主帅会不会趁机一举将北疆城拿下?毕竟闵朝新登基的皇帝还是个黄毛小子。” “这恐怕有点困难吧……程柰还在这儿呢。” “你们怎么一提起程柰就怂啊,能不能不怂?能不能不要向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不能啊…… “真怂!”说话的人撇了撇嘴道。 帝都,丞相府在睢娅垂帘听政之后,就紧闭大门,一副不了任何人的架势。 纪迟推门进来的时候,宋庭渝正手拿书卷,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像是只是打发时间才看的。 “皇上那边又派人来了。” “不见。” “可这次过来了的是皇上身边的荣公公,皇上那边怕是真的有事。”纪迟道。 “那皇上是快死了?还是死了?” “都没有。” “所以与我们并不相干。”宋庭渝淡淡的道。 纪迟知道他家主子是不会进宫了,自从他家主子处理完先帝后事之后,就再也不曾进宫了。 便是上朝,也没去过了。 俨然一副世事与我无关的样子。 “那我这就去回了荣公公。” 纪迟从宋庭渝那里退了出来,找到还在原地等着的荣公公。 荣公公见到他,十分焦急的道:“怎么样?丞相进不进宫?” “主子近日身体不适,怕是不能为皇上分忧了,公公请回吧。”纪迟将话说得十分委婉,没把话说成宋庭渝的原话。 “可皇上是真的有事相商。”荣公公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 “我家主子也是真的身体不适。”纪迟被他看得头大。 他家主子的决定是他能左右的吗? 显然不是。 他自问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而且他也不敢。 纪迟十分头疼的好说歹说才将荣公公送走,在送走荣公公之后,纪迟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自顾自的道:“真是太可怕了。” “怎么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江大夫咬着一颗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果子,倚着树,毫无形象可言的道。 “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怪吓人的。”纪迟翻了个白眼道。 江大夫从怀里掏出一颗与他吃的一样的果子,扔给纪迟道:“你自己警惕心太差,你能怪谁?” 纪迟下意识的接住江大夫扔过来的果子,十分嫌弃的道:“这是什么啊?这能吃吗?” “放心吧,吃不死人的,我不还好好的吗?” 纪迟咬了一口,有些许惊喜道:“还挺甜的。” “对吧,这果子虽然长得和你一样又笨又丑,但是味道还可以。” “你说谁又笨又丑呢?”纪迟十分愤怒道。 士可杀不可辱!太过分了! “说你啊,我跟你说哈,域主最近心情不好,你最好不要自己作死。” “谁作死了?”纪迟十分纳闷。 “这么些天了,主子一次宫也没进过,所谓何来?” “为何?”纪迟挠了挠头道。 “那之前主子频繁进宫,所谓何来?” “因为先帝。” “那眼下先帝可还在宫里?” 先帝既然已经成了先帝,自然是不在了,纪迟摇了摇头:“不在了。” “所以?” “所以主子不进宫的原因是因为先帝不在了。”纪迟突然茅塞顿开的道。 江大夫看着纪迟豁然开朗的神情,只觉得糟心。 这么傻,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世间果然有奇迹! “所以,孩子,日后长点心吧。宫里来人直接好茶招待,礼节上过得去就完了。” “茶凉了或者是喝完了,直接送走可以了。若是碰到刚刚那般难缠的,就再给他续一杯茶,可千万别再傻愣愣的报到域主那里了。” “域主最近没心情追究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是你走运。” “倘若不走运了,域主想要一个人消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自己长点心吧。” “以后宫里来人都不报?” “当然要报,可你也要分事情啊。” 江大夫看着一脸迷茫的纪迟,十分嫌弃道:“咱家域主从来都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但却很重承诺。” “先帝临终之前,曾将皇上托付于主子,主子一定会保他安危的。所以只要关于皇上安危的都要报上去,其余的写进卷宗,日后有迹可循便是。” “受教了。”纪迟一脸佩服的道。 江大夫懒得看他傻笑,转身将果核扔到草地里,拍拍手,抬腿便走。 纪迟紧跟上来,十分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第九十九章 不过是一座城 “等你活到我这个年岁就明白了。”江大夫叹息似的说完这句话,而后发现…… 纪迟这傻孩子,就算活到他这个岁数也可能明白不了。 北疆守军军营,景牧匆匆进了主帐:“北狄的人马已经兵临城下了。” “那这一战看来是不可避免了。”程柰有些遗憾道。 战争虽然能给他带来荣耀,但程柰从来的都不希望发生战争。 而且,程家的家主也不需要这样的荣耀为自己的名声添砖加瓦。 战事从来都没有只死敌军之说,每一场战事的胜利,他们都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百姓流离失所,孩子无家可归,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 “召集各位将军速来议事!” 帝都朝堂,兵部尚书出列道:“臣有事启奏。” “准。” “启禀皇上,北疆那边战事已起,程家主与之前的兵马中去的人并不多,眼下可否增兵?” “另外粮草军饷之事,想来用不了多久,北疆便会后继不力,臣请求皇上派人去送粮草军饷。” 兵部尚书说完之后,闵封澜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下意识的看向睢娅,询问睢娅的意见道:“母后以为如何?” “程家主向来足智多谋,必能够想出法子应对北狄,至于增兵就不必了。”睢娅淡淡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太后!”兵部尚书一听不增兵便急了。 北疆眼下有多少人马,他虽然不是过于清楚,但还是知道一个大概的。 “至于粮草,哀家相信程家主一定能够在断绝粮草之前击退北狄的。” 宋庭渝罕见的有耐心出来给养在池子里的鱼喂食,听了纪迟的禀告之后:“她果真这么说?” “太后确实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这么说的。” 宋庭渝仍然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朝池塘里扔着鱼食:“不用管她,你好好监控她的动向便是。” “是。” “另外北疆那边的消息我也要知道。” “是。” 北疆城战火连天。 “快……箭,没箭了!” “我这边也没了,怎么办?你那边还有没有?” “我这边也没了。” “用石头!木头也可以,往下扔,一定不能让北狄的人攻破城门。” 北疆守军军营:“怎么办?现在军中物资匮乏,便是人手怕是都不够了。” “这朝廷是怎么回事?既不派兵支援,也不派人送粮草。” “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守卫的好歹是闵朝的江山,他们怎么能像没事人一样冷眼旁观!” “闭嘴!都别说了。”主帅怒道:“都这种时候了,大家才应该团结一致,而不是说这种丧气的话。” 因帝都那边迟迟没有回应,主帅本来就火气大,说话的人不可避免的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在理智稍稍回来了之后,主帅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程柰道:“军师可还有什么办法?” 打仗是很烧钱的一件事,眼下北疆城不仅什么都缺,还缺人。 没有人,他腹中有再多的兵法谋略也不管用啊。 “我打算亲自去帝都一趟,北疆这边你一定要稳住。” “那就有劳军师了。”主帅道谢道。 “都是为了北疆,裴大人不必客气。” 在离开北疆之前,他还需要先安顿一下。 因去帝都是临时做的决定,所以,他还需要通知一下景牧与程承。 “我明天一早便会离开北疆,前往帝都,倘若北疆这边若是有个万一,你们两个一定要想办法稳住,千万要拖到我回来。”程柰十分沉重的道。 “是,程承明白。” “是,景牧明白。” 程家的马车与别处的马车不同,程家的马车无人驾驶,启动木马的机关,马就会拉着车去往车上的人想去的地方。 为了速度与隐蔽,程柰并没有带任何人,而是只身前往北疆。 带着程家标志的木马车,在经历了七日七夜的风雨兼程之后,程柰带着一身风尘,终于到达了帝都。 程柰在到了帝都之后,并没有直接进宫,而是默默的去了丞相府。 丞相府在新皇登基之后便闭门谢客了,如今门口连个侍卫都没有。 程柰上前敲了敲门,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开门,开门的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厮,他探出头道:“请问您找谁?” “我是程家家主程柰,我找宋庭渝。”说着便不由分说的闯了进去。 小厮连忙在后面边追边喊道:“我还没有进去禀报,你不能进去啊。” 程柰只管快步走,不理会小厮的话。 他进都进来了,现在再停下还有什么用呢? 纪迟在听见动静之后,连忙跑出来看看,在看到程柰之后,明显一愣,行礼道:“程家主。” “你家主子呢?” “我家主子在主院,您请。”纪迟恭恭敬敬的道,在程柰看不见的地方,淡淡的看了一眼守门的小厮,示意他先回去。 纪迟把程柰领到主院:“主子在里面。” 纪迟并没有跟着程柰一起进去,程柰刚刚进了院子,便看见宋庭渝从房间里出来。 程柰来的事,在他来主院的路上时,宋庭渝就已经得到消息了,故而也不显得惊讶:“来了。” 宋庭渝在程柰坐下之后,替他倒了一杯清茶放在他的面前:“风雨兼程,一路辛苦了。” “你知道我回来?” “睢娅垂帘听政,帝都这一遭,你是不可避免的。”宋庭渝淡淡道,倒了一杯清茶放在自己面前。 “那你觉得她会增兵给我吗?” “你觉得可能吗?” “我觉得不可能。”程柰有些发愁道。 “睢娅眼里没有天下、没有百姓、没有大义,她眼里只有她自己。”宋庭渝抬头,顿了顿道:“你也知道她恨你入骨。” “所以……帝都,你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程柰不死心道。 “有,让睢娅还政于皇上,皇上为了北疆子民也势必会增兵于你。” 宋庭渝正色的道:“若是你能等,不出三个月,睢娅必定还政于皇上。” “北疆恐怕等不及。”程柰叹气道。 边关十万敌兵压境,局势瞬息万变,哪里等得起? 程柰从丞相府里出来直奔寿安宫,程家家主的身份有时候意外的好用。 起码在宫里还没有谁敢拦他。 不过程柰更倾向于睢娅提前让人大点好了,就等他出现了。 当年他、宋庭渝、闵彦、睢娅、楚琤五个人行走江湖的时候。 睢娅就是最偏激的那个。 这些许年不仅年龄长了,还变本加厉了。 程柰按照他问的太监的说法来到了寿安宫,皇上尚且年幼,别说还没有皇后,便是连妃子也没有。 加上先帝在世时只有睢娅一个皇后,并没有其他妃子。 所以,如今后宫格外的寂静。 程柰刚刚来到寿安宫,他还没有来得及推门,便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门,来者行礼道:“请问是闽南程家家主吗?” “正是在下。” “程家主快进来吧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是十分辛苦,太后娘娘已经等您多时了。”宫女十分热情的道。 “有劳。” 程柰越发确定,睢娅是挖了个坑在等他。 不给北疆送粮草,不增兵至北疆,无非就是把他逼过来。 因为她心里十分清楚,他不会弃北疆百姓于不顾的。 程柰在宫女的带领下来到了寿安宫的主殿,领路的宫女将他带到门口之后便听了下来:“接下来奴婢就不能进去了,还请家主自己进去。” 程柰依言走进主殿,眼下他除了见睢娅没有其他选择。 北疆的人还等着呢。 程柰在进了主殿之后,环视四周,目光可以触及的地方都没有看到睢娅的影子。 程柰行礼高声道:“臣见过太后。” “你来了?”睢娅穿着常服十分慵懒的从内殿里出来。 睢娅坐到主位上,冷冷的笑了笑:“时隔多年,我们又见面了。” “程柰,好久不见!” “你究竟怎样才肯增兵?” 睢娅笑了笑,尽显妩媚和妖娆:“你杀了楚琤,而后娶我。我都是你的了,自然也要你好好的了。” “不可能。”程柰皱了皱眉。 这些许年过去了,她还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这些年闵彦是如何对待睢娅的,他也算是略有耳闻。 为她散尽后宫佳丽三千人,是自闵朝建朝以来唯一一个只有皇后一人的皇帝。 可谓是要星星绝不给月亮,便是前朝历任皇帝都加上,也没有闵彦那般情深。 然她眼下仍然没有放弃他,难不成还真得益于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 “那增兵也是不可能。”睢娅的脸顷刻间便冷了下来。 “北疆那边苦苦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可都是闵朝的百姓啊!”程柰十分痛心道。 “程柰,不过是一座城,数万人。只要能让你身败名裂,别说只这些了,便是这江山,哀家都能赔得起!” “程家主,这天下、这万民与哀家何干?” “太后,你要知道,你如今所享的荣华富贵都是这万千黎民于你的。” “那又如何?”睢娅一脸冷然。 第一百章 私授兵符 那又如何?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啊! 程柰在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倘若事情没有转机,他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他一惯晓得睢娅偏激,却也未曾想过她会偏激至此,以至于不顾那万人性命。 宋庭渝屏退了下人,一个人走到卧房的内室,用手轻轻的将一块刻着宋字的阴阳鱼玉玦从木盒中拿出。 走到书桌后的墙前,一阵有一阵没的有规律的敲着墙。 过了一回儿,墙缓缓打开了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暗道,宋庭渝毫不犹豫的踏入暗道,通道在宋庭渝进入后缓缓合拢,直至再无半分痕迹。 暗室的尽头是一间密室,密室大而空旷,只中央有一个六角的台子。 宋庭渝以一种奇怪的步法又至中央,将手放在台子的正中央。 台子立刻便有了动静,上面渐渐出现了一条似光的线。 由虚凝实,将台子切成两半。 被切成两半的台面渐渐向两侧移动,出现了一个檀木盒子。 宋庭渝用方才的阴阳鱼玉玦打开盒子。 盒子里赫然是一块…… 兵符! 宋庭渝拿起这块兵符,闭上了眼睛,将心里的那点因此而生的遗憾尽数压下去。 终于,还是用到它了…… 程柰从宫里出来,知道此番他来帝都的目的恐怕是达不到了。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回北疆的。 他要与北疆的将士和百姓共进退。 北疆守军军师,誓与北疆共存亡! 程柰用马车上的纸笔写了信,然后放进程家特有的传信木鸟,设置好机关,将它放飞。 程柰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宫,带着岁月的厚重感与权利的沉重感。 目光坚毅的上了马车。 宋庭渝从暗道里出来,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将放有兵符的普通盒子递给纪迟道:“你去十里坡守着,将这盒子交给程柰。” “是。” “还有,把这也一并给他吧。”宋庭渝拿出一块牌子道。 这块牌子,纪迟是再熟悉不过。 那是能够调动丞相府所有府兵的牌子。 是宋庭渝在不动用暗域域主身份的前提下,丞相府安身立命的根本。 没想到此番他家域主居然也拿了出来。 纪迟敛下眼里的震惊,恭恭敬敬的道:“是。” 下午的街道人很少,所以马车走的很顺畅,只是在走到十里坡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程柰掀开马车的窗帘,在看到纪迟的时候,有些许意外:“纪迟?” “属下奉主子之命过来送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主子命在下将先帝命主子代管的五万禁军的兵符和可以号令丞相府三千府兵的令牌双手奉与程家主。” 程柰立刻下了马车,接过兵符道:“替我谢谢你家主子。” 程柰看着手里的兵符,知道将这兵符给他,一定是他自己意思。 在一瞬间的欢喜之后,十分忧心道:“你家主子如此行事,可会有碍?” “家主只管带着人去北疆便是,剩下的主子会处理的。”纪迟微微笑道。 顿了顿道:“虽然人手与敌军还是有些差距,但结合贵族的木卫,大约也够应敌了。” “倘若不够,主子也只能帮您到这里了。” 连丞相府府兵都拿出来了,又做了为人臣者最忌讳之事,宋庭渝此番可谓是诚心诚意。 程柰看着手里的兵符,只觉得千斤重:“够了。” 最后纪迟不忘宋庭渝嘱托,提醒道:“主子接管时日尚短,人心不可测,还望家主在用时,万事多加小心。” 在纪迟走后,恰好目睹了一切的江大夫道:“五万禁军也就罢了,主子怎么连丞相府的根本都给了程家主?” 宋庭渝淡淡的看了江大夫一眼:“你有意见?” “府兵走了,主子的安危怎么办?”江大夫有些担忧道。 “你们不存在?” 宋庭渝罕见过于信任的话,将江大夫堵的哑口无言。 可即便是宋庭渝不说,他作为暗域的老人,又亲眼目睹了那件事的全过程,自然心里清楚宋庭渝这么做是为何? 他家域主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过那段往事,也没有忘记那个人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 可这些往事,终究也只能宋庭渝记得了。 且再也不能说出口了。 在那个人那里,他家域主真真正正诠释了什么叫大爱无私。 并实实在在践行了什么是爱屋及乌。 便是世人眼里与他家域主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先帝闵彦,也没有这份待遇。 在先帝去世之后,他家主子除了保皇上顺利登基之外,与闵封澜再无半分交集。 即便是闵封澜在朝堂上被为难、被架空,每次宫里派人来寻,见都不曾见过。 任凭闵封澜的局势再艰难,他家主子愣是不闻不问。 像是把闵彦留下的那份托孤遗诏忘得一干二净。 “心系天下的并不只他程柰一个位高权重者。”宋庭渝淡淡道。 “我此番给他兵符与令牌,也是为了黎民,并非为了程柰的名声与他的命。” 宋庭渝看了一眼明显想偏的江大夫,淡淡提醒道:“收起你那些联想,还有管好你的嘴。” “若是不想要了,你自己解决了便是。” 江大夫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域主,你要相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宋庭渝显然没有兴趣搭理他,更没有兴趣去辨认他到底知不知道。 江大夫在宋庭渝走后,收起了脸上的惶恐,刚刚那番冠冕堂皇的话,大概也就只能骗骗那些不知情者了。 至于像他这样活得久又见过大场面的人,宋庭渝是不是真的心系天下? 他不知道。 他家主子总会有那么几次,一时兴起发发善心。 是不是真的不为了程柰的名声? 他也不知道。 毕竟他家主子是真的不在意名声,但他到底在不在意程柰的名声,那还真的有待深究。 但是不是为了程柰的命? 这个他是真的知道。 倘若此番真的不向北疆增兵,不出意外,北疆必然城破。 而程柰身为北疆守军军营的军师,势必要与北疆城共存亡。 他家主子,此番将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就是因为他知道,倘若没了这些人,程柰有可能活不下来。 而即便是有可能,他家主子也不愿意让这些这些可能变为现实。 为的不过就是怕那人伤心而已。 宋庭渝很少上朝,说来今天宋庭渝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朝臣们还都愣了愣。 说来这还是宋庭渝自闵封澜登基之后,第二次出现在朝堂上。 第一次还是继位大典的时候。 朝臣们在太后出现的时候,明显的能感受到,朝堂上的气氛压抑了不少。 宋庭渝长久不出现,又与太后相安无事,太后在垂帘听政之后,也没有为难宋庭渝这个辅政大臣加三朝元老。 所以,他们一时之间竟然都忘二位之间的恩怨。 今日这朝上的注定不会太好过。 众大臣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生怕自己就变成了今日的炮灰。 从而牵连妻儿,无缘这世间种种美好。 果不其然,太后在众人行礼之后便开始发难,一脸愤怒道:“宋庭渝,你如今可还将皇上与哀家放在眼里?” 宋庭渝不慌不忙的出列,十分淡定从容的出列,而后道:“臣自然是将皇上与太后置于首位的。” “也正因如此,当臣听闻太后无兵将可拨给程家主时,才将先帝在世时交于臣管理的五万禁军交于他。” “太后,臣受恩于先帝,年少时便被惠帝拜为丞相。” “先帝临终时,又将皇上托于臣。先帝如此重视臣,臣岂可不忠,又岂能不尽心?” “臣此举只是报先帝之恩,协皇上守住这万里山河,不让外敌侵犯,不让百姓受苦,绝无其他意思。还望太后、皇上体谅。” 宋庭渝一番话,将自己说的十分无辜,俨然就是一副为国为民的好丞相的形象。 这样以来,睢娅不仅不能罚他,还得夸他一番。 毕竟这年头,愿意冒着诛九族的危险也要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爱民如子的大臣不多了。 睢娅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不得不笑着夸赞了一番。 “丞相可真是爱民如子啊!”睢娅被堵得难受,阴阳怪气道。 宋庭渝也不在意睢娅的态度,十分恭恭敬敬的道:“臣谢太后夸赞,日后必当恪尽职守,为闵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睢娅看着宋庭渝,心堵得更加厉害了。 她是在夸他吗? 是在夸他吗? 睢娅在心里咆哮着,面上不显,刻意加重语气道:“丞相一定要时时刻刻牢牢谨记恪尽职守四个字啊!” “臣谨遵太后懿旨。” 程家的木鸟传递消息还是很快的,木鸟昼夜不歇,带着程柰的亲笔书信,飞回了程家。 程家的木鸟,一般人是不可能模仿出来的,因为为了让木鸟有送信的能力,它里面的结构还是十分特殊的。 所以等闲是模仿不出来的。 虽然不能将程家的木鸟完完整整的模仿出来,但是模仿一个壳子还是可以的。 所以,当木鸟…… 第一百零一章 至北疆 到了程家之后,会有专门的人检验真伪,然后取出里面的书信,送到该送到的地方。 负责检查木鸟的人,取出里面的信件,辨别了真伪,确定信件乃是家主所书之后,将东西送到了木笔阁。 楚琤在拿到信之后,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道:“去把程昭与筠墨找来。” 姜荷院与木笔阁离的更近些,所以不多时程筠墨便进来道:“娘亲,你找我?” “先坐,等等你小叔。” 程昭也在接到通知之后,没有一刻延缓,匆匆赶来。 他大嫂知道他最近辛苦,所以从不派人去打扰他。 倘若是请他过去吃饭的话,那去的人一定会说清楚的。 然眼下来的人模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请他过去议事,定然是发生了大事。 程昭匆匆赶到木笔阁时,楚琤已经把不该在场的人都支了出去。 整个厅堂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这更加确认了他的想法,程昭行礼道:“大嫂。” “来了,坐吧。” 在人都到齐了之后,楚琤拿出了刚刚收到的信件。 “你们看看。” “将木卫送至北疆?”程筠墨忍不住念出声道,而后问道:“咱们的人检查过了吗?是爹爹写的吗?” “检查过了,你爹爹还担心检查那边不会重视,特意用了最显眼的木鸟传递消息的。” 程家的木鸟也不都是一模一样的,而且往来的信件之中不乏有许多私密的东西。 所以分允许人检查的和直接飞到收信人目的地的两种信件。 倘若是不允许检查,那检查那边自然也就收不到了。 倘若程柰送的是家书,自然也不会走负责检验真伪的那边过。 程家人一向十分注重隐私,是一个从小就开始培养注重隐私的世家。 所以,一旦是过了检查那边的事,一定是大事。 “北疆怕是出事了。”程昭道。 “平帝驾崩,北狄势必会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再者皇族素来不喜我程家,眼下爹爹在北疆却连程家的木卫都要了。” “爹爹并不是一个不清楚程家木卫对程家的重要性,可他还是写信要了,想来这是走投无路了。” “娘亲,我请求去北疆。” “还是我去吧,大嫂。北疆眼下不太平,墨儿去了,恐有危险。”程昭道。 “不行。”程筠墨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此番去北疆是要把程家木卫都带走的,倘若皇族知道此事,未必不会为难程家,二叔你要留在这里帮母亲。” “那墨儿你就跑一趟吧,你今天收拾收拾,明天就出发。”楚琤一锤定音道。 “母后为什么不肯派兵至北疆?连粮草也不许人送?”闵封澜闯进寿安宫十分愤怒的道。 没拦住闵封澜的宫人,瞬间跪在地上,请罪道:“奴婢死罪。” 睢娅挥了挥手,让给闵封澜进来的宫人出去。 “皇上这是对哀家有意见?”睢娅懒懒散散的道。 “母后,北疆城若是被攻破,那可是数万条人命,且后果不堪设想啊!” “那又如何?”睢娅冷淡的道。 “母后!” “能为闵朝而死是他们的荣光。”睢娅毫不在意的道。 她走到闵封澜的面前,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倘若你眼下这位置坐厌了,今日之事,你可以再做一次。” “若是再有下次,我就不能保证你是完好无埙的走出这里的了。” 睢娅自顾自的说完,然后高声喊道:“来人,将皇上送回去。” 说话之间便有两个人进来,闵封澜铁青着脸道:“不要碰朕,朕自己会走。” 睢娅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冷笑道:“也不知道闵彦是怎么养他的,居然把人养的和他一样天真。” “你觉得程柰人手不够,他会怎么做?”睢娅淡淡的问,然而殿中空无一人。 “属下猜可能回写信给程家,程家的底蕴是有的,而且程家主也决不可能放弃北疆的。”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来道。 “听说程柰往程家送信了?” “有人看到程柰所乘坐的马车里曾飞出一只鸽子,想来便是程家用来传信的木鸽。” “那就是了。” “好好监控程家的动静,这一次我要程柰有去无回!” “是。” 程筠墨快速的收拾好行李,带上面具,拿上她用得顺手的折扇,收拾好一切之后,抬腿便要离开姜荷院。 却与迎面而来的楚琤撞了个正着。 “娘亲。” “这就离开啊?” “我担心爹爹,也想着早去早回。”程筠墨道。 “路上一定要小心,知不知道?”楚琤十分担忧的道。 “墨儿知道了,墨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程筠墨笑着保证道。 楚琤将她抱在怀里:“娘亲的墨儿长大了,娘亲在家里等着墨儿平安回来。” “好。”程筠墨知道她不放心,安抚似的十分乖巧的待在楚琤的怀里。 又重复了一遍道:“娘亲,你放心吧,我就是去给爹爹送木卫,不会出事的。” 在告别了楚琤之后,因怕人多嘴杂,走漏了风声。 程筠墨悄无声息的出了程家,带着木卫,一路往北走。 南疆与北疆相隔遥遥,倘若不一直赶路的话,等程筠墨带着木卫到了的时候,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程筠墨一刻也不敢停歇,走小路抄近道,只要能节省时间的方法她都用上了,除了补给食物与水,其他时间从来没有停过, 就这样风雨兼程大半个月,才算堪堪看到了北疆城的影子。 也幸亏是程的赶路的木马是不需要休息,程家的木卫也不需要休息。 不然的话,以程筠墨这种赶路的法子,恐怕还没有赶到北疆,路上就得累出人命。 程筠墨坐在马车上,粗略的观察了一下北疆城的风貌,发现街上除了人少一些,倒也没有其他的异常。 街上仍然有摆摊的和来来往往的行人。 程筠墨下马车去茶水铺子买了一份茶水,边喝边道:“老伯,您可知道北疆守军军营在哪儿啊?” “从这儿往前直走五里就是了。” “姑娘是外地来的?” “是的呢?不是说北疆城战火连天?我看这北疆城也不像啊!” “这还要得益于程家主与将士们,若不是他们不惧生死守卫北疆,这北疆城早就破了,哪里还有眼下。”老伯带着感激道。 “那倒是要感谢北疆城的将士与军师了。”程筠墨笑着喝了一口茶道:“感谢他们让我还能看到北疆的风貌,而不是靠之前的记载加以想象。” 也感谢他们的坚守,让她来得还不算晚。 老伯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来,如今我们能够安心做生意、谋营生,不仅仅多亏了北疆的将士们,还要感谢程军师身边的景牧大人。” “景牧大人?”程筠墨有些许疑惑,她怎么不知道她爹爹身边什么时候多添了一个这样的人? 而且这个名字格外的熟悉。 就是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景牧大人就是定北侯府的公子。” 她想起来了,定北侯府嫡次子景牧,三元及第,可谓是闵朝自建朝以来都少有的。 她之前还刻意去看过景牧的文章,内容确实不错。 字也不错。 当得起市面上吹捧的,景郎之字,可万万金求之。 这景牧虽然生于帝都,但毕竟长于南疆,入仕之后来北疆也很正常。 只是为什么会跟在她爹爹身边呢? 而且不是说,先帝对他宠爱有加,便是所有科举入仕的仕子都要过的一道坎儿。 去翰林院。 他也没去,而是直接进了六部。 既然平帝已经决定要将他就在帝都了,那他为什么还会出现北疆? 程筠墨压下心底的疑问,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茶,付了钱道:“谢谢老伯告知。” 程筠墨按照老伯的话,往前走了五里,果不其然看到了军营。 奈何眼下军营戒严,不是她这种外人能够进去的。 “来者何人?”程筠墨出现在这里,又是个姑娘,十分引人注意。 “程家人。”程筠墨掏出自己的腰牌,自证身份道:“我是程筠墨,要见程军师。” 守门的士兵一听是程家人,立刻便拿着程筠墨的腰牌,言语自觉的恭敬起来道:“姑娘等等,我这就是禀报。” “有劳。”程筠墨客客气气的道。 程筠墨没有等太久,不多时,便看到程承远远的跑过来道:“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你们没收到我的书信吗?”程筠墨是在出发之前便写了书信寄过来的。 “收到了,只是没想到大小姐会来的这么快,这一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吧?”程承十分心疼道。 “还好,我也不是那么娇气的人。”程筠墨笑了笑,跟着程承进了军营。 军营里突然出现一个姑娘,说是不被围观那是不可能的。 甚至还有一些与程承关系比较好的,还会上前问上一问:“程承大人,这是谁啊?” “这是我家大小姐,程军师的嫡女程筠墨。”程承这话一出,周遭立刻鸦雀无声。 良久之后,才有人笑道:“原来是程大小姐啊!” 第一百零二章 杀程筠墨 “爹爹。”还没有走到他爹爹所在的帐篷,就看到了他爹爹的人影。 在看到她爹爹的那一刻,程筠墨觉得这一趟来得还是很值得的。 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人了。 “墨儿来了,瘦了不少。”程柰在高兴之后,有些许心疼道:“路上吃了不少苦吧?” “阿昭也真是的,他怎么不自己来呢?这些许年倒是白疼他了。”程柰笑着嗔道。 “是墨儿自己愿意来的,女儿想你了呐。”程筠墨笑着道。 景牧看着他们,深觉这大概才是一个家的相处之道。 正打算默默的退下,冷不丁的被程筠墨点名:“这位便是景牧大人吧?” 程筠墨这话说得十分有意思。 自从景牧出了南疆之后,无论是到帝都也好,还是在北疆也好,旁人提起他,总是先道定北侯府嫡次子。 而后再是三元及第的那个。 最后才是景牧。 景牧每每听起旁人说前两者的时候,总觉得他们所说的人与他无关。 而程筠墨,却只是景牧是景牧。 不提身份,只是景牧! 景牧眼里多了些温柔,声音仍然平平道:“是在下,景牧见过程大小姐。” “景牧大人有礼了。”程筠墨还礼道。 “军师,那我就先去忙了。” “去吧。” 景牧在给程柰打了一声招呼之后,转身离开。 程筠墨在景牧走后,才将在老伯那便有的疑惑问出来:“景牧他怎么到爹爹身边做事了?” “他不是文臣吗?而且我听闻先帝挺偏爱他的。” “他是以定北侯府的名义来的,一个文臣又身体不好,总不能让他真去战场吧?” “与其白白送命,还不如就在我身边,既全了定北侯府那边的脸面,也不用去沙场杀敌。” “他本人也颇有才华,北疆在他的出谋划策之下,颇有一番盛世太平的味道。”程柰解释道。 “我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完全不像一座正发生着战事的城市呢。”程筠墨点了点头道。 程柰带着程筠墨来到自己的帐子:“一路风尘的,休息一会儿吧。你安心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准备一些吃食。” “好。”这些天的赶路,程筠墨也是十分疲倦了,脱了鞋,倒在床上便睡了。 程家人大部分都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因为有成人礼在那里压着。 程家做父母的都十分清楚,倘若他们过于溺爱自己的孩子的话。 既不教给他为人处世之道,也不培养他勤劳勇敢、吃苦耐劳的品格。 那他在外面行走的时候,大多都是要吃苦头的。 比起让自己的孩子在外人那边吃苦头,他们更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提前吃一吃苦头。 毕竟,自家人下起手来,还是有分寸可言的。 程柰自入了军营以来,从来都是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从不搞特殊。 但是程筠墨不行啊。 他的宝贝女儿千里迢迢从南疆来到北疆,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他自己在这里,吃什么、住哪里,自然都无所谓。 但他的女儿不能跟着他一起吃苦。 他舍不得…… 程柰去了北疆城最著名的酒楼买了几个菜,程柰将饭菜带回来之后,程筠墨还在睡。 程柰为程筠墨掖了掖被角,确保不会将她冻住之后,看了她一眼,悄悄的出了帐子。 “今天让你休息,在这里看着大小姐,里面没有动静,你就不许进去,知道吗?” “知道。”程承十分郑重的道:“程承一定不会辜负家主信任,也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大小姐休息。” 虽然北疆在五万禁军与丞相府三千府兵赶到之后,局势好了很多。 但战事依旧胶着。 稍有不慎,就可能全盘皆输。 “二公子。” 景牧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个人拦住了他。景牧十分顺从的跟着那个人去了一个废弃的死胡同。 果不其然,玉文溪已经在胡同的尽头等他了。 “二公子。”玉文溪行礼道。 “姑娘有何要紧事?竟然大白天出来寻我,也不怕被人发现了。”景牧笑了笑道。 “文溪既然敢出来,便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姑娘可真是自信。” “我听闻程筠墨来了?”玉文溪问道。 “姑娘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这才发生的事,姑娘便知道了。” 景牧上前一步,用仅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北疆守军军营里有姑娘的人吧?” “二公子太看得起我了。”玉文溪笑了笑道:“那可是北疆守军军营,是军营啊,想要插个人进去谈何容易?” 军营进人,在进人之前,恨不得把你往上几代都要查一查,但凡有一点问题。 最后能不能进军营不知道,但一定会去牢房走一遭。 倘若真的进去时间长了,说不定还能有幸吃一顿牢房的免费饭。 就是味道不会太好了,就是了。 所以想往军营里插人并不容易。 但景牧也知道,军营里未必不会有玉家的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倘若玉文溪用重金诱之,未必就不能有帮她探听消息的人。 “来了。”景牧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有什么问题吗?” “程筠墨之前去玉家找了场子。” 找场子? 虽然玉文溪没有说的太明白,但景牧依然领会到了她话里的精髓。 “然后呢?”景牧不动声色道。 “她场子找回来了。” “意思就是玉家丢了场子了呗。”景牧漫不经意的道。 “难不成玉家丢了场子,外祖还想要砸场子的人的命不成?” 玉文溪静静的看着景牧,景牧心里突然漏了一拍,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玉家真的动了杀程筠墨心思。 景牧堪堪维持住原状:“还真要程家大小姐的命啊?” “程筠墨是楚族遗孤之女,家主本就有想要她命的打算,如今她砸了玉家场子,让我玉家脸面丢尽,家主岂会留她?” “二公子,人你都杀了无数个了?总不能这一个便舍不得下手了吧?”玉文溪笑了笑道。 “自然不会。”景牧跟着微微笑道。 “但总要给我一点时间吧,连玉家都在她手里吃过亏的,显然她本人就不是什么柔弱之辈。” “再者,程筠墨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她是程家家主之女。” “程家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景牧淡淡道。 他之前读书的时候,曾读过《世家集注录》,就是一本介绍各个世家大概情况的一本书。 其中书中有这么一句话,景牧觉得眼下正适合说。 “世家之中,楚族最古,若追根溯源,唯程家可以与之比肩。” 有此可见程家的古老,也由此可以推测出程家的底蕴。 作为一个连皇族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世家,除了久远之外,底蕴与实力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而玉家,一个近几年靠吞并起来的世家,又怎么可能是程家的对手! 刚刚在北疆军营他也是见了,程家主颇为疼爱程军师。 倘若玉家真的动了程筠墨,程柰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自然是要给二公子时间的。”玉文溪一副十分宽容的模样。 复而淡淡道:“不过二公子也是知道的,家主的耐心是有限的。”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景牧低眉顺眼道:“景牧明白。” 因自从他到北疆之后,便于程柰一起在军营里住着,很少回家。 所以,在离开了那个死胡同之后,景牧在大街上游荡了几圈,便回了军营。 因他是程柰的手下,程柰的手下加上他也不过才两个。 所以,许是看在程柰的面子上,景牧十分幸运的分到了一顶帐篷。 景牧回到了自己帐篷,躺在冰冰冷冷又十分的硬的床上。 大约是床太冷了,冰得景牧的心直冒冷气。 杀程筠墨? 亏他们敢想! 景牧裹紧同样冰冷的被子。 杀程筠墨是不可能的,可倘若他不按照玉家的话去办的话,恐怕他也就活不成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次的毒发,让他有一种对贺邢给的药的依赖感。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即便心里十分清楚贺邢在药里做了手脚,他也无可奈何。 毕竟在毒发的时候,没有平衡毒的药,等待他的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亡。 贺邢既然在药里做了手脚,必然是有人授意,至于这个授意之人,自然不言而喻。 玉家想用药来控制他,想让他一辈子都做玉家的剑。 倘若这把剑不听话,必要的时候,玉家一定会毁了他。 这是毋庸置疑的。 毕竟为玉家做事,他虽然得到了转圜的余地,却也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秘密。 玉家又岂能放过他? 他这几次都借着毒发之机,试了他自己配的药。 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墨儿醒了。”程柰从主帐议事出来,回到自己的帐篷道。 “爹爹。”程筠墨笑道。 “休息的怎么样?”程柰关心道。 “还好,好久没有睡的这么舒服了。” “墨儿辛苦了。”程柰叹了一口气,一脸心疼道:“阿昭那小子,他怎么可以让你出来受苦呢?” 第一百零三章 程家式护短 “我此番来将程家木卫都带来了,若是二叔再来,程家倘若有个万一,娘亲那边怕是就没帮衬了。”程筠墨解释了一番。 “都带过来了?” “都带过来了。”程筠墨将能够号令木卫的牌子交了出来道。 程柰拿过原本就属于他,属于程家家主的牌子:“是都散到人群里了吗?” “是。” 程筠墨将木卫都带过来,目标太大,极其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反正程家在雕刻木卫的时候,就是按照人的标准去雕的,所以散到人群里,便立刻与行人融为一体,也不显眼。 “我知道了。”程柰在拿到牌子之后,立刻便走出了帐篷。 想来是去召集木卫去了。 程筠墨一个人待在军营,百无聊赖,忍不住出去走走。 她从未来过北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她此生也不会与北疆有多少交集。 所以程筠墨打算好好的看一看北疆的风土人情。 由于在军营里她太过于显眼了,虽然她这个人也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但是总那么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她也是会有压力的。 程筠墨出了军营,程承原本是要陪着她的,但他临时大约有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只剩她一个人了。 当然程承在离开之前,也提出过要派个人跟着她。 只是被她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北疆城,她虽然不熟,但也不至于柔弱到随随便便就能出事的地步。 程筠墨将随身携带的折扇放在手心里敲了敲,漫无目的的在北疆城中游逛。 “景牧大人?”程筠墨看了一眼正在帮摊位老板捡东西的景牧道。 景牧听见有人唤他,扭头一看,愣了一会儿,缓缓站起来道:“程大小姐安好?” “景牧大人安好。”程筠墨回礼道。 复而十分好奇的问道:“景牧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景牧扭头看了一眼地上凌乱的果子:“这位老伯不小心碰到了摊子,我正帮他拾捡。” “景牧大人真是一个好人。”程筠墨边感叹边动手帮忙道。 “受不起大小姐如此夸赞。”景牧十分羞涩的笑了笑,像是不好意思。 “景牧大人别不好意思啊,在下说的可都是实话。” 程筠墨瞅了瞅四周,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眼下像景牧大人这般爱民如子,还能帮平民百姓拾捡东西的大人已经不多了。” 景牧觉得他耳朵的温度快要把他整个人都灼烧了,景牧抬了抬头,令自己的目光与程筠墨的视线对上。 “都是军师的教导。” “景牧大人,是帝都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到北疆来呢?” 难得见到正主,程筠墨终于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旁人的答案看起来再再逼真,也不如从正主口中出来的逼真。 “因为北疆需要我。”景牧淡淡的道,整个人仿佛都被正气所笼罩。 “那景牧大人还真是忧国忧民啊!” “谢大小姐谬赞,这都是为人臣子应该的。”景牧点头道。 “我们都是闵朝的子民,如今北疆有难,我等又岂能作壁上观?” “景牧大人真有觉悟。”程筠墨忍住赞叹道。 “都是军师的功劳。” 多了一个人拾捡东西,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程筠墨与景牧帮摊主老伯拾捡完东西之后,景牧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尘。 笑了笑道:“我与大小姐同做了一件好事,也算是有缘,择日不如撞日,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好啊。”程筠墨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不见半分犹豫。 “大小姐这么信任在下?”程筠墨的毫不迟疑的答应,让景牧愣了愣。 “我是相信爹爹。”程筠墨淡淡道。 景牧十分温润的笑了笑,意思就是她相信他不是因为他是他。 而是他是她父亲的下属。 出于她对他父亲看人的信任,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他。 因为程筠墨相信,程家的人都是好人。 而他眼下在为程柰做事,即便是出身定北侯府,但毕竟是现在程家这边的人。 四舍五入下来,也就是程家人。 所以她相信自己不会害他! 景牧笑意渐渐的深了些,果然是程家式护短。 “多谢姑娘信任。” “刚刚不是还喊大小姐吗?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就变了呢?” “既然姑娘把在下当自己人,那喊大小姐也太疏远了,不去姑娘来的亲切自然。” 一个称呼而已,程筠墨没有过于纠结,十分宽容大度的:“景牧大人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好。”景牧笑得眉眼弯弯。 程筠墨突然有一瞬间的愣神,他这样一笑,还是真是好看啊! 就像是昏暗之中误入的光芒。 程筠墨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程筠墨也不问景牧要带她去哪儿,就这样一路跟着景牧,直到在一家没有牌子的店停了下来。 景牧像是看出程筠墨的疑惑,出声解释道:“这家店的牌子在前些天下大雨的时候,被大水冲掉了,眼下来没有来得及做新的出来。” “原来如此。”程筠墨点了点头道。 “虽然没有牌子看起来简陋了一些,但这家酒楼的味道却也不是别处能比的。” “原来是靠味道取胜。” 程筠墨跟着景牧进了店,粗略的打量了一下店里的环境。 只能说是颇有返璞归真的味道。 “姑娘想要吃什么?”景牧从店老板手里接过菜单递给程筠墨道。 原本这店里是有小二的,但奈何最近战事频繁,营生实在不好。 便就将小二辞退了。 如今这家酒楼也就老板与老板娘两个人在经营了。 好在眼下北疆会进酒楼的人也不多,他们夫妇二人辛苦一下,也是能忙的过来的。 程筠墨看了一眼菜单,便将菜单推了回去,笑着道:“我初来乍到,不知道什么好吃,不如景牧大人点吧。” 景牧也不推辞,一边拿起菜单,一遍抬头问道:“姑娘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程筠墨答道。 她这个人从小就十分好养活,精细的吃食自然是好,粗食她也不挑。 “酸甜脆白玉、酸枣糕、香煎小鱼、粘豆包、北疆羊肉汤、小鸡炖蘑菇、八宝饭。” 在景牧觉得差不多了之后,景牧将菜单递给老板道:“先这些,等不够再加。” “好的,您稍等。” “这边的羊肉汤乃是一绝,但不晓得姑娘吃不吃的惯,所以又点了一份八宝饭,这个是甜口味的,在北疆许多小姑娘都喜欢。”景牧解释道。 “是吗?那待会可真要尝一尝。”程筠墨十分给面子道。 “北疆的天,总是冷天多于热天,眼下天气也十分冷,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那是再好不过了。” “看来景牧大人很喜欢。” “很喜欢,只是我不大有口福,我身子弱,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羊肉汤这种东西偶尔一次还可以,不能常吃。” “那这份羊肉汤是专门为我点的吗?”程筠墨调侃道。 “像这样来北疆的机会,姑娘不多吧?”景牧看了一眼窗外,笑了笑道:“我只是私心的想让姑娘多了解了解北疆。” “景牧大人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世人提起北疆多是将他与苦寒、多战事这一类的词连在一起。” “其实北疆不是这样的,它是一个很有温度的地方。” “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晚上燃起的篝火,为了守卫家园而想尽一切办法的北疆百姓,这些都让这个地方充满了温度。” “如今我想把这些分享给姑娘,不可以吗?”景牧十分有诚恳的问道。 程筠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那个和她一直通信却又不知道姓名的人。 大概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写的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事吧? 程筠墨将心底的那点相似感压下去,笑了笑道:“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大约进来吃饭的,只有他们一桌的缘故,菜很快陆陆续续的上完了。 程筠墨夹了一筷子羊肉,肉质紧实,十分入味,并且还完美的将羊肉自身所带的膻味盖住了。 程筠墨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北疆羊肉汤果然名不虚传,此番能够尝到这等美味,倒是多亏景牧大人了。” “姑娘喜欢就好。”说着景牧把羊肉汤往程筠墨那边挪了挪。 “这是为我点的?”程筠墨看了一眼景牧的动作道。 “这些都是为姑娘点的。” 景牧顿了顿,眉目含笑道:“因为我想把北疆最好的东西全都给姑娘。” “为什么?” “感谢姑娘为了北疆百姓受父女分离之苦。” 程筠墨笑了笑,嘴角带了些许玩味儿:“这真是个新鲜的说辞。” “程家主不在的时候,姑娘不想他吗?” “自然是想。” “所以在下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景牧三元及第不是没有道理的,就这口才与诡辩的能力,那些败给景牧的人败的不亏。 不过眼下,程筠墨深深觉得她有点扛不住。 程筠墨扬起笑容,顺手给景牧夹了一筷子菜道:“景牧大人,吃菜,吃菜!” 第一百零四章 舍不得 景牧的眼神晦暗不明,接过程筠墨夹过的菜:“谢谢姑娘。” “不用客气。” 说完这句话之后,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程筠墨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刚刚她给景牧夹菜的时候,用的是自己的筷子。 她在家里用自己的筷子给家里人夹菜夹习惯了,结果现在…… 尴尬了。 “不好意思,一时顺手,若是不行的话,我让老板换一套餐具,剩下的菜就剩着吧。”程筠墨看着迟迟不动筷的景牧,十分尴尬的道。 “不用麻烦了。”景牧面不改色的将程筠墨夹给他的菜一口一口的的吃完。 直到一点也不剩。 “其实不用太过强迫自己。” “北疆粮食还是很短缺的。”景牧淡淡的道。 而且她哪只眼睛看到他不愿意的? 他只不过舍不得。 说来,这还是他去了南疆之后,第一次有人给他夹菜。 久违的感觉在景牧心里生根发芽。 程筠墨看着景牧慢慢的把她夹的菜吃完,深深觉得景牧的教养还是很好的。 最起码,无论心里有多为难,也不让让人为难。 可真的如传言若说,是个极其温柔的人。 大约是景牧的行为让程筠墨的尴尬少了许多,默默的吃完饭,在即将散场的时候,程筠墨行礼道:“谢谢景牧大人的款待。” “姑娘客气了。”景牧回礼道。 “姑娘可需要在下派人陪姑娘逛一逛这北疆城?” 大约也是看出来了小姑娘的尴尬,景牧十分贴心的问道。 “多谢景牧大人好意,不用了。”程筠墨婉拒道。 她在外面一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了,并不太喜欢有人跟着。 如果那个人是她认识的也还好。 倘若是她不认识的,她是真的不喜欢也不习惯。 “那姑娘小心。”景牧也没有面上,像是只是走个过场才提一提的。 景牧在与程筠墨分开之后,毫无意外的被人堵在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姑娘真实消息灵通。”景牧低低的笑道。 “和程筠墨一起吃饭?二公子你可真是……文溪都不知道该说二公子什么好了。” 玉文溪异常温柔的笑道:“二公子是在挑衅玉家吗?” “姑娘怎么会这么想?我是不是忠于玉家,姑娘心里不清楚吗?” “文溪还真不清楚。”玉文溪眼里已经毫无温度可言:“二公子一路走来,文溪也是看在眼里。” “用艰辛二字形容也不为过。” “但二公子可别忘了,即便二公子走的再远,翅膀再硬,玉家也……” 玉文溪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景牧打断道:“玉家也依然是我需要忠于的对象。” “文溪姑娘,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姑娘不必一次次提起,我便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也不会忘记的。” 景牧觉得有些厌烦,但他又不得不与玉文溪虚与委蛇,他耐着性子道:“想要杀程筠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它需要我们从长计议,缓缓图之,而不是横冲直撞,想要天下人都知道你杀了程筠墨。” “除非姑娘想把玉家拖下水。” 找命门,谁不会啊! “二公子说的事,确实不能看将玉家拖下水,是文溪太心急了。”玉文溪服软道。 “关于杀程筠墨这桩事,我已经有了计划,你们不要随意插手。”景牧淡淡的吩咐道。 “文溪明白了,也会约束手底下的人的。” 景牧来了北疆这么些天,因为事忙,距离他上一次连邵容与已经很多天了。 景牧买了一些邵容与爱吃的点心,来到了邵容与学艺的地方。 许久不见,远远望去邵容与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景牧没有进去打扰他们。 而是等着他师父放人。 他本来来的时候,时间就不太早,没等一会儿,邵容与就从里面出来了。 学艺这么长时间,邵容与似乎活泼了很多,浑身也在没有他刚见到人时的戾气。 “景二哥。”邵容与看见景牧来,十分欢喜的道。 “二哥怎么过来了,是军营不忙吗?” 景牧是做什么的,他从来都没有瞒过邵容与。 他的目的也不是把邵容与培养成一个不谙世事的人。 而且,他的身世也注定他不能成为这样一个人。 “办事路过,突然想起许久未见你了,便想来看看你。”景牧半真半假道。 “那二哥能待多长时间?”邵容与十分渴望的看着他道。 “等会就要走。”景牧看着邵容与眼里的光渐渐的暗了下去。 于心不忍的补充了一句:“我身上还有公务,不能多留。” 他在前几次过来的时候,已经隐隐察觉邵容与对他的依赖了。 景牧深深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 首先,人一旦在心理上有了依赖,很大程度就会有所松懈。 景牧不知道别人家的兄长都是怎么对自己弟弟的。 但景牧心里很清楚,他可以做邵容与眼里的兄长、他的朋友、他的后路。 但唯独不能成为他依赖的对象。 毒人的寿命不长久,倘若邵容与对他过于依赖的话。 他活着,那好说。 但万一他哪天没有熬过去,冷不丁的去世了。 邵容与怎么办? 那和直接废了他有什么区别? “这么快就要走。”邵容与显得十分失落:“那景二哥,你下一次什么时候会来?” “等我有时间了一定会来。”景牧笑道。 “你也知道最近北疆不太平,我又身在北疆军营,自当要负起自己的责任。” 景牧不得不佩服程柰对他的影响。 倘若这句话放在之前,那他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只可能是为了应付。 然眼下他竟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背负的责任。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古人诚不欺我! “那好吧。”邵容与有些闷闷不乐的道。 “我在路上买了你最爱吃的点心。”景牧打开油纸,将里面的点心展示在邵容与的面前。 十分温柔的道:“我没记错吧?” 邵容与拿起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立刻喜笑开颜。 “谢谢景二哥。”邵容与笑道,似乎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 景牧又问了一些邵容与的近况,在嘱咐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景牧不太愿意让玉家人知道邵容与在哪里,那次药房的事,玉家不知道有多恨邵容却。 邵容与作为邵容却唯一的弟弟,更是南疆邵氏唯一的后人。 玉家岂有放过他的道理? 景牧在离开之后,直接回了军营,比起他的住处,军营应该还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景牧在回去之后,发现军营里的氛围不太对劲,明显比平常轻松了许多。 “发生了什么事?”景牧随手拉了一个人问道。 “今天我们打了胜仗。” 往常也有打胜仗的时候,但胜仗都是堪堪取胜。 从来没有这种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是程家的木卫取得了巨大的胜利。”程承走过来补充道。 “木卫?” “就是一堆负责守护程家的木头。”程承把话说的十分谦虚,但言语里却透着浓浓的骄傲。 “木卫刀枪不入,咱们眼下人手不够,木卫正好来顶上。” “说来这次还是要多亏大小姐,这次还是她千里迢迢的从南疆赶来,将木卫送过来的呢。” 帝都,寿安宫。 “程筠墨居然将程家的木卫送了过去,程柰可真是大气啊。”睢娅紧紧的攥住信纸,愤恨不已的道。 “太后。”一旁的人十分担忧道。 “她竟然敢坏我的好事,既然如此,那便连程家一起毁了吧。”睢娅眼里涌现出无尽的疯狂。 “北狄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那你派一队人过去,务必要把这桩事做的干净利落。” “是。” 程柰,我到要看看,这一次你还怎么起死回生! 你不是永远都不属于我吗?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睢娅的眼里逐渐疯狂起来,常常的指甲在木扶手上留下清晰可见的痕迹。 宋庭渝这几日迷恋上了喂鱼,大约也是真的太无聊了。 既不上朝,又不进宫。 每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挥霍,从睁开眼到闭上眼,一天又一天。 “找两个人去程家那边守着。”宋庭渝淡淡的道。 “您是怕宫里的那位对程家下手?”纪迟问道。 “她如何疯魔,我不管。可她最好不要疯到我眼前来,你找几个可靠的人守着便是。” “是。” 纪迟从池塘那边离开,恰巧遇见江大夫迎面而来:“纪迟啊,要出门办事?” “嗯。”纪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道。 “去办什么事啊?咱们丞相府一直风平浪静,有什么事会让你去办?”江大夫笑着道。 说来自从丞相府闭门不出之后,他们这些人整天也都是无所事事。 最近这段时间,可以算得上是入暗域以来,最清闲的一段时间了。 “可是什么有趣的事?带我一个呗?”江大夫深深觉得他再闲着,整个人闲就快要发霉了。 他急需要一些事情来坐,以便于他打发时间。 “你会打架吗?会监视人吗?所以你去干什么呢?” “我会杀人啊!” 第一百零五章 军营出事 毕竟毒医向来不分家。 “你要试试吗?”江大夫笑着威胁道。 “江大夫,你一个老人家竟然威胁我?”纪迟一脸难以置信的道。 “我这次是有正经事的。” “那是不可以被别人知道的事吗?”江大夫循循善诱道,言语里莫名的多了一些蛊惑力。 没有吧? 他家域主没有格外强调不许任何人知道,那意思就是可以允许自己人知道。 “不是。”纪迟一脸茫然的道,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连忙捂住自己嘴巴。 神情十分惶恐,加被江大夫的厚脸无耻震惊到的模样:“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那样啊?”江大夫步步逼近。 听着江大夫蛊惑的语气,纪迟再也顶不住,连忙逃离江大夫气场的范围。 “你若实在是太过无聊,可以让主子给你安排事情做嘛。” 众所周知,他家主子这个人事情比较少,想做的事情也比较少。 自从平帝闵彦去世之后,他家主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有什么事情吩咐他们去做。 暗域确实有很多事情,但他家主子也很少管了。 哪里有事让他们去做? 就算有事,他们这么多人,只要没有人生病,没有人中毒,没有人被毒杀。 又哪里需要到他? “实在不行,你就好好研究你的医术嘛。” “我是真的有事。”纪迟十分委屈的道。 “行啦,我不逗你了,大不了你做事的时候,我闭嘴。” “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你什么呢,好啦,走啦。”江大夫先发制人,直接拉着纪迟出去。 北疆守军军营,程柰原本正在推演行军布阵的过程,外面一阵骚动。 守在一旁的程承出了帐篷,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怒气道:“吵什么?知不知道军营重地,严禁喧哗!” “程承大人,死人了。” “哪里死了?” “死了好多人,死状极为恐怖。”一士兵一脸惊恐的道。 “怎么死的?”程筠墨出声问道。 既然已经在北疆军营了,那也都不是见过生死的人。 不会因为简简单单的死亡就被吓成这样。 那士兵好像是想起了十分可怕的事情,抖动着嘴唇,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而后两眼一番,竟然硬生生的倒在了地上。 程筠墨蹲下身探了探他的脖子,站起来十分遗憾道:“没气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被吓死,程筠墨觉得这桩事着实有意思。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一个天天见惯了死人的人,还能被死人吓死。 程筠墨目光暗了暗,对程承道:“我们去看看。” “是。” 青天白日,也算是众目睽睽之下,死了那么多人,不引起轰动是不可能的。 程筠墨与程承到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许多人。 但由于程承这张脸军营许多人都认识,加上程筠墨十分有辨识度,且在到的当天就被程承爆了身份。 所以当他们二人出现在事发地的外围时,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自发的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程筠墨在外围的时候就问到了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尸体在她眼前一点一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成白骨,而后化成水。 程柰、景牧等人匆匆赶来的时候,封锁消息已经来不及了。 程柰立刻让人把现场封起来,不许任何人自由出入。 景牧在看到现场的时候,瞳孔不可避免的缩了缩。 程筠墨看了他一眼,觉得让他这样一个书生看到这样一副血腥的场景似乎有些过于残忍:“若是害怕,景牧大人可以选择不看。” 程筠墨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道:“害怕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可丢人的。” 程筠墨指了一个方向:“刚刚那边还有一个兄台被活活吓死呢。” 景牧听着程筠墨的话,低下了头,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我没有害怕。” 只是在想是不是要去见一个人。 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这样的事,谁都逃不脱责任,军营下令戒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景牧望着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没有一个正形的程筠墨,十分自觉的在她身旁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 “姑娘有心事?” 景牧低头看了她一眼,而后望向星空:“姑娘是在害怕吗?” “不是。” 程筠墨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她不是第一次接近死亡,也没有那么脆弱。 只是觉得今日之后背后不同寻常罢了。 程筠墨看着景牧的背,像是突然有了灵感道:“我听闻景牧大人是在南疆长大的?” “姑娘想说什么?”景牧看着程筠墨微微笑道。 “今天那人死者身上的应该有可以化尸体的东西,我从前读杂书的时候,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这世间有毒可以做到。” “景牧大人在南疆玉家长大,南疆玉家又是以毒术闻名天下。” “不知道景牧大人对这种毒有没有印象?”程筠墨十分随意的道。 如果不是谈话的内容不太对,那今天真的只是一场闲聊。 景牧笑了笑,一副十分惭愧的样子:“我虽然在南疆玉家长大,但由于天赋不够,并没有去学过医书药典。” “说来惭愧,我虽然在南疆玉家长大,但至今连草药也认不得几个。” “所以恐怕帮不了姑娘了。” 程筠墨看着景牧满含欠意的眸,笑了笑道:“我原也只是随口一问,景牧大人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不会的。”景牧淡淡道。 程筠墨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像是突然一放松,开玩笑似的:“我还是蛮欣赏景牧大人的,毕竟三元及第,便是自有科举制以来也没有到多少吧?” “多谢姑娘,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景牧十分谦虚道。 “景牧大人真是谦虚,旁人寒窗苦读多年,即便是熬到白发苍苍,也未必能到景牧大人这个高度。” “景牧大人年纪轻轻便三元及第,想来于天赋一事上也是挺好的,刚刚怎么能说自己天赋不够呢?” 程筠墨眉目含笑道:“景牧大人如此成就都说自己天赋不够,那旁人岂不是都成庸才吗?” “姑娘是在捧杀吗?” 景牧顿了顿:“玉家并不是人人都会学医书药典,难道程家人人都会学机关算甲、兵法布阵吗?” 有道理,程筠墨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心里认同了景牧的说法。 “那景牧大人心里有怀疑的对象了吗?”程筠墨不再继续在景牧身上打转。 “没有。”景牧淡淡道。 “事发当时我们都不在,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但仵作也说了,是毒杀。”程筠墨照着自己的思路道。 “姑娘很害怕吧?”景牧突然淡淡的道。 “害怕?”程筠墨突然笑出了声,有些难以置信道:“景牧大人怎么会这么认为?” “一般姑娘都会害怕吧?姑娘今天下午还说害怕是人之常情。” 景牧顿了顿道:“不用担心丢人。” 程筠墨突然有种自己大概眼睛瞎了的错觉,是之前的景牧是她的错觉?还是今晚的景牧是她的错觉? “原来景牧大人是在这儿等着我呢?”程筠墨调整了一下心态,调侃道:“景牧还跟记仇嘛!” “不是记仇,是关心。”景牧纠正道。 “就像姑娘关心在下一样。” “程家养不出一片空白的人,我也不会成为与景牧大人见的那些世家姑娘一般的人。” 景牧看着程筠墨十分认真的道:“我知道。” 我知道! 从你救了还是毒人的我时,我就知道,你与旁人不同。 即便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也是任谁也不能再把南疆的那个毒人小可怜与他联系在一起了。 普通的姑娘既不会独自出远门,也不会去修建宗祠,更不可能有勇气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杀进玉家? 更更不会主动去玉家找场子。 程筠墨不是普通的姑娘,闽南程家的教导方式也养不出与世间女子一般无二的姑娘。 深更半夜,景牧趁着守备疲软的时候,关上了公子牧的衣服,趁着他们打盹的时候,出了军营。 景牧十分小心翼翼的出了门之后,没有一刻停留,直奔玉家最近的一处暗桩,敲响了玉家暗桩的门。 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道:“我要一辆马车。” 公子牧乘着马车,让驾车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抵达玉家在北疆的宅子。 好在夜半也没有多少人,即便马车在路上飞快的奔跑也不用担心会撞到什么人。 景牧下了马车之后,对着驾车的人道:“你就在这儿等着。” 景牧敲开玉家宅子的门,一小厮打着哈欠开了门,看到公子牧之后,瞬间清醒了:“公子牧,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玉文溪呢?”景牧边走边问道。 “文溪姑娘在处理事情。” 玉家所做之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有些事情并不能放到明面上处理。 比如说景牧是毒人这件事。 加上他们现在所在之地是北疆,这就让他们的行动极其受限制。 很多事情都只能转到晚上去办。 尽管麻烦,却也不得不如此。 第一百零六章 送程筠墨离开 景牧来到玉文溪书房,彼时玉文溪他们正在商议事情,看见景牧直接闯进来。 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除了玉文溪之外都向景牧行礼道:“公子牧。” “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与文溪姑娘商议。”景牧看着玉文溪,口气十分冷淡的,直接赶人道。 玉文溪在他们都离开之后,皮笑肉不笑的道:“二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军营里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景牧懒得与他废话,而且他时间不多,也没有时间容他与玉文溪废话。 “二公子什么意思?”玉文溪的脸色直接冷了下来。 “化骨散出现在军营里。”景牧淡淡的道。 “所以,你就怀疑事情是我做的?”玉文溪指着自己难以置信的道? 复而冷笑道:“文溪还是第一次知道二公子竟然如此看得起我。” “二公子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化骨散?”玉文溪笑着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在程柰手底下,知道的东西多一点罢了。”景牧十分坦然的接受玉文溪的注目。 玉文溪在看了一会儿没看出来任何破绽之后,移开了眼睛。 “玉家平日里也会以贩卖药作为营生,化骨散这种药粉想来也是卖过的。” “姑娘知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有谁买过呢?” 玉文溪按照景牧的话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毒药并不许在药铺大范围的流通,即便是能卖,那数量也不会多。 而且能买到的,也绝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因为化骨散这种药的价格也不是普通人能够买得起的。 “那姑娘查一查究竟都是谁买的。” 景牧顿了顿,又道:“想来姑娘也不像让无关人把玉家拉下水吧?” 后面这一句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二公子放心,文溪一定会尽快给二公子答复的。”玉文溪皮笑肉不笑的道。 玉文溪送景牧离开玉家,在临走之前,景牧仍然十分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遍。 “还请姑娘一定要好好约束手底下的人,一定不要在这种高危时候出问题。” 玉家与他也算是一损俱损,玉家人眼下出现在北疆,但凡知道他与玉家关系的。 都一定会认定,玉家是为他而来。 而玉家所做之事,也不可避免的也会被认定是他所指使的。 毕竟在外人眼里,玉家之所以会派这些人来,为的就是保护他。 名义上为保护,实际上为他做事。 若是没有他的吩咐,他们敢随意行事吗? “文溪知道了,一定不会让他们坏了公子的事。” 在外面为了区分开旁人对景牧与公子牧的印象。 他们二人之间但凡有第三个人在场,且是个不知内情的人,玉文溪都是该是什么时候就唤什么。 只有他们自己人相信了景牧与公子牧不是一个人,旁人才会相信二者不是一个人。 景牧在离军营最近的暗桩处下了车,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然后和衣而睡。 折腾了大半宿,他也是累极了。 军营众目睽睽之下出事,这桩事的影响是极不好的。 “爹爹心里可有怀疑的人?” 程柰没有说话,只是道:“你收拾收拾,我派人送你回家。” “我不走,爹爹。”程筠墨拉住程柰的胳膊道:“如今军营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是谁做的还不知道,我怎么能离开呢?” “爹爹,我会担心的,爹爹。” “听话,墨儿,我让程承送你回家。”说着起身唤程承进来。 “我不走,我可以帮到爹爹的,爹爹不也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吗?” “可爹爹希望你平安无事。”程柰有些苦口婆心的道。 化骨散出现在军营,倘若不是玉家人所为,那背后之人必定有权有势。 不然,他怕是买不到化骨散。 那有权有势又千方百计想要他死的,大约只有那一位。 倘若此事真的是睢娅所为,那昨日之事怕只是个开头。 他一日不死,事情就有可能再发生。 对于睢娅的固执,他已经领教过许多次了。 他的生死无所谓,从他成为程家家主的那一刻起,他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他的姑娘不行,她才刚刚及笄,青春正盛,不能因上一辈之争而失去看世间山河的机会。 大约见程筠墨过于固执,程柰背对着她,狠下心道:“程承,将大小姐送走。” “是。” 程承立刻上前道:“大小姐,我们走吧。” 这句话大概也只是打个招呼,程承强制性的将程筠墨带走。 然后将程筠墨关进程柰已经准备好的马车里:“大小姐得罪了,家主也是担心你。” 江大夫万万没想到他们去的地方是闽南程家,他家域主都已经不放心到这种地步了吗? 江大夫在知道是去程家的那一刻,简直是欲哭无泪啊。 他看看自己,又看了看纪迟,他真的是作得一手好死啊! 在丞相府当空气不好吗? 老老实实在丞相府研究医术不自在吗? 他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出去作死? 江大夫抬腿便要走,却被纪迟一手拉住:“江大夫,你要去哪儿啊?还没吃完饭呢,你不是饿了吗?” “不吃了。”江大夫摆了摆手道。 他家域主在多年之前便明令禁止过,不许暗域任何人私底下去见楚琤。 他之前能去闽南程家,是因为程家大小姐快要死了,他过去送药。 可即便那时是被宋庭渝派过去的,他在程家也是千方百计的避免见楚琤。 生怕给楚琤带来什么莫名熟悉的印象。 如今他私自去闽南程家,他家域主倘若知道了…… 他就算能因为他无可替代的医术侥幸活下来,恐怕自由是不可能了。 他在亲眼目睹了那件事之后,还能活下来,靠的是他的识趣。 如今他自己作死凑到程家,他可真是活够了。 如今想想,此番纪迟出来执行任务,跟出来的都是在那件事过去之后,暗域新进的人。 即便是纪迟,也是那件事过去之后,才跟在宋庭渝身边的。 他原先没在意,如今在意了,只觉得自己眼瞎。 他家域主这么明显的行事,他都看不出来。 “我突然有灵感解我之前一直都没解的毒。” 既然已经犯下了错,也还没有到罪无可恕的地步。 总该允许他自救吧! “自从我说我去的是闽南程家之后,你就怪怪的,难道是与那边结了仇怨?”纪迟十分好奇的道。 仇怨没有。 以他的身份哪里够得着与那位结仇怨呢? 若是真的有仇,他也活不到现在,他家域主早把他收拾了。 无论他多有才。 他家域主也是短短容不下他的。 “我跟你说哈,看在咱们两个是对忘年交的份上,我送你一个忠告。” “什么忠告?” “你到了闽南之后,不是监控程家吗?千千万万不能出了差错,有什么问题,立刻解决,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闽南程家出了事,估计咱们的好日子也就没了。” “什么意思?”纪迟疑惑道。 “小朋友不要知道太多。”江大夫拿下纪迟放在他肩上的手。 一步一步样门外走去,背着纪迟摆了摆手道:“闽南我就不去了,就给你添麻烦了,自己的任务还是要自己做。” 纪迟看着江大夫渐渐消失在他视线里,又看了一桌子还没有怎么动过的菜,默默的吐槽道:“搞什么?” 纪迟吐槽完,坐下来吃饭。他待会还要赶路,不好好吃饭怎么能行呢? 而且那么多菜,不多吃点,岂不是太浪费了? 寿安宫,睢娅躺在软塌上,任由心腹为她轻揉眉心,她一边闭上眼睛,一边一边道:“最近宋庭渝在做什么?” “听说在养花。” “前几天不是还在喂鱼吗?怎么又变了?” “丞相最近的兴趣有些广泛。”心腹想了一个词形容道。 “只要他不坏了我的好事便好。”睢娅淡淡道。 “最近朝堂上闹得厉害,尤其是武将,便是有些清流派的文臣也在闹,说是请太后下旨增粮草、兵器、衣物等一系列东西与北疆。” “让他们闹去吧。”睢娅毫不在意道:“他们这些人又能闹出什么事呢?” “武将没有兵权,清流派的文臣就更不用说了,不过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罢了,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那我们就不管了吗?” “不管了,真有什么事,不是还有皇帝吗?” 许是说了这么多话,睢娅有些许累,顿了顿:“我让你办的事,你办的怎么样?” “已经开始了,想来用不了多久,您就能听见您想要的消息了。” “那就好,别让我等太久,我这个人一向是没什么耐心的。” “是。” 程承驾着程筠墨乘着的马车,一直往南去,程筠墨看着被特殊改造过的马车,就知道,她爹爹是铁了心的要把他送走。 “程承,停车!”程筠墨怒道。 “大小姐,您别为难属下了。”程承一脸为难的道,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我不为难你,我有话要与你说,你先停下来。” 第一百零七章 小夫妻 “公子,这些年卖出去的化骨散的名单都在这里了。”离军营最近的玉家暗桩将卷宗递给景牧道。 景牧接过卷宗,把纸上的名单记下来,然后递给暗桩:“告诉文溪姑娘,我已经看到了,这份卷宗还给他吧。” 景牧走出门,穿着黑色宽大的斗篷,渐渐的与夜色融为一体。 “大小姐。”程承下了马车,站在车窗外道:“这个车厢是家主特意修改的,不到闽南程家,车厢是不能打开的。” “那你总有打开的钥匙吧?”程筠墨不为所动。 她爹爹都不能让她吃喝拉撒睡都在马车上解决吧? “交出来吧。”程筠墨伸出手道。 程筠墨不笑的时候,还是蛮能唬住人的,脸一沉,气场一开,颇有几分程柰的风范。 “大小姐。” “你知道的,我在素雕坊读书的时候,机关算甲修得也还可以,即便是你不给我,这马车也是困不住我的。” “所以,你为我省些力气有什么不好?”程筠墨循循善诱道。 “倘若我自己跑出去,那还不如程承你主动放我出去,你说是不是?” “不是。”程承深吸了一口气:“程承等着大小姐自己破了机关,彼时大小姐无论是否悄悄跑路,程承都认了。” 程筠墨看着程承一本正经的道,有些忍不住扶额,她家爹爹到底是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个忠心且死心眼的人呢? “行,那你就等着吧。” 程筠墨刚想钻近马车,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宽大的外袍,看不清楚身形,整个人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程筠墨突然心生一计,看了一眼程承,突然养生喊道:“救命啊,绑架啦。” “大小姐。”程承完全没有想到程筠墨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顿时手忙脚乱的阻止程筠墨。 景牧原本听到呼救声,但因他眼下穿的是公子牧的衣服,便想假装没有听见。 然大约是程柰对他的影响太深远了,腿不停脑子的使唤,走了过去。 走近了一看,景牧才发现呼救的人是程筠墨,旁边还站着程承。 程承看着有人过来,立刻十分警觉的道:“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外人可别插手啊!” “她不想跟你走,放了她。”景牧淡淡的道。 “怎么着,多管闲事啊?”程承一听对方冷淡的口气,顿时就炸了。 景牧懒得与他废话,直接撒了一包随身携带的药粉到程承的身上。 程承在还未曾来得及捂住口鼻,便被景牧撂倒了。 “他没事吧?”程筠墨看着程承倒下,担心道。 “没事,天亮了就能醒来了。” 景牧看了一眼没有门的马车:“你要怎么出来?” “你看看他身上有没有牌子之类的,然后拿给我。”程筠墨连忙回答道。 景牧依言在程承身上翻找了一下,找到了几块牌子,然后问道:“哪个?” “木制的那块。” 程筠墨结果景牧递过来的乌木牌子,在车厢的内部敲了敲,发现了有一处声音不同。 她家爹爹终究还是没有坑她太狠,还有一个应急的机关。 程筠墨将插乌木牌子的缺口打开,将牌子缓缓放进去。 果不其然,木车厢的门也缓缓打开。 程筠墨毫不犹豫的跳下车,对景牧行礼感谢道:“多谢公子相助。” “姑娘以后还是不要这样随便求助于人了,太莽撞了。” “倘若遇见的人是好人还好,但若是遇见的人是坏人,只会令姑娘的处境雪上加霜。”景牧在接受了程筠墨道谢之后道。 “多谢公子,人总是要赌一赌的,万一赌对了呢?” “姑娘,这世间人不一定都是好人。” 就像他,倘若这桩事发生在南疆或者是他没有到程柰身边之前。 那他肯定是不会有眼下的行为的。 他能够装作听不见,南疆的人都已经很谢天谢地的。 毕竟南疆的人都认识他作为公子牧时的装束,他不杀人就已经不错了。 谁还会奢求他去救人? “我知道。”程筠墨笑了笑道:“所以我今天运气还不错,遇到了阁下。” 景牧险些被程筠墨眼里的笑意灼伤了眼睛,他是好人?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景牧突然觉得头有些晕,眼里的人影逐渐多了起来。 景牧突然想起来,他的毒发日就要到了。 然他最近这些日子也确实太忙了,居然将其抛诸脑后了。 按理来说,他最近不应该出门的。 “你怎么了?”程筠墨敏锐的感受到了景牧的不对劲,十分担忧的问道。 “没什么。”景牧努力的控制着声音,他眼下只想赶紧离开。 无论是他毒人的身份,还是他公子牧的身份,眼下都不是暴露的时候。 “深更半夜的,姑娘也赶紧回自己的住处吧。”景牧挣脱开程筠墨扶着他的手,一个人慢慢的往前走去。 他这种时候,是不可能回军营的,而且也回不去。 他倒是可以去玉文溪那里,但前提是他需要甩掉程筠墨。 可倘若程筠墨这么一直跟在他后面的话,以他现在的状况是完全甩不掉的。 最近毒发越来越凶猛了,他撑不了太久就会昏过去,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景牧忍不住心里烦躁起来,虽然声音起伏仍然不大,但是能够十分清晰的听出来里面烦躁的意味。 “姑娘能不能不要跟着我,姑娘是没有地方可去了吗?我可没有捡个拖油瓶的打算。” “我只是担心公子,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岂能坐视不理?” “你快一点回家,平平安安的,不辜负我救你,就是报答我了。” 景牧忍不住扶着墙,缓一缓,一股眩晕感袭来,让景牧差点摔了过去。 幸好有人及时扶住他,才免得悲剧发生。程筠墨也算是救了他,景牧不得不道谢道:“多谢姑娘。” “我送你去药铺吧?” 程筠墨又想起了他的装扮,浑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约是身份不方便。 “你跟我去马车里吧,马车离这儿不远,你躺下来,或许能舒服些。” 她爹爹在把她关进马车让程承将她送走的时候也是考虑到了舟车劳顿的问题。 因此马车里布置的十分舒适,以他的身高,进去躺一躺,也还是躺的下的。 景牧用残存的理智拒绝道:“不必了,我没有跟着陌生人走的习惯。” 复而拼尽全力推开程筠墨,景牧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然后倒在了不远处。 程筠墨十分费力的将景牧抬到自己的马车上,将景牧安置好,然后自己将车驾走。 她眼下好不容易脱离了程承可控的范围,不用被迫被送离北疆。 现在不躲起来,更待何时? 更何况,程筠墨想了想里面躺着的那位,那样的装束,想来也是不能随意出现在人前的主儿。 程筠墨驾着马车停到了一个角落,眼下这个时间,客栈想来也都还没有营业,就算是有心住客栈,也要等他们营业了再说。 程筠墨在马车停下来之后,跳下车,进了车厢。 用她算不上精通的医术为景牧暂且把了把脉,发现景牧的脉搏十分的混乱。 混乱到她一时间之间,也判断不出来。 程筠墨看着今后的带着面具的脸,刚想帮他拿下来,以免给他原本就负荷极重的身子增加负担。 只是她的手还没有触到,便被一只十分冰凉的手抓住。 程筠墨看着紧闭双眼的景牧:“你是醒了吗?” 没有任何反应。 程筠墨又等了一会儿,又把手伸向面具,在快要碰到的时候,那只极其冰凉的手十分精准的再一次抓住了她的手腕。 程筠墨十分惊奇的看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人,微微转了转手腕儿:“这防备心可以啊,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出来的。” 程筠墨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她突然发现,她此番将她救于水火的恩人,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人。 最起码,不会是从那这个正途出来的。 程筠墨默默守着他,对方也算帮了她一场,目前又不知道做没做过坏事。 她也不好恩将仇报。 鉴于对方还在昏迷当中,也对她做不了什么,为了省钱,在天亮之后,程筠墨将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 十分费力的架着景牧出了马车,然后对着店老板道:“开一间房。” “你们是小夫妻吧?”老板娘边找钱边笑着道。 程筠墨看了一眼昏睡中的景牧,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搭话。 “夫人今日的发式错了吧?” 老板娘在递给她钱的时候,猛然间发现对方所梳的发式并不是已婚的夫人该有的发式。 而仍保留着未出阁的发式,便想着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但一见到,二人如此亲密,又觉得是自己想岔了。 程筠墨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尚未婚配,自然不会梳妇人才梳的发式。 可见撒一个谎,总归是需要另外的谎言来圆的。 程筠墨笑了笑:“今日一时迷糊了,梳错了的样式,等会便改回来,多谢老板提醒。” “你相公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零八章 再见毒人 程筠墨看了一眼景牧,笑了笑道:“他醉了。” “他身上也没有酒味啊,需不需要醒酒汤?”老板娘十分热心的问道。 “他喝的不多,一杯倒。” 程筠墨终于明白景牧所说的北疆百姓热情是什么意思了,热情的有点让她招架不住啊。 “那来碗醒酒汤吧,你家相公既然是醉酒,想来醒来的时候也会头疼的。” 程筠墨费力的架着景牧,也不知道这人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那么重。 尽管重,程筠墨也还是拒绝了老板娘要帮忙的好意。 “谢谢老板娘。”程筠墨道谢道。 “你与你家相公很恩爱嘛。”老板娘一边带路,一边道。 对此,程筠墨只能保持沉默。 她眼下既不能说他与她压根儿就不认识,也不能应下来,非要说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好。 毕竟一个谎言是需要无数个谎言去还的。 谎言这种东西,还是少说为好,省的哪天被人翻出来,又恰好被人知道自己是在说谎。 脸面这种东西,有时候也是要珍惜一下的。 程筠墨将景牧安置在床上,问老板娘要了一些温水,又要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打算替景牧擦一下。 只是在她刚刚准备给他擦一下的时候,对方突然起身,一口血喷口而出。 其血所到之处,一片焦黑。 程筠墨看着焦黑的地板,心瞬间就凉了下来。 她不知道是该感叹自己幸运呢? 还是该感叹自己倒霉? 面前在床上躺着的半死不活的人,居然是…… 毒人! 玉宅,玉文溪忍不住发火:“什么叫二公子不见了。” 玉文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北疆就这么大,他能去哪儿?给我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回来。” 玉文溪挥了挥手,让他们出去,自己对着一旁的贺邢道:“二公子眼下也快要到毒发的日子了吧?” “也就这两天了。”贺邢答道。 “那说不准就是突然毒发,然后不知道倒在哪儿了。”玉文溪冷静下来道。 “毒人在毒发的时候,没有平衡的药,能活着的几率有多少?能硬生生的扛下来吗?” “怕是不太可能,毒发很疼,就算是疼惯了的毒人也受不了。” “一般来说,毒人之死都是被体内的失去平衡的毒活活疼死的。” 贺邢的话让玉文溪的心一沉,良久之后,口气略带沉重的道:“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倘若景牧真的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景牧未必会像先帝时期一样受皇帝宠信,但我们也要做好两手打算。” “毕竟玉家不能背上一个蔑视朝廷,毒杀朝廷命官的罪名。” 尤其是这个朝廷命官还是玉家家主的外孙。 “是。” 程筠墨看着躺在床上在吐了一口血之后又闭上了眼睛的人。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毒人了。 她记得她从前也在南疆见过一次毒人,应该是玉家的。 她也记得在她重建楚族宗祠的时候,彼时玉家发生了一场意外。 玉家的药房失火。 后来她去南疆找场子的时候,曾多方面打听过玉家,也有小道消息说,玉家毒人在那次药房事件失火的时候,全部都被烧死了。 无一生还。 虽然是这么一个说法,但在玉家大火之后,她也的的确确见过毒人。 她记得当时她还带着那位毒人在楚族古宅小住了一段时间。 所以她面前这位是…… 是那时她在南疆见到的那个幸存下来的毒人? 还是另有其人? 程筠墨默默的为他擦拭了一下,他眼下估计也不是害得什么急症,怕是毒发。 毒人的存在,在世人的眼里,本来就是有野心者有违人伦的产物。 她即便是在古籍里看过几眼,但对于毒人毒发, 她还是没辙。 “你说什么?”程筠墨突然看见景牧的嘴动了一下,但声音太小,程筠墨听不清楚。 “邵大哥。” 邵大哥? 是谁? 他的家人吗? 程筠墨想着又自己否定了自己,毒人能活下来实属侥幸。 有家人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大约是他的同伴吧。 难怪警惕心那么强,原来是在苦难中挣扎出来的。 程筠墨不知不觉中,眼里多了一些怜惜。 什么都不做,不是程筠墨的作风,程筠墨请店老板帮忙照看一下她这边的人,然后自己出去找一些药铺。 程筠墨买的是之前那给那个毒人的药,不知道对不对,但聊胜于无。 又买了一些止疼的药。 而且估计也会有人在找他。 毒人不可能一个人出现在北疆,他身后必定有人跟过来。 程筠墨突然想起来化骨散的事,又想了想客栈那位还在昏睡的毒人。 突然发现事情有意思了。 “大夫,抓几副药。” “好的,客官,有方子吗?” 程筠墨抓了几服药回到了客栈,问老板娘借了药罐子,便将她买过来的药熬上。 三碗水熬成一碗药,熬好之后,程筠墨端了上去。 程筠墨看了一眼手里端着的药,有看一眼一脸暮气的景牧,心一狠:“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没有药,恐怕疼也能将你活活疼死。” 程筠墨看了一眼连在睡梦中都疼得眉头紧皱的人,心里有些许心软。 毒人之血是杀人的利器,他刚刚喷出来的那口血,所到之处一片焦黑。 若是他真的有心杀军营里的那些人,恐怕也不用那么大费周章了。 毕竟化骨散哪有用自己的血来得方便。 景牧被疼醒的时候,发现守在他身边的既不是玉文溪,也不是不孤。 而是程筠墨的时候,脑子里一瞬间尽是空白。 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幸好……还在! 即便是毒人的身份被发现了,也不能是以景牧的身份暴露。 不然的话,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筠墨了。 要怎么说呢? 之前那个险些害他与世间缘分止步于此的毒,是来自他身上。 让对方以为他是一个不知感恩、狼心狗肺的人。 景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程筠墨的睡颜,但还没有碰到程筠墨,便已经缩回了手。 程筠墨这样的人。 不该他这样的人能够触碰的。 景牧攥了攥手,收回去了,出声道:“姑娘?” 许是担心的缘故,景牧一出声程筠墨便醒了。 程筠墨坐直了身子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景牧无力的道。 “身子还疼吗?我买了止疼的药,你要吃吗?” 景牧虽然身子疼痛,但脑子还在,他用疑惑的声音问道:“止疼药?” “每一个活下来的毒人都是上苍眷顾的人,还望阁下好好珍惜。” “你知道了。”景牧哑着嗓子,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景牧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还在的面具,而这一举动不可避免的落在程筠墨的眼里。 程筠墨像是知道他心里所想一般:“你面具底下的面容我未曾看过,你昏睡的时候都在防着,不让旁人碰到你的面具。” “谢谢姑娘,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程筠墨能够认出毒人,景牧并不惊讶,毕竟之前他也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是毒人。 “没齿难忘倒不必,只是你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姑娘请问,在下能说的都会告诉姑娘。”景牧强撑着坐起来道。 “你不用坐起来。”程筠墨连忙阻止景牧道。 在意识到没有办法改变他要坐起来的决心之后,程筠墨立刻扶着他,帮他更轻松的坐起来。 “你是南疆玉家的人吗?” “姑娘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普天之下,有心且有能力将毒人制作出来的世家唯有南疆玉家了。”程筠墨淡淡的道。 “我不是玉家人。”景牧否定了程筠墨的说法。 “哦。”程筠墨毫不在意的道,复而又笑了笑:“我之前查过玉家,如今细细想起来,玉家有人与公子颇为相像。” “南疆玉家公子牧,是你吧?”程筠墨十分笃定的道。 “这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 程筠墨看他一副不承认的样子,她又没有其他证据证明,眼前这位毒人就是南疆赫赫有名的公子牧。 程筠墨起身道:“公子饿了吧,我下去为公子端些粥过来。” “劳烦姑娘了。”景牧低眉顺眼道。 在程筠墨离开之后,景牧突然松了一口气。 在北疆,除了玉家人,谁也不能证明他就是玉家公子牧。 但程筠墨是个聪明的姑娘。 就怕她将景牧与他联系在一起。 到时候才是真正的难办啊! “什么?墨儿跑了?”程柰忍不住扶额道。 “是属下疏忽了。”程承立刻请罪道。 “算了,赶紧派人找,将她送走原也是为她考量,既然她不愿意,找回来之后,她愿意留下就留下好了。” 程柰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这两天事情有点多,多到让他十分头疼。 “是,属下一定尽快找到大小姐。”程承郑重道。 “一定要快。” 他现在基本上已经确定,之前军营杀人的事,是睢娅所为。 之所以没有动他,大约是想着缓缓图之。 眼下这种时候,他怎么能放心墨儿留在北疆呢? 第一百零九章 叛徒 “域主。” 宋庭渝十分专注的给盆里的花修剪,听见声音,眼睛也没有离开花,背对着来人。 “宫里那边行动了。” “都做了什么?” “太后派人用化骨散在北疆军营杀人,如今北疆军营人心慌乱。” “那她倒是算得一手好计谋。”宋庭渝放下手中的剪子,用托盘里半湿的帕子擦了擦手。 程柰死在北疆军营,即便是睢娅所为,也可以推脱成是程柰战死沙场。 战场上刀箭无眼,程柰命丧北狄之手,也不是不可能。 哪怕在这之后,程家人有心追查怕也是查不到什么。 毕竟战场上亦有可能死无全尸。 这样以来,睢娅既除了程柰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又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加上睢娅本人远在帝都,即便是程家人怀疑到她身上,也是无可奈何。 因为程家没有证据。 “你带几个人去北疆走一趟,无论如何,务必要保住程柰的性命。” “来人,备马。” 寿安宫,睢娅淡淡的问道:“宋庭渝眼下在做什么?” “丞相大人今天好像已经离开的帝都了。” “去哪里了?” “不知道,丞相大人好像感觉到了我们的人的存在,我们的人没跟太久就跟丢了。” “查,一定要查清楚他去了哪儿。” 睢娅想了想又道:“重点往去北疆的方向查,还有去闽南的方向也要重点查。” “是,属下这就去办。” 程筠墨看了一眼喝了一碗粥又昏昏沉沉睡过去的人。 十分好奇,那么疼怎么睡得着呢? 不过也只是好奇了一下。 她此番十分固执的留在北疆,并不是没有事情做的。 她想知道在北疆军营里杀人的人是谁。 一天不知道,她就会寝食难安。 她爹爹还在这儿,她怎么可能不担心他的安危呢? 北狄主帐,主帅看着探子用飞鹰给他送的信,而后道:“北疆守军军营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案,死的人还不少,目前已经人人自危了。” “那这是个好机会啊。” “是啊,趁他乱,要他命!” 主帅举起了手,示意他们听他说:“我前些日子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他们愿意帮我们。” “条件是要我们取了程柰的命!” “哈哈哈……”一将军大笑道:“看来看不惯程柰的人,不止我们一个。” “同意吧!此番出其不意,加上又有人愿意与我们里应外合,这次一定能除去程柰这个心腹大患的。” “程柰是个不可多得的对手。”主帅十分遗憾的道。 “可他坏了我们多少好事啊,之前若不是他的到来,让我们抢不到粮食,我们的族人也不可能饿死那么多啊!” “是啊,一切为了族人,我们的生命是属于我们的族人的!” 主帅沉思了一会:“既然是闵朝那边容不下程柰,我们何不抓住这次机会,一举攻破北疆城。” “毕竟有人愿意与我们里应外合,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也是可惜。” “众将士听令!” 玉文溪焦急的等着消息,看到贺邢进来之后道:“还没有二公子的消息?” “还没有,想来二公子是真的碰上了毒发了。”贺邢看着十分头疼的玉文溪安抚道:“我已经派人去军营替二公子请假了。” “二公子身子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所以一听是病假,那人也没有多问,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而且军营里估计要下事情挺多的,估计暂时不会有人把目光放到二公子身上。” “可无论如何生要见人。”玉文溪顿了顿,闭上眼睛,而后缓缓睁开,用一种十分沉重,其中带着遗憾与压抑的声音道:“死要见尸!” “是。” 程筠墨出门去药铺转了一圈儿,发现北疆大大小小目前还在营业的药铺都没有卖化骨散的。 甚至有些铺子的主人,便是听也没听过。 所以出现在北疆军营的化骨散,一定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而且,她还打听到,像化骨散这一类的毒,一般情况下,是不能大范围的卖的。 而军营里杀人一事,背后之人,要么是自己懂得如何制作化骨散。 要么就是非富即贵。 毕竟能买到化骨散的人,没有一点点权势,还真办不到。 而且化骨散价格昂贵,普通人也买不起。 但一般的权贵之家,即便是买到了化骨散,恐怕将化骨散用在军营里也是有一定难度的。 毕竟军营重地,是不允许闲杂人等随意出入的。 在这些推理的基础上,程筠墨脑子里渐渐的开始出现了一些名单。 程筠墨进了房间,发现景牧已经醒了:“你醒了。” 景牧在她还没有进房间就已经通过窗户看到她回来了,所以语气里没什么起伏的道:“醒了,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之前你也算是解了我的困局,我们也算是两两相抵了,公子不必言谢。” 景牧行礼道谢道:“我既然已经醒了,便也不好待在这里,便先回去了。” 程筠墨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出刚刚经受毒发之苦的景牧,十分好心的问道:“您可以吗?” “可以的。” “我送您下去吧?” 景牧看了一眼程筠墨眼里的执意,即便心里知道对方只是想借机探一探他的身份,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想送他。 但终究还是将都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客客气气的道:“有劳。” 程筠墨厚着脸皮送景牧下楼,还没见到有可能出现在附近将他接走的人,便先遇到了老板娘。 老板娘看着景牧道:“这位公子你可真是好福气哦,娶了这样一位贤惠的夫人。” “我们不是。” 程筠墨第一次觉得人若是过于热情也不是什么好事。 景牧被老板娘的话弄得一愣,看了一眼程筠墨,眼神不由自主的暗了暗:“您说的是,遇见她确实是我的福气。” “哎呦~您二位可真恩爱啊,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多谢。”景牧向老板娘额道谢道。 除了客栈,程筠墨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的解释道:“老板娘她误会了,我当时看你的装束觉得你应该不太方便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就没有反驳她。” “你千万不要生气,没有想要占你便宜的意思。” 景牧笑了笑,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多谢姑娘为我着想,我怎么会生气呢?” 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居然还能与程筠墨有这样的缘分。 景牧语气里带着隐隐的笑意:“况且这桩事是我比较占便宜,姑娘比较吃亏吧?” “大恩不言谢,感谢姑娘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也要为在下隐瞒身份。”景牧道谢道。 “公子不必多礼。” 程筠墨目送景牧远行,在什么都没有发现之后,自己一个人回了客栈。 客栈老板娘看着程筠墨一个人回来道:“夫人,你不是和你家相公一起出去了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他有事出去了。”程筠墨笑着道。 “那他一定有急事吧?要不然怎么可能舍得将你一个人留下。” “是吧,有急事。” “你家相公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毕竟北疆眼下不太平。” 还用得着他说吗? 程筠墨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他肯定不可能回来了。 毒人,向来是野心者杀人的工具。 一个杀人工具,又怎么会有自由呢? 他此番估计也是逃出来的,程筠墨看了一眼这家几乎没有什么人的客栈。 他确实不能长时间的停在同一个地方。 “来一碗薄皮小混沌。” “怎么呢?我这几日在附近转了转,这城中还算太平。”程筠墨十分疑惑的道。 “听说前几天有人在北疆军营杀人了。”老板娘边熟练的给程筠墨包混沌边八卦道。 “你听谁说的?” “还用得着听人说,北疆城都传遍了,现在北疆城的人都人心惶惶的,我们这家客栈也算开不下去了。” 老板娘看着满脸惊讶,一副毫不知情的程筠墨,十分惆怅的道。 “传遍了?” “你不知道,大约是因为你一门心思都扑在你相公身上,没时间关注这些八卦。” 程筠墨笑了笑,自己端着刚出锅的薄皮小混沌,在厅堂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 军营杀人,先别说地点是在军营了,就是不在,在别的地方非死人的案子,也不可能在如此几天里在穿得人尽皆知的同时。 还带着巨大的恐慌。 更何况,军营那边在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 可是消息仍然传了出来,且传言很猖獗。 几乎是北疆人人都听到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军营里很有可能有别的势力的探子。 而探子背后的主人,不是军营杀人事件之中的幕后主使,便是明面上是闵朝其实在为北狄的人。 也就是闵朝的叛徒。 毕竟北疆军营里不会有北狄血脉的将士。 程筠墨在意识到时北疆军营内部出了问题之后,三下二除五,将碗里的薄皮小混沌用最快的速度吃完。 第一百一十章 以死亡,为终结 景牧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自己的宅子,换掉公子牧的衣服,吃完厨房做的热汤面,这才觉得自己仿佛又活过来了。 不孤看着景牧一脸苍白的样子,十分的心疼,但事情不等人。 有些事情事情必须由景牧做决定才可以。 “玉家的人在您不在的时候,出现在这周围。” “是这两天吗?” “是,现在还在呢。” “先不用管。”景牧淡淡道。 大约是他突然失踪,且失踪的又不太是时候,那些如今在他家附近徘徊的玉家人,估计是玉文溪着急了,派出来寻他的。 虽然他与玉文溪不太对付,玉文溪也从来丝毫不掩盖她怀疑他并且随时准备杀了他的决心与意志。 但倘若他真的出了什么事,玉文溪一定是最着急的。 当然,她着急,并不是因为她真的担心他的安危。 而是,担心他的死会给玉家带来不了预估的麻烦。 虽然景牧浑身上下都在疼,但是没有时间给他修养。 他身体弱可以,隔三差五的病一病,也能理解。 但是,病的太久,想不引起怀疑都难。 而且,眼下北疆战事正值吃紧,他病的太久,旁人也会有微词的。 尽管他在北疆也做出了一些小小的成绩,但定北侯府派他一个文弱书生过来,本身就是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他再懈怠,便是生怕旁人对他不够有意见。 景牧吃完热汤面,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就去了军营。 刚刚到军营,便被程承告知程柰要见他。 景牧按照程承所说去了程柰的帐篷:“军师,您找我?” “来了,身体怎么样了?”程柰关心道。 “多谢军师关心,已经好多了。” “年纪轻轻的便经常生病,真的不能根治了吗?” “原来在南疆的时候,外祖就已经替景牧找过许多大夫,都说已经落下病根,再无根治的可能。”景牧不卑不亢的道。 毒人原本只活在古籍里,便是玉家,估计到现在也还不清楚,他们这些成了毒人的人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毒人常年和吃饭一样的服毒,一日三餐,顿顿不落。 连血液里都是能够轻而易举杀死人的毒。 毒人本来就是有违人伦的存在,常年服毒,身子的根本早就坏了。 别说毒人体内的毒根本不可能解,就算能解。 毒人也早就失去了长寿的资格。 “那便是可惜了。”程柰十分惋惜的看着景牧。 都说天妒英才,慧极必伤,景牧这也算是一个例子了。 “军师,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想问问你,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景牧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一般上司这么问,被问的下场都是什么呢? 程柰看了一眼景牧的脸色,知道自己这样毫无铺垫的直截了当的问对方,可能会把人吓到。 不是可能。 而是已经…… 程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和颜悦色一些,语气更温柔一些。 但这么多年家主当下来,无论程柰如何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亲切一些。 在除了家里人之外的一切外人面前,距离感也还是会有的。 “您对景牧的教导,景牧会铭记在心,您就是我的恩师。”景牧在想了想之后,十分诚恳的道。 “程筠墨,也就是我家的姑娘,你还有印象吗?” “有幸见过几面,记得。” “景牧啊,我程家自闵朝建朝之初,北疆有战事之日起,便世代守卫北疆。” “数百年时间下来,我程家为北疆牺牲之人也不在少数。” “我在继位程家家主之位起,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如今北疆危已,我自然是拼尽全力,哪怕是为北疆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只是程筠墨还年轻,她不能死在北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景牧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在那日夜里看见程承将程筠墨困在马车里。 程承是程柰的下属,程筠墨是程柰的女儿,程承一向对程柰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若是没有程柰的吩咐,程承又怎么会对程筠墨做出那样的事。 他那日只想着按照程筠墨若说的做,还她自由。 却未曾来得及细想这背后的缘故。 北疆军营出现化骨散,玉文溪也说了事情不是玉家做的。 玉文溪也从来不会做牵连玉家的事,因为她看重玉家比什么都重。 所以景牧也从来都不怀疑玉文溪说法的真实性。 既然不是玉家所为,那能够得到化骨散的人一定出于世家。 当然这世上也不是只有玉家的人才能制作出化骨散。 毕竟做毒的并不是只有玉家的人。 玉家只是比较出名而已。 但既然是毒,因为贩卖受到限制的缘故,不仅数量少,且十分的昂贵。 确实,没有一点家底的人,恐怕是买不起的。 但倘若有家底,但没有任何权势的,恐怕也不行。 因为普通人压根儿就没有听说或者各种毒。 有权有势,能够将毒用到北疆守军军营的,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办到。 而程柰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所以才会动了将程筠墨送离北疆的念头。 他可以为北疆而死,那是他作为北疆守军军师的责任。 但程筠墨没有那个义务。 可这一切都被他打乱了…… 景牧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家主希望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能找到程筠墨,然后保证她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离开北疆。”程柰一件恳求的道。 “好。”景牧一口答应下来了,没有半分迟疑。 做错了事,眼下还没有铸成大错,应该还来得及补救。 程柰对他有教导之恩,他在程柰手底下做事的这些天,也能够感受到程柰是在培养他。 无论初衷是不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先帝的缘故,他终究都是那个受益之人。 程筠墨更不用说了,她两次救他于危难之中。 即便两次都认出了他毒人的身份,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贪婪或者是同情。 反而鼓励他好好活着。 便是没有程柰,看在这份恩情上,他这一生也都会竭尽全力的护着程筠墨。 以死亡,为终结! 景牧从程柰帐篷里出来,便出了军营,赶往之前他与程筠墨一起住的客栈。 就是不知道程筠墨还在不在那儿。 在景牧走了之后,听了一耳朵的主帅走进了帐篷:“你打算把筠墨侄女托付给景牧?” “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主帅虽然是个武将,有时候不如文臣那么细腻。 但是既然能够做到主帅这个位置,自然也不会是普通人。 “没什么,只不过我就筠墨一个姑娘,自然格外疼惜一些。” “战争之间,世间万物瞬息万变,早做打算也是好的。” 程柰像是在开玩笑的道:“你我都是军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是军人的荣耀。” “但也没道理拉着自家人一起死,你说是不是?” 主帅颇为感同身受道:“谁说不是呢?家人好比什么都强。” “什么官位权势、金银珠宝啊,那都是虚的,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东西。” “我啊,出门在外,就只盼着我家孩子与夫人一切安好,至于其他的,随缘吧。” “还是裴大人洒脱。”程柰笑道。 景牧匆匆赶到客栈,进了店门之后,老板娘十分热情的道:“客官,你是住店还是打尖啊?” “我是来找人的。” “你有没有看见过这样两个人,男的穿着宽大的斗篷,脸上还带着面具,进来的时候是昏睡着的……” 还未等景牧描述完,老板娘就十分热情的道:“记得。” “那你记得与那位公子一起来的姑娘吗?” “记得,我与那位夫人还说过好多话呢。”老板娘十分感兴趣的道。 “我记得那位公子与他夫人感情十分要好,那位夫人也十分贤惠,也不知道那位公子上辈子究竟积了什么德,能娶得这样一位好夫人。” 这就是为人热情的好处,只要你给对方一个引子,她就能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景牧觉得他上辈子大概没积什么福气,不然或许真的能如老板娘所说,娶程筠墨为妻。 只是这辈子是不大可能了,能娶到程筠墨那是得有多大的脸。 闽南程家家主嫡女,身份贵重程度,与皇上嫡女也差不离了。 他哪里会有这样的福气? “那她现在人呢?” “出门了,她出门前还要了一碗薄皮小混沌,我们两个说着北疆军营的事,她听完之后,就快速的吃完混沌,然后就驾着马车走了。” “北疆军营的事?什么事?”程柰有些疑惑道。 “还能有什么事?就是军营前几天发生的至今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命案呗。”老板娘道。 “这桩事人人皆知吗?” “差不多了吧。” 北疆军营的命案,程柰当天就已经封锁了整个军营。 主帅裴大人也下了封口令,不许任何人往外传。 甚至当天军营还戒严了,并且一直持续到现在。 可是事情还是传了出来,还传得人尽皆知。 这正常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是皇族的人吗? “主帅、军师,北狄的人打过来了。” “多少人?” “十五万大军。” “知道了,布阵吧。”程柰十分冷静的道。 景牧看着天空之中燃起的狼烟,心里十分清楚眼下已经战事已经开始了。 程筠墨在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会去哪里? “公子。”不孤匆匆赶来道。 “赶紧召集我们的人手,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到程筠墨。” “不用找了,我来的时候看见程大小姐往军营的方向去了。”不孤指着方向道。 “好。” 程柰一边按照人报过来的局势改变阵法,一边让人的将新的走势传出去。 “人手不够啊!”主帅裴大人紧皱着眉头道。 北疆守军军营人手不够,是他们这次面临的最大的问题。 他们眼下守卫就是北疆原本的守军,堪堪两万人不到,加上禁军五万,丞相府府兵五千,程家木卫五千。 堪堪八万人。 这么多天的仗打下来,死伤无数,除去死去的和无法上战场的。 还剩三万多人。 三万对上十五万,若是胜了便是典型的以少胜多的案例。 倘若团结一心,加成程家的兵法布阵,再辅以机关算甲,在胜之一事上倒是可以争上一争。 然而军营里现在出现了叛徒。 在没有确定都是谁,有多少人的前提下,他们这边的所有行事,都有可能泄露。 兵法布阵,讲究的是以变幻莫测的阵型走势趁其不备出其不意,以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但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有规律可寻的,兵法布阵更是不例外。 但北疆守军军营人手少,便大大限制了阵法的复杂程度。 程家守卫北疆不是一天二天了,北狄的人在数年下来之后,心里也会十分明白,北狄的军师一定会出自闽南程家。 这是惯例。 既然知道是程家的人,他们一定会把程家的人都查一个遍。 程家的兵法布阵、机关算甲之术,都是世代相传,一脉相承。 这里面有什么共通性,北狄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倘若这个时候,再有人将他们的行军布阵泄露出去,北狄做好了准备,他们也就几乎没有出奇制胜的可能了。 以少胜多,在巨大的人数差距下,谈何容易? “大小姐?” 程承在看到程筠墨之后,十分焦急的道:“您这是去哪儿了啊?家主都快担心死了。” “让你们担心是我的不是,爹爹呢?” “家主在主帐与主帅他们议事呢。”程承道。 “我要过去,我有事要告诉爹爹。”程筠墨抬腿便往主帐方向去。 “大小姐,眼下北疆正值战乱之际,您有什么事,等之后再说吧?”程承连忙拦住程筠墨道。 “我有急事找爹爹商议,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恐怕会误事。耽误了正事,责任你负啊?”程筠墨皱了皱眉头道。 眼下还有什么比处理北狄打过来这桩事更重要的事? “那您在家主帐篷里等着,我去告诉家主?”程承折中了一下,与程筠墨商议道。 程筠墨想了想,深深觉得觉得自己眼下要说的事,也不太适合说给太多人听。 程筠墨点了点头,指着程承,挑了挑眉,威胁道:“你可不许骗我,骗我的话,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一定。” 他家大小姐回来的消息,他可不敢隐瞒。 就是因为他弄丢了大小姐,大小姐还不知道去向,虽然他们都知道程筠墨不太容易出事。 可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姑娘。 他家家主平日里又格外疼爱她,岂有不担心的道理? 这几日,若不是北疆的事确确实实走不开,他家家主肯定是要亲自去寻人的。 程承快速来到了主帐,附在程柰耳旁,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大小姐回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您。” 程柰的听完之后,虽然面上还是淡淡的,但是程承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家家主的原本一直牵挂着大小姐的心,落了下来。 程柰匆匆从主帐回到了自己的帐篷,看见程筠墨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终于放下了心。 倘若墨儿真的在他这里出了事,他一定会愧疚一辈子的。 而且也没有办法给楚琤交代。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程筠墨看着程柰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十分愧疚的道:“女儿任性,让父亲担心了。” “这两天你去了哪里?还敢冒冒失失的向路人求救,真是翅膀硬了,长本事了!”在心情放松下来之后,程柰训斥道。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出了什么差错,你娘亲该有多难过?爹爹又会多难过?” “女儿知错了。” 程筠墨愧疚了一会儿之后,才收拾了一下心绪:“我这次出去发现外面关于军营发生的那件化骨散案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父亲是不是因为知道事情是谁做的了,所以才把我送走的?”程筠墨看着程柰的眼睛问道。 “不是。” 程柰看着程筠墨淡淡道:“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那桩事是谁做的。” “我将你送走,不过是防范于未然罢了。” 即便是没有任何证据,是谁做的也十分好猜。 睢娅那个人做事,行事作风过于鲜明,而且能够在北疆下手的。 并且选择这个时候的人,大概也只有睢娅了。 闵朝的官员虽然一直不太和,但是谁也不会想着北疆沦丧。 这毕竟关乎着闵朝的脸面。 所以在这种时候,即便外面再恨他们这些在北疆为国出生入死的人。 他们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 可唯有睢娅,她不在乎。 她压根儿就不在乎北疆会不会沦丧,也不会考虑北疆沦丧了,北疆百姓怎么办? 闵朝的颜面怎么办? 她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让他命丧黄泉。 所以军营里这桩事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程柰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他究竟何德何能能够让睢娅记他这么多年。 并且持之以恒的想要他的命。 “不,其实爹爹是清楚事情是谁做的,是吗?”程筠墨看着程柰,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是皇族的人吗?” “不是。”程柰淡淡的道。 复而一副不再想谈这个话题的模样:“北疆战事吃紧,最近我可能顾不到你。” “你若是执意待在这里,也由你,只是要顾好自己的安危。”程柰嘱咐道。 景牧从外面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军营的时候,便碰到了程承:“大小姐回来了吗?” “刚刚回来,家主在里面与她说话呢。” 程承看着跑得上气接下气的景牧,笑了笑道:“家主让你去找大小姐了。” “是啊。” 他本来浑身就疼得厉害,再这么一剧烈活动,疼得景牧在程承看不到的地方,脸都皱成一团。 “那眼下好了,你也不用找了,大小姐回来。”程承笑道。 “好的。” 景牧抬头对程承毫无异样的笑了笑,却在转身之后,无人看见的地方,笑意瞬间消失。 景牧在确定程筠墨安好之后,出了军营,回到了自己住的宅子。 在最僻静的院子中那个最偏僻的角落,景牧推开房门,将手放在屏风上,墙体瞬间出现了一个通道。 景牧毫无顾忌的走了下去,彼时玉文溪已经带着贺邢在暗室里等着了。 “二公子,这两天去了哪里?可真让文溪好找啊!”玉文溪满脸担忧,一边行礼,一边温温柔柔道。 “那日离开姑娘的宅子之后,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毒发。”景牧简简单单解释了一下他失踪的缘由。 “那你的身份有没有被人认出来?” “没有。” 贺邢在给景牧把完脉之后:“二公子此番受苦了。” 没有平衡的药,可想而知景牧要多受多少苦。 即便是有平衡的药,毒人毒发时的疼痛,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制作毒人的时候,会在初期将给毒人所服用的毒稀释,只给他们服一些没有太大剧毒的药。 又或者只给他们用一些没什么药力的药渣子。 为的就是缓缓图之,提高他们深受疼痛的感觉。 可即便这样,一个不注意,还是会有人被活活疼死。 所以毒人之毒一旦在毒人体内叫嚣起来,那毒人可真是要实打实的吃上一番苦头的。 若是意志不坚定,疼晕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没有平衡的药,敢问二公子是怎么挺过来的?” 景牧能活着是一件好事,但是贺邢也说了,毒人没有平衡的药是活不下来的。 所以景牧此番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玉家眼下对景牧的控制本就薄弱,倘若连毒的控制都失去的话。 景牧就算不与他们撕破脸面,也不会再受玉家控制了。 “是没有平衡的药,但我身上有昔日贺大夫为我配的缓解的药,加上又得一些压制痛觉的药,所以才有幸活到现在。” “说来还真是要感谢贺大夫。”景牧行了一个大礼道。 贺邢连忙受宠若惊道:“二公子客气了,贺某不敢当。” 第一百一十二章 留下来 玉文溪看了一眼受宠若惊的贺邢,又看了一眼景牧,最后什么话也没说。 在良久的沉默里,景牧吃完贺邢配的药,淡淡道:“北疆要变天了。” “北疆什么时候太平过。”玉文溪冷笑道。 “军营一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想不知道都难。” “这桩事我前前后后思量了一下,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一个人。” “什么人?”玉文溪十分好奇的道。 “太后。” “景牧,你说什么疯话呢?太后远在帝都,这里是北疆……” 玉文溪越说越不确定,越说越不确定,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皇族与程家不和,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没想到平帝才刚刚驾崩,他们就动手了,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呐!”贺邢突然感叹道。 “皇族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北疆是被舍了吗?”贺邢十分惊讶道。 “恐怕这压根儿就不是皇上的意思,咱们现在的这位皇上年龄尚幼,且尚未大婚,眼下是太后垂帘听政,丞相宋庭渝辅政。” “若是北疆的事真的是帝都那边做的,那也只有这二位最有能力,且做的最干净了。”玉文溪将自己瞬间想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姑娘想的不错,但丞相已经很少管事了,自从平帝驾崩之后,丞相府便闭门谢客,丞相本人也从不出来走动。” “所以做出军营里的那种事也不太可能。” 景牧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丞相与程家家主也是旧识、是故交,他没有动手的理由。” 而且动手的人显然没有把北疆百姓放在心里,此举后续的影响几乎可以毁了他们辛辛苦苦粉饰的安稳太平。 动手之人,像是要毁了整个北疆。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北疆军营的事,是太后派人做的。” “可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贺邢十分疑惑的道。 “谁知道呢?”景牧淡淡的道,火焰在眼里跳动。 “所以,姑娘有什么打算?” “二公子有什么打算?” “我是以定北侯府的名义来的,定北侯府上了战场的人,目前还没有出现逃兵。” 景牧看了一眼玉文溪,十分惆怅的道:“我可以为北疆而死,这是我的责任。” “只是,姑娘与玉家众人并没有必须与北疆共存亡的义务,所以姑娘打算怎么办呢?” “北疆也不一定会沦陷吧?”玉文溪笑了笑,十分惆怅的道:“程军师名震闵朝与北狄,想来还是十分厉害的吧?” “文溪姑娘,即便是程家主再厉害,没有人也是寸步难行。” “我与姑娘算一笔账,北疆眼下守卫主要的来源是,北疆守军军营原本留守的人、程柰从帝都带过来的人,还有就是程家木卫。” “北疆原本的守军,堪堪两万人不到,程军师从帝都带来的人分为两个部分,禁军五万,丞相府府兵五千,加上程家木卫五千,堪堪八万人。” “这么多天的仗打下来,死伤无数,除去死去的和无法上战场的。” 景牧顿了顿,报出了一个数字道:“还剩三万多人。” “北狄这一次大约也是提前得了风声,派了十五万人过来。” “所以,北疆与北狄在人数上差距巨大啊!”玉文溪叹息的道。 “文溪姑娘,虽然姑娘一直怀疑我对玉家有二心。” “但一码归一码,我心里还是颇为感谢姑娘这些年来的照顾。” “我不愿姑娘与玉家众人在北疆白白送了性命,我是不可能离开北疆,但姑娘是走是留,姑娘还是可以自己决定的。” 玉文溪听着景牧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将他们之间的龌龊摊开。 然后又说了一些为她,为他们这一群千里迢迢从南疆来到北疆的玉家人着想的话。 倘若他们这一群人死在北疆,那下场只会是孤魂野鬼。 毕竟他们在景牧身边所行之事,是不可能被摊放到阳光底下的。 所以做这些事的人,也只能陪着这桩事一起活在阴暗里。 玉文溪知道景牧未必是真心为他们着想,但他所说的也确实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一步步走来,那么艰辛的走来。 不是为了莫名其妙死在北疆的。 尽管心里有了动摇,玉文溪仍然娇俏的笑了笑,眉目里有万种风情显现:“二公子,该不会是想趁机把我们都支走吧?” “姑娘在说什么吗?”景牧笑了笑:“如果可以,我并不想让姑娘走,毕竟万一姑娘不在的时候,在下毒发了怎么办?” “真心话?”玉文溪笑了笑。 “我很惜命的。”景牧十分认真的回答。 他不活着,为药房的人报仇的事,就不会再有人去做。 玉家不倒,药房之悲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毕竟怎么也不能指望玉家人突然自己善心大发,想开了,收手了。 景牧看了一眼玉文溪,又看了一眼贺邢:“无论你们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们。” 景牧从暗室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卧房,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倘若玉文溪这一次选择了离开,那他的自由度也会大大提高。 只是倘若贺邢也跟着走的话,那平衡的药恐怕会十分难办。 玉文溪在景牧走后,在暗室里坐了良久,直到贺邢出声:“文溪姑娘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玉文溪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心里十分清楚,若是此番将人从景牧身边撤出来,再想安插,那就十分困难了。 毕竟如今的景牧已经不是从前的景牧,按照他眼下的这个发展势头,只要他不是自己作死。 未来的景牧,也不是今日的景牧可比的。 倘若景牧身边真的没了他们的人,那景牧能做什么?什么时候对玉家动手?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没有办法保证。 她虽然不希望自己无缘无故的死在北疆,但她更不希望玉家出事。 倘若玉家出了事,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留下来吧。” 贺邢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反正无论如何他都是要留下来的。 毕竟他走了,景牧怕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下来了。 景牧醒来之后,发现桌子上被人放了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一个字。 留! 景牧看着这个字,心里有一瞬间的遗憾。 这张纸上的字很显然是玉文溪的笔迹,上面一个留字,大概是玉文溪不准备走了。 准备留下来赌一赌,赌北疆能够保得住。 他昨天说了那么多话,暗示了那么多,结果没有一点用。 玉文溪留在这里,这便意味着他很多行动都会受到限制。 他终究还是低估了玉家在玉文溪心里的地位。 玉文溪与他不同,在她崭露头角之后,他外祖就开始向她身上倾斜资源。 玉文溪为了出头所吃的苦,比起玉家对她的栽培之恩来说。 简直是不值得一提。 所以她对玉家的感情自然是好感多一点。 所以玉文溪能够为玉家付出一切,而他不能。 算了,不走就不走吧,本来也是做了两手打算。 景牧将纸用火折子烧掉,静静的看着灰烬散落在地上。 “军师不好了,我们的阵法被人破解了。”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血,脸上还有伤的士兵进来禀告道。 程柰面上没有任何一丝波澜,只是淡淡的吩咐道:“用下一套兵法吧。” 既然阵法已经被破了,就说明他们这里的确是有细作的。 眼下换第二套也是一样的,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现在他们这边人少,能用的且有效的法子极为有限。 在帐篷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之后,裴大人忧心忡忡的对程柰道:“程家主眼下该怎么吧?” 在人数悬殊巨大的前提下,唯一能够弥补的阵法还被人泄露出去了。 帝都那边又迟迟没有消息,他们这些人像是被帝都放弃了一般。 虽然觉得十分寒心,但是眼下活着才是更重要的事。 “北疆城周边的守军都还能再借一借吗?” “您不在的时候,都已经去借过了。到了这个时候,能借的、不能借的,都借了。” “估计眼下没有兵力可以借调给我们了。”裴大人忧心忡忡的道。 “主帅、军师,景牧有事请见。”景牧在主帐外道。 “进。” “有什么事吗?”主帅询问道。 虽然定北侯府此番做事确实让人诟病,但景牧在这里也确实尽心尽力,加上背后又有定北侯府撑着。 若是没有什么必要的冲突,裴大人是不愿意得罪景牧的。 毕竟他身后不止是定北侯府,先帝虽然不在了,但是他身后的南疆玉家还在。 毕竟是在南疆玉家长大的孩子,无论如何,南疆玉家总是要偏向他一点吧? 听闻景牧还只是得了会元的时候,南疆玉家家主便派人送了好几车名贵的东西过来。 这足可见玉家家主对景牧的宠爱。 “景牧有一计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来听听。”程柰和颜悦色的道。 “我听说北狄一族有信狼神的信仰。” “不行!” 景牧才刚刚开了个头,便被程柰严词拒绝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信仰 “裴大人,你先出去。”程柰扭头对主帅道。 在裴大人出去之后,程柰看着景牧道:“你想利用他们的信仰?” “是,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法子。” “北狄一族信仰狼神,倘若他们信仰的狼神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意外,那势必会引起恐慌。” “届时我们就可以趁乱攻打北狄,这样一来我们也还有机会。”景牧十分诚恳的道。 “景牧,我知道你是为了北疆着想。” “但是做人不能不择手段。” 程柰叹了一口气:“景牧,你天资聪颖,身上又没有太多规矩的痕迹,是个好苗子。” “更不能没有底线。” 程柰静静的看着景牧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在里面:“人一旦没了底线,失去的必然会比得到的多的多。” “利用信仰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想了。” 景牧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是。” 程柰在景牧走之后,默默的在沙盘上推演算法。 说到底,睢娅之所以派人在军营里下手,引起北疆的恐慌。 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他的命。 既然如此,他给了便是。 只要能够保住北疆,为北疆而死,也算是他身为北疆守军军师的荣耀! 只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保证北疆能够保下来。 “程家主的信。” 宋庭渝接过手底下人送过来的信,全部看下来之后,神情似乎有些压抑。 将信递给手底下的人,淡淡道:“将信收好吧。” “是。” “少主如今在哪里?” “在槐城,离这里不远。” 宋庭渝看了一眼四面都十分空旷,能够将一大片面积一览无余。 “让他过来见我。” 初岸十分激动的抓住前来通知他的人的胳膊:“你再说一遍,师父他老人家要见我?” “是的,域主要见您。”前来传话的人十分听话的道。 初岸觉得他快要高兴疯了! 自从他拜了他家师父为师之后,他家师父就很少管他。 若不是他真的行过拜师大礼,他拜他家师父为师这桩事就像是只是他一个人的梦一样。 他一年到头能见到他师父的日子并不多,一次?两次? 顶天了,最多三次! 便是他拜师这数年来,他与他师父之间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多少。 他听过他家师父对他话多的时候,一共有两次。 一次是问他愿不愿意拜师。 一次是在他成为暗域少主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许年来,他总觉得他家师父并不待见暗域。 但他家师父向来情绪十分的淡,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只是他的错觉。 不过,他进暗域那么久,暗域里的八卦多多少少也听了一耳朵。 听闻在数年之前,暗域里曾经发生过一桩事。 当时,他家师父出走暗域,暗域差点因此而被迫解散。 后来,不知何缘故,他家师父又回来了。 但在重整暗域之后,他家师父就很少踏进暗域。 一副暗域与他无关的的模样。 虽然他是他师父亲自立下的少主,但他也知道他这是因为幸运。 暗域域主是宋氏先祖所建,这千千万万年传承下来,都是由宋氏子弟接管。 他并非姓宋,又是域主随便捡回来的。 他这个少主坐的也是不容易。 初岸见到宋庭渝的时候,宋庭渝正以大石为桌,草地为席,水在简易的炉子上沸腾着,一切都如同一副会动的画一般。 “师父。”初岸行礼道。 “坐吧。” “你这两天去北疆走一趟,北疆的事我有些不放心。” “是。” “最近可还好?”宋庭渝倒了一杯茶放在初岸的面前。 “都好。” “域里可有人为难你?” “初岸都会解决的。” “暗域不比其他地方,没有实力,暗域域主这个位置是坐不稳的。” “暗域掌控着天下绝大多数的杀手,又知天下事,所以暗域域主也要文武双全,你可明白?” “初岸明白。” “即便眼下要你跑一趟北疆,能做的课业也还是不能落下。” “是。” “到了北疆之后,倘若北疆真的出了大事,一定要稳住北疆的太平。” “北疆是我闵朝北边的大门,一旦北疆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是,初岸明白。” 宋庭渝拿出程柰写的信递给他:“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拿出这个东西。” “但是最好不用,倘若用了,就绝不能暴露你是暗域的人。” “届时,你就以程家人的身份出现吧。” “想来,真的需要你出面的那个时候,场面一定十分混乱,即便是有程筠墨在场,她也不可能见过所有的程家人。” “是,初岸会斟酌着行事的。” “你记住了,不管怎么样,程家与暗域绝不能扯上关系!”宋庭渝静静的看着初岸。 初岸被宋庭渝盯得心里发毛,他家老师很少有这样带着强烈情绪的话。 一旦说了,这就是底线。 触者即死! 程柰按照约定的时间出现在大军面前:“将士们,北疆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 “为了我们的家人,为了保卫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拿出我们作为军人的血腥。” “此番我将与你们同在,与你们一起上阵杀敌!” “将士们,让我们为了我们的家人安康而战!为北疆太平而战!” “为家人而战!为北疆而战!” “为家人而战!为北疆而战!” 声音直冲云霄,场面之震撼,亲眼所见者,无一不为此震撼! 景牧看着这一壮景,心里突然有一点点明白了程柰所谓的信仰。 毁人信仰,大约与杀了他没有什么不同。 “爹爹怎么会突然间亲自上战场?”程筠墨脸上十分焦急的问道。 “家主文武双全,亲自上战场这种事情从前并不是没有过,大小姐不必担心。”程承安抚道。 “你不要拿这种模糊不清的话糊弄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程筠墨看着程承道。 程承被程筠墨看得十分胆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家主走之前只说他要亲自上战场,让我看好大小姐你,别的什么也没说啊!” “你没骗我?” “我怎么敢骗大小姐您呢?”程承十分狗腿的笑了笑。 “你们按照计划行事就可以了,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慌。”程柰最后嘱咐道。 “是。” “开城门。” 景牧混在人群里出了北疆城,正面硬刚是不可能了。 他们也打不过。 从北疆城出去绕到北狄的后方,突然袭击,打得北狄措手不及,这样还能消耗一下北狄的兵力。 景牧在一处无人之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公子牧的衣服,十分麻利的换上。 虽然不能用狼人做文章,但用毒也还是可以的。 只不过这一切得多花些心思,做得毫无痕迹,以免被人察觉。 虽然是做好事,但是他的身份毕竟不能放在明面上。 毕竟他没有办法解释,他懂医的事实。 可他也不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样一想,做一个无名英雄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程柰渐渐的脱离了队伍,变成一个人走着。 一边走,还一边不停的在量些什么。 但不像是要去北狄营帐的样子。 程柰计算着自己走的距离,一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炸药与灯绳一起埋在土里。 每一个埋着炸药的坑都像是计算好了的。 程柰做好这一切,站在孤山的山顶之上,静静的等着来人。 直到等来了一批穿着北疆守军军服的人。 程柰看着他们笑了笑,含着看开了生死之后的淡然:“你们是睢娅派过来的人吧?” 程柰看着没有一个人回答的话,也没有什么意外。 睢娅的人出现在这里,睢娅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你们好好看看一看眼下北疆的风貌,这样壮美的风景日后恐怕是看不到了。” 程柰看着他们一脸警惕,淡淡的道:“我若想走,你们这些人是拦不住我的。” “你们尽管放心,我今天既然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就没想过活着离开这里。” “程家主,磨磨蹭蹭这么久,该不会后悔了吧?” 程柰没有理会对方的话,站在山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仿佛是被贬谪入凡尘的仙人。 “可惜了,这么好的风景。” 说完,程柰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山顶坠落下去。 程柰静静的感受着在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内心十分平静。 只是没有再看楚琤最后一眼,十分遗憾。 他的阿琤,大约会伤心吧…… 睢娅派来的人在程柰的坠落悬崖之后,对视一眼:“赶紧下去看看。” 孤山下有一条溪流,程柰主动跳下去未必能真的摔死人。 可就在他们想要离开的时候,山体突然摇晃,一声接着一声,爆炸声不绝于耳。 以孤山为起点开始向四周扩散。 在听到爆炸声之后,程筠墨快速的从帐子里跑出来,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爆炸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有种不自知的颤抖。 “好像是城外,方向倒是辨认不清楚。”程承也是慌了神。 大面积的爆炸声……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是景牧吗 这意味着什么? 程筠墨不敢去想,却又不得不去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这样的阵仗,所需要的炸药一定数量不少,有能力拿到这么多炸药的。 放眼整个军营,只有两个有这样的能力。 主帅裴大人,还有…… 她的爹爹。 但是能将炸药以这种方式运用的,却只有她的爹爹。 因为里面程家的影子太重了。 “把这次的行军布阵图给我。”程筠墨冷静下来道。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她一定不能慌,如果她慌了,一切就全都完了。 “没有。”程承苦着一张脸道。 “家主在走的时候就把此番行军布阵图给烧了,说是以后用不着。” “因为此番军营里出了奸细,我以为家主那样做是为了行动不被泄露,当时也就没有多想。”程承十分悔恨的道。 程筠墨看了程承一眼,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转身便离开了。 “大小姐,你不能离开啊!”程承在后面跟着喊道。 景牧在余震结束之后的时候,看着已经看不出原来面貌的周围,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在北疆能够有这样炸药量的只有裴大人与程军师。 炸药同时在多个地方爆炸,肯定不会是裴大人策划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 这桩大面积爆炸的事情,是程柰策划的。 程柰突然将程筠墨无论如何,哪怕是绑也要送走。 军营化骨散一案,程柰在事情发生之后什么都没说。 但很显然他不是因为不知道才不说的。 将程筠墨托付于他,显然是早已经为今天做好了准备。 而且这么大的范围,想要达到眼下这个效果,显然不是最近才开始策划的。 程柰不是没有亲自上战场的前例,所以当他说要亲自上场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会想到。 他竟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出来的。 景牧突然看见溪水边躺着一个人,连忙跑了过去。 竟然是程柰! 景牧连忙将他移到岸边:“程家主,你醒醒,你醒醒啊!” 程柰费力的睁开眼睛:“你是谁啊?” “我送你去药铺,程家主。”景牧看着浑身是伤的程柰,眼里尽是心疼。 “你是景牧吧?” 景牧浑身一僵,看着自己一身公子牧的衣服,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程柰看着眼神慌乱的景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景牧冰冷的面具:“好孩子,这些年你辛苦了。” “您怎么会知道?”景牧十分艰难的开口道。 “我从墨儿中毒之后,就知道了。” 程筠墨去了一趟南疆之后,回来便不省人事。 他这个做爹爹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女儿受苦,而什么都不做呢? 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程筠墨因为深中奇毒而昏睡不醒的那一段时间,闽南程家除了派人寻找天下名医之外。 还特意的查了程筠墨的遭遇。 “那您……”景牧突然再也说不下去了。 “玉家的日子不好过吧?孩子。” 程柰看着景牧,有气无力的道:“你放心,你是毒人的事,这世上除了我与你们的那些知情者之外。” “不会再有旁人知道了。” “毕竟你这一路走来也十分辛苦。” 景牧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从眼眶里流出:“您不恨我?您居然还把程筠墨托付我?” “因为你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比如:邵容与。” “我把墨儿托付于你了,你一定要保她平安的离开北疆,就当是看在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你的秘密的份上。” “我一定保护好程筠墨,一定会保护好的。” “程家主?程家主!” 景牧眼睁睁的看着程柰一点一点的闭上了眼睛。 景牧在一瞬间的茫然之后,将程柰的尸体藏好。 余光之中,突然看见一群穿着他们这边的军服的人跑了过来,二话不说,抄着家伙,向他冲了过来。 景牧收起身上的悲伤,在他们冲过来的时候,将药包撒到他们面前。 让他们瞬间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景牧随随便便挑了一个人,在他还没有来得及自尽之前,将他身上用来自尽的毒药搜了出来。 在阴影里活下来的人,别的好处有多少? 景牧不敢肯定。 但是,杀手执行任务,倘若不幸被抓住了该怎么办? 这一点景牧心里还是十分清楚的。 景牧对着其他人,淡淡的道:“你们若是想自尽,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我不强求你们活着。” “说!谁派你们来的?” 被迫活下来的死士,听着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声音,嘴硬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景牧低低的笑了一声,从随身携带的玉瓶里到出了一枚药。 在死士的面前故意的晃了晃:“你可要想好了再说,不然可是要吃苦头的。”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是有什么任务就去做。” “就算我们问原因,也不会有人告诉我们啊!” 谁会闲的没事干,将原因告诉一个杀人的工具。 “谁问你们原因了?”景牧淡淡的道。 “上头是谁?总该知道吧?” “不知道。” 景牧低低的笑了笑:“我的耐心可是十分有限的。” 复而将刚刚拿在手里用来吓唬他的药丸塞进对方的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就算他不配合咽下去也无妨。 景牧看了一眼立刻疼得脸部扭曲的死士:“你最好说实话,这毒的滋味不是太好受。” “你到底要我说什么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景牧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与手之后,十分嫌弃的道:“真是嘴硬。” “你是太后派来的吧?” 化骨散一事是谁做的?眼下这些人又是谁派来的? 其实十分好猜。 能够逼得闽南程家的家主用了这种法子保护北疆。 除了太后。 景牧还真的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谁,需要闽南程家的家主如此忌惮。 北疆再不济,保住北疆的法子有很多种,但是像程柰此举,除了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的人。 是不会这样玉石俱焚的。 毕竟,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景牧静静的看着对方在短短的一刻被活活疼死。 突然发现他能活着,确实命硬。 死士吃的苦、受的伤,也不会太少,但是他还是没有熬过去。 且没有撑多久便死了。 景牧看着对方的尸体,颇为遗憾,毕竟对方直到死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景牧看着还有活口的人,云淡风轻的问道:“你们是用你们上头提供的毒,自己死,还是我帮你们。” 景牧看着他们都忙不迭的自行了断,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之后,便离开了。 当务之急是找到程筠墨,毕竟程柰临终前将他最牵挂的女儿的托付给他。 不说他欠了程柰诸多人情,便是程筠墨屡次救他的这个人情。 也足够他去心甘情愿的去保护程筠墨的安全的。 毕竟是程柰最后的作品,又用了许多炸药,破坏力还是蛮大的。 北疆城外,包括但不限于孤山、沙场等地,到处都是炸药爆炸之后的痕迹。 分布不均的火堆,加上不孤找过来说程筠墨已经跑出了军营。 这就大大增加了他寻找程筠墨的困难。 一旦程柰死亡的消息传开,那程筠墨的处境未必就是安全的。 景牧在看到被炸的四分五裂看着像人,但其实是程家木卫的零件之后。 突然间意识到程柰的可怕。 景牧拿起破碎的零件,闻着这上面的浓浓的火药味。 上面残留着的粉末突然让景牧意识到,眼下这个局恐怕还真的是程柰临时想出来的。 机关算甲、兵法布阵,程家世世代代传承着这些。 加上木卫的制作技巧大概也只有少数程家人知道,所以即便程柰真的修改了。 像他们这样的门外人,也看不出来。 程家作为闵朝底蕴最深厚的世家,至今都没有人知道闽南程家到底存在了多少年。 所以程家的人脉也是错综复杂的。 程家守卫北疆已经数代人了,所以向来与朝中的武将关系颇好。 而但凡有一点点兵权的武将,多多少少都能动些炸药于程柰。 更何况程柰要炸药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北疆,为了闵朝。 而且,此番太后的行为,多多少少都有些寒心。 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 眼下北疆还需要程柰,太后就敢这样对他。 程柰好歹是程家的家主,除了皇族,他也算是闵朝最有权势之一的人了。 更何况他们? 他们每个人给程柰拼一点,也差不多就够今天所使用的量了。 所以当程柰意识到北疆出了叛徒之后,他开始将这些被他私底下悄悄凑出来的炸药放在木卫里。 然后当他们在程柰的操控下,随着出城的队伍分散开来,走到自己的位置。 然后再由程柰控制着时间,引爆他们。 这才形成了眼下的盛况。 既一口气让北狄元气大伤,还保住了北疆。 起码短时间里北狄不会再骚扰北疆,这也算是为北疆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 只是…… 程柰也再也回不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能力之内,绝不推辞 程筠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知道为什么在昨天晚上还与她说话的爹爹,今天就死于非命。 程筠墨拖着千斤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盛放程柰遗体的棺材前。 一步一步…… 程筠墨双手扶着棺材,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而她本人却仿佛丝毫都感觉不到一样,任由它们落下来。 景牧在听到程筠墨回来之后,就赶紧回来。 刚一回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美人落泪,从古至今,从不乏文人墨客用大量优美的词藻描写这一幕。 但当景牧真的有幸看到美人落泪的时候,他才发现…… 美人落泪,闻着悲伤。 “程柰死了。”宋庭渝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对着守在他身旁的下属道:“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往闽南程家。” “是。” 睢娅在收到来信之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渐渐有些疯魔。 睢娅笑出来泪花:“他死了,程柰终于死了。” “从今以后,我终于不用日夜煎熬,再去想程柰什么时候会死了。” “恭喜太后如愿以偿。” 睢娅在狂笑之后,神情在一瞬间之后,突然落寞了下来。 她十分嫌弃的低低的道:“死的这么简单,真的是太无趣了。” 程筠墨默默的收拾着她爹爹的遗物,发现程家的木卫令牌居然只能控制几个木卫了。 她带过来的三千木卫,居然只剩下几个了。 程筠墨突然红了眼眶。 尽管她爹爹可能瞒着她很多事情,可她就算是再蠢,如今也猜到了一些事情。 从军营里出事之后,她爹爹就表现的格外平静。 起初她以为只是因为她爹爹平日里冷静惯了的缘故。 但眼下看来不是的。 程家对子辈的教导向来是以放养为主,尤其像她这样已经行过成人礼的。 程家更不会去管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家爹爹也向来尊重她的决定,从来没有发生过像那次让程承强制送她走的事。 如今看来,她爹爹是早就知道军营里发生的事是谁做的了。 能够让已经下令封锁被封锁的消息依然传遍整个北疆城。 若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那是谁也不信的。 除了皇族之人。 程筠墨再也想不出别人了。 自从平帝驾崩之后,不向北疆增兵,不向北疆送粮草,克扣北疆的军饷、棉衣、兵器。 这样的事情,若是没有当权者首肯,或者是默认。 谁又敢? 他们闽南程家数代守护北疆,程家为北疆而死的家主不计其数。 他们向来忠君,从未有过反心。 却不曾想,竟落到了如今这个下场。 程柰死了,程筠墨一个姑娘自然不可能再在北疆待下去。 程柰生前最后一道阵法,在程家木卫损伤得七七八八的前提下,也让北狄一族损失惨重。 所以北疆眼下的压力并不是太大。 主帅裴大人走到程筠墨的面前,面容沉重的道:“晚榆侄女,事已至此,还请节哀。” “多谢裴大人。”程筠墨行大礼道。 程筠墨带着仅剩的木卫与程承,扶着程柰的灵柩渐渐远去。 “阿柰去世了。” 楚琤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个世间,突然觉得这个世间变得十分陌生。 仿佛天地之间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这种感觉就像是年幼时,突然知道楚族覆灭的感觉是一样。 只是她现在已经不再年少了。 她如今已经是一家的主母,程柰不再了,倘若她再撑不住的话。 程家该乱了。 而这个时候,绝不是程家能乱的时候。 楚琤静静的吩咐道:“派人去接程柰的遗体。” “墨儿已经扶着兄长的灵柩在回来的路上了。”程昭也是十分难过。 但是他知道,眼前看着一副无喜无悲的大嫂,才是最伤心的那个。 “那就开始准备灵堂吧,等阿柰回来了,也好有个去处,不会那么慌张。” “那我这就去准备。” 宋庭渝赶到闽南程家的时候,程家到处都是素白绸缎。 显然是已经得到了消息。 纪迟赶过来道:“主子。” “这一段时间,程家附近没有什么异常吧?” “没有。” “没有就好,你继续守在暗处,一有动静就立刻通知我。” “是,纪迟明白。” 在纪迟又藏匿于暗处之后,宋庭渝才敲开程家的大门。 大门过了一会儿,缓缓打开,守卫十分警惕的问道:“来者何人?” “宋庭渝。”宋庭渝淡淡的道。 “原来是丞相大人。”守卫行礼道。 复而道:“不知丞相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我是来悼念的。” “丞相请进。” 宋庭渝在程家人的带领下顺顺利利的来到了程柰的灵堂。 大约是因为程柰的灵柩还没有回来的缘故,所以灵堂之上只有牌位。 宋庭渝看着跪在程柰灵前的楚琤,她是那样那样的难过。 宋庭渝的心瞬间便疼了起来,像被一股力量扯开一般。 随之而来一股眩晕感袭来,令他险些站不住。 “楚琤。”宋庭渝轻轻的唤着,尽管声音还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但常年待在宋庭渝身边的人必然能够听出来,他在唤楚琤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格外的轻柔。 温柔中还带着罕见的心疼。 楚琤听见有人唤他,猛的转头,看着宋庭渝逆光而来。 当年他们五个人一起行走江湖的时候,她与宋庭渝之间的关系是最疏远的。 宋庭渝对她,好像永远都保持着距离感。 但宋庭渝也是给她帮助最多的人。 “宋庭渝?”楚琤呐呐的道,表情十分呆板。 “是我,我来迟了。”宋庭渝十分温柔的道。 不知道为什么,楚琤突然有点想哭,有一种依赖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像是跋涉万里的人,突然找到了归处。 而这种归属感,仿佛是血液里一直携带者的。 大约是自从程柰出事了之后,宋庭渝是第一个说他来迟了的人。 一个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一个人撑着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突然有人关怀的问上那么一句,可能整个人就变得矫情了。 “阿柰,他再也回不来了。”楚琤望着程柰的牌位道。 语气里、眼睛里,浑身上下,无一不是哀伤。 看着如此难过的楚琤,宋庭渝有些许不忍心,腹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一句话:“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是我没有保护好程柰。” “你根本不需要道歉,你有什么义务保护他呢?”楚琤十分哀伤的道。 宋庭渝看着楚琤哀伤的眼眸,眼睛里的哀伤刺痛了他的眼睛。 “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让那些害死程柰的人付出代价的。” “不必了。” 楚琤看着宋庭渝淡淡的道:“程柰的仇是程家的事,你已然帮了很多。” “听闻你私底下给了程柰能够掌控五万禁军的兵符?” “你是在怪我吗?兵符纵然是我给他的,可我从未想过要害他。” 因为他是程柰。 他是你如今喜欢的人啊! 一直以来,无论他曾经对楚琤做了什么,他们之间都有过什么。 他都只想给予她快乐。 哪怕不是因为他。 她喜欢的,他都会尽力去保护。 只是,宋庭渝无能,没能护得住程柰。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能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为程柰开后门,我程家上下感激还来不及。” “此番旧事重提,不过是为了道谢罢了。” “以后程家的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免得被无辜的卷进来。” 宋庭渝知道楚琤这样说也是一番好意,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楚琤看着默不作声的宋庭渝,低低的道:“也许,那些人并不会给程家喘息的机会。” “那些人?哪些人?” 楚琤沉默着,没有回答,只道:“宋庭渝,重情义是好事,可人有时候并不能太重情义。” 宋庭渝静静的陪着楚琤,她那哀伤的眼让宋庭渝毕生难忘。 心里是什么滋味,大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宋庭渝在陪了楚琤一段时间之后,准备起身告辞。 毕竟,他不能一直待着这里。 这样容易造成旁人对楚琤的误会。 楚琤一袭白衣将宋庭渝送出程家的大门,看着宋庭渝下山离开的背影。 怔怔的愣神。 却未曾想宋庭渝突然转过身道:“此番事结束之后,我大约便不会待在帝都了。” “日后,你若有事,便派人去北疆寻我。” “能力之内,宋庭渝绝不推辞!” 程筠墨收回了手里的扇子,看着对方道:“为什么跟着我?” “你是谁派过来?” “姑娘不记得我了吗?”景牧看了一眼自己一身公子牧的衣服。 面不改色的笑了笑:“我是姑娘之前在北疆随手救下来的毒人。” “听闻姑娘因父亲去世,要扶着程家主的灵柩回闽南,在下担心姑娘一路上会遇到危险,所以便跟了过来。” “若是吓到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景牧彬彬有礼的解释道。 “不用了,我不需要。” “姑娘接不接受,那是姑娘的事,保不保护姑娘,是我的事。”景牧仿佛没有听到程筠墨拒绝的话一般,死皮赖脸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发兵程家 “你还很固执啊?” 程筠墨心情不算好,她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不愿意与人废话。 说废话这种事情,是很需要心情的。 “你愿意跟着就跟着。” 程筠墨风雨兼程,日以继夜的赶回闽南,敏锐的发现闽南的风气不大对。 比平常严肃了不少。 景牧是看着程筠墨进了闽南地界之后,才离开的。 到了闽南,想来敢向程筠墨动手的人也多了。 而且就算程家重创。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程家人,尤其是程筠墨,也还不至于狼狈到在自己家地盘上受欺负。 程筠墨不由得留了一个心眼,下车找了一个小摊子的摊主问了一问:“城里气氛怎么那么闷?” “程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摊主十分惊讶的道。 “我出现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皇族的兵都停在你家门口了,你是怎么出来的?” “什么?”程筠墨皱了皱眉头。 “你还不知道?” 程筠墨是真的不知道。 她娘亲估计是怕她担心,一心想着尽快回来,便不管不顾了。 所以没有写信告诉她。 程筠墨道了谢之后,麻利的反身上马,对着程承:“回家!” 程筠墨策马奔腾,她虽然心急如焚,却也知道……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内心慌乱,只会出差错。 程筠墨在程家附近果然看到了皇族的营帐,对着后面跟着的程承道:“绕道,走小路。” 小路杂草丛生,就算走近看,也压根儿就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一条路。 若不是经常住在这里的人,压根儿就不会知道这有一条小路。 这也是程家人故意留的一天用来救急的小路,为的就是今天这种状况的出现。 灵柩本来就不好搬运,即便是这条路还算平坦。 但高大的草,也给他们带来了很多阻碍。 程筠墨走在最前面,展开随身携带的折扇,轻轻发力,用折扇的锋利割断前面的草。 为他们一行人开路。 程筠墨在到达程家的后门之后,轻轻的敲了敲门。 小门缓缓打开,对方在看见是程筠墨之后,开心中带着惊讶:“墨儿回来了。” “二叔,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着你若是日夜兼程的赶回来,最近也该到了。” “程家大门被皇族的禁军堵着,想来你也不会从那边过来,当然也不一定过得来。” “便想在后门碰碰运气,没找到还真让我碰到了。” “二叔。”程筠墨忍不住紧紧的抱住程昭,忍住眼眶的热意,带了一丝的撒娇意味在里面道:“谢谢二叔。” “这一路辛苦你了。”程昭拍了拍程筠墨的背道。 “欢迎回家。”程昭笑着道。 “我回来了。” 程筠墨看着脸上带着淡淡消息的程昭,夜以继日,不眠不休的回来。 这一路上的吃的所有苦头,在这一刻,它都是值得的。 程昭看了一眼程筠墨身后的灵柩,表情变得十分沉重:“那是大哥的灵柩吧?” “是爹爹的灵柩。”程筠墨的语气也沉重了许多。 在沉重的氛围中沉默,是一件很让人难受的事,程昭率先打破沉默道:“大嫂还在等着你,你回来,她一定会开心的。” “嗯。” 程筠墨自从程柰出事了之后,便一身白衣,所以也不用刻意换衣服。 程筠墨来到木笔阁,笔直的跪在楚琤身边:“娘亲。” “好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啊?”楚琤心疼的将程筠墨扶起来道。 程筠墨看着异常消瘦的楚琤,十分心疼的道:“女儿没有保护好爹爹。” “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楚琤抚摸着程筠墨的脸颊,十分慈爱的道:“这不是你的错。” “程家的处境你也看到了,若是没有早有预谋,那是谁也不信的。” “你不要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你爹爹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墨儿自小就是被程柰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若是看到她对她爹爹的死如此自责。 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楚琤转移话题道:“墨儿你快去休息吧,舟车劳顿的,你也是累了。” “是。” “去休息吧。” 在程筠墨走之后,程昭看着还在处理事情的楚琤,不由得心疼道:“大嫂,你也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 程家眼下的处境,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我刚刚看墨儿身后跟着的人,木卫确实所剩无几了。” 程昭也是发愁,他们程家本来就被历代帝王所忌惮。 所以他们除了木卫,并没有其他兵力可用。 程家人虽然人人习武,也能够组织起来抵御外敌。 但终究敌众我寡。 倘若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程家怕是撑不住的。 帝都到闽南,这么一来一回,宋庭渝万万没想到睢娅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若不是多年修身养性下来,加上闵彦在临终之前都在呕心沥血的为她谋划。 否则如今世人看到的便是睢娅的尸体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宋庭渝简直想掐住睢娅的脖子。 但他害怕他一个力道控制不住,就送她去了见了阎王。 “我知道啊。”睢娅一脸无所谓的道。 “不就是发兵闽南程家吗?大惊小怪!”睢娅嗤之以鼻道。 “程柰刚刚为了北疆牺牲,他的百天都还未到,你就派人攻打程家。” “睢娅,你不要太过分了!”宋庭渝连太后的敬称都不用了,直呼其名。 “宋庭渝,哀家还是太后,做什么,还用不到你管,更用不着旁人去说。” “谁若是敢说三道四,杀了便是。” 睢娅狠厉的道:“宋庭渝,你莫不是以为哀家不敢动你?不敢杀你?” 宋庭渝冷冷的看着她:“我怎么会这么以为呢?” “天下之人,你谁不敢动?” “只要你来,我就接着。” 宋庭渝瞥了睢娅一眼,像是在诉说一种事实:“只要我自己不想死,我到要看看谁能把我怎么样?” 这样霸气侧漏的话,大概也只有宋庭渝能够这样理直气壮,十分有底气的说出口了。 睢娅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好,好!” 宋庭渝在出了宫之后,立刻回到了丞相府,问手底下负责打探消息的人道:“睢娅一共派了多少人过去?” “五万。” 宋庭渝沉默了一会儿,程家人满打满算也不过数千人。 若是程家木卫没有损失惨重的话,大概还有一战之力。 但眼下程家木卫在北疆之战中,损失的所剩无几。 恐怕是只能沦落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的地步了。 “让暗域在闽南的暗桩都过去,附近的暗桩也都过去。” “尽力保住程家。”宋庭渝叹了一口气。 若是时间够的话,睢娅这样的手段,他完全不会放在眼里。 然而就是这样没有任何技巧的手段,却让程家深陷囫囵之境。 也让他来不及调集太多人。 一处暗域暗桩,暗桩接活儿的负责人险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重复的问了一遍:“您让我杀谁?” “宋庭渝,闵朝的丞相。” “这个活我们得问问。” “价格好商量,只要人死了就行。” “这桩生意有些大,我做不得住,必须要请示上边的人。” “可以。”负责人一口答应道。 复而又道:“规矩都知道吧,先交定金,若是这活儿上头不让接,我们只会退一半的定金。” “知道。” 负责人开了一个单子给她,淡淡道:“那就交钱签字画押吧。” 负责人将单子收好:“最迟后天会出结果,请您回去耐心等待。” 纪迟听见手下人传来的消息时,整个人都震惊了。 江大夫恰好路过,看见纪迟一件震惊又无语的模样,十分好奇的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人去暗桩要买通我们暗域的杀手,他们要杀一个人。” “这不很像正常吗?” 他们暗域本来就接这种活儿,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不成是他们要杀的人,身份有问题?”江大夫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种可能了吧? “他们要杀的人是主子啊!” 纪迟深深觉得,他们若是真的接下了这个单子。 不是他们脑子有问题,就是对方脑子有问题。 “那接呗。”江大夫轻描淡写的道。 “你是脑子有问题吗?”纪迟难以置信的道:“那可是主子啊,你疯了吗?” “谁不知道主子是宋庭渝,但是送上门的钱为什么不要呢?”江大夫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说你脑子简单,你还真的简单了?” “此话怎讲?” “若是主子那么轻易就死了的话,那对方也不会找到暗域这里来了。” “对方正是因为对对付主子没有信心,可能出于对主子实力的忌惮或者曾经在主子这里三番五次受过挫折。” “他即便是找来了,心里也一定会有一个失败的准备的。” “而且那可是主子啊。” “是上一任暗域域主倾整个暗域之力培养出来的主子,没那么容易就死了。”江大夫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带了些许崇拜的语气。 第一百一十七章 愿与程家共存亡 “不信,你去问问主子,他肯定也会让人接下来的。” 纪迟狐疑的看着江大夫:“你可别坑我?” “放心吧,这一次一定不是坑你。” 纪迟进去禀报的时候,宋庭渝正在翻找卷宗,用余光看见纪迟进来,淡淡的问道:“什么事?” “刚刚暗桩那边的人来报,说有人出钱要买通杀手取您之性命。” 宋庭渝将目光送手上的东西移开,挑了挑眉:“睢娅的行动力还是蛮快的,我前脚才刚刚出宫,她这就去找人杀我了。” “看来这些年她也是辛苦了,忍我忍到现在。” “手底下的人不敢随意做决定,所以过来问,这桩事是接还是不接?” “接,为什么不接?”宋庭渝看了一眼纪迟,那些东西坐回到书桌前的位子。 “送上门的钱为什么不要?” 他们暗域年复一年养那么多人,压力也是很大的。 “那属下这就去回复他们。” “再加一句,钱可以收,但谁要是真的敢动手,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宋庭渝淡淡的道。 似乎说的这句话,并不是一句威胁的话,而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了。 纪迟连忙低头道:“是,属下一定会好好敲打他们的。” “派人去盯着睢娅,倘若她再找什么人想要杀我,就都揽下来。” “只收钱,不许动手。” “这会不会坏了暗域的名声啊?”纪迟有些许迟疑的道。 “这个你不用管。”宋庭渝淡淡的道。 “属下这就去传话。” “主子怎么说?”江大夫倚着树在必经之路等着,淡淡的问道。 “接。” “我没骗你吧?”江大夫看了一眼纪迟。 睢娅已经对楚琤下手了,就算是看在闵彦的面子上,不伤害睢娅的性命,也不会再忍她了。 这世上有很多法子,都会让人生不如死。 睢娅花那么多的钱找人,为的是动他家主子,但对方接了钱却毫无动静。 睢娅不可能不为此胡思乱想。 比起已经知道的结果,未知才令人更加恐惧。 而且希望之后的绝望,往往比绝望本身更令人绝望。 趁着夜色正浓,一个人快速且准确的在宫中守卫换防的时候经过。 其熟练程度,让人能够明显的看出,他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 那人最后.进了寿安宫,在睢娅面前跪下道:“启禀主子,都办妥了。” “既然暗域那边的人答应了,那哀家就坐等着给宋庭渝收尸了。” “好歹也曾一起行走过江湖,收尸这些小事还是能给他的。”睢娅看着自己刚刚借着烛光涂好的指甲,漫不经心的道。 闽南程家的后山,在一个进口处,程家的一些小孩子,在人为组织之下。 “快!进去,不要怕,一个一个的进。”程昭与楚琤一起组织程家小辈进了一间暗室。 这是一间巨大的暗室,目测着看,能够容下百余人。 楚琤将程亦卿递给程筠墨道:“墨儿,好好照顾弟弟。” “我不想进去,我想和你们一起。”程筠墨皱了皱眉头道。 “听话,墨儿。”楚琤虽然依旧很温柔。 但与程柰在世时的温柔不同,如今她的温柔,温柔中带了些许强势。 一种不容让人拒绝的强势, 程筠墨看了一眼楚琤,突然有一种害怕在心底油然而生。 眼睛里尽是渴求与求证道:“娘亲,你也会进来的,对吧?” 楚琤摸了摸程筠墨的脑袋,看着她害怕中带着担忧的眼神。 作为她的母亲,自然是知道她心里在担忧什么。 刚刚失去爹爹,倘若再失去娘亲,短短时间痛失双亲,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楚琤笑了笑:“我会进去的,你快进去吧。” 楚琤与程昭等人将程家小辈都藏到密室里之后,在议事堂开始商议此番皇族派兵兵临程家之事。 眼下能够留在这里的议事,无一不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皇族五万兵,若是没有奇迹,他们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 他们可以死,为程家而死。 但程家血脉不能断。 “眼下家里的小辈都已经藏起来了,只要程家没有叛徒,他们就机会活下来。” “诸位,为程家前程而战!” “为家里小辈能够安然无恙而战!”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 “程昭愿与程家共存亡!”程昭一脸视死如归的道。 “程家众人,愿听夫人差遣。”众人接着道。 “承蒙诸位信任,楚琤,必誓死守卫程家!” “怎么还没有到动静?宋庭渝一点事情也没有,暗域的人做事就那么不靠谱吗?”睢娅气急败坏的道。 “娘娘莫急,也许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呢?”一旁的心腹安抚道。 “宋庭渝一日不死,哀家一日就睡不安稳。”睢娅深吸了吸一口气道。 “太后,皇上求见。”宫人在门外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睢娅自然而然的结束了刚刚的话题。 “儿臣参见母后。”闵封澜在进来之后老老实实的行礼道。 “你有什么事吗?” “母后,程家先家主程柰为北疆而死,皇族如今发兵程家,实在不妥,这会寒了天下有志之士的人啊!”闵封澜道。 “如果你是来说这个的,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哀家是皇上吗?”睢娅满不在乎的道。 “哀家又不是皇上,如何招募天下有志之士的人,那是皇上的事。” “哀家只做哀家想做之事,至于其他的哀家并不想管。” 闵封澜当场脸色就十分难看起来,焦虑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在脸上:“倘若母后不做这些的话,那招募之事自然也与母后无关。” “母后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母后此举分明就是僭越。”闵封澜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的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儿臣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闵封澜静静的看着睢娅道:“儿臣没有狡兔死,走狗烹的习惯,也没有为难程家的打算。” “闵封澜,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皇上了,哀家就奈何不得你了。” 闵封澜看着睢娅一脸愤怒,也不知道刚刚哪来的勇气顶撞她。 他终究是有些冲动了。 睢娅知道闵彦在临终前将闵封澜托付给宋庭渝,但眼下看着宋庭渝的意思。 似乎并没有管闵封澜的意思。 不然,以宋庭渝的手段,闵封澜也不至于被人压制得太狠。 “儿臣不觉得。” “不觉得,那你就老实些,若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就别怪我对你动手。”睢娅毫不留情的道。 闵封澜看着睢娅,一言不发,良久之后,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儿臣告退。” 纪迟听手下人说完之后,推开书房的门,禀告道:“主子,皇上今天去找太后了,该发生了争执。” “因为什么事?” “因为皇族发兵闽南程家的事。” “他哪里能让睢娅改变想法。”宋庭渝淡淡的道。 倘若睢娅真的在乎闵封澜的话,也不会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了。 “皇上还年轻,做事还是有些太天真了。” 宋庭渝将擦拭好的剑插回剑鞘里,站起来道:“马车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纪迟连忙答道。 “我不在的这一段时间,我吩咐你做的事都做好,悄悄地,不要让别人知道。” “是。” “此行我一个人去,你们就不用跟着了。你们就在这里,让人以为我还在这里就可以了。” “是,属下知道了。” 程家暗室,程亦卿紧紧抱住程筠墨:“阿姐,我怕。” “不怕,姐姐在,不怕啊。”程筠墨同样紧紧的抱住程亦卿。 试图以这种方式给予他一定的安全感。 “姐姐,我们会死吗?”程亦卿仰着头问道。 “我们不会死,我们都会活着的。”程筠墨抱着程亦卿道,更像是对自己道。 “墨儿,我们眼下该怎么办?”程苏吟走到程筠墨身边低声问道。 “娘亲与诸位长辈将我们有这些小辈藏匿于这里,想来是为了以防万一。” “倘若程家此番真的躲不过这个劫,留一些血脉,程家也不会就此断了。” “所以我们不能慌,一定要稳住心神。”程筠墨深吸了一口气道。 “皇族从来看不惯我们,倘若真的动手的话,我们也在劫难逃。”程苏吟十分忧心的道。 “程家这些许年来虽然十分低调,但底蕴也还是有的。” “皇族的人想把我们都送去阴间,也是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的。” 程筠墨低头了看了一眼被她抱在怀里的程亦卿:“倘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亦卿还要劳烦堂姐。” “你要做什么?”程苏吟看着程筠墨问道。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还能做什么?”程筠墨轻轻的笑了笑:“自然是杀出一条血路了。” “我们的命是长辈们牺牲自己的命换来的,若程家真有灭亡的那一天。” “我们自己也该争气些才是。”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宋庭渝现身北疆 “皇族发兵闽南程家了。”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程军师刚刚为了咱们北疆牺牲,皇族就这么对程家?” “人走茶凉,可见皇族之人薄情寡义。” “程军师去世了,闽南程家又出事了,那我们北疆怎么办?总不能指望帝都那边吧?” 天晓得帝都那边指不指望得上。 在北疆战事最严峻的时候,帝都一点动静也没有。 既不增兵,也不供兵械。 若不是丞相看不下去,大发慈悲的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瞒着皇上,给了程军师五万禁军。 听闻丞相连自己的府兵都拿出来为北疆凑人了。 还有程军师让程大小姐连夜送了程家木卫过来。 这才在程家主牺牲自己的前提下,保住了北疆。 否则,北疆一旦沦陷,沦落到北狄手里。 北疆一定会生灵涂炭,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空城的。 北疆与北狄打了那么多年,二者之间的矛盾几乎是不可调和的。 更何况,一般来讲,屠城,只要当权者不过分心善,那都是正常操作。 所以他们眼下还能暂时活着,来得多么不容易。 然而帝都那边在他们危难之际袖手旁观也就算了,还转头去为难他们北疆恩人的家人。 一副要灭人家全族的架势。 难道帝都那些人是真的不希望他们活着吗? 还是他们觉得,程柰救他们是错的? 皇族之人,薄情寡义,古人诚不欺我。 “客官,您的酸枣糕。” “有劳。” 景牧道了谢之后,却不再有心情吃了。来茶楼,喝茶吃点心,却被迫听了一耳朵八卦。 尤其是八卦不是什么好八卦,本来就已经让人十分不愉快。 而八卦的主角,还包括了程筠墨,就令景牧更加糟心了。 他不由自主的在心里默默的问一句,他当时为什么不跟着程筠墨进城呢? 那样的话,他也不至于人都到家门口了,还蠢到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景牧匆匆的吃了一些东西,便再也坐不住了。 步履匆匆的离开了茶楼。 程柰临终前交代过他,要他护好程筠墨。 然而在程筠墨最危险的时候,他却不在身旁。 她会不会害怕? 应该会害怕吧? 程筠墨虽然有时候很飒,也厉害非常,即便是很多人一起,也未必能拿她怎样。 但是她终究还只是个小姑娘。 而此番死的大约又都是她的亲人。 无论是从之间的信件往来中来看,还是从她对程柰的态度来看。 程筠墨应该生活在一个十分幸福的家庭,起码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糟心事。 想来她与她的家人、族人之间的关系应该还是非常好的,起码不会有那种恨到非要置人于死地才肯罢休的龌龊。 既然他们之间有情分,那应该就会十分伤心。 程筠墨刚刚失了父亲,也不知道此番受不受得住。 由于程柰离世的缘故,北疆守军军营的军师一位暂时悬置。 北疆守军军师向来是由程家家主担任,程家家主程柰去世。 其唯一的嫡子程亦卿又年少,不可能千里迢迢的到北疆来。 别说程家不会放人了,便是他真的来,北疆的将士们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听一个孩子的调遣。 更何况,皇族如今又派兵去闽南程家,其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 皇族若是趁着闽南程家虚弱之际,一举将程家灭门。 虽然事情做得不厚道,但倘若皇族真的做到了。 时间久了,人们也不会记得厚不厚道了。 而程家都不在了,那北疆守军军师人选的规矩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所以曾经在程柰手底下做事的景牧,如今在北疆也几乎成了一个无业游民。 当然也不排除,北疆现在确实事情不太多。 宋庭渝望着闽南的方向,忍不住捏了捏手里从闽南过来的信。 既然是她已经做下了决定。 他也只能尊重。 宋庭渝将信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烧掉。 他们之间,从那次决定之后,他对楚琤的任何决定就再也没有任何能够让他名正言顺干涉的立场了。 倘若她真的觉得,为程家而死,是死得其所的话。 那他也没有什么好阻拦的。 毕竟人终有一死,若是能够含笑赴死。 大约也是幸福的一种。 只是…… 这世上终究只剩他一个人了! 宋庭渝虽然明面上是一个人离开,但是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跟着。 暗域的人,想要他死的人,不知道究竟有几波人。 宋庭渝虽然知道有人跟着他,却也没有闲心去管他们。 倘若那些想要他死的人真的动手的话,不用他说,他身边藏匿的暗域的人就会十分自觉的把事情处理好。 且不会露出一点痕迹。 宋庭渝赶到北疆的时候,并没有去军营,也没有在北疆做任何的停留,而是直奔北狄的地界。 只是在出城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麻烦。 虽然宋庭渝这三个字,可能闵朝百姓人人都听过。 但是认识他这张脸的,却不多见。 “来者何人?” “宋庭渝!” “你疯了吧?宋丞相,你也敢装?” 宋庭渝将象征身份的牌子递给他,侍卫接过来看了一眼:“你这东西准备的还挺齐全的。” “只是眼下北疆谁不知道,帝都不可能来人。” 宋庭渝本来就没有太多的耐心,看着侍卫一字一顿的道:“我是宋庭渝,你要么开门,要么把你们裴大人喊过来。” 倘若,北疆守军的主帅在的话,那北疆城的守卫一般都是交由主帅打理的。 被宋庭渝这么一对待,侍卫吓得立刻拿着宋庭渝的令牌,跌跌撞撞的去军营喊人。 裴大人听到手底下人来报,有些不可思议的道:“你说谁来了?” “丞相大人。” “确定什么了吗?” “小的不认识丞相大人啊,不过他把他的令牌给了属下。”来传话的侍卫将宋庭渝的令牌递给裴大人道。 裴大人将令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没毛病,就是宋庭渝的东西。 可问题是宋庭渝怎么会千里迢迢的来北疆呢? 他虽然不像其他人一样,不对帝都抱任何希望。 因为帝都就算再不作为,也不可能真的不派人过来。 但他也从来没有奢望过宋庭渝能够过来,毕竟宋庭渝这么些年来,除了与先帝有关的事。 其他的事,都很少插手。 宋庭渝也不像是多管闲事的人。 难道是对程军师之死心中存疑,所以特意跑一趟,前来查看一番? 说实在的,程柰之死,对于北疆每一个人来说,都十分突然。 程柰在北疆这么些年,力挽狂澜的次数不少,参与大大小小的战役也不少。 从未有过败绩。 被北疆的百姓视为守护神! 也许当权者是真的容不下功高震主吧。 不是每个皇上都是闵彦,都有他宽广的胸怀。 也不是人人都是宋庭渝。 程柰毫无预兆的死亡,裴大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的命运。 为人臣子,最难做的就是武将。 既要被皇上忌惮着功高震主,又要上战场,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既没有文臣以笔为剑的文字功力,也没有御史台用嘴杀人,可以颠倒黑白的口才。 手中更没有兵权。 一旦被帝王厌弃,那距离死期怕也是不远了。 武将上战场真刀实枪的打仗也还可以,但到了帝都与文臣玩阴谋。 那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已经死了。 带着一些悲凉,裴大人来到了手下人说的地方。 裴大人远远便看见宋庭渝站在门的侧边,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宋庭渝…… 他竟然,竟然真的来北疆了! “下官见过丞相大人。”裴大人压下心中的震惊,老老实实的行礼道。 “我要出北疆城。” “是,下官这就吩咐人开城门。”裴大人恭恭敬敬的道。 连宋庭渝为什么要出城门的原因问也不问。 在守城的将士缓缓打开的城门的空隙,裴大人终于想起来了他的手下还办了一件乌龙。 裴大人心里颇有些战战兢兢,组织着措辞道:“刚刚手下人有眼不识泰山,偏远之地,只听说过丞相的名讳,却从未有缘见过丞相,故而不识。” “还请丞相大人切莫与他们在一般见识,原谅他们的无心之过。”裴大人代刚刚那个手下人请罪道。 “无妨,他也是职责所在。”宋庭渝淡淡的道。 “多谢丞相体恤。” 裴大人看着北疆城大门打开后,宋庭渝渐渐远去的背影,恭恭敬敬的道:“下官恭送丞相大人。” “这些都是睢氏一族犯下的罪证?”江大夫看了一眼纪迟正在整理的卷宗,忍不住感叹道。 还真是作了一手好死。 他家主子若是真的下定决心动睢氏,恐怕睢氏一族也剩不下几个活口了。 纪迟看了一眼江大夫所说的,又看了一眼还未整理的,咬着笔杆子道:“也才哪到哪啊,还有这么多没整理呢。” 纪迟看着他手边厚厚一摞没有整理的资料,总不能这一摞资料里面没有一个犯错的人吧? 整理了一部分睢氏的资料,纵观其作风。 恐怕还没有这个可能! 第一百一十九章 程柰遗书 “我们还有多少能用的机关?”楚琤白衣沾了血,走过来道。 程家是机关世家,这也是为什么在他们严重缺人的时候,还能撑上这么一段时间。 “怕是不多了。” 程家现在能用的东西,都是原来备下的。 好在素雕坊有许多小辈们用来练习的材料,他们拨出来一部分人制作机关也还是可以的。 毕竟程家但凡上了年纪的,制作机关还是很快的。 也不会像初学者那样容易出错。 他们虽然不缺制作机关的人,但是这些天坚持下来,用来制作机关的材料也要告罄了。 毕竟库存再多,也是有限的。 楚琤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思考着如何挽救程家的处境。 楚琤看着这间满是程柰的痕迹,大概也只有看到程柰的东西的时候。 她才能平静下来,将心里的害怕尽数压下来。 如果程柰在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楚琤想不出来。 可也知道,倘若程柰真的在的话,皇族也不至于有眼下这番动作。 楚琤收拾着程柰常看的书籍,从程柰去世到现在那么多天,又发生了那么多事。 她还从来没有好好整理一下,这间他们一起住了这些年的房间。 楚琤整理着桌子上的书籍,突然发现有一本书的手感不一样。 楚琤翻开书,发现里面夹杂了一封信,上面写着楚琤亲启。 楚琤依言打开了信,只见上面写道: 阿琤: 每次出发前都留下这样的一封信,为的是以防万一。 我也知道当你看到写封信的时候,我大约也已经离开人世了。 因为倘若我回来的话,你大概也不会收拾我的东西。 你想让我回来,不用翻找,就能够继续看自己没有看完的书。 你想把家里保留成我从未离开的模样。 就像我从未离开过一样。 阿琤,原谅我的自私,为了保住北疆,而让程家的重担系于你一身。 程家并不是因为识趣才维持到今天的,也不是因为底蕴才走到的今天的。 程家的底蕴在给程家人的便利与荣耀的同时,也给程家人带来了危险。 所以,程家家主大多数都是在北疆的战场上马革裹尸。 为的就是让皇族没有立场动程家。 程家与别的世家不同,程家过于依赖民声,这也就意味着程家承受不住造反的打击。 倘若一个人终日为恶,突然日行一善,那人们就会永永远远的记住他的好。 与此相反,倘若一个人终日为善,突然做错了一桩事,那人们记得最清楚的,大约只是那件错事。 所以在程家家主为继位之初,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的生,他的死,他的一切皆是为了程家。 程家有一道护族阵法,可就程家于危难之时,只是这阵法是程家最后的保护,如何启动,我已经写下了。 护族阵法是程家最大的秘密,所以除了家主谁也不会知道这桩事。 倘若用不到,还请你传给下一任家主。 倘若用的到,楚琤,我对不起你。 阿琤,每次在这写封信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很抱歉。 楚琤,倘若有来生,我们还一会有缘再见吧? 若是有缘再见,希望我能够有机会补偿你。 我将用生命去爱你。 程柰绝笔 楚琤将程柰留下来的程家的护族阵法,看了一遍,突然发现这个阵法十分的似曾相识。 楚琤翻箱倒柜的翻找,终于在一个不常用的箱子里翻出了一本书。 这是当年他们楚族灭族的时候,不知道是装在她包袱里的。 一直留存到至今。 楚琤比对了一下两个阵法,除了有一些细微差别之外,其余的都是一样的。 也就意味着,程家的这个护族阵法,同样需要生人血祭。 想来程家真的出了意外,血祭这样的事,一定会落到家主的身上。 如今程柰已经去世,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孩子去送死。 难怪程柰在信的最后要向道歉。 既然要血祭,家主程柰不在了,她这个家主夫人自然也要担此重任。 楚琤将刚刚她找东西而弄乱的房间整理好,按照程柰写的地点,独自一人一个个去找。 她虽然是程柰的夫人,但从来没有学过机关算法、兵法布阵之术。 可当她看到程柰留下的机关图之后,并没有一丝一毫看不懂的地方。 就像是上一世学过,将记忆带到了这一世。 看到机关居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可这世上真的有轮回吗? 楚琤将机关都改成她需要的状态,检查完之后,去了密室。 “徒步穿过高原朔雪,一袭轻裘前行不悔。” “彼时,程家家主程柰命丧军中,我朝军将军心散漫,程家与皇族的斗争已上了台面。” “皇族无暇顾及百姓死活,程家因家主去世,程家木卫在边关之战中损伤得七七八八,在与皇族的争锋中落了下风,也无余力关心百姓。” “这时,是宋相一袭轻裘徒步穿过茫茫白雪,独身入敌营,历经七个日月交替、昼夜更迭,舌战众将,最终迫使敌将退兵,还北疆安宁。” 宋庭渝看一眼说得十分有激情,唾沫四溅的说书先生,只觉得这家说书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虽然他从前在北疆的时候,便听说揽月楼里说的故事是别的地方都没有的。 述的不是风花雪月的故事,没有江湖的儿女情长,只有保家卫国的热血沸腾和一次次陷入险境的惊心动魄。 如今真的听了一耳朵之后,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极致夸张。 他去北狄不过是谈判,谈判的时间长一些,也是正常。 若不是程柰最后用生命保全了北疆,北狄也遭到重创。 他此行还不会如此顺利。 宋庭渝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性质,但仍然静静的等着对方把故事讲完。 已经讲了的故事,讲到一半有头没尾也不好,平白让人惦记也不是太厚道。 既然事情已经做了,且做一半与做完对结果都没有什么影响,那为什么不等他做完呢? 也省的让人抓心挠肺的等结局了。 宋庭渝看着说书先生从台上下来,让散落在人群里的手底下的人将他拦住。 说书先生被人带到宋庭渝的包间的时候,整个人一副快要吓晕过去的模样:“这位老爷,你让人把我带到这里所为何事啊?” “今日所述之事,日后莫要再讲了。” “为什么?” 宋庭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书先生立刻十分上道的道:“今日所述之事,一定烂在肚子里,日后绝不会再说与旁人听。” 宋庭渝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之后,也懒得为难人,挥了挥手,让人将他待下去。 说书先生松了一口气,一副十分感激的模样:“谢谢老爷不杀之恩。” 将说书先生带进来的人,又将说书先生带离了包间,在包间在低声道问:“今天你都发生了什么?” “今天我说完书之后,就在茶楼里随便逛逛,没有发生什么。”说书先生求生欲十分强的道。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倘若日后再有今天说书的内容传出。” “无论是不是你说的,我们都会算到你头上。” “届时,可就不是过来走一遭,见个面就算完事那么简单了。” “可我说的内容,今日有许多人都听到了。” 说书先生苦着一张脸道:“我管住自己的嘴容易,可我总不能连别人的嘴都一起管吧?没这样的道理。” “这你不用管,我们会处理好的,保证处理的干干净净。” “所以你只需要管好自己就好了。” 处理的干干净净? 说书先生脸上突然变得十分惊恐。 干干净净,是他理解的那个干干净净吗? 宋庭渝静静的在包间里吃东西,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淡淡道:“都处理干净了?” “那个说书先生已经不会再今日若说之事。” “去查一查我在北狄所做之事是怎么泄露的,查到了,将名单及过程报过来便是。” 宋庭渝顿了顿:“至于人,格杀勿论!”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不小心翼翼的瞒着,还大肆宣扬,不就是等着他们动手吗? “是,属下这就去办。” 宋庭渝在茶楼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便离开了茶楼,上了马车。 程筠墨在楚琤离开密室之后,将程亦卿交给程苏吟,自己一个人悄悄的跑出来。 她娘亲一定有事情瞒着她,不然怎么可能与她那些类似遗言的话? 楚琤现在程家的正中心,看着地面上渐渐浮现出一朵盛开的姜荷花。 程家的阵法和楚族阵法的效果一样,只是楚族更具有仪式感。 毕竟楚族世代信奉长生天。 身为楚族最后一位大祭司,她是楚族最有天缘的姑娘。 所以,她也是与楚族阵法锲合度最好的人。 程家的阵法她不熟,尽管与楚族的阵法差不多,但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细微的差别往往是胜败的关键。 而眼下也没有时间让她去研究。 再者,倘若她眼下用了程家的阵法,若是日后程家再有什么万一…… 第一百二十章 为曾人间见白头 程家就再没有退路了。 她千辛万苦救回来的程家,万万不能轻而易举的没了。 当然死人管不了阳间事。 她能做的只不过是像程柰一样,尽可能的把身后事都安排妥当。 楚琤坐在姜荷花盛开的中央,感受着体内血液的流失。 从楚琤体内流失的血液像是有东西在引领一般,按照姜荷花盛开的纹路渐渐的填满了血色。 直到整朵盛开的巨大的姜荷花像是用鲜血绘制而成一般。 楚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楚族后人,愿以血躯,画以阵法,引上苍之力,佑我族人,楚族楚琤!” 盛开的姜荷花立刻便有一束束光直冲云霄,而后向四处散去。 直到这种光芒将程家全部笼罩。 楚琤看着一幕,渐渐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生命在她体内流逝,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她听闻当年她的爹爹也是用这种当时护住了楚族,为他们那些小辈逃出楚族提供了时间。 只是想来那个时候她爹爹怎么也不会想到,很多年之后,她会以同样的方式护住程家。 岁月之途,百转千回,终归多了些宿命的味道。 只是程家不是楚族。 程家也不会步楚族的后尘! “娘亲!”程筠墨看着在姜荷花中央的楚琤,撕心裂肺的喊道。 她修建过楚族宗祠,又与楚族的祭司待过一段时间。 比起常人,她知道关于楚族的事要比一般人知道得多的多。 就算她不知道楚族的事,看她母亲眼下的状态,她又怎么会看不出…… 这道阵法是需要生人血祭的呢! 楚琤被程筠墨这一声呼喊惊得被睁开了眼睛,眼睛里带着些许眷恋与淡淡的悲哀:“墨儿,你怎么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在密室吗? 只是这些疑问她都来不及问出口了,就连刚刚的答案,她也来不及听了。 她原不想让她的孩子亲眼目睹她的死亡,只是造化弄人。 楚琤看着程筠墨一脸悲恸欲绝的模样,突然觉得她这桩事做得可真残忍。 让她在失去爹爹之后,又亲眼目睹了自己娘亲的死亡。 未及三月,便痛失双亲,何其残忍? 程筠墨眼睁睁的看着她娘亲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在她面前现实,便是连再触碰一次都做不到。 因为阵法的限制,她连她娘亲的身边都过不去。 程筠墨仿佛体力不支的重重的跪在地上,便是连哭也哭不出来。 只能露出一个要哭不哭的表情。 刚刚她娘亲分明还是想再摸一下她的脸的。 她娘亲明明很舍不得这个世间,很舍不得她的。 却为了程家从容赴死。 程筠墨躺在地上,看着天地旋转,忍不住的在想。 倘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还有多好啊! 真的很希望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太后,程家家主程柰的夫人去了。”宫人禀告道。 “她也死了?”睢娅忍不住大笑的道。 “真好,她终于死了。倘若她能够早一点死的话,我也不至于要杀程柰了。”睢娅有些遗憾的道。 “可惜啊,程柰死了,她也死了。” 睢娅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越想越觉得不对…… 睢娅猛的站起来,程柰死了,楚琤也死了,那他们…… 他们不就在阴间再度相遇了吗? 睢娅简直是一口老血快要喷出来了,忍不住踢了手底下人一脚:“你们怎么能杀了程柰呢?” 这不是她吩咐的吗? 被她一脚踢飞,飞了一段距离,险些就要丧命于此的宫人,心里有苦说不出。 尽管心里不服,但为了生存,强忍着疼痛,跪得规规矩矩的道:“属下知错。” 主子永远不可能错,错得永远是他们这些做下属的。 “你还我程柰。”睢娅突然控制不住脾气,对着那人打骂道。 楚琤死了,宋庭渝看着来信,反复的磋磨,希望能够看出写封信是伪造的痕迹出来。 即便是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然而当事情真的发生了之后。 宋庭渝依然难以接受。 那不是别人,那是楚琤啊…… 那是被他看着长大的楚琤。 那是会喊他夫子的楚琤。 那是一个会一心奔向他,不在意他深处黑暗的楚琤。 那是当他意识到他无法护住她不受伤害,而强迫自己、强迫她放手的楚琤。 那是他的楚琤啊! 宋庭渝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眶,当年为了能够让楚琤长命百岁,将她送出黑暗。 若是早知道,将她送出去并不能长命百岁。 如了她的愿又何妨呢? 她终究没有如他所愿,未曾人间见白头! 宋庭渝压下心里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又成了往日那个从容淡定的宋丞相、暗域域主。 只是眼见着又薄情了几分。 宋庭渝作为暗域域主,能进他眼的人或事,少之又少。 看着宋庭渝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越发觉得他遥不可及。 宋庭渝神色平静的将信纸焚烧殆尽,然后淡淡的道:“回帝都。” 这是在哪里? 一个宫女在昏暗的房间中醒来,动了动,扯到了伤口,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醒了。”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看见来人的面容,宫女吓得立刻蜷缩到墙角,忍不住缩了缩脑袋道:“你是纪迟?” 丞相宋庭渝身边的心腹纪迟,整个宫里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姑娘是太后身边的凉月吧?”纪迟十分温柔的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对方脱口而出他的身份。 他也理应脱口而出对方的身份,这样才公平嘛。 “你知道我?”凉月指了指自己,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纪迟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了。 托这么多天一直调查睢娅与睢氏一族的关系,基本上但凡与睢氏或者睢娅有关系的人,他都能够脱口而出。 而勉勉强强算是睢娅心腹的凉月,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是太后心腹。” 凉月在纪迟说完这句话之后,脸上露出了讥讽的表情,十分苦涩的笑了笑道:“太后心腹,我还不配。” “纪迟大人太抬举奴婢了,奴婢就是一个打杂的。” “姑娘过谦了。”纪迟淡淡道。 “姑娘身上的伤,江大夫已经过来诊治过了,丞相府的婢女也为姑娘上了药。” 纪迟迟疑的顿了顿道:“只是姑娘身上的伤颇重,若想养好,不落病根,还需要一段时间仔细调养。” “多谢纪迟大人费心,凉月谢大人救命之恩。”凉月强撑着跪在床上行礼道。 “姑娘不必客气。”纪迟连忙扶她躺好。 “我也只是按照丞相大人的吩咐做事,姑娘怕是谢错了人。” “丞相大人?”凉月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宋庭渝是出了名的不会多管闲事,他为什么要出手救她? 有什么目的? 太后与丞相向来不和。 向来不和? 凉月忍不住问道:“丞相大人救我是为了对付太后吗?”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来她身上有什么值得丞相大人派人去救的。 “丞相大人有什么打算,我并不清楚。” “那丞相大人会见我吗?” “不知道。”纪迟一问三不知道。 不过这话倒也真的是实话,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家主子会不会见她。 他家主子的心思,他也琢磨不透。 “姑娘就好好在这里养伤,倘若主子真的要见姑娘的话,那时间到了必然就会见的。” 纪迟从凉月的房间出来以后,让人送了一些吃的东西进去。 因最近的事也算整理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宋庭渝回来主持大局了。 纪迟兴致颇好的与江大夫八卦道:“你说,域主会不会见屋子里的姑娘?” “会的。”江大夫十分肯定的道。 楚琤死了,罪魁祸首还是睢娅,如今里面的那位不知道知道多少睢娅的秘密。 他家主子岂有不见的道理? 在得知楚琤的死讯,这几日江大夫总是忍不住做那个梦。 梦里的场景不同,但所有场景都是一桩事。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家主子当年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送走楚琤。 并让楚琤忘了与暗域有关的所有过往。 他只记得当时宋庭渝是这样对他说的:“本座生在暗域,从小便知,长大后一定会是暗域的主人,手握万人生死荣辱。” “一直以来,本座都是以暗域为主,可倘若你们非要本座在你们与楚琤之中选一个,我选楚琤。” “我从未喜欢过谁,我要楚琤活着,且要她无忧。” 可他家主子哪里是不喜欢楚琤,分明是爱惨了她。 宁愿她从此以后不再记得自己,宁愿眼睁睁的看着楚琤嫁与旁人。 也不愿将与长生天距离最近的楚族大祭司拉入日月不分的黑暗。 暗域是个什么地方,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一脚踩下去,不知道能踩到多少无辜之人尸骨的地方。 宋庭渝恨不得一点点苦都不愿让她吃,楚琤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他家主子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千百倍的讨回来。 只可惜…… 终究是殊途难同归! 楚琤死了,他家主子还不知道会有多难过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皇上想要亲政吗 宋庭渝一路风尘仆仆的回来,刚到丞相府,连热茶也没喝,便开始沐浴更衣。 在下人为宋庭渝擦干长发的空隙,宋庭渝开始着手处理他在帝都遗留下来的事。 看着纪迟已经整理好的睢氏一族的罪状,当初闵彦托他所做而未做之事,他如今终于要开始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不是救了一个睢娅身边的吗?” “是,主子要见一见吗?”纪迟十分上道的道。 “见一见吧?” 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凉月在被救到丞相府之后,几乎没有怎么出过房门。 而丞相府的纪迟大人,也像是府里并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她以为对方起码会问她什么,但是对方却从来没有问过。 就像是她压根儿不是太后的人,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江大夫在替凉月把过脉之后,淡淡的道:“恢复的很好,想来用不了几天,你就能够恢复到往常了。” “多谢江大夫。” “你身上的伤已经不需要之前的药了,那个药有些猛,我又给你开了个温和一点的,你记得换上。”江大夫说着将药包留下来道。 “知道了,有劳江大夫费心。” “姑娘不必客气,在下也不过是按照丞相大人的吩咐做事罢了。”江大夫十分谦虚的摆了摆手道。 “我已经在丞相府叨扰了许久,却还从来没有去拜见过丞相大人,不知丞相大人何时有空?” “姑娘好意丞相大人心领了,姑娘放心,时间到了丞相大人就会亲自过来了。”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江大夫看了一眼推开门进去宋庭渝与纪迟,恭恭敬敬的行礼道:“主子。” 宋庭渝看了一眼江大夫,直接略过,走到凉月的面前:“你是太后的心腹?” “奴婢凉月见过丞相,奴婢确实侍奉过太后,但心腹委实谈不上。”凉月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礼请安道。 宋庭渝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来道:“起来吧。” “谢丞相。”凉月恭恭敬敬的站起来,低头道。 “听闻你受伤了,身子了好些了?”宋庭渝淡淡的问道。 “谢丞相大人关怀,多亏了江大夫的医治,眼下已经好多了。”凉月恭恭敬敬的道。 这是江大夫也开口禀道:“回主子,凉月姑娘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想来再养几天便会痊愈。” 宋庭渝没有任何回答,挥了挥手,示意纪迟与江大夫可以离开了。 在江大夫与纪迟恭恭敬敬的离开之后,宋庭渝淡淡的道:“听闻你一直想见我?” “奴婢只想当面道谢丞相大人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丞相大人,奴婢怕也活不到今日。”凉月道。 宋庭渝看了一眼我见犹怜的凉月,他确实让人盯着寿安宫的所有人。 倒也从来没有派人救过任何一个人,更何况还是寿安宫的人。 想来是纪迟他们觉得能从她嘴里问出一些不知道的事,所以才打着他的名义救人的。 “我可不会无缘无故的救人。”宋庭渝直截了当,没有任何迂回的道。 反而让凉月松了一口气。 宋庭渝与太后不和,不是什么秘密,她虽然并算不上太后心腹。 但既在太后身边做事,那除了了解太后之后,还要了解一番太后的对家。 免得哪一日不小心,做错了事,站错了立场。 届时小命不保不说,还会牵连到家里人。 所以对于宋庭渝,她虽然谈不上了解,但大概也还是只知道的。 丞相宋庭渝从来都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倘若有一个快死的人倒在他身边,而那个人恰好又对他没有什么用处。 那他一定会径直走过,而不是蹲下来,哪怕问上一句:“你还好吗?” 如今宋庭渝直截了当的告诉她,他不会白白救她,应该就是看重她曾在睢娅身边的缘故。 凉月安了安心,组织着措辞道:“丞相想要知道什么?” “你在睢娅身边的就没有发现过什么不对的证据?” “丞相是要奴婢说出太后行为不恰当的地方?”凉月十分小心翼翼的道。 “不然呢?”宋庭渝看了她一眼:“当然,你若是不说,我也会从其他地方知道的。” 宋庭渝这么多此一举,不过就是想再证实一下。 但若是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事。 左右,他们也不缺这么一桩罪事。 “奴婢并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丞相大人不仅救了奴婢,还收留了奴婢,更是让大夫替奴婢诊治。” “这还是奴婢进宫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受到这般待遇,奴婢心中如何能不感激?” 凉月在剖了一番真心之后:“丞相所问,凉月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我要你作为证人指证太后,你能做到吗?”宋庭渝淡淡的问。 凉月十分震惊的看着宋庭渝,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是在说笑的蛛丝马迹。 奈何,没有! 凉月深吸了一口气,跪下来叩首道:“恳请丞相保住奴婢的家人,奴婢愿为丞相效犬马之劳。” 程筠墨看着她娘亲的棺木在他爹爹的棺木旁沉睡。 看着程家负责关上墓穴的人,一点点将程家家主程柰之墓合上。 从今以后,她再没有爹爹,也再没有娘亲了。 她再没有家了。 程昭看着一言不发的程筠墨,有些心疼。 程筠墨不比程亦卿,程亦卿眼下还懵懵懂懂,他大哥大嫂的去世,眼下来说,对他的影响还不是太明显。 但是程筠墨不一样。 他大哥大嫂又多疼爱程筠墨,他是看在眼里的。 未及三月,痛失双亲,这样堪称毁灭的打击,放在谁身上都会受不住的。 程昭轻轻的抱住程筠墨道:“你还有我。” “我会代替大哥大嫂照顾你们的,尽管肯定不如大哥大嫂做得好,但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只要我在一日,就不会让你们姐弟二人受欺负的。” 程家不可一日无主,之前程柰去世之后,皇族便兵临城下。 加上彼时楚琤还在,程家也还算有一个主事的人,所以并没有急着准备新家主的继位大典。 到眼下也还是要准备的,没有继位典礼的家主算不上名正言顺。 纪迟将马车停在宫外,看了一眼颇有些年代的厚重感的宫墙。 说来这还是自平帝驾崩之后,他家主子第一次主动进宫。 养心殿,荣公公看着看折子看累了的闵封澜,不由得心疼道:“皇上辛苦了,不如歇一歇吧。” 闵封澜揉了揉眉心,十分无奈的道:“眼下朕的处境,若是再不看些折子,恐怕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闵封澜怎么会不知他眼下处境尴尬,他虽然名义上坐着皇位,但手里却没有多少实权。 他能够顺理成章的成为皇上,大约是因为他爹爹只有他一个孩子。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能够当好一个皇上,并没有人在乎。 而且就算他想当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也有心无力。 毕竟眼下他手中并没有多少可用的人。 想到这里闵封澜就更头疼了。 在闵封澜正头疼之时,忽然听见小太监进来禀道:“启禀皇上,丞相大人求见。” 宋庭渝现在养心殿门外,静静的等着通传。 说来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以往闵彦在的时候,他都是直接进的,其自由程度,犹如出入无人之境。 然闵封澜终究不是闵彦。 而他与闵封澜也没有与闵彦那样的交情。 闵封澜忍住站了起来:“宋叔怎么来了?” 虽然十分惊讶,闵封澜仍然亲自跑出养心殿迎接道:“宋叔怎么来了?” “臣见过皇上。”宋庭渝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宋叔不必多礼,宋叔快请进。”闵封澜笑着道。 复而又吩咐身边的人:“去泡一壶上好的茶。” 宋庭渝跟着闵封澜进了养心殿,许久未见的养心殿还是闵彦生前的样貌。 闵封澜敏锐的发现宋庭渝在对着屋子里的摆设愣神,想了一想,解释道:“这屋子里的摆设还是按照父皇生前的习惯摆的。” “保留父皇生前的样子,这样就仿佛父皇还在,我也能够心安一些。” “皇上仁孝,先帝底下有知一定会欣慰的。”宋庭渝收回了心神淡淡道。 “宋叔此番来养心殿,是有要事吗?”闵封澜问道。 当然,虽然他这么问了一句,到也知道这一句大约也只能客套用。 从前他三番五次请宋庭渝进宫,都不见他的影子。 倘若真的没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他今日大约也不会进宫了。 宋庭渝颇能够沉得住气,在荣公公将泡好的茶端上来之后,宋庭渝端起茶盏,不慌不忙的抿了一口茶。 方才淡淡的道:“皇上想要亲政吗?” 闵封澜忍不住长大了嘴巴,良久之后才恢复了神态。 闵封澜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宋叔今日是喝醉酒了吗?” “臣没喝酒,也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宋庭渝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意思:“皇上想要吗?” 闵封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宋叔是打算帮我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动睢娅 自从他父皇驾崩之后,宋庭渝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对他不闻不问,一副完全忘记了的模样。 午夜梦回,有时候闵封澜都在想他眼下的这一切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梦中醒来。 他父皇还活着,宋叔也没有在一夜之间疏远他。 他还只是一个太子,而并非皇上。 如果可以,他可以不要皇上这个位置,也可以不要眼下他所拥有的一切。 可是…… 没有如果。 父皇驾崩了,宋庭渝疏远了,他母后又是那样一个人。 这些天,他过得十分不好。 至于过得有多压抑,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人前强撑着面无表情,是他身为皇上最后的尊严。 人后止不住的流眼泪。 整个人无比压抑,有时候很想去投奔他父皇,然而懦弱却让他望而却步。 闵封澜从来没有那么痛恨,痛恨自己的懦弱。 甚至有时候,他会控制不住的去想,倘若他不那么懦弱,硬气一些,他还不会不会被他母后压制到如此境地。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明明事情总是与他所想南辕北辙。 却屡次被迫背黑锅。 外面的传言他不是没有听说过,什么皇上从不在乎百姓的性命,什么皇上纵容外戚为恶。 还有更难听的,他都听过。 却也根本无能为力。 当听到宋庭渝说完帮他的时候,闵封澜差点没绷住,红了眼眶。 就像是一直在黑暗里行走的人,突然看到了光亮。 明明是件喜事,却让人只想哭。 闵封澜用微微沙哑的声音道:“宋叔打算怎么帮我?” “那就看皇上狠不狠的下心了。”宋庭渝淡淡的道。 程家出事之后未及三旬,宋庭渝便将太后一党的党羽清掉了九成。 这位年少时便被惠帝拜为丞相,知道眼下已经是三朝元老的男人。 终于在沉寂数年之后,以最凌厉的姿态,向世人证明。 当年先帝的眼光当真是极佳。 难怪宋庭渝能够成为闵朝第一权臣。 宋庭渝很少出现在朝堂上,一旦出现必定有大事发生。 尤其是眼下太后一党遭受重创,便是傻子也知道道。 宋庭渝此番出现在朝堂上所为何事。 “上朝!”宋公公在闵封澜与睢娅坐下之后高声喊道。 “跪!” 随着宋公公的唱词,百官跪地道:“臣等见过皇上,见过太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要奏。”言官出列道。 “准。” 言官出来,十分雷厉风行的列出太后母族,睢氏一族之罪状。各类条状共一百六十四条,涉及族人九十八人。其中按律当斩的条例,有一百三十二条,涉及族人九十人。 听得睢氏家主脸色都变了。 睢氏家主咬牙切齿的道:“陈大人是什么意思?这是要置我睢氏于死地啊!” “睢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下官于与睢大人无冤无仇,是睢大人没有管教好自家的人,才让他们落得如此下场。” “下官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睢大人莫不是以为我御史台是那种没有证据便随随便便随着心意去参人的吗?” 睢大人自知自己说不过一个御史台出身的人,出列,跪在地上道:“太后,臣求太后明见,这其中定有误会。” 睢娅在珠帘之后看了一眼宋庭渝,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十分狼狈的睢氏家主。 她的父亲! 无喜无悲的道:“既然情况不属实,那就查明了再说。” “太后,刚刚陈大人所说,臣皆有证据。”宋庭渝出列道。 复而抬头淡淡的问道:“太后要一观吗?” 睢娅没有接话,良久之后,宋庭渝轻描淡写的道:“太后还是不要看了,免得脏了太后的眼睛。” 睢大人这才明白,原来不是旁人要整他。 而是宋庭渝要整他。 在想到这里之后,睢大人瞬间冷静了下来,盘算着与宋庭渝对上,他能胜的可能。 突然发现,即便是他拿出所有的底牌,也未必能胜。 二十多年前,宋庭渝尚且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官员,便能轻而易举的动了当时一位不把还是皇子的平帝放在眼里的老臣。 那位老臣同样出自世家,也是一位三朝元老。 在朝中更是根基深厚,便是惠帝也十分忌惮。 可还是被宋庭渝轻而易举的除掉了。 而当年盛极一时的世家,如今帝都众多世家中都已经找不到了。 彼时,那还是宋庭渝二十多年前做的事。 如今,想要轻而易举的除掉他们睢氏,更是易于反掌。 毕竟,整个帝都谁也不敢真的得罪宋庭渝。 曾经得罪宋庭渝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丞相大人为何如此待我睢氏?我们睢氏似乎从未惹丞相大人不快吧?” 宋庭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带一点感情的道:“我不过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插手的。” 原来是替天行道? 不止是睢大人被宋庭渝的言论惊到了,在场每一个听到这句话的人差不多都惊到了。 他们……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丞相大人有副热心肠呐! “臣还是第一次知道丞相大人竟然有一副热心肠。” 睢大人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双目凌厉。 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 帝都睢氏都在劫难逃了。 “丞相大人莫不是为了闽南程家才这般热心肠的吧?” 睢娅发兵闽南程家这么大的阵仗,根本不可能瞒下来。 所以几乎人人都知道,皇族在程家为北疆重疮之后,出兵程家。 而宋庭渝与程家家主程家交好也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所以当睢大人说完这一番话自己,一部分人就已经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 丞相也会有私心。 “皇上,臣只是觉得法律应该有法律的尊严。”宋庭渝淡淡的解释道。 “宋卿是因为程家才做得如此事吗?”睢娅意味深长的道。 “太后以为呢?”宋庭渝丝毫不惧的看着睢娅。 复而轻轻笑了笑:“臣这里还有太后的故识,不如太后见一见?” 虽然用的是询问的语气,但却半点没有询问的架势。 不等睢娅回答,宋庭渝就自顾自的道:“来人,把人带上来。” 纪迟听到传话之后,立刻带着凉月跟着太监走过去。 在进去之间,纪迟还十分贴心的嘱咐道:“姑娘不要怕,丞相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便是。” “就算太后真的恼了你,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对你做什么。” “再不济,也还有丞相呢。”纪迟给凉月吃了一颗定心丸道。 “奴婢自然相信丞相大人,只是若是奴婢真的有个万一,还请丞相大人兑现承诺,保我家人周全。”凉月向着纪迟行礼道。 “姑娘客气了。”纪迟顿了顿,十分真诚的道:“姑娘一定会活下去的,且会长命百岁。” 凉月笑了笑:“那就借纪迟大人吉言了。” 却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笑容一下子就散了。 她跟在睢娅身边时间并不算太长,对于睢娅的性情就算不是十分了解,也有八分了解了。 她今日此举,便是当着睢娅的面背叛她,还给了她重重一击。 她又岂能再容得下她? 以太后的身份与手段,想杀一个她,简直普通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今日来,原也没打算活着离开。 “见过皇上、太后。”纪迟先对着闵封澜与睢娅行礼道。 复而又对宋庭渝行礼道:“主子。” 凉月跪在地上行大礼道:“奴婢凉月见过皇上、见过太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睢娅在凉月出来之后,就已经知道了宋庭渝的打算。 他可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宋卿什么意思?”睢娅从珠帘后面走出来道。 “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她有话想要与大家分享罢了。” 凉月按照在宋庭渝那里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了出来。 “宋庭渝,哀家倒是小看你了。”睢娅咬牙切齿的道。 “凉月,你可真是哀家的好心腹啊!”睢娅讥讽道。 程柰是她派人杀的。 她派兵去程家的本意也就只是为了杀了楚琤。 她也的的确确派人刺杀过宋庭渝。 这些都是她做的,她没有什么好说的。 事到如今,她大势已去,还能说什么呢? 终究是她棋差一招。 “来人,送太后回宫,至于刚刚陈大人所提睢氏众人,一律按照律法处置。”闵封澜当机立断的道。 如此以来,一场由宋庭渝发起的闹剧,也算是在闵封澜顺利亲政中落幕。 毕竟睢娅如此劣迹斑斑,加上背后再没有睢氏撑着。 垂帘听政的日子怕是不会再有了。 而这件事情出来之后,也几乎要将睢氏一族的人清了个干净。 若不是睢家中还有几个无辜的人,恐怕这世上再无睢家。 即便残留了几个人,睢家却再也不复当年盛况了。 宋庭渝在出了朝堂之后,便回了丞相府,只是在快要出宫的时候,被人拦了个正着。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许程筠墨贵妾之位 “见过丞相大人,丞相大人留步。” 宋庭渝没有答话,只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 荣公公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丞相大人,皇上有请。” 宋庭渝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扭头淡淡的吩咐纪迟道:“去吧。” 纪迟行了一礼之后,便离开了。 “带路吧。” 不吭不响的做了这样的事,确实要与闵封澜交代一下。 更何况他还有其他事要说。 宋庭渝跟着荣公公来到养心殿,想来是去找他之前已经得了其他吩咐。 荣公公并没有跟着宋庭渝一起进养心殿。 宋庭渝对着闵封澜行礼道:“臣见过皇上。” “宋叔不必多礼。”闵封澜连忙道。 “皇上找臣前来,所谓何事?” “多谢宋叔。” 宋庭渝微微斜身,躲开了闵封澜的道谢:“皇上亲政乃是众望所归。” “可若是没有宋叔,我想要亲政恐怕还真的只能等到大婚之后。”闵封澜十分诚恳的道。 大婚之后亲政是规矩,届时无论他母后愿不愿意,都必须退居后宫,还政于他。 宋庭渝没有耐心听闵封澜于他道谢,他简简单单的将他在北狄所做之事说了一遍。 虽然北狄之事是他悄悄的做的,但闵封澜无论如何也是皇上。 他有知道这桩事的权利。 闵封澜听完宋庭渝所讲,忍不住张大了嘴巴,讲究之后,才道:“宋叔之本事,闵朝所有朝臣加起来,怕都有所不及。” 他本来以为这一段时间宋叔动睢氏一族,就已经用了全力。 毕竟睢氏好歹也是帝都里屹立数百年而不倒的世家,加上还有太后睢娅撑着。 想要对付睢氏自然要极为费功夫的。 只是没想到宋庭渝居然还能够分出心思与人手去了北狄。 宋庭渝能够数年如一日的成为他父皇的权臣,能够在上朝不是太勤勉的前提下,稳稳的坐住丞相之位。 靠的并不是他父皇的宠爱。 还有他本身的手段。 就眼下这手段,便是闵朝上下,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皇上谬赞。” “接下来宋叔会时常上朝吗?”闵封澜十分期待的问。 “不会。”宋庭渝两个字便打断了闵封澜对他的设想。 他已经有了告老还乡的打算了。 他先前派纪迟去送兵符与程柰,便是犯了为臣者之大忌。 如今又亲手清理了太后一党,扶皇上亲政。 这桩事看似是一件功劳,其实也是一桩祸事。 功高震主或是一家独大,都是历任帝王所忌之事。 更何况,他之前之所以进朝为官,不过是因为闵彦。 如今闵彦已经不在了,他也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意义了。 至于丞相的荣耀与虚名,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宋庭渝在回到丞相府之后,将纪迟找来,淡淡的吩咐道:“把东西收拾收拾,等收拾结束之后,我就去辞官,告老还乡。” “主子要离开帝都?”纪迟惊讶道。 消息有些太突然,纪迟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宋庭渝淡淡的嗯了一声:“去收拾吧。” 虽然程家重创,程亦卿继任家主之位的大典比起历任家主的继位大典都格子简陋。 但好歹也是举行了家主继任大典,让程亦卿的继位名正言顺。 程亦卿的继任大典,除了程家人还是程家人,并无一个外人。 可谓是十分低调了。 程筠墨陪着程亦卿走完了继任大典的全过程。 由于程亦卿年少,所以由其嫡姐程筠墨代为执掌,程昭辅佐。 程筠墨在姜荷院一边教着程亦卿,一边趁着空隙处理着程家事务。 从前没有接触过,所以不太清楚她爹爹成为家主的辛苦。 如今接触了,只觉得家主之职,简直不是人干的。 大到程家未来的规划,小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统统都需要家主来拿主意。 简直是一天都不得闲。 “大小姐,陈家的陈舟在门外请见。”木韵进来禀告道。 “不见。”程筠墨头也不抬的道。 她整天那么多事,哪有时间去见那样的人。 “可他说,您若是不见,他就赖着不走了。”木韵十分为难的道。 “那就让他在那里待着吧。”程筠墨不为所动的道。 “大小姐,让他一直待在门外总归不好,毕竟他也算是陈家的嫡公子。” 而陈家在南方众多世家之中还是能数得上号的。 程筠墨心里有些烦躁,放下了手中的比,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乌木折扇。 深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的对程亦卿道:“你把这些策论都读了,有什么不懂的,等我回来。” 说完便出了姜荷院。 程筠墨在程家大门缓缓打开之后,出现在陈舟的面前。 程筠墨用折扇轻轻的拍打着手心,淡淡的道:“陈公子是来踢馆的?” “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陈公子为何站在这里?难不成陈公子不知道,程家的大门前一直都是踢馆之地?”程筠墨似笑非笑的道。 “我听闻你家出了事,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程筠墨轻轻的笑了笑:“皇族那么大的阵仗,想来活在这世上的人都知道了。” “所以陈公子今日是来落井下石的?” “我是来帮你的。”陈舟道,脸上带了一些可疑的绯红。 这可真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程筠墨忍不住挑了挑眉:“陈公子打算怎么帮我?” “我来之前问过母亲了,她说她同意我娶你。”陈舟眼角眉梢处显现了一丝欢喜。 显出快要抱得美人归的喜悦:“不过母亲也说了,娶你可以,只是你家如今重创,正室怕是不可能了。” “但贵妾还是可以的。” “晚榆,只要你嫁给我,就能够脱离程家的苦海了。” 程筠墨向看傻子一样看着陈舟,冷冷的看着他,毫不留情的道:“脑子坏了,就去治。” “程筠墨!”陈舟十分气恼的道:“你别不识抬举,你们家眼下这个处境,我母亲能够准你成为贵妾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所以,我还要感谢她了?”程筠墨怒极反笑。 而后似笑非笑的道:“我程家还没有卑微到要嫁嫡女与人为妾。” “陈公子今日来果然是来踢馆的。”程筠墨淡淡的笑道。 将折扇拿在手里,一副随时准备开打的状态。 如今她需要稳住程家,做事已经不能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了。 但也没有窝囊到要忍气吞声。 “程大小姐果然硬气,你是要打架吗?”被程筠墨那么一怼,陈舟也觉得异常有失颜面,冷声道。 “我自然不想打架,只是今日这架打不打,还需要看陈公子的意思。”程筠墨淡淡的道。 她不挑事,但也不会一味的委屈求全。 “你别以为我不敢对你怎样?”陈舟气急败坏的道。 “你今天若是打了这一架,我陈氏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程家的。” “我不打这一架,陈氏就会放过程家了吗?” 程家重创,多少人虎视眈眈想要取而代之? 这种时候,她如若再不硬气一些,旁人只会更加觉得程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更加轻视程家。 “程筠墨,你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等着,我这就回去让我父亲对付程家。”陈舟指着程筠墨气急败坏的道。 “多大的人了,还回去找父母哭诉,也不嫌害臊。”程筠墨又补了一句道。 程筠墨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背影,收回了折扇,片刻也不停留的进了程家。 至于陈舟所说,程筠墨则是完全没有到放在心上。 陈氏家主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在不知道程家具体的底细时,是绝不可能轻易动程家的。 只是这一遭确实让她十分糟心。 程筠墨回到姜荷院,看着乱七八糟的正事,忍不住十分头疼的。 “亦卿啊,中午了,休息一下吧。” 即便是程筠墨想让程亦卿以最快的速度能够自己独立处理程家之事。 确实知道过犹不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样的道理。 程筠墨趁着程亦卿午睡的空挡,去了程苏吟出,在程苏吟那里喝了一杯茶,才算平复了被陈舟恶心坏了的心情。 “墨儿是遇到事情了吗?”程苏吟为她端过来一份刚刚做好的饭食。 银耳鸡蛋玉米碎甜汤,几碟简简单单的小菜,五彩蒸饭。 都是程筠墨喜爱的。 程筠墨在吃了几口饭之后,才有了些许说话的欲望。 笑着道:“还是堂姐这里好。” 程筠墨喝了一口甜汤,甜汤从口中到胃里,令人觉得异常舒服。 舒服得让程筠墨忍不住迷上眼睛:“眼下唯有堂姐之地让我觉得放松。” “墨儿近日辛苦了。”程苏吟心疼的道。 自从先家主与先家主夫人去世之后,程家的很多事情都落到了程筠墨的身上。 程家传承了那么多年,人脉关系自然错综复杂。 程柰在的时候,无论众人心里怎么想的,起码面子上都是一致的。 而且程柰无论是身份还是本事都足以服众。 可程筠墨不一样。 尽管程家在教养小辈上男女都是一样的,程家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女家主的先例。 第一百二十四章 辞官 但程筠墨毕竟是代为执掌,颇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加上年轻,底下的人多少有些不服。 程筠墨忍不住苦笑道:“我如今除了强撑着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让程家真的乱起来吧。” 程家可以散,毕竟人人都有些小心思,这无可厚非。 但眼下不比寻常,倘若程家真的有人为了一己私利而损害了程家的利益。 即便是再困难,那个人她也不能留了。 程筠墨在程苏吟那里休息了一会儿,便回了姜荷院。 眼下还不是她放松的时候。 宋庭渝在上一次出现在朝堂上之后,没有间隔太长时间又出现在了朝堂上。 不知道是宋庭渝处理睢氏之人的人手有问题,还是太后压根儿就没有重用睢氏之人的打算。 睢氏之人在朝堂上的人数虽然多,但是一番清洗下来,不止是清洗的人感受到了,没有参与睢氏清洗的人也感受到了。 将睢氏的人清理掉之后,虽然朝堂上空出来许多位子,但是都动不了闵朝的根基。 即便是没有他们,闵朝也照样能够运行的好好的。 这桩事虽然阵势比较大,但是除了受到牵连的官员之外。 其他的人,很快就将其抛诸脑后。 毕竟痛不在己身,十分容易让人忘记。 而只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宋庭渝频繁出现在朝堂上。 毕竟,众所周知,一旦宋庭渝出现在朝堂上,八成都会有人倒霉。 尽管心里有所猜测,但是出于对宋庭渝的忌惮,谁也不曾说出来。 宋庭渝在众人行过礼之后,出列跪在地上,闵封澜被吓了一跳,连忙道:“宋叔怎么行如此大礼,您快起来。” 宋庭渝仿佛闻所未闻,仍旧跪在地上道:“臣年事已高,协助皇上处理政务的时候,常觉得力不从心。” “如今皇上已然亲政,先帝在临终时托臣之事,臣虽不才,却也侥幸完成,未辱使命。” “还望皇上恩准臣回乡养老。” 呃…… 尚未及不惑,便年事已高? 闵封澜对宋庭渝的这番说词,不知该做何表情。 只道:“宋叔还年轻,朕与万民都需要宋叔这样的人。” 宋庭渝似是铁了心要辞官:“请皇上恩准。” 宋庭渝在闵封澜准了他的辞官之后,毫不留念的脱下了官帽,离开了朝堂。 闵封澜看着走得极为洒脱的宋庭渝,只觉得心里十分堵得慌。 在偌大的皇宫里,从此以后他再无人可以依靠了。 虽然自他父皇驾崩之后,宋庭渝很少理会过他。 可宋庭渝在这里就已经让他很安心了。 在心理上也还有一个退路可选。 如今宋庭渝一走,整个帝都真真正正只剩他一个了。 为臣者,这一路最凶险的时候,并不是当官的时候。 而是告老还乡的途中。 为官一事,难免会得罪人。 但因为权势与利益的缘故,憎恨之人可能并不会动手,而是将心底的恨意长长久久的藏起来。 以待良机。 告老还乡,势必要将手中的权势交出来,而且长途漫漫,难免会有意外。 既除了憎恨已久的人,还有一个背锅的,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所以很多告老还乡的臣子在为官的时候过得好好的,却都死在还乡的途中。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宋庭渝淡淡的问道。 “都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主子下令出发了。”纪迟道。 辛辛苦苦收拾了几天,到了今天已经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了。 只需要把东西带上,人也带上就可以上路了。 “那就出发吧。”宋庭渝淡淡的吩咐道。 “是。” 丞相府一车一车的东西停在门口就已经足够让过路的行人为观了。 宋庭渝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马车,一切就绪之后,纪迟架着马车按照宋庭渝的吩咐专挑着人多的路走。 就这样,在亲眼目睹者众多的同时,马车缓缓的出了帝都。 这个时候离开,是为了在那些想要跟着他们马车的人反应过来之前。 玩一个金蝉脱壳。 宋庭渝在十里坡,一眼就能看到周围有没有人,根本没有办法藏人的地方,下了马车。 “你们继续按照计划往前走,我办完事之后会按着你们留下来的记号追过去的。”宋庭渝穿上了黑色的斗篷,遮住了身形道。 江大夫看着宋庭渝,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暗域域主。 神情之中颇有些怀念的味道。 只是纪迟从来都没有见过宋庭渝曾常年待在暗域的模样。 神色如常,恭恭敬敬的应道:“是。” 今日的消息有些太过劲爆,所以当朝臣们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时候,下朝一打听。 发现让他们晕晕乎乎的消息的始作俑者,已经离开了帝都。 朝臣们这才相信宋庭渝所谓的辞官是真的辞官。 而不是只是说说。 能够在辞官之后,便迅速离开帝都的,宋庭渝还是第一个。 毕竟,为官者在辞官还乡的时候,多多少少都要交接一下手头上的事,规整规整自己府上的事。 这都需要时间。 而宋庭渝能够在他们下朝之前离开帝都,说明是早有准备。 他是铁了心的辞官了。 “宋庭渝真的离开帝都了?”舒家主有些不敢相信的道。 “宋先生确实已经离开帝都了。” 宋庭渝既然已经辞官了,那再唤他宋相已然不妥。 但宋庭渝经年累月积累的名声在那里放着,让他们即便是在宋庭渝辞官之后,也不好直呼其名。 怕因此折了阳寿。 便只能用先生二字称呼,以示敬重。 “宋先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上的马车,马车有的路也是人多的路。” “众目睽睽之下,确实未曾有人见宋先生下过马车。” “走的人多的路?”舒家主越听越不对味,狐疑的问道:“人多之路是唯一的必经之路吗?” “不是。” 那这就奇怪了。 行事一直放在众目睽睽之下,除了怕被人暗害的人会如此选之外。 不会有其他人会如此刻意。 而宋庭渝也不像是一个会惧怕旁人暗害的人。 所以…… 这当中定然有猫腻! 毕竟这些年来,多少世家想要除掉宋庭渝,都未能如愿以偿。 宋庭渝虽然如今交了丞相之权,但手里的东西总不能随着丞相之位一起交得干干净净吧? 所以宋庭渝此番小心翼翼,必然另有所图! “再去仔细查查。”舒家主道。 “是。” 舒家主看着下去的杀手,忍不住有些惆怅。 自从余故死了之后,他手里的人还真没有一个比余故用得更顺手的人。 “木惟现在在哪?” “不知道。”暗地里有一个声音回答道。 “废物!” “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查到了之后,就杀了吧。”舒家主轻描淡写的道。 木惟也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寒门出来的书生,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引得余故为其甘愿赴死了。 这么多年来,寒门出来的人还真是够糟心的。 一个宋庭渝就不说了,毕竟他确实技不如人。 但木惟算什么,居然让他辛辛苦苦培养的杀手心甘情愿的折损在他手里。 即便是已经过了那么长时间了,舒家主在每每想起此事,都觉得十分呕心。 余故也真是杀手界的耻辱。 让他白白花费了许多资源。 闽南程家,在程家稍稍安定下来之后,程筠墨安排把手头上的事情交代之后,打算带着人去古林里找适合做木卫的青藤木。 程家木卫在北疆一战中损失惨重,而程家抵抗外部欺压,类似于皇族发兵程家这种事时,又或许以来木卫。 所以眼下程家没有什么是比重建木卫更重要的事了。 “路上小心,姐。”程亦卿十分不舍的道。 “会的。”程筠墨异常有耐心安抚着因为她的短暂离开而有些不安的程亦卿。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不想其事。 当程筠墨从送人变成被送人的时候,才知道他父亲多次离开时的感受。 牵挂中带着必须要走的决心。 因为责任…… 她年少读到舍小家顾大家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感同身受。 如今方知,这句话究竟有多沉重,又多需要决心。 “墨儿,一路平安。”程昭现在程亦卿身后道。 “嗯。”程筠墨点了点头,复而又道:“家里的事就要劳烦二叔帮衬亦卿了。” “放心吧,有我在,家里一定一切都好。”程昭承诺道。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给了人很大的安全感。 程筠墨不在迟疑,翻身上马,离开了程家。 青藤木一般都会依附着大树而生,所以程筠墨此行的目的地便是去古林。 林子易得,但古林难寻。 程筠墨所知的规模能够称得上无边大的古林,除了闽南南方沿海地区的一千古林,便只剩南疆的古林了。 只是南疆古林多瘴气与毒物,不到万不得已,程筠墨并不愿意带着人去冒险。 毕竟,倘若她一个人进古林,她只需要小心翼翼便好。 即便是走错了也不妨事,最后能走出去便是。 然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还需要对她带出来的人的性命负责。 第一百二十五章 睢娅 宋庭渝独自一个人折回帝都的时候,还是白日里,便找了个茶楼,在大厅处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这一坐便坐到了入夜。 由于闵彦在世时,常常召他入宫。 是以,宋庭渝在入夜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睢娅如今的寝殿。 临走之前,终归还是要见一见睢娅的。 有些事情,宋庭渝觉得她还是有必要知道一下的。 寿安宫,睢娅的寝殿里的灯还亮着。 宋庭渝用极快的速度将这宫里的人全部撂倒,数了数人数,确定对得上睢娅如今所使人数后。 这才理了理并不算凌乱的衣衫,推开寝殿的门。 宋庭渝进去的时候,睢娅正坐在主位上发呆。见到他,却也未觉得有多惊讶。 “宋卿好大手笔,怕这世上在无人比得上宋卿的情深。” “太后过奖。”宋庭渝自顾自的给自己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来。 复而淡淡道:“不过是一座城,数万人,只要能让你身败名裂,别说只这些了,便是这江山,哀家都能赔得起。” 宋庭渝颇有些感叹道:“想来,我也是没有这份魄力的。” “宋卿今日来,若是只与哀家说这些,那可当真辜负了你在帝都绕了一圈的功夫。” “我近日总是有些忘事,却也依稀记得放在在楚琤嫁与程柰和你嫁与闵彦时,我都曾清清楚楚的告诉过你。” “宋庭渝不是什么好人,没有多少同情心泛滥的时候,不要仗着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便来挑战我的底线,去伤她与她的家人。” 宋庭渝顿了顿,又道:“此番若不是看在先帝的面上,你觉得我宋庭渝会这般仁慈,就这样便算了事?” “楚琤可真是好命,这人都死了,还有宋卿为她讨公道。”睢娅讥讽道。 “你的命也很好,阿彦宁可死,也要给你你想要的,也未曾揭穿你,这日日服毒的勇气,我是不会有的。”宋庭渝没有理会睢娅的讥讽,淡淡道。 “你在说什么?”睢娅的脸色终于变了。 “从你下毒的第一日起,阿彦便是知道的,但却也不曾揭穿你,只由着你。” “这份情深,这般不顾一切,这样的胡来,便是周时的幽王也比不上。” “可你却一直执着于程柰,一个从来都不属于你的人,未曾看见他是如何对你的。” 宋庭渝看了她一眼:“不过你也大可放心,我受阿彦再三叮嘱,这件事除了你我,这世上不会再有旁人知晓了。” “怎么会这样?”睢娅喃喃自语,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目光涣散而悲哀:“怎么会这样?” “我以为我做得足够隐蔽,我本来是不想伤他的。” 睢娅十分愤恨的道:“可我那么恨程柰,他却要与程家深交。” “所以你便杀了他?” “睢娅,即便是你忘了当初我们五个人一起行走江湖的情谊,也理性顾及些他是你丈夫的情分。” “你问一问自己,你进宫嫁他为妻的些许年,他是怎样待的你?” “怕你难过,小心翼翼的护着你心上的伤,为你清尽宫中三千佳人,只守你一人到终。” “为你常与我下棋至深夜,他的难过你可曾知晓过半分?” “他爱你的这份情谊,你又看得到几分?” “睢娅,我为闵彦而不值。” 宋庭渝的声音并不激动,而是平淡,像是早已说过很多次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哪句话触碰了睢娅敏感的神经,睢娅十分愤怒的站起来,将矮桌上的摆件尽数扫落在地。 睢娅红着眼睛,指着宋庭渝道:“你凭什么指责我,若不是我,他闵彦能够成为皇上,痴心妄想,他做梦也不会成为的。” “六子之乱,果然有你的手笔。”宋庭渝淡淡的道。 “你口口声声说闵彦喜欢我?”睢娅突然疯狂的笑了起来:“他喜欢的是我吗?” “啊?闵彦自己又弄明白他喜欢的是谁了吗?” “喜欢睢娅?哪个睢娅啊?” “无论哪个?你们终究都是一个人,有区别吗?”宋庭渝老神在在的道。 “有区别吗?怎么会没有区别。” “我是为了守护她而生,是她自己不争气,活不下来,怪得了谁?” “宋庭渝,我睢娅从不做替身!” “倘若他真的不喜欢你,也不会临终前都想着你的安危。” “你以为他为什么后来再也不见你,不过是为了告诉众人,你与他的死没关系。” “他这一生手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最后却为了你平白了添了许多人的性命。” “若不是因为将你的性命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他会如此?” “你骗我!” 尽管睢娅这样说,心里却也十分清楚,宋庭渝没有必要骗她。 “你生于黑暗,却又真心待你的人。” “只可惜被辜负了。” “至于今日这些话,你信与不信,都已经不重要了。”宋庭渝无喜无悲的道。 毕竟闵彦已经死了,就算再怎么样,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一直都以为,只是因为那个睢娅,他才对我另眼看的。”睢娅要哭不哭的道。 “我不是那个睢娅,也不会像她那样柔弱。” 睢娅站起来,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我和那个睢娅不一样,那个睢娅离开了之后,我继承了她的记忆。” “与闵彦有关的,与闵彦无关。” “闵彦看她的眼神与看我时的眼神不一样,那个睢娅就是蠢,无论旁人怎么欺负她,她都不会告状。” “每天笑得眉眼弯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睢娅摸了摸眼角,只见指尖湿润,她眼里无神道:“大约人都喜欢那样的姑娘吧?没什么心机,笑容也暖心。” 仿佛能够除去人一天的疲倦。 睢娅仰着头,不让眼眶里的眼泪流下来:“也正是她这样的性格,在被人欺负到快要活下不下去的时候。” “她内心的阴暗造就了我。” “我为了保住我们两个人的性命,杀了许多人!” “我为了不会再有人敢欺负我们,杀了许多人!” “我为了我们不再受限于人,费尽心思,用了许多手段。” “明明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可这世上的人却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怎么可以容忍?”睢娅冷冷的看着烛光。 “好在她后来越来越弱,渐渐的被我取而代之。” “可自从我取而代之之后,闵彦再也没有用过看睢娅的眼神看过我?” 睢娅说着说着眼泪还是渐渐流下来了:“你说他爱我?他究竟爱的是这幅皮囊?还是那个睢娅?” “又或者我只是他对睢娅感情的寄托?” “我千辛万苦的活到现在,宋庭渝,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究竟爱谁的人?” 宋庭渝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才道:“他爱的人是你,娶你的时候便是你。” “他知道睢娅的情况与你的来历的时候,十分自责。” “认为一切都是他的错,所以从他知道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用生命来补偿你们。”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睢娅愣了愣。 “很早,在他没有回帝都之前。” “你以为为什么闵彦的母妃会突然让你与闵彦培养感情?那只不过是闵彦为了将你光明正大带离睢府的一个由头。” “你以为你嫁与他时,他就真的不知道你在利用他吗?” “这些年他不纳妃,一个人顶住所有的压力,就真的只是补偿吗?” “睢娅,你还想要怎样的真心?” “阿彦,这一生从未算计过旁人,也从未草菅人命,却为了不让你对他下毒之事有一丝一毫暴露的风险,连自己的身后事都算计上了。” “他将毕生的温柔都给了你,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那他还阻止我杀程柰?” “他可以把自己的性命给你,那是他心甘情愿的,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做错事。” 宋庭渝皱了皱眉:“你不在意天下,阿彦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闵朝乱起来。” “程家倘若真的倒了,后果不是皇族能够轻易承受下来的。” 程家不是楚族。 若论底蕴与古老程度,自然是楚族更胜一筹,这也是史书都认可的。 可楚族就像一个世外桃园,人间仙境,是普通人只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的。 楚族之人几乎与世人隔绝,而程家却恰恰相反。 程家每每有子辈成年,在成年之前势必要自己历练一番。 程家也不会禁止小辈们把他们课业成果拿去卖,甚至也不介意教给除程家之外的人,一些可以养家糊口的小机关。 而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小举措,也就造就了程家如今的声望。 倘若皇族真的无缘无故的动程家,不光是整个闽南的百姓不愿意,北疆的百姓不愿意。 便是朝中的武将也不会愿意。 闽南程家守卫北疆,多多少少都会不可避免的与朝中武将有交情。 而朝中的武将,更是有许多受了程家恩惠的。 而这些,看一下皇族现在的的处境就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恩人 既然身上担的不止一个人的性命,那在选择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是会慎重一些的。 程筠墨带人来的这片林子,大约是靠近沿海的关系。 虽然有青藤木,但里面的含水量却非常多。 倘若青藤木里面的含水比较多的话,无疑会增加他们的制作时间。 这对于他们来说,可不算是一件好消息。 尽管含水比较多,但程筠墨仍带着人把能用的青藤木都刨了出来。 毕竟程家的木卫急需补充。 只有木卫人数上来了,他们程家的安危才能有所保障。 将林子里符合条件的青藤木刨完,程筠墨留出两个人,让他们带着青藤木回程家。 而她自己则带着人,去了南疆的那片古林。 她虽然不太想去南疆的古林,但眼下他们在这片林子当中所获青藤木数量并不够。 所以南疆古林,即便是再危险,也只有进去了。 考虑到南疆的古林的危险性,程筠墨在到了南疆之后,先休整了一下。 打算休整一夜,东西准备齐全之后再出发。 因是人数也有些多,程筠墨大手一挥,差不多包了半间客栈。 老板用一种看着财神爷一样的眼神看着程筠墨,十分谄媚的道:“客官,您看您都吃些什么?” 程筠墨对着身后跟来的人道:“你们看都吃些什么,不必管我,我出去转转。” 说完,程筠墨便出去了。 程筠墨来到了熟悉的瘦肉羹的摊子上,十分熟练的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喊道:“老板,来一份瘦肉羹。” “好久不见了,姑娘。”老板笑眯眯的道。 大约是人少,老板很快就将做好的瘦肉羹端了上来。 程筠墨双手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碗,笑着道:“您还记得我?” “记得啊。” “姑娘了可是有有一阵子没来了。” “是啊,有一阵子没来了。”程筠墨将嘴里的吃食尽数咽下去之后道。 程筠墨微微举着勺子,笑道:“就是这个味儿,我已经想了许久了,老板的手艺又好了不少。” “姑娘谬赞了,姑娘喜欢就好。” “恩人?” 突然一个路过的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灰布棉袍的人,对着程筠墨道。 程筠墨愣了愣,对着对方指了指自己道:“你是在喊我吗?” 对方立刻十分欢喜的跑到程筠墨面前,摊子老板十分有眼力见的离开了,继续去招呼客人了。 “恩人。” “你莫不是认错人了?”程筠墨十分迷茫的看着对方道。 “是我啊,陈跃。” 陈跃看着程筠墨仍然没有想起来的脸色,毫不气馁。 再接再厉道:“我忘了,我偷你钱袋的时候,被你发现了,你非但没有把我扭送至官府,还给了我一些钱。” 听他这么一说,程筠墨便有了印象,瞧着对方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打扮。 便知道,她之前给对方的钱并没有被白白浪费掉。 身上的布料虽然不名贵,但是干净整洁,且没有补丁。 这就说明对方眼下过得很好,起码能够吃饱穿暖了。 “看样子小有成就啊!”程筠墨笑了笑道。 既然对方没有浪费她的一片善心,程筠墨也不会吝啬一个微笑。 “这还是多亏了恩人的帮助。”陈跃笑得十分狗腿的道。 “阁下客气了,我不过是给了你一点钱,倘若你自己不争气的话,那你也不会眼下这番光景。”程筠墨淡淡的道。 又低头吃了一口瘦肉羹,瘦肉羹这种东西,程筠墨深深觉得还是热的好吃。 至于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在这里,并不太适用。 “恩人不必推辞,若不是恩人给了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说不定我现在还是扒手呢。” 陈跃叹了一口气道:“扒手这一行如今也不好干了,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送了性命。” “怎么呢?” “恩人知道如今南疆的第一世家是谁家吗?” “南疆玉家?” “就是他家,南疆玉家是靠着公子牧用计吞并各种小世家得来的。” “之前玉家不是一场大火把玉家的毒人都烧死了吗?” 程筠墨皱了皱眉头道:“你听谁说的。” “自然是都传开了,玉家制作毒人,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 “然后呢?这和扒手这个行业有什么关系呢?”程筠墨淡淡的问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爱惜羽毛了,制作毒人专挑我们这中扒手下手。” “扒手死了,谁会难过?指不定听说的人都会拍手叫好,还会顺带着夸玉家替天行道。” “这样以来,谁也不会再去说玉家什么,玉家此番倒是十分会做事。”程筠墨颇为赞同的道。 “所以啊,恩人,您就是我的大恩人,若不是您,我可能就变成一句白骨了。”陈跃十分感激的道。 若不是不合礼制,陈跃简直都想给程筠墨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也是你幸运。” 程筠墨将快要凉的瘦肉羹快去吃完,然后走人。 制止住对方想要跟来的举动:“不用送,认得路。” “哎~恩人。” 程筠墨烦不胜烦,几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从前也没看出来有这么粘人啊。 程筠墨来到了茶楼,要了一壶酸酸甜甜的果茶,与一碟香气袭人的鲜花饼。 喝一杯果茶,才算好一些。 茶楼想来是八卦的聚集地,也是消息最真实的地方。 倘若一个人说出一个消息,若是说得不对,便会有人出来反驳他。 剥丝抽茧的,即便说得都不对,也能找出来一些有用的蛛丝马迹出来。 这也是她喜欢茶楼的原因。 能听书,能喝茶,能吃点心,还能打听消息,可谓是一举多得。 这钱花得委实不冤。 程筠墨喝够了茶,听够了八卦,在客栈的路上途径草木堂。 在如今的南疆见着一个不是玉家的药铺已经十分难得了。 玉家仗着自己的势力,几乎快要把药铺生意垄断了。 程筠墨进了草木堂,买了一些进古林必须的药。 因为买的数量有些多,店家还十分贴心的道:“您要的东西有点多,方便把住址给我吗?我让人装好了给您送过去。” “不用了,我会派人来拿的。”程筠墨拒绝了老板的建议。 “好的,那客官您慢走。” 程筠墨回到客栈之后,随便找了两个人,给他们指路,让他们去草木堂去拿她买的药。 吩咐好之后,程筠墨便回了自己的房间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天都黑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时辰。 为了明天能够有精力,程筠墨在醒来后不久,便强迫着自己又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天亮。 程筠墨洗漱完之后,下楼到客栈的大堂,看着或正在吃饭,或还在点菜的程家人。 淡淡道:“吃好之后,就出发。” 程筠墨坐下来吃早点,在准备准备启程的时候,将老板刚刚准备好的,还热乎着的,他们要打包带走的吃食。 进去古林,无论外面再毒的日头,到了古林都只有零零星星的阳光照进来。 令林子中十分阴冷。 程筠墨一行人借着火把照明,不过在烧火把的时候,要十分的小心翼翼,以免将整个林子都燃了。 还把自己也困在林子里面。 届时,不死也要死了。 程筠墨一行人没有特别的分散开来,相互照应的同时又各司其职。 只是当耳旁突然传来不是他们所发生的脚步声之后,程筠墨立刻将火把熄灭,让他们散开,自己找掩护。 昏暗的的林子本来就不好识别东西,加上他们所穿的衣物也是极为暗沉的颜色。 所以只要来人不走近看,他们不发出声音,就不会被发现。 程筠墨也找了一颗树躲了起来,大约是她躲得位置过于凑巧。 又或者他们与对方之间的距离本来就近。 让她十分清楚的听见了对方的话。 “你说,家主突然让我们刨有年份的青藤木做什么?我思索着它也不能用来入药啊!” “听说最近程家在到处寻找青藤木呢。” “南疆程家?” “自然是,不然还能是哪个程家。” “之前程家大小姐程筠墨打上门,又全身而退,我玉家为此脸面尽失。” 本来是听八卦的,结果听了一耳朵与自己有关的八卦。 程筠墨扶额,她不要颜面啊? 当着她的下属说她的八卦,她颜面何在啊? “家主听闻程家在寻找青藤木,这个节骨眼上,程家肯定不会白白浪费力气。” “所以家主猜测青藤木对程家来说一定十分重要,这才让我们先下手为强。” “这有用吗?” “谁知道呢?” 程筠墨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了一句:有用! 非常有用。 程家现在严重缺乏青藤木,被玉家再这么一阻拦,恐怕就会与她此番前来的设想有差距了。 程筠墨放出了放出了一个手势,示意程家人按照声音冲过去。 论打架,玉家的的确确是不如程家的。 而用毒程家虽然不及玉家,但需要一个反应的时间。 程家人突然冲了上去,无疑是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放开我,你们是谁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梦见程筠墨 “我是玉家人,你若是敢动我,家主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被制服的玉家人拼命的挣扎道。 “玉家人。”程筠墨从暗地里走出来,冷笑道:“动的就是玉家人。” 程筠墨的眼神十分凌厉且精准的落在了其中一个玉家人身上:“刨青藤木?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青藤木可以入药?” 程筠墨满含讥讽语气语气在玉家人的耳旁落下:“玉家既然要阻拦我的路,那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程筠墨的扇子悄无声息的放在了玉家人的脖颈处:“今日遇见我,算你倒霉!” 程筠墨扇子轻轻一划,对方脖颈处立刻出现了一到红色的痕迹。 命绝于此! 空气中立刻弥漫出一股血腥味儿。 程筠墨用随身携带的帕子擦了擦扇子上的血珠。 有一条人命做震慑,程筠墨带着面具的脸在玉家人的眼里就更像是恶魔了。 “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我警告你啊,我是玉家人。”现场残存的另一个玉家人止不住的往后退。 只是,他再退,又能退到哪儿呢? 在程筠墨动手之前,就已经将场面的走向紧紧的握在手里。 程筠墨看着对方胆小如鼠,十分窝囊的样子,给了一个建议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说自己是玉家人。” “毕竟,我也不受限于程家。” 程筠墨一副十分放松的样子:“你觉得他死了,你还能活着吗?” “要怪就怪你玉家非要阻我程家的路,各为其主,你也算是为玉家尽忠了。” 程筠墨毫不留情的要了对方性命,动作一气呵成,十分果决。 唯有指尖轻微的颤抖,暴露她真实的想法。 虽然他们并没有十恶不赦,但毕竟立场不同。 倘若她不杀人,最后受伤的只会是程家。 便是为了程家,她也是非动手不可的。 眼下的程家,不比往昔,若是玉家要在的手段放在从前,她未必会费这个心思与他们计较。 但是现在的程家百废待兴,已经受不住任何打击了。 北疆之战,他们木卫损失了大部分,只保留了几个。 皇族发兵程家,他们又失去了许多德高望重且十分有能耐的族人。 皇族收兵,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再也不会对程家动手了。 也更不是因为什么良心发现才收的兵。 程家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有些事情不可避免的要计较起来了。 杀了两个玉家人,将他们刨的青藤木带上,程筠墨又带着人出发了。 玉家既然想要阻程家的路,就不可能只派两个人过来。 一路上程家又击杀了玉家的几个人,只是除了最初的两个,程筠墨并未再动手。 毕竟,人杀多了,晚上会做噩梦的。 而且,还容易滋生心中的杀意,从而容易走火入魔。 程筠墨带着人花了大约一天一夜的时间,在干粮与药品还剩一小步分的时候,走出了古林。 在达到目的之后,程筠墨便打算找个地方,稍微休整一下,然后再打道回府。 只是天不如人愿,南疆一向多雨的天气,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 他们一行人只能就近找了一个避雨的出去,且十分不巧的遇见了一个程筠墨不想遇见的人。 “恩人?” 程筠墨一听见这个声音,便觉得十分头疼,就想起了在瘦肉羹的摊子上,被热情包裹的恐惧。 程筠墨陈跃洋溢着笑容的脸,与浑身散发着的热情。 掩下内心的疲倦,笑了笑道:“好巧。” 心中亦是十分庆幸,幸好面具遮住了她脸上的勉强。 不然今日只怕要伤人心了。 “今日这雨下的真是时候,竟让我有幸与恩人在一处多雨。” 陈跃说着,便双手合十,像是在感谢什么。 一天一夜的疲倦,让程筠墨委实露不出什么兴致来,忍不住泼他凉水道:“兄台,这周遭唯有这一处能够容纳多人同时避雨。” “你与其感谢那不知名的神明,还不是感谢一下这家店。” “是哦。” 程筠墨的话就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陈跃兴致冲冲的去找老板,说是要道谢。 当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之后,程筠墨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她当时行善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自己救的万一是个傻子呢? 程筠墨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后悔居多一些,还是心里的善行没有被辜负的欣慰居多一些。 南疆的雨说下就下,又暴又急。 但来的快,去的也快。 当雨停的时候,天空划出了一道彩虹,程筠墨便带着人离开了这处为他们一行人提供了短暂的避雨之地,不至于让他们一个个都淋成落汤鸡的地方。 闵封澜不知道他出现在这里究竟对不对,只是,如果可以宁愿不悄悄的潜进寿安宫。 闵封澜捂住嘴,在宋庭渝出来之前,离开了寿安宫。 因寿安宫的人都被宋庭渝撂倒了,所以他出来的时候,要比进去的时候容易的多。 闵封澜此刻已经忘记了他此番来的目的,脑子里只不停的浮现一件事。 他父皇真的不是自然死亡,而是有人蓄意谋杀。 而那个人,竟然…… 竟然…… 还是他的母后! 他母后不喜父皇,这么多年来,他并不是不知道。 只是父皇从来都不曾在他面前说过她的坏话,甚至还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对他将他母后的好。 所以他竟不知,他母后居然会恨他父皇如斯,恨得要将他杀了。 是因为程柰吗? 程家的家主? 闵封澜捂住脸,突然十分茫然,他该怎么办? 如今,他竟然不知道该恨谁? 又或者,他便是知道该恨谁,又能怎么样? 睢娅是他的母后,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真的动他。 至于程柰,他不是没有见过。 程柰看他夫人楚琤的眼神,像极了他父皇看他母后时的眼神。 那种眼神做不了假,更骗不了人。 所以,这一切都只是他母后的一厢情愿。 造成他父皇死的人只有睢娅。 可她是他的母后…… 他永远都不能动的人! 而且宋庭渝也说了,他父皇在临终之前都想着如何让旁人不怀疑到他母后身上。 他能怎么办? 唯有只当从不知情! 闵封澜半夜失魂落魄的回去,把荣公公吓了一跳。 “皇上,您什么时候出来的?您这是怎么了?” 闵封澜十分冷淡的看了他一眼:“睡一觉就好了,不该问的不要问。” “记住,朕今夜一直在养心殿,从未出去过。” 荣公公被闵封澜看得一惊:“是,奴才明白。” 闵封澜在回到寝殿之后,悄悄地洗漱了一番之后,便睡了。 无论头一天受了多大的打击,第二天该上朝还是要上朝的。 就像平常一样。 这大概就是长大后的无奈吧? 他已经失去了任性的资格。 他这个皇位做得本来就不稳定,闵封澜敢肯定。 倘若他有其他兄弟,或者是他有其他叔伯。 他眼下都未必还在这个位子上坐着。 只可惜,他父皇那一辈只活了他一个,而他父皇又只有他一个孩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皇位可谓是固若金汤。 只是不受限也是不可能的。 毕竟他手里没有人。 眼下朝堂上,他能相信的朝臣并不多。 加上宋庭渝突然辞官,丞相一位空悬,原本就不和的世家派与清流派更是为了丞相之位,挣得头破血流。 各有损伤。 大约是太累的缘故,即便是今天知道了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消息。 却仍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睡得并不踏实。 他梦到了程筠墨,程家先家主程柰之女,程家现任家主程亦卿之姐。 亦是如今真正执掌程家的人。 这样的即便是他作为皇帝,在想要动她的时候,也要掂量掂量再掂量。 即便如今程家重创,程家的影响力也仍旧不可小觑。 只是梦里的程筠墨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 模样大约是近十年前的样子。 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粉雕玉琢,软软糯糯,十分可爱。 为此,他还萌生过想要一个妹妹的想法。 只是,后来他知道了,这个想法有多不可望、不可即。 他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妹妹。 他能够出生都已经是万幸了,怎么还能奢望再有一个妹妹呢? 不过,他如今最庆幸的便是:幸好,他没有妹妹。 倘若她要与他一样吃他所吃过的苦头,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出去。 程筠墨是那种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姑娘。 父母琴瑟和鸣,感情和睦,加上彼时只她一个姑娘,更是集千万宠爱于一身。 但身上并没有那些让人反感的恶习。 闵封澜记得很清楚,他那是还羡慕过程筠墨,不是因为羡慕她有多受宠爱。 只是单纯的羡慕他们家庭和睦。 彼时,他还在想,倘若有一条,他母后能够主动见他一次就好了。 他不贪心,一次就好。 可是,一次也未曾有过。 直到今日,他才知他从前的这个想法究竟有多痴心妄想。 他母后不喜他父皇。 自然而然也不会喜他。 他就是一个笑话……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温馨 一个天大的笑话! 抱着那么可笑的想法活了那么多年! 闵封澜从梦中醒来,摸了摸眼角的泪水,突然低低的笑出声来。 在寂静的寝殿里格外清晰。 他母后连他父皇都杀,难道他还能奢求他母后对他手下留情吗? 他的出生顺应天意,合乎民意。 是他父皇所期待的。 是朝臣们所期待的。 是闵朝百姓所期待的。 却独独不是她所期待的! 听闻他的出生让她受尽了折磨,他又是她不喜之人的孩子。 怎么可能喜欢他? 尽管心里十分难受,但到了上朝的时候,除了神色有些疲倦之外,闵封澜已经与平常无异了。 程筠墨虽然很想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离开南疆,但是现实显然不会如她所愿。 杀了几个玉家人,总会有报复的可能。 而显然她的运气不太好,人家找上门了。 “程筠墨,你是不是觉得我玉家好欺负,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们玉家。”玉家领头的人道。 小场合,玉家家主还不至于会屈尊降贵的出现。 “阁下说的哪里的话?分明是你们玉家在挑衅我程家才是。”程筠墨客客气气的笑道。 “晚榆不才,虽然读过不少书,却也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青藤木可以做药用。”程筠墨眼神十分冰冷。 “我此番前来南疆,但凡有心之人,稍微一打听就知道我来是所为何事。” “南疆玉家明知道我要青藤木还上赶着去刨。” “当然,晚榆也知道天下无主之物,所得皆凭本事。” “所以我所做之事有什么不多吗?”程筠墨淡淡的道,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上!”玉家人懒得再与程筠墨废话,到直接道。 玉家此番来,自然不会与程筠墨动武,扬短避长,实在不是打架的好法子。 所以玉家一上来用的便是毒。 粉状的药粉是有一定的距离的,程筠墨看看躲过那个范围,趁机将折扇打开扔了出去。 在折扇回到手中之后,多了一抹血迹。 程筠墨现在安全的地方道:“占据制高点,布阵,远攻!” 在程筠墨喊完之后,程家人开始寻找时机飞到屋顶处。 粉尘是下沉的,当粉尘达不到他们所在的高度之后。 自然而然的,玉家的毒也就失去了作用。 “用强弩。” 程筠墨自然也不会与玉家讲什么手下留情,在玉家的药粉失去作用之后。 玉家人几乎是在顷刻之间便溃不成军。 在安全了之后,随着程筠墨纵身跃下,程家人也紧跟着下来。 “我之前便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程家也还轮不到玉家之人来膈应。” “玉家不过是靠谋士公子牧发家,还真以为能欺负到我程家的头上?”程筠墨冷笑道。 “自不量力。”程筠墨将玉家最后一个解决了之后,用一种十分轻蔑的语气道。 即便他们只是听命行事,众目睽睽之下,程筠墨也不能表现出一丝的心软。 有时候,血的震慑往往比其他手段更出效果, 更何况,她并不是心软之辈。 程筠墨看着全军覆没的玉家家人,有看了一受到牵连的附近百姓。 对着懂医术的程家人道:“看看他们都中了什么毒,然后给他们治一治,莫要留下后遗症,毕竟是我们牵扯的。” “是。” 复而,带了些许沉重道:“至于我们死去的族人,好好为他们收尸,带回程家,让他们魂归故里。” 事发突然,反应需要时间,毒之一物,措手不及时的杀伤力还是可以的。 程家人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死亡。 她希望能够带出来多少人,便带回去多少人。 然而现实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嘲笑着她的痴心妄想。 “是。” 玉家,玉明哲就差破口大骂了:“那么多人,竟然连一个活的程家人都抓不住。” “家主莫气。” “以后有的是机会。” “机会?”玉明哲冷笑道:“程家重创之时,都弄不倒它。” “你难不成还痴心妄想着在它恢复到鼎盛之时,再弄倒它?” 玉明哲看着一个个被他怼得变成哑巴的谋士,只觉得十分糟心的道:“一群废物。” 程筠墨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留了一些没有收到毒的影响的程家人,让他们等到中毒的程家人缓过来之后再离开,不必太赶。 程筠墨则带着剩下的程家人,与他们辛苦刨来的青藤木一起,返回到了程家。 因南疆与闽南离得并不远,在夜幕降临之事,程筠墨便到了程家。 一进门便被程亦卿扑了个满怀,程筠墨将手中的面具递给木韵,笑着抱了抱程亦卿,在外面时,所感受到的疲倦在这里一洗而空。 程筠墨十分温柔的笑了笑:“亦卿想姐姐了啊?” “想姐姐。”程亦卿干脆利索的道。 “姐姐,你这次去的时间比告诉我的时间长,我了担心姐姐了呢。”程亦卿抱着程筠墨撒娇道。 “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情,故而耽搁了。”程筠墨十分有耐心的解释道。 “那姐姐没受伤吧?” “当然没有,我不是答应过亦卿不会让自己受伤的吗?那姐姐肯定说到做到。”程筠墨笑着道。 复而搭上程亦卿的肩膀,搂着他道:“我们不要堵在门口了,时间不早了,亦卿乖乖的去睡觉,姐姐呢,也去吃个饭。” “姐姐还没有吃饭,那姐姐赶紧去吃饭,亦卿乖乖去睡觉。”程亦卿十分懂事的道。 说完便跑了,中途还摆了摆手:“姐姐快去吧。” 程筠墨失笑的看着程亦卿,嘴角扬起的弧度久久下不来。 见状,木韵也道:“家主十分体贴大小姐呢。” “我倒不希望他如此懂事。”程筠墨笑了笑道。 只是心里也明白,这不太可能。 父母去世的时候,程亦卿已经不小了,怎么可能还会与之前一样的。 程筠墨也知道他在努力强迫着自己长大,虽然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父母已经不在了。 他是家主,快点长大,这是他必须做到的。 毕竟,她也不知道她究竟能护着他多久。 在她能护着他的时候,他能独立下来,自然是最理想的状态。 如果不能,那便只能看天意了。 程筠墨敛了敛心神,对木韵道:“天色不早了,你也休息吧,我自己去弄着吃的就好了。” 木韵拍了拍头道:“哎呀,我竟然忘了,苏吟小姐让您回来之后就去她那里呢。” “是吗?”程筠墨笑了笑道,拍了拍木韵:“知道了,也不早说。” “我忘了嘛。” “行吧,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回去吧。”程筠墨道。 程筠墨来到程苏吟那里的时候,她院子的门还开着,房间的灯也还亮着。 显然是在等人。 而她就是她要等的那个人。 程筠墨刚刚踏进她的院子,程苏吟就仿佛感应到了似的,从房间里出来道:“墨儿回来了。” “堂姐。”程筠墨唤道。 “快进来吧,夜深露重,别着凉了。”程苏吟笑着道。 程筠墨进来之后,程苏吟从炉子上的砂锅里盛出一碗鸡汤递给程筠墨道:“喝一碗鸡汤去去寒意。” “里面我放了一些姜丝,不会影响到睡眠,但暖胃也是极好的。”程苏吟温温柔柔的道。 烛光打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变得更加温柔了。 程筠墨喝一一口鸡汤,赞叹道:“好香啊,炖了不少时辰吧。” “是啊,从知道你要回来了便开始准备着了。” 她是提前送信回程家的,写信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有玉家的事。 所以算算时间,她手里的这碗鸡汤差不多足足炖了一天的时间。 程筠墨的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很温暖,又有些涩涩的道:“堂姐有心了。” “比不得你辛苦,又不能替你分担,只好做些吃食与你了。”程苏吟淡淡的道。 程筠墨把碗放下,抱住程苏吟道:“堂姐真好。” 程苏吟任由她抱着,只笑着道:“真是越发会撒娇了,受不了你了。” “受不了也要受着,谁让你是我姐姐呢。”程筠墨耍无赖道。 “好,姐姐一直宠着墨儿好不好?”程苏吟十分温柔的看着程筠墨,笑着道。 “好啊,求之不得。” “脸皮真厚。” “我要脸皮做什么?有姐姐就好了。” “有了姐姐就等于有了所有。” “你是吃糖长大的吗?嘴真甜。”程苏吟失笑道。 程苏吟任由她抱着,等她抱够了,自己主动撒手了之后。 才开始下了早早地就被放在一旁的鸡蛋面手擀面。 边放还边解释道:“今天时间太晚了,就吃一碗鸡蛋面垫一垫,等明日你再来,我再做其他的吃食于你。” “那我要吃辣的。”程筠墨道。 “可以。” “我还要喝酸酸甜甜的果茶。” “满足。” “堂姐,你脾气真好。”程筠墨不由得感叹道。 “想吃什么就现在说吧,我明天好做。”程苏吟笑了笑道。 “只要是堂姐做的我都爱。”程筠墨嘴甜道。 “那我可就随便做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睡觉误事 程苏吟将煮熟的面捞出来,放了些被撕成细丝的鸡腿肉,还有一个荷包蛋与一些青菜,又浇了一些黄澄澄的汤在碗中。 而后递给程筠墨道:“慢点吃,小心烫。” 程筠墨接过这碗十分有食欲的面:“好吃。” 面条十分劲道,浓郁的鸡汤汤底,鸡腿肉细丝,又滑又嫩的鸡蛋,火候刚刚好的青菜,程筠墨吃的胃口大开。 即便是有了饱腹的感觉,程筠墨的嘴仍然想再吃一碗。 但程筠墨也知道,太晚了,不宜进食太多。 程筠墨十分遗憾的看着空空如也的面碗,真心的觉得,倘若再来一碗的话,她也是可以的…… 程苏吟仿佛是没有看到程筠墨遗憾的表情一般,在程筠墨吃之后,并没有再为她盛东西。 而是开口赶人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吃饱喝足就要乖乖听听,虽然也没尽兴,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程筠墨十分听话的道:“堂姐,我帮你收拾了再回去。” “好吧。”程苏吟没有婉拒。 毕竟今天太晚了,她着实有些熬不住了。 可她又没有将这些东西留到明天的习惯,两个人做事总要比一个人做事快一点。 程苏吟这也才没有拒绝。 程筠墨帮着程苏吟将所用的东西都清洗干净,收拾好之后,便被程苏吟赶着赶快去休息。 程筠墨在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简简单单洗漱了一些,便进了被窝。 在外面总归比不上在家里,外面需要她时时刻刻保持警惕,需要不停的根据周遭的状况来修改原定计划。 哪像在家里,不仅有暖烘烘的床,还有香香软软的被子。 程筠墨放松下来心神,很快的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正是晌午。 呃……恰好赶上了她堂姐做的饭。 程筠墨洗漱结束了之后,先去看程亦卿一眼,彼时程亦卿正在吃饭。 程亦卿看见走进来的程筠墨,笑着道:“姐姐,你醒了?” “醒了。”程筠墨坐没有一个坐样,往椅子上一靠,十分自觉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都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啊。” “是啊,可是姐姐现在要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呢?”程亦卿十分无辜的问。 “亦卿,你长大了啊,居然敢拿姐姐开玩笑了。”程筠墨毫不客气的捏了捏程亦卿的脸道。 “我知道姐姐是累了的缘故。”程亦卿吐字不清的为程筠墨开脱道。 “你今天的菜是谁做的啊?”程筠墨看着程亦卿吃的东西饭。 看种类怎么那么像她昨天晚上点的那些呢? “苏吟堂姐啊。”程亦卿咽下了嘴里的食物道。 “苏吟堂姐说,说姐姐今天想吃她做的这些菜,所以她便做了,但姐姐迟迟没有醒,担心饭菜凉了便不好吃了,所以给我了。” “有什么问题吗?”程亦卿十分无辜的道。 有什么问题吗?当然有问题了! 饭菜这种东西,自然是新鲜出炉的好吃,但吃到嘴里的人,不是她。 还能没有问题? “堂姐什么时候给你送来的。”程筠墨觉得她有些心痛的道。 她这一觉睡得,都错过了什么啊! “就在不久前啊。”程亦卿顿了顿,又道:“就在姐姐进来的不久前,苏吟堂姐刚刚走。” 程筠墨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死亡微笑,站起来,将手落在了程亦卿的肩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亦卿也要好好吃饭,阿姐不陪你了。” “姐姐慢走。”程亦卿十分善解人意的道。 程筠墨微笑着看着他,在转身之后,笑容渐渐的困了下来。 睡觉误事! 古人诚不欺我。 程筠墨来到程苏吟的院子,远远的便看见她在侍弄花草。 程筠墨十分自觉的进去,颇有些垂头丧气的道:“堂姐,我来了。” “怎么了?是没休息好吗?” “休息好了。”程筠墨有些没精打采的道。 “那是?”程苏吟放下手中的喷壶道。 “堂姐,你忘了昨天晚上答应我的事了吗?”程筠墨颇有些委屈的味道在里头。 程苏吟看着程筠墨的表情,忍不住失笑道:“你说的是今天的午饭啊。” 故意逗她道:“我做了,只是见你迟迟没有过来,便主动给你送了过去。” “可谁知道,木韵说你迟迟没有醒过来,我进去瞧了你一眼,你确实睡得很沉。” “思量着你近日确实十分辛苦,便想着不能打扰你休息。” “可饭菜凉了便不好吃,便给了家主。”程苏吟十分理所当然的道。 “堂姐,你还记得那些饭菜是为我做的了吗?”程筠墨十分委屈的道。 “记得啊,可是你没醒,我总不能将自己的心血平白无故的浪费了吧?” 道理是这样的没错。 可程筠墨还是觉得十分委屈。 就像是好不容易得到一颗糖,就快要到手了,可却又飞了。 有一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程筠墨保住程苏吟,故意拉长了生意,委委屈屈的道:“堂姐~” 程苏吟拍了拍她的背,知道她因错过了她做的饭食而真心难过的时候。 便再也没有办法逗她了。 程苏吟安抚了一下程筠墨受伤的情绪,实话实说道:“我做了两份,那一份本来就是给家主的。” “真的?” “真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程筠墨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程苏吟将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的麻辣兔丁、三鲜鸡丝汤、麻婆豆腐、麻辣鱼、金丝卷、酒酿圆子端上来。 在将筷子递给程筠墨之后,又转身用各色果干为程筠墨泡了一壶她想要的酸酸甜甜的果茶。 然后倒了一杯给程筠墨,自己则坐到了她的对面:“尝一尝,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味道?” 程筠墨尝了一口程苏吟泡出来的果茶,眼睛一亮:“好喝,比我喝过的所有果茶都好喝。” “嘴甜。”程苏吟笑了笑,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筷子麻辣兔丁给程筠墨:“尝一尝,看一看够不够辣?” “我素来知道你爱吃辣,只是不晓得今日做的符不符合你对辣的要求?” “倘若你觉得不够辣,下次做的时候还可以更辣。”程苏吟笑着道。 “那堂姐下一次还可以更辣。”程筠墨笑着道。 不顾已经被辣红的嘴唇。 “小心胃疼。”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程苏吟并没有拒绝,意思是下一次会加。 “不会的,我的胃应该已经习惯了。”程筠墨拿了一个金丝卷道。 又是寒冷的的风,即便是房间里生着碳火,仍然让景牧觉得冷得骨头疼。 仿佛血液都结冰了一般。 北疆的冬天向来格外难熬,更别说景牧这种毒人了。 好在景牧已经习惯了疼痛,这些疼痛对他来说已经可以忽视掉了。 北疆暂时安全了,后续的恢复工作,却需要很长时间。 由于在北疆之战期间,景牧的表现十分突出,加上又在程柰手底下做事。 北疆的人还是很感激那个用生命还北疆一个太平的程军师。 而景牧既然在程柰手底下做活事,北疆的人就算是看在已故程军师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景牧。 更何况,景牧背后还有定北侯府撑着,不看僧面看佛面,北疆的官员也不会太为难景牧。 而且,景牧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北疆城太守,是一个从四品的官职。 在太守里,也算是高的了。 北疆城太守是一个出了名的大儒,不太会打仗,但对于如何治理北疆却是有一番自己的心得。 是北疆除了程柰之外,声望最高的人。 对他也是颇为照顾。 只是他对他的照顾并不是因为他曾经在程柰手底下做过事,也不是因为他是定北侯府嫡子。 而是单纯的前辈对后辈照顾。 “景牧来了。”太守抬头淡淡的道。 “梁大人。” 北疆城太守,本名梁原,豪门出身,做到大儒,也算是一个传奇人物。 只是前丞相宋庭渝风头太盛,加上梁原本人又十分低调。 所以他的名声并没有达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当然,在北疆还是人尽皆知的。 北疆百姓,有两大信仰。 一信程柰,保他们平安,让他们不至于家破人亡。 二信梁原,保他们幸福,让他们有衣可穿,有食可用,让他们可以申冤,可以识字。 “脸色很苍白,可是受了风寒?”梁原十分关切的问道。 “不是,是天气寒冷的缘故。”景牧老老实实的道。 “你身子弱,从前又从未经历过北疆的寒冬,好好照顾自己,身子总会是自己的。”梁原十分心细的嘱托道。 “再过个把个月便要过年了,你可有回帝都的意思?正好也可避避严寒?” 景牧十分委婉的讲:“北疆眼下恐怕离不开人吧?” 北疆正是用人之时,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休假? “若是你要去,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去。”梁原淡淡的道。 “我手底下的人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唯有你是帝都人,我手里正好有折子要送给皇上。” “你去送的话,刚好也可以在那边过了年再回来。” 第一百三十章 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既不会落人口实,又可以与家人团聚,还能将折子安全的送到皇上眼前,可谓是一箭三雕。” 说实话,自从他从帝都来了北疆之后,他就没有想到能够这么快回去。 又或者,这不是他想要回去的方式。 只是,眼下梁原却主动提出他可以回去,却让景牧有些许犹豫了。 过年? 这可真是再久远不过的词了。 印象中,自从他被送到南疆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过年了。 这些年,旁人在过年的时候,他在哪里呢? 没有成为公子牧之前,过年的地方自然是药房。 一碗毒药,没被毒死,就是新年最好的礼物了。 药房的人可能人人都知道,自己活不久,所以对生都有着格外的执念。 大约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就像他,彼时他在南疆的时候,知道自己回帝都无望,所以对回帝都之事,格外执着。 只是回去了之后,才明白,有些事情并不值得人那么值得。 成了公子牧之后,过年他大概是在算着怎么杀人。 至于回帝都过年,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里,他就十分的抗拒。 从心底而生的抗拒。 连景牧迟迟不回答,梁原大约也是看出了景牧的迟疑与纠结,十分善解人意的道:“不用着急,你明天给我回复便是。” “多谢,梁大人。”景牧行礼道。 “你去把这桩事办了吧。”梁原递给了景牧一个册子道。 “这是?” “北疆元氏家主发妻新丧,你替我跑一趟,聊表心意。” “是。” 北疆元氏也是北疆一家顶出名的世家了,所以家主夫人新丧,即便是北疆太守也要给其一个面子。 但奈何北疆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梁原有些走不开,这才委托了景牧过去。 景牧定北侯府嫡子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了对方。 景牧以梁原的名义过去吊唁,除了说几句宽慰之词,为元夫人上了一炷香之外,便在没别的多余的动作了。 世家之中,不乏有多事的世家,多事到一举一动都会给人带来麻烦。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景牧十分谨慎,谨言慎行,不多说一句话。 加上他是代表梁原来的,背后又有定北侯府撑着,所以放元氏的人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十分热情。 景牧从元氏出来之后,也算是不出错的完成了梁原交代的任务。 至于其他的,景牧并不想知道太多。 入夜,暗室中,景牧淡淡的道:“快要过年了,姑娘有什么打算吗?” “二公子有打算?” “姑娘想念玉家吗?” “自然想念。”玉文溪干脆利落的道,顿了顿又道:“二公子要回玉家吗?” “北疆形势,姑娘不是不知道,我走不开,所以哪儿都不去。”景牧给自己到了一杯茶道。 玉文溪掩下心里的意外,景牧过年不回南疆,她能理解,毕竟南疆对于景牧来说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是他连帝都也不回,便很让玉文溪意外了。 也别说是没有时间回,毕竟在年节的时候,归家团聚是人之常情。 倘若景牧真的想回去,玉文溪相信他有的是法子能够正大光明的回去。 然而景牧迟迟没有动静。 竟然是不打算回去了么? 玉文溪有些许惊讶,毕竟从前,景牧对回帝都之事很是向往。 玉文溪敛下心神:“二公子在哪儿,文溪自然也在哪儿。” 得到这个答案景牧也不算意外,毕竟玉家对他有多不放心,玉文溪对他有多不放心,他都是心知肚明。 景牧看着玉文溪,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在看向玉文溪的时候,显得十分真诚:“委屈姑娘了。” “二公子客气了。” 景牧在第二天如约给了梁原回复:“多谢大人美意,只是北疆尚未恢复至从前,那景牧来到这里的任务便也还没有完成,所以景牧不能离开!” “你倒是有心。”梁原看了景牧一眼。 “我是代表定北侯府来的,定北侯府乃是武将世家。” “每一个以定北侯府名义来此的人,无一不是上阵英勇杀敌之辈。” “唯有景牧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对上阵杀敌毫无作用,倘若景牧仍不能在北疆复建的时候发挥一些作用。” “那景牧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景牧一脸羞愧的道。 “你有心为北疆做事,这是好事,但人不能拿自己的短处与旁人的长处相比,这没有可比性。” “景牧说自己不能像旁人一样上阵杀敌,但旁人又何尝与景牧一样,在北疆复建中做出突出贡献?” “人最重要的便是看清楚自己,忌骄矜自傲,也忌妄自菲薄。”梁原语重心长的道。 “谢大人教诲,景牧受教了。”景牧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只是景牧虽然没有回帝都的打算,但奈何并不是没有人找上门。 不顾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景辉的时候,险些被吓住。 复而恭恭敬敬的行礼道:“不孤见过世子。” “二弟呢?”景辉淡淡的问道。 “二公子有事出门了,还没有回来。”不孤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那我能进去等吗?”景辉十分温和的问道。 “应该的,世子请进。”不孤连忙让路道。 景辉一路走过去,看着宅子里还算别致的景致:“这是外祖为二弟买的那处宅子?” “是。”不孤在一旁随侍道。 “这宅子里人怎么那么少?”景辉皱了皱眉道。 “这宅子本就不算大,加上只有公子一个正儿八经的主子,主子又不喜人多,所以并没有留太多下人在府上。”不孤有问必答道。 在为不孤泡茶的空隙,连忙让一个小厮赶紧去找景牧回来。 就说世子来了。 “这里怎么这么冷?”景辉坐了一会儿有些冷得坐不住了道。 “二公子白日里不在,二公子畏寒,用碳火的日子比较多,能省一些是一些。” “我们这些下人都不畏冷。”不孤笑了笑。 “二弟身子弱,受不得寒,还要劳烦你多细心照顾才是。”景辉喝了一口热茶,身体才算有了一些暖意。 “属下省的。” 虽然为了节约木炭的开销,但是在景牧回来之后,他所在的房间一定是暖烘烘的,宛如春日。 他家公子在北疆也没有什么人要走动,所以花厅许久都用不上一次。 难免会冷了一些。 景牧得了下人的消息时候,正在书铺挑选书籍。 在听道景辉来了的时候,明显一愣。 他确确实实没有想过景辉能来。 毕竟他已经替景辉以定北侯府的名义来了北疆,而且北疆眼下一切太平。 定北侯府实在没有再派人来的必要。 景牧脑子里突然浮现了一种可能,他的手忍不住握紧了手上拿着的书。 直到被他握得变形,景牧才送开。 然后拿着这本变了形的书但老板那里结账。 老板接过景牧递过来的已经变了形的书,十分不好意思的道:“景牧大人,这书变形了,我换一本与您吧?” “不用,就这一本吧。” “那怎么能行?”老板十分实诚的道:“书变形了,便不能卖了,我还是找一本好的与您吧。” “不用了,就写一本吧。”景牧制止了老板的动作。 “那我算您便宜一点。”老板道。 “不用了,原价吧,这书我拿到手中的时候是完好无损的,是我不小心把它弄坏的,不是你的问题。”景牧淡淡的解释道。 老板看着景牧提着书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感叹道:“景牧大人真不愧是好人啊!” “知道我们变了形的书不好卖,为了减轻我们的损失,还故意买了已经变形的书。” 景牧提着包裹着那本已经变了型的书的包裹,没有再做任何停留的回到了自己的宅子。 自从回了北疆之后,这处宅子还是在程柰去世,他离开军营之后,才真正的开始再度投入使用。 景牧将书匆匆的放到桌子上,然后去了花厅。 彼时花厅已经燃了一段时间的碳火,开始有了些许暖意。 景牧对着景辉行礼道:“世子哥哥。” “二弟回来了?”景辉一副十分欢喜的模样。 “回来了。” “世子哥哥此番前来有什么事情吗?”景牧微笑着的问道。 看起来像是因为看到景辉才十分欢喜的模样。 “没有事情,就是来看看你,母亲说你代我来北疆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景辉解释道。 从他离开帝都来北疆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吧? 景牧默默的想着,面上不显:“世子哥哥有心了,我很好。” 若不是来了北疆,恐怕也不会见到程筠墨。 能见到程筠墨已经很好了。 “府上连碳火都要省着用,二弟,你真的好吗?”景辉皱了皱眉道。 “我很好。”景牧微笑着看景辉。 复而又道:“世子哥哥千里迢迢来到北疆,打算待几日啊?” 虽然话是这样问,景牧心里也是十分明白,临近过年,景辉不可能在北疆逗留太长时间。 “我是来带你回家的。”景辉笑着道。 “带我回家?” 第一百三十一章 年节 景牧忍不住愣了愣,这可真是个新鲜的说辞。 景牧敛下眼,让人看不出来他究竟在想什么,复而道:“多谢世子哥哥好意,北疆之战的后事,眼下还没有处理完。” “今年怕是不能与世子哥哥一同回帝都过年了,让世子哥哥白跑一趟,是景牧的不是。”景牧客客气气的道谢道。 “可以让人替你一替,我此番来身边也不乏有才能之士,你回家住几天,让他替一替你,也不会出什么乱子的。”景辉道。 景牧看着景辉,忍不住道:“世子哥哥,何必辛苦他呢。” “过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景牧笑了笑道:“不过是个节日罢了。” “可过年终归是与其他节日不一样的,它象征着与家人的团聚。” “确实不一样,每个节日都是独一无二的。”景牧点了点头道。 “二弟,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景辉有些着急的道。 景牧注视着景辉,微微笑着:“世子哥哥,一路辛苦了,不如用着饭食,然后休息可好?” 景辉知道景牧不愿意再继续聊这个话题,也知道他这一次怕是无功而返。 却忍不住道:“你独自一个人在北疆过年,该有多可怜啊。” 可怜吗? 景牧不觉得。 他从前也是一个人,一个人独自过了这些许年,若不是有邵大哥照拂,他恐怕还会更艰难些。 至于眼下,能像这样独自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过年的场景,他不知道默默的努力了多少。 才得到。 却在景辉眼里仍是可怜。 景牧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讥讽的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旁的。 在景牧与景辉吃饭的空隙,不孤已经十分麻利的将客房收拾了出来。 因景辉带来的人有点多,景牧那里又住不下,景牧就让不孤把他们都带到客栈去。 正好北疆客栈的生意也不好,也能够住下那么多人。 景辉大约也是累了,在与景牧吃完饭之后,便休息了。 景牧趁着这个空挡,换了公子牧的衣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院子。 来到了玉文溪的住处。 在景牧还没有来得及坐下,玉文溪便开口道:“听闻世子过来了?是来接二公子回帝都的?” “姑娘消息倒是灵通。”景牧淡淡的道:“不知姑娘此番要见我,所为何事?” “二公子是何打算?”玉文溪关心的问道。 “北疆正是用人之际,我虽是一介书生,却也有报效家国的雄心壮志,自然是留下来了。”景牧说得没有任何迟疑。 景辉来了,要带他走,他都不走? 玉文溪忍不住看了景牧一眼,她还是第一次知道景牧走报效家国的念头呢。 不愿意回帝都,这可真不像景牧能干出来的事。 “姑娘很惊讶?”景牧淡淡的问了一句。 “很惊讶,文溪还以为此番世子来了,二公子无论如何都会回帝都呢。”玉文溪实话实说道。 “帝都日后有的是机会回,但北疆却等不得,姑娘说是不是?” 回答景牧的只有玉文溪的微微一笑。 因为时间的原因,景辉并不能在北疆多待。 他原本是打算带着景牧一起离开的,结果景牧不能离开北疆。 景辉将他给景牧带来的东西留下之后,又停留了一天,便启程离开了北疆。 在上马车的时候,景辉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不与我一起回北疆吗?” “确定。”景牧不带丝毫迟疑的回答道。 “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不够的便来信说。”景辉叹了一口气,心里虽然十分遗憾,但仍十分细心的嘱咐景牧道。 “是,世子哥哥也是。”景牧笑着道。 送走了景辉,日子便过得飞快,很快便到了年节。 虽然府上只有景牧一个正儿八经的主子,但过节的时候,不孤与宅子里的老人还是张罗了起来。 扫尘、祭灶神、做豆腐、接玉皇、照田蚕、赶乱岁等各种景牧知道的,不知道的习俗都在有条不紊的尽兴。 年夜饭很丰盛,鸡鸭鱼肉一应俱全,景牧还特意将邵容与也接了过来。 多一个人,也算多了一份热闹。 只是当所有人都去看天空中盛开的烟火,与放炮竹的时候。 景牧带着邵容与来到了一处暗室。 而他们二人也没有在人前的轻松,氛围显得十分沉重。 景牧带着邵容与推开了密室的门,然后启动机关,房间里的灯火便突然都加亮了。 房间里并没有太多的摆设,只有一个牌位最是显眼。 而牌位写的是邵容却的名字。 “大哥?”邵容与十分惊讶的看着牌位,眼里含着泪光。 “邵大哥尸骨无存,便是想为他做个衣冠冢也不成,所以只有这个牌位了。”景牧淡淡的解释道。 邵容与忍不住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声音里满是伤痛:“大哥。” 景牧在一旁没有说过,而是将密室留给邵容与,自己则去了暗道处等着。 这种时候,恐怕邵容与也不一样有有旁人在。 景牧倚着暗道的墙,看着墙对面燃着的烛光,大概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松懈一下吧。 在程筠墨的眼里,程家的年节想来都是颇为热闹的。 除了祭祖时的庄重,再也没有其他特别重要的大事了。 三两好友煮一壶酒,弄上一盘瓜子,便可以让他们消磨掉一下午的时光。 若是受不住太冷的天气,还可以搞个炉子,又暖和,又好吃。 只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她爹爹还在时候的记忆了。 如今,程家的事情大多都落到她的身上,即使没日没夜的忙着,就算程昭也来帮她。 程筠墨仍然觉得时间不太够用。 年节了,月例要发,铺子要收租,庄子也要收租。 各种人情往来都要理清楚。 程筠墨此时此刻只恨自己没有分身术。 “墨墨,休息一下吧。”程昭看着程筠墨眼下十分重的黑眼圈,不由得心疼的道。 程筠墨歇了笔,揉了揉十分疼的脑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还有多少?” “还有大半。”程昭答道。 复而又道:“事情是做不完的,你先去睡一会儿,这里有我。” “也好。”程筠墨没有要坚持,她确实是有些别撑不住了。 连熬几个大夜,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十分疲倦。 程筠墨回到房间睡了一会儿,其实也没有睡太长时间。 那么多事情压着头,她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睡了大概大半个时辰,程筠墨就自然醒了过来。 虽然只是睡了大半个时辰,但是程筠墨也好了不少,眼下的乌青也轻了一些。 程筠墨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去找程昭。 程昭看见程筠墨又回来的时候,眼睛里的惊讶十分明显:“怎么不多睡一会?” “已经够了,事情还是早些处理完为好。”程筠墨坐下来道。 “咱们也就是临近过年的时候,那么忙了,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程筠墨一边处理着事情,一遍不由得在心里默默的感叹着。 她爹爹生前当真辛苦。 在程筠墨与程昭又连续熬了几个大夜之后,终于把事情都处理结束了。 程筠墨在处理完最后一件事情之后,险些要热泪盈眶。 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这段时间二叔辛苦了。”程筠墨在毫无形象的伸了一个懒腰之后道。 “墨墨也辛苦了。” 程昭在帮着程筠墨处理完之后,一放松下来,便觉得十分疲惫。 毕竟,他也是实打实的熬了几个大夜。 他年纪大了,总归是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了。 程筠墨在处理完事情之后,先去看了一眼程亦卿,彼时程亦卿正在看布阵图。 程筠墨见他看得十分认真,便没有舍得去打扰他。 转而去了程苏吟处。 到了程苏吟的吟风苑,感觉与程家旁处皆不同。 浓浓的过年氛围充斥着小院,程筠墨刚刚进门,便看见程苏吟在那里忙活。 “堂姐,你在做什么?” “梅花酥。”程苏吟笑着道。 “听闻你这几日忙坏了,连觉都没有怎么睡,好不容易有了时间,怎么不补会儿觉。” “想堂姐了,便来了。”程筠墨笑了笑道。 毫不见外的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怎么?堂姐不想见我啊?” “你这张嘴啊,从不肯吃一点亏。”程苏吟笑了笑道。 表情十分宠溺。 “那也是堂姐自己宠出来的。” 程筠墨笑着抿了一口茶,险些没有咽下去,程筠墨被苦得脸都皱成了一团:“堂姐,这茶怎么那么苦?” “这是我喝的,不知道你来,没有泡你爱喝的果茶。”程苏吟抬头道。 “你等着,我去给你泡一壶果茶。”说着程苏吟便要洗手道。 却被程筠墨拦了下来:“不用那么麻烦,这个就好,能解渴就行。” 程筠墨举了举杯子道。 “你确定?”程苏吟又确认了一遍。 “我确定。” 程苏吟看了一会儿程筠墨,确定她真的不需要之后,才继续做梅花酥。 “堂姐,你平日里都喝这种茶吗?”程筠墨十分好奇的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匸? 她刚刚一回想,竟然连她堂姐的喜好都不清楚。 尴尬! 程筠墨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下自己的不细心。 “不是,只是偶尔想喝罢了。”程苏吟像是没有看出程筠墨的的尴尬一样,十分温柔的道。 “这茶很苦,偶尔一次还可以,不能常喝,浅尝即止便是。”程筠墨笑了笑道。 “这茶是什么茶?”程筠墨十分好奇的道。 “匸?” “喜欢?好奇怪的名字,是堂姐自己配的吗?” “不是,是一个朋友给的。当时他告诉我,这种茶叫匸?。”程苏吟笑着道。 眼里却露出了一种像是怀念,又像是伤痛的温柔。 程筠墨看着程苏吟的眼神,突然间就说不出话了。 也许她压根儿就没有了解过她的这位堂姐。 程苏吟将刚刚炸好的梅花酥盛出来,夹给程筠墨:“尝一尝?” 程筠墨用筷子夹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梅花酥。 咬了一口,梅花酥脆得掉渣,里面是甜甜的红豆沙馅。 刚好压住了她嘴里喝茶时留下来的苦味。 “好吃。”程筠墨赞不绝口的道。 “好吃就好。”程苏吟笑了笑,像是十分开心的模样。 程苏吟将炸好的梅花酥放在盘子里晾晾,然后端出去,边走边问一起跟出来的程筠墨道:“快年节了,你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吃吃喝喝呗。”程筠墨笑着道。 “我为你和亦卿每人做了一套新衣,你走的时候拿回去吧。” “新衣?”程筠墨十分惊喜的道。 “在哪里?” 程苏吟回到卧室,将做好的新衣捧了出来道:“这件便是。” 因是过年穿的新衣,颜色自然选得喜庆些。 大红色的衣服,在程筠墨放在身上比划的时候,竟然也不嫌俗气。 反而多了几分年少之人该有的婚礼。 新衣上除了程家的标志之外,还绣一些十分复杂的图案。 “好看吗?”程筠墨十分臭美的问程苏吟道。 “好看。” “那是姐姐眼光不错。”程筠墨将新衣收了下来。 挽住程苏吟的胳膊道:“我都不知道给堂姐准备新年贺礼,实在不该。” “我是姐姐,我给你准备那是应该的,谁让你是妹妹呢?” “姐,你这样会宠坏我的。” “那将你宠坏的后果是?” “将我宠坏的后果是,我越来越依赖姐姐啊!”程筠墨笑道。 “那就依赖好了。” “可姐姐以后是会嫁人的。” 程苏吟看了一眼程筠墨,轻轻仰头,望着天空,微微笑了笑:“墨儿也是会嫁人的。” “那墨儿不嫁人了,好不好?” “傻孩子。” “其实,说实话,我眼下的处境,就算我敢嫁,也很少有人敢娶吧?”程筠墨靠在程苏吟的肩上道。 “怎么会呢?我们墨儿文武双全,旁人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怎么会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说这些话。 大约是氛围太好,太适合睡觉,又或者是连熬了几天大夜,她终于撑不住了。 程筠墨就这样靠在程苏吟身上,渐渐睡着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程筠墨神清气爽,好久没有这样毫无压力的睡到自然醒了。 木韵端着盘子进来,看着已经下床站在地上的程筠墨:“大小姐,你醒了。” “醒了。” 程筠墨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之后,问木韵道:“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苏吟小姐送回来的。” 程筠墨在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道:“辛苦堂姐了。” “苏吟小姐昨天不仅将您送了回来,连带着连她为您与家主做的新衣也送了过来。” “那衣服呢?” “已经按照苏吟小姐的交代拿去浆洗了,只是家主的衣服还在这里,您看怎么办?” “也拿去一并浆洗了。”程筠墨道。 “等等。”程筠墨又改了主意:“先拿去给亦卿试一试,确实有什么不妥,也好尽快改正。” 尽管,她知道她堂姐出错的可能性非常少。 但是,试一试还是要试一试的。 “今天我还有事吗?”程筠墨换了衣服出来道。 “您这几天都很闲,除了明日的祭祖礼。”木韵为程筠墨梳头道。 “那吃了早饭,就带着堂姐给亦卿做的衣服送过去吧。”程筠墨淡淡的道。 这一段时间忙,她都有些忽略程亦卿了。 “好,家主若是见到您,指不定有多开心呢。”木韵笑着道。 程筠墨吃过早饭,便去了木笔阁,只是她这一去,却是罕见的铺了个空。 “家主去哪儿了?”程筠墨问木笔阁一个下人道。 “小人不知。” 算了,弟弟大了,她也不能管得太宽。 程筠墨默默的想着,又道:“这是苏吟小姐为家主做的新衣,等家主回来之后,你莫要忘了让他试一试。” “是。” 程筠墨让人把新衣留下来,转身便走了,没有再说一句废话。 北疆城,程亦卿拍了拍对方的脸道:“你没事吧?” 浑身是血,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怎么可能没事呢? 程亦卿原本就是打算出来办一些事情的,只是没想到会遇到一个浑身是伤的人,倒在他面前。 程亦卿看着对方一副快死了样子,将他一个人留下吧。 也还能活下来。 又是在城里遇到的这样的事,说不定会是城里那个百姓前来逃难的家属。 程亦卿心一软,将他拖到了附近最近的药铺。 程亦卿将人交给了大夫,原打算是准备将人送到药铺便走人的。 但奈何药铺的人仿佛将他认成了对方的家属,拉着他愣是不让他走。 让程亦卿有了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都怪他,因是偷偷从程家跑出来的,所以一切能够证明他是程家人的身份都没有。 程亦卿被他弄得不胜其烦,原想着将对方的药钱付了便完事。 他们程家也不差这么一笔钱。 更何况,这笔钱还是用来救人命的。 但…… 当他付了钱之后,他才发现,铺子里跑腿的小厮一样不让他走。 程亦卿不由得气闷道:“我怎么做,你才能让我走?” “你作为他家里人,你将他一个受了重伤的人扔在这里,你是何居心?” “我再说一遍,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他,我将他送过来,不过是日行一善罢了。”程亦卿有些抓狂道。 “我不管,现在和他有关的只有你,倘若你不在,万一里面出了问题,我们找谁去?” “可万一里面真出了问题,我在这里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啊!” 程亦卿现在是无比的后悔,他为什么要把那个人送到这家药铺呢? 城里药铺虽然不是千千万,但也不只是只有这一家。 程亦卿扶额,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倘若今天他没有把那个人送到药铺,就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才是根源。 正当他们在这里争论不休的时候,大夫从里面出来道:“刚刚送来的那位公子已经醒了。” 程亦卿立刻迫不及待的跑了过去:“大夫,我能见见他吗?” “当然。”大夫带了一点笑意,语气平淡的道。 大夫见过许多迫不及待的病人家属,对于程亦卿的这种迫不及待并没有太多的感受。 程亦卿立刻拉住刚刚死活不让他走的小厮的手:“走,你跟我进去。” “今天,我必须要让你知道,我和那个人究竟有没有关系?” 虽然程亦卿对小厮说话时凶巴巴的,但是在对上受了伤的病人时,还是下意识的放低了语气:“你醒了?” 有些干巴巴的。 程亦卿又加了一句:“感觉怎么样?” 初岸睁开眼睛时,发现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环境,原本还有些担忧。 但是当他看到程亦卿的时候,这些担忧就通通不存在了。 “感觉已经好多了。”初岸十分虚弱的道。 “那你快告诉他,我跟你没关系,我就是一个将你送进药铺的路人。”程亦卿突然凶巴巴的道。 初岸坐起来,捂着嘴,脸色苍白,但神色却十分宠溺的道:“你在闹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没关系了?” 我们什么时候有关系了? 程亦卿有些懵。 就这么一愣神,被他牵制住的小厮十分灵活的脱离了他的牵制。 还十分嚣张的道:“看吧,我就说吧,您们肯定认识。” “人家都病成这样了,你还不想照顾人家,你太没有责任心了。” 他没有责任心? 他就是太有责任心了,才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程亦卿眼睁睁看着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之后,没有好气的道:“我也算是救阁下一命,阁下没有必要这样倒打一耙吧?” “我和你有关系?我们有什么时候有关系了?” “就在刚刚,你自己也说,你救了我一命,所以你是我的恩人,这难道不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所以,我哪里说错了?”初岸反问道。 “可你为什么要把话说的那么让人误会?”程亦卿气急败坏的道。 他已经出来很长时间了,程家的人不可能没发现他已经出来。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你了留下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崩溃只在一瞬间 把他留下? 程亦卿被震得不由自主的指了指自己。 他们认识吗? “我们认识吗?” “现在不就认识了。”初岸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道。 感情他好心救人,还救出了一个麻烦啊? 程亦卿到底比不上程筠墨,心里想的全在脸上,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明日还有祭祖礼,今日也还有许多事要准备,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 程亦卿转身便要离开,却被初岸一把拉住了。 程亦卿看着一把将他拉住的手,有点不太明白。 为什么一个受了伤的人,手上还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做什么?要杀人灭口?”程亦卿没好气的道。 “不管怎样,初岸还是要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知道了,你可以松手了。” 程亦卿看着对方迟迟没有送开的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还要怎样?” “我是初岸,公子记住了,我们必有再见的时候。”初岸松开了手道。 “记住了。”程亦卿答得十分敷衍。 初岸看着程亦卿离开,一改之前快要死的模样,对着随后·进来的那个一直不肯让程亦卿走的小厮道:“你此番做的不错。” “谢少主。” “下去吧。” 初岸找了一件他能穿的衣服,穿戴整齐之后,便离开了药铺。 一点都看出来,是刚刚快要性命垂危的人。 程亦卿回到程家之后,刚刚到木笔阁,便有小厮道:“家主,大小姐今日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程亦卿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今日早晨,苏吟小姐为您做了新衣,大小姐送过来的。知道您不在,让您回来之后试一试,确实合身,便拿去浆洗。” 今日早晨,也就是他偷偷出程家不久。 眼下,这一天都快过去了,程亦卿扶额。 这都是什么事啊! 程亦卿连热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刚刚站在了木笔阁的院子里,便往外走。 直奔姜荷院。 “见过家主。”木韵行礼道。 “阿姐呢?” “大小姐正在睡觉。”木韵不卑不亢道。 程亦卿下意识的看了看天空,有些愣神的道:“阿姐她今日睡那么早?” “前几日大小姐不眠不休的处理事务,作息混乱了些,过几天调整过来就好了。”木韵一副习以为常的道。 “那我先回去了,等阿姐醒了我再来。” “是。” 虽然程亦卿并不是第一次参加祭祖礼。 但明日的祭祖礼却是程亦卿第一次以家主的身份参加。 所以,当程亦卿回到木笔阁之后不久,便看见他二叔程昭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二叔。” “亦卿回来了,本来说是白天便来找你的,但是你姐姐说你不在木笔阁,方才听闻你回来了,我便来了。” “原来二叔也知道我不在啊。”程亦卿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知道啊。”程昭没有任何扭捏,十分爽快的回答道。 “我今日出了程家。”程亦卿决定坦白道。 “二叔不惊讶吗?” “这需要惊讶吗?这不很正常吗?”程昭笑了笑道。 “程家原本对小辈出程家并没有太多的辖制,只是在程家年龄比较小的小辈在外面接二连三的出事了之后,为了确保程家年龄较小的小辈的安全,这才有了如今的规矩。” “我从前年轻的时候也总向往着程家之外的世界,男孩子嘛,总有一些寻找刺激的想法,这很正常。” 程昭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宽容,只最后语重心长的道:“只是,你出门在外一定要护好自己的安慰。” “你姐姐已经失去了娘亲和爹爹,倘若再失去你,她该有多难过啊。”程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程亦卿一副十分后悔的模样道。 “阿卿,如今你是家主了,虽然还年少,但有些责任也要担起来了。” “是,我知道了。”程亦卿一副已经知道错了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说一说明日祭祖礼的规矩吧。” 程家的礼节向来并不繁琐。程昭花了大半个时辰,就把事情给程亦卿讲得明明白白了。 程昭看了一眼已经明白了的程亦卿,有看了一眼外面已经黑漆漆的天。 想来时辰已经不早了。 便起身告辞道:“今夜你便好好休息吧,放宽心,不用紧张。” “好,辛苦二叔了。”程亦卿亦是随之起身道。 “不用送了,都是自家人。”程昭笑着道。 “那二叔路上小心。”程亦卿也没有过多客气道。 祭祖礼应该是程家一年到头最隆重的一个礼了。 但凡在程家的程家人,只要还剩一口气,都是要去祭祖礼的。 天还没亮,程亦卿便被身边的人从被窝里扒了出来。 沐浴、更衣、焚香、静心,更是一个环节都不能少。 程亦卿换上作为程家家主的礼服,虽然他还没有到戴冠的年龄,但今天的场合,下人仍然捧了一个他能戴的冠。 服侍他穿戴的程奂在程亦卿穿戴结束了之后,由衷的夸赞道:“家主穿上这身吉服,更显家主的威严了。” 程筠墨木韵的帮助下,终于将无比繁琐的吉服穿戴整齐了。 程筠墨坐在椅子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吉服什么的,太难为人了。 木韵十分手巧的为程筠墨打理好与吉服相配的发式。 等程筠墨收拾好之后,天已经大亮了。 程筠墨从姜荷院出发,然后赶往木笔阁,携程亦卿一起赶往程家祠堂。 程家祠堂,程筠墨在程亦卿下首的位置停了下来, 在程亦卿不出任何差错的说完一长串历任家主都说过同样的话的祝词之后,程家所有人都跟着程亦卿一起跪拜程家先祖。 直至三跪九叩大礼礼成之后,程家所有都站了起来,闭上眼睛。 男左女右,将手掌放到心口,默默的祷告。 这个礼需要持续到太阳落山,一天劳作的时间结束。 这个礼也才算结束。 程家人在祭祖礼结束之后,有条不紊的离开了祠堂。 只是这个时候回去,也只能睡觉,不能进食。 如若进食,则视为对先祖不敬。 程亦卿在仪式结束之后,并没有着急走,而是等大家都走完了,他又待了一会,对着他爹爹与娘亲的牌位说了一会儿话,才回去。 只是没想到等他出去的时候,居然发现,他姐姐居然还在外面等他。 程亦卿连忙跑了过去,欣喜之情掩盖不住:“姐。” “出来了?”程筠墨把木韵给她的斗篷接下来,披到了程亦卿的身上。 “冷不冷?” 程亦卿摇了摇了头:“不冷。” “还要继续吗?”程筠墨望着他的眼睛的道。 程亦卿突然有一种错觉,他姐姐其实知道他为什么会留在祠堂那么久。 可她不说,只是默默的等着他。 程亦卿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不用了。” “阿姐,我昨天偷跑出去了,我……我只是……”程亦卿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程筠墨听着程亦卿有些哽咽的声音,毫不吝啬的给了程亦卿一个拥抱。 十分温柔的道:“阿卿,我是在等你长大,程家也在等你长大。” “可作为你的姐姐,我更希望你能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长大。” “我知道这可能不太容易实现,但我会努力。” “亦卿,一切有我。” “我只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因为害怕被姐姐发现,害怕被姐姐骂,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借口,我还十分不走心的随便给姐姐的买了一个东西。” “对不起。” 程亦卿突然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只是害怕,我怕我不能成为姐姐期望的样子,也不能成为程家想要的样子。” “我只是太害怕了,才想着要逃离。” “我不是故意的。” 程亦卿突然保住程筠墨,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哽咽道:“阿姐,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崩溃只在一瞬间。 程筠墨拍着程亦卿,试图给他安慰。 终究是她疏忽了。 在短时间里失去父母,一个成年人都未必受得住。 更何况是他。 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每天只需要想着去木雕坊学艺的孩子。 突然间,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家之主。 变成了整个程家的支柱。 他怎么会不害怕? 人在面对自己觉得无力解决的问题时,下意识的逃避是人之常情。 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发现过程亦卿的变化。 说到底,还是她不够关心程亦卿。 程筠墨默默的陪着他,任由他哭够了之后,然后用随身携带的帕子,替程亦卿擦拭了眼泪。 “亦卿不用那么有压力,左不过还有我。”程筠墨抱着程亦卿道。 “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在你未长大的这一段时间,姐姐会尽可能的帮你守住程家。” “我们的程家。” “程家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程家,它是需要大家共同守护的程家。” “倘若有朝一日,程家再遇到什么危急存亡的时刻时,程家人人都为义无反顾的为程家而战。” “所以,亦卿,你不需要有那么大的压力。”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谁也不是生来就温柔的 程筠墨花了很长时间来说服程亦卿,最后,在程亦卿已经平静下来之后,亲自将他送到了木笔阁。 程亦卿红着眼睛回到木笔阁的时候,把程奂吓了一跳。 刚想问什么,但是看到程亦卿身后跟着的程筠墨时,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到了木笔阁,程亦卿将一个盒子递给了程筠墨,红着眼睛道:“这是我为了敷衍你买的,很丑,姐姐不要嫌弃,以后,我会给姐姐买更好的。” 程筠墨接过来程亦卿递过来的盒子,打开一看,又合上了。 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敷衍,确实挺敷衍的。 但又是小孩儿第一次给他买礼物,她能怎么办? 只能收下呗。 还要违心的说一些喜欢的话,毕竟她刚刚将小孩儿安抚好。 他也正是需要鼓励的时候。 “姐姐很喜欢。”程筠墨十分温柔的摸了摸程亦卿的脑袋。 突然发现,程亦卿又长高了不少。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那姐姐为什么叹气?”程亦卿一副不要骗我的样子。 “姐姐只是突然发现亦卿长高了许多,所以遗憾。” “姐姐是因为亦卿长高了,才遗憾,那亦卿长高了什么不好吗?” “我是因为自己不够关心亦卿而遗憾自责。” 程筠墨笑了笑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亦卿该乖乖睡觉了。” “好。”程亦卿十分听话的道。 程筠墨从木笔阁出来,回到姜荷院之后,不知道为何。 突然就不睡不着了。 程筠墨看着皎洁的月光,清冷的月色,让程筠墨心里的烦躁少了许多。 程筠墨下意识的想要找一些酒喝,然而当她刚刚起身去找的时候,身体顿了顿。 今天是祭祖礼,喝酒有点不太合适。 程筠墨放弃了喝酒的打算,也放弃了近乎自虐的吹冷风。 而是在一番洗漱之后,便去了床上。 床铺已经被木韵十分细心的弄得十分温暖且干燥。 程筠墨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以为自己今夜会失眠。 却不曾想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祭祖礼一过就是年夜,程筠墨一大早就换上了一套十分喜庆的衣服,然后先去程亦卿那里看了一眼程亦卿。 发现他已经没了昨夜的失态了。 程筠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在隐隐的担忧。 程筠墨在发觉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忍不住低低的笑了笑。 她如今怎么跟一个老妈子似的。 程筠墨低低的笑声引来了程亦卿注意:“姐姐今日很高兴?” “过年了,高兴是很正常的吧?”程筠墨笑了笑道。 程亦卿笑了笑,看着十分天真的道:“那亦卿也很开心。” “在做什么呢?” “在做功课。” 程亦卿自从继家主之位后,便再没去过素雕坊,但并不代表,他再也不用学习了。 身为一家之主,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 机关算甲、兵法布阵,这是基础,各种御下之术,权衡之策,更是必不可少。 闵朝世家的各种状况,明面上关系如何,暗地里关系如何,都是要知道的。 所以程亦卿每日的课业还是很繁重的。 “这两日是可以稍微休息一下的,劳逸结合,才能更有效果。” “知道了。” 程筠墨在木笔阁陪了程亦卿一会儿,看他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之后。 为了不打扰他,程筠墨选择了悄悄的离开。 程筠墨来到了吟风苑。 看见程苏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抱抱她。 而她也确实那么做了。 程苏吟任由程筠墨抱着,还十分细心的拍了拍程筠墨:“怎么了?那么垂头丧气的。” 程筠墨背着程苏吟摸了摸眼角的泪意,然后松开手道:“没什么,我只有点太累了,需要抱抱堂姐才能好。” “那现在好了吗?” “没好,还要再抱一会儿。”程筠墨撒娇道。 “好,那就再抱一会儿。”程苏吟十分顺从的道。 程筠墨在抱够了之后,笑着道:“谢谢堂姐。” “客气什么。”程苏吟笑了笑,而后十分自然的问程筠墨道:“今天晚上你有什么安排,要不叫上家主一起过来吃年夜饭吧?” 程家的年夜饭一般都是自己小家里的年夜饭,各吃各的,等到第二天早起的时候再相互串门子。 “好啊。”程筠墨十分爽快的应道。 然后与程苏吟商量道:“从前爹爹与娘亲在的时候,二叔都是与我们一起过年的。” “倘若今夜我们都来了,而不叫上他的话,他恐怕就只能一个人过了。” “那就叫上二叔好了,我多做一些便是。”程苏吟笑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程筠墨笑着道。 程筠墨在程苏吟那里蹭了一顿午膳,然后又按照习俗在吟风苑的院子里放了鞭炮。 她堂姐向来都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温柔到连鞭炮都不敢点燃。 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程筠墨过来帮程苏吟点燃。 然后蹭一顿午膳再回去。 程筠墨在用了午膳,帮着程苏吟打扫好院子之后,原本是打算去程昭的住处找他的。 走了一半,又临时换了主意。 也许她二叔眼下并不在家里。 程筠墨来到了木笔阁,发现程昭正与程亦卿一起放鞭炮。 幸好是半路折了回来,要不然铁定是要扑空的。 “你们在放鞭炮啊?”程筠墨十分自然的替程亦卿捂住了耳朵。 程亦卿放下自己捂着耳朵的手,转过身来,看着程筠墨,十分惊喜的道:“姐姐。” “嗯。”程筠墨笑着应了一声。 等到鞭炮放尽,程筠墨才松开捂着程亦卿耳朵的手。 自顾自的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然后到了一杯茶于自己:“今天晚上去苏吟堂姐那里吃饭吧?” 程筠墨虽然话是对程亦卿说的,但也有着询问程昭的意思。 程筠墨还害怕她与程昭之间的默契不够,对方理解不到她的意思,又道:“二叔也去堂姐那里吃年夜饭吧?” “苏吟堂姐,好啊。”程亦卿十分爽快的道。 复而跟着程筠墨一起权程昭道:“二叔也一起去吧。” “苏吟丫头啊,我记得是一个手艺十分不错的丫头。”程昭想了想道。 “就是她。”程筠墨应道。 程昭点了点头,复而又道:“我就不去了,我一去,你们这些小辈就玩不开了。” “怎么会呢?”程筠墨笑了笑:“二叔怎么会耽误我们玩耍呢?” “有长辈们在的地方,小辈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拘束,我这是经验之谈,你别不信。”程昭一脸正经的道。 “我信。”程筠墨笑了笑:“但是二叔还年轻啊,不用担心隔阂问题。” “我还是不去了。”程昭想了想:“自从大哥大嫂去世之后,我也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 “就让我趁这个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吧,至于俗礼,我倒不是很在意。” “那我也有不去了。”程亦卿突然道。 “我留下来陪二叔守夜,姐姐陪堂姐好了。”程亦卿提议道。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陪着我做什么?”程昭一脸十分嫌弃的模样。 “姐姐和堂姐都是你女孩子,我一个男孩子在那里也不方便啊。” 程亦卿所说的未必不是一个好法子。 她二叔并不是十分愿意去堂姐那里,她此番之所以提起让二叔去堂姐那里守夜。 不过是因为担心二叔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年,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很是可怜。 然眼下程亦卿主动留下来,便解决了这一个问题。 想到这里,程筠墨又问了一遍:“那你与二叔一起守夜了?” “好啊。” 因为是年夜,程苏吟还特意温了一壶酒,程筠墨倒了一杯,尝了一口道:“梅子酒?” “是啊。” “这还是我成人礼之后酿的第一批酒,到了今日才挖出来一坛。”程苏吟笑着解释道。 “那这就可是有几年了。” 程筠墨看着这小小的一壶酒,突然就舍不得喝了。 “有些珍贵啊。”程筠墨笑了笑道。 “有什么可珍贵的,酒酿出来不就是喝的吗?”程苏吟失笑道。 由于是年宴,程苏吟准备了二十多道菜,即便是往木笔阁送了一部分,这里仍然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过年,好不容易放松一下,不喝酒是不可能的。 青梅酒是程苏吟亲手酿的,既不会掺水,也不会造假,因此要比外面买的更容易醉人一些。 加上这一段时间,程筠墨也是经历了不少事情,有心借此机会将自己灌醉。 所以不多时,程筠墨便有些微微醉了。 程筠墨在吃饱了之后,抱着程苏吟塞进来的小毯子:“堂姐。” “嗯?”程苏吟坐在她一旁应道。 “你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吗?终身都难忘的那种。”程筠墨抱着毯子道。 “有。”程苏吟十分肯定的道,言语里罕见的带了些许惆怅。 “我以为堂姐没有呢,堂姐那么温柔,谁舍得让堂姐那么伤心呢?” “反正我是舍不得。”程筠墨歪着脑袋,还有些许可爱的看着程苏吟道。 “谁也不是生来就温柔的。”程苏吟失笑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牌子 “你看,那个人是不是疯了?” “大过年的,再外面喝得醉熏熏的。” “像是疯了,那个人今天抱着酒壶在这里喝了几个时辰了。” “哎~别管他了,让他喝吧,左不过也不是我们的事,我要关门回家了,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呢。” “你走不走?” “等我一会儿吧,我马上收拾好了,我们一起走吧。” “今天可真冷啊。” 木惟看着空空如也的酒瓶,他也觉得他可能疯了。 从帝都到南疆,从南疆到东疆,这一路上,他没个地方都找遍了。 却从不曾见过传说中所谓的暗域。 有时候,木惟都觉得,暗域,大概只存在于他的脑子里。 起死回生,到底怎样才能起死回生啊? 木惟捂住自己的脸,大约是怕脸被冻僵,来回揉搓时,竟然感觉到了泪意。 这一路走来,早已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积蓄。 没钱不要紧,日日露天而眠也不要紧。 没有吃的不要紧,草根他也咽得下。 没有水解渴不要紧,用露水、河水解渴也可以。 他不怕吃苦,他只想余故能够回来。 他只要余故! 可是,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却连一点点消息都没有。 有时候,他都在想,如若他没有那么执着余故的生死,继续参加科举,他如今已经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了。 前途一片大好。 可如今,他却将自己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如果……如果他能忘记余故…… 他能忘记余故就好了。 木惟虽然身上酒气颇重,但神智还算清明,加上今日大年夜的天气格外的冷。 即便是喝了酒,一直坐在一个地方也受不住,所以起来走动是必然的。 木惟漫无目的的走着,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且街上的铺子大部分都已经关了。 就算是没有关的铺子也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关了。 木惟像行尸走肉般在街上游荡,从城里到城外,从街道到荒野。 就这样一直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 直到白云铺满的天空,变成五彩斑斓的晚霞,而后变成闪烁着星星的夜空。 木惟的体力已经支撑不起他快跑了,他只能慢慢的走,慢慢的走…… 越来越慢…… 直到…… 他倒下去,再也没起来。 木惟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间,近乎解脱的在想: 真好! 这算不算是解脱? “阿惟,阿惟?” 原来从前老人们说的都是对的,人在临死前真的能够见到自己最牵挂的那个人。 木惟努力的扬起笑容,情不自禁的伸手去碰他朝思暮想,却从未在他出现梦里出现过的人脸。 “余故……” 我很想你。 很想很想你…… 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等我! 这里是哪里? 木惟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到处都是素白色。 连他身上的衣服也是素白色。 他是死了吗? 那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余故了呢? 木惟心底突然升起了久违的欣喜。 正当木惟心生喜悦的时候,一个小道童走进来道:“施主,你醒了?” “我没死?”木惟看着端着药进来的小道童,愣了愣道。 小道童也明显愣了一下:“施主在说什么?” 原来,他没死啊! 木惟跌坐在床上,不只是该哭还是该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作何表情。 “施主,你没事吧?”小道童有些担忧的道。 迟迟听不见木惟回答的小道童,放下手里的药,连忙出去找问空道长。 木惟控住不住心里渐渐生出来,越来越多的怨恨。 为什么要救他? 让他死不好吗? 谁让他们多管闲事?为什么要多管他的闲事? 他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没了父母、没了余故、也没了功名,他的人生还未开始,就已经便已经苍白得可怕。 他究竟为什么要活着? 木惟十分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在他好不自知的时候,已然泪流满面。 问空道长进来的时候,便看见木惟蜷缩成一团,便十分关切的问道:“施主,可是难受?” “为什么要救我?”木惟仿佛与外界隔空,喃喃自语道。 “什么?”问空道长没有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然这一次,便是连个回音也没有了。 问空道长见木惟的状况不太对,附在小道童的耳旁,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去取些静心香燃上,再喂些安眠药予他。” “是。”小道童道。 问空道长在看了一眼木惟之后,什么话也没有继续再说。 因为他知道,眼下木惟的这种状况,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徒劳。 对方压根儿就听不到。 问空道长看着小道童将安眠药喂给木惟,又给房间的香炉燃上静心香之后。 问空道长还十分细心的看了一眼已经安然入睡的木惟。 这才带着小道童一起离开。 离开之时,还不忘了合上门窗。 出了房间,小道童再也不用担心会不会吵到里面的人睡觉,睁着懵懂的眼睛道:“道长,里面的那位施主好奇怪啊!” 问空道长十分温柔的摸了摸小道童的脑袋:“里面的那位施主只是生病了,病好了,就好了。” “嗯。”小道童天真的点了点头:“我去煮些粥给他,吃了饭,才能快快的好起来。” “去吧。” 木惟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凉了,他十分头疼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炸了。 木惟强撑着坐了起来,然后十分勉强的走到了桌子旁。 桌子上的水是热的,一杯热水下肚,木惟才觉得好一些。 木惟这才有心情打量着四周,借着昏暗的光线,木惟仍然能够看出来这应该是道教的布局摆设。 没想到阴差阳错的,他竟然被人救到了这里。 就在木惟撑着虚弱的身体想要出去走一走的时候,房门先他一步被人打开了。 是他之前见过的小道童。 小道童看见他,眼里的喜悦之情显而易见:“施主醒了。” “醒了。”木惟下意识的道。 “那正好,在下给施主煮了粥,施主快趁热吃吧。”小道童十分热情的道。 将粥放在桌子上,又十分熟练的将房间的灯油点燃。 “道长说施主病了,在下便为施主煮了白粥。生病的人吃这个最好了,我从前每每生病,道长都会给我熬白粥吃。”小道童语气十分欢快的道。 木惟这会儿并没有什么精神吃饭,但在小道童十分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木惟勉强吃了几口。 却无论如何再也吃不下了。 只是最后,便是连勉强吃的几口白粥也都吐了出来。 “施主病了,大概是许久未曾进食,突然进食的缘故,并无大碍。”问空道长过来诊断了一番,得出结论道。 “施主的身体其实并无大碍,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木惟没有说话,他知道他病了。 是心病。 是一种自从失去了余故之后便得的病。 他心里十分清楚,只有余故回来,他才有救。 而余故不会再回来。 他大概也再也没有救了。 “施主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执着,太过执着生死。”问空道长淡淡的道,语气仿佛又平定人心的能力。 “生死有命,施主切勿执着。” 生死有命? 木惟将头埋在被子里,那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呢? 如果死的人是他,余故没有为他而死,他大概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许多年前贫道曾经遇到过一个女施主,她也曾与施主一般执着。” “都是痴人啊!”问空道长看了一眼余故,叹了一口气道。 “我只是放不下。”木惟突然出声道。 “是放不下,还是不能放?” “那那个女施主现在怎么样了?”木惟没有回答,而是十分好奇的问道。 “如今,听闻是找到了新的兴趣,过得也算是极好了。” “人这一生,注定要失去许多,不想失去的,失去之后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的。” “人呐~总要学着与自己和解。”问空道长颇有些语重心长的道。 “施主若是有兴趣,可以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去院子里走走。” 木惟没有回答,而问空道长大概也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没有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木惟在小道童的照顾下,身体渐渐好转,东西可以慢慢的吃一点。 这日趁着阳光正好,木惟在小道童的劝说下出了房间。 阳光有些刺眼,木惟下意识的用手去遮挡阳光。 缓了好一会儿,木惟才渐渐的将手放下。 路过院子里的一堵墙,木惟看见墙上挂着许多小木牌。 随手翻开一看。 之间每个牌子上都写两个名字,一个大,一个小。 梁月华,陈述。 卫予以,姜眠。 祝九清,程苏吟。 李文,秋厦。 …… “这些都是什么?”木惟好奇的问道。 “这些都是与施主一样,有着执念的人留下的。” “是他们或她们放不下的人。” 问空道长顿了顿:“这里便是见证。” 没有等到小道童的解释,反而等到了问空道长的解释。 问空道长走过来,笑着道:“今日日光甚好,施主出来的甚是时候。”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忘了 “大字写的是来到这里的施主忘不掉的名字,是他们当时内心最深的执念。” “而小字写的是施主的名字。” “这些人有的是和施主一样,被贫道救回来的。” “也有自己找到这里来的。” 木惟又细细的看着挂满了墙的牌子,这一次看,与之前那次的感受截然不同。 墙上有很多饱经风霜的牌子,也有最近刚刚挂上去的崭新牌子。 木惟在看这些牌子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与写牌子的人都同样有些无法忘记的人。 木惟居然突然间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能感受到牌子里所蕴含的感情。 “施主没有出过这里,大概有所不知,此处极为偏僻,普通人根本不会想到要到这里来。” “而到这里来的人往往都有着极深的执念,且是因为人,所以上上一任道长便建了这堵墙。” “供前来的执念之人化解、发泄心中的执念,法子就是写牌子。” “将心中执念最深的人的名字写下来,被写在牌子上的名字就会渐渐的消失在写牌子人的脑海里。”问空道长解释道。 “这恐怕行不通吧?”木惟淡淡的道。 倘若一个人的名字只要写在牌子上,便能消失在令一个人的脑海里的话。 那这世上恐怕也就没有那么多伤心人了。 情深更是镜中花,水中月。 “这的确只是一个说法,并没有什么实际效果,只是一个寄托。” “而来到这里的人,往往也只需要一个寄托。” “又或者是,让他们放弃的理由。” 问空道长看着木惟,问道:“施主要不要试一试?” 大约真的是太痛苦了,即便木惟心里知道,将名字写在牌子上是一桩毫无意义的事。 可鬼使神差,木惟点了点头:“好。” 小道童在木惟应了之后,便去了这堵墙的后面的房间,去拿了牌子与笔。 递给木惟:“施主。” 木惟接过牌子与笔,将余故的名字用笔写在上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拿惯笔的手,今日却拿不稳这支再普通不过的笔。 木惟手一抖字便歪了,歪歪扭扭不像样子。 木惟试图擦掉,却发现手上根本没有可以擦拭的东西。 就在他准备不管不顾的用衣服擦掉牌子的字迹时。 问空道长很合时宜的出声道:“牌子上的墨是不可擦的。” 余故的手明显的顿了顿,盯着木牌,良久之后,才道:“那能给我换一个牌子吗?” “当然可以。” “再去给施主拿一个牌子。”问空道长对小道童道。 “是。” 小道童又拿了一个牌子递给木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木惟不太敢下手。 又或者是他潜意识里相信了问空道长说的关于这个牌子的说法。 而他又真的抵触忘记余故。 他怎么能忘记余故呢? 怎么可以呢? 问空道长看着久久不下笔,一脸痛苦的木惟:“施主可是累了,若是累了,便休息一下吧。” 木惟闻言,立刻扔掉了手中的笔,像是手中的笔烫手似的。 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掐住脖子,然后再松开似的。 “施主没事吧?”问空道长担忧的问道。 木惟紧紧的攥住自己身上的衣服,良久之后才道:“无事。” 可表情却像是劫后余生。 木惟站起来,慢慢的走回了他住的客房。 眼下背影就更像行尸走肉了,仿佛连最后一丁点的魂魄都消失了。 小道童看着木惟离去的背影,十分担忧的道:“道长?” “没事的,这是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会经历的。” “熬过去,他们就能够成为看似正常的人了。” 木惟躺在被子里,努力的汲取被子上的温度。 然而被子却是冷冰冰的。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个时候,能有一床被子已经很不错了。 默默的念着余故的名字,刚刚剧烈疼痛的心脏仍然有钝钝的痛意。 余故这个名字像是一把利器,一道一道的割着他的心脏。 泪水打湿了被褥,不知道过了多久,木惟才迟迟睡去。 第二天一早,问空道长像往常一样打开房门,看见在门口等着的木惟,愣了愣道:“施主。” “我有话想与道长谈谈,不知道长可有时间?” “自然是有的。”问空道长笑着道。 问空道长给木惟倒了一杯白水:“乡野之地没有茶了,还请施主暂且将就一下。” “有劳。”木惟将被子接过来道。 “施主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在那面墙上留下牌子的人可有想过令人死而复生吗?” “死而复生,乃是逆天改命之举,是为不可为。” “我知道。”木惟道,顿了顿又道:“还请施主告知。” “据贫道所知,闽南程家的程苏吟就有这样的想法。” “那她成功了吗?” “不知道。” “她如今还活着吗?” “自然是活着的,还过得极好。”问空道长顿了顿:“施主想要找她?” “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我都要试一试,不然,我不甘心。”木惟站起来道。 “施主,少一些执念,便多一些快乐,施主怎么就不想看透呢?” 木惟看了一眼脸上带了些无奈的问空道长,异常温柔的笑了笑:“大约是没了他,活着真的很难。” 难到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程筠墨活动着酸痛的手腕:“什么?有人指明找堂姐?” “看清楚什么人了吗?” “是个书生。” 书生? 能有什么书生,找她堂姐找到了程家来。 吟风苑,程苏吟有些惊讶的道:“找我?确定是我吗?” “是的,苏吟小姐,对方指名道姓的找您。” 找她? 这种时候,能有什么人找她? 她都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程家了。 “那让他进来吧。”程苏吟淡淡道。 在对方进来之前的这一段时间,程苏吟趁着还有时间,便把原本就不算凌乱的院子收拾了一下。 又泡了一壶清香怡人的茶。 但等对方真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程苏吟还是愣了愣。 程苏吟十分端庄大方的笑了笑:“请问,我们认识吗?” “请问您是程苏吟小姐吗?” “我是,请问你是?” “在下木惟,唐突拜访,只是想请教姑娘一个答案。” 这倒是有意思了。 程苏吟不动声色的笑着道:“那公子进来吧。” 程苏吟将刚刚泡好的茶倒了一杯予木惟:“木公子,请喝茶。” “多谢。” “在下在东疆一个道观里看到了姑娘的名字,听闻会去那里的人都有一个很深的执念。” “我在道长那里听闻姑娘曾经也动了将死人复生的心思。” “所以便冒昧的前来询问姑娘,可有令人死而复生的法子?”木惟十分期待的道。 程苏吟十分惆怅的笑了笑:“那都是年少的事了,公子若是不提,我都已经不大能想起来了。” “众所周知令人死而复生,乃是一个逆天改命的法子,当年我也只是听闻暗域有这样的法子。” “后来,我巡遍我能巡遍的地方,才明白,那不过是一个传说。” “这世上确实暗域,但也确实没有什么令人死而复生的法子。” “那暗域在哪里?” 从另一个人嘴里听到暗域,木惟终于不用觉得那只是存在于他脑子里的一个地方了。 “暗域啊?”程苏吟想了想,良久之后:“已经记不得在哪里了。” “印象里只记得那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昼夜不分。” “至于其他的已经想不起来了。”程苏吟抱歉的笑了笑。 “多谢姑娘。”木惟站起来行礼道。 “木公子,人这一生即便失去了那个最不想失去的人,也是能活下去的。” “熬过来就好了。” “姑娘当时很痛吧?” 程苏吟愣了愣,没有想到时至今日,竟然还有人问这样一个问题。 良久之后,就在木惟以为已经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忘了。” 带着些许遗憾的叹气,让人明白,她的内心此时恐怕并没有像表现得那样安然无恙。 “今日触了姑娘伤疤着实抱歉。”木惟道歉道。 “公子路上小心。”程苏吟还礼道。 在木惟刚刚走,程筠墨就过来了,刚好与木惟擦了个照面。 程筠墨还十分好奇的多看了对方一眼,只是对方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堂姐,刚刚那个人是谁啊?”程筠墨一进院子,便十分好奇的问道。 “不认识。” “不认识?那他来找堂姐是?” “我从前去东疆历练的时候,落了样东西在东疆,被他看见了,他便寻了过来。”程苏吟淡淡的道。 “原来是这样?”程筠墨点了点头,复而又十分好奇的道:“什么东西啊?竟然让人时隔多年还寻了过来。” 她堂姐去东疆历练应该是成人礼之前的事哦,毕竟成人礼之后她堂姐也没有再出去过。 既然是成人礼之前落下的东西,那应该就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七八年前的东西了,被人看见了之后,竟然还会有人寻过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出名 所以程筠墨不得不好奇她堂姐究竟落下了什么东西,竟然这么有魅力。 “不过是一个挺有意义的牌子罢了。”程苏吟轻描淡写的道。 “更不值什么钱,是那人小题大做了。” “怎么会呢?在墨儿的眼里,只要是堂姐的东西,那都是好东西。”程筠墨笑了笑道。 程苏吟看着程筠墨,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些往事…… 那些在夜深人静从不肯忘记的往事,她并不想再旧事重提了。 大约是皇族也觉得对不起程家的缘故,又或者是迫于民间压力。 自从退兵闽南之后,便再没动过程家。 而元帝闵封澜也大有与闽南程家重修旧好的意思。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有时候这句话过于真实。 元帝对他们程家越宽荣,就对他们恢复实力越有利。 至于从前的恩怨,是要记在心里。 可程筠墨却也知道,人要往前看。 有些事情皇族能做,程家并不能做,这便是君臣之别。 程家若想好好的活下去,在这世上屹立不倒,那皇族在程家危难之时,落井下石的这桩事。 程家必须忘记。 程筠墨在最后一个木卫雕刻完成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长期以来,压在她心上的那座大山终于结束了。 程家倾所有优秀的雕刻师、机关师之力,终于在耗时一年之久之后,恢复了程家原来的木卫数量。 程筠墨在程家木卫各就各位的那日,去了一趟祖宗祠堂。 对着她爹爹与娘亲的灵位,上了一炷香。 她终于不算辜负她娘亲对她的临终所托。 顺顺利利的完成了程家木卫重建一事。 因程家的安全有了保障,程筠墨也有了一些空闲的时间,不必再像往常那样将自己关在素雕坊。 不眠不休的雕刻木卫,生怕晚了一时半刻,程家就会因此再陷绝境。 程家是她爹爹与娘亲守护的程家。 也是诸位先祖用性命守护的程家。 插手了程家事务之后,才明白,为什么在北疆的时候,她爹爹会那么义无反顾了。 那是程家家主在必要之时的宿命。 也是她未来的宿命…… 程苏吟看着抱着酒壶发呆的程筠墨:“怎么?不是木卫的重建已经结束了,怎么还那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内心颇有些感慨而已。” “过几天便是万花节了,堂姐可有兴趣往城里走一遭。” “城里啊?”程苏吟笑了笑:“那天人太多了,我就不去了,墨儿,你是知道的,我不喜人多。” “也是,只是听闻那天的万花节很是盛大,堂姐不喜人多,便可惜了。”程筠墨十分遗憾的道。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我不喜人多,便错失了人多时的风景。” “可我在错失人多时的风景时,也看到了寂静之美,世间万物各有其美,没有什么好遗憾的。”程苏吟十分温柔的笑了笑道。 “堂姐,你不去素雕坊讲学真的是太可惜了,像堂姐想得这般通透的人不多。” “我这点学识哪里能去素雕坊讲学?”程苏吟笑了笑:“有些道理,只要经历过,不用旁人教,便也知道了。” 鉴于程苏吟无论如何也不出去,她又不可能将程亦卿拉上。 毕竟现在程亦卿正处于接手程家的关键时期,在一点一点的慢慢学习。 时间本来就不够,怎么可能出去玩耍呢? 程筠墨突然觉得十分遗憾,毕竟一个人出去玩有时候也不是太有意思。 既然已经决定要让程亦卿慢慢接手了,有些事情她便不再好插手。 程筠墨闲来无事,往程家大门口一坐,这个时候十分期待有人上门踢馆。 程筠墨正无聊着,人在无聊的时候,就容易多想。 突然想起来了一桩事。 之前,在程家低谷时,陈舟十分关心她的事。 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虽不是君子,但报仇的权力人人都应该有的。 如今想起来,当时的情分自然是要还回去的。 程筠墨用折扇拍了拍手心,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她有事情做了! 程筠墨出了程家,到了城里并没有急着去陈氏找场子,而是现在茶楼里喝了一壶茶。 毕竟,她久不出来,当真是错失了很多八卦。 “来来来,程家大小姐画像一张二十文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程筠墨听到这个时候,身体忍不住一僵。 她的画像? 程筠墨笑了笑,对着那个卖画的人道:“程筠墨的画像?” “造孽哟~你怎可直呼其名讳?” 程筠墨懵了一下:“怎么呢?为什么不能直呼其名讳?” “那可是程家的大小姐啊!” “然后呢?”程筠墨有些听不太明白道。 “那可是一手将程家带起来的程家大小姐,如今人人都说她是女中豪杰,若是男儿身,必定更有一番作为。” 程筠墨哑然失笑:“程家能够起来绝不是一个人的努力。” “至于起头之人是男是女,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应该不是那么重要。 在程家,女子亦会习武练剑,在程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 而男子也有会女红的,她的一个远的不能再远的堂弟,于针锈一事上就十分出挑。 便是程家女子都少有与之比肩的。 事情本身其实是不分是男人做还是女人做的,甚至在事情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也没有人规定必须是男人才能做。 又或者是必须女人才能做。 只不过是在漫长的岁月演变中,逐渐形成了一种习惯。 让人们潜意识的觉得,相夫教子这种事必须由女人来做。 而养家糊口这种事,必须由男人承担。 其实,不应该是这样的。 程筠墨并没有与卖画的人讨论这一想法,毕竟不是人人都是从程家出来的。 这个说法对大众来说,还是有些是惊世骇俗的。 不过既然看到了有人卖自己的画,程筠墨少不得要买上一张捧捧场。 虽然画的也不太像,毕竟她并没有画像流传于世。 画不像,在意料之中。 画的像,那才是惊天噩耗,令人惊悚。 虽然画的不像,但却把她的特征都画了出来,银色面具,木折扇。 身形也对。 除了不像她,其他的没毛病。 程筠墨将她花了二十文买的自己的画像,折起来收到。 便听卖画的人道:“拿回家,贴在与显眼的地方,用来激励小辈是最好的。” 程筠墨哑然,她还不知道她的画像竟然有此作用。 闵封澜看着闽南的乔卫传过来的消息。 自言自语,低声一遍又一遍的念着程筠墨的名字。 程筠墨……程筠墨…… 她真的做到了,重建程家木卫。 闵封澜忍不住去想程筠墨的模样,可时隔那么多年,他真的已经记不得她的模样了。 闽南程家还是那个闽南程家。 但又与之前的那个程家不一样了。 因为从前书写程家传奇的人是家主程柰,而如今书写传奇的人…… 是程筠墨! 程家的大小姐。 帝都胭脂铺子,众多管家小姐夫人像往常一样聚在一起,一起讨论。 程筠墨…… “这程家大小姐可真为我们女子长脸,谁说女子不如男?这不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她也就是生在了闽南程家,只是命好罢了,若是生在我们有这样的人家,怕是便不会有这等本事。” “谁让我们生来就是嫁人的呢。” “真的好羡慕程大小姐啊。” “唉~人与人就是不同。” “我这里有先生们写的画本子,程筠墨是主角,姐妹们有要看的吗?” “在哪?哪有卖的?” “我也想要。” “不要着急,我这里有好多本呢。” 看到这一幕的路人,不由得感叹道:“程筠墨这三个字,不知道养活了多少靠笔杆子吃饭的书生。” 而当事人程筠墨则在出了茶楼之后,便到处看了看。 这种铺子的零食都买了些许尝尝,精巧的小玩意儿也看看。 虽然街边的有些铺子卖的小玩意儿做工并不精良,也不会动,甚至比不上素雕坊里刚刚入门的程家人。 但仍然不妨碍程筠墨的好兴致。 程筠墨在玩够了之后,拍了拍手,在无人之处,戴上为了掩饰身份而拿下的面具。 程筠墨在带上面具走在路上的时候,时不时的会有人对她行礼。 刚刚开始的时候程筠墨还会回礼,但由于人数太多,且过于频繁。 程筠墨不胜其烦,便专门挑了一些少有人问津的小巷子走。 毕竟闽南的城里,以她的身份也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这才摆脱了刚刚的困扰。 程筠墨顺顺利利的来到了陈氏老宅。 闽南陈氏也算是一个有些年头的世家了,当然,论久远,与他们程家还差得远。 但若与闽南其他世家做比较的话,它也勉勉强强的能算上老字。 便是底蕴也能排在闽南世家中的前列。 只是陈氏家主似乎不太能看得清楚局势,也不太会教养下一代,亦不太会约束家里人。 如若不然,她今日也不会上门了。 程筠墨心里虽然颇有些遗憾,但步调却一点不慢。 第一百三十八章 陈氏子弟,不过尔尔 所以程筠墨不得不好奇她堂姐究竟落下了什么东西,竟然这么有魅力。 “不过是一个挺有意义的牌子罢了。”程苏吟轻描淡写的道。 “更不值什么钱,是那人小题大做了。” “怎么会呢?在墨儿的眼里,只要是堂姐的东西,那都是好东西。”程筠墨笑了笑道。 程苏吟看着程筠墨,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些往事…… 那些在夜深人静从不肯忘记的往事,她并不想再旧事重提了。 大约是皇族也觉得对不起程家的缘故,又或...... 萧鹏把车钥匙、雪茄盒以及打火机钱包之类的放到一边,示意光头报表检查。 听了冰冰的话,那个萌萌脸蛋忽然就红了,一脸羞涩的样子,这让人更加觉得她可爱了。萧鹏暗中留意到,黄鹤突然坐正了下身体,整理了一下领子。 徐辰听到这话感动不已,心想这和尚真是大方,他连我姓名也不问,所说之事也不查证就慷慨相赠,可见他不是个爱慕钱财,贪图虚名之辈,心里不由对他敬重了几分。 但他并不打算这样做,因为他还没有活够。在没被墨球笼罩之前,他感知过外面的凶险,如果真的把墨球打破,他估计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撕成碎片。 唐军大营里充满了临战前的气氛,军将不苟言笑,士卒个个紧张,似乎一场防御大战顷刻之间便会打响。 被杨仁踢了一脚的王猛,决定奉行‘惹不起躲得起’的政策,一溜烟地跑前面带队去了。 所有人听了王平安的分析都点头赞同他的说法,确实不能浪费这些劳动力。于是所有人开始动脑筋了。 她目光微微垂下,蹲下身子,在那角落边上,正有一片白色衣角卡在了缝隙之间。 军中的将领们几乎都来贺喜了,堂前堂外,七八台酒桌上宾朋齐聚,座无虚席。马三宝逐桌敬酒,数巡过后,已经有些歪歪倒倒了。 最终闹到什么地步呢?华夏留学生来比利时留学,最优先选择的两所大学,就是布鲁塞尔自由大学。 她的目光与萧老爷子直接对上,没有畏缩,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带着谄媚讨好,干净得像是一汪没有丝毫杂质的泉水般,看着便觉得舒心。 元极停了下来,躬身道:“多谢仙儿公主大人大量。”胡仙儿微微点头,还是没有理会一旁的元昊。 “怎么了?”夏浩宇转过脸来看着我,平静的面容中带着紧张,我不知道那是关心我,还是因为电话里说的那些事。 胡太微眼眸微微一闪,不好,刚才说得太兴起,忘了身为普通人的胡太微,是不可能知道那些玄学方面的事的。 利生集团总部会议室内,召开一场董事会,除了讨论董事长季思雨提出的创办一家风投公司的提议外,季思雨还向在座的各位董事公布了一个私人消息,她要结婚了。 “大侄子,这姑娘气质真好,她家是做什么的?”季思雨借这个机会开始打探月亮的情况。 阿扎克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没有刚开始看到他们的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回到车上,进了庄园。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路之上李知时专诸再没有过多的交流,所有的对话只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至于那些个山贼早就被粮仓的火光所吸引前去救火,一个个步伐匆匆哪发现的了有两个阴影从自己身边飘过。 这是新的一发的报复吗?我想应该不是,这个德叔,只闻其声,却从未见其人,他如果想要对付夏浩宇,大可不必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毕竟,他对宇哥而言,还是存在着养育之恩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北疆寒冬 “今年北疆过于寒冷,有些不妙啊。”梁原喝了一口酒,取暖道。 “冬季寒冷,北狄就容易出问题。”景牧笑了笑道:“虽然之前程家主用最后的阵法带走了北狄几万人。” “但我们也永久的失去了程家主。” “皇族在程家家主程柰为北疆去世之后,发兵程家,无论有无隐情,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程柰家主的夫人还在这场皇族与程家之战中,去世了。” “所以倘若北狄真的迫于寒冬卷土重来的话,程家未必会派人过来。”景牧有些忧心的道。 梁原摇了摇头:“不,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程家的人一定会来的。” “我在这里已经做了数年的北疆太守了,也与程家主打过不少交道。” “他们一定会过来的。”梁原十分坚定的道。 程家家主之所以能够在北疆有那么好的声望,除了实力还有可靠。 无论何时,只要北疆有大的战争,程家家主一定会在。 程筠墨在找完场子之后,便回了程家,一回到程家便立刻去了程昭处。 海运三成,她并不只是说说。 海运是一个利润颇丰的行业,将闵朝的茶叶、瓷器、丝绸拿到海的另一端去卖。 然后低价近一些搜受闵朝百姓喜爱的外国之物,这中间的差价极为可观。 即便是程筠墨只要了三成,也足够养活寻常百姓家,数代人。 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够花几百辈子的财富了。 “二叔眼下可有时间?” “有的。”自从程亦卿开始渐渐的接手程家之后,程昭也肉眼可见的闲下来了。 每天又有那么一点时间浇浇花,陪鸟聊天了。 “我今日去陈氏找了场子,向他们要了他们家海运的三成利润。”程筠墨淡淡的道,十分自觉的为程昭倒了一杯他原先便泡好的茶。 “三成利润?恐怕陈家主没有那么大方吧?”程昭失笑道。 “他确实没有那么大方,可今日我去踢馆,我成功踢下来了,就容不得他不给。”程筠墨十分霸气的道。 “所以过来问问二叔有什么建议。” “陈氏的人怎么得罪你了?”程昭十分诧异的看了程筠墨一眼。 “竟让你下如此很手。” 程筠墨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因由说了,只会令她二叔更愤怒。 “所以不能轻易得罪我。”程筠墨笑了笑道。 “三成的利润,如果真的让陈家主拿出来的话,估计他气都气死了。” “不过既然是墨墨的战利品,那就已经是我们的东西了,他怎么能扣着不给呢。” 程昭拍了拍自己:“放心吧,这桩事交给我,定不会让墨儿的心血白费的。” 顿了顿,神情颇有些严肃的道:“这些都是小事,说个正事哈。” “二叔请说。” “今年天气异常寒冷,我有一个故人在北疆做事,他说北狄怕是迫于生存要卷土重来了。” “你那位朋友是什么人,消息可靠吗?”程筠墨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可靠。”程昭十分肯定的道。 “所以,倘若真的发生了,程家的人是去还是不去呢?” 程筠墨十分沉默,语气沉重的道:“其实程家之所以屹立至今而不倒,除了自身的实力之外,还因为先祖的血。” “程家有很多家主都为北疆牺牲,只要皇族的人想得开,那么迫于这么多条命,皇上也不会动程家。” “因为他们没有理由。” “这也是程家先祖在用性命保护程家,只要程家低调,不作死。” “皇族就没有立场动程家人。” 程昭也叹道:“世家之中,南疆楚族与闽南程家最为古老。” “若二者相论,南疆楚族更为古老一些。” “南疆楚族的立身之本是长生天,传说中楚族大祭司能知天命,测未来。” “而我程家有没有这样的本事,所以程家之所以屹立至今而不倒,程家家主那么多血也是十分关键的。” “可皇族毕竟做了对不起程家的事,所以筠墨,还去吗?” 还去吗? 真的能毫无芥蒂的为皇族做事吗? 可守卫北疆就只是在为皇族做事吗? “倘若真的有那一日……” “去,我去!”程筠墨十分坚定的道。 “母亲在为程家牺牲之前说过,程家与皇族之间的事,绝不能牵扯到无辜之人。” “发兵之事是皇族做的,与北疆无关,更与北疆的百姓无关。” “而且,我去了,皇上就算是出于愧疚,也能多容忍程家一些。” “程家如今确实是重建木卫,可想要恢复到原来的实力,还需要时间。” “而且,亦卿也需要时间。” 程筠墨淡淡的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去的。” “程家与皇族是程家与皇族的事,与北疆无关。” “人命关天啊!”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啊! 吟风苑,程苏吟给花上药淡淡道:“听闻你去陈氏踢馆了。” “堂姐怎么知道?” “还要了陈氏海运的三成利润。”程苏吟十分温婉的笑了笑:“毕竟整个程家都传遍了,我想不知道都难。” “陈舟在娘亲去世的时候,曾来过一趟程家,若要娶我做妾。” “从前程家艰难的时候,这话我自然忍了。” “如今程家缓过来了,我又闲来无事,这场子自然是要找回来的。” “他们不都是说这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吗?”程筠墨笑着道。 却冷不丁的被程苏吟抱了个满怀:“你受委屈了。” 程筠墨僵着身子,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放当眼眶渐渐微红,良久之后,程筠墨才用手渐渐的去回抱程苏吟,用微微嘶哑的声音道:“堂姐,我不委屈。” 程筠墨笑了笑,反而还有心情安慰起一脸心疼的程苏吟:“反正这件事情我已经不吃亏了,毕竟陈氏为此也付出了代价。” “二叔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程筠墨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件事除了当时传话的人,我便只告诉了堂姐。” 难怪程昭那边没有动静,原来竟是不知情么? 北疆郢水村,纪迟刚刚打开门,便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寒意。 纪迟边搓着手便出了门,直到过了一条人为挖成的小沟。 纪迟来到了对面的宅子,刚刚推开门,便看见宋庭渝正在院子里洒扫。 这处院子,平日里只住着他家主子一个人。 即便是他,住的最近,那也要徒步走上一刻钟才能到。 纪迟行礼道:“主子。” “嗯,今年冬天格外寒冷,今年每人再加半成的碳火钱吧。”宋庭渝淡淡的道。 “是,谢主子。” 虽然再加半成也不是太多,但能加半成已经很好了。 往年在帝都的时候,他们这些从小训练的人都是不用碳火的。 没想到今年来了北疆,天气格外寒冷,便是他们,若是晚上不用一个汤婆子,都十分难熬。 景牧觉得他快要冷死了,仿佛要冻成一个人形冰雕。 尽管不孤已经在他周围放了八个火盆,但景牧身上仍然没有一点点热气。 只能感受得到快要把他压的喘不过气的被子的厚度。 但冷也有好处,那就是延长了他毒发的间隔。 当然他毒发过去的时间也延长了。 按照贺大夫给出的解释是,天太凉了。 这已经不是凉不凉的问题了,而是会不会直接把人冻死的问题了。 景牧伸出冻得发白的指尖,忍不住使劲的往火盆里凑。 若不是知道,他的手放在火里与旁人的手放在火里,结果并无不同。 那他是真的想将手放在火里烧。 大约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他那一副如同冰块般的手,觉得有一点点温度吧? “公子,不可。”不孤在景牧将手伸进火盆之前,及时阻止道。 景牧回过神来,掩饰般的笑了笑:“太冷了。” “公子,你再忍忍,我再去端几个火盆来。”不孤道。 景牧忍不住咳了咳:“不用了,这个屋子也放不下了。” 景牧看着面前七八个火盆:“再放,这屋子该不能待人了。” 景牧看着面前七八个火盆,深知这压根儿就不是火盆多少的问题。 而是他的问题。 “那我再去拿几个汤婆子,放在被子里为公子暖着床铺。” “也好,去吧。” 不孤扶着景牧躺下,为他掖了掖被子,确保一丝风都透不进去之后,又将火盆挪得远一些。 因担心景牧还会有刚刚的举动,不孤匆匆弄好汤婆子便又回到景牧床前守着。 不孤将汤婆子放进被子里,然后又为景牧掖好被子。 自己则坐在床边一直守着。 说实话屋子里当着七八个火盆,已经不是很冷了。 但是对于景牧来说,仍然冷得厉害。 处于毒发,又冷得厉害,对于景牧来说更加难熬。 景牧在不孤的照顾下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真的是太冷了。 冷得他骨头都是疼的。 程家接到宫里的旨意的时候,是一个早晨,彼时程筠墨刚刚在程苏吟那里吃完饭。 第一百四十章 不能不去吗 木韵便来禀道:“宫里的赵公公来了。” 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宫里一般都不会派人来。 而宫里派人来说的事,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便是北疆的事。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而北狄卷土重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程筠墨对着程苏吟道:“堂姐,既然如此,我就先去木笔阁了。” 程筠墨到了木笔阁的时候,程亦卿与程昭都在。 赵公公既然是以皇上的名义来的,那代表的必然也是皇上。 程筠墨对着赵公公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赵公公。” 能被闵封澜派到程家的人,自然都是会做人的。 程筠墨的名头,可以说是,如今外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他心里也十分清楚,即便现在程家家主是程亦卿。 但真正手握程家的人,却是他眼前的这位程家大小姐。 “大小姐客气。”赵公公偏了偏身,并未受程筠墨的礼。 “二叔。”程筠墨行礼道。 “墨儿既然也来了,那就坐吧。”程昭笑着道。 程筠墨在坐下之后,笑着看着赵公公:“不知公公一路来可还顺利?” “劳烦大小姐关心,咱家一切顺利。”赵公公亦是笑了笑道。 “不知皇上可安好?” “皇上一切安好。” “那公公此来所为何事?” “咱家是奉了皇上之命,请程家人去北疆。”赵公公道。 “可是北疆出了事?” “今年天气异常寒冷,皇上的意思是要有准备。” “毕竟,大小姐与家主也是知道的,倘若是第一次去北疆接管北疆守军军师之职的程家人,都是要去帝都一趟的。” “知道。” “所以,您们看是打算让谁去啊?” 这句话其实是一句不太有用的废话,倘若程亦卿年龄没有那么小的话。 北疆守军军师之职的位子一定是他的,这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毕竟他是程家家主。 而北疆守军军营历来都是程家家主。 然眼下程亦卿的年龄不够,且未必能让北疆军营里的人心服口服,所以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程家眼下最出名的是程筠墨,其次是程昭。 倘若这两个人能去北疆一个,他此行也算是圆满了。 “公公可否容我们商量一下?”程昭笑着问道。 “这是自然。” “来人,领公公去客房休息。”程亦卿喊道。 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人出来,表情十分恭敬的要带着赵公公入已经准备好了的客房。 “多谢程家主。”赵公公道谢道。 赵公公一走,程亦卿便立刻绷不住了,十分愤怒的道:“当初皇族派兵攻打我程家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有这一天呢?” “现在好了,北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该找过来了,真当我们程家好欺负啊。” “程亦卿!”程筠墨低低的道。 “阿姐?” 自从插手了程家家务事之后,知道的关于程家的历史便也就比普通的程家人多了一些。 所以她也深深知道,只有程家有人入北疆军营,皇族的人才能安心。 因为程家入北疆军营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变相的为质。 至于军师之位,其实一开始也不过是为质的性质。 不然为什么其他军营都没有军师,唯有北疆军营有军师? 程家人在初初入北疆的时候,由于是闽南人氏,对于北疆的一些东西都不太懂。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程家在北疆的地位并不太高。 而且北疆军营里大多都是皇族的人,他们虽然平日里不会反驳程家人,但是倘若程家人做了什么对不住皇族的事。 必要的时候,他们便会将程家人就地绞杀。 只是后来程家人在北疆的名望越来越高,北疆守军军营这才走了程家人的话语权。 程家家主在北疆,也大大限制了程家。 既让程家为皇族卖了命,又牵制住了程家。 实在是一个一箭双雕的好法子。 所以,这个入北疆守军军营的人,在程家也一定是十分尊贵之人。 程筠墨闭上了眼睛:“你要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而有些事也必须要忘记。” “哪怕是假装忘记。” “我会去北疆。” 只有她去北疆了,皇族才能安心,程家才会有更多的喘息的机会。 她在程家也多多少少算是个重要之人。 “阿姐!”程亦卿在一瞬间的震惊之后,低声道:“阿姐,一定要去北疆吗?” “不能不去吗?” “北疆的太平,是爹爹用生命换回来的。” “可是我们也知道那次阵法泄露是太后在背后勾结北狄的缘故。” “北疆的太平,皇族都不在乎的事,阿姐,我们可不可以不去?” “不可以,有些事情皇族可以做,我们却不可以做。” “阿卿,我去意已决,我会尽快安排好程家的事,然后离开。” “阿姐!”程亦卿气急败坏的道。 “二叔,你快劝劝我姐。” 程昭却出奇的沉默,并没有接话。 “木韵,你去告诉赵公公,就说我会去北疆。” “是。” 一旦眼下告诉赵公公,除非有特殊情况,便是不能再更改了。 毕竟程家与皇族之间的关系人人都心知肚明,尤其是程柰为北疆牺牲,皇族转头发兵程家的事。 更让两家的关系跌入了谷底。 而赵公公身为宫里的人。 除非迫不得已,是不愿意在程家多待的。 赵公公在得到了名字之后,便离开了程家。 姜荷院,程筠墨不出意料的等来了程昭:“真的要去吗?” “真的要去。” 程筠墨负手而站:“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北疆的人命丧黄泉。” “他们,毕竟是爹爹用生命护住的北疆人。” “不管当初爹爹在做那个决定的时候是出于何种原因,我只是不想爹爹的心血白费。” “去了北疆之后,一定要万事小心。” 程昭淡淡的道:“虽说皇族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你,但是战场之上刀箭无眼,且瞬息万变,一定要当心,平安回来。” “我知道了,二叔,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的。” “什么时候走?” “在过一段时间吧,毕竟还有些事情没有了交代。”程筠墨淡淡的道。 闵封澜将折子合上,对悄无声息出现在御书房的乔卫统领乔烨道:“可有消息了。” “我们的人传来消息道,程家的大小姐程筠墨准备去北疆。” “果然是她。”闵封澜淡淡的道。 “等程筠墨从程家出发之后,一定要派人保护好程筠墨的安危,绝不能让她再出事。” 程筠墨再再出事的话,皇族与程家那原本就少的可怜的情分便再也不剩了。 “是,属下一定会派人保护好程大小姐的安危的。” “下去吧。”闵封澜淡淡的道。 “程筠墨要来北疆?”景牧话刚刚说完便咳嗽的更厉害了。 毒发好不容易缓过来,又得了风寒,可他又不能真的全都放手。 昏过去就算了,但好不容易清醒着,自然是要抓紧时间处理事情。 只是没有想到会听到程筠墨要来北疆的消息。 她居然来了。 可她来了,也算是情理之中。 毕竟她是程家人,更是程筠墨。 那个会救助路边陌生人的人,怎么可能舍得让北疆的百姓余无辜受害呢? “知道了。” 景牧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突然听见了一阵铃声,对着不孤道:“你先下去吧。” “公子?” “去吧。” 不孤离开没有多久,便看见玉文溪从暗处走了过来,盈盈一礼到:“文溪见过二公子。” “姑娘不必多礼。” “二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不过是风寒罢了,本就没什么大碍。”还没等他话音落下,景牧就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了起来。 “二公子可要小心身体啊。” “不要紧。”苍白的脸色越发衬得嘴唇鲜艳欲滴。 “姑娘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你可听说程筠墨要来北疆的事?”玉文溪问道。 “姑娘是在哪里听说的?我还尚未听说。” 短短两句话,像是耗尽了景牧所有的力气似的,景牧停了一会儿,才道:“北疆尚未收到文书。” “可是南疆那边已经递过来消息了,程筠墨确实是要来北疆,且是来接任北疆守军军师一职的。” “外祖?” 景牧愣了愣,又重复了一遍道:“这个消息是外祖传过来的?” “正是家主。”玉文溪一本正经的道。 “家主还让我转告给二公子,此番程筠墨来北疆,亦是杀了她的好时机。” “二公子切莫嘴上答应着,而不去做事。” “毕竟家主他老人家的耐心是十分有限的。” 景牧抬头看着玉文溪:“外祖竟然如此等不及了吗?” “家主说了,皇族与程家正是关系不好的时候,倘若我们在此时动手,只要不留下是玉家的痕迹。” “即便程家人查起来,我们也可以推到皇族人身上。” “你们是疯了吗?连皇族的人都敢利用。”景牧有些难以置信的道。 “话已经带到,至于二公子做不做?” 第一百四一章 启程 “那就不是文溪的事了。”玉文溪淡淡的道。 “只是倘若二公子不做,那日后待二公子毒发时,贺大夫恐怕也是忙得过不来。” “毕竟,北疆实在不是个太平的地方,二公子觉得呢?” 景牧淡淡的看了玉文溪一眼,十分虚弱的道:“我还有的选吗?” 玉文溪笑了笑:“自然有的选。” 生与死,不就是选择吗? 等到玉文溪走后,不孤进来,景牧突然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直到帕子上染了血迹,才略缓一些。 可没过多久景牧便有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副要把心肺咳嗽出来才肯罢休的模样。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我这就去找大夫。”不孤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 “回来。”景牧强忍着咳嗽之意道。 “公子?” “你按照我说的去抓药,至于大夫就不用请了。”景牧把不孤拦了下来。 北疆苦寒,但也有好处,人无法出去的时候,总要有个事情做。 而看书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消遣时间的法子。 这两年他学医术也算小有成就,给自己治一个风寒还是没有问题。 景牧在不孤走了之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之后,下了床。 程筠墨要来北疆了。 这原本是一桩令他极为欢喜的事情,如今…… 没有用来平衡的药,只要毒发一次,恐怕他也要下去追随邵大哥的脚步了。 那样的话,毒人之悲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玉家什么时候才能受到他应有的惩罚。 虽然毒人最后的命运都会因为毒发而死去,但是玉家还在,而他就这样死了。 他实在不甘心。 毕竟药房之仇不报,不仅对不起那些为他死去的人。 也对不起为此吃了许多苦头的自己。 更对不起,自己那么多年的隐忍。 真的只有听他们的话,杀了程筠墨这一条路可走吗? 景牧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这个处处掣肘的世间,真的是太令人讨厌了。 程亦卿苦着一张脸,与程筠墨在树下对弈。 接连好几天了,程亦卿实在忍不住吐槽道:“姐,我们程家修的是机关算甲,又不是下棋,你天天找我下棋,我实在是无聊啊。” “我天天找你下棋自然有我的理由,再苦着一张脸,小心我让木卫陪你练练筋骨。”程筠墨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颇有长姐风范。 程亦卿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别人对弈都是两个人,到了姐姐这里可好,却成了我看你摆棋子。” 如若不然他也不能无聊到这种程度。 程筠墨并不理会他,将棋局摆好之后:“将这盘也记下来,不许让任何人看。” “一盘棋还那么神神秘秘。”程亦卿翻来覆去的看他姐姐摆出来的棋局,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猫腻。 程筠墨叹了一口气道:“这些棋局你好好参悟,必能在程家危难的时候,救族人出水深火热之中。” “姐姐已经领了皇上的旨意,不日便要启程。北疆与程家相隔遥遥,以后并不能再代你守卫程家了。” “姐姐。” “所以,亦卿,快快长大吧。” 程筠墨心里十分清楚,她此番去北疆未必能够顺顺利利的回来。 也许会像她爹爹那样,为了北疆的太平而牺牲。 也许还会死在皇族人的手里。 毕竟去了北疆,一切皆有可能。 可那又怎样? 北疆之战,程家不可能置身事外。 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北疆的百姓受战乱之苦,而什么都不做。 皇族失信于程家,他们并不能把在皇族身上吃的苦头都撒在北疆人身上。 那样不公平。 她如今只希望,她通过棋的方式,传给程亦卿的护族阵法的启动方式,他能够掌握。 之所以选择这种方式,不过是为了不让他害怕罢了。 今日已经将棋局都交代完了,她也是时候启程了。 “堂姐?” 程筠墨从木笔阁回来,便看见程苏吟在她的院子里等着。 “听说你要去北疆了,北疆寒冷,这几日我给你赶制了几身御寒的冬衣。”程苏吟将衣服递给程筠墨道。 “谢谢堂姐。”程筠墨看了一眼衣服,又看了一眼明显有些憔悴的程苏吟。 “有劳堂姐为墨儿费心。” “我费些心思不打紧,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程苏吟眼中的担忧毫不掩饰。 “堂姐放心,在外面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你此番前去打算带几个人?”程苏吟问道。 “我打算自己一个人独自前往。” “胡闹!这怎么可以?之前伯父去北疆也是带人去的,程家人去北疆不是不允许人随侍的。” “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身边跟着人也不太习惯。再说了我是去做军师,又不是打架找场子。” “可是……”程苏吟还想说什么,话还没说完便被程筠墨打断了。 “这是皇族出兵程家之后,我以北疆守军军师的身份去帝都、去北疆。” “很多人都盯着看呢,这个节骨眼上,皇上恐怕比任何人都希望我能够平平安安的去,顺顺利利的回来。” “便是为了皇族的名声,皇上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出事。” 玉家是想着借北疆的战乱与皇族与程家的恩怨,在杀了程筠墨之后,好把自己摘干净。 倘若程筠墨一直就在闽南,那玉家就算是抱着不愿意轻易得罪程家的想法。 也不会轻易的动程筠墨。 倘若程筠墨不能来北疆,那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咱们在南疆留了多少人?”景牧问不孤道。 “不多。” “让他们去闽南,务必要拦住程筠墨。”景牧淡淡的道。 “拦住程大小姐,北疆守军军师的位置就悬置了啊。” “程筠墨不能来,自然有其他的程家人来。” “这个节骨眼上,皇族的人不会轻易动任何程家人。” “玉家要的是程筠墨的命,她不来,我自然也就不用下手了。”景牧淡淡道。 “至于程家来的其他人,玉家就算看在程家的份儿上,也不会再逼着我动手了。” “没有什么比能保住她的命更重要的事了。” 这也是他目前能够想到的唯一一个能够光明正大不对程筠墨动手的法子。 “有人要杀程大小姐?”不孤吃惊道。 “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太多对你不好。”景牧淡淡的道。 “去传信去吧。” “是。” 程筠墨没有带太多东西,毕竟她一个人带太多东西也不太方便。 再者,她是去军营,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东西太多,影响赶路。 更何况,她此行必然有许多人盯着,保不齐会有想趁此机会对她动手的人。 东西太多,万一遇到了麻烦,也不好逃。 届时,全都浪费了。 程筠墨收拾好的东西都放进了马车,然后准备驾着车离开。 之所以不选用马,只要还是因为万一风餐露宿了,马车也可以对付一晚上。 “姐,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嗯,放心吧。”程筠墨抱了一下程亦卿,又揉了揉他的脑袋道。 “二叔。”程筠墨行礼道。 “路上小心,遇到事了就传信回来,切不可硬撑。” “墨儿明白。”程筠墨道。 “话我就不多说了,毕竟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程昭望着程筠墨道:“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一定会的。”程筠墨道。 “小姐,你真的不带木韵吗?”木韵委屈巴巴的道,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傻姑娘,我是去军营,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带你做什么?一起上阵杀敌吗?” “我也是会打架的。”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好好守着姜荷院,等我回来吧。”程筠墨笑道。 “那小姐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好。” 在与程昭、程亦卿木韵告别完之后,程筠墨开始找人。 因为有一个人到现在迟迟没有出现。 “堂姐,怎么不在?”程筠墨在确定在场之中,没有程苏吟之后道。 “昨晚小姐收拾东西的时候,苏吟小姐曾去找过我,说她见不得离别,今日就不来送小姐了。”木韵出声道。 程筠墨颇有些失望的收回了寻找的目光,对着木韵道:“那你昨天怎么没和我说?” “苏吟小姐不让我说。” “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的人?” 程筠墨摆了摆手:“算了,堂姐不愿意见我,我去见一见她好了。” 程筠墨又跑回了程家,毕竟她也不知道,她这一去北疆究竟还有没有命回来。 程筠墨到吟风苑的时候,程苏吟正在绣荷包。 “姐。” 程苏吟抬头,愣了愣:“你不是已经出发了吗?” “我想在走之前再把想见的人都见一见,没见到堂姐,所以我来了。” “我怕自己舍不得你走,便没去。” “可你……你居然自己来了。”程苏吟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红了眼眶。 程筠墨知道她受不了离别,在抱了一下程苏吟之后,便跑来了:“堂姐,等我回来。” 程筠墨在见了程苏吟之后便上了马车,程筠墨架着马车离开之时……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关心恩人,从我做起 程亦卿突然上车道:“姐,我送你出城吧。” 程筠墨想了想,程亦卿在闽南大概也出不了什么事,便同意了:“好。” 程亦卿接替程筠墨架着马车,一路到了城门前,再往外走便是出了城。 程亦卿在马车停后跳下车道:“姐,一路保重。” “放心吧,回去的时候当心点。” “好。” 程亦卿突然抱住程筠墨,依赖尽显:“姐,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程筠墨抱住他道。 “就不能不去吗?” 话虽然这么说,程亦卿心里也十分明白,不可能不去。 只是当他姐仍然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时,他的心还是止不住的疼。 “不能。” “姐。” “亦卿,在家等我回来。” “好,那姐姐一定要回来啊。” “嗯。” 程亦卿将程筠墨送走之后,路过个一家药铺。 原本因程筠墨离开而糟糕的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毕竟之前乐于助人的经历,这个铺子,在他的记忆里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程亦卿没有心情故地重游,却突然被人碰了一碰。 程亦卿抬头一看。 赫然是之前那个被他的人。 “怎么一个人走在街上,还愁眉不展?”初岸笑着道。 “管你什么事?”程亦卿没好气的道。 “当然和我有关系了,程家主也算是救过我的人。” “我又不是没有感恩之心的人。”初岸颇为无赖的道。 “关心恩人,从我做起!” 程亦卿看着初岸道:“你现在从我眼前消失,就是报答我了。” “那在下可办不到。”初岸笑了笑道:“报恩这种事,还是要亲力亲为,没有为家主做任何事,怎么能算是报恩呢?” “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程亦卿突然十分烦躁的道。 “我很烦。” “因为你姐离开,所以你心情不好,因为你心情不好,所以你很烦?” “你在说什么?我都快要被你绕晕了。”程亦卿自暴自弃的找了一个台阶坐下来。 可能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他堂堂一个程家家主,居然会坐在没人住的屋门台阶上。 “我都看见了。”初岸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你在讨厌自己,你讨厌自己为什么没有快快长大,为什么要让你姐姐代你去北疆。” “你很清楚,北疆守军军师之位向来都是程家家主。” “唯有你姐姐不是,而她还是一个姑娘。” “你心里也十分清楚北疆其实很危险,因为你的父亲就在那里丧生。” “你是谁?”程亦卿上上下下打量着初岸:“别搞得你什么都知道似的。” 初岸笑了笑,他确实什么都知道。 毕竟,他来找程亦卿,是奉命来的。 自然要把暗域里关于闽南程家大大小小的卷宗都看了一个遍。 想不知道都难。 毕竟暗域记载天下事。 只要天底下发生过的事,无论是大事,还是琐事,暗域统统有记载。 当然,不排除有疏漏的时候。 只不过,倘若连暗域都没有了记载的事,其他地方就更不可能有记载了。 “你与其在这里难过,不如好好的勤奋一番,让你姐姐在回来以后,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程家。” “一个更好的程家。” “你说的倒是简单。”程亦卿撇了撇嘴道。 初岸叹了一口气道:“你姐姐离开,程家的嫡脉只剩你了。” “你这话倒是真实。” 他爹爹只有他姐和他两个孩子,他姐离开程家,眼下就在程家的嫡脉可不就只剩他一个人了吗? “有劳你宽慰我了。”程亦卿站起来,笑着道。 “能为恩人效力,是初岸的荣幸。”初岸也随着站起来道。 “我要回去了。” “那我送送家主。” “你是住在这里的吗?”程亦卿十分好奇的道。 复而又自我否定了自己:“听你的口音并不像是我们闽南人。” “我不是。”初岸十分爽快的承认了。 “我小的时候父母便已经去世了。” “抱歉。” “没什么可道歉的。”初岸笑了笑:“后来十分幸运的被师父捡回去,才活到这么大。” “如今在到处游历,增长见识。” “师父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初岸笑着道。 “那你师父这一点倒是与我们家培养小辈的观点颇为相同。” “我们家的子弟在成人礼之前都是要脱离程家的庇护独自生存一段时间的。” “那你也要吗?” “我?”程亦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还不知道呢,我是程家第一个在还没成年的时候,便继任家主之位的家主。” “也是第一个连原本应该属于自己职责的事,都需要自己的亲姐姐帮忙完成的家主。”程亦卿说着说着便有些垂头丧气道。 “那是因为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初岸淡淡道。 “等你真真正正能够担得起程家家主重担的时候。” “放心,都是你的,谁也不会和你抢。”初岸拍了拍程亦卿的肩膀道。 到了程家的大门口,初岸停下脚步:“好了,我就送到家主这里,家主,就此别过。” “多谢。”程亦卿道谢道。 初岸看着程亦卿进了程家之后,便没有任何停留,转身下了山。 回到了城中。 闽南一处暗域暗桩,初岸刚刚回来,便有人迎上去问:“少主,怎么样了?” “程家人都不太容易相信陌生人,即便是我每次出现的都恰到好处,但短时间之内,也不会获得他的信任。” 而没有程亦卿的信任,他就很难完成他师父交代给他的任务。 “所以还要下一记猛药。”程亦卿淡淡道。 “你们去准备吧,按计划行事。” “是。” 至于他,他现在要出去挣着名声,毕竟暗域少主这个身份,并不能对外讲。 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个能拿的出手的身份。 养心殿,乔烨禀道:“皇上,程大小姐已经离开程家了。” “吩咐沿途的人好好保护她,一定要让她顺顺利利的来帝都,顺顺利利的去北疆,平平安安的回到程家。” “是。” 北疆,纪迟在为宋庭渝泡了一壶茶之后道:“主子,程大小姐已经离开程家,在去往帝都的路上了。” “是否让暗域的人跟着?”纪迟恭恭敬敬的道。 “不必了。”宋庭渝淡淡的道。 “如果她连帝都都不能顺顺利利的抵达的话,那北疆也不必来了。” “是,纪迟知道了。” “北疆之战,程家人不来也有不来的好处,不必过于计较程家人来与不来。” “可是程家人不来,北疆守军军师之位就空缺了。” “北疆守军军师之位本来就是为了程家人后来才加上的,本来也就没有什么留着的必要性。” “没有程家人,还有元帅,位置空缺,那干脆就不留这个位子好了。” 他家主子还真的是…… 一如既往的霸气! 纪迟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属下这就吩咐下去,程大小姐的沿途,暗域之人不可插手。” “去吧。”宋庭渝淡淡的道。 “属下告退。” 程家的马车是可以无人驾驶,这日程筠墨正在马车里说的正香。 却突然因马车突然停下来,而将脑袋撞在了马车内的桌子腿上。 程筠墨揉了揉被撞的发红的额头,掀开了马车上的窗帘。 只见一群蒙面的黑衣人围在她的马车周围,来者不善。 这年头还真有人阻止她啊? 这到底是阻止她去帝都呢? 还是阻止她去北疆呢? 程筠墨拿着折扇跳下了马车,来人颇为有礼,在她没站稳之前都没有动手。 甚至在她站稳之后,也没有动手。 看起来,倒是一点点都不像是要她命的人。 “乔卫见过程大小姐。”其中一个人道,顺便出示了所谓的乔卫的牌子。 乔卫? 历任皇上身边的暗卫。 看来,此番她去北疆,皇上还是颇有诚意的。 程筠墨接过牌子,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十分恭敬的将牌子还给对方。 复而又恭恭敬敬的行礼道:“程筠墨见过诸位。” “我等奉皇上之命,互送程大小姐去帝都。” “有劳,程筠墨多谢皇上美意。” 程筠墨在上了马车之后,便继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既然这一路上已经有人为她保驾护航了,那安危之事便不是她该担心的事了。 有这功夫,她还不如趁着有时间养精蓄锐,好去应付帝都的人。 毕竟,皇上的乔卫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不至于很多人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都护不住。 北疆,不孤进书房禀道:“我们的人恐怕不能得手了。” “怎么了?”景牧皱了皱眉道。 “皇上派了一队人马,轮流两班倒的护送程大小姐去帝都。” “看来,皇上确实十分不想程大小姐出事啊。”景牧叹道。 毕竟,这个节骨眼上,程筠墨出事实在是太敏感了。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可是,程筠墨一旦没有在来北疆之前出事。 他就十分为难了。 平衡毒的药,他是必须要的。 因为他要活着,他不能死。 可他也不想动程筠墨。 第一百四十三章 至帝都 毕竟程筠墨曾三番两次的救过他的命,而且程柰在世的时候,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他都曾十分照顾他。 对他有教养之恩。 无论出于哪种感情,他都不太适合对程筠墨出手。 可倘若他拦不住程筠墨的话,他就算是为了应付玉家的人,也是要出手的。 实非他所愿啊。 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程筠墨来北疆。 景牧的眼神暗了暗,有看了一眼自己深受毒折磨的身体。 眼睛里的幽光更深了。 程筠墨在乔卫的护送下顺顺利利的到了帝都,大约是闵封澜有意引导百姓,让他们觉得程家与皇族的关系还可以。 所以,当乔卫说让她骑马进帝都的时候,程筠墨也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而是十分配合的答应了。 毕竟人家辛辛苦苦护送了她一路,她总不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对方。 程筠墨十分配合的骑马进了帝都。 有时候高调并不是坏事,最起码世家中人还是要面子的。 就算有人不想她去北疆,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她。 “听说今日程筠墨便到帝都了。” “你听谁说的啊?可不可靠啊?姐姐?” “自然可靠,我是谁啊?”说话的姑娘用团扇轻轻掩面,十分娇俏的笑道。 “那现在到哪儿了,我可是要去看看,究竟什么样的女子,竟然都够去北疆接任北疆守军军师之位?” “那还不快走,说不定啊,去晚了,便看不着程大小姐。” 程筠墨进了帝都之后,险些被帝都人的热情吓到。 “程大小姐,看这里。” “程大小姐来了,果然如想像中的一样英姿飒爽。” “嘁~她这样抛头露面,也只有她是程家的嫡女,若是生在其他地方,怕是连嫁都嫁不出去。” “说到底,她就是命好。” “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吧。” “她脸上带着面具,一看就是容貌丑陋,不能见人。” “你有点常识好不好,程家人出门在外戴面具,掩盖真容,那是规矩,自己无知就不要乱说。” 程筠墨好不容易穿过人海长街,在渐渐没有人关注了之后,程筠墨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道:“帝都人还真的是十分热情啊!” “程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他们都仰慕您罢了。” “乔卫大人此话,筠墨可不敢当。”程筠墨侧头点头道。 “大小姐客气。” 程筠墨到了帝都,乔卫并没有直接带着她去宫里,而是带着她去了驿站。 “大小姐一路舟车劳顿,准时辛苦,今日就请大小姐先委屈一晚,明日在下再带大小姐进宫。” “乔卫大人们也都辛苦了。”程筠墨还礼道。 “这位是驿站的管事,赵大人。”乔卫介绍道。 “下官赵敛见过程大小姐。”赵敛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他能不恭敬吗? 且不说程筠墨这个程家大小姐的身份就不是她能得罪的。 就说,在程家大小姐快要到帝都的这几日里,皇上已经召他进宫数次。 他还真没想到,他一个小小的驿站的管事居然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皇上。 且还是很频繁的被召见。 “赵大人,有劳了。”程筠墨笑着道。 “程大小姐一路舟车劳顿,下官已经让人备好了热水,与热腾腾的吃食。” “先沐浴吧。”程筠墨淡淡道。 虽然这一路上有乔卫护着,她并没有吃太多的苦头。 但路途之中沐浴的机会却不太有,沐浴已经是她眼下最想做的事了。 “那下官这就让人去准备。” 说着赵敛挥了挥,将一个小厮召来:“去给程大小姐备水。” “是。” 赵敛领着程筠墨在一个房间前停了下来,并没有推门进去,只道:“程大小姐,今晚便委屈您在这间房休息一夜了。” “有劳赵大人领路。” “姑娘有什么事,直接喊人便是。如今驿站只接待了您一个客人,所以程大小姐千万不要觉得拘束。” “多谢赵大人。” “程大小姐客气。” 程筠墨在赵敛走后,推开门,房间极为空旷,但床、桌子、椅子等一应俱全。 程筠墨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泡不久的茶。 大约是驿站真的只有她一个客人的缘故,驿站的人行动颇快。 她连一杯茶都没喝完,便有人将热水送了过来。 程筠墨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戴好面具,一切妥帖之后,方才下楼吃饭。 “因程大小姐一路舟车劳顿,不免会失了胃口,所以下官便让人准备了一些开胃的小菜,大小姐尝尝?” “若是不和胃口,下官再让他们去做。” “不用麻烦了,就这样吧,我已经觉得很好了,有劳赵大人费心了。”程筠墨挥了挥手,便打发他去忙别的事了。 毕竟他一直站在她身边,实在是影响她的胃口。 本来饭就没有她堂姐做的好吃,身边再站着人。 她就更吃不下了。 程筠墨囫囵吞枣的将饭对付着吃完,驿站的饭,别看刚刚赵敛说得天花乱坠的。 实际上,味道也就是不会毒死人罢了。 程筠墨回到床上,抱着枕头滚了一圈。 唉~她的胃口被她堂姐养刁了。 这么一想还真是有点想念堂姐做的菜了。 虽然说,一路上并不需要程筠墨过于费神,但是马车上也着实不是一个睡觉的好地方。 所以没过多久,程筠墨便睡了过去。 程家木笔阁,程亦卿打开木鸽携带的书信,看了一眼,十分欢喜道:“阿姐已经顺顺利利到达帝都了。” “二叔真的是太好了。” 程昭看了一眼,在程筠墨走后便沉默了许多,只有在程筠墨有信到的时候,才会像之前那样像一个孩子。 “确实很好。”程昭笑了笑道。 吟风苑,程苏吟打开木鸽传来的信,一直提心吊胆的心,终于可以放松下一时半刻。 十分放松的笑了笑:“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程筠墨已经到帝都了。”景牧有些心事重重的自言自语道。 没在帝都之前拦住她,倘若不能再北疆之前拦住她。 难道他真的要对程筠墨动手吗? “这一路上程家小姐的饮食都会有乔卫检查、试毒,乔卫更是轮班守在程大小姐身边,寸步不离,我们的人实在难以下手。” “我知道。”景牧站起来走动道,揉了揉发麻的腿。 “皇上还指望着用程筠墨到帝都试图挽回皇族与程家在世人眼中的关系。” “我们不能得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也不免会些许小小的失望。 “北疆神医的下落有眉目了吗?” 他确实可以通过自学缓解一下体内的毒,只不过这个过程过于漫长。 眼下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再者医者不自医,他还是需要靠外人的。 玉家将他逼上两难之地,就不要怪他为了保住自己而做出伤害玉家的事了。 他只想活着,让她也活着。 可是玉家偏偏不让,偏要他在二者之间做选择。 谁要做这选择? 命运向来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还没有。” “继续找。” “不孤知道。”不孤十分郑重的道。 作为一直守在他家身边的人,他要比旁人更了解他家公子。 自从他家公子知道程大小姐程筠墨要来北疆接任北疆守军军师之位之后,整个人就有些着急了。 虽然不明显,外人也看不出来什么。 但是他十分清楚,他家公子可能确实遇到问题了。 而且这个问题可能还与程筠墨有关。 就是不知道到底关于程筠墨什么的了。 不孤看着景牧略显疲惫的脸,在行了一礼之后,悄无声息的下去了。 他一定要抓紧时间找到所谓的北疆神医,为他家公子排忧解难。 郢水村,宋庭渝家中,纪迟行礼道:“主子,程大小姐已经平安到达帝都了。” “知道了。”宋庭渝淡淡的应了一声。 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话了。 就仿佛,纪迟说的压根儿就是一句废话。 而他也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 纪迟在没有等到回答之后,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宋庭渝的书房。 纪迟出了宋庭渝家,对着迎面而来的江大夫淡淡:“江大夫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我听说有人在找你?” “怎么说话的?”江大夫捏了捏纪迟的脸道。 “怎么旁人找我就不能是找我治病的?” “有区别吗?在你那里不都是麻烦事?”纪迟撇了撇嘴。 “当然有区别我,旁人找我麻烦,受累的是你们。” “可若是旁人找我治病,受累的是我,怎么会一样?” 纪迟忍不住的翻了一个白眼:“怎么会不一样,你若不想救,受累的还是我们。” “我们要想方设法的让找你的人找不到你。” “找我的是谁?” “定北侯府嫡子、三元及第的那位景二公子景牧。” “是他啊,从小在南疆玉家长大的?” “对,听说是在南疆落下了病根儿,眼下北疆又极为寒冷,接连大病了几场。” 第一百四十四章 程亦卿被劫 “不知道打哪儿听到你北疆神医之名,所以眼下正到处找你呢?” “所以治吗?” 治吗? 治与不治,似乎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众所周知,定北侯府嫡子景牧自小在南疆玉家长大。 而楚族为什么会灭族。 南疆玉家功不可没。 甚至为什么楚族最后只剩下楚琤,玉家更是功不可没。 若不是最后暗域介入,恐怕楚琤也未必能够留下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家主子与楚琤的关系,也不是不知道楚族与玉家的关系。 景牧既然是在南疆玉家长大,也能算得上是玉家的人。 没有域主的首肯,这个人他敢治吗? “不治。” 他又不是活腻了,敢去挑战域主的权威。 “知道了,他们不会查到你的。你看,最后辛苦的还不是我们?”纪迟翻了一个白眼道。 程筠墨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换上一身军装,带上面具,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便离开了驿站。 领着她进宫的是先前去闽南传旨的赵公公,程筠墨一出来便看见他对着她笑眯眯的道:“咱家见过程大小姐。” “公公不必多礼。”程筠墨笑道。 “大小姐这一身真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甚是英姿飒爽。” “多谢公公夸赞。”程筠墨应道。 “那大小姐我们眼下就启程吧?眼下去正好能赶上早朝。” “好,那便即刻出发吧。”程筠墨骑上马道。 大殿。 “听闻今日程大小姐会过来?” “她既然来了,又要去北疆,那肯定是要跑这么一遭的。” “说来程家大小姐还是第一个以女子之身入北疆军营的,虽然程家教导子辈与别处有所不同。” “且程大小姐在闽南也颇有名声,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入军营是不是不太好?” “程家能出一个人已经不错了,若是程家的事发生在我们身上,未必能有程家如今的大度。” “皇上来了,不说了。” “皇上驾到!”荣公公唱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行礼道。 “平身。” “宣程筠墨!” 程家大小姐居然是真的来了! 虽然不能够在大殿上随便说话,但是用眼神交流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眼神相互对视见,每个人都在对方眼里,多多少少都读出了一些惊讶。 程筠墨站在大殿前,在听到宣程筠墨的字样的时候。 程筠墨便抬腿一步一步走进了大殿。 以女子之身行武将之礼道:“臣程筠墨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程卿平身。” “谢皇上。”言行之间,程筠墨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十分洒脱。 “日后守护北疆的重任,朕就全权交给程军师了。” “臣一定不负皇上所托。” 下了朝之后,朝臣们像往常一样,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一会儿天再走。 只是今日的话题,但是纷纷的换成了程筠墨。 “程家向来出人才,今日一见,这程筠墨果然不同凡响,以女子之身行武将之礼,愣是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 “那身军装她穿着格外有气场,颇有他父亲的影子。” “仿佛她天生就是属于军营的。” “但愿她不是空有名声,而腹内草莽。” 程筠墨不在,很多事情就需要程亦卿亲力亲为。 毕竟有些事情程昭也不能替他。 比如说家主间的聚会。 倘若程昭真的代程亦卿去了,反而会不伦不类,引得旁人对程家内部的变化起疑心。 容易增加程家的动荡。 毕竟程家人多,不是人人都认识理智的。 所以程亦卿也有了能够频繁离开程家的机会。 只是却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心情。 有些东西,大概真的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程亦卿按照惯例,出现在家主聚会上。 这样的事,若是放在以前,程家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出现。 毕竟北疆时常有战事,程家家主时常离开闽南,若是他不出现也是理解。 而他们那些家主也不能要求程家人为了一个小小的世家聚会,而千里迢迢的从程家赶回来。 但是程亦卿不一样。 众所周知,程筠墨已经接任了北疆守军军师,那程亦卿便没有再去北疆的可能。 除非程筠墨也命丧北疆。 既然没有去北疆,又都是闽南的世家,程亦卿便没了理由不去参加这种无聊的不能再无聊的聚会。 程亦卿独自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身边跟着的人,他都让他们先离开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生与其他世家的家主不对付,每次过去,总有一种被恶心到的感觉。 一个好好的家主,被他做到这这步田地,也真是给先祖丢人。 这样便有边想着,便没有注意身边的动静。 直到意识到自己被劫了之后,程亦卿才在昏睡前默默的在心里骂道:他居然在自己家的地盘上被人劫持了? 初岸看着推门进来的人,把刚刚写好的字放在一旁晾干。 淡淡道:“得手了?” “是。”来人行礼道, 复而又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着急先晾他几天,把他在程家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运出闽南,这样也方便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 “是。” “小心着点,下手注意着分寸些,有个样子就行了。” “明白。” “真的明白?”初岸挑了挑眉问道。 复而又问道:“那我想要你做出的程度事?” “这……这个……” 初岸叹了一口气:“看起来严重而已,实则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明白了?” “明白。” 初岸看着他是真的明白了之后,放人道:“你明白了就好,去做吧。” “切记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属下明白。” 初岸有又坐下来写字,写字一事,是最静心的。 初岸静静的写了几幅字,心神静下来之后,便开始下棋。 若不是必须要想法设法的取得程亦卿的信任,而程亦卿有不太容易全身心的相信别人。 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毕竟这样某得来的信任并不光彩。还会留下一个巨大的隐患,实在不是一个好法子。 更何况这桩事也并不一定能够达到他想要的预期。 “我在外面的身份都做好了吗?” “已经做好了。” “因少主您最近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江湖之中公子初之名已经打响。” “有许多人便开始打探您的消息,属下一点一点放出了您的身世,让他们自己去拼凑。” “属下给您安排的身份是,凉州公子初,出身凉州世家源氏。” “源氏早在多年前便已经被人灭了满门,唯有府上的小公子不知去向。” “那小公子的年龄与少主的年龄差不多,我们便把少主的身份按了上去。” “你们就不能找一个身世好点的吗?”初岸皱了皱眉头道。 “身世好点的有穿帮的可能。” “那源氏被人灭了满门,我顶着那位小公子的身份难道就不麻烦吗?” 他这一声名鹊起,只要身份属实,那些曾经参与过源氏灭门案的人,又岂能放过他? 他虽然不怕被人追杀,毕竟他倘若真的那么容易变被人杀死的话,那他也当不了暗域的少主。 但是负责安排他身世的人难道就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 “这个……属下等做事的时候没有想到。” “少主,你这么英勇神武,岂会怕那些人。”说话的人讨好的笑了笑。 “我的确不担心有人能杀了我,但是你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 “属下知错,请少主责罚。” “你赶紧去把程亦卿弄出闽南,不在再在我这里碍眼了。”初岸十分嫌弃的道。 “是,属下这就去。” 程亦卿撑开眼睛,发现他的眼睛被人用不透光的黑布蒙住了。 他居然在自己家的地盘上被人劫了,真的太耻辱了。 程亦卿回想了一下他消失的地方,突然发现抓他的人算盘打的挺好的。 抓他最后失踪的地方,平日里大约并不会有什么人去。 一般情况下,他也不会走那里。 只是今日心情不好,不想看见那么多人,想一个人待着。 这才走了那条十天八天都不见得会有一个人路过的路。 怕是目击者的可能性十分想。 他眼下究竟在哪里? 抓他的人又有什么目的? 若是要钱,那好办,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倘若图的不是钱,那边不好办了。 程亦卿虽然醒了,但他不确定自己眼下的处境,所以仍然令自己伪装成了没有醒的样子。 “既然醒了,那就不必再装睡了。”一个声音突然在程亦卿的耳旁响起。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呼吸不对。” “你是习武之人?”程亦卿问道。 “你还有闲心管这个?”那人似乎很诧异的道。 “是不是我已经在你们手里了,所以连我要问什么,你们都要管?” “自然。” “你还是少说话为好,不然若是让走听到了什么我不爱听的话,你可是要吃苦头的。”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我怎么会知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肆寻找 “你抓的我,你不知道?”程亦卿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抓你是上头的意思,我怎么会知道,我就是一个送饭的。”送饭的人十分无辜的道。 程亦卿心里窝着一股无名之火,最后不要让他出去之后,发现这桩事究竟是谁干的。 不然,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程亦卿压住心中的怒火,心平气和的对送饭的人的道:“那你送的是什么饭?” “自然是糙米饭配小葱拌豆腐了。”送饭的人笑呵呵的道。 “我跟你讲,这应该是我送的所有饭里最好的伙食了。” “就这?” “这怎么了,既然已经将你抓了过来,便是你得罪我们主子,能给你吃这么干净的东西已经很不错了。” “旁人若是被抓来,还没这待遇呢。”送饭的人撇了撇嘴:“那些人过来,吃的都不是这个,能有发霉的饭吃就已经不错了。” “合着我还要感谢你们给我吃这个是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送饭的人十分无辜的道。 复而又颇善解人意的补充了一句:“倘若你不想感谢,那我也不为难你,毕竟你被我们抓过来,也很难想着感谢这桩事。” “你多大了?” “十二,若不然也不会在这里打杂了。”送饭的人颇为垂头丧气的道。 “难怪。”程亦卿嘲讽似的笑了笑。 “难怪什么?” “你没脑子不能怪你,毕竟你还没有长大。” “你也没多大啊!”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觉得这话接的不太对。 捂住嘴,又松开:“我警告你啊,不要那么嚣张,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 送饭的人将饭塞到程亦卿的手里,没好气的道:“赶紧吃,吃完了我们还要赶路。” “我蒙着眼睛,怎么吃?” “该怎么吃就怎么吃,爱吃不吃。” 程亦卿默默的不说话了,摸黑将饭吃进自己的嘴里。 糙米饭,小葱拌豆腐。 小葱拌豆腐还真就是小葱拌豆腐,除了小葱和豆腐,还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连一点点盐都不舍得放。 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都是好的,没有坏的、馊的。 他囫囵吞下去,撇下味道不谈,反正是吃下去了不会拉肚子。 这种时候,也不是挑剔的时候,填饱肚子,比什么都强。 但当他吃完之后,发现填饱肚子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除了那一小碗饭之外,并再没有其他。 填饱肚子这个想法终归有些太过奢侈。 程亦卿在吃完饭之后,等送饭的人把碗拿出去不就,便有人起来将他带走。 外面的阳光打在身上,虽然眼睛被黑布蒙住了。 但他仍然能够感知到此刻应该是白日。 而按照眼下这个时节算的话,加上阳光打在身上的温度。 现在大致是晌午时分。 难怪有人给他送饭。 这个时候,正是行人少的时候,就是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带他去哪里了。 倘若他姐姐遇到了这样的状况,她会怎么做呢? 程亦卿不可避免的湿了手心,证明他眼下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闭嘴。” 程亦卿十分识趣的闭上了嘴巴,不在说话。 程亦卿被带上了一辆马车,没有行驶太久,大约两刻钟的样子。 程亦卿便被带下了马车,徒步走在一片潮湿泥泞的小路上。 时不时还会被草割到。 他现在到底被带到了哪里? 程家人到底还能不能找到他? 闽南程家,议事堂。 “家主失踪那么久了,还没有找到,会不会是皇族的人做的?” “不会是皇族做的,筠墨已经在去北疆的路上了,皇族眼下还需要程家的人,不会这么不管不顾的。”程昭摇了摇头道。 “那怎么办?” “算算时间,家主眼下被带出了闽南也说不定。”程昭掐指算了算。 复而又道:“扩大范围找吧,不必再拘泥于闽南了。” “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把家主找回来。” “是。” 那人劫程亦卿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 若是为了钱,为什么迟迟没有人出来谈判? 还是为了名声? 毕竟能够将程家家主劫持就足够他名扬天下了。 又或者是他们都把事情想复杂了,那人仅仅是为了程亦卿。 可程亦卿能得罪什么人呢? 程亦卿很少出程家,有没有经历过成人礼,能够接触到的人少之又少。 便是出程家,大部分时间都是与闽南其他世家家主待在一起。 其他世家家主? “家主在与其他家主见面的时候可曾与他们发生过争执?”程昭问道。 “不曾。” “算了,不算家主与他们到底发没发生过,都先监视起来。” “是。” “记住一定要大肆寻找。”程昭叮嘱道。 “为何要大肆寻找?” “我们越大肆寻找,劫家主的那帮人才越明白我们对家主的看重。” “那样,但凡他们对程家有心思,都会确保家主的安全,不会轻易伤害家主。” “如果他们想要的并不是程家,而是家主,那么在动家主之前也会掂量掂量的。” “属下明白了。” “去吧。” 街边小摊。 “听说程家家主失踪了。” “程家找人那么大动静,几乎要把整个闽南都翻了过来,能不知道吗?” “也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敢在闽南劫持程家家主。” “程家家主是在哪儿失踪的?” “怎么就没有人看见呢?” “听闻是在一条人烟稀少的街上失踪的,也没人看见。” “大家做生意的时候,若是看到城里出现鬼鬼祟祟,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的人,一定要留意。” “咱们也帮忙找找程家家主,让程家主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 “好的。” “好的。” “明白了。” “明白。” 养心殿,乔烨凭空出现,荣公公大概也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只道:“茶凉了,奴才去给皇上添杯茶。” 闵封澜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去。 荣公公行了一个礼之后,便慢慢的退了下去。 即便他是皇上身边的人,他也该识趣一些。 这话说得不对,应该说正是因为他是皇上身边人,才应该更加识趣一些。 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去知道,就比如说刚刚的事。 毕竟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出什么事了?” “程家家主失踪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的事。” “找回来了吗?” “还没有,程家人都把整个闽南都翻过来了,甚至还暗地里监控各个世家的动向,愣是没有发现程家家主的踪迹。” “这么长时间了,不是人已经不在闽南了,便是人已经遇害了。” 闵封澜揉了揉十分头疼的眉,程筠墨刚刚启程去北疆。 就爆出来程家家主被劫之事。 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是针对皇族,还是真的只是针对程家? “控制消息,一定不能让消息传到程筠墨耳中。” “是,属下遵命。” “让咱们在闽南的也一起帮着寻找,一定要找到活着的程家主。” “是。” 程亦卿终于明白对方带他来这里究竟所为何事了。 大约是觉得他在他们手里过得太舒服了,所以故意将他带出来,折磨他的。 穿着浑身都是泥的衣服,让程亦卿觉得十分难受。 蒙着眼睛,让他对这种感受更加敏锐。 对方究竟为什么要抓他? 难道就是为了能够随心所欲的折磨他? 程亦卿不管不顾的袖子上的衣服擦了一下脸上的汗。 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矫情的了。 不用看,他也知道,眼下他脸上都是泥巴,干的,湿的。 他现在最想知道就是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闽南暗域一处暗桩处,初岸处理些暗域的事务。 虽然他来了闽南,但并不代表暗域的事情他就不需要管了。 “他怎么样了?”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初岸身边的人却听懂了。 实事求是的道:“程家主被我们的人带到了一片林子里,刚刚下了雨,路不太好走,因此程家主在那里受了一些苦。” “也好,给他找些事情,别让他那么无聊,狼狈一点,也就不会想那么多事情了。”初岸合上了一个折子道。 这有时候世家太会教导子辈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原本只打算让他出去吃一吃苦头,这样对方才能真正诚心的感谢他。 但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程亦卿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情留下暗号。 若不是他的人心细,恐怕他如今已经功亏一篑了。 既然太安逸有时间让他想办法逃走,那就让他累到无力再想事情为止。 “少主打算什么时候放了程家主,程家如今大肆寻找程家主,一副不找到誓不罢休的模样。” “我们的人已经快要扛不住了。” “再等等,还不到时候。” “是。” “等程家主累得不能动弹的时候,就把他带回去吧,往后两天,都这样对他。” “是。” “对了,一定不能让他发现你们的身份,若是被发现了,也就不用再来我这里了。” “是,属下明白。” 第一百四十六章 心病 “你们再拖程家几天,等过几天,我就带人亲自去解救程家主。” “是。”! 程家议事堂,程亦卿已经这么多天没有了消息。 即便是程昭也有些忍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 那么多天了,程昭不免去想最坏的那种答案。 倘若程亦卿真的出事了,等程筠墨回来了,他该怎么向她交代啊? 日后到了底下,他又该怎么向他的兄嫂交代? 他们原本已经有些眉目了,在闽南之外五十里处的一座废弃的房子门口,发现了程亦卿的留下来的记号。 可当他们加人手去查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派去的人都死了。 就是派去的木卫也被人大卸八块。 而后他们再去找程亦卿留下的标记时,就发现,程亦卿的标记已经指向了程家。 显然是已经被人改动的原因。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 他们…… 那些抓了程亦卿的人能够看懂程亦卿留下来的记号。 这个世上,若说什么人对程家关注最多,皇族绝对当仁不让。 程亦卿留下来的那些记号,是程家人在遇到危险时的求救记号。 自然能当得机密二字。 所以究竟是程家出了内鬼,还是这桩事真是皇族干的。 程筠墨还在去北疆的路上,他们就敢这样对待程家。 倘若闵氏皇族真的德寡的话。 那真的就不要怪他们让这江山易姓了! 毕竟,闵氏皇族实在欺人太甚! 他们程家一退再退,真当他们好欺负的? 养心殿,闵封澜突然出声问道:“闽南程家家主找到了吗?” “还没有。” “只是,程家主曾留下来记号,一个只有程家人看得懂的记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人篡改了。” “当时乔卫的人去晚了一步,所以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 “程家人怕是要怀疑到我们身上。”乔烨跪地道。 “朕知道了。” 若论这世上谁家最在乎闽南程家,他们皇族自然当仁不让。 所以当他们的记号泄露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会怀疑到他们皇族的身上。 劫持程亦卿的究竟是什么人? 竟然打得一手好算盘。 让程家与皇族相互伤害,挑起两家之间的纷争。 不对,这桩事还真的有可能是他们皇族干的。 毕竟,他的母后恨程先家主程柰入骨。 那她容不下程亦卿,会对程亦卿动手也是理所应当。 而且,他这位母后可是一个十分洒脱又自私的人,她才不会去管她做的事,会产生什么影响呢。 看来,他有必要去见一见她了。 自从那次听到令他失去父皇的真凶是她之后,他就一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 所以一直避而不见。 如今,他便再不能逃避了。 自从成了皇上之后,他看了许多从前没有看过的关于程家的卷宗。 深深知道皇族护城河河底的那道护族阵法,便是闵朝建立之初,当时的程家家主建立的。 传闻,那位程家家主在临死之前,留下了如何破解这道阵法的方法。 没有了阵法的加护,皇宫其实是很好破的。 届时,倘若真的有人造反,这个江山,还能不能姓闵,他是真说不好。 皇族与程家眼下的关系,难不成他还能指望当闵氏皇族快要被人推翻的时候。 程家会义无反顾的像闵朝建立之初一样,站在他们皇族身边。 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别说义无反顾了,哪怕是程家心怀鬼胎的站在皇族的身后。 他都心满意足。 想着想着,闵封澜便来到了寿安宫。 自从之前那次偷偷跑过来,却意外的听到他母后与宋庭渝之间的对话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来了。 闵封澜看着闭合的宫门,他虽然没有明确的说过他母后不能踏出寿安宫一步。 但是自从她老人家退居深宫之后,却再也没有踏出过寿安宫的宫门。 闵封澜推开门,宫里侍候的人在看到他之后纷纷行礼道:“见过皇上。” “母后呢?”闵封澜随便找了一个人问道。 无论他母后曾经做过什么,在世人眼里他与她的血缘关系都永远不可能断。 所以即便是他再不喜他的母后,他也得唤一声母后。 “太后娘娘病了,正在殿内休息。”被闵封澜点到的小宫女恭恭敬敬的道。 “病了?请太医了吗?”闵封澜皱了皱眉头道。 “请了,太医说是心病。” 太医自然请了。 睢娅贵为当朝太后,虽然被宋庭渝逼到退居深宫,但是谁也不敢真的苛待她。 即便是闵封澜也得好吃好喝的待她。 像生病了这样可能危及生命的事,自然是大事。 而且宫里如今正儿八经的主子只有睢娅和闵封澜。 太医院那么一大帮人,用武之地实在有限。 整日里无所事事,闲的都快要发霉了。 所以,但凡睢娅有点头疼脑热,他们比谁跑得都快。 并不只是因为睢娅的珍贵,更是因为干活的珍贵。 心病? 这倒是个奇迹。 他还以为他母后没有心呢,原来她也是有心的。 “既然母后病了,那朕就更应该去看看了。” 不然谁知道这是不是不愿意见他的借口呢? 内殿,睢娅脸色苍白的无力的躺在床上,头上还有时不时被宫人换一换的帕子。 闵封澜接过宫人正要换上来的帕子,从睢娅的额头上拿下旧帕子。 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心帕子换上,淡淡的道:“儿臣参见母后。” “你来了。”睢娅睁开眼睛,十分虚弱的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闵封澜居然在她眼里看不见以往的嚣张、不可一世的模样。 “母后。” “母后怎么把自己弄生病了?父皇若是知道,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母后一定要多多保护身体啊。”闵封澜十分温柔的为睢娅掖了掖被角。 从他所在的角度,正好能够轻易的看到睢娅眼里的泪光。 心里突然间一震,有些难以置信的道:“母后?”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程家主程亦卿被人劫持了,数日过去了,程家住依然下落不明。” “程家主留下的记号也被人篡改了。” “你想要说什么?”睢娅强撑着坐起来,看着闵封澜:“你怀疑是我动的手?” “无论你信与不信?上一辈的恩怨我是不会牵扯到下一辈的。” “真的吗?” “你不信?”睢娅问了一句。 复而又带了些许嘲讽的笑道:“也是,你怎么可能信我说的话呢。” 闵封澜听着这句放在从前她大概永远都不会说的话,忍不住伸手去碰睢娅额头上的温度。 果真是病了。 还病的不轻! “母后既然病着,朕就不打扰母后歇息了。”闵封澜将手收回来淡淡的道,起身抬腿便要走。 “你不信我?” “朕知道了。” 闵封澜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看上一眼,说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便毫不犹豫的便离开了。 睢娅看着闵封澜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被子。 她……她怎么活成了这个样子? 信她? 凭什么信她? 闵封澜在心里冷笑道:他母后如果是一个懂得收手与不牵连旁人的人,他父皇恐怕也不会死。 只是程亦卿大概也真的不是她动的,这并不是出于对他话的信任。 而是当她说起来这桩事的时候,他能够明显的看到他母后眼里的惊讶。 与被人误解之后的愤怒。 这桩事显然不是她做的。 那程亦卿究竟被谁带走了呢? 一个看得懂程家记号的人,并且还能够改动,如若当真不是程家自己人。 那动手之人一定是一个有背景的人。 他绝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不为权、不为财、不为名,那事情就有意思了。 程亦卿在泥地里挣扎着,眼睛看不见,让他无法判断何时能够逃离。 不过这么多天以来,他悟出了一个真理。 那就是那个给他送饭的小屁孩有一句话说的十分的对。 他被抓来之后,醒来吃的第一顿饭,那个糙米饭与小葱拌豆腐,在这里确实是极好的伙食。 毕竟,他眼下连小葱拌豆腐也没有了。 每天让他消耗那么大,却只给他一小碗堪堪饿不死人,吃饱是绝不可能,只够续命的糙米饭。 程家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啊? 按理说,依据他留下来的记号,应该已经找到这里了。 毕竟他每天都被带到这里,从来没有换过地方。 没道理找不着他啊? 难道是他的记号已经被抓他的人发现了? 这也不可能啊? 确实发现了他暗地里的小动作,他难道不出现一下吗? 千辛万苦把他劫过来,又劳心又劳力,却又从不出现。 说实在的,他是真的想见见这个把他抓过来,又让程家找不到的人,究竟是谁? 哪怕是看不见,听听声音,也方便时候找人啊。 不然的话,他可真对不起他如今的一身磕伤、擦伤、划伤、割伤、摔伤…… 这么多种类,也是难得。 初岸处理好事务,趁着收拾桌子的空挡道:“程亦卿眼下怎么样了?” “属下觉得可以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伤程筠墨 “你是谁?” 程亦卿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场面立刻紧张了起来。 “同是人,这么折磨人不好吧?”初岸笑了笑。 “你是来救他的?”一直负责看守程亦卿的人道。 “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初岸淡淡的道。 “既然那么喜欢多管闲事,那就去死吧!”说着,便动起了手。 初岸飞快的将剑拔出,在对方过来的时候一击毙命。 复而用一种极其轻蔑的语气道:“自不量力。” 初岸将程亦卿眼上蒙着多天的黑布解掉,突然看见光,程亦卿下意识的想用手去挡。 却忘记了他的手上绑着的绳索还没有被解开。 他刚刚一动便听见站在他身后,那个救了他的人道:“等一等。” 程亦卿在手上的绳索被解开之后,活动了一下好久没有活动过手腕。 然后一点一点的看着初岸从他背后走了过来,程亦卿十分惊讶的看着他:“怎么是你?” “恩人,好久不见。”初岸笑了笑道。 复而又挑了挑眉道:“怎么?恩人看见是我很失望?” “不是,只是觉得十分意外罢了。”程亦卿淡淡的道。 复而又看了一眼这个将他折磨了许久的林子:“这里是哪里?” “东疆,冬海湾。” 原来他早已经出了闽南了,难怪程家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那你是?” “我在这里游历,看着身形有些像你,便过来看看。” “只是没有想到真的是你。” “也是一种缘分。”初岸笑了笑道。 程筠墨停了马车,从马车中走了出来,淡淡的道:“是你们先动手,还是我先动手?” 自从她从帝都出来后,这一路上层出不穷的截杀。 究竟是她去北疆当了别人的路? 还是有人看不惯皇族过得顺风顺水? 又或者是对程家不计前嫌,仍然与皇族维持着那薄的几乎都没有的情分? 刚刚一交手,程筠墨便知道了,此番来的这一波人,与之前来的那几波人。 都是一个人派来的。 招招都留有余地,轻易不会让她受伤,似乎只是想阻拦她去北疆而已。 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分神之间,程筠墨的手臂被对方划到了一个口子。 程筠墨甚至能够在那一瞬间清晰的看到对方眼中的慌乱。 明明是一副来截杀她的模样,却在真的伤到她的时候,眼里十分慌乱? 这倒真的是有意思。 “你们究竟是谁派过来的?” “撤。”在发现伤到了程筠墨之后,对方当机立断的道。 不孤端了一杯热茶给景牧,将茶杯放下之后,禀道:“咱们的人一不小心把程军师伤了。” 虽然程筠墨还没有到达北疆,但是闵封澜的圣旨已经早早的送过来了。 所以不孤眼下称呼程筠墨为程军师倒也不错。 “伤得重不重?”景牧写字的笔被迫顿了顿,墨汁晕染了宣纸,直接让一张好好的字废掉了。 “据他们说只是划了一个口子。”不孤避重就轻的道。 至于重不重他说的也不算啊! 在心里默默的吐槽的了一句之后,不孤又道:“他们说有愧公子的嘱托,想见公子。” “不必了。”景牧淡淡的道:“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好好休息吧。” “是,不孤这就去告诉他们。” 景牧在不孤走了之后,忍不住拿出了与程筠墨通的那些信。 手上的颤抖,让他清醒的知道,已经并没有表现的那么无动于衷。 他竟然又一次害程筠墨受伤了。 明明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就像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 有一天,他的血能将程筠墨害得险些丧命。 事与愿违,事与愿违呐! 景牧叹了一口气,可是他连去看程筠墨一眼的资格也没有。 这么频繁的派人去拦程筠墨,又要保证不能被玉文溪发现事情是他做的。 就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心血。 玉文溪本来就不怎么信任他,倘若他再无缘无故的去见程筠墨。 玉文溪焉能不派人跟着他? 届时,万一再连累到程筠墨,他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在北疆待着。 只是按照程筠墨如今的赶路速度,恐怕不日便会到达北疆。 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也没有多少机会再去拦她了。 更何况,他还真的拦不住她。 怎么办呢? 他该怎么做? 才能够既达到自己的目的,又能够不伤害程筠墨的性命? 如果程筠墨注定要到北疆来,他该怎么选择? 药房之悲,程筠墨的性命,他两个都不想放弃。 究竟要怎么办? 景牧十分头疼的揉了揉脑袋,若杀一人,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自己没有法子。 只是若救一个人,往往却十分艰难,总有这样或那样的不可行。 “有心事?”梁原进来道。 “下官见过梁大人。”景牧行礼道。 “不必多礼。”梁原十分温和的道。 复而又问了一遍:“我看你最近脸色不太对,可是有心事?” “没有心事。”景牧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担心我们能不能撑到程筠墨来而已。” 北狄已经坐不住了。 这几日他们在已经应付了许多零零散散来抢粮食、衣物的北狄人。 “会的。”梁原十分坚定的道。 “裴大人还在这里,而且之前程柰家主带过来的人,除了牺牲的,都还在这里。” “我们一定会守住北疆的。” “嗯。”景牧点了点头。 “等程筠墨军师来了,你可有回北疆守军军营的打算?”梁原淡淡的道。 “我眼下已经入了文职,恐怕已经不能过去了吧?哪有人身兼双职的?”景牧笑了笑道。 北疆之战时,他虽然是以定北侯府的名义来的。 但是北疆之战结束之后,他并没有选择回帝都,而是选择留在北疆,做了一个重建北疆的一员。 “我听闻定北侯府此番并没有派人过来。”梁原顿了顿又道:“倘若我们眼下与北狄仍然要有一站的话。” “如果你想进军营,应该也不会有任何人反对。” “至于你眼下的职务,我也仍然给你留着。” “毕竟人与人不同,我听闻程筠墨向来喜欢一个人做事。” “而她又是一个姑娘,恐怕你在那里大约也只是挂个名头,不至于让定北侯府这几个字消失在军营里罢了。” “下官明白,多谢大人为景牧思量。” 景牧十分温和的笑了笑:“只是如若可以,景牧也一样能够上战场杀敌,报效家国!” “你眼下就是在报效家国了,这些日子北疆的百姓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呢。” “景牧,并不是只有上了战场的人才能被称之为报效家国,也不是从未上过战场的人就没有一颗忠君爱国的人。” “景牧明白,多谢大人教诲。” “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这人呐!最忌讳的便是自己与自己过不去。” “是。” 景牧在离开了办公的衙门之后,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玉文溪正在那里等着他。 “文溪见过二公子。”玉文溪行礼道。 “姑娘怎么出现在这里?”景牧淡淡的问道。 “青天白日,姑娘难道就不怕被人看见吗?” “这就无需二公子担心了。”玉文溪笑了笑。 “程筠墨大概还有两三天的车程就到北疆了,二公子可有做好准备?” “我说过了,这件事情不可操之过急。”景牧顿了顿又道:“玉家若想在动了程筠墨之后,还不被程家人忌恨。” “唯有在事情发生之后,将玉家人摘得干干净净。” “找一个替死鬼还不够,还要把案子做成铁案。” “这一切行动都是要准备的,急不得。” “姑娘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景牧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 “二公子的毒发日快要到了吧?”玉文溪柔柔的道。 “难为姑娘还记得。”景牧敛下眼,语气未变道。 “二公子的一切,文溪都是要上心的,所以二公子可千万莫要言而无信啊。”玉文溪意味深长的道。 “北疆与北狄不出意外的话,便要打起来了。” “北疆还是很需要程筠墨的。” “倘若北疆沦陷,像眼下这样的晴空万里,恐怕姑娘便再也见不到了。” “不如等北疆这一仗过去了再说?” 景牧的语气虽然带了一些商量的味道,但与其说是商量,到更像是心里有了主意了,只是通知。 玉文溪皱了皱眉头:“莫非二公子不想要药了?” “怎么会?”景牧仰着头笑了笑:“我这个人最是惜命。” “毕竟,我是好不容易活下来的。” “姑娘说,是不是?”景牧笑着靠近了问道。 “所以二公子千万别拎不清轻重缓急。” “这句话姑娘应该说给自己听。”景牧淡淡道。 “程家人的地位在北疆人心中还是蛮高的,所以倘若程筠墨在这一仗之前死了。” “万一北疆真的因此变故而沦陷,届时……”景牧顿了顿。 似笑非笑的道:“姑娘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平平安安的离开北疆,回到南疆吗?” “北疆军营并不是只有军师。”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进军营 北疆军营并不是只有军师,还有主帅,裴大人也不是草包。 没有程家人,北疆未必就真的沦陷了。 “可是放眼北疆,能被北狄人所忌惮的只有程家人。”景牧淡淡的诉说着这个事实。 “是吗?”玉文溪挑了挑眉:“文溪倒是以为,程家人不过是盛名在外罢了。” “即便是没有程家的盛名,单独将每一个来到北疆的程家家主拉出来也是旁人所不及的。” 毕竟被程家倾整个程家之力培养出来的家主,都不可能是简单之辈。 “二公子居然如此崇拜程家?” “我不过是在说一件事实罢了。” 无论景牧在这里与玉文溪如何争论,程筠墨还是如期抵达了北疆。 程筠墨站在马车上,而马车停在广阔无垠的草地上,看着夕阳西下,大漠孤烟,倒是有几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意境。 如今再看北疆的风景,心境不一样了,自然东西也就不一样。 程筠墨没有先去军营,而是去了客栈。 这几日疲于应付各路来的刺杀,她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不然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直接进军营的话,可能会留下一些隐患。 程筠墨把马车停在了一个角落,不用担心会被人驾走什么。 毕竟这个辆马车的启动机关,寻常人等恐怕并不清楚。 程筠墨停好了马车,并没有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而是戴上了斗篷。 既然没有第一时间去军营,她便不太想让旁人知道她已经到了北疆。 程筠墨随便找了一家客栈,虽然北疆时常发生战争,客栈的伙食也不太好。 但比起旅途中的风餐露宿,已经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了。 程筠墨匆匆吃了一个饭,又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之后,便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之后,程筠墨发现外面天已经大亮。 只是她仍然没有去军营,而是去了一些卖木头的铺子。 买一些零碎的木头,又折到了她停放马车的地方,拿了一些雕刻木头的工具带回了客栈。 如果不是铁制的东西,需要的工具太多,而且还不太好做,比较耗费时间的话。 她其实更倾向于用铁来做她眼下需要做的一些东西。 只是眼下的时间不允许她去用铁来做那些东西,而且手上的用具也不够。 在北疆将找一个火盆还是非常容易,毕竟北疆一年到头有半数都是天寒地冻的,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有火盆。 而客栈更是不可能少了这些东西。 程筠墨将木头用火处理好之后,然后花了大概一天的时间,将它们处理成她想要的样子。 在组装之后,一个十分精巧的机关就出现在了眼前。 程筠墨又做了一些短箭放在里面,这样一个小巧的强弩,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程筠墨把玩着强弩,由于场地不允许的原因,加上对自己身作品的信任。 程筠墨并没有去试这个强弩的效果。 她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军营里能容下一个姑娘。 更何况还是一个走后门儿,靠着家世,才能进军营的姑娘。 程家能够不介意男女之别,让所有小辈在到了年纪之后,都到素雕坊学习。 这并不意味着这世上真的就是男女平等。 程家能够接受女子习武、女子进军营,并不代表着世上所有人都能接受这桩事。 她不能不提前做好准备。 毕竟在军营中,威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初见之时,威信立不好的话。 以后再想改变这一局面,便十分困难了。 所以进军营的第一天,对她来说格外重要,也是一场硬仗。 而这一仗不容有失。 宋庭渝家,纪迟恭恭敬敬的禀道:“程大小姐已经至北疆,眼下藏身于客栈之中,并未去军营。” “可用暗中派人照顾着程大小姐,免得她初初进军营便被人欺负。” “不用了,在军营里受不受欺负都是她的事了。”宋庭渝淡淡的道。 “是,属下明白。”纪迟恭恭敬敬的道。 保护程筠墨这桩事做的太久,如今纪迟也能隐隐明白宋庭渝的意思。 他们能够保护程筠墨一时,也能保护她一世,但有些路还是要她自己走的。 是旁人永永远远都无法代替的。 而且程筠墨也不像是一个能弱到随随便便便被人欺负的人。 不然也不能多次在多次得罪玉家的前提下,还能够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 “去查一查这么多天刺杀程筠墨的人马都有哪些?” “是。”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逃过暗域的眼睛,除非那些十分久远,当时又没有任何记载的事。 但如果事情连暗域都不知道的话,那除了当事人,旁人就更不可能知晓了。 传闻中,暗域知天下事,并不是只是说着玩玩的。 有些时候,传闻还是十分可靠的。 养心殿,乔烨行礼道:“皇上,程军师已经平安地到达了北疆。” “但尚未进军营,这是我们的人寄过来的信。”乔烨恭恭敬敬的将信呈上去道。 “未进军营?”闵封澜接过来乔烨手上的信。 不进军营?北疆的战事可等不起啊! 难道是她另有打算? 程筠墨在完成了强弩之后的次日清晨,起了一个大早,去了她停放马车的地方。 然后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又换了一身军装,架着马车不急不缓的去了军营。 虽然程筠墨小心翼翼的掩盖了踪迹,但是由于她现在正处于整个北疆都关注的对象。 只要她来北疆,又怎么可能不被人知道。 程筠墨刚刚进了军营,便听见她所经过的将士齐刷刷的喊道:“见过程军师。” 在这一刻,程筠墨这才有了她已经成为新一任程军师的感觉。 程筠墨不动声色的将马车交给旁人,她没有带其他人过来,所以停马车这样的事,也就只能由军营里的士兵代劳了。 程筠墨进了主帐,向主帅裴大人行礼道:“程筠墨见过裴大人。” “程军师客气。” 由于身份的缘故,整个军营能够受得起程筠墨的礼的人也只有主帅裴大人一人。 所以在程筠墨见过裴大人之后,便在众人一个接着一个行礼之中,将军营有官职在身的人见完了。 好不容易将一堆人见完之后,尽管她不是第一踏入军营。 但仍然没有将刚刚做了自我介绍的人全部记下来。 正在她在脑子里努力的将眼前的人脸与她所知道的名字对上之时,程筠墨却突然听见裴大人道:“目前除了景牧,所有有官职的人都在这里了。” 除了景牧? 也就是景牧没有来? 所以,他为什么没有来? 景牧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只是到底在哪里听到过,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未等程筠墨询问,裴大人便十分主动的道:“他最近身子不好,便没来营里。” “哦。”程筠墨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 “改日等他身体好了,我一定要让他与军师好好的赔不起。” “无所谓,反正总是要见的。” “说来程军师与与景牧也是极有缘分,他曾经就在您的父亲手底下做事。” “听闻程军师没有带任何程家人过来,那不如就让景牧给你打下手吧?” “别,身体已经差到了不能来军营的地步,用了他,我眼下岂不是仍然无人可用?”程筠墨摆了摆手道。 “景牧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 “没有一个好身体,什么都白搭。”程筠墨顿了顿。 不带任何感情的道:“我想要的是一个能替我分担的人,而不是一个身体不好虽然都要回去养病的人。” “景牧过两天就能回来了。” “那我这两天呢?”程筠墨反问道。 这两天……这两天…… 裴大人突然有些卡壳,十分为难的道:“眼下军营里只有景牧一个文臣,大部分都是武将,所以程军师,您看怎么办?” 怎么办? 程筠墨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也是,军营是打仗的地方,确实不会有几个文臣。 程筠墨沉默了一会儿:“景牧大人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这两天就能好。”裴大人颇为信誓旦旦的道。 “那便等一等景牧大人吧。” 刚刚来,便来这么一出,着实有些许糟心。 但是既然裴大人已经说了景牧是因病才不来的,倘若她再说景牧什么。 未免有些许强人所难。 她本来在军营就是初来乍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盘,什么都还不懂,她还是乖一点比较好。 毕竟她是来任职的,不是来打架的。 打架她不怕,但军师之位终究是需要以理服人的。 景牧咳嗽个不停,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裴大人看着景牧的样子就觉得十分揪心:“你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回答裴大人的只有咳嗽声。 “今日程筠墨到军营了。”裴大人道。 “我与她说了让你给她打下手的事,但今天所有人都在,唯有你不在,终归是不太好。”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迎刃而解 景牧抬头看了裴大人一眼:“那她怎么说?” 话音还没有落下便忍不住的咳嗽着,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现。 “她说她等你病好了之后,与你见一面再说,言辞之中似乎对你体弱多病一事有所不满。” “知道,倘若我是一个需要用人的人,自然也不希望自己所用之人体弱多病。”景牧十分善解人意的道。 “不过程军师既然已经答应了要见你,想来便不会轻易反悔。” “只是终归是第一印象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倘若她见你时有轻微的刁难,还请你顺从她些。” “不过我觉得程家之人也应当都不是什么记仇之人,你好好与她说话,以你之才,这个位置还是能保住的。” “多谢裴大人为景牧费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们既然都是从帝都来的,我自是希望我好你好,大家前程似锦,前途光明,如今你我也算是朋友之交。” “自然。”景牧笑着道,眼里带着些许笑意:“我能有幸与裴大人交好,是我的幸运。” 在裴大人走后,景牧下床,翻出来那些他已经看了无数遍,便是上面的字都已经一字不落的刻在了脑海里。 他与程筠墨之间往来的信件。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仗着自己生病而不去军营的人。 毕竟他一年到头生病的时间着实有些多,倘若一生病就不去干活的话。 那他大约只能在家里待着,那也不能去了。 而之所以没有在程筠墨进军营的那天出现,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想好。 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接近程筠墨? 他当然知道如果他能够在程筠墨进军营的第一天便出现的话,他自然能够拿到与程柰在时一样的位子。 毕竟整个军营,除了程家人,就只有他是文臣。 也只有他在军师身边做过事。 而且程筠墨此番来,并没有带任何程家人,加上战事在即,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让程筠墨与她手底下的人磨合默契度。 所以他是目前程筠墨最好的选择。 只是他却犹豫了…… 从玉文溪最近对杀程筠墨这桩事的态度来讲,玉家是绝无可能容下程筠墨的。 倘若他在程筠墨身边做事的话,玉文溪一定会步步紧逼,让他趁早动手杀了程筠墨,并想尽一切办法将此事嫁祸给北狄或者是皇族。 他不愿意杀她,所以他犹豫了。 可倘若他不在程筠墨身旁看护她的话,他又着实不放心。 他怕玉文溪会越过他,直接对程筠墨下手。 两难的境地,他该怎么办? 他要怎么? 才能让程筠墨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离开北疆。 景牧换上了公子牧的装束,打算出去走走,顺便想想办法。 至于见风会不会使病情加重? 景牧表示即便是真的病情加重了,他也无所谓。 毒发那么难挨的事,他都挺过来,没道理会死在这种普通的病痛身上。 景牧走在宽阔的街道上,虽然北疆眼下战事将至,大约是程家人过来的缘故。 出于北疆百姓对程家盲目的信任,所以街道上的人还是挺多的。 只不过他好好的走在大街上,却被人撞得一个踉跄。 那人连忙扶着景牧,气息不稳的道:“你没事吧?” 景牧被他那么用力一撞,撞得头晕,过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淡淡的道:“没事。” 然就这样一耽搁就是后边便有人追了过来,揪住撞他那人的耳朵,恶狠狠的道:“跑?做错了事还跑?” “我看你上哪跑?” “你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还想跑,哪有这样的好事?” “是你们不放过我,我才出此下策的,我只想要离开。”被揪住耳朵的人十分委屈的道。 “你还委屈上了你?你还有脸委屈?” “我怎么不能委屈了,我没有错,我想要离开,我有什么错。” “你们一个个整天盯着我,我只有让家里被搅得天翻地覆,你们没有时间盯着我之后,我才有机会出来。” “你怎么那么自私,你知道你这个行为害了多少人吗?” 至于后面的话,景牧就没有再听了。 是他自己将自己困住了,只知道妥协,却忘了反击。 倘若玉家出了事,也许玉家的人就没有精力再去管程筠墨的事了。 毕竟对于玉家人来说,还是玉家更重要吧? 是时候该给玉家找些绊子了,毕竟他们过得太安逸,他过得就不是那么顺心了。 玉家能够如愿成为南疆新一任的霸主,是吞并的结果。 而吞并一事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别的不说,给玉家找点麻烦还是可以的。 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突然迎刃而解了。 景牧没有继续在外面停留,而是回到了家里,叫来不孤问道:“我们在南疆留了多少人。” “不多,大约百人。”不孤道。 “把他们现在的状况整理出一份给我。”景牧吩咐道。 复而又补充了一句:“尽快,有多快就多快。” “是。” 程筠墨并没有一直待在军营,而是走出军营,去看看军营之外的世界。 北疆,她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怎么看。 就算当时看了,一两年都过去了,那关于北疆的为数不多,少的可怜的记忆。 到了如今,更是不剩什么了。 所以北疆的风土人情趁着她还有时间了解,还是要了解的。 北疆的酒很烈,烧刀子名不虚传,像她这样喝惯了果酒的人,突然间来几口烧刀子。 那心里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烧刀子带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北疆百姓的那如火般的热情。 北疆人的热情,程筠墨不用慢慢感受,也不用刻意的去寻找。 便已经能够感受到北疆人的热情。 北疆人的热情是外放的,会吃手撕考羊肉、喝最烈的烧刀子、在夜晚的时候会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会上去邀请无关的陌生人一起加入他们,且热情好客,仿佛整个北疆其实就只有一户人家。 而他们,都是这一户人家的一员。 然这一切对于程筠墨来说,都还太陌生。 她很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打架、一个人重建楚族宗祠、一个人杀进闽南陈氏。 一个人到帝都、一个人来北疆。 她其实觉得她眼下这个状态挺好的,但当北疆的热情包裹着她的时候。 那一刻她却难得的体验了一把孤独感,且格外的孤独。 程筠墨默默的一个人从篝火里走了出来,一个人坐在草地上望着星星。 突然之间,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程筠墨望着天空,却突然听到耳旁响起:“星星好看吗?” “你是?”程筠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景牧笑了笑,行礼道:“下官景牧见过程筠墨。” 心里却十分遗憾,她果然不再记得他了。 算了,他们之间的过往也不是很愉快。 夹杂着程柰家主之死,也夹杂着他的突然毒发,毒人身份的暴露。 尽管程筠墨并不知道她见到的曾两次救过的毒人是他。 但也没有必要知道。 毕竟,那些委实算不上什么好记忆。 忘了就忘了吧…… “原来你就是景牧。”程筠墨意味深长的道。 复而顿了顿,颇有些责怪的意味在里面:“你就是那日我第一次进北疆守军军营时,北疆所有有官职的都到了,唯不见你踪迹的那位啊!” “你是对我有意见吗?” “下官不敢。”景牧的身子更弯了。 “我知道你只是病了,可倘若一个人连自己都不顾不好的话,我怎么敢把自己的事情放心的交给你呢?” “下官明白,倘若军师信任景牧的话,景牧愿意用性命去做军师需要的事。” 景牧眼里的坚定与语气里的毫不犹豫让程筠墨险些误以为他真的都够为她豁出去。 程筠墨移开了眼睛:“景牧大人能否去军营了?” “下官可以。” “那就等到了军营再说吧,在外面我并不想把这难得的时光浪费在公事上。”程筠墨望着星空道。 景牧在程筠墨身旁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看着程筠墨望着夜空的侧颜道:“军师可是想家了?” 程筠墨望着夜空淡淡的道:“景牧大人也是远离双亲,难道就不想念吗?” 想念吗? 景牧不由得在心里问了一遍自己,带了笑意道:“我出生在帝都,但却因为一些原因是在南疆长大的。” 程筠墨点了点头,定北侯府的二公子的身世,可能世人多多少少都有耳闻。 虽然她并不认识景牧,但也不妨碍她知道这一八卦。 毕竟她曾经去南疆找过场子,自然将玉家人以及与玉家有关的人查了一个遍。 “刚开始到南疆的时候,我和姑娘现在差不多,挺想家的。” 想到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每天梦里都是回家的场景。 而回帝都也成了他那时最深的执念。 只是……后来,后来不曾有定北侯府的人将他带离南疆。 直到他凭借着机会与自己的本事离开药房,继而离开南疆。 定北侯府的人也没去过…… 第五十章 失控 至于到了帝都,而后有离开帝都,不提也罢。 在漫长的岁月里,帝都终究不再是他记忆里的帝都。 而定北侯府也不再是他记忆中的定北侯府。 他从来都不是依靠定北侯府才活下来的,那个陌生的定北侯府不回也罢。 有些事情既然已经不属于他了,他也没有必要强求。 景牧忍不住看了一眼程筠墨。 倘若他能再理智一些,今天他便不该出现在这里。 程筠墨也不是他能够靠近的人。 可他却偏偏忍不住靠近。 景牧忍不住攥了攥衣服,却突然听见程筠墨十分突兀的道:“你是在南疆玉家长大的吧?” “是。”景牧应道。 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随便一打听就知道的事。 是他不想承认也不可以不承认的事。 “那你应该听说过我。”程筠墨突然做了起来,看着景牧的眼睛。 可景牧却只在程筠墨眼里看见了毫无温度的笑意,像是为了笑而笑。 景牧温温柔柔的笑了笑,将文弱书生的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北疆之人怎么会有不知道军师之名。” “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程筠墨静静的看着景牧道。 “姑娘与玉家之间的事吗?”景牧改了称呼,颇有些低眉顺眼的意味道。 “所以姑娘担心我在玉家长大,不会真的对姑娘忠心。” 这几声姑娘叫的程筠墨愣了愣,她移开了眼睛:“我自然希望景牧大人是景牧大人,南疆玉家是南疆玉家。” “只是这恐怕有些过于为难景牧大人了吧?”程筠墨顿了顿。 复而又道:“景牧大人虽然是北疆军营里的唯一的文臣,又是定北侯府的嫡子,更曾是我父亲手底下的人。” “但你毕竟是在玉家长大的,而我与玉家之间的事想来你心里也清清楚楚的。” “再者用一个体弱多病的人我也于心不忍,所以景牧大人。” 程筠墨站起来低头俯视着景牧的眼睛道:“请你另谋高就!” 景牧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个世间那么冷,直接冷得他心疼。 景牧更是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离他十分遥远。 景牧站了起来,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许是今夜的寒风太烈,风刮的他眼睛疼。 景牧眼下只庆幸,幸亏这是在黑夜,旁人不会看到他或许已经红了的眼眶。 “姑娘因为玉家拒绝我?” “景牧大人,那只是一个原因。” “我是北疆军营里唯一的文臣,你没有带程家人过来,我是唯一一个熟悉程家做事风格的人,眼下北疆的局势并不容姑娘再去培养一个用起来得心用手的人。” “所以,这是我做的最后悔的事。” 景牧愣了愣,他以为他在程筠墨手底下做事是十拿九稳的事。 可事实上他错了了。 因为他在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忘了考虑程筠墨与玉家的关系。 也忘了考虑世人眼里他与玉家的关系。 事实上他从前对这桩事的自信,只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 玉家……玉家害得程筠墨险些丧命,她又怎么可能再用从小在玉家长大的他。 景牧突然捂着心脏的位置,忍不住跪在了地上,心脏上的疼痛竟然比他从前毒发时所带来的疼痛还要疼。 “你怎么了?”程筠墨被这一变故惊到了。 她是不想用景牧,但是也没有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而置之不理的道理。 景牧望着程筠墨关切的眼神,即便心里十分明白她如今给这样的眼神给他。 不过是源于她的教养罢了。 可即便是这样,景牧却仍然无条件的把自己困在这一瞬的温柔里。 真的是……好久……好久没有人对着他露出关切的眼神了。 “程筠墨,程柰家主对我有教养之恩,所以你信我!” “我一定尽我所能护住你。”景牧眼神坚定的道。 他一定会让程筠墨平平安安的离开北疆,只要程筠墨离开北疆。 那即便玉家再想害程筠墨,也要顾及着程家。 没有北狄做掩护,即便是没有他从中作梗,玉家想要在杀了程筠墨之后,全身而退。 亦是是痴心妄想! “我能相信你吗?”程筠墨望着拉住自己的景牧,不知作何感想的道:“景牧大人。” “能。”景牧低低的道。 像是在回答程筠墨的问题,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好。” 程筠墨揉了揉眉心,突然觉得大约今天她真的是想家了。 所以有些或许感性了。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会来了。 “那你明天就到军营吧。”程筠墨淡淡的道。 心里却莫名的有些不满。 不知道是对眼下这番状况的不满,还是对自己的不满。 景牧愣愣的松开了手,在程筠墨离开之后,突然捂住脸,似笑似哭的低低的笑出了声。 看着满是泪水的双手,景牧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让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下来。 景牧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把不孤吓了一跳:“公子,您怎么了?”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以及景牧默默的从不孤身旁而过。 像是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公子,您怎么了?您可别吓不孤啊?您可是遇到了什么事了?”不孤十分担忧的追了上去。 他在他家公子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何时见过他这样失魂落魄过。 他家公子只不过是出去了大半天,又是在深夜回来。 这一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竟把他家公子折腾成这副模样? 带着十分担忧的心情,不孤将洗漱要用的东西,端进了景牧的房里。 却发现他家公子已经上床歇息了。 景牧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好累…… 只想就这么沉沉的睡过去,再也不用醒过来。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自己快要死的感觉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明明知道自己会给程筠墨带去什么。 却还是没有忍不住不去招惹她。 他可真是…… 他可真是……他为什么不能在理智一些? 他今天为什么要出现在那里? 又为什么要对程筠墨说那些话? 他为什么不能忍一忍? 即便是真的有心想护着她,那默默的就好了。 又何必要让她看到呢? 可不让她知道,他心里却又有一种不甘心。 终究是他错了,他突然间明白了年少时邵容却对他说过的话。 对一个人好,就要让他看见。不然,即便是借口再完美,心也不会有所不甘。 他原来是不甘心。 是不甘心做那个只守护程筠墨,类似于她影子的存在吗? 小酌怡情,大酌伤身,程筠坐在树枝上,头枕着一只手,喝着北疆特有的烧刀子。 她今日并没有喝醉,起码在见景牧的时候滴酒未沾。 可她的行为却像是喝了酒不清醒的时候。 景牧是在南疆玉家长大的人,她曾狠狠的得罪过玉家。 老实说,即便是景牧曾在她爹爹那里做事,能力与手段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可她也不会用这样一个人。 因为她不能将一个隐患放在自己身边。 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只要她发现,依着她的性情,就算是不把对方怎么养,也断不会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膈应自己。 可今日她却十分轻易的松口了。 景牧? 她真的能够在相信她吗? 程筠墨摇了摇,望着月亮,喝了一口烧刀子。 都说日久见人心,倘若今日景牧所言都是假的,那他日后必然能够露出马脚。 就将这桩事交给时间来决定吧。 眼下时间已经很晚了,她需要好好的睡一觉。 程筠墨没有从树上跳下来,而是直接借着树干睡了过去。 程筠墨在北疆,北狄的人不可能不关注的。 北狄主帅一边看着手下人整理出来的程筠墨的卷宗,一边听着程筠墨在北疆时的近况:“程筠墨并没有带任何程家人,而是只身来了北疆。” “那可真是大胆。” 程柰是怎么为北疆牺牲的,他这个做主帅的是再清楚不过了。 程柰原本不用为北疆牺牲的,若不是他们的阵法图泄露,程柰也不必走到那一步。 而他们之所以能够得到阵法图,还多亏了闵朝宫里的人。 如若不然,他们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拿到阵法图。 还恰好是在北疆出事的时候。 这世上绝大部分的巧合都是人为的,不然哪有那么巧? 不过程柰也真是厉害,自己都要死了,还一次性带走了他们北狄那么多人的性命。 只是,可惜了。 这世上再无程柰那般令人惊艳的人物。 至于程柰之女程筠墨,听闻三番两次的挑衅南疆玉家,且全身而退。 只是希望程筠墨能够如这卷宗上所写的那般厉害,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程筠墨眼下的用的手下,叫景牧,是定北侯府的二公子,曾在程柰手底下做过事。” “定北侯府,从前还有几分威名,只是这几年越发不济了。” “北疆战事,他们居然只派了一个文弱书生过来,真是个笑话。”北狄主帅冷笑道。 只是,这个听闻动不动就病上一病的书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第一百五十一章 母亲 景牧第二天准时来到了程筠墨那里,对着程筠墨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属下景牧见过军师。” “既然来了,就陪我去看看军营的情况吧。” “是。” 景牧跟着程筠墨出了帐篷,对于北疆军营景牧还是相对熟悉一些的,所以在程筠墨在军营里闲逛的时候。 景牧便会是不是说一些程筠墨不知道的情况。 帝都,景辉看着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却又固执的不肯吃药的母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母亲,您要怎么样才肯吃药?” “那你答应我不能去北疆。”玉纾忧紧紧的握住景辉的手道。 “母亲,北疆战事在即,上一次北疆之战,我们定北侯府能上战场的人一个都没有去,便已经让人议论纷纷。” “父亲年迈,三弟年幼,我身为定北侯府的世子,又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这种时候我怎么能不为定北侯府挺身而出呢?” 他又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景辉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焦虑的表情。 “北疆什么的我不管,定北侯府的事我也不管。”玉纾忧抓住景辉的手,近似哀求的道:“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呢?” 景辉将手里端着的药碗放在一旁,反手握住玉纾忧的手,十分温柔的道:“母亲,我会小心的。” “儿子知道母亲担心什么,儿子答应母亲,儿子此去必然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你怎么答应啊?”玉纾忧似是想来什么,忍不住落泪道。 “你之前代你父亲去北疆的时候,也是这么与我说的,说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我那时虽然担忧,但想着你的前途,定北侯府的前途,便忍下这些担忧,放你去了。” “可你一身伤的回来,还昏睡不醒。” “当时太医都说让我们准备后事,我不信,我不信我的孩子,我千辛万苦养大的孩子就这么离开了我。” “所以我日夜不眠的守着你,日夜祷告,倘若你能就此醒过来,我愿意为此付出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寿命。” “大约是我的真心打动了上天,你醒了过来。” 玉纾忧面色苍白,颤抖着抚着景辉的脸颊:“你醒来时,我便在你身边,彼时抱着你失声痛哭的时候……” 大约是情绪过于激动,玉纾忧声音渐渐开始变得颤抖:“我抱着你失声痛哭的时候,我就在想,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要你离开我的视线。” “什么前途,什么定北侯府,我只要你活着。” “辉儿,我这个做母亲的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玉纾忧痛哭流涕的道。 景辉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抱住玉纾忧,渐渐的红了眼眶道:“母亲。” 景辉怂开了玉纾忧,看着她的眼睛,十分为难的道:“可是,北疆之战,定北侯府的人不能缺席。” “不然也对不起定北侯这个侯位。” “不是还有景牧吗?景牧不是在北疆吗?他难道不算是定北侯府的人?”玉纾忧情绪立刻激动了起来。 “二弟自然是算的。”景辉连忙安抚道。 复而顿了顿又道:“可二弟毕竟是文臣,定北侯府到底是武将世家。” “一个武将世家派一个文臣上战场,说到底在那些武将的眼里定北侯府与不出人是一样的。” “再说了二弟体弱多病,他上战场,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是好。” “他们怎么看,那是他们的事,我不管,反正你不许去。” “而且景牧是景牧,你是你,北疆军营里还不差一个人,更不至于让一个文臣上战场。” “可倘若你去了北疆,那是铁定要上战场杀敌的呀!” “你不许去。” “母亲。”景辉跪在地上哀求道。 “不许去就是不许去,你若是不管不顾的去北疆,那你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我的尸骨。” “母亲……” “出去!” 景辉失魂落魄的从玉纾忧那里出来,贴身小厮看到他出来,连忙跟上去问道:“世子,夫人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不许我去呗,之前我重伤的事终归是吓到了母亲了。”景辉叹了一口气道。 “那世子还去北疆吗?” 还去北疆吗? 景辉突然想起来他母亲刚刚的话,倘若他此番去了北疆,回来看到的便只能是她的尸体。 他母亲以死相逼,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他除了妥协还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母亲去世吧? 他做不到! “去北疆这桩事,从长计议吧。” 老侯爷忍不住将东西砸在了定北侯的脚下道:“定北侯的荣耀她玉纾忧不放在眼里,难道你还不放在眼里吗?” “以死相逼,她这就是看在景辉心软的份上。” “从前要送走景馥请罪的时候,她不愿意,让景牧替景馥请罪也就算了,毕竟景馥确实太小,便是旁人要因此参我们,也不太容易。” “搞不好,反而污了他自己的名声。” “再者景馥也是孙辈唯一的姑娘,所以我也就默认了没有多说什么。” “可如今她却要变本加厉,试图用道德绑架景辉。” “我定北侯府的男儿哪一个没有上过战场,哪一个没有在战场上受伤。” “定北侯府能有今天,先祖不知为此流了多少血。” “我定北侯府的男儿岂能是贪生怕死之辈?” “父亲息怒。”定北侯一副十分惶恐的模样道。 “之前北疆之战,我们家只派一个景牧,是你的休息?” “那是景牧自己的意思,如若不然,景牧有先帝的偏爱,谁敢让他去北疆?” 刚刚平复下去的火突然间就升了起来,老侯爷怒道:“我还没死呢!” “父亲。” “你们那些小动作,我不说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而是因为你是如今的定北侯,我不想驳了你的面子,以免你在府里不好树威信。” “倘若你再这样一味的拎不清楚,这个侯爷你也别做了。” “我还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定北侯府就此销声匿迹。”老侯爷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定北侯突然跪了下来,一声不吭。 “景辉是一定要历练的,倘若她要死那便去死吧。”老侯爷十分冷酷无情的道。 “这里是定北侯府,不是南疆玉家,倘若玉纾忧再这里真的出了事,玉家要找我定北侯府的麻烦,我定北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父亲,纾忧只是不放心辉儿,请父亲体谅啊!” “我体谅她,谁来体谅定北侯府?” 老侯爷用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目光十分失望的看着定北侯道:“你出去吧,景辉的事就这么定了。” 等定北侯出去了之后,老侯爷才又坐回了椅子上:“唉~我从前只觉得他担不起定北侯府的大任,但是守成还是可以的。” “如今看来,他怕是连守成都做不到,耳根子软,一心只在玉纾忧身上,玉纾忧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点都不知道从时事上考量。” “太爷也别叹气,不还是有世子吗?”心腹为老侯爷揉了揉肩膀,安慰道。 “景辉也是个心软的,也不知道经过历练之后,能不能狠下心来。” “世子是个极为重情义的人。” “可定北侯这一位子,不是重情义便能做的稳的。”老侯爷顿了顿。 复而又道:“必要的时候还要狠下心来,懂得取舍。” “倘若他今日能够狠下心来,也用不着我出面了。”老侯爷自言自语的道,似乎并不需要有人回答他的话。 景牧倒是一个人才,只可惜自小不是在定北侯府长大的,怕是已经与定北侯府离了心。 今年更是连年节都没有回来,怕是也不会愿意为定北侯府付出什么。 至于景望,许是年纪太小,又或者是从小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心性有些跳脱,并不适合成为定北侯府的主人。 所以眼下只有景辉最适合,可玉纾忧却要成为景辉历练路上的绊脚石。 那就不要怪他不顾她的死活了。 为了定北侯府的未来,必要时候,他并不介意得罪南疆玉家。 南疆玉家,玉明哲看着找上门的南疆太守:“不知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 “听闻很多人用了你们玉家的药之后,都死了,我们怀疑你们的药有问题,所以例行公务,还请玉家主行个方便。” “我们的药怎么可能出问题?”玉明哲淡淡的道:“南疆太守会不会搞错了,这世人皆知我玉家是靠什么起家的。” “倘若连自己的老本都丢了,我们玉家还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 “是不是,查一查便知道了。”南疆太守不卑不亢的道。 玉家看着南疆太守一副柴米油盐不进的模样,眼神也冷了下来:“既然大人要例行公务,我们也不能妨碍大人,大人自便。” “多谢家主的配合。”南疆太守道了一声谢之后,便让手底的人去出事的铺子搜。 至于玉家主的脸色他并没有在意。 前南疆太守处处顺着南疆的这些世家,可后来又是什么下场?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上天眷顾你 既然得罪与不得罪,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那他不如做个纯臣,只忠于皇上。 这样即便是他死了,他的家人们也不会过得太艰难。 最起码官府能够看在他始终忠于朝廷的份上,给他家人一些抚恤金。 他这条命,想来还是值一点钱的。 既然如此,他就完全没有必要再顾及什么。 所以在带人上门的时候,南疆太守也没有丝毫的顾及。 在得到了玉家家主的同意之后,南疆太守便没有多待。 眼下这一趟,他已经将玉家主得罪了,目的达到了,不赶紧走,难道还留在这里碍眼吗? 就算是不惜命,也打定主意了,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为国捐躯。 但是,做人也不能作死啊! 活着不好吗? 景牧陪着程筠墨花了两天的时间理完了军营里的情况。 两天的时间,即便程筠墨什么都不说,景牧也也已经知道了程筠墨的打算。 程柰的兵法布阵图泄露,受影响的岂止是程柰,还有程家所有人。 程家的兵法布阵之术世代相传,不仅程柰身上有程家用兵布阵习惯的影子,程筠墨身上必然也有程家用兵布阵习惯的影子。 这是不可避免的。 而北狄人心里十分清楚,北疆的军师只有程家人。 那他们必然有心去查程家人的用兵特点,程柰死了,程家主年幼,程筠墨暂掌家主之权。 能够来北疆任军师一职的,向来都是程家家主。 既然程筠墨暂掌家主之权,那她就有可能再替程家主来北疆。 而事实证明她也真的来了。 所以说不定眼下北狄人对程筠墨用兵的方式,比程筠墨本人还要了解。 这也是程筠墨面眼下必须要面对的一个问题。 而这两天,景牧也能够看出,程筠墨在试图寻找打破程家带来的痕迹。 可一个人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痕迹,又哪里是那么好掩盖的。 景牧跟着程筠墨出了军营,程筠墨看了一眼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景牧,对他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她来北疆军营终究是来打仗的,而不是来虐待人的。 而且她也没有虐待人的习惯。 “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两天你也要辛苦了。”程筠墨的声音与之前相比软和了许多。 “那军师呢?”景牧恭恭敬敬的问道。 “我还要去一趟孤山。”程筠墨淡淡的道, “那就不合规矩了。”景牧轻轻的笑了笑。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这北疆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程筠墨忍不住挑了挑眉,只不过她的面目表情被面具遮住了,旁人看不出来罢了。 “军师还没有休息,我便去休息,这不太合规矩。”景牧笑了笑。 复而又道:“孤山已经出了北疆城,不如景牧陪着军师去吧?” 景牧看着程筠墨的眼睛,似是知道程筠墨在想什么,淡淡的道:“在下一定不会拖军师的后退,必要的时候,军师可以对我弃之不顾。” 程筠墨淡淡的瞥了景牧一眼,狐疑的道:“真的想去?” “想去。”景牧十分肯定的道。 “那可说好了,万一在孤山遇到了北狄人,我打不过将你丢下的时候,你可别忌恨与我。” “不会的。”景牧跟在程筠墨身后温温柔柔的道。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军师尽管将我丢下,不用管我,我觉不给军师拖后腿。”景牧十分善解人意的道。 孤山与其说是山,但更像是个小土丘,爬起来并不是十分困难。 但即便是如此,对于景牧来说仍然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先不说毒人的体力压根儿比不上常人,单单是这山上时不时刮得阴冷像刀一样一点一点无情的割着人裸露的皮肤的风。 就让景牧有些许吃不消。 毒人畏寒,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比普通人多吃一些苦头。 但即便是这样,景牧也没有吭一声,默默的跟着程筠墨。 而程筠墨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刻意照顾他,步子越来越慢。 程筠墨看了一眼景牧的苍白得像鬼一样的脸色,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她也真的不能背上景牧这一条命。 她与南疆玉家结仇是与南疆玉家之间的事,而景牧眼下还是景牧。 更何况他还是定北侯府的嫡子。 程家与皇族眼下的关系,不过是双方都在拼命的粉饰太平。 然而假象就是假象。 可即便是假象,她也不能任由人打破。 起码她不能成为打破这个假象的人,毕竟程家还需要这个假象来休养生息。 倘若定北侯府的嫡子因她而丧命,她若是也半死不活那还有解释。 她若是完好无损,而景牧却死了,那她是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程筠墨随手捡了一些木头,又拔了一些有韧性的草。 三下五除二,做了一个十分简陋的弓,将枯树枝的一端用随身携带的短刀削得尖尖的。 而后对着天空,找准目标,弯弓射箭,成功的射下来一只大雁。 程筠墨看着大雁落到远处,对着景牧淡淡的道:“我们现在这里休整一下,将大雁炖了再说。” 程筠墨将射下来的大雁捡回来的时候,景牧已经十分自觉的生好了火。 程筠墨将大雁丢在景牧旁边,淡淡的道:“会处理吗?” 景牧看了一眼被程筠墨一箭射中而惨死的大雁,点了点头:“会。” 拔毛、清洗、处理内脏,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吧? 景牧心里有点不太确定,毕竟他确实没有处理这些东西的经验。 “确定?”程筠墨看了一眼景牧,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处理过大雁的人。 但是她也着实没有心情在方方面面都照顾这个拖她后退的人。 她辛辛苦苦的把大雁打来了,他还不能干点活了? 都是人,凭什么他活得比她还娇贵? “确定。” “那好,你在这里处理着大雁,我出去找点水,也好把大雁洗洗炖了。” 唉~以景牧的身体让他吃烤大雁恐怕还不如给他一杯热茶来得实在。 他怎么就那么麻烦呢? 倘若此番眼下救她一个人,她肯定会把大雁烤了。 毕竟,方便啊! 程筠墨在心里默默的感叹,如今这世道像她这样为了别人而麻烦自己还还不求回报的好人,已经不多了。 孤山底下便有一条小溪,名字叫郢水,只是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经过那条小溪。 但是孤山并不大,而且他们也还没有深入孤山,所以程筠墨很容易的找到了郢水。 传闻中,这郢水是高原积雪融化汇集而成的积水。 在年复一年的漫长岁月里,渐渐形成了溪水。 听闻这郢水还穿过北疆的一个村庄,而那个村庄便叫郢水村。 这郢水村里的河水便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水。 所以程筠墨十分小心翼翼的取了足够他们用的水,确保没有把水弄脏。 程筠墨取完水回来之后,景牧已经将大雁处理完了,还用她留下来让景牧防身用的短刀将大雁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 程筠墨倒了一些水在不知道景牧从哪里找到的陶瓷罐里,凑合着在里面将大雁清洗干净。 景牧将装有清洗好的肉块的陶瓷罐放在了火架子上,又往里面倒了一些清水。 在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景牧才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没话找话道:“姑娘取的是郢水的水?” “除了那里,孤山还有其他可以取水的地方吗?”程筠墨淡淡的反问道。 “没想到姑娘居然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便找到郢水。” 毕竟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经过郢水。 “这只能说明上天眷顾你。”程筠墨用手指着天空道。 “眷顾我?”景牧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惊讶掩藏不住。 这可真是个新鲜的说辞。 “对,眷顾你!”程筠墨十分肯定的道。 复而又道:“若是我今天没有找到郢水,没有打水回来,那我们今天只能烤着吃这只倒霉的大雁了。” “这样一来就不能给你炖汤了。” 毕竟炖大雁是需要水的。 原来是为了给他炖汤? 景牧在一瞬间愣神之后,发自肺腑的笑了笑道:“那也是姑娘厉害。” 心情似是十分欢愉。 “多谢军师。” “你可不要误会,我是怕你跟在我身边死了,你家里的人找我麻烦。”程筠墨撇了撇嘴道。 而她这个人很讨厌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她已经得罪了南疆玉家,但是定北侯府毕竟还没有真正的得罪。 她可不想给自己找一身麻烦。 她来北疆是打仗的,不是给自己树敌的。 “等汤炖好了,你就多喝点,看看你一副死人脸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程筠墨没好气的道。 即便没有镜子,景牧也知道他如今的脸色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自己的身体,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军师,谢谢军师对我的照顾。”景牧顿了顿,笑容越发的真诚:“我一定不会拖军师的后腿的。” “希望你说到做到。” 程筠墨看着景牧的笑容愣了愣,复而主动的移开了眼睛。 这个笑容真的是…… 太犯规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偶遇北狄人 因为没有什么调味料,更没有八角、花椒、桂皮、香叶等这些东西去腥,大雁汤实在不是怎么好喝。 最起码,若这汤出现在其他地方,她是绝不可能喝上一口的。 但在阴冷的树林里,能有一口热汤热饭,就已经让人十分满足了。 喝完热汤,吃完饭,又休息了一会儿后,将火堆浇灭,程筠墨与景牧又踏上了深入孤山的旅途。 虽然北疆城是闵朝最北之城,但若说闵朝与北狄之间准确的界限,应当是以孤山为界。 孤山以南为闵朝,孤山以北为北狄。 说来,他们如今也还在闵朝的地盘上。 只是运气不大好,似乎被她一语成谶了。 虽然眼下双方打仗没有打起来,但是大大小小的摩擦还是有的。 而如今,他们恐怕就是遇见了北狄前来找事的一对人马。 程筠墨下意识的将景牧护在身后,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的道:“待会打架的时候你就躲起来,不要拖我后腿。” 程筠墨没有等到景牧的回答,又低低的问道:“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景牧低声应道。 在程筠墨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很是愉悦,似乎并没有受突然遇到北狄的影响。 虽然他并不害怕北狄的人,毕竟他身上随身携带的药包,哪一包都能轻而易举要了他们的命。 只是有人挡在前面的感觉真好。 这么多年来,除了邵容却会挡在他身前,程筠墨还是第一个。 可邵容却挡在他身前,甚至在生命走到尽头之时,费尽心力的将他送出药房。 他之所以会那样对他,是因为他从他的身上看到了邵容与的影子。 说到底他曾经得到的那些,曾始于他是邵容与的替身。 可程筠墨呢? 又是为了什么护在他身前? 景牧突然觉得内心中有一块地方还是渐渐的变得柔软。 程筠墨将景牧护在身后,对方那么多人,若是有机关,程筠墨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的胜算的。 但眼下能打架的只有她一个,还要分心护着景牧,程筠墨觉得今天这架不太好打。 虽然心里有些底气不足,但是程筠墨在真的打架的时候。 手却出奇的稳。 飞快的舞着扇子,所到之处必留下痕迹。 但由于人太多,程筠墨再厉害,也渐渐落了下风。 程筠墨找准时机,给了景牧一个眼神,然后自己往景牧不在的方向跑。 程筠墨便边跑边找准机会,在杀上一波。 也不知道景牧能不能懂她的意思,去搬救兵。 但即便是对方懂了她的意思去搬救兵,那也是需要时间的。 眼下这处境,谁也靠不上,只能靠自己。 倘若她再想不出好办法,这孤山恐怕就会成为她的丧命之地。 孤山她是第一次来,所以对于孤山,她是不熟的。 只能在林子里乱窜。 景牧看着毫不犹豫自己离开也将北狄人引走的程筠墨,若说心里没有任何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景牧看着被他一直捏在手里的药包,眼神暗了暗。 不管了,无论此番是何种后果,他都认了。 但倘若程筠墨真的死在这孤山。 那世间便再无程筠墨了。 景牧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的大步往前走,去寻找程筠墨。 只是程筠墨他还没有找到,却遇见了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会遇见的人。 邵容与。 在这里遇见,恐怕不止是他愣了愣,连邵容与也愣了愣。 邵容与一手提着篮子,呆愣愣的看着景牧,而后手脚不知道放哪里似的,木讷讷的道:“景二哥。” 景牧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走上前去:“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最近北疆不太平,你少乱跑。” “你倒是很会听我的话,我不让你到处跑,你倒是跑出了北疆城,就差跑到北狄的地盘了。”景牧似笑非笑的道。 对于景牧,邵容与还是很敬重的。 大约是景牧气场的问题,邵容与除了敬重,还有些怕他。 邵容与有些磕磕绊绊的解释道:“师父病了,我来寻些人参。” “下不为例。”景牧看着邵容与低下的头,淡淡的道。 尊师重道是件好事,景牧虽然生气他从北疆城里跑出来,却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 邵容与猛的抬起头,眼里多了一份欢喜:“是。” 少年声音活泼了许多:“景二哥,好久不见,我都想你了。” 景牧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帮我办件事吧,顺便也检查一下你最近的课业成果。” “什么事啊?”邵容与十分好奇的道,言谈之间带着些许兴奋。 他能不兴奋吗? 这应该是自从他被他二哥接出来之后,他二哥还是第一次找他帮忙。 “你如今能够操控什么动物?” “小型的动物应该都可以。”邵容与想了想道。 “那帮我找一个人。” “找谁?” “程筠墨。” “就是军营新来的军师?”邵容与有些惊讶道。 最近这位新军师在北疆可谓是风头无两,他就算是没见过,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可是北疆守军军营唯一的姑娘啊! 还身居高位。 这些天,关于她的传闻传得可谓是满天飞。 “嗯。”景牧点了点头道。 “那景二哥有沾染了程军师气味的东西吗?” 动物寻人一般都是依靠气味,每个人的气味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找到就是找到,很少会出现找错的现象。 “有。”景牧将一把极其简陋的弓递给邵容与,而这把弓赫然是程筠墨十分粗糙,随手做的那把。 邵容与随手揪了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吹出一段曲子。 将一只小兔子吸引了过来。 邵容与将那把简陋的弓放在兔子的鼻子前,让它问一问,记住这把弓上面所携带的气味。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邵容与又吹了一段类似于指令的曲子。 兔子便从他的脚旁跑开了。 邵容与对着在一旁等着的景牧道:“景二哥,我们也跟过去吧。” “好。” 景牧与邵容与一路跟着兔子,走过程筠墨曾经有过的路。 也可以十分清楚的感觉到,程筠墨在走这些路的时候,是压根儿就不认识路的。 又或者是着急忙慌的,顾不上看路,可无论是那样,都不能算是个好结果。 可两者相比,景牧更愿意是后者。 可即便是心里有了预测,当景牧看到程筠墨的时候,心还是忍不住痛了一下。 程筠墨浑身是伤的站在北狄人中间,地上虽然躺着不少北狄人,但站着并将程筠墨围起来的北狄人仍不是少数。 程筠墨看见景牧带着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已经消耗殆尽的好脾气让程筠墨忍不住咆哮道:“让你去搬救兵,你是只能搬一个人过来吗?” 程筠墨压住想骂人的心情,她拼尽全力为那个人博得去搬救兵的机会,全被这个人浪费了。 程筠墨看着北狄人,眼神渐渐凶狠起来,她今天便是死,也要多带走几个北狄人! 只是糟心也是真的! 景牧挡住在程筠墨身前,没有理会程筠墨的愤怒,低低的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平安的把你带回去的。” 程筠墨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怎么带她回去? 就凭他一个柔弱书生,再加一个小弟弟? “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说大话了。”程筠墨没好气的道。 她真的不应该多管闲事,倘若她真的丢下他,自己跑回去的话,说不定已经将救兵搬回来了。 “姑娘屏蔽呼吸。”景牧没有做任何的辩解道。 程筠墨狐疑的看着景牧,看他脸色平静,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程筠墨依照他所说,屏蔽呼吸,之间景牧掏出一包药粉,朝上空撒了一圈。 难怪他要她屏蔽呼吸,恐怕是这药粉有毒。 虽然北狄人在景牧撒完药粉之后,很快便意识到了药粉有毒。 但奈何还是晚了。 程筠墨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突然明白为什么南疆玉家喜用毒了。 这一包药粉下来,人都倒下了,多省事啊。 也不用像她这样辛辛苦苦的打架了,还搞得自己一身的伤。 精神放松下来之后,程筠墨这才感受到身上伤口的疼。 程筠墨忍不住龇牙咧嘴的对景牧道:“今日这跌宕起伏的程度倒是与话本子中的一般无二。” 本来以为死定了,结果中途杀出了一个景牧。 早知道景牧有这么厉害的药粉,她也不用辛辛苦苦的把北狄人引走,还平白无故的添了这许多伤。 “景牧大人既然有这么厉害的药粉,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呢?”程筠墨微微笑道。 但身上的伤口太多,程筠墨脸上吃痛的表情也没有逃过景牧的眼睛。 景牧连忙关心的道:“我先为姑娘包扎一下伤口吧?” “你现在倒是知道关心了,你也不想想,我这身伤是因为谁才受的,若不是因为想让你去搬救兵,我也不至于自爆踪迹,将北狄人都引走。” “是我拖军师的后腿了。”景牧十分愧疚的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反差 “话说,你有这毒,即便是你手无缚鸡之力,旁人也未必能把你怎么样。”程筠墨看着北狄人的尸体,不由得感叹道。 “终归是我多虑了。”程筠墨淡淡的看着景牧,无喜无悲的道。 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结果却是一个能够不动声色杀人的人。 这反差,着实有些大。 “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景牧忍不住解释道。 即便心里清楚,如今无论他如何解释,言语总是苍白无力。 可他并不想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程筠墨误会他。 “景牧大人有什么不可言说之事与我无关。”程筠墨淡淡的道。 复而又道:“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理解。” 只是这样善解人意的话,却如同一把刀子直插景牧的心脏。 景牧甚至都有些不敢看程筠墨,也不敢直视程筠墨身上伤得乱七八糟的伤口。 景牧低着头,视线看着大地,转移话题道:“我们先找个地方,清洗一下你的伤口,我再给你包扎吧。” 怎么会和你没有关系呢? 倘若玉家的人知道我救了你,那他们很有可能就不再信任我。 届时,玉家人要杀你,我想要保你就更难了。 而且,提起用毒,天下人谁会不首先想到南疆玉家呢? 倘若他在北疆用毒,难保不会有人认为事情是玉家人做的。 他辛辛苦苦做的事,不是为南疆玉家作嫁衣裳的。 “好。”程筠墨应道。 事情已然这样了,再怎么纠结都无济于事了。 今日这原本不用受的伤,就当是流血买个教训吧。 这人呐,还真不能太热心。 她就是一个鲜血淋漓的例子。 程筠墨一言不发的跟着景牧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小木屋前。 小木屋看着有些年头了,估计是从前的伐木者留下来的。 程筠墨与景牧进去的时候,用一片狼藉形容也不足为过。 景牧打发邵容与拿着小木屋里遗留的尚且还能用的水桶,去取水,自己则动手为程筠墨收拾出了一块儿可以落脚的地方。 景牧在收拾好了之后,小心翼翼的扶着程筠墨坐下来:“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生个火。” 程筠墨静静的坐在废弃的床旁,看着背对着她默默生火的景牧。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是上半身受伤了,但她腿还是好好的。 相对待腿受伤的人一样对待她,似乎搞错了吧? 但是对方这样对待她,她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做人不能不识好歹不是。 景牧转过身一抬头,看着程筠墨用略微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怎么了?可是身上疼的厉害?” “没有。”程筠墨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道。 “军师等一等,容与他来北疆已经很长时间了,孤山也来过,水很快便会取过来。” 仿佛是有心要验证景牧的说法,在景牧话音未落时,邵容与便提着水过来道:“景二哥,我回来了。” 景牧接过水桶,将它放在程筠墨身边,又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抬头对程筠墨道:“我开始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程筠墨接过帕子,淡淡的道。 “军师自己可以吗?”景牧的声音十分温柔的问道。 “可以。” 她从小到大受过无数次伤,严重的时候险些丧命。 程家从来不会娇生惯养着小辈,这伤受得多了,少不得要将自己给自己包扎的手艺学一学。 也许压根儿就不用学,毕竟凡事都有熟能生巧的说法嘛。 但若不是常常受伤的人,除了大夫,谁又会去学包扎的手艺呢? 很显然程筠墨与大夫两个字完全不搭边。 而景牧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将帕子递给程筠墨,带着些许心疼的道:“姑娘辛苦了。” 复而又道:“我在外面为姑娘守着,姑娘有什么事,喊我即可。” 说着,在出去的时候,景牧还十分贴心的将邵容与也带走了。 程筠墨十分懵逼的看着景牧离去的背影,辛苦了? 她有什么可辛苦的? 是辛苦她莫名其妙的大打了一场? 还是辛苦她为她的善心受了一身的伤? 只是,这一切不都源于他吗? 程筠墨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都挥出脑袋,开始专心致志的处理身上的伤口。 说实话,处理伤口的时候要比受伤的时候还要疼。 尤其是在伤口沾到水的时候,那滋味可谓是十分酸爽。 程筠墨将衣服褪去,看着身上受的乱七八糟的伤。 伤口并不深,但是也不太适合让景牧帮她处理。 到底是男女有别。 景牧将邵容与带出来之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包随身携带的碎银子道:“今日耽误了你找人参,你拿着这些钱去药铺买吧。” “二哥?” “我知道孝敬师傅这桩事还是自己来的好,但是一来今日是我占用了你的时间,这算是你帮我找程军师的报酬。”景牧淡淡的道。 示意邵容与将钱袋子接下来,但邵容与仍然没有接过去,只道:“帮景二哥是应该的,我不求回报的。”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再说了眼下北疆与北狄关系紧张,你一个人来孤山也不安全,赶紧拿着钱回去给你师父买药。” “病可是耽搁不起的,我就是一个活生生且鲜血淋漓的例子。” 虽然景牧是因为毒人身体才不好的,但是外人并不知情。 包括邵容与在内都只知道他是治病的时候耽搁了,而导致落下病根。 所以这话落到邵容与的耳朵里也颇为有用,邵容与接过钱袋子:“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景牧十分宠溺的摸了摸邵容与的脑袋:“好。” 景牧并没有说什么不用他还的话,他既然答应了邵容却要照顾好邵容与。 便不能将人养废。 倘若将人养废,那也不算是好好照顾。 “快回去吧,军师还受着伤,我就不送你了。” “嗯。” “路上小心。”景牧顿了顿,嘱咐道:“关于程军师受伤的事,不许乱说。” “放心吧,景二哥,我有分寸的。”邵容与保证道。 复而又道:“我今天只是来找人参的,但是运气不好,没找到,空手而归,从来没有在孤山见过景二哥,也没有见过程军师。” “好。”景牧拍了拍邵容与的肩膀,带着些许赞赏的道。 “赶紧回去吧,你师父还等着呢。这段时间没有什么非出来不可的事,就尽量不要出来了。”景牧又叮嘱了一遍道。 令他显得十分不放心。 “放心吧,景二哥。” 景牧在邵容与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后,才收回了目光。 一回头,却发现程筠墨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 而刚刚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她究竟看在眼里多少。 经过包扎,虽然还穿着那套破了且沾了血的衣服,但程筠墨看起来好了许多。 即便带着面具,但仍然能够让人清晰的感受到这其中的变化。 程筠墨望着景牧,淡淡的道:“难得看见景牧大人对一个人如此放心不下,不知是何人?” 当然,程筠墨也不至于无知到认为那人是景牧的弟弟景望。 毕竟北疆只来了一个景牧,倘若景望真的过来的话,想来也不会太过低调。 更何况瞧着对方的年龄,只怕也是对不上。 “是我救命恩人的弟弟。”景牧带了些许笑意解释道。 复而又道:“军师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继续有呗。”程筠墨看了一眼前方:“受了这么重的伤,总不能半途而废。” 程筠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半途而废真的是有点太亏了。 “景牧大人,你身上能够杀人的药粉还有吗?”程筠墨看了一眼景牧,微微一笑道。 “有的。”景牧下意识点了点头道。 “那倘若再遇到北狄的人,那在下可要仰仗景牧大人的保护了。”程筠墨开玩笑似的道。 “下官不敢当。”景牧低下头道。 程筠墨笑了笑:“那就出发吧。” 景牧上前扶着程筠墨,动作很是轻柔,仿佛怕把她弄疼似的。 语气与眼神也都满含担忧,仿佛她是那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军师若是疼得厉害,一定要与下官说啊。” “与你说,你还能让我不疼不成?”程筠墨边走边笑着反问道。 “让军师不疼下官是做不到的,但是扶着军师休息片刻也还是能够做到的。”景牧小心翼翼的扶着程筠墨道。 “话说你身上的毒粉上哪来的,是玉家给你防身用的吗?”程筠墨像是闲谈的道。 而他们眼下的氛围也十分有闲谈的氛围。 景牧倒是想有朝一日玉家可以给他毒粉以供他防身之用。 但是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玉家防他还来不及,又只把他当成一颗棋子,一把杀人工具。 何时把他当成过人? 又怎么会主动给他防身的毒粉? 而且就算玉家真的给他防身用的毒粉,可能那些毒粉的用处,也不会是用在防身上面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玉家麻烦事 而是很有可能用在其他事情上。 玉家虽然很害怕他死,那是因为他们害怕他毒人的身份暴露。 景牧其实至今都十分好奇,为什么当年他们会把他送进药房? 难道就真的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回到帝都,离开了南疆。 玉家该如何自处吗? 他如今手里所使用的药,并不是玉家给的,而是他自己自学之后的成果。 虽然以他眼下的水平要解他自己身上的毒有些困难,但做几种杀人用的毒粉。 还是能够做到的。 并且,实践证明,他做的毒粉还颇为好用。 不管真相如何,他手中的毒粉又是怎么来的,在外人眼里他与南疆玉家就是一体的。 而且他也不能让玉家的人知道他会医术。 毕竟,倘若南疆玉家知道他会医术的话,对他就不会那么放心了。 他原本处境就艰难,倘若玉家再对他管控更严的话。 他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思及此,景牧笑了笑应道:“是。” 甚至在说起南疆玉家的时候,神情还格外温柔了许多,笑着解释道:“我体弱多病,能学的自保的法子不是太多。” “外祖担心我会受人欺负,所以便给了我一些毒药,让我防身之用。” 景牧顿了顿,复而又道:“如今看来,外祖颇有先见之明。” “你外祖很疼你。” “我母亲是外祖唯一的嫡女,母亲自嫁入定北侯府之后,便从未回过南疆。” “我作为母亲血脉的延续,外祖自然格外疼我一些。” 话虽然是假的,甚至与真相背道而驰,但是被景牧用那格外温柔,甚至带着些许怀念的语气说出来时,显得格外的真实。 就仿佛,事实就是如此,而景牧也没有骗人。 “难怪。”程筠墨偏着头轻轻的笑了笑:“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军师能够时时刻刻想着护着在下,在下觉得为军师而死,也不是什么遗憾之事。”景牧半真半假的道。 “可别,万一你真的为我而死,无论是南疆玉家还是定北侯府,我都没办法交差。”程筠墨十分嫌弃的道。 倘若他真的为程筠墨而死,定北侯府是什么反应他不知道。 但是南疆玉家却很有可能发自内心的感谢她,感谢她帮玉家解决掉一个祸害。 “军师说笑了,做下属的为自己的上司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定北侯府与玉家的人都是讲道理的人,断断不会找军师的麻烦。” 对此,程筠墨只是在心里默默的笑了笑,倘若为她而死的不是与定北侯府和玉家有关的人。 景牧这句话她还能信上三分。 但倘若为她而死的真的是景牧,那景牧这段话。 她是一个字也不会信的。 毕竟人不可能时时刻刻理智,尤其是在牵连到自己血亲的时候,想要做到理智,那是很难的。 将心比心,倘若程亦卿为一个人而死,即便是死得其所,她也很难用平常心态去对待那个被程亦卿用性留在这世间的人。 人心总是偏的…… 就这样边走边聊,程筠墨与景牧一起走完了整个孤山,在对孤山的地形做到心中有数之后,程筠墨与景牧回了北疆城。 虽然一身的伤,但考虑到旁人知道她受伤之后的影响,程筠墨特意避开了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而景牧也在目送程筠墨回到军营之后,回到了自己家。 回到家之后,景牧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之后,便开始处理他自己的事情。 “南疆那边已经行动了。”不孤道。 “玉家药铺的事,死了多少人?” “三个。” 景牧攥了攥手中的衣服:“派人好好抚恤这三人的未亡人,多给些钱,让他们的家人好好生活。” 以他如今的身份,是不可能亲自去照顾他们的家人的。 斯人已逝,他将人害死,无论做什么补偿,对于那三个人的家人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 而他也知道他如今所做之事,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即便是他知道他自己所做之事难免会牵扯到无辜,那有怎么样呢? 难道他就可以不去做这些事了吗? 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自己伤人。 但是倘若药铺没有闹出人命的话,官府是不会重视的。 而且就算闹出人命,又能够拖玉家多长时间呢? 他只是想要保住程筠墨,却要未此付出杀人栽赃嫁祸的代价。 倘若程筠墨日后知道了自己是这样被保住的,恐怕也不会欢喜。 可他别无选择。 旁人的性命与程筠墨的性命。 对他而言,自然是程筠墨的性命更重要一些。 说到底,终究还是他太弱了。 “是。”不孤应道。 南疆玉家出事了,玉家家主应该不会管这边,景牧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看着他的这双手,忍不住出神。 指骨分明,分明是极好看的模样。 他的这双手,也曾舞过剑,向往着保家卫国。 也曾拿过笔,以笔为剑,想要挣出一番功名,回到帝都。 可如今,这双手却沾满了人命,肮脏不堪。 “你让人好好盯着这桩事的走向,南疆玉家的动作,南疆太守的动作,我都要知道。” “是,不过明白。”不孤应道。 复而又道:“南疆太守在是发之后,直接去了玉家,见玉家家主,想来性子颇为硬气,应该不会草草了事的。” “不好说。”景牧摇了摇头。 硬气也是要有底气的,倘若没有足够的底气撑着,光硬气又有什么用呢? “好好盯着吧,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景牧淡淡的道。 “是。” 孤山一行,回来又马不停蹄的处理这些事情,景牧确实有些疲倦了。 不光是身体上的疲倦,还有精神上的。 只是景牧并没有休息太久,便被玉文溪从睡梦中唤醒。 景牧听见暗号,揉了揉有些头疼的脑袋,避开人走进了暗室。 之间玉文溪有些焦急的道:“玉家的事,二公子知道吗?” “出了什么事?”景牧一脸懵的道。 景牧虽然知道南疆玉家发生了什么,但是毕竟事情没有通过玉家人的嘴说出来。 所以他应该还是不知道的。 “玉家药铺买的药吃死了人。” 玉文溪脸上有明显的不理解,复而十分愤怒的道:“以玉家的医术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错误,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这的确是栽赃陷害,而且还是他做的。 当然,这句话景牧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景牧蹙了蹙眉,坐在一旁道:“那人脑子确实不太好使,毕竟天下人都知道玉家是以毒术起家。” 既然以毒术起家,那么毒死一两个人,铺子里出一两条人命不奇怪吧? 毒术,玉文溪在景牧的提醒下也想到了玉家在这桩事一件致命的缺点。 他们玉家是以毒术起家的呐! 而毒术本身一开始就不是救人的东西。 “可是毒医向来不分家。”玉文溪心里有些动摇,声音也有些底气不足的道。 “可玉家的名声真的会让世人相信玉家不会用毒随随便便害人吗?” 倘若玉家被世人所不容,那绝对是玉家极难熬的时候。 一个连自己外孙都能将之做成毒人的家主,一个拥有这样家主的世家。 景牧并不认为玉家会去在乎民声。 而且自从玉家称霸南疆之后,原本就十分嚣张的玉家人,变得更嚣张了。 又怎么会有人去在乎普通人的想法呢?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眼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玉家目前都处于劣势。 且在风口浪尖上。 事情闹大了,说不定帝都那边都会插手。 毕竟自从丞相宋庭渝告老返乡之后,丞相之位空悬。 一人一下万人之上的位子,自然人人都想要。 所以世家派与清流派在朝中也开始争斗不休。 而玉家这事也算是碰巧出在了这个风口上。 也算是玉家倒霉。 他这一招虽然牵扯到了三条人命,但终归是有些用处。 尽管手段堪称卑劣。 玉文溪沉默了一下,她虽然并没有做过仗势欺人的事,但之前玉家人当街杀人的事,她还没有忘记。 彼时,玉家还没有称霸南疆,玉家人就已经这样放肆了。 玉家眼下已然称霸南疆,她如今虽然不在南疆,但玉家人的性格她还是知道的。 所以这桩事到底有没有人诬陷,即便是玉文溪,也不能像刚知道时那边确定了。 “二公子以为眼下该如何?” 他以为如何? 他倒是想玉家这桩事处理起来耗费的时间越长越好。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景牧还是老老实实的为玉家出谋划策。 毕竟见好就收,过犹不及。 万一玉家查到他身上,那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令他如意了。 “皇上,玉家此举确实该遭天谴啊,如此草菅人命,倘若世家中人人效仿之,那闵朝那些普通的百姓该何去何从?”清流派的人跪在地上道。 这方话音未落,立刻便有世家派的人站出来道:“皇上,事情尚未查清,刘大人便在这里诛心,流言可畏,刘大人这是要置南疆玉家于死地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夜好眠 吵吵嚷嚷,若不是地方不对,且闵封澜还在上面坐着,他们也还有一些理智,说不定都有可能打起来。 闵封澜头疼的看着这乱糟糟的场景,深深觉得,他这个皇帝着实不太好当。 而且当的委实有些憋屈。 闵封澜看着他们吵的不可开交,若是一直放任下去,今天这早朝也不必上了。 “都别吵了。” 闵封澜的话大约还是起一些作用的,在他说完之后,朝臣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整个大殿变得鸦雀无声。 朝臣们呼呼啦啦跪了一地,请罪道:“臣等殿前失仪,还请皇上赎罪。” “朕还以为诸位爱卿眼里没朕了呢?”闵封澜颇有些阴阳怪气的道。 自从宋庭渝离开之后,基本上每次上朝,清流派与世家派都会吵闹。 本来两方争吵,虽然吵得他很头疼,但是朝堂之上的平衡却也因此保持下来。 所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如今,自从南疆玉家的事出来之后,一上朝便吵的不可开交,几乎都没有办法去处理其他事情。 他承认他这个皇上做的很窝囊,但是他也是有脾气的。 听了那么多天的吵闹,脾气再好的人也是要烦的。 更何况,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脾气好。 “臣等不敢。”朝臣们立刻请罪道。 “玉家的事,既然出了人命,那便算是案子,就交给刑部的人去查。”闵封澜淡淡的道。 “刑部尚书。” “臣在。”刑部尚书出列道。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臣遵旨。” 十分糟心的下了早朝,闵封澜回到养心殿,便看见乔烨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乔烨在见到闵封澜进来的时候,行礼道:“属下见过皇上。” “起来吧。”闵封澜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淡淡的道。 “你带人去查南疆玉家都发生了什么?” “是。” 不是闵封澜疑心病重,而是朝堂上他能用的人委实不多。 刑部尚书虽然是他钦点的,但是他也是出自世家的人。 所以不能怪他多此一举,也不能怪他不信人。 毕竟这桩事眼下的走向明摆着。 倘若事情落到了世家派的人手里,必然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若是落到清流派手里,必然是从重处理,甚至不排除无中生有的可能。 他不过是想要个最合他心意的结果。 “主子,听说南疆玉家的案子皇族那边的人已经介入了。”纪迟将一份卷宗放在宋庭渝面前的桌子上道。 “派的是谁?”宋庭渝翻了一页手中的书,淡淡的问道。 看着很是漫不经心,仿佛并不是太在意这桩事。 “派的是刑部尚书,皇上说既然已经出了人命,便也算是刑部的案子,所以交给刑部处理了。” “刑部尚书出自世家。” 纪迟顿了顿:“皇上虽然明面上将事情交给了刑部,但心里恐怕并不是十分信任这位刑部尚书,暗地里已经派乔卫的人去查了。” 宋庭渝并没有太多意外。 这种事情,尤其是眼下朝中没有多少人可用的闵封澜,是绝不可能只派一批人去查的。 毕竟,只派一批人去查,查出来的结果未必是他想要的。 但乔卫不同,乔卫一直生长在暗地里,只忠于皇上。 所以让乔卫去查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虽然玉文溪十分担心玉家的状况,但是当景牧主动提起玉文溪可以回玉家的时候。 玉文溪也没有答应。 只道,她一定会好好守着他的。 看样子,南疆玉家的形式并没有太严重,起码没有严重到玉文溪可以不管不顾的抛下一切,也要回到玉家。 景牧虽然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倘若玉家是他稍微用些小手段便能够扳倒的世家。 那他也不用小心翼翼的谋划那么多年了。 只是心里仍然有些遗憾。 毕竟玉文溪在一日,他终归行动上并不是那么自由。 大约是陪着程筠墨与北狄悄悄打了一架的缘故。 程筠墨对他也算是稍稍的放下了戒备。 起码他能够帮程筠墨处理一些事情了。 不再像之前那样,去军营,只是守在程筠墨身边。 而程筠墨在处理什么事,他都一概不知。 而如今,他也勉勉强强能接手一些打杂的事了。 不得不说,程筠墨的防备心还是挺重的。 就是不知道程家人是不是都这样。 倘若程家人是这样,那程柰对他的好就少不了先帝的影子。 先帝对他,无论始于什么,但这细心周到却仍让他十分感激。 尽管他身为毒人的开始,一切源于皇族。 源于太子。 源于那个荒唐的不能再荒唐的说法。 但是一码归一码,先帝于他确实十分用心。 而这一切,先帝即便是不做,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可他还是做了。 景牧突然想起来从前听过的关于先帝的评价,尽管已经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了。 但话他却是永远的记了下来。 平帝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的温柔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他温柔了世间,也温柔了岁月。 平帝到底有没有传闻中说的那么好,他不知道。 但平帝确实温暖了他。 温暖了他再次回到帝都,帝都却变得不再是他记忆中的帝都的那些岁月。 景牧默默的给程筠墨打杂,而程筠墨最近大约是在找新的法子,整日整日将自己关在自己的帐篷里。 并没有太多事情让他做。 虽然程筠墨没有太多事可让他做,并不代表他就没有事情要做了。 景牧将所有需要他做的事情做完之后,十分贴心的在炉子上温着刚刚有人送过来的奶茶。 奶茶这种东西,他虽然喝不惯,但是也不得不承认。 奶茶确实是一个补充体力的好东西。 程筠墨忙到了深夜,才把她的想法完完全全做好。 只是在她伸了伸懒腰的空隙,发现景牧还没有走。 而是在那里睡了过去。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 她今天不是第一天忙到深夜,却是第一天在深夜的时候,看见景牧还在她的帐篷了。 往常,景牧都是做完自己的事情离开了。 今日倒是个意外。 程筠墨看着景牧的睡颜,他还是真的能够担得起陌上人如玉的称赞。 难怪她在整个北疆不止一次的听过旁人谈起景牧,除了他的手段之外,还有整个北疆都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人的说法。 景牧虽然不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但却也很是耐看。 身上带着岁月留下的周到与温柔,让人情不自禁的相信从他嘴里出来的话。 程筠墨默默的将眼睛移开,这般不设防的睡姿,她得对得起这个信任。 最起码不能对着人家的睡颜就看痴傻了。 思及此,程筠墨毫不留情的叫醒了景牧。 毕竟男女有别,景牧虽然是她的下属,但在他的帐篷过夜也用不太合适。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到底总会令人联想翩翩。 景牧十分茫然的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在看见程筠墨的那一瞬间。 心里猛然清醒了过来。 他居然在程筠墨的帐篷里睡着了? 虽然内心如何翻腾,但景牧仍然撑住脸色不变,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向程筠墨行礼道:“军师,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景牧大人这些天辛苦了,既然醒了,那就请大人赶紧回去休息吧。” “在椅子上将就,总归睡得不舒服。”程筠墨淡淡的道。 半夜三更的,她也不愿意再与景牧计较什么。 这些天忙起来,她还不觉得什么,然而一放松下来。 她觉得呼吸都是累的。 景牧在请醒了之后,也知道他如今还在程筠墨的帐中的行为,颇有些不妥。 虽然程家人男女一视同仁,但是世俗不是。 男女大防,还是极为深入人心的。 程筠墨日后也还是要嫁人的,倘若今夜的事传出去,对程筠墨的名声终归不是太好。 他这都是干的什么事? 景牧在内心有些懊恼中,连忙起身告辞,幸亏如今夜深人静,他有熟知军营换防的时间。 景牧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出了军营,等他明日从外面按时回来。 今天的失误就像是一场梦,不会再有不相干的人知道。 程筠墨在景牧走后,原本想洗洗睡了,毕竟她确实十分累了。 只是在去倒热水的时候,路过景牧刚刚坐的位置,发现小炉子上还温着奶茶。 这个帐篷并没有第三个人可以随意进入,她没有做过这件事,那做这件事的人只有景牧了。 鬼使神差的,程筠墨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提起在炉子上温着的奶茶,将其倒入了被人放在一旁的被子里。 景牧准备的奶茶并不多,也就一杯的样子。 程筠墨将杯子里奶茶喝尽,方才去洗漱。 大半夜的,程筠墨也不好意思再去扰人清梦,所以她就自食其力的完成了这桩事。 洗漱完之后,便钻进了被窝里。 许是太累了,没过多久,程筠墨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喝了奶茶的缘故,便是在梦里,程筠墨都觉得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儿。 一夜好眠!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时日无多 景牧走在一个人都没有的大街上,突然一阵眩晕感袭来。 景牧下意识的扶墙,但熟悉的眩晕感让景牧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个节骨眼上,他居然毒发了。 景牧强撑着走回家,在沉沉的昏睡过去之前。 景牧只觉得身心都是凉的,他如今毒发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倘若再这样下去的话,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玉文溪在暗室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景牧,算了一下时间。 便从暗室里走出来,走到了景牧的房间。 玉文溪用随身携带的迷药将不孤等人撂倒之后,走到景牧的床前。 看了一眼之后,果然如她所想,景牧真的是毒发了。 景牧此番毒发的时间,真的不太是时候。 南疆玉家眼下就在风口浪尖上,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景牧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倘若景牧是毒人的事爆了出来,玉家那边就很不好处理。 玉文溪通知了贺邢之后,自己便为景牧做一些常规处理。 在做完该做的之后,玉文溪便寸步不离的守在景牧身边。 与往常无异。 贺邢匆匆赶来的时候,为景牧把了把脉,又看了看眼睛舌头等。 将带来的药给景牧服下之后,语气颇有些沉重的道:“二公子身上的毒,毒发时间之间的间隔越来越短,长此以往,恐怕二公子时日无多。” “那二公子还有多长时间?” “这个说不准。”贺邢有些迟疑的道。 毕竟毒人本身就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玉文溪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冷而脸色苍白的景牧。 在收回了目光之后,淡淡的道:“但凡是人,都是要死的。” “但他现在不能死。” “贺邢明白。”贺大夫十分郑重的道。 “定然不会辜负姑娘的信任,也不会辜负玉家的信任。” 不孤是被冻醒的,醒来之后,看着自己居然躺在地上,不知道已经躺了多长时间。 身边还有一只被打倒的盆,脑子在一瞬间就炸开了。 他家公子! 不孤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进景牧的房间,在看到景牧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之后。 方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家公子没事,否则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不孤在松了一口气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家公子今日理应去军营的。 不孤又马不停蹄的去军营给景牧请假。 程筠墨淡淡的看着不孤,带着些许疑问道:“他病了?我记得他昨日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公子昨夜受了风寒,眼下正发着高烧,且高烧不退,实在起不来床,所以不孤才擅自做主前来替公子请假。” “你是说你家公子不知道你过来?” “我家公子还在昏睡中。”不孤老老实实的道。 “可有请大夫?” “已经请大夫看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程筠墨淡淡的道。 “那小人就先下去了。”不孤行礼道。 “去吧。” 在不孤走后,程筠墨低低的叹息道:“这身子真是弱的可以。” 所以…… 她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要答应让一个体弱多病的弱公子来她这里打杂? 难道她在景牧病的时候,就不需要用人吗? 开什么玩笑! 虽然景牧眼下病着,她身边没了打杂的人,但是该打的仗还是要打的。 并且要打的漂亮。 这毕竟是她任军师之后打的第一仗,这战胜利与否,对她以后也有深远的影响。 程筠墨屏弃之前他们程家一贯用的大阵法,而是采用了分散的方式。 利用地形,结合机关,以达到退敌取胜的目的。 一来,这样可以减少人数差距带来的不足。 二来,也可以掩盖一些她身上程家用兵的痕迹,弥补一些之前她爹爹阵法图泄露一事。 说来放弃大阵不用,多少也有些迫不得已。 程筠墨虽然是军师,但是毕竟是她首战。 所以在布置完之后,程筠墨就选了一队对战事起着决定作用的队伍跟着。 以便能够及时的查漏补缺。 只要她跟着的这队人马没有出意外,那这次的战事他们基本上就稳了。 即便没有赢得十分漂亮,但是输也是不可能的。 无论外面战事有多紧张,景牧仍然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不孤自军营为景牧请完假回来之后,便一直守在景牧的床前。 除了饿的时候,出去吃了一些东西之外,可以说是做到了寸步不离。 从天亮守到天黑,一直守到自己被迫失去了知觉。 玉文溪看着不孤,不咸不淡的道:“他倒是忠心。” 复而不在看他,走到景牧的床前,看了一眼景牧的状态,忍不住皱了皱眉:“贺大夫。” 贺邢连忙上前给景牧把了把脉道:“二公子恢复的不错,之所以没醒,大约是因为梦中更容易恢复一些吧。” 玉文溪点了点头,在亲自给景牧喂完药之后,坐在床前看着景牧。 怔怔的出身,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疆玉家,玉明哲将写有最后结果的纸张撕得粉碎。 真的是玉家的失误。 他们玉家的人居然在写药房的时候,写错了方子。真的是奇耻大辱。 闯祸的玉家药铺的大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我敢肯定我当时写的药房一定是对的,这一定是诬陷。” “我是写过这张方子,可我肯定不会出这么愚蠢的错误啊!” “你也知道自己愚蠢,递给人方子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检查一下。” “笔迹都是你的,你说说这张方子上的哪个字不是你的?”玉明哲将他写的那张出错了的方子丢在大夫的面前。 “你简直就是玉家的耻辱,我玉家竟然因为你而在自己家最擅长的地方栽了跟头。” “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玉明哲气急败坏的道。 大夫看着玉明哲扔过来的自己亲手所写的方子上的字,没有一个字不是他所写。 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写错,他当时明明有仔细的检查过。 明明没有错。 可如今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事情已经出来了。 而他百口莫辩。 大夫痛哭流涕道:“家主我错了。” “可是事情已经出来了,帝都那边也已经派人插手,所以这是玉家必须给一个交代。”玉明哲的声音越来越冷,越来越不近人情。 “家主,我冤枉啊。” 是不是冤枉已经不重要了,事到如今,真相到底如何怕也没有多少人会真真切切的去关注。 眼下最重要的是玉家的态度。 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玉家,玉家若不拿个态度出来,这桩事只会越演越烈。 玉家私自制作毒人一事,让玉家根本就经不起彻查。 就算没有到毒人之事,玉家也经不起彻查。 不止玉家,这世上有哪个世家能够经得起彻查呢? “传令下去,玉家将交出玉乔杉,无论结果如何,玉家都认了。” “自此事之后,玉家一定对铺子里的大夫严格管制,此事绝不会在发生第二次!” 虽然玉家主并没有明说将玉乔杉交出去之后,玉乔杉的下场。 但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玉乔杉必死无疑。 三条人命,只因他的失误。 他若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玉乔杉显然也知道自己的下场,挣扎着被侍卫紧紧控制住的身体道:“家主,救我啊,我不要死!” 只是如今死与不死,已经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了。 也不是玉家想不想的问题了。 事到如今,玉家已经保不住他了。 及时止损,弃卒保帅才是明智之选。 所以,无论他是否冤枉,玉乔杉都已然被玉家放弃。 景牧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玉文溪。 夜深人静,屋子里连一盏烛光都没有,唯有清冷的月光,能够让他看到玉文溪。 清清楚楚的看见玉文溪在他床边支着脑袋闭目养神。 景牧只是稍微动了动,玉文溪便睁开了眼睛,像聊家常一样平常的道:“二公子醒了。” “我睡了几天?”景牧沙哑着嗓子道。 “两夜一天。”玉文溪将一杯温水递给景牧道。 复而淡淡的道:“贺大夫为二公子换了新药,如今看来也颇为有效。” 景牧在喝了一杯温水之后,虽然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疼的,但他也好受了许多。 没有那种濒临渴死的感觉。 “辛苦贺大夫了。”景牧将杯子递给玉文溪道。 “他辛苦不辛苦倒无所谓,这本来就是他的职责所在,只要二公子能够顺顺利利的活下去,那贺大夫的努力也就不算白费。” 景牧抬头看了一眼玉文溪,深知这话还有够话,但仍道:“多谢姑娘费心。” 复而十分主动的问:“可是我写去玉家的法子有了效果。” “玉家已经将玉乔杉交了出去,以平民愤。”玉文溪淡淡的道。 玉家的事情关注的人比较多,所以她收到消息也比较快。 即便是还没有收到玉家的回信,但是事情最终的结果,她却依然知道。 如今,她也才算明白什么是流言猛如虎。 人言可畏…… 连世家都要避其锋芒! 第一百五十八章 景牧大人,程家人护短 倘若玉家没有一直那么放肆,也没有不把人命当回事儿。 也许眼下事情就不会那么严重。 这世上再没有世家比程家更清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了。 所以程家的风评一直很好,好到皇族想要动程家,都要先掂量掂量他们动程家,会不会带来言论风波。 倘若玉家能够做到程家做到的一成,那玉家眼下令他们头疼的事,也许就不是今天这个结果了。 当然了,倘若玉家真的能够做到程家做到的一成,景牧也不会选择永远这种方式来给他们找麻烦了。 北疆的局势让景牧压根儿就没有条件养病,倘若北疆眼下一切太平,他多请几天病假。 自然没什么。 可北疆眼下战火连天,他身为程筠墨手底下唯一负责琐事的人,自然不能病得太久。 只是景牧万万没想到,当他忍着骨子里都在叫嚣的疼痛打开他家的大门时。 发现景辉现在外面,一副要敲门的样子。 门突然被打开,景辉愣了愣,笑道:“二弟是要出去啊?” 景牧也是愣了愣,下意识的道:“是,世子哥哥怎么来了?” “着急吗?我可以进去吗?”景辉笑着问道。 “自然,世子哥哥请。”景牧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道。 “不孤,去端个火盆来,在去泡一杯热茶。”景牧领着景辉到了客厅,吩咐不孤道。 复而又道:“世子哥哥请坐。” 景牧在景辉坐下之后,解释道:“客厅近日没有生火,有些冷,还请世子哥哥多担待。” 不孤的动作很快,他先把火盆搬过来了,大约也是知道没有火盆的客厅,冷得像是一个冰窖。 而景辉这样没有吃过太多苦的世家公子,很有可能受不住。 景牧示意不孤将火盆放得离景辉近一些,接过跟着不孤进来的小厮奉上的茶,景牧抿了一口茶,便放下了了。 淡淡道:“世子哥哥怎么来了?” “北疆有战事了,所以我来了。” 景牧微微的挑了挑眉,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的道:“世子哥哥一路辛苦了。” “你来北疆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替我来的。”景辉突然出声道。 “原来世子哥哥不知道。”景牧笑了笑,笑容中带了些许其他的味道。 “母亲疼爱世子哥哥,世子哥哥又是家里十分重要的人,所以母亲为世子哥哥的安危多谋划一些也是应该。” “只是上一次我代世子哥哥来了,如今我在这里,世子哥哥实在是没有什么来的必要。” “毕竟按照惯例,我们定北侯府出一人即可。” “我想过来帮帮你。”景辉带着些许愧疚道。 自从知道他母亲为了他都做了什么之后,景辉一直以来心情都从未轻松过。 终于明白为什么景牧连过年的时候都不愿回帝都了。 也许在景牧的眼里,帝都早就不是他记忆中的故土了。 而定北侯府也早就不是他记忆中的家了。 “难道我在世子哥哥眼里就那么弱吗?”景牧淡淡的笑着反问道。 “你身体不好,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有劳世子哥哥费心了。” 这种时候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景牧也不想把氛围弄得太尴尬,随即站起来道:“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恐怕就不能陪世子哥哥了。” “你是要去军营吗?正好我也是要去的,我陪你好了。”景辉也站起来道。 景牧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但是面上不显,笑得十分真诚:“好啊,正好顺路。” 景牧到了军营之后,才知道程筠墨亲自带了一队人马,至今没有回来。 景辉是要去主帐的,而程筠墨不在,景牧也没有去主帐的理由。 便与景辉分道扬镳。 景牧去了程筠墨的帐篷,如今程筠墨虽然不在,但他回来之后,也是要处理琐事的。 尤其是他刚刚请了病假,堆积了一些琐事,程筠墨不在他也不可能闲着。 景牧接过来小兵刚刚煮好送过来的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剩下的都放在小炉子温着。 景牧喝了一杯奶茶,身子有些许暖意之后,抓紧时间将他积累的所有事情都处理完。 虽然积累了两天的事情,但是两天的事情加起来也没有多少。 而且还有一些必须程筠墨本人处理的。 所以不过一两个时辰,景牧就已经将积累的事情处理完了。 自己抱着一个手炉坐在椅子上等着程筠墨回来。 而程筠墨回来之后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景牧坐在椅子上,手抱手炉,闭着眼睛,歪着脑袋,仿佛睡了过去。 竟然还有些莫名的可爱。 程筠墨觉得她一定是打仗打疯了。 程筠墨把景牧喊醒:“景牧大人累了就回去休息,没得在这里睡,你不是病了吗?万一病情加重,这怎么算?” 景牧在程筠墨说完之后,彻底醒了过来,将已经凉了的手炉放在一边,站起来行礼道:“军师。” 复而笑着道:“您回来了?” “回来了?” “可是旗开得胜?” “自然。”程筠墨声音里带着些许骄傲与自信。 “身体可好了?” “差不多了。”景牧道。 毕竟他没有不省人事,已经很好了。 像他这样的人也没有资格矫情,尤其是疼痛都不到让他变脸色的程度的时候。 “既然身体已经好了,那今晚的庆功宴你可参加?”程筠墨喝了一口景牧温在炉子上的奶茶淡淡的道。 “今晚是军事的功劳,我去不太合适吧?毕竟我又没有什么功劳。”景牧摸了摸鼻子道。 “你是我的人,我的庆功宴难道你不该去吗?”程筠墨看着景牧,笑了笑道:“将我照顾得十分好,就已经是景牧大人的功劳了。” “军师让我好生惭愧。” “我听闻定北侯世子过来了?”程筠墨看着景牧的眼睛,语气四平八稳的道。 准确的来说不是她听说的,而是她正好在主帐内见到的。 她带兵回来,哪怕不是第一次,为了表示对主帅的尊重,她在回军营之后去的第一个地方就应该是主帐。 更何况这还是她的第一仗,那在回来之后主帐就更不可能免了。 而为了表示对军师的尊重,军营里但凡来了什么有官职的新人。 除了见主帅,还要见军师。 所以这就撞上了,她初初以为只是巧合。 而后来,她知道了,那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巧合。 而是在知道她要回来的时候,又知道她要去主帐,专门在主帐里等着呢。 所以她想不知道都难。 只是景辉一来,景牧在军营里的地位就很尴尬了。 景牧原本是代表定北侯府才进的军营,如今定北侯府的世子来了。 那景牧自然不可能再代表定北侯府了。 而景牧这个体弱多病,时不时就要请病假的人,之所以能够进军营。 除了他本人的能力之外,更重要的是景牧代表的是定北侯府。 所以景牧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才能够就在军营。 只是景辉来了,他不能代表定北侯府…… 等等…… 程筠墨突然想起了之前与景牧在孤山的事,脸色突然有些古怪。 他手无缚鸡之力是真,但是没有杀伤力却真的不是真。 只是不知道景牧在顾及一些什么,竟然从来没有人知道。 “世子哥哥确实来了。”景牧看着程筠墨眼里打量的表情,脸上带了一些笑容道。 只是笑容中却多了一些为难。 景牧组织了一下措辞,颇有些小心翼翼的道:“今夜只是军师的庆功宴?” 程筠墨看着景牧,忍不住失笑道:“不然呢?” 不然呢? 景牧看着程筠墨的眼睛,突然笑了笑,带了些许释怀的笑意:“是景牧想岔了。” 程筠墨看着景牧,突然明白了什么,用十分平淡却格外有力量的声音道:“景牧大人,程家人护短。” “筠墨既然有劳景牧大人照顾许久,那日后还会继续看到景牧大人。”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 景牧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程筠墨,而程筠墨也任由他看着。 这是第一个说不会放弃他的人。 尽管字里行间没有任何一个不会放弃他的字。 却将偏向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 景牧突然心里有些酸涩,他一直以为他一个人就够了。 如今他才发现,他一个人是不够的。 一个人可以走下去,但永远不会有感动、酸涩、欢喜这样的情绪。 一个人走一条路,就像是一个傀儡在走,没有感情,只想到达终点。 原来被人说不放弃是这样的感觉。 景牧压住心里的酸楚:“多谢军师。” “你若真的想谢我,就照顾好自己,少请假,毕竟我只有你一个人可信任。”程筠墨淡淡的道。 程筠墨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回话的景牧,突然想刚起来这时不时便病上一回,怕也非他所愿。 倘若能好,以景牧的家世怕也不会托到现在。 既然能够拖到现在,那怕是等闲无法根治的。 “今夜庆功宴记得去。”程筠墨又吩咐了一句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明目张胆的偏爱 景牧回到家的时候,景辉并不在,只有不孤迎上来道:“公子,程大小姐的信。” 景牧接过来,敛下眼,将信放在手里淡淡的道:“我知道了。” 不孤似乎除了这桩事并没有其他事要与他说,就在不孤要与景牧擦肩而过的时候,景牧出声道:“今晚不必准备我的饭了,我不在家里吃。” “是。”不孤应道。 并没有多问什么。 作为一个下人,想要命长,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 毕竟很多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会短寿。 “那世子殿下的呢?” 毕竟景辉来了,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住在这里,但是不孤还是少不得要问上一句。 “他若是在这里吃饭,你们就准备,可以提前准备着。”景牧淡淡的道。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怠慢了从帝都远道而来的嫡亲兄长。 否则日后传出去,终归不是太好听。 景牧回到书房,景牧将信放在桌子上,忍不住揉了揉眉。 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冷风的缘故,景牧总觉得今日身上格外的疼。 疼得他觉得呼吸都是疼的。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打开程筠墨寄过来的信。 虽然他与程筠墨离得极近,但是程筠墨毕竟不晓得他的身份,加上他刻意控制着回信的时间。 程筠墨也从来没有往他身上猜过。 景牧将程筠墨的信看完之后,提笔写了一封回信,只是并没有交给不孤,而是自己收了起来。 与程筠墨寄过来的信,一起收了起来。 既然已经答应了程筠墨要去今晚的庆功宴,那他便是一定要到场的。 毕竟言而无信不是一个好习惯,更何况对方还是他的上司。 那便更是不该。 北疆的夜晚会格外的冷,景牧刻意穿得颇为厚实,静静的等待夜幕降临。 程筠墨的庆功宴是延续了北疆军营里庆功宴的风俗。 篝火宴。 不像帝都宴席那般郑重,更像是三五好友聚在一起聊家常。 不过话虽然是那么说,但是身上有官职的人还是例行了宴席的规矩,摆了桌子。 比起直接围着篝火席地而坐、载歌载舞的普通士兵,显得正式了不少。 只是该有的篝火与歌舞也不会少。 景牧从家过来的时候,直接到了宴会之地,彼时程筠墨还没有出现。 不知道是篝火位置的缘故,还是景辉这个人本身就十分耀眼,景牧第一眼就看见了景辉。 景牧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道:“世子哥哥。” 只听见军营里李大人心直口快的道:“景牧大人来了,快做吧。” 景牧朝他点了点头,有看了一眼景辉,不动声色的避开了景辉要碰他的肩的举动。 景辉失落的笑了笑:“坐吧。” 景牧虽然清晰的看见了景辉眼里的失落,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行礼道:“那世子哥哥,我便先去坐了。” 景辉虽然这两天才刚刚去军营,但是以他定北侯世子的身份,谁也不会蠢到把他的席位往后安排。 所以景牧的席位与景辉的席位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景牧估摸着,整个宴席下来,他们可能不会有任何交谈。 程筠墨是与主帅裴大人一起过来的,她来的时候人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可以直接开宴了。 篝火通明,歌舞升平,一副现世安稳的模样。 可是落到景牧眼里却都不剩什么了。 景牧看着歌舞与跳动的篝火,只觉得天地间只剩他一个人。 再看一眼已经开始有人员走动的宴席,看着他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模样。 在这一刻,景牧突然觉得自己压根儿就不属于这个世间。 景牧活动了一下已经冷到麻木的筋骨,尽管他已经穿得比旁人厚实得多,但是身上却仍是一点热气也没有。 左右他在这里至多是个摆设,正当他想离开的时候。 措不及防的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景牧被迫留了下来。 “既然定北侯世子已经来了,那景牧大人是不是可以离开军营了,毕竟景牧大人一介文臣,待在军营里也不安全。” 未等景辉回答,程筠墨便笑了笑道:“白将军大约是喝醉了,倘若军营都不安全的话,那北疆还有什么地方安全?” “军师赎罪,末将不是这个意思。”白将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大约是说错话了,连忙请罪道。 程筠墨摆了摆手道:“今夜好歹是我的庆功宴,我们诸事皆不提,尽管快乐。” 程筠墨站起来举杯道:“但是我程家人在军营用人从来都不走军营那一套。” “所用之人也从不归属军营,所以定北侯府世子与景牧走不走根本就不想干。” 程筠墨此举就只差明目张胆的说她一定要护着景牧。 景牧看着穿着一身红衣,带着银色面具,手举酒杯的程筠墨。 不知道为何左眼突然流出了一滴泪水,景牧闭上了眼睛。 这可以说得上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是程筠墨给予他的。 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有人明目张胆的偏向他。 景牧突然觉得心里酸胀得厉害,喉咙也堵的厉害。 景牧再也无法继续待在宴席上,他怕他会更加失态。 等到了一个无人也只能隐隐看见篝火的光亮,与隐隐听见他们欢笑的地方。 景牧再背对着光,蹲在那里,自己将自己抱住。 突然就那样失声痛哭。 他一个人在黑暗里已经走得够久了,他从来都没有觉得有什么。 可当有一个人带着满身的光芒向他伸出手的时候。 那一刻,他却突然觉得自己很累。 景牧渐渐的哭得身子都有些颤抖,像是要把这么多年以来所受的全部委屈都哭出来。 待景牧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的时候,景牧静静的坐在枯草地上,望着天边一闪一闪的星星。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筠墨摆脱了一干人的灌酒,找过来之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景牧仰着头望着星空,身上还带了一些抑郁的气息。 但一切又十分的和谐。 与他、与星空、与他身上所带的淡淡抑郁的气质。 一切美得像一幅画。 让人望而却步,怕打破了这一副美景。 但程筠墨还是走了过去,带着淡淡的酒香,在景牧的身旁坐了下来:“还伤心呢?” “没有。”景牧淡淡的道。 景牧如今已经缓过来了,在漆黑的夜里已经再也无法寻到他刚刚哭过的痕迹。 就仿佛刚刚的失声痛哭只是景牧的一场梦,既然是梦,自然除了入梦人之外。 这世间再无旁人知晓。 程筠墨没有看景牧,只是淡淡的问道:“你想离开军营吗?” “军师怎么会这么问?” “我想了想,你留不留在军营,说到底还是你的事,这事还是要看你的想法。” “倘若,我说不想留呢?” “倘若你不想留,我自然会让你体体面面离开,好歹也曾是我的人,没道理要让让人看笑话。” “我说过了,程家人护短。” 而程家人护短,也不是说说而已的。 景牧突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眉眼不由自主的弯了弯,言语里带着笑意道:“倘若我不离开呢?” “那军营之中谁都不能欺负你。” “军师这句话可真霸气侧漏。”景牧笑了笑。 顿了顿,看向程筠墨,多了几分真心:“那未来诸多日,还请军师多多照顾。” “你少请假,一切都好说。”程筠墨淡淡的道。 “多谢军师关心。” “开心了吗?”程筠墨突然问。 “什么?”景牧突然愣了愣。 “你开心了吗?刚刚看你不太开心。” “你们程家人都有很多温柔吗?” “温柔?”程筠墨带了一些疑问的道。 复而像是理解了景牧话里的意思道:嗯,只对自己人。 “你如今是我的手下,倘若我带程家人过来的话,你眼下这位置就是我程家人的位置。” “你如今顶替了程家人照顾我,又是我的手下,四舍五入自然也就是程家人。” “那军师真的是继承了程家人护短的传统。” 以至于将他这个人都纳入了她护短的范畴。 “军师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带程家人过来?”景牧问道。 “因为麻烦。”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程筠墨失笑道。 复而又道:“我知道外界对我独自一人进北疆守军军营有颇多猜测。” “但我刚刚所说就是我不带人的最真实的想法。” 当然也是最表面的想法。 至于更深的想法,程筠墨觉得也没有必要说出去。 恐怕也不能说出去。 “我独来独往惯了,身边人太多,我会不习惯。” 这话确实是实话,自从程筠墨到了北疆军营之后,大部分事情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当然这可能是与军营里只有她一个姑娘有关。 但若不是做惯了这些,程筠墨不可能做的那么自然与顺手。 “军师果然与众不同。” “那只能说程家与众不同。”程筠墨笑了笑:“景牧大人物应该知道我程家与旁处有些许个不同。” 景牧点了点头,只不过嘴里说出的话却是风马牛不相及:“军师不必如此客气,喊我景牧就好了。” 第一百六十章 新药副作用 “好啊。”程筠墨没有任何矫情的应了下来,复而淡淡的道:“起风了,景牧要不要回去?” 景牧笑了笑,只道:“今夜的星辰很漂亮,也很少见,让人流连忘返,不想离去。” “不想走就直说呗。”程筠墨抱着头躺了下来:“你不是病着吗?吹风受得住?” 他的病原也不是不吹风便能好的,景牧对头笑了笑:“谢军师关心,受得住。” “果然美景之前,人人都是一样的。”程筠墨望着星空道。 复而像是一时兴起的问道:“你身子弱是真的因为水土不服吗?” “自然。” “军师是在怀疑什么吗?” “只是第一次听说水土不服原来可以这么严重。” “再小的病,拖久了,也是会要人命的。”景牧失笑道。 “那倒也是。”程筠墨放弃了纠结这个问题。 景牧回去的时候已经深夜了,下人们也已经休息了,唯有不孤还在等他。 不过想来也是累了、困了,不孤靠着墙站在那里,眼睛都已经困得睁不开了。 即便是勉勉强强睁开了,一瞬之后也就又合上了。 不过这种状态只持续在景牧进来之前,在景牧进来之后。 不孤便立刻清醒了过来,仿佛景牧的脚步声是令人瞬间清醒的良药。 “公子。”不孤行礼道,复而又道:“世子殿下回来了。” “知道了。”景牧淡淡的应了一句,复而带了些许温情道:“时辰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是,不孤告退。”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景牧在回到房间之后并没有立刻休息。 玉家的危机已经解了,即便入了皇族的眼睛,让玉家在做事的时候会收敛一些。 但是想要达到他想要的目的,还是远远不够的。 无论是因为程筠墨,还是因为邵容却,都是远远不够的。 景牧换了一身衣服,走在没有人的小道上,去了暗室。 “二公子今日怎么来的那么晚,该不会是在哪个温柔乡里耽搁了吧?”玉文溪盈盈一礼之后调侃道。 “姑娘说什么玩笑?我的身体如何,便是旁人不知道,姑娘也是一清二楚的。” “我这样今日入眠,便不知道明日还能不能过来的身子,何苦要去祸害人家好端端的姑娘。” “都是爹娘辛辛苦苦养大的。” “二公子果然心善。”玉文溪由衷的赞叹道。 “姑娘没有在挖苦我?”景牧不由自主的挑了挑眉道。 “文溪怎敢?”玉文溪行礼道。 复而拿出一个里面只装有一颗药丸的盒子,打开放在桌子上,推到景牧的眼前。 转入正题道:“这是贺邢不眠不休根据你眼下的身体状况研制出来的新的平衡毒的药,试试?” 景牧看了一眼被安放在盒子中央的药丸,将他拿到手里,淡淡的道:“辛苦贺大夫了。” 在景牧正想服下的时候,玉文溪突然出声阻止道:“这个药有副作用,它所带来的疼痛很疼。” 景牧拿着药的手只是微微顿了顿:“多谢告知。” 便毫不犹豫的将药丸吞了下去,整套吃药的动作很是娴熟。 景牧在吃了药之后,药效似乎并没有立刻发作。 “时辰不早了,明日我还要回军营,世子过来了,所以姑娘在来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一些的。” “知道了。”玉文溪站起来道。 景牧从暗室里出来,突然就真切的感受的到了玉文溪所说的副作用。 突如其来的剧痛,景牧下意识的就蹲了下去。 而这样疼得让他变了脸色的疼,这种疼痛才刚刚开始。 景牧忍着快要让他疼晕过去的疼痛,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十分勉强的推开房门,却连走到床上的力气没了。 身上汗津津的,倒不是热的。 而是疼出来的冷汗。 景牧这才知道所谓副作用,便是毒发时的疼痛的三倍。 景牧坐在地上,没有力气站起来,却也睡不过去。 只能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强迫自己去想其他事情,以转移这颗药带来的疼痛。 渐渐的,景牧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痛,开始昏昏欲睡。 只是这也差不多折腾了整个下半夜。 而不孤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景牧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不孤连忙上前,将景牧扶了起来:“公子,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他错了。 他昨天不应该那么早便去休息的,他明明知道公子眼下病着,却还放任公子一个人洗漱。 “公子。”不孤险些落泪,看着景牧缓缓的睁开眼睛。 “我扶您起来。” “不要声张。”景牧十分虚弱的道。 “什么时辰了?” “快到您平日里去军营的时辰了。”不孤将景牧十分费力的扶到床上。 景牧虽然整个人看起来很瘦,十分羸弱不堪,但成年男子该有的重量,景牧还是有的。 “我去给您请个假吧?”不孤给景牧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景牧的手里问道。 景牧只觉得身子更疼了,他明明昨天才说过以后会少请假的话。 今天就身体力行的反悔了。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眼下他动一动都十分困难。 去军营,是当摆设吗? 景牧有些糟心的摆了摆手,对不孤道:“去吧。” 不孤安顿好景牧,便出了景牧的卧室。 刚出来便遇见景辉,不孤行礼道:“见过世子,世子可是来找公子的。” “嗯,来找二弟一起去军营。”景辉笑了笑道。 “那可真是不巧,公子昨夜吹了风,眼下起不来床,不孤正要去军营给公子请假。” “二弟病了?”景辉惊讶道,抬腿便要过去看看。 只是不巧,被不孤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景辉皱了皱眉,一脸不虞的看着不孤。 不孤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回世子,公子刚刚吃了要,眼下不方便外人进去。” “我是他哥,我是外人吗?”景辉指了指自己道。 不孤只是笑而不语。 景辉败下阵来。 算了,这么多年的隔阂,也许在景牧的心里,他真的只是外人吧。 景牧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的望着那扇紧紧关闭的门。 “好好照顾你家公子。” “应该的。” 不孤赶往军营,彼时程筠墨正在自己的帐篷里修改阵法,听完不孤的来意之后,失笑道:“你家公子一直都这么弱吗?” 明明吹的是一样的风,景牧比她穿得还要厚实,结果她完好无损。 他却连床都起不来了。 “公子确实体弱多病,还请军师见谅。” “没什么见谅不见谅的,我也不能那么没人性,好好照顾你家公子吧。” 程筠墨十分爽快的批了假。 程筠墨将假条递给不孤的时候,淡淡的道:“让你家公子好好养身体,等我有空了就过去探望。” “是,不孤替公子谢过军师。” 程筠墨在不孤走后,立刻没有样子的坐在椅子上,一副没有骨头的样子。 神情看起来十分烦躁。 所以她究竟是为什么要用一个时不时请病假,她还不得不批假的人。 程筠墨抓了抓头发,在心里默默的安慰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生气,权当是日行一善了。 程筠墨说要去看景牧并不只是客套一下,而是真的有那个打算。 说来,只她来的短短几天,景牧就已经请了好几天病假。 若不是景牧身体不好,是大家公认的,她真的会误以为景牧对她有意见。 这个病假确实请的有些太频繁了。 虽然打定主意要去探望景牧,程筠墨在将军营的事情安排妥当,出了军营之后,并没有直接去景牧家里。 而是拎了一些东西去了北疆太守的地盘。 “程军师,什么风把军师吹到这里来了。”北疆太守梁原笑着行礼道。 程筠墨还礼笑道:“外出办事,恰好路过,所以便过来拜访梁太守。” 路过? 那真的是太巧了。 他的衙门与程筠墨所在的军营,说是跨了半个北疆也不为过。 虽然梁原心里十分清楚,程筠墨找他怕是有要事问,十分直截了当的道:“军师来我这里可有要事?” 梁原不太会旁人拐弯抹角,表达一句话恨不得七拐八拐,才能把原本可以直来直去的话表达出来,所以直接切入正题道。 程筠墨原也没有什么耐心与人虚与委蛇,之所以寒暄两句,只不过是她从来没有与这个人打过交道。 为了保险起见,得到她想得到的,这才耐着性子与他兜圈子。 如今他肯直来直去,是再好不过的了。 “景牧您认识吧?” “自然。”梁原道。 “景牧的身子是真的不好吗?” “是真的不太好,但也不是日日都不太好,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总有那么一两天是病的起不来床的。” “这么严重?”程筠墨有些惊讶道。 “确实就是这么严重,他从前在我手底下做事,他每隔一段时间便请一次假,我也颇为疑惑。” “后来也陆陆续续的在他病的时候去探望过几次,确实是病的下不了床。” “每次都病都是一样的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探病 “我瞧着病情并不一样,但我毕竟不曾学医,除了表面上肉眼可见的十分肤浅的东西之外,旁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是我每次在他病重去探望他时,都病得十分厉害。” 说到这里,梁原笑了笑,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令十分满意的事。 “景牧这个人十分努力,不仅是在我这里做事的时候,在你父亲手底下做事的时候,也是如此。” 梁原回忆道:“我记得上次北疆之战,北疆与北狄人手差距悬殊,程柰军师去帝都请兵的时候,景牧在北疆发挥了不少作用。” “景牧有手腕,虽然身子不好,但也请军师多多包涵。” 梁原是一个惜才之人,程筠墨既然主动上门问景牧病中一事,相必已是心生不满。 程筠墨沉默了一会儿:“我考虑考虑。” 景牧倘若身体真的不行的话,她也不能非景牧不可。 她身边许多琐事,不能没有人料理。 倘若景牧不能胜任。 换人…… 是必然的! 她不是做慈善的大善人,身上更是肩负着几万人的性命,与北疆的太平。 所以,有些事情并不是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她需要考虑得很多。 她要争取利益最大化。 尤其是在这个战火连天的北疆,她赌不起,也输不起。 “程筠墨,我听闻在庆功宴上,军师言辞之中有护着景牧之意。” “不知是否真的会护着他?” “只要是程家人,我自然护着。”程筠墨淡淡道。 “倘若有一天军事不愿景牧留在军营,可以将景牧调到这里来任职。” “太守大人似乎对景牧很满意。” “人老了,看见有才又有手腕的人,难免有些爱才之心。” “让军师笑话了。”梁原笑了笑。 “爱才之心人皆有之。” 程筠墨在梁原那里又客套了一会儿,方才告辞。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程筠墨又去铺子里买了一些点心。 虽然是去自己下属家,但也不可能两手空空的就去。 那样不仅不太像样子,而且也不太合适。 大约是她提前通知了不孤的缘故,所以当程筠墨出现在景牧家门口,不孤来开门的时候。 不孤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十分恭敬的行礼:“见过程军师。” 程筠墨将买的点心递给不孤,淡淡的道:“你家公子呢?” “还在休息。” “带我去见见他吧。”程筠墨吩咐道。 不孤脸上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程筠墨见他迟迟不说话。 便十分善解人意且主动的问了一遍:“怎么?不方便?” “军师,毕竟男女有别。” 程筠墨在听了这句话之后,忍不住失笑道:“怎么?你家公子还在乎贞洁?” 复而十分自来熟的拍了拍不孤:“好了,不逗你了。” “带我去吧。” 程筠墨看着迟迟不动的不孤,忍住想要扶额的冲动,十分无奈的道:“倘若我进景牧卧房之事,传了出去,也该是我比较吃亏吧?” “那更不能污军师的名声。” “好了,我说,带我去。”程筠墨耐心告罄,直接命令道。 不孤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带程筠墨去了他家公子的房间。 虽然他家公子说过,在他生病期间不允许任何人进他的房间。 但是眼下过来的这一位显然不是他能拦住的,程筠墨毕竟是他家公子的上司。 她若是好说话那也还好,显然程筠墨不是。 不孤带着程筠墨来到景牧的房间,站在门前道:“这就是公子的卧房,军师推门进去便是。” “有劳。”程筠墨客客气气的道。 程筠墨推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这室内外温度差异也太大了吧。 程筠墨看着房间里放着的四五个火盆,心里对景牧的体质又多了一个认识。 畏寒。 程筠墨来到景牧的床边,看了一眼景牧,脸色毫无血色,用手轻轻触碰像是触到了冰块儿一般。 而这个室内显然不冷。 若不是尚有呼吸,程筠墨险些以为躺在这里的是一具尸体。 程筠墨坐在景牧的床前,叹了一口气,看来确实病得极重。 按照眼下的形式,景牧短时间恐怕很难好起来。 “邵大哥……邵大哥……”景牧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 程筠墨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皱了皱眉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水……水。” 这次程筠墨是听清楚,她动身倒了一杯温水喂给景牧。 景牧许是渴的厉害,在程筠墨给他喂水的时候,出人意料的配合。 大约喝水是本能,而景牧本人并没有清醒过来。 所以景牧在喝完水之后,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程筠墨将杯子放在一边,看了一眼睡得十分安稳的景牧,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 必须要说一句,这房间是真的热。 程筠墨在出了房间之后,呼吸了一会儿凉凉的空气,方才觉得没有那么燥热。 “军师。”不孤一直守在房门外,看见程筠墨出来之后行礼道。 “好好照顾你家公子吧。”程筠墨淡淡的道。 除了这句话,她实在也说不出其他好听的话了。 可能她话说得再漂亮,对方也没有心情听。 毕竟他家公子都已经病成那样了。 程筠墨在出了景牧的院子之后,便回了军营。 看来这几天她是要单打独斗了。 便是临时找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如果那么好找,她在一开始就不可能这么凑合。 毕竟她刚刚进军营的时候,景牧便请假了。 虽然药的副作用很大,但是效果也是很显著的。 当景牧醒来的时候,动了动身体,就已经发现了他这次毒发算是过去了。 贺邢这次的药也算是靠谱。 只是…… 景牧突然愣了,连忙喊不孤道:“不孤,进来!” 不孤原本就在外面守着,听见景牧在唤他,便立刻推门进来:“公子。” “程军师是不是来过?”景牧声音颇为急切的道。 “来过。” 不孤连忙请罪道:“属下无能,未能拦下程军师。” 原来不是梦啊? 景牧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无力的摆了摆手:“我知道了,出去吧。” 程筠墨居然真的亲自过来了,景牧深深吸了一口气。 整个人都倒在床上。 一觉醒来,身上的疼痛少了,世界却变了。 虽然上司探望生病的下属也算是常事,但问题时他不知道他睡时会不会说梦话。 如果说了,又都说了什么。 旁人能不能听得真切。 景牧光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程筠墨会不会因此怀疑他? 不对,程筠墨应该是已经怀疑他了,不然也不会好好的就过来。 说到底还是他请假请得不太是时候。 景牧翻出公子牧的衣服穿戴整齐之后,对着进来的不孤道:“去查查程军师在过来之前都去过哪里?” “是,属下这就让人去查。” “若是世子过来了,就说我还没醒,务必不能将他放进来。”景牧吩咐道。 “是,属下一定会拦住世子殿下的。” 景牧悄无声息的出了门,一觉醒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景牧觉得他若是不做些什么的话,是完全会坐不住的。 景牧一想到程筠墨怀疑他,然后以后会发生什么,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以程家的势力,程筠墨若是真的有心查他,未必不会查出来他就是她从前在南疆以及帝都救下的毒人。 届时,玉家为了自保,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程筠墨。 而他,恐怕也再也不可能去保程筠墨。 人都是自私的。 而他想要活着。 在他手里没有平衡毒的药的配方之前,除了依附玉家活着。 他别无他法! 景牧不知道程筠墨会做到哪一步?又或者程筠墨压根儿就没有放在心上。 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是要去看一眼才能放心的。 就在程筠墨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有人禀道东南一处存放粮草的地方走水了。 东南一处粮草存放数量虽然不多,听闻在火势刚刚起来的时候,便被人发现。 而后很快便被人扑灭,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只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尤其是眼下北疆物资正是紧缺的时候。 程筠墨少不得要跑一趟,亲眼看一看才能放心。 景牧站在暗处,看着压根儿就没有烧到太多的过。 虽然他已经很少做这样的事了,但如今控场的能力并不比之前差。 他原也不是想烧掉这处的粮草,这处的粮草意味着什么,他也还是知道的。 他的目的只是想把程筠墨引出来,顺便给她找个事做。 让她不会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他的身上。 毕竟他现在不能回军营,倘若程筠墨不出军营的话,他是很难知道程筠墨在做什么。 所以让程筠墨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是他目前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景牧躲在暗处,与暗夜融为一体,若是不走进看,任谁也不会发现,原来这儿还站着一个人。 景牧看着程筠墨匆匆而来,便换了一个隐蔽还可以,却能让他看得更清楚的地方。 “怎么会烧起来?”程筠墨责问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走水 程筠墨到的时候,负责管事的人便已经等着请罪了:“今夜是这个人负责守着这一块的,只是不知道何处冒出来的火星,幸好他及时发现,不然恐怕酿成大祸。” 负责人在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看程筠墨的眼睛。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负责人都已经做好了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准备了。 可程筠墨自从到了这里来,格外的冷静,像是发生的并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只是,希望不会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程筠墨静静的看着今夜守夜的人,格外平静的道:“今夜是你守夜的?” “是,小人。”守夜的士兵行礼道。 程筠墨抬头看了看四周,淡淡的道:“说说吧,怎么会出现明火,我记得粮草储藏地都是严禁出现明火的。” “回军师的话,小人并不知情。营地里确实并不生火,便是我们吃饭也都是在别处做好送过来的。” “所以,小的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有明火。”守夜的士兵苦着一张脸道。 出现了不可能出现的明火,又没有烧太多东西。 一切都像是被人刻意操纵着的,所以,这背后一定有人操纵着。 可目的是什么呢? 大费周章的做一桩事,眼下却又看不出到底造成了什么伤害。 做这件事的人,总不可能是因为无聊吧? “从今天开始加强守夜力度,这种事情不允许再发生。”程筠墨沉声道。 “至于今夜负责守夜的人,全部控制起来,挨个审。” 能够在营地里纵火,没有同僚,一个人是很难造成的。 不过时间都已经过了那么长时间了,即便是将所有的人都审了。 也不见得会审到她想要审的那个人。 程筠墨走在回去的路上,意外的看见还有一家店仍在营业。 三更半夜的,这种时候还在营业的铺子已经不多见了。 程筠墨看着透着温暖烛光的铺子,这么一折腾,她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睡意了。 加上外面确实寒冷。 程筠墨便进去了这周围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铺子,却发现铺子里居然还有客人。 黑色的斗篷,出现在店里,还是这种时候。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人。 只是她刚刚进去,店家便十分热情的道:“您是程军师吧?” 程筠墨一愣:“怎么会这么说。” “银面具,木折扇,都已经成了程军师的身份象征了。”店家笑呵呵的道。 程筠墨下意识的去碰自己腰间的木折扇,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让老板帮她温了一壶酒,毕竟在北疆酒是个驱寒的好东西。 但是考虑到明日还有事要做,程筠墨只让对方给她稳了一壶不易醉的酒。 据店家说,这是他自己用五谷杂粮酿的酒,里面还放了一些枸杞、生姜与红枣。 既不易醉,驱寒也是好的。 对身体也十分不错。 程筠墨便要了一壶这样的酒,又另要了几碟下酒菜。 老板将酒温好之后,便端了上来:“小菜还要稍等一会儿。” 程筠墨接过酒:“好,不着急。” 她原本也就不急。 只是眼下这铺子看起来也是蛮危险的。 唯二的两个客人,全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看起来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倘若这个时候仍有没睡的人恰好路过这家酒馆,又刚好想要进去喝一杯。 在看到店里的坐着他们这两个客人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吓得不敢进来。 想着想着,程筠墨竟无意识的笑出来声。 “姑娘似乎心情不错?” 程筠墨抬头看了一眼她前面桌子却已经坐到她对面,同样带着银色面具的客人,晃着酒杯道:“是不错,有问题?” “没问题。”对方似乎也低低的笑了笑。 “这么晚了,姑娘怎么还会出来?就不怕遇到危险。” “你看我的穿着像是一个好人吗?”程筠墨轻轻的笑了笑。 “姑娘确实是个好人。” “何出此言?” “军师能够在程家与皇族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还能够来北疆,难道不是好人?” “北疆是北疆,程家人既然担负着守护着北疆的责任,便是一定要做到的。” “言而无信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公子说是不是?” “那倒也是。”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公子?”程筠墨笑着道。 “姑娘想一想?” “那算了。”程筠墨喝了一口酒,夹了一筷子菜塞到嘴里道。 却也因此错过了对方眼里的宠溺。 景牧看着这一幕,低低的笑了笑:“姑娘难道就不想知道今夜走水一事?” “什么走水?”程筠墨一瞬间警惕了起来。 “自然是军师今天晚上出来的原因啊。”景牧笑了笑道。 东南存放粮草的军营与北疆守军军营还是有不远的距离的,程筠墨等闲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 程筠墨静静的看着景牧:“你想要表达什么?” 复而让自己看起来很放松,实则暗暗蓄力道:“你莫不是想要告诉我,火是你放的吧?” 他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十分有问题。 而这里离东南军营并不远。 程筠墨这才细细的打量着这间铺子,复而眼神暗了暗,看着眼前的酒与菜。 也许这间铺子也有问题。 景牧将程筠墨一系列的动作收入眼底,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有那么无聊吗?” “这家铺子也没有任何问题。” “老板不过是为了不放过任何客人,才白日夜里都开着铺子,他家里的孩子病了,急需用钱。”景牧轻轻的道。 “那你的意思是?” 程筠墨还没有无聊到要去他怎么那么了解这家铺子的店家,是不是常客? “我刚刚在过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行踪十分诡异的人,身上穿的衣服像是军营里士兵穿在铠甲里面的衣服。” “你有看到是谁吗?” “没有。” 有些事情说得太多,本身就很让人怀疑。 而人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以及自己查到的。 他只需要抛一个线索即可,再多说便是画蛇添足了,反而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你为什么帮我?” “我说过,军师是个好人。”景牧走到程筠墨身边淡淡道。 “而帮好人是值得的。” 景牧也算是看出来了,她怕是已经不记得她在帝都的时候救过他的事了。 救过还是公子牧身份的他。 算了。 忘了就忘了,本来公子牧也不是能与程筠墨有交集的人。 景牧出了酒馆渐渐消失在深夜里。 直到在程筠墨看不见的夜里,不孤十分虚心的问道:“公子为何要去见程军师?” 不孤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火是他家公子亲自放的。 他原以为他家公子会选择掩盖过去,没想到他家公子居然会选择去见程筠墨。 不孤原本是他留在家里的,彼时他并不知道他会去烧粮草。 打算烧了之后,他需要一个他最信任的人去为他做一些事。 所以当不孤出现在这里,景牧也不并不惊讶。 “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选择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可靠的。”景牧淡淡的道。 事情既然已经出来,那程筠墨势必是要查的。 既然一定要查,他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将结果控制在他的手里。 他悄无声息的做了这件事,可这件事对外不能没有交代。 那样程筠墨不好做。 而这个交代也不能是他。 那势必就要有一个替罪羔羊。 他给程筠墨指的那个人就很好,玉家人。 既替他顶了罪,他身边也少了一个玉家的眼线,又让程筠墨有了交待。 还能给程筠墨找些事做。 一箭四雕,就算在栽赃嫁祸的时候废些心思,也是值了。 “让你查的程筠墨在去家里之前都去过哪里,都查到了吗?” “查到了,去了府衙,见了梁大人。”不孤道。 “果然是疑心了。” 景牧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程筠墨查下去。 程筠墨这边他拦着,拦着她查他,也防止玉家人知道程筠墨已经起疑心了。 玉家那边他也要拖着,拖着玉家人要杀他。 景牧深吸了一口气,有哈了一口气在手上,搓了搓手道:“回吧。” 无论处境有多糟糕,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虽然身子已经好了,但是毕竟被程筠墨撞到了半死不活的时候。 他那副样子,快速好起来,不想让人起疑心都难。 所以景牧在好了之后,就装病了就好,控制着外人眼里他好的时间。 就这样景牧在自己房间里消磨了几日之后,才去了军营。 到了军营,第一件事情就去了程筠墨的帐篷。 只是程筠墨并不在。 景牧在问了好几个人之后才知道,来给北疆送粮草的一队人马,在路上遇了劫匪,这边的将领都有事走不开。 程筠墨便带了一队人去剿匪了。 景牧原本一肚子的话,以及一些试探,在这一刻全都暂时用不到了。 景牧默默的回到了程筠墨的帐篷,为程筠墨收拾着。 又去取了一些奶茶,放在炉子里温着,等着程筠墨回来就能喝。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可是担心军师 只是就在景牧安安稳稳的在椅子上坐着时候,突然想起来,景辉似乎没有在军营。 景牧出了帐篷,随手拉了个人问道:“有没有看到定北侯世子?” “回景牧大人的话,定北侯世子随军师一起去剿匪了。” 程筠墨与景辉一起剿匪? 景牧愣了愣,复而敛下眼道:“我知道了,去忙吧。” 景牧回到了帐篷默默的收拾东西,看着整洁到毫无人气的帐篷,突然紧紧的攥了一下手中的抹布。 复而松开。 面容平静,仿佛刚刚的那一瞬间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继续静静的为程筠墨收拾桌子。 程筠墨与景辉带人来到了素有鬼门关之称的险地。 这一带匪患猖獗,即便是过往的商队,轻易也不会选择路过这里。 倘若实在避不过去,交一个天价的保护费,也是能过得去的。 只是保护费一交,这一趟也是白辛苦了。 所以很多商队都是深受其害。 想来这些年当地的官府拿他们没办法,将他们的心养大了。 如今便是送去北疆粮草的军队,都敢劫了。 他们这些身在北疆的人为了活命,为了闵朝能够边疆安宁,不受北狄之苦。 不辞辛劳,不怕受伤,没日没夜的商量着如何让北狄退兵的事。 可这些人倒好,连他们活命的粮草都敢抢。 简直是不可饶恕! 程筠墨在离对方家门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拿出来地形图,与景辉商量。 她其实是不太愿意与人合作的,比起与人合作,她更喜欢一个人。 但是现实不允许。 景辉毕竟是定北侯府世子,便是连主帅也要照顾他几分。 虽然程家在北疆也有些许虚名,但是该有的人情世故她却不能不知道。 就算她不给定北侯府的面子,看在主帅的面子上,为了北疆军营的安稳,她也要给景辉一些面子。 如若不然,她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军师以为该如何?”景辉低头看程筠墨问道。 山高水阔,易守难攻,说的便是这鬼门关。 所以很多法子都不能用。 景牧在军营里等到天黑却始终等不到程筠墨回来,在听说程筠墨一行人去了鬼门关之后,便再也坐不住了。 景牧将帐篷内的火熄灭,除了军营,便立刻找了一辆马车去了鬼门关。 甚至都没有通知不孤。 又或者压根儿就没有想到。 景牧自己一个人架着马车,鬼门关是个什么地方,他没去过但是听说过。 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听闻但凡被抓紧去的。 就没有活着回来。 他确实对程筠墨很有信心,但是他更担心程筠墨的安危。 一天了,什么事情都不能静下心来去做。 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程筠墨直愣愣的看着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的景牧,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是还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按照她在景牧病时看到的景牧的状态,他压根儿就不可能好的这么快。 除非这几年另有隐情。 但眼下这场景,容不得她想太多。 “我听闻军师来鬼门关剿匪,又迟迟不归,心中担心军师,所以来了。”景牧松开手,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道。 程筠墨看着景牧这幅样子,突然笑了笑:“难道你不知道,外出打仗几天几夜不回军营都是很正常的事。” “知道。” 景牧抬头看着程筠墨眼睛:“可是担心军师。” 程筠墨看着景牧,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仿佛被人戳了一下。 程筠墨理了理情绪:“你赶紧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来了。” “你留下来能够干什么?”程筠墨一着急,语气便有些冲了。 看着被她这一通莫名其妙的火气弄得一愣一愣的景牧,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人家也是好心。 程筠墨软了软语气,叹了一口气,用都可以哄小孩子的温柔语气道:“听话,赶紧回去吧。” “让我留下来可以吗?”景牧近乎哀求的道。 “我不会拖军师后退的。” 程筠墨心里被他的眼神看得软得一塌糊涂,突然想起来在孤山上发生的事。 也许让景牧留下来也是可以的。 “那你留下来,不许一个人乱跑。”程筠墨沉声道。 景牧在得到程筠墨的同意之后,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一闪一闪的,像天上的星星。 “多谢军师。” 程筠墨在将景牧领回暂时营地的路上,淡淡的问:“定北侯世子,也就是你的哥哥也来了,你要不要见一见?” 自然…… “自然是要见一见的。”景牧笑着道。 毕竟他来都来了。 “军师怎么没有在营地?” “我喜欢一个人想事情。” 虽然程筠墨知道当她把景牧领到景辉的眼前时,景辉可能会吓到。 但是当真的看到景会被吓到的时候,程筠墨还是啊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些莫名的愉悦。 “二弟怎么来了?”景辉在看见景牧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真个人都是懵的。 下意识的沉声道:“这里危险,你赶紧离开。” 景牧只是十分温润的恭恭敬敬的行礼道:“世子哥哥。” “赶紧离开。”说着景辉就将他拉走。 而景牧也十分温顺的跟着景辉一起走,直到他们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景牧才挣扎开景辉的手。 “我既然来了,便是要和你们一走的,不然我为何要来?” “你在开什么玩笑?”景辉又惊又怒道。 “我看起来像是个会开玩笑的人吗?”景牧淡淡的道。 “你一个文臣,身子又不好,你是来送死的吗?”景辉口不择言道。 “世子哥哥是看不起文臣吗?”景牧静静的道。 “我身体是不好,那也是去了南疆之后才不好的。” 景牧冷笑道:“世子哥哥是站在什么立场管我?以兄长的身份吗?” 面对景牧突如其来的怒气,景辉不由自主的愣住了。 复而叹了一口气道:“二弟,我只是担心你。” 景牧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扭着脸望向远方,不再看景辉。 语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温润的景牧,但态度却仍然十分坚决:“不管怎么样,我既然来了,便不会轻易离开。” 复而恭恭敬敬的向景辉请罪道:“世子哥哥赎罪,景牧失礼了。” 景辉看着径直走向营地,头也不回的景牧,十分头疼。 景牧压下去糟糕的心情,为了防止被对方发现,营地并没有明火。 大概适应了黑暗,景牧能够清楚的看到每一个人。 程筠墨看着又回来的景牧,笑着道:“说服世子了?” “嗯。”景牧笑着应了一句。 “那夜深了,景牧早点休息吧。至于帐篷,没有带多余的,不如你就和世子凑合着一起吧?” “好。”景牧十分顺从的道。 “那晚安。”程筠墨说完便钻进了身后的帐篷。 “晚安。” 景牧低声说完这句话之后,十分认命的去了景辉的帐篷。 这么冷的天,倘若他在外面过一夜,那才真的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与性命相比,面子倒显得十分微不足道了。 尽管他们刚刚十分不愉快。 景牧到了景辉的帐篷,刚刚掀开帐篷,发现里面压根没人。 景牧在帐篷里坐着等了许久才看见景辉从外面回来。 想来他也是没有想到他会在他的帐篷里带着,愣了愣:“你怎么在这里。” “军师说没有多余的帐篷,让我过来与世子哥哥凑合一个。”景牧老老实实的道。 “那你过来睡吧。”景辉像是忘记刚刚的不愉快了一样道。 由于只有一床被子,但还算足够大,所以两人和衣而眠也算睡得下。 不知道身边是不是有一个人的缘故,虽然被子里不冷,但是景牧仍然睡得不踏实。 半睡半醒。 就这样熬过了一宿,早上醒来的时候,景牧直觉得睡得格外疲倦。 洗了个冷水脸,方才觉得自己好一些。 白天虽然可以生火,但是出行在外,一切从简,伙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景牧囫囵吞枣的吃了一顿热水泡硬饼子的早点,然后便跟着程筠墨一起制定方案。 在等他们讨论了一番之后,景牧淡淡的道:“倘若山上难攻的话,那我们为什么不能让他主动下山呢?” “主动下山?景牧大人,你是在开玩笑吧?”景辉旁边的一个人道。 “说说看。”程筠墨看了对方一眼,又看了一眼景牧道。 景牧没有理会对方的嘲讽,只是淡淡的道:“山上很难有水,他们所用的水都来自百家渠。” 景牧手指指出一个地方道:“倘若我们把水源阻断,没有水,他们又能撑多久呢?” 没有水,不仅人难挨,便是山上的家禽也难挨。 那么多人的吃喝也就成了问题,不可能没有人下来。 “你说的容易,你怎么能断了水源?” 景牧看了一眼那个提出质疑的人,不带任何感情的道:“用火药、用毒,难不成就没有阻断山上水源的办法?” “那样恐怕会牵连很多无辜之人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对程筠墨不一般 景牧听着质疑声,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下毒的话,他确实可以控制不伤人性命,但这势必会带上玉家的影子。 至于炸渠,不伤人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将炸药的数量控制的十分精准。 那也只能是减少误伤。 程筠墨看了一眼众人:“诸位还有其他办法吗?” “办法多想想还是会有的,总不能像景牧大人说的那样,那也太极端了吧?” “时间呢?”景牧淡淡的道。 他们这么多人待在这里,对方不可能不知道。 之所以不动,想来也是在试探阶段。 更何况,对方既然敢抢了要送去北疆的粮草,那便是已经做好了他们会来的准备。 既然已经知道他们会来,又岂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等到众人散去的时候,程筠墨将景牧单独留下。 淡淡的道:“你的法子是不是会将附近的人都伤到。” “炸药确实会伤害到一部分无辜的人,也会让一部分人提前丧生。”景牧诚恳的道。 “现在疏散人群还来得急吗?” 景牧稍微迟疑了一下:“恐怕来不急,那么大规模的动作,我们就算做的再隐蔽也会引人察觉的。” 景牧实事求是的道。 “那你说的用毒呢?” 景牧十分惊诧的看了一眼程筠墨:“军师不在乎手段吗?” “这种时候,比起手段,人命更重要吧。”程筠墨看了景牧一眼道。 “也是。”景牧低低笑了笑。 复而道:“我可以提供一种不致命但会让人失去大家能力的药。” “有副作用吗?” 副作用,当然有了。 是药三分毒,救人活命的药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这种下三滥手段才会用的药。 “有。” “那再想想办法吧。”程筠墨叹了一口气:“谁的命都是命,我做不到。” “倘若你不忍心的话……”景牧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道:“我可以来。” “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军师可以当做从来不知道。” “那怎么可以?”程筠墨声音忍不住高了许多。 景牧沉默着看着程筠墨的眼睛,程筠墨下意识移开了双眼。 “我再想想办法,你不许擅自行动。”程筠墨不忘警告一句。 说着便离开了。 景牧望着程筠墨离开的背影,倘若不用下毒那自然是最好的。 他也委实不愿意与南疆玉家扯上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提议可以帮到程筠墨,想来他是不会提的。 就算程筠墨真的采用了,这个提议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既让玉文溪怀疑他,还为玉家人作嫁衣裳。 两头都费力不讨好。 景牧叹了一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这样做的。 可是北疆的粮草不能丢,不然北疆怎么办呢?那么多人都等着吃饭。 程筠墨又该如何? 她一个女子为了程家混迹军营本就不易,即便她是程家人,也在第一仗的时候赢得十分漂亮。 但这并不是说,军中就没有对她有微词的人了。 这种事情一出,倘若处理不好,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把这桩事推到程筠墨的身上呢。 程筠墨望着这个号称鬼门关的地方前面,倘若她能潜进去擒贼先擒王,说不定拿到的不止是粮草。 只是从来都没有人去认真探查过,这帮匪徒到底有多少人。 而她也不确定她进去了之后,能不能顺利的出来。 算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只是再去之前,为了保险,程筠墨决定还是要留一个能告诉别人她去了哪里的人。 只是,这个人不能是景牧。 景牧这个人,她总觉得他对她的情感很复杂,不像是单纯的下属对上司的感情。 在明知道自己不会打架的前提下,前两天还病得下不来床的人,却不辞辛苦来到了十分清楚会有危险的地方。 这绝不单纯是一个下属担心上司的感情。 所以,景牧到底在瞒着她什么呢? 为了防止景牧会因为担心而冲动,程筠墨选择这个可能会决定她性命的事交给了景辉。 “程军师,要不再考虑考虑吧?”景辉一脸担忧的道。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景牧有一句话说的还是对的,那就是我们没有时间耗在这里,等这桩事结束了之后,我们还要赶紧回北疆呢。” 毕竟还有一个北狄在那里虎视眈眈。 鬼门关百家寨,在一处十分宽敞的房间里,大当家坐着铺着虎皮的椅子无意识的敲了敲桌子。 沉声道:“这程筠墨到底是什么意思,这都几天了,这是打还是不打啊?” “这女子打架就是磨磨叽叽的,一点也不爽快。” “想来她也是怕了,我们凶名在外,便是官府都不敢轻易招惹。” “军师之位说的好听,说到底和人质有什么区别。” “老三,你别这么说,这么多年程家对北疆的贡献还是有目共睹的。” “那又怎么样?皇族的人还不是说杀就杀。” “这说的也是,这程家的人还真的能是能忍,我就不相信他们程家人没有人知道程柰是怎么死的。” “程柰是个好人,只是可惜了。”二当家的叹息道。 “等程筠墨来吧,等她来了我倒是要问问她究竟知不知情?” “她会来吗?” “会来的。”大当家的十分肯定的道。 “会来的。”三当家也笑着附议道,笑容中带了些许温情。 贺邢正检查着要带到景牧那边的药,只见玉文溪推门进来,淡淡的道:“不用准备了,我们今天不过去了。” “为什么?” “二公子今夜昨夜压根儿就没有回去,我让人打听了一下,去鬼门关了。” “他去鬼门关干什么?”贺邢愣了愣。 “送去北疆的粮草被鬼门关的人劫了,定北侯世子也在那里。”玉文溪淡淡的道。 “难道是担心世子?” 虽然景牧已经那么多年没有与定北侯的人一起生活了,即便是后来回了帝都,也没有待多长时间,就来了北疆,自那之后便从来没有回过帝都。 即便是今年年节的时候景辉亲自过来请他回帝都,景牧也没有回去。 但毕竟是一母兄弟,血浓于水。 所以,景牧担心景辉也是有可能的。 “你觉得以二公子那种手段,他会吗?”玉文溪看了一眼贺邢。 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位子,复而又道:“二公子身为公子牧的时候,那手段你我都是见过的。” “所以,你觉得二公子会为了定北侯世子而不管不顾的去一趟鬼门关吗?” “咱们这位二公子心冷硬着呢。” 经玉文溪这么一提,贺邢这才想起来他家二公子还有另一层身份。 这么些天以来,他每次面对的都是一个柔弱不堪,饱受毒发折磨的二公子。 却忘记那个手腕狠辣,不知道性命为何物的公子牧。 贺邢忍不住回忆了一下他家二公子顶着公子牧的身份在南疆所做的事。 可真不是一个会心软之辈。 “文溪姑娘的意思是?” “你有没有觉得二公子对程筠墨有点不一般?” “有什么不一般?” “往常家主吩咐二公子做事,二公子几乎都十分迅速的完成任务,唯有这一次,推三阻四,迟迟不动手。” “也许是碍于程家的势力的,文溪姑娘也知道的,动了程筠墨就好比捅了马蜂窝,马虎不得。” “话虽如此,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文溪姑娘,这里到底是北疆,不是南疆,我们对二公子的控制终归是有限的。” “更何况,二公子也不是一个会甘于被人控制的人。” “我知道。”玉文溪沉默了一会儿道。 难道她想吗? 景牧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的事。 难道她还能天真的去奢望景牧与玉家和解吗? 玉家除了用毒靠靠的将他控制住,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而倘若玉家有朝一日控制不住景牧了,对玉家来说将是一场祸事。 可倘若将景牧杀了,玉家也一样不会好到哪里去。 如今可谓是进退维谷。 玉文溪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些事:“我今天来就是来通知你不用去二公子哪儿了,没什么事的时候我就先走了。” 玉文溪出了门,走在石子小路上,望着湛蓝的天空,。 不知道玉家还能平安无事的走多远。 只是无论如何,只要她在一天,她就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玉家。 即便是景牧。 必要的时候,无论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她都会除了景牧。 万万不能让景牧毁了玉家。 玉文溪握了握手,复而步伐坚定的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味道。 程筠墨十分艰难的从陡崖峭壁上爬了上来,身上的几处擦伤也来不及处理,看了一眼只当没看见。 当程筠墨的脚再一次的挨到了地面上的时候,程筠墨终于忍不住笑了笑。 她总算是平安的上来了。 也算是完成了第一步。 程筠墨小心翼翼的躲着人走,只是一路走来,却没有遇到几个人。 程筠墨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一百六十五章 被瓮中捉鳖 她该不会是被瓮中捉鳖了吧? 想到这里,程筠墨突然心里一冷,也许她始终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程筠墨更加提防的走在百家寨的地盘上,无论对方知不知道她已经上来了,但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小心为妙。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老人们传下来的话,听一听还是没错的。 程筠墨小心翼翼的走着,刚刚还在心里感叹着怎么没有,就看见从四面八方出来了好多人。 果然,对方确实已经知道她的行踪了。 程筠墨握紧木折扇,准备好好打一架。 但眼下人手着实有些多,程筠墨粗粗的数了一下起码要有二三十个人。 这百家寨的当家的,也真是十分看得起她了。 景牧将整个营地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找了一遍,仍然不见程筠墨的踪迹。 景牧碰见人就问,有没有人看见程筠墨,但结果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程筠墨去了哪里。 他本来就是为了程筠墨而来,结果眼下他却连程筠墨在哪里都不知道。 景牧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景牧正着急着,看见景辉停在他面前,这种时候,他实在是没有心情与他虚与委蛇,只道:“世子哥哥有事吗?” 景辉是自从景牧回帝都之后,第一次看见景牧脸上出现这种焦虑的表情。 带着功名回到定北侯府的景牧,有时候真的太完美了,脸上的表情几乎很少出现第二种。 温和的笑容,彬彬有礼的举止,像是将他们全部都拒之门外。 “如果没有事的话,景牧就先告退了。”景牧敛下眼,行礼道。 “你在找军师?”景辉问道。 “是。”景牧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原则,景牧抬头问了一句:“世子哥哥知道军师的行踪吗?” 虽然随口问了一句,但是景牧没有指望着能够从景辉这里得到答案。 问了那么多人都没有一个人知道程筠墨去哪儿了,也许在她心里,压根儿就不一样旁人去哪儿了。 “他去百家寨了。”景辉淡淡的道。 景牧没有想到景辉真的知道程筠墨去了哪里,忍不住愣了愣:“你确定。” “我确定,程军师亲口与我说的。” 景牧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无名之火,在这一刻仿佛忘了那些礼仪,厉声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百家寨,是我们这次来的目的。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拦着?” “她是程军师,二弟,我们要相信她。” 景牧忍住心里的想要爆粗口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可她也是个姑娘。” 百家寨,既然能够闯出一定的凶名,就意味他们绝不会因为程筠墨是个姑娘而对她手下留情。 相反,程筠墨姑娘的身份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 景牧再也顾不得其他的了,抬腿就往百家寨的方向走。 他是过来保护程筠墨的,倘若不能保护程筠墨,那他此番过来还有什么意思? 程筠墨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血,又看了一眼倒下一波又过来一波的人。 程筠墨虽然心里十分清楚对方想用车轮战术消耗她的体力,可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如今只能祈祷有人发现她这边出了问题吧。 眼下她能做的便是在保证自己在还活着的基础上拖延时间。 程筠墨稳了稳心神,让自己的底气显得足一些。 复而朗声道:“看眼下的这情形,终归是我失策了。” “想来当家的,是早已经知道我会来。” “我们劫了去往北疆的粮草,怎会不知道你回来?” “只是原也没料到运气会那么好,来的是程军师。” “原来还真知道那粮草是干什么用的,既然知道,又为何要劫?” “难道阁下不知道北疆眼下的处境吗?” “我们大当家的想见你。”从人群里突然走出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只见对对方客客气气的朝她行礼道:“在下百家寨的二当家,不知程军师有没有兴趣与我们大当家聊聊天?” 她能说不吗? 程筠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仍然十分稳重的道:“荣幸之至。” 她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是什么目的,这么大费周章的将她引过来。 二当家在听到程筠墨十分爽快的同意了之后,对着身边众人道:“该散的都散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二当家就不怕我反悔?”程筠墨收了扇子道。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程筠墨却没有呀一丝要反悔的打算。 那些人虽然在二当家的话之后看似各自要去干各自的事? 但其实并没有太分散,而且站位十分有讲究。 程筠墨敢肯定,只要她这边,对方就能够再一次快速的控制打架的局面。 她何必自讨苦吃? 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这种处境,程筠墨认为这桩事她还是能做到的。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在她十分配合的面子上,程筠墨没有受什么额外的苦头,便来到了百家寨大当家的面前。 “大哥。”二当家行礼道。 程筠墨并没有跟着行礼,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微微笑了笑。 只可惜面具挡住了她的表情。 程筠墨故意用一种极为放松的语气道:“听闻大当家的想要与我聊聊,是准备聊将原本属于北疆的粮草还给北疆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在下代北疆百姓谢过大当家的大恩大德。” 似乎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程筠墨能够明显的感受到,她这话一出,对方更生气了。 “你一直都这么没有骨气吗?”大当家冷冷的道。 复而讥讽道:“如果是这样,那还真的是辱没了闽南程家的家门。” “不知道我与大当家之间有什么误会,竟惹得大当家拿我家门说事?”程筠墨还是刚刚那番态度道。 “你为什么要来北疆?” “自然是为了北疆的百姓,我程家守卫北疆已有数代人。” “如今北疆有难,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程筠墨想都没想直接道。 “你倒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多谢夸奖。” 无论对方说什么,程筠墨都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全部照单全收。 毕竟她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还受制于人,得拿出一个态度不是。 “那你知不知道程柰军师上怎么死的?”大当家十分气愤的拍了拍桌子,从桌子后面走出来质问道。 程筠墨愣了愣,即便她再怎么会算,也万万算不到对方会问这种问题。 程筠墨敛下眼,不带任何感情的淡淡的道:“这似乎与大当家无关吧?” “怎么就与我无关了,程柰家主曾有恩于我们,怎么就与我们无关了?” “我们这一次之所以劫了明知道要送与北疆的粮草,就是想要把你引来。” “想要问一问,你究竟知不知道程柰家主是被皇族的人害死的?” 程筠墨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目光有一瞬间的涣散。 复而低低的道:“倘若父亲知道他救过的人做了劫匪,恐怕也会很失望吧。” 程筠墨突然身边的二当家十分有力推了一下,在毫无防备的前提下,程筠墨不可避免的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子。 “你懂什么?”二当家突然情绪十分失控的道。 “老二。”大当家唤了一声,唤回了二当家的理智。 在稳住二当家之后,大当家对程筠墨道:“我只问你,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 “都已经是这种结果了,纠结过去还有什么用?” “我父亲不会再回来了。”程筠墨十分平静的道。 “你知道你父亲的兵法布阵图是怎么被泄露的吗?” 怎么被泄露的?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程筠墨真的想深深的吸一口气,然后再将其缓缓的吐出来。 否则她怕自己会压抑死。 泄露根本不是偶然,而是宫里的那位太后娘娘为了置她爹爹于死地,特意让人偷了她爹爹的兵法布阵图,然后给了北狄的主帅。 而她爹爹一生为了北疆受过无数次伤,说到底,他们守卫北疆,也是为了闵朝。 而闵朝的太后却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很可笑是不是? 可它却是真是发生的。 有时候这世间之事比话本子里写的还要不合乎常理。 她刚刚知道的时候,日日夜夜都忍不住不去想,她爹爹与她娘亲,又或是他们程家,与太后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令她生出了赶尽杀绝的心思。 可即便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为了程家,为了大局,她即便是知道了这里面的真相,她也只能当做不知道。 只有这样,程家与皇族的关系之间那脆弱不堪的关系,才能维持下去。 只有程家与皇族之间的关系维持下去了,天下才不会大乱。 这世间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也永远不会是程家愿意看到的。 毕竟,天下都乱了,程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来讲。 她都只能不知道。 “怎么被泄露的?”程筠墨十分平静的问道。 程筠墨听着与她所知道的相差无几的真相,十分沉默。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吃醋 复而声音没有一点变化的道:“然后呢?所以你今天见我的只要目的就是为了说这些。” “这些不重要吗?”大当家难以置信的看着程筠墨:“你觉得这些不重要?” “程柰家主可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如此薄情?” 程筠墨默默的听完他说这些,没有任何辩解。 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 倘若她为她爹爹报仇不会牵扯太多无辜的话,那她在知道当时,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可是她若是真的不顾一切的为她爹爹报仇,这当中牵扯的太多了。 她已经父母相继去世,家破人亡了。 这当中的痛苦,她也已然体会许多。 难道她要为了一己私欲,将自己所遭受的痛苦强加到旁人身上? 这算什么? 那他们程家一直以来坚持的又是什么? 倘若她真的做了,她爹爹对她才是真的失望吧。 做人要守住底线,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都应当明明白白的。 而这些话自然也不会去给外人说,她还没有可以推心置腹到如此的人。 “大当家的说完了吗?” 程筠墨手中握着扇子:“要不我们谈谈北疆粮草的事吧?” “我父亲生前为北疆付出良多,我作为他的女儿,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辛苦付诸东流。” “大当家的说我父亲救过您,既然您与我父亲是旧识,那便该了解我父亲的为人,以及北疆在他心中的地位。” “所以说了那么多废话,大当家不妨说说,如何肯将粮草还回?” “如果你能为程家主申冤的话,粮草我们可以双倍奉上。” “倘若不能,那北疆也没有必要存在。” “程家主一生守卫北疆,死后却连一个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样的北疆,不存在也罢。” 程筠墨自然知道他嘴中的程家主指的是她的爹爹。 江湖人重情义,也不知道当年她爹爹给了他们多少恩惠。 竟让对方觉得一个北疆都不抵她爹爹一个人的性命。 一个和她爹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够做到这种地步,而她身为爹爹的女儿,却为了太平闭口不提。 说到底,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 程筠墨行大礼道:“筠墨必会为爹爹讨一个公道。” 只是这个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十分嘈杂的声音。 只见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跑过来:“大当家,外面有人砸场子!” 说完便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二当家的上前查看了一番,面容十分沉重的道:“是中毒。” “走,出去看看。”大当家当机立断的道。 中毒?程筠墨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景牧。 大当家与二当家带人出现,看着站在人群中央的人道:“阁下何人?为何要来这里砸场子。” “程筠墨呢?”景辉冷冷的道。 在没有看见程筠墨,景牧心里有些着急,自然不会有闲心与他们聊天。 在没有确保程筠墨的安危的时候,他确实放不下心来。 而此时他一个人杀到这里,也不得不承认,程筠墨对他的影响。 “自然是好好的待在这里呢。” “我要见她。” “凭什么你说见就见?”一个人十分不服的道。 “凭我能取你的命。”景牧眼里除了杀意还是杀意。 敌人的地盘,迟迟见不到程筠墨,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程筠墨或许压根儿就不像他们说的那样还活着。 景牧心里杀意泛滥,直接要了刚刚那个人的性命。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世间性命唯有他的命最珍贵。 但程筠墨救过他,所以他眼里又多添了程筠墨的一条命 旁人的性命,就是都死光了,又与他何干? “我再问一遍,程筠墨在哪儿?” 大约是景牧是一路杀过来的,所以当他前进一步的时候,那些站在前方围着他的人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我在这儿!”程筠墨突然出现道。 程筠墨往景牧的方向走去,所有人都为她让路。 就这样程筠墨一路无阻的走到了景牧的面前。 景牧却突然不由分说的抱住她,控诉道:“你怎么可以一声不吭的就过来,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看不到你的时候,有多害怕?” 言语里还带着一丝丝委屈。 这样害怕失去一个人的模样,哪里还有刚刚那一副要毁天灭地的杀神模样。 程筠墨僵硬着身子:“抱歉。” 景牧大约也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松开程筠墨,十分温润的笑了笑,又恢复到了往日书生的模样。 只是在场的人,谁也不能再把他单单只看成一个书生了。 景牧在恢复了往常的情绪之后,与程筠墨保持了半步的距离。 上上下下将程筠墨打量了一遍,十分恭敬的道:“我来带你回家。” 复而又道:“您受伤了?” “不碍事。”程筠墨看了一眼衣服上的血,忽然对上景牧担心的眼神。 鬼使神差的解释了一句:“大多都不是我的血。” “可您还是受伤了。”景牧淡淡的道,声音却有些许压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程筠墨看着躺了一地的尸体,突然觉得今日这百家寨还是挺倒霉的。 先前遇到她的时候,折损了不少人手,如今又折损了不少人手。 程筠墨看了一眼大当家的,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百家寨会为此付出这般沉重的代价,还会不会千方百计的请她来叙旧。 告诉她真相。 请求她一定要为她爹爹报仇。 这本来是程家的家事,她不想牵扯无辜才假装不知情的。 可如今…… 正当程筠墨深深怀疑自己的时候,却突然对上了对方的眼神。 坚定的目光,突然高大起来的身躯,无一不在向她诉说。 他不后悔。 程筠墨突然有些心酸。 也许这就是她爹爹一生追求的意义所在吧。 “这只是一个误会,景牧。”程筠墨开口解释道:“大当家曾与家父是旧识,眼下不过是为了找我叙叙旧罢了。” “既然是叙旧,那为何不走正当的流程?” “我们之间也有一些误会。”程筠墨耐着性子解释道。 “我们走吧。”程筠墨对着大当家行了一礼,复而拉着景牧渐渐走远。 一个为了维护她爹爹而不惜一切代价的人,该值得她尊重。 无论他在世人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突然被程筠墨拉住手,景牧竟有些不知所措,呆呆愣愣的跟着程筠墨离开,像极了一个不懂世事的傻子。 景牧看着被程筠墨拉着的手,突然间觉得,如果一直这样直到地老天荒,生命的尽头。 这一生似乎也还不错。 景牧忍不住扬起嘴角,似乎很是愉悦。 程筠墨回头看了一眼笑得像个傻子的景牧,淡淡的道:“景牧在开心什么呢?” “没什么。”景辉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只是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景牧大人如此骁勇善战,有以一敌百之能。”程筠墨松开他的手,突然转过身看着景牧的眼睛道。 “军师是在责怪我有所隐瞒吗?”景牧在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质疑的准备。 所以当程筠墨问出来的时候,景牧大大方方的道。 “我不该问一问吗?毕竟你是我的人。” “该的,毕竟我是军师的人。” 这话从景牧口中说出来怎么就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味呢? 只是程筠墨没有时间去深究自己到底为什么觉得不对味,又哪里不对味。 “这些手段都是玉家教的吗?” 除了玉家,程筠墨再也想不出来,有谁会教给景牧这些。 景牧摇了摇头,十分诚实的道:“不是。” “那是?” 景牧却不愿意再回答了,他不想骗程筠墨,可很多话却也不能说。 与其骗,不如不说。 景牧转移话题道:“军师责怪我有所隐瞒,自己不也是有所隐瞒吗?” “瞒着所有人独自一个人来百家寨,军师是觉得自己命大?” 景牧顿了顿道:“我忘了,军师也不是瞒着所有人,起码告诉我那世子哥哥。” “军师就这么不相信我吗?不然怎么会觉得一个刚刚认识的人都比我可靠吗?” 景牧突然十分委屈的道:“难道军师觉得我不值得被信任。” 被人扣了好大一顶帽子,程筠墨难以置信的看着景牧:“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将自己的性命交由一个人手中,一般人都会下意识的选择自己最信任的人,这难道还不够吗?” 程筠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景牧,狐疑的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吃醋?”景牧看着程筠墨,带了些许委屈的道:“我哪里有立场?” 复而十分幽怨的道:“我这是伤心。” “我自认为整个北疆,我与军师走的最近,也认为自己将军师照顾的颇为周到,原来竟然是我将自己看的太重。” “实则我在军师心中并无分量。” “世子哥哥在世人中的口碑向来十分不错,不像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军师更信任世子哥哥也是理所应当。” 程筠墨这下可以确定了,景牧确实是吃醋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醉酒 “景牧想要表达什么?”程筠墨笑了笑。 复而不带任何感情的评价道:“景牧会感情用事,不如世子理智。” “原来是这样啊。”景牧敛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情绪。 他情绪失控是因为在乎她啊。 若是换成这世上任何一个与他无关的人,他今日怎么也不可能这般不顾一切。 “抱歉,我只是担心军师。” “我知道。”程筠墨笑了笑道:“所以我不选你。” “只是因为你担心我。” 景牧呆愣愣的看着程筠墨,却被程筠墨拍了拍肩膀:“傻了?走了。” 景牧连忙跟上去,在快下鬼门关的时候,景牧低声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你能不告诉别人吗?” “好啊。”程筠墨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问了你会说吗?” 景牧沉默了一会儿:“不能。” 复而急急忙忙的解释道:“你要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 “那不就得了。”程筠墨毫不在意的道。 “既然我问了你也不会说,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谁还不能有几个不能言说的小秘密了,只要这秘密不是害我的,我都没兴趣知道。” 那如果就是害你的呢? 景牧很想问一句,可他还没有蠢到真的要问出声的地步。 “如果是想要害我的,那我更没有兴趣知道了,毕竟想害我的人很多,我没兴趣把时间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军师真洒脱。”景牧由衷的赞叹道。 不像他,他就做不到,倘若他知道一个人想害他,但其实还并没有行动,他也一定会让其腹死胎中的。 绝不会给任何人伤害他的可能,所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景牧与程筠墨从鬼门关出来,只见有一个人呆着了几辆装有粮草的马车在那里等着。 那人看见他们过来,行礼道:“见过程军师,大当家让我把粮草尽数奉还。” “有劳。”程筠墨还礼道。 “既然军师来了,那小人就先告退了,大当家说让您莫忘了在百家寨说过的话。” “知道了。” 待人走后,景牧笑道:“军师答应了百家寨大当家什么?” “只是一些小事。”程筠墨满不在乎的道。 景牧原也只是好奇一问,并没有真的指望程筠墨会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达到可以坦诚相对的地步。 程筠墨包容了他的秘密,作为回馈,他对程筠墨的事也不能多问。 这是基本的公平。 更何况,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也不应该过分打听上司的事。 “你在这里守着可以吗?我去找人。”程筠墨问道。 这么多辆车,光凭他们两个,并不能将粮草运回去,所以还是要喊人来。 “要不还是军师在这里守着吧,我去喊人,毕竟军师受伤了,多少也该休息一下。”景牧建议道。 “也好。”程筠墨看了一眼自己浑身的伤,允许了景牧的建议。 景牧很快便从营地里找来了几个人,当他们带着粮草回到营地的时候,程筠墨也才算松了一口气。 吩咐人将粮草好好安放,然后收拾着准备明日回军营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帐篷。 将破烂的衣服脱下来,简简单单的擦了一个澡之后,换上干净的衣服。 刚刚出来,便看见已经换了新衣的景牧掀开帐篷走进来,恭恭敬敬的行礼,不该看的绝不看道:“军师受伤了,我来给军师送些伤药。” “多谢费心。”程筠墨接过药,道谢道。 “分内之事罢了。” 百家寨的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景牧还是那样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而程筠墨也从不过问他那些招数都是从哪里学的。 “既然药已经送到了,那景牧便告退了。”景牧恭恭敬敬的道。 景牧从程筠墨的帐中出来,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在百家寨那一翻大动干戈,他的身体也十分疲倦了。 毕竟他这副身子,能支撑他活着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至于打架,这幅身子委实有些过于勉强。 说来今天,还是他第一次打架。 他从前无论做什么,哪怕是做公子牧的时候,在想要杀人的时候,用的也多是借刀杀人的手段。 更何况,那个时候他是为玉家做事,就算有什么需要动武的事,也轮不到他。 景牧不太喜欢和人睡在一起,但眼下帐篷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会儿景牧已经困得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只是尽管这样,景牧仍然没有放下戒备心。 就这样十分疲倦的睡了一觉,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 景牧找了一些凉水洗了一把脸,才算觉得清醒。 只是有些头晕脑胀,想来是百家寨上的风有些急的缘故。 正当景牧打算寻些东西来吃的时候,便看见景辉端着一些吃食过来。 景辉在看到他的时候,笑了笑道:“醒了,过来吃一些东西吧。” “多谢世子哥哥。”景牧没有客气道,道了谢之后,便开始吃了起来。 伙食并不是很好,用水煮软了的硬饼子,加了一些食盐,和这个时候能够在附近找到的野菜。 此番出来的任务完成了,将士们也都放下了心,氛围自然也稍微松弛了些。 景牧将饼子与野菜吃完,本着不浪费的选择,连带着把汤也喝得一干二净。 景辉看着干干净净的碗,问了一句道:“还要吗?” “不用了,我已经饱了,多谢世子哥哥。”景牧笑了笑道。 “你不在营地的这段时间,是去百家寨找程军师了,是吗?”景辉突然问道。 “怎么会这么问?”景牧一脸吃惊的道。 “百家寨是我们此番来的目的,我若是真的过去了,哪里还有命下来。”景牧笑着解释道。 “世子哥哥想多了。” “真的只是我想多了吗?”景辉看着景牧的眼睛道。 “真的只是世子哥哥想多了。”景牧十分肯定的道。 “那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怎么会回来喊人?”景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我只是在百家寨到营地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世子哥哥,以后程军师再让你保守这种秘密,麻烦你一定要告诉我。” “军师再厉害,终归还是个女孩子。”景牧心平气和的道。 只是在想到程筠墨一个人去了百家寨的时候,还是有一阵后怕。 “是我考虑不周。”景辉道歉道。 终归是程筠墨一直以来表现得过于强大,让他们忽略了她其实还是一个姑娘的事实。 一个能够带兵上战场打仗的姑娘,他确实没走完刚到她会有什么危险。 白日里睡得太多,夜里反而睡不着了。又或者,在外面他压根儿就睡不着。 为了不打扰景辉休息,景牧选择一个人到处走一走。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却没有想到会遇到坐在树上喝酒的程筠墨。 “怎么不睡觉?”程筠墨低头俯视着景牧笑道。 “白日里睡多了,有些睡不着,军师不也没睡?”景牧抬头望着程筠墨,十分温润的道。 “要上来赏月吗?今夜的月色也不错,尤其是坐在树上边喝酒边赏月,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程筠墨兴致起来了,笑着道。 “军师莫不是醉了?”景牧十分温柔的道:“军师小心些,千万不能摔下来了。” “不然在下可是接不住军师的。” “啰嗦。”程筠墨跳了下来,浑身的酒气,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你只说愿不愿意?”程筠墨眼睛里似乎有光在流动。 复而似乎放弃了询问景牧的意见,直接搂住景牧的腰身,直接带着他找了一个比刚才还高的树干坐了下来。 “军师醉了。”景牧十分无奈的看着程筠墨,温柔的眼睛多了一抹纵容,令他的目光变得的十分宠溺。 “我没醉。”程筠墨望着月光道。 这种时候,景牧深知是不能与一个酒鬼讨论醉不醉这种问题,只能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防止程筠墨不小心摔下去。 “今夜的月光看着很清冷。”程筠墨望着月道。 “嗯。”景牧在下一旁应了一声道。 “好看吧?”程筠墨突然对着程筠墨笑了笑道。 “好看。” “我记得爹爹离开的那晚,我偶然间抬头看到天上的月时,就是这样的月光。” “格外的清冷,也格外的遥远。” “你是想父亲了吗?” 就在景牧以为程筠墨不会回答的时候,只听见程筠墨低低的应道:“嗯。” 良久之后才道:“想了……很想很想……” 语气像极了一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还带着一丝丝委屈。 景牧看着抬头眼里闪现泪光的程筠墨,压下想要将他抱入怀里的冲动,安慰道:“军师辛苦了。” “可是无论我再怎么想,爹爹也不回来了,他也从来没有入过我的梦。”程筠墨突然将头靠在景牧的肩上道。 “我听老人说,倘若一个人没有遗憾的离开世间的话,是不会在人间流连忘返的。” “程柰家主不入梦,大约是已经重新投胎做人了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落荒而逃 “真的吗?”程筠墨用极为信任的目光看着景牧,像极了溺水时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模样。 当然是假的,他小时候在定北侯府生活的时候,因为定北侯府是武将世家的关系,便是连哄小孩儿的故事也多是沙场的事。 后来去了南疆玉家,一个把他送进了药房,变成了毒人,毁了他的世家,自然也不会有闲心给他讲什么故事。 至于后来跟着邵大哥,学的都是一些保命的本事,也没有时间去了解这些。 更何况,他从来不不信鬼神,这些不过是他见程筠墨为程柰家主的死伤心,临时编出来的罢了。 只是在被迫对上程筠墨的眼睛时,景牧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是骗她的话说出口。 只得点了点头。 程筠墨在景牧点了点头之后,突然间紧绷着的精神放松了下来。 似乎她只要一个自己能放过自己的答案。 至于是不是真的,其实并不重要。 程筠墨望着月亮道:“爹爹让程承强行送我出军营的时候,我就应该察觉到不对的。” “毕竟他对我从来没有那么强硬过,我不该害怕他责怪我,而偷偷摸摸的在外面待了一段时间,我应该早点回去的。” “是不是我早一点回去,就能够阻止这一切了,也许爹爹就不会死。” 景牧看着程筠墨如此自责的模样十分心疼,景牧记得那个时候,程筠墨之所以就在外面,他的原因不可或缺。 她好心救了毒发的他。 倘若程筠墨知道会造成那样一个结果,不知道还会不会为她停留。 所以归根结底,是他害得程筠墨一直活在自责里。 景牧没有再说话,而是将浑身酒气的程筠墨抱在怀里。 对不起! 他原本想要护着的姑娘,却因为救他,而一直饱受着折磨。 虽然即便程筠墨回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至少她不会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景牧轻轻的安抚着程筠墨,大约是酒劲上来了,程筠墨渐渐的睡了过去。 这么高的树,除了程筠墨醒来将他带下去,他自己也下不去。 更何况,他也舍不得这难得的时光。 景牧默默的看着程筠墨,冰冷的面具就像是程筠墨的保护层,看着坚硬,但褪下这层面具,实则即便无比柔软。 景牧就这样任由程筠墨靠着,自己默默的赏着月。 只是景牧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思并不在月上面。 景牧努力的让程筠墨睡得更舒服一些,自己则是一夜未睡。 直到程筠墨睡眼惺忪的醒来,脑子还在迷糊的状态,声音也带着浓浓的睡意:“这里是哪里?” “树上。”景牧活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肩膀,淡淡道。 这个答案显然超过了程筠墨的认知,她不可避免的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好事。 她不是一个喝醉酒,一觉醒来全然忘记自己干了什么事的人。 不光每一桩事都记得,便是细节也都不会忘记。 只是这么一回忆,还不如不回忆。 她在景牧面前的面子,昨天晚上恐怕都丢尽了。 她干的这都是什么事啊! 强行把人带上树,她也不用脑子想一想,万一对方在她睡着的时候,一不小心摔下来怎么吧? 程筠墨看了一眼目前他们与地面的距离,这个高度摔下去,景牧身子又那么弱,这一摔还不给摔没了。 就算侥幸活下来,他也算是废了,恐怕余生也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三元及第的状元郎,闵朝自建朝以来唯一的一例,身后站着定北侯府与南疆玉家两大世家,前途又不可限量。 景牧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即便她背后是整个程家,恐怕事情也难办。 “你没事吧?”程筠墨低低的道。 “什么?”景牧一脸茫然。 “连累你吹了一夜的风,你身体受不受得住?” 这么一问,程筠墨不可避免的看到了景牧在揉肩,脱口而出道:“你肩膀怎么了?” 话音未落,程筠墨就明白了自己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扶额道:“十分抱歉。” “军师不必道歉。”景牧看出了程筠墨的尴尬,十分贴心道:“我们先下去吧。” “好。”程筠墨揽住景牧的腰,飞身跃下,将景牧平平安安的带回了地面。 程筠墨在景牧站稳之后,松开手道:“想来景牧这一夜没睡好,赶紧回去休息吧。” “怕是不能了。”景牧看着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的天空:“军师莫不是忘了?今日是要回军营的日子。” “这个时间回去,用不了太长时间也就启程了。”景牧笑了笑道。 “真是抱歉啊。”程筠墨干巴巴一句道。 除了抱歉,她也委实说不出其他话了。 然后在景牧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想来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狼狈的落荒而逃。 从前即便是打架打输了,她也是有章法的逃走,不至于如此没有底气。 醉酒害她! 以后无论何时,她再也不要喝醉了。 景牧看着程筠墨颇为凌乱的步伐,笑了笑,心情颇为愉悦。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景牧在程筠墨离开之后才回了营地。 毕竟孤男寡女待了一夜,对程筠墨的名声到底有碍。 虽然她本人并不是太在乎吧。 但他却不能不替她考量,谁让他是人家的下属呢? 下属替上司把其没有考虑周全的事补上,天经地义。 景牧回去之后,并没再睡,他刚刚说不能再睡的话,既不是为了引起程筠墨的心中的愧疚,也不是为了博取她的同情。 而是实打实的大实话。 景牧回到营地的时候,营地已经开始收拾起来了。 把帐篷都收起来,带过来的东西陆陆续续的装上车。 由于他来的时候十分仓促,除了他驾过来的马车,并没有带其他额外的东西。 但毕竟在景辉那里住了几天,蹭了人家的帐篷。 所以在景辉看着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少不得要去看上两眼。 但也仅仅是看着罢了,并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以景辉的身份还不至于要亲自动手,自有身边的亲卫为他规整。 不像他,孤家寡人一个。 “世子哥哥。”景牧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你一大早去哪儿了?早上醒来的时候都没有看见你,问了一圈人,也没有知道你去哪儿了。” “让世子哥哥担心是景牧的不是,我只不过去睡不着,出去走走罢了。” “回来就好。”景辉深知对于他这个弟弟,他并不能管束的太多。 因为没有立场。 景牧眼下还能有问必答,给他解释上几句,已经很是难得了。 回程的路上,不知道是得了程筠墨的吩咐,还是得了景辉的吩咐,终于得了一个小兵给他驾车。 只是从之前与程筠墨分开,一直到队伍出发,他也没能再见程筠墨。 相必醉酒一事,程筠墨还是十分在意的。 景牧坐在车厢里,虽然也可以睡觉,但是景牧却没有睡,而是坐在那里思考问题。 由于马车里没有可供他打发时间的东西,景牧便趁着这个时间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想一遍。 顺带着制定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 鬼门关与军营并没有太远的距离,所以没有多长时间就到了。 到了军营之后,趁着他们收拾的空挡,便回家了一趟。 毕竟他当时走的急,不孤会担心,而玉文溪那里他也是要给出一个说法的。 景牧回到家,不孤给他开门的时候,十分惊喜的道:“公子回来了。” “回来了。”景牧往里走道。 边走边问:“这两天我不在没出什么乱子吧?” “没有,只是公子走的有些急,属下又不知道公子去了哪里,一些事情不好自作主张,所以都等着公子回来处理呢。” “知道了。”景牧大步走向书房道。 “你让厨房煮些东西给我吃。”在进书房的最后一刻,景牧吩咐道。 “是。”不孤道。 景牧将需要他处理的事情,从不孤放好的地方搬到桌子上。 只是没想到这几天堆积的事情还挺有分量。 景牧快速处理着,毕竟他不知道这些需要他处理的事还能不能等。 不孤将鸡汤细丝面端过来,景牧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碗面吃掉。 在不孤将碗送出去又回来之后,景牧将他已经处理好的事情递给不孤,让他该联系的联系,该送出去的送出去。 花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把事情处理完,又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将这几天不孤代为处理的事都看完。 彼时月亮都已经悬在空中,不知多长时间了。 景牧稍微休息了一下,便听见了玉家短笛的声音。 景牧避开人走进了暗室,看见玉文溪如往常一样在暗室里等他。 见他来,盈盈一礼,颇有弱柳扶风的味道:“文溪见过二公子。” “姑娘坐吧。”景牧在坐下之后,笑了笑道。 “听闻二公子为了世子去了鬼门关,二公子与世子还真是兄弟情深呐!”玉文溪笑着感叹道。 却在兄弟情深四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 第一百六十九章 城楼 “姑娘想要说什么,不妨直说。”景牧抬头看着玉文溪,淡淡的道。 “二公子真的是为了世子才去的吗?”玉文溪质问道。 “不然呢?姑娘以为是谁?”景牧看着玉文溪,眼里多了几分好奇。 “姑娘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了程筠墨才去的吧?”景牧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低低的笑道。 “不可以吗?”玉文溪反问道。 “当然可以。”景牧微笑着,顿了顿道:“但是没有这个必要。” “玉家与程筠墨之间的过往我都是知道的,所以自然会把握住分寸,姑娘此举实属过分思虑。” “二公子,文溪承认自己在杞人忧天,但二公子真的就能保证在程筠墨这桩事上能够始终站在玉家这边吗?” “自然。”景牧十分肯定的道。 “既然二公子说能,那文溪一定会信的,文溪此后便在暗地里静候二公子佳音。”玉文溪以退为进的道。 景牧自然知道玉文溪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不动声色的道:“姑娘放心,这桩事我一定会为玉家办成的。” 从暗室里出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睡的缘故,景牧竟丝毫感受不到困意。 程筠墨这桩事其实很好解决,无非是程筠墨死,或者玉家灭门。 他不愿意程筠墨死。 那只有玉家灭门一个出路。 可是一旦玉家不在了,他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景牧望着皎洁的月光,程筠墨会是那个他甘愿放弃一切也要护着的人吗? 景牧睡不着觉就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恰好眼下寂静无人,景牧就拿了一些药材与药罐子,又搬了一个用来煮完的罐子。 打算把他最近刚刚配出来的方子煮一煮,然后将它制成药丸,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景牧打算把它的形状制成那种很常见的糖丸,带在身上,即便是别人看见了,也不会轻易怀疑的药丸。 不随身带些药,景牧心里总是没有什么安全感。 命门握在别人手里,只靠着玉家平衡毒的药,怎么看也不是长久之计。 在制作药丸的时候,景牧加了一些枣泥进去,让它看起来无论从是颜色上,还是从所散发的味道让,都更像一个普通的糖丸。 像大街上大人会给孩子们买一点回去解馋的糖丸。 至于功效如何,只能等他下一次毒发的时候试一试。 他如今能够接触到的毒人,只有他一个,但每次都拿他自己的性命试药,总归是会折损阳寿的。 而他的阳寿本就不多。 该珍惜的时候还是要珍惜的,不然什么都还未来得及实施,他就去见了邵大哥,未免有些尴尬。 熬药是一桩极为费时的事,景牧将药丸做出来之后,天已经大亮了,而不孤也已经在外面侯着了。 景牧将药丸放在盒子里,塞进怀里,拉开门,对着站在门外等着的不孤道:“进来吧。” 不孤将洗脸水端进去,然后没有多问的把药罐子与小炉子处理好。 景牧洗漱结束之后,才觉得有些疲倦,但已经过了睡觉的时间了。 他如今好好的,又不是毒发的时候,自然没有理由请假。 而且他之前请假的次数已经够频繁了,再请假,恐怕真的有问题了。 程筠墨之前就已经开始怀疑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程筠墨继续怀疑下去了。 景牧打起精神,在用过早膳之后,便出了门。 景牧在进了军营之后,一如既往的为程筠墨整理着东西。 然而帐篷里委实有些干净的过分,压根儿就不需要他整理。 程筠墨在主帐里又一次推演了一遍走势,然后抬头看着即将要去带队的诸位将领道:“都明白了吗?” “明白。” “那出发!” “是。” 程筠墨也带了一队兵马,但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一队,而是举足轻重的一队。 她可以带队,也可以上战场杀敌,但她不能让敌人有规律可循。 毕竟让敌人摸不准她的套路,也是她目前的优势之一。 程筠墨十分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刚刚坐稳便看见景牧朝她走过来。 “军师要去带兵?” “嗯。”程筠墨点了点头,之前醉酒只是也过了好几天了,程筠墨已经没了刚开始的尴尬劲儿,颇为高冷的点了点头。 只是程筠墨仍然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但眼下也由不得她想那么多。 “那军师万事小心。”景牧十分贴心的嘱咐道。 像是一个守在家里叮嘱将要外出丈夫的妻子。 程筠墨点了点头:“好。” 便不再耽搁,骑车马飞快的出了军营。 程筠墨带兵打仗,眼下程筠墨的帐中又没有什么需要他必须处理的事,所以他也没有必要一直守在军营。 景牧在飞扬起来的尘土,尘埃落定之后,慢慢的走出来军营,去了城楼。 打仗的时候,去城楼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以他惜命的性子,除非必要,他是不可能去城楼的。 可这一次他却迫不及待的想去城楼,想去看一看城外的世界。 景牧站在城楼上,由于程筠墨改变了策略,对方也都不怎么大规模的在城下开战了。 所以景牧站在城楼上,除了一望无边荒野,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到就会更担心。 而担心也没有用。 景牧站在城楼上吹了一会儿风之后,便下了城楼,却不曾想在城楼之下遇到了玉文溪。 玉文溪行礼道:“文溪见过二公子。” “你怎么来了。”景牧微微皱了皱眉头。 “文溪听闻二公子来了城楼,担心您的安危,所以就擅自跟了过来。” “姑娘当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派人跟着我啊。”景牧叹了一口气道。 “二公子……” “我知道。”玉文溪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景牧打断。 景牧顿了顿,温文尔雅的笑了笑道:“我知道,这是姑娘的职责所在嘛。” “二公子理解就好。” “我怎么会不理解呢?”景牧微笑着用格外温柔的语气反问道。 “二公子不生气就好,否则文溪万死也难辞其咎。” “姑娘严重了。”景牧淡淡的道。 “姑娘眼下说这几句话,即便是让人看到了,也只会误以为是熟人之间的寒暄。” “但倘若姑娘再说下去,时间太长,寒暄二字恐怕就已经说不过去了。”景牧淡淡的提醒道。 “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好吗?”景牧看着玉文溪,眼睛里的温柔乡像是溢了出来一样。 玉文溪险些迷失在景牧的温柔当中,在回神之后道:“二公子说的是,文溪告退。”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景牧虽然仍然在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目光也是格外的冰冷。 更加凸显了刚刚的温柔不过是假象。 他委实厌烦了这种时时刻刻都活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的麻烦。 他确实要找个机会好好的处理一下玉文溪的眼线了。 由于被玉文溪败坏了性质,景牧也没有什么闲逛的心思,而是回了军营,在程筠墨的帐篷里待着。 如今天气渐渐回暖之后,没有火盆,对于景牧来说也不是那么难挨。 景牧抱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一边坐着思考如何处理玉家的人,一边等着程筠墨凯旋归来。 热气腾腾的奶茶放在手里,即便是不喝,只是放在手里,也让人觉得十分温暖。 当然不可能不喝,毕竟北疆眼下物资并不充裕,浪费还是不可以的。 景牧在奶茶快要冷掉,刚好适合人入口的时候,将它们一饮而尽。 然后将一个空空如也的杯子又当回手里,继续拿着。 程筠墨带人从后面顺顺利利的烧了北狄的一个储存粮草的地方。 只不过规模小了点,但却也是他们目前能够找到的唯一一个北狄储存粮草的地方。 粮草向来是打仗的重要关键,北狄分开储存也实属正常。 但本着能够让他们损失一点是一点的选择,程筠墨仍然带了一部分特意过来烧粮草。 既能让他们有所损失,还能造成一定的恐慌。 再派去几个暗桩带一带节奏,北狄兴许也就信此乱了。 倘若北狄就此乱了,她再带人攻入,就不用那么费力了。 程筠墨在做完事之后,并没有多留,而是直接回了北疆。 虽然被她带人烧掉的粮草不多,但也是实打实的打脸,北狄的主帅怎么可能不怒。 她带来的人,压根儿就不能与北狄的人硬碰硬。 不走,还等着被抓呐? 程筠墨凯旋回来之后,去了一次主帐,便回了自己帐篷。 刚刚进帐篷,便看见景牧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那是醉酒的事,程筠墨又毫无征兆的不可避免的回忆了一遍。 从前不觉得,如今再看景牧的睡颜,还真的是挺耐看的。 让人百看不厌。 呃……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程筠墨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从脑子里赶出去,毫不留情的将景牧唤醒。 景牧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在看见程筠墨的那一瞬间瞬间清醒了过来。 “军师。”景牧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既然困了,就回去吧。” 第一百七十章 怀疑景牧 江大夫敲了敲门,在得到里面的人允许了之后,才推门进去。 进去之后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域主。” “什么事?” “程军师身边的景牧似乎有些问题。”江大夫生怕宋庭渝一时压根儿就想不起来景牧是谁,又补充道:“就是定北侯府的二公子。” “从小被送去外祖父家南疆玉家养着的。” “怎么呢?”宋庭渝看着书,淡淡的问了一句。 “这景牧最近一直在派人暗中找我。”江大夫老老实实的坦白道。 “当然我一直没有与景牧的人接触。”江大夫求生欲十分强的讨好的笑了笑道。 “景牧有什么问题?” “怕是玉家对待景牧压根儿就是外面表现的那样,否则景牧也不能避着南疆玉家的暗地里找我了。” “可这样的人如今在程军师身边做事,听闻程军师之前与南疆玉家交恶,故而心中有些担忧。”江大夫道。 “去查一查景牧在南疆的所有遭遇,事无巨细,只要发生过就要查出来。”宋庭渝淡淡的吩咐道。 “那程军师呢?” “程家的人若是连人心都看不清楚,那也只能证明程家培养出来的人并不如传闻中说的那么厉害。”宋庭渝淡淡的道。 江大夫了然,知道程筠墨哪里还与往常一样:“属下这就去让人查景牧的过往。” 说完十分识趣的退了出去。 江大夫在得了宋庭渝的允许之后,便去找了纪迟。 纪迟看见江大夫的时候,笑了笑:“今天是什么风?竟把我们的江大神医吹到这里来了。” 江大夫毫不客气的自己给自己到了一杯水,只是刚刚进嘴,只一个瞬间,江大夫便将刚刚喝进去东西,吐了出来。 难以置信的看着纪迟:“你这茶壶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毒药吗?” “要是毒药的话,你现在恐怕就不能站在这里将这些话问出来了。”纪迟看着江大夫狼狈的模样,心里觉得十分舒畅。 “忘了是什么茶了,是之前一个茶农说这东西喝了有好处,我才买来试一试。” 纪迟看着江大夫一副狂喝白水的模样,强忍着笑意:“这茶也没有那么可怕,只不过起初喝的时候有些难以接受,喝惯了也就好了。” “这玩意儿十天半个月也喝不惯。” “江大夫说的哪里的话,我也才喝几天,眼下照样喝的习惯。” 生怕江大夫以为他说的是假话,纪迟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然后一饮而尽。 喝完还将被子倒放了一下,示意他喝得干净。 江大夫看了一眼,撇了撇嘴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变态,什么都能咽得下。” “也是。”纪迟好脾气的不再刺激江大夫。 转而问道:“北疆神医这次来,是来做什么呢?” “域主让你查一个人。”江大夫脸色好看了一些道。 “主子让我查人,怎么不亲自通知我?”纪迟惊讶的道。 “我现在转达了。” “什么人?” “定北侯府嫡子景牧。” “为什么突然要查他?”纪迟愣了愣,以他家主子如今的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怎么可能突然想起来查景牧。 “是我去找主子申请查的。”江大夫看着纪迟一脸被震惊了的模样,十分无奈的解释道。 “我只是觉得景牧不太对劲,而且他如今又在程大小姐的身边,所以还是要查一查的。” “又什么不对劲的。”纪迟十分好奇的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的行为不太像是一个在南疆玉家受尽宠爱的人。”江大夫解释道。 “怎么不像?” “你觉得一个受尽宠爱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肆意张扬、目中无人?”纪迟想了想在帝都里见到的那些有名的纨绔,想了几个可以用来形容的词道。 “可景牧呢?” 温润儒雅,没有一丝少年人该有的热血,也没有少年人该有的情绪波动。 永远都是那一副不骄不傲的模样,就像他家域主,仿佛这世间并没有什么可以令他动容的。 这对于景牧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这像是一个受尽宠爱该有的表现吗? 景牧更像是隐忍之下,被迫温柔的产物,他在帝都的时候,曾在宫里见过景牧。 他分明在笑,可他的笑除了温柔就只剩温柔,仿佛是一张长在脸上的面具。 他分明有血有肉的站在那里,可当你注意到他,又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他眼里却连一丝鲜活的气息都没有。 以他多年看人的经验,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纪迟在江大夫的循循善诱之下,想了一小会儿:“那我找几个兄弟去南疆玉家查一查。” “这才对嘛。”江大夫满意的笑了笑。 复而又叮嘱道:“记得事无巨细,主子都要知道。” “到底是主子要知道,还是你要知道啊?”纪迟瞥了了江大夫一眼。 “自然是域主要知道,不信你可以去问域主。” “去问就去问。”纪迟抬腿就要走。 江大夫连忙跟上:“你还真去啊?” “为什么不去?”纪迟反问江大夫道。 顿了顿又道:“我们终归效忠的是主子,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还真做不了主。” “有觉悟。”江大夫一件佩服的赞叹道。 景牧在被程筠墨从军营里赶回家睡觉,只是刚刚到家的时候,景牧吓了一跳。 发现不仅景辉在客厅里坐着,还有定北侯府的妈妈站在那里。 人的名字他是记不得了,但还记得这人是他母亲的心腹。 心里十分清楚今日睡觉的时间恐怕要短了,浪费了程筠墨的一片好心。 虽然心里十分不情愿,但面上不显,景牧恭恭敬敬行礼道:“世子哥哥。” “老奴见过二公子。” “妈妈客气。” 景辉站起来道:“这是母亲身边的妈妈,姓玉,二弟就喊一声玉妈妈好了。” “不知玉妈妈此次过来所谓何事?”景牧笑了笑道。 “也没什么事,只是定北侯府在北疆也是有些宅子的,之前是因为有院子要翻修的缘故,所以未请世子与二公子过去。” “老奴此番前来,便是请世子与二公子过去的。” “此间院子,虽然别致,但终归是有些小了,与世子与二公子的身份不符。” 景牧看着玉妈妈,眼里似有不喜,淡淡的道:“玉妈妈,这是外祖为景牧办下的宅子,您若是觉得它不太符合您的喜好,请不要说出来。” “我不想喜欢!这处宅子毕竟是外祖对我的厚爱。” “是奴婢失言,奴婢该死。” 景牧没有理她,又是一个姓玉的,只是不知道与玉文溪这边有没有联系。 如果有联系的话,那就又是一个眼线。 所以他才演了刚刚的那一场戏,宅子不过是一处住的地方。 这些许年来,他为玉家做的事,早就远远的超过了这处宅子的价值。 若不是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又是玉家知道他的暗桩,他才不演这场戏,不费这个功夫呢。 “世子哥哥,玉妈妈说的是,这处宅子本来就太小了,与世子哥哥身份不符,不如世子哥哥就回定北侯府在北疆的宅子吧。” “怎么说,定北侯府的宅子也要比这里大。” “那你呢?” “景牧在这里住的挺好的,虽然玉妈妈觉得这里有失身份,但景牧不是一个在乎身份的人。” “而且在这里住的久了,也就有感情了,所以就不搬了吧。”景牧将话说的十分温柔委婉,但话中也将拒绝的意思表达的清清楚楚。 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即便是他能撑得住,他的身体也撑不住了。 与无关的人浪费了这么长他睡觉的宝贵时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若不是担心他的形象会毁,他连这点时间也不想浪费在对方的身上。 回到卧房,躺在床上,景牧才觉得身体舒服了许多,心里也不是那么焦灼。 程筠墨在景牧走了之后,并没有处理军务,而是提笔写了几封信,分别装在不同的木鸟里。 说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给家里写信了,也不知道程亦卿如今怎么样了? 她二叔与堂姐过得好不好? 南疆与北疆相隔遥遥,便是书信也不太方便,程筠墨在心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在将木鸟送出去之后,程筠墨将之前程家送过来的那些家书又翻看了一遍。 这才收敛了心绪,着手开始做事。 眼下再思念也没有用,只要北疆战事一日不平,她就一日不能离开北疆。 所以如何让北疆安定。才是她眼下应给要做的事。 景牧一觉醒来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 不知今夕是何年。 但景牧没有兴趣去看时间,终归是这一夜还没有结束。 不然,不孤早就把他叫醒了。 月明星稀,景牧穿好公子牧的衣服,打算出去走走。 毕竟景牧的身份,有时候并不太出现在一些地方。 一旦被人看见了,他很难解释的。 甚至,景牧就是南疆公子牧,南疆公子牧就是景牧的事。 也就瞒不住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带早点 只是却没有想到会碰到玉文溪与人暗中见面,见的还是他今天刚见过的玉妈妈。 景牧在看到这一刻的时候,无比庆幸自己一贯的谨慎。 “文溪听闻妈妈今日去见了二公子?” “是的,老奴奉夫人之命过来照顾世子,姑娘在大半夜约老奴出来,是为了二公子?” “老奴不请二公子去定北侯府的宅子里住,而是二公子自己不愿意。”玉妈妈以为玉文溪误会她故意给景牧使绊子,语气带了些许无奈的解释道。 “侯夫人还好吗?”玉文溪没有接话,而是温温柔柔的道。 玉妈妈这才算放心下来,笑道:“夫人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挂念世子。” “以及二公子。”玉妈妈在一顿之后,才补了上去? 她虽然是侯夫人身边的人,但却与侯夫人不同。 侯夫人这些年来不曾与玉家有过联系,也不曾关注过玉家。 可她不一样。 她虽然人远在帝都,但是还是很关心玉家的。 所以玉文溪的名字,她还是听过的。 以女子之身成为玉家年轻一辈的翘楚,家主心腹。 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被家主疏远,眼下却又出现在北疆。 玉妈妈也不是一个蠢的,用脑子一想便能想清楚这里面的缘由。 玉文溪能来北疆,绝不可能因为世子,肯定是因为二公子在这里。 家主连玉文溪都给了二公子,可见家主当真是疼二公子啊。 幸亏她今日没有对二公子出言不逊,不然眼下玉文溪也未必会与她在这里好好说话。 家主心腹,又岂是好相与的? 挂念景牧,这种话别说是景牧了,便是她也是不会信的。 “我去帝都之前,家主曾经吩咐过我,不允许玉家任何人去见侯夫人,所以不曾过去。” “妈妈既然是夫人心腹,想来一定会为夫人着想,也会一心向着夫人,所以……” 玉文溪顿了顿,面容带笑道:“文溪相信妈妈可以为夫人付出一切。” “这是自然,说一句以下犯上的话,老奴也是看着夫人长大的,那与自己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既然如此,那文溪接下来拜托妈妈做的事,妈妈想来也不会推辞了?” “什么事?”玉妈妈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在滋滋冒泡。 “那还请妈妈以后就不要试图关注玉家任何人了。”玉文溪淡淡的道。 “为什么?”玉妈妈愣住了。 “我知道妈妈惦念着远在南疆的孩子,但是妈妈知道家主为什么要将夫人嫁的那么远吗?” 玉妈妈愣了愣,当年夫人也算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家主对夫人的宠爱那可为是独一份儿,无论家主在外面是怎样的,在夫人面前永远是一副慈父的模样。 也无论夫人想要什么,家主总是能够为夫人寻来,海外的波斯猫、完美无瑕的和田玉、风味居的厨子等等。 只要是夫人想要的,哪怕只是随口一说,便是夫人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的事。 家主都能为夫人寻来。 这样的宠爱,任凭谁也没有想到家主会在夫人长大之后,铁了心将她远嫁。 任凭夫人再哭再闹也决不松口。 以至于夫人现在都不曾给家主写过一封家书。 “为什么?”玉妈妈下意识的问道。 “妈妈只需要知道家主这样做有家主这样做的道理,至于其他的,知道太多对妈妈没有什么好处。” “妈妈只要知道以后绝不会关注玉家,方能长命百岁。” 玉文溪淡淡的看了玉妈妈一眼,轻飘飘道:“如果不然,想来您那个已经在南疆成家立业的孩儿会替妈妈付出代价的。” 玉妈妈突然跪在地上道:“求姑娘放过我的家人。” “妈妈快起来,好端端的,这是要做什么?”玉文溪连忙将玉妈妈扶起来。 该敲打的是要敲打,但是她需得掌握分寸,毕竟将眼前这位是在玉纾忧身边的。 她多少也是要投鼠忌器的。 “妈妈只要断了与南疆的往来,刚刚文溪乱说的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令郎在南疆过得挺好的,如今在南疆开了一间铺子作营生,您小孙子也长得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玉纾忧安慰道。 “多谢姑娘,日后老奴一定与南疆那边断的干干净净。”玉妈妈留下浑浊的眼泪道。 “辛苦妈妈了。”玉文溪行礼道。 景牧在感觉到他们谈话快要结束的时候,便偷偷摸摸的离开了。 他原本以为玉妈妈是监视他的,眼下看来压根儿就不是他想的那样。 而玉文溪见玉妈妈也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警告玉妈妈。 因为玉妈妈擅自与南疆玉家有所联系,结果被玉家的人察觉了。 他外祖竟然这么忌讳他母亲身边的人与玉家有联系。 想来也是为了保护他母亲吧。 他是一个毒人,又做过玉家的谋士,自然知道玉家主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不过是千方百计的让他母亲与玉家脱离关系罢了。 倘若他母亲没有远嫁帝都,而是嫁在了南疆本地,这固然会让他母亲的婚后生活不受欺负。 但却不能保证,在玉家出事的时候,能不牵连到他的母亲。 毕竟以玉家的所作所为,倒下去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他母亲嫁到了帝都,又许多年没有与玉家有过往来。 帝都与南疆相隔遥遥,即便是玉家真的倒下去了,也未必会牵扯到他母亲。 就算真的牵扯到了,定北侯府也会为了脸面而力保他的母亲平安。 不得不说,他外祖真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景牧听了一耳朵墙角,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 街上没有什么人,毕竟三更半夜的,大家都在睡觉。 景牧又到了上一次遇见程筠墨的酒馆,进去要了要了一盘点心,几碟子小菜,外加一碗热汤。 醒来时间长了,便有些饿了,饭菜上来的很快,毕竟就他一个客人。 景牧吃着不知道该称呼是宵夜还是早点的饭,便想接下来他该去干些什么。 毕竟看天色,想来距离他平常去军营的时间,还要有一段时间。 程筠墨在处理完事情之后,看了一会儿兵书,觉得有些困了,便开始洗漱休息。 然而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脑子一片混乱,却都和景牧有关。 以景牧在世人展现出来的形象来看,他是很不愿意让让人知道他用毒的。 甚至平常也从不见他主动提起南疆玉家,而且在鬼门关的时候,当她问他要不要去看定北侯世子的时候。 他的脸上也没有多少变化。 景牧对景辉的感情浅,她可以理解。 但是与南疆玉家的感情也不算深厚,又怎么解释? 或许南疆玉家对景牧并没有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 又或者是事实与传闻截然相反。 就比如说,世人皆知景牧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体弱多病的柔弱书生。 却不知道,这位柔弱书生,杀起人来,也毫不犹豫,果决狠辣。 并不像是一个没有见过黑暗的人。 南疆玉家她很了解,毕竟她去找场子的时候,将南疆玉家查了一个遍。 景牧在南疆的时候,很少出现在人前,所以她查来查去,也没有多少关于景牧的内容。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景牧在南疆玉家就是一片空白。 很多人在知道景牧的时候,景牧已经三元及第了。 如果这其中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那就是玉家家主真的很在意景牧。 程筠墨突然想起毒人一事,只是不知道,景牧知不知情。 在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的外祖正带人组织着做一些有悖常伦的事。 如果从前不知道,倘若她告诉他的话,就算景牧肯相信她。 估计也会十分伤心吧? 就这样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阵子,程筠墨便渐渐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天亮。 今天没有太重要的事情,但刚刚烧了对方的粮草,并不是可以大意的时候。 程筠墨用凉水洗漱完,彼时景牧还没有来,程筠墨倒了一杯奶茶,一饮而尽之后,觉得自己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这时,景牧拎着早点进来道:“军师起了?” “你拎的是什么?”程筠墨十分好奇的问。 “豆腐包子、枣糕。”景牧一边道,一,将外面的油纸打开道。 程筠墨尝了一口枣糕,心情都愉悦了不少:“好吃。” “军师喜欢就好。”景牧开始为程筠墨收拾东西道。 “今日怎么想起来给我带点心?” 本着以身作则,决不搞特殊的原则,程筠墨一般都是在军营里吃大锅饭。 最多碗比将士们小一些,饭永远是热的,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了。 说来这还是景牧第一次从外面给她带早点。 “顺路罢了。”金钩子笑了笑道。 确实是顺路。 他从前早饭都是在家吃,吃完就往军营这边赶。 然而今天他醒的早,所以有空在早点铺子前驻留一会儿。 至于选这两样,纯属是看见了,突然就莫名其妙的生出了给程筠墨改善伙食的想法而已。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只要你说,我就信 “多谢哈。” 虽然景牧说了只是顺路,程筠墨依然道了谢。 在吃完早点之后,程筠墨便去了主帐,只留景牧一个人在帐篷里收拾东西。 大约也是相熟的缘故,又或者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加上景牧对她确实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程筠墨便也对景牧多了几分信任。 景牧为程筠墨整理完帐篷之后,又去做了一些调查。 由于程筠墨对他多了几分信任,所以有些事情也渐渐的交到了他的手上。 毕竟很多事情只靠程筠墨一个人的话,是忙不过来的。 景牧出了军营,把需要走访的地方都走访了。 却突然被人保住了,景牧下意识的要动手,只听见那人道:“景二哥,救我!” “容与?”景牧愣了愣。 “二哥,有人要对我动手。”邵容与指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一堆人道。 景牧先把邵容与抱住他的手解开,下意识的将邵容与护在身后。 对着一堆人道:“阁下为难家弟是什么意思?” 景牧看着原本还有一些行人的街道,却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只剩下了他们。 在这一瞬间,景牧突然明白了,对方压根儿就是有预谋的。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针对的是他?还是邵容与? 不过不重要,无论幕后之人针对的是谁,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人都不能活着离开。 否则他与邵容与之间的关系就很难瞒住玉家了。 景牧见对方不说话,微微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包药,撒向天空,淡淡道:“既然不说,那就不说罢。” 死人的话,他也不需要知道。 这包药粉是他自己研制的,即便是玉家的人,也不会不中招。 他知道玉家的侍卫对于普通的毒不太容易中招。 毕竟在玉家做侍卫,这是最基本的。 但是他拿出来的这包药不一样,这包药里面放了一些毒人之血。 虽然被他稀释了不少,不至于让药粉落在地上便是一片焦黑,也不至于粘上之后就会立刻死亡。 但是也活不过几个呼吸。 就在景牧给邵容与为解毒丸的时候,便有受不住的人陆陆续续的倒了下去。 毒人之毒,向来是天下最毒之毒,想要在中了毒人之毒之后,硬生生的挺过去。 那是绝无可能的。 都已经被他稀释成这个样子了,仍然还能让人立刻就死。 在对方死的同时,也让景牧心里十分惆怅。 看来他想要的自救的路,并不容易! 景牧在确定周围没有人的时候,发消息让不孤过来处理之后,立刻带着邵容与离开了现场。 等他们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后,景牧给邵容与倒了一杯茶,递到他的手上之后,淡淡道:“今天发生的事,你对外一个字也不要提。” “包括今天见过我的事,也永远都不能提,听明白了吗?”景牧格外严肃的道。 “知道了。”邵容与乖乖的道。 景牧并没有再问其他的,而是抬腿便走。 却被邵容与叫住道:“景二哥,你不问问我吗?” “不需要。”景牧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的道。 “二哥,我会死吗?” “我很害怕。”邵容与可怜兮兮的道。 景牧这才回头,朝着邵容与笑了笑道:“不要怕,你不会死。” 景牧知道今天的事,对于邵容与来说,可能有些许难以接受。 但是这是他不得不经历的事。 倘若今日的事,是玉家所为,那就证明邵容与已经进了玉家的眼睛。 那往后,这种事情只会多不会少。 虽然想是这样想,但是对方毕竟是邵容与。 是邵容却唯一的弟弟,是南疆邵氏唯一的血脉。 景牧还是耐着性子道:“不要多想,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 “那二哥,你小心一点。” “好。” 景牧不再犹豫,毕竟这种事情一出,就已经注定了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去周旋、去解决。 北疆城里突然死了那么多人,又都是死士的模样。 自然不可避免的惊动了许多人,而这许多人当中便包括了程筠墨、梁原等。 所以当景牧再一次赶到案发的地方的时候,程筠墨与梁原已经在那里了。 时间那么紧迫,他也来不及与不孤见一面,更不知道在程筠墨他们来之前,他的人究竟有没有把现场处理成他想要的样子。 程筠墨在看到景牧的时候,笑了笑道:“你来了?” “景牧见过军师,见过太守大人。”景牧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程筠墨就这样静静的看了景牧一会儿:“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是。” 景牧跟着程筠墨走到了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程筠墨也懒得与他绕什么圈子,直接直截了当的道:“你告诉我,玉家在北疆有多少人?” 景牧以为程筠墨会问,这一段时间他去了哪里? 没想到程筠墨问的却是这个问题,景牧明显愣了愣:“军师问这做什么?” “刚刚有许多死士死在了那里,是中毒而死,过来验尸的仵作说了,那毒十分罕见,他从未见过。” “所以,能拿出这种毒的,我能想到的,也只有南疆玉家了。” 别说仵作不认识了,就算是放在南疆玉家那里,恐怕也不会有人认识。 毕竟这种毒是他研制出来的,用的是他的血。 没见过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认识? “玉家是毒术起家的世家,确实能拿出不少毒,但是这桩事也未必是玉家做的。” “毕竟这些许年来,玉家文卖过不少毒与需要的人。”景牧为玉家出声辩解道。 “我知道,所以我眼下也只是问问。” “玉家有多人跟过来,我并不太清楚,我需得回去问我家的管家要花名册看一看。”景牧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道。 “景牧,我不会包庇任何人的。”程筠墨淡淡的道。 “我知道。”景牧微笑着道。 他很清楚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也很清楚这些被他毒死的死士,很有可能就是出自玉家。 只是这一切他既不能去找玉文溪求证,玉文溪也不会找他帮忙去查这些人的死因。 这样一来,这桩事也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他也就无法证明,要杀邵容与的人是不是玉文溪派过去的。 邵大哥在临终之前将邵容与托付给他,是信任他,他自然不能辜负这片信任。 如今程筠墨的怀疑倒是一个极好的借口,虽然在暗处的人未必都写在花名册上。 但总好过他什么都不做好。 就算什么都查不出来,经过这么一闹,玉文溪也会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这桩事。 而且这桩事闹的这么大,为了求稳,玉文溪也会安稳一段时间的。 “倘若军师不放心,景牧可以回家问管家要一份花名册出来。” “我不是景牧的府上人,并不好插手贵府之事。”程筠墨拒绝道。 “可军师是景牧的上司,上司插手手底下人的家事,也是说得过去的。” 程筠墨看了一眼景牧,毫不留情的戳穿景牧的想法道:“你该不会想利用我,借机做什么吧?” “怎么会呢?”景牧笑了笑道。 “景牧真的不会吗?”程筠墨看着景牧的眼睛道。 景牧被迫对上了程筠墨眼睛,程筠墨眼里的干净让景牧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等他发现自己跑神的时候,便看见程筠墨似笑非笑的眼神,让景牧下意识的移开了眼睛。 “景牧,撒谎可不是一个好习惯。”程筠墨笑了笑道。 复而又道:“我对南疆玉家派了多少人保护你没有兴趣。” “可倘若有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要在北疆挑起纷争,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一番话说的霸气侧漏。 景牧十分清楚程筠墨这段话是说给他听的,恭恭敬敬的行大礼道:“军师放心,景牧也誓与北疆共死生。” “景牧心里有分寸就好。”突然在景牧毫无防备的时候画风突变:“所以那些人应该不是景牧所为吧?” 景牧不是没有在她面前杀过人,杀人是的果决,便是与她相比,也不遑多让。 景牧压根儿就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不堪,之所以要一直隐瞒着。 也许就是为了这种事呢? 自己杀了人,而旁人出于对他的印象,一般并不会轻易怀疑到他。 倘若景牧没有在她面前暴露的话,她恐怕也不会怀疑到景牧的身上。 毕竟,这样一个温润儒雅的人,又时不时要大病一场。 任谁也舍不得怀疑他。 可她毕竟见过一个不一样的景牧,所以自从听到这桩事的时候,她就止不住内心怀疑的种子。 “不是。”景牧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 “那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军师相信我说的话吗?”景牧静静的看着程筠墨道,眼里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流动,又带着些许期待,期许之中还有些许倔强。 “这重要吗?”程筠墨淡淡的反问道。 “很重要。” “只要你说,我就信。”程筠墨主动对上景牧的目光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演戏 “多谢军师信任。”景牧突然行大礼道。 “多谢军师无条件相信景牧。” “所以景牧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程筠墨开玩笑似的。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程筠墨便回到了案发地,继续找线索。 玉文溪在家里等消息,当她迟迟等不到消息的时候,便知道这当中必然出了差错。 她派出去的人失败了。 一队玉家最顶尖的侍卫,在抓邵容与的时候,仍然失败了。 不是邵容与其实并不是像他们查出来的那样废物,便是邵容与背后有人。 不然,她派出去的人,怎么可能一个也回不来了? 此番行动失败,会让玉家在北疆的势力大损。 终归是她太着急了。 “公子牧,你不能进去。” 景牧被人拦住,冷冷的道:“我为什么不能进去?难道玉家在北疆的行动还有我不能知道的吗?” “文溪姑娘没有吩咐您可以进去,所以……” “所以你不想活了?”景牧接话道。 “公子牧饶命啊!” “你若再拦着,我保证你见不到今日的夕阳。”景牧抬腿便要继续往里走。 “请公子牧不要让小人难做。”在被威胁了之后,仍然在景牧抬腿要往里面走的时候,将景牧拦了下来。 就在景牧要取他性命的时候,书房的门打开了,玉文溪站在门口道:“公子何必为难一个下人?” “那姑娘又为何要给我找麻烦?”景牧毫不客气的反问道。 “文溪愚钝,不知给公子找了什么麻烦?” “你想要让我说的人尽皆知吗?”景牧冷笑道。 “公子请进。”玉文溪做了一个手势道。 “不忙。”景牧淡淡的道。 看了一眼刚刚的挡在他面前的下人,意味深长的道:“你倒是忠心,只是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景牧并没有说清楚,只是在场的人却都听懂了。 只是可惜没有忠于他! 景牧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才随玉文溪进了书房。 颇有几分阴阳怪气的道:“若不是姑娘开门,我怕是进不来这书房了,姑娘果然有手段,让手底下人都忠于自己。” “二公子说笑了。”玉文溪笑了笑道。 复而问道:“不知道二公子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你是不是派出了玉家的死士?人数还不少。”景牧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玉文溪愣了愣:“二公子怎么会突然这样问?” “不然姑娘想要我怎样问?”玉文溪反问道。 “文溪并没有派出任何死士,二公子怕是看错了。” 既然事情已经失败了,这种时候就一定要咬紧嘴巴,绝不松口。 不能再让事情继续恶化下去了。 “姑娘是我觉得我眼瞎?还是觉得我压根儿就不知道玉家死士都有哪些?” 景牧气场全开,一步一步朝玉文溪逼近:“所以,姑娘到现在还要继续隐瞒下去吗?” “二公子所说之事,文溪确实不太清楚。”玉文溪强撑着笑道。 景牧将自己与玉文溪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一段距离。 “一次性死那么多人,姑娘很心疼吧?”景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又自顾自的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我眼睛没瞎,是不是玉家的人,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姑娘也不用拿我当个傻子。” “毕竟,我与姑娘最近也没有什么不了调节的矛盾,姑娘也不必如此羞辱我。” 景牧在说完之后,低头饮了一口茶,抬头看向玉文溪。 “二公子。”玉文溪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二公子是来找文溪解决这件事的吗?”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告诉文溪,这桩事,您知道了?” “自然是来帮姑娘解决问题的,毕竟我与姑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玉家出了事,对我来说也不算好事。” “在外人眼里,我与玉家终归是休戚相关的。” 景牧顿了顿道:“只是在这之前,姑娘需要告诉我,姑娘大白天派杀手所谓何事?” “我能说,这只是一个意外吗?”玉文溪叹了一口气,表情十分颓废道。 “怎么呢?” “是手底下人有人不服我,然后煽动了一批人,说要给我一个教训。”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教训。”玉文溪叹了一口气,表情十分自责。 “如果我能够做的再好一点的话,又或者我能够将这些矛盾都在私底下调理好的话,是不是就没有这样的事。” 玉文溪目光呆滞的看向前方,像极了备受打击的模样。 “那还真是姑娘的问题。”景牧毫不怜香惜玉的道。 “姑娘既然全权负责玉家在北疆的所有事务,那就不应该出现这种问题。” “就算出现了,姑娘也不该让事情演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应当在发现的时候就其及时扼杀在萌芽里。” 景牧低低笑了笑:“当然,我与姑娘已经合作了那么多年,姑娘也照顾了我那么多年。” “姑娘做事的风格,景牧还是颇为了解的。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可怜姑娘并没有及时发现,这更是姑娘的失职。” 虽然对于玉文溪的话,他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玉文溪的手段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而且,他外祖既然能够将玉文溪放在他身边,守着他,就是对玉文溪能力的最大肯定。 这样的玉文溪,又怎么可能连别人服不服她,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丝毫不知情呢? 这只能证明一件事,那些人死士确实是玉文溪派过去的。 玉文溪也是真的想要对邵容与不利。 只是,这些事他虽然已经心知肚明,但戏却不能不接着演下去。 现在还不到与玉文溪撕破脸皮的时候。 这个时候撕破脸,对他没什么好处,也不可能真的撼动玉家。 “这桩事确实是文溪的失职。”玉文溪毫不推卸责任,将罪名全部都认了下来道。 “这桩事我会处理的,只是还希望日后姑娘能够好好的约束下属,这种事情切莫出现下一次。” “文溪明白,这种事一定不会再出现下一次。”玉文溪保证道。 “有姑娘的保证,我就放心了。” 景牧站了起来道:“姑娘不用送了。” 景牧在出了玉文溪那里之后,劳心劳力的演了那么几场戏,终于有时间去看一看邵容与。 除了这种事,又被他孤零零的扔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景牧买了一些点心,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一家吃了一半的点心,留了一半给邵容与。 说实话,从那顿不知道是宵夜还是早点的饭之后,他就没再吃过其他东西。 不是他不想吃,只是没有机会。 如今,几场大戏落幕之后,不仅饿的前胸贴后背,精神也十分疲倦。 只是事情还没有处理好,他还不能够放松。 景牧去了今日他把邵容与放下的地方,发现已经没有人了。 景牧又只好拎着点心,在附近找了找,确定附近也没有人之后,便去了邵容与平日里住的地方。 邵容与果然在那里。 景牧看着邵容与像往常一样练习乐谱,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还算上道。 既然来都来了,加上之前也好久没有过来看邵容与了。 所以景牧找了一块能坐的石头,将包着油纸的点心放在地上,静静的等着邵容与下学堂。 程筠墨在看完现场之后,便回去了,查案这种事情说到底终归不是她的事。 尽管查案属于捕快的事,再不济也是北疆太守的事,但程筠墨还是让心腹去查了查。 虽然她来北疆的时候没有带一个人过来,但是这么长时间下来,她也收服了一批人。 如今手里也算是有了一些可用之人。 观察那些死士,是能够看出都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 而能够一次性拿出这么多死士,绝不会是普通的人家。 而是世家。 且还不是太小的世家。 有些事情一旦牵扯的到世家,事情就会变得十分复杂,并且真相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毕竟真相是什么,结果是什么,最后很可能就是一码归一码,毫不相干。 所以派出这一批死士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是事情没有成功?还是案发地在那里,原本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毫无头绪的事情,让程筠墨觉得很头疼。 不管对方究竟是为什么而做这一桩事,只要她在北疆一日,就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北疆内部难得的太平。 太平时间,他们怎么闹都与她无关。 然而现在北疆外有强敌,攘外必先安内,北疆城里便不能自己乱了。 虽然景牧说了,这桩事他会处理的,但是玉文溪也并不会真的就把解决这桩事的所有希望都寄予在景牧身上。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亲自去做,才能够真的放心。 但是一次性折损了这么多人,玉文溪第一次感受到了有心无力这个词。 “文溪姑娘不如就信二公子一次,二公子再怎么说也是会向着玉家的。”贺邢在看不过去的时候,劝了一句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二公子在知道那批人是去做什么的时候,他会怎么做?”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不希望任何人欺负景牧 “那他们是去做什么的?” “他们是去……”玉文溪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被景牧知道的风险,既然那些人已经死了,那些死士究竟是要做什么,也变得不重要了。 他们既不能让死人说话,而死人也不能再说话。 “你不用知道。”玉文溪定下心来道。 “那家主那里如何交代,你想好了吗?一次性折损了那么多人,不是小事。”贺邢着急道。 脸上的表情不似做假,倒像是真的在为玉文溪担心一般。 “这你不用管,我会交代的。” “我怎么能不管,玉文溪。”贺邢气急败坏的叫着玉文溪的名字:“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出了事,我又怎么可能没事?” “贺大夫是在担心家主的责罚?”玉文溪看了贺邢一眼。 不咸不淡的道:“贺大夫放心,家主那里我会处理好的,断然不会牵扯到贺大夫。” “我是这个意思吗?玉文溪,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是在担心你啊!” 玉文溪在一瞬间震惊之后,敛下眼,无喜无悲的道:“我不明白。” “也不能明白。” “为什么?” “贺邢,我与你是不一样的,我的一生注定属于玉家。” “而你除了玉家还有别的,可我除了玉家,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玉文溪静静的看着贺邢:“你出去吧,我就当做我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些话就行了。” “文溪。” “请叫我文溪姑娘。” 玉文溪看着贺邢离开的背影,深觉头疼,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 景牧没有等太长时间,便看见邵容与从里面出来,在与邵容与的师父打过招呼之后。 景牧便与邵容与去了他的房间,在关上门之后,景牧才道:“没事吧?” “没事,景二哥让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所以我就自己回来了。”邵容与生怕景牧误会了什么,开口解释道。 “你做的不错。”景牧夸赞道。 复而将带过来的糕点打开道:“买了你最爱的点心,要不要尝尝?” “好。”邵容与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软软糯糯的口感,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虏获了邵容与的胃。 “好好吃。”邵容与眉开眼笑道。 “好吃就多吃一点。”景牧笑了笑道,笑得十分温柔,就像是一个邻家大哥哥。 在邵容与不再吃了之后,景牧才开始说他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 “你没有把今天发生的事往外说吧?” “没有。”邵容与摇了摇头。 “记住,今天的事情,你知我知,除此之外,不能再有旁人知道。” “我知道的。” “最近你自己小心一点,如果有什么事就去找我,饮食之类的也要注意,吃之前先试一试毒。” 玉家以毒术起家,玉文溪之所以弃毒不用,大约也是怕被人怀疑到玉家。 但这并不是说,她永远不会用毒。 “我知道了。”邵容与点了点头道。 “我不可能永远守在你身边,这只会增加你的危险。所以,自己一定要机灵一点。” “明白,景二哥,你就放心吧,我是在死人堆里活下来的,命大着呢。” “你心里有分寸便是。” 景牧在邵容却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虽然他不信鬼神,但是他还是愿意在邵容却的牌位前说会话儿。 大约也是因为只有这里能够让他放松一会儿。 “邵大哥,容与已经入了玉家人的眼,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保他活下来的。” “且让他能够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而不是像现在,活在暗地里。” 景牧用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的擦拭着邵容却的牌位,目光十分温柔:“邵大哥,我一定会完成您对我的托付的。” 北疆死了一批死士,除了惊动了程筠墨等人之外,自然也惊动了宋庭渝。 “主子,北疆城里死了一批死士。” “查清楚出处了吗?”宋庭渝淡淡的道。 “还在查。” “那就赶紧查。” “是。” “景牧的事查出来了吗?” “已经在查了,就快出结果了。”纪迟愣了愣,没有想到他家主子居然会主动提起景牧。 宋庭渝像是随口一说,在得了一个结果之后,便没了下文,也没有催促的意思。 程筠墨想了很多世家,又推翻了很多世家,不知道动机是,就无法确认对方究竟要干什么。 “军师,这是梁大人送过来的。” 程筠墨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之后,居然又是一桩悬案。 没有结果的案子其实并不靠谱,因为迟早会有些蛛丝马迹让人有迹可循。 若被有心人抓住不放,发现这其中的秘密,也是迟早的事情。 但是铁案不一样,铁案人们在怀疑的时候就会从心理上下意识的忽略掉它。 所以,让人有迹可循,将案子办成铁案才是世家惯用的手段。 只是不知道是这桩事背后的人实力不够?还是压根儿就是他们故意办成这样的? 但无论如何,这桩事也都要先放一放了。 便是要查也是要转到暗地里去查。 案发地,由于他们封锁的并不及时,加上又是在路上,所以这桩事如今在百姓之间颇为流传。 目前最重要的,已经不是真相了,而是如何给出一个说法,以安民心。 至于背锅之人,她已经选好了。 北狄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种时候,北疆城乱了,对谁最有好处? 她只需要给出一个引子,剩下的便是他们自己脑补。 至于想到什么,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但她能够确定的是,这种时候,城内必然会有更多的人未此团结。 程筠墨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帮忙转交给梁大人。 暗室,景牧借着灯光看着玉文溪略微憔悴的脸:“我都已经解决好了。” “二公子怎么解决的。” “自然是把看到不该看到的人都杀了。”景牧淡淡的道。 “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这桩事自然任谁也查不出来。” “而且这桩事已经被人甩到了北狄人身上,官府给出的说法是,北狄为了让我们自己乱了阵脚,故而演了这一出戏。” “多谢二公子替文溪的失职收拾烂摊子。”玉文溪行礼道。 “姑娘客气了,我们都是为了玉家罢了。”景牧淡淡的道。 “既然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了,那我就告辞了。” 景牧并没有问,出了这样的事,玉文溪怎么向他外祖交代。 他没兴趣知道。 而且,这也是她自己的问题。 倘若她没有动了动邵容与的心思,他也不会将那些死士都杀了。 他不杀那些死士,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而玉文溪也不用向玉家交代什么,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问题。 “文溪恭送二公子。” 景牧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吩咐不孤道:“你派人将这桩事尽快捅到我外祖面前,做的自然一些。” “一定要赶在玉文溪之前。” “属下明白。” 动他的人,尽管他现在还不够强大,但总要让对方付出一些代价,才能解气。 只眼下这些,真的是太便宜玉文溪了。 如果能够让玉文溪失信于他外祖那就更好了。 只是,他也知道,这不太可能。 程筠墨在闲暇时间提笔打算写一封家书,顺带让人帮她查一下景牧。 她总觉得景牧的身体总有哪里不太对劲,水土不服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能让一个人深受折磨这么多年? 程筠墨在写完家书,将信用木鸟寄了出去之后,突然在帐篷外看到了定北侯世子。 “军师。”景辉行礼道。 “世子。”程筠墨还了一礼:“不知世子过来所为何事?” “不知可在这里?” “不在,怎么?有事找他?” “嗯。” “世子是景牧的亲哥哥,他要去哪里,难道还不与世子说一声?”程筠墨淡淡的反问道。 问题时景牧是真的没有与他说过,不然他也不会来问程筠墨。 “景牧虽然在我这里做事,但我也不能干涉他的行踪,所以世子的问题我无法回答。”程筠墨微微一笑道。 “那打扰了。”景牧转身离开。 却被程筠墨叫住了:“世子留步。” “军师还有事?”景辉回头道。 “我听闻侯夫人特别不放心世子,甚至不远万里派了心腹来照顾世子?” “军师都知道了。” “既然侯夫人如此挂念世子,世子何不回去?既能谋得一个孝顺的名声,也不用在北疆吃苦,何乐而不为?” “军师这是在赶我走?” “没有,只是觉得多余罢了。” “景牧是我的手下,虽然做上司的不能过于干涉下属的家事,但是程家人护短。” “我不希望任何人欺负景牧。” “属于景牧的东西,是他努力得来的东西,都应该属于他的,谁也抢不走,不是吗?”程筠墨冷冷的看着景辉道。 我不希望任何人欺负景牧。 在听到这一句话的那一瞬间,景牧突然就觉得鼻子有些许酸涩。 想要流眼泪。 “军师。”景牧低低的唤道。 程筠墨…… 第一百七十五章 煮奶茶 “见过军师。”景牧笑了笑,复而又道:“见过世子哥哥。” “你怎么回来了?”程筠墨淡淡的道:“既然回来了,那刚好,世子要找你。” 虽然她没有说关于景牧的坏话,但是在人背后说人,还被正主听了一个正着,说不尴尬,那是骗人的。 程筠墨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回了帐篷。 景牧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回来呢? “不知道世子哥哥找景牧所谓何事?”景牧将目光在程筠墨进帐篷的那一瞬间收了回来。 “没事,只是好久没有见过二弟了,所以想过来问问罢了。” “多谢世子哥哥关心,景牧很好。” “你真的不搬来和我一起住吗?两个人住在一起多少也有个照应,不是吗?” “不用了。”景牧微微笑着:“有不孤在我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而且,这么多年静心养病,便也受不住热闹。所以,景牧便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你去怎么能说上凑热闹呢?你是回家啊!”景辉皱了皱眉头道。 “世子哥哥,很多东西,时间过去了,就过去了。” 景牧仍然笑着,却多了几分四大皆空的味道。 “我明白了。”景辉失落道。 “多谢世子哥哥挂念,景牧一切安好。”景牧行礼道。 在这之后,景牧便进了帐篷。 程筠墨看着掀开帐篷进来的景牧:“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有些事情忘了做了。” “什么事情?” 景牧拎着装着奶茶的铁桶,示意道:“今日的奶茶还没有为军师煮上。” “我自己又不是不会煮。”程筠墨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语气里透着愉悦。 “军师会煮那是军师会煮,可倘若我忘记煮了,那就是我的失职。” “所以,你是专门过来煮奶茶的?”程筠墨失笑道。 “我是专门来弥补我的失误的。”景牧一本正经的道。 还真是专门回来煮奶茶的。 程筠墨心里不知道该有什么想法:“景牧是一直这么负责任吗?” “什么?”景牧放了碳在火中,抬头望着程筠墨道。 “没什么。”程筠墨不再说话,而是专门处理起来手中的事务。 “刚刚谢谢军师为我说话。”景牧低低的道。 “我说过程家人护短,你如今既然在我手底下做事,我自然不能让你受委屈了。”程筠墨理所当然的道。 景牧呆愣愣的看着程筠墨,她大概不知道这样的理所当然对他究竟有多难得吧? 景牧觉得心里涩涩的,自从景馥的事出了之后,除了邵容却,再也没有一个人肯护着他了。 但程筠墨却会,无论是言语上,还是行动上。 他做公子牧的时候,刚开始有人欺负他、陷害他,后来就只剩下怕他了。 他做景牧的时候,旁人都觉得他从未吃过苦头,有定北侯府与南疆玉家作依靠,还没有谁,会想不开的去为难他。 可事实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些年,无论风霜,还是荣光,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谢谢军师。”景牧又说了一遍。 景牧将奶茶煮好,又将程筠墨的晚饭准备好之后,便离开了军营。 他怕继续待在帐篷里的话,他会失态。 因为玉文溪折损了不少人的缘故,景牧的压力也没有那么大了。 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回到家,吃过晚饭,原本想看一会儿医书,却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 满脑子都是程筠墨今天下午的话。 景牧看了一眼一个时辰过去了,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的医书,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知道今天的医书是看不成了。 景牧将医书放好,换上了公子牧的衣服,出门打算去看一眼邵容与。 虽然他已经派人守着邵容与了,但若不看一眼的话,他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来。 景牧悄悄的进了邵容与的房间,彼时邵容与已经睡了。 景牧为邵容与掖了掖被角,借着月光看了一眼邵容与的睡颜。 更是下定决心,决不能让他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他还那样年轻,若见不得光活一辈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景牧在邵容与的床边略略坐了一会儿,便出了房间,吩咐守着邵容与的人好好守着之后,便离开了。 在程筠墨躺在床上,半个时辰还睡不着的时候,她便知道今夜她恐怕是睡不成了。 既然睡不成了,也没有道理继续与睡觉死磕。 平日里忙,让她很少有空余的时间,这一睡不着,便也多了一些自由的时间。 程筠墨出了军营,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 她原本以为这个时间,除了打更人,不会再遇到其他人。 没想到,遇到了一个与上一次三更半夜在酒馆喝酒时遇到的人穿着差不多的人。 并不是她记忆比较好,说实话,她其实很厌烦将那些与她无关的人记在脑子里的。 但是那个人出现的时间太过特殊,所以她才勉勉强强的将人记下。 “是你啊?”程筠墨打了一声招呼道。 景牧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程筠墨,在一瞬间的愣神之后,景牧点了点头:“好巧。” “军师不睡觉?” “睡不着,出来走走,阁下不也没睡吗?”程筠墨笑着道。 “我也睡不着。”景牧十分诚恳的道。 “那不如去喝一杯?” “去哪里?” 程筠墨与景牧找了一圈儿,才勉强找到了一个还在营业的酒馆。 当然了,不是上一次的那家,上一次的那家终归是有些太远了。 “军师要喝什么?” “酒不用太醉人,明日还有公务处理。” 景牧点了点,表示知道了:“那要一壶梅花香,再要一壶茶。” “梅花香,是用梅花酿的酒,喝的时候会有梅花的香气,但不易醉人。”景牧坐在程筠墨对面,出声解释道。 “阁下懂酒,为什么不喝酒?” “不能喝酒罢了。” “还未曾问过,阁下是做什么的。” “自然是小本买卖。” “确实,与性命相比,其他的都不值得一提。”程筠墨笑了笑道。 “军师何出此言?” “我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上一次酒馆,我们已经见过了。” “不止是上一次酒馆,我们肯定见过的,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不知道是时间不对,还是场合不对,这一次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熟悉。 她绝对见过不止一次,但却又死活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景牧有一瞬间绷紧,在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之后,给程筠墨倒了一杯酒:“军师莫不是醉了?” “阁下开什么玩笑?这酒才刚刚端上来,还没有入口,又怎么会醉?”程筠墨笑了笑。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在将死士全部杀了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吗?” “原来我在军师心里并不是好人。”景牧低低的道。 “你觉得自己是好人吗?”程筠墨反问道。 “我觉得自己不是,所以坏人会随随便便就回答这种问题吗?”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景牧仍然回答了这个问题:“不留下痕迹,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在场所有人加一起都比不过那个杀他们的人。” “第二种,杀他们的人就是他们的上司,所以在对方动手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反抗。”景牧淡淡的道。 “军师说的是前几天众多死士被杀的事吧?”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程筠墨喝了一杯酒:“好酒。” “军师不要再查下去了,也许这桩事就只是一个意外呢?” “阁下难道知道什么内幕?”程筠墨挑了挑眉道。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知道太多的人,通常都活不长。”景牧顿了顿:“所以听我一句劝,不要再查下去了。” “可我不查,又怎么知道那些人要做什么?”程筠墨把玩着酒杯道。 “他们终归是碍不到军师的。”景牧道。 他已经确定了,玉文溪此番只是想动邵容与,并没有想动程筠墨。 只要他能保程筠墨平安离开北疆,回到闽南,到时候,无论如何,玉文溪也不会擅自动程筠墨。 程筠墨也就安全了。 以眼下的局势,他还是能保住程筠墨的。 既然如此,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差别? “看来阁下知道不少。”程筠墨淡淡的道,并没有把对方不让她查的话放在心上。 说到底,对方说的话,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孤拿着手底下人整理好的关于景牧的卷宗,在遇到江大夫的时候,忍不住吐槽道:“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若是不知道的人看了,还真不会以为景牧是玉家家主的外孙。” “你的感觉又对了。” “怎么呢?”江大夫问道。 “你自己看吧,我都有点说不出来。”纪迟将卷宗递给江大夫道。 “真不知道景牧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活下来,还真的是难为他了。” 江大夫打开纪迟给他的卷宗,只能说是越看越惊心。 看了一会儿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之后,抬头看向纪迟:“这些主子知道吗?” “目前还不知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身份暴露 “那我拿过去给他看,等主子看完了我在看,这做下属的,哪能主子没看,自己就看了呢?”江大夫将卷宗合上道。 “你该不会是不忍心看下去了吧?”纪迟忍不住调侃道。 “这才哪到哪儿啊!在暗域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怎么可能看不下去?”江大夫嘴硬道。 “看的下去就好,人可是你要查的,由于有些事情玉家做的十分隐蔽,而且时间也早了,兄弟们可是花了大力气才查出来的。” “知道了。”江大夫拍了拍纪迟的肩膀:“辛苦了,我将卷宗给域主送过去。” 宋庭渝将江大夫送过去的卷宗从前到尾全部看完,在他将卷宗合上的时候,江大夫才小心翼翼的问:“这桩事该怎么办?” “将景牧的事,透露给程筠墨一部分。” “那玉家制作毒人的事呢?” “暗域不插手世事。”宋庭渝将卷宗推到一边,又拿起一本书翻看道。 那就是不管了。 “可要提醒一下程军师?”江大夫又问道。 毕竟玉家家主可是指名道姓的要杀她,而且派的人还是景牧。 景牧自从为玉家做事之后,可没少杀人。 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指望他对程筠墨心慈手软呢? “不必了,倘若她连这点小事都过不去的话,那谁也救不了她。” 他出手确实能保程筠墨一时,难道他还能保程筠墨一世不成? “是。” “向程筠墨透露景牧的事,你来办,好好选内容。” “是,属下遵命。” “把卷宗拿走吧。” “是。”江大夫恭恭敬敬的将景牧的卷宗拿走,然后出了房门。 在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将景牧的卷宗来来回回翻看了三四遍,终于将要透露给程筠墨的东西确定下来。 然后将它们融合在一起,组合成一封在正常不过的信。 在写完之后,将它交给纪迟。 至于纪迟怎么把它送到程筠墨眼前,让程筠墨看到,那就不是他要关心的问题了。 程筠墨在收到信的时候,原本并不太在意,毕竟她之前给程家去了家书,而且信也是木鸟送过来的。 除了在收到的时候,在心里默默的嘀咕一句,这次怎么那么那么快之外,便也没有其他的了。 只是打开之后内容远超她想象。 程筠墨反反复复的看了无数遍字数并不是太多的家书。 景牧是毒人? 景牧是毒人! 所以他是不是就要请一次假,并不是因为水土不服落下的病根,而是因为毒发。 程筠墨不由得想起来,她成人礼之前在南疆历练时,遇到的事。 那个时候南疆玉家的药房被大火烧了,听闻所有毒人都死了。 可那个时候她却也救了一个毒发的毒人,是从玉家逃出来的。 所以,景牧就是那个她留下来的毒人? 所以,她在帝都,在北疆救下来的毒人,都是景牧。 可景牧不是玉家家主的亲外孙吗?又怎么会被玉家制作成毒人。 倘若,这张纸上写的都是真的,那景牧这些年来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程筠墨觉得自己的心钝钝的疼。 只是光凭一张纸,她不信,她不是没有见过毒人。 她只是…… 只是不敢想,像景牧那样的人,会被自己的亲外祖制成毒人。 一切的答案,只要景牧在她眼前毒发一次就什么都清楚了。 等等,倘若她每次救下来的毒人其实是景牧的话,那之前在酒馆里与她一起喝酒的人也是景牧。 所以,那天晚上景牧说的那些话中有话的话,不想让她查下去的话。 很显然是知道事情发生的全过程的。 所以,那些……那些她从不曾相信的话,其实是景牧的真心话? 程筠墨看着推门进来的景牧,看着一进来为她整理内务的景牧。 不经意间对上景牧满是笑容的脸,突然,觉得自己无法面对景牧。 他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才能变成这样一个时时刻刻都温柔的人? 所以,定北侯府的知道这一切吗? 程筠墨突然想知道答案。 “军师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景牧突然笑着问道。 “只是突然觉得景牧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 “怎么突然这么问?”景牧失笑道。 “你就当我突然抽风就好了。”程筠墨十分勉强的笑了笑,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景牧给程筠墨端了一杯奶茶:“军师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程筠墨愣了愣,良久之后呐呐的道:“确实是遇到麻烦了。” “那军师喝杯奶茶缓缓吧。”景牧笑了笑道。 “暖暖胃,整个人就会舒服很多。” 程筠墨听着景牧十分善解人意的话,心里竟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除了心酸,还是心酸。 “景牧,你是一直这样会照顾人吗?” “不是。”景牧摇了摇头,十分诚恳的道。 玉家虽然对他不能说好,但是也没让他做过什么照顾人的活儿。 便是进了军营,跟在程柰身边的时候,由于有程承,所以他也几乎没有照顾过人。 反而是被照顾的一方。 所以,程筠墨是他唯一照顾的人。 恐怕也是最后一个。 程筠墨突然想到她第一次遇到景牧的时候,对方还是一个不会做饭的少年。 如今,已经长成了这般温柔的模样,不知道是多少少女的梦。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这里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提前回去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相信心上所写,但其实心里已经相信了。 既然已经知道景牧的过去,再苛责人家,程筠墨就有些于心不忍,且有些负罪感。 “那军师注意安全。”景牧笑着叮嘱了一句。 程筠墨在离开北疆守军军营之后,直奔府衙,去见了北疆太守梁原。 “程军师来,怎么不让人提前通知一声呢?” “我有事要与梁大人商议,还请梁大人屏退左右。” “什么事?”梁原在屏退左右之后道。 “梁大人还想将景牧留在身边吗?”程筠墨开门见山的道。 “军师说的哪里的话?只要军师肯放人,景牧愿意回来,我衙门的大门自然为他敞开。” “那我愿意放人呢?”程筠墨淡淡的问道。 梁原突然沉默了一会儿:“是景牧哪里做的不好吗?” “景牧那个孩子,虽然体弱多病,但是做事都无可挑剔,所以,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 程筠墨在确定了面前的这个人大概是真的喜爱景牧之后,才继续谈下去道:“我知道。” “我与梁大人一样,都是惜才之人,我只是觉得景牧在我身边有些可惜。” “从前他在我父亲身边做事的时候,多多少少还能在我父亲那里学一些东西。” “而我并没有父亲那样的本事,景牧跟在我身边,不仅学不到太多的东西,还会让他随时有生命危险。” “我也是出于种种考虑,才来找梁大人的。” “梁大人乃北疆父母官,景牧跟在您的身边也一定会大有作为。” “军师真有乃父风范啊。”梁原在听明白程筠墨的来意之后,赞叹道。 “不敢当梁大人如此夸赞。”程筠墨道。 “只要景牧愿意回来,我自然十分欢喜。” 就怕他不愿意回来。 虽然程筠墨十分谦虚的说,她从来没有教给景牧任何东西。 可在与景牧最近几次的见面中,他能够清楚的感受景牧的变化。 从前的景牧,完美的像是每一句每一步都是计划好的,心思过重,活的并不快乐。 而在程筠墨身边的景牧,明显更有血有肉,脸上的笑容也带了些许欢喜。 这是很难的。 程筠墨或许真的没有教过景牧什么,但她至少带给了景牧欢喜。 “那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与景牧谈一谈,倘若他愿意过来了,还请梁大人善待景牧。” “那是自然。”梁原顿了顿:“能告诉我,是什么让军师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还能是什么? 自然是她在得知景牧就是毒人的时候,心疼了呗。 只是这一切不足为外人道也。 “只是想做,遵从本心罢了。”程筠墨笑了笑道。 程筠墨在告别了梁原之后,并没有回军营,而是去了木材铺子,在看了一圈儿之后,发现并没有她想要的木材。 刚刚想要离开,便听见有人问道:“客官,你有什么需要?” “有没有青藤木?” “没有,青藤木一般南方才会有,我们这边很少有人需要。” “但倘若您有需要的话,我们这边可以为您去订。” “那需要的多长时间?” “如果没什么耽搁的话,这一来一回大概要大半年。” 那还是算了吧。 一来一回,那与她直接写信与程家,让程家人送过来有什么区别? 说不定,她的还更快一些。 程筠墨退而求其次,买了几块木头,然后留下地址,让他们给她送过去。 毕竟买的太多,她一个人也搬不回去。 当她留完地址,老板用十分激动的语气道:“原来您就是程军师啊,都怪小的眼拙,这怎么能要军师的钱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只喜欢守着你 “要的,您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人。”程筠墨把老板推过来的钱,又推了回去。 “军师为了我们北疆也是费尽心力,这几块木头是小人的心意。”老板笑着道。 “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您若是不收钱的话,那这个钱我是不能要。” 在程筠墨的执意下,总算是打消了老板免费不收她木头钱的想法。 景牧能够明显的感受到,程筠墨这几天对他的态度不太对。 也不是他太敏感,是真的不太对。 温柔了许多。 甚至最要命的是,程筠墨几乎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来看待。 若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景牧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程筠墨找来了之前景牧请假的时间,将他请假的规律算了一算,发现也就是最近了。 程筠墨不由自主的回忆了一下,景牧之前半死不活的样子。 除了心疼,还是心疼,便对景牧越发宽容了。 “今天没什么事了,景牧早点回家吧。”程筠墨看着还在煮奶茶的景牧道。 “军师,已经第八次了。”景牧无奈的笑了笑。 “什么?”程筠墨愣了愣,突然间就觉得自己听不懂人说话了。 “军师已经连续八天让我提前回家了,是发生了什么吗?能告诉我缘由吗?”景牧十分温柔的道。 这……这要她怎么说? 她总不能说她是因为心疼吧? 若她说是因为心疼,景牧再问她为何心疼,她总不能说是因为知道了他是毒人的事,所以心疼吧? 这不是纯属揭人伤疤么。 “只是最近事情不多罢了,景牧早些回家,也有时间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感受一下生活的美好。” “那如果,我说,我只喜欢守着你呢?”景牧看着程筠墨道。 程筠墨每天让他那么早回去,就意味着他不能守着程筠墨。 也就意味着会有发生玉家人越过他,直接害程筠墨的可能。 八天了,这已经是他能够忍受的极限了。 他怎么可以忍受,程筠墨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因玉家而受到危及性命的事。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景牧。”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程筠墨敛下眼淡淡的道。 虽然语气还是那般四平八稳,但内心已经波涛汹涌了。 “我知道。”景牧看着程筠墨,用十分坚定的语气:“我想要守着军师,军师平安了,那我这个做下属的才算合格,不是吗?” 原来,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啊! 程筠墨不知道她在失落什么,只在景牧话音落下之后,淡淡的道:“时辰不早了,你收拾收拾东西早点回去吧。” “军师?”说了那么多,还是让他离开? “回去吧。”程筠墨在说完之后,就直接出了营帐。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堵堵的,她觉得她需要出去射几箭,才能将心情变回来。 景牧有些疑惑的看着程筠墨离开的背影,突然灵光乍现,拍了拍自己的难道。 守着她? 这句话确实容易让人误会,虽然他确实只是单纯的相守着他。 但说出来,又是另外一会儿事了。 景牧扶额,他怎么能说出让人误会的话呢? 景牧将奶茶煮好,温在炉子上,然后就回了家。 大约也是巧,景牧刚刚回到家里,便觉得头晕目眩。 不孤扶着景牧坐下来,然后到了一杯水与景牧。 景牧借着这杯水从怀中掏出了一颗药服了下去,这才有力气去问其他事。 “我让你查的事查了吗?” 程筠墨这几日太过反常,容不得他不留一个心眼儿。 “已经查了,南疆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说程家人最近一直在打听您的事。” 景牧闭上了眼睛,手忍不住攥住衣服。 程筠墨终归还是查了。 她终归还是查了。 “你让人把程筠墨查我的痕迹都抹去,这件事切不可让玉家的人知道。” “明白。” “你明天一早就去替我请假。”景牧在缓过来之后,慢慢的往里面走。 “是。” 景牧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浑身的疼痛,却让他更加清醒。 便是连强迫自己睡过去也做不到。 程筠墨既然有所怀疑,那么,程筠墨这么多天的反常,也就都有了解释。 只是,他目前还不确定程筠墨究竟知道了多少? 又为什么装作自己不知道? 程筠墨终究还是查了,他该怎么办,倘若玉家人察觉到程筠墨已经知道一部分东西的话。 便是为了玉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命,玉家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程筠墨。 所以,为什么要查呢? 程筠墨查了,他怎么办? 难道还真的杀了程筠墨不成? 景牧在纠结中睡了过去,只是睡得并不安稳,毕竟那么疼,疼得他冷汗直流。 玉文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带着贺邢过来喂景牧药。 这还是他们那次不欢而散之后,第一次同时出现。 许是景辉的离开,景牧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多人的缘故,又或者是景牧为了方便他们过来,宅子里的下人少了不少。 “二公子状态如何?” “二公子的毒发比之前厉害了不少。”贺邢在检查完之后,低声道。 “最近可有性命之忧?” “我会努力让二公子活着的。”贺邢将话说的很保守。 “贺大夫,二公子若是有万一,等待我们的,你不会不清楚吧?”玉文溪淡淡的道。 “我一直记得。”贺邢低低的道。 “我会努力让二公子活的长久的。”贺邢保证道。 “如果有一个让你活下去,且不会受牵连的机会,你要不要?”玉文溪低低的问道。 “什么机会?” “倘若你以二公子大夫的身份、以玉家药房大夫的身份,揭发玉家。” “这么大的事,玉家必乱。玉家乱了,皇族在出手整治的时候,便是看在你揭露有功的份上,也会让你活着的。”玉文溪不带任何感情的淡淡的道。 “姑娘……是在试探我吗?”良久之后,贺邢才道。 借着月光,玉文溪能够清楚的看到贺邢眼里的伤痛:“这是你能活下来,且不用东躲西藏的唯一办法。” “贺大夫。” “你果然是在试探我。”贺邢看着玉文溪道:“玉文溪,玉家是你要舍弃所有也要守护的东西。” “所以,你便连信我都不肯信我。”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告诉你,倘若二公子去了,你还有什么选择罢了。” 玉文溪看了一眼景牧:“今夜你就在这里守着二公子吧,等天快亮的时候再回去。” 之前折损了那么多人,打乱了不少部署,所以眼下玉文溪也是真的挺忙的。 能抽出这点时间照顾景牧,已经是看在景牧的事大过其他事的份上了。 至于再再像以前一样就在这里照顾景牧,很抱歉,她没时间。 贺邢十分听话的照顾到景牧快天亮的时候,才离开。 不孤在起床之后,先是去看了一眼景牧,确定他一切安好了之后,才放心离开,去为景牧请假。 北疆守军军营,程筠墨帐篷里。 “景牧病了?”程筠墨淡淡的问道。 “是。”不孤应道。 “因为什么?” “许是吃食不对,二公子昨夜便陷入了昏迷。”不孤编了一个理由道。 “你家公子请假的理由还真多。”程筠墨漫不经心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过去探望一下景牧。”程筠墨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灰尘道。 “多谢军师,只是大夫说了,我家公子的病需要静养。”不孤推辞道。 “不碍事,我只是看一眼就走,不会打扰景牧养病的。” 程筠墨抬腿就往外走,完全不给不孤反应的时间。 程筠墨不是第一次去景牧家探病,所以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嘛! 说实话,这一路走来,程筠墨的内心,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 倘若,景牧真的是她在南疆随手救下来的小可怜的话。 那景牧走到今天,真的是太艰难了。 也真的吃了太多苦头。 这么一想,程筠墨又觉得自己的同情心开始泛滥了。 程筠墨买了一点点心,因为不晓得景牧的口味,还特意问了一下跟在她身边的不孤。 程筠墨在买了几包景牧爱吃的点心,不至于空手上门之后,便与不孤一起回到了景牧家。 程筠墨将点心放在景牧房间的桌子上,看了一眼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景牧,突然间就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她只需要将手放在脉搏上,虽然她不懂医,但倘若景牧还记得之前的一切的话,便会下意识的相信她看出了。 而后,她再套话,也会容易许多,成功的可能也会增加不少。 只是,这样对景牧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他辛辛苦苦隐瞒了那么多年的毒人身份,就这样被她毫不留情的揭穿。 景牧已经够可怜了,她却趁人之危,在这里想方设法的揭人伤疤。 但是,她想要的证据就在眼前。 就在程筠墨将手搭在景牧的脉搏上时,景牧突然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睛。 “你果然知道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以后你还有我 程筠墨下意识的收回了自己原本搭在景牧脉搏上的手,然后若无其事的淡淡道:“原来景牧醒了。” 景牧强撑着坐了起来,只是从躺着到坐着便已经消耗了景牧大部分的力气。 景牧看着程筠墨,神情颇为严肃:“军师是什么时候知道?” “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同情我,才每天都让我提前回家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是我想要你有时间多休息休息。” “那不是还一样?”景牧扭头笑了笑道。 “不一样,你说的是我对毒人的同情,而我说的是我对朋友的关怀,能一样吗?” 景牧愣了愣,看着程筠墨,复而低头自嘲的笑了笑道:“我这样的人,哪里配与军师做朋友?” “哪里不能了?” 程筠墨放低了声音,十分温柔的道:“景牧从南疆一步步走来,又是这北疆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知道是多少少女的梦。” “若是旁人知道我能与景牧做朋友,不知道该有多羡慕。” “便是配不上,也是我来说才是,我可不会成为多少少女的梦。”程筠墨笑着道。 “军师谦虚了。”景牧也笑了笑,心里勉强也放松了不少。 刚开始神经绷紧的时候,还不觉得疼。一旦神经放松下来之后,从骨头上传来的疼痛,让景牧有一瞬间都觉得,自己已经被无尽的疼痛吞没。 “很疼吗?”程筠墨紧张的问道。 景牧摇了摇头,笑着安抚道:“不疼。” “军师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程筠墨看着景牧疼得脸色都是白的,突然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就算有什么想问的,那也要等到景牧好了之后再说。 眼下就逼问他,委实有些不太人道。 程筠墨突然觉得在景牧的事上有点不太像自己。 温柔的过分,也格外犹豫与踌躇。 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之后:“你好好养病。” “军师有什么想问的就现在问了吧。”景牧淡淡的道。 程筠墨已经知道了他的什么,那他再怎么隐瞒也都没有用了。 与其让程筠墨去查,还不如他亲口说,既让她知道了她想知道的。 还大大减少了她暴露她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可能。 “之间夜里在酒馆与我喝酒的人,是不是你?” “是。” “你说不让我查,是因为妨碍不到我,那你是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吗?” “是。 “之前北疆死士的事,是你做的吗?” “是。”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得不这么做。”景牧看着程筠墨的眼睛:“虽然我在玉家长大,但你也看到了,外面的传闻都是假的。” “我为了自保,杀人这种事情我做多了。”景牧静静的看着程筠墨:“军师难道没有见过我杀人吗?” “定北侯府的人知道吗?” “不知道。” “所以,这一路走来你都有自己?” 景牧突然沉默了下来,却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猛的被程筠墨保住怀里,带着浓浓的心疼道:“以后你还有我。” 景牧呆愣愣的看着程筠墨,突然听不懂程筠墨在说什么。 这样的怀抱,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在他的记忆力很少有这样温暖的怀抱,让人眷顾。 景牧大脑一片空白,脑子里都是程筠墨怀抱的记忆,一脸茫然的看着程筠墨:“军师在说什么?” “以后你不会是一个人了,我会帮你的。”程筠墨十分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了。 “是因为程家人护短吗?” 除了这个理由,景牧再也想不到程筠墨会因为什么原因为他身陷险境。 他的路从来都不好走,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是。”程筠墨低头看着景牧:“也是因为你是景牧。” “我这条路从来都不好走。”景牧呐呐的道。 “没关系。”程筠墨松开景牧道。 景牧张了张嘴,良久之后直道:“军师没有必要这样。” 程筠墨这样带着满身光芒的人,怎么可以为了他坠入无尽的黑暗呢? “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解决。” “如果可以的话,我的身份也请军师不要说出去。” “军师想要知道什么关于景牧的,都可以来问我。只是,还请军师不要再擅自查我了。” 他可以抹掉程筠墨查他的痕迹,但次数多了,总有被玉家察觉的时候。 程筠墨如今是在北疆,不是在闽南。 程家虽然有实力,但终归是长鞭莫及。 而他也不希望,有一天他需要为了平衡的药而杀了她。 “什么都可以?” “只要军师不告诉其他人,军师问的,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军师。”景牧点了点头道。 “那我怎么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万一你不想回答,那岂不是都可以用不知道来回答我?”程筠墨逗景牧道。 “不会的,我不会欺骗军师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他永远都不会骗程筠墨。 程筠墨在景牧又睡下了之后,离开了景牧家,回到了军营。 继续做着未做完的事。 她不是第一天知道毒人,即便从前从未放在心上,却也知道毒人的寿命并不长久。 毒人本来就是野心之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有悖人伦的产物。 服了那么多年的毒,想来早就将景牧的根基给回来。 景牧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 往后的日子,谁也不能确定他还能走多远。 雕刻木头都是手上的活儿,需要专心致志,最是忌讳分心。 程筠墨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赶出脑子,开始专心致志的忙活起来手上的东西。 在程筠墨走后,景牧再也睡不着了。 出了这样的事,他要是还能睡得着,那就是真的心大了。 程筠墨走后,不孤进来道:“公子。” 不孤进来的时候,景牧正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即使只有咫尺近,却给不孤一种十分遥远的感觉。 远到景牧仿佛不属于这个世间。 “什么事?”景牧仿佛刚刚才反应过来道。 “梁大人来了。” “快请他进来。”景牧收拾好状态道。 “景牧见过梁大人。”景牧行礼道。 “不必多礼,这是又病了?” “老毛病了。”景牧温润的笑了笑:“不孤,给梁大人上茶。” “不必了,我就来找你说点事,说完就走,衙门如今也是离不开人。”梁原摆了摆手道。 “什么事?” “前两天程军师来找过我,我觉得这事,你还是要知道一下的。” “你可是哪里做错了什么?虽然军师言谈里对你颇为欣赏,但倘若什么事都没发生的事话,军师也不可能突然就问我还要不要你。” “大有要将你放回去的意思。” 景牧还没听完,便已经大抵知道程筠墨意思,笑着道:“多谢告知,有些事军师恐怕误会了,等病好了,我会与军师解释清楚的。” “那你有想回来的想法吗?” 景牧想了一会儿,笑了笑道:“我以定北侯府的名义来到北疆的时候,是程柰军师收留了我,我才不至于那么尴尬。” “做人要知恩图报,守好程军师,也算是对程柰军师的一种报答了吧?” “你懂得知恩图报那是好事,我只想告诉你这么一件事,以及,只要你想回来,府衙的大门永远都为你敞开。” “我已经老了,北疆的以后还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太守一点也不老,太守还年轻。” 梁原摆了摆手,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年轻的时候不懂得爱惜身体,等到年老的时候,吃了苦头才明白身体的重要性。 梁原在说完事之后,又嘱咐了景牧几句好好珍爱身体的话,便离开了。 在所有人都离开了之后,景牧再也撑不住,倒在了床上,昏睡了过去。 由于需要处理很多事情,程筠墨也只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有时间静下心来去雕刻木头。 在熬了一个大夜之后,程筠墨用凉水洗了一把脸,然后便去推演了算法。 又像往常一样,随意挑了一队人马,然后离开了北疆城。 景牧醒来的时候,发现是不孤守在他身边的,见他醒来:“公子醒了。” “水。” 景牧借着不孤的手喝下了整整一杯温水,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我去给公子端吃食过来。”不孤十分有眼里见儿的道。 虽然身上还疼着,但在恢复了一些力气之后,景牧便下了床。 程筠墨已经知道了,这就意味着很多事情都要调整。 倘若换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景牧都不会替她隐瞒。 相反,玉文溪要杀,他也不会拦着。 甚至,他就是杀那人的那把刀。 毕竟,他也不一样他的事情被一个外人知道,然后引出一系列的麻烦。 只是,这个人偏偏是程筠墨。 他舍不得杀,也不想杀。 他想要她活在这世上。 大约东西都是已经做好一直温着的,所以不孤很快就端了饭食过来。 一碗白粥,以及几碟子小菜,看着就十分清淡。 景牧不挑食的将饭菜吃下肚子,然后开始着手让不孤去处理一些事情。 第一百七十九章 善良皆源于程筠墨 想要顺顺利利瞒住程筠墨已经知道的事,从前的一些部署就没有用了,需要调整。 毕竟之前的部署,他只考虑了他自己,并没有将程筠墨纳进去。 景辉过来的时候,景牧已经好的比差不多了,虽然身上还疼,但是他已经可以忍受了。 贺邢的药虽然会让他很疼,但不得不说,好的也是十分快的。 应该是加速了他体内毒平衡的速度,不然他不可能好的这么快的。 只是在加速的过程中,会让他吃苦头罢了。 天气回暖,便是景牧也已经不再用火盆。 “世子哥哥。”景牧行礼道。 “听闻你病了,所以我过来看看,也不知道你是什么病,便给你带了一些药材过来,希望能够帮助到你。” “多谢世子哥哥,景牧已经大好,就准备去军营呢。” 既然程筠墨已经知道了他是毒人的事,就算她前几天刚刚见过他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也不用再演下去了。 因为,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身体好了就好,怎么会突然病了?是下人照顾的不周到吗?要不,你还是搬到我那里去住吧?”景辉担忧的道。 “不过是老毛病又犯了罢了,我在这里挺好的,他们照顾的也仔细,只不过是我的身子不争气罢了。”景牧笑了笑道。 景牧耐着性子与景辉聊了一会儿,将景辉送出门之后,又回到书房继续之前没有结束的部署。 直到将所有细节都敲定了一个,景牧才停了下来。 停下来才发现又是一个白日过去了,景牧准时的出现在暗室里,暗室里只有贺邢。 “玉文溪呢?” “文溪姑娘有事要处理,走不开。”贺邢边从箱子里将需要用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边道。 “她有什么事情,比我还重要?”景牧笑着调侃了一句。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玉文溪不来他也乐得自在。 景牧没有再多问,之前出了那样的事,玉文溪想要给遇见那边交代,估计也要忙活好一阵子。 贺邢检查了一遍之后:“二公子只要这几天好好吃药就好了。” “好的。”景牧淡淡的道。 景牧收下贺邢给他的药,而后站起来道:“既然没有其他事情了,那我就先走了。” “恭送二公子。”贺邢行礼道。 许是这两天睡的时间太长了,等景牧回到房间的时候,虽然时辰已经不早了,但景牧仍然没有任何睡意。 景牧换了一身公子牧的衣服,便出了门,只是不知不觉的边走到了定北侯府在北疆的宅子。 只见里面还是灯火通明,这个时间灯火通明,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景牧掏出了一些铜板,放在还在行乞人的碗里,开口道:“敢问定北侯府今日有什么发生。” “定北侯夫人不远千里的从帝都来了北疆,车队也刚刚到,眼下正往里面搬东西呢。” “你说这都是定北侯府家的儿子,怎么景牧过来那么长时间,定北侯府的人都没来,这世子一过来,定北侯府的人也跟着过来了。” “可见人与人之间就是不一样。” 即便景牧知道对方的话只是随口感叹一下,但是仍然不可避免的被扎了一下。 有时候,无心之言,最伤人心。 景牧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定北侯府,又在行乞人的碗里放了一些铜板:“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上天一定会保你一辈子平安富贵的。” 景牧没有走远,这句话不可避免的落到了景牧的耳朵里。 平安富贵,富贵他还有可能,至于平安,此生恐怕再无这种可能。 从他成为毒人开始,普通人的生活就已经成了他可望不可即的梦。 景牧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清冷的月光打在景牧的身上,让他的背影显得格外的孤独与寂寥。 景牧走累了,看到一家还在营业的酒馆,便走了进去。 原本只想吃些东西暖暖胃,只是没想到会遇到程筠墨。 程筠墨也在景牧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了景牧,眼里也十分惊讶。 她原本是雕刻木头的时候饿了,便出了找些吃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景牧。 不对,也不应该叫景牧。 他眼下的穿着与她一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显然不能让人知道他就是景牧。 “好巧,要吃些什么?我请客,也算是敬缘分。”程筠墨笑道。 “敬缘分。”景牧失笑道:“这样的理由,大概也只有军师能够说出来了吧。” “就是找个理由而已,至于是什么理由,又不重要。”程筠墨毫不在意的道。 “军师真洒脱。”景牧要了一份汤,与一些点心做到了程筠墨对面。 程筠墨将自己刚刚上的菜往自己面前推了推,给景牧的饭菜腾个位子。 “军师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还没睡吗?” “我不睡不是很正常吗?”景牧反问道。 复而低头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野菜汤,味道不错,但至于里面的野菜是哪种野菜,景牧并不认识。 “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么长时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岂不是太吃亏了。”程筠墨调侃着道。 “公子牧。”本着原来答应过的有问必答的原则,景牧淡淡的道。 “南疆公子牧?”程筠墨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道。 “军师很惊讶?”虽然语气还是淡淡的,但景牧的内心还是不可避免的紧张了起来。 “军师若是觉得害怕,就里我远一点吧。” “怎么可能?”程筠墨声音提高了不少。 “军师不是计划着要将我调出军营吗?”景牧看了一眼除了他们便再无其他人的酒馆,连小厮也已经不知道去哪里的酒馆。这才低声淡淡的道。 “这个你听谁说的?”程筠墨惊讶的道。 虽然语气里惊讶,但心里还是十分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声音也只够两个人听到罢了。 复而发现自己问了一个颇为愚蠢的问题,他还需要听谁说? 南疆公子牧,那样一个有手段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自己的消息来源。 “在我得知你是毒人的时候,我确实有过这个想法。” 在看不到景牧脸色的前提下,程筠墨也不知道景牧心里在想什么:“你听我解释。” “好。” “北疆军营毕竟是打仗的地方,在北疆比军营更安全的地方是府衙,只有北疆城破,府衙才会遭难,所以我才生了把你调到那里的想法。” “这么说,军师还是为了我好了?”景牧挑了挑眉道,声音里带着一点愉悦。 “我不像父亲能教你什么,你在我身边除了为我处理琐事,也没有其他的事。” “景牧,你这样的人原本不该困在这里的,你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不该委委屈屈的留在我身边。” “既然定北侯世子已经来了,你也不用再继续以定北侯府的身份留在军营,那回府衙不是应该的吗?” “军师,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 “误会什么?” “我心甘情愿的留在军营,并不是因为定北侯府。” “而是因为军师。” “军师不会到现在还以为我与定北侯府的关系很好吧?被家里抛弃的孩子,是永远不可能过去心里的那道坎儿的。” 至少他不可能。 “没有。”程筠墨摇了摇头。 在不知道景牧是毒人之前,她或许会认为景牧不提定北侯府的人,是因为他不爱向别人提起。 在知道了之后,才发现是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可提的。 “可你为什么要因为我留下来呢?” “因为军师的救命之恩,南疆的时候、帝都的时候、北疆的时候,感谢军师在我毒发的时候伸出手救我。” “南疆那次,若不是军师收留我,恐怕也不会有今天的景牧。” “可我救你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报恩这件事,那对我来说不过是随手的事,更何况我当时也不知道是你。” 如果在南疆初次遇见的时候,便知道那个人是景牧的话,她无论如何也会把他带离南疆的。 而不是放任他离开。 “军师想没想过是军师的教养,但要不要报恩也是在下的选择。” “我选择报恩,要保护这个在我身陷囫囵的时候,拉我一把的姑娘,只是遵从本心。” “公子可真是一个知感恩的人。”程筠墨笑了笑道:“那公子的心意我可是收了。” “希望公子能守着我,岁岁年年。”程筠墨举杯道。 景牧以茶代酒与程筠墨碰了一个杯:“感谢军师给我机会。” “那军师还要不要将我调出军营?” “看情况吧,倘若战事吃紧的话,还是要将你送走的。” “这样一个善良的人,我可舍不得他死。” 一个身在黑暗,饱受疼痛的人,却仍然保留着感恩的心,不可谓不珍贵。 景牧笑了笑,没有说话。 如果这世上没有程筠墨,他心里恐怕永远也不会有那么一块柔软的地方。 还保留着人最原始的善良。 而他的善良皆源于程筠墨。 第一百八十章 阿归 “真的到了那一刻,景牧希望被保护的那个人是军师。” “我不用!”程筠墨摆了摆手,笑着道。 “为什么不要?”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向来都是我保护别人,我已经习惯了。” “可我军师终究是个姑娘,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姑娘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我来保护姑娘。”景牧用商量的口吻道。 “那你怎么保护我?”程筠墨饶有兴致的道。 “和之前一样吗?”程筠墨忍不住逗了逗景牧。 “姑娘,说的对。”景牧笑着道,仿佛不知道程筠墨的用意。 如果真的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那用一用毒又有什么关系。 到了那个时候,谁还会管要用什么手段吗? 只要有用便好了。 “你不想叫军师,也不用一口一个姑娘吧?”景牧一口一个姑娘,喊的她十分不习惯。 主要是也没有人叫过她姑娘。 从前旁人喊她的时候,无论恭敬与否,总是喊程大小姐。 后来入了军营,旁人也都是喊军师。 至于姑娘,还真是头一遭。 “好,不喊,那我应该喊什么?”景牧十分顺从的道, “我字晚榆,你喊我字就好了。”程筠墨笑着道。 复而程筠墨笑了笑道:“那我应该喊你什么呢?总要公平一点,不能只我一个人吃亏。” “我还没有字。”景牧笑了笑道。 “那小名总要有的吧?”程筠墨笑眯眯的道。 “我从前在药房照顾我的哥哥,因我十分想回帝都,帝都又是生我的地方,所以给我取了一个叫阿归的小名。” “那就阿归了。”程筠墨一锤定音道。 “阿归,阿归,阿归。”程筠墨仿佛觉得十分好玩的样子。 景牧就这样纵容着程筠墨这样闹,这一刻眼里的温柔仿佛要溢出来了。 “嗯。”景牧十分温柔的应了一句。 如果梦也长这样的话,景牧希望他永远不要醒来,就这样让他沉迷于这梦中就好了。 只是酒菜吃的再慢,总有结束的时候,而黑夜再漫长,也总有天亮的时候。 有相遇,就会有分别。 程筠墨将景牧送回了景牧家:“阿归,回去好好睡一觉,若是觉得乏了,今日可以不必去军营了。” “军师是在明目张胆的滥用私权吗?”景牧笑着问道。 “我这是在照顾同僚。”程筠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道。 景牧低低笑了笑:“也只有阿榆能把滥用职权说的如此清尘脱俗了。” “走了。”程筠墨摆了摆手道。 “路上小心。” 虽然程筠墨说他可以不用去军营,在家休息了。 但事实上景牧既没能去成军营,也没能在家休息。 而是去了定北侯府。 在程筠墨走了不久,便有定北侯府的人过来,说是定北侯府夫人来了,要景牧过去请安。 景牧点头应了下来,他如今虽然不太愿意见定北侯府的人,他母亲也未必愿意见他。 但是他不能背上一顶不孝的帽子,所以跑一趟就跑一趟吧。 只是跑这一趟下来,军营估计是去不成了。 景牧在沐浴更衣之后,带着不孤去了定北侯府。 由于定北侯府即便是定北侯夫人来了,也只住了两个人正儿八经的主子,所以格外的空旷。 “景牧给母亲请安。”景牧在见到玉纾忧的之后,恭恭敬敬的道。 “起来吧。”玉纾忧甚至没有正眼看景牧一眼。 “听说你不愿意过来住,为什么?” “景牧眼下住的宅子是外祖置办的,景牧不愿外祖的心意被浪费。” 虽然他与玉家的关系,实际上并没有多好,但有时候拿出来用一用,还是省了他不少麻烦。 “以后都不过来住?” “是。” “你不过来住正好,我还觉得这宅子委实小了些,有些太挤,过于委屈了辉儿。” “那我不来正好。”景牧用四平八稳的声音道。 “既然如此,我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景牧告退。”仍然是恭恭敬敬的模样,对于成为不被偏爱的那一方似乎没有任何不满。 景牧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定北侯府,刚刚出了府。 不孤便十分不满的道:“好歹都是定北侯府的嫡子,都是一个生母,侯夫人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公子。” “慎言。”景牧淡淡的道。 看着定北侯府大门上方的牌匾,顿了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 走到昨天行乞人行乞的地方,掏出了一些铜板放到了对方碗中。 只是已经不是昨日的那个行乞人了。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上苍保佑您平安富贵。” 同样的感谢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更何况是不同的人呢? 也许从他被定北侯府抛弃,送到南疆玉家的时候,他与定北侯府的缘分就已经断了吧。 而他也在经历过南疆的那些,北疆的那些之后,心里有了隔阂,再也不能像没有离开帝都之前那样心无芥蒂的对待他们了。 南疆多年岁月,似乎让他失去了很多东西。 景牧心里突然有些难过,可面上又不能显露出来,只能让景牧心里更加的压抑。 “公子。”不孤十分担忧的道。 “我没事。”里你母亲深吸了一口气:“你先回去吧,把我吩咐你做的事都做下去,我先回军营了。” 虽然嘴上说着是回军营,可当不孤离开的时候,景牧却不知道他还去哪里? 只能十分盲目的走着……走着…… 天大地大,却不知道哪里能容得下他。 街上路过他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只是却都没有入了景牧的眼睛。 站在人海里,看着空无一人的世间。 这样的形容,再准确不过了。 直到景牧渐渐的走回了军营,程筠墨的身影出现在眼里。 景牧才像是回魂了一般,重新活了回来。 “你怎么现在过来了?你没有去定北侯府吗?” “什么?” “听闻昨日夜里,你母亲定北侯府夫人千里迢迢的从帝都过来,你没有去看看吗?” 那什么景辉,这两天就在忙这桩事,她也是听其他人说了一耳朵,否则她也不会知道这桩事。 “我已经请过安了。”景牧笑了笑道。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挺高兴的,母亲能来,我能见一见她我挺高兴的。” “说真话。”程筠墨将景牧按到椅子上,让他坐在那里,然后自己为他倒了一杯奶茶,放在他的手里。 “她为什么要现在过来呢?”景牧突然红了眼眶:“我在去请安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十分清楚她是为谁而来的。” “我见她不过是走一个过程,只是为了外面的流言传的不是那么难听。” 景牧抬头看着程筠墨,可怜巴巴的道:“我以为我不会难过的,毕竟这么多年都已经过来了。” “在南疆我第一次被人强行灌药的时候,她不在。” “往后数年,她从不曾与我写过一封信。” “回到了帝都之后,她要我替世子哥哥来北疆,我来了,可她连问都不曾问一句。” “我算什么?替景馥请罪的人?还是替景辉上沙场的人?” 说着说着便已经有了哭腔,只是还强撑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程筠墨看不下去了,直接拉着景牧站了起来,然后将他带到了一匹马前。 程筠墨十分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然后伸出手道:“把手给我。” “干什么?” “带你去一个地方。”程筠墨直截了当的道。 “去什么地方?” “到了就知道了,把手给我。” 程筠墨将景牧带上马,便带着景牧骑马出了军营:“倘若有什么不舒服,你告诉我。” 程筠墨不知道景牧到底骑没骑过马,但她也知道景牧骑过的可能性不大。 程筠墨带着景牧来到了一块极为空旷的地方,自己先下了马,然后伸手扶着景牧下来。 “你还好吧?” “还好。”景牧忍不住咳嗽了一会儿。 “没事吧?”程筠墨连忙拍了拍景牧的背。 她该不会是太莽撞了吧? 景牧毕竟身子比不上常人,又是第一次骑马,他该不会不适应吧? “没事。”景牧缓了一会儿道。 虽然景牧说了没事,但是为了保险起见,程筠墨还是把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披到了景牧的身上。 “阿榆不必这般小心翼翼。”景牧失笑道。 “要的。”程筠墨将披风系好,十分认真的道:“你前两天刚病了,正是该好好养身体的时候。” “那你还带我出来?”景牧笑道。 “我不是看你太压抑了吗?所以想带着出来放松一下。” “这里极为空旷,又少有人烟,是个放松的好地方。” “军营人多嘴杂,那有这里好。” 程筠墨拉着景牧的手奔跑起来,边跑还边对景牧喊道:“有什么不满就喊出来啊!反正又不会有人听到。” 程筠墨看着景牧迟迟不喊,只是跟着她跑:“你是不是觉得丢脸?或者是喊不出来啊?” “我喊不出来。”景牧老老实实的承认了? “看我。” 程筠墨笑着喊了一嗓子道:“我希望阿归永远快乐!”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我们在一起吧 “怎么样?响不响?”程筠墨看着景牧笑着道。 “想不想试试?这样喊一嗓子,真的会让人放松许多。” “啊……啊……啊!”景牧在程筠墨的带动下终于喊出了第一嗓子。 “怎么样?心里还那么堵吗?” “啊……啊……啊……”景牧又喊了一嗓子道。 等他们玩闹够了之后,程筠墨与景牧随便找了一块草坪躺了下来。 “怎么样?是不是心里不那么堵了?”程筠墨脑袋枕着手,望着天空道。 “嗯。”景牧应了一声。 “人生在世,就应该遵从本心,何必让自己活的那么压抑呢?”程筠墨叼着一根草道。 “我爹爹去世的时候,我很难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自责里。” “回家之后,没有太长时间,娘亲也去世了。” “那个时候我虽然很难过,却也不能难过,弟弟还小,爹爹又只我们两个孩子,所以我便不能倒下。” “要无坚不摧,要稳定程家,要想尽办法减少父母去世带来的影响。” “那个时候,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每天都在忙着程家的事。” “突如其来的担子,以前从未想过会轮到自己来担的担子,都压到了自己的身上。” “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可这些话我从来都没有与外人说过,景牧,人永远都不会停留在原地。” “命运不许,时光不等,有些事注定是要自己熬过来的。” “阿榆安慰人的话可真独特。”景牧低低的笑道。 “我刚刚到南疆的时候,日子其实还算不错,毕竟我是定北侯府的嫡子,我的外祖是玉家的家主。” “可后来,当他们明白我是以请罪之身才来到玉家,永远都不可能回帝都的时候,一切便都变了。” “我记得我第一次被人灌了不知道是什么的一碗毒时,是在一个午后,那日的阳光很耀眼,但打在身上却毫无温度可言。” “那碗毒虽然没有要了我的命,却也让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们将我关进了药房,喝药与吃饭是一样的,我那个时候就在想如果母亲或者是定北侯府任何一个人能够来人就好了。” “哪怕不来人,来一封信,让玉家的知道,我并没有被完全抛弃。” “可是没有,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只有先帝年复一年的派人过去。” “我早就知道我只是被定北侯府抛弃的人,不止是被送去南疆,还有替兄长来北疆。” “明明已经习以为常的事,可是今天去了母亲的时候,我还是很难过。” 景牧看着主动握上来的手,心里突然就不那么难过了:“我真的已经习惯了。” “阿归,他们不要你,我要你,你还有我。” 程筠墨主动侧着身子,望着景牧,突然动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景牧,我们在一起吧?” 景牧不是第一次见程筠墨的容貌,可仍然愣住了。 景牧难以置信的看着程筠墨,复而主动移开了眼睛:“军师是在开玩笑吗?” “这样的玩笑还是不要轻易开的。” 因为他会当真的。 “什么开玩笑?我是认真的。”程筠墨让景牧的眼睛对上自己的眼睛。 “我面具都摘下来了,除了程家人之外的人,程家人面具之下的面容只有另一半能看了,这还不够真心?” “军师是因为听了我的故事觉得我十分可怜,然后同情心泛滥吗?” 景牧说着就拿过来程筠墨一直带着的面具,想要给程筠墨重新带回去。 却被程筠墨拦了下来。 程筠墨气急败坏的看着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景牧:“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烂好人吗?” “因为同情,就将自己的余生都打进去,究竟是你傻?还是我傻?” “景牧,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们在一起,只是因为你是你,你扯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我活不长,你是知道的,今日醒过来是运气,明日醒过来是眷顾。” 景牧顿了顿,有些不确定的道:“所以你还要与我在一起吗?” “所以时间宝贵,理应珍惜,而不是像眼下这般浪费。”程筠墨笑吟吟的道。 大约是幸福来得太突然,景牧仍然觉得像做梦一样,程筠墨掐了景牧一下,笑吟吟的道:“疼吗?” 景牧摇了摇头:“不疼。” “那完了,我们都在做梦。”程筠墨忍不住大笑道。 看着程筠墨笑得没心没肺,景牧的嘴角也下意识的扬了起来。 “让我们把这场梦做到终老好了。” “你真的不后悔吗?”景牧忍不住再一次确认了一遍。 “为什么要后悔。” 景牧看了一眼程筠墨,突然将程筠墨抱在怀里:“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景牧没有说话,而程筠墨也任由他抱着,良久之后,程筠墨躺在景牧的怀里:“今日的夕阳很好看。” “这风景啊,就算是再看一百遍也不会觉得厌烦。” “那我们以后尽量留出时间,出来看风景。” “等北疆太平了,你有什么打算?”程筠墨笑着问道。 “我想留在北疆做事。” 北疆离南疆最远,而且只有他心甘情愿的留在贫寒之地,才会让他外祖相信,他是真的没有报复玉家的打算。 这样以来,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筹谋,来准备。 当初替景辉过来的时候,也是抱了这个打算。 只是眼下多了程筠墨这个变故。 他自己有多少危险都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只要最后能达到他想要的结果,过程并不重要。 可是程筠墨与他不一样。 他自己已经满身污泥了,这一生都不可能洗的干净。 即便世人不会把景牧与公子牧联系在一起,但终归都是他。 他身边的危险,只要他活着一天,就永远都不可能少。 他将程筠墨拉入这样的世界,他真的能保住程筠墨的安全吗? 他真的不会连累到程筠墨吗? “那要不要跟我回闽南,回了闽南,有程家做靠山,自然是谁也不好再欺负你的。” “阿榆是想让我吃软饭吗?”景牧掩下心中的顾虑,笑着道。 他终究是太想靠近这来之不易的喜欢,如果这是一场梦,就让他清醒着沉沦在这里吧。 只有他们,没有那些不堪,也没有那些肮脏。 这场梦里只有他们! “阿归怎么这么想?我这是带人才回去造福故土。”程筠墨笑道。 “三元及第,那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我带着回去,闽南的人只会感谢我,哪里会觉得你吃软饭呢?” “你要是真的过去,他们心里指不定会想,我究竟是用了什么死皮赖脸的方式,将你变成程家人的。” “别的不说,就光北疆城的姑娘,倘若她们知道我与你处在一起了,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我淹死。” “阿榆太夸张了,如今北疆谁人不敬仰着你。” 景牧这话也并不是为了夸赞才说的,而是大实话。 程筠墨自从来了北疆之后,连连胜利,从无败仗,早已经成了北疆新的守护神。 北疆百姓心中新的信仰。 “一点都不夸张,所以我先下手为强了,还是我聪明。” “所以你也要珍惜我一点。” “好。”景牧笑着道。 程筠墨与景牧就那样又坐了一会儿,虽然都没有说话,却也都没有觉得无聊。 等到天色黑了下来,他们才起身离开。 景牧将披风脱下来,披到了程筠墨的身上:“眼下凉了,阿榆注意身体。” “这是给你的。” “我向来穿得厚实,所以不冷,但阿榆穿得单薄,理应更注意一些才是。” 又拿起面具,为程筠墨带上,这才放程筠墨去骑马。 程筠墨十分利落的翻身骑上来时骑过来的马,然后伸出手将景牧拉到马上,两人共乘一骑,由程筠墨载着景牧离开。 虽然与来时一样,但他们之间的氛围却与来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程筠墨将马停在景牧家门口,自己先翻身下马,然后扶着景牧下马,直到景牧站稳之后,也没有松开手。 良久之后,才恋恋不舍的道:“时辰不早了,我走了。” “那路上小心。” “阿归就不挽留我一下吗?” “我挽留,你就会留下吗?” “你挽留的话,我会考虑的。” “即便是我挽留,你也不能留下。”景牧毫不留情的拒绝道。 “为什么?” “姑娘家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虽然程家不是太过看重,但世人看重。” “我既然喜欢阿榆,那就要为阿榆的名声着想。” “好吧,你有理。”程筠墨点了点头道。 景牧笑着摸了摸程筠墨的脑袋:“阿榆走吧,我看着阿榆走出我的视线之后,我再回去。” 程筠墨翻身上马,一步三回头,活脱脱一个热恋的小姑娘。 景牧笑着对她摆了摆手,直到程筠墨彻底离开了他的视线,景牧才收了脸上的笑意。 进门看着已经被不孤控制住的人,淡淡的瞥了一眼道:“把人带到书房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刁难 景牧进了书房,不急不缓的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方才淡淡的道:“玉家的人?” “玉文溪让你过来的?” “二公子,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请您不要为难小的。”被不孤控制住的人连忙求饶道。 “分明是你在让我为难,怎么到你嘴里却变成了我让你为难?你这甩锅的本事不错。”景牧淡淡的笑道。 “看到了多少?又与玉文溪说了多少?” “小的真的是第一次来,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与文溪姑娘说。” 暗桩也是极其委屈了,他原本想着来二公子这里是个闲差,结果没想到事情与他想的完全相反。 这个病秧子二公子,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景牧当然知道他是第一次来,毕竟玉家派来了多少探子,在他对这件事上心了之后,还是知道到底有多少探子的。 从前玉家的探子,无论怎么打听,只要不涉及根本的那些事,他都可以当做不知道。 也算是卖玉文溪与玉家一个面子。 然他与程筠墨处在一起了,他就不得不为程筠墨的安危做打算。 既然他今天看见了不能看见的,这个人自然是不能留了。 “既然第一次来,那处理了吧。” 身为暗桩,他自然知道景牧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连忙跪地求饶道:“二公子饶命啊,小的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晚了。”景牧淡淡的道。 不孤十分有眼力见儿的将人拖了下去,免得处理的时候脏了景牧的眼。 景牧又在书房处理一会儿事情,虽然时辰还早,但景牧已经开始洗漱,准备睡觉了。 这几天都没有怎么睡觉,他的身体也有些受不住了。 程筠墨在回到军营之后,吃了一些小兵送过来的饭,下意识的去倒了一杯奶茶,却发现今日景牧并没有来得及煮奶茶。 程筠墨握了握手,方才将煮奶茶的壶放在炉子上。 习惯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耽误了一下午的时间,程筠墨不可避免的要去处理今天下午积累的事务。 程筠墨将事情处理完之后,便已经是深夜了,只是她却没有任何睡意了。 挑灯夜战,程筠墨借着烛光开始雕刻,不出意外的话,她眼下做的东西,这两天就能做好了。 程筠墨默默的将手上的东西做好,努力的不让自己分神。 只是在有了困意,放松下来的时候,程筠墨不可避免的想了很多。 程家藏书之地有不少书,其中杂七杂八的书也不少,她也读过不少。 所以才有幸在见到景牧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他是毒人。 但是纵观她所读过的书,凡是对毒人的制作略有笔墨的书,在毒人评价上都不可避免的加了一句话。 毒人,唯死方能解脱。 也就是说,无论是毒人之毒,还是毒人,直到现在都是无解的存在。 所以景牧该怎么办呢? 程家不缺德高望重的前辈,也不缺有医术的大夫,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够在这次北疆之战结束的时候,带景牧回闽南。 回程家! 如果能够将景牧回到程家,即便程家的人没有办法治好景牧。 也可以以程家的名义发布告示,寻找天下名医。 毕竟景牧既然从来没有向定北侯府的人提起过他在吗南疆玉家的事,想来也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而程家出面,可以在为景牧寻名医的同时,还能够最大限度的保守景牧的秘密。 但前提是景牧要相信程家人。 不然的话,这样隐私的事,她也不能自作主张。 毕竟景牧是毒人的事,一旦爆出来,那就不是景牧一个人的事了。 而是很多人的事。 甚至还会涉及到清流派与世家派之争。 只是就是不知道了景牧能撑到什么时候了。 景牧一觉醒来之后,神清气爽,在吃完早点之后,便去了军营。 景牧到了军营之后,程筠墨已经洗漱完毕,吃完早点,准备去练兵场看一看。 军师计谋是一方面,但是军队的实力也是一方面。 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景牧陪着程筠墨去了练兵场,看着将士们热火朝天的训练,景牧突然很向往。 如果他没有被送到南疆,他恐怕也会走他父亲的老路,来军营里训练。 金戈铁马,守卫着北疆的百姓。 只是他如今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能不断的用阴谋诡计算计他人,兵不血刃的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以此来谋求生存的机会。 “景牧要不要试一试?”程筠墨在看到景牧眼里的向往之后,笑着问道。 “我就不试了吧,我恐怕连那些兵器都拿不起来。”景牧温和的笑了笑道。 “那我替景牧试一试?我试了,四舍五入也就相当于景牧试了。”程筠墨笑着道。 “好。”景牧十分宠溺的笑了笑。 程筠墨在进了校场之后,练靶子的人,十分自觉而又主动的为程筠墨让出了一个位子。 程筠墨拿起弓与箭,挑了挑眉,对着身边的人道:“今天心情好,看着你们练,我也手痒痒了。” 这算是找了一个理由了。 虽然不够走心。 但是以程筠墨如今在军中的地位,这样不走心的理由也已经够用了。 传闻中,程筠墨也算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物。 毕竟普通人可干不出来建立楚族宗祠、去玉家找场子等这样的事。 总之在世人眼里,程筠墨也算是很会打架了。 程筠墨连射五箭,后一箭从前一箭的箭杆中间穿过,最后靶子中央只剩下一支箭。 “军师厉害!”程筠墨在射完之后,周围的士兵立刻鼓掌夸赞道。 程筠墨扭头看了一眼景牧,在看到景牧含笑的眼睛,用口型说棒的时候,才十分满意的转回了头。 然后装模作样的对着周围的人道:“好好练。” “是,军师。” 程筠墨走到景牧面前,然后在人前十分淡定的道:“走吧,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只是还没有走几步,便被人喊住了,只见来人对着景牧行礼道:“小的见过二公子,小的是定北侯府府上的人。” 景牧点了点头:“什么事?” “二公子夫人今天病了。” 景牧看了一眼程筠墨,程筠墨立刻道:“既然如此,景牧快点回去吧。” 她虽然知道景牧昨日的不开心多半源于定北侯府,而且昨天他说的那些话,她还记忆犹新。 但是她不能让景牧背负是一个母亲生病都不回家的名头,虽然不回家是因为公务。 但是别人谣传的时候,可不会管什么公务不公务的。 流言猛于虎,这是她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的事了。 景牧跟着小厮回到定北侯府的时候,玉纾忧果不其然的躺在床上,身边还有玉妈妈侍候着。 只是不见景辉的踪迹。 “景牧给母亲请安。” “安什么安,我像是安康的样子吗?”玉纾忧冷声道。 景牧不为所动,问立在一旁的玉妈妈道:“母亲既然病了,可有请大夫上门。” “若是身边没有可信的大夫,我这里倒是有几位人选,可以请来为母亲诊治。” “回二公子的话,已经看过了。” “我这是被你气病的,你这个不孝子。”玉纾忧打断了玉妈妈的话怒道。 “火大伤身。”景牧低眉顺眼的道。 “你竟然敢与我这样说话,你长本事了啊?” “母亲要我怎样?”景牧淡淡的问,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我病了,你人都不在这里伺候,还非要小厮三请四请,才肯过来。” “那敢问小厮都去了哪里?” “我府上?还是哪里?”景牧抬头看了一眼玉纾忧,问道:“难道母亲不知道我如今在军营里就职吗?” “这种时间我怎么可能在家里?还有我又不知道母亲病了,在我知道母亲病了的时候,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回来了。” “便是军营里的事也放下了,所以母亲还要我怎样?” “混账!”玉纾忧气急了,那起枕头就往景牧身上砸,直接让景牧一个踉跄,撞到了身后的梳妆台上。 若不是借了梳妆台的力,他如今恐怕就已经狼狈的倒在地上。 虽然如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母亲在做什么?”景辉突然进来,将景牧扶起来道。 玉纾忧大概没有想到景辉会突然回来,愣了愣:“我只是气狠了。” “二弟没事吧。” 景牧在站直之后便恭恭敬敬的行礼道:“世子哥哥。” 复而又向玉纾忧行礼道:“既然世子哥哥来了,景牧又不讨母亲欢心,便不在母亲这里碍眼了。” “免得母亲的病情更重,那便是景牧的不是了。” 景牧在恭恭敬敬的行过礼之后,便抬头挺胸的离开了,一身傲骨,并没有因此而弯下去。 景牧出了房间,至于里面说什么,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在出了房间之后,便离开了定北侯府,回了军营。 回到军营之后,程筠墨并不在军营,但是给他留了纸条,说是带兵出去了。 景牧将纸条习惯性的烧掉,只觉得腰间隐隐作痛。 第一百八十三章 围魏救赵 景牧在为程筠墨收拾完原本就不是十分凌乱的帐篷之后,便开始着手处理手头上的事情。 虽然眼下仗还打着,但是北疆的百姓却也不可能因此不生活。 不然,他们那么拼命的守护者北疆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有时候没有钱是真的寸步难行。 而这就是他要处理的事,怎么样能够让北疆更好更快的发展起来? 景牧从来都不打无准备的仗,坐这里等着也是等着,还不如出去到外面去看一看真实的情况。 程筠墨原本想着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只是没有想到,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居然被人来了个瓮中捉鳖。 而她们就是那个倒霉的不能再倒霉的鳖。 程筠墨看着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北狄人,现在再去追究为什么会泄露这种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而且就算是要追究,也应该在他们有命活着回去之后,而不是现在。 他们眼下的处境已经够糟糕了,倘若再有内讧的话,也不用北狄出力了。 他们自己就把自己内耗完了。 程筠墨趁着打架,现场混乱的时候,将随身携带的信号放了出去。 虽然这样会让对方加大火力,但是她也别无选择了。 只有援兵来了,他们才会有更多的可能。 景牧原本是逐家走访,突然看到了天空上的烟火。 如今正值狼烟四起的时节,北疆是不允许任何人无缘无故私自放烟火的。 所以当景牧还没有看到最后形成程家家徽方才降落下来的烟火时,便知道程筠墨出事了。 景牧在大脑一片空白之后,立刻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要稳住阵脚。 否则,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景牧放下了所有的事情,回到了家里,见到不孤,用比平常还要冷静的语气道:“立刻查一查程军师眼下在哪里。” “是。” “我们在北疆有多人,能动的都动起来,我要最快知道。” “是。” 程筠墨的行踪很好查,在程筠墨将信号发出来之后,军营必然会有所行动。 毕竟程筠墨若是出了什么事,不仅程家那边不好交代。 皇上那边也不好交代。 所以,这件事军营那边也会在看到信号之后,第一时间上心。 不孤将消息打探回来之后,景牧已经换好了属于公子牧的衣服。 “公子。”不孤唤了一声。 他如今跟着景牧时间已经不短了,就算之前还有些不懂,对他家公子的处境还不清楚。 这么长时间下来,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而且他也是知道的,他家公子从前为玉家做事。 程筠墨毕竟砸过玉家的场子,他家公子公然以公子牧的身份过去,玉家那边他家公子恐怕不太好解释。 而且,他能够明显感觉出来,他家公子应该是有致命的把柄在玉家手里。 不然他家公子又怎么会受制于人。 “你就在这里处理事情,不该说的话不要说,至于剩下的我会处理的。”景牧淡淡的说完之后,便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纪迟在看到烟火的时候,便十分主动的去查了。 在花了一些时间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后,纪迟立刻去回了宋庭渝:“主子,程军师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宋庭渝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程军师的计划不知道怎么被泄露了出去,如今已经被北狄的人围住了。” “我们要不要派人?”纪迟道。 他虽然知道他家主子如今已经不问俗世了,倘若换了一个人遇到眼下这番情况,无论最后结果究竟如何,他都不可能巴巴的过来问。 但遇到这些事的人是程筠墨。 这段期间在江大夫的熏陶下,以及他家域主曾做过的事的证明下。 他也渐渐的明白了一个道理,他家域主很在意程筠墨。 许是因为她是程柰与楚琤之女,毕竟那两位也曾是他家域主的至交好友。 虽然他家域主从来都不过问程筠墨的事,甚至连程筠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不像是一个会爱屋及乌的人。 毕竟皇上的先例就放在哪儿。 但事实证明,他家域主确实很在意程筠墨的安危。 “景牧呢?”宋庭渝突然问道。 “景牧已经赶过去了。” “那就这样吧,去查查程筠墨的行踪究竟是怎么泄露的。”宋庭渝淡淡的吩咐道。 复而又问道:“睢娅如今还算安分吧?” “前几天我们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太后一直待在寿安宫里,不曾接触过什么可疑之人。” “在没有查清楚程筠墨这件事之前,把睢娅控制住了。” “是。”纪迟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 景牧直奔北疆城外,以他如今的实力,语气以卵击石,不如围魏救赵。 北狄安营之地出了问题,他们为了保存实力不可能不选择撤退。 景牧站在林中,看了一眼邵容与,淡淡的道:“麻烦你了。” “景二哥不用与我客气的。”邵容与道。 复而吹起了一支曲子,这支曲子是他一直练着的,便是他的师父也颇为认同他吹的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虽然对林中动物控制有限,但是做到他二哥想要他做到的,也已经足够了。 邵容与静下心来将已经烂熟于心的曲子十分流畅的吹了出来,里面还带了自己的感情。 在曲子缓缓流出的过程中,一只只动物也从林中跑了出来,围在了邵容与身边。 一曲毕,邵容与看了一下数量,问道:“可以了吗?” “可以了。” 景牧在做好了必须的防护之后,蹲下来将随身携带恶心药粉涂在它们身上,这种药粉在不触碰到人的时候,会给人带来足以致命的伤害。 当然,这会给携带这些东西的动物带来一定的伤害。 尽管他做了处理,但毕竟是毒。 只是眼下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在邵容与的控制下,那些被邵容与曲子控制着动物十分顺利的跑到了北狄的军营。 这个毒在接触到人时候,会让觉得十分疼痛,犹如肋骨断掉的疼痛。 对接触到这些毒的人来说,也许死亡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景牧在看到事情做的已经差不多,且看到有人跑出来去通知的时候,便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至于剩下的,他也没有兴趣继续看下去。 如今还不知道程筠墨好不好,他又怎么能安下心来? 邵容与并不适合与他有关系,所以再做完这一切之后,景牧吩咐了几句,便让他先离开。 至于安危,他并不担心,毕竟那边还有人接应。 景牧在找到程筠墨的时候,现场十分惨烈,甚至惨烈到用惨烈二字都无法形容。 浮尸遍野,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哪怕是经常见到血的人,也会在刚开始的时候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只是景牧在皱了皱眉之后,便义无反顾的走进了战场。 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黑袍人,让在场仅剩的,原本在北狄人莫名其妙撤退之后已经放松下来的北疆将士。 又不可避免的戒备了起来。 景牧没有理会那些人,他只知道,昨天还骑马送他回家的姑娘,眼下一身的伤。 程筠墨看着踩着鲜血,跨过尸体,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景牧,突然红了眼眶。 但眼下她并不能表现出半分柔弱,因为她是北疆的军师。 是仅存的这些人的主心骨。 “你来了?”程筠墨用四平八稳的声音道。 “我来了。”景牧十分温柔的道。 复而压抑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想法,仅仅只带了一点点关心道:“我来晚了,抱歉。” “来了就好。”程筠墨也不像之前那么绷紧了。 既然景牧来了,想来刚刚北狄人莫名其妙的撤兵也是他的手笔了。 “这一次多谢了。” “军师客气了。”景牧行礼道,让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只是泛泛之交。 只不过但凡惜命一点的人都会明白,泛泛之交的人,哪里值得一个人不计危险与得失也要出现这里呢? 只不过军营里多是一些想事比较简单的人,所以这段话在他们听来还算正常。 由于景牧是以公子牧的身份出现的,所以并不适合与他们一起出现在人前。 所以在确定了程筠墨还活着之后,景牧便离开了。 程筠墨在平安的回到了军营之后,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很多人的问候。 但很少有人这一次她的行踪为什么会泄露。 能够有些官职的人,都不是傻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数。 而且程筠墨这一次行踪泄露的问题也过于敏感,在一切没有定论之前,都不好妄议。 程先家主程柰为什么会在北疆之战牺牲,他们都还没有忘记。 相信程筠墨也不会忘记。 而且当年的事,还牵扯到了皇族。 一旦事情牵连到皇族,就算是再简单的事情,都不可能简单了。 更何况还同时涉及到了皇族与程家。 皇族与程家那些恩恩怨怨,但凡是个人,多多少少都会听说些。 所以,他们还是不要掺和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心疼了 程筠墨在主帐与人客套结束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帐篷。 刚刚掀开帐篷,便看见景牧在那里不知道在摆弄一些什么。 “你在做什么?”程筠墨笑着道。 “知道你受伤了,便拿了一些伤药过来。”景牧在看到程筠墨进来之后,十分温柔的道。 “这个药很好用,从前我受伤了,玉家人就拿这个药过来给我用,用完之后,是不会留下疤痕的。” “我知阿榆未必会在乎自己身上留下疤痕,但阿榆毕竟是个女孩子,所以身上还是少留些疤痕为好。” “你是不是嫌弃?” “我只是心疼。”景牧低低的道。 复而将药放在桌子上:“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军师将伤口清洗干净,然后涂上药晾干就好了。” 在说完之后,便要避嫌离开。 却被程筠墨一把抓住:“你是在不高兴吗?” “我没有不高兴。” “可是你看起来并不开心。” “我只是在自责,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你?” “这不是你的错,行踪泄露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可是,我心疼了。” 景牧突然将程筠墨抱入怀中,动作幅度虽然大,却格外的温柔。 甚至害怕不知道会不会碰到她身上的伤,景牧只是虚虚的抱住她。 “看到你一身伤,我真的是好难过。” 他明明是最想护着程筠墨平安的,却又一次一次护不住程筠墨。 如果他真的护不住程筠墨,他该怎么办? 他到底该怎么办?才能护住程筠墨? 景牧突然手脚发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二公子真的出了北疆城?”玉文溪冷着脸道。 “是,属下亲眼所见。” “二公子果然对这程军师与众不同,二公子出了北疆城去做了什么?你总不能告诉我,他是去杀程筠墨,但很不幸失手了?”玉文溪讥讽道。 “属下不知,属下在跟到城外,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二公子就不见了踪迹。”暗桩请罪道。 “我知道就凭你们是看不住二公子的。” 倘若只他们就能看住景牧的话,玉家主也不会想方设法的将她派过来了。 而且,若是景牧那么容易就能够对付的话,他恐怕连南疆都走不出去。 更何况是又到现在这个地步。 从药房那样的地方出来,这中间景牧会遇到多少艰难,玉文溪还是明白的。 这样艰难才走出来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蠢的。 “既然看不住二公子,那就算了,你们去看住邵容与,这一次听我命令,绝对要把邵容与控制在手里。” “是。” 上一次失手是因为她小看了邵容与在景牧心中的重要性,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 吃一堑,长一智。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们的二公子景牧,一个提起名字,就会让南疆人不由自主害怕的人。 居然还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她倒是要看看,倘若程筠墨与邵容与只能选一个的话。 景牧会选谁? 她原本也是没有往这方面想的,只是上一次损失惨重,她如果不能够将功补过的话,玉家那边他会很难交代的。 若不是事情的严重性把她逼到了一定份上,她为了自保,恐怕也不会发现。 当时景牧就与邵容与在一起。 更不会发现,原来人是景牧杀的。 玉文溪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只要一想起在这件事之后,景牧还能够在暗室里云淡风轻的与她说。 这件事他会处理。 她就忍不住心里发毛。 她虽然知道景牧的手段,但从来都没有亲身体验过。 听说、知道与体验,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玉家这一次恐怕真的养虎为患了。 只是她除了假装自己不知道之外,眼下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这里不是南疆,而景牧,玉家除了用毒早就控制不住他了。 她虽然知道,只要景牧无法自己配出平衡的药,她就会安全,玉家也会安全。 她也知道,景牧是一个再惜命不过的人,他永远都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但是,万一呢? 万一他受不住毒发时的痛苦,想要与他们玉石俱焚呢? 如果能令景牧杀了程筠墨,她不仅能够在家主那里有所交代。 还能够借着这个把柄,再一次取得与景牧谈判的筹码。 景牧杀人,为了不引火烧身,他必然做的让人查无可查。 但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一定有迹可循。 届时,只要他们将景牧推出去,证实景牧杀害程筠墨的事实。 不用玉家。 程家的人不会放过他,皇族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这是她如今能够想到的,不动声色除掉景牧最不着痕迹的法子了。 只要她能够成功的控制住景牧,也就能知道这个法子到底可不可行。 就是不知道,上天会不会眷顾她,让她如愿以偿了。 程筠墨在上好药之后,将药合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脑子里不断的重复景牧在说那句话时的场景。 “我心疼了。” 这句话给她带来的冲击,并不像她娘亲或者是爹爹在说他们心疼的时候的感觉。 她爹爹与娘亲说的时候,她更多的是愧疚,让他们担心了的愧疚。 可当这句话从景牧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更多的是开心。 开心? 身上不知受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伤,她居然还会开心? 她真的是疯了! 程筠墨看着景牧留下来的药,听景牧今天的口吻。 从前在玉家的时候,想来是常常用的。 不知道他从前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能够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些过往。 但只要一想到景牧毒人的身份,即便不再调查,她也知道外面的那些关于玉家与景牧之间的传闻。 都是假的。 说来,她也心疼了呢! 程筠墨在缓了一会之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喝下。 这奶茶还是景牧今天煮好的,大约是在去找她之前就已经煮着了。 就是不知道是抱着什么心情在煮。 程筠墨在胃里舒服了许多之后,便开始处理事情。 她的行踪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泄露,而且她跟哪个队伍都是临时决定的。 就是防止今日的事情发生。 只是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所以那个向北狄泄露她行踪的人,一定会在她今日的队伍里。 程筠墨找出来今日她所在队伍的花名册,哪怕是已经上报了死亡的人,也让人一一去查。 毕竟暴露了她的行踪,让她陷入了危险,他自己心里也一定十分清楚,在从战场上回来之后,等待他的是什么。 一旦查出来,主帅只会以儆效尤,从重处理。 毕竟程家那里需要交代,皇族那里也需要交代。 景牧在做完事回到家的时候,不孤连忙迎上来道:“公子没事吧?” “我没事,家里有事吗?” “没有事,我们在公子所说的地方都不布控了人,并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任何动静?”景牧微微诧异道。 “是的。” 玉文溪居然没有任何动静? 事反必妖,玉文溪的行事作风他再清楚不过来。 他那么着急出城,又是一时意起,行动肯定会被察觉。 玉文溪平时里便十分防着他,生怕他会做出什么不利于玉家的事。 他此番那么大动静,玉文溪又怎么可能不派人跟过去。 而且,他在行动的时候,分明察觉到了有人跟着他。 可不孤却说玉文溪并没有行动。 难道跟着他的人不是玉文溪? 是其他人? 还是说玉文溪还有他们并不知道的人?。 之前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玉文溪很难在他外祖那里交代。 想要将功抵过,唯有…… 唯有将主意打到程筠墨的身上。 “这件事一定有猫腻,立刻去查,细细的查。”景牧立刻吩咐道。 景牧在吃了晚饭之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之后,起身避开人去了暗室。 彼时玉文溪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 有时候景牧都觉得玉文溪是不是在他身边安插了人,否则怎么会他每次来到暗室的时候,玉文溪都已经到了。 当然,上一次贺邢来的时候,她就没有来。 “文溪见过二公子。”玉文溪行礼道。 “姑娘客气了。”景牧微微还礼之后,便寻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 玉文溪也在景牧坐下来之后,在景牧的对面坐了下来。 “听闻二公子在程筠墨出事的时候离开了北疆,不知二公子离开北疆所谓何事?” “文溪来到这里的职责便是守着二公子,倘若二公子有个万一,那文溪该如何与家主交代?”玉文溪一脸自责的道。 “姑娘想要我怎么回答?”景牧看着玉文溪淡淡的道。 玉文溪果然知道他出了北疆城的事,他是以公子牧的身份离开的。 玉文溪就算推脱成是打听过来的,可信度也是十分低的。 所以被他察觉到跟着他的人,是玉文溪派来的。 可他今日问起来的时候,不孤告诉他,他布控的地方,玉家人都没有任何动作。 他分明是把他知道的所有玉家人可能存在的地方都布控了起来。 这只能说明,玉文溪手上有他不知道的人。 那会有多少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相信 只是无论有多少,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意味着,他不知道玉文溪究竟知道了多少。 这也就无形中加大了他处理这件事的难度。 “我确实离开了北疆城,在程军师出事的时候。”景牧老老实实的承认了。 “二公子为什么要在程军师出事的时候离开北疆城。” “因为玉家。” “因为玉家?”虽然玉文溪心里十分不信,但面上仍然是诧异与疑惑。 “姑娘说过,玉家容不下程筠墨,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当然是要过去的。”景牧十分真诚的道。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景牧信誓旦旦的道。 “二公子下一次毒发的时间就快要到了吧?”玉文溪没有继续再问,而是淡淡的道。 “姑娘不信?”景牧反问道。 玉文溪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她能信吗? 景牧的话,她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能相信几分? 又或者,这话里压根儿就没有一句真话。 信他?怎么相信? 相信景牧没有一句真话的假话吗? “二公子,毒发的痛苦,相信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这些话文溪也就不再强调了。” “二公子,玉家从来都容不下背叛之人,二公子在做公子牧的时候,相信也见过不少。”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在威胁了。 “姑娘是在威胁我?”景牧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 “不是威胁,只是忠告。” 有什么区别吗?景牧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景牧仍然应了一句:“知道了。” “我比任何人都惜命。” 所以哪怕吃了那么多苦头,受了那么多次罪,在最疼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戕。 而且他的命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他还有那么多事要做。 他必须要好好活着,好好活在这个世上,将自己想做的事一一做了。 “所以姑娘完全不用担心我会有朝一日背叛玉家。”景牧大大方方的将玉文溪心里一直想的说了出来。 她能不担心吗? 她完全是必须担心。 以景牧眼下的表现,他完全有可能随时背叛玉家。 之所以没有,只不过是因为玉家是唯一能够让毒人活下来的世家。 玉家没了,景牧也活不下了。 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确实不是景牧的风格。 但以后的事谁又说的清楚呢? “文溪自然是相信二公子忠于玉家的。”玉文溪笑了笑道。 “毕竟二公子与玉家休戚相关。”玉文溪笑着道,又一次变相的提醒了景牧一次。 提醒他,离开了玉家,他恐怕也不能活的事实。 “姑娘相信便好。”景牧像是听不出来玉文溪话中有话似的,淡淡的道。 “既然二公子自己刚刚也说了,出城是为了看程军师的死活,而之所以看程军师的死活,是因为想要杀她。” “二公子既然有杀了程筠墨的心思,那就不必再拖了,早结束也能早放心,不是吗?”玉文溪道。 “究竟是外祖那边想要我杀程军师,还是姑娘想要我杀程军师?”景牧突然靠近道。 “二公子什么意思?” 突然被人这么靠近,玉文溪忍不住有点心慌。但多年为人处世养成的习惯,让她还能够面上保持震惊。 但若是将目光移到她的手上,就能够十分清楚的看到,她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足以证明,她眼下不过是强撑着镇定罢了。 “上一次,玉家的人在北疆城损失惨重,姑娘怕是不好与外祖交代吧?” “姑娘虽然是外祖的心腹,手段十分得外祖认可,但如今犯了发错,若是没有一个交代,这桩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过去。” “但若是姑娘得了杀程筠墨的功劳,功大于过,那之前的失误自然也就轻而易举的翻过去了。” “所以姑娘是在计划着如何借我的手杀程筠墨,然后顺理成章的将功劳归到自己身上吗?”景牧的语气越来越有攻击性,逼得玉文溪不得不节节后退。 “二公子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我说的不对?” 景牧与玉文溪拉开了一些距离,将自己身上的攻势收敛了起来。 “这是我能够想到的,姑娘将功赎罪的最好的事。” “姑娘难道就没这么想过吗?”景牧反问道。 “有想过。”玉文溪出人意料的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但是二公子,文溪可真没动过手。” 景牧看了玉文溪一眼,玉文溪确实没有动过手。 她若是真的动手了,他恐怕如今也不能在这里与玉文溪说话了。 这里是北疆,若不是顾及着南疆玉家,他有无数种法子让玉文溪死的悄无声息。 而同样的,玉文溪也知道这里是北疆,没有玉家护着,玉文溪在做事的时候,多多少少也会顾及着他一些。 景牧忍不住自我怀疑了一下。 难道他在程筠墨这件事上,表现的真的太过明显了吗? “没有擅自动手便好,倘若姑娘自己行动,未曾提前告诉我,那么因行动而生的所有后果,景牧都不会管的。”景牧淡淡的道。 “文溪在做事之前一定将能告诉二公子的全告诉二公子,绝不会擅自行动的。” “那不能告诉的呢?”景牧挑了挑眉:“敢问姑娘,哪些是我不能知道的?” “是玉家如何对我的吗?” “只有这些是二公子不能知道的。”玉文溪在意识到自己被景牧牵着鼻子走了之后,立刻弥补道。 “那就好。”景牧的仿佛松了一口气。 在两个人互相试探完之后,时辰已经不早了,景牧从暗室里出来,便立刻洗洗睡睡了。 毕竟今天去北疆城外跑了一趟,对他的身体来说,还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景牧这边沉沉的睡了过去,程筠墨却在查完花名册之后,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为景牧雕刻的东西,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大约越珍重越容易出错,所以做出来的东西并没有将她做东西的水平完全发挥出来。 但是也还是能够拿出手的。 程筠墨在将最后一笔雕刻完之后,一个与景牧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她的眼前。 程筠墨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围着看了好几遍,在确定每个地方都已经不需要修改了之后,十分满意的拍了拍手。 接下来就是防潮防水等保养工作了,那就简单了。 她如今手里并没有做那些保养工作的材料,所以在看完了之后,程筠墨便将它放好。 心里一阵轻松。 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几天,这东西就能够拿出去送给景牧了。 说来,这还是他们处在一起之后,她送给景牧的第一样东西呢。 所以这样东西也算格外有意义。 程筠墨出事的消息不出意外的传到了闵封澜的耳中。 因为程筠墨也是因为泄露才出的事,所以闵封澜在知道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怀疑了他的母后大人。 程筠墨出事的原因过于敏感,倘若她真的因此命丧北疆的话。 闵封澜甚至都能够想到在这之后会发生的。 他虽然继位有一段时间了,但亲政的时间并不长。 所以倘若程筠墨真的出了事的话,对他来说绝对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闵封澜憋着一口气,吩咐道:“去查查太后最近都在做什么?” 虽然宋庭渝在告老还乡的之前,将他母后的人手贝处理了一次。 但闵封澜心里也清楚,那一次处理并未处理干净。 不知道宋庭渝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母后手中的人才并没有被处理,甚至明降暗升。 所以他母后如今应该还有势力,去插手北疆的事。 闵封澜忍不住一遍一遍的想,倘若程筠墨这次行踪泄露的事,也是他母后所为的话。 他该怎么办? 皇族与程家的关系本来就降至冰点,倘若程筠墨的事情做再与皇族牵扯上关系,他该怎么向程家交代? 向世人交代。 程筠墨去北疆本身就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而程家在出了程柰的事之后,即便明面上没有跟过去。 难道北疆就真的没有出了程筠墨以外的程家人吗? 他不相信。 所以,程筠墨出事,即便他有心隐瞒,也无论如何都是瞒不过去的。 就这样想着想着,闵封澜来到了寿安宫。 他虽然不常进后宫,但寿安宫里毕竟住着他的母后,闵朝的太后。 所以这里的大况他还是知道的。 听闻他母后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踏出过寿安宫的门了。 寿安宫的门是关着的,闵封澜抬手敲了敲门,来开门的太监诚惶诚恐的行礼道:“奴才见过皇上。” “朕来给母后请安。” “奴才这就去禀报。” 寿安宫的门没有关,所以即便小太监抛下他进去禀报,闵封澜还是十分容易的进到了里面。 寿安宫的宫女太监在见到他的时候,纷纷放下手中的事务行礼。 闵封澜没有闲心去管他们,故而十分高冷的走到了大殿前。 刚刚想要再进一步,大殿里便跑出了一个宫女。 “奴婢见过皇上,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皇上请回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知情 “朕要见母后。”闵封澜仿佛没有听到宫女说的话似的,直接就往大殿走。 “皇上,太后娘娘真的休息了。”宫女在后面跟着道。 闵封澜闯进大殿之后,便看见他母后从内殿走出来,罕见的没有训斥他。 甚至连对宫女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退下吧。” 闵封澜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封澜急急忙忙过来,所谓何事?”睢娅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 对着闵封澜十分和颜悦色的道:“坐吧。” 闵封澜压下心中的惊讶,依言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来。 他知道他母后素来不喜见他,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道:“程家大小姐程筠墨,也就是现在的北疆守军军营军师出事了。” “她出事的原因与程先家主程柰原因差不多,所以这件事是母后做的吗?” “你怀疑是哀家做的?” “敢问母后是与不是?”闵封澜态度强硬了不少。 “不是。”睢娅否定道。 “可是程先家主程柰的事,是母后做的?” “是。”睢娅大大方方的承认道。 大约是觉得自己表达的意思不够清楚,在顿了顿之后,睢娅淡淡的道:“即便岁月能够重来,我也一样会做的。” “所以您怎么证明程筠墨的事不是您做的?” “是我做的,我自然会承认。事情做都做了,难道我还怕承认吗?”睢娅淡淡的道,带着一丝傲骨。 睢娅确实用不着撒谎。 作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即便是年幼的时候在家里受了些许气。 但那也已经过去了。 更何况,那是属于另一个睢娅的记忆。 而不是她的。 她是世家出来的姑娘,是尚在襁褓便被闵彦母妃钦点的皇子妃。 所以外人即便看不上睢氏,也不能为难她,皇族的面子,无论如何还是要给的。 后来嫁给闵彦,无论她曾经做过什么,闵彦都不会说什么。 即便大臣想说什么,闵彦也会一力担下来。 只是,她不是年幼的睢娅,谁若是让她不愉快了,她会让那个人更不愉快。 自从成了太后,虽然眼下不再垂帘听政,宋庭渝在离开帝都之前,将她的势力收拾了一番。 但若是有心想动她,也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毕竟这些年的势力,即便宋庭渝再厉害,也不可能将她手中的人全部清理干净。 又或者宋庭渝在闵彦生前与他达成了某种约定,让宋庭渝不能处理她。 所以她确实没有必要说谎。 她也不至于为了旁人自贬身价。 “您真的没有骗我吗?”闵封澜又问了一句,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怀疑。 “这些年来,我不是瞎子,母后与程家的恩怨,我不想知道。” “但母后可知程筠墨在北疆出事的后果?” 闵封澜顿了顿:“想来母后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我是不会在意。” 旁人的生死与她有什么关系? “但我没有动就是没有动。”睢娅淡淡的道。 复而已经有了些许不耐烦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儿臣告退。”闵彦起身道。 睢娅的话他能相信多少,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得知程筠墨的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问她。 也许在这件事上,他信不信其实是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问出的结果。 也许他只是想要问一问吧。 闵封澜站在寿安宫门前的路上,红墙灰瓦,似乎与之前不同。 程亦卿在听到程筠墨因行踪泄露而受伤的时候,差点在程家待不下去,他爹爹是怎么死的,他虽然没有在现场,但过程也还是知道的。 不过才过去一两年,难不成真以为他们会忘的一干二净了吗? 他们又不是健忘,程家在他爹爹去世之后发生了多少事情,他到现在也都历历在目。 更别说他娘亲也去世了。 因为皇族,他与姐姐被迫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姐姐为了程家,也被迫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北疆,继续为皇族做事。 而皇族居然还试图将对他爹爹做过的事,在他姐姐身上上演。 他怎么还能在程家坐得下去? 那不是别人,眼下在北疆孤苦伶仃一个人受伤又受气的人,是他的姐姐。 那是他的姐姐啊! 真的是气死他了。 程昭一把把他拉下来坐下,安抚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确认墨儿在北疆的状况。” “墨儿平安就是最好的结果。” “更何况,这件事也未必是皇族做的。如今天下人都知道皇族与程家关系不好,但如今也是皇族需要仰仗程家的时候。” “皇上刚刚亲政,丞相之位空悬,朝堂正是变数多的时候,皇上恐怕比我们更想墨儿平安。” “这件事,有人想要趁着浑水摸鱼也说不准。”程昭十分冷静的分析道。 “可即便是这样,皇族也脱不了干系。”程亦卿愤愤的道。 “自己作出来的烂摊子,却要我们程家不计前嫌的收拾。” “亦卿,这也是程家立世的根本之一啊。” “我们被上位者需要,所以我们程家才能够立在这里。” “倘若我们不能被需要,或许皇族对我们做的就不止这些了。”程昭十分清醒的道。 “所以我该怎么做?”程亦卿一脸不甘心的道。 “只要程家还是那个程家,别人在动你姐姐的时候,就不可能不考虑动了她之后,程家是什么反应。” “所以,亦卿,程家才是你姐姐真正的靠山。” “一个人纵然再厉害,她也有累的时候,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明白了。”程亦卿重重的点了点头:“我这就派人去北疆看姐姐,而我会留下来好好守着程家。” 程筠墨的事,最后还是要给出一个结果的。 无论真相如何,结果就是军中混入了北狄的探子,这件事也理所当然的归到了北狄的身上。 顺理成章的将皇族的嫌疑洗清。 只是这样的结果,至于别人信不信,那就不可而知了。 而先前程柰出事,也因为这次程筠墨出事,而再一次成为热议的话题。 只是这一切都与程筠墨无关,她不相信什么结果,但她相信她查出来的。 至于结果与真相一不一致,她并不在乎。 程筠墨抚摸着这个与景牧一样的人,甚至在触动了机关之后,都能为她简简单单的拿个书、递个笔。 程筠墨看着她耗费了许多个晚上,熬了许多个大夜,才做出的这个与景牧一模一样的木头人。 却在要送的时候犹豫了。 有些时候真相知道的太清楚并不是太好,她不光知道了她行踪泄露的原因,还知道了景牧为了救她都做了什么。 连带着知道景牧这么多年都做了什么,在他身上都发生了哪些事? 世家想要查人那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不用太长时间,所有细节都会被查到。 更何况是最近才发生的?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在要不要送这个木头人上犹豫。 为什么是景牧? 为什么偏偏是景牧。 偏偏是这个她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景牧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文雅,克己复礼。 也许他本人或许与他表现出来的刚好相反。 正常人绝不敢单枪匹马的去北狄,也不敢连眼都不眨的杀许多人。 更没有试图将皇族与闽南程家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勇气。 而这些,景牧都做了。 可这些能怪景牧吗? 在知道景牧的身份了之后,他做这一切也许只是为了活着。 也许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不得不杀人,不得不算计人心,不得不做那一切。 可是如今她知道了,玉家要杀她,要景牧杀她。 景牧曾经说过,他留在军营是因为她。 所以,是为了杀她吗? 所以,他会为了玉家杀她吗? 程筠墨不确定,就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才犹豫。 她可以不在乎景牧的出身,毕竟在她眼里,景牧是景牧,玉家是玉家。 但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程筠墨褪下面具与斗篷,将景牧约了出来,在无人之地景牧十分自然拉住她的手,且温柔的道:“阿榆今日有空?怎么突然要出来转转?” “公务是公务,公务是永远做不完的,但心上人也还是要陪的,毕竟那么抢手。”程筠墨在看到景牧脸红的时候,不可避免的笑出了声。 “阿榆的话可真是直接。” “我程家的姑娘想来直接,从不扭扭捏捏,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程筠墨牵着景牧的手笑道。 “所以,阿归,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东西。” 程筠墨拉着景牧走到了一个被红绸子包住的东西面前:“掀开看看?” 景牧依言掀开,在看到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眼前时,忍不住震惊道:“这是?” “这是我送给你的。” “我知道你有时候做事不方便,这方便你脱身,在做不在场证明的时候会更容易。”程筠墨淡淡道。 “所以,喜欢吗?” “你究竟熬了多少大夜啊?”景牧心疼的将程筠墨一把抱在怀里。 第一百八十七章 拼命 想要做出一个与真人一模一样的木头,即便程筠墨手艺再娴熟,但需要的时间在那里放着。 程筠墨任由景牧抱在怀里:“你喜欢吗?” “你就不怕我用你的心意去做坏事吗?” “我只希望你不会后悔。” 至于其他的,她不曾经历过景牧所经历过的一切,所以她根本就不能替他去选择。 哪怕,景牧就在她身边的目的是为了杀她。 “我很喜欢。”景牧将程筠墨抱的更紧了。 不孤突然发现他家公子最近沉默了许多,以肉眼可见的能看出,他家公子最近在逼自己。 不孤看着被景牧翻得乱七八糟的医书药典,将从厨房端过来的饭放在一旁道:“公子,吃饭了。” “放哪儿吧。”景牧头也不抬的道。 倘若他想不再受玉家的限制,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平衡毒的办法。 他一定要尽快研制出平衡毒的法子,玉文溪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一定会动程筠墨。 而杀了程筠墨是他外祖吩咐他却被他一直拖着的事。 玉文溪既不想让自己染上杀程筠墨的麻烦,也不想让玉家沾上杀程筠墨的麻烦。 便一定会借他的手除掉程筠墨,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逼他杀了程筠墨。 如今玉家能够控制他的只有毒,而他们心里都清楚,倘若他是去平衡毒的药的话,那下一次毒发便是他的死期。 而人死之后便不能再说话,他身上的一切谜团,玉家都可以推脱成不知情。 毕竟也未必真的会有人去追究他为什么死。 但他不能死。 玉家还没有倒下,药房的事还没走完昭告天下,毒人之悲或许还在继续。 他必须要活着。 所以,他大约只有自己研制出平衡药才能破了这死局。 想着想着,景牧忍不住喷出了一口血,不孤连忙上前扶住景牧,十分担忧的道:“公子,您怎么了?可是病发了?” “没事。”景牧摆了摆手,用帕子擦了擦嘴,碰到了血的帕子,一片焦黑。 景牧却已经习以为常的将帕子收了起来。 他既然想要研制出平衡的药,而他如今能够接触到的毒人只有他自己。 他除了以身试毒并没有其他法子。 配药一途,失败乃是常事。 有些药,不亲身试一试,是不会明白它的不足之处的。 试药多了,难免要打破他体内毒的平衡。 但如今并不是毒发的时间,而是外力原因导致的。 所以吐血一事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只是这么多血,留给他清醒的时间不多。 “你出去吧。” 景牧十分勉强的站起来,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 不孤十分担忧的看着景牧,生怕他一离开,对方便是晕倒在这里都没有人知道。 毕竟景牧的书房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 只是他还有许多景牧交代的事情没有处理好,确实不能一直守在这里。 景牧忍着疼,慢慢的将医书药典收拾起来,放回他们该放回的位置。 只是他刚刚收拾好,不孤便急急忙忙的闯进来:“公子,邵公子失踪了。” 景牧险些站不稳,身体里的疼痛几乎要让他晕厥过去。 景牧靠着扶着不孤才勉勉强强的站住:“怎么失踪的?” 景牧在心里突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也许带走邵容与的人是玉文溪,既然上一次她派了那么多人去动邵容与。 就证明她已经知道了邵容与的存在了。 他之前不应该动手的,就算是要动手,也不能由他还出面。 他出面只会坐实邵容与对他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既然十分重要,玉文溪当然可以用邵容与来威胁他。 当然,邵容与在他这里也是真的重要便是了。 “去查,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邵容与。”景牧握紧手道。 他几乎已经想出来,玉文溪控制邵容与想要威胁他做什么事了。 他该怎么做? 景牧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心脏突然剧烈的疼痛。 捂着心脏的位置,忍不住在心里冷笑道。 玉文溪倒是真的看的其他。 “暗地里查,不要让人察觉我们在找他。”景牧在慢慢的坐下来之后,吩咐道。 他眼下这般情况,毒又发了,如今是哪里都不能去。 “至于明面上,做成与平常一般无二便好了。” “是。” 景牧在不孤走后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吐在地上,然后倒在床上昏死了过去。 景牧醒来的时候,玉文溪正坐在他的床边,与曾经的无数次一模一样。 玉文溪在看到景牧醒来的时候,没有任何波澜:“二公子醒了。” 刚刚醒来,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景牧借着月光与微弱的烛光勉强打起精神道:“姑娘怎么来了?” “你毒发了,文溪自然要来了。如果文溪不来,估计二公子眼下恐怕要不好了。”玉文溪十分温柔的道。 “贺大夫呢?” “他走了,这里人不能留太多,不然出了意外不好脱身。” 玉文溪将已经凉了的药递给景牧:“二公子醒的有些不是时候,早已经凉了,但眼下也不能再温一温,二公子凑合着喝吧。” 凉了的药只是更苦了些,与热药并没有其他差别。 所以景牧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将药一饮而尽。 喝了这多年的汤汤水水,这点苦对他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贺大夫说,二公子之所以提前多日毒发,是因为气急攻心吐了血,失血过多,打破了体内毒的平衡,才会如此。” “所以是什么事?竟然让二公子这么愤怒。”玉文溪带着好奇道。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琐事罢了。”景牧强撑着坐了起来,只不过正受着那么大的苦,看起来十分没有精神罢了。 “既然二公子醒了,药也喝了,那文溪便先离开了。”玉文溪恭恭敬敬的道。 这种时候比的就是谁比谁沉得住气,先沉不住气的那个人便输了。 “那姑娘好走。”景牧依在床边懒懒散散的道。 玉文溪行了一个礼之后,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景牧却仿佛像是被人抽去了魂魄一样,看着窗外的月光,看的出神。 也许,他是时候远离程筠墨了。 玉文溪既然打定主意要借他的手,便不会轻易放弃。 就如同他了解玉文溪的行事作风一样,这么多年下来,玉文溪也会十分了解他的手段。 所以一旦玉文溪真的用尽手段藏一个人,便是他,也要花一些功夫才能找到人。 所以他要给自己争取一段时间,只要找到邵容与,他就能够破了这个死局。 他可以粉身碎骨,但邵容与要长命百岁。 而程筠墨也要在人间见白头。 至于他,他可以拼死一试将玉家的行为昭告天下。 人都死了,也就不会再去在意死后的名声。 从前是他顾虑太多,总想着鱼与熊掌兼得。 可事实上,有时候鱼与熊掌,真的不可兼得。 苦苦坚持这么多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毒的折磨,他也已经厌倦了。 若是能解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能够死得其所,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清晨的时候,景牧将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去了府衙。 在见到梁原之后,景牧恭恭敬敬的行礼道:“不知大人可还愿意收留景牧?” “景牧这是做什么?程军师为难你了?”梁原一脸惊讶的将景牧扶了起来道。 “军师没有为难我,是景牧自己的问题。”景牧用四平八稳的声音道。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愿意回来吗?我不止一次的问过你,愿不愿意回来?” “可之前你都拒绝了,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所以,你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改了注意吗?” “我不能。”景牧十分诚恳的道。 “那程筠墨知道吗?” “还不知道。” “只要程军师愿意放人,你想来就来吧,我也老了,北疆终究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梁原拍了拍景牧的肩膀。 文人拍肩膀的力气是不会太大的,而且梁原已经上了年纪。 但便是这样的力气,也让景牧差点站不稳,险些变了脸色。 程筠墨看着景牧,她简直是要被气笑了,实在没想到将定情信物送出去之后,再次见到人,对方居然让她放他离开。 从前那么一个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她的人,居然在就这样轻易的主动提出了离开军营。 程筠墨突然觉得,可能今天她见的景牧并不是她之前见的景牧,不然差距怎么会那么大。 想要让她放他离开,却又死活不肯说出原因。 当军营是一个随随便便就可以进进出出的地方吗? 连原因都没有,她怎么放人? “如果没有理由的话,我是不可能放人的。”程筠墨淡淡的道。 “我在军营虽然颇有些权利,但你的位子走的是我程家位子。” “我程家向来是按规矩办事,没有理由,我是不可能随意放人的。” “所以说不说,你自己考虑清楚,等我回来告诉我。”程筠墨抱着头盔,淡淡的道,说着便要出了军营。 幸好她今天要出去带兵,有时间让她冷静片刻。 第一百八十八章 情之一事 不然的话,她觉得她会动粗。 她是真的十分生气,而生气时候的人往往是没有冷静可言的。 都冷静冷静吧。 倘若她说喜欢的时候,景牧不答应,又或者景牧压根儿就对她没兴趣,她都是可以接受。 她喜欢别人,并不用别人一定要喜欢她。 但答应了之后,有这样。 这算什么? 她又算什么? 景牧看着程筠墨离开的背影,即便心里知道自己惹了对方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他本不应该答应程筠墨的,终究是或许贪恋这些许温暖了。 才让事情走到了这种地步。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程筠墨,他遇到这么糟心的事的话,他恐怕就不是只有这些反应了。 虽然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疼,若是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能晕过去。 他之所以没有,除了习以为常了之后,还有他知道他不能倒下去。 事情已经失控了,倘若他再在这个节骨眼上倒下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就真的不知道世事如何了。 景牧将程筠墨的帐篷慢慢收拾好,大约知道今天大概是最后一次了,所以格外的用心。 索性他也没有其他事情,也不用担心时间的问题。 景牧像往常一样,在收拾好帐篷之后,接过小兵送过来的奶茶,开始放在炉子上煮。 自己则在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就这样枯坐着,静静的等着程筠墨回来。 程筠墨心情不好,那被她遇到的北狄人就会比较倒霉。 她不能向景牧撒气,也不能向其他人撒气,难道她还不能将气撒到这些北狄人的身上吗? 死都死了,她还不能泄泄气? 程筠墨飞快的挥舞着扇子,深入敌军内部杀敌,试图通过这种快感来消除景牧给她带来的不愉快。 在将他们此次的计划完成之后,程筠墨十分自然的道:“收兵。” 复而翻身上马,回了北疆城。 在回军营之前,程筠墨其实都已经对景牧还在军营这件事不报什么希望了。 虽然她在走之前说过没有理由便不放人,但是腿长在景牧身上,她在走之前被气昏了头,也没有让人看着。 他在她不在的时候走,恐怕也没有会拦着他。 甚至连问都不会问一句。 毕竟景牧的职位,出军营的次数还是十分频繁的。 他若是铁了心要有,她其实没有办法将人留下来的。 程家的位子,自然只能留给程家人。 程家的规矩,自然也只对程家人有用。 景牧既不是程家人,那程家的规矩、程家的约束,自然对他没有任何作用。 而且景牧是定北侯府嫡子、背后有定北侯府与玉家两大世家,她就算不给景牧面子。 为了程家,她也不得不给定北侯府与玉家面子。 所以她其实没有留下景牧的可能。 她喜欢景牧,她可以为景牧做任何事,包括妥协。 但她不能自私到将整个程家都牵扯进去。 她担不起这个责任。 也不能这样自私。 程筠墨在掀开帐篷看到景牧坐在椅子上睡过去的时候,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景牧居然……居然没有走? 程筠墨看着景牧的睡颜,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好像,自己的那股让她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气,突然就消散了许多。 景牧迷迷糊糊之中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许不好,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 不知道程筠墨回来了? 如果有人无意之间闯了进来,他该怎么? 景牧努力的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程筠墨将身上的铠甲脱了下来,从后面换了一身常服,在喝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之后,突然发现景牧有些不对劲。 虽然脸色没有太多的变化,但是她能够明显的看出来景牧似乎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程筠墨一下想到了毒发,又联想起来这几日景牧似乎有没来军营的日子。 突然心里就明白了许多。 景牧毒人的身份不能让人知道,但他不能在这里毒发。 否则只要有人了看出来了,就很难再解释了。 程筠墨在将帐篷附近的人都支走的之后,将景牧带出了军营。 在看着正在受罪的景牧,正当她想要将景牧送回去的时候。 却突然被景牧抓住道:“不要送我回去,你不能……” 说着便没有后续了。 她不能? 她不能什么?不能送他回家? 一桩在昏迷当中都被景牧记下来的事,想来一定十分重要。 程筠墨选择按照景牧说的做,在无人的地方,摘下脸上的面具,就近选择一家客栈。 在将景牧安顿下来之后,程筠墨便去附近的药铺买了一些止疼的药。 她只是知道毒人,但毒人在毒发的时候如何平衡,她并不清楚。 景牧身体里有多少毒,她不知道,她的医术也不足以支撑她为景牧开药。 不会就是不会,她不想把原本就已经很糟糕的事情变得更加的糟糕。 而且毒人毒发是很伤身体的一件事,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 在承受不住的时候,那结局必然是期望。 而她想要景牧能够活的更久一点。 程筠墨在买了止疼药之后,回去问客栈老板借了药罐子,将药材一起倒进去。 因只是普通的止疼药,程筠墨在熬药的时候并没有防着店老板。 只是又一次被迫的见识了一番北疆人的热情好客。 她在再次来到北疆之后,便已经是程筠墨的身份。 无论她在怎么接地气,身份在那里放着呢。 而且大约是她经常带兵打仗的缘故,身上多了这份肃杀之气。 所以北疆对她多是静养,反倒不是怎么热情了。 然而她如今摘下面具,褪下斗篷,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所以便又一次被迫的体验的一番北疆人的热情。 虽然不是第一次体验了,但是时隔久远,她还是有些许不适应。 “与你一起来的那个人你夫君吗?”老板娘边烧火便与程筠墨闲聊道。 程筠墨蓦然想起来,在之前也有一个人问过同样的问题。 程筠墨波动碳火的手顿了顿,笑了笑,挑了挑眉道:“怎么?一男一女在一起出现,就一定是夫妻,就不能是见义勇为?” “那倒也是,没想到姑娘还有一颗善心。”老板娘似乎觉得不太好意思。 她光顾着她是与那个男人一出现的,却下意识的忽略了这还是一个没有嫁人的姑娘。 “我误会了。” “没事,有误会很正常。”程筠墨仿佛习以为常的摆了摆手道。 “一个姑娘与一个男人同时出现,不光是你,我也会误会的。”程筠墨善解人意的接了一句。 老板娘在看到程筠墨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觉得太过尴尬,之后话少了不少,只有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倒让程筠墨的压力没有那么大。 程筠墨将止疼药熬好之后,便端进了房间,彼时景牧还没有醒。 程筠墨便将药放在一旁,在床边坐了下来。 看着景牧的睡颜,程筠墨突然什么都不想想了。 即便是嘴上说着不会放人,可景牧真的走了的话,她也不会过分阻拦。 程家的姑娘,没有必要那么卑微。 可是她是真的觉得十分遗憾。 她从来没有对其他人有过对景牧的这种感觉,她甚至想过与景牧共白首的日子。 她甚至都写信给了程家,说等北疆的事结束之后,她要带一个人回程家。 如今看来大概只能想一想了。 一个毒人,没有平衡的药,他该怎么活下去。 他那么那么努力的想要活着,也许她们分开才是最好的结果。 日后见面,也不必手下留情。 只是,她的心上人,就这样结束了。 从认识到现在也没有多少日子,本来不会或许难过。 可是只要她一想到这个人曾经为她奋不顾身过,她就十分难过。 景牧不是不喜欢她,他们只是……只是不太适合在一起。 她砸过玉家的场子,景牧为玉家做事,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她从前觉得景牧是景牧,玉家是玉家,她不在意景牧是玉家长大的。 如今,她也一样不在意景牧是玉家长大的,也不在意景牧为玉家做事。 可她可以不在意,景牧却不可以。 他要活着,他就必须按照玉家说的做。 原来情之一事,有时候真的不是两个人的事情。 景牧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并不熟悉的地方,以为自己会看到玉文溪或者是一个陌生的人。 却没想到会看到程筠墨。 张了张嘴,良久之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只剩沉默。 程筠墨将老板娘刚刚煮好的野菜粥端上来的时候,发现景牧已经醒了。 将粥放在一旁,端起药淡淡的道:“既然醒了,那就喝药吧?” “什么药?”景牧愣了愣。 “止疼药,我怕你被疼死。”程筠墨没好气的道。 虽然景牧心里清楚止疼药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但仍将程筠墨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 “麻烦军师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离职 程筠墨接过来空空的药碗,没有接话。 沉默的房间让人不是十分自在,但好在他们两个人都是十分沉得住气的人。 最后景牧还是率先败下阵来:“军师,离开军营的事,不知道您批了吗?” “理由呢?”程筠墨淡淡的看了景牧一眼:“不能说?” “不能说。”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短短几天,你为什么态度转变那么多?玉家人威胁你了?” “你不要问了好不好?”景牧近乎哀求的道。 “我需要一个理由。”程筠墨有了淡淡的道。 “景牧,你若是不喜欢我,你可以不回应我,又不是什么不能拒绝的大事。” “我喜欢的时候,原也对你回应我没有报太多希望。可你答应了,却转头反悔。” “景牧,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是在将我的面子、程家的面子踩在脚下。” “曾经羞辱过我程家的人,一般都没得什么好下场,所以景牧,你最好考虑清楚。” “军师是在威胁我吗?” “我只是在告诉你,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程筠墨淡淡的道。 “多谢军师为景牧着想,只是我还是想要离开。” “定北侯府出来的人,有一个在军营就可以了。世子哥哥来了,感谢军师庇护才让景牧没那么尴尬,如今也不过是回归本职罢了。” “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准了,等你好了就过来办离职手续吧。”程筠墨起身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她也没有在这里的必要了,不走难道在这里当花瓶吗? “客栈的钱,我已经付过了,不用还了,就当我这个做上司的最后一次对下属的关怀吧。”程筠墨的神情默然的道。 “多谢军师。” 程筠墨毫不犹豫的离开了客栈,不带任何迟疑。 只是她走的再潇洒,心里还是十分难过的。 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落到这番下场。 压下心中所有难过,带上面具,眼神一变,又是那个守护北疆平安的程军师。 仿佛无坚不摧。 只是心里有多少难过,又有多少遗憾,大概只有她自己清楚。 程筠墨不太想回军营,即便是回军营,以她现在状态也不太适合处理事情。 倒还不如散散心,然后再回军营。 以眼下的局势,她一天不回军营也不会出什么太大的差错。 就算出了问题,自然会有人出来寻她。 程筠墨进了一家茶楼,揽月楼。 茶不好喝,但听故事也还不错,只是她最后连故事也没有听成。 也怪她坐的位置有问题。 偏偏坐到了富家子弟调戏姑娘的隔壁,对方撒娇的语气让她连说书先生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只是冷不丁的意识到,这样的撒娇,她不会。 如今的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服软的话都不会说了。 对比起那些娇娇弱弱且貌美如花的姑娘,她便显得强硬了许多。 她曾听闻,男人都不太喜欢太过强硬的姑娘,她确实不如这些姑娘。 毕竟她撒娇的话一句不会,女子从小要学的女红之类的手艺,她是一件也不会。 她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大概只有打架了。 而为人妻者,大概也不需要会打架。 当程筠墨意识到自己在下想什么的时候,忍不住扶额。 景牧居然对她有了那么大的影响了。 景牧在程筠墨毫不犹豫的离开了之后,突然就红了眼眶。 忍着让眼泪不流出眼眶,他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后悔过。 他不是最近才知道自己要与程筠墨为敌的,他只是贪恋程筠墨带给他的温暖。 以至于自负的以为,他能够背着玉家守住程筠墨。 事实证明,他不能。 如果他没有贪恋这些温暖的话,就那样躲在暗处里默默的按照自己的方式护着程筠墨。 即便是真的到了他要对她动手的时候,也没有眼下伤害大吧。 终究是他错了。 景牧收拾好心情,在程筠墨离开之后并没有多待。 而且他也没有心情继续耽误时间。 邵容与还在玉文溪的手里,即便他知道玉文溪不会轻易动他。 但他不太能相信玉家人。 邵容与不仅仅是玉文溪用来牵制他的筹码,还是邵容却的弟弟。 当初邵容却联合着玉家药房里初他以外的其他毒人一把火将药房烧了个干净。 他外祖恨他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放过邵容却的弟弟邵容与。 而且按照玉家的做事风格,邵容与早就是一个不该存在于世的人。 如今却还活着,就算没有邵容却的事,他外祖也是不会留着邵容与的。 所以,邵容与如今的处境也还是十分危险的。 景牧在离开了客栈之后,哪儿也没去,但是一夜过去了,又是毒发的时候,他却彻夜未归,也是需要给玉文溪一个解释的道。 景牧一回到家,在见了不孤之后便问:“找到邵容与了吗?” “还没有。” “继续找。” “是。” 景牧在休整了一会儿之后,便直接去了暗室,之间玉文溪坐在椅子等着。 仿佛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 “二公子。”玉文溪行礼道。 “姑娘等很久了吗?” “二公子昨夜一夜未归,可是有事?” “昨日有事耽搁了,便没有回来,让姑娘久等了。”景牧笑了笑道。 “可有人察觉到二公子身上的异常?”玉文溪担心道。 “放心吧,比起姑娘,我更不想让我是毒人的事传出去。”景牧淡淡的道。 倘若他不在乎世人知道他是毒人的话,有些事情反而不会那么复杂。 “毕竟我活着,要的并不是世人的同情。而且,毒人的身份一旦暴露,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 “二公子心里明白便是。”玉文溪松了一口气道。 “这是贺大夫为二公子配的药,既然二公子回来了,那就服下吧。”玉文溪将药递给景牧道。 景牧没有任何迟疑的将药服了下去。 在看到景牧将药服了下去之后,玉文溪这才道:“倘若二公子遇到什么困难了,也一定要通知文溪。” “为二公子排忧解难,也是文溪不可推卸的责任。”玉文溪将话说的很是大义。 只是这话景牧也只是听听,玉文溪不在背后捅他一刀,他就已经谢谢她了。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试图利用他、控制他、威胁他,排忧解难这四个字是能用在这种关系上的吗? “那就多谢姑娘了。” 邵容与还在对方手里,他的平衡药也还在对方手里,所以除了虚与委蛇,他没有到别的路。 一觉醒来之后,景牧将自己收拾好,便去了军营。 今天终于要离开军营了。 事情虽然是他提的,他脸上也带着笑容,可他心里也是真的开心不起来。 景牧来到了程筠墨的帐篷,掀开帐篷正好与程筠墨对视了一眼。 景牧率先移开了眼睛:“我来办离职手续。” 程筠墨递给景牧一个文书:“走吧。” 景牧恭恭敬敬的结果程筠墨递过来文书,行礼道:“这一段时间多谢军师照顾,景牧毕生难忘。” “不必了,既然离开了军营,你与我、与我程家便再没有任何关系。” “无关的人,还是早点忘记为好,并不用记得。”程筠墨淡淡的道。 程筠墨与景牧一起走出了帐篷了,大大方方,声音毫无波澜的道:“祝君前程似锦,后会无期。” 为了避嫌,程家向来很少与闽南之外的世家走动。 而北疆的战争也要平息了。 北疆之战平息了,她也就要离开北疆,去帝都述职,而后回到程家。 北疆守军军营军师之位向来由程家家主任职,她之所以过来不过是因为,程亦卿年少。 但再年少的人也会慢慢长大,岁月永远都是最公平的。 它不会偏向任何人。 倘若程亦卿长大了,她自然不会再替他过来,毕竟这都是他的职责。 她不能替他担一辈子。 所以,这一次离开北疆之后,以后究竟还会不会来北疆,那都是一个未知数。 后会无期,还真不是说说。 景牧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之后,笑道:“愿军师永远被爱,此生再无波澜。” 景牧在转身离开,程筠墨看不到的地方,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果然跟难过,哪怕他已经知道自己会很难过。 “军师,这就放景牧大人走了,他怎么可以这样?若不是军师,他在这军营还不知道有多尴尬呢?” 身边的小兵看着程筠墨失神,以为程筠墨不满景牧离开,打抱不平道。 “说什么呢?”程筠墨笑了笑:“景牧本来就不属于军营,比起军营,外面才会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 “人当然是要在自己发挥作用最大的地方做努力,难不成还真让一个体弱多病的文人一直就在军营?” “那不是害人吗?” 在意识到自己居然下意识的为景牧说话的时候,程筠墨心里更惆怅了。 “叫兄弟们都练起来,好不容易到最后了,可不许松懈。”程筠墨将心底的遗憾压下去,笑着道。 “是。” 第一百九十章 谣言四起 景牧在离开了军营之后,并没有直接去梁原那里,而是在军营附近徘徊。 直到不孤过来,给他带来公子牧的衣服,景牧才换上公子牧的衣服离开。 “开始了。”景牧淡淡的吩咐道,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玉文溪既然那么想让他动程筠墨,手里又控制着邵容与,他也不得不妥协。 他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做的,但前提是玉文溪要给他一个完好无损的邵容与。 否则,他不介意让玉文溪永远的留在北疆。 这世间救人的法子不多,但杀人的法子却有千千万。 只是,他也很清楚,玉文溪死在北疆,无论是不是他动的手,他恐怕也会永远的留在北疆。 毕竟玉文溪手里掌握着平衡药,而他用不了贺邢。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能与玉文溪撕破脸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忍着玉文溪的关系。 邵容与已经失踪三天了,他有理由怀疑邵容与已经不在人世。 所以,他必须要采取行动了。 他不能放任邵容与深陷危险之中,否则将来他无法面对邵容却。 景牧来到了玉文溪家的门口,敲了敲门,片刻之后,有声音传来道:“谁啊?” “我,开门!”景牧冷淡的道。 “公……公子牧。”开门的人看见一副来砸场子的景牧,战战兢兢的道。 “让开。”景牧气势汹汹的道。 直接往里面走,刚刚开门的小厮甚至被他那身气质震的忘记拦他。 景牧边走边问跟在他身旁,防着他胡来的玉文溪身边的人:“玉文溪呢?” “公子稍等,我们已经去禀告姑娘了。”一个小厮边拦着,边结结巴巴的道。 “我既然上门了,就说明我等不了,你居然让我等,出了事,你负不负责?”景牧一步一步朝那人逼近。 直接把人吓得瘫坐在地上。 景牧见状,冷笑道:“既然这么没用,那就不要出头。” 景牧知道玉文溪此时大约会在书房,但是拦着他的这些人,虽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却也看着却十分糟心。 景牧十分想把他们都毒倒,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 他一边糟心的一步一步、一点也不缓慢的走着。 一边周身的气质更加的冰冷,看着这些看着他的人节节败退,时间长了,他心里居然生了一种诡异的胜利感。 奉命看着景牧的人,也暗暗叫苦。 公子牧与玉文溪一样都是玉家顶尖的谋士,唯一不同的是,玉文溪是玉家人,身上有玉家的血脉。 而公子牧则是一个不知来路,凭着一身阴谋诡计才走到今天的玉家谋士。 孰轻孰重,他们虽然是下人,但心里自有一番评判。 而且在随二公子一起来北疆之前,家主也已经说过了,这边的事情都听玉文溪的。 甚至连公子牧的名字提都没提。 这也意味着,他们家主更信任玉文溪,而不是公子牧。 如今玉文溪吩咐他们一定要拦住公子牧,他们又岂能不停。 只是公子牧又岂是什么好惹的人? 所以,让他们在这里拦着公子牧实在是太有压力了。 而且他们还听闻,上一次在书房门前看着公子牧的人,直接被他杀了。 他们虽然只是一个下人,但他们还是十分惜命的。 玉文溪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人被景牧逼得节节败退,出声道:“公子欺负一群下人,不太好吧?” “这就要问姑娘了。”景牧淡淡的道。 “该做什么都去做什么吧。”玉文溪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不知公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在到了书房之后,玉文溪笑盈盈的道。 “邵容与在你那里吧?”景牧没有心情与玉文溪虚与委蛇。 而且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二公子当真是消息灵通啊。”玉文溪不慌不忙的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 抬头看着景牧,淡淡的道:“二公子应该知道邵容与是谁吧?” “这一趟,二公子不该来的。”玉文溪十分自信的道:“只不过二公子既然来了,恐怕也已经做了不能全身而退的打算了。” “如果不是二公子杀了我派去杀邵容与的人,将我几乎逼到绝境,我还真不知道,二公子居然那么有本事。” “杀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景牧冷淡的道。 “北疆城杀了玉家死士的凶手,是你吧?二公子。” “姑娘,诬陷虽然只凭一张嘴,但小心祸从口出。”景牧笑着看着玉文溪,语气越发的温柔。 “那我们来说正事。”玉文溪也不想一直与景牧纠结这个问题。 毕竟人都已经死了,再去纠结这个问题,除了浪费时间还是浪费时间。 “二公子打算对玉文溪动手?” “我已经调离军营了。”景牧淡淡的道:“与程筠墨的接触减少了,从前的计划都不能用了,所以我需要时间从长计议。” 玉文溪狐疑的看着景牧:“二公子莫不是不想杀程筠墨,才故意被调离军营的吧?” “这还要问姑娘。” “问我?这与文溪有什么关系?”玉文溪简直要死笑了。 她若是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调动景牧,她还至于想在这样费尽心思的去想如何才能够控制景牧吗? “姑娘催的太急,所以我便忍不住动了手。” 景牧顿了顿,又道:“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在毒发期间夜不归宿吗?就是因为动了程筠墨,所以才没能回去。” “那为什么没有传出风声?” “大概是因为看在定北侯府与南疆玉家的面子上。” “程家自从经历了之前的变故之后,毕竟元气大伤。” “程筠墨代替其弟执掌过程家一段时间,相必程家的状况她最清楚。” “为了程家,她连与皇族的仇放下了,来到了北疆,那隐瞒这件事又有什么奇怪的?”景牧将话说的他仿佛亲身经历过了一般。 他之前夜不归宿,是因为毒发。一个连意识都丧失了的人,又怎么可能动手? 只不过是用那这段时间编个故事罢了。 倘若玉文溪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正好。 倘若她知道,那也没什么损失,左不过再编一个可靠的便是。 反正他在玉文溪心里也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调职的?” “不然呢?”景牧反问道。 “你会留一个随时随地想要取你性命的人吗?程筠墨又不是傻子。” 想到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他知道他是毒人,知道他是南疆公子牧,知道他并不是像传闻中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相反杀过无数人。 无辜的、不无辜的。 她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候,也见过他杀人,却仍旧愿意爱他。 这样的姑娘,他怎么不贪恋? 景牧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十分自责的道:“都怪我,是我太过着急,所以没能得手,反而暴露了。” “虽然没能得手,但我也已经动了程筠墨,不知姑娘可否保证邵容与完好无损?” 景牧没有直接问玉文溪,她将邵容与关到了哪里? 毕竟他心里也知道,玉文溪是不可能告诉他的。 他如今来这么一出,不过是想缓一缓他必须要动程筠墨的时间。 以及告诉玉文溪,邵容与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而他也十分在乎邵容与。 玉文溪既然试图用邵容与控制他,在知道他很在乎邵容与之后。 即便是为了手中多一个筹码,也一定不会轻易动邵容与的。 在没有找到邵容与之前,他一定要最大程度上,保证邵容与的安全。 景牧的离开对程筠墨的生活并没有带来太多的变化,但仿佛又有很大变化。 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坐在帐篷里煮好奶茶等她回来。 也不会有人为她收拾帐篷。 事事都要她亲力亲为,虽然主帅也曾提议再找一个打下手的人。 但都被程筠墨拒绝了。 没有经验的人,除了将她的生活弄得一团糟之外,仿佛也没有其他用处了。 而且战争基本上就要结束了,她也没有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只不过最近对景牧为什么离开军营,却多了许多说法。 毕竟当初景牧是她留下来的,在景辉过来之后,也没有让他离开军营。 其中大部分说法,居然是景牧有想要杀她的心思,然后被她发现了,为了脸面,所以才离开的。 甚至连主帅都听说过这个说法,还过来向他求证过。 她只想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留言不是从她这里传出来的,景牧离职的时候,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就凭他们两个人的身份,也不会有人闲得无聊去开这种玩笑。 因为这几乎是算在挑起两家的纷争,若是真有此事的话,甚至就不只是两家的事了。 军营里的人虽然大部分都大大咧咧的,但还是知道分寸的。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是明白的。 既然她没有说过这些话,那这些话只能是从景牧那里传出来的。 甚至谣言之所以这么猖獗,也是景牧故意为之。 第一百九十一章 糖 只是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但也不难想,结合一些事情,很容易猜到景牧要干什么。 程筠墨突然觉得她必须要见一见景牧,否则她不甘心。 不孤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居然是程筠墨。 脸上的惊讶没有很好的及时收敛住,被程筠墨收入眼中。 不孤带着惊讶,低着头,复而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见过军师。” “景牧大人在家吗?”程筠墨问道。 “公子不在,敢问军师来此所为何事?”不孤脸上带了一些警惕。 不孤不是不知道最近疯狂流传的传闻,毕竟之所以能够传得那么猖獗,他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 “他去哪里了?” “公子的事,我们做下人的,一向不能过问,所以无法回答军师。” “军师要进来等吗?”不孤提议道。 “不用了。”程筠墨淡淡的道。 她真的晕头了,景牧那样的身份,所做的许多事情都是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除了要与他一起做事的人,无关的人肯定不会告诉的。 哪怕是他身边最贴身的人。 程筠墨离开了景牧家,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这才发现,她其实并不了解景牧。 在不知道景牧的下落的时候,她压根儿就找不到景牧。 当然,倘若她让人去查的话,她一定会得到她想要的。 但是又有什么用? 景牧穿着公子牧的衣服,打算回家,毕竟公子牧并不适合长期出现在北疆。 只是一个转角,只一眼,突然就看见了程筠墨。 街上明明有很多人,可人海里,在目光相对的那一刻,这个世间仿佛只剩她一个。 程筠墨看到景牧的时候, 相信缘分吗? 有时候缘分就是那么奇妙,在你不抱希望的时候,你寻找的那个人,就像是突然降临在人间,虽然着一身黑袍,却在这世间最为耀眼。 “阿归。”程筠墨追上景牧,在景牧要离开的时候一把将他抓住。 “军师。”景牧声音虽然十分温和,但眼里尽是冷漠:“军师是来抓我的吗?” “你明明没有做过,为什么要散播那些不实的传闻?”程筠墨抓住景牧的衣袖不放手道。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自毁前程。”程筠墨语气十分焦急的道。 景牧看着程筠墨,一点一点十分温柔的将程筠墨的手掰开:“我不走,军师不用这样抓着我不放。” 换而言之,他真的想要走的话,程筠墨也留不住他。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愿意相信他们所听到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程筠墨十分痛心的看着景牧。 “是因为玉家吗?” “你不想杀我,但因为玉家,你不得不动我,所以你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是为了保护我?” “阿归,我不需要这样的保护。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背负这些莫名其妙的罪名。” “军师再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景牧笑了笑:“我确实不愿意动军师,毕竟动军师有很大的风险。” “但我又必须要动军师,因为我要活着。” “所以你明白吗?在我这里,你的命远远没有我的命重要。” “真正爱你的人,会把你的性命放在自己性命之前,而不是我这样的,在必要的时候,会要了你的命。”景牧不带任何感情的道。 他很少有这样不近人情的时候。 为了自保,他一般都是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温柔的话,然后下最狠的手。 这样的几乎算得上不近人情的语气,他记忆里,从小到大似乎也没说过几次。 “我明白,我都明白。”程筠墨叹了一口气道。 “阿归,我在确定我喜欢你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件事了。” “我喜欢的人不是一个普通人,他背负了很多,他受了很多苦。” “他不善良,甚至比他心狠手辣的人,这世上也没有几个。” “可他又十分善良,可以不计较得失的去鬼门关救人,可以深入北狄军营救人。” “阿归,你若是不喜欢我,我自然不会纠缠,程家的姑娘,还不至于放不下。” “可你分明喜欢我,我又恰巧也喜欢你,所以我们为什么不珍惜这难得的缘分呢?” 景牧看着程筠墨,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良久之后才道:“我能够成为公子牧,能够成为南疆公子牧,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我家破人亡吗?” “我没亲手杀过人,但是我杀的人也不少。” “程筠墨,为了活着,我没有什么不可以,我可以为了活着杀了别人,自然也可以杀了你。” “军师做一件事情,可以挽救无数个家庭。而我做一件事情,有多少家庭为此奔赴黄泉,我也不清楚。” “我与军师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前是我太过贪恋,军师又何必执于此。”景牧不带任何感情的道。 “我做我的事,倘若碍到了军师,军师只管动手便是。” 景牧说完之后,便从程筠墨身边走过,不见任何迟疑。 “阿归,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们不一定要为敌。” “军师告诉我,能有什么办法?” 景牧转过头,神色默然:“军师是不知道我是毒人?还是不知道毒人之毒无药可解?” “没有平衡药,我撑不过毒发,所以军师觉得这个局怎么解?” “程家有名医,毒人之毒即便是没有办法,研制出与玉家的平衡药一样的药,延长寿命,也是可以做到的。” “不需要时间吗?” “军师大概还不知道玉家的平衡药是死了多少毒人才配出来的方子吧?” “我记得我还是毒人,初次遇见军师的时候,军师告诉我,每一个能够活下来的毒人,都是上天的恩赐。” “军师真觉得这是恩赐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折磨,军师真的了解过吗?” “如果军师真的了解过,就不会说出这样天真的话了。”景牧甩开了程筠墨的手,头也不回的道。 在他的生命里,他遇见的最大的恩赐,便是遇见程筠墨。 可他遇见的最大的残忍,也是程筠墨。 《论语·颜渊》里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命运却从来没有眷顾过他。 他不怕疼,也不怕苦,那么疼,他都熬过来了。 可上天偏偏让他遇见了程筠墨,遇见了这个足够让他忘记此生所有伤痛的人。 然后在他拼命想要保护这个人的时候,想要给她平安、欢愉的时候,却让他不得不低下头。 去为了活着屈服,去杀她。 这算什么? 玩他吗? 他这样一个沾满泥垢的人,永远要在黑暗里拼命挣扎才能活下来的人。 怎么配喜欢这样一个深明大义,满身光芒的人。 景牧走的很是决绝,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刚才的那些话,那些动作,需要他付出多大的勇气。 如果他不是毒人,他自然可以回应程筠墨。 如果他没有背负那么多,既然他是毒人,他也可以给了玉家以保程筠墨。 可是,不行啊! 不行啊~ 药房之悲不能再继续,药房的那些人也不能白死。 景牧觉得自己脸上湿漉漉的,摘下面具,用手感受着脸上的湿意,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居然哭了。 “哥哥你为什么哭啊?” 景牧低头一看,这才看见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姑娘。 一脸天真无邪。 “大概是因为哥哥太没有用,所以很难过。” “哥哥,吃糖。我阿娘说了,吃了糖,甜甜的,就不难过了。”小姑娘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景牧道。 “谢谢。”景牧接过糖道。 “哥哥加油!”小姑娘为景牧加油道。 “好。”景牧看着手里的糖,突然就落下了一颗泪,打湿了手掌。 “是糖不好吃吗?”小姑娘歪着脑袋,不解的道。 糖怎么会不好吃呢? 那么甜,可是她最喜欢的了。 “不是,哥哥很少吃糖,突然就觉得欢喜。” “原来哥哥比我还可怜。” 只是欢喜也会让人落泪吗? 欢喜不是大声的笑吗?邻家的哥哥姐姐,开心的时候,都是大笑啊? 难道是因为邻家的哥哥姐姐和她一样还没有长大的缘故吗? “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这是我今天最后一颗糖,也给你好了。”小姑娘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颗糖,依依不舍的递给了景牧。 “哥哥吃了糖,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景牧看着渐渐跑远的小姑娘,突然在她身上看到了程筠墨的影子。 程筠墨小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吧? 景牧看着手里孤零零的两颗糖,眼神不知不觉的温柔了下来。 他确实很少吃糖,没有条件的时候吃不到,有条件的时候,他也想不起来。 他本身是一个非常容易养活的人,所以糖不糖的,他真的没什么执念。 景牧看着这两颗并不是什么多名贵的糖,突然觉得这世间也有许多温柔与善良。 只是与他没什么缘分罢了。 景牧将两颗糖收好,将面具带好。 这一刻,他还是公子牧。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不在乎 景牧刚刚回到家,把公子牧的衣服换下来,便听见不孤来禀道:“公子,定北侯府来人了。” 定北侯府? 说来自从那一次不欢而散之后,他就没再踏入定北侯府的大门。 此番派人过来,恐怕也是因为他意图杀害程筠墨的谣言。 毕竟那些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即便没有发生过,也被传的像是发生在很多人眼皮子底下的事。 程筠墨背后的程家,鼎盛的时候,连皇族都要避其锋芒。 就算是现在的程家,也不是定北侯府之流能够得罪的。 所以定北侯府来人也在景牧的预料之中。 景牧换了一套衣服,然后去见了定北侯府派过来的人,淡淡的道:“不是说要见我吗?” “那走吧。” 景牧来到了定北侯府,这座宅子他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就在这屈指可数的记忆里,对这座宅子的印象委实算不上美好。 景牧进了定北侯府,一路走到了客厅,看见景辉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只有他,没有其他下人。 而跟着景牧过来的下人,也在景牧踏进客厅的那一刻,十分自觉的停下了脚步,退下了。 “景牧见过世子哥哥。” 即便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景牧还是十分恭恭敬敬的对着景辉行了该行之礼。 “程筠墨的事,真的是二弟做的吗?” “世子哥哥问这些做什么?” “是不是有人威胁你,让你必须这么做?”景辉脸上的着急清晰可见。 “没有。”景牧答的干净利落。 即便是他告诉景辉有,又能怎么样? 是定北侯府能够为了他与玉家反目为仇? 还是能够让他活下来? “你怎么那么糊涂?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景辉痛心疾首的道。 为了活着。 景牧敛下眉眼,不带任何感情的道:“世子哥哥,此番让人唤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你究竟知不知道动程筠墨的后果?一旦程家追究过来的话,定北侯府未必能将保保下。” “定北侯府什么时候为我出过头?”景牧静静的看着景辉,语气平淡,像是只是在诉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景辉沉默了一会儿,发现景牧的这句话,他还真的没有办法反驳。 这些年来,景牧很少依靠定北侯府。 又或者是,定北侯府对景牧几乎是处于不管不问的状态。 “你也是侯府的人,你出事了,定北侯府肯定是要站在你这边的。” “这句话你信吗?”景牧嘲讽的笑了笑:“倘若我出事了,恐怕第一个将我推出来的便是定北侯府吧。” “二弟怎么会这么想?” “我为什么不这么想?”景牧反问的道。 这些天,自从邵容与被玉文溪控制住之后,他不得不杀了程筠墨以妥协的时候。 有事情睡梦中,他都控制不住的在想。 他为什么会遭遇这些? 如果当初被定北侯府推出来请罪,被送去南疆玉家的人不是他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经历这一切了? 他不会认识程筠墨,也不用被迫去杀程筠墨。 真以为这些年为玉家杀人的生活,他很喜欢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做一个普通的少年郎。 不做南疆公子牧。 不做定北侯府嫡子。 只做一个恰好生在这人世间的普通少年。 可事到如今,谁又会在乎他的想法。 说到底,这些年他仍然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玉家的杀人工具,随时都可能被人推出去送命的人。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便回去了。”虽然很糟心,但景牧面上不显,声音仍然四平八稳,看不出任何异样。 景牧在转身之后,走了一步,突然停下来,扭头道:“世子哥哥放心,我所做之事,一定不会牵扯到定北侯府。” 景牧勾了勾唇角,带着一点点讥讽:“可能也牵扯不到定北侯府。” “毕竟世人都知道,定北侯府嫡次子景牧生于帝都,却长于南疆。” “便是真的有教养不当的罪名,那也是南疆玉家应该担的罪名,与定北侯府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你连南疆玉家也不在乎吗?你动了程筠墨,玉家又岂能讨到好处?” “玉家与程家又离得那么近。” “我不在乎。”景牧一字一顿的道。 倘若玉家能够在因此倒下的话,他恐怕在睡梦中都能笑醒。 他也不必在这里苦苦思考,他要如何做,才能既保住程筠墨,又能保住邵容与了。 倘若这两个人都能好好的,玉家也不在人世了。 他的生死或许就不那么重要了。 景牧十分糟心的从客厅里出来,还没有走几步,就看见玉纾忧在那里站着。 景牧看了玉纾忧一眼,收回了眼神,行礼道:“景牧见过母亲。” “你怎么来了?” “世子哥哥有事与景牧说,所以景牧来了。”景牧不卑不亢的道。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不要让辉儿替你操心,那么大的人了,自己的事情也该能处理好了。” “辉儿每日都要去军营,很累的。”玉文溪道。 景牧忍不住抬头看了玉纾忧一眼,然后恭恭敬敬的应道:“是,只要世子哥哥不干涉景牧所作所为,景牧保证不给世子哥哥添任何麻烦。” 景牧说完还看了景辉一眼,然后不管他们有什么反应,略显敷衍的行了一个礼之后,便向定北侯府的大门走去。 他们母子情深,他又何必留在这里。 而且他又不是没有事情做了,他也很忙。 能在百忙之中过来走这一遭,纯粹是稳住他身为景牧的时候,在人前的形象罢了。 玉文溪看着手下人打探过来的消息,有些不敢相信:“他还真动了程筠墨。” “看来二公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命。” “既然已经动了程筠墨,那就由不得二公子犹豫了。”玉文溪将心落一半回肚子里。 程家不是好相与的,动一下与杀了程筠墨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景牧就算不为了其他,只单单为了活着,也会十分主动自觉的将这件事做绝的。 深夜,景牧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暗室里,看着已经在那里等着的玉文溪,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自顾自的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 “二公子居然真的动了程筠墨。”玉文溪叹道,不知道在感叹什么。 “这不是姑娘最希望看到的吗?”景牧淡淡的反问道。 无悲无喜,仿佛动程筠墨这件事并不是他曾经非常抵触的事。 仿佛并不知道,动了程筠墨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这是邵容与的地址。”玉文溪掏出一张纸,递给景牧道。 景牧接过这张纸,并没有立刻打开看,而是十分温柔的笑了笑:“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守约,没有让我白白辛苦一场。” “二公子既然动手了,那就要尽快了,毕竟程家的人也不只是摆着看的。” “不用姑娘提醒,只要我确定邵容与安然无恙,该怎么做,不用姑娘说,我自然都会一一做下去的。” “希望二公子遵守约定。” “只要姑娘不反悔,我就不会反悔。”景牧淡淡的道。 “二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告诉文溪,文溪必定竭尽全力帮助二公子。” “姑娘会让玉家人掺和进来吗?”景牧略略挑了挑眉,言语里带着浓浓的不信任。 “看情况,二公子真正动程筠墨的那一天,文溪无论如何也要去见一见这重要场面的。” “程家人可不是说杀就能杀的,尤其还是程筠墨这样的人。” “说白了,还是姑娘不信任我,不相信我会真的对程筠墨动手。” “想要在现场监视我呗。”景牧不咸不淡的接道。 “二公子误会了,文溪纯粹是想长长见识。”玉文溪娇俏的笑道。 “那文溪陪二公子去见邵容与?”玉文溪转移话题道。 “也好。”景牧应下道。 “与姑娘一起见见也好,若是出了什么不该出的意外,那景牧也好与姑娘商量。” 景牧换了公子牧的衣服,离开了家门,被玉文溪亲手蒙上了眼睛,然后上了马车。 玉文溪陪着景牧上了马车:“必要流程,还请二公子理解。” “自然是要理解的。”景牧淡淡的道。 玉文溪若是那么轻易的就让他将邵容与救出来,他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 换衣服的时候,他看过玉文溪给的地址。 上面的地址,与不给也没什么差别。 不清不楚,若是真的按照玉文溪给的地址去找,除了给玉文溪提供摸他底的机会。 也没有其他的作用了。 玉文溪不信他,也自然也不信玉文溪。 景牧在马车开始走动的时候便不再说话,开始在心里默默的算着马车行走的路线。 只是玉文溪大概也想到了这一件事,时不时的与他说上几句。 试图在防着景牧算马车行走的路线。 景牧顺着玉文溪的话接了几句,只是他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往往三两句话之后,便没了后文。 还都是没什么价值的废话。 果然,他们两个人之间还是互相算计更有话题。 第一百九十三章 见邵容与 “二公子,到了,下车吧。”玉文溪率先跳下车,然后伸手扶着景牧下来。 等景牧站稳了之后,玉文溪伸手解开系在景牧眼前,挡住了他视线的黑布。 景牧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荒郊野岭,只有这间茅房孤零零的在这里。 “不进去吗?”玉文溪打断了景牧的观察。 其实让他观察一下,即便是让景牧记下这段路线也没有任何问题。 毕竟只要景牧一离开,就会有另一批人过来,将邵容与带走。 她手里景牧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几处,换地方还是可以的。 即便是心里有准备,但是在看到邵容与的时候,景牧还是气血翻滚了一下。 景牧一把躲过那个即将落在邵容与身上的鞭子,扶起浑身是伤的邵容与。 看着玉文溪,质问道:“这就是姑娘说的完好无损?” 玉文溪皱了皱眉,深深看了一眼犯了事的人。 被景牧看了个正着,她辩无可辩,索性没有任何辩解:“这件事是文溪的失职,二公子觉得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姑娘的人,难道不应该问姑娘吗?”景牧看着几乎是奄奄一息的邵容与,实在无法与玉文溪有什么好语气。 “我会把他调离,换一个人过来。” “看来姑娘是不忍心,果然睡的人还是谁心疼。”景牧十分直接的将邵容与划到了他的保护范围内。 由于是她的人有错在先,这让玉文溪变得十分被动。 毕竟,她还要指着景牧杀了程筠墨。 玉文溪十分憋屈的道:“二公子以为此事应该怎么处理?” “姑娘答应过景牧,会让邵容与毫发无损,想来此事自然不是姑娘的意思。” “自然不是。”玉文溪点了点头道。 “既然不是姑娘的意思,那就是这里的人擅自做主了。” “玉家有规矩,玉家人不可擅自行动。” “我会将这个人按照玉家规矩处理的。” “包庇同罪。”景牧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 “容与身上这么多伤,想来也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容与长时间被人虐待,若说守在这里的人,姑娘信吗?” “所以这里的人以包庇论,姑娘没有疑议吧?” 景牧这段话已经将玉家的家规都搬出来了,而他们两个人都是将家规背熟的人。 她确实挑不出这件处理的矛盾,也不能为这些人求情。 毕竟这个节骨眼上,她确实还是不能把景牧惹急了。 真惹急了景牧,她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但这群行事不过脑子的人,确实让她很憋屈。 “没有,既然是二公子所言,自然以二公子之言处置。”玉文溪十分憋屈的道。 “那还请姑娘喊一个大夫过来,我要在容与醒过来之后在离开,想来姑娘也会体谅。” “自然。”玉文溪简直是憋屈的不能再憋屈了。 但面上仍然道:“这都是应该的,既然文溪没有在承诺的时间里保护好邵容与,请大夫自己二公子主动留下来照顾都是应该的。” 景牧在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之后,抱起邵容与带他离开了这件房间。 景牧将邵容与十分温柔的放到了马车里,邵容与仿佛有感应了一般,十分费力的睁开了眼睛。 “景二哥,是你吗?”眼里的热泪直接流了出来。 景牧十分温柔的为邵容与擦去脸上的眼泪:“是我,我来了,忍一忍,大夫就要来了。” “二哥,我好害怕。” “不要怕,二哥在呢。”景牧十分温柔的安抚着邵容与。 看着邵容与这一副模样,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邵容与将他的性命交给他,在临终的时候,将这唯一活下来的弟弟托付给他。 这唯一的心愿,他却完成的这样糟糕。 他自己疼惯了,自然没什么。 但是邵容与没有,自从他找到邵容与之后,他从来没有让这个人受过这样的伤。 这么突然受这样的伤,还不知道会有多疼。 景牧突然觉得十分头疼,头疼欲裂,可他不能倒下,他必须撑着。 “大夫就要来了,你再忍一忍。” “好。”邵容与强撑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会带着面具过来的景牧:“二哥,你别自责,我没事。” “好,我不自责,我陪着你一起等大夫。” 贺邢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被带了过来。 在看见玉文溪的时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是二公子有病发了吗?” “不是,我这里出了一些意外,邵容与被人打的半死不活,旁人不太适合处理这件事,你进去处理一下。”玉文溪在见到贺邢之后吩咐道。 贺邢确实是为邵容与处理伤的最佳人选,他连景牧是毒人,二公子就是公子牧这样的玉家机密都知道了。 还差这一点吗? “好。”贺邢点了点头道。 贺邢进了马车,看到了一身公子牧打扮的景牧,与玉文溪所说的半死不活的邵容与。 贺邢客客气气的道:“公子,文溪姑娘让我过来为邵公子处理伤口。” “那处理吧。”景牧淡淡的道。 “还请公子回避一下。” 景牧神情默然的看着贺邢:“我在这里不行?贺大夫还怕我偷师学艺?” “公子误会了。”贺邢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还请公子遵守。” 景牧深深的看了一眼贺邢,然后低头看着邵容与,瞬间变得温柔了许多道:“我就在外面陪着你,不要怕。” “我不怕。” “贺大夫最好拿出毕生所学医治这个人,倘若邵容与在你手上出了什么事,那贺大夫身上会不会也发生同样的事,我真的不敢保证。” 贺邢听着景牧赤裸裸的警告,十分勉强的笑了笑:“公子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景牧仿佛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才略略满意了一点,声音不在像之前那么冷漠:“那就好。” 景牧下了马车,看着在一旁守着的玉文溪:“姑娘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 “公子认为这种事需要文溪亲自动手吗?”玉文溪淡淡的反问道。 自然不需要玉文溪亲自动手,只需要玉文溪的一句话,自然会有人按照她的意思去处理。 “我只是担心姑娘太过心软,处理的结果与我想要的结果不是同一个结果而已。”景牧淡淡的道。 “公子放心,定然如二公子所愿。” 贺邢的动作很快,又或者邵容与身上那些伤对贺邢来说,处理起来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贺邢将邵容与身上的上都上了药,然后喂了一颗内服的药与他。 便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出了马车。 看到景牧,恭恭敬敬的道:“邵公子身上的伤,我已经一一处理过了,倘若起热了,公子也不必紧张,熬过这一天一夜,也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知道了,辛苦了。”景牧点了点头道。 复而看都没看玉文溪一眼,直接回了马车。 大概是药的缘故,景牧再次进了马车之后,发现邵容与已经睡了。 景牧看着昏睡的邵容与,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盖在他的身上。 倘若他一开始就对程筠墨动手的话,也许邵容与并不会吃这一番苦头。 又或者,倘若他能够知道平衡药的配方,不用再受制玉家的话,邵容与大概也不会受这样的苦。 说到底,还是他没用。 邵容与果然起热了,景牧在发现之后,第一时间找了贺邢。 贺邢将早早就备好的药拿出来,喂给邵容与。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贺邢看着景牧解释道:“公子不必着急,只要邵公子退了热,大概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景牧懒得说话,摆了摆手,示意贺邢退下。 景牧在确定邵容与没有生命威胁了之后,在他还在睡着的时候,景牧就出了马车。 他不止是公子牧,他还是景牧,景牧并不能消失太久。 有些事情拖一天,就会有一天的变故存在,而他赌不起。 玉文溪又另找了一辆马车回来,伸手为景牧将黑色一点点光都透不进来的布条系在景牧的眼前。 “姑娘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了吧?”景牧在玉文溪系布条的过程中,淡淡的道。 虽然景牧并没有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只是在这个时候,能让景牧提起来的,除了刚刚发生的邵容与事,还能有什么事? “公子放心,这样的失误不会再有了。”玉文溪的系布条的手顿了顿,用四平八稳的声音道。 “我能相信姑娘吧?” “自然能。” “玉文溪,我的出身你知道,我在南疆的经历,姑娘也都见过。” “所以,姑娘千万别让我失望。” “我这个人虽然一身病痛,寿命不长,也没什么才学,但杀人的手段也还是有几分的。” 景牧很少拿他的身世压人,或许这么多年下来,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与定北侯府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如今却连定北侯府都都搬出来了,看来她是真的小看了邵容与在景牧心中的位置。 景牧越在乎邵容与,对她来说就越有利。 不然她还真怕她控制不住景牧做完程筠墨这桩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 程筠墨的温柔 程筠墨一觉醒来,发现身旁停着一只木鸟。程筠墨将木鸟放在安全的位置,掀开被子,在收拾好自己之后,方才从木鸟里面将信拿出来。 估计写信的时候,她还没有出之前行踪被泄露的事故,否则这信上所写就不只是家常话了。 程亦卿已经开始能够独立处理程家的事了,所以让她在外面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程家,也不用的担心他。 只是信中所写,除了让她不要总担心程家之外,程亦卿还颇为担心她的安危。 程筠墨将信都看完,她虽然从没有在信里提过北疆的战场是何等的危险。 但程亦卿虽然没有经历过成人礼,但对于外面的危险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已经做了家主的人,又怎么可能还像之前那么天真? 程亦卿总是要独立面对这世间险恶的,他总要担起守护程家的重担。 如今能够独立处理事情,想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也一定十分的努力。 程筠墨将信收好,然后提笔写了回信。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北疆的战事这两天也就能有一个结果了。 只是这也就意味着,也就这两天,她与景牧之间必有一战。 景牧若是想要对她动手的话,在北疆动手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北疆是她能够出意外最多的地方,一旦她离开了北疆,去帝都述职的时候,必然有很多人盯着,反而不容易动手。 至于等到她回了闽南,景牧再想动手,那便是难如登天。 当然这一切最重要的还是她的态度。 她若愿意,景牧在闽南也动得她。 她若不愿意,便是在这北疆,景牧也不能取她的性命。 一切都取决于她的态度罢了。 程筠墨将信写完,将木鸟送出去,之后便出了帐篷。 今日之战应该是她最重要的一战,倘若打的好的话,用不了几天,她就要回帝都述职了。 但倘若失败的话,之前的努力虽然不至于前功尽弃,还是会受十分大的影响的。 所以这一战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去见了邵容与之后,景牧便没有再出门,而是去了梁原那里。 他刺杀程筠墨的事在北疆传的很猖獗,可无论是他,还是程筠墨都不曾出来回应这件事。 其实,让自己的人传出这样的事,无异于自毁前程。 可他不想动程筠墨,只有让谎言变得像事实,他才能够瞒住玉文溪。 玉文溪这边才能拖延下去。 邵容与的处境他看见了,邵容与留在玉文溪手里一日,生命就没保障一日。 这一次邵容与被打的半死不活,勉勉强强被救了回来,那是他的幸运。 倘若他没有遇到呢?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玉文溪只需要保证邵容与活着,至于她怎样对他,他还能时时刻刻看着吗? 玉家有一种药,能够让人身上的伤快速愈合,且不留伤疤。 但这种药,在药力发挥作用的过程中,会让敷着此药的痛得死去活来。 毕竟付出多少,才能收获多少,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 他不知道玉文溪会不会把这种药用在邵容与身上,但当年他在玉家的时候,玉家没少给他用这种药。 用了这种药,就算他想从伤痕来判断邵容与在玉文溪那里受到的伤害。 恐怕也不能了。 只不过这种药也不是说有就有的,毕竟制作的法子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但玉文溪手里有没有就好难说了,毕竟贺邢还在。 所以,他怎么敢继续将邵容与留在玉文溪的手里。 他不能与玉文溪撕破脸,因为他还要靠着平衡药活着。 他也不能不管邵容与,药房之悲也不能再上演。 所以,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了吗? 景牧突然觉得心十分的疼,闭上了眼睛,在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又是那个无坚不摧的景牧。 景牧在见到了梁原之后,不可避免的也被问到了这件事。 “程军师的事是你做的吗?”梁原十分关切的道。 复而十分主动的为景牧找理由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知道你这孩子虽然看着温柔冷漠,实则最重情义。” “程柰家主那般待你,你又怎么可能去动他的孩子。” “更何况,程军师也一向待你极好。” 景牧敛下了眼:“是我的问题。” 是他必须要活着,要邵容与活着。 所以他不得不动程筠墨。 程筠墨很好,都是他的问题。 梁原看着十分难过的景牧,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一个极难得的人,你要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切莫等尘埃落定,事情不可逆转的时候,再去后悔。” “景牧明白,多谢大人告知。”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在没有动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 可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到了这一步,即便他不想走下去,也无论他有多抗拒做这件事,他都已经不能停下来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平衡药,玉文溪的监视,邵容与,毒人之悲,哪一样都让他不能停下来。 “职位已经给你留好了,你就还做原来的事。” 景牧没有想到梁原居然还会给他留着位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梁原没有对他退避三舍,就已经很好了。 他居然还给他留着位子? 他那个位子有多抢手,他不会不知道。 基本上北疆历任太守都在他那个位子做过,做过这个位子的人,倘若不是北疆本地人,基本上都会让人下意识的纳入北疆太守预备人选。 当然,要离开北疆一段时间,再回来才有可能。 毕竟,北疆太守掌管北疆大小事务,有时候还是要避嫌的。 “太守的好意景牧心领了,只是如今景牧已经不适合这个职位了。” 景牧向来都能够认清楚自己的位子,眼下他流言缠身,确实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就算勉强坐下来了,也坐不稳。 毕竟程筠墨是北疆的信仰,而他是伤害程筠墨的恶人。 北疆人如今不知道在心里如何恨他呢? 又怎么可能真心服从于他? “这不止是我的意思,还是程军师的意思。” “军师是怎么说的?”景牧愣了愣,梁原说的有些突然,他接受起来需要时间。 “你不知道啊?”看着景牧的反应,梁原也愣住了。 “我不知道。”景牧只觉得心里堵堵的,十分难受。 “之前军师来找过我一次,问我如果你回来,我愿不愿意继续用你。” “虽然你如今流言缠身,但程军师那边没有任何书信过来,说明还是原来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 景牧十分勉强的笑了笑,心里的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原来程筠墨这么早就已经开始为他打算了。 可她从来没有说过。 这样一个人,一个不计回报为他好的人,他如今却要想方设法的把她杀了。 他杀人无数,为了活着不计手段。 可在这一刻,景牧突然意识到,他究竟有多伤害这个姑娘。 他是想要守护这个人,他也曾真心想要守护的她平安、欢愉。 可如今,他却在要杀她。 他那样的卑劣,从不善良,却得了这样一个如日光般耀眼,心中有山河的人的偏爱。 “所以,你们之间倘若真的有误会,趁早说清楚,流言蜚语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 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 他要杀她是真,如今不过是提前承受这些流言蜚语罢了。 可面上景牧收起所有感情,恭恭敬敬的道:“景牧明白,多谢大人关心。” “等你处理好自己的事再过来吧,不急于一时。”梁原淡淡的道。 这种时候让景牧任职,无异于烈火烹油,对景牧来说,也是困难重重。 “多谢大人。” 景牧没有再推辞梁原的好意,又或者是程筠墨的好意。 他不是一个不知道轻重缓急的人,相反他很清楚的知道他自己的现状。 而且他最近各种事情都等着他处理,确实分心不得。 景牧在告别了梁原之后,便回了家。 几乎没有留给景牧太多喘息的机会,他刚刚进书房,还没有来得及倒一杯茶给自己。 跟在他身后过来的不孤,就开始禀告道:“我们已经按照公子说的那个地址去找了,没有发现邵公子,看来是已经转移了。” “这很正常。”景牧没有半分惊讶,淡淡的道。 倘若玉文溪没有在他离开之后,把人转移走,那他才应该惊讶。 “那公子,我们眼下怎么办?” “好好搜一搜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被遗漏的东西。” “北疆之战已经接近尾声了。”不孤把景牧的吩咐记下来之后,又道。 “这么快?”景牧忍不住惊讶道。 他虽然很清楚程筠墨的实力,终归还是小看她了。 “所以,我们的行动都要开始了,再不行动的话,属下怕来不及。” “你带着人去布置,布置完了等我吩咐,不许擅自行动。”景牧稳住心神吩咐道。 “是。”不孤应道。 不孤将大事都说完了之后,又说了一些需要景牧拿主意的小事,便退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不愿对你动手 玉文溪看着底下人将邵容与安顿好,挥了挥手便让他们出去了。 贺邢给邵容与的伤口涂了药,然后喂了一颗安眠药给他。 服了不留疤痕的药,倘若受不住疼的话,疼也能将他活活疼死。 为了让他少吃一些苦,毕竟不是人人都与景牧一样,再大的疼痛在身上,也能面不改色。 人睡着了,总归会好受一些。 总归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贺大夫心软了?”玉文溪将贺邢的动作尽收眼底,淡淡的道。 “我能分的清主次,姑娘不必担心。” “贺大夫不会心软就好。” “姑娘真的确定二公子会受制于此吗?二公子这个人我们都知道,他实在不是一个会在乎别人性命的人。” 贺邢说的是实话,倘若景牧真的会在乎别人的性命的话。 他也不会踏着皑皑白骨,也要走出南疆了。 在他心里,这世上恐怕不会有任何人比他自己更重要。 “当然,倘若二公子不在乎邵容与的话,他之前也不会过来了。” 更不可能动程筠墨。 他愿不愿意动程筠墨,难道她看不出来吗? 她又不是瞎子,景牧什么时候这样推三阻四了? “可二公子对程军师也不同。”贺邢迟疑了一会儿,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就看看二公子怎么选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对于景牧会选谁,玉文溪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如果景牧真的一心一意要保程筠墨的话,外面恐怕也不会景牧杀程筠墨未遂这样的传闻了。 景牧动程筠墨这件事恐怕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虽然这样想,但玉文溪心里并没有放松,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 因为流言的关系,景牧的身份已经不再适合出现在北疆军营。 所以他也没打算去北疆军营找程筠墨。 而是让人去给程筠墨送了信。 他在北疆军营那么长时间,又历经程柰与程筠墨两任军师,军营里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自己人? 景牧坐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酒馆里等她,透过窗户,看着路上的行人。 不知在想什么。 程筠墨来的时候,便看见景牧在发呆。 程筠墨没有打扰他,而是自己在景牧的对面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 他们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外面反目为仇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 还能再继续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已经是极难得的事了。 程筠墨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也望向了窗外:“在看什么?” “这时间美景千千万,即便是路上步履匆匆的行人,与周围结合在一起,都是一副极美好的画卷。” “这样的画卷,当真是百看不厌。”景牧感叹道,复而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那大人要努力长命百岁。” 景牧轻轻的笑了笑:“旁人不知道,军师还不知道吗?” “我这一生恐怕与长命百岁不会有什么缘分。” 程筠墨沉默了一会儿:“听闻你有事找我?什么事?” 景牧也接着程筠墨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北疆的战争是不是快要结束了?” “确实快要结束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也就这两天了。”程筠墨实事求是的道。 “你可不可以拖一下时间?”景牧沉默了一会儿,十分艰难的开口道。 “北疆之战已经持续够长时间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能了。 “你是不是准备动我?”程筠墨微笑着道。 景牧没有接话,程筠墨低低的笑了笑道:“景牧要动我,不必心慈手软。” “而我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 “但我们之间的事就不要牵扯到其他人了吧,毕竟打仗到了现在,北疆已经千疮百孔了,北疆城的百姓也很长时间没有睡过好觉了。” “让他们睡个好觉吧。” “我不愿对你动手,程筠墨。”景牧突然红了眼眶。 望着窗外,努力的不让泪水流出眼眶:“我知道这很自私,战争拖得时间越长,死的人就会越多。” “可程筠墨,旁人活不活,我不在乎,我只想要你活着。” “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一定能走出这死局的,我一定会想到解决的法子。” “能不能拖延几天,几天就好。”说到最后,景牧的语气近乎哀求。 卑微的哀求。 程筠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卑微的景牧,心脏突然钝钝的疼。 他若是不喜欢她,他们分开她可以理解,虽然会有遗憾,但起码不会那么难过。 可是景牧分明喜欢她。 她确实能够做到拖延几天,拖延的理由也可以很多。 但是她不可以。 谁的命不是命? 更何况北疆城的百姓,他们能够像眼下这样活着。 这中间不止是有她的努力,她爹爹的努力,还有北疆将士们的努力。 他们背井离乡,抛妻弃子,来到这里,只为守卫北疆,还北疆一个太平。 她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私,就故意拖延时间。 那些因战争去世的人,也同样是承载了整个家庭希望的孩子、为了儿女努力的母亲、家里顶梁柱的父亲。 她已经失去了双亲,她尝过的伤痛,难道还要让旁人再尝一尝吗? 明明是可以避免的。 人生来虽然不平等,但她不能替他们决定生死。 “我不能。”程筠墨拒绝了这个提议。 “倘若你有不得不杀我的理由,那你尽管动手,至于后果,我来承担。” “我能保证,无论最后结果如何,程家人都不会动你,你也不会背负着动了我的骂名。” “程筠墨。” “景牧,我不能那么自私。”程筠墨十分温柔的替景牧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程家的姑娘向来敢作敢当,我既然对你动了心,在明知道你对我有威胁,却仍然下不去手的时候。” “我就已经知道了,我必须要对我的动心买单。” “所以,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都无话可说。” “但我还是很高兴,至少你还在纠结。” 程筠墨站起来笑了笑:“军中还有琐事,我就不多陪景牧了。” “告辞。” 程筠墨走的很潇洒,但是在快要离开,回头望的那一眼。 眼里的遗憾,清晰可见。 她不能对不起北疆人,也不能辜负先祖们的无力,更不能坏了程家的名声。 除了她自己,她没什么可以给景牧的。 倘若他们之间开战,真的如景牧景牧所愿的话。 她其实也是可以放的下心的。 程亦卿已经渐渐的能够处理程家的事情,倘若她在北疆死的悄无声息,想来肯定会有不少人下意识的怀疑皇族。 皇族那么对待程家,她怎么可能不恨? 可比起恨,保住程家才更重要。 倘若她的死,能摆皇族一道,也算不白死。 其实她也很累,真的很累,父母双亲去世的那么突然,程亦卿又那么小,程家的担子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明明亲眼看见了母亲的去世,却连哭也不能。 她不能哭,她必须要稳住程家。 从程家是她的底气到她是程家的底气,只是换了一个位置。 但这当中的努力,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这一生对得起程家,倘若真的要走到最后一步。 就让她自私一回吧。 程筠墨果然不负众望,在最后一战之后,北狄与北疆成功达成了协议。 北狄退居北疆城城外五十里,二十年之内不得骚扰北疆城的百姓,不得再犯。 只是在众人开心之际,景牧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这意味着,他必须要动程筠墨了。 他必须要动程筠墨。 景牧身子被宽大的斗篷包裹着,坐在阴影里,敛下眼:“我要再见一次邵容与。” “这是自然。”玉文溪在景牧提出了之后,便立刻同意了。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景牧想要收回便收回的。 那让他见一见邵容与,安抚一下景牧,也不是不可以。 景牧被玉文溪蒙上了眼睛,带去了又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一次玉文溪并没有试图去打断景牧计算路线,全程十分安静。 直到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玉文溪才道:“到了。” 景牧下了马车,任由玉文溪替他解开眼睛上的那块黑布。 这一次玉文溪关邵容与的环境好了许多,大概是人手的问题,所以这里看守邵容与的人也不算多。 景牧进去便看见邵容与在那里看书,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但贵在干净舒服。 他不知道邵容与在这里有没有被虐待,就算真的被虐待了,玉文溪既然敢带他过来,就说明邵容与身上已经看不出伤了。 而眼下这个地方也实在不是询问的地方,就算以后真的问出来了什么,他也只能再找机会报复了。 邵容与在看见跟着玉文溪过来的景牧的时候,立刻跑了过来。 但因他戴着面具,穿着斗篷,所以邵容与只是跑了过来,并没有喊人。 仿佛不知道怎么喊人。 “我有话要与他说,还请姑娘回避一下。”景牧毫不客气的道。 玉文溪看了一眼景牧,又看了一眼邵容与,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阿归,我喜欢你 “在这里好吗?”景牧上上下下打量着邵容与。 “他们没有对我怎么样?倒是他们给我的药,服用了之后会很疼。”邵容与老老实实的交代道。 “伸出手。”景牧淡淡的道。 邵容与乖乖的将手伸出来,十分的听话。 景牧为邵容与把了把脉,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后,放下心来。 既然不是因为用毒而产生的疼痛的,那应该就是玉家那十分霸道但效果非常好的疗伤药。 这也就意味着,倘若邵容与不敢告诉他玉家对他都做了什么,他是无法从邵容与身上判断的。 “不要在我面前撒谎,你明白吗?”景牧直视邵容与的眼睛淡淡的道。 景牧带着面具,穿着斗篷的时候,本身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当他凉凉的警告的时候,更是十分的吓人。 “明……明白。”邵容与仿佛被景牧吓到了,便是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的。 由于时间关系,景牧迅速交代了该交代的一切,在所有的事情都说完了之后,景牧不放心的又确认了一遍:“都记住了吗?” “都记住了。”邵容与十分坚定的道。 这是一件没有重来机会的事,倘若不能成功的话,那他所做的一切就都失去了意义。 景牧难得又啰嗦了一句:“一定要记住了。” “是。”邵容与在景牧再三叮嘱中,又回忆了一遍景牧说的话,然后肯定的道。 景牧在出去了之后,不出意外的看到玉文溪就在不远处站着。 “走吧。”景牧在路过玉文溪的时候,淡淡的道。 景牧任由玉文溪为他系上遮挡视线的布条,然后一眼不发的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上了马车。 回程与他们来的时候一样的沉默,直到马车缓缓的停到了玉文溪的住处。 景牧自己动手解了遮挡视线的黑布,轻车熟路的下了车。 然后在玉文溪也下了车之后,景牧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通知道:“今天晚上程筠墨的庆功宴,姑娘准备准备吧。” “明白。” 景牧眼下实在不想再看到玉文溪的那张脸,在吩咐完之后,便离开了。 程筠墨听着小兵给她说接下来的安排,冷不丁的听到了庆功宴三个字,程筠墨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 小兵愣了愣,以为程筠墨没有听清楚,又说了一遍:“今天晚上。” 程筠墨一愣,居然这么快。 转而一想,发现这庆功宴也并不算早,只能算是正常流程。 “既然要结束了,那就让弟兄们好好乐呵乐呵吧,这一段时间你们也是辛苦了。”程筠墨收敛住失态的情绪,吩咐道。 “是,多谢军师。” “没什么事情的话,你下去吧。”程筠墨淡淡的道。 居然是最后一天了。 倘若景牧要动手的话,那一定会选择在今天晚上的庆功宴动手。 因为只有今天晚上,军营的防卫最为薄弱,场面也最为混乱。 真的发生什么意外,都是不可控的。 程筠墨叹了一口气,她也要做出选择了呢。 景牧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天慢慢的黑下来,在夜幕降临之后,苍白的手从宽大的斗篷里伸出来,接过玉文溪递过来的毒。 看了一眼,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药了。 程筠墨只要服下去,活命就不要说了,便是尸骨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是真正的尸骨不存。 只是这个药若想连尸骨都不留,还需要时间。 景牧不动声色的将玉文溪给的药,换成了自己准备好的药。 在玉文溪的眼皮子底下,他或许不能保住程筠墨的命。 但保全她的尸骨还是可以的。 这恐怕是她唯一能为程筠墨做的了。 景牧将药换好,看了玉文溪一眼:“走吧,时间到了。” “在我做事期间,希望姑娘不要过多干涉,远远的看着就行了,不要试图知道我究竟怎么办到的。” “倘若姑娘不能安分守己,无论后果是什么,我都一定会终止这次行动。” “到时候,为这次行动付出代价的,可就不止我自己一个人了。” “或许是整个玉家。”景牧好不在乎的道。 “公子不觉得现在说这些,有些卑劣吗?” “不觉得,只要姑娘确保邵容与的安全,以及不干涉我的行动,我刚刚所说的都不会发生。”景牧淡淡的道,没有任何感情。 “公子放心,邵容与在文溪那里绝不会出任何问题,文溪也绝不会试图干涉公子行动。”玉文溪咬牙切齿道。 “不会就好。”景牧淡淡的道,并不理会玉文溪的态度。 景牧出了家门,坐上了并不显眼的马车,在刚刚坐上去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玉文溪十分憋屈的看着景牧,却并不敢打断他。 毕竟眼下已经开始行动了,景牧有一句话说的对。 倘若这次的行动牵扯到玉家,她是担不起的。 玉家靠毒术起家,对于族人的约束并不够,玉家人做出来的荒唐事,只她知道的就不少。 更何况,玉家私制毒人一事。 倘若玉家人招致大规模的调查,很难保证没有泄露的可能。 在南疆,他们可以威胁那些有可能知道的普通人,难道他们还能威胁世家? 又或者皇族的人吗? 玉家虽然在景牧的谋划下,成了南疆的霸主,但是比起底蕴深厚的世家,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正是因为清楚的知道玉家的情况,玉文溪才会如此的憋屈的被景牧轻而易举的威胁。 景牧可不会去管玉文溪心里想的什么,他现在自己都已经在自顾不暇了。 难道他还要管一个仇人的情绪? 景牧在下了马车之后,便一个人往目的地走。 孤山虽然不是很高,甚至许多人都用小土堆称呼它。 但毕竟还是有一些高度的,山顶的风微微有些大。 景牧在等程筠墨的过程中,不由自主的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程筠墨在接到消息的时候,找了一个理由离开了庆功宴。 与其说是她的庆功宴,倒不如说是北疆军营在找一个理由放松。 至于她本人在不在场,酒过三巡之后,一切都不重要了。 北疆的烧刀子素来是极烈的,为了方便脱身,程筠墨一口气喝了好几碗烧刀子。 虽然还不至于醉的不省人事,但也有些醉意了。 程筠墨将她想要给景牧的东西带身上,这种程度的醉酒,让程筠墨做事大多时候只能依靠本能。 程筠墨一身酒气的来到了景牧的身边,景牧连忙扶住一身酒气的程筠墨,皱了皱眉道:“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程筠墨十分不舒服的摘下了面具,一脸憨笑的看着景牧:“阿归,我喜欢你。” 景牧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皱了皱眉头:“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不多,几碗而已。”程筠墨笑呵呵的趴在景牧的肩头道。 “北疆的烧刀子?”景牧一边扶着程筠墨不让她倒下来,一边在明知道应该把她推开的情况下,却又迟迟不将人推开。 “你也是喜欢我的吧?” “没有。”景牧十分果断的拒绝了,带着些许欲盖弥彰的意味。 “那你为什么不推开我,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承认一句就那么难?” 景牧一边护着程筠墨,防止她摔倒,一边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道:“不推开,只是因为害怕你摔倒罢了。” “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我是来杀你的。”景牧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所以你为什么不动手?” “你醉了。”景牧淡淡的道。 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今晚最大的变故,居然是程筠墨。 和一个酒鬼讲道理,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我没醉。”程筠墨反驳道。 只是这句话景牧下意识的忽略掉了,酒鬼都会说自己没有醉。 “我要动手了。”景牧低低的道。 “我知道。”程筠墨突然自己站了起来。 “阿归,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了吗?”眼里的清明,哪里像是一个醉酒的模样? “你刚刚是装的?” “我只是在遵循本心做事。”程筠墨坐在了地上。 “阿归,如果我能帮你解决毒人的事情,你愿不愿跟我回程家?” 程筠墨等了一会儿,在没有听到回答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景牧的选择。 程筠墨没有任何意外的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叠纸。 雪白雪白的,像天空中飘落的白雪的模样,仿佛是这世间最干净之物。 程筠墨又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然后拿出一张纸,将火折子一起递给景牧:“你来吧。” “什么?”景牧有些许茫然。 “楚族的习俗,烧了这张纸,就会上达天听,往后岁月,上苍会保佑你岁岁平安。” “姑娘信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景牧淡淡的道。 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但还是按照程筠墨说的做了。 将手中洁白无瑕的纸用火折子缓缓燃起,只是不知道程筠墨递过来的这张纸究竟是用什么做的,竟然分外的耐烧。 程筠墨看着这片黑夜中唯一的火光,像聊家常一样缓缓的开口道:“你打算怎么杀我?” 第一百九十七章 而我,为你牺牲 “用毒?”程筠墨挑了挑眉。 景牧看着一脸与自己聊家常的程筠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到底醉了没?” “大约……”程筠墨坐在地上,带着微微的醉意,笑呵呵的道:“美色醉人,大约是醉了。” “我在很认真的问你。” “我也是很认真的在回答。” 程筠墨敛下眼,低低的笑了笑:“阿归,清醒是理智,醉酒是本能。” “我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本能想做,但理智不允许我做的。” 言下之意便是醉了。 程筠墨大约也真的是醉的连理智都没有了,她看着景牧,眼里的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 “阿归,我喜欢你,想要与你共度余生,想要吻你,想要与你做相爱之人才能做的事。” “我不想与你打架,我想要带你回家。” 这样的情深义重,景牧立刻便移开了眼睛。 “我不能跟你回家,而你大概也不能回家了。”景牧十分艰难的将这句打破程筠墨幻想的话说出来。 “我知道,我也只是想一想罢了。” 程筠墨看着景牧,十分认真的道:“阿归,我很遗憾,也很难过,但我能理解。” “我愿赌服输。”程筠墨十分洒脱的站了起来。 在意识到要打架的时候,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的折扇。 却发现,她忘记带了。 程筠墨十分遗憾的收了收手,没能在临终前看见她亲手做的,又陪了这么长时间的乌木折扇,着实让她十分遗憾。 “动手吧。”程筠墨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淡淡的道。 “好。”景牧在十分艰难的说完了这一个字之后,收敛了心里所有的情绪。 玉文溪还看着,所以他不能失误。 论打架,十个景牧也不会是一个程筠墨的对手。 所以景牧也十分有自知之明,他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药丸捏碎成粉,撒向天空。 却在做完这一切的时候,看见程筠墨突然停了下来。 所站的地方,正好是毒粉能够撒到的范围。 景牧突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不躲? 为什么不躲? 这个距离,他的动作,程筠墨明明是可以躲过去的。 一个能够让玉家吃了亏的人,怎么可能躲不开他这种攻势? 为什么不躲? “为什么不躲?”在看见程筠墨嘴角渐渐流出鲜血,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一样倒下去的时候。 景牧终于忍不住保住程筠墨,哄着眼眶,忍住要落下来的眼泪:“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 “阿归。” “为什么不躲?” “我说过我愿赌服输。”程筠墨笑得十分苍白。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动手?”景牧突然想起往日里,偶然看到的话本子,十分痛心的道。 话本子里的情节,男主人公从来都不会对女主人公动手。 可这是现实,不是话本子里的故事。 他又怎么可能不动手?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不动手。” 程筠墨也还没有到了那样天真的地步,她十分虚弱的看了一眼景牧:“我说过,醉酒是本能,而我醉了。” “我本能的想要这样做。” “阿归,我那么那么喜欢你。” 景牧突然把程筠墨抱在怀里:“你怎么这样情深?你不是不知道我要杀你,你明知道我要杀你的。” “你明知道我要杀你的。” “所以情深不寿。”程筠墨低低的笑了笑:“自从父母去世之后,我便担着程家的担子,我也累了,正好歇歇。” “你放心,程家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的。” 因为,他们不会知道这件事是你做的。 阿归,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我想要给你快乐,我想要与你共度余生,想过你能长命百岁。 最后却只能做到不让你过于纠结。 阿归,阿归…… 你不信鬼神,那你相信来生吗? 如果有来生,我们还会相遇吗? 阿归,阿归…… 如果我的存在,成为了你的纠结,我希望这个决定可以由我来做。 程家人的生死,只能由他本人做决定。 就像,我父亲为北疆牺牲。 就像,我母亲为程家牺牲。 而我,为你牺牲…… 程筠墨在景牧的怀里渐渐的闭上了眼睛,景牧十分惊恐的看着睡过去的程筠墨。 红着眼眶,疯狂摇着已经睡过去的程筠墨:“阿榆……阿榆……阿榆!” “阿榆。”景牧在确定程筠墨再也不会醒过来之后,紧紧的抱住程筠墨,泪水忍不住一滴一滴的打在程筠墨的身上。 却在看见玉文溪缓缓走过来之后,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姑娘来了。”景牧恢复了往日的语气。 “死了。”玉文溪看着程筠墨道。 “如姑娘所愿,死了。”景牧不带任何感情的道。 玉文溪让贺邢上前检查了一下程筠墨的遗体,毕竟这世上并不是没有假死药。 若是不检查一番,谁知道景牧有没有耍花招? 景牧对待程筠墨的不同,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贺邢给程筠墨把了把脉,又检查了一番:“程军师确实已经死了。” 景牧在贺邢检查过之后,抱起程筠墨的遗体,玉文溪见状,连忙道:“二公子要做什么?” “自然是处理尸体。” “我给二公子的毒,是化骨散。”玉文溪皱了皱眉道, “难道姑娘想要在这里等待药效发作?姑娘就不怕撞到人吗?”景牧冷冷的道。 “还是说,姑娘准备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想要故意留下证据,把我推出去?”景牧讥讽道。 “二公子误会了。” “既然是误会,姑娘就不要阻拦我做事,否则程筠墨因玉家而死的这桩事,我不敢保证旁人不知情。” “文溪知错了。”玉文溪率先低头。 “姑娘记得要把邵容与送回去,我回去之后,要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邵容与。” 景牧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抱着程筠墨的遗体走向黑暗。 景牧将程筠墨抱到孤山山顶,看着怀里仿佛睡过去的程筠墨,突然就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程筠墨,你怎么可以这样喜欢一个人? “程筠墨,我一直觉得这世间一点都不可爱,可当我愿意爱上这个有你的世间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是毒人,我没有长命百岁的机会。 但我那么努力的活着,所以我不能轻易的死掉。 我的命是药房所有人的命换来的,所以邵容与我不能不管。 阿榆,倘若我没有遇到你就好了,这样你不会轻易的死在我手里。 你会长命百岁,会遇到一个爱你的人,不会辜负你的情深,你会儿孙满堂。 可你遇见了我,所以这些可能,在今天都断掉了。 “阿榆,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知不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心地善良。 有些人就算你救过他很多次,在杀你这件事上,他也不可能不做的。 因为在他心里,很多东西都要比你重要。 景牧将程筠墨尸体从孤山上扔了下去,这下面是冰雪融成的溪流。 他做不到保住程筠墨的性命,留一个全尸,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景牧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收拾好心情,走了一段路之后,发现玉文溪居然没有离开,而是在原地等他。 “程筠墨的遗体呢?” “已经处理好了。”景牧面不改色的道。 “二公子用的毒,真的是化骨散吗?不然怎么不敢让程筠墨的遗体停留在大家眼前?”玉文溪质问道。 “药是姑娘给的,至于是不是,姑娘觉得我会知道吗?”景牧淡淡的看着玉文溪道。 “姑娘还有没有事?如果没有的话,我要回去了,折腾了大半夜,姑娘不累,我也是要累了。” 景牧回到之后,如愿以偿的看到了邵容与。 只是他却开心不起来。 没有任何开心,只是平平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进去把属于公子牧的衣服换掉。 复而出来道:“回来了。” “景二哥。”邵容与行礼道。 “这两天我让不孤为你收拾收拾东西,你离开北疆一段时间。”景牧淡淡的吩咐道。 “景二哥?”邵容与明显带着些许不安道。 只是今日的景牧大约十分疲倦,没有任何要与邵容与解释的心思,只不咸不淡的道:“听话。” 景牧在吩咐完之后,回了房间,看着窗外的月光,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他知道他刚刚有些许迁怒邵容与,他也知道今天程筠墨的事,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程筠墨在成全他,而他在迁怒邵容与。 他知道他不应该这样,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景牧看着程筠墨为他做的景牧,她那样为他着想,可他还是没有保护好她。 他真的是很糟糕……很糟糕…… 景牧突然觉得心脏十分疼,剧烈的抽搐,比他毒发的时候还要疼上百倍。 毒发了…… 这是景牧在失去记忆之后,最后的想法。 程筠墨失踪这件事是一件十分有严重的事,在北疆军营恢复正常运行之后,终于有人发现了程筠墨不在军中。 “军师不在军营?”主帅皱了皱眉道:“会不会是出去了?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军师从来都没有早上出门的习惯。”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反目成仇的真相 “找。”裴大人当机立断的道。 马上就要启程回帝都述职了,程筠墨在这个时候失踪,让人忍不住的乱想。 加上昨天晚上那么混乱,防守又是最薄弱。 倘若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先悄悄的找,不要声张。”裴大人在想了想之后,吩咐道。 “景二哥,你怎么了?景二哥?”邵容与原本是来辞行,只是没想到景牧会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跟在景牧身边已经很长时间的不孤,十分淡定的道:“快把公子扶到床上。” “阿榆……”景牧不省人事的呢喃道。 “什么?二哥你在说什么?”邵容与愣了愣。 不孤愣了愣,十分难过,他是知道他家公子事情最多的人。 邵容与能够回来,他也受命做了不少事,自然也知道他家公子为此付出了什么。 “你听清楚了吗?”邵容与扭头问道。 “没有。”不孤摇了摇头。 虽然听清楚了,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他身为景牧的心腹已经不适合再提起任何关于程筠墨的话题了。 算算时间,军营那边应该已经到发现程筠墨不在军营了。 不孤与邵容与合理将景牧扶到床上,邵容与看着躺在床上,一脸惨白的景牧,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他的印象里,他的景二哥始终是给他信心的那个人。 即便是被那些人抓住了,在那些人手里吃了苦头,但他仍然相信他的景二哥一定会救他离开的。 后来事实证明,他的景二哥真的把他救走了。 看不孤的动作,看来他二哥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个样子了。 邵容与看着躺在床上的景牧,问身边的不孤道:“二哥……二哥他是经常这样吗?” “公子身体不好,这样晕倒在地上,也并不少有。”不孤解释道。 “这些天,公子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应该说他一直就没有睡过好觉。”不孤又解释了一句道。 “我能留下来照顾景二哥吗?”邵容与眼泪带着心疼与愧疚,十分期待的问不孤道。 不孤在与邵容与对视的那一眼就快速的移开了眼睛,低头道:“公子的吩咐是让您立刻离开北疆,这个主我做不得。” “我要留下来,倘若二哥醒来要怪罪就怪罪吧,反正我不能在看到二哥这个样子之后,还能安心的离开。” “我做不到。”邵容与无赖道 “邵公子有注意便好。”不孤并没有阻拦。 景牧突然昏迷,就意味很多事情他都无法处理。 他眼下确实没有时间送邵容与离开北疆。 不孤深深的看着邵容与一眼,恭恭敬敬的道:“邵公子饿了吧?不孤这就去厨房为您拿吃的。” “好,麻烦了。” “还没有找到吗?” 大半天时间都已经过去了,派出了那么多人,北疆又只有那么大一块地方。 可却迟迟没有程筠墨的下落,裴大人心里难免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还没有。”前来禀告的人,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程筠墨失踪,是一桩多么大事?相信但凡知情的人都不会不明白。 “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裴大人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道。 “是。”前来禀告的人头越来越低。 “加派人手,继续找。” 程筠墨失踪的事,不可能瞒太长时间。 已经要回程了,倘若她一直不出现的话,怎么说不过去。 倘若她失踪的事被人尽皆知了,若是她活着那一切自然都好说,不过是虚惊一场。 但倘若她出了意外,这恐怕会是闵朝新一轮的动荡。 闽南程家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并不是好相与的。 加上之前程先家主与程先家主夫人的事,皇族本身就不占理。 更何况,皇上才刚刚亲政,丞相宋庭渝告老还乡。 如今朝野上下,都还是一堆烂摊子。 又怎么可能愿意轻易得罪程家? 而他们这些在北疆军营身上有官职的人,一个个都逃不过被问责的命运。 究竟是谁? 程筠墨的失踪,到底是谁做的? 他与北疆,与北疆军营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在这个时候动手。 程筠墨失踪的事,不出意外的传遍了整个北疆。 而这件事也理所当然的成了所有人关注的对象。 北疆才刚刚太平,这当中最大的功臣就出事了。 若说这里面没有猫腻的话,谁会相信?谁敢相信? 在结合之前程柰的下场,皇族就成了这桩事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而皇族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也成了饭后谈资。 甚至有不少闲来无事的人还十分用心的盘点了一下,皇族与程家之间的爱恨纠葛。 以及那些年为皇族、为北疆、为闵朝牺牲的程家人。 程家与皇族的关系也是当下最被议论的事之一。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裴大人虽然明白,却什么都做不了。 在程筠墨没有下落之前,再多的解释其实都没有什么用。 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主帅,我们在军师帐篷里发现了这些东西。” 裴大人接过来一看,发现都是一些书信。 虽然看别人的隐私不太好,但已经这个时候了,找到程筠墨迫在眉睫。 所以裴大人也管不了太多了。 “最后一战的计划二稿。” “将景牧调离军营的建议。” “与景牧反目为仇的策划。” 裴大人越看越惊心,原来之前传的沸沸扬扬景牧伤害程筠墨的事,都是他们策划好的。 既然是策划好的,那就说明景牧并没有与程筠墨反目为仇。 所以他刚刚关于景牧所有的怀疑,都要全部否定。 “主帅,景牧昨天晚上一直在北疆的一家酒馆,直到天蒙蒙亮才离开酒馆,店里好多人都看见了。” “而程军师从没有出现在那里。” 裴大人在听完手底下派去调查景牧的人的禀告之后,无力的挥了挥手。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景牧与程筠墨之间的反目为仇也是假的,没有动机。 很好,没有嫌疑了。 难道真的像坊间传闻,程筠墨失踪这件事也是皇族动的手吗? 毕竟,皇族确实有动机。 而且还有实力做到。 如果不是皇族所为,那又是谁能够悄无声息的让程筠墨失踪呢? 景牧醒来的时候,有些许茫然,看着守在床边的邵容与,脑子瞬间清晰了不少。 “景二哥,你醒了。”邵容与一脸欢喜的道。 “你怎么还在这里?”景牧难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担心你。” “把不孤叫进来。”景牧淡淡的吩咐道。 “是我自己要留下的。”邵容与似乎很害怕景牧会迁怒不孤,解释道。 “去吧。”浑身的疼痛让景牧实在没什么心情去说太多。 邵容与看着脸色不是很好的景牧,有些许胆怯的看着景牧。 在实在等不到景牧改主意之后,这才离开。 景牧叹了一口气,忍着浑身上下的疼痛,勉勉强强的换好了衣服。 只是在平常简简单单的动作,在这个时候也花费了景牧不少力气。 景牧在换好衣服之后,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才觉得好了许多。 邵容与带着不孤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床上休息的景牧。 不孤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公子。” “我是亲口吩咐过让你将容与送出北疆的吧。”景牧静静的道。 “是属下失职。” 邵容与大概没有想到在他解释过之后,景牧还会问责,急忙解释道:“是我不愿意走的。” “不孤,他什么都不懂,你难道也什么都不懂吗?” 景牧只是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邵容与,什么话也没说,转而又问不孤道。 不孤当然什么都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心疼。 所以会更希望邵容与能够看到他家公子为他所做的努力。 “属下知错。”不孤没有丝毫辩解道。 “你去把容与的东西拿来,我送他出门。”景牧忍着疼吩咐道。 “是。” “能不能不走?二哥,你这样,我怎么可能放心离开。”邵容与突然之间就红了眼眶。 “容与,过来扶我一把。”景牧十分温柔的向邵容与伸出了手。 邵容与十分听话的握住了景牧的手,却在握住的那一刻,被景牧反握在手里,让邵容与不能挣脱。 “我们出去吧。”景牧十分温柔的道。 “就不能不走吗?哪怕在你好了之后再离开也可以啊。”邵容与忍不住哭鼻子道。 景牧伸出指腹为邵容与擦去眼泪:“是我对我自己没有信心。” 我怕我护不住,有愧邵大哥的托付。 我怕我会迁怒与你,毕竟我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邵容与,你可以不离开,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我怕,我会伤害你。 而你,是我在千万纠结之后的选择。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懦夫。 我怕我会辜负自己的选择。 所以,便是你,我如今也不敢面对了。 “我以后还能够回来吗?”邵容与红着眼睛道。 “自然。”景牧十分肯定的道。 “从我答应你哥哥要照顾你开始,我就已经决定对你的负责到底。所以不回来,你想要去哪里?” “能回来就好。”邵容与松了一口气,没有刚刚的那般难过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被迫成好人 不孤拎着邵容与的行李,打开大门,发现他们家门外不知何时聚集了那么多人。 不孤瞬间反应过来,将景牧护在身后,干净利落的门关上。 在做完这些之后,不孤才想起来他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并没有过问过他家公子的意思。 “公子?” “景二哥,外面怎么那么多人?”邵容与担忧道。 他二哥还病着,外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真的能够心安理得的在这个时候离开北疆吗? 景牧握了握邵容与的手,示意他不要害怕。 复而看了一眼不孤,无悲无喜的道:“开门吧。” “是。”不孤在一瞬间犹豫了之后,立刻打开他们家的大门。 “景牧大人出来了。” 在景牧出现在门后,暴露在众人眼前的时候,人群中不免有人喊声喊道。 “景牧大人,我等感谢景牧大人救命之恩。” 别说邵容与与不孤十分的懵了,就是景牧自己也十分的懵。 只是这么多年下来,景牧已经十分会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敢问何出此言?”景牧握着邵容与的手客客气气的道。 “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您与程军师反目为仇是假的,您是为了北疆。” 与程筠墨反目成仇自然是假的,甚至这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但为了北疆又从何说起? 他在做这事的时候,只不过是为了稳住玉文溪。 “不知哪位可以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牧大人,您也不用有太多顾忌,您就承认了吧,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承认什么?我若是知道需要我承认什么,我是一定会承认的。” “您是为了北疆才假装与程军师反目为仇的,我们之前不应该那样说你,我们错了。” “这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自然是主帅裴大人说的。” “我知道了,多谢诸位告知。”景牧十分冷静的道:“我现在要送人,还请诸位将路让出来。” “也不必时时都聚在这里,会影响到行人。”景牧将邵容与扶上马车之后,扭头对那些围堵在他家门口的人道。 他这处宅子的大门所对着的路,虽然不是什么大路,但终究还是会有路过这里的行人。 而他们如今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自然也是影响了要从这里路过的人。 “那您是原谅我们了?”离景牧最近的人小心翼翼的看着景牧的脸色问道。 景牧看着这些满怀期待,小心翼翼的人,只觉得十分的无聊。 他这段时间虽然非常忙,但也没有忙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步。 所以,自从他与程筠墨反目成仇的事发生了之后,有多少不分青红皂白便跟风骂他的人,他虽然没有去计较过数量,却也知道他们对他的恶意。 那件事本身就是他为了敷衍玉文溪杜撰出来的,更何况以程筠墨在北疆的名气,以及他与程筠墨的关系来看。 能有那个骂名,也是他应得的。 而且他也没有时间计较。 事发的时候,没有计较,如今更谈不上什么原谅。 这些人于他,他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景牧看着他,脸上自然而然的露出了安抚人的笑容:“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还是景牧大人心胸宽广。”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明明是因为这群人才有的流言蜚语,可这群人也是最不懂流言的厉害。 又或者是他们并不是不懂,只是痛不在己身,所以不懂。 景牧看了一眼那些跪在地上,因他轻而易举原谅便感恩戴德。 顿时便失去了再看他们一眼的念头。 景牧坐稳了之后,不孤驾驶着马车缓缓走往北疆城门口。 到了不得不别离的地方,景牧下了马车,透着车窗,最后一遍叮嘱邵容与。 “你与你师父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麻烦就写信告诉我。” 因为邵容与还有课业的缘故,景牧在安排邵容与离开的时候,也顺带着将邵容与的师父送走了。 只是他师父似乎临时有事,因而需要缓两天才能离开。 所以,这次离开的只有邵容与。 “我知道的,景二哥也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太辛苦了。” “好。”景牧十分温和的应了下来。 说话间,不孤的位置已经被一个车夫代替了。 景牧在叮嘱完邵容与之后,对着车夫道:“启程吧。” 景牧望着邵容与所乘坐的那辆马车渐行渐远,在消失在他视线中的那一刻,才收回了目光。 对着不孤道:“你去查查到底是什么回事儿?” 与程筠墨反目成仇的那件事,真想到底如何,这世上没有比他更清楚了。 然而现在据说是从军营里传出的说法,和他所知的却一点也不一样。 按照军营里传出来的那个说法。,他倒是成了守护北疆的英雄。 何其讽刺,一个杀了北疆信仰的人,莫名其妙的成了北疆的英雄。 “是。”不孤在应下来之后,便去调查景牧吩咐的事了。 虽然现在浑身都不舒服,但景牧还是将这些不舒服都通通忍了下来。 毕竟他现在有更想知道的事。 他与程筠墨反目成仇的事,怎么就变成了他是为了北疆才那么做的了? 即便是为此承受骂名,也从不辩解。 不知道南疆人在知道公子牧能为北疆做到这个地步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他居然还有这样被迫当好人的时候。 景牧在来到军营之后,不出意外的收到了很多人别别扭扭的道歉。 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主帅的帐篷,等了一会儿,主帅身边的亲信便通知他,他可以进去了。 景牧进了主帐之后,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景牧见过裴大人。” “景牧来了,那一段时间你受委屈了。”裴大人安抚似的拍了拍景牧的肩头。 “景牧有些不太明白,裴大人为什么会这样说?为什么今天会有那么多人像我道歉?”景牧一脸迷茫的道。 “还装是吧?程军师都写着呢。”裴大人将一封信递给了景牧。 景牧将信打开看,才发现程筠墨为他究竟做了什么? 程筠墨的那句,你放心,程家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的。 竟然真的不是说着玩玩。 景牧突然觉得难以呼吸,忍不住慢慢的蹲下来。 良久之后,在犹如被人掐住咽喉而至濒临死亡的那种感受,渐渐消失之后,景牧才仿佛缓过来一样,慢慢的站起来。 “景牧你没事吧?”裴大人看着景牧缓缓站起来,脸色还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 “可要我叫大夫?”裴大人又担心的加了一句。 不能怪裴大人如此担心,毕竟景牧确实是他们这里出了名的身体不好。 “不用了,谢谢裴大人。”景牧哑着嗓子道。 “倘若裴大人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景牧就先离开了。” “没有其他吩咐了,你赶紧回去吧。”裴大人忍不住催促道。 以景牧眼下的状态,即便是他有事情要吩咐他,也不能再吩咐了。 景牧好歹也是定北侯府嫡子,又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在他这里出了问题,他也没有办法交代。 更何况,景牧如今已经调离军营,他在怎么样,也管不到人家头上。 景牧出了军营,看着北疆的天空,耳中不断的循环程筠墨的曾经说过的话。 “我不希望任何人欺负景牧。” “阿归,清醒是理智,醉酒是本能。” “阿归,我那么那么喜欢你。” “你放心,程家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的。” 程筠墨那么为他着想,而他却杀了她。 在他真的动手的时候,她一定很难过吧。 可她却连一句责怪他的话都没有,甚至为了不让人怀疑到他,连自己的身后事都算计到了。 她不在,那人们就会下意识相信那些在她帐篷里找到的东西。 不会再有人质疑,自然也不会再有人去查。 毕竟没有人会对害过自己的人留情,这是人性。 既不刻意,又顺理成章的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些所谓的事实。 是他配不上她的喜欢。 景牧踉踉跄跄的去了酒馆,他以为他不会难过的。 他以为他只会难受一会儿。 而如今他是真的难过了。 程筠墨,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好? 没有喝过酒的人,第一次喝酒很快便醉了,即便景牧要的酒并不醉人。 景牧想,大概是他醉了。 凭借着本能,跑到孤山上,脑子里的程筠墨、近在眼前的程筠墨,让景牧忍不住崩溃嘶吼:“程筠墨,谁让你救我的?” “你为什么是楚族遗孤之女、你为什么要重建楚族宗祠、你又为什么要给玉家难堪?” “我要活着,我必须活着。” “你为什么要救我?那时你不救我,已经习惯了被抛弃的我,也一定会想出自保的法子。” “程筠墨,我真的不喜欢了,我不要喜欢了。” “阿榆……阿榆……阿榆……我真的从未喜欢过你。” “你这个傻子。” 景牧在最初的低笑之后,渐渐的变得呜咽,泪水从手掌下滑轮。 “你让我怎么办?” 第二百章 宋羽楚 程筠墨失踪一事,又是皇族的人干的? 在程筠墨失踪数天之后,在各种调查之后,程筠墨失踪居然隐隐与皇族扯上了关系。 程筠墨失踪之前,最后见过的人,是军营里某个在发现程筠墨失踪的那天早上就已经死了的人。 而经过各种调查,发现这个人居然与皇族联系密切。 种种迹象表明,那个人的身份是皇族安插在军营的暗桩。 军营一向代表着军权,帝都那边向来不放心,所以军营里有几个探子,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这个探子与程筠墨的失踪扯上了关系,就有些让人不得不多想了。 虽然程筠墨的失踪未必与这个探子有关系,但毕竟是与皇族扯上了关系。 所以在得到这个结果之后,裴大人立刻让人瞒了下来,动作迅速的将所有知情都控制起来,确保消息不会传出去。 然后自己写了一封密信,八百里加急,让人快速送到帝都。 程筠墨失踪的事,不出意外的传到了程家。 程亦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犹如晴天霹雳。 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只觉得上天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他姐姐前一段时间还说,生辰之前一定会回来,还要带一个人回来。 今天就是她的生辰,不是已经说好了要回来吗? 什么叫失踪?什么叫下落不明? 程亦卿看着渐渐凉了下来的一桌子饭菜,看着头顶的天空,从艳阳高照到夜幕降临。 他仍然没有等到应该回来的人。 “亦卿?”程昭十分担忧的唤道。 “你还好吗?” “阿姐回来了吗?” “已经派人去北疆寻找了。”程昭看着仿佛一日之间便变了的程亦卿道。 “会有结果的。” “你姐姐连玉家、陈氏这样的世家都能够在砸了场子之后全身而退,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程昭用话安慰着程亦卿,也安慰着自己。 “是皇族做的吗?” “还不知道,一切都要等结果。” “只是我这里有一封你姐姐的遗书,你要看看吗?” “什么遗书?我姐姐还活着。”程亦卿突然红了眼眶。 “是,她还活着。” “留遗书是程家人去往北疆军营的惯例。”程昭解释了一句,将程筠墨在走之前就留下来的遗书递给程亦卿。 亦卿: 倘若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你可以难过,但我希望你不会因为难过而失去理智。 亦卿,虽然很残忍,但我仍然要说。 从你成为程家家主的那一刻起,你的情绪、你的行为、你的意见就已经不属于你了。 它们属于整个程家。 所以,无论我是因什么而去世,哪怕又是皇族,新仇旧恨,我也希望你能够暂时放下这一切。 如今的程家不能再进行大规模的打架。 而程家一旦大规模的打架,势必要连累无辜的百姓,这与程家人一直以来的坚持不符。 亦卿,你不再是小孩子了,以后的路,姐姐不能再陪你一起走下去了。 亦卿,不要怕。 程筠墨 “我不相信。”程亦卿接受不了道。 “阿姐不可能死的,阿姐那么厉害,她怎么会死?” 程昭伸手安抚着程亦卿:“墨儿一定会吉人天相的,我们会找到她的。” “但是你姐姐失踪的事,我们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当做什么都不发生,才能稳住程家。” “亦卿,如今的程家未必能经得起大的波折。你能明白二叔的意思吗?” “我明白,我知道分寸的。”程亦卿收敛住难过,异常冷漠的道。 “以后要辛苦你了。” 程筠墨出了事,程家嫡脉只剩下程亦卿一个人。 但凡有些小心思的人,都知道这一个多么好的机会。 程亦卿尚未到大婚的年龄,一旦他出了事,就意味着程家将面临后继无人的局面。 纵观史书,很多世家都不是因为外力才落寞的,而是因为内斗。 所以,程筠墨出事,很大程度上也意味着程亦卿的危险增加。 “亦卿,我会保护你的。”程昭低下头突然承诺道。 “谢谢二叔。” 因为尸骨无存的缘故,所以景牧找来了一些程筠墨的旧物,找了在北疆当地算得上的是风水宝地的一块地方。 亲力亲为的为程筠墨做了衣冠冢。 虽然在做完衣冠冢之后,天空有想要下雨的迹象。 但景牧却没有起来的意思,他像抚摸爱人的脸一样,抚摸着用木头做的墓碑。 “阿榆、阿榆……”景牧低低的换着,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你当时是不是十分难过,难过我在最后没有选择你。 阿榆……我以为我不会后悔。 可如今我知道了,在我这不堪的一生里,你才是我唯一的归途。 你说你那么那么喜欢我,你怎么就喜欢我呢? 你若是不喜欢我的话,即便是我,我再想动你,那也是极为困难的事。 “阿榆,我这样的人,凭什么值得被你如此对待。” “你连自己的身后事都利用了,你到底为什么啊?” 程筠墨这么对他,还不如让整个程家来对付他。 这样他还不会那么愧疚。 不是折磨,更胜折磨。 景牧失神的望着他自己这双手,调过毒、握过笔、提过剑、亦杀过人,这真是一双再肮脏不过的手。 可这双手指骨分明,分明是极好看的模样。 思归,何以归 山河落眉间 成全谁的痴愿 一步一劫难 疲惫不堪 身未老,心先老 思归,归何处 道是此心安处是吾乡 幼时的牵挂 少时的心愿 化为不甘 药香飘飘化为谁的眼 朔雪封高原,埋没温暖 思归,可归否 鲜衣怒马,尸骨不存 宋庭渝难得出一趟门,纪迟与江大夫在后面远远跟着。 “程筠墨这个时候失踪,北疆一堆烂摊子,还是要域主出面威胁。” “域主虽然嘴上不说,但这心里还是火热的。”纪迟感叹道。 “火热啊?等域主把你发配回去,你就更能感受到域主内心的火热了。”江大夫忍不住怼道。 “我好心奉劝你一句,最近不要在域主那里太没心没肺。” “也不知道动了程大小姐的人究竟有多神通广大,居然连咱们暗域都避了过去。” 导致在程筠墨身边守着的人,都被他家域主一句轻飘飘的话,发配回去了。 “谁知道呢,暗域虽然很厉害,但是这世上也不是没有世外高人。”不孤没有领悟到江大夫话里的重点道。 江大夫一连憋屈的看着这个憨憨:“你自己当心些,小心域主把你发配回去。” “快过来。” “域主喊我们了。”江大夫碰了碰纪迟,连忙飞奔了过去。 等他们靠近了,宋庭渝指了指地上半死不活的一个姑娘道:“看看,还有没有救?” 江大夫蹲下来检查了一番,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还有救。” “那就带回去吧。”宋庭渝淡淡的道。 “带回去?”纪迟显然被吓住了。 “有意见?” “没有。”江大夫眼疾手快的将地上半死不活的姑娘十分温柔的扔到纪迟的背上。 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姑娘,他们原来的计划就全部都要改变了。 江大夫在那位姑娘被安置好了之后,又细细的检查了一番:“这位姑娘大概是碰到头了,有失忆的可能。” “去煮药吧。”宋庭渝淡淡的道。 江大夫恭恭敬敬的出去,对宋庭渝的吩咐没有任何疑问。 他家域主总有那么几天是善心大发的时候,从前善心大发的时候,收了他家少主为徒,留了纪迟在身边。 不然以纪迟那副不开窍的模样,想要留在他家域主身边,简直是做梦。 如今再救回来一个姑娘,也不是什么令人值得惊讶的事。 江大夫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在厨房里熬药,那位半死不活的姑娘伤的委实有些重。 身体里还有疑似中毒的迹象,实在是有些棘手。 但他也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半年之后,那躺在床上的少女终于睁开的眼睛。 她只微微动了一下,便看见一个人不急不缓的走过来。 随着他的靠近,面容也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面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即便只是穿着寻常的布衫,也看起来气度不凡。 看到她醒过来,也没有半分惊讶,只是淡淡的道:“你醒了?” “你头部受伤了,你试着想一想,可还记得什么?” 躺在床上的姑娘想了一会儿,很是沮丧的摇了摇头。 宋庭渝看着她紧皱的眉眼,出声阻止道:“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终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宋庭渝顿了顿又道:“你既不记得你的名字,前尘往事忘了也罢。” “我是宋庭渝,看你长得很是标致,不如跟我姓,此后便唤做羽楚。”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与你正称。” “谢谢宋叔。”宋羽楚十分乖巧的道。 宋庭渝笑了笑,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得这么好管闲事了。 也许是因为他这段时间太无聊,想寻个乐子,想找些事做。 也许是因为他初见她的时候,她的状况与他过往十几年中的一幕有着惊人的相似…… 番外一 再回北疆 家祠里没有酒,就算她想喝点酒也不可能了。 程筠墨透过窗子,看着窗外皎皎明月。 她都想起来了,不该想起来的,应该的想起来的,她都想起来了。 程筠墨突然觉得很遗憾、很遗憾…… 她没能在她要嫁给闵封澜的时候想起这些,却在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之后,才想起这些。 有时候,真不知道上天到底眷不眷顾世人。 她自认为这一生,都来都是问心无愧的。 然而这两段情,却都没讨到什么好处。 她确实要愿赌服输,在她决定要比景牧的时候,她就必须要做好无疾而终的准备了。 至于闵封澜,她虽是失忆的时候嫁与他,彼时她也有些许不谙世事、天真无邪。 却也知道,闵封澜对她恐怕是利用居多。 他娶她,并不是有多少真心,也并不是有多少喜欢。 而是因为她在做宋羽楚的时候顶了宋庭渝侄女的名头。 她在与景牧见最后一面之前,为了程家,她其实做了很多计划。 程家因为皇族的缘故,受重创的,其实不仅仅是木卫。 在皇族与程家之战里,程家还损失了许多德高望重的族人。 这些都不是短时间都够恢复的。 所以程家绝不能再与皇族对上。 程家不会主动惹事,但皇族未必不会。 程家的人已经因为皇族去世了那么多人,例如她爹爹、她娘亲。 倘若,她也在北疆因皇族出事的话,皇族势必会背上一个容不下世家的骂名。 新帝亲政、狼烟四起、世家专横、清流世家之争、丞相之位空悬,内忧外患之下,闵封澜又怎么可能再去落人口实。 哪怕是为了安抚世人,闵封澜也不会再轻易去动程家。 既除了景牧的嫌疑,又让皇族不能再动程家,一举双得,虽然是在得知景牧会动她之后,临时想出的一个法子。 但也一箭双雕,她也不算亏。 只是万万没想到,闵封澜会放下身段,亲自去北疆请宋庭渝再度出山。 还在那里遇到了彼时失忆她。 只能说世事难料。 说来,自从与宋庭渝帝都一别,她便再没见过他了。 他当初为什么会救她? 是因为她是程柰与楚琤之女吗? 可闵封澜也是闵彦独子,但宋庭渝也没有对他另眼相待。 而宋庭渝与闵彦之间的关系要好过他与她爹爹之间的关系。 所以宋庭渝显然不是一个会把上一辈的关系带给下一辈的人。 而且当时他应该是不知道她是程筠墨的。 所以为什么会救她呢? 程筠墨缓缓的吐了一口气,有些问题或许只有宋庭渝才能回答。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程筠墨从里面将家祠的门打开,缓缓的走了出来。 “墨儿。”程苏吟在看到气色还不错的程筠墨主动走出来的时候,十分欢喜的唤道。 “堂姐,你怎么来了?”程筠墨任由她拉着,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检查。 “自从你醒过来之后,便一个人一直待在家祠,也不出来,我有些担心,便做了一些吃食,过来看看你。” “让堂姐担心了,是筠墨的不是。” 程筠墨脸色突然僵硬了一下,她刚刚忽然发现这样说话的语气,是景牧管用的。 温柔、客气中带着疏离。 看起来对谁都十分温柔,谦逊有礼,但是谁也入不了他的眼睛。 “怎么停在哪儿?快过来啊!”程苏吟在摆好了碗筷之后,发现程筠墨还愣在那里,笑着说了一句。 程筠墨收敛了一下情绪:“来了。” “鸡丝卷,银鱼羹、你之前最喜欢的果茶、炒青菜、蒸菱角、五彩饭,食盒不大,只能装下这些,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你告诉我,我做给你。” “堂姐做的我都喜欢。”程筠墨将嘴里的食物尽数咽下去之后,笑了笑道。 “你喜欢就好,进家祠这么长时间了,倒是瘦了不少。”程苏吟十分心疼的道。 如果可以,她更想说在外面不知下落这些年,你受苦了。 但她并不知道程筠墨在外面都经历了什么,但也知道,倘若条件允许,程筠墨一定不会让自己与程家失联那么长时间的。 而且回来之后,便进了家祠,对失踪这几年的经历闭口不提,想来也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既然她不愿意提,她也没有必要去戳人伤疤。 “家祠的伙食因有诸多限制,哪里比得上家祠之外?更何况从大厨房做好端过来,也是要凉的。” “所以,你什么时候离开家祠?” “如果没有什么大事的话,我最近不是怎么想离开。”程筠墨笑道。 “怎么呢?” “我遇到了一些问题,宗祠安静,与父母亲在一起,我也能静下心来。”程筠墨解释道。 “你向来有主意,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想开。”程苏吟看了程筠墨一眼。 “堂姐?”程筠墨顿了顿夹菜的手,抬头看向程苏吟,带着些许疑惑道。 “墨儿你快乐吗?” “从我见到你到现在,哪怕是看到你最喜欢吃的菜,你眼里都没有发自内心的欢喜。”程苏吟一针见血的道。 “堂姐竟然如此火眼金睛?”程筠墨笑着调侃道。 “所以,回来之后的你,快乐吗?” “堂姐,都已经过去了。”程筠墨沉默了一会儿道。 “虽然事情是我还在北疆做军师的时候发生的,当时不觉得,如今一次生死过来,心里倒是生了这许多遗憾。” “又或者说我很遗憾。” 程筠墨放下筷子,毫无形象可言的就地坐了下来,十分难过的望着程苏吟。 没有人过问她的时候,这些难过她一个人也咽得下去。 然而冷不丁的有个人问起,她反而觉得如鲠在喉。 程筠墨看着四下无人,捋了捋思路:“我这几年没有回来,是因为我失忆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够一直失忆,又或者是从来没有失过忆。” 倘若她没有失忆的话,她也不会稀里糊涂的就做了闵封澜的皇后。 倘若她能够一直忘记的话,她也不至于像现在在这般遗憾。 “墨儿,你从来都不是逃避的人。” 能让程筠墨动了逃避的心思,那在程筠墨那里,究竟是一件多么让她为难的事。 “辛苦你了,这么多年。”程苏吟将程筠墨抱住道。 程筠墨突然红了眼眶,眼泪一点一点落下来:“我应该愿赌服输的。” “我当时没有那么难过,可如今什么都想起来之后,我反而很难过了。” “那你在难过什么呢?” “我很遗憾,我不知道我在遗憾什么?” “那你会回头吗?” “我不会。”程筠墨神色坚定的道:“都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回头了。” “墨儿,人这一生会有很多值得遗憾的事,但这都没什么,这世上总归还是风景多。”程苏吟安慰道。 “我知道,我只是突然跟难过。”程筠墨看着程苏吟,眼里已经没有之前的难过。 “我明白。” 程筠墨又在宗祠里待了一段时间,才启程去了北疆。 尽管她不知道宋庭渝究竟还在不在北疆,但她毕竟担了他侄女的名头,又受对方照顾很长时间。 如今大难不死,她也理应去看一看宋庭渝。 毕竟她心里有些疑问,还是需要他来回答的。 程筠墨又到了熟悉的土地上,还没有见到宋庭渝,便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熟悉的故人。 “楚楚,你回来了?”连桑难以置信的道,复而十分激动的抱住程筠墨。 “我回来看看宋叔。” “那你快去吧,有空我们有一起玩啊。”连桑放开程筠墨催促道。 “好。”程筠墨还记得连桑,所以应了下来。 程筠墨刚刚走到宋庭渝的宅子,刚想敲门,便看见门自己从里面打开。 又是故人! “初岸大人?”程筠墨惊讶道。 “宋皇后?”初岸也十分惊讶道。 “已经不是了。”程筠墨转移话题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宫中的侍卫吗?” “是初岸说错话了,我来给师父请安。” “你师父是宋叔?” “正是。” “那你进宫是为了?”程筠墨脑子里突然就生了一个想法。 “如姑娘所想,师父他放心不下你,让我过去保护你。” 初岸看了一眼院里,在没看到任何人之后道:“师父虽然为人冷漠,但人还是很好的,尤其是他决定要护着一个人的时候。” “多谢初岸大人昔日宫里的关照。”程筠墨行礼道。 “姑娘客气了,我也是听命行事,更何况,我也没有做好,不然姑娘也不会跳了那护城河。” “不关初岸大人的事。” “姑娘是来看师父的吧?” “是。” “那姑娘快进去吧,师父他看到你,一定会高兴的。”初岸笑着道。 程筠墨进去了之后,还没有来得及行礼,便听见宋庭渝手里拿着一卷书,头也不抬的淡淡道:“怎么又回来了?” “羽楚见过宋叔。”程筠墨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宋庭渝这才将书缓缓的放下,看了程筠墨一眼,顿了顿,方才道:“是你啊?” 番外二 以后少来 “宋叔。”程筠墨又唤了一声。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的生死荣辱借与我无关。”宋庭渝淡淡的道,目光又回到了书上。 “羽楚知错。”程筠墨没有任何辩驳的认错道。 “听闻你跳了护城河?” “是。”程筠墨尴尬的笑了笑。 她跳护城河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条河的危险,如今知道了,自然便也觉得尴尬。 倘若她不是程筠墨,身上没有程家的血脉,那这一跳必死无疑。 所以她当时的举动,在知道护城河的人眼里,便是不堪受屈,跳河自杀。 虽然她从来没有想过自杀这件事。 而宋庭渝在帝都待了近二十年,又是被先帝允许可以自由出入宫里的权臣,所以不可能不知道护城河的作用。 这么想来,她还真是挺尴尬的。 说来,也是怪她自己,是她太相信身边人说的话,连求证都没有,便直接听之信之了。 “都学会跳河自杀了,我也算是白救你一场。”宋庭渝将目光从书上移开。 “是羽楚的不是,羽楚知错了。”程筠墨从善如流的道歉道。 “坐吧。”宋庭渝指了一个位置与程筠墨。 程筠墨在宋庭渝所指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在她坐稳之后,方才听见宋庭渝道:“所以之前忘记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吧?” “宋叔火眼金睛。” “程家程筠墨。”宋庭渝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 “宋叔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还以为您从来都不知道呢。”程筠墨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笑着问道。 “在你从北疆关外回来之后。”宋庭渝为程筠墨倒了一杯茶,放在她的面前。 所以当她提出要跟着闵封澜去帝都的时候,他才会劝她。 甚至在帝都的时候,他也不止一次的让她不要嫁与闵封澜。 因为他知道她是程筠墨。 而程家不与皇族联姻是规矩。 倘若她在嫁给闵封澜以后记起了一切,又或者闵封澜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 对她来说,都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可她是在跳了护城河之后才想起来的,估计帝都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宋羽楚已经死了。 毕竟程家藏在护城河的阵法,也不是摆着看的。 也曾在危难之时,保护过生活在宫里的人的安危。 见证过它威力的人,不止一个人,也不止一次。 “宋叔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楚族纹印。”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回春丹。 回春丹是暗域独有的,他又只给了程筠墨一个人,想不知道也难。 只是,在他决定要给的时候,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如今也不必让程筠墨晓得。 程筠墨了然,楚族纹印是用楚族特殊的药画上去的。 如今这世上,还有楚族纹印的人,也就只有她一个。 所以,因此知道也不奇怪。 “不过这都不重要,既然都想起来了,能回家也是好事。” “您当时为什么救我?”程筠墨在迟疑一会儿之后,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恰好遇到而已,毕竟当时我也不知道我随便救的,便是不知踪迹的程筠墨。” “宋叔,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很多事情,她做宋羽楚并不知道宋庭渝做的那些事背后的深意。 可如今,她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之后,很多事情都明白了。 宋庭渝在她去帮忙重建北疆,唯一一次主动检查她课业的时候,她当时以为那只是个故事。 可她如今知道了,那压根儿就不是故事。 那是闵封澜的经历,宋庭渝在通过那样一种方式,告诉她,闵封澜其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她当时并不白这其中的深意。 “我做事,我想做就做了,还需要什么原因?”宋庭渝淡淡的反问道。 “您当时既然知道我是程筠墨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告诉你,你又什么都记不起来,那我说的这一切对于你来说便都只是别人的事。” “更何况,顺其自然也没有什么不好,这世上的得与失谁又能说的准呢?” “宋叔看的真是通透。”程筠墨真心赞叹道。 “我在刚刚进来的时候,遇到了初岸大人,他说他是您特意派去保护我的,谢谢宋叔。” “让他去历练也是真的。”宋庭渝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 “无论如何都还是要谢谢宋叔的保护。”程筠墨笑眯眯的道。 “想谢谢的话,以后少来。程家的人,我并不适合与之往来。” 闵封澜现在最怕他会倒向程家,若是被人知道他与程筠墨频频接触,还不知道闵封澜会怎么想。 他虽然不见得怕闵封澜,但终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何况,这样做,对他、对程家都是有好处的。 “宋叔。” 虽然宋庭渝说的话,她没有理由反驳,毕竟事实就是如此。 宋庭渝这个人的实力就在这里放着,只要他活着,帝都那边就不可能放心。 与程家往来,无论是程家,还是宋庭渝,都会召来不必要的猜忌。 所以,不见是最好的选择。 “已经见过了,没有什么再见的必要了。” “替我,向你的父亲,还有你的母亲问好。”宋庭渝淡淡的道。 程筠墨起身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跪拜道:“多谢宋叔救命之恩,程筠墨拜别。” “若日后宋叔有需要筠墨的地方,筠墨必万死不辞。” 虽然程筠墨心里很清楚,不出意外的话,宋庭渝大约不会有用到他的时候。 “万死不辞就不必了,我将你救回来,不是让你糟蹋性命的。”宋庭渝拒绝道。 “那楚楚告辞。”程筠墨行礼道, “去吧。”宋庭渝没有再看她。 程筠墨走出了书房,看着这个她曾经生活过一段时间的院子,眼里的留恋清晰可见。 倘若她没有遇到宋庭渝,恐怕失忆的时候,也不会有那么一段安心的岁月。 “小姐?”纪迟刚刚从江大夫那里回来,在这里冷不丁的看到宋羽楚,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 “纪迟。”程筠墨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纪迟突然想到了什么,行礼道:“程大小姐。” “你也知道了啊。” 程筠墨甚至没有用任何疑问的语气,纪迟是宋庭渝的心腹。 宋庭渝已经知道了,那纪迟知道也没什么奇怪。 “你是来看主子的吗?” “嗯,不过眼下已经要走了。”程筠墨笑了笑道。 “找好住处了吗?”纪迟下意识的问道。 不是他太过热心,而是从前程筠墨在做宋羽楚的时候,无论他家主子在或者不在,他总是要负责宋羽楚的一干琐事的。 “已经找好了,不过就算没有找好,我想北疆的客栈也不会人满为患。”程筠墨眼神温柔了几分。 “那就好。”是他关心则乱了。 “我先走了。” “程大小姐慢走。”纪迟行礼道。 没有戴面具,而她曾经又在这个村子里住过一段时间,所以不可避免的遇到了一些熟人。 只是他们却好像都不知道宋庭渝的侄女嫁给了当朝皇上这件事。 想来不止是因为郢水村太过偏远,这当中恐怕也有宋庭渝的功劳。 外面人都盛传宋庭渝何其冷漠,但真正与他接触了之后,便会发现,这个人其实也有温柔的一面。 只是不轻易用在人身上罢了。 她这一次来并不只是为了看宋庭渝,她还想故地重游一番。 有些事情如果真的想不出来答案,不妨去案发地看一看。 所以,她来了。 因为不赶时间,所以程筠墨慢慢的走在路上。 因为战争的缘故,她从前与景牧一起喝酒的地方都已经不在了。 便是重建的时候,也没能复原成原来的模样。 她是不记得了,至于景牧,大概是不想记得了。 这样带着过去的建筑,不亚于有人时时刻刻在他耳旁提醒他,他都做了什么。 不过,她也不认为,景牧会受不住。 在南疆,那样恶劣的环境他都已经熬过来了,又怎么会怕那些虚无缥缈的回忆? 程筠墨在原来酒馆的旧址处驻足了一会儿,最后连进也没有进去,便离开了。 既然已经变了,她也没有再进去的必要了。 景牧看着他曾经做的衣冠冢,从帝都到北疆,无视身上的一身风尘,忽略长期赶路带来的身体上的不适。 “你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景牧温柔的抚摸着他曾经亲手雕刻的墓碑。 “你还活着,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了。”景牧瘦骨嶙峋的身形,苍白的脸色,红着的眼眶,在这一刻都让他显得格外脆弱。 却又格外的和谐。 “玉家倒了,药房之悲不会继续上演,邵容与也在东疆安顿下来了。” “你能活着,是我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事。” “我虽然知道宋羽楚与你长的一模一样,可我从没有想过那会是你。” “阿榆,我无数次梦见你回来,可我从来没有想过美梦成真。” 景牧说着说着,便忍不住落下眼泪,一滴一滴:“我在知道你还活着的那一刻,我从未如此感谢上苍。” “可我也知道,我再也无法站在你面前了。” 番外三 不够喜欢 从他决定要对程筠墨动手开始,他就已经无法问心无愧的面对程筠墨了。 从他真的对程筠墨动那一刻起,无论什么原因,他都再也无法站在程筠墨面前了。 景牧将衣冠冢又收拾了一番,将周围的野草都拔了拔,又将衣冠冢修整了一下。 这才停下了手。 程筠墨从来没有想到会在北疆如此措不及防的遇见景牧。 毕竟景牧如今已经是户部尚书,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出现北疆。 可是他出现了。 程筠墨突然觉得她好像抬不动腿了,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却也没有任何打算要有的意思。 景牧收拾完衣冠冢,仿佛感受到什么,扭头一看,发现程筠墨就站在那里。 不远不近。 景牧从来没有想过他再一次见到程筠墨的时候,他会以一副灰头土脸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 身上还沾着刚刚整理衣冠冢时的灰尘,景牧罕见有些慌乱的整理了一下自己。 虽然也没有干净到哪里去,但终归也比刚刚好了许多。 景牧缓缓的走到程筠墨的跟前,仅仅这一段只用走几步就可以完成的路,却需要景牧万分理智。 “景牧见过程军师。”景牧行礼道。 “尚书大人客气了,我已经离开军营了,军师二字再用在我的身上,便实在是不太恰当。”程筠墨笑着道,也微微的行了行礼。 当朝正二品大官,还是值得她回一个礼的。 “程大小姐客气,在景牧心里您永远都是北疆的骄傲,北疆的信仰。” “景牧大人说笑了,北疆是闵朝的北疆,北疆的百姓皆是皇上的子民,我算什么信仰?”程筠墨低低的笑道。 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有同时不戴面具的机会。 “景牧大人是过来扫墓吗?”程筠墨看着衣冠冢,挑了挑眉道。 “嗯。”景牧点了点头。 “这是谁的墓?” “你的。”景牧看了一眼程筠墨道。 “我的?”程筠墨顿时笑了:“没想到我居然也有人为我做衣冠冢了。” “我人分明活的好好的。” “我那时不知道你还活着。”景牧低低的道,脸上带着歉意。 “你不知道?我能活着,难道不是因为你放水吗?” 程筠墨是真的惊讶了,她一直以为她能够活着是因为景牧对她的心软。 难道不是这样吗? 那真相又是什么样的呢? “自然不是我。” 景牧顿了顿,带了些许回忆道:“我当时的处境不足以我将你护下来。” 倘若他能够将程筠墨护下来,他又怎么会愿意动程筠墨呢? “我动你的时候,玉家的人就在不远处,他们会在我动手之后确定你究竟有没有去世,能保住你的遗体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所以,当我看到宋羽楚的时候,即便我知道她与你长的一模一样,我也从来都没有用想过你是她。” “那我为什么还会活着?” “这我不知道,当时玉家的大夫确实已经确认的你去世了。”景牧十分诚恳的道。 “所以你以为我死了?” “嗯,不止是我,还有些玉家的人。” 景牧像是突然想到十分开心的事,十分温柔恶心好了笑:“你能回来,我很开心。” “倘若宋羽楚是宋羽楚,程筠墨是程筠墨,程筠墨真的死的话,你会不会喜欢上宋羽楚?” 景牧想也没想,干净利落的道:“我不会。” “无论与你长的再像,那也不是你。”景牧看着程筠墨,眼里带着一如既往的克制与清醒:“我只喜欢你。” “可我也知道我不够喜欢你。” “如果当初我足够喜欢你的话,我应该无论如何都要让你活着。” “在你去世之后,我一直在想,我那时真的没有保住你的命的能力吗?” 景牧摇了摇头:“未必没有,只是在我心里有很多东西都比你重要,例如:邵容与、例如:我想活着。” “你这话说的可真残忍。”程筠墨人不休息吸了吸鼻子。 “可这是事实。”景牧淡淡的道。 “你知不知道在北疆的时候,我就想着日后要嫁与你的事了?” “我后来知道了。”景牧觉得他这句话说的分外艰难。 他原来不知道程筠墨在最后一面让他烧的那张纸什么意思。 告知上苍,保佑他平平安安是确有此事。 但那个礼更是告知上苍,她有夫君了,让上苍保佑她的夫君平平安安。 可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知道这些事情,还是偶然间看到《楚族志·风俗篇》才知道的。 只是已经晚了。 后来,他想过,倘若他当时便知道那个礼有这么一层含义的话。 他会不会不再听玉家的话,不动程筠墨? 可他想了许久,只得出一个结果,倘若他当初知道那里面的含义的话,他会犹豫,但也不会不动手。 因为邵容与不能不救,他也不能不活着。 说到底,还是程筠墨在他心底不够重要。 倘若他当时便知道那里面的含义,他恐怕压根儿就不会按照程筠墨说的去做。 一个想着以后,一个却要伤害,既然担不起她的情深,便要让她及时止损。 即便是快要死了,也绝不能给她半分希望。 他不希望程筠墨是念着他的名字渡忘川,他不值得。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很重要吗?” “不重要。”程筠墨低低的笑了笑:“都已经过去了,当然不重要了。” “阿榆,我知道在我选择我自己的那一刻起,我就清楚的知道。” “知道我们回不去了。”景牧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难过。 “知道就好,程家姑娘从不走回头路。” “阿归,无论我曾经有多喜欢你,也知道在北疆那夜为止了。” “景牧,我从不后悔我们之间的相遇。” “但日后也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从前我们处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多少人知道,如今也不必让旁人知道了。”程筠墨不带任何感情道。 “军师放心,您应该听说过,户部尚书景牧之妻死于北疆。” “所以,我们本来就没有关系。” 程家的姑娘,尤其是像程筠墨这样的嫡脉嫡女是绝不可能与人做续弦,也不可能与人做妾的。 他娶了妻,妻又死在北疆,而程筠墨又活的好好的。 所以,世人是绝不会将他与她联系在一起的。 他们在世人眼里最多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哪里还会有更多的关系呢? “那就好。”程筠墨应了一句。 景牧在程筠墨走了之后,身体忍不住摇晃了一下,险些因为站不稳而倒在地上。 不孤适时的出来,看着景牧苍白的脸色,与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扶住景牧:“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景牧缓了一会儿道。 景牧看了一眼衣冠冢,他从前没有想过程筠墨还活着,所以做了这个衣冠冢。 如今想想,人活着便有了衣冠冢,怎么看怎么不吉利。 但好歹并没有刻程筠墨的名字,里面也只是一些衣服,勉勉强强的过得去。 只是景牧还是吩咐道:“去把衣冠冢里面的衣服换了。” “公子?”不孤脸上的惊讶都控制不住,从前他家公子最在乎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怎么一次修整之后,便变了。 “你来做,不要走漏了风声。” 既然他妻子已死是将他与程筠墨划开的最好保护,那这个保护就不能丢。 但这里面的衣服也不能再用程筠墨的衣服了,不吉利。 “先买几套新的成衣,一年四季都要,不要在一个店里买。”景牧吩咐道。 “布的料子也不必太好,舒服即可。” “是,不孤这就去办。” 程筠墨发现她这么些天的乱了的心绪,就在转身的那一刻平静了下来。 也许自从她想起来一切了之后,她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是一个结果。 一个景牧亲口说的结果。 而如今他说了,虽然有些话她在听的时候,心脏还是会微微的刺痛。 但内心也已经趋近平静。 程筠墨没有继续在北疆的停留,北疆,她曾经在这里尝到了与景牧之间感情的欢喜、甜蜜、惆怅、遗憾、不安、不甘的地方。 也最终在这里得到了久违的宁静。 解铃还须系铃人,古人诚不欺我。 “程大小姐离开北疆了。”纪迟在得到程筠墨离开北疆的消息之后,便立刻马不停蹄的去告诉了宋庭渝。 “知道了。”宋庭渝淡淡的应了一句。 纪迟一头雾水的从宋庭渝那里出来,看着江大夫十分疑惑的道:“你是不是又在逗我?主子哪里有舍不得程筠墨的意思?” “终归是养了大半年的孩子,如今一朝还给程家,主子怎么可能心里没什么想法?” 更何况那还是楚琤的孩子,他家主子在养宋羽楚的时候也算是操碎了心。 以后不会再常见,甚至不会再见,他家主子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波澜? “可主子看起来并不在意。” “等你能看出来主子心里想的是什么,那一定是主子需要你看出来的时候。”江大夫忍不住吐槽道。 番外四 我们回家 “公子又没有喝药?”不孤看着景牧旁边剩着的药碗,十分为难的道。 “拿下去吧。”景牧淡淡的瞥了一眼药碗,没有任何想要将它喝下去的兴趣。 “公子?”不孤担心道。 “去吧,以后都不用再煮了,你不是大夫,煮的药也药不对症。” “这药是不孤按照您以前写的方子煮的。” “毒人之毒千变万化,上一次有用的药,这一次也未必有用。”景牧难得解释了一下。 “以后别煮了。” “您已经许久没有喝过药了,再不喝药的话,您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更何况,即便是每日按时喝药,我也不会长命百岁。” 景牧挥了挥了手:“我已经喝了这么多年的药,如今好不容易该做的都做了,这药也就不喝了。” 不喝了。 景牧躺在躺椅上,盖着毯子,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 手里握着与程筠墨做笔友的时候,她特意送的木鸟。 这木鸟是他在玉家倒下,他会帝都之后,问他母亲要过来的。 如今,他手里属于程筠墨送的东西不多,能多一件自然是要多一件的。 毕竟,好东西永不嫌多。 在身体叫嚣的疼痛中,景牧盖着太阳撒下来的温暖,手中握着程筠墨送的木鸟昏昏睡去。 大概是最近见过程筠墨,所以也不可避免的梦到了她。 就在他向玉家妥协之后的那次毒发,他却突然领悟到了平衡药的制作方法。 平衡药的制作方法,贵在平衡,毒人之所以会毒发,就是因为体内的毒不平衡。 而玉家的平衡药其实也是用各种毒制成的,意外将毒人体内的毒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 其实只要他在毒发的时候,服用可以维持体内各种毒平衡的药,就可以了。 只要体内的毒,达到平衡,毒发也自然而然的结束了。 所以,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平衡药,有的只是各种混合而成的毒。 虽然原理很是简单,但在毒发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让自己熬不过这场毒发。 所以每一次熬过毒发,都可以说是一种意外。 又或者是用程筠墨的话来说,每一个能够活下来的毒人,都是上天的眷顾。 但至于是不是眷顾,对于毒人来说,有时候死亡更是一种解脱。 玉家的下场,是他数年所求,可当玉家真的倒了之后,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他成为了毒人,他再不可能享常人之寿。 他也失去了程筠墨,失去了那个唯一不计较得失对他好的人。 他不是没有遇见过对他好的人,他成了户部尚书之后,朝中的许多大臣都生了要将他们的女儿嫁与他的心思。 便是续弦也不嫌弃。 甚至皇上也为他介绍过几个姑娘。 所以他也陆陆续续的见过几个姑娘,只是多数姑娘的目的性太过明显。 虽然他是定北侯府嫡子,但他毕竟也曾在南疆玉家长大。 玉家又获了罪,且玉家之所以能够获罪与他有着一定的关系。 他在做玉家那件事的时候,就算再小心翼翼,也会有一定的疏漏。 更何况,他后来还亲自出面了。 旁人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却知道他是如何对玉家的。 如何对那个将他养大的玉家的。 加上他的身体又是出了名的不好,所以除了一些想要依靠定北侯府,又有一定底蕴的世家,愿意把家里的姑娘嫁给他之外。 还是没有多少姑娘愿意嫁与他的。 就算愿意嫁与他的姑娘,也都是为了家族,而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才嫁与他的。 所以,这世上真心对过他的姑娘,大概也只有程筠墨。 可是,他却主动放弃了她。 为了能够让玉家倒下,他真的付出了太多。 除了让毒人之悲不再继续。 除了他完成了邵容与临终前的遗愿。 除了这些事对他有所安慰之外,至于其他的,他是真高兴不起来。 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多年的心愿一朝达成,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以前总是为了回帝都活着、为了让药房之悲不再继续活着、为了报仇活着。 如今这一切都做到了之后,才发现这世间竟然这样的无趣。 他不知道他还能为什么活着,却要日日都受着毒的折磨。 想想,他也十分的吃亏。 所以……这些药不喝也罢。 景牧突然看到他的姑娘,鲜衣怒马,朝他策马奔来。 场景一转,便转到了那日他们在一起看星星的场地。 他看见的他的姑娘,笑着朝他伸出手:“阿归,天黑了,我们回家。” “回家?”景牧有些许茫然 “回家!”程筠墨十分坚定的道,伸出的手还在那里:“我来接你回家。” “我们回家。” 景牧的手不可控制的放在的程筠墨的手上,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笑,他十分温柔的看着程筠墨:“我们回家。” 原来发自内心的开心是这样的,没有身上的疼痛,也没有各种各样的纠结、考量。 有的只是来自内心最深处情不自禁的欢喜。 程筠墨在收到景牧去世的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虽然说着死生不复相见,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景牧会就这样离开。 离开的那么突然。 程筠墨突然觉得头眩晕了一下,她不是不知道景牧的情况。 她只是没有想过,景牧会去世的那么突然。 原来,北疆一别,竟是永别。 “墨儿,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哭了?”程苏吟扶着程筠墨,十分关切的道。 程筠墨摸了摸眼角,看着指尖的湿润,程筠墨笑得十分苍白:“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心里突然十分难过吧。” “没事吧?” “没事,我还有其他事,就不陪堂姐用饭了。”程筠墨十分勉强的笑了笑。 “我知道了,我将多做的送与其他人便是,你快去忙你的事吧。” 程筠墨在离开程苏吟那里之后,便动用了人手去寻找不孤。 如果说这世上谁对景牧的死最清楚,不孤绝对是不二人选。 不孤被程筠墨的人带到程筠墨眼前的时候,不孤甚至还不慌不忙的行了一个礼。 程筠墨反而成了那个心乱的人:“听闻你家公子去世了。” “节哀。”程筠墨淡淡的道。 “多谢程大小姐。” “你家公子怎么会英年早逝。”程筠墨想了一个措辞道。 景牧也委实能够担得起英年早逝这四个字。三元及第、北疆太守、户部尚书,却在未到不惑之年的时候,便早早的离世。 “公子在玉家倒下之后便很少喝药了,先是很少喝药,后来便是连一口也不喝了。” “说是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他也要好好的歇一歇。” “公子走的时候很是安详,手里握着一个很是精巧的木鸟。”不孤回忆道。 木鸟? 程筠墨一愣,她虽然有做过木人与景牧,但她从来没有给过景牧木鸟。 程家人也不会将木鸟的制作方式外传,所以便是连买都买不到。 所以,景牧为什么会有木鸟? 程筠墨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她从前有个笔友,与她也算聊得来。 为什么笔友与她突然断了联系? 为什么在失踪的这些年里,程家这里只收到过一封对方的信。 她从前以为是对方没有等到回信,所以丧失了与她写信的兴趣,另觅了他人。 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她与这个笔友之间本来开始的就不合情理,现在想想,景牧完全满足她刚开始认识笔友的情况。 人在北疆,她爹爹也照顾过他。 所以,这个笔友是景牧。 而这一切都真的像景牧所说的那样,始于感恩。 只是这个感恩未必源于她爹爹,也有可能源于她。 “木鸟能给我看看吗?”虽然心里有了定论,但程筠墨也还是问不孤要了那个所谓的木鸟。 “可以。”不孤从怀中掏出被景牧临终前握在手里的木鸟,递给程筠墨。 程筠墨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那个木鸟出自她的手。 她的每一个作品都是她精心打磨的,即便是没有什么挑战性,程家人人都需得会木鸟,她也会做的格外的精致。 因为这木鸟当初做的时候,便是要用来送人的,所以便做的格外的精致。 因为程家的木鸟数量太多,且大体都长得相同,所以雕刻者在做木鸟的时候,基本上都会做一个最独特的记号,以便区分。 而这木鸟上的记号,分明就是她留下来的。 景牧就是她那个连名字都不愿意留下的笔友。 原来,景牧也曾那么默默的护着她些许年。 只是眼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没了。 “不知你家公子葬在哪儿?我想去祭拜一下。” 好歹曾经也是真心相互喜欢的人,只是大约缘分不够,没修出一个好结果出来。 “公子临终前交代了火化,说是要与夫人的衣冠冢葬在一起,以掩世人耳目。” 程筠墨当然知道不孤说的夫人是谁,她好好站在这里,衣冠冢自然是不做数的。 “把你家公子的骨灰给我吧,我送他去北疆。” 程筠墨承认,在这一刻她心软了。 她见不得这样孤单的景牧。 番外五 他凭什么善良 景牧这短暂的一生委实算不上顺遂,这一生能谈得上顺遂的时间,也只有在去南疆之前。 景馥的出生冲撞了太子,为了定北侯府的前途,定北侯府是一定要拿出一个态度的。 而将景馥送出帝都,是最好的办法。 既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又能够保证景馥不在流言蜚语里长大。 但奈何侯爷夫人不同意,所以后来便换成了景牧。 身份足够彰显出定北侯府的诚意,而景馥也有了不用离开帝都的理由。 毕竟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不离开生母,只要有一个说辞,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而那个时候,景牧怎么会知道南疆玉家,他的外祖父家,是他一生噩梦的开始? 他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被放弃的人是他?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他要承担这一切? 可是没有告诉他答案。 后来玉家过来负责喂他毒药的人,说这是他的命。 命中注定,原来也可以这样残忍。 什么水土不服,不过是一个说辞。 定北侯府的嫡公子,在南疆与寻常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连寻常百姓都不如,毕竟他是请罪之身。 巨大的落差,没有经历过的人大概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只是玉家就给他自怨自艾的时间也不多,他到了玉家没有太长时间。 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他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在一个晌午,一个玉家人端着一碗药,强行让他喝了下去。 算起来,那个人他理应唤一声表哥。 可就是这样跟他一样,身上都流着玉家血的人,却将他送入了深渊。 景牧在长大之后的很多年,都还记得,那日午后的阳光,阳光分明很耀眼,也应该很有温度。 但打在他身上却毫无温度可言。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玉家人为什么那么对他?是因为他是请罪之身吗? 你经历过腹中仿佛被万千虫蚁噬咬的疼痛吗? 你经历过身体仿佛被人用极钝的刀一刀刀割开的疼痛吗? 你经历过身体里的骨头,甚至连骨头缝都叫嚣着疼痛的那种剧痛吗? 疼到让你不知道该如何缓解? 疼到足够让一个人丧失活下去的勇气,只一心想要解脱。 所以很多毒人都死在了这里,身体上的疼痛足够消磨掉一个人所有人的意志。 但是他熬过来了,他以为熬过来就会好了。 然而那只是开始,他被送进了药房。 何为药房? 听着像街上买药的铺子,但在玉家实则不是的。 而是玉家为了制作毒人的时候,为了足够保密,专门劈出来的一个地方。 他在进了药房之后,不止一次的希望,定北侯府能有人过来,哪怕只是一个下人。 只要能让玉家人看到他没有被定北侯府抛弃,定北侯府还在乎他,他在玉家的生活就会好一些。 然而没有。 定北侯府从来没有过来看过他,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他是真的被定北侯府的人放弃了。 在永无止境的毒的折磨里,他终于等来了从帝都来的人。 只不过不是定北侯府的人,而是宫里的人。 皇上闵彦的心腹,以及……丞相宋庭渝的心腹。 帝都来人以及专门为他而来,让他在玉家的生活好过了不少。 他的行动会在帝都来人的那几天自由不少。 只不过,帝都来人并不会待太长时间,可能就算想待,玉家也不会让人留下来。 毕竟毒人之事,乃是有违常伦的事,倘若被帝都知道玉家在做什么,玉家一定会在世家之中除名的。 所以每当帝都来人的时候,玉文溪就会被派到他身边。 名为照顾,实则监视。 玉文溪这个人是旁支的一个姑娘,虽然是旁支,但因从小父母双亡的缘故,被养在玉明哲一个手下身旁。 在那个手下因为意外去世了之后,玉文溪便顺势顶替了他的位子。 而玉文溪本人也是个很有手段的姑娘,年纪轻轻便成了小辈中的翘楚,颇得玉明哲信任。 所以才会被玉明哲派到他的身边。 因为玉文溪,他也在能自由的时候,自由程度大大减少。 若说他这一生还有什么幸运? 大概就是,一遇邵容却。 虽然邵容却起初是因为太过想念弟弟才对他另眼相看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邵容却确实教会了他许多。 教会了他如何不吃苦头,教会了他怎样才能在毒发的时候,尽量让自己活下去。 教会了他隐忍,教会了他借势。 邵容却应该是那种标准的世家公子,有计谋、又博学多识。 可以说,如果没有邵容却,大概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景牧。 二遇程筠墨。 在遇到程筠墨的时候,他刚刚从玉家跑出来,在经历了大喜大悲之后,整个人都是一片茫然。 喜的是,他终于离开了药房,离开了玉家。 悲的是,一直一直疼爱他、照顾他、教导他的人,对他来说亦师亦友、在他生命中扮演了兄长角色的人,永远的离开他了。 邵容却的行动太过突然,甚至都没有与他提起过。 即便刚刚经历,他的脑子里除了满天火光,各种细节什么也记不清了。 遇见程筠墨的时候,他毒发倒在了街头,以为自己一定会在玉家醒来,却没想到一觉醒来之后,会看到她。 程家程筠墨,楚族遗孤之女。 程家的人,应该怎么说呢?该善良的时候,永远不缺乏善良。 但该下狠手的时候,也从不心慈手软。 你永远都不能在得罪程家人之后,还指望他们心慈手软。 她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好了。 程筠墨与玉家的纠纷,成了他向玉家诚投的投名状。 用邵容却这些年来教给他的东西,在有程筠墨这个威胁,自己他是唯一一个活着的毒人,加上远在帝都,还有一个皇上记得他。 所以他成功的在玉家站起来了。 以公子牧的名义。 南疆公子牧,狠辣果决,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对人的怜悯。 在他眼中世人仿佛草芥。 这是南疆人对他的评价,甚至一度到了提起公子牧就可以止婴儿啼哭的地步。 连婴儿都知道他的可怕。 可世人只知道他用阴谋诡计杀人无数,又怎么会知道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他只是想活着,想像一个人活着。 他想回帝都,他只是想回家。 他有错吗?他没有错。 他只是一个想要回家,却不能回家,为自己挣回家的路的人。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所以,他凭什么善良? 大概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等他真的回到了帝都之后,才发现他心心念念想要回来的帝都。 早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帝都了。 定北侯府也早就不是他记忆中的定北侯府了。 有过几面之缘的妹妹,一次也没有见过的弟弟。 还有在他回来的消息放出去之后,被定北侯急急忙忙请命册封的世子哥哥。 他确实是定北侯府的人,但定北侯府又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他确确实实被定北侯府抛弃了,在他被选中送去南疆的时候。 虽然很难过,却又不能难过。 他活着,早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就算是为了药房之悲不再重演。 就算为了邵容与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他也不能有任何影响他做事的负面情绪。 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谋划着,生怕走错了一步,就前功尽弃。 更怕自己会成为这些事最大的败笔。 所以当后来必须要在程筠墨与邵容与之间选择一个的时候。 他选择了邵容与。 很自私的辜负了一个对他好的姑娘,但邵容与是邵容却临终唯一的遗愿。 如果没有毒人之悲,没有邵容与,只有程筠墨与景牧。 那在程筠墨与景牧之间做生的选择的时候,他一定毫不犹豫的将机会留给程筠墨。 然而在所有的选择里,不是只有景牧与程筠墨。 他不择手段,踏着皑皑白骨也要走出南疆,杀人不见心软,动手不见底线。 他努力了那么久,又怎么会允许他自己成为这一切的败笔呢? 他知道他放弃程筠墨,他会难过,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那么难过。 以至于他的余生都深陷其中。 人分明是他主动杀的,他不该那么难过。 却在夜醒时,忍不住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去描绘她的眉眼。 企图能够在梦里梦到她。 过往所有的温柔都成了一把刀,将他一刀一刀割成碎片。 所谓痛不欲生,大概如是。 这样的疼,便是连毒发也不及其百分之一。 宋羽楚他是见过的,他不仅见过,他还多次打过交道。 大概是在见过宋羽楚之后,他才开始频频梦到程筠墨。 虽然宋羽楚与他的阿榆一模一样,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那就是程筠墨。 他自己动的手,用的毒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他真的是再清楚不过了,又怎么会以为人会死而复生? 就算程筠墨真的回来了,看他的眼神也不会是那样陌生中带着些许打量的目光。 更何况,程筠墨又怎么可能不恨他? 她那么爱他,便是连死之前都在为他打算,而他又做了什么? 番外六 我想我可以离开这个世间了 其实宋羽楚到底是不是程筠墨,在他这里并不重要。 因为即便她是程筠墨,他们之间也再无可能了。 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宋羽楚真的是程筠墨。 却又以宋庭渝侄女的身份嫁给了闵封澜。 皇族与程家之间的隔阂,他不是不知道,相信这世上的大部分都知道。 程柰是如何出事的,可能还有人不会将其的死与皇族扯上关系。 毕竟明面上,程柰是为了北疆的太平,在北疆之战中牺牲的。 但楚琤不一样,楚琤是在皇族与程家之战中牺牲了。 而那场战争是皇族发起的。 就算这些都不算,程家与皇族不能联姻,是写进规矩里。 程筠墨身为程家代为执掌家主之权的人,也不该明知故犯。 所以,当他知道宋羽楚便是程筠墨的时候,他宁愿宋羽楚永远都不是程筠墨。 可是她想起来了…… 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做了违反家规的事。 虽然可以原谅,但他也知道程筠墨绝不会在做错了事之后没有担当。 而且她必须要拿出一个态度,倘若日后旁人知道程筠墨就是宋羽楚的时候,程亦卿才不会为难。 程家人也才会对程家的规矩更加的敬畏。 他动玉家的事,其实在他研制出平衡毒的办法之后,他就已经可以肆无忌惮的动玉家了。 只是却在准备动手的时候,他却开始犹豫了。 南疆玉家是南疆霸主般的存在,无论景牧承不承认,他都知道。 倘若他动了玉家,南疆势必会因为势力的重新划分,而陷入混乱。 不知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程筠墨的脸。 突然就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南疆因此大乱,虽然他南疆并没有多少感情。 甚至南疆的风景也没有看过几处,却也莫名其妙的心软了。 光凭他一个人是绝不可能在玉家倒下之后,还能保证南疆的平静的。 尽管南疆人在提起公子牧就会害怕,但是在利益面前,永远都不能去信任人性。 所以他必须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能够在动了玉家之后,还能保证南疆太平的机会。 机会永远都不是等就可以等的来的,他一边为玉家做事,一边在寻找机会。 程筠墨一事,虽然保住了邵容与,也保住了他当时的平衡药。 但因为他没有按照玉文溪的说法做,在他外祖心里终究还是失了信任。 又或者说,他在他外祖心里从来没有过丝毫的信任。 他不忠于玉家,玉家恐怕也从不指望他忠于玉家。 虽然他不够忠心,但他的手段却也无人可以取代的。 所以,即便是他外祖对他有再多的放心,玉文溪对他有再多的不信任,却也不得不用他。 因为,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做,无可取代,却是玉家的保障。 他能够让玉家的事顺顺利利的进去皇上的眼睛,还是要多亏了玉家本身。 玉家从来都不是走正常路子上来的世家,以毒术起家,靠不断的吞并发家。 虽然立世逾百年,传承超三代,却也从来没有想过好好约束族人这件事情。 毕竟不是所有的世家都会明白小辈对一个家族的影响。 这也给了他机会。 玉家在成为南疆的霸主之后,原本就十分嚣张的玉家人,便更加的肆无忌惮,甚至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就算玉家没有制作毒人这桩事,玉家也压根儿就经不起查。 更何况,还有制作毒人的事。 而当皇族派乔卫来查的时候,他那个利用古林毒物让乔卫只剩下一个活着,其余全部因意外而留在南疆。 这个计划乍一听很靠谱,毕竟即便是南疆本地人,年年也有许多人丧生在古林里。 但并不是十分靠谱,毕竟众所周知玉家因毒术起家,用毒伪装成意外又有什么难事。 而且留一个乔卫的人回去将他所有经历都说与皇上听,更加不靠谱。 皇族乔卫其实也是暗卫的一种,出身未捷身先死,且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去。 皇上在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怎么想。 皇上年少登基,又是先帝独子,但他并没有先帝的大度与谈判,反而更多疑了一些。 所以将这样的经历完完整整的说出来,就算真的不是人为,闵封澜又能信多少? 而身为乔卫的一员,他又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主子的秉性。 所以,他就算是为了自己着想,也真的不太可能一点主观意识都没有的将事情完完整整的说出来。 没有多少人不怕疼,暗卫这一行,一旦任务失败了,就算侥幸能够活下来,责罚都是很重的。 所以他一定会下意识的将自己摘出去。 更何况,既然是不想打架的通风报信,那就要将通风报信的这个人握在自己手里。 如果不能,还不如不通风报信呢。 没有结果,时间长了,正常人也应该能想出来发生了什么。 所以留一个人委实有些画蛇添足的嫌疑。 只是大概玉家向来霸道惯了,所以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 甚至连玉文溪都下意识的忽略了。 所以玉家的事能在闵封澜眼前走一遭,除了玉家本身就触了闵封澜的底线,运气也是不可避免的。 南疆永远不可能是某个世家的南疆,南疆是闵朝的南疆。 就算没有乔卫的事,闵封澜也决容不下玉家。 而他只不过是将这一切都提前了罢了。 玉家倒下也算是自食恶果,只是苦了那些被玉家制成毒人,或者是还在成为毒人路上的人。 能够在玉家的活下来的毒人,多半已经没有家人了。 不是所有被玉家吞并的世家,都有像邵容与这样幸运的人。 邵容与那样的漏网之鱼,真的是少之又少。 为了防止被人报复,以及各种各样的麻烦,在吞并一个世家之后,就会进行清人。 所以这些在药房经历过重重痛苦才活下来的人,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家了。 无处可去,也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因为玉家早已将他们的时候身子都毁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么幸运,能够遇到一个知识渊博的邵容却。 而定北侯府嫡子,南疆玉家的二公子,也不太可能有缺钱的机会。 商量了一下,这些毒人被送去帝都太医院进行安置。 太医院集中了天底下许许多多擅医之人,对于时时会面临毒发危险的毒人来说,没有比太医院更好的去处了。 至于他,在景辉知道他也是毒人之后,景牧看着他痛苦的神色,听着景辉自责的话语。 突然莫名的想笑。 他的那些经历从来都不是一句对不起能够化解的。 玉家倒下就是他对自己最好的交代。 虽然亲手扳倒玉家,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可他从来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在乎名声的人。 从前克己复礼,恭敬守礼,都只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他虽然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但经历的则委实不少。 大概是他在玉家那件事上出了力的缘故,加上又在北疆多年,身上不仅有资历,还有军功。 所以在回到帝都之后不久,他就成了户部尚书。 只是他却没有任何欢喜,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了。 他从前为了药房之悲不再重演活着,为了邵容与能够好好活着而活着。 如今所有都做到了之后,便突然觉得这世间,大概也就是那样一个模样。 无聊透了,他在意的人,在意他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知道宋羽楚是程筠墨的时候,是因为元后宋羽楚在新后景馥大婚日跳了护城河。 这桩事想不知道都难,景馥是他的亲妹妹,而护城河是什么作用,众所周知。 说来也是巧合,他在听说宫里出事之后,便匆匆去了宫里。 因在成了户部尚书之后,便出来独立开府,所以并没有与定北侯府的人一起进宫。 而是独自进宫。 说来也是缘分,在宫外护城河的尽头,他看见原本应该尸骨无存的宋羽楚躺在那里。 且还活着。 旁人不识宋羽楚的那张脸,他却认得。 正当他想检查一下对方身上的赏识,却看见程家人匆匆而至。 从来没有人能从护城河里活着出来,如果是程家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皇城的护城河是程家先祖的杰作。 一旦在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找各种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猜测。 在得知宋羽楚是程筠墨的时候,他看着那些证明宋羽楚与程筠墨是一个人的证据,看看看着突然就哭了。 这世上没有比程筠墨还活着更好的消息了。 景牧看着每日必须要喝的药,突然就笑了起来。 像黑夜之后的第一束暖阳。 阿榆,我想我可以离开这个世间了…… 后来在景牧离世后,《闵朝·官员志》记载,户部尚书景牧,出身定北侯府,喜墨色,世家贵公子,一生克己复礼,堪称礼部榜样。 妻不知姓名,为尚书北疆所娶,少年夫妻,感情甚笃。 可怜夫人红颜薄命,遂不复再娶。 情深义重,不知羡煞多少帝都少女。 一朝祸从天降 露未晞驶向南方 午后日光毒药入肠 疼痛几时休 谁的血染红碧阶 狼狈偶遇白月光 忍不住伸手触碰 化为漫天星光 绝境挣扎 从不放弃微光 智计无双玉家公子牧 血染南疆三元及第 名震帝都户部景郎 一念执着永失所爱 醉酒孤山上崩溃 只余衣冠冢伴余生荒凉 番外七 玉明哲 玉明哲趁着玉纾忧睡着,开始动手整理房间。 虽然已经成了玉家家主,仆从环伺,但他与楚玥的房间他也从来没有交给别人打理过。 房间里的陈设,仍然保留着楚玥在时的模样,只是楚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过了。 玉明哲正在收拾东西,突然被撞了一下。 低头一看,便看见玉纾忧哄着眼眶,伸手要抱抱,抽抽搭搭的道:“阿娘去哪里了?” 玉明哲放下手中的东西,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其抱一起,吩咐下人端一盆温水过来,十分温柔的给她擦拭着哭花的脸。 “爹爹,阿娘怎么还不回来,她是不是不要纾忧了?”玉纾忧坐在台子上奶声奶气的道。 玉明哲只是笑了笑,继续用帕子给玉纾忧擦手。 直到一切都结束了之后,方才问道:“纾忧怎么突然想起来问阿娘了?” “我梦到阿娘了。”玉纾忧十分难过的道。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阿娘,阿娘到底去哪里了?” “你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她在那里做着自己需要做的事情。”玉明哲将玉纾忧抱下来,放在地上,耐心的解释道。 “那阿娘在远方会与纾忧想念阿娘一样想念纾忧吗?”玉纾忧睁大了眼睛问道。 “会的,你娘亲会想你的。”玉明哲摸了摸玉纾忧的脑袋道。 “真的吗?” “真的。”玉明哲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虽然他知道楚玥大约并不会去想他们的女儿。 毕竟之前楚玥为了离开他,不惜以玉纾忧的性命做要挟。 只是这些都没有必要告诉玉纾忧。 他没能给楚玥快乐,他一定要给他们的女儿快乐。 在玉明哲的保护下,玉纾忧可以说是不谙世事的长大了。 南疆玉家唯一的嫡女,家主唯一的孩子,自然在南疆备受瞩目。 而玉明哲在凶残的名声之外,也因为疼爱玉纾忧的缘故,让他在外的形象软化了几分。 只是虽然南疆的人都知道玉明哲疼爱玉纾忧,但真的见过玉纾忧的人却没有几个。 玉明哲对玉纾忧的保护格外的上心,甚至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玉纾忧渐渐的长大,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玉明哲不会将玉纾忧嫁出南疆的时候。 玉明哲却出人意料的将玉纾忧远嫁了,将玉纾忧嫁与了帝都定北侯府嫡公子。 “我不嫁!”玉纾忧将屋里能砸的都砸了,能摔的都摔了。 玉明哲只是十分平静的看着玉纾忧一眼,淡淡的道:“累了吧,累了就休息吧。” “爹爹,你不爱我了吗?”玉纾忧十分委屈的道。 “你长大了,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可是我不想离开爹爹。”玉纾忧撒娇道:“就算要嫁,也不能嫁那么远。” “我会想爹爹的。”玉纾忧委委屈屈的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不嫁由不得你。”玉明哲掰开了玉纾忧抓住她的手的手。 玉纾忧十分懵的看着玉明哲,难以置信的道:“爹爹?” “你就安心准备嫁人吧,帖子已经陆陆续续发出去了。”玉明哲不近人情的道。 “我不嫁。”玉纾忧在愣神之后,气急败坏的道。 “世家联姻,不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玉明哲出奇的冷漠的道。 “你不嫁只有两个法子。” “什么法子?” “一是常伴青灯古佛,出家为尼。” “我才不要呢。”玉文溪气急败坏的道。 玉明哲没有说话,等待玉纾忧自己冷静下来。 “那另一个呢?” “玉家没有嫡女,对方是侯府嫡子,自然也不会自降身价去娶一个地方世家的旁支之女。”玉明哲淡淡的道,不带任何感情。 “那如何让玉家没有嫡女。”玉纾忧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一个哆嗦。 “自然是你去世了。” 玉明哲又解释道:“爹爹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因病去世,那玉家与定北侯府之间的这场婚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爹爹你舍得吗?”玉纾忧不死心的道。 “好好准备出嫁。”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这话也算是一个答案。 “爹爹?” 玉纾忧在意识到她没有不嫁的可能了之后,突然道:“定北侯怎么可能会让他的儿子娶一个从出生连身后的都没见过的人呢?” “一个连生母都不知生死的姑娘,怎么可能配的上定北侯府的嫡子?” “你阿娘还活着。”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我怎么知道她活没活着。”玉纾忧顶嘴道。 却措不及防的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偏了头。 玉纾忧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爹爹,你居然打我?你居然打我?” “我说过你阿娘她还活着,如此不敬生母,谁教你的?”玉明哲冷冷的道。 “我平时里宠你,只觉得小姑娘娇惯一些也无妨,左右玉家也能护住你。” “可如今你连自己的生母都诅咒,确实是该好好管教了。”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的母亲,我怎么会知道她还活着?”玉纾忧捂着脸倔强的看着玉明哲迟迟没有落下来的巴掌。 “我讨厌你,我讨厌她,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说着便跑开了。 玉明哲看着刚刚打了玉纾忧的手,他将人从小宠到大,他又如何不心疼? 只是楚玥分明还活着,就活在距离玉家不远的地方,他又怎么能容忍有人诅咒她死呢? 不能容忍! 玉纾忧也是她拼了性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生出的孩子。 她可以因为玉纾忧身上流着他的血而不喜玉纾忧。 玉纾忧怎么可以不喜欢她? 他的玥玥,分明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去跟着小姐,莫让她出了意外,等小姐回来之后,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不得离开院子半步。”玉明哲眼神又冷了几分。 “违者,杀!” 玉明哲带着玉纾忧大婚的请柬,去了楚族宗祠。 知道楚玥不喜见他,更不喜欢他踏入楚族宗祠半步,便是进去也没进去。 只是在外面的门口道:“纾忧已经长大了,我为她定了人家,是帝都定北侯府嫡公子。” “因纾忧想要在离开南疆之前见一见你,你也是她的母亲,所以这是纾忧大婚的请柬,我就放在这里。” 玉明哲将请柬放好,大约是对楚玥去参加玉纾忧的大婚不太放心:“纾忧她很想你,也很想见你一面。” “她长的很像你,以后她远嫁帝都,大概也没什么回南疆的机会了。” 只是玉纾忧的大婚仍然没有等到楚玥的出现,玉纾忧手执孔雀羽扇,冷笑道:“爹爹不是说母亲还活着吗?” “那她怎么不来?她唯一的女儿出嫁,应该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吧?” “你阿娘她大约是被事情耽搁了,所以才不能来。”玉明哲解释道。 “爹爹不必再用这骗小孩子的话来哄我,我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是不能嫁人的。”玉纾忧甩开了玉明哲的手道。 “我看这世上只有爹爹以为母亲还在世吧?” “纾忧。”玉明哲没有再与玉纾忧争论什么。 只道:“你可以对我不满,但你不要怪罪你的母亲。” “我知道在这种场合,她仍然没有来,你很失望,但是我仍然希望你不要怪她,她只是不能来。” 玉家是她永远无法释怀的地方,她好不容易才离开玉家,又怎么那么轻而易举的回来。 “女儿就要离开了,爹爹一定要与女儿说这些吗?”玉纾忧开口打断道,语气十分冷淡。 “到了帝都之后,好好在那里生活,永远都要与玉家有书信往来,你就忘记自己是玉家人就好了。” “原来爹爹这么迫不及待的将我嫁出去,是厌倦了我。”玉纾忧冷笑道。 “无论你怎么理解,只要与玉家断绝关系就好了。百里红妆,想来也足够保障你在定北侯府富庶的生活了。” “只要南疆玉家在一天,定北侯府都不会轻易的动你,你也不必委屈自己……” 玉明哲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玉纾忧不耐烦的打断了:“既然玉家主要与我断绝关系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就也不必再说了。” 玉明哲看着玉纾忧离开,突然十分难过,是与楚玥离开时不同的难过。 玉纾忧终归是他亲手养大的女儿。 他一点一点,不假人手养大的女儿。 他视若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女儿。 他又怎么可能舍得? 可是不舍的也要舍得,他总是要为玉纾忧谋划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只要玉家在一日,定北侯府就一定会顾及着玉家的存在,从而不会太过为难玉纾忧。 而且定北侯夫人已经去世了,只要玉纾忧过去,掌家之权便是妥妥的握在手里。 即便是日后与定北侯府嫡子没了情分,只要掌家之权握在手里,玉纾忧也不会吃亏的。 玉明哲看着玉纾忧留下来的东西,突然就明白了当初得知他娶了楚玥,楚玥恩师的想法了。 玉明哲收拾了一下心情,玉纾忧以后不在南疆了,很多事情他就能放开了去做了。 便不用再分心顾及着玉纾忧了。 番外八 景牧被成毒人 玉明哲在玉纾忧出嫁的车队离开了玉家之后,便去了楚族宗祠。 现在破旧不堪的楚族宗祠门前,玉明哲没有去问楚玥为什么没有去参加玉纾忧的婚礼。 只是道:“纾忧走了,她没看见你,她跟难过。” “她以后大概都不会回来了,玥玥,你会想她吗?” 在没有等到任何回音之后,玉明哲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可我希望你能见一见纾忧。” “她毕竟是你的孩子,虽然她身上流着玉家的血,但毕竟也流着楚族的血。” “她也是楚族后人。” 玉明哲自顾自的说着,原也不知道楚玥能够回应他。 他本不该来这里的,他很清楚楚玥不愿意见他,也不愿意让他走在这片原本属于楚族的土地上。 倘若不是要来送玉纾忧大婚的请柬,他大概也不会过来。 他说过,他不会再出现在楚玥面前,只要她愿意活在这个事上。 无论是什么原因,玉纾忧在出嫁之后都没有来过书信。 而玉纾忧嫁到帝都这件事,大约风平浪静了七八年,直到景馥的出生。 玉明哲在接到要帮定北侯府养他的外孙女的时候,是老侯爷写的信。 彼时玉纾忧所嫁的定北侯嫡公子已经成了新的侯爷。 他没有什么意见同意了,回了一封信,只是在确认的时候,定北侯府把人从景馥变成了景牧。 这原也没什么,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玉纾忧的孩子,都是他玉家的外孙活着外孙子。 他便是帮着养一下也没什么。 至于戴罪之身那就更不重要了,他们玉家向来也不是什么正道起家的世家。 自然没有其他世家那样,在乎自己家的名声。 景牧的马车到了的时候,玉明哲看着一身青衣白衫的少年郎。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幼年时的影子。 “以后称二公子吧。”玉明哲看了景牧一眼淡淡道。 二公子是将景牧排入了其他公子,除了能够表示玉明哲对他的看重之外,也能够让景牧更快的融入玉家。 然天不遂人愿,玉家内乱,他回来的时候,景牧已经被人喂了毒。 玉家内乱是一直都有的,他一个庶子最后成了玉家家主,自然有许多人不满。 从前楚玥在的时候,因为楚族的事情,楚玥身体不好,为了让她能有一个安稳的养病环境,所以他一直没有理他们。 后来为了玉纾忧的安危一直压着,自从玉纾忧出嫁了之后,便开始着手处理。 但终归是日积月累的问题,压制的时候还没有怎么样,但想要连根拔起,处理起来却格外的困难。 更何况,之前为了照顾楚玥与玉纾忧,耽误了不少事。 以至于,在他着手处理的时候,仍然让他们到处蹦跶了许多年。 以至于让景牧吃了这个苦头。 若景牧被喂的是普通的毒也就罢了,可等他回来将人救回来之后,景牧已经开始毒人化了。 这也就意味着一切都晚了。 玉明哲看着被他亲自抱回来且昏迷不醒的景牧,突然觉得很是无力。 景牧长得很像楚玥,甚至比玉纾忧还更像楚玥。 这是他女儿的孩子,是他的亲外孙。 虽然他已经将所有害得景牧如此的玉家人都杀了,但是事情已经挽救不回来了。 虽然定北侯府嫡子的身份对于在南疆的景牧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但他毕竟是定北侯府嫡子,就算是从玉家的角度来看,景牧也不能在玉家以这种形式出事。 可他却偏偏又以一种世人不容的方式出了事。 玉家私制毒人一事,是为了玉家的以后。 倘若日后景牧毒人的身份暴露,对于玉家来说也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打击。 显然动手的人很明白,在他心里终归是玉家最重要。 玉明哲叹了一口气,唤来了心腹:“将景牧送进药房吧。” “景牧出事的这件事一定不要让外人知道,就对外宣称二公子水土不服。” “至于以后,就说落下了病根,不宜见人。” “是。” 玉明哲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楚族宗祠的方向,叹了一口气。 倘若楚玥知道他这样处理景牧的事,一定会对他很失望吧。 可是为了玉家,他绝不能心软。 事情已经发生了,药房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却也是最清楚毒人状态的人。 以眼下的境地,景牧在药房才最有可能活下来。 虽然景牧会成为一个威胁,但他毕竟也是纾忧的孩子。 让他处理了他,他做不到。 就算日后会养虎为患,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景牧就这样一天天在药房长大,像是被玉家遗忘了的人。 倘若一直下去的话,景牧的一生多半也就要一眼望到头了。 大约是上苍还是十分眷顾他的,皇上居然会派人过来看他。 景牧之所以会来南疆,不过是因为景馥的出生冲撞了太子。 其实这件事可大可小,当年若不是钦天监借了天时地利,加上定北侯府又太过谨慎了些。 景牧大约也就不会来南疆了。 景牧是毒人的事,不能暴露,所以帝都来人看景牧对于玉家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玉家又不能拒绝帝都来人。 玉明哲找来了玉文溪:“过一段时间帝都就要来人了,景牧也要搬出药房一段时间。” “等他搬出来之后,你就留在他身边照顾。”玉明哲吩咐道。 “文溪明白。”玉文溪恭恭敬敬的应道。 “景牧毒人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你明白吗?” “文溪明白,文溪一定会尽心尽力的照顾二公子,寸步不离。” “下去吧。” 虽然已经吩咐玉文溪守在景牧的身边,但玉明哲仍然不放心。 在帝都快要到南疆之后,玉明哲特意将景牧喊过去,敲打了一番。 “过两天帝都要来人了,你这两天就搬出来住,等帝都来人走了之后再回来。” “不要试图与帝都来人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景牧,不要有任何以卵击石的想法。” “外祖放心,景牧心里有数。”景牧低眉顺眼道,看着十分的羸弱不堪。 “下去吧,待会让人给你量一下尺寸,这几天便将你的衣服赶制出来。” “多谢外祖。”景牧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玉文溪。”玉明哲又唤道。 “文溪见过二公子。”玉文溪十分上道的从阴影中走出来,对着景牧行礼道。 “搬出来的这几天,玉文溪会留在你身边,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她,她都会处理的。”玉明哲淡淡的吩咐道。 “多谢外祖。”景牧谢道。 又十分客客气气的对玉文溪道谢道:“麻烦姑娘了。” “二公子客气,这些都是文溪该做的。”玉文溪客套道。 帝都来人,玉明哲少不得要多了解一下景牧那边的状况。 “二公子什么都没有与帝都来人说,便是帝都来人主动问起也只推脱身体不好。”玉文溪在被玉明哲唤过来之后,未等他开口询问,便十分主动的道。 玉明哲在听了更多的细节之后,只是叹道:“可惜了。” “景牧才不过十岁,便有这样的城府,终究是玉家的损失。” 而且这样的成长也是颇令人心惊的,他还记得景牧在没有出事之前,给人的感觉还是不谙世事的贵公子。 而不过短短几个月,景牧就已经城府初显,虽然很稚嫩,却很有危险的潜力。 这才还不是最让心惊的地方,最令他惊讶的是景牧居然没有十分颓废。 他以为他在经历这样几近毁灭的打击之后,会一蹶不振。 可景牧没有,他主动选择了蛰伏,选择了以示弱自保。 可惜了。 景牧是他独女之子,原本会是玉家很大的助力。 真的是可惜了。 “文溪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二公子的。” “可以了,玉家注定要站在他的对立面,以后就算帝都来人走了,你也要多盯着景牧。”玉明哲吩咐道。 “文溪明白。”玉文溪恭恭敬敬的道:“文溪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帝都来人既然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只是并不频繁,毕竟南疆与帝都相隔遥遥,帝都来人的频率大概是一年多来一次。 虽然不是十分频繁,但对于玉家来说,也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一劳永逸的麻烦。 药房起火,景牧出逃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事。 虽然有前兆,比如:景牧突然在帝都来人时毒发。 只是彼时,他并不在玉家,而是在楚族宗祠。 玉家派过去守在楚族宗祠的人突然失联了,他担心楚玥会出事,所以过去看看,并没有在意景牧毒发的事。 毕竟毒人毒发偶有突发也是常有的事,他在玉文溪处理妥当之后,并没有放在心上。 却从来没有想过,药房的人会一声不吭的送给他那样一个大礼。 火烧药房,除了景牧之外的药房毒人全部葬身火海。 几乎一下子把玉家打回原形。 玉家这些年来,为药房投入多少,他十分清楚。 毒人的一把火,却让玉家人的努力全部灰飞烟灭。 而这一切就只是为了让景牧离开。 他不得不怀疑,这一切其实是景牧策划的。 被玉家关进药房好几年,每天都在饱受折磨的景牧,终于忍不住要反击了…… 番外九 岂能不杀程筠墨 其实毒人出逃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这世上只有玉家才有可能让毒人活下来。 普通的大夫就算是把脉也只能看出对方身重剧毒,离开玉家的毒人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躲过了玉家层层的搜查,在他离开玉家的那一刻,也注定没有就几日的活头。 但景牧却出人意料的自己回来了。 虽然玉家损失巨大,但也不是没有一点点好处。 药房已经被烧了,只要景牧再出事,玉家收手,玉家私制毒人的事就可以当做是一件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只是景牧却低头回来了。 他很清楚景牧一定不是自愿回来的,但他更清楚景牧也一定很清楚,离开了玉家的他,是没有活下去的可能的。 玉家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兜了这样一个圈子,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愿意轻易死去的人。 既然景牧与玉家已经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了,那不如好好利用。 景牧的才能,玉家还是需要的。 只是他终究还是小看了景牧,在景牧成为玉家公子牧之后,为人处世干净利落,果决狠辣,从不心软。 颇有他年轻时候的风范。 人心大概都是会变的,从前景牧在药房的时候,他对他还有几分怜悯之心。 可当景牧成了公子牧,成了玉家的谋士,这几分怜悯之心也渐渐烟消云散了。 只剩下家主对谋士的猜忌,以及对他不好掌控的不满。 但在这样的波涛汹涌之下,景牧仍然踏着皑皑白骨走出来南疆。 不见任何犹豫,不择手段的样子像极了他从前。 在景牧的身上看到了他年少时的影子。 只是景牧已经与南疆玉家成了对立的关系,即便是他现在开始对他好,也已经无济于补了。 很多事情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够烟消云散的。 事情大概就是从景牧走出南疆开始渐渐失控的。 他压根儿就没能想到景牧会三元及第,以极其耀眼的姿态重新站在了世人面前。 尽管景牧三元及第在很大程度上掩盖了玉家苛责他的事实。 但玉明哲却一点都不高兴。 景牧之才,他越耀眼,只为让玉家的处境越危险。 玉家处境危险,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玉家除了用毒来控制景牧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可以控制他的手段了。 所以他只能打压景牧,以平衡药作为要挟,给了他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杀了程筠墨。 楚族遗孤之女,其实他都已经不怎么追究了。 可程筠墨的出现,却让他不得不去追究。 她偏偏活腻了,要去重建楚族宗祠。 为了能够让楚玥活下来,他已经答应过不动世人眼中唯一活下来的楚琤。 既然连楚琤都不动了,久而久之,他也就忘了。 毕竟程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 他从前之所以能够与旁人里应外合动了楚族,致使楚族灭族。 是因为利用了他与楚玥之间的关系。 若是没有这层关系的话,他想要动楚族简直是异想天开。 楚族虽然逐渐没落,但也仍然是南疆霸主,天下第一世家。 世家是什么时候起源的,已经无从考究了。 只知道,在史官追根溯源的时候,楚族是最早有记载的世家。 这世上的世家,若是论其古老程度,大概只有闽南程家能够与其相提并论。 以至于在楚族灭族之后,这世上除了皇族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个世家称族。 只有称家、称氏。 包括闽南程家也不例外。 而南疆玉家与楚族还差的太远,他是玉家家主,还是十分知道玉家的状况的。 他原也没想着将程筠墨怎么样,毕竟玉家与程家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他想要动程筠墨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只是程筠墨却非要上上赶着让他动她。 倘若楚玥开口,重建楚族宗祠财力物力人力,玉家也都还是有的。 为什么不建,还要防着楚玥重建。 是因为,他不确定这世上除了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楚族宗祠,还有什么能够将她留在这是世上。 他不能。 玉纾忧不能。 只有楚族这一个执念能够将楚玥留在这世上,而程筠墨却偏偏要去重建楚族宗祠。 不给楚玥活着的机会。 他不杀程筠墨,当真是难消心头恨。 他那么努力、那么小心翼翼的想要楚玥活着,结果程筠墨一个举动,就让楚玥下了当着他的面自焚的决心。 程筠墨难道不该杀吗? 只是闽南程家也当真不愧是现今存世最长的世家,底蕴果然不是旁的世家可以比的。 居然将中了毒人之血的程筠墨保了下来。 以至于让她之后有机会来玉家三番两次的砸场子。 新仇旧恨,他岂能不杀程筠墨? 他不杀程筠墨,恐怕真的会让旁人以为,他们玉家是一个被人欺负了却不敢还手的懦弱世家。 景牧这个人确实很有手段,在杀了程筠墨之后,居然还能够全身而退。 让所有的人都以为,程筠墨出事是因为皇族的缘故。 就算有一段时间他被人怀疑了,后来也被证实为他从来没有动过程筠墨。 这般手段,与玉家却处成了那样水火不容的关系,着实十分可惜。 十分可惜啊…… 他一直都知道景牧不喜玉家,却从来都没有想到景牧会成长的那么迅猛。 会带着皇上来到玉家。 虽然皇上来玉家并不是因为景牧,但这里面若是没有景牧的手笔,谁又会相信呢? 玉家最后的落败,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 玉家经不起查,这是事实。 年轻一辈,若论心机手段,即便是玉文溪也不会是今后的事对手。 更别说那些连拿出手都拿不出手的玉家其他小辈了。 对上景牧,恐怕就算被景牧卖了也会毫不知情,反而对着景牧感恩戴德。 更何况,景牧还是公子牧,曾是玉家的谋士,对玉家的状况,会比一般的玉家人还要了解。 而且,若是说起药房的状况,恐怕也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加了解。 以至于,他最后拿出了一本玉家人压根儿就不知道的手札。 玉家棋差一招,算盘皆输,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南疆玉家。 玉明哲被软禁在家主的院子里,因为世家派与清流派之争的缘故。 他这个世家家主,即便皇上想要定他的罪,也是要经过会审的。 否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在没到帝都之前,他都是安全的,皇上是不会动他。 但皇上不会动他,并不代表其他人愿意看见他活着。 就比如说景牧。 玉明哲看着一身公子牧打扮的景牧,脚踩夜色,带着一身寒气,一步一步走过来。 脚步的声音,分明很清,但在这寂静无人的深夜却显得格外的清晰。 景牧摘下斗篷,一如既往的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景牧见过外祖。” 虽然态度依然恭恭敬敬,在此情此景却更像是嘲讽。 玉明哲看着景牧在行完礼之后,便自顾自的找地方坐了下来。 “这里没有外人,你又已如愿以偿,就不必再装了吧?” 景牧含笑:“景牧还有许多疑惑想请外祖解答。” “我有什么好处?” “外祖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败得那么快吗?”景牧的笑容越发的真诚。 “事已至此,不想知道。” “可是我想告诉你。”景牧给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放松。也不管玉家主到底愿不愿意听,就自顾自的说起。 “这个局从我成为公子牧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布下了,外祖身上有着世家家主的傲气,总是很瞧不起蝼蚁之人,以为用权势压人可以一劳永逸。” “可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人呢?我就一点一点的将这些人收用,没有本领的人可以去学,接触不到玉家机密的人可以慢慢来。” “漫长岁月我怕什么?” 景牧看着玉家主一点点倒在地上,睁大了眼睛:“你下了什么毒?” 玉明哲能够成为玉家家主,并不是一个只擅长阴诡计谋的人。 玉家人以毒术起家,所以他身为玉家家主不可能不擅长毒。 如果不擅长毒,他这个家主恐怕也做不长时间,便要换人了。 毕竟短命之人,如何坐稳家主之位?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景牧对他下了毒。 只能说,前浪推后浪,后生可畏。 只可惜这个人是景牧。 “什么毒?” “没什么,一点点小毒而已,死不了人的。”景牧轻描淡写道。 许是怕吓住他,景牧还带着淡淡微笑,用极轻缓的语气安慰道:“外祖,别怕!” 景牧回忆道:“我还记得玉家第一次给我灌的毒药就是这种,我不一样活得好好的吗?” “你这是要旧事重提?”玉明哲反问道。 “旧事重提有什么意思?”景牧笑了笑:“事情已经过去了,即便我重提,是能还我健康的身体?还是能重塑我对外祖的敬意!” “那你今夜来是为什么?” “不是说了吗?请外祖帮忙解答疑惑。”景牧笑了笑,很是温润儒雅。 番外十 如果黄泉路不相见 “至于这毒则是给外祖的一点礼物。来看人嘛,哪有空着手来的?” “可惜我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不多,能引起外祖注意的更是不多。思来想去这才备了这份礼物,外祖心中可还欢喜?” 景牧面上的笑意带着些许孩童的天真,仿佛这真的只是寻常的礼物。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会下毒。” 玉家主在刚开始的震惊之后,开始面不改色的评价道:“手法还挺娴熟,看来这次不是第一次!” “不过你大概忘了,玉家是毒术世家,我也绝不可能成为第一个被毒死的家主!” 玉家历任家主皆百毒不侵,很少有毒对他们起作用。 所以,玉家主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很是自信。 景牧看了他一眼,毫不在乎的道:“我知道,我本也没打算要毒死你。” “玉家好歹对我有养育之恩,你就算要死,也绝不能死在我的手上,起码明面上不能。” 景牧十分诚恳的询问玉家主的意见:“这个毒的药效对你没有多长时间,所以我们开始吧?” “你想要问什么?”大概是放弃反抗,又或者知道反抗没有用,玉明哲颇为配合的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程筠墨?” 玉明哲突然大笑:“我以为你会问我,玉家为什么要把你变成毒人。” “竟然没有想到你开口就是程筠墨。” 玉明哲看着景牧:“玉家虽然败在了你的手上,但是你也没有赢。” “外祖说这么多废话是不想说原因吗?” “是因为程筠墨是楚族遗孤之女吗?”景牧又问道。 “不是。”玉明哲否认道。 “我答应过玥玥不再动楚族后人,自然不会再动她,可她偏偏要犯到我眼前,所以我动她有什么问题吗?”玉明哲一脸理所当然的道。 “玥玥是谁?”景牧有问道。 玉明哲罕见的沉默了一下,良久之后才道:“她是我的夫人。” “你的外祖母,楚族祭司。” “我答应过她,我不会再动楚族后人,就真的不会再动楚族后人。” “程筠墨落到那样一个下场,都是她自找的。”玉明哲眼里的恨意显而易见。 “如果不是外祖追杀重建楚族宗祠的人,程筠墨是不会给玉家难堪的。” “好好的,她非要修建楚族宗祠。” 玉明哲眼里的恨意溢了出来:“我好不容易用楚族宗祠将她留在这世上,程筠墨却偏偏要与我作对。” “我不能杀她吗?”玉明哲冷笑道:“楚族都灭在我手里,区区一个程筠墨我有什么可顾忌的?” 景牧沉默了一会儿,转移了话题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变成毒人?” “不是我。”玉明哲压住刚刚心底喷涌而出的恨意,淡淡的道。 “你来的那一年玉家正值内乱,将你变成毒人不是我的意思。” “但等我回来之后,你已经毒人化了。大错已经酿成,在无可回头的机会。” “而将错就错便是当时最好的法子。” “玉家药房中的大夫是最了解毒人的,你只有在那里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因为玉家私至毒人一事,并不能大肆宣扬。”玉明哲十分冷静的道。 “其实最好的方式是杀了我,人死了之后就不能开口说话。” “将我的死做成意外不难吧?”景牧淡淡的道。 复而带着些许疑惑反问道:“所以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你是纾忧的孩子,纾忧是我与玥玥唯一的孩子,是被我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就算是爱屋及乌,我也不会动你的。” 如若不然,他又怎么会在明知道会养虎为患的情况 下,还没有任何作为呢? “那你为什么要将母亲嫁去帝都。” “理由不是显而易见吗?” 这世上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他为了能够完成称霸南疆的野心,从而私制毒人的事,迟早有一天帝都都会派人过来。 纾忧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可以不为自己做打算。 却不能不为玉纾忧做打算。 从玉纾忧嫁去帝都定北侯府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算不上是玉家人了。 南疆与帝都之间相隔遥遥,在没有任何书信来往的情况下,玉纾忧是不会清楚玉家的事。 这样一来,即便玉家有朝一日出了事,也不会牵扯到玉纾忧的身上。 玉家在时,是玉纾忧在帝都的底气。 玉家不在时,也不会成为玉纾忧的累赘。 他可能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他应该还算得上是一位好父亲。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女儿受苦。 更何况,玉纾忧便是在玉家的时候,也从来都不知道药房的事。 即便是玉纾忧因为玉家的事在劫难逃,定北侯府也会看在她侯夫人的身份上,不会作壁上观。 像定北侯府这样的老牌侯府是最怕失了颜面,所以,无论定北侯府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都不可能真的不管玉纾忧的死活。 反而会为了名声,为玉纾忧开罪。 “外祖真是好算计。”景牧忍不住感叹道。 复而又带着些许讥讽道:“外祖不会以为这样就不会连累到母亲吧?” “玉家倒下,玉家所做的事,便成了天下人皆知的事。” “玉家制作毒人,玉家家主虐待自己的外孙。” “届时,玉家不再是母亲的底气,反而是母亲的污点。” “母亲在外祖的照顾下一路顺风顺水,如此落差,外祖觉得母亲会如何?”景牧就像是在评价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一样,客观到几近冷漠。 “所以景牧,这是我想要拜托你的事。” 玉明哲从来没有想过玉家会这么快败落,他自己养出来的女儿秉性如何,他自己心里难道没数吗? 这些年,他不让玉纾忧往玉家送家书,难道玉纾忧这些年发生的事,他就真的毫不知情吗? 玉纾忧从来没有吃过苦头,因为玉家的缘故,所以在定北侯府她也从来没有吃过苦。 没有捱过苦的人,便不会明白世态炎凉,更不懂得低头。 所以,哪怕他费尽心思的将她从玉家这件事摘了出去。 玉纾忧以后的路也不好走。 “我不会答应的。”景牧十分果断的拒绝道。 “她是你的母亲。” “母亲如何待景牧,外祖难道当真一点都不知道吗?”景牧看着玉明哲反问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终归是他把玉纾忧养的太过不谙世事,以至于行事全凭喜好。 “你从前是最希望回帝都的。” “那是从前,人都会变的。”景牧不带任何感情的道。 “景牧,玉纾忧没有什么好名声,对你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在感情牌没有任何效果了之后,玉明哲冷静的威胁道。 “您觉得我会在乎吗?” “公子牧是个什么名声,外祖最是清楚。” “外祖也知道,毒人向来不得常人寿,所以我在乎别人做什么呢?” “她终归是你的母亲。” “可我这一路走来却从未依靠她分毫。”景牧毫不留情的道。 “不如我与外祖做个交易?”景牧蹲下来望着玉明哲的眼睛道。 “什么交易?”玉明哲看着景牧道。 “我这有颗药,外祖吃下去,我保母亲一生富贵平安。” “即便有朝一日定北侯府不管她了,我也会为她养老送终。” “如何?” “这是什么药?” “毒药,外祖自己主动服下去,总比被我强行喂下去来的好看。”景牧笑着解释道。 “您说是不是?” “确实要好看不少。”玉明哲接过景牧递过来的药,淡淡的道。 “你就不怕我死了,明天皇族的人怀疑到你身上吗?”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怕被人发现。景牧什么时候做事在外祖眼里竟这般不靠谱了?” 是了,景牧既然能够正大光明的出现在这里,并且与他消磨了这么长时间。 便意味着,眼下这里对于景牧来说是安全的。 “只要你能照顾好纾忧,我给你你想要的。” “外祖如今没有选择了。” “你应该明白玉家家主百毒不侵。” “这里面放了毒人之血。” “那你倒是很舍得。”玉明哲看着手里圆滚滚的药丸道。 “应该的。”景牧十分谦卑的道。 玉明哲在服下景牧给的毒药之后,看着景牧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静静等着毒发,脸上却没有任何惶恐。 都说人在临死前会见到自己最牵挂的人,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马上就要见到了楚玥呢? 他真的是好久没有见过楚玥了,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与楚玥好好说会儿话了。 玉明哲忍着体内渐渐开始叫嚣的疼痛,毒人之血的霸道,让玉明哲开始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恍惚之间,他梦见了一树梨花,只是梨花下没有佳人立于下。 他终究还是没有再见楚玥最后一眼。 玉明哲眼里渐渐的流出了一滴泪。 他的玥玥,终究再也不会原谅他。 他喜欢的小姑娘,他这一生最爱的人。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她,却成了带给她最多伤害的人。 如果黄泉路不相见…… 那么,我很抱歉…… 很抱歉, 曾经让你那么痛苦。 番外十一 跳护城河 与景馥的大婚是迫不得已,可闵封澜也是十分清楚,娶景馥是什么意思。 一朝双后,史无前例,即便宋羽楚什么都没说。 但他也知道,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对于宋羽楚来说,就是羞辱。 他的娶景馥的行为无异于是将宋羽楚置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处境。 宋羽楚与景馥终归还是有些不同的。 宋羽楚只是宋庭渝的侄女,而宋庭渝即便是宋羽楚大婚,也没有出现。 可景馥不同,景馥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嫡女,父亲是定北侯,大哥是定北侯世子,二哥是户部尚书。 也不对,宋羽楚…… 应该是程筠墨才对。 倘若宋羽楚没有失忆的话,如今便是程家大小姐程筠墨。 若是论身份,景馥的身份是远远比不上程筠墨的。 只是程筠墨什么都不记得了。 倘若程筠墨没有失忆的话,恐怕如今也不会有这样尴尬的处境。 毕竟闽南程家与皇族不联姻是写进规矩里的。 即便他是真心想娶程家嫡女,恐怕也不可能。 景馥看见闵封澜的迟疑,开口提醒道:“皇上。” 闵封澜这才反应过来,掀了景馥的红盖头,却在看了她一眼之后,不再看她。 闵封澜的动作,景馥都看在眼里:“皇上可是在想宋姐姐?” “抱歉。”这算是默认了。 “我知皇上娶景馥是为了国之大计,皇上若是想念姐姐,就从后门悄悄的离开吧。” “只是还请不要声张,臣妾虽然已经进宫,但也只想求一隅之地以求安身。” 景馥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处境的尴尬? 一朝双后,史无前例。 不仅将宋羽楚推到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也将她也推入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她不想嫁,她一个姑娘家,又怎么会没有幻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世家贵女有多少婚姻大事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你?”闵封澜看着善解人意的景馥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我知皇上的心上人是宋姐姐,我也曾有幸见过宋姐姐,宋姐姐是一个极好的人,皇上莫要辜负她才是。” “多谢皇后体谅。”闵封澜道。 “皇上快去吧,今夜大婚,姐姐今日想来也是要伤心的。” 就在闵封澜离开的时候,只见贴身太监跌跌撞撞的闯进来。 惊慌失措的道:“皇上不好了,宋皇后跳了护城河。” “你在说什么?”闵封澜突然间大脑一片空白。 “宋皇后跳了护城河。” “她怎么会跳了护城河?身边的宫人都死了吗?” “宋皇后娘娘说,今夜是皇上大婚之夜,她替皇上高兴,便让人挖了几坛酒,分给宫里的宫人与侍卫都沾沾喜气。” “所以,宋皇后娘娘跳护城河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荣公公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 闵封澜说不上自己什么感觉,只一切遵从本能的道:“去护城河。” 落入护城河的人,还没有活着出来的先例。 可宋羽楚是程筠墨,护城河河底的阵法是程家先祖所设。 按照程家的说法,阵法有灵,他从前不信。 如今却祈祷着宋羽楚能够凭借着程家血脉死里逃生。 他甚至不能派人下去打捞,因为活人下去必死无疑。 他除了不了了之,别无选择。 他甚至还要因为宋羽楚在景馥大婚日跳下护城河这件事,给出一个交代。 不仅要给清流派一个交代,还要给世家派一个交代。 他甚至连一点点难过的时间都没有。 也没有机会。 在被黑夜遮住的眼眶,悄悄的便红。 原本大婚的假期也因为宋羽楚的一跳被迫结束了。 由于事情太突然,没有任何人会想到发生这种事情,所以原本前来送贺礼的世家都还没走。 而宋羽楚这一跳,以特殊的身份在特殊的日子,甚至都不再是她自己的事。 而是上升到清流派与世家派。 朝堂上,在一开始的时候,世家派与清流派便吵的不可开交。 宋羽楚是宋庭渝的侄女,而宋庭渝在位时是出了名的布衣丞相。 如今的丞相木惟,也是清流派的主心骨,更是受了宋庭渝的恩惠。 如今宋羽楚就这样突然之间跳了护城河,不明不白的出了事。 清流派又怎么会愿意? 本来景馥以皇后之尊嫁入宫中,就已经让清流派十分不满了。 倘若不是世家派非要将景馥嫁入宫中,宋羽楚又怎会想不开而自杀? 护城河的危险人人都知道,倘若宋羽楚没有失望至极,又怎么会做出跳护城河,让自己尸骨无存的事? 世家派自然也不愿意。 景馥大婚多吉利的日子,结果让宋羽楚这么一跳,全成了晦气。 想要寻死觅活,什么时候不可以?非要选在别人大婚的时候。 这不是存心的吗? 闵封澜看着如闹市一样的朝堂,只觉得头都大了。 虽然如今木惟已经成了丞相,但木惟在时清流派与世家派的关系与宋庭渝在时清流派与世家派的关系还不相同。 从前宋庭渝在的时候,虽然号称布衣丞相,出身寒门。 但其实他本人与清流派的关系并不大。 他虽然身居丞相,可除了之前清理太后党羽之外,基本上并不大插手朝中事务。 甚至连朝都不怎么上。 他的原则就是在闵彦需要的时候,站出来。 除此之外,并不怎么出现在众人眼前。 可即便是这样,也没人敢忽视他。 但木惟不同,木惟与世家舒氏似乎之前就有恩怨。 所以以他为主的清流派,与世家派就更不合了。 所以在早朝的时候,即便清流派与世家派在朝上吵到几乎打起来,闵封澜也并不觉得意外。 只觉得,他这个皇帝做的十分憋屈。 对,就是憋屈。 纵观史书,恐怕没有任何一任皇上做的比他更憋屈的了。 在朝堂上吵其实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很多证据都证明宋羽楚是主动跳下护城河的。 倘若宋庭渝插手,世家派一定会退一步。 但倘若宋庭渝不插手,恐怕这件事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诚心而论,清流派与世家派比起来,还是不如世家派。 所以只要他动不得世家派,这件事最后吃亏的还是清流派。 而且清流派也未必所有人都痛心宋羽楚的死,只不过是痛心世家派又占了上风罢了。 他与宋羽楚,甚至是景馥,都不过只是一个又一个棋子罢了。 程筠墨回程家的消息传到闵封澜耳中时,闵封澜终于松了一口气。 闽南程家虽然与别的世家有所不同,但终究也不是会拿血脉说事的世家。 既然程家都已经对外宣布程筠墨还活着,那程筠墨就一定还活着。 自从得知宋羽楚跳下护城河便生的压抑,终于在这一瞬间得到了短暂的解脱。 景馥过来为闵封澜送点心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如释重负的表情:“臣妾见过皇上。” “你怎么来了?” “荣公公说皇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胃口了,所以臣妾做了一些小菜送来给皇上。”景馥十分温柔道。 “辛苦了。”闵封澜道谢道。 “这是臣妾应该的,臣妾知道皇上心中难过,皇上也应该保重身体才是。” “朕知道了。”大约是有人关心的缘故,闵封澜忍不住温柔了几分。 “臣妾听说程大小姐回程家了。” “是,她回去了。” “皇上也可以松口气了。” 虽然在做姑娘的时候,父亲兄长几乎都不与她说朝中之事。 但世家长大的姑娘,又哪里真的会毫不知情? 之前闵封澜娶宋羽楚的时候,有许多传闻。 不少人都说闵封澜娶宋羽楚并非出于真心,而是因为她是宋庭渝侄女的缘故。 闵封澜为什么那么想要拉拢宋庭渝,其实很大原因就在于程筠墨的突然下落不明。 之前太后睢娅动程家是什么下场,大家都看在眼里。 不怪闵封澜会害怕宋庭渝为程家出头。 宋庭渝当初动太后的时候,虽然理由的找的十分冠冕堂皇。 说是闵封澜大了,可以亲政了,请太后还政与闵封澜。 只是这个理由若是换一个人来说,可能更有说服力。 宋庭渝若是真的有心护着闵封澜,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闵封澜处境艰难,却从来都不管不问。 说到底,宋庭渝动睢娅,不过因为睢娅动了程家罢了。 “是的。”闵封澜如释重负的笑了笑。 只是景馥下一句话却让闵封澜脸上的笑容全部僵在脸上。 “宋姐姐是程筠墨吧?”景馥突然道。 “你在说什么?”闵封澜将僵在自己脸上的笑容都收了回来。 “皇上放心,这件事臣妾不会乱说的,臣妾分得清事情的轻重。” 一旦让世人知道闵封澜与程筠墨曾经结发为夫妻,说是会引起轩然大波也不为过。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知道程大小姐活着的时候。” 宋羽楚是宋庭渝侄女,只要闵封澜当真不愿娶她,不想随了世家的心愿,谁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甚至世家派也不会为了皇后是世家出身,便去动宋羽楚。 毕竟,惹怒了宋庭渝,谁也讨不到好处。 可闵封澜却出人意料的答应了。 番外十二 皇后之位不配她 宋羽楚跳了护城河,闵封澜的难过她是看在眼里的。 既然闵封澜并不是像传闻中那样,只是单纯的利用,而是对宋羽楚有情分在。 那事情就不是旁人所想的那样。 宋羽楚是宋庭渝的侄女,是眼下世人知道的宋庭渝唯一的家人。 若是论底气,宋羽楚恐怕要比她这个侯府嫡女还要有底气。 可是闵封澜仍然选择了妥协。 那就证明,闵封澜很害怕世家查宋羽楚。 宋羽楚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暴露。 是什么样的身份,让闵封澜都忌惮到害怕旁人知道? 她原来也百思不得其解。 可在宋羽楚跳了护城河不久,程家就对外宣布程家大小姐回来了。 时间太过巧合,让她不得不去想。 从前程家大小姐在北疆失去踪迹的时候,众人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原来并不是蒸发了,她只是换了另一种身份。 除了程家人,这世上并没有其他人见过程筠墨长什么样。 所以当她不戴面具以宋庭渝侄女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想不到那是他们苦苦寻找而寻不到的程家大小姐。 在北疆无缘无故失踪的程军师。 “做人太聪明了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闵封澜转动着手上象征着身份的扳指,眼神晦暗不明的道。 “臣妾说这些并不是要向皇上讨什么,除了皇上,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臣妾知道宋姐姐便是程家大小姐的事。” “臣妾出嫁的时候,曾经问过二哥,臣妾问二哥为什么会娶北疆一个普通姑娘做夫人?” “二哥说因为喜欢。” “臣妾又问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做夫人吗?” “二哥则说,一个想要一起共度余生的人,不该让家世、身份这样的东西束缚。” “虽然臣妾不知皇上心中顾忌,但臣妾知道皇上是喜欢宋姐姐的,皇上不如……” “已经晚了。”闵封澜打断景馥的话。 程筠墨是什么一个性格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宋羽楚是一个什么性格。 宋羽楚那个人看起来十分好相与,但实际上一点也不好相与。 她那样决绝的离开,连解释补救的机会都不给他。 宋羽楚一定很失望吧。 失望于他的懦弱。 他只是不敢为了她与程家的规矩抗衡,甚至因为不确定她究竟会不会想起来,便向世家妥协。 娶了景馥。 说什么喜欢? 宋庭渝曾经说过在情深这上面,他比不上他的父皇。 他确实比不上他的父皇。 他父皇可以不计较一切得失的去爱她母后,即便他母后不回应,他父皇也不在意。 他很清楚自己是真的做不到。 他见过父皇因为母后的不回应而伤心。 他也知道父皇因为母后的态度而整夜彻夜难眠。 他太害怕自己会像父皇那样,因为一个人而难过了一辈子。 他利用宋羽楚的事,宋羽楚很清楚。 他利用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喜欢上这个姑娘。 而宋羽楚过于理智,他真的不确定宋羽楚会放下曾经的利用,来回应他的喜欢。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不喜欢罢了。 既然程筠墨已经回到了程家,那宋羽楚这个人便已经不能在人世了。 程家与皇族不能联姻。 而程筠墨大概也不会放着程家大小姐不做,义无反顾的来做他的皇后。 还是一朝双后,这样会写进史书,像儿戏一样的皇后。 他们都是太过理智了。 理智到在清醒的知道不可能的时候,便已经收手了。 就让一朝双后这样的闹剧就此结束吧。 再继续下去,对他、对宋羽楚、对景馥都是一种折磨。 这世上也不是每一对成了婚的夫妻都会相互喜欢。 他是皇上,是先帝独子。 有些寻常人唾手可得的东西,他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会永远失去。 很公平。 他享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便也该忍受坐拥万里江山的却永远只是孤家寡人的无边孤寂。 更何况,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谁失了谁便不能活的先例。 虽然努力说服着要放下,但是在看到程筠墨的那一刻起。 所有的自我说服,都成了笑话。 原来这些年他竟然真的放不下。 再见程筠墨的时候,程筠墨是以程家的名义来的,彼时是他的太子的册封礼。 戴着银色面具与折扇,一如之前她之前来帝都受命去北疆的时候。 英姿飒爽,风姿不减当年,却又比当年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 “程筠墨见过皇上。”程筠墨行礼道。 虽然不再是北疆守军军营军师,但程筠墨却是以程家的名义过来的。 一言一行皆代表程家,所以并没有行女子之礼。 在双目对上的时候,闵封澜明显看到程筠墨的眼里只有平静。 在无其他。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除了必要的礼节之外,程筠墨与闵封澜再无交流。 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再次相交。 闵封澜眼睁睁的看着程筠墨与景牧把酒言欢。 在那一刻闵封澜甚至开始嫉妒景牧,却又无可奈何。 且不说景牧曾经在程筠墨手下做过事,这种关系在一起喝喝酒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若真的一点互动都没有,恐怕才是最让人怀疑的。 而且就算景牧与程筠墨不熟,便是看在景馥的面子上,他也不能为难景牧。 景景馥为了帮他遏制世家的野心,甚至放弃了自己做母亲的权利。 他虽然做不到爱景馥,但一个皇后该有的尊重,他还是要给的。 在景馥提出放弃做一个母亲的时候,他以为她只是在敷衍他。 可后来真的不是的。 景馥的温柔像是与生俱来的温柔,她其实不太适合做皇后。 不是因为她没有手段,而是皇后之位配不上她。 她本来可以有一个真心对她的夫君,有几个可爱的孩子。 可以在闲暇的时候,出去走走,看看四时风景,看看江河湖海,去感受不同的风土人情。 可如今却被困在了这四方天地。 坐在了世家想要她坐在的位子上,成了世家的棋子,葬送了一生。 很可惜。 景馥原本值得更好的,如今却也只能养着别人的孩子。 所以,他又怎么可能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给景馥? 闵封澜看着景馥,突然有些许失神,如果没有遇见宋羽楚,没有此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与景馥一起度过余生,想想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皇上,怎么了?怎么如此看臣妾?”景馥看着闵封澜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十分疑惑的道。 闵封澜在被人提醒了之后,有些许尴尬的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皇后今日的妆容很是大气。” “今日是太子大喜的日子,臣妾自然也不能给太子、给皇上丢脸。”景馥十分温柔的道。 “等宴会结束了,朕把定北侯、定北侯世子以及户部尚书留下来,你也许久没见他们了,好好与他们叙叙旧吧。” “多谢皇上。”景馥笑着道。 望了一眼与她二哥喝酒的人,用仅他们两个人的声音道:“皇上,真的不见见程大小姐吗?” 闵封澜有多想念程筠墨,她这几年都是看在眼里。 虽然闵封澜从来都没有提过程筠墨,也对宋羽楚闭口不谈。 她也知道,闵封澜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她是程筠墨,不是宋羽楚。”闵封澜理智的道。 宋羽楚早在跳了护城河之后便已经尸骨无存了。 “可皇上明明知道,无论是宋姐姐还是程家大小姐,她们终究只是一个人。” 虽然话题不是什么令闵封澜觉得欢喜的话题,但这样近距离的说话,仍然给低下的人一种帝后很恩爱的错觉。 “臣妾累了,就先告退了。”在迟迟没有听到闵封澜答案之后,景馥了然的笑了笑,起身告退。 颇有些功成身退的感觉。 在宴会结束了之后,程筠墨并没有离开皇宫,也不知道皇后在安排宴会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居然把她安排到宫里去住。 留她在宫里其实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倘若她在这宫里出了什么事,皇族只怕会惹一身腥。 更何况,程家来帝都这么多次,这还是皇族第一次主动将程家人安排在宫里。 这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族终究又忍不住对程家动手了呢。 好在皇后还有些理智,知道程家与皇族的关系不太好,便只将她安置在一座专门接待她这样客人的宫殿。 只不过比起之前曾经在这里住过的人,她的身份便有些拿不出手了。 之前住在这里的不是他国公主,便是郡主。 像她这样既不是郡主,也不是公主的人住进来,还是头一个。 算了,不管了,既然都已经要住下了,那就顺其自然吧。 反正皇族也不会在众目睽睽,所有人都知道她宫里的情况下还对她动手。 既然已经在宫里了,那便少不得要故地重游一番。 虽然从前住的宫殿,她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去,但是去护城河走一遭,她还是可以的。 番外十三 大婚【完】 众所周知,皇族护城河底下的阵法是程家先祖留下来的。 她身为程家后人,去看一看先祖留下的东西,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她没想到会遇见闵封澜。 那皇后这个举动也就解释的清楚了。 “程筠墨见过皇上。”程筠墨行礼道。 “楚楚。”闵封澜开口道。 “皇上慎言,草民岂能与元后相提并论。”程筠墨笑着道。 “我知道你是楚楚。”闵封澜低低的道。 “所以,然后呢?”程筠墨笑了笑,眼睛里的笑意十分的冰冷。 程筠墨上前一步,气势逼人:“所以,皇上是打算让天下人知道,程家帝都嫡女不遵祖训吗?” “我之前失忆,所以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我在想起来之后,也拖着一身的伤,在第一时间受了家规。” “所以,皇上想要那这个威胁草民不可能的。”程筠墨在说完收敛了浑身的气势。 “我没有想过要威胁你。” “既然没有想过,那就不该旧事重提。”程筠墨冷冷的道。 “我知道,我很抱歉。” 程筠墨在听了道歉之后,态度软化了不少:“不必抱歉,我也有问题。” 她当时失忆,很是没有安全感。虽然顶着宋庭渝侄女的名头,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若说不惶恐,那是不可能的。 若是她能够不那么惶恐,也许她与闵封澜之间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缘分了。 闵封澜对她其实没有多少真心,好感是有,但利用居多也是真的。 她当时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了,更何况她不是不知道。 她是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还选择了嫁给了闵封澜,说到底能走到跳护城河那一步,她本人也要负一部分原因。 宋庭渝明明明地里暗地里的劝过她,可她也没有听。 所以她与闵封澜之间谁也不必责怪谁。 “都已经过去了,还请皇上不必太过介意。”程筠墨恭恭敬敬的行完礼之后,便毫不犹豫的离开。 说起来,他们两个还是她更吃亏一些吧? 虽然在闵封澜面前她很果断,但终究是经历了那么一糟心。 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遗憾都没有? 她当初一心想要离开皇宫,大约也是对闵封澜失望了。 程筠墨瞬间觉得其实地步她不该来的,如果她肯一直留在闽南。 那无论是景牧,还是闵封澜恐怕此生都会不复相见。 可是逃避不是她的风格,程家没有懦夫,所以这种遗憾是她必须要过去的槛儿。 所以她才会在太子册封之日,出现在帝都。 只是,她见了之后更遗憾了。 有时候人的感情是一种想法,理智又是一种想法。 如果出现了分歧。 程筠墨选择了理智。 她已经失去过理智了,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有些事情吃一次亏就好了,没有必要明知道会吃亏却还要上赶着。 程筠墨在宫里住了一夜之后,便带着程家前来送贺礼的其他人离开了。 一路直奔程家。 虽然在见景牧的时候不觉得难过,在与闵封澜说话的时候不觉得难过,在赶路的时候不觉得难过。 可是当她看到程苏吟的时候,却突然红了眼眶。 很难过,跟难过。 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她就是突然很难过。 程苏吟看着一脸难过的程筠墨,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又或者是皇族的人为难你了?” 程筠墨只是保住程苏吟,默默的不说话,良久之后才道:“没什么,只是许久不见堂姐十分想念。” 程苏吟知道若只是因为想念,程筠墨不会这样。 可她既然不想说,程苏吟便没有再多问。 程苏吟只在程筠墨松开手的时候道:“这一路风餐露宿累了吧,你回去洗漱洗漱,我给你做些吃食。” “谢谢堂姐。”程筠墨笑道。 程筠墨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消除周身的疲惫。 在她洗漱完,刚刚走到她堂姐的院子门口,便闻到了香味。 程筠墨进去的时候,程苏吟正端着菜从小厨房里出来,看到程筠墨笑道:“来了,还有一个菜,你先坐着。” 程苏吟将最后一个菜端出来之后,拿出了一瓶酒问道:“喝酒吗?” “什么酒?”程筠墨好奇道。 “岭南荔枝酒,我自己酿的,想来不会太醉人。”程苏吟道。 “好啊,我还从来没有喝过堂姐自己酿的酒,堂姐什么时候学会酿酒了?” “闲来无事的时候学的,前一段时间开了一坛酒,我尝了尝,觉得味道还不错。” 程筠墨尝了一口酒,醇和适口,酸甜适中,带着荔枝的果香与酒香。 十分可口。 “好喝,堂姐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不过是闲来无事罢了。”程苏吟温柔的笑了笑:“喜欢也不能多喝,免得醉了伤身。” “我知道了,堂姐。” 只是大概酒不醉人人自醉,程筠墨最后还是醉了,昏昏的睡在一旁的躺椅上。 程苏吟拿出毯子给她盖了盖,便不再打扰程筠墨。 程筠墨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收了收身上的毯子,只觉得十分的头疼。 她居然一觉睡到了天亮。 自从回到程家,且被迫想起那些往事之后,她就很难睡得着。 像这样一夜无梦,更是奢望。 程苏吟端了一碗醒酒汤过来,递给程筠墨:“头疼?快把醒酒汤喝了。” “不是什么大事,还能忍。”程筠墨将醒酒汤一饮而尽,揉了揉眉道。 在缓了一会之后,程筠墨将毯子叠好放好起身道:“堂姐,我就先回去了。” “吃了早饭再走?” “不了,我去亦卿那里看看,顺便蹭一顿早饭就好了。” 程筠墨先去姜荷院洗漱了一下,一身酒气,她自己都嫌弃自己。 程筠墨在收拾好之后,已经过了饭点了。虽然蹭饭不太能实现了,但程筠墨还是没有吃早饭。 而是直接去了木笔阁。 只是没有想到程亦卿还没见到,却见了一个知道她曾经做过宋羽楚的人。 “初岸大人怎么来了?” “程大小姐折煞初岸了,我与亦卿是好友,过来看看,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大小姐。”初岸笑着道,眼里也带了些许惊讶。 程亦卿出来之后,发现初岸与他姐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连忙道:“姐,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啊?”程筠墨挑了挑眉道。 “不是。”这么大的一口锅,程亦卿怎么敢背,连忙否认道。 复而又想起来,他姐可能还不认识初岸,又介绍道:“这是初岸,江湖人称公子初,是我的朋友。” “认识,见过。”程筠墨给自己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淡淡的道。 “你们认识?”程亦卿有些懵的看了一眼他姐姐,又看了一眼初岸。 他姐姐什么时候见过初岸了? “之前我被人追杀逃到北疆的时候,是大小姐救的我。”初岸解释了一句。 “你被追杀,那不是我姐失踪的时候吗?” “是,彼时我并没见过大小姐,一时没认出来,否则你也不用着急那么长时间了。” 程筠墨沉默了一会儿,倘若初岸真的认出她来,大概也就没有与闵封澜之间的那些事了。 程家不与皇族联姻是规矩,倘若她知道自己是程家人大概也不会嫁与闵封澜了。 在初岸提出要离开之后,程筠墨主动提出要送他,让搞不清楚状况的程亦卿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脸懵的看着他姐姐与他最好的朋友离开。 程筠墨一路沉默的将初岸送至门口,方才开口道:“你与程亦卿做朋友,也是宋叔授意的吗?” “是。” 初岸大约是觉得仅仅一个字表达不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虽然一开始过来确实是因为师父的缘故。” “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我也是真的把程亦卿当成朋友的。” “我希望你不会动程亦卿。” “我不会动程亦卿。”初岸十分肯定的道。 复而仿佛想要程筠墨对他放下戒心道:“你放心,倘若我做了什么伤害程亦卿的事,不用程家出手,师父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宋叔为什么这么保护我们?”程筠墨有些想不明白。 毕竟之前先帝托孤都没能让宋庭渝对闵封澜心生怜惜。 闵封澜还是宋庭渝看着长大的,都尚且如此。 她与程亦卿又何德何能受宋叔的庇护。 “我不知道,我知道你不能出事,程亦卿不能出事。” 如果他师父没有把程家姐弟看的太重的话,即便是要护着,也不可能让他亲自来。 “虽然已经谢过了,但是仍然还是要谢谢公子,倘若日后遇到什么麻烦,我不敢说一定会帮到公子,但必然会竭尽全力。”程筠墨道谢道。 “大小姐客气了。” “既然你是亦卿的朋友,不如与亦卿一起喊我姐姐吧?” “大小姐恐怕不知道,我比您还要年长几岁。”初岸失笑道。 “那你就喊我名字好了。” “好。” 程家一片大红,程亦卿看着一片喜气洋洋的大红。 又看着身旁穿着喜服的初岸,只觉得糟心。 他把他当朋友,结果他却要当他姐夫。 这可真是…… “你要对我姐姐好啊,不然我一定是不会放过你的,我程家人向来护短。”程亦卿一脸不满的威胁道。 “这是自然的。”初岸看了一眼十分不爽的程亦卿。 十分认真的道:“我一定会对你姐姐好的。” “光说没用,上下嘴皮子一碰谁都会。” “那就拭目以待吧。”初岸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要去看我姐了,我现在一看到你我就觉得糟心。”程亦卿十分郁闷的道。 程亦卿来到了姜荷院,看着一身大红嫁衣程筠墨,突然十分难过。 “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程筠墨将一块帕子递给程亦卿道。 “我舍不得姐姐,早知道姐姐会嫁给初岸,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踏进程家半步的。” “那现在呢?” “勉勉强强吧,姐,你一定要幸福,不然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会不顾一切的杀了那些对你不好的人。” 程筠墨拍了拍程亦卿的肩膀:“放心吧,不会的。” “谁能欺负的了你姐?”程筠墨挑了挑眉道。 “那万一有呢?” “回来与你告状?” “那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