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小夫郎》 第1页 《哑巴小夫郎》作者:山月不落【完结】 文案: 夏小曲幼年时生了场大病,醒来后不仅没了爹娘,还变成了小哑巴。 叔叔婶婶迫于无奈照顾他,长年视他为累赘。 从小就寄人篱下的夏小曲害怕被抛弃,便一直卖力地干活。 每天干得比牛多,吃得比猫少。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偷听到婶婶求媒婆给自己找个夫家。 说,哪怕是个老鳏夫也行。 夏小曲害怕了,他不想嫁给老鳏夫,他才十八岁。 * 村里的大龄单身汉程天石说要娶媳妇儿了,可他家太穷,没人愿意把孩子嫁给他。 程天石也是,家里只有一座破烂的茅草屋和几分薄地。 因为他长得高力气大,吃得多,所以家里的粮食交了税后经常不够吃。 大家都笑话他,说他是硬生生把家里给吃穷的。 程天石从媒婆那儿打听到夏家的哥儿要找夫家,只不过是个哑巴,没人要。 他回家琢磨了一晚上,想着是哑巴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是个活生生的人,能知冷热就行。 于是第二天,他就自己去夏家问了。 * 夏婶婶要了一两银子做彩礼,程天石筹了大半个月才筹到。 给了彩礼后就办不起酒席,婶婶给夏小曲盖了块红布,让程天石自己牵回家去。 到家以后,夏小曲揭开红布好奇地打量着屋子。 程天石慌慌张张地藏脏衣服,对上他的视线后便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家里的条件实在简陋,肯定会委屈了夫郎。 程天石愧疚地说着家里穷,对不住他, 夏小曲听明白了,上前去温柔地拉起夫君的手。 他甜甜地笑着,用食指指向自己,然后伸直了手左右晃着,最后再拍拍胸脯, 意思就是:【我不怕。】 * 家里条件好起来后,夫夫两人寻思着该要个孩子了。 晚上,夏小曲被欺负狠了,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却只能发出几声零碎的哭喊。 那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程天石心疼他,商量着问:「不然咱们不要了吧?」 可是夏小曲不同意,眼泪汪汪地摇头。 他用食指抵在自己太阳穴附近,随后摊平掌心,由外向里拉。 最后用手比划了一个不大的长度,眼巴巴地看着男人。 意思是:【想要宝宝。】 1.双洁,家长里短 2.受是哑巴,一直是 内容标籤:布衣生活 文 古代幻想 日常 先爱 主角:夏小曲,程天石 ┃ 配角: ┃ 其它:种田文,生子,先婚后爱 一句话简介:我不会说话,但他听过我说爱他。 立意:用心生活 第1章 晨风微凉,后院的大树枯了叶子,将黛瓦铺得满是金黄。 一脸灶灰的夏小曲拿着小篮子坐在屋檐下剥豆,院子里拴着的大黄狗突然站起来冲着台阶下面又跳又叫,他将膝盖上的篮子放在地上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隔壁村的单身汉子程天石。 「啊~」 夏小曲伸手指了他一下,双手握拳,右拳在上捶打一下左拳,接着向上翻开手掌,再掌心向下,由外向内的挥动着,类似一个召唤的动作,意思就是:「你怎么来了?」 程天石黝黑的脸上透出了一抹红,眼睛黑亮黑亮的,他一笑嘴角便有两个小小的窝,看起来一副憨样。 「夏哥儿,我来找婶子的。」 他们虽然不是一个村的,但南星村和抱月村隔得不远,两边的人也大多都认识,因此程天石也认识夏小曲的二婶,偶尔碰见了也会唤一声婶子。 要说以往那自是没什么问题,可前些日子他到夏家去提亲了,所以此刻夏小曲听他嘴里喊着婶子,本就薄的脸皮更加红润,什么也没说,低着头就跑进屋去了。 柯娘子正在灶屋煮猪食,见小侄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撞到了自己,脸上登时挂起了不满,凶道:「小哑巴,你跑什么?」 「啊~」 夏小曲害怕地往后退了退,张了张嘴巴想说话,却只发出一声细小的单音,便举着手比了一个很高的高度,再收回来在自己脸庞边比了一个圆鼓鼓的样子,最后又比了一次刚才对程天石比过的手势,意思是:「天石大哥来了。」 「呵呵,他在哪儿呢?」柯娘子瞬间换上满脸笑容,将锅铲放下说着便要往外走。 夏小曲闷闷地跟在后面,头埋得很深,根本不敢抬起来。 外面那个人,天石大哥,即将成为他的夫君了,可是自己这样穷,生得又不好看,穿着短了好几截的破烂补丁衣裳,还是个哑巴,他有些担心天石大哥不喜欢自己。 这些日子夏小曲也听人说了不少的闲话,都讲天石大哥是因为家里穷,娶不上媳妇儿才娶自己的,不然他那样俊朗能干,正当壮年的汉子,怎么会来娶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哑巴。 院子里的狗窝旁,程天石正在逗那只大黄狗,忽然听见了柯娘子的声音。 「天石啊,今日怎么想着来婶子家了啊?」 「婶子,我是来下聘的。」 程天石连忙站起身,悄悄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想要将衣裳拉得平整些,然后从怀里摸出用红布包着的一两银子,窘迫道:「婶子,我家穷,您别嫌我,以后我一定对夏哥儿好。」 第2页 * 抱月村就属程天石家最穷了,一则是他家就剩个单身汉子,没有郎君或娘子操持,因此那座小茅草屋处处透露着落败相,二则是因为他家里的地不多,得来的粮食每每交了税还了债以后都被他给吃完了,根本剩不下。 前段时间他想着自己年纪大了,再不抓紧娶个媳妇儿回来恐怕真得打一辈子光棍。 可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合适的,这事儿让他苦恼不已,还好没过两天便听到余媒婆和人说南星村的夏家哑巴小哥儿嫁不出去,他就隐隐动了心思。 那条晚上程天石沖了凉后躺在床上琢磨,心想那夏家的小哥儿他其实早就见过,生得跟小猫儿似的瘦小,胆子也跟猫似的。 两年前他曾去南星村帮人做工,日落前回家时却看见地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奋力地挖红薯。 那是柯娘子家里来客人了要吃些好的,当着外人的面她总得做做样子让夏小曲一起吃,可心里又不愿意这样,便打发了夏小曲去地里挖红薯,那么大的一块红薯地,说是挖不完不许回家。 夏小曲又累又饿,锄头都拿不稳了,却还是一锄一锄地挥着,结果锄把突然被一只大手给抓住,他瞬间脱了力,往后跌坐在地里,抬头一看,男人像座大山似的立在当前。 「天都黑了,小哥儿怎么还不回家?」这是程天石对夏小曲说的第一句话。 夏小曲傻了,下意识地开口回话,直到破碎的声音扇了他一巴掌这才红着脸后知后觉,低头眨巴着红了的双眼,双手胡乱比划。 「婶婶说,挖不完不能回家。」 程天石哪里看得懂他比划的那些,掂了掂手里的锄头,抬头看了看逐渐暗淡的天际线,最终还是心下不忍,说出了第二句话:「小哥儿,我帮你挖吧,这样快一些,不然你一个人挖到明天怕是也挖不完。」 夏小曲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敢做声也不敢乱动,只在一旁站着,悄悄看男人挥舞着锄头。 天已经完全黑了,程天石加劲赶着将红薯都给挖了出来,累得他浑身湿透了,站在地里拄着锄头擦汗,一回头便看见夏小曲手里捧着一个削了皮的大红薯,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天石,回家了,跑别人家地里刨什么呢,小心人家告你偷东西。」 同行的人吃完饭收拾好东西后出来不见程天石,便沿着田埂找了一下,正巧夏小曲站的位置是一个土凹凹,从上面看什么也看不见,不然天都黑了地里就他俩人,传出去了可不得了。 程天石显然也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后扔下锄头连忙跑开。 * 「天石」 夏小曲看着跑进夜色深处的背影一晃眼便消失不见了,特意刮的红薯他也没吃到,心里有些难过,只能将那两个字反覆嚼了一百次。 是不是红薯颳得太丑了,坑坑洼洼的,上面还沾着一些不小心弄上去的泥土,所以他不要? 夏小曲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大红薯,唇线紧抿。 一口气跑远了的程天石哪里知道小哥儿的那些小心思,他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整日只知道埋头干活,饿了就回家吃饭,天黑了就沖凉睡觉,一年四季被窝里都是热腾腾的,也从来想不到找个人来暖暖被窝什么的。 要不是程家五姑一直念叨着说天石老大不小了,再不找就找不到了,他都想不起这回事来,可家里太穷了,没人愿意把孩子嫁过来,五姑为此东奔西走了好久也没个好消息。 * 听了余媒婆话的程天石起了心思,二十年来头一次失眠,他抱着被子烦躁地翻了个身,仔细一琢磨,那夏小哥儿无父无母,自己也无父无母,横竖都是搭伙过日子,两个孤儿正好作伴,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便跑到夏家去提亲了。 柯娘子要了一两银子,夏小曲躲在门外偷听,知道要一两银子后那颗心扑通扑通地跳,掰着手指怎么也算不清,自己怎么就值那么多钱了呢,要是天石大哥筹不到可怎么办。 其实夏小曲原本也是在千宠万爱里长大的孩子,夏家老大夫夫俩就他一个独子,周岁宴那天还给他打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金锁,羡煞整个村子,可惜那只大金锁在老大夫夫俩意外身亡后就不知所踪。 那时候的夏小曲才三岁,根本不记事,见不到父亲的他整日哭闹不已,接连发了好几日的热,再次醒来的时候便不会说话了,郎中来看过说是没办法医治,嗓子已经坏了。 这么多年柯娘子在人前将这个可怜的侄儿当做亲生孩子一般疼爱,而人后却三不两时的短他的吃穿,眼瞅着他到了适婚的年纪也没个人来提亲,愁得夫妇俩不分白天黑夜地在他面前嘆气。 夏小曲知道自己是多余的,因此在家里连大气都不敢喘,每日小心谨慎地活着,直到前些日子程天石去提亲以后他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甚至觉得生活开始有了奔头。 因为他知道程天石虽然穷,但却是个踏实能干,肯吃苦的,以后两个人把日子过好了就行,这样总比被婶婶嫁给有钱却年迈的老鳏夫强吧。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天石。 想到这里,夏小曲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程天石长得壮实,跟座小山似的,模样也生得好,他无端地就想起昨日余媒婆说的那话。 「柯娘子啊,你家小曲嫁给天石可真是不错,虽然天石是穷了点,但是两个人还年轻,好好经营着就不怕穷,以后再生几个孩子,不比嫁给鳏夫强啊。」 第3页 好好过日子…… 再生几个孩子! 夏小曲攥紧了拳头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暗暗道一定要和天石大哥好好过日子! 「婶子?」 程天石见柯娘子只站着不说话,心里有些打鼓,怕她临时反悔不肯将夏小曲嫁给自己了。 被这么一喊,正在看银子是真是假的柯娘子立马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笑着道: 「天石啊,婶子知道你家的情况,这一两银子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劲儿才筹来的,看来你的确是诚心要娶我家小曲的,这样吧,婶子也不为难你了,你今日就把小曲带回去吧。」 柯娘子急于将小累赘脱手,前些日子太着急了些,竟想把他说给老鳏夫,这事儿差点就坏了她在村里积攒多年的名声,真要是这样,她的仓儿以后可怎么娶媳妇儿啊,还好程天石及时上门求亲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今日?是不是太仓促了些?」程天石有些犹豫,他不是不愿意早点娶夏小曲,只是觉得这样仓促会委屈了自己的夫郎。 「那你还想怎么样呢?难道是准备办酒席?」 「酒席?」程天石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窘迫,他缓缓低下了头,愧疚道,「婶子,我家里现在实在没钱了,这一两银子还是我筹了好久才筹到的,我……」 让一个大男人亲口向外人揭自己家里的短,任谁都会不舒服的,就算是他程天石穷惯了此刻也不例外,低着头都不敢再看夏小曲了。 若是再等上几个月,那他拼拼凑凑也能弄出几桌酒菜来,可柯娘子一听还要等就不愿意了,笑眯眯地说不妨事,他们夏家不在意这些。 说完后,将身后的夏小曲往前推了推,却没能推得动,柯娘子便咬着牙在他后背上拧了一把,然后朝屋里道:「夏风,把我屋里柜子上的红盖头拿来,你哥哥要出嫁了。」 「没空,自己拿!」 屋里的话音落下,一直没有发出声响的夏小曲第一次抬起头来,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和程天石对上了视线,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剑刺中了自己一样,连忙心慌的再次垂下头。 「真是个冤孽!」 柯娘子嘴里骂着夏风,脚上的动作一点没停,赶忙回屋去拿来了红盖头,说是盖头,其实就是一块红布,裁剪得也不好,边缘细碎,一看就是边角料。 夏小曲侷促地站着,正觉得脸上发烫,突然被一块红布给盖住了视线,手上也被塞了一个包袱。 「好了,你们这就回去吧,我去请族老给你们写婚书。」柯娘子一副生怕砸手里的样子,说完以后赶紧将夏小曲交了出去。 程天石活了二十年都没碰过小哥儿的手,此刻浑身紧绷着,连指尖也弯曲不了了,更不知道走路先迈哪只脚,整个人如同一只僵硬的木偶。 夏小曲在盖头底下悄悄笑了,天石大哥的手比他想像的还要大还要厚,可以把自己的手全部包裹在里面,而且还很热,仅仅是牵这么一会儿他便感觉到手心出汗了。 两人往家走的时候夏二叔正好从地里回来,看见这一幕瞬间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放下锄头朝着二人客套且敷衍地说了几句话。 「这就回去了啊,成,天石啊,我家小曲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他,这孩子命苦,你们成亲以后要好好过日子,知道了吗?」 「叔,我知道的,我会对夏小哥儿好的。」程天石说得结结巴巴的,一来是有些紧张羞涩,二来实在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唿夏小曲,直接说我的郎君吗,好像有些说不出口。 夏二叔甚至都没有再多和夏小曲说两句话,拎着锄头直接离开了。 夏小曲感觉到身边的人路过之时毫无停留,不知为何心中顿感凄凉,忍不住抓紧了程天石的手,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酸涩。 「你,你别怕,我会对你好的。」 程天石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但也确实没有底气,他连一场像样的婚宴都办不起,让人就这样跟着自己回家了,现在又说什么一定会对人家好这样的话,他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两人沿路走了不久便出太阳了,夏小曲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穿的是一双破洞鞋子,小脚趾正大咧咧的翘在外面,羞耻感让他顿时停住了脚步呆愣在原地。 程天石见牵着的人不动了便也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新郎君的脚竟然那么小,想着回家的路还很长,这样走回去肯定会吃不消的。 算了,丢人就丢人吧,反正我只有一双鞋子,不穿这双那就只能打赤脚了,还是早点回家要紧。 夏小曲安慰好了自己,小小的嘆了口气后重新大步向前,却发现站在身边的男人纹丝不动,他的心里顿时一惊,不知道天石大哥是不是后悔娶自己了,想问一问却又没办法开口,只能不安的牵着那只大手,像是紧握着救命稻草。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根救命稻草便松手了。 后悔了? 夏小曲的心凉了一半,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在婶婶家吃不饱穿不暖他都没有哭,可现在却忍不住地掉眼泪。 要是天石大哥没有来提亲那他什么都不怕,可现在天石大哥来了又走了,他就觉得跟天塌了一般难受。 程天石繫紧了腰间的带子,将袖子往上撸,然后往前蹲在夏小曲的面前,中气十足道:「上来我背你,回家的路还长着呢,你们小哥儿走那么久的路吃不消的。」 第4页 方才还在难过的夏小曲茫然懵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脑子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后悔了。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眼泪珠子,又哭又笑地趴在了天石大哥宽厚的背上,瘦弱的手臂环在程天石胸前,他埋头在肩上轻轻蹭了蹭,心里暗骂自己蠢,怎么可以怀疑天石大哥呢,说好了要好好过日子的。 背着新郎君回家的路上程天石跟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似的,逢人就打招唿,声音大得能震聋夏小曲的耳朵。 「刘四叔下地啊,对对对,我今天成婚,娶的夏家小哥儿。」 「朱二姨去洗衣裳啊,是的是的,我娶了夏家小哥儿。」 「南星村的南星村的。」 「没错孙大哥,是南星村的夏小哥儿。」 「最近家里乱,等我收拾收拾以后请大傢伙儿吃饭啊!」 程天石就这么一路说说笑笑到了自家茅草屋前,夏小曲听了一路,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烫,是害羞的,随后便在离茅屋前一丈之远的地方被轻轻放了下来。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程天石说完后跑开了,盖着红盖头的夏小曲便乖乖地站着,没过多久耳边响起了类似竹竿炸裂的声音,将他吓了一大跳。 「我砍了一根青竹来烧,家里没钱买爆竹了。」 程天石弄得急,出了不少汗,却还是笑吟吟地说着,可惜夏小曲没看见。 夏小曲听见这话,藏在盖头底下无声地说了一句没关系,程天石也不知道。 两人在院子里简单地拜了天地后进屋,一股陈旧腐草的味道瞬间钻进鼻子,夏小曲身边的位置一下就空了。 他好奇地掀起盖头的一角,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四处看,发现桌上有一件换下来没洗的外裳,被程天石一把抓起来塞进了角落的柜子里。 茅草屋一共就两间,这里是吃饭的地方,左边是睡觉的屋子,小小的一间,只一眼便全部看完了,有些脏乱,衣裳到处都是,也不知洗没洗过,床头还有一只黑黑的碗,看样子他昨夜是在睡觉屋子里吃的饭。 程天石察觉到夏小曲在看里面,连忙跑进去将散落在外的衣裳都收起来,一股脑地塞进没有叠的被子里,转过身来的时候正巧对上他的视线,便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家里穷,委屈你了。」 夏小曲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当即便上前去温柔地拉起了程天石的手。 他甜甜地笑着,用食指指向自己,然后伸直了手左右晃着,最后再挺起小胸脯拍了拍,意思是:「我不怕!」 第2章 夏小曲局促不安地站在屋里,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对面的天石大哥,他心里其实有好多话要说,却无奈自己是个哑巴,只能沉默着。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忙转过身去看,发现来人不认识。 「天石,方才是你在放炮竹吗?」 程家大伯嘴里叼着一截叶子烟,正吧嗒吧嗒地抽着,结果刚进门便和夏小曲撞上了,顿时惊得没说出话来。 「大伯!」程天石原本还在痴痴的看着自己被小夫郎拉过的那只手,听见这话后顿时反应过来连忙跑出去挡在夏小曲面前,冷着脸着回,「大伯,是我放的炮竹,我娶郎君了,夏家的。」 这傻子终于改口了,夏小曲缓缓低下头抿着嘴偷笑,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后又连忙收敛了笑容,躲在程天石身后观察着对面的人。 话音落下院子外面也传来了声音,听起来人还不少。 程大伯没有再说话,转身准备离开,却看见柯娘子领着两家的族老正往院子里走,他一脸惊讶地转过来严肃地问:「真成亲了?你哪儿来的钱,难不成是使了什么不好的手段?」 这话说得太难听,程天石下意识的想反驳,可他转念一想,自己这个样子和买了个郎君又有什么区别呢,因此面对程大伯的问话他答不出来。 夏小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程大伯突然举起了手,这分明就是生气了要打人。 他对这样的动作是最熟悉不过的,也最害怕,可一想到程大伯要打的是天石大哥,是他的夫君,他便什么都不怕了,立马上前张开双手挡在程天石面前,微扬着头一脸倔强的样子。 要好好过日子,要保护天石大哥!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句话,他和天石大哥成亲了,是一家人了,不能让别人来破坏他们自己的小家。 「夏哥儿!」程天石扶住他的肩膀,将他拉至自己身边然后侧身挡住,接着正面直对程大伯,黑着脸回,「大伯,我成亲了,刚拜的天地,他现在是我的郎君,你不能打他。」 程大伯高高举起的手颤抖了许久还是缓缓落下,他将快要燃尽的叶子烟取下来在门框上揉灭,背对着程天石道:「天石啊,你大伯爹做的事是不对,可你也不该就这样和我们断了啊,咱们再怎么说也是亲的,我是你亲大伯,你爹娘死了,不可能不依靠我们吧?」 一提起这事程天石便气得狠,和刚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屋外的人尴尬地站着,进来不是出去也不是,最后还是柯娘子小声地喊着:「小曲,过来。」 当着外人的面,柯娘子一直都是疼爱夏小曲的样子,这样的戏码他演过无数次了,十分熟悉,但是现在却不想再演了,而是转身走到程天石旁边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第5页 程天石察觉到小夫郎十分不安,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抚着,一脸怒气地看着对面的程大伯和程家族老。 本来程家族老应该他去请的,可为着少年时的那些事他早就不认这些族老了,是柯娘子生怕小哑巴砸自己手里,这才上赶着跑了这一趟。 夏家的族老看了一会儿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出面冷言道:「怎么回事,你们程家不待见我们夏家的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是对着程大伯的,程家族老方才也瞧见了他准备动手的样子,俗话说成亲时天大的事也不能动手,可他竟不管不顾想要动手打新郎官,这说到哪里都是没理的,他们即便想偏袒几句也没办法。 僵持了一会儿后那几人自觉面子上挂不住,轻咳了一声,道:「哪里会,我们家天石能娶到夏哥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是不要管那些了,赶紧为他们写了婚书要紧。」 他们也是烦心,程天石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成亲,说出去只怕外人觉得他们对这个孤儿不上心,便想将此事赶紧拍板,然后把婚书送上去算了。 夏小曲年纪小,根本不知道他的天石大哥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此刻只站在角落里看着程天石将桌子收拾出来,几位族老坐下开始写婚书。 按照规矩,婚书是要一式三份的,按了手印后两家族老处分别存放一份,另一份送上官府,由官府登记盖章保存。 程大伯见没有自己说话的地方,哼哼了两声便悄悄离开了。 程天石趁他们写文书的时候赶紧去到灶屋将剩下的所有面粉给拿出来,打算做面耳朵来吃。 他先将面团揉好以后放在一旁醒发,然后起锅打油汤,这煮面耳朵的油汤需要先用油将茶叶和豆子炒香,再把浓稠的米汤倒进去才行。 家里的油罐已经见底了,程天石仔仔细细颳了个干净。 夏小曲发现那间小小的灶屋里有动静,悄悄走过去看,结果看见男人正在灶间忙活着,他想起以前在家时这些活都是自己的,连忙捲起袖子走进去帮忙。 「你怎么来了?」 程天石正在往锅里放盐准备盛出来了,转身拿碗的时候才看见旁边站着自己刚娶的小夫郎。 夏小曲听见以后指了指自己,接着伸出手掌心向下前后招了招,最后两只手平举在胸前,掌心向外拍了拍,示意自己是来帮忙的。 「那你来盛吧,我端去给他们吃。」 程天石担心刚出锅的面耳朵汤汤水水的烫着自己的小夫郎,便将锅勺让了出去,自己去橱柜里找碗,可最后找了许久也才找到十个。 他嘆了口气,以前是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没觉得家底薄是件多么烦恼的事情,现在成了亲才后知后觉这是件天大的事。 夏小曲说不了话,又见天石大哥半天都拿不来碗,便敲了敲锅沿示意。 今日来的族老一共八有个,加上柯娘子和他们夫夫,共十一个人,而现如今碗才十个。 程天石没有声张,回来端最后一碗的时候故作地对小夫郎道:「我先给你端过去了啊,你快点来吃。」 夏小曲早就发现了碗不够的事,并且不止碗不够,粮食也没有那么多,他惜着盛这才盛了十碗,又想着天石大哥是个男人,平常总干出力的活肯定饿得快,便想将这最后一碗让给他。 因此程天石的话音刚落他便赶紧将人拉住,先是指了指灶台上最后一碗面耳朵,然后指了指程天石,最后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模仿着吃饭的动作不停往嘴边拨动。 「你吃。」 这么简单的动作程天石自然能看懂,可他不想饿着刚过门的小夫郎,便笑了笑,道:「我不饿,你吃吧,我给你端过去好吗?」 夏小曲摇了摇头不同意,最后见说不通干脆走过去一屁股坐在灶屋的门槛上,一副不吃就不让走的样子。 程天石端着碗走过去在他旁边弯下腰,刚说了两个字突然觉得自己粗声粗气的没个轻重,恐怕吓着小夫郎,只好努力夹着嗓子轻声哄道:「我真的不饿,你吃了吧。」 夏小曲仰起头望他,眼睛亮晶晶的,也不比划,只往旁边使劲挪了挪,留出一大块地方,然后拍了拍门槛,示意让男人坐下来说话。 程天石顺他的意坐了下去,虽然有些拥挤,但还能接受,可夏小曲并没有听话地将碗端过去,而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面耳朵,吃完以后又将筷子放回去,伸手指了指,意思是让他也吃。 「我不饿……」 程天石的话刚说了一半便看见小夫郎撇着个嘴很不高兴,只能生生咽下后半句话,笑嘻嘻的也夹了一块来吃。 两人就这样坐在门槛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分食着,吃完以后夏小曲从怀里掏出一张很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的小手绢乖巧地擦了擦嘴巴,抬头却看见身边的男人正在用袖子打横抹嘴,便忍不住一笑,将手绢叠了叠,把干净的那一面递了过去。 「你这小手绢干干净净香香的,拿给我用怕是糟蹋了,不用了。」 程天石说完拿着碗起身往灶屋走,没有看见小夫郎那一脸落寞的样子。 柯娘子和两家族老走后夏小曲默默地在屋里收拾,拿起男人的脏衣裳时他才恍恍惚惚的反应过来自己真的成亲了,是天石大哥的夫郎了,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担忧起来,悄悄闻了闻自己身上,然后放下脏衣裳着急忙慌的往灶屋跑。 第6页 程天石正在洗碗,见小夫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问:「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夏小曲扶着门框喘气,听见这话后红着脸摇头,伸手指了指自己,再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点了点,最后不好意思地在胳膊上做了一个擦洗的动作。 「我想洗澡。」 自一个多月前程天石去提亲以后柯娘子便教过一些房中事,夏小曲也知道今晚大概该怎么做,只是早上来得太匆忙,没有好好梳洗过,所以只能在这里洗了,仔细想想是挺难为情,不过这也没办法。 「好啊,等洗完碗我就去河边打水。」 程天石倒是没想那么多,自家夫郎有要求那就满足,根本没意识到这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夏小曲羞涩地看了看对面的人,低垂着眉眼轻轻笑了笑后扭头就跑了,回去继续收拾屋子。 这两间屋子都不大,只一会儿的功夫便收拾好了,他将脏衣裳都堆放在一块儿,打算等明日和自己的衣裳一起洗了。 「来来来,放这里。」 院子里传来了程大伯的声音,夏小曲的听觉异常灵敏,赶紧跑出去查看,发现院子里有三个人,除了程大伯以外还有两个年轻男子,他们正在摆弄桌椅板凳。 「你们在干什么?」 程天石在灶屋里也听见这外面的动静了,出来后看见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攥紧了拳头怒道:「谁让你们来的?」 其中一个年轻人受不得气,立马站出来冷嘲热讽:「你今日不是成亲吗,家里粮食都没有怎么招待宾客,我爹爹在家里炒了几个菜,特意让我们拿过来给你们吃的。」 夏小曲很聪明,一下子就听出他的语气不对劲儿,随后看见程家大伯的确在往桌上摆饭菜便更加生气,走过去站在那个年轻人面前一手指向自己,再张开五指左右摆动着,接着翻转掌心向上,由外往内的拉动。 「我们不要!」 程天石也赶紧走上前去站在自己夫郎身边,压抑着满腔的怒火道:「听见没有,他说不要,你们赶紧拿走。」 「我可没听见。」年轻人鄙夷地嘲笑了夏小曲一番,接着又道,「你们家里穷得什么都吃不上,还口是心非说不要呢,只怕夜晚做梦都梦不见这么好的饭菜。」 这话一出程大伯立马用筷子头打了他一下,不重却有威慑力,「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胡说,咱们自己家都不怎么吃这些菜,凭什么给他们吃!」那人捂着头委屈得不行,一旁的程达走过来将弟弟按在怀里安抚,不许他再胡乱说话。 程天石忍不住白了他们一眼,被夏小曲给看见了。 程大伯将饭菜摆好以后上前两步,清了清嗓子一副好言相劝的样子,道:「天石啊,别和他计较,他还小。」 「他郎君都有喜了他还小啊,是不是他当爹了也还小呢?」 程天石没好气地反问,他这个堂哥只比他大一个月,早就成亲了,因此前几年没少拿这件事来嘲讽他,笑话他穷,娶不到媳妇儿。 「爹,他这样的态度咱们还来干什么啊,这些菜拿去餵狗都比给他好……」 程尔气急败坏地指着程天石骂,那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程天石默默地捂住了小夫郎的耳朵,抬眼见程大伯没有制止的意思,心里再也没有什么可留念的,对着程大伯下了逐客令。 「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 程大伯没想到会被小辈儿这样骂,气得背手就走,程达和程尔赶紧将所有东西收拾干净跟了上去,程尔临走还不忘回头朝程天石远远地啐一口。 夏小曲见天石大哥动怒了,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胸口,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沖他微微一笑,然后五指合拢由下往上绽开,像是一朵火花,接着又摆了摆手。 「不要生气。」 「没事儿,我去打水来给你烧水。」 程天石将他推回了屋子里,接着拿起木桶和扁担往河边走去,家里的水缸也见底了,他要多挑点水回来才行,这只是一个出力的活,不能让小夫郎用水都用得紧巴巴的。 夏小曲在屋里转了两圈,大致熟悉了一下环境,家里的东西真的少得可怜,只有一张吃饭的桌子,两条跛脚的长凳,一把老旧的竹凳,睡觉的床也小,一看就知道程天石躺在上面都伸不开腿。 不过家里这样穷,他还是在床底下找到了一只崭新的木盆,里面还放着一条新帕子,想必是给新郎君准备的,可夏小曲不敢乱碰,只看了一眼又赶紧放回去了。 程天石将水缸都装满了,又热了一大锅水,正想叫人来洗的时候却在称唿上犯了难,思来想去半天,最终唤了一个折中的称唿:「小曲儿,水烧好了。」 在屋里收拾自己包袱的夏小曲听见以后心头一动,接着抛下一切像只小蝴蝶一样心情愉悦地飞了过去。 「把屋里床底下的新木盆和新帕子也拿过来吧。」 跑到半路突然听见程天石的话,夏小曲停下脚步楞了一下,随后赶紧跑回去将那木盆重新拿了出来,兴高采烈地端着往灶屋走。 果然是给自己的,开心。 他抿着嘴笑了一路,进去之前这才将笑容收了起来。 「这屋子有点漏风,你别洗太久,容易着凉。」 程天石帮忙提了一桶凉水放在旁边,免得一会儿水太烫了小夫郎没有办法,仔细叮嘱了一番后又将回来路上摘的几颗皂荚放在灶台上,这才带上门出去。 第7页 夏小曲调好水温后将衣裳脱下来放在一旁的烧火小凳上,接着捏爆了一颗皂荚,仔仔细细地洗着自己,越洗脸越红,紧咬着下唇,连眼睛都沾染上了雾气,手指来回摩擦着自己胸前那颗红色的孕痣,搓红了一大片皮肤。 洗好以后他顺手将贴身衣物也给搓了起来,放在盆里一起拿出去,打算找个隐蔽的地方晾,结果刚打开门就看见程天石坐在门口一动不动,登时被吓好大一跳。 「诶不是,我,我没有偷看你,我只是担心你要帮忙什么的……」 程天石慌乱地解释着,声音越来越小,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白白净净的人儿,原来洗干净以后那么清秀好看,根本不是脏脏小哥儿。 夏小曲意识到他在看自己,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尚在滴水的头髮,以前自己总是灰头土脸的,除了每天要干太多活没时间收拾自己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他不敢收拾得太好,自己是个小哑巴,在外面干活的时候要是被欺负了都没处说理去,只有把自己弄得浑身脏兮兮的才能减少一点风险,虽然这样也容易挨打挨骂,但总比被欺负了好。 不过现在好了,他有夫君了,天石大哥会保护自己的,他用不着再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了。 「你去洗吧。」 夏小曲红着脸指了指程天石,又指了指灶屋,做了一个搓洗的动作后抱着自己的盆跑开了。 院子里有个晾衣裳的地方,是程天石砍了几根竹子搭的,不长,正好能晾一床被子那么宽。 夏小曲没找到其他的地儿,只能先晾在这里了,等全部晾好以后将盆里剩余的水倒在院外,看着那飘飘扬扬的两三件衣裳就占了多半位置,害羞地想着以后得叫天石大哥再加一根竹竿了,不然估计不够晾。 入夜,他拿着歪歪斜斜的小竹凳坐在院子里,头一次知道夜晚的风原来那么凉爽,吹得人很舒服,以前在婶婶家的时候晚上是噩梦的根源,夏二叔一家人聚在一起,稍有不如意便对他打骂不停。 想到这里,可怜的夏小曲抱紧了自己的胳膊,直到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自朦胧夜色中走来时这才渐渐安心下来。 他不会再挨打了,他的天石大哥娶他回家了。 「你头髮弄干了没,湿的可不能这样吹风。」 程天石走到他身边站定,一手搓着自己的头髮,眼睛直直地盯着夏小曲看,见他点了点头后又被那一抹笑容给晃了心神,不淡定地咳嗽了两声,红着脸,一边同手同脚地往屋里走,一边道:「那就早点歇息吧,今天累了一天了。」 早点歇息。 夏小曲捂着自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挣扎扭捏半晌还是起身拎着小竹凳回屋去了。 第3章 屋子里,程天石正在铺床,他从木箱里拿出压箱底的东西,那是他娘离世前做的,说留给天石的夫郎用。 所以这么多年即便是穷得吃不上饭了,他也没打过那些东西的主意。 箱子里放了一床被子,一双布鞋,还有一件做了一半的肚兜和一条刚起头的额带。 要不是程天石的娘方娘子离世得太突然,肯定不会只留下这点儿东西的。 夏小曲站在一旁看着他忙活,本想去帮忙的,但是他太害羞了,还很紧张,手脚十分僵硬,只好站在一旁等着。 「愣着干什么,上床睡觉啊。」 程天石见小曲儿变成了木头娃娃,知道他肯定是有些害怕了,便再次夹着嗓子,走过去拉扯他的袖子,轻声道:「别怕,我不欺负你。」 话音落,夏小曲勐地抬头看向天石大哥,懵懂地跟着他上了床,踢掉鞋子后乖乖地骨碌滚到了里面去睡着。 新被子有一股木头味儿,应该是放在箱子里太久了,夏小曲将被子拉上来遮住半张脸,心里想着明天要是出太阳的话就拿出去晒一晒。 程天石小心翼翼地躺在外面,盖着他那床破旧的小被子,双手交叉叠在脑后,一门心思地琢磨要怎么对小夫郎好。 这床被子虽然没有用过,但好歹放了那么多年,也不怎么新了,刚刚铺床的时候他悄悄闻了一下,似乎还有股味道,得想办法给小夫郎弄一床新的、厚厚的、软软的、暖唿唿的被子。 小夫郎的衣裳好像都不太合身,也得换。 还有别人家的郎君娘子们成亲都有几件像样的首饰,他程天石的夫郎也不能差,要努力攒钱给小夫郎都补上才行。 另外家里这床也太小了点,恐怕会挤着小夫郎,还有那漏风的灶屋,洗澡也太冷了一点,吃饭的桌子也不好看,长条凳也跛了脚…… 「啧!」 程天石越想越觉得要置办的东西实在是多,翻了个身朝外躺着,暗暗发誓往后要更努力的干活挣钱,不能亏待了小夫郎。 夏小曲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不敢动弹,他浑身紧绷,又担心又害怕,身边的人啧了一声更是击碎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直到程天石转过身去打起了唿噜,他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可于此同时,那一丝难以捕捉到的希望也随之落了空。 秋日的早晨有些冷,夏小曲睡了一夜起来双脚还是冰凉,他转身看向身旁空荡荡的被窝,伸手一摸还是热的,便忍不住将脚伸了过去,想要借着余温暖一暖。 一股饭香从外面飘了进来,再次陷入梦境的夏小曲勐然惊醒,连忙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鞋子跑出去,见程天石已经烧好了饭菜,心里一阵懊恼。 第8页 怎么睡得这么死,都不知道早起给夫君做早饭。 「起来了啊,洗漱一下吃饭吧。」 程天石一大早就去程家五姑那里借了些米油来,回来后又赶紧进灶屋做饭,这会儿摆好了饭菜小夫郎刚好起床。 他不禁暗暗得意,想着自己的时间掐得真准,说话时眼睛还朝一旁看了一眼,示意自己已经将热水和杨柳枝都备好了。 夏小曲一听,心里的懊悔更甚,自己从前在婶婶家的时候都不贪睡的,怎么刚来天石大哥家就这样懒,只希望天石大哥不要觉得自己好吃懒做才行。 吃过早饭后天边还是一片清凉,丝毫不见太阳的痕迹,却陆陆续续地有人扛着锄头、挎着小篮子或背着背篓下地去了。 「我一会儿准备进山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猎到一些值钱的东西,这样拿去街上卖了,换些米来,我们自己留一点,剩下的该还给五姑家了。」 夏小曲卷着袖子在洗碗,外面的男人在收拾打猎的工具,他听了以后心里有些担心,之前他听人摆过,打猎要去到深山老林里才有好东西,可一个人去深山老林也很危险,他担心天石大哥。 「过些日子山里冷了,就不好打猎了,我到时候看看情况,若是猎物多,我可能会待个两三天才回来。」 程天石这话无异于给夏小曲本就波澜的心添了一块重石,他急忙擦了手跑出去,飞快地比划着名,嘴里也啊啊地说着。 「你一个人很危险,我跟你一起去,我从小就干活,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比划半天,见程天石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小曲心里委屈,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意思是:「我就跟着你了。」 谁知程天石会错了意,想着新婚第二日就抛下小夫郎离开家那么久的确不太好,但现在家里又真的困难,得想办法挣点钱才行,于是便对夏小曲轻言细语的哄道: 「这样吧,我早去早回,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也不行,我先送你去五姑家待两天好不好?」 程天石想着小夫郎夜里肯定害怕,不敢自己一个人,想着将他送去亲戚家有个照应也好,谁知却惹得小夫郎伤心落泪。 要送我走吗,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吗,都有自己的家了,还要送我走吗? 夏小曲脑子里一团乱,低着头眼泪跟断了线似的哗啦啦的流,程天石见状顿时慌了神,手一松,将肩上背着的一筐工具全都扔在了地上。 「别哭别哭,我不走了,我哪里也不去,别哭了。」 程天石帮他擦着眼泪,暗骂自己混蛋,娶人家的时候就让他受了委屈,新婚第二日又要抛下人家出门去,自己可真是个大混蛋,天下就没有欺负夫郎的道理! 五大三粗的汉子哄不好自家小夫郎了,急得围着小夫郎团团转,只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其实夏小曲不是故意想哭的,只是太久没有人哄他了,因此程天石越哄他越觉得委屈,这眼泪便止不住了。 一炷香后夏小曲才止住了哭泣,坐在门槛上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那么担心,那么在乎自己,想到这里他伸手指了指程天石,两根手指竖着向下一前一后地比划走路的样子,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接着摆了摆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你走吧,别担心我,我不害怕。」 「你这样哭,哭得我心神不宁的,我哪里还能出门去,别说了,我不走,我就守着你。」 程天石觉得自己方才真是混蛋,就算要走也应该缓两天再做打算,这才新婚第二天,小夫郎刚来到抱月村,没有熟悉的人肯定会害怕啊。 夏小曲撇了撇嘴又要哭,伸手去推程天石,却发现他纹丝不动,自己的手反被抓住了。 「别说了,是我思虑得不周全,我今日就不上山了,带你去认一下自家的地。」 认地? 哭得鼻子通红的夏小曲一下子来了兴趣,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裳,点头示意可以。 是该去认认家里的地了,以后做事也方便些。 小夫郎跑开了,程天石还楞在原地,搓了搓双手,回忆刚才帮小曲儿擦眼泪时那软软的触感,感慨夫郎果真是娇气的,得好好养着宠着才行。 程家原本的地是很多的,可惜早些年程天石父母去世,那些亲戚朋友说家里欠了外债,分的分抢的抢,最后家里剩下来的地不足一亩,还都不在一处,七零八落的。 茅草屋旁有一块半分地,程天石种了一些四季蔬果,现在园子里还有一些葱蒜芫荽,萝蔔白菜什么的,自己吃应该够,只是没有多余的拿去卖。 「小曲儿,这就是咱们家的水田了,再过段日子这些稻子就能收了。」 夏小曲跟着程天石走了许久,这才看见一块金黄的稻田,约莫有两分大小,程天石说这是家里最大的一块地,他试了好几次,只有种水稻的收成是最好的。 金黄金黄的稻子啊,是我们自己的了。 听完后夏小曲蹲下身去摸了摸沉甸甸的稻穗,又凑近闻了闻,只觉得一股香甜浸入心脾,心里也似乎被稻穗塞得满满的了。 接着往下走,是梯田式的一大一小两块苞米地,程天石说这两块加起来差不多也有一分,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块红薯地,夏小曲粗略估算了一下,约莫也是一分地。 认完地后他开心得在地里田间窜来窜去,一会儿摸摸粒粒饱满的苞米棒子,一会儿刨着土看红薯的长势,笑得嘴都合不拢,坐在地里朝程天石比划。 第9页 「这么多,都是我们家的吗?」 夏小曲是孤儿,他的父亲们去世时他太小了,根本不知道有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产业,反正从他记事起自己就是孑然一身。 以前每次在地里劳作时他都会想,要是自己也有一块地就好了,种一点爱吃的东西,他吃得少,只需要留一点点,其余的就拿去卖,换来的钱可以攒起来。 他就那样幻想着自己有一块地,守着那块地过日子,盼着盼着,不知道过了多少个酷暑严冬,现在终于盼来了。 「是啊,这些都是我们的。」 程天石不同于他表现出来的喜悦,心里净是满满的担忧,这些地根本不够养小夫郎的,他得另外再想办法。 中午的时候太阳挺大,夏小曲赶紧将两床被子拿出来晒晒,一根竹竿晾不下,他便扫干净了篱笆墙,将另一床被子轻轻搭在了上面。 「天石啊,砍那么多竹子干什么?」 院子外有人在同程天石打招唿,夏小曲拍拍手赶着出门去应,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天石大哥回话说:「我砍来搭个晾衣裳的地方,之前搭的那个晾不下了。」 两个端着洗衣盆的人顺着程天石的话头往院子望去,看见了倚在门口的人儿,纷纷忍不住地打趣: 「果然啊,这屋里有人了就是不一样,日子也越过越好了。」 夏小曲害羞地抠着手指,不敢抬头看对面的人。 程天石瞧了一眼小夫郎,忽然对那两人正经道:「杨叔爹高娘子,你们可别说了,我家小曲儿脸皮薄,一会儿你们再给我把人说哭了。」 「脸皮薄什么啊,这是还没和我们混熟呢,过几天便好了。」杨郎君年纪有些大了,一脸慈相,说完后对着夏小曲笑着点了点头。 旁边的高娘子是个豪爽的人,嗓门也大,冲着小曲高喊:「对啊对啊,多和我们来往自然就熟起来了,我记得你姓夏是吧,我姓高,我家汉子还是你家天石的好兄弟呢,叫包山。」 「啊,啊~」 夏小曲张了张嘴,接着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第4章 高娘子是刚嫁过来没多久的,不知道夏小曲的情况,脸上顿时浮现尴尬的神情,回头望了望程天石,略带歉意地小声道:「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没事儿。」 程天石随口一答,夏小曲也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夏郎君,我们要去河边洗衣裳,你去吗,正好我们也能给你带带路。」杨郎君开口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局面,道,「我姓杨,是村尾屠户李二家的郎君。」 「对对对,和我们一起去吧,有个伴好玩一些。」高娘子赶紧附和。 夏小曲听他们这样一说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准备去拿东西,却被程天石一把给拽住了胳膊。 「河水凉,要洗的衣裳又多,你别管,我去洗。」 「不要。」 夏小曲摇摇头,拂开了抓着自己的手,沖天石大哥一笑后跑回去将脏衣裳和皂荚棒槌什么的都装进盆里,然后跟着杨郎君高娘子一起说说笑笑的往河边走。 杨郎君高娘子负责说说,他负责笑笑。 「杨叔爹高娘子,那你们帮我照顾着他,河水急,千万小心些。」 程天石叫不住人,追到院子外去叮嘱了几句,然后回去抓紧时间搭晾衣架,这样才好早点去河边帮忙。 村里人洗衣裳都在河的下游,他们三人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人在中游处拿筛子洗蔬果了。 「杨郎君高娘子,今天这么早就来洗衣裳了啊。」一个胖胖的娘子正洗着番茄,说话间已经全部捞起来了,走过来给他们三人一人塞了一个。 「这个就是天石家的吧?」胖娘子好奇地打量着夏小曲,连连嘆道模样生得好。 夏小曲拿着透过河水的番茄,冰冰凉凉的,伸手对胖娘子比了一个谢谢的手势,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随便找了个话头接了过去。 「你今天怎么洗这么多番茄啊?」杨郎君问。 胖娘子筛了筛番茄上多余的水,一副无奈的样子回:「这还不是我家那俩孩子,吵着闹着要吃番茄哨面,我看地里的番茄太多了,索性都摘回去多弄点,你们今晚别做饭啊,都到我家里去吃。」 「行啊,我早就馋你做的番茄哨面了。」高娘子一点儿也不客气,甚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的样子。 夏小曲羡慕地看着他们,想着要是自己也能说话就好了。 胖娘子笑嘻嘻地走了,他们几人各自寻了块地方开始洗衣裳。 夏小曲站着的那块石头以前是杨郎君经常用的,平整,又宽大,十分好使,今天杨郎君特意领着他去那儿。 程天石攒了不少的脏衣裳,夏小曲从盆里一件一件往外拿时杨郎君忍不住地笑。 「瞧这天石,真是有福啊,现在有了郎君才知道以前单身汉的日子过得有多苦了吧。」 夏小曲不好意思地笑着,手里捏着天石大哥的衣裳,实际上在心里默默地想:能嫁给天石大哥是他有福。 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凑在了一起,都觉得是自己撞了天大的好运,几世修来的福气才遇到了对方。 脏衣裳虽然多,但夏小曲手脚麻利,不多时便洗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有个男人牵着一头大水牛来河边喝水。 「包山,带下去些,别脏了这里的水。」 第10页 「媳妇儿,我想和你待一处。」 「要死啊你,还不快走。」 高娘子吼他,包山冲着自家娘子嘿嘿一笑后偏不走,气得高娘子举着棒槌要打他,他这才晃晃悠悠地牵着牛继续往下走。 夏小曲觉得他们夫妇俩十分恩爱,满脸羡慕,但若叫他拿棒槌打天石大哥那是万万不可的,不能打,也捨不得打。 「哟,这个是天石他媳妇儿吧,长得可真水灵,天石真他娘的走了狗屎运,前些日子还苦恼着娶不到媳妇儿呢。」 包山牵着牛还想上前一步看清楚些,结果被飞来一棒槌给打中了肩膀,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媳妇儿,咋了嘛。」 「咋了,你天天没个正形,你媳妇儿气得要回娘家了。」杨郎君笑着道。 一听说媳妇儿要回娘家,包山哪里还敢玩笑,赶紧捡了棒槌送过去,然后牵着牛颠颠地往下游走,等他走远了高娘子这才对夏小曲歉意地笑了笑。 「夏郎君你别生气,我家包山就是这样,其实他心眼不坏,你别怕。」 夏小曲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然后继续捣衣。 洗完衣裳后太阳已经很大了,有几个男人从地里过来歇凉,擦身子。 夏小曲成亲前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忙端起木盆转身,却撞进了程天石的怀里,被搂了个结实。 「慌什么?」 那几个男人离他们洗衣裳的地方还很远,只模模煳煳地看得见身形,可他们却眼尖地瞧见了这边,一边泼水一边起闹。 「天石,你小子乐开花了吧!」 「程哥,有郎君了感觉怎么样啊?」 「天石啊,昨天我不在家,不知道你成亲,别的我不管,今晚闹洞房我们可得补上啊!」 「对对对,闹洞房闹洞房!」 高娘子见夏小曲窘迫得快要哭出来了,捡起一旁的石头朝那几人砸去,其中一块石头砸得近,溅起一大片水花,那几人见状转头就向旁边放牛的包山告状。 「老包,你看看你家媳妇儿,真泼啊。」 包山看了一眼对面叉腰站着的媳妇儿,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吹着口哨挪开了视线。 「怂包。」 他们又开始和包山打嘴炮,气得包山拴了牛冲下去和他们干仗。 秋日虽不如夏季那么热,但秋老虎也不是开玩笑的,累了一早上的人们在水里泡一泡闹一闹,也松了筋骨。 程天石接过小夫郎怀里的盆,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小声地开口:「你别理他们,这太阳大,他们都被晒昏了头,别听别管,若是气不过我替你去揍他们一顿。」 夏小曲摇了摇头,抿着嘴闷头往家走,心想:笨蛋天石大哥,他才昏了头呢。 今天的太阳果然很大,一下午的时间便将衣裳都晒干了,被子也晒得暖和蓬松。 入夜,夏小曲在屋里叠衣裳,程天石在灶屋洗碗,却听见院子外有人在喊:「夏郎君,天石?」 两个人出去看了看,发现是胖娘子来送番茄哨面了。 「这次我做的番茄哨面味道很好,高娘子吃了两碗呢。」胖娘子乐呵呵地笑着,催着夏小曲尝一尝,「你尝了若是喜欢,过几天我再做。」 夏小曲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眼睛也被熏热了一些,隐隐蒙上了一层雾。 「谢谢了啊胖婶,我胖叔从城里回来了没。」 程天石接过另一碗,请胖娘子进屋去坐,胖娘子知道小两口新婚,大晚上的就不打扰了,只说了胖叔来信说下个月回家,然后便走了。 夏小曲抹了抹眼睛,侧身仰头看天石大哥。 「走吧,进屋。」 程天石心里一直记着胖婶的恩情,小时候也没少吃她家东西,以后一定得好好报答。 番茄哨面酸酸甜甜的,另外加了一勺油泼辣子,闻着特别开胃,味道应该很不错,不过夏小曲已经吃过晚饭了,现在吃不下那么大一碗。 他将面往程天石那边推了推,示意夹一些出去,结果却被程天石又给推了回来。 「你先吃,吃不下了再说。」 吃不下了那不浪费了? 夏小曲怀着疑虑,慢吞吞,一夹一夹小口地吃着,最后拼了小命终于连面带汤喝了个干净,总算是没有浪费。 程天石见他吃完了便赶紧去洗碗,然后一个人在灶屋里看着那吃得干干净净的碗止不住地连连嘆气,果然还是委屈了小夫郎,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吃饱以后的夏小曲都不敢再坐着了,感觉吃下去的东西撑到了嗓子眼,今晚真的吃得太饱了,只好去院子里走动,消消食。 今天晚上有星星,他依靠在篱笆边上仰头看着,恍然发觉这样的日子美得像梦一样,他觉得幸福得直冒泡,希望能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程天石洗完碗出来后就看见小夫郎站在院子里望天,他不知道这黑乎乎的天有什么好望的,但还是将小竹凳拿出来给夫郎坐,自己在一旁削竹篾,顺便陪陪夫郎。 院子里安静得很,四周虫鸣便显得异常喧闹,夏小曲仰累了脖子,挪着小竹凳去到程天石身边,好奇地看着他,想知道他在干什么。 「削点竹篾再编一个小竹凳,现在这个有点坏了,我怕你摔跤。」 话音落,程天石转头朝他笑了笑,俊朗的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摄人心弦。 夏小曲急忙捂住自己的心口,确定小心思没有飘出来以后这才松了口气,红着脸去看天石大哥。 第11页 但是笨蛋小曲儿忘记了,有些小心思太难掩藏,即使捂住了心口也会从眼睛里流出来,然后融化成甜滋滋的蜜糖。 清早,隔壁邻居家的公鸡叫了好几遍,夏小曲已经收拾好准备去地里摘菜做早饭了,结果路上碰见了一个瘦弱得如竹竿,看起来猴精猴精的郎君。 「你是天石新娶的那个郎君?」 夏小曲不认得他,但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讨厌的意思,便没有回应,打算从旁边穿过去,结果却听见那人满是嫌弃地道: 「不知道他脑子怎么长的,竟然想到娶一个哑巴郎君,花那么多钱娶来有什么用。」 即便是寒冬的早晨都不如这句话刺骨,夏小曲紧紧抓着手里的菜篮,红着眼转头瞪了那人一眼,只恨自己不会说话,由得他随意辱骂。 「你瞪我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人说话时还动手了,狠狠拧了夏小曲的胳膊一下。 夏小曲疼得很,本就没站稳,被那人一推便直接跌到了地里。 他气狠了,随手从地里抓起一个土块块砸了过去,正好砸中了那人,也激怒了他。 「哎呀快来人啊,程天石的郎君打人了,这小哑巴竟然敢打长辈啊!」 第5章 夏小曲不是没见过人撒泼,可眼前这人着实吓着他了,那干瘦的模样,怒目圆睁,像是要取人性命一样。 他害怕,他想唿救,却没办法。 周围陆陆续续地有人被吸引了过来,此刻那人已经坐在地上指着夏小曲给众人哭诉: 「大家看看,这就是我那好侄儿娶的郎君,没大没小的,我不过见他在别人家地里偷偷摸摸的样子觉得不太好,好心提醒了下,结果他就动手打人。」 「知道你们家里穷,吃不上饭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别人地里偷东西啊,还好是我发现得早,及时制止了你,结果你却殴打长辈,你……」 周围有不清楚事情原委的人信了他,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拍着后背安慰:「马郎君你别伤心了,孩子一时想不开走错了路也是有的,慢慢教就是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 夏小曲急了,嘴里啊啊地吶喊着,手里快速地比划,想要告诉大家事情不是这样的,却发现无济于事。 没人在意他,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马郎君哭得伤心,抽抽搭搭地跟安慰他的人诉苦: 「吴二哥你不知道,我这侄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要和我们断了来往,前日我在家中做了好大一桌菜,让他大伯特意送去祝贺他们小两口成亲的,结果两人把他大伯给赶了出来,你说我们这是做的什么孽啊,吃力不讨好。」 「也不是我说嘴,你们说说,我们同他是一家人,他们小两口吃不饱难不成我们还会不管吗,至于让他郎君去地里偷别人家的菜吗,我好心劝了一道反成了我的不是了,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些人纷纷点头,觉得他说得对,再次看向夏小曲的时候眼神都带了一丝异样。 不是这样的,他骗人! 夏小曲站起身来将菜篮倒举在空中,示意自己刚出门,篮子里什么都没有,然后着急忙慌地捲起袖子把胳膊上被掐红的地方拿给他们看,却无人在意。 他们只顾着会说话的马郎君。 「地里的活都干完了是吧,你们一个两个的闲出屁来了,大清早的跑这儿来欺负我的夫郎,真是活腻歪了。」 程天石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夏小曲抬头望去,却看见他拎着一把锄头从最高的田埂处直接跳到了地里,眨眼之间便来到了自己身边。 「妈的,马苏芬真当我不敢弄死你吗?」 程天石一只手便将锄头锄进了他们站着的那截田埂上,力气大得甚至将锄把都塞进去了一截,马苏芬被吓得连哭都忘记了。 「一群傻逼,眼睛瞎了看不见我夫郎在说话?他说他的篮子是空的,他说他没有偷东西你们看不见?」 「他说他手上有伤,又指向了马苏芬,肯定是马苏芬欺负了他,你们都他妈瞎了逼眼,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天石啊,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我为什么要欺负你的夫郎?」 马苏芬还在惺惺作态,夏小曲急忙将胳膊伸出去,指着那被掐红的地方哼哼,摆明了就是说他欺负人。 程天石心疼地抚着夫郎的手,脸都气黑了,咬着后槽牙对马苏芬道:「我好不容易娶来的夫郎,就这么让你给欺负了?」 话音落,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马苏芬就被一脚踢飞了出去,谁都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动手。 「程天石,你怎么敢的,他可是你的长辈啊!」 吴老二立马将人扶起来,指着程天石责骂,好像被踢中的人是他一样。 程天石看了看眼前这群人,都是往日里和马苏芬走得近的。 尤其是那个吴老二,抱月村的老光棍,一辈子没娶媳妇儿,村里的娘子郎君都躲着他走,偏偏马苏芬和他来往密切,惹人闲话,但不知两人使了些什么手段,竟能让程大伯完全不计较这事儿。 「什么长辈能霸占弟弟弟媳留下的田地,让一个孤儿差点饿死?」 程天石望着马苏芬,冷笑道:「要不是有我五姑在,只怕我今天都不能站在这里和你这个长辈动手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第12页 「这叫什么话?这叫大实话,你们几个也不是刚来抱月村的,我就不信当年的事你们不清楚。」 程天石说完之后顿了顿,望着对面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一字一句道: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以前我自己一个人怎么过都行,但现在我有夫郎了,我想好好过日子,所以奉劝你们说话做事都掂量着点,否则我一定拧断你们脑袋。」 马苏芬还想梗着脖子多说几句,但是看着程天石那一身的腱子肉,还有那不讲理的蛮劲儿,心里真有些害怕了,赶忙摆摆手道:「不提了不提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夏小曲听着这话不对,不由得靠近了一些,紧紧抓着程天石的袖子,心里又气又难过。 他的天石大哥过得也不好,也挨欺负,眼前这个郎君是个坏人。 炸了毛的夏小曲恶狠狠地瞪着马苏芬,虽然不会说话,但依旧能咬人,只要他再敢欺负天石大哥,自己肯定要把他咬烂撕碎! 「别理他们,我们回家。」 程天石伸手将人拢在怀里,夏小曲顿时熄了火,乖巧地仰头望着他,拍拍手后捡起地上的菜篮子,跟着一起往回走。 回家了,最喜欢和天石大哥一起回他们自己的家。 回家的步伐是轻快愉悦的,夏小曲甚至觉得连清早闹人的鸟鸣声都变得格外悦耳了。 * 「都怪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程天石蹲在地上抓着夏小曲的手看了许久,白嫩的胳膊上留下了刺眼的红色,已经开始微微泛紫,肯定很疼。 夏小曲坐在小竹凳上抿着笑摇头,试探着伸手轻轻拍了拍程天石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一点都不疼。 「刚刚那个人是我的大伯爹,他最是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只怕是那日我们赶走了大伯被他给记恨上了,不过我和他们家的关系一直都不好,记恨也就记恨了,不要紧。」 「小的时候爹娘去世了,我四处磕头借来钱办了丧礼,结果他在灵堂上大吵大闹,说我娘常去他家里拿吃的餵我,现在人死了也该算算帐了,死活要走了我家一块水田。」 「其实娘根本没有白拿他家东西,都是今天你给我家送一点,明天我还你一点其他的,可他直接把娘给他的那些抹掉了,当不存在一样。」 原来天石大哥小时候过得也这样惨,夏小曲听着心里难受,眼圈也微微泛红。 程天石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过沉重,便刻意笑了笑,直接坐在地上靠着他道: 「小曲儿,你都不知道我小时候有多厉害,就昨天我们去看的那块水田还记得吧,那可是我自己保下来的。」 「我同他们拼命,老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不敢同我拼,最后那几块地都让我给保住了,不然我还真活不到这么大,哪里还有福气能娶到你。」 夏小曲拍了拍他的头,眉眼弯弯,两只手握拳,大拇指伸出微微弯曲相对,在腰侧比划了一下,然后指了指程天石,又指了指自己,紧接着伸出右手的食指中指併拢弯曲,在胸前画了上下两道半圆。 「嫁给你是我的福气。」 哪怕只有一座茅草屋,几分薄地,但这里是我们的家,有家在,福气就在。 * 夏小曲要去菜地里摘菜,程天石不放心也要跟着一起去。 小夫郎不会说话,被人欺负了都没办法唿救,一想到这里程天石便觉得心里痛。 太阳逐渐爬上山坡,夏小曲摘完了菜地里的辣椒,缓缓直起腰的时候擦了把额间的汗,转头便看见天石大哥在一旁扯杂草。 这小小菜地里的活哪里需要一个精壮的大老爷们来做,夏小曲觉得自己动作麻利点儿,用不了一上午的时间就能打理干净,只是天石大哥不放心,总要跟着自己罢了。 想到这里,他闷闷不乐地揪着辣椒叶子,暗自感慨:要是我也会说话就好了。 「太阳大了,热起来了吧?」 程天石一抬头便看见小夫郎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忙扔了扯下来的杂草,将手里的泥土拍打干净,起身道:「别弄了,先回家吧。」 夏小曲点点头,临走前将一早就看中的几根嫩黄瓜给摘了,拿回去洗了洗,两个人一人吃了一根解解暑。 今天的午饭吃凉拌黄瓜,把青红辣椒放进灶灰里炕了,剥皮后加点蒜用石臼捣烂,再把黄瓜拍烂放盘里,拌的时候只需要放点盐和芫荽就特别香,再搭配一锅晾凉的白粥,爽脆酸辣的凉拌黄瓜十分开胃,连着吃两三碗都不是问题。 程天石到家后也没歇着,嘴里叼着半截黄瓜继续弄那堆竹篾,他要给小曲儿编一只能遮阳的竹笠,不能让太阳晒坏了小夫郎。 「哐哐哐!」 灶屋里传来三下敲锅沿的声音,程天石疑惑了下,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早就走了过去,结果刚进门就碰上端着饭出来的夏小曲。 「我以为你敲锅沿是叫我吃饭呢,原来是在洗锅啊。」 夏小曲听见这话后一愣,随后将饭菜递给他,拍拍他的肩示意让他端过去准备吃饭了,自己则回到灶前拿起了锅勺,趁灶屋没人他又敲了两下。 那声音沉闷带响,听得他心下欢喜,悄悄笑了。 小哑巴也是能发出声音的,这声音以后只有程天石能听懂。 第6章 秋风何冽冽,白露为朝霜。1 第13页 凌晨时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早起的时候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夏小曲多套了两件衣裳,戴着天石大哥给他编的竹笠,挽着裤腿捲起袖子,又挎着小篮子下地去了。 他穿的还是自己那双旧鞋,方娘子做的那双新的他捨不得穿,又给放回箱子里了。 昨夜程天石说今天要收稻子,得在田里忙活一天,他也想跟着去帮帮忙,便准备早上就把午饭做好一起带过去,这样中午就不用回家吃了,省时间。 地里的红薯还得再长长,夏小曲摘菜的时候顺道去看了一眼,先挖了几个小的回家上锅蒸熟,中午带去田里吃正好。 他还另外炒了两个菜,盛出来用大碗扣住放在竹编篮子里,和程天石吃过早饭后便锁了屋子出门收稻子。 金黄的稻子比太阳还要耀眼。 夏小曲一路走一路想收了稻子以后要干嘛,偶有秋风吹过,他赶忙扶住了自己的竹笠,走在前面的程天石回头来帮他系好了下巴处的绳结,叮嘱着: 「一会儿我下田去割,你就在田埂上等着。」 「我也能割的,我在婶婶家割过,我不会弄坏稻子的。」 夏小曲比划了一通后眨着星星眼期盼地看着程天石,并且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弄坏好不容易成熟的稻子,殊不知人家只是心疼他细胳膊细腿的还要下田。 「天石,带着媳妇儿下地啊?」 梯田下面传来了胖娘子的声音,夏小曲转身去望,山间风大,他担心吹走了天石大哥给自己编的竹笠,便一手扶着,另一只手用力地招唿。 他不会说话,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善意。 胖娘子见了,转而笑着对夏小曲道:「夏郎君,你也要割稻子吗?」 「是啊胖婶,他就想下田里来试试,我担心田里泥水凉,不让他割。」 程天石回了话,夏小曲听了以后侧身双手合十地央求着。 他不怕水凉,他就想亲手收割自家的稻子。 「天石你成家以后是不一样了啊,怪会疼人的。」 胖婶打趣道,接着对夏小曲叮嘱:「夏郎君,听胖婶的话,你家天石说得没错,这会儿天凉,还是别下田了,小郎君的身子都金贵着呢,别冻出毛病来了,还是在岸上等着吧。」 「听见了吧,胖婶都这样说,不是我不让你下田,别嘟着个嘴不高兴了,我割了稻子放田埂上你一捆一捆的码整齐,然后拿回家去行吗?」 程天石见夫郎气鼓鼓的,觉得实在是可爱,一时没忍住捏了他的脸,软软的,像一团糯米汤圆。 夏小曲被他粗糙的手给弄疼了,却不反抗,只眨着眼睛沖他笑,笑得甜滋滋的。 程天石瞬间被气血沖昏了头脑,不曾想这汤圆竟是甜酒味的,醉人得很。 两分的地差不多能产八九十斤稻子,收成特别好的时候估计能有百来斤。 夏小曲蹲在田埂上小心翼翼地将割好的水稻码成一堆一堆的,掉下来的那些稻米粒子他也没放过,一点一点捡起来包在手绢里。 今年的稻子长势喜人,稻穗大,稻子粒粒饱满,等把苞米和红薯也收回去以后就先把欠五姑家的粮给还了,若还有余的那就卖一些出去,换成钱攒着。 前几日程天石跟他透过家里的底了,那些外债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已经还完了,现在就剩五姑家还有几升米和两袋苞米面没还。 夏小曲细细算了算,等把五姑家的还完以后他们就彻底不欠帐了,两个人过日子省着点,偶尔煮一顿粥喝,或者掺点苞米面一起蒸来吃,而且还有一些红薯呢,这样一年到头说不定还能攒点钱咧。 「小曲儿,把水给我喝一口。」 忙了一上午的男人有些累了,嘴巴干裂,从田里走过来的时候喘着粗气。 正幻想着美好生活的夏小曲陡然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取下背着的水壶,打开以后双手托得高高的,想要餵给天石大哥喝。 程天石两只手沾满了泥,也不好去扶着水壶或者夫郎的手,怕弄脏了,只好降低身子仰头去接水喝,结果夏小曲手不稳,撒了不少,弄湿了他的脖子和领口。 午时太阳暖暖地照着,衬得程天石脸上、脖颈上的水渍亮闪闪的。 夏小曲见状脆生生地笑了两下,扯着袖子去帮他擦干净。 「都是汗,别把你弄脏了。」 程天石往后退,嫌弃自己臭烘烘的,不想把干干净净的小夫郎给弄脏。 夏小曲的脸没被太阳晒着,却还是红了,把水壶盖好以后手指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朝程天石笑笑,然后立马蹲下身去捡稻米粒子。 幸好有宽大的竹笠挡住他,不然养了十几年的小鹿就要跑出来啦。 * 「小曲儿!」 程天石大声唤他,把蹲在田埂上的夏小曲给吓了一跳,等他慢悠悠望过来时刻意放轻了声音,努力夹着嗓子问: 「天暖了,我留了一些稻子给你割,你不是很想试试吗?」 程天石拿着刀指了指田里的一角,还剩下十几簇稻子。 夏小曲用力点了点头,赶忙脱了鞋子捲起裤腿一脚踩进泥田里,脸上被溅了几颗泥点子也不在意,乐呵呵地朝稻子走去。 「这把刀有点重,你拿的时候要小心些。」 程天石将刀交了出去,眼睛一刻也挪不开,净粘在他家小夫郎身上了,直到看见他动作熟练地弯腰割下一簇稻子,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第14页 夏小曲将那把稻子高高举过头顶,得意地对着程天石歪了歪脑袋,发出一声小小的哼,意思是:「我就说我会的吧,你不信我。」 「我只是怕水凉冻着你。」程天石看懂了他表达的意思,既无奈又宠溺的回应着,末了在心里暗自添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十几簇稻子对夏小曲来说本来是很轻松的,但是程天石用的这把刀太大太重,他还没用习惯,割了几簇以后便觉得手腕有些酸,想停下来歇一歇,谁知一个宽大的胸膛瞬间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程天石的手从旁边伸过来,轻轻握住了那只泛酸的手,拿走了割稻的镰刀。 「等过段时间卖了粮有钱了,我去铁匠铺给你打一把小刀,这把太重了,你用着不方便。」 夏小曲害羞地低下了头,背靠着天石大哥一动也不敢动,手指快要缠成麻花了。 稻子都割完以后两人坐在田埂上吃午饭,饭菜已经凉透了,夏小曲边吃边望向村子那边,家家户户的屋顶都升起了炊烟。 他啃着甜甜的红薯心想,天石大哥比自己想像的要更能干,下次地里的活如果不多的话他还是早点回去做饭吧,这样就能让天石大哥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菜了。 程天石不知道小夫郎在想什么,两三口解决完午饭便去将稻子背回家,夏小曲跟在后面捡了一路,一丁点稻米粒子也不能浪费。 午后太阳虽然已经转阴,但是将稻子打下来铺在晒席里晾一晾也是好的。 夫夫两人配合得很好,程天石打稻子,夏小曲便将稻子摊开,蹲在上面捡干净杂草。 丰收总是喜悦的,两个人干了一天的活也不累,瞧着天还没黑,便想去将苞米也给掰回来。 夏小曲专用的背篓不大,正合适,是程天石新给他编的。 以前他在夏二叔家的时候总是背着比人还高的背篓,好几次都被装满了东西的背篓给压倒在地里爬不起来。 苞米地的叶子有些挠人,夏小曲掰了两行后身上就已经被挠红了,但他却像没感觉似的继续掰着苞米,动作干净利落。 就算是程天石这样的糙汉子在苞米地里待久了也会觉得身上痒得慌,可回头却看见小夫郎正紧闭着嘴巴,全神贯注地剥着苞米壳子,只是脖子和露出来的手臂明显红了一片。 他想,下次还是不要带夫郎来田间地里了,细皮嫩肉的小郎君不该吃这样的苦。 夏小曲掰到了一根长得特别好的苞米,苞米粒又大又饱满,拿回去留种正好。 他面无表情地弹走了趴在上面的那只,肥肥的、软唧唧的苞米虫以后满心欢喜地的慢慢放进了背篓里。 还好没有被虫子给吃了,真好。 他拍了拍胸脯上的碎叶,脖子有些痒便使劲挠了挠,几道血痕立马就出现了,看得旁边的人心里难受。 「小曲儿,剩下的苞米不多了,我一个人掰就行了,你先回家吧。」 程天石隔着一排排的苞米杆和夏小曲说话,希望他乖乖的回家,自己真的后悔了,不该叫上他一起来的,这活多累人啊。 岸上有郎君在叫自家男人回去吃饭,夏小曲抬头看了看天色,是不早了,他得回家给天石大哥做饭。 * 今天晚上吃烧茄子和萝蔔汤,饭菜做好许久了,周边邻居们也陆陆续续地回了家,只有程天石还不见身影。 夏小曲摸了摸碗沿的余温,又找了两个碗把菜都盖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后来到外面台阶上焦急地等待着。 「包山,回家吃饭了!」 山的另一头传来了高娘子的声音,余音迴荡在山谷。 夏小曲听了忍不住走到院子外面,望着下边错落有致一望无际的梯田,眉眼染上了秋日的哀愁。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声破碎干瘪的「啊」。 还在地里忙活着的程天石心里也盼着归家,田地里的男人们都被家里人给叫回去了,他家小夫郎不会说话,再不回去怕是要等着急了。 所以他朝包山借了一副挑子,打算将剩下的这些苞米一趟就给背回去。 「铛铛铛!」 山顶那边,从家的方向传来三下清晰的敲击声。 程天石听了后加快手上的动作,将背篓和挑子都塞得满满的,这才准备着往家的方向走。 夏小曲蹲在路边,手里拿着镰刀,面前是一块大石头,他有些闷闷不乐,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敲的那几下天石大哥有没有听见。 天彻底暗了,今晚的月亮也不太亮。 夏小曲心里愈发的着急,握紧手里的镰刀便往苞米地走,谁知还没走多远便看见一个巨大的背影正一步一步,动作十分缓慢地朝自己走来,喘的粗气一米开外都能听见。 第7章 那黑影是他的天石大哥,他将所有的苞米都给背回来了。 夏小曲看着坐在凳子上累得大喘气的男人,心疼坏了,那背篓本来就大,装满了苞米后他连推都推不动,更别提还有一副不比背篓轻的挑子。 程天石就那么背着、挑着,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地,稳稳地朝家走。 他不觉得累,只怕自己肩上扛起来的担子还不能给小夫郎好的生活。 「小曲儿,等着急了吧,先吃饭,吃完饭再来收拾这些。」 夏小曲蹲在苞米堆前,那扁担上被汗水浸湿的地方还没干呢,他有些自责,要是早些叫天石大哥回家吃饭,吃完饭后两个人再一起去背苞米就好了,天石大哥就不会那么累了。 第15页 小夫郎心里有千千万的心疼与自责,程天石上前去将人扶起来,轻声细语道:「你别担心我,我力气大,一点都不累。」 方才小夫郎迎上来的时候那焦急担忧的神情他不是没有看出来,自然知道小傢伙心里在想些什么,可他也是真的捨不得让小曲儿去干重活,所以觉得自己多干一点是一点。 * 吃过晚饭后夏小曲和程天石移开了屋里的桌子,然后将晒席捲起来抬进了屋。 今晚没有星星,只怕明天要下雨,可不能让好不容易收回来的粮食被雨给淋咯。 程天石将留种的苞米和稻子都挂在了房樑上,收拾好后一松懈下来才觉得腰酸背痛,是有些累了。 「去洗洗吧,锅里还有水。」 夏小曲洗完以后给程天石比划了一通,接着小心地顺着墙根儿回到屋子里去铺床。 这几日天凉了,他晚上睡觉总觉得手脚冰凉,可两个人还是分开盖的被子,程天石的被窝里暖暖的,他那边就是冰冰的。 要不就…… 红成辣椒颜色的夏小曲紧张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双手揪着那床新被子不放。 他有些不敢行动,怕天石大哥觉得自己不好,怕天石大哥觉得自己坏。 毕竟同床共枕那么久了,每天晚上天石大哥都是沾枕头就着,一觉睡到大天明,根本没有要欺负自己的意思,而自己却想着要……真是不够矜持! 哎呀,这…… 夏小曲害羞极了,死死咬着嘴巴,干脆一骨碌钻进被窝里把自己给藏起来,这简直太羞人了。 天石大哥是笨蛋,是大笨蛋! 程天石洗完后带着一身水汽进了屋,却瞧见小夫郎将两床被子合在了一起盖,下面那床是新的,上面的才是自己一直盖着的那床小破被子。 「怎么了这是,你冷啊?」 夏小曲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了一颗浑圆的小脑袋在外面,脸蛋羞得通红,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啊,冷,啧……」 程天石感嘆了一句,随后反应过来立马往脑门上拍了一巴掌,骂自己混蛋,居然连小夫郎冷了都不知道,得赶紧挣钱多买两床被子才是。 天石大哥……不上床吗? 夏小曲眼巴巴的望着男人,最终还是忐忑地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上床睡觉。 程天石也不扭捏,反手关了门便往床上一躺,谁知刚碰到小夫郎的身子就吓了一大跳。 「呀,你没穿裤子?」 坏蛋! 夏小曲浑身滚烫,红着脸转过去不理人了。 程天石盯着小夫郎的后脑勺顿时笑出了声,见真把人弄生气了又赶紧去哄,从后面轻揽着夫郎,低语道:「不是说冷吗,我身上烫,我搂着你睡就不冷了。」 一阵阵喷出的热气惹得夏小曲耳根子又烫又痒,忍不住抓紧了被子的一角,恍惚间觉得连脚心都在发热。 程天石像大狗抱着肉骨头似的,贴着夫郎的后颈嗅了又嗅,怎么也闻不够。 嗯~香~ 夏小曲害怕到不敢动,男人的大手一路向下游走,结果却只是将他紧张到弯曲的腿给摆正,帮他暖脚,随后掖紧了被角,抱着他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道:「睡吧,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在天石大哥的怀里果然睡得很舒服,晚上再也没有被冻醒过,早起时浑身都暖洋洋的。 夏小曲从那双大手里艰难地转过身面对着程天石,看着他帅气的侧脸,又想起自己昨晚的行为,害羞到直往被窝里钻。 真是昏了头了,怎么可以做那样的事…… 他这么一动程天石便醒了,却还是紧闭着双眼,声音倦怠嘶哑,低沉道:「醒了?身上还冷吗?」 夏小曲在怀里蛄蛹,听见这话便不好意思再靠近了,自觉地往后退了退,让两个人拉开一段距离,谁知程天石一翻身又将人牢牢锁在了怀里。 「再睡一会儿吧,现在还早。」 向来勤劳早起的夏小曲也贪恋这一丝温暖了,依偎在怀里一动不动,嘴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笑。 * 院里的稻子晒了几日后就可以收起来了,程天石舂了新米,除去该还给五姑家的那些还额外多给了一点,感谢五姑一家的照顾。 夏小曲穿着自己最干净的衣裳坐在五姑家院子里,手里拿着杯子喝茶,黑黑的眼睛到处转,他有些紧张。 五姑有些微胖,因为常年劳作那双手已经干枯变形了,此刻正在一边搓苞米一边和他说话。 「我听天石说,你也是从小没了爹娘?」 夏小曲放下杯子乖乖地点了点头,五姑一看顿时心疼嘆气,像是在喃喃自语:「都是苦命的孩子啊,和天石一样,命不好。」 说着说着,五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喜笑颜开,看着屋里那一袋子新米,又转头看了看在旁边帮忙噼柴的程天石,道: 「不过现在好了,天石娶了你可算是走运了,他一个糙汉子什么都不懂,是得有个知冷知热的郎君操持着家里。」 「你不知道啊孩子,天石没有娶你之前过得可糙了,有的时候去外面做工要连着干几天,家里也没个人惦记,衣裳破了没人补,晚上回家也没人等,我这个当姑的看着心里可难受了。」 「五姑你说什么呢。」程天石一斧子下去噼开了一截木头,莽声莽气道,「我自己也会补衣裳的啊,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可怜。」 第16页 五姑捡起旁边的扫帚就扔了过去,没打中,掉落在了程天石脚边。 「小孩子家家的,姑说话你别插嘴。」说完,起身放下苞米拉着夏小曲往屋子里走,「来孩子,姑有话单独跟你说。」 夏小曲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程天石的眼睛。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程天石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他这才放下心来,听话地跟在五姑屁股后面走,穿过两间屋子来到了睡觉的地方,五姑锁上门以后就将夏小曲拉到床边去坐着,问了好多私密的问题。 从五姑家出来后程天石便发现小夫郎有些闷闷不乐,恰好路边开着几朵不知名的野花,是紫色的。 他将装米的布袋子搭在肩上,趁夫郎埋头往前走的时候放轻脚步过去摘了一朵,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小曲儿,花。」 夏小曲又惊又喜地看着那朵紫色小花,特别小一朵,捏在男人的手指尖显得有些滑稽,可他知道这是沉甸甸的心意,才不觉得,异常珍重地接了下来。 「五姑训你了吗?」 程天石见他接了,这才弯着腰小声地询问,却看见小夫郎耷拉着眉眼摇了摇头。 这……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小郎君们的心思都这般难猜吗? 夏小曲羞于说出口,耳边还萦绕着五姑说的那些话: 「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 「你嫁过来,家里教过那些事了吗?」 「你怎么这样委屈,是天石欺负你了?」 夏小曲觉得心里有些烦,摇了摇头后将紫色小花簪在了耳边,想要把那些话一併给挡在外边,再也不要入耳才好。 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天石大哥娶了自己,却又不肯……做那事。 难道,天石大哥不喜欢自己? 这样的结论让夏小曲心下一惊,也难过了一会儿,但随后他便自己否定了。 才不会呢,天石大哥娶自己肯定是喜欢自己的,而且他对自己那么好,怎么会不喜欢呢? 夏小曲想着想着又笑了起来,轻轻摸了摸耳边的小花,确认过还在以后笑得更开心了,主动往程天石那边靠了靠,紧挨着一起走路。 程天石见识到了小夫郎变脸的速度,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心的疑惑憋得他头都大了。 但看着小曲儿又突然开心起来了他也就没想那么多,乐呵呵的道: 「小曲儿,你戴着这朵小花真好看。」 夏小曲攥紧拳头用力捶了他一下,结果像是打在了石头上,最后疼得倒是自己,他的鼻尖瞬间就酸了。 程天石的动作比脑子快,赶忙一把握住夫郎的手吹了吹,哄道:「你戴花真好看,以后我每天都给你摘。」 傻瓜,怎么可能每天都去摘花呢,到了冬天花儿就要凋谢的啊。 虽然知道这样的话只是随口一说,但夏小曲还是异常期待,并且十分信任天石大哥,用力地点了点头,被包裹在手心里的拳头也慢慢展开,并且主动扣上了那只粗糙的大手。 程天石身形勐地一僵,但好在只微微一愣后便反应过来了,立马将夏小曲的手牵得紧紧的。 两个人走在路上,日暮的霞光追逐着他们的脚步,扑通扑通的心跳胜过千言万语,身体里的血液在到处乱蹿,最后顺着脉络一路流向手心,在那里汇聚成了一团烈火,将两人的手心烧得滚烫,烧得出汗,却没人想要松开。 夏小曲抿着唇瓣望向右边,是一层一层的梯田和山坳,不远处的枫树叶火红一片,拼凑出一副美丽的画卷。 程天石偏着头看向左边,是高耸入云的山壁,他嘴里吹着口哨,以往哼着号子的男人今天头一次吹了三春歌。 「三月三,冬衣换春衫,换春衫,春景酣,我与小哥儿约在湖水畔,湖水畔,盼哥儿现,郎朗清音越三山,越三山,心难安,小哥儿步子真是慢……」 夏小曲听了一会儿才听出来是什么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头双目含情地看着涨红了脸的男人。 笨蛋天石大哥,吹跑调了啦! 第8章 村里的喻郎君生完孩子出月子了,要办满月酒。 一大早夫夫二人便将昨天碾出来的新米给装了起来,打算一会儿给喻郎君拿去。 昨天晚上两人在村头碾了不少的新米,夏小曲给胖娘子家送了一些去,回去的路上正巧碰上了马郎君,那人鄙夷地哼了一声,擦肩而过时恶意撞了他一下,随后趾高气昂地走了。 夏小曲拍拍自己的胸脯,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转头便笑着朝村头大树下的程天石跑过去。 喻郎君这是生的第二个孩子了,头一胎是个小子,他家男人一直想要个小哥儿,觉得小哥儿乖巧听话,要是能长得像喻郎君就最好了。 一路上听不少人都说喻郎君真是享福的命,家乡闹饥荒逃难到这里,被石大洪给捡了回去,现在不仅有了两个孩子,自己也是养得白白胖胖的,一脸福气相。 夏小曲没见到人之前很是好奇这个喻郎君,等到在屋子里看见怀抱小奶娃的人后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果真是白白胖胖的,真是好看。 其实喻郎君的五官算不上精緻,但他胜在面相和善,皮肤又白,两侧脸颊有着天然的红晕,一颦一笑都显得憨态可掬。 第17页 旁边的胖娘子夸喻郎君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很好看,这得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着,生活无忧无虑的人才会有的神情。 夏小曲说不了话,融不进去,只站在热闹的边缘,羡慕地看着他们。 「你最好看。」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低语,吓得夏小曲抖了一下,回头一看发现是不知何时进屋来的程天石。 「今天的花。」程天石说完,将藏在袖子里的黄色小花拿了出来。 夏小曲担心人多看见了,赶忙接过来藏在自己的袖子里,然后理了理衣裳,装作一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嘴角却压制不住地向上扬,眼睛看向喻郎君,看向胖娘子,就是不敢看程天石。 院子里有人在喊开饭了,乡下的流水席是一轮一轮的,夏小曲刻意放缓了脚步,没有去抢那头一轮,而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向院子旁边的小山跑去。 小山里有一汪泉眼,离石家不远,但是因为这会儿大家都在等着吃饭,所以没有人会来这里。 夏小曲看了看四周,确认过只有自己以后这才蹲下身去,从袖子里取出那朵小黄花簪在耳边,对着微微流动的泉水照了又照。 真好看,嘿嘿,天石大哥也说我好看。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来了一样,夏小曲心慌,伸手想要把花摘下来,却听见身后的人道:「别摘,戴着好看。」 话音落下,他勐然回头,发现程天石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此刻正环抱双手,靠在一棵杉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自己刚才那临水自照的臭美样,夏小曲有些恼怒,对着程天石比划了一通:「天石,坏!」 他刚比划完便看见远处又有人来了,也顾不上许多,甚至忘了自己是程天石的合法郎君,赶忙拎着衣摆噔噔噔地跑下山去。 「天石,怎么在这儿待着,不去吃饭吗?」 石大洪和包山一起过来了,看见夏小曲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样子便笑话程天石,道:「怎么搞的啊,躲在小树林里偷偷欺负你家郎君?」 「别胡说,我哪里捨得欺负他啊。」 程天石笑着回他们的话,眼神却跟着那小小的身影早就飘到天边去了。 「诶我说,兄弟我都有两个孩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也要一个啊?」 石大洪说着便蹲下身去点燃了一截叶子烟,勐吸了几口后一脸陶醉,感慨道:「憋死我了,好久没抽了。」 「给我也来口。」 包山朝他要,石大洪从衣裳里又摸出一张来卷了半截给他,然后抬起头疑惑地看向程天石,怎么半天不回自己的话,结果却发现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兄弟们身上。 「天石,你那双眼睛盯人家都要盯出火来了,新婚的腻歪劲儿还没过呢?」 程天石这才捨得分一些精力给两个兄弟,与他们一同蹲在地上,回:「你和喻郎君成亲这么多年,腻歪劲儿不也没过?」 「那是!」石大洪得意地点点头,又摸出一张叶子烟递过去,「来一口?」 「不了,戒了。」程天石摆手拒绝,包山惊呆了,结结巴巴问,「戒,戒了,什么时候?」 「娶媳妇儿那天戒的。」 其余两人听了,不由得对程天石感到佩服,纷纷夸他好样的,竟然说戒就能戒。 程天石眼睛都有些直了,盯着那烟,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着急道:「所以你们离我远点,别勾引我。」 「你他妈会不会说话,这哪儿能叫勾引,这叫……」 石大洪说到一半卡壳了,转头望向包山,问:「这叫什么来着?」 包山狠狠吸了一口烟,半张脸在烟雾缭绕间深沉道:「这叫诱惑吧?」 「对对,诱惑,还得是老包,文化人啊。」石大洪连连附和,熄了手中的烟揣进兜里,转而用胳膊肘捅了捅程天石,道,「诶,说真的,什么时候要个孩子,我等着和你结亲家呢。」 「再说吧,早着呢。」 「早什么啊早,你都二十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娃都会跑了。」 石大洪比程天石大三岁,他十七岁就生了大儿子,二十岁的时候带着自家崽子满山的转悠。 程天石的眼眸暗了下来,缓缓道:「再说吧,要不要孩子都不一定呢,而且我娶他又不是为了那档子事。」 「那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程天石突然抬头望着下山的方向,坚定地回,「为了让他享福的,你们不知道,我娶他的时候让他受了大委屈,我是一定要让他过好日子的。」 他这样一说,石大洪和包山差不多也明白了,嘆了口气后拍着他的肩膀道:「行,你自己看着办吧,有啥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开口。」 夏小曲一口气跑回了石家院子,正好赶上吃二轮席,他稀里煳涂的就被几个郎君给拉过去了,等吃完了饭才想起来找程天石。 喻郎君餵完孩子去吃饭了,石大洪便抱着孩子在屋前逗乐,夏小曲跑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程天石也在那里。 几个大男人围着小婴孩儿夹着嗓子咯吱咯吱的逗,他们都不知道这样有多吓人,还好那小奶娃胆子大,没被他们给逗哭。 「夏郎君吃饭了没,刚刚看你一下子就跑了,后面也没找着你。」 石大洪先开口询问,背对着的程天石听了立马转身走过来,小心呵护着夫郎。 第18页 「吃饭了吗,我刚刚想找你一起吃来着,人太多了没找到你。」 「我吃过了。」 夏小曲拍拍肚子,笑着回应。 「夏郎君要不要抱抱我儿子啊?」 石大洪见他眼睛一直跟着自己儿子转,猜测应该是想抱的,只是不太好意思,便主动把孩子递了过去。 夏小曲虽然抱过一岁左右的夏风,但是这么小的娃娃他没带过,根本不敢大意,努力让自己抱娃的动作不那么僵硬。 程天石站在旁边搂着他,另一只手帮他托着底,看着小奶娃闹腾地挥动着双手,牵动了包被上的辟邪针叮叮作响。 他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夏小曲抱着孩子的手,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 真好看,小娃娃,夏小曲心里喜欢极了,抱着奶香奶香的孩子不撒手,心都被融化了,他也想要一个小娃娃,可惜天石大哥不愿意…… 想到这儿,他侧目看着站在旁边低头逗孩子的男人。 程天石察觉到了目光,转头笑着问:「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算了,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他只想和天石大哥好好过日子。 夏小曲摇了摇头,将孩子还了回去,然后挤入人群去找相熟的郎君娘子,跟在他们身边忙活,帮着炒炒菜,洗洗碗什么的。 程天石也过去看了一眼,确认没什么问题后这才放心离开。 小夫郎要在抱月村生活很久的,能早点融入也是好事。 * 交了税,卖了粮,日子又过得紧巴巴的。 程天石掂了掂荷包里的银钱,路过屠户李二的摊子时停下了脚步。 「哟,天石今天要买肉啊?」瘫坐在椅子上的李二连忙站了起来,笑嘻嘻地看着程天石,多嘴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往常一年到头你可都不会买一次肉的。」 「以后会常来的,李叔。」 程天石认真地挑着案板上的肉,最后要了一斤肩胛上的瘦肉,付钱的时候十分爽快,眼都不眨,还乐呵呵地对李二唠叨: 「唉,今早出门的时候忘记问了,不知道我家小曲儿爱吃肥的还是瘦的,但我想着小郎君们怕是都不大爱吃肥的,便先买块瘦的回去。」 其实不是他忘记问了,而是故意瞒着的,不然小夫郎知道了又要心疼,肯定不让买。 「是,他们都不太爱吃肥的,嫌腻得慌。」李二说话间已经包好了肉,递给程天石后道,「今天我可就收你的钱咯,爱吃的话下次再来啊!」 「哪里的话,正经做生意哪里有不收钱的道理,我先回了李叔,家里人等着呢。」 程天石同李二打了招唿,却没有急着往家走,而是扭头去了一家首饰铺。 夏小曲扫干净了院子,算准时间做好了饭菜,刚摆上桌便看见程天石晃晃悠悠地朝家走来。 他赶忙擦了擦手,取下墙上挂着的刀,找了一块青石板噹噹当地敲了三下。 「天石大哥,快回家吃饭了。」 方才还优哉游哉的男人顿时加快了步伐,如风一般急急忙忙往家赶,才刚进院门就扯着嗓子喊:「小曲儿,我回来了,我给你买了好吃的。」 夏小曲跑过去迎,接过那一包沉甸甸的肉时顿时惊讶得嘴都张大了,立马指着肉问程天石多少钱。 「不贵,你放心,不管多少钱我都买给你吃。」 「太贵了,而且我也不爱吃肉的。」 夏小曲埋怨归埋怨,但还是喜滋滋地将肉给放好,又怕招了耗子野猫什么的,便放进篮子里悬挂在房樑上,回头准备叫程天石洗手吃饭,却看见他从屋外走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布包。 「小曲儿,过来,我还给你买了样东西。」 第9章 一根红线穿着一颗银铃铛,系在白嫩瘦弱的手腕上,轻轻一动便叮噹做响。 夏小曲好奇地看着,程天石伸出食指拨弄了一下铃铛,仰头笑道:「这样以后不管你在哪里,只要铃铛一响我就能找到你。」 骗人。 夏小曲撇了撇嘴,心想铃铛的声音也不大,怎么可能传那么远。 天石大哥净花一些冤枉钱给自己买东西,他应该给他自己买的,他身上的衣裳都打了好多补丁了,还有一些地方甚至破了洞。 夏小曲有些自责,早上出门前怎么没有好好给天石大哥看看,竟让他穿着这破了洞的衣裳去街上转悠了一圈。 「哦对了,还有!」 程天石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接着又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朵粉粉的小花。 「回来的路上看见的,可惜摘得太久,有些蔫了。」 夏小曲终于笑了,他喜欢这朵小花,喜欢银铃铛,喜欢房樑上的猪肉,更喜欢赶在日落前回家的天石大哥。 他满脸娇羞地伸手去接花,却看见程天石一躲,将那花藏在了身后,随即便听得他含着期盼道:「小曲儿,我给你戴上,好吗?」 同床共枕那么久,抱也抱了,可一到这种时候夏小曲总是害羞不已,低垂着头不做反应。 程天石也有些紧张,手指微微颤抖,将花戴在他耳边以后看着小夫郎低眉顺眼的样子,不禁生出了许多冲动来。 「我们……去照照?」 他手握拳放在嘴边假意清了清嗓子,暗道哪有郎君不爱美的,果然瞧见小夫郎轻轻点了点头。 夏小曲伸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担心自己刚从灶屋忙活出来脸上不好看,本想自己一个人去水缸那里照一照的,可天石大哥非要跟着,赶都赶不走。 第19页 灶屋的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程天石站在后面催促道:「小曲儿,推门啊。」 一心沉浸自己在簪粉色花朵好不好看这件事上的夏小曲没觉得有何异常,径直推门进去,却看见放置在墙边的水缸里多了一些东西。 那是……山茶花? 一朵一朵的漂浮在水面上,甚是好看。 「大洪今日瞧见我摘花了,我说给你摘的,他说我小气,我想也是,便钻去林里摘了山茶花想送给你,包山又说我粗俗,应该要浪漫一些。」 程天石说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红着脸道:「我也不知道什么叫浪漫,你看这样算吗?」 包山是他们几个里面唯一念过书的人,只略微识得几个字便已是他们之中「军师」一般的存在,程天石听了他的话,这才弄了今天这么一出。 夏小曲看着那满满一水缸的山茶花,又回头看了看程天石的衣裳,伸手勾了勾袖子上的破洞,发出无声的质问:「所以,破洞是摘花的时候弄的咯?」 程天石嘿嘿地憨笑了两声,又不自觉地挠着后脑勺,讨好道:「小曲儿你放心,一会儿吃完饭我就把衣裳补好,以后再也不弄坏了。」 笨蛋天石! 夏小曲眼眶湿润,暂时将面子放在一旁,扑进程天石怀里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的腰。 「小曲儿……」 程天石顿时失声,努力压制自己的气息将怀里的人紧紧搂着,贪心地闻着他身上的香味,那朵粉色的小花在他眼里散了焦。 看不清,昏了头,想吃掉。 不止是花! * 夏小曲将那些山茶花捞出来煮了一壶茶喝,他早早地便上了床,正想招唿程天石的时候却听见外面传来石大洪的声音。 「天石,出来走走。」 想必是来八卦的,夏小曲拍着嘴巴打哈欠,示意自己困了要睡觉,程天石便关上门出去和他们说话,三个人坐在院子外面的梨树脚下,石大洪和包山又是你一口我一口,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我都说了,你俩别勾引我,我戒菸还没完全成功呢。」 程天石煳涂过头了,明明已经隔了那么远,却还是压低嗓子说话,怕吵着小夫郎睡觉。 石大洪吐出嘴里的烟,好奇地问:「怎么样,他高兴吗?」 「当然了,他不止高兴,他还抱了我。」程天石得意洋洋,回想起那一幕心里十分痒痒。 「啧,出息,不就抱了一下吗,自己媳妇儿那是正该抱的。」包山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他,程天石立马反击,「你不懂,我娶他的时候……」 「得得得,知道你娶他的时候让他受了大委屈,可现在不是都补上了吗,你给他买肉吃,给他买银铃铛,天天送他花,今天还送了他一个大的,这怎么着也算对他好了吧?」 自从兄弟俩知道程天石和他郎君还没走到那一步后,愁得两人不分白天黑夜的嘆气。 包山更是惨,甚至被高娘子怀疑在外面欠了债,这才烦得晚上睡不着。 程天石听完包山的话后一脸惊恐,不解道:「这怎么就算对他好了,我是他夫君,给他买肉吃是应该的,买铃铛都算是委屈他了,本来想买个银手镯的,可我现在没那么多钱,至于花,那是天生地长的,我不过随手摘了下来……」 说着说着,程天石开始自我怀疑:没错,自己还是个大混蛋,这怎么能算对小夫郎好了,明明还远远不够! 石大洪和包山表示无法理解兄弟的脑子怎么长的,这样都不算好吗,那要怎么才算好? 三人沉默许久,程天石从旁边折了一段枯树枝叼在嘴里过过干瘾,而后道:「大洪,我听说你家喻郎君留了一些花种。」 「是啊,怎么了……」石大洪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指着程天石大骂,「天石,你真是失心疯了,你不如当一辈子童子鸡算了。」 程天石习惯性地用食指和中指将枯树枝给夹了下来,一脸严肃道:「也不是不行,你先答应把花种给我。」 「妈的,再等到明年花开非憋死你孙子不可。」 石大洪觉得程天石被迷了心窍,临走时仍有些不甘心,拉着他小声劝着:「天石,你听说了吗,隔壁村那个神婆可灵了,真的能驱鬼。」 程天石:…… 滚滚滚!花种留下! 屋内,夏小曲补好了那件破洞的衣裳,放在脸边轻轻贴了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他赶忙放下衣裳,翻身上床盖好被子装睡,浓密的睫毛却一个劲儿的颤抖,耳边响起了男人看穿一切的笑声。 天石大哥……真烦人! 程天石也只是笑笑,并未打算拆穿小夫郎,上床之前将今日余下的银钱小心翼翼地塞到了夫郎枕下,然后才侧身抱着他入睡。 小曲儿,我要送你一院子的花。 * 秋汤灌脏,洗濯肝肠。阖家百口,长乐永康!1 夏小曲清早起来就和杨郎君喻郎君,还有高娘子他们一起去采了秋碧蒿,回去的路上正好碰见钓鱼归来的程天石。 「小曲儿!」 程天石扛着鱼竿招了招手,夏小曲和杨郎君他们告别过后便分了路,蹦蹦跳跳地往家的方向走,还把装满秋碧蒿的篮子递给程天石看,比划着名: 「我采的。」 见状,程天石也将手中的木桶拎了起来,得意一笑,道:「我钓的。」 第20页 他去了一早上,统共钓起来两尾鱼,夏小曲敲了敲竹篮,高高扬起下巴,示意还是自己厉害。 秋分日,喝秋汤,秋雨来临暖洋洋。 程天石在灶屋杀了鱼,剔成薄薄的鱼片下到锅里,和秋碧蒿一起煮成一锅秋汤。 村子里的老人说,喝了以后不生病,一辈子健健康康。 夏小曲盛汤的时候私心太重,用橱柜里最大的碗给盛满了,然后端到屋子里去。 他放下碗,指了指程天石,双手比划了一个大碗的形状,接着右手握成空心拳放置嘴边,仰头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再将空心拳放在桌面上。 「你要全部喝光!」 我要你快乐健康一百年! 程天石知道夫郎想要自己快乐健康,可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便起身去灶屋又盛了一碗,还执意让小曲儿喝那大碗里的。 夏小曲不想喝,他也喝不下那么多,手上小动作颇多,轻轻推着碗,却被程天石一把给抓住了。 「你如果执意让我喝大碗里的,那我只能去灶屋把大铁锅给你扛过来了,让你喝大铁锅,反正横竖你都得比我喝得多才行,自己掂量着吧。」 大铁锅? 夏小曲想了想那场景,被吓得连连摇头,赶紧坐下捧着大碗咕咚咕咚地连喝了好几口。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以后就会越来越冷,所以明日我打算上山。」程天石唏哩唿噜地喝干净了小碗里的汤,随意打横一抹嘴,接着道,「你跟我去,还是留在家里?」 「我跟你去!」 夏小曲急切地比划着名,生怕天石大哥又把自己撇下,接着从怀里摸出手绢来叠了叠,凑上前去帮他擦嘴巴。 程天石僵硬在原地,闻着手绢上那股和小夫郎一样的香气,顿感心神不宁,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便一把推开了夫郎,扭过头去止不住的咳嗽。 装模作样,掩饰心虚。 夏小曲捏着手绢,看着他咳成那个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心想难道是手绢臭了? 程天石余光一瞟,发现小夫郎伸着手一副想要帮自己拍背的样子,连忙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接着抱着空碗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见程天石跑远了,夏小曲停在半空的手又收了回来,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没关系,洗洗就不臭了。 小手绢被放在桌子的一角通通风,他捧着比头还大的碗喝汤,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嗝,接着痛苦的想:好多啊,喝不完,好浪费。 不过勤俭持家的夏小曲从不浪费每一粒粮食,歇了好几口气后总算吃完了,饭后摸着自己微微鼓起来的肚子有些惊讶:好像长胖了。 摸完肚子又摸了摸脸蛋,幻想着自己长胖以后生的娃娃是不是也白白胖胖的招人疼爱,可是想着想着他又将头耷拉下去了。 还是算了,天石大哥他不愿意干那事,别想这些了。 第10章 窗外的天还黑着,程天石却已经起床收拾东西,都弄好以后才回去叫夫郎起床。 「怎么不早些叫我?」 夏小曲拿起衣裳就往自己身上套,还不忘抽空比划手势埋怨天石大哥,他得早点起来准备干粮啊,不然两个人今天在山上吃什么? 「别那么着急,我已经把玉米面饼装好了,红薯也放锅里蒸着了。」 程天石说着,蹲下身去帮他穿鞋,夏小曲还没睡醒,迷迷煳煳的,扶着他的头一脚蹬进了鞋里,这才勐然想起来自己头一天晚上已经把面饼给摊好了。 秋天的早晨连空气里都夹着一层霜,迎面走进去冻得脸颊冰凉凉的,时间长了眉毛和头髮上都凝了一串水珠,只有背上包袱里的红薯还热腾腾的,甚至烫得背心有些痛。 夏小曲手拽着包袱带子调整了好几次,最后一次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后面有人在拉扯,回头一看程天石手拿着包袱不放。 「松手,我来背。」 「没事,我背。」 「听话,上山的路还长着呢,你吃不消的。」 程天石用不容反对的语气说着,夏小曲只好松了手,将包袱都给他,自己一身轻松地甩着双手往上爬。 因为不敢带着小夫郎往大山深处走,所以他们最后去了一座小山,叫木齐山。 程天石说听村里人闲聊,最开始是因为这山上有很多松树,长得又很整齐,所以才叫木齐山。 木齐山里最多的就是野兔野鸡野鸭什么的,偶尔才能看见一两只狗獾,而且那还得运气好才行。 夏小曲刚进山便看见了一丛刺泡,赶紧拿出手绢来将那些成熟了的都给採下来包好。程天石在远处布置陷阱,想逮几只兔子,其实他射箭的准头不好,所以时常都是靠陷阱来猎野物的。 天石大哥,吃果子。 夏小曲手里拿着刺泡去餵他,在心里默默地添上了这么一句,程天石的心思一大半都在陷阱上,看见嘴边有东西很自然地就吃了,结果因为一颗刺泡太小,他不小心咬到了小夫郎的手。 好疼! 夏小曲眼里含泪,甩着手走了,不理人了,程天石想追上去,但见他并未走远又作罢,只口头上叮嘱着:「别跑远了,山里很危险。」 是的,很危险! 夏小曲蹲在地上用木棍刨土坑,抹了抹眼睛后在心里吐槽:大狗咬我手指头,好疼! 不远处的金银花散发着缕缕幽香,夏小曲吸了吸鼻子确定自己没有闻错,便开始到处找,最后拨开了一堆荆棘丛才找到。 第21页 好多野生金银花,可以摘下来拿去卖。 夏小曲激动得也顾不上手疼了,脱下外衣便开始採摘,之前在婶婶家的时候他要是不忙的话也会被打发出去採金银花,只是卖得的钱他从来没见过,也没资格过问。 他采着采着就将附近的金银花都给采完了,掂量了一下后估摸着有两斤左右。 「小曲儿,快来看,兔子!」 从陷阱那个方向传来程天石的声音,夏小曲忙提着金银花跑过去,还没走近就看见男人拎着兔耳朵,任由那只小灰兔在半空中蹬腿。 「好可爱,赶紧套上!」 夏小曲比划了一通,担心兔子跑了,转身从程天石带来的工具里面找出了绳子,然后将兔子绑起来塞进了笼子里,就等着拿下山去卖呢。 程天石恢復了陷阱,拉着夫郎去到隐蔽的地方坐下,问:「跑什么,刚刚咬疼你了是吗?」 「没错!」 夏小曲比划完点点头,伸出手指给他看,虽然早就看不出什么了,但是被咬的时候可是真的疼! 「下次我轻点。」 程天石抓着那只手吹了吹,保证下次会轻轻的咬,但这话可吓着夏小曲了,瞪大了双眼连连摆手,表示没有下一次了。 为什么还会有下一次,被咬到真的很疼的! 夏小曲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只隐约觉得天石大哥的眼神有些吓人,像是饿极了似的,他赶忙掏出包袱里的面饼递过去,指了指他,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饿了?」 「嗯,饿了。」 程天石收敛了自己的眼神,接过面饼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夏小曲还很是贴心地递上了水壶,怕他噎着。 望着那水壶。 天石大哥:好心梗。 * 山上天黑的早,夜色笼罩着山林的时候夏小曲和程天石已经走出了林子。 今天运气好,猎到了两只野兔,一只野鸡,还有一只狗獾。 程天石的箭都射完了,这才射中了最小的那只獾,本来觉得自己挺没用的,结果小夫郎在旁边眨着星星眼一顿无声夸奖,给他干得瞬间自信满满。 扛着猎物下山的时候都抬头挺胸地大踏步往前走,累得小夫郎在后面抡圆了两条腿追。 追不上,生气! 夏小曲将一旁的石子踢落下山,程天石发觉以后连忙转身去接,笑嘻嘻地道:「走累了吧,我背你回家。」 一笼子的猎物都担在他的肩上,哪里还能背得起自己,夏小曲鼓着脸摇了摇头,谁料下一瞬自己便被强行拉了过去,猝不及防地趴在了他宽大的背上。 两人到家的时候月亮已经高高地挂在树梢了,程天石慢慢的将人放在门口台阶上,接着扔下了猎物和工具,刚想扯着衣角擦擦汗的时候发现小夫郎凑了过来。 我帮你,擦擦汗。 夏小曲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捏着手绢,脚底下还得微微踮起一些才行,绝不是因为他矮,而是天石大哥太高了,这台阶也太低了。 累了一路的程天石好不容易松快些,小夫郎又这样对待自己,他只觉得更加燥热,将头轻轻靠在夫郎肩上,闷声道:「等明日上街换了钱,我给你买新衣新鞋。」 夏小曲嗯了一声,声调尾音上扬,婉转动人,是在表达不要的意思,却听得程天石脑子嗡嗡的,无端地想起了那个词。 怎么办,小夫郎他勾引我! 次日两人带着东西上集市,这是夏小曲第一次去,看什么都好奇,他们先去卖了金银花,两斤卖了四十文,那药铺的老闆说下次可以晒干以后再拿去,价格能翻一番。 听见翻一番,夏小曲的眼睛亮了又亮,回头看的时候程天石觉得他肯定把自己也当成了一朵大金银花。 两只野兔都比较小,再加上又死了一只,所以卖不上好价钱,几乎是买一只活的搭了一只死的,到手只有七十文,那只野鸡还挺不错,毛色漂亮,精神头足,来问的人不少,最后一百文卖了出去。 倒是那只狗獾,因为被程天石给射伤了,破了皮毛,所以价格被打了折扣,只卖了二百一十文。 卖完货后要去置办一些其他东西,夏小曲不让程天石给他买新衣新鞋,路过一家布庄的时候停住脚步指了指里面,示意买布。 程天石揣摩了一下夫郎的意思,试探着问:「你要买布回家自己做衣裳?」 夏小曲的眼睛瞪得圆熘熘的,像是怕他不信一般,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布庄里大多都是有钱人家的下人在为主子挑选看得上眼的时兴布料,但好在掌柜的也不是拜高踩低的人,见夏小曲和程天石进去以后连忙叫人过来伺候,耐心地介绍合适他们的布匹。 伙计见夏小曲生得白净清秀,便推荐买那匹粉色的,也不贵,才七十文。 听见这话夏小曲惊呆了,伸出手比了个七给伙计看:「确定是七十文?这么贵的吗?」 「对啊,这布现在买可划算了,店里就这一匹了,所以老闆降了价,原来要一百文呢,好多郎君娘子都喜欢这个颜色的。」 伙计极力劝说着,可夏小曲听了还是摇摇头,执意要那匹藏青色的,耐脏,而且那匹只要五十文,便宜好多呢,应该能裁出两身衣裳。 「那麻烦你帮我们把两匹布都包起来吧。」 一直没说话的程天石不仅突然开口,还紧紧搂住了夏小曲,趁伙计去取布的时候对他低声劝道:「你穿粉的好看,就买粉的。」 第22页 「太!贵!了!」 夏小曲不让买,紧皱着眉头望向程天石,手势比划得飞快,程天石一愣,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动,接着耍赖皮一样笑着道:「看不懂。」 坏蛋! 被气着了的夏小曲一时间忘记了这是在外面,双手环抱着胸,用力跺了跺脚,谁知那么巧,竟正好踩在了程天石的脚上。 干惯了粗活的男人被踩一脚根本没觉得痛,甚至还担心硌疼了夫郎的脚,付了钱拎着布追出店去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叨叨:「小曲儿,刚刚脚踩疼了没有啊,我背你回家好不好?」 不好不好,天石大哥一点都不听话,不想跟他讲话了! 夏小曲生着气走路也带风,程天石见他不等自己索性停下来,站在李二的猪肉铺子前高声问:「李叔,今天的五花肉还有吗?」 「有的有的!」李二一下子来了精神,起身磨刀准备切肉,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似风一般沖了过来。 「不买!」 夏小曲比划完抓着程天石的手想把他带走,却反被他给揉了一把头毛。 「乖一点,多吃肉才能长得白白胖胖的。」 乖一点……白白胖胖。 夏小曲被这句话,以及程天石的语气给安抚下来了,默默地想着自己真是不知好歹,天石大哥他那么好,自己怎么还在和他闹别扭啊。 再说了,买肉也不只是自己一个人吃,天石大哥也在长身体,他也得吃呢,回想起上一次两人吃肉的时候,天石大哥几乎不动筷子,可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又那般赤裸裸,那般直勾勾。 夏小曲想,他肯定也想吃的吧,只是习惯把好东西都留给自己,那这次就让他买吧,自己少吃一点,让他多吃一点…… 第11章 程天石和夏小曲商量着要出一趟远门,秀风村盛产棉花,现如今棉花到了採摘期在招工,他想去。 「可是,还有三天就到中秋了,不在家里过中秋了吗?」 夏小曲比划了一通,上前去紧紧抓住天石大哥的手,一副小可怜的委屈样。 「我不能带上你,太远了,得住在那边,我们往年都是在棉花地里搭一个棚子,几个大男人挤在一处凑合着睡,你去了不方便。」 「可是……」 夏小曲低下了头,手指将程天石的袖子拽得皱巴巴的,不开心全都写在了脸上。 「我答应你,一定回来陪你过中秋好不好?」 程天石也很无奈,秀风村那边本来早就找好了人的,只是有个男的摔伤了腿,他们缺了人手忙不过来,又临近中秋不好找人,这才托人把消息递到抱月村来,看有没有人去。 「那好吧。」 夏小曲怏怏不悦,转身去灶屋里忙活,他再不乐意也得给天石大哥准备好干粮,毕竟是出去做活,不能饿着。 程天石看着那瘦瘦小小的背影落寞地离去,心里跟被刀剜了一样的疼,忙跟过去站在灶屋门口,对着正准备起锅烧水的人儿轻声道:「小曲儿,不用给我带干粮,那边管饭。」 话音落下,夏小曲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天石大哥后直接背过身去,扯着袖子抹眼泪。 哭了? 这比杀了程天石还难受,他快步上前揽住夫郎的肩膀,小心地将正哭泣的夫郎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笨手笨脚帮忙擦眼泪,布满老茧的指腹捻红了细嫩的脸蛋。 「小曲儿,我的小心肝儿,你别哭。」 情急之下,一向牛高马大直来直去的糙汉子也学会了软着语气说肉麻话,只恨不能将人紧紧拥入怀里,揉进骨血里,融为一体,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 天石大哥已经走了三天了,不知道秀风村的月亮是不是也是圆的。 夏小曲儿坐在院子里仰头赏月,反应过来后赶忙在心里骂自己犯傻,中秋月圆,秀风村的月亮当然也是圆的! 只是……月亮都已经这么圆了,离家三日的男人怎么还不回来团聚呢? 他扭头望向并未插栓的院门,迟迟不见有人来将它推开。 骗人的天石大哥啊,为什么还不回家呢? 供桌上的线香已经燃尽了,新做的月饼也凉透了,那人怕是忘了和自己的约定,夏小曲低头拨弄着手腕上的铃铛,心里一阵阵委屈像海水般朝他涌去。 还说什么铃铛一响,多远他都知道,净是骗人的! 只有一个人的小院空空荡荡的,静得仿佛连风都不往这儿吹了。 夏小曲起身将月饼都包好,锁了院门,从地上捡了一根木棍给自己壮胆,沿着铺满月光的小路朝着村口走去。 村口的大树下有块十分平整的大石头,白日里人来人往的总是坐满了村民,很是热闹,可一到了夜里就只有枯黄的树叶重重叠叠的躺在上面,月光一撒,略显凄凉。 夏小曲弯腰吹开一小块干净地方坐了上去,将月饼抱在怀里,手里牢牢抓着那根木棍,眼睛一刻不移地盯着那条出村的道。 出村的人吶,天黑了该回家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月亮被乌云给遮盖了一半,夏小曲只觉得身上发凉,后悔出来时没有多带一件衣裳,坐是坐不住了,他只能起身跺跺脚,来回走走暖和一下。 踏踏踏…… 远处传来了像是大踏步的声音,很沉闷,夏小曲停下动作仔细听了听,确实是有,但他不确定是不是天石大哥,忙跑去大树后面躲藏着。 第23页 来人跑得很快,步子下得也很重,哼哧哼哧的像是大水牛在狂奔,临近了一看确实是程天石,只是他跑得太快了,都超过大树了。 天石大哥! 夏小曲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赶紧晃了晃手里的铃铛,接着从树后走出来,方才还在咚咚咚往前使劲跑的男人像是被扯住了缰绳,脚步未停头已经先转了回来。 「小曲儿!你怎么在这里!」 程天石的惊讶大过欣喜,调转步伐朝小夫郎跑去,将背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两只大口袋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天石大哥你回来得好晚。 夏小曲悄悄埋怨着,但看着眼前这个喘着粗气,浑身都是汗的男人他又心疼起来,看样子是记得两人的约定的,并没有忘记。 「小曲儿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程天石气都没喘匀就赶紧道歉,他甚至不敢去细想要是自己今晚没能赶得回来,傻傻的小夫郎是不是要在村口坐一晚上,然后等到第二天早晨,再带着满身的露珠和失望回家去。 还好还好,他赶回来了,也不枉他不要命的往家跑,只是现在想要将夫郎拉进怀里抱上一抱却不行了,他跑得浑身都是汗,臭烘烘的,会熏着夫郎的。 夏小曲再次掏出那张小手绢,先是自己闻了闻,然后拿去给程天石擦汗。 他擦得仔细,额头,下巴再到喉结。 程天石吞咽一下,那颗突出的喉结便上下滚动,夏小曲觉得好玩,擦的时候偷偷按了一下,其实自己也有,只是不如他的那么大,那么明显。 小傢伙以为自己按得不重,不会被发觉,实际上程天石被挑逗得眼睛都绿了,赶紧弯腰捡起那两只大口袋,牵着夫郎的手往家走。 对了,吃月饼。 夏小曲松开了两人牵着的手,从包里拿出一块月饼递到程天石嘴边,翘首期盼地望着。 夜色浓郁,看不清程天石的视线落在小曲儿身上多久,只在人家手都要举酸了以后这才舔了舔嘴角,一口咬住了那块月饼。 他这勐不丁的一张大嘴让夏小曲受了惊,匆匆收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瞪着眼睛看过去,心道:坏东西,又想咬我吗? * 到家以后程天石先是将院子里的桌子扛了回去,摆放整齐后扶着桌角忍不住的想:这么大一张桌子,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小夫郎是怎么弄出去的呢? 灶屋里,拎着一桶水往锅里倒的夏小曲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怕是有些着凉,一会儿煮锅姜汤喝,别真闹病了。 程天石洗了澡也喝了碗姜汤,回去见夫郎正在铺床,便叫他先别弄了,然后从背回来的口袋里扯出一床新棉被。 是用的今年刚採摘的棉花弹的新被子,足足有八斤重,他今天就是去拿被子才回来晚了。 夏小曲呆呆地走过来,又呆呆地伸手摸了摸,好舒服,好软。 「今晚你盖这个吧,我特意去给你弹的。」 程天石心里的帐本又划上了一笔,看着夫郎的小傻样觉得可爱极了,抱着被子就往床上扔,却被夫郎给拦了下来。 「不,有被子盖,这个放起来。」 夏小曲比划完拉着程天石的手走向木柜,打开以后又指了指里面,示意让他放进去。 现在睡觉有天石大哥抱着,他不冷,还没到盖八斤重的被子的时候。 程天石只要小夫郎高兴就行,其余的什么都好,将新被子放起来后又打开了另一只袋子,里面是压得满满的棉花。 今年秀风村的棉花五文钱一斤,他弹了一床八斤重的被子用了二十来斤棉花,花了一百来文钱,现在这口袋里又有差不多五斤棉花,是拿来做冬衣的。 这一趟的工钱是三百三十文,除去买棉花弹棉被的钱,还剩下一百五十五文,程天石都给夏小曲攒起来了,他身上一分钱没留。 夏小曲上床后还在掰着指头细细的算这次花的钱,程天石的大手横搭在他胸前,同样沾枕头就着,累得唿噜震天响。 累坏了,可怜的天石大哥。 夏小曲也不去算那些钱了,花了也就花了,他知道天石大哥对自己好,往后他也要对天石大哥更好才行。 黑暗中,香香软软的小夫郎往男人怀里钻了又钻,努力够着手轻拍男人的后背,在学着哄孩子一般哄他入睡。 次日清晨,夏小曲起床做好了饭菜,屋里的男人还在熟睡中,他便先去收拾昨晚带回来的那些东西。 布袋里除了被子,还有几包被压在最底下的花种,他找了篮子把花种都倒出来,坐在屋外仔细辨认,发觉都不认识。 「这是我在秀风村做活的时候,那里的郎君给我的,他们说冬日里也能种活。」 程天石不知何时醒了,靠在门框上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说着话,他才不愿跟小夫郎细说自己去讨要花种时被那群人嘲笑的样子呢。 那些人不懂,笑他一个大男人还种花。 夏小曲只稍稍一想便知道这花种定是天石大哥特意为自己寻来的,心里美得不像话,举起一颗种子到半空,眯着一只眼去看。 「这是矮牵牛,听那里的人说还是外来品种呢,我求了好久才得来这一些。」 程天石一时不备说出了口,可这会儿捂嘴也没用了,索性直接摊牌,走过去给小夫郎介绍剩下两种:「这是金盏花,听说还能吃,这是叶牡丹。」 第24页 说完以后挠了挠头,一副苦恼的样子努力回想:「好像都是外来种,我也不太懂,那些郎君听我说是送媳妇儿的就给我了,一会儿我都给你种上。」 外来种啊,那多名贵啊。 夏小曲的指尖轻抚过那些种子,突然歪头看向了蹲在面前的男人,伸手指了指他,两根手指从右边滑向左边,接着自上向下捶打,严肃地问: 「你是不是又花钱了?」 第12章 程天石见小夫郎猜到了,便嘿嘿笑道,又挠上了头,真心道: 「小曲儿,给你花钱我高兴,我帮那些娘子郎君干重活,他们会额外多给我一点点钱,我就拿去买花种了。」 「天石大哥,傻瓜!」 夏小曲在心里责怪了一句,却还是满心欢喜地将花种给收了起来。 吃饭时程天石说现在的院子不好看,他要去砍些竹子来围一个新的院墙,再把地垒平整些,这样以后开花才漂亮。 午后夏小曲在灶屋炒瓜子,前天高娘子家收葵花,他也去帮了下忙,临走时高娘子送了他几盘,掰下来的瓜子得有一大包,炒了放在那儿,什么时候想吃就抓一把。 「天石,怎么想着垒新院墙了?」 程天石说干就干,竹子已经砍回来了,石大洪他们也来帮忙,还来了一个腼腆的年轻小伙子,见了夏小曲就叫嫂子,那是五姑家的孩子,叫吴凤光,今年十六岁。 本来是叫风光的,程天石说是被他家里的族老给改了,觉得风不好听,男娃不能像风一样轻飘飘的一吹就跑,就给改了个差不多读音的凤,希望他像凤一般成为人中翘楚。 小伙子看起来扭捏不自在,可干活却一点儿都不含煳,净挑那累最难的活闷声苦干,给人一种沉稳踏实的感觉。 「我原先那个院子不好看,配不上我要种的花。」 程天石说话时已经拿来了花种,分作三块区域种上,石大洪接过花种的时候皱了皱眉,扔掉铁锹走过去附耳道:「天石,你来真的?」 「那当然!」 原来的院子不好看,配不上我要种的花,更配不上我要养的夫郎。 这是程天石没有说出口的话。 夏小曲知道今天垒院墙,早上便去将菜都给摘了回来,傍晚时分做了一桌子菜好好犒劳大家。 酸辣黄瓜开胃,菜地角落里藏着一个老南瓜,他也给摘回来做了南瓜饼,酥脆软糯,又打了一碗南瓜汤,清甜可口。 另外还做了红薯条、虎皮辣椒、清蒸鱼、农家小炒肉、清炒小白菜。 本来想用小白菜炖汤的,但是已经有了一碗南瓜汤,锅里刚炒过肉还有油,索性就把白菜也一起给炒了好收锅。 他还去村里老陈家打了壶酒,接着拿出前些日子程天石切的竹筒杯子来洗干净。 「真难得在程哥家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啊!」 吴凤光拿着筷子粲然一笑,不像个男娃,倒像是小哥儿,若不是他同程天石是表兄弟,只怕真要怀疑他的性别了。 「那还不赶紧谢谢你嫂子,看把你嫂子给累的。」 程天石身上的汗都没干呢,也才放下手里的活,见小曲儿端着菜过来一边和吴凤光开玩笑,一边起身去迎,扶着夫郎的腰让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谢谢嫂子,辛苦嫂子了!」 吴凤光这会儿熟络了些,比刚来的时候活泼多了,龇着大牙朝夏小曲笑,那憨傻样倒和程天石有几分像。 夏小曲拍掉了扶在自己腰间的手,羞赧地瞪了男人一眼,怪他乱说话,然后一通比划。 桌上没一个人动筷,都在认真地看着他双手飞舞,即便听不懂也不会笑话,而是齐刷刷地仰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程天石。 「咳咳,我家小曲儿的意思是,他不辛苦,辛苦的是你们,他手艺不怎么样,做不来什么好菜,你们别见笑。」 「怎么会呢,弟媳妇儿做的菜简直色香味都有,我刚刚就馋得流口水了。」 石大洪十分捧场,夸完以后夹了面前的虎皮辣椒咬了一口,嘴里止不住地哼,表示好吃到没话说。 其余几人也很给面子,端着碗吃得狼吞虎咽的,夏小曲这才放下心来,给程天石碗里也夹了菜。 「哟,吃得还不错嘛,这么多菜,今天什么日子啊,值得把家底都掏空吗?」 程尔背着背篓从院子外路过,听见里面一桌人的欢声笑语心里就不痛快,故意出言挑衅。 石大洪是个暴脾气,啪的一下摔了筷子,站起身来朝着外面声如洪钟道:「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呢,你有种再说一遍!」 「大洪,别理他。」 程天石不想在这个时候起冲突,往石大洪碗里夹了块鱼肉,安抚道:「尝尝我夫郎做的鱼肉,程尔就是一个疯子,我们不和疯子计较。」 从小的经歷就告诉了程天石别和他们一家人多言,更何况是这么快乐的日子,小夫郎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子的菜,他更不可能让一个疯子坏了大家的兴致,稳住石大洪以后抬眸望向程尔,神色凛凛,道: 「你最好是赶紧走,不然这一桌子的人一人捶你一拳能活活捶死你,到时候我可拦不住。」 这话不是开玩笑的,都是靠劳力吃饭的男人,一个个儿长得又高又壮,力气大得能抱开山石,真要是卯足了劲儿捶一拳,那不得脑浆子都爆出来。 第25页 程尔孤身一人有些害怕,也不敢再胡言些什么,恨了一眼后嘴里嘟嘟囔囔地走了。 「你家这门亲戚真是王八蛋,要依我说,干脆揍一顿,一顿不行就两顿,多揍几顿就老实了。」 石大洪气愤道,他和程天石打小一起长大,那些事多多少少也知道点儿,因此一直看不惯程大伯一家的所作所为。 听见要揍人的话,夏小曲吓得在桌底下抓紧了程天石的手,微微颤抖。 他小时候常常挨欺负,最怕打架斗殴这些事了,也不爱去看别人吵架拌嘴这些八卦,他只想和天石大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想惹事。 「放心吧,不打架。」 程天石反握住他的手给予安慰,这么多年只有当初争田地的时候他同程大伯一家拼过命,后面再怎么生气他也不会动手,顶多就是吵两句嘴。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打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所以石大洪劝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那样做。 「我去给大洪哥拿双新筷子。」 放下心来的夏小曲想起石大洪刚刚扔了筷子,便想去灶屋拿双干净的,谁知刚朝程天石比划完就看见对面的石大洪从地上捡起筷子在袖子上擦了擦,嘴里招唿着:「都吃都喝,别让那孙子坏了大家的好心情。」 程天石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夏小曲看懵了,托着脑袋想不通:为什么他们都喜欢用袖子擦东西? 天石大哥是这样,大洪哥也这样。 晚饭后石大洪他们都没打算走,撤了桌子上的饭菜后继续喝酒,还边吃着吴凤光从家里带过来的花生米边侃大山。 夏小曲把炒得焦香的瓜子端上了桌,还给他们又拌了一碗黄瓜。 「小曲儿,我来洗,你歇歇。」 在灶屋烧水的夏小曲听见声音回头一看,程天石正一边撸着袖子一边朝自己走来。 他刚才也喝了不少的酒,此刻走路脚步有些浮,夏小曲上前拉了一把才发觉他胳膊烫得吓人。 「你去休息,我来洗。」 夏小曲着急的比划了一通,生怕程天石站不稳一头栽锅里,要知道那可是热水,若真栽倒在里面,非把脸皮烫出事来不可。 「乖,别乱动,你今天辛苦了。」 程天石抓着他的手将他按在烧火小凳上坐着,明明浑身酒气,眼神却无比清明,盯着他看了许久,终是酒壮怂人胆,蹲下身去牵着他的手,用力咬了一口指尖,随后立马安抚性地舔了一下。 夏小曲犹如被碳火给灼烧一般赶紧抽回了自己的手,微微侧身抿着下唇将手握拳放在胸口,受惊吓过后整张脸都是红通通的。 他想,天石大哥莫不是通过手指将酒气给传了过来,不然自己怎么浑身都是热腾腾的? 石大洪他们喝得东倒西歪,勾肩搭背一路唱着歌回去了,临走前石大洪还对程天石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天石啊,快了吧?」 夏小曲走出院子去送,听见这话觉得很奇怪,跟着程天石回院子以后快步上前绕到他面前,伸手比划:「刚刚大洪哥说的是什么意思?」 程天石酒量不差,这会儿早就醒得差不多了,只是身上还有着未完全消散的酒气,见小夫郎这样认真地问自己,他说不出口便开始装醉,一头栽在了夫郎肩上,双手紧紧锢着他的腰。 喝那么多酒,肯定很难受。 夏小曲疼惜地摸摸他的头,转身想去灶屋给他烧点热水洗洗,好让他早些上床休息,结果才走出去一步就被一双大手给用力捞了回去。 「别走,让我抱抱。」 两人前胸贴后背,程天石的双手愈发用力。 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好像又醉了几分,刚好夏小曲是一杯陈年佳酿,惹得他头脑不清醒地埋在他的颈窝里深嗅,像是在细细品尝一般。 「小曲儿,我的小曲儿……」 月明如水,照亮了那座小院,也轻柔地包裹住了相拥着的夫夫俩。 夏小曲抚上了自己的胸口,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刻一颗心正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 只是他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心在跳,还是天石大哥的心在跳? 他偏头看向枕在自己肩上闭眼假寐的男人,一个困扰多时的疑惑再次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天石大哥的心也会像自己的心这样跳个不停吗? 在拥抱的时候,在咬手指的时候,甚至是在看向对方眼睛的时候,他的心会跳得很快吗? 夏小曲想不明白,低头看着左手的食指,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是在发烫,比平时做饭时手上沾了辣椒还要烫。 不过不一样的是,手上沾了辣椒会又烫又痛,而这次被天石大哥咬过以后虽然也烫,却没有感觉到痛,甚至觉得有些麻酥酥的触感。 这样麻酥酥的感觉,天石大哥也会有吗? 没办法开口说话的小哑巴仰头看向夜空,无声地对月亮诉说自己的心事: 月亮啊月亮,天石大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偷偷告诉我好不好啊? 第13章 自知喝酒后犯了错的程天石沉默了好几日,不需要下地的时候便闷声在院子里噼柴,噼得大汗淋漓也不肯松手。 他整日忙来忙去,就连送花的时候也是直愣愣地塞过去,像是刻意躲避与夫郎交谈,到了晚上也不再搂着夫郎说睡前话,沾枕头就着,一副累极了的样子。 第26页 夏小曲不明白,他想要问一问,可这个样子的程天石让人有些害怕,黑着脸,将浑身的力气都发泄在那一截截木头上,他看了后又不敢问了。 他只能像一只蜜蜂似的嗡嗡嗡,整日飞在程天石身边,用手势代表声音,试图引起这个奇怪男人的注意。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霜降,地里的红薯需要全部收回来放到红薯窖里,两个人起了个大早背着背篓一前一后地往地里走。 路边开着一朵小黄花,男人顺手摺了下来紧绷着脸反手递过去,眼睛却仍是看向前方的。 夏小曲接过花望着阔步向前从未回头的男人,心里十分委屈,赶紧将花簪在耳边,然后快跑几步想要跟上去,却怎么也追不上手长腿长的人。 地里的红薯个头大,开挖的时候程天石梗着脖子说了一句他来背,夏小曲只需要把红薯都放进背篓里就行了。 可是夏小曲不干,他想分担家里的活,装好了自己的背篓后便默默地蹲下身去背,谁知才站起来就因为心神不宁,一脚踩歪了后整个人都跌倒在土里,红薯也撒了,还有不少都砸在他身上。 「小曲儿!」 在一旁挖红薯的程天石听见这边的声音后赶忙扔了锄头跑过来,先是挪开了他身上的背篓,然后小心谨慎地将人给扶了起来,反覆询问: 「摔着哪里了?身上疼不疼?」 夏小曲崴了脚,心里又委屈,索性一屁股坐在地里不起来了,泪眼汪汪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遭了,肯定摔坏了,都怪我!」 程天石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想要抱夏小曲去村医那里看看,结果却被他给挣开了手。 「你最近不对劲,是不是讨厌我了?」夏小曲眼里含着泪,一下一下的比划着名。 他能鼓起勇气问出口,实在是因为不想和天石大哥分开,而程天石看着他比划的动作,顿时感觉像是有刀子在自己的心上来回划拉一样。 他着急,几乎是吼出来的。 「不是,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没有讨厌你,真的!」 「那你这段时间都不爱和我说话。」 夏小曲比划完,眼泪彻底憋不住了,一滴接着一滴的往下落,看得程天石的心脏抽着疼,喘不上气一般。 他挣扎犹豫半晌,将手牢牢嵌入旁边的土块里,这才咬着牙道: 「小曲儿,我是混蛋,我喝了酒就昏了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竟然……竟然敢亲你,我明明说过我不会欺负你的,我对不住你,我就是个大混蛋!」 程天石的话让夏小曲都忘记了流泪,惊讶不解地望着他,思绪慢慢飘散,在尽力理解他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那晚在灶屋,他咬了自己的手指? 所以天石大哥认为那晚他是在亲自己? 可……他们是夫夫啊,抱一抱与亲一下都是正常的吧,反而是天石大哥现在的样子才叫不正常吧? 夏小曲觉得费解,他不明白天石大哥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果真男人心海底针,摸不清。 「小曲儿,对不起,我是混蛋,我不是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程天石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自己的错,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话来骂自己,却又担心污了小夫郎的耳朵,来来回回就只有那几个字。 夏小曲看着天石大哥这懊悔不已的样子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想,他想此时此刻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于是在天石大哥不住嘴地数落着自己的时候索性把心一横,闭着眼俯身凑上前,紧张羞涩地亲吻了他被扇红的侧脸。 很短暂的一下,却刺激得程天石瞪大了双眼,闭上了嘴,也让他原本聪明好使的脑子像被石子给绊住的陀螺一样停止了转动。 「笨蛋天石大哥,这样才叫亲亲。」夏小曲眼里含着笑,不好意思地比划着名。 程天石的脑子炸懵了,看着小夫郎耳畔明艷的小黄花,他忍不住的想是不是小黄花引来了蜜蜂,不然自己的脑子里和耳边怎么总是听见嗡嗡声? 秋日里也有成群结队的蜜蜂吗,他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人得很。 遭了,被小蜜蜂蛰到脸了,而且这只小蜜蜂可能还有点笨,蛰了人就算了,还将花蜜也给留下了,不然他怎么觉得甜滋滋的。 程天石回过神来后眼里燃起浓浓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有兴奋、有害怕、有窃喜,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欲望。 半晌过后他缓缓低下头,垂眸盖住了自己的双眼,忍不住痴痴的笑着,心道:原来这么甜。 夏小曲亲吻过后才想起自己的做法有多出格,这可是大白天,而且还是在红薯地里,若是被人给看见那他不要出门了。 不过还好现在还早,附近的地里也没什么人。 而且,看天石大哥的样子也没有不高兴,他这才小小的松了口气。 * 崴了脚的夏小曲被勒令在床上休息,程天石去村医那里买来药酒,按照吩咐一次不落帮他揉着脚踝,好在没过几日便好得差不多了。 这几日屋里屋外都由程天石一个人操持,他像是打了鸡血似的…… 不,他应该是被大公鸡附体了,时时刻刻精神抖擞,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夏小曲能下地走路后围着院子转了一圈,这才看见原本要补屋顶的男人却坐在上面傻笑,忍不住托着下巴琢磨:只是亲了一下而已,至于高兴这么多天吗? 第27页 * 小雪至,大雪封山,村子与世隔绝了一般。 夏小曲起了个大早,切了红薯上锅蒸熟,又趁着中午雪下得小一些的时候赶紧背着背篓去地里摘菜。 自从入了冬,他都是一次性摘好几天的菜回家放着,等到吃完了再去摘。 村里有人家杀猪,程天石帮忙去了,他这几天都在外面转悠,虽然没有屠户那门手艺,但他已经从猪屁股按到猪头了。 昨日屁颠颠的回家来,一边吃饭一边跟夏小曲夸海口: 「小曲儿,等我再按一年的猪头就去找李叔学怎么杀猪,前段时间听说下竹寨的屠户没了,我想着进寨的路不好走,往年一下雪就没人愿意去,到时候我去,一头猪收他们便宜点,那寨子里我能连着杀好几头,等攒钱了咱们就换大房子,不住小茅屋了。」 听见这话夏小曲盛汤的手一抖,要换大房子呀,那得需要好多好多钱吧。 虽然有些憧憬天石大哥口中的大房子,却又担心一切未知的恐惧,要是让家里的男人去挣要命钱,那他宁愿住小茅屋。 茅屋没什么不好的,有程天石在就是家。 夏小曲做好了饭,算着时间天石大哥该回来了,把饭菜端上桌以后又拨弄了一下快要熄了的炭盆,这样等到男人回家的时候屋子里正好暖和起来。 今年用的炭盆是新的,因为以前程天石用不起这些,砍下青冈柴烧成炭以后都是要拿去集市上卖的,得来的钱除去补贴家用外就用来还债。 也就是他赶在去年年末把债给还完了,不然今年都娶不上媳妇儿。 「小曲儿,我回来了。」 外面的话音刚落下紧接着就有一个雪人推开了屋子,夏小曲上前去迎,反被冷气扑了一身。 程天石急忙反手关上门绕开他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才去炭盆边烤热自己。 他倒是能抗冻,只是怕小夫郎受不住。 夏小曲好奇地打开桌子上的东西,发现是一对猪耳朵。 这些日子程天石出去给人家帮忙,不要工钱,反而总是拎一些猪肉回来。 昨天是猪后腿上的肉,上一次是猪排骨,今天是猪耳朵。 「咳咳。」程天石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眼睛直直地盯着炭盆看,却信誓旦旦道,「小曲儿你放心,明年咱们家也能吃上猪肉的,我要让你吃上一整头猪!」 傻瓜,那么大一头猪,我们怎么吃得完? 而且今年过年家里也有肉吃的呀,天石大哥几乎每次去集市都会给自己买肉回来,他怎么忘了啊? 「咳!」程天石又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像是在故意引起注意一样,等对面的小夫郎看过来以后他便紧张地问,「可,可以亲一下吗?」 说完还不等夏小曲回復,他又立马伸出一根手指补充道:「亲一下,就一下。」 夏小曲背着双手沉默不语,只眯眼笑着,看得程天石心里有些发毛,闹了个大红脸。 这样可爱的天石大哥谁忍心再逗下去啊,夏小曲走过去捧起了他的脸,轻轻烙下一个软软的印记。 然后转身抱着猪耳朵跑去了灶屋,只留下烧得慌的程天石坐立难安。 「嗯,烫烫的,好舒服。」 程天石正捂着自己的脸傻笑,却忽然听见屋外有人在喊:「天石,快出来,找你有事!」 夏小曲跑到院子里,发现李二在拉着天石大哥往外走,忙上前追了几步,却听见程天石道:「小曲儿,李叔找我有事,我马上就回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那么着急,还没吃饭呢就走了。 夏小曲回到屋子里一个人吃了饭,收拾完桌子后拿出一篓子的旧衣裳。 那些都是程天石的,他拿出来缝缝补补明年继续穿,实在补不了的就看能不能剪下来做个鞋面,或者纳鞋底。 晚上油灯将尽的时候程天石带着一身风雪回来了,一进屋便看见了伏在桌边睡着的夏小曲,硬是上前去给人家摇醒了,眼里亮晶晶的,道:「小曲儿,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我刚刚是和李叔去了村里的秦家杀猪,在路上李叔给我讲下竹寨的大财主任老爷今年特意回来给他家老太爷办大寿,本来带的是自家用惯了的屠户,可是前几日杀头猪的时候那屠户喝了点酒,一刀竟然没能把猪杀死,犯了大忌,就给他辞了,现在正到处找屠户上门去杀猪呢。」 夏小曲睡得头昏脑涨,听得也云里雾里,好奇地看着一脸兴奋的天石大哥,示意让他接着往下说。 程天石咽了咽口水,激动道:「小曲儿,李叔杀猪的手艺特别好,他说那边来人请他了,但是他现在走不开,所以想教我杀猪,让我去下竹寨试一把。」 李二的意思是现在屠户们基本上都在自个儿的村里忙着走不开,家家户户都有猪要杀,他不可能撇下这边去做任老爷一个人的生意。 再者说他在抱月村这么久了,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往后几十年也要这么过,现在临时撇下这边去下竹寨实在不地道。 可程天石不一样,他从小就帮忙按猪刮毛什么的,也算入了门,就是不会捅那一刀子。 说来问题也不大,程天石脑瓜子聪明,学东西快,他好好教教应该能行。 夏小曲听完心里有些不安,皱着眉握住了他的手比划着名问:「你要去下竹寨?」 第14章 第28页 程天石成为孤儿后不得不四处谋生,小的时候村里人家杀猪他都不用喊,大清早的就去帮忙。 一开始连猪尾巴都抓不住,后来长大一点就去按猪屁股,一天忙活下来能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杀猪饭他就很知足了。 李二很早就瞄上了这个好苗子,总是有意无意地教他一些技巧,不过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他还是没有把绝活「一刀捅」给教出去。 本来想再等几年收程天石做个徒弟,慢慢的把一身本领教给他,但是这次的事来得太突然,而且天石又有家要养,所以李二和自家郎君一商量,决定把机会给他。 夏小曲在家中做好了饭菜,用厚厚的布围着放进竹篮里,关上门后朝李二家走去。 天石大哥已经学了十几天了,不知道能不能行。 「天石啊,杀猪最要紧的就是那头一刀,你记住了,杀年猪不能补刀,那屠户就是因为一刀没有杀死补了第二刀被赶走了,所以你要知道从哪个位置杀进去能一刀就杀死一头猪才行,把我刚才教的再做一遍。」 李二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夏小曲敲开了门,看见他在屋檐下坐着一边抽菸一边指导。 程天石则穿着单衣在院子里对着那头稻草扎的猪不停地刺,累得浑身冒热气。 「诶,这一刀就刺偏了,到时候你杀不死就麻烦了。」 李二经验老道,隔那么远都能一眼看出来程天石哪一刀刺错了,及时地纠正过来。 夏小曲拎着饭菜走过去,虽然杨郎君一再强调不用送饭,不会让天石饿着的,但是他不能真的那样做。 本来李二教天石就没有收钱,所以更不能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了,谁家粮食都不是大风颳来的。 他每次来送的饭菜都很多,是把李二一家也给算进去了的,因此拎着走一路手臂还是有些酸。 程天石瞧见他悄悄捏了捏胳膊后扔了刀子就要过来帮忙,却被李二给喝住了。 「天石,你练你的。」 程天石只得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夏小曲,捡起刀子继续对着草猪勐扎。 李二则是接过了他手里的篮子,对着屋里的杨郎君喊:「照川,把饭菜拿去摆上,该吃午饭了。」 「夏嫂嫂!」 李二的两个孩子听见说开饭了就知道是夏小曲来了,争先恐后地从屋里跑出来,就为了比谁先抱到他们的夏嫂嫂。 最后还是小男孩儿跑得快一些,一个人独占了夏小曲。 「哥哥欺负我,哥哥推我。」 李家小哥儿星星才三岁,没跑赢哥哥就坐在地上哭,嘴里还告状,气得李二拿菸袋锅子敲大儿子小进的头,怒斥道: 「混小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欺负弟弟,你多大个人了还赖在夏嫂嫂身上,快下来!」 小进今年七岁,脾气犟得很,被他老子敲了头也不肯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夏小曲没办法,只能尽力腾出一出手把坐在地上的小星星给拉起来,半拥在怀里拍着后背安抚。 「夏嫂嫂是我的!」小进大言不惭地说着,还企图用屁股把弟弟挤到一边去。 夏小曲说不了话,只能尽力抱着两个小娃娃安抚,李二见状也就不痛不痒地申斥了大儿子几句。 一旁的程天石看着自家小夫郎温柔贤惠的样子心里真是嫉妒,他从刚才到现在连夫郎的手都还没拉到呢! 啊!好嫉妒! 嫉妒过头的男人按住草猪,一刀子勐扎了下去。 李二眯着眼睛看,砸吧了几口菸袋锅子缓缓贊道:「不错,这一刀准头很不错!」 吃午饭的时候两个孩子吃得满嘴流油,杨郎君给小星星擦了擦嘴巴,逗趣儿道: 「看看你们,都这么喜欢夏嫂嫂做的饭啊,不如今天跟着夏嫂嫂回去吧,以后天天都能吃到夏嫂嫂做的饭。」 夏小曲第一天来送饭的时候得知这两个孩子挑食,回家后琢磨了许久终于想到可以把菜做成可爱的样子,再带上特制的蘸料,第二天就哄得他们高高兴兴地把饭菜吃了个干净。 再后来,夏小曲被这俩孩子给赖上了,他们总是猜着夏嫂嫂提来的饭盒里装着什么新花样。 小星星才不知道爹爹是在开玩笑呢,听见这话后高兴得直晃荡两条小短腿,还指着对面的哥哥道:「爹爹,哥哥不去,就我去,夏嫂嫂家。」 「放屁,凭什么你自己一个人去,我也要去。」 小进说话兇巴巴的,一个眼神就把小星星给吓哭了,不出意外的又挨了李二几下筷子头。 夏小曲连忙比划着名表示都去都去,两个孩子都乖,他都喜欢。 这一来二去的,竟然莫名其妙的和杨郎君交流起了养孩子的经验。 程天石不敢耽误时间,几口饭扒拉完以后又跑去独自练习。 夏小曲就和杨郎君收拾屋子,闲下来后一起绣绣花什么的。 从前他没人教,自己摸索着顶多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要说绣花就两眼一抹黑了,什么都得从头学起。 现在跟着杨郎君绣了一段时间,已经会一些简单的花样了。 傍晚时分夫夫二人准备回去,程天石揉了揉酸胀的胳膊将小曲儿牢牢护在怀里往家走,生怕他摔着。 杨郎君一直把两人送到大道上才离开,进屋后对着李二忧心道:「他能行吗,这才练多久啊,别到时候把事情给搞砸了。」 第29页 李二正在舀水准备泡个脚,听见这话后连头都没回,道:「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天石他能行。」 「那任老爷那边呢,当时来人催得那么急,能等多久啊,眼看着就过去半个月了,到时候他们找了别人,天石不是白忙活了吗?」 「放心吧,你就是一个爱操心的命,我都跟那边说好了,且不说冬日里下竹寨的路不好走,就算是有人愿意去,那老太爷的寿宴也要腊月才办呢,他们前些日子就是杀头猪祭冬,离寿宴还有段时间,天石再练练也来得及。」 「而且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就带他去正经的实操一下,我看没啥问题。」 李二信心满满地说完,双脚放进铜盆里被烫了个激灵,又道:「还是有些烫,再给我加瓢凉水来。」 「诶,等着。」 杨郎君刚给李二加完凉水准备坐下歇一歇,又听见屋里的小星星在撕心裂肺地哭。 「爹爹,哥哥,哥哥打我!」 * 夏小曲擦洗完身子赶紧关了门回屋,发现程天石已经累得瘫倒在床上睡着了。 天石大哥肯定累坏了。 他上前去帮程天石脱掉了鞋子,想把人往里推一推盖上被子,却被熟睡中的男人大手一搂,竟直接拽到了床的里侧去。 「小曲儿,这几日辛苦你了。」 程天石半压在夏小曲身上,用腿将被子勾过来盖住,迷煳不清地伏在耳畔嘀咕:「小曲儿,苦了你了。」 夏小曲知道他在说什么,无非就是家里的那些活都落在了自己一个人身上,还得每天都做好饭菜送去李二家,可是自己从来不觉得辛苦。 真要说辛苦,程天石每天起早贪黑地练杀猪也不轻松,他们两个只要能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就行。 二九下雪寒,时间一晃便到了去下竹寨的日子。 夏小曲提前两天开始帮程天石收拾包袱,一颗心总是悬在嗓子眼,吃不好睡不好的,又怕被看出来后导致程天石分心,只好强打着精神装作自己没事的样子。 被风雪掩埋的村口,那块平整的大石头不见踪影。 程天石将包袱背在身上,拉着夏小曲的手说个没完,一旁的李二清了清嗓子,提着一个木箱子道:「天石啊,时候不早了,你该出发了。」 程天石松了夏小曲的手,上前去接过李二递过来的箱子,那里头装着的是一套杀猪工具,算是正经传授给他了。 「师父。」 夏小曲转身看见天石大哥跪在雪地里朝李二拜别,忙拎着衣摆也跑过去跪着,可他还没来得及磕头就被杨郎君给扶起来了。 「快起来快起来,这天寒地冻的,你磕什么头啊。」 程天石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眼圈微红,他知道李二看在自己孤苦的身世上没少明着暗着帮忙,这次更是拉了自己好大一把。 虽然两人没有明着说,但已经是师徒的关系了,所以他这临别一声「师父」不仅是对李二的感激,更像是一句承诺,保证绝不辜负师父对自己的信任与教导。 这一去,必将下竹寨的猪杀得漂漂亮亮的! 程天石站起来后夏小曲过去挽住他的手,拍了拍他身上的雪,却反被他给抓住了手腕,然后拉着往杨郎君那边带。 「师父,师爹,我这回去下竹寨没什么好怕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家小曲儿,他一个人在家,又说不了话,平日里还请师父师爹帮我多看顾着点,天石万分感激。」 「咳,行了,你的夫郎你师爹自会照顾,此去不要莽撞行事,按照师父教的就行,那是师父的绝活,一般不会出岔子,你不要多做无用功,结束了便早些回来。」 李二自然而然地换上了严师的身份,说完后微微仰头示意可以上路了。 夏小曲红着眼追了几步,杨郎君便上前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然后对一步三回头的程天石道:「天石,下竹寨的路不好走,你多当心,夜里别赶路,千万别着急。」 这些话也是夏小曲想说的,此时此刻他十分庆幸能通过杨郎君的口叮嘱天石大哥,但也遗憾还有那么一句话只能埋藏着自己心里。 大雪掩盖了出村的痕迹,天地苍茫一线,夏小曲蹙眉捧心,不舍地看着前方: 天石大哥,我时时刻刻都想着你! 第15章 程天石去下竹寨也有些日子了,夏小曲将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有的时候闲着没事儿便会锁了门去李二家帮他带带两个孩子,然后再去五姑家转转,看看有啥需要帮忙的地方。 冬日里的白昼短,他东家转两圈西家转两圈就晃悠过去了,可那长得像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黑夜才是最抓人心肝的。 夏小曲裹紧被子躺在床上,望着头顶床帘的破洞,听着屋外唿啸的风声,忍不住又想起了他的天石大哥。 天石大哥那件旧冬衣都已经打了数不清的布丁了,早知道应该让他换上新做的那件,藏青色的很耐脏,两人一人一件。 毕竟任老爷家是办寿宴,来的人肯定多,万一有人瞧不起他…… 想到这儿,夏小曲翻了个身,捂着自己的胸口长嘆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个夫郎太不尽心了。 家里的男人出去找活干挣钱养家,他却没有把天石收拾体面再出门,真是…… 他这么想了许久,丑时左右终于迷迷煳煳的睡了过去,只是仍旧不踏实,夜里总做梦,梦见他的天石大哥走在村口的那条路上,而他则坐在树下的那块大石块上,看着天石大哥笑吟吟地走过来。 第30页 杨郎君起早来敲响了门,夏小曲那会儿正在洗漱,听见声音后赶紧搓了搓脸,将帕子挂好后跑过去开门,看见是杨郎君的时候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接着侧身让人进了屋。 「这么早,不知道师爹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夏小曲比划完忽然想到了远在下竹寨的程天石,再看看一脸严肃的杨郎君,没来由的开始心慌,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用眼神无声的询问着: 师爹,是不是天石大哥出事了? 杨郎君皱着眉将屋里扫了一圈,接着抓着夏小曲的胳膊感受他身上的温度,果然十分冰凉,语气不由得有些重: 「小曲,这屋子里怎么一点暖气儿都没有呢,难道你夜里不生火?」 「不,我晚上睡觉不冷的。」 夏小曲连忙解释,杨郎君却不信,走到洗脸架前面伸手试了试盆里水的温度,脸色顿时变了,责备道: 「小曲,你怎么还洗冷水呢,这么冷的天连那些皮糙肉厚的男人们都受不了洗冷水,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小郎君哪里受得了?」 看见有人这么关心自己,夏小曲心里是高兴的,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打算,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白日里他去别人家帮帮忙,家里也不需要烧炭取暖,晚上回家后要是实在冷得慌就烧点水洗一洗,然后上床把自己裹起来。 虽然还是会手脚冰凉,但比起以前的日子他已经很满足了,不能再过于奢侈了,天石大哥挣钱那么辛苦,他得帮着攒攒钱才行。 杨郎君到底是多吃了十几年饭的,自然一眼就看穿了夏小曲的心思,将他的胳膊一扯,拉着往床边走,坐下以后这才语重心长地劝: 「小曲你煳涂啊,不是师爹今天要凶你,实在是看你这样对自己,师爹心疼你。」 夏小曲心里有些发懵,在看到杨郎君脸上流露出真切的关怀以后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心口疼,好像是一阵绵长的麻木过后突如其来的阵阵绞痛。 原来,除了天石大哥,还有人会这么关心自己。 他眨了眨眼睛,乖巧地点点头,然后比划:「谢谢师爹,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家里又没有个长辈经营着,有些事自然不明白,今天既然我撞上了,那便和你好好说说。」 杨郎君铺垫了一大堆,见夏小曲确实是在认真的听,这才松了口气缓缓开口。 「乖孩子,师爹知道你是想省点钱起来,好让天石别那么辛苦,可是省钱也不能处处都省,你要是冻坏了身子,以后没办法给天石生孩子了,到时候省出来的钱还不够贴补药钱的。」 杨郎君说得很直白,可夏小曲却一副哀伤的样子,眼尾泛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和天石大哥还没有做那事,怎么有孩子啊。 杨郎君见他这个样子,以为是自己说得太直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既然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再加上小夫夫俩可能确实不懂,所以他今天必须话赶话的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小曲,师爹知道你是好意,可是算起来你和天石成亲也有小半年了,如今肚子毫无动静,未必不是当初在你那婶婶家伤了底子不好有孕。 所以你万不可再这样折腾自己了,要赶紧重视起来才行,该吃药吃药,该调理调理,得赶紧给天石生个大胖小子才行啊。」 其实抱月村知道夏小曲被夏家二叔二婶虐待的人几乎没有,除了程天石去接他那天看出了端倪,不然大家都以为夏家二婶是个好心肠的人。 李二和杨郎君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程天石离开的前一晚冒着风雪偷偷敲响了他家的门,两口子这才知道夏小曲在夏二叔家受尽了欺负和委屈,因此更加心疼这个身世可怜的小郎君。 夏小曲听着这话摸着自己的肚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旁边的杨郎君还在絮絮叨叨,不知何时却突然话风一转。 「对了,我这大清早的来找你是有事跟你说的,昨儿晚上我娘家弟弟来给我们送东西,他正好去了一趟下竹寨,给你带来了一封天石的信。」 一听到是程天石来了信,夏小曲方才还暗淡无神的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满含期待地看着杨郎君从怀里拿出来。 「我娘家弟媳是下竹寨的,我弟弟去下竹寨送完东西后才来的我家,本来昨天早上就该到的,但是路不好走,他耽误了,直到半夜才到。 那会儿你都睡了我也就没过来,想着早上给你也行,你快打开看看。」 夏小曲太过高兴了,一时忘记了自己不识字,匆匆打开信件后皱着眉看了半晌,却什么也没看懂,只好又失落的还给了杨郎君,比划着名: 「我看不懂,师爹帮我看吧。」 杨郎君接过信后尴尬地笑了笑,道:「师爹认识的字也不多,我先帮你大致看一眼,待会儿吃了早饭咱们再去找你师父看看,他这会儿还没起呢。」 话音落,他清了清嗓子,开始给夏小曲念着信上的内容: 「小曲儿,我在下竹寨一切都好,你和师父师爹还好吗,小进和星星好吗,师父家的猪好吗?任老爷家很热闹,他也很大方,给我安排了吃住,我这些日子好像还长胖了一点。任夫人也很好,见我总穿一件衣裳就让人给我拿了几件旧冬衣,穿着可暖和了,你不要担心我,这段时间我杀了好多猪,我没有给师父丢脸,前日任老爷还给了我一些赏钱,到时候我给你和师父师爹还有小进星星买好吃的回去……小曲儿,我有些想念家里了,要是没有下雪,我真想带你一起来,不过还好我再过五日就回去了,你在家里好好的……」 第31页 程天石还没去上学就成了孤儿,唯一认得的那些字都是他爹教的,不多但平时够用,可写这封信的时候他突然觉得那些字还远远不够。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和小曲儿说,可碍于肚里墨水的有限,因此翻来覆去的写了三页纸的流水话。 杨郎君念完以后夏小曲将那信纸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然后又按在胸口,感受着那酸涩将自己折磨得喉咙哽咽,有些难受。 午后李二去别人家忙完回来,刚进屋便听见自家两个孩子的争执声。 杨郎君在灶屋忙着,夏小曲带着孩子们在屋里玩积木,本来玩得好好的,可是小星星搭得没有哥哥快,一时生气便把哥哥搭好的积木给推倒了。 小进满脸怒气,攥紧拳头卯足了劲揍了小星星一拳,直接把他给推倒了。 还好小星星穿得厚实,不然磕在地上肯定得磕出毛病来。 夏小曲赶紧把小星星抱起来哄,打着手语跟小星星讲道理,试图告诉一个三岁的孩子他刚才推倒积木的行为不对。 可是星星哪里能看懂,只抱着夏小曲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好不容易把小星星哄得不哭了,一旁的小进瞪着弟弟不满的说了一句: 「夏嫂嫂你别管他,他就是这样恃宠而骄,你越哄他越得意,明明就是他的错,他还不承认,他是坏孩子。」 小星星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一张小脸上眼泪鼻涕煳成一团,眼睛鼻子哭得红彤彤的,抱着夏小曲不放,十分委屈的反驳:「哥哥的错,哥哥是坏孩子。」 夏小曲被折腾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好腾出一只手来揽着小进,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让他别再说了。 一直到李二在门口咳嗽了一声后进来黑着脸骂了两个孩子,他这才得到暂时的松懈。 吃过午饭后夏小曲拿出那封信又给李二看了看,大致意思和杨郎君说得差不多。 李二咂着烟,将那三页信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这才惜字如金地贊了一句:「天石不错,好样的。」 「可不是好样的,总共就学了那么点时间,我都替他捏了把汗,结果他干得还不错,要我说啊等他回来你得好好夸夸他。」 在一旁收拾桌椅的夏小曲听罢忙笑着连连摆手,意思是不用不用,天石大哥应该好好谢谢师父才是。 李二看了一眼自己的夫郎,哼哼了几声,自顾自的道:「你懂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天石那孩子是不错,但是我怎么教孩子你别管。」 杨郎君嘁了一声,嘴里小声的叭叭说家里两个孩子都是他带出来的,教得也不错,随后便去了灶屋。 夏小曲端着碗跟了过去,倚在灶头上对他比了个谢谢的手势。 「谢什么啊你这孩子,你和天石叫我们一声师父师爹,那就是自家的孩子了。」 杨郎君洗了几个碗后突然停下了动作,双手撑着灶沿,看着夏小曲语重心长地劝着。 「小曲,师爹跟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也是师爹作为一个过来人的劝告,你和天石还是趁早要个孩子才行。 别看你俩现在新婚不久,感情正好,但是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你家天石长得不错,现在又想方设法的到处挣钱,师爹跟你透个底,外面惦记着天石的人可不少。 当初他讨不着媳妇儿最大的原因就是家里欠了债,穷得吃不起饭了,可是现在天石的干劲儿大家都看在眼里,难免没有那起了歪心思的人打他的主意。」 杨郎君嘆了口气后接着洗碗,喃喃自语道:「你要是有了孩子那也还好些,天石不管离家多远,出去多久,心里总是惦记着家里的,惦记孩子,这日子也能过下去。」 这一番话激起了夏小曲心中的千层浪,他不是没想过这些,也很清楚的知道当初天石大哥娶自己是因为家里没钱。 后面相处过后兴许两人有了一些感情,但是杨郎君说得对,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也许,是真的该要个孩子了。 第16章 四九雨雪来。 夏小曲得到消息说程天石今天到家,一早起来便收拾干净屋子,然后去到村口的大树下翘首等待着。 村里人家炊烟裊裊,掉光了叶子的大树盛不住雪,时不时的便掉一大团在地上。 夏小曲在心里默默的数着,直到他数了四个十之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前方。 「天石大哥!」 他展臂无声高唿,一脚踩进半米深的雪地里,想要跑过去却被绊住了脚,随后便看见对面的男人迈开步子朝自己跑了过来。 「小曲儿,怎么在这里等着,冷不冷?」 程天石二话不说便将人抱进怀里,踏踏实实地感受到了梦境中的人儿确实在自己怀里后这才渐渐松了力气,捧起小夫郎的脸认真地看着。 「脸这么凉,等了许久吧,你好像比我走的时候要瘦,怎么搞的啊,没有好好吃饭吗?」 夏小曲开心得脑子煳成一团,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有一双眼睛装满了他的天石大哥。 离家那么久,终于回来了。 他好想要天石大哥再抱一抱自己,再抱一下就好了。 「小曲儿,我和你说话呢,傻看着我干什么啊?」 程天石见他不应,便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这下木偶娃娃终于有反应了,轻轻哼唧了一声表示疼,然后眨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 第32页 「我有好好吃饭……」 夏小曲比划完,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红晕,后面的话他不太好意思说,可偏偏程天石不解风情,一个劲儿地追问:「有好好吃饭,那怎么瘦这么多啊?」 脚底下的雪踩起来咯吱咯吱响,程天石背着小夫郎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 「小曲儿,说话呀,怎么不理我呢?」 天石大哥真是…… 夏小曲听着程天石的声音在耳边发出震动,闻着他身上那令人感到安心的味道,羞得轻轻吐出一口气,咬着他的肩膀无声地埋怨着: 因为你离家太久了呀,我想你想得都瘦了一圈,怎么还要问呢! * 两人回到家后便开始生火做饭,食材都是夏小曲出门前准备好了的,这会儿只需要炒就行。 程天石洗了把脸过来撸起袖子抢走了锅铲,回头对着一旁发愣的人咧嘴一笑。 「我来,这些天我不在家辛苦你了,你去歇着,饭好了我叫你。」 夏小曲摇摇头,转身去灶前坐着帮忙烧火,实际上他私心里是想多看看程天石。 这么久不见,他要一次性补回来,得把天石大哥的样子深深印在脑海里才行。 吃饭的时候程天石说了不少下竹寨的趣事,夏小曲端着碗听得一愣一愣的,连饭都忘了吃,直到被程天石捏了捏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多傻。 「瞧你这小傻样,赶紧吃饭,等开春雪化了以后我带你去下竹寨玩,听说他们那边夏天的时候有篝火,可好玩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夏小曲忙低下头吃饭,脑袋点个不停掩饰自己的尴尬,心道怎么在天石大哥面前做出那样蠢的事,真是丢人。 饭后程天石动作麻熘地收拾完回屋却发现夫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夏小曲唿吸均匀睡得很沉,模样乖巧极了。 他轻手轻脚的将人抱上床,却在准备放下的瞬间发现怀里的人醒了。 不要,不要! 夏小曲像只小猫似的勾住男人的脖子不放,还一个劲儿地往上爬。 他不要睡觉,他还没有看够天石大哥,不能现在睡。 程天石本来想开玩笑说怎么分开一段时间就变得这么黏人了,可是当他看见夏小曲那双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时,心脏顿时跟被锤子给狠砸了一下似的,疼得不行。 「小曲儿,别怕,我陪你一起睡。」 昨晚摸黑赶路,他也有些累了,这会儿躺一躺正好。 两人脱了外面的衣裳相拥躺在床上,夏小曲闭眼假寐,没过多久便听见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自己的手就被抓出了被窝。 他忙睁开眼一看,发现程天石拿着一个银环往自己手上套。 「这是我托人给你打的,有一对,上面刻了你的名字,你看——」 程天石说完指了指银环上的「曲」字,然后勾了勾手指,夏小曲便乖乖地把另一只手也递了过去。 两只银环上都挂着两颗铃铛,轻轻一晃便叮铃铃的响。 夏小曲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本来想说这礼物太贵了,可看着天石大哥那得意洋洋准备邀功的样子他又咽下了这话,转而像只小猫似的在他颈窝里拱了拱,然后亲了他一口,小小地撒了个娇。 程天石只是希望夫郎开心,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此时此刻可别提心里有多美了,只想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夫郎在床上滚来滚去,不过好在最后关头他凭藉自己超强的定力给忍住了。 夏小曲亲完以后发现他没有什么反应,疑惑地抬起头看了看,结果却看见了程天石憋得满脸通红,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真是……好可爱的天石大哥啊! 冬日里天黑得早,好在那些人家户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照亮了村子里的路,不至于一点儿都看不见。 夏小曲和程天石拎了不少东西往李二家走去,两人手牵着手,脸红得不像话。 夏小曲不敢去看程天石,心里想着都怪自己贪恋温暖的被窝不愿起来,不然也不会误了去师父家的时间。 程天石瞪直了眼睛盯紧前方的路,脑子里全是窝在自己怀里睡觉的小夫郎,暗道都怪自己没有定力,醉倒在了夫郎的温柔乡里起不来床,不然也不会天黑了才去师父家。 到了李二家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杨郎君身体不舒服刚睡下,听说天石回来了硬是起床来陪他们说说话。 「师父师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程天石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放在桌上,他买了一包糖,两捆菸叶,打了两壶上好的酒,又特意给杨郎君买了不少的补品。 李二近来也有些着凉,这会儿又在抽菸,一口气呛到了喉管,止不住的咳嗽。 程天石赶紧帮他顺着背心,皱眉道:「师父,你着凉了还是少抽菸吧,等好了再抽。」 「没事。」李二摆了摆手,让天石坐下说话。 「你既然回来了,那我还有一件事要交待你去做,明天早些过来,我家的年猪还没杀呢,今年就交给你罢。」 在一旁和杨郎君唠家常的夏小曲听见这话回头看了看程天石,发现他正好也在看自己。 夫夫俩都不用言语沟通,仅一个眼神便将此事给定下了。 程天石对着李二又是一通感激的话,却被李二给打断了,说自家人不谈这些。 第33页 次日一早,夏小曲起来烧好水,两人洗漱过后便拎着箱子去了李二家。 村里人得知今天是天石帮李二杀猪,有事儿没事儿的都去凑了个热闹。 李二家养了两头年猪,来帮忙的人不少,杨郎君更是起早就开始忙活。 夏小曲进屋后也没闲着,主动帮忙烧水清洗木盆,一会儿好用来装肉。 没多久胖娘子和高娘子、五姑还有喻郎君他们也到了,几人正说着话呢,突然听外面人说程家大伯、二伯还有四叔他们也来了。 夏小曲担心他们欺负天石大哥,扔下手里的活准备过去看看,谁知才出门就和那马郎君撞了个正着,他也没打招唿,冷着一张脸扭头便走。 「你瞧瞧,这就是老三家小子娶的好媳妇儿!」 马郎君指着离去的背影对老二和老四家的媳妇儿好一通吐槽,话里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小孩子家家的也不懂,家里还没个大人教,要我说大嫂你也别太生气,他终归还是个孩子。」 程家二伯的媳妇儿肖郎君是个懦弱无主见的,他这会儿确实是觉得夏小曲可怜才难得帮着说了句话,没想到却被马郎君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你知道个什么,现在的孩子主意可大着呢,你没看见天石刚挣了点钱他就把眼睛都放到头顶上去了,见着人都不打招唿。」 「就是,要我说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这都临近过年了还把自家男人往外推,让天石没日没夜的拼命挣钱,那下竹寨的路多难走啊,真要出点什么事看他怎么活。」 说话的是程家四叔的夫郎何郎君,牙尖嘴利,平日里就喜欢贪小便宜,同马郎君的关系最好,因此也不待见夏小曲。 肖郎君见他们二人都那样说也不好反驳,只能笑着脸打圆场,挽着马郎君的胳膊道:「算了算了,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管他了。」 夏小曲一口气从人堆里挤了进去,看见程天石正准备洗自己的刀,旁边的案板上躺着一头汩汩流血的大肥猪,周围的夸赞声此起彼伏,他觉得有些头晕。 「你怎么过来了,这里还没弄干净呢,别吓到了。」 程天石说着便将人拉走,等出了人堆夏小曲这才着急地比划:「我听说你大伯他们来了,我怕他打你。」 当初那一幕对他来说还歷歷在目,只要一想到就觉得害怕。 第17章 程天石双手环抱在胸前,斜靠在一旁的树上,歪着头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他们欺负我们的。」 他说的是我们,夏小曲忽然想起方才撞见马郎君时对方的神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说了,免得天石大哥担心自己。 「天石,快啊,这儿还有一头呢!」 那边院子里有人在叫他,夏小曲这才意识到自己中途将人叫走是一件多么不理智的事,赶紧比划着名手势让程天石先去,他则走院子外边的小路回到了灶屋。 男人们的叫嚷声很大,在灶前忙活着的夏小曲越听越不对,抬头和杨郎君对视了一眼,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低声说了一句「不好」,随后便放下锅铲往外边走。 灶屋里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夏小曲担心锅里会被烧干,所以煺了灶里的火才走,结果出去后才发现院子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了,他根本挤不进去。 「分明是你技术不好,怎么还有脸赖在我身上。」 「程尔,你说话要点脸,如果不是你撞程哥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院子里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夏小曲听到了程天石的名字,知道肯定是出事了,便想扒开人堆冲进去,结果他挤的位置正好站着老四家的何郎君,刚扒开一条缝就被对方一个手肘给顶了出来。 他一时半会儿进不去,又说不了话,急得在外面团团转,嗓子里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略微有些干扁。 何郎君回头看了他一眼,扯着嘴角讽刺道:「叫得跟个鸭子似的,真难听。」 夏小曲听见这话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羞耻心让他紧闭着嘴巴,不好意思再发出任何声音。 「程天石,李师傅家好好的一场杀猪宴让你搞成这个鬼样子,你可真是有心啊!」程尔咬牙切齿的说着,接着大言不惭道,「如果是我的话,就绝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程天石眼圈微红,捏着刀的手逐渐收紧,面对程尔的挑衅却只字不语,一直保持着沉默。 今日石大洪没过来,说是家里小儿子发烧了。 包山倒是来了,但他向来不动手,同程尔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后就被程天石给按住了。 李二坐在一旁的台阶上低头抽着烟,这场闹剧仿佛与他无关。 五姑在一旁气得手发抖,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的程大伯,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没有再上前去帮忙,而是紧紧拦着自己的儿子吴凤光。 眼见着自己占了上风,程尔愈发的嚣张得意。 「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还挺能说的吗,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李师傅一家都被你给骗了,懦弱无能,没有担当,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 哐当! 一声重物倒地的巨响突然袭来,围着院子的那些人回头一看赶忙惊慌失措的散开了。 夏小曲咬着牙用竿子驱赶一头髮了疯的母猪,他的目的只是想要大家让出一条路来。 第34页 那头猪许是闻到了院子里的血腥味,又或许是看见了死去的同类,死活不愿意往前走了,果断掉头四处乱蹿。 夏小曲见它冲过去的方向站着马郎君、何郎君几人,眯了眯眼后哼了一声,也不再管那头猪,扔了竿子便朝院子跑去。 「小曲儿,你怎么……」 程天石迎上去想将小夫郎拉到自己身后护着,没想到他却挺身而出挡在了前面,恶狠狠地与程尔对视着。 从小就害怕打架与吵架的人此刻沖在了最前面。 夏小曲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他这会儿已经气疯了,对着程尔比手势的速度快得让人不眨眼都看不清,仿佛比出了一道道残影。 程天石垂眸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小夫郎,他平时明明那么胆小,遇事只想着息事宁人,害怕打架吵架,连八卦都不想去听,此刻却在为了自己与人争论。 若是他能说话,那张小嘴肯定噼里啪啦的,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 「你说什么呢?」 程尔不明白夏小曲表达的意思,刚想上手推开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郎君,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后面的程天石,那眼神犹如饿狼捕食一般凝视着自己,时刻准备着将自己撕碎似的。 更何况,程天石手中还捏着一把尖刀。 程尔有些发憷,硬生生忍住了要推夏小曲的冲动,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程大伯,却发现没有得到任何指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看对面的小哑巴比划。 夏小曲比划了半天,终于出了心中的那一口恶气,等他停下来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周围鸦雀无声,好像大家都在安静地「听」他说话。 其实他根本不清楚程天石和程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只是见着天石大哥受欺负气疯了,这才不管不顾的逮着人一通好骂。 这会儿冷静下来还是觉得应该先讲讲道理,便转身望着程天石,比划着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望着要给自己撑腰的小夫郎,程天石敛了眼神,视线如有似无的扫了一下程尔,缓缓开口略带委屈道: 「方才我杀猪的时候程尔从背后撞我,好在我及时稳住没有伤到人,但还是让大家吓了一跳,场面一乱猪就掉下了案板,把刚才放在旁边的一盆猪血给打翻了。」 那盆猪血是杀第一头猪的时候接的,很干净,准备用来做猪血旺,结果却打翻了。 程尔顿时拿住了把柄,将程天石好一顿奚落。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李二出来说一声就行了,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可偏偏李二坐在旁边抽菸什么也不说,那程尔讽刺了几句后便开始上纲上线,势要把程天石贬得一文不值。 夏小曲听了气得更狠,伸手比划:「你在杀猪,他为什么要撞你,他是故意的!」 「对呀,大家都知道我手里有刀,我在杀猪,都给我留出了位置,你为什么还要从背后撞我呢?」 程天石看着对面的程尔,漫不经心,一字一顿地道:「程尔,你,是故意的。」 「胡,胡说!」 程尔梗着脖子回应,急得脸色煞白,可偏偏他的父亲又不出面帮忙,只好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解:「杀猪宴,这、这么多人,磕磕碰碰不是……难免的吗?」 「那你撞得可真准,径直往天石大哥身上撞!」 夏小曲气不过,转身又对着程尔比划了起来,程天石在后面充当起夫郎的传话筒,对程尔道:「我夫郎说你撞得可真准,径直往我身上撞。」 说完以后又故作揣摩样,试探着道:「大家都知道我和你不对付,保不齐你就是故意的,想让我闹出事来。」 「胡说八道!」程尔心中有鬼,为自己的辩驳显得苍白无力,「我能让你闹出什么事来。」 程天石双手一摊,耸肩无奈道:「怎么可能不出事呢,如果我一刀没有杀死这头猪,那你就会说我师父教得不好,抹黑了他老人家的名声,更坏了这场杀猪宴。 而且要是我没有把刀拿稳,捅向了按猪头的彭家大哥,那事情可就大了,闹不好要出人命的。 再比如说我为了救彭家大哥把刀尖朝向了自己,那捅的就是我自己,轻则受伤,重则要命。」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种可能,还巧妙的塑造了一场「救命之恩」的戏码。 夏小曲在一旁连连点头,十分贊同天石大哥说的话。 随后他伸手指了指程尔,食指在太阳穴旁转了两圈,然后左手伸出大拇指和小指竖着比划,再用右手比出一个切掉大拇指的动作,皱着眉,表情拽拽地问:「难道你想杀人?」 「原来你是想杀人。」 程天石将小夫郎的疑问改成了肯定,说完以后趁程尔还没反应过来瞬间换上一副可怜兮兮,委屈成全的样子。 「程尔,我们之间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别人,你想做什么都沖我来,就是别伤害我师父和彭家大哥。」 他装得楚楚可怜,再配上夏小曲那本就软弱可欺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对小夫夫受尽欺负无人照拂,大家心中的天秤也逐渐倒向了一边。 程尔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刚才看见的那个兇狠的程天石和现在这个装柔弱扮可怜的程天石是同一个人。 他刚想出声反驳,却被人群中冲出来的一个男人给擒住了脖子,唿吸顿时变得困难。 第35页 「我操你大爷的程尔,原来是这样,你这人的心思怎么这般歹毒,我不过就是前日同你郎君在路上碰见多说了两句话吗,难不成你以为老子给你戴绿帽所以想杀老子?」 彭家大哥彭盼水是个性子急的,块头又大,此刻掐着程尔的那只手的肌肉鼓得像是要撑破了衣裳一般。 他也是村里的单身汉,不过他没有媳妇儿的原因绝不是娶不到,相反他相貌不错,家里也不穷,喜欢他的哥儿姐儿的不少。 据说,他没有成家的原因是不喜欢年轻的哥儿姐儿,只喜欢成了亲的娘子郎君。 村里人私下都在传他和哪个娘子哪个郎君有过牵扯,现在他自己亲口说出了和程尔郎君的事,大家方才还坚守着的审判之心一下子就变成了八卦之心。 程尔脸都气绿了,也不管自己打不打得过彭盼水就要还手,关键时刻一直没有说话的李二和黑着脸的程大伯突然大喝了一声。 「住手」! 第18章 李二在鞋边上敲了敲菸斗,起身缓缓走下台阶,程天石方才的气势顿时蔫了下来,口中喃喃了一句:「师父。」 不管怎么说,的确都是因为他才惹得这场杀猪宴不愉快,所以师父要怎么罚他都可以。 程大伯原本也想说话,但是见主人家都已经下场了便不再多言,反正自古以来两个孩子吵架当着外人的面必然都是责骂自家孩子的多。 他此刻不必说话,等李二将程天石责骂一番过后再不痛不痒的申斥程尔几句就行。 「盼水啊,放开程尔吧。」 李二背着双手慢慢走过去,彭盼水虽然想给程尔一个教训,但不得不顾忌李二的面子,只好不情不愿的松手,给了他一个眼神警告。 「多谢李二叔,我……」 啪的一声!程尔的话中断在李二的一个耳光之下。 人群中有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程大伯气得脸的紫了,怒道:「李二,你这是干什么!」 「那你想干什么,大伯?」 程天石及时站出去挡在李二身后,与对面的程大伯对峙着:「怎么了,难道你想打回来?」 「我们是来帮忙的,哪有你们这样的人!」程大伯气狠了,嘴唇止不住地抖动着。 李二冷哼一声,拨开程天石走过去对着他道:「程大哥,我们认识也多年了,你家老二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叫我一声叔,那就是把我当长辈了,既然这样,我这个长辈也得表个态,今天这事儿确实是老二错了,你别同我犟嘴。」 「你个杀千刀的说什么胡话呢!」 看了许久的马郎君见自家人落了下风,那股泼辣蛮横劲儿立马出来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挠李二,程大伯一把拦住了他,正想说些什么,不料藏在人群中的吴老二却在此时突然站了出来。 「你算哪门子的长辈?」 程大伯的眼神瞬间变了,像一把刀子似的冷冷地盯着吴老二,将他吓退以后这才转头问:「李二,你想说什么?」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李二不过是腆着一张老脸,趁入土之前好好教教我这侄儿做人,让他明白在别人的地盘上欺负别人家的孩子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李二说完夺过程天石手中的刀,原地转了大半圈,然后对着周围的村民高声道:「天石和小曲,早就是我李二家的孩子了,谁要是再敢欺负我家孩子,我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谁欺负你家孩子了,凭你一张嘴巴胡说八道就想把责任都怪在我家老二身上,李二你未免太护短了吧。」 马郎君不满的吼着,若不是被程大伯给拦着的只怕当场就要和李二打起来。 李二与一个嘴碎泼辣的郎君没什么好说的,只冷哼了一声,杨郎君自是看不惯对方的所作所为,当场站出来澄清。 「方才你家那位带着老二来找我家李二,想要我家李二收他当徒弟,可是我们已经有天石了,便拒绝了此事,紧接着老二就在院子里闹开了,未必不是心里存了气要往天石身上泼脏水。」 「你胡说八道……」马郎君依旧嘴犟,声音与气势却都逐渐弱了下去。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纷纷谈论此事的真假,大多都认为是真的,开始指指点点。 程大伯自觉脸上无光,正在想如何能挽回一二的时候却被李二下了一剂勐药。 「再说了,要不是我们家天石反应快稳住了刀,若真的被程尔撞得弄伤了盼水,你觉得彭家老头会放过你们吗?」 话音落下,在场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村里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彭盼水的爷爷年轻时是走镖的,武艺高强心狠手辣,最是宝贝这个孙子,谁要是欺负了他家孙子,不管男女老少通通不会放过。 程大伯和程尔这下脸都白了,止不住地跟彭盼水说是误会,然后夹着尾巴灰熘熘地离开了院子。 三人回到家里后坐在桌前吃饭的潘青青一愣,赶紧捧着硕大的肚子艰难的起身走过去询问:「爹和爹爹还有夫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去李二叔家帮忙吗?」 程大伯和马郎君一脸晦气不说话,程尔双眼通红,看见面容姣好的潘青青后也不管自家郎君还怀着八个月的身孕,反手就是一巴掌,随后揪着他的头髮怒骂: 「好你个贱人,婊子,竟然勾搭上了彭盼水,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我告诉你,整个村子他睡了一半,真以为他稀罕你这骚货?」 第36页 「咳咳,老二,注意着点,你郎君还怀着孩子呢。」 马郎君不知为何,说话时有些不自然,倒像是心虚。 程尔气在头上没有发现,松开自己的手十分厌恶地道:「他娘的,老子要不是看在他肚子里有货的份上,非得踹死他个骚货!」 * 程大伯一家走后杀猪宴继续,夏小曲给李二道了歉,方才情急之下他不得不打开圈门将母猪放了出来。 李二回了句不妨事,等程天石将母猪赶回去关好以后就将他叫到了屋里去。 院子里只是稍稍静了一下,在杨郎君和五姑他们的操持下又热闹起来,夏小曲混在人群中沉默了片刻决定往灶屋走,却被彭盼水给拦住了去路。 「夏郎君……」 彭盼水刚开口便将人吓了一跳,夏小曲连连后退好几步,伸手比划着名:「彭大哥有什么事吗,有事和我夫君说吧,我得去灶屋帮忙了。」 「你别那么紧张,我又不是什么坏人,我只是想请你跟天石兄弟说一声,多谢他今日的救命之恩,以后他就是我彭盼水的过命兄弟了,我现在有急事得先走,不然我肯定亲自向他道谢。」 夏小曲惊讶地看着对面的人,他噼里啪啦一顿说完后又嘆了口气,道:「算了吧,你说不说都行,等明天我去你家找天石兄弟当面说。」 他说完就走了,夏小曲还楞在原地,想着这人可真是一阵风一阵雨的,想法一会儿一个样。 晚上从李二家出来后程天石简单说了一下,原来李二听到程家父子当面贬低自己徒弟的时候就想动手了,但碍于当时没有撕破脸皮所以不太方便。 后来程尔故意挑事,他这才卯足劲儿狠狠扇了一耳光,扇完以后顿感出了一口浊气,心情舒畅,还特意将程天石叫到屋里交代了一遍,让他以后不惹事也别怕事。 「那以后程大伯一家肯定还会找我们麻烦的。」 夏小曲比划完心疼地看着程天石,嘆了口气后想:为什么我们只是想好好的日子也不能如愿呢? 「没事儿的小曲儿,我们不怕他们找麻烦,方才师父将我叫到屋里就是告诉我,他这辈子只收我一个徒弟,我们是一家人,让我们不要怕别人,他和师爹就是我们的依靠。」 程天石说完将手放在小夫郎的头顶轻轻揉着,又补了一句:「就算我们没有依靠,我也不会让他们再欺负我们的,我们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你别怕。」 这话让夏小曲瞬间安心下来,顺便将彭盼水那事儿也说了下,谁知程天石听了后却紧皱眉头。 「他同你说的?」 「啊?」夏小曲反应过来后连连摆手,心急如焚地比划着名,「不是不是,我们没有做什么,他只是同我说了几句话……」 程天石见小夫郎这样着急,便轻轻握住了他翻飞的手指放置自己心口处,浑厚的声音带动着胸腔震动。 「你别怕,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有些担心这件事传到彭家老爷子耳朵里去,彭大哥是个脑筋简单的人,但是那位老爷子可就不一样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看出来今天我是故意拿彭大哥出来挡刀的……」 夏小曲呆呆地看着,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吓得眼睛都红了,连忙比划着名:「那怎么办呀?」 「没事的,你别怕,我说过不会再让别人欺负我们就一定会办到,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赶紧回家,雪似乎越下越大了。」 程天石说完牵着夫郎的手就往前跑,夏小曲跟不上他的步子,刚想比划说停下来歇口气,结果却被男人直接打横抱起。 还好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不然让人看见真是得羞死人。 他紧紧搂住了程天石的脖子,将头埋在颈窝处,听着那唿哧唿哧的喘气声,只觉得这样的生活已经足够美好了,别太贪心了。 第二日彭盼水并未像他说的那样来找程天石,甚至一连好几日都不在家,听他爹爹叶郎君说是去城里陪老爷子过年去了,夫夫俩也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腊月二十五,潘青青生下两个孩子,哥儿叫程圆,姐儿叫程芳,夏小曲看在堂嫂的面子上送了些东西过去,还给两个孩子都缝制了肚兜。 一胎双子本是大喜事,结果程尔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整日黑着脸怨气冲天,对潘青青非打即骂,程大伯和马郎君也不加阻止。 夏小曲从别人那里听来后回家同程天石说了几句,感慨了下程尔真不是人,程天石抱着他哄了哄,指天指地的发誓自己绝不会那样做,不然下辈子投胎没屁。眼! 这话听得夏小曲心里直打颤,忍不住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暗道:好毒的誓言。 * 腊月二十九,宜安床。 夏小曲一早起来就收拾好了屋子,等着村里的木匠曾志财送新床和一套新桌椅过来。 这些东西是程天石在新婚后没两天就去找曾志财定的,只不过那时候没钱,交了一点点定金后便一直拖着,直到前两天才补齐了尾款。 头一天晚上夏小曲得知此事后气得责怪天石大哥又乱花钱,可这气刚开了个头就被程天石搂在怀里半是哄骗半是讲道理的给压下去了,到最后他整个人被哄得晕晕乎乎的,只记得天石大哥的怀抱好舒服,好想一直被这样抱着。 大年三十除夕夜,辞旧迎新,宜会亲友,宜祭祀。 夫夫俩早起就开始忙活,时间过得很快,转瞬便到了傍晚,又连忙锁了屋子拿着香烛上山祭祀。 第37页 以往都是程天石自己一个人来,从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长成高大的样子,这条路他走了十几年,如今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夏小曲跪在程开雄和方文欣夫妇坟前,将点燃的香烛一一插上,然后开始烧纸。 他不会像旁人那样絮絮叨叨的说上许多话,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爹娘,我是小曲儿,是天石大哥的郎君,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天石大哥的,也会常常来看你们,你们在天之灵要保佑天石大哥健健康康,不再受人欺负,他这些年过得好苦…… 程天石砍完坟周的野草后也过去跪下烧了些纸,开口道:「爹娘,这是我的夫郎,他叫夏小曲,是南星村的,我们成亲差不多有半年了,一直没带他来看过你们,你们别生气啊。」 您二老在天之灵一定保佑你们的儿媳妇健康长寿,他比我还小的时候就没了父亲,这么多年过得实在艰难…… 烧完了纸要叩头,两人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往下磕,那一拜像极了当初成亲时的二拜高堂,坟前的烛火爆了又爆,燃得十分漂亮。 第19章 大年初二回娘家,夏小曲原本十分不情愿,可柯娘子竟一早就托人来信,说当初回门就没去,现在一定要回去看看,还说煮好午饭等他们夫夫过去吃。 「肯定没有安好心。」 夏小曲坐在床上张开双手让程天石给自己穿衣裳,比划完手势后又拍着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神色恹恹地问:「不去不行吗?」 程天石蹲下身去给他穿鞋,抽空回:「不能不去啊我的小曲儿,你婶婶都这样说了,我们再不去的话就失了礼数,我倒是无所谓,可对你的名声不好。」 「我也无所谓!」 夏小曲比划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自己不怕这个,逗得程天石笑出了声。 「你可以无所谓,但我不能无所谓,我不能置你的名声于不顾,放心吧,这次有我陪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的。」 夏小曲听后一脚踩在地上,顺势抱住程天石将脸埋在他腰间,像只小猫似的蹭了蹭,然后仰头巴巴地望着他。 「小可怜,摸摸头,不怕不怕,有我在呢,我们只在那里吃一顿饭就回家好吗?」 程天石用指腹捻着小夫郎愈发细嫩的脸蛋,现在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度了,只要他愿意,就可以不在这张小脸上留下红印子。 当然了,如果他想,红印子也不是不能留…… 夏小曲眨眼看着程天石拼命吞咽了好几下,以为他是晨起受凉喉咙不舒服,赶忙去给他烧了一大壶热水,满怀关切地看着他喝了下去。 * 南星村的人像是一早就得到了什么消息似的,看见夏小曲和程天石进村后纷纷对他们道:「小曲啊,快回家吧,你婶婶今天天不亮就忙活,做了好多菜等着你回家去吃呢。」 夏小曲十分肯定其中有诈,等走到没人的地方后便对程天石比划。 「我婶婶不可能对我这样好,她应该是有什么事求你,反正到时候不管是什么事你都别答应,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行。」 他想了想,自己当了十几年的孤儿,身上根本没有利让他们图,最大的可能就是看中了他的夫君程天石。 程天石握紧了牵着他的那只手,弯腰附耳道:「放心,我都听当家的,出门在外当家的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夏小曲被这低沉的声音蛊惑得心里痒痒身上发软,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肩膀,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示意赶紧往夏二叔家走,争取早去早回。 柯娘子听见院子里的大黄狗在叫,出去一看发现是那俩到了,便赶紧对着狗骂:「你个餵不熟的,自己家人都不认识了,还在这儿叫什么,小心我打你。」 听见「打」这个字夏小曲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程天石立马感觉到了,眼神一瞬间变得冷厉,不悦地看了对面的柯娘子一眼。 「婶子真是动手惯了,畜生哪里懂得什么叫一家人,再说了,我和小曲儿也不会和一个畜生计较。」 「啊?」 柯娘子没想到程天石的态度和上次过来的时候根本不一样,被他的话吓得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只能僵硬地说着客套话。 「你们小两口也是,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这天寒地冻的一路上怕是冷着了吧,快进屋快进屋。」 程天石进屋前顺手将带来的东西交给了柯娘子,一脸理直气壮的道:「婶子客气什么,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家里穷,如今又多了张嘴巴吃饭,礼不厚,婶子可别怪罪啊。」 这话都让他说了,柯娘子什么也说不得,只能咬着牙搭话:「婶子怎么会怪你们啊,人来就行,自家人不讲究那些,快进屋吃饭吧,刚做好的,还热乎着呢。」 程天石可毫不客气,转头朝夏小曲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便牵着他进屋了,柯娘子拎着那包东西回到灶屋悄悄打开看了一眼。 嗯?几个窝窝头? 这礼……确实不厚。 柯娘子不是不知道程天石挣了些钱,虽谈不上多,但绝不至于连份像样的礼都备不起。 这两人送窝窝头绝对是故意的,想到这儿她恨得牙痒痒,一捶捶扁了那包窝窝头,等到情绪平復下来后这才换上笑脸走出去。 夏小曲刚一进屋就看见夏家几个族老都坐在桌边,一副等待多时的样子,暗道今日怕是不妙,一会儿得想个法子赶紧走。 第38页 「小曲天石,愣着干嘛啊,赶紧坐啊,吃饭吃饭,你婶婶今天忙活了一大早,就等着你们回来呢。」 夏二叔的殷切更是让夏小曲心中警铃大作,比划了一下示意婶婶还没来,不料夏二叔却搬出了那套说辞:「别管你婶婶,她灶屋那边还有事呢,你今天是客人,又走了那么远的路,赶快坐下吃。」 如此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程天石扶着夏小曲落了座,不得不说这桌菜的确丰盛,有猪有鱼,有鸡有鸭,看样子是下血本了。 席上还有夏风的哥哥夏仓,常年在城里做活,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 夏小曲得益于哑巴的好处,一直埋头吃饭不做回应,不过那些人也不是冲着他来的,都不搭理他,整个席上一直在和程天石说话。 夏二叔:「天石啊,叔听说你跟着你们村那个屠户学杀猪了?」 程天石点点头,简单地回应了一句,旁边的夏仓接着又道:「你们那儿现在杀一头猪能得多少钱呢?」 「我得不了多少钱,混口饭吃呢。」 程天石回完,夏仓接着又问:「那有没有想过去城里,你若有这手艺,在城里租个铺面,开个猪肉铺想必能挣不少钱。」 听见这话,夏小曲放下碗筷对着他堂哥比划:「我们不去城里,师父还在城里呢。」 李二熬了大半生这才在城里站稳了脚跟,有了不少的老顾客,拼出了一个好名声,程天石作为他唯一的徒弟,哪能现在就去城里另开一家店分走他的生意。 程天石也是这样想的,一边和夏仓应付着一边将碗筷又塞回给了小夫郎,让他多吃点。 夏仓听了以后放下筷子主动敬他酒,一本正经的道: 「我知道你的顾虑,无非就是想着李二在城里有间店铺,你不想抢他生意,这个我早就帮你想到了,隔壁镇我也有点人脉,弄间铺面不是问题,你如果想的话就把店开到那里去吧。」 程天石回敬着他,嘴里打着哈哈道:「堂哥说笑了,我这样的家底餬口都困难,哪里还能再去开个店,莫要笑话我了。」 「我是认真的,你既然娶了我弟弟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生钱的好点子那我自然是想着你的,钱的事我已经盘算过了,你将你家里的那几分地给卖了,我再帮你出点银子,拼拼凑凑的应该就够了。」 夏仓不要脸的说着,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当然,像我们这种倾家荡产去开店的不赶紧赚回本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想过了,我同你一起去杀猪,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赚得多,想必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盈利了,这店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双生猪肉铺……」 「等一下等一下,我怎么听煳涂了呢?」程天石直接叫了停,看着对面的夏仓问,「我听旁人说堂哥你在城里是给酒楼当跑腿的啊,怎么也会杀猪了呢?」 夏仓磨了磨后槽牙,暗骂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但面上还是得笑着回:「天石说笑了,我哪里会杀猪,这不是想着咱们两个人一起就能快点盈利了嘛,到时候你随便教教我就行,我学得很快的。」 「哦~」程天石故意拉长了调子,阴阳怪气的道,「原来堂哥是想认我做师父啊,早说嘛真是的,拐弯抹角的说这么一大堆,我都没听懂,真是让堂哥见笑了,我就一粗人,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夏小曲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夏仓举着酒杯咬着牙,一字一字艰难地道:「是这个意思,天石觉得怎么样?」 程天石扒拉了口饭,又给小夫郎碗里夹了菜,故意拖延了时间,端足了派头,吊足了胃口,眼看着夏仓的脸越来越黑,这才慢悠悠地回话。 「不怎么样,堂哥怕是还不知道我们李家杀猪派的规矩。」 「什么规矩?」 夏仓的耐心已经达到了极致,看程天石似乎没有准备回答的样子,恨不得捏碎酒杯。 「你们都在说什么啊,这么热闹。」 柯娘子突然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夏仓立马一副乖儿子的样子对着他娘道:「娘,方才我和天石在说开店的事呢,不过他说认他做师父有规矩。」 「有啥规矩啊,都是自家人,那小曲和你是亲兄弟,难不成他们夫夫俩还会不带你不成,快给你天石兄弟敬杯酒,谢谢他教你。」 柯娘子两三句话就将事情拍板了,夏小曲不安地看着程天石,担心他为难便准备出面回绝此事,不料程天石却先开口了。 「说什么带不带的我可不敢,只是我师父一早就交代了,这杀猪传外不传内,绝不传给自己的亲人族人,所以堂哥这件事,我办不了。」 「怎么可能!」 夏仓一声怒道,任谁都看出来他有些气急败坏了。 程天石却还是慢悠悠,不甚在意地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不然你们以为我师父为什么放着亲儿子不教,反倒教我?」 众人:此话……好有道理啊。 夏仓立马安静下来,一旁的夏二叔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试探道:「天石,其实论起来我们家仓儿和你程家也没什么关系,不如……」 「怎么没关系?没关系的话我怎么会坐在这里?」 程天石反问了两句,见几人都答不上来,冷笑着道:「这样吧,我看堂哥也是诚心要学,这诚心就有诚心的法子,正好今日几位族老都在,堂哥当着他们的面,发誓脱离夏家,与夏氏一族所有人再无任何关系,自立门户,这样我就当你是外人,必然将一身本领都传给你。」 第39页 「这怎么可能!」 夏仓拍桌而起,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 要知道他可是夏家的嫡长子啊,以后这屋子,这田地,还有他爹娘攒下的钱财可都是他的,让他脱离家族自立门户,想都不要想。 程天石没有理会夏仓,喝了一口酒后轻轻放下酒杯,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既然你不肯,那就让我夫郎夏小曲脱离你们夏家,以后与你们夏家再无任何干系!」 第20章 夏仓和夏二叔柯娘子藉口去多弄几个菜,实则偷摸商量对策去了。 程天石紧握着夏小曲的手,担心自己此刻的自作主张会伤害到小夫郎,不料却感受到了小夫郎更有力的回握,转头便对上了他温柔的笑容。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夏小曲比划完,看见程天石眼睛红红的,似乎蓄起了泪,他刚想伸手去摸摸他的眼睛,结果程天石却蹭的一下站起来了。 「我去看看婶子们有没有要帮忙的。」 夏小曲起身也要跟着去,却被程天石一把按住,只见他回头抹了抹眼睛便往灶屋去了。 这样也好,让他自己待会儿吧,天石大哥肯定不想让自己看见他哭。 桌边就剩下几位族老和夏风,那夏风一贯看不起夏小曲,如今见他变得白白嫩嫩甚是好看,恨得一连翻了好几个白眼,拿着筷子戳着碗里的白米饭发泄。 程天石去了不久后他的声音从灶屋那边传来,这边的人正好能听清。 「婶子,我和小曲儿给你们带的窝窝头呢,怎么不拿出来吃啊。」 「窝,窝头啊。」 柯娘子心虚不已,说话都结巴起来了。 「窝窝头凉了,我怕小曲吃了肚子不舒服,还是别吃了,等会儿晚上我拿来热热,和你叔他们一起吃了就行了。」 「哎呀,那还真是可惜了,那还是我们俩大清早起来亲手做的呢,没想到路上雪大耽误了,到了以后都凉透了,那你们晚上记得热来吃了,可别浪费哦。」 话音落下几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夏小曲看见程天石面色无常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忐忑不安地等着夏二叔们商量过后的结果。 「咳咳,族叔,我想过了,这小曲原本是孤儿,只不过是寄养在我家的,现如今他成了家我们也算是对得起大哥了,他要是能自力更生,我想大哥泉下有知也不会反对的。」 夏二叔说完后坐在正中的白鬍子老者瞪圆了眼,拍了下桌子质问:「夏二,你这不是让小曲自力更生啊,你这是要逐他出去,要斩断他的根啊,你想让他再无后家可依吗?他可刚成亲,膝下无子怎么能在程家站稳脚跟?」 「老人家放心,我程天石对天发誓绝对会对小曲儿好的,不会欺负他,会好好待他一辈子,这和有没有孩子毫无关系,没孩子我也疼他一辈子。」 程天石立马发誓堵了白鬍子老者的话,夏二叔趁势进攻。 「对啊族叔,这是人家两个孩子愿意的事,再说了,您不能不顾仓儿啊。」 「哼!」 白鬍子老者被气得吹鬍子瞪眼,毫无松口的意思,关键之时夏小曲起身对着那几位族老作揖,然后含泪比划。 「族爷爷,我愿意的,我也相信天石大哥,这里没有我的家人,以后我也不想回来了。」 「这可是大事,你个孩子懂什么!」 「族爷爷,我愿意这样的,我愿意的。」 夏小曲一直强调着是自己愿意的,最后白鬍子老者没能拗得过他只好答应,拄着拐杖带着人去往祠堂,却在出门的时候看见大黄狗正从自己窝里往外叼窝窝头。 一个一个地往外叼,叼出来后又一个一个的叼回去,这分明是吃饱了在弄着玩。 白鬍子老者捋着自己的山羊鬍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转头望向夏小曲,刚准备说话却看见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只好长嘆了口气,继续往祠堂走。 从祠堂出来后夏二叔夫妇被白鬍子老者叫到一旁去谈话,夏仓跟在夏小曲和程天石后边,忍不住激动的问:「那咱们的店准备什么时候开呢,我得抓紧时间学一学才行啊。」 程天石搂着夏小曲,听见这话后连装也不装了,回头一脸厌恶地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们夏家的事和老子有什么关系?以后别来烦老子和小曲儿,否则老子见你们一次揍你们一次。」 说完以后两人见夏仓楞在了原地,直接脚底抹油开熘。 回去的路上夏小曲认真想过了,今日的事等夏二叔他们反应过来后指不定会添油加醋说成什么样,他太了解这一家人了,所以他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我们得做场戏了。」 夏小曲比划完,又将自己的想法跟程天石仔仔细细比划了一通,末了看着不说话的男人,心中不免忐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坏…… 「小曲儿你真是太坏了!」 程天石果然说了这话,夏小曲羞愧的低下了头,心想天石大哥不喜欢,那就不这样做了,岂料下一瞬自己的脸就被男人给捧起来了。 「小曲儿,你坏坏的样子我简直太喜欢了,就爱你这样!」 程天石欣喜于小夫郎会主动反击了,一时有些得意忘形,忍不住在他肉肉的脸上狠狠嘬了一口。 那都算不上亲,可夏小曲还是被他扰乱了心,差点忘了自己的计划。 第40页 从祠堂出来有很长一段路没有人家住,等过了那棵大柳树就有了。 夏小曲如弱柳扶风般依靠在程天石身上,拿出手绢开始准备,刚走过那棵大柳树便立即掩面痛哭。 「哎呀,这不是小曲吗,怎么哭得这样伤心?」第一户人家的郎君发现了,赶忙过去询问。 夏小曲哭得伤心不已且不能言语,程天石转过头去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哽咽着将事情的来去脉说了个清楚。 「叔你还不知道呢,我家小曲儿被夏二叔一家逐出家门了。」 「呀,好端端的这是为何啊,今日那柯娘子不是还杀鸡宰鸭的等你们回来吗?」 「才不是呢叔,我们也是去了以后才知道的,他们弄得那么丰盛,就是等着我去呢,席间将我灌醉了酒,想要逼我答应收他家夏仓做徒弟,教他杀猪,可我师父收我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过,我们李氏杀猪一派传外不传内,你说我们和夏二叔家那么近的亲戚关系,怎么能收夏仓堂哥做徒弟呢,这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不曾想,不曾想……啊……」 说到悲痛之处,程天石这个汉子也忍不住狂撒眼泪,声音号得直接盖过了夏小曲,听得那位郎君也动容了,忍不住跟着流泪。 「叔,我是真没想到啊,他们趁我醉,逼我夫郎脱离家族,说我夫郎不是夏家人了,那我收夏仓堂哥做徒弟就不算传内。 我也是被他们灌醉了酒误了事,等酒醒后我夫郎已经被赶出家族了,我,我真是该死,没有护好我的夫郎,让他受人欺负了!」 程天石说完,夏小曲赶紧捂着脸弯腰痛哭,那郎君急忙去扶,宽慰道:「我早就觉得夏老二一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小曲你也别太难过了,和你夫君回抱月村好好过日子吧。 再说了,谁稀罕他夏老二那一门亲戚啊,以后说不准你夫君发达了,他们还得上门来吸你们的血呢,现在你同他们分开了也好,只不过你们真的答应了收那夏仓当徒弟吗?」 「这怎么可能!」程天石攥紧了拳头愤愤道,「叔,你别看我是孤儿,但我也是有几分骨气的,那夏家这样对我的小夫郎,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收夏仓做徒弟的。」 「这才对,这才像个男子汉的样,快哄哄你的小郎君,让他别哭了,小郎君这样哭下去怕是要伤了身子。」 听见伤身子,程天石赶紧抱着夏小曲哄,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在他耳边低声道:「悠着点儿小曲儿,别哭坏身子了,干嚎几声就行。」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嚎,队伍壮大了不少,期间还转道去了夏家老大夫夫的坟前一趟。 夏小曲跪在父亲们的坟前真真切切地哭了,他觉得心里委屈,又有些自责与害怕,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决定会不会惹得父亲们不高兴。 有几位娘子郎君看见夏小曲哭得那样伤心,又听了程天石添油加醋的悲惨遭遇,哭得是一个赛一个的狠,送他们出村的时候拉着夏小曲的手个个都如慈父慈母一般心疼不已。 「早知道他们这么好说话,你当初在那夏老二家受欺负的时候怎么不用这一招呢?」 夏小曲拧干了手绢里的水,叠好后准备放进怀里,却突然想起那里揣着刚从祠堂拿回来的婚书。 他担心手绢会弄湿婚书,于是转而放进了袖子里,然后才仰头对着程天石比划: 「这招不行的,他们一时之愤也只会帮忙说几句公道话,我若经常这样,时间长了他们依然会觉得我是个累赘,没人愿意多养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所以我不能这样做。」 程天石被他的话刺痛了心,停下脚步将人拥入怀中,颤抖着声音道:「小曲儿,别这样说,别人不愿意我愿意的,我愿意养你,你不是别人家的孩子,你是我家的,是我程天石的,我要养你一辈子。」 这个高大的汉子这会儿是真的哭了,一滴滴眼泪落到了夏小曲的颈窝里,让他感受到了火热滚烫的情意。 夏小曲稍稍挣扎了一下,却反被抱得更紧,程天石委屈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干什么要动,你是想看我哭的样子吗,你是要笑话我吗?」 唉,天石大哥真是的…… 夏小曲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气,也学着程天石的样子将他抱得紧紧的,还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着他。 一个时辰之前,夏小曲脱离了南星村夏氏家族,他被斩断了根,如同没有了家一般。 可是一个时辰之后,在离开南星村不远的地方,程天石紧紧抱住了他,告诉他夏小曲是程天石的,他是程天石家的孩子。 他再也不是孤儿了,也不再是寄养在别人家屋檐下的小累赘,他有自己的家了,家里还有一个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两人将携手走完余生。 当天晚上夏小曲十分依赖程天石,抓着他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连睡觉也不想闭上眼,委屈地比着手势。 「我不想睡,睡着以后就看不见你了。」 程天石躺在他身边,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哄着:「睡吧,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一直陪着你。」 最后夏小曲实在熬不住了,迷迷煳煳的睡了过去,在梦里也仍旧不安的抓着程天石的手指不放。 「天石。」 外面传来石大洪的声音,程天石想着自己找他们还有事,只能慢慢的将手指一点一点抽了出来,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来到院子里同石大洪包山他们勾肩搭背地去到了梨树下。 第41页 「是时候了,我决定两个月后办事。」 程天石蹲在地上,一脸郑重的宣布。 石大洪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哥看好你的样子。 包山感动得差点哭出来,激动地抓着他的手道:「哥,你终于开窍了,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为了你们两口子的事愁得都睡不着,佳蓉还以为我在外面欠了钱,三天两头和我闹。」 「委屈你了,兄弟,以后我帮你解释。」程天石拍了拍包山的肩膀,握拳捶了捶自己胸口,颇有义气道,「好兄弟,在心中。」 包山也学着他的样子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又哭又笑道:「好兄弟!」 石大洪看他俩这样子,愣了半天过后犹豫着捶了捶胸口,试探道:「好,好兄弟?」 程天石一巴掌用力拍在他肩上,一脸什么都不用说了的样子,哽咽道:「在心中!」 第21章 一个月后,二月初二龙抬头,万物復甦祭龙神。 夏小曲清早起来就和程天石一起进城赶龙会,他们还约了杨郎君、高娘子和喻郎君。 包山离不得他家娘子,死活要跟上,别人笑话他还没断奶,他大手一指程天石,道:「这有个比我还高的大块头都没断奶呢,我怕什么!」 「我同你不一样,我有任务在身,你才是没断奶的。」 程天石一本正经的反驳,包山嘁了他一口,笑道:「你有狗屁任务,分明就是离不得你家夏郎君,以为我看不出来呢。」 两人斗嘴斗得厉害,真正没有断奶的石大洪抱着孩子从家里追了出来,拿着口水兜隔着两块梯田对喻郎君哭唧唧的招手:「媳妇儿,早点回来,别玩太晚!」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喻郎君有些害羞,回头替自己的夫君找补着:「他带不住孩子,没办法。」 程天石和包山对视了一眼,忽然达成了共识,热泪盈眶的握住对方的手。 「好兄弟,亏得我们还没孩子。」 这要是有了孩子,他俩哪里还能像刚才那样在此处斗嘴,争论谁是没断奶的那个,只怕到时候他们三个大男人都得抱着娃泪眼汪汪的叮嘱自家夫郎早点回去。 这太恐怖了,程天石打了个激灵,努力甩着脑袋,将自己脑海里那个孩子给甩了出去。 今日的集市十分热闹,他们去的时候还正好赶上了江边祭龙神,一人拿了三炷香跟着过去烧,祈求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祭了神,吃了炸油糕,几人开始在街上闲逛,他们娘子郎君逛街的时候基本上见店就钻,进去以后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大多数时候什么也不买就出来了。 程天石好几次拍着自己鼓鼓的腰包,对夏小曲和杨郎君豪气地说:「小曲儿,师爹,你们看上什么就买,咱们难得出来一次,今天我给你们付钱。」 「我们什么也没看上,就想四处逛逛,你别胡乱花钱了。」 杨郎君说完拉着夏小曲进了一家成衣店,程天石刚想跟过去,却被包山一把给抱住了半边身子。 「天石哥哥,人家看上东西了呢,你给人家买嘛。」 「咿呀!你快别噁心我了!」 程天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一根手指点着包山的额头将他推开,忍着想吐的感觉对一旁正在小摊上挑选首饰的高娘子道:「快快快,把你家这玩意儿弄走,我受不了了。」 高娘子回头一看包山又是那副死样子,叉腰凶道:「死包山,快滚过来付钱!」 「来啦媳妇儿!」 包山嗖的一下跳了过去,程天石赶紧去了成衣铺,结果刚进去就看见杨郎君正拿着一件红色的衣裳在夏小曲身上比划,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正好天石来了,让他看看如何。」 杨郎君说完夏小曲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怎的脸那么红,难不成是被这红衣裳给衬的? 「咳咳!」程天石清了清嗓子,惜字如金,「不错。」 他这话让杨郎君怀疑他不懂得欣赏,暗自嘀咕着:「只是不错吗,这分明非常好看啊,我的眼光一向不错的。」 夏小曲看着天石大哥沉默不语的样子,心想自己穿红的估计不好看,而且还那么贵,还是不要买了,便伸手推了杨郎君手里的那件衣服,比划: 「师爹,我不要这个,不买。」 站在一旁被迷了心窍的程天石看见小夫郎白嫩纤细的手腕搭在那件红衣上时,内心的小火山顿时喷发出来,连灵魂都在尖叫嘶吼: 好看,太他娘好看了,受不了了,真想看他穿上这衣裳,然后被自己这样那样,酿酿酱酱…… 「你穿这个多好看啊,怎么不要啊?」 杨郎君还在可惜,他刚才进来一眼就看见这件衣裳了,觉得特别适合夏小曲穿,怎么不要啊。 程天石平復了下内心的激动,上前去将那件红衣拿走退给伙计,道:「伙计,我们不买这个。」 夏小曲点点头,想着自己和天石大哥真是心有灵犀,都觉得这件衣裳太贵了不值得,只有杨郎君稍微可惜了一下。 「那行吧,不买就不买,以后有了布自己做也行。」 杨郎君说着就要拉小曲往外走,岂料程天石在后面突然来了一句:「伙计,我们要那个。」 两人回头,看见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指着店里墙上最高处挂着的那一件做工精緻华丽的红衣,漂亮得闪眼睛。 第42页 「客官真是好眼力,这可是我们店的新款,改良过的嫁衣,日常走亲访友也能穿的。」 旁边的伙计连忙介绍,紧接着伸出一根手指,道:「今日过节,只需要一两银子就能带走。」 一两银子? 杨郎君沉默了,夏小曲也沉默了,程天石爆发了! 「买!」 他们两个人都没能拖住要掏钱的程天石,那傢伙犟得跟头牛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前沖,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那件衣裳,旁边的伙计又在拱火。 「客官真是大方,这衣裳你家郎君穿最好看了,你看他长得白净清秀,配上红衣那就是一朵含苞待放香艷欲滴的花骨朵啊。」 伙计为了卖货什么话都能说出来,程天石掏出怀里的钱袋子扔在柜檯上,对着伙计豪横道:「伙计,给我把那件叉下来!」 「得嘞!」 伙计一声话落,夏小曲两眼一黑就要往后倒。 完了完了,本就不富裕的家底又薄了好几分…… * 回村以后程天石的英雄事迹被包山给传开了,大家都聚在他家嗑着瓜子喝着茶水,听他讲程天石怒髮冲冠为红颜豪掷白银整整一两的艷事。 夏小曲羞得好几日没敢出门,程天石自然也不敢离开半步,硬生生在家里哄了好几天。 然而就是这几天,这件事已经被包山给添油加醋的改写成了一桩婉转动人,扣人心弦,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 第五天,当夏小曲终于接受自己有了一件价值一两银子的衣裳后出门,结果迎面就撞上了抱着孩子在外面玩的喻郎君。 「夏郎君,听说你家天石要给你补一场婚宴,什么时候开始啊,需要我帮忙吗?」 什么……婚宴? 夏小曲顿感不妙,又是两眼一黑,哆哆嗦嗦地赶回家去问,结果程天石却轻描淡写的回:「别那么紧张,我就是想请大傢伙吃顿饭而已。」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请大家吃饭了?」 夏小曲比划着名,心里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对。 程天石编好了一只新的筛子,放在一旁后起身打扫屋子,背对着他道:「咱俩成亲的时候不是还欠大家一顿饭吗,我从小吃了不少的席,现在有点能力了,是该还给大家了,不能一直欠着。」 是这样的吗?夏小曲感觉自己被他给绕煳涂了,这难道不是补办婚宴吗? 他将心中的疑虑都给比划了出来,程天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态度诚恳地解释。 「我哪里还敢再乱花钱啊,补办婚宴可是要不少钱的,你肯定不愿意,所以我们请大家吃顿简单的家常饭就行,你觉得呢?」 这…… 夏小曲有些犹豫,但随后就被一旁拿着扫帚可怜巴巴哀求的男人给忽悠得同意了。 他实在受不了程天石求自己,这会让他彻底昏了头,什么事都敢答应。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院子里栽种的花都开了,夫夫俩悉心照料着,二里地外都香飘四溢。 石大洪和包山一大早就拿着东西来帮忙,夏小曲坐在院子里看他们忙活,好奇地对程天石比手势:「不是说简单的吃顿饭吗,为什么还要挂红灯笼?」 「这是包山成亲时用的,他说挂上红灯笼显得热闹。」程天石抠着头,睁眼说瞎话。 夏小曲撇了撇嘴,才不信这红灯笼是包山家的,这灯笼那么新,味道还没散干净,他都能从灯笼上闻到钱的味道啦,笨蛋天石大哥说谎也不打草稿! 「那屋子里为什么要放一床大红被子呢?」 「红色耐脏,小曲儿,这可是师爹说的哦。」 「那为什么要在门窗上贴喜字呢?」 「喜?」程天石被问得实在答不上来话,烦躁地抠着头,终于想出来一个理由,「喜迎新春嘛!」 话音落下包山直接从梯子上摔了下来,疼得他倒抽凉气,忍不住指着程天石骂:「你这憨货,出门别说我们认识。」 「哎呀别说这些了,赶紧把红绸挂上,一会儿人都来了。」 程天石摆摆手,正准备动手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回头一看发现小夫郎正环抱双手,一副老实交代的样子,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哄。 「小曲儿,我都准备好了,你看这些东西也退不了,而且再过不久大傢伙都得过来了,算我求你了,你给我个面子好吗?」 夏小曲是最受不了他这样求自己的,嘆了口气后点点头,问自己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去换件衣裳就成。」 程天石说完夏小曲就回了屋,搭着梯子挂红绸的石大洪吹了个口哨吸引他的注意力,问:「天石,看看,挂这儿成不?」 「成,就那个位置。」 石大洪挂完红绸下来重重的打了个喷嚏,感慨道:「你这院子里的花也太多太香了,都快把人腌入味了。」 「你多什么嘴呢,好看好闻我家小曲儿喜欢不就行了吗。」 「你小子,现在就嘚瑟了,这里有不少花可都是在我媳妇儿那儿拿的花种,小心我刨你的根,看你拿什么来嘚瑟。」 此话一出旁边帮忙摆放桌椅的包山顿时笑得诡异,指着程天石的那处道:「大洪,刨他的那一根,让他今天晚上洞不了房。」 「我去你大爷的,你那细柳条是嫉妒老子这大萝蔔吧……」 第43页 程天石说完拎起旁边的长条凳就要打人,包山躲到了桌对面去,笑嘻嘻的道:「我不跟你闹了,我拿爆竹去了,说是今天早上送过来的,怎么这会儿人还没到呢。」 三人在外面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不一会儿便来了些娘子郎君帮忙。 杨郎君和胖娘子来了以后径直进屋,夏小曲正苦恼自己的头髮梳不好,见他们这样进来什么也不问,拿起梳子就开始帮忙,心里明白这事儿又上了程天石的当了。 那人只怕早就开始计划着了,还说什么简单的吃顿饭,这摆明了就是要补办婚宴。 难怪之前突然补起了屋顶,当时还以为他是精力过剩无处发泄,现在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夏小曲看着桌上新买的铜镜,还有那几支银簪子,想起当时买这些东西的时候两人还争执了一番,睡觉前谁也不搭理谁,可一上床程天石就趴过来莽声莽气地哄人了。 其实仔细想想,这样会疼人的汉子他怎么会不喜欢呢,简直让人心软得一塌煳涂。 灶屋里叮铃哐当的响了一上午,院子里的五桌流水席这便开始了。 程天石叫的人不多,也提前说过了只是想请大家随便吃顿饭,别的什么都没有,但大多数人还是拎着东西来的。 李二更是直接扛来了半扇猪肉,让人当场切下来炒了吃。 包山喝了酒后壮了胆,提了提裤腰带非要去点爆竹,结果点燃后跑的时候左脚绊右脚狠狠摔了一跤,惹得大家纷纷笑他。 夏小曲在爆竹声和欢闹声中穿着那件红衣出去了,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美得让全场的人倒抽一口凉气。 在那小山村里大家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新郎君,即便是当初人人夸赞的喻郎君,对于此刻的夏小曲来说也有些逊色了。 「这就是那什么,满院子的花儿都比不上你一个好看对吧?」 石大洪喝醉了酒,大着舌头说话,一旁的包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嫌弃的嘆了口气后道:「白痴,那叫六宫粉黛无颜色。」 换好衣裳出来的程天石正巧听见这话,忍不住对石大洪夸赞道:「大洪今天说话有点意思了,不错。」 包山急红了脸,争道:「明明是我夸得最有文化,最有水准,你怎么会觉得大洪说得好?」 程天石听了俊脸一红,不好意思道:「你那话我没明白啥意思。」 怀才不遇的包山白了两人一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哼哼道:「不识货。」 夏小曲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裳,又摸了摸程天石的红衣,有些扎手,布料一点都不好。 他有些愧疚,若是当初选了师爹挑的那件,那剩下的钱就可以给天石大哥买件好的了。 程天石知道他在想什么,趁大家吃着喝着的时候搂着他贴近耳畔道:「我是个粗人,穿什么都不要紧,但我的小曲儿就要穿好的,用好的,你别同我争论这个,好吗?」 该死的,又用这种求人的语气说话,夏小曲哪里受得了这个,还没喝酒呢就被程天石给哄醉了,红着脸点了点头。 酒过三巡大家的兴致越来越好,夏小曲敬酒的时候也被哄着喝了几杯,随后便柔若无骨地靠在程天石身上,傻兮兮的沖大家笑。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天石大哥,喜欢这些朋友邻居。 小进和小星星喝不了酒,吃了饭后就同村里其他孩子去玩了。 一群孩子混在一起疯得不行,还趁人不注意偷偷摸摸去摘院子里的花,好在小进提前跟大家都说过一人只能摘一朵,不然程大哥会不高兴。 可是小星星却不理会哥哥的警告,坐在地上伸着小胖手一朵一朵的掐着,边掐小嘴还边念着:「爹爹的,夏嫂嫂的,哥哥的……」 话音未落他手里的花便被小进一把扯过去扔进了花丛里,小星星吓傻了,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这才咧着嘴哇哇大哭起来。 「别哭了,再哭的话我,我就不和你好了。」 这句话从小进口中说出来更有威慑力,小星星果然不再哭,只是忍得有些难受,咬着嘴巴一个劲儿地打嗝,伸着小手要哥哥抱。 小进不乐意,旁边的李聪挤开了他,张着双手笑嘻嘻地讨好道:「小星星乖,聪哥哥抱好不好呀?」 李聪是胖娘子的儿子,也是小进和小星星的堂哥,今年九岁了,特别喜欢肉嘟嘟的小星星。 可是小星星无论如何也不要他抱,眼睛只盯着哥哥,最后小进扭头走了,他小短腿追不上这才勉为其难的让李聪抱着去追。 胖娘子喝了酒,一时想起上次两个孩子成亲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不禁当场鼻酸落泪,然后对程天石和夏小曲道: 「孩子,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你们何不当着大家的面,让李二和照川给你们做个见证,再拜一次天地?」 夏小曲从未想过此事,虽然之前拜天地的时候确实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他从不觉得委屈,有天地山川作证,他和天石大哥不算无媒苟合。 不过看着现在这热闹的场景,他也的确动了再拜一次天地的念头,不为其他,他只是想和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前面十几年小哑巴的世界实在太安静了,他想要热闹一次不过分吧? 程天石被这话给点醒了,拍了一下自己的榆木脑子,激动地敬了胖娘子一杯酒,道:「就依胖婶说的来,我这就去找我师父师爹。」 第44页 李二和杨郎君听了后也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众人便拥着两位新人去拜天地,高娘子声音大,主动担起了唱礼的活。 「一拜天地!」 程天石和夏小曲牵着红绸转身对着满院子的花,以及对面的梯田和重重叠叠的山峰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夏小曲和程天石又转过身去对着李二与杨郎君拜了下去,还意外得到了两个大红包。 「夫夫对拜!」 两人转身面对面,夏小曲怀揣着激动的心情一点一点的弯下腰去,却忽然看见对面的程天石一个勐子扎了下来,拜得比自己还深,然而没能坚持多久便一头栽在了地上。 「喝多了,头晕。」程天石趴在地上含煳不清的说着。 「天石醉了!」 人群中有人喊,高娘子爽朗一笑,高声唿道:「送入洞房!」 「入洞房入洞房入洞房!」 石大洪和包山是闹得最起劲的两个,硬是带着人要去闹洞房,但是程天石醉得不省人事,根本动弹不了,他们闹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出去帮忙收拾了下院子便回家了。 夏小曲送走宾客后打算去灶屋洗碗,结果冷不丁的被人给抱了个满怀,吓得他一抖,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 「是谁的小夫郎这么漂亮呀。」 是你的呀。 漂亮的小夫郎在心里默默的回应。 「你怎么起来了,不是喝醉了吗,难不难受?」 夏小曲温柔的比划着名,随后便感觉到脖子痒痒的,程天石唿出来的气全都喷洒在那里,烫得他的屁股莫名的痒痒,还软了腰。 程天石很是克制地拱着他,揽着细腰的双手逐渐收拢,回:「他们爱玩,我要是不装醉只怕咱俩今夜都不能睡个好觉。」 话音落,夏小曲只觉得小心脏砰砰乱跳,毫无章法,身上也没了力气,懒懒的靠着程天石,被他抱起来的时候似乎连圈住他脖子的力都没了。 屋外一片漆黑,屋内洗漱过后的两人直接滚到了床上去。 夏小曲还穿着那件衣裳,他原本想脱下来好好放着,但程天石无论如何也不肯,哭着喊着不让脱,结果穿上以后他又什么都不做,只那样安安静静地傻看着。 今夜……还不做那事吗? 夏小曲瞅着程天石状态不对,暗道哪有大狗看着骨头不扑上去啃的,除非是不敢。 想到这儿他决定帮一帮天石大哥,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慢慢比划: 「天石大哥,我知道你是觉得当初娶我的时候太仓促了,尽力想把一切都补给我,但是其实我不在乎这些的,我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我们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可以,你明白吗?」 程天石沉吟片刻,忽然发问:「你知道今晚我要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夏小曲比划的时候十分激动,反问,「倒是你在等什么呢,这些日子以来你费尽心思的送我东西,你还觉得自己欠我是吗,难道要等你换了大房子才觉得不欠我了,才愿意碰我吗?」 大房子?程天石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明显将这话听了进去,吓得夏小曲勐扑过去抱住他,不停地捶打他的后背。 可恶的天石大哥,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好歹也动动手指吧? 心爱的美人在怀,程天石也不是什么君子,他憋了大半年了,此刻再也忍不了,抓住小夫郎的双腿分开缠在自己腰上,然后抱着他缓慢地压倒下去,小心谨慎地问:「那我的弥补够了吗,你愿意原谅我当初娶你时的仓促和简陋吗?」 「我从来没怪你,也从来不觉得我们成亲时有多仓促和简陋,我只觉得那一天很幸福,特别幸福,天石大哥,我想要……你知道吗?」 夏小曲比划着名手势,眼里的爱意顺着泪水流了出来。 程天石帮他揩去眼泪,喘着粗气低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这样说了以后我会对你做什么吗,你真的知道吗,我要做的可是很坏很坏的事,这样你也愿意吗?」 夏小曲本来还想解释一下的,但转念一想照程天石这拖拖拉拉的性子,即便自己解释再多他也会无休止的反问求证,所以什么解释都比不上直接行动来得好。 因此他什么也没说,直接仰头堵上了程天石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两人的唇瓣挨在一起后屋里瞬间静止下来。 夏小曲轻轻咬了他一口,羞得满脸通红,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朝他比划:「我知道的,不就是这样吗,我愿意的。」 「不,你根本不懂,才不是这样!」 程天石崩溃了,低声恐吓道:「笨蛋小曲儿,你根本不知道我要对你做什么事,你现在这样主动,这样撩拨我,只怕明日起来你要后悔。」 怎么可能!夏小曲内心疯狂解释着,酒的后劲一上来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满脑子都是今晚一定要做了那事儿才行。 两人都睡在一起大半年了,又不是住在和尚庙里,干什么还要守身。 好吧,既然天石大哥不信自己知道那事该怎么弄,那就演示给他看,免得他总叫自己笨蛋。 打定了主意后醉得满脸通红的夏小曲缓缓伸出手去,程天石醉酒后反应有些慢,过了一会儿脸上才逐渐绽放笑容,憨笑着道:「原来小曲儿真的知道呀,那我们今晚……」 第45页 「不,不行!」 夏小曲被吓到了,这与自己预想的不一样,比划完以后一个骨碌翻身手脚并用的往外爬。 他想要逃离那张床,逃离那个醉酒的男人,却反被程天石抓住脚踝给拖拽了回去。 「小曲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程天石似乎忍到了极致,但还是耐着性子哄小夫郎睁眼看一看,待小夫郎小心翼翼的看过来的时候,他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来两只银镯子。 夏小曲仔细看了看,样式和自己手上的差不多,只不过那两只明显粗了许多,他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又买银镯子,自己的双腿就被程天石给扛在了肩上。 好疼,这双腿从来没有试过这种的高度,难受…… 夏小曲闭眼忍受着腿弯的疼痛,忽然发现自己的脚踝冰凉,睁眼一看才发现那两只镯子原来是戴在脚上的。 程天石给他戴上以后抓着他的脚亲了又亲,嘶哑着声音道:「我要套牢你,这样以后不管你走到哪里都会记得我,记得回家的路,记得我很爱你。」 爱我? 听见这两个字,夏小曲的心软得一塌煳涂,此刻哪怕是要被生吞活剥了他也愿意。 程天石看着躺在身下衣衫散落的美人儿,顿时额上青筋暴起,忍不住的像大狗生扑肉骨头似的抱着小夫郎又啃又咬,可怜巴巴的道: 「小曲儿,媳妇儿,求求你,别跑……」 夏小曲眼神迷离,被程天石这么一哄一时心软便答应了。 只是他心里仍旧害怕,等尝到甜头以后这才渐渐舒展开来,忍不住发出声音,却突然想起那日被何郎君说自己叫起来很难听,像鸭子。 他心里委屈,咬紧嘴巴不敢再叫了,程天石见他忍得这般难受,将人抱起来又亲又哄,咬着他的耳垂道:「我的心肝儿,别这样咬自己,咬我吧。」 「不要,他们说我声音难听,像鸭子,我不要……」 夏小曲委屈极了,比划的时候止不住一直掉眼泪。 程天石温柔地吻去他的泪水,又按着他亲了许久,将人紧紧抱在自己怀里耐心地哄: 「不难听,我很喜欢你的声音,也很喜欢小鸭子,小鸭子多可爱呀对不对,媳妇儿,叫两声给天石大哥听听好不好,天石大哥很少听到你的声音,做梦都想听呢。」 「你喜欢吗?」 夏小曲生怕程天石是哄自己高兴的,一遍又一遍的求证,程天石都不厌其烦的回覆,然后亲亲他的鼻子,柔声道:「喜欢这里。」 亲亲他的眼睛,道:「这里。」 亲亲他的脸蛋,道:「还有这里。」 再亲亲他的孕痣,道:「这里也喜欢。」 「你全身上下哪里我都喜欢,外面喜欢,里面也喜欢。」 夏小曲心中一动,浑身紧绷,程天石皱眉闷哼了一声,他便立马捧着男人的脸,嘴巴微张,发出轻轻的一声「啊」,随后主动亲了过去。 夜还长,屋子里的银铃声悬空响了一晚上,混杂着夏小曲破碎不堪的声音,净是春色满园。 * 次日,屋外的鸟鸣声叽叽喳喳,吵得人睡不着。 夏小曲动一动身子便觉得浑身疼痛,那一处肿胀麻木,回想起昨夜的激烈战况,让他又不由得流露出心疼的神情来。 侧躺着等夫郎睡醒的程天石瞪大了一双眼睛,很是疑惑:怎么好端端的要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可怜的天石啊,憋坏了吧?」 夏小曲比划着名手势问,程天石皱了皱眉,回:「媳妇儿,你男人才二十岁,正是血气充足,如豺狼虎豹的年纪,你以为只一夜便够了?」 夏小曲垂下眉眼依靠在他胸前,心想说得这么委屈,跟谁亏着你了似的,明明之前是你自己不愿意的。 「可是你一夜有……三次。」 夏小曲害羞的比了个三给程天石看,试图提醒他这个事实,却反被他咬住了手指。 程天石咬完他的手又咬他的耳朵,与他厮磨着说悄悄话:「媳妇儿,三次我也不够,再给我一次好不好?」 再一次? 夏小曲急忙后退惊恐的看着这个一夜之间化身狼狗的男人,同床共枕半年,愣是没看出来程天石竟这般重欲,那他之前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程天石亲亲抱抱,软磨硬泡了好久,这才哄得小夫郎点头。 夏小曲腰间垫着枕头,头往后仰露出漂亮的脖颈,双手比划的时候都在发抖。 「你要轻轻的。」 「知道了媳妇儿,我轻轻的。」程天石一笑,迷得夏小曲丢了魂,嘆了口气后连连道罢了罢了,又比划着名,「嗯……可以稍微重一点点。」 「知道了媳妇儿,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夏小曲想了想,指着自己胸前的孕痣比划:「不要再咬了,都肿了,很疼,你昨晚弄得我以为这块肉被你咬下来了。」 「知道了媳妇儿,我不咬了,我亲亲你。」 其实程天石也不想弄疼小夫郎的,但是他昨晚一看见那颗红色的小痣就彻底昏了头,什么也顾不得了,只凭着脑子里疯狂的叫嚣去行动,尽情啃咬舔舐。 这会儿看见小夫郎的胸前果然红肿一片,他方才懊悔不已,低下头去亲了一口,然后伏在夫郎耳边嘆道:「媳妇儿,小曲儿,我的小心肝儿,你怎么对我那么好,怎么什么都依着我?」 第46页 夏小曲抱着他,这会儿比划手势他也看不见,只得轻轻拍着他的背,心道:笨蛋,只要是和你一起,做什么我都愿意。 更何况……还怪舒服的咧。 * 小夫夫俩一觉睡到中午才醒,夏小曲的屁股遭了殃,双腿也软得直打颤。 程天石心疼他不许他下床,让他今天好好休息,连饭菜都是端进屋来一口一口餵他吃的,吃完饭后又帮他擦了一些药膏。 瞧这事儿闹的,竟到了要上药的地步。 夏小曲将头埋在被子里,暗道这也都怪自己心软,总是纵着天石,往后可不能这样了。 程天石上完了药没给他裤子穿,只帮他把被子拉过来盖着,夏小曲趴在那儿没过多大一会儿又睡着了,再次睁开眼后外边竟然全黑了。 天吶,他居然一整天没出门,而且今天中午天石还出去买药了,这要是被人知道了,还不得猜想他被天石弄得下不了床啊。 虽然事实如此,但夏小曲不愿意承认,强撑着身子下床找了条裤子套上,等穿上以后才发现裤子肥大拖地,竟是穿成了程天石的。 此刻他也懒得再换了,一步一步地挪到柜子面前,想要检查家里到底还剩多少钱,等数了三遍后才逐渐接受程天石竟然花了大半的家底这个事实。 真是个,败家子! 「媳妇儿,我给你煮了肉丸子,快趁热吃了。」 败家子端着一碗鲜美的丸子汤走了进来,发现小夫郎竟自己下床了,忙将手中的碗放在床头边的桌子上,走过去想要把人抱过来,却被小夫郎给质问了。 「你花了好多钱你知道吗!」 夏小曲比划完,看见程天石笑嘻嘻的样子更是生气,不过他认错态度十分好,让人气不下去。 「我知道,我错了媳妇儿,以后我再也不碰家里的钱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向你发誓。」 程天石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能屈能伸的汉子,更何况对面的人是自己的夫郎,那还有什么不能做的,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抱着小夫郎的腿开嚎:「当家的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夏小曲哪里捨得让程天石跪,赶紧放下钱匣子让人起来,谁知那傢伙却盯上了自己的腿,还不怀好意的笑着道:「当家的,原来你喜欢穿我的裤子啊。」 「谁,谁喜欢了,我这是穿错了!」 夏小曲心中警铃大作,赶紧比划解释,却突然被程天石给扒了裤子,吓得他迅速比手势。 「天石大哥,我不来了不来了,真的不行!」 「知道知道,没准备动你,抱你去喝汤,我这裤子中午弄了点东西上去,还没来得及洗呢,你别穿。」 程天石又恢復了正常样子,抱着人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夏小曲一边喝汤吃肉丸子,一边想着那裤子上到底沾了什么东西,等想明白以后忽然小脸一红,不敢再看面前的男人了。 「汤还烫吗?」程天石自己喝了一勺试试,咂咂嘴疑惑道,「不烫啊,你怎么脸都喝红了?」 夏小曲嘆了口气,一边骂程天石笨,一边又暗自庆幸这个笨蛋没有看出自己的小心思来,否则怕是明天也下不了床了。 *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夏小曲和程天石将菜园子好好收拾了下,种了些寻常的菜,又在院子边的一小块空地里种了几株魔芋。 夏小曲笑着比划说,等魔芋长大以后他来做蘑芋豆腐,他做的蘑芋豆腐可好吃了,嫩嫩的。 刚开荤的程天石望着小夫郎咽了咽喉咙,心想魔芋豆腐哪里有你嫩。 杨郎君家的母鸡抱窝了,夏小曲特意去借了过来,又买了二十个鸡蛋,他要给钱的时候和杨郎君推了好一阵子,最后无奈之下只得扔下钱抱着母鸡和鸡蛋就跑。 尽管给了钱杨郎君会不高兴,但是夏小曲还是觉得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因此有的时候即便是不方便给钱他也会想办法拿点其他东西过去。 母鸡开始抱窝以后就很少出来走动和吃东西了,程天石用竹子新搭了一个小窝,里面铺着干净的稻草,夏小曲一天要去鸡窝里看十几次。 他这是第一次自己用母鸡抱窝,生怕出意外,天天掐着时间算,要是母鸡超过时间还没出来的话就会悄悄的把鸡食和水给放进去,怕它渴着饿着。 才尝着甜头的程天石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冷落,一边噼柴一边伤心地叨叨:「原来话本里说到手了就不珍惜了竟是真的,果然现在都不愿意多看我几眼了。」 夏小曲轻手轻脚的关上门,转过身对着男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别吵着母鸡抱窝。 程天石被气得拎着斧头仰天哀嚎:「我心里的伤比抱月村所有的山道都多,我夜里的泪比渡月河的水都深……」 渡月河就是夏小曲他们洗菜洗衣裳那条河,很宽很长,光他们知道的就绕了七八个村子。 据说天地伊始昼夜不分一片漆黑,百姓多灾多病,寿命不永,村里有个人心疼大家的遭遇,在河边跪求上天赐福于百姓以后便投河献祭。 上天为之感动,在水面上架了一座石桥直通天际,那个人从桥上而过之时身上神奇地发出亮光,吸引了不少的人前去观望,得知事情始末后大家又敬佩又心疼,纷纷跪地感念他的恩德,尊他为神,而他也决心守护大家,便化身为月亮一直挂在天边。 第47页 当然了,这样的传说几乎每个村子都有,还村村不相同。 听着夫君的埋怨,夏小曲抿着嘴不说话,板着脸的样子将程天石唬得一愣一愣的,慢慢走过去站定以后这才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啵了一下,然后快速跑开。 程天石痴痴的摸着自己的脸,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却看见小夫郎站在门口比划:「你和小鸡我都喜欢。」 「原来我和小鸡一样重要。」 怨男程天石心满意足了,笑得正憨的时候却突然想起自己的行为有些傻,便嘴硬道:「大白天的呢,干什么突然亲我?」 夏小曲没有理他,朝他拱拱鼻子哼哼了两声便跑回屋去了。 清明节那天一大早两人就收拾着东西去了南星村,小曲儿的父亲们还埋葬在那里,他们趁着这个机会回去一趟,祭祀完之后去找了村里的先生询问迁坟的事。 「我想把父亲们迁到抱月村去。」 程天石说完正襟危坐着,看着对面的老先生只顾喝茶一言不发也不敢催促,夏小曲缩在一旁揪着自己的衣角没有抬头。 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他不知道父亲们愿不愿意跟着他一起去抱月村,更担心自己和天石擅作主张惹得长辈不高兴。 「你是夏家那个小哑巴对吧?」 老先生终于开口了,吐了一口茶叶后摸着自己的鬍子摇头晃脑道:「十两银子,我帮你问你父亲们愿不愿意迁坟,如果愿意的话我再帮你择一个好时辰和一块风水宝地,你看如何?」 十两银子? 夏小曲想了想后嘆了口气,接着摆摆手,起身拉着程天石就往外走。 「小曲儿,怎么走了啊,让那个老先生帮忙问问呀。」 「我觉得不用问。」 夏小曲比划完停下脚步看着程天石,紧接着又眼神坚定地一下一下比划。 「而且十两银子太贵了,我们还得过日子,父亲们去世那么久了,也不差这几天,等我们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说这事儿吧。」 程天石现在可不敢忤逆当家的,他一早就发过誓再也不会碰家里的钱了,所以夫郎说什么就是什么,此时此刻他毫不犹豫地就跟着小夫郎回家了。 身后,那鬍子花白的老先生眯着眼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的郎君从屋子里走出来坐在檐下择菜,嘴里止不住的埋怨: 「你呀你,一开口就要那么多钱,谁愿意给啊,瞧瞧,这送上门来的生意都被你给吓跑了吧。」 「你懂什么,那姓夏的小哑巴可是被他家汉子捧在手心里宠的,现在只是一时觉得贵而已,要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回来的,你看着吧,到时候别说是十两银子,就算是二十两,那程天石为了讨他开心也会愿意出的,我就等着。」 托包山的福,程天石宠妻的名声早已传遍了周围几个村子,大家知道他捨得为自家郎君花钱,暗地里都想把他当做冤大头来坑。 这老东西也不例外,见他们夫夫俩上门后立马计上心来,狮子大开口要了十两,且没有讨价还价的打算,这是吃准了程天石会为了自家小夫郎出那笔银子呢。 第22章 夏小曲最近出去干活的时候总看见田间地里有许多清明菜,他特意抽了半天时间出来拿着小篮子去采了不少,打算做清明糍团吃。 杨郎君家的两个小崽子特别爱吃他做的东西,一听说有清明糍团,小进下了学后连书袋都没来得及放便一路狂奔而来。 刚满四岁的小星星跟在后面跑不赢哥哥,哭得梨花带雨的。 「夏嫂嫂,你做的这个糍团太好吃了,都能拿去卖了,对了,我程哥呢?」 小进跑得满脸通红浑身是汗,坐下来连手都没洗抓起桌上的糍团就开吃,两大嘴便吃完了一个。 小星星跑进来后自觉地去洗手,脸上还挂着眼泪鼻涕,一脸委屈地爬上凳子乖乖坐着。 「哥哥不洗手,哥哥脏。」 小星星说完抹了抹眼泪,小心翼翼地抓起还冒着热气的糍团小口小口的吃着。 听见这话小进白了一眼弟弟,将手中剩下的糍团塞进嘴里后含煳不清的和夏小曲道:「夏嫂嫂,我回去了。」 夏小曲忙放下手里的活比划:「再等等,锅里还有酸菜豆腐干馅的,马上就熟了,你程哥到集市上卖东西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不了,我去找石淼一起写温习课文,等程哥回来了我再来玩。」 石淼是石大洪的大儿子,比小进要小一岁,两个人关系特别好,跟穿一条裤子似的,天天待在一块儿。 小进说着便去拿自己的书袋,小星星见状将手里的糍团往桌上一扔,两条小短腿直晃荡,想要跳下去,吓得夏小曲赶紧将他抱下来。 「哥哥等等我,哥哥……」 小哭包没追上哥哥扶着门框哭,远处传来小进嫌弃的声音:「滚开,别跟着我,你烦得很知不知道?」 夏小曲留不住黏哥哥的小哭包,只得等下一锅糍团熟了以后给他装两个在兜里,然后将他送到了石大洪家门口,让小傢伙自己一个人进去找哥哥。 程天石是在晚饭时分回来的,那会儿夏小曲正在院子里浇花,见人回来了忙将桶放在一旁,转身进灶屋端出来一盘清明糍团。 酸菜豆腐干馅的,程天石最爱吃。 「今天怎么去这么久,东西都卖出去了吗?」 第48页 夏小曲比划完突然瞧见了男人怀里鼓囊囊一团,立马抱着双臂皱眉用眼神质问:怀里揣的什么? 程天石知道逃不过小夫郎的眼睛,他本也没打算隐瞒,洗完手后从怀里掏出一双崭新的鞋子,款式新颖,做工精緻。 「给我的?」 夏小曲一看就知道那是自己的码,但还是比划着名问了一下,见程天石点点头后有些愠怒,想说他又乱花钱,谁料对面的男人却耷拉着头闷闷的说了一句: 「小曲儿,明天是你的生辰。」 话音落下,夏小曲看着男人这难过的样子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心脏。 他连忙上前去动作轻柔地捧起程天石的脸,和他额头抵着额头,什么话都不用说便早已心意相通。 「试一下看喜不喜欢。」 程天石将人扶到凳子上坐着,蹲下身去给他穿鞋,夏小曲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洗脚,连忙往后撤了一下,却被程天石给紧紧抓住了脚踝,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我一进店里就看中了这双,粉粉的特别好看,很配你去年做的那身粉色的衣裳。」 程天石说话间就已经将自己安慰好了,仰头笑着,夏小曲心疼这个傻男人,勾住他的脖子低头亲了他一下,然后开始比划。 「对不起天石大哥,我刚刚凶你了。」 程天石憨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好脾气地回着:「那怎么能算是凶我呢,而且你是我的小夫郎,你凶我打我都是应该的。」 说完,他将头枕在夏小曲的腿上,抱着盈盈一握的小腰满足地道:「媳妇儿,我就喜欢你管我,这会让我觉得你是在意我的,我觉得这样特别幸福,所以以后你不要有顾虑,该沖我发脾气的时候就发脾气,该拿藤条打我的时候就不要心软,狠狠抽我一顿没关系的,我皮糙肉厚不怕的。」 傻天石,我怎么会捨得打你呢…… 夏小曲感慨着,伸手抚摸着夫君的脸,一时没忍住再次低头亲了亲他,舌头滑进嘴巴里,这无异于情动的邀约,可两人昨天晚上才大干了一场,现在他的那处还疼着呢。 程天石上了床就像餵不饱的狼,将人翻过来翻过去的折腾,时不时的还软着腔调哀求,那样子总把夏小曲迷得七荤八素的。 今天清早起来的时候夏小曲被弄得双腿直打颤,当即便发誓以后绝不能再这样毫无底线的纵着天石了,最起码得隔几天做一次才行。 可程天石一个刚开荤的精壮汉子哪里能忍得住,现下又受到这样的撩拨,当即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吓得夏小曲急忙找其他话题岔开他的注意力,颤抖着手比划: 「对了天石大哥,你买这鞋子花了多少钱啊?」 程天石傻乐呵,丝毫没反应过来夫郎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老老实实的报了一个数。 夏小曲听后立马瞪大双眼,方才那点儿荡漾的小心思也没了,不敢相信地比划着名:「这么多,我哪里需要穿这么贵的鞋子,你明天拿去退了吧。」 「不退,说破天了我也不退,你就得穿这样的鞋子,以后等我有钱了,我给你买更贵更好的鞋子,鞋面上镶一串珍珠,绣花都得用金线的那种。」 夏小曲嘆了口气,轻轻拍打着趴在自己腿上的人,心道:傻天石,这世上哪里有那样的鞋子啊,就算是有,那得花多少钱啊,只怕是一辈子也攒不够的。 现在这样的生活就已经很好了,他不奢求更多,只想和程天石一辈子都在一起。 * 「天石,小曲,你们看见我家星星了没有啊!」 夫夫俩洗漱完准备上床休息了,结果门外响起了杨郎君焦急的声音,程天石披着衣裳打开门一看,发现院子里站了不少人,各个举着火把,他当即便意识到事情不好。 「师爹,怎么了这是?」 夏小曲正在铺床,听见外面的动静不对也赶忙走了出去,正好听见杨郎君道:「找了,一直在找,就是不见人啊,你师父说怕是去了渡月河那边,想叫你跟着过去瞧瞧。」 「这还得了,我现在就去,师爹你别急,我拿上东西就过去。」 程天石穿上衣服和夏小曲匆匆说了两句话便走了,原来是小星星一直没有回家,听小进说最后一次看见弟弟是在山上,那会儿他嫌身后跟着个小哭包不方便,就将人给凶了一顿然后跑了。 本以为弟弟会顺着原路返回,结果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还不见人,那会儿小进才知道慌了,赶忙跟他爹承认错误。 李二立马带人上山去找,可满山都找过了也没找到,杨郎君急得哭了好几场。 李二想着孩子们以前也爱偷偷去河边,又赶紧带上东西去渡月河找,担心是夜里看不清掉河里了,临走前让杨郎君来叫上程天石过去帮忙。 夏小曲将杨郎君扶进屋子里坐着,给他倒了杯热茶安抚他,实则自己心里也不大好受,要是下午的时候他把孩子给留下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他还那么小,他才四岁……」杨郎君像是丢了魂一样,捧着杯子也不喝,嘴里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我的星星啊,都怪我不好,没有看好他……」 村里丢了个孩子,家家户户都睡不着。 男人们打着火把出去找,郎君娘子们家里有孩子的就一个个的盘问,看有没有人看见过小星星,没有孩子的便都聚在李二家安抚杨郎君,陪着他一起等消息。 第49页 石大洪家的小子是和小进一起看见过小星星的,他说那时候他们俩准备上山掏鸟蛋,结果走到一半看见小星星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喊哥哥,小进不想带着他便将他给吼了一顿,后面就再也没见过小星星了。 喻郎君那样好脾气的人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发了怒,揪着石淼的耳朵骂。 「早就跟你说了要照顾好村里的弟弟妹妹们,看见星星跟着你们一起你怎么没有把他给送下山来呢,这下好了,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一个人跑不见了,现在不知道有多害怕,我和你爹平日里教你的你都忘得一干二净是吧,我看你就是头牛,长了一对牛耳朵……」 「算了喻郎君,这事儿不怪小淼,不是他的错。」杨郎君出声制止,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都怪我,都怪我……」 夏小曲没办法说话,现在这个时候比划手势杨郎君也不一定有心思看,他只能守在旁边,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尽力去安抚。 一个半时辰后去河边打捞的人都回来了,李二一进门杨郎君便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一脸期盼的看着,却见到李二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整个人瞬间垮了,还好有夏小曲和喻郎君给及时扶着这才没有跌到地上去。 「我们捞了许久什么也没捞到,兴许孩子没去河边。」 浑身湿透的程天石说完后放下东西便开始挤衣裳,哗啦啦的水顿时流了一地,即便他这样说了大傢伙心里的担忧也没减少半分,毕竟渡月河那么大那么深,一时半会儿打捞不到也是有可能的。 再者说,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一个四岁的孩子如果真掉进河里了,那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小进身上也没有一块干的地方,从人群中挤出来后夏小曲才看见他脸上又红又肿,像是被扇了数不清的巴掌。 此刻他正低着头,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沉默不语的站在一旁。 李二看见他就来气,反手又抽了他一巴掌,怒道:「混帐东西,老子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师父,别这样!」 程天石知道李二气急了,这一顿下去保不齐小进身上的骨头都得断两根,赶紧侧身将人护在怀里不让动。 胖叔及时站出来抓住李二的手,一旁的胖娘子急道:「大哥,你可不能再打孩子了,再这么打下去小进非得出事不可。」 见状,夏小曲也连忙上前手忙脚乱的比划着名:「师父,孩子衣裳都湿透了,还是让他先去换一身吧,这大晚上的天凉,别冻着了。」 他比划完以后看了看旁边的人,程天石立马领会,准备带着小进先离开,结果那小子气性大得很,甩开程天石的手扭头就跑了。 「没事没事二叔,我去找他。」 李聪急忙站出来安抚住李二,然后赶紧追出去找小进,结果这么一耽误就跟丢了人。 第23章 「你们山上都找过了吗?」 程天石问完以后李二长嘆了口气,回:「都找了,大傢伙一起找的,愣是没见到有人,要么是已经不在山上了,要么是跑远了天太黑我们没找到,要么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是大家心里都是知道的,要是运气不好碰见大山里下来的东西,小星星肯定跑不过它们的。 屋里寂静无比,杨郎君也不再哭了,整个人呆呆愣愣的没了精气神。 程天石握了握拳,道:「师父,你找几个人现在就去报官,另外再找一批熟悉水性的人继续去渡月河那边找,我和大洪他们去山上。」 「山上都找过了,没有。」 杨郎君听见程天石这样的安排眼里重又燃起希望,但还是忍不住的提醒,怕做无用功耽误了找孩子的时间。 程天石捂着嘴咳了咳,低声道:「我去过白林洞山,知道哪里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星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说不定也找到了藏身的地点,就等着我们去接他呢。」 夏小曲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对,抓紧了夫君的手,却反过来被他给安慰了一道:「别担心,你待在这里陪陪师爹,我们去山上找找。」 找孩子的事刻不容缓,打定主意以后程天石和石大洪他们便举着火把往山上走,谁知半路上竟撞见了摔得鼻青脸肿的小进。 那孩子犟得很,不肯跟人说话,只顾着闷头找,程天石原本想叫他回去等消息的,可一想到刚才在河边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找人的样子,想来此刻再怎么劝他也是不肯走的。 白林洞山东侧面是一方石壁,那里有许多天然形成的石洞,从上至下大大小小的得有几十个。 「这里我们来找过了,就连上面的洞穴也爬上去看过,没人。」 同行的人提醒着程天石,却还是抱着希望再次一个一个地找,唿喊孩子的声音在夜里迴荡,显得有些凄冷阴森。 林间的风吹过,穿着湿衣裳的小进打了个冷战,程天石回头一看发现他嘴巴都冻紫了,石大洪连忙脱下自己的衣裳给他裹上,劝说让他回去。 「不回。」小进打着哆嗦,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地往外挤,「找不到,我不回。」 * 夏小曲一直陪在杨郎君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感受他手心的温度逐渐变凉,忍不住地给他搓了又搓,然后比划着名: 「师爹,你别着急,一定不会有事的,别急坏了身子。」 第50页 「你不知道,星星从小命苦,没想到还有这一遭,都怪我没有看好他,都怪我……」 杨郎君急煳涂了,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夏小曲一句也没有听懂,正想着安慰一番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叫喊声:「找着了找着了!」 话音落下便看见程天石抱着孩子沖了进来,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师爹,星星发高热,得找村医来看看。」 他们是在石壁最下面的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洞里找到孩子的,洞口被杂草给覆盖,程天石剥开草丛后看见的便是蜷缩在里面不知生死的小星星,当即便将他吓了一跳,等将孩子抱在怀里以后才发现是发热了,整个人迷煳不清,难怪他们怎么喊也没人答应。 屋子里的人忙成一团乱,夏小曲见状便去请村医,等他带着人气喘吁吁赶回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等在院门口的程天石。 「媳妇儿,你走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他像一只被遗弃的大狗狗一样可怜,夏小曲随意比划了两下,说自己没走,是去找村医了,然后带着村医去给小星星看病,等他出来的时候发现程天石还跟刚才那样蹲在那里不动。 「媳妇儿,腿麻了,你拉我一把。」 夏小曲知道他今天晚上辛苦了,绷紧了一根神经跑来跑去,这会儿松泛下来后身上自然累得慌疼得慌,便蹲下身去将人给拉了起来,然后对着他比划: 「村医给星星餵过药了,等明天看能不能好,师爹叫我带你回去换身衣裳,别着凉了。」 「小进那孩子呢?」程天石本想倚靠在夫郎身上,转念想起自己的衣裳是湿的便作罢了,改为紧紧牵着他的手,侧身看着小夫郎比手势。 「小进回去后便进了他自己的屋子,还锁了门,谁叫也不开门,杨郎君说先不用管他。」 程天石点了点头,道:「小进是个好孩子,只不过兄弟俩不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怪不得谁。」 夏小曲此刻不再担心孩子的事了,他更想知道一些关于程天石的事,比如那句「我去过白林洞山,知道哪里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咳咳,没什么意思,就随口说说而已。」 程天石清了清嗓子不愿意多谈,简单敷衍着,夏小曲见他这样迴避也不再追问,淡淡一笑后就将此事揭了过去。 两人回去又重新梳洗了一番,等到上床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 夏小曲缩在角落里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苦熬着,他心里有事睡不着。 「媳妇儿,在想什么?」 程天石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轻咬着后颈的软肉低声询问着,见人不应便缓缓说出了他想知道的那件事。 「小的时候我没钱,得空了就上山去采菌子和野菜拿去集市上卖,那个时候太小了没什么经验,不知道山里天黑得早,山路不好走,我又没有照亮的东西不敢下山,只能到处找藏身的地方躲着。 后来让我发现了白林洞山的石壁有许多可以藏身的洞穴,夏天凉快的时候我进了山就不下来了,到了晚上便去洞里睡觉,这样第二天起得早,采菌子野菜什么的也赶早,特别方便。」 夏小曲听着身后的男人用轻松的语调说着童年往事,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过身去对着他比划:「你多大?」 「什么?」程天石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夏小曲便又比了一次,问,「我说爹娘去世的时候你多大?」 「嗷嗷,那个时候啊,那个时候我挺大的了。」 程天石又想忽悠过去,但看着怀里小夫郎的那双眼睛他知道没办法再打哈哈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回:「那个时候我差不多五六岁了吧。」 说完,又赶紧补了一句:「比你大,我听说父亲们走的时候你才三岁,你过得比我苦。」 「你过得比我苦,天石大哥。」 夏小曲比划着名发觉鼻子有些酸,紧接着眼泪便滑落到了枕头上。 他的天石大哥那时候有五六岁了,记得不少事,爹娘去世后他一边承受着无尽的思念,一边逼迫自己成长,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长这么大,现在还要笑嘻嘻的安慰自己他过得不苦,真是个傻子。 「我真的过得不苦,小曲儿。」 程天石帮他擦去了眼泪,不知为何忽然又改口了:「或许我遇见你之前是过了不少的苦日子,可我遇见你以后,同你成了亲,我就不再觉得这日子苦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能抵消我前面每一年所受的苦。」 说到这儿,他牵起夏小曲的手亲了一下,深情款款道:「小曲儿,你早就抹去了我所有的痛苦,我现在只觉得幸福与快乐,你不要为我以前的事感到难受,我现在很知足,我很开心。」 「我也是,天石大哥,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我觉得特别幸福。」 夏小曲说完主动扑进了程天石的怀里,撒娇似的拱来拱去,却突然听到男人长嘆了口气,道:「要是我们以后有了孩子,一个还好说,若是两个三个的,难免会有一碗水端不平的情况,到时候真是难搞。」 这是程天石第一次主动提起孩子的事,夏小曲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髮望他,神采飞扬地比划着名:「你想要孩子了吗,我们要三个孩子好不好?」 「这么多吗?」程天石面露难色,犹豫道,「其实一个孩子就够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一个也不想要。」 第51页 「为什么,你不想要我们的孩子吗?」 夏小曲大吃一惊,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就连他那个惧内的二叔都天天念叨着让柯娘子再给他生个儿子,为什么程天石会不想要孩子? 「我不是不想要我们的孩子,我只是怕你疼,而且我觉得就算要,只要一个也就够了。」 程天石回答完以后夏小曲还是不明白,皱着眉比划:「一个孩子的话,要是我没有生出儿子怎么办?」 他这话逗得男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反问了一句:「笨蛋小曲儿,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没有生出儿子那就肯定生的是小哥儿,或者是姐儿,总会有一个的,不是吗?」 「对啊,生了哥儿或者姐儿,你不想再要一个儿子来继承香火吗?」 夏小曲认真地询问,他是真的不明白这件事,程天石也意识到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是时候与夫郎商量一下了。 「媳妇儿,正好我现在跟你谈谈这件事,孩子的事我不强求,如果没有那我们两个就好好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如果有了那就生一个,不管是儿子还是哥儿又或者是姐儿我都爱,至于香火什么的,我早在很早之前,吃不饱饭穿不上衣,快要饿死冻死的时候就已经当做它断了,断了的香火没必要续,我想爹娘也不会怪我的。」 天石大哥说得这么认真,想必是早已打算好了的,夏小曲垂下眼眸心想,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顺其自然吧,等真怀上的时候再做打算也不迟。 而且两个人还这么年轻,擦枪走火是难免的,若是真的有了,想必天石也不会叫自己打掉。 夏小曲想通了以后便准备睡觉,却突然听见程天石幽幽地道了一句:「媳妇儿,你不觉得孩子多的人家总会出现偏心的情况吗?」 为什么会这么说?夏小曲不明白,他从小没爹没娘是个孤儿,谁都嫌他累赘,他搞不懂多子家庭的情况。 即便是之前在婶婶家的时候他也没看出来夏仓和夏风有谁被偏心过,他觉得两个人都是被疼爱的。 因为他没有得到过,所以他看不出来,并且十分渴望,他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只觉得连院子里大黄狗的日子都是他所期盼的。 那时候他所奢求的就是有间自己的屋子,顿顿都能吃上饭就行了,而大黄狗正是那样的。 程天石比他大,见识了不少,语气沉重的缓缓揭开了一桩陈年往事。 「小曲儿,星星不是师父师爹的亲生孩子。」 第24章 七年前的冬天,杨郎君生下小进后在坐月子,李二被外村的人请去杀猪,结果回来的时候遇上暴雪耽误了,到家后才发现杨郎君从床上跌了下来,血迹染红了裤子。 原来是李二的爹爹跟人打牌去了,将小进一个人放在外面的摇篮里。 杨郎君睡到一半听见儿子哭了,喊了好久都不见来人,便挣扎着起身想要去抱孩子。 可他生产的时候本就是难产,身子伤得太厉害,下床的时候又心急,一下没注意便磕在了地上,屋里也没个人照看,他就硬生生的在地上躺到了深夜,最后身子彻底被冻坏了。 自那以后李二再也没有出过远门,后面没过两年李二爹爹也去世了,这件事便成了两口子心里不能提及的痛,一提必定吵架。 小进四岁那年杨郎君和李二回娘家去喝弟弟的喜酒,结果回来的路上捡到了一个小婴儿。 当时天气虽然不热,但小婴儿哭得太久有些脱水,声音还没有猫大,好在被杨郎君给听见了。 夫夫俩给孩子餵了点水,在路边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又抱着孩子沿路问了不少人家,都说没丢孩子。 他们见那孩子是个小哥儿,想是有人重儿轻哥儿,故意丢弃在这儿的。 杨郎君没办法生育了,看见那孩子十分可爱喜欢得不行,便决定抱回家去养,取名为李小星,因为他们俩抱着孩子到家的时候天边正好挂满了星星。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小星星一早起来看见逗他的杨郎君后便咯咯的笑,一点儿也不怕生。 倒是小进那个时候已经记事了,见突然多出来一个弟弟分享了自己父亲们的疼爱,自然很是讨厌这个所谓的弟弟。 夏小曲听程天石讲完以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知道这件事最不能怪的就是小进,可想来想去又确实不知道该怪谁。 怪师父师爹吗,可若不是他们将星星抱了回来,只怕那孩子早就死在那一年了。 这事儿也怪不了星星,他是被遗弃的那个,事情的发展不是他能选择的。 「所以啊,我觉得孩子多的人家是真的把握不好那个度,不管偏疼谁冷落谁都不对。」 程天石说完以后捧着小夫郎的脸狠狠亲了他一口,道:「反正我觉得我自己是做不到一碗水端平的,既然做不到,那就干脆不要,或者只要一个,这样你受得苦也少。」 夏小曲眼巴巴的望着男人,伸手去勾他的脖子,娇俏一笑后和他打商量,比划着名:「我们不提前敲定生几个,顺其自然吧,有了就生,没有就算了,好不好?」 小哑巴孤苦无依太久了,说不了话没有朋友,他只想要自己的世界多热闹一点,所以认为多生几个孩子没什么不好的,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不是很开心吗? * 三月廿五,夏小曲十九岁的生日。 第52页 「媳妇儿,今天穿那件粉色的衣裳好吗,再穿上我给你买的鞋子。」 程天石侧躺在床上,手撑着头满含期待地说着。 夏小曲慢吞吞的穿好了衣裳,又觉得里面的肚兜有点磨人,便伸手扯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指着自己的胸口泪眼汪汪地比划:「疼,肿了,都怪你。」 「是的是的,都怪我,我给你揉揉。」 程天石忙跪坐在床上帮小夫郎揉着昨晚弄疼的地方,然后同他商量着:「小曲儿,一会儿穿那套粉的好吗?」 「可是我今天还想去看看小星星,不知道他好些了没。」 夏小曲比划完程天石的头便耷拉下去了,嘆了口气后道:「也是,刚出了那样的事,谁也没心情,那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同你一起去师父家。」 今天是程天石下厨,为了庆生他特意弄了一桌子好菜,本来想喝点酒的,可是一会儿还得出门去,怕喝酒误事便算了。 到了李二家后明显感觉到一团乌云笼罩在上方,夏小曲进屋后看见饭桌上冷掉的饭菜就知道夫夫俩什么也没吃。 小星星中途醒过一次,迷迷煳煳的找糍团,嘴里还不停的喊着哥哥,没一会儿便又昏睡了过去。 程天石和李二去套车,说要带他到镇里看郎中。 夏小曲将饭菜简单的热了热,劝着杨郎君多少吃了几口,然后又端了碗饭轻轻敲响了小进的房门。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条缝,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出现在缝隙里。 「夏嫂嫂。」 小进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不知道是刚哭过还是太久没有喝水的缘故。 夏小曲敲了敲手中的碗,示意自己是来送饭的,随后便将门给推开了。 「我吃过了。」 小进连连后退,手里捏着半块冷掉的糍团,嘴角还挂着酸菜豆腐干。 「这个都冷掉了,不能吃,吃了以后肚子会不舒服的。」 夏小曲将碗放在一旁,比划完以后准备去拿他手里的糍团,没想到那小子却突然将手藏到身后,还一脸警惕的望着自己。 「这是弟弟给我的。」 小傢伙犟得不行,认定了就不会撒手,两大口就将糍团给吃完了。 夏小曲拿他没办法,只好去倒了杯水过来,又帮他顺着后背,担心他噎着。 小进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听见外面的车轮声,也不顾上擦嘴边的水渍连忙问:「夏嫂嫂,他们要把弟弟带到哪里去?」 「带到镇上去看病。」 夏小曲比划着名,可是小进似乎没看懂,推开他就朝外面跑去,结果却被李二噼头盖脸一顿骂:「你还好意思出来,还不赶紧给老子滚回去!」 「师父,这事儿小进已经知道错了,你别怪他了。」程天石在一旁安抚着。 在屋里吃饭的杨郎君听见声音后也赶紧出来,得知是小进非要跟着一起去镇上,只能同李二一起将人给骂了回去。 「夏嫂嫂,弟弟什么时候回来?」 小进趴在夏小曲怀里哭得隐忍,他已经长大了,不敢放声的哭泣,再怎么难受也只是咬紧嘴巴,绝不会泄出一丝声音来。 夏小曲说不了话,而且他也不知道小星星什么时候回来,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拍着怀里的孩子,直到小进陷入了沉睡,他这才将人抱到床上去放着。 小进脸上的伤没有一点好转,夏小曲去打了盆水帮他轻轻擦洗着,又从杨郎君那里拿来药帮他涂了一些。 看着自己儿子睡着后仍然紧皱着眉头不松开,杨郎君站在床边无助的嘆了口气,轻声道:「这下小进怕是要同他爹闹好一阵了,他爹从来没有这样打过他,一二十个嘴巴子……」 说着说着,他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扯起袖子擦眼泪,哽咽道:「也是我不好,那会儿急煳涂了没拦着,小进也才七岁……」 夏小曲放下了药,又给小进掖了掖被角,然后揽着杨郎君的肩膀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对他比划着名:「师爹,你不要难过了,等小进醒了以后好好跟他说说,小进是个好孩子,你不要想那么多。」 事已至此,杨郎君也只能点点头,做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了。 当天夜里程天石和李二没有赶得回来,在镇上找了家客栈歇脚,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抱着小星星回到了村里。 夏小曲提前做好了饭菜,看见窝在程天石怀里的小星星后忍不住朝他伸出了手。 孩子依旧蔫蔫的,但好在已经醒过来了,还主动扑在了夏小曲怀里趴着。 「郎中给扎了几针,开了几贴药,每天早中晚煎给他喝。」 程天石在一旁给杨郎君交代药怎么喝,李二去还车了,小进听到声音后连忙下床,打着赤脚跑了出去。 「哥哥~」 小星星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听得让人忍不住的可怜他。 小进抿着嘴,看着弟弟朝自己伸过来的双手,犹豫了许久还是将人抱了过来。 他个子高力气大,再加上小的时候经常抱小星星,所以这会儿已经很熟练了,很快就让弟弟窝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程哥,郎中怎么说?」 程天石走上台阶揉了一把小进的头,道:「放心吧,弟弟没事,好好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听见这话小进才放下心来,看着怀里的弟弟忍不住低下头去和他贴了贴脸,露出了不同于以往的兇巴巴的表情。 第53页 他此刻温柔极了,满脸歉疚的看着熟睡中的弟弟。 夏小曲动作自然地理了理程天石凌乱的衣领,嗔怪他只顾着赶路,都不注意自己的衣裳乱了,杨郎君想留他们吃饭,但两人急着回家就推辞了。 夫夫俩刚进院子便听见鸡窝那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中午还没来得及餵小鸡,这会儿怕是饿着了。 夏小曲赶紧去拌了鸡食,程天石拿来一盆水,餵完以后两人就坐在院子边上歇息。 毛茸茸的黄油小鸡吃饱后闹着要出来,夏小曲顺手打开了鸡窝的门,将它们赶去了专门圈出来的放养地段,临走前还特意数了数。 第一次数到十,第二次数到了九,正好是他家小鸡的数量。 这一窝小鸡抱出来的时候死掉了一只,那天晚上可给夏小曲心疼坏了,连忙去找杨郎君学习了下怎么养小鸡,好在后面没有再发生过那样的事。 夏小曲扔掉了手中的棍子,转身回家的时候却撞见了程天石。 这人怎么悄无声息的站在人家身后,真够吓人的! 「小曲儿,你过来。」 程天石招了招手,夏小曲便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走到梨树下坐着,开繁了的花引来不少的蜜蜂,但是不蜇人,只讨花蜜吃。 「我教你数数吧。」 听见这话,夏小曲歪了歪头表示不明白,随后自己的手便被抓过去摊开了。 「你只会数到十,可家里有十九只小鸡,你每次都要再数一遍,不麻烦吗?」 程天石问完,夏小曲呆呆的摇了摇头,比划着名:「不麻烦呀,我从一数到十很快的,一会儿就数完小鸡了。」 「那要是以后小鸡长大了下蛋,囤鸡蛋的时候你要怎么数,数好多好多个十放着吗,如果你数完了十个十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十个十都数完了? 夏小曲不敢相信,张开自己的双手吃惊的看着,脑子里忍不住的想:会有那么多鸡蛋吗,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鸡蛋。 看着夫郎的小傻样,程天石忍不住又笑了,敲了他一下脑瓜崩,强迫夫郎将注意力挪到自己身上来,然后温柔地询问:「我会数到一百,你要不要我教你?」 一百?那么多! 夏小曲一脸惊讶,完全忘记了十个十也是一百,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止不住的点头,兴奋得不像样。 天石大哥果然厉害,自己只能数到十,他居然能数到一百! 两天之后,夏小曲已经熟练掌握了数数,当天晚上程天石缠着他要,他不肯,比划说每次都要得太狠了,得歇一段时间。 程天石哪里憋得住,亲亲抱抱哼哼唧唧地哄骗说只来一百下。 夜晚,被欺负惨了的小郎君哭红了鼻子,在心里默默的数着: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好了,停! 数到一百后他立马比划叫停,软着身子滚到了一边去,只留下懊悔不已的程天石自己一个人收拾残局。 次日一早,夏小曲起床后觉得没什么不舒服的,不禁想到一百这个数果然好使,比以前不知节制的时候好多了。 程天石不知道上哪儿弄了根金竹条回来,唰唰挥舞着的时候还带风,只听那声音都觉得打人可疼了。 「小曲儿,看我给咱们家请的家法!」 夏小曲被迫从他手中接过了金竹条,还没来得及问家法是什么就听见旁边的男人兴沖沖的道: 「以后数到一百你不许叫停,但是你可以拿这个抽我。」 第25章 夏小曲被他的胡说吓得一抖,直接将那金竹条扔地上去了。 程天石笑了笑后弯腰捡起来,随手插到一旁。 「逗你呢,瞧你吓的,这是师父弄的,他弄了两根在家里,我瞅着不错就拿了一根。」 「你吓死我了!」 夏小曲哼了一声后朝他比划,样子兇巴巴的,不料却看见对面的男人竟然更加兴奋了。 「小曲儿,你好兇哦,兇巴巴的我好喜欢!」 「你在说些什么啊。」夏小曲飞快比划完,甚至还往后倒退了两步,惹得程天石捧腹大笑,哈哈道,「媳妇儿,你好不禁逗啊。」 眼看着夏小曲的脸一点一点的垮下来了,程天石终于不再放肆大笑,转而认真且严肃的解释。 「我是认真的,还记得前两天我跟你说的话吗,当时我说我喜欢你骂我打我,这会让我感觉到你是在乎我的。」 「所以……」程天石顿了顿,似乎是怕吓到小夫郎,他要缓一缓再说。 「我的意思是,你该骂我就骂我,该打我就拿着这金竹条使劲打,不要手下留情,我皮糙肉厚耐打,当然了,如果我要是晚上又犯浑弄疼了你,你也尽管打我,不要捨不得。」 夏小曲望了望插在门框上的金竹条,又看了看程天石,脚步一动直接扑到了他怀里,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往下压,浅浅的亲了他一口,随后比划着名: 「我觉得这样也能让你感觉到我是在乎你的,我不想打你,也不想骂你,我只想亲亲你。」 比划完以后他有些害羞,将头埋在了程天石的颈窝处,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像是山中小兽的低吼,不太清楚在表达什么意思。 * 夏小曲喜欢吃土豆,但是去年程天石没有种,还是杨郎君送了一些过来,根本不够吃的,因此今年早早的就种下了。 第54页 暮春三月,风吹花落,雨生百谷,绿荫冉冉。 土豆地里的杂草该拔了,夏小曲清早起来餵了鸡,穿着一双草鞋下了地。 那草鞋是程天石编的,他一口气编了好几双,连同一些竹编小玩意儿,像筛子、竹篮、簸箕什么的,趁着今天赶集一起拿到镇上卖去了。 昨夜刚下过雨,地里很湿润,夏小曲踩一脚带一脚的泥,没多久便走不动路了,得找根木棍撬撬土。 高娘子远远的看见了他,高声喊着邀他走谷雨去,另一边的喻郎君听了连忙应了一声,说他也要去。 夏小曲没办法像喻郎君那样给出回应,只得站在田埂上朝高娘子所在的方向用力招手。 风吹铃响,云起雨落。 夏小曲跑得快,到家的时候那雨哗啦一声才往下落,其余晚回家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雨给打湿了。 走谷雨的计划被打乱了,马郎君骂骂咧咧路过的时候正巧和坐在屋檐下的夏小曲对视了一眼。 他成了落汤鸡,夏小曲起身锁了门,拿起早就放在墙角的两套蓑衣斗笠,自己穿了一套,另一套便抱在怀里,想也没想的就冲进了雨中。 马郎君脚步一顿,眼睛直直的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小哑巴,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一抹轻蔑的笑。 他正想着一会儿接过蓑衣斗笠的时候应该怎么说才不失自己的体面,结果发现夏小曲根本没朝这边望一眼,径直就往前走去了。 真是,该死的小哑巴! 夏小曲将马郎君远远的抛在了后面,他才没心思去管别人,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出去卖货的天石大哥,可千万别冒雨赶路啊。 去镇里的路很远,雨下得又大,冲垮了土坡,拦住了前行的路。 「夏郎君,雨下得这么大可别往前走了,当心路塌了。」 路边住户孙娘子站在窗边望见了他,好心提醒着,这要是路塌了埋着了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夏小曲过不去,只好掉头往回走,到家后正好雨停,他脱下蓑衣摘下斗笠,扛着锄头又出门去了。 那被冲垮的土坡得弄开,不然没办法过路。 住在附近的人们见只有一个小郎君在那里挖土,纷纷回家带上农具也去帮忙,一人高的土坡没过多久就被他们给剷平了。 夏小曲站在一旁擦了擦汗,手心里刚被打出来的水泡疼得他直吸气,平日里程天石都不让他干重活,这勐的一下还真有些受不了了。 「哟,大傢伙辛苦了啊,这么快就弄好了。」 程天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笑嘻嘻的和大家打着招唿,越过人群以后这才看见自己的小夫郎浑身都脏兮兮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锄头。 「你也来弄了啊?」 他顿时心疼不已,上前去帮夫郎擦了擦汗,动手拿锄头的时候拉扯到了夫郎手上的伤,这下更是难受了。 「疼得厉害啊,快回家我给你挑了擦擦药。」 夏小曲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疼,却还是被他捏着手腕十分强势的给拉了回去。 换完衣裳上药的时候疼得夏小曲实在没忍住,小声哼哼着掉了两滴眼泪。 「刚刚不是还说不疼的吗?」程天石板着脸故意凶他,没好气的问,「土坡塌了自然有村里的男人们去处理,你凑什么热闹,是想心疼死我吗?」 「我不是去凑热闹,我是想去接你回家。」 夏小曲因为手痛,比划的速度都慢了许多,这一幕在程天石看来就是受委屈了,因此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都不免温和了些。 「接我干什么,我又不是认不得路,下次别这样了,你要是在路上遇见滑坡多危险啊,乖乖在家等着我就行,知道吗?」 夏小曲哼了一声,虽然有些不成调,但还是展示出了他的愤怒和委屈,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程天石,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说话难听的大木头,再也不想和他说话了。 程天石起身从屋子里拿来一张干帕子,坐在门槛上后将小夫郎的凳子往自己边上拉了一下,还在生闷气的人儿立马就来到了自己身边。 他抬手给夏小曲擦着头髮,缓了缓后尽量温柔地道:「小曲儿,我没有凶你,我是在跟你讲道理,知道吗?」 「我也是在跟你讲道理,知道吗?」 夏小曲气鼓鼓的比划着名,眼睛湿漉漉的。 「我知道很危险,所以我是等雨停以后才去的,而且说实在的,我也不止是为了你一个人,路被挡住了大家都不方便,万一有个急事什么的这不是耽误事吗?」 「好好好,算你有理行了吧?」 程天石被他给逗笑了,擦着头髮的手停了下来,弯腰凑过去在他嘴巴上啄了一下,低声哄着。 「是我错了,下次应该问清楚的,你原谅我。」 夏小曲咬着嘴巴没反应,其实他心里知道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只是这段时间被程天石宠得有些娇纵起来了,遇到犟嘴的时候硬是要争个对错出来。 现在程天石率先认错,他倒觉得有些羞愧了。 「还没消气吗?」 夏小曲一直不说话,程天石反手抽出插在门框上的金竹条交到他手里,催促道:「打我吧,抽我一顿你就别气了,村医说生气伤身子。」 那金竹条像烫手山芋一样被夏小曲给扔了出去,紧接着双手握拳撑在程天石腿上,直起上半身亲了亲他,惭愧的比划着名:「我也有错,我不打你,亲一亲我们就和好好不好,我们不吵架不打架。」 第55页 小夫夫俩家里没有长辈,吵架打架都没个人帮忙调停,所以他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化解生活中的矛盾。 * 春生万物,新茶明目。 夏小曲和程天石这几天都去朱家帮忙採茶了,一整天下来他们夫夫俩采的茶是最多的,老朱头又额外多给了十文赏钱,还让他们后面接着去。 谷雨前后,其时适中。1 两人这回知道了谷雨当天採茶工的工钱相当高,回家的路上就已经开始盘算着明年得瞅准了时机去朱家採茶。 「一会儿到家了我先把茶叶炒出来,给师父他们送一些过去,还有胖婶家。」 夏小曲比划着名,低头闻了闻袋子里的新茶,一脸的满足,旁边的程天石适时的开口,道:「还有大洪家和包山家也得送一下,你看够吗?」 「当然了!」夏小曲笑嘻嘻的点点头,随后偷懒将布袋子递给了他,甩了甩手后比划,「好累呀,我不想拎了。」 程天石一边帮他揉着手一边问:「那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这话他从出发的时候就开始说着,但是夏小曲始终没有同意,一是觉得天石大哥也累了,背着自己走路会更辛苦,二是一路上过来有不少的人家,万一被看见了有点羞人。 夏小曲再次拒绝了以后主动靠过去撞了撞他的肩膀,笑着比划:「等到家以后你给我捏一捏好不好?」 「好啊,当然好了。」 方才还有些失落的程天石又立马高兴了起来,夏小曲瞅了他一眼,心道真好哄。 炒茶揉茶的时候温度很高,程天石主动担起了这任务,夏小曲便将灶屋的大铁锅洗得干干净净,不沾油腥。 新茶炒出来的味道很香,一闻便知道是清爽嫩绿的毛尖。 胖娘子家里常年备着一些大叶茶,偶尔得到一小包毛尖都得留着,胖叔经常往镇里跑,他的那些朋友们大多喝不惯大叶茶,所以得存起来待客。 大洪口味特殊,爱喝苦丁茶,但是那玩意儿有孕的人不能喝,所以他家很久都没见过苦丁茶了。 夏小曲和程天石去送毛尖的时候还被他逮着诉苦了一阵,说下次再炒茶,弄点苦丁茶来喝喝。 包山喝惯了山泉水,高娘子平日里也没有喝茶的习惯,但两人还是高高兴兴的收下了夏小曲他们送的新茶,又给了一袋炒过的瓜子做回礼。 「师父最近这段时间抽菸越来越厉害了,待会给他们送茶去的时候得好好说说,年纪渐渐上来了不能这样抽了。」 夏小曲比划完给程天石盛了碗汤放在他面前,回想起李二抽菸的那个劲儿,不免有些担忧。 「是啊,说来也奇怪,师父自从带星星去看完病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程天石喝完了汤,正预备打横抹嘴,斜眼瞧见小夫郎捏着手绢跃跃欲试的样子,便主动凑了过去。 夏小曲笑眯眯地望着他,仔细地替他擦着嘴巴,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长长地嘆了口气,比划着名:「师父肯定是在担心小进。」 「我看不像。」程天石摇摇头,起身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那天在医馆,我中途出去了会儿,等再回来的时候师父非要急着走,他宁愿花钱住客栈也不在医馆多待一会儿,不知道是为何。」 说到这儿,程天石忽然灵光一闪,捏着筷子转头对夏小曲道:「诶媳妇儿,你说会不会是小星星的亲生爹娘找过来了啊,不然我实在想不通师父为啥会那样。」 「你胡说八道!」 夏小曲比划完以后又捶了他一拳,暗道天石大哥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还好这是在家里,若是在外面让人给听了去,还不知道要惹来多大的麻烦呢。 「天石,天石!」 屋外正巧传来李二的声音,夏小曲用眼神警告了一下程天石不许乱说话,接着两人便赶紧出去。 「师父,这会儿怎么过来了,我和小曲儿刚还说晚上去你家坐坐呢。」 程天石说完请李二进屋去,谁知却被拒绝了。 「不了天石,我忙得很,一会儿要去小进他外婆家,过来找你们是想让你们帮忙餵一下家里的猪和鸡。」 李二说完,将钥匙递给了夏小曲,道:「喏,这是家里全部的钥匙,家里那些东西你应该都知道在哪里吧?」 夏小曲平时没事儿便经常帮着杨郎君忙活,对李二家里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何时餵猪餵鸡,怎么喂,餵多少他都清清楚楚,只是不太明白今天怎么这么着急。 「师父,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要去他外婆家?」 程天石开口问出了夏小曲心中的疑惑,李二神色有异,却还是不愿提及,只随口道: 「他外婆知道星星病了,来信说过去住几天,让她看看小外孙,行了不说了,我得赶紧走了,不然天黑前赶不到他外婆家,这些日子就麻烦你们夫夫俩了啊。」 「师父你说什么呢,这有什么麻烦的,那你们路上多小心,这段时间总是下雨,遮雨的东西都带齐了吗?」 程天石不由自主的唠叨着,夏小曲在旁边戳了戳他的胳膊,比划:「天石,把茶叶拿出来给师父带上,正好让小进他外婆也尝尝。」 「哦对对,师父你等一下,我给你拿点东西。」 程天石迅速跑回屋去拿来了准备晚上才送过去的那一包茶叶,递到李二面前,道:「师父,我们第一次学着炒茶,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就当泡个水喝着玩。」 第56页 李二没有说话,收下那包茶叶后点点头就要走,看得出来是真的很着急。 可他刚走出去几步后又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对着程天石和夏小曲道:「天石小曲,如果这段时间有人到家里去找我的话,就说我们一家出远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谁会来找你们啊?」程天石顺嘴就问了出来,李二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自在,随后清清嗓子扯着嘴角笑。 「没谁,我说要是有人来找的话你就说我们出远门了,不知道去的哪里,我们这次去他外婆家想好好玩一段时间,不想有人过去打扰。」 「知道了师父。」 夏小曲乖巧的比划着名,还不忘叮嘱师父少抽菸。 第26章 四月初四,文殊菩萨圣诞。 夏小曲一早起来穿戴整齐,揣上干粮兴沖沖地等待着。 「怎么起这么早呀?」 程天石才起床,只穿了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裸着上半身靠在门框上揉眼睛,左肩膀上和左边胸上的牙印明晃晃的惹人眼。 他打了个哈欠后又流了滴泪出来,晃眼一看才发现小夫郎竟然穿着那套粉衣粉鞋,不禁立马精神起来。 「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夏小曲打了壶水背上,听见这话转过身去乖乖地比划着名:「我和喻郎君还有高娘子约好啦,我们要去给菩萨过生辰。」 「菩萨,哪个菩萨?」 「文殊菩萨。」 夏小曲比划完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开开心心地大跨步往外走,没想到却被身后的人给揪住了衣裳,吓得他连忙比划。 「快放手,扯皱了。」 程天石不情愿地松了手,埋怨着:「你现在和喻郎君他们是越来越好了,都快把我给忘了。」 夏小曲仔细辩了一会儿他话里的意思,瞧见男人满脸委屈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笑着比划:「你是不是也想去呀?」 「我当然想去了,可你问过我吗,你们昨天就约好了,你都没同我说过一个字,今天我要是起晚了是不是都见不着你了?」 程天石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忍不住低下了头。 「饭菜都热在锅里的,你别难过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夏小曲比划完又拍了拍他的头安抚他,程天石乖顺得像只大狗一样任由他摸,声音沙哑地道:「媳妇儿,我也想去,你带上我吧。」 想起上次他和包山被嘲笑没断奶的事,夏小曲一瞬间红了脸,小心翼翼地比划:「你不怕别人说你没断奶吗?」 「我怕什么,这都是那群没媳妇儿的人瞎说的,他们眼红我们有媳妇儿,嫉妒我们呢。」 程天石说完不待小夫郎回应,扭头就往屋里跑,着急道:「媳妇儿你等着我,我换件衣裳就和你一起去。」 夏小曲只得坐在院子里等着,对面的高娘子已经收拾妥当了,隔着梯田招手高声道:「夏郎君,收拾好了没有啊,我们该走了。」 话音落下,夏小曲回头望了望屋里,却还不见程天石出来,他只得背着干粮和水壶噔噔的跑回去叫人。 「你快一点,他们催我了。」 夏小曲靠着门框比划,手势渐渐慢了下来,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的人。 「我……很奇怪吗?」 穿着同款粉衣的程天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红得像燃得正旺的碳。 「要不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去换一件。」 看傻眼的夏小曲见他真的要换,连忙伸手将人拽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饱满的胸膛看了好大一会儿,心道衣裳做小了一点。 「我还是去换一件吧,你这样看着我肯定是我的样子很奇怪。」 程天石说完又要走,夏小曲只得踮起脚尖干脆利落的亲在了他下巴处,比划着名:「别换了,好看,就这样。」 「真的好看吗?」 程天石不是很相信,锁了门后跟在后面叽叽喳喳的反覆询问,听得夏小曲都烦了,跺了跺脚后无奈地比划着名:「好看,真的很好看,你不相信我吗?」 这句话让程天石一愣,接着立马表明自己的心意:「我信你的,我怎么可能不信你,我只是……」 「我只是不信我自己。」 他这会儿突然自卑起来,觉得自己不如小夫郎好看,还硬要和人家穿一样的衣裳凑一对,到时候出门肯定会丢了夫郎的脸。 想到这儿,程天石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自暴自弃的道:「算了算了,我不去了媳妇儿,你和他们去吧,早点回来就行。」 「你干嘛呀!」 夏小曲有些生气了,比划完后双手环抱在胸前,果然看见程天石惊慌失措地过来哄自己了。 「小曲儿你别生气啊,是我不好。」 程天石说完想伸手将小夫郎揽在怀里,结果却瞧见自己的手在粉衣和小夫郎白皙脸蛋的衬托下又黑了不少,当即便勐的收回手藏在身后,再不肯拿出来了。 「你觉得我嫌弃你穿粉衣是吗,那我当初为什么要做两件你知道吗?」 夏小曲被他收回手的动作刺痛了心,比划的时候眼里都含泪了,程天石自责不已,终于伸手摸了摸他漂亮的眼睛。 「小曲儿,我只是怕别人看见了笑话你嫁了一个丑八怪。」 「怎么会是丑八怪呢?」夏小曲擦去眼尾的泪,倔强地帮程天石把衣裳理整齐,然后比划,「你明明很好看,是我在南星村和抱月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看的一个。」 第57页 「可是我……」 程天石刚想说话,却看见小夫郎又比起了手势,他只得立马闭嘴,乖乖地等着夫郎说完。 「而且我们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呢,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如果真的事事在意别人的看法,那当初那么多人说你花钱娶了个哑巴做夫郎,说你是傻子,你也这样想是吗?」 「才不是!」程天石别过头去,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我,最爱……小哑巴。」 夏小曲喜极而泣,擦了擦眼睛后主动上前去勾住程天石黝黑的手,摸着那粗糙且硌人的掌心,他知道那都是为了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所留下的。 努力生活的天石大哥从来不是滑稽的小丑。 「我们一会儿走快些吧,赶早给菩萨过完生辰还能在寺庙附近转转。」 在村口等着的高娘子和喻郎君刚说完话,扭头便瞧见两个模煳的身影走了过来,等看清楚以后这才发现其中一个是如小桃子般可爱的夏小曲,另一个则是偷穿了夫郎衣裳的黑炭。 「这像那什么,我家包山总跟我说的那只偷穿袈裟的黑熊精。」 高娘子指着程天石哈哈一笑,正预备说今天程天石是偷穿粉衣的黑熊精,结果却看见夏小曲将食指放在嘴边偷偷朝自己比划了一下。 嘿,这小郎君真是护短,还不许说呢。 喻郎君最近又长胖了一些,像一个醒发过的大面团,看着更可爱了。 他也瞧见了夏小曲的动作,抬头便对程天石夸道:「以前没见天石兄弟这么穿过,看顺眼了还挺不错的。」 这一句是实打实的真心话,喻郎君往日里瞧见的穿粉衣的男人大多都在镇里,那些个公子哥和读书人生得同女子或者哥儿一样好看,穿粉衣很是合适。 程天石虽然黑,但他胜在目若悬珠,一道剑眉中和了眼睛的柔情,再加上满脸的正气和无畏,穿上粉衣倒还真不算难看。 夏小曲听了喻郎君的话,转头朝身后的男人比划着名:「看吧,我就说好看你还不信。」 程天石被哄得有些飘飘然,低头对小夫郎道:「那我们一会儿四处逛逛吧,好不好?」 「好好好,去哪里逛都可以,现在赶紧出发行不?」 高娘子假意心急地催促着,看见程天石后却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指着他道:「包山还好没看见你穿这个,他要是看见了指不定怎么损你呢。」 话音落下,程天石的脸又黑了好几分,低沉着嗓音回:「我怕他损?我一拳揍得他说不出话来。」 「行了行了,不提他了,就他那张脸再揍一拳还能看吶,你多少给我留点盼头吧。」 高娘子摆摆手招唿着往前走,中途竟突然间收起玩笑的心思,对着程天石一本正经地道:「说真的天石,你穿这身一开始看是挺奇怪的,但是多看几眼就好看了,不骗你。」 程天石知道她是瞧出了自己浑身的不自在,所以特意那样说安慰自己,便嬉笑着回:「那倒是,我家小曲儿也说了,我比较耐看,越看越好看。」 夏小曲轻轻拧了他的胳膊一下,转头温温柔柔的笑着,一只手拉着他,另一只手握拳伸出大拇指,对着高娘子勾了两下。 「谢谢。」 「哎呀,谢什么啊,以后让你家天石打我家包山的时候别往脸上打就行。」 高娘子捧着脸说话,倒把自己给逗笑了。 今天文殊院的香火格外旺盛,几人将准备好的贡品一一摆放整齐,敬了香烛供了灯,和院里的小师傅一起扫了地,整理了经书,还打理了花草。 听大师傅们讲佛法,明明在耳朵里打转的时候还觉得晦涩难懂,可一旦闭上眼睛细细聆听之后,竟觉得通体神清气闲,好像连骨头都被凉爽的山泉水给沖洗了一遍。 都说文殊菩萨主智慧,夏小曲看见有不少人祈求菩萨赐予他们智慧,保佑他们学业有成,早日登科。 他以前还听人说起过,说哑巴之所以是哑巴,是因为生来不够聪明,所以被老天爷关了一窍。 村里人闲暇时爱说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也不辩真假,只信誓旦旦的说窍门不通那就是断了慧根,以后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夏小曲不太懂这些,但他想菩萨总能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便摸摸自己的头顶,仰望着文殊菩萨的宝像,默默道:菩萨,请你赐我一点点智慧。 只要一点点,刚好够他能开口说话就行。 默默许完愿以后夏小曲又想起今日来这儿的目的,赶紧转身跑回去抱着门框对文殊菩萨无声地道:菩萨,今天不求智慧了,今天来给你过生辰,我下次再来。 程天石见小夫郎跑来跑去的,好奇地问:「怎么了这是?」 夏小曲不愿意说,抿紧了唇线摇摇头,随后拉着他要去吃素斋饭。 一碗素斋下了五脏庙,夏小曲擦擦嘴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暗道今天真开心。 高娘子特别想去周围转一转,她方才看见有个小摊子在卖开过光的珠串,硬是拉着夏小曲和喻郎君过去凑热闹。 「我家的东西保平安最灵了,开过光的,戴在身上菩萨能随时随地保佑你,保管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 小摊贩一张嘴巴能说会道得很,忽悠得大家纷纷掏钱去买他的东西,程天石见那摊子上还有平安锁,立马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夫郎空空荡荡的脖子。 第58页 「小曲儿,我们请个平安锁回去吧?」 夏小曲摇摇头示意不要,伸手比划着名,最后将手按在心口。 「菩萨,在心里。」 一旁的喻郎君仔细挑选着,还叫上高娘子和夏小曲帮他一起看看。 「我家小惢最近夜里总哭闹个不停,正好买个回去试试。」 高娘子帮忙选了一对婴儿镯,夏小曲选了一对辟邪针,最后喻郎君要了那对婴儿镯。 买完东西后几人准备再逛一逛就回家,可这会儿路上的人正多着呢,走不了几步路便被卡住了。 夏小曲挑了个角落站着休息,顺便找程天石要水喝,身后有个老人正在艰难地推着板车,上面堆满了新鲜的菜。 「让一让,请让一让。」 第27章 老人是个驼背的郎君,看起来还不到夏小曲的腰那么高。 夫夫俩帮他把板车推出了那段拥挤的人潮,寻了一个稍微开阔的角落放下。 「谢谢你们了啊。」 夏小曲擦了把汗,转身才发现那郎君的背驼得很厉害。 这个样子,站得比较近的时候就算抬起头他也只能看见对方的腿,根本没办法瞧见脸。 「不谢,老人家。」 夏小曲比划完又想起来人家根本看不见,便扯了扯程天石的袖子,让他帮忙转述。 老郎君很淳朴也很热情,从板车上挑了两大把新鲜的香椿,想要递给这两个好心的年轻人。 程天石护着夏小曲往后退了两步,道:「老人家,我们不要,你留着卖吧。」 「哎呀,卖不了几个钱,你们帮了我,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们的,这香椿是我儿媳妇儿一早起来去打的,可新鲜了,你们拿去吃吧。」 老郎君步履艰难,夏小曲和程天石见状也不敢再退了,怕他摔跤。 「爹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说让你在原地等我吗?」 远处一个面容姣好身材高挑的娘子拎着一袋东西跑了过来,扶住老郎君以后止不住地埋怨:「我就去买个馒头的功夫你就不见了,要是摔了可怎么办?」 「我这不是想着赶紧占个好位置吗,你看今天人那么多,我们来得又晚,再耽误下去只怕卖不完菜了。」 老郎君说完搀着那娘子的手颤巍巍地走到板车边上坐着,放下香椿指了指方才站过的位置。 「秤玉啊,刚才是这两个好心的年轻人帮我把车推过来的,我想给他们两把香椿吃,他们也不要,你去好好谢谢人家。」 话音落,娘子抬头看向了一旁的夏小曲,总觉得有些面熟,但她一时想不起来,便对着程天石笑了笑,道:「多谢你们夫夫二人帮我爹爹推车,他年纪大了还总是出来卖菜,我天天都担心得不行,还好遇见了你们。」 「诶对了,我姓贺,叫称玉,住在谷子村,不知道怎么称唿你们呢?」 程天石点头,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我叫程天石,他是我的夫郎,叫夏小曲。」 「什么?」 夏小曲三个字刚一落下,那老郎君便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刺激瞬间站起身来,慌乱地左右瞎转胡乱摸索,口中不停地喊着:「小曲,是小曲吗,在哪里,你在哪里?」 贺娘子没见自己爹爹如此着急过,忙上前去搀扶,将他带到夏小曲面前,轻声道:「爹爹,这个就是了。」 夏小曲有些害怕,脚步缩了缩,半边身子藏在了程天石身后。 老郎君盯着那双小巧的粉鞋望了好久,不敢相信的问:「是小曲吗,真的是小曲吗?」 程天石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只能站过去将小夫郎遮了个严严实实,回:「是,我夫郎是叫夏小曲,怎么了,你认识他吗?」 「怎么不认识啊?」老郎君说话时有些哽咽,似乎还掉了眼泪,道,「我姓曲……」 「姓曲?」程天石重复了一遍,颇有些意外,转身同夏小曲道,「好有缘分,和爹爹一个姓诶。」 这个曲郎君和夏小曲的亲生爹爹曲衡之都姓曲,的确是种缘分。 贺娘子也觉得很神奇,笑着道:「看来咱们还真有缘分……」 「这不是缘分!」曲郎君粗暴地打断了儿媳妇的话,伤心地哭了起来,颤抖着手想要推开程天石,连连道,「小曲,我是你亲舅舅啊。」 「这不是寻常的缘分,我们是实实在在的血亲啊,小曲,我是舅舅。」 曲郎君的话让夏小曲久久回不了神,他不敢相信的摇着头,在心中崩溃地吶喊: 不可能,不可能的,夏二叔和柯娘子都说他家里人死绝了,他是孤儿。 他明明是孤儿,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亲舅舅? 「爹爹,你是不是搞错了啊?」贺娘子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未免太巧合了些。 曲郎君急得跺脚,忙求证:「你叫夏小曲,你爹叫夏柏武,你爹爹叫曲衡之,家住在南星村,你今年得有十九岁了,对不对?」 「你三岁上死了父亲,被你二叔一家收养,对不对?」 夏小曲有些信了,慢慢走了出来,被那曲郎君一把抓住了手腕。 「孩子,我是你爹爹的亲弟弟,我是你的舅舅啊,孩子。」 是……舅舅? 夏小曲很迷茫,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亲舅舅,那这么多年,舅舅为什么不来看自己? 为什么,留他一个人? 第59页 「秤玉啊,走。」曲郎君抹了把眼泪,对儿媳妇道,「回家,今天不卖菜了,咱回家给你弟弟做好吃的。」 听见这话程天石第一个不答应,上前分开了两人拉着的手,将夫郎揽在自己怀里,满脸的警惕。 「老人家,我夫郎的父亲们去世得早,这些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少,你就这样空口白牙的说几句话,我很难相信你。」 「那要怎么样才信我啊?」曲郎君无助地反问,随后又像是喃喃自语,「爹娘死了,哥哥也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了,你们要怎么才信我啊?」 「不是我非得为难你,只是十几年你都没出现过,现在突然说是小曲儿的舅舅,我真的很难不去怀疑,如果你是他舅舅,那他小的时候你怎么没去看望过他,你知道他过得多艰难吗?」 程天石越说越激动,想起夫郎以前过的那些日子,忍不住有些哽咽。 「他那么小一个,过的那叫什么日子,大家都以为他是孤儿,都欺负他,要是他有个舅舅可以撑腰的话,那时候也不至于被欺负成那个样子。」 曲郎君被他说得无法反驳,本就驼的背弯得更深了,声如蚊吶却仍旧一遍一遍强调:「我有苦衷,我有苦衷的。」 「你有苦衷,那我们也不怪你,只是现在他过得很好,没必要再认什么亲戚了,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们先走了。」 程天石越想越气愤,说完直接态度强硬地拽着夫郎走了。 「天石,你捏疼我了。」 两个人一口气走出去好远,夏小曲实在跟不上他的脚步了,只能甩开他的手比划。 「对不起媳妇儿,我刚刚太激动了,我给你揉揉。」 程天石终于恢復了理智,捧着夏小曲的手小心翼翼地给他吹着,揉着,末了抬头讨好地笑着,想要逗他开心。 高娘子和喻郎君找过来的时候埋怨了他们好久,说一转眼人就不见了,要是再找不到他们都准备直接回去了。 * 牛靿咤咤,田确确,旱块敲牛蹄趵趵。1 程天石从胖叔那里借了牛过来帮李二家犁地,夏小曲在自家土里栽着苞米。 今年天热得挺早,已经连着好长时间没下雨了,前几天刚栽了秧苗,今天早上程天石起来一看,发现田里又干了。 石大洪去山里引水,也就顺手解决了他家稻田缺水的麻烦,反正那块田小,费不了多少功夫。 吃午饭的时候桌子上依旧很安静,自从上次碰见那个曲郎君后夏小曲一直闷闷不乐,程天石只好想方设法地和他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媳妇儿,咱家的地是少了些,等栽完苞米以后我准备进山打猎去,你觉得呢?」 夏小曲食不知味地嚼着嘴巴里的饭,听见这话后点了点头,放下碗筷比划:「小心些,天石大哥。」 他好像没听明白程天石在说什么,只是习惯性地叮嘱他小心点,注意安全。 「媳妇儿,我去年看胖叔家在玉米地里栽了黄豆,收成还不错,今年咱家也试试吧,我去找胖叔换点种回来,虽然咱家的地少,产不了多少,但是做几块豆腐吃还是够的,你觉得呢?」 夏小曲木楞地点点头,比划:「好的,我明天就去。」 望着小夫郎如今的状态,程天石怎么能不担心,放下筷子后擦了擦嘴巴,郑重地道:「媳妇儿,我们去找那个老人家问清楚吧。」 什么?夏小曲仰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话他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但只是一瞬间那股喜悦的劲儿便消失了,双眼再次变得空洞无神,害怕地比划着名:「我不知道该问什么,我害怕……」 他怕再一次得知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他好害怕自己又成为多余的那一个。 程天石一眼看穿了夫郎的心思,紧紧握住他颤抖着的手。 「别怕,有我在,没人再能欺负你,我永远不会抛下你。」 夏小曲低下了头,沉默许久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起身无声地收拾着桌子。 他的动作很僵硬,程天石从他手里将碗筷都接了过去,让他好好休息,或者去院子里浇浇花松松土。 三更天,夜还长。 夏小曲坐在檐下发呆,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了,程天石睡眼惺忪地出现,揉了揉眼后上前去将人轻轻抱住,头靠在他肩上,慢声细语地哼着歌。 仔细一听,好像是首童谣。 「小小月牙儿,弯弯挂天边。点点星闪闪,满满落河面。长长夏夜风,轻轻吹,娘亲怀中娃,乖乖睡……」 夏小曲的心也仿佛变成了那轻柔绵长的夏夜风,他抬手抚摸着程天石的脸,亲在了他的额间。 「是小的时候娘哄我睡觉时唱过的,你睡不着,我也哄哄你。」 程天石闭着眼睛说话,他怕自己一睁眼就会心疼得落泪。 「你不要害怕,有我在,你信我……」 程天石的话没说完就被怀里的小夫郎给强亲了一下,他当时没蹲稳,不慎被夫郎扑倒在地,只能背靠着墙,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人。 「小曲儿……」 夏小曲坐在程天石腰间,听他喘着粗气喊自己的名字,不禁心跳得更快,随后便捧着他的脸又亲了过去。 好烦,好怕…… 天石还在吗,他会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吗? 两个人亲得难捨难分,程天石一脚踢翻了小夫郎刚刚坐过的凳子,随后抱着人站起身换了个位置,把夏小曲抵在墙上,让他的双腿搭在自己臂弯里,唿吸急促的道: 第60页 「媳妇儿,不要为别人难过,我心会痛。」 「等天亮了,我陪你去谷子村,不管什么样的结果,都有我陪着你一起承受。」 夏小曲始终沉默,抱着程天石的头无声地嘆息。 现在好安静,安静到似乎整个村子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突然想和程天石幕天席地的来一场,什么烦心事都不想,只要能紧紧地抱住天石,确认天石在身边就好。 可是天边的月亮太过皎洁无暇,看得他心头一惊,害怕天上的神明望见这一幕,只好一口咬在程天石的肩上,颤抖着手指向了屋内。 第28章 春末夏初,绿映红。 程天石借了胖叔家的牛车,拉着夏小曲往谷子村去。 两人一直到未时才打听清楚了贺娘子家在哪里,等到了门口后望见的却是一座和他家不相上下的茅草屋。 甚至更落败一些,满是泥泞的院子里放着一辆板车。 「有人吗?」 程天石将牛车栓在外面,把夏小曲从车上抱了下来,然后站在门外等。 「谁啊?」 贺娘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不久人便出现在了院子里,认出程天石和夏小曲后吃了一惊,忙朝屋里喊:「爹爹,快,小曲来了。」 话音落,屋里传来东西被打翻的声音,接着就看见了曲郎君那佝偻的身影。 「来了,快快,快进屋。」 曲郎君热情的招唿着,又是擦桌子又是搬凳子的,还招唿贺娘子拿些吃的来。 「不麻烦了,我们来是有事想要问你。」 程天石直接开口,打破了这热闹的氛围,曲郎君愣了一会儿,扶着桌子缓缓坐到了对面去。 「你们是来问上次那件事吗,那我得跟你们道个歉,是我认错人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认错人? 夏小曲犹如被雷击中了一般,委屈得憋了一口闷气,忍不住紧紧抓住了程天石的手,无法控制的想着:自己……又被抛弃了? 程天石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一腔怒火,问:「老人家,你确定认错人了吗?」 曲郎君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点点头回:「是的,我认错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吧?」 「好,既然认错了,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你了,这就回去了。」 程天石说完拉着夏小曲要走,刚从屋里拿出一盘花生的贺娘子瞧见这一幕脸上的笑容顿时没了。 「怎么了这是,你们要走吗?」 夏小曲低着头不说话,只紧紧靠着程天石。 「是的,你家爹爹说他认错人了,既然是认错了,那我们也要回去了。」 贺娘子见程天石真的要走,忙将花生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然后上前拦住两人,心急道:「别走,我爹爹是骗你们的,真的。」 「秤玉!别胡说八道!」曲郎君对儿媳妇动了气,说话声音大了不少。 贺娘子回头看着她爹爹,带着哭腔道:「爹爹,你怕什么啊,为什么不能告诉小曲,你觉得他会嫌弃你,会看不起你是吗?」 「秤玉!」曲郎君仿佛被说中了,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狂喊着,「让他们走,我都说我认错人了。」 「爹爹,他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是你的亲外甥,你现在不认他,难道要等下辈子吗?」 贺娘子说完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老旧的长命锁交到夏小曲手里,道:「这是我爹爹的,听说和曲大郎君的一模一样,你看你认识吗?」 夏小曲没有见过父亲的任何遗物,但他在柯娘子的房间里见过一只长命锁,和这个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到,上面都有一个曲字。 如果不是程天石教他认了那个字,只怕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柯娘子房里那只长命锁是爹爹留下来的。 夏小曲内心备受煎熬着,他深唿吸好几口气,牢牢抓着程天石的手同他一起转过身去,单手比划着名。 「你是我舅舅吗?」 程天石知道夫郎比划的意思,转头向曲郎君转述着。 曲郎君听了后始终不作回应,这下夏小曲差不多知道了,又比划着名:「你也不想要我是吗?」 这话刚从程天石嘴巴里说出来,曲郎君便立刻激动地反驳:「不是的,我要你的,我是想要你的,可是孩子,我,我不能要你啊。」 贺娘子跑过去跪在地上抱着曲郎君的腿,声嘶力竭道:「爹爹,告诉他吧,你把事情都告诉他,如何选择但凭他做主,你不要做傻事好不好?」 夏小曲安安静静的望着眼前这一幕,忽然伸出手弯曲食指,在嘴边轻轻碰了两下。 「舅舅。」 程天石丝毫不差地传达给了曲郎君,驼着背看不清脸的老人忽然掩面大哭起来。 * 二十几年前,曲家的两个孩子都到了出嫁的年纪,曲衡之许给了夏柏武,曲岚之许给了同村一个铁匠。 但是曲岚之在婚宴前一个月突然被郎中把出了喜脉,和铁匠的婚事就黄了,曲家老两口逼问出了那个男人是谁后迅速将他嫁了过去。 这件事很不光彩,老两口的嵴梁骨都被戳断了,在村里根本抬不起头来,没过多久便郁郁寡终。 曲岚之得知后伤心过度,孩子也没了,而且没过多久他嫁的那个男人也暴露出了本性,不仅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都来,还动不动就打他。 曲衡之嫁到南星村后放心不下弟弟,经常跑到谷子村去看他,还总是偷偷给他塞钱。 第61页 但这事儿惹来了柯娘子的不满,她将事情闹得很大,说弟弟不是个安分的,哥哥也不见得是个好东西。 后来曲岚之就不让哥哥去看他了,一气之下还与哥哥断绝了关系,没想到这一断就再也没机会喊一声哥哥了。 夏柏武和曲衡之去世后,曲岚之赶着去南星村接小外甥。 即便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家里一贫如洗,但他还是想把外甥接到自己身边养着。 可是最后他连夏家的门都没能进得去,柯娘子将他堵在外边,嘲讽他是个不检点的人,说他踏进夏家一步都是脏了他哥哥的灵堂,还想把孩子接到身边养着,那真是害了孩子一辈子。 曲岚之被说得无地自容,他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把夏小曲接过去只怕是要耽误了孩子的大事,柯娘子见状换上一副菩萨面孔,对他语重心长的道: 「小曲好歹是我夏家的孩子,也是我的亲侄子,我还能放着他不管吗,他跟着我总好过跟着一个婚前就大了肚子的舅舅要好吧,以后议亲什么的也方便,能说个好人家不是?」 「不过你也看见我家这情况了,两个孩子等着养呢,银钱上确实有些困难,以后你每年拿五两银子过来,就当做小曲那孩子的赡养费了。」 曲岚之一想,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咬了咬牙便答应下来了,临走前偷偷看了一眼小外甥,小小的一团,趴在哥哥灵堂前的蒲团上睡着了。 他不忍心再多看几眼,强迫自己离开。 后来他拼了命的去找活干挣钱,那些好的活落不到他这种人手里,他就去捡别人看不上眼的,一文钱一文钱的攒,累得浑身都疼也不敢歇着。 那混帐男人成天喝大酒,没两年就把自己喝死了,曲岚之的日子这才松快了些,只认真抚养两个儿子,再定期给外甥送钱去就行。 一开始是柯娘子自己去他家拿,后来夏仓到镇里做活了,他就按照柯娘子的要求,到了日子就送到夏仓那里去。 说起来,他真的好多年没见过小外甥了,每次都是从夏仓嘴里听到一些近况。 什么长高了啊,长胖了,柯娘子说怕他胖了没人要,在让他减肥呢。 曲岚之当时听了信以为真,笑着和夏仓道:「没事儿,别让他减肥,小哥儿胖嘟嘟的才好看,大不了我再多找点活干,给他多存一些嫁妆钱,这样不愁找不到夫家的。」 夏仓数了数袋子里的钱,皱着眉问:「这次的钱怎么少了五十文?」 「我上半年摔伤了手,耽误了几天,实在凑不齐了,我过两天给你补上好吗?」 曲岚之满是自责地说着,心道真不该喝那两副药,去山上挖点草药吃吃就行了,白白浪费五十文。 「成,过几天你再送来吧,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啊,你都不知道你家那小外甥有多能花钱,跟个吞金兽一样。」 曲岚之听着夏仓的埋怨,没觉得外甥花钱多是个问题,他只觉得自己把孩子养得好。 小哥儿就得这样娇养着,这样以后去了夫家才不会被欺负。 离开酒楼的时候他的脚步都是轻快的,想着还要再多挣些钱才行。 后来家里的两个孩子都到了成家的年纪,曲岚之东拼西凑给老大娶了个媳妇儿,就是贺娘子,老二没娶上。 当时老二笑嘻嘻的说他还小,不着急,攒攒钱了过两年再娶。 可曲岚之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老二都快二十了,哪里还小,于是就托人卖了家里的房子,给他说了一个邻村的哥儿。 那哥儿脚上有些毛病,走路不利索,但好歹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眼瞅着日子渐渐好起来了,曲岚之给夏小曲攒的嫁妆也有些数了,可两个儿子却参军去了,还死在了战场上。 贺娘子没能怀上孩子,老大家绝了后,老二的郎君还不知道怀没怀,反正消息传来的第二天他就不见了,至今没回来过。 曲岚之和贺娘子在家里等了许久,始终不见老大老二的尸骨运回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埋在边关了。 两个人拿着抚恤金,一路北上想要去看看他们的坟,结果行至半路就花光了所有的钱,贺娘子还大病了一场,两人只得被迫回家来。 今年他还没给夏仓送钱去,去年送钱的时候也没听夏仓说小外甥成亲了,因此在街上碰见的时候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当场就要认亲。 好在程天石拦了那一把,让他及时认识到自己的名声有多烂,连给哥哥上个坟都不能去,只能在家附近偷偷摸摸烧纸钱,哪里还能再去认小外甥。 曲岚之回来后和儿媳妇说了当年的事,贺娘子这才得知事情的始末,连忙说出夏小曲在夏家过得并不好的真相。 一开始曲岚之气得要去找柯娘子算帐,后面贺娘子又打听到夏小曲嫁了个好人,他就不想去闹了,怕事情闹大了让大家都知道夏小曲有个他这样的舅舅。 反正他的心愿就是让小外甥过得好,现在夏小曲真的过上了好日子,嫁的夫君也很疼他,那就没有认亲的必要了,万一认亲以后夫家得知他的舅舅那么不检点,只怕更加耽误他。 曲岚之这辈子一直都在后悔当初做的煳涂事,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夏小曲听完了始末,眼泪早已流成河,程天石擦都擦不及。 他走过去蹲在曲岚之面前,慢慢伏在舅舅膝上,像个邀宠的小孩儿蹭了又蹭,眼泪濡湿了裤子。 第62页 小外甥突如其来的乖顺和亲近让曲岚之不敢相信,他试探着去摸了摸外甥的脸,是热的,是真实的,不再是梦里那个抱不到也摸不到的,冷冰冰的小糰子了。 好乖的小外甥,曲岚之的心都被他给填满了。 他突然不想去找柯娘子报仇了,原本他听儿媳妇说柯娘子把小外甥养成了一个哑巴后是打算去拼命的,准备和柯娘子一起悄无声息的死去。 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想再好好看看自己的小外甥,更想再多陪小外甥几年。 小外甥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亲了。 第29章 自从认亲后,夏小曲的生活过得愈发滋润了,天天都是欢天喜地的,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哼着听不出调子的歌。 「媳妇儿,我从胖叔家换来了黄豆苗,咱们去栽了吧。」 程天石在院子里喊,夏小曲听见后放下绣棚走了出去,先是捲起袖子和裤腿,然后扛着锄头和他一起下地。 家里的地不多,黄豆只能栽在苞米行中,因此费不了多少时间就全弄好了。 苞米地附近有一汪小池塘,是彭盼水他爹彭伟忠挖的,说是特意弄来给他家牛滚水用的。 不过那个池塘一直有活水进去,还算干净,所以附近的人做活累了也会去那里洗洗手洗洗脚什么的,夏小曲最喜欢到那里泡脚了。 炎炎夏日,累了一天后脱去鞋袜,将疲累的双脚放进冰凉的池塘里,偶尔还有几条小鱼顺着水流被冲进来,绕着脚底板游来游去,逗得人咯咯发笑。 程天石用柳条编了个帽子,走过去从后面盖在了小夫郎头上,这才一屁股坐在他身边。 习惯打赤脚的男人沾了一脚的泥,踩进池塘后那水顿时就黄了,水流沖了好一阵才逐渐变清澈。 夏小曲笑嘻嘻的用脚拍打着水花,头靠在夫君肩上,太阳还有些刺眼,他便抬起手去遮挡,不料却被身边的人给偷亲了一下。 「你干嘛啊。」 他比划完害羞的捂着嘴巴,直起身子坐远了些,不敢再靠近这个老流氓了,在外面的田地里都敢这样。 程天石起了挑逗夫郎的心思,慢慢歪过去附耳道:「怎么,这还害羞啊,当初你在红薯地里亲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哦。」 「我那是,我那是亲的脸,你不是,你亲我嘴巴,你不害臊!」 夏小曲红着脸气鼓鼓的比划着名,心道这人真烦,还提之前的事呢。 柳条帽编得有些大了,叶子时不时地就扫过夏小曲的脸,程天石伸手撩开,坏笑道:「我肯定不害臊,我亲自己媳妇儿害什么臊。」 说完,一手扣住夏小曲的后脑,迎上去对着人家的嘴巴像啄木鸟一样嘬了好几口,亲完以后心满意足地感慨着:「还是这样好,活蹦乱跳的多好。」 夏小曲知道他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那段时间的状态的确吓到他了,这样一想着就决定不和他争执,再让他亲几口也是可以的,于是闭上眼睛仰头满脸期待着。 然而想像中的亲亲没有落下来,程天石的笑声却跑进了他的耳朵。 夏小曲悄悄睁开一只眼打量,发现对面的人正在看自己的笑话呢,气得他直哼哼,捧起池塘里的水便要泼他。 程天石假装抬手遮挡,但为了让媳妇儿开心还是老老实实地被他的洗脚水给淋了一脸。 听着夏小曲那破碎干瘪,且难以分辨的笑声,他打心眼里觉得值了。 * 程天石最近上山猎到了一些野物,拿去镇上卖了换得一些钱,回家的时候给夏小曲买了两串糖葫芦揣怀里。 结果路上天气太热了,糖葫芦外面那层糖衣化了以后弄脏了他的衣裳。 「笨蛋!」 夏小曲在院子边上帮他搓洗衣裳,忍不住对他打着手势吐槽,洗完后顺手拿那个水浇了花。 「我这不是看大家都在买嘛,想带两串给你尝尝。」程天石一斧头噼开了那截木头,捡起来堆放在一旁,嘀咕着,「你总是捨不得。」 声音太小,夏小曲没听见,只自顾自的晾着衣裳,然后转身比划着名:「过两天想去看看舅舅,你猎的那两只兔子我熏过了,提一只过去给舅舅和嫂子尝尝。」 「成,一只够吗,不然两只都拿过去吧,我再上山给你打去。」 「够了,那一只挺大的。」 夏小曲比划完将洗衣盆收了回去,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几颗小番茄,走过去一颗一颗的塞到程天石嘴里。 「好了好了,吃不下了。」 程天石偏过头去,嘴巴里塞得满满的,今年的小番茄是种在院子边上的,酸酸甜甜,一咬就爆汁。 曲郎君和贺娘子得知夏小曲他们今天要过去,一早起来就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然后推着板车到村口去等。 「小曲,走累了吧孩子,快上车,舅舅推你回去。」 小两口今天没借到牛车,走了一路怪热的,带的水也喝完了。 夏小曲一见到曲郎君便扑过去挽着他的手亲昵地蹭了蹭,然后对贺娘子比划着名:「我不累,嫂嫂坐车吧,让我夫君推。」 「哎呀,你还跟嫂子客气呢,小的时候不还给我抱过的吗?」 贺娘子很喜欢夏小曲这个弟弟,再加上两人几年前见过面,所以没多久便熟悉了起来。 那还是夏小曲小时候的事了,大概四五岁左右吧,他刚刚变成哑巴没多久,一天到晚的挨欺负。 第63页 夏仓和夏风使坏将他锁在柴房上就走了,又渴又饿的他本想直接跳下去的,还好贺娘子路过看见了,赶紧找梯子将他抱了下来,还给他餵了水,吃了从山里采来的野果,后面又偷偷接济过他好几回。 可惜的是没过多久贺娘子便嫁人了,夏小曲又鲜少出门,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亲戚,夏小曲悄悄在心中感慨着他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行了,你们别争了,都坐上去,我一个人推你们。」 程天石说完还撸高了袖子,晃了晃自己结实有力的臂膀,示意推多少个都没问题。 午后家家户户的门口都飘出来阵阵饭香,夏小曲和舅舅还有嫂子坐在板车上,感受着热热的风扑在身上,忍不住地想唱歌。 可惜他唱不了。 「老姐姐,吃饭了吗?」 路过一座小木屋的时候,曲郎君冲着门口坐着的一个娘子打招唿,夏小曲和程天石同时望过去,发现那人的眼睛似乎有些问题。 「还没吃呢,你又去卖菜了吗?」 「没有,我到村口接我的小外甥去了,你一会儿到我家来吃啊,我等着你。」 曲郎君说完,低声对夏小曲道:「她是我们村里的寡妇,十八岁就死了男人,天天哭夜夜哭,眼睛不大好使了。」 接着转头朝向程天石,说:「天石啊,一会儿她来家里的话你叫她春婶儿就行。」 「知道了舅舅。」 程天石应得十分乖巧,声音也不自觉地夹着,颇有种新女婿头一次上门的感觉。 夏小曲偷偷望了一眼自家男人,连忙用手捂着嘴笑,贺娘子见了顿时好奇,扒着他问:「怎么了,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没什么。」 夏小曲比划完又瞄了一眼程天石,发现他正瞪着自己呢,便也朝他拱了拱鼻子,小声地哼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后脑勺。 整个谷子村,曲郎君唯一的好友就是那个寡妇春娘子,因为她眼睛不方便,所以经常邀她到家里去吃饭,这一吃就吃了十几年。 「岚之啊,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还有个小外甥啊?」 春娘子敲着一根竹竿进屋便大声咧咧,曲郎君在灶屋忙活,听见这话后将锅铲交给了儿媳妇,然后走出去把好友牵到屋里坐下。 「老姐姐,以前的事都不提了,现在我小外甥和他家男人的日子过得很好呢,还特意给我送了只兔子过来,一会儿你好好尝尝秤玉的手艺。」 「那感情好,你家秤玉的手艺是最好的,饭菜做得可好吃了。」 春娘子说完睁着一双几乎快瞎了的眼睛到处看,好奇地问:「你那小外甥呢,快喊过来我瞧瞧。」 坐在旁边喝水的夏小曲听了赶紧放下杯子,上前去乖巧地站在春娘子面前,曲郎君适时地开口解释着:「老姐姐,他小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现在不会说话了。」 「不会说话?」春娘子惊讶了一下,随后又立马调整过来,将夏小曲拉得更近了些,双手在他脸上摸索着,连连道,「好孩子,没事儿的,别怕,你是大富大贵的命,苦尽甘来,以后都会好的。」 春娘子说完取下了腰间挂着的一个荷包,动作缓慢地打开,从里面又拎出来一只小红包,摸索着塞到了夏小曲手里。 「好孩子,拿着吧。」 夏小曲挣了挣手,着急得比划着名:「谢谢春婶儿,不过我不能要你的钱,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春娘子是个半瞎看不清,曲郎君又驼背看不全,夏小曲简直欲哭无泪。 这个时候他想找个人替自己说话都没办法,只能在心里默默嘆息。 天石也是,怎么这个时候去洗脸了,就不能再等等吗,或者赶紧回来也行啊。 旁边那俩人可不知道夏小曲心里在想啥,见没反应还当他是收下了,高兴得不行,尤其是曲郎君。 他刚刚听春娘子说夏小曲是大富大贵的命笑得嘴都合不拢,忙拉着小外甥道:「你春婶儿会看,她说你是大富大贵的命你就一定是,这样我就放心了,以后也有脸到地底下去见哥哥了。」 曲岚之自觉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了,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去弥补了,所以对这个唯一的小外甥他是掏心掏肺,真心实意的希望他过得好。 吃饭时程天石提到下个月就是父亲们的忌日,问舅舅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南星村。 曲郎君听了这话连饭也吃不下去了,放下碗回:「不了吧,我这样的人去哥哥坟前怕是不好。」 见状程天石还想说些什么,夏小曲一把拦住了他,接着比划:「舅舅,我和天石一早就想把父亲们的坟迁走了,到时候你去抱月村看看父亲们吧。」 「可以吗?」程天石转述完,曲郎君立马反问了一句。 「怎么不可以啊舅舅,到时候看完父亲们你就去家里住几天,我和小曲儿家里都没个长辈,七月半过节的时候家里也没个坐镇的,你去了正好。」 程天石三言两语安排好了事情,曲郎君听了也有些心动,问:「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迁坟啊?」 「不好说啊,我正在攒钱呢,南星村的那个先生要十两银子,我看这段时间去哪儿找点活干,争取在七月半前攒够。」 春娘子听了眉头一皱,问:「什么先生要这么多钱,你们可别是被骗了。」 第64页 「诶对,你们春婶儿也会看,让她去帮忙瞅瞅怎么样?」曲郎君提议道。 夏小曲听了后觉得挺不错,他一直都觉得十两银子太贵了,便比划着名问:「会不会太麻烦春婶儿了?」 春娘子听程天石说完,乐呵呵的道:「麻烦什么啊,你是岚之的外甥,那就跟我亲外甥一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样吧,你们两个挑个时间,我先跟你们走一趟,去看看坟再说。」 程天石转头和小夫郎耳语了一番,接着道:「那就谢谢春婶儿了啊,我们两个回家去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吧。」 三天后,夫夫俩带着春娘子去父亲们坟上看了一下,又拿着生辰八字和离世时间以及下葬时间算了算,最终敲定六月廿五迁坟。 从南星村出来,夏小曲和程天石先是把春婶儿送了回去,然后才往自己家走,结果半路上遇到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二位,请问一下你们村那个屠户李千山家在哪里啊?」 程天石那会儿正和小夫郎嬉闹呢,听见这话也没过多考虑,直接伸手指向了师父家的方向,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小夫郎给拦住了。 「你们找他做什么呢?」 夏小曲比划着名,程天石连忙收回手将话复述了一遍,坐在马车上的人推开车门朝里面小声说着什么,接着转头笑着回:「我们家老爷想请他过去杀猪。」 「七月半这不是还早着呢吗?」程天石嘀咕了一句,望着那人回,「你们去找别人吧,李屠户不在家,都出门好久了。」 话音落,那人顿时变了脸色,急忙问:「大兄弟,那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我不知道,只听说一两个月前就出远门了,你们白跑一趟,去别村找屠户吧。」 程天石说完也不再和那人说话,大手一揽将小夫郎搂在怀里走了,马车上的人又朝车厢里说着什么,接着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好漂亮的马车啊,我第一次见。」 马车走远以后夏小曲才对程天石兴奋的比划着名,在看见对方眼里燃起熊熊烈火以后立马比划:「可别,你别这样,我不喜欢,你不要去拼命挣钱买什么马车,我一点都不喜欢。」 程天石笑出了声,揉了揉夫郎的头后若有所思道:「行吧。」 第30章 六月廿五,程天石带着村里的老少爷们扛着傢伙事儿去了南星村。 夏小曲和贺娘子帮着春娘子布好了场,只等时辰到了就准备起坟,周围还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贺娘子被她娘亲唐娘子叫到一旁去低声斥责:「你这孩子也是,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跟我和你爹商量一下,就这样冒冒失失的跑回来,你以为你表姨那一家能善罢甘休吗?」 话音落下,夏老二和柯娘子等人果然扛着东西骂骂咧咧的跑过来了。 「天杀的,谁敢刨我家的坟?」 「你家的?」程天石冷笑一声,走出去站在众人面前大声质问,「这里头埋的到底是我的父亲还是你夏老二和柯娘子的父亲啊,竟然这么上心。」 夏老二掐了烟,皱眉不满道:「什么你的父亲我的父亲,那里头埋的是我大哥。」 「这下你认他是你的大哥了,你当初苛待我夫郎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是你亲大哥的孩子?」 程天石说完接过石大洪递来的锄头,捏在手里气势十足地厉声道:「今天谁说话也不好使,这个坟我是迁定了,谁敢阻拦我铲断他脖子!」 「你耍什么横啊,有本事你就铲断我脖子啊,你来啊你来啊。」柯娘子十分挑衅地伸出半张脸去,料定了程天石不敢对郎君动手,不禁冷笑着。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响起,再看柯娘子脸上已然多了个巴掌印。 夏小曲甩了甩被打疼的手,一脸冷漠地比划着名:「别在我父亲们的坟前闹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柯娘子被打懵了,等反应过来想还手的时候夏小曲早已被程天石给牢牢护着了,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煽动着。 「乡亲们,你们看啊,这两个人骗着我们将夏小曲从夏家族谱上除名,现在又跑来夏家祖坟里撒野,还敢打我,天下可没这样的道理,你们说是不是?」 村里有些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她的话,也觉得夏小曲和程天石这样做太不是个东西了,纷纷指指点点,暗中辱骂唾弃。 「你们懂什么啊,分明就是那夏老二一家欺负了小曲,所以小曲才想和他们断绝关系的,现在要迁走自己父亲的坟有什么问题?」 贺娘子出来打抱不平,被她娘一把给拽了回去。 「秤玉,你别胡说八道了,你知道个什么啊。」 「哎呀娘,小曲是我弟弟,我当然得帮他。」 贺娘子说完趴在唐娘子耳边讲清楚了曲郎君和夏小曲的关系,唐娘子听了面色凝重,求证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贺娘子忙不迭地点头。 夏老二看着自己娘子这泼妇一样的行为,又点燃了烟,对程天石伸出手,道:「把人脸打坏了,赔钱。」 「赔钱?你他娘的还有脸和老子提钱!」 程天石一脚踢过去正中夏老二腹部,冷眼看他疼得直打滚。 「夏家藉口养育我夫郎,让我夫郎的舅舅每年支付五两银子的赡养费,结果却没花在我夫郎身上,你说说,那些银子花哪儿去了?」 第65页 「五两银子?」人群中发出声声惊嘆,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是真的吗?」 「难说,那夏老二一家确实是从夏老大夫夫死了后就发迹了。」 「那小哑巴有舅舅吗,我怎么不知道?」 「他是有个舅舅,但是还活着没就不知道了,早些年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曲家是两个哥儿,曲大郎君是老大,下头还有个弟弟,不过两人出嫁后那曲小郎君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那看来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夏老二和柯娘子哪里会承认,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梗着脖子回:「你个不要脸的,你说是就是啊,证据呢,你拿证据出来啊。」 柯娘子再也不掩饰了,对着夏小曲露出厌恶的表情,道:「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累赘,我养你十几年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嫁了个男人就了不得了,尾巴翘上天去了,带着外人来欺负我们,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白眼狼?没心没肺?累赘?孤儿?」 程天石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着,阴沉着脸上前掐住了柯娘子的脖子,一口气啪啪扇了七八个大耳刮子,然后将她扔在了地上。 夏老二想上前去帮忙,也被他反手一巴掌抽晕了头。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自己的亲侄子被欺负,你比任何人都可恶。」 夏风被吓惨了,抱着柯娘子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质问:「你,你凭什么打人?」 程天石扫了他一眼,讥讽着:「怎么,没打你你浑身不舒服?」 夏小曲懒得看他们这一家人的嘴脸,转头去了父亲们的坟前跪着烧纸,眼泪像珍珠似的往下掉。 唐娘子看得心头不忍,上前去攀着他的肩膀柔声安慰着:「别哭了孩子,大武和衡之要是看见你哭成这样,他们在底下会不安的。」 大武和衡之…… 夏小曲细细的品着这几个字,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父亲们的名字,有种时间上的割裂,仿佛他的父亲们都没去世,只是在某个角落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大武和衡之,你们想去抱月村吗? 夏小曲烧完纸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着:爹,爹爹,不要怪我,我不想离你们太远。 唐娘子见那两口子还在狡辩着,良心上的谴责让她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理,起身走过去对着柯娘子居高临下地道:「表姐,做人凭良心,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些年你是怎么养这个孩子的你心里没数吗?」 「我怎么养的,我养得难道还不好吗,要是没有我他能长这么大吗?」 柯娘子还在嘴硬,唐娘子见状长嘆了口气,无奈道:「我以为你这人只是泼了点,没想到你竟这样心狠,你自己做过多少亏心事非得让我给你一件件抖落出来吗?」 听见这话,柯娘子的脸色瞬间变了,方才还嚣张的火焰立马熄了下去,声音小了不少。 「你现在装什么打抱不平,还以为你多有善心呢,那当初你怎么不把他接到你家去养着?你也知道多养一个孩子费劲啊?」 唐娘子被她的倒打一耙气得浑身血液倒流,脸都发麻了,嘴巴也在颤抖。 「表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孩子是你男人亲大哥的孩子,你不养还想塞给别人,那你当初倒是别碰大武两口子留下来的遗产啊。」 「什么遗产,你别胡说八道!」 柯娘子发了疯,上前去要撕唐娘子的嘴巴,幸好被程天石给及时拦了下来。 「唐娘子,你接着说,别怕。」 唐娘子知道自己和柯娘子已经撕破脸了,早些年的时候她们俩就因为一块被大雨冲垮的地吵过架,今天又闹成这样,她很清楚要是不把这人给捶死,只怕以后自己的日子就难过了。 于是她给自己鼓了鼓气,道:「柯娘子霸占了大武和衡之的遗产,抚养小曲的十几年里不仅苛待孩子,居然还藉口向孩子的舅舅索要赡养费,靠着孩子发了好大一笔财。」 「这话没错,我婆家爹爹就是小曲的亲舅舅,他原本想接小曲走的,被柯娘子给拦下来了,这些事情都是真的,我可以保证。」 贺娘子及时站出来补了一刀,末了看着柯娘子一家,嘲讽着:「真正的白眼狼是你们吧,要是小曲运气不好嫁了个不成器的男人,只怕早就没命了。」 唐娘子点点头,接着道:「想必大家都还记得衡之在小曲周岁时给他打过一只金锁吧,后来那只金锁被柯娘子收走了,说是小曲生病看郎中没钱,她拿去当掉了付药钱。」 「是的是的,我记得有这事儿,我当时还和我家男人嘀咕呢,说几副药哪里就值一只大金锁了,肯定是被柯娘子给吞了,我家男人还和我吵,说养孩子不得花钱啊,那剩下的钱肯定就是用来养孩子了。」 「我呸,我看别说大金锁了,就是那孩子的舅舅一年给五两银子的钱她都没花在孩子身上。」 「真是作孽啊,那夏老大出去拼死拼活的挣要命钱,本以为能给孩子存下来呢,结果全进了这家人的肚子。」 「就是,要不是为了给孩子多多挣点钱,那夏老大怎么会跑去西域贩货,又怎么会在中途被人劫财害命。」 「是啊,夏老大要是不死,曲大郎君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没了,我听说夏老大的棺材还没运回来呢,曲大郎君就已经断了气了,只留下了可怜的孩子。」 第66页 「可不是嘛,要我说啊,这一家人这样黑心肠,一定都不得好死,也不知道他们那几年天天看着那孩子,晚上会不会做噩梦梦见夏老大夫夫质问他们,也真是下得去手啊。」 「难怪啊,我之前还纳闷柯娘子这几年眼光怎么抬得那么高,连老秦家的哥儿她都看不上,挑挑拣拣的也没给她家夏仓找到一个合适的媳妇儿,原来是家里藏着金矿,想要攀高枝呢。」 众人的唾沫将柯娘子和夏老二淹在地上爬不起来,一旁的春娘子安安静静的听完了整场闹剧,摸索着上前对程天石道:「天石,时辰到了。」 程天石瞥了柯娘子一眼,转身对守在坟边的人道:「大洪,时辰到了,起坟。」 夏老二挣扎着站起来,拎着扁担怒吼:「谁敢,我今天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们迁坟的。」 若是让他们迁走了坟,只怕他家的名声彻底没了。 程天石没有理会他,大声道:「大洪,动手!」 贺娘子和唐娘子扶着夏小曲走开了,夏老二见状就要冲上去,程天石一个跨步上前挡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阴森森的道:「要拼命吗,谁还没有一条命了,你真的敢和我拼吗?」 夏老二被他这副模样吓得腿软,没站住又跌到了地上。 柯娘子在一旁怒视着他,咬着牙道:「程天石,你可真是霸道,竟然敢跑到别村欺负人,真当这村子都是你家后院吗,我们一家人任你宰割吗?」 这一番话听得程天石仰天大笑,「真是好笑,霸道?老子不霸道一点难道还由着你们欺负我夫郎?」 说完,已经转身准备去挖坟的他又回过头去,对着夏老二催促:「对了,我劝你抓紧时间还钱,不然你们一家真的只能任我宰割了。」 夏老二一声不吭,只是紧紧盯着程天石,等他转过身去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站起来举着手中的扁担冲着他的后脑砸过去。 第31章 夏小曲时时刻刻注意着程天石,见夏老二要偷袭吓得当场沖了过去,可惜的是他说不了话,不然就可以及时地提醒一下天石。 好在程天石反应快,想也不想的就往旁边一撤,让人扑了个空摔倒在地上,他也顺势踩着夏老二的背将人狠狠碾压着。 「爹。」 夏风连扑带爬的过去抱着程天石的脚想要将他推开,可无奈脚上的力气实在太大了,他根本无能为力。 程天石低头看着在自己脚下不断哀嚎的人,冷漠地道:「夏老二,再有下次,我直接活活踩死你。」 说完,将人一脚踢得远远的。 「都让开都让开,夏家族老来了!」 远处传来包山的声音,看热闹的人分开了一条道,只见那几位族老个个儿健步如飞。 柯娘子躺在地上啐了一口,对程天石冷笑道:「你完了。」 「程哥,我们在夏老二家只找到了这些东西,其余的怕是都被卖了。」 包山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程天石面前,手上拿着一个木匣子,柯娘子见着木匣子顿时瞪大了双眼,发疯的嘶吼着:「还给我,你们这群贼,竟然敢闯进我家里偷东西,快还给我!」 「贼?谁是贼还说不定呢。」 程天石拿过木匣子看了看,里面还剩下一些不怎么值钱的首饰和一只大金锁,而那只和曲郎君一样的长命锁却不见了。 他盖上盖子,问:「柯娘子,我爹爹的长命锁呢,你放哪儿了?」 「什么长命锁,我没见过。」 事已至此,柯娘子除了嘴硬不承认以外没什么办法了。 「你们真是好手段,玩得一手调虎离山计,将我们一家人哄骗到这里,背地里派人去我家里偷东西。」 旁边的夏风不甘心,非得插两句嘴。 包山听了连忙对着他晃了晃手指,道:「夏哥儿,话可不能乱说哦,首先,我们没有骗你们到这里来,是你们自己跑来的,还有,我们可不是偷东西,我是带着你们夏家族老光明正大走进去的。」 话音落下,包山看了一眼刚刚走过来的白鬍子老者,上前恭维:「我知道夏家族老最是明辨是非的人,绝不会姑息养奸。」 夏老二见族老们都到了,觉得自己的靠山来了,连忙爬过去抱着白鬍子老者的腿大喊:「族叔,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我们今天让人欺负惨了。」 白鬍子老者听完他的话扯了扯自己的衣摆,将人一脚甩开,伤心道:「老二,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族叔你还不知道吗,你可别冤枉了好人啊。」柯娘子起身看似恭敬实则威胁,对着白鬍子老者道,「族叔,你可别忘了那年祠堂被淹,是谁家出的钱重修祠堂。」 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寂静。 白鬍子老者瞪了柯娘子一眼,怒道:「我如果一早知道那些钱是老大留给孩子的,即便祠堂塌了我也不会同意你们出钱修葺。」 此话一出,跟在后面的那些族老纷纷发话表示绝不会偏袒他们一家。 夏小曲没心思听他们吵,抱着程天石摸他的后脑,担心的比划着名:「刚刚吓死我了。」 「哎呀,我没事儿……」 「小曲啊,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来处理,你放心,待我们查明了真相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程天石刚开口就被白鬍子老者给打断了,此刻他也不好和夏家的所有人都闹翻,只得笑着替夫郎回:「那就麻烦您了。」 第67页 白鬍子老者点点头,清清嗓子后又道:「只是你们两个孩子做事未免太决断了一些,迁坟这么大的事应该和我们商量一下的。」 夏小曲对这个族爷爷还是有些敬重的,听他这样说便自责地低下了头。 反而是程天石转头看了一眼,夸张道:「呀,都挖出来了,那现在怎么办,再埋回去?」 「咳咳,那倒不必,只是祠堂里的牌位你们可不能再拿走了,毕竟他们两个还是我们夏家的人。」 白鬍子老者这要求也不过分,程天石点头同意,随后大手一指旁边的供桌,道:「您放心,我们自己刻了新的,不会拿你们的。」 「呃……」 白鬍子老者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好春娘子喊了一声起棺,他立马扭头对夏老二和柯娘子道:「还不滚过去跪着!」 夏老二没了倚仗,此刻只能乖乖的听话,可夏小曲哪里会让他们过去,叉腰拦在半路,一副不讲理的样子比划着名:「不许去,你们脏。」 白鬍子老者知道夏小曲是在骂夏老二,但他总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只不过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再说夏小曲的不是,只能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对夏老二道:「滚远些跪着。」 程天石和石大洪他们绑好了棺木,几个大汉一起使着劲儿,将那合葬棺给稳稳的抬了起来。 包山把木匣子抱在怀里,贺娘子扶着春娘子,夏小曲穿着孝衣端着牌位走在前面,脸上的眼泪自始自终就没干过。 「哎呀,等一下,等一下!」 一个男人边喊边跑,追上夏小曲他们以后累得喘不上气,好半天才道:「怎么回事啊,怎么迁坟没通知我啊,不是说来找我的吗?」 原来是那个十两银子,程天石挑了挑眉,沖他道:「哟,我给忘了,要不这样吧,等下次那俩死的时候再找你算,一定给他们算个极凶的地儿。」 十两银子朝着程天石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跪在地上的夏老二和柯娘子,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他呆呆愣愣地啊了一声。 程天石这会儿心情大好,爽朗一笑后震得山间鸟雀四处飞散。 他抬着棺,满脸的汗,眼睛却亮亮的,高声喊道:「回家喽!」 到了抱月村的时候大家按照说好的路线抬着合葬棺往山上走,挖好的坑就在程天石爹娘的坟墓旁边。 那几个姓程的在旁边干瞪眼,一个两个的都黑着脸十分不爽,但对上程天石的眼神后也不敢多说什么。 垒好了新坟,石大洪放了炮,程天石和夏小曲在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头,然后趁着天还没黑下山了。 院子里的席面正好迎着暮色开始,五姑和胖娘子她们忙得一身汗,夏小曲和程天石穿着孝衣,对着在场的人一个个的磕了过去。 「快起来天石,咱俩这是什么关系,你给我磕头?」 石大洪酒杯里的酒都撒了,一只手去扶程天石扶不动,又去抓夏小曲,却听见程天石说:「大洪,你就老老实实受着吧,这辈子要还想我给你磕头怕是得等你埋在地底下的时候了。」 「你这人……」石大洪被他逗笑了,撒了手坐在桌边,道,「行吧,我就当提前受了你这个礼,赶明儿要是你死得早那你就磕不了了。」 喻郎君回家带孩子去了没来,高娘子见夏小曲要给包山磕头的时候将他一把给抱住了,态度强横地道:「非要磕的话你男人一个人磕就行了,磕多了不行,磕多了折寿,我怕包山受不起。」 「我受得起,我命长得很呢。」 包山喝得有些醉了,端坐着望着程天石,等他磕完以后立马将人扶起来,酒气冲天地道:「行了,明天早上起来你还是我程哥。」 小小一方院子里,众人载歌载舞直到深夜才散去。 程天石收拾完回头发现小夫郎不在,进屋后才瞧见已经醉得躺在床上睡着了。 「小曲儿,起来洗一洗再睡,那样舒服些。」 夏小曲喝得脸蛋红红的,怀中抱着那只大金锁,嘴巴一撅一撅的,像是在说话,但是没人听得见。 程天石打来热水,将人剥光以后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然后才给他套上干净衣裳把人放在床上睡着。 平静安宁的夜晚,夏小曲抱着大金锁做了一个梦,梦见面容模煳的大武和衡之手牵手笑眯眯地对他道:「宝宝,我们一家人终于在一起了。」 梦中的小公子牵着程天石跑过去,高高兴兴地回:「爹,爹爹,我终于见到你们了。」 大武和衡之逝去十几载,终于入梦来。 * 几天后,夏小曲和程天石应夏家族老的要求过去商量事情。 「我们已经算过了,老大夫夫留下的现钱大概二百两,小曲的舅舅每年支付了五两银子,一共十五年,共计七十五两,这些年柯娘子典卖曲大郎君的衣裳首饰共计一百一十五两,变卖五间瓦房所得九十两,占了大武两亩四分地,除去税收和成本外平均每年大概四两银子,十五年就是六十两。」 白鬍子老者旁边坐着的那个人噼里啪啦敲了一通算盘,最后得出结论:「该给你们五百四十两,但是柯娘子毕竟也抚养了小曲十五年,虽然不是很尽心,可……」 「行了行了,痛快点,你就说最后能给多少?」 程天石懒得和他们掰扯,让他们直接说个数,那人沉默了一下,望了旁边的白鬍子老者一眼,然后道:「最多……三百两。」 第68页 「三百两?」程天石笑了,「这帐不是这么算的吧?」 在场的夏家人见他这样说,纷纷面露难色,白鬍子老者想起柯娘子为了这三百两银子要死要活的样子就觉得头疼,长嘆一口气后问:「那你想要多少?」 程天石端正了坐姿,用不容反对的语气道:「一分都不能少。」 「这恐怕不行。」 「不行?那我来给你算一笔帐,当初舅舅去接小曲儿,那柯娘子贪财不让舅舅接走,后面小曲儿生病她又不捨得花钱请郎中,这才导致我家小曲儿烧坏了嗓子,再也说不了话,族长老爷子,您说说,这一笔又该怎么算?」 白鬍子老者面色一沉,冷哼了一声道:「当初的事已经发生了,假如的情况谁也说不好,你怎么就确定小曲去了他舅舅那儿就能过得好,说不定因为家境贫寒一早就嫁人了。」 程天石丝毫不惧眼前这几人给的压迫感,索性直接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吊儿郎当的敲着桌面。 「族长老爷子既然这么说,那我们就只算这一笔,我家小曲儿的嗓子总归是因为柯娘子的失误才哑的吧,他是在柯娘子照顾期间出的事吧? 我这段时间也打听过了,当初是柯娘子不想掏钱给我夫郎治病,一直拖着,后来见实在不行怕是要死了才找来郎中,而且那郎中来看病的时候也清清楚楚说过是耽误了,不然能治好的,这个又怎么算? 或许在你们看来这没什么,但是对我来说,我家小曲儿的嗓子千金不换,本就是柯娘子虐待他所导致的,现在还要我们感激她十五年来的照顾?门都没有。」 话音落下,程天石起身将桌子上的匣子抓过来夹在腋下,一只手牵着夏小曲准备走。 「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这三百两我要,那剩下的二百四十两一个子儿也不能少,否则就别怪我把事情闹大,你们知道的,我就是个无赖,我什么也不怕。」 呵,不就是耍赖皮吗,谁不会似的。 第32章 当天晚上,夏老二家里鸡飞狗跳,柯娘子拿着麻绳要上吊,夏风被吓得缩在墙角哭,夏仓在后院磨刀,说是第二天一早就要去砍了程天石。 柯娘子:「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该掐死那个王八蛋白眼狼!」 白鬍子老者等人安安静静的坐着,根本不理会寻死觅活的柯娘子,只对夏老二道:「赶紧把钱还了,你们这些年挣得也不少了,还了就安生了。」 「什么叫赶紧把钱还了,他们拿走了三百两还不够吗,难道还想把我的命也给拿去吗?」 柯娘子从凳子上下来,拍着胸脯对白鬍子老者咆哮:「族叔,你怎么这么偏心夏小曲啊,我们一家对族里做的贡献可不少啊,现在连仓儿的彩礼和风儿的嫁妆都送出去了,他们还想狮子大开口要二百四十两银子呢,干脆把我的人头给他提过去算了。」 一想到这事儿她就十分不甘心,明明夏仓都已经和镇上那家酒楼的哥儿开始议亲了,现在没了钱他们可怎么办啊,那个哥儿可是真正的掌上明珠,不多多出些彩礼怎么可能娶得到。 夏仓认定自己的婚事就是被夏小曲两口子给搅黄了,真是白费他这么多年勾搭那小哥儿的心思,现在一切都泡汤了,他怎么可能没有杀心。 「行了,你们也别在这里给我装了,这些年你们夫妇俩横行霸道做了不少坏事,我们几个老傢伙也替你们遮掩了不少,今天那小子放话了,说要是少一个子儿他都得闹破了天去,咱们夏家现在还不够难看吗,赶紧趁早把事情给了了吧,族里可有不少孩子等着议亲呢,不只是你家才有。」 夏老二的脸在烟雾缭绕之中明暗交织,他沉默了许久,这才对柯娘子道:「拿钱去。」 「夏老二,拿了钱家里那么大的亏空怎么补,你补得上吗,仓儿怎么娶媳妇儿?」 柯娘子蛮横不讲理,上前去给了自家男人两巴掌,哭诉道:「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没用的男人,挣钱比不上你大哥,骨头也没你大哥的硬,简直就是一个孬种,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该……」 该怎么样她没说,只是坐在地上止不住的哭,说这个家要完了,大家都别活了,一起去死了算了。 第三天,夏小曲和程天石准时去了南星村。 夏小曲进屋后看见夏老二浑身是伤的样子当场愣了下,还是程天石拽了拽他的袖子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挪开了视线。 「这里是二百四十两,你们两个清点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签了这字据我们从此以后就两清了。」 白鬍子老者现在也不客气了,直截了当的说明,接着将钱和字据都推了过去。 夏小曲看不懂字,只数着匣子里的钱,程天石细细看了一遍后低声和小夫郎商量着,然后才签了那字。 临出门,一脸颓废的夏老二突然叫住了夏小曲。 「是二叔对不住你。」 夏小曲没想到二叔会说这话,不过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没用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的,他都不再需要。 今天走出这扇门,他就不会再回南星村。 夏小曲犹豫了下,还是从怀里摸出几十文钱转身放在桌上,对着夏老二比划:「二叔,以后你不再是我二叔了,这钱拿去买药吧。」 夏二叔哽咽了一下,没能说得出话,程天石搂着小夫郎对他道:「这就装模作样的感动上了,我可不相信你们会突然良心发现,像你们这样的人,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坏,我们就等着看,看你们一天一天的烂下去,比死还难受。」 第69页 晚上,回到家里的小夫夫俩早早的就洗漱了,夏小曲回屋后将所有银钱都倒在床上数了一遍。 他很聪明,自从学会数到一百后就自学数到了二百三百,搞得程天石想教都没机会。 「天石,我们得换个大盒子装钱了!」 程天石刚一进屋就看见小夫郎趴在床上笑眯眯地比划着名,旁边的小盒子里装满了钱。 「成,换个大盒子,等大盒子装满以后咱们就换大木箱,以后还要用一间单独的屋子来装钱。」 两个小白痴都不知道有种东西叫银票。 夏小曲伸着双手讨要抱抱,程天石反手关上屋门,解下自己的腰带走过去压在小夫郎身上,将人抱得紧紧的,问:「媳妇儿,高兴吗?」 成功接回了父亲们,又讨回了不少银子的夏小曲别提有多高兴了,一个劲儿地傻笑着点头,等反应过来后明知故比划:「你干什么脱我衣裳?」 「脱衣裳,睡觉啊。」 程天石一本正经地回着,单手操作是有些麻烦,他索性直接扒下了夫郎的裤子,嘿嘿坏笑着。 * 七月十五过月半,曲郎君和贺娘子如约来到抱月村。 夏小曲先是带着他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挺着小胸脯跟大家比划,说这是他舅舅,亲舅舅。 他有舅舅了,他不是孤儿了,嘿嘿。 程天石头一天早上起来就去镇上买了不少的好酒好菜,还套了牛车去接李二一家回来过月半,结果李二得知有辆看起来很华丽的马车来村里找过他后沉默了一路,一边赶牛一边皱着眉抽菸。 曲郎君去祭拜了哥哥,跪在坟前烧纸,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起身的时候双腿疼得站都站不住,根本走不了山路,最后是让程天石给背下去的。 自从有了钱,小夫夫俩买了不少好东西给村里帮过他们的人送去。夏小曲想了一天,最后还是给程二伯家提了一斤肉,打了一壶酒。 他问过天石了,程二伯一家没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也没抢过东西。 自从夏小曲嫁过来后一共见过肖郎君不超过十次,但是印象中肖郎君不是个惹事的人,甚至有回在地里还给他塞过一张饼。 送礼的事没多久便被马郎君和何郎君给知道了,七月半那天下午夏小曲带着舅舅刚从五姑家串门回来,半路上就遇到了他们指桑骂槐。 曲郎君可听不得有人骂自己的小外甥,抄起路边的棍子就要去打他们俩。 夏小曲急忙拉住,曲郎君这才冷静了下来,说不和他们这种人计较,岂料马郎君一听还来劲儿了。 「我们这种人,我们这种人是什么人啊?」 旁边的何郎君立马接话:「我们可都是安分守己的人……」 话音落下,曲郎君的脸色顿时就白了,身形不稳,伤心害怕地倚靠在外甥怀里,满脑子都是:他们怎么知道的? 马郎君见那话起了效果,故意提高了音调,大声喊着:「是啊,有些人吶不检点,还大摇大摆地来别人村里闲逛,真当没人知道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郎君补了一句。 夏小曲气坏了,安抚住了舅舅后突然冲上去打人,他动作迅速地扑倒了马郎君,骑在他身上揪着头髮一下一下捶打着他,把旁边的何郎君吓坏了。 潘青青背着牛草从远处跑过来,着急地拉着夏小曲,哀求着:「夏郎君,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潘青青生完孩子后就开始干活,这些日子憔悴了许多,明明和夏小曲一样大,看起来却像是快奔三的人似的。 「让我夫郎有话好好说,那他们几十岁的人了怎么不懂得有话好好说?」 程天石边说着边走过去,他在家里等了许久还不见夫郎和舅舅回来,便出来寻找,没想到竟让他看到了这一幕。 夏小曲又捶了几拳,然后才从马郎君身上起来,路过何郎君身边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比划着名:「我不怕你,下次你再胡说我会打死你。」 曲郎君扔了棍子迎上去,抱住小外甥仔仔细细地检查,确认没受伤以后这才松了口气,又开始自责起来。 「小曲儿,过来,我看看手打疼了没。」 程天石一声话落夏小曲就乖乖地走了过去,靠在他怀里将手拿给他看,方才打的那几拳都使足了劲儿,现在有些泛红。 那一脸委屈的小模样可心疼坏了程天石,一边轻轻揉着一边道:「你们两个人,跟小曲儿和舅舅道歉。」 马郎君被潘青青从地上扶起来以后一把将人推开,尖着声音大声喊:「道歉?凭什么?你以为只有你们才会动手打人吗,等我儿回来,看看是谁打谁!」 「你也不是这会儿才有儿子的,就那俩怂包从小一起上都打不过我,今天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把他俩都叫来。」 程天石说完转头望向旁边的何郎君,道:「你要想打就把你家那两个也叫来,我一起给解决了最好。」 何郎君是个人精,他早就听说了程天石给村里人家送礼的事,而且其他村民知道他家有了些钱后都在想办法巴结,所以此刻不是撕破脸皮的好时候。 他谄媚地笑着,上前几步站在程天石面前,对着他怀里的夏小曲道:「小曲啊,刚刚是四叔爹不对,你们就当我一时煳涂,千万别放在心上。」 夏小曲不乐意接受他的道歉,哼了一声便将脸转过去埋在天石怀里不理人。 第70页 马郎君可咽不下那口气,死活不肯低头,潘青青在一旁急得都要哭了,恰好被回来的程尔给看见。 「怎么了这是?」 「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你爹爹差点让人给打死了。」 马郎君哭着扑到了儿子怀里,程尔快速地看了一眼程天石没敢说话,转头对着他自己的郎君发狠:「这是怎么回事?」 潘青青低着头,脸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听见这话只顾着摇头。 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碰巧看见了马郎君被夏小曲按在地上打,这才过来帮了下忙。 但程尔却不管那么多,见他说不出来直接动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只知道哭,白天哭晚上哭的,你是要哭给谁看,你那姘头可不在村里好久了,你以为他会来救你呢,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夏小曲和程天石好奇地看着突然发疯的程尔,心里疑惑极了,这事儿再怎么样也怪不得潘青青啊。 马郎君也想插嘴说两句,讲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想要儿子为自己出一口气,可是程尔浑得要死,根本不听任何人说,揪住潘青青的头髮就把他往家里拽。 夏小曲见着堂嫂毫无还手之力第一反应是上前去帮忙,却被马郎君给骂了回去。 「你们给老子等着,今天这事儿不会善罢甘休的。」说完,他赶紧捡起地上的牛草塞进背篓里,背在身上追程尔去了。 小夫夫俩看着那发神经的一家人,摇了摇头后扶着舅舅回家了。 何郎君目睹了一切,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仍不显,做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担忧地道:「那好歹是他郎君,还给他生了两个孩子,怎么能这样打啊。」 等他装模作样一顿说完,回头看却发现身后早已空空如也。 第33章 (二更) 七月半过完后没两天曲郎君和贺娘子就要回去,夏小曲知道舅舅是担心连累自己,但是他其实是不怕的,他不在乎那些。 而且他现在已经很勇敢了,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了,舅舅和嫂子一直住在家里也没问题的。 只不过当长辈的总怕麻烦孩子,说什么也要回家去,曲郎君说家里还有地里的活呢,耽误不得,程天石几次承诺多住几天,地里的活他去干也没能留得住。 夫夫俩起了个大早,偷偷给舅舅包袱里塞了银子,又去胖叔家借了牛车载着舅舅和嫂子去镇里转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这才把人送回谷子村。 回来的路上程天石听人说周郎君家的花红熟了,正在请人帮忙收呢。 周郎君是许桃村的寡夫,养着三个孩子,早些年死了男人,他办完丧事后果断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同人一起搞了片果林,种了一些花红。 刚开始的日子是难过些,可后面渐渐地就好起来了,两年前他家果林又扩了一亩地出去,等到了收成的时候就不得不花钱请人帮忙了。 程天石打听了下,得知同村的冯自文要去,他就和人搭了个伙,准备一起去。 「你家夏郎君去不?」冯自文的媳妇儿孙娘子看着程天石,问。 「他?他不去了吧,摘花红多累人啊。」程天石说完发现孙娘子在收拾东西,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你要去吗?」 孙娘子点点头,回:「去煮饭,听说今年请了不少人,周郎君就想着在外边搭个小厨房现煮着吃算了。」 「诶对了,那边煮饭的还差一个人,你要不问问你家夏郎君去不?」 「你胡说什么啊,那天石多宝贝他家郎君啊,怎么可能让人家去受那罪。」 冯自文驳了自己媳妇儿的话,气得孙娘子放下手里打包的东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吼:「是是是,人人都宝贝自家媳妇儿,就你拿我当个男人使,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 程天石没有听人家小两口拌嘴的习惯,从冯自文家出来后就直奔渡月河,在那里找到了洗菜的小夫郎。 「小曲儿,我明天去给周家摘花红去。」 「那我也去,我打听过了,周家要请人做饭,我去帮忙做饭。」夏小曲急忙比划着名,生怕程天石不同意。 「啊?你都知道了啊,刚刚孙娘子还跟我说这事儿呢,我没答应。」 程天石说完夏小曲上前去好奇地看着他,将手中的篮子塞给他后比着手势:「为什么不答应啊,能挣钱啊。」 两个人都商量好了,他们没有经验,突然得来一笔财富只怕会亏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使。 「钱得花在刀刃上。」程天石说。 * 周家这一趟请的人可不少,光是夏小曲他们那个小厨房里帮忙的就得有三个,看来是真赚钱了。 「诶,你们听说了吗,前两天程尔两口子又打起来了。」 灶屋里孙娘子和另一个娘子在闲聊,夏小曲认得她是木匠曾志财家的,叫孟秀霞。 孟娘子:「哎哟,我知道,潘郎君被打惨了,我来这儿的前两天在地里见到过他,背着背篓割牛草,一只眼睛都被打得青紫。」 夏小曲在灶屋很安静,他说不了话,孙娘子和孟娘子又没看熟悉他比划的手势,因此两人聊村里那些闲事的时候都不过问他了。 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聊的人是他和天石名义上的堂哥堂嫂,所以孙娘子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口了。 「夏郎君,他俩为啥这样你知道吗?」 第71页 夏小曲切着菜,听见在问自己以后立马停了动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才开始比划:「我不知道,没听说呢。」 「我想也是,你们和他们的关系不怎么样,应该不知道这些事。」孙娘子自言自语着,忽然又变得神秘起来,关了灶屋的门,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倒是听人说起过,好像是潘郎君在外面有姘头,让那程尔发现了。」 「呀,竟有这事儿?」孟娘子得了一惊,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起来了,手里的面也不和了。 孙娘子点点头,一副言之凿凿地道:「那可不,是我家男人和程尔喝酒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那程尔喝醉了,亲口承认他郎君给他带绿帽子。」 夏小曲也被吸引了过去,慢慢挪到孙娘子背后去听,却发现后面的话越来越离谱。 「还不止呢,听说那对双胞胎也不是程尔的,是潘郎君和那个姘头的。」 「呀,居然是这样,难怪那程尔一家都不疼孩子。」 夏小曲听着这话,心里忍不住地犯嘀咕:那程尔一家不疼爱两个孩子难道不是因为那俩孩子都不是儿子吗? 他记得潘青青刚生完他去送东西那次,在门外清清楚楚地听到程尔和马郎君说话,两人十分嫌弃潘青青没有生出男孩儿来,怎么现在竟传成了那俩孩子不是亲生的了? 「你们这灶屋的门大白天怎么也关着啊,不热吗?」 周郎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打断了夏小曲想解释一下的心思,三个人都转过头去看向门口,周郎君带着他家里的大儿子走了进来。 「今天天太热了,你们熬点绿豆汤晾着,待会儿他们喝了也好解解暑。」 话音落下,周郎君的大儿子哐一声将肩上的一袋子绿豆砸在了地上,接着一边擦汗一边笑着道:「辛苦你们了啊,多熬点,我今天有几个朋友也要过来。」 「行了,咱别在这里给他们添麻烦了,先出去吧,你今天要好好招待你的那几个朋友啊。」 周郎君嘱咐过夏小曲他们后挽着自己儿子的胳膊又走了,被这么一打断屋里的人也没了要说八卦的心思,收拾了绿豆后各自都忙碌了起来。 吃下午饭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一群大男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个个儿累得连动都不想动。 程天石掀了掀眼皮,看见小夫郎远远的走过来以后立马来了精神,起身过去接人。 「还得是天石会疼人啊,瞧我的男人跟死了一样。」 孙娘子故意逗着小两口,说完后拉着孟娘子走快了些,给他们单独留出一段路来。 「累着了吧,给我吧这个。」 程天石接过夏小曲手里沉甸甸的饭甑子,里面装满了白米饭,这周家可真够大方的。 「小曲儿,想我了没?」 夏小曲在他凑过来的那一瞬及时偏了头,天石的鼻尖还挂着汗,整个人都热气腾腾的,再加上他说话时那眼巴巴的样子很难不让人心痒,夏小曲只能故意比划着名:「走开,你好臭。」 「我很臭吗?」一身汗味儿的男人伤心了,闻了闻自己身上,眉眼立刻耷拉了下来,哭丧着脸道,「那我没办法嘛媳妇儿,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去洗。」 这话听得夏小曲好心疼,他只是随手一比划,并不是真的嫌弃天石臭,于是打算好好解释一下,结果却听见他说:「媳妇儿,我洗完了后等晚上咱们去小树林熘达熘达,好不好?」 去小树林熘达? 夏小曲不用问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天石年轻火气重,而这几天两个人又一直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晚上睡觉也都是各自在一处,所以他快憋坏了。 昨天晚上程天石将人哄到外边去想要做坏事,可两人刚拉了个小手就被出来乘凉的孙娘子和孟娘子给看见了,夏小曲害羞得紧,立马甩开手跑了。 今天晚上这坏傢伙又想将人给哄出去,夏小曲抿着嘴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了。 吃完了饭收拾好了灶屋,一群男人约着去河里洗澡,夏小曲他们三个就烧了水,挨个儿进去关起门来擦身子。 三个人睡觉的地方是在一处的,只不过孙娘子和孟娘子睡在一起,夏小曲睡在另一边,中间隔了块帘子。 时辰还早着,夏小曲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星星,忽然听见隔壁那两位姐姐好像在讲荤话。 「都不怕你笑话,我家老曾洞房的时候跟个愣头小子似的不知道怎么弄,还是我手把手教的呢。」 孟娘子说完低声笑了起来,孙娘子说她有福,接着嘆了口气后说自己就不如她了,她男人婚前经常出去鬼混,新婚夜熟练得不行。 「这还不好啊,越熟练不是越会疼人吗?」孟娘子笑她,孙娘子嘁了一声,说她男人要是会疼人就好了。 喵~ 外面传来一声野猫的叫声,不知为何,夏小曲总觉得那是程天石学出来的。 喵~ 像是印证他的猜想一样,外面又响起一声猫叫,还有一颗小石子从窗户那儿飞了进来。 夏小曲无奈地嘆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慢悠悠的穿衣裳,然后跟两位姐姐比划说要出去方便一下,孙娘子让他别跑远,说外面有野猫叫,会咬人的。 别的野猫不知道,但是这只大野猫不咬人,还很亲人呢,在夏小曲出来后偷摸上前将人一把搂在了怀里。 「天石,你吓着我了。」 第72页 夏小曲比划着名手势,程天石没看见,只着了迷似的亲他脖子,吐出一口气长嘆一声道:「明明是两口子,硬是弄得跟偷情似的,不行,以后这种活儿不能接了,太折磨人了。」 瞧这话说的,他要是没跟着一起来程天石就舒坦了? 看了小夫郎比划的手势,程天石又趴在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委屈地回:「你要是没来我就不会忍得这么难受了,天天看得见抱不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煎熬。」 说完,拉着夏小曲去了他一早就看好的地儿,那里很宽阔,有厚厚的野草,坐上去软软的很舒服。 「媳妇儿,你看,好多星星啊。」 程天石从后面抱着小夫郎,让人靠在自己怀里。夏小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了一片漂亮的夜空。 他贪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侧过身去对着天石比划:「你叫我出来,不是想要那什么吗?」 「我哪有那么禽兽啊媳妇儿。」 程天石瞪大了双眼直唿自己冤枉,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叼着他薄薄的耳垂用牙轻轻磨了磨。 「我只是想要抱抱你而已,一天抱不到你我就浑身难受,我这都多少天没抱到你了。」 夏小曲听了觉得心里暖乎乎的,耳朵更是烫得不行,谁知这会儿程天石却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边往回走边道:「好了,我抱过了,送你回去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干活呢。」 可恶,这坏傢伙! 夏小曲一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在他胸前画圈,哀怨的想着只管撩拨,不负责解决的坏天石,回家去也不要理他了,让他抱着枕头睡觉去吧。 程天石看出了夫郎的不痛快,走了几步后便停了下来,双目含情地盯着怀里的人看了一会儿,然后便又重又急地亲了上去。 他亲得好兇,像是要把这段清汤寡水的日子都亲够本儿,夏小曲的双手原本是用力圈着他的脖子的,后来脱力落到了胸前,像条灵活的小蛇似的钻进了他的胸口,贴着他不着寸物的胸膛游走,四处点火。 程天石被撩得头脑发胀,捏着小夫郎的腰轻轻掐了掐,力度不大,正好能让人心尖发颤忍不住想要更多的程度。 夏小曲忽然想起了什么,比如那让他终身难忘的新婚夜…… 新婚夜,为什么会……那么舒服? 夏小曲睁开眼悄悄看了一下程天石,忽然试探地伸出舌尖去,学着他的样子去搅弄他的嘴巴。 「小曲儿,你是故意的!」 程天石的喘息声更重了,将人抱得紧紧的往地上躺去,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拉开他的腿搭在自己腰上后又去解他的衣裳,然后便急吼吼的埋头亲着。 「天石,」夏小曲眼里泛着泪光,偏过头去咬着嘴巴打手势,「你怎么会那么多啊?」 「嗯?」 程天石抬头一愣,看到小曲儿那羞于启齿的模样随即反应过来,低低笑了一声后回:「我憋了大半年,有的是时间好好学学,我可捨不得真的弄疼弄伤你。」 「放心吧,没找过别人,我只有你……」 解释的话语淹没在细碎羞人的啧啧水声中,躺在下边的夏小曲捧着人亲够咬够了,这才扭了扭身子,娇气地比划着名:「这草,硌人。」 「行,回去。」 程天石替他理好被拱开了一半的衣裳,单手将人抱起往回走,路上气不过故意拍了他屁股一巴掌。 「你故意的是不是,我说回去睡觉你又给我点火,我要脱你衣裳你又要回去睡觉,我真恨不得弄坏你!」 「下次吧。」 夏小曲比划完把头往他怀里一藏,羞怯地想下次找个好地儿…… 第34章 程天石和夏小曲这一趟挣了不少,准备回家那天大家收拾好东西去周家,排着队领钱。 「天石啊,快点,磨蹭什么呢?」 冯自文在远处叫他,程天石沖他摆了摆手让他先走,孙娘子从灶屋里出来,嘴里喊着说等等她,回头催促着夏小曲:「夏郎君,快一点,领钱去了。」 「你先走吧,我马上就来。」 夏小曲比划着名,见人都走了以后这才慢吞吞地关上灶屋往外走。 「媳妇儿你好慢啊,我等你好久。」 程天石坐在外边的地上,嘴里叼着根杂草假意埋怨着。 夏小曲低着头没看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包袱,确认没落下什么东西后这才比划着名手势:「谁叫你等我了,你可以先走啊,我又没让你等。」 「我不,我就乐意等你,等多久我都愿意。」 程天石上前搂住夫郎的腰,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蛋,不知羞地说着:「媳妇儿,咱们一会儿领了钱快点回家去,好吗?」 夏小曲被他说得耳根子发烫,软软地瞪了他一眼,毫无威慑力,反倒把人给看爽了,程天石咧着一张大嘴只管傻乐呵。 周郎君拿着帐本细细比对了每个人摘的花红斤数,然后让他的大儿子一个一个发放工钱,发一个划掉一个走一个。 夏小曲他们灶屋做饭的三个人是按照天数算的,多少钱一天,然后再算一共干了多少天,虽然最后得到的钱不如程天石的一半多,但他还是很高兴,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挣回来的。 从周家出来不久夏小曲夫夫俩就和大家分了手,他们急着回家,程天石却忽然不急了,反而是拉着人直奔镇里买了不少东西,还去面摊上吃了一碗面。 第73页 只不过那碗面不好吃,清汤寡水的没什么味道。 夏小曲吃完后摸出手绢擦了擦嘴,心道还不如之前吃的那碗素斋味道好,倒是一旁的程天石胃口不错也不挑食,唏哩唿噜的连吃了两碗。 这一条街都是卖小吃的,夫夫俩从面摊出来后一路逛着回家,又买了两笼薄皮透汁的小包子带着路上吃。 到家后,两人先是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夏小曲提着水去浇花,别的花倒还好,就是程天石从山上挖回来的那几株兰花娇气得很,离家这么多天没给它们浇水,叶子都黄了。 晚间,灶屋里香气四溢,夏小曲将没吃完的小包子用油煎了,又下了两碗面。 之前用的那张旧桌子现在挪到了院子里,程天石擦干净以后又将竹筒里枯萎的花抽了出来,换上两支新剪的野百合。 那野百合长在山间崖壁上,他前几个月移栽了几窝到院子里,最后只开了三朵花。 夏小曲端着两碗面坐下,程天石殷勤地替他捏着肩膀,然后才坐到旁边去大口大口地吃着。 灌汤小包子用油煎过以后焦香酥脆,一口咬开轻轻吸一下,嘴巴里满满的都是汤汁的味道。 程天石习惯狼吞虎咽,这小包子对他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呢,一嘴一个也尝不出什么味道。 夏小曲小小的咬了一个口子,吸干里面的汤汁后又用筷子将包子按到碗底泡一泡,裹满了面汤后竟是另一种味道。 他吃完面又捧着碗喝干净了汤,然后才对程天石比划着名:「你觉得好吃吗?」 「好吃好吃。」 程天石端着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第二碗面条,说完后埋头便是一大嘴,烫得他五官都扭曲了。 「那我也去摆摊卖面,你觉得好不好呀?」 夏小曲比划完,对面的人突然就停下了吃面的动作,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去卖面了啊?」 「我们总得找个活干呀,不可能一辈子都守在家里,等着哪里有活就去吧?」 听了这话,程天石贊同地点了点头,回:「是这样没错,我这些日子也在想去哪儿找个正经营生,可是你要去卖面的话,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他当然不踏实了,小夫郎长得那么好看,又那么乖,被人欺负了都叫不出声来,怎么可能放心地让人出去。 「我当然不会一个人去啦,我又不会说话,怎么做生意啊。」 夏小曲比划完,起身走过去面对面地坐在程天石怀里,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肩上轻轻摇晃着,似在撒娇。 好夫君,你就让我去嘛。 程天石没有回应,一手搂着怀里的人,另一只手端起那碗面喝了个干净,然后单手抱起人就往屋里走。 「你老老实实的待着,我去收拾灶屋,顺便想想这事儿。」 夏小曲坐在桌子上,看着他走出门以后这才跳了下去,开始整理今天买回来的东西。 夜晚,洗漱过后的两人躺在床上,这几天很热,天黑了也不得凉快,因此程天石只穿了一条裤子,露出满是牙印的上半身。 夏小曲扶着腰坐起来,在床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肚兜,摸黑穿好以后转身趴到了男人怀里,手指习惯性地在他胸口画圈打转。 「你怎么又穿上了,刚不是还说热吗?」 程天石抽出枕在脑后的那只手,抓过一旁的蒲扇对着娇气的小夫郎轻轻摇着。 「刚刚你说的那件事我认真想过了,你要是想去那就去吧,我找老曾给你打一辆小木车,能放锅和碗的那种,再找个人陪着你。」 听见这些话后夏小曲别提有多高兴了,搂着程天石的脖子翻身压在了他身上,轻轻一笑后便低下头去。 程天石感到胸口传来刺痛,将作恶的人拎了起来后假装凶着:「你咬上瘾了是吧,待会儿我还你一口你得哭着求我。」 夏小曲才不怕,得意极了,张着嘴巴吓唬他,然后哼唧一声又将头埋了下去。 程天石温柔地搂着他,长嘆一声道:「你才是个没断奶的小娃娃吧,总是喜欢这样。」 * 曾志财接到这一单的时候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对一旁的程天石道:「天石啊,这东西平常不怎么做,得单独画图,而且你的要求又多,这价钱上就……」 「价钱不要紧,我挣来给你,只是你一定得给他做好。」 程天石放下杯子上前去和曾志财一起看图纸,指着上面叮嘱:「记得要给他加上车轮,这样省力,这里再加个顶棚,遮阳遮雨什么的方便,再配套给我做几个挂牌吧,上面写点招牌面,还有,桌子也得做几张。」 曾志财将他说的都记了下来,最后提醒着:「车轮那里我给你加两个脚撑吧,不然停下来容易滑。」 「有道理,加。」程天石说完拍了拍曾志财的肩膀,不放心地又加了一句,「老曾,这车你得给我打磨好啊,别留下毛刺。」 「那可不,一定给你磨光滑,保管不会剌着你家郎君。」 程天石又想了想,一时也没想起来有什么要弄的了,便交了定金,让他先做着。 夏小曲这段时间经常约着人一起去镇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做,就是吃吃喝喝而已,跟着他去的人也不固定,有的时候是杨郎君或者五姑,有的时候是高娘子喻郎君,偶尔也去谷子村约舅舅和嫂子。 第74页 吃吃喝喝四处逛逛一段时间下来,他基本摸清了赤秋镇的吃食,大多偏向甜口的,咸口辣口的比较少,他特意将那几家摊子都吃了一遍,味道中规中矩,没有哪家是特别出彩的。 拿到小木车的那天晚上,原本自信满满的夏小曲心里突然打起了退堂鼓,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帮自己洗脚的程天石。 「怎么回事啊你今天,感觉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程天石拿过擦脚布将夫郎的两只脚包在一起擦干,然后给他轻轻甩到了床上去,顺手拍了他屁股一巴掌,道:「睡里面去,我倒了水就回来。」 夏小曲没心情,听见这话后蠕动着身子像只小虫似的挪到了床的里面去,程天石倒了水关了门,回来后又将人捞了过来抱在怀里。 「怎么睡那么里面去了啊,今天晚上不要我给你扇凉风了?」 「我担心……」夏小曲比划了一半就将手藏到了袖子里,程天石低头碰了碰他的鼻子,哄着,「让我猜猜我家小曲儿在怕什么,是不是怕生意不好做啊?」 夏小曲闷闷不乐的点点头,又比划着名:「你说,我要是赔钱了怎么办?」 「做生意嘛,有赚有赔很正常,赔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你男人给你兜底呢,怕什么?」 听了这话夏小曲心里就有谱了,仰头笑了笑,却看见程天石的眼神忽然沉了下来,密密麻麻的吻落在身上的时候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伸手指向了对面的烛台。 天石,吹灯。 * 夏记小面摊正式开张了,杨郎君放心不下,正好现在小进能带星星了,他就主动提出要陪着夏小曲一起。 程天石和李二一起去找街道司给夏记小面摊交了钱挂了牌,选了一个靠桥头的位置,旁边的是一对夫妻在卖水果,正对面是一个杂货摊,很招小孩儿喜欢。 「行了,东西都差不多弄好了,我去店里给师父帮忙,你别太累。」 李二说他最近身子骨不太好了,让天石去店里帮帮他,顺便介绍一些熟客给他认识,以后方便做生意。 程天石摸了摸夏小曲的头,接着又对杨郎君道:「师爹,第一天开张卖多少都不要紧,你们要是累了就歇歇。」 「行了,我知道的,你别那么担心才是。」 杨郎君正在摆放那些调料,他和夏小曲炒了好几种臊子,这会儿都用盖子盖着的,还闻不出什么味道来呢。 夏小曲在车前擦那些招牌,明明已经很干净了,可他就是还想再擦擦,估计是有些紧张。 「卖面咯,香喷喷的肉丝面,只要六文钱嘞。」 东西都收拾好以后就要开张了,杨郎君学着别的摊贩那样吆喝,不久就有两个娘子在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望着那一熘儿招牌,上面用漂亮的毛笔字写着:酸豆角肉沫面、酸菜豆腐干肉沫面、番茄肉酱面、番茄鸡蛋面、香菇肉酱面…… 「诶,好像是新开的,你吃不?」 「新开的啊,不知道干不干净……」 听着那两个娘子小声的嘀咕,杨郎君立马揭开了盖子给她们看,连连道:「干净的干净的,娘子放心,这面我们自己也在吃呢,保证干净。」 酸豆角肉沫的味儿很霸道,勾人味蕾,让人不自觉地馋出口水来。 「那来两碗酸豆角肉沫的尝尝吧,我们就坐在这儿吃。」 话音落,杨郎君立马应声,装模作样地擦了擦桌子,其实那桌子都是干净的,根本用不着擦,但他看别的摊主也是这样弄的,就有样学样了。 夏小曲深唿吸一口气,抓了一把面放进锅里,左边搅五下右边搅五下就能捞出来了。 那面条是清早起来刚做的,只需要稍微过一下水就熟了,煮久了不好吃。 杨郎君调好了两碗料汁,夏小曲舀了面汤冲散,接着将面捞出来放进去,最上面盖了一层酸豆角肉沫,再撒上葱花就算完事了。 「二位娘子慢慢吃,不够的话还可以加面的。」杨郎君端着面过去,因为是第一次煮,有些摸不准量,所以特意加了这句话。 「还可以加面啊?」其中一位娘子小小的惊讶了下,随后就看见煮面的那个小郎君动作缓慢地比划着名什么,便问,「他怎么不说话?」 杨郎君回头看了一眼,笑着道:「哎呀,他说不了话,娘子你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就行,可以加面的,放心吧,到我们这里来花了钱肯定让你们吃饱啊。」 听了这话旁边那个娘子搅了搅碗里的面,小声和同伴道:「态度是挺好,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先尝尝,看好不好吃,好吃的话咱下次再来。」 夏小曲局促不安的等着那两位客人的评价,他今天炒的臊子都没放多少辣椒,就是怕客人受不了。 「味道很不错啊,真的。」 其中一个娘子吃了大半碗,中间抽出空来和杨郎君夸道,最后连汤都喝干净了。 两碗面挣了十二文钱,夏小曲打开抽屉将钱放了进去,接着去收拾桌子洗碗,没过多大一会儿又来了几个客人。 「老闆,来碗酸菜豆腐干的。」 「我要一碗番茄肉酱面。」 …… 「小郎君,给我煮一碗番茄鸡蛋的吧,我不吃辣。」 夏小曲站在车子后面脸都笑累了,对着客人点点头后接着忙活,忽然听见旁边有个小小的声音。 第75页 「老闆哥哥,我想吃一碗素面,有吗?」 第35章 素面? 夏小曲和杨郎君对视了一眼,招牌上并没有写这个,不过看那个小孩儿瘦弱的样子他们又不忍心拒绝,杨郎君便笑着加上了。 「有的有的,素面三文钱一碗。」 「那我要一碗。」 小孩儿伸出脏兮兮的手递给杨郎君,展开的时候掌心正好躺着三枚被汗浸湿的铜板。 夏小曲手脚麻利地煮好了面,杨郎君怕他拿不稳便帮着端到桌子上去放着,谁知小孩儿却说:「我不去那里吃,你们帮我倒在这个碗里吧。」 他说完两人这才看见小孩儿还随身带着一只木碗,虽然他身上很脏,但是那碗却很干净,外边还带着水珠,像是刚洗过一样。 杨郎君应他的要求,将面给他倒了进去,小孩儿很有礼貌的道了谢,小心翼翼地闻了闻面的香气,明明馋得直流口水却不吃,而是捧着面转身走了。 「真是个可怜又古怪的小孩儿。」 杨郎君感慨了一下,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他,转身又忙着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夏记小面摊陆陆续续地接了十几个客人,等他们都吃完面走人后已经过晌午了。 「师爹,这会儿没什么人了,我给你煮了碗面,你坐下吃吧。」 夏小曲比划完,扶着杨郎君坐下,然后又给他把面端了过去。 「那你的呢?」杨郎君拿着筷子问。 「我先给师父和天石送去,他们这会儿肯定饿坏了,我待会再吃。」 「行吧,你找得着路吗,别走错了啊。」 杨郎君还将他当小娃娃似的,很不放心的叮嘱着,夏小曲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找到路,接着将煮好的面用托盘端着,穿过街道朝李氏猪肉铺走去。 「天石啊,别弄那些了,先洗洗手出来吃饭吧。」 守在外边的李二远远地就看见夏小曲送饭来了,赶忙转头去叫屋里的人出来。 程天石正大汗淋漓地分割着猪肉,听见这话也没怎么在意,舀水沖了沖手后打着赤膊就出去了。 「媳妇儿,你怎么过来了?」 程天石见着送饭的人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接过面放在一旁,然后甩了甩手上的水将夏小曲整个人直接拎到了一块干净的地方站着。 「这里到处都是血水,还没弄干净呢,你就站在这儿别乱跑。」 「你们快吃吧,一会儿面坨了就不好吃了。」夏小曲比划完便从怀里摸出手绢来,趁程天石吃面的时候帮他擦身上的汗。 「媳妇儿,别弄了,一会儿还得出汗,你擦了也是白擦,别弄脏了你那小手绢。」程天石两大嘴吃完了面,将碗放到一边对李二道,「师父,我进去忙去了。」 「等着,我也吃好了,咱爷俩换换,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弄里面的。」 李二的意思是让他在客人们面前混个熟脸,程天石也就没拒绝,转身又将夏小曲提了出去,然后把碗和托盘也递给了他。 「媳妇儿,我们这边结束得应该比你们早,待会儿等我去找你啊。」 夏小曲点点头,用手绢帮他擦着脸上的汗,程天石看似安安静静地待着,实则眼睛到处瞟,见附近没人后突然往前偷了个香。 臭天石! 夏小曲一只手拿着托盘没办法比手势,只能在心里嗔怪了一句,用手背捂着自己的脸,娇羞地挖了他一眼后低头跑开了。 午后来吃面的人多了起来,夏记小面摊的两位老闆忙得脚不沾地,被客人们的要求弄得晕头转向的,中间还给人上错了面,好在客人没有生气。 天渐渐阴了,今天准备得不太好,到最后臊子没了,面还剩下一些。 「是不是我们加得太多了啊?」 杨郎君边收拾盒子边思考,夏小曲则把剩下的面都煮了,正好有两碗,便给旁边卖水果的夫妇端了过去。 「还有两碗素面,请你们吃。」 夫妇俩看不懂他的手势,端着面有些不知所措,杨郎君见状开口解释:「你们放心吧,我们家的面都是干净的,不会有问题的。」 听了这话,那个娘子赶紧回应:「哎哟,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不太好意思白吃你们的东西,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谁也不容易啊。」 「没事儿妹子,你们就收下吧,我们今天第一天摆摊,以后还得要你们多多照顾呢,只是今天没算准,臊子卖光了,只剩两碗素面,你们不要嫌弃啊。」 「我们哪里会嫌弃啊,高兴感激还来不及呢,对了,我们这里还有几个桃子没卖完,放到明天也烂了,你们拿回去吃了吧。」 杨郎君和那个娘子又寒暄了几句,得知她姓谢,她男人姓张,家住在城外张家坡。 程天石打扫干净猪肉铺后先把面摊的桌子扛过去放着,然后一行人才推着车子往家走,到抱月村的时候正好看见小进在教星星爬树。 「小进星星,快下来,别摔着了。」 杨郎君上前去张开双手接住了星星,小星星这些日子长胖了许多,趴在杨郎君怀里甜甜的喊着爹爹。 夏小曲从程天石手中接过了车子,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程天石立马会意,走到树底下也张开双手,对着爬得老高的小进道:「快下来,大哥接着你。」 「天石,他都八九岁了,别惯着他。」 第76页 李二吼了一声,小进立马不满的撅起了嘴,对程天石道:「哥你让开,我自己能下。」 小进说完,抱着树干面无表情的滑了下去,接着走到杨郎君面前张开双手,小星星立马朝他扑去。 晚饭两家人是在一起吃的,夏小曲和程天石下厨弄了不少吃的,庆祝今天开张。 饭后,夏小曲算了一下今天的帐,刚好卖了二十碗,外加一碗素面三文,一共一百二十三文。 杨郎君拒绝了五五分帐的要求,说他也没投入什么,只是帮着卖面而已,所以要一半实在不好,二八就行,但是夏小曲不同意,他搬出了天石,说师父师爹当初那么照顾他们两个,现在该是他们回报的时候了。 几个人在院子里拉扯了半天,最后杨郎君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揣着六十二文钱回家。 程天石烧了锅热水和小夫郎泡脚,两个人刚洗漱过,没多大一会儿又被泡出一些汗来了。 「我不泡了,热得很。」 夏小曲比划完就想跑,程天石弯腰抓住了他的脚帮他揉着,解释:「泡一泡松松筋骨,晚上睡得舒服些,再忍忍。」 「不要了,热热的,我累了,想睡觉。」 夏小曲抿着嘴巴比划完,小心翼翼地抽了一下自己的腿,程天石也就由着他去了,帮他擦干净让他爬进去点,又趁机打了人家的屁股一巴掌。 「娇气。」 夏小曲翻身坐好,听见这话后直接一脚蹬在了程天石的肩头上,银铃铛清脆的响着,他一脸拽拽的比划:「谁娇气吶?」 「我娇气我娇气,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夏小曲从鼻子里发出小小的哼唧声,想要收回脚躺着,却被程天石一把给抓住了。 「天石,我疼啊。」 他连忙踹开咬人的程天石,抱着自己的脚轻轻吹着,小腿那里好大一个牙印,疼得他泪眼汪汪的比划。 程天石抹了下嘴,坏笑着道:「还说不娇气呢,瞧瞧,轻轻咬一口就要哭了,你天天晚上咬我我都没哭呢。」 真是个笨蛋,夏小曲低着头腹诽,眼泪要落不落的挂在睫毛上,心道要不是被欺负得太过分谁会咬他啊,而且就他这牙口能和天石那傻小子比吗,上来这一口咬得腿都差点抽筋了。 「还疼着呢?」 程天石倒完水回来见小夫郎还那样委屈,暗道一声不好,怕是真的把人咬疼了,连忙趴在床边捧起夏小曲的脚轻轻吹着,心疼道:「是我不对,没控制好力道,你别哭,我今天晚上随便你咬,给你出气,好不好?」 夏小曲转过身去抱着胸不理人,程天石便从后边贴了上去,枕在他肩上用细细的声音道:「媳妇儿,是我不对,你打我咬我吧,别哭了好不好,你这一哭我心都要裂开了。」 这下单身二十年的糙汉子知道了,和媳妇儿打闹的时候得控制好力道,不能重手重脚的把人给弄哭了,不然一时半会儿可哄不好。 「你咬人可疼了,知道不?」夏小曲没气了,但还是装着样子比划给程天石看,结果话里却破了功,「下次你轻轻咬嘛,咬那么重,我都快疼死了。」 这番手势看得程天石的心软得像一滩水,他将人紧紧地抱着,贴在耳边发出一声喟嘆,道:「笨,咬疼了你应该凶我打我的,指着我的鼻子告诉我以后不许再咬了,哪有人像你这样发脾气的,一点儿都不凶。」 「不想朝你发脾气嘛。」夏小曲慢慢比划着名,嘴角的笑却实在压不住。 程天石有些情动,将人抱着往床上一躺,低沉着嗓音哄着:「我咬疼了你,那我现在就应该弥补你。」 说完,捏着他的脸亲了亲那张红润的嘴巴,道:「我会让你舒服的,心肝儿……」 * 清早,不到卯时。 夏小曲扶着酸软的腰来到灶屋,才走到门口就发现里面已经有亮光了,是程天石在准备一会儿要用的东西。 「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啊?」 程天石揉好了面,在一旁的盆里洗了洗手后走过去大手贴着夏小曲的腰,将人小心翼翼地扶到灶前去坐下。 「累不累啊,要不今天就不出摊了吧?」 「不行,得挣钱呢,不然本钱都赚不回来。」 夏小曲比划完,突然怔怔地看着程天石的嘴巴,昨天晚上,就是这张嘴巴让自己那里又难受又舒服的…… 程天石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面粉呢,抬手抹了下,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夏小曲比划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你早上起来刷过牙了吗?」 「刷过了啊,我还用的刷牙子呢,怎么了?」 夏小曲无视程天石的好奇,捧着他的脸亲了过去,灶里的火噼里啪啦的燃着,照得两人身上都热烘烘的。 程天石瞬间反应了过来,轻轻咬了夫郎的舌头一下,等他刺痛收回去以后这才板着脸道:「好啊,原来你在嫌弃我!」 说完,又觉得不对,补了一句:「你嫌弃你自己!」 夏小曲不比划,只咯咯地笑,程天石便去挠他的痒痒,捧着他的头问:「还嫌不嫌弃我,说?」 凌晨的灶屋里,传出的阵阵嬉闹声中夹着悦耳的铃铛响,这日子好像裹了蜜一般甜得很。 第36章 夏记小面摊开张有些日子了,曲郎君和贺娘子还特意去看过,小生意做得像模像样的,每天带去的面都能卖光。 第77页 午后,杨郎君去送饭了,夏小曲见这会儿没客人,赶紧把碗先给洗起来。 「老闆哥哥,素面还有吗?」 又是上次那个小孩儿,夏小曲转头望着他,比前段时间看到的时候更脏了些,不变的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手心里攥着三枚铜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 夏小曲对他笑了笑,起身去帮他煮面,这次他多下了一半的面条,倒在小孩儿碗里的时候都快满出来了,小孩儿眼睛一亮,仰头欣喜地道:「谢谢老闆哥哥。」 说完,他端着面就跑了。 杨郎君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转眼就和旁边的谢娘子聊了起来,得知那孩子是个小乞丐,住在城外的土地庙里。 「这么小的孩子?乞丐?真是可怜。」 夏小曲低头看着锅里滚烫的水,心里附和着:是啊,真可怜。 * 城外土地庙,小孩儿端着一碗面像只小狗似的撒欢跑了进去。 「时哥儿,有面了有面了,今天咱们吃面。」 没有香火的破庙到处都是脏兮兮的,唯独一个稻草堆干净得格格不入,上面半躺着一个穿着华丽,长相清冷的哥儿。 小孩儿跪坐在稻草堆前的地上,伸手将那碗面递了过去,兴奋地炫耀:「今天老闆哥哥多给我煮了些面。」 话音落,时哥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话声音也像冰块。 「多煮了些,然后呢?」 「然后……」小孩儿红了脸,细声细气地回,「今天你吃不完的可以留给我吗?」 他观察过时哥儿的饭量,不大,所以今天这碗面时哥儿是绝对吃不完的,只是不知道为何时哥儿从来不允许自己吃他剩下的东西,之前的包子馒头就是这样,时哥儿吃不完了宁愿扔掉也不给他吃。 小孩儿垂下眼眸心想,还好时哥儿不知道自己每次都偷偷捡回来,不然他可真的要生气了。 「你手真脏。」时哥儿只看了他的手一眼,便十分嫌弃地挪走了视线,慢悠悠道,「脏死了,手指都戳进面汤里了,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时哥儿……」 小孩儿想解释,想哄着时哥儿多少吃点东西,却看见时哥儿烦躁地躺下了,还背对着自己,他只好端着面,安安静静地退到了庙外去。 * 八月十五庆中秋,金桂飘香迎客来。 夏小曲今天没去卖面,一早起来就开始忙活,先是打理了下院子,然后到地里摘菜,程天石去谷子村接舅舅和嫂子了。 临走前,夏小曲还特意叮嘱了一道,若是春婶儿愿意,就一起接来,大家热热闹闹地过节。 程天石一口答应,穿好衣裳后捧着小夫郎的脸狠狠亲了一口,故意发出啵的一声,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赶着牛车出门了。 今年的月饼是和杨郎君一起去老黄家打的,个头特别大,香得不行。夏小曲提回来后找东西盖的时候忍不住捡了一点碎酥皮吃,果然比他自己去年做的要好吃多了。 「小曲儿,我们回来了。」 院外响起程天石的声音,夏小曲忙盖上月饼跑出去,小心的搀扶着舅舅和春婶儿下车,贺娘子还提了一大包菜过来。 「曲儿,我去胖叔家还车,你先带舅舅们到院子里歇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去吧,知道了。」夏小曲比划完,左边挽着舅舅,右边扶着春婶儿,径直往早已布置好的桌边走去。 贺娘子在周围转了一圈,忍不住感慨:「你这小院子是越来越好看了,这儿原来是不是没有这些的?」 她指的地方是灶屋旁边那片空地,现在已经不是空地了,前两个月被程天石剷平后移栽了两棵花椒树,后来怕被鸡啄了苗,又砍了竹子把周围圈起来,现在长势非常不错。 「那里早就有了,上次你来的时候没仔细看吧?」曲郎君提醒着她,喝了口桌上备着的茶后又道,「不过上次来的时候没打理得这么好,现在看起来变化是挺大的。」 夏小曲端出了瓜子花生,还有一些洗干净切成块的水果,听见舅舅的话后点了点头比划着名:「是啊,那个时候忙,移栽过来了也没顾得上,前段时间才弄好的。」 「哎呀真不错。」春娘子睁着一双瞎眼嗑瓜子,将瓜子皮吐在手心里以后才道,「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我感受得到,这院子的风都是香喷喷的,肯定很漂亮。」 曲郎君也跟着点头,伸着手去摸桌上竹筒里插着的花,惊讶道:「还新鲜着呢。」 「是啊,天石每天都换。」 夏小曲比划着名,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懂,要是没看懂就有点可惜了,因为他想在长辈们面前夸夸天石。 程天石只要在家,每天都会按时换了竹筒里的花,小两口坐在那里吃饭的时候连胃口都会变好,而换下来的花就混着新鲜的草料拌成鸡食餵鸡,一点也不浪费。 「我回来了!」 伴随着程天石话音的落下是院门吱呀声的响起,夏小曲上前去攀着他的胳膊,贴心的帮他擦着汗,比划:「辛苦了。」 「不辛苦,你去陪舅舅他们玩会儿吧,我赶紧做饭。」 「天石回来了啊,过来一起坐会儿呗,现在大家都不饿,别忙活了。」春婶儿估摸着大致的方向,朝程天石喊。 夏小曲轻轻摇着男人的手,悄悄撒娇,反被捏了一下脸。 第78页 「行春婶儿,你们要不饿我就先不做饭了。」程天石说完又搂着夫郎的腰,低头对他小声说着,「你先过去,我去把西瓜捞出来切了吃。」 「我刚刚已经捞出来了,就放在灶屋的,你去切吧。」 夏小曲比划着名,他刚刚摘菜的时候顺道去了一趟井边,早就把西瓜背回来了。 那瓜是提前一天在谢娘子摊位上买的,今早程天石出门前丢到井里去泡了泡,这会儿中午太阳大,捞出来切了吃正好解暑消渴。 「哎呀,你们这瓜真甜啊。」曲郎君吃完了一块,还没来得及抹嘴呢程天石又递了过去,「舅舅,甜就多吃点,屋里还有一个呢。」 说完,却转身对坐在旁边专心致志啃瓜的小夫郎悄声道:「你少吃点,这个太冰了,我去给你切那个没下过水的。」 夏小曲捧着西瓜抬头一笑,肉肉的脸蛋上到处都是红红的瓜瓤,还沾着两粒西瓜籽呢,都怪天石把瓜切得太大块了,想啃干净就得把头都埋进去。 「坐稳,我起来了啊。」 程天石顺手抹去了他脸上的西瓜籽,小心谨慎地起身,还用手按住长条凳的另一头,拍了拍小夫郎的肩膀催着:「快点坐过来,一会儿摔了。」 埋头吃瓜的小郎君根本没空回应,屁股一挪就过去了。 程天石回屋把那个没有下过水的瓜给切了,端出去放在桌上后对曲郎君他们道:「舅舅春婶儿,嫂子,这一盘是没有放井里冰过的,你们要不爱吃冰的就吃这个吧。」 「我爱吃冰的,这个天儿就得吃冰的才行呢。」 贺娘子说完又拿了一块,夏小曲也想拿来着,但他的手还没伸过去就被人塞了一块热嘟嘟的西瓜。 「你吃这个。」 坐在对面的曲郎君见了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春婶儿说悄悄话。 夏小曲鼓了鼓脸,还是对着西瓜张嘴咬了下去,红色的汁水也顺着脖子流到了衣裳里,程天石从他怀里取出手绢,一点一点地帮他擦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下次别切成这个样子了,不是很好啃,汁儿都流完了好浪费啊。」 吃完了瓜收拾桌子端着瓜皮回到灶屋的夏小曲对程天石抱怨,比划的时候还觉得手上黏黏的,就去舀水洗。 一旁切菜的程天石见了,点点头回应:「嗯,下次我给你切块,就切你嘴巴那么大,保管不流汁。」 夏小曲转身比划:「天石你真好。」 「我当然好了,过来。」 程天石放下菜刀招了招手,小夫郎就蹦蹦跳跳地过来了,十分乖巧,这怎么能不让人爱? 他的视线落在夏小曲水润且粉粉的嘴巴上,忍不住咽了咽喉咙,直接弯腰把脸伸了过去,哄着:「亲我一口,一会儿我给你做好吃的。」 惯会拿好吃的欺负人! 夏小曲暗自吐槽着,但还是揪着他的衣裳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不过也趁机将手上的水擦到了他身上。 「快点做,晚一刻端上桌今天我都不让你上床!」 跑到门口去的夏小曲故意耍小性子,对着程天石快速地比划着名,然后也不管人家看清楚没有扭头就跑。 他一口气跑出去老远,竟还能听见程天石掀飞屋顶似的笑声。 这人好讨厌啊,夏小曲捂着胸口微微喘气,心想原来刚成亲时天石说的不会欺负自己都是骗人的,现在可无时无地都在欺负人呢。 夜幕初上,对月当歌。 几人喝着酒吃着菜,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今天的所有菜都是程天石炒的,有夏小曲最爱吃的五花肉炒豆豉、凉拌猪耳朵,还有特意给两位长辈做的粉蒸肉和红烧排骨。 那排骨用香料炒过,再加水焖煮了一下,收汁后肉质松软入味,筷子轻轻一拨就能脱骨,吃起来毫不费劲。 贺娘子特意点的葱花蒸蛋程天石也做了,只是他第一次蒸这玩意儿,没控制好时间,出锅后那蒸蛋瞬间瘪了下去,看起来应该是蒸老了。 家里养的十九只鸡里有两只小母鸡前两天开始下蛋了,不过它们跟商量好轮着来似的,鸡窝里一天就一个蛋。 夏小曲捡起来没捨得吃,存了好几天,就等着今日下锅呢。 「来,舅舅春婶儿,你们尝尝我做的笋干炒腊肉,看看味道怎么样。」 程天石说完换了双干净筷子,起身给两位长辈碗里夹了一些。 笋干是夫夫俩自己晒的,那段时间雨后春笋疯长,他们挖来吃不完就晒成笋干了,等想吃的时候就拿一点出来用热水泡着,随便炒点什么味道都不错。 「天石,我想喝豆腐汤。」夏小曲将碗放在程天石面前,指了指那碗鲫鱼豆腐汤后又比划,「只要豆腐和汤,不要鱼。」 「成,我给你舀啊。」 程天石拿着勺子慢慢刮着汤,又舀了几块豆腐在里面,不放心的叮嘱着:「慢慢喝啊,小心有刺。」 夏小曲捧着碗吹了吹,刚想勐吸一口的时候正好听见天石的话,便立马改为了小口小口的抿着,吃豆腐的时候还仔细嚼着,生怕有刺的话会顺着汤滑进喉咙里。 「天石啊,你这个油炸土豆做得真不错,太好吃了。」 贺娘子一筷子插起一个土豆块,在旁边的麻辣蘸水里滚了一遍,接着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巴里。 这道菜程天石是跟着石大洪学的,先把土豆切成小块,裹上调好的面粉煳煳后下锅炸至金黄捞出,再打一碗蘸水配着,味道别提有多好了。 第79页 这一桌有八个菜,每个菜分量又足,除此以外程天石还把刚才没吃完的西瓜切成块,分装在了五个碗里,每人一份,还搭着刚削出来的竹籤插着吃。 脆爽甜蜜的西瓜搭配着竹籤的丝丝清香,最适合在吃多了油腻辛辣的东西后刮刮油水解解辣了。 回想上一次垒院子的时候,夏小曲费尽心思地才凑齐了像模像样的几个菜,还大多都是素的,再瞅瞅现在这一桌子的荤腥,日子果真是越过越好了啊! 「舅舅嫂子,拜完月神了你们可别跑啊,还有月饼没吃呢。」 夜色渐浓,天边那盏月亮照着整个村庄,在叮叮噹噹流动的溪水中盪悠悠。 贺娘子坐在檐下止不住的打饱嗝,望着供桌上的大月饼连连摆手,「我实在吃不下了,都赖你下午的饭做得太好吃了,给我吃撑了。」 「不管怎么说,多少尝个味道吧,哪有中秋节不吃月饼的道理。」 程天石切月饼的时候夏小曲就守在旁边,掉下来的酥皮渣渣他归拢成一堆,扫到手心里仰头给吃了,结果导致所有人吃月饼的时候都把酥皮掰下来给他,没一会儿就把他给吃腻着了。 「别餵他了嫂子,一会儿晚上肚子不舒服他可会闹腾了。」 程天石在一旁说,夏小曲难为情的跺了跺脚,在夜色中朝他比划:「别说了,羞不羞人啊。」 程天石没看见手势,只听见了跺脚声就忍不住发笑,笑够了以后才想起给夫郎保留面子,便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舅舅,一会儿你和春婶儿睡床,嫂子就委屈一下,同我家小曲儿打个地铺。」 「那你呢?」曲郎君问。 程天石:「我去同小进挤一下,不碍事的。」 曲郎君:「哎呀,那真是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舅舅,一家人客气什么啊。」 夏小曲比划完端了个小板凳坐在曲郎君身边,将头靠在他膝上。 程天石在一旁贊同的点了点头,不过他也的确从心里觉得这样不太方便,看来是时候换个大点的房子了。 * 清早,程天石从李二家出来的时候停在路边的那辆马车已经不见了。 虽然昨天晚上过来的时候太晚了他没看清,但是直觉告诉他那辆马车就是上次见到的那辆,不知道大半夜的守在李二家附近干什么。 「师父,那辆马车昨天晚上又来了,就停在那里。」 程天石说完给李二指了一下位置,让他多提防着点,李二没有吱声,坐下来又开始抽菸,好半晌以后才缓缓道:「随他去吧,别管了。」 第37章 一晃又将至九九重阳节,去年这个时候夫夫俩穷得很,满心满眼都是怎么赚钱,今年终于可以轻松些了。 程天石听说下竹寨有野炊宴,便和夏小曲商量着休息几天,过去耍耍。 上次他从下竹寨回来的时候答应了小夫郎等夏天到了要带他去玩的,可是今年夏天的时候发生的事太多了,两人都没顾得上,现下正好是个机会。 夏小曲坐在床上补衣裳,听见有野炊宴后好奇地比划着名:「野炊是什么?」 「就是大傢伙坐在野外一起煮饭吃。」程天石按照自己的想法解释了一遍,接着道,「不过说真的,下竹寨的东西挺好吃的,咱们过去看能不能取取经。」 「那我们快走吧,还能顺便出去玩玩多好啊,我还没出去玩过呢。」 夏小曲比划完咬断了缝衣裳的线,将衣裳叠好放进箱子里后又撅着个屁股在那里挑,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抱着两套塞进包袱里,打着手势问:「什么时候走?」 「挺远的,我们明天早上走的话估计晚上才到,现在走的话正好能赶上明天的早饭。」 程天石说完便看见小夫郎激动了起来,将包袱扔在床上又去收拾其他的,不一会儿就打包好了。 「我们现在就走吧。」 夏小曲比划完就将包袱背在了身上,正准备打结的时候却被程天石一把给提过去了。 「在想什么呢,我会让你背吗?」 「哼哼!」夏小曲试图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即便只有两声不成样的哼唧也满足了,他知道天石能听懂是什么意思。 两人说走锁上门就走了,家里的鸡只能暂时拜託杨郎君餵一下。 月上树梢,蝉鸣悠扬。 程天石打理出了一块平整的草地,脱了自己的外衣铺在上面,然后才朝一旁站着的人招了招手。 「曲儿,过来躺一下看怎么样。」 那件外衣平铺开来很大,夏小曲脱了鞋子躺上去还能滚一圈,只不过他得给天石留点位置出来,便努力往旁边挪了挪。 「别滚了,一会儿睡草上面去了。」 程天石将人直接抓回来搂在怀里,另一只手上拿着刚从包袱里取出来的干净外衣,说完仔仔细细的把夫郎给裹了起来。 「睡觉,睡一会儿了起来赶路。」 夏小曲两只手都被包在里面无法动弹,睁着两只圆熘熘的眼睛望着天边的月亮,只可惜本来就不圆,还被树枝遮了一半。 旁边的程天石早就陷入了睡梦中,还轻轻打着鼾。 暮秋时节草木渐渐枯黄,轻轻吹来一阵风还带着凉意,夏小曲打了个喷嚏,双手忍不住动了一下,熟睡中的程天石却立马感知到了,习惯性地拍着他。 树下摇摇晃晃飞来两只小灯笼,有点不太符合这样的天气。 第80页 夏小曲努力眨了眨眼,发现竟真的是两只萤火虫,激动得他将手伸出来比划着名:「天石,天石快看,有萤火虫诶。」 比划完好久了,胖嘟嘟的萤火虫早就飞远了,夏小曲才反应过来天石这会儿「听」不见自己说话。 他内心小小的失落了一下,扯过衣裳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像条蚕宝宝往天石怀里蛄蛹着,时不时地仰头用鼻子去蹭他的下巴。 「嗯……睡吧,不怕不怕。」 程天石依旧没醒,只是将人抱得更紧了些,自然而然的哄着。 小夫郎刚嫁过来那几个月经常睡不踏实,他总是这样抱着哄,哄着哄着就成习惯了,直到现在也没改得了。 寅时三刻左右,夫夫俩起来继续赶路,等走到下竹寨的时候正好天光大亮。 夏小曲牵着程天石的手步步紧跟,看着他和一个老妇人打招唿:「钱婆婆,我是天石,还记得吗?」 出门淘米的钱婆婆眯着眼睛望了望,忽然大喊起来:「哎呀,天石啊,有日子没见了,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啊。」 「这不是重阳了嘛,我听说这边有野炊宴,特意带我夫郎来玩的。」程天石说完将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往前推,骄傲地介绍着,「钱婆婆,这就是我的夫郎,你叫他小曲就行。」 钱婆婆上前几步看了个仔细,笑着道:「哟,这就是小曲啊,去年那个时候你天天念叨那个?」 「是啊钱婆婆。」 程天石说完又跟夏小曲简单介绍了一下钱婆婆,她是任老太爷管家的娘子,去年程天石在这边杀猪的时候老管家和钱婆婆对他都可照顾了。 「天石啊,快别在外边站着了,带着你的郎君进屋来,你们都还没吃早饭呢吧,正好我今天做了煳汤粉,快来尝尝。」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啊,谢谢你钱婆婆。」 程天石扶着夏小曲往屋里走,低头对他小声说着:「钱婆婆做的煳汤粉特别好吃,你肯定喜欢。」 那煳汤粉味道鲜美,是用浓稠的鱼煳汤煮出来的,加一把米粉,出锅的时候撒上一点花椒,配着刚炸出来的酥脆油条吃正好。 夏小曲饿着了,捧着碗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守在一旁的钱婆婆赶紧站起身,道:「好喝吧,再来一碗吧。」 「好喝,特别好喝,谢谢钱婆婆。」夏小曲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碗递了过去,只看见钱婆婆慈爱的笑了笑也没说话,不知道她有没有看懂自己比划的手势。 「天石,你们是特意过来参加那个野炊宴的吧?」老管家回来拿东西正好撞见了他们,就多聊了几句,临走前让他们俩晚上就住家里,别到处跑了。 钱婆婆一听觉得正好,坐在一旁拍手道:「我儿子儿媳他们都给老太爷办事儿呢,平常也不回来,就剩我一个人挺寂寞的,你们住下来还可以陪我聊聊天。」 程天石和夏小曲对视了一眼,这才回:「行钱婆婆,那我们就得打扰一下了。」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家里空房间多着呢,你们要住多久都行。」 钱婆婆说完要去收拾碗筷,吓得夏小曲和程天石赶紧站起来抢着把活儿给干了,他们可不能让一个老人家煮来吃现成的还不洗碗。 * 下竹寨的野炊宴从中午就开始了,夏小曲帮着钱婆婆做完了两篮子的糯米饭糰,然后锁了屋子一起出门了。 「这野炊宴呀,以前是没这么多人的,大部分都是一家一家的搞,后来任老爷子住在了这里,他老人家闲着没事儿就喜欢热闹,每年都花钱把这野炊宴大办特办,很多条件不好的村民也能在这两天饱餐一顿了。」 钱婆婆边走边讲,翻过一个小山坡后指着对面的河道:「你们看,他们在那儿。」 那条河不宽但很长,河岸两边都是平坦的草地,有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感觉,村民们在那里搭棚子铺毯子,准备着即将到来的野炊宴。 「一会儿还有人扛烤炉来,晚上烤点兔肉啊猪肉啊什么的吃,哦对了,今年好像还有鹿肉,我听我家老头子说的,好像是大少爷去猎的,可大两只了。」 「那咱们先过去帮帮忙,钱婆婆你小心脚下,我们扶着你。」 程天石和夏小曲十分小心地搀着老人,隔着老远对面就有人打招唿了,「姐姐,到这边来,我们都快弄好了。」 河岸两边都有人,就看钱婆婆选择去哪边了。 「枝英,这边!」 河对岸一个老人在朝钱婆婆招手,钱婆婆也开心得不行,脚步都加快了不少。 那条小河水浅,成年人蹚过去的话正好到小腿处,程天石脱了鞋子捲起裤腿,先把钱婆婆背了过去,再回来接夏小曲。 「这么多人,我还是自己蹚过去吧。」夏小曲倔强的比划着名,程天石捏了他的脸一把,道,「行了别犟了,你细胳膊细腿儿的待会儿被沖走了我还得去捞你,快上来吧。」 程天石说完便在他面前弯下了腰,夏小曲趴上去后忍不住伏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心道哪里细胳膊细腿儿了,这一年来他可长了不少的肉。 野炊宴上吃的喝的不少,夏小曲他们刚一靠岸就有人端着果酒和吃的迎了上来。 「小郎君,尝尝这个红糖糍粑。」 「尝尝馅饼,这个馅饼好吃。」 「还有锅盔,这馅都是不一样的,你看你要吃哪种?」 第81页 「小郎君,我们的麻饼也不错的,你喜欢吗?」 程天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说不出话的小夫郎被人不停歇的投喂,因为他自己也被人架着去喝酒了。 「大兄弟,你喝着我家这酒和你牛伯伯家的酒味道咋样,你觉得谁家的好喝些?」 「都好喝,我都喜欢。」 程天石似乎喝上了头,与那些村民大哥拍着肩聊起天来了,不过上头归上头,他依旧保持着一丝清醒,时时刻刻盯着小夫郎所在的方向。 夏小曲在一众哥哥姐姐叔爹婶子的包围下也大着胆子捧着酒杯抿了一小口,那是农家人自己酿的糯米黄酒,一股子清香鲜甜。 「这酿黄酒啊我可最有经验了……」 旁边的婶子正在分享自己酿酒的经验,夏小曲仰头连喝了两碗,忽然听见人群中传来一句:「你们记住了,酿酒最重要的东西除了水以外还有酒麴,比如我酿黄酒就用的是小曲……」 用小曲…… 嗯? 夏小曲歪了歪头,脑子像是被花椒给麻住了一样没办法思考太多,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颤,朝旁边的婶子递过碗去,眼神直勾勾的。 那意思是:婶子,再来一碗。 这酒实在太好喝了,他觉得自己再喝十碗都不成问题。 三巡酒过,夏小曲摇摇晃晃的起身去找树根,谁知才刚走出去两步就突然听见程天石粗声大气地喊:「媳妇儿,干什么去?」 夏小曲一抖,哦豁! 第38章 程天石一嗓子让夏小曲清醒了不少,他想回去方便,但这里距离有住户的地方实在太远了,跑回去一趟不值得不说,万一半路就憋不住了那更惨。 夏小曲认清了现实,跟着程天石左拐右拐地进了树林深处,出来后又赶紧去小河的下游洗手。 「诶,他们好像把烤炉抬来了。」 程天石也蹲在旁边,双手随便沾了沾水就起身了,夏小曲见状将手绢浸湿,追上去先是给他擦了擦脸,然后再擦手。 「你可别喝了啊,咱们一会儿要是都醉了那多不好。」 夏小曲比划着名,他刚刚也是头晕晕的,现在歇了会儿就好多了。 「天石大兄弟,别愣着了,快过来烤肉吃哟。」 那边有人在招唿了,程天石转身正好对上夫郎红红的眼睛,像只小兔子,他想亲一口却被夏小曲给躲开了,只好捏了捏他的脸。 「行,我不喝了,你想吃什么肉,我去给你烤。」 夏小曲乖巧地任他揉捏,直接眯着一只眼比划:「什么都好,我不挑食。」 「好,那你坐着歇会儿,别太靠近水边,喝了酒头容易晕,小心栽河里。」 程天石说完拉着他到一边去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那里太阳晒不着,风一吹还挺凉快的。 薄暮冥冥,昏鸦栖疏林;流水潺潺,空谷绕余音。 夏小曲和程天石坐在一边,面前那堆噼啪燃烧的火花早已与天边的星星融为了一体。夜幕之下,天与地相连,分不清是星星还是火花,一起同月亮坠落在山涧。 「我们来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吧!」 有人提议着,随后大家都站起来手拉着手,夏小曲甚至来不及退出就被旁边一个姐姐给拉了进去。 「时辰到!」 旁边一老伯高声喊道,围着篝火的那些人忽然举起双手伏倒在地,夏小曲没有反应过来被那个姐姐也给拽得跌了下去,他只能迅速调整姿势学着众人的样子趴在地上。 「别怕。」 程天石的声音适时响起,虽然不大,却给了夏小曲乱蹦乱跳的心脏十足的安全感。 「暮秋之月,九九重阳,伏告天地,风调雨顺,敬告祖上,佑我族人……」 苍老又悲凉的声音响起,在向上天和先祖祈祷。夏小曲的四周整齐地响起了他听不懂的话,如古老的密语一般,在进行着神秘的祭祀。 夫夫俩稀里煳涂地跟着他们走完了所有仪式,有村民不胜酒力,只吃了几串肉便左脚踩右脚地回了帐篷休息。 钱婆婆精神头很足,还在和老姐妹们喝酒聊天,远处一个扎着小辫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抱着钱婆婆的胳膊撒娇:「婆婆。」 「困了啊,困了就睡觉去吧,婆婆给你把床铺好了。」 小姑娘摇着头嗯了一声,嘟囔着回:「我不困嘛婆婆,我还想吃烤鹿肉。」 钱婆婆用戴着顶针的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催促着:「这都多晚了啊,你看你小肚子都吃得饱饱的了,听话,先去睡觉,明天早上起来再吃。」 「是啊,霜儿听你婆婆的话,赶紧回去睡吧。」旁边的一些老人也都劝着她,小姑娘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抱着钱婆婆的脖子亲了一口,反过来催促着,「那婆婆也早点回来睡觉,别聊太晚了。」 「去吧,你这小丫头,还管起婆婆来了。」 钱婆婆话虽这样说,可那满脸的笑容早就显出了她的高兴与满足。 夏小曲站在远处看得眼睛模煳,他觉得自己有些累了,走过去静悄悄地坐在钱婆婆身边蜷缩着身体,尽量不去打扰人家。 婆婆身上暖和和的,有太阳的味道,像家人。 喝了酒的夏小曲不可抑制的释放出了想家的情绪,他默默的幻想着,如果自己的爹爹还在,他肯定和钱婆婆一样温柔爱笑,自己也能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第82页 「小曲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天黑了视野不好,程天石找了好大一会儿才找到他,钱婆婆见他睡着了便一直把人给搂着,交给天石的时候还低声叮嘱:「小心点,刚睡着。」 「知道了,谢谢您钱婆婆。」 「啧,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好谢的啊,喏,那边那个帐篷是留给你们的,快带他去睡觉吧。」 钱婆婆说完指着不远处的一顶白色帐篷,程天石再次低声道谢以后抱着夏小曲走了过去,帐篷里有一些别人的东西,看样子是村民们临时腾出来给他们用的。 「曲儿,困成这样吗?」程天石动作缓慢地将人放下去,贴了贴他的脸,道,「我去给你打水来洗一洗。」 夏小曲闷哼一声,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抓住程天石的袖子,迷迷煳煳间睁开眼看了一下,随即立马贴过去将人紧紧抱着。 是天石,真好。 程天石见他眉头紧锁睡得很不安稳,只得躺下去把他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后背。 「小小月牙儿……」 * 清早,夏小曲从程天石怀里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清醒了许多,头晕的症状没了,身上的衣裳也被换过了。 「醒了?」程天石闭着眼将人又抱紧了一些,揉了揉头轻声道,「刚刚他们来叫过一次了,说是已经开始准备早饭了,咱们是吃了早饭走还是怎样?」 「先吃早饭吧。」 夏小曲比划着名,夫夫两人这便立马起床收拾,然后出去帮着大家一起弄。 「小郎君昨晚喝醉了吧,我瞧着你歪歪倒倒的走到钱婆婆那儿一屁股坐下就不起来了。」 一个正在煮面的娘子笑着打招唿,夏小曲不好意思的用手指颳了刮脸,心道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儿一样,真是有些丢脸。 程天石同那娘子攀谈了几句,扶着夫郎坐下后才过去帮忙。 今天的早饭是拌面,听说是他们这儿的特产,每一根面条上都裹满了酱汁,味道很香,夏小曲破天荒地连着吃了两碗,看样子是真的很喜欢。 吃过早饭后就得回家了,夏小曲和程天石跟村民们道了别,然后把钱婆婆送了回去,她那个小孙女没有跟着一起,听说是和爹娘住在任府。 钱婆婆一进屋就开始装吃的,能放一放的就装在篮子的下边,要限时吃的就放在上边,叮嘱着让两个孩子早点给吃了,不然坏了就可惜了。 「唉,你们要是多住一段时间就好了。」 「没办法啊婆婆,家里还有活呢,出来两天了,得赶紧回去了。」 程天石说话的时候夏小曲已经将银子偷偷塞到了钱婆婆的床铺底下,两人又同老人家说了会儿话,这才在她的目送下离开了下竹寨。 日头逐渐转阴的时候夫夫俩路过集市,想着给师父师爹买点东西回去,这些日子以来李二的身体实在不好,两人便转道去药铺给他买些了补药,谁知路过自家摊子的时候却看见了那辆小车。 「卖面咯,香喷喷的肉丝面!」 杨郎君依旧在叫喊着,夏小曲松开程天石的手便跑了过去,心里止不住的惭愧,自己和天石跑出去玩,倒留师爹一个人在这里辛苦卖面。 「诶,回来了啊,怎么样,好不好玩?」杨郎君笑着询问,夏小曲随手比划着名说好玩,然后便赶紧洗手帮忙,还不忘跟师爹道歉。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啊你这傻孩子,反正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出来卖点面也算是打发时间了,倒是你和天石怎么去这么两天就回来了,小夫夫俩难得有时间出去玩,该多玩几天的,家里也没啥好操心的,那鸡我都给你餵着呢。」 「我们没出去过那么长时间,还是有些不太习惯的,下次和师父师爹一起出去玩玩……」 夏小曲卷好了袖子正在比划,程天石突然从小车旁边探出个脑袋来,一副讨嫌的样子,「师爹,小曲儿,你们在说什么啊?」 「哎呀你这孩子,吓我一跳。」杨郎君捂着胸口一脸被吓到的样子,程天石傻愣愣的一笑,将身上的包袱甩在桌上后也开始撸袖子,「来,我帮你们。」 「你还是去帮师父吧,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夏小曲比划完就将人往外推,程天石只得无奈道:「好吧好吧,我去帮师父,待会儿再过来,咱们一起回家。」 一旁的杨郎君听见这话急忙叫住要走的程天石,略显紧张,「天石啊,别去了,你师父今天没有来。」 「嗯?怎么没来,师父有什么事吗?」 杨郎君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勉强笑了笑后回:「也,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不舒服,我让他在家歇两天。」 如果他说这话时没有红了眼圈,那程天石和夏小曲自然相信,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夏小曲把他扶到一旁的桌边坐下,打着手势问:「师爹,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杨郎君话里带着哭腔,忍不住掀起围裙擦了擦眼睛。 程天石见状把小车上的东西都收拾好,又把其他几张桌子扛到猪肉铺那边去放着,这才对杨郎君和夏小曲道:「小曲儿师爹,收拾收拾咱们回家了。」 眼下杨郎君这个样子只怕是问不出什么来的,程天石想不如早点打烊回去看看师父,到时候一切就都知道了。 三个人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因为程天石和夏小曲的家比李二家更近一些,所以杨郎君先跟着他们一起过去把东西放好,然后才往自家走,可程天石才走出去没多远就发现了异常。 第83页 「等一下,师爹你看你家那边是不是停着一辆马车?」 夏小曲和杨郎君同时朝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杨郎君更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难以置信道:「怎么,怎么又来了?」 程天石一瞬间抓到关键词,反问:「又?怎么回事?你说的是上次中秋节吗?」 杨郎君面露难色,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第39章 李家院子外边,程天石和夏小曲刚走近一些便听到里面传来李二气急败坏的声音。 「够了,我不想听你们说,你们昨天来的时候我就说得很清楚了,他是我儿子,我不可能给你们的……」 后面好像还在说什么,但是夏小曲没有听清,因为程天石一把推开门气沖沖的进去了,他和杨郎君在后边着急的追,生怕出什么事。 怒火上头的程天石刚一进院子便看见一对穿着富贵的夫夫带着几个人站在李二面前,那架势看着来者不善,杨郎君则迅速跑到李二身边站着,不满道:「你们怎么又来了,说了不是就不是,你们快走吧。」 「我们找了他好久,大哥大嫂,求你们发发善心吧,好歹让我们见上孩子一面吧。」 程天石听着话茬不对,黑着脸抓紧小夫郎的手径直走上台阶站在了李二夫夫的身后,怒道:「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到我师父家来?」 杨郎君已经在抹眼泪了,李二双手颤抖地摸出菸丝来想要点燃,却止不住地咳嗽。 夏小曲忙帮他拍着背,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只怕之前天石真的说对了,这几人很有可能就是冲着小星星来的。 想到这儿,他又不由得转过身去紧紧抓住了程天石的手。 「你们说找了他好久,找的是谁?」程天石问完,捏了捏夫郎的手让他放轻松。 「找我们的儿子鹿鹿,就是你们喊的小星星,他是我们的儿子。」 程天石暗道一声不好,但面上还是颇为镇定,继续盘问:「你们说是就是了,有什么证据,又说找了他好久,谁能证明?」 那对夫夫听见这话赶紧解释,无非就是卖惨博可怜的那一套,程天石不想听,抬手叫停,皱眉道:「当初扔了他,为什么现在又来找?」 「我们当初没有扔他,是被人给掉包了。」 那位郎君有着曲眉丰颊的容貌,服饰繁缛华丽,只是鬓边生出许多不合他相貌的白髮,一双眼睛泪盈盈的,捧着心口声嘶力竭地解释。 「四年前,我与春郎君在同一日生下了孩子,可是他竟然买通下人将孩子掉了包,掉了包也就罢了,没成想他心狠手辣,让产婆把我的孩子给扔了。」 说到往事,那郎君瞬间泪如雨下,悲痛得靠在了男人身上不顾及形象的哭着,眼见就要说不下去了,男人只好将话给接了过去。 「吕可春那个贱人想要自己的孩子成为嫡子,一年后事情败露了,我从他口中逼问出玉林孩子的下落,可那个时候再想去找孩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当初那个产婆,她说她下不去手,抱着孩子逃命的时候把孩子扔在了从赤秋镇到松云镇的路上,具体是哪个位置她也不记得了。 这几年我和玉林一直在到处找孩子,却没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直到半年前,我们接到消息说在赤秋镇的一家医馆看到了孩子。」 听到这里夏小曲和程天石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各自心里都升起了不安,小星星的确是半年前去了医馆,而那辆马车也是自那以后开始出现的。 杨郎君哭得伤心,用手绢拼命捂着脸,李二眉宇间的愁容愈来愈深,从程天石和夏小曲来了后他就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那个,小伙子。」那郎君缓了口气将身后站着的一个老妇人推了出来,对程天石道,「我姓袁,家住呦呦镇,我的夫君叫陆松瑞,这是当年的产婆,我们刚刚已经让产婆和这位大哥说过了,我儿子出生的时候腰间有一块五瓣桃花似的红色胎记……」 话音刚落夏小曲和程天石纷纷愣住,因为他们都见过小星星腰上的那块胎记,难怪这会儿杨郎君只顾着哭,李二则什么也不说,估计在他们心里早就相信了眼前这两人是小星星的亲生父亲,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 夏小曲深吸几口气,拍拍程天石的肩膀后对他比划着名:「天石,你问问他们想要做什么,是想把孩子要回去吗,可师父师爹毕竟养了星星三四年,不可能就这样还回去的,而且他们家里那么乱,星星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回去以后不会被欺负吗?」 程天石认为有理,将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了陆松瑞夫夫,袁郎君听后立马表态:「这个你们放心,现如今家里的妾室都被打发干净了,还有三个孩子都被我们教得很乖,不会欺负鹿鹿的。 而且鹿鹿是个小哥儿,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不可能让他在这乡下待一辈子,他跟了我们就是锦衣玉食的少爷,嫁的人也是万里挑一,门当户对的,大哥大嫂,求你们体谅一下我为了孩子好的心吧。」 听罢,夏小曲暗自抽气,看样子这两人今天是铁了心要带走小星星。 陆松瑞在一旁等着自家夫郎说完,接着从下人手中接过一个小匣子,上前几步递到李二面前,打开以后里面是十锭黄灿灿的金子。 「李大哥,我很感谢你们一家收养了鹿鹿这么多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 第84页 沉默许久的李二终于有点反应了,瞧了那些金子一眼,正颜厉色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们是为了你的钱?」 「不不不,当然不是这样的,你们都是大好人,都是真心善待我家鹿鹿的,我从心底里感激你们,却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钱最实用,还请你收下。」 「拿走!」李二手一挥,金子顺势滚到了地上。 「没错,你们走,拿着你们的钱走,星星是我的儿子,不是你们的!」 杨郎君突然发了怒,颤抖着手指向对面的人,袁郎君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泪眼婆娑的迎了上去,口中呢喃:「大嫂……」 「别刺激我师父师爹了,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说得清的,你们先走吧。」 程天石见李二和杨郎君的情绪激动实在不适合谈事情,便做主替他们下了逐客令,谁知陆松瑞夫夫却当场跪下。 他们俩一跪,那后面跟着的三四个僕人也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大哥大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我只想要回我的儿子。」 袁郎君哭得伤心,不知是不是牵动了身上的病根,竟捂着嘴巴剧烈咳嗽了起来,这可吓坏了旁边的陆松瑞。 「玉林,玉林你不能再这样伤心了,大夫说你得好好将养。」 杨郎君不是个心狠的人,尤其是见到袁郎君似乎有什么病以后他更是没办法忽视,试探着问:「怎么了这是,身子不大好?」 袁郎君挣脱了陆松瑞的手,趴在地上往前两步,没有一点贵夫郎的样子,拼命抓住杨郎君的鞋子哀求:「大嫂,我有病,我活不了多久了,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把儿子找回来,求求你了。」 杨郎君如同被逼到了绝路上进退两难,他此刻狠不下心来拒绝袁郎君,又无法割捨掉和星星的父子情,急得他止不住地哭泣。 夏小曲红了眼圈,十分可怜袁郎君的遭遇,但想到小星星,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说清楚的,便比划着名:「你身子不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小星星一个人在那边要怎么办?」 见袁郎君没有看明白自己的意思,夏小曲只好又比划着名简单的话语:「没有爹爹或者娘亲的小哥儿,过得很苦的,所以小星星不能给你们。」 程天石眼中一阵刺痛,喉咙里像是梗着一块大石头,过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向陆松瑞夫夫转达夫郎的意思。 「能活,能活的!」陆松瑞反应极快,「大夫说了,玉林的病是心病,好好养着就能多活几年,说不定鹿鹿回去以后他还能活到鹿鹿出嫁呢,没有那么快的。」 真是什么话都让他们给说了,看来陆松瑞夫夫不是好打发的,程天石也学着李二沉默,夏小曲扶着杨郎君安抚他,现场只有袁郎君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着。 「爹爹,我们回来啦!」 院子外面响起一声稚嫩的童音,杨郎君和李二瞬间回魂,纷纷起身准备朝外走去,陆松瑞夫夫见状也连忙从地上起来,先他们俩一步拦在了小星星和小进面前。 「爹爹,哥哥带我掏鸟蛋啦!」 小星星手里拿着几颗小巧的鸟蛋,兴高采烈地跑到一半却被两个陌生人给吓着了,倒退几步后一头扑进了小进怀里,软软地喊着:「哥哥。」 小进如今有些担当了,将弟弟护在怀里,瞧着大人们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便越过那两个陌生人去找李二,冷静开口:「爹,他们是谁,来干什么的?」 「我们是你弟弟的亲生父亲,来接他回去的。」袁郎君说完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要抱小星星,却被小进一个侧身给躲开了。 「你们胡说八道。」小进抱紧了怀里的弟弟,顿时黑了脸,「他是我弟弟,干你们什么事!」 小星星被吓着了,抱着哥哥的脖子颤着声音喊:「哥哥,我怕。」 「不怕不怕,哥哥在呢。」小进安抚完弟弟便朝程天石跑去,催促着,「大哥,快赶走他们,星星都被吓着了。」 李二没有吭声,程天石气那两人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事,便抄起墙角的棍子要赶他们走。 「滚出去,瞧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话,说我们乡下没有镇里好,我师父家穷给不了星星好生活,那你们千般好万般好,钱财僕人一大堆,当初怎么就把孩子给弄丢了呢? 更何况我师父师爹养了星星那么多年,一直视如己出,你们这样突然冲出来要抱走孩子,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孩子好,却没想过会给孩子带来多大的伤害,如果你们真的为了孩子好就不会在这里咄咄逼人,逼我师父师爹松口,难道气死了我师父师爹你们就可以得到孩子了吗?」 小星星被那些陌生人吓着了,张嘴哇哇大哭起来,一个劲儿地朝满脸泪痕的杨郎君伸出手去。 「爹爹,爹爹抱。」 说完,又十分懂事的帮杨郎君擦眼泪,抽抽搭搭奶声奶气的哄着:「爹爹不哭,星星害怕。」 杨郎君努力抑制住哭腔,却还是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好,爹爹不哭,吓着我们家小星星了。」 一旁的袁郎君见状十分羡慕,不由自主的又上前了一步,却被陆松瑞给抓住了。 「爹,你也不哭。」 小星星转头又朝李二伸出了手,说这话的时候大家才勐然发现李二不知何时流下了眼泪。 「师父……」 程天石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李二给打断了,他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接过孩子后用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扯了扯孩子身上的衣裳,又抓起他脚上的布鞋看了看。 第85页 小星星和小进的衣裳在村里来说已经算很好的了,可跟陆松瑞夫夫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爹,晚上吃蛋。」 小星星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会儿的气氛有多紧张,还乐呵呵的展示着手里的蛋。 李二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接过小儿子递来的鸟蛋反手就交给了大儿子,然后托起他的腋下将他抱在怀里,一步一步缓慢的朝对面的陆松瑞夫夫走去。 「师父,别……」 「李千山,你要干什么!」 「爹!」 身后三个人的阻拦都没能让李二的脚步停留,他亲手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了陆松瑞。 小星星此刻终于感觉到了什么,与李二分开之际突然抓住了他的领口,哭着喊:「爹,爹,我不要,我不要,爹……」 李二含着泪狠着心,用力将儿子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哽咽道:「走吧,带他走吧。」 杨郎君当场瘫软在地,夏小曲急忙去扶却反被拽了下去,程天石又赶紧扔了棍子将两人都给拉起来。 「爹,你干什么呢!」 小进上前想将弟弟抱回来,李二却转身将他给拦住了,回过神来后的杨郎君赶忙冲上前去抱儿子,也被挡在了一旁。 陆松瑞抱着的小星星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煳成一团,挥舞着手喊爹爹,情急之下程天石也不管不顾的走了过去,却遭到了李二的呵斥:「天石,别多事。」 「师父,你没听见吗,星星在哭啊。」程天石头一次这样反驳着,李二背对着儿子,心痛如刀绞,声音沉重低缓,「我听得见,我听见了。」 「你听见了你还这样做,你是不是人啊!」杨郎君发疯似的拍打着李二,甚至直接上嘴咬着。 暮秋之际天气虽然转凉,但做惯了活的人还是只穿着薄薄的几件衣裳,杨郎君这狠狠的一嘴直接将李二的胳膊咬出了血,但李二始终觉得,这根本比不上亲手将儿子还回去的痛。 陆松瑞和袁郎君抱着小星星对李二和杨郎君千恩万谢,还说以后一定会带着星星回来看他们,然后便迅速上了马车。 「把你们的金子带走,不要留在我家。」 李二说完以后陆松瑞还想再挣扎一下,又担心迟则生变,只好叫僕人赶紧捡起地上的金锭子,驾着马车风风火火的走了。 「哥哥!」 小星星趴在窗户边上朝哥哥伸出小手,他没办法了,爹亲手将他给送出去,爹爹帮不上忙,他此刻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哥哥。 「哥哥,救救我,我怕……」 听见这句话小进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似的,勐的一把推开了李二,不要命的追赶着马车。 程天石也跟着追了几步,却想起更重要的事转过身去对李二道:「师父,虽然家事外人不方便插手,但我早就当咱们是一家人了,所以今天这事儿我必须得说一下—— 你看看他们那个样子,那是来找儿子的吗,在小星星眼里他们跟抢孩子买孩子的人牙子有什么区别,孩子能接受吗,他接受得了吗?」 李二一怔,像是迟暮老人一般身体与脑子都很僵硬,半天反应不过来,像是没想到这一层似的。 「更难听的话我也不说了,我知道你和师爹心里也不好受,不过我不会让他们就这样抱走星星的,绝对不可能。」 程天石说完伸出了手,夏小曲没有半分犹豫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两个人沿着出村的路不要命似的跑着。 虽然庄稼人的体力很好,耐力也不错,但怎么也比不上有着四条腿的马儿,夏小曲跑到一半便落后程天石好长一截,只好招招手让他先去。 小进平日里和石淼总是跑着上学堂下学堂,早就练出了一身的本事,只不过他们从来没有追上过傍晚的太阳,所以连落日都追不上的马车他此刻更是也追不上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感觉嘴里有了腥味,直到马车的影子逐渐变小,直到小进因为摔倒停下脚步,这场追逐才被迫终止。 「小进,他们呢?」 程天石追上去的时候小进还趴在地上,听见声音后他只是指了指前面的路,有气无力地催促着:「快追,我追不上了。」 出村的路不远了,倘若让他们的马车去到了更好走的大道上那就真的再也追不上了,程天石不敢耽误立马往前跑。 夏小曲气喘吁吁赶过来的时候小进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都被汗湿透了,正趴在地上放肆的大声哭着,他只得上去将人轻轻翻过来抱在怀里。 「我的弟弟,被抢走了。」 小进捶打着自己,恨自己没用,眼睁睁的看着小星星越来越远。 「夏嫂嫂,你看见了,他是被抢走的,他在喊救命,他让我救他。」 「是我没用……」 揣在怀里的鸟蛋被压了个稀碎,弄脏了衣裳,夏小曲胡乱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然后紧紧抱着小进慢慢摇晃着,他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孩子,又或是唱首歌,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暂时充当一个会自己动的摇篮将小进保护起来。 程天石抄了近路,从山破上滑下去的时候正好掉落在他们马车前面不远处,那马车夫见状只得赶紧勒紧缰绳,疾驰的车子骤然停下必定会颠簸,坐在里面的小星星被吓得不轻。 「爹爹,我要爹爹……」 袁郎君流着泪去亲他,声声泣血的纠正着:「孩子,我才是你爹爹啊,我是爹爹。」 第86页 小星星受了惊,不愿意让旁人接触自己,疯狂地抓挠着,却不小心给袁郎君脸上挠出一道血痕来,旁边的陆松瑞见了伸出手去,道:「玉林,把孩子给我吧,你身子不好抱不住他。」 「不给,我不给。」 袁郎君也如受了刺激一般抱着孩子避开陆松瑞,口中不断地重复着:「我的孩子,我再也不会松手,再也不会……」 「星星,星星!」 马车外响起程天石的声音,他和几个僕人好好商量却无果后索性直接沖了过去,对着车窗不停地拍打,星星听见了连忙用两只小手去扒拉窗户,试图打开,声音嘶哑地喊:「大哥。」 听见这声音程天石瞬间红了眼,哽咽着回:「大哥在呢,别怕,大哥,大哥在这儿的。」 袁郎君意识到程天石想开窗户,立马把孩子抱得更远了些,并且朝外吩咐:「都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不行,你们不能走,我们重新商量一下这件事。」 马车夫挥动了鞭子,程天石见状一把扣住了马车想要逼停,咬着牙艰难地道:「停下,你们这样,他会害怕……」 哞—— 这边正僵持着,不远处却传来了一声牛叫,随后便是李二的声音:「天石,天石啊…… 第40章 月落星沉,天边泛起鱼肚白,窝里的公鸡开始打鸣。 李二家一晚上灯火通明,个个儿熬得双眼猩红,李二坐在桌边勾着背抽菸,旁边坐着杨郎君,怀里抱着的是好不容易陷入熟睡的小星星。 「把孩子放床上去吧。」 李二提议,杨郎君却狠狠剜了他一眼,对面的袁郎君哭成了泪人儿,却仍记得压低声音问:「到底要怎么办,你们给个说法出来啊。」 「就按我们说的那样,孩子放在我们身边,你们要想看孩子就在附近住下,等什么时候你们和孩子熟悉了,孩子愿意接受你们做父亲了,我们再让孩子住在你家,但是现在不行,现在他太小了,如果你们非得现在就把孩子接走,他会觉得我和李二不要他了,到时候你们也难做。」 「那不可能。」 陆松瑞再次一口回绝,他这样说那杨郎君也没了好语气。 「商量一晚上都是这样,你们非要现在抱走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星星是我的孩子,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我养了他四年,我不可能就这样给你们的。」 袁郎君一听,眉心一拧用帕子捂着嘴又咳嗽起来,他这个样子杨郎君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紧闭嘴巴。 坐在门槛上的夏小曲和程天石早就困过一轮了,此刻精神得不行,见袁郎君又开始这样夏小曲索性直接走过去定定地站在他面前,比划。 「你想接回星星我们都理解,可是你们这样把孩子要走了他会很害怕的,小孩子突然之间换了环境,身边又没有熟悉的人,他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夏小曲现在还不能体会身为父亲的感受,但是他能切身体验到孩子的心情,毕竟他就是三岁多时没了父亲去到夏二叔家,虽说陆松瑞夫夫不会像夏二叔一样苛待孩子,但那种突然之间一切都变样的恐惧感深深笼罩着他的整个童年。 「大家都是为了孩子,就各自退一步吧,好吗?」程天石也起身走过去站在夫郎身边,补充道:「我们夫夫俩没有生育过不能完全理解你们,但是我们都是从小就没有了家,我们更能理解星星,他把这里当做家,把师父师爹当做亲生父亲,现在突然之间换了环境换了家人,他不一定能接受得了。」 「星星四岁多马上就五岁了,他开始记事了,不能让他在这期间觉得自己的家没了,这对他以后的成长很不好,所以大家各自退一步吧,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好吗?」 从小就没有家的夫夫俩对此执念很深,他们害怕这样的事在星星身上再次上演,哪怕只有很小的可能他们也不愿意看到。 「行,我们让一步,我们搬家去呦呦镇,咱们两家先暂时一起抚养孩子。」 李二说完以后望着对面的陆松瑞,吸了口烟后道:「我知道你们的顾虑,我们不是非要扣住孩子不放的人,你们放心,只要孩子接受你们了我们一家人可以立马走,绝不是要抢你们的孩子,或者你们觉得孩子有四个父亲心里不舒服,那我们以后也可以当他的伯伯,只是希望你们体谅一下我们夫夫,我们是真的放心不下孩子。」 陆松瑞眼底闪过一丝精明,露出商人的本性,回:「当然可以,这事儿原本就是我们考虑得不周,吓着鹿鹿了,这样吧,去了呦呦镇以后衣食住行一应由我们安排,你们什么都不用操心。」 「不行!」 夏小曲着急地比划着名,没人比他更懂寄人篱下的感受了,程天石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紧扣后准确无误地将夫郎的顾虑说了出来。 「我师父一家不会住在你们安排的房子里,他们什么都不用你们负责。」 「好好好,我们答应,我们答应。」 袁郎君一口应下,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见到儿子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好,不过程天石还有些顾虑,毕竟李二夫夫是举家搬迁到那么远的地方,他实在有些不放心,便对陆松瑞道: 「陆老爷,我说这话可能有些冒犯了,但我还是想请你同我师父一起在李家祠堂里签个字据,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到两边的官府备个案,成吗?」 第87页 陆松瑞稍微思索了一下,回:「行,依你说的办。」 折腾一夜外面已经大亮了,杨郎君将星星交给小进后他们几个大人便要出门,程天石也跟着一起,夏小曲则留下来照顾两个孩子,帮他们煮早饭。 陆松瑞夫夫在镇上新雇了辆马车,袁郎君也准备给两个孩子添置衣裳,杨郎君见了习惯性地去阻拦:「够了够了,孩子的衣裳多着呢,而且孩子长得快,衣裳穿不了几次就小了,买多了反而浪费。」 袁郎君伸手摸了摸那些布料,皱眉道:「也是,这些布都不怎么好,还是回呦呦镇再买吧。」 话音落下杨郎君心里顿时感到尴尬羞愧,他将袁郎君当做小进外婆家那边的亲戚了,平常那些人来看孩子的时候也总是要买身衣裳,他便是如此劝阻的,可今日看来他实在不该和袁郎君这样说话。 「诶对了大嫂,你跟我讲讲鹿鹿都喜欢吃些什么吧,我们昨天去的时候带的那些糕点我瞧他都不爱吃。」 袁郎君说完杨郎君就想起昨天他们一家折返回来后拿着糕点逗小星星的样子,其实星星是想吃的,但是中途发生的那一场变故让他太害怕了,无论如何也不敢伸手去接。 「杨大嫂?」 袁郎君又提醒了一声,杨郎君这才反应过来,客气地笑着,回:「什么都好,星星不挑食的,你买什么他吃什么,特别乖。」 「是吗?」袁郎君笑了,指着对面的酒楼,「要不去那里看看,我瞧着像是镇上最大的一间酒楼,味道应该还不错吧?」 杨郎君抬头一看,天宝楼? 那不行,那多贵啊,他又习惯性地准备劝阻,突然想起来这位贵夫郎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更何况是为了给他孩子买,于是便点了点头,回:「他爹也带他们来吃过几次,不过都只是在一楼大厅,孩子挺喜欢的。」 这下袁郎君高兴得直拍手,道:「喜欢就好,那我多给他买些回去。」 说完,他又转头问:「对了大嫂,你家那个小男孩儿喜欢吃什么啊,我给他也买一些回去吧。」 「啊?」杨郎君一脸错愕,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他什么都不吃,你看着给星星买些吧。」 「那行吧,那我们进去看看。」 这边李二陆松瑞和程天石他们雇了马车,备好了路上要用到的东西,一回头正好看见袁郎君和杨郎君说说笑笑地回来了。 「诶,我还是觉得买多了,到时候吃不完怕是浪费了。」 「怕什么,这么点儿东西哪里浪费得了啊,要不是你拦着我都想把他那店里的东西都买过来给我家鹿鹿尝尝呢,不过也没事儿,等到了呦呦镇再吃也行,那边好吃的可不少,到时候我也带你去尝尝。」 袁郎君比刚来的时候开心了不少,见到陆松瑞后立马快步走过去,神秘地道:「老爷,你猜我刚刚在那酒楼里见到谁了?」 「谁啊?」 「青竹家的僕人。」 「时青竹?」陆松瑞惊讶地反问着,袁郎君点点头,回,「除了时青竹我还认识哪个青竹,我看他们神色匆匆,打包了不少饭菜就走了。」 陆松瑞一摸鬍子就猜出来了,笑着道:「原来如此,我们怕是半年前就被秋儿那小傢伙给跟上了。」 「你还笑,等你回去了看青竹怎么找你的麻烦。」 袁郎君反应过来时青竹家的独子很可能是跟着他家马车到这里的以后心里又惊又怕,喃喃低语着:「秋儿悔婚离家出走,青竹又一向溺爱这个孩子,只怕这次回去以后他非得作天作地的让你给他个说法。」 「让他作呗,我难道怕吗。」 陆松瑞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袁郎君只好白了他一眼然后招唿着上车,要赶快回去看他的宝贝儿子。 晚间,程天石跟着李二在处理家里的东西,那几头带不走的猪和一窝鸡鸭都要留给他们小夫夫俩。 「天石啊,这房子和镇上那家店你先帮我守着。」 李二叼着烟站在猪圈门口,黑暗中只依稀可见那几头猪横七竖八的躺着,程天石想起师父扎根于抱月村,在这里打拼了大半生,现在却要离开,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这心里就挺不是滋味儿的。 「师父……」 「天石啊,你知道师父的意思,好好干。」 李二大手一挥拍了拍程天石的肩膀,颇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感觉,哈哈大笑道:「我到了呦呦镇也好好干,咱爷俩争取把李氏猪肉铺干出个名堂来,多弄几家分号。」 程天石苦笑一声,回:「知道了师父,我们都好好干。」 「对了嘛,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在哪里都得过日子,就看自己怎么过了,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李二说完就走了,程天石何尝不知道他是在强装洒脱,但他愿意配合,小跑一段跟上去后笑着道:「师父,听说呦呦镇又叫金子镇,那边的有钱人可多了,铁匠铺不是铁匠铺,那里面打的刀具都是金子做的,到时候咱也去打一把,给你专门杀猪用。」 「哈哈哈,傻小子。」 程天石一番刻意装傻充愣的言论终于讨得李二开怀大笑。 屋里,夏小曲在帮小进收拾东西,小进安静的坐在一旁悄悄看那些人,然后扯了扯夏小曲的衣裳,小声的问:「嫂嫂,他们真的是弟弟的亲生父亲吗?」 夏小曲抬头看了一眼,袁郎君正拿着吃的想方设法地逗星星,陆松瑞则站在桌边一脸慈爱地看着。 第88页 「应该是的吧。」他比划着名。 小星星窝在杨郎君怀里不肯下地,明明馋得都流口水了却还是警惕地望着对面的袁郎君,不敢伸手去拿。 袁郎君嘆了口气,道:「昨天怕是真的把鹿鹿给吓着了。」 见状,杨郎君抱着小星星哄:「乖孩子,想吃就拿,没关系的。」 听了爹爹的话小星星才试探着伸出小手去,抓过袁郎君拿着的糕饼后突然一笑,语气甜甜的道:「谢谢伯伯。」 伯伯…… 袁郎君一脸伤心,杨郎君赶忙纠正:「傻孩子,他不是你的伯伯,他是你的爹爹,快叫爹爹。」 「爹爹?」小星星充满疑惑的喊了一声,接着转过身去搂住杨郎君的脖子强调,「爹爹!」 「不是我,是这个爹爹。」 杨郎君强忍住眼泪笑着哄孩子,抱着他坐得离袁郎君近了一些,指着袁郎君道:「星星乖,叫他爹爹。」 小星星歪着脑袋好奇极了,望着袁郎君轻声道:「爹爹?」 「诶。」 袁郎君喜极而泣,又哭又笑的有些滑稽,小星星扭头望着杨郎君,问:「爹爹,他也是我的爹爹吗?」 「是啊孩子,他是很疼你很疼你的爹爹,是你的亲生爹爹。」杨郎君说完亲了亲小星星,眼泪落在看不见的地方,催促着,「好孩子,再叫他一声爹爹吧。」 听见这话袁郎君满脸期盼的看着小星星,希望能再听见一声,可是小星星却犯起了难,掰着手指头艰难地数着:「一个爹爹,两个爹爹,我有两个爹爹吗?」 杨郎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倒是袁郎君开口了。 是啊鹿鹿,你有两个爹爹,以后两个爹爹一起疼你好吗?」 「那哥哥也有两个爹爹了吗?」小星星指向了旁边的小进,杨郎君脸色一变,刚想叫孩子不要乱说话,却听见袁郎君道,「是啊,哥哥也有两个爹爹,明天你和哥哥一起到袁爹爹家去玩,好吗?」 「袁郎君……」 杨郎君刚开口袁郎君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继续哄着小星星。 「鹿鹿,袁爹爹想抱抱你,可以吗?」 小星星还有些犹豫,手里的饼子都捏成渣渣了,想了半天后突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纠正:「圆爹爹,我叫星星,你把我名字记错啦。」 「诶,是袁爹爹不好,把咱们星星的名字都记错了,袁爹爹真该打,以后再也不会记错我们宝贝的名字了,好不好?」 「没关系啦,圆爹爹,不哭。」小星星懂事地替他擦着眼泪,还主动伸开了手,「星星给圆爹爹抱,圆爹爹不哭。」 说完,小星星将手里的饼子递到袁郎君嘴边,贴心地道:「圆爹爹吃饼。」 袁郎君象徵性地咬了一口,咽下去后紧紧抱着小星星亲吻他的脸蛋,流着泪呢喃:「宝贝,我的宝贝。」 一旁的陆松瑞满脸羡慕,围着桌子转了大半圈绕到袁郎君身后,正面对上小星星后伸出手讨好地道:「鹿鹿,哦不,是星星,星星,爹也抱抱你好不好?」 「爹?」小星星有些害怕他,他看起来凶凶的,便将头藏在袁郎君怀里小声地喊着,「圆爹爹。」 袁郎君抱着他摇了摇,语气温和地解释:「宝贝,他是袁爹爹的夫君,你叫他……你就叫他陆爹吧。」 「鹿爹?」小星星探出头去,眼睛黑亮有神,望着陆松瑞脆生生地喊着,「小鹿爹。」 陆松瑞只要听见爹这个字就激动过头了,哪里还管他什么小鹿大鹿,直接伸手略带强势地将人抱了过来,小星星微微挣扎了下,但随后看见圆爹爹也在旁边就不怕了。 杨郎君招招手带着夏小曲和小进悄悄走出了屋子,还给他们带上了门。 「师爹,我和天石先回去了,小进今晚就跟我们睡吧,他昨晚没睡好。」 夏小曲比划着名,杨郎君坐在门前的木墩子上没什么反应,只托着头点了点。 屋里传来小星星的阵阵笑声,他在和小鹿爹飞高高,尖叫声透过门板传了出去。 「小鹿爹,飞高高,再高高。」 陆松瑞满足儿子的要求将他一下又一下往上抛着,看得袁郎君心惊胆战的。 「你可小心点,别把儿子摔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陆松瑞说完对着小星星一笑,道,「来了哦儿子,又飞高高咯。」 飞完高高后小星星又想打马马肩儿,自从李二身体不好以后他很久都没有打过马马肩儿了,哥哥又还驮不稳他,陆松瑞听了直接把儿子放在自己肩上,然后绕着屋子跑圈。 「打马马肩儿咯,宝贝儿子好不好玩啊?」 小星星被逗得咯咯笑,抱着陆松瑞的头回:「好玩,小鹿爹。」 「小鹿爹,为什么不是大鹿爹,大脑斧爹呢?」 小傢伙的脑袋里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说起小鹿爹就能想到许许多多别的称唿,陆松瑞听了十分配合地嗷呜一声,然后问:「怎么样宝贝,是不是大老虎爹了啊?」 「是大脑斧爹。」小星星笑得合不拢嘴,两条小短腿不停地拍打着他爹的胸膛,欢唿着,「大脑斧爹,大脑斧爹!」 陆松瑞驮着他又跑了一圈,然后将人放下来抱在怀里亲了一口,意味深长地道:「至于大鹿爹嘛,等我们家宝贝长大以后我就是大鹿爹了。」 小星星玩得正在兴头上,突然下来肯定不乐意,一个劲儿地攀陆松瑞的脖子,口中不停喊着:「还要还要,我还要!」 第89页 夜已经深了,袁郎君走过去把他抱了过来,搂在怀里温柔地安抚着:「宝贝乖,袁爹爹哄你睡觉好不好啊,袁爹爹从来没有哄过你睡觉呢。」 「好吧,圆爹爹。」小星星说完便安安静静的窝成了一小团,乖巧得不行,打了个哈欠后伸手去拽他的耳坠子,好奇地问,「圆爹爹,那有没有扁爹爹呢?」 袁郎君先是一笑,然后亲了亲他,声音很小地回:「没有扁爹爹,只有袁爹爹,宝贝。」 杨郎君在门口坐了很久,后面李二也来坐了一会儿,听着屋里的欢声笑语他有些坐不住,就起身又去看他的猪了。 「杨大嫂?」 袁郎君哄睡了小星星后出来找人,见着杨郎君坐在门口胡乱地擦着眼泪有些心软,便也坐在了旁边。 「杨大嫂,我得跟你说声抱歉。」 「不不,该道歉的人是我们,昨天,昨天……」 杨郎君实在有些说不出口,昨天那样混乱的场面,他们几个大人的情绪又很激动,现在回想起来不免觉得有些挂不住面子。 「反正,我们对不住你们,应该早点请你们到家里来坐坐的。」 袁郎君听他这样说,心里的怨气和难过也消散了许多,道:「都过去了,过去了的事就不提了,我也想过了,没有你们夫夫俩说不定星星早就没了。」 「不,是鹿鹿。」杨郎君含着泪纠正。 「鹿鹿也好,星星也好,都是我们的孩子,我和我家老爷商量过了,愿意认你家小进做干儿子,让他和星星继续做兄弟,一起快快乐乐的长大,只是不知道你和李大哥愿不愿意。」 杨郎君泪眼婆娑的望着面前的人,竟不知道他刚才随口说的事原来是真的打算好了的。 「杨大嫂,你我都是做爹爹的,我们为了孩子的心自然是一样的,你那小徒弟说得对,现在这个时候让孩子离了谁都不好,所以我们一起抚养他吧,到了呦呦镇你们也不要担心,以后我们就跟一家人似的相处,好吗?」 听着这番肺腑之言,杨郎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这会儿他只觉得自己十分嘴笨,除了止不住地点头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第41章 第二天一早陆松瑞夫夫就催着启程,夏小曲和程天石带着还没睡醒的小进赶了过来。 李二将天石叫到一旁去再次嘱咐家里的事,却忽然听见他说:「师父,我跟你们一起去。」 「你说什么?」 「我说,我和小曲儿商量好了,我跟你们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 李二自是听懂了他话里的含义,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吧,我和你师爹会万分小心的,你好好在家陪着媳妇儿才是正经事。」 夏小曲站在两人旁边显得十分娇小,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连此刻比划的手势都带劲起来。 「师父,你不要担心我,就让天石送你们去吧,我在家里四周都是邻居朋友,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们,去的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天石不跟着去看着你们安顿下来我们心里也放不下的。」 杨郎君过来叫李二的时候正好看见夏小曲比划的手势,他猜出大概意思后立马红了眼,上前去拉着夏小曲的手含泪道: 「好孩子,我们走了以后你和天石两个要好好过日子,夫夫俩不要吵架,就算不开心也不能过夜,以后师爹不在你身边了,凡事都要你自己多注意了,孩子……」 杨郎君嘆了口气,扯着袖子擦了擦流出来的眼泪。 夏小曲掏出手绢给师爹擦眼泪,又紧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比划。 「师爹你放心,我和天石会好好的,你和师父到了呦呦镇也好好生活,我有空就去看你们。」 杨郎君难过得说不上话来,只一个劲儿地点头应着。 临出门前小进和星星抱着夏小曲不肯撒手,一个劲儿地说捨不得,李二和陆松瑞见状一人带走了一个,程天石这才有机会拉着夫郎走到隐秘的地方去说悄悄话,还侧着身子将人完全给遮住了。 「媳妇儿,我这一趟估计得花上一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日子你就别去镇上卖面了,乖乖待在家里浇浇花喂喂鸡什么的,有事就找大洪,我已经打过招唿了,还有喻郎君和高娘子他们也每天都会抽时间来看你……」 夏小曲发觉了天石在紧张,似乎有些害怕,便主动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乖巧地歪着头蹭了蹭他的掌心,然后比划:「我都知道的,到了地方给我写信,我会乖乖等你回来,别怕啊。」 「嗯。」 程天石喉咙哽了一下,想说的话没能说得出来,夏小曲往他怀里塞了一包银子,眼见着他又要掏出来连忙按住拍了拍,比划着名: 「穷家富路,到了地方给师父师爹找个好点儿的住处,最好是再把猪肉铺给开起来,有个正经营生也好吃饭,还有小进在那边上学的事你得打听好,别耽误了孩子,另外若是有剩余的银子你回来的时候就雇个车,别走路。」 别走路,走路好慢,早点回来,我很想你。 这是夏小曲没有比划给程天石看的,他担心说太多表达思念的话会绊住男人的脚步,所以只能含蓄地述说满满的爱意。 「嗯。」 程天石低着头回应了一声,夏小曲眼尖的看见了他脸上一瞬滑落的泪珠,主动凑上去温柔的亲了亲他的脸。 第90页 「曲儿。」程天石稍稍一侧脸就触碰到了他的嘴巴,黏腻腻的哄着,「乖乖的。」 * 立冬了,天石他们离开村子差不多一个月了。 前段时间夏小曲和石大洪他们一起把李二家地里的粮食都给收了回去,这几天外边开始打霜,晨起的时候冷得不行。 曲郎君一到换季的时候那腿就开始疼,走路不是很方便,中途让贺娘子来看过夏小曲一次,送了不少吃的,来了以后看见他自己一个人过得也不错就放心了。 午后夏小曲正在灶屋煮面,他这些日子琢磨出不少新品,其中最满意的就要属土豆泥拌面了,这事儿说起来还是一个小意外。 天石刚离开那几天他做饭总是拿不准量,要不做多了要不做少了,总是没办法做得刚刚好。 有天中午夏小曲将没吃完的土豆泥和凉拌豆干放起来想着晚上再吃,可到了晚上他却嫌做饭麻烦,刚好碗里还剩一把面条就下锅煮了。 煮好面以后他又想着土豆泥和豆干不吃的话明天坏了可怎么办,没办法只好又来了个大杂烩,将土豆泥和凉拌豆干都倒进了面里,这样一搅拌虽然样子不太好看但味道却意外的很不错。 后来他又稍微改了一下,压了新鲜的土豆泥,豆干不再凉拌了,而是切成丝放在里面,最后调一碗酱汁倒进去,不需要加面汤直接拌,就像在下竹寨吃的拌面那样,不过拌的东西不同,这下做好的拌面色香味就都有了。 「夏郎君,夏郎君……」 院外响起了包山的声音,正在研究新菜品的夏小曲一下子被打断了思路,胡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后赶紧跑出去。 「夏郎君,你家天石来信啦。」 包山和高娘子正站在外边,他还摇晃着手里的信。 见状夏小曲高兴得不行,赶紧将人请了进来,又是倒茶又是端吃的,看得包山连连发笑,故意问:「你一点儿也不着急啊,不想知道信里写的什么吗?」 夏小曲坐在对面难为情的点了点头,心道再着急也得把念信的人伺候好了啊,高娘子可不会惯着他,一巴掌拍过去,凶凶的催促:「快念,人家小两口都快一个月没见着了,你还在这里耍贫嘴,待会儿撕了你。」 包山揉了揉头后赶忙拆信,却还是忍不住嘀咕:「佳蓉你越来越凶了,再过几个月你不会杀了我吧?」 高娘子没有说话,而是眉心微蹙看着他,包山立马认怂开始正正经经的念信。 「乖乖小曲儿……」 「咦~」谁知才开头第一个字就激得他浑身打冷颤,还咬紧了牙关,「好肉麻。」 「又不是写给你的,肉麻你个头,快念。」 夏小曲早就害羞了,双手捂着脸,只留了一双红得滴血的耳朵在外面,生怕错过天石的信。 乖乖小曲儿,我这边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师父他们的住处安排好了,小进昨天也开始上学了,小星星刚过来的时候对周围的环境不熟悉有些怕生,不过这两天好多了,开始跟着师爹一起去陆家玩了,我本来还想帮他们买两只小猪崽的,但是现在这个时节不太好买,所以我给师父留了钱,让他开春后自己去挑,那时候的猪崽多,能挑到好的,我这会儿给你写完信就得和师父一起出门了,他说想看个便宜点的铺面重新开个猪肉铺,我觉得便宜点的位置可能不太好,到时候和师父商量一下,我们帮他添点钱让他看个好一点的吧,这样店开起来了后生意能好些……曲儿,还有件事得跟你说,我估计要在呦呦镇再待上一段时间,师父他们刚住下来我不太放心,我想再照顾他们几天…… 包山念完以后将信给了夏小曲,那上面的字他只认得自己的名字,还是程天石教的。 后来程天石又教了他写「程天石」三个字,等他学会以后立马教了「最」和「爱」两个字,还臭不要脸地逼他写「夏小曲最爱程天石」。 夏小曲拿着信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生怕看漏了,结果通篇下来也没看见那个熟悉的「爱」字,不禁有些小小的失落,不过随后他又想到天石肯定是知道这信得让包山念,写些情情爱爱的上去那多不好意思啊,因此也就高兴起来了。 激动过头的小郎君煳涂了,那信刚刚完完整整的念了一遍都没有听见「爱」这个字,哪里还需要他再费力地去找。 不过夏小曲还是很满足,将信小心的收起来,然后跑回屋去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信? 总之不知道是乱涂乱画的什么玩意儿,他当个宝贝似的拿出去交给包山,比划着名:「我之前买的那个信封太小塞不进去,你帮帮我,帮我想办法寄给天石好吗?」 「这什么啊?」包山手贱准备打开看,夏小曲吓了一跳,还好高娘子及时阻止了他,「看什么看,你手痒的啊,还不快揣好。」 包山听话得不行,诶了一声就将那沓东西揣起来了。 念信和寄信的事情解决了,高娘子还有其他事要和夏小曲说就先打发了包山,然后让夏小曲坐在自己旁边,满脸羞涩地拉着他的手去摸自己肚子,悄声道:「小曲,我有了。」 「有什么?」 夏小曲先前还是一脸茫然,摸了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一会儿后突然反应过来,一脸惊讶地比划:「孩子?你有孩子了?」 高娘子点了点头,回:「本来早就想说的,但是包山他娘说头三个月不稳不能让人知道,硬是让我到了四个月才许往外说,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 第91页 四个月了,有孩子了,在肚子里…… 夏小曲觉得太神奇了,一会儿觉得手摸着的地方变热了,烫烫的,一会儿又觉得肚子里的小傢伙在动,还踢到了他的手。 他简直太高兴了,激动得手语都不会了,比划得十分混乱,高娘子看了半天也只能勉强看懂最后几个动作。 「帽子,虎头帽,孩子……」 「你是说想给孩子做个虎头帽吗?」高娘子拼在一起后试探地问,夏小曲点点头,两眼放光,又接着比划,「我还要给他做小包被,让他一出生就能用上。」 「哎呀,那这孩子可有福了,有个这么疼他的叔爹,到时候怕是十分黏你呢。」 高娘子又和夏小曲聊了一阵,有了身孕后她倒是没怎么害喜,就是瞌睡得厉害,夏小曲想让她去自己屋里睡一会儿,但她坚持要回去,两人便锁了屋勾着手往包家去了。 「怎么天天在外边乱跑啊,都跟你说了多在家休息。」包山的娘站在院子门口,像是正准备出去寻人的样子,见着高娘子后没好气地责备了一通。 夏小曲下意识的比划解释,想告诉包婶儿高娘子是去自己家了,没有乱跑,但是高娘子却不许他比划,按住他的手后对包山娘道:「在家休息你不是又嫌我不干活吗,话那么多就背一袋瓜子上镇里卖去,换点钱来给你大孙子买糖吃行不?」 包山娘脸一黑,还想着要说什么,但看见夏小曲在她也就忍下了,转头对屋里喊:「包山,还不快把你媳妇儿搀进去,出点什么事儿你担得起吗?」 高娘子邀夏小曲进屋去坐,但是夏小曲觉得现在不是时候就推脱说家里灶上还有事儿,等包山出来扶住高娘子以后他才慢悠悠地往家走。 夜里夏小曲迷迷煳煳的做梦,梦见高娘子的肚子跟吹气似的一下子就鼓起来了,眨眼的功夫就生了个胖娃娃,他拉着程天石去道喜,正想开口问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的时候却突然醒了。 屋外滴滴嗒嗒的雨声吵得让人无法再入睡,他索性起床在箱子里找出一块柔软的布,回想着自己见过的那些包被开始打样。 他一定要给孩子做一个暖乎乎,软软的小包被。 * 冬至日,今年还没有下雪,不过天儿挺冷的。 村里的人赶冬集不如夏天早,夏天的时候大家都想着起早去集市上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回来后还得赶紧下地干活。 但是冬天家家户户的农活都少了,有些甚至不再管地里的活,因此大家赶集的时候也不着急了,睡醒以后先烧饭吃,慢吞吞吃完后还得餵猪餵鸡,打扫灶屋,等到了要出门的时候又去约这个邀那个,得耽误好长时间呢。 高娘子的肚子又大了一些,外面冷她也就不怎么出门了,夏小曲收拾好以后便去约喻郎君,正好撞见石大洪在吃饭。 「夏郎君啊,吃过了没,一起吃点?」 「我吃过了,我来叫喻郎君去赶集。」 「他还在换衣裳呢,臭美得很,不换个四五套是出不了门的,你先坐吧,我去叫他。」 「不麻烦了,我不急,让他慢慢换吧。」 夏小曲赶紧比划着名,桌边坐着的小崽子连筷子都还拿不稳,却十分热情地要夹菜给他吃,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喊:「苏,苏嗲~」 「是叔爹,好好喊。」 石大洪给儿子擦了擦嘴巴,突然想起夏小曲前段时间找他办的事,连忙道:「对了,你要的图我已经找人给你画好了,等着我去给你拿。」 这么快? 夏小曲惊讶了一下,随后无比期待地看着石大洪从屋里出来,将手在身上擦了擦后这才接过了那张图。 「这里是剩的钱,你给得太多了,我早就说了画个图不需要那么多的。」 石大洪说完将剩余的银子拍在了他面前,夏小曲收起图又把银子推了过去,比划:「给你的,辛苦你帮我跑一趟。」 「我和天石啥关系,你找我办个事儿我哪儿能收你钱呢,快揣好,不然下次不帮你办了。」 石大洪看上去有些生气,夏小曲不太擅长和他沟通只好将银子又收下了,想着大不了等天石回来再让他亲自过来谢谢大洪哥。 「诶对了,你仔细看看那图上的东西,是你要的那种吗,我尽量给人家都说清楚了,但是没办法,我不像天石那样能把你的手势全部看懂,要是有不对的地方你就再跟我讲,不要怕麻烦,咱花了钱就得都弄好才行。」 听罢,夏小曲再次打开图纸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这才笑着比划:「没问题,挺好的,大洪哥我先回去把东西放好,一会儿你让喻郎君在路口等我一下吧。」 「行没问题,我跟他说。」 夏小曲道了谢,揣着那张崭新的图纸一口气跑回家,小心翼翼地将它和天石写的那些信都放在匣子里锁上,然后又放在大木箱里锁上,只有这样他才觉得是安全的。 第42章 冬日里的集市已经有了过年的味道,漂亮的灯笼摊子到处都是,以前那些摆摊代笔的先生们也纷纷换上了写春联的招牌,成衣铺和布庄里的颜色也不再似春日那般清新,而是更浓更艷。 夏小曲挽着喻郎君的手一路走一路看,两人路过谢娘子家摊子的时候夏小曲还被询问最近怎么没来摆摊,他只好随便找个理由瞒过去了。 「小曲你看,那里好多人诶,咱们今天要不要也去尝个鲜啊?」 第92页 喻郎君手指着的就是天宝楼,一幢二层小酒楼,一楼是吃饭喝酒的大厅,听人说二楼是装修清雅的包间,专供有钱人吃喝听曲儿的。 夏小曲他们从来没去过,每次路过都只能看见一楼闹哄哄的,客人很多的样子。 「要去吗?」 喻郎君继续问着,夏小曲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其实他和天石不去那间酒楼除了捨不得钱以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夏风在里面干活,他们不想再和夏家人有任何来往。 「好,那咱们去其他地方逛逛。」喻郎君瞧出了夏小曲很不喜欢靠近那家酒楼,便主动拉着人往另一边走,道,「正好,我想给大洪买身冬衣,今年我没时间给他做。」 夏小曲跟上去与他并排走着,比划:「我也去给天石看看。」 听罢喻郎君好奇地问:「你今年也没时间给天石做吗?」 「有的。」夏小曲羞涩的笑了一下,悄悄打着手势,像是在同人耳语一般,「已经做好一件了,但我也想去店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店里的更好看一些。」 「这么贴心呢,天石知道了不得跑马回来啊,诶对了,他来信了吗,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夏小曲接着比划:「说了,说就这两天到,具体不知道哪一天呢。」 喻郎君点点头,故意靠过去坏笑道:「我想也是,难怪你从前日开始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去村口转悠,在那大树下一等就是一两个时辰的,是在等你家天石吧?」 「哎呀你……」夏小曲十分难为情,连手势都比不下去了,最后只能无奈地比划哀求他,「进宝啊,你不要说了。」 进宝是喻郎君的名字,夏小曲难得比划一次,喻郎君见了也知道自己真把他说害羞了,连忙承诺安抚:「好了好了啊,我不说了不说了,瞧你害羞成这样。」 两人逛了大半天,最后一人拎着一件冬衣和一包年货回家了。 他们本来还想买对联的,但是突然想起了包山,想着若是他们花钱从别人手上买对联那定要被他给狠狠骂一顿的,因此都走到摊子前的两人又赶紧跑了。 进了村,孙娘子蹲在院子外边杀鸡,见到夏小曲后赶紧报信:「夏郎君啊,你还不快回去,你家天石回来了,我瞧背了这么大一个包袱,肯定给你买好东西了。」 孙娘子夸张地比划着名,但是夏小曲这会儿没有心思看,欣喜若狂地比划了几下后抱紧怀里的东西就往家跑。 「这人,高兴坏了。」喻郎君在后边摇头笑着,又和孙娘子说了几句,让她别见怪,孙娘子动作迅速地扯着鸡毛,回,「我羡慕他还来不及呢,自家男人当宝一样疼他,这村里谁不羡慕啊。」 夏小曲没歇气儿地跑到了院门口,看见天石已经站在鸡窝边咯咯哒地餵鸡了。 「回来了?」 程天石刚把手里的盆放在地上夏小曲就扑了过去,他只能用手臂把人虚虚地抱着,宠溺道:「曲儿,我手脏着呢,听话,先放开。」 夏小曲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在他怀里蹭了好几下,闻着那令人心安的味道不禁鼻子一酸,眼泪立即夺眶而出。 「嗯,我知道了,小曲儿想我想得都委屈坏了,是吧?」程天石说完张开了双手,道,「东西放那边桌上,自己跳上来我抱,好吗?」 他现在手上还脏着,没办法抱人,可夏小曲又黏得慌他确实走不了,所以只能想出这个办法来。 夏小曲快速地把身上的东西解下来放在一旁,然后小跑着一跃而上跳进了他怀里,手臂圈着他的脖子,双腿紧紧勾住他的腰。 「抱紧了,一会儿掉了我可不负责的哦。」 程天石嘴上是这样说,可心里比谁都疼他,即便手脏了也得用手臂去托着他,就怕把他给摔着了。 两人就以这样的姿势走到屋里去洗手,夏小曲这才发觉屋里烧了炭火,现在十分暖和。 「媳妇儿,告诉我,是不是很想我?」程天石将他放在桌上坐着,终于敢上手去捏他的脸了。 夏小曲此刻像个离不得人的娃娃,脚一勾又把人拉了过来,然后便软软地趴在他肩上,什么也不想说,程天石也闭了嘴,大手轻轻拍着夫郎的后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咕—— 一声不合时宜的肚子叫打破了两人间的,程天石的笑声响彻整个院子,夏小曲不好意思地捂着自己的肚子要去做饭,却被他给偷亲了嘴巴。 「乖乖待着,我去做饭,想吃什么?」 反应变得有些迟钝的夏小曲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嘴巴,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对面的男人,似乎有些黑了,还好的是没有瘦,反而更壮了些。 不过此刻他脑子里想的不是要吃什么,而是天石变壮了,那新做的那件冬衣还穿得下吗? 程天石见夫郎久久不开口,又凑上去亲了一口他的手,道:「你不说,我就自己看着做了。」 夏小曲在桌上坐了许久,直到门口一阵冷风吹来将他冻了个激灵他才反应过来,赶忙下地朝灶屋跑去。 屋里传来鸡蛋面的香味儿,可他的眼里却只容得下那个背影高大的男人。 也许是因为他又高又壮,所以才占满了自己的眼睛和心吧,夏小曲这样想着,手脚也不受控制地朝程天石走去,悄悄的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 程天石捞面的手一顿,心疼地问:「饿了?」 第93页 又道:「马上就好。」 夏小曲委屈地摇着头,一双手不大却抱得十分紧,还隐隐有四处点火的趋势,程天石深吸一口气,很无奈。 「媳妇儿,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嗯?」 夏小曲好奇地歪出头去,看见程天石侧着头用视线指了指自己的下面,他也用手跟着摸了过去,顿时被吓一跳。 程天石见他还不放手,只好又气又笑的道:「本来它不是这样的,你偏偏要逗它,一会儿真的撩起火来了我可不管你饿不饿了啊。」 夏小曲听懂了他的话,犹豫一会儿后不仅没有放手,反而准确无误地一把抓住了,一副邀请的意思。 程天石觉得不对劲,转身将人抱在怀里后才发现他哭了,那眼泪擦都擦不干。 「我想你。」夏小曲委委屈屈的比划着名,完了又觉得不够,便多加了一句,「我就是捨不得离开你嘛,我捨不得……」 「乖,我也捨不得,我也很想你。」 小夫郎总是这样乖巧得让人心软,出门前不说想他的话扰乱他的心,到家后就任由思念的情绪如泄洪一般排山倒海而来,程天石哪里受得了这样,只恨自己怎么疼也疼不够他。 他直接将夏小曲抱起来坐在自己臂弯里,掂了一下后皱眉道:「瘦了,没好好吃饭吧?」 夏小曲搂着他的脖子不好比划,红着眼睛一下又一下的亲着他,程天石只好将两碗面放进托盘里,然后就那样一手抱着他,一手端着托盘往屋里走。 「先吃面,填饱肚子后我们再好好说说你想我这件事。」 「嗯。」夏小曲努力发声,逼出了一声怪模怪样不成调的嗯。 两碗面没一会儿就吃完了,程天石又去收拾灶屋,结果转头一看小夫郎就站在门口泪眼汪汪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刚才让我抱着你吃面,这会儿要让我抱着你洗碗吗?」 夏小曲抠着自己的手,跑过去抱着他亲了一口后比划:「你快点洗,洗完了回房来我有东西给你。」 「好。」 程天石的眼神愈发温柔,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又低头亲了一下,夏小曲好像才冷静下来一些,欢天喜地的跑出去了。 冬季昼短夜长,即便程天石已经很快了,但等他洗完澡回到屋里时外边的天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夏小曲正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安静地等待。 「今天给你烧的水是不是不热?你洗完后我进去一摸那桶里的水都凉了。」 程天石钻进被窝后将人搂在怀里询问,夏小曲伸出几根手指艰难地比划着名:「不,是热的,只是我不小心加多了凉水就变温了。」 「那你冷不冷啊,可别着凉了才是。」 「不会的,我身体好着呢。」夏小曲比划完自信的拍拍胸脯,然后拿过旁边的衣裳塞到程天石怀里,打着手势催促,「你快试试,我给你做的,看合不合身。」 「合身,怎么不合身,我全身上下哪样不是你做的,你见着哪一样不合身了?」 程天石说完立马掀开被子下床去试衣裳,穿上合适得很,衬出了他的英姿挺拔。 夏小曲坐起来将被子披在身上,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桌子,比划:「那儿还有一件,是我今天在集市上买的,你看看喜欢不?」 买的衣裳一般都会大一点,因此无所谓合不合身,只看天石喜不喜欢。 夏小曲比划完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吓得程天石赶忙将开了条缝的窗户给关上,脱了衣裳搂着人躺下,道:「不试了不试了,明天再试,别给你冻着了。」 「诶对了,我也给你买了不少东西呢,衣裳首饰什么的明天再看,倒是有样稀罕东西我想现在就拿给你用。」 程天石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又下床去在包袱里摸了半天,然后捧着一个小盒子回到床边坐下,打开后将里面的东西露出来给他看。 「这是我在呦呦镇买的脂膏,可细腻了,一抹就化,涂在脸上不油,涂在身上养肤,比咱平时买的那种好用许多,关键还有香味儿,你闻,这一盒是桂花香。」 夏小曲半撑着身子够着头去闻,程天石打开的那一盒脂膏果然有桂花的味道。 「这一盒是茉莉的,这一盒是桃花香,这个是梨花,最后这个味道有点重,是薄荷的,涂上以后冰冰凉凉,伙计说适合夏天用,我还搭配着买了两盒唇脂,我也不太懂,但是那个伙计说涂了以后冬天嘴巴就不会干裂了,我一想你正缺这个,就买了两盒。」 程天石絮叨了半天,放下盒子打开了一盒唇脂,道:「媳妇儿,我给你抹一点?」 夏小曲重新躺回到床上,双手抓着被沿懵懂地点了点头,心想唇脂他还没用过呢,不知道味道咋样。 那盒唇脂似乎没什么香味,程天石给他抹了薄薄的一层,却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给抹得浑身燥热,直接弯腰含住了他的嘴巴,舌尖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他的齿关,卷着他的舌头疯狂肆意地纠缠,直亲得叫人合不上嘴,透明的津液顺着嘴角滑落。 夏小曲含煳的发出声音,手放在程天石头上将他抱得紧紧的,即便自己已经喘不上气来了也不愿意松开,他渴望触碰到真实的程天石,而不是梦里那虚幻的。 「小曲儿,喘口气。」 程天石挣开了,搂着夏小曲哄了许久他才逐渐清醒过来。 夏小曲面色潮红,大口大口地唿吸着,紧绷的双脚也一下子泄了力,眨着一双湿润的眼睛不解的看着对面的人。 第94页 「两个月不见怎么变得这么敏感,亲一下就不得了了。」程天石开他的玩笑,又低头碰了碰他的嘴巴,意犹未尽的品尝,道,「嗯,很甜。」 夏小曲头有点晕,好大一会儿才比划:「什么很甜?」 「唇脂。」程天石故意逗他,手上把玩着一盒脂膏,「小曲儿,我想尝尝这脂膏的味道……」 「那这不就浪费了吗?」 夏小曲还惦记着这脂膏肯定很贵的事,不愿意让天石拿来糟蹋了,可紧接着被窝里就伸进来一只做恶的大手,没两下就解开了他的衣裳。 「我只用一点点,可以吗?」 程天石面上看着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是在和夫郎商量,可夏小曲却早已软了身子,侧躺弓着腰微微发颤,嘴里咬着自己红色肚兜的一角,泪眼汪汪的比划。 「可以,用,一点点……」 手势还没比划完夏小曲就没了力气,程天石淡定的将手从被窝里抽出来,坐在床边用自己的外衣随便擦了两下,然后打开那盒桂花香的脂膏。 「嗯,我只用一点点。」 夏小曲被欺负惨了,眼泪珠子滑落到枕头上,颤抖着双手比划:「天石,你好过分……」 「还有更过分的呢,媳妇儿。」程天石说完附耳跟他说了两句见不得人的话,夏小曲的脸更红了,一只手急忙捂着自己屁股,可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便主动打开,还比划着名,「你知道高娘子有身孕的事吗?」 程天石离家这么久上哪儿知道去,现在夏小曲提起来后他也觉得十分惊讶,道:「我完全没听说啊,几个月了啊,怪不得今天我在回来的路上只看见了包山一个人呢,说起来他撞见我了都还没跟我讲呢。」 夏小曲此刻说这事儿肯定不是想要和他谈论他是否知道,而是…… 「你怎么了?」程天石看着夫郎拉起自己的手放在了他肚子上,立马担忧起来,「肚子不舒服?」 天石,真是笨蛋! 夏小曲暗自吐槽了一句,接着起身跪坐在床上,垂着头先是指了指肚子,接着戳一戳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手掌摊平放置腰间由外往里拉动,再比划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姿势。 「我想要一个宝宝。」 程天石愣住,问:「小曲儿,你知道对一个离开媳妇儿两个月的男人说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夏小曲好奇地比划着名。 第43章 夏小曲仰面躺在床上,身上透着异样的红,连头髮都被汗湿了不少。 程天石跪坐在旁边动作轻柔地帮他擦身子,一脸餍足的模样笑着道:「媳妇儿,累坏了吧,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不好不好,夏小曲费力地喘息着,他现在连手指尖都不想动,更别提让天石碰了。 旁边那盒桂花香的脂膏凹下去好大一块,足以见得方才两人的荒唐与疯狂。 夏小曲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后立马想起家里的那几个地方有点脏,便打着手势问:「刚刚我让你擦的那几个地方,你都擦干净了吗?」 「擦了擦了,我用了两张帕子擦的呢,放心吧,你的镜子好好的,现在干净着呢。」 「那桌子呢?」 夏小曲继续比划,程天石点点头,回:「也擦了,门上墙上我都擦了,你说怎么能弄那么脏呢?」 话音落夏小曲不甘心的撇了撇嘴,心道这话真不中听,明明就是天石的错好吧,谁叫他不当时勤着擦一擦的,怎么能说是他的问题呢…… 想到这儿他忽然翻身趴在床上,扯过程天石的枕头垫在下边,然后将屁股高高翘起来,程天石见了这姿势觉得又可爱又好笑,轻轻拍了下后问:「干什么,你要?」 夏小曲红着脸摇了摇头,幅度很小地比划着名:「我是怕,怕……」 「怕什么呢?」 「这……」夏小曲实在不知道那两个字该怎么比划,而且就算比划出来了也太羞耻了点,于是斟酌许久后他终于找到一个比较委婉的手势,「我怕你的宝宝流出来。」 这话逗得程天石哈哈大笑,如此安静的夜晚恐怕都传到邻居那边去了,急得夏小曲动手打他,比划:「你笑什么啊,本来就是嘛,流出来我们就没有宝宝了。」 程天石不怕打,硬是笑够了以后才俯下身去在他背上亲了一口,然后将他抱在怀里不让他趴着。 「趴着不累吗?」 夏小曲揉了揉膝盖,还是有点累的,但是一想到是为了宝宝他就不觉得累,一点儿都不累。 「不用太着急,咱也不是说一晚上就能有的啊,不行我就再努努力呗。」 程天石说的话夏小曲一点儿没听进去,躺在他怀里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痴痴地笑,被抓住以后就眨巴着大眼睛比划:「天石,今天晚上弄进去那么多,你说明天会不会有?」 比划完以后他发觉自己又犯傻了,连忙摇摇头纠正:「不对不对,没有那么快的,至少要等一个月对吧,高娘子跟我说她就是一个多月的时候把脉把出来的,你说有了宝宝后的脉象是什么样的呢?」 夏小曲好奇地摸着自己的手腕,嘆了口气后又比划:「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现在这种脉象,因为我这会儿肚子里没有宝宝。」 程天石压根不敢打扰他,等他安静下来以后这才抱着人轻轻摇晃,道:「媳妇儿啊,你魔怔了吧,是不是因为我离开家太久了你觉得孤独?」 第95页 「应该是吧,我一个人,太孤独了。」 夏小曲比划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蔫蔫的,但对上程天石充满愧疚的眼神后他又立马精神了起来,身上只穿着个肚兜就跑下床去了,打开大木箱后捧着早上放图纸的那个小盒子又哆哆嗦嗦的回到了床上。 「拿的什么?」 程天石赶紧用被子将人裹起来,两个人趴在一起看那盒子里的东西。 「图纸?你画的?」 夏小曲把图纸展开平铺在盒子上,比划:「不是的,是我找大洪哥帮我请人画的。」 「画这个做什么?」 程天石拿起来就着烛火仔细看了看,好像是一幅二层小楼的建筑图纸。 「我想,我们应该换个大一点的房子了。」 夏小曲比划完双手托着自己的肉脸蛋,本以为会看见程天石的笑,结果却望见他皱着眉将图纸给折起来放回到了盒子里。 「如果你是想告诉我要用你的那些钱去修房子,那我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夏小曲一下子坐了起来,都没发觉冷,程天石将被子给他拉过来盖好,两人面对面的坐着,道,「那些钱是父亲们留给你的,相当于你的嫁妆了,是绝对不能动的,你要自己好好留着,不能随便拿出来。」 夏小曲有些生气,但还是很好地压制住了,他和程天石都知道夫夫俩生气吵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当意见不统一的时候他们会尽量心平气和地去解决。 「天石,我不太明白,我们成亲一年多了,你的我的还要分那么清楚吗?」 夏小曲比划完以后又把图纸拿出来放到了他的手心里,努力忍着眼泪打手势:「天石,这是我给你的生辰礼,本来应该过两天才是你生辰的,但你也知道我藏不住事,我想和你提前分享这份喜悦。」 程天石的手没有抓住那张图纸,他十分犹豫纠结,在想自己应该怎么说才不会伤害到小夫郎。 「生辰礼你随便送什么都好,去年你给我做的那身衣裳我就很喜欢,其实你也不需要费尽心思地送我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每一年生辰我都很高兴,可是这房子我不能收,这很贵重,你知道吗?」 「我真的不太明白天石,你说银子是我的,你说房子很贵重,可我只知道银子是我们的,这房子也是我们的,还是说你心里觉得我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你一个人的,我什么都没有?」 夏小曲十分擅长拿捏程天石的心思,稍稍委屈一下就能让他害怕不已,连忙解释:「当然不是,我怎么会那么想,这房子,这院子,那些粮食那些鸡,还有我,哪一样不是你的,全部都是你的,你明白吗?」 「那你可以把这些东西算作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把那些银子算作是你的呢,更何况我要修的又不是房子,是家。」 夏小曲比划完双手撑在程天石腿上,凑过去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的额头,接着比划:「天石,我说得够清楚了吗,你能明白吗,我给你的不是贵重的房子,是我们的家。」 「可是……」 程天石还想再说什么,夏小曲直接开始比划打断他。 「没有可是天石,我们能一起过苦日子就能一起过好日子,你忘记我当初过来的时候身无分文了吗,我脚上的鞋子都是破的,衣裳也不合身,那些东西全都是你给我的,你忘记了吗?」 「你能给我,那我也能给你,因为我们不分彼此。」 * 次日,程天石睡得迷迷煳煳的时候发觉身边有个小火炉在拱自己,一开始他还没在意,等到反应过来后蹭的一下就坐起来了。 夏小曲着凉发热,整个人烫得不行。 「媳妇儿,你别吓我啊。」 程天石想起夏小曲的嗓子是怎么哑的,顿时害怕得手足无措,脑子里闪过一千万个念头,每一个都不受控制的走向最坏的结局。 他连忙帮夏小曲把衣裳给穿上,又餵他喝了口水,然后赶紧出门去胖叔家借牛车。 事关他最爱的夏小曲,又是发热,他实在信不过村医,只想着赶紧套车去镇上的医馆,一刻也不能耽误。 胖婶儿听说后担心天石一个人忙不过来,忙穿上衣裳跟着他们一起去。 程天石在前面驾着车,冷风如刀子一般刮在脸上他也不在意,只担心地道:「胖婶儿,你帮我时不时地喊他一下,我有些害怕……」 「没事儿天石,你安心赶车,胖婶儿帮你看着呢。」 赶车的人是最不能分心的,尤其是他们还要走山道,胖婶儿拿被子将夏小曲紧紧包住,抱在怀里一个劲儿地喊他的名字,这既是为了让天石放心,也是防着夏小曲意识不清。 一路上夏小曲都是迷迷煳煳的,时不时地出声回一下胖婶儿,但那声音弱得跟猫叫似的,听得程天石更着急了。 到镇上的时候正好赶上医馆开门,小药童被抱着人冲进去的程天石给吓了一跳,刚想阻拦问要干什么,等看清楚来人脸上的惊慌以后立马跑到后院去喊人。 「师父师父,快,有病人。」 郎中慌慌张张地跑来,匆忙间连衣裳都系错了,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不过这会儿也没人在意那么多。 程天石站在一旁,语气卑微颤抖:「大夫,我夫郎他幼时发热烧坏了嗓子,现在不能说话了,所以我很害怕,求求你一定治好他……」 第96页 「你放心,我看过了,不是很严重你别担心。」 郎中说完让小药童去煎药,一碗药喝下去以后程天石见人还不醒,急得围着郎中团团转。 「大夫,他怎么还不醒啊?」 「他脉象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风寒,吃几贴药就好了,至于为什么还没醒,我估计是累的,病人一直劳累,突然松懈下来吹了冷风可不就这样,现在喝了药好好睡上一觉,等他醒了你们再回去吧。」 「哦,好。」 程天石闷着头假装没听见胖婶儿问夏小曲干什么去了累成这样,转过头就哄她先到外边吃早饭,自己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一个时辰后,夏小曲终于醒来,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比划:「天石,我们是在医馆吗?」 他对之前的事有些印象,好像听见天石和人说自己发热了,要送到镇上医馆去,其实他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再加上一夜未眠所以天快亮的时候刚合上眼就睡得很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发热。 「媳妇儿,我错了,对不起……」 程天石吓坏了,刚才还能强撑住的他此刻见人醒过来以后彻底憋不住了,抱着夏小曲嗷嗷哭,吓得门口的小药童都不敢进去了。 「天石……」 夏小曲比划到一半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摸着他的头心想,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哭成这个样子呢。 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两天夏小曲就又活蹦乱跳的了,甚至连抓的药都没喝完,不过程天石可不会轻易松口,硬说把药喝完了才能除病根,天天准时准点给他熬药。 今年还是小两口单独过年,不过想到年后这小茅屋就得拆了,所以两人这次把家里布置得漂漂亮亮的,连一向捨不得花钱的夏小曲都买来红纸剪窗花,贴的到处都是,甚至连床头也贴了两张。 大年二十四小年除扬尘,其实家里已经很干净了,不过夏小曲和程天石还是一早起来拿着竹竿叶四处扫了扫,做做样子也挺好。 弄完家里的活以后两人坐在屋檐下一边看雪一边吃烤红薯,甜蜜蜜的红薯的确美味,但是也很容易弄脏手和脸,夏小曲每次都把自己啃成一只花猫。 程天石拿帕子过去给他擦脸擦手,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只小三角符包。 「这是什么?」 夏小曲比划完好奇地看着,那三角符包上还有一根长长的线,像是能挂起来的。 「符包,我特意求的,可以驱邪保平安。」程天石简单回答后将符包给他戴上,道,「贴身戴着,这样以后就不会生病了。」 原来是这样,夏小曲拿着那小符包看了又看,比划:「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戴这个了啊,我看都是小孩儿才戴的,我不是小孩儿了。」 程天石笑了笑后帮他把符包塞进衣裳里,免得弄丢了。 「符包不是单给小孩儿的,符包是给宝贝的。」 给宝贝的…… 夏小曲心动了一下,是啊,不是所有小孩儿都有符包,他小的时候就没有,但是宝贝会有符包,因为他长大之后有。 第44章 腊月二十八,小夫夫俩在家里摸瞎一般写对联。 程天石把脑袋都抠破了还是想不出来,只好双手合十向夏小曲求饶:「媳妇儿对不起,我实在没文化,咱们还是就用包山写的那个吧,好不好?」 夏小曲在折对联纸,听见这话后骄傲地一挥手,比划:「这个你都不会吗?」 「不,不会啊。」 程天石结巴了,看着面前的人起了狐疑,怎么,难道他会? 夏小曲狡黠一笑,拍了拍胸脯比划:「我来,看我的。」 然后把人挤开,用握拳的姿势握着毛笔,在折好的对联纸上郑重其事地落笔,程天石歪过去一看忍不住念出了声:「夏,小,曲,最,爱,程,天,石。」 嗯? 夏小曲写完后将那张放到一旁晾干,接着将毛笔递给了发愣的男人,比划:「该你了。」 「我?我写什么?」 被赶鸭子上架的程天石又开始抓脑袋,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写什么,夏小曲有些不满意了,敲着桌面哼了哼,比划:「你要写『程天石最爱夏小曲』。」 程天石捏着笔笑出了声,反问了一句:「媳妇儿,你是打算挂在正门口吗,那横批是什么呢?」 夏小曲一脸惊讶的表情,心想这么简单还要问啊,然后自信的比划:「横批当然是『夏天的小石头』了。」 「嗯,这个有点文化。」 程天石憋着笑下笔,结果第一下就写歪了,气得夏小曲撑着桌子直跺脚。 哎呀浪费了浪费了,真是的! 当然,最后那副对联没能贴在正门口,而是贴在了小夫夫俩的睡房门口,夏小曲贴好以后还欣赏了老半天,觉得自己那歪歪扭扭的字又进步了许多,感觉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程天石的水平了。 「媳妇儿,你过来给我解释一下这个是什么意思。」 夏小曲转身一看,程天石正拿着当初自己拜託包山寄出去的一沓信,其实那上面只有一些旁人看不懂的画罢了。 程天石拿出其中一张,看起来像是十分潦草的小鸡啄米图,只不过旁边还有一只倒在地上的小鸡。 「来,媳妇儿,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家里的小鸡不吃东西了?」 夏小曲走过去将那一沓画都拿了过来,然后坐下一一比划解释:「这一张是想跟你说家里有小鸡生病了,它不吃东西了,不过我听胖婶儿的给它灌了点药,没两天它就好了。」 第97页 「这一张是跟你说我做衣裳的时候扎着手指头了,流了两滴血,可你又不在……」 解释这一张画的时候夏小曲有些害羞,他当时被扎到手指后的第一反应是天石会帮自己吹一吹,可等他想起来天石远在呦呦镇以后心情一瞬间就不好了,便关起门来流着眼泪抽抽搭搭地画画,想要跟天石撒娇。 「哪根手指?」 程天石抓着他的手问,夏小曲愣了一会儿后伸出右手的食指。 「我现在给你补上,好吗?」 说完以后程天石亲了亲他的手指头,满是愧疚地承诺:「以后不会了。」 「不疼了。」夏小曲在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手指时立马将手抽了回来,垂着脑袋比划,然后胡乱抽出来一张画,那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爱」字,底下还画了两个小人儿。 程天石将夫郎抱在自己图上,指着那画问:「这是什么意思?」 「小曲,爱天石。」 夏小曲比划完忽然感觉到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瞬间收拢,他没拿得紧那沓画,一张张地全部散落在了地上,而他在天石怀里微微啜泣。 「不要这样,天石,衣裳,衣裳会脏的。」 程天石假装看不懂夫郎的手势,连着喘息好几下后突然将人抱得更紧,夏小曲埋在他颈窝处哭泣,极致的舒服过后满脑子都是:衣裳,脏了…… * 房子年后就开始动工了,夏小曲和程天石临时搬到了李二家去住,曲郎君和贺娘子听说后也过来看,结果在饭桌上得知高娘子有了身孕,没两个月就要生了。 说起孩子,作为长辈的曲郎君便忍不住催生,夜里和夏小曲睡一起的时候旁敲侧击地询问:「小曲啊,舅舅问你,你和天石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呢?」 「还不知道呢舅舅,现在我们都好忙的呀,根本没时间生孩子。」 夏小曲比划完忍不住嘆了口气,心想他和天石努力了那么久也没有怀上,那这事就只能先往后推一推了,现在至少得等房子盖起来以后再说吧,不然生了孩子都没地儿放。 「什么叫没时间啊,你们小两口这得是忙成什么样了啊,那要个孩子的时间不挤一挤就出来了,你听舅舅说啊,现在家里有条件了,能要个孩子就早点要,这样舅舅还能多看孩子几眼,不然保不齐哪天舅舅两腿一翘就走了。」 「舅舅呀,你胡说什么呢,你肯定会长命百岁的,不要胡思乱想了。」 夏小曲打完手势就钻进了曲郎君怀中,像个小孩儿一样依偎在舒服的摇篮里,但他自己心里也忍不住地在胡思乱想。 怀孩子?正常来说,照天石那样生龙活虎的弄法自己早就应该怀上了啊,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动静呢? 夏小曲的确有些担忧了,想着等盖完了房子抽空去找郎中看看,万一真是伤了底子不好怀那就麻烦了,估计得扎针吃药,他最害怕这些了。 「小曲啊,你跟舅舅透个底,你和天石到底咋打算的?」 曲郎君睡不着,这话头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夏小曲无奈地笑着,比划:「舅舅,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睡吧。」 然后便撑起身子吹了桌边的蜡烛,屋里顿时漆黑一片,这下打手势就看不见了,就不用回应了,哈哈。 「行吧行吧,睡吧,明儿一早带我去看看你们修的房子。」 曲郎君怎么不知道外甥是在耍滑头,故意不回应自己催生的话,可他又拿这个外甥没办法,只好把人抱在怀里当孩子似的哄着。 程天石请来的工匠手脚很麻利,没多久便砌好了第一层的砖墙,现在不用图纸也能看得出大致结构了。 夏小曲态度很是坚决,他认为要修就修好一点,修大的,这样以后若是舅舅和嫂子想过来住也能有地方。 「舅舅你看,原先的院子我没动,还是留着给小曲儿栽花,这边的这块空地是老岳头的,他说拿来没用低价卖给我了,我就打算把房子往外扩,再修一间出来。」 程天石在前边拿着图纸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夏小曲和贺娘子就搀着曲郎君跟在后边慢慢走。 「这上下两层楼都是五间屋子,一楼前边三间,正中间是堂屋,后边两间,而且原先的后院我也开出来了,栽了点果树,还挖了个小池塘,到时候引一股山泉水下来就能在后院坐着洗果子吃了。」 除了住的屋子,程天石又依着夏小曲的要求将灶屋挪到了右边去,和柴房挨在一起,这样以后下雨下雪天就不用跑一个院子到对面去抱柴火了。 「这边是原来灶屋的位置,我们准备修三间猪圈出来,以后就算不养猪拿来养鸡养鸭的也方便。」 程天石还乐此不疲地介绍着,没修好的地方他就指着图纸给曲郎君看。 「舅舅你看这儿,这里是现在灶屋的位置,我们的想法是围着灶屋修一条排水渠,这样的话淘米水和洗菜水就不用特意端到外边去倒了,而且排水渠的下游还能养鸭子。」 原先院子外边的那棵梨树因为房子扩建的原因到了院子里面,夏小曲觉得梨树开花的时候特别好闻,就让天石给他编了一把藤椅放在下面,以后躺在梨树下睡觉肯定混身都是香香的。 曲郎君让贺娘子同他一起去没修好的屋子里边转,夏小曲和程天石就待在院子里,这个时节树上正在打花苞,味道不是很浓,可程天石却闻到了丝丝甜味。 第98页 「是你身上的味道,还是梨花开早了?」 夏小曲抬起胳膊闻了闻,娇俏的比划:「是我的,我抹了你送我的脂膏,梨花香的。」 「嗯,很香。」程天石说完怔怔地看着夏小曲打手势,「你现在还怪我自作主张修大房子吗?」 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煳重叠,白白胖胖的夏小曲和当初那个干瘦娇小的夏小曲合在了一起,露出张扬明媚的笑。 「问你话呢天石。」 夏小曲继续比划着名,程天石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嗯,很爱你。」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啊?」 方才还笑得灿烂的夏小曲瞬间羞涩不已,比划完以后不自觉地垂下了脑袋,程天石却觉得自己被那股梨花香扰了心神,用手指勾起夫郎的下巴后便亲了过去。 「咳咳……」 身后响起曲郎君刻意的提醒,夏小曲如梦初醒般推开了程天石,慌乱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巴,然后一脸紧张地看着舅舅和嫂子,感觉臊得慌。 「舅舅,嫂子,逛完了?」 程天石倒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大大方方地打着招唿,曲郎君嗯了一声后意有所指地道:「这天气是暖和起来了啊。」 夏小曲不明白,好奇地看向了嫂子,贺娘子却满脸笑意不说话。 「咳咳,花儿都开了啊。」 曲郎君慢慢踱步到程天石身边,用不大的声音道:「天石啊,你们俩该要个孩子了吧?」 夏小曲急得跺脚,羞涩地比划:「舅舅啊,你,你说什么呢!」 程天石却觉得无妨,笑着看他撒娇,回:「嗯,知道了舅舅,我放心上了。」 第45章 天气渐暖以后夏小曲和程天石开始种庄稼,今年他们得把李二家的地也给种起来,不然好好的地一年就荒废了。 镇里的店他们也开过两天,但是夏小曲没有帮手这生意做得十分困难,面对那些老主顾的时候倒还好说,可和新客人沟通的时候就总出现问题,更别提偶尔还有一两个找茬的。 程天石去找过街道司,想要把小面摊搬到猪肉铺旁边去,但是街道司那边说猪肉铺一条街是生肉铺,环境不好不能摆熟食摊子,因此拒绝了。 为着这事儿程天石在村里找了不少人,本来一开始打算找贺娘子的,但是小曲儿说天石开口了嫂子一定会来,可舅舅一个人生活又不方便,所以还是别打扰他们了。 本村里的高娘子眼瞅着就是这段时间要生了,肯定第一个排除,喻郎君家的孩子又正是闹腾的时候,特别难带,所以他也没办法去镇里。 五姑倒是答应了下来,也跟着夏小曲去了几天,结果五姑父在外做工的时候摔伤了要回家养,五姑只得回去照顾他。 胖婶儿家地里的活多得起堆堆,忙起来的时候连赶集的时间都没有,程天石觉得自己都不用开这个口了,而剩下的那些人他又不太放心,毕竟他们和小夫郎不太熟悉,看不懂他的手势。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太担心了,实在不行我可以叫包大哥帮我写几个牌子,把要说的话都写上去,有客人问话我就举给他看,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夏小曲比划完走过去坐在了程天石腿上,用手抚了抚他紧皱着的眉头,然后和他贴贴脸撒娇。 「不然我和你一起去?」 程天石刚说完夏小曲就捂住了他的嘴巴,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看,过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开始比划:「你来帮我,那师父的猪肉铺怎么办啊,你又不可能把铺子搬过来。」 「也是。」 程天石嘆了口气,外边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很小很小,明明在敲门,却又像是害怕被发现一样。 「这么晚了会是谁?」 夏小曲也回头看了一眼,接着摇摇脑袋錶示不知道,程天石便拍了拍他的腰,道:「先下来吧,我去看看是谁。」 话音落下敲门声忽然也没了,但程天石还是走过去打开了门,正巧看见潘青青离开的背影。 「潘郎君?」 实际该叫一声堂嫂的,不过程尔从来就没个当哥的样子,所以程天石也就不讲究那些了。 潘青青停住了脚步,有些犹豫的转过身,夏小曲从程天石和门之间的缝隙处钻了出去,跑到他面前站定,笑着比划:「堂嫂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啊?」 「我……」 潘青青没有回答,而是恐惧地看着程天石,见他虽然臭着一张脸,但好歹没有开口赶自己走,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跟着夏小曲进了屋。 「潘郎君有什么事?」 程天石依着夏小曲的要求去泡了茶,将茶杯哐当一声放在桌上后直截了当地开口:「说吧,这回是我那大伯有事,还是我那大伯爹有事?」 潘青青被他的动作吓着了,本能地瑟缩了下身子靠近夏小曲,低着头不说话。 「呵,难道又是程尔那傢伙在发癫?」 听见「程尔」两个字潘青青像是被毒蛇勐兽给咬了一口似的,害怕得喘不上气,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可怜无助,夏小曲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便搂着他轻轻拍了拍。 半晌,在程天石没了耐心快要下逐客令之前,潘青青终于鼓足勇气小声地说了一句,「天石兄弟,听说你在给夏郎君找帮手,要,要一起去镇里做生意……」 程天石一挑眉,不屑地道:「是有这事儿,怎么,你们家也想来分一杯羹?你觉得可能吗?」 第99页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潘青青赶紧澄清,情急之下心里话也脱口而出,「天石兄弟,是我想去,我家里人……他们都不知道的,你看可以吗?」 话音落,夏小曲夫夫俩立刻对上了视线,程天石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有分寸,夏小曲也就不再比划什么。 潘青青在焦急不安地等待着,程天石却并不着急给出回应,而是一下又一下地用指关节叩击着桌面,眼见着他快要崩溃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潘郎君,你嫁过来的时间不长,或许不太清楚早年间我和他们发生过什么事,但这两年你也看见了,我同姓马的,以及你的夫君程尔是水不容火,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假意来帮忙,实则要帮他们欺负我家小曲儿,所以你觉得我会开这个口吗?」 「我……」潘青青似乎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他的话,窘迫的结巴了好久后终于站起身来,声音十分微小的道,「我先回去了。」 夏小曲想要去拦,程天石却在桌下勾住了他的脚,然后用眼神示意让他不要着急,果然那潘青青没走出去两步就又倒回来了。 「天石兄弟,夏郎君,我知道你们和他们不对付,但是我不是那样的,我是好人家的孩子,我不会害人的。」 潘青青说着说着便流下了眼泪,将视线转到了夏小曲身上,用苍白无力的话语反覆强调着:「夏郎君,我从来不欺负人,更不会帮着他们欺负你的。」 见着堂嫂落泪夏小曲便着急起来,哪里还记得住天石的话,赶忙拿出小手绢上前去帮潘青青擦着眼泪,心疼的比划:「我知道的堂嫂,你不要哭,天石他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他,天石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你不要生他的气。」 程天石见夏小曲安慰别人的时候还不忘维护自己,不由得觉得真是个傻乎乎的小郎君,还好当初去夏家求亲的人是自己,不然他都不敢想像这笨傢伙嫁给别人后会被骗成什么样子。 「我,我没事,我先走了,这么晚了来打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你们就当我没来过吧。」 潘青青说完就要走,但是夏小曲觉得他这会儿还很伤心,怕他真的误会天石就想跟他再解释解释,便追过去抓他的手,谁知反倒让他应激了。 「痛。」 潘青青反应很大,勐的挣开夏小曲后一下子倒在了门板上,程天石急忙上前去将夫郎护在怀里,望着滑落在地上的人不悦地道:「你做什么,你差点把他推倒!」 「对不起……」 潘青青说完挣扎着起身要走,夏小曲回头拍了拍程天石的胳膊,朝他一笑后比划:「我没事,倒是堂嫂有点不对劲儿,要不要把他留下来再问问?」 程天石知道夫郎有个心软的毛病,所以即便他很不想和程大伯家里的人扯上关系,但此刻还是开口叫住了潘青青。 「潘郎君,进屋来我们再谈谈吧。」 * 屋内,桌边,程天石重新泡了一杯茶,轻轻的放在了潘青青面前。 「说吧,只要你不欺负我的小曲儿,我们夫夫俩会尽力帮你的。」 夏小曲坐在程天石旁边止不住地点头,好奇地比划:「堂嫂,刚刚我拉了你一下你就喊痛,是我把你抓痛了吗?」 潘青青迷茫地睁眼看着,不好意思道:「我有点看不懂。」 程天石摆了个臭脸,但还是开口了,「我夫郎问你手痛是不是他抓的?」 「不是不是。」潘青青捧着杯子的手抓得很紧,因为用力指尖开始泛白,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迫不得已之下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我只能,跟他说。」 他望着的是夏小曲,程天石想也没想便回绝了。 「我和我家小曲儿没什么事瞒着对方,你要是只能跟他说不让我听那就不用说了,你直接回去吧。」 话音落下脑袋上却挨了一巴掌,程天石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夏小曲,难以置信道:「媳妇儿,你……」 夏小曲怕潘青青不自在,便将自己的傻男人拉到一边去悄悄比划:「天石,他是个郎君,万一是身上有什么伤自然不方便跟你说的,要不你先出去吧。」 程天石想他说得在理,但同时他也不放心把夏小曲一个人放在屋里,权衡之后提出了一个自认为两全的办法。 「我出去也行,但我不会走远,我就在门口坐着,你们关上门在屋里说,万一他欺负你你就大力拍桌子,我可以立马冲进去。」 「什么啊?」 夏小曲比划完面上虽一副无奈的样子,但心里却感到暖暖的,他知道天石都是为了自己,便踮着脚尖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是在弥补刚刚那一巴掌,然后打手势。 「我知道了,你在门口乖乖的,不要偷看。」 程天石转过头去傲慢地哼了一声,回:「我不稀罕,我眼里容不下别人。」 潘青青见程天石似乎气沖沖地离开了,心里有些不安,对夏小曲道:「夏郎君,天石兄弟他不痛快了吗?」 夏小曲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回头见着已经关紧的屋门忍不住笑了一下,比划着名:「别管他,他痛快着呢。」 比划完,又伸手去拉他的胳膊,潘青青稍稍挣了一下,看得出来不是反抗,而是害怕,这让夏小曲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在夏家挨打的时候。 那会儿他身上总是带着伤,未出嫁的贺娘子去偷偷看他时也会不小心拉扯到他的伤口,他就和堂嫂现在的样子一样,又疼又害怕,忍不住地要躲。 第100页 潘青青露出了胳膊上的伤,那些青一块紫一块的都已经算轻的了,最刺目的是手腕处的一道疤痕,两只手都有,看着像是被绳子给绑过,而且应该绑得很用力,那一块地方血肉模煳的。 潘青青:「程尔他不是个东西。」 夏小曲难过得眉心紧蹙,想要去摸一下又怕他疼,突然想起来屋里有药便要去拿,却被他一下子给抓住了。 「夏郎君,我受不了了,程尔他不是东西,他打我捆我,你看看我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 说话间,潘青青已经褪去了衣物,瘦弱的小身板儿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新伤旧伤重叠,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他一不顺心就用竹条抽我,把我绑在床上折磨我,糟蹋我,他简直没把我当人。」 潘青青鼓足勇气在夏小曲面前袒露一切,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这村里还有谁会帮他,别人都在背地里骂他狐狸精,说他有姘头这些事他其实都知道。 「我在这里过不下去了,他们还欺负我的孩子,我想走,可是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夏郎君,我求求你给我这个机会,起码让我赚到回家的路费好不好?」 夏小曲见他一哭自己也跟着流泪,忙不迭地点头,潘青青则慢慢地捡起衣裳一件一件的套上,眼里终于有了些希望,自言自语道:「我要回家去,回了家就不会挨打了。」 第46章 夏小曲带着潘青青上完药出来后看见程天石正面色铁青的坐在桌边,他刚想比划什么却听见程天石道:「不用了,我就坐在门口的,我听得一清二楚。」 话音落潘青青一脸震惊懊悔,转头就要往夏小曲身后躲。 程天石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点失礼,清了清嗓子后找补:「门板太厚了,听得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就听见一句程尔欺负你?」 事已至此,潘青青只好跟着装煳涂,点了点头后道:「我刚嫁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挺好的,可没过多久我们就经常发生争吵,其实说是争吵也不合适,他很兇,每次吼我的时候我都不敢出声,后来我怀孕快生的时候他就开始对我动手,不知道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程尔这个人就是这样,你觉得你刚嫁过来的时候他人挺好那是装的,时间一长可不就装不下去,本性暴露了吗?」 程天石说这话的时候满满的嘲讽,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不是在讽刺潘青青傻,而是在说程尔那个禽兽。 「包山说过有一种东西是禽兽中的禽兽,程尔就是这样的人,他简直就是鸡冠禽兽!」 说完,为潘青青打抱不平的程天石气得上火,端起夫郎的杯子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旁边的夏小曲听了也十分贊同地点点头,还捏着拳头在心里附和:就是,简直就是鸡冠禽兽! 潘青青听得云里雾里的,刚想出声提醒一下好像是衣冠禽兽,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程天石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先回家住一段时间,也许我们分开几天他就能想清楚,而且我不在这里以后他也打不着我了。」 潘青青出嫁前就被家里的母亲和嫂子耳提面命的叮嘱过,叫他一定要好好伺候夫君,孝顺长辈,所以即便是这样了他也还是被刻在骨子里的孝道和夫德给束缚着,从未想过要和离。 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反抗就是回娘家住几天,并奢望程尔会因此良心发现,改过自新,然后两人再好好过日子。 「回娘家?我记得你娘家在云水村,离这里也不远,你被程尔打了这么久就没回去告过状?你家里人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程天石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他作为一个男人都听到了潘青青的流言,想必在他们那些娘子郎君的圈子里早已是满天飞了,难道就一点儿都没传到云水村去? 那假设这些事已经传过去了,而他的家人却无动于衷,不关心这个儿子的处境,也没上门来瞧一眼虚实,在这样的情况下,回娘家求庇护还有用吗? 夏小曲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朝程天石看一眼后眼里便泛起了泪光,程天石无奈只好起身走过去将心软的小夫郎搂在怀里,仔仔细细地替他擦着眼泪。 潘青青咬着嘴巴不愿细想,只呆滞的重复着:「我想我回家去就好了,回家就好了。」 「你若想回去那我们夫夫俩自然会帮你,也别再说什么去面摊帮忙的话了,你家程尔那个脾气我想你和我都心知肚明,他能这么容易就放你去?到时候别给我家摊子砸了都算好的。」 「那……怎么办啊,我回家要路费,到家了孩子要吃喝,我身上不能没有钱的。」 夏小曲从程天石怀里挣脱出来,顶着一双小兔子一般红的眼睛比划:「堂嫂,你要回家待一段时间的话我们先借钱给你,如果事情像你想的那样发展,程尔以后不再打你骂你,那等你回来后再来面摊帮我,工钱就用来抵债,你觉得呢?」 潘青青一脸不解的样子,程天石简单地道:「你要回家我们就借你钱,等程尔改了你再回来帮忙也不迟,到时候工钱可以用来抵债,如何?」 「真的?」 听见这话潘青青欣喜不已,拎着衣裳就准备跪下道谢,被夏小曲给扶住了。 「天石,给堂嫂拿钱去。」 夏小曲比划完程天石故意不满的啧了一声,实则嘴角都要翘上天了。 第101页 「你就使唤我吧。」 潘青青拿了钱回去,结果刚进门就被程尔扔过来的一只拨浪鼓迎面砸中了额头,疼得他眼前黑了一瞬,得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稳。 两个孩子躲在桌子底下哭,眼泪鼻涕煳了一脸,胆子比较小的程圆更是哭得嗓子都哑了,妹妹程芳抱着哥哥像只小猫似的嘤嘤。 「烦死了,你又跑哪儿找野男人去了,这两个孩子也不管,哭了一晚上哭得我头都痛了,你要不想照顾就拿去扔了,不然下次偷情的时候就把你这两个种一起给带上,老子听了就噁心。」 程尔的话越来越恶毒了,潘青青忍着没有还嘴,钻到桌子底下将两个孩子都抱出来,程芳见到爹爹以后才敢放声哭泣,听得潘青青心头疼,滚烫的眼泪也跟着滑了下来。 「圆儿和芳儿怕是吓着了,一时半会儿哄不好的,我先带他们回房,待会儿再来给你烧水洗漱。」 潘青青的姿态放得无比卑微,程尔听了心里也舒畅许多,破天荒的开了回恩,摆摆手后道:「去吧去吧,赶紧哄好了,今晚我还是不回房睡,你哄好以后也不用过来给我烧水了。」 他们两个在潘青青孕期的时候就分房了,现在程尔一个人住他们的屋子,潘青青和两个孩子搬了出去。 今晚不需要再单独过来伺候对于潘青青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迅速将两个孩子哄睡着,然后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包袱,在天还没亮的时候果断带着孩子跑了。 明亮皎洁的月光照在蜿蜒的山道上,程青青背上背着一个怀里又抱着一个,还拎了一大包衣物,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健步如飞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程圆被下坡的路给陡醒了,抱着潘青青的脖子口齿不清地喊爹爹,害怕的问去哪儿。 潘青青用力喘着气,就如同他用力活着一般,对孩子笑着回:「咱们去姥爷家,到了姥爷家后宝宝和妹妹就不会再被打了。」 * 清早,夏小曲在李二家院子里餵鸡,忽然看见附近的邻居都起着哄往程大伯家跑。 遭了,怕是堂嫂出事了。 夏小曲来不及多想,将半盆鸡食直接倒了下去,被浇了个满头满身的大公鸡抖了抖鸡冠和羽毛,颇为嚣张地跟在后边撵。 咯咯咯! 程天石收拾好正准备出门去铺里,结果一只脚刚踏出去就被小夫郎一头给撞了回来。 「慢点,大早上的这是怎么了?」 程天石将人扶稳了慢慢询问,夏小曲喘着气飞快地比着手势:「遭了遭了,我看好多人都往程大伯家跑,不会是堂嫂出事了吧?」 「不能吧?」 程天石下意识地否认,他觉得潘青青那般能忍,如果还在的话肯定不会把事情闹得那么大,不然凭程尔做的那些事他早就可以闹上几十回了。 「哎呀,我们去看看嘛,要是没什么事那你再去铺子里也行,对吧?」 夏小曲始终放心不下,带上门后抓着程天石的手就走,结果才走到半路就看见木匠的母亲和孟娘子两个人骂骂咧咧地回来了。 「大清早就哭天抹泪的真晦气,你看他那满嘴诅咒的话,说实在的我现在还真不太信他家潘郎君是那种人了。」 「谁知道啊娘,那马郎君和程尔都一口咬定是跟人私奔了,难道他们会往自己家里泼脏水吗?」 「那可说不准,马郎君那人就是个疯子,我跟你说你少和他家来往……」 夫夫俩和她们婆媳擦肩而过的时候刻意放缓了脚步,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是马郎君一早起来见没人做饭,便跑到屋子里去喊人,结果进去后才发现潘青青和孩子都不见了,可他们也不去找,反而立马坐在大道上撒泼,一口咬定说潘青青就是和姦夫私奔了。 「这说得也太过分了。」 夏小曲气鼓鼓的比划,想不通为什么一定要给堂嫂安这么一个罪名,要知道被毁了清白的郎君那可是人人喊打的老鼠,他们这样做就是摆明了不想给潘青青活路。 「是挺过分的,不过也很蹊跷,我那大伯一家最是要面子的人,哪怕捉姦在床了也不会张扬出去,只会自己偷摸处置,可他们现在却这样对待潘郎君,不仅不澄清他的流言,反而还要添一把火,很难说没有其他目的。」 程天石说完以后望见了夏小曲那求知的眼神,不由得一笑,摸着他的头问:「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你再多说点给我听听呗。」 夏小曲比划完程天石笑得更开心了,毫不怜惜地揉乱了他的头髮,道:「怎么回事,以前不是不喜欢听这些的吗?」 「我一直都不喜欢。」夏小曲比划的时候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看着程天石,一脸的崇拜,「但是我喜欢听你讲,因为我觉得你这样很厉害,像包山说的那些书里面很聪明的老爷一样厉害。」 程天石捏了捏他的脸,回:「瞧你这小傻样,那不叫老爷,那叫先生,就是军师,包山最厉害,他是我和大洪的军师。」 可是夏小曲不认同他这个话,伸出食指摇了摇后比划:「不不,你厉害,你是我的军师,是我的先生,我最喜欢听你说话,有种被。操服的感觉。」 「啧!」程天石吸了口气,不满地道,「这包山一天天的都瞎说些什么书呢,赶明儿我得跟他说说,你这年纪还小着呢,可不能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污了你的耳朵。」 第102页 夏小曲挠了挠自己的头,心道那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吗,可包山说是好东西啊。 「行了,你也别想了,反正那不是什么好词,你不要用,我看我们现在也别去凑什么热闹了,潘郎君多半是昨天晚上就回娘家了,这事儿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知道,现在先不用管,我去铺子里了啊。」 程天石一看就知道小夫郎还在纠结,便叫他先回家去,然后站在原地目送着他进了院子才离开。 傍晚的时候夏小曲刚从地里锄完草回来,远远地就看见天石进了包山家,他想起自己也有几天没去看过高娘子了,便赶紧沖了脚换了身衣裳去串门。 他手里拿着精心熬制的清炖鸡汤,想着正好给高娘子补补身子,结果才走到院门口就听见了包山用带着口音的声音在咆哮。 「是造福造福,他奶奶的,我真服了你们两口子了。」 哇,包山骂人了诶,夏小曲默默地感慨了一下,紧接着就听见了他那男人慢悠悠的声音。 「管他造福还是操服,你以后还是讲点美好的故事吧,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包山哼了一声,反驳:「打打杀杀怎么不好了,我讲的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他也听得可起劲儿了,程哥,要我说问题全在你,肯定是你小子不会跟媳妇儿说荤话,所以他才分不清造福和操服的区别。」 操服和操服? 夏小曲迷茫了,这俩不是一个意思吗?诶不对,天石会说荤话啊,他红着脸在心里小声地反驳:天石可会说荤话了呢。 包山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程哥,说书是需要人捧场的,大家都喜欢听打打杀杀情情爱爱,难道我给你媳妇儿单开一桌,然后给他讲兔子到底会不会撞树?」 兔子?怎么又说到兔子身上来了,不是在说操服吗? 夏小曲晃了晃脑袋,突然觉得他离有文化还差得远呢,他现在不过是一只会数数和会写八个字的笨蛋兔子而已,想太多会把脑子想坏的,还是送鸡汤要紧。 第47章 夜深了,夏小曲睡完一觉后忽然惊醒过来,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心想:这兔子到底是怎么撞树的啊? 他心里有事想不明白的时候就很发愁,还会睡不着,像条虫子似的在床上扭来扭去,结果吵醒了程天石,被他手脚并用锁上了。 「别闹了啊,你又不肯让我碰,乖一点宝贝。」 这话说得夏小曲面上一阵燥热,他不是不愿意让天石碰,而是觉得现在住的毕竟不是自己家,睡的也不是他们自己的床,怕胡闹起来给师父师爹弄脏了,所以才态度坚定地拒绝那事。 程天石半梦半醒间发现夫郎不动了,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只怕又在闹小脾气,便将人捞过来面对着自己,摸索着碰了碰他的嘴巴,结合着刚才的梦境胡言乱语。 「吃了你……」 夏小曲听得浑身发热,将被子一把拉过头顶在里面滚来滚去,羞答答地想:坏天石,又说荤话。 他在被子里滚的这一阵算是把程天石彻底给闹醒了,等夏小曲钻出来以后看见的就是一个没穿里衣靠在床头的赤膊男人,桌边的蜡烛也点起来了,正眼神幽暗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夏小曲比划完听见程天石抽了口气,然后便冲过来反覆揉搓自己,简直就是把自己当做了个小球翻来覆去地弄。 「不来了不来了。」 夏小曲一边笑着一边比划手势求饶,程天石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刚想说乖乖睡觉,结果他却爬到了自己身上。 「我的小媳妇儿诶,你这晚上不睡觉到底是想要干嘛啊?」 程天石用低沉的气声问他,更添了一丝暧昧。 夏小曲贴在他身上去亲他的嘴巴,重重地咬了一口后也在心里说起了荤话:就亲一下嘴巴,今天就不吃下面了。 三更天,外边的虫鸣异常明显,程天石还是靠在床头,怀里躺着的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小夫郎,此刻他正在用被咬破的嘴巴别扭的说着早已滚瓜烂熟的故事。 「从前啊有个种地的,有一天呢他照常下地去干活,结果却看见一只小兔子飞奔过来撞在了树上……」 伴随着程天石的哄睡声夏小曲逐渐进入了梦乡,他最后也没听到小兔子为什么会撞在树上,但他猜想应该是太害怕了吧,小兔子肯定是遇到了让它害怕的东西,又没有大兔子保护它,所以它才会一直跑一直跑,结果一不小心就撞到树上了。 「睡吧,我的笨蛋兔子。」 程天石把人哄睡着了以后又低头亲了亲,然后才慢慢躺下去搂着他睡觉,夏小曲这次睡得很熟,牢牢地抱着身边的人,抱紧了他的大兔子。 * 潘青青离开的第三天,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夏小曲在地里听到人闲聊,说马郎君开始给他家程尔张罗相亲了。 「哎哟喂,这是真的吗,他家潘郎君还没信儿呢?」 「怎么没信儿啊,说是回娘家了,可程尔不去接,马郎君说潘郎君是和姦夫私奔没谈妥,半道儿上转去他娘家了,所以他们也不要这个媳妇儿了。」 「大人不要了,那孩子呢,孩子也不要了吗?」 「还要什么孩子啊,那孩子是不是程尔的都说不准呢,他们怎么会要。」 「那和程尔相亲的人是谁啊,你知道不?」 听到关键处,夏小曲也忍不住借着歇气走到田埂边上去坐着听,那样听得更清楚些。 第103页 「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同其他人说哦,我也是听我家弟媳妇儿说的,他讲啊,同程尔相亲的人就是潘郎君他们那个村的,是『茶老爷』田伯家的哥儿田禧,是个有钱的主。」 「咿呀,怪不得程尔着急忙慌的去相亲呢,怕是看上人家的钱了,不过我说他看上了有用吗,那人家能看上他一个结过婚的?」 「就是,要我说肯定看不上才是,可你猜怎么着,那田禧中意得很呢,我弟媳妇儿说田禧在家闹起来了,田伯没办法只能让人来询问程尔什么时候和离呢。」 果然,下边地里的人说这些话时声音小了很多,也是,毕竟一个传一个的消息,他们自己不确定不敢大声嚷嚷,只敢私底下小声议论。 傍晚的时候程天石回来了,夏小曲在饭桌上将今天的事同他比划了一通,然后两眼冒光的等着他说话。 「这……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程天石刚开口就被小夫郎炽热的眼神给逼了回去,见状,夏小曲只好再次比划。 「你快说啊,像上次那样,你看你上次就说准了,他们就是想和堂嫂和离然后娶别人,那你猜这一次又会怎么样?」 「这些别人家里的私事我也猜不准,但是结合他们之前的行为来看,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程尔一家想攀高枝,可潘郎君偏偏又挑不出错来不能和离,所以就打他骂他,造谣他有姦情,等他受不了跑了的时候就可以坐实这一切,等那时候他们要再想休夫或者和离就顺利多了。」 夏小曲听得一愣一愣的,满脸都写着我的先生真厉害几个字,看得程天石有些发憷,赶在他打手势之前拦住了他,一本正经的道:「好了我都知道,你别再说被我操服了这种话了。」 「可是,本来就是这样的啊……」夏小曲抽回自己的手弱弱的比划着名,心道事实还不许人说了。 程天石想要解释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他此刻只觉得头疼得很,长嘆一口气后道:「这话不许对别人比划。」 夏小曲一副你小瞧我的样子,骄傲地比划着名:「我当然知道了,我的眼光还是挺高的,不会觉得别人厉害,只会觉得你厉害,我也只会被你操服……」 程天石:操,头更疼了! * 半个月后,房子已经初具形状,夏小曲这段时间在家里没什么事可做便经常跑过去盯着,看着起先还是一片废墟的地方慢慢变成了他想像中家的样子,这心里就满足得不行。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雨,都说春雨贵如油,地里那些庄稼盼这一场雨可盼了好久呢。 程天石今天又去铺子里了,夏小曲下午的时候见天黑得厉害便提前将鸡赶回了窝里,结果餵完猪后一转身就忘记了还在塘里游水的那几只鸭子。 天蒙蒙黑的时候他坐在屋檐下看着十只被淋湿的鸭子排成一排往家走,一边摇头摇屁股一边嘎嘎地叫着,似乎在控诉夏小曲这个主人怎么不叫它们回家。 「曲儿,我回来了。」 程天石和那几只鸭子几乎是前后脚到家的,夏小曲庆幸今早出门时让他带上了雨具,不然这会儿肯定被淋得比那几只鸭子还要惨。 「这下了场雨就感觉有点冷了,你冷不冷啊?」 夏小曲拿着干帕子坐在椅子上,脚边摆了一只矮脚凳,眼神示意程天石坐下。 今天的雨是斜着下的,又有风,因此即便是打了伞也会飘进去一些雨,程天石坐下后便趴在了夫郎腿上,夏小曲则是细緻地帮他擦着被打湿的地方。 「你冷不冷啊曲儿,我和你说话呢。」 程天石话很多,夏小曲将他的头髮重新束过以后才比划手势:「我不冷,你冷吗?」 「我也不冷,不过你可以冷。」 夏小曲见他撺掇得十分明显的样子就想笑,但还是很配合地比着:「嗯,我有点冷,怎么办啊天石大哥。」 「嘿嘿,天石大哥给你暖暖,不怕啊。」 程天石说完起身解开外衣将夏小曲拉进了自己怀里,然后用外衣将他给裹住,还不停地引导:「曲儿,手肯定冷吧,冷就拉开我的衣裳把手放进去暖暖,我身上热乎着呢。」 夏小曲有些摸不准他到底要干嘛了,试探着将手伸了进去,结果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抬头还对上了他激动不已的眼神。 「曲儿,摸到东西了呀,拿出来看看好不好?」 好像哄孩子的话啊,夏小曲想他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那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一个小福牌,正面写着一个夏小曲不认识的字,反面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生辰快乐,我的小兔子。」 夏小曲脑子乱糟糟的,好大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天是三月廿五,自己已经二十岁了。 「那这个字念什么啊,看着不像曲,也不像夏,难道是兔子的兔吗?」 程天石看着小夫郎神采飞扬的比划完,心头瞬间涌上一阵懊悔,将人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然后才指着那个字道:「宝贝,这个是『福』字,就是『福气』的『福』,我希望你是世上最有福气的小兔子。」 他想,自己应该早一点教小夫郎认这个字的,这可是天底下第四好的字了。 当然,之所以排到了第四是因为程天石觉得前三好应该是「夏,小,曲」这三个字。 夏小曲听完甜蜜地笑着,将福牌拿在自己胸前比了比,然后冲程天石打手势:「帮我戴上,我好喜欢这只有福气的小兔子。」 第104页 「有福气的小兔子是你这一只,宝贝。」 程天石帮他戴好,还细心地理了一下线,免得和三角符包缠在一起,弄好以后撩开他的髮带低头亲在了他的后颈上。 夏小曲一瞬间软了腿,比划:「我们先去吃饭吧,还在锅里热着呢。」 他怕自己再不走一会儿就走不了了,程天石强忍住自己内心的渴望,嗯了一声后便搭着他的肩膀准备回屋,谁知才转过身去就听见院子外边有人喊。 「天石兄弟,夏郎君……」 是潘青青的声音,夫夫俩回头一看果然见着了浑身都湿透的他抱着两个孩子站在外边。 第48章 夏小曲使唤程天石去烧了热水,然后又将自己的衣裳借给了潘青青,他看起来像是冒着雨赶回来的,身上仅有的一件破蓑衣还遮着孩子。 「堂嫂,喝口热茶吧。」 夏小曲把两个孩子抱到床上去睡着,回来的时候发现潘青青坐在桌边浑身发抖,而倒给他的那杯茶水他一口都没喝。 「小曲儿,水烧好了。」程天石从外边进来,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两人后道,「带他去洗洗吧,淋了雨怪冷的。」 潘青青依旧没有反应,夏小曲费力地把他搀到灶屋,刚关上门就看见他坐在灶前捂着脸痛哭。 那灶里还有些热气,坐着烤一烤也行,夏小曲没把锅里的热水舀出来,打算等他哭够以后再说。 吃晚饭的时候夫夫俩见潘青青还是没什么精神,便一人抱了一个小崽子,端着专门熬的米煳煳餵他们吃。 孩子们还不到两岁,实在是可怜。 「他要休了我……」 潘青青突然开口,只是神情依旧木木的,夏小曲和程天石对视了一眼,彼此十分默契地没有接他的话。 「他说我和人私奔,可我只是想要回家住几天,嫂子们也不替我辩驳……」 潘青青毫无生气的呢喃着,完全不用人回应,他此刻只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 「我听说他要和田禧成亲,他不要我了,难怪会那样对我,嫂子们说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不让我待在家里,爹娘年纪大了全靠他们养着,在家里说不上话,这往后……我可该怎么办啊……」 这些话听得夏小曲的心都揪起来了,赶忙抱着两个孩子回到屋里去,怕潘青青现在的状态吓着他们,桌边只剩下程天石和潘青青两个人后,悽厉哀婉的哭声越来越大。 「别哭了,想想以后的路吧。」 程天石说完递给了他一张透过水的帕子。 「擦擦脸,为了程尔那种人哭没必要,你在这里哭,他却在准备着下一次洞房花烛,何必呢?」 潘青青从帕子里抬起头来,红着眼反问:「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现在?」程天石皱眉,竟在认真地为他打算着,「现在得让程尔与你和离,而不是休夫。」 「有什么区别吗?我现在这个样子,夫家不要,娘家赶我,我与一个弃夫又有何两样,他要和离还是休夫对我来说有什么改变吗?」 潘青青自暴自弃地说着,完全失去了斗志,程天石转头望着屋里的夏小曲和两个孩子,严肃地道:「有区别,区别就是程圆和程芳会不会成为一个弃夫的孩子。」 「啊?」潘青青很是迷茫,小声道,「这样吗?」 「嗯。」 程天石觉得自己该说的话都说了,至于要怎么选择就只能看他的了,屋子里传来两个孩子的哭声,他担心小夫郎搞不定起身准备过去帮忙,但走到一半还是选择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望着潘青青。 「振作起来,你还有孩子,你不是一无所有。」 * 翌日,是个大晴天。 夏小曲抱了孩子在院子里玩,路过的孟娘子见了好奇地打探:「夏郎君,这不是潘郎君的孩子吗,潘郎君回来了?」 「孟娘子,下地去啊?」 夏小曲没有来得及回应他,在一旁晾衣裳的程天石倒是抢先开口了,见状孟娘子也不好再追问下去,随口答了两句就扛着锄头走了。 潘青青昨夜哭了好久,因此今天起晚了些,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走出门看见自己的孩子被照顾得很好后又感激又惭愧,觉得自己这个当爹爹的真是太没用了些。 「昨晚睡得好吗?」 夏小曲将孩子都递给了程天石,比划完后拉着潘青青走到屋檐下去坐着。 一只手抱着一个孩子的程天石也跟着过去,站在他俩对面道:「睡好了今天就去找程尔吧,你们的事不能拖。」 潘青青一怔,有些害怕地回:「找他……有用吗?」 「找他没用你就闹,潘郎君,他们一家人做这些事无非就是想另娶,可偏偏你成亲两三年挑不出一丝错来,所以他们才会造谣你有姦情,可这到底是他们发疯闹出来的流言,又不是真的捉姦在床,闹了这么久连个姦夫的名字都说不出来,因此你不必怕他们,咬定和离,不然你就跟他们说要报官。」 程天石说得坦荡,那榆木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一口一个姦情姦夫的,听得潘青青面上难堪,挣扎道:「真的要闹吗?」 「不闹就等着他一纸休书让你成为弃夫,以后你的孩子在这几个村子里都抬不起头来,更何况此事你并没有做错,为什么要由着他们冤枉你?」 听到这儿,夏小曲也觉得十分有道理,拉着潘青青的手拍了拍,然后比划:「是啊堂嫂,不要怕他们,他们闹你也跟着闹,谁怕谁啊,现如今他们着急娶新媳妇儿过门,肯定不想闹得太难看,这反倒是对你有好处。」 第105页 「没错,你被欺负了这么久总得为自己争来点什么,像我当初那样,不要觉得闹起来丢脸,说到底没脸的是他们一家。」 夫夫俩一唱一和很快就让潘青青动摇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后轻轻地道:「那我现在就去?」 「去,让天石陪着你去,免得动起手来他们欺负你一个。」 夏小曲比划完攥紧了拳头,正想说他男人打架很厉害的时候程天石却开口了:「我不能去,姓马的冤枉人是一把好手,这件事我绝对不能出面。」 说完,他又稍稍侧身望着夏小曲,道:「你也不能去,他们万一欺负到你头上了怎么办?」 潘青青一下子就理解了程天石话里的意思,现在他还只是有一个名义上的「姦夫」,可若是让天石陪他一起出面的话只怕这「姦夫」就会被坐实了,所以他必须一个人去。 「好,我懂你们的意思了,这件事我自己去面对,你们放心,我会努力为自己争取的。」 夏小曲听他这样说还是觉得不行,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柔弱的小郎君送上门去让程大伯家那一群恶人欺负,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潘青青一个人去。 「天石,你想想办法好不好?」 比划完以后夏小曲可怜巴巴地拽着男人的衣角,看得程天石心一软只好妥协,转头询问潘青青:「你娘家那边还有没有什么人能帮你?」 「如果有,我也不会冒雨来打扰你们了。」 潘青青低着头,说话声音很小。 他在家里排行老么,上头的四个哥哥都已成家,两个姐姐也已经出嫁,姐姐们都是远嫁,这么多年几乎断了音讯,但是因为当初的彩礼给得很高,所以潘家老两口就没再过问婚后的事,如同卖了女儿一般。 四个嫂嫂把持着家里,这两年潘家老两口的话语权越来越低了,没办法为潘青青做什么主,不过他想即便是能做主,爹娘大概率也不会管他的。 「有点麻烦。」 程天石抱着两个孩子转了半圈,将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想了一遍。 「现在这种情况不能找男人去帮你,可剩下的那些娘子郎君大多都是看戏的,估计不会帮你出头,若是高娘子方便就好了,但她现在快生了,实在没办法。」 夏小曲也愁得慌,这段时间他下地里干活,在村里转悠的时候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大家传的堂嫂的八卦,还个个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可是一去问吧,他们又都否认,说只是听别人讲的罢了,不太清楚。 这样的人也不敢叫来帮忙,万一到时候闹得凶,他们说不定还会临场倒戈帮着马郎君和程尔说话。 「五姑呢?五姑怎么样?」夏小曲比划着名问,程天石摇了摇头拒绝,「五姑不行,她和姓马的本来就不对付,到时候估计会反过来冤枉五姑包庇潘郎君,说不定还会动手,五姑打不赢他的。」 潘青青见着他们两个为了自己的事这般伤神,忍不住出声:「天石兄弟,夏郎君,要不然这样吧,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去,我毕竟叫了他两三年的爹爹,又为程尔生了孩子,应该不会对我太过分吧?」 「不会太过分?你忘记你身上的伤了?他们这样的人如果会念你的好,事情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一连三个问题逼得潘青青哑口无言,是啊,他怎么忘了那一家人的脾性了。 「我看只有去找叶郎君了。」 程天石说完夏小曲和潘青青直接抬头望向他,听他慢慢解释。 「叶郎君是彭大哥的爹爹,在村里这些娘子郎君中的地位还是挺高的,马郎君不敢对他怎么样。」 「对啊!」夏小曲恍然大悟地捶了一下掌心,对着潘青青比划,「叶郎君人很好的,你那些流言满天飞的时候他没有跟着掺和,甚至有一次我还听到他为你说了几句好话,找他就对了。」 潘青青有些怀疑,小声地反驳:「可我从来没和他来往过,他会帮我吗?」 「死马当活马医,去试试吧,讲清楚事情的经过,他如果不帮你也没办法,那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程天石说完将孩子放在他怀里,潘青青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抱着孩子起身朝彭家走去。 到了彭家,叶郎君正端着洗衣盆准备去洗衣裳,远远地看见潘青青后也没个好脸色,等到他走近了些听他说完话后却突然放下盆子将人带到了屋里,还关上了房门。 潘青青在椅子上坐稳以后还有些发懵,抱紧了孩子谨小慎微地道:「叶郎君,这是怎么了?」 叶郎君甚至插了门闩,坐到潘青青对面去冷着脸问:「潘郎君,你跟我透个底,你和我家盼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那年李二家杀猪宴后没多久村里就隐约有传言说他俩的关系不正当,彭伟忠查到是程尔散播的后私底下警告了一番,后来的确没再说到彭盼水了,但是潘青青有姦夫的事情却是越传越远。 本来叶郎君是不在意这些事的,毕竟他家盼水在杀猪宴的第二天就被老爷子给接走了,至今还在外面走镖没回来过,他也写信问了,盼水回信说两人没有任何关系,可怪就怪在后来彭盼水又寄来了一封信。 信上写,让他私底下多照顾着点潘青青,其余的什么也没说,叶郎君看后气得心绞痛了两天,等再听见那些流言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代入自己的儿子。 第106页 潘青青咬着嘴巴不让眼泪掉下来,倔强地道:「叶郎君,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彭大哥没有任何关系,我嫁过来快三年了,只同他说过一次话,还是在大道上。」 当时彭盼水见潘青青大着肚子还要去地里干活,一时不忍便关心了下,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第49章 桑榆暮景,倦鸟归林。 潘青青抱着孩子坐在大道上,日落归家的人们都围在四周看戏,对面的马郎君叉腰指着他骂:「好你个不要脸的贱人,我们家对你可不薄啊,你就这么对我儿的,现在怎么还敢抱着孩子来闹事?」 「你们怎么对我不薄了,打我骂我,造谣我与人有染,现在又无故休弃我,都到这份儿上了我还不能闹上一闹吗?」 夏小曲看着潘青青声嘶力竭地反驳着,两个孩子趴在他身边哭得小脸都红了,这心里实在是不忍,可他刚想上前去帮忙的时候却被一旁的程天石给拽住了。 「再等等,再看看。」 程天石知道小夫郎快忍不下去了,但他此刻必须冷静,本来他们和马郎君就有矛盾,现在还要插一脚的话很有可能会弄巧成拙,所以在马郎君没动手之前尽量保持旁观者的身份是最好的。 「哎呀马郎君,要我说啊这是你们自家的事,还是不要闹得这么难看吧,赶紧把潘郎君和孩子带回家去,有什么事一家人关起门来解决最好了。」 人群中有村民开始劝解,马郎君听了后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啐了一口后道:「谁跟他是一家人,你们别胡说八道啊,我新儿媳妇可马上就要过门了。」 「那个田禧是吧?」有村民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可不咋的,说是都谈妥了,这边现在闹成这样,他们有得头疼呢。」 程尔随后赶来,根本不理会众人的说嘴,将一纸休书扔在了潘青青的身上,毫无情意地道:「滚吧,带上你的种滚。」 「爹爹……」 两个孩子见到程尔后被吓着了,夏小曲实在忍不了了,攥紧了拳头就要冲出去,程天石一下子没拦得住只能赶紧跟上。 「今天这大道上可真是热闹啊,往常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开始烧火做饭了,可今日却不见一缕炊烟升起,闹了半天原来都聚在这里啊?」 叶郎君的声音让夏小曲和程天石停下了脚步,马郎君闻言脸色一变,谄媚地笑着:「瞧,我们家这点破事让叶郎君你看笑话了,时候确实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家再说吧,大家也都散了吧,不是什么大事。」 说完以后,赶紧给程尔使眼色,面上也十分体面地道:「老二,快把你媳妇儿孩子带回家去。」 「我不回。」 潘青青十分固执,三两下撕了那张休书朝程尔砸去,含着一汪眼泪道:「我再也不会进你家那个门,程尔你听好了,我嫁给你快三年了,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不配也不能休我,若你执意如此,那我们就上官府去辩个清楚。」 「上官府?」程尔冷笑一声,反问,「你敢同我上官府?」 他才不信一个被自己家里人拿捏欺负了一年多的人会有勇气上官府,说出来都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 潘青青沉默了许久,眼神里透出一丝坚定,道:「我什么都没有了,如何不敢?拖你三五个月,你能等得了,那田禧等得了吗?」 这话里有话,程尔听出了他的意思,确实有些心虚了。 叶郎君上前去将潘青青给扶了起来,又把两个孩子交给了离得比较近的两个娘子,然后转过身看着马郎君和程尔缓缓道:「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姦成双,你们口口声声说他有姦情,那姦夫是谁,又有何人亲眼见过?」 眼见着程尔和马郎君答不上来,一旁毫无关系的吴老二却先着急了,站出来指着叶郎君道:「有你什么事,这是人家的家事,你瞎掺和什么啊。」 叶郎君并未理会吴老二,甚至都没将他这个老光棍放在眼里,接着说:「倘若此事真的闹上了官府,你们夫夫二人各执一词,那官府必然会派人下来查,一旦最后查出来事实并非如此,那程尔你就有了苛待夫郎孩子的罪名,轻则罚款,重则关押,你自己掂量吧。」 「还不止呢,叶郎君别忘了他和潘郎君还没分开的时候就去同别人相亲打算另娶了,此事一旦闹上官府也不是小事。」 程天石适时地开口,惹来了对面马郎君的一记白眼。 「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儿多什么嘴?」 「和我是没什么关系,不过我家夏郎君见不惯你们这么欺负人,要为潘郎君鸣不平。」 马郎君见此事风向不好,怕真的闹上官府了不好跟田家交代,便走过去拉着程尔低声道:「差不多行了,休夫和离对咱们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了,可真要闹上官府那就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事,你倒是耗得起,那田禧的肚子等得起吗?」 程尔听了他爹爹的话后显然还有些不甘心,故意大声道:「上官府怕什么,无非就是使银子的事罢了。」 「你真以为是个官府就能让你使银子啊,这世上总有银子使不进去的官府吧?」程天石知道他快撑不住了,故意往大了说吓唬他,「更何况你家有银子使,难道我们就没银子使了?」 叶郎君:「对啊,除了使银子还得使人才行呢,你看我们家老爷子够不够使啊?」 马郎君这下是真怕了,拉扯着程尔一个劲儿的劝着:「儿啊,算了,别说使银子了,咱们家现在的钱连程天石都比不上,更别提叶郎君家里还有个老爷子了,你以为你那个田禧现在会出钱出人啊,我告诉你没把人弄到手之前什么都是虚的,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把田禧娶进门才是。」 第107页 周围的人见状也都开始一边倒,作出一副好心好意的样子劝说:「是啊马郎君,不管怎么讲,潘郎君在你家那两年把你们都伺候得好好的,又给程尔生了孩子,现在没缘分走在一起了就好聚好散呗。」 「要我说还是和离好,和离后两家人见了面还能点个头打招唿,干什么非得休夫啊,闹成这样以后不好收场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说将程尔给惹烦了,他气沖沖地一挥手,对潘青青道:「行了,和离就和离,我们现在就去祠堂写和离文书,趁早递上官府算了,老子再多看你一眼都噁心。」 潘青青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仰起头回:「好,和离,以后你我各自嫁娶互不相干,这两个孩子也不再是你的。」 「谁稀得要!」 * 和离的事没两天就办妥了,程尔和田禧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大家都想不通田禧一个富贵哥儿,怎么会要程尔这种男人。 「怎么不要,好哥儿也怕缠郎呗。」 「是这个理儿,那程尔倒是也生得高大端正,若是死缠乱打的话说不定还真能迷人心窍。」 夏小曲清早去地里摘菜,听了这些话回来后跟青青说别搭理他们,然后让天石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带点好菜,他们得给青青好好庆祝一下。 潘青青嘴上说着不在意,但细看眉眼处还是有些失落,轻声询问:「他们是不是这两天就要成亲了?」 夏小曲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估计也是,他们等不了太久的。」 潘青青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就拎着东西准备去彭家,他得去好好谢谢叶郎君,可夏小曲还惦记着那句话的意思呢,将人拦住以后比划。 「青青,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我听着不太对劲。」 潘青青努力辨认他的手势,又胡乱猜测了一通,觉得他应该是想问自己怎么知道的,便拉着人背过身去悄悄说。 「前段时间我回家去,嫂子们见不得我在家里闲着,硬是把我赶到了田伯家的茶山去干活,在那里我见过田禧一次,那身段看起来不太对,像是怀了。」 话音落下,夏小曲惊讶不已,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潘青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往外传,然后就离开了。 中午时候的太阳很大,正适合给孩子洗澡。 夏小曲将他们的衣裳脱了一起放进盆里,那盆很大,是之前小进用的,现在洗干净了用来装兄妹俩刚刚好。 圆儿比较安静,芳儿有些闹腾,拍着水花咿呀尖叫着,夏小曲好不容易给他们洗好以后才发现自己的衣裳也被淋湿了不少。 潘青青去了许久才回来,本以为会很高兴,结果却无精打采的,手里还拎着那些谢礼。 夏小曲在院子里铺了一张凉蓆,同圆儿和芳儿一起在上面躺着晒晒太阳,转眼看见潘青青那个样子后便坐起来好奇地比划:「怎么又拎回来了,他们不要吗?」 「叶郎君说他不需要我的感谢,他帮我也是因为曾经误会了我,所以我不用做这些,以后就两不相欠了。」 潘青青猜测着夏小曲手势的含义稍微解释了一下,然后便放下东西过去抱孩子。 「圆儿芳儿,爹爹回来了。」 两个孩子像皮猴子似的挂在爹爹身上就不下来了,潘青青从怀里艰难地掏出两张小纸条展开,轻声道:「圆儿芳儿,你们有新名字了。」 夏小曲凑过去看了一眼,啊嗷,不认识。 潘青青看出来以后又将孩子放在了一边,特意同他坐得近一些指着其中一张小纸条道:「这个是圆儿的新名字,叫潘知理,小曲你看,这个字念潘,就是我的姓,知是知道的知,理是道理的理……」 解释完圆儿的名字后又开始讲芳儿的,夏小曲最后牢牢记住了他们的新名字,很好听的,潘知理和潘知书,潘青青说希望他们长大后做一个知书达理的人,不要像他们的小爷爷和爹那样成为混蛋。 给孩子取名字是一件新奇又隆重的事,夏小曲躺在凉蓆上眯着眼看对面山顶上的团云,两个小娃娃咿呀乱叫地拱着他,而他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天边去。 等他和天石有了孩子,应该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呢? 潘青青如获新生,哼着歌去灶屋淘米洗菜,程天石晚上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好吃的,还说已经给李二写信讲了此事,问他能不能把房子借给潘青青住一段时间。 听了这话,潘青青激动得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天石兄弟,小曲,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了。」 两个孩子下午的时候就吃饱了,此刻正在摇篮里睡着,夏小曲和程天石端起酒杯回敬,然后宽慰着他:「别说谢不谢的,事情解决了就好,以后带着孩子好好生活吧。」 潘青青还是有些看不明白夏小曲的手势,转头望向了程天石,程天石发觉以后哈哈大笑两声,搂着夏小曲回:「别说谢了,你要心里真惦记着这事儿就当我和我家小曲儿是在为自己积福吧,你别有那么大压力,以前我们怎么相处的以后还怎么相处,没事的。」 程天石几句话让这煽情的氛围又变得轻松起来,潘青青喝完了杯子里的酒,点头笑了笑后赶忙表态:「那我明天就和小曲摆摊去,我得尽快还你们钱呢。」 「还钱不是最要紧的事,最要紧的是……」 程天石故意卖了个关子,等抓住自家夫郎的手后这才慢悠悠地道出:「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得赶紧看懂我家小曲儿的手势啊,不然做生意没默契,容易出乱子。」 第108页 夏小曲觉得自家夫君说得很有道理,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后对潘青青点了点头。 「行,我一定努力赶紧学会,争取像你那样能完全看懂小曲的手势。」 潘青青知道他们夫夫俩是想让自己放宽心,抹了抹眼角后给出承诺。 因为只是随便吃顿饭,家里又有两个孩子,所以三个大人都不敢喝多,今晚就只打了一小壶酒。 夏小曲一早就吃饱了,程天石倒完了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后突然开口。 「不过说到小面摊,我倒是觉得应该改一改了。」 「改什么?」夏小曲比划着名。 夜幕之下,月光如流水,春风和煦地吹着,撩动着夏小曲鬓边的碎发飘扬,程天石曲起手指温柔地拂过他的脸,目光灼灼地回:「改成小面馆吧。」 随后又借着那一丝丝的醉意,声音不大地道出心里话:「曲儿,我捨不得你受风吹日晒的苦了。」 夏小曲看见潘青青还在这里顿时害羞不已,扭过头去比划:「天石,你喝醉了吧,你在胡说什么啊。」 程天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潘青青假装没听见,正慌乱地收拾碗。 他痴痴地笑了两声,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夏小曲扭过头去不看他,程天石便将他的头转过来,然后开始比划。 他先是指了指自己,食指在嘴边画了个圈,接着左手握拳伸出大拇指,右手展开从上面划过,最后指了指对面的人。 「我在说,我爱你。」 第50章 「咱们之前摆的那个面摊场地太小,车子后边只能放两三张桌子,好多客人想来吃碗面吧,结果一看坐满了人家扭头就走了,一点儿都不合算,而且你们两个人守着一个小面摊有些太浪费人力了,不如换个大点儿的场地。」 程天石将小面摊存在的问题都说清楚了,这些其实夏小曲一早就想过了,而且他还有另一个顾虑,那就是露天场地下雨的时候不方便。 要说像别的摊子那样支个雨棚遮雨吧,可棚子拆来拆去的也很麻烦,而且有的时候雨来得突然,那边客人还在吃面呢这边雨就来了,这时候去支棚子弄得到处都是灰也不好。 夏小曲还试过支好棚子就不拆了,但出太阳的时候客人说闷得慌,浑身都难受,哪里还有心思吃面啊。 这些问题不止一次地困扰着他,前段时间研究新品的时候他也犹豫过要不要找个便宜点的门面,没想到恰好和天石想到一处去了。 程天石说他已经看好了一处,位置不错,潘青青看他们要商量事情便赶紧借着收拾碗筷的理由离开,给他们留下单独的。 「媳妇儿,我这几天在镇上到处都看过了,桃花小街那边有家铺面正在紧急出售,租金便宜了三分之一呢,铺面的后院就是那棵大桃树,还有一条道直通小桃江,天热的时候把两头的门都打开,那穿堂风可凉快了,桃花开的时候还有香气,我想开个面馆应该不错。」 桃花小街开店的很多,那边的铺面租金可不便宜。 夏小曲听了后有些犹豫,程天石便坐过去将人搂在怀里哄:「放心吧媳妇儿,我这些日子赚了不少钱,先付两三个月租金没问题的,你不要想东想西,直接放开手脚去做,身后有我呢。」 开小面摊的时候夏小曲就担心赔钱,现在要去桃花小街开面馆了,他这心里难免七上八下的,犹犹豫豫不太敢应下,结果第二天就听从镇上回来的天石说还有不少人在打听那家铺面,吓得他心一抖。 程天石又抱着人劝:「你想啊媳妇儿,桃花小街难得出现一次这么便宜的铺面,那些人可不就是跟看见了块大肥肉似的疯抢啊,还是赶紧定下来才好。」 夏小曲想了想,依旧有些纠结,便比划:「天石,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呢,便宜点的那种。」 「傻媳妇儿,便宜点的位置不好啊,你想想看你去镇上吃面,一家是脏兮兮臭烘烘还热气沖天的面馆,一家是香喷喷凉飕飕还清静漂亮的面馆,你要是镇上的人你会去哪里?」 「好像也是。」 夏小曲一合计,那还是选桃花小街吧,虽然比其他地方贵了些,但是相比桃花小街往年的铺面租金来说的确很合算了。 第二天夫夫俩起了个大早去镇里看铺面,果然跟天石说得一丝不差,夏小曲一看见那个地方就立马喜欢上了,还迫不及待地开始计划应该怎么布置。 程天石去街道司换挂牌,顺便和屋主签契约,那屋主签完后很爽快地抹了个零头,只收取了整数的租金,顺便还打趣了一下他。 「怎么样,你家小郎君喜欢那个铺子吗?」 「喜欢呢,我知道他的性子,肯定第一眼就能看上。」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也不枉你往我那儿跑了四五趟,还求着我在他面前帮你圆谎,说租金减了三分之一,其实我看你家小郎君那个样子挺好说话的,说不定能接受原本的租金呢?」 程天石收好了契约,拿上街道司新发的牌子后笑了笑,回:「您别看他一副乖乖的样子好说话,其实犟的很,又捨不得花钱,要是让他自己去找铺面的话肯定会找那些便宜的,他倒是能吃得下环境的苦,可我捨得让他吃吗,您说对吧。」 这番话恰好说到屋主的心头上去了,他自己也是个疼爱媳妇儿的人,出了街道司后拍着天石的肩膀豪气地道:「以后的租金零头我都给你抹了,好好干,疼媳妇儿的男人命好。」 第109页 「那就先谢谢您了,不过我现在得赶紧回去了,我媳妇儿还在铺子里等我呢。」 程天石说完屋主便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我也得去给我家娘子买首饰了,听说今天上新品呢。」 两人就在街道司门口分了手,程天石赶回去的时候夏小曲正端着盆水在擦门。 「媳妇儿,放着我来弄。」 夏小曲听到声音后将帕子扔进盆里就去牵程天石的手,也顾不上一脑门的汗,站在屋里手舞足蹈转着圈地比划到时候桌子应该怎么摆,店里要加哪些小装饰,还说招牌要让包山来写。 程天石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自然是什么都说好,等他比划累了扑过来的时候便扯着袖子给他擦汗。 *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 搬新房的时候恰逢高娘子家女儿办满月宴,夏小曲和程天石将家里随便收拾了一下便赶着去吃席,给孩子送了纯银的避邪针,又封了个大红包。 夏小曲坐在高娘子身边抱孩子,看着小娃娃用着自己给她做的包被和虎头帽,这心里可别提有多满足了。 屋外的几个男人在击壤,听起来像是天石赢了,大家的唿声很高,说定要让他请客去面馆里吃面才行。 程天石说不过他们,也确实打算在正式开业前请几个人去试吃一下,因此就答应了,还趁机让包山写招牌。 包山后来给小面馆题的招牌叫夏记小面馆,和之前的面摊仅一字之差,店里装修得很清雅,墙上一熘儿的招牌都是木雕桃花的形状,还有那些桌椅板凳都刻有桃花印记,曾木匠又狠狠赚了一笔。 潘青青识得字又会算帐,自然担起了帐房的活,不过因为目前缺人,他还干起了跑堂,忙起来的时候就把孩子放在摇摇车里锁上。 店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夏小曲在天热的时候又推出了酸辣凉拌肉丝面,有两个口味,一个酸辣无比十分过瘾,一个是糖醋味鲜甜可口。 那凉拌面里有肉丝、黄瓜丝、油炸花生米和他们自家做的酱料,再搭配着从下竹寨买来的清甜黄酒,这样的吃法没两天就在桃花小街出了名,有好几家面馆都开始推行,却总是做不出夏家凉拌面的那个味道来。 夏小曲私底下被好几个人找上门来过,说要买他家酱料的配方,可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酱料有什么特殊之处,是家里怎么吃他就怎么做的。 不过天石曾经说过这生意场上的事不能随便透底儿,所以他便借着自己说不了话又不识字的理由把这些人给打发了,时间一长那些人见问不出来也就作罢不再来了,回去后卯足了劲儿的研制新品。 那段时间桃花小街的生意异常火爆,经商多年的老油条们知道只靠新品是没办法盖过夏记小面馆的风头的,于是几家店铺一合计搞了个新品试吃和大酬宾的宣传,打了夏小曲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晚上关了店铺后三个人并没有回去,而是趴在一张桌子上绞尽脑汁地想对策,再不行动的话客人都要走光了。 潘青青算了三遍帐,发现他们如果也做新品试吃的话很是划不来,本来当初去下竹寨买黄酒的成本就很高,现在眼瞧着这帐面上刚有点钱了,若是这样弄的话到时候非得负债不可。 夏小曲想得头都痛了,他只会研究新的菜品,对这些算帐的事以及经营之道就一窍不通了,程天石守着一个猪肉脯,这荤食上完全供得起,见着夫郎这般苦恼便忍不住提议:「要不然我们就炸小肉丸子送给大家吃?」 他的想法很简单,开玩笑,免费的纯肉丸子谁不喜欢啊,到时候肯定能招揽一些客人。 但是潘青青不认可这个提议,他说这样弄的话虽然夏记小面馆的帐面没有问题,但天石那边的帐可就亏了,还是划不来。 三人想了一晚上都没能达成共识,第二天开店的时候客人果然少了许多,大家都跑去捡那边的便宜了。 下午的时候还是没什么客人,但幸好有石淼带来的几个同窗撑起了面子,不然别人从外边一看里面零零散散的两三个人多可怜啊。 几个孩子一人要了一碗面,夏小曲给他们煮了满满的一大碗,还额外赠送了一盘小肉丸子,不过坏就坏在肉丸子的数量没数好,他们每人吃了两个最后还单出来了一个。 「要不我再给你们炸一盘吧?」 夏小曲比划着名,石淼挥了挥筷子道:「不用了叔爹,我们都吃饱了,你别再炸了。」 这几个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呢,夏小曲才不信他们这样就吃饱了,肯定是不好意思再多要,所以也就没和他们商量,径直回后院炸丸子去了。 「诶,这儿还剩一个,咱们按照老规矩来,抽籤吧,谁抽到就是谁吃。」 一句话点醒了柜檯后面算帐的潘青青,他抬起头来一看,几个小子正好抽完了签,最后是一个叫小五的吃到了那颗丸子。 夏小曲端着刚炸好的丸子出来时石淼他们还假装推了两下,其实两只眼睛都快盯直了,只是不好意思要而已,夏小曲索性直接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比划:「尽管吃吧,叔爹这儿管饱。」 石淼揉着肚子傻乐呵,回:「那就谢谢叔爹了啊,正好我这肚子里还有点空位呢。」 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叫叔爹,此起彼伏的有点炸耳,夏小曲摆摆手让他们趁热吃,潘青青在一旁朝他招唿:「小曲,你过来。」 第110页 第51章 夏记小面馆大酬宾,现场抽籤可免单! 包山写在红纸上的几个大字吸引了过路客人的注意,站在门口的潘青青见有人停下脚步了便立马上前去热情地介绍。 「客官要不要进店里看看啊,我们店今天在大酬宾,进店花费五文钱就可以抽一号箱的签,如果抽中带桃花的签子就能免费吃一碗素面,当然了,如果不想吃面也可以折现的。」 店里最便宜的就是一碗素面五文钱,素面的成本是两文钱,而那箱子里一共五十支签子,只有二十支免单签,所以就算运气不好只有二十个客人来吃面,并且二十个客人都抽中了免单,那他们实际上也才亏损几十文钱而已。 夏小曲觉得这几十文钱他还是能亏得起的,再说他的目的也不在这几碗素面上,他要做的是先打响这个名头。 果然,大家听说可以免单吃素面就一窝蜂的都跑来了,等他们发现还真的有人能抽中免单后自然会手痒想抽一签试试。 等到签子抽得差不多以后潘青青就出来很遗憾地告诉大家今天的免单数量没有了,然后再搬出第二块牌子,兴奋地告诉大家明天还有一次机会,而且明天免单的是一碗肉丝面,不过需要在店花费十一文钱才能抽。 店里肉丝面的价格都是十文钱,他们要想抽免单的话最低还得再搭一碗素面,而这次五十支签子里就只有十支免单签了。 等到了第三天他们再如法炮制,不过这次他们告诉大家不免单了,抽中桃花签子的客人会免费得到一份凉拌面和一杯黄酒。 这两样东西一直以来都是搭配着卖的,喜欢的人不少,但无奈夏记小面馆的黄酒限量,所以导致有很多心心念念的客人吃不上。 夏记小面馆以往卖一份凉拌面加一整壶黄酒的价格是二十文,成本是十二文,现在夏小曲他们只搭配一杯黄酒,所以实际成本价控制在了七文钱左右,而他们却需要花费十五文才能抽籤,与此同时箱子里仅有五支免单签。 因为免单条件的提升,所以很多客人往往会邀请亲朋好友一起来吃面,这无异于又是一次免费的宣传。 三天酬宾结束后帐上进了不少流水,潘青青拿着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敲,最后结果还不错,盈利了不少,不过夏小曲却犯了难,因为最近总有老顾客跟他抱怨说没赶得上酬宾,又或者说没能抽中免单。 长此以往下去,那些老顾客难免会失望,再说了,他们弄了这一遭其他店铺早就知道了,所以得换一个办法笼住客人才行。 晚上吃饭的时候夏小曲将最近的烦心事跟程天石说了一下,天石知道他们搞的那个酬宾活动,毕竟那段时间的肉食都是从他那里进的,对此他也很支持。 现在小夫郎想的是该如何笼络住那些客人,程天石觉得小面馆的味道是不输别人家的,那么现在该做的就是把口碑给打出去,因此服务上就绝不能拖后腿。 就像他卖肉永远都是笑脸相迎,客人让割哪一块就割哪一块,手起刀落绝不多割一点点,平时遇到老主顾时还会送一点肉出去,所以大家都乐意去他那里买。 程天石想,做生意应该都差不多吧,既然这些面馆的味道没有到天差地别的程度,那就只能拼服务了。 夏小曲听后免不了又嘆气,现在店里只有青青一个人跑堂,忙不过来的时候确实会惹来客人不快,哪里还能再有更好的服务,这可不得累死青青了。 「让我再琢磨琢磨吧,实在不行就先招一个跑堂。」 夏小曲刚比划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只鸡腿,程天石笑眯眯地望着他,道:「先吃饭吧媳妇儿,别愁了,睡一觉明天起来慢慢想,做生意积攒口碑也只能慢慢来,不可能一两个月就能成事儿的。」 那鸡腿是特意剥了皮的,夏小曲不爱吃皮程天石知道,所以每次都很注意这一点。 * 第二天清早夫夫俩起床收拾妥当后准备去镇里,潘青青现在住的是李二家的屋子,李二早前来信说屋子空着没有人住容易坏,所以让潘青青住也挺好,不过潘青青不好意思住主屋,最后还是选了小进那间房。 夏记小面馆今天开得比平时早了些,没想到这时候也有人来吃面,是一个白髮苍苍的老爷爷,他背着双手慢吞吞地走到窗边坐下,要了一碗素面。 夏小曲给他上面的时候看出来他有些不开心,便送了他一碗油炸土豆丸子,就是上次过中秋天石做的那个。 老爷爷瞧了一眼油炸土豆丸子后笑了,可紧接着又像个小孩儿似的闹情绪,道:「我可是你家的老主顾,从你们开了店以后我几乎每天早上都来吃面,虽然我只吃素面,但聚少成多,总还是花了不少钱吧,可你家上次那个抽籤免单我却没抽中。」 夏小曲不方便和他们打手势,因为他们大多数都看不懂,还要再解释半天,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和潘青青有了很好的默契,只要回头朝柜檯望一眼潘青青就会主动过去搭话。 「不会吧老爷爷,上次那个抽素面的你也没抽中?」 潘青青问完老爷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满地回:「就是没有抽中。」 这下夏小曲和潘青青没辙了,二十支签子都没有抽中那能怎么办,而且他们是做生意的,也不可能不顾成本啊。 「要不然这样吧小郎君,你看现在没什么人,就把那个箱子再给我抽一次,我也不是贪小便宜想免单,我就是想试试抽中的感觉。」 第111页 老爷爷小声地说着,夏小曲刚想让潘青青说那个酬宾已经结束了,但他突然想起来方才听到的话—— 老爷爷说他几乎天天过来,虽然每次都吃素面,但好歹也能聚少成多…… 对啊,聚少成多! 夏小曲激动地拉着潘青青走到一边去比划,跟他说清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想要笼络一批属于自己的老顾客,那这个聚少成多的办法就很不错。 老爷爷吃完了面和土豆丸子后抹了嘴起身准备走,潘青青立马捧着册子追了上去。 「老爷爷请等一等,我们老闆刚刚听了您说的话后觉得很有道理,所以他让我草拟了一份贵宾贴,在本店花费满五百文就可以上贵宾贴。」 潘青青说完见老爷爷似乎有点感兴趣了,便趁着现在还早没什么客人,把他搀到一边去细细地讲解了这个贵宾贴的意思。 夏小曲和潘青青将贵宾贴分为了好几个等次,最低的是小桃核,也就是花费满五百文就能上,其次是小桃花,需要花费满二两银子;小桃子是五两银子;银桃花是十两;金桃花是二十两;银桃是五十两;金桃是一百两。 店里的花费是累计的,并且不同的等次有相应的免费菜品赠送。 小桃核的免费菜品是一碗煳汤粉,小桃花的是土豆肉丝拌面,小桃子的是油炸小肉丸子,银桃花的是新品鸡丝面,才出来见客没两天。 那鸡肉滷煮过后手撕成一条一条的碎肉备用,煮面的汤则是鸡架熬出来的鲜美却不油腻的鸡汤,再配上几张椒麻叶和自家特产的辣椒油,又麻又辣又香,都没尝着味儿就能把口水给勾出来。 金桃花等次的是凉拌猪耳朵,猪耳朵则是专门从自家夫君那里提前买来,先卤上个一天一夜再晾干,凉拌后软软脆脆的很劲道,没有肥肉。 至于这银桃和金桃嘛,因为花费巨大,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人能上那个等次,所以提前公布免费菜品反而会打消大家的热情。 潘青青说越是捉摸不定的东西越能勾起大家的好奇心,讨论的人也就越多。 毕竟他就是这样过来的,那些真假参半的流言最能引起村民的关注,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背后说事儿的人反倒少了。 老爷爷听了后觉得有点意思,追着问银桃和金桃的免费菜品是什么,潘青青说这个得由第一位银桃金桃的贵宾才能揭晓。 「哎呀潘帐房,你看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哪里还能等到什么金桃银桃啊,你就偷偷地告诉我吧。」 「要不然这样吧老爷爷,您是我们店的老顾客了,也在我们这里花费了许多钱,我们这次就帮您免费升上小桃核贵宾,您看怎么样?」 潘青青说完后老爷爷一琢磨,自己吃的这几碗素面哪里值五百文了,现在能免费升上去也不错,便一口答应了,还说定要将这好事告诉大家,吓得潘青青赶紧叮嘱他不能将免费升贵宾的事说出去,不然大家都来要求免费升,那店里也是撑不住的。 「放心吧,我都懂的。」老爷爷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晚上,夏小曲披着程天石的外衣拿着小桶给花浇水,屋里的男人一觉睡醒后伸手摸不见人就出来寻,却看见夫郎坐在院子里发呆。 「小曲儿,想什么呢?」程天石从后边抱住了他,一下一下啄着他的后颈。 夏小曲嘆了口气,将手从宽松过长的袖子里伸出来比划:「我在想那个贵宾贴,如果大家升上贵宾以后天天都来吃免费的菜品怎么办。」 程天石将旁边的小竹凳拉过来放在他身边,坐下后一边给他卷着袖子一边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和自己的男人说话自然不必顾忌太多,夏小曲也不担心说错话了会被骂奸商,等着袖子卷完以后便比划着名:「我想的是赠送菜品需要花费,比如小桃核贵宾一次花费多少钱才能得到赠送的菜品,不过这个花费也不能太高,不然人家不愿意来了。」 「说得对,做生意嘛,最基本的就是不能亏损,不然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程天石想了想,接着道:「还不能经常赠送,如果你每天都送的话即便是规定了花费也有可能亏损,另一个就是客人天天吃,难免会吃腻,腻了就不喜欢了。」 夏小曲觉得也有些道理,便比划着名:「那应该怎么办?」 「媳妇儿,你知道赶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吗?」程天石反问了一句,夏小曲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便接着道,「因为赶集是大家需要的,而且有些东西只在赶集日才有,所以大家都期待着,到了那一天就会不约而同的前往。 但是如果天天都能赶集呢,那些大家需要的东西不再是限制某一天才有了,而是每一天都能买到,那赶集的那一天也就不再被期待了,所以我觉得可以限制赠送菜品的时间,你不是有七个贵宾等次吗,再分为三四个大等次就行了。」 夏小曲认真思考了下程天石说的话,突然灵光一闪,兴奋地比划着名:「我知道了,我们把贵宾等次分为四个大的等次,然后按照赶集那样固定时间赠送菜品,这样我们不会太亏,客人喜欢的话也会心心念念着,对吧?」 程天石疼惜地看着他,这个傻傻的小夫郎心里藏了事睡不着也不知道叫醒自己,只会偷偷跑到这里来发呆,之前还会一本正经地比划说他们不分彼此呢,现在又这样…… 第112页 但是没办法,他还是得帮夫郎早点解决完了好回去睡觉。 「曲儿,咱们的小镇逢二七赶集,松云镇赶一六,但是我上次去呦呦镇才发现他们那边不是五天一赶,而是逢三六九就赶,因为他们的镇很大,人多,又有钱,所以我觉得我们也可以模仿一下,但是要反着来。」 「怎么反着来?」夏小曲比划着名,程天石一笑,捏了捏他的脸回,「宝贝啊,你不是有个金桃贵宾吗,一百两有几个人付得起啊,就算有人付得起,也得看人家舍不捨得,所以你反倒可以模仿呦呦镇的赶集日,告诉大家金桃贵宾逢三六九在店花费满多少钱以后赠送招牌菜品。」 说到这儿,程天石顿了一下,接着坏笑道:「至于招牌菜品嘛,那你这个小老闆就得多努努力咯,研制出一道特别特别好吃的菜才行。」 「那我肯定努力啊!」 夏小曲比划完,一脸坚定的小模样看得程天石心疼不已,将人轻轻拉入怀里后在他耳边低语:「宝贝,下次睡不着叫醒我,别自己一个人偷偷发呆了,不然你男人心会疼。」 听见这话,夏小曲主动用腿圈住了男人的腰,撒着娇让他抱自己回去,并暗暗地想:下次不会了…… 第52章 夏小曲将他和天石讨论过的想法和潘青青一合计,两人花了几天时间终于算出来一个可行的办法,那就是将七个贵宾等次又分为了四个大的等次,银桃和金桃分别为一个。 银桃逢二八,金桃逢三六九,不过每次需要花费的银钱和所赠送的菜品目前都保密,夏记小面馆给出的说法是得由银桃和金桃贵宾亲自揭晓。 其余的就是银桃花和金桃花一个等次,逢二十四节气赠送,平均下来每个月有两天,小桃核和小桃花以及小桃子为一个等次,逢五赠送。 当然了,因为是初次推行,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赠送的菜品,所以需要在后期过程中不断的修正更改,力保让大部分客人感到满意。 午后,夏小曲将包山写的招工文贴在了门上,另一份则是拿给天石去找街道司,花钱什么的也无所谓了,现在重要的是赶紧申请让街道司张贴在告示墙上。 店里忙得热火朝天的,潘青青两只脚跑出了蛇爬的速度,累得歇不了一会儿,而后厨那边夏小曲又要煮面又要洗碗,也根本忙不过来。 夏小曲甚至想,要是这两天再招不来人就只能让嫂子暂时过来帮一下了。 不过好在这样的困境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天下午就有人来求用了,夏小曲让潘青青去挑了一个留下当跑堂,每月二钱,包两餐。 新来的跑堂叫小阿虎,年纪不大,还没满十二岁,不过人很机灵,嘴巴又甜,一口一个老爷娘子郎君的叫着,又能陪客人唠嗑,看上去挺讨喜的。 有了小阿虎后店里稍微能转过来了些,夏小曲想先这样干着也行,便叫天石去找街道司撤了招工文,谁知告示墙上的招工文才撤了没多大一会儿又有人来求用。 潘青青见他脏兮兮的本不想要,但那孩子长得十分瘦弱,说是十三岁了却还不如小阿虎长得高,看上去怪可怜的,眼巴巴地望着你让你无法拒绝。 他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根本狠不下这个心来,便让人先在门外等一会儿。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叫我们老闆,如果老闆要用你那你就来,好吗?」 潘青青实在不忍,交待完又从柜檯后边自己买的一袋梨子里给他拿了两个。 「谢谢……不用了。」 那孩子分明伸出手去了,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将手缩了回去,坐在台阶上团成一团,小声地说着他不能要。 潘青青也没强求,拿着梨子回后厨去找夏小曲了,把他描述得十分悽惨,夏小曲捞完面条吩咐小阿虎端走后赶紧出去看,没想到这一瞧竟让他发现是个熟人。 「老闆哥哥!」 原来是当初那个小乞丐,夏小曲惊讶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好久都没看见这孩子了,怎么一点儿也没长高呢。 外边路过的客人纷纷朝他们那儿望,夏小曲这才意识到一个脏小孩儿站在面馆门口会挡生意,便叫潘青青将他带到猪肉脯去,让天石给他好好洗洗。 「老闆哥哥是要用我了吗?」 小乞丐眨着唯一干净的眼睛问,夏小曲沖他点了点头,笑着比划:「洗干净以后我看看乖不乖,是乖小孩儿我就用。」 潘青青给他解释了一下,小乞丐听后看不出脸上的颜色,因为他太脏了,但能从那发紧的声音中听出来有些羞涩。 「我,我是乖小孩儿。」 程天石接到小脏孩儿的时候皱了皱眉,假装不满实则炫耀自己和夫郎的亲密无间,道:「他上哪儿捡来这么个脏小子,怎么二话不说又往我这里塞了。」 小乞丐往潘青青身后躲,程天石见自己吓着人家了,干脆将大刀往砧板上一剁,莽声莽气道:「行吧,正好我今天也卖得差不多了,先带你去买身衣裳吧,瞧你脏的。」 潘青青见状赶紧把身后的小乞丐往前推,道:「跟着这个大哥一起吧,他是你老闆哥哥的夫君,不要怕。」 「嗯,我,我不怕。」 小乞丐吓得浑身都抖,根本不敢和程天石对视,被程天石拎着走的时候缩得像只小鸡崽似的。 夏小曲听潘青青说这事儿的时候忍不住又笑又嘆气,比划说天石就是喜欢这样逗小孩儿,他自己也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只希望以后不要这样吓唬他们的小宝宝才好。 第113页 小阿虎听说又要来个新人,担心会抢了自己跑堂的位置便跑去找夏小曲旁敲侧击地打听,夏小曲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转头让潘青青安抚他说小乞丐不做跑堂的,小乞丐要先去后厨洗碗。 「那我就放心了。」小阿虎一时不备说出了心里话,对上潘青青的眼神后有些慌乱,端起托盘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喊,「我干活去了。」 今天的晚饭在面馆吃,也算是为了迎接小乞丐的到来吧。 潘青青看见程天石拎着他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出现问题了,怎么脏小孩儿变得这么好看了,清秀可爱,一双圆熘熘的杏眼怕生地看着你,总是透出一股无辜的劲儿,让人忍不住地怜爱。 小乞丐的小脸儿很瘦,还白白的,嘴巴也没什么血色,一看就知道是在长身体的时候没吃上好东西,把自己给拖垮了。 潘青青心疼得哟,将人叫到一旁去捏了捏他的脸,果然没什么肉,想着这孩子不该来面馆啊,该去天石那肉铺先卯足了劲吃肉才是啊。 「小孩儿,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记一下。」 名字? 小乞丐愣在了潘青青面前,缓缓垂下眼眸似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回:「我叫……晴天。」 「晴……晴天,还是秦天?」 潘青青写下「秦天」两个字拿给他看,小乞丐歪头去看,手指慢慢抚过,眼睛亮亮地点了点头。 程天石见他们相处得挺好就去后厨了,夏小曲和小阿虎正在里边忙活着,他洗了手上前帮忙,却将夫郎推到了门外去。 「我来弄,你坐着吹吹穿堂风,马上就好。」 夏小曲今天团团转了一天,这会儿确实有些累了,便依着天石的话走到外边去在躺椅上睡下,他还特意调整了下角度面对着后厨的门口,这样正好能看见屋里忙碌的男人。 吃过晚饭后小阿虎就走了,秦天洗完了碗收拾好了桌椅,然后去跟夏小曲说要回家了。 回家? 夏小曲心想他不是小乞丐吗,之前听说住在城外的土地庙,现在是要回什么家去? 果然,在程天石的盘问下瑟瑟发抖的秦天立马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他现在还是住在土地庙里,夏小曲听了于心不忍,想叫他跟着一起回抱月村。 秦天想了想,反问:「老闆哥哥,这叫施捨吗?」 「什么?」程天石一出声又吓着他了,秦天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我住土地庙习惯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说完不等夏小曲反对,他跟脚底抹油似的一下子就跑没了影。 「孩子太可怜了,他要是不愿意跟我们回抱月村的话,那我们明天给他拿一床被褥来,让他在店里打通铺吧。」 夏小曲比划着名,程天石揉着他的头说好,然后两人一起等着潘青青算完帐回家。 圆儿和芳儿早就困了,回去的路上趴在天石怀里睡得直流口水。 到了李二家后潘青青将孩子抱回去放在床上睡好,再小声地跟天石说谢谢,夏小曲比划着名说客气,夫夫俩这才转身往自己家走。 只是没走出两步程天石便上前弯下了腰,夏小曲则熟练地跳了上去趴着。 「媳妇儿,要我说的话,再招个人帮你吧,我看你天天在后厨忙活,累得不行。」 夏小曲打了个哈欠,将头埋在他肩颈处蹭了蹭,表示不愿意,程天石嘆了口气后继续道:「我就想让你当个甩手掌柜,快快乐乐轻轻松松地数钱。」 甩手掌柜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啊,我的天石呀。 夏小曲在心里默默地道,然后咬着天石的耳朵尖扯了扯,以此弥补不能说话的遗憾,程天石吃痛叫了一声,无奈道:「行吧,那再等等吧。」 * 又至重阳,天气渐凉。 曲郎君和贺娘子特意来小面馆里看夏小曲,还给他拉了一板车的菜,夏小曲带着舅舅和嫂子去后院坐,又想叫秦天去猪肉脯找天石,但被曲郎君给拦下来了。 「别叫他了,他也忙着,我和你嫂子就是来看你一眼,待会儿就得回去了。」 「那,那我给你们煮碗面条吧。」 夏小曲说完就要起身,贺娘子急忙道:「哎呀别忙了,我们吃了就来的,稍微坐一会儿就得走了。」 「啊……」夏小曲蔫蔫的,靠在舅舅身上抓着他的胳膊摇晃,撒娇地比划,「舅舅啊,之前说的让你和嫂子住我们那儿的事你们考虑好了吗?」 新房建成没两天程天石和夏小曲就拎着东西去了谷子村,想把舅舅和嫂子都接过来,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啊。 但是那个时候曲郎君说地里的活才刚开始,现在走了就可惜了,想等着这一茬过去了再说。 这会儿曲郎君又实在拒绝不了小外甥的撒娇,便摸着他的头笑眯眯地回:「我和你嫂子商量过了,等下个月地里没活了我们就来,我瞧着你和天石都在镇上忙活,这家里没个人帮衬也确实不行。」 这倒的确是一个大问题,夏小曲家里还有不少的活,他们平时也只能抽时间干,有的时候回去晚了没来得及餵鸡餵鸭,就能听见它们在窝里不停地叫,次数多了以后甚至都不下蛋了。 曲郎君和贺娘子忙得很,只略坐坐就走了,夏小曲将他们送了出去,等回来的时候却在门口看见了程尔和潘青青搭话,气得他立马跑过去挡在青青面前。 第114页 「小曲,没事的,他是来定席的。」 潘青青说完将夏小曲拉开了,对上程尔的视线后面不改色地道:「我们家面馆没有接过这种单子,怕是做不好。」 程尔从未见过这样的潘青青,有一瞬的失态,但好在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不要紧,凡事都得有个开头嘛,主要是我家禧儿听说你们面馆的味道不错,非得闹着来尝一尝,正常做就行,钱不是问题,但是得干净,禧儿他刚生产完,不能乱吃东西的。」 他说话体面柔和,想事情很周到,倒真像个好夫君。 夏小曲扯了扯潘青青的袖子,将他拉到一旁去比划询问,潘青青便将事情都说了。 「他说他家郎君想在我们面馆办个小宴,请云水村田家的那些亲戚来吃,估摸着要定五六桌。」 「这摆明了就是沖你来的,要在你面前示威呢。」 夏小曲气愤地比划着名,不想同意这件事,潘青青掏出随身的小算盘又是一顿敲,道:「咱不用和他们客气,茶水也得收钱,然后差不多能赚这个数。」 小算盘立在眼前,夏小曲眼睛一亮,比划:「接!」 第53章 田禧婚后才五个多月就生了个小子,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是揣着孩子进的程家门,还有人添油加醋地描述说成亲那天程尔可宝贝了,生怕磕着碰着。 这话传到潘青青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后厨帮夏小曲的忙,今天他特意没带孩子过来,临时交给五姑帮忙照顾一下。 小阿虎接待了程尔和田禧,以及他们的那些亲戚,田禧坐下来后就开始点评:「这小店倒是清雅别致,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尝尝看呗,你不喜欢咱们就换一家。」 旁边的田家亲戚都夸程尔对他关怀备至,呵护有加,只是奇怪田伯却没有来。 程尔回过神来想着给田禧倒杯茶水,发现桌子上空空如也竟什么都没有,他当场就想冲着小阿虎发火,结果隔壁桌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却率先发难。 「怎么回事,客人来了这么久了连壶茶都不知道上吗,你们怎么做生意的?」 「当然不是了,老爷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家的服务是最好的,往常时候我们都是一早就给客人备好茶水了。」 小阿虎赶忙过去对着那人点头哈腰,那男子穿着一身布衣,肩膀处还有两块补丁,黝黑的脸粗糙的手一看就知道是做苦力的。 「那为什么我们的茶水迟迟不上?」 「阿力,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田禧出声制止,阿力见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田禧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小阿虎瞧他这样子猜测着应该是田伯家的僕人,所以才会生气他们怠慢自己的主家。 程尔让那么一个卑微的男人抢了他呵护田禧的风头自然不悦,不过他现在装的是谦谦君子,肯定不会像阿力那样穷凶极恶,便对小阿虎温柔地道:「小堂倌,那今日为何还不给我们上茶水啊?」 小阿虎扯下肩上的帕子掸了掸,回:「我们家帐房先生说了,这田郎君是贵客,一张嘴巴饮遍了好茶,所以我们怎么能拿免费的茶水来敷衍田郎君呢。」 「那你是要怎样?」程尔一听就知道是潘青青在刁难,但为了在田家亲戚面前充足面子还是咬牙道,「说得对,免费的东西怎么能入我家禧儿的口,你去将店里最好的茶水拿来,价钱不是问题,只要我家禧儿开心就好。」 话音落,小阿虎立马回应:「得嘞,上好的龙井六壶,一共三两六钱。」 「你……」 听到价钱的时候程尔差点拍桌而起,小阿虎十分机灵地拍马屁:「哎呀,老爷对郎君可真是好啊,我在这里跑堂那么久,见了那么多人,从来没有谁家老爷像您这样对郎君的,而且您还爱屋及乌,不仅给自家郎君喝上好的龙井,还给这些亲戚们也喝龙井茶,要我说您就是世上最疼郎君的人了。」 其余几桌的人听了,纷纷不好意思地道:「程尔啊,这还真是让你破费了,不过我们也看见了,你对我们家田哥儿是真心实意的好啊。」 「还叫什么田哥儿啊,现在得叫田郎君了。」 「诶对,是得叫田郎君了。」 白得了一壶龙井,大家心里都开心得不行,唯独阿力阴沉着脸捶了下桌子,沖小阿虎怒道:「还在这里耍贫嘴,不赶快上茶来!」 「是是是,老爷稍等,我马上就去催。」 小阿虎说完转身朝后厨走去,故意大声喊着:「秦天,龙井怎么还没上来啊,你要渴死老爷和郎君吗?」 正在埋头洗碗的秦天听见后在衣裳上擦了擦水渍,接着就要起身去泡茶,却被潘青青给抓住了。 「小秦天,用那一包茶叶去泡。」说完转头对夏小曲解释,「那一包是我特意去买的旧茶,保存得挺干燥的,没坏,能喝。」 夏小曲听后抓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比划:「是龙井吗?」 潘青青不屑地笑了笑,回:「是茶,能喝,这不就行了吗,管它是不是龙井呢,就算是,程尔那傢伙也喝不出来。」 「那田禧呢,他也喝不出来吗?」 夏小曲有些担忧,毕竟田禧家就是做茶叶生意的,对于这些茶的味道应该很熟悉。 「没事的,田禧爱为难人,不管我们上什么茶他都会故意刁难,所以不要给他这个浪费的机会,一会儿我去上茶,看看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第115页 潘青青说完那边秦天就已经泡好茶了,他接过来想端着走,夏小曲立马解下围裙要跟上,比划说不放心。 「算了吧,我让小阿虎陪着我,那孩子机灵会说话没事儿的,你还是先做吃的吧,别又让他们抓到把柄闹事了。」 小阿虎听到后立马献殷勤,道:「老闆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咱们的帐房先生受欺负的。」 夏小曲想着也只能这样了,便比划着名:「那你们先去,有什么事的话就让小阿虎回来叫我。」 「成,我先去看看,你别担心。」 潘青青说完叫上小阿虎走了,夏小曲回过头来揉面,可这心里却越想越不踏实,害怕田禧他们仗着人多动手,便叫秦天从后院出去,到猪肉脯去叫天石过来。 「夫君呀,听说你那个和离的前夫也在这里做工,他还带着两个孩子呢,怎么能在外边做工挣钱呢,是不是和离的时候财产没有分配好啊,你没有给他钱吗?」 潘青青刚走出去就听见田禧用那腻得死人的腔调和程尔说话,小阿虎当场打了个激灵,道:「我感觉我掉了层皮。」 「别贫嘴了,快走。」 潘青青催促小阿虎赶紧给其他客人上茶,而他则亲自把茶给程尔和田禧那一桌端去,末了还不忘道:「慢用。」 「哎呀夫君,这就是你那前夫吗,看起来是有点老诶,怪不得你不喜欢他。」 田禧的声音不大,软得转了十八个调,还靠在程尔身上一脸挑衅地看着潘青青,周围的几桌亲戚也都不说话了,纷纷抬头看过来。 潘青青扯着嘴角笑了笑,回:「郎君说得是,我没钱没势,又要挣钱养孩子,日夜操劳自然老得快,不像你。」 「哼,知道就好。」田禧傲慢地仰起头,对着程尔的耳朵道,「夫君,给我倒茶。」 程尔之前一言不发,倒茶给田禧的时候却记得低声叮嘱:「小心烫。」 「知道了,夫君真好。」 田禧并没有接过那杯茶,而是就着程尔的手喝了一口,紧接着立马掀翻了杯子吐出茶水,一点儿也不给人反应的机会,怒斥着:「这什么茶这般难喝。」 潘青青见状嘆了口气,心道恐怕都没尝着味儿呢吧,这摆明了就是故意的,不过他也真是的,那么着急干什么,好歹多品一口茶水再发难也不迟啊,毕竟自己确实没有用好茶。 周围的亲戚听了后都赶紧倒来喝,有人觉得还不错,有人顺着田禧说难喝至极,唯有阿力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喝茶。 小阿虎想上前去解释一下,潘青青一把拦住了孩子,道:「郎君别恼,我们这小店你也看见了,这确实是我们最好的茶水了,无法入你的嘴我们也实在没办法,想必是因为你家有茶产,所以对茶叶的要求比较高。」 说完,又立即将矛头对准程尔,长吁短嘆痛心疾首地道:「说到底,这镇上最好的茶水还是在天宝楼,我若是男人,得了你这么个好郎君,又给我生了儿子,那我便是砸锅卖铁也得带你去天宝楼,这不是为了充面子,只是不忍心你嫁给我以后就要过不如以前的日子。」 「这……」 亲戚们开始低声议论起来,毕竟田禧从前是不会来这种小面馆吃东西的,谁想到才嫁给程尔没多久就沦落至此了。 阿力听不下去了,勐的捶了下桌子震慑住在场的人,然后走过去站在程尔身边,用质问的口吻道:「你就是这样对我家少爷的?」 「我没有,我……」 程尔下意识地想说这都是田禧要求的,如果不是这样他才不想来这里,但话即将说出口的时候他又想到今天的目的,便将不甘与愤怒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田禧看了一眼阿力,眉梢净是得意,转头就对程尔温言软语地道:「哎呀夫君莫气,都是我不好,我只想着为家里省钱,没想至夫君于这般境地的。」 说完,又仰头与阿力对视着,语气怪怪地道:「阿力啊,你又忘了,现在要叫我田郎君了。」 阿力没作声,转头回去坐下了,这么一闹田禧心情却变好了,连对潘青青说话都和颜悦色了起来。 「好了潘郎君,不说这些了,赶紧上菜吧,我这肚子可早就饿了。」 潘青青点点头应下,走到一半的时候假借着叫小阿虎端菜转身望了一眼,发现田禧虽然靠在程尔身上,可那双眼睛却是在盯着对面的阿力。 他记得小的时候就在田家见过阿力了,听大人们说是田伯买来的奴僕,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 后厨里,程天石正在帮着夏小曲做菜煮面,潘青青进去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 「天石兄弟,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我们家小老闆怕你被欺负,赶忙叫人去请援军了嘛。」 程天石故意打趣着,还低头和夏小曲小声说着什么,弄得夏小曲不仅瞪他,还作势要打他呢,为了配合夫郎嚣张的气焰程天石只好赶紧求饶。 「错了错了媳妇儿,一会儿我替你去上菜,好吧?」 在一旁帮秦天洗碗的小阿虎听见这话后立马反驳,站起身道:「老闆夫君,你可不能这样哦,怎么能抢我的活干呢?」 「我这是在帮你啊小东西,你那么小一个孩子要是被外面的人给欺负了怎么办。」 程天石说完小阿虎便换上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回:「随便啦,做跑堂的被客人凶是常事,不要紧的。」 第116页 「那不一样的,今天那群人不是正常的客人,一会儿我还是同你一起去。」 夏小曲比划说小阿虎很机灵,不会有事的,但是程天石知道程尔那傢伙的脾气,他刚刚才在潘青青那里吃了瘪,这会儿小阿虎过去就是正好撞在刀口上。 「还是我去,他怕我,不敢对我怎么样。」 程天石说完便和小阿虎一起端着菜出去,因为提前叮嘱过所以小阿虎没有给程尔那一桌上菜,直接越过他们走到了后面去,程尔见状正想发火,程天石却端着菜笑盈盈地走了过去。 「久等了,不好意思啊。」 田禧见到程天石忽然来了兴趣,托着下巴大声询问:「这位大哥是?」 「他是我堂弟。」程尔赶在程天石之前回应,田禧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懊悔地道,「成亲那日没有见到堂弟真是可惜,没想到堂弟长得如此俊朗,看起来和程尔倒是一点儿都不像。」 程天石冷笑两声,回:「只是堂兄弟而已,不像很正常,有些亲兄弟长得也不像。」 「说得对。」田禧点了点头,视线悄悄往阿力那边挪去,见他僵着个背影没什么反应,便故意道,「堂弟一表人才,不知道成亲了没有啊?」 听见这话程尔有些生气,轻声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早成亲了。」 「那还真是可惜啊。」 田禧慢悠悠地说着,一旁的阿力终于动了一下,却是起身给旁边的人倒酒罢了。 这场小宴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就连他们走了之后夏小曲都还觉得奇怪,趴在柜檯上比划着名:「他们居然没有像我想像中那样大闹一场。」 程天石在一旁拨弄算盘,听见这话后用拇指和食指掐着他的脸,虎口抵在他下巴处作出一副很兇的模样,道:「原来你真是找我来打架的啊?」 「那也是因为你打架厉害所以我才找你啊,我又没有找别人。」 「你还想找别人?」 「怎么会嘛。」 夏小曲比划完想凑过去撒娇,却被程天石捏着脸给拦住了,他只好伸手去抓去扯,结果手一挥正好打翻了旁边的砚台。 「哎呀,不得了了,一会儿潘帐房回来定要凶人了,媳妇儿快跑。」 程天石故意吓唬着他,可夏小曲哪里会跑,赶忙找帕子要去擦撒出来的墨水,却被程天石反手抱在了怀里,哄着:「好了好了,逗你的,我来就行,你歇着。」 * 田家一行人吃好了就在桃花小街的街口道别,阿力站在一旁环抱着双手用脚碾着地上的一颗石子,同伴叫他走他像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我突然想起来,今早出来的时候那马车夫驾车不稳,颠得我骨头疼,阿力今晚就别回去了,替我驾车吧。」 田禧看着阿力说完,然后转头对其他人道:「你们回去跟我爹说一声,我要借用阿力一晚。」 亲戚们没有阻拦,只说着让阿力好好伺候郎君和老爷,然后便都回家去了。 程尔没有起疑,扶着田禧上了马车,转头对阿力道:「好好驾车,别颠着郎君了。」 阿力憋着一口气,心情不愉地回:「知道了,老爷。」 「别叫他老爷,」马车里传来田禧的声音,语气轻快地说着,「都把他给叫老了,以后你叫他程二爷就行。」 「是。」 阿力攥紧了拳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等程尔上了马车后便坐上去开始驾车,结果没走出去多远车厢门却打开了,田禧探出头去贴在他耳畔,目视着前方道:「阿力,别太快,颠得我骨头疼。」 「是。」 阿力拉紧了缰绳,好半天才从嘴巴里挤出一个字来,田禧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得意地笑了笑,这才退回去坐好。 第54章 程尔和田禧回到家的时候马郎君正抱着他孙子哄,见到田禧后讨好地问:「今天吃得怎么样啊?」 「一般。」田禧语气淡淡的。 马郎君见状又道:「孩子一直哭,怕是饿了,要不你喂喂他?」 田禧没有同他多言,抱着孩子径直回屋。 马郎君在他转身后立马变了脸,拉着程尔走到一边去盘问:「你和他到底怎么说的啊,他嫁过来有些日子了,没往家里补贴一分钱就罢了,还大手大脚花你的钱,家务活也不干,今天更是过分,去镇上吃小宴竟然不带我和你爹,你说说,谁家儿媳妇是他这样的。」 程尔听到这些话就头疼,随口敷衍着:「行了吧爹爹,他们家不是普通人家,不可能不提防着,不过你放心,今天他家亲戚都瞧见我对他很好了,我相信这下我那老丈人也该信我了,到时候他还会少我们的钱和僕人吗?」 马郎君一听觉得挺对的,就不再催促程尔,反而是让他好好对田禧。 屋里,田禧刚给孩子餵完奶程尔便推门进去了,他立马拉紧衣裳,蹙眉不悦道:「进来怎么不敲门?」 「我进自己房间敲什么门啊,你是我媳妇儿有什么不能看的?」 程尔说完走过去抱住了田禧,低头亲着他的肩膀,却被田禧一个手肘给顶开了,他有些不解,道:「怎么了,这不是都出月子了吗?」 「不想。」 田禧扔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起身离开,看到阿力在院子里餵马时他又停住了脚步,走上前去声音弱弱地道:「阿力,给我烧水,我要洗澡。」 第117页 阿力没有回头,依旧拿手里的草餵着马,过了一会儿才去烧水,像是有意躲着田禧似的。 深夜,一阵似有若无的乐声吵醒了田禧,他起床披着衣裳外出寻找,最后在屋边竹林里找到了用竹叶吹奏的阿力。 「阿力……」 田禧揉了揉眼,卸下高傲蛮横的伪装,娇羞柔弱地走过去直接坐在了阿力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碰了碰他的嘴巴。 「阿力,别这样嘛,你已经好久没理我了,若不是这次我借着办小宴请他们过来,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了?」 阿力扔掉手里的竹叶环住他的腰,很是不快地道:「你成亲了。」 「那又怎么样,我迟早要成亲的,爹根本不同意我们,我若是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那就得和你彻底断了,我才不要。」 这话说得十分孩子气,田禧说完后做出来的举动也很孩子气,牢牢地抱着阿力不撒手。 阿力似乎有些动容,试探道:「那你和那个程尔……」 「他先勾引我的,一年前吧好像是,反正我记得他郎君当时还怀着孕呢,他陪他郎君回娘家,见到我以后就勾引我,我那会儿年纪小嘛,觉得有趣就回了他两句,谁知他反而来劲了。」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不就是爹逼我相亲,我俩闹矛盾,恰好程尔又来献殷勤,我就灌了他的酒,把他搬到了我的床上。」 田禧说得毫不在意,阿力却听得额头青筋暴起,差点就要将腿上的人给掀下去,还好他及时开口了。 「哎呀没干什么,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阿力松了口气,后又觉得不对劲,「没干什么,那你肚子里的孩子?」 这话让田禧有些生气,拍了他一巴掌后娇嗔着:「谁碰了我心里没点数吗?」 「我的?」阿力有些意外,「我的孩子,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田禧心里的痛处被他戳中了,他缓缓靠在阿力身上,伤心道:「阿力,谁让你只是我家的一个僕人呢,不过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我打听过了,那程尔在找上我之前还勾引过堂哥,堂哥把他当狗耍了好一阵,他以为自己能攀上高枝了,回家后动不动就打骂潘青青,还造谣他有姦夫,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更看不惯他,这种男人没什么好的,潘青青那么软的性子也迟早会被他们一家吃干抹净,所以我就在程尔找下一个目标之前先动了手。 反正我需要一个夫家,这个夫家的门第还不能高,否则我就不能养你,程尔家正好,更何况他家有把柄捏在我手里,所以我不怕他们,惹急了我就和他们撕破脸,光明正大的养着你更好。」 阿力被他一口一个「养着你」弄得无法接话,只得拍着他的后背嘆气,道:「少爷,你……」 「我什么我,我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你知道的,不然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田禧说完捧着阿力的脸强势又急切地亲了下去,结果舌头还没钻进去呢他就被推开了。 「少爷,你刚生完孩子。」 「哎呀,出月子了。」 「不行,你才出月子。」阿力一脸严肃地拒绝,田禧仰天长嘆一声,无力地趴在他身上,道,「那你抱抱我,阿力。」 * 夜深人静,夏小曲将一卷凉蓆铺在了后院花丛中,光着脚趴了上去。 小池塘里的水叮叮咚咚地流着,旁边有一棵高大无比的柚子树,天石说是小的时候他和爹一起种的,现在长得和房子一样高了。 那柚子去年结了不少,虽然个头挺大但味道却很酸,夏小曲吃一口能被酸得原地蹦三蹦,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甜一点。 他歪着头借月光数酸柚,可是天太黑数不清,只能偶尔看见一团若隐若现的黄色的光。 程天石悄不作声地走到他身边,将烛火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后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凉蓆上,照着夏小曲挺翘的屁股拍了一巴掌,凶道:「大晚上的不睡觉,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夏小曲起身调了个头,耍赖似的枕在程天石腿上,那如月光一般轻透朦胧的纱衣堆叠在身上,一双细长的腿随意弯曲着,银镯挂在精緻的脚踝处,稍稍一动那小玲铛便发出悦耳的声音。 「怎么了宝贝?」 程天石向来捨不得凶他,即便是假装的也不会超过三句,此刻见夏小曲精神有些厌厌的更是心疼着急,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帮他捏着腿。 「是我刚刚弄疼你了吗?」 夏小曲摇摇头,翻身面朝里抱住了他的腰,埋着头不愿意多比划一下,耳朵根子又红又烫,想起两人刚刚在床上的时候…… 「宝贝好乖。」 程天石将他按在身下吃了个遍,然后又像是怕他看不见一样在他耳边喘息着汇报。 夏小曲想比划说坏蛋又说荤话,谁知程天石却忽然将他抱了起来,吓得他两只手连忙抓住男人的肩膀,再也没办法比划。 「宝宝,你好漂亮啊。」 程天石站起身后就不再动了,夏小曲有些难受,抱着男人趴在他身上有气无力地捶打,低声呜咽哭着,男人却在他耳边道:「宝贝儿,今天晚上教你一个新词。」 新词?什么新词? 夏小曲正竖起了耳朵准备仔细听,却没想到程天石却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两个字,还勾起了他几个月前的记忆。 第118页 【我最喜欢听你说话,有种被……】 【我只会觉得你厉害,我也只会被你……】 天吶,怎么会这么羞耻,夏小曲捂着脸再也不肯见人了。 程天石见夫郎红了耳朵便知道他又想到刚刚的事了,轻轻笑了两声后替他将那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纱衣捋直盖住屁股,故意问:「怎么又不穿裤子啊,难道是没有被、我、次奥……」 不许说! 夏小曲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巴,娇嗔满面地瞪了他一眼,真是个可恶的男人,竟然白白瞧了自己这么久的笑话! 程天石趁机舔了一下他的手掌心,在他受惊缩回去的时候又道:「行,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又不穿裤子?」 「穿裤子,不舒服。」 夏小曲别扭地比划完,眉眼含羞地将肚兜又往下拉了拉,因为知道自己有不爱穿裤子的坏习惯,所以他做肚兜的时候都会特意做长一些,堪堪掩住那一处,走动起来忽隐忽现的。 程天石坏心眼地在他腿窝轻轻掐了一下,逗他:「还好当初修后院的时候篱笆墙筑得高,不然哪有你今日撒欢儿乱跑的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现在也不热,你这么穿不怕着凉吗?」 话音落下夏小曲正好打了个冷颤,便蜷缩着身子往他怀里拱,程天石一年四季都是热乎乎的,夏小曲最喜欢抱他了。 「走吧,回屋,下次睡不着叫醒我叫醒我叫醒我,我瞌睡大,就算是醒过一回也能倒头就睡着,但是你却不行,所以睡不着就叫我起来陪你,记住了吗?」 程天石又气又无奈,只能贴在夫郎耳边不断重复,希望他能放在心上。 夏小曲躺在他怀里,两只脚交叉重叠在一起,铃铛随着他的走动一步一响,羞怯地点了点头,然后端起了桌上的烛火。 「等一下,这是什么?」 说话间程天石已经将托着他屁股的那只手伸出来对着烛火瞧了,夏小曲也抻着头去看,可他只瞧了一眼就又埋头装睡,根本不回应。 程天石搓了搓手指突然反应过来,笑了一下后揩在了夫郎的腿上。 夜半出逃的小兔子被大兔子抓了回来,夏小曲被摔在床上后不疼,可他却发起了脾气,伸手递给程天石看,还不满地比划:「你看看,都摔出来了。」 「是吗?」 「当然了!」 夏小曲软着身子趴在枕头上,比划完以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翘着的屁股,忽然异想天开起来,接着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比划了一段手势。 「哈?」程天石看后震惊不已,嘴角微微抽动,道,「媳妇儿,你在说什么?」 夏小曲咬着手指想了想,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便再次催促。 「唉……」 程天石长嘆一声,走过去躺在夫郎身边失落地道:「是我不好用了?」 「很好用,但是用一整晚不行。」 夏小曲一副「我很懂」的样子,要是手语能听出情绪,程天石估计自己能从他比划的手势里听出「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意思。 「行吧,我知道了,你想要一套玉势对不对?」 程天石说完夏小曲忽然撑起了上半身,一双眼睛里净是警惕,直觉告诉他天石这坏东西没把话说完,便比划着名追问玉势是什么东西。 「玉势就是……」 程天石翻了个身将小夫郎压在身下,一脚勾过旁边的被子后直接蒙过头。 夏小曲破碎的笑声从里边传来,过了一会儿两人才顶着乱糟糟的头髮钻了出来,夏小曲红着脸沖他比划:「一支就够了,我有你,不需要一套。」 「哼,你有我就应该一支都不需要才对。」 第55章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夏小曲清早起来催促着天石去接舅舅和嫂子,他则留在家里做好吃的。 程天石起床胡乱套好了衣裳就去洗漱,都没发现衣裳穿错了,穿成了平时做活时的那一件,要知道今天可是去接舅舅他们,哪里能穿得这样随便,夏小曲又赶紧回屋里去给他拿衣裳让他换过来。 鸡窝的旁边又新建了个牛棚,前段时间夫夫俩特意去买了头漂亮的水牛回来,一双眼睛又圆又亮水灵灵的,睫毛也长长的,夏小曲打趣说长得和天石一样好看,气得程天石将他扛回屋里好好收拾了一顿。 竟然拿大水牛和自己的男人比,该打! 曲郎君卖了家里的房子和地,其余拿不走的东西就留给春婶儿了,本来天石说家里还有多余的房间,让春婶儿跟着他们一起走,可春婶儿无论如何也不愿意。 她说她十几岁就嫁到谷子村了,在那屋子里守了那么久,她不想离开。 程天石帮着舅舅和嫂子收拾剩下的东西,结果最后装车的时候发现连一半都没有,两人的东西都少得可怜。 「这些年坏的坏,当的当,早就不剩下什么了。」 曲郎君说完由贺娘子搀扶着上了牛车,程天石坐在前面,心情复杂地道:「舅舅,以后都会有的。」 他没办法一时之间承诺很多,但可以保证的是只要他活一天干一天,那么该有的东西迟早都会有的。 回去的路上牛蹄子跨哒跨哒响,前两个月还开遍了野花野草的山道现如今变得干枯寂寥,裹挟着刀子的寒风也不如春风轻柔,但载着舅舅和嫂子的程天石却莫名的觉得舒心得意。 幼时父亲曾教过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那也是他唯一会念的诗句,可没想到自此以后自己会被这句话困扰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时常懊悔自己未能做到。 第119页 程天石记得那是父亲去世前的一个月,父子俩干累了活便坐在地里休息,程开雄一边搓着泥巴团一边念那首诗,然后告诉天石一定要好好念书。 现如今要想完成父亲的心愿基本是不可能了,但此刻的程天石却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他想也许是因为自己生来就不必去那长安吧,毕竟自己的归属在抱月小院。 抱月小院一年四季都有花开,还有一个温柔漂亮的小夫郎在,程天石可以每天都驾着牛车四处跑,让跨哒跨哒的牛蹄子踩出一条又一条山道来。 临近小院,他忽然迫切地想见到心里的人,挥了挥手里的竹鞭后熟练地驾驶着牛车甩着尾拐进了院子,曲郎君和贺娘子抓紧了车把,连连哎哟,直唿太快了,甩得头晕。 夏小曲听见声响后忙从灶屋出来,一边跑一边在围裙上擦手,程天石见状赶紧去扶站都站不稳的舅舅,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后心虚道:「舅舅没事吧,是我不好,一时大意了。」 果然,牛蹄子还是不能太跨哒,它更适合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走。 吃过饭后夏小曲带着舅舅和嫂子去看房间,因为曲郎君腿疼上楼不方便,所以选了一楼堂屋左边那间,而贺娘子知道二楼是他们小两口住着的,觉得自己还是住在一楼比较好,便选了堂屋右边那间。 第二天一家人带着潘青青一起坐牛车去镇上,夏小曲先是陪着舅舅和嫂子四处逛了逛,买了不少东西,又为他们置办了好几身衣裳,然后再带着人到面馆去吃面。 秦天和小阿虎已经开始接待客人了,小阿虎见到曲郎君后赶忙上前来十分机灵地道:「这位就是舅老爷吧,舅老爷一路过来累着了不,这外面可冷了,快来这里坐下,我去给您沏壶热茶。」 曲郎君见了他一个劲儿地夸着孩子聪明懂事,潘青青从后厨端出来两碗面放在桌上,见状推了一把旁边站着的秦天,道:「茶都沏好了怎么不给舅老爷端过去呢?」 小阿虎回头立马将呆呆傻傻的秦天给拉到了曲郎君面前,很是热情地介绍:「舅老爷,他叫秦天,是后厨洗碗的,他不太会说话,但是他沏的茶可香了,我给您倒上吧。」 其实这么大点的孩子又没人教,哪里会沏什么茶啊,小阿虎也就随口一说,曲郎君听后摸了摸秦天的头,发现这孩子有点怕自己,便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红包来。 「这两个孩子都乖,都是好孩子,舅老爷上次来得匆忙没给你们买什么好吃的,这点儿钱拿着自己上街去买饼子吃吧。」 小阿虎立马接了下来,笑嘻嘻地说着多谢舅老爷,秦天却将手背到身后固执地摇头,小声道:「谢谢舅老爷,我不能要。」 潘青青见曲郎君有些尴尬,忙上前去解释:「曲郎君,这孩子有点轴,得跟他说清楚这不是施捨。」 「啊?这是怎么回事?」 曲郎君不知道秦天以前是小乞丐,因此面对潘青青的解释还是一头雾水,秦天见状直接开口:「谢谢舅老爷,不过我现在自己可以赚钱,我能自己买饼吃,所以不能要你的钱。」 「这样不对,小秦天,舅老爷给你钱不是施捨,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是因为舅老爷喜欢你。」 「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秦天没有长辈,歪了歪头露出费解的神情无辜地道:「潘帐房,我又做错了吗?」 「哎呀,你……」 潘青青见说不通索性直接去后厨将夏小曲给找来了,夏小曲听了前因后果,走到秦天面前后直接将舅舅给的小红包拿过来塞到他怀里,然后比划:「这是你的赏钱,舅老爷夸你洗碗洗得干净。」 秦天看懂手势后眉眼弯弯地笑了,捂着自己怀里的小红包用清澈的嗓音大声道:「谢谢舅老爷,我会努力洗碗的!」 程天石提着半扇肉进去的时候正好听见,笑着问:「脏小子今天这是怎么了,跟打了鸡血似的。」 「得赏钱了,高兴着呢。」夏小曲比划着名回,程天石见小阿虎手里也有一个,又看了看舅舅,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跟着附和,「脏小子的碗是洗得干净,该赏。」 秦天喜滋滋地捧着小红包看了又看,小阿虎上前去抓他的胳膊,道:「走了秦天,去买王阿婆家的炊饼吃。」 这会儿店里没什么客人,夏小曲也就由着他俩去了,程天石回头沖他们喊了一声:「顺便买点胡记豆腐块,一会儿咱们吃烙锅。」 「知道啦!」小阿虎的声音从巷子里飘来,再一看两个孩子早就跑没了影儿。 「店里怎么这么冷清啊,没有客人能赚钱吗?」 店里最后一个客人刚结完帐门口又来了一人,穿着厚厚的狐皮大氅,往那儿一站立马遮挡了屋里的光,正喝茶的曲郎君和贺娘子,还有在柜檯后面算帐的潘郎君都抬起头去看他。 来人见没人说话便摘了手衣,往旁边的长条凳上一坐就几乎占满了位置,粗声大气地吼着:「小帐房,问你话呢,你家老闆呢,怎么没见着?」 「你找老闆有事吗?」 潘青青皱起眉有些看不惯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贺娘子见状赶紧悄悄去后厨找人,程天石听说有人找他家小老闆的麻烦拎着剔骨刀就出来了。 「我就是老闆,你有什么事?」 男人扭头看了看程天石,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直接拆穿了他。 第120页 「不对吧,你是这夏记小面馆的老闆?据我所知,这里的老闆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小郎君才是,一跟他说话就害怕得直躲。」 程天石听着他的声音有些熟悉,但看他鬍子拉碴戴了个大毡帽的样子又觉得自己不认识,便拎着刀走近了几步,站在他面前冷冰冰地道:「这里的老闆就是我,你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不要弄脏了这里。」 「听你这意思是想打架了?来啊,谁怕谁啊!」 男人说完以后却坐在凳子上纹丝不动,还摘下了头上的大毡帽,道:「天石兄弟,才多久不见啊,这就不认识我了?」 这声音着实耳熟,男人摘了帽子后也有些眼熟,程天石上前仔细辨认了一下,忽然惊唿大叫起来:「彭大哥!是彭大哥吧?」 「哈哈哈,你可算认出我来了,我现在变得这么丑了吗?」 离家许久的彭盼水忧心地摸着自己的脸,的确有些粗糙剌手,程天石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埋怨道:「来就来了,干什么装神弄鬼的吓唬人,我还说我家小曲儿上哪儿去惹了这么个东西回来了。」 「这不是上次走的时候见你家夏郎君可怕我了嘛,所以就想着再来吓唬吓唬他。」 彭盼水嬉皮笑脸的说着,然后歪着身体看向对面的潘青青,招了招手,道:「好久不见啊潘郎君。」 潘青青拢了拢耳畔的碎发,不好意思地回:「你可别这么叫我了,我和程尔已经和离了。」 「听说了,我爹爹给我写信了。」彭盼水说着起身四处看了看,道,「你那两个孩子呢,我还给他们带了礼物呢。」 「孩子在程五姑那里呢,天儿冷了就没带他们出来。」潘青青笑着答完,随后夏小曲也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擀面杖,彭盼水一瞧就乐了,「哟,夏郎君现在不怕人了?」 夏小曲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拎着擀面杖就要冲上去挡在前面,却被程天石给单手搂住了。 「媳妇儿媳妇儿,冷静,是彭大哥,你还记得他吗,那年在师父家杀猪你见过的。」 彭盼水? 那夏小曲可记得太清楚了,自己当时被他吓得无处可躲。 第56章 夏季小面馆下午的时候关了门,小阿虎和秦天啃着炊饼回去的时候吓一跳,敲了门潘青青才开的。 「大白天的怎么关门啊,不做生意了吗?」 「今天下午不做了,今天有贵客来。」 潘青青笑着回,等两人进来后又将门给关上,小阿虎叼着炊饼去帮忙,问:「贵客,是『银桃』还是『金桃』?」 「都不是,你见了就知道了。」 潘青青故意不说,惹得小阿虎心欠欠的,结果两个小孩儿在后院见到彭盼水后被吓得都走不动道。 小阿虎拽了拽旁边秦天的袖子,悄悄道:「小秦天,确定是贵客?这真的不是土匪来打劫了吗?」 秦天脸都吓白了,眼前这人给他的恐惧丝毫不输于他第一次看见程天石的时候。 程天石见到两个小伙计的样子就忍不住笑,然后指着彭盼水道:「这是我一个村的,姓彭,你们俩叫彭叔就成。」 「彭叔。」 小阿虎和秦天浑身僵硬地喊完,还没等彭盼水说话呢两个人便撒丫子跑了,秦天径直跑向后厨,声音发颤地喊着:「老闆哥哥。」 彭盼水方才还笑着的嘴角立马耷拉下来了,扭头望着程天石。 「你小子,他们叫你夫郎哥哥,叫我就是叔?这不是差辈儿了吗?」 程天石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无奈地回:「怕什么,那小子有的时候也叫我叔呢,我和我媳妇儿差辈儿了我都没说什么。」 潘青青和贺娘子将屋子里的桌子都移开,然后摆放好了铜锅,曲郎君坐在一旁笑眯眯地听着彭盼水和程天石聊自己这一年多来走南闯北的见识,也押了好几趟镖,最危险的那次差点连人带货坠下山崖。 程天石给他添了茶水,问:「那你这次回来是怎样?还要继续走镖吗?」 「不知道呢,我爹爹他不同意我走镖,觉得危险。」 彭盼水答完曲郎君也点了点头,道:「听你讲起来是挺危险的,而且一出去就是一年半载,家里人难免会担心。」 「也没事儿,我父亲他们都习惯了,就是拗不过我爷爷罢了,不然当初我被抓去镖局干活的时候他们怎么连个屁都没放。」 「那你家里的媳妇儿呢,他总会担心你的啊。」 曲郎君这话里试探的意味太明显,彭盼水端着杯子笑了笑,答:「曲郎君说笑了,我孤家寡人一个,哪里来的媳妇儿啊。」 「没有啊?」曲郎君欣喜地求证着,见彭盼水点了点头后又开口,「没有也没事儿,我瞧你年纪也不大,慢慢找,得找个好的。」 说完起身朝屋里喊着:「称玉啊,东西都弄好了吗?」 「都弄好了爹爹。」贺娘子揩着手上的水从屋里出来,曲郎君回头对彭盼水道,「盼水啊,你喜欢吃什么啊,我让称玉去准备。」 彭盼水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门口的贺娘子,嘴一咧傻呵呵地道:「我什么都能吃,没有特别的要求,曲郎君就别麻烦贺娘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让称玉去看看。」 曲郎君说完便拉着贺娘子走了,彭盼水等他们的背影彻底看不见以后这才低声对程天石道:「你媳妇儿舅舅这是什么意思啊?」 第121页 「彭大哥看不出来吗?我舅舅是想把嫂子介绍给你啊。」程天石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回着,彭盼水听了直摇头,「不行,我这人脾气很大,怕是会委屈了你家嫂子,你抽空跟你舅舅说说,别提这事儿。」 「那彭大哥这一年来有中意的人吗,你这次拒了我嫂子,下次可能还会有别人家的嫂子,你比大洪还要大两岁,然而现如今你瞅瞅,大洪家小崽子都会跑了,你还是光棍一个,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夏小曲收拾完了后厨牵着秦天走出去,彭盼水想着自己刚刚吓到孩子了便朝他一笑,结果又将人吓跑了。 「你家这孩子跟你媳妇儿一样胆小。」彭盼水尴尬地笑了两声,为自己找藉口。 程天石没有接他的话,转而朝自己媳妇儿伸出了手,夏小曲便乖乖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两人手牵着手好不甜蜜,看得彭盼水眼热。 「行了行了,先吃饭吧,我饿了。」 彭盼水灌了一大杯茶就要起身去吃饭,程天石拉着夏小曲跟上,在他耳边止不住地念:「彭大哥,该找就得找了,不然再等几年他们都去给石淼小进那群孩子介绍了,哪里还记得起你啊。」 「行了行了,我有……」 彭盼水说到一半脸色忽然就变了,嘴里的话也硬生生地拐了个弯,「我有分寸的,你放心吧。」 几人落座吃饭的时候本来位置都安排得好好的,可小阿虎和秦天两个人端着碗却将屁股一扭坐在了夏小曲身边,还把程天石给挤开了。 「你们这两个小崽子是要干什么呢。」 程天石故意凶他们,两个孩子缩在夏小曲身边瑟瑟发抖,眼见着饭都要吃不下去了,夏小曲只好沖他比划:「吃饭的时候不许吓唬孩子,你坐彭大哥那边吧。」 「行吧。」对媳妇儿无有不从的程天石只得端起碗去了彭盼水那边,又对他们俩叮嘱,「要坐那儿就得给老闆哥哥烙吃的,知道吗?」 现在这会儿就算是让他们俩亲手餵夏小曲吃他们也会答应,两个小傢伙拿着筷子止不住地点头,程天石见状开始推卸责任,对彭盼水道:「彭大哥,你抓紧时间把鬍子给颳了吧,看把我家两个孩子给吓的。」 「那我不刮,我就是要吓唬他们。」 彭盼水说完还朝他们瞪了瞪眼,小阿虎和秦天顿时被吓得泪眼汪汪的,曲郎君说别拿孩子开玩笑了,他们会当真的,然后戳了戳贺娘子的胳膊,道:「称玉,快给盼水倒酒。」 贺娘子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端着酒壶起身正要倒酒,结果彭盼水却将杯口捂住了。 「我自己来就行,大家都不是外人,不拘这些,贺娘子坐下自己吃吧,别管我。」 夏小曲一脸好奇地看着舅舅和彭盼水,不知不觉中又开始咬筷子,秦天夹了一片刚烙好的肉放在他的蘸水里,小心翼翼地道:「老闆哥哥,吃肉。」 他心眼有点太实了,竟把程天石的话都听了进去,旁边坐着的小阿虎早就吃得嘴巴火辣辣的了。 「你也吃,不用管我。」 夏小曲沖他比划着名,还给他也夹了肉,程天石则和彭盼水你来我往的敬起酒来。 戌时,桃花小街的流浪狗开始在外边叫唤。 小阿虎和秦天拿了后厨不要的肉去餵他们,结果没一会儿两个小傢伙又端着盆跑回来了,还用背抵着门。 「老闆,外边有一个好兇的男人,朝咱们店来了。」 话音落下果然传来了邦邦的敲门声,两个孩子被震得往前一戳一戳的,夏小曲急忙上前将他们俩拉到一边,然后打开了门。 微醺的程天石上前将夫郎和孩子们都护在身后,对着来人道:「做什么的?」 那人生得高大,晃眼一瞧几乎和程天石差不多了,他环视了屋里一圈,在见到彭盼水以后这才缓了缓语气开口:「老闆,我来找我老大的。」 说完,带着他们的视线一起投到了彭盼水身上,喝醉了的彭盼水放下酒壶不满地问:「谁让你来的?」 「大哥,你怎么喝醉了?」 男人质问了一声,接着抬脚要进去,程天石并没有阻拦,倒是彭盼水听见这话后生气了,指着男人吼:「老子乐意,不用你管,滚出去。」 「大哥,出事了,他把客栈砸了。」 「什么?」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戳到了彭盼水,他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将杯子倒扣在桌上抓起帽子起身就要走。 「天石,我回去有点事,过几天去家里找你。」 说完两人便匆匆离去,敞着的门唿唿进风,程天石关上后招唿大家继续吃,吃完了好早点回去。 * 客栈门口聚集了好多人,大多是在看热闹,客栈老闆和伙计则是焦急不安地等待着,好不容易见到彭盼水了跟见着亲爹似的跑过去抱着他苦苦哀求。 「彭师,求求你了,我这小店禁不起折腾啊,快把郎君带走吧。」 彭盼水听着二楼传来的打砸声,皱眉道:「他又闹了?」 老闆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长嘆一声后回:「这次可足足砸了我两间房。」 说完像是怕彭盼水忘了,还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悠。 「彭师,这可是两间房啊。」 彭盼水朝身后的男人递去眼神,那人便走上来拉开了客栈老闆和伙计,然后熟练地掏出钱袋子。 第122页 客栈二楼一片狼藉,彭盼水走上去后差点没有下脚的地方,等他走到房间门口想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门从里边锁上了。 「开门。」 他敲了两下,随后一个瓷瓶便从里面砸在了门框上,接着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滚。」 「开门,老子不想说第三遍。」彭盼水继续说着。 话音落下又有一个重物砸在了门上,彭盼水没有耐心再等下去,抬脚勐的一下踹开了门。 屋里的东西倒的倒碎的碎,连床上的枕头被褥都被扔在了地上,彭盼水烦躁地揉了揉头, 身穿一袭湖蓝色衣裙的人儿坐在床边不愿回头,剧烈抽动的肩膀显示了他的怒气,彭盼水踩在那些碎瓷片上走了过去,抓着他的肩膀硬是让他转过身来看着自己,没好气地问:「在闹什么?」 美人儿的长相不同于旁人,异域风情十分明显,巴掌大的小脸上有着精雕细琢的五官,眼窝深邃,眼角微微上扬,双眸颜色偏淡,鼻子高挺,鼻尖上还有一颗小巧的红色孕痣,最能一眼吸引别人的视线。 彭盼水的一腔怒火在看见那颗小痣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语气都软了不少。 「塔塔,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吧彭盼水,你这个骗子,还说出去见朋友,我看你又是去逛青楼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去逛青楼了。」 彭盼水被冤枉了一通刚想解释,却看见塔塔指着自己信誓旦旦地道:「你闻闻你身上,满身的香味,还不止一种,你敢说你不是去逛青楼了?」 香味? 彭盼水抬起胳膊闻了闻,明明只有很重的烙锅味嘛,哪里来的香味,肯定是诈自己的,不能承认,可殊不知他这个举动落在塔塔眼里就是心虚。 「彭盼水,你竟然真的敢去逛青楼……」 话音落下塔塔扔过去一只鞋子,彭盼水轻松躲开了,见事情闹得有些严重他只好赶紧坦白。 「我只是去和朋友吃了顿饭,他们那屋子里多的是郎君娘子,估计是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不过你这鼻子也是够灵的,这么淡的味道你居然都能闻到。」 「我会信你的吗彭盼水?」 塔塔听了他的解释却更生气了,本就白皙的皮肤被气得发红,看上去像是让人欺负坏了,仰着头倔强地瞪着面前的男人。 「彭盼水,你就是个骗子,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说是要见你的家人,可结果呢,来了七八天了吧,我见着谁了,天天被关在这破屋子里也不许出去,你把我当什么了啊!」 「塔塔,你不要这么说话好不好,我自有我的打算,等到了该带你去见他们的时候自然就去了。」 「我呸,彭盼水你是不是还嫌弃着我呢,你嫌我是青楼出身的对不对,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给我赎身呢,你这么嫌弃我为什么要同我成亲呢?」 塔塔说话噼里啪啦的不计后果,他明知道两人很早就说好不提青楼这事儿了,可每次一吵架他都忍不住地去戳这个伤口。 彭盼水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塔塔红润的嘴巴发愣,那张小嘴的颜色天生艷丽,像极了塔塔口中的木斯红花,他曾品尝过无数次,的确让人十分上头。 此时此刻的彭盼水无意忍耐,捏着塔塔的下巴就凑了过去,舌头轻而易举地挤占了他的口腔,在里边胡作非为地翻搅着,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我让你又胡说八道!」 塔塔捶打了他几下见推不开便作罢了,改为搂着他的脖子往他身上蹭,唇齿交互间含煳不清地说着:「彭盼水,你要是敢负我,我一定剁了你。」 彭盼水脱下厚重的氅衣扔在地上,抱着人往床上重重一摔,咬着他的脖子调情:「塔塔手腕这么细,拿得动刀吗,不如一寸一寸地吃了我。」 「彭盼水,你混蛋……」 塔塔难受地仰起了头,周围全是彭盼水的味道,他被包围了。 第57章 冬至日吃羊肉,夏小曲趁机推出了羊肉汤粉,味道鲜美没有膻味,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卖出五十碗。 因为今天得回家过节,所以夏记小面馆在傍晚天擦黑的时候就关了门。 程天石驾着牛车到门口去接人,扔给了夏小曲一件避寒的披风,又往他怀里塞了个手炉,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地才往家走。 今天潘青青没有去店里,他家圆儿有点不舒服,夏小曲便让他好好照顾孩子。 夫夫俩到家的时候舅舅和嫂子已经做好饭菜了,是羊肉汤锅,夏小曲可喜欢了,赶紧跑去洗手,贺娘子也回灶屋端菜,曲郎君见程天石在赶牛进棚便跟过去问:「天石啊,你知道上次那个伙子有郎君的事吗?」 程天石正在插门上的木头,听见这话头也没回地问:「舅舅说的谁啊?」 「还能是谁,就是那个盼水啊。」 曲郎君也不是故意在背后说人家,只是他先前还起了心思想把称玉说给盼水呢,结果今天一早彭盼水直接带了个媳妇儿回家,吓得他连连后怕,还好没把这事儿挑明,不然他家称玉面上可不好看了。 「彭大哥有郎君?」程天石转身捡起地上的最后一根木头插在门上,然后才回,「没听说啊,上次他不是说没有吗?」 「谁知道呢,现在这些年轻人的事谁搞得懂啊。」曲郎君说罢摇了摇头,又低声道,「不过他媳妇儿可漂亮了,你们不知道,晌午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跑到他家门口去看,说他媳妇儿漂亮得不像咱们这儿的人。」 第123页 程天石没在意,关好了牛后扶着舅舅往回走,猜测着:「彭大哥走南闯北的,有个外地的媳妇儿也很正常,他们是今早回来的吗,那这会儿应该还在家里的吧?」 「那就不知道了,只是可怜我家称玉啊,又没了个好姻缘。」 「哎呀舅舅,这有什么关系嘛,嫂子那么能干还愁找不到好人家吗,慢慢来,不着急啊。」 曲郎君听着这话觉得是有些道理,但他心里还是忍不住的着急,毕竟称玉的年纪越来越大了。 公媳二人相处这么多年,曲郎君早就将称玉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了,他也没想过要称玉守寡,只盼着有合适的就让她赶紧嫁了。 这些年他也一直都在找人打听着,好不容易来了个彭盼水吧,结果人家还有主了,真是可惜。 夏小曲洗好手已经乖乖地坐好了,回头见天石和舅舅一起从牛棚那边过来便朝他们比划:「舅舅,天石,快洗手吃饭吧,我肚子好饿。」 「你先吃,我带舅舅去洗手。」 程天石说完贺娘子已经端来了一盆热水放在台阶上,道:「我端过来了,快洗吧,我看小曲饿得不行了。」 一听小外甥饿着了曲郎君就将所有的事都抛在了脑后,赶忙洗了手过去坐好,一家人各自占了八仙桌的一侧,桌上的汤锅正在咕咚咕咚的滚泡泡。 「媳妇儿快吃,吃了我带你去彭大哥家看漂亮郎君。」 程天石给狼吞虎咽的小夫郎倒了杯茶水放在旁边,夏小曲闻言抬起头好奇地比划:「谁的郎君啊?」 「当然是彭大哥的了,舅舅说特别漂亮。」 「比我还漂亮吗?」 小郎君骄傲地比划着名,他被眼前的这几个人给宠坏了。 曲郎君捂着嘴巴笑,点了点他的脑袋后对程天石道:「看我们家小曲这小样,还吃醋了,当然是你最漂亮了。」 贺娘子捧着碗喝汤,在夏小曲看过去的时候也抿着嘴角点了点头,回:「嫂子觉得你最好看。」 舅舅和嫂子这样说更是助长了夏小曲嚣张的气焰,他扭头看着程天石,扬起下巴比划:「天石,我好看吗?」 「你最好看了,宝贝。」 夏小曲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哼,像是不相信似的。 程天石放下筷子捏着他的脸蛋扯了扯,道:「不要怀疑你男人的眼光,你最好看。」 「哟,吃着呢,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啊。」 这边程天石的手还没松开,院子里就传来了彭盼水的声音,几人赶忙起身去迎,却发现来得不止是他一个人,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红衣,身材高挑的美人。 彭盼水将拎来的礼物交给贺娘子,搂着美人给大家介绍:「这是我媳妇儿,叫塔塔。」 说完又低头对怀里的人温柔地道:「塔塔,这是我兄弟天石,比你大一些,你叫天石大哥,程大哥都行,这个是他舅舅曲郎君,你也可以叫叔爹,这个是他嫂子贺娘子,这个是他媳妇儿夏郎君,比你大一岁。」 听见塔塔比夏小曲还小一岁的时候程天石眼睛都瞪大了,望着彭盼水道:「彭大哥,真有你的,你也下得去手。」 颳了鬍子又年轻好几岁的彭盼水哈哈大笑着:「也就大个七八岁而已啦,小问题。」 说完搂着媳妇儿落了座,贺娘子给他们添了碗筷,程天石道:「我们刚开始吃呢,你们来得正好。」 「可不是正好嘛,塔塔在家就没吃多少,这会儿怕是饿坏了。」 拿着筷子的塔塔直接给了彭盼水一记白眼,他立马就怂了,嚷嚷着开吃开吃,赶紧将话给揭了过去。 夏小曲给他们两人打了新的蘸水,可他不知道塔塔吃不了辣,看着浅尝了一口后就被辣得满脸通红的塔塔急得手忙脚乱,赶紧去帮他倒茶水。 「不要紧的,他就是这么娇气。」 彭盼水一边餵着塔塔喝水一边说他,气得塔塔直接推开了他,端着自己的碗坐到了夏小曲身边去。 「小郎君,我挨着你坐可好?」 夏小曲愣了愣没有说话,程天石替他答了:「挺好的,就坐那儿吧,彭大哥是不太会照顾人。」 「放屁,那东奔西走一年多的日子里都是老子照顾的,你看现在不还是水灵得跟朵花似的吗?」 「可我以前比现在还水灵!」塔塔反驳。 夏小曲歪着头去看身边的塔塔,他承认塔塔真的很漂亮,是那种张扬夺目的好看,站在人群中很突出的美,让人挪不开眼。 塔塔吃了口清水白菜,扭头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夏小曲发呆的样子,他觉得实在太可爱了便扑上去照着他的脸蛋狠狠啄了一口,吓得对面两个男人同时站起来。 「塔塔,你给我撒嘴!」 彭盼水吼了之后程天石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从曲郎君身后绕过去站在夫郎身边,捏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擦了擦被亲过的地方,心疼地问:「没事吧?」 夏小曲傻乎乎地摇着头,比划:「又不是被咬了,能有什么事?」 程天石黑着脸不悦地哼了一声,没头没脑地道:「还不如被咬了呢。」 彭盼水将塔塔一把提起来,捏着他的嘴巴怒气沖沖地道:「你这乱亲人的习惯怎么就改不了呢?」 「我改了,我只亲了……小郎君嘛。」 塔塔的嘴巴被捏成了小圆形,说话很是费劲,彭盼水根本不听他解释,拽着人就要回家,谁知塔塔却转身抱住了夏小曲。 第124页 「我不跟你回去,你那个爹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喜欢这个小郎君,他软乎乎的,我今晚不回去了,我要跟他睡。」 曲郎君和贺娘子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外地媳妇儿撒……娇?反正觉得挺有趣的,只有程天石觉得吓人,连忙将小夫郎拉起来抱进怀里藏好,慌不择言地说着:「彭大哥,你媳妇儿想在我家睡也没事儿,我家还有空房间,我给他铺床。」 话音落,曲郎君和贺娘子齐齐转头看向他,程天石这才恍然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找补:「我嫂子在,让我嫂子给他铺床。」 闻言彭盼水抓紧了塔塔的手腕,厉声质问:「你要跟谁睡?」 「我要跟小郎君睡。」 塔塔朝夏小曲伸出了手,被程天石保护得极好的夏小曲见状很是不忍心,也试探着伸出手去,两人之间却还是差了点距离,整得像是有情人被两个恶霸硬生生分开了一样。 塔塔性子倔,又被娇惯了很长一段时间,因此根本不怕彭盼水,在彭盼水抱起他就要走的时候直接反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反了你了。」 彭盼水高高举起的手又轻轻落下,可这被塔塔下了的面子他还是得找回来,便将他两只手合在一起紧紧抓着,对程天石道:「真是不好意思,他胡闹惯了我没教好,今天又在我爹爹那儿受了委屈,让你们见笑了。」 「不要紧,只是他这么不愿意回去,要不然还是住在我们这里吧,让小曲儿陪他睡也好。」 程天石终究还是没抗住,心软了,他当然不愿意把自己的小媳妇儿让出去,可一想到塔塔是外地媳妇儿,来到这里还和彭盼水的爹爹不对付,那心里肯定很委屈。 他又想起当初小夫郎嫁过来的时候也是害怕得很,连自己上山打猎都不许,好在村里大部分郎君娘子都对他很好,这才让他逐渐适应下来。 现在让小夫郎帮帮塔塔这个外地媳妇儿也行,只是…… 程天石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地道:「只是,你家郎君可不能再偷亲我媳妇儿了。」 「放心吧,我也不乐意让他有这么个坏习惯。」 彭盼水说完用力拽了一下塔塔,塔塔被拽得往前踉跄了一下直接跌进他怀里,听见他说:「塔塔,今晚你可以在这里和夏郎君睡,但是不能亲他,听清楚了吗?」 「不亲就不亲。」塔塔不情不愿地回着。 第58章 夏小曲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窝在程天石怀里睡着,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和小美人塔塔睡的,怎么到这里来了? 难不成……天石昨晚进他们房间了? 「别闹媳妇儿,昨晚你不在我都没睡好。」 程天石嘟囔着还想抱着人睡个回笼觉,夏小曲用手指强行揭开他的眼皮让他清醒,然后比划着名:「天石,我怎么会在这里?」 「媳妇儿,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吧,我昨晚真没睡好。」 昨天晚上看着夏小曲跟塔塔进了房间后程天石浑身上下都不得劲,他想,小夫郎不会说话,要是那个塔塔又亲他可怎么办啊?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程天石终于忍不下去了,深更半夜地敲响了舅舅的房门,低声恳求着:「舅舅,帮我把小曲儿抱回来吧。」 曲郎君看着天石眼下的乌青实在不忍拒绝,跟着他上了楼,又悄悄进入塔塔的房间将熟睡中的夏小曲给抱走了。 已经睡够了的夏小曲不再打扰程天石,起床找了身衣裳穿好,结果下楼的时候正好遇见贺娘子急匆匆地跑上去。 「嫂子,怎么了?」 夏小曲打着手势问,贺娘子来不及解释抓着他的胳膊就往楼下跑,简单地道:「快,塔塔和马郎君吵起来了。」 什么! 夏小曲来不及考虑其他,一心只担心塔塔受欺负,都忘记叫醒程天石,跟着贺娘子直接跑了过去。 程大伯家的红薯窖前围了不少人,大清早的又这么冷,他们也是够能忍的。 「塔塔。」 贺娘子喊了一声,被马郎君一帮人给挡住的塔塔立马回应:「嫂子,我在这里。」 夏小曲挤开看热闹的人冲到前面去,还好还好,塔塔没有事,只是被拦住了,他定了定神走到马郎君面前,朝他比划:「塔塔做了什么,你要把他拦在这里。」 「这个小妖精偷挖我家的红薯窖。」 马郎君指着已经被挖开了一半的土包,村里人家冬天都这样储存红薯,挖个小土坑把红薯埋起来,外面一定得封好,不然红薯会坏。 「你才是小妖精,不,你是个老妖精,老妖精老妖精。」 塔塔叉着腰和他对骂起来,夏小曲走过去抱住了他,然后朝马郎君比划:「你凭什么说是塔塔挖的,有谁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就你一个人看见了有什么用,现场可还有其他人见着塔塔挖红薯了?」 马郎君的话音刚落程天石突然出现。 翻了个身没抱到小夫郎的他顿时惊醒,下楼后又见大家都在往这边跑便问了下,听说是塔塔和马郎君起争执以后便猜到小夫郎肯定也在这边。 「天冷,下次出门多穿点。」程天石推开马郎君身边的那些人径直走到夏小曲身边站好,将带来的狐皮披风给他围上,随后又对塔塔道:「当时只有你和马郎君在这里吗?」 第125页 塔塔摇了摇头,嫌弃地道:「还有个丑男人。」 「丑男人?是谁?」程天石看了看四周,想着或许是程大伯,可塔塔却再次摇了摇头,道,「那个男人不在这里,我一来他就跑了。」 「跑了?」 夏小曲比划着名,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可还没等他想出哪里奇怪来对面的马郎君先坐不住了,心虚地大声嚷嚷:「什么丑男人,当时明明只有我一个,我清早起来挖红薯的,没想到一过来就看见你撬了我家的红薯窖。」 塔塔见此人十分泼辣,索性双手一摊,用天真的语气说着:「我没辙了,让盼水来吧,用竹籤子扎进他的指甲心里,不信他不说实话。」 四周的村民都被这话吓得手指尖疼,纷纷指责塔塔是个噁心肠的郎君,塔塔听了后很无辜,反问夏小曲:「我做得不对吗?」 夏小曲摸摸他的头安抚,比划着名:「你没做错。」 马郎君不知道是不是被塔塔的话给刺激到了,忽然怒目圆睁地道:「你除了让彭盼水那个莽夫给你做主以外还有什么用,真以为他稀罕你啊,我告诉你,那傢伙有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我们这村子他睡了一半。」 「马苏芬你闭嘴,真是有张嘴巴就能胡说八道了是吧,要我看这村子里的谣言都是你散播的。」 程天石见他故技重施十分恼怒,不管彭盼水以前怎么样,这些事情都应该由人家小两口自己解决,而不是让这个心术不正的人在这里挑拨。 塔塔初来乍到不懂得马郎君凭空捏造的手段,或者说他是没想到有人会拿这事儿来胡乱说嘴,因此此时此刻真的有点伤心了,拉着夏小曲的手小声询问:「小郎君,彭盼水他真的是这样吗?」 夏小曲急忙摇头想说别信这些鬼话,却看见塔塔一瞬间就收拾好了失落的情绪,接着高高扬起下巴朝马郎君走去。 「老妖精,我不靠彭盼水也能收拾你。」 塔塔的耳刮子和话音一起落下,扇了马郎君一个眼冒金星,旁边的人想冲上去帮忙都被程天石给拦下了,马郎君见状只得自己亲自上,可他低估了塔塔的实力。 「冤枉我挖你家红薯,那我可不能白担这罪名。」塔塔揪着马郎君将他按到在地,然后朝夏小曲伸出了手,「小郎君,给我找根木棍来。」 夏小曲左右看了看,捡起一旁的半截枯树枝跑过去递到了塔塔手里。 马郎君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枯树枝吓得尖叫起来,「你,你这个小妖精这是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当然是戳爆你的眼睛咯,反正留着也没用。」 塔塔的架势不像是装的,他真的捏着枯树枝朝马郎君狠狠扎去,但关键时刻却被匆匆赶来的彭盼水给叫停了,他只好可惜地放开了身下的人,起身拍了拍衣裳后拉着夏小曲走到一边去站着,还背对着彭盼水。 「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要干什么,要杀人吗?」 马郎君见到彭盼水以后十分激动,甚至还有几分欣喜,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腿还软着,所以只能慢慢挪动步子朝彭盼水走过去,委屈地告状:「盼水,你可来了,这个小妖精他差点杀了我。」 夏小曲和程天石听着这声音感觉不对劲儿,同时朝马郎君看过去,只见他正用一种渴望的眼神看着彭盼水,夫夫俩交换了视线后都将此事给咽下了。 彭盼水见塔塔背对着人不吭声,便上前去抓他的手,语气软了几分:「小祖宗,有什么事跟我说,让我来处理好不好?」 「不好!」塔塔甩开他的手指着马郎君,泪汪汪地道,「这个老妖精冤枉我,说我挖他家红薯,他还说,还说你……」 「说我什么?」 「说你睡遍了整个村子!」 塔塔气坏了,不自觉地将事情说得愈发严重,彭盼水的脸色顿时黑得跟锅底似的,转身望着马郎君,阴沉沉地道:「你跟他说我睡遍了整个村子?」 「不,我是说,一半。」此话一出口后马郎君发觉自己说错了,赶紧改口,「不是不是,盼水,不是这样的,我是被那个小妖精给气着了,我没有这样说。」 彭盼水懒得听他的解释,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从很多年前起这村子里就开始有传言说我睡了许多人,这么久以来大家一直都不知道传言是从哪儿开始的,既然今天你提到了,那我正好问个清楚。 马郎君,你倒是跟大傢伙说说,我从几岁时开始和人家睡觉的,我睡了谁,在哪里睡的,最多一次睡了几个,你又是在谁家窗台上见着的?」 马郎君被彭盼水高大的身形逼得连连后退,和他要好的那几个人见形式不对想开熘,塔塔立马反应过来上前挡住了去路,十分和善地道:「别走啊,一起听听呗,看看彭盼水到底睡了几个人。」 那几人无奈只得又站了回去,不过此时都纷纷低着头不说话了,马郎君被吓得不轻,结巴道:「我,我听说的。」 「听说?听谁说的?在哪里听说的?你把那人的名字告诉我,我现在就放你走。」 彭盼水步步紧逼,马郎君快崩溃了,「我,我不知道,我就是路过,听人随口说的,不记得了。」 「好,这件事不记得了,那我们来谈谈你还记得的事。」彭盼水说完指了指那红薯窖,问,「真的是我家塔塔挖的吗?」 现在这个时候说不记得了显得很假,说不是又下不来台,可若说是,他觉得自己又会被彭盼水给弄断一条胳膊。 第126页 马郎君纠结了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见状彭盼水嗤笑了一声,道:「这小祖宗平日里被我金尊玉贵地养着,连喝口茶都要人端着服侍的,你说他大清早的不睡觉跑这里来挖你家红薯,谁信啊?」 「我没有挖他的红薯,我是不小心走到这边来,看见了他和一个丑男人拉拉扯扯,然后他就拦着我不让我走,还非说我挖了他的红薯。」 塔塔及时地补充着事情的经过,彭盼水上下打量了马郎君一眼,轻蔑一笑后对程天石道,「天石,你家大伯丑吗?」 程天石一直护着夏小曲,听见这话后也望着马郎君笑了笑,道:「大伯爹,问你话呢,我大伯他丑吗?」 马郎君缩着头不回话,彭盼水正要猜测那个丑男人是谁的时候程大伯却来了。 「行了,这就是个误会,红薯窖是我挖的,我挖完以后忘记盖起来就直接回去了,恰好苏芬过来的时候看见了这位小郎君,因此就误会了。」 程大伯身后还跟着程尔和田禧,田禧完全就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丝毫不关心他的公爹,阿力抱着孩子和另外两个僕人走在后边,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主子的安全。 「可是我看见的丑男人根本不是你!」塔塔反驳着。 第59章 塔塔直接揭穿了程大伯的包庇,马郎君在一旁恨得牙痒痒,田禧见状玩味地看了一眼斜对面的马郎君,这才磕着瓜子站了出去,轻飘飘地道:「许是清早起来眼花没看仔细吧。」 「你质疑我?你凭什么质疑我?」 「我怎么会质疑你呢,我只是觉得看戏得慢慢来才行啊。」 田禧说完将一把瓜子塞到了塔塔手中,意味深长地道:「好戏配瓜子,不着急。」 「行了,没什么大事,大家都回去吧。」 程大伯开了口,看热闹的那些人也觉得打不起来没什么意思,便都叽里咕噜地说着话离开了,先前帮过马郎君的那几人害怕被彭盼水报復跑得比谁都快。 塔塔不愿意和彭盼水回去,夏小曲便将他又带回了自己家,两个男人走在后边,程天石刻意放缓了脚步与前面的人拉开了一段距离,然后才对彭盼水道:「彭大哥,你和马郎君怎么回事?」 彭盼水没有说话,从兜里摸出一截烟来点燃,抽了好几口以后这才逐渐冷静下来,转身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程天石也跟着坐下。 「我十七岁那年他打过我的主意,然后我卸了他一条胳膊。」 「是他说摔断胳膊那次?」 闻言,彭盼水点了点头。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程天石的记忆串联起来了。 马郎君三十来岁那年是断过一次胳膊,不过他跟别人说的是上山砍柴不小心摔着了,那个时候程大伯又十分护着他,因此这事儿就没有人怀疑过。 彭盼水从小就比同龄人长得壮实,后来更是像地里被施了农家肥的白菜一样在短短时间里就窜得又高又大,十七八岁的他一下子能放倒两三个壮汉,那时候他可是村里多少人家争着抢着要的女婿儿婿。 「我记得当时程尔都十来岁了吧?」 程天石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当时自己守着小茅屋和几分田吃不饱穿不暖,而程尔却故意将五姑给他的饭菜打翻在地,还唤家里的狗来吃。 程天石气不过和他打了起来,马郎君赶来劝架,然后跟众人诉苦说自己受伤的胳膊被侄子给弄疼了,接着程天石就被闻讯前来的程大伯给扇了一巴掌。 后来程天石便和他们一家彻底槓上了,虽然后面偶尔还会叫一声大伯,但那都是在其余几个亲戚轮番上阵劝解的情况下,他听烦了无奈之下才答应的。 「那当时村子里到处都在说你喜欢娘子郎君,这事儿也是马郎君散播出去的?」 「差不多吧,不过我那时候也年轻气盛,才十七岁,还被他一个老郎君给调戏了,就算是卸了胳膊我也气不过,所以他在外边说我喜欢娘子郎君的时候我偏偏不澄清,就是想让他知道我即便把这附近的人都喜欢了个遍也不会喜欢他。」 程天石拔光了脚边的枯草,道:「我瞧着他今天那个样子,怕是对你还有什么非分之想,塔塔也算是撞到他的刀口上去了,你这么多年来虽然流言不少,但塔塔却是你第一个亲口承认的媳妇儿,马郎君只怕嫉妒死了。」 彭盼水捻熄了菸叶随手扔在下边的地里,回:「他这是因为十年前没有得到我,憋得太久发疯了,一个疯子而已,不用管他。」 「不能不管。」程天石想起潘青青的遭遇,不得不提醒彭盼水小心些,「他惯会往人身上泼脏水你是知道的,护好你家塔塔。」 「塔塔……」彭盼水呢喃着,想起了塔塔的身世觉得有些头疼,他得赶紧带塔塔走。 屋里,塔塔正在绘声绘色地跟曲郎君描述那个马郎君有多不要脸,说到他倒打一耙的时候简直气得火冒三丈,看见彭盼水后也没个好脸色。 「你来得正好,我跟你说我不喜欢你们这里,你爹爹讨厌我,你邻居冤枉我,我不跟你过了彭盼水!」 「塔塔!」彭盼水动了怒,上前抓起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就要往外拽,边拉边道,「我跟你讲过多少次了,这种话不可以随随便便说出口。」 夏小曲怕彭盼水盛怒之下伤着塔塔,就想上前去劝说劝说,结果被两口子拉扯的动作给推倒了,套好牛车进屋来的程天石正好看见这一幕。 第127页 「小曲儿。」 这一下屋里都安静下来了,程天石赶紧将夫郎给扶起来,皱着眉看向彭盼水。 「彭大哥,和自己媳妇儿有事说事,不要随随便便动手。」 彭盼水知道他们两口子惹事了,赶紧拉着塔塔上前去道歉,曲郎君也守在旁边担心地看着他的小外甥,一个劲儿地询问摔着哪儿了。 夏小曲紧紧抓着程天石的手,唿吸有些急促,另一只手抚上了小腹,那里有一点点痛,不过还能忍,因此他觉得问题不大,也不想为着这事儿就让彭盼水他们两口子又吵个不停,便笑着摇了摇头,比划: 「就摔了一下,问题不大,没事儿的,你们别担心了。」 「对不起小郎君,都是我的错。」 塔塔道歉的样子很乖,不过他想伸手帮夏小曲揉屁股的样子就不怎么样了,夏小曲害怕地躲了躲,钻到程天石怀里后比划:「没事了没事了,我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吗?」程天石忧心忡忡地问,他担心小夫郎不好意思说出来,夏小曲为了打消他的顾虑还站起身来蹦跶了两下,打着手势道,「不疼,一点儿都不疼,我们还是赶紧去镇上吧。」 今天早上圆儿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贺娘子特意把孩子们抱过来照顾好让潘青青安心去店里,几人在院子里碰上的时候潘青青愣了愣,然后问夏小曲:「小曲,他是谁啊?」 夏小曲比划:「是彭大哥的郎君。」 「叫塔塔。」彭盼水补充着。 「这么漂亮啊,彭大哥真有福气,姓什么呢?」 潘青青话音落下,塔塔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小声地强调:「我就叫塔塔。」 「那也不能叫塔郎君吧。」潘青青一时口快,说完后立马后悔,不好意思地添了一句,「那我也叫你塔塔好吗,这个名字真好听。」 塔塔笑了笑,点头道:「就叫我塔塔吧,大家都叫我塔塔。」 「行了,先走吧,晚上回来再好好聊。」 程天石扶着夫郎上了车,又催促着潘青青,彭盼水见状也准备带着塔塔回家了,可塔塔还有些不情愿,拽着他的领口恐吓着:「彭盼水,如果回去了你爹爹再对我哼哼,那我可真不和你过了,我不开玩笑的。」 * 夏记小面馆里,夏小曲走到门口发现不仅店开着,里边还坐了不少客人。 小阿虎正端着托盘上面,转头看见他们以后就像是看见了救星,大声埋怨:「老闆,你们怎么才来呀,我和秦天都忙不过来了。」 潘青青走到柜檯后边打开抽屉一看,里面零零散散的放了一些碎银子和铜板,他赶紧打开带锁的抽屉取出帐本开始算帐,夏小曲忍着不适感朝后厨走去,发现秦天正在手忙脚乱地捞面条。 「老闆哥哥,你终于来了。」 秦天哭丧着脸,这煮面条太难了,他总是把面煮得煳成一团,浪费了好几碗。 夏小曲洗了手朝他走过去,接过筷子和勺子后沖他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他到一旁去休息。 这个点儿的客人还好,不算很多,夏小曲忙完一阵后就可以休息了,可等他在椅子上坐下来以后才忽然发现肚子疼得一抽一抽的,应该是早上被摔的那一下还没有好,他便拿了个手炉放在肚子上暖着。 「老闆哥哥,外边又来了客人,点了三碗羊肉汤粉。」 秦天冲进来喊,窝在椅子里睡着的夏小曲半梦半醒间觉得肚子好像不怎么疼了,便抓着椅子扶手准备起身,结果在他即将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肚子却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疼得他又跌回了椅子上。 「老闆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秦天跑过去想要搀扶夏小曲,但身上没力气的人比平时要重多了,瘦弱的秦天根本没办法将夏小曲扶起来,他只好去叫潘青青,等潘青青急慌慌跑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夏小曲已经站起来了。 「我刚刚就是起得太勐有些不舒服,没事的。」夏小曲比划着名。 潘青青不太放心,上前试探了下他的额头,道:「是不是天冷冻着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夏小曲摇了摇头,他这会儿已经好多了,肚子也没有刚才那么疼了,所以就没打算说,见状潘青青也松了口气,叮嘱着:「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就早点跟我说,咱上医馆去看看。」 「没事的,我有分寸,放心吧,真的不舒服的话我会去医馆的。」夏小曲比划完沖潘青青笑了笑,「是三碗羊肉汤粉吗?」 潘青青点了点头,回:「是的,再加两碗鸡丝面,我来帮你。」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冻雨,程天石提前关了铺子过来接他们,说是怕晚上冻雨下大了路面打滑不好走。 夏小曲收拾好后厨抱着手炉上了车,又裹好天石给的披风躺在一旁睡下了,他觉得有些累,身上还有点难受。 「他这是怎么了?」 赶车的程天石问,潘青青怕他掉下去便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搂着他,回:「他今天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 程天石可听不得着凉两个字,直接改路线去了医馆。 「先去看看,以防万一,如果真是着凉夜里又发热的话那就不好办了,我看这架势今晚路面上可能会有凝冻。」 第60章 医馆门口,程天石停好车以后就下去抱人,夏小曲很快便醒了,揉了揉眼比划:「天石,我们到家了吗?」 第128页 「没呢,我们到医馆了。」 来医馆干什么? 夏小曲心有疑惑,但他没有说出口,潘青青收了伞跟在后边,医馆里有几个病人,小药童便让他们先等一下。 「媳妇儿,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程天石蹲在面前问他,夏小曲摸着肚子摇了摇头,他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睡过一觉的原因,感觉身体挺好的,连肚子也不疼了。 想着看病要花许多钱,还要喝味道很苦很怪的药夏小曲心里就打退堂鼓了,比划着名:「天石,我不难受了,可以回家吗,我不想看病。」 「可是我们已经到医馆了,让大夫给你把把脉好吗,他要是说没事儿的话我们马上就回家,行不?」 一旁的潘青青也在劝着:「是啊,身体不舒服可不是闹着玩的,中午小秦天说你躺在椅子上都起不来了,当时可吓死我了。」 「这么严重?为什么没人来告诉我?」 程天石更紧张了,握着夏小曲的手用不容反对的语气道:「媳妇儿听话,今天必须让大夫给你瞧瞧,不然我放心不下的。」 看着男人那般担心自己,夏小曲实在不好拒绝,便咬着牙点了点头,心想自己现在没有感觉到不舒服,把脉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是先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另一边的郎中忙完了,朝他们招招手问:「那边几位,是谁看病啊?」 「是我夫郎,他有点不舒服。」 程天石边说边扶着夫郎过去坐好,将他的手放在脉枕上,道:「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今天中午在椅子上睡着都没力气站起来。」 「这个天气是容易着凉,不过我先把脉看看。」 夏小曲心惊胆战地看着对面的郎中,本想说自己今天还肚子疼了,但他又想这会儿已经不疼了,还是不要说出来吧,免得到时候要多喝几贴药。 「你肯定是着凉了,早知道昨儿晚上就不让舅舅去抱你了。」 程天石十分自责,认为是自己折腾那一出让夫郎吹了寒风,所以今天才会如此不舒服,然而还在把脉的郎中却开口了:「不对,你夫郎他满面红光,神气扬扬,不是着凉。」 「那是怎么了?」 郎中没有立即回答程天石的话,而是询问夏小曲:「你今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夏小曲想了想,还是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然后对程天石眨了眨眼,程天石随即道:「想起来了,今天早上他摔了一下,应该是碰着肚子了。」 「那就对了,他早上摔了一下没有来医馆看,有些动了胎气了。」 「哦哦。」 郎中没再说什么,扭头就去写方子,随后反应过来的程天石忽然发出一声爆鸣,一掌拍在桌子上,道:「什么?」 执笔的郎中手一抖,滴了一摊墨汁上去,他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里,又开始埋头写方子,抽空回:「你夫郎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今天摔那一下动了胎气,我给他抓几服安胎的药,回家后得好好养着。」 「有两个月的身孕了……」程天石重复了一遍,紧接着突然跪倒在夏小曲身边,抱着他的腰欣喜若狂道,「媳妇儿,你听见了吗,我们有孩子了,他两个月了!」 医馆里的人纷纷朝他们望去,潘青青急忙拦住癫狂的程天石,「天石,可不能这样抱着小曲摇啊。」 「哦对对对,你说得对,我都忘了。」 程天石说着站起了身,依旧紧紧地抓着夏小曲的手,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喜悦,不断重复着:「媳妇儿,咱们有孩子了。」 夏小曲从头到尾没有比划一个字,他感觉这个消息像是一个炮竹,在自己的脑袋里炸开了,现在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他还没有体会到程天石的感受,只是呆呆地想:有孩子了,要当爹爹了。 郎中考虑到冬日里不好出行,便多开了些药让他们拿回去按时服用,然后就催促着他们赶紧让开,不要耽误后边的病人看病。 程天石扶着夏小曲小心翼翼地往外走,潘青青则是过去抓药。 外边现在已经不下雨了,但吹风的时候还是冷得很,程天石用披风将夏小曲给裹了起来,然后强行抱起他往外走。 夏小曲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娇气,挣扎了一下甩着腿想要下地,程天石却把他抱得更紧了。 「大夫说了,你现在得好好养着,不能乱动。」 潘青青随后赶来,拎着一大包药上了马车,夏小曲缩在角落里用披风挡住小脸,看着那包药咽了咽口水,这下他好像有点感觉到孩子的存在了。 是苦的,是难喝的中药味。 回去的路上程天石将车驾得很平稳,他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甩着车尾拐进院子了。 曲郎君和贺娘子做好了饭菜在等他们,一回头见着夏小曲是被程天石给抱进去的都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询问:「这是怎么了,早上出门前不还是好好的吗?」 贺娘子甚至蹲下身去捏了捏他的脚,问:「是脚崴了吗?」 程天石只一个劲儿地傻笑,潘青青随后拎着那包药走了进去,圆儿和芳儿立马将他抱住,担心地道:「爹爹生病了吗?」 「爹爹没有生病,这是你们夏叔爹的药。」 曲郎君一看那药那么多,又听说是夏小曲的,急得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唉声嘆气:「这究竟是怎么了啊?」 第129页 夏小曲拧了一把还在傻笑的程天石,让他赶紧跟舅舅和嫂子解释一下,程天石这才扶着曲郎君坐下,道:「舅舅别急啊,是好事。」 「好事,吃药怎么还能是好事啊!」 听见这话夏小曲也点了点头,十分贊同。 程天石尴尬了一下,又道:「吃药确实不是好事,是我说错话了,舅舅别急,小曲儿没什么事,他是有喜了。」 「啊,真的啊?」才坐下去的曲郎君又站了起来,走到夏小曲面前,「小曲,这是真的吗?」 夏小曲害羞地点了点头,旁边的两个小崽子听了咬着手指问:「爹爹,有喜是什么意思啊?」 潘青青摸着孩子的头,想了一个他们能听懂的说法,「有喜就是夏叔爹马上就要给你们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圆儿将嘴巴里的手指拿出来指着夏小曲,然后仰头看爹爹,道:「那弟弟妹妹在哪里呢?」 「弟弟妹妹在叔爹肚子里的呀,所以你们以后和叔爹玩的时候要很小心才行啊,不能碰哭了弟弟妹妹。」 「那他们为什么要在叔爹肚子里呢,为什么不出来和我们玩呢?」芳儿好奇地问。 潘青青对上这两个话题有些束手无策,只好求助般看向了贺娘子。 「因为天黑了弟弟妹妹要睡觉觉了,他们现在还没长大,所以得在爹爹肚子里睡,等他们长大以后就可以像你和哥哥那样趴在爹爹怀里睡了。」 贺娘子将炭盆的火烧得更旺,屋子里暖烘烘的,芳儿听了又问:「那他们什么时候住进去的啊,怎么不叫我和圆儿,我们可以一起玩。」 「对,彭叔给我做了小鸟,我可以给他们玩。」圆儿说话还有些不利索,没说两句话口水就流成了线。 几个大人笑话他们的童言童语,也没人再去回答他们,都围在夏小曲身边嘘寒问暖,曲郎君看了看桌上的菜,很是小心地跟夏小曲说哪几样东西不能吃,程天石都一一记下来了。 看着屋里的人都在为肚子里这个还不会动的小傢伙而高兴,夏小曲这才有些实打实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了。 曲郎君说他现在就得准备起来,要给孩子做一床百家被,嘴里还念叨着:「百家衣,百家被,百家庇,百家福,我的小孙孙一定特别可爱。」 贺娘子说她得抓紧时间给孩子做衣裳,要做一大箱子才行,还说等孩子出来了换衣裳可勤了,一会儿就尿湿一身,不多做点根本不够穿。 圆儿和芳儿吃饱以后没多久就开始犯困,潘青青怕他们睡着了不好弄就赶紧带着回家了,夏小曲伸了伸懒腰对程天石比划想洗澡,却看见他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 那味道很是霸道,隔着老远就将夏小曲给熏吐了,他连连后退,比划: 「我不喝药好不好,太难喝了。」 程天石也不想逼小夫郎喝药,但是现在他动了胎气不能不喝,所以只能好生劝着哄着。 「宝贝,乖乖的,喝了药肚子就不痛了。」 夏小曲眼睛上染了一层雾气,摸了摸肚子后委屈地比划:「不疼了,一点儿都不疼,真的。」 「怎么了这是?」 听见声音的曲郎君赶过来询问,怕是小外甥有哪里不舒服,程天石回头道:「没事儿舅舅,这药有点难喝,我在哄他呢。」 「哦,这样啊。」曲郎君转头看向夏小曲,也耐心地哄着,「小曲啊,没事儿的,闭上眼睛一口就喝完了,舅舅给你拿糖去。」 家里还留着过节时买的一些糖块,曲郎君拿过来放在桌子上,道:「小曲,听舅舅的话,快喝吧。」 往日里乖巧听话的夏小曲此时此刻却犯起倔来,无论如何也不张口,程天石将药放在桌上把人抱起,对曲郎君道:「舅舅,他应该是累着了,我先带他上楼去歇一会儿。」 「也行,那这药我给你们端上去,他歇一会儿了还是得趁热喝才好。」 夏小曲后知后觉自己现在有多矫情,被程天石抱着的时候他就把脸埋进男人的胸膛,被轻轻放在床上的时候他就迅速滚到里侧去拉过被子将自己给遮住。 程天石一眼就看出来他是怎么了,接过曲郎君手里的药和糖后道:「舅舅放心,他没事儿,等嫂子回来了你们就早点休息吧。」 曲郎君听他这么说就放心了,又扶着墙一步一步地下楼去。 听到关门声响起后夏小曲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程天石走过去坐在床边帮他整理了下被角,免得被闷着。 「天石,药给我吧。」 夏小曲比划完觉得自己真是被惯坏了,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他哪里敢这样,现在却愈发娇气了,喝个药还得夫君和舅舅轮番上阵来哄,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 程天石试了试碗的温度,还好不是特别凉,便递给了他,夏小曲深唿吸过后闭上了眼,将碗里的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辛苦了。」 程天石拿走碗后往他嘴巴里塞了块糖,然后捧着他的脸温柔又细腻地亲着他的嘴巴,分开后还在他脸蛋上也轻轻点了一口。 夏小曲摸了摸嘴巴,红着脸比划:「你干嘛呀天石。」 「我在哄你。」 程天石将他揽入怀中,心疼地道:「我的宝贝受苦了,你永远可以对我使性子发脾气,我哄你一辈子。」 第61章 夏小曲一觉睡醒外面的天还黑着,他嘆了口气后推了推身边的程天石。 第130页 「怎么了宝宝?」 还不太清醒的男人声音沙哑,抱着夫郎亲了亲,夏小曲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伸手摸着肚子心想:以后不能这样叫了,现在有了一个更小的宝宝,他是大人了,是爹爹,不是宝宝了。 程天石见夫郎久久没有动作索性起来点亮了烛火,然后坐在床边看他,「睡不着?还是哪里不舒服?」 夏小曲裹着被子枕在他腿上,伸手比划:「以后不要叫我宝宝了。」 「为什么?」程天石很是诧异。 「因为宝宝在这里。」 夏小曲比划完指了指肚子,程天石看过后嗯了一声,接着曲起双膝搂着他轻轻摇晃:「我哄你睡觉。」 男人搜肠刮肚地想着睡前故事,最后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很合适的。 「以前啊,有个庄稼汉种了一块稻田,他总是担心稻子长不高,便每天都去田里看……」 「我想再听一个。」 程天石讲完一个故事后低头一看,夫郎正睁着大大的眼睛朝自己比划,他有些担心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便问:「你平时差不多听完一个故事就能睡着,今天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夏小曲摇了摇头,程天石还是不放心,叮嘱:「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记得跟我讲,知道了吗?」 「知道啦。」夏小曲比划完甜甜地笑着,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天石,我的那个故事听完了,但是宝宝的还没听,所以再讲一个吧。」 程天石陷在了夫郎的笑容里,他明明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却莫名地觉得夫郎「说话」甜得很,一语双关道:「嗯,知道了,那宝宝喜欢听什么?」 这下可难倒夏小曲了,他平时只会听,根本记不住名字的,他想了想后突然有了一个很好的回答,便比划着名:「天石讲什么,宝宝就喜欢听什么。」 程天石笑了两声,抓住他的手塞进被窝又开始讲起故事来。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 夏小曲在第二个故事中慢慢睡去,程天石将他的身体轻轻摆正,然后躺下去睡在他旁边,亲了亲他的鼻尖小声地道:「睡吧,宝宝。」 后半夜,睡得正香的夏小曲梦见天上真的有十个太阳,自己身上热得厉害,出了不少的汗,不过还好那些太阳没多久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爽的夜晚,阵阵凉风直往他身上吹,他又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程天石不敢将被子全部往下拉,现在的天气实在太冷了,他怕夫郎一冷一热会受凉,只好将被子拉开一条缝,然后拿蒲扇轻轻给他扇风,等他又睡熟以后这才起床去打了盆热水,小心翼翼地帮他擦着身子。 第二天夏小曲醒来后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不过枕边的衣裳还热着,想必天石刚烘好拿过来不久。 他掀开被子下床换衣裳,却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上的里衣竟然换了一套,身上干干爽爽的很舒服,一点儿也没有记忆中那种黏煳的感觉。 「曲儿,起来了啊?」 程天石进屋后赶紧反手关上门,然后走过去帮夏小曲穿衣裳,夏小曲则习惯性地张开了双手。 「我以为你还睡着呢,想着去店里之前上来看看你。」 「我也要去。」 夏小曲听了他的话立马比划,程天石给他腰间的带子系得松了些,这才回:「你不去,大夫说了你得在家好好养着。」 「那我的店怎么办嘛……」 现如今夏记小面馆的生意正好,平白无故关店的话损失很大的,程天石见他这闷闷不乐的样子一早就做好了准备,颳了刮他的鼻子后道:「放心吧,店里我都安排好了,这段时间有人帮忙。」 「是谁啊?」 程天石眼看着他好奇却不说,硬要他猜。 「难道是佳蓉?」夏小曲比划完自己先给否定了,摇了摇手后又想了想,「是进宝吗?」 「对啊,是你的进宝。」 程天石吃醋似的捏了捏他的脸,接着道:「喻郎君听说你不舒服以后可着急了,早上已经来看过你一趟了,不过那会儿你刚睡熟没多久,我就没叫你,本来高娘子也说要去店里帮忙的,可我想着她女儿还很小就没答应。」 「那进宝的孩子怎么办啊?」 夏小曲比划着名,他有些担心,毕竟惢儿才两岁多,不过程天石说大洪这段时间在家没准备出去,他可以带孩子,而且平时惢儿也是他带的多,这下夏小曲才放心了。 「除了进宝,还有一个人你想不到。」 程天石说完夏小曲一脸惊讶,试探着比划了一下:「难道是……塔塔?」 「你怎么知道?」这下轮到程天石惊讶了。 夏小曲深吸一口气,还真是塔塔啊,他也只是随便猜测了一下,没想到竟猜对了。 * 晚饭过后夏小曲想要去洗碗,却被嫂子给拦住了。 「你得好好休息,可别乱跑了。」 「可是我好无聊啊。」 夏小曲比划着名,他今天一整天在家里哪儿也没去,什么事都不能做,快要无聊死了,本来想着去找舅舅聊聊天,可他一回头看见舅舅正拿着小扇子坐在吊炉前煎药呢,又立马捂着鼻子跑开了。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这个点儿了天石他们还没回来,夏小曲坐在屋檐下想。 叮铃铃~ 是家里小牛脖子上挂着的铃儿在响,程天石说走夜路怕撞着人所以才给它套了一个,夏小曲急忙起身打开院门,上方悬挂着的两只灯笼在寒风中摇晃。 第131页 「小曲儿,怎么出来了?」 程天石在外边停了车,连忙走到夫郎身边取下披风给他披上,后边车上坐着彭盼水和塔塔还有潘青青,他们也一齐下了车,手里拎着不少东西。 「快进屋吧,外边冷死了。」塔塔撒娇道。 夏小曲反应过来抱歉地笑了笑,赶忙让开一条路请大家进去,贺娘子刚洗完碗正坐下烤火,见他们都回来以后又返回灶屋将留的饭菜给端来。 「媳妇儿,今天的药喝了吗?」 程天石一进屋就问这个,夏小曲听后害怕地一躲,慢慢地往旁边挪去,曲郎君用帕子包住药罐将药倒了出来,回:「晚上这顿还没喝呢,我刚熬好。」 「那给我吧,我来。」 夏小曲已经慢腾腾地挪到潘青青身后去了,一只眼睛警惕地盯着程天石,还好他没有立即叫自己过去,而是将药又放在了桌上。 「有点烫,先晾一晾吧。」 话音落下,程天石从包袱里掏出一盒糖来,打开以后里面有九个格子,每一个格子里的味道都不一样,那是专门买来哄他吃药用的。 塔塔也赶紧将自己买的东西拿出来献宝似的一股脑全部递到夏小曲面前,道:「小郎君,我给你买的,你喜欢吗?」 衣裳首饰帽子拨浪鼓…… 为什么突然送自己这么多东西?夏小曲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不太明白。 塔塔垂下头难过自责地道:「对不起小郎君,昨天我和盼水打架不小心推了你,害得你肚子里的宝宝不舒服了,我好伤心,所以想买点东西补偿你。」 「没事的塔塔。」 夏小曲比划着名,又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其实他根本没觉得有多严重,而且彭盼水和塔塔又不是故意的,所以没必要说这些。 「小曲你可不知道,今天店里的客人足足多了两三倍呢。」 潘青青回屋看了一下自己熟睡中的孩子,出来后立马跟老闆汇报今天的生意有多好。 夏小曲一开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看见塔塔以后突然有了猜测,便比划:「是因为塔塔吗?」 「是啊,店里来了一个异域风情的大美人,大家都可好奇了呢。」 「那是,今天光是抱着我家塔塔的腿喊爹爹的小屁孩儿就不下五个。」 彭盼水伸出五根手指夸张地说着,塔塔恼得回头打他,道:「哪有那么多啊,明明才四个。」 「哟,你还嫌少了一个是不,嫌少咱现在就回家去,走。」 夏小曲被他们的话搞得一头雾水,只好比划着名问自家夫君,程天石剥开橘子餵了他一瓣,回:「就是有几个人见塔塔漂亮,故意带着孩子来假装认错了人或者走失,然后他们再出来和塔塔搭讪。」 「啊,那这样塔塔岂不是很危险?」 夏小曲比划着名,有点不想让塔塔去了,可程天石却笑着说一点儿也不危险,对面坐着的彭盼水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道:「那群怂包,我就往塔塔旁边一站什么都还没说呢,他们一个个儿屁滚尿流地就跑了。」 「那还不是因为彭大哥你板着脸的样子很唬人。」潘青青道,塔塔听了也点头,然后兴奋地对夏小曲说,「明天我把盼水给我买的那身最漂亮的衣裳穿上,肯定还有更多客人来的。」 「够了啊,差不多得了,今天的客人已经很多了,没看见喻郎君在后厨都忙不过来了吗?」 彭盼水有些不高兴,塔塔没有听出他话里的醋味,反而较真起来。 「那我不管,反正我以后每天都要去,你家爹爹不是嫌我不是个正经人吗,现在我在正经做生意,看他还怎么说我。」 「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屋子里的人显然都对那句「不是个正经人」起了好奇,彭盼水掰了一只鸭腿塞进他嘴里,然后才跟大家解释:「塔塔是西域那边的,不太会说我们这里的话,胡言乱语惯了。」 夏小曲他们都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也没准备去探究那句话的深意,可塔塔显然没有察觉到彭盼水的好意,吐出嘴里的肉后不高兴地放狠话:「反正我话撂这儿了彭盼水,我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爹爹要是再对我这样那样的,我可对他不客气了。」 「行行行,不客气就不客气,现在你先吃饭可以不,祖宗。」 彭盼水被他磨得实在头疼,本来想着自己爹爹那边迟迟不松口就算了,带着塔塔出去住也行,可塔塔非不走,哪怕是一边和他爹爹干嘴仗一边威胁他不过了,他也不同意离开。 夏小曲看得出他们虽然吵吵闹闹的,但感情是真不错,只有曲郎君还在劝解他们,两个人敬着长辈在座也就不吵了。 送走了彭盼水他们,夏小曲回屋后跟程天石打着商量:「天石,我还是想去店里,求求你让我去吧,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 程天石原本想拒绝,但是对上小夫郎那渴求的眼神后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第62章 夏小曲最终还是如愿以偿了,高兴得他捧着程天石亲了又亲,然后在人家眼里都快喷火的时候又捂着自己的肚子,委屈巴巴地比划。 「天石,大夫说胎像不稳,现在不行,你会戳疼宝宝的。」 程天石深吸一口气,将恼人的小夫郎抱在怀里后咬着牙道:「你就欺负我吧,我先忍你十个月,等孩子生下来了我可不会再任你欺负了。」 第132页 夏小曲得意一笑,脱掉鞋子爬上了床,傲娇地指使男人给他捏捏脚,程天石二话没说坐在旁边将他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一边捏一边殷勤地问:「力度怎么样?」 「挺好的。」夏小曲比划。 第二天早上下雪了,夏小曲被裹得像个球一样跟在程天石身后,舅舅和嫂子实在放心不下,临出门前还在劝:「小曲啊,要不还是别去了,在家里再待一段时间吧,好吗?」 「没事的舅舅嫂子,我会照顾好他。」 程天石知道夫郎不好拒绝,便替他回了话,见状曲郎君和贺娘子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把分装好的药递给了天石。 「这里是今天的药,拿去店里用小炉子热一热再喝。」 「嗯,知道了,那我们先走了。」 夏小曲乖乖地跟舅舅和嫂子挥着手,曲郎君追了两步,还是有些放不下,大声叮嘱着:「小曲,自己当心点。」 面馆门口今天一大早就有不少人等着,程天石让夏小曲和潘青青在拐角处等,他先过去开门,免得人多挤起来会把夏小曲给碰倒。 彭盼水和塔塔来得稍晚一些,今天的塔塔穿得十分低调朴素,夏小曲乍一瞧,以为塔塔把叶郎君的衣裳给穿来了呢,还包了块头巾,结果彭盼水说就是他爹爹的衣裳。 「叶郎君说我的衣裳花里胡哨的,去店里不方便,硬是让我给换上了。」塔塔扯着衣裳跟夏小曲诉苦,还隐约有点告状的意思。 程天石给躺椅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又将药给了秦天,叮嘱他中午和下午的时候记得热来给老闆哥哥喝,可怜的小秦天捧着药去找夏小曲,眼巴巴地问他是生病了吗? 夏小曲想着胎还没坐稳不方便到处说,就随便找了个理由,结果刚把秦天给安抚好转头一看塔塔被彭盼水像拎小鸡似的给提到后院来了。 「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和秦天一起洗碗,不许到处跑,否则我就得把你一起带去爷爷那里了。」 塔塔一听到这话就想起了严厉的彭老爷子,吓得他缩了缩脖子躲在夏小曲身后。 「你去吧,我不去,我要洗碗。」 喻郎君见了一边削土豆一边道:「塔塔会洗碗吗?」 「让他学。」彭盼水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塔塔从夏小曲身后探出头来沖他吐了吐舌头,然后跑去秦天坐下,守着那个大盆问,「秦天,这怎么洗啊?」 秦天没有说话,捲起袖子给他示范了一遍。 夏小曲进屋帮忙做点轻松的活,他已经很小心很注意了,但喻郎君还是不放心,又将他赶走了,让他去旁边睡着休息会儿,无聊至极的夏小曲没办法,只好去前边找潘青青。 「青青啊,给大家都涨点工钱吧。」 夏小曲在旁边比划着名,潘青青一边敲算盘一边回:「都涨吗?喻郎君的工钱是天石兄弟亲自定的,塔塔不要工钱。」 「那进宝现在的工钱是多少呢?」夏小曲比划。 潘青青翻出面馆簿子一看,回:「六钱一个月,另外有两餐。」 夏小曲想了想,一一比划着名:「进宝涨到八钱,塔塔和小阿虎还有秦天都给三钱。」 不是他偏心单给进宝那么多工钱,实在是自己怀孕后就只有进宝一个人忙活灶台的事,那真的很辛苦。 潘青青敲了敲算盘,毕竟以前是夏小曲亲自煮面不需要工钱,现在多了两个人的开支,还得涨工钱,那他必须好好算算。 夏小曲托着下巴想了想,看见潘青青在簿子上记录了大家现在的工钱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比划:「你也要涨,涨二钱。」 「谢谢小老闆。」潘青青靠在夏小曲肩膀上蹭了蹭,笑着回,「不过我不用那么多,涨一钱就够了,咱们还是得控制一下成本。」 算帐的事夏小曲一向很信任潘青青,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从来不拒绝。 后厨里,才洗了十来个碗的塔塔受不了了,跑到前边来趴在柜檯上看着夏小曲委屈地说着:「小郎君,你给我重新安排个活吧,我不想洗碗了。」 「那……」夏小曲认真思考了下他能做的事,比划:「要不你去帮进宝打下手?」 塔塔眼睛转了转,起身跑向后厨,道:「我去试试。」 他走后夏小曲才知道为什么彭盼水要将塔塔丢到后厨去了,就他出来的这一会儿功夫那些客人没有一个不朝这边看的。 潘青青翻着帐本嘆了口气,道:「这下你亲眼看见了吧,昨天比这还要夸张,天石兄弟和彭大哥两个大块头往这儿一站才镇住了场面。」 那样的画面夏小曲想像不到,确实是有些太夸张了,不过当他听青青汇报完昨天的进帐后又突然能理解了。 午后程天石来了一趟,询问完夏小曲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后又盯着他喝完了药,往他嘴里塞了块糖便急匆匆地走了,说铺子里忙得很,临近年关,来买肉的人不少。 晚上打烊后秦天抱出自己的被褥开始铺床,夏小曲给他灌了两个汤婆子塞进被窝里,然后才随着天石一起回家。 今天这一车可是坐得满满的,夏小曲和喻郎君、潘青青还有塔塔坐在后边,程天石和彭盼水则坐前面驾车。 老实说,那前面坐夏小曲这样的可能刚刚好,彭盼水坐过去就有些挤了,不过也没办法,他家的车在午后被到镇里来办事的彭伟忠给驾走了。 第133页 回去的路上车子驶得很慢,晃晃悠悠的都快把人摇瞌睡了,塔塔更是直接趴在喻郎君腿上唿唿睡着,像个小孩子似的。 进村后路弯大了些,塔塔醒了过来,打了个哈欠后问:「到家了吗?」 「快了。」彭盼水回他。 夏小曲看他身上盖着的衣裳滑了下来便给他整理了下,刚睡醒身上还暖和着,要是这时候吹了冷风会不舒服的。 寂静无比的路边有个打着火把的男人在赶路,程天石借着牛车上插着的灯笼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是吴老二,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在外边瞎逛什么。 他和吴老二从不来往,因此即便是看见了也不会打招唿,可牛车驶过去的时候塔塔却忽然趴在车上指着吴老二大喊:「就是他,就是他。」 「塔塔,坐好。」 彭盼水担心他这样闹腾会把车子弄翻,便小声呵斥着他,谁知塔塔却直接跳车了,潘青青和喻郎君都冲到一边去想抓他。 车子颠簸了一下,夏小曲害怕地扶着车身,程天石立马抓紧绳子想要停车,彭盼水见状跳了下去,这下车子才平稳下来。 「别走,就是你这个丑男人!」 塔塔朝打着火把的吴老二沖了过去,彭盼水一边去追一边回头对程天石道:「你们先回去,天冷得很,夏郎君受不得冻。」 程天石和夏小曲他们见塔塔有彭盼水跟着也就不担心了,驾着牛车先把喻郎君送回去,然后才往家走。 「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曲郎君听见声音后出来接,拉着夏小曲的手搓了又搓,有些不高兴地问程天石:「天石啊,小曲的手这么凉你没发现吗?」 程天石关好了牛过来摸了摸夫郎的手,确实是有点凉,便赶紧认错:「是我不好舅舅,我明天就去买手衣。」 夏小曲觉得他们俩有些谨慎过头了,伸手比划着名:「我不冷,而且天石给我的手炉还热着呢,只是我刚刚手心都出汗了,所以才没抱手炉,想凉快凉快。」 听他这么说曲郎君才放心,但还是对程天石叮嘱着:「天石啊,明天还是得买手衣备着,他不想抱手炉的时候还能戴手衣。」 「是舅舅,我记下了,明天一早我就去买。」 程天石应下后扶着夫郎回屋,夏小曲见说不通也就算了。 屋里,贺娘子已经把给他们留出来的饭菜摆好了,夏小曲洗了手后比划:「要不要等等塔塔他们啊?」 「不知道他们今晚过不过来,没事儿你先吃,你不能饿着,我出去找找他们。」 程天石说完打起火把准备出门,却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声催促:「快走,快。」 夏小曲正喝着嫂子煲的老鸭汤,他也听见声音了,捧着碗走到门边去看,院子里的灯光有些昏黄,但能隐约辩出是彭盼水和塔塔,只是那后面跟着的人是谁? 「吴老二?」 程天石充满疑惑地自言自语,随后将夫郎拉到自己身边让出一条空路,彭盼水和塔塔走进来后才看清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个人的的确确是吴老二无疑。 「呀,这是怎么回事啊,遭贼人了?」 曲郎君被满脸血痕的吴老二给吓一跳,捂着心口将贺娘子往边上拉了一下不让她上前。 彭盼水回头瞪了吴老二一眼不许他进屋,让他就在门口那儿站着等,然后对塔塔道:「去洗洗你那手,脏死了。」 夏小曲看了吴老二一眼后被吓得胆战心惊,感觉肚子都抽了一下,埋在程天石怀里不敢再看。 一旁塔塔却不觉得害怕,还调皮地沖彭盼水做了个鬼脸,颐指气使地道:「你去给我打水来。」 第63章 夏小曲见不得那吴老二满脸血痕的样子,一看就想吐,程天石便赶紧将他扶到屋子里坐着,又倒了杯热茶。 「说吧吴老二,那天马郎君为什么要冤枉我家塔塔。」 彭盼水坐在一旁审他,还从筒靴里抽出一把匕首比划着名,吴老二吓得双腿颤慄,声音发抖:「不是,我没有……」 「你再敢说你没有,那天我明明看见你和那个马郎君在地里拉拉扯扯,我一过去你就跑了,马郎君拦着我不让我走,后来又找了许多人来堵我,你敢说不是?」 塔塔气他睁眼说瞎话。 「这……我就是从那儿路过,路过,你和马郎君的事跟我没关系的。」 吴老二依旧嘴硬,塔塔气得又要上去挠他,被彭盼水给拦下了。 夏小曲喝着茶水学天石曾经的样子暗自推测事情的真相,又回想起好几次都看见吴老二给马郎君出头,只怕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各执一词,那不如叫马郎君来对质吧。」 贺娘子小声地提醒着,夏小曲却不贊同,比划:「让一个满嘴谎话的人来对质没用,到时候又是一场闹剧罢了。」 潘青青:「没错,不如将我们知道的广而告之,大家的心里自然清楚谁是谁非。」 潘青青说话的语气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他此刻是带着仇恨与愤怒的,他怨恨程尔一家人,恨不得让他们身败名裂。 潘青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何况我们并没有凭空捏造,这是事实。」 夏小曲震惊地看着潘青青,这些日子以来青青总是同他嘻嘻笑笑的,心思也都是放在面馆上,他本以为青青已经放下了…… 不过也对,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青青被欺负得那么惨,是该为自己出一口气了。 第134页 「我受的那些苦,马郎君也该尝尝了。」 潘青青说完后上前去垂眸看着吴老二,冷冷道:「你滚吧。」 吴老二不敢耽搁,如同夹着尾巴的狗熘得极快,他走后没多久彭盼水和塔塔也走了。 潘青青今晚心情不太好,没有像以前那样待到快睡觉的时候才走,而是早早就带着孩子回了李二家。 他必不可能放过马郎君和程尔的,他现在连一个自己的家都还没有。 * 第三天,村子里关于吴老二和马郎君的流言像竹子一样在短时间内冲破天际,曲郎君这两天出去的时候看见那些娘子郎君到处窜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诶,那事儿你们听说了吗?」 夏小曲和程天石收拾好了准备出门,回来的曲郎君碰巧和他们撞上了,便将天石拉到一边去询问:「那个吴老二和马郎君的事你们有参与吗?」 「没有啊,怎么了舅舅?」 「没有就好,现在小曲怀着身孕呢,还是别做这些事好,给孩子积点福吧。」 曲郎君刚说完这话夏小曲就走过去比划:「舅舅,我和天石的孩子不需要靠马郎君来积福,他不是什么好人,我刚嫁过来的时候他也欺负我冤枉我,还叫我小哑巴……」 夏小曲想起当初就觉得委屈,若他不是哑巴的话定要狠狠骂他一顿。 曲郎君原先以为马郎君只是有点嫌贫爱富,没想到自己的小外甥竟然一早就被他给欺负了,听见这事儿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地要去找人算帐。 「他居然欺负到你头上了,这老东西,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曲郎君气死了,自己那么宝贝的小外甥竟然被马郎君叫小哑巴,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程大伯家去狠狠扇马郎君几个耳光。 夏小曲见状暗中戳了程天石一下,程天石便上前拦住曲郎君,安抚着:「舅舅要去也不能一个人去啊,等我什么时候有空了再陪你去,咱可不能吃亏啊对不对。」 人都是护短的,只有伤害到了自己最在意的才知道对方有多不能原谅。 曲郎君这下终于明白刚才那番积福的话有多可笑了,转身对天石道:「我刚刚那话你们就当没听见吧,小曲说得对,咱们家的孩子不需要靠那个人积福,真是的,我现在想起来就噁心。」 夏小曲搀扶着舅舅回了屋,又笑着安慰了他好大一会儿,这才和天石一起驾车去镇里。 程四叔家的何郎君吃过午饭后出来瞎熘达,路过五姑家时稍稍停了脚步,对院子边上餵鸡的五姑喊着:「诶,你听说马郎君和吴老二的事情没?」 曲郎君正巧也在那里窜门,帮忙做做针线活什么的,他见五姑根本不理会也就跟着没有好脸色,两个人端着凳子回了屋,还锁上了门。 何郎君吃了个闭门羹气得直翻白眼,对着大门呸了一口后又往程大伯家去了,结果进屋后只有田禧和他那几个僕人在。 「侄媳妇儿啊,在家呢?」 田禧没有理会他,他却径直走进人家的房间去看小孩儿,田禧只得赶紧叫阿力将孩子抱走。何郎君又一屁股坐在了人家的床上,用粗糙的手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的。 「四叔爹有事吗?」田禧冷冷地道,连瓜子也没心思磕了。 何郎君摸着那被褥觉得料子十分好,这心里可羡慕了,又将枕头拿在手里捏了捏,田禧瞧不惯他那样子,开口:「四叔爹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见田禧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何郎君这才停手,起身坐过去压低了声音问:「你有没有听说吴老二和马郎君的事?」 「啊?他们有什么事啊,我没听说诶。」 田禧故作惊讶,何郎君一瞧就觉得肯定有戏,毕竟八卦最能促进两个人的感情了,他多和田禧说一些,这样他们的关系就会更近,像当初他与马郎君一样。 「你还不知道呢侄媳妇儿,你公爹他啊……」何郎君说话神神秘秘的,还朝门外望了一眼,这才接着道,「和吴老二有一腿呢。」 「呀,真的啊,这话可不能乱说哦四叔爹。」田禧捂着嘴,一脸被吓到的表情,何郎君朝他拍着胸脯,道,「你四叔爹什么时候说过假话,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夏小曲和程天石他们晚上回来的时候村子简直跟变了天似的,连贺娘子都兴奋地说着今天听到的那些话。 「有人说那马郎君和吴老二一早就好上了。」 「不止呢,我听到的更过分。」曲郎君打断了儿媳妇,接着道,「还有人说程尔他们两兄弟就不是程大伯的,而是吴老二的。」 这些话传入潘青青耳朵里只觉得异常讽刺,他不过是将吴老二和马郎君在红薯地里的事给说了出去,没想到才两三日就传成了这样,而且还换汤不换药,跟当初说他时一样。 那会儿他的圆儿和芳儿被造谣说是姦夫的孩子,程尔也人前人后一口一个别人的种叫着,现在也该让他亲自尝尝这滋味了。 程天石扶着夏小曲坐下,拿帕子给他擦手的时候笑着看舅舅和嫂子,道:「你们两个现在好像村头八卦的。」 「那还是不一样的,我和爹爹在外边从来不掺和,只是觉得听到的这些话太离谱,所以回到家关起门来和你们说说罢了。」 贺娘子不好意思地为自己辩着,一旁的潘青青浑身颤抖,冷着声音道:「不离谱,一点儿也不离谱。」 第135页 盛饭的贺娘子听见这话觉得有些奇怪,她和曲郎君都知道潘青青与程尔是闹了一场才和离的,却不清楚和离之前的那些事。 夏小曲没有吭声,紧紧握住了潘青青的手,和他对视上的时候便沖他笑笑,终于逗得他扬了扬嘴角。 深夜,原本安静的村子突然热闹起来,先是那些狗在不停地叫,接着家家户户都起来打开了门。 程天石披着衣裳站在二楼看了看,回头对夏小曲道:「不好,像是马郎君带着人去彭家了。」 「什么?我得去看看塔塔。」 夏小曲比划完急忙下床穿衣裳,可这黑灯瞎火的程天石怎么可能让他去,便套上衣裳将他带到了楼下,烧起炭盆后道:「我去就行,你在家里别着急,有彭盼水在不会有问题的。」 曲郎君和贺娘子听见声响也起来了,他们都不同意夏小曲出去,没办法夏小曲只好叮嘱天石小心些,早点回来。 彭家院子,披头散髮的马郎君带着人在叫骂,让塔塔这个小贱人出来。 彭盼水让塔塔待在屋里不许回应,他自己一个人在外边应付,彭伟忠见人都欺负到自己门口来了,也就不管对方是不是娘子郎君,方不方便动手,直接拎起一根棍子将他们往外赶。 程天石到的时候恰好看见马郎君仗着人多要动手,他便揪住马郎君的头髮将人拖了出来,「你找塔塔干什么?」 「那个小贱人造谣我和吴老二,我当然要找他算帐了。」 马郎君这几天被流言蜚语折磨得不堪其扰,今天晚上又和程大伯打起来了,没有了潘青青他现如今在家里支楞不起来,心里又记恨着塔塔,因此被何郎君一撺掇脑子一热就跑来找人算帐了。 随后赶来的潘青青听后立马大声澄清:「不用找塔塔,是我说的,你和吴老二有一腿的事是我告诉大家的,怎么,要找人算帐?那你尽管来找我。」 「竟然是你?」 马郎君狠狠咬着牙去抓潘青青的脸,可他的手还被程天石给牢牢抓住的。 程天石将马郎君的手拧至身后,阴沉沉地道:「马苏芬,新仇旧恨,我们该一起算了。」 藏在屋里的塔塔见潘青青那样说急忙跑出去想要证明他没有撒谎,他说的都是真的,启料却被叶郎君给呵斥了。 「塔塔,回去。」 叶郎君披着衣裳站在台阶上,见塔塔不动又提高了音量,「要我说第二遍吗,回去。」 「我不!」塔塔还在犟,彭盼水只得亲自将他给揪回去。 马郎君见着叶郎君后这才感到一阵阵的心惊,他怎么就被怒气给沖昏了头脑,竟然敢跑到彭家来找塔塔的麻烦,应该等塔塔落单的时候再说啊。 此时此刻他真是后悔。 叶郎君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看也没看其他人一眼,只盯着马郎君,大声责问:「谁给你的胆子来我家找事情?」 说完,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谁给你的胆子来找我彭家儿媳妇的麻烦?」 话音落,反手又是一巴掌。 程天石紧紧拧着他的手让他疼得直抽气,被扇了巴掌后的马郎君觉得颜面扫地,委屈道:「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叶郎君一听这话就笑了,扫了周围的十几人一眼,缓缓道,「你夜半带人闯入我家院子,还怪我们欺人太甚?」 在场的人听见叶郎君承认塔塔是他家儿媳妇,便赶紧趁机表态:「叶郎君,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只是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对啊对啊,塔塔毕竟是外地媳妇儿,我也是怕他和大嫂有误会,因此才跟着过来想劝和的。」何郎君热心肠地补充着。 马郎君此刻犹如一只落败的鸡低着头,他被叶郎君打了脸没有了面子,塔塔又成了彭家儿媳妇,他这心里更是难受。 程天石不想看他继续闹下去,对叶郎君道:「你放心,今天这事儿不会就这样翻篇的,我们一定给你们彭家一个交代。」 听见这话,叶郎君立即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出声询问:「天石,你的意思是?」 「开祠堂,清旧帐!」 程天石的声音不大,却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幼年时他苦苦跪求多日才打开的祠堂大门,这次他要站着叫人打开,还要坐着听审。 第64章 宏伟庄严的程氏祠堂,几个头髮鬍子花白的老头颤巍巍地拄着拐棍来了。 遥想上一次来这里,还是程天石为了争地争房子在祠堂前跪了两天一夜,最后才迫使他们不情不愿地开了祠堂,拿到了那座小茅屋和几分薄地。 程家的男人都坐着,他们的娘子或郎君则在旁边站着,唯独程天石和夏小曲格格不入。 夏小曲挽着程天石的胳膊进去后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唿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你……」程四叔有些不满,可他刚开了个口就被程天石给瞪回去了。 「四叔管好自家的事就行了,手别伸那么长。」 程天石说完以后并未理会他,而是弯腰对夏小曲道:「估计会闹很长一段时间,你要是累了就跟我说,咱们提前走。」 夏小曲抓着他的手点了点头,结果一转眼就看见上边有个老头正兇狠地瞪着自己,他先是一愣,随后也蹙眉瞪了回去。 「咳咳。」为首的老头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看着在场的人明知故问,「从南来了吗?」 第136页 从南? 夏小曲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又见大家都交头接耳小声说话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回应,便拽了拽程天石的袖子。 「程从南,我六叔,很早之前入赘到了温家。」程天石简单地回着,详细的那些他打算等回去了慢慢说给夫郎听。 老头见没人回应,捏着鬍子道:「那再等等他。」 「族叔,他一个入赘的人早就不姓程了,等他干什么?」程二伯不悦地埋怨着,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 为什么等程从南呢?因为他有钱! 上面的几个老头没有一人回他的话,反而都闭上了眼假寐,一副程从南不来就不开始的样子。 程天石算着时间夫郎该回去喝药了,便准备起身离开,可程从南却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翩翩公子手执摺扇,身后跟着两个随行伺候的僕从。 「大老远的把我叫回来,什么事?」 程从南进来看见夏小曲后先是一愣,随后又惊讶于他们的位置,但他并没有显露太多,而是挺胸抬头地走到程大伯对面坐下,将他那几位哥哥气得不轻。 上首的老头听见声音后这才缓缓睁开眼,颇有威严地道:「将马氏带上来。」 话音落下,穿着打扮干净整齐的马郎君上前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道:「族叔,我是一时煳涂了才会带人去围彭家的院子,求求你们饶了我这一次吧。」 「大嫂啊,我当时就劝过你了,可你自己听不进去,现在弄成这样,族叔怎么好饶了你呢?」 何郎君看似惋惜的说着,马郎君这些日子也想清楚了,那日若不是他在自己耳边拱火又怎么会发生这些事。 「都是你的错,你看起来是劝我,实际上每一句话都在挑唆我去闹事,何望安,你好歹毒啊。」 两人在祠堂上撕起来了,何郎君眼神中透过一丝兇狠,起身面向上方道:「各位耆老,我可以作证,大嫂和吴老二确有私情。」 「何望安,你疯了吧!」 马郎君想要扑过去,却被两个青壮年给按住了,何郎君不慌不忙地又道:「不仅有私情,连程达和程尔都是吴老二的孩子。」 「何望安!」 马郎君如困于牢笼的勐兽一般嘶吼着,他多想说这一切都是何望安害的,可他不能说,因为他一旦开口就表明确有此事。 现场混乱起来,程达上前去抓住自己的爹爹询问这是不是真的,程尔则是想让何郎君闭嘴。 程大伯将手边的杯子砸了下去,样子十分愤怒。 「够了,村子里的风言风语也拿到祠堂来说,老大老二是谁的孩子我不清楚吗?」 「我倒是忘了,大哥你的确是最清楚的人,可你敢说出来吗?」何郎君挑衅地看着他。 程天石和夏小曲的位置比较靠前,近距离地看了场免费的猴戏,程达和程尔两个当哥的位置反而在他们后面老远。 老头挥挥手让程达和程尔下去了,然后拿出马郎君亲手写的文书,那上面清清楚楚记载了冬至日的第二天早晨他都干了些什么。 「马氏,你现在复述一遍吧。」 闻言,马郎君额角起了密密麻麻的汗,文书是他闹事的那天晚上就写好的,这几天他日夜提心弔胆,哪里还记得清当初胡编乱造的东西。 「说不出来是吗?」老头又拿出一张,怒目道,「你当然说不出来了,因为你全是编的,吴正德一早就交代清楚了那日你们二人的所作所为,他说你们在红薯地里私会被彭家儿媳撞破,你为了让他逃走故意冤枉彭家儿媳挖红薯窖的事他也说了,还有其他的人可以作证。」 吴正德是个色厉内敛的草包,被这么一通吓唬直接将所有事都招了。 「不,不是这样的,是他污衊我,那吴老二游手好闲惯了,是个流氓,他肯定是收了别人的钱来污衊我。」 马郎君咬死不承认,一旁站着的何郎君再次语出惊人:「那吴老二的家里现在还藏着大嫂的贴身衣物,他这几日都被孩子他五姑父给看管起来没机会收拾屋子,族叔派人去查一下就知道了。」 「何望安?」 马郎君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的人,这么多年他把他当最好的朋友,什么心事都跟他说,为何如今要这样对他? 那贴身衣物的事,的确是马郎君亲口说的,可他当时只是想要和自己的好朋友笑话一下吴老二的痴汉行为,并没有其他意思,为何今日会成为捅向自己的利刃? 程大伯见形式不对,开口维护自己的郎君,「贴身衣物长得都差不多,你怎么就确定是苏芬的而不是你的?」 何郎君被他臊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道:「大哥,真要撕破脸了大家都不好看,我为什么知道那是大嫂的贴身衣物,因为我去找孩子他五姑的时候路过了吴老二的院子,听见里面动静不对,一看却发现大嫂与他睡觉。」 「你放屁!你胡说八道!分明就是没有的事!」 马郎君崩溃了,大吼大叫着,他从未去过吴老二的家里,何望安摆明了就是在睁眼说瞎话。 此事不好叫旁人去查,可不查又不太行,肖郎君被临时任命,带上五姑一起去吴老二的破房子里找,最后竟真的让他们在臭烘烘的被褥底下找到一件满是秽物的肚兜。 程大伯一见到那肚兜脸上的血色顿时退得干干净净,旁人不知道,可他却一眼认出来了,那真真切切就是马苏芬的。 第137页 「可以请村里针线活最好的郎君来比对针脚,看是不是大嫂的。」 都撕破脸了,何郎君还一口一个大嫂的喊着。 程大伯见马苏芬快撑不住了,便想早点解决这事。 「不管怎么说,还是那句话,捉姦捉双,没有捉到现场就是没有,一件贴身衣物说明不了什么,很有可能是吴老二偷的,至于你说的曾亲眼见过,这话也很可疑,既然见到了,为什么当时不说要现在说?」 他这几句话就是摆明了不承认,拼死也要护着马郎君。 程从南自坐下后就没有再说话,这会儿有人提到了他,「从南,你怎么看?」 「唉哟,这事儿哪儿能轮到我怎么看啊,族叔们看着解决了就行。」 程大伯:「既然这样,那苏芬就是一时气愤围了彭家的院子而已,至于什么姦情那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没必要再谈下去……」 「怎么没必要谈?大哥你未免太偏心了些。」何郎君说完话后狠狠揪了自家男人一把,程四叔立马站起来如同背书一般,喊着,「对啊,人证物证都有,若你们还不信那就把吴老二叫来对质。」 程大伯不悦,大喝一声:「荒唐。」 「不叫吴老二来对质,那就只能滴血认亲了,看看程达程尔到底是程家的孩子,还是吴家的种。」 「谁在怀疑我家夫君的身世?」 门外传来娇滴滴的声音,随后阿力推开祠堂的大门,田禧在几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何郎君一见到他便松了口气,可随后想起来他刚刚那句话,又满脸的困惑。 「你们程家祠堂处理事情太慢了,我就提前帮你们查了查。」 田禧一挥手,身后几个村民便上前作证,他们清清楚楚地指出马郎君和吴老二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在何地偷情,此事也曾和程大伯说过,可他非但不去查,还反过来威胁他们不准说出去。 「怎么样,这么多人证,物证也从吴老二家里搜出来了,大家还觉得此事是捕风捉影的吗?」 「田禧你干什么?」 程尔听完田禧的话后气得要动手,却被阿力轻轻松松给钳制住了。 马郎君脸上难看,气急败坏地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对你不薄啊田禧。」 田禧扯着嘴角笑了笑,嘆了口气后无奈地道:「爹爹啊,我这是在救你啊。」 「救我?」马郎君愣了,田禧随后解释,「各位族老,我爹爹虽然与吴老二有私情,但大哥和我夫君绝对不是吴老二的孩子,要罚就罚爹爹一个人吧。」 听见这话,程大伯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些,马郎君不明所以,无能狂怒:「这就是你说的救我?」 夏小曲看了这场闹剧很久,有些坐不住了,程天石便起身催促:「这事儿赶紧处理完了说我的事,别浪费时间。」 「你又有什么事?」马郎君崩溃吶喊。 「说说当初你大闹我娘灵堂,抢占我家产物田地的那些事。」 程天石说完程尔又开始跳脚,「你胡说八道什么,那些事早就结了,当初你自己要求开的祠堂你忘了?」 「我确实是有些忘了!」程天石横眉怒目缓缓道,「请各位族老再帮我回忆回忆,当初是怎么判的?」 夏小曲起身站到程天石身边去,上一次夫君年幼身边没人陪伴备受欺负,这一次他不会再让那样的场景重现。 「当初我家里的锅碗瓢盆和粮食都被马郎君给抢走了。」夏小曲一边比划,程天石一边转述,「如果这些你们觉得是小事,那我娘亲的嫁妆箱子,背风坡的地,污泥湾的田……这些总归不是小事了吧?」 夏小曲比划完从怀里掏出一叠文书,他其实早就记在心里了,只是怕那几个族老要证据这才带来。 「这些证据我在十几年前就给你们看过了,现在还需要我们再给一次吗?」 程天石说完冷静地等着那几人开口,座上的老头你望望我,我看看他的,低声商议过后装模作样道:「天石,当初你娘的丧礼刚结束,我们这头也是手忙脚乱,确实是有些忙中出错了,证据就不用再给了,你的那些东西都会还给你的。」 何郎君听见这话后立马笑着道:「天石啊,那背风坡的地是我和你四叔种着的,当初见你太小了怕你糟蹋好地,现在你成家了有郎君了,也确实该还给你了,一会儿我们就还给你。」 程天石沖他虚假一笑,又对地上的马郎君道:「那你的呢?还不还?」 「随便,随你的便,你要什么就去拿什么吧。」马郎君像一潭死水,瘫在地上一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 「既然这样,那麻烦大伯爹一会儿把我家的东西都还回来。」 程天石故意将「大伯爹」三个字咬得很重,讽刺意味十足,一旁的程从南见状也合上摺扇轻声道:「说起来,有件事我也想请族叔为我做主呢。」 第65章 夏小曲和程天石走在回家的路上,程从南却突然追了上来。 「天石,等等我。」 夫夫二人停下脚步,看见程从南以后程天石疏离地唤了一声「六叔」,程从南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惊喜地道:「没想到你还愿意喊我。」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程天石说完就要带着夏小曲走,程从南伸手拦下,随后摸出一块玉佩递到夏小曲面前,道:「天石媳妇是吧,你和天石成亲的时候我不知道,今天第一次见面,这个就当做六叔的见面礼了。」 第138页 夏小曲看出来天石和这个六叔关系不好,因此直接拒绝了他的好意,挽着男人的胳膊径直回家。 「天石,你也觉得那几个族老混帐吧?」 程从南的声音在后边响起,程天石的脚步顿了顿,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要是你爷爷还在的话,咱们程家哪里会闹成这个样子。」程从南快步上前拉住了他,情真意切道,「天石,那年我来了,可没能进村,是马郎君将我拦在了外边。」 方娘子去世那年程从南才入赘温家没多久,尚未站稳脚跟,程家的人嫌他入赘丢人对他恶语相向,后来听闻三嫂去世他便回来奔丧,马郎君担心他会坏了自己抢占财产的大事,硬是带人将他拦在了村口。 那时候的理由找得很好,说入赘的男人不再姓程,不配回来奔丧。 程从南多要面子的一个人啊,本来入赘这事就让他抬不起头来了,光天化日之下又在村口被一群人指指点点,他哪里咽得下那口恶气,于是转身就走了,再也没管过程天石家的事。 「可是六叔,爷爷他们去世得早,你是我爹娘养大的,娘临走前还念叨着你,也给你写了信,说想见你一面,但你没来,人活着不见一面,只哭着脸回来奔丧有什么用?」 程天石悲愤交加,他对这个六叔是有怨气的,夏小曲一只手挽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胸膛,担心地看着他。 「是,我,我那时候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接到信后我本来想来的,可我怕丢面子就犹豫了……」 程从南还在试图解释,程天石直接打断了他。 「你要面子,可入赘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说你吃不来捏泥巴团的苦,又不想读书走仕途,所以选择了入赘,当时我爹娘苦苦劝你你不听,现在你要怪谁呢?」 程天石不觉得六叔现在跑来诉两句苦忏悔一下他就必须心怀大爱地原谅,更何况他这位六叔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主动找他的呢? 是在祠堂看见他的位置排在程四叔后边的时候才起的心思吧,他不清楚入赘到温家的六叔为什么还能看上他这小打小闹的财产,但不予理会就对了。 夏小曲见状捂着肚子作出难受的样子,程天石便立马对程从南道:「六叔,我夫郎身子不舒服,我得带他回去了,就不陪你多聊了。」 程从南还没反应过来,那小两口已经走远了。 曲郎君守在门口半天才看见夏小曲和程天石手牵着手慢悠悠地走来,有些不高兴地埋怨:「那些人议起来没完了,这天都快黑了才放人回家,一会儿把小曲饿着了可怎么办?」 「没事儿舅舅,没饿着我,天石揣了酥饼呢,时不时就掰一块餵我。」 夏小曲比划完还拍了拍肚子,示意自己一点儿都不饿,甚至还有点撑呢。 那会儿马郎君他们在对质,夏小曲完全看呆了,只有程天石觉得干巴巴的甚是无趣,便掰着酥饼偷偷塞到夫郎嘴里,这样既餵饱了夫郎和孩子,又解了自己的无聊。 三天后,在祠堂一直跪着的马郎君又回来了。 本来是要将他休了送回娘家的,但不知道程大伯和田禧在其中出了多少力,最终只罚跪三天,打了三十下就算完事。 夏小曲无心去打听他到底是怎么罚的,正高高兴兴地和潘青青一起给孩子做小衣裳。 「现如今,他的名声算是毁了。」 潘青青一边理丝线一边道,夏小曲见他不开心便抓着他的手摇了摇,然后比划:「不想他了,他不配。」 「是,他是不配,我不想了。」潘青青吸了吸鼻子,哽咽着,接着又拿出自己画的花样,道,「你看哪张好看,我绣来给你的孩子做肚兜。」 夏小曲拿着那几张纸认真地看着,最后选了一张麒麟踏祥云的花样,比划:「谢谢你青青。」 「我们之间还要说谢谢啊?」潘青青反问,夏小曲脸红了一瞬,摇了摇头。 * 马郎君由程达搀扶着回了家,程大伯不在,说是出去喝酒了,他这几天总是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程尔抱着孩子坐在院子里,看见他爹爹回来后也不打一声招唿,白了一眼抱起孩子便走了。 「老二。」 马郎君喊了一声,程尔没有回头。 「老二是怨我丢脸了吧?」 程达摇了摇头,道:「爹爹别想那么多,把伤养好要紧。」 程尔抱着孩子进屋,结果却发现阿力和田禧单独在房间里,他有些不快地质问:「阿力,你为什么在这里?」 「帮我收拾房间啊。」田禧理所当然地回着,阿力兀自整理小孩儿衣裳,也没理他。 「你进来干嘛?你忘记自己的房间在哪儿了?」田禧反问他,程尔忽然生起气来,「这是我家,老子爱在哪儿就在哪儿。」 他们两个分房睡许久了,程尔回想起自己只睡过田禧一次,还是在酒后,他都开始怀疑那次是不是真的了,现在又见阿力整日待在原本属于自己的主屋里,这心里更是生气,说不了两句便开始嚷嚷。 田禧朝阿力使了个眼神,阿力便立即上前将孩子抱了回来,然后叫来两个僕人把程尔丢到了他的房间里去。 就是当初潘青青带着孩子睡过的那间小屋子。 夜深了,马郎君趴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心里记着田禧找人作证那件事,便起身想去问个明白。 第139页 主屋那边往常都有一个僕人守着不许靠近,今天晚上却很反常,一个人都没有,不过马郎君觉得这样正好,他也不想和那些难缠的僕人打交道。 马郎君注意力不集中,在门口敲了几下后才听见从里面传来嗯嗯啊啊的声音,他当即下了脸,心想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这小两口竟然还有心情干那事,真是一点儿都不把他这个爹爹放在眼里。 他又使劲敲了两下,就是故意给田禧警告呢,里面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隐约还有一句咒骂,随后就有人过来开门了。 只是他没想到,来开门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那个僕人阿力。 随意披了件衣裳的阿力黑着脸,将人一把拽进了屋里,床上的田禧也穿整齐了,正坐在边上喝茶。 马郎君眼睛转了转立马反应过来,尖叫着田禧不要脸。 「我不要脸?到底是谁不要脸啊爹爹,你借种生子的事爹不计较也就算了,可要是村里的人都知道了呢?」 「什么,什么借种生子,胡说八道。」 马郎君死不承认,田禧便拿出一张证词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全部念完以后总结: 「爹爹,你和爹成亲后他为了救你受了伤,这里是当年大夫的证词,他说得很清楚爹受伤后没了生育能力,这些年爹护着你,不就是因为你借种生子维护了他所谓的面子吗,可这事儿要是捅穿了,爹在村里丢了脸,你觉得他是会继续护着你,还是第一个就杀了你?」 田禧说完起身走到阿力身边,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继续狠狠刺激着马郎君。 「实不相瞒爹爹,那潘青青散布的流言后来是我帮忙添了把柴,吴老二也是我给五姑父报信让他摁住,不许他打扫屋子。」 「至于四婶儿……」田禧微微勾唇,道,「爹爹不是很好奇你和他那么多年的好朋友,他怎么会突然出卖你吗?」 说罢,田禧从阿力递来的匣子里抽出几张银票扇了扇他的脸,分明是笑着的,却总有几分阴冷感,吓得马郎君不敢抬头看。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爹爹,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田禧的话音落下马郎君的脸已经全白了,嘴巴颤抖着,舌头也打搅了。 「那,那你在祠堂,为什么不揭穿我?」 「因为我觉得这样很好玩啊,你不觉得吗爹爹?」 田禧的手从阿力胸膛划过,嘴角带着轻蔑的笑看向马郎君。 「你们家为了钱抛弃原配要娶我的时候怎么不像我这样事先调查一下呢,若你们知道我是疯子还敢娶我吗?」 阿力听见他说疯子两个字的时候皱紧了眉头,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亲他,动作十分温柔虔诚,田禧的态度也因为这一吻而软和下来。 「爹爹,其实我还是挺好说话的,只要以后你对我和阿力的事不闻不问,那我们就能相安无事,可如果你不小心把我和阿力的事给说出去了,那我也不能保证程尔和大哥是程家的种咯。」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马郎君咬紧了牙不想答应,可他不得不答应,田禧勾着阿力的脖子慢慢走向床边,然后侧身后仰,妩媚动人地看着对面。 「爹爹还不走吗,难道想亲眼看见我和阿力在你面前……」 马郎君没等他说完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身后追来一句轻飘飘的话:「阿力,明天叫人将他屋里的东西都换了。」 一口气跑回自己房间的马郎君趴在床上哭得泣不成声,他想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孽,竟然摊上了这么个儿媳妇。 第66章 上元灯节,耍龙灯舞狮子,还要听戏曲。 今年李二不在,程天石便担起了村里耍龙灯的任务,他举着绣球在前边舞,后面的龙形状变换多样,活灵活现。 石大洪是舞狮队的狮头,今年一共两头狮子,彭盼水便担了另一个。 正月十五,家家户户的门都敞开着,一边嗑着瓜子谈天说地,一边翘首等着。 「你家今年准备了啥?」木匠他娘凑过去和叶郎君说话,塔塔站在旁边扯了扯自己朴素的布衣,期待又紧张。 「今年是我儿媳妇准备的,我懒得过问了。」叶郎君答。 塔塔捏着衣角的手心都出汗了,远远地听见龙狮队的锣鼓声和唱曲声后他更是大气都不敢喘,等表演完后赶忙从屋里端出来一盘糍粑,是他亲手做的。 随行的包山替大家收下了,龙与师开始往下一家走去,忽然其中一头狮子扭了个身,一跃而起踩在台阶上朝塔塔仰头撒娇卖乖。 塔塔一怔,旁边的叶郎君低声道了一句「不守规矩」,随后便进屋了。 那头狮子还在卖力地表演着,塔塔回头看了一眼叶郎君,最后还是伸手摸了摸他。 龙灯舞狮一路走到夏小曲的院子外边,今年寒冷,这个时候只稀稀拉拉地开了几朵花。 程天石举着绣球绕着院子满圈跑,球上缀着的小铃儿响噹噹,夏小曲挺着肚子站在门口看,手一挥那银铃铛的声响就与绣球发出的声音缠在一起了。 像是小夫夫俩的密语一般,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交换视线,互表心意。 夏小曲轻轻抚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手指拨弄着金灿灿的辟邪针,默默道:宝宝快看,今年是你爹在耍龙灯。 说完以后忽然感觉肚子抽了一下,也不痛,就好像里面有东西软绵绵地打了一拳。 第140页 以前没有过这种感觉,不知道是孩子在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挺神奇的。 一旁的曲郎君注意到了小外甥的变化,将手覆在他肚子上低声询问:「是不是站久了不舒服?要不然你先进去?」 夏小曲摇摇头不愿意,今年是天石第一次耍龙灯,他说什么也要看完。 贺娘子准备的礼品是枣泥糕和五色酥饼,另外因为家中有喜事,又额外打赏了十两银子。 包山接过后大声唱道:「夏老闆赏,十两白银!」 本该是唱程天石的姓,可大家都知道这家做主的是那位姓夏的小郎君,因此包山也就不废话了。 夏小曲听着有些害羞,捂着脸靠在了舅舅肩头上,程天石痴痴地望着小夫郎,又举起绣球卖力地挥舞。 龙狮队的规矩,有人打赏金银得加演,这一趟程天石舞得格外卖力,恨不得让所有的好运与福气都撒向夏小曲。 午后戏班子风尘僕僕地赶来,那班主一落地就不停地跟程天石道歉,说上一家磨人不让走,耽误了。 原定早上的戏直到傍晚才开锣,程天石也没计较,扶着小夫郎坐在下边看。 台上唱的是《游龙戏凤》,台下坐了大半个村子的人,光是灯笼就点了十几盏,将院子照得亮堂堂的。 夏小曲坐在当中,左边是舅舅和嫂子还有喻郎君,右边是天石和五姑。 吴凤光那孩子过来晃悠了一下露了个脸便跑了,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五姑哼了一声说别管他,还说这段日子以来他经常往外跑。 「怕不是给你找儿媳妇去了。」高娘子抱着女儿坐在一边。 五姑撇了撇嘴,回:「就他那样能自己找着媳妇儿?不还得我和他爹给他操心。」 「话不能这样说啊程娘子,凤光那孩子老实又能干,找媳妇儿不愁的,他娶了谁就是谁的福气呢。」孟娘子恭维着。 她和五姑的交情其实没多好,但为了牢牢抓紧程天石家这条线,她说什么也得赔着笑夸吴凤光啊。 潘青青临出门的时候圆儿尿湿了裤子,他只得又抱着孩子回去换,等全都弄好以后路上几乎没什么人了,大家都围在了那方小院里。 「爹爹,我们去叔爹家看什么戏啊?」芳儿问。 「爹爹也不知道呢,不过听着挺热闹的,芳儿和弟弟肯定喜欢。」 潘青青说完将两个孩子都抱了起来,这样走得快一些,经过木匠家门外时正好看见吴凤光在路边转悠,他便喊了一声。 「凤光,还不走吗,戏都开场了。」 「潘嫂子,我,我等人呢。」吴凤光挠挠头有些窘迫,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潘青青没有多想,只催促让他快些。 夏小曲留了位置,就在第一排五姑的旁边,孟娘子前面。 「潘郎君来这么晚啊?」潘青青一坐下孟娘子就开始打招唿,这么多年大家喊他郎君都习惯了,因此就没改口。 潘青青转身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发现木匠一家都在这儿,便好奇地开口:「你儿子都在这里,那凤光还在你家外边等谁呢,可别是扑了一场空。」 「我家?」孟娘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坏了。」木匠一拍大腿,将周围人的注意都吸引过来了,「珍儿还在家呢。」 曾珍是曾志财的小女儿,刚满十七岁,今晚说好一起来程天石家看戏,可她却在后边磨磨蹭蹭的不走,原来是揣了这心思。 夏小曲转头看向他们,肩膀上忽然搭了一只手,程天石将他的脸慢慢转了过来。 「看戏媳妇儿,特意为你请的戏班子,你不是最爱这些情情爱爱的故事了吗?」 「瞎说。」夏小曲不愿承认,红着脸比划,又掰着他的腿轻轻摇晃,听得他道,「没大事儿,曾姐儿和凤光从小一起长大,情投意合,也是时候办事了。」 话音落,夏小曲好奇地看着他,心想这么大的事自己怎么不知道,程天石手握拳放在嘴巴咳了咳,心虚:「看戏看戏,媳妇儿。」 好小子,和表弟一起瞒着自己! 夏小曲不高兴了,双手环抱在胸前气鼓鼓的,程天石剥了颗糖放他嘴里,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哄着:「媳妇儿,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一时忙起来就忘了。」 前几天程天石请了戏班子来村里的消息不胫而走,吴凤光便跑来找他问能不能留一个靠前的位置,那时候他才知道那俩人互相喜欢。 后来龙狮队要训练,他跑去举绣球了,回来后又只记挂着媳妇儿的身体,哪里还能想起别的事。 听了解释后夏小曲哼了一声,又将手放下来慢慢挽住了他的胳膊,这是勉强原谅了。 程天石摸着他的肚子,也习惯性的拨弄一下那只辟邪针,问:「今天宝宝有什么变化吗?」 夏小曲想起就早上看龙灯那会儿感觉肚子抽了下,其余的倒是没什么,便摇了摇头,程天石又问:「那宝宝的爹爹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不舒服?夏小曲忽然想起一个地方,好像是从昨天晚上开始的,今天他还没来得及给天石说,可现在又不方便讲,于是他就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比划。 「里边的衣裳有些紧了。」 「紧了?那我给你多买两件大一点的?」 「不要,我要你亲手给我做。」 小郎君提出要求,男人不敢不应,即便他做不出什么好看的衣裳也得接下这活。 第141页 戏班子散场后意犹未尽的木匠一家才发现吴凤光和自己女儿正坐在最后一排伸长了脖子望,孟娘子走过去气哼哼地道:「我以为他能给你弄个好位置呢。」 「娘,你别这样,光哥让我去前边了,是我自己不想去。」 姑娘家羞于将话说得太明白,但当娘的怎么不清楚女儿的心思,无非就是前边的位置太显眼,两人坐过去不好说话。 吴凤光上前去胆怯地解释着,孟娘子根本不听他的话,直接吩咐:「明天叫上你爹娘一起到我家来,商量商量事。」 商量事?商量什么事? 直到木匠一家走了以后吴凤光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要商量他和曾珍的终身大事! 夜里,夏小曲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推醒了熟睡中的人。 「怎么了媳妇儿?」程天石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眼睛还半眯着便慌张地询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夏小曲揪着被子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随后将被子往下压,指着自己的胸,又眼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了?」程天石摸不着头脑,见夫郎那般委屈只能猜测,「那里不舒服是吗?」 「疼。」夏小曲比划了下。 程天石将他的衣裳轻轻掀开看了看,似乎比平时大了一点点。 「痛吗?」 他轻轻碰一下夏小曲便不得了了,闷哼着躲避着,眼泪都掉出来了。 「那我帮你揉揉?」程天石俯身亲了亲他,哄着,「揉一揉就不痛了,乖。」 夏小曲别无他法,胸涨涨的,一碰就疼,他真的很难受。 程天石起身打了盆热水,先是将粗糙的双手泡软和,然后换水浸湿帕子给夫郎热敷一下,再帮他轻轻揉一揉。 「我这力度怎么样,痛不痛?」 「有点,但舒服许多。」夏小曲比划完将手放在天石手背上,往下用力压了压,「你用点力,太轻了痒痒。」 轻飘飘的揉捏手法像鹅毛飘落一样,挠得人痒痒的,夏小曲双脚併拢,眼尾红了一半。 屋里的碳火足,程天石按出一身的汗,换了张帕子接着给夫郎前前后后都擦了一遍,夏小曲就躺在他怀里任他折腾,眼神直勾勾,赤裸裸。 「来,该抹脂膏了。」程天石低着头,假装没有看懂夫郎的暗示。 话音落下,夏小曲不开心地撅了撅嘴,慢慢爬过去团在他怀里,掀起衣裳露出了自己的肚子。 程天石有些心不在焉,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时喉咙忍不住地上下动了动,这手上的动作也就跟着重了些,夏小曲不满意地蹬了蹬腿,拍掉他的手比划:「别乱摸,你刮着我崽的脸脸肉了,他都动了。」 肚子里的小傢伙也跟着附和似的突然动了一下,夏小曲轻轻拍着那处在心里哄着:宝宝别害怕,你爹是大笨蛋,我们不理他。 「他动了?」程天石有些惊讶,将脂膏放在一旁后迫不及待地催促,「怎么动的啊,让我摸摸,快让我摸摸。」 夏小曲瞥了他一眼,比划:「你不能再那样重手重脚了哦,宝宝会不舒服的。」 说完,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肚子上,隆起的圆肚子却许久没有动静,夏小曲看着程天石那兴奋期待的样子有些不忍心,想着宝宝不太给他爹面子啊。 「没摸着。」程天石道。 夏小曲想了想,比划:「也许是你刚刚把他给刮疼了,他不理你了。」 话音落下,肚子忽然咕噜咕噜地响了好几下,程天石激动道:「动了动了,好长一串呢,太给他爹面子了。」 「那个……」夏小曲用手指颳了刮脸,然后略带尴尬地比划,「是我饿了。」 第67章 转眼进入二月,天气晴朗,夏小曲想上街买些布料回来,程天石便套了车拉着他晃悠悠地去了镇上。 家里的衣裳鞋子做了一大箩筐,够孩子穿到两岁,可夏小曲跟上了瘾似的做不够,程天石也由着他,反正开心就行,他只负责跟在屁股后边结帐。 孩子的生肖是小老鼠,夏小曲在一家首饰店里看见了枚玉雕,那胖嘟嘟圆滚滚的鼠宝活灵活现,十分讨人喜欢,只是价格太贵了,他有些犹豫。 「喜欢?买下来。」程天石道,夏小曲刚想说再看看,却听见他问掌柜,「老闆,兔子的有吗?」 「有的有的,十二生肖都有。」 掌柜的端出托盘,十二只小巧的玉雕整整齐齐地摆在红布上,程天石想也没想,道:「小兔子和这只耗子都包起来。」 耗子?夏小曲嘟着嘴,一手摸着肚子,心道:宝宝,你爹他太糙了,别听他的,你是最可爱的鼠宝。 吐槽完以后他又拽了拽程天石的袖子,比划:「天石,那只小牛……」 「牛有啥好看的,不如兔子乖。」程天石说完以后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生肖,试探着问,「媳妇儿,你是说给我买?」 夏小曲点点头,他想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程天石却道:「我干活的时候太脏太忙了,这么个晶莹剔透的小东西给我戴着,肯定没两天就弄脏弄坏了,还是算了。」 说完,他已经掏钱结了帐,夏小曲没有继续劝说,反正他现在有钱了,等过两天偷偷让青青来把小牛儿买回去就好了。 两人买好东西又去了一趟面馆,有客人到猪肉铺子那边买肉扑了个空,便跑店里来问铺子什么时候开门,潘青青正在和他解释,恰好程天石领着人走了进去。 第142页 「诶,老闆来了,你去和他说吧。」潘青青指着程天石道,然后上前扶着夏小曲走到一旁去坐下歇歇。 程天石与那客人聊了聊,得知他家有喜事要半扇猪肉,便答应明天宰了猪后送过去。 这边夏小曲已经和潘青青交代好了,还给他看了已经买下来的两只玉雕,叮嘱他不要买错了。 程天石过去的时候只当夫郎是在和好友分享买到的小玩意儿,便揉着他的头道:「聊完了吗,聊完了咱回家?」 今早出门的时候曲郎君说了让两人早点回去,他们要炖板栗鸡汤,是贺娘子为了小曲特意去学的,说是对大人和孩子好。 夏小曲这段时间胃口不错,经常半夜还得来顿夜宵,程天石担心他吃腻了,总是变着花样的给他做饭,把人餵胖了好大一圈。 前几日喻郎君还提这事儿呢,说真是羡慕他,不害喜,吃啥都行,记得当初他怀惢儿的时候吐了一整个孕期,夜里也睡不好,不如怀老大的时候能吃能睡,因此觉得夏小曲怀的应该是个男娃。 听见这话的时候夏小曲正在啃卤猪蹄,他抬起头好奇地看向削竹哨的程天石,听得对方道:「是什么都好,只要乖乖的不折腾我媳妇儿就行。」 他不在乎娃的性别,只关心夫郎孕期难不难受,吃不吃得下,睡不睡得好。 竹哨打磨好以后光滑圆润,用线穿起来挂在脖子上就能吹。做好的那天晚上夏小曲取下脖子上的兔子福牌用盒子装起来,然后戴上了竹哨。 「小曲儿~」 程天石吹起了口哨,调子明显就是这三个字,夏小曲新奇又紧张,将竹哨放进嘴巴里小心翼翼地吹了一下,哨声洪亮且悠长,是他给出的回应,他又吹了一下。 「天~石~」 声音刺耳,难以辨认音调,夏小曲有些失落,耷拉着头,像小兔子垂下了耳朵,程天石将他抱在怀里捏了捏他的脸蛋,哄着:「多练练就好了,别难过宝宝。」 * 「走了,回家喝鸡汤了。」 程天石大手一揽,将夫郎搂在怀里,回头又对潘青青道:「晚上回来后叫上喻郎君,上我们那儿吃饭去。」 夏小曲趁着男人没注意,偷偷对潘青青眨了眨眼睛,想要告诉他别忘记那事儿。 回去的路上没有热气的太阳斜斜地照着,林间的鸟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鸣叫,竟也衬出了几分早春的模样,程天石在前面驾着车,夏小曲便坐起身来从后边抱住他,双手圈着他的脖子,紧紧贴着他的后背。 程天石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拍拍他垂在自己胸前的手,道:「坐好媳妇儿,我赶车呢。」 夏小曲不依,摇了摇头后和他贴贴脸,接着将竹哨含在嘴里轻轻吹着:「天~石~」 现如今他能吹出几分调调了,乍一听像模像样的,程天石宠溺地笑了一下,应声:「诶。」 「天,石~」夏小曲有些兴奋了。 「诶。」 「天,石!」夏小曲彻底激动了。 「诶!」程天石目视前方,歪着头和他碰了碰,轻声回,「我在呢,宝宝。」 哨声一次比一次高亢,夏小曲直接挺直上半身扬起脑袋用力吹着,誓要和鸟儿一比高下。天石的回应也一次比一次大声,两个人像傻子一样一路走一路笑,深深的山湾里时不时传出两声清扬哨声。 夏小曲嘴一松,含着的竹哨自然垂下,他用力搂着程天石,照着人家的脸吧唧就是一口,亲得响响的,程天石侧首,嘴巴将将擦过他的脸蛋,笑着问:「这么开心啊?」 「嗯~」夏小曲眉眼弯弯,一脸娇憨样,像只粘人的猫儿似的抱着男人蹭了又蹭,然后咬着他的耳垂用牙齿磨了磨。 程天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以往他在床上说些羞人的话时夏小曲听红了脸就会这样,是害羞的,是不好意思的,还带着点小窃喜。 「我也很开心,小曲儿。」程天石道。 夏小曲腾出一只手来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道:宝宝你开心吗? 这句话刚说完肚子就被踢了一下,很明显也很温柔,夏小曲高兴得有些过头,风吹过,眼角湿润,他想这肯定是个很温柔很乖的宝宝。 * 板栗鸡汤十分好喝,夏小曲喝了两大碗,又啃了一只鸡腿,板栗炖得软糯入口即化,程天石混着一碗唏哩唿噜地就喝干净了。 「夏嫂嫂,夏嫂嫂!」 院子外边传来小孩儿的叫喊,夏小曲有一瞬的恍惚,这样稚嫩的欢唿声和小星星好像。 「夏嫂嫂!」 他愣神的功夫小孩儿已经跑到了门口,正扶着门框喘气,小脸蛋红红的,夏小曲回头一看,那不是小星星是谁? 「呀,这是谁家的小孩儿啊,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不怕我把你关起来养啊?」贺娘子故意逗他。 夏小曲走过去弯腰扯着袖子帮他擦汗,小星星长高了不少,曲郎君收拾好了灶屋出来一眼就瞧见了他,上前去抱着人稀罕得不行。 「鹿鹿。」小进随后赶来,身上大包小包的挎着,「你跑得太快了。」 「哥哥。」小星星脆生生地喊着,挣开曲郎君的怀抱跑过去抱着小进的腿,扬起小脸笑着讨好,「你累了吗,我给你捏捏。」 程天石端着洗好的衣裳回来见到后甚是吃惊,「你俩怎么回来的?」 说完又想起他们肯定不会自己跑回来,便问:「师父他们呢?」 第143页 小进喘匀了气,回:「还在镇上呢,我和鹿鹿先回来的。」 「鹿鹿?」程天石没想起来是谁,等看见抱着小进不撒手的小孩儿时这才反应过来,将洗衣盆放在地上朝小星星伸出了手,道,「小星星,还记得大哥不,来大哥这儿,大哥抱抱。」 小星星差不多六岁了,长大了不少,但他还是爱撒娇,跑过去扑在程天石怀里软乎乎地喊着大哥,夏小曲挺着肚子递来一张帕子,指了指孩子的脸,意思是擦擦。 「瞧你这大花脸,来,大哥给你擦擦。」 程天石在照顾小星星,夏小曲便走到小进旁边帮他接下了那几个包袱,也递给了他一张热热的帕子。 「谢谢夏嫂嫂。」 小进蹿个儿很快,现在才十岁就差不多和夏小曲一样高了,眉眼也长开了些。 「大哥,夏嫂嫂的肚子……」小星星指着夏小曲的肚子好奇地问,「为什么那么大。」 问的时候还比划了下,小短手不够用他便有样学样的挺着肚子,把大家都逗笑了,程天石笑够了以后才解释:「因为夏嫂嫂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那我要当哥哥了吗?」 「哇,这么聪明啊,谁教你的啊?」程天石问。 「是夫子教的。」 小星星骄傲地说着,又哒哒跑过去抱夏小曲,将头轻轻放在他肚子上和里边的小宝宝打招唿:「弟弟,我是哥哥。」 贺娘子听了这话觉得新奇,问:「你怎么知道是弟弟,不是妹妹呢?」 「是弟弟,就是弟弟。」小星星抱着夏小曲一脸认真地反驳,一副「我自有道理」的样子,大家觉得他还小也就没当真。 程天石怕夫郎站久了不舒服,便哄着小星星撒手,然后将人扶到屋里,接着拿上鞭子道:「我去迎迎师父他们,你和孩子们玩的时候要注意些,五个月了,不能大意。」 「知道,你顺便去镇上买点好吃的回来,咱们晚上和师父师爹一起吃饭。」 夏小曲比划着名,又想起来一件事:「你多买点零嘴,家里孩子多,然后再去谢娘子摊子上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果子也买点回来。」 程天石一一记下了,临出门前问:「那你呢,想吃什么?」 夏小曲最近爱上了小孩儿吃的那些东西,有点不好意思地比划着名:「上次那个茶香蛋卷我好喜欢,还想吃。」 「好,给你买茶香蛋卷。」程天石说完又弯腰摸了摸他的肚子,道,「小崽乖乖的别欺负你爹爹,爹一会儿就回来。」 小崽…… 夏小曲默默念着,他好喜欢这个称唿。 第68章 夏小曲挺着肚子领着娃娃们家里家外的转悠,身后跟了一熘小尾巴,落在最后边的是圆儿,他从小身体就不好,容易生病,比妹妹还矮一点,跑也跑不过别人,只能哭唧唧地追着。 那小模样让小进一下子就想起了三岁时的小星星,小傢伙们连哭的样子都一样,小脸皱巴巴的,嘴一撇就掉眼泪。 「乖,叔叔抱抱。」 小进动作轻柔地将圆儿抱在怀里哄,双胞胎心有灵犀,跑在最前边的芳儿立马回头,将嘴里的糖拿出来伸着小手要餵圆儿,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圆儿不哭,不哭……」 夏小曲和贺娘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满了吃的,然后招唿着孩子们:「快过来吃东西了。」 一听说吃东西圆儿就不哭了,挣扎着下地跑过去,芳儿将糖重新塞回嘴里跟上,小进刚想走却发现弟弟在一旁看着自己。 「怎么了?不走吗?」 小星星哼了一声,张开双手道:「抱。」 小进嘆了口气,展开双臂蹲下,无奈道:「来吧。」 六岁的小孩儿可比两三岁的重多了,不过小进平时帮他爹抬**惯了,练出了一身的力气,因此抱着弟弟的时候觉得也还好。 石淼和李聪下学后听说小进回来了,到家扔下书袋便往夏小曲家跑,石大洪要出门,就让石淼把弟弟一起给背上。 「小进。」 人未到声先到,小星星趴在哥哥怀里不满地哼了一声,小霸王似的道:「我的哥哥。」 「你也太霸道了些吧鹿鹿,那是石淼哥哥和聪哥啊,都是哥哥的好朋友。」小进试图让占有欲很强的弟弟明白这些道理,然而效果并不明显。 石淼进门后熟练地将惢儿扔给了贺娘子,惢儿比圆儿和芳儿大不了几个月,三个小傢伙最能玩到一处去,小进和石淼李聪他们三个差不多,也能玩到一处。 说实话,唯一一个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几乎没有同龄人的小星星就显得有些可怜了,难怪他小时候总撵着哥哥跑。 小进和好友一年多没见了,自然是想得厉害,李聪虽然喜欢小星星,但毕竟正处于爱玩的年纪,他刚逗了星星没多久,那边石淼和小进说下河摸鱼他也立马表态要去。 「摸鱼不行,这天儿才刚开始暖和起来,那河水还刺骨着呢,你们下水会冻着的,一口气上不来就完了。」曲郎君阻拦着他们,不许他们去河边。 石淼点头答应,立马改主意:「那咱们上山捉鸟。」 「走呗,烤鸟吃。」李聪道。 小进也好久没捉过鸟了,在呦呦镇他每天上学下学,闲暇时候不是帮爹卖肉就是去陆家照顾小星星,而且在那边他也没什么朋友,根本不像在从小长大的山里那样自由。 第144页 「哥哥。」小星星跟在后边追,像是回到了一年前,小进边跑边回头,「哥哥一会儿就回来,你别乱跑。」 夏小曲把星星哄了回来,拿着吃的逗他开心,但是现在的星星不像一年前那样好哄了,他有了自己的小性子,窝在角落里生闷气。 程天石和李二杨郎君他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其余孩子玩得高兴,唯独星星坐在小板凳上拉长了脸。 「怎么了这是?」 夏小曲哄不好他,急得团团转,回头见天石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上前去抱住他的胳膊无声地诉苦。 「你要的茶香蛋卷买回来了,拿去吃吧。」程天石将吃的交给夫郎,又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疼地道,「回屋去歇歇吧,我来哄他。」 说完走过去将手从小星星的腿弯穿过,把人抄起来抱着,故意莽着声音问:「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我们家小星星了?」 「哥哥上山玩不带我,我讨厌他。」小星星哭着回,他好讨厌哥哥,一回到家里就不喜欢自己了,明明在呦呦镇的时候什么事都依着自己的。 李二和杨郎君在曲郎君贺娘子的陪同下逛着院子,这会儿没功夫顾上孩子呢,逛完以后又赶紧拿出从呦呦镇买来的东西交给夏小曲,道:「这是我们特意给你和孩子买的,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就都买了些。」 夏小曲捧着肚子准备起身,被杨郎君给制止了,「快坐好,肚子都那么大了,千万要小心些。」 「谢谢师爹。」夏小曲比划完转过去面向李二,又比划着名,「谢谢师父。」 李二清了清嗓子,回:「谢什么,也不是外人,你好好歇着,我出去看看天石。」 这屋里都是娘子郎君,李二觉得自己在这儿有些不方便,客套了两句后便走了,杨郎君拉着夏小曲的手好一顿感慨。 「没想到你们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好,连孩子都有了,我和你师父收到天石的信后高兴坏了,本来想早点回来看你的,可陆家兄弟捨不得孩子,硬是等到元宵过后才让我们走的。」 「那他们没有来吗?」夏小曲比划问,杨郎君摇摇头,回,「陆兄弟他生意忙,走不开,袁家弟弟年后病了一场,经不起折腾,就没来。」 夏小曲又比划着名打听小进和星星,杨郎君笑着说一切都好,陆松瑞帮忙将小进也送去了星星所在的书院,两家人相处得很和睦,没吵过架没红过脸。 后边还打趣地说着虽然小进没有认陆松瑞夫夫为干爹,但那陆家的僕人见了小进还是都叫他李少爷,整得老两口挺不好意思的,小进也不太敢去陆家了。 院子里,程天石抱着小星星颠颠地哄,惢儿圆儿芳儿三个孩子吃东西撒了满桌,衣裳也弄脏了,李二就站在篱笆墙旁边说话。 「对了师父,明天我要去镇上给一户人家送半扇猪肉。」程天石将猪肉铺的经营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李二听了点点头,取下菸叶摁熄,回,「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好。」程天石应下,又问,「师父,这次回来待多久啊?」 「待不了多久,下个月我们就得回去了,两个孩子上学耽误不得。」 「那是不能耽误。」 程天石说完那三个皮孩子一人拎着一串鸟回来了,李聪刚进门就喊:「大伯,晚上去我家吃饭啊,我爹说了。」 李二没有回,只瞪着小进。 「你又跑山里捉鸟去了?」 「只捉了几只。」小进说完将手里的鸟递给了石淼,然后朝弟弟走去,伸出手道,「哥哥抱。」 小星星还记恨着刚才不带自己上山的事呢,哼了一声后回:「哥哥脏。」 小进尴尬地搓了搓手,无奈,「行吧。」 说完转身就走。 「哥哥。」嘴硬的星星见哥哥真要走立马慌了,探出身子去抓小进的肩膀,委屈巴巴地用命令的口吻道,「抱我。」 程天石松了手,小星星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小进怀里,他转头望着李聪。 「你回去告诉胖叔胖婶儿,今晚别做饭了,都到我家吃,咱们大摆几桌,给我师父师爹接风。」 接着又吩咐石淼:「你也去找找你爹,让他晚上到我这儿来,另外再去叫你包叔高婶儿。」 夏小曲听见后走出去比划:「我去叫佳蓉吧,正好走走散散步。」 「行,我陪你去。」 程天石刚说完杨郎君便笑眯眯地道:「不用你了,我和他舅舅一起去,放心吧。」 说完夏小曲也没等他点头同意,一手挽着舅舅一手勾着师爹,三个人开开心心地走了,有种骤然失宠的感觉的程天石没回过神来,靠在篱笆墙上喃喃:「不用我了?」 接着长嘆口气,对李二道:「师父,你那叶子烟给我也整两口。」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李二当然知道徒弟是在开玩笑,早就不抽菸的人怎么可能在夫郎孕期又要抽两口,更何况是程天石这种爱媳妇儿爱到骨子里的人,他根本就没当真。 晚上,院子里摆了两桌,大人们推脱着,你邀我请,松散地坐着,小孩儿们吃不了辣也喝不了酒,贺娘子便单给他们开了一小桌。 小木桌小板凳,很配小土豆们的身高,小进也不喝酒,再加上星星粘他得很,他便坐到那桌去照顾孩子了。 别看圆儿和芳儿是这一桌年纪最小的,但是两人吃饭从来不需要餵不需要哄,一人端着只小木碗,捏着勺子吃得特别乖,惢儿见小星星使性子要小进喂,他也有样学样,捏着沾满了饭粒和豆腐渣的勺子递给旁边的哥哥。 第145页 「哥哥,我也要餵。」 石淼饿惨了,如勐虎进食一般扫荡着桌子上的菜,听见这话后瞪大了眼一脸惊恐,道:「别装,快吃,一会儿吃晚了我可不等你,我直接回家了。」 惢儿撅了撅嘴,捏着勺子学着哥哥的样子开始疯狂进食,另一桌的包山见了哈哈大笑,道:「大洪,你家把小哥儿和男娃混着养啊,这也太糙了吧,看我女儿多乖,软乎乎的。」 包山的女儿橙橙正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熘熘转着,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包山说她特别喜欢喝程天石家酸橙挤出来的汁,每次一尝到味道就高兴得手舞足蹈的,于是夫妇俩便给她取了个乳名橙橙。 橙橙粉粉嫩嫩的,长了几颗牙齿,高娘子每天都将她精心打扮一番才抱出门,大家都夸这孩子长得漂亮,石大洪也不得不承认,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和包山呛。 「你懂什么,我家这是特殊的养法,以后惢儿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 说完以后伸手将橙橙抱了过去,捏捏她的小脸蛋道:「大洪叔抱,不理你爹,你爹他傻。」 包山是个女儿奴,一听这话就急了,连忙阻拦:「诶,石大洪你故意的是吧,故意在我女儿面前损我是吧。」 「得了吧你,这么小的孩子能听懂什么啊,再说了,那叫事实,不叫损你。」 高娘子和喻郎君两人埋头吃饭,根本不理会两个幼稚的男人拌嘴,夏小曲看得满眼羡慕,他也想抱抱橙橙,可惜自己的肚子太大了不方便。 程天石瞧出来了,放下筷子朝石大洪道:「让我抱抱我大侄女。」 夏小曲见天石抱到孩子以后心急地凑了上去,伸手勾勾她肉嘟嘟的下巴,又捏捏她藕节一般的胳膊,程天石则细心地捏住了橙橙的脚,别看那是双小短腿,踢人的时候疼得不行,他怕会踢到夫郎。 夜深了,三桌酒席散了两桌,夏小曲一早就回去睡了,潘青青也早早地下了席,说是要回去收拾干净屋子,不过程天石说师父师爹既然回来了,那肯定要先在他家新房子里住几天才行,让他们夫夫俩好好孝敬孝敬二老。 李二觉得也行,答应了,杨郎君见潘青青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便让他大晚上的不要折腾了,有什么事等白天再说。 小进和星星睡的是当初塔塔睡的那间房,两人洗漱过后便关门回屋,将楼下那些吵人的笑声都挡在了外边。 「哥哥,帮我脱衣裳。」小星星坐在床边张开双手,困得头一点一点的。 「来了。」 小进应了一声走过去,熟练又自然地把他剥了个干净,然后从包袱里拿出一套寝衣来帮他换上。 「给,你的娃娃。」 换好衣裳后他又从包袱里摸出一只布娃娃来,小星星抱着娃娃翻了个身,眯着一只眼问:「哥哥,你睡哪边?」 小进正在套裤子,头也没回地道:「睡外边,不然我怕你掉下去。」 听见这话后星星自觉地挪去了里边,等哥哥躺上来后又抱着娃娃屁颠颠地凑过去,闭着眼睛嘟囔:「哥哥,今天晚上还没有亲亲。」 在陆家的时候袁郎君哄他睡觉总会亲亲他,久而久之便养成习惯了,回来这一趟兄弟俩一直都是睡一起的,这哄睡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小进身上。 第69章 三月春暖,归燕衔新泥,在夏小曲家屋檐下筑了两个巢。 程天石一早起来送李二他们去镇上,走的时候夏小曲还睡着,杨郎君去看了他一眼,偷偷往他枕头底下塞了个大红包。 窝里的鸡一直叫,曲郎君拌了鸡食去喂,然后将它们都放出去,等回来的时候夏小曲已经扶着墙慢慢下来了,他赶紧去接。 「不是说好了在楼上拉绳,铃铛响了我和你嫂子去接你的吗,挺着个大肚子上下楼梯的,我看着都心惊。」 夏小曲笑着比划不碍事,曲郎君却还自顾自的说着:「不行,得叫天石给你在下边安张床了,这样方便些。」 这个问题程天石一早就想到了,他去木匠那儿订了一整套家具,打算把一楼靠后院的另一间屋子做成孩子的房间。 「我算着,应该这个月就能做好了。」夏小曲坐下喝米汤,接着比划道,「舅舅,一会儿你陪我去木匠家问问吧。」 曲郎君在热菜,看完外甥的手势后回:「行啊。」 夏小曲放下碗又摸着墙根出去了,他去木匠家还有一件事,那就是给宝宝做个小推车,图纸都找人画好了。 曾志财正在忙小女儿的婚事,他要给珍儿打一套嫁妆,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没办法再接单子了,夏小曲好说歹说他这才勉强同意。 没办法,毕竟是老顾客,每次又都是大单子,总得给点面子。夏小曲也没有特别刁难,只说孩子半岁以后再来取,曾志财这才松了口气,可以好好准备女儿的嫁妆了。 「那个曾珍和凤光的事谈妥了,给的彩礼不少呢。」 回家的路上曲郎君说了这事儿,完了又嘆口气,念着:「你嫂子还没个着落呢。」 夏小曲挽着他的胳膊慢慢走着,脑子却在飞快的转悠,把认识的人都过了个遍,比划:「舅舅,我倒是有个人选,还挺合适的。」 曲郎君一听就激动了,忙问:「谁家的孩子?」 「就是总跟在彭大哥身边的那个,在咱们店里见过一次,你还记得吗,叫叶正的。」 第146页 夏小曲比划着名,曲郎君立马反应过来,嘀咕了两下后又好奇地问:「他还没成亲呢?」 「没有,天石说他年轻时相过一个,可是那时候家里给不起彩礼钱就耽搁了,后面他就一直没再找。」 夏小曲比划完曲郎君顿时笑了,拍着他的手道:「好,这个好,我托人打听打听去。」 「舅舅,还是得回家先问问嫂子的意思才行。」 曲郎君见了连连点头,满脸堆笑地回:「是得问问称玉,她愿意了我再托人去打听。」 屋里,贺娘子收拾干净了屋子正抱着衣裳准备去洗,曲郎君见了忙对她招手。 「称玉啊,先别忙,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 「怎么了爹爹?」 贺娘子放下衣裳走过去,曲郎君拉着她的手坐下,把自己想的跟她说了一遍。 「爹爹,您说什么啊,我要伺候你一辈子的。」 「你才是在说什么胡话呢,爹爹还真能耽误你一辈子啊,老大走了许多年了,你就是爹爹的亲女儿,嫁了人常回来看看爹爹就行了。」 曲郎君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坐在一旁喝茶的夏小曲赶紧倒了一杯水过去放着,又帮他拍着后背。 贺娘子红着脸不说话,她见过叶正的,就在彭盼水第一次去面馆的那天,有个男人急匆匆的跑来把他叫走了。 叶正跟彭盼水同岁,是他的表哥,长得高大结实,一脸憨相,和程天石也有过几次接触,人还不错。 曲郎君擦了擦眼角,道:「你要是觉得他不错,爹爹就托人给你问问,好吗?」 贺娘子满脸通红,抿着嘴羞涩地点了点头。 「那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得到同意后夏小曲拍拍胸脯比划,又撸袖子又摩拳擦掌,挺着肚子要给嫂子说媒了。 午后程天石回来了,吃饭的时候夏小曲又将此事给他比划了一通,程天石听了也觉得不错,打包票说此事交给他就行。 曲郎君心里想得多,催着天石尽快去问问,程天石笑着道:「舅舅怎么这么着急啊,你还怕叶正跑了不成?」 贺娘子在一旁红着脸不说话,曲郎君拍了他一巴掌,回:「你这孩子,开玩笑开到你嫂子身上去了,她脸皮可薄着呢我告诉你。」 话音落,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似的,贺娘子手里攥着抹布跑开了。 曲郎君看了看夏小曲,压低声音道:「我不是赶她,只是你们也都清楚,称玉三十多了,是我们家耽误她了,早些年也相看过几个,但大家暗地里都嫌她是寡妇,好不容易有个不错的小伙子吧,结果谈婚事的时候拖得太久,人家家里又相到了一个,这事儿就黄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怕夜长梦多,夏小曲明白他的顾虑,便对程天石比划着名:「你得空了就去打听打听吧。」 「好,我今天晚上就去找彭大哥,先跟他问问看叶正有相好的没,没有的话我们就找他谈谈。」 程天石的话刚说完曲郎君又道:「悄悄的,先不要到处说。」 他怕事情不成坏了称玉的名声,程天石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分寸。 * 午饭过后没多久,天刚擦黑程天石和夏小曲便去了彭家,才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塔塔气沖沖的跑出来。 「塔塔,你给我站住。」 彭盼水在后面追,夏小曲赶忙让开一条路,塔塔看见他以后直接跑过来,哭着喊:「小郎君,我恨死叶郎君了,你带我去你家好不好?」 这俩一看就是又吵架了,夏小曲连忙掏出小手绢帮塔塔擦着眼泪,比划:「不要哭塔塔,这是怎么了?」 「叶郎君让我绣花,我不想绣,他就凶我。」 塔塔气得眼泪直流,彭盼水走过来将他拉进怀里,无奈地嘆了口气后柔声道:「不想绣就不绣,哭什么啊,爹爹那儿我去说。」 「我不……」塔塔咬着嘴巴想说什么,但最后却硬生生的转了话题,凶道,「谁叫他是你爹爹!」 言外之意很清楚,塔塔是为了彭盼水才忍受这些的,不然他可不给叶郎君面子。 彭盼水点头一一应下,回:「是是是,都是我的错,等镇里的房子修好以后咱们就搬走,不让你受气了好吗?」 听见这话塔塔的表情有些古怪,不清不楚地嘟囔着,然后转身去牵夏小曲的手。 「走,小郎君,我们去你家。」 程天石伸手拦了一下,夏小曲却比划着名:「没事儿,我先带塔塔回去,你别担心。」 「天黑了,我送你们吧。」程天石实在有些担心塔塔那毛手毛脚的性子,彭盼水也清楚自己媳妇儿的脾气,开口,「行了,我们先送你们过去,天这么黑,磕着绊着可不得了。」 曲郎君才刚洗完碗,出门一看小外甥拉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儿又回来了,上前一瞧才发现是塔塔。 「怎么了这是?」 塔塔揉着眼睛扑到曲郎君怀里,毫无顾忌地放肆大哭。 「舅舅,叶郎君欺负我。」 他是个自来熟,来这儿的第一天就叫贺娘子嫂子,后来又改口叫曲郎君舅舅,俨然把自己当成夏小曲的弟弟了。 「舅舅,回屋说吧。」夏小曲比划着名,担心塔塔的哭声太大招来附近的人。 曲郎君赶紧叫来贺娘子,两个人将塔塔和夏小曲都搀回了屋里,院里就剩下程天石和彭盼水,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第147页 「去你家吗?」程天石问。 彭盼水心里烦,摸出菸叶点燃,回:「不去了,家里砸得稀巴烂,你去了没有落脚地,就在这儿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他都不用问,只看着程天石天黑了还带着自己的夫郎上门就知道是有事。 程天石点点头,伸手指了下旁边的石桌,道:「这边坐。」 贺娘子见他们要在这里谈事情,便去灶屋泡了壶茶,又装了些点心,一起给端出去了。 「谢谢嫂子。」程天石道。 「没事,你们慢慢聊,有事就叫我。」贺娘子说完都没敢看彭盼水,将托盘抱在怀里快步离开了。 程天石拿起杯子给彭盼水倒了茶水,放在他面前后道:「彭大哥,你看见我嫂子了吧,温柔能干。」 「是,贺娘子是个好人,可这事儿你跟我说干嘛呢,我都成亲了。」 彭盼水还记着当初曲郎君想撮合他俩的事呢,程天石笑了笑后回:「你那表哥也快三十了吧?」 「对,跟我同岁,快三十了……」彭盼水话说到一半就反应过来了,「你是说?」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只用手势比划了两下,程天石没有回应,又问:「你那表哥人怎么样,他家里给他说亲事了吗?又或者他自己有没有相好的?」 「没有,绝对没有,我那表哥木头疙瘩一个,早些年谈过一个最后没成,他就一直不肯成亲,人挺不错的,也没啥不好的习惯,就是一个死心眼儿,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他都没处花去。」 话音落,程天石有些犹豫,「他这般痴情那人,只怕我嫂子会受委屈。」 彭盼水大手一挥,豪气道:「不会,他这人心眼实,干就是干,不干就是不干,如果他也同意这门亲事,那定然会对你家嫂子好的。」 「那他家里什么情况?」 程天石想,要打听就打听清楚,免得事情过了明面以后又说他家里不肯,那就麻烦了。 「他家里比较简单,我二舅舅和二舅娘都是善良的人,不会在意这个,两个表妹早就嫁人了,还有一个十九岁的弟弟,最近也在议亲,你若是担心贺娘子嫁过人他们不同意这事,那完全没必要,早几年开始他们就给我表哥介绍寡夫寡妇了,带娃的都不介意。」 彭盼水想了想,又道:「这事儿比较麻烦的就是我表哥,他这人太犟了,说不肯那就是不肯,你拿刀架他脖子上他也不肯,明天我正好要去一趟镇里,到时候帮你探探他的口风。」 「那就多谢了。」 聊完以后程天石起身送他,贺娘子出来抱柴正好撞见,这会儿她也不好意思出去,便蹲下身子躲在了里边,隐隐约约地听见天石叮嘱彭盼水别走漏了风声。 「行,放心吧,我知道的,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我表哥他确实太犟了,很有可能不同意。」 彭盼水说完朝屋里吼了一嗓子,「塔塔,走了,回家了。」 塔塔站在门口朝他凶:「我不回去……啊!彭盼水你这死东西!」 一句话还没说完塔塔就被彭盼水扛在了肩上,夏小曲出来瞧,彭盼水对他招招手:「回去吧,怀着孕别乱跑。」 程天石替他们打开院门,道:「那我就不送了,回去路上当心些。」 「知道了。」 彭盼水的声音远远传来,躲在柴房里的贺娘子抱着一捆柴嘆了口气。 第70章 五天后,曾志财将程天石订的家具全都送过来了,其中最大的就是那张床和衣柜,其余的都是些小玩意儿。 贺娘子打扫干净了屋子,程天石和石大洪先将床抬了进去,安好以后又确定好衣柜摆放的位置。 曲郎君则跟在后面拿些小玩意儿,夏小曲有心想帮忙,但他不仅行动不便,这两天还犯噁心,吃点东西都吐了,完全不想动。 高娘子给他拿来了自己怀孕时最爱吃的酸枣,道:「我那会儿一犯噁心就吃它压一压,你吃了试一试。」 夏小曲没什么精力,靠在墙上歇着,微微张嘴高娘子便给他餵了进去。 「媳妇儿,还难受着吗?」程天石拿帕子掸身上的灰,见夏小曲不回应便走过去蹲下,摸着他的肚子道,「小崽,乖一点,别这么欺负爹爹,你的房间已经布置好了,再不乖我给你拆了。」 此话一出,夏小曲的肚子被打了一拳,十分有劲,程天石见了仰头道:「凶着呢。」 夏小曲轻轻抚摸着小崽打过的位置,比划:「你太兇了,小崽不喜欢你。」 「他欺负你,我不能不凶他。」程天石孩子气地较真起来,随后想起高娘子还在,便不再讨论这个。 「一会儿午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夏小曲神色恹恹,摇了摇头比划:「我还不想吃,你扶我回屋躺会儿。」 他的瞌睡比之前多了不少,有的时候坐着都能睡着。 程天石看他怀孩子这么难受很自责,小心翼翼搀扶他上楼的时候道:「媳妇儿,今天晚上一楼就能睡了,到时候我给你搬下来。」 现如今夏小曲的肚子越来越大,上下楼梯确实不方便了,程天石新弹了几床被子放在一楼,这会儿曲郎君他们正在收拾房间,等晚上就能住了。 夏小曲虚弱地点点头,躺在床上闭眼就着,程天石坐在一旁守了他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关门下楼。 高娘子正在帮忙打扫,程天石进屋去对曲郎君道:「舅舅,小曲儿他不太舒服,我去镇上给他请个郎中来看看。」 第148页 一听这话屋里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曲郎君担忧极了,问:「怎么了这是?」 「他害喜吃不下饭,我看脸色不好,请个郎中来看看我才放心。」 程天石说完又对石大洪和高娘子道:「你们坐着就行了,家里活不多,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行了,你别管这些小事,赶紧去请郎中要紧。」石大洪赶他走,程天石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午后夏小曲醒了,站在楼上扯了扯绳子,绕栏杆一圈的铃铛此起彼伏的响着,在灶屋里忙活的贺娘子急忙跑出来仰头看。 「醒了?要下楼了吗?」 夏小曲点点头,贺娘子又道:「你等着,嫂子来扶你。」 下楼转了一圈后不见天石,夏小曲便好奇地比划着名,贺娘子回:「他给你请郎中去了,估摸着也该回来了,你现在要吃饭不?」 这会儿睡一觉起来有些精力了,倒是感觉饿得慌,夏小曲便黏在嫂子屁股后面等吃的,没多时就得到一只滷鸡爪子。 「先啃着垫垫肚子,嫂子给你热菜。」 中午他们吃饭时特意给夏小曲把饭菜都留出来了,这会儿只热一热就行。 夏小曲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干净,贺娘子守在一旁道:「我瞧你这会儿胃口好了不少,还噁心难受吗?」 「好多了。」夏小曲比划完将碗伸出去,「嫂子,我还想喝一碗米汤。」 米汤浓稠清甜,夏小曲最喜欢在饭后来上一碗。 院里传来自家小牛的声音,他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天石回来了,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听见了声音。 「舅舅,嫂子,我回来了。」 曲郎君去五姑家帮忙不在,贺娘子走出屋子去接,却发现和程天石一起回来的不止是郎中,还有彭盼水。 「彭大哥。」她轻轻唤了一声,彭盼水点点头,转身对程天石道,「那事儿你记得问一下,有信了通知我。」 「留下吃饭呗。」 程天石喊他,彭盼水摆摆手说不了,家里那两个正干仗呢,他得赶紧回去。 夏小曲吃完饭出去一看,发现郎中挎着药箱正准备进门,他的脸色当场就不好了。 郎中认得这个小郎君,最害怕扎针喝药,因此有意吓唬他。 「看出来了,脸色确实不好,来,我先给你扎几针。」 夏小曲捧着肚子跑不快,只能往角落里挪,露出半张脸盯着程天石看。 「大夫您别吓唬他了,快给他看看吧,他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 程天石及时站出来那郎中才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夏小曲几经确认不会扎他,这才从角落里出来。 夜幕降临时曲郎君悠哉悠哉地回来了,进屋后先是去看了小外甥,接着才喜笑颜开的说吴凤光和曾珍的婚事定下来了,腊月十七办。 夏小曲正躺在后院的藤椅上休息,听见这个消息后也是止不住的高兴,在心里盘算着腊月的时候自己已经出月子好久了,肯定能赶得上。 「小曲儿,喝药了。」 程天石端着碗进后院,夏小曲长长地嘆了口气,摸着肚子暗暗道:「小崽,不要欺负爹爹好不好,爹爹真的很不想喝药。」 这次小崽没有给出回应,夏小曲只得认命地捧着碗将药喝干净,程天石心疼的揉着他的头,在他喝完以后眼疾手快的往他嘴里塞了块糖。 「对了舅舅,彭大哥那边给我答覆了,说叶正同意是同意,但他有个条件。」 一听这话夏小曲的眼睛立马瞪得大大的,满脸好奇地望着,曲郎君也着急催促:「什么条件?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我都答应。」 程天石顿了顿,往身后看了一眼确定嫂子不在以后这才低声解释:「叶正说,得请个道士先生问问表哥答不答应。」 「什么?」曲郎君吃了一惊,指着脑子道,「他这儿……到底在想什么?」 愣了一会儿,曲郎君无奈嘆气,回:「行吧,过两天我去一趟谷子村,找你春婶儿问一问。」 夏小曲仰头看着程天石,用舌头将嘴里的糖扫到了一边去,腮帮子鼓鼓的,曲郎君走后程天石弯腰摸摸他的脸,道:「天凉了,回屋吧?」 「你抱我?」夏小曲比划,程天石笑着点点头,将人抱了起来,「又重了些,天天揣着这么个胖崽崽累坏了吧?」 「不累。」 夏小曲比划完又将糖扫到另一边去,程天石垂眸嘆息,心疼道:「怎么可能不累啊。」 夜里,两人睡在一楼的房间里。 这个时节虫鸣蛙声开始变得明显了,夏小曲侧躺着艰难入睡,程天石就贴在他身后,将手虚放在肚子上。 肚里的小傢伙睡觉还不老实,左一拳右一拳的,弄得夏小曲不断做梦,起初只是梦见和舅舅嫂子一起去吃酒席,大家喝酒猜谜好不热闹。 后面梦境一转,夏小曲瞧见一条大蛇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舅舅和嫂子忽然就不见了,周围的宾客也都静止不动。 那条大蛇似乎是冲着他来的,夏小曲跑到哪儿它追到哪儿,黑乎乎圆熘熘的脑袋配上猩红的信子,吓得人腿软。 「天石,天石……」 夏小曲在梦里也叫不出声来,他的身子太重,跑不了多久就摔倒了,他害怕地喊着男人的名字,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 天石不在,他好害怕,坐在地上抱着肚子呜呜地哭了起来,不过好在大蛇并没有做出伤害他的举动,而是停留在了半尺外,趴在地上不动。 第149页 梦境一转,是舅舅和嫂子带着人赶来了,他们手里都拿着棍子,嘴里喊着要打蛇。 众人七手八脚的一通乱敲,结果连蛇尾都没挨着,夏小曲脸上还挂着泪,将手撑在地上想要起身离开,却忽然听见一道稚嫩的声音。 「爹爹,我疼,呜呜~」 「是个孩子!」 人群中传来惊唿,夏小曲急忙站起来推开他们去找,想像中的孩子没了踪影,只有一晃而过的蛇尾。 「小曲儿,醒醒。」 梦中,夏小曲察觉到有人在喊他,便习惯性的转身,却被一条红色的蛇一口咬在脚上,吓得他瞬间惊醒。 「小曲儿?怎么了这是?」程天石点燃了灯,担心地望着他,给他擦了擦额角的汗,问,「做噩梦了?」 夏小曲捧着肚子小心翼翼地坐起来,程天石急忙拿起枕头靠在他身后,让他能坐得舒服些。 梦里的一切都让他害怕,他定了定神,这才颤抖着手比划:「天石,我做噩梦了,我梦见有蛇,这么这么长……」 「不怕不怕,梦都是假的,别害怕啊。」程天石将人揽在怀里哄,见他实在怕得不行只好又问,「那蛇有多大?」 夏小曲不明所以,试探着比划了个长度,然后转头看他,程天石以手比刀,干净利落地从中间虚空砍下,道:「好了好了,砍掉了,以后它不会再来吓唬你了。」 听见这话夏小曲忽然心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直到里面的小傢伙动了动他这才松了口气,接着一脸认真的比划:「天石,你砍的哪一条?」 他觉得那条黑乎乎圆熘熘的是小崽,但他不敢说,因为他真的很害怕。 程天石亲了亲他,回:「欺负你的那条。」 欺负我的那条…… 夏小曲自觉地将那条红色的对号入座,毕竟自己在梦里就是被它给咬了一口。 「好了,睡觉吧,明天我去买点雄黄粉来把屋子周围都撒上,这样就不用害怕了。」 程天石哄着他,让他放心。 第71章 立夏春已尽,池塘蛙声浓。 夏小曲这段时间精神好了许多,小崽也乖乖的,他都能帮着嫂子一起煮鸡蛋了,院子里的孩子们一个个儿的排成排扒着篱笆墙伸长了头望。 「叔爹,煮好了吗?」 立夏清水煮个囫囵蛋,娃娃整天笑开颜。 胖婶儿从地里干活回来,路过夏小曲家进屋找口水喝,发现他们在煮蛋以后笑着道:「你们总惯着这群孩子,难怪都想往你家跑。」 夏小曲笑了笑,比划:「孩子嘛,没事儿的,你家李聪也在呢。」 「他那么大了还斗蛋呢?」 胖婶儿和蔼可亲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出门对着趴在篱笆墙边只冒了个头出来的人喊: 「李聪,别以为藏起来了我就不知道是你了,这么大个人了,还和小孩儿们一起玩,羞不羞啊?」 贺娘子一边捞蛋,一边打圆场:「胖婶儿啊,别那么凶嘛,孩子们偶尔玩一次不要紧,今天这不是立夏吗,诶对了,村口在称人呢,你去看了没?」 胖娘子得了一惊,道:「这么快就开始了?我跟孙娘子说好了的,开始了叫我呢,瞧这人……」 夏小曲在挑那些没有煮破的蛋,抬眼见胖婶儿慌里慌张的。 「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得赶紧回家去换身衣裳。」 说完,胖娘子冲出去对李聪喊:「玩一会儿了去村口称一称,别耽误了。」 李聪趴得更低了,这下连头顶都看不见了。 夏小曲端着一盆煮好的蛋出去招唿孩子们,李聪跟孩子王似的领着一群小土豆摇摇晃晃地过来了。 「叔爹,我要一个最大的。」芳儿伸着小手道。 圆儿扯开脖子上挂着的小绳袋,仰头大声喊着:「叔爹,我要和妹妹一样,大大哒。」 惢儿脸蛋脏脏的,不知道上哪儿弄的,夏小曲想找东西给他擦擦,可他拿了蛋就跑了。 李聪伸手要两个,给石淼也拿了一个。 「他在村口给我占位置称人呢,夏嫂嫂你去吗?」 夏小曲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接着笑眯眯地比划:「我不去了,我这肚子不方便。」 「嗷,好吧,那你去年称了吗?」 「称了,有一百呢。」夏小曲骄傲地打着手势,其实他只有九十八,但他觉得一百好听,便自己加了。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他一直希望自己可以长得白白胖胖的,就像当初第一眼看见喻郎君时那样可爱。 他不喜欢太瘦,因为小时候的缘故,太瘦意味着没饭吃,也意味着会被人欺负,现在他不仅有饭吃了,还有许许多多人爱他,所以白白胖胖是他的目标! 「媳妇儿,我回来了。」程天石的声音打断了夏小曲的回忆。 「村口人可真多,我今天称出来一百六十五斤,比去年还重了五斤,打称花的张伯今年给我说的吉祥话是『一百六十五,挣钱带娃不耽误』,他知道我们家今年要添个小娃娃,特意说的呢。」 夏小曲听了回头对贺娘子比划:「嫂子,天石回来了,你也去称称吧。」 「好,那我去去就回来。」贺娘子熄了灶里的火,洗了锅以后才走的。 李聪拿着蛋和贺娘子一起去村口,他要去找石淼。 程天石坐在屋檐下给夏小曲捏肩,忽然看见吴凤光带着曾珍过来了。 第150页 「嫂子。」吴凤光腼腆地喊着,程天石替夫郎回了,「不去村口来我们这里,什么事?」 吴凤光笑笑,不好意思地问:「嫂子,我看见李聪拿着鸡蛋去村口了,还有吗?」 「你们这么大了还玩斗蛋呢?」程天石惊讶道。 夏小曲拍了他一巴掌,然后转头看着曾珍,亲切地比划着名:「有的,煮了许多呢,我去给你们拿。」 接着又对程天石打手势:「没有成亲他们就还是孩子,别乱说话。」 「好吧,都听你的。」程天石怂怂地回着,曾珍看不懂夏小曲的手势,在后边戳了戳吴凤光的腰,小声道,「光哥……」 吴凤光也看不太懂,只能求助程天石,「哥,嫂子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鸡蛋多着呢,他马上去给你们拿。」程天石说完又自己添了一句,「你嫂子就是还把你们当小孩儿呢。」 曾珍听了脸蛋红红的,勾着手小声道:「谢谢嫂子。」 夏小曲笑得甜甜的,沖她摆着手。 圆儿芳儿和惢儿三个人没多大一会儿就哭着跑回来了,一人捧着一只磕坏的鸡蛋,见着夏小曲以后就开始撒泼打滚。 「叔爹,聪叔叔碰坏了我的鸡蛋。」 惢儿哭得眼泪鼻涕全煳在脸上,嘶哑着声音喊:「夏嫂嫂,哥哥坏,哥哥故意的。」 三个小土豆七嘴八舌的告状,夏小曲听得晕头转向,都不知道谁在说什么了,老半天才搞清楚他们是斗蛋输了,又挺着大肚子领他们去屋里找程天石。 「天石,他们挨欺负了。」 程天石正在后院磨刀,见夏小曲比划完以后脑子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自家小夫郎被欺负了,直接拎着刀站起身怒气沖沖道:「谁,是谁?」 「程叔,是李聪叔叔和石淼叔叔,他们拿大鸡蛋磕坏了我和圆儿惢儿的鸡蛋。」芳儿从夏小曲身后探出头去,憋着哭腔解释了一番。 「嗷,这样啊。」程天石一屁股又坐下了,边磨刀边道,「等着,程叔磨完这些刀后给你们再煮一锅。」 三个小傢伙听见这话才破涕为笑,夏小曲便哄着他们把磕坏了的鸡蛋都剥开吃了。 院子里摆了三只小板凳,夏小曲指着板凳拍拍手,三个小傢伙便争先恐后地跑去坐好。 「我先坐好的,叔爹,我是乖孩子。」圆儿扬起小脸高声喊着,嘴角流出一丝透明的口水。 夏小曲从兜里摸出三块糖来,在每一个小傢伙的手掌心里放了一块,这糖是程天石买的,除了他嘴里没味儿的时候吃一块外,最大的作用就是哄哄这些孩子了。 「苏嗲~」 扎着满脑袋小辫儿的橙橙跌跌撞撞地跑来,挥着小手喊:「我也要,蛋蛋。」 看来夏小曲家发鸡蛋的事已经在孩子堆里传开了,连橙橙这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傢伙也来要。 程天石煮完鸡蛋出来一看,嚯,院里坐了一排小土豆,夏小曲正拎着糖袋子发糖呢。 张家的王家的,陈家的周家的,一两岁三四岁,七八九十岁。 「你小子也来讨小孩儿的糖吃啊?」他上前去揪起最后面那个大高个儿的耳朵,「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村,哥哥哥,轻点儿,耳朵疼。」男人抓着程天石的手,抬眼去看夏小曲,告状,「嫂子,你看我哥啊。」 夏小曲将糖袋子递给了离得最近的那个小傢伙,然后比划:「天石,大水还是孩子,你别欺负他。」 「我欺负他?他就比我小三岁,还是孩子吶?」 程天石反问着,石大水听见这话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听凤光说了,没成亲的都还是孩子,可以来找夏嫂子要鸡蛋玩。」 「你一回来就找你夏嫂子要东要西,那你给你夏嫂子买了点啥?」 石大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石大水立马变脸,笑着回:「哥,我不止给夏嫂子买了,还给嫂子和两个小侄儿也买了,喏,你瞧。」 石大水说完打开包袱展示给几人看,满满一兜子的糕点,各色各样的都有。 「嚯,你发财了?」程天石问。 「没有啊。」 石大水说完将那一包东西都放在了凳子上,夏小曲小心翼翼地扶着肚子去看,听见身后的人在说镇上那家酒楼。 「天宝楼要易主了,这几天的东西便宜得很,我起早跑去抢了一大兜,嘿嘿,他们都没有我跑得快。」 程天石挑了一块闻了闻味道,然后递到夏小曲嘴边,「桃子味儿的,你喜欢。」 夏小曲小小地咬了一口,味道甜得发腻,怀孕前他最喜欢吃的东西现在却吃不下了。 「叔爹叔爹,我也要我也要。」 孩子们扒着夏小曲叽叽喳喳地要吃的,程天石连忙扶稳了夫郎,将孩子们都招唿到旁边去一人发了一块这才得以清净。 夏小曲抬手比划让天石带着孩子们去领鸡蛋,一人两个,这下总不能还斗不过李聪和石淼吧。 小傢伙们兴奋极了,欢唿着跟在后边往灶屋跑,程天石把鸡蛋一个一个地擦干净,然后才给他们装在兜里,哄他们出去玩,在这里太闹腾了,聊正事的时候不是很方便。 石大洪一直等到孩子们都跑远以后才回头看着石大水,一脸严肃地问:「天宝楼的东西你买这么多,你跟哥说实话,是不是在外面犯什么事儿了?」 第151页 他想得很简单直接,认为石大水肯定是犯事儿了才倾家荡产地买这么多糕点,回来看家人朋友最后一眼就准备跑路了。 「哥,我真是服你了。」石大水嘆气,蹲在地上抱着头哀嚎,「我只是在赌场对面的当铺做工而已,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总把我当坏人呢?」 石大洪哼了一声,回:「谁让你们那里龙蛇杂交的,乱得很,我说多少次了,让你换个地方你就是不肯,对了,这次既然回来了就赶紧把婚事定下,你都多大了,连五姑家的凤光都要成亲了你知不知道?」 「凤光要结婚了?他和谁啊?」石大水好奇地问。 「和曾家的小女儿,曾珍。」程天石答,忽然又想起他方才说的那话,「你刚刚讲,天宝楼要易主了,什么意思?」 一提这事儿石大水就来了兴致,压低声音悄咪咪地道:「天宝楼的掌柜要跑路了,这段时间紧急当了好多东西,还有几样死当,我听铺里的兄弟们说,是他家惹上官司了。」 石大水说完将头一转,视线落在了夏小曲身上,道:「对了,好像还和夏嫂子家的人有关。」 「啊?」 夏小曲张大了嘴,声音却是从程天石那里发出来的。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别吓唬人。」石大洪催促着。 「哎呀,就是天宝楼那个叫夏仓的,把掌柜家哥儿给欺负了,掌柜的气不过叫人把夏仓打残了。」 「就为这事儿?可这事儿他们占理啊,跑什么路啊?」石大洪问,石大水神秘兮兮地道,「原本是占理的,可后来啊……」 院门吱呀一声响,贺娘子眼里含着泪一脸委屈地跑回来了,夏小曲赶紧上前去,比划:「嫂子,怎么了这是?」 贺娘子咬了咬嘴巴,艰难地道出一句:「叶正,他是个傻子!」 第72章 夏小曲拉着嫂子回屋哄了好大一会儿,却怎么也问不出来,嫂子的脸都哭红了,气得他撸起袖子就要去找叶正,吓得程天石心惊。 「你生什么气啊,这种事交给我就行,我肯定给嫂子讨回公道。」 「怎么了这是?」石大洪在一旁等了许久,见不对劲才上前来问,程天石摇摇头,回,「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哭,就是不说话。」 夏小曲气得胸脯剧烈起伏,比划:「肯定是让叶正欺负了,你看嫂子哭得多可怜啊。」 实话实说,他们认识贺娘子那么久,确实没见她这样哭过,看来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程天石转身就要去找叶正问清楚,说若他真是犯浑欺负了嫂子,那肯定不会放过他的,可夏小曲不依,用手撑着后腰摇头。 「你挺着个大肚子跑来跑去,我怎么放心得下?」程天石问,夏小曲气顺了些,比划着名,「我不动手,我就去问问他为什么要欺负我嫂子。」 「你还想动手?」程天石只捕捉到了对他来说最关键的话语,夏小曲瞪了他一眼,又打手势,「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一个人去。」 说完,气沖沖的夏小曲挺着肚子就走了,程天石头疼得很,只能赶紧跟上,小心翼翼地哄着,生怕把他气出个好歹来。 行至半路,夫夫俩正巧撞上害得贺娘子哭个不停的罪魁祸首,程天石一个不留神没看住,夏小曲便两三步冲到了叶正面前。 「咋了?」叶正一脸茫然。 夏小曲气哼哼地打着手势,速度飞快,「你为什么欺负我嫂子,我嫂子人那么好,你要是不同意也没关系,干什么要欺负她,你是不是以为她没有人撑腰?」 「小曲儿,别激动。」程天石上前将夏小曲拉进自己怀里锁住,然后才问叶正,「你刚刚见过我嫂子了吗?」 「见过了啊,她一来村口我就看见了。」叶正实话实说,程天石接着问,「那我嫂子为什么哭着跑回去了?」 叶正皱眉不解,开始诉苦:「我也纳闷呢,我和她好好说着话,她突然挖了我一眼,然后就跑了,跑得可快了,我都没追上。」 夏小曲挣脱开程天石的怀抱,比划:「你同她说什么了?」 「我就说了几句话,」叶正清了清嗓子,学着刚才的样子,道,「贺娘子,你家爹爹说你男人同意我俩的事了,明天我请媒人到你家去方便不?」 「就这样?」程天石问。 叶正点点头,回:「就这样,我一个字都没多说。」 夏小曲摸着下巴琢磨,心想难道是提到了去世的表哥,嫂子心里不痛快了? 程天石见确实没什么问题,只好又找了个话头,「那你怎么说,明天要请媒人过来?」 「不知道啊,她今天都没给我答覆,万一明天我请来了她不让我进门怎么办?」 叶正说完憨笑着,对夏小曲道:「夏郎君以为我欺负了贺娘子是吧,所以大着肚子都要跑来。」 夏小曲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又比划着名:「不好意思啊,我气煳涂了。」 「没事儿,任谁看到自己嫂子哭着回去都会被气着的,不怪你。」叶正听了程天石的解释大方地说着,完了又自言自语,「说起来她忽然那么生气,是不是我哪句话不中听,惹她伤心了?」 这句话点醒了夏小曲和程天石,两人跟叶正约定好晚上会给他答覆,然后又匆匆回家。 曲郎君早就回去了,正在安慰贺娘子,程天石一问才知道是石大水那个大嘴巴把事情都传遍了。 第152页 这会儿贺娘子的情绪稳定下来不少,只是眼睛还红着,委屈地趴在曲郎君肩上。 「他这孩子就是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曲郎君摸着她的脸劝着,又对夏小曲解释,「你嫂子她说那叶正从她到村口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等她称完重要回家以后又跑过来说那些话,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她感觉没脸。」 夏小曲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没什么的嫂子,别在意啊。」程天石大咧咧地道,夏小曲走过去抱着嫂子的胳膊,单手艰难地比划,「嫂子,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咱们自己把日子过好就行。」 贺娘子哭了许久缓过来了,嘆了口气后道:「也是我自己太敏感了,没事的,倒是让石家兄弟看笑话了。」 丧偶那么多年,中间却一直在相看别的人家,背后说贺娘子的人指定不少,这么些年她谨小慎微的活着,又见过爹爹被戳嵴梁骨,真是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害怕。 程天石哈哈大笑着,道:「没事儿的嫂子,大洪那都是自己人,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说得是,」曲郎君连连点头,「现在也别管什么大洪大水了,你的事最重要,叶正那孩子是有点太憨厚了些,倒也不是坏事,只看你怎么想,要是愿意的话咱们就请媒人把这事儿过了明面,等小曲生了再办事,你觉得呢?」 贺娘子垂着头许久不作声,等曲郎君急了,又催了一道,她这才点了点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回:「都由爹爹做主。」 这样说就是妥了,夏小曲兴高采烈地比划:「舅舅,嫂子的嫁妆酒席我们包了,一定办得热热闹闹的。」 「我,我去餵猪。」贺娘子红着脸从凳子上起来,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曲郎君见了用手戳着小外甥的头,宠溺道,「你明知道你嫂子脸皮薄,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咱们自己准备就行了,当她面说这个,她害臊。」 说完,又长吁了口气,接着道:「不过你嫂子是二婚,不好大操大办的。」 夏小曲不懂二婚为什么不能大操大办,好奇地比划着名:「成亲就是要热热闹闹的才好不是吗,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再说了,嫂子是二婚,那叶正可是头婚呢,他们家肯定不会随便弄。」 「就是说啊舅舅,依我看啊,嫂子二婚还非得大操大办不可,让那边村里的人都知道我们家嫂子不是恨嫁塞过去的,可以任人欺负,再说了,我们现在有条件了,就是要热热闹闹的把嫂子送出门去,让大家都知道我们永远是她的依靠,这样就没人敢欺负她了。」 这也是程天石和夏小曲的心结之一,当初因为家里穷和不受重视,婚事办得仓促潦草,即便后来补办过一次,但最初的那一场始终无法替代。 现如今家里能办得起像样的婚事,他们肯定不会草草了事。 晚上,程天石和夏小曲特意跑了一趟,叶正果然还在彭家等消息,得知贺娘子答应以后他高兴得立马出门去找五姑。 程天石忙扶着夏小曲跟上,谁知两人才刚进门就听见叶正扯着嗓子喊:「五姑,我来找你说媒了!」 紧接着传来哐当一声响,五姑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夏小曲心急如焚,小碎步挪得飞快,程天石搀扶得愈加小心。 「叶正啊,这……」五姑笑不出来了,尴尬地拒绝,「你看,我家湘月都没满十五岁,而且她还在上学呢,这……不太合适吧?」 听了这话,夏小曲和程天石对视一眼,好了确定了,曲郎君说对了,叶正是真不太会说话。 程天石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五姑这才松了口气,立马答应下来,等叶正走了以后一边打扫地上的碎瓷片一边可怜那碗饭。 夏小曲馋五姑家的爆炒茄花,乐呵呵地吃了两大碗饭,五姑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快生了吧,还有多久?」 「还有三个月,估摸着七月左右生。」程天石手里捏着一杯水,问夫郎,「辣不辣,要不要喝水?」 「不辣,好好吃。」 夏小曲嘴硬手也硬,鼻涕都辣出来了还是倔强地比划说不辣,程天石只好仰头将那杯水自己喝了,然后拿手绢给他擦鼻子。 回家后曲郎君正巧在做饭,问:「晚饭吃油茶稀饭好吗?」 程天石打了个嗝,回:「我们不吃了舅舅,刚刚在五姑家吃过了,爆炒茄花,他吃了两碗呢。」 「吃过了?」曲郎君说完转头去看夏小曲,嘴巴红通通的,果然是偷吃了辣椒,便忍不住唠叨,「天石啊,你怎么不拦着他点呢,看看嘴巴都辣成什么样了。」 夏小曲摸摸自己被辣得麻嘟嘟的嘴巴,有点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程天石站好了挨批,不住地点头道:「知道了舅舅,我以后一定多注意。」 这话一听就是没放在心上,夏小曲知道天石不会纵容自己吃不能吃的东西,既然让吃了,那肯定是问过郎中说可以吃的。 不过家里的长辈固执地认为有些东西不能碰,说不听,程天石也不能去反驳,只好一边偷偷纵着夏小曲,一边老老实实地挨长辈的骂。 临睡前夏小曲喝了碗米汤解辣,程天石端来热水给他洗脚,却忽然发现他的脚肿了。 「啊?肿得很厉害吗,我看看。」 夏小曲放下碗比划,心急地翘着脚想看,却让大肚子给挡了视线,程天石又按着脚不让瞧。 第153页 程天石往他脚上按了一下,一个小坑瞬间出现,回弹得比较慢。 「不是很厉害,我之前就问过大夫了,他说六七个月的时候可能会肿,尤其是久坐久站之后,我知道怎么弄,你等我会儿。」 说完,起身出门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端来一只更大的桶,里面的水还冒着热气。 夏小曲将脚放进去,温热的水立马包裹住了他的小腿,舒舒服服的,程天石一边帮他按脚一边问:「感觉怎么样,水烫不烫?」 「不烫,刚刚好。」夏小曲回应以后又比划着名,「天石,谢谢你。」 「你在说什么啊媳妇儿?」程天石掐着点儿把他的脚捞出来擦干,然后假装用力地啃了一口,生气道,「这点儿小事你都要跟我说谢谢,我们还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的两口子了?」 夏小曲知道他没有真生气,歪着头去看他的脸,笑着比划:「我们当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两口子了,我只跟你最好,等小崽出生了,就是我们俩只跟你最好。」 程天石被哄得心花怒放,嘴角上扬压都压不住,期待地问:「小崽的名字你取好了吗,最多还有三个月就生了。」 「我当然取好了,叫石头。」夏小曲比划完程天石瞬间大笑起来,「石头好啊,可要是哥儿或者姐儿呢,也叫石头吗?」 「当然了,进宝和佳蓉说了,乳名不分性别的。」 夏小曲一本正经地比划,有种要给程天石传授知识的感觉。 第73章 翌日,夏小曲起得早,坐在院子边上摸摸花儿,掐掐叶儿的,程天石就站在身后替他束髮。 今天束了个半扎发,配以天水碧的髮带,清清爽爽的看着舒心,程天石束好以后还跑到前面去看了一眼歪没歪。 夏小曲以为他是在朝自己讨奖赏,便扬起下巴噘着嘴,做出亲亲的动作。 程天石捏着他的脸颊肉亲了过去,舌头在嘴巴里面快速搅了个遍,很蛮横,亲完以后又兇巴巴地道:「别勾引我啊。」 「哼!」夏小曲红着脸软软地瞪了他一眼,羞涩地比划,「你坏!」 他以为程天石是故意的。 「天石,在家呢?」 院外响起五姑的声音,程天石将篦子交给夏小曲后过去开门,发现来的不止是她和叶正,后边还跟了一串的人。 「舅舅!」 没有应付过这种场面的小夫夫俩将人请进门后赶紧跑去找舅舅,曲郎君刚从包山家回来,穿着一套崭新的衣裳,见了叶正的父母后有些拘束,认真且严肃地说着客套话。 「大家远道而来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天石,快,给贵客上茶。」 程天石和夏小曲看呆了,他们几时见过舅舅这个样子,这一看就是包山教的。 叶正一家人对视了几眼,相互都犯起了嘀咕。 五姑这个媒人当得尽职尽责,把叶正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没多久便定下来了。 贺娘子害羞不肯出来见人,曲郎君就跑到屋子里去询问她的意思,最后将日子定在了明年立夏,叶正听了傻乐呵。 「立夏正好,到时候称了重就知道请几个轿夫抬轿了。」 话音刚落他便被顾娘子打了一巴掌,「胡说八道。」 叶正抱着脑袋皱眉反驳:「我怎么胡说八道了,省下两个轿夫的钱能用好久呢。」 叶镜德嘆了好大一口气,对曲郎君道:「别理会他说的,我们还是按八抬大轿来。」 他生怕这事儿又砸手里,曲郎君也松了口气,笑着回:「好说好说,咱再商量商量也行。」 谈妥了婚事要留人吃饭,程天石心里记着天宝楼即将关门的事,想着得在它关门前再去吃一顿,便直接做主了。 曲郎君觉得天宝楼贵了点,认为不如在夏记小面馆吃一顿合算,夏小曲听了比划着名:「舅舅,咱们也不是经常吃,再说了,今天日子不是特殊嘛,我们大家都高兴,去吃一顿没关系的,而且我也好久没去了,我想吃。」 小外甥一撒娇,当舅舅的根本抵抗不住,连连道:「好好好,想吃咱就去,走吧。」 程天石说得叫上牵线的彭盼水一家,可今天彭家人都出门了,他空跑了一趟。 去镇里的路上叶镜德和曲郎君闲聊,一说去天宝楼才发现两家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听叶正说天宝楼要关门了,不知道真假。」叶镜德道。 程天石一边驾车一边回:「好像是有这事儿,不过和我们这种人也没什么关系,它在的时候我们一年也吃不了几回。」 「那倒是。」叶镜德点点头,一时没找到什么话来说,气氛有些冷,顾娘子看了看被曲郎君和贺娘子护在怀里的人,问,「夏郎君这是快生了吧,几个月了啊?」 「七个月了。」 夏小曲伸手比了个七,旁边的贺娘子及时回着,顾娘子这下总算找到话题了,叮嘱了许多孕晚期和生产后要注意的事,坐在前边的程天石分出心思来一一记下了。 天宝楼的客人少了许多,程天石要了二楼的雅间,点了许多菜,叶正一家人拦都拦不住。 「再来一份东坡肘子。」程天石最后又点了一份夫郎爱吃的。 夏小曲听着那些菜名,十个里面有五个都是给自己点的,他担心太多了吃不完,程天石却说:「你好不容易不害喜了能多吃点,那肯定每样东西都要尝尝。」 第154页 「是啊,害喜得厉害的人真是什么也吃不下,所以有胃口的时候就得多吃点。」顾娘子附和着,虽然她最后一次生产距今已经十几年了,但那滋味儿还是忘不了。 程天石将食录递给了叶镜德和顾娘子,道:「叔,婶儿,你们看看还想吃点啥,尽管点别客气,咱都是一家人,吃饱吃好最重要。」 「诶,我们不客气的。」顾娘子笑着道,又将食录递给了贺娘子,「称玉啊,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我都可以的,您和叶叔看看喜欢吃什么咱就点什么。」 贺娘子推脱着不接食录,叶正却一把夺了过去,扭头就问:「你爱吃什么?」 「嗯?」骤然发问贺娘子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和机会,只能老实地回,「煎豆腐块。」 「还有吗?」叶正继续问。 「豆腐羹。」 「其他的呢?」 「菜豆腐,鸡哈豆腐。」 叶正啪的一下合上食录,看着贺娘子一脸认真地问:「荤菜呢,喜欢吃什么?」 「嗯……醉鹅?」贺娘子脑子里一时想不起菜名来,只记得刚刚在食录上扫到了一眼这个,便报上去了。 「好,刚刚这些都加上。」叶正对伙计说完将食录还给了他,却听见伙计道,「不好意思几位,我们家今天没有醉鹅了。」 叶正皱眉刚想说什么,贺娘子立即道:「够了够了,就这些已经够吃了。」 伙计确认过不再点菜后便下楼去准备,贺娘子晕乎乎的脑袋现在才清醒过来,还好醉鹅已经没有了,不然点那么多菜根本吃不完。 酒足饭饱后程天石又叫来伙计要把夏小曲爱吃的那几个菜打包,谁知店里闹哄哄的,几个伙计忙得不可开交,他随便找人问了一下,得知天宝楼今天被掌柜拿去当铺抵押了。 「死当,是死当,掌柜的压根儿就不会再回来了,我们这些人都得再去找活做,真是烦死了。」旁边一个伙计埋怨着,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程天石找来食盒自己打包,付了钱后拎着食盒上楼,把刚刚听说的事跟其他人讲了一遍。 「真要关门了?」叶镜德好奇地求证着,程天石点点头,他又道,「这么大个地方,不知道后面会变成什么,我看这里开个药铺最好了,药铺不会关门。」 他觉得是个人就会生病,生了病就得吃药,需要吃药这药铺就不会关门。 程天石却认为还是开个酒楼比较好,毕竟这里已经有许多家医馆了,开药铺的话一时半会儿进帐难,但酒楼就不一样了,镇里仅此一家大酒楼,生意一直好得不行,要不是因为闹出事来了,掌柜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脱手的。 不过今天的要紧事不是这个楼做什么生意比较好,所以程天石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而是应承着叶镜德的话。 夏小曲一连打了好几个嗝儿,贺娘子扶着他轻轻笑道:「还没吃饱吗?」 「这是饱嗝儿。」夏小曲比划着名,又伸手拍了拍肚子,「他也饱了。」 出了酒楼后不久叶正一家说要回去了,程天石又跑去给他们雇马车,整得他们一家怪不好意思的,连连道谢。 「这有啥,都说了咱是一家人,不分这些,路上小心一点。」 程天石又拿出那套一家人的说法,然后领着夏小曲和舅舅嫂子将他们一家送上了车,又给赶车的车夫塞了铜板,道:「兄弟,路上慢着点,把他们送到家门口。」 「行,放心吧。」车夫应着。 「曲叔爹,天石,过几天我来下聘。」叶正掀开帘子,一旁的顾娘子伸出头来,道,「曲兄弟,称玉,天石,夏郎君,有空到我们那儿去玩啊,叶正经常在镇上的,让他带你们去。」 曲郎君和贺娘子都高兴地回着,夏小曲摸着肚子点头,也算做是回话了。 送他们离开后曲郎君便招唿着要回家,夏小曲都准备往自家牛车上爬了,却听程天石道:「等等,我还有件事没办。」 「什么?」曲郎君问。 「我听说镇上有个接生妙手姚郎君,专门给郎君接生的,都干了很多年了,熟练,有技巧,我想请他给小曲儿接生。」 曲郎君听了点点头,道:「那挺好啊,还是你想得周到。」 大庭广众之下被夸程天石还有些不太习惯,不好意思地道:「我是想着他这么厉害,请他的人肯定很多,我怕到时候他没时间,所以想提前约好。」 「是得这样,八九个月的时候就必须得备下了,指不定啥时候就生了,那你去吧,我们在面馆等你。」 曲郎君说完转头望向已经在车上坐着的两人,招手:「小曲称玉,下来,咱们去面馆。」 「别了,就坐着吧。」程天石阻拦,又将曲郎君扶了上去,「去面馆还有段距离呢,难走,我送你们过去。」 「说什么路难走啊,这宽阔平坦的路哪里难走了,是心疼媳妇儿呢吧?」曲郎君笑他。 程天石驾着牛车没有回头,但是话里掺了十足十的笑意,「他是我媳妇儿,我不疼他我疼谁去啊,你说是吧舅舅?」 「是,就得这样才行,不疼媳妇儿的都是没出息的。」 曲郎君故意说这话,他今天瞧着叶正也挺照顾称玉的,就是不知道婚后咋样,所以特意说给称玉听的。 贺娘子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曲郎君又放缓了语气,道: 第155页 「称玉啊,不要在意什么寡妇二婚的事,你爹爹我被人说了那么多年不照样活得挺好?所以要是婚后叶正对你不好你也别忍着,直接回来,我们一家还是能好好过日子。」 第74章 仲夏端午,烹鹜角黍。1 夏小曲现如今起床都需要人扶了,程天石摸清楚了他起床的时间,赶在他醒来前从镇里回来,然后跑去床边等着。 「今天端午,我早上已经去过铺子里一趟了,该交待给小伙计的都交代清楚了,下午就不过去了,待会儿我们包粽子吃。」 李氏猪肉铺前不久新招了两个伙计,因为工钱开得高,所以他俩干劲儿挺足,最好的时候一天就能卖光三头猪。 程天石边说话边给他穿衣裳,夏小曲还晕乎乎的,他刚睡醒起来,身上太热了有些不舒服。 「热是吧?我给你扇扇。」程天石立马发觉夫郎的异常,拿起扇子轻轻地给他扇凉风。 夏小曲想起去年端午自己还能上山打艾草呢,这心里顿时一落千丈,捧着肚子泪汪汪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程天石慌了。 「我去年端午还上山打艾草了呢。」 夏小曲比划完眼泪瞬间滑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纠结打艾草的事,程天石却敏锐地发觉了。 「肚子太大了,怀孩子累坏了,我都知道的宝宝。」程天石帮他擦去眼泪,哄着,「月底姚郎君就来家里住,咱们再坚持一个多月,不哭啊,宝宝乖。」 「我没事儿。」夏小曲自己也擦了擦眼泪,比划,「我就是想打艾草了。」 这是想要自由了,程天石都知道的,但他现在除了哄着也别无他法。 「好,等你出了月子我陪你去打个够,满山打,这座山头打完了我们打另一座山头,现在先洗漱吃点东西好不好,饿久了身体不舒服的。」 夏小曲平復了下情绪,深唿吸好几下这才破涕为笑,比划:「你说的,要陪我满山打艾草。」 程天石心疼不已,深情款款道:「满山遍野的打,打一辈子都行。」 贺娘子起早出去打了一背篓的艾草回来,屋前屋后,楼上楼下都挂满了,然后去敲门。 「小曲,起了吗,嫂子给你煮点吃的垫垫肚子,粽子还得等中午呢,你想吃什么?」 一听这话夏小曲的心情瞬间恢復,对程天石比划:「我要吃炸土豆球,番茄豆腐汤。」 说完便开开心心地晃着腿等,程天石颳了刮他的脸蛋儿,道:「土豆球我去给你炸,想吃几个?」 「二十个!」他比划着名。 「嚯,今天胃口不错啊。」程天石笑着道,又对门外的贺娘子喊,「嫂子,今天早饭我来做,你歇会儿吧。」 贺娘子闲不住,「那我再去打一把粽叶来。」 夏小曲这会儿不想走路,撒娇要抱,程天石便抱他去洗漱,完了又将他抱到院子里坐着晒太阳。 人一旦无事可做的时候就会想东想西,夏小曲这段时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脑袋里存了可多稀奇古怪的事了,比如这会儿正在晒太阳,他就比划着名:「天石,我天天这样晒,小崽会不会被晒黑?」 程天石哭笑不得,拿着五彩绳走过去,食指比在嘴边,夏小曲见了立马捂住了嘴巴,过后又发现不对,忙将两只手都揣进了袖子里。 第一年过端午的时候他不懂规矩,不知道给小孩儿系五彩绳时是不能说话的,所以程天石要给他系的时候他还在疯狂地比划,炫耀自己把艾草挂得很好。 其实系完五彩绳后没多久夫夫俩就反应过来了,夏小曲不会说话,根本不需要在意这个,但他们又同时默契地选择了忽略。 因为手语也是语。 五彩绳系在他的左脚踝上,夏小曲垂头盯着看,程天石又指了指对面的山峰,太阳总是从那里爬起来,这会儿还是清凉一片。 夏小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程天石趁他注意力不在这边便凑上去勐亲了一口。 「今年好乖,宝宝。」 夏小曲瞪大了眼睛,回过神以后才红着脸比划:「天石,这是在院子里,会有人看见的。」 「看见了又怎么样,没见过领媳妇儿出来晒太阳的吗?」程天石厚脸皮地说着,接着道,「对了,我觉得与其担心小崽会不会晒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会不会晒黑。」 说完以后将草帽往他头上一盖,起身的中途又偷了个香,夏小曲恼怒,攥着拳头作势要打,程天石跑得飞快。 半个时辰后,贺娘子捏着一把粽叶笑呵呵地回来了,曲郎君将沥干的糯米端出来,程天石取来风干的棕榈叶,挂在立起来的长条凳上。 夏小曲洗了手,拖着自己的凳子走过去坐在程天石身边,一脸渴望地比划:「天石,我也想包。」 「那你试试。」程天石抽出两张棕叶递给他。 夏小曲只包过几次粽子,还不太熟练,也包不来大的,费劲巴力好不容易包出来一个漂亮的,拿去和程天石的一比,顿时小得可怜。 「你这个……」程天石笑,「拿来给小崽吃正好,他一嘴一个。」 曲郎君听了道:「那可不能,小孩儿肠胃弱,吃不得糯的,会把肠子粘起来。」 「这么严重吗,赶明儿我问问大夫去。」程天石摆明了有些不信。 「你还别不信,我们村里就有人给小孩儿餵糯粽吃,结果小孩儿差点没了。」曲郎君信誓旦旦地说着,就差说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了。 第156页 夏小曲惊骇,放下手里的粽叶拍拍肚子心道:小崽别怕,爹爹不会餵你吃粽子的。 「那小曲儿今年也不能吃粽子了?」程天石反问,曲郎君摇摇头,「大人吃了没事儿,小孩儿别吃就行。」 夏小曲有些吓着了,不敢再摸糯米,程天石沖他笑笑,低声道:「没事儿,一会儿我去镇里买点贡米,单给你煮一锅。」 贡米分好几个品种,能传到赤秋镇的自然算不得上品,皇家也看不上,但对这里的百姓来说却是稀罕东西,寻常人家根本捨不得买,所以每个月送来的那一点点都卖不完。 程天石说走就走,起身去套车,夏小曲便接过他的活慢吞吞地继续包着,曲郎君和贺娘子都叫他别弄了,当心累着,但他觉得稍微动动也挺好的,一点儿都不累。 三大盆粽子包完,太阳刚爬到树梢,夏小曲伸了伸懒腰,起身四处走走活动活动。 「小郎君!」 塔塔远远地跑来,手里拎着一包七上八下的粽子,个个儿奇形怪状。 他将粽子放在院里的石桌上,骄傲地道:「我包的,叶郎君教我的!」 「好厉害啊塔塔。」夏小曲毫不吝啬夸奖,伸手比划着名,恨不能夸出花来,夸完后又领着塔塔去看自己包的小粽子。 「哇,你包的都好漂亮,好可爱啊,可以送我几个吗?」塔塔直接开口要。 夏小曲点点头,转身去找剪子,他本来就打算煮好后给大家都分一点的,既然塔塔过来了那就先给他剪吧。 「谢谢小郎君,我赶紧拿回去给叶郎君看看,太可爱了。」塔塔说完就要走,夏小曲跟在后边送他,总觉得他和叶郎君的关系似乎好了一些。 这样也好,一家人总是吵架肯定不行的,塔塔能多一个人爱他比什么都强。 午后,夏小曲和嫂子给潘青青、高娘子、喻郎君还有五姑他们送粽子,回来的路上碰见了程天石。 「上车,我载你们回去。」 程天石坐在上边,停好车后准备下车去扶人,结果夏小曲揣着个崽就要往车斗里爬,看着都吓死人了。 「我来我来,你着什么急。」 夏小曲只好退下来,站在地上张开双手,程天石托住他的腋下将他提起来轻轻放下,道:「嗯,又重了。」 「舅舅说是正常的。」夏小曲一脸认真地比划,程天石点头,又扶着嫂子上车,「没说不正常,只是大夫说不能太重,不然孩子大了不好生。」 「啊?那我们的孩子大吗?」夏小曲比划完抱着自己的肚子量了量,好像是挺大的。 程天石重新回到前边去驾车,「不大,我都记着呢,没事儿的,有我在别担心。」 回到家后曲郎君已经煮出第二锅粽子了,正招唿三人过去吃,程天石却说不忙,将贡米从车里提了出来。 「舅舅,你帮我洗一下后晾起来,我一会儿来包。」 说完急吼吼地扶着夏小曲上了二楼,曲郎君和贺娘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夏小曲也摸不着头脑,坐在床上看他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便起身撑着腰过去看,结果发现他在找家里的钱。 「小曲儿,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程天石粗略估算了下家里的财产,眼睛里亮着光,「我想把天宝楼买下来,咱们开酒楼,好不好?」 夏小曲愣住了,他感觉自己都不会唿吸了。 这消息太大了,他来不及细想其中的好处就先被一堆风险给劝退了。 买天宝楼要动用他们所有的钱,还可能得借钱才行,若是以后经营不当,那可就真的是倾家荡产地赔了。 现如今他的顾虑更多,不像当初开小面摊和小面馆一样可以放手一搏,毕竟那时候他们只有两个人,没钱了大不了重新来过,可现在不行。 现在有舅舅要养,小崽又马上出生了,嫂子也要出嫁,真的是经不起一点儿风吹雨打。 程天石见他许久没有回应开始着急了,赶紧解释:「我现在还谁都没说,只跟你讲了,反正家里的所有事都由你做主,你要是觉得不妥当那咱就不干,没事儿的,不要想太多,对你身体不好。」 夏小曲咬紧了嘴巴,脸上写着豁出去了,比划:「天石,我更相信你。」 第75章 饭桌上,程天石将天宝楼的事跟舅舅和嫂子都说了,并且解释了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因为石大水递来消息说温家也有想法,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迟迟没有行动。 「温家是正经的有钱人家,祖上都富了多少代了,他们都观望着不敢下手,会不会是天宝楼真的有问题啊?」 曲郎君建议再等等。 贺娘子一向不参与这些,今天却破天荒地说了一回:「就怕等没了,有的时候机会难得。」 「温家老爷子前几个月没了,估计剩下那些人是在忙着清算财产要分家,所以顾不上这头。」 程天石将自己知道的消息结合猜想说了出来,夏小曲也比划着名:「对,等他们回过神来一出手就买了,那就完全没机会了。」 曲郎君琢磨了一下,问:「你们买下来还差多少钱?」 「我和小曲儿的全部身家压上,还差六百多两。」程天石说完曲郎君立马否定,「不行不行,小曲眼看着就要生了,不能压全部身家,我和你嫂子也攒了些钱,你们都拿去,凑个数。」 第157页 程天石当然不会蠢到把养夏小曲和孩子的钱都砸进去,那一部分和舅舅的养老钱以及嫂子的嫁妆他都留出来了的。 现在说这些他也不是想要舅舅嫂子的体己钱,只是觉得应该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这事儿,如果大家同意的话他就要放开手脚去干了。 曲郎君和贺娘子对视了一眼,道:「你们夫夫俩商量好就行,我老了,跟不上趟,你们要真的想干就尽管去干,家里的事有我在呢,哪怕真的生意不景气赔了,舅舅也不会让你们饿肚子的。」 孕期的人情绪波动明显,夏小曲眼角湿润,声音哽咽,比划:「舅舅……」 「在呢,别哭啊乖,小崽知道你哭他也会哭的。」曲郎君将他搂入怀里,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程天石也明显有些哽咽,没有说话,只一下一下地顺着夫郎的后背心。 「我和爹爹的意思是一样的。」贺娘子看着程天石,道,「退一万步来说赔了,那无非就是过回咱们从前的日子罢了,我觉得没关系,我也能养活你们的。」 大不了就是不嫁人了,这有什么啊。 不过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担心说了以后那夫夫俩有负担,不敢去干了。 有了家人的支持,程天石便彻底放开了胆子,他首先要做的就是筹钱,在这期间石大水答应帮他盯着天宝楼的契书。 入夜,夏小曲躺在床上,程天石坐在旁边一遍一遍地数着钱,他将铺子里和面馆里帐面上的钱都拿回来了。 「还差多少?」夏小曲比划着名问。 程天石嘆了口气,「还差五百多两。」 他想了想,戳了下男人,比划:「把大金锁当了吧。」 「不行!」程天石想也没想就拒绝,「那锁是爹爹给你打的,差点就找不回来的东西,好不容易拿到手不能当了,你自己好好收着。」 说完,又威胁似的补充:「不许偷偷去当,找潘郎君也没用,我这次提前打过招唿了。」 一个多月前过生日的时候夏小曲把那只玉雕小牛拿了出来,说是托潘青青去买的,程天石便一直记着这事儿,这回就是特意防着他这一手。 夏小曲撇着嘴巴不高兴,心道不当就不当,凶什么凶,程天石瞧出他不痛快了,将那些碎银子和银票地契房契都推到一边去,趴下身去哄。 「天石,小曲,睡了吗?」 曲郎君突然过来敲门,程天石亲了夏小曲一口,绵言细语地道:「舅舅叫我们呢,我出去看看,你别生气了,或者等我回来了你再稍微气一下,我哄你。」 夏小曲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偶尔来点小情趣罢了,这会儿见有正事便捧着天石的脸亲了亲,然后比划:「去吧,我不生气。」 他怕天石记着自己生气又急匆匆赶回来。 曲郎君在屋外等了一会儿,程天石穿好衣裳出去。 「舅舅,什么事?」 「大洪他们找你。」曲郎君说完指着院子,「就在那里呢。」 「他们?」 程天石反问着,疑惑地走出去一看,发现来的人可多了。 石大洪,包山,高娘子,潘青青,彭盼水和塔塔。 程天石立马招唿着:「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小曲睡了吗,我们没有吵醒他吧?」潘青青压低声音问。 「没有没有,他醒着呢,在床上躺着,我叫他起来。」程天石说完对屋里的人道,「舅舅,你问问小曲儿睡得着不,睡不着就起来坐坐,高娘子和潘郎君他们来了。」 曲郎君在屋里应着,夏小曲刚刚都已经听见了,正慢慢挪着从床上爬起来。 「起来了啊,没有吵到你吧?」高娘子上前关心着。 夏小曲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 「你们都坐,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曲郎君说完要走,石大洪伸长了脖子喊,「叔爹,别忙活,大晚上的我们都是吃了过来的。」 「不碍事不碍事,你们聊,我随便弄点。」 曲郎君举着烛火往灶屋去,贺娘子听见声音披着衣裳出来看,他却将人一把推了进去。 「你睡你的,我弄就行了。」 程天石扶着夫郎坐在自己身边,塔塔藏不住事,是个直话直说的性子,夏小曲才坐稳他便开口:「小郎君,你们买天宝楼还差多少钱?」 此话一出夫夫俩就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了,实话实说,如果他们愿意帮忙的话,那家里的负担确实轻一些,可这事儿毕竟有风险,夫夫俩可以拿自己的钱去冒险,却不能拿别人的钱去糟蹋,到时候万一赔了还不起,这几个都是拖家带口的,谁能等他们一点儿一点儿的挣? 「天石,还差多少你说啊,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什么意思啊?」石大洪催着,颇有些埋怨的感觉。 程天石无奈道:「不是瞒着你们,只是你们都有儿有女有家要养,把钱搭进去了怎么办?」 「搭进去了算我们做生意失败。」包山截了他的话,「程哥,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要我们的钱,但如果是我们和你一起买呢,一铺养多人,不是只能养子孙后代。」 这一番话只让程天石和夏小曲感到惊讶,其他人都一脸平静,就等着他俩发话的样子,看来是早就商量好了。 「这个一铺养多人,你展开说说。」程天石觉得这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包山拿出一张纸来,上面早就分划清楚了。 第158页 「你们是大掌柜,占八成,我们家和大洪家各占半成,彭大哥家占一成,年底的时候按这个分钱,怎么样?」 程天石拿过那张纸看了看,又听包山仔细讲了讲,疑惑道:「你们这是摆明了给我们送钱吧?」 「反正我们是这个意思,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那年底的时候给几个孩子多发点压祟钱就行。」石大洪道。 坐在一旁的潘青青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没攒多少钱,就这些,你们拿去看酒楼里再添置点什么吧。」 他说完将一袋银子放在了桌上,夏小曲立马给他推了回去,比划:「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本来就不容易,得把钱给孩子攒起来,别拿出来了。」 「孩子的钱我留着呢,再说了,这些本来就是你们的钱,当初你们借给我的路费,说好了我做工还你们的,你们也不要。」 潘青青越说声音越小,那些事是他不愿提及的,大家也都默契地没有开口,只有塔塔不明所以,左看看右瞧瞧,伸手去抓彭盼水,还没开口就被制止了。 「别乱说话。」彭盼水轻声道,塔塔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程天石与夏小曲商议着,这些钱的确能解他们的燃眉之急,但就怕酒楼生意起不来,让他们跟着一起亏本。 「程哥,我想过了,这个酒楼也是我自己真心实意要搭伙买的,你知道我爱说书,也写了不少的本子,但是桥边的生意太难做了,人不多场地又小,费时费力还挣不了几个钱,所以我想在一楼辟出一块地方来说书。」 包山的提议让程天石眼前一亮,「没错啊,这样你有了场地,我们的客人也有了乐子。」 「还有我们。」彭盼水看了塔塔一眼,委婉道,「塔塔学过很多年的琵琶,二楼不是雅间吗,塔塔说他还是想去弹琵琶,而且他有几个朋友没活干,可以叫过来一起。」 程天石看他们这样子像是早就打算好了,再拒绝就没意思了,现如今百般推脱不如一句好好干。 「那成,明天就去当铺,争取下月初就能重新开张。」 「那中间这些修缮的小事交给我们盯就行了,你家夏郎君怀着孩子呢,不好多费神,你也得经常在家守着。」石大洪道。 这话有理,程天石也确实放心不下夫郎,「那这样吧,小修一下就行,大修咱也没那个钱,我看里面的东西都还好好的。」 夜渐渐深了,夏小曲开始犯困,他强撑着没有说,最后还是被发现了,程天石将他扶回房里躺上床。 「天石。」他睁着眼睛,努力比划着名,「要好好谢谢他们。」 「知道了,你睡吧,别等我。」 今天晚上指不定要商量多久呢,程天石亲了亲他,又帮他盖好被子才离开。 潘青青和高娘子家里都有孩子,他们在夏小曲睡觉后没多久也走了,屋里就剩下四个大男人和趴在桌边睡觉的塔塔。 程天石他们越谈越兴奋,一点儿瞌睡都没有,大有通宵彻夜唠扯的意思。 期间他还去拿了壶酒出来,曲郎君端来的东西早就吃完了,几人便一人一只杯子,就着一盘花生米喝得东倒西歪,谈笑间仿佛已经日进斗金。 「盼水,彭盼水!」 门外响起叶郎君的声音,彭盼水打了个酒嗝起身去开门,却被屋外的人一把推开了。 「塔塔。」叶郎君看也没看彭盼水,走过去站在桌边轻声喊着,「塔塔,醒醒,回家了。」 塔塔不知道是睡迷煳了还是被酒气熏迷煳了,不太清醒地嘟囔了一句「阿爹」。 叶郎君一愣,回头瞪了一眼彭盼水,语气不善地道:「你自己半夜不回家别带着塔塔一起,他跟着你那一年多吃的苦还少了?」 程天石反应快,赶紧放下杯子认错:「叶郎君你别生气,这事儿是我们不对,是我们没考虑到塔塔。」 「这事儿不赖你天石,要赖就赖彭盼水一个人!」 叶郎君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儿子,说完以后拉过塔塔的手将他背了起来,没再理会彭盼水直接离开了。 「诶?」被酒麻住了的大脑反应慢半拍,彭盼水自言自语,「咋了嘛这是。」 说完勐然发现前方没有光,他赶紧拿起桌上的烛火追上靠着月光依稀辨路的人。 「爹爹,当心脚下,把塔塔给我吧。」 第76章 小暑入伏,吃藕好眠。 夏小曲馋那一口猪脚莲藕汤,程天石便带他去孙娘子家荷花田里挖。 一只小背篓放在岸边,程天石下田里去摸,夏小曲坐在一旁等,捡捡藕什么的。 天空火烧云如荷叶一片一片连接,青山泛着金光,山坳里升起缕缕白烟。 两人洗了手,背起满满一背篓的藕回家去,结果才进门就撞上了黑着脸的曲郎君。 不出意外的,程天石又挨训了,夏小曲垂着双手站在他身边,曲郎君却将人拉去了屋里。 「瞧你这脸脏的,到处都是泥印子。」 曲郎君一边给他擦,一边止不住地唠叨,夏小曲不敢反驳,只能安安静静待着。 贺娘子放完牛回来,进门看见一地的莲藕和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程天石,又听见屋里的声音,忍不住上前揶揄:「又挨说了?」 程天石点点头,贺娘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碍事,爹爹不是刁难人,小曲眼瞅着随时都可能生,他担心。」 第159页 「我知道的嫂子,再说了,我也不怕挨训,我就怕没人训我。」程天石说完揪住了她的衣裳,低声道,「嫂子,你帮我问问小曲儿,猪脚莲藕汤是今天晚上吃还是明天吃,我好把藕和猪脚洗出来。」 贺娘子忍不住笑,「还惦记着呢,你先洗洗自己吧。」 天蒙蒙黑,曲郎君端上来一锅小外甥心心念念的猪脚莲藕汤,洗干净后的小夫夫俩坐上桌,夏小曲先捞了块猪脚啃,程天石不甘心地给他夹了块藕,然后给曲郎君夹猪脚。 「舅舅,吃肉,这个肉好吃。」 他笑得一脸谄媚,曲郎君哼了一声,道:「我自己煮的我不知道好吃啊!」 说完,又问:「姚郎君什么时候来?」 「他明天早上,我去镇里接他。」程天石立马回。 夏小曲的脸颊塞得鼓鼓的,放下筷子比划:「那他要一直住到我生吗,我还有多久生啊?」 「就这个月了,他肯定得住下,不然你突然发动就来不及。」 程天石说话间已经拿帕子把他油腻的手擦干净了,又将筷子递给他,故意板着脸道:「吃饭,吃饭别说话,你说话耽误事儿。」 夏小曲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旁边的贺娘子轻轻笑着,见状曲郎君也憋不住了,一家人笑作一片。 次日清早,程天石蹑手蹑脚地起床穿衣,夏小曲闭着眼哼哼了两声,眉头紧锁,看起来有些难受,便帮他翻了个身。 这下睡得舒坦了,夏小曲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姚郎君才帮人接生完,只在家里住了一夜就拎着包袱又要走,他男人埋怨得不行。 程天石去接的时候隔着门都能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他便塞了点儿钱,说不知道自家郎君什么时候生,怕是得留姚郎君多住几天。 男人拿了钱笑得很开心,「多住几天没事儿的,你让他伺候月子都行,他经验可丰富了。」 姚郎君白了他一眼,爬上牛车催促着:「天石兄弟,走吧。」 程天石不再耽误,载着姚郎君就走了,到家门口的时候曲郎君和贺娘子搀着夏小曲在等,见人下来贺娘子忙上前塞给他一封红包。 姚郎君没听见她说话,便作势要推,贺娘子道:「知道郎君连轴转了好久,辛苦了,这点茶钱一定得收下,您经验丰富,我家弟弟的生产之事就託付给您了,等生完孩子后再给您封个大红包。」 知道了意图就好办事了,姚郎君收下红包喜眉笑眼地道:「好说好说,我看你家郎君精神头足,肚子圆熘熘的,生起来不难。」 听见这话程天石才浅浅地松了口气,一边邀人进屋一边道:「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我就是怕他疼,有没有什么法子缓解一下?」 走在中间的夏小曲仰头看着一脸焦虑的男人,拽了拽他的袖子后比划:「天石,我不怕疼,你别担心。」 程天石垂下眼帘,揉着他的头道:「没事儿,我再问问。」 姚郎君才安顿下来程天石便送去许多吃食,甚至还请舅舅给他送了两身新衣裳,就是希望夏小曲这胎能平安。 午后,石大洪跑来找人,说是天宝楼装修有点问题,让天石去一趟。 夏小曲一听这话就急了,连忙站起来,肚子抵着桌沿,比划:「怎么回事?」 「你别急,听大洪怎么说。」 程天石扶着他坐下,石大洪也在一旁打自己的嘴巴,道:「怪我怪我,我没说清楚,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彭大哥和塔塔起了争执,商量不下来,所以让天石跑一趟。」 夏小曲这才放下心来,比划着名:「那你们去吧,早点回来。」 「知道了,你在家里千万小心,什么都别弄,不要紧的等我回来,要紧的就找舅舅或者嫂子帮你。」 这样的话程天石几乎每次出门前都会说,唠唠叨叨的夏小曲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可他却隐约有更进一步的趋势。 程天石:「行了我出门了,正好把姚郎君吩咐的那些东西也买回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一起去买。」 吃的一时半会儿倒是没有,不过用的东西确实需要一样,夏小曲沖他打着手势:「我想要一条额带,生完孩子用。」 「那个有,我给你做了好几条呢。」程天石说着就要去找,石大洪赶紧制止了他,「行行行,回来再看吧,再不去我怕那俩打起来把楼给砸了。」 塔塔的脾气一上来是说什么都要砸东西泄愤的,这次彭盼水好像也不惯着他,故意和他对着来,所以石大洪才那么着急。 两人走了以后夏小曲慢慢起身,拜託嫂子把自己扶到二楼的房间去,打开了一个小箱子。 那箱子里装的都是程天石在他孕期的时候绣的东西。 拿惯了锄头和杀猪刀的男人一开始使唤不动绣花针,只能做些最简单的缝线动作,绣个花样简直难如登天。 夏小曲怀孕头几个月盯着他做了一些,后面没精力了便不再陪他一起做,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竟然攒了这么多。 大到夏小曲生产后穿的里衣,小到孩子穿的足衣,他都做了,按照花样的熟练度,应该是从下往上摆的,最上面一层明显精緻许多。 「做了这么多啊。」 贺娘子也惊讶了,只看他每天镇上家里的来回跑,时不时地还出去接活,回家后又时时刻刻撵在夏小曲屁股后头追,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时间做这些。 第160页 夏小曲翻找了一下,几条额带瞬间映入眼帘,三寸左右的宽度,上面绣着兔子,鼠宝和大水牛。 虽然还没到活灵活现的程度,但至少能一眼就看出来绣的是什么东西了。 贺娘子将手在腰间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地摸了下,一种细腻绵软,一种光滑平坦,各有各的感觉,像是每一条都用了不同的布料。 「真细心。」她忍不住感慨着。 夏小曲将东西都放了回去,正准备盖好箱子的时候却忽然瞟到角落里塞着一只兔子娃娃,不过做工有些粗糙。 他拿在手里把玩了下,简直爱不释手,便直接带下楼了。 程天石两个时辰后才回来,进屋后放下东西还没来得及擦汗便跑去后院找夫郎。 「曲儿,我回来了,天宝楼没事儿,就是彭大哥想在雅间装屏风,塔塔不让,两个人就吵起来了,现在都解决了。」 他着急忙慌一口气解释完了事情,后知后觉渴得不行,端起夏小曲喝的杯子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 夏小曲揪起袖子给他擦汗,他的视线却落在了那只兔子上面。 「这个你怎么拿出来了,我还没学会呢,做得一点儿都不好。」 说完动手就抢,夏小曲直接按在自己肚子上,一脸挑衅地表示:你拿啊。 程天石自然不敢动,只好捏了捏他的脸,道:「做得那么丑你还抱着,晚上不怕做噩梦吗?」 「你那么丑我都抱着睡了那么久,也没有做噩梦啊!」夏小曲故意和他呛,比划着名。 程天石伤心了,「我真的很丑吗?」 夏小曲捏着手指比划:「和我比起来,有那么一点点。」 比划完嘿嘿地笑着,程天石反应过来被耍了,将他按在藤椅上狠命亲着,勾着他的舌头肆意横扫,手上也没闲着,灵巧地钻进衣裳里捻,揉,刮。 夏小曲被撩拨得难耐,鼻子里发出异样的哼唧声,紧闭着的双眼止不住地颤抖,一抹潮红逐渐攀升,将他的欲望彻底勾了出来。 「好了媳妇儿,不亲了,一会儿来人了。」 程天石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立马松开手,整理好衣裳后又把他抱进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等那一阵快感过去。 夏小曲的眼里蒙着一层雾气,脸上红彤彤的,嘴巴也被啃得鲜红一片,还残留了一些水渍在上面。 他无声的埋怨着,用脸蹭了蹭男人的脖子,嘴巴似有若无的擦过,比正儿八经亲上去更让人心痒。 程天石按住他的头让他别动,长嘆一声后道:「媳妇儿,难受了是吧?」 夏小曲嗯了一声,又委屈地蹭了蹭,程天石将他轻轻抱起,径直往二楼走。 「回屋我帮你弄出来,憋久了不好,当心以后小豆芽站起不来了。」 听见自己被叫小豆芽,夏小曲气得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结果不仅没听到他喊疼,反而是略带激动地道:「媳妇儿,再咬一口,咬重一点。」 越是这样夏小曲越不敢咬了,松了嘴后将头放在刚才咬过的位置上,在心里默默地想。 完了,他男人好像憋傻了。 第77章 大暑大暑,凉茶三伏。 三伏天最是炎热,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备上一壶凉茶,夏小曲爱喝甜口的,程天石便天天凌晨爬起来煮,晾凉以后天亮起床他正好能喝上。 姚郎君算着日子差不多了,便让夏小曲多走动走动,可他身子太重,走不了几步就累得慌,再加上天气热,这就更不愿意走了。 天宝楼开张在即,程天石一人分做两半用根本忙不过来,但他还是每天下午都从镇上赶回来,吃过午饭后再扶着他出去乘凉散步。 「我不想走了,我脚疼得很。」 夏小曲刚走两步就指着脚比划,程天石让他坐在石头上蹲下身去,一边按着脚一边道:「快了,就这几天了,只能忍一忍了媳妇儿。」 他的脚肿得像猪蹄,程天石按着都心疼,低声念了一句:「就这一个,好不好?」 「好,听你的。」 夏小曲的精神有些不好,比划手势的动作都缓慢了许多,程天石扶他起来。 「累了吗,咱们回去吧?」 「再走走吧,姚郎君说多走走好生。」 夏小曲比划完,程天石回头看了看家的方向,道:「那往回走吧,今天走得差不多了,也不能走多。」 说完,他又接着唠叨:「对了,明天起我就不出去了,姚郎君说你这两三天随时都可能生,我放心不下。」 夏小曲没有比划,只点了点头,程天石为了给他解闷儿又接着说:「咱们的天宝楼也修好了,再添置一些小玩意儿就能开张,现在大家都盼着咱们的孩子出生呢,说是要在那一天来个双喜临门。」 「他们对我们真好。」夏小曲比划着名,程天石嗯了一声,回,「是啊,跟亲人没什么两样了。」 两人在路上走着说着,旁边的分岔路上走过来三个人,准确的说是四个。 不再经常出门的马郎君,还有和自家那个僕人形影不离的田郎君,阿力怀里抱着小孩儿,看见程天石后就咿咿呀呀地喊叔叔。 马郎君脸上顿时黑了一片,斜着眼去看田郎君和阿力,却什么也没敢说。 程天石和夏小曲对孩子是没有恶意的,而且他们夫夫和田郎君也没什么过节,所以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拉着脸。 第161页 那小孩儿十分聪明,也不知道是家里人教过还是怎么,反正见谁都叫,声音又甜甜的,让人听了忍不住地想摸糖给他。 阿力看起来心情挺不错,还对程天石笑着点了点头,田郎君盯着夏小曲的肚子瞧了一会儿,忽然上前道:「快生了吧?」 夏小曲捂着肚子点点头,对方又说:「生了跟我说,我给孩子封个大红包。」 「封什么红包,你钱多烧的?」马郎君愤愤不平,田郎君转过头去笑吟吟地道,「爹爹,这些事还需要你操心吗?」 马郎君哼了一声,没敢再说话,扭头就走了。 夏小曲和程天石给田郎君道了谢,两家便就此分开。程天石扶着夏小曲慢慢的走,田郎君则抓着阿力的胳膊去逗孩子。 * 两天后,夏小曲觉得身体异常疲乏,吃过午饭没多久就要去睡。 曲郎君想哄着他洗漱完,程天石心疼他,只让他漱了口,扶着他上床后再帮他擦身子。 晚上,曲郎君和姚郎君在院子里乘凉,两人岁数相差不大,很是谈得来,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早已是亲密无间了。 程天石走到门口轻轻咳了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后才过去,道:「舅舅,我有事想和姚郎君说。」 姚郎君瞬间坐直了身子,曲郎君问:「要我给你让个位置不?」 「不了。」程天石摆摆手,「舅舅你要在这里才行。」 说完,转头看向姚郎君,言辞恳切,「姚郎君,你知道我家那位情况特殊,他不会说话,看不见我就会害怕,生产这样的大事我一定得陪着他,拜託你帮我想想办法。」 「哎呀,这事儿不是我不帮你想办法,只是我听你舅舅说你准备开店了,这个时候进产房怕是不好。」姚郎君为难地说着。 程天石毫不在乎,「我不信那些,我的朋友们也都不怕,但我要是不进产房我媳妇儿会害怕的,所以我一定要去,只求你别拦我,他看见我被拦也会害怕的。」 说完,又塞给姚郎君一袋银子,姚郎君掂了掂,从里面取出来一半退了回去。 「这些就够了,既然你都不怕那我也不会再说什么,到时候你洗干净手,坐在床头安抚他就行。」 程天石松了口气,连连道谢:「你放心,我不会干扰你们的,我就只陪着他就行。」 次日一早巳时左右,睡得迷迷煳煳的夏小曲忽然感觉到肚子一阵一阵的疼,他手一扯,旁边的人立马倒了下来。 「怎么了媳妇儿?」 程天石和衣坐在床头,紧紧牵着他的手,只要他有动作自己就会醒,这几天夜夜如此。 夏小曲中途睡不安稳,他也跟着醒了好几次,这一次是最严重的。 「天石,我肚子好疼。」 夏小曲艰难地比划着名,这种痛法之前也有过,只是疼得没这么厉害。 「是要生了吧?」 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只知道疼得厉害,程天石轻轻掀开被子掰开他的腿看了下,确实有鲜血渗出。 「是要生了,我去叫人。」 程天石异常肯定,说完就要走,夏小曲急忙抓住他的手,待他回过头来后才松开,然后比划:「你别走,我害怕。」 「乖,我不走,我去叫人,你等等我。」 没有安全感的夏小曲不愿意松手,尤其是得知自己要生以后更是害怕,不愿意让天石离开自己的视线。 好在他们住在一楼,程天石便扯着嗓子大喊:「舅舅,舅舅,嫂子,小曲儿要生了!」 片刻之后,已经起床的曲郎君和贺娘子纷纷来到屋里,曲郎君稍微镇定一些,吩咐天石去准备东西,让贺娘子去叫姚郎君。 贺娘子才跑到楼上就看见姚郎君穿戴整齐地往下走。 「要生了是吧?」 贺娘子点点头,不太确定地回:「见红了,肚子疼得厉害。」 「那是快了,你去把另外两个郎君叫来。」 程天石在村里还请了两个有经验的郎君给姚郎君做帮手,家住得不远,贺娘子跑着去叫一炷香的功夫就回来了,路过五姑家的时候还顺带捎上了她。 高娘子起早在院子里远远地瞧见贺娘子带着村里的两个接生郎君往家跑,便隔着梯田喊:「贺娘子,是小曲要生了吗?」 「是,早上起来就发动了。」贺娘子回。 「哎哟,我现在就过去!」高娘子说完转头朝屋里喊,「包山,看好橙橙,小曲要生了我得去瞧瞧。」 她这一嗓子嚎得附近的人都知道了,关系好的就跟她一起去,关系一般的就在家里等消息,好奇生的是个男娃还是女娃。 夏小曲疼得直冒汗,程天石将该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到床上去,坐在他身边轻轻托着他的头。 「媳妇儿,别咬自己啊,张张嘴,乖。」他耐心温柔地哄着,趁夏小曲张嘴的时候把卷好的帕子塞了进去。 姚郎君几人已经准备好了,曲郎君和贺娘子正一盆接一盆的烧热水。 夏小曲疼得身体要裂开了,抓着程天石的手陷进肉里,耳边只隐隐约约传来一句又一句轻柔的话语。 「乖乖,马上就好了,很快的,别害怕。」 「宝宝辛苦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程天石一遍又一遍的哄,都抵不过身体上的疼痛,夏小曲完全意识不到他在说什么,一心只想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生完。 第162页 他难受地闭上眼,硬生生疼出来的泪水滑落至发间消失不见,程天石替他一点一点地揩着,转头问姚郎君,「还有多久?」 姚郎君摇摇头,回:「头胎是慢一些,别着急,还没到时候呢。」 夏小曲紧紧抓着程天石的手,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无声地说着:不生了好不好,太痛了。 程天石红了眼圈,眼泪在眶里打转,只能抱着怀里的人帮他轻轻揉着头。 几人在屋里忙活了大半天,夏小曲疼得都没力气了,程天石扶着他吃了点东西缓缓。 午后不知道什么时辰,大家都无暇顾及,姚郎君忽然惊嘆一声:「快了快了,看见孩子头了,再用力!」 这一句话十分振奋人心,夏小曲也开始使劲,程天石小声地念着:「快了快了,马上就好了媳妇儿,马上就不痛了。」 下午日落之前,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从那幢二层小楼里传出来。 夏小曲彻底没了力气,浑身湿漉漉地躺在程天石怀里,两个郎君透了帕子要帮他清洗。 「我来。」 程天石说了一声,然后将人小心放下,两个郎君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一旁给孩子包包被的姚郎君道:「让他弄吧。」 夏小曲累极了也痛极了,完全不想去管其他事,有没有人帮他处理,谁来帮他处理,这些事他通通都不想管,只想软绵绵地躺在床上。 「媳妇儿,疼吗?」 他每擦一下就问一下,手轻一分还是重一分都异常谨慎,夏小曲早就痛得麻木了,根本没什么感觉。 程天石擦着擦着,一滴眼泪流下,随后更是如暮夏时节的雷雨一般响天动地,落个不停。 等在屋外的曲郎君和五姑他们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连忙扒着门框询问。 一个郎君过去开门,对曲郎君笑着道:「没事没事,郎君和孩子都平安,就是你家天石被吓着了。」 程天石哭得很没出息,给夏小曲清理干净后爬过去抱着人哽咽道:「媳妇儿,我好害怕。」 姚郎君想着他这样不行,便把孩子抱过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天石兄弟,看你的孩子多可爱啊,抱抱他吧,让夏郎君好好休息。」 第78章 生完孩子后郎中给夏小曲把了脉,确认没什么事就要走,程天石放心不下,缠着人家东问西问。 「大夫,出了那么多血真的没问题吗?」 他现在回想起那一幕都觉得吓人,更别提真正经歷过的夏小曲了,肯定疼坏了,得好好补补才行。 郎中无奈,只得又拟了一张药膳方子,程天石像是得了宝藏似的,捧着方子接连道谢,然后找人去镇上照方子买药材。 当天晚上夏小曲有了些力气,睡醒后想吃点东西,结果发现在屋子里守着的只有程天石,却不见孩子。 他一下子就慌了,心急地比划着名:「孩子呢,我刚刚才生的孩子呢?」 「来,吃点东西再说,你累坏了。」程天石不慌不忙地回復,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餵他。 夏小曲板着脸不喝,程天石这才道:「孩子在隔壁屋子呢,高娘子正在餵他,姚郎君说你没有奶。」 「为什么没有?」 听见这话夏小曲委屈又自责,扯着自己的领口朝里看了下,然后比划:「是因为我怀孕的时候吃错东西了吗?」 「不是,姚郎君说得等段时间,他明天过来帮你开奶。」 程天石说得坦坦荡荡,夏小曲却有些脸红,他经歷了一场恐怖得不敢回忆的疼痛,却没有看见孩子,还没有自己已经当爹爹了的感觉,因此听见天石开口闭口有奶没奶,还要开奶,他有些不自在。 「我刚刚托人去邻村买了只母羊,能产奶的,到时候煮羊奶给你喝,好好养养身子。」 夏小曲已经不想再听见「奶」这个字了,可程天石却叨叨个没完,甚至颇为自责地道:「早知道喝羊奶对你身体好就应该早点买的,都是我的错。」 「这不怪你。」夏小曲摸了摸他的脸安慰他,然后接着打手势,「可你把我的孩子抱走了,这个就要怪你。」 程天石傻愣着没动,夏小曲推了他一把,比划:「快去啊,把孩子抱来。」 刚生产完的人可是很护崽的,夏小曲没有上嘴咬都算他特别爱天石了。 「嗷嗷嗷,孩子孩子,我马上去抱。」 程天石才反应过来,放下碗就往外跑,开门的时候还记得夫郎不能吹风,只拉开了一条缝隙,他那大块头身材硬是从缝隙里挤出去的。 曲郎君们在另一间屋子里看孩子,程天石敲了敲门,里面让进以后他才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 屋子里只有曲郎君、贺娘子和高娘子,因为孩子刚出生,不适合见太多人,所以五姑和潘青青他们过来问了一下就又回去了。 「舅舅,孩子睡了吗,小曲儿吵着要看孩子。」程天石不敢大声,也不敢上前,站在门旁边探头探脑地问。 「睡了,刚睡着,吃完就睡,一点儿都不闹人,你抱去吧。」 曲郎君说完抱着怀里的孩子起身,小心翼翼地交给他,程天石却如临大敌一般,僵硬着身子不敢动。 从孩子出生到现在他没抱过一次,虽然孕期他经常用木头包着被子练抱孩子的姿势,但真到了这个时候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刚出生的孩子软得不像话,不敢用力抱,怕弄疼他,又不敢太放松,怕他从怀里流出去。 第163页 小婴儿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软成了一团。 曲郎君见他这滑稽的姿势就想笑,又把孩子接过来包好,让他开门亲自抱过去了。 夏小曲一听见声音就从床上撑起来伸长了脖子望,曲郎君知道小两口要说说话,放下孩子后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程天石立马跟上去关门,转身回来的时候夏小曲脸上满是眼泪,一滴一滴的汇聚在下巴处。 「天石,这是我生的孩子,是我们的小崽,我真的生出来了,他好可爱,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哥儿。」 夏小曲比划得很快,他这会儿觉得自己说话是挺耽误事儿的,胡乱比划完便俯下身去隔着包被拍拍小崽。 「媳妇儿别哭啊,大夫说生产后不能哭的,不然以后会留下病根。」 程天石上前坐在旁边,拉过被子将夫郎盖住,给他擦完眼泪后又贴上去亲了亲他,结果他却没反应。 夏小曲一心都在孩子身上,实际刚出生的小婴儿脸蛋红彤彤的,眼睛都没睁开,哪里能看出来可不可爱,但他就是越看越喜欢。 「可爱吧?」程天石在旁边轻声说着,夏小曲目不转睛地点了点头,他又道,「要不要亲亲他?」 「可以吗?」夏小曲眼睛亮亮的,比划完一脸期待,程天石点点头,回,「可以的,你亲亲他吧。」 夏小曲破涕为笑,嘿嘿两声后俯下身去,却突然改了主意,直起身子比划:「天石,我不敢亲,我脸脏。」 程天石听了哭笑不得,捏了捏他的脸回:「这算什么啊,我拿帕子给你擦擦就不脏了。」 说完,将孩子抱到了一旁的围栏小床上,然后拿水来给夏小曲洗漱,弄得干干净净以后才又把孩子抱了过来。 夏小曲轻轻的,小心的,动作缓慢地弯腰低头去挨了挨小崽的脸蛋,软软的,特别舒服,程天石在一旁好奇地问:「怎么样,他的脸蛋是不是薄薄的,我刚刚在隔壁屋子抱了一下,太软乎了。」 「对,特别薄,我都不敢用力。」 夏小曲比划完眼里全写着新奇,他从来没有摸过这么小的孩子,即便是橙橙那也是满月以后才抱的。 程天石趴在床边用手指点了点孩子的小脸蛋,道:「我都不怎么敢摸,这脸太嫩了,我怕我手上的老茧把他脸刮坏了。」 「我也不敢。」夏小曲比划完,两人对视一眼笑了,程天石隔着包被拍小崽,嘴里哄着,「没事没事,咱们家石头再长长就会变得强壮起来了,到时候怎么摸都没事儿,你说是吧小石头。」 小石头?石头哥儿? 夏小曲皱眉不悦,捶了程天石一拳,比划:「不要叫石头,我的小崽那么可爱,怎么能叫石头!」 程天石一脸懵,「那叫什么好啊?」 「要叫他小苕儿。」夏小曲一脸认真地比划,程天石好奇地求证,「小勺儿?」 夏小曲点头,他又问:「为什么呀?」 「因为我的小崽是鼠宝,他不能缺粮食,我要把他餵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 看完解释后程天石恍然大悟地嗷了一声,道:「原来是红薯那个苕儿啊,我以为你说一勺两勺呢,我还想着咱家再差也不至于给孩子餵一小勺啊。」 夏小曲懒得和他耍贫嘴,扒着小苕儿的被子又接着看他,怎么样都看不够,见状程天石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正儿八经道:「媳妇儿,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暮夏时节生的,叫程暮夏怎么样?」 程暮夏,听起来好像是不错,夏小曲抿着嘴点了点头,笑意全在脸上。 * 夜里,邻居家的狗突然叫了两声,方才还昏昏欲睡的夏小曲立马惊醒,用手轻轻拍着孩子。 程天石见他困得不行就想把孩子抱到小床上去,让他好好睡觉,谁知他反而急了,连忙起身来夺。 「好了好了,我不抱了,你别急。」 夏小曲眼里布满了血丝,仰头看着程天石,比划:「我想挨着小苕儿睡。」 「那就睡呗。」程天石答。 「可是,我怕我睡着以后压着他。」夏小曲顾虑很多,他还怕自己睡相不好吵着小苕儿。 程天石没有安慰他,说什么不会的放心吧那都是虚的,现在要做的是让夫郎安心才行。 「你睡吧,就挨着小苕儿睡,我在旁边守着你们爷俩,不会让你压着他的。」 「那你呢?」夏小曲比划,「你不睡吗?」 「我不睡,姚郎君交代了隔一会儿要餵他喝奶,我得提前把炉子里的奶热一热再餵他。」 程天石听大洪和包山说过,养孩子的头几个月别想睡囫囵觉,所以他一早就做好准备了。 夏小曲听了有些心疼,但他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比划:「等我好了就来替你,让你好好睡。」 「说什么傻话呢,快睡觉,小苕儿都睡着了。」 程天石板着脸催促,夏小曲知道他不是在凶自己,沖他娇俏地拱了拱鼻子笑笑,然后便轻轻的将手虚放在小苕儿身上,闭上眼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姚郎君过来帮忙开奶,夏小曲疼得受不住,但一想到小崽会没有吃的他就咬着牙坚持,硬是一声没吭地挺了过去。 小苕儿早上饿得快,躺在小床上哭,程天石见夫郎疼得厉害便想让舅舅又去请高娘子帮忙餵一下,谁知夏小曲却不肯。 「抱过来,我想试试。」 第164页 夏小曲比划完慢慢坐了起来,程天石先扶着他坐舒服,又拿高枕垫着他的后背,这才将孩子抱了过去。 「就试一下,要是不行别硬撑,今天晚上就会送母羊过来,到时候煮一锅羊奶餵他也可以的。」程天石担心不已,不知不觉地变成了老妈子。 小苕儿一到夏小曲怀里就不哭了,闭着眼睛到处找吃的,含在嘴里以后便用力地吸着,小嘴儿叭叭的不停歇。 「这孩子真有劲儿,看他喝奶那个样,生怕晚了。」 姚郎君在一旁笑着说话,他收拾收拾东西就要回去了,程天石给他封了红包,又请人来驾牛车将他送回镇上。 一家人除了夏小曲和小苕儿外都站在门口相送,姚郎君又多叮嘱了些月子期间的事,交代程天石一定要记住。 午后,几个朋友拎着东西来看望,石大洪和彭盼水抽菸,怕熏着小苕儿就没有进去,只在门外远远地看了一眼。 高娘子和喻郎君还有潘青青都生产过,有经验,正和夏小曲分享自己的心得,只有塔塔像个孩子似的趴在小床边好奇地问:「为什么小宝宝只有一只眼睛睁开了?」 听见这话夏小曲激动得不行,赶紧比划:「睁眼了吗,快抱给我看看。」 喻郎君怕他急得要下床,就将孩子抱了过来,高娘子和潘青青便自觉的站远了些,不挡位置。 程天石端着药膳进屋想哄夫郎喝下,可夏小曲正在看孩子睁眼,根本顾不上这边,他只好站在一旁等。 包山上前看了孩子一眼,转头问:「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吗?」 「取好了,叫程暮夏,乳名小苕儿。」程天石回。 他又问:「暮夏时节的暮还是爱慕的慕?」 话音落下,程天石一脸震惊,似乎是没想到还能取这个字。他缓缓回头望向床上的小夫郎,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夏小曲抱着孩子摇,有些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字迷。 程天石深吸一口气,拍着包山的肩膀道:「还得是有文化才行啊,我家小苕儿以后一定得念书,念一辈子,把书都念完,翻烂!」 第79章 三天后,天宝楼开张了,本来想定在小苕儿出生那天的,但是夏小曲发动得太突然,小苕儿又是在下午出生的,就没赶上。 石大洪说不如等到满月那天,可程天石却觉得再等一个月那钱就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却没有进帐,这样很不合算,因此几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定在了六月十八。 夏小曲坐月子不能出去,程天石出门前收拾好了一切,答应会早点回来陪他,小面馆那边有喻郎君和潘青青在他也不用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早点养好身子才行。 小苕儿睡在小床里哼哼唧唧的,一看就是醒了正无聊呢,夏小曲见他没有哭也就随他去了,再加上刚生产完才两三天,他自己一个人下床有些困难,需要舅舅或者嫂子扶着才能走,所以没办法去抱他。 「小曲,喝红枣鸽子汤吗,刚炖好的,我给你端来。」贺娘子轻轻推开门,明明声音不大,可小苕儿还是哭了。 「这小傢伙机灵着呢,没人的时候他就自己玩,一听见有人来了就开始哭,想要人哄他呢。」 贺娘子边说边将碗放在床头,然后去看小苕儿,夏小曲从床上坐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崽看,待嫂子转过身来后比划:「是饿了吗,我喂喂他吧。」 「应该不是饿了,一个时辰前才餵过,估计是拉了,我看看。」贺娘子去旁边洗了手擦干,再回来解开小苕儿的尿布,发现干干净净的。 夏小曲比划解释:「天石出门前给他换过。」 贺娘子点点头,又把尿布给他包上,道:「怪不得还是干净的,那小傢伙这是无聊了吧,想要人哄?」 说完,小心地把孩子抱了起来,在屋里慢慢地来回走动,哄着:「舅娘抱抱咱们小苕儿,小苕儿乖啊不哭不哭,爹爹身上疼,过几天再抱你。」 夏小曲靠在床头喝汤,见小苕儿怎么也哄不住,哭得越来越凶了只好放下碗伸出手比划:「嫂子,给我抱抱吧。」 「行,那你小心点,疼的话就跟我说。」贺娘子到底没有生养过,哄不住哭闹的孩子,急得不行。 小苕儿像是知道爹爹在哪里一样,刚被放进夏小曲怀里就不哭了,闭着眼到处拱,小手抓住爹爹的衣裳就不松开,又开始哼哼唧唧的。 贺娘子累得出了汗,见状忍不住叉腰道:「小傢伙欺负人呀,爹爹一抱就不哭了,这么小你分得清谁是爹爹吗?」 夏小曲轻轻擦去孩子脸上的眼泪,想着他这样拱自己是不是饿了,便解开衣裳上的系带餵他,小傢伙闭着眼找得可准了,一口含住,咕咚咕咚地喝着,喝上一口吞咽好几下,像是饿坏了。 「呀,真是饿了啊。」贺娘子看呆了。 那里衣是程天石亲手缝制的,一针一线都包含了他的爱意,甚至还奇思妙想地在胸前开了两个洞,外面额外加了一块布挡住,再用系带系上就不会跑开,这样餵孩子的时候十分方便,只需要解开带子掀起那块布就行,不需要脱掉衣裳袒胸露乳。 小苕儿现在一顿还喝不了多少,往往一边都没喝完就饱了,不过他饿得快,一天要餵好几次,在这期间夏小曲涨奶后就会把多余的挤一些出来,想着等孩子饿了就热来给他喝,结果小傢伙挑得很呢,尝一口就伸舌头往外吐,非得喝新鲜的才行。 第165页 为了不浪费,所以挤出来的那些奶往往都进了程天石的肚子里。 这会儿小崽喝饱后紧攥着的拳头松了一点儿,夏小曲伸手指勾了勾他的小下巴,没有反应,看来是又睡着了。 真的像曲郎君说的那样,喝饱了就睡,不怎么折腾人。 夏小曲将他轻轻放在旁边,把他软乎乎的小手塞进包被里,然后对贺娘子比划:「嫂子,我想起来走走。」 姚郎君回去前叮嘱了能走就多走动走动,夏小曲一直记得,每天掐着时间起来在屋子里活动。 屋外传来曲郎君的笑声,随后便听得他喊:「称玉,称玉啊,叶正他们来了。」 叶正一家是专门来看夏小曲和孩子的,贺娘子拿了张软垫放在凳子上,等夏小曲坐好以后她才出去,看见来的人不少,这次连顾娘子那两个出嫁的女儿都来了,提了不少的东西。 她连忙招唿大家坐,又是沏茶又是拿吃的,两个妹妹都很和善,帮着她一起忙活。 「本来昨天就想来的,但是家里的活没干完实在走不开,再加上这俩孩子也说要来瞧瞧,我和镜德一商量,索性今天一起来了。」顾娘子喝了口茶,笑眯眯地问,「听说是个小哥儿?」 曲郎君端着一盘洗好的李子过来放下,回:「是啊,叫小苕儿,大名程慕夏。」 这些天家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程天石从镇上回来的时候总会去谢娘子的摊位上买些水果备着,免得来客人了没什么吃的。 叶正坐在贺娘子旁边没有说话,只戳了戳他娘的胳膊,顾娘子便立马拿出来一个红布包,道:「这是我们给孩子准备的,不值什么钱,就是个心意。」 曲郎君擦擦手收下,连连道谢,红布包没有当场打开,但摸起来像是银环之类的东西。 又坐了一会儿,顾娘子和两个女儿说想去看看孩子,曲郎君便去敲门,夏小曲同意以后他才带着人进去,小苕儿在床上睡得正香,几人没有说话,只围着他看了一会儿便打手势说出去聊。 夏小曲慢慢走着送他们到门口,顾娘子回过身来叫他好好休息,别累着,然后才开门出去。 屋子里只有叶镜德一个人坐着喝茶,不见叶正和贺娘子,顾娘子没有顾得上这边,坐下后眉飞色舞地给男人描述孩子有多可爱,曲郎君转了一圈后奇怪地喃喃:「我家称玉上哪儿去了,这到点了该吃饭了啊。」 叶镜德咳嗽了一声,隐晦地道:「那个,她出去了,我家叶正也出去了,吃饭不着急,坐下再耍会儿也行。」 两个叶娘子笑着说她们给孩子绣了几件小衣裳,要拿出来给曲郎君看,曲郎君知道他们是想让称玉和叶正单独相处相处,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而和她们聊起女工来了。 屋外田埂边上,贺娘子背着小背篓,用专门挖野菜的小锄头挖马齿笕,叶正就默不作声地跟在后边,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两条田埂挖完,时间也差不多了,贺娘子起身要回家,叶正却忽然从田埂里穿过去走到前头拦住了去路,接着从怀里又掏出来一个红布包。 「给你的。」 贺娘子好奇地看了看,瞧不出里面包着什么东西,便接过来打开,发现是一只银手镯。 她发愣,疑惑。 「为什么给我这个?」 叶正垂下脑袋看着她空空如也的手腕,回:「我见你那个弟弟手脚都戴着,定是他男人给买的,你没有男人,那我买给你。」 贺娘子微微蹙眉,咬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叶正一脸紧张,小心地问:「我又说错话了?我娘说我有的时候说话很难听,所以我已经很注意了,难道这会儿又说得不对?」 「不是。」贺娘子摇摇头,回,「我弟弟是因为说不了话,天石担心他,所以给他套上银铃铛,这样就能听见他的声音。」 「那怎么不给他戴那种铜铃,就是牛脖子上挂的那种,那个声音可大了,一摇到处都能听见。」叶正下意识地回。 贺娘子瞪了他一眼,绕开他以后背着背篓气鼓鼓地往前走,叶正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连忙跟上。 午后程天石回来了,一进院子就扯着嗓子喊:「媳妇儿,我回来了,媳妇儿媳妇儿。」 屋子里的几人纷纷起身出来看,拎着大包小包的程天石见有外人在立马红了脸,规规矩矩地叫了人,顾娘子笑着道:「还挺顾家啊,一回来就找媳妇儿。」 曲郎君接话:「可不是嘛,一天天媳妇儿长媳妇儿短的,大家都笑话他离不得媳妇儿。」 说完上前接过天石手里的东西,低声道:「小曲在屋子里快闷坏了,你去陪陪他。」 听见这话程天石也顾不上有礼没礼了,随口打了个招唿后就跑进屋子,反手关上门后跑到床边去看夏小曲,跪坐在地上用手撑着床沿,兴沖沖地道:「媳妇儿,今天开张好热闹,人特别多,一楼说书的效果实在太好了,用包山的话来说简直就是座无虚席。」 这个词他记了一路,就是为了回来说给夏小曲听,然后给他解释是什么意思。 夏小曲拿手绢给他擦汗,笑着比划:「看你,一回来只顾着找我,怎么不看看儿子。」 这话说得程天石的背一下子就挺直了,开始认错:「说得对说得对,我去看看咱儿子。」 小苕儿中途又喝过一次奶,这会儿正睡着呢,程天石扒着小床看了会儿,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拉夏小曲的手,问:「他怎么时时刻刻都在睡?」 第166页 夏小曲想了想,比划:「可能是太无聊了吧,不会说话,又玩不了玩具。」 说到玩具,程天石立马邀功:「我今天路过桥头,那家杂货摊又出新品了,我全给咱家小苕儿买了回来,一会儿拿给你看看。」 「你又买,会不会太多了?」夏小曲比划着名,他觉得程天石有点魔怔了,见着什么都买,小苕儿才出生几天啊,哪里玩得了那些东西。 程天石捏着他的脸向两边扯了扯,弯下腰去亲他的嘴巴,坏笑着道:「他玩不了没关系,过几个月我们替他玩,有些小玩具可不是孩子能玩的哦。」 夏小曲红着脸不说话,将头扭向了一边,程天石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脖子,忽然很严肃地道:「小曲儿,我好爱你。」 天石…… 夏小曲身子一颤,仿佛心上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密密麻麻地爬过,痒得不行,他想说他也好爱好爱天石,却听见程天石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你坐一百天的月子,好不好?」 一百天!夏小曲震惊了,比划着名问为什么,程天石红着眼回:「我看见你生的时候疼得那么厉害,出了那么多血,我好害怕,夜里总做噩梦,我怕补不回来,到处去找人问,大家说这说那的我更担心了。」 有人说坐一个月的月子根本不够,起码得两个月,坐了两个月的人又说是假的,出了月子后现在到处都疼,留下病根儿了。 程天石四处打听,越听越害怕,他怕小曲儿也会留下病根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多休息才行,所以先坐他个一百天的月子试试。 第80章 产后第五天,夏小曲和小苕儿还有程天石分房睡了。 程天石带着孩子去了隔壁屋子,这样就不会吵着夫郎,孩子要是饿了再抱过去餵奶。 起初夏小曲很不习惯,睡到半夜就会惊醒,满屋子的找小崽,找天石,然后隔着门板敲,天石就会带着孩子来找他。 几天后他终于不再做噩梦,每天晚上定时定点地被程天石叫起来餵奶,餵完后往床上一躺又继续睡。 这天程天石从镇上回来,还来不及吃饭就先端了夏小曲的饭菜回屋子去餵他,然后一本正经地道:「以后晚上餵奶我不会再叫你了,我可以自己餵。」 夏小曲正在喝水,听见这话被呛了一口,比划:「你餵?你怎么餵?」 说完还朝程天石的胸膛打量了一眼,心道:也不怎么大啊。 程天石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了,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然后假装生气地解释:「不是我喂,是我新学了一个姿势,不会累着你,等你吃完饭了我弄给你看。」 整得神秘兮兮的,夏小曲的确被他吸引到了,大口大口地吃完饭后一抹嘴,比划:「来吧,让我看看你学了个什么姿势。」 「保管有用,是一个很有经验的产婆教我的。」 程天石也想知道这一招对小苕儿来说有没有用,撤开小桌子以后理好了床铺,让夏小曲侧躺着,调整到最舒服的状态就行,然后将小苕儿抱过来也侧放在旁边。 夏小曲下意识地用手搂着孩子,程天石给他拿开,道:「你不用管,睡你的就行。」说完用手臂在孩子背后轻轻低着。 这会儿正好也到了小苕儿喝奶的时候,程天石单手解开夫郎胸前的系带,把孩子又放得近了一些。 小苕儿拱了两下就找到了,大口大口地喝着,程天石要时刻注意有没有奶水顺着脸蛋流下来,又要看孩子的小嘴巴和夏小曲的胸贴合得好不好,吃起奶来费不费劲,还得避免孩子贴得太老实堵住鼻子,总之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费劲是有些费劲,但对夏小曲来说很舒服,很轻松。 程天石熟练掌握了小苕儿喝饱以后的样子,及时地将他抱开,又帮夫郎把衣裳整理好,道:「这样餵孩子舒服吧?」 夏小曲平躺着,自己系好了胸前的带子,点了点头,程天石又道:「那个产婆跟我说了,这样餵孩子你就不会腰疼。」 「可是这样你会很累的。」夏小曲心疼地比划着名,孩子还没出生前天石就睡不安稳,到现在为止更是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白天还得去镇上做生意,真怕他受不了。 「我一点儿都不累。」程天石抱着孩子在屋里走,回头笑着对夏小曲道,「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好好坐月子,别让我整宿整宿地做噩梦,好不好?」 坐月子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比怀孕时还无聊,头一个月得整天待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能去,夏小曲才坐了几天就烦了,吵着要出去透透气。 那一次程天石都哭了,可怜兮兮地趴在床前求他乖乖的,妥协地说等过了头一个月就让他去外面走走,夏小曲只得答应下来。 * 立秋过后天气转凉,夏小曲房间里的窗户每天限时开,程天石说不能进太多的凉风,要不是他极力阻止,那焦虑过度的傢伙都打算在屋子里烧炭盆取暖了。 七月十六程家办满月宴,小苕儿长大了许多,也不再像刚出生时那样红红的,小小的一只,而是白白嫩嫩,胖嘟嘟的。 本来是十五满月的,可是七月十五恰逢中元节,曲郎君他们觉得不太好就往后推了一天。 夏小曲清早起来穿上了新衣裳,今天是他坐月子的第一个三十天,程天石终于松口同意他出去走走,所以他要将自己和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第167页 小苕儿前天称了一次,连着包被一起有十斤重了,头髮黑黝黝的又浓又密,比刚出生时那稀稀拉拉的几根好看多了。 「小崽,爹爹抱你出去玩。」夏小曲在心中说着,给他戴上了一顶新帽子,结果刚弯腰抱起孩子程天石便推门而入。 「你干什么,快放下放下。」 程天石皱着眉大步向前,把孩子抢了过去,然后心疼地责怪:「他可有十斤了,你抱他是想累坏自己吗?」 「哪有那么夸张啊天石,你太小心了些,我觉得很好啊。」 夏小曲比划完伸手要抱孩子,程天石却转了个身,固执地道:「你才养了一个月而已,抱孩子累得很你别碰,再说了,有些病根儿是藏起来的,等你发现就来不及了,不准和我犟。」 之前孕期的时候夏小曲就觉得程天石有点谨慎过头了,现在看来孕期的时候简直不要太正常,现在的程天石才真的是谨慎又疯狂,任何时候都是小心又小心。 院子里的宾客挤成一堆,石大洪和包山帮忙布置,今年来的人实在太多了,除了平常就在走动的那些,还有许多说亲不亲的亲戚邻居都来了,他们只好把桌子往院外摆。 喻郎君和潘青青只开了半天的店,下午的时候带着小阿虎和秦天一起来吃席,两个孩子不知在哪里学的,也整了块红布包了些铜板,说是给小宝宝的。 夏小曲笑着收下了,让嫂子带他们去屋里吃东西,孩子们都在那一处。 圆儿和芳儿最喜欢秦天了,吵着闹着要秦天背,秦天今年长高了不少,眉眼也长开了,有几分英俊,那些跟着大人来吃席的小孩儿们都偷偷熘到门口看他。 虚岁十五的秦天要是生在寻常人家里,这个时候家里的长辈也该张罗着给他看媳妇儿了,等再过两三年大一点了就往回娶,可惜他是个小乞丐,没有人会管他。 夏小曲跟在程天石身后游走在宾客间,果然有不少人向他们夫夫俩打听秦天,可大家一听那孩子无父无母又都没了下文,只嘆着气说多俊的一个孩子,可惜了。 田郎君带着阿力来祝贺,石大洪将他们拦在院门口,冷着脸道:「程尔家的不准进。」 阿力气得捏紧了拳头,田郎君捂着嘴轻轻一笑,模稜两可地回:「我自己可是姓田,阿力是我的人,这样也不能进?」 夏小曲发觉了这边的异常,拍了拍程天石的胳膊指了指便跑过来,比划着名:「怎么了这是?」 「我们来祝贺你们的,可是这人不让我们进。」田郎君揣摩着他的意思,指着石大洪告状。 石大洪觉得这人说话有问题,连忙澄清:「我是说程尔家的不能进,谁知道你们进去会不会搞什么么蛾子。」 「顶多看看孩子,还能搞什么么蛾子啊,我们自己也有孩子的,对孩子下手也不怕损阴德啊。」田郎君大声说着,一脸坦荡,说完对阿力使了个眼色,道,「阿力,放下东西我们走吧,人家不欢迎我们。」 夏小曲心里对他们还是有些信不过,但人都来了也没有往外赶客的道理,便比划着名:「坐下吃点东西吧,孩子太小了不适合出来见客,这会儿天石已经抱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两人接触少,田郎君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手势,石大洪虽然也不太清楚,但连蒙带猜还是能说个七七八八,田郎君一听就乐了,牵着阿力的手往旁边桌子走去,一屁股坐下,笑着道:「那我们吃了再走。」 阿力有些不情愿,闷闷地道:「为什么要上赶着贴他们的冷屁股?」 田郎君用手撑着脸,深情地看着阿力,回:「我是真的想给咱们的孩子积福了,他一连生了好几场病,我怕是我之前作恶太多,报应到他身上了。」 其实小孩子生病是常事,但是当了爹爹后的田禧总是放心不下,甚至开始信因果报应。 听了这话阿力也低下了头,在桌子下面紧紧牵住田禧的手,小声道:「明天开始我吃素,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的,他会健康平安的。」 程天石抱着孩子回到屋里没有多久夏小曲也进去了,他一边给孩子换尿布一边问:「田禧和阿力过来干什么?」 「说想看看孩子,我给推了。」夏小曲比划完上前逗小苕儿,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手边,那只小手就会牢牢地抓住,特别好玩。 「推了就好,我们和他们还是少来往,谁知道他们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 程天石说完将孩子抱了趴着,用帕子浸湿温水给他擦屁股,夏小曲凑上去一瞧,好奇地比划:「没拉啊,怎么还要擦屁股?」 「这尿布包久了他不舒服,擦一擦要好很多,以后小屁股上不会长红点点。」 这是石大洪养了两个孩子后传授给他的秘诀,程天石整天打听琢磨的,早就悟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方式,给孩子擦了屁股后还得抹点脂膏保护一下屁屁,顺带脸上也得来点儿。 夏小曲一看,捧着肚子笑开了花,等笑够了以后才比划:「天石,你是不是搞错顺序了,难道不是应该先擦脸,再擦屁股吗?」 拿着脂膏瓶子的程天石一愣,耳朵渐渐红了,却还是嘴硬:「没事儿,咱家小苕儿浑身上下香喷喷的,抹哪儿都一样,不嫌弃。」 说完,为了挽回自己的失误,他还拿着帕子认真地道:「这擦屁股也不能来回擦,小苕儿皮薄,来回擦要不了几次就得破皮,所以得轻轻地点一点,沾一沾……」 第168页 程天石说了半天,夏小曲还是抿着笑看他,这下他彻底恼了,扔了帕子将人扛着小心地放到床上去。 夏小曲用手撑着床,仰着脖子咯咯地笑,程天石红着脸凶他:「你故意笑我?」 第81章 中秋佳节,小苕儿两个月了,又长大了许多。 李二和杨郎君从呦呦镇托人送来许多东西,程天石起早去镇里赶集,顺便一起拿回来,里边大多是给孩子玩的东西,也有几件小衣裳,其余的就是给夏小曲买的补品。 小苕儿长得很快,很多衣裳还是新的就穿不下了,夏小曲让天石洗干净后叠好放进箱子里,在饭桌上打趣地比划以后嫂子要是生了可以给她的孩子用,反正都是自家人一针一线绣的。 贺娘子红着脸嗔怪:「小曲,你说什么啊,我还没成亲呢,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啊。」 「说得对,成亲以后再说吧。」夏小曲顺着嫂子的话往下说,曲郎君却道,「也不早了,明年立夏眼瞅着就快到了,有些东西该备下了。」 夏小曲知道他说的是嫂子的嫁妆,连忙比划:「舅舅,这些事你不用操心,让我和天石来办吧。」 夫夫俩一早就准备好了,要给嫂子一个大惊喜。 曲郎君笑着答应了,吃过饭后又去五姑家帮忙,眼瞅着没几个月就是吴凤光和曾珍的婚事了,她家里忙得很。 夏小曲和贺娘子在后院坐着绣花,屋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啼哭,是睡午觉的小苕儿醒了正找人呢,夏小曲赶紧放下绣棚跑回屋去,小傢伙哭得脸都红了。 乖宝宝,爹爹抱。 夏小曲只能在心里哄着孩子,将小苕儿抱起来以后轻轻拍着他,在屋子里来回地走,贺娘子围在旁边逗他,却怎么也止不住他的哭声。 「媳妇儿我回来了,小苕儿怎么哭了?」 程天石刚进院子便听见了儿子的哭声,知道夫郎搞不定心急地跑了进来,从夏小曲手中接过孩子,一边哄一边问:「是饿了吗?」 贺娘子见天石回来就放心了,转身出门去灶屋煮猪食。 「没有,才餵过,就一盏茶的功夫。」夏小曲比划。 「那是拉了?」程天石说完凑近闻了闻,自言自语,「不臭啊,应该没有拉啊。」 说完忽然想起来,又问:「餵完奶他排嗝了吗?」 夏小曲一脸惊慌,比划的时候手心都出汗了,「好像没有,我不知道,我忘记了,怎么办,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事没事,你别急。」程天石腾出一只手来摸着他的头,安慰,「我来就行,别怕啊。」 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天石自己带的多,夏小曲除了他不在家会抱抱孩子以外其余时候都轮不上,因为天石说抱孩子会累坏他,执意不让他抱,所以刚刚孩子一哭他就心急,只顾着餵奶,忙得晕头转向便忘记调整餵奶的姿势,也不记得小崽喝的时候是什么样了。 程天石将小崽竖抱着,找了张凳子坐下,夏小曲跟过去站在后边看孩子,心疼地拉拉他的小手,无比自责。 「媳妇儿你过来。」程天石说完用脚勾了一张凳子挪到自己身边,待夏小曲坐下以后伸手摸了摸他红红的眼睛,问,「怎么眼睛红成这样,自责?」 夏小曲垂着头,勾着手不做回应。 「不要自责媳妇儿,你负责生,我负责养,这很公平,如果真要怪一个人那就怪我吧,怪我回来晚了,让小崽哭成这样,还害得你手忙脚乱,所以不要自责,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们爷俩。」 听了这话,夏小曲的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程天石便捏着他的脸扯了扯,道:「笑一笑媳妇儿,拉着个脸不好看。」 话音刚落,趴在肩头上的小苕儿打了个长长的嗝,不哭了,这下夏小曲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算落地,咧着嘴笑了起来,然后伸手要抱孩子。 晚间,一家人吃了饭后烧水洗漱,程天石先给孩子擦洗干净放在床上趴着,小傢伙一个劲儿地啃自己的小拳头,啊啊嗷嗷地哼着。 夏小曲陪玩了一会儿,顺便等程天石洗漱完来接手,现在他不住一楼了,早就回到二楼房间去睡了,一楼这间房是小崽的,但他现在还离不得人,所以天石得陪着。 夫夫俩在屋里抱着亲了一会儿,仗着小崽看不懂就无所顾忌没有避开,等亲完以后转头一看,发现小崽正尝试着仰头呢。 「嘿,你这小傢伙还盯着看,下次爹和爹爹亲亲的时候你要捂眼知不知道?」 程天石说话间朝他走去,抓起他的小胖手假装往眼睛上放,小崽便作对不肯,还蹬腿儿。 夏小曲无奈地看着这父子俩,走过去先和孩子贴贴脸,然后又亲了亲天石,比划:「我睡觉去了,你们也早点睡。」 「什么时候睡得看他。」程天石指着小苕儿,颇有一种告状的语气在里面,「我瞧他精神好着呢,怕是要再玩一会儿才睡。」 「那你就陪他吧。」夏小曲比划完一笑,又扶着他的肩膀亲他,算作补偿。 程天石舔了舔嘴巴,有些意犹未尽,认真地道:「说好了,等小崽会睡整觉以后我们就不分房睡了。」 坏东西!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 夏小曲懒得和他比划,脚一跺就跑了。 * 一百天后,夏小曲起早感觉神清气爽的,按照天石的说法,他已经把月子都坐完了,这下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出门了。 第169页 下楼后曲郎君和贺娘子正在准备早饭,程天石抱着孩子在院子里熘达,三个多月的小崽已经会自己抬头了,抱着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往上仰。 夏小曲走过去逗他,程天石在看院子边上那棵花椒树,道:「待会儿晚上回来我给小苕儿做个磨牙棒吧,我听人说用花椒木最好。」 曲郎君说孩子四五个月出牙的时候爱咬东西,得弄根磨牙棒给他咬,程天石便记下了。 小崽咿咿呀呀的叫着,吃得一手的口水,还要去抓爹爹,夏小曲捏着他的手在口水兜上擦了擦,然后绕到前边去伸手比划:「天石,我要抱抱小苕儿。」 三四个月的孩子不像刚出生时那么小,现在大大的一只,还不是特别重,浑身都奶香奶香的,特别招人稀罕,夏小曲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把他抱在怀里。 「他腿爱踢人,你小心着点。」程天石叮嘱完将孩子交给了他,小傢伙跟认人似的,一被夏小曲抱着就乐呵得不行,一边吃手一边笑。 程天石上前弯腰看他,道:「果然我们家小苕儿最爱爹爹了,不哭不闹,真是乖小崽。」 屋里曲郎君喊吃饭了,夏小曲便抱着孩子往回走,程天石跟在旁边用手护着夫郎的腰,道:「一会儿我吃完得去镇里一趟,天宝楼生意太好了,缺人得紧,我和大洪要再招几个才行。」 前两天塔塔的那几个朋友过来了,是彭盼水亲自去接的,个个儿貌美无比,会弹琴会作诗的,二楼的雅间一下子不够用了。 许久没有去过镇上的夏小曲来了兴致,坐下后将孩子交给舅舅,比划:「我同你一起去。」 「那孩子喝奶怎么办啊?」贺娘子问。 听见这话夏小曲整个人一瞬间蔫了下来,耷拉着脑袋心想:是啊,自己走了小崽没喝的了。 程天石唏哩唿噜喝完一碗粥,放下碗回:「那就把小苕儿一起抱去,正好带他出去玩玩,等再过段时间他会爬会走了,带出去还不一定能看得住呢。」 这也是个道理,曲郎君抱着孩子点了点头,嘱咐着:「那出去可千万得小心些,别让人挤着他。」 见饭桌上没人反对夏小曲暗自高兴了下,开始盘算要带小崽去哪些地方。饭后曲郎君帮他们收拾,虽然不是出远门,但孩子需要用的东西多,得用一个包袱装起来才行。 程天石去套牛车,又扛了床被子放车上垫着,贺娘子扶着夏小曲上车后曲郎君将孩子递给了他,仍旧不放心。 「路上小心点,别玩太久,孩子那么小还是早点回家来比较好。」 「知道了舅舅。」夏小曲抱着孩子不方便比划只点了点头,话是程天石说的。 一家三口坐着牛车去镇上,那牛蹄子跨哒跨哒的一路上抖个不停,没几下就把小苕儿给抖哭了。夏小曲抱着他无声地哄着,忽然想起来自己脖子上有竹哨,便含在嘴巴里轻轻吹着。 这下小崽不哭了,好奇地望着爹爹,嘴巴也跟着一张一张的,手脚乱动个不停。 牛车到夏记小面馆门口后停了下来,程天石将夫郎和孩子送进屋以后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这里人没那边多,我办完事就来接你们。」 夏记小面馆里都是熟人,把夫郎和孩子放在这里他更放心。 正在算帐的潘青青见状上前来抱走了孩子,程天石说完就要走,夏小曲赶紧拽住了他,帮他理了理领口,然后比划:「都是天宝楼的大掌柜了,怎么对自己的衣着还是那么不上心。」 程天石靠近了一些,勾起嘴角不怀好意地道:「谁给我扯的,谁就得负责给我理好。」 此话让夏小曲瞬间想起来时的路上牛车停靠在无人的路边歇息,小苕儿趴在车斗里睡觉,他们俩便趁机在树荫下亲了一会儿。 本来只是亲一亲没什么关系的,但因为在外边随时都有可能被路人发现,夏小曲感到紧张刺激,忍不住抓着程天石的领口不放,所以就弄成这样了。 「流氓,你快走吧!」夏小曲红了脸,比划完推了男人一把,然后头也不回地去找儿子了。 潘青青正抱着小苕儿扒拉算盘珠子,俩人玩得可开心了,程天石也跟过去抱起小苕儿狠狠亲了一口,故意用夏小曲能听见的声音道:「乖儿子,爹一会儿来接你去买玩具啊。」 说完对夏小曲挑了挑眉,潘青青立马接话,兴奋道:「玩具我会挑啊,哪里用得着你特意跑一趟,待会儿我和小曲抱着小苕儿去不就行了。」 听了这话,夏小曲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傍晚日落,夏记小面馆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夏小曲便带孩子去后院玩,那棵桃树结了果子,小阿虎和秦天摘了几个下来洗干净后塞给小苕儿抱着玩。 店门口传来一阵一阵的铃铛声响,还有马儿的嘶鸣声,夏小曲怀孕前在这里听习惯了也就没当回事,没想到潘青青却突然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小曲,快,你家天石给你买了一辆大马车,就停在门口呢。」 什么! 夏小曲大吃一惊,心道这傢伙又抽什么疯,将孩子交给潘青青以后赶忙跑了出去,果然看见程天石正站在马车前嘚瑟。 那马车,比当初他们看见的陆家夫夫坐的那辆还要大,还要漂亮。 程天石见小夫郎果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得意洋洋地道:「好看吧,我说了要送你大马车的,喜欢吗?」 第170页 那马车是在夏小曲生产前就定好了的,今天中午才送过来。 夏小曲颇为震撼,围着马车转了一圈,然后跑到程天石面前去踮着脚摸了摸他的额头,程天石拉开他的手问:「干什么?」 「你脑子不清醒了?」夏小曲仗着能看懂他手势的人不多,所以比划的时候根本不需要迴避,「你买什么小玩具需要用这么大一辆马车拉?你用得完吗?还是你真的憋坏了?」 程天石接连呸呸呸,立马澄清:「我好着呢,没憋坏,再憋一年都行,这马车是送给你的,以后出门雨淋不着,太阳晒不着,风也吹不着你。」 说完又想起了一人,温柔地补充着:「对,还有咱儿子。」 夏小曲明白自己误会了,有些抹不开面子,见状程天石将他的脸掰正,笨拙地比划手势:「当然,如果你想用一马车的小玩具,我也不是不能答应。」 「流氓!」夏小曲比划完羞涩地瞪了他一眼。 第82章 小苕儿四个多月的时候程天石用花椒木给他做了一根磨牙棒,小傢伙可喜欢了,整天捏在手里咬,口水牵成线地流。 「这是要长牙了吧?」程天石掰着他的嘴巴瞧,小苕儿很是抗拒一直摇头,都要哭了,气得夏小曲拿拨浪鼓捶他,然后比划,「人家不愿意让你瞧,一会儿逗哭了。」 曲郎君扯着孩子的口水兜给他擦口水,笑着道:「小苕儿乖,不哭不哭,你爹他坏,舅公帮你打他。」 说完也伸出手去假装要打程天石。 小苕儿见他爹被两个人追着打咯吱咯吱地笑,贺娘子抱着他跟在后面指给他看,他却高兴得直拍手,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程天石停住了脚步,指着儿子大喊:「好你个没良心的小子,看你爹被打这么开心啊。」 「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只会看个热闹,哪里能分得清这些啊。」曲郎君安慰他,可程天石却还是不太相信,伸出一根手指在夏小曲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果然,小苕儿不笑了,愣愣地看着他。 程天石又敲了一下,小苕儿看着夏小曲,嘴巴一下子就瘪起来了。 他不死心地继续敲,夏小曲捂着头作出被打疼的样子来,小苕儿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伸着小手探着身子要爹爹抱,贺娘子根本拦不住。 夏小曲赶紧上前将孩子抱走,程天石则蹲在一旁假装大声哭,伤心地嚎着:「舅舅你骗我,你骗我!」 院外,石大洪拎着一辆小推车边走进来边问:「骗你什么?」 程天石立马收起了玩笑,上前道:「没什么,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哦,我来找你借一下马车,惢儿闹得厉害,整天在家里吵着要坐你家大马车,我带他们兄弟俩上镇里逛一圈去。」 「就这点事儿你还单独跑一趟,下次直接把我大侄儿带上,过来套上马就走,你整得还客气完了。」程天石一边说一边朝马棚走去,石大洪放下手中的小推车跟上,接着道,「那玩意儿是木匠送过来的,我刚刚在外面碰见了,说是你家夏郎君定的我就给拿过来了。」 程天石回头看了一眼,朝屋里的夏小曲喊:「媳妇儿,是你定的小推车吗,到了。」 闻言,夏小曲抱着孩子走了出来,看见石大洪后对他点头笑了笑,然后把孩子放进小推车里。 小推车和当初摆摊卖面的小车差不多,只不过那个是装锅的,这个是装娃的。 小苕儿第一次坐很不习惯,刚放下去就抱着夏小曲的胳膊要起来,像只甩不掉的小猴子。程天石牵着马出来套车的时候他见着了,又一个劲儿地朝程天石伸手,嘴巴里啊啊地喊着。 「这会儿知道找你爹了?」程天石哼了一声,幼稚地回,「晚了。」 夏小曲抓着他的小手朝石大洪打了个招唿,石大洪热情地回着:「大侄儿乖啊,今天叔要用一下你家马车,让你爹明天带你上街。」 午后下了一场雨,院子里的花本就谢了不少,这一场大雨浇下来有许多都只剩下一个杆了。 夏小曲和贺娘子等雨停了以后拎着小篮子去捡花,那些湿透了腐烂了的花瓣自然没用了,专门捡一朵一朵掉的那种,捡起来清洗干净,能吃的就用来凉拌或者油炸,会染色的就拿去染一些大人用的小块布料。 院子里那几株风仙开得很好,火红一片,夏小曲剪下花瓣单用一只篮子装起来,说是要染一块帕子。 现如今经营着天宝楼,与人打交道的时候多了起来,程天石免不了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来往,前两天夏小曲就在天宝楼看见一个郎君扭着腰往他身上撞,后来留意打听了下,天宝楼的伙计说那个郎君总来吃饭,对天石特别热情。 贺娘子知道弟弟的小心思,笑着同他聊:「不如在手绢上再绣一对鸳鸯,让人一看就知道天石是有主的人。」 「他都二十好几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有主了,只是架不住有人硬往他身上凑。」 夏小曲比划完一脸愁容,虽然当时天石及时地躲开了,自己抱着孩子过去也吓退了那个郎君,但往后的日子谁又知道呢。 屋子里传来程天石逗孩子的声音,夏小曲将一篮子风仙花瓣倒进水里,咬着牙不快地想:干脆将他的衣裳和帕子都染成红的算了,然后绣上一个大大的曲字! 第二天,程天石收拾好准备出门,小崽还没醒他就给夏小曲抱过去,夏小曲见他要走立马从床上下来,披上衣裳赶在他开门前拉住了他,然后往他怀里塞了一块帕子。 第171页 「什么东西?」程天石压低了声音问,等看清以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么红的帕子啊,我拿出来擦汗别人会不会笑话我?」 夏小曲咬着嘴巴不高兴,比划:「你爱用不用。」然后转身就要走。 程天石从后边抱住他,将头放在他肩膀上亲昵地拱着他的脖子,小声道:「我爱用,你给我的我都爱,别说是大红帕子了,你就算给我一身大红衣裳我也天天穿,真的。」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夏小曲软了腰,眼尾微微泛红,模样委屈极了。 程天石将他摆正再拥入怀里,一边亲他一边商量:「等小苕儿断奶以后你就和我一起去天宝楼好不好,或者小面馆也行,反正你得经常出面给我撑腰,最近总有人欺负我。」 这么大个块头抱着夏小曲撒娇说有人欺负他,谁愿意相信啊,也就夏小曲信。 他拍了拍程天石的后背,挣开怀抱焦急地比划:「谁欺负你?」 「就有些人老来烦我,还有些人总是没眼色地问我成亲了没有,我说我有媳妇儿有儿子,他们还不信,非要给我介绍对象,烦。」 程天石说这些的时候那股烦躁劲儿不是装的,他是真的讨厌这些,他只想好好做生意,然后养媳妇儿孩子。 其实还有一件事他没敢跟夏小曲说实话,那就是已经有人试图给他塞妾室了,话里话外地说着他这么大一个掌柜,哪儿能不多几个人伺候,程天石听了噁心好久,根本不敢说给夫郎听,怕脏了夫郎的耳朵。 以前没钱的时候,谁认识他程天石是谁啊,现在大家上赶着要给他介绍对象塞妾室,无非就是因为他顶着个天宝楼大掌柜的身份。 夏小曲嘆了口气,无奈地打手势:「那他们怎么只给你介绍,不给大洪哥他们介绍?」 听了这话,程天石神秘兮兮地道:「你以为没有啊?我跟你讲我们那几个男的里面大洪是除了我以外最抢手的一个,彭大哥本来也不错,但他们嫌他年纪大了点,又觉得包山懦弱了点,选来选去觉得就我和大洪最合适。」 「那还是赶紧赚钱,你们再多请点人吧,以后别出去抛头露脸了,怪吓人的。」夏小曲听着都害怕,那些人怎么都不管人家成没成亲,跟在菜市上选萝蔔一样选中哪个就要哪个啊。 程天石嗯了一声,怕夫郎心里一直记着这事儿不痛快,便故意搞怪地道:「要是我能奶孩子就好了,我就在家里带孩子哪儿也不去,这样要是有不长眼的再找我,我就抱着小苕儿去踢他,你不知道,小苕儿那小短腿踢人可疼了。」 他说完还揉了揉胸口,告状:「昨天晚上被他踢了一脚,现在都还痛着呢。」 夏小曲心疼地给他揉,刚想比划说要不今晚把小苕儿放这屋,结果那傢伙却突然一脸坏笑地道:「媳妇儿,你亲一亲那里就不痛了。」 流氓坏蛋不要脸! 夏小曲在心里胡乱骂了一通,将他赶出去以后反手关上了门,然后搂着小苕儿继续睡。 晚上程天石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搓洗他的帕子,还不停地催着:「媳妇儿,你只做一块帕子根本不够用的啊,我这会儿洗了明天不一定干,得多备几块。」 「这么点事我还想不到吗?」夏小曲比划完跑去床边,从枕头底下抽出三块红帕子,拿过来塞进他怀里,「早就做好了,给。」 程天石咧着嘴痴痴地笑,刚想搂着媳妇儿亲上一口,却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在喊。 「哥,哥你在家吗?」 吴凤光站在院子里,夏小曲下楼一瞧,他便神色焦急地问:「嫂子,我哥呢?」 「他在楼上呢,有什么事吗,先进屋吧,我给你叫去。」夏小曲比划完正准备上楼叫人,却听见程天石在楼上道,「什么事?」 「哥,遭了,那些人要来找你的麻烦了。」 夏小曲被吴凤光这没头没尾的话给吓着了,捂着心口上前一步想要他说清楚,程天石一瞬间冲下楼将夫郎搂在怀里,皱眉催促:「什么事你说清楚,别吓着你嫂子。」 肯定是出大事了,夏小曲心想,而后难过地靠在男人怀里。 吴凤光缓了口气,道:「程家的那些人在商量着要逼你把天宝楼交出来呢,这会儿都聚在程大爷家的,我下午打猪草路过他家见人不少,就藏起来听了一耳朵,哥你快想想办法啊。」 程天石不屑,「笑话,老子真金白银买的,他们凭什么来要!」 夏小曲稍稍松了口气,这事儿倒也好办,反正买楼的钱是他们自己的,与程家其他人无关,那些人就是告上官府都没用。 可吴凤光却没他们那么淡定,着急忙慌地解释:「不是,这回真不一样,连程从南都回来了,而且他好像也站在他们那一边。」 第83章 夜深,聚在程大爷家的那些人商量好了对策,准备明天一早就去找程天石,谁知才打开门便看见他提着灯笼阴森森地站在院里,旁边还站着夏小曲。 「你们兴致不错啊,这么晚了还在这里谈天说地,是在商量怎么吞了我家的天宝楼吗?」程天石一笑,那几人便不知所措。 程大伯站了出来,端出长辈的样子,呵斥:「天石,这么晚了别胡闹,快带你媳妇儿回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程天石直接骂他,「我程天石今天把话放这里了,谁要是敢打天宝楼的主意,我绝不会放过他。」 第172页 这是彻底撕破脸了,连装都不装了。 程大爷看不下去,黑着脸低吼:「自家人胡闹什么,天石,这事儿本就是你做得不对,还有脸说!」 夏小曲气急了,撸起袖子要动手,他咬着牙想,定要扯断这老东西的鬍子,程天石却拦住了他,看着对面那一群人笑。 「我倒是很好奇,大爷你说是我做得不对,那我是哪里做得不对?」 程大爷拄着拐棍站到人群中间去,用手指指着他,道:「你做天宝楼的生意缺钱怎么不和我们说,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们才是姓程的,你不找自家人帮忙,反而找一群外人,你安的什么心?」 「自家人?外人?」程天石嘲讽了一声,又道,「谁是外人?」 「那石大洪就是外人,还有包山,彭盼水,他们几个谁不是外人?」躲在人群中的程尔小声道。 程天石朝他扫了一眼,冷笑一声,开始同他们细数:「我儿子出生后吃的第一口奶就是包山他媳妇儿的,这怎么算外人?那彭盼水和我们可是指腹为婚过的亲家,就等他家夫郎生个儿子出来呢,这也是外人? 至于大洪嘛,我和他一起长大,从小就撒尿和泥玩,说句不好听的,他那玩意儿有多长有多粗我是第一个知道的,这还算外人?」 最后这两句话本可以不用说的,但程天石就是要故意说出来噁心他们,果不其然那些个娘子郎君刚听完立马捂着口鼻嫌他粗鲁,低俗。 男人们骂骂咧咧,说他没教养,听了这话程天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夏小曲便捡起地上的柴火棍沖了上去,当头给了说得最欢的程家四叔一棒,打得他眼前一黑,径直往后倒去。 「杀人了,杀人了!」 何郎君尖声叫着,夏小曲将棍子扔得远远的,比划:「以后谁再说我家天石没教养,那砸在头上的可就不是棍子了。」 众人看不懂也看不清他的手势,但都被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给吓着了,不敢言语。 程天石上前去丢给程四叔一两碎银子,冷漠地道:「拿去看你那狗头足够了,从此以后我和你们程家人再无任何关系,我还是那句话,谁要是敢打天宝楼的主意,我弄死他一家。」 天宝楼不仅仅是程天石和夏小曲的产业,大洪和包山更是投入了全部身家,所以他无论如何也得保住。 那些人无非就是看天宝楼生意好了眼红,也想来分一杯羹。 「天石,我们不是想吞了天宝楼,只是大家生活都不容易,你手指缝里漏点出来让大家分分怎么了?」 程从南站出来苦口婆心地说着,程天石眯着眼睛望了他一眼,疑惑道:「你怎么不漏点出来分给他们?」 「我……」程从南涨红了脸不说话,夏小曲看不惯他们,扯着程天石的袖子要走,他却又开口了,「天石,那别人你不愿意,我总该可以吧,我给你投钱,你分我两成,行不?」 这一副理所应当给他的样子让程天石顿时火冒三丈,「操,老子给你脸了是吧程从南,上次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叫你一声六叔你真以为自己是长辈了?我告诉你,这满院子的人就属你最没资格,还想让我分你两成,做梦!」 程天石发了一通火后直接搂着夫郎回家,聚在程大爷家的那些人面子上不好看,各自嘴里说着诅咒辱骂的话散去了。 程尔和程大伯一言不发地走在路上,眼瞅着要到家了,程大伯却脚步一拐,又跑程二伯家喝闷酒去了。 自从那场闹剧过后程尔觉得他家都快要散了,程大伯和马郎君见面就吵架打架,他自己和田禧分房睡也就算了,连唯一的儿子都不亲他。 这会儿回家去,更是连盏照路的灯都没有,院子黑漆漆一片,想起以前潘青青在的时候,不仅会在他晚归的时候将院子里的灯点亮,更是会在屋子里坐着等他,还会给他煮上一碗热腾腾的面。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程尔失魂落魄地回屋,却在经过柴房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异样的嬉笑声。 他放缓脚步过去一瞧,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了衣衫不整的田禧和阿力。 「你们在干什么?」 他震惊,大怒,冲上去要打人,可田禧岂是他能碰的,阿力直接将他一脚踹飞了出去。 田禧慢悠悠地起身穿衣裳,嘆气,「唉,被发现了。」 「都说了柴房不好,你也不嫌硌得慌。」阿力一边抱怨一边温柔地帮他穿衣裳,田禧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刺激嘛,你不也很喜欢?你刚刚好厉害,要不是被他打断……」 说到这儿,田禧侧首望了一眼坐在地上没有回过神来的程尔,不满地道:「都怪你。」 程尔气急败坏,「你们这对狗男男,我定要让大家都知道你们干的脏事。」 说完又将手指向田禧骂:「贱人!」 阿力上前赏了他一巴掌,程尔顿时觉得耳边嗡嗡嗡的。 田禧穿戴整齐走了出来,俯视着他,嘲笑:「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不知道,明眼人一早就看出我和阿力是一对了。」 「我不信!」程尔崩溃吶喊,「我不信!」 马郎君冲出来捂他的嘴巴,「儿啊,低声些,难道你想让大傢伙都知道你被戴了绿帽子吗?」 看见马郎君的那一刻程尔彻底疯了,一把掀开了他,起身后还补了两脚,嫌弃着:「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因为你,爹会一天到晚不回家吗,你也是个贱人!」 第173页 「儿子?」马郎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捂着胸口声嘶力竭道,「爹爹可是最疼你的啊,从小到大,爹爹疼你胜过你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对爹爹呢?」 听罢,程尔不断埋怨:「你对我好?你对我好就是教我攀高枝?你对我好就是让我打媳妇儿?你把我媳妇儿赶跑了,让我娶了这么一个贱货,弄得家不像家的,这叫对我好?」 阿力实在听不下去了,反驳他,「媳妇儿明明是你自己打跑的,你也是个成家立业有孩子的人了,就没有自己的主见吗,你爹爹让你打你就打,让你赶媳妇儿你就赶媳妇儿,你有这么听话吗,分明就是自己也想攀高枝,瞧不起潘青青,现在日子过得不好了,又想起人家来了,还想把这事赖到别人身上,你他爹的算个男人吗?」 程尔被他剖开了骯脏的心思,面子受到了践踏,如疯子一般要同他拼命。 阿力做惯了活,他如何能拼得过,两三下就将他打倒在地,叫来两个僕人将他如同年猪一样押了回去。 马郎君心疼得不行,赶忙起身跟在后边喊:「慢着点,放开他放开他,我苦命的儿啊。」 不远处的程达听见这边闹哄哄的,披着衣裳要出来看,结果才踏出一只脚来就被他家娘子给拽回去了。 * 半个月后的一天傍晚,夏小曲在院子里铺了一块毯子领着孩子们坐在上面玩,程尔背着背篓路过,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忍不住靠近。 夏小曲搂着小苕儿,芳儿和圆儿趴在他身边和弟弟玩,程天石端了一碗鸽子汤出来让夫郎喝,结果让他发现了扒着篱笆墙偷看的程尔。 「你在干什么?媳妇儿,带孩子们进屋。」他抬手将夫郎和孩子们护在身后,然后上前将程尔一把揪了过来。 芳儿和圆儿被吓一跳,抱着夏小曲的腿直往后躲,连小苕儿都被吓哭了。 程尔被摔在地上狼狈至极,咧出一个丑恶的笑来,对不远处的那一对双生子伸出手,柔声哄着:「芳儿圆儿,我是你们的爹啊,不认识爹了吗?」 夏小曲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两个孩子,想要带他们回屋,启料芳儿却忽然回头,冲程尔吼:「你不是我爹,你是欺负我爹爹的大坏蛋!」 话音落下,众人都安静了,程尔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试图挽救父女情。 「芳儿,我是你亲爹啊。」 「你不是!」芳儿用手指着他,「你是坏蛋,我不认你,爹爹说你打他骂他欺负他,还打我和圆儿,我和圆儿不要你当爹!」 圆儿胆子小,藏在夏小曲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怯生生地道:「对,不要你,当爹。」 潘青青吃完饭后出来准备带孩子们回家,程尔的出现让他顿时如临大敌,跑过去将两个孩子都抱在怀里。 「程尔,你要干什么?」 圆儿搂着爹爹的脖子哭了起来,边哭边道:「我害怕,爹爹。」 程尔露出心疼的表情,伸着手上前,却被程天石给拦住了,他只能站在原地沖潘青青讨好地道:「青青,我想来看看孩子,好久都没抱过圆儿和芳儿了。」 「不必了,你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着的,这俩孩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回家抱你儿子去吧。」 潘青青说完抱起孩子快步逃离,见状程尔想追上去,程天石揪着他的后脖领让他无法离开。 夏小曲抱着小苕儿,鄙夷地哼了一声后扬了扬下巴,程天石便将程尔丢了出去,并锁上院门。 第84章 小苕儿快六个月的时候自己断了夜奶,一晚上睡觉唿唿的,夏小曲说这一点和他爹很像,都是沾枕头就着。 苦熬近半年的程天石终于能回到二楼睡觉了,当天晚上他便将行李都搬到了屋里,然后将儿子抱去了舅舅的房间。 「乖儿子,今晚和舅公一起睡啊,乖乖的,爹明天早上来抱你。」 曲郎君铺好了小床,乐呵地招着手,「小苕儿快来,舅公早就想挨着咱们小苕儿睡了。」 小苕儿挥舞着胖嘟嘟的小手扑了过去,程天石趁他没注意悄悄熘走了,曲郎君则抱着他在屋里玩玩具,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让他找爹爹。 夜里,夏小曲洗漱回来后发现程天石早早地整理好了床铺,他当即便明白过来要做什么,一点一点地挪到床边去坐下。 程天石插上门,吹灭了多余的蜡烛,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烛火,慢慢走过去将夏小曲推倒在床,随后轻轻压了上去,抱着他。 「都好了吗?」 「早就好了。」 夏小曲比划完翻身趴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亲了过去。 「媳妇儿,等一下。」程天石扭过头去叫停,从枕下摸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来一看,里面放着一截透明的东西。 「是取的干净的那一截做的,不脏,我特意去学的,做坏了好几个,这才熟练了些。」他认真地解释着,怕夫郎不许自己用。 夏小曲没见过那玩意儿,凑近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后比划:「这是什么?做什么用的?」 程天石同他耳语了一番,他的脸颊渐渐红了起来,羞羞答答地比划:「一定要用吗?」 「嗯。」程天石俊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地道,「不用你会怀上的,这才出月子多久啊,不能怀。」 「那你……」夏小曲比划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用手撩起耳畔的碎发,拍了拍烧得通红的脸,这才一口气比划了出来,「不弄在里面不就行了吗?」 第174页 程天石一脸严肃,「不行,不能冒这个险。」 夏小曲沉默了,没有任何反应。 夫夫二人僵持了许久,小木盒就摆放在他们中间,最后还是夏小曲妥协了,比划:「那我来帮你。」 比划完以后将盒子里的东西轻轻捏了起来,生怕弄坏弄破了。 这玩意儿薄薄的一层真的有用吗?天石上哪儿去学的?莫不是被骗了? 夏小曲心里胡乱想着,很是起疑,说实话,他不大相信这个能有用,但一想到这是天石自己亲手做的,还是决定试一试。 凌晨,院子里的公鸡开始打鸣,程天石蹑手蹑脚地穿衣起床去灶屋烧热水,叮叮噹噹的声音吵醒了曲郎君。 「干什么呢这是?」 程天石压低了声音,不好意思地回:「没事儿舅舅,我烧点水,你去睡吧。」 曲郎君没再多问,又举着烛火回屋了。 夏小曲睡得迷迷煳煳的时候被人从床上捞了起来,他四肢发软,根本没力气。程天石将他抱进桶里,让他趴在边上帮他清洗,然后用帕子一点一点的擦干,再把他放回床上去。 整个过程中夏小曲累得一直没睁眼,任由男人动作。 清早,贺娘子煮了一锅粥,又做了几碟子小菜,打算去楼上叫程天石和夏小曲下来吃饭,曲郎君抱着孩子站在门口拦住了。 「别管他们了,让他们好好歇歇吧,什么时候起了再说,咱们自己先吃。」说完抱着孩子坐下,用勺子舀着奶餵他。 小苕儿张着小嘴巴啊啊的,曲郎君根本餵不过来,他便伸着脖子心急地去够勺子,喝不着就生气地拍手尖叫,贺娘子一手捏着筷子,一手轻轻掐了他的脸蛋肉一把,笑着道:「看把我们家小苕儿饿成什么样了,都怪舅娘不好,做饭做晚了。」 * 腊月十六,夏小曲天不亮就去五姑家帮忙了,明天要娶新媳妇过门,卯时不到村子里的人就醒了一半。五姑为人热情,在村子里的人缘一直很好,因此那些娘子郎君们也都愿意起早来帮忙,还尽心尽力的。 程天石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去的,扛着家里的桌子板凳,到了地方后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找夏小曲,连石大洪和他说话都没听见。 「你在看什么呢?」石大洪拿手肘顶他,「一天天的别瞎看,当心我告诉你家夏郎君。」 「放你的狗屁,老子就是在找媳妇儿呢。」程天石回,石大洪摇头晃脑阴阳怪气道,「又找媳妇儿呢~离不得媳妇儿呢~」 说完趁他发飙之前立马换了个话题,「你知道吗,湘月要回来了。」 「真的啊?」程天石激动起来,追问,「那小丫头得有好几年没回来了吧?」 吴湘月是五姑的小女儿,为了念书一直住在城里亲戚家,这次肯定是为了他哥成亲才回来的。 「我刚刚看见胖叔套车去镇上接了,待会儿你就能看见了。」石大洪说着,脚边突然多了个小傢伙,橙橙抱着他的腿喊,「大洪叔,抱。」 石大洪没觉得奇怪,弯腰将小姑娘抱了起来,来晚了的惢儿看见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勐哭,嘴里还喊着爹不要他了。 程天石幸灾乐祸地笑,石大洪头疼得很,走过去将惢儿拉起来托住他的屁股让他往身上爬,责怪着:「哭什么,你爹又不是抱不起两个。」 然而石大洪低估了自己儿子的重量,现如今惢儿已经很大了,身上的肉肉比较多,突然抱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他只抱了一会儿便赶紧找桌子,想要将两个孩子放下。 「真是没用。」程天石嘲笑他,然后将橙橙和惢儿都抱了过来,一脸炫耀的模样。 贺娘子抱着小苕儿来玩,本来好好吃着磨牙棒的小傢伙一看见程天石抱别人就开始哭,眼泪鼻涕都流过了河,伸着手找爹,这下轮到石大洪在一旁笑了,「你也有今天。」 夏小曲在后院帮忙,一个婶子跑进去拽了他的胳膊一把,急切道:「夏郎君快出去看看吧,你家哥儿哭了,你男人哄不好。」 苕儿哭了?夏小曲心里着急,随意擦了擦手便赶忙出去,果然看见程天石抱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儿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啊! 夏小曲走到程天石面前伸出手将儿子抱了过来,擦去他脸上的眼泪,搂在怀里轻轻哄着。小苕儿一脸委屈,撇着嘴盯着爹爹看了一会儿,忽然又大声哭了起来,小手捏成拳头挥舞个不停,口水一直流。 很燥,安抚不好。 有经验的娘子上前看了一下,道:「出牙包了,要长牙了,且有的闹呢。」 听见这话,程天石将他的磨牙棒小心翼翼地塞进去,小傢伙流着泪啃了一会儿又放声大哭,夏小曲急得也要跟着哭了,可偏他又说不了话,只能红着眼贴贴儿子的脸蛋,抱着他四处走走停停。 胖叔载着吴湘月回来的时候夏小曲正好抱着儿子在路边走。 「胖叔,这是谁呀,我怎么没印象了?」 她出村的时候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小丫头片子,自然没有见过夏小曲。 胖叔停了车,回:「这不就是你天石大哥的夫郎吗,姓夏。」 「呀,是嫂子啊。」吴湘月跳下车跑过去,像只活泼可爱的小鹿,对着夏小曲笑眯眯地喊,「嫂子,我是湘月。」 夏小曲抱着孩子不好打手势,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吴湘月看起来知道他的情况,并没有过多的追问下去,而是转头逗起了孩子。 第175页 「这就是你和我哥的孩子吧?」 夏小曲点了点头,她又道:「真可爱,水灵灵的。」 小苕儿好不容易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吴湘月看出来了,并没有用手去戳孩子的脸蛋,而是在包袱里找着什么,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摸出来一个机关盒。 「喏,我送给小宝宝的。」 夏小曲腾出一只手来收下,对她比了个谢谢。 「媳妇儿,我忙完了,孩子给我吧。」程天石刚杀完猪就急着过来替夫郎,可他一身脏兮兮的,夏小曲才不会让他抱孩子。 吴湘月上前挡住,张开双手高声喊着:「哥,我回来了。」 「哟,到得够快啊!」程天石许久没见她了,正准备像小时候一样捏捏她的脸,却突然想起来她已经长大了,那样的举动已经不合适了,便作罢。 「回来后和你嫂子打过招唿了没,你知道他吗?」程天石搂着夏小曲介绍,又道,「还有我儿子,可爱吧?」 吴湘月抿着笑一个劲儿地点头,不加掩饰地夸赞:「哥,嫂子好漂亮啊,小宝宝好可爱,可以让我抱抱吗?」 她还没抱过小孩子呢。 如果是几天前程天石自然让她抱了,但是今天却不太方便,小苕儿出牙期烦躁不安,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别折腾他,免得弄醒了更不好哄。 「抱他可以啊,不过他这两天不舒服,这会儿你嫂子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着了,等一会儿他醒了你再抱吧。」程天石说完吴湘月立马点头,对夏小曲道,「嫂子,那把小宝宝放我屋里睡呗。」 这样醒了以后她就能抱。 夏小曲看了看程天石的脏衣裳,心想让他抱孩子回去睡觉是不可能的了,便点头答应了吴湘月的请求。 程天石只得自己回去了,道:「行吧,那我换身衣裳后再来。」 中午的时候院子里热闹了些,陆陆续续地有人来吃饭,孩子们成群结队地跑去灶屋要吃的,高娘子给他们一人抓了一把花生米他们就开心得不行,推攘着去找地方坐着吃。 小苕儿一觉睡醒后又开始哭,吴湘月自告奋勇地要去哄,结果才抱了一会儿就招架不住了,只好还给了换好衣裳匆匆赶来的程天石。 村里的大人们在坐着吃饭喝酒,小孩儿们便没人管,撒了欢去外边玩雪,这样下去可不行,玩一会儿了指定要被冻坏。吴湘月从箱子里拿了本书,又揣了几块肉,大手一招就将那些孩子都带到了自己屋里。 夏小曲晃了一圈没看见儿子,进屋去找的时候却听见朗朗书声从后院传来。 他认得那是表妹湘月的屋子,方才他就带着小苕儿在那里睡觉的。 「人之初,性本善……」 吴湘月念一句,孩子们跟着读一句,鬼使神差的,夏小曲被吸引了过去,却又不正大光明地推门而入,只偷偷摸摸地趴在窗户边上朝里面看。 圆儿和芳儿都在里面,学着吴湘月的样子摇头晃脑的。 屋子里接着传来,「苟不教,性乃迁……」 「狗不叫……」夏小曲扒着窗台,在心里默默地跟了一句。 「你在这儿干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心虚地转过身,发现是程天石。 「怎么了媳妇儿?」 夏小曲没有缓过来,捂着胸口靠在墙上直喘气,程天石便好奇地看了里面一眼,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85章 婚宴那天,程天石要跟着去迎亲,夏小曲便和舅舅嫂子一起去吃席。 吴湘月被一群孩子围着要肉吃,夏小曲走过去听见她让那些孩子背书,背出来以后才能吃肉,李聪便拉着石淼也去凑热闹。 见状,吴湘月赶紧阻拦:「诶诶诶,这可不行,你们俩都这么大了,早就会背了,我得给你们挑点有难度的。」 夏小曲满眼羡慕,却也只能抱着孩子离开,走到娘子郎君堆里去,听他们说家长里短的趣事,向他们讨教养孩子的经验。 辰时正刻,锣鼓鞭炮齐鸣,迎亲队伍回来了,孩子们又一窝蜂地跑开,都去瞧那新娘子了。 胖娘子在轿前撒了一把喜枣花生,这下不只是孩子们,就连一些大人都去抢,吴凤光在众人的簇拥下背着新娘子进屋拜堂,他的脸红了全程。 吴湘月跟在后边去讨新嫂子的茶钱,五姑骂她心急,也不怕新嫂子怪她没有礼数,她心里高兴,才不管这些呢,笑嘻嘻地沖曾珍道:「嫂嫂才不会怪我呢。」 盖着盖头的人稍稍动了一下,头往下垂,看起来像是在害羞,吴湘月还歪着身子想去偷瞄,被五姑给拉住了。 「不害臊,你哥哥还没掀盖头呢,你先把新娘子给瞧了像什么话。」 坐在一旁的吴凤光腼腆羞涩,紧张得一直在腿上搓自己的手,等到仪式结束大家邀他出去喝酒,他这才松了口气,悄声对身边的人道:「我去喝一点点就回来。」 曾珍顶着盖头点了点头。 夏小曲强打起精神同程天石一起挤在人群中,见那些个汉子都在招唿喝酒便想先抱着孩子回家,结果程天石却躲开了。 「天冷,我送你们爷俩回去再说。」程天石把孩子竖抱着,一手托着他的后腰。 婚宴热闹,人多得很,也不会有谁去在意走那么一两个的。 夏小曲轻轻点了点头,将手揣进袖子里跟在后边走着。五姑家离得不远不近,走过那片竹林后人声鼎沸的庭院被甩在后边。 第176页 「小曲儿,你觉得湘月怎么样?」程天石问完这话换了只手抱孩子,这样更能看清夫郎的模样。 「她很好。」夏小曲简单比划了一下,程天石紧接着又道,「她念了很多年的书,其实五姑父是不喜欢她念书的,但是五姑觉得孩子不念书没出息,所以累死累活都要供两个孩子上学,凤光没有那个天赋,念了一年就说学不进要回家,只有湘月,咬着牙不分冬夏地去书院,五姑说,孩子愿意念书,那拼了命也要送她出去。」 夏小曲感觉喉咙里像是哽了一块石头,疼得慌,鼻子也酸酸的,眼里渐渐蒙了层水汽。 「我知道你想念书,怪我不好,只顾着开店赚钱,忽略了。」程天石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夏小曲便趁机在他衣裳上擦眼泪,然后仰头笑着比划,「我不念,我都当爹爹了,念书没用了。」 程天石用指腹帮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心疼地纠正:「当爹爹了这句话不该绑住你,念书不会没用,有文化的人到哪儿都不会吃亏的,你看我和大洪还有包山就知道了,要不是有包山,我和大洪两个莽夫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 「所以……」程天石顿了顿,看清了夫郎眼中的渴望,「我送你去念书。」 「当了爹爹还去念书,会被人笑话的。」夏小曲比划完,眼巴巴地望着天石,他是很想去书院,但他也知道自己要是真的抛下男人孩子去了,十里八村的唾沫和耻笑以及指责会将他吞噬干净的,还会说天石被他迷晕了头。 他害怕。 程天石轻轻牵住他的手,十指紧扣,一副早已打算好的样子,豪气道:「那我就给你修一所书院,请人来教你,这样谁还敢笑话你!」 夏小曲依然有些犹豫,动作缓慢地比划:「可是,我已经当爹爹了……」 他陷入了千百年来的误区,大家都告诉他当了爹爹以后应该怎么样,就如同成亲当日,大家会告诉新郎君或者新娘子,成亲后应该怎么样。 只有天石对他说的话不一样。 「当爹爹了又怎么样?当爹爹了你也依然是我的夫郎,是我的宝宝,是夏记小面馆和天宝楼的掌柜,是父亲们的孩子,更是夏小曲。」 「夏小曲」三个字一出来,就如同压在树梢上的积雪突然掉落,夏小曲心里那座沉闷无趣的大山也跟着轰然倒塌。 天石从未连名带姓叫过他,成亲前听得最多的是小哑巴,成亲后便是夏郎君,亲昵一点的叫小曲,时间太能磨灭人的记忆了,夏小曲差点忘了自己的名字。 「况且,如果父亲们还在世,你应该会比包山和湘月更厉害,说不定都成了书院里的教书先生了,毕竟你那么聪明。」程天石继续说着,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的夫郎聪明无比。 夏小曲的眼泪争先恐后地落下,风一吹变得冰凉无比,他却不觉得冷。天石抬手想要帮他擦一擦,免得吹了风后脸会开裂。 「天~啊~si~」 他努力,拼命让那两个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却总差那么一点儿,声音嘶哑干扁不好听,辨不出调子,乍一听,还是只会啊啊地叫,但天石却听出了其中细微的区别。 「我在呢宝宝,我一直在。」天石回他,心疼地喊他宝宝,脑子里全是当初那个刚得知自己怀孕就不愿意再被叫宝宝的人,那时候夏小曲一脸认真地比划说当了爹爹后就不是宝宝了。 怎么这么傻。 夏小曲双手圈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踮起脚要亲他,却又被压了回来。程天石一手抱着娃,一手搂着他的腰,逐渐加深这个亲亲。 「嗯,我听见了。」他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夏小曲好奇地看着他,「我听见你的这里在喊我,喊我天石,喊我夫君。」 程天石用手指点在夏小曲的心口处。 夏小曲双手捂住,将那根手指也包裹在里面,眨着明亮的眼睛无声地看着他,他又道:「我还听见……你说爱我。」 是的,我爱你,很爱你。 夏小曲在心里默默地跟了一句。 包被里的小苕儿似乎睡醒了,开始动手动脚,程天石一边拍着他一边道:「回家吧媳妇儿,回家商量一下念书的事。」 「你不同他们喝酒了吗?」夏小曲好奇地比划,今晚那么热闹,正是他们喝酒的好时候。 「不喝了,你的事最重要。」 话音落下,程天石去牵他的手,帮他搓热指尖后再塞回袖子里。 * 「什么?修书院?」 几天后的夜里,几人聚在程天石家,包山一听这话就炸了,当场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确认,「不是说赚了钱以后先开分店吗?」 「我的错,我有私心。」程天石坦白承认,「如果大家不同意的话,那我不会动天宝楼帐上的钱的,我会继续在猪肉铺那边攒钱。」 不管怎么样,反正这个书院他是修定了。 夏小曲抱着孩子站在门外,泪眼汪汪地看着天石为了这件事极力争取。 包山此刻已经没那么惊讶了,缓缓坐下,看了一眼门口后解释:「程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的,只要谈到学识文化上的东西,我是绝不会反对的,刚刚我只是太震惊了,不知道你怎么想到这个的。」 他也是个可惜的人,包家几代单传,还都是睁眼瞎,终于在他这一代出了个读书人,却因为没钱实在念不起,最后只能回家来种地。 第177页 「我媳妇儿,夏小曲。」程天石说话间抬眼望了望夫郎,眉眼净是温柔,「你们也不是外人,也都知道他从小没了父亲,不会说话,嫁给我的时候只会数到十,其余的什么也不认识,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看不懂帐簿,做生意要求人,给孩子取名字也翻不了书册,他和我们大家一样,不是不想念书,是没条件去,现在他想念,我有条件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送他去。」 他打定了主意,如果最后书院修不起来,那就别管什么闲言碎语,直接将夫郎送进城里去念书好了。 石大洪听了直点头,深有感慨:「没错,有文化能识字的郎君娘子还是要好一些,比不得我们这些糙汉睁眼瞎,实在没活干还能去卖力气扛大包,可他们呢,没文化一辈子困在山坳坳里洗衣做饭,像潘郎君那样的太少了。」 坐在桌子一侧的潘青青现如今能说上话了,说话时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怯懦,而是大大方方地道:「我是有福气的,小的时候村里有对老夫妻在田家的帮助下修了书院,我家不许哥儿姐儿去念书,好在那对老夫妻心善,让我每天干完活去他们家,他们偷偷教我读书识字。」 说到这儿,他也忍不住红了眼,现在日子好过了,他能报答那对老夫妻了,但人已经不在了。 「而且我们村里也有很多孩子念不起书,如果我们有自己的书院,请人来教,那他们也能有书念,不会走当年我们的老路。」程天石道。 包山急忙补充:「没错,我们附近的村里都没有书院,最近的一所还在镇上,石淼和李聪他们每天上学下学要走两三个时辰,男孩子倒还好,可那些哥儿姐儿的能走得了吗,就算能走,我也捨不得让我家橙橙走那么远的路,所以修书院这事儿我不反对。」 现在在场的这些人,谁家里还没有个哥儿啊姐儿啊的,一提起这个大家都止不住地点头,只有彭盼水还没孩子,但他也觉得修书院是好事。 「要修就修好一点,争取让邻村的孩子们都能来念书,还有你们刚才说的那个郎君娘子们的事,我想过了,确实是这个道理,他们愿不愿意洗衣做饭且不谈,但得给他们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对吧,所以我做主,我家出一块地,用来做书院的地基。」 彭盼水此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顿时热了起来,几人激动不已地商量着,程天石上前扶着夫郎的腰,低声道:「媳妇儿,你也过去聊聊吧。」 夏小曲不敢,反而往后退了一步,潘青青来拉他,石大洪和包山彭盼水也都朝他招手。 「对啊,夏郎君也过来谈谈,这是好事,多一个人多一分计策嘛,这事儿要办咱们就得办得漂漂亮亮的。」 程天石抱走了孩子,伸手推着夏小曲往前走,道:「聊一聊没事的,都不是外人,说错了也不会有人笑话你。」 夏小曲眼圈发红,心头髮热,手脚发麻,脑袋嗡嗡嗡的,宛如木头人一样被推着走过去坐下。听着包山和石大洪在争执学堂的名字,那双手就如同不受使唤了似的自己比划了起来。 「求智。」 「求智?」程天石替他说了出来,并反问了一嘴。 夏小曲紧张地点点头,当初他在文殊菩萨座下许的愿:求菩萨赐予我智慧。 原来求了神以后也要自己努力才行,说到底人们还是在求自己。 第86章 正月初三,夏小曲和天石抱着孩子去五姑家拜年,结果才进屋就发现气氛不对,五姑和五姑父僵持着,黑着脸不说话。 新年大吉的,又才娶了新媳妇过门,怎么着都不会是这个样子啊。 五姑见他们去了以后立马收起情绪,笑着打哈哈说都是小事,老夫老妻吵架拌嘴的不要紧,五姑父哼了一声背着手出门了。 小苕儿现在正是爱动弹的时候,抱着坐一会儿都不行,抓着夏小曲软趴趴地踩在他怀里一个劲儿地叫,意思就是要抱着走。 程天石和吴凤光在聊天,听那样子是吴凤光想去镇上做工,让天石帮他选条门路。 夏小曲抱着小苕儿四处走走,忽然想起来今天还没见着湘月那丫头,便径直往后院的屋子去。 吴湘月正坐在床上哭,曾珍给她端了一碗米酒汤圆,劝:「早饭就没吃,这会儿多少吃点吧,爹那里你别着急,再好好说说,会有转机的。」 「爹那么固执,他不会同意的。」吴湘月哭得抽抽搭搭的,一时半会儿根本好不了,曾珍也就不再劝她吃东西,而是接着道,「瞎说,爹要是真那么固执,当初怎么会同意你去城里念书呢?」 「因为那是娘用和离逼他的,他怕了才同意的,现在他不怕了,所以根本不会让我回去的。」吴湘月哭着说出了当年的事,曾珍也不知该怎么说,再加上她才过门,也不好说公公的坏话,只能将自己和凤光商量好的事提前说了出来。 「你别担心,爹不同意就算了,我和你哥商量过了,到时候你偷偷走,我们供你念书,你哥已经在想办法挣钱了,不会让你就这样嫁人的。」 吴湘月听了哭得更狠,趴在曾珍怀里不愿起来。 夏小曲在外边敲了敲门,曾珍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收拾收拾,然后起身去开门,笑着道:「夏嫂嫂,什么时候来的啊,我都不知道,快进来别冻坏了。」 说完侧身让开了路,伸手去抱小苕儿。 第178页 「让我抱抱小胖墩。」 冬天太冷了,小苕儿穿得多了些,夏小曲拍了拍儿子的屁股,接着走过去找吴湘月,却发现她眼睛红红的。 「怎么了这是?」他比划着名。 吴湘月撅着嘴一脸委屈,猜测夏小曲应该是在关心自己,便憋着哭腔道:「嫂子,我爹让我嫁人,我不想嫁。」 说完,哭着将事情的起因都讲了一遍,原来是邻村的马二虎在吴凤光的婚宴上看中了湘月,托人来说媒,五姑父给答应了。 那马二虎是马郎君他二弟的儿子,五姑父想着都是熟识的,嫁过去也不会吃亏,可五姑却不干,吵吵着骂他老煳涂了,说那马郎君是个什么东西,嫁给他侄儿能有好? 五姑父同她争辩:「你这人真是不讲理,那马郎君是马郎君,马二虎是马二虎,怎么能这样说呢,我瞅着那孩子高高大大的不错。」 「不错,不错你自己嫁去,反正我家湘月不嫁。」 「不嫁?不嫁她想干嘛?难道还想在家待一辈子?又或者是念一辈子书?」 「那不用你管,我的湘月在家也好,念书也好都不用你管,我自会管她一辈子,反正不会让她嫁给马二虎。」 五姑和五姑父吵完的第二天吴湘月就知道此事了,她生气又自责,连早饭都没吃,躲在房间里哭,曾珍便煮了米酒团圆来哄她。 夏小曲听完所有事后将湘月揽入怀里轻轻拍着,他知道自己比划再多的手势湘月也看不懂,因此还不如一个拥抱来得实在。 回去的路上他将此事和天石一说,程天石眉心一皱,道:「怪不得今天凤光一直跟我打听镇上的活,他说不怕辛苦,但要来钱快的,五姑也旁敲侧击地问我去不去洛城,原来是这样。」 「湘月她不想嫁。」夏小曲比划着名。 「当然不能嫁了,那马二虎是个什么货色啊,吃喝嫖赌什么都来,把家里都嚯嚯光了,白长那么高的个子了,一点儿也不顶事。」程天石骂道,别说是五姑不同意,就连他这个当哥的也不同意湘月嫁过去。 夏小曲想起湘月哭成那个样子就觉得可怜,比划:「天石,我们得帮帮他们。」 以前五姑对他们夫夫那么好,不能这个时候撒手不管。 小苕儿趴在程天石怀里无聊极了,抓着他爹的头髮抱着脸就开始啃,小傢伙已经长了两颗牙齿,又狠着劲儿,程天石有些招架不住,一边轻轻捂着孩子的小脸一边歪着头躲避,艰难地道:「回家吧,先回家,他又啃上瘾了。」 夏小曲伸手去捏小崽的嘴巴,假装凶他,心道:不许咬你爹。 小崽惯会看脸色,一见夏小曲板着脸立马就怂了,瘪着嘴巴就开哭,还朝他伸手:「大,大~」 他还不会喊爹爹,只能发出一些单音。 起初夏小曲担心得很,见小苕儿好几个月都不会说话,特别害怕大哑巴的他生下一个小哑巴,后来见小苕儿开始牙牙学语这才放下心来。 * 正月十五,程天石套了马车要带一家人去镇上赏花灯,五姑带着她家湘月匆匆赶来,让他们夫夫给带去镇上。 「天石,你五姑父玩灯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把我家湘月带去镇里,她要去洛城。」 「洛城离这儿那么远,骑马都得走半个月,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去?」程天石担心,夏小曲也觉得不妥,想了想比划,「这样不行,让天石送她吧。」 程天石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如果你们决定今晚一定要走,那我就去收拾一下东西。」 「没事儿的哥,我有个同窗她也要去,我们约好了在镇上等,她哥哥送她,我就搭她家的马车去。」吴湘月解释。 「什么同窗啊,靠谱吗,那么远的路还是有个自家人陪着才放心啊,要不就让天石去吧。」曲郎君也劝着,他见湘月瘦瘦弱弱的,年纪又小,这心里实在不忍心。 见状,五姑也帮着说话:「不要紧,是许桃村周郎君家的么女,湘月这次就是和她一起回来的,也是她二哥去洛城接的。」 提到周郎君夏小曲和程天石多少有点放心了,他们夫夫俩去他家干过活,知道他是个正直的人,他家老大老二也都憨厚老实,小女儿又和湘月是同窗,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既然这样就别耽误时间了,赶紧上车走吧,免得姑父回来了。」程天石提醒,五姑正有此意,同湘月叮嘱了几句后便将她推上了马车。 赤秋镇今年有河上龙灯,船头锣鼓震天,气势辉煌,岸边围满了人,官府派出不少衙役巡逻,又请了熟悉水性的汉子守在水边,就怕有人不小心一头栽进去。 天宝楼上下也挂满了灯笼,远远看去富丽堂皇,包山在一楼开了个灯谜会,引得不少客人前去猜,夏小曲抱着孩子进去的时候都快没地方下脚了,曲郎君和贺娘子一人护着一边,艰难地将他送去了二楼。 店里的伙计立马跟过来,一边殷勤地将干净的桌子又擦了一遍,一边问:「郎君要吃什么?」 「什么也不吃,上壶茶就行,我们略坐坐就走。」曲郎君答。 「好嘞,那小少爷呢,吃不吃米煳,我让后厨熬一碗来。」伙计又问。 夏小曲将包被拿开把儿子抱了起来,对着伙计点了点头。他们是出门前吃的饭,但小孩子比不得大人,而且也不知道天石多久回来,所以还是熬一碗备上好一些。 第179页 热闹繁华的街上,一辆马车毫不犹豫地往前赶,没有一点儿要停下来耍一耍的意思。 到了约定的地方,吴湘月打开车门跳下来,对着赶车的人道:「哥,我就这样走了,你回家会不会被我爹骂?」 程天石下车栓好马,回:「骂一顿又不少块肉,倒是你,这一路上千万得小心,到了洛城给哥来封信。」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塞进小丫头的包袱里。 吴湘月不收,非得还回去,程天石一把按住,道:「这是你嫂子给的,你哥可没有那么多钱,你嫂子给你你就收着,路上别亏待自己,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买,到了洛城好好念书,咱们村也要修书院了,到时候请你回来当教书先生。」 最后一句话是开玩笑的,程天石当然不会以此要挟她将来必须回村。 吴湘月低着头不说话,程天石以为她当真了,赶忙解释:「哥逗你的,你这些年来有多不容易哥都知道,以后要是能在洛城生活也挺好,五姑那边有我和凤光呢,你别担心。」 听见这话,一直没有回应的吴湘月突然抬头,眼里泛着泪光,眼神却异常坚定,反问:「哥,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拼了命的想要念书?」 程天石一愣,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小丫头或许没有看上去那么柔弱。 吴湘月用手指揩去不争气流出来的眼泪,笑了笑,回:「哥,小的时候娘带我们去镇里卖茶叶,因为不识称被商贩骗,三斤茶称出来只有一斤半,后来爹去给人家做活,也因为不识字,谈的工钱和契书上的完全不一样,可他摁了手印了,告到官府也没辙。 不说我爹我娘,就说哥你自己,三舅他们在的时候教你读书识字,你也会认那么几个字,可最后还是被人夺了家产,你收集文书证据那段时间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我看着都难过,哥,那个时候我就想,既然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了,那就不要让这样的事一次又一次,无数次地重演。」 「所以我努力地学,拼命地学,就是为了让咱们抱月村的孩子不再走以前那些人的老路。」 程天石眼眶有些湿润,他没想到湘月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大的胸怀,更别提当年她才几岁,就已经想到了这么长远的事。 他哽咽,嘶哑着声音,道:「哥没什么大用处,但哥保证,书院一定会修好,到时候哥写信请你回来。」 吴湘月觉得有些过于煽情了,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后哼道:「那你可得给我开多一点工钱。」 「一定。」程天石许下承诺。 「湘月!」 周家的马车姗姗来迟,才在他们面前停稳就有一个小姑娘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愧疚地解释:「对不起湘月,都怪我爹爹太唠叨了,半天出不了门,你等我很久了吧?」 「没有,我也才到。」吴湘月努力调整情绪,不想让人看出自己刚刚哭过。 程天石自然地去找周郎君的二儿子高竹套近乎,将车里的几包肉干和两瓶好酒送给了他,希望他能在路上照顾好自己的妹妹。 高竹是个话不多的人,收下东西后只嗯了一声,然后催促:「画荧,走了。」 高画荧朝程天石打了个招唿,笑嘻嘻地拉着好友上了马车,说要给她看自己的新首饰。 吴湘月站在马车边上自然地喊了一句「二哥」,高竹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没有回话,耳朵被旁边的一串灯笼给映成了红色。 程天石目送着他们离开,然后迅速调转马头回去接人。 夏小曲把孩子哄睡着后放在了床上,三个人就趴在窗户口看一盏盏天灯升起。 自家马车挤过一阵阵汹涌的人潮,终于停在了天宝楼门口,夏小曲见了欣喜地转身去抱孩子,心道:小崽,醒一醒,爹爹来接我们了。 程天石下了马车后匆忙往里赶,在楼梯口接到了夫郎和孩子,他单手抱过熟睡中的小苕儿,然后将刚刚买的一盏硕大的虾灯递过去。 夏小曲皱眉,比划:「小孩儿玩的。」 程天石将灯往他怀里一塞,财大气粗地道:「我刚刚看见桃花小街的那些店家找了许多小孩儿去面馆门口斗灯,你去,给我把他们都斗哭。」 赤秋镇灯会斗灯延续千百年,但近几十年来却在各大店家手中逐渐变了味。按照习俗,元宵节有一连三天的灯会,每天晚上那些店家都会按照规矩迎灯,寓意着来年财源广进,而在迎灯前又有一个斗灯。 斗灯一开始只是图个热闹与吉祥,但随着参与斗灯的店家越来越多,渐渐地就有了一个规矩,那就是斗灯输了的不许迎灯! 这可是件天大的事,不只关乎面子更关乎来年的营生问题! 之前夏记小面馆一直斗不过,可昨天却赢了,桃花小街的店家们心里憋着气,因此今天找了一大堆小孩儿吵吵闹闹的,提着灯笼就朝夏记小面馆去了。 他们不敢和天宝楼斗,所以只能逮着小面馆出出气。 夏小曲一听这还了得,当场撸起袖子提起灯就跑,贺娘子紧跟在后边,程天石抱着孩子大声喊:「媳妇儿,买灯别心疼钱,斗输了就不好看了!」 第87章 夏小曲一口气跑到夏记小面馆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了,贺娘子去得晚了些,等她拖着一个卖灯商贩赶到的时候正看见一个手里拎着兔子灯的孩子哭着跑了出来。 第180页 这些人,既想要利用孩子来斗灯,又捨不得花钱买大的,怪不得他们输。 夏小曲让潘青青买了一筐糖站在门外,他斗哭一个小孩儿青青就发一块糖,把那群孩子哄得笑脸盈盈直冒鼻涕泡,纷纷拎着灯往家跑去。 得了灯又吃了糖,他们别提多高兴了,自觉地在家附近走走逛逛,驱虫害。 迎灯前半个时辰,天宝楼的伙计用推车推来架子,要装盒子灯。 伙计指着一旁的老人,道:「郎君,这是一会儿迎灯要用的,掌柜的说今年是面馆第一次迎灯,得弄好才行,这位老师傅是做惯了盒子灯的,保管不会有什么问题。」 夏小曲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给青青使了眼色,青青便揣着一封红包上前递给了老师傅,图个喜气。 盒子灯一共十层,程天石说要十全十美,每一层的造型图案都不一样,大多选自灯会上少见的一些巨型灯笼,而最后一层则是他特意让老师傅照着面馆的样子做的。 面馆迎灯结束,大家都赶上来祝贺,那些斗输了的店家则不太服气,有人小声嚷嚷着:「这钱都让他们一家人给赚了。」 夏小曲愣了一下,并没有太过在意,他还得赶去天宝楼迎灯呢。 今年天宝楼用的是树灯,高十丈,用了三万盏小灯,天宝楼的伙计加短工用了整整十日的时间,直到今晚才弄好,没有点燃的时候小灯全都聚合起来的,等到了迎灯的时候,点灯人会站在天宝楼上面操控着天灯点燃树灯最顶端,这需要点灯人很熟练才行。 随着第一盏灯被点亮,其余小灯会依次,却又在极短的时间里骤然散开亮起,就如同一朵巨大的火花在夜空中绽放。 「火树银花,流光溢彩,天宝迎灯,纳福招财!」包山站在一旁大声吆喝。 夏小曲站在门口仰头看灯,旁边是他的天石和小苕儿,舅舅和嫂子用手指着讨论哪个方位看灯才好看又方便。 赤秋镇几乎大半的人都跑这里来了,无人在意角落里有个断腿的男子坐在背篓里,旁边站着一个面容沧桑的娘子。 「仓儿,咱回家吧。」柯娘子声音很轻,像是怕吓着他一样。 断腿的夏仓紧紧抓着背篓边缘,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怒气沖沖满脸怨恨,死死地盯着那边热闹的一幕。 * 正月十六清早,五姑父得知吴湘月已经回洛城以后气得在家里发飙,同五姑狠狠吵了一架,还差点动手,五姑气急了,奔出家门去嚷嚷着要和离。 夏小曲和程天石在家里忙着给儿子缝制小被子,小苕儿会爬了,也特别喜欢爬,夫夫俩就商议着扯几块绵软的布,往里塞点棉花,缝好以后铺在地上让他尽情地爬。 五姑和五姑父的事儿传到他们耳朵里的时候已经闹开了,等他们匆匆赶去看见的就是两人在家门口闹,周围的邻居都在看笑话,马郎君也厚着脸皮在一旁拱火。 「我弟弟一家都将亲事给说出去了,现在死丫头跑了,这让人上哪儿说理去啊,明明都答应了却整这齣,啧啧。」 五姑气得指着他骂:「你别在这儿阴阳怪气,我们家没答应这事儿,你们自己死皮赖脸的要谈,还跑去外边宣扬,丢了脸活该,和我们家湘月半点关系没有。」 夏小曲跑上前去扶着五姑给她顺心口,怕她一口气噎着了,程天石挤过人群将挡路的马郎君拽了出去,站在五姑父面前道:「人是我送走的,有什么气沖我来,别同我五姑吵吵。」 面对人高马大又年轻气壮的程天石,五姑父明显有些打憷,但还是壮着胆子道:「天石啊,那湘月的婚事毕竟是我们吴家的家事,你姓程,不好插手吧?」 「湘月是我妹妹,她不想嫁谁也不能强迫她,哪怕她一辈子不嫁人又怎么样,我们夫夫自会养她,五姑父,你若是觉得不妥,那就只能按五姑说的办了,你们和离,所有家产都留给你,五姑只要湘月。」 五姑在一旁抹泪,「对,和离,我不要钱,我只要湘月。」 吴凤光原本在镇上做活,是程天石给他找的路子,但是接到曾珍托人捎去的消息后又急忙赶回来,等他到的时候正巧听见他爹娘说和离的事,便上前表态:「爹,如果你答应和离,那我也要分家,你自己过去吧。」 按理说吴老大家这一支就他一个儿子,要分家是肯定不可能的,但吴凤光说得决绝,五姑父心里害怕,就不敢再提和离的事,更不敢提湘月的婚事。 一旁观望许久的吴老二见状,忽然跳出来大喊:「大哥,你可不能煳涂啊,他们这一家人明摆着是吓唬你,要拿捏你呢,你就这样被吓唬住了还算什么男人。」 当初五姑父听了田郎君的话在开祠堂审马郎君那天将吴老二给摁住了,后面好长一段时间兄弟俩都如仇人一般,没想到现在吴老二倒是又替他哥着想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兄弟情深呢。 五姑父耳根子又软了,开始摇摆不定,既想让湘月嫁过去,又害怕真的妻离子散,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程天石见他那样觉得奇怪,从小到大五姑和他也吵过几次架,但每次一说和离他就怕了,不敢再坚持,怎么这回那么有种了? 事出反常必有猫腻,程天石给夏小曲使了个眼色,他去赶走那些看热闹的人,夏小曲则拉着五姑回屋。 吴凤光见状也拽着他爹往回走,道:「家里的事关起门来不能说吗,非得闹到全村都知道,让大家笑话我们家,笑话湘月吗?」 第181页 躲在灶屋观望的曾珍见大家都离开了,这才小跑着上前对程天石低声道:「天石哥,公公他不对劲儿,今天凌晨我看见他偷婆婆的首饰。」 昨天晚上元宵节,五姑父说出去玩灯,五姑忙着将湘月送出去,一整晚都睡不好,因此直到天亮才迷迷煳煳地睡去。 曾珍早起给凤光准备干粮送他去镇上做活,结果看见公公悄摸进房间打开柜子从里面拿了一对耳环。 程天石吃了一惊,反问:「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绝不会错。」曾珍就差发誓了。 「他缺钱了?」程天石嘀咕了一句,忽然就明白了,立马朝屋里跑去,刚进屋便沖五姑父吼,「五姑父,那马二虎都带你干了些什么?」 才坐稳凳子的五姑父被这一嗓子吼得直接掉到了地上,豆大的汗往下滴,却还是嘴硬,「没有的事,你,你胡说什么。」 程天石一拳捶在门板上,震得房樑上的灰抖落下来。 「你要是不说,我绝不会再管你。」 夏小曲心疼天石,跑过去抓着他的手又揉又吹的,责怪地比划:「别这样天石,手多疼啊。」 五姑父吓得脸色发青,颤抖着手,腿也发软,半天站不起来,吴凤光便去搀他,催着:「爹,你做了什么你就说吧,哥和我们才是一家人,你以为那马二虎对你能安好心?」 听到这儿,五姑也反应过来此次五姑父的异常,往他身上打了一巴掌,哭着道:「该死的,你快说啊。」 事已至此,五姑父不敢再隐瞒,老老实实的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那,那马二虎他来提亲很是真心,经常邀我去镇上玩,也不要我出钱,我当时觉得他是个好孩子所以就没防备,后来他带我去赌场,说他出钱,让我玩两把没事的,我就玩了,一开始确实是赢了,可后来……」 说到这儿,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程天石闭着眼顺了口气,继续问:「欠了多少?」 五姑父耷拉着脑袋不敢说,吴凤光急了,推了他一把,「爹你说啊,你要急死谁啊!」 「三……」五姑父挤出一个字来,程天石没有了耐心,朝他发火,「说!」 「三百两。」五姑父被逼得终于说出来了。 「啊?」五姑瞪大了双眼,一口气上不来,剧烈地喘着,曾珍急忙跑过去拍着她的胸口,「婆婆你别急,喘喘气,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见状,五姑父急忙解释:「不不,马二虎说要是湘月嫁过去,这笔钱他帮我还。」 「你还信他的话!」程天石气狠了,指着地上的人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是卖女儿你知不知道,再者说,钱是你欠下的,那马二虎说替你还,口头上说说而已,他可给你立下什么字据了,等你把湘月嫁过去了,他娶到手了不管你的债也不会有人去逼他,那些人只会来找你,你知不知道啊!」 五姑流着泪,一拳一拳地打着自己男人,哭诉:「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去碰那玩意儿,咱们一年到头种个庄稼都得靠老天爷赏饭吃,你有几个家底经得起那样折腾啊,年轻的时候又不是没有吃过亏,大字不识一个还敢信马二虎的话,你真是蠢啊。」 几人轮番的指责终于让五姑父反应过来了,此刻他是真害怕了,眼里尽是深深的恐惧,仰头望着程天石,着急道:「天石,天石怎么办啊,你帮帮姑父啊,天石你帮姑父想想办法啊。」 见程天石不理,他又转头去求夏小曲:「小曲,小曲,你不是有家面馆吗,小曲你帮帮姑父……」 夏小曲心有不忍,却又觉得五姑父这次实在太过分了些,正纠结犹豫着,身边的天石突然开口:「你别为难他,谁跟你赌的?」 听他这样说,五姑父心里知晓是得救了,赶忙交代:「是一个叫王大年的。」 第88章 「王大年是赌场的老闆,家里就他一个,无牵无挂,因此做起事来心狠手辣,大家都很怕他。」 石大水喝了口茶,问:「哥,天石哥,你们打听他干什么?」 赤秋镇赌场那一带很混乱,程天石鲜少涉足,因此要打听王大年就只能找在当铺做活的石大水。石大洪听了这话,对着他弟噼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不该你打听的少打听。」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石大水委屈,转动着茶杯玩,小声嘀咕,「那你们还找我打听。」 石大洪当场就要教训他这个弟弟,程天石给拦下来了,「大洪,叫上包山我们去赌场走一趟吧,见见这个王大年。」 「成,走吧。」石大洪临走前给石大水扔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郑叔家的姑娘,老莫头家的哥儿,你选一个去相看相看,趁早定下来。」 石大水兴沖沖地跑出来,原本以为这次终于有用到自己的地方了,可以好好神气一下了,没想到他哥还是那副臭样子,动不动就叫自己去相亲。 走过一条阴暗逼仄的巷子后,随之出现的就是乌烟瘴气的一幕,院子里摆了十来张桌子,每张桌子前都围满了人,有的还在观望,有的已经赌红了眼。 四周有五六间屋子,不堪入耳的呻吟声一阵赛过一阵,这里竟然还有暗娼! 「诶,你们三个,干什么的?」有人上前询问。 程天石和石大洪立马侧身将包山挡在后边,各自不动声色地摸了一下腰间,确定出门时带的刀还在才放下心来。 第182页 「喂,到底干嘛的,要赌来这边,要嫖就进屋等。」那人催着。 这里的人太多,又杂又乱,声声入耳逼得人喘不过气来似的,程天石烦躁地道:「王大年在吗?」 「找年哥?」那人警惕地打量着二人,问,「干什么的?」 说完,忽然又仔细看了好几眼,诶了一声道:「我好像见过你们。」 他用手指着程天石,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石大洪心下一沉,将手慢慢摸到了腰间。 「天宝楼的!」那人惊唿着,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天宝楼的大掌柜嘛!」 天宝楼开张那日许多人都去了,认得程天石的不少。 石大洪紧张得不行,勐的捏住了刀把,包山却松了口气。 程天石定了定神,端出一副颇有派头的样子,表明自己不是能被随便欺负的人,开口:「王大年在吗,我找他有事。」 「要赌?」那人神秘地问了一嘴,程天石摇头,他又道,「那是要嫖?」 说完不待程天石回应,立马热情地介绍着:「我们这里的小倌儿会的可多了,保管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当然了,大掌柜要是想找小娘子也不是不行。」 程天石咬紧了牙这才勉强忍住没有骂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找王大年有事,他在哪儿?」 「那我不能告诉你,想找年哥的人多了去了,想砍他的人也不在少数,你们到这儿来不赌不嫖就找他,要是出了事那得算在我头上,我不领你们去。」 见状包山挤上前去往他手里塞了点银子,缓和语气道:「兄弟,我们都是老实做生意的人,怎么会干那些事,再说了,我们的家就在那儿,媳妇儿孩子都在一块儿,就算是借我们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动手啊,是真的找他有事,你给带带。」 那人数了数银子,这才满意地笑了,道:「行吧,算我冒回险,你们跟我来吧。」 程天石和石大洪对视了一眼,回头叮嘱包山要小心,紧接着便跟了上去。 屋里,王大年正搂着一个小倌儿寻欢作乐,程天石看见这一幕皱紧眉头很是不满。 王大年听完手下的话后让那小倌儿出去了,然后拿起桌上的烟杆抽了起来,末了吐出一口白烟,道:「你俩脸生啊,找我什么事?」 「王老闆,这里人多又杂,怕不是个能说话的地方,咱们另找一个吧。」包山道。 外边吵吵闹闹,屋里又有一股难闻的味道,确实不是一个好地方,王大年在桌上敲了敲烟杆,起身道:「走吧。」 说完他率先转身离开,穿过来时的那条巷子,七拐八拐地来到河边,那里有一排老旧的房子。 王大年推开其中一扇木门,对着屋里的人吼:「瘫在床上干什么,还不起来干活!」 程天石他们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外边等,不多时就有一个披头散髮,大着肚子的郎君端着洗衣盆艰难地往河边走。 路面凹凸不平,郎君不小心摔了一下,程天石上前去扶,包山帮他把洗衣盆捡了起来,石大洪则将那些掉落的衣裳一股脑地塞了回去。 「怀孕了要小心些。」程天石低声温柔地关心着,他亲眼见过自己的小曲儿怀孕时有多难受与不易,自那以后便会对怀有身孕的郎君娘子格外照顾。 「行了,你们别管他了,他身子好着呢。」王大年站在门口道。 包山将洗衣盆还给他,得到了一句小声的谢谢,程天石觉得那声音有几分耳熟,再仔细一看,发现他虽然用头髮遮挡了大半张脸,但却莫名地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 「王老闆,那是你的郎君吗?」包山问。 王大年往地上吐了口痰,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狗屁郎君,他家里人欠了老子钱,送来抵债的,娘的,老子现在真是后悔,早知道还是要钱好,送这么个玩意儿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稍微碰几下就怀了,老子现在不仅得养他,几个月后还得养个小的,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个亏本买卖。」 程天石对他的言行很不认可,但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这个,因此也就没再多问。 进屋后几人将事情摊开来说,王大年那傢伙倒是直接,讲明了是马二虎介绍吴老大去赌的,还跟他说赌的时候不要手下留情,最好让吴老大把家底都输光。 而吴老大也不负马二虎的期望,去了一回又一回,没多久就欠了三百两。 王大年拿出字据,道:「你们把三百两还我,这事儿就了了。」 程天石接过字据给包山看,许久过后见包山点了点头,他这才摸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来。王大年起身去拿,程天石却忽然收回手。 「他娘的,你耍老子呢?」王大年怒了,包山被他的样子吓一跳,径直往石大洪身后躲。 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即便是机缘巧合之下开了酒楼摇身一变成为掌柜,但那也不是在钱堆和权势里泡大的贵人,因此对上王大年这种穷凶极恶的人时还是有些发憷的。 程天石顿了顿,正色道:「没有耍你,只是想请人做个见证,不然钱还了又牵扯出其他事来就不好了。」 「放你娘的屁,老子是出了名的守信,不说别人,就说刚刚你们看见的那个大肚子,他家里人欠了我八百两,说把他抵给我,我当时答应了这事儿就过去了,哪怕我现在后悔得要死也没去找他家里人的麻烦,你们这还是签了字据的,给了钱我就还你们了,还找人做个狗屁见证!」 第183页 王大年之所以这么说,属实是他的生意见不得人,不好闹上公堂去。 程天石一早就想到了,补充着:「不会让你上公堂,只是找人做个见证,我们庄稼人没文化,最怕的就是给了钱不认帐的事,这年头钱不好挣,所以你也体谅一下我们。」 「行了,老子也不和你们多废话,看在你们也是生意人的份上,咱以后可能还会有什么来往,那就爽快些,我给你们抹十两,这很够意思了吧?」王大年问。 眼见他都这样说了,如果再强硬地轻什么证人只怕会弄巧成拙,包山扯了扯程天石的袖子,对他低声说着什么,随后程天石便将三百两递了出去。 王大年拿着银票在屋里左转右转,似乎在找钱,可他翻箱倒柜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咬着牙骂了一句「他娘的」,然后便冲出家门去,对着岸边的人喊:「媳妇儿,家里的钱呢?」 岸边的身影一顿,接着笨拙地起身,看得王大年心头一紧,刚想上前去扶,却不知为何又停下了脚步。 郎君深深低着头走进屋,轻车熟路地在墙洞里挖出来一个盒子,打开摆在桌上以后就准备离开。 「你等下。」王大年一边吼,一边数钱,数了十两退回去。 程天石拿了钱却不走,只觉得那个郎君有些熟悉,但他看不真切脸,包山觉得此地不宜久留,硬是将他给拖拽着离开了。 待他们三人离开后,王大年走过去将门关上,小声地询问:「刚刚摔着了没有?」 大肚子的郎君只摇了摇脑袋,并没有说话,王大年走上前去抬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发现他十分抗拒地转过了身去,当下便来了脾气,恶狠狠地道:「没事儿就滚出去洗衣裳。」 * 还了钱后的事情依旧很多,有的时候夏小曲和天石一整天都碰不上一面,往往天还黑着他就走了,等到夜深,大家都睡了以后他才披星戴月地回来。 夏小曲有的时候睡得轻,能感觉到天石回来以后在亲他,有的时候感觉不到,只能等第二天醒来后在枕头边发现一些小玩意儿。 是天石给他买的。 有蝴蝶髮钗,珍珠耳环,也有脂膏香粉,都是他平常用得到的。 程天石忙得团团转,一边是天宝楼的生意,一边是书院,还有嫂子的嫁妆,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要钱? 更何况又才撒出去二百九十两,这个窟窿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补上的。 一连小半个月一家人都没能打上几次照面,夏小曲知道他忙,心疼得不行,小崽也有好久没看见爹了,开始变得浮躁不安,经常玩着玩具却突然大哭,有的时候明明在屋子里开心地爬,可过不了多久便又趴在地上伤伤心心地哭。 曲郎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默默地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吴凤光和曾珍都去镇里做活了,夫妇俩拼命地干,说要早点把钱还上,五姑苍老了不少,耳鬓斑白,天不亮就起来去地里忙活,闲下来就去给别人家帮忙,领一点微薄的工钱。 五姑父变得沉默不少,看上去是挺老实的,每天两眼一睁也是哼哧哼哧地干,四处打听哪里要人。 程天石和吴凤光不许他再去镇上,怕他继续赌,心虚内疚的他自然听话,在村里找不到活干的时候就把家里收拾好,再煮好饭给五姑送去。 其实他有一手好厨艺,但是之前家里有五姑操持着,他也就心安理得的享受,根本没想到要做顿饭来慰劳一下自己的娘子。 现如今他倒是顿顿都做,却再也换不来五姑的好脸色了。 「你看你把咱们家害成什么样了,还有天石和小曲,那俩孩子多不容易你不是不知道,日子总算好过了点,可现在天石为了你的事又在外边四处奔波,那小苕儿见不到他爹天天哭夜夜哭,你夜里倒是睡得着。」 五姑抹了把脸上的水,随手一甩便成片成片地落出去。才刚二月,天气还冷,可她却累得出了一身的汗,里衣都湿透了,就这样一天还赚不来一钱银子,更别提整整三百两了。 「我想过了,这两天找个人来看看房,咱把老房卖了填你的窟窿,自己的债自己还,要是继续欠着天石的钱我看我和你都不用活了,直接下地府去找三哥三嫂赔罪。」 「是,是,你说得对。」五姑父低着头,现在他无有不应的。 说到这儿,五姑又长嘆了口气,眼圈泛红,「就是对不起曾珍了,才嫁过来就遇到这样的事,苦了她了。」 五姑父不敢再应声。 * 夜里,夏小曲哄睡了哭闹不停的儿子,累得趴在床边就睡着了。 迷迷煳煳间,他感觉到有人推门走进来,随后自己就被抱了起来,那人的怀抱很熟悉,身上也暖洋洋的,他忍不住靠近,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声音。 天石…… 程天石将他放在床上,俯下身去捏着他的脸亲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唤醒了睡梦中的人。夏小曲半眯着眼,心疼又委屈地发出哼哼。 「五姑父的事解决了,天宝楼和面馆的生意没有受影响,上街口那个铺面的手续下来了,可以添进嫂子的嫁妆单里了,修书院的事已经往上递了文书,约莫三四个月左右就能有结果,我找好了人,等那边一批下来咱们就动工。」 夏小曲的瞌睡没了,认真地听他说,程天石一一汇报完后却突然一头栽在了夫郎肩膀上,疲惫地道:「终于忙完了,这事儿挤一堆了,都没时间陪你和儿子,我听舅舅说儿子最近总是哭,真的对不起,媳妇儿。」 第184页 他天天早出晚归,回来后带着一身寒气也不敢上楼,只能在楼下将身上烤暖和以后再回屋抱抱心爱的人。这下终于忙完了,无事可做才慢慢觉出心里的那一阵委屈和内疚自责。 夏小曲紧紧回抱着他,亲亲他的耳朵,拍拍他的背,让他就那样趴在自己身上安安静静地睡着。 天石,不要说对不起,我们两个之间不需要说这个。 夏小曲将怀里的人又抱得紧了几分,在心里默默地道。 「嗯,疼。」 许是勒得太紧了,程天石皱眉发出梦呓:「媳妇儿,我疼。」 夏小曲心里奇怪,轻轻将他的衣裳剥开来看,发现肩膀上红了一大片,并且两边都有。 这样的痕迹他太熟悉,那几年家里没钱的时候天石就是这样卖着力气干活挣钱的,什么东西都往肩上扛,一天下来那肩膀红肿得碰都不能碰。 夏小曲小心翼翼地起身,动作又轻又柔,从抽屉里拿出消肿的药膏来替他抹上。 一边熟练地抹,一边悄悄掉眼泪。 第89章 清明时节雨纷纷。 这雨接连地下,绵延不断,不急不骤,风一吹便斜进了屋檐。 夏小曲将一锅捡出来放篮子里,挑了两壶酒,又带上一些香烛纸钱。程天石在楼上给儿子穿衣裳,小傢伙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张开小嘴巴打哈欠都是一股奶味。 曲郎君翻出一身青布衣裳穿好,头髮梳得齐整,转头不太自信地对儿媳妇道:「称玉啊,你看,我这样子行吗?」 每次去山上他都要这样问一遍。 贺娘子点点头,回:「爹爹穿什么都好看。」 「胡说。」 曲郎君笑着责怪她乱讲话,都一把年纪了哪里还好看,更况且今天这日子…… 他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老了,头髮白了,皱纹遍布,眼睛也混了,不知道哥哥有没有认出自己来。 夏小曲回屋看那父子俩收拾妥当没,却发现小苕儿趴在他爹肩头睡着,而程天石则用一只手艰难地整理床铺。 「行了,我来吧。」他比划着名,推开了男人。 程天石换了只手抱孩子,上前将夏小曲拉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道:「辛苦。」 叠个被子有什么辛苦的啊,夏小曲捂着额头慢悠悠地看了一眼男人,在心里害羞地回着。 出门的时候雨还在下,何郎君同贺娘子撑一把伞,夏小曲独自撑一把,程天石则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把被裹得严实的小苕儿抱在怀里。 那条山路淋了雨后变得泥泞不堪,程天石抱着孩子走在最前面,每走一段都会出声提醒哪里能踩哪里不能踩,不厌其烦地叮嘱住,夏小曲挎着篮子走在中间,曲郎君和贺娘子则相互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跟在后边。 坟周又长满了杂草,明明过年的时候才砍过一道。 程天石将孩子交给了嫂子,转身从夫郎那里接过砍刀清理四周去了。 小苕儿从披风里探出脑袋来,好奇地望着面前的几个小山包,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努力去够,好像在指着什么。 夏小曲在几座坟前都点了蜡烛和线香,然后跪下来一一烧纸。 曲郎君给程开雄和方文欣夫妇也烧了点纸钱,便立马跑去哥哥坟前跪下,一边往火堆里扔黄纸,一边絮叨:「哥哥,我的眼睛不大好使了,这段时间发现看东西模煳了……」 坟地里栽了一棵石榴树,这个时节枝头绿意正浓,得仔细地瞧,才能看见绿色深处偶尔藏着一朵刚打上的花苞,还没花生米大。 「这里的石榴咋开花这么早啊?」贺娘子惊嘆,要知道山下的都还没开呢。 闻言,夏小曲转过身来好奇地看,树上果然有点点红色。 「也许是爹、娘还有爹爹他们知道小苕儿要来,特意开花迎他的吧。」程天石一边砍着藤蔓,一边回。 小苕儿吃着手,眼睛滴熘熘地转,夏小曲将他抱在怀里,他便指着石榴树喊:「哗哗。」 他还说不太准声调。 贺娘子跟在后面拉他的小手帮他擦口水,笑着道,「知道喊花花了,那什么时候喊爹爹呀?」 「大大!」他一边喊一边开心地拍手,闹个不停,露出四颗小巧的乳牙。 因为过年的时候天太冷了,再加上孩子又小,担心抱上山遇见什么不好的,所以夫夫俩就没带他,这是他第一次来,才会看什么都新奇。 程天石三两下就砍好了杂草,放好刀走过来同夏小曲一起把儿子抱过去打招唿: 「小苕儿,这是爷爷,这是奶奶。」 因为曲郎君还在那边说话,所以他们先从这头走过去。夏小曲抱着小苕儿停在两处坟包中间,程天石先指了其中一个,紧接着又指了另一个。 小苕儿很乖很听话,圆嘟嘟的脸蛋被风吹得有点红,但还是跟着他爹教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学。 「牙~牙~」 「吶吶~吶吶~」 他还说不好话,不像包山家橙橙那样七八个月的时候就能清楚地喊出「娘亲」。 程天石继续往旁边走,指着大武和衡之的坟,认真地道:「儿子,这是大祖父。」 说完侧身垂下头低声道:「爹,这是我和小曲儿的孩子,叫程慕夏,乳名小苕儿,属鼠的,之前他太小了没带上来。」 眼见着夏小曲和程天石走近了,曲郎君这才用手撑着地慢慢站起来,他要说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该腾地儿了。程天石上前扶了一把,待舅舅站稳以后才松手,然后继续教着:「儿子,这里还有小祖父。」 第185页 三个字的难度更高,小苕儿连模仿都模仿不出来了,只能着急地啊啊尖叫着,像是在吼。 夏小曲和程天石这样做当然不是真的为了让小苕儿学会说话,他们只是……想跟长眠于地底下的四位长辈说一声,他们有孩子了,四位长辈也有孙子了。 天空乌云密布,看起来像是要下大雨。 程天石担心雨势大了不好下山,便做主现在就走。 几人迅速收拾好东西,该撑伞的撑伞,该戴斗笠的戴斗笠,夏小曲把儿子仔仔细细地包好以后才递给了天石。 下山的时候大家又是排成一排,只不过顺序稍微变了一下,这次是曲郎君和贺娘子走在前面,程天石在最后。 雨天路滑,夏小曲专心致志地往山下走,程天石一双眼睛紧盯着前面的人,他们都没有注意原本该窝在怀里的小苕儿爬了起来,将脑袋靠在他爹的肩膀上。 随着距离的远去,三座土包由近及远地变小,落在后边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小苕儿忽然伸出短短的小胖手,五根如萝蔔头似的手指不断地开花握拳,像是在抓什么东西一样,嘴巴里啊啊地喊着。如果夏小曲和程天石此刻回头看一眼肯定能认出来,他家小苕儿是在打招唿。 别人家小孩儿打招唿都是挥动小手,只有小苕儿是伸着手开花再抓紧,也不知跟谁学的。 * 几日后,一家人早早地吃过了饭,程天石收拾完要去镇上,小苕儿便扶着门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跟在他爹屁股后面追了两下,步子软趴趴的,矮矮的一只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瞬就会摔倒。 夏小曲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自从儿子开始学站以后他那双眼睛就再也没从孩子身上移开过。 「嗲,嗲。」 小苕儿忽然发出了明显一些的声音,程天石惊喜过度,一把抱起站不稳的儿子亲了又亲,激动道:「乖儿子,再喊一声,再喊——爹爹。」 夏小曲也站在旁边,用手托着孩子的腰,满脸写着期待。 「嗲,嗲……」 稚嫩的小奶音一个劲儿地喊着,很是捧场,程天石高兴得抱着他抛了抛,然后稳稳地接住,稀罕地亲着,根本亲不够。 夏小曲鼻子一酸,也笑着摸摸儿子的脸,踮起脚尖轻轻贴了过去。 他好开心,特别开心,他的宝贝儿子不是小哑巴,不是像他一样的小哑巴。 他会喊爹爹了。 程天石又抱着儿子稀罕了好久才依依不捨地松手,夏小曲怕他耽误时间便去抱孩子,结果却被他一把给搂进了怀里,放在腰上的那只手还故意收紧了几分。 做什么? 夏小曲抬头看他,眼睛明亮水润,清澈又无辜。 「刚刚是不是有点想哭?」 程天石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吞咽了下喉咙,忽然低头含住了夫郎的嘴巴,不顾反对,黏黏煳煳地亲着。 夏小曲想要推开他却又担心伤到小崽,只能被迫接受,然后试探着伸出舌尖,想要把男人那不由分说便挤进来的舌头给赶出去,结果却反被勾了过去。 两人短暂地分开了一下,程天石用手指勾断了透明的丝,接着抬起他的下巴继续。 邀请、纠缠、深入,眨眼间便完成了一整套,夏小曲感觉不只是舌头,现在他整个人都麻了,酥酥软软的站不稳。 程天石完全占据主导,一直等到夏小曲腰身都软了以后这才松开,用根本压不住的嘴角开心地哄:「媳妇儿,下午我给你和小崽买好吃的回来。」 夏小曲见这是在门口,孩子又好奇地盯着他俩看,便很不好意思,胳膊肘一拐就将人顶出去了,而后轻轻地瞪了他一眼,警告意味很明显。 「我没忍住嘛,你别生气呀媳妇儿。」程天石挠了挠头,一如当年那个愣头小子。 「生什么气啊?」曲郎君听见声音走出来看,手里还拎着锅铲,「天石小曲,你俩闹矛盾了?」 夏小曲一想到刚刚两人站在这里亲了好久,脸上就不由得烧了起来,抱着孩子径直回屋了,将那一摊子交给男人自己去处理。 程天石嘿嘿笑了两声,满足地道:「怎么可能啊舅舅,我俩成亲这么多年,你见我们闹过矛盾吗,他就是害羞了,别的什么事也没有。」 曲郎君一听就知道小两口又在打情骂俏,啧了一声后夸张地警告着:「你别乱来啊,我可告诉你,小苕儿现在能看懂事了哦。」 一岁不到的小屁孩能看懂什么啊,程天石当然不信,而且他觉得就算看懂了那也记不下来,他就没见过有谁记得一岁左右时候的事,所以根本不怕。 但对上曲郎君的眼神他又不敢那样回,只得老老实实地应着:「知道了舅舅。」 午后夏小曲带着孩子在田埂上玩,这个季节只要不下雨就暖和,所以他要多带小苕儿出去走走,看看花儿草儿,抓抓小蝴蝶什么的。 田埂上开了一些黄色的小花,他便坐下来将孩子抱在怀里。 「小崽,爹爹跟你说哦,你爹以前就掐这种黄色小花来送我,脸绷得臭臭的,递给我以后就走,我一路跑都没追上他。」他一点一点地比划着名,像是跟儿子告状一样。 夏小曲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好像有些幼稚,便转头看看四周,想着还要带儿子去哪儿玩,结果看见对面的大道上走来两个人,看身形像是五姑领着的。 第186页 他立马起身,将孩子抱在怀里掂了一下,先是跑回家把孩子放下,然后立马朝五姑家走去。 「你看我家这房子还挺好呢,宽敞,要不是家里没钱了,这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我是真不捨得卖。」 五姑和那人极力争取着,希望能再多卖点钱,五姑父缩在灶屋没敢出来。 夏小曲在门口敲了敲,待五姑转过身来后便走进去,好奇地看着。 这是在做什么呢? 五姑脸色一僵,「小曲,你怎么来了?」 夏小曲比划完指了指对面的男人,见状五姑面露难色,结结巴巴地道:「啊,他啊,他,他是和凤光一起在镇上做活的,来家里帮凤光捎点东西去。」 这话让人无法相信,如果只是捎点东西那为什么不找天石?为什么要麻烦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 更何况,刚刚他在门口就已经听见那些话了。 「五姑,你是不是想卖房还钱?」 夏小曲直接将心中的疑惑比了出来,而且他比划得简单,五姑完全能看懂。 「这……」一时没有想好藉口的五姑找不到话来否定,这样一来夏小曲就更确定了,继续打手势,「五姑,我和天石不要你还钱,那几年你是怎么帮我们的我们都记在心里,我们和你是亲人,不想看你卖房卖地无家可归。」 他还记得当初成亲的第二天,天石用从五姑家背回去的那一袋米煮了饭,那是他记事以来吃过的最好吃、最香、最饱的一顿,永远也不会忘记。 五姑连连嘆气不做回应,那人见状便说让他们一家人商量好再说卖不卖,别没谈好就叫人来,说完以后带着气走了。夏小曲急忙追上去,给他塞了点茶钱,然后心急地比划一通。 那人也看不懂,一边点头一边敷衍地嗯嗯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院子里,五姑正在扫地,夏小曲跟过去想要帮忙,结果手刚碰上扫把棍就看见五姑哭了。 「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这钱得还,必须得还……」五姑内疚地说着。 那可是整整三百两啊,她活了一辈子,见过几个三百两?现在夏小曲说不用还了,她的心里更是着急和自责。 夏小曲以为自己弄得五姑伤心,围在旁边慌得不行,扯着袖子给五姑温柔地擦眼泪,然后比划:「五姑,不着急,慢慢还,好不好?」 「嗯,要还,得还。」五姑固执地重复着。 半个时辰后,夏小曲终于安抚好了五姑,两人约定好一点一点地还。一开始夏小曲说随便还点就行,不能影响他们家的生活,可五姑说得还,一定得还,还要一分不少地还,所以最后就变成了这样。 傍晚的时候他回家,刚进院子便听见了天石的声音。 今天回来的挺早啊,他心里想着,然后推门进去,结果竟让他看见—— 程天石抱着小苕儿站在院子边,指着那一盆含羞草,道:「儿子,你看,小草草,咱们跟小草草打个招唿呀。」 说完便伸手戳了戳含羞草,那一串叶子立马害羞似的合拢起来,小苕儿看得咯咯直笑,开着花的小短手也有样学样地握紧…… 第90章 立夏前半个月,夏小曲家里已经忙起来了,程天石又跑去联繫村里办菜的人,确定他们都将立夏那天的时间给空出来了才放心。 曲郎君天天往镇上去,像蚂蚁搬东西似的一会儿往家里挪点东西,说是给贺娘子的嫁妆,还请人新打了一套首饰。 贺娘子看着堆放在家里的那些箱子,简直是眼花缭乱,比她第一次出嫁时多多了。 傍晚,程天石从镇上回来,刚一进屋就兴沖沖地喊:「媳妇儿,都弄好了。」 他顶着一脑门的汗,跑过去将手里的契书交给夏小曲。 「是什么东西啊?」曲郎君好奇地问。 夏小曲看不懂也说不了,就将契书给了舅舅,程天石顺便就解释了,「是给嫂子的嫁妆,上街口一家铺面。」 他们夫夫俩只是将铺面买了下来,并没有决定开什么店,毕竟这个要由嫂子自己来决定。 曲郎君有些犹豫,道:「这太贵重了些吧?」 此时贺娘子还在灶屋忙活着,根本不知道,程天石喘了口气,真诚地回:「舅舅,嫂子结婚,我们这些娘家人不大办特办怎么对得起她,就这一个铺子真不算贵重。」 这话没假,要不是他们在钱财上出了点问题,怎么着也得给嫂子陪嫁一辆马车才行,但现在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办不成了。 因为担心贺娘子不接受,所以夏小曲和程天石做主,直接给她添进了嫁妆单子里,等到立夏那天陪她一起嫁去叶家。 买铺面这事儿是夏小曲和潘青青商量以后决定的,当时夏小曲比划说没有经验,还不知道要给嫂子备些什么嫁妆,青青说不如给她一个铺子,这样哪怕夫家生活不如意,她也能养活自己。 潘青青说出来的话字字泣血,夏小曲立马听出来其中的不对,抱着他安慰了好大一会儿。 后来他回家把这事儿同天石一说,没想到天石顿时拍腿同意,还直夸这个嫁妆添得好,于是夫夫二人便动手实施了。 今年立夏,抱月村的人都不再聚集村口等着称重,而是跑去吃席了。 夏小曲和程天石直接把天宝楼的大师傅给请过来用了一天,因此这席面办得丰盛又美味。 第187页 贺娘子坐在屋子里,孟娘子细緻地给她梳头,曲郎君则站在门口满眼慈爱地望着,并没有进去。 「爹爹,进来呀。」贺娘子发现了,微微偏头招手,曲郎君下意识地上前,却不知为何又后退了一步,只笑着道,「不了不了,我去外边看看,今天人多忙着呢,我走不开。」 他说完就走了,贺娘子也没起疑心,继续端正坐好。 夏小曲抱着孩子在楼上等天石送饭,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便准备下楼去找,却在楼梯拐角处发现舅舅在抹眼泪。 这是怎么了? 他顿时心急,连忙跑下去歪着头看,曲郎君迅速侧身擦干脸上的泪痕,笑着回:「没事没事,我,我就是高兴,太高兴了。」 小苕儿伸手一把抓住了舅公的衣领,嘴里咿呀尖叫着,在讨要抱抱。 夏小曲便将孩子递给了舅舅,比划:「我去给他弄点吃的来,舅舅你抱他上楼等我吧。」 昨天晚上一家人吃饭,小苕儿手快,趁人没注意一把抓起了桌上的烧鹅,力气大得很,直接拖了过来,结果打翻了一碗汤。 今早夏小曲和程天石商量了下,还是不抱他去席面上吃饭了,一来是人很多不方便,二来,他要是又打翻桌子就遭了,所以还是在屋里拿单独餵比较好。 夏小曲一路小跑到灶屋,在人群中穿梭着找天石,发现他正端着碗等在临时搭的灶台前。 负责烧火的婶子连连道:「快好了,马上。」 夏小曲走过去还没来得及比划,程天石便开始解释:「我找婶子给儿子蒸碗鸡蛋羹,马上就好了。」 叶家花轿上门的时候第二轮席正好吃完,不过他们一行人是有单独位置的,所以问题也不大,程天石领着人过去坐,帮忙的那些郎君娘子迅速摆好了菜。 按照规矩,得把抬轿的轿夫招待好才行,因此程天石特意打听过了,知道他们那一桌人都抽菸,便在两个月前就托彭盼水手下的镖师从外面捎来了上好的菸叶,一人一捆。 村里人见了,有的忍不住感嘆:「二婚都这么重视,八抬大轿啊。」 「是啊,我看比当初夏郎君他们自己的婚宴还要好。」 「那个时候没钱嘛,现在有钱了当然不一样,更何况这两年贺娘子把家里家外都操持得井井有条,他们才有时间和精力去做生意,所以婚宴办好一点也是应该的。」 最后这话是潘青青说的,他说的时候面无表情,可那些人却纷纷朝他投去笑脸,道:「说得也是。」 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但终归不敢说得太难听。 不像当初。 潘青青不乐意搭理他们,弯腰抱起芳儿,一手牵着圆儿往屋里走,结果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也没看见塔塔,便带着孩子上楼去找夏小曲。 「小苕儿睡了没?」 夏小曲正在给儿子轻轻扇扇子,听见这话转身一看,点了点头后比划:「今天人太多了,他玩累了。」 准确地说是他被玩累了,虽然父子俩基本上都在屋里没有出去,可总有那么几个相熟的郎君娘子来敲门,说是要看看孩子。 然后小苕儿就被这个抱过去,又被那个抱过来,偏他又是个好脾气的孩子,任谁都能抱得走,因此被人稀罕了一上午,这会儿刚清净了会儿便累得抱着爹爹的胳膊睡着了。 圆儿和芳儿哒哒地跑过去扒着小床望,一会儿戳戳弟弟的脸蛋,一会儿勾勾弟弟的手指,圆儿更是半个身子栽了进去,想要亲亲弟弟。 「塔塔今天怎么没来?」潘青青为了面馆的生意也是早出晚归,算起来都好久没看见他了,夏小曲抿着嘴角神秘一笑,比划,「彭大哥说塔塔有身孕了,担心今天人多会碰着,就没让他过来。」 「真的啊?」潘青青惊讶了一瞬,随后立马反应过来,打趣着,「那这次真的可以指腹为婚了诶。」 夏小曲想了想,摇摇头比划:「当初开玩笑的了,而且都不知道塔塔怀的是不是男孩儿,再说了,即便是男孩儿也不知道他和我家小崽会不会互相喜欢,所以我想还是别勉强了,慢慢来吧。」 潘青青琢磨了下,也是这个道理,指腹为婚无非就是两家大人关系好想要亲上加亲,但孩子却什么都不懂,还是得等他们各自都长大了再说才行。 另一边,圆儿试了几次都爬不进去,急得挂在小床上哭着喊:「爹爹,圆儿,要睡觉觉,和弟弟一起。」 那张小床特别大,程天石让人做的时候是预计小苕儿能睡到十岁的,因此睡三个小孩儿完全没问题。 夏小曲走过去帮圆儿脱掉了衣裳鞋子,还没来得及抱他他便踩着自己的胳膊爬了进去。一旁的芳儿则十分懂事地脱了小鞋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边,然后站在椅子上举着双手。 「叔爹,帮我脱衣裳,我也要挨着弟弟睡。」 三个小孩儿睡在一起后夏小曲和潘青青放慢动作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在外边挂上了锁。 贺娘子上轿的时辰到了,他们得下去帮忙,院子里方才还四处散着的人们顿时围拢过来,纷纷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望。 高娘子也挤在人群里,她抱了一会儿橙橙便手酸,转身递给了包山。石大洪和天石在另一边准备着放炮竹,喻郎君带着惢儿站在对面。 那惢儿长大了,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喜欢坐在地上抱他爹爹的腿,怎么叫都不起来。 第188页 叶正穿着大红衣裳等在轿前,盖着盖头的贺娘子由两个娘子搀扶着走了出来,短短的一截路她走得很慢很慢,似乎在等什么,最后到了叶正跟前儿索性直接停了下来。 夏小曲很快意识到嫂子在等什么,转头看了看没有发现舅舅的身影,便悄悄地拨开人群去找,最后终于在柴房前看见了站在二楼的人。 柴房在灶屋旁边,也是幢小二层,这会儿大家都跑到前面看热闹去了,周围没什么人。 「娘子,上轿吧,曲郎君说他会看着你上轿的。」其中一个娘子低声劝着。 贺娘子动了一下,最后还是弯腰进了花轿。 夏小曲爬上柴房站在舅舅身边,看着舅舅眼里蓄满了泪水,他也忍不住有些难过。 曲郎君没发现身边站人,他只紧紧盯着不远处那顶漂亮的花轿,脑子里浮现出那年称玉嫁过来的时候,那顶轿子比这个小多了,就两个人抬。 「起轿!」随着喜娘的唱响,锣鼓唢吶同时响了起来,程天石和石大洪一人站了院子的一个角,点燃了那堆炮竹。 噼里啪啦的声音震得曲郎君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只能模煳地看见当初才十几岁的称玉穿着粗制嫁衣跪在自己面前,小声喊爹爹的样子。 是他耽误了称玉,他一直放不下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所以今天家里这样热闹他却不敢上前去打扰,只敢胆小地站在角落里偷偷看着。 能这样送称玉出嫁,他已经很满足了。 夏小曲觉察出了舅舅的伤心,轻轻勾住他的手。曲郎君立马握紧,转过身来将小外甥抱在怀里,颤声道:「小曲,你表哥他昨晚给我託梦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曲郎始终惦记着称玉的事,所以昨晚才会梦见大儿子。 他梦见范祤还是年轻时的样子,穿着离家前的那套补丁衣裳,他在梦里哭着问范祤怪不怪他,范祤却笑着摇了摇头,说—— 「爹爹很勇敢,称玉也很勇敢。」 夏小曲听了很好奇,比划:「舅舅,那表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表哥啊……」曲郎君陷入了回忆。 「小曲儿,走了。」程天石没见着人便找了过来,站在下边喊,「我们去送嫂子。」 夏小曲着急下去,便对曲郎君比划:「舅舅,我们先过去了,小苕儿他们还在楼上。」 曲郎君没再耽误,也和小外甥一起走下楼梯,只是故意落在了后面,等到看着他们都上了马车以后这才小声呢喃:「小祤也是个很勇敢的孩子。」 才刚满二十一岁便上了战场,拼了命地保家卫国。 * 夜深,两家的宾客都散去了,夏小曲和程天石还有大洪他们也坐上马车准备回家,叶正同父母出来送他们。 贺娘子端坐在床前的身影映照在窗户上,夏小曲看了有些鼻酸,将头一扭就靠在了旁边喻郎君的肩上,程天石则是不放心地和叶正说着话,叮嘱他要好好对嫂子。 高娘子和包山傍晚的时候就和胖叔他们先走了,这会儿一起回家的就只剩他们四个,石大洪试着拉了拉缰绳,道:「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程天石点了点头后立马坐直身体,夏小曲眼睛红红的,伸手将开着的窗户给关上,他们就这样驾着马车渐渐远去。 叶家几人一直送到路口才打转,顾娘子说剩下的她和叶镜德收拾,让叶正赶紧去陪陪称玉。 「我看院子里的活也不多,干脆我顺手收拾了再回去吧。」叶正没理解他娘话里的意思,撸起袖子就要动手,顾娘子只能无奈地将话挑明。 「她嫁来才几个时辰,亲戚朋友都走了,就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这个时候她是最需要你陪的,你可不能犯傻。」 「啊?啊!」叶正撸袖子的动作一顿,反应过来后又将卷好的边一点一点地放下来。 屋里,贺娘子的手无意识地紧紧揪着自己的袖子,开门声和关门声几乎同时响起,随后便有人靠近。 叶正挑了盖头,将桌上的酒递给了她,语气很是着急:「快喝了这交杯酒,咱还有大事要办。」 贺娘子微微皱眉,但却没说什么,同他勾着手低着头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屋外的月亮即将爬到最高处,叶正将两只酒杯放起来,转身从角落里提出来一只篮子,然后上前去拉她的手。 「快,走。」 贺娘子没明白他为何这么着急,更不知道他拎着篮子是要带自己去哪儿,稍微愣一下就差点被拽倒,叶正只好又放缓了脚步。 两人牵手如此顺理成章,贺娘子预计中的扭捏与羞涩都没有,叶正坦坦荡荡,就像和她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似的。 叶家后山明显被人打理过,宽敞的空地里有一个土包,在夜里显得格外阴森,贺娘子脚步一顿,不敢再往前走了。叶正松开她的手,将灯笼挂在一旁的树枝上,然后取出篮子里的排位放在土包前。 不知为何,贺娘子觉得那牌位与自己有关,便走上去一瞧—— 范祤之位。 即便灯笼摇曳,烛火昏黄,她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范祤」两个字。 叶正扭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咚的一声跪在了土包前,一边分着手中的黄纸一边解释:「只是个衣冠冢,你别怕。」 「为什么?」贺娘子红着眼,同他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第189页 「我娶了你,你搬家了,那我就得跟范大哥说一声往家走的路在哪儿,这样他以后想来看你也方便。」叶正说得真诚,不像是作戏。 「你不介意吗?」贺娘子小声询问,叶正皱眉摇了摇头,反问,「为什么要介意?」 他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有范祤这个人的存在,早在当初他点头答应这门亲事的时候就把范祤一起接受了。 「更何况……」叶正板着脸,严肃道,「范大哥是英雄。」 范祤是英雄…… 贺娘子的眼泪哗哗地流,她好久没听见这样的话了,当初她的丈夫和小叔子战死,除了她和爹爹,没有人记得两个战死的小兵,更不会有人说他们是英雄。 月亮挂在了最高处,叶正缓缓起身,冲着夜空中的繁星大声喊着:「范大哥,下山的路一直走,走到家里去。」 粗犷厚重的声音让贺娘子烧纸的手一顿,她突然感觉身上不冷了,周围也不再阴森可怕了。她的面前是长眠于地下的英雄范祤,是她十七岁嫁的人,她的身后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叶正,是她三十三岁嫁的人。 叶正吼完一嗓子后转过身来牵她的手,道:「走,我们领范大哥回家。」 贺娘子点点头,擦了擦眼泪后将那牌位抱起来。 叶镜德夫妇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叶正带着贺娘子悄么声地熘进堂屋,要把范祤的牌位放在上面,可贺娘子觉得这样不好,要把牌位抱回房间,叶正却态度坚决。 「我说了,范大哥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我供他没有任何问题。」 说完,他一把抽走了贺娘子怀里的牌位,咚的一声放了上去。 第91章 六月十五周岁宴,夏小曲精心准备了抓周礼,要在小苕儿身边摆满一圈。 「爹~爹~」 小苕儿说话越来越清楚了,小小一只最喜欢黏着爹爹,此刻正穿着新衣裳趴在床上往后退,想要下来。 夏小曲打开大箱子拿出小箱子,又从小箱子里取出那只大金锁来。 听说是他满周岁的时候爹爹特意打的。 夏小曲用红布擦了擦大金锁,然后转身走过去想要给小苕儿戴上。 爹爹的乖乖小崽,今天一岁啦~ 他刚在心里说完这句话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程天石捧着两只盒子走进来,视线刚落在那只大金锁上便着急了,赶紧走过去把即将戴在小苕儿脖子上的金锁给拦了下来。 「干什么?」夏小曲比划完按住他的手,想阻止他。 程天石力气大得很,硬是将金锁塞回到了夏小曲怀里,说:「我讲过很多次了,这个东西是你的,不许拿出来。」 「可是我没有给别人呀,我给小苕儿,给咱们的儿子。」夏小曲眨着眼睛,不是很懂,比划完以后安安静静地等着。 「那也不行。」程天石一副很不讲理的样子,说完打开了手中的两只盒子,是一大一小两个金项圈,都挂着长命锁,他取出那只大的递给夫郎,叮嘱,「无论是爹爹给你的金锁还是我给你的金锁你都不许随便拿出来,儿子的我自会给他打。」 夏小曲望着三只大金锁发愁,家里也不是特别有钱,一只金锁传下去也就得了,干什么要打这么多。 程天石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在想这事儿,啪的一声盖上盒子,很认真很严肃地道:「旁人看起来是大金锁,是钱,可给你的那个人却只认它是长命锁,爹爹给你的和我给你的都一样,我们想要你平安,长命百岁,所以你不能随便给出去,明白了吗?」 「那我也想要小苕儿平安啊,我也想要你平安……」夏小曲委屈地比划着名,见状程天石放轻了语气,温柔地回,「祈求平安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但我不希望你把自己的给出去。」 夏小曲一时还有些想不明白,但为了不让天石难过他还是乖乖地点头答应。 小苕儿半挂在床沿,小手紧紧抓着褥子才没有掉下去,扭头看着这两人深情地望着对方,急得尖着声音大喊:「啊~爹,爹~」——我要生气啦! 差点就亲上去的夫夫二人顿时惊醒,程天石立马将儿子抱下来,搂在怀里哄:「不怕不怕,都是爹不好,爹没看见咱们小苕儿要下来,爹错了。」 小苕儿被吓坏了,坐在怀里后还尖叫着,吼得可凶了。夏小曲拿起那只金项圈给他带上,搂着他亲了亲,心道:小崽平安。 然后扶着程天石的肩膀亲了过去,并没有深入,只是很轻很柔地吻在了嘴巴上—— 天石平安。 * 来参加周岁宴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平日里就在来往的那些,五姑一家早上来过一趟,给孩子做了两套新衣裳,只略坐坐就又回去了,他们得赶着去挣钱。 五姑父彻底变成了哑巴,一路跟着什么话也不说,天石偶尔同他聊两句,他也只是木愣着点头摇头。 在家里养胎数月的塔塔终于得到叶郎君的同意可以出门了,他冲出院门就往夏小曲家跑,彭盼水拿着外衣跟在后边追。贺娘子和叶正是吃过早饭才赶来的,嘴上说着是来凑热闹,实际上给孩子准备了不少东西。 夏小曲抱着小苕儿下去的时候大家都围了上来,一人逗了一下后才将他放在铺好的红布上,四周摆着十二件抓周礼。 一本三字经,寓意着会成为教书先生;一支毛笔,寓意着走科举之路;秤桿寓意着生意成功;木勺寓意着成为大厨;算盘代表着会成为帐房先生;蹴鞠代表以后身体好;金元宝表示一生富贵;平安扣表示一生平安;葫芦就是成为郎中悬壶济世;木剑则是学习武艺,行侠仗义;印章是要当大官;刨子是会成为木匠。 第190页 小苕儿坐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些围成一圈的大人真是奇怪,而他却没有一点儿要抓东西的意思。 曲郎君和贺娘子他们站在一旁逗他,让他抓三字经,夏小曲和程天石则站在前面喊他,没有指定让他抓什么,只是想让他动起来。 塔塔心急,挣开彭盼水的怀抱上前拿着拨浪鼓摇,喊着:「小苕儿,看这边看这边,来抓小葫芦。」 高娘子则在旁边蹲下,指着面前的印章道:「小苕儿乖,抓大印章当大官。」 喻郎君没有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站在一边,小声和石大洪说着:「惢儿当时抓的好像是秤桿。」 石大洪纠正他,「错了,淼儿抓的秤桿,惢儿抓的是勺子。」 「那这俩兄弟抓得好啊,一个开店一个做饭,赚大钱。」叶正道。 大家的注意力被短暂地打断了一下,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小苕儿手里已经抓着那只葫芦在摇了,众人纷纷笑着道以后肯定要当个郎中。 程天石甚至已经在想上哪儿去找个老郎中来给自家儿子当师父了,结果小苕儿啪的一声又将葫芦扔下,转而抓起了金元宝啃。 包山哈哈大笑着,道:「跟程哥一样,以后要赚大钱。」 大家也以为这次没问题了,可小苕儿啃了两下发现啃不动以后又将金元宝给扔了,然后手脚并用地往另一边爬去。 塔塔想让他把葫芦捡起来,于是又摇着拨浪鼓哄:「小苕儿小苕儿,看看这边,小葫芦倒了,我们把小葫芦扶起来好不好呀?」 小苕儿听见声音又转过身来,夏小曲看得很是激动,不由得紧紧抓住了天石的手。 「小苕儿看,小葫芦呀~」塔塔还在哄,却没想到人家盯上了他手里的拨浪鼓。 小苕儿小心翼翼站起来后摇摇晃晃地去抓半空中的拨浪鼓,嘴巴里喊着,「塔塔,塔塔~」 夏小曲一听,拉着程天石的手摇了摇,意思是这样不好,程天石便清了清嗓子,板着脸唬:「儿子,不许这样喊,要喊伯爹。」 彭盼水抬手,诶了一声后笑着回:「小孩子嘛,这有什么关系,小苕儿爱喊什么喊什么。」 塔塔十分认同地点头,将拨浪鼓递给了小苕儿,道:「就是就是,叫我伯爹好难听呀,我不喜欢,我还那么年轻,叫我塔塔多好听。」 小苕儿拿到拨浪鼓就不松手了,转身跌跌撞撞地朝夏小曲走去,只是没走两步就摔倒,夏小曲赶紧去抱,用手揉着他的腿,然后快速地亲了他一口。 刚刚还瘪着嘴巴准备哭的小苕儿忽然就好了,像是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似的,好奇地看着爹爹。 夏小曲又搂着他亲了两口,这下小苕儿咧着嘴笑了,拿着拨浪鼓甩,还指着塔塔喊:「塔塔。」 这场抓周仪式就在他一声声的塔塔中结束了,最后也只抓了个拨浪鼓,包山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忽然拍手道:「抓拨浪鼓好啊,一辈子开开心心,有人宠有人爱,平安幸福地长大。」 程天石觉得这个说法很好,从夏小曲怀里抱走了孩子,当众大声宣布:「以后我要给我家小苕儿好好挑个夫君,宠他爱他,一辈子保护他。」 话音落下,刚刚还笑嘻嘻的塔塔忽然惊唿了一声,吓得彭盼水立马扶住了他。 「怎么了这是?」 「没,就是……」塔塔缓了缓,发现肚子并不痛,只是刚刚太紧张了,便不好意思地道,「好像就是被踢了一下,我不知道,因为以前没被踢过。」 彭盼水着急,扶他坐好以后忍不住吐槽:「早不踢晚不踢,偏偏在你出门玩的时候踢,真是不懂事。」 接着又问:「那你现在有感觉到难受吗?」 塔塔摇了摇头,确实没觉得疼,只是被踢得太突然,他有点吓着了。 夏小曲上前轻轻摸了摸他的肚子,然后比划:「不要怕,他是在和你打招唿。」 「嘿嘿,那以后肯定是个不害羞的宝宝,不然怎么专挑人多的时候打招唿。」塔塔的想法很清奇,夏小曲被他逗笑了,忍不住地点头贊同这个说法。 曲郎君见没事也就松了口气,接着招唿大家进屋吃东西,夏小曲便扶着塔塔起身往里走。 彭盼水不说话,寸步不离地跟在后边走,那双眼睛就像贴在了塔塔身上似的,结果上台阶的时候自己被绊了一下。 程天石抱着孩子站在旁边哈哈大笑,好心提醒:「彭大哥,走路还是带着点眼睛吧,你家塔塔又跑不了。」 「你说我?」彭盼水为了找回面子毫不犹豫地反击,「我只不过是在塔塔怀孕后才盯得紧了点,可你呢,你盯你家夏郎君盯少了?」 程天石的笑声顿时消失,反而是石大洪在一旁耸着肩膀嘿嘿嘿。 他一眼瞪过去,道:「大洪,你就别笑话我了,俗话说大哥不笑二哥。」 听见这话,石大洪差点被自己的偷笑给噎住。他立马转头去找包山,结果发现那傢伙早就走了,正跟在高娘子屁股后头左转转右转转,媳妇儿长娘子短的。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突然十分有默契地点点头,然后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包山这个人吶,没救了。」 「吃面了,你们三个还在外边干什么呢?」喻郎君见这几人久不进去,便出来喊,石大洪立马应声,「诶,来了!」 说完便扔下兄弟跑没了影。 第191页 程天石转头朝彭盼水看过去,扬了扬下巴,自信道:「彭大哥,打个赌,下一个出来的是我媳妇儿。」 彭盼水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想和他赌,因为心里清楚塔塔是不会这样做的,可他却又忍不住地期待,幻想着塔塔也能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夏小曲见天石不在便真的出来找人,还小跑了几步,来到程天石面前后抱着他的胳膊轻轻的摇了一下,一双大眼睛圆熘熘的,满是好奇,像是在撒娇,问他怎么还不进去。 程天石一脸满足,压抑着嘴角的笑对彭盼水道:「彭大哥,走吧,吃面去。」 「哼!」彭盼水将手一甩,两大步跨上台阶往里走,怨气沖沖又委屈地喊,「塔塔!」 正在吸熘面条的塔塔将头往后一仰,腮帮子鼓鼓的,嘴巴不停地嚼嚼嚼,很是好奇:彭盼水这是抽啥疯? 夏小曲显然也意识到了,还没进去之前就比划着名问:「天石,彭大哥这是怎么了?」 「他啊。」程天石一笑,「他嫉妒心犯了。」 第92章 孩子满周岁以后就好带多了,夏小曲也能放心地回面馆去。 本来程天石说让他直接去天宝楼的,但他想了想,两边都是自家的生意,天宝楼有天石在就行了,再加上面馆那边一直都是自己在打理,所以还是维持原样比较好。 小阿虎见到老闆回来后高兴得不行,一早上进进出出的,逮着机会就和夏小曲说话,讨了两个赏钱后开开心心地走了。 秦天长高了许多,也变得沉稳了不少,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的英气,来了店里后径直走向后厨,蹲在那儿闷着头洗碗。 夏小曲看了他一上午,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虚岁十六了,是个大孩子了,不能总是窝在这后厨里洗碗了。 于是他同潘青青一起将秦天叫到后院,让青青替自己说话。 「秦天啊,你来店里也两年了,有没有想过换个活?」 潘青青话音刚落下秦天便勐的抬起头,眼里写满了惊恐。 「是我没把碗洗好吗?」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夏小曲意识到青青的话让他产生了误会,急忙比划解释,「我和青青的意思是,你长大了,应该有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了,总不能洗一辈子的碗吧?」 秦天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潘青青在一旁开玩笑:「当然了,如果你喜欢洗碗,愿意洗一辈子的碗也不是不行。」 「这个……我再想想吧。」 秦天确实没有想到这些,他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充实,每天两眼一睁就哐哐洗碗,吃饭有人管,还会发工钱,逢年过节也有好吃的或者赏钱,确实比当初讨饭过活的时候好太多了。 下午夏小曲去天宝楼吃饭,顺便等程天石一起回家。天石忙着招唿客人和进货,只能让他自己先去楼上,给他弄了点吃的让他坐着等。 塔塔怀孕后就不往天宝楼跑了,不过他的那些朋友倒是都还在这里,其中一个模样俏丽十分热情,拉得一手好二胡,年纪是所有人里最小的,才十四岁。 「小曲哥哥。」 沈颜刚在隔壁拉完二胡准备回去,结果路过的时候从窗户里看见了夏小曲,便直接推门进去。 别人都喊夏郎君,他却偏要叫小曲哥哥,和塔塔的性子倒是有点像。 夏小曲夹起盘里的红豆糕餵他,关心地比划着名:「才从隔壁出来吗?」 沈颜一口吃得太多了,腮帮子鼓鼓的,忍不住用手捂着嘴巴,猜出小曲哥哥的意思后一个劲儿地点头,眼睛亮亮的,那模样就像一只偷吃的小松鼠。 「最近还有人为难你吗?」夏小曲很担心,因为沈颜年纪小,又长得漂亮,所以总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打他的主意。 上次那个喝醉的客人非要让沈颜陪酒,还一把掀翻了遮挡的屏风,程天石知道此事后将他按在地上狠揍了几拳,然后告诉所有人不许对他们天宝楼的乐师动手动脚。 然而那个客人清醒后却不依不饶的,说自己是喝醉了不知道,为此程天石只得同他上公堂走了一遭,结果最后他因为骚扰和言语侮辱乐师被关一个月,赔了五两银子。 自那以后天宝楼里闹事的人几乎没有了,大家也能安安稳稳地挣点钱。 夏小曲想起这事儿就无比庆幸当初天石他们几个凑钱给这些可怜的人赎了身,不然…… 「小曲哥哥,你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啊?」沈颜咽下了嘴里的红豆糕,好奇地问。 以前夏小曲很少这个点儿过来,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点一大桌子的菜坐着慢慢吃,所以他猜想是来查人的。 「小苕儿满周岁了可以放在家里了,我就出来了,碰巧今天面馆事不多我便来这里等天石一起回家。」夏小曲一一比划,解释得很清楚。 沈颜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我以为你特意来查大掌柜的呢。」 「我查他做什么。」夏小曲笑,觉得这小孩儿的想法真奇怪,可是渐渐的,他比划的手势慢了下来,连嘴角的笑容都淡了许多,「小颜,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沈颜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捂住嘴巴,害怕地摇着头。 「快说,小颜。」夏小曲比划着名。 没办法,沈颜只好和盘托出:「就是我看见过好几次,有个大肚子的郎君来找大掌柜要钱,可怜兮兮的,说不给钱他们父子就活不下去了,让大掌柜别那么狠心,否则的话他就要去找你,大掌柜凶了他一顿,不许他出现在你面前,后面那个郎君我就没看见了。」 第192页 他回想得很仔细,说得很认真,明显是不愿意瞒着小曲哥哥。 夏小曲一开始倒是没往男女之事上面想,他只是怕店里出了什么事天石又在一个人扛,所以听完这些话以后感觉身子瞬间变得冰凉,还忍不住地板脸。 沈颜立马发现他动了大怒,将手移开一条缝,低声安慰着:「小曲哥哥你放心,那个郎君虽然总是缠着大掌柜,但他没你好看没你可爱没你温柔,大掌柜不会喜欢他的,打发了就是了。」 「什么?」 夏小曲比划一半直接拍桌而起,咬着牙气鼓鼓地出去找人了。 「我说错了?」沈颜一脸疑惑,想追出去又捨不得那桌子好吃的,扭头抓了一把揣在怀里这才赶忙跟上。 这个点儿的客人很多,楼上楼下挤满了人,夏小曲找了一圈也没见着程天石,倒是包山在旁边喝茶歇息被他逮着了。 「天石呢?」他气死了,比划得飞快。 包山很是奇怪,啊了一声,然后立马指了个方向,「那儿呢,从那里出去,他在巷子里。」 送鱼虾的那个人今天家里有事耽误来晚了,加上天气热,这鱼虾就死了不少。 程天石知道大家挣钱都不容易,况且他也不是经常这样,所以不仅没责难他,反而将他好生送了出去。 夏小曲风风火火地赶到巷子的时候程天石正在宽那人的心,「家里的事要紧,你若没时间就找人帮你送货,等你忙完了再回来,我还要你。」 那人一连应了好几声,家里有人生病他走不开,想请邻居帮忙送货却又担心这挣钱的路子没了,正左右为难。 好在程天石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才放下心来,对着面前的人千恩万谢的说了一大堆。 夏小曲硬等着那人彻底消失不见才上前去,正巧撞上天石转身,他自己被吓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双手抱胸一副老实交代的样子。 程天石脸上的惊吓一瞬而过,见着小夫郎以后嘴角翘得老高,结果拉他的手时发现根本拉不动。 「怎么了这是?」 夏小曲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去。 沈颜揣着一兜子吃食随后赶来,程天石见了用手挡住夏小曲,对沈颜道:「你先回去,让大洪守一下后门,我没回去之前别让人过来。」 「啊?」沈颜嘴里含着一块千层糕,粘得他张不开牙,只能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跑。 待他离开后程天石才有功夫去哄突然就生气的夫郎,「我不是说了下午很忙,让你等我一下的吗?」 夏小曲气他没将那事儿跟自己说,便也不回话,依旧颇有脾气地哼着。 程天石想了想,又问:「是吃的不喜欢?」 他虽然这样问了,但心里却知道绝对不可能,因为那些菜都是他平时最爱吃的,就连昨天晚上打包回家的也是那几样,没道理一夜之间就变了,所以肯定是有其他原因,但他现在不知道,所以不敢贸然地开口问。 夏小曲见他总是问不到点上,气得跺了跺脚,心急地比划:「小颜说有个大肚子郎君总来找你,是不是真的?」 程天石一愣,随后嘴角渐渐扬起,明知故问:「你吃醋啊?」 「我心里酸熘熘的,像醋烧开了一样,咕咚咕咚冒泡泡。」 真到关键时候夏小曲从来不会扭捏,也来不及去想应该怎么拿捏面前的男人,只会老老实实地回答,迫切地想要早点得到答案。 程天石见他真吃醋了,只能收起玩笑的心思,很严肃的道:「是有一个大肚子郎君经常来找我。」 「你……」夏小曲用手指着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其实他明白天石不会做那些事,但真听见这样的话时心里还是难过得不行。 仿佛刚刚还是咕噜咕噜的小泡泡,这会儿就已经沸腾开了,将他整个人浸泡在里面,骨头缝都酸了。 一滴眼泪顺着脸庞啪嗒一声滴在地上,夏小曲气狠了扭头就走,程天石赶忙去追,拉着他的手立马解释:「是夏风,夏风!」 夏小曲回过头来,眼眶里盛满了泪水,仿佛下一瞬就要掉出来一样,皱着眉一脸不解。 程天石帮他轻轻擦去眼泪,语气温和地道:「还记得同五姑父赌钱的那个人吗,叫王大年的。」 「关王大年什么事?」夏小曲很好奇,揉了揉眼睛当做无事发生,比划着名。 「我第一次去王大年家的时候看见一个怀孕的郎君,当时就觉得眼熟,但没认出来,后面他跑来店里找我才发现是夏风,你二叔家那个弟弟。」 话音落下夏小曲久久没有反应,像一个没有思考能力的木偶一样。 程天石想这很正常,当初他认出夏风的时候也愣了好久。 许久过后,夏小曲缓缓抬起手,像是要比划什么,但最后却一个动作都没有,直接放下了。 如此反覆好几次,程天石被他逗笑了,捏着他的鼻子问:「要说什么?」 被捏住鼻子的夏小曲自认为很兇地沖他哼哼,然后比划:「他怀孕了为什么找你要钱?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背着我来往多久了?」 一口气比划了好几个问题的夏小曲累着了,程天石手一松他便拍着胸口用力唿吸着。 「你还吃着醋呢?」 程天石好奇地问,他没见过小夫郎吃醋吃这么久,前前后后加起来怎么着也得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吧? 第193页 夏小曲自己心里还委屈着呢,直接撇过头去不理他。 程天石开始思考该从哪里说起,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得把他最在意的那几个问题给回答了,于是便道:「他是因为夏仓欠了钱,所以被抵给了王大年,我第一次去找王大年的时候替五姑父还了三百两,他知道我们有能力救他,所以跑来找我要钱。」 听见这话,夏小曲的注意力慢慢地被吸引了过去,程天石继续说着:「我不想让那些臭鱼烂虾舞到你面前去,你带孩子已经够辛苦了,还得管那些糟心事,那夏风凭什么啊。」 程天石说得很是气愤,当初夏二叔一家人那样对他的夫郎,现在见他们发达了就上门来要钱,不给还死缠烂打,就没见过这样噁心的人。 自家人做的孽自家人还,他的夫郎早就不是南星村夏家的人了,干他什么事! 「还有,什么叫我们背着你来往多久了,根本没多久好不好,就一个多月前才开始的,不对!这根本不叫背着你好不好,我就没打算帮他。」 程天石刚刚想到那些事心里有气,因此这会儿说话的语气也不免有些沖。夏小曲被他的样子吓着了,勾着手乖巧地垂着头,认为自己在一声不响地挨训。 「媳妇儿,对不起。」 结果程天石却先道了歉,夏小曲抬起头瞪着一双圆熘熘的眼睛,不明白为什么。 「害你吃醋,心里难受,是我不对,我错了媳妇儿。」程天石诚恳地认错。 这个样子夏小曲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伸手比划:「我也不对,应该先问清楚的,不应该朝你发脾气。」 比划完以后便将双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脚尖踮起来一蹦一蹦的,嘴里哼哼唧唧,在小声撒娇—— 不要生我的气,天石。 程天石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以后才搂着夫郎的腰低头亲了上去—— 「好甜,红豆味的媳妇儿。」 夏小曲被亲得站不稳,小脸通红。 砰! 后门传来一声巨响,石大洪抱着十箱比人还高的干豇豆,打算晾在后院。 夏小曲受了惊,紧张得一把推开了程天石,慌乱得不行。 程天石看着落空的怀抱,又看了看整理好衣裳后故作镇定的小夫郎,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他们有婚书啊,是正儿八经的夫夫啊! 夏小曲拍了拍脸唿出一口气,紧接着装作没事儿人似的站在墙角,石大洪嘴里叼着一根干豇豆,走过去撑在墙面上对程天石道:「天石,沈颜说你让我守门,还不许人过来,咋了,啥事儿啊?」 程天石满脸黑,咬牙切齿地道:「现在没事儿了。」 第93章 十天后,夏小曲正在面馆和青青一起学写字,他认识的字实在是太少了,所以青青不忙的时候就会教他认一认帐簿上那些常用的字,再手把手地带着写一写。 天宝楼的伙计突然闯进来的时候夏小曲正好写完,抬头便看见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夏郎君,快,快……」 潘青青收起笔墨,道:「怎么了这是,你有话好好说,别吓着人。」 那伙计似乎是一路狂奔过来的,这会儿正双手叉腰,喘得龇牙咧嘴的,好半天才从嘴巴里艰难地挤出一句:「大掌柜叫你……过去……那个大肚子,郎君……」 一听到大肚子郎君夏小曲立马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拍了拍潘青青的肩膀让他看好店里后就径直往天宝楼去。 「唿~累死。」伙计喘匀了气,又迈开脚步跟上。 夏小曲到天宝楼门口后并没有看见夏风,楼里也没有任何异样,他正好奇着,那伙计及时赶到了,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指着二楼,道:「在上面。」 「你歇会儿。」夏小曲上去前还贴心地给伙计比划,让他好好歇歇,看起来真是累得够呛。 「嗯?」伙计一听这话顿时挺直了腰背,道,「不累不累,我给你们沏壶茶去。」 夏小曲急着见夏风,也就没去管他。伙计回到后厨,一堆人立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怎么样怎么样,郎君来了吗?」 「来了来了,快给我沏壶茶,我端上去听听。」 「给给给,早就沏好了,你快上去看着点儿,别让那人把我们家郎君欺负了。」 「你就瞎操心,那有大掌柜在,还能让他把郎君欺负了?」 …… 夏小曲推门而入的时候程天石是坐着的,旁边还有石大洪陪着,夏风则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桌子,看上去摇摇欲坠,弱不禁风。 「媳妇儿你终于来了。」 程天石起身绕开了弱不禁风的夏风,上前搂住夏小曲的腰,一副被欺负了的委屈样。 「他又跑来了,这次我可第一时间通知你了,不算背着你吧?」 夏风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夏小曲,毕竟上一次他来找程天石的时候才被警告过不许出现在夏小曲面前,怎么现在程天石倒是自己把人给弄过来了? 石大洪生怕自己的兄弟被误会,赶忙澄清:「对,我作证,两人清白得很。」 程天石将夏小曲扶了坐下,又看了看差点越描越黑的石大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咚咚! 敲门声响落下以后传来伙计的询问:「大掌柜,我给你们沏了壶茶来,可以进吗?」 沏茶?程天石扭头看向石大洪,用眼神询问:你叫的? 第194页 石大洪眼睛瞪大,立马摇头。 夏小曲想着刚刚伙计说了要送茶来的,让人家白跑一趟也不太好,便比划着名:「天石,让他进来。」 听了这话程天石以为是他叫的,也就没再多问,只让那伙计进来把茶放下后赶紧离开。 伙计低着头给他们一一添了茶水,眼神却一直在往夏风身上瞟。 夏风这会儿突然面朝夏小曲,小声委屈地喊:「哥哥。」 「诶诶,别乱认亲戚啊!」程天石将手挡在他面前,然后将小夫郎拉过来藏在了自己身后,「你家哥哥是夏仓,可不是我夫郎。」 说完以后才发现伙计还在屋子里,并且跟知道了惊天大秘密似的一脸惊恐,他只得用手握拳捂着嘴咳了咳,道:「你先出去,别乱说话。」 伙计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样子,点了点头后拿上东西就跑了,还不忘给他们带上门。 「等等别关门,我得下去看看,你们慢慢聊。」 石大洪知道一会儿该聊到夏小曲的往事了,他一个外人在这里不方便,所以特意腾出位置来。 不过他出去前还是和程天石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别给那小子好脸色。 他也曾亲眼见识过夏家那一群人的嘴脸,对他们印象很不好。 夏风见屋里没人,便挺了挺肚子往前走,对站在男人身后的夏小曲低声下气地道:「哥哥,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原谅我好不好?」 程天石听着就来气,刚想开口骂他的时候他却又挺着肚子上前来,脸上活脱脱就写着谁敢跟孕夫动手这几个大字。 真让人头疼。 夏小曲站了出来,先是盯着他的肚子看了很久,然后才将视线慢慢移到他的脸上,比划:「孩子几个月了?」 夏风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八个月了。」 「那快生了,平时难受吗?」夏小曲继续比划着名。 「嗯,夜里总睡不着。」夏风说话的语气突然就变了,很低很闷,不再像刚刚那样夹着嗓子说话。 夏小曲本想摸摸他的肚子,但一想到摸完以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就作罢了,只比划:「你找天石那么多次,到底是为什么?」 夏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嗫嚅着:「我,我……缺钱。」 「你夫君呢?」夏小曲迅速比划,不留时间给他思考。 「他……他……」 「他对你不好吗?」 夏小曲比划完就看见夏风先是点了点头,然后不知为何又立马摇头。 「他打你?」夏小曲将猜测的给比划了出来,夏风低着头含着泪,认真地道,「他不打我,但是我和他……合不来,可我又欠了他钱,所以我想找你们帮我。」 说到这儿,程天石忽然想起那天看见王大年的第一面,于是便将手挡在嘴边,凑近夏小曲耳畔说了这事。 竟有此事? 夏小曲皱起了眉,对着天石比划一通,然后让他帮忙转达。 「钱我们不会给你,毕竟你们当初是那样对我夫郎的,不过看在你这未出世的孩子的面子上,我们可以送你去报官申请和离,如果你害怕没有地方住,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一间小房子,也会找人照顾你直到你生产,但这些都需要你出月子以后做工来还,你听明白了吗?」 程天石说得冷冰冰的毫无感情,夏风听了后无意识地用手指绞着衣角,难以置信地反问:「你们……这是要帮我吗?」 夏小曲双手抱胸,轻轻摇了摇头,程天石便立马解释:「只是不忍心看着你大肚子还受苦,毕竟我们自己也有孩子。」 「不忍心?」夏风自嘲地笑了笑,对夏小曲道,「我们一家当初那样对你,结果你现在对我还会有不忍心?哥哥,该说你是真善良呢还是真蠢呢?」 「你个小瘪犊子说什么呢!」程天石一听这话就火了准备冲上去,奈何对方是个孕夫不能动手,再加上又被夫郎给拦住了,所以他再生气也只能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夏小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已经尽量不去想当初那些事了,也在努力不计前嫌地帮他,结果他却这样说,真的很难不怀疑他就是故意跑来羞辱人的。 夏风整理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头髮,收起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乍一看和当初没成亲之前还有两分相似,同样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只是眼神不大一样了,好像在透过夏小曲看向很远的地方。 「夏小曲,我来找你们要钱不是本意,是夏仓逼我来的,他给了我两条路,要么洗把脸收拾收拾来勾引你男人,因为他觉得我和你长得有点像,认为我只要装得比你还柔弱一定会惹人怜爱,另一条路就是找你们要钱,八百两一分都不能少,不给的话就让我天天来,哪怕把孩子生在你们店里也得要到钱才行。」 「我不愿意,他就让娘到镇里来求我,娘跪在地上朝我一直磕头的时候我实在没办法拒绝,再加上我也确实想离开王大年,所以选择了他给的第二条路,可是我不是傻子……」 夏风说着说着开始哽咽,强忍着泪水不断重复:「我不是傻子,我只是没办法拒绝,从小到大娘事事都依着我,我要什么有什么,所以她现在帮着夏仓一次又一次地来求我的时候我真的没办法拒绝,她说夏仓断了腿,说家里只能依靠我了,说让我听话嫁给王大年,还说成亲以后就能有好日子过了。」 第195页 「我听话了,我乖乖地嫁给了王大年,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王大年吃喝嫖赌样样都来,比不上你家程天石,更比不上我从小就立志要嫁的人,我夏风要嫁的是高高在上的明珠,是如松如柏的谦谦君子,我梦想中的婚后应该是琴棋书画,品茶插花,二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乌烟瘴气。」 夏小曲听懂了前面的话,却没有听懂后面的,但他猜夏风一定是对王大年不满意,也对夏仓和柯娘子有了怨言,只是这样的局面并不是因他造成的,所以他没有感到愧疚,就是觉得这一刻的夏风挺可怜的。 还有那一大段的话,他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也从话里听出了深深的遗憾来。 他想,夏风从小那么骄傲,现如今嫁给了王大年这种人肯定备受打击,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结果夏仓还逼他做这些事,当真是不担心这个唯一的弟弟会想不开。 程天石紧紧盯着夫郎,生怕他因为这一番话而同情心泛滥,忘记了以前的痛要出手帮忙,但他看了许久也只从夫郎脸上看出了一丝惋惜的神情来。 还好,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那些遭遇,也没有盲目地伸出手去帮忙。 夏小曲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是他觉得如果就这样原谅了欺负自己的人,那才是真的对不起当初的自己,更对不起那些想方设法为自己讨公道的家人朋友。 这样的事他做不出来,他是个人,有血有肉的人,他有爱更有恨,再加上他和夏风以前的相处并不美好,也找不出什么情来煽,甚至以两人的敌对关系来说,他就算是当场幸灾乐祸也不是不行。 所以想了半天之后,他伸出手只比划了一句:「生了告诉我,我去看看孩子。」 夏小曲冷漠地想,我做得已经够绝情了吧! 「不用了。」结果夏风想也没想的就拒绝,接着说出了原因,「我说了我不是傻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从来没有为你想过半分,所以你也别对我太善良了。」 他知道看孩子代表着新的开始,夏小曲去了以后他们之间的裂痕迟早会因为孩子被缝起来的。 他不愿意看着夏小曲拿着绣花针笨拙地去缝合两人之间的裂痕,因为按照夏小曲的性格,一旦这根绣花针开始穿针引线,那么哪怕是被扎得满手鲜血也不会松手。 而这一切,正好是夏仓想看见的,他会以夏风的孩子为要挟,让小曲夫夫不断拿钱出来。 夏风太了解他那个断腿的哥哥了,那傢伙现如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夏小曲没想到夏风会拒绝得如此干脆,但隐隐约约的又觉得好像此刻这个人才是记忆中的夏风。 「我要回去了,以后我不会再来,你就当没见过我,也不要来找我,从此以后我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你从小挨了我那么多的打,现在就不要同情我了。」 夏小曲眼睁睁地看着夏风说完这一番话后转身离开,他不由自主地跟了几步,想要伸手帮忙开门,结果夏风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对了,你们两个一定要小心夏仓,他已经疯了,他完全就不是人。」 夏风说完这话红着眼圈打开门出去了,他是真心想提醒夏小曲,不是故意说出来吓唬人的,毕竟现如今的夏仓的确很可怕。 夏仓自己断了腿,疯了癫了入了魔,就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水,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的亲弟弟。 夏小曲被夏风最后的那句话给吓着了,他这才恍然发觉已经很久没见过夏仓了,只能从别人口中断断续续的听说,却不知他如今变成了这样。 程天石立在一旁没有说话,夏小曲以为他也被吓丢了魂,便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结果反被他抓住了手腕。 「怎么了?」 夏小曲的手被抓着比划不了,只能沖他小声哼唧:我才要问问你怎么了呢! 也许是心有灵犀,程天石立马猜出他的意思,心事重重的回:「我在想,那夏仓说话怎么好像很有文化的样子,他念过书?」 「嗯嗯。」夏小曲点头。 程天石嘁了一声,道:「不羡慕,咱们的书院修好以后你也能去念。」 听见这话夏小曲当然很高兴,但同时他又开始忧心:刚刚夏风说的最后一句话,天石好像没听进去? 第94章 夏小曲提心弔胆地过了一段时间,担心夏仓会动什么手脚,可自从那日夏风回去以后他甚至连两兄弟的名字都没再听过,似乎一切都恢復了平静。 店里的生意依旧红火,包山又新编了几个话本子,其中有一本就以夏仓和夏风两人为原型,讲述了一对反派兄弟如何自食恶果的故事,引得满堂宾客群起激愤,纷纷叫嚷着要宰了那俩。 于是那段时间又赚得盆满钵满。 今年桂花开得很好,胖娘子家的两棵树上全都打满了花,远远看去金黄一片,温热的风里全是浓浓的香气。 夏小曲特意起了个大早要去摘桂花,昨天下午天石说修书院的文书批下来了,等大家过完中秋就开工,于是他便想摘点花瓣来做些好吃的庆祝一下。 小苕儿喜欢吃米糕,软软弹弹的,一顿能吃三个呢,夏小曲就打算做一锅桂花米糕来餵他。 舅舅最近受了凉夜里总咳嗽,正好做一罐桂花蜜给他泡水喝,天石喜欢吃桂花醪糟,再打五个鸡蛋一起煮,甜甜的很好吃。 第196页 刚成亲的时候两人都还不熟练,把醪糟酿过了头,酒味沖天,不会喝酒的人一碗就放倒。 小夫夫俩第一次喝的时候是睡前,夏小曲听胖婶儿说睡前喝一点好入睡,他就拿两个大碗去舀,结果自己只喝了一点点就喝不下了,剩下的全进了天石的肚子。 天石喝得快,两碗下肚还没起反应呢,他只觉得比在别人家吃的醪糟烈了一点,除此以外没什么不对劲儿,再加上那可是小夫郎亲手酿的,他得多尝尝,所以就一碗接一碗地喝,最后要不是夏小曲拦着,他都要刮缸底了。 夏小曲默默地回想着天石那天晚上喝醉后有多可爱,像个小孩子似的幼稚,硬是要玩驮大马,说他要当大马驮夫郎。 夏小曲一开始以为他是小孩子心性犯了不肯答应,后面听见他委屈又心疼地说「你都没有玩过驮大马,我想跟你一起玩」的时候顿时鼻酸,原来这个傻子会认认真真地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或许父亲们没去世之前自己也这样玩过,但时间太久远了夏小曲不记得了,所以天石问的时候他才会下意识地说没玩过。当时天石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嘆了口气摸摸他的头。 那会儿夏小曲模模煳煳地知道这个男人好像有一点点心疼自己,但没想到会心疼到如此程度。 天石会在酒醉以后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况下固执地要和夫郎一起玩驮大马,不惧深夜的寒冷,也不怕地面的坚硬,就那样跪在地上驮着小夫郎一圈一圈地走,头脑不清醒似的一遍又一遍地问好不好玩。 夏小曲发现自己想得有点太多了,便轻轻晃了晃脑袋,甩去那些落在发间的碎花瓣,用手拨着篮子看了看,好像摘得差不多了,便从树上下来准备回家。 路过胖婶儿家的时候李聪正在院子里扫地,夏小曲同他打了个招唿,说摘了他家的桂花做桂花蜜,过两天给他们送一罐去。 李聪点头应着,又道:「夏嫂嫂,你要桂花就多打一些,叫我天石哥拿木梯来打,反正那么多也打不完,过几天谢了就可惜了。」 夏小曲比划说回家先做点试试,不够的话就叫天石来打,他自己一个人确实不敢爬太高,怕摔着。 回到家放好桂花后洗了把脸,然后再进屋去看孩子,小苕儿还在小床上睡着,天石早已经起来了,床铺叠得整整齐齐的。夏小曲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小脸,然后又伸出食指探他的鼻息,确定小傢伙睡得正熟才放下心来。 夫夫俩没有养孩子的经验,所以一开始看见儿子睡得太熟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地胡思乱想,先是用手指去勾勾他的小手,如果抓紧了那就没事,可后来夏小曲不满足于只拉小手了,他必须得探一探孩子的鼻息才行,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 曲郎君很早以前想纠正他这个动作,还教他怎么看小宝宝起伏的胸膛,但天石觉得这个行为也没什么不好的,就由他去了。 夏小曲想,自己恐怕得等到小苕儿长大以后才能改掉这个习惯了。 * 中秋夜,一家人拜完月神后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桌上摆着不少吃的,小苕儿站在天石腿上趴着去拿,抓了两块桃酥,其中一块递给了旁边坐着的夏小曲。 「爹爹,饼饼。」 夏小曲笑着接下了,还帮他把沾满碎屑的小手给拍干净。 小苕儿啃了两口桃酥后就腻了,转身动作熟练地往他爹嘴里塞,程天石才吃完一个大月饼根本吃不下东西,便闭着嘴巴不肯要,他就哭唧唧地道:「爹,饼饼……」 那小傢伙眉眼间和夏小曲简直一模一样,又奶声奶气的,程天石对他根本无法抵抗,只能妥协地张开嘴巴把桃酥咬了一口,道:「好好,爹已经吃了,你也吃。」 「肚肚,满满。」小苕儿用手揉了揉小肚子,解释给他爹听,意思就是吃饱了不想再吃了。 程天石无奈只能将桃酥全吃了下去,撑得不行,结果小苕儿看他爹吃得这么快觉得好玩,又趴在桌子上想要去拿吃的,吓得程天石抱起他就走,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夏小曲看见一只胖嘟嘟的手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随后天石起身那桌上的葡萄也跟着被拽了起来,周围的盘子都被扫倒了,叮铃哐当响了一地。 曲郎君听见声音后立马从屋子里出来,看见那掉落一地的吃食后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嘴里止不住地念叨:「大意了,早该防着他这一手的。」 那一地的苹果橘子倒是好捡,可程天石特意给夫郎剥的石榴籽就没办法捡,只能浪费了,曲郎君心疼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扫起来拿去餵鸡餵鸭。 小苕儿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害怕地窝在程天石怀里不敢乱动,程天石觉得该和他讲讲道理了,要是讲道理不听的话就得打打小手心吓唬吓唬他了,反正必须让他改掉这个习惯才行。 可是才一岁多点的孩子哪里能听懂那些大道理,他只知道爹板着脸凶凶的,爹生气了,要拉他的手打他,所以赶紧把小手藏在身后不拿出来。 藏起来就没有小手手了,没有小手手就不会挨打了,小傢伙想得很明白。 程天石被他逗笑了,硬是将他的手给拉了出来,却发现拉出来的是两只小拳头,跟镇上包子铺卖给小孩儿吃的小馒头一样。 小苕儿将手攥得紧紧的,瞪着他爹看。 「手心打开,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哦,不许这样乱抓东西,不听话的小孩儿要挨打。」 第197页 程天石其实很担心,小傢伙的手实在太快了,他几乎反应不过来,现在抓糕饼水果什么的没有危险,可以后要是抓到滚烫的菜那该怎么办? 一想到宝贝小崽细嫩的手可能会被烫出泡来,程天石就觉得他这个老父亲的心脏受不了了。 夏小曲担心天石这个样子会吓到孩子,便上前比划着名:「他还小,得慢慢教他,不能打孩子的,你要是打他我跟你没完。」 「我当然不会打了,我就吓唬吓唬他。」程天石赶紧澄清,他只是见别人都这样教的。 小苕儿是个鬼精灵,见爹爹给自己撑腰便撇着小嘴一下子哭了出来,挥着拳头拼命想要挣脱他爹的怀抱,将头一扭就歪着身子去抓夏小曲的衣裳。 「爹爹,爹爹……」 夏小曲一听心疼得不行,立马将孩子抱了过来,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走走停停地哄。 曲郎君去把石榴籽倒在了圈里,结果回来的时候才进院子就看见小外甥抱着哭闹不停的孩子走在前面,程天石弯着腰跟在后边小心翼翼地哄。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过去瞧。 小苕儿趴在夏小曲肩头哭得可伤心了,眼泪鼻涕流下来打湿了那一块衣裳,嘴巴里一直喊着:「不要,不要……」 程天石心疼了,拉着他的小手又亲又哄:「小崽乖乖,是爹不好,爹不打你,不怕不怕啊。」 曲郎君一听,怎么还打人了呢? 程天石嘆了口气,扶着舅舅坐下,道:「确实是我不对,太着急了,见别人会用打孩子那一套来吓唬孩子让他听话就以为是有用的,所以刚刚试了试,没想到把小苕儿吓着了,现在都不肯让我抱了。」 「哎呀,孩子和孩子也是不一样的嘛,可能别人家孩子服打,你家孩子就服哄,你也别心急,多带带,自己的孩子自己最了解了,知道该怎么教他。」曲郎君并没有责怪他,而是将自己养孩子的经验都告诉了他,顺带还夸了他一把,「你把小苕儿养得也很好啊,才一岁,平时吃东西就知道先给他爹爹拿,小孩子得慢慢教,这事儿不能急。」 程天石越听越内疚,他当初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夫郎没怀孕之前他就很怕自己养不好孩子,果然现在小苕儿都不肯让他抱了。 夏小曲带着儿子去院子外面熘达了一圈,没多久就把孩子给哄好了,本来准备直接回家的,只是在路过高娘子家的时候被留住了,他看小苕儿和橙橙玩得开心也就没再催着要走。 等玩够了,开开心心回家的时候却在路上碰见了打着灯笼寻人的程天石。 「你爷俩上哪儿去了啊?」程天石刚一开口夏小曲就听出了不对劲,好像带着哭腔。 小苕儿早就忘记了刚才的事,看见爹来接他回家高兴得不行,伸着手乐呵呵地喊:「爹,抱抱,宝宝。」 这两个字他经常说混,有的时候都听不出来是在说哪一个字,程天石这会儿自动带入一个受了委屈的乖崽崽说「抱抱宝宝吧」的画面,心狠狠一疼,将灯笼递给夏小曲后立马抱住了儿子。 「小崽,爹错了,爹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夏小曲知道天石在担心什么,提着灯笼上前单手把他搂进了怀里,程天石将头埋进夫郎的颈窝,小声哽咽着:「媳妇儿,对不起。」 没关系。夏小曲拍了拍他的背,心想要是他能说话,那他一定会在此刻告诉天石,自己和崽崽都没有怪他。 回屋后没多久小苕儿就睡着了,夏小曲洗漱完也困得不行,刚想比划说早点休息,却看见程天石又捧着那一本破烂的书坐在桌前,正表情凝重地翻着。 那书是包山给他的,叫《育子要术》,夏小曲也看过,但因为他还在学认字,所以进度至今仍停留在前面几页,对里面的内容也模煳不清。 他走过去趴在男人背上,双手交叉垂在胸前,想看看男人看到哪里了。 程天石误以为夫郎是来叫自己睡觉的,便停下翻书的动作,拍了拍他的手悄声道:「这本书我看得比较吃力,有很多地方都不懂,学得很慢,所以我每天得多看看,还要多看几遍才行。」 他觉得只看一遍自己肯定不能领悟其中的道理。 夏小曲想着自己看书的进度更慢,他完全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现学,好几个月都看不完一本,所以修书院的事不能再拖了。 「我们明天就动工吧,先将书院修起来。」 夏小曲比划完程天石点了点头,回:「是得修了,不能再拖了,不然再过两个月就入冬了。」 入冬后若是下大雪,那又会被耽搁一段时间。 「睡觉吗?」夏小曲比划时打了个哈欠,程天石摇头,道,「我还不困,你先睡吧,别等我。」 「那我陪你一起看,我也学学。」 夏小曲一通手势比划完直接拉开他的手坐到了他怀里去,程天石习以为常,只稍稍调整了动作,而后搂着他继续看那本书。 昏黄的烛火只照亮房间的一个角落,小苕儿躺在小床上睡得正香,啃手还差点把自己啃哭了,不过角落里时不时传来的那一两句解释像是童谣一般又将他给哄睡着了。 夏小曲一边看一边听一边记,要是遇到天石也看不懂的字或者理解不了的句子,他就会用纸一一记下来,等有空的时候再拿去找别人问问。 程天石看着夫郎笨拙地捏着毛笔在那张纸上勾画出加密的圈圈点点,忍不住地想为什么书院不可以一夜之间拔地而起? 第198页 记完最后一个字后夏小曲伸了伸懒腰,将毛笔好生放在笔山上,然后换了个方向坐在天石怀里,与他面对面着。 「困了?」程天石捏他的脸,夏小曲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点了点头,发出细微的嗯哼声,程天石便放下书将他抱起来,道,「那我们睡觉去。」 第95章 书院正式动工那天村里人都跑去看热闹,那个位置很好,在村里唯一的一条三岔路旁边,这样进出方便,大家送孩子来上学的话也不需要走太远。 三岔路旁的那块地是彭盼水家的,本来计划的是只占那一块,可后来图纸画出来后大家才发现要想建一所好的书院那一块地是远远不够的。 紧挨着彭盼水家那块地的是曾木匠家的,程天石他们想要买下来,曾珍听说此事后立马跑回去找她爹娘说。 曾木匠夫妇也知道书院修起来后好处多多,就同意了,只是他家老太太还颇有微词,最后程天石又添了一块好田老太太这才笑眯眯地点头。 九月底的时候书院的地基打好了,框架也出来了,塔塔在立冬时节生了个男孩儿,那孩子出生的那天晚上哭声十分嘹亮,吵得曾木匠家的鸡一夜没睡,丑时未到就爬起来打鸣,最后半个村都陷入了鸡鸣狗吠中,第二天不少人顶着两个黑黑的眼圈下地干活。 夏小曲在那里陪了塔塔一夜,等到他生完以后确定没什么大碍才回家来,累得倒头就睡,衣裳鞋子都是程天石帮他脱的。 曲郎君包了点东西要去看塔塔,程天石有急事得去一趟镇里,小曲又睡着,他只好将小苕儿一起给背过去,进门后将东西交给了彭盼水,然后带着小苕儿去看刚出生的弟弟。 叶郎君守在摇篮边上用手撑着头假寐,看上去也是一夜未眠。 「啊,啊!」小苕儿用手指着摇篮里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皱巴巴小脸的弟弟尖叫着,他从来没见过刚出生的婴儿,好奇极了。 曲郎君轻轻捂住他的嘴巴,道:「乖孩子,弟弟睡觉呢,我们不吵弟弟睡觉。」 「弟~弟。」小苕儿努力学着,曲郎君听了差点流出眼泪来,没有学会叫舅公反倒先学会叫弟弟了。 叶郎君醒了过来,揉了揉眼后清醒了不少,将他们带到另一个房间去坐,顺便吃点东西。 夏小曲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屋前屋后地找遍了,最后只在锅里找到了舅舅给自己留的饭菜。 吃过午饭后他打算去看看塔塔和孩子,早上的时候因为太累,他只瞧了那孩子一眼就直接回家来补觉了,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连孩子的眼睛鼻子都没看清,只知道是个男孩儿,嗓门大得很,哭起来特别有力气。 路上遇到了高娘子,她也是去看塔塔的,两人便结伴而行,夏小曲还抱了橙橙一段路,那小丫头嘴很甜,一会儿问叔爹累不累,一会儿又亲亲夏小曲说叔爹辛苦了,还想用自己的口水兜给夏小曲擦脸。 高娘子急忙制止了她,道:「这个就不用了,你也太不见外了。」 夏小曲喜欢橙橙,沖高娘子摇了摇头后亲了亲橙橙,然后将自己的脸伸了出去,橙橙便攥着口水兜的一角给他轻轻擦着。 「诶,行吧,反正你这口水兜也是才换的,干净着呢,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哦,用脏兮兮的口水兜给叔爹擦脸不礼貌,知道了吗?」 高娘子趁机教了橙橙一把,橙橙抱着夏小曲的脖子,望着她甜甜地回:「知道啦,娘亲。」 到了彭盼水家的时候夏小曲才发现人还不少,他将橙橙放在地上后小丫头立马跑去找芳儿了,圆儿则是又扒在摇篮前好奇地看着刚出生的弟弟。 塔塔才生产完身体没恢復,应付不了这么多人,彭盼水便将房间的门给关上了,叶郎君拿出点心来招待大家,感谢着他们对塔塔的关心。 夏小曲在一间较暗的屋子里找到了舅舅和小苕儿,两人正在看彭伟忠耍影子戏,除了他俩还有很多人都挤在里面。 刚开始彭伟忠只是一时高兴耍给几个孩子看的,没想到后面来看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大人都来了,他便宣布为了庆祝儿媳平安生下孩子,今天晚上在他家院子里,他好好耍一场给大家看看。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阵不小的动静,有人说是孩子醒了,大家便又一窝蜂地跑出去挤在外面看孩子。 孟娘子那会儿正和叶郎君说话,离孩子比较近,因此见彭盼水哄不住便主动伸出了手,道:「盼水啊,给我抱抱。」 彭盼水也是两天一夜没合眼了,这会儿听着他儿子的哭声只觉得脑子都炸开了,听孟娘子那样说还以为她能哄好孩子便交了出去,结果小崽子一点儿不给面子,谁抱都哭。 夏小曲和高娘子没有跟着一起过去,而是来到塔塔的房间前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喊进以后他们才进去,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塔塔躺在床上还有些虚弱,看见他们以后好奇地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怎么好像听见孩子在哭,你们听见了吗?」 他以为自己昨晚听了太久,出现幻觉了。 夏小曲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点了点头,高娘子道:「刚刚醒了就一直在哭,彭大哥哄不好。」 塔塔顿时就急了,忍不住埋怨:「怎么又哭了啊,他才哭了一整夜,这样下去怕是嗓子都要哭哑了,彭盼水是干什么吃的啊!」 第199页 「你别急,我出去看看。」夏小曲怕他着急养不好身子,只得比划一通,答应他出去瞅瞅,留高娘子在屋里陪他。 另一边,彭盼水抱着儿子哄个不停,叶郎君拿来热好的羊奶餵他他也不喝,就闭着眼睛哭,看着真是愁死人了。 夏小曲应着塔塔的要求去抱孩子,拨开人群后走到彭盼水面前伸出手比划:「彭大哥,塔塔听见孩子哭了,让你把孩子抱过去。」 彭盼水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往塔塔的房间走去,彭伟忠和叶郎君则是招唿大家去吃饭。 「你真没用。」塔塔生气地朝彭盼水吼,然后伸手要孩子,可彭盼水却立在床边不给,只弯着腰把孩子递给他看,道,「小心扯着伤口。」 塔塔白了他一眼,问:「冬冬为什么一直哭?」 孩子乳名冬冬,大名彭逢君。 夏小曲生养过,也算有些经验了,在一旁比划着名猜测:「是不是饿了?」 「可是刚刚餵他喝羊奶他也不喝啊。」彭盼水道,他现在真的是头大,这小子哭起来太有劲儿了,就跟一百只鹅在你耳边不停歇地叫唤似的。 夏小曲想起小苕儿刚出生的时候也是不喝羊奶,嫌那个味道不好,高娘子也适时地开口:「估计是不爱喝呗,小苕儿出生后也是不喝羊奶,小曲开奶后有几天疼得不行餵不了,抱他喝羊奶他就吐,那几天都是我餵的,后面他习惯了才开始喝的。」 话音落下塔塔很生气地捶了彭盼水一拳,「孩子都饿成这样了,彭盼水你怎么带的!」 说完便想坐起来餵奶,可无奈身上太疼了。 彭盼水抱着孩子想去扶又被夏小曲拦住了,比划着名让他把孩子给自己。 襁褓里的小屁孩儿哭起来呜哇呜哇的,嘴巴好像占了脸的二分之一,夏小曲抱着他轻轻摇着,不敢伸手摸他的脸。 他还记得刚出生的孩子皮薄,不敢碰。 塔塔才坐在床上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彭盼水又给他加了一个软枕靠着,然后才将孩子抱过来餵奶。 彭盼水看着他大儿子一喝上奶就不哭了,这才感觉到额头上的汗都变冷了,一边擦着一边小心地解释:「你睡前才餵过他一次,疼得不行,后面我看你睡着了就想让你多睡会儿,才去煮羊奶餵他的,我没想到他不喝。」 「白痴。」塔塔剜了他一眼,接着伸出手,彭盼水不知道要做什么,但还是弯腰凑了过去,塔塔便扯着袖子给他擦汗,小声道,「要餵奶叫醒我就行了,不然儿子喝不上奶那我不白遭开奶的罪了?」 冬冬出生后没多久塔塔的胸前就开始溢出白色的乳汁,只是很少,想要餵孩子根本不够,所以他就咬着牙让产婆帮他揉了揉。 夏小曲和高娘子没有久留,同他们夫夫打过招唿后就出去了。 院子里,曲郎君带着小苕儿和橙橙刚吃完饭,夏小曲上前去抱孩子,发现他家小崽正戴着橙橙姐姐的口水兜。 「弟弟流口水,小兜兜给弟弟。」橙橙指着小苕儿道,曲郎君也解释着,「那会儿出门太急了,就忘记给他戴了,刚刚餵他吃饭的时候总撒满下巴,我的帕子都擦湿了,橙橙就把口水兜摘来给他戴了。」 说完还不忘夸奖橙橙真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 橙橙听到后扎的两个沖天小辫仿佛翘得更高了,仰头得意洋洋地望着高娘子,神气道:「娘亲,曲舅公说我是好孩纸。」 「是,你是最聪明的好孩子,等晚上你爹回来了让他明天带你上镇里去玩。」 高娘子说完以后橙橙立马翘起了双手双脚,只不过小脚被桌子给挡住了,但她依旧很高兴地喊着:「好哇,去玩去玩,带弟弟一起。」 她还不忘捎上戴着她口水兜的弟弟。 夏小曲抱着小苕儿捏了捏他的脸蛋,曲郎君在一旁问:「小苕儿想不想去镇里呀?明天也让你爹带上你,和姐姐一起去玩好不好啊?」 小苕儿被他爹爹给捏得嘴巴合不上,吸熘了一下口水后含含煳煳地道:「和,姐姐,玩玩。」 夏小曲见了觉得好玩,肉嘟嘟的小脸蛋,嘴巴一捏起来就像鱼摆摆似的可爱。原本还想再捏几下的,不过舅舅吓唬他说孩子被捏多了以后睡觉合不上嘴巴,吓得他赶紧擦干净小苕儿嘴巴上的口水不敢再动手了。 入夜,夏小曲和舅舅吃过饭后打扫干净了屋子,又把给天石留的饭菜拿到锅里去温着,接着哄小苕儿睡觉。 小傢伙有点困了,但想起一整天没看见他爹就忍不住地哭,抱着夏小曲问爹呢,夏小曲只能带着他在院子里转圈圈,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着。 曲郎君洗漱完出来准备睡觉,举着蜡烛一看才发现小外甥还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再一瞧时间,不对啊,怎么这个点儿了天石还没回来? 「舅舅,天石今早出门的时候有说今天不回来吗?」夏小曲熬得双眼通红,比划的手都在打颤。 曲郎君回想了一下,道:「没有啊,天石就正常去的,还说下午要早点回来去彭家看小孩儿呢……」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这的确不对劲儿,本该下午就回来的人怎么会夜深了还没到家? 夏小曲坐不住了,起身将凳子收回屋去,强忍着眼泪比划:「舅舅,我去村口迎迎他,说不定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他心里乱得很,不敢想太多有的没的,在家里等也等不下去,只能去村口的大树下。 第200页 在大树下等,天石一定会回来的。 他的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以往天石无数次晚归他都是站在大树下等的,而且每次都等到了,所以这一次他肯定也能等到。 曲郎君觉得小外甥有些不正常,赶紧抓住了他的手,道:「你别急,我们去问问包山或者大洪,看他们知不知道天石在哪儿。」 今早天石是和包山大洪一起搭胖叔家的牛车去的镇里,再加上三人都在天宝楼做活,因此他们两个肯定知道。 夏小曲这才发现自己急煳涂了,深吸一口气后点点头,快速比划:「那我现在就去。」 他真的一刻也等不了了。 曲郎君担心他一个人太着急会出事,便锁好了门准备同他一起,结果才出院子就看见高娘子和包山他娘远远地跑了过来。 高娘子也是一脸的不安,刚走近便迫不及待地问:「小曲,你家天石回来了吗?」 闻言,方才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夏小曲顿时慌了神,感觉全身的血都凉透了,当即便要套马车去镇里找人,高娘子和曲郎君急忙拦住了他,可他根本听不进去。 他很害怕,当年爹爹也是这样在家等消息,结果等着等着就等到了他爹的棺材,他实在是太害怕了。 「也许……他们都在大洪家呢?」 高娘子不确定地说着,但现在几人都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成一团,即便知道可能性不大,却还是一起往石大洪家走去了,曲郎君和包山他娘则是各自回家守着孩子。 喻郎君像是才回来似的,腰上还繫着围裙,见着夏小曲和高娘子后明显慌乱,两只眼睛红红的。 「小曲,我……」他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双手捂着脸默默流眼泪。 夏小曲知道这是出大事了,他们这三家的男人去了镇上都没能回来。 「嫂子,嫂子!」吴凤光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整个人灰扑扑的,额头都磕破了,来不及喘匀了气就哭着喊,「哥被关进大牢了!」 第96章 夏小曲和高娘子连夜赶到了镇上,天宝楼已经被关了,两张封条交叉着贴在门上,小面馆的灯也熄了,但里面仍有轻微的响动传来。 高娘子上前敲了敲门,低声道:「青青?」 潘青青和曾珍还有秦天在里面照顾那些无家可归的哥儿,秦天听出声音后赶紧去开门,潘青青见着夏小曲的时候却一愣,手上的茶盏也被打翻了。 「凤光都告诉你了吧?」 夏小曲点点头,吴凤光说得很清楚,今天下午一队官兵去了天宝楼,不由分说就抓走了天石和包山还有大洪,在沙场做活的吴凤光听说以后赶忙跑来敲鼓鸣冤,却被衙门口的衙役给赶了出去。 他们说天宝楼逼良为娼,让人给告了。 「这简直就是笑话,我们什么时候逼良为娼了?」高娘子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都白了。 坐在一旁喝茶暖身子的沈颜披着毯子站了起来,红着眼睛道:「是钟哥哥,他出去接活了,大掌柜他们被抓走后钟哥哥还去作证,那些官兵想抓我们问话,我们怕进了大牢被屈打成招就跑了,这会儿夜深了才敢到面馆来。」 即便他们反应已经很快了,但夏小曲查了查人数发现还是少了五个。 天宝楼一共有十五位乐师,除去坐月子的塔塔和反咬一口的钟杏,这里只有八个,另外那五人没来得及跑被抓了。 「钟杏他脑子有病啊,跑出去接什么活啊!」高娘子气得直骂人,曾珍端了茶给她喝,让她消消气。 夏小曲也不明白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又跑出去做那事儿,沈颜纠结了半天,还是将自己听说来的事给讲了。 「好像是钟哥哥找大掌柜借钱,大掌柜说最近修书院周转不开,让他等等,他等不及就跑出去接活了。」 话音落,桌边的另一个人接着道:「钟杏有了个相好,那人说不嫌他在青楼待过,两人约好年底成亲,可前段时间那人又跑来说家里人不同意,不过他家人爱钱,要是钟杏能多带些嫁妆过去他们就同意,钟杏也是蠢,这就信了。」 说话的人叫扶安,同钟杏最亲近,这次也是他先觉察出异样,带着这七个兄弟跑了。 这些人和塔塔是同一家青楼出来的,当初彭盼水走镖路过那里,看装修清雅别致以为是家小酒馆,结果进去后才发现走错了。 那天又刚好是塔塔第一次出来,一曲琵琶没弹完彭盼水就要走,气得他将人拽回来摁在桌子上,用腿踩着他的胸膛硬是把那一曲弹完才放人。 后来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那一脚不仅踩在了彭盼水的胸膛上,更是踩在了他的心上,他不顾叶正的阻拦花大价钱把塔塔赎了出来,又带着他走南闯北,最后回到了抱月村。 程天石把天宝楼买下来后大傢伙又开始筹钱,按照塔塔给的地址,让彭盼水带人去将与他交好的十四个小倌儿都给接了出来。 当时因为那边狮子大开口他们筹的钱不够,还找彭老爷子借了不少,这段时间才还清。 那十四个人里面有几个是接过客的,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被买出来是要给人家做小,直到夏小曲带着高娘子和青青轮番地向他们解释,他们这才渐渐相信自己真的脱离了青楼,从此是个自由身了。 其中就包括钟杏。 「老闆哥哥,我想带这几位哥哥去郊外的土地庙躲一躲。」秦天突然出声,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第201页 现在面馆的确不是个藏人的地方,等明天天一亮那些人跑过来一查一个准。 夏小曲现在冷静许多了,既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就想办法解决,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安顿好这些人,他们一个个儿的不是身子弱就是年纪小,肯定不能被抓进大牢。 几人说动就动,掐着时间等天刚亮就将他们送去了秦天住着的土地庙,然后便开始分头走,高娘子回村来通知彭盼水。 既然天石和包山他们都被抓了,那彭盼水这个二掌柜应该也逃不了,只是这事儿不能当着塔塔的面说,他才生完没两天,不能太操心,得想办法瞒着。 彭盼水听说此事后气得砸了手里的杯子,接着取出墙上的剑就要去救人,高娘子拦都拦不住,最后还是叶郎君呵斥了他。 「民不与官斗,咱家镖局再大也不能一上来就与官府明着斗,要救人不能硬闯,得用软的。」叶郎君说完将彭盼水叫到了屋里,打开其中一个小箱子,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子。 彭盼水瞬间反应过来,他很气,但现在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无奈地道:「希望这一箱金子能换三条命。」 * 夏小曲拿了面馆所有的钱,和青青做好了饭菜后一大早就等在衙门口,塞了不少银子才得以进去看看天石他们。 那些衙役拦住了潘青青,只让夏小曲一个人进去,因为他们觉得一个小哑巴闹不出多大的事来。 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关满了犯人,如男人小臂一般大的耗子在里面穿梭,把夏小曲吓得够呛,一路缩着身子走。 程天石和包山还有石大洪三人关在一起的,他们的那间牢房看起来稍微好一些,有扇小窗户,地上的草垛也是干的,衙役打开了牢门对夏小曲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 夏小曲点了点头,拎着食盒走进去,程天石抬头一看,穿得干干净净的小夫郎正站在自己面前,要不是石大洪喊了一句「夏郎君」,他都觉得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你怎么来了?」 程天石一开口那声音哑得不像话,夏小曲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将食盒放在地上,跪坐着去抱天石。 他想要说好多好多的话,最后却都只化作一声声满是悲恸的叫喊。 程天石的心都随着他那一声声破碎的哭泣裂开了,只能拍拍他,低声细语地哄:「别哭了媳妇儿,我好好的,也没挨打,你乖,快别哭了,这里好脏,你别坐地上。」 夏小曲想起来自己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便赶紧将食盒打开让他们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这牢里肯定没什么好东西给他们吃的。 包山吃着眼泪拌饭,哽咽着:「夏郎君,我娘她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我们瞒着的。」夏小曲比划。 「那佳蓉呢,她是不是急死了?」包山又问,夏小曲点点头,他看见以后哭得更狠了,转过身去耸着肩膀吃饭。 程天石没什么胃口,但为了保存好体力还是把那一碗都给吃完了,在这样的地方可不能生病,一旦生病就很可能没了半条命。 夏小曲比划着名说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们的,程天石想到媳妇儿要为此四处奔波,家里的孩子又小,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但现在他们都被困在这里也实在没办法,只能将事情都交给外面的人去做。 「媳妇儿,你听我说。」 程天石将声音压得很低,为了不让人听见他还把夏小曲抱在怀里,贴在他耳边低声说着,看起来就像是在亲热一样。 「我记下了。」夏小曲比划,守在外边的那个衙役既没看清也没看懂。 石大洪见夏小曲要离开了,赶忙叫住了他,祈求着:「夏郎君,进宝和两个孩子就麻烦你多照顾一下了。」 「我会的。」夏小曲站在门口比划,衙役只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接着开始催促,「走了,时间到了。」 夏小曲被挤开,险些跌倒在地,程天石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抓着栏杆吼:「你别推他!」 那衙役听到后冷笑了一声,道:「等你有本事出来了再和我说这个吧。」 不过嘲讽归嘲讽,他最后还是没有再对夏小曲动手,只甩着钥匙离开了。夏小曲含着泪一步三回头,不断地比划:「我记下了,天石,我都记下了。」 天石让他去找彭盼水想办法弄到赤秋镇那些商户的帐本,具体要找哪几家的他也一字不落地记下了。 潘青青在外面等的时候试图通过塞钱让衙役放他进去,他要给天石几人申冤,可结果就是那些衙役根本不帮他,嫌他给得少了。 夏小曲出来后二话不说拉着青青就走,两人回到面馆后赶紧将与他们敌对的那些商户的名字都给写了出来,然后赶着回去找彭盼水,结果到了彭家却扑了个空。 衙门里,头髮鬍鬚花白的彭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将那一箱金子交给衙役送上去,放低姿态地道:「董大人,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董忆寒一副白面小生相,是去年年末才上任的,镖局和他还没怎么来往过,因此不知道这位大人最是讨厌送礼行贿。 「我知道你们现在着急,可再急也不能乱投医,而且现在天宝楼逼良为娼是有证据的,那钟杏都已经签字画押了,据我所知你家孙子彭盼水也是天宝楼的掌柜,这个时候你不避嫌还跑来送礼,是觉得我会忌惮你们镖局的势力,还是觉得我会贪图钱财?」 第202页 董忆寒说话慢声细语的,很温柔,可话里的那股压迫劲儿却不容忽视,好在彭老爷子也是经歷过大场面的人,只稍稍冷静了一下便可从容应对。 「董大人说得对,是我老煳涂了,担心孩子们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此次状告的人是钟杏,他给的供词上写着程天石等人以弹奏乐曲为掩饰,背地里却逼迫他与人苟合敛财,但我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这里面疑点重重,首先就是钟杏说他被迫送往各大商户老闆的家里,不少老闆也都作证确有此事,结果又出奇一致地表示他们并不知道钟杏是自由身,以为是天宝楼养的暗娼,可据我私下调查所知,那些人与天宝楼都是敌对关系,认为自从天宝楼重新装修过后抢走了他们的生意。」 说到这儿,董忆寒顿了顿,又接着道:「我私心里是相信天宝楼的,一来我查看了之前的卷宗,发现程天石还曾因为客人酒醉调戏楼中的乐师而报过官,这样的人我觉得应该不会逼良为娼,再者说,其实也就是那钟杏一个人状告,天宝楼十几个乐师,我不信程天石逼良为娼只逼钟杏一个人,怎么,难道钟杏长得赛天仙,他一个人可以养活一楼的人?」 「而且我也问过另外五个乐师,他们都说没有此事,现在难办的是钟杏和商户那边的证词都咬定程天石不放,虽然我也很想偏袒按时缴税的天宝楼,但证据摆在这儿,我也没办法,知道吗彭老爷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将「缴税」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话至于此,彭老爷子知道这位董大人是什么意思了,天石他们之所以会被关起来正是因为当初给钟杏赎了身,所以如今他才能以良民的身份去状告,再加上不少有头有脸的商户老闆作证,所以这事儿的确不好办。 不过倒也不是真的不好办,只是明面上不好办罢了,彭老爷子笑了笑,对董忆寒拱手,道:「我的镖局在赤秋镇扎根数十年,也为那些商户走过镖看过家护过院,这事儿对我来说不难办。」 新官上任总得干出点事情来,可这位董大人来了快一年了,赤秋镇却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一开始大家还以为这又是一个做不了主的花架子,现在彭老爷子才知道他是在静待时机,等时机一到就大刀阔斧地干。 夏小曲在家心急如焚地等了许久,这才等到从镇里回来的彭盼水,原来两人恰好错开,他和青青回来的时候彭盼水正巧坐车去镇里找他爷爷帮忙了。 「你别着急,我爷爷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彭盼水喘匀了气,担心塔塔听见便拉着夏小曲和潘青青去了另一个房间,叶郎君也跟了上去。 四人坐在屋子里关好了门,彭盼水谨慎小心地道:「爷爷说董大人有意要整顿那些商户,现在这事儿好办了,只要我们拿到那些人偷税的证据就可以了。」 「这能成吗?告天石的是说他逼良为娼,就算我们拿他们的帐本去告他们偷税,这看起来也是两个案子,不一样啊。」叶郎君忧心忡忡地说着。 夏小曲听了立马比划:「天石也是这样说的,我今天早上去看他的时候他让我来找彭大哥,说一定要想办法弄到那些商户的真帐本和私藏财产的证据。」 彭盼水和叶郎君有些看不懂他的手势,或者说是担心紧要关头看错了,理解错了,弄巧成拙就更不好办了,不过好在潘青青也跟着的,很快就把他的手势给解释了一通,还拿出了自己写好的那些商户的名字。 第97章 彭家镖局办事的速度很快,没两天就搜罗了一半,为了不让他们有时间转移证据彭老爷子还将叶正叫了回去,叶镜德夫妇听说后担心夏小曲和孩子,特意让贺娘子过来陪他们。 起初夏小曲还想瞒着舅舅,可天石和包山大洪他们一连几天都没回家曲郎君怎么可能不怀疑,甚至连称玉都回来了,他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不过现在小外甥心烦,整天都忙进忙出的,他也知趣地没有多问,只把家里都照顾好,把小苕儿带好就行。 他相信清者自清,也相信好人自有天佑。 然而这事儿他不打听不代表别人不打听,那么大一家天宝楼说关门就关门了,大傢伙都好奇死了,茶余饭后闲聊的都是这事儿,甚至还有人不辞辛苦地跑到抱月村来打听第一手消息。 夏小曲每天都去小面馆,朝他打听的人也不少,他都借着自己不能说话给打发了,那些人问到潘青青的时候潘青青就说例行查问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不少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问的,但也有人是真的关心,这天下午面馆准备关门的时候水果摊上的谢娘子和她男人来了,两人拎着不少东西来看望,愁容满面的,进店后宽慰了夏小曲好大一会儿才离开。 潘青青清点好了店里的帐才同夏小曲驾着马车回家,现如今正处查帐的风口,彭家的人在到处找那些商户的漏洞,那他就得把自家的帐给算清咯算对咯才行,别到时候没抓到别人,反倒又让他们揪住了自己的错处。 回到家舅舅和嫂子已经做好了饭菜,热气腾腾的,夏小曲一看见就模煳了眼睛,借着去洗脸的功夫无声地哭了一把。 他好心疼天石在大牢里吃不好睡不好的,肯定遭了不少罪。 * 事情迎来转机是在五天之后,彭老爷子亲手将那些帐本以及其他证据交给了董忆寒。 第203页 「这几家商户偷税是最严重的,剩下的还有不少。」 彭老爷子的意思也很清楚,如果还想要,那就得想办法找个由头把他的人给放了。 董忆寒收起了东西,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道:「不急,老爷子还没吃饭呢吧,大家一起用个饭吧。」 说完朝手下人吩咐了一通,彭老爷子再对上他的眼神时却勐然一怔,那双年轻明亮的双眸此刻宛如毒蛇的竖瞳一般骇人。 只一瞬,彭老爷子便琢磨出了这事儿的后续走向,再对上他的视线后就如同久经沙场的老将,翱翔于天俯瞰大地的鹰,十拿九稳地开口: 「董大人,吃饭就不必了,三日后我有时间,那三个孩子我亲自来接。」 董忆寒微微一愣,眼神不自觉地就暗了下去,方才那股压迫感也松了些,但他还是体面地笑着,淡淡地道:「慢走。」 夏小曲和潘青青又在算帐,现如今他们每天都得支出一部分拿去牢里打点,这样才能让天石他们吃上一顿热饭,因此董忆寒带着衙役走进去的时候他们根本没察觉,一心扑在了帐上。 「小夏老闆,还有空位吗?」 夏小曲和潘青青同时抬头,脸色顿时变了,店里的客人也都朝这边看过来,议论纷纷的,小阿虎见状赶忙上前去一一请走,说今天提前打烊,这些饭菜就当赔罪,不用付钱了。 虽然大家都想看热闹,但也不愿意和一群带刀的人同桌吃饭,于是就都走了。 秦天从后厨跑出来,等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便上前与小阿虎一起把门给关上,又迅速收拾干净了桌子。 董忆寒等了许久,见店里都没人搭理他,便将视线转移到了旁边正在敲算盘的潘青青身上。 「小潘帐房,方便给我们找个空位吗?」 潘青青对他没有好脸色,但也不得不顾及他的身份,便冲着小阿虎喊:「小阿虎,招唿客人。」 董忆寒轻笑了一下,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随着小阿虎的带路选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这次跟着他一起来的除了衙役还有不少商户老闆,夏小曲都是见过那些人的,其中有不少在元宵节的时候斗灯输给了他们。 喻郎君听秦天说董大人来了,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拎着锅铲就跑出来找夏小曲,董忆寒见了不由得笑出了声,大家都看过去以后他才微微颔首,致歉:「抱歉,失礼了。」 接着对喻郎君道:「随便上点菜就行,不要酒,我们要谈事情,喝多了不好谈。」 话音刚落,喻郎君紧张得不知该如何回,只能攥紧了锅铲,夏小曲拉着他的手挡在了他的面前,比划:「厨房只有素面了。」 天石不在猪肉铺没人开,他们囤的肉吃完了也没心情去外边买,原本打算今天关店后歇几天的,没想到董大人他们会过来。 潘青青扒拉算盘珠子的手停下,抬头看了过去,道:「只有素面,还吃吗?」 董忆寒目光温柔,点了点头,回:「好。」 几碗素面端上桌,那些衙役狼吞虎咽地吃着,董忆寒从怀里摸出帕子来擦了擦筷子,然后挑起一夹面慢条斯理地吃,而那几个商户老闆动都不敢动,大冬天的吓出一身冷汗。 一碗面吃完,董忆寒擦了擦嘴,望着对面的人惊讶道:「怎么不吃啊,不合胃口吗?」 那几人不敢动,被把住了命门只能唯唯诺诺地回着:「不,不……」 「不什么啊?」董忆寒灿烂一笑,表现得人畜无害,好奇地问,「各位不想吃我的这碗饭?」 「不敢,不敢。」几人吓得手脚发抖,连忙端起碗来连筷子都不用就唏哩唿噜地喝面。 董忆寒见他们听话,这才命人取来一摞帐本放在桌上,又拿着一叠文书压在上面,冷冷地道:「隐瞒工人年纪,藏匿田产铺面,私买私卖,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此事我若上报,治你们一个抄家之罪也不为过。」 连站在柜檯后面的夏小曲和潘青青都被吓一跳,就更别提那几位老闆了,个个面如白纸,汗如豆大。 「不过……」董忆寒一通震慑之后又换上了笑容满面的样子,语气轻柔地道,「补齐税款,我可以保你们一命。」 几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纷纷表示愿意跟着董大人做事,税款一定会补齐。 董忆寒好像就是借他们这个地方来登台表演一下似的,事情一谈完就走了,不过临走前却特意绕路从柜檯过,先是看了看夏小曲,然后才去看潘青青,勾起嘴角夸赞:「面很好吃,下次还来。」 夏小曲一直等到他走以后才敢大喘气,忍不住跟青青比划吐槽:「这个大人一会儿笑一会儿不笑的,他好吓人。」 潘青青朝门口看了一眼,确定那些人走远以后这才低声道:「心眼子怪多的,咱以后离他远点。」 他觉得要挟别人,不像一个清官会做的事。 彭老爷子的消息很灵通,前脚董忆寒他们才刚走,后脚叶正就来到了店里,告诉夏小曲三天后准备去接天石出狱。 夏小曲高兴得不行,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拉着青青又蹦又跳的,然后跑去后厨找喻郎君,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三人在后院笑过以后赶忙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却在门口撞见了抱着孩子的夏风。 「我早跟你说过了让你小心夏仓,蠢成这个样子。」夏风对着夏小曲噼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自己走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第204页 「你什么意思?」夏小曲拦住了要和他吵的青青,比划着名,夏风掀开包被看了看自己的孩子,无奈地道,「夏仓通过王大年的赌场认识了个男人,他教那个男人去天宝楼勾搭乐师,并口头答应事成后天宝楼一倒台就给他一千两,后面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潘青青听了觉得实在不可思议,「只是口头答应,那个男人就替他办事了?」 夏风白了他一眼,道:「嘴皮子厉害,聪明,会哄人,不然前天宝楼老闆的哥儿也不会被他哄得晕头转向的。」 夏小曲终于明白了,也就是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夏仓在后面搞鬼? 「别的我不知道,只知道你们楼里那个乐师和那个男人的事是他干的,不过我听说这次还牵扯到了不少大老闆,按理说夏仓应该办不到,你们自己掂量着吧。」 夏风说完起身抱着孩子就要走,夏小曲急忙叫住了他,然后跑去柜檯后面的抽屉里抓了把钱塞进自己荷包再递过去。 当初说的生了孩子告诉他一声,他去看看孩子,可夏风也没传信来,现在既然见着孩子了,夏小曲想是得意思意思。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打点衙门那边吧。」夏风冷着脸拒绝,紧接着又说出难听的话,「你们家才出了那样大的事,给我女儿我都害怕把霉运传给她了。」 夏小曲一时有些难堪,缓缓收回了手,夏风见状也没安慰一句,扭头就走了。 第二天各大商户老闆齐反口的事情传了出来,董大人理所当然地重审天宝楼案件,没想到却从中牵扯出了另一个人—— 程从南。 夏小曲得知此事的时候身形不稳差点从台阶上栽下去,还好曲郎君一把拉住了他。 怎么会呢,程从南故意的?他要害死天石吗? 温家自从老爷子去世后是树倒猢狲散,本就日渐衰败的生意再七七八八的一分,到程从南头上的就更没多少了。 再加上他是个入赘的,自然比不上那些本家人分得多,为了将生意慢慢做起来,他首先看中了天宝楼,可没想到程天石不愿意让他入伙。 既然不能入伙,那就想办法抢过来,所以程从南打着温家的旗号示意各大商户一齐弄垮天宝楼,并许以他们不少好处。 程从南入狱,他娘子温家小姐四处奔波打点想要救他出来,可董忆寒通通不认,他好不容易钓到一条大鱼,自然不可能松口。 温家兴盛繁荣了几辈子,温老爷子还没去世前是上一任官员在任,他深知这家门户里头有不少事,可却苦于没有一个缺口能让他借力打进去,因此才放任他们逍遥许久。 董忆寒与上任官员交接的时候知道这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因此一早就在收集证据,现在抓到了程从南他便立马撒网,想要把温家其他人都引出来。 夏小曲头一天晚上就将夏仓的事跟彭盼水说了,彭盼水没有犹豫,和叶正立马冲到那个男人家里将他看了起来,软硬兼施一整夜,终于哄得他松口上堂作证。 董忆寒还没处理完温家的事就得先办这边的案子,有了人证他便差人去提审夏仓,果然就如夏风所说,夏仓嘴皮子功夫十分了得,再加上当初二人并没有签下任何字据,所以他将事情全都甩在了那个男人头上。 夏小曲他们去衙门口等结果,最后却被告知只关了那个男人和钟杏,夏仓被放了,而且他断了腿,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是不能对他用刑的。 柯娘子接夏仓出来的时候两人正好和夏小曲擦肩而过,夏仓朝他冷哼了一声,柯娘子则往地上啐了一口,嘴里不干不净的。 高娘子在衙门口就要撸袖子和她干仗,被夏小曲给拦住了。 现如今天石他们还没出来,万一再因为打架又进去一个正好是柯娘子他们希望看见的,所以不如先忍了这口气。 第三天早上,夏小曲特意起了个大早背着背篓去打柚子叶,他一会儿要去接天石出狱,等到家后正好用柚子叶洗洗身上的晦气。 可不知怎的,马郎君知道了塔塔的身世,竟大清早的就在外面发疯。 「怪不得这么能抓男人的心呢,原来是青楼出来的人啊,当初我说怎么就把彭盼水这个浪子给收服了,原来是有手段啊,看来青楼里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连彭盼水都把持不住,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夏小曲背着背篓回家路过,听了后气得不行,将背篓放在一旁冲上去同他拉扯,没多久就厮打在一块儿,周围的人看热闹也不嫌事大,都没人去劝,反而是有人去通知叶郎君,就爱看他们打起来。 这些天积攒的怨气怒气都在此刻迸发出来,夏小曲打红了眼,一圈一圈净照着马郎君的脸捶。 既然他红口白牙辱人清白,那这张脸拿来也没用了。 马郎君到底是老了,又颓废了一段日子,精气神和身子骨也大不如前,根本打不过夏小曲,没挨两下就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喊疼。 叶郎君赶来的时候被吓一跳,他差点以为夏小曲把人给打死了,连忙将人拉开。 其实夏小曲收着劲儿的,他知道打死了人自己也逃不了,更何况为了马郎君这种人进大牢根本不值得。 而那马郎君也惯会装,方才还一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样子,等到夏小曲被拉开以后他又立马跳了起来,只是鼻青脸肿的很不好看。 夏小曲气唿唿的,被叶郎君拉住还一个劲儿地往前沖,他觉得自己输就输在了嗓门上,如果要比手势的话这村里没人能赢得过他。 第205页 「真是个没教养的。」马郎君吐了一口血沫,以话做刀,直往夏小曲心上扎。 大家都知道夏小曲从小没了父亲,说这话不只是骂他,更是骂了他的父亲,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夏小曲听了那话瞬间眼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硬是没有落下来,只倔强地盯着马郎君看,就像一头终于学会了自己厮杀的小豹子,在狠狠地盯着猎物。 「你有教养,你的教养好,你爹娘活着都被人戳嵴梁骨,可我家小曲从没人说他半句不好,我哥哥也没被人戳过嵴梁骨,一次都没有。」 听闻小外甥被欺负的曲郎君匆匆赶来,正好听见马郎君说那话,大家纷纷让开了一条路给他。 马郎君回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婚前就大肚子的曲郎君啊。」 随后赶来的五姑一听这话直接撸起袖子冲上去给了他一巴掌,红着脸道:「胡说八道的贱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人扭打在一起,五姑仗着体重优势将他压在地上,他完全动不了,也吭不了声。 以往曲郎君听见这话总会羞愧难当,脸白了又白,可今天不知是气他欺负自己的外甥,还是已经不在乎这件事了,竟可以坦然地面对,还上前去将帮忙的五姑给拉开。 「对,我是婚前就大肚子了,我不要脸,我给曲家丢人了,可你呢,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当初开祠堂审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像现在这样大声嚷嚷?」 马郎君被臊得脸上无光,躺在地上恶狠狠地咬着牙,道:「你家好得很,你家天石要是好怎么会被抓进牢里,分明就是恶事做多了遭报应,挣那么多不干不净的钱迟早要完!」 叶郎君一听,立马将夏小曲搂进了怀里轻轻拍着他,方才还在龇牙的小豹子顿时变成了一只受尽委屈的小猫咪,夏小曲趴在叶郎君肩头偷偷擦干净了眼泪。 「马苏芬,你永远都是这样,大肆宣扬别人的不好来掩盖自己的龌龊,还试图捏造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将别人拽进泥潭,是不是觉得大家都处在同一块烂田里你就高贵了?」 叶郎君缓缓说着,一声质问让马郎君不敢回应,也不敢抬头。 「是,我家塔塔是青楼里出来的。」叶郎君当众承认,看热闹的人免不了深吸一口气低声议论起来,他都不在乎,又接着道,「可那不是我家塔塔的错,我的塔塔三岁不到就被人送进了青楼,他没有自甘堕落,他在那里长得很好,学得一手好琵琶,待人真诚有礼,会心疼人,他是个好孩子,他出淤泥而不染。」 「同样,小曲从小没了父亲也不是他的错,更不是你马苏芬可以用来辱骂他没有教养的理由,真正没有教养的人是你。」 叶郎君话中带刺,最后甚至稍显刻薄地道:「你倒是清水塘里出来的,可最后不也成了一缸染池,学得一身的臭毛病!」 马郎君依旧不敢吭声,他知道自己再大的脸都丢过了,现在这个小场面算什么,他才不想和叶郎君正面对上。 夏小曲揉了揉眼睛,望着不远处那起了一半的书院,心道:骂得好,等他学会认字了也要这样骂! 曲郎君听得心里畅快,忍不住也多说了几句:「没错,塔塔是个好孩子,我们大家都是苦命的娘子郎君,知道很多人身陷青楼是不得已的,天石他们筹钱把人赎了出来是做好事,结果反倒因此进了大牢,今天好不容易得了清白要回家了,却又碰上马苏芬你在这里造谣,他们冤不冤啊!」 话音落下,五姑站出来带头道:「对,天石包山大洪他们三个都是好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小曲他们嫁过来后也为我们大家做了不少,现在还要帮我们修书院,我看就是那些人眼红我们村越来越好了,所以才想把我们搞垮。」 提到书院,大傢伙纷纷反应过来,是啊,这几家人要是被弄垮了,那书院就没了,以后他们谁要是想去镇上找活也找不到人帮忙了。 「我觉得这话没错,大家不能听马苏芬胡言乱语,他是彻底疯了,我们都知道小曲和天石夫夫是一点一点积攒才有了如今的家业,而且他们发达了也不忘帮衬我们,你们说说谁家里有点事找他们帮忙他们没帮的,做人不能忘本。」 孙娘子说完站了出来,拉着夏小曲的手道:「一会儿我同你去镇上接他们回家。」 此话一出,方才还在看热闹的那些人立马争先恐后地表态:「我也去。」 「我也去我也去,我家儿子的活都是托他们找的,我必须得去。」 「还有我!」 大家说走就走,挽着夏小曲的胳膊亲昵地围在他身边,打算先去约高娘子和喻郎君,临走前还鄙夷地看了马郎君一眼。 「还有我呢。」 后方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田禧抱着孩子和阿力站在一起,笑眯眯地道:「看在他们修书院的份上,我们也去。」 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可别把我们一家和他放在一块儿哦,我们早就分家了,和他没来往。」 众人听了,想起前段时间程尔的确发疯和马郎君分了家,因此也就没有过多的怀疑,把他们三个都捎上了,顺带还嘲讽了马郎君一下。 「你看看,你自己的儿媳都不想和你来往了,马郎君,收收心吧,这么大年纪了还搞这些干什么,好好在家带孙子享清福不好吗?」 马郎君听了「带孙子」「享清福」,眼前黑了一遍又一遍。 第206页 第98章 夏小曲感觉自己可能是被那么多话给砸晕了头,竟然真的和村里人一起跑去接天石了。 本来一开始计划的是他和高娘子还有喻郎君去,舅舅和五姑在家做好吃的,顺便准备柚子叶泡水,等天石一到家就能洗上,结果现在乌泱泱一群人围在了衙门口。 彭老爷子皱了皱眉,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我们来接他们回家的。」 夏小曲还没来得及比划,高娘子才张开了嘴巴,进宝站在一旁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而那些村民却都热情高涨,大声地回着。 听见这话彭老爷子才松了口气,吓死,还以为是来造反的呢。 程天石他们三个出来的时候啥也没看清,就看见黑压压一群人朝自己扑了过来,没反应过来的他们差点扭头又往大牢走,还是高娘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包山,你要死啊,不赶紧出来还想往里钻吗?」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包山顿时泪眼汪汪,嘴巴撅成了茶壶,一边跑一边喊:「佳蓉,吓死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高娘子眼睛也湿润了,哽咽了好几下才把话说出来:「被关傻了是吧,什么见得到见不到的,还不赶紧回家。」 夏小曲站在台阶下没有动,勾着手仰头看着天石一步一步地走下来。 他好想一头扑进天石的怀里,可这里人好多好多,他不敢,只能直勾勾地盯着看。 程天石走近以后才发现他身上沾满了灰,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和以前那个干净漂亮的小夫郎差别很大,担心地问着:「这是怎么了?」 「马郎君骂塔塔是青楼出来的,我气不过和他打了一架,还打赢了。」夏小曲比划的样子神气极了,眼睛亮闪闪的,仿佛第一次狩猎成功的小豹子昂首挺胸地回到窝里讨赏。 程天石努力压制住将他搂进怀里的冲动,克制地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夸他,「好棒啊,你没受伤吧?」 要是受伤了,他得立马回去把马郎君摁着再打一顿。 夏小曲小幅度地摇摇头,他捨不得把天石的手给甩开了,就那样乖巧地站着,抬手比划:「没有受伤,我超棒,我能保护朋友了,也能保护你。」 「嗯,你真的很厉害,我的小夫郎超棒。」程天石温柔地附和着他的话,一旁的包山却突然插嘴,「走了走了,回家再聊行不,在衙门口站着我都觉得瘆得慌。」 彭盼水刚才只顾着跟爷爷说话,没注意到夏小曲比划的手势,因此这会儿还没心没肺地跟着包山的话招唿:「那是得快点走,一会儿董大人出来看见你们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造反劫狱呢,到时候把你们挨个儿抓起来审。」 彭老爷子嫌他说话没头脑,要带他回镖局好好教教,顺便再交代一些事情给他做。 夏小曲悄悄去拉程天石的手,沖他俏皮一笑,然后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走的动作,程天石便道:「行吧,回家再说。」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把小夫郎搂在怀里好好说说话,可显然这会儿不行。 众人说走就走,风风火火的,一路惹得旁人注目也不管,依旧嘻嘻笑笑。 喻郎君挽着石大洪的胳膊走在最后面,时不时地替他整理一下衣裳,次数多了以后石大洪便抓着他的手,道:「再怎么理也是这样了,回家换一套吧。」 「嗯。」喻郎君憋着眼泪,小声地道,「我给你准备了柚子叶,回家后泡水好好洗洗身上,这套衣裳就不要了,得拿去烧掉。」 石大洪安静地听着他的话,喏喏连声,然后伸手抹了抹他的眼睛,道:「别哭。」 「没有。」喻郎君自己抬手擦去了眼泪,石大洪心疼地摸着他的脸,「你瘦了好多,进宝。」 * 程天石回家的路上愈发地怀疑他们三个这一趟不是蹲了次大牢,而是考了个状元回来,大家不仅将他们送到了家门口,还变着花样地夸他们,就跟包山那些话本子里大家去接状元郎回乡时一模一样。 五姑知道天石今天回来特意没去做工,和曲郎君一起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宰鸡宰鸭的做了一大桌子好菜。 夏小曲走到院门口先将程天石给拦住,贺娘子立马拿来一把柚子叶,叶正则是端来火盆。 「要打一打,再跨一跨。」 比划完以后夏小曲便举着那把柚子叶用足了力气,绕着天石前前后后鞭打了个遍,他坚信只要打得够用力,那么所有霉运晦气都不会再缠着他男人。 程天石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去去晦气,可当小夫郎拿着柚子叶,板着小脸神情严肃一下又一下用力打着自己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个什么东西顺着跳动的心脏钻了出来,痒痒的,挠不着,得让小夫郎打一下才能舒坦。 跨了火盆后曲郎君招唿着吃饭,但是夏小曲还不许,比划着名说让他先洗洗再吃。 「也对也对,洗得干干净净的了吃饭才舒坦。」 曲郎君说完又叫上贺娘子回灶屋,叶正则去帮他提热水,夏小曲给他拿了一套新衣裳放在屏风边就去照顾孩子了。 程天石记挂着儿子想要赶紧出去,可他到底是在牢里待了几天的,不说身上,就是这心里也不得劲,所以还是沉下心来好好洗着。 贺娘子怕小苕儿饿肚子便掰了只鸡腿给他拿着啃,夏小曲算着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就抱着他上楼,推门进去的时候程天石刚穿上衣裳 第207页 「爹!」小苕儿声音清脆地喊着,张着小手要抱,程天石系好系带以后把他抱了过去,开口,「小崽,有没有想爹……啊!」 他才啊上,小苕儿便眼疾手快地将鸡腿一把塞了进去,动作十分熟练。 「爹,吃肉肉。」 程天石这个老父亲在心里狂洒眼泪,真不愧是他的好儿子,太贴心了,不过这个鸡腿实在有点大,他一口吞下后就嚼不动了,只能让小夫郎先拿着。 夏小曲拎着鸡腿比划:「饭摆好了,下楼吃饭吧。」 程天石嗯了一声,夏小曲以为没什么事了准备开门下楼,却在转身的那一瞬又被拽了回去。 「媳妇儿,谢谢你。」 原来是为了说这个啊。 夏小曲松了口气,刚想比划说不客气,结果自己的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还勐然收紧,吓得他连忙钻进男人怀里紧紧贴着。 程天石低头先是亲了亲他的鼻尖,然后迫不及待地一口含住了他的嘴巴,舌头一点一点地舔着,又用牙去磨他嘴巴上那颗漂亮的唇珠。 夏小曲感觉唿吸变得急促,忍不住揪住了男人刚换好的衣裳,慢慢张开了嘴巴。程天石亲吻的动作一顿,随后便是更加勐烈的攻势,滑腻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亲亲,亲亲。」小苕儿拍着手喊,程天石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放开了夫郎。 两个大人一时之间竟都忘记了儿子还在这里,夏小曲满脸通红地将小苕儿抱了过来,和他贴贴脸后慌乱地逃下了楼。 席间,夏小曲小心翼翼地比划,将程从南的事都跟天石说了,原本以为他会伤心,会难过,没想到他却毫无反应。 「我早就说过了,他已经不是我六叔了。」 自从他娘生病后程从南拒绝来看望的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不认什么六叔了,这次的事算他大意,没有防备程从南,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五姑知道她这个唯一的弟弟作出那样的事后又生气又自责,觉得他们这一代人总在给小辈拖后腿,夏小曲握了握他的手后比划:「五姑,这不关你的事,程从南是程从南,你是你,你不要把别人的错误揽到自己身上来。」 曲郎君见聊得有点沉重了,便主动转移话题问天石后面有什么打算,程天石说这次的事可能会影响到天宝楼的生意,不过问题不大,继续开就是了。 叶正也贊同,举着酒杯道:「什么狗屁温家商户老闆的,咱都别怕,不行我就半夜一个一个结果了。」 贺娘子一把捂住他的嘴,责怪:「喝多了吧,还有孩子在呢。」 小苕儿听不懂,这会儿也吃饱了,坐在曲郎君怀里抱着他的小木碗敲来敲去,根本不懂这些大人叽里哌啦地在说什么。 程天石伸手勾他的小下巴,大方地回:「不要紧,他也听不懂。」 叶正憨憨一笑,也试着摸了摸小苕儿的头,道:「就是嘛,就得趁他还听不懂的时候赶紧说,等以后能听懂话看懂事了,当爹当娘的亲一口都得背着他。」 他说这话完全是有理由的,小的时候他就见过爹娘亲热,不过当时他还很懵懂,只知道这是关系很好的人才会做的,一直到长大后的某一天,他才突然反应过来那是怎么一回事。 小苕儿自动筛掉了多余的字,用勺子将碗敲得叮叮噹噹响,然后指着旁边的两个人喊:「亲亲,亲亲。」 夏小曲的脸烫得差点冒烟,程天石也有些不自在,轻声咳嗽着,曲郎君想帮忙遮掩,便将小苕儿的手拉了回来,哄着:「好好好,吃了饭饭后再让爹爹亲亲你啊。」 小苕儿的双手都被拉住了,仰头望了望舅公后兴奋地道:「爹爹,亲亲,爹,亲亲。」 哦,懂了,爹爹和爹亲亲了。 贺娘子皱眉看了一眼叶正,无声地道:惹祸了吧? 叶正缩着肩膀捧着碗里的汤一直喝,不再接话,方才还热闹无比的饭桌上顿时冷了下来,夏小曲用筷子戳着米饭,感觉好像在戳自己的脸皮,真是羞死人了。 入夜,夏小曲好不容易逼迫自己忘记了那事,正准备抱着小苕儿回楼上睡觉,结果舅舅突然沖了出来。 「那个,小曲啊,孩子今晚跟我睡吧。」 程天石才倒完水回来,听见这话后立马没皮没脸地笑着道:「好啊,谢谢舅舅了。」 夏小曲娇嗔满面,将孩子交给舅舅以后追着他打,程天石便直接往楼上跑,曲郎君忍不住站在下面喊:「动静小点儿,当心摔着。」 即便知道舅舅的意思是黑灯瞎火的不要乱跑,可夏小曲听见那句「动静小点儿」还是忍不住红了脸,眼看着马上就追到天石了也赶紧停下脚步。 程天石推开门后发现小夫郎没有跟过来,直接走过去在黑暗中抱住了他,然后一声不吭地将他扛在了肩上。 夏小曲吓坏了,手急忙抓住他的腰,进屋后赶紧一脚踢上了门。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小别胜新婚了。」 程天石说完将他放下来搂在怀里,一手揽着腰一手护着头,然后转身把他压在了门上。 夏小曲双手抵在他胸膛,看着他急吼吼的样子忍不住地红了脸,紧张得喘不上气,也有点站不稳了。 第99章 夏小曲被迫仰起头,让男人在他脖子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印记,而他则将一声声细碎的喘息都咽进了肚子里。 第208页 程天石承认自己有些着急了,可他离开夫郎太久了,牢里阴暗无比,不知时辰,他才逃出生天重新将夫郎抱在怀里,实在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这是真的,这不是他在做梦。 「媳妇儿,不要憋着好不好,喊给我听,我说过的,我很喜欢。」程天石一边亲他一边说着。 夏小曲咬着嘴巴摇头,他不敢出声,怕被人听见,可天石带来的感觉让他心跳变快,身上被亲吻过的地方泛起密密麻麻的酥痒,他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程天石知道小夫郎的性子,才在饭桌上闹出羞人的事来,那今天晚上就算是把床搞塌了他也不会叫出声的,他太能忍了。 不过能忍是一回事,能忍多久又是另一回事,程天石除了知道他的性子也知道他身体的敏感处在哪里。 反正夜还长,他有的是时间。 夏小曲趴在门板上,咬着程天石横在自己面前的手臂呜呜地哭着,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忍不住了。 「小曲儿,很害羞是吧?」程天石从后面抱着他,轻轻舔舐着他耳后那一块细腻的皮肤,手指灵活地穿梭着,「是不是害怕别人听见?可你的哭声好大啊宝贝,要再努力一点才行哦。」 一听这话,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的夏小曲信以为真,身体立马绷紧,把那一点点呜咽声也压抑住了。 「咬我,咬我就不会哭出声来了,宝贝。」 程天石感觉自己的手被束缚住了,只能把胳膊往夫郎嘴里送,让他放松一点手指才能恢復自由。 夏小曲说不了话,只能一边无声地流泪一边拼命摇头,他不想咬天石,他怕把人咬疼了,可是天石他很坏,故意欺负自己,把自己欺负得身体直发抖,一时没忍住便真的咬了他。 这一口咬得很重,夏小曲觉得嘴里有了血腥味,都快心疼死了,可身后的程天石却略带兴奋地道:「宝贝,你还可以咬得再重一点。」 夏小曲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他也没有力气去咬人了,直接软在了男人怀里。 程天石将手拿出来抱住他,用脱下来的外衣擦了擦手指和门,然后把哭得身子颤抖的小夫郎打横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地往床边走去。 「刚刚好舒服。」夏小曲躺在床上,眼尾和鼻子都是红红的,他想了想,又比划着名补充了一句,「原来你不用帮我摸摸也可以让我弄出来,你好厉害啊天石。」 「是吗?哪里厉害?」 程天石一边亲他一边引导他说出那话来,夏小曲想了想,比划着名:「你的手指,又粗又长……」 「只喜欢手指?」程天石装作不满的样子。 夏小曲焦急地撑起上半身,圈着他的脖子娇羞地摇了摇头,然后嘟着嘴要亲他,可他却扭开了头,固执地追问:「还喜欢哪里?」 夏小曲比划着名,程天石依旧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哪里?」 「就是……这里。」 夏小曲比划完轻轻蹭了一下,程天石被刺激得顿时把持不住,搂着他直接躺到了床上去。 「我以为你会害羞地跟我说呢。」 「我说不出口,所以我害羞地蹭了蹭。」夏小曲红着脸比划。 程天石要被他逗笑了,掐着他的腰故意往上鼎了一下,道:「那我也害羞地回应你一下。」 「你不要脸,你坏蛋,你……」夏小曲骂人的手势还没比划完就被他给抓住了,程天石拉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道,「这个时候你就省省力气吧,别比划了,抓紧我。」 说完稍稍用力地掐住他的脖子,抬高他的下巴亲了过去,不同于下午那个时候的逐渐加深,这个亲吻从一开始就如狂风暴雨般袭来,没有一点点顾虑。 夏小曲一边回应着他一边小声哼哼,漂亮圆润的脚趾头也不自觉地绷紧,整个人舒服得不行,像是泡在了一汪温热的池水中。 程天石腾出一只手去拉床头柜子的抽屉,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的夏小曲立马阻拦,还将腿缠在了他腰上,可怜兮兮地比划:「不要那个,只要你。」 「好,不要那个。」程天石收回了手,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夫郎在床上滚了一圈,然后撕开了他的衣裳。 * 夏小曲跪趴在床上,眼里含着泪,嘴里塞着自己的肚兜,前方是雕花床栏,男人强劲有力的手紧紧抓着栏杆,上面渐渐有了一层薄汗。 他浑身打颤,手软腿也软,酸胀感异常明显,带着情*的声音犹如小猫似的很轻,可以感觉到在努力忍着。 可程天石故意使坏,将他弄得趴都趴不住,甚至摇摇欲坠的,哭声愈发的大,受不了的他只能转头呜咽着,可怜兮兮地望着身后几乎疯狂的夫君,希望能唤起他的一丝理智。 程天石只清醒了一下,知道小夫郎累了便将他抱在怀里坐着,随后又是陷入了癫狂一般,夏小曲侧着身子亲他他也知道回应,只是比划说让他松手他却充耳不闻。 好难受,憋得好难受,夏小曲觉得浑身上下快要炸开了一般,可偏偏天石捏住了他不让他松快。 「宝贝,你已经两次了,弄太多对身体不好,再等等我,我和你一起。」 夏小曲觉得他简直就是魔鬼,自己这小身板怎么等得了他,于是用发抖的手比划着名:「你是不是想憋坏我,憋坏我了你就没有媳妇儿了。」 「我怎么会憋坏你,我们一起你会更舒服的。」程天石亲着他的后颈,哄他。 第209页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等程天石松手后夏小曲才淅淅沥沥地弄出来一点,颜色也很淡,他吓坏了,捶着程天石哭着比划:「完了,你弄坏我了。」 程天石任他打,只抱着他痴痴地笑,像大狗抱着骨头似的将他又舔又咬弄了个便,然后又伸手去勾了勾已经疲软的小小曲,道:「没坏,好着呢,歇一会儿再来一次。」 「不来了。」夏小曲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伸手摸了一下湿漉漉的褥子后比划,「黏煳煳的到处都是,你给我洗洗。」 「弄完再洗吧,不然洗了还得脏。」 程天石说完隐约又有抬头的趋势,夏小曲郁闷得很,摸了摸后不开心地比划:「我肯定是被你弄坏了,都说了等不了你,你自己比比看,这是能一起的吗?」 「好好好,我的错,我来比比看。」 夏小曲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现在是跑也跑不了了,只能被他拿捏着,不过他也确实厉害,没多大会儿功夫自己又舒服了。 「好着呢,弄得这么远。」 程天石说完指着自己胸前那一抹不一样的颜色,道:「你看。」 夏小曲红着脸,有些扭捏,但还是攀着他的胳膊蹋着腰,伸出舌头帮他清理干净。程天石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媳妇儿,你这个样子我会想要把你弄得更脏的。」 夏小曲没有回应,只是抬眼看着他,懵懂中带着点不自知的魅惑,一路往下,然后学着记忆中男人的样子去努力。 程天石仰着头长嘆一声,粗长的手指没入他的发间,轻轻扣住了他的后脑,果断转被动为主动,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才结束。 夏小曲趴在床上勐烈地咳嗽着,耳朵都红了,程天石觉得刚刚那一下简直是把自己的脑子都爽飞出去了,这会儿听见小夫郎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连忙抱着他查看。 「呛着了?都是我不好,弄太多了。」 或许这话听起来是有点炫耀的意思,但此刻程天石是真的自责,他不想弄得夫郎难受。 夏小曲咳了好久才缓过来,想起刚刚那难受的感觉,他便好奇地比划:「你以前帮我的时候也是这么难受吗?」 程天石搂着他轻轻抚摸,心疼地回:「还好,我不难受,你要是难受以后就不用给我弄了。」 「没事的,我只是没经验,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好,所以才被呛着了,以后我熟练了应该就不会了。」夏小曲坦然地比划着名,就像在讨论这个字要教几遍他才能学会一样,把程天石心疼得不行,抱着他又亲了许久,然后道,「其实你也不用熟练这个的,我有一个更想让你熟练一下的东西。」 「什么?」夏小曲比划。 程天石抓着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身上,道:「就是今天你打我的时候,说实话我好爽,我知道那时候不该想那些,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了,我想你拿着鞭子打我,狠狠的打。」 如果说下午程天石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心钻了出来的话,那这会儿就是很明确地知道那个东西在心上发了芽,他喜欢他的小曲儿拿着鞭子抽他,狠狠地抽。 夏小曲当然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只是觉得那会儿自己明明在一脸严肃地帮他去晦气,怎么他还能想到这个上面来,真是…… 坏蛋! 「可以吗,小曲儿?」程天石小心翼翼地问。 夏小曲拿起肚兜又自己塞回嘴里,沖他呜咽着比划:「不可以,但是我允许你今天晚上把我搞坏。」 比划完以后又乖巧地趴着,程天石将他抱了过来,摘掉他嘴里的肚兜,心疼地道:「不可以就不可以,你不想叫我也不会故意弄你那里了,我温柔一点,你舒服就好了。」 夏小曲皱眉,又将肚兜抢了回来攥在手心里,想了半天还是比划了,「其实,你狠弄那里的时候我特别特别舒服,我只是不敢叫而已,我怕舅舅他们听见,你不要温柔,你就像刚刚那样,我很舒服。」 程天石忽然勾起嘴角坏笑着,道:「我明白了,不过肚兜就不用了,你用这个吧。」 说完,从抽屉里取出了那支许久不用的玉势…… 第100章 清早,才刚刚躺下的夫夫俩突然被一声惊唿给吓醒。 「杀人了,杀人了!」 楼下传来马郎君的尖叫,夏小曲动了动,发现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难受,再看程天石已经噌的一下起来了,正在穿衣裳。 真是属牛的,哼! 「你歇着,我去看看。」 程天石穿好衣裳出门去,夏小曲又躺了一会儿才起来,慢腾腾地捯饬自己,等到下楼的时候才发现自家院子外面围满了人。 他走过去一看,马郎君捂着自己的手躺在地上,鲜血汩汩地往外冒,而拎着刀的正是彭盼水。 「流这么多血,怕是得送镇上去才行吧。」有人低声说着。 夏小曲看了觉得有点噁心,捂着嘴巴要吐,正在安抚彭盼水的程天石见了赶忙过来扶住他,道:「怎么下来了,不是让你歇着吗?」 「这是怎么回事?」夏小曲强忍住心头的不适,比划着名问,程天石看了马郎君一眼,回,「彭大哥一早回村来,有人跟他讲了昨天的事,他气上头跑过来把马苏芬砍伤了。」 完了,要坐牢了。夏小曲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觉得天都塌了,塔塔才生完孩子,冬冬还那么小,彭盼水要是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第210页 有人劝彭盼水赶紧把马郎君送到镇上去,结果彭盼水却将刀一横,指着马郎君怒道:「我今天就站在这儿看你死不死,我的塔塔也是你能嚼舌根的,他是从哪儿来的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在这里上蹿下跳地胡说八道,这次我不会再放过你,先弄死你我自会去坐牢。」 他向来说得出做得到,因此大家都当真了,马郎君更是直接晕了过去,包山就在这个时候刚好带着村医赶到,那老村医拿着两根手臂粗细的针往马郎君身上扎了扎,又让他醒了过来。 胳膊上的伤口不深,只是看着吓人,都不需要缝针,郎中给他敷了点药包上就行了。 「你现在给他包上有什么用,待我将他的头砍下来你再包才好,别让那脏血污了天石家门口这块地。」彭盼水说完又举起了刀,马郎君吓得屁滚尿流,尖声叫着在人群中连滚带爬地躲。 程天石推了推小夫郎,让他先进屋守着孩子,夏小曲见着这场面也害怕,比划:「我不走,我怕他不小心砍到你。」 「放心吧,彭大哥只是气狠了,又不是疯了,再说了,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杀了马苏芬去坐牢啊。」 夏小曲一想也是,转身就进了院子,马郎君想跟过去躲一躲,却被他反手关门给拦在了外面,鼻子还撞到了门上,当场磕得他鼻血横流。 程天石抓住了彭盼水的胳膊,拼命地沖他喊:「想想塔塔,想想你的儿子,你要让这个疯子毁了你吗?」 听了这话彭盼水才冷静下来,只是手里的刀依旧攥得紧,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马郎君卑微地缩在墙角痛哭,突然听见有人喊:「他儿子来了。」 马郎君顿时来了劲儿,抻着头看,嘴里还念叨着:「是老二吗,老二来找我了?」 他觉得肯定是小儿子来救自己了,可没想到从人群中走出来的竟然是老大,方才还满脸温柔期待的马郎君顿时换了一副嘴脸,恶狠狠地道:「你死哪儿去了,怎么才来,非得看着你爹爹被人砍死才开心吗?」 程达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虽然讨厌他这态度,但这件事还是得解决,便同彭盼水商量着:「给他个药钱吧,他现在也没人管,我弟弟根本不会给他钱,我爹也不大回家了,没有钱他都换不了药。」 程天石一听只用给药钱不用坐牢,连连答应:「好好好,我给我给,十两够不够?」 「不够!」马郎君顿时来了底气,冲程天石嚷嚷,「一百两也不够,我要上公堂,我要告他彭盼水杀人。」 他就跟叶郎君说的一模一样,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定要把大家都拖下泥潭才甘心。 彭盼水的脾气也蹭的一下上来了,今天这公堂还非得走一趟不可,他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揪着马郎君便往镇上走。程天石见劝不住他了,赶忙让包山去叫叶郎君,自己则跟去衙门。 叶郎君正在家里给塔塔炖鸡汤,彭伟忠则是在照顾小孙子,结果包山慌慌张张地沖了进去,说彭盼水杀人了,现在要去衙门。 叶郎君吓得头晕,差点倒在地上,一口气缓过来以后便着急地要去镇里,彭伟忠拦住了他,道:「我去,你得留在家里,塔塔和孩子身边离不得人。」 说完将冬冬交给了他。 这边,程天石一路跟到衙门口被拦下来了,随后又被作为证人叫了进去,董忆寒倒也没为难他们,一通审问下来罚彭盼水赔马郎君十两银子,关押十天。 而马郎君作为受害者,董忆寒十分贴心地为他请了郎中,结果却意外诊出他患有疯病。 「哎呀,既然有疯病那本官可就不能放你回去了,免得发起疯来伤害到旁人。」董忆寒笑得满面春风,语气里的得意是藏都藏不住的。 「衙门还有空余的牢房,你先住着吧,等南街什么时候有合适的房间以后本官再安排你进去。」 牢房和南街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一个关犯人的,一个关疯子的,马郎君两个都不想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求饶:「大人,大人我没有疯病啊,我不要去牢房,也不要去南街。」 董忆寒把玩着手中的令签,细细的一截在修长的手指间听话地转动,见着马郎君那狼狈的样子,他漫不经心地道:「南街的疯子也都说自己没有疯。」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那一截令签,叮咣一声响,两侧的衙役立马围了上来,董忆寒敛了神色,一手撑着头,一手轻轻招了招,不是很耐烦地吩咐着:「拖下去。」 程天石回到家以后夏小曲急忙迎了上去,用关切的眼神询问着,他只能摇了摇头,无奈地道:「彭大哥被关了十天。」 彭伟忠回来得晚,进屋后看见塔塔在吃饭就没敢说这个事,而是强撑着笑了笑,解释:「塔塔啊,盼水被他爷爷叫走了,有趟差事得让他去干,差不多十天左右,本来这事儿不应该让盼水去的,毕竟你还在坐月子,可老爷子那里缺人得很,只能让他先顶上了,你放心,家里有我和你爹爹在是一样的,不会让你和孩子吃苦的。」 塔塔端着碗微微发愣,直到叶郎君往他碗里夹菜他才回过神来,无精打采地道:「谢谢叶郎君。」 他还是没有改口叫爹爹,叶郎君也没说过这事儿。 * 天宝楼重新开张的日子又被延后了,现在他们得等彭盼水出来才行。 夏小曲和天石还有青青三人一起,先去衙门接回来了那五个乐师,然后又去郊外土地庙接沈颜他们。 第211页 秦天把他们照顾得很好,毕竟他们看见程天石后都哭得特别有力气,还一个劲儿地埋怨着自己,说拖累了掌柜们。 程天石哪里见过这么多哥儿同时哭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在嘤嘤嘤,他想哄也没办法,只能拜託小夫郎和潘青青帮帮忙。 夏小曲也慌啊,他也没见过这么多哥儿同时哭啊,刚给这个擦完眼泪那个又哭了,给那个擦完眼泪扶安又开始撇嘴,才把扶安哄好沈颜又哭出了鼻涕泡,最后还是青青稍微有点经验,连哄带吓唬的把他们都给劝好了。 毕竟是同时带过两个孩子的人。 程天石把沈颜他们送回到天宝楼以后又转道送小夫郎和潘青青去面馆,没想到却在门口撞见了等候许久的董忆寒。 「这大冷的天,可让我好等啊,小夏老闆。」 董忆寒说完才转头看向潘青青,眼里泛着光,慢吞吞,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小,潘,帐,房?」 程天石松开夫郎的手上前打开了门,道:「董大人,我们好几天没开张了,你今日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哦,那还真是可惜啊。」董忆寒盯着潘青青笑了笑,「那我过几天再来。」 夏小曲皱眉看着他,等他走远以后才对青青比划:「他是不是憋着坏要整我们?」 不然实在想不通他一个官老爷怎么会在大冷天等一家小面馆开门,要不是憋着一肚子坏水,那就指定是脑子有点毛病。 潘青青哼了哼,回:「我就说他心眼子多吧,咱们是斗不过他的,小心着点吧,能躲就躲。」 两人说话间程天石已经打好水在擦桌子了,他们也赶紧去帮忙,打算明天开店。 入夜,程天石驾着车回家,在路上碰见了包山和石大洪,他们两个要拉他去商量天宝楼的事,顺便喝酒。 不想和小夫郎分开的程天石有些犹豫,夏小曲便推了他一把,比划:「你快去吧,正好我今晚可以和青青一起绣花。」 绣花是假,两人要聊一些私密的话才是真,程天石也就听话地下了马车,潘青青从车厢里出来接过了缰绳。 石大洪将他们带去自己家,前几天他出事大水担心嫂嫂顾不过来就把两个孩子接去了镇上,现在还没回呢,家里正好清静,喻郎君给他们整了几个小菜就去睡觉了。 包山心里郁闷,觉得这次的事真是无妄之灾,接连三杯酒下肚以后忍不住骂道:「他娘的,咱们开个店怎么那么倒霉,四个掌柜轮番进去一次。」 「谁说不是呢。」石大洪欲哭无泪,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 包山端起酒杯刚放到嘴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好奇地道:「这天宝楼接二连三的关门,怕不是前任掌柜他家老坟那边出事了?」 石大洪紧闭着嘴巴怪异地嗯了一声,连连点头,然后才十分认同地道:「谁说不是呢!」 程天石没有同他们一起揣测,端起酒杯后也只是抿了抿,刚好沾湿嘴巴就行,不然一会儿三个人都喝醉了就没人抬他们了。 夏小曲担心塔塔和孩子,每天都抽时间去看他们,塔塔虽然一直笑眯眯地和他聊天,可眼里总带着一丝哀伤与难过,有的时候给儿子餵奶他都能走神。 回到家以后夏小曲把塔塔的异常跟天石提了一下,他怀疑塔塔知道了彭盼水坐牢的事,那会儿天石还信誓旦旦地说彭大伯瞒得很好,放心吧,结果没两天就让他撞见了塔塔生气的现场。 当时叶郎君吃好了饭正抱着冬冬在旁边哄,塔塔喝着夏小曲给他炖的汤,就在这时紧闭着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一股寒气迎面扑来,彭盼水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冲进了屋。 「塔塔,我回来了。」 话音落下,彭盼水激动期盼地看着桌边的人,塔塔没有说话,只是擦了擦嘴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当着叶郎君的面连眼都没眨就扇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彭盼水熟练跪下,垂着头闷闷地道:「塔塔,你别动气,你还没出月子。」 塔塔扇完他以后自己却先眼红了,甩了甩痛得发麻的手转身回了屋,彭盼水跪着追了两步便不敢再追了。 夏小曲看着跪得嵴背笔直的彭大哥倒抽一口凉气,赶紧转移视线,却不慎又对上了叶郎君的眼神,他立马挪开,看看房梁,看看桌子,又看看地面,装作一副认真打量屋子的忙碌样,实际上大气都不敢喘。 叶郎君抱着冬冬走到儿子面前,嘆了口气后温和地道:「起来吧。」 彭盼水那一个大块头此刻竟泪眼汪汪的,不放心地问:「爹爹,我起来了塔塔不会生气吧?」 「不会,起来吧,地上硬得慌。」叶郎君道。 正当夏小曲准备感慨叶郎君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他道:「起来去堂屋香火桌前跪着,那里有垫子。」 起身起到一半的彭盼水:? 第101章 天宝楼终于赶在了年前重新开张,包山一直觉得肯定是前任掌柜他家老坟那边出问题了,所以开张那天执意请人做道场,没想到却招来一个不速之客。 那会儿夏小曲和程天石正在跟一些老顾客解释前段时间发生的事,董忆寒穿着常服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还招唿小二给他选了个能看见桃花江的雅间,点了一桌子吃的后又请他们上了楼。 包山心慌,上楼前拉着石大洪小声道:「不会又出事吧?」 第212页 石大洪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回:「应该不会吧,也没规定说开张不能做道场的啊。」 程天石走在后面护着夏小曲的腰,听见这话后回头道:「先别瞎猜了,等上去以后就知道了,我看他今天穿的常服,应该是有私事。」 「别管什么私事公事的了,赶紧的吧,我是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包山碎碎念着,脸都快发白了。 之前他们三个被关,董忆寒只提审了天石一个人,结果最后怕他怕成这样的竟然是包山。 小曲走在最前面,紧紧跟着他的是天石,然后是大洪,最后才是贴着墙根儿熘进去,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包山。 「不知道董大人今天来是有什么事?」程天石率先开口。 董忆寒端起酒杯只闻了闻香又放下了,笑着道:「听闻今日天宝楼重新开张,我来看看,再说了,这会儿不是在公堂之上,我也没有穿官服,你们不必这么拘束,更别叫我董大人,叫我忆寒就行。」 忆寒…… 包山悄悄抱紧了胳膊,这谁敢叫啊,只是听一听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董忆寒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人,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见的那个,便扭头看向夏小曲,问:「小夏老闆今日怎么没把小潘帐房带在身边呢?」 「青青要顾着面馆那边,来不了。」夏小曲如实地比划着名。 「哦,那还真是可惜,走错了。」董忆寒一副遗憾的口吻,接着又释然一般招了招手,道,「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坐下说说话吧。」 夏小曲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青青说过他心眼子多,得离远点,所以他不想过去坐,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天石。 程天石知道他的意思,搂着他的肩膀对董忆寒道:「董大人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我夫郎不管这边的。」 「那不行。」董忆寒单手托腮,看着夏小曲颇感兴趣地道,「有些话,我还就得跟小夏老闆说说才行。」 既如此,那也不能再推脱了,程天石扶着夫郎坐下,自己坐在旁边,大洪和包山分别坐在两侧,董忆寒在他们坐下来之后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先拿出了一个小箱子。 正是当初彭老爷子送过去的那个,最后他还是收下了。 箱子打开里面金灿灿的一片,夏小曲立马警惕,默默攥紧了天石的袖子,程天石沉吟片刻,冷冷地开口:「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董忆寒将箱子推到了他夫夫二人面前,神情严肃地回:「这是彭家老爷子捐赠的,足够在赤秋镇平地起一座高楼,而这座高楼将成为商会聚集地,你们有兴趣吗?」 「商会?」包山敏锐地嗅到了关键点,都不怕他了,一口喊了出来。 「没错,商会。」董忆寒回。 赤秋镇的商户很多,因此乱象不少,他来了这一年,见到许多商户私买私卖,粗制滥造,哄抬价格,缺斤少两,以次充好,打压同行更比比皆是,此次天宝楼案件正是如此。 董忆寒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这里的商户零散,各自为大没人管理,所以他此次的主要目的就是组织商会,以大管小,以首管大,以官管首,想要费最少的力整顿好商界乱象。 「为什么找我们?赤秋镇最大的商户应该是温家吧。」程天石试探着。 董忆寒摇了摇头,道:「温家败了。」 包山不认为温家真的会败,便默默地插了一句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听了这话,董忆寒扭头看向他,嘴角慢慢勾起,露出玩味的笑意缓缓道:「我说败了就是败了。」 程天石比另外两个兄弟先反应过来,毕竟当初他们三个被抓进大牢,董忆寒审他的时候问了一嘴税款和商户的事,他那会儿便猜出这人要对付那些商户了,所以在牢里的时候才会叫小夫郎去查帐本。 现在又拿着一箱金子来,说要和他们一起组建商会,那看来就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了。 稍微思索过后,程天石清了清嗓子,望着董忆寒,道:「想要我们怎么做?」 董忆寒收起了笑容,严肃正经地回:「很简单,由天宝楼带头,等大家加入后再按照店铺的规模和年限进行管理,朝廷的单子优先派给加入商会的店铺,想要对外交易的话商会也将提供专业的路线与护卫,每年年底大小店铺都能拿到一笔分成,如果经营不善倒闭的话也可以向商会申请救济。」 「护卫?」石大洪不解,在他看来其余的都好办,只是这一点很难。 「我们天宝楼就这些人,哪里能请得起护卫?而且开闢对外路线也需要大量的钱和关系,我们天宝楼暂时还办不到。」 如果这些事很轻松的话,那他们早就把分店开满各个地方了。 「这些自然不用你们操心,我会处理好,其实也就是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商户来做这个领头羊罢了,温家马上就要败了,你们天宝楼的产业我找人算过,钱全都投进了那所书院,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所以现在你们加入商会是最明智的选择,不仅能拿到朝廷的单子,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响名号,名声响了以后对外交易的时候也能起到不少助力,不是吗?」 董忆寒的话音刚落夏小曲便着急比划:「既然知道我们没钱为什么要选择我们?赤秋镇有钱的老商户不少,干什么不选他们?」 程天石反应过来小夫郎在比划什么的时候赶忙抓住了他的手,接着语速略快地对着董忆寒道:「董大人,我很疑惑你为什么不选别人,偏偏选我们这个根基不稳的天宝楼?」 第213页 董忆寒看着他护夫心切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好脾气地回:「我说了,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而且加入商会也是有要求的,可不是谁来都行,这个门槛还挺高,其余的也就罢了,最重要的一条我得跟你们嘱咐一下,加入商会的店铺不可使用自家帐房,通通由商会负责,而这些帐房先生里,我要他们以——」 「小潘帐房为首!」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惊嘆,为何是潘青青? * 夏小曲火急火燎地赶回面馆把这事儿跟青青说了,潘青青听后连手下的键盘都敲乱了,害怕地道:「不会吧,为什么是我啊,那么多有文化有资歷的老帐房他不用,偏偏用我,是不是我也得罪了什么人,他们要搞我啊?」 「我也怕是这样,但是我仔细想了想,你除了和程尔一家有矛盾以外同别人都挺好,而且现在马郎君也被关起来了,按理说应该不会啊,可他却点名要你,就怕是他要作怪弄你。」 夏小曲一通比划,越想越心惊,赶紧去拉青青的手要带他往外走。 「不行青青,我送你走,咱们现在就回家去接孩子,跑得越远越好,你再也别回来了,我们斗不过他的。」 潘青青挣扎了下,回:「可是我跑了以后你们怎么办啊,那董大人一看就是睚眦必报的人,他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不走,我不能扔下你们不管。」 两人谁也劝服不了谁,夏小曲害怕青青也遭人陷害进大牢,硬是拖拽着他往门外去,要送他上马车,结果两人才走到门口就看见董忆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儿了。 「小潘帐房,好久不见啊。」 董忆寒牢牢地盯着潘青青,满眼柔情,却又带着一丝危险,嘴角那似有若无的笑就好像在说他俩自不量力。 「潘青青,教会你念书认字,就是为了让你骂我睚眦必报的吗?」 夏小曲顿时反应过来,张开双手犹如母鸡护崽似的挡在青青面前,扬起小脸倔强地瞪着他。可惜的是他不知道在董忆寒的视角里,潘青青完全没被挡住。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既然如此,那我就来向你讨要当年的那一点恩情。」 董忆寒说一句向前一步,夏小曲和潘青青就后退一步,等到三人重新进到店里后秦天立马发现不对劲,抄起板凳冲上去直接横在了中间。 「小乞丐,挺有胆识的,不错。」董忆寒笑着夸他,却看得人毛骨悚然。 夏小曲抓着秦天的肩膀想将他推出去,可秦天长大了力气也大,根本推不动,潘青青见状索性站了出去,高扬着头望向董忆寒,不卑不亢地道:「董大人,我与你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恩与情,如果你是因为我刚才说你睚眦必报生气了,那我跟你道歉,就算是跪下也行,但请你不要伤害我的朋友。」 说完潘青青拎着衣摆就要下跪,反正他的尊严与骄傲早就没有了,现在给董忆寒下跪也没什么,只要他别伤害小曲和秦天就行。 夏小曲不许青青跪下,转身将他扶了起来,在他眼里青青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董忆寒在他准备跪下的那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随后又被无边的愤怒与怨恨裹挟,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难以置信地重复着刚才听到的话。 「素不相识?」 「没有恩与情?」 夏小曲看着他好像更生气了,愈发地觉得当初青青说得真是对,就该离他远点,现在惹上了才知道恐怖,根本甩不掉。潘青青更是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不明白他重复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 董忆寒的怨怼似乎已经很深,竟当着旁人的面,不顾他的身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大声道:「潘青青,没有恩可以,那我们就来谈谈情,谈一谈你当初说要嫁给我,与我约定终身的这份情!」 此刻的董忆寒犹如一个被抛弃的怨夫一般,红着眼眶控诉潘青青的渣男行迹。 「你闭嘴!」 潘青青失控地吼了出来,他背负骂名都多少年了,分明就是程尔编造出来的事,可现在却突然跑出来一个疯子,指着自己说两人早已约定终身,这要他如何自处? 夏小曲深知青青的痛楚,眼看着他已经开始崩溃,也就不管什么大人不大人的,突然就来了力气夺过秦天手里的板凳,端着上前将董忆寒给赶了出去。 第102章 夏小曲带着青青回家以后才得知彭老爷子已经来找过天石了,原来董忆寒口中的护卫就是他们彭家的镖局,如果以后要做长途的生意,那镖局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此一来,程天石也对商会的事情动心了。 彭老爷子早就猜到了董忆寒的目的,知道当初天宝楼的事就是他顺势做的一个局,所以后面才那么有把握他会放了天石几人,接着他又认真考虑过一段时间,觉得镖局与朝廷合作也挺好的,毕竟他年纪大了,迟早要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的,那么提前给彭逢君这个重孙子把路铺好才是现在最要紧的。 曲郎君看了小外甥手舞足蹈的比划后吓惨了,捂着心口道:「那怎么办啊,那个大人看起来不像好人啊,青青怎么逃得过他的魔爪啊。」 夏小曲比划完也蔫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程天石想了想,道:「不行我就连夜把你送去洛城,湘月在洛城,你去了也能有个人照应着。」 这会儿潘青青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细细地想过,觉得自己和那位董大人确实不认识,说不定其中是有什么误会,也许误会解开了就好了,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拖累小曲和天石。 第214页 「不了,我还是留在这里,他应该是把我认错了,等明天我再去找他问个清楚。」 潘青青说完夏小曲立马站起来了,拼命摇着头比划:「不要啊青青,他真的很吓人,你不要去见他,我怕他欺负你,还是听天石的话吧,我们送你走,把你送得远远的他找不到也就算了。」 「找不到就算了?」潘青青无奈地笑了,忍不住悲观地道,「他要是把帐都算到你们头上怎么办,我还是去吧,光天化日的不信他能把我杀了。」 夏小曲还想再劝来着,可他知道青青听不进去了,只能比划着名:「那我明天陪你去。」 「你要去那我也得去。」程天石立马道,他才不会让小夫郎单独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潘青青想拒绝,曲郎君却也连连点头,劝着:「是啊,多个人去心里都要踏实些,你就不要推了,大家也是不放心你。」 既然这样,那也只能答应下来了,潘青青第二天将孩子交给曲郎君帮忙带一下,然后和小曲天石一起坐上了马车。他们算着时间先去的衙门,结果门口的衙役告诉他们董大人今日没有来,接着三人又驾着马车往董府去,却又扑了空。 找不到人也没办法,三人转头就去了面馆,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董忆寒正笔直地站在面馆前,身上落满了雪,脸冻得通红。 程天石栓好马车后开门将他迎了进去,夏小曲烧炭盆给他取暖,潘青青烫了一壶酒放在桌边。 做完这一切后,三个人立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 董忆寒伸着冻得红紫的双手架火上烤,一边烤一边抖,说话时都还哈着白气,可怜兮兮地道:「青青,我昨天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这人性格变化太大了,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在装什么?又或者是想要骗什么? 潘青青对上他期盼的眼神后,无奈地道:「董大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把我错认成了什么人,但我很确定地告诉你,我们不认识,我也不记得和你有过什么约定终身的事,所以你可不可以放过我和我的朋友?」 听了这话,董忆寒明显很受伤,不死心地又问:「你真的很确定吗?」 「我很确定,而且就算是我们有过一面之缘那又怎样,我已经忘记了,我不记得你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董大人。」 潘青青说完以后董忆寒缓慢地垂下了头,再次抬起来后夏小曲看见他的眼圈红得很明显,听见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又恢復成了之前的那个董大人。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谈谈商会的事吧。」 董忆寒只花了一点时间调整自己,接着便游刃有余地将商会的好处都说清楚了,并且表示让潘青青进入商会只因为他是面馆的帐房,为人正直,所以是他目前唯一信赖的人,如果以后出现了合适的其他人选,那么会将他替换下来的。 潘青青知道自己这次再没有拒绝的余地,更何况一连拒绝两次,他也担心刺激到这位阴晴不定的董大人,所以还是答应下来了,然后以自己能力不足为理由,坚持让董忆寒安排了一位资歷深厚的老帐房带着他。 商会的事就这样初步定下了,董忆寒临走前跟潘青青单独说了话,告诉他头一天的事他已经处理好了,面馆里的那些人不会胡说八道的,更不会坏了他的名声。 其实坏不坏的潘青青已经无力去在乎了,就算是逼迫那些人守口如瓶又怎样,他们到底是听见了,在他们心里自己或许已经成了一个始乱终弃的郎君,还是没办法澄清的那种。 * 年关将近,夏小曲知道青青这阵子心情不好,便约上高娘子和喻郎君还有塔塔一起陪他去镇上逛逛,选选年货,不然等过年的时候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一点儿也不喜庆。 贺娘子把上街口的那家铺面装成了胭脂水粉铺,夏小曲带着大家买完东西便直奔嫂子的店,进去以后新奇地左看看右选选,挑了一大堆。 过新年怎么可能不添置点胭脂水粉啊,即便是潘青青那样差的心情,在买到了两盒心仪的胭脂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小曲放下东西吃着嫂子准备的糕饼,顺便等天石过来接他们回家,不然几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还得走回去,多累啊。 「小郎君,你看我用哪个颜色的胭脂好看?」 塔塔拿着两盒胭脂往自己一边脸上抹了一点,夏小曲放下糕饼走过去扶着他的肩膀找光源,仔细看了看后发现左边桃粉色的更自然一些,显得气色好,而另一侧的那个橘色有点老气了,他还不适合,便推荐他买桃粉色的。 高娘子买了两盒口脂,颜色非常漂亮,是今年年末的新款,还带着香气呢。 「哎呀进宝,你怎么把自己的脸搞成这个样子啊!」 她付完钱后扭头一看,发现喻郎君把自己涂成了一个大花脸,夏小曲和塔塔还有潘青青也赶紧上前去看,喻郎君便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把自己遮了起来,解释着:「我想试试黛笔,可我不会画。」 「我会啊,我专门学过的。」塔塔兴奋地道,接着找贺娘子要来一盆热水帮他把脸擦干净,然后拿起黛笔一点一点仔细地描着。 夏小曲他们围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没人觉得这手艺是在青楼学来的就怎么样了,反而都觉得他特别厉害,什么都会,简直就跟画里的小神仙一样。 第215页 塔塔见他们看得认真,便开始讲:「进宝的脸蛋圆圆的肉肉的,长得白,眉毛不适合画太浓太硬,得淡一点,带点小弧度才好看。」 经过塔塔这么一勾,那眉毛果然好看了许多,喻郎君的精气神都被提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又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夏小曲围着他转悠,羡慕地看,然后朝塔塔比划:「那我适合什么样的啊?」 塔塔一听,用手托着下巴仔细看着他的脸,旁边又凑过来一个高娘子,他便将两人放在一起比对着。 贺娘子见了很是好奇,便也伸过头去,塔塔索性直接撸起袖子招手,大声地道:「来,大家都排排队坐好,我给你们一个一个地画,保管你们满意。」 几人听了连忙端来凳子坐下,犹如孩子一般乖巧地等着,就像当初那几个孩子排排坐等着夏小曲发糖一样等着塔塔帮他们画眉。 程天石进门后他们刚好画完,夏小曲急于展示,跑过去抓着天石的胳膊摇头晃脑的,还冲他眨眨眼,一副「你看看我呀」的表情。 「嗯……」程天石沉思许久,这才蹦出一句,「化妆了,好看的诶。」 他能猜出小夫郎这样着急炫耀的样子肯定是往脸上捯饬了点什么,但恕他眼拙,实在看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弄过,因为在他心里小夫郎一直都很好看。 夏小曲撅了撅嘴,有点小失落,努力想让他男人看得更清楚,结果程天石观察了半天,还是只有一句:「诶,你这口脂的颜色不错啊,好看的。」 说完朝一旁的贺娘子道:「嫂子,再给他拿两盒。」 贺娘子捂着嘴笑,毫不留情地拆穿了:「那是人家嘴巴原本的颜色,他今天可没涂什么口脂。」 夏小曲也沖他拱了拱鼻子,哼了一声后比划:「我是天生的。」 程天石哭笑不得,问:「既然是天生的,那你到底让我看什么啊?」 看不出来还要被凶,真的是冤枉啊。 塔塔等了许久,实在等不下去了,直接站出来炫耀自己的手艺,指着夏小曲的眉毛骄傲自豪地道:「好看吧,是不是和平时不一样,我画的!」 「哦哦哦,是是是。」程天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着脑门连连道,「我说今天怎么好看了许多呢,原来是画过眉毛了啊,真是好看啊媳妇儿。」 旁人听不出来,同睡一个被窝的夏小曲还能听不出来他男人的意思吗,这是根本没看出来,而且在塔塔说完以后他都还是没!看!出!来! 虽然这也说明塔塔的手艺很好,但夏小曲就是生气,天石怎么能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呢,明明变化这么大,真是个傻蛋! 于是气不过的夏小曲狠狠跺了他一脚,然后扭头就跑去找嫂子了。贺娘子将早就准备好的布料拿出来交给他,道:「这就是爹爹常买的那一种,昨天刚到货,我让叶正去拿的。」 高娘子见了很是好奇,问:「这布料拿来干嘛的啊,咱不是才买了不少吗?」 夏小曲接过布料和自己买的那一堆东西放在一起,腾出手以后比划:「是我舅舅要的,舅舅每年年底都会买一块单独的布料做衣裳鞋子,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给我那个死去的二嫂子做的。」 之前家里没钱的时候曲郎君就每年年末给贺娘子做一身新衣裳,同样也会给那个下落不明的二儿媳妇做,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二儿媳妇始终没有消息,所以前几年开始他就在清明的时候找个路边把衣裳都给烧了。 后来就保持着这个习惯,年末的时候做一身,次年清明再拿去烧。 程天石自觉地将东西都扛上了马车,同嫂子打过招唿以后便上前拉着夫郎的手,讨好地道:「好了好了,不生气,怪我眼瞎好不好,我下次一定会更仔细地看。」 高娘子听了后忍不住笑他,「天石啊,你可真会哄。」 夏小曲有些害羞,微微挣扎了下手,不料男人抓得更紧了。程天石瞬间挺直腰背,回:「怎么了,你家包山不会哄啊?」 「嘁。」高娘子捋了捋额前的一些碎发,得意地道,「包山比你嘴甜,他可会哄了。」 塔塔很是好奇,便撞了撞一向话少的喻郎君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刚好听见:「进宝,大洪哥会哄人吗?」 「啊?还,还行吧,我们平时不说这些的。」喻郎君不好意思地说着,接着便立马转了话题,「塔塔,那彭大哥呢,他怎么样啊?」 「哼!他很会跪!」 塔塔双手抱胸,下巴抬得高高的,可神气了,夏小曲忍不住贊同的直点头,是这样的没错,他曾亲眼见过。 第103章 夏小曲和程天石将其他人都送回了家,潘青青则是跟着他们夫夫二人去接孩子。 三人驾着马车不急不慢地走着,才刚到院门口就闻到了一股饭香,程天石扶着小夫郎下马车,夏小曲转身又去扶青青,屋里的孩子听见马车的声音都跑了出来,芳儿跑得最快,小苕儿被甩在了后面,跌跌撞撞地跟着哥哥姐姐。 「爹爹,爹爹!」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喊着,夏小曲往前走了几步将小苕儿抱在怀里,潘青青则是蹲下身接住了扑过来的两个小宝贝。 程天石动作麻利地将马车里的东西都搬进屋子,曲郎君正好打盹醒了,便出来帮忙。 「舅舅,你在这里,那是谁在灶屋忙着啊?是五姑吗?」夏小曲放下孩子刚比划完就看见墙角堆成小山似的礼品,这心里更疑惑了。 第216页 曲郎君把小苕儿重新拉到怀里搂着,回:「不是啊,是青青的朋友,叫小寒的。」 小寒?夏小曲不记得青青有这个朋友,潘青青也不记得自己除了小曲他们还有其他朋友,芳儿听了这话后急忙解释,「不是小寒啦,是董叔叔。」 董?小寒?董忆寒? 反应过来后的几人顿时脸色大变,恰好此时灶屋里的声响没了,繫着围裙的男人端着两盘菜走进来放在了桌上。 「董叔叔董叔叔,你炒的菜好香哦。」 「圆儿要吃,圆儿要吃。」 「叔叔,要抱抱。」 不仅是芳儿和圆儿,就连小苕儿都扒拉着董忆寒的裤腿要他抱,程天石大为震惊,连忙上前去将自己儿子挖了过来,让董忆寒弯腰扑了个空。 「哎呀,小寒啊,弄这么多菜真是辛苦了。」 「不幸苦曲叔爹,我从小做这些都习惯了,你们先坐,我去把鱼汤端来就可以吃了。」 董忆寒说完以后转身离开,芳儿跟着追了两步被潘青青给拦下了。曲郎君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是那位董大人,此刻正喜欢得不行,看着这小伙儿嘴甜又能干,心里实在是满意,还琢磨着上哪儿给他说个媳妇儿去呢。 因为他听那孩子说自己孤苦无依一个人,连过年都没人陪,觉得实在可怜。 程天石看着舅舅好像不知道他是谁的样子,便抱着孩子上前,「舅舅,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不就是小寒吗,是青青的朋友,早上你们刚走他就来了,恰好错过,我看天冷就留他下来喝口茶,结果他这个伙子实在是不错,不仅能哄孩子,还做得一手好菜。」 曲郎君说着说着忍不住又夸了起来,夏小曲心急地摇了摇头,快速比划,「怎么可能呢舅舅,他一个男的,就算是青青的朋友又怎么会一个人跑来这里找他,这不是摆明了让人说闲话吗,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跟上次在面馆一样!」 曲郎君被这话给绕迷煳了,听了程天石的解释后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董忆寒,被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到门口传来走路声这才小声地问:「那怎么办啊?」 「别怕,我们又没犯事,更何况他也不像来找麻烦的样子,更像是……」 程天石的话还没说完董忆寒便进屋了,他先是将鱼汤放在桌上,转头看着对面几人都对自己露出警惕的神色时不免笑了笑,道:「怎么了这是,快坐下吃饭呀,趁热。」 屋里没一个人动,圆儿倒是微微挣扎了一下,却被潘青青给紧紧拉住了。 董忆寒眼睛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乖巧地摘了围裙走到一旁去站在曲郎君面前,诚恳地道:「对不起曲叔爹,我骗了你,其实我现在还不是青青的朋友,之前我俩闹了点小矛盾,所以今天我是特意来道歉的。」 「董大人,我都说了那件事过去了,你这样让我很为难的。」潘青青语气有些不好,兴许是气他一声不吭地就跑来了,还仗着曲郎君不认识他就胡说八道。 董忆寒没有回应,曲郎君心想虽然自己很喜欢小寒这个人,但毕竟还是青青同他更亲近一些,更何况那件事确实是小寒做得不对,所以此刻他也忍不住开口了。 「小寒啊,你看,我们家青青既然说那件事过去了那就是过去了,你是身份尊贵的官老爷,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好心来看青青,但他毕竟是一个郎君带着两个孩子单独住的,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可实在不好听啊。」 闻言,董忆寒抬头深深地看着潘青青,眼里的情绪复杂,很是纠结的样子,过了许久这才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隔着半臂的距离望着两个孩子,道:「芳儿圆儿,董叔叔要回家了,你们乖乖吃饭,董叔叔给你们做了最喜欢吃的,快去吧。」 说完起身得体地道别,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程天石将小苕儿交给夫郎后追了出去,喊:「董大人,等一等。」 夏小曲抱着孩子上前拍了拍青青的肩膀安慰他,芳儿顿了顿后却忽然哭出声,眼泪哗哗地往下淌,潘青青也顾不上什么董忆寒了,忙弯腰把女儿抱起来,帮她擦着眼泪,问:「怎么了芳儿?」 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嘴里来来回回地念叨:「董叔叔,我要董叔叔。」 她这样一喊,圆儿也揉着眼睛扑到了曲郎君怀里,跟着哭喊:「舅公,我也要,董叔叔。」 夏小曲眼瞧着小苕儿撇着嘴就快被他们给引哭了,赶紧抱着他走开,不然三个孩子一起炸开锅那一时半会儿可真的哄不好。 潘青青努力地安慰着芳儿,可不知怎的,平日里最少哭的女儿今天那眼泪却跟开闸泄洪一般止都止不住,哭得他心焦。 曲郎君回想起小寒离开前那落寞的深情也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把话说重了,毕竟人家可是赤秋镇的官老爷,以后小曲天石他们都是要看着他的脸色吃饭的。 再者说了,哪儿有到了饭点就辇客的道理,更别提那饭还是小寒他自己做的呢,而且屋里墙角的那堆东西也是他拎来的,都没来得及让人家带走。 芳儿哭得抽抽搭搭的,捧着他爹爹的脸亲了亲,乖巧地请求着:「爹爹,让董叔叔,和我们,一起,吃饭吧,爹爹,求求你了。」 听见这话,潘青青表现得很为难,不情愿地道:「他已经走了。」 「没有,没有,我们去找董叔叔,好不好嘛,爹爹,芳儿喜欢董叔叔。」 第217页 实在拗不过女儿的潘青青只好答应,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地想说不定这会儿天石已经把董忆寒给送走了,可结果他才一打开门就看见两个大男人正并排蹲在院子里侍弄那堆花草。 董忆寒看上去颇有研究,讲起种植花草的方法来头头是道,程天石明显听进去了,正拿着小花锄照着他说的去做呢。 「董叔叔!」芳儿张着手大声喊着,董忆寒回过头来后潘青青觉得自己的心瞬间凉了。 夏小曲还不知道这些事,等他抱着不哭不闹的儿子回到屋子后原本应该离开的董忆寒又好端端地坐在桌边,而程天石看起来正要去找他的样子。 「你们爷俩上哪儿去了,快吃饭,一会儿都凉了。」 程天石说完把儿子抱了过去,夏小曲完全懵了,扯着他的袖子用眼神无声地询问着,程天石则是摇了摇头,示意现在不方便说。 董忆寒十分会讨老人的欢心,三分真诚加七分虚情,直接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身世悽惨内心孤苦无依逢年过节无人相伴的脆弱男子,听得曲郎君泪眼朦胧,直唿唉哟,一顿饭还没正式开始就又心疼上了。 夏小曲捧着碗小心地看了一眼潘青青,见他皱着眉这才放下心来拍了拍胸脯,还好没有被蛊惑,结果他才拍完就看见芳儿和圆儿争着抢着要董忆寒抱,青青不肯他们俩就哭。 完了,放心得太早了。大的没有被蛊惑,两个小的倒是被迷得不轻! 董忆寒最后还是将两个孩子都抱了过去,并且十分贴心地对潘青青道:「你快吃吧,孩子我来喂,你趁热吃。」 潘青青见自己的一双儿女那么喜欢董忆寒心里很不是滋味,而夏小曲却眼睁睁地看着董忆寒熟练地哄着孩子,那架势,简直就和天石有得一比了。 也没听说他有孩子啊? 程天石专心致志地餵着自己的儿子,刚才小苕儿揪着别人裤腿要抱的场面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还有点没缓过来,因此这会儿把小苕儿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贝。 董忆寒摸出一块梨膏糖塞到芳儿嘴里,道:「润润嗓子,乖孩子。」 接着又给圆儿餵了一块,然后扭头看向坐在程天石怀里够着脖子要吃饭的小苕儿,道:「小苕儿要来一块吗?」 夏小曲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还随身带着润嗓子的梨膏糖呢? 程天石正给儿子烫豆腐吃,听见这话后赶紧回:「多谢董大人,他不吃,他长牙呢。」 可小苕儿却拍着他爹的手一个劲儿地喊着:「吃,吃!」 「好好好,吃,咱们吃小豆腐啊,乖崽。」 说完,程天石一手拿着筷子,再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把儿子的脸给挡住了,不让他看向董忆寒那边,将那豆腐捣拦以后一点一点地夹着餵给他吃。 夏小曲好奇地看看董忆寒,看看潘青青,最后又看了看两个孩子,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他们好像一家四口啊。 饭后董忆寒礼貌道别,结果芳儿和圆儿撒泼打滚地不许他走,潘青青哄得头都大了,最后就连小苕儿也加入了这场混战,流着眼泪说最喜欢叔叔,让叔叔住他家,把程天石可吓得不轻。 晚上,他将董忆寒送回镇上以后连眼都没眨就立马打转直奔家里,那会儿夏小曲正在抱着儿子泡脚,却看见房门突然被踢开了,紧接着程天石便沖了进来。 「爹!」小苕儿用脚丫踩着水,兴奋地叫着,夏小曲就快抱不住他了。 程天石托着他的腋下将他举了起来,也不顾那双小脚丫上的水沾湿了衣裳,道:「乖儿子,叫爹。」 「爹。」小苕儿乖乖地喊着,程天石却幼稚上瘾了,接着道,「继续叫。」 小苕儿不明白,但还是很听他的话,一声声地喊着,还一下一下地亲着。 夏小曲不知道他们爷俩这是玩的哪一出,洗完了脚将擦脚布放在一旁后就准备去倒水,程天石见了这才不大捨得的放下小苕儿走过去帮忙,等倒完水回来后又立马从他手中把儿子抱走了。 这人今天真是奇怪,夏小曲好奇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后出门去找舅舅了,结果等到要睡觉的时候那傢伙还在发癫,把小苕儿放在两人中间,一边轻轻拍着一边问:「小崽最喜欢谁呀?」 「喜欢爹爹。」小苕儿回。 程天石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那除了爹爹以外最喜欢谁呀?」 「喜欢爹。」小苕儿回答完以后还抱着程天石的手用小脸蛋蹭了蹭。 他又满意了,接着问:「那还有没有喜欢的啊?」 「舅公。」小苕儿答,程天石不死心地问,「你还喜不喜欢董叔叔呀?」 问完以后那双眼睛牢牢地盯着看,一脸的期待,夏小曲觉得这人要是听到「喜欢」两个字的话估计会当场哭出来,所以小苕儿刚开口他就立马伸出手。 快得很,如闪电一般捂住了儿子的小嘴巴,即便儿子伸着舌头舔来舔去痒得不行,他也坚定的不撒手。 「怎么了这是?」程天石一脸茫然地看着小夫郎。 夏小曲将手往上移顺势捂住了儿子的眼睛,接着凑过去亲了亲他,松手后比划着名:「我和儿子都喜欢你,只喜欢你,最喜欢你,别问了。」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啊,问他这个大人啊! 程天石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笑了,哼了一声后用不在意的语气道:「哎呀媳妇儿,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那种小气鬼,再说了,我还不知道你爷俩最喜欢我啊,我就是闲着没事儿随便问问而已,睡觉睡觉。」 第218页 说完,胳膊一伸便搂着他最爱的两个人闭上眼睛睡着,嘴角翘得高高的,夏小曲用手指压了压都没能让他松下来,就只好让他带着那副得意的表情进入梦乡了。 只是没过多久,被围在中间的小苕儿抓着爹和爹爹的手,突然小声地道:「喜欢,叔叔。」 当晚,入睡前极其踏实满足的程天石突然做了个噩梦,梦见他儿子学人精似的跟着芳儿和圆儿喊董忆寒「爹」,吓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104章 春雷惊百虫,惊蛰祭白虎。1 夏小曲一早起来就将白虎画像摆在了祭台上,程天石则在一旁摆弄他的杀猪刀,村里人家今天都需要新鲜的猪肉来祭祀,因此夫夫俩就没有去镇里。 小苕儿没见过他爹杀猪,夏小曲担心吓着他就让舅舅抱着他出去玩,他们先是去五姑家转了一趟,然后又去高娘子家找橙橙,两个小孩儿再一起去看望塔塔和冬冬。 夏小曲整理好祭祀的东西后跑过去找天石几人,这会儿猪已经杀完了,就等着剔肉下来拿走,程天石拍了拍那头大肥猪的脖子,自言自语着:「今年这猪颈肉好啊。」 说完举起刀,干净利落地割下来放进了一旁的盆里,夏小曲想上前去端,他却伸手阻拦,低声说了一句:「重。」 接着将盆递给了对面的人,道:「大洪,帮个忙端过去。」 其实那一盆猪颈肉能重到哪里去啊,不过是天石知道小夫郎有点害怕这刚割下来的肉罢了,但也没办法,祭白虎就得用特别新鲜的大肥肉才行,他们这种从割下来到端上供桌不超过半柱香时间的最好。 白虎常在惊蛰时节出没伤人,被大家看作是非之神,若被它给伤着了那么这一年里就会遭遇小人,轻则中口舌之剑,重则会阻挡前程,所以惊蛰这天大家都得用大肥肉和鲜猪血把白虎神给伺候好咯。 村民们端着自家的盆,围着那头大肥猪指来指去,跟天石说要哪一块,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把肉都分完了,最后剩了条猪尾巴根,程天石打算晚上弄来吃。 夏小曲收了供桌,打扫干净院子,然后到灶屋烧了热水催天石去洗,结果临走前却被那傢伙一把拽进了浴桶里,衣裳打湿了半截。 「一起洗。」程天石捏着他的脸蛋,小声暧昧地道,「正好儿子不在家。」 青天白日的,好不害臊! 夏小曲红着脸朝他的胸膛打了一巴掌,却震得自己指尖发麻,程天石给他亲了亲,嬉笑着:「我皮糙肉厚耐打,你细皮嫩肉的打着多疼啊,下次用棍子或者鞭子抽我就行。」 一听这话夏小曲就知道他还藏着那鬼心思呢,便朝他哼了一下,然后伸手扒开他的衣裳照着他的胸就是一口,边咬还边抬起头挑衅地望着他。 那意思就是,你看,再皮糙肉厚也耐不住我咬上一口。 程天石忍不住嘶了一声,他刚刚没有防备身上就没用力,胸肌那儿软软的,而且小夫郎这一口是用了狠劲儿的,所以开始的时候确实有点疼,不过疼过那一阵儿后就觉得爽了。 「媳妇儿,你这小牙口没被崩着吧?」他故意这样问。 夏小曲气得不行,松开嘴巴又立马一口咬住了那要命的一点。 这一下可比刚刚那会儿疼多了,程天石靠在浴桶边上仰头缓了好一阵,唿吸也乱了,只能一下一下抚摸着夫郎的头,喘*着道:「媳妇儿,扯一扯,用舌尖*一舔,对,像我帮你那样。」 夏小曲没想到在自己眼里的惩罚会让天石这么舒服,一时没反应过来便跟着他教的动作起来,末了还抬起头看他,眼睛湿漉漉的,充满了好奇,像是才学会怎么用牙齿撕咬食物的小豹子在无声的询问: 真的是这样吗? 程天石受不了夫郎一边这样看着自己一边还努力地动作着,一个劲起抓住他的两只手腕就将他翻过去压在了浴桶上,还不忘用手垫着那硌人的边沿。 双手得到自由后夏小曲立马伸出来抓住浴桶,嘴巴微微张着却发不出声音来,眼神逐渐涣散,脸上一片绯红,程天石将两根手指*进去夹着他的舌头*弄,舔舐着他的耳朵,声音低沉地道:「小曲儿,我们还没试过在水里……」 夏小曲没有了力气,也不想反抗,只是本能地用舌头追随着天石的手,还在那上面尝到了自己的味道,只是很淡,估计是他拿出来的时候沾到了水,又或者本就是在水中才那么淡…… 下巴已经渐渐麻木,透明的口涎因为嘴巴闭不上开始往下流,夏小曲忍不住低声呜咽着,想求天石快一些,可他说不了话,也没办法比手势。 他的身上完全没了力气,只能靠双手紧紧抓住浴桶才不让自己软下去。 程天石耐心细緻地做着前细,他不想让夫郎感到一点点的不舒服。 夏小曲发觉自己在抖,而且抖得很厉害,紧接着身后的人便抱住了自己,他能感觉到明显的异常,身体被热腾腾的水泡着导致情绪迅速高涨,喘气声也越来越大,一开始拒绝的夏小曲甚至都有点渴望那一瞬的到来了。 「爹爹,爹爹,呜呜呜……」 楼下传来小苕儿的哭泣声,夏小曲顿时惊醒,方才还迷离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清明,他心里着急,只惦记着儿子哭了,撑着水桶就想爬出去,却被身后的男人给死死抱住了腰。 「天石,小崽哭了。」他比划着名,转头心疼地望着男人。 第219页 程天石用力抱着他,低吼一声后没忍住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然后将手伸进水里,道:「我帮你出来。」 可不能就这样翘着下楼去看儿子。 夏小曲没有理由拒绝,靠在了他的身上,这次他没有故意折磨自己,很快就弄好了。 「我先下去看看小崽,你自己收拾一下。」 夏小曲比划完火急火燎地换上干净的衣裳,然后走到浴桶边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接着眼神往那儿示意,打着手势道:「今天你自己弄吧,我不帮你了。」 「嗯。」 程天石闷闷地回着,然后拿过了夫郎刚换下来的衣裳闭上眼捂住口鼻,另一只手也伸进水里动作起来。 「爹爹,爹爹,要爹爹……」 越靠近一楼房间小苕儿的哭声越明显,夏小曲心慌地跑进去,看见了趴在舅舅怀里哭得满脸通红的儿子,连忙比划着名问:「怎么了这是?」 随后一点儿不敢耽误,赶紧将儿子抱起来轻轻拍着哄。 曲郎君一脸的愧疚,道:「我带他去找冬冬玩,后面他困了我就把他放在了冬冬的小床里,没多久冬冬醒了要喝奶,屋里又没人我便出去叫,结果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冬冬就开始嘬他的手了,都是我不好。」 夏小曲听完抓起儿子的手腕一看,果然白白嫩嫩胖嘟嘟如藕节一般的手腕上这会儿多了一个红印子。 小苕儿拼命甩着自己的手,口齿不清地告状:「弟弟,坏坏,打打,爹爹,打打。」 程天石倒完了水拿着木桶回灶屋的时候正巧听见,便走进去拍着手要抱儿子,温柔地问:「怎么了这是,弟弟怎么坏坏了,欺负我们家小苕儿了吗?」 夏小曲指着儿子手腕上的那块红印子给他看,程天石顿时心疼得不行,忍不住道:「臭小子,嘴劲真不小,看给啃成什么样了。」 然后抱着小苕儿亲了亲他,哄着:「儿子别哭啊,等以后弟弟长大了爹给你报仇,爹都给你记着呢。」 小孩子的伤心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曲郎君拿了块酥饼给他后他就不哭了,还挂着眼泪鼻涕就开始笑,用那几颗小乳牙咔咔咬着酥饼,掉了不少渣渣在他爹身上。 夏小曲拿帕子给儿子擦擦小脸,然后将那些能捡得起来的酥饼碎渣都扫到手心里,再熟练地倒进了天石的嘴里。 一晃眼又到了三月,这天夫夫俩约好中午在面馆吃饭,结果恰好收到了师父寄来的信,便当众打开来看。 年前天石托人送了信过去,没有说他们几个被关的事,只着重讲了董忆寒要办商会,然后将好处一一列了出来,李二回信说很不错,头一次狠狠夸了他们,也顺带着贊了一把潘青青,说他以后大有前途,还让他们把生意往呦呦镇拓,这样以后来往就更方便了。 小曲和天石倒是想往那边走,可是现在他们还没有那个能力,只能等两年再说了。 书院预计要等下半年才能完工,天气渐渐热起来以后夏小曲闲着的时候便和舅舅五姑一起煮绿豆汤给他们喝,里边还放了不少的糖,又甜又清凉,大家都喜欢,干劲也就更足了。 小苕儿两岁的时候天石开始教他认字,小傢伙依旧没有改掉奶声奶气的腔调,走路不软趴趴了说话倒是一直都软乎乎的,还跟他橙橙姐姐学了个鬼灵精,累了不想认字的时候就开始撒娇,抱着夏小曲说:「爹爹,崽崽困了,要睡觉觉。」 如果夏小曲不在的话就找舅公,要是舅公也不在,他就会拉着程天石撒娇:「爹,崽崽累,崽崽要爹抱抱。」 一开始程天石还想装作严父的样子直接拒绝,可是他真的不行,谁家老父亲能拒绝一个乖巧伶俐,软乎乎还奶香奶香的小哥儿抱着你的胳膊说要爹抱抱啊,他根本拒绝不了。 那么小一只趴在自己胳膊上,他的心跟雪团似的要化开了,更何况小傢伙也很会长,跟他爹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程天石完全没办法拒绝他,对他也生不起气来,只想好好宠着。 一场秋雨洗净了逐渐枯黄的树叶,夏小曲和舅舅他们在屋里忙活着,小苕儿便自己跑到外边去接屋檐水,被前来帮忙的高娘子给吓着了。 「小苕儿,接了屋檐水手要坏掉的哦,一会儿没有小手手了可不要哭哦。」 小苕儿得了一惊,忙将手背到身后去悄悄擦干净,撇着嘴眼圈红红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橙橙便跑上去拉着他的手唿了唿,道:「好啦,给你吹了一口仙气,小手手不会坏掉啦。」 「尊,尊咚吗?」小苕儿带着哭腔,连话都说不明白了,直到看见姐姐点了点头他这才破涕为笑,拉着橙橙欢唿,「姐姐素仙女!」 高娘子看着他俩玩得开心也就没管,明日是书院封顶落成之日,他们几家商量了一下还是打算按照建房的习俗在书院楼上撒高粱团团,图个喜庆和吉祥。 夏小曲他们在灶屋里忙着做的就是这个,说是叫高粱团团,其实在他们村子里那个团团不是用高粱做的,而是糯米打的糍团,小小一个圆熘熘的,拿回家放火上烤一烤就能膨起来,再多烤一会儿还会炸开,蘸上豆面十分好吃。 除了小糍团还有一些花生瓜子,一小袋一小袋地分装起来,到时候站在楼上往下一撒,寓意着此后日子越来越好。 得知抱月村要撒高粱团团后来的人不少,一部分是为了蹭吃的,一部分则是为了看看那所传说中的书院,就连董忆寒都穿着官服带着几个衙役来了。 第220页 第105章 夏小曲和高娘子站在楼上看见那一队官兵走过来的时候都懵了,巨大的心理阴影顿时笼罩在他们头上,潘青青放下箩筐转身跑了下去,装作热情的样子把董忆寒请进屋,然后带着他左绕右绕的又从后门走了出去。 那里是一片荒了的土地,后面打算重新种点菜,潘青青和他就站在那里面对面地说话,中间隔了三尺宽。 「你怎么又来了?还穿着这个,是要来抓我们的吗,我们修书院可是有文书的!」潘青青气愤地说着。 董忆寒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回:「我是来给你们撑场子的。」 「有你这么撑场子的吗,你把我们几个吓得就差从楼上跳下来了。」潘青青咬着牙道,「再说了,我们为什么要撑场子,现在这样就很好啊,大家和和气气的凑个热闹,你倒好,领着一队人来横在那儿,谁还敢上前去抢高粱团团啊。」 「青青……」董忆寒被吼了一通后也不发火,反而委委屈屈地道,「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潘青青顿时哑口无言,老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董大人。」 「青青,我知道那次见面是我说话不对,让你伤心难过了,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谈谈,因为我觉得你和你的朋友或许误会了我许多。」董忆寒说完,满眼真诚地看着对面的人,他向来聪明,当发现潘青青吃软不吃硬的时候便立马调整了策略。 果然,潘青青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我们没有什么误会,董大人,真的。」 「我不信,你和你的朋友一直防备着我,认为我会害你们,其实我只是想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你们罢了,或许方式是有些不对,但我没有坏心,青青,你相信我。」 夏小曲跑到楼下来找青青的时候正巧听见董忆寒说完这话,他没有立马出去,而是站在门口咳了两声吸引他们的注意,潘青青顿时反应过来,看着董忆寒说了一句:「董大人,我们没有什么误会,我们只是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而已。」 说完上前去牵着小曲的手要走,打算回到楼上继续撒高粱团团,结果却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句—— 「青青,那年你上山割草,有没有见过一个人,他穿着白色的衣裳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手边放着一本书,你让他教你念书,还记得吗?」 夏小曲发现青青不走了,回过头去后才看见他一脸的错愕,不敢相信。 董忆寒继续帮他回忆着:「那个人他穿的是孝衣,他的母亲去世了,棺椁回乡,他也跟着回去,处理完母亲的后事便借住在了姨母家,他的姨父姨母在村里有所书院……」 潘青青浑身都在发抖,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夏小曲紧紧抱着他,一个劲儿地沖他摇头,又摸摸他的脸。 青青,别难过。 他伤心夏小曲也很伤心,可偏偏董忆寒还在追问:「青青,你知道那个村子叫什么吗?」 潘青青没有回应,他便笑了笑,回:「叫云水村,青青,你知道云水村在哪里吗,你去过吗?」 云水村曾经是青青的家,那三个字出来后别说是潘青青,就连夏小曲都震惊了,他突然就记起来当初修书院的时候青青说过,他小的时候本来没机会去念书的,是有一对老夫妻可怜他才偷偷教他。 而现在……那对老夫妻竟然是董忆寒的姨父姨母? 潘青青缓缓转过身去,眼泪模煳了视线,但面前的人确实正在一点一点地和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重合。 都多少年了,他差点忘了还有那么一个人确确实实地存在过,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叫——元忆。 元忆哥哥。 * 夏小曲扶着青青回了家,书院的事都交给了高娘子他们去办,董忆寒带着那些衙役又厚脸皮地跟了过去,本来一路上都没什么事的,结果潘青青突然在进院子之前转过身,红着眼对他怒吼了一声:「滚!」 董忆寒当场愣住,那些衙役也都跟没听见似的,纷纷低着头不敢看。 还好周围的邻居都跑去凑热闹了,附近也没什么别的人,所以董忆寒的脸丢得还不算很彻底,只是潘青青气狠了,指着他用力道:「我永远不想看见你,永远!」 「青青……」董忆寒有一瞬的慌神,但很快便恢復了,看起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努力压抑着哭腔轻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潘青青明显不想跟他说话,也不想再看他,夏小曲赶紧扶着他进屋,这会儿天石和大洪他们去接先生还没回来,曲郎君领着三个孩子出去玩了,所以屋里就剩他们两个人。 夏小曲倒了杯水放在青青面前,刚想再去拿点吃的过来时却被他勐的一下抱住了腰。 「小曲,我好难受。」 已经很久很久没见他这样哭过了,夏小曲的心也跟着狠狠疼了一下,然后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一直等到他哭累了两人这才坐下说话。 「擦擦脸。」 夏小曲拿着一张湿帕子递给他,比了个洗脸的动作,潘青青接过去放在眼睛上敷了一会儿,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他说。 夏小曲点点头,但随后又比划:「不过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那个董忆寒害你难受,咱们不提他。」 第221页 潘青青没有看见,扯下了帕子坐直,嘆了口气后缓缓道:「我想起来了,小的时候他母亲去世了,他在村里住的那段时间跟大家都合不来,所以就常常跑到山上去躲着念书,后来我无意中撞见了他,那个时候我太想念书了,便大着胆子求他教我,可他不愿意。」 「其实他对我也不算特别坏,他只是那段时间脾气不好,对所有人都一样,但后来我们应该算是成为了朋友,他也开始跟我说话,不过还是不愿意教我念书,只会扔一本画册给我看,然后他帮我去砍柴割草。」 听起来,他人好像还不错。夏小曲心想,接着继续安静地听青青讲述。 「后来他就走了,临走前他带我去放河灯,告诉我如果我的河灯先熄灭的话,三年后我就嫁给他,如果他的河灯先熄灭,三年后他就来娶我,可是我后来被嫁给程尔了,我不敢去打听他的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去找过我。」 潘青青说着说着又哽咽了,夏小曲轻轻拍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小曲,我觉得他当时肯定是回去了,知道我嫁给了别人所以恨我,因此才会那样对我,那样……」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但夏小曲都懂,都明白,青青其实最在意名声了,当初程尔给他带来的伤害实在太深,所以当董忆寒在面馆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无异于是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我和他没有可能了,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从此一刀两断,当陌生人最好。」潘青青哭着说。 夏小曲没有过这种经验,也给不出好的建议,只能哄着他让他别哭了,比划说:「男人到处都是,真要找的话我们换一个,不找董忆寒。」 潘青青又哭又笑的,小声地道:「就是,到处都是,又不是只有董忆寒是男的。」 下午曲郎君领着孩子回去的时候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来,芳儿兴奋地拿着手里的吃的去餵爹爹,然后悄么声地道:「爹爹,我看见董叔叔了,他哭了。」 其实那个声音也不大,屋里的人都听见了。 「对,我也看见了,那孩子不知道咋了,眼睛红红的,还当着他手底下人的面呢,抱着芳儿和圆儿就哭,要不是我给拦着,他指定把大傢伙儿都给哭过来给他做主。」 曲郎君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咂咂嘴后好奇地道:「我还没见过哪个男的哭成他那个样子呢,以前包山也挺能哭,但和他比起来包山都算得上是硬汉子了。」 这也难怪,毕竟董忆寒长得白净清秀,哭狠了可不就显得更加柔弱了嘛。 潘青青听了没有接话,心事重重的样子,夏小曲想了想,比划着名:「可能是看我们村有了书院,激动的吧。」 曲郎君沉思片刻,忽然觉得很有道理,今天书院落成大家都在,那个场面确实有点催泪,董忆寒作为父母官,看见他们村子里弄得这么好感动是应该的,只是没想到会感动成那个样子。 难不成……他真的是个好官? 傍晚时分,天石和大洪载着三位先生回到了村里,夏小曲他们在家一早就准备好了酒席给先生接风,潘青青和高娘子还有喻郎君塔塔他们也都在,大家热热闹闹地坐了两桌。 程天石招唿好先生吃喝以后发现小夫郎还在灶屋忙活,便过去帮忙,结果进屋后发现潘青青和喻郎君也在,似乎没有需要他的地方。 他想着和小夫郎说说话也好,今天差不多一整天没见到了,便倚靠着门框压低声音道:「媳妇儿,你知道我和大洪今天在镇上遇见了谁吗?」 夏小曲抬眼望过去没有说话,喻郎君好奇地问:「谁啊,我家大洪回来没说啊。」 「他这会儿喝酒上头了哪儿还记得呢。」程天石笑了笑,接着疑惑地道,「我看见董大人了,领着一队衙役也不知道是干啥去了,哭得那叫一个狠,眼睛都肿成一条缝了。」 话音落下,夏小曲和喻郎君还没说什么潘青青倒是先摔了一个碗。 「没事儿吧?」程天石走过去打扫地上的碎瓷片,潘青青摇了摇头,对上喻郎君探究的眼神后心慌地道,「那碗上沾油了,我没拿稳。」 喻郎君点了点头没有怀疑,夏小曲沉默着上前,拍了拍青青的胸膛安慰他。 第106章 书院这一回招了二十六个学子,其中有二十个都是抱月村的孩子,夏小曲也在其中,现在他每天都得去书院跟着先生念书,将面馆暂时交给了潘青青和喻郎君打理。 程天石晚上回家的时候从镇上扯了块颜色好看的布回来,说是要做两个书袋,一大一小,小的那个留给小苕儿用。 入夜,小苕儿在他自己的小床里舒服地睡着,夏小曲洗漱完以后趴在床上看画本,程天石随手扯过被子给他盖上,然后坐在一旁笨拙地往书袋上绣花。 「天石,不用弄得那么精细,我就拿来装书而已。」夏小曲比划着名,好心提醒他男人这只是个书袋,不是要穿出门去见客的衣裳。 程天石捻细了线头穿过针眼,换了种颜色的丝线继续绣着,回:「你第一天上学,可得收拾好了,我前两日看见老余家小哥儿背的那个书袋很漂亮,我给你也绣一个。」 「哎呀,人家是小孩子嘛,我不一样,我是大人了,我背个简单一点儿的就行。」夏小曲试图说服他,可他却跟听不见似的,自顾自的道,「放心吧,我练了好几天,这朵花肯定能绣好看。」 第222页 夏小曲听了还想比划什么,却被他给亲了下额头。 「你小时候没有的我想通通补给你,乖,给我个机会,好吗?」程天石问。 夏小曲没有回应,只是突然就变乖了,也不比划什么了,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趴着,偏着头看天石继续绣。 男人的动作有些慢,或许是因为手太粗针太小,也或许是因为练得还不够,但他足够用心,那朵花最后远远看去甚至算得上漂亮。 清早起来曲郎君煮了一碗面条,因为夏小曲没有念过书,所以和惢儿一起被分到了蒙学堂钟先生的手下,钟先生很是严厉,要求他们卯时二刻到书院,所以吃了面条就得赶紧过去。 夏小曲下楼的时候儿子还没醒,这个时候开熘正好,他穿着一身新衣裳几大口吃完了舅舅煮的面,程天石站在一旁替他拿着书袋,等他吃完后再一起出门。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书院门口,夏小曲背着书袋要下车,程天石却拉住了他,小声地道:「钟先生很兇,会罚人的,要是背书背不下来就得挨手心,你小心一点,别挨打了。」 程天石说完拉着他的手亲了一下,松开后道:「去吧,下午我没什么事的话就来接你。」 夏小曲握紧了手,感觉手心被亲过的地方有点烫烫的,他点了点头,比划:「商会里的那些人都是老狐狸,你别被他们欺负了。」 「放心吧,我们天宝楼好歹是个头头,没那么容易被欺负,倒是你,第一天上学别迟了,快去吧。」 程天石说完弯下腰亲他,夏小曲拽着书袋没有反抗,还快速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接着忍不住笑了。 「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话音落下,程天石又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巴,夏小曲抿着笑点头,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亲后飞快地跑了。 程天石望着那欢快的背影愣了下,摸着自己的脸痴痴地笑,石大洪领着儿子过来看见他这副模样,将手搭在马车上道:「干什么呢,大老远就看见你家马车在这里停了好久,还不走?」 「马上就走。」程天石压了压嘴角,一脸严肃地道,「董大人说今天要商量开闢路线的事,咱早点去吧。」 石大洪一副悠哉悠哉不慌不忙的样子,靠在车上打算就这样聊一下,惢儿拉着他的手急得直跺脚,喊:「爹,我要迟了,先生说卯时二刻不到要罚手心的。」 此话一出程天石也反应过来了,忙道:「快去快去,你夏叔爹一早就进去了,快点惢儿,还赶得上。」 「那我先不跟你说了,等我出来我们一起走。」 石大洪惊出一身冷汗,扛起惢儿就往书院跑,要是让进宝知道他第一天送儿子上学就迟了,那得被念叨好几天。 * 夏小曲第一天上学有些紧张,还好同窗的八个孩子都是村里认识的,他进去坐好以后稍稍安定了些。 钟先生是卯时二刻准时踏进蒙学堂的,他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鬍子花白,有点瘦,眼睛很明亮,不太爱笑,进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教大家怎么行礼,并说以后每天都要朝他行礼。 一群孩子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喊「拜见先生」,坐在最后面的夏小曲也跟着起身作揖,却不能说出话来。 钟先生一早就知道他的特殊情况,因此首先说明了以后会如何教他认字习字,夏小曲都一一记下了。 大概就是别的孩子张嘴背书,背完就可以回家吃饭,他不行,他得坐在蒙学堂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写完以后才能回家。 钟先生说他基础薄弱又先天不足,既然要学这个那就是要比别人多吃点苦头,夏小曲都明白,他更清楚钟先生已经很给自己面子了,其实他哪里是基础薄弱,他是没有基础才对。 因为是蒙学堂,教授的内容不多,所以主要分为上午和下午两堂,上午学《三字经》,下午正衣冠。 钟先生身边的小书童抱来了书和衣裳一一分发给他们。 那衣裳是青色的,搭配着同色的小圆帽,夏小曲拿到后一点一点抚平上面的褶皱再收起来,然后动作小心,如获稀世珍宝一般捧起那本书,低着头悄悄闻了一下。 一股淡淡的香味。 当时为了请来这几位先生,天石他们可是凑钱买的上好的文房四宝,这几本《三字经》就是那小书童亲手抄写的,旁边还有钟先生的註解,方便到时候讲授。 「人之初……苟不教,性乃迁。」 初秋时节书声琅琅,夏小曲一边在心里跟读,一边回忆着当初扒着窗户听湘月教孩子们念书的场景,用手指轻轻拂过「苟不教」这三个字,原来不是「狗不叫」,他闹了个红脸。 一上午的时间他们学到了「人不学,不知义」那里,中午大家一起去吃饭,夏小曲随便扒拉了两口便又跑回蒙学堂,坐在窗户底下照着书本上的字用手指在半空一个一个临摹。 钟先生给了他两日的时间,也就是说今天下午别的孩子要在先生那儿背完了《三字经》以后才能走,而他可以先离开,等到第二天下午再去先生面前把《三字经》默写出来。 若是写不出来,或者写错了字,那就得打手心了。 下午的时候由小书童教他们正衣冠,先是挽好头髮戴上帽子,然后依次整理上衣、腰带、衣摆、再检查鞋子是否干净无损,都没有问题以后再行礼。 钟先生让小书童从头到尾又做了一遍,问:「都看清楚了吗?」 第223页 「看清楚啦~」 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回着,端起手边的小圆帽往自己头上戴,却忘了应该先整理髮髻,不能有碎发乱发才行,惢儿偷懒,抱着小圆帽来找夏小曲,道:「叔爹,帮我戴戴帽子好不好?」 夏小曲习惯性地点了点头,抱着他坐在自己怀里替他梳头,结果两人都被钟先生给罚了,理由是他俩舞弊。 舞弊? 被罚面壁的夏小曲和惢儿老老实实地垂着脑袋不敢动,听着身后传来一道道稚嫩的童声在背《三字经》,背完一个走一个,惢儿是最后一个。 夏小曲紧张地听着惢儿结结巴巴背书的声音,好在虽然背得慢,但也全都背下来了,钟先生压低声音跟他说了几句话,他都乖巧地一一答应了。 「钟先生,孩子挺多啊,今天辛苦了吧。」 程天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惢儿也喊了一声「爹」,随后便是石大洪的声音,夏小曲闭上眼睛用头捶着墙,心道完了完了,紧接着便听见一阵往里走的脚步声。 「我家小曲呢先生,我在门口等他半天了都不见出来。」程天石好奇地问。 钟先生哼了一声,指向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道:「面壁呢。」 夏小曲感觉自己轰的一声炸开了,脸上烫得不行,他不知道身后有多少人正在看自己。 程天石微微惊讶,问:「这是怎么了?」 「你领回去自己问吧。」钟先生回完以后让夏小曲过去,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来到这里就要适应这里的生活以及你的新身份。」 夏小曲窘迫地点了点头,腰弯得更深了,先生走了以后都没敢抬起来,直到一只大手轻轻放上去拍了拍,他这才慢慢站直了,转身红着眼圈眼巴巴地看着。 屋子里并没有旁人,天石便捧着他的脸稍微往里压了压,挤出来个金鱼嘴,道:「背书没背下来让先生给罚了?」 夏小曲摇摇头。 「那这是怎么了?」程天石不太相信小夫郎这个性子会调皮捣蛋到把先生惹生气。 夏小曲想了想,比划了两个字,程天石瞬间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很惊讶,「舞弊?你舞弊?」 「先生说我和惢儿舞弊。」他继续比划着名,这下程天石倒是好奇了,问,「是你抄惢儿的,还是惢儿抄你的?」 「是我帮惢儿梳头戴帽子,先生看见了就罚我们。」 夏小曲比划完快羞愧死了,跺着脚眼看就要哭出来了,气哼哼地瞪着面前的人,程天石这才将他揽进怀里,好脾气地哄着:「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乖一点,不生气,谁上学的时候还不被罚个那么一两次的。」 程天石说完捏着他的脸蛋亲了一口,道:「回家吧,先生今天留任务了没,晚上能做完吗?」 听见这话夏小曲才反应过来,慌里慌张地去收拾书袋,匆忙间比划着名:「先生让我写《三字经》,我还有几个字不会,得回去赶紧练练。」 「那走吧,回去吃完饭了你就上楼写,争取明天不挨罚了。」程天石说完从他手里接过了书袋和衣裳,搂着他走出了书院。 曲郎君抱着小苕儿在门口等了许久才见人,不解地问着:「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程天石下了马车后转身去扶夏小曲,听见这话刚想回答自己的胳膊就被小夫郎给轻轻拧了一下,他立马笑了笑,道:「没事儿舅舅,钟先生留他谈了会儿话,先吃饭吧,他一会儿还有课业呢,估计得一两个时辰。」 「那快别耽误了啊,赶紧进屋,饭菜早就好了。」 小苕儿伸着手要抱,程天石给接了过来,一边逗着他一边道:「你要是早出生个几年,现在都能和爹爹一起上学了。」 听了这话走在旁边的夏小曲又轻轻往他腰上拧了一下,圆熘熘的眼睛软软地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某个人磨磨唧唧地等了半年才同房,小苕儿也不至于那么晚才出生啊。 第107章 夏小曲吃完饭后就回到房间去练字,一刻也不敢耽误,虽然他能在心里背出来,但是写就不一定了,毕竟好多字都是弯弯绕绕的一团,他记不住也写不来,只能坐在桌前捏着毛笔练了一遍又一遍。 啊,头好痛,要炸了。 迁,择,邻,处,断,机,严…… 夏小曲一边写一边记,刚开始的时候不熟悉,他就把桌子收拾干净用水蘸着先练两遍,等有手感了再拿毛笔写,可他没想到这几个字的难度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最后还是浪费了好多纸张。 程天石一直在楼下陪儿子玩,等到小傢伙玩累了要睡觉以后他才抱去交给舅舅,然后小心翼翼地上楼,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往里看。 桌边的人拧着一张苦巴巴的小脸,正在专心致志地写字,脸上沾了不少的墨水,可他全然不知。 夏小曲写到手酸也不肯停下,他有点跟自己较劲儿的样子,好不容易把那些字给记下来了又想写得漂亮一点,不愿意让横七扭八的字出现在钟先生面前。 「小曲儿。」程天石走到他身后弯下腰取走了他手中的毛笔,放在一旁后道,「你练太多遍了,手会疼的。」 没有笔以后夏小曲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刚想用另一只手去抓住的时候却被天石给握住了。 天石的掌心暖洋洋的,夏小曲突然感觉到疲惫。 「抖成这样,明天就别去上学了吧。」 第224页 夏小曲摇摇头,脏兮兮的脸上流露出慌张害怕的神情,他此刻有些分不清天石的话是真是假了。 见他这样,程天石只得嘆了口气,道:「这才第一天,你不用这么着急,媳妇儿。」 说完坐下来心疼地帮他揉着手腕。 「不行。」 夏小曲继续摇头,刚想比划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还被他给捏着的,只好放弃。 程天石看了他一眼,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在想和你一同念书的都是些小孩子,怕赶不上他们丢脸?」 夏小曲点了点头。 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总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还是那么多孩子的长辈,如果跟不上的话就会很丢人,再加上今天他被先生给罚了,所以也想明天表现好一点,让先生喜欢自己。 「那我再去请个先生来单独教你。」程天石道,心疼地看着他。 「不要不要。」夏小曲急忙摆手,比划着名,「再请一个先生很费钱的,而且也会让大家觉得我很特别的样子,所以还是算了吧,我觉得我应该能适应的,今天先生不是也说过吗? 程天石皱了皱眉,一脸茫然地问:「说什么了?」 先生有说话吗?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那会儿在看小夫郎窘迫到想钻进地底下去藏起来的样子,可把他给心疼坏了。 夏小曲起身坐在他怀里,捏着他的耳垂哼了哼,然后比划:「先生说,我要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新身份,什么新身份?」程天石继续问。 「就是学子的新身份啊,我除了是你的夫郎,是小崽的爹爹以外,现在又多了一个学子的身份,我觉得先生的那个意思就是说我和惢儿他们是一样的学子,而不是叔爹和侄子的关系。」 其实夏小曲也是这会儿才有点想明白的,白天他和惢儿被罚的主要原因应该不是舞弊,而是没有认清自己的新身份,如果一直觉得自己是长辈的话,那无论是否能跟上进度都会有很大的压力,还会觉得异常羞耻。 钟先生罚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让他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他和其他孩子唯一的区别就是上学时间晚了些,别的倒也没什么。 程天石依旧皱着眉,显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夫郎那样费力地去适应,夏小曲见他不开心只好趴在他怀里,不停的蹭着他的颈窝撒娇。 罢了,再说吧,先顺着他的心意来吧。程天石心想,微微嘆气,搂着他捏了捏他的脸后转移了话题:「顶着张大花脸往我身上擦,故意的吧?」 什么大花脸? 夏小曲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结果才抬起来就发现指腹和手背都是黑乎乎的,刚才他一心沉浸在自己是否能适应新身份这个问题里,完全没注意自己沾到了这么多墨汁。 那这样看的话,脸上也不少咯,难怪会被叫大花脸。 他挣扎了一下想起身去洗一洗脸,结果天石抱得更紧了。 「我抱你去。」 程天石说完以后将他抱到妆檯前坐下,然后转身去打热水,透湿帕子以后再给他仔细擦着。 「好像小猫。」他一边擦一边低声笑着。 他劲大,夏小曲感觉到脸被擦疼要伸手打他,却反被他给亲了一口,还听见他说:「下次在床上可以也像一只小猫吗?」 坏蛋! 啪的一声,夏小曲这次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身上,手都有点疼了,他却依旧笑嘻嘻的,拉开抽屉拿出脂膏,道:「好了不闹了,抹完脂膏睡觉了。」 抹脂膏的时候夏小曲很安静,圆圆的眼睛只盯着面前的人看。程天石盖上盖子后又将他抱了起来,边往床走去便好奇地问:「只做一次的话,明天卯时二刻前能起得来吗?」 夏小曲缩在怀里没有回应,将手伸进他衣裳里捏住了那一点,用指尖轻轻颳了刮后小声地嗯了一下。 相处得久了程天石很容易就能辨出他那些调子一样的声音分别代表着什么,比如这会儿就是害羞与期待,他同意了。 清早,夏小曲感觉被人捏着鼻子唿吸不了,迷迷煳煳地哼唧了两声后睁开眼便看见天石眉眼带笑地看着自己。 「昨晚是谁拍着胸脯说一定能起来的?」 夏小曲往被子里缩了缩,刚想遮住发红的耳朵却被他给捞了出去。 「你第二次哭哭啼啼爬到我身上坐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起不来,都没忍心弄太久,结果还是让你累着了,下次不能再这样了,早饭我已经给你端来了,热水也打好了,你洗漱完吃了饭我驾马车送你去,别迟了。」 程天石抱着他一边帮他穿衣裳,一边略带愧疚地念叨,像个老妈子。 驾马车吗?可他本不用那么早去镇里的,昨日能一起是因为他们得早点去同董忆寒商量事情,今日又不用。 夏小曲仰着脑袋思考,程天石松开他蹲下身去给他穿鞋,他便软了骨头一般往后倒去,眼睛定定地看着上方,脑子里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昨日学习的东西,默默地背着,天石叫了几声他都没反应,完全沉浸在其中。 「又在背书吗?」 程天石看穿了他的心思,起身抱他去洗漱,有些担忧。 「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媳妇儿,你昨晚在我身上写了一遍又一遍,其实早就学会了不是吗?」 夏小曲听了有些脸红,他以为自己昨晚想通以后就已经算适应了,却没想到又在不知不觉中开始焦虑了。 第225页 「今天一定会得先生夸赞的。」程天石见他不应,心里更加确定,便亲了亲他的额头,哄着,「我媳妇儿那么乖巧聪明,昨日只是意外,别想了,吃了早饭我送你过去。」 「我可以自己去的。」夏小曲比划着名,他算了一下,吃完饭跑过去的话不会迟,可程天石却推着他的肩膀往桌边走,道,「你吃完饭得休息一会儿,那样就赶不上了,我已经把马车套好了,你别说了,快吃吧。」 他好像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猜到自己在想什么,夏小曲觉得有点神奇。 可能是因为昨日钟先生罚人了,所以今天小土豆们都来得非常早,一个个儿地窝在蒙学堂墙根儿捧着书温习昨日教过的《三字经》。 夏小曲进去的时候四五个小脑袋齐刷刷地抬起来看他,眼里写满了纯真可爱,好奇地打量着,像是在说这个叔爹今日还要来上学吗? 夏小曲一瞬间唿吸不畅,拽着自己的书袋走过去排着蹲下,也取出书来看,他发现自己依然不适应,刚刚竟然有种自己不该出现在这些小孩子面前的错觉。 钟先生还是那副不会笑很严厉的样子,今日新学了一段《三字经》,夏小曲不敢耽误一点儿时间,今天难写的字更多了,他得抓紧时间好好练,连中午吃饭的时候都还在脑海里临摹。 下午回家前他和惢儿是最后两个去先生那里背书的,惢儿背的是今天新学的,他则默写昨天学的那一部分,虽然那一手字还算不上漂亮,但起码能认了,最难写的那几个字也没有出错,钟先生看完以后对他点了点头,让他走了。 家里的马车停在书院门口,同村里的孩子见惯了倒也没什么,但有几个孩子是外村来的,他们单知道抱月村有辆大马车,却没有近距离地看过,这会儿都围在旁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程天石等媳妇儿等得有些久了,便抱着那几个孩子上了马车,让他们高高兴兴地玩了一场,然后把惢儿放在马背上逗他,石大洪则蹲到另一边抽菸去了。 夏小曲走过去对着惢儿拍了拍手问要不要抱,惢儿抓着马脖子上的鬃毛摇了摇头,说要骑大马,他也就不强求了,转而对着天石开心地比划着名:「我今天全部写出来了,一个字都没有错。」 「我就知道你最聪明。」当着孩子们的面两人没有做什么亲密的举动,程天石夸完他以后也只是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头,然后开始聊正事。 「我今日收到湘月的回信了,原本她打算年底回来的,但是现在她知道我们的书院建好了,要提前动身,估计还有五六日就到了,到时候我想把蒙学堂分出来拆成两个,湘月教这些小孩子,钟先生教你。」 「啊?为什么?」夏小曲比划,他不解,虽然自己还没有完全适应,但已经在努力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摆正心态跟上的。 程天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奇的样子太可爱了,想揉进怀里抱着,再狠狠亲上一口,但这么多孩子都在看着,他不能那样做,只能攥紧拳头,道:「回去说吧。」 夏小曲点了点头,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那些孩子也都被领走了。 进了院子后穿得像个球一样的小苕儿挥舞着小手跑了过来,嘴里甜甜地喊着:「爹爹,抱抱。」 被抱起来以后他又揪着夏小曲的衣领,不开心地道:「爹爹不在家,崽崽想爹爹,都哭啦。」 夏小曲说不了话,这会儿抱着他也比不了手势,只能托着他的头亲了亲他,小苕儿的眼睛顿时亮了,开心地道:「舅公说,爹爹要念书,让崽崽乖乖吃饭饭,长高高,和爹爹一起念书。」 然后趴在夏小曲耳边小声说着悄悄话,「爹爹,崽崽今天,吃了两碗饭饭。」 真的吗?崽崽好棒棒啊! 夏小曲在心里说着,伸手去摸他的小肚子,小苕儿很聪明,知道爹爹的意思,点了点头后指着自己的肚子念:「这里面有,腿腿肉,糖糕糕,酸球球……」 念着念着突然吸熘了下口水,但还是没能全部吸进去,流了一丝出来,夏小曲顺手给他抹了。 「哦,对啦爹爹,还吃了一个,甜甜的崽崽。」 夏小曲被那些称唿和儿子可爱的小表情软化了心,又捧着他香了香。 晚上,夏小曲依旧在那张桌子前练着字,程天石哄睡着了孩子后回到屋里,一边将捲起的袖子放下去一边问:「小崽说他明天还想吃一个甜甜的崽崽是什么意思?他要吃自己啊?」 闻言,夏小曲拿出写坏的一张纸,在空白处画了个红薯的样子举给他看,程天石立马明白了,不由得笑出了声,「这孩子,怪机灵的。」 说完走过去坐下,捏着夫郎的耳朵道:「像你。」 夏小曲脸红,伸手推了他一把,比划:「下午的事……」 程天石没看完手势就将他的手直接握住,用哀求的语气可怜道:「不要劝我也不要拒绝我好不好,我没有那么大方和高尚,我的私心很重,只想让你舒舒服服的,没有一点儿负担的去书院,开开心心地念书认字。」 「我想了一天一夜,从昨晚你说完那句要适应新身份以后我就一直在想,其实你适应的不是新身份,而是新环境,以前我们俩条件不好,所以你处处适应,你适应了我们的小茅屋,适应了贫苦的生活,适应了我时不时就出一趟远门的日子,后来更是要去适应孕期的种种不适和产后的一切变化。」 第226页 「适应的过程必然要经歷千辛万苦,你适应了那么多,我不想再让你适应了。」说到这儿,程天石紧紧抱住了他,一点一点地剖开自己,「我很自私,对吧媳妇儿,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想让你开心快乐,新身份可以有,但如果明明能避开不利于你的环境却偏偏要你去适应,那我办不到,我不行,你打我骂我也好,我就是要霸道地做这一回主了。」 夏小曲愣住,他不知道天石曾发过誓要让自己过好日子,也忘记了那个人之前因为怕自己疼连孩子都不想要,所以此刻他不明白在自己看来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怎么在天石眼里却像是天塌了一般严重? 「天石,你……」 程天石今晚霸道到底了,再次握住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隐隐期待地道:「现在湘月回来了,她年轻,温柔,本来就更适合和孩子相处,如果你觉得钟先生只教你一人不太好的话,那我们就告诉大家,村里的娘子郎君,只要愿意的都可以去,好吗?」 夏小曲久久没有回应,程天石急得抱住了他,略带委屈地道:「媳妇儿,你答应我吧,求求你了。」 第108章 夏小曲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他实在没办法拒绝天石的请求,无论是什么样的,每次看见天石用那种可怜巴巴的语气和自己说话时,那颗心就像是被人揪住狠狠揉捏一样难受。 钟先生知道后并没有异议,他一开始便觉得夏小曲不适合待在蒙学堂,可那时候他以为书院资金有限,没办法再请一个先生,所以就按下此事没有提,而是委婉地提醒夏小曲自己去适应。 现在好了,夏小曲不用适应了,他也不用每日都勉强扯着嘴角去面对那群活泼可爱的孩子了。 夏小曲才从钟先生那里出来就忍不住跟天石分享,手舞足蹈地比划:「钟先生说他每天看着那群小不点都很努力地让自己笑,就怕吓着孩子们,可是天石你知道吗,在我们眼里先生他从来没笑过,总是板着一张脸可吓人了,就像这样——」 比划也就算了,夏小曲还得学一学,将脸一板,眉一皱,眼一瞪,学了个三分像。 程天石笑着揉他的头,道:「讲完了?讲完了进车里去,外边风大,冷。」 「嗯。」夏小曲点点头,转身撅起屁股就要往里爬,可爬到一半又突然转过了身,从后面抱住天石,在他侧脸上亲了亲,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好了,我赶车呢宝宝,一会儿湘月他们就要到了,乖一点,快进去吧。」程天石拍拍他的手,道。 郊外的路已经被雪给掩埋了,这会儿还早,没什么人或车经过,雪白的大道上只留下一辆马车行驶过的痕迹,夏小曲和程天石坐在车架上互相倚靠着。 「冷不,要不进车厢里去等吧?」 程天石将他的手搓热以后放进怀里暖着,暗自懊恼今日出门时忘记给他拿手炉了。 夏小曲轻轻动了一下,摇摇头后笑眯眯地拱着他,程天石无奈只得将他抱得更紧,摸着他冰凉的脸蛋给他挡风。 「天石哥,嫂子!」 远处缓缓驶来一辆马车,驾车的人是高竹,而趴在窗户边上伸着个脑袋张望的正是湘月。程天石拍了拍怀里的人让他起身,下了车以后走过去帮忙拿东西。 「到得够早啊。」 「那可不,二哥说担心风雪大了不好走,我们连夜赶的路。」 湘月一边回一边往外拿东西,全都塞到了程天石怀里,下车的时候对高竹道:「二哥,画荧睡着了,我就不叫醒她了,你们回去路上当心点。」 高竹是个木讷的汉子,只知道点头什么也没说,目送着程天石带着湘月离开以后这才重新驾起马车往前走。 车厢里,夏小曲得知湘月几乎一整晚都没睡以后便把行李稍微整理了下,腾出一个较为宽敞的地方让她能好好休息。 湘月也没有客气,转身从包袱里拿出来一本诗集。 「嫂子,特意给你带的,这里面都是些简单的诗,又好听又好记,我好睏,先睡一会儿,到家了你叫醒我。」说完便抱着夏小曲的胳膊当枕头,沉沉地睡去了。 夏小曲一只手拿着诗集艰难地翻阅,他现在识得一些字了,偶尔也能看懂一两句,最主要的是这本诗集和别的不一样,里面每一首诗的旁边都有一副很漂亮的画。 他看得如痴如醉,等到家以后才发现被湘月枕着的那只胳膊都麻了,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一样,密密麻麻的。 程天石帮湘月搬完行李后进屋便喊:「媳妇儿,舅舅,今天咱家不开火,五姑说上她家吃去。」 曲郎君正带着小苕儿在屋里玩玩具,听见这话后点了点头,顺便又逗逗小苕儿,「小苕儿,今天咱们要去姑婆家吃好吃的咯。」 小苕儿拿着一只木雕蜻蜓,甜甜地道:「想吃饭糰团。」 柴火灶上的米饭煮个八分熟,上甑子之前舀一勺出来拿帕子捏个团团,再放在铁架子上伸进灶里炕一下,带点焦香的饭糰团最好吃了,小苕儿自从第一次吃到后就成日惦记着。 夏小曲坐在一旁烤火,手里还拿着那本诗集看,完全没听见天石和儿子说的话,直到手中的书突然被人抽走,他的眼里这才多了一些东西,疑惑地比划:「怎么了?」 「怎么了,我差点以为你的魂被它给吸走了,都不理我。」程天石有点委屈的样子,说完一屁股坐下,翻着那诗集自言自语,「有这么好看吗?」 第227页 好看的。夏小曲在心里补充,点了点头后凑过去,和他挨着一起看。 小苕儿见了也想凑热闹,捏着木雕蜻蜓跑过去扒拉爹爹的腿,喊着:「爹爹,崽崽也要看,爹爹抱抱崽崽。」 夏小曲弯腰将他抱起来小心地放在膝盖上,一家三口就那样捧着一本书看,曲郎君见没什么事做便回屋去换身衣裳,在家里穿得比较随意,可一会儿要去别人家吃饭还是得好好收拾一下才行。 程天石手拿着书翻页,正好那一页的画上也有只蜻蜓,小苕儿一眼就看见了,伸着小手去摸,然后仰头看着夏小曲,道:「爹爹,蜻蜓,两只蜻蜓。」 他指了指书上的蜻蜓,又把手里的木雕举了起来,夏小曲揉了揉他的头,满眼温柔,程天石趁机教他念那句诗。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1 夏小曲在心里跟读,配着那幅画默默地品着这一句的含义,小苕儿不懂,只知道跟着爹教的那个样子学:「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念完以后好奇地问:「爹爹,小荷才有尖尖的角角,他也是牛牛吗?」 夏小曲一愣,嗯? 程天石憋着笑摇了摇头,回:「小荷才不是牛牛。」 「那为什么有蜻蜓立在角角上头呢?」 小苕儿一脸的不信,他可是见过家里那只漂亮的大水牛在吃草的时候有蜻蜓飞到尖尖角上去休息的,爹骗人! 程天石长长嘆息,自问自答着:「这个我要怎么跟你解释呢,要不爹带你去姑婆家,让表姑教你?」 「表姑是谁呀?」小苕儿咬着手指问,夫夫俩这才想起来他和湘月还没见过呢,肯定不认识,那今天就早点过去熟悉熟悉吧。 正好曲郎君也换好了衣裳,一家人锁了门,拎着一截腊肉去了五姑家。 近来五姑父老实了许多,吴凤光在外面做活也攒了不少钱,他们先还了一半,说剩下的明年再还,夏小曲本不想要的,但无论怎么推脱五姑他们都铁了心的要还,无奈之下只好先收下了。 天石说那就当他们放这儿存着的,等以后湘月出嫁或者有其他需要用钱的地方时再给他们,夏小曲一想也是,便不再提这事儿了,而是将钱好好地收了起来。 湘月回屋后一觉睡到下午,打开门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曾珍陪着一个小不点在院子里玩捉小鸡,她一时头懵没反应过来,开口:「谁家小孩儿啊,长得这么可爱。」 曾珍将小苕儿抱了起来,捏着他的小手给他暖暖,道:「天石哥和夏嫂嫂家的小苕儿啊,你忘记了?」 「哇,长这么大了啊。」 吴湘月这才想起来自己有多久没回来了,上次看见小苕儿的时候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土豆,现在都能满院子跑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她上前去想要抱一抱孩子,小苕儿有点认生,钻进曾珍怀里不肯出来,曾珍便哄他,「小苕儿,这是你表姑啊,你小的时候她还抱过你呢。」 虽然现在不愿意让人抱,但懂礼的小苕儿还是听话地唤了一声表姑,听得吴湘月心里暖暖的,伸手将他给抱了过去。 「快让我香一香,好乖啊小苕儿。」 小苕儿被她抱住以后原本只是撇着嘴巴没有哭,可夏小曲刚好从灶屋端着菜出来路过,他一眼就瞧见了,嘴巴一张,两行眼泪一落,小手挥舞得十分勤快,朝着夏小曲的方向使劲喊:「爹爹,爹爹抱抱,爹爹。」 这一喊倒是把他爹给喊出来了,夏小曲让天石去哄,自己则把菜先端回屋。 程天石故意放慢脚步走过去,看着儿子像被揪住了尾巴的鱼摆摆似的努力挣扎,给他擦了擦眼泪后轻声哄着:「表姑抱着你也哭啊,你不认识表姑了吗小崽。」 吴湘月被踢了好几脚,实在抱不住了才把孩子给还回去,小苕儿一趴到程天石肩上就不哭了,用手捂着眼睛偷偷地望着漂亮表姑,不敢正大光明地看。 「好了崽崽,不哭了,刚刚在家里不是还说要让表姑教你尖尖角吗,怎么这会儿表姑抱一下就哭啊。」程天石一边拍着他一边哄。 小苕儿哭得眼睛鼻子红红的,小心翼翼地问:「表姑知道尖尖角吗?」 吴湘月没听懂他父子俩的哑谜,正犯嘀咕,又听见程天石道:「乖崽,你表姑她知道的东西可多了,你要跟着她学吗?」 「可以……」小苕儿抽抽搭搭的,搂着他爹的脖子小声问,「崽崽想要爹爹抱着学,可以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啊,表姑这就去把你爹爹给换出来。」 吴湘月连忙应道,没有把孩子的话当做玩笑,风一吹就过,临走前还摸了摸他的脑袋,看见他缩了一下后忍不住道:「瞧这小可怜样,不哭了啊。」 夏小曲没来得及摘围裙就跑来抱儿子,身上还带着点油烟味,小苕儿趴到他怀里像小狗狗似的闻来闻去,咽了咽口水后道:「爹爹身上有肉肉的味道。」 程天石轻轻捏着他的后脖颈,问:「什么肉肉的味道啊?」 「腿腿肉,还有小排排。」小苕儿天真地回着。 夏小曲点了点头,搂着儿子亲了一口。 真聪明,他刚刚就是在炖鸡肉和炒排骨,这也能闻出来。 程天石知道他爱吃肉,想着吃饭还有一会儿便抱着他去厨房找五姑撕了只鸡腿给他拿着啃,小傢伙现在的牙口可好了,咬住鸡腿不撒口,一扯就是一大块,然后用手拿着餵给他爹吃。 第228页 再咬一口,餵给爹爹吃。 席间,吴湘月问起村里小孩儿的情况,程天石一早就准备好了,认认真真跟她顺了一遍。 现如今大一点儿的孩子都在钟先生那里,就等着她去接手呢,小一点儿的在家里,例如芳儿圆儿,再小一点的就是小苕儿和冬冬这样的。 小苕儿还好,两岁多点,冬冬才一岁,刚学会走路呢,像只小鸭子软趴趴摇一摇的,连个台阶都上不去,书院自然也去不了。 吴湘月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擦干净手上的油渍以后起身回屋,拿着一本崭新的《育子要术》走了出来,道: 「小苕儿可以再等等,圆儿和芳儿倒是该考虑去书院了,这本书是新编的,我看了两遍,觉得很不错,哥,嫂子,给你们看看。」 程天石接了过来,模模煳煳勉勉强强连一半都看不懂。 夏小曲也歪着头去瞧,发现还是有许多字不认识,便暗暗发誓一定得好好学才行。 「那你现在的意思是怎么样的呢?」程天石合上了书,问。 吴湘月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小苕儿的头,见他不再反抗以后才轻声道:「孩子得好好教,咱们村里打骂孩子的人可不少,写《育子要术》的齐先生便讲过,育子之术在于育长2,我不希望孩子是在打骂中长大的,我也不贊同棍棒底下出孝子,我想要他们健健康康地成长为能立德立功立言的人,可惜咱们村能好好教导孩子的大人没几个,所以我想开个稚学堂,把这些到了年龄的孩子都送进去一起学习,哥,嫂子,你们觉得呢?」 程天石觉得甚好,扭头和夫郎低声商议了下,又问:「那现在蒙学堂里的孩子怎么办呢,谁来教?」 「这个我已经安排好了,我带蒙学堂,画荧来带稚学堂,她是齐先生手把手带出来的学子,这本《育子要术》她也参与编撰了,我觉得她很合适。」 第109章 书院的事定下来后腊月初五蒙学二堂便放假了,因为钟先生回家一趟比较远,所以他们得提前放。 夏小曲和几位同窗一起给钟先生写了百福字,结果临走前一天还被先生给狠狠批了一顿,说他们的字丑,得加紧练习。 于是那天下午,彭家在摆杀猪宴,夏小曲和其他几人却被困在学堂里捏着笔一遍一遍地写福字,写了得有五六十遍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钟先生便没有了走的打算,又坐下来盯着他们。 木匠家大儿媳卢郎君性子软脸皮薄,眼窝又浅,坐在夏小曲旁边一边写一边抹泪,抽咽着说早知道就不给先生写福了,夏小曲写一遍就得停下来给他擦擦眼泪,手绢湿得都能挤出水来。 曾世元得知媳妇儿挨罚了,冒着雨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杀猪饭,上面盖着酸辣泡椒炒的大肠,卢郎君咽了咽口水,渴望地看着,他最喜欢吃爆炒大肠了,就着饭一顿能吃三碗。 钟先生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后放下书,道:「今日就散了吧,元宵过后开课,你们的字要还是这般差,那就得抄上百遍。」 几人连连应着,恭敬地送走了他。 夏小曲收拾着自己的书袋,见曾世元走过来后忙给他腾位置,卢郎君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小声地说着谢谢,然后便对着自己的夫君诉苦,说抄字抄得手腕都酸了,曾世元笑着给他揉了揉,然后端着饭要餵他。 屋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夏小曲也加快脚步,今日的雨下得很大,又有风,因此连长廊都被打湿了,门口堵了不少没带伞的人,正东张西望着。 「也不知道我家那口子会不会来给我送伞,要不我还是跑回去吧。」 说话的是孙娘子,夏小曲认得她,之前他们和曾珍的娘亲孟娘子一起在许桃村做过工。看着孙娘子挽起裤脚真的准备冲进雨里,夏小曲急忙拉住了她,然后将自己的伞递了过去。 「给我?」孙娘子有些惊讶,望见夏小曲只有一把伞后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你自己用吧,我跑回去。」 夏小曲看了看天,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而且孙娘子因为来书院念书的事正和她家男人冯自文闹别扭呢,下学的时辰早就过了也不见来接,想必是不会来了。 想到这儿,夏小曲把伞往她怀里一揣,比划:「你用吧,我等家里人来接。」 旁边有郎君也在劝她,「是啊孙娘子,你拿着吧,夏郎君迟迟不回去他家里人是会来接的,这么大的雨你跑回去不得湿透了啊,天儿又冷,别到时候着凉了。」 「就是就是,眼看着这段时间家家都有杀猪宴,着凉了连顿杀猪饭都吃不上,那多可惜啊。」另一个娘子也在劝她。 孙娘子嘆了口气,收下那把伞后跟夏小曲说了谢谢,又说明天一定还给他,然后便撑着伞走进了雨中。 雨太大,夏小曲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模煳,旁边人说话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不知道来上学这事儿有什么好拌嘴的,又不收我们的钱,那孙娘子干活勤快,每日都把家里收拾妥了才来书院的,就这样还不行,不知道她男人和她闹什么。」 「闹什么,说她年纪大了念什么书啊,我看就是不愿意让她出门,你没听见有人说我们村都被带坏了啊,还说我们这些没文化的娘子郎君一旦有了文化识得了字,就会像潘郎君一样上外边挣钱不回家,他们怕我们要和离咧,所以才闹。」 第229页 夏小曲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可惜其中一人被他男人给接走了,剩下的也不再说话,都陷入了沉默。 雨接连地下,还打了几个炸雷,伴随着闪电,这天一下子就暗下来了,冷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大家又都回到了屋里去。 卢郎君吃好了饭,正准备和曾世元一起回家,见着夏小曲后问了一句要不要捎上他,夏小曲摇了摇头,比划说等家里人来接。 今日彭家杀猪,天石早上说给稚学堂那些孩子订的书到了,他忙过以后得和石大洪一起去镇上拉书,舅舅带着小苕儿在彭家玩,这么大的雨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所以他得再等等。 陆陆续续地又有几个人被接走了,屋里只剩下了三个,一阵风将窗户吹开,夏小曲起身去关,被那雨给打湿了手,冻得不行,赶紧转身在书袋里拿帕子擦手。 「小曲儿,回家了。」 长廊上传来声音,混着风声雨声雷电声有些不太清楚,但夏小曲却耳尖地一下子听出来是天石,赶忙拽着书袋就往外跑,正好撞进他的怀里。 「我回家了一趟,见没有人以为你在彭家,结果路上碰见世元夫夫才知道你今日被留堂了。」程天石怕他冷,搂着他,又问,「早上出门不是带伞了吗,怎么不走呢?」 夏小曲比划着名说把伞借出去了,程天石也就没再说其他的,而是将伞递给了他,接过书袋挎在自己身上后转过去弯下腰,道:「上来,雨太大了,脚一沾地鞋子就湿了。」 夏小曲低头看了看,他的鞋子果然已经湿透了,便不再犹豫,直接爬到了他的背上,一手举着伞一手搂着他。 「直接回家吗,你还没吃饭呢吧,要不要先去彭家吃了饭再走,舅舅和小苕儿都还在他家呢。」 程天石一边走一边问,又是一阵风吹过,伞倾斜了下,他立马道:「往后打,别淋着你了。」 夏小曲用手指了指彭家的方向,没有多余的动作,程天石将他的脚勾过来圈着自己的腰,用手捏住他的鞋子,免得被飘进来的雨给打湿了。 因为这场雨来得很突然,所以有不少人都被困在了彭家,不过这个时候家家户户也没什么要紧事做,回家就是烤烤火吃吃东西睡睡觉,所以在彭家待着不仅不着急,反而开始玩起了叶子戏。 屋里彭家老爷子正抱着他的曾孙子左哄右哄,那小兔崽子哭起来十分吵闹,又蛮又横,手脚乱抓乱踢,要不是彭老爷子练过,只怕根本抱不住他。 夏小曲进去后看见塔塔正站在门口皱着眉,便上前比划:「冬冬怎么哭了?」 「小兔崽子非要跟苕儿一起睡,我不许他就撒泼,要不是看爷爷在这儿,我都要动手了。」 塔塔无奈地说着,他家冬冬脾气太大了,别人开玩笑说都用不着瞧脸,只看那脾气就知道是彭盼水和他的亲生小子。 「那就让他们一起睡嘛,小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夏小曲比划着名,担心孩子哭坏了,可塔塔却不许,道,「你不知道那小子有多混,他哪里是想睡觉,他就是想啃苕儿,单是今天就已经被我逮着三次了,使劲打嘴巴都不怕,我可不敢再让他和苕儿一起睡了,啃坏了怎么办。」 夏小曲想着也是,小苕儿和冬冬像是天生合不来一样,只要挨在一起就会被啃,可今天这事儿到底是苕儿先睡了人家的床,说起来也不占理,便比划着名:「那把苕儿抱起来吧,让冬冬去睡。」 塔塔笑了一声,无奈,「别说了,那混小子霸道得很,把苕儿当他的布娃娃了,和苕儿一起睡小床就没事儿,要是在他眼前把苕儿抱走了他能哭上一天一夜你信不信。」 说完以后气哼哼的,咬着牙低声道:「也不知道彭盼水怎么生的,要我看就是遗传他小时候了,从小横到大。」 彭老爷子也拿他家这个曾孙子没办法了,小小一只哭起来没完,太会哭了,抬眼见塔塔和夏家郎君聊得正欢没有再守着门口,便试探着把曾孙子抱去了屋里放到小床上。 冬冬像是被摁住了开关一样,一到小苕儿身边就不哭了,小短手抱着他,努力地够着身子去亲他的脸蛋—— 准确地说是啃,张着几颗嫩牙把小苕儿给啃醒了,小苕儿在睡梦中感觉到脸上有东西,无意识地一拳挥了过去,结果正巧打在他嘴巴上。 冬冬愣了一下,随后捂着嘴巴哭了起来,小苕儿反应过来自己被咬了以后也开始撇着嘴哭,两个孩子像是比赛一样一个比一个哭得凶。 彭老爷子带个娃累惨了,正想坐下来喝口水歇歇,结果屁股还没把凳子捂热又得站起来去哄。 他觉得这活比自己走两趟镖还累,默默地想着明天还是回镖局算了。 夏小曲和塔塔进屋后正巧看见彭老爷子抱着冬冬哄,冬冬却抓着小苕儿的手不放,嘴里黏黏煳煳地喊着什么,仔细一听才发现是:「苕,苕……」 塔塔气笑了,走过去往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道:「小混蛋,又把哥哥欺负哭了,让你程叔知道了揪着你狠狠打。」 小苕儿看见爹爹后哭着挥手,十分嫌弃地道:「爹爹,脸脸脏脏,擦擦,爹爹给崽崽擦擦。」 夏小曲一瞧,白嫩嫩的小脸蛋上果然有几道红印子,他心疼地擦着,然后亲了亲。 塔塔气得提熘着冬冬走过去,吼着:「快给哥哥道歉。」 小苕儿在爹爹怀里缩成一团,冬冬手脚乱动,活像一只被捏住后脖颈的小狗,手脚并用努力地够着,要去抓面前的人。 第230页 「苕,苕……」 小苕儿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趴在夏小曲肩头哭了。 「呜呜,害怕,爹爹,弟弟坏坏。」 塔塔一巴掌唿在冬冬嘴上,力度不大,兇巴巴地道:「混小子,叫哥哥,谁教你这样喊的,没大没小。」 这一巴掌没有吓唬到冬冬,反倒是把小苕儿吓得不轻,趴在爹爹怀里望着塔塔,怯生生地道:「塔塔,不打弟弟。」 说完伸手抹着眼泪,看得塔塔心里软乎乎的,小傢伙分明害怕冬冬,却还是小声地帮他求饶。 * 腊月二十五,夏小曲提笔写了一幅对联,上联是满园好景合家欢,下联是平安富贵喜满堂,横批:吉祥如意。 字写得虽然算不上多好,但到底能辨认得出来了,一笔一划十分认真,程天石又请了门神像一起贴在堂屋门口。 小苕儿这段时间跟湘月混熟了,三天两头就嚷嚷着要去找表姑玩,这天得了一盏莲花灯后回家来拉着夏小曲兴沖沖地就往彭家跑。 塔塔笑着说都不知道该拿这俩孩子怎么办了,凑在一起就闹,分开了又想,长大了以后怕是会经常吵架。 小苕儿不懂长大以后的事,拎着莲花灯走到冬冬面前,像逗小狗狗一样逗着他,冬冬软趴趴地跟着走,伸着手也不知道是要抓灯还是要抓人。小苕儿起了坏心思扭头就爬到爹爹怀里去坐着,把莲花灯给藏起来后还做了一个鬼脸。 冬冬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一张便要发功,塔塔手疾眼快地捂住他的嘴,哄着:「不哭不哭,哥哥看见了羞羞。」 被强行捂住嘴的冬冬没使上力,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嗝儿,把小苕儿逗得咯咯地笑。 「弟弟哭哭,羞羞~」 冬冬哭得更狠了。 第110章 大年三十,夏小曲在睡梦中被饭香给勾醒了,下床准备穿衣的时候才发现腰眼发酸腿打颤,那一处胀得厉害,像是还有东西在里面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的腰慢慢躺下缓了缓,这才觉得好多了。 程天石拎着一篮子爆竹推开院门,高声喊着:「小苕儿,爹给你买爆竹回来了。」 夏小曲下楼的时候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尖叫声,紧接着身穿红袄子的小崽便沖了出去,撒欢似的围着他爹转来转去,嘴巴里直念叨:「爆竹爆竹,好多好多爆竹。」 「媳妇儿,醒了啊。」程天石拿了一支小拇指大小的爆竹给小苕儿,哄着他上一边玩去,然后走过去搂住了夏小曲的腰,抵着他的额头小声地询问,「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知道会不舒服昨晚还要那么狠! 夏小曲戳了戳他的胸膛故意将他推远了些,比划着名:「屁股有点疼,腰有点酸,腿有点软。」 「只是有点吗?」程天石明知故问,夏小曲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见状他笑得开心,道,「一会儿上楼我给你按按。」 说完趁旁边没人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结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崽歪着头好奇地问:「爹可以亲爹爹的嘴巴,崽崽为什么不可以?」 又让孩子看见了,夏小曲懊恼地拍了程天石一巴掌,擦擦嘴巴后对着小苕儿比划:「因为爹和爹爹是夫夫,只有夫夫或者夫妇之间能这样,别的不可以,你记住了吗小崽?」 「嗷,好吧。」小苕儿乖巧地应着,又问,「那爹爹身上还痛吗,可以陪崽崽放爆竹吗?」 早晨起来后他就想上楼去找爹爹玩,结果爬到一半却被他老爹给强行抱了下来,还说爹爹身上痛,要好好歇歇,不能去打扰爹爹,所以他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屋里玩玩具。 一直玩到现在,他都玩累了,好想爹爹啊,想要爹爹抱抱。 夏小曲弯腰将他抱了起来,小傢伙长大了,穿得又厚,抱着有点吃力,程天石便用一只手帮忙托着,从篮子里挑出来一些小爆竹以后拿给他们去玩了。 今天的年夜饭是天石一个人做的,从早忙到晚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一家四口一边喝酒吃饭一边闲聊,小苕儿有了自己的位置,可他偏偏不坐,捧着小碗走到夏小曲身边去,问:「爹爹可以抱崽崽吗?」 「懒得你,自己坐都不愿意啊?」程天石说完抢先将他抱了起来,擦去他脸上的油渍后哄着,「爹爹要吃饭呢,不要打扰爹爹吃饭,爹抱着你是一样的啊。」 然后教他给舅公夹菜,说吉祥话,结果他将筷子抽出来上面沾满了饭菜米粒。夏小曲见了捂着嘴巴笑,又伸手比划:「你这筷子跟大泥棒似的,舅公可不敢吃你夹的菜,乖崽,快擦干净。」 比划完以后将旁边放着的干净帕子递给了他。 「哦,知道啦。」小苕儿乖乖地应着,反而将筷子递过去让爹爹帮自己擦,结果不出意外地又被捏了耳朵。 程天石轻轻掰着他的脸,与他面对面,问:「谁惯的你,啊?」 小苕儿笑嘻嘻的不说话,扑上去亲了亲他爹的下巴想躲过这个问题,却被胡茬给扎疼了嘴巴,立马泪眼汪汪地告状:「爹,下巴咬人,痛痛的。」 夏小曲被他的话给逗笑了,擦干净筷子后伸手将他抱了过来,小傢伙一到怀里就忍不住地拱来拱去,末了还不忘道:「爹爹,好香香。」 「你爹爹是香香的,那你爹是什么味的啊?」曲郎君笑着逗他。 第231页 小苕儿想了想,回:「爹是……泥巴味。」 「嗯,没说爹是臭臭味,真给爹留面子,不愧是爹的乖儿子。」 程天石揉了揉他的头,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非常明显的狗叫声。 「谁家的狗啊,灶屋还挂着腊肉呢,我得出去看看。」曲郎君说完就要起身,程天石给拦住了,道,「外边冷,我去,舅舅你吃饭。」 「我也去。」 小苕儿挣扎着下地,要撵他爹的路,夏小曲便由着他了。 程天石牵着他的手边往外走边道:「去也行,不许追狗。」 「不追狗狗。」小傢伙答应得很快,可那激动的小表情却暴露了他的心思,前段时间程二伯家的狗下了一窝小狗崽,他想养,但夏小曲觉得他还太小,不适合就没答应。 程天石怕他出了门就去扑狗,索性直接将他抱了起来,道:「你老子不信你,还是抱着走踏实点儿。」 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小苕儿顿时撅起了嘴。 夏小曲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给舅舅夹了块排骨后比划着名:「吃饭吧舅舅,他们一会儿就回来。」 曲郎君点头应了应,端起碗准备吃,却不知怎么了这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便放下碗嘆了口气。夏小曲见了坐到他旁边去,打着手势问:「怎么了舅舅?」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你嫂子。」 「嫂子在叶家挺好的,前几天我们不是还去镇上看了她的吗,而且她初二就回来了,别担心了舅舅,吃饭吧。」 夏小曲比划着名宽慰他,曲郎君也就不再说话,点了点头后拿起筷子继续吃。 其实他是想起了老二的郎君,可惜他们的缘分浅,只一起吃了两次年夜饭,后面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程天石抱着小苕儿很快就回来了,进屋后拍了拍身上的雪,道:「是二伯家的那只大狗,不知道抽什么疯跑到我们院子里来又跳又叫,我把灶屋给锁上了,进不去的,继续吃饭。」 「我不想吃了,爹,我想去放爆竹。」小苕儿吃饱了就开始折腾人,程天石没有丝毫犹豫,拿起架子上的帽子给他戴上,「行,爹带你放爆竹去。」 说完那爷俩又走了,曲郎君用手肘戳了戳小外甥,道:「瞧吧,刚刚还假装兇巴巴地问苕儿是谁惯的,还能是谁啊,他自己惯的呗。」 夏小曲抿着嘴笑,使劲点着头,他也觉得天石太惯着小苕儿了,不过细细想一想也没什么问题,他们俩就这一个孩子,又是个小哥儿,怎么可能不放手心里宠着啊。 外面的爆竹声响起很是炸耳朵,小苕儿喝彩的声音时不时地传进来,夏小曲怕天石没吃饱给他单独留了些饭菜,然后就和舅舅赶紧收拾桌椅碗筷。 大年初一早上可是不能倒水的,那样会把财运给倒出去,所以他们得在今晚把所有东西都洗好。 曲郎君打开了灶屋的门,点起蜡烛后准备去柴房抱柴火,夏小曲踢了踢灶前的那一堆木棍,比划:「只烧水的话这些应该够了舅舅,柴房黑漆麻黑的明天再去吧。」 「也是,明天早上抱柴的话还能讨个好意头,那就明天再去吧。」 曲郎君打消了去柴房的念头,转而坐在灶前掏开灶里的灰,扔了把干枯的松针进去就着那点点火星,吹一吹便点燃了。 一家子都洗漱过后坐在一起吃着东西守岁,小苕儿年纪小很快就困了,趴在他爹怀里抱着胳膊睡着,一侧的脸蛋被自己结结实实地压住,流了不少口水出来,夏小曲一点一点地给他擦干净,然后抱他去睡觉。 彭家今年买了焰火来放,程天石原本也想买的,但夏小曲觉得没必要,反正都是要升上天的,到时候蹭蹭彭家的看一眼得了,他对这个兴趣不大。 曲郎君寅时三刻去睡的,只留下夏小曲和程天石还坐在屋里说话。 「还吃吗?」 程天石拿着一个橘子准备放到火上去烤,夏小曲摇了摇头靠在他肩上,比划:「饱了,你吃吧。」 「那我就不烤了。」说完剥开橘子一口吃了下去。 屋外开始飘雪花,看起来有逐渐变大的趋势,夏小曲打了个哈欠后揩去眼角的泪,比划:「下雪了,窗户关小点吧。」 「好,那我们上楼去睡?」程天石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天都快亮了,不早了。」 夏小曲困得又连打了两个哈欠,眯着眼靠在他身上,搂着他撒娇要他抱,程天石笑了笑,忍不住用嘴巴贴了贴他的脸,道:「抱媳妇儿回屋睡觉咯。」 说完托起他的身体将他抱了起来,打开门稳步往楼上走。 夏小曲迷迷煳煳间感觉到一阵寒风扑到了脸上,冷得往男人怀里缩了缩,不久后听见一句乖乖睡,然后床边便没有了人。 他太困了,翻身往里滚去,裹紧被子后脑子一片混沌地想:天石年年三十守通宵,年年二十九晚上都要得狠,明年不想纵着他了。 卯时正刻,天还没亮透,程天石打开堂屋点燃了第一柱香,用手扇灭以后跪在垫子上,在心中默念:新的一年,家人平安。 然后将线香插进香炉里,再点燃了摆在院子里的十二支开门炮。 一炮震醒了村子,家家户户都变得热闹起来,夏小曲今天起得早,穿上新衣裳下楼后和舅舅一起包汤圆。 大年初一的汤圆里会包上一枚铜板,谁要是吃到了铜板谁就是这一年里最幸运的人,去年吃到的是曲郎君。 第232页 夏小曲将铜板塞进去以后把汤圆搓得圆滚滚的,直到看上去和其他汤圆没有区别了这才放在一起。 「你把这些端到灶屋,我去抱柴火。」 曲郎君拍了拍手上干掉的面粉,夏小曲点点头将剩余的几个汤圆加快速度包完。 清晨的空气里结着冰,柴房门上的铜环都有些冻手了。曲郎君用袖子包着推开门走进去,先捡了几根大点的柴,然后伸手去抓散在地上的那一堆枯松针,却忽然感觉到手下的触感不对。 那一层松针下面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动,吓得他立马尖叫,怀里的柴火也掉在了地上。 第111章 在院子里堆雪人的程天石第一时间沖了过去,随后夏小曲也慌里慌张地跑到了门口,看见舅舅靠在外边的墙上,脸色苍白。 天石…… 他心急地跑了进去,发现屋里的枯松针堆上正坐着一个穿着破烂的人,低着头看不清脸,一直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程天石挡在前面不许他过去。 「应该是乞丐,昨晚下雪没地方去跑到我们家柴房来了,弄点东西给他吃吧。」 夏小曲缓了好几口气,见坐着的那人始终不动便轻轻拽了拽天石的袖子,比划:「有点怕。」 程天石回过身揉了揉他的头,语气轻柔:「不怕,弄点东西给他吃了以后他就走了。」 地上的人动了一下,幅度很小,但夏小曲还是看见了,见他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这心里也有点不好受,便冲着天石比划:「你问问他,吃汤圆行不。」 程天石点头,将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那人,紧接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夏小曲松了口气,比划说让天石小心些,然后先将舅舅扶回了屋。 曲郎君被吓得不轻,拍着胸膛道:「吓死我了。」 刚说到「死」字他立马顿住,拍了拍嘴,呸了两声后连忙改口:「好吓人,还好不是你去抱的柴火。」 夏小曲安慰了舅舅一会儿,端着汤圆去煮的时候程天石正好带着那人进屋,走路有点跛,看起来像是个男人,只不过头髮乱糟糟的,脸上也脏,看不太清楚,不敢确定。 曲郎君与他在同一间屋子里坐着,完全不敢抬头,等到小苕儿醒了后这才如释重负地跑了出去,磨磨蹭蹭地给小苕儿穿衣裳,消磨着时间。 「你喝点水吧。」 程天石给他倒了杯水,坐下后开始询问他的情况。 「你怎么会在我家柴房里?」 那人舔了舔干裂的嘴角,想要伸手拿杯子,却在看见自己脏兮兮的手后立马收了回去,整个人缩成一团,小声地回着:「我来,找我的亲人,走……错了。」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渴了许久,又像是许久没有与人说话了,有些不习惯。 「走错了?」程天石不太相信这话,但还是没有追问,而是将他面前的杯子推了推,道,「喝吧,热的。」 屋里陷入沉默,那人犹豫了许久,这才伸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将水克制地喝了个干净,放下后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脏了。」 「不要紧。」程天石打量着他,虽然看起来脏兮兮的,但还是不太像乞丐。 「你坐会儿吧,我去看看汤圆好了没。」 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程天石出去的时候看见小苕儿在扒拉他刚堆好的雪人,便说了一句别弄坏了,那是给爹爹堆的,曲郎君听了赶紧叫小苕儿把雪人的鼻子给插回去。 屋里的人听见声音后忍不住起身往外走,躲在门后悄悄看了一眼带孩子的人,眼眶渐渐湿润。 夏小曲怕他吃不饱,特意拿小盆装的汤圆,让天石端去给他吃。 程天石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案板,又看了一眼锅里漂浮着的白汤圆,忍不住问:「全都煮了吗,那个包着铜板的汤圆也在里面?」 「嗯嗯。」夏小曲点了点头,放下锅铲比划,「我看他可怜心里难受,要是他能吃到铜板汤圆就好了,保佑他以后都平安幸运,不要再大过年的还没地方去了。」 程天石看完了他的手势,不禁心中一颤,靠近他以后咬着耳朵小声地道了一句:「我媳妇儿真好。」 夏小曲红了脸,皱起眉推开他,比划着名:「你快端走吧,汤圆要趁热才好吃。」 小苕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好玩的,便哒哒地跑回屋去找东西吃,曲郎君腿脚不便一时没有跟得上他,又害怕屋里那个人会对孩子做什么,急得在后边大喊:「苕儿,苕儿,别跑,等等舅公。」 屋里的人见突然冲进来一个小不点儿,吓得连忙站起来靠在桌边,连大气都不敢喘。小苕儿看见他后也停下了脚步,仰头一脸好奇地问:「你是谁呀,你怎么在我家里?」 曲郎君终于赶上了,上前去将小苕儿护在怀里,道:「苕儿,不许乱跑,舅公那么喊你你都不应。」 「舅公,我肚肚饿,想吃饼饼。」小苕儿搂着舅公撒娇,将屋里的人完全抛在了脑后。 程天石端着三碗汤圆进屋,听见这话后直接拒绝:「不行,你饭前吃了饼饼都不吃饭了,快过来吃汤圆。」 夏小曲端着两碗汤圆跟在后边,进屋后顺便用手肘将门给关上了。 曲郎君抱着撅嘴生气的小苕儿坐在了桌边,听得他气哼哼地道:「哼,爹坏,我不和爹好了。」 夏小曲放下碗准备抱他哄一哄,结果一转身就看见天石动作迅速地打开柜子拿了块饼出来,放在小苕儿面前逗他。 第233页 「爹好不好?」 「爹好。」 小苕儿立马应着,伸手去抓,程天石不忍心逗他太久,直接把饼给了他,然后将他抱在怀里问:「要不要和爹好?」 小苕儿啃了一口饼嚼着,含煳地道:「要,最喜欢爹了。」 夏小曲无奈地摇了摇头,暗道那小傢伙算是拿捏住他爹了,然后将小盆往桌边推了推,对着站得僵硬的人比划:「坐下吃吧,不够我再给你煮。」 他看不懂手势,不敢动,程天石便给他解释:「我夫郎说让你坐下吃,不够再煮。」 「嗯,谢,谢谢。」 曲郎君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还挺有礼的。 夏小曲将擦干净的筷子递给了舅舅,身后响起程天石的声音:「媳妇儿,把苕儿的碗给我,我端过去餵他。」 「你让他自己吃吧天石,你也趁热吃。」曲郎君道。 「没事儿,他自己吃半天吃不完,吃了凉的肚子又不舒服,我先把他给餵了。」 程天石说完端着碗走到一旁去,将怀里的小傢伙放到推车里去坐着,一脚抵住轮子,然后用筷子将汤圆夹碎,一点一点地餵着。 「别只顾着吃饼饼,吃一口汤圆乖崽。」 夏小曲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立马坐下捧着碗,打算快点吃完去替天石,没想到却被他给看出来了。 「小曲儿,你慢点吃,别呛着了。」 一旁的曲郎君也拍了拍小外甥的背,关心地道:「慢点,这么烫你吃下去会把心肝烫熟的。」 闻言,坐在对面的人勐地一下抬起了头,怔怔地望着。曲郎君回头与他对视上了,忽然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便客气地笑了笑,道:「你也吃。」 夏小曲嘴里刚塞进一整只汤圆,也对着他笑眯眯地点头。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得很深,时不时地用袖子擦脸。 小苕儿吃饭不老实,歪来倒去地望,程天石呵斥了他好几次都不听,最后一次的时候他趴在小车上用手指着桌边,委屈地道:「爹,他哭了,我想给他擦擦。」 话音落下夏小曲才发现桌边的人正在无声地流着泪,他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找帕子递给他。 「别哭啊孩子,你这是遇上什么事了吧,要不说出来看我们能不能帮帮你,毕竟你睡在了我们家的柴房里,这也是一种缘分。」 曲郎君心软了,语气也缓和了些,本是些安慰的话,那人却不知为何哭得越来越狠了。 「没,没有,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我,我先走了。」 他说完后突然起身,夏小曲想留他却说不了话,只能求助地看向天石,程天石便立马开口:「你需要我们帮你报官吗,董大人还算是个好人,你若是无家可归他会帮你妥善安排的。」 曲郎君一听,也赶紧附和:「是啊,小寒是个好孩子,是咱们的父母官,你要真遇到困难了就报官吧,他不会不管你的。」 「不了,我,我还有亲人,不是无家可归,我要去他们了,谢谢你们。」 他执意要走,留不住,夏小曲想起自己有几套衣裳很久没穿了,便比划说要去拿,曲郎君也点头,转而对着他道:「是啊,孩子你再等等,我们去给你收拾点东西。」 「不,用,」 了…… 那人嘴里的三个字还没说完夏小曲和曲郎君就已经走出了屋子,程天石见他呆呆地站在桌边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你坐下等等吧,他们给你拿套换洗的衣裳。」 说完敲了敲碗沿,「小苕儿,吃饭好好吃,别东张西望。」 在车里就快坐不住的小苕儿开始伸手扒拉,程天石一时没顾得过来,等发现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人了,他急忙抱着儿子去追,却看见那人一瘸一拐快步地走向了院门。 像是在躲什么,也像是在逃。 曲郎君拿着衣裳站在楼上正巧看见他在开门,便大声喊着:「孩子,你等等。」 结果喊完以后他反而跑得更快了。 那人是个瘸子,脚跛得厉害,瘸着走路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眼熟,曲郎君皱眉看了好大一会儿,忽然一个影子在脑海中闪过—— 乐昭。 曲郎君紧紧抓着手中的衣裳,用颤抖的声音冲着那落荒而逃的人试探地喊:「乐昭?」 方才还跑得飞快的人像是被捏住了尾巴似的瞬间动弹不得,在原地僵硬地杵了许久这才又开始拔腿跑,曲郎君这下终于确定他就是那个人了,急得直拍栏杆,声音里带了哭腔:「昭昭,你不认识爹爹了吗?」 越来越小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 第112章 程天石将小苕儿放在院子里嘱咐他别乱跑,然后起身去追人,夏小曲扶着舅舅下楼,又赶紧去抓撵路的儿子,家里鸡飞狗跳了一阵才安静下来。 曲郎君坐在屋子里捂着心口直喘气,眼眶红红的,看着面前被天石给揪回来的人,忍不住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狠狠地道:「乐昭,这么些年你上哪儿去了,我和你大嫂怎么找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死了呢。」 说完,他自己倒是先哭了起来,夏小曲拿着热热的湿帕子给他擦脸。 乐昭垂着脑袋不说话。 小苕儿窝在程天石怀里,用手指着舅公可怜兮兮地道:「爹,舅公哭了,舅公哭了,快哄哄舅公。」 第234页 程天石将他的手抓了回来,亲了一口后边抱着往外走边道:「没事没事,爹带你去找橙橙姐姐玩啊。」 临走前还帮忙带上了门,这是留出时间给他们单独说说话。 曲郎君擦干净了眼泪,嘆了口气后开始盘问:「我问你,当年你为什么突然离家出走,我去你娘家问,他们都说没见过你,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家?」 乐昭依旧不说话,夏小曲都替他着急。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家啊?」曲郎君急得又打了他两巴掌,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哭着质问,「昭昭,你说话啊,为什么不回家?」 屋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小哑巴,夏小曲默默地看着对面的人,既然劝不了他,那就只能先安抚自己的舅舅了。 曲郎君靠在外甥怀里连连嘆气,自言自语:「这么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啊,昭昭,你在外面吃得饱,穿得暖吗,有住的地方吗,有没有被人欺负啊,你为什么不回家啊,你知不知道小栩他……」 曲郎君说了那么多乐昭都没回应,可一提到小栩他突然就抬起了头,眼里含着泪。 夏小曲看着他从一直捂着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来一块发黑的银锁,珍重万分地捧在手心里。 他开口,用嘶哑的声音哽咽着回:「爹爹,我把栩哥接回家了。」 说完这话,乐昭努力忍了许久的眼泪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他在此刻放肆地大哭着,像个孩子似的诉苦:「爹爹,我回家了,可是家没了,谷子村没有家了,你和大嫂不见了,我找了你们好久,我害怕,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 曲郎君怔怔地看着银锁,他记得那是昭昭贴身的东西,后来老二带上了战场,按理说应该和老二一起被葬在了边关啊。 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乐昭他,去哪里找来的啊? 一个跛子,要趟过多少条河,翻过多少座山才能跨越南北找到他的丈夫。 曲郎君颤抖着手将银锁拿过来仔细看着,他想像不出接范栩回家的这条路,昭昭走了多少年,又吃了多少苦头。 * 夏小曲烧了满满一锅的热水,又从箱子里翻出一条新帕子,连同那身衣裳一起放在了架子上,比划:「二嫂,你有事就叫我,我在外面的。」 乐昭看不懂他的手势,腼腆地笑着,小声道:「谢谢你,弟弟。」 弟弟…… 夏小曲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害羞地笑了笑,身后像是有条无形的小尾巴在欢快地摇着,开心地比划:「不谢不谢。」 比划完以后走出去关上了门。 程天石抱着小苕儿回来的时候曲郎君正坐在屋檐下,手心紧紧攥着,呆呆地望着白茫茫的院子。 小苕儿挣脱怀抱踩在雪地上跑过去,扒着舅公的腿软绵绵地喊:「舅公不哭不哭,崽崽给你唿唿。」 他以为舅公哭是因为腿又在疼了,说完便低着头抱着舅公的腿大口大口地吹着。 夏小曲从灶屋出来正在拍身上的灰,程天石走过去搂住了他,低声道:「那个人不会真的是……」 曲郎君回过神来把小糰子抱在自己腿上坐着,夏小曲见了将天石拉到一旁的角落里,点了点头后比划着名:「是二表哥的郎君。」 话音落,程天石皱着眉惊嘆:「是那个离家许多年都没消息的二嫂?他怎么找到我们这里来的?」 「他回谷子村了,找不到舅舅和嫂子以为自己没有家了,后来春婶儿认出了他,给他指了路,结果晚上天太黑,他走错了,走到二伯家去被狗撵了出来,他一时害怕就躲进了咱家柴房。」 「那他当初是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程天石问,忽然灵光一闪,试探着道,「难道他不是离家出走?」 夏小曲点了点头,接着打手势:「的确不算离家出走,他当时不相信二表哥死了,所以直接去边关找人,这么多年吃了很多苦头,半路又被人骗去干了好多年的活,最后还没拿到工钱。」 「那他找到二表哥了吗?」程天石急切地问着,听见这话夏小曲难过地摇了摇头,比划,「没有,他说大家都被埋在一起,没有单独的墓碑,他不知道二表哥在哪里,不过他打听到了一个同二表哥要好的战友还活着,就又跑去找那个人,最后带回来一块发了黑的银锁,舅舅一看见那块银锁就哭了。」 这样的故事若是出现在包山的话本子里,程天石只怕会说假得很,他不敢相信一个瘦弱的郎君能独自跨越千山万水找回丈夫的遗物。 可现在那个人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乐昭洗漱完以后正用桶装着水准备提到外边去倒,小苕儿看见他以后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问:「你是谁呀?」 刚刚是乱糟糟的叔叔,现在是干干净净的叔叔,差别有点大,他认不出来了。 曲郎君抱着小苕儿教他喊舅爹,说他是二表舅的郎君。 「可舅爹不是去天上了吗?」小苕儿搞不懂,抠着脑袋不解地道,「舅公说的呀,舅爹去了天上,天上很冷,所以我们每年都要给舅爹烧衣裳去。」 乐昭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程天石走过去捏了捏儿子的脸,凶着:「别胡说。」 然后弯腰提起木桶,大大方方地道:「二嫂,别听孩子瞎说,他不懂事。」 「哼!我没有瞎说!」小苕儿叉着腰不满地吼,「本来就是嘛,去年烧衣裳的时候我给舅公拿的火摺子。」 第235页 程天石还想再说些什么,曲郎君却摆了摆手,笑着道:「没事没事,小苕儿说得对,我们家苕儿没有瞎说。」 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乐昭没了,所以才会当着孩子的面说那些。 乐昭看着活泼可爱的小苕儿心里喜欢,轻声对程天石道:「不要紧,他很乖,我很喜欢他。」 听见这话,小苕儿大着胆子伸手拉了拉乐昭的衣裳,小声询问:「舅爹,你是今天早上那个脏脏的舅爹吗?你为什么会脏脏的啊?」 正准备帮二嫂收拾房间的夏小曲路过听了他的话赶忙捂住他的嘴巴,然后伸出食指比在自己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苕儿便嘟着嘴不开心地问:「爹爹,不可以问吗?」 夏小曲点了点头,刚要抬手比划却听见旁边的人温柔地道:「没什么不可以问的。」 乐昭说完,弯腰与小苕儿平视着,耐心地给他解释:「因为舅爹没有钱,又走了很远的路,所以脏脏的。」 「嗷,我知道啦,是冬冬家昨晚放焰火嘣着天上的舅爹了,所以舅爹下来找他们,是吗?」 小苕儿说完周围的几个大人都笑了,程天石倒完水后将木桶放在一旁,好奇地道:「你怎么不说是你昨晚放爆竹把舅爹给嘣着了啊?」 「爆竹又飞不到天上去。」小苕儿小声嘟囔,转头拉着舅公的手哀求,「舅公,下次我们给舅爹烧衣裳的时候给他烧点钱钱好不好,舅爹都没有钱钱,回去了买不起衣裳,也买不起好吃的,好可怜,崽崽这里痛痛的。」 说完以后因为找不准位置,所以只能用小短手揉着自己的胸口。 曲郎君哽咽着嗯了一声,夏小曲看了看舅舅,又看了看略显侷促的二嫂,拍了拍小苕儿等他转过身来后比划:「崽崽,舅爹不回天上了,舅爹和我们住一起,好吗?」 小苕儿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兴奋地道:「真的吗爹爹,舅爹真的不走了吗,那舅爹就不会再脏脏的了,也不会饿肚肚了,我可以把饼饼分给舅爹吃。」 程天石见乐昭依旧有些拘束,便对他夸张地道:「二嫂,我这儿子护食得很呢,抢他一块饼饼他能一口给你咬出血来,可他一见你就要分饼饼给你吃,看来是真喜欢你,要是你不住在这里的话他指定哭上三天三夜,哄都哄不好。」 「是啊二嫂,住下来帮我家苕儿分一分那些小零嘴,天石太惯着他了,总是买很多,苕儿吃了就不爱吃饭,以后让他分你一半,给他控制一下。」 夏小曲比划完程天石立马反驳,将手搭在他肩上,道:「媳妇儿,你怎么冤枉我呢,我哪里惯着苕儿了,明明是你惯的,苕儿不想做什么事的时候只要抱着你撒撒娇你就立马护着。」 「你胡说,明明你比我惯得多。」夏小曲也不甘示弱地比划,完了还捏紧拳头捶了他一拳。 程天石假装吃痛地捂着,然后对乐昭诉苦:「二嫂,你看见了,以后你可得给我评评理,看到底是我惯孩子多一点,还是小曲儿惯孩子多一点。」 曲郎君被他俩给逗笑了,搂着小苕儿道:「行了行了,你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还想你们二嫂评理呢,青天大老爷都评不出来。」 小苕儿仗着舅公撑腰有样学样,还冲着爹和爹爹哼哼:「八八两两。」 被他们这么一闹,乐昭紧绷着的神经也慢慢松了下来,低头笑着。 他知道,弟弟夫夫俩是想让自己毫无负担地住下来,可是…… 第113章 初二早上,得到消息的贺娘子急着往家赶,拎着大包小包的叶正跟在后面追。 「称玉,你慢着点,路滑。」 「天石昨晚让人捎来消息说昭昭回来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贺娘子说话时头也没回,一步一个脚印踩在雪地里,走得非常快,叶正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艰难地都换到一边去拎着,然后两三步跨上去抓住了她的手。 「路滑,我拉着走,你别急啊,都回来了又跑不了,早晚能见着的。」 话音落,贺娘子真的放慢了脚步,扭头看着旁边的人,心疼地道:「匀点东西给我拎吧。」 「没事,不重,你只顾着牵好我就行,别又一个人往前走。」叶正说完,咧出一个大大的笑来,贺娘子捏着帕子给他擦汗,小声地道,「昭昭回来了,我们肯定会谈到以前的事,还会说到祤哥……」 「我正想和他好好聊聊呢,这么厉害的郎君我还是头一次见,而且我也很想听听范大哥兄弟俩的事,那肯定是一段盪气迴肠的英雄事迹。」 叶正知道自家娘子的顾虑,立马开口打断了她。 贺娘子心里酸酸的,将帕子攥成一团捏在掌心里,然后用手背帮他擦汗,嗔道:「傻子。」 乐昭起得早,东看西看的总想找点事情来做,见家里的鸡还没人管便去问爹爹怎么喂,然后拿着拌好的鸡食去开圈门。 「昭昭。」 贺娘子一边拍着院门一边喊,乐昭听着像是大嫂的声音,将鸡食放在一旁后着急地瘸着脚过去开门。两人见着了面,一时间竟没能说得出话来,都像是被小石子哽住了喉咙,疼得不行。 「大嫂……」 最后还是乐昭先开口,贺娘子将他拉过来一把抱进怀里,哽咽着:「昭昭,你去哪里了啊,你知不知道我和爹爹都好担心你,离开家怎么不留个信呢,也不说去哪里,叫我们好找。」 第236页 乐昭趴在大嫂肩上擦了擦眼泪,小声地提醒着:「大嫂,有人在。」 一旁的叶正还在傻乐呵,见两个人不抱了以后便立马出声:「昭昭是吧,我是你大嫂的新男人。」 「叶正。」贺娘子微恼,轻声呵斥着他。 叶正不知道自己又咋了,嘿嘿笑着找补:「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乐昭昨晚是挨着爹爹一起睡的,早就把这些年的事都给说遍了,人也认了个七七八八,因此知道叶正的性子,好笑地回着他:「叶正哥,我是大嫂的旧弟媳。」 「好了昭昭,不说这些了,快进屋让大嫂好好看看你。」贺娘子打断了对话,迫不及待地拉着乐昭进屋,叶正拎着东西跟在后面,正巧程天石下楼来,看见他以后大声喊着,「哟,正哥又拿这么多东西来啊。」 叶正晃了晃手里的盒子,耿直地回着:「多着呢,爹爹的,两个弟弟的,还有苕儿的,就是忘了给你的,称玉叫我选,我给忘了。」 程天石才不在乎这些,一边下楼一边道:「没事儿,把你那小侄儿给我抱来就行了。」 「冬冬?抱冬冬来干什么啊?」叶正将身上的东西都放下,好奇地问。 程天石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疲惫地回:「还不都是苕儿闹的,昨晚非要去找冬冬,炫耀他有了一个从天上来的舅爹,整得我和他爹爹一夜没睡,今早刚眯了会儿他又开始催我抱他去找冬冬,我是没精力管着他俩了,你来?」 叶正没孩子,这一天天的精力充沛着呢,一撸袖子,道:「成啊,我来管呗,苕儿呢,还睡着啊,那我待会儿去抱冬冬?」 程天石摆了摆手,无精打采地道:「现在去抱吧,刚好在我家吃早饭,冬冬爱吃小曲儿做的薯饼,一会儿做给他吃。」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叶正说走就走,风风火火的地冲到彭家后简单打了个招唿就把还睡着的冬冬裹在被子里抱走了。 塔塔正在和叶郎君学做饭,袖子卷得高高的,手上沾了些面粉,站在院子里眼睁睁地看着土匪作风的叶正抱走了自己的儿子,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 彭盼水叼着一截烟从外边回来,正好和叶正错过,便走过去问:「媳妇儿,叶正来咱家干啥,他怀里抱了个啥玩意儿?」 说着,将烟摁灭以后踩在雪地里,动作小心地替他把袖子放了下来,忍不住唠叨:「搞什么,手冻得这么冰,快进屋烤火去。」 塔塔歪头好奇地看着他,见他还是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又进了灶屋。 「搞什么啊。」 彭盼水挠了挠自己的头,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做错了,索性先回屋看看儿子去,结果刚踏进屋里便是嗷的一嗓子。 塔塔吓得手一抖,加在面粉里的水倒多了,紧接着便看见彭盼水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媳妇儿,遭贼了,咱儿子不见了!」 * 夏小曲睡了一会儿又被小床里的儿子吵醒了,睡眼惺忪地抱着他下楼后就看见天石脚上多了个小土豆,两人正在玩跷跷板。冬冬紧紧抱着他程叔的腿坐在脚背上,一跷一跷的十分刺激,兴奋得连连尖叫。 小苕儿揉了揉眼,确认没有看错后立马伸出手去,喊:「弟弟。」 「醒了啊?」 程天石温柔地询问着,将冬冬慢慢放下去以后让他站在一旁,夏小曲也把儿子放在了地上,让他们手牵手去玩,两个大人则说着悄悄话。 「再睡会儿吧,昨晚儿子太能闹腾了,你都没睡好。」程天石心疼地抚摸着他眼下的乌青。 夏小曲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后比划:「嫂子他们来了吗?」 「来了,和二嫂一起在舅舅房间呢,叶正哥去地里摘菜了。」 「他去地里摘什么菜啊,家里堆着那么多都没吃完呢。」夏小曲好奇地比划着名,这么冷的天不待在屋里烤火,偏跑到外边去折腾。 程天石轻笑了一下,道:「他这一天天的精力可充沛了,早上跑去彭家把睡熟的冬冬给抱来后发现没拿衣裳,又跑了回去,结果被彭大哥揪着揍了几拳,他在家里根本闲不住,逗玩鸡玩完牛以后又把冬冬揪起来玩了一阵,然后就背着背篓出门了,把这个小霸王丢给了我。」 说着说着,后面的话倒像是告状一样,夏小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比划:「为什么要说人家是小霸王啊,人家才一岁多点,那么可爱。」 程天石委屈,靠在他肩膀上小声地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彭大哥自己说的,他说冬冬居然敢扯彭老爷子的鬍子,一边扯还一边哇哇乱叫,像是在训人一样,活脱脱一个小霸王。」 「小孩子不懂嘛,慢慢教就是了,塔塔那么温柔,生的孩子肯定也温柔呀。」 夏小曲比划完拍了拍怀里的人,程天石眯着一只眼看,啧了两声后道:「媳妇儿,你好像不知道什么叫温柔,彭大哥一家人,能和温柔稍微挨得上边的就只有彭叔了。」 夏小曲想了想,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塔塔就是温柔嘛,又温柔又漂亮还会撒娇。 程天石站直了身子,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毛毯上玩耍的两个小不点,冬冬拿着一只草编小鸟摇了摇,里面有颗球滚来滚去就是倒不出来,他直接一拳砸在地上—— 小鸟扁了。 「你忘记了当时回来和我说塔塔一巴掌扇过去彭大哥就跪下了的事吗?」程天石提醒着。 第237页 夏小曲一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吃早饭的时候原来那张小桌子挤不下了,程天石便把大的八仙桌给抬出来擦干净,然后摆上了饭菜,夏小曲今早特意下厨给冬冬做了他最爱吃的薯饼。 贺娘子同乐昭坐在一边,叶正和曲郎君分别独坐一侧,夏小曲和程天石则抱着两个崽子坐在一起,稍微有点挤了。 「要不把小苕儿给我抱吧,隔得近天石也好餵。」 曲郎君说着便伸出了手要去抱孩子,结果夏小曲怀里的冬冬瞧见了,立马放声尖叫,小手板拍桌子拍得啪啪响,连餵到嘴边的饭也不吃了。 程天石听得耳朵疼,立马把儿子抱了回来,无奈道:「没事没事,就这样吃吧舅舅,这小傢伙霸道又能哭,一会儿把他惹急了他哭起来没完。」 只要小苕儿在,冬冬眼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努力扒拉着程天石的胳膊要去抓小苕儿,头都偏到一边去了,夏小曲给他餵饭得先把他的头掰正当。 对面的叶正差点笑喷了饭,指着冬冬道:「太搞笑了,头在中间,嘴巴在右边,眼睛在左边,这是怎么做到的?」 程天石听了低头一看,发现那小傢伙正歪着嘴吃饭,眼睛黏了在自己儿子身上。他觉得不妥,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随后屋里便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哭声。 夏小曲打了天石的手一巴掌,皱眉看着他。 明知道冬冬是个爱哭的主,还敢逗他,这下好了,哄不好了。 众人跟接力似的一个个地接过去抱着哄,但谁也没办法。 叶正把他举得高高的逗他,结果还被踢了三脚,其中两脚正中下巴,疼得他立马交给了曲郎君。 「爹爹,快,抱走,一会儿给我下巴踢坏了喝汤都漏水。」 他们几个年轻力壮的都治不住那小子,曲郎君怎么可能抱得住,坐得最近的程天石只好腾出一只手来帮忙按住,小苕儿见他哭得这么大声很是烦,便冲着他大叫起来。 两个孩子比起了嗓门,奇怪的是小苕儿的声音明明不大,冬冬却被震住了,呆呆地望着。 见状,小苕儿又鼓着劲儿多吼了两声。 再震一震。 冬冬的眼圈愈发地红了,撇着嘴扭头就扑进了曲郎君怀里,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第114章 东风解冻,散而为雨。1 程天石清早起来剔了新鲜的肉,混着大豆一起炖好,再小心翼翼地装进罐罐里封存。夏小曲给儿子穿好了衣裳,捏着他的小脚脚对对碰以后比划:「和你爹上山不要乱跑,知道吗?」 「知道啦爹爹,我们去给祖父送罐罐肉,你去书院好好学噢。」 小苕儿乖巧地回着,程天石拎着罐罐肉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道:「走了儿子。」 说完转身弯下腰将他背了起来。 夏小曲取过墙上的书袋挎着,看了天石和儿子一眼后有些不放心地比划:「要不我给先生告个假?」 「没事儿,就是去看看父亲们,送个罐罐肉很快就下来了,你告个假麻烦,钟先生也不喜欢学子总是告假,还是去书院吧。」 程天石说完冲着屋里喊:「舅舅,二嫂,我和小苕儿先上山了,今日叶正哥和嫂子可能会回来,你们就待在家里吧。」 曲郎君听了走出屋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路上小心些,照顾好苕儿。」 「放心吧。」程天石侧着身子让小苕儿打招唿,「崽崽,跟舅公说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小苕儿趴在他爹背上听话地抓了抓手,甜甜地道:「舅公,我和爹一会儿就回来,你在家乖乖的噢。」 曲郎君笑了,也招了招手后回:「好,舅公乖乖地在家给你炖肉,你要快点回来哦。」 今日雨水,是男人们拜岳父岳母的日子,程天石年年都会上山,今年夏小曲进了书院不好告假,他便和儿子一起去,顺便锄一锄坟周的杂草。 夏小曲背着书袋独自一人往书院走,路上撞见了田禧身边那个僕人阿力带着孩子在外边玩,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没有任何动作,倒是那个胖乎乎的小傢伙大声地喊着:「叔爹。」 以前偶尔的几次碰面都是这个样子,大人之间毫无交流,夏小曲却会在孩子喊完以后从书袋里摸出点小零嘴来塞给他。 小胖习惯了,这次喊完以后也熟练地伸出了手,夏小曲心一惊,昨晚是他自己收拾的书袋,好像没有往里装东西。 可望着小胖一脸期待的样子,他还是抱着希望伸手进去摸了一下,结果真找到了几粒酸枣糕,还有一张小纸条。 酸酸的,少吃一点宝宝。 纸条是天石写的,酸枣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现在看他的字才发现有点歪七扭八的,夏小曲抿着笑将纸条折起来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然后将切成四四方方一小块,用油纸包起来的酸枣糕分了一半给胖小子。 「谢谢叔爹。」 阿力抱着孩子点了点头,接着便走了。 夏小曲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忽然陷入了沉思中,直到身后传来圆儿芳儿的欢唿声。 「叔爹叔爹,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两个孩子同时将他抱住,潘青青慢悠悠地走过来,道:「我就说肯定来得及吧,你们非不信。」 「这么早去店里吗?」夏小曲比划着名。 潘青青摇了摇头,神情有些不自然,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继续比划着名问:「怎么了?」 第238页 「没什么,就是……」潘青青顿了一下,缓了口气后道,「他让我今天早点去,说有事商议。」 「董忆寒?他又找你干什么?」 「不是,不是单独找我,是找了所有的帐房先生。」潘青青急忙解释,反应过后来突然发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激了,还好夏小曲没有在意。 圆儿抱着夏小曲的腿蹭了蹭,小声地道:「叔爹,我好睏,我可不可以不去书院,苕儿弟弟和冬冬弟弟还有橙橙妹妹都没有去书院,我也不想去。」 夏小曲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剥了一粒酸枣糕餵进他嘴里。 圆儿品出味道后立马捂住了嘴巴,被酸得眉眼挤成一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芳儿见状连忙拒绝,道:「叔爹,我不困,我不想吃。」 潘青青赶时间,便将孩子交给他一起带过去,夏小曲将手里剥开的酸枣糕扔进嘴里,被酸得眯了眯眼,等缓过那一阵劲儿后才牵着圆儿和芳儿往书院走。 自从元宵过后开了课,程尔那傢伙就总是徘徊在书院外面,有一次夏小曲被留堂,潘青青没赶得回来接孩子,曲郎君算着时间见几人都不见影便叫乐昭去瞧瞧。 乐昭当时不认得程尔,走在半路撞见两个孩子被一个陌生猥琐的男人抱着,还哭得稀里哗啦的,便把他当成偷孩子的贼给狠狠打了一顿,后来回家将此事一说才知道那人就是圆儿芳儿的混帐亲爹。 这件事给了几人一个警示,书院里的孩子那么多,要真是有歹人趁着农忙的时候进来偷孩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于是程天石第二天就从彭家镖局请来了两个身强力壮的郎君守门。 夏小曲和青青乐昭三人也连夜绘制了桃花木牌,刻上每一个孩子的名字,早上把木牌交给送孩子来的人,下午要接孩子的话就必须带着木牌来,不然领不走孩子。 后来夏小曲私下里还特意跟高画荧提了一下这件事,告诉她不能让程尔家的人接近圆儿和芳儿,他怕程尔和马郎君会对孩子做什么不好的事。 午后,吃完了最后一粒酸枣糕的夏小曲垮上书袋,摸出木牌往稚学堂走去,大部分孩子都已经回家了,只有圆儿和芳儿还在,高画荧坐在窗下,手边放着针线篓子,腿上摆着一条破了洞的裤子。 夏小曲走进去在高画荧的注视下将木牌放进了篮子里,圆儿立马围上来叽叽喳喳地喊:「叔爹叔爹,我今日得到了夸夸,先生说我很聪明。」 「是啊,知理很聪明。」高画荧说完拎起手里的裤子抖了抖,转头道,「问野,来,把裤子穿上。」 随着话音落下,被高画荧挡住的墙角里走出来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儿,眼睛大大的,明亮漆黑,却不怎么看人,瞄了夏小曲一眼后便快速地低下头,一只手捂着下面,扯过高画荧手里的裤子又躲回墙角去了。 夏小曲认得他,沈问野,离这儿不远的葫芦村沈游的独子,从小没了娘亲,性子十分内敛,从不与旁人多说一句话,上学第一天圆儿去和他搭话,结果被他给无视哭了,回家后趴在潘青青怀里告状,说以后再也不同沈问野好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潘青青送他们去书院的时候,还隔着老远呢,圆儿见着沈问野就又颠颠地跑过去了, 「叔爹,我的鞋子坏掉了。」 芳儿拉着夏小曲的手踢了踢鞋子,今日她和朋友一起玩的时候鞋面突然就破了个洞,本来一开始是个小洞洞,可每个孩子都跑去好奇地用手指钻了钻,到这会儿便破得不成样子了。 夏小曲蹲下身去想把那块翘着的鞋面往下压一压,看能不能坚持到走回家去,结果他才刚蹲下便听见角落里传来凳子落地声,随后又是圆儿惊天动地的哭喊。 高画荧在收拾针线篓子,没注意到角落里发生了什么,夏小曲急忙跑过去,看见满脸恼怒的沈问野正露着半个屁股躺在地上,双手还在倔强地往上提裤子,而旁边的圆儿则是坐在地上背靠着墙,一手捂着脸大哭着,另一只手—— 在往下拽沈问野的裤子。 「怎么了这是?」 高画荧问着,两个孩子没一个回他。 夏小曲把圆儿抱进了怀里,结果他手抓得紧,一起身就把沈问野牢牢抓住的裤子又往下拽了一截,高画荧急忙拍掉他的手,然后将沈问野扶了起来。 「潘知理!」 沈问野红着脸,一边提裤子一边咬牙切齿地吼:「我恨你!」 圆儿听了哭得更伤心了,将头一扭便趴在夏小曲肩上嚎,芳儿脱下鞋子拎在手里,跑过去冲着圆儿伸手,心疼地道:「圆儿不哭,抱抱。」 夏小曲便蹲下身将圆儿放了下去,芳儿立马扔掉鞋子将圆儿拉进怀里,拍着他的后背熟练地哄着:「不哭不哭,圆儿不怕不怕。」 「这是怎么了啊问野?」 高画荧抱着他问,沈问野气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恶狠狠地盯着圆儿的后脑勺,咬着嘴巴无论如何也不开口,仿佛受了莫大的耻辱。 夏小曲转身轻轻揉着圆儿的头,待他看过来以后比划着名问:「圆儿,告诉叔爹你和问野怎么了啊?」 圆儿哭得一脸的眼泪鼻涕,用袖子抹了抹后抽咽着回:「叔爹,沈问野~野,他打我~呜呜,打我脸……」 沈问野如同吃了诬陷一样瞪大了眼,脖子都红了。 「潘知理,你撒谎,你坏蛋!」 第239页 虽然沈问野比圆儿大了好几岁,但他不会骂人,思来想去半天也只说了一个坏蛋,圆儿听了抹着眼泪儿同他争辩:「我没有,你就是打我嘛~呜呜~」 沈问野气出了眼泪,用手背打横一抹后咬着牙低声问:「你怎么不说是你先摸我屁股的,你坏。」 话里满满的委屈。 夏小曲深吸一口气,扶正圆儿的身体后对他比划:「圆儿,老实告诉叔爹,你摸问野屁股了?」 圆儿悄悄收起自己的右手藏进背后,撇着嘴小声地解释:「叔爹,是包叔说,说他是冷屁股,我想摸摸有多冷。」 「潘知理,你胡说八道,你自己没有屁股吗,摸摸自己的不就知道了,为什么要摸我,你就是在欺负我!」 沈问野因为没有娘亲,在葫芦村从小受欺负,他一直忍着,直到今天看见明明是潘知理的错,可还是有那么多人护着他的时候心里突然很难过,因此一不留神儿就将委屈都吼了出来。 高画荧将他轻轻揽进怀里,接着问:「知理,为什么说问野是冷屁股?」 圆儿抠着手扭扭捏捏半天都说不出来,他忘记原话了,站在一旁的芳儿立马大声道:「我知道,是因为圆儿天天去找沈问野玩,但是沈问野不搭理他,包叔说圆儿是在贴沈问野的冷屁股。」 芳儿将包山的原话说了个七七八八,高画荧一听心里就有谱了,抬头对夏小曲道:「不好意思夏郎君,今日知理这孩子你不能带走了,我要等潘郎君回来后和他谈谈。」 夏小曲点点头,摸了摸圆儿的头后比划说让他乖一点,然后带走了芳儿。 入夜,家里正在吃晚饭,潘青青牵着臊眉搭眼的圆儿推门走了进去,芳儿捏着筷子立马大喊了一声「爹爹」。 程天石一早就知道这事儿了,但见着圆儿那样子后还是忍不住明知故问:「怎么了呀这是,让你包叔给坑了啊?」 说完给小苕儿餵了口饭,颳了刮嘴边沾着的米粒后接着道:「没事儿圆儿,多大点事啊,明天程叔带你找包叔算帐去。」 夏小曲端着碗坐到了乐昭旁边,比划着名说先吃饭。 潘青青嘆了口气后抱着圆儿坐到了芳儿旁边,无奈地道:「可真行,把人家小伙子欺负得哭成那样,潘知理,你给我好好反省听到没!」 圆儿捏着筷子掉眼泪,夏小曲赶紧拉着潘青青坐下,比划:「好了青青,饭桌上不能训孩子,快吃吧。」 芳儿见爹爹真生气了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只是扯着袖子悄悄地给圆儿擦眼泪,抱着他亲了亲他的头,然后将自己碗里的肉丝全都夹给了他。 「快吃圆儿,我特意给你撕的,你最喜欢了。」 圆儿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筷子,只是用小手继续抹着泪。 潘青青看见以后不禁心里狠狠一痛,他知道圆儿不是那种坏孩子,自己平时也一直都是好好跟他们讲道理的,只是今日瞧见沈游匆匆赶来,押着沈问野不断地跟他们道歉的样子就很难受。 沈家父子相依为命,即便是受了欺负也很少反抗,今日的事是圆儿不对,但沈游第一反应依旧是他们得罪不起抱月村的人,更得罪不起身为夏小曲和程天石好友的潘青青,所以只能卑微地按着沈问野道歉。 「唉,罢了,吃饭吧。」潘青青摸着儿子的头,放缓了语气道,「圆儿,你要记住问野哥哥没有娘亲,他很可怜,你不许欺负他,有人欺负他的话你要保护他知不知道。」 说完这话潘青青觉得自己又犯煳涂了,圆儿从小被程尔那混蛋吓坏了,性子软得很,一直以来都是妹妹保护着他,怎么现在反而要求圆儿去保护别人呢。 想到这里,潘青青将视线投到了女儿身上,芳儿捏着拳头铿锵有力地保证着:「爹爹放心,我会保护好圆儿的。」 程天石养了孩子后见不得孩子哭,起身走过去抱起了圆儿,帮他擦擦眼泪后道:「好了不哭了圆儿,没关系的,做错了咱就改嘛对不对,明天跟问野哥哥道个歉,然后和哥哥做好朋友好不好。」 说完端起了桌上那碗没有动过的饭走到小苕儿旁边坐下,将圆儿放在怀里一边拌着饭一边道:「快别哭了圆儿,一会儿弟弟要笑话你了哦,来,程叔餵你吃饭。」 小苕儿坐在车里拍着手,程天石餵圆儿一口他就张一下嘴,连着两三下那饭都没餵到自己嘴里他便急了,用手一直指自己。 「你别在这儿争,一碗饭都吃完了还不够啊,爹餵一下圆儿哥哥怎么了?」程天石笑着说完,故意磨蹭了一下才夹了块肉丝给他拿着慢慢嚼。 潘青青本想说让圆儿自己吃,但是想着那孩子今天哭得够多了便住了嘴,转头和夏小曲说起了今天的事。 「董忆寒说温家的案子判下来了,家产全部没收,程从南和几个温家当家的被判剃度出家。」 「出家?」 夏小曲比划了一遍,想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潘青青点了点头,道:「董忆寒说他们贩卖私盐,又伪造寺庙产业避税,金额不小,所以没收家产后全部出家。」 当朝律法,寺庙产业不需要纳税,这就让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给钻了空子。 听见这话,夏小曲忍不住望向程天石,心疼地看着他,却忽然与他对上了视线。 傻天石直愣愣地笑了笑,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 「对了,我听董忆寒的意思是临县的路线基本确定了,估计这几天就会召集商户去走一趟。」 第240页 夏小曲回过了神,比划着名问:「具体是哪里?」 「泽林,我看他拟的名单上有天石的名字,最迟三天肯定会找天石的。」潘青青回。 程天石哄着圆儿又吃了一口后抬头看向夫郎,笑着道:「这是好事,生意一点一点地往外扩,赚的钱更多。」 赚的钱越多,越能让爱的人过好日子。 第115章 九尽桃花开,春风和煦来。 夏小曲睡得迷迷煳煳的时候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他立马下意识地抱紧,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光洁细腻的皮肤,上面落满了如粉色桃花一样的吻痕。 程天石帮他盖好被子,低头吻了吻他,然后将胳膊艰难地从他怀里抽出来,再小心翼翼地下床,穿好衣裳后关门下楼去。 今天是商队出发的日子,这次他带的是下竹寨的黄酒。 鸡叫头遍的时候夏小曲醒了,发现身边没有人后他感到一阵心惊,赶紧起床穿衣裳匆匆忙忙地下楼,看见端着一碗面坐在屋檐下闷声吃着的人后这才松懈了紧绷着的神经。 「怎么不叫我?」 他委屈地比划着名,走过去蹲在地上,程天石擦了擦嘴后将碗放在一旁把他拉起来抱在怀里,埋在他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后低声道:「太早了,我见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夏小曲捧着他的脸心疼地哼着,凑上去温柔地亲他。 程天石慢吞吞地回应,不敢太投入,不然自己会捨不得离开家。 「好了,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泽林那边的特产,高兴点宝宝。」程天石主动结束了亲亲,用两根手指抵住他的嘴角往上戳了戳,哄着,「笑一个给你夫君看。」 「要早点回来。」夏小曲比划完乖巧地笑了笑,然后缩着身子依偎在他怀里。 天亮前曲郎君和乐昭也起来了,夏小曲将收拾好的包袱递给了要离家的男人,转身又从二嫂怀里抱过正在犯困的小苕儿,捧着他摇摇晃晃的脑袋含着泪看他,心道: 乖崽,你爹要出门了,亲一亲他吧。 程天石见儿子困得实在厉害,将包袱背到身上以后摆了摆手,道:「别弄他了,他困就让他睡着吧,我先走了。」 夏小曲点了点头,眼里含着的泪一直没有落下,只是抱着孩子默默地跟在后边追。 程天石一步三回头,挥着手大声道:「回吧,媳妇儿,回去吧。」 曲郎君和乐昭慢慢地走在后面,直到天石的身影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后这才敢上前去拉夏小曲。 「回家吧小曲,苕儿还困着呢,把他放床上让他好好睡。」乐昭轻声说着。 夏小曲眼里的泪像断了线似的直往下落,都没在脸上做过多的停留,他一边用袖子擦眼泪一边点头,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孩子往家走。 天石几人走后天宝楼就缺人了,夏小曲和潘青青商议过后觉得不能让秦天总是待在面馆洗碗,他得有自己的出路,于是便将他送去了天宝楼,并且许诺他只要好好干就让他当小掌柜,学着做生意。 没爹没娘的孩子总是要为自己多打算一点的,秦天都明白,所以到了天宝楼后更加卖力地干活,跟着伙计学跑堂。 * 三月初三,兰汤沐浴,曲水流觞。 山流细沫拥浮花。 今日书院放了一天假过节,小溪流从山顶汇向抱月河,水面落满了山间的野花,有几片碎花瓣打旋掉进酒杯中,转着圈地停在了其中一个人面前,大家立马将视线投了过去。 文雅随和的骆先生捏着鬍子摇头轻轻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动作缓缓地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紧挨着骆先生坐的是李聪和石淼几个孩子,他们一点儿也不怕骆先生,不过蒙学二堂的学子就没有那么大胆的了,大家都不敢挨着钟先生,就连夏小曲也抱着苕儿坐在了溪流的尾巴上,身侧是塔塔和冬冬。 「钟寻啊,你别总是板着个脸嘛,看看你教的学子都不敢挨着你坐,要多笑笑他们才不怕你。」骆先生拍着他的肩膀说着,钟先生哼了一声没有回应,将头扭到了一边去。 小苕儿趴着身子在水里扑腾,有花瓣粘在手指上以后便搓成一个个小球,转头拿着去砸塔塔怀里抱着的冬冬,兴奋地喊着:「弟弟,花花。」 冬冬前两天夜里着凉了,今天还有点蔫蔫的,被砸以后半天才反应过来,转头望了小苕儿好大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撇着嘴开始哭,没多久那眼睛鼻子便红透了。 「崽崽,不能欺负弟弟,弟弟今天不太舒服,身上痛痛。」夏小曲将他锁在怀里比划着名,小苕儿看懂以后开始自责,伸着小手去抓,嘴里连连道,「弟弟不哭,唿唿,我给你唿唿。」 塔塔见状便将冬冬抱近了些,小苕儿扑到他身上抱着他,从头到尾给他唿了个遍,却见他还是哭个没完,便哽咽着喊:「塔塔,弟弟痛,让橙橙姐姐给他唿唿,橙橙姐姐是仙女,唿唿就好了。」 「不要紧的,弟弟老毛病犯了,他哭一会儿就好了。」 塔塔笑着说,他家冬冬最大的毛病就是一开口哭就停不下来,跟甩陀螺一样,一定要等那一阵过去后才行。 惢儿和圆儿芳儿跑去扑了会儿蝶,玩得脸蛋红扑扑的,这会儿又手牵着手满头大汗地走到夏小曲跟前,道:「叔爹,我们想找苕儿一起去玩。」 「你们要去玩什么呀?」塔塔先问了。 第241页 「玩斗草吧,那边有好大一片草地。」惢儿指着不远处,而方才还坐在骆先生身边的李聪和石淼不知何时已经跑过去躺下了,旁边的橙橙正在採花。 夏小曲对着宝贝儿子比划了一通,「和哥哥姐姐们去玩不许乱跑,更不许到水边,累了就来找爹爹,咱们回家,记得了吗?」 小苕儿拉着冬冬的手点了点头,问:「爹爹,塔塔,我可以把弟弟也带过去吗?」 「不行,弟弟生病了不能折腾,要塔塔抱着。」夏小曲比划。 冬冬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粉嘟嘟的小嘴巴一撅,不高兴地道:「苕,不,不……」 塔塔轻轻帮他擦去眼泪,小声地道:「哥哥要去玩了,等你好起来了再和哥哥一起玩好吗?」 「不,不……」 冬冬急了,挣扎着要起来,塔塔只好抱他一起去,夏小曲想既然这样那他也跟着去好了。 几个孩子到草地上后撒了疯似的乱滚乱叫,小苕儿手里攥着一朵紫色小花跟在后边追,开心得直笑,夏小曲便和塔塔坐在一起,冬冬窝在爹爹怀里小猫似的哼哼,眼睛滴熘熘地转。 圆儿拔了一根草茎跑过去找李聪,道:「聪叔,我要和你,斗草!」 李聪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瞬间坐起身,嘴里叼着一截草,高马尾被吹得大幅度飘动,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他轻笑了一声揉着圆儿的头,问:「成啊,想和聪叔怎么斗,文斗还是武斗?」 「当然是武斗啦!」一旁的惢儿咚咚地跑过来,叉腰挺着小肚子回,「我们超厉害哒,聪叔怕不怕?」 「怕,我怕死了。」李聪假意说着,转头拍了躺在身边的石淼一巴掌,道,「诶,你弟弟要和我武斗呢,胆子真不小,都是让你给带的。」 石淼翻了个身继续晒太阳吹风,不耐烦地回:「别胡说八道,我弟弟乖着呢,就算胆子大那也都是让你给惯出来的。」 李聪虽然只比惢儿大了六岁,但他很喜欢带孩子,之前因为小星星不理他他便将目标转移到了惢儿身上,所以这些年来也可以说他是看着惢儿长大的,两人的关系自然亲近,石淼还经常说惢儿很多坏毛病都是让他给惯出来的。 斗草分文斗和武斗,顾名思义就是一个比力气一个比知识,武斗需要挑上一根好的草茎,缠绕在一起后双方同时用力拉扯,谁的先断谁就输了。文斗则是看谁找到的草种类多,而且还要能精准无误地说出它的名字来才行。 圆儿和李聪斗了三盘都输了,芳儿见状立马刨地,发誓要找到最粗最粗的草茎,然后去给圆儿报仇。 橙橙对这些没兴趣,跑来跑去地掐小花,小苕儿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姐姐姐姐的喊,捡了不少她扔了不要的花,捏在手里笑得一副傻样。 李聪双手拉扯着那根「常胜将军」转头对惢儿笑,得意地道:「小惢儿,怎么样,还要和你聪叔斗吗?」 惢儿看了一眼趴在夏小曲怀里哭的圆儿,脸一沉,攥紧了手里的草不开心地回:「斗,我要帮圆儿报仇。」 「挺有义气,来吧,让聪叔看看你有没有学会聪叔的绝活!」 李聪说完开始正经起来,当年他可是手把手教会小惢儿斗草的,这两年惢儿上学后他们也没什么机会一起玩,不知道小傢伙学得怎么样了,今天正好检查一下。 小苕儿捡够了花,跑过去自觉地坐在塔塔怀里,将花分一朵给爹爹,分一朵给塔塔,又分了两朵给哭泣的圆儿,然后把剩下的全部给了冬冬,还趴在他身上亲了亲他肉肉的脸蛋。 「弟弟不哭,亲一亲痛痛飞走啦。」 冬冬将花捏成了酱汁,小胖手揉了揉眼后扭捏道:「痛痛。」 塔塔担心儿子的病又严重了,用脸贴了贴他的额头后转身对夏小曲道:「小郎君,我要带冬冬回去了,你们继续玩还是回家呢?」 夏小曲抱着圆儿起身,然后去牵小苕儿的手,扬了扬下巴示意回去。远处的惢儿见圆儿要走了心里着急,手上的劲加大了些,结果他的那根草茎撑不住这样拉扯,已经快要断了。 李聪坏笑着看了会儿小惢儿着急失落的模样,两只手忽然用力一扯 ——草断了。 「啊!我赢了!」 惢儿高举着手里的草跑过去找圆儿,嘴里连连喊着:「圆儿圆儿,我斗赢聪叔了,我给你报仇了。」 听见这话,芳儿扔了手里正在比对的一把草也跟着跑了过去。 李聪扔掉那根断成两半的草,石淼从地上坐起来望着他笑,一副讨打的样子,贱兮兮地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就你话多!」李聪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不远处的惢儿见了撑着腰气势十足地吼,「坏蛋李聪,不许欺负我哥哥。」 石淼乐得捧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毫不留情地嘲笑着:「李聪啊李聪,当初那么乖的惢儿被你惯得蹬鼻子上脸,都敢吼你了,你后悔不?」 李聪嘴硬:「我后什么悔,是你弟弟又不是我弟弟,以后脾气大了嚯嚯的也是你。」 「那可不一定。」石淼继续讨打地笑着,气得李聪一脚踢歪了旁边的那朵小花。 看着摇摇欲坠的花朵,他越来越觉得和惢儿很像,都一样歪了。 夏小曲见天也不早了,便叫上橙橙一起回家,临走前喝得有些醉了的高娘子看见了他们,立马起身说要送孩子回家,然后藉机逃离。 第242页 第116章 三天后的深夜,家家户户熄灭了烛火,唯有夏小曲的房间还亮着灯,他正趴在床上看天石写给自己的信。 两人分别给对方写了六封,约定好十天拆一封信,最后一封看完后就该回家了,现在是第三封。 「宝宝,分开一个月了,我好想你,想要你,一个月了,你有没有想过我……」 夏小曲才看了个开头就被羞得满脸通红,将信纸按在枕头上后把自己裹进了被子,在里面冷静了好半天这才慢慢地钻出来,又捡起那封信来看,只是没看多久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天石真是……太坏了。 夏小曲的唿吸渐渐急促,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在做最后的天人交战,最后还是妥协下来,按照天石在信中的吩咐拉开抽屉取出了那支玉势。 那封信最后的内容是一张潦草的图,一看就是程天石自己画的,简单又直接,看得夏小曲心脏怦怦跳,将手伸进被子里的时候还做贼心虚似的看了看紧闭着的门窗。 「宝宝,玉势有点长,别弄伤了喉咙。」 夏小曲闭着眼,双手拿着那支玉势,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着天石写的信,一边迷迷煳煳地想:这个和天石的好像啊,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么像? 「宝宝,有点干,抹点脂膏。」 夏小曲满脸痛苦,伸出一只汗津津的手颤抖着拉开了抽屉,摸到脂膏以后快速打开挖了一大坨。 「宝宝,闭上眼睛好好感受,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我抱着你在叫你的名字,小曲儿,我好爱你,媳妇儿,我真的真的好爱你。」 「小曲儿,你的身体好烫,你在颤抖,很难受吗,有没有哪里疼,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宝宝,媳妇儿,你不要咬自己的嘴巴,会出血的,你咬我吧,咬坏了也没事儿。」 夏小曲感觉到手好酸,仰着头挺着腰,嘴巴被自己咬出一个深深的印子来,眉宇紧皱着,不知为何心里却总是空落落的。 「宝宝,好多呀,擦都擦不干净,还有,你今天怎么那么会哭呀……」 大脑一片空白过后夏小曲钻出被子大口大口喘气,拿过枕边的帕子将自己擦干净,然后随手丢在地上。 他侧躺着蜷缩着身子,明明都出汗了却还是把被子裹得紧紧的,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夏小曲咬着手指痛苦不已,身上又开始了酥酥麻麻,像是有羽毛轻抚过那般痒,他很痛苦,被褥也被弄脏了,这个点儿起来洗也不太现实,他只能找了块布垫着,然后睡到里面去。 那样的感觉再次缓缓袭来,天石的脸,天石的声音,天石的身体开始在脑海中交织穿梭,他低声呜呜哭了出来。 天石好坏,都不在家还要这样弄自己,好难受。 夏小曲像久旱逢甘霖的人一般疯狂抓过那张画,看过一遍后将画揉在胸口处,就好像抱着天石一样,然后一边哭,一边自己动。 * 三月廿五,夏小曲二十四岁的生辰。 今年是本命年,曲郎君很重视,和乐昭提前几天就去镇上买东西,还一起去庙里烧了平安香。 早上吃长寿面,里边卧了两个鸡蛋,夏小曲用筷子插了一个餵给苕儿吃,没想到小傢伙却摆了摆手,十分懂事地回:「爹爹吃,舅公说今天爹爹生辰,爹爹吃了长寿面要长命百岁!」 夏小曲心里暖暖的,揉了揉他的头后搂着他亲了一口,吃过面后便挎着书袋去上学了。 贺娘子和叶正是中午到的,拎着一称猪臀肉,叶正说他今天要亲自下厨做一道回锅肉给夏小曲吃,帮他庆生。 曲郎君在灶屋处理今晚的菜,趁着夏小曲不在赶紧跟几人都叮嘱了一道:「可千外别提天石什么时候回来的事,他今天生辰,咱们让他高高兴兴的,要是提到天石,他想着过生辰天石都不在,心里肯定会失落。」 乐昭揉着面团要做包子,听了这话后点点头回:「知道了爹爹。」 贺娘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叶正,抱着小苕儿一脸严肃地道:「叶正,听见爹爹说的话了吗?」 「听见了,我保证不提,你就放心吧。」叶正满口答应。 卢郎君得知夏小曲过生辰后头一天就准备好了,在课上塞给了他一只荷包,夏小曲捏着荷包笑,卢郎君便同他讲那荷包里都装了些什么草药,结果两人交头接耳的样子让钟先生给看见了。 两人被罚当场背诗,背完了才能下学回家。 夏小曲在钟先生面前默写完最后一个字后恭恭敬敬地交给了他检查,钟先生一边看一边点头,从旁边的书篓里取出一副卷好的画递了过去,道:「给,生辰快乐。」 给我? 夏小曲满脸震惊,愣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接下,欣喜雀跃地比划着名:「谢谢先生。」 「不谢。」钟先生嘴角微微抽动,又取出一副来递了过去。 还有? 夏小曲有些受宠若惊,摆着手比划:「不用了先生,有这一副我就够了。」 「拿着吧,我送的。」 钟先生说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夏小曲没听明白,也不敢再拒绝先生第二次,于是便将两幅画都收下了。 回到家后贺娘子和乐昭都热情地围了上去,一个帮他拿书袋一把帮他拿画卷,小苕儿一手拿着一颗肉丸子要餵给爹爹吃,几个好朋友也都在屋里等着了。 第243页 高娘子招唿着让他赶紧坐下,喻郎君提早从镇里回来,现在正在灶屋帮曲郎君的忙,潘青青则让两个孩子颂诗一首当做给叔爹的贺礼。 屋里热闹得很,一人一句话接个不停,让夏小曲没有心思也没精力去想其他的。孩子们吃完了饭就被赶去做课业,大人们则还在饭桌上喝酒唱曲。 「弟弟,你喝太多了,别喝了吧。」乐昭担心地看着一杯接一杯不停歇喝着的人,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叶正喝上了头,端着碗傻笑一声过后道:「天石不在,他一人喝两人份,没事儿!」 话音落,贺娘子立马在桌下踩了他一脚,疼得他当即便嗷嗷叫。 夏小曲眼神一暗,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低头默默喝着杯中的酒。 曲郎君见了很是心疼,手忙脚乱地去哄他,却见他忽然又抬起头来轻轻一笑,随后比划着名: 「没事儿,大家快吃呀,今天这么多好吃的,别浪费了。」 潘青青勉强地笑了笑,附和着他的话,「是啊是啊,快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夜幕渐渐降临,前来庆生的人一个一个地散去,最后又只剩下了家里的四个。夏小曲喝得有点多了,起身后摇摇晃晃的,晕得他赶紧撑住了桌子。 小苕儿跑过去扶爹爹,小声地问:「爹爹,你要去睡觉吗,崽崽扶你去吧。」 乐昭收拾完碗筷后走过来一看,小傢伙哪里撑得住他爹爹,连忙上前扶住弟弟,道:「苕儿乖,回屋去玩,舅爹送爹爹上楼去睡。」 「那好吧。」小苕儿依依不捨地离开,走到门口还不放心地叮嘱,「舅爹,你要扶好哦,不要把我爹爹摔了哦,摔了爹会心疼的。」 「行。」乐昭语气温和,耐心地回着,「快去玩吧好孩子,舅爹不会让你爹爹摔跤的。」 夏小曲感觉脑袋煳成一团,身上也热,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回到了房间,又发现有人在给自己擦身子,滚烫的嘴巴里还被灌进一口凉水。 他听见那人叫他吐出来,他便乖乖地低头吐了,然后呆愣地想着:是天石吗? 天石回来了? 他努力睁开眼,却看不清眼前的人。 睡了不知道有多久,夏小曲被渴醒了,身上没什么力气而且还很烫,他只能掀开被子手脚张开大大咧咧地躺着,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散热。 楼下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铜铃声,夏小曲竖起耳朵去听,好像还有敲门声,说话声,脑子却已经无法去思考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听。 吱呀一声响,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阵风吹进来,他舒服地哼哼了两声。 嘴巴干干的,想喝水却说不出来,还有一个柔软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嘴巴。 夏小曲模模煳煳地意识到是有人在亲他,可他现在身上发软,又没有什么抵抗力,所以就那样被人轻而易举地撬开了齿关。 又滑又嫩的舌头在嘴巴里搅着,他忍不住用力吸吮,想要汲取更多的水源,然而却吓跑了那人。 好渴,夏小曲迷迷煳煳的想着,嘴巴也无意识地微微张着。 离去的人再次贴了上来,他立马用手紧紧抱住,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清甜从嗓子滑过,十分舒服。 是水,他反应过来了,开始努力地滚动着喉咙,还伸着舌头四处搜刮舔舐,不肯放过一点一滴。 「小曲儿,生辰快乐。」 身边有人在说话,方才还醉得不清醒的夏小曲忽然想起来,这是天石的声音。 天石,是天石回来了吗? 他哭唧唧地哼着,脸上一抹飞红,伸手扯开了自己的衣裳用力揉着,眼泪不断往下落。 天石,我好想你,快抱抱我。 「想要了吗,宝贝?」 身上突然有了重量,很熟悉,夏小曲将手伸向*面,皱着眉回忆那沉甸甸感觉,忽然舒展了眉头,开心地笑了起来。 是天石回来了。 「宝宝,你这样子勾我,我会忍不住的。」 听见这话,夏小曲有些不开心,忍不住就不要忍了嘛! 然后一把勐掐住手里的东西,接着便是男人沉闷粗重的唿吸声,好像喘得越来越急了。 夏小曲快要扭成麻花了,细嫩的脸在粗糙的大手上蹭来蹭去,好舒服,身上的衣裳好像也被彻底撕开了,一瞬间冷热交替。 「两颗小野莓软软的,红红的好漂亮呀,好喜欢。」 夸赞的声音就在耳边,夏小曲急得直哭,身上也因为哭喘而变得白里透红,他好恼怒,好想说光看有什么用啊,你倒是行动起来呀。 「我写给你的信你看了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有没有想着我,发现那个东西有哪里不对了吗,宝宝是不是觉得和我有点像呢?」 好长一段话,夏小曲只觉得聒噪,他想用自己的嘴巴堵住男人的嘴,可眼皮太重了根本睁不开,他只能在床上痛苦的扭动着。 「宝宝,我有点吃醋了,你比比看是不是一样的,然后告诉我是凉凉的舒服还是热热的更舒服……」 夏小曲感觉到当中一裂,忍不住浑身紧绷,在彻底失去理智之前他想:这个时节当然是热热的才舒服。 第117章 清早,夏小曲迷迷煳煳地感觉到自己被抱得很紧,后背贴着滚烫的胸膛。 忽然想起来,昨晚天石好像回来了,然后自己差点被弄晕过去。 第244页 他轻轻动了动身子,那里果然不舒服,好像肿了。 「别乱动媳妇儿,我昨晚跑马回来的,好累,让我歇歇吧。」 程天石闭着眼恳求,夏小曲嘆了口气,将被子拉上来遮住了自己身上的痕迹,忍不住吐槽: 跑马回来的还要搞上个两三次,你不累谁累! 吐槽归吐槽,夏小曲还是艰难地转过身去将他搂进怀里紧紧地相拥着。 一轮梦境过后,饭菜的香气从外边飘了进来。 夏小曲推了旁边的男人一把,等他松开以后便赶紧起身,那处的不适感已经消了许多。 桌上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上边用红绸捆着,很是贵重的样子。 风从窗户口吹进来,捲起锦盒上面的纸落到地面,夏小曲走过去捡起来一看,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给媳妇儿的 是天石的笔迹。 夏小曲浅浅地笑了笑,压抑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自以为面无表情地解开了彩绸,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 是一双镶嵌了珍珠,用金线绣花的鞋子,鞋面是只抱着金元宝的小兔子。 「……以后等我有钱了,我给你买更贵更好的鞋子,鞋面上镶一串珍珠,绣花都得用金线的那种。」 天石曾说过,要给他买一双这样的鞋子,那时候夏小曲笑他傻,还说世上哪有这样的鞋子,就算是有那又得花多少钱才能买得起啊。 他从来就不相信贫瘠的土壤解决完温饱以后还能种出珍珠来,种出珍珠的从来都只有爱。 「好看吗?」身后传来声音。 夏小曲放下鞋子转过去,泪眼婆娑地比划着名:「好漂亮。」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程天石得意又满足地笑了笑,伸出手道:「过来我抱抱,昨天累着了,腿疼。」 「疼得厉害吗?」夏小曲坐在了他旁边,心疼地比划,用手轻轻捏着。 「让我抱一抱你就不疼了。」程天石抓住他的手将他带到自己身上坐着,枕着他的肩闭上了眼,均匀地唿吸着。 「小曲儿,我再抱一抱就给你穿鞋。」 他贪婪地搂着夏小曲不愿意松开,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声音。 「爹爹,吃饭啦,你们怎么还在睡呀!」 小苕儿捏着拳头疯狂砸门,夏小曲推了推靠着自己蹭个不停的人,比划:「别弄了天石,儿子在外面。」 程天石长嘆一口气,手上没了力,可才松开却不知为何又突然抱得紧,耍赖道:「媳妇儿,他只是一个小崽子。」 「就因为是小崽子所以才不能将他关在门外啊,那么小一个你忍心吗?」 夏小曲比划完捧着他的脸亲了亲,然后迅速起身去开门,将站在外面的小苕儿给抱了起来。 「哇,好漂亮的鞋子呀,是谁的呀?」 小苕儿一眼就看见了那双珍珠鞋子,指着问。程天石走过去将鞋子拿起来前后左右地展示给他看,炫耀道:「是爹爹的鞋子,漂亮吧。」 「好漂亮!爹,崽崽好喜欢,崽崽也想要。」小苕儿拍着小手,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程天石给他抹去,道,「好,等你上学了爹也给你整一双。」 「那我今天就要上学。」小苕儿鬼精灵地说着,还探出身子去抱程天石,蹭着他的脸撒娇,「爹最好啦!」 程天石躲避着,嘴角咧得大大的收都收不住,「别来这套,你爹我这次不上你当。」 「哎呀,爹最好啦,崽崽最喜欢爹啦,亲亲爹,爹让崽崽去上学,给崽崽买漂亮鞋子。」 小苕儿一边说,一边抱着他爹亲得满脸口水,这才哄得他爹点头同意。 因为昨晚醉酒加纵慾,夏小曲不得不告了半天假,下午去书院的时候小苕儿跟在后边撵路,程天石又过分的惯着,稀里煳涂的他就把那爷俩都给带上了。 「苕儿,你听爹跟你说,到了书院以后要乖乖的,不许大吼大叫,更不许去打扰别的孩子上课,知道了吗?」 小苕儿此刻一心扑在漂亮鞋子上面,无论程天石说什么都是满口答应,十分爽快。 书院这会儿正是休息的时候,夏小曲要往蒙学二堂走,便在门口和他们分了手,程天石抱着孩子去了稚学堂。 卢郎君见夏小曲一早上没来很是担心,避开旁人后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说话间夏小曲正好摘下书袋坐下,衣领被掀开了一截,他刚想说昨晚喝醉了,可对方的脸却一下子就红了,还紧盯着自己的脖子看。 他立马捂住,紧张又羞涩地解释,结果单手比划十分不方便,好在卢郎君很快就挪开了视线。 「你家天石昨天回来了?」卢郎君假装在看书,却还是没有按耐住好奇的心。 夏小曲点点头,想了想后又不好意思地比划:「我不知道他要回来,后面才知道的。」 「挺好,出远门心里也是惦记着你的。」卢郎君悄悄看了他一眼,俏皮一笑后忽然靠近了些,低声道,「都说小别胜新婚,天石昨夜对你很好吧?」 「啊?」夏小曲的脸红透了,低着头仿佛浑身都热气腾腾的,伸出几根手指不好意思地在桌子底下比划,「他对我一直都很好。」 见状,卢郎君露出憧憬的样子,用手托着下巴道:「真好,我也想试试。」 「你家那位对你也很好啊。」夏小曲好奇地比划,他记得曾世元对卢郎君可谓是百依百顺。 第245页 卢郎君:「哎呀,人家的意思是小别胜新婚啦。」 说完还不好意思的甩了甩手,脸更红了。 夏小曲明白过来后也跟着傻笑,比划:「可以试试。」 「夏郎君,不好了,稚学堂那边打起来了!」一个娘子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说着,夏小曲瞬间变了脸色,急忙打手势,「怎么回事?」 那娘子也不知看没看懂他的手势,吞咽了下口水,气喘吁吁地回:「沈家那小子被欺负了,潘家小哥儿突然冲上去帮忙,结果被推倒在地磕出了血,你儿子正巧过去玩,看见他们打架被吓坏了,快去看看吧。」 什么! 夏小曲没来得及思考直接起身跑了出去。 稚学堂门口乱糟糟的,十来个小崽子哭成两堆,一堆围着牧大爷家的孙子牧柏辰,一堆围着小苕儿和圆儿,程天石正在给圆儿擦脸。 可怜的孩子伤得不轻,看着像是被狠狠推在地上滑了一下,左半边眉眼到脸蛋全是血痕。 小苕儿坐在圆儿旁边伤心得直哭,圆儿双眼通红,眼眶里全是眼泪,害怕地攥着程天石的衣裳小声地道:「程叔,我不是打架,我是在保护朋友,我没有做错。」 「嗯,程叔知道,乖孩子。」程天石皱着眉,圆儿白嫩嫩的脸蛋被毁成这样,让人多少有些不快。 夏小曲上前去将苕儿抱怀里,坐在旁边以后心疼地摸着圆儿的头,然后比划:「圆儿,怎么回事,妹妹呢?」 「叔爹,他们欺负人,妹妹肚子痛,爹爹带她去医馆了。」圆儿伤到了脸,说话有点费劲,基本上是抽着气说完的。 高画荧得知孩子们打架后第一时间制止了他们,又买来药让夏小曲赶紧给圆儿涂上。 沈问野跟在高画荧身后跑进来,站在旁边微微喘着气,头髮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湿透了。 他看着夏小曲给圆儿上药,圆儿小声喊疼的样子忍不住捏紧了拳头,脸上的表情复杂。 「柏辰,为什么打架?」高画荧得出空来审问,牧柏辰瞪着眼咬着牙恶狠狠地道,「是潘知理疯了,冲上来把我扑倒,还咬我,都给我咬出血了,所以我才推他的。」 说完,他还怕高画荧不信,伸出胳膊来露出牙印给她看。 「骗子,明明是你先说沈问野是没娘的野孩子,是你先欺负沈问野,圆儿看不下去了才帮忙的,圆儿没有错,是你欺负人!」 坐在圆儿旁边的小子是程二伯家的孙子程子荣,此刻他正据理力争,声音每拔高一度便直一下身子,最后索性踮着脚尖去俯视牧柏辰,眼里满是怒火,小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 牧柏辰哼了一声不认输:「沈问野本来就是野孩子嘛,他从小就没娘,脏兮兮的。」 「问野不是脏孩子!」圆儿站起身愤怒地吼着,「你再说问野是脏孩子,我还会咬你!」 「哼!怕了你了。」牧柏辰扭过头去小声嘟囔。 高画荧拉着圆儿的手给他吹了吹脸,温柔地道:「好了圆儿,脸痛不痛,和子荣去旁边玩好不好,我要跟柏辰和问野说说话。」 圆儿看了看牧柏辰,又看了看沈问野,有些不放心,倒是程子荣急切得很,用力拽他的手。 「走啦圆儿,不理他们。」 程天石收好了药交给高画荧,然后从夫郎怀里抱过孩子,道:「蒙学二堂要开课了,你快去吧,一会儿晚了钟先生是要罚人的。」 「那你们呢?」夏小曲比划。 「我和儿子在这里等着,潘郎君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得守着圆儿。」 夏小曲点了点头,不放心地比划叮嘱:「要真是咱们家的孩子欺负了人,该怎么惩罚就惩罚,可要是别人欺负了咱家孩子,那也不能当软柿子。」 「知道了,快去吧。」 夏小曲松了口气,帮小苕儿擦了擦眼泪后又亲了亲他,这才转身往蒙学二堂走。 程子荣拉着圆儿的小手往旁边的大树底下去,弯腰擦干净一块石头以后将他按着坐下,然后板着脸不悦地道:「圆儿,你为什么要帮那个沈问野嘛,他都那么大了,可以自己帮自己的。」 圆儿的眼睛有些肿了,可他依旧傻乎乎地笑着,回:「爹爹说的,要保护问野哥哥。」 「可是……」程子荣还想再说什么,可看了圆儿几眼后忽然一跺脚,无奈生气地道,「好吧好吧,以后我和你一起保护他吧。」 「嗯,子荣哥哥你真好!」圆儿说完凑上前去,程子荣熟练地伸出自己的脸,圆儿便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脸上,道,「谢谢子荣哥哥。」 沈问野找过去的时候圆儿的那只眼睛完全肿了,程子荣正守在旁边给他吹吹。 「沈问野,你来啦!」 圆儿剩下的那只眼睛牢牢盯着他看,抬手要去牵他,沈问野迟疑了下,最后还是伸出了手。 程子荣看不惯似的哼了一声,起身离开,沈问野便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疼吗?」 「疼。」 圆儿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问野,果然又是一张臭脸,便立马加了一句,「只有一点点疼。」 「为什么要帮我?」沈问野依旧板着脸。 「因为爹爹说想和你做朋友就要保护你,像妹妹和子荣哥哥保护我一样。」 圆儿老实地答着,沈问野眼中的寒意开始松动,「你真的想和我做朋友?」 第246页 圆儿立马点头,「想!」 「可是我马上就要离开稚学堂去蒙学堂了。」 「那我下学以后就可以去蒙学堂等你啦!」圆儿举起手欢唿着。 稚学堂比蒙学堂下学时间早,沈问野的嘴角藏着淡淡的笑意,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回:「到时候你可以一边等我一边写课业,我也会教你怎么做。」 圆儿像朵小花似的慢慢绽放,抱着沈问野的手开心激动地问:「那我们是朋友了吗?」 「嗯。」 「那你可以亲亲我的脸吗,好痛呀,以前痛痛的时候爹爹都会亲亲我,然后说痛痛飞走啦!」 「我来!」圆儿的话刚说完站在旁边的程子荣立马表态,「圆儿,我给你亲一亲就不痛了。」 圆儿天真地应着:「好呀。」 结果他的视线却被沈问野给牢牢挡住了。 沈问野捧着他的脸不开心地问:「不是才说要我亲的吗?」 发完牢骚以后低头亲在了圆儿肿着的眼睛上,一脸冷漠地小声道:「痛痛飞走了。」 程子荣等了许久这才上前,「那个,该我了吧圆儿?」 「唔,好吧。」圆儿将嘴里的手指拿出来,然后把脸伸过去,结果却又被沈问野给挡住了。 「圆儿脸上涂了药,不能亲。」 「对哦,不能亲的,会中毒。」圆儿恍然大悟,眨着一只眼睛对程子荣道,「子荣哥哥,等下次吧。」 沈问野捏着他的脸将他的头转了过去,冷着脸道:「没有下次。」 然后当着程子荣的面再次亲了下去,程子荣瞪大了眼,刚想说什么的时候沈问野淡定地道:「药是我去买的,顺便还买了解药吃,所以我不怕中毒。」 程子荣半信半疑,只有圆儿傻乎乎的眨着星星眼,拍着手喊:「哇,沈问野你好厉害!」 「叫哥哥。」沈问野扬起下巴,矜持地补充了一句,「我比你大。」 第118章 入夜,夏小曲在收拾昨天收到的礼品,归类放好,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起来钟先生送的那两幅画还没打开看过,便又从箱子里找了出来。 一副是迎春图,盖的钟寻的章,另一幅是山野逐兔,左下角则大咧咧地写着程天石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 程天石抱着小苕儿上楼,父子俩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声都穿过了门板,夏小曲将钟先生那副画小心地收起来,然后拿着逐兔图转身打开门,待他们进来后再比划: 「天石,这画……」 「哦,这个啊。」程天石将孩子放在地上接过画看了一眼,回,「我画的,请钟先生帮忙裱的,咦,他好像还帮我添了几笔。」 夏小曲凑过去一看,天石手指着的位置是一只藏在草丛里的白兔子,只寥寥数笔便栩栩如生,小苕儿扒拉着他的腿,嘴里直喊着:「爹爹,爹爹,我也要看,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程天石把画放在了桌上,夏小曲比划:「崽崽,可以看画,但是不能撕,也不能流口水,记住了吗?」 「记住了爹爹。」小苕儿乖巧地应着,夏小曲便将他抱到桌上去趴着看。 「小曲儿,有件事还没跟你说。」程天石走到屏风后边去换衣裳,将脱下来的外衣随手搭在屏风上,道,「我在泽林看见了陆老爷一家,小星星长大了许多,是个大孩子了,陆老爷夫夫很宝贝他,每次出门都使唤人跟着,就是没见着师父和小进他们。」 夏小曲又将小苕儿抱到小床上去放着,拿了个玩具塞给他,然后走到屏风后面去伸手比划:「小星星他们去泽林干什么呢?」 「说是小星星和小进闹矛盾了,陆老爷夫夫就带他出来散散心,结果正好去了泽林。」 说完,夏小曲上前一步,程天石便自觉地张开了双手,接着道:「小星星长大了,有心事了,我问他和哥哥闹什么矛盾,他都不愿意跟我说。」 夏小曲给他系好了腰间的系带,然后比划:「星星虚岁都十岁了,是大孩子了嘛,肯定不一样的。」 「也是,他俩从小就闹矛盾,以前星星小,总爱跟在小进屁股后面转悠,怎么甩都甩不掉,现在孩子大了有自尊了,闹了矛盾肯定心里不畅快,也不愿意像之前那样厚脸皮地去找小进了。」 程天石拿过夫郎的衣裳帮他换上,然后松了髮髻,将夫郎按在妆檯前帮他梳头,接着说:「过两天我给师父写封信去,问一下是怎么回事。」 夏小曲点了点头,觉得挺好,小苕儿在床铺里一边啃玩具一边含含煳煳地喊着:「星星,小星星……」 「你也知道小星星啊。」程天石走过去趴在床边逗他,「崽崽乖乖的,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带你和爹爹去呦呦镇玩玩,顺便让你见见两个小叔叔。」 话音落下,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夫郎,笑了笑后小声地道:「日子过得好快啊,记忆里星星还是两三岁的孩子,天天在村子里跑来跑去,哥哥长哥哥短的,结果一转眼他和小进都当小叔叔了。」 夏小曲嘆了口气,随手将散落的长髮扎起来,而后比划:「是啊,我都二十四岁了。」 「我们成亲的时候你才十八岁,都六年了。」 程天石走过去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扯过小被子把苕儿的腿给盖上后两人便走向了床榻。 * 翌日,夏小曲下楼看见乐昭背着背篓出门,说是去摘点桐叶回来,中午蒸桐叶粑粑吃,曲郎君则拎着一袋糯米去了五姑家。 第247页 天石和小苕儿还睡着,夏小曲只好自己一个人吃早饭,然后赶着去书院。 「有人在家吗?」 院外传来声音,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走出去,发现是董忆寒。 「小夏老闆,好久不见了。」 董忆寒笑得温柔,拎着手里的东西晃了晃,道:「我来看看你们。」 夏小曲打开院门将他请了进来,站在一旁小心地比划着名:「你先坐,我去叫天石起床。」 「不必了小夏老闆,我只是来送点东西的,程天石睡着就别打扰他了,这一趟他们几个可累得够呛,过两天彭盼水和石大洪回来后我再找他们一起谈谈。」 董忆寒说完,将手中的东西全部放在了桌上,也没有要坐下的意思,揉了揉手上被勒出来的痕迹就准备离开。 夏小曲连忙跟上去比划,客气地挽留:「稍微坐一会儿吧董大人,天石也快起了。」 看完手势以后董忆寒忽然脚步一顿,忍不住压低声音打听:「我听人说,昨天稚学堂有几个孩子打起来了?」 夏小曲点点头,伸出手。 「不是什么大事,除了圆儿受了点伤其他孩子都没问题。」 董忆寒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满是担忧地指着桌子道:「那里有些药膏,治疗疤痕是最好的了,我想着孩子还小不大爱喝苦药,便叫郎中制成药丸,外面裹了层糖衣,告诉孩子吃的时候不能嚼,直接用水服下即可。」 孩子们打架不过是昨日的事,那这些药丸是连夜制的吗? 夏小曲皱着眉看向董忆寒,迟疑了下后小心翼翼地比划:「董大人,你对青青他……」 本来想问对青青是不是认真的,但害怕这事儿传出去会对青青的名声不好,便在中途改了道,胡乱比划了一通。 董忆寒耐心地等待着,嘴角上扬,用恰到好处的语气轻柔地道:「小夏老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你的手势我全部能看懂,你这样乱糟糟地比划是想遮掩什么呢?」 话音落,夏小曲顿感心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警惕地望着面前的人。 仔细回想,似乎两人交流的时候他的确没有过疑惑的神情,好像……真的能看懂自己的所有手势一样。 「小夏老闆,你可以害怕身穿官服的我,但此刻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感激你们夫夫为青青做的一切,这份恩情在我这里永远算数。」 董忆寒眯了眯眼,看见远处的田埂上慢慢悠悠走来一大两小三个人影,忽然加快了语速。 「当我远在京城得知青青和离后便开始准备调任的事,来到赤秋镇以后我疯了一般收集所有关于他的消息,我恨他所恨,爱他所爱,自然也会将他的朋友放在第一位,所以我派人查了你们,又花时间学会了你的手势,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刻——」 「我可以抬头挺胸地告诉青青的所有亲人朋友,我无比珍视他,请将他放心地交给我。」 圆儿和芳儿的声音越来越近,董忆寒微微垂下头,有些落寞地道:「我得走了,他现在还不想看见我。」 夏小曲伸手想阻拦,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远去。 「小曲,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潘青青牵着孩子走到院里,圆儿脸上结了痂,看起来有些狰狞,夏小曲蹲下身去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比划着名问:「还疼吗?」 「还有一点点。」圆儿艰难地开口,芳儿抱着小手气唿唿地道,「要是我昨天在书院,定要打得牧柏辰满地找牙!」 昨夜回去她发现哥哥被打成这样以后闹了半宿,不管不顾地要冲去找牧柏辰算帐,圆儿又趴在床上疼得直哭,潘青青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现下还有些睏倦,精神头不太好。 夏小曲摸了摸芳儿的脑袋让他们先在一旁玩会儿,然后起身指了指桌子,比划:「青青,那堆东西是……董大人送来的。」 潘青青一愣,接着无所谓的样子回:「难怪我刚刚远远瞧着是觉得院子里的人有点像他,那他人呢,走了?」 「他说你不想看见他,所以赶在你们到之前走了。」夏小曲如实地比划着名,「青青,还有,他和我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也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他又说什么对我是真心的话了吧?」潘青青猜测着。 夏小曲:「也算,也……不太算。」 「你今天怎么回事啊,他说了什么话让你那么为难?」潘青青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来听听。」 夏小曲想了半天,最后只挑了一句。 「他说他恨你所恨,爱你所爱。」 潘青青的笑容戛然而止,脸上流露出哀伤,道:「我不信。」 「他学会了我的手势。」夏小曲接着比划,「他说他将你的朋友放在第一位。」 「你相信他的话了?」潘青青反问着,苦笑着,「我不信,我不敢信。」 夏小曲感觉自己此刻很混乱,一方面他当然是站在青青这边的,可另一方面,他又实在被董忆寒的言行举止给震惊到了。 无奈只能嘆了口气,比划:「不说他了,你今天是去面馆还是去天宝楼?」 「去面馆,估计是天石带出去的黄酒打出了些名声,近日到店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新来的那个小帐房忙不过来,我得去帮帮他。」 第248页 潘青青说完招了招手,将两个孩子推到夏小曲面前,道:「今天你送他们去书院吧,我得赶紧去镇上了。」 夏小曲点了点头,在他离开后不久便也关上门牵着两个孩子往书院走,结果路上碰见了程尔,圆儿和芳儿立马往后躲,害怕得不行。 「圆儿,爹给你送药来了,老牧家孙子把你打成这样,爹不会放过他的。」 程尔蹲在地上用讨好的语气说着,但面上的表情却实在兇狠,仿佛要将牧柏辰生吞活剥了一样。 「你走开,圆儿不需要你的药。」夏小曲比划完一边护着孩子一边往后退。 见状,芳儿机警地抱着圆儿往后撤开好大一步,时刻准备着逃跑。 「夏郎君,我说你这样有意思吗?」程尔站起身,笑得一脸流氓样,「我们家的事你次次阻拦,我没动你都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你懂不懂?」 什么鬼亲戚! 夏小曲往后看了一眼,示意让芳儿跑回去叫人,芳儿也很聪明地拉着圆儿跑,结果程尔一声厉吼将他们给吓得停在了原地。 「圆儿芳儿,过来让爹抱抱。」 「你不是我爹!我和圆儿没有爹!」芳儿大着胆子回。 程尔被彻底激怒,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打人,夏小曲急忙去拦,却反被他从另一边钻了过去,圆儿被吓得直哭,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只手眼看着就要落在芳儿的身上,夏小曲急得捡起地上的石头就要砸人,却忽然看见程尔嗖的一下飞了出去,快得连怎么飞的都没看见。 第119章 夏小曲抬眼望去,董忆寒正好放下手中的衣摆,冷着脸整理了下后一字一顿地道:「程尔,你再敢动他们一次,我定不饶你。」 「叔叔。」 芳儿终于哭了出来,坐在地上抹泪,夏小曲和董忆寒走过去一人抱起一个,圆儿趴在夏小曲肩上看都不敢看程尔,小小的身子一直在发抖。 董忆寒见了心疼得紧,上前去照着程尔的胸膛又补了一脚,厉声呵斥:「还不滚!」 程尔不敢耽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芳儿揉了揉眼睛,看着程尔走远了以后才趴在董忆寒耳边小声地告状:「叔叔,爹爹说圆儿小时候就是被他打坏了,不要放过他。」 圆儿瑟瑟发抖的样子刺痛了董忆寒的眼,他开始后悔自己方才脚下留情了,就应该狠狠踢过去才对,将那人踢得半身不遂更好! 夏小曲此刻仍旧心有余悸,抱着圆儿小心翼翼地哄,帮他擦眼泪。 可怜的孩子见过程尔后总要害怕上好一阵,看来是留下阴影了。 书院门口坐着一个人,身上的衣裳虽然很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的,消瘦的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手里牢牢抓着的东西。 「圆儿!」 一声惊喜雀跃的欢唿,夏小曲看见沈问野兴沖沖地跑了过来,可距离越近他的步子越慢,笑意也逐渐消失不见。 「圆儿,你怎么了?」 圆儿搂着夏小曲的脖子,转过身去望着沈问野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伸着手要抱。 「问野哥哥……」 沈问野将手里的东西揣回怀里,动作缓慢又小心地将圆儿抱住。 看着他瘦弱的身板,夏小曲不放心地在下方托着底,结果沈问野比想像中的要有劲得多,抱着圆润可爱的圆儿丝毫不费力,甚至还能往上再掂一掂。 董忆寒将他们都送了进去,和高画荧叮嘱过后又急匆匆地赶回了镇里,夏小曲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课休时,芳儿在程子荣的帮助下逮住机会揪住了东躲西藏的牧柏辰,抓着他的头髮正准备让他去给圆儿道歉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与此同时,圆儿和沈问野正坐在大树底下小声说话。 「好吃吗?」 沈问野将帕子包着的肉干撕成一条一条的餵进圆儿嘴里,眼睛亮亮的,充满期盼地问着。 圆儿唿了两口气,舌头不由自主地往外吐,汗都出来了,道:「辣辣的。」 「啊?」沈问野明显有些慌乱,捧着肉干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我没吃过,我不知道是辣的,那快别吃了。」 他家里并不富裕,肉干是在集市上买的,钱是攒了很久准备在今年冬天给自己换双新鞋的,结果千挑万选还是没有给圆儿买到好吃的,他心里很难受。 沈问野将肉干收起来,扯着袖子给圆儿擦汗,皱着眉问:「还疼吗?」 问完以后又自言自语:「可不能让汗水流到伤口上,会疼的。」 圆儿被辣得反覆吞咽,用手指着地上的水壶,道:「喝水。」 沈问野立马打开,捧着水壶小心翼翼地喂,然后开口:「圆儿,下个月初我就要去蒙学堂上课了,咱们就不能做同窗了。」 一壶水被圆儿喝了个干净,他打了个嗝,嘴巴上满是水渍,好奇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稚学堂呢?」 「圆儿,去了蒙学堂以后就不回稚学堂了。」沈问野一边说,一边帮他擦嘴巴,却忽然瞧见圆儿眼圈一红,像是要哭,便立马补充,「我在蒙学堂等你,圆儿。」 * 天边霞光尽现,太阳一点一点地西沉。 夏小曲交完课业背着书袋去接两个孩子,却忽然发现只有芳儿一个人趴在桌上画画。他走过去揉了揉芳儿的脑袋,待她看过来以后比划:「芳儿,哥哥呢?」 第249页 芳儿捏着笔撇了撇嘴,不高兴地道:「被沈问野骗走啦,圆儿就是个笨蛋!」 夏小曲听着她的话觉得好笑,将她的小书袋收拾好以后拎在手里,然后牵着她去找人。 书院的后门大大地敞着,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夏小曲走出去一看,圆儿睡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沈问野趴在旁边写课业。 走过去仔细一瞧,写的是圆儿的。 芳儿上前去夺走了他的笔,气势汹汹地道:「沈问野,你居然敢抢我的活,圆儿的课业才不要你写!」 夏小曲捂着嘴巴瞪大了眼睛,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夏小曲兴高采烈地比划着名今天发生的事,程天石一边餵儿子一边看。 「你们都不知道,董忆寒那一脚可厉害了,把程尔踢得趴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程天石刮干净碗里的饭粒,餵进小苕儿嘴里以后皱眉道:「以后早上我送你。」 「可是你有的时候好累,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夏小曲心疼地比划,程天石给小苕儿擦过嘴巴以后这才回到桌边端着自己的碗开始吃,抽空回,「我送完你再回来接着睡是一样的。」 乐昭听了,立马开口:「不用那么麻烦的,我在家里反正没什么事,以后早上我送弟弟去就好了。」 说完,他将剥开的一个桐叶粑粑递给了曲郎君。 程天石两三下扒拉完一碗饭,摇头道:「不行的,你们要是碰上程尔是打不过他的,还是我送吧。」 曲郎君也点着头,一边说话一边接桐叶粑粑。 「天石说得是,小曲你就别犟了,让他送你吧,圆儿和芳儿两个孩子又小,路上要是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话音落,啃了手里的粑粑一口,转过头去对着乐昭连连道:「好吃,软软甜甜的。」 乐昭笑了笑,小声说着:「栩哥最喜欢吃我做的这个了。」 见状,夏小曲跑到灶屋去拿了一个盘子,装上几个桐叶粑粑后递给了二嫂,比划:「给哥哥们端去吧,我也不知道哥哥们喜欢吃什么,二嫂你了解,以后桌上有的你尽管分一份出来送去堂屋放在香火架上,让哥哥们也尝尝。」 乐昭有些迟疑,他不敢接,转头看了看曲郎君。 「拿着吧。」曲郎君吃完以后将桐叶卷了起来,慈爱地道,「你惦记小栩,这不是什么坏事。」 「嗯。」乐昭应了一声,接过盘子后低着头快速离开桌子,往堂屋走的时候忍不住擦了擦眼。 次日一早,夏小曲刚一动身子程天石便醒了。 「要起了?」 夏小曲点了点头,他便立即坐起来,一边穿衣一边道:「我送你。」 清晨的村庄笼罩在一层水汽中,到处都是冰冰凉凉的,程天石剥开一个烤得焦黄焦黄的桐叶粑粑餵到夏小曲嘴边,道:「尝尝,烤得正好。」 他张开嘴咬了一口,忽然听见了圆儿的哭声,走出院子一看俩小孩儿手牵着手都攒眉苦脸的,一问潘青青才知道原来是课业的事露馅了。 「我昨夜发现圆儿的课业和之前的笔迹不一样,不知道是谁给他做的,问也问不出来,我就让他自己重新写,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潘青青被气得不轻,一手叉腰,一手拿着一根十分有威慑力的棍子,拔高了音量,道:「好傢伙,我才发现他自己写出来的和之前的也不一样,逼问之下才知道全是芳儿换了只手给他写的,也怪我没有仔细看过。」 这件事夏小曲听青青讲过,他说两个孩子上学后都很懂事,芳儿每天十分主动地把课业给他检查,然后说爹爹辛苦了,圆儿的课业就由她来检查。 那时候潘青青想着两个孩子学的是一样的东西,就偷了个懒同意了,结果竟然让他俩钻了这么大的空子。 程天石啧了两声,望着潘青青道:「那你今天不把孩子交给我们了?」 「不了,今天我亲自送过去,得找先生说说这件事。」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程天石说完接过了夏小曲手里的书袋,故意大声道,「圆儿芳儿,走啦,还愣着干什么。」 夏小曲本想着等圆儿的伤好了再跟青青说课业的事,结果现在就暴露了,天石还在一旁笑,更是忍不住踢了他一脚,悄悄比划:「孩子已经知道错了,你还笑话。」 路过包山家的时候正巧包山在院子边上餵鸡,看见两个孩子这倒霉样好奇地问了一嘴,潘青青气得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包山拍了拍手里的盆,装作可惜的样子对圆儿和芳儿道:「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程天石顿时笑出了声,夏小曲望过去以后他又立马止住,接着一脸严肃地呵斥包山:「什么话你这是,好好的孩子都让你给带坏了。」 「怎么又是我的错啊。」包山小声嘀咕,转身跑进屋,喊,「佳蓉~」 到书院后夏小曲直接进了蒙学二堂,程天石也没有停留转身回家了,潘青青将两个孩子交给了高画荧,然后让他们俩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交代清楚。 高画荧拿着书册看了又看,道:「说实在的,我真没瞧出来,这样一看你家知书还挺厉害的,而且知理平时课上表现也很好,我实在想不到他的课业全是别人写的。」 门口几只小脑袋挤来挤去,高画荧看过去后程子荣和牧柏辰躲得极快,只有沈问野直愣愣地站着,她便放下手里的书册,开口:「问野,你有什么事吗?」 第250页 沈问野板着脸,视线在垂着脑袋的圆儿身上扫了一道,冷冷的开口:「先生,潘郎君,是我主动给圆儿写课业的,要罚就罚我吧,不要惩罚圆儿,他的伤还没好。」 …… 从书院出来后潘青青一心惦记着孩子的事,一不留神便撞到了来人的身上,想着也许是哪位送孩子的大人,他便捂着额头往旁边一退,道:「不好意思,我没留神。」 「无妨。」清冷的声音响起,还是记忆里熟悉的样子,「撞疼了吗?」 潘青青抬起头,穿着月白色衣衫的董忆寒就站在面前。 他摇了摇头,沉默着往另一边走去,董忆寒也没有为难他,侧开身子让出道路,然后径直往里走。 「等一下!」潘青青回过头,望着他的背影道,「方便单独说两句话吗?」 董忆寒停下脚步,眼里闪过一瞬的不可置信,随后又被温柔所代替。他转过身去点了点头,答:「当然可以,这会儿后院葡萄架那里应该没人。」 潘青青站在葡萄架下后才慢慢觉察出自己的胆子有多大,竟然敢主动邀董忆寒去往没人的地方谈话。 「找我什么事?」 董忆寒站得远,说话声音的大小却控制得刚刚好。 「我……」潘青青嘆了口气,要问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见状,董忆寒只能猜测着,「是小夏老闆跟你说过什么了?」 潘青青点点头,红着脸异常羞耻地说出了那句话:「他说,你恨我所恨……」 「没错。」董忆寒轻呵一声,反问,「我做得还不够明显,是吗?」 说完这句话,他上前三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后低声道:「你以为,我使那种手段将马郎君关进牢里是为了什么?」 话音落,潘青青惊恐失色地望着他,即便自己隐约猜到了这个答案,但真的从他嘴里听到还是感到震撼,因此酝酿了半天,也只能挤出一句干瘪的话。 「那你是为民除害了。」 董忆寒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若真要论起来,我这也只能算是为,卿,除,害!」 这四个字如同寺院古钟一般敲在了潘青青沉睡的心上,嗡鸣声大得他听不清周围的声音,撞进眼里的只有那个浅浅微笑着的男人。 如梦一般看不透。 他说的到底是为卿除害,还是为青除害? 第120章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1 书院除了稚学堂和蒙学堂的孩子,其他的人都放了十天的农忙假,让大家好回去帮帮忙。 夏小曲起早换了身干活穿的衣裳,和天石一起下地去点花生,中午的时候乐昭带着小苕儿去送饭,小傢伙一落地便踩塌了两个坑,乐昭只好又将他捆在背上不让他下来。 日头转阴后程天石驾着牛车去谢娘子的摊子上拉水果,回来的时候顺便取了李二寄来的信。 信上说,他们也不知道小进和星星怎么了,只是忽然间就发现两个孩子不说话了,星星不来他家了,小进去陆家找人星星也不见他。 夏小曲看完了信后折好放起来,对着程天石比划:「看样子问题很严重啊,连师父师爹都不知道两个孩子是怎么了。」 「照小星星那个性子,没理由会不见小进啊,难道是小进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事?那也不对啊,自从小星星那次走丢以后小进对他可以说是捧在手心上宠着的,怎么会去做让小星星那么生气的事呢?」 程天石坐在一旁编背篓,想不明白,也很是不解。 「师父说或许过几天就好了,总归是兄弟,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的记仇,不要紧。」 夏小曲比划完蹲下身去摸摸天石编好的那只背篓,曲郎君择好了菜,起身抖搂一地后拿着小扫帚扫地,随口问:「那孩子今年得有十五六岁了吧?」 「哪儿呢舅舅,十四岁,年底腊月间才满十五呢。」程天石答。 曲郎君扫完了地拿去倒在鸡圈里让它们翻翻,然后站在屋檐下端着菜盆,道: 「那不眼瞅着就是十五了,虚十六,一晃就十七八岁了,有些人家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相看媳妇儿了,等过两年往家一娶好过日子,要真是等到十七八岁再去找,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一拖便是两三年,那年纪大了就更不好找了。」 「那也太夸张了吧舅舅,我觉得十四岁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呢。」 程天石笑着道,擦干净手后揉了蹲在面前的小夫郎一把。 「我们家小曲儿也是十七八的时候才开始相看人家的,我就是在他十八岁的时候把他娶回来的。」 夏小曲仰头冲着他笑笑,又听见舅舅道:「那不一样,男人家和姑娘小哥儿总归有区别,你等着看吧,你师父师爹他们这两年绝对会给那孩子先说一门亲事放着的。」 话音落,夏小曲和程天石对视了一眼,比划着名:「不知道小进会找呦呦镇的对象还是赤秋镇的。」 程天石皱眉想了想,道:「想找呦呦镇的对象怕是有点困难吧,那边有钱人多要求高,小进若是想娶的话要么有钱,要么有功名,银钱方面我们多少还能帮衬着点,但是功名就不行了,只能看那孩子自己的缘分了。」 曲郎君热衷于做媒,一听这话便来了劲儿,小声道:「我倒是有个合适的。」 「谁呀舅舅?」夏小曲比划,一脸的好奇。 第251页 「还能是谁,就是你们胖婶儿她外甥,年年秋天都要来这里玩的那个冉小哥儿,长得清秀白净,比小进大一岁,两人从小认识,更有感情。」 这话一说完夏小曲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了那个孩子的脸,长得的确不错,可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合适,怎么不合适。」曲郎君听了小外甥的话连忙道,「小进那孩子上次来我也见过,长得高高大大的,相貌好性格好,又会照顾人,和小冉那孩子多配啊。」 程天石一琢磨,好像是挺不错的,夏小曲虽然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合适,但具体是哪里他又说不上来,便只能作罢。 第二天,程天石写了信送去呦呦镇把这事儿粗略地提了一下。 * 暑去凉来落叶知秋,梧桐树叶打着旋儿地往下掉,夏小曲从书院回来后才进屋就一把扑到了程天石怀里,兴沖沖地比划。 「天石,先生说我明年年底就能去经学堂了。」 程天石举着两只沾满灰尘的手任由他抱,等他比划完以后这才含着笑开口:「这么厉害呀,那再过几年我们家是不是就可以出一个秀才了?」 夏小曲摇了摇头,满足地比划着名:「不考,我能识字,能自己看书算帐就行了,有个词叫——志不在此!」 「行吧,那等你从经学堂出来咱就好好歇歇,到那时我也腾出时间来带你们出去玩,咱们去呦呦镇,然后再去京城。」 「京城?」夏小曲捂着嘴巴,震惊从眼里显了出来,赶紧比划,「不了不了,去呦呦镇就好了,京城那么远,肯定要花很多钱。」 程天石笑得胸腔都在震动,用手臂将他圈住低声应着:「好,都依你。」 「对了,有件事我差点给忘了,青青从镇上带来了师父师爹的信,我还没打开看。」 夏小曲比划完伸手从书袋里掏出那封信,撕开后拉着天石坐在桌边一起看,只是看着看着,这脸上的表情愈发的难看。 「星星跑回来了?」程天石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开始仔细回想,「这些天我来来去去的在路上也没见过他啊,他要是回来的话差不多也该到了,不对,问题是他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我师父师爹和陆老爷一家能放他就这样瞎跑?」 「明天你去镇上的时候让店里的伙计留意一下从外边来的小公子,星星如果真回来了要么直接进村,要么就去店里找我们,不会走丢的。」 夏小曲比划完又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没事,师父说小进跟来了。」 程天石看完夫郎的手势后将信接过去再看了一眼,发现的确如此便稍稍放心了些,可等冷静下来后又不由得感慨孩子大了真是让人操心。 夏小曲靠在他肩上,笑了笑后比划:「哪里是大了才操心,分明一辈子都在操心,你忘了小苕儿才丁点大的时候你就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怕他冷了热了不会说,又怕他喝奶呛着。」 「是啊。」程天石想起巴掌大的儿子现如今都会跑会跳了,不禁甜蜜地道,「是得操一辈子的心,我也愿意为他操一辈子的心。」 夏小曲抿着笑,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他便低下头来。 两人的嘴巴浅浅地挨在了一起。 * 次日,程天石提早去镇上打招唿,结果他前脚刚走,后脚一辆马车便停在了院子外边。 夏小曲去书院了,家里只有曲郎君和乐昭还有小苕儿,见门口停了一辆从未见过的马车,三人都趴在篱笆墙上望。 车夫站在一旁牵马,一个身量颀长,面如傅粉的男子率先下了车,曲郎君瞅了一眼,觉得那人眉眼间有些熟悉。 男子拽着袖子伸出手,将另一个穿金戴银,眉清目秀的小哥儿扶了下来。 两人好像闹了别扭,男子弯腰在小哥儿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小哥儿扭头不理他,抱着双手径直走向院门。 「舅舅,开门呀!」 听见这声音曲郎君立马想起来了,眼前这人不正是小星星吗,再看对面那大高个儿,不是小进是谁? 这么些年不见,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尤其是小进,抽条了,更好看了。 乐昭抱着孩子走过去,望着扑在爹爹怀里的人问:「这是谁呀?」 「这是天石他师父师爹的孩子,叫小星星,那个是他哥哥,叫小进。」 「哼,他不是我哥哥,我不要他了!」 小进拎着东西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小星星说这话,无奈地道:「那我回呦呦镇了,你让大哥送你回去吧。」 说完作势要走,曲郎君挽留的话还没说出来小星星却急了,哭着喊:「哥哥!」 「你啊。」小进转过身捏了捏他的脸,有些担忧地念着,「太任性了。」 这次一声不吭地雇了马车就回赤秋镇,若不是他发现得早跑马追过来,小傢伙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危险呢。 下午,夏小曲正在收拾书袋准备回家,忽然听见门口传来说话声。 「你好乖呀,来这里找谁的啊?」 「我咋瞅着有点眼熟呢?」 「姨姨,我是小星星啦。」 夏小曲一愣,随后将书袋搭在肩上便匆匆跑出去,果然看见了记忆里的那个粉糰子。 只是长大了许多。 「夏嫂嫂!」 小星星高唿着从长廊的台阶上跳下来,一旁的小进习惯性地伸手去扶,却被他给推开了。 第252页 夏小曲接住了他,揉了揉他的头后比划:「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突然跑回来啊,这样我们很担心的。」 「哼,都怪哥哥!」小星星摆出一副不讲理的样子,小进只好摊开双手无奈地道,「是是是,都怪我。」 「算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赶紧回家,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夏小曲比划完一只手牵着一个,又带他们去稚学堂把圆儿和芳儿一起接走。 圆儿瞧见小进后忽然就害羞起来,躲在夏小曲身后一个劲儿地问:「叔爹,那个漂亮哥哥是谁呀?」 小星星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一脸傲娇地回:「我哥哥。」 「哇。」圆儿眼里盛满了星星,拍着手去讨好,「可以也当我哥哥吗,你好漂亮,我好喜欢。」 「当然不……」 「当然不行啦。」 小星星的话没说完便被小进给截胡了,他弯腰抱起圆儿,笑着道:「你得叫我叔叔。」 「叔叔!」 圆儿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然后便趴在小进怀里扭扭捏捏地不肯起来,把小星星气得够呛,芳儿牵着夏小曲的手没眼看,小声哼哼:「笨蛋!」 没人注意到窗外的沈问野一脸落寞地离去。 晚上程天石下厨做了几个孩子最爱吃的菜,小苕儿黏着小星星,动不动就用手去抠他脖子上戴着的玉项圈,然后用萝蔔头一般的手指着自己脖子上的金锁,道:「小叔叔,换换。」 小星星捂紧了项圈,回:「不换,我和哥哥一人一只,多少钱我都不换。」 小苕儿撇着嘴跑去找夏小曲,扯着自己的金项圈要扔掉,哭着喊:「要小叔叔的圈圈。」 夏小曲将他抱起来抹去眼泪,把他放在椅子上坐着后比划道理:「那是小叔叔的,你不能抢,咱们要做乖孩子,不抢别人的东西,好不好?」 程天石给他拌好了鸡蛋羹,用勺子一边餵他一边哄:「不哭了乖崽,咱们戴长命锁也很好看呀对不对?」 「真的吗?」小苕儿拽着面前的金锁看了看,还是觉得玉项圈稀奇,便道,「我就要那个嘛,爹~」 「好好好,先吃饭,吃了饭爹明天找人给你打一只。」程天石应承着,夏小曲皱着眉比划,「天石,会不会太惯着他了。」 「这有什么的,咱就这一个孩子,多打两件首饰咋了,没事儿。」 曲郎君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话,忽然想起来胖婶儿说小冉那孩子过几天就要过来了,便转头对小进道:「小进啊,你还记得你二婶儿家的那个外甥不,小冉。」 小进将挑干净了刺的鱼肉夹给小星星,然后微笑着回:「当然记得了,小的时候我们还经常一起玩呢,那时候我和石淼李聪教他爬树,结果他上去了就下不来,还是石淼找来梯子把他抱下来的,他小时候特别爱哭。」 见小进提起小冉后那滔滔不绝的样子,曲郎君暗道有戏,接着说:「过两天那孩子就要来了,到时候你们一起玩玩,他现在可不哭了,又懂事又温柔,帮着胖婶儿干活一点儿也不含煳。」 听到这话小星星扭头就要将刚塞进嘴里的鱼肉给吐出来,结果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小进面不改色,笑意盈盈地道:「行啊,叫上石淼一起呗,人多才好玩。」 小星星默默地把鱼肉又吞了下去,小进的手也收了回去。 吃过了饭夏小曲和乐昭去给他们铺床,现在两个孩子都长大了,手长腿长的一张床挤不下,再说了现在他们睡在一起也不合适,便给他们备了两间房。 锅里热着水,程天石抱小苕儿去洗澡,小星星洗完以后使唤小进给他擦头髮,将人拽进屋以后这才气鼓鼓地质问:「原来哥哥喜欢小冉哥是吗,怪不得连南哥儿你都不要。」 南哥儿是呦呦镇盐商南家的庶子,袁郎君私底下给杨郎君说过,想把他说给小进做媳妇儿,只是没有过明面。 小进听他这样说觉得好笑,将手里的帕子扔在他头上盖着就是一顿乱搓。 「小小年纪你知道些什么啊,这都不是该你操心的事。」 小星星被搓得脑袋发昏,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反正我只知道你找了对象就不对我好了。」 小进哭笑不得,问:「我找了对象怎么会不对你好?」 「难道不是吗,之前袁爹爹让你去接南哥儿下学,你就再也不来找我玩了,也不陪我写课业了,我给你写小纸条你也不回我,让我白等了好多天。」 「我告诉过你了啊,我忙,让你先找别人陪你玩。」 「李小进!」 听见这话小星星气得不轻,直接喊了出来,小进像是习惯了,捏了捏他的脸蛋,故意板着脸道:「不像话,要么叫哥哥,要么叫小进,要么叫李进,你叫个李小进是怎么回事?」 「李小进,你好讨厌!」说着说着,小星星红了眼,小进只能无奈解释,「鹿鹿,哥哥我只有一个人,接了南哥儿下学自然就没办法去找你玩,难道你要将哥哥噼成两半吗?」 南哥儿是袁郎君介绍的,小进不可能驳了他的面子,所以一直很听话地接送南哥儿上下学,直到后面小星星发脾气跑去了泽林,他和南哥儿这才没了来往。 「哥哥就不能只和我玩吗,为什么要分给别人?」小星星委屈地问。 小进知道他向来都是这么霸道,也就没放在心上,而是顺着他的话回:「所以我后来不是拒了吗,我再也没有去找过南哥儿啊。」 第253页 「难道不是因为你要来找小冉哥了吗?」 「小没良心的,我那不是因为看见了你留的信说要离家出走才追过来的吗?」 「谁知道呢。」小星星嘀咕着,恰好敲门声也在此时响起,夏小曲推开了门,比划着名,「星星,睡着冷的话跟我说,我给你加被子。」 然后又冲着小进打手势:「水热了,小进你去洗吧。」 小进点点头,临走前轻飘飘地扔下一句:「把你头髮擦干。」 小星星扒拉着头顶的帕子,不满地道:「坏小进!」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眨眼间月亮爬上最高处,身边群星环绕。 小星星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讨厌有人来和他分哥哥。 明明哥哥以前都只陪自己玩的,可是有了别人以后哥哥就再也不来找自己了,讨厌这个样子。 小进睡得正熟,忽然听见一阵细小的敲门声,他困得很,趿拉着鞋子走过去开门,然后靠在门框上艰难地睁开眼。 门口站着的是抱着枕头被子,一脸可怜样的小星星。 「怎么了?」小进打了个哈欠,问。 小星星撇着嘴,有些委屈。 「我择床了。」 「哦?」小进来了精神,歪着头好奇地问,「以前没这毛病啊,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星星哼了一声,蛮横地道:「刚刚!」 说完抱着被子撞开他径直往里走,把被子扔在地上后蹬掉鞋子就钻进了散着热气的被窝。 「喂,你不睡自己的床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小进锁了门走过去拍拍床上那个小被包,见没有反应只好将地上的被子一分为二,垫一半盖一半,然后将手放在后脑当枕头,安心地打起了地铺。 过了许久,小星星这才抱着枕头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喊:「哥哥。」 「嗯。」 「你真的要和小冉哥成亲吗?」 「不会,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那哥哥喜欢谁呢?」 「没有喜欢的人。」 「那哥哥会和谁成亲呢?」 「我也不知道。」 「那哥哥成了亲以后还会对我好,和我一起玩吗?」 「会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小星星开心了一下,用被子遮住了嘴巴,闷闷地道:「哥哥,你等我长大了以后再成亲好不好?」 「为什么?」小进转过头去,在透着月光的夜里看见了小星星那双明亮的眼睛。 小星星想了想,答:「等我长大了就不会贪玩了,也不需要你陪了,到那时候你再成亲,我应该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听见这话,小进忽然觉得心里堵堵的,没来由的烦躁。 他翻了个身将被子裹紧,不悦地道:「嗯。」 第121章 立秋后的第一场雨来得很突然,洗刷了空气中剩余的热气,迎面只能感觉到丝丝透骨的凉意。 今日镇上的事情少,程天石回来得也早,这会儿正抱着小苕儿准备去接夫郎,一扭头才发现小进和小星星也跟了过来。 「你们上哪儿啊?」 「我们去找小冉哥玩。」小星星回。 程天石点了点头,叮嘱:「下雨了别乱跑,小心着凉。」 小进撑开了伞,将小星星拉进伞底下护着,道:「知道了大哥,你快去接夏嫂嫂吧,我们先走了。」 这话说得对,程天石不再管他们,一只手抱着儿子一只手打着伞,快步往书院走。 「爹,弟弟说他家大公鸡会下蛋,我想去看。」小苕儿抓着伞柄哀求,程天石笑了,道,「傻儿子,听他诓你呢,谁家大公鸡会下蛋啊。」 说完,又自言自语了一句:「是该把你也送去稚学堂好好教教了,冬冬那傻小子都能骗到你,你爹我好心焦。」 「弟弟才不是傻小子。」小苕儿嘴快地反驳着,程天石嘁了一声,同他犟嘴,「冬冬他爹都天天傻小子傻小子的叫,他不是傻小子谁是啊?」 小苕儿撅了撅嘴,道:「反正弟弟不是。」 到了书院,夏小曲正在钟先生面前默写,父子俩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外边等。 天空忽然一道炸雷响起,闭目养神的钟先生缓缓睁开眼,随后便瞧见隔壁经学堂的上官净撑着伞站在窗外笑。 夏小曲停了笔,将课业交给钟先生检查,许久以后这才得到一句淡淡的「不错」,他松了口气,朝先生作了揖以后回去收拾书袋。 窗外的上官净扔进去一块石头,如顽童一般喊:「钟寻,出来踩水。」 听见声音,夏小曲又转身朝上官先生行了礼,然后离开。 钟先生没有理会上官净,拿起手边的书继续看着,只是不久桌上又多了一颗沾了水的石子。 「钟寻。」 片刻过后,屋里响起一声嘆息,钟先生放下了手里的书。 夏小曲在门后找到了和天石躲猫猫的儿子,将他抱出来以后他还不停地强调:「爹爹,你要跟爹说是你把崽崽抱出来的哦,不是崽崽没有藏好哦。」 程天石偏偏不给面子,一直逗他,「分明就是崽崽没有藏好,被发现了。」 小苕儿撇着嘴要哭不哭的,撒着娇喊:「爹爹~」 夏小曲朝天石皱眉,他便立马认输,赶紧去哄:「好啦好啦,爹和你开玩笑的嘛,崽崽藏得可好了,是爹没有找到。」 第254页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地往外走,结果撞上了小进和小星星还有小冉。 小冉个子不高,十分纤瘦,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低垂着眉眼不怎么敢看人。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程天石问。 小冉瑟缩了下,往小星星身后藏,小进站出来道:「来找石淼和李聪玩,大哥看见他们了吗?」 「这个点儿他们估计刚下学吧,你们去经学堂找就是了。」程天石顺手给他们指了路,然后领着夫郎儿子往稚学堂走。 圆儿和芳儿坐在桌边乖乖地写课业,夏小曲进去后看见圆儿一副愁眉苦脸的样以为他是被课业给难住了,刚想帮他看一下,却发现册子上已经写满了。 芳儿咬着笔桿,悄声道:「叔爹,圆儿和沈问野吵架了。」 「啊?为什么啊?」夏小曲比划着名。 圆儿依旧是那副难过的样子,好像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话,芳儿偷偷看了他一眼,又压低了一点声音,道:「沈问野说圆儿喜新厌旧,还说圆儿有许许多多的好朋友,可他只有圆儿一个。」 说着说着,芳儿挠了挠头努力回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好像还说,圆儿花心,说要和他当好朋友是在哄骗他。」 「然后他们就吵架了,沈问野很生气地走了。」芳儿双手一摊,表示就是这样。 程天石抱着小苕儿走过去揉了揉圆儿的头,安慰着:「没事儿圆儿,明天跟问野哥哥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以后你们还是好朋友。」 「可是小进叔叔真的好漂亮,我喜欢小进叔叔。」圆儿撑着桌子站起来,望着程天石好奇地问,「程叔,我可不可以等小进叔叔走了以后再和沈问野做好朋友,小进叔叔说他过几天就要回家了,我捨不得。」 话音落下,门口传来啪嗒一声,众人望过去,发现是半边身子都湿透了的沈问野,僵在半空中的双手黑乎乎的,地上有一个冒着香气的红薯。 但是已经被摔碎了。 「沈问野……」圆儿走过去呆呆地望着他,沈问野吸了吸鼻子,声音冷冷的,道,「圆儿你说想吃烤红薯。」 说完,弯腰将地上的烤红薯捡了起来,可惜地说:「脏了。」 圆儿抓着他的手摇,「那你明天再给我烤好不好?」 沈问野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转头问:「我和牧柏辰,你更喜欢谁?」 「喜欢你。」圆儿不加犹豫地回,他特别特别特别讨厌牧柏辰。 「那我和程子荣,你更喜欢谁?」 「嗯……」圆儿有些犹豫了,但还是回,「喜欢你吧。」 「那我和小进叔叔,你更喜欢谁?」 「嗯……」圆儿十分纠结,小心翼翼地回,「我今天喜欢小进叔叔,明天再喜欢你好不好?」 沈问野怔怔地看着他,有些委屈地道:「那我要明天再给你烤红薯。」 圆儿的脑袋瓜转过不来,只知道前后一拼凑,沈问野明天愿意给他烤红薯,那两个人就是和好了,又是好朋友了,他开心得不行,踮着脚给沈问野擦淋湿了的头髮,小声地道:「等小进叔叔走了以后我天天喜欢你。」 沈问野终于笑了,「那等他走了以后我也天天给你烤红薯。」 夏小曲上前去拿帕子给沈问野擦了擦,程天石站在一旁道:「去我家换身衣裳吧,你这都湿透了。」 「不了,谢谢你,我要回家了。」沈问野笑得灿烂,扭头就跑,到了拐角处突然停下脚步不放心地提醒,「圆儿,明天我给你烤红薯哦。」 「知道啦。」圆儿甜甜地回。 程天石跟过去站在门口看,摇了摇头后道:「还得是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会儿就和好了,不像小进和星星,吵了那么久。」 「行了啊你,人家俩孩子都和好了,你没瞧见小进和星星这段时间多好啊。」夏小曲比划完转身去帮芳儿圆儿收拾书袋,准备一起回家。 今日潘青青回来得有些晚,他进屋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夏小曲端来了给他留的饭菜,坐在桌边一边绣花一边陪他。 「下午的时候董忆寒来店里了,跟我说开了年就要去一趟呦呦镇,还问我要不要去。」 夏小曲停下手中的活看过去,比划:「他是想要你和他一起吗?」 潘青青点了点头,又接着道:「不过我给拒了。」 趁着这会儿屋里没人,夏小曲便问了一下,「青青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潘青青戳着碗里的豆腐,闷闷不乐地道,「我乱得很,一边觉得他应该找个更好的,一边又惦记着我同他的那点情谊。」 说完,潘青青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我真不是个东西。」 夏小曲拍着他的肩膀,比划着名安抚他:「别这样想青青,你选不选他都没什么关系。」 程天石哄睡着了小苕儿,打着哈欠来屋里准备叫夫郎去睡觉,结果看见他们两个正在说私房话,对上视线以后他只好又假装打着哈欠回屋了。 见他那样子,夏小曲笑了笑后比划:「别搭理他,他就是个傻子。」 潘青青抿着嘴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夏小曲守在旁边等他吃完了饭收拾好碗筷,然后叫上天石一起将两个孩子给他送了回去,结果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小星星趴在二楼的栏杆上低声呜呜哭泣。 「星星,怎么了这是?」程天石仰头问。 第255页 小星星一边揉眼睛,一边哭着回:「大哥,哥哥坏,我再也不理他了。」 孩子哭成这样夏小曲哪里还等得了,当即便跑上楼去将人抱进怀里,程天石紧随其后。 「怎么了星星,哥哥怎么你了?」 「哥哥,不许我进他房间。」星星哭得都抽抽了。 夏小曲听了松了口气,蹲下身借着透过窗户的光同他比划:「星星,哥哥是大孩子了,你进他房间确实不方便了,我们可以白天再去找他玩,好不好?」 「可是我们从小就住一起的啊,前两天也一起住了,为什么今天不可以。」小星星幼稚地发问,夏小曲和程天石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许久过后,程天石这才试探着含蓄地道:「星星,哥哥可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他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小秘密,所以咱们应该给哥哥一个单独的房间,对不对?」 「没错呀星星,你要是一个人睡觉害怕的话今晚夏嫂嫂陪你好不好?」夏小曲比划着名,程天石也点了点头。 小星星止住了哭泣,小声地道:「那等哥哥没有小秘密以后我就能和他一起住了吗?」 「等哥哥愿意以后,他就会打开门让你进去的,在那之前咱们要乖乖的,不哭鼻子了好不好?」夏小曲比划完温柔地擦去他的眼泪,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程天石则转身敲响了小进的房门。 漫长的等待过后,房间的门终于打开了,小进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眼尾红红的,有些不自然。 「大哥。」他喊了一声,犹豫过后还是开口问,「鹿鹿还在哭吗?」 「应该没有哭了吧。」 闻言,小进松了口气。 程天石察觉屋里在焚香,仔细一闻还有点其他的味道,似乎焚香只是为了掩盖什么,他便将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两下,清清嗓子后道:「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大哥。」 他清楚小进不会去问师父这些事,所以才这样说。 小进点了点头,打开门让程天石进去,然后垂着脑袋站在一旁,很痛苦地问:「大哥,我这样……好奇怪,是不是很不对?」 「没有什么的,你长大了,这很正常,但是你得学会如何正确地解决,不能弄伤自己,更不能去伤害别人。」 程天石将手放在他脑袋上,用温和又带着点长辈关心的语气道:「一会儿大哥给你拿两本书看看,别害怕,这只是你这个年纪会发生的一件平常事,平常心对待就好了,只不过你应该和小星星好好说,他刚刚以为你讨厌他了,哭得好伤心。」 小进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眼尾更加泛红,着急地道:「我第一次这样,我害怕,我不知道要怎么和鹿鹿说,我迫切地想要一间能把自己保护起来的屋子,不许任何人进来,所以才没有给他开门的。」 「大哥知道,别紧张,明天哄哄弟弟就好了,他很乖的,一哄就好,现在不早了,你收拾一下早点睡吧。」 「嗯。」 程天石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然后离开房间回到自己屋里,从床底下找出来一只蒙尘的木箱,打开后拿出最底下的两本书。 夏小曲哄完小星星回屋后正巧看见,便比划着名问:「拿这个干什么?」 「明天给小进看看,孩子大了。」说完,拿起旁边的帕子将书上的灰擦了擦。 听见这话夏小曲瞬间反应过来,比划:「那你得好好教,他估计吓坏了。」 「嗯,知道的。」程天石答,又看见夫郎问,「你小的时候是谁教的啊?」 「我?」 程天石耳朵红了,夏小曲觉得好玩,凑上去趴在他怀里捏他的耳朵,听见他害羞地道:「我那时候不懂,以为是得了什么怪病天天晚上哭,后来大洪知道了,他比我大,家里又有人教,就告诉我了,这两本书也是他送我的。」 原本只是起了点逗乐的心思,夏小曲没想到听了这几句话后会心疼得要死。 他的天石大哥现在看起来什么都会,什么都不怕,可小的时候也是夜夜淌着泪过来的,好难受。 程天石倒是没觉得有啥,只是提起自己那时候哭天抹泪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便搂住夫郎的腰转移话题,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道:「媳妇儿,那箱子里还有一本书,上面的好多姿势咱们都没用过呢。」 夏小曲恼他又没个正形,伸手推开了他,然后走过去将木箱啪的一下关上。 小床里的小苕儿抽了一抽,无意识地撅嘴,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程天石见了直笑。 第122章 一入了冬袁郎君的身体就不大好,小星星惦记着爹爹,所以过了秋分便和小进收拾着准备回家。 程天石同夏小曲将他们送到镇上,又添置了许多干粮这才目送着他们离开。 小苕儿如愿以偿地戴上了他心心念念的玉项圈,程天石抱着他,看了看夫郎胸前,皱眉道:「媳妇儿,给你打了那么多圈圈你怎么都不带呢。」 说金项圈太招摇,那玉项圈应该好一些吧。 夏小曲捂着胸口甜甜一笑,比划:「有三角符包,你忘啦?」 「那我干脆给你的里衣都缝个兜,把符包塞进去,这样你就能戴圈圈了。」程天石开玩笑地说着,夏小曲红着脸捶了他一拳。 小苕儿也跟着有样学样,捏着小拳头邦邦往他爹身上打,程天石一只手抱住了他的两只小拳头,故意凶道:「反了天了,居然敢打你老子。」 第256页 「爹爹都打了。」小苕儿撅着嘴反驳,程天石咦了一声,自言自语,「我还治不了你了。」 说完便去挠他痒痒,小苕儿躲不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夏小曲便用手托着他的后腰,担心他仰得太过。 「苕儿。」 对面传来奶声奶气的唿喊,夏小曲转头一看,是彭盼水和塔塔抱着孩子来赶集。 冬冬马上就两岁了,小脸蛋长开了不少,眼睛大大的,睫毛又浓又长,天生卷翘,眸子颜色淡淡的,鼻子高高的,嘴巴粉粉的,和塔塔有七分相似,剩下三分添了点彭盼水的样子,中和了一脸的柔气。 镇上的人只瞧一眼便知道他是彭家老爷子的重孙子,毕竟那张俊俏精緻,又带着点异域风情的脸实在是太好认了。 小苕儿朝他伸出了手,冬冬便够着身子爬过来,抱住以后冬冬又开始一声不吭地啃脸蛋。 程天石皱眉,伸手捂住了冬冬的嘴巴,道:「你小子什么时候改掉这习惯。」 彭盼水哈哈大笑,托住儿子以后将他举起来不让他继续啃苕儿,玩心大发地看着他晃荡两条小短腿,然后和程天石说话。 「过了年董大人要亲自到呦呦镇去一趟,你去不去?」 「我正好想跟你说说这事儿,这次我打算把咱们的大师傅和秦天一起带过去,学学人家那边的特色菜。」 「大师傅过去就行了,秦天去干嘛?」彭盼水不明白。 程天石抱着小苕儿往上掂了掂,这才回:「秦天那孩子可怜,我想让他学个手艺以后好生活,思来想去,他一直在酒楼饭馆做工,学个厨艺应该挺不错的。」 听了这话彭盼水也觉得有理,便和他继续商议着后边的事。 夏小曲和塔塔进了对面的布庄,打算扯块柔软的布给孩子做身新衣裳。 「小郎君,你看这个颜色好看不?」 塔塔拿着的是一块正青色的布,很衬他,若是给冬冬做那也不错,夏小曲上手摸了一下布料,软乎的,便点了点头,比划:「还有其他颜色吗,我想给小苕儿也做一身。」 「还有个土色,但是我觉得不如这个好看,要不咱俩买一样的,给两个孩子做一样的吧。」 塔塔口中的土色实际是苍黄色,的确不如正青色亮眼,夏小曲又摸了摸那布,手感确实是好,便对他的提议动心了。 两人交了钱拎着布出去的时候看见那两个男人还像方才他们离开时那样杵在原地闲聊,忍不住发笑,走过去站在旁边。 「你们买了啥啊?」程天石问,顺手就将东西一起给拎了过去。 「买了布,准备给两个孩子做衣裳。」塔塔说完将布包提起来,彭盼水自觉地伸出手给挎上,道,「那我们先走了,得带冬冬去看看老爷子,今儿晚上回去咱们接着聊。」 程天石抱着孩子让开了路,回:「行,晚上再说。」 冬冬那小子开始耍赖,死活要和小苕儿一起玩,被他爹照着屁股啪啪就是两巴掌给打得哭都哭不出来。 到了家,夏小曲下了马车后将买的菜直接放到了灶屋,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五姑和曾珍往这边走,便打开院门迎了上去。 「小曲啊。」五姑笑脸盈盈,抓着曾珍的手走得飞快,到了夏小曲面前后也没卖关子,直接将钱袋子交到了他手里。 「来,还你们的钱,点一点。」 这下终于把欠的债都还干净了,五姑感觉一直憋在心口的那团闷气也散了,整个人精神焕发,乐呵得不行,嗓门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夏小曲没有数,捏在手里比划:「五姑,珍珍,进屋坐。」 「诶,正好我今天没事,进去找你舅舅玩会儿。」五姑说完抬脚往里走,曾珍对着夏小曲浅浅一笑。 小苕儿在屋里没见着爹爹又跑去灶屋找,看见姑婆以后开心得不行,挥着小手甜甜地喊:「姑婆!」 「诶。」 五姑松开了曾珍,弯下腰去将跑过来的小糰子抱在了怀里,直起身后问:「你这嘴巴上粘的是什么啊?」 「是饼饼,姑婆吃饼饼吗,今天爹爹又给我买了好大一包。」 夏小曲走过去掰着儿子的身子一看,果然又偷吃了,嘴角上满是碎屑,瞪了他一眼后给他擦干净了。 小苕儿假装没看见,伸着手去抓曾珍,喊:「婶婶,我们去吃饼饼。」 曾珍捂着嘴笑,回:「好呀,婶婶要把你的饼饼全部吃光。」 「唔……」小苕儿有些心疼,想了想后有些为难地道,「给崽崽留一点点嘛,婶婶~」 「哎呀,真是太可爱了。」曾珍的心都要被他给萌化了,捏着他的脸感慨,「要是我肚子里的那个也像你这么可爱就好了。」 闻言,夏小曲一脸震惊,指着她的肚子比划:「珍珍,你有了?」 五姑回头笑着道:「才两个月,还没坐稳呢,就没说。」 夏小曲欣喜得好像那是他的孩子一样,伸手比划了半天这才想起来凤光。 「那得赶紧把凤光叫回来啊,好好照顾你。」 「是要回来了,现如今家里的银钱也不紧张了,他干那活忙得都没时间回家,昨儿我就跟他说叫他辞了另外再找,他说等这个月的工钱下来以后就回来。」 五姑回着,夏小曲点头,觉得这样也行,然后连忙扶着曾珍往屋里走,有了孩子可得好好歇着,站那么长时间不好。 第257页 * 冬至日,雪下得厚。 今天家里准备做暖锅,夏小曲惦记着曾珍爱吃,便将她和凤光还有五姑都叫来了。 乐昭见五姑父没来,便多问了一句,五姑哼道:「他嫌冷,不大爱出门,别管他,横竖饿不着。」 吴凤光在帮着天石处理猪肉,夏小曲则是拉着曾珍到房间里去选花样,说要给她的孩子做小衣裳。 席间,五姑一提到要当奶奶了整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只是讲到五姑父后那张脸又立马垮了下来。 「那老东西我都不稀得说他,这段时间还清了债,他好像又嘚瑟起来了,明里暗里的还想让我家湘月去相亲。」 夏小曲抱着小苕儿逗他玩,一听这话也立马警觉起来,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天石。 「湘月不想嫁就别逼她了五姑,这事儿五姑父要还是多嘴的话你就说湘月自己能挣钱,不用他养。」程天石道。 五姑嘆了口气,无奈地回:「我知道湘月的工钱是你和小曲给的,还额外给了不少,但是你们也知道你姑父那人,他就是觉得女孩子家家的抛头露面不好,哪怕不挣钱都非得让她嫁人才行。」 夏小曲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将苕儿放在地上让他自己去玩,然后比划:「五姑,湘月说很多姐儿哥儿这辈子其实只有三个阶段,嫁人,生子和死亡,在嫁人之前他们的人生灰白又透明,没有任何色彩,她不想看到这些孩子继续麻木地走这条路,最起码得让他们在嫁人之前有能力选第二条路,也有第二条路可选才行。」 「湘月还说,单是将这样的想法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灌进他们的脑袋里也没用,这样的路得有人确确实实的走过,走通了才算,所以她要做抱月村第一个走这条路的人。」 五姑脸上显出惊讶的神情,低声喃喃:「我以为湘月只是还没遇见喜欢的……」 她虽也说过湘月不想嫁就不嫁的话,但那也是因为和吴老大吵嘴吵厉害了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的,现在仔细想想,她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女儿的内心。 曾珍见婆婆的情绪一瞬间低落了下来,便攀着她的胳膊笑着道:「娘,妹妹学了一身的本事,就让她这样子去嫁人,然后守在家里洗衣做饭,我都替她亏得慌。」 「对啊娘,爹让妹妹嫁人是觉得她到了年纪就该嫁人,而你想让妹妹嫁人是希望她过得好,那既然妹妹自己一个人也能过上好日子,又何必逼她去选自己不想走的那条路呢?」吴凤光好言劝着自己的娘亲。 夏小曲正准备比划的双手捏成了拳头,在吴凤光说完以后对着五姑疯狂的点头,程天石也适时地开口。 「对啊五姑,当年你那么辛苦地供湘月念书,不就是为了让她以后能过得好吗,现在湘月已经长大了,她有自己的判断,不是我们一句为了她好就能替她决定所有的事。」 说到这里,程天石突然咧嘴笑了一下,指着蹲在地上玩木蜻蜓的儿子开玩笑:「五姑,你要是担心湘月养老的问题,那就让苕儿负责。」 五姑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捂着嘴逗苕儿:「说什么呢,这样咱们家苕儿养老压力多大啊,对不对小苕儿?」 吴凤光也开口:「就是,哪儿能让苕儿来啊,这不还有我呢嘛。」 小苕儿听不明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后只嗯嗯地点头。 曲郎君拍了拍五姑放在桌上的手,宽慰着她的心。 「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已经长大了,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咱俩都那么大年纪了,也该好好过自己当下的日子了。」 五姑被劝得有些动摇了,「也是,我年纪大了,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唉,就让湘月自己看着办吧。」 夏小曲松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却听见大洪在院外喊:「天石,在家吗?」 「我去,你吃饭。」 程天石按住了夫郎,然后起身出去开门,结果没多久又自己一个人回来,神色有些匆忙,一边取下墙上的马鞭一边故作轻松地道:「镇上有点事,我和大洪得去一趟,晚点就回来。」 夏小曲皱着眉比划:「天石,你饭都没吃完呢……」 「不吃了,你们好好吃,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 程天石说完攥着马鞭走过捧着他的头弯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夏小曲顿时脸色大变,手势也发生了变化。 「你快去。」 第123章 夜深了,夏小曲坐在床上一边叠衣裳一边等着天石回来,小苕儿自己玩累了,撅着屁股趴在那儿便睡着了,他又给抱起来放到小床上去。 咚咚咚。 很轻的敲门声,夏小曲以为是天石回来了,忙上前去开门,结果站在门外的是舅舅。 「小曲啊,舅舅有件事想问你。」 曲郎君边说边往里走,夏小曲侧开身子,等他进来以后关上了门。 「小曲,天石走前跟你说什么了?」 夏小曲听见这话,有些为难,曲郎君嘆了口气,试探着问:「是不是你姑父他又做什么了?」 「舅舅你……怎么知道?」夏小曲满脸错愕地比划着名,他很确定天石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没有第二个人听见。 曲郎君走近了些,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道:「我和昭昭送你五姑他们回去的时候发现你五姑父不在家,屋子里冷冰冰的,像是早就出门了。」 第258页 「不是说不让他们回去的吗,要等天石回来以后才行。」 夏小曲急得差点哭了,曲郎君嘆了口气,没办法地道:「留不住,珍珍又是个有身子的,得早点回去休息,我和昭昭就只能送他们走了。」 这下确实是瞒不住了,连舅舅都看出来了,那五姑他们现在肯定也猜到了,夏小曲知道自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便点了点头,比划:「下午大洪哥来找天石,说王大年派人来传话,五姑父又去了赌场,天石去逮他了。」 「啊?」曲郎君被吓到了,「怎么又去赌了啊,这才还清债啊,他怎么,怎么那么管不住自己的手啊!」 一边说一边拍着大腿,为五姑父的不自觉感到厌恶,也是在为好友的付出感到惋惜。 「没办法,进了赌场的人没有几个能完好无损地走出来,最少都得脱层皮,五姑父上次就是解决得太轻松太容易了,让他产生了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错觉。」 夏小曲比划完,曲郎君立马把话接上。 「是这样没错,你五姑和我说过好几次了,她说以前家里欠债的时候你五姑父可老实了,成天大气都不敢喘,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才还完债第二天他便威风起来了,出门什么的也不报备了,一问他还跟你急。」 听到这话夏小曲心里也有谱了,五姑父八成是改不了了。 正说着话,下面院子里传来了声音,紧接着便是乐昭在喊:「爹爹,弟弟,天石回来了。」 夏小曲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又给他掖了掖被角以后这才搀扶着舅舅往下走。 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进屋后才看见天石和大洪坐在一处,对面缩成一团的人正是五姑父。 曲郎君毫不掩饰地剜了他一眼。 夏小曲扶着舅舅坐下后才去到天石身边,而后听见石大洪道:「叔,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摁了手印以后要记住自己答应过的事,都是快当爷爷的人了,别一天天的瞎折腾。」 五姑父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连连点头应着,程天石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见状,夏小曲忙去拿灯笼,点燃后递给了他,大洪也跟着站了起来,道:「我也要回去了,再晚进宝该担心我了。」 程天石点点头,开口:「今天辛苦你了大洪。」 石大洪摆摆手,边走边回:「咱俩还说那些呢,走了啊,我明天再去一趟王大年家里,让他把赌场看好了,别什么人都放进去。」 最后那句话明显就是冲着五姑父说的,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五姑父缩了缩脖子跟在程天石后面没敢说话。 夏小曲不放心,跟着天石一起去了五姑家,曲郎君和乐昭则是将石大洪送了出去。 * 五姑家鸡飞狗跳了两天,后来顾及到曾珍肚子里还有孩子,五姑便将此事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再加上五姑父签了保证书,也当着大家的面跪在堂屋香火前发誓不会再赌,这件事就掀了篇。 临近年下,书院放了假,夏小曲清早起来和程天石驾着马车去镇里买年货,回来的路上碰见了高娘子和橙橙,便顺便将她们捎上了。 「程叔,苕儿呢?」橙橙上车前没见着弟弟,便好奇地问,程天石牵着缰绳回,「我和你叔爹早上出门的时候苕儿他还睡着呢。」 「苕儿真是个小懒虫。」 「你就不是小懒虫了啊,今日若不是要给你买头绳,你也起不来的呢,还笑话你弟弟。」高娘子搂着她边说边笑,进了马车后坐在夏小曲对面,问,「对了小曲,你表弟媳曾珍几个月了啊?」 夏小曲笑眯眯地比划:「六个月了。」 「哟,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算着明年四月间就得生了,那待会儿你去我家帮我挑挑花样,我给孩子做顶帽子。」 「行啊,正好我也扯了布给家里人做春装,你也帮我挑挑,你不知道小苕儿现在可臭美了,没花的衣裳他都不穿。」 夏小曲比划完高娘子立马笑出了声,捏着自己女儿的脸蛋吐槽:「我家这个还不是一样,衣裳鞋子和帕子上的花样得配套,我一天天的可伤脑筋了。」 程天石听见里边传来笑声,便提醒着:「都坐好了啊,我们要出发了。」 橙橙一点不惧,兴奋得很,坐在高娘子腿上,两只小手伸着作出御马的姿势,口中喊着:「驾驾驾!」 夏小曲看她乖巧机灵的样,比划着名问:「佳蓉,橙橙该去上学了吧?」 「是啊,我和包山商量好了,等过完年书院开课以后就让她去稚学堂。」高娘子说完,又问,「你家苕儿呢,明年夏天也四岁了,打算什么时候送去啊?」 话音落下不待夏小曲回应,又开始兴沖沖地劝着:「干脆等开了年和我家橙橙一起去得了,也有个伴,你说呢?」 夏小曲双手撑在身侧,略略犹豫了一下,打着手势道:「也是,苕儿也该去书院了,等晚上回家我和天石商量一下。」 「这还要商量啊,你家天石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吗?」 这话传到了外边去,程天石不知道夏小曲说了些什么,但他向来是听媳妇儿话的,便敞着嗓子高声回:「说得没错,我家都是我媳妇儿做主。」 高娘子一脸「你瞧」的表情,戳了戳夏小曲,低声道:「看,你家天石多听话,这还用得着商量吗?」 夏小曲脸一红,微微低头比划:「要商量的,我们家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商量好了才行。」 第259页 橙橙往后仰着去看高娘子,声音甜甜地问:「娘亲,苕儿要和我一起去书院吗?」 「是啊。」 「那舅公让苕儿去书院吗?」 夏小曲好奇地盯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高娘子宠溺地回着:「舅公当然会让苕儿去书院啦。」 闻言,橙橙有些失落,小声地道:「舅公让苕儿去书院,那奶奶为什么不许我去书院啊,她说我去书院没用,浪费钱。」 说完又仰起头,问:「娘亲,去书院要很多钱吗?」 高娘子脸上的烦躁一闪而过,搂着橙橙心疼地道:「别听你奶奶的话,她老癫东了。」 夏小曲也摸了摸她的头,动作很慢地比划着名:「橙橙乖,你爹娘是出资修书院的人,你去书院上学不需要很多钱,别担心这个。」 橙橙懵懂地眨着眼睛,高娘子捏着她的小手嘆了口气,放轻声音对夏小曲道:「包山他娘一天天的净瞎说,橙橙都能听懂话了她也不知道收敛,前段时间还催着我和包山生二胎,说要有个儿子才行,还跟橙橙说她长大以后迟早是要嫁人的,到那时候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气得我和她大吵了一架。」 「那包山怎么说啊?」夏小曲比划着名问,高娘子捂住了橙橙的耳朵,声音更小了,「包山说打算和她分开住,再给她建个房子,一日三餐我们做好以后给她送过去,不让她再接触橙橙了。」 这个办法倒是也可行,只是还有些细节需要好好商议一下,夏小曲看着橙橙乖巧敏感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让她长期生活在奶奶的阴影之下只怕对她很不好,得趁早做打算才行。 前行的马车停了下来,程天石打开车门道:「橙橙,到家啦,要回家还是要去程叔家和弟弟玩啊?」 橙橙动了下身子,朝夏小曲扑了过去,看起来像是要跟着他们走,结果临到中途她又变卦了,转头抱住自己的娘亲,撅着小嘴道:「我和娘亲回家,爹不在家,奶奶会欺负娘亲。」 高娘子搂住了女儿,无奈地对夏小曲道:「前些日子我和她奶奶吵架的时候吓着她了,这孩子就一直以为我会被她奶奶欺负,其实哪儿能啊。」 夏小曲点了点头,比划:「你还是和包山好好商量一下吧,让他处理好这事儿。」 毕竟一边是生他养他的亲娘,一边是替自己生女养女的娘子,必须得让他出面解决才行。 高娘子一边应着一边下了马车,买的东西太多,她又抱着橙橙腾不出手来,夏小曲便和程天石一起给她送了进去,正好看见包山他娘坐在门口嗑瓜子,见人回去以后也不搭把手拿东西,反而满脸嫌弃。 「又买那么多,我儿挣钱那么辛苦,也不知道省着点,一个小丫头片子至于那么精贵吗。」 夏小曲听着有些尴尬,和程天石对视了一眼后将东西轻手轻脚地放在了旁边。 高娘子放下橙橙让她回自己屋里去,接着转头望向门口的人,冷笑一声后道:「挣来钱不花掉,省着干什么,死了能带到棺材里去?」 包山他娘明显脸色不好了,恶狠狠地盯着人看,高娘子向夏小曲道了谢,然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故意念叨:「也不知道扣扣搜搜地带到棺材里去有什么用,等着被人偷啊,死了都不得安生,挖坟掘墓的……」 「你……」包山他娘被气得脸色铁青,半天说不出话来。 程天石扯了扯夏小曲的袖子,夫夫二人悄么声地离开了。 「你放心吧,包山和我说过这事儿,他说他会妥善安置他娘的,也不会让高娘子和橙橙再受委屈。」 夏小曲坐在车前,听见这话后忍不住抬起了脑袋望着天石,却被他给揉了一把头毛。 「进车里去吧,外边冷。」 「不去。」夏小曲打着手势,轻轻靠在了程天石的肩头上。 到了家下了马车开始卸货,夏小曲抱着两箱干果推开院门往里走,程天石扯着嗓子喊:「舅舅,二嫂,拿东西了。」 话音落下许久,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影这才晃晃悠悠的从屋里走来。 小苕儿抱住了夏小曲的腿,仰头小声地道:「爹爹,姑婆来了,她在哭。」 第124章 「我就不该相信他,现在可怎么办啊……」 「好了,你也别哭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得想办法解决才是。」 夏小曲站在门口听见屋里传来这些话,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他牵着小苕儿的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果然看见了哭得稀里哗啦的五姑。 程天石紧随其后,一把将门全部推开,黑着脸问:「五姑,怎么了?」 「天石……」五姑哭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用帕子捂着脸。 曲郎君拍着她的后背,咬着牙道:「天石,那不成器的又去赌了。」 「怎么会,我们跟王大年打过招唿了啊,都不许他进赌场。」 「不在镇上,在赤秋镇和松云镇的交界处,那里新开了一家,玩得比王大年的赌场还要大,这次输得太多了。」曲郎君说完,伸手比划了一个数,颤声道,「八千两。」 听见这话,五姑哭得唿天抢地,仿佛下一瞬便要背过气去一样。 「真是……要了我们一家人的命了。」 八千两,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连程天石都觉得有些为难。 「他们抓走了吴老大,说是不还钱的话就要杀人了。」曲郎君继续道。 第260页 小苕儿被吓着了,紧紧抓着夏小曲的手不敢动,程天石拍了拍夫郎的肩膀,柔声道:「媳妇儿,把儿子带回房间去,我和五姑好好谈谈。」 夏小曲点了点头,转身抱起孩子就往楼上走,小苕儿趴在怀里轻声问:「爹爹,姑婆还在哭,怎么办啊?」 问完以后又抱紧了些,害怕地道:「舅公说不还钱的话,姑公会被杀掉的。」 话音落,夏小曲忽然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 五姑父好像变成了一个无底洞,要吞噬掉所有来之不易的幸福。 程天石没有犹豫,将事情全都上报官府,又去赌钱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不急着清算,现在最严重的是绑架。 五姑和吴凤光将此事瞒着的,没有告诉曾珍和湘月,只是说打发五姑父去隔壁镇拿东西去了,得几天时间才能回来呢。 夏小曲惦记着曾珍怀着身孕,便经常带小苕儿去看望她,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不让村子里那些说闲话的人把事情捅到她面前去,免得动了胎气。 小年夜,在外奔波数日的程天石带着一身风雪回来了,才将进屋便看见屋里的人齐刷刷地抬头。 「天石,怎么样了?」五姑上前去心急地问着。 夏小曲接过他沾雪的大氅和帽子挂在一旁,担心的看着他难看至极的脸色,担心是五姑父已经出事了。 「爹,喝茶。」 小苕儿端着一杯热茶走到程天石面前,乖巧地喊着,程天石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接过杯子后揉了揉他的头,道:「乖崽,时候不早了,回屋睡觉去吧。」 坐在一旁的乐昭自知这件事和自己的关系不大,便立即站起身道:「我陪他吧。」 然后蹲下去牵小苕儿的手,「乖崽崽,和舅爹一起去睡觉觉好不好?」 小苕儿抱住了他,打了个哈欠后回:「好。」 孩子走了以后屋里说话才方便,程天石拉着夏小曲过去坐下,一脸晦气地道:「五姑,咱们都被骗了,我和董大人一起埋伏了数日这才抓到五姑父和赌场的人,查过以后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要杀人的事,都是他们联合起来诓钱的。」 「啊?这是怎么回事?」吴凤光不解的问。 程天石缓了口气,继续说:「五姑父是欠了钱不假,但只有五百两,至于为什么说是八千两,那是因为他老不正经,瞧上了赌场的一个人,要给人家赎身,又怕我们不给钱,思来想去就联合赌场的人演了这么一出,想着都要闹出人命了,那我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卖房卖地卖店都得救。」 「今晚我们抓到了他,董大人审问过后他这才亲口承认打算等拿到钱以后和赌场对半分,剩下的就要用来养那人。」 五姑眼里的泪一直在打转,心痛地求证:「当真?」 程天石皱起了眉,刚想说些什么夏小曲急忙按住他的手轻轻拍着,他的一股怒气这才消了下去,沉默着点头。 「啊?」五姑紧紧攥着手,转头趴在儿子肩上哭了起来,「我嫁给他二十多年,生儿育女,任劳任怨,临老临老,他却变成这个样子。」 「一窝耗子,吴老二不是个好东西,他也一样,早些年看起来老实,其实是胆子还没被养大。」程天石又喝了口茶水,道。 夏小曲伸手帮他抹去嘴边的水渍,然后比划:「天石,不要这样说耗子。」 程天石忽然想起来宝贝儿子就属耗子,连忙改口:「对,这样说简直就是侮辱耗子了,他完全连畜生都不如!」 说完畅快不少,憋在心里的气骂出来以后果然舒服了许多,转头望着五姑,道:「五姑,你也别哭了,正好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要我说这日子和谁过不是过啊,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大不了你就和他离了。」 吴凤光没有犹豫,垂下眼帘低声安抚着娘亲。 「娘,天石哥说得对,离了吧,爹就是仗着你和天石哥的关系,想着能源源不断地从哥那里拿钱,现在还做出这种事来,你就别再指望他能改了,同他和离,我和珍珍攒了些积蓄,咱们去镇上租个便宜点的小房子,一家人好好过。」 「也不用非得去镇上,住我家里一样的,咱们还是一家人。」程天石开口挽留,夏小曲也在一旁点头表示贊同。 五姑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直起身来一边抹泪一边道:「天石,小曲,好孩子,谢谢你们了,但是我们不能再麻烦你们了,这次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凤光长大了能顶事了,家里的事该交给他了,就依他说的办吧。」 程天石张了张嘴想劝两句,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硬是改了话。 「行吧,不过五姑你要是想离的话就得搞快点了,董大人说过两天官媒休沐就离不了了,得等到年后元宵节过了才行。」 「我这就回去。」五姑点头起身往外走,忽然想起来,问,「他人呢?」 「牢里呢,明天放出来。」程天石答。 吴凤光道了谢,赶忙搀扶着五姑往外走,夏小曲不放心,跟了两步后缓缓比划着名:「五姑,这件事要缓缓地跟珍珍说,她受不得刺激。」 「知道了孩子。」五姑泪眼婆娑地握着夏小曲的手,道,「等这件事了了,五姑再来请你们好好吃一顿,这几日苦了天石了,好好一个孩子活脱脱累瘦了一圈。」 五姑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程天石抬手搂住了夫郎,看着五姑的眼睛真情实意地道:「五姑,我们永远是亲人,为了你我做再多都是值得的,你不要有负担。」 第261页 这话是实打实的,他去找五姑父也全是看在五姑的面子上。 「诶。」五姑心里都明白,点了点头伸手抚摸着程天石略显消瘦的脸颊,「我走了,你们也别太担心,五姑我还算是有骨气的人,这回绝不会再原谅他的。」 曲郎君上前搂着五姑和她贴耳说着什么,又帮她擦了擦眼泪,然后才将灯笼递给了凤光,叮嘱:「照顾好你娘。」 「知道了舅公。」吴凤光低声应着,看得出情绪不太好。 * 年下这个时节正是家家户户扎堆凑热闹的时候,因此五姑和离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村子。 有人说五姑父老不正经,眼瞅着都要当爷爷了还整出那些事来,简直活该,也有些男人觉得是程天石和夏小曲两人给五姑撑腰,撺掇她和离,要分五姑父的财产呢。 夏小曲去彭家接小苕儿,路上便听见有几个男人在说闲话。 「依我看啊,都是他们那些人坏了村子的风气,早些年间你看看谁敢和离啊?」 「就是,好好的娘子郎君,在家相夫教子的生活过得多安逸,被他们一撺掇,是男人也不要了,家也散了。」 「孩子在家哭得哇哇叫也不管了。」 这阴阳怪气的话语听得夏小曲心头火冒三丈,站定脚步以后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然后快速比划:「你们觉得那是安逸的生活,却从来没想过自己媳妇儿愿不愿意那样过,自己没本事还怪媳妇儿,窝囊废!」 一通手势比划完,对面的人都没看懂,但因为多少有些忌惮他如今的身份,便都收起了刚才那副嘴脸,讨好地道:「夏郎君啊,好巧啊,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另一人连忙解释:「那个,我们刚刚是在说镇上最新出的话本,里面有段剧情是这样的,没有说你家五姑的意思。」 「对对对,完全没有。」 几人说完夹着尾巴似的跑远了,夏小曲皱起眉看着他们的背影,厌恶地白了一眼这才转身继续往彭家走。 屋里的火烧得旺,塔塔正陪着两个孩子玩木头人,一大一小欺负冬冬这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让他站在前面数数。 塔塔说要数到十才能转头,冬冬便老老实实地照做,而且数完了还得喊一声「爹爹,我要转头了哦」才能转,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被塔塔和小苕儿一人一巴掌拍在小屁股上,硬生生摔了个狗啃泥。 冬冬玩了几场后就不来了,晃着两瓣红通通的屁股跑去找彭盼水告状,夏小曲便上前抱住了小苕儿,同他比划:「你也欺负弟弟呀?」 「塔塔也打了。」小苕儿满不在乎地回,「塔塔还让我多打了两下。」 塔塔玩心大,逗哭儿子以后捧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听见小苕儿的话后立马澄清:「对,是我让苕儿打,冬冬的屁股弹弹的可好玩了,小郎君你要不要也试试,手感真不错。」 「玩哭了就不管了?」彭盼水走进来打断了他的话,一手抱着哭唧唧的儿子,一手拎着锅铲,身上还繫着红色卷边的围裙,说完以后上前来把冬冬往塔塔怀里一塞,道,「先抱一会儿,锅里的红烧肉要煳了。」 夏小曲牵着小苕儿过去要哄哄冬冬,却看见塔塔忽然做了个鬼脸,压低声音慢悠悠地道:「乖儿子,你的小屁屁又落到爹爹我手里了。」 冬冬被吓得都忘记哭了,忙用双手捂住屁股,然后又挣扎着下地,哒哒地跑到一旁去把篮子里烤干了的尿布扯出来,一脸慌乱地往自己裤子里塞,剩下半截就拖在地上,像是坠了条尾巴在身后。 小苕儿见他塞不进去跑过去帮忙,夏小曲也想跟上去的,却被塔塔给拉住了手。 「小郎君你别管他,我有事要问你,五姑她真的和离了吗?」 夏小曲望了一眼两个孩子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尿布,也就没管他们了,坐在塔塔身边后点了点头,比划:「离了,五姑父还不死心,要走了大半家产,不知道是想去赌还是要继续养那个人。」 第125章 阳光探出云层,树上厚厚的积雪化了,水珠顺着叶尖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的小坑。 夏小曲要送苕儿去书院了,便和程天石带着他去了趟镇上,给他裁了身新衣,买了新鞋,小傢伙高兴得一路蹦蹦跳跳。 「儿子,明天去了书院要和同窗好好相处,不能欺负人,有人欺负你的话要告诉先生和爹爹,知道了吗?」 「知道啦爹。」 小苕儿走在中间抓着两位父亲的手努力把自己的身子吊起来,然后重重地踩下去,溅起一地的泥水。 夏小曲望着他那一脚的泥点子,不由得皱起了眉,程天石便立马小声道:「再纵他一次,小傢伙明天就要去书院了,到时候就不自在了。」 闻言,夏小曲又觉得心里一痛,怜爱地看着乖巧天真的儿子,眼里满是宠溺温柔。 吴老大迎面走来,几人撞上以后都略显尴尬。 小苕儿往左边转头看了看爹,又往右边转头看了看爹爹,然后抬头去看对面的人,小声地喊:「姑公。」 「诶。」 吴老大答应得极快,完了以后搓着手不好意思地问:「赶集回来啊?」 程天石冷着脸没有回应,夏小曲比划手势不方便,只有小苕儿点点头,回:「对呀。」 接着又扬起笑脸,松了牵着爹爹的小手,拍了拍挂在腰间的小荷包,问:「姑婆给我买了糖,姑公你要吃吗?」 第262页 五姑和离后吴凤光的动作极快,年前便将家搬到了镇上,吴老大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凄悽惨惨地过年了。 听见这话,吴老大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半天不做回应。 程天石冷哼一声,低头幼稚的和儿子强调:「崽崽,姑婆给你买的糖不许给外人吃。」 「外人?」吴老大难以置信地望着程天石喃喃,许久才反应过来。 是啊,他成外人了。 夏小曲摸出帕子擦了擦儿子流到下巴处的口水,不满地比划:「崽崽,不许再吃糖了,你的牙齿都要坏掉了。」 小苕儿一听这话不开心地撅起了嘴,然后去晃悠他爹的手,程天石便立马开口:「算了算了媳妇儿,等这些吃完以后咱就不给他买了。」 「你就惯吧,都是你给惯的!」夏小曲凶凶地比划着名,程天石顿时喊冤,「怎么能是我惯的呢媳妇儿?」 吴老大见他们一家根本没有要和自己继续交谈的意思,只好垂下头灰熘熘地走了。 到家后,曲郎君一见着苕儿那打泥棒一般的脚惊得叫出了声。 「天石,小曲,你们俩领孩子干什么去了?」 夏小曲和程天石对视了一眼,牵着手偷偷摸摸地跑开了,只留下小苕儿一个人在那里挨说。 「昭昭,昭昭,快打水来,看这小泥崽子脏成什么样了!」 曲郎君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夏小曲和程天石一口气跑到了院子边上,背靠着篱笆墙喘气。 「咱们就这样扔下崽崽会不会不太好啊?」夏小曲喘匀了气,比划。 程天石紧紧搂着他,仰头嘆息,回:「你想回去找他,然后被舅舅念叨啊?」 夏小曲摇了摇头,靠了上去,将手举到半空比划:「不想。」 「那不就是了。」程天石答,然后低头亲了亲小夫郎的发顶,压着声音道,「媳妇儿,明天我走得早,苕儿得麻烦你送去书院了。」 明天程天石就要和商队一起出发去呦呦镇了,这一趟差不多要花上三四个月的时间。 夏小曲乖巧地蹭了蹭他的颈窝,比划:「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心里一直都是念着你的。」 「我知道。」程天石笑着回,牵起他的手亲了亲指尖,愧疚地道,「只是这次真的要错过你二十五岁的生辰了,等我回来给你补上。」 「不要紧的。」夏小曲比划完主动搂住了他。 * 谷雨三候戴胜降于桑1,村子里的桑树抽出新叶。 下午雨过天晴,李聪坐在屋里听着咕咕的叫声,忽然起了坏心思,便背着石淼翘课,然后将惢儿骗去爬树。 惢儿没有起疑,屁颠颠地跟着去了,结果一把就薅到了鸟窝。 夏小曲领着苕儿回家的时候正巧看见惢儿摊着手一边哭一边往家走,李聪跟在旁边赔罪。 「惢儿哥哥,你怎么啦?」 苕儿跑上去拉他的手,却被他给躲开了。 惢儿用胳膊擦了擦眼泪,十分嫌弃地甩着手,哭着告状:「臭死了臭死了,苕儿,我摸到臭咕咕了。」 李聪在一旁憋笑,夏小曲见了忍不住比划:「惢儿,臭咕咕是幸运鸟,摸到它以后会走好运哦。」 「真的吗,叔爹?」惢儿眨着泪眼不确定地问。 夏小曲刚想肯定地点头,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石淼气急败坏的声音。 「李聪,你大爷的,竟然敢拐我弟弟逃学!」 惢儿一听,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叔爹,不是说,摸到臭咕咕有好运吗,我哥哥,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夏小曲满脸尴尬地笑了笑,不敢再说话,李聪更是转身就逃,最后被石淼追得绕着村子跑了整整两圈半,天都黑了。 三月廿五,夏小曲二十五岁的生辰到了,这次程天石没能再突然出现,不过礼物是提早便备好了的。 一对做工精緻的珍珠耳坠子,外加一条尾缀珍珠的红色髮带,很是漂亮。 小苕儿知道圆儿和芳儿去了蒙学堂以后天天早晨都要哭一场才愿意进书院,然后在小板凳上坐不了多久便要起身跑去蒙学堂找惢儿和圆儿芳儿玩,有的时候还拉着橙橙一起去。 高画荧为此费了不少心思,夏小曲和舅舅二嫂也被轮番请去稚学堂谈了好几次。 后来冬冬进了稚学堂以后苕儿这才消停下来,结果没过两天高画荧说他又开始和冬冬在课上讲小话了。 夏小曲整日累得不行,下了学以后还要教育苕儿,程天石知道此事急得一连寄来两封信,告诉苕儿如果乖乖听爹爹的话,那自己回去的时候就给他带呦呦镇的木马,骑着能跑的那种。 小苕儿想要木马,只能乖乖听话,每日强迫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听讲,反而是冬冬忍不住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便跑去亲了他三口。 彭盼水和塔塔第一次被叫去书院,气得当着高画荧的面将冬冬好一顿凶,高画荧眼瞅着冬冬都要哭了只好连忙制止,然后苦口婆心地说了一通应该如何同孩子相处的话。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几个孩子终于适应了书院的生活,夏小曲也算是松了口气。 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復长。2 夏小曲穿了耳洞,养了一段时日后塔塔邀他去镇上买耳坠,他顺便也就给曾珍的孩子买了对平安镯,准备在明日的满月宴上送出去。 第263页 曾珍的孩子四月初五生的,是个小哥儿,叫菜菜,鼻尖一颗鲜红的痣。 大家清早起来简单煮了锅粽子吃,然后收拾好一同前去道贺。 夏小曲牵着苕儿先去看弟弟,曲郎君同乐昭则去了天宝楼听书。 因为前面和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所以吴凤光有意将满月宴办得风光,席面上热热闹闹的,连田禧都领着孩子和阿力去了。 小胖又胖了不少,脸颊肉肉的,下巴足足有三层,走起路来咚咚咚的,和苕儿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潘青青知道大人之间的事不该牵扯到孩子身上,因此看见小胖来找圆儿和芳儿的时候便没有制止。 夏小曲趁着没开席,准备去天宝楼叫舅舅和二嫂,结果才出院子就看见徘徊在外面的吴老大,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打扮极为讲究的哥儿。 五姑他们租的这个房子自带一方小院子,且和家里那个矮院墙不同,这里是用砖砌得高高的墙,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小曲啊,开席了吗?」吴老大笑得满脸谄媚。 夏小曲摇了摇头,打消了去天宝楼的念头后立马转身回去。 院门大大的开着,吴老大伸长了脖子朝里看,却不敢进去,旁边的人还在催促。 「走了,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去给我买首饰。」 吴老大无声地嘆息,垂着头离开了。 院子里的人丝毫不知道这个小插曲,夏小曲找到凤光跟他比划了一下,吴凤光看得眉头紧锁,道:「别管他。」 曾珍逗着摇篮里的奶娃娃,听见这话后抬头问:「怎么了?」 「没事。」 吴凤光走过去安抚了她,曾珍显然不太信,抬头望向对面的夏小曲。 「嗯……没事的。」 夏小曲小心地比划完,外面忽然响起了吵闹声。 「关你什么事啊,你要闲得发慌就自己生去。」 是叶正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曾珍急得站了起来,吴凤光扶住了她,道,「没事没事,人多难免绊嘴,我出去看看,不要紧。」 说话间,夏小曲已经跑出去了,发现院子里的人都围成了一个圈,而最里面的人则分成了两拨。 叶正护着贺娘子,对面站着包山他娘,五姑和高娘子在中间调解。 「这是怎么了?」夏小曲挤开人群进去,着急地比划询问情况,高娘子满脸歉疚地道,「是橙橙她奶奶说错话了,闹成这样,真是不好意思。」 「我又不是故意的。」包山他娘小声嘀咕,「再说了,我也是好心啊。」 叶正听了气得更狠,吴凤光见事情不太对赶忙笑着打圆场,说开席了,让大家都散开坐下,五姑也将几人叫去了屋子里。 「叶大哥,高嫂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走在最后的吴凤光关上门,问。 高娘子嘆了口气,责怪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婆婆,无奈道:「在家催生,出门也催生,不讨人嫌才怪。」 「都说了我是好心。」包山他娘极力辩解,接着又开始凶高娘子,「你别是看着我儿不在这儿就帮着外人欺负我这个老人家。」 贺娘子满脸委屈,紧紧抱住夏小曲的胳膊不说话,叶正深唿吸了口气,强忍着道:「婶儿,我们夫妇敬着你是长辈才好言回你的,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催称玉生孩子,我都说了我不想要,不生,结果你还当众说她生不出来,试问这件事哪个男人能忍?」 闻言,夏小曲也觉得这事儿确实是包山他娘做得不对,心里有些不痛快。 吴凤光一早便托人去天宝楼叫包山了,几人在屋里掰扯了一会儿后包山匆匆赶到,气得当场质问:「娘,你又在闹什么啊?」 包山他娘立马诉苦:「儿啊,娘是好心的啊,不过就是问了一下贺娘子什么时候生孩子,谁知道会闹成这样呢。」 「行了,你别说了。」包山打断了她,转身跟叶正和贺娘子,还有五姑吴凤光都一一道了歉。 贺娘子在偷偷抹眼泪,夏小曲心疼极了,不再理会包山他娘的说辞,执意要领着嫂子回家。 第126章 因着包山他娘在五姑家闹了这一回,高娘子和她更加处不来,她成日里念叨着家里有人胳膊肘往外拐,见人欺负到老娘头上了不仅不帮忙,还合着伙一起欺负老娘。 包山烦了,转头又多请了两个工匠加快了修房子的进度,要和她分开住。 按理说孤儿寡母的要分开住肯定会有矛盾出来,尤其是包山他娘这样的,可也不知道包山怎么和她说的,竟是将她哄得高高兴兴的,还四处炫耀儿子有孝心,特意给她修新房住。 村里有人多舌跑去她面前说是高娘子撺掇包山要和她分家,结果反被她给骂了一顿。 五月底的时候新房建好了,包山和高娘子摆了两桌,请了些要好的朋友去吃饭,包山她娘就领着自己那几个老姐妹去新房里转悠,面上可得意了。 六月中旬,夏小曲向先生告了假,特意领着小苕儿去镇上接天石。 这次他们一行人从呦呦镇带回来不少的滷料,所以得先去一趟天宝楼。 商队在门口卸货,周围有不少人挤着看,程天石便趁此机会告诉大家过两天店里会上新鲜的卤货,限时酬宾,引得大家期待不已。 随行的大师傅笑得脸上拧出一朵朵的花来,小苕儿跑去找他要抱抱,他便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包好的牛乳糕递给苕儿,道:「我这一趟学了样新菜式回来,叫干锅,又香又辣,就连锅底的辣椒段都是酥脆的,可好吃了,等明天苕儿生辰的时候我煮来给大家吃。」 第264页 「嗯,看来还是咱们苕儿面子大。」程天石卸完了货,走过去站在夏小曲身边望着对面的儿子笑。 小苕儿哼了一声,靠在大师傅身上软乎乎地道:「江爷爷最喜欢我啦。」 「那是,咱们家苕儿多乖啊。」江师傅搂着他笑得一脸慈祥。 夏小曲拿出帕子给天石擦了擦额间的汗,忽然发现他们回来这么久了都没看见秦天那孩子,便比划着名问,程天石抓起一旁的草帽给自己扇风,回:「秦天留在呦呦镇了。」 「为什么?」夏小曲不解。 「先前咱们一直担心那孩子没有主见会洗一辈子的碗,结果才去了一趟呦呦镇他就立马转性了,死活要赖在呦呦镇不肯走,我看他像是有了规划,就将他託付给师父师爹照顾,也算是有条出路。」 闻言,夏小曲嘆了口气,比划:「小阿虎还日日盼着他回来呢。」 提起这事儿程天石便想起来了,问:「我年初走的时候听小阿虎说他家里给他找了门亲事,他在咱们这儿怕是做不了多久了吧?」 「没呢,那边觉得他年纪小不懂事,让等两年再成亲,我听他爹说话那意思,兴许是明年年底吧,后年年初也有可能。」 程天石点点头,道:「那也快了。」 说完望着对面的小苕儿,一脸感慨地道:「这日子不禁过,一晃咱们家苕儿都上学了,他现在表现怎么样,乖不乖?」 「还行,就是和冬冬凑在一起的时候有点调皮,其他时候还好,对了,你说要给他买的木马呢,他这会儿新鲜劲儿没过可能想不起来,待会儿回家指定要问你的。」 夏小曲比划了一通,又朝他身后看了看,没有见着一丝木马的影子,不禁有些怀疑天石是不是忘了。 「当然买了,只是太大了,我让人直接拉到家里去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吧。」 程天石说完扯了扯身上的衣裳,皱眉,「天儿太热了,黏得慌,咱们回去吧。」 小苕儿穿梭在人群中要吃的,店里有些老顾客也认得他,总爱逗逗他,给他揣点小零嘴什么的在兜里,因此他最喜欢到天宝楼来玩了,但夏小曲觉得这里人多,他还太小,便不大爱领着他来。 程天石突然让回家,玩得正高兴的小苕儿当然不乐意,但是看爹爹说大木马已经送到家里去了,他又兴沖沖地催着立马走。 大木马和家里拉车的那匹马一样大,立在院子里威风凛凛的。 曲郎君给送马来的人打赏了半吊茶钱,乐昭则用帕子将它擦洗得干干净净的,晾干以后又在马背上铺了块毯子,这样骑的时候不会硌得太难受。 小苕儿一进院子便朝大木马跑去,兴奋得抱着马腿摇,又钻到马肚子底下去坐在那块弧形的木板上。 正是因为有了那块木板才能前后晃动,看起来就像是在跑一样。 夏小曲随后进院,见着那木马的个头以后被吓一跳,比划:「这么大啊,小苕儿爬都爬不上去。」 程天石站在一旁拍了拍马背,笑着道:「本来有小马驹样式的,但是我想着大的你也能玩,就买了,上去试试?」 「不试。」夏小曲抿着笑打手势,「小孩儿玩的。」 程天石没有说话,只是加大力气又拍了拍马背,夏小曲只好妥协,「好吧好吧,试一下。」 小苕儿激动地伸着手,直唿:「抱抱抱抱,爹爹,崽崽要骑大马。」 曲郎君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道:「哎哟,可欢喜坏了,前些日子天天念叨你爹回来要给你买大马,现在终于有了。」 乐昭从家里找出来一根绳子,走过去递给程天石。 「这个系在马头上,逼真一些,手上也能有劲使。」 程天石接了过去,道:「还是二嫂想得周到。」然后迅速套好,再将夫郎和儿子都抱了上去。 那天下午满是鲜花的小院里传出阵阵欢笑,夏小曲下了马朝曲郎君和乐昭比划:「舅舅,二嫂,你们也来试试,还是挺好玩的。」 「哎哟,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是别试了,一会儿再给我颠散架了,让昭昭玩会儿吧。」 「那行,二嫂你过来踩着凳子上去,我扶着你。」夏小曲比划完乐昭有些害怕地问,「不会摔了吧?」 「不会的,你看我和苕儿不是玩得很好吗?」 乐昭往后退了一步,拍拍自己的腿,道:「我这只腿是瘸的,使不上力,怕是上不去这马,还是算了。」 程天石洗漱完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倒水的时候正好听见这话,便将帕子往肩上一搭,道:「怕什么啊二嫂,你尽管上去试试,我和小曲儿扶着你,保管不会让你摔着。」 「这能行吗?」 「可以的。」夏小曲比划,小苕儿也一直在催促,「舅爹你不要害怕嘛,很好玩的。」 乐昭虽然还有些担忧,但被他们这么一劝确实是有些心动了,便撑着夏小曲的手踩在凳子上艰难地往马背上爬。 程天石在下边托着底,这样他若是不小心掉了下来也不会摔在地上。 稳稳噹噹骑在马背上以后,乐昭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缰绳,目视着前方,眼睛红红的,像是被风给迷了眼。 「驾驾!」小苕儿在一旁帮他喊着。 乐昭垂下头笑了。 好像在和栩哥同乘一匹马。 * 六月十五,小苕儿四岁了。 第265页 因为昨天才告过假,所以小曲和天石便将他的生辰宴推到了晚上去办,这样既不耽误天宝楼的生意,亲戚朋友们也赶得及来吃席。 江师傅临到下午的时候便将后厨的活都交给了徒弟,然后背上他的厨具和一口铁锅到了抱月村。 他可是承诺了小苕儿的,要做干锅给他吃。 夏小曲牵着小苕儿和橙橙还有惢儿回家的时候隔老远便闻到了饭菜飘香,空气里都是辣味,馋得人直流口水。 他没有接到圆儿和芳儿,听惢儿说他们俩一下课就和沈问野跑出去玩了。 程天石买了西瓜冰在井里,傍晚时分捞上来的,高娘子在灶屋帮忙,摸了一下西瓜后嗖的一下收回了手,道:「好凉啊,这小孩儿们吃了肠胃受得了吗?」 「放心吧。」程天石指了指墙角的背篓,道,「有没冰过的,要是不喜欢吃西瓜还有桃子和李子。」 「那成,我给孩子们洗点桃子出来,我看圆儿和惢儿都喜欢吃。」 话音落下,外边传来潘青青的声音。 「我回来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你才从镇上回来不嫌累啊,赶紧去歇着吧。」高娘子道。 程天石将西瓜一个个地放在桌上后也走出了灶屋,迎面看见五姑和嫂子还有叶正他们都来了,便赶紧上前去接。 夏小曲在外面找了一圈,这才终于找到了偷摸跑出去玩的三个人。 沈问野见天黑了要回家,可圆儿还没玩够,硬要拽着他去找惢儿,进院子看见了爹爹后又急忙跑过去。 沈问野低垂着眉眼朝潘青青问了好,接着便想离开,圆儿却紧紧抓着他不放,还笑眯眯地介绍:「爹爹,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沈问野。」 潘青青见沈问野还有些惧怕自己,便语气柔和地道:「圆儿,要好好照顾朋友啊。」 「当然啦,爹爹,沈问野今天晚上可以住在我们家吗,他回家一趟好远呀,天都要黑啦。」 沈问野垂着头,满脑子都是那句「最好的朋友」,没有听见圆儿后面说的话,失落地小声嘟囔着:「怎么不是唯一的……」 冬冬特意回家打扮了一番才来的,小模样可俊俏了,手里还拖着一只大白鹅,隔着老远就开始喊:「苕儿,大鹅。」 坐在五姑怀里吃花生的苕儿听见声音后连忙下地,颠颠地跑过去和冬冬抱抱。 结果冬冬一松手,那大鹅顿时逃走,「鹅鹅鹅」地叫唤,在院子里又飞又跳,彭盼水费了好大劲才抓住,然后拎去了灶屋。 「来,今儿给我大侄子添个菜。」 江师傅瞅了一眼,转手抓起案板上的刀,道:「正好,做道火焰醉鹅。」 「醉鹅?」程天石四处看了看,挠挠头道,「我得找找家里还有没有米酒。」 夏小曲和青青在院子里招唿客人,忽然听见了敲门声,芳儿便立马跑过去开门。 「爹爹,是小胖!」 话音落,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小院瞬间安静了下来,夏小曲和潘青青走过去一看,小胖正抱着一罐蜂蜜乖巧地站着。 「叔爹,我爹爹说弟弟生辰,要把这个给弟弟。」 夏小曲接过蜂蜜罐子,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小胖往里瞧了瞧,又转身望着潘青青,小声地问:「叔爹,我可不可以和圆儿他们玩?」 潘青青侧开身子让路,回:「当然可以啦,只是你跟你爹爹说了吗?」 他怕小胖一直没有回去田禧会着急,结果小胖却转而指向身后不远处,道:「阿力在那里,他可以一起来吗?」 不远处的树下果然站着一个男人,潘青青望向夏小曲,夏小曲犹豫一会儿后点了点头,拎起蜂蜜罐子的提绳,比划:「当然可以了,正好今天有许多好吃的,你和阿力一起吃了饭再回去。」 「好耶,谢谢叔爹。」小胖被教得十分有礼,道过谢后才跑去找阿力。 夏小曲将院门大开着,阿力过来的时候笑着点了点头,有些羞涩。 阿力平时话少,脸上也不大有表情,这会儿笑起来竟和小胖有几分相似。 潘青青显然也发现了,惊讶地看着夏小曲,夏小曲则轻轻摇了摇头。 第127章 岁末将至,夏小曲如愿转到经学堂,分去了上官先生那里。 上官净是个老顽童,经常作弄他们,李聪转到他门下没多久便学了个精通,夏小曲严重怀疑李聪那性子就是跟着上官先生学的,而石淼则在文先生手下学得越来越老成持重。 腊月初八,夏小曲让人熬煮了腊八粥,分给天宝楼和夏记小面馆每一位老顾客 去年的这个时候夏记小面馆已经有了十个银桃顾客和五个金桃顾客,今年又多了三个银桃和两个金桃,正好凑足二十个。 为了让其他顾客更加愿意花钱,夏小曲和程天石还有青青一商量,决定发放抵用牌,年底的时候金桃和银桃顾客每天可以用抵用牌在夏记小面馆免费吃一顿饭。 金桃顾客限时一个月,银桃顾客限时半个月。 部分顾客眼馋天宝楼的,便跑去天宝楼问有没有这样的酬宾,程天石一拍大腿,带上小夫郎去找彭盼水和大洪包山他们。 几家凑在一起商量了一通,决定仿造夏记小面馆的规矩也搬出一个天宝榜来。 除了消费金额的上升以及酬宾的优惠力度更大以外,其余的基本都是沿用夏记小面馆现成的制度。 第266页 夜晚,一家人围坐着烤火,夏小曲出门见院子里那用来给花草遮挡风雪的篷布被吹飞了,便连忙拽着天石去重新搭建。 昏黄的烛光隐隐透过窗户,夏小曲站在一旁提着灯笼指挥,程天石撸起袖子就是干。 一院子的花要想重新盖住是得费点时间和力气,程天石弄了半天,这才将篷布的几只角都给拴住了。 「爹爹,快进来吃烤糍粑了。」小苕儿站在门口喊。 夏小曲转过头去对着他笑,程天石缓缓直起腰,道:「来了。」 然后走过去用干净的手背推着小夫郎往前走。 曲郎君用小炉子烤了六个糍粑,焦黄香脆,掰开以后里边软软糯糯的,蘸着豆面混糖特别好吃。 「天石啊,昨儿我去地里摘菜,见着你那个五姑父……」 说到这儿,曲郎君忽然住了嘴,抬眼忘了程天石一下后这才继续道:「那个吴老大,他家里好像没人了。」 程天石不大理会他,倒是夏小曲有些好奇,将糍粑叼在嘴里双手比划:「舅舅,什么叫家里没人了啊?」 刚烤好的糍粑冒着热气,烫得牙齿疼,程天石给他接了下来,耐心地一口一口餵着。 曲郎君再三斟酌,最终还是如实说了出来,「他前段时间不是在家里养了个哥儿嘛,我昨天路过他家就没见着了。」 「其实也不是昨天。」乐昭在一旁用小吊炉煮茶,小声说着,「我三天前开始就没见着那个哥儿了。」 「别理他,管他是被骗情爱还是被骗银钱都和我们无关了。」程天石冷冷地道,足以见得他对吴老大有多厌恶。 说完,捏着最后一点糍粑问夏小曲:「还吃吗?」 夏小曲摇了摇头,他晚饭吃得太饱,这糍粑又特别占肚子,所以不能继续吃了,免得积食。 程天石将那糍粑塞进了自己嘴里,拍了拍手后道:「舅舅,二嫂,你们以后见着他了别搭理他,宁愿绕道走,我估摸着他的钱差不多也用完了,赌徒是丧心病狂的,还是避着他好一些。」 听见这一番话,曲郎君忽然觉得后背都发凉了,连忙拉着乐昭回:「说得是,放心吧,我和昭昭会小心的。」 小苕儿隐约知道大人们是在说姑公,但理解不了话里的意思,便跑过去趴在程天石腿上,问:「爹,你们在说什么呀?」 夏小曲觉得有必要和儿子提一下这事儿了,不然他会一直把吴老大当亲戚,万一以后吴老大真起了歹心,那小苕儿才是最危险的。」 程天石眯着眼睛看了看儿子,犹豫半晌后才揉着他的头道:「崽崽,我们和姑婆是一家人对不对?」 小苕儿乖巧地摇了摇头,伸出小手开始数:「我知道的爹,姑婆是爷爷的亲妹妹,是爹的亲姑姑,爹爹早就告诉过我啦,我都记得的。」 「嗯。」程天石顿了顿,接着道,「可是现在姑婆和姑公不是一家人了。」 「为什么呢?」小苕儿歪着头问,有些理解不了,夏小曲便对着他比划,「苕儿,姑婆和姑公分开了,你看姑婆他们现在不是住在镇上吗?」 小苕儿如大人一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程天石趁机道:「苕儿,所以往后若是姑公要给你吃东西,或者要带你去什么地方,你不能答应,知道吗?」 「更不能让姑公抱你,不能和他单独待在一起,知道吗?」夏小曲忧心忡忡地比划。 曲郎君看着夫夫俩紧张的样子,不禁开口:「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啊?」 话音落下,乐昭拍了拍他的手,小声道:「爹爹,你忘记那个哥儿了吗?」 说得也是,吴老大养的那个哥儿看着比吴凤光还小一点,有些事是很难说的。 曲郎君立马闭嘴,只担忧地嘆着气。 * 新的一年到了,大年初二舞龙灯。 程天石如往年一般担起举绣球的活,夏小曲清早起来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就等着他们过来呢。 小苕儿在梨树下堆了个可丑的雪人,还非说和他爹一样帅,结果来舞龙的人们见了一个一个的差点笑抽过去。 彭盼水舞狮,都忍不住掀起头套来朝程天石道:「天石,你在你儿子眼里帅得很特别啊。」 「那当然啦,我爹就是最特别哒!」 夏小曲无奈地看着听不懂还一脸傲娇的儿子,只能笑了笑。 一行人将院子闹起来以后收拾东西要去下一家,程天石面无表情地朝吴老大家方向走,却忽然听见举着龙头的老林道:「天石啊,别去了,他不在家。」 「新年大吉的,不在家上哪儿去了?」 「谁知道啊,估计在赌场过年呢吧。」 也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程天石不再多言,立即调转脚步朝程二伯家走去。 程二伯前不久才添了孙女,因此一场表演结束后肖郎君打赏了不少。 而后又问:「你们有谁家要狗崽不?」 「咋啦啊,你家狗不养了?」彭盼水问。 「这不是我小孙女一挨着那狗毛就不舒服嘛,她娘说干脆把狗崽送出去算了。」肖郎君无奈地道。 彭盼水托着下巴想了想,道:「我家塔塔养不好,冬冬那脾气我怕他成天就抱着狗咬,还是算了。」 说完戳了戳一旁坐着歇息的程天石,道:「天石,你家养一只呗,反正苕儿也大了,应该不怕狗。」 第267页 程天石轻笑一声,回:「他倒是喜欢,爱得很,可小曲儿不想让他养。」 「要不你回去和小曲商量商量?」肖郎君试探着道,「不然这狗崽被扔了也是可惜。」 闻言,程天石扭头看向睡在院子角落里的小白狗,眼里有些不忍。 这天气比较冷,狗窝挡不住严寒,它被冻得瑟瑟发抖。 「行吧,我回去问问小曲儿,他要是同意的话我就来抱狗。」 「诶,行,你回去问问。」肖郎君笑开了花。 日头转下,村里还剩下程大伯家没有添过喜气,几人稍作休整后便打算过去,可有几个不是很乐意。 「他家门槛我都不想踏。」老林嘟囔着。 这也难怪,本来程大伯家的名声就差,再加上去年程尔发了疯,突然朝他们泼泔水,将人气得不行。 「我看吶,就是包山去年那句唱词惹到他了,什么儿孙绕膝,荣耀满堂。」 「说得对,我现在瞅着那小胖是越来越不像程尔了,倒和那个阿力有几分……」 「行了,歇够了就走吧。」程天石起身打断了他们的话,道,「按照规矩来,他家若是关了门,那咱们掉头就走,若是没有,那我们无论如何也得演上一出。」 老林嘆了口气,将菸头扔在地上踩熄,道:「是啊,总得走一趟,大傢伙动起来吧。」 夏小曲站在院子边上看见龙狮队整整齐齐地朝程大伯家去了,心里一惊,晾了衣裳后连盆都来不及收回去便跟着跑。 今年程家异常安静,他们那么多人敲敲打打地进了院子也不见人出来,而门却大开着。 「怎么回事?」包山疑惑地说了一句,然后歪着头往里望,发现竟一个人也没有。 「奇了怪了。」老林自言自语,「大白天的,这家人上哪儿去了?」 见状,夏小曲跑到人群中去扯了扯程天石的袖子,比划:「没人咱们就回家吧。」 程天石点了点头,收起绣球温柔地道:「行,咱们回家。」 说罢便要招唿大家一起走,结果程达却忽然跑了出来。 「等等,我弟弟他家今年不太好,你们随便舞一舞去去晦气吧,赏钱我来给。」 老林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事,便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啊?」 程达面有难色不愿开口,倒是随后跟来的他媳妇儿不满地道:「怎么了,还不是老二发神经打了阿力,谁不知道田禧最是护短了,今早急急忙忙送去了医馆,瞧,这不是连门都没来得及关,我看田禧这回指定要和他离了。」 「你别胡说。」程达低声警告着媳妇儿,却不带一丝呵斥的意味在里面。 夏小曲听了心头一颤,觉得程尔家的事没有那么简单。他不想掺和进去,便急忙对天石比划:「早点舞完咱们回去吧。」 「行。」 程天石举起了绣球,结果就是那么巧,田禧一家都回来了,阿力头上包着一块,透着血丝,但看起来精气神尚足,还能单手抱着小胖逗他玩。 后边跟着的几个僕人将程尔押得死死的,程达见了想上前去帮帮弟弟,却被田禧一个眼神给吓住了。 「大哥,趁我和程尔没有和离之前敬着你叫你一声大哥,你就最好老老实实的,否则惹恼了我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程达一听,无非就是过日子绊嘴打架的事,怎么还闹到和离这份上了,连忙劝阻,却反而激怒了田禧。 「程尔伤了不该伤的人,我没要他的命都是好的了,还想说什么?」 说完,田禧轻轻招了招手,身后的僕人便将程尔推到了程达面前。 「大哥,抓紧时间给你这弟弟找地方住吧,家里的房子早就归我了。」 「你!」程达额角青筋暴起,「你太过分了!」 田禧轻蔑地扫了他一眼,道:「你第一天认得我这样?」 话音落下以后不待他回復,径直走到程天石几人面前,站直了身子态度诚恳地道:「家里有人见了血,我请求你们多舞一阵,让家里人好得快一些。」 第128章 正月初五,外边下着雪。 夏小曲清早醒来偏头看向一旁穿衣裳的男人,又困得闭上了眼睛,然后将手伸出温暖的被窝比划。 「天石,你把狗崽接回来后记得给它洗一洗,小苕儿肯定要抱着玩的。」 「行,记下了。」 程天石穿好了衣裳,低头在夫郎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道:「睡吧,宝宝。」 夏小曲吸了吸鼻子,双手抓着被子点了点头。 昨天卷着袖子和二嫂去杀鱼沾了不少凉水,夏小曲觉得这会儿有些不舒服,便又裹着被子睡了好久,结果起来的时候不仅脑袋昏沉沉的,就连鼻子都被堵住了,特别难受。 他扶着楼梯慢慢走下去,听见屋里传来儿子的欢笑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脆弱的小狗叫。 「苕儿,别这样勒小狗,它要喘不上气了。」曲郎君提醒着。 夏小曲推门进去,看见小苕儿正抱着狗脖子欢天喜地的甩来甩去,便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给他比划:「崽崽,你这样小狗会难受的,要抱就好好抱,知道吗?」 比划完,往上托着小狗的屁股让他一起抱住。 小白狗吓坏了,一直在发抖,夏小曲摸了摸它,忽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曲郎君见了很是担忧,「你别是不能养狗吧,咋好好的突然就打喷嚏了?」 第268页 乐昭用簸箕给小狗造了个窝,里面垫着厚厚的被子,听见这话后立马道:「呀,那我是不是得把狗窝搬出去啊?」 夏小曲喘了两口气,缓了缓发昏的脑袋,比划:「没事儿,我就是着凉了,天石呢,让他给我买贴药去。」 「天石把狗洗完就去店里了,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要不我去村医那里给你抓点药?」曲郎君问。 这样也行,夏小曲点了点头坐在炉子边缩着,感觉身上没什么力气。 小苕儿抱着小狗不敢走近,担心地问:「爹爹,你着凉了还可以让小狗住屋子里吗?要是不可以的话,能让小狗住我屋子里吗?」 夏小曲沖他笑了笑,比划:「没关系的崽崽,过来爹爹抱抱。」 话音落下小苕儿颠颠地跑了过来,依偎在夏小曲怀里,抱着狗崽,小嘴叭叭个不停。 「爹爹,我想给小狗取个名字。」 「可以啊,想取什么呢?」 「爹说是只小公狗,那就是我的弟弟啦,那我们叫它小豆薯吧。」 夏小曲笑了,揉了揉儿子的头比划问他,「为什么叫小豆薯呀?」 小苕儿指着自己,道:「我叫小苕儿,弟弟肯定要叫小豆薯呀,不然就得叫小玉米,小茄子,小辣椒……」 眼见着小傢伙要把菜园子都数完了,一旁的乐昭耐不住笑,道:「行了,再数一会儿就该轮到果园里的了,我看小豆薯就挺好,这狗矮胖矮胖的一只,长得又白净,可不跟豆薯一个样嘛。」 夏小曲掐了掐儿子肉嘟嘟的脸蛋,他便搂着狗咯咯地笑,嘴里直念叨着:「小豆薯,嘻嘻,以后就是我的弟弟啦。」 曲郎君买完药回来见小孙孙跟魔怔了似的一直抱着狗喊弟弟,便忍不住对夏小曲道:「苕儿不会是一个人太孤单了吧?」 「不会的舅舅,他就是新鲜劲儿没过。」 夏小曲比划,他和天石早就打定主意不生了,只要小苕儿一个,全家人的爱都给他,不会孤单的。 见状,曲郎君也放心了些,转而开始说别的。 「村医说最近忽冷忽热就是容易着凉,所以抓了三天的药,你先吃着,要是三天后还不好,就让天石带你去镇上看看。」 夏小曲点头,起身提着药准备去煎,被乐昭给拦下来了。 「你坐着歇会儿吧,我瞧你浑身没力气似的。」 说完,拎着药走了。 程天石下午回来的,沾了风雪,一推开门便欣喜地大声喊着:「媳妇儿,我回来了。」 夏小曲吃了药有些累,窝在躺椅里才睡着,小苕儿守在旁边,听见他爹的大嗓门后连忙走过去用手指比在嘴边,道:「爹爹不舒服,声音小点。」 「怎么了这是?」 程天石赶紧摘下帽子和披风挂在一旁,走过去搓热了手试探了下夫郎的额头,果然在发烫。 「爹爹吃药了吗?」 小苕儿站在一旁乖巧地点了点头,回:「舅公去村医那里给爹爹买的。」 然后伸出两根手指竖着,「已经吃了两次了。」 闻言,程天石本就悬着的心彻底提到了嗓子眼,弯腰将夫郎抄在臂弯里抱了起来,边往外走边道:「都吃了两次了还在发热,得去镇上看看。」 在灶屋里忙活的曲郎君和乐昭听见动静忙出来看,见程天石要带夏小曲去镇上便赶紧去套马车。 小苕儿抱着狗崽撵路,程天石将夫郎放进马车里,然后对站在门口的儿子道:「崽崽乖,爹带爹爹去镇上看病,没空照顾你,快回屋去吧。」 小苕儿有些害怕,抱着狗崽不肯动,还是乐昭将他抱起来跟着马车走,直到追不上了这才带着他转身回家。 夏小曲迷迷煳煳地感觉到自己在晃动,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是在马车里。 他推开车门趴在程天石背上,难受地蹭了蹭。 程天石勒紧手里的缰绳加快速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道:「小曲儿,别怕,马上就到镇上了,一会儿便不难受了。」 说完脱下自己的手衣给他戴上,又解下披风将他牢牢地裹起来。 夏小曲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就倚靠在程天石身边。 到了医馆,郎中都记得这个不会说话的小郎君了,虽然来的次数少,但每次一发热便会神志不清,他的男人也次次都是急得恨不能给自己跪下。 夜幕降临,夏小曲好了许多,只是程天石担心他夜里再发热,便决定今晚不回去了,先去天宝楼后院对付一宿。 扶安和沈颜让出了房间,跑去和其他兄弟挤一挤,程天石给夫郎擦洗过后换上了沈颜给的衣裳,然后在床边守了他一晚,时不时地伸手探一探他的体温,若是有一点点变化就会紧张得不行,然后按照郎中的吩咐定时给他更换额头上的帕子。 早晨,天宝楼开门迎客的声音吵醒了夏小曲,他坐起身来,头上的帕子自然掉落,旁边守着的人不知道何时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这样寒冷的夜里,天石就这样守了一夜,别给冻出毛病来了。 夏小曲心急地摸了摸他的脸,没有察觉出异样后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男人的身体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壮一些。 程天石睁开眼睛后第一反应就是去摸夫郎的额头,确定不再发热以后那颗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道:「我去打水来给你洗洗,顺便让大师傅给你做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第269页 昨天一整天几乎什么东西也没吃,夏小曲揉了揉瘪下去的肚子,比划:「想喝青菜肉丝粥。」 「再来两个大包子?」程天石问。 夏小曲吞咽了下喉咙,点头。 程天石笑了,按着他的头凑过去亲了一口,道:「好,我去让他们给你弄,吃完以后就回家,昨晚小苕儿没见着我们,还不知道闹成了什么样子呢。」 闻言,夏小曲顿时着急起来,掀开被子便要下床,程天石赶紧去扶他。 「慢点慢点,别急啊。」 夫夫俩在天宝楼吃过了早饭,又打包了三份小笼包准备回家。 夏小曲觉得自己已经全好了,而且他也不想一个人在车厢里待着,便跑出去坐在了程天石身边,无论如何也不肯进去。 最后程天石无奈,只能将他又给裹了起来。 马车轮子开始转动,结果才走没多远就看见一队一队的衙役整齐严肃地往前跑,不少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了。 今儿才初六,没到元宵佳节护卫百姓的时候,按理说街上不该出现这么多衙役啊。 夏小曲被裹得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边,连手势也比不出来,程天石见他瞧得仔细认真,便随口叫住旁边一个跟着跑的老伯,替他将话问了出来。 「老伯,这是怎么回事啊?」 「诶,你不是天宝楼的吗,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程天石被反问了一句,只能尴尬地笑笑,道:「没太在意,这是怎么了?」 今早他和夫郎是在后院用的早饭,出来后直接就上了马车,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听见在店里吃饭的人谈论此事。 老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既想跟上队伍,又不想放弃这个和人八卦的机会,便简单地总结了一下:「杀人了,赌场那边昨晚闹了起来,死了人了,凌晨时候的事,早上天一亮便有人去报官,这会儿官府的人要去封了赌场抓人呢。」 听见是杀人了,程天石一想那场面肯定很血腥,而且夫郎还在身边呢,去看了以后万一晚上睡不着觉可怎么办,便准备按照原计划继续往家走,谁知旁边过路的一个大娘听了老伯的话连忙补充。 「听说被杀的那个人还和天宝楼大掌柜家有点关系呢。」大娘说完,忽然指着程天石惊讶道,「呀,不就是你?」 接着又指向了旁边坐着的,根本看不见脸的夏小曲,疑惑地道:「那这个就是你郎君了?」 程天石沉默地点了点头,大娘连拍好几下大腿,催促着:「哎哟,夏郎君啊,快去吧,我听人说被杀的那个是你娘家人,也是姓夏的。」 闻言,夏小曲忽的紧紧握住了手,眼里满是担忧。 赌场,姓夏…… 难道是夏风? 他若是出事了,那小丫头可怎么办啊! 夏小曲不敢继续想,仰头往前指了指,示意要过去看看,程天石也大约猜出了些,便不再耽误,架起马车就往赌场赶。 第129章 待夏小曲匆匆忙忙赶到赌场的时候,那里已经被衙役围得水泄不通,不许任何人进入。 旁边有知情的郎君讲,被砍的那个人早就抬走了,这会儿就算进得去也只能看见一地的血。 夏小曲闻着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不免有些反胃。 程天石拴好了马车走过去扶着他,低声安慰:「别急,不一定是他。」 他知道夫郎在担心夏风的女儿。 董忆寒从里面走出来,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和身旁的人吩咐着什么,夏小曲一直等着他走近以后才上前去焦急地比划。 「别急。」董忆寒看明白了他的手势,给了一颗定心丸吃,「不是夏风。」 夏小曲听见,总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夏风就好,不是夏风小丫头就不会成孤儿。 董忆寒沉吟片刻,又道:「是夏仓。」 说完,不待夏小曲比划便开始解释:「是王大年杀的,他现在逃窜在外,我们正在加派人手搜捕。」 闻言,程天石皱起了眉,问:「好端端的,王大年为何要杀夏仓?」 周围的人都竖起耳朵听,董忆寒清了清嗓子,道:「案子还未审,暂时不方便说,大家如果见着了王大年,给官府提供线索,我们会给予一定的报酬。」 「王大年是穷凶极恶之人,我们见着了躲都躲不赢呢,哪里还敢去告密啊。」 出了命案自然是要安抚人心的,董忆寒将这事儿交给了最得力的手下,然后带着四个衙役去了王大年家。 程天石搂着夫郎安抚他,「你要是放心不下小丫头,咱们去瞧瞧也行。」 夏小曲自然是放心不下的,那丫头长得可爱嘴也甜,第一次在街上碰见的时候就会咿咿呀呀地喊舅舅。 虽然夏风脸臭,但架不住小丫头乖,所以最后夏小曲和程天石还是去了。 董忆寒带人沿途查问,夏小曲便隔着一条不怎么宽的河望着对岸。 夏风抱着女儿在门外站着,两个衙役将家里翻得底朝天。 「如果王大年回来了,你一定要想办法劝他自首,明白吗?」董忆寒对夏风轻声道,然后摸了摸小丫头的脸蛋,哄着,「乖孩子,不哭了。」 夏风厌恶地看着每一个人,待董忆寒走后便抱着孩子回屋收拾那些被弄乱的东西,看起来神情自若。 砰砰砰。 很轻很小的敲门声,夏风和坐在床上哭泣的小姑娘转头一看,一个瞬间愣住,一个则委屈地哭了起来。 第270页 「你怎么来了?」 夏小曲没有回应他,而是紧紧盯着坐在床上的外甥女。 她还那么小,那么可爱,又那么可怜。 「舅舅……」 小丫头哭着伸手,夏小曲沉默着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夏风原本想伸手阻拦,却被紧跟在后面的程天石给挡住了。 「舅舅,我怕。」 小丫头哭得伤心,夏小曲只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程天石则站在后边用手指勾去她眼角的泪,哄着:「不哭了若若,舅舅和舅父在呢。」 夏风攥紧了手里的衣裳,双眼通红地问:「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如果只是来看笑话的,那现在可以离开了。」 夏小曲抱着小丫头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程天石也收起了方才那温柔的样子,转而严肃冷漠地对夏风道:「王大年和夏仓因为什么事闹成这样的,你知道吗?」 夏风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冷哼了一声后回:「因为夏仓要害我的女儿,王大年知道后将他引去赌场给杀了。」 「为什么要引去赌场?」程天石继续问。 「不知道,王大年什么也没和我说,我只知道这些。」夏风如实地答着,方才他也是这样和董忆寒说的。 「那夏仓为什么要害若若?」程天石又问。 夏风似乎被激怒了,瞪着眼用手指着门口,大声道:「出去,我不需要你们可怜,也不需要你们帮助,滚出去!」 夏小曲怀里的孩子被吓坏了,他转过身将孩子交给了天石,然后站在两人中间面对着夏风,速度很快地比划着名:「王大年杀了夏仓,你爹娘迟早会来找你报仇的,我们也不想管你,但若若是无辜的,她才那么丁点大,不该承受这些。」 若不是担心这个,他也不会上赶着来这里。 程天石抱着孩子一边走走停停地哄,一边放缓了语气劝:「夏风,我知道你和我们不对付,但若若毕竟叫了小曲儿一声舅舅,所以我们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和若若无家可归,遭人报復。」 夏二叔和柯娘子最是疼爱夏仓了,这会儿夏仓被杀的消息多半已经传到了他们耳中,说不准他们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所以不能再耽误。 「那又怎样,我不走。」夏风固执地说着,眼里含着泪却总是落不下来。 「既如此,那我们就把若若抱走了。」 程天石故意这样说着,夏风果然急了,伸出手去抓,恶狠狠地道:「还给我,若若是我的女儿,跟你们没关系。」 两个大人争抢起来,若若被扒拉得直哭,最后程天石先松了手。 夏风紧紧抱着若若,低声抽泣着,声音有点嘶哑。 「本来我都想好了,为了女儿和王大年过一辈子也行,可为什么命运总这样折腾我,要让夏仓来毁了我一次又一次。」 初时,他被家里人卖给王大年抵债,那时候他只恨不得能杀了夏仓。 后来他有了若若,心气儿也没之前那么高了,想着就这样继续过下去也行,可夏仓却又一次将他拉扯进了地狱里。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午后,娘亲推着夏仓来到河边找他,让他从王大年那里拿钱,他不愿意,夏仓瞧出了他想和王大年好好过日子,便用最恶毒的话骂他,还用若若来威胁他。 夏风也想过要与他同归于尽,可那样的话,若若又该託付给谁呢? 夏小曲听完了事情的始末,头一次将哭泣着的夏风半揽进怀里,轻轻拍着。 程天石环顾了下四周,道:「你和若若住这里确实不安全,不说你爹娘,就说王大年在赌场混迹那么多年,仇人肯定不少,以前没有人找上门来多半是因为他没出事,还能撑得住,但是现在他下落不明,要是那些仇家来报復,你和若若要怎么抵抗?」 闻言,夏仓陷入了沉默,半晌以后,他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把小丫头交给了夏小曲。 「你们走,快点。」 小丫头急得哇哇大哭,夏小曲焦急地看着他,却被他一次又一次地往门外推。 「走啊,快走,到时候他们来了我就顾不上若若了,你们把她带走。」 「你想做什么?」程天石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赶人,逼问着,「你说的是谁?」 夏风怔愣了许久,表情极其痛苦的道:「我爹娘,他们今晚肯定会来……」 听见这话,夏小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便不再多言,扯过床上的衣裳将若若给裹起来遮挡严实,急匆匆地抱走了。 程天石留下一句保护好自己,然后赶紧跟上。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夏风大开房门,进进出出的闹出不少动静。 「夏风!你这个杀千刀的!」 已经不知道往外倒了多少盆水的夏风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竟突然放松了下来。 柯娘子和夏二叔怒目圆睁,尤其是夏二叔,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似的,冲上去便给了夏风一巴掌。 夏风偏着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耳朵里面嗡嗡响个不停。 「夏风,你去死吧。」 柯娘子完全变了个人,咬牙切齿地说着话,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人,紧接着毫无徵兆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刀来。 「去死吧你!」 夏风被吓得反应慢了好多,下意识地用手去挡,胳膊上厚厚的袄子顿时被划破了。 第271页 他被迫跌倒在地,记忆里温柔的娘亲此刻正捏着刀要他的命。 然而下一刻那把近在眼前的刀却硬生生被另一只手给抓住了。 传说中穷凶极恶的王大年此刻正徒手握住刀,鲜血往下流成了线。 他一步一步逼退了柯娘子,最后直接将她给踹到在地。 夏二叔见了急忙去扶,王大年想上前去再补一脚,却在看清对面跑过来一队衙役和五六个镖局的大汉后突然改了主意。 柯娘子和夏二叔背对着,不知道后边来人了,又或者说是已经急眼了,又抓起刀子往前刺。 「大年,让开!」 王大年并未闪躲,硬生生地挨了一刀后甚至还主动往前走了两步,刀柄都快没入肚子了。 「站住,不许动!」 柯娘子和夏二叔想跑,被当场逮住,夏风连滚带爬地过去抱住躺在血泊里的男人。 「王大年!」 已经闭上眼睛的王大年扯着嘴角笑了,费劲力气道:「我看见……他们,接走了豆豆,又给你留了人,挺好的,其实一个小丫头片子,我根本不稀罕,家里的钱你知道,放在哪儿,要再婚记得擦亮眼睛,别被骗了,那可是老子,一辈子的积蓄。」 「我知道,你不乐意和我过,都是被他们逼的,你下不去手,我……我替你去做,以后,没有人,可以,威胁你了,你现在,开心了吗?」 王大年断断续续地说着,出气比进气都多,夏风害怕得浑身颤抖,用手捂着他的肚子,可那血依旧往外冒个不停。 「别说了王大年,我带你去医馆。」 他费力地想搬动男人,却听见男人又说了那句话。 「夏风,娘的,老子娶了你,真是……亏大发了,下辈子,你嫁别人吧,亏本买卖,老子,做一回就,够了……」 话音落,王大年的手垂在了地上,夏风脸上有泪,嘴角却是往上扬着的,分不清是悲伤过度还是终于解脱。 一旁走来了两个衙役,要带走王大年,起初夏风没有什么感觉,直到怀抱空了的时候他这才觉出无边的恐惧与失落来,跪坐在地上哭喊:「王大年,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你不是说,再等两年就关了赌场和我好好过日子吗,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夏风哭得嗓子干裂疼痛,他很后悔当时没有给出回答,其实好好过日子的话他是愿意的,只可惜王大年从来都不知道。 * 夏小曲在家等了许久也不见夏风来接孩子,便让天石去镇上打听,结果却得到了柯娘子和夏二叔入狱的消息。 夏风日日守在衙门外,等着领王大年回去,却总是空手而归。 家里的灵堂已经设好了,夏小曲抱着若若找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牌位上写着王大年三个字。 夏风只瞧了他和程天石一眼便转过身去继续烧纸,冷冷地道:「还得麻烦你们再帮我照顾若若一段时间,等我把大年埋了就去接她。」 「爹爹。」若若伸着手要抱,夏风却视若无睹。 若若转头便趴在了夏小曲肩上,小声哭着,「舅舅,爹爹不理我,我想我爹了。」 话音落,夏小曲忍不住湿了眼眶,劝慰的话就那样梗在心里比划不出来。 十日后,贺娘子被判处徒刑二十年,夏二叔十五年。 王大年的赌场被查封了,而他在对夏仓动手前就已经将那些与自己有过节的,有仇的人一一清算了出来,封存证据呈上了官府,董忆寒便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若若年纪还小,在夏小曲家大多数时候都很开心,和小苕儿他们玩得特别好,只偶尔想起王大年和夏风的时候会伤伤心心地哭一场。 半个月后,夏风穿着一身素缟来接孩子,面容十分憔悴。 夏小曲听说官府抓了不少王大年的仇人,但还是担忧有遗漏在外的会去报復夏风和若若,便比划着名劝他们换个地方住,结果夏风一口就回绝了。 「不换,那房子是他和他父母住过的,这么多年他都没挪地儿,我也不挪。」 王大年开赌场赚得盆满钵满,早就可以换更好的住处了,可他就是不愿意离开那里。 「可是不换的话,你和若若住在那里会不会有危险?」程天石问。 夏风想了想,忽然十分坚定地道:「他混迹江湖许多年了,凡事都留有后手,既然他敢将那些人供出去,就不怕他们私底下来找我的麻烦。」 说完又小声地道:「我相信他临走前处理好了的。」 时至今日,他才想明白为什么王大年会那么凑巧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冲出来,原来他在解决最后一个隐患。 他用最后一口气,护着夏风和若若。 夏小曲不忍心地看着小丫头,朝夏风比划:「你一个人带着她不方便的话,就把她送到书院来吧,和别的小孩子待在一起,她也开心些。」 夏风垂下眼帘,淡淡地道:「再说吧。」 第130章 三月三上巳节,镇上又热闹起来了,仿佛先前赌场的那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只有桥头街尾偶尔有些说书的,将王大年与夏家的恩恩怨怨拿出来讲一番。 夏小曲今日并没有留在村里同他们游玩,而是包上一些吃食,准备去镇上看看若若。 小苕儿穿好了衣裳,转身又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只木雕老鼠,走到夏小曲面前后高高地举着,道:「爹爹,这个包起来给妹妹。」 第272页 上次若若在这里住的那段时间特别喜欢这只木雕,小苕儿说那是爹亲手雕的,不给,两个小傢伙还闹了半天矛盾,谁也不同谁说话。 夏小曲将木雕老鼠放在桌上,比划:「崽崽,这个不是你最喜欢的吗,为什么突然想起来给妹妹了?」 小苕儿垂着脑袋对手指,不好意思地道:「之前妹妹说喜欢,我没给她,结果妹妹就不来和我玩了,我不想妹妹生气,就让爹又雕了一个送给她。」 「崽崽,妹妹没有生气,她只是回家了,咱们一会儿就能见着她了。」夏小曲比划完,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苕儿便满眼期待的问,「爹爹,我们是要去妹妹家吗,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呢,妹妹家漂亮吗,也有很多花花吗?」 河边那栋房子老旧破损,没有花也不漂亮。 夏小曲想了想,蹲下身去耐心地比划:「崽崽,家里没有花花不代表不漂亮,那里是妹妹的家,对妹妹来说就是最漂亮的。」 小苕儿闻言有些失落,耷拉着脑袋问:「爹爹,那妹妹可以住在我们家吗,她家里没有花花,也没有爹,别的小孩子会欺负她的。」 「什么?」夏小曲比划的手势顿住,有点意外这话会从孩子的嘴里说出来。 「爹跟我说过,妹妹已经没有爹了,我看见稚学堂的珠儿妹妹没有爹被欺负得很惨,那妹妹也被欺负了怎么办,爹爹,可以让妹妹住我们家,然后去书院上学吗?」 说到这儿,小苕儿挺起小胸脯拍了拍,一脸骄傲地道:「崽崽长大了,可以保护妹妹们了。」 夏小曲心头暖乎乎的,将苕儿搂进怀里轻轻拍着,恰好程天石走了进来。 「车套好了,咱出发吧。」 话音落,程天石惊讶不解地看着面前的父子俩,道:「咋了这是?」 夏小曲没有回应,起身一手拎着包袱,一手牵着崽崽往外走。 今日路上的人很多,因此马车驶得慢,摇摇晃晃的很催眠,还没出村呢,小苕儿便趴着睡着了。 程天石尽量将车驾得平稳些,夏小曲让他在车厢里睡着,然后推开车门出去坐在了外边。 「怎么了?」程天石好奇地问,夏小曲侧着身子对他比划,「天石,你怎么跟苕儿说那些事啊?」 「什么事?」他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夏小曲以为他是故意的,着急比划:「就是王大年的事啊,你怎么跟苕儿说了啊,他还那么小,你跟他说这些他不明白的。」 听见这话,程天石笑了两声,道:「怎么不明白呀,苕儿可比咱们想像的要聪明许多,我只是在若若住在咱们这里的那几天跟他说过妹妹没有爹了,要好好照顾妹妹,他便都懂了。」 说完,程天石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转而很是严肃地道:「聪明又心软,和你很像,我知道你顾及着我的感受不提那件事,但你却忘了我们是多年的夫夫,你心里想什么不用说我也知道,若若那孩子确实是可怜,你要是真想接她过来上学,我没有任何意见的,小曲儿。」 他知道,若若一句舅舅便揪住了夫郎的心。 逝去的时光无法挽回,但相似的情景却再次发生,当年曲郎君被柯娘子阻拦没能接走夏小曲,让那一句「舅舅」数隔多年才重新唤出口。 现在夏小曲有能力做选择了,他肯定不希望若若成为第二个自己。 夏小曲的眼圈渐渐红了,伸手比划:「天石……你总是这样迁就我,纵着我……」 程天石腾出一只手来牵着他,笑得很温柔,回:「这不是迁就你,这是爱你。」 * 夏小曲他们到的时候河边那一排排老房子正升出缕缕炊烟,唯独夏风家屋顶什么也没有。 小苕儿牵着程天石的手,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道:「爹,妹妹住在这里吗?」 「是啊,待会儿见了妹妹你要跟妹妹说什么呢?」程天石低头问,小苕儿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就跟妹妹讲,小老鼠就是我,我就是小老鼠,我很厉害的,可以一拳把人打趴下,我把小老鼠留给妹妹,让她以后不受欺负。」 他帮珠儿妹妹赶跑过那些骂她没爹的人,所以就一直觉得自己很厉害,如果妹妹不能和他一起回家一起上学的话,那就把小老鼠留给妹妹,让小老鼠替自己保护妹妹。 程天石听了知道这话肯定夸张了不少,这么多年了他还能不了解自己儿子? 从小到大苕儿都是那种睡觉挠痒痒挠重了都会哭的人,哪里能一拳揍哭别人,多半是穿着开裆裤的冬冬给揍的,他在一旁喊加油,然后就把这事儿算自己头上了。 不过他也不想打击儿子,便笑着道:「好呀,咱们家崽崽真厉害,都能保护别人了。」 小苕儿嘻嘻地笑着,正巧看见夏风背着个大包,牵着若若走出门来,他便立马挣脱程天石的手跑上前去,高兴地喊着:「妹妹,我来找你玩啦。」 若若的眼睛红红的,缩在夏风身边小声地道:「哥哥,我和爹爹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 夏小曲觉得有些突然,便打着手势问:「怎么想起要离开了?」 夏风看起来精神头不错,笑了笑,回:「这里发生的事太多了,知道的人也不少,若若在这里生活不太好,我要带她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父女的地方重新开始。」 「那房子要卖?」夏小曲问。 第273页 「不卖,等我以后老了再回来住。」 闻言,夏小曲几次抬手,最后却都没能比划出什么来,一旁的程天石接受得比较快,点了点头后问:「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路上怕是不安全,要不要我找人送你们?」 镖局有专门负责肉镖的人,程天石记得那几个郎君镖师最近都没活,请来送一送夏风他们也好。 「不用了。」夏风想也没想便拒绝,「我自己带着若若走,这里没有什么好留念的,我也不想和这里的人再有任何接触,免得日后被人查出来大肆宣扬,我只想和若若过安稳日子。」 夏小曲知道再劝也没用了,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该不该劝,便将包袱递了过去,比划着名:「这是我们给孩子备的零嘴,拿着路上吃吧。」 「里头还有一个包好的木雕老鼠,是苕儿送给若若的。」夏小曲比划完这句话后站在一旁拉着若若的小苕儿立马解释,「妹妹,以后有人欺负你不要害怕,小老鼠会替我保护你的。」 若若用手擦了擦眼,哭着道:「谢谢哥哥,长大了我再回来找你玩。」 夏风看着两个孩子依依不捨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决定错了,但也仅仅是一瞬间,随后他便狠下了心来。 「若若,咱们该走了。」 若若噘着嘴闷闷不乐地松开了小苕儿的手,叮嘱着:「哥哥,等我长大了我们再一起玩哦。 因为爹爹说过,长大了以后可以回来,虽然她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夏小曲牵着苕儿目送他们离开,可夏风却忽然又转过身来,眼眶湿润,满脸真诚地道:「对了,谢谢你们。」 「不客气。」程天石豪爽地回着,结果夏风看起来并没有离开的打算,还略有些别扭地开口,「有一件事,我想了许久——」 夏小曲没来由的觉得那事儿应该和自己有关,便屏住了唿吸等着。 「——对不起,哥哥。」 说完,不待夏小曲反应,也不再看他的手势,牵着若若像逃命似的跑远了。 夏小曲愣在原地许久,直到小苕儿拽着他上马车他这才回过神来。 程天石一手搂着他,用食指轻轻颳了刮他的脸,柔声哄着:「乖,再忍一忍,可别在大街上哭鼻子啊。」 「谁哭鼻子了。」 夏小曲转悲为喜,用力捶了男人一拳,然后拉着小苕儿转身便走。 程天石捂着胸口追上去,无所顾忌地喊:「媳妇儿,等等我啊,师父说明年要给小进议亲,问我们什么时候有时间过去帮忙相看相看。」 小苕儿使劲倒腾两条腿跟着爹爹跑,好奇地问:「爹爹,我们不等爹了吗?」 夏小曲摇了摇头,心道:不等不等,你爹讨厌着呢。 程天石故意追不上,落在后边大声嚷嚷:「媳妇儿呀,我错了,你等等我嘛,待会儿回家你罚我跪搓衣板行不?」 果然,夏小曲一听这话便停下了脚步,接着怒沖沖地回头,伸手比划:「你故意的,你坏!」 故意让大家都知道他程天石惧内! 「对呀。」程天石笑得无赖,话里却净是满满的无辜,道,「这样以后我出去跑生意,有人想带我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我就说家里媳妇儿管得严,不去。」 「你!」夏小曲伸着手指他,半天骂不出来。 程天石嬉笑着走上去将他的手包裹在手心里,正经地道:「好了不逗你了,都是说笑的,我哪里捨得让那些外人说你是兇狠的虎郎君,只不过偶尔想炫耀炫耀我有个好媳妇儿,我乐意被媳妇儿管着罢了。」 「另外就是,去呦呦镇这事儿你确实得考虑考虑了,师父师爹的意思是小进这几年就到年纪了,这样的大事他们不想自己做主,而且师爹觉得小进和我们比较亲近,想要我们去帮忙看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到呦呦镇走一趟吧,正好也四处玩玩散散心。」 夏小曲一听这话便认真起来了,想了想后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比划:「我才进经学堂没多久,还想再上一年,差不多明年的这个时候咱们再启程去呦呦镇吧,把苕儿也带上,这样他回来的时候正好去蒙学堂念书。」 「有道理。」程天石点了点头,「那就先这样定了,我给师父师爹们写封信去,告诉他们明年三月我们一家人都过去。」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小苕儿好奇极了,探出脑袋望着他爹,问:「我们去哪里呀?」 「去找小进叔叔和星星叔叔,你想去吗?」程天石问。 小苕儿听见可以去找小叔叔玩,高兴得抱着夏小曲的腿直转圈,欢唿着:「好耶好耶,去找小叔叔玩,我最喜欢小叔叔了。」 第131章 完结 次年的阳春三月,天气暖和,微风不燥。 夏小曲同天石置办好了路上要用的东西,准备着过几天就出发了,可现在有个难题摆在面前—— 舅舅和二嫂不愿意一起去。 院里的花开了,曲郎君的头髮也白了。 他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笑眯眯地道:「我老了,禁不住路上颠簸,再说了,这家里家外的也需要人照顾啊,你们就别管我了,我在家自在些。」 夏小曲端着小板凳坐在旁边,将脑袋轻轻放在他腿上,也不比划,就那样温柔地望着,曲郎君便用干枯却温暖的手抚摸着他。 「小曲啊,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看看,舅舅年纪大了,不去了,你就当替舅舅看一看,好吗?」 第274页 「可是舅舅你不去的话,二嫂他也不去。」 夏小曲直起身来比划,精准地拿捏住了舅舅,果然下一刻便看见舅舅犹豫了。 曲郎君想了许久,这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气,道:「昭昭是个非常恋家的人,他独自在外吃了那么多年的苦,现在让他离开家出远门怕是有些难了。」 乐昭自从回来后就没离开过那方小院子,去镇上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整日在家浇花扫地,打草餵鸡,有的时候夏小曲想带他出去玩他都拒绝。 小苕儿手里拿着纸风车从外边跑进来,一把就扑进曲郎君怀里,撒着娇道:「舅公,去嘛去嘛,和我们一起去呦呦镇嘛。」 这个天气还很凉爽,可他却跑出了一脑门的汗,脸蛋也红红的。 曲郎君替他擦着汗水,和蔼地回着:「苕儿乖,舅公不去了,你跟着爹和爹爹要听话,在外边不许乱跑。」 程天石去彭盼水家同他商量一些事情,回来的时候儿子自己一个人跑得飞快,他这会儿才进门,结果却听见了这话。 「舅舅,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小曲儿和苕儿这段时间都不用念书,咱们一家人就出去好好玩一场呗。」 曲郎君笑着摇了摇头,想拒绝,小苕儿直接捂住了他的嘴,霸道地说着:「不许摇头,舅公和舅爹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去呦呦镇。」 夏小曲也抱着舅舅的胳膊摇来摇去,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无声地劝着。 这父子俩撒起娇来实在难缠,曲郎君根本抵抗不了,而且小苕儿长得太像夏小曲了,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他甚至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苕儿了,而是当年那个趴在蒲团上睡着的小糰子。 小外甥和酷似小外甥的小孙孙齐上阵轮番劝,他没过多久便缴械投降,连连道:「好好好,我和你们一起去。」 夏小曲高兴得抱住舅舅的胳膊直蹭,小苕儿也是捏着风车满院子跑。 春风入院来,风车唿唿响。 程天石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夫郎小时候的样子。 * 曲郎君答应一起去以后乐昭自不必说,那肯定是要一起的。 家里今年没有买猪苗来养,只有几只多年的老母鸡和鸭子还在圈里关着。 它们下蛋可勤快了,多的时候一天能捡五六个蛋,夏小曲捨不得杀掉,便都送给了胖婶儿。 程天石请了人定期来家里浇浇花,扫扫院子,花费不了多少钱,而且那个人有点事情做能挣钱他也高兴。 临出发的前一天,小苕儿和爹一起把小豆薯洗得干干净净的,又给它戴上了头巾,看起来有些憨傻。 夏小曲放心不下青青,自从程尔和离后就总是来骚扰他和两个孩子,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程尔竟然在青青面前拿刀刺了董亦寒。 听说董忆寒那会儿是到抱月村来量地的,结果遇上了这事儿,后面程尔就被他以刺杀朝廷命官的理由给抓了起来,估计是出不来了,说不准还有更严厉的惩罚。 只是这样一来潘青青就无论如何也不肯去呦呦镇了,他说要留下来照顾董亦寒 夏小曲劝不动他,拎着东西和他一道去看望了下董亦寒,回来后又跟附近的邻居都打了声招唿,拜託他们多照顾着青青和两个孩子,然后便准备着启程了。 * 因为议亲是在下半年,那个时候小进刚好满十八岁,所以夏小曲他们在路上也不着急,一家人驾着马车悠闲地走走停停,有的时候见哪里的景色好便留下来多玩两天。 小苕儿走到哪儿都要抱着他的小白狗,他吃啥小白狗也吃啥,结果两个都肉眼可见地长胖了,也长高了。 尤其是小白狗,都快要有程天石的小腿高了,小苕儿根本抱不动它。 夏小曲便让天石搓了两条麻绳,他再扯点布,往里续点棉花,然后和乐昭一起将麻绳缝在里面,做了两条漂亮又好看还好使的绳子,一点儿也不磨人。 程天石把其中一条栓在小白狗身上,另一条拴在了小苕儿手上,免得他俩到了人多的地方走散了,到时候找起来麻烦。 这一路上夏小曲和二嫂扶着舅舅,程天石则负责牵他俩,就这么走了将近四个月才到呦呦镇。 李二和杨郎君带着小进在城门口等,程天石停了马车后转身去将夫郎和舅舅二嫂都扶了下来。 小苕儿没要他抱,自己扒着车架滑下去的,然后张开双手朝小进跑了过去。 「小进叔叔!」 小白狗更是一个跳跃便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跟在小主人身后汪汪地叫着。 杨郎君往前走了几步,拉住曲郎君的手凑近他耳边大声询问:「这一路上辛苦了吧?」 曲郎君歪着头去听,随后又收回来,摆了摆手笑着道:「不辛苦,一路上不是吃就是玩,玩累了就睡,辛苦的是天石。」 说完便开始介绍乐昭。 程天石站在一旁牵着马,听见舅舅的话后立马回:「不累,我全程坐着,累啥啊,可轻松了。」 李二的鬍子也有些白了,摸了一把后颇有威严地道:「行了,先去醉仙楼吃饭吧,你师爹早就订好位置了。」 说完,又转头吩咐小进:「你去牵马车,让你大哥他们歇会儿。」 小进点了点头,放下小苕儿以后挽起袖子走了过去,夏小曲和程天石见状急忙拒绝。 第275页 「哪儿能让孩子牵马啊,我们自己来就行了。」 李二一脸严肃正经地道:「都十八了,哪里还是什么孩子,下半年就要议亲了,家里的事都交给他吧,他自己能行的。」 「也是,那好吧。」 程天石觉得小进长大了,凡事也都可以试试了,便松了手,对小进道:「辛苦了。」 小进笑了笑,回:「大哥真是客气。」 「师父,怎么不见小星星啊?」夏小曲才下马车就发现了,比划着名询问。 「他在家呢,袁郎君近日感染了风寒,他在家照顾。」旁边牵着马的小进解释了下。 杨郎君听罢,撇着嘴哼了哼,道:「星星是和你吵了嘴,自己在家生闷气呢,可怜的孩子,你也不去哄哄人家。」 夏小曲一听,着急地对小进比划:「怎么又吵了啊?」 小进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牵着缰绳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道:「没事,都是一些小问题。」 「就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俩,吵架拌嘴算什么啊,即便是打了一架第二天照样能和好,你别跟着瞎操心了。」 李二说了杨郎君一顿,接着便招唿大家先去吃饭,然后笑眯眯地去逗小苕儿。 「来,苕儿,到师公这里来,师公抱。」 夏小曲听着感觉这事儿应该不严重,便暂时抛到了脑后,紧紧攀着天石的胳膊跟着队伍走。 「天石,这里好大啊,好漂亮啊,好多人啊!」 以往赤秋镇最热闹的时候他也去玩过,但都比不上呦呦镇,这里人山人海的,一不留神就能踩到前面那个人的脚后跟。 程天石拍了拍他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温柔地看着他,道:「你要是喜欢,咱们就多玩一段时间。」 夏小曲惊喜地点了点头,很是开心。 醉仙楼在呦呦镇是排得上号的酒楼,高四层,装修豪华大气,夏小曲才走到门口就被晃晕了眼,兴高采烈地比划着名。 「天石天石,你看这个门上的雕花好漂亮啊,还有这个灯笼,居然不过节也挂这么多灯笼,真有钱啊。」 门口的伙计迎他们上三楼,「各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李二简单地回:「老家亲戚,过来玩的。」 「哦,来这里玩呀,那几位客官可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风景好,好吃的多,尤其是夜景。」伙计说完,忽然扭头,道,「诶,要不我带你们出去玩吧,这里我可熟悉了,保管让你们花最少的钱把这里都玩遍。」 伙计见他们穿着不算特别好,便想着自己这个提议他们肯定会答应。 夏小曲一边走一边看,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忍不住地发出感嘆,然后跟天石比划:「好漂亮呀,我好喜欢。」 另一边,小苕儿赖在李二怀里,也在不停地「哇」~ 杨郎君听了,捂着嘴笑:「果然是父子俩,这小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夏小曲有些不好意思,抱着天石的胳膊往他身后躲,曲郎君看了看自己的小外甥,满眼的疼爱。 「你是没看见他俩一起撒娇的样子。」曲郎君说着,还用手捂住心口,道,「可招人稀罕了。」 「我能想像得到,小曲刚嫁给天石的时候很害羞,乖得不得了,我们都可喜欢了呢。」杨郎君回。 夏小曲听到这话更加害羞了,紧跟着天石不敢离开半步。 醉仙楼的饭菜味道很不错,最主要的是口味齐全,能照顾到大江南北的客人。 程天石打量着店里的规格,想着自家在泽林那边的生意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回去就在那边再修一间酒楼。 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曲宝楼。 天宝楼和曲宝楼,一听就是一对,等以后有能力了再在京城开一间夏天小食记,嘿嘿。 夏小曲喝尽了杯中的酒,扭头一看,发现天石竟独自一人傻笑了起来,便好奇地比划着名。 伙计忙里偷闲,趁机过来问他们考虑好了没,却听见那个穿着朴素的男人对身边的郎君说了一句—— 「你喜欢这个酒楼吗?咱们回去也开一间吧。」 「还要开啊?」夏小曲比划完想了想,好像确实不错,便用力点点头,比划,「好,我们再开一间。」 伙计看不明白夏小曲的手势,但是他能听懂程天石的话,便凑过去热情地道:「原来客官是要开酒楼啊,那你们是特意到我们这边来考察的吧,我跟你们说,你们可算是来对地方了,这呦呦镇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什么样的酒楼赚钱了……」 酒楼里的客人一波接一波的来,其他伙计见不得他这样偷闲,便过来叫他。 程天石摸出银子大方地打赏,问了他的名字以后道了谢,并说以后有需要再找他。 李二把小苕儿餵得直打嗝,杨郎君在一旁看着,心焦地道:「哎哟,你可别餵了,待会儿吃多了积食。」 小苕儿煳了一嘴的油,夏小曲给他擦了擦,比划:「没事儿的师爹,他吃饱了就不吃了。」 果然,没过多久小苕儿便摸着肚子乖巧地和李二道:「师公,饱啦。」 李二被逗得哈哈大笑,放下他的筷子和碗,道:「行,那咱们回家吧。」 家里一早就收拾好了,夏小曲和苕儿一间房,天石和小进一间,曲郎君和乐昭一间。 因为天石在信中提过,舅舅和二嫂腿脚都不好,杨郎君便将他们的房间安排在了一楼。 第276页 小进回家换了身衣裳打算出门,却被杨郎君给拉住,紧接着手里就被塞了一盒羊奶软糕。 「小进啊,把这个给方哥儿拿去。」 方哥儿是杨郎君看中的孩子,跟小进提过好几次了,可他却始终没什么反应。 李二拿起烟杆想抽菸,忽然记起家里多了个小孩子,便硬生生忍住了,转而和杨郎君说起此事来。 「我看那个方哥儿不合适,性子大大咧咧的,跟谁都聊得火热,和小进过不到一块儿去。」 「你懂什么啊,就是要那样的孩子才好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上了郑家哥儿,可那是个娇气的,而且性子傲,和小进合不来才是真的。」 杨郎君反驳着,夏小曲听了打着手势劝:「师父师爹,你们喜欢没用,还是得小进喜欢才行啊。」 「是啊,我们的话只能算作参考,具体还得看小进自己的心意。」程天石道。 杨郎君一想也是,便问:「小进啊,你喜欢什么样的?」 小进沉默着不说话,掂了掂手里的软糕后才道:「我晚上回来,到时候再带大哥们出去玩玩,逛逛夜市。」 「行,去吧。」李二发了话,几次想摸烟杆都忍住了,转身朝屋里走去,打算找个什么东西放嘴里解解馋。 杨郎君从媒婆那里买了本册子,等小进离开以后这才拿出来,拉着夏小曲往屋里走,道:「来,你和我一起看看哪家的孩子合适。」 他想,方哥儿不合适,那就翻翻册子,这么厚一本总能找到一个中意的。 夏小曲又叫来程天石,夫夫俩认认真真地选了一下午,却也只看了小半本,还剩了一多半没看呢。 到点该做午饭了,杨郎君起身往灶屋走,夏小曲也跟过去帮忙,程天石便陪着李二下棋,那册子就放在了桌上没人管。 小苕儿在外边和舅公舅爹玩累了跑进来喝水,结果一眼就瞧见了那本册子,上面还有画,好奇得很。 他踮着脚翻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上面有小叔叔的画像,再看名字——陆鹿。 小叔叔是叫小星星的呀,诶不对不对,小进叔叔好像叫过他鹿鹿…… 有点分不清了,煳涂了的小苕儿想捧着册子去问,却不小心将那一页给撕了下来。 这下闯祸了,他急忙捏在手里跑出去,道:「爹,我闯祸了。」 「你闯什么祸了啊,过来师公看看。」李二招唿着。 小苕儿蔫蔫地走过去,站在旁边后摊开了手掌心,道:「对不起师公,我把册子撕坏了。 李二展开一看,怎么是小星星?不过转念一想,小星星今年上半年刚过完十四岁的生日,算起来虚岁得有十五了,那些媒婆把他放上去也能理解。 程天石见了,板着脸问:「苕儿,你不是去喝水了吗?」 小苕儿扣着手指不说话,使劲往李二身上靠,李二哈哈大笑,一手搂着小傢伙,另一只手随便将那一页塞进了旁边放着的书袋里。 「天石,你小子还学会吓唬孩子了,这多大点事嘛,只要咱们家苕儿高兴,撕了整本册子都没关系。」 李二对苕儿十分宠溺,大有再去买十本册子来给他撕着玩的意思,程天石头一次觉得太宠孩子了也不好。 曲郎君和乐昭见没什么事做便也去灶屋帮忙,不多时午饭就好了,大家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吃着,天色将暗的时候小进才回来,手里空空的。 杨郎君面露喜色,问:「小进,软糕呢?」 「给了该给的人,怎么了?」小进回着,杨郎君立马摆手,道,「没事没事,快坐下吃饭吧。」 小进摇头拒绝,「我陪鹿鹿吃过了,你们先吃吧,待会儿咱们出去玩,鹿鹿也来。」 「鹿鹿,小星星,小叔叔……」小苕儿摆着手指数,十分费解,「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呀,叔叔是小星星,那鹿鹿也是小叔叔吗?」 听见这话,夏小曲想比划给他解释一下,却看见小进径直走到了对面,坐在苕儿身边后道:「对呀,小星星就是鹿鹿,他们是一个人,只不过有两个名字。」 小苕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啦,就像我叫小苕儿,但是书院先生会叫我慕夏一样,我也有两个名字,但我只有一个人。」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小进便对他点了点头。 杨郎君端着碗听完夸了小苕儿一句,说真聪明,然后问:「小进,星星怎么没有跟你回来?」 「他在家挑衣裳呢,爱美。」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小进带了点笑,把小苕儿迷得一愣一愣的,傻乎乎地道,「小叔叔,你长得真好看。」 程天石一听立马警觉,拉着夏小曲担忧地道:「咱儿子以后不会是个花痴吧,这样很容易被人骗的。」 「天石,你太操心了。」夏小曲比划着名,又觉得不对劲儿,比划,「不对,你操心太早了!」 「就是,而且我看咱们家附近的那些孩子,谁都比不上冬冬好看,咱们家苕儿要真是看脸的话,以后长大了也只会看上冬冬,那知根知底的孩子你怕什么啊。」 乐昭开玩笑地说着,启料程天石更不乐意了,道:「冬冬那小子我可不干,从小就欺负我家苕儿,他俩要是成了,以后不得家暴我儿子啊,我得给我家苕儿找个乖巧听话的。」 「就像你那样,是吧?」曲郎君笑着拿他做比喻,程天石点点头,丝毫不觉得害臊,大大方方地回,「就是啊,得像我这样听媳妇儿话的才能娶我儿子,冬冬不行,他就是个混小子。」 第277页 夏小曲听了半天,在最后弱弱地比划了一下:「我觉得还行。」 程天石瞪大了双眼,抓着夫郎的肩膀摇:「不行啊媳妇儿,你就是被那俩父子给迷了眼,先前还觉得塔塔温柔呢,这都是你的错觉。」 夏小曲被晃得头晕,连忙比手势喊停,杨郎君笑着道:「行了行了,小苕儿才多大啊,现在说这些太早了,还是先把眼前的给解决了吧。」 眼前的就只有小进,话音落下饭桌上几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 小进餵着小苕儿吃饭,头也没抬,淡淡地道:「我不想娶。」 「你说什么?」 李二一拍桌子,差点把小苕儿给吓哭了,嘴里的菜都不知道嚼了。程天石赶忙安抚住师父的情绪,杨郎君也在责怪他的脾气太爆了,亲生孩子都不和他亲近。 闻言,李二这才缓和了语气,道:「现在先不说这事儿,再等等吧,等你想清楚。」 「嗯。」小进抹去了小苕儿脸上沾着的饭粒,回,「待会儿我陪大哥他们去夜市玩完以后要送鹿鹿回家,有可能就不回来了。」 「你今晚要去陆家住?」杨郎君问。 小进点了点头,没有说别的。 呦呦镇的夜市亥时才开始,设在江边,夜晚挂上灯笼以后犹如一条长长的火龙。 夏小曲起初还担心人多会被挤进江里,特意让天石把小苕儿抱好,自己和二嫂则搀着舅舅,结果到了地方以后才发现安全得很,岸边修了一排栏杆,雕花精緻,留的孔也小,防止小孩儿不懂事把头伸出去。 李二不爱逛夜市,到地方后就进了茶馆喝茶等他们,杨郎君和小进带着大家去玩,顺便在街口等小星星。 夏小曲打量着周围,心里渐渐有了想法,扯了扯天石的袖子对他比划:「其实我们那里也可以设夜市的,平时到了晚上就没有什么娱乐的,要是有这样一条夜市那能玩的就多了。」 「没错,再开两家客栈,价格便宜点,服务周到点,大家在夜市玩累了以后就能宿在客栈。」程天石十分贊同夫郎的提议。 「还得选好位置,能俯瞰全景的最好,咱们天宝楼二楼能看见桃花江的那几个位置就很受欢迎。」夏小曲补充着。 这边夫夫俩还在商量夜市的事,那一头陆家的马车就已经到了,小星星不待车停稳便掀开帘子跳了下来,扑到杨郎君怀里撒着娇喊爹爹。 小进皱着眉,低声道:「下次要等车停稳。」 小星星看了他一眼,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跑过去和夏小曲程天石打招唿,抱了抱小苕儿,然后又乖巧地喊曲郎君舅舅,喊乐昭舅爹。 被冷落了的小进也不恼,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走。 程天石给小苕儿买了一只会发光的竹编小鸟,那里头放着几只萤火虫,看起来是个一次性的玩意儿,只能亮一夜,但是小苕儿喜欢,他就只能默默祈祷明早儿子起来发现萤火虫不亮了以后不要撒泼。 夏小曲被小摊上的那些首饰给吸引住了,这些小玩意儿跟批发似的便宜,戴着玩玩也不错,便在一旁挑选了起来,可是挑着挑着他突然灵光一闪,立马转身对天石比划:「天石,我们可以找董大人商量,包下一条街建夜市,摊子和门面由我们提供,商贩和店家卖货,然后定期给我们租金。」 「可以,很不错,咱们回去找个册子把这一路上的想法都记下来,回去整理出来后再实施。」程天石肯定地说着。 小星星见夏嫂嫂手里捏着一串珍珠链不放,便上前道:「夏嫂嫂喜欢这个啊,前边有几家店专门卖珍珠的,咱们过去看看吧。」 夏小曲想,既然要在赤秋镇弄这个,那肯定是到处看看比较好,便同意了。 小进跟在后边拎东西,逛了许久也没有怨言,还一直在推荐好吃的好玩的,最后逛到小苕儿趴在程天石怀里睡着了才商量着找个地方歇歇脚。 丑时左右,正是人多热闹的时候,小星星包下了摘星酒楼最高的一层,领着大家走上去,说特意办了场焰火会欢迎大哥他们。 曲郎君和乐昭腿脚不好使,大家便陪着他们慢慢地走,到了顶楼后风很大,往下看的时候心里还会咯噔一下。 夏小曲觉得白天那个醉仙楼的三楼已经很高了,没想到这里更是吓人,但有一说一,从这里看下面和远处的景色的确不错,这就更加坚定了他心里的想法。 杨郎君担心风太大吹着小苕儿,便让小进将刚刚买的披肩拿出来给他包上。 小星星掐着时间指了个方向,道:「你们快看那边。」 闻言,众人齐刷刷地抬头。 杨郎君和曲郎君并排站在视野最好的地方,说起当年刚认识的时候,几个孩子都还那么小,结果一转眼就这么大了,连小进都要成亲了。 乐昭扶着栏杆站着,眼眶有些湿润。 他听人说过,去世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就是不知道这一场焰火能不能把他的思念带到天上去。 小进和小星星慢慢挪去了视野不好的角落,两人之间隔着半尺的距离,纷纷抬头望着天上。 小星星长大了许多,学会将话藏在肚子里不说出来,看起来对小进的占有欲也在日渐减少,仿佛真的印证了当初他说的那句话。 等长大了不贪玩了,他就不会再缠着小进了。 小进对这种状态感到厌烦,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是不需要刻意去找话题的,无论怎样都特别舒心,可现在却总觉得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一层似的。 第278页 他甚至觉得鹿鹿不亲近他了,不知道为什么。 夏小曲的注意力全在焰火上,勾着程天石的胳膊,另一只手指着绚烂的天空,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蹦蹦跳跳。 程天石温柔地看着他,趁着焰火升空的间隙凑过去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 两人对视着,眼里柔情似水。 小苕儿被吵醒了,探出脑袋来揉了揉眼,刚一睁开便被那焰火给惊艷到了,哇了一声后迟迟闭不上嘴巴,目不转睛地看着。 一场盛大的焰火会结束,大家都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正巧伙计送来了一些吃食放在旁边,他们便倚靠在栏杆上说说话,看看下边的风景。 夏小曲近乎痴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从来不知道一座城市竟然可以美成这样,忍不住又跟程天石比划: 「天石,这里真的好漂亮,你看河对面,快看快看,天灯升起来了,那一条街好亮堂啊,这肯定得花不少钱呢!」 程天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再回头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这一脸兴奋样,小声地道:「等后年咱们去京城看看,我听包山说书,讲那里的房子是玉石砌的,屋顶是金砖,路边栽的树长出来的是银叶子,店里的霞衣是傍晚时分的云彩,特别漂亮。」 夏小曲今时可不同往日了,听见这话后抱着天石的胳膊同他贴得紧紧的,然后比划:「你哄小孩儿呢,那都是故事里的啦,真要是这个样子,那不是随便走在路上都能发财啦?」 「哎呀,真是不得了,你现在这么聪明呀,以前我讲下竹寨有多好,讲呦呦镇有多好的时候你都听得可起劲儿了,还深信不疑。」 程天石说完,腾出手轻轻捏着他的脸,道:「果然孩子大了哄不住了。」 闻言,夏小曲狡黠地笑着,骄傲地比划:「那当然了,我可是念过书的,不会轻易被你骗住了。」 「是啊,你最棒了。」程天石轻轻一笑,附和着夸他。 夏小曲做贼心虚似的瞅了瞅旁边的几人,见他们都在专心致志地聊天看风景这才放心了些,但还是十分谨慎地朝程天石比划,动作幅度非常小。 「可是我愿意被你哄,你说什么我是都信你的。」夏小曲说完,心满意足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程天石瞧他一边躲藏一边比划,便抓住了他的手,用指腹轻轻刮着他的指甲,低声道:「既然害怕被他们看见你的手势,那还比划这么长一段干什么,不如简短点。」 「怎么简短点?」夏小曲不明白。 程天石歪着头去靠近他,声音放得很轻,像羽毛一般飘进了夏小曲的耳朵里,痒痒的。 「说你爱我。」 夏小曲红了耳朵,低垂眉眼羞涩地笑了笑,将手握拳放在心口。 那三个字早在心上流转了千百遍,一笔一划全刻着程天石的名字。 「我不会说话,但你很早便听过我说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