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你》 第1页 [gl百合] 《想见你》作者:嘉陵【完结】 文案: 荣城街角的咖啡店门口,风铃随着来往顾客开关门的动作而叮噹作响。 店里,仙姿玉色的女老闆小心翼翼地将新做好的寻人启事铺开,挂在店内最显眼的位置。 仿佛这寻人启事比她店里的生意还重要。 “庄老师,可以签个名吗?”有粉丝认出了老闆的身份,大着胆子上前问。 女老闆思索片刻,纤白素手摘下口罩,爽快应下。 “签名拍照都可以,咖啡甜点免单,我只有一个要求。” 她指了指寻人启事,眉目郑重:“帮我发朋友圈找个人好不好?” **** 庄未绸在找一个人。 这人十年前于风雨中,赠予还是学生的庄未绸一把素伞。 这人十年后在霞蔚云蒸时,送功成名就的庄未绸一间可以避世的小铺。 雪中炭,及时雨,不外如是。 可惜,庄未绸从未见过她。 这人就像与她有时差一般,参与她的人生却又游离于她的生活之外。 时间长了,连庄未绸都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水中捉月,醉梦一场。 十年里,记忆逐渐褪色,只能靠文字留下一点痕迹。 于是,庄未绸将那些点滴记在纸上,落于心头。 直到有一日,那神奇的记事本内,不知何时被人留了言。 “未绸,好好生活,别再找我。” **** 殷氏集团的殷总有一个秘密,她有一本神奇的记事本,那个记事本会自己生成文字,据说,写文字的人来自于十年后,那个人叫——庄未绸。 ☆坚韧执着半隐退女明星vs体贴温柔到骨子里 食用指南: 【1】轻微,双洁,双,1v1,he 【2】年龄差8岁,有一点点慢热 【3】剧情双线并进(高亮),且非常重要,节奏紧密,建议不要跳章 【4】现代架空,同性可婚,无真人参照 【5】私设如山(疾病不完全符合现实),我流医学,问就是会好,不禁考究 【6】文笔小白,各位看官追文图开心,合理讨论剧情和人物,不要人身工工叽叽~ 内容标籤: 都市 世家 天作之合 娱乐圈 白月光 搜索关键词:主角:庄未绸,殷却然 ┃ 配角:于初,纪柔,祝却瑢,江意映,宁如棠 ┃ 其它:暗恋成真丨久别重逢丨双向救赎 一句话简介:不如见一面,哪怕只一眼。 立意:珍惜时光,好好生活。 第1章 想念你-1 夜半,京城。 车子终于摆脱一众车辆的尾随,缓缓驶入既定的方向。 小助理纪柔窝在座椅上狠狠地舒了口气,这才给自家老闆打电话。 “姐,我们摆脱媒体、狗仔、还有公司那帮人了,真的不用去接您吗?” “不用了,我一会儿直接去机场。”电话那头的声音清脆利落:“你们再绕几圈,最好让媒体认为我在京城酒店落脚。” 纪柔自是对老闆的吩咐言听计从,谈话间又有电话顶进来,纪柔瞧了一眼来电:“姐,吴姐又给打电话过来了……” 吴姐与公司的其她人不同,是老闆的经纪人,负责老闆的许多对接工作,若搁在平常,纪柔可不敢怠慢,然而现在她站了队,不敢怠慢的怕是也要硬着头皮怠慢起来。 “不必理会。”电话那头很是果决。 等挂断电话,纪柔嘆出一口气,她将手机设置成勿扰模式,除了设定好的有限的几个联繫人,别的电话打不进来。 随后,她登录微博,看了下话题的热度,有关自家老闆的热搜果然爆了。 话题里,庄未绸在京城国际电影节上公然喊话启鸣娱乐解约的视频,点击量和讨论度仍在不断攀升,一石激起千层浪。 微信上的未读消息也在增加,纪柔不用点开便知道那是出自于谁。 发生这么一档子事,经纪人和公司那边怕是要气疯了吧? 可这场仗已经打响,连迴转的余地都没有。 她们这段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 京城的一处广场中,这场风波的当事人庄未绸却没小助理纪柔那样愁眉苦脸。 她的帽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余一双灵动水润的眸子露在外面。 她的眸色很清很亮,像是剪下一片璀璨星辰盛在眼中。 如今京城的天时常雾蒙蒙的,天朗气清的时候屈指可数,怕是还不如这双眼更澄澈晶亮。 树梢在广场椅子上落下的斑驳晃动不停,庄未绸微微扬头,却见一只归巢的鸟雀在树桠子上探着脑袋,似乎也在悄悄地望着她这位不速之客。 庄未绸噗哧一笑,随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为了那个娱乐圈所谓顶流的位置,她这几年连窝在家的休息日都能掰着手指头数得出来,更别说像这样,坐在广场的长椅上,静下心,好好欣赏一番月色。 虽说为了这片并不能称得上清美的月色,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庄未绸却不后悔。 那个顶流的位置,谁爱争谁争吧,她是不想再为了一个人人艷羡却不知其中负累的名头将自己日后的前程都搭进去了。 第2页 原本她进入娱乐圈,也只是想做个好好拍戏的演员,后来被热度流量裹挟,不知不觉淡忘初衷走到今天这一步,现在醒悟还不算晚。 只是……她这样“自甘堕落”,怕是会叫那个人彻底失望吧? 思及此,庄未绸低下头,从包里翻出另一只手机来。 那是一只非常老旧的手机,款式已经是许多年前的旧款,市面上已经没有售卖,手机边缘磨损出一道道划痕,手机尾部挂着的卡通手机链连颜色都掉得七七八八,瞧不出原本的模样。 可即便如此,手机的主人都没捨得将它丢掉。 她轻轻按开手机屏幕,点进微信,微信里置顶的头像是个一笔画的人物小影,一如既往的简单朴素。 微信名也简洁——r。 这名字并不是庄未绸特意做的备註,而是那人原本的微信暱称。 这头像和暱称十年未变,而这人的信息……自五年前也没再回復过她任何。 庄未绸捏着手机斟酌半晌,还是将信息发了出去。 【我大概要辜负你的期待了。】 清晰的文字,却如同这五年间的消息一样石沉大海,庄未绸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回覆,也没有删除好友或者拉黑的惊嘆号。 这五年,不是早就习惯了吗?庄未绸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手指却不听使唤地滑动,直至翻到五年前那条信息。 思绪也翻腾至五年前,那时庄未绸刚刚签进启鸣娱乐,对一切娱乐公司的操作并不了解,遇到不公平的对待也只会口头上抱怨几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解决办法。 大概就是这几句毫无意义的抱怨,惹得对方厌烦了吧? 所以才会在吐露那样激烈的言辞后,干脆断了联繫。 这五年来,庄未绸从最初的负气,难堪,羞耻,而后陷入自我怀疑,经歷过一段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时光后总算放下,重新正视自己。 只是那条信息,那个人的指责,时至今日仍是庄未绸心中的一根刺,逐字逐句再瞧上一遍,依旧觉得有些疼。 疼到庄未绸微微蜷起手指,才能稍稍缓解。 树影沉月都被风吹得有些缭乱,许久,庄未绸压下心绪,又郑重地敲下几个字。 【多年前你问我的话,而今我终于可以回答你,我俯仰无愧。】 【这一次不是因为赌气或者冲动,r,我是真的累了。】 —— 荣城,江意映一早便候在接机口,等着那在京城国际电影节上掀起轩然大波的好友。 “这里!”见那熟悉的身影拉着轻盈小巧的行李箱走出来,江意映赶忙挥手。 她特意隐去名姓称唿,害怕暴露好友的行踪,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媒体盯得紧。 庄未绸也沖她招手,很快与她汇合:“映映。” 江意映没追问什么,只给了庄未绸一个大大的拥抱:“辛苦了!” 庄未绸眼眶一热,回抱住好友:“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呢? 赌上前程去反抗,这其中的惶惑与压力,只有当事人能体会。 但庄未绸轻描淡写,江意映也便不再多言,接过庄未绸手中的挎包,勾住庄未绸的手臂,换上轻快的语气:“走,咱回家啦!” 这声回家不是随口说说,江意映和庄未绸都是荣城人,两家住在一条巷弄里,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关系。 后来江意映家里搬到别处,两人也没断了联络。 这些年,庄未绸在娱乐圈浮沉,家中老人总是无人照应,也是靠着江意映一家帮忙,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对江意映,庄未绸不只有多年相伴的情谊,也有不能用语言去表达的感激。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好友的手在庄未绸眼前挥动。 庄未绸隔着口罩发出一声类似于笑的气音,头顺势倚靠在好友的臂膀上轻声道:“没有,就是想你了。” 也……想家了。 “怪肉麻的。”江意映撇撇嘴表示嫌弃,到底没推开庄未绸,趁着没有人关注到她们,赶忙携庄未绸一起离开机场大厅。 等二人顺利坐上车,庄未绸才摘下口罩帽子。 “你助理呢?”江意映这才反应过来,庄未绸居然是一个人回到荣城,没带着纪柔。 “我让她先回沪城了。” 沪城离影视基地不远,这些年为了方便工作,庄未绸在沪城租了房子住,纪柔也跟着她住在沪城。 “这次回来得急,所以我让小柔帮我去收拾东西。”庄未绸想了想,又解释一句。 江意映听出她言语中的未尽之意:“以后要在荣城长住?” 庄未绸点点头。 江意映本想追问,却在庄未绸眼中瞧见一抹迷茫之色,到嘴边的疑问又咽下,转而道:“走吧,先回。” 说罢,便启动车辆。 庄未绸也系好安全带,强调:“先回我家。” 她说的我家并不是江意映的房子,而是自己一年前买的期房。 江意映做了个“ok”的手势,车子驶离停车场,顺利滑入道路中。 说起来,这些年庄未绸在娱乐圈打拼,听着光鲜,却没积攒太多钱财。 赚的钱大头都上交公司,扣了税留给自己的只是一小部分,而这有限的部分,除去日常的开销,公益上的投入,剩下的根本不够在沪城置办房产。 第3页 所幸,庄未绸也不在意这些身外物,攒了几年,全款在荣城买下一处不大不小的房子,户型也不错。 这房子几个月前刚刚交付,庄未绸还没来过,只托住在附近小区的江意映来帮她看过几回,因此,车子停在小区楼下时,庄未绸竟然没认出来。 “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江意映见她懵懵的,不禁失笑:“这块儿纳入市区专项规划,周围的建筑设施都过。唯一没变的……” 她话说到这,朝不远处的小店指了指:“喏,那家咖啡店,这么多年,还是你喜欢的样子。” 庄未绸视线投望去,总算回忆起来:“映映,我们先喝杯东西吧。” 江意映无不可,停好车便跟庄未绸一起走进咖啡馆。 这家店几年未变,店面规模不大,位于街角,连招牌都很不显眼。 店里装潢大多是木质材料,顶部的吊灯老旧,即便是晚间,灯光也不刺眼。 拉开窗边的纱帘,让光充分透进来,很暖很柔和。 今日时间早,店门刚开,门口的风铃被一阵风吹得发出空灵清脆的声响。 店里坐着个上早班还有些犯困的店员,冲着阳光打瞌睡,头一晃一晃的。 偶有一两位熟门熟路的顾客进来,自觉寻座位坐下,扫了木桌上的二维码点好单,便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忙碌起来。 店员看着懒散懈怠,却在下单提醒后便及时抬起头来,不一会儿便做好咖啡,晃至客人跟前熟络地聊几句家常。 客人不催促,店员动作麻利,倒是形成那么一股无言的默契。 庄未绸和江意映也寻了一处角落坐下,庄未绸拿手机扫码后便递给好友,自己则循着记忆拉开木桌下的暗格。 果然,那暗格里有自己最喜欢的糖果。 江意映随便点了杯咖啡,一抬眼便见对面剥开糖纸的庄未绸,笑道:“也不知道你是喜欢她家的咖啡,还是喜欢她家的糖。” 熟悉的味道在唇齿间化开,庄未绸口罩还挂在下巴上,稍稍眯起眼睛回应:“都喜欢。” 第2章 遇见你-1 午后,荣城。 分明已是春末,女人却觉得冷。 “殷总。”秘书在她身侧唤她:“仍旧联繫不到二小姐。” 女人闭目颔首,端坐于车中没有动作。 母亲们出了这么大的事,亲妹妹又在这时不知所踪,是个人怕是都要崩溃,但女人面上却没什么情绪,好似从未遭遇任何变故一般。 “继续联繫。”她淡淡地道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外面天色愈深,积雨云成片而来,遮挡住本就不充足的阳光,电闪雷鸣来得急,雨点随后砸在车窗上。 折碎的水光透过车窗,化开道道细痕散在女人沉定的眉目间,直挺的睫毛在女人眼底浸出一片浓密的影。 手机铃声在此刻蓦地响起,女人睁开眼,接过秘书递来的手机。 却不是妹妹的消息。 “殷总,您的体检报告和……出来了。”电话那头,特助秦素的声音刻意停顿了几秒,才继续:“我现在传到您的邮箱。” “好。”女人应了声,旋即挂断电话,唤身旁的秘书:“以蓝,麻烦你去趟赛车场,亲自找小瑢。” 秘书方以蓝颔首,径直下了车。 车内只余隔档前的司机和女人自己的时候,女人的面容上才泄露出一丝疲惫来。 母亲们因一场车祸双双身故,妹妹祝却瑢和母亲们以及自己的关系都称不上亲近,即便遭遇了这样的变故,也没有转变分毫,依旧我行我素。 葬礼安排在即,殷家和祝家的重担又于顷刻间落在女人身上,此外…… 邮件接收的声音传来,女人沉了一会儿才点开。 体检报告和……亲子鑑定报告均在其中。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令女人白了脸色。 体检报告上,数年如一日的心脏和肾脏问题,终于有了明确的诊断。 而亲子鑑定报告上赫然列着,申请人殷却然与被申请人殷千璃及祝映如无亲缘关系。 心脏传来的放射性疼痛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带来的却是麻痹的症状,女人的力气减弱,险些握不住手机。 恰逢此时,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屏幕上妹妹两个字映入女人的眼帘。 “小瑢。” “找我干嘛?”手机开了免提,祝却瑢的声音充斥着不耐与厌烦,仿佛失去双亲的人不是她一般。 “肇事司机这边的情况,警方初步调查完毕,母亲们……明天会回到京城。” “知道了。”祝却瑢依旧事不关己。 双亲逝去,做女儿的却对事故原因和后续的葬礼安排不闻不问,着实令人寒心。 可女人依旧一句重话没有,只道:“小瑢,明天同我一起回京吧。” 好在祝却瑢语气虽然不好,却没为难她:“时间。” “明早六点,司机会去接你。”女人也干脆利落,只是她尚未来得及再多说些什么,电话便被祝却瑢那边挂掉了。 更多的话堵在喉咙间,咽不下也吐不出,良久,才化作一声嘆息,淹没在车中。 车窗外风雨交加,雨势越来越大,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第4页 车中密闭性很好,令人凝神静气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连一丝潮气都闻不见。 正因如此,女人才觉得难过。 她的至亲撒手人寰,此一生唯剩下个疏远的妹妹,和她意志相悖,连一句真情实感的话都不能讲。 万千的思绪只能压在心头,她的喜怒哀乐,都与这个世界没有关联。 活着,真的挺没意思的。 上天大约也察觉到她那不为人知的心思,选择在这个时候发病,像是诱惑她去寻一个解脱。 法布瑞氏症。 怪不得她这么多年总是有莫名奇妙的疼痛,稍稍不注意气温的变化便会生一场病,身体总是不好。 而今,器官已有衰竭的预兆,怕是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 可即便病魔缠身,她却不能轻贱生命,甚至连一点任性妄为的事都不能做。 她走了,小瑢该怎么办呢? 母亲们生前,她霸占着本该属于祝却瑢的关注和爱护,母亲们死后,她又手握着属于祝却瑢的财产。 若她不知情那便算了,事到如今这份亲子鑑定摆在面前,容不得她存着一丝侥倖。 鸠占鹊巢,她凭什么? 长辈们的爱重她还不了,但属于祝却瑢的东西,她总要完完整整地还给她。 “大小姐。”许是车子在路旁停留太久,司机按下遮挡,主动询问道:“您现在准备去哪里?” 女人从深思中回神:“随便逛逛吧,杨姐。” 她还不想回去。 “您的身体……还吃得消吗?”杨姐关心道。 “没事。” 明天之后,她又要做别人口中的殷家大小姐,殷家的准继承人,下属面前的殷总,祝却瑢的姐姐……只今天,她想脆弱一回,把时间留给自己。 大约是上苍怜悯,将她的心声听了进去,雨势在此刻小了很多,积雨云被风吹散一点,被骤雨洗刷过的太阳悄咪咪地探出头来。 “杨姐,停车,我想下车走一走。” 难得放纵的时光,女人不想被困在车内这一方天地。 车子顺势停靠在荣城一处街角,雨势渐停,她索性拒绝司机杨姐递来的伞,吩咐保镖远远跟着不要上前打扰,一个人朝巷弄深处走去。 “映映,等等我!” 这边,江意映跑得很快,一面笑一面回身对跟不上她的庄未绸挥手,“你快一点啊!” 庄未绸单肩挎着包,双手叉着腰粗重地喘气:“你……这飞毛腿,不做运动员真是可惜了……” 再抬头,眼前哪里还有江意映的身影。 她直起身意欲再追去拐弯处,脚底却是一滑,差点摔进一处水洼里。 “小心。”身旁的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庄未绸的胳膊,因庄未绸胡乱站定的动作溅了一裤脚的雨渍。 “抱歉抱歉!” 庄未绸歉声连连,顺着那只扶住她的修长的手向上,抬眸间却怔愣住。 那是一张稜角分明的脸。 不同于荣城人普遍的柔和之美,女人眉宇锋利,鼻樑高挺,眼窝偏深,嘴唇下瓣比上瓣稍稍宽厚些,却仍属于单薄的范畴,唇角抿压着,形成一道扁而平的弧度,外加上瘦削的脸颊,衬得五官摺叠度很高。 像一本被亲手翻开的书册,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美,却是极具有辨识度的长相。 “没关系。”极轻极淡的声音在庄未绸面前响起。 庄未绸很快回神,对上女人那双空洞的眸子,又道:“刚才谢谢您。” 女人未再多言,沖庄未绸微微颔首,手也顺势收回来。 庄未绸的目光没能从女人面容上移开,细看才注意,女人眼底现出青色,唇珠两边泛起皴白,眼睛内的那片浑浊的红也是清晰可见。 “那个……”眼瞧着女人要离开,庄未绸想都没想便下意识发了声。 女人定下来望向她,静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您是不是有点低血糖?” 庄未绸并不懂医学相关的知识,最常见的,也不过是低血糖这样的症状。 女人愣了一下,大约没料到庄未绸会出言询问。 只是再要开口时,庄未绸已经拉开包前的拉链,从中掏出几颗糖一股脑地递了过来。 “这个给您。” 糖果是庄未绸自小就喜欢的牌子,她这人念旧且专注,喜欢吃的东西很多年都不会变,现在即便不像小时候那样贪嘴,却还是保留了在包里备着几块的习惯。 见女人没有接过的意愿,庄未绸又补充:“酸甜的,很爽口。” 好友江意映对甜的东西就不是很喜欢,咖啡只爱意式浓缩,连奶茶加三分糖都嫌甜的程度。 女人眨眨眼,片刻后还是没有拗过庄未绸,伸手接过了庄未绸的好意。 “谢谢。” 掌心被温凉的指尖划过,带着一丝新雨过后的湿气,庄未绸本想再关心一句,却被远处江意映的唿喊打断。 “绸绸!” 收起好奇心,庄未绸将包带朝肩膀处扶了扶,礼貌地道了声“再见”,而后未等女人回应,便快步离开。 不过是萍水相逢,热心总要适度。 第3章 想念你-2 第5页 “欸,想什么呢?” 有阴影挡住庄未绸的视线,唤回庄未绸的思绪。 原来是江意映在她面前挥手。 “没什么。”庄未绸摇摇头,举起糖纸对着阳光瞧。 “这又是在看什么?”好友好奇凑过来。 “即便月亮没上班,路灯也会一直在。”庄未绸将糖纸内藏着的短句慢慢念出来。 这是她不经意间发现的乐趣,每一颗糖的包装纸上都有这样不起眼的一行小字,若不是机缘巧合,怕是都不会察觉。 可就是这短短的一行字,曾成为庄未绸度过灰暗日子的支撑。 江意映并没有理解文字背后的深意,她的心思还在糖本身:“我记得你说过,现在外面超市便利店都不售卖这糖了,那为什么这家咖啡店还会有呢?” “之前我问过,据说这家店的老闆托人专门定制,不对外出售,市面上也没有任何购买渠道。”庄未绸回应道。 江意映回味了一会儿,惊讶地瞪大双眼:“这是买断了的意思?” 庄未绸耸耸肩:“或许吧。” 言谈间,身后的包间传出声响吸引了江意映的注意力。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坐在轮椅上的女人自隐蔽的房间里缓缓而出。 有落座于不远处的人迅速站起,大步行至女人身后,主动扶上女人的轮椅把手:“老闆。” 看样子应是女人的助手一类。 “回京。”女人吩咐道,随后手不再把控着轮椅的遥控开关,顺其自然地垂搭下来。 那是一只纤弱且略带病态的手,皮肉紧绷地包裹着骨头,手背上血管略略突起,指节间的青色显现,指甲根部的半月痕几乎不可见。 令庄未绸无端地想起当年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来。 只是视线再往上,轮椅上的人却是带着口罩和帽子,遮挡得比庄未绸这个大明星还要严实。 几个唿吸间,女人已经被助手推着离开。 庄未绸没再深究,晃晃头将杂乱的思绪抛远。 店员正巧端着咖啡过来,被江意映叫住问:“你们这里还有包间吗?” 说起来江意映和庄未绸也来过不少回,从未有一次听说这家店还有包间的。 “不算是包厢。”服务员解释:“这是我们老闆专门准备的小房间,平日里只用来招待朋友。” “这样啊。”江意映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咖啡,又问:“对了,你们店里的免费糖果可以售卖给来店里喝咖啡的客人吗?” 店员又将庄未绸的咖啡端到桌上,微笑着回答:“免费的糖果不出售的,欢迎您随时来店里品尝。” “啊……”江意映对这个答覆有些遗憾,转而对庄未绸摊手:“看来除了常来这里顺走几颗,也没别的办法了。” 未等庄未绸说什么,江意映又对店员道:“那我每次来都将抽屉里的糖果全部带走不过分吧?” 店员被她的直白闹得有些懵,干笑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好了,你别为难人家。”庄未绸被好友的调侃逗得一哂,替店员解围后,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 耶加雪菲独有的甜香气息萦绕于唇齿之间,庄未绸不自觉露出一抹惬意的神色,叫江意映捕捉到:“她家的‘随便’就这么合你心意?” 说来有趣,庄未绸手中的这杯咖啡名叫“随便”,售卖推荐语就是“老闆随便调,顾客凑合喝”。 大概推出时便是老闆心血来潮,没想着会有受众喜欢。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几个受众,菜单里的月售数量明晃晃地摆着,让人连想像的都没有。 偏偏庄未绸喜欢。 “嗯。”庄未绸承认:“很喜欢。” 对耶加雪菲的喜爱得追溯到学生时代,只是早期为一顿餬口的饭食奔波时没有经济条件去纠结喝什么,能提神就行。 后来经济条件好了,但庄未绸却一直找不到曾经最爱的口味。 直到走进这家店。 在这家店喝到自己喜欢的口味实属偶然,这也是庄未绸会光顾这家店的原因之一。 明明都是产自衣索比亚的精品豆,只有这家店的耶加雪菲香味浓郁最合庄未绸的心意,酸度也低很多。 “真有这么好喝?”江意映好奇,就着庄未绸的咖啡杯浅尝一口:“咦?” “怎么了?” “这个味道……”江意映又抿了一口,回味片刻,才道:“怎么与我之前来喝的不一样呢?” “不会啊。”庄未绸道:“我每次点,都是这个味道的。” “说不上来。”江意映没纠结,举起自己的那杯,随意找了个理由:“可能是我刚喝过这杯,不太适应。” 庄未绸喝了几口,确实没尝出什么异样来,也便作罢。 左右坐下来无事,心态又放松,江意映没顾虑太多,直言道:“绸绸,未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网上的消息真真假假,水军带节奏的,对家趁机下场搅混水的,随意造谣的比比皆是,即便是了解庄未绸的江意映,也不能分辨哪条是事实,唯一确认的,是庄未绸在国际电影节上和启鸣娱乐闹得很难看。 第6页 江意映虽然只能算半个圈内人,但因着和娱乐圈的人打交道多了,对启鸣娱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这家公司近年来在圈内很有话语权,行事风格也偏强势,对旗下艺人的控制度很高,对于庄未绸这种不听话的,雪藏都是常见的手段。 娱乐圈叠代很快,淡出大众视野一段时间就会被遗忘,若是再被资本针对拿不到任何资源,演绎生涯怕是要止步于此。 庄未绸心态放得很平:“先解约,至于以后,能继续拍戏就拍,不能的话开一家像这咖啡馆一样的小店养活自己也不错。” “啊?”江意映被她的想法惊到托住下巴:“你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啊?” 若庄未绸是个寂寂无名的十八线演员,那受够了资本挟制,藉此退圈倒也不可惜。但作为娱乐圈炙手可热的艺人,名副其实的顶流,选在这时候急流勇退,委实令人扼腕。 太可惜了。 “绸绸,你再好好想想,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毁了自己的前程。” 庄未绸在咖啡杯上摩挲两下,并未急着接话。 这些年,她表面过得风光,即便亲近如江意映也并不了解她究竟被启鸣打压到何种地步。 自从签进启鸣娱乐,庄未绸未有一刻,不受到公司的逼迫。 启鸣的赵总为了留住艺人为她死心塌地卖命,手段骯脏且毫无底线。 安排公司内部人员拍艺人换衣期间的不雅照;做套,让艺人涉及税务问题;引导艺人容貌焦虑和恶意竞争并以此作为黑料威胁艺人……这类腌臜事,启鸣娱乐可谓信手拈来。 大多数艺人被握着把柄有口难言,若不是庄未绸小心谨慎,只怕也早就着了赵总的道。 可即便庄未绸坐得端行得正,也没能逃脱启鸣的。 接戏不是按照制作班底的优劣而是依照片酬的高低,价高者得,仿佛庄未绸不是个正经演员一般。 好不容易庄未绸熬出头,戏爆了人也有点知名度,公司又借着这波势头让她走黑红路线。 蹭着前辈炒作,引导舆论建立假想敌虐粉,炒作cp后又拆对,提纯cp粉,一系列操作下来,终于将庄未绸捧上顶流的位置。 可公司让她坐上这个位置也不是为了她个人能够接到更优质的资源,而是用庄未绸的流量去赚快钱变现。 倘若只是这些,庄未绸尚有自己的方式去反抗,不至于非要搭上自己的前程与启鸣撕破脸,但启鸣娱乐最近勾搭上国外的资本,非要庄未绸接一部戏。 戏约表面上没什么特殊,背地里却是资本用来洗钱的媒介。 不小心得知秘密的庄未绸几日辗转不能眠,最后才做出这样破釜沉舟的决定。 只是这些,作为好友的江意映并不知情。 “映映,我已经考虑得不能更清楚。” 明知和启鸣娱乐硬碰硬没有好果子吃,庄未绸也不得不这么做。 无论她是顶流也好,还是个无人问津的十八线,原则问题都碰不得。 江意映虽然不晓得内情,却了解庄未绸的性格,闻言嘆出一口气,不再过多劝说。 谁知下一秒,庄未绸自己却道:“不过一切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什么转机?”江意映好奇。 “我给另一家公司发了合作意向。” 只是这个转机尚未有任何苗头,庄未绸心中没有底,自然不好直言。 但二人不知道的是,被称为“转机”的那家公司的掌权人谌汋,当下正堵着有些发痒的鼻子与坐在车中的女人视频。 “这不是巧了么,庄未绸不久前刚向我这边发出合作的意向书。” “你打算怎么回復?” “你觉得我该怎么回復?” “庄未绸现在虽然逆风,翻盘的可能性不大,但她资质不错,等缓过这阵子,肯定能给公司带来不错的收益。” “问题就是在她带来收益之前,我要为她之前栽的跟头填进去不小的一笔,启鸣的违约金可不低。”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谁也没先漏了底。 过一阵,谌汋才开口:“违约金禾盛星谌自然出得起,只是殷却然,你总要给我个准话。” 第4章 想念你-3 收到禾盛星谌回復的时候,庄未绸正在家里收拾卫生,即便是精装的房子,需要置办的物什也不少,她得一件一件列出来免得丢三落四。 “想不到顶流明星也会自己动手拧抹布做卫生。”江意映的感慨中带有显而易见的调侃。 庄未绸觑了好友一眼:“明星不是人啊。” 不过是听着光芒万丈,私底下该怎么活不还是要怎么活么。 “那就是你狭隘了。”江意映的八卦之火烧得正旺:“就启鸣娱乐的一姐,听说出门连鞋都要助理给穿,怕硌脚走到哪里都要保镖铺地毯。” 她特意引去名姓,但庄未绸已经明白,她说的是赵启茗的妹妹赵启萦。 “嗯。”庄未绸没否认。 这位公司的一姐确实名声在外,业内无论和赵启萦有没有合作,都知道些她的品性。 只不过有启鸣娱乐在背后力挺,很多人都避其锋芒,能忍让便忍让些,不愿意起冲突找不痛快。 “绸绸。”江意映似乎想到什么,忽而道:“这位姐在公司有没有欺负过你?” 第7页 “谈不上。”庄未绸否认:“我和她资源并不冲突。” 即便有冲突,启鸣娱乐也都直接从公司层面倾斜给赵启萦,根本不会让赵启萦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江意映不晓得有没有听懂她的未尽之意,只嘆息着道:“有资本倚仗就是好啊……” 庄未绸将脏水倒掉又换了盆新的,并未接好友的话。 有倚仗自是好,但那背后的代价也不是人人都承受得起的。 “对了,我记得你刚入行的时候曾说自己遇到一位贵人,后来那位贵人和你还有联繫么?”江意映为她出谋划策:“如果可以,这次与启鸣解约能不能让那位贵人帮帮忙?” 旧人旧事突然被好友提起,着实令庄未绸愣了一下,旋即想起自己那杳无音讯的微信消息。 “她不会帮我的。”庄未绸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话补充完全:“而且我们之间,早就没有联繫了。” “啊……”江意映将手中的脏抹布递给庄未绸:“那真是可惜……” 庄未绸接过抹布,略带敷衍地点点头。 有关贵人的部分,江意映只知晓其一,而剩下的,庄未绸从未提起过。 比如她进启鸣娱乐,就是经由那位贵人引荐。 比如五年前两个人最后一次联繫,对方甚至噼头盖脸地指责庄未绸依附资本要懂得审时度势,不要德不配位还毫无自知之明…… 这些年,庄未绸因为那人的指责而憋着的那股想要证明些什么的劲儿早就泄了。 事过境迁,她已然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而与那个人……她努力过,如今,也算是一种结果。 晃神间,邮件接收的声音传来,庄未绸随意地擦擦手便点开手机。 邮箱中,禾盛星谌的合作意向回復清晰地映入眼帘。 “你瞧,‘转机’这不就来了。”庄未绸露出一抹笑,对江意映举起手机。 江意映凑近看了看内容,这才理解白日里庄未绸提到的“转机”指什么,惊喜道:“禾盛星谌想要签你?” 好歹半只脚踏入娱乐圈,江意映当然对禾盛星谌有耳闻。 这家公司不止接洽的资源好,自己公司出品的影视作品也是圈里数一数二的高质量。 既可以自己造饼,也不缺合作资源,这样的资本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攀附。 正因如此,这家公司对于艺人的筛选才格外严格。 它旗下的艺人个顶个的地位高,在圈子里挣得的头衔多,业务能力强,都是能叫得上名的前辈。 偶尔听说它接下几个刚入行的新人,也是出道便能崭露头角,实力不俗。 倘若庄未绸能将经纪约签给禾盛星谌,那可不仅仅是“转机”这么简单,日后的星途也是不用发愁了。 只是禾盛星谌近几年都只面向招兵,许久不在鱼混杂的圈子里淘沙,这次破例是为了什么? 看重庄未绸身上的商业价值? “圈子里的水深,即便是禾盛星谌你也得多留个心眼,可别再像当初签启鸣娱乐那样草率。”江意映提醒道。 庄未绸自然明白好友的关心:“我会谨慎考虑的。” 她虽然现在热度不错,粉丝粘性也挺好,但国民度却不够。 这次在京城国际电影节拿了个最佳女主角称号,还远远达不到被资本追着捧的地步。 更何况,还有与启鸣的合约问题。 从投资人的角度,庄未绸绝对不是好苗子。 但庄未绸却不怯,她既然敢和禾盛星谌联繫,便做好了让利的准备。 并不是捨不得自己的星途,而是,她还想拍戏。 踩了启鸣这么一个坑就退缩,终究不是她的风格。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庄未绸指尖一麻,回神按亮屏幕。 原来是代表禾盛星谌的经纪人于初发来的约见消息。 “她约你在荣城见面?”消息并没有避着江意映,所以好友也看得清清楚楚:“她怎么知道你在荣城?” 庄未绸也疑惑:“不清楚,我没有和她说过。” 江意映警惕心起:“要不我和你一块儿去?” 她最近刚结束一个项目,人还算清闲,陪着庄未绸不成问题。 “既然人家说地点你定,那就定在楼下咖啡店怎么样?” 庄未绸并无异议,迅速回了信息过去。 两边敲定很快,两日后面谈。 手机搁置在一旁,有了禾盛星谌的回覆,庄未绸心思定了许多,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收拾屋子上。 然而铃声再一次响起,这回却不是庄未绸常用的手机发出的声音。 “你手机响?”江意映提醒。 庄未绸怔愣片刻,才站起身,去包里搜寻声源,只是那动作怎么看都有些说不出的僵硬。 “这是怎么了?”江意映小声嘟囔。 庄未绸没听见江意映在说什么,她现下有些慌,拘着动作缓缓从包里掏出那只老旧的电话。 这只手机常年不用,早被庄未绸当作摆设,这会儿突然响,着实吓了她一跳。 毫无疑问,能让它响起的人只有那一个,可庄未绸却不敢相信。 第8页 她不敢相信,时隔五年,那人还会重新与她联繫。 江意映跟着走近,却见庄未绸垂眸盯着早已黑下去的屏幕,皓腕死死绷住,掌心也捏得很紧。 刚才还面不改色和她谈前程的人,竟因为一条微信失态到这个地步。 然而未等江意映询问,庄未绸已经先一步动作,她划开手机,点进微信。 微信置顶那个头像右上角,鲜红的数字三很是醒目。 “谁的信息啊?”身旁好友问。 庄未绸仍未回应,她唿吸发紧,手指也跟着不听使唤,好半晌都没能点进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即便江意映再迟钝,也察觉到庄未绸的异常,她不再催促庄未绸,也不搭话,只安静地等待庄未绸自己平復情绪。 过了好久,庄未绸才咽了一口口水,点进微信里。 微信里,竟是那人时隔多年打破僵局,主动给她回了消息。 信息的内容都很简短,却与多年前那一条责怪庄未绸的信息口吻截然不同,也轻易地催红了庄未绸的眼眶。 她主动低头:【对不起。】 她像从前那样安慰庄未绸:【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她说:【不要怕前路波折,随你的心意,坚定走下去就好。】 原来她都知道的。 眼泪就这样无声滑落,破碎在手机屏幕上,庄未绸慌乱地擦了擦,仿佛担心眼泪会将那信息浸湿洗去一般。 没有人知晓,那样一句轻飘飘的指责,困扰了庄未绸多久,也无人明白,她等这几句回復,从希冀等到失望。 而今,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顺利落了地,连同……庄未绸那段藏了多年的悸动。 “没事啊。”身旁的好友揽住庄未绸的肩膀,轻拍着安慰:“咱们还年轻,什么困难过不去啊,别哭。” 庄未绸将手机翻转,屏幕朝下盖在一旁,遮着眼平復情绪。 江意映等她好了一些,才小心问:“绸绸,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有关于那人的点滴,庄未绸无从说起,几度张口又咽下。 江意映察觉出她的为难,缓和道:“不想说就不说了。” 庄未绸摇摇头,眸底仍淬着红:“不是不想说。” 她抬头望向窗外,天幕沉沉,月明星稀,仿佛能将人所有的过往都掩埋。 包括那个人的。 其实有时候,庄未绸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和那个人产生过交集。 那人曾经参与到她的人生当中,却又游离于她的生活之外,像是有时差一般。 若不是有多年未删除的信息记录支撑,庄未绸甚至会怀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小区外的路灯不知何时被调成了适合入眠的暖光,指引着家的方向。 人在家中总是放松的,不惧怕暴露自己,于是等情绪安稳下来,庄未绸对身旁的好友难得倾吐心声。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罢了。” 她重新拾起手机,温热的指尖去摩挲微信置顶的头像。 “映映,我想见一个人,想了很多年了。” 第5章 遇见你-2 京城的气温总是捉摸不定的。 前一天还和和暖暖的,转日便翻了脸,阴沉得可怕。 好在屋子里挺暖和,店门很严实,寒气透不进来。 庄未绸送走最后一位顾客,便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坐在窗边去眺望。 分明已入夜,天色却烧着一抹诡异的红。 也许过不了一会儿,就要下雪了。 甜品店的老闆人善,打了电话过来告诉庄未绸可以提早闭店下班,庄未绸礼貌地道谢,挂断后却没急着关灯回去。 她在等每天都会准时来的一位顾客。 手上的复习资料翻到下一章节,店里的钟刚好指向十一点。 门口的风铃作响,庄未绸抬头,果然见一身职业装的女人迈步走进店里。 “久等了,我来取预定的甜品。”女人礼貌地道。 “您客气了。”庄未绸将早已打包好的甜品递给女人。 这一周多的时间,女人每晚都会来买走一份甜品,口味并不固定,时间倒都很准。 “你要下班了吗?”女人平日里都是取了甜品就走,今晚难得多话。 “啊,是的。”庄未绸诧异过后,便如实回答。 “打车?”女人追问。 庄未绸抿着唇微笑,没有接话。 “你别误会。”女人指了指外面:“已经下雪了,太晚外面不好叫车,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送你。” 庄未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外望去,这才注意到外面已经飘起雪花,门口不远处,一辆豪车规规矩矩地停在临时车位,雨刷在前窗上有节奏地滑动,影子在车头的“欢庆女神”标志上闪动。 “谢谢,不用了。”庄未绸收回视线:“我家就住在附近,走几步路就能到。” 女人并不强求,点点头道:“那再见。” 一片风铃声中,缎蓝色的后排车门打开,女人越过迎宾踏板,将甜品盒稳稳噹噹地递了进去,随后自己转身上了副驾。 车内人隐约可见。 原来,日日来买甜品的并不是女人,而是端坐于车里的那位。 第9页 只是日日都来,也不知道那位豪车后排的老闆为什么会对她家的甜品。 一念闪过,庄未绸飞快地晃晃头,关掉店里的灯光电源离开。 有钱人的世界与她这种连房租都快交不起的穷学生无关,她只管好好挣钱备考,争取通过考试。 车里的人并不知道庄未绸的所思所想,随手将甜品搁在扶手台上,漫不经心的模样仿若钟爱这家甜品店的不是她一般。 秘书方以蓝也对自家老闆频繁光顾这家店表示不解,印象里,殷总并不是个嗜甜的人。 事实上,方以蓝也只是按照殷总的要求,每晚都将甜品买回去,倒未见殷总吃过。 而今又因天气的缘故要送人家店员回家,难不成…… 殷总瞧上这家不起眼的铺子了? “方秘书。”女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在。”方以蓝赶忙回应。 “和技术部李教授的团队联合研究的碳化钛材料进展如何?” “制备技术进行了有效改进,新的方案也进入了试验的中期阶段。” 专业上的具体细节方以蓝并不了解,但身为殷氏集团总裁的秘书,对各个事务的进度把控瞭然于胸是基本素养。 “下个月要交上去的几个项目,质控那边的报告你跟进一下。”女人吩咐。 方以蓝点点头领了差使:“好的。” 正事说完,女人又想起多日未联繫的妹妹。 “小瑢最近又泡在赛车场?” 祝却瑢自小便迷恋刺激的事物,赛车便是一项,许多赛事都要亲临现场去看,少时还有过做赛车手的梦。 “没有。”这事方以蓝倒是早有准备:“二小姐去国外找朋友玩了。” “玩什么?” 女人对祝却瑢的性情很是了解,寻常的玩乐怎么可能引起祝却瑢的兴趣。 方以蓝默了片刻,才低声接话:“徒手攀岩。” “胡、闹。”女人语气不重,却是一字一顿,果然动了怒。 只是现在的祝却瑢比两年前更不好对付,人又成年了,哪里是跟着她的几个保镖动动嘴皮子就能拦住的? 就连跟祝却瑢接触较多的方以蓝都没办法说服祝却瑢改变主意。 好在,经过两年的磨合,殷总也不是当初那个事事都惯着妹妹性子的姐姐了,如今能管得住祝却瑢的,唯有殷总一人。 “方秘书,订明天一早的机票。” “但是殷总,明天上午新项目启动仪式,您之前应了研究所的约要去发言,中午有和总行行长的饭局,晚点还有个杂志专访……”方以蓝调出行程计划。 “第一个推掉,剩下的改期。”女人直截了当。 对于老闆的决定,方以蓝在意料之中,应了声便紧急调配工作行程。 虽说老闆是个工作至上的人,但遇到二小姐相关,所有事都可以为她让路。 其实……这样也好。 方以蓝通过后视镜悄悄观察女人略显苍白的面色,心忖有二小姐这么一个让殷总时时操心的妹妹,总归比无牵无挂强。 毕竟,殷总的身体…… 然而未等方以蓝想透彻,余光便钉在女人手边的甜品盒上。 “殷总,明天还要买甜品吗?” 若是私人因素,明日殷总不在国内,当然不需要再来买什么甜品。 但假如殷总真的在做这家小铺子的考察,出于工作职责,方以蓝有必要问上一句。 “不用了。”女人拒绝,也给了方以蓝明确的示意。 看来,之前的种种都是方以蓝多心了。 然而没过多久,这份疑惑又被方以蓝拾起来。 彼时,祝却瑢已经被殷总亲自赶回学校学习,而公司本季度的重点跟进项目也快到竞标阶段。 按理说,老闆的心思应是被工作填满才是。 但那日,方以蓝又随着自家老闆来到了甜品店门口。 车外雨势正大,雨点砸在车窗上又被不知哪里刮来的风瞬间吹散。 车内温度正好,女人单手撑在车门边沿,望着甜品店的方向出神。 “殷总想要买什么?”即便有万千疑惑,方以蓝也不会贸然问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你倒是问住我了。”女人的声音清淡。 方以蓝抬头,自后视镜观望老闆的态度,只见女人的眸色很浅,睫毛密却不挺翘,直直铺上一层,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温和沉定。 这模样若是放在两年前,方以蓝或许会相信是女人性情外露,而今时今日,见识过女人商场上手段的方秘书可不敢暗自忖度老闆的心思。 还记得殷总刚全面接手殷氏集团那阵,有几位自视甚高的公司管理层,因着各自背后都有股东支持,又是与前任总裁殷千璃一路打拼过来,对自己的定位不大客观,总是端着身份给殷总提些不成熟的建议。 那时候殷总也是一副不管对错虚心受教的模样,开会时连争端都没有,别人提出异议她便退下来,从不正面交锋。 堂堂殷氏集团的掌权人竟像个初出茅庐的职场菜鸟,谁都能指点两句。 只是没过三个月,那几位公司的管理层便起了内讧,原因很简单,不成熟的建议给彼此的部门增加了毫无意义的工作量。 第10页 偏偏几位都被殷总捧得很飘,谁也不服谁。 每每高层开会都是一团乱,几个老总抛开矜持面子在会上争得面红耳赤,是方以蓝这个秘书看着都捂脸皱眉的程度。 但殷总仍是淡然处之的模样。 直到背后的几位股东看公司的发展趋势不对,坐不住前来对殷总发难,殷总才施施然拿出决策,并当着几位股东的面在人事任命上做出变动。 不费吹灰之力让几位背地里抱团的股东生了嫌隙,还将那几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高管解决。 “都是向钱看的人,谁的利益被动了都不高兴。” 事后,方以蓝向殷总求教,得到的也不过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 “假如她们还是一意孤行呢?”方以蓝追问。 女人指节夹着限量款的艺术大师系列钢笔,笔端顶在下巴上,柔声道:“不能共赢,那就逼着她们,将揣进口袋的倒出来。” 这并不是空口白话,据方以蓝所知,不止这几位老总,连其余几位不参与事端的股东都在近期被女人查了个透。 都是公司的老油条,这些年总归有假公济私,引肥水流自己田的时候。 把柄人人都有,会不会用却要权衡。 “当然,逼急了她们,对殷氏没有好处,让她们彼此制约着才更利于集团发展,不是么?”女人点到为止。 方以蓝将女人的提点细细琢磨几日,这才在最新的人事变动上瞧出端倪来,殷总用的还是与那几位股东联繫颇深的人,但是位置调整得很是巧妙。 原来看着和善好欺的人,拿捏人心的手段却更胜其母。 在那之后,即便是跟着前任总裁殷千璃工作多年的方以蓝,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僭越之心。 后来,殷氏有过几次管线调整,都被女人轻松应对,新开闢的领域也做得风生水起,股东们年年赚得盆满钵满,自然不会再对女人生出什么质疑来。 “布雷斯特或者可露丽吧。”善心的老闆唤回了方以蓝飘远的神思。 方秘书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却听女人忽然改口:“不用了。” 顺着女人的视线向外,正见提早下班的小姑娘斜跨着包,双手遮在发顶朝十字路口奔去。 第6章 想念你-4 “就因为人家下雨天送你回家,你便记了这么久?”江意映趴在榻榻米上昏昏欲睡,下意识接过庄未绸的话。 “怎么可能呢?”庄未绸仰躺在旁边的床上,手枕在头底下,“况且,她没送我回家。” 那人只是给了她一把伞而已。 庄未绸还记得当时女人叫住她,将伞交给她时,甚至贴心地想到后续。 “伞你用完可以放在店里,下次我再来取甜品,便能顺便拿走。” 庄未绸犹豫片刻,目光朝女人身后探过去,还是熟悉的那辆车。 女人特意追过来送伞,想来也是车中人的授意。 伞看着很是朴素,伞柄近似竹形,色泽较深,像是被熏蒸过,握把上的纹路并不整齐,伞罩用的布料倒是很扎实,不容易被风吹折。 “谢谢。” 那时候的庄未绸毕竟只是个见识不多的学生,不明白许多物什越是看着低调价格越离谱的道理,面对对方分寸感很强的善意,没多想便接受下来。 只是这伞终是没能还回去,至今还在她沪城租的那处房子里,等过几日应该就被助理纪柔带过来。 “唔……”另一边,榻榻米上的好友显然没听清她说什么,顺着应了一声,便迅速进入梦乡。 这入睡速度还真是令人羡慕。 庄未绸听着江意映细微的鼾声哭笑不得,思绪却又渐渐回到几年前。 倘若一切都止于那把颓云駃雨中递过来的伞,她也许不会对那个人执拗到今日,更不会觉得遗憾。 她遗憾有关那人的过往早已经被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可她却从未见过她。 —— 启鸣娱乐的动作很快,不过两日,有关庄未绸忘恩负义,翅膀硬了就反过来拿捏公司的通稿,在网上铺天盖地传播开来。 营销号先一步发力,领着黑粉满处造谣,庄未绸的粉丝战斗力很足,却对这么持续性的反黑心有余而力不足,吃瓜群众看着乐,真正的路人却在没完没了的黑热搜中,对庄未绸的好感一降再降。 启鸣娱乐最擅长在社交平台上搅弄风云,养的水军不少,瞧准时机指责庄未绸倚仗流量耍大牌,搏黑红出风头,背刺东家,将娱乐环境搞得乌烟瘴气。 网友们瓜吃够了,看着这没完没了的消息也烦躁,顺着势头便踩起庄未绸。 粉丝的辩驳反而成了双刃剑,让围观的人更加认为庄未绸借着流量对自己的“伯乐”启鸣娱乐发难,从中能分析出真相的群众早被淹没在网络里。 再说,有几个会真的对内情感兴趣呢?众人皆是看客,孰是孰非本就没那么重要。 对此,当事人很是淡定,一边听电话里的小助理唠叨,一边收拾屋子。 “姐,我们真的要坐以待毙么?”纪柔实在气不过。 庄未绸盯着纪柔身后的柜子:“帮我把你身后那件防晒衣带过来。” “哦哦,好。”纪柔被瞬间转移了注意力,旋即又反应过来,扁扁嘴:“姐……您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 第11页 庄未绸笑笑:“听到了。” “那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我着急有什么用?”庄未绸很是淡定,将今日在超市买的用品一一拆封:“我没有启鸣娱乐的公关团队,也没有营销号和水军。哦,黑粉我倒是拥有很多,我看这几天她们也没闲着,确实为我贡献很多黑料。” 面对显而易见的调侃,纪柔却一点都笑不出来:“那我们怎么办呢?” 与禾盛星谌的合作还没谈,庄未绸便没急着表态,只道:“网上的事不必太过操心,你先把沪城的房子处理好,来荣城与我汇合。” 这明摆着是日后还需要助理的意思,可纪柔却没领会,颓然地挂了电话。 因着庄未绸一直开的免提,坐在一旁的江意映虽没吭声,却听得清楚明白。 “你这小助理怎么这么憨厚?”好友调侃。 “她刚毕业就跟着我,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庄未绸替自己助理解释。 启鸣娱乐在初时给庄未绸配过助理,只是那助理就像是启鸣的监视器,庄未绸不止一次听到她悄悄给公司汇报工作细节,也和别人拿庄未绸的生活琐事当谈资。 这些碍于工作,庄未绸都忍了。最令庄未绸不能接受的是,那助理甚至背地里卖行程给狗仔和私生。 纪柔不是签给公司的助理,而是庄未绸自己僱佣,所以这次和公司闹掰,庄未绸会带着她一起走。 “单纯容易吃亏。”江意映提醒。 即便脱离启鸣,庄未绸也还要在圈子里发展,身边跟着个机灵些的没坏处。 庄未绸没放在心上,将手边的用具收纳好:“她对我真心实意的就行。” 应对工作已经需要她耗费诸多心力,倘若生活上还要提防着身边人,实在是有些为难她。 江意映:“与禾盛星谌的事她还不知道?” “八字还没一撇呢。” 就像是洽谈好的资源在没签合同之前都可能旁落,更何况是艺人的经纪约。 说到这,江意映蓦地想起:“对了绸绸,你和启鸣的官司,律师那边是什么判断?” 庄未绸知道好友是想问赔偿的问题:“即便胜诉,还是要支付一定的违约金,多少就看具体诉讼结果了。” “启鸣现在就这么嚣张,日后再拿你的赔付做文章,你的口碑怕是会被它彻底毁掉。”江意映分析:“这样看,促成跟禾盛星谌的合作是势在必行。” 庄未绸尚未来得及回復,启鸣娱乐的经纪人吴赏便给庄未绸打来电话。 “录音。”江意映反应很快:“万一能抓到启鸣的把柄呢?” 庄未绸点点头,等好友打开录音后开了免提。 “大明星终于肯接我电话了?”吴赏的话里话外都透着讥讽。 “吴姐找我有事?”庄未绸没接话茬。 她语气不沖,听起来倒像是在示弱一般。 吴赏顿了顿,也跟着缓了态度。 “这电话是赵总让我打的。” “网上的消息估计你也看了,局势很明朗。小庄,艺人花期很短,解约事小,你的前途毁了可没人能再帮你。” 这位昔日合作的经纪人似乎在设身处地为庄未绸着想,只是这话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你听我一句劝,合同白纸黑字地摆在那儿,你闹得再大,也是斗不过赵总的。” “不如趁着赵总还在乎你的商业价值的时候,和赵总服个软,顺便为自己争取一点利益也不是不行。” “你看你之前因为拍戏推了好几个优秀的商务,赵总虽然生气,到最后不还是依了你?” 这事不提还好,提起来不禁又勾起庄未绸一段并不美好的回忆。 说是什么别人争都争不到的代言,却是去给三无产品做推广,割粉丝韭菜不说,这些商品若有一天爆雷,庄未绸根本脱不了干系。 幸好庄未绸当时在剧组,那部戏启鸣追了投资,怕庄未绸被逼急了撂挑子不干。 因小失大的事启鸣可不会做,这才给了庄未绸推拒的藉口。 没曾想吴赏这一张巧嘴,竟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只是,经纪人看似说得恳切,实际向庄未绸强调的不过利益二字。 是啊,这是庄未绸还有利用和可压榨的价值,不然怕是更难吧? 庄未绸轻笑一声,主动道:“吴姐,我去服软,赵总就给我自主接戏的机会吗?” “这都可以商量的嘛,小庄,人有时候不能那么死心眼,你现在红有选择权,但流量你能抓一辈子?不如趁这会儿多赚点钱。”吴赏还在苦口婆心地劝。 庄未绸本来也没抱希望,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继续问:“那我去服软,赵总就可以不让我接三无产品的商务吗?” 吴赏啧了一声,来做说客的人倒是先一步不耐烦:“小庄,话不能这么说吧,这些商务可是咱们公司其她艺人打着灯笼都求不到的,你怎么还挑挑拣拣上了?” 庄未绸不屑与她争辩,又问:“如果我去服软,赵总就不会擅自帮我接那种有洗钱嫌疑的项目了吗?” 她并未说具体的项目名称,也没将话说得很肯定,吴赏却先一步急了,瞬间冷下语气:“小庄,你可别不识抬举!” 第12页 第7章 遇见你-3 “小庄,我跟你说你可别不识抬举,人家找你拍几组照片那是对你的认可!明天早晨八点,学校东门集合,别迟……” “我不去。”庄未绸直接打断对方,将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 没一会儿,电话又锲而不捨地打过来,庄未绸烦不胜烦,干脆将对方直接拖入黑名单。 身旁的室友怯怯地问:“未绸,你真不去啊?” 被庄未绸挂断电话的是学校里有名的“传帮带”负责人罗艺。 “传帮带”是学生给她起的外号,罗艺也是学校的毕业生,在娱乐圈打拼几年都没个水花,后来干脆回归校园,做起了给学生谋兼职,牵线搭桥的生意。 本就是专业院校,学校里形象气质好的孩子不在少数,带出去谈合作成功的概率也很高,久而久之还真叫罗艺打下了一些人脉关系。 成衣商铺来招平面模特的,剧组需要龙套的,还有拍gg的,都直接来找罗艺在学校里物色人。 罗艺中介的生意做纯熟了,人也逐渐贪婪起来,不仅中介费要得高,还会不顾学生的意愿随意揽活,好像这群小学妹都是她手底下的员工一般。 许多学生被她坑过不止一回,工作难以完成不说,有时候还得不到相应的报酬。 奈何这些年罗艺几乎垄断了学校兼职的路子,遇到反抗她的,直接断了学生寻其她兼职的可能。 来做兼职的学生们大多经济条件困难,对这笔收入的需求很迫切,遇到不公正的对待也是敢怒不敢言。 有的人为了让罗艺给指派点轻松好完成的活计,私下贿赂巴结罗艺,更是助长了罗艺嚣张的气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普通中介的工作到了罗艺这里竟成为拿捏控制学生的手段。 庄未绸自从入了学,便被这位“传帮带”前辈盯上,只是她涉世未深,将人心看得简单,直到做平面模特的钱被罗艺扣过几回,才恍悟罗艺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的热忱良善。 这一次罗艺更是得寸进尺,背着庄未绸替她接了人体艺术的活,所以庄未绸没再退让直接拒绝。 但驳了罗艺的面子事小,日后再也接不到专业相关的兼职才是麻烦,庄未绸还有学费和生活费要负担,仅仅靠奖学金维持怕是不够。 手机铃声突兀地打断了庄未绸的思绪,庄未绸瞥了一眼来电人才接起。 原来是甜品店的老闆打来,说店里的另一位员工请事假,问庄未绸可不可以替几天晚班。 多几天班,便能多些薪酬,而且晚班不耽误庄未绸白天要上的课,所以庄未绸欣然应允。 “这周晚上,我都不回宿舍了。”挂断电话,庄未绸便和室友交代:“晚上锁宿舍门不用等我。” 她一向坦荡,并不会为自己生活上的拮据而自卑,在外兼职的事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室友点头:“据说今晚有雪,你注意安全啊。” 傍晚,庄未绸上完课便赶去甜品店,和店员交接后准时上工。 甜品店还是她当初艺考时,来这里工作赚取房租的那家。 当初庄未绸和老闆好聚好散,老闆曾承诺她来京城上大学时,如果有兼职需要可以再过来。 后来庄未绸如愿考上戏剧学院,便又来这里。 甜品店里,从员工到环境都是她熟悉的模样,再回来兼职连实习期都省略,倒是十分顺利。 只是那个雨夜给她送伞的女人,庄未绸再未能见到。 庄未绸还记得,离职回到荣城前,她曾拜託同事,将伞留在店中,若女人来取便交还给她。 可当她顺利上了学,重返甜品店时,却发现那把伞还好好地留在店中。 同事说没有人提过伞的事,更无人主动来取过什么。庄未绸思忖对方不认识女人,所以未能归还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她回来的这几个月里,也未能见过女人的身影。 若不是阴差阳错错过了,那便是女人再没来过。 可是为什么呢?雷打不动每晚都来买甜品的人,难道是忽然吃腻了,不喜欢了? 不到一年时间,店面的营业时间改成了二十四小时,店里甜品添了几种新的款式,还有应季水果做的限量造型系列。 可女人没能尝过。 庄未绸深觉可惜,却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可惜什么。 伞没再放在店中显眼的位置,而是留在庄未绸的员工柜里。 偶尔庄未绸摸摸伞柄,才能确认那个雨夜并非她的凭空臆想,而是真实存在过。 不知不觉已是年末,双旦将至,店里的装潢也染上节日氛围,室友提醒的雪于夜半如期而至,乱琼碎玉铺在店外的石阶上,倒是很美。 庄未绸欣赏了一会儿,便听见门口处的风铃作响,有客人推门而至。 来人的面容被包在口罩之下根本瞧不清楚,但依身形也能辨出,与之前常来的女人不同。 她戴着帽子,灰色的呢子大衣之内搭着一件轻薄的蓝灰色羊毛衫,领口裹住莹白纤细的脖颈,下沿收在修身的针织裙中,腰肢被一条细皮带扎着,腰带上还挂着一块小巧的冰蓝翡翠坠子。 她身形高挑,脚上踩着一双平底靴,却还要庄未绸稍稍仰头才能对望。 口罩之外,那一双眸子浅淡又冰冷,好似被冻了一层细霜,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绝开来。 第13页 自内而外的端肃矜贵。 “您好,需要点什么?”庄未绸轻轻嗅过女人带来的雪松与沉香味道,站在柜檯前询问。 女人看到她,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才道:“还有柚子挞么?” “有的。” “要一块,打包。”女人倒是利落。 庄未绸动作很快,将甜品装入打包盒递给女人:“您的甜品,这款保持期比较短,建议您二十四小时之内食用。” “谢谢。”女人声音很低,随后咳嗽了几声,细听之下,似乎有些哑。 二人交接间,指尖一触即分,可庄未绸依然感觉到了女人异于常人的体温。 “您……”在女人即将离开时,庄未绸还是好心叫住女人:“您体温有些高,如果感到不舒服最好抓紧就医,别耽误。” 女人顿住,那含着霜雪的眉眼微微勾起,轻笑声自口罩之下传来,分不清是不屑还是无畏。 “耽误了,也没什么。”女人缓缓地道。 她声音分明清淡,却被庄未绸听出一股难以察觉的绝望来。 庄未绸心念一动,生怕女人出门就寻了短见,赶忙道:“怎么会没什么,您要是有个好歹,对家里人该怎么交代呢?” 女人有所触动:“你说得对,我总要给她们一个交代的。” 这话着实有些奇怪,但庄未绸与女人素不相识,不知道女人经歷过什么,自然不好妄加评断,只顺着女人的话说:“所以您要保重身体。” 女人若有似无地嘆了口气,却仍弯着眉目:“多谢了。” 她微微调转方向,不再急匆匆离开,而是指着店中空着的座位问:“我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儿吗?” 庄未绸看她情绪好了一些,心下稍安,微笑着回应:“当然可以。” 女人缓缓走过去,坐下来,又嘆了口气。 “您要喝点什么吗?”庄未绸问。 女人摇头,指指对面方向,柔声问:“你愿不愿意,陪我说说话?” 见女人没有摘下口罩的打算,庄未绸瞭然,只给女人礼貌地斟了杯水,便老老实实地坐到女人的对面。 风雪天,店外灯火盛,节日的气氛渐浓。 越是这样的时刻,越容易挑起心里的孤独。 或许女人并不是真的想倾诉什么,只是需要在这样的时候,能有个人在身旁陪她坐一会儿。 “你是学生?” 二人对着沉默须臾,女人竟然主动开了话头。 “对。” “大一?” “对。” “在这里做兼职?” “是的。” 两人一问一答,庄未绸觉得自己不像个被偶遇的倾听者,倒像是……在面试。 女人大约也意识到自己有点生硬,轻咳了一声,缓缓道:“又要打工,又要兼顾学业,会不会觉得有点辛苦?” 庄未绸面露诧异,没有立刻接话。 “我妹妹,与你年岁相仿。看到你,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来。” 女人提及亲人,眼底漾出温和的笑。 “但她啊……现在还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 “她不独立,学习不上心,还不服管,话说重了闹脾气,说轻了又不听。” “时不时脑子拎不清,犯起浑来谁都拦不住她。” “有时候气不过和她吵起来,她嘴里蹦出来的都是刀子,一刀一刀往你心上戳。” “我是真拿她没办法了。” 分明话里话外都是嫌弃的意思,可女人连语气里都捎上一丝纵容。 庄未绸明白这仅仅是姐姐对妹妹的,并不出于真心的抱怨,自然不会顺着女人的言语讲别人的不是。 她想了想,道:“每个人都有叛逆的阶段,过去了也就好了。” 女人也没较真,可能是生着病的缘故,又长长地喘了口气。 “您的身体……真的不去医院看看么?”庄未绸关心道。 女人摆摆手:“去医院看也没有用。” 庄未绸露出诧异的神色,难不成女人得了绝症? “最近免疫力不太好,即便去医院退了热,受寒又会反覆。”女人将庄未绸的神色尽收眼底,解释道。 庄未绸意识到自己多想,回了个不好意思的笑。 时间已经不早,女人站起身道:“今晚谢谢你听我唠叨。” “您别客气。”庄未绸也跟着站起来送客。 行至门口,庄未绸拉开门,目光落在女人松风水月般的影子上:“您和您妹妹之间的感情,挺让人羡慕的。” 亲人间的抱怨,关怀,相互扶持,都令人艷羡。 曾几何时,庄未绸也希望自己能有这样的家庭环境,母亲们康健顺遂,一家人热闹闹的。 女人沉静片刻,只颔了颔首,便将拎着甜品盒子消失在风雪中。 庄未绸望着女人在石阶上留下的脚印出神,过了一会儿才拍拍自己的脑袋,懊恼道:“哎呀,应该给她拿把伞的!” 第8章 想念你-5 “没有公司的运作,你真觉得自己能坐上顶流的位置?” 第14页 “不过是个被强捧出来的戏子,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就不错了,还来掺和公司的决策?” “再说,人能红几年?你现在和启鸣打完官司,想过后果吗?” 前经纪人吴赏还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 赤裸裸的威胁甩过来,庄未绸捏了捏耳朵,不为所动。 奚落、谩骂、威胁,学生时代便经歷过,后来正式入行,庄未绸更是听出了茧子。 一点新意都没有。 最糟糕的结果她早已在心中琢磨过千万遍,既然敢做,自然不怕承担最坏的结果。 “吴姐,那些您觉得别人打着灯笼都求不到的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我无福消受。” “呵,庄未绸,你还真是翅膀硬了,不撞南墙不回头。” 吴赏冷笑,不再装出那副伪善面孔,难听话接踵而至,语气里都透着轻慢和不屑。 “有点流量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没有公司,你的流量能变现么?” “我这是遵着赵总的吩咐最后一次劝你,再见面,你可别哭着求我们放你一马。” 庄未绸无动于衷:“多说无益,吴姐,我们法庭见。” “你!” 电话那头的废话庄未绸无心再听,直接按了挂断。 耳边终于清净,庄未绸吸了口气,起身给自己倒杯水。 “太噁心了!”江意映关掉录音,气得将手机丢在一旁:“颠倒黑白,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人不要脸起来真是没下限!” 庄未绸和吴赏打交道这几年,早见识过这位经纪人的品性:“她这不算什么。” 更卑劣下作的也不是没有过。 “我从前还担心你冲动解约。”江意映还有些气愤:“现在却觉得你太能忍耐了,这种人,多相处一天都想吐!” 庄未绸只是笑笑。 “绸绸,你说娱乐公司不会都是这副德行吧?”江意映有些不确定:“那禾盛星谌不会又是一个火坑吧?” 对此,庄未绸也不敢妄下定论:“见过面就知道了。” —— 隔日,江意映和庄未绸早早便来到咖啡店。 江意映抬头去望店门的标牌:“你说这家店也是有趣。这么多年连个正经名字都没,就叫‘咖啡店’。” 庄未绸也随着朝上方瞥了一眼。 就在此时,店员拿张店铺转让的公告出来,同她们热络地打招唿。 “你们稍等,我把它贴好就去做咖啡。” 江意映疑惑:“怎么突然着急转让?之前不是干得好好的?” 店员一边将双面胶撕下,一边解释:“老闆一家子即将出国定居,没时间再打理这么一家小铺子,所以才打算尽快转让给别人。” “怪不得。” “我那老闆挺着急的,转让的费用很低。”店员顺势道:“您要是有朋友感兴趣,麻烦帮忙引荐啊。” 江意映没走心地应了一声,便拉着庄未绸进入店里,毕竟正事重要。 然而庄未绸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店里晃神许久。 经纪人于初来得很准时,坐在庄未绸对面,没聊什么客套话便直接步入正题。 “眼下有两种合作方案可以供庄小姐考虑。” 第一种,是庄未绸与禾盛星谌签订完整的经纪约,像是曾经的启鸣一样,商务和戏约全权交给禾盛星谌负责。 但与启鸣不同的是,禾盛星谌只负责提供资源,最终的决定权还是交给庄未绸本人,公司并不会做出强迫艺人接通告的举动。 第二种,签订半开放的经纪约。 禾盛星谌为庄未绸建立独立工作室,相关的工作对接也都交给工作室来负责,并不会过多干涉,与第一种方案相比,这种自由度高,但公司却不会主动“扶贫”,需要艺人自己去接洽资源。 “这两种方案的合约效期都是三年,公司这边抽成比例也是一样,百分之五十。”于初言简意赅。 这样的抽成比例放在业内并不低,尤其是对庄未绸这样的在娱乐圈自带流量热度的艺人而言。 庄未绸没急着表态,于初也不催促,喝了口咖啡,继续不急不缓地给出条件。 “无论哪一种,庄小姐同启鸣娱乐的纠纷都会在禾盛星谌的管辖范围内,这点庄小姐不必担忧。” “三年后,如果合作愉快,续约的分成会跟着调整。” 庄未绸心下瞭然,禾盛星谌的抽成比例这么高,原来是将与启鸣娱乐的赔偿金算在内。 稍稍权衡后,庄未绸缓缓开口:“和启鸣娱乐的纠纷我自己可以处理。两种方案并不冲突,建立工作室,公司每年至少提供两个有效项目,抽成第一年百分之五十,剩下两年百分之四十。此外,我自己对接的资源,公司抽成比例第一年百分之四十,剩下两年百分之三十。” 于初没料到庄未绸能在短时间内思考得这么清楚,原本公事公办的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 只是言语上,这位经纪人依旧谨慎:“庄小姐的诉求我已经清楚,等我回到公司商量一下,再给庄小姐答覆。” 庄未绸心中本来还在戏约上有一些自己的要求,但考虑到禾盛星谌本身的口碑,又按下思虑。 第15页 于初瞧出她的欲言又止:“庄小姐有其她的想法不妨直说。” 庄未绸思考片刻,隐晦点明自己的顾虑:“我有转型的意愿。” 她从来都不想单纯地做什么流量,回归演员的本质才是她一直追寻的。 不曾想,她这份顾虑却与于初不谋而合。 经纪人眼底笑意真诚:“这点庄小姐可以放心,将流量和业务能力本末倒置可不是我的工作风格。” 换言之,只要庄未绸有足够的实力,于初不会将她困在流量明星的标籤上。 来之前,庄未绸其实有通过网络初步了解过于初的履歷,如果是她来带自己,庄未绸自然更有信心。 只是一切未有定论,有些话总要强调在前面,这是庄未绸在启鸣娱乐学到的经验。 话题差不多聊完,于初本想告辞,却被一通电话止住脚步。 她向庄未绸示意过后便行至一旁,江意映趁着这时候对庄未绸比了个大拇指。 “绸绸,你真是成长不少。” 从前的庄未绸几乎不会为自己争取利益,更做不到像这样从容地与人谈判。 庄未绸拍拍她的手背,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咖啡店门外。 几分钟后,于初重新回到座位,竟是痛快地道:“庄小姐刚才提出的条件,禾盛星谌全部可以接受。” 协议会在三日内发到庄未绸的邮箱,如果庄未绸有什么异议,再与于初联繫即可。 “这么快?”江意映讶异于禾盛星谌的办事效率,更惊奇禾盛星谌的态度。 在业内数一数二的公司,竟没有一点架子,向庄未绸展示了足够的合作诚意。 庄未绸停了半晌,顺着自己的心意问出口:“我现在身上还负担着与启鸣娱乐的纠纷,风评也不是很好,所以于小姐方便透露,禾盛星谌为什么会在这风口浪尖时选中我么?” 与启鸣的过节看似只是违约金的问题,背地却不知埋下多少隐患,即便禾盛星谌看重她的前景想要接手,完全可以避过这阵风头,没必要上赶着给庄未绸收拾烂摊子。 况且庄未绸虽然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禾盛星谌却只能通过有限的几个在业内都没名头的奖项,以及网上的流量数据了解她,这样的背调结果,如何会让禾盛星谌对她青睐有加? 哪知于初只是笑笑,颇为官方地回道:“庄小姐不要妄自菲薄,禾盛星谌愿意与庄小姐达成合作,当然是因为庄小姐能力出众,可以实现互利共赢。” 庄未绸入了耳却没走心,点点头算作回应。 现在只是达成口头协议,一切尚且存在变数,多问无益。 临走时,于初站定,斟酌半晌,道出几句实情来。 “庄小姐刚刚的疑问,我没办法给出准确的答案。不过……有机会的话,庄小姐可以直接问我们谌总。”经纪人婉言后,对庄未绸伸出手:“希望我们能达成合作。” 庄未绸礼貌地回握住:“谢谢。” 等于初离开后,庄未绸才抿了口凉掉的咖啡。 江意映碰碰她的手臂:“这是禾盛星谌谌总的意思?” “应该是。” “你跟谌总认识?”江意映有些不解。 “不认识。”庄未绸否认。 虽然她在娱乐圈打拼了许多年,但咖位很虚,又受到启鸣的诸多限制,和娱乐圈的这些资本基本没有接触。 “那是为什么呢?”连江意映都察觉出不对劲:“又是了解你的行程,特意来荣城见面,又是谌总亲自敲定,答应你的全部条件。会不会有诈啊?” “是啊,为什么呢……”庄未绸顺着江意映重复,心中却有了大胆的猜测。 只是这猜测太过跳脱荒谬,没有任何凭据,还是暂且放在心底为好。 “合同还没签,即便有诈,也可以转圜。”庄未绸安抚好友:“别紧张。” “这倒也是。”江意映贊同她的说法。 正事叙完,庄未绸习惯性拉开桌子的暗格,看到熟悉的糖果后,心念蓦地一动:“映映,你觉得我将这家店盘下来好不好?” 第9章 想念你-6 庄未绸想接手咖啡店实属心血来潮,细细思量之下却觉得可行。 现成的店面,积累了几年的客源,用心经营肯定比什么都从头开始容易些。 至少对于庄未绸而言,做个副业也是好的。 只是在转让费上,江意映仍有顾虑,庄未绸和启鸣的违约金还没有定论,再为店铺出血,怕是有些吃不消。 “我和你一起?” 面对好友的提议,庄未绸笑笑拒绝:“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自打计划和启鸣解约起,庄未绸便提前做了经济上的准备。 虽说刨除违约金的部分,她的积蓄剩不下多少,但好在她并非铺张浪费的人,只要转让费合理,她还是可以支付的。 简单和店员沟通了意愿,留下联繫方式,庄未绸便将此事放在一旁。 只是没过半日,便收到了店主的反馈。 江意映因临时的工作被叫走,庄未绸一个人见了老闆。 这家店的主人是个稳重谦和的中年女子,大约是着急变现,转让费用要得很低,粗算下来,庄未绸都不知道她是赚是赔。 第16页 整个面谈的过程简单又轻率,转让协议的内容倒是拟得周密齐全。 庄未绸按下心中的疑惑,过了一遍转让协议的细节,问:“‘随便’使用的咖啡豆和店铺里的糖果,您方便给我购买的渠道吗?” 这两项在别人眼中或许可有可无,但她实在是放不下。 店主似乎没料到她会问及这些不起眼的细节,着实愣了一阵:“什么?” 还是经由店员提醒,店主才恍悟:“这个没走供销,都是朋友送的,届时我和她商量一下,再给庄小姐答覆可以吗?” 庄未绸心中疑惑更甚,面上却不显,爽快地道了声“好”。 卫生许可证和营业执照变更还需要几日才能办好,庄未绸也不急,回家便将近日的情况仔细捋了一遍。 不是她敏感多疑,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禾盛星谌的签约,咖啡铺子刚刚好的转让时机,所有的选择和决断都没有周折,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助着。 这样的体会似曾相识,却也让庄未绸警觉起来。 吃过一次亏,她不敢再深陷。 与你有关吗? 庄未绸对着那只老旧手机出神,可这疑问却终是没能化成文字传达给对方。 —— 京城,颐和苑墅。 禾盛星谌的总裁谌汋转着个金算盘手把件,翘着腿,对女人念经。 “你看看她提的那些条件,多严苛!” “她身上的隐患何止违约金这么简单,我签了她,就是公然和赵启茗叫板。” “圈子里谁人不知,赵启茗手握八百营销号,天天在网上扯皮都得膈应死你,公关的损失,平台每年的保护费怎么算?” “还有资源这个问题,她要是真有两把刷子,我给她资源当然没问题,但万一她能力不足呢?” 女人不紧不慢地握着天青泥料制得的紫砂壶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轻轻推了过去。 谌汋恰好口渴,端着茶杯一饮而尽后,才砸吧出味道来。 “殷总,你这报復是不是幼稚了点儿?” “科研茶,降火的。”女人噙着笑:“对你身体好。” 谌汋:“……” “还要一杯吗?”女人端起茶壶示意。 女人变相护短,谌汋有苦难言,捂着嘴摆手。 将口里那阵泛上来的清苦咽下,这位禾盛星谌的总裁再度开口。 “我不管啊,你让我干出通过经纪人电话偷听商谈内容的卑鄙勾当,还害我签不平等条约,这笔损失得从你分红里扣。” “可以。”女人连犹豫都没有。 “这么痛快?”谌汋挑眉,得寸进尺道:“那增持禾盛星谌股票的事儿,你也多考虑考虑?” 女人笑意不减,眼底的光却是一闪:“这么多年过去,你这算盘是打得越来越响了。” 谌汋是沪城谌家的人,却在毕业之后没接手家族的事务,自己依着兴趣创办了禾盛星谌。 虽说有家族庇佑,但终究底蕴不同。禾盛星谌能有如今的势力,与谌汋精准毒辣的投资眼光以及强势的经营能力密不可分。 只是这些,都不是谌汋敢在女人面前肆无忌惮的理由。 毕竟再有魄力,也没有几个人敢同殷氏集团的掌权人提过分的要求。 “老同学,给个准话儿呗。”谌汋手指搭在桌边,打起人情牌。 二人大学同窗,惺惺相惜。毕业后,谌汋创办禾盛星谌,女人在资金上给谌汋提供了不小的支持。 她们之间的情谊,可不止合作伙伴这样浅薄。 女人抿了口茶,分明苦得要命,她面上却连一丝动容都没有。 谌汋心蓦地软下来,摆摆手:“你要是实在为难……” “一千八百万股。”与此同时,女人开口:“以你的名义增持。” 这意思是委託谌汋全权负责。 谌汋倒抽一口凉气:“一千八百万股?” 比她预计的多出三倍不止,以禾盛星谌当前的市值计算,这个加仓数量可不是利好而已,而是能稳定禾盛星谌发展的真金白银。 不仅如此,以谌汋的名义增持,更是巩固了谌汋在公司的话语权,避免禾盛星谌在影视大环境低迷时期被其她资本抄底。 殷氏家大业大的,这点个人投资的确不算什么,但这不是谌汋占朋友便宜的理由。 “这诱惑太大了,你提条件,不然我收着心虚。”昔日里谈笑间拿下项目的谌总放下翘着的腿,正色道。 “两个条件。”女人也没客气,“第一,合约首年,禾盛星谌给庄未绸的资源,你亲自把关。” 这于谌汋而言不难,却是利用谌汋的身份给庄未绸上保险。 只是…… “为什么仅仅是首年?” 女人垂眸勾起唇角:“一年,足够她从中汲取经验,学习成长” 很轻的语气,却让谌汋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来。 谌汋又琢磨片刻,总算反应过来:“你这是给庄未绸的合约里提附加条款啊!” 有效资源也分优劣,公司里的人并不了解庄未绸的情况,难免以流量错估她从而走了弯路,有谌汋这层做保,庄未绸的星路更顺遂。 第17页 女人被拆穿也不恼,只问:“如何?” 拿人手短的谌汋咬咬牙:“成交。” 左右给庄未绸的好资源扑了,禾盛星谌的名誉也会跟着受损。一味追求制作班底,不如由她筛选合适的项目,也藉此摸摸庄未绸的深浅。 “还有呢?” “这届禾盛星谌内部的影视年会是不是要办了?”女人提醒。 谌汋心领神会:“知道了,我这就让人给庄未绸发邀请函。” 禾盛星谌的影视年会定在每年的年中时段,主要用来展示公司已开展项目的完成情况和新项目的项目计划。 庄未绸的合约还没走完,卡在这个时间上,不受邀也是情理之中,但谌汋既然答应了,便不会食言。 刚进公司就能来参会了解公司项目安排,对庄未绸有利无害。 只是女人这千般思量,却无半分是为自己,令谌汋倍感诧异。 正事告一段落,谌汋放松下来,换上朋友间的八卦语气:“却然,你为什么这么看重庄未绸啊?” 女人低着眉,良久,才轻嘆如呓语:“因为……” —— 禾盛星谌的法务动作很快,定稿协议里的条款清晰,没有任何投机取巧故意模煳的内容。 庄未绸谨慎地阅读了几遍,确认没有问题,才慎重地签了字发出。 公司的经纪约尘埃落定,庄未绸心中大石也跟着放下,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收到抄送邮件的于初确认担任庄未绸的经纪人一职,电话紧随而至。 “庄小姐。” “于姐叫我小庄或者未绸就好。”庄未绸主动示好。 “那好,未绸,祝我们未来三年合作愉快。” 于初客套一句,便步入正题。 “邮件里的邀请函你有查收吗?” “有的。”庄未绸应声:“我行程没有问题。” “那好,到时我让人帮你订机票。对了,你在拍戏和商务上有哪些需求可以告诉我,我过项目的时候可以提前把控。” 经纪人做事不拖泥带水,庄未绸便也不随便兜圈子,直白地提出自己的诉求。 “代言要做背调,不能是三无产品,拍戏我没有限制,更多看剧本质量。” 经纪人没有异议,两人的理念相合是件十分幸运的事,庄未绸可以预见,这三年的工作,有于初的协作助力,应该会很愉快。 或许上天可怜庄未绸之前太过倒霉,近来的好事一件接一件。 刚挂了于初的电话,庄未绸便接到咖啡店店主的通知,说送糖果和咖啡豆的那位朋友同意继续供货。 庄未绸礼貌感谢后,忽而心念一转,道:“那您方便把您朋友的联繫方式推给我吗?我想当面道谢。” 第10章 想念你-7 启鸣娱乐不愧是营销大户,话题一轮接一轮,全方位撒播庄未绸的黑料。 短短几日,连造谣庄未绸苛待身边工作人员,仗着是顶流霸凌剧组同事的话题都冒了出来。 网友吃瓜吃得疲软,有事没事嘴两句,权当庄未绸是个生活中的出气筒。 一直反黑的战斗粉忙得键盘上都冒火星子,有的粉丝实在气不过,直接私信质问庄未绸为什么不澄清。 难道就这么沉默着,任由启鸣诋毁? 归根结底是粉丝认为正主不作为,积了怨气。 小助理纪柔每日兢兢业业地收集信息,兢兢业业地盯着网上的反馈,又兢兢业业地汇报给庄未绸,自沪城至飞来荣城,没有一日懈怠。 庄未绸盯着她因劳碌而有些干燥起泡的唇边,体贴地递了瓶矿泉水过去:“别急,先喝口水。” “姐,现在咱们社交媒体的帐号都被启鸣那边收走了。”纪柔托着腮很是沮丧:“大粉之前给我的私信我都没回復,现在要是被启鸣利用那真是一团糟。” 启鸣的下作手段不少,她们现在又事事被动,导致纪柔情绪很消极。 庄未绸清点几个快递送来的箱子,拿来壁纸刀拆开其中一个,仍是一副不着紧的模样。 纪柔没办法,只好转而对身旁的江意映道:“映姐,您劝劝姐吧……再这样下去,姐恐怕就要失业了……” 江意映捉住庄未绸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不忍心活泼真诚的小助理蒙在鼓里,直接戳穿道:“绸绸,你看你给小柔吓的。” 庄未绸没忍住噗哧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我已经委託律师收集了信息。” “什么意思?”纪柔还有些懵。 “都闹上法庭了,告一件也是告,多告一项诽谤也没什么。”庄未绸笑着解释:“今天皓瀚律师事务所那边会向法院递交立案资料。” 跳过明星动不动发律师函的步骤直接立案,告的还是诽谤,庄未绸的意思不言而喻,这一场争端,註定不能轻松收场。 小助理反应了一会儿,倒吸一口凉气,顿觉爽利不少。 “况且……”江意映将话头接了过来:“你姐已经是有靠山的人了。” 接二连三的喜事砸得纪柔缓不过神来,愣了好一会儿,才激动起来:“姐,我们这是要翻身了?!” 第18页 “还早。”庄未绸谨慎道。 虽说与禾盛星谌的合约已经走完全部签署流程,成为板上钉钉的事,但什么时候宣,她还在考虑中。 过早,难保启鸣不会趁机泼脏水,败坏禾盛星谌不择手段挖人。 太晚,对她的工作有必然的影响。 况且一直瞒着,被有心人挖出来爆料,也会让禾盛星谌和她陷入被动。 看来她口口声声不用禾盛星谌承担违约金,却还是要利用新东家助她一臂之力。 不晓得谌总会不会在协议生效时后悔签了她这么个麻烦。 只是这都在情理之中,庄未绸并不觉得有什么愧疚的,协议首年的抽成比例已经是庄未绸的诚意。 在娱乐圈浸染多年,她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任人拿捏的职场菜鸟,懂得为自己争取实实在在的利益。 想来即便她不去费心,禾盛星谌的公关团队也会来找她去商量具体的宣发事宜。 纪柔不了解其中的博弈,得知这样的结果已经开心得不得了。 江意映拍拍单纯的小助理,随即转移了话题:“与禾盛星谌的经纪约你签得着急些我理解,那店铺的转让协议你急什么?” 庄未绸没解释。 许多事看似毫无关联,却环环相扣,她不信一切只是巧合。 —— 禾盛星谌的动作比庄未绸预估的还要早。在家整理衣物的半日工夫,网上的风向便有所转变。 起因是有人抱怨热搜的无趣,一天到晚就这么点破事,别老占用公共资源。 吃瓜的群众本就对明星与经纪公司之间的事不那么感兴趣,而今终于有人说话便顺着风向贊同起来。 紧接着有人混入其中开始引导,指出启鸣娱乐这些年的虚假营销,认为这次可能又是启鸣的手段之一。 至于目的是什么,有人称是黑红手段,给庄未绸的流量再添一把火,也有人称是得不到就毁掉,结合庄未绸近年的工作进程,说得煞有介事,像是亲歷者一般。 网上的消息本就是捕风捉影,没个实锤,这下彻底把水搅浑,拖着启鸣不能独善其身。 纪柔看得捂嘴乐,想像着以启鸣的做派,之前必然花钱堆了不少热搜。这横生的枝节一出,热搜还挂在上面给自己招黑,撤下来又要耗费一笔。 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招可真损吶。”小助理感慨一声,幸灾乐祸的表情却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 江意映正吃着刚点的外卖,手被占着没法翻阅最新的消息,只能探过头来:“只是这些热评也没有替绸绸澄清的意思啊,真的会有效果吗?” “映姐,您是不知道,这比之前一边倒的骂声可强多了。”盯着好几日网上言论的纪柔倒是很知足。 “不,这样就很好。”庄未绸主动接过话茬。 她和启鸣早已站在对立面,但群众却不了解内情,太过针锋相对的网络环境于她而言并不是好事。 先埋下质疑的种子,后续还有官司要打,总要一点点来。 禾盛星谌能在没通知她的情况下,就暗戳戳帮她摆了启鸣娱乐一道,已经足够仗义。 “只是讨论来讨论去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直接撤掉热搜不好吗?”江意映对娱乐圈的弯弯绕还是领悟得不够,疑惑道。 庄未绸却摇头:“热搜撤掉也解决不了我的问题,等解约的时候还是会被有心人翻出来。” 那她最近吃的亏受的气,便是无论如何都发泄不出来了。 “有些事,不能靠别人帮,只能我自己来。” 庄未绸不知道的是,千里之外的京城,谌汋也问了与江意映相似的问题。 “撤掉热搜一劳永逸,为什么偏要捨近求远,左右风向啊?” 女人刚开完会,连口水都没喝,便通过视频电话听近来闲得发慌的谌汋唠叨。 “降热度看似花费更多,实际这种盯风向的工作才更加耗费人力物力。” “况且这对庄未绸而言也没什么好处啊,是什么原因让你受累不讨好,偏要用这种方法替庄未绸解围?” “事我都可以替你办,但你总得让我知道理由吧?” 女人垂着眸,手指捏着盖碗,将茶水表面的浮沫刮去。 谌汋实在摸不准她的意思,对着手机屏幕连唿。 “殷总……” “却然……” “殷却然!” 女人被她吵得无奈,总算开口:“你觉得启鸣娱乐的前景如何?” “还可以。”在专业判断上,谌汋很客观:“赵启茗人不怎么样,手段也不光明。但她手里的项目还不错,挑人的眼光也还算勉强。长远看肯定会栽跟头,但只要不暴雷,短期的发展还是没什么问题……” 她话至此,才勐地反应过来。 “你要动启鸣娱乐?!” 看似荒诞的想法,一旦揪出线头便顺理成章。 “动摇启鸣,之后借着庄未绸的官司让启鸣娱乐陷入争议之中。你是这个意思?” 谌汋逐渐串联起思路,不仅打个寒战,为女人布局的深远起敬。 “只是赵启茗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一点舆论就能摧垮的。” 第19页 女人点点头:“当然,所以得一步步来。” 谌汋蹙眉思索。 资本圈层也是有壁垒的,许多看似豪横不可一世的人上人,碰上圈子里真正的权贵,也只有让路的份。 譬如收购启鸣娱乐,以禾盛星谌目前的实力确实要周折些,但殷氏的总裁想要,那就另当别论了。 “一个赵启茗而已,在娱乐圈小有建树,落入资本市场根本不够看啊,连ipo都终止上交的公司,她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 女人迅速领会她的意思,淡淡解释:“就当是送给禾盛星谌的礼物。” 这下谌汋不淡定了,女人的礼物实在太过贵重。 若说仅仅是替庄未绸还人情,之前女人给的资金支持对禾盛星谌而言已然足够。 况且,女人的算计里,庄未绸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一环。 难道看重庄未绸只是女人的幌子? “赵启茗得罪你了?” 思来想去,谌汋也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可能性。 女人抿了口茶,浅淡的眸子微微眯起:“她欠小庄的,怎可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第11章 遇见你-4 庄未稠被罗艺堵在了甜品店门口。 在她第三次拒绝罗艺的时候。 昔日还维持一点“学姐”体面的中介这会儿彻底暴露本性,指着庄未绸的鼻子骂。 “电话不接,活儿也不干,怎么着,还没摸到入行的门边儿就学会耍大牌了?” “给你安排差事那是照顾你,多少人抢着干,轮到你挑挑拣拣吗?跟谁摆谱呢!” “虽然你上周爽了林总的约,但人家林总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晚作为艺术作品模特,你必须去!别再蹬鼻子上脸!” 庄未绸烦不胜烦,碍于罗艺在学校里的地位,压着脾气找藉口:“罗姐,我还有工作,抱歉,您找别人吧。” 罗艺嗤笑,指了指背后的甜品店:“你说的工作不就是在这里值个班?能挣几个子儿?不如踏踏实实跟着我干几年,以后才有出路。” 这话倒是不掺假,演员这个行业人多资源少,没有背景想要出头,除了沉下心来从底层做起,还要先人一步积累人脉,积累经验,这样才有可能被那万中无一的机会砸中。 罗艺虽然手上没有什么优质的资源,但对没背景没履歷的学生而言,跟着她确实能积累一些入社会前的人脉和经验。 她给学生介绍工作,学生回报她中介费用,哪怕抽成比例高一些,也称得上是你情我愿的合作。 但罗艺不顾庄未绸的意愿去替庄未绸做主接工作,这就触及了庄未绸的底线。 说是人体艺术,却不仅仅用于展览,还要满足林总的私慾。 林总借着工作往来到底安了什么心,庄未绸不愿深想,苗头从罗艺这里掐断就好,无论能否合作,尊重彼此是最基本的态度。 “罗姐,我想我已经和您说得很清楚,我不会接这份工作,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很抱歉耽误您的时间,您还是找别人吧。” 日后难免还要打交道,即便罗艺说话难听,庄未绸也不愿和她起冲突,尽量保留对方的颜面。 更何况这还是在甜品店门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哪知罗艺今天竟是执意与庄未绸槓上。 “我已经答应了林总,你今天愿不愿意都得去!庄未绸,别拿自己以后的工作机会做赌注,小心我和你们系主任告状,让你连实习的机会都没有!” 她们专业在毕业前有必须要完成的实习,原本有罗艺,这类实习轻而易举,算是给学生开绿灯,没想到罗艺却拿学生的前程施压。 至于系主任……庄未绸也是今天才知道,罗艺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怪不得能在学校肆无忌惮。 只是她打小就是自己做主,不依靠任何人,来京城上学也是她执意而为,没有任何人能动摇她。 自己做决定习惯了,又是初长成的年纪,越是威胁庄未绸越逆反,面色冷了语气也不再收着。 “您想告诉谁便告诉谁,就算喊来校长到我这也得讲理!还有,我还要几年才毕业呢,罗姐肝火这么旺,小心没拿捏住我,身体先吃不消和大夫谈长期合作去了。” “你!” 罗艺没想到小姑娘如此牙尖嘴利,指着庄未绸哆嗦半天,下一秒就要出掌拍在庄未绸面上。 庄未绸后退半步,然而有人更早捉住罗艺的手腕,阻止了罗艺的动作。 罗艺被钳制无法动作,干脆连腿脚都用上:“你谁啊!” 对方一身休闲装,耳朵上还挂着单只耳机,轻松避开她不得章法的拳脚,还在罗艺不知不觉间将她拉到远离庄未绸的位置。 保镖? 庄未绸反应过来,目光朝一旁望去,果然在马路一侧看到那辆熟悉的豪车。 转眼之间,罗艺已经改变策略,蹲在地上揪着保镖的裤脚:“光天化日打人?!我这就报警抓你!” 庄未绸嘆气:“这里有摄像头,罗姐。报警吧,您在店门口这样我也挺为难的。” 许是她们的动静有些大,店里终于有同事出来询问:“怎么回事,小庄,要不要帮忙?” 罗艺见情势不对,恨恨地瞪了庄未绸两眼,正要开熘,却被那保镖拦住。 第20页 “让她走吧。” 庄未绸发了话,保镖这才颔首撤步,给罗艺放了行。 罗艺面上仍有惧意,狠话不敢说,气得跺跺脚,绕开保镖走远些,指着庄未绸放狠话:“咱走着瞧!” 同事见人走远,关心她:“没事吧?” 庄未绸摇头:“没事。” 等罗艺走远,保镖也颔首准备离开,全程并未多言,给足了庄未绸空间。 “请等一下。”庄未绸叫住她,跑进店里包了一块儿小蛋糕后又出来。 新品,那人许久未来,应是还没试过。 “这个……可以代我转交吗?” 因车里的人发话,保镖才赶过来替她解围,那她借保镖的手,还她一块小蛋糕,不过分吧? 保镖扶了下耳机,得到确认后才收下。 自那之后,女人又许久未至,无论是女人的助手还是保镖,甚至那辆车,都没在甜品店附近出现过。 庄未绸有意地观察一阵便放弃,只是偶尔收拾东西的时候,会对那把伞出一会儿神。 时间过得很快,自那以后罗艺也没来找过她,庄未绸虽然兼职收入降低,但乐得轻松,在店里代班的时间延长,额外找了份家教的工作,算上奖学金的话,也足够负担自己的开支。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归于平静的时候,家里忽然出了事。 她亲缘稀薄,幼时被母亲们收养,很小的时候,母亲们被不法分子报復,因公殉职,全靠姥姥一个人将她拉扯大。 姥姥对她有养育之恩,却不怎么待见她,觉得是她给家里带来了晦气,才造成母亲们的早逝。 姥姥甚至不愿意听庄未绸喊姥姥,坚持让庄未绸叫她老太太。 少时,老太太一边埋怨一边看顾着庄未绸,觉得庄未绸就是个累赘。 后来庄未绸逐渐长大些,老太太便不怎么管她了。 本来是祖孙两人相依为命的时光,庄未绸却只能在家里看到一个淡漠的身影。 莫说庄未绸在学校被欺负,就是病了伤了,老太太也未必会多关心一句。 所以庄未绸考学出来,老太太嘴上说她心太野,却没真的阻止她。 好像她走她留,都无所谓一般。 最初,庄未绸也会难过,小心翼翼地讨好,但时间长了也习惯,专注走自己的路。 只是这份亲情再浅薄,也不能潇洒放下。 总归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得知老太太生了重病,庄未绸第一时间和学校请假,匆匆忙忙赶回家的时候,家里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问了半天老太太都不吭,还是江意映的母亲悄悄告诉她,老太太想省点钱,没交供热费。 “我自己的家,冷不冷我自己知道,你受不了就回你的学校去,别在我这指手画脚招人烦!” 到头来,老太太还嫌庄未绸管得太多。 庄未绸不跟她一般见识,找江阿姨借了电暖气,给脸色不好的老太太点上。 “哦,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年在京城打工攒学费吗?被学校开除了?” 庄未绸听出老太太语气里的关心,轻声道:“没开除,只是回来看看您。”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花儿。”老太太没好气。 “您的体检报告呢?”庄未绸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道。 老太太警觉起来:“你要我体检报告干什么?” “江阿姨给我打电话说您前几天晕倒被送急诊,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你用不着想东想西的,我身体硬朗着呢!” “既然硬朗,给我看看体检报告总没什么吧?” “给你看?到时候你拿着我报告买保险,受益人填你自己,我找谁说理去?!”老太太煳弄不过,开始胡搅蛮缠。 “不给我看也行。”庄未绸站起身,欲搀扶老太太:“咱们现在就去医院,重新查一下。” 老人拍开她的手:“翅膀硬了?这就来要挟我了?!我、不、去!” 到底是身子骨虚弱,拌个嘴的工夫,老人便按着腰,唿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 庄未绸赶忙扶她坐下来。 “我告诉你,咱俩非亲非故的,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你管不着!”老太太气喘匀了,开始赶人:“你抓紧回学校,别在我这儿碍眼!” 老人有几分蛮力,庄未绸被她推得后退好几步:“姥姥!” 这一声惹得两人都愣了,还记得小的时候,庄未绸被老太太纠正过许多回,后来挨了打,才记住教训不再喊。 老人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将庄未绸推出门外:“我不是你姥姥,也不用你管!” “嘭”的一声,房门彻底将祖孙二人隔绝开来。 庄未绸站在门外打了个哆嗦,按在门上的手却是无论如何都拍不下去。 过了一会儿,倒是老人自己将门打开,只是老人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只是把外套和行李丢出来。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无家可归。 庄未绸气极反笑,蹲在房门口时不时跺脚,声控灯明明灭灭的,照不清楚她此时此刻纷乱的心境。 后来江阿姨不放心去而復返,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外,便将她领回家暂住。 第21页 “绸绸,你也别怪你姥姥,她有自己的盘算。”路上,江阿姨对她开解道。 庄未绸胡乱点点头,当务之急是先了解老太太的身体状况。 “江阿姨,您知道她的病情吗?” 第12章 遇见你-5 老太太得了癌症,三期,医生建议手术,但老太太坚持保守治疗,又没有家属跟随,暂且这么拖着。 江阿姨觉得庄未绸有知情权,所以偷偷给她打了电话。 而今老太太藏着掖着,大约是不想给庄未绸增添经济负担。 “我没记错的话,明天是你姥姥去化疗的日子。你偷偷跟她去医院,这样她想瞒你也瞒不成。” 庄未绸感激地对江阿姨道谢,第二日便早早蹲在家门口,等老太太出门。 一路尾随至医院,待老太太排队等电梯,庄未绸才敢探出身来。 有保安注意到她鬼鬼祟祟,拦住盘问半天,确认她只是家属才放行,纠缠的工夫,老太太已经坐上电梯。 庄未绸赶不及,恰逢旁边的电梯开门,这才抓紧挤进去。 这部电梯有些特殊,只停特定的几个楼层,电梯角落躲着个带棒球帽的女孩,一着石膏,另一只手遮脸,鼓起一双杏眼瞪她。 可能是刚才太匆忙,被庄未绸挡在电梯里没能顺利出去。 庄未绸有些尴尬地抿抿唇,先前太着急,也没注意电梯里有没有其她乘客。 “抱歉啊。”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我要是被我姐逮到,我跟你没完!” 女孩的话没头没尾,庄未绸琢磨片刻,才理解她的意思。 “你的家人在找你?” “对啊。”女孩答得很随意。 庄未绸蹙眉盯着她手臂上的固定器:“那你躲什么?” 凭白惹得家里人担心。 “我不躲?”女孩来了精神,声音都提高些:“我不躲,她逮到我就是一通教育,烦都烦死了!” 庄未绸蹙着眉没接话,女孩像是找到了倾诉者,在电梯楼层的攀升期间打开话匣子。 “课业成绩要管,出来消遣娱乐也要管。” “我这就是玩车受点伤,养几天就能好,她跟天塌了一样限制我这个限制我那个的。” “我成年了可以对自己负责,她却一直把我当小孩子。一天天的,精力都放在盯我,换做是你,你不躲?” “我妈都没这么约束过我,她一个做姐姐的倒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她算老几啊……” 总归是别人的家事,庄未绸不好置评,只是想到昨日将她拒之门外的老太太,还是多了嘴:“那也许是关心的一种表达方式。” “关心?”女孩不屑:“谁稀罕……” 被关爱包围能恣意妄为的人,哪里懂得亲情珍贵。 话不投机,庄未绸也不再多言,电梯门开便迅速走出去。 哪知女孩也跟了出来,在她身后遮遮掩掩。 距离老太太要去的肿瘤内科还有几层,庄未绸顺着安全通道的楼梯上去,女孩贴在她身后左顾右盼。 “你跟着我做什么?”庄未绸不解。 “你害我没跑出去,这会儿保镖肯定都在楼底下等着呢。”女孩爬得有些喘。 “所以?” “那我借着你打掩护,你一会儿找机会帮我出去,不过分吧?” “可你这样偷跑出去,家里人肯定更担心。”庄未绸劝诫道。 女孩还穿着病号服,真跑到外面出事,庄未绸付不起责任。 “嗐,我老老实实待着她照样担心,管她那么多。”女孩满不在乎。 庄未绸根本不想搭理她,脚上的步子迈的很快,可女孩身长腿长,三两步又跟上她。 “遇见就是缘分,咱们交个朋友?我叫祝却瑢,你呢?” “我不想交朋友。”庄未绸忍无可忍:“我还要去照顾我的家人,没有时间为你打什么掩护。” “你害得我被困在这儿,现在倒是翻脸不认人了?”女孩不依不饶。 说话间,庄未绸已经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将女孩的声音连同人一併阻隔在通道里。 耳根总算清净。 走廊中,来来回回的人,病患家属都不少。各自都有各自的难处,谁也没有余力去关注别人的喜怒哀愁。 甩开纷杂的情绪,庄未绸目光不断搜寻老太太的身影,好在,老人也是刚刚到达科室,正等待看诊。 于是庄未绸也寻了处角落坐下,默默地陪着老人。 她清楚老太太的性格,现在出现在老太太面前,惹得老人恼羞成怒,怕是会弄巧成拙。 至少得等老人看完病才能现身。 思虑间,女孩竟又跟来:“刚才还火急火燎地说照顾家人,这会儿却这里悠闲?你这两幅面孔太明显了啊。” 庄未绸微微背过身身,并不想与她交流。 就在此时,科室大厅忽然闯入几人,职业装扮一致,瞧那神态是在寻人。 女孩蓦地紧张起来,扯着庄未绸衣袖,用庄未绸的胳膊尽量挡住自己的脸。 只是这伎俩在专业人士面前反而更惹眼,不一会儿,几人便围在庄未绸跟前,为首的人自走廊那头从容走来。 第22页 “二小姐。” 庄未绸无意插手别人的私事,用了些劲才将衣服自女孩手中扯回来,再抬头,却见一熟悉的面容定在身前。 “是你?” 女人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庄未绸:“你怎么在这里?” “好啊!你们一伙的?”女孩像是揪住什么把柄,捉住庄未绸的手臂质问:“我说你怎么不肯帮我,原来是我姐的眼线!” 这下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庄未绸撤开一点,给女人让路。 女孩却是越琢磨越生气,拽着庄未绸不肯放:“口口声声照看家人,你家人哪儿呢?哪儿呢!亏不亏心!” 凭白受一通指责,庄未绸也觉得莫名其妙,偏偏女孩还喋喋不休,着实令人烦躁。 “我姐现在真是越来越高明了,保镖都要伪装成路人?” “她那么大的精力不好好经营公司,非要用在我身上?有意思吗!” “还有你,方秘书,我记得你原来跟着我妈咪的时候,也不是负责这些琐事的,怎么到我姐这里就变了?!” “真是什么样的老闆配什么样的员工,一个两个都不务正业!” 女孩的嗓门越来越大,周围人也纷纷朝这边望过来,庄未绸担心老太太发现,慌中生怒,掰开女孩的手,低声道:“这位女士!能不能动动你那生了锈的脑子看看形势,现在是你在骚扰我!” 女孩毫无感情地干笑两声:“我……骚扰你?!” 还好女人识趣,吩咐围住的保镖退开一圈给庄未绸让路:“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庄未绸连应承都懒的,径直离开包围。 “欸你别走啊!”女孩根本不相信,言语里尽是嘲讽:“做戏还得做全套呢,你这演半截子算怎么回事?” “神经病!”庄未绸丢下一句便离开。 “你骂谁呢!” 女孩还想纠缠,却被女人拦下。 “二小姐……” 女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庄未绸逐渐远离,不晓得她说了什么,但总算阻止了这场闹剧。庄未绸行至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才回头,心里隐隐对女孩的姐姐生出了一丝同情。 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即便是出身豪门家境优渥,也照样要为亲情头疼。 祝却瑢眼见庄未绸当真头也不回地离开,才开始质疑自己的判断,侧头问方以蓝:“她真不是我姐的保镖?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方秘书嘆息一声,解释:“殷总作为家属,想要调取医院病人的监控并不难。” 祝却瑢闹了乌龙,用手指蹭蹭自己眉骨,恼道:“她现在连监视器都用上了?还真是丧心病狂!” 方以蓝还想劝她:“二小姐,殷总最近身体都不大好,你能不能体谅一下……” 祝却瑢被这话激怒,脸上浮上烦躁的表情,摆摆断:“少来!她身体什么时候好过?一天到晚用自己的健康绑架别人有意思?” 方以蓝自知失言,谨慎地闭嘴,下一秒,视线触及不远处的人,又不得不提醒祝却瑢:“二小姐,殷总不是那个意思。” “那她什么意思?” 祝却瑢不以为然,嘴里蹦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还要冰冷。 “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她?就知道拿身体说事儿博同情。” “再说,她只是身体不好,又不是快死了。” “那些赛场上出意外的车手,玩徒手攀岩失足的运动员,有几个不是时时面临危险?” “生死就是那么一瞬间的痛快,我又不是没见过,她就别拿她那小打小闹的体弱要挟别人了。” “要是哪天她真快挂了,我一定自觉,当几天不惹她生气的好妹妹……” 愈发过分的言语,让方以蓝这个外人听了都寒心,“二小姐!” 祝却瑢“切”了一声,转身时嘴里还在念叨:“她人呢?我……” 话未尽,视线便定在不远处的女人身上。 女人戴着口罩,浅淡的眸子波澜不惊地将祝却瑢望着,眉心平整,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露出来。 仿若刚才议论的不是她一般。 祝却瑢有一瞬间的心虚,旋即轻咳一声撇开视线。 女人对着祝却瑢扬起的下巴静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不需要你当几天好妹妹。” 她手臂垂在身侧,指尖还在因疼痛而发颤,眉目却一抬,淡漠中透着凌厉,令人生畏。 “趁着我还没被你气死,找个时间,我们比一场?” “比什么?”祝却瑢轻睇她一眼。 “车。”女人捏捏手指,额间布了一层细汗,周身不容置疑的气势却分毫不减:“输了,就乖乖听我的,别再做出格的事。” 第13章 想念你-8 律师事务所的公众号正式发布了法院受理的通知,解约的,连同状告启鸣娱乐诽谤的。 发布没多久就上了热搜,有关庄未绸的相关信息再一次霸占了文娱榜。 当事人此时仿若事不关己,在咖啡店里鼓捣着新买的投影仪。 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变更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刚好够庄未绸重新装点布置。 第23页 譬如加个投影仪,方便播一些影片。 譬如在空闲的角落放一个书架,码几本杂书可供阅读。 譬如在窗边摆几盆水培的植物。 当年庄未绸与那人谈心,也曾幻想自己退了休,可以拥有一间咖啡店,每天坐在店里,读书、看看老电影、做几杯咖啡,规模不需要太大,能用以餬口即可。 而今,这样一家名为“咖啡店”的店铺,生动而真实地展现在庄未绸面前。 唯有那个人,至今都未能出现。 店员刘晓在一旁帮她打杂,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多大了?” “二十四了。” “在这里干多久了?” “快六年了吧……” “一毕业就在这里做服务员?”庄未绸有些惊讶。 “对啊。” “那你还挺踏实的。” 刘晓挠挠头:“我文化层次不高,之前也在其她店面工作过,待遇都不太行。这里给我上五险一金,调休假期,加班费都没落下。老闆对我很大方,我肯定也得好好干回报她。” 庄未绸点点头,想起最近因家里有事在休假的另一名店员:“那小卓呢?” “卓妍?她和我来的时间差不多,最近她妈妈生病住院,她才请假,很快也会返岗了。”刘晓不清楚她具体想问什么,便挑着回答。 瞧出她隐隐的紧张,庄未绸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别拘束,我就是随便问问的,以后还要辛苦你们帮我继续看着店。” 这是暗示刘晓不会轻易解僱职员的意思。 店员明显舒了口气,也对着庄未绸笑开。 庄未绸心念流转,眉目间更加温和,一点架子都没有,言语间甚至带着一点俏皮。 “我现在是你唯一的老闆没错吧?”她放下手中的投影仪遥控器,招唿刘晓坐在身旁,“那我问几个问题不过分吧?” “知无不言!”刘晓逐渐放开,人也活泼起来。 “你之前的老闆有合伙人吗?” “没有,一直都是老闆一个人。” “你六年前来的时候,就是这位老闆么?” “对,我来的时候这家店没开多久,老闆是同一个人,没变更过。” 庄未绸“嗯”了一声,想起前日在店里碰面的那位,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之前来的那个人,真的是前老闆的朋友吗?” 太过普通的人,与庄未绸谈咖啡豆和糖果的生意时并不上心,随意得好似在完成任务,和店主也不是很熟悉的模样。 总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刘晓愣了两秒,含混道:“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就是这一两秒的迟疑令庄未绸捉住端倪,她手撑着腮,似有调侃:“某人刚才还跟我保证知无不言,噢?” 小姑娘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 庄未绸看她实在纠结,换了种方式问:“‘随便’和糖,与我有关吗?” 老闆的“朋友”可以随便派个人冒充,但目的不会变。 如果咖啡和糖都是为了她而准备,那来见她的人到底是谁,真的不重要。 只是这一切假设,荒谬中又带着希冀,连庄未绸自己都不清楚,她怎么会自作多情地问出这样的话来。 刘晓停顿片刻,摇摇头又点点头。 “糖果每张桌子都有,随客人食用,确实不对外售卖。” 老闆的朋友供货也是真。 只是…… “‘随便’的咖啡豆,仅对您一人提供。” 庄未绸来的虽然不勤,但有店主提醒,店员自然上心。 “具体的原因我也不知道,老闆不说,我们也不会多嘴问。” 庄未绸恍惚一瞬,记忆被拉扯到几年前,而后又迅速回过神。 怪不得,江意映会觉得口感不一样。 只是多年如一日,为她偶尔光顾煞费苦心,却只字不提,若不是她今天追问店员,这些用心会被掩埋得一干二净。 图什么呢? 就像那个人,恰到好处地推波助澜,却从不肯现身。 “耶加雪菲……”庄未绸言至一半,便停了下来。 耶加雪菲的豆子,她也在别的渠道购买过几回,但都不是这个味道,浅烘之后,果香、花香、蜂蜜的清甜都保留得刚刚好。 这味道她早年喝过一回便念念不忘,而最初的一杯,也是那人给她的。 店员并不知道她所思所想,顺着她的话说:“是,耶加雪菲咖啡豆,每次送来店里的量都不多,不像糖果,所以只能对您特供。沖泡的方式也是店长特别教的。” 庄未绸压下思绪,又起身去调试投影仪:“转让店面,真的是因为老闆准备出国吗?” “那我真不知道了,都是老闆的决定。”刘晓如实回答。 “还有别的瞒着我的吗?” 小姑娘摆摆手,讨饶道:“这次真没有了。” 庄未绸笑盈盈的,倒是真的不再追问,投影仪的各项功能设置很快被调试好,她满意地看看自己的杰作,不经意地道:“小刘。” 第24页 “嗯?” 称心的店面,仅给予她一人的咖啡豆,糖……假如她不盘下这家店,那人会用什么方式,将这份心意传达给她呢? 可这疑问终是被庄未绸咽回肚子里。 “小刘,陪我看部影片吧。”庄未绸转言道。 电话在此时响起,原来是经纪人于初的信息提醒。 【明天的航班,别错过登机时间。】 庄未绸回了确认的消息,心中有了新的盘算。 —— 禾盛星谌的影视年会是内部性质的,非公开,有影视播放平台负责人受邀参会,但媒体并不会介入。 谌汋一身晚礼服的装扮,裙尾拖在光滑的大理石面上,立于台阶之上与合作方碰着香槟寒暄。 公司内的艺人也陆续到场,前来和她打招唿。 游刃有余的总裁面上一团和气,心思却分出大半在会场大厅的门口,低声问身旁的助手:“她来了没有?” 助人低声回应:“还没。” “那庄未绸呢?” “来了,按您的吩咐,随着于经纪先同各位董事打招唿。” “每年的年会都没什么意思,今年好不容易有些看点,当事人还姗姗来迟,真让人着急。”谌汋接过助手递来新的香槟杯,眼睛又朝门口的方向瞟了一圈。 “一会儿殷总来,您要亲自迎接吗?”助手询问。 “不用。”谌汋摆摆手:“让人直接带她去会客室。” 她那位老同学一向低调,分明是禾盛星谌的大股东,但都是代持,隐在幕后全权交给谌汋打理。 每年的年会,即便谌汋邀请她她也不参与,今年之所以破例,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到这,谌汋转而去寻庄未绸的身影。 助手眼观六路,瞧谌汋注意力都在别人身上,不得不出言提醒:“老闆……” “说。” “您今天已经往艺人们那边看很多回了。” 偏偏还不是光明正大地瞧,梗着脖子头还微微倾斜。 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偷感”。 谌汋没领会助理的意思:“我作为老闆,看看我的员工有什么问题?” “当然没有问题。”助手欲言又止,“只是……” “怎么?”谌汋纳闷。 “只是,段总刚刚朝您这边瞥了好几回了。” 谌汋:“……” 段总,段承禾,各大奖项加身的实力派,而今淡出荧幕做电影评审,禾盛星谌的股东之一,也是……谌汋的爱人。 想到回家还要跟老婆解释,谌汋顿时有些萎靡:“你怎么不早说……” 助手很是无辜:“您不过是看看您的员工,心虚什么?” 谌汋:“……”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那个……”谌汋眨眨眼,视线正好飘向门口那一抹熟悉的身影,赶忙转移话题,“走走走,跟我迎迎殷总去!” 说罢,便朝门口走去。 助手疑惑,谌总不是说不用亲迎吗? 今天的老闆还真是反覆无常,难以捉摸。 —— 会场偏厅,庄未绸跟着于初,就近与公司的几位股东一一招唿。 一轮应酬结束,于初给她递了杯柠檬水散散酒气。 “等会议结束,我们再去见谌总。” 庄未绸倒是不着急,将柠檬水含在口中,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咽下。 “你以后的资源,会由谌总亲自把关。”于初想了想,还是主动告知:“谌总对你的前景很上心。” 经纪人原本以为庄未绸会追问,但身旁的艺人却比她想像中更加沉得住气,轻轻应了声便没有下文。 放眼整个娱乐圈,颜值上出众的比比皆是。 但颜值惹眼,性格又稳定的却是屈指可数。 精明的脑子都用在勾心斗角,争番引流上,荧幕前一副面孔,背后又是另一种态度。 大染缸里待久了,又有资本搅混水,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于初见惯了,自有一套和艺人相处合作的技巧,但遇到庄未绸却半分都还没用上。 圈子里的大热艺人,名副其实的顶流,私下却沉稳得像是个老干部,令于初有些意外。 这样的人,单论品性,的确具备长红的资质。 思虑间,斜前方一阵骚动,有人大步而行,脚下生风。 于初定睛一看,原来是谌总。 庄未绸的视线也跟过去,正巧见到女人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看到谌汋过来迎接,摘下口罩,露出一抹和煦的笑。 那身形瞧着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于经纪明显认出来人身份,倒吸一口凉气:“殷总?!” 第14章 想念你-9 在会场里的资本圈的人,没有几个不认识女人的,哪怕没交集,也对女人有一定的了解。 京城四大家族之一——殷氏的家主,国内先进位造业的掌舵人,殷却然。 传闻她在双亲意外逝世后,强势接手殷氏集团,短短几年便整顿好内乱,带着殷氏迈上新的资本台阶。 第25页 既巩固了家族在京城的地位,又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别看她年纪轻轻,殷氏上下无一人不信服遵从于她。 连当年在她母亲面前摆姿态的长辈,都全权支持她的决断。 无论是手段还是魄力,都叫人敬佩。 有传言,说她不喜争斗,在最辉煌的时期急流勇退,于前几年淡出殷氏决策部门,主动让权给亲妹妹,自己则退居二线,过上了不问世事的闲散生活。 还有人说,是她们二人姐妹关系不睦,妹妹架空了姐姐几年,殷总念及亲情步步退让,而后幡然醒悟东山再起,重新掌权回归。 但这一切都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话,如今,在这位殷氏总裁面前,可没人敢多言。 谌汋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女人面前,见她坐在轮椅上,不禁蹙了眉头。 “最近身体又不舒服了?” 殷却然身体一直不好,这事儿谌汋很清楚,只是前段时间瞧她没日没夜地投入工作也没什么反应,便疏忽了。 “没。”殷却然弯着眉眼,语气轻柔:“只是治疗后的副作用而已,过几天就能恢復。” 女人向来在自己的身体健康问题上避重就轻,别说谌汋,就是至亲对她也无可奈何。 “小祝知道吗?” “知道,她盯着我用的药。”殷却然笑容愈深:“现在是她管我了。” “那就好。”谌汋心下稍安,转为调笑的语气:“我以为你就偷偷来打个照面,今天这么高调是为什么?给某位姑娘撑腰?” 殷却然被她逗得一哂,目光却是一斜,精准地落在远处的人身上:“你说是就是吧。” 谌汋没料到她会这么大方承认,面露讶色。 “找个清静些的地方,有工作同你商量。”殷却然话锋一转,谈起正事。 她面上笑容不褪,一副温和好相处的模样,但自进会场到现在,却没人敢造次,不约而同地站在一旁观察了好一会儿。 好不容易有人鼓起勇气,为日后可能会与殷氏集团攀上关系想要上前迎合,却被谌汋眼疾手快地拦下来。 “不好意思各位,今天是殷总的私人行程,我和殷总还有些事情要谈,就先失陪。” 说完便吩咐助手开路,自己亲自推着殷却然朝私人会客室行进,只是行至一半,谌汋忽而想起什么,低下头与殷却然耳语:“要不要叫庄未绸过来?” “不必。”殷却然拒绝得很果断,视线却又朝侧后方拂过。 谌汋也跟着望过去,恰好和于初的视线对上。 对方眼中的困惑哪可能逃过待人接物游刃有余的精明老闆,谌汋起了玩闹的心思,对着于初的方向挑了下眉,果然使于初更加困惑。 “谌总这吊人胃口的本事,倒是越来越纯熟。”殷却然的声音平静,“只是不知道承禾姐会怎么想。” 谌汋顿时眼角一抽。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社交能力极好,三言两语就能同人熟络起来,又爱开玩笑,身为禾盛星谌的老闆却没架子,言语上的边界感不强。 时间长了,便总能惹来三两朵桃花,人虽清白,绯闻却不断。 偏偏她爱人是个爱酿醋吃醋的性格,酸过了犯起脾气,足够她喝上一壶。 “不许和我老婆瞎说啊!” 谌汋赶紧警告殷却然,二人多年的交情,对彼此知根知底。因着谌汋的缘故,殷却然和段承禾关系也很不错。 如果殷却然在段承禾那里使坏,谌汋怕是只能抱着枕头在老婆门外哭出护城河。 殷却然只是一笑,并不搭茬儿。 谌汋意识到她无言的警示,不再调侃她,推着她进了会客室。 关上门,谌汋才开口:“从前怎么邀请你都不来,今天这么明晃晃地在公司露面,总不能是为她撑腰这么简单吧?” 殷却然这样的身份,一举一动都有人分析揣摩,这也是她多年找谌汋代持股份,自己隐身幕后的原因。 如今大喇喇地出现在禾盛星谌的年会,在外人眼里,代表的就是殷氏的态度。 对于禾盛星谌而言,殷氏的支持有利无害,但就整个娱乐圈而言,这样强势的资本入场,能给圈层资本分利带来不小的变革。 谌汋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出言问一问殷却然的意思。 然而殷却然只是低头笑笑,将话题转移至别处:“小庄的商务,你这边有筛选到合适的么?” “你这也太心急了。”谌汋无奈:“她刚签进来,又深陷与启鸣娱乐的解约风波,就算是给她塞商务,也得和品牌方商量几轮呢。” 殷却然贊同地点头:“那正好,‘whape’在国内的全线代言人还没定,你先替她做做背调。” 谌汋毫无防备地懵了一瞬。 “whape”这个品牌她有耳闻,顶奢,近几年国际地位很高,最新的设计款型很受时尚圈追捧。 若是庄未绸能成为“whape”的代言人,商业价值必然会提升。 只是,顶奢的代言,业内多少人虎视眈眈,以庄未绸现有的资质,如何能争得过? 再说这两年品牌方在开拓国内市场,但谌汋未听过她家要甄选代言人。 “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第26页 “小瑢和‘whape’的主理人有个项目合作。”殷却然一只手搭在轮椅的扶把上,另一只盖在手背上,目光调远,并未落在任何一处焦点。 谌汋脑子转了半天,都没能理解殷却然的意思,沉默半晌,也只蹦出一声……“啊?” 殷却然被她憨实的表情逗乐,捂着嘴笑了一会儿,才半是玩笑地道:“她在我妹妹身上占了便宜,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要讨回来。” 祝却瑢经过这几年,也长大成熟了,有自己的规划和目标,公司项目做得风生水起。殷却然乐见其成,从不过多干涉。 这次也是偶然,祝却瑢和她提起项目合作的事,殷却然才得知,原来“whape”的主理人是崔家和魏家的掌上明珠,魏京岚。 京城的四个家族,崔周殷魏,表面上各自有各自的领域,互不冒犯,实际上大大小小的项目,合作牵连甚广。 四个家族私下交情不错,只是没必要摆在檯面上给外人看罢了。 魏京岚与祝却瑢年岁相仿,再加上同有赛车方面的爱好,平日里总是凑到一块儿,算是相处不错的玩伴。 这次,魏京岚创立的品牌想要在国内寻求突破,事急从权,便找了祝却瑢帮忙。 除此之外,魏京岚还想借着与祝却瑢的关系,找殷却然谈一谈合作。 虽然,殷却然坐在殷氏掌权人的位置,与魏京岚的母亲们平起平坐,但论辈分,她其实和魏京岚算是平辈。 若是两人差着辈分,殷却然自是需要端一端长辈的气度,不能与魏京岚计较,但现在不同,平辈之间,争抢算计都是各凭本事,不存在谁要让着谁。 祝却瑢虽然没亏在钱财上,物力精力却在无形中搭进去不少,除此之外,还要来给魏京岚做说客,到殷却然这里牟利。 妹妹在商场上吃了亏,殷却然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魏京岚想要的合作,殷却然心里有数,也乐意促成。只是这代价,魏京岚得心甘情愿地交付出来。 谌汋被殷却然绕得一脑袋浆煳,揉揉太阳穴道:“却然,你能不能直白一点……” 殷却然回神,眸中锐意乍现,旋即消弭,被温和的笑意完完全全覆盖。 “直白一点……”她似乎有些困扰,停顿两秒才回应:“‘whape’会在三个月内主动联繫,你让小庄的经纪人做好准备商谈。” 女人话语中的笃定令谌汋一惊,她知道,殷却然从不是信口开河的人,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必然有充足的理由。 只是她尚未缓过来,女人又带来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 会场内展厅,庄未绸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用指腹堵住鼻孔,才将将止住。 于初正在一旁打电话,没注意她这边的动静。 公司里主要负责人她都打过招唿,艺人同事也浅谈过几句,眼下无事可做,庄未绸索性坐在会场宾客席上放空一会儿。 她分明什么都没想,脑海里却蓦地映出一张女人的脸。 是叫殷……却……然吗? 第15章 想念你-10 听于初说,那是殷氏集团的负责人。 对于资本圈的这些人物,庄未绸不甚了解,她只是对殷却然这个人有些印象。 细细思索,上次她刚回荣城,在咖啡店,那个从包厢里出来的女人也是坐在轮椅上,身形与这位殷总相似。 是一个人吧? 庄未绸刚才离得远,不大能确认,再想凑近观察时,谌总已经将人带离,但她隐隐有些感觉,这就是同一个人。 她还记得,刘晓说过,女人是老闆的朋友。 既认识咖啡店的老闆,又与禾盛星谌的谌总有私交,当真只是巧合吗? 而且,女人刚刚那一眼……是在看她么? 庄未绸本就是带着目的而来,此时不免在心底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手包里的电话振动,打断了庄未绸的神思,原来是之前合作过的导演打来电话。 “辛导。” “未绸,我们剧组这边慎重商量过,一致决定给你申报本届沪城电视节的女主角奖项,你有个准备。” —— “今年的沪城电视节,小庄的奖项申报也会照常。” 会客室中,女人一派云淡风轻。 去年年底,庄未绸拍的电视剧在卫视频道和平台同步播出,无论是剧集内的故事节奏还是演员的表现都可圈可点,观众的讨论度很高,业内人士评价也是超预期。 有人推测,庄未绸也许能靠这部戏拿个奖。 沪城的电视节一直存在地域偏向性,无论是提名还是颁奖都向着自己地域圈层内的艺人。 启鸣娱乐的总部在沪城,原本,庄未绸作为启鸣娱乐的艺人是具备竞争优势的,但她和赵启茗闹解约,剧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硬碰硬。 能让剧方冒着得罪赵启茗的风险报名,其中必然有殷却然在暗中推动。 “你这……” 谌汋有些磕绊,组织了下语言才继续。 “你这消息都快比我这个圈内人灵通了。殷氏集团要正式进军娱乐圈?” 她当然清楚,有名有姓的家族都在娱乐圈做点投资,只是这对于权贵之家而言实属小打小闹,就像殷却然放在她这里的股份,都是闲情,没动真格。 第27页 她们有自己的家族职责和使命。 但是这一回,女人的做法却令她猜不透。 “没有。”殷却然否认后又补充:“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谌汋露出不解的神色。 殷却然沉了许久,没急着解释。 不久前,祝却瑢和她坦白,说给自己老婆付语青开了家音乐公司。 音乐市场近年不景气,有钱赚的只有火出圈的那几位,因此祝却瑢成立公司之初,也做好了前几年稳赔不赚,颗粒无收的准备。 之所以跟她坦诚,是想要她帮忙做做经营规划,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毕竟在管理公司上,殷却然更有话语权。 妹妹对于爱人的呵护,殷却然看在眼里,心里不自觉地惦记起庄未绸来。 若是没有这几年的空白,殷却然甚至幻想过,她可以默默陪着小庄成长。 看小庄不断进步,在自己的领域里逐渐站稳脚跟,游刃有余,无坚不摧。 可惜,她当初思虑不周,做了错误的决定,也害庄未绸多走好几年的弯路。 这其中的艰辛,她即便心疼,却不能弥补,更无法感同身受。 那段糟糕的过往,殷却然改变不了。 幸好,庄未绸性格独立有主见,遇到困难不轻易妥协放弃,同时,也不会因着别人的观念而轻易动摇。 不然殷却然不敢想像,庄未绸会被启鸣娱乐折腾成什么模样。 如今,庄未绸靠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艰难逃出火坑,殷却然却心有余悸,害怕自己失了分寸害她重蹈覆辙。 所以她尽力为庄未绸铺路,给庄未绸更多的空间和绝对的选择权。 庄未绸还想继续演绎事业,那她便托谌汋帮忙,借着禾盛星谌给庄未绸作保障。 庄未绸若无心在娱乐圈打拼,那间避世的小铺,便是庄未绸的退路。 “只是提前做一些铺垫罢了。”殷却然考虑过后开口,言语虚虚实实,真假难辨:“小庄若是不想在禾盛星谌待着,三年后再去计划,不就迟了?” 从前,她瞻前顾后,有客观的因素,也有内心的束缚。 这一次,她只想小庄一路坦途,无忧无怖。 “卸磨杀驴?”谌汋瞪她:“我才因为你和庄未绸签不平等条约,你就算计着日后拆我台?老同学背地里都是这么坑人的?” 殷却然勾起唇角,摊摊手:“我可没背着你。” 谌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况且,我也想有个机会,离她近一点。”殷却然解释。 其实她常常羡慕祝却瑢,祝却瑢喜欢一个人,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到人家面前,光明正大地对人家好,不需要遮遮掩掩。 而她,想要关照一个姑娘,都是隔着最远的距离。 —— 影视年会报告展示结束,于初才带着庄未绸来见谌汋。 庄未绸心怀忐忑,却没见到人,原来殷总早已随工作人员离开。 谌汋原本对庄未绸没什么好奇心,此刻却忍不住对她上下打量。 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净净的,不怎么显龄。 眉目清秀,瞳仁在光的映射下很透亮,眼波流转间却闪着几分灵动的光芒。 竟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鼻樑挺立却不至于凸出,直直向下,线条感很清晰,鼻尖小巧。 再向下,唇形轮廓精緻,唇峰和唇珠都很明显。 的确是仙姿玉色,长相优越。 但放眼娱乐圈,颜值高的多得是,这庄未绸怎么就突然入了殷却然的眼呢? 听殷却然的意思,似乎和庄未绸之前没什么交集?那这么费心费力的是为什么? 难道是通过荧幕角色“一见钟情”?! 想不通,委实想不通。 庄未绸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任她瞧,不曾想,谌汋的眉头越皱越紧。 于初也纳闷,出言询问:“谌总?” 谌汋回过神来,赶忙收了没控制好的表情,揉揉鼻子道:“找你们来主要是两件事。” 一是沪城电视节,二是“whape”的代言合作。 殷却然虽然不厚道,什么都爱藏着掖着不对朋友说清楚,但谌汋却敞亮,答应殷却然的,自是不会食言。 “代言?”于初惊疑,与庄未绸对视一瞬,不确定地道:“谌总的意思是,‘whape’要请未绸代言?” 庄未绸也是疑窦丛生。 沪城电视节的事,她挂断导演电话便第一时间和于经纪汇报,于初虽然奇怪,到底是有心理准备。 这代言的事,庄未绸和于初二人事先都不知情。 谌汋给出确认的答覆:“做好品牌的背调和分析报告就好,其她的不用做,‘whape’会主动来找咱们。” “哦,还有。”她想起电视节的申报,又补充:“给小庄先建工作室的社交媒体帐号,所有工作的消息,通过工作室来发。” 庄未绸个人帐号在启鸣娱乐手里,解约的事情还没落地,这时候,禾盛星谌没必要掺和进去。 不如先成立个人工作室,给粉丝和网友消化的时间,也为日后工作对接提供方便。 于初应了声,心思却还在代言的事情上。 她隐约知晓,谌总是因着个人爱好,放弃了家族的事务出来单干,若要攀关系,谌总与沪城谌家关系匪浅。 第28页 这样看,沪城的影视圈愿意卖谌总面子也是情有可原,但“whape”……于初从未听过谌总和顶奢品牌的主理人有什么交情。 即便有,按照资歷,这类可遇不可求的代言也是交给段总或者禾盛星谌资歷深的几位艺人排选,万万轮不到近来身陷解约风波的庄未绸。 顶奢的首个国内代言人……含金量可不是普通代言可比。 “谌总。”庄未绸应是也对代言存在疑问,只是毕竟阅歷浅,没有于初冷静,“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于初担心她失言,悄悄拍拍她以作警示。 “我猜你想问,禾盛星谌为什么要这么捧你?”谌汋抱着手臂,主动道。 “不是。”庄未绸却摇头。 “那你想问什么?” “我想确认,除了您,是不是还有其她人在帮我?” “……” 第16章 遇见你-6 老太太的病保守治疗绝非良策,只是手术的费用着实不低,术后的养护治疗也是一笔持续的消耗。 自那日被庄未绸跟去医院撞破,老人虽是闹了脾气,却也不再隐瞒,让庄未绸获知详情。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好好读你的书,旁的也不用你来承担!” 庄未绸没吭声,一字一句地读着病歷内容和报告单上的诊断。 老人见她不回应,倔脾气又犯上来,扯过病歷道:“专业上的东西,你一个外行又看不懂!” 庄未绸的确不懂,她刚刚只是借着报告去计算钱上的空缺而已。 母亲们当年殉职,抚恤金和补助是有,但这么多年老太太自己身体不好,治病的药钱,生活开支,还要养她供她上学,估计也花了七七八八。 于是,庄未绸思考了一会儿,和老太太商量:“我们把房子卖了好不好?” 老太太一听她在打房子的主意,登时怒了:“卖了!?卖了住哪里?小孩子家家的别瞎研究!” “卖了先治病,房子可以先租。”庄未绸好声好气地同老人解释。 这套老房子虽然不值钱,但支付手术费还是有余,剩下的,暂时用来租房也够用。 至于其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守着房子没有用,病治好才有以后,您先将就几年,我毕业给您换大房子,行吗?”庄未绸很耐心,语气也轻柔。 老太太却不买帐:“别瞎打算盘!要我卖房?不可能!我即便病死了,也不会动房子!” 庄未绸想了想,把心一横,顶着可能要挨打的可能,反其道而行:“那我等您走了,照样把房子卖掉,您多亏啊……” 她话说一半就勐地后撤,万幸,躲开了老太太的“爆栗”。 老太太被她气得够呛,哆嗦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庄未绸上前扶着老太太的背嵴帮她顺气,话又接上。 “您虽然不待见我,但这么多年也没能卸下我这个包袱。以后,怕是更不能和我撇清关系了,与其让仅剩的房产便宜了我,不如用在自己身上,您觉得呢?” 老太太拍开庄未绸的手:“少激我!” 庄未绸其实明白老太太心中的犹豫,这是她母亲们留下的最后的东西,回忆都在房子里,老太太守了一辈子,捨不得。 可是死去的人早已尘归尘土归土,眼下,活着的才更重要。 可老太太思考片刻,还是拒绝:“房子不能卖。” 之后无论庄未绸说什么,老人都不再动摇。 江阿姨都被庄未绸请来作说客,只是固执的老人什么听不进去,所有人都拿她没办法。 “你姥佬也许是怕日后她不在了,你一个人太辛苦,想尽力给你留下点什么。”临走时,江阿姨反倒站在老太太的角度,劝起庄未绸。 到底因为什么,庄未绸已然不愿计较,她只是想尽力留住自己唯一的亲人而已。 如果还有生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 她不会放弃。 有限的假期,在祖孙二人的口水战中飞逝,准备返校前,庄未绸又陪老人去医院做了一次治疗。 趁着老太太去卫生间的间隙,庄未绸向大夫详细谘询了手术相关事宜。 老太太近来的治疗效果不佳,没有控制住病情,大夫的建议还是尽快安排手术,最好同时安排基因检测,以备术后进行药物控制。 庄未绸将大夫说的一一记下来,心中却为治疗的费用发愁。 老太太不松口,她一个穷学生,即便是休学,全职工作,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笔钱。 还是得想办法和老太太周旋。 思虑间撞到了人,庄未绸心中记挂着老人,也没看清便本能地低下头道歉。 “是你?”女孩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庄未绸抬眸,这才认清,她撞到的原来是上次在医院那个胡搅蛮缠的神经病。 “借过。” “干嘛这么冷漠啊。”女孩见庄未绸绕开,赶忙跟上前:“那个……” 庄未绸连多余的眼色都不想分给她,自顾自地朝前走。 “你今天还是陪家人看病?”女孩仍在一旁聒噪。 庄未绸耐心告罄,锁着眉没好气地问:“你很闲?” 第29页 女孩一噎,却没被庄未绸的冷言冷语吓退,顺着庄未绸的话道:“确实挺闲的,我今天过来复查。” 她说完,还朝庄未绸甩了甩手臂:“你看,恢復得挺快吧?” “恭喜你。”庄未绸干巴巴地道:“我还有事。” “那个……”女孩依旧挡着她,酝酿两秒道:“上次是我不对,误会了你,我跟你道歉。” 人家好声好气,庄未绸自然也不能过于强硬,缓和道:“没关系。” 说话间,老太太自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出来,看到庄未绸和女孩,问:“绸绸,这是你同学?” 未等庄未绸回答,女孩倒热情地搀扶住老人:“婆婆您好,我叫祝却瑢,是庄未绸的……呃……朋友。” 老太太倒是没察觉到异样,对着小辈乐呵呵地道:“你好你好。” 女孩自来熟,一转眼的工夫便搀着老太太朝病房走。庄未绸始料未及,愣了会儿才跟上。 一面之缘的人,和老太太相处倒是很愉快,三言两语,竟能将老人逗得开怀。 庄未绸看着老太太面上铺开的笑容,心情也跟着好转一些。 这一场病,让祖孙二人都很憋闷,偏偏两人的观念不同,时不时还要吵几句,让本就灰暗的心境变得更加压抑。 能有个人出来帮她们缓解一下气氛也是好的。 祝却瑢看着吊儿郎当的,实际察言观色的能力一绝,心思也敏锐,余光瞥见庄未绸略有转变的态度,便已猜出一二分,凑近老太太道:“您孙女是不是犯臭脾气,惹您不高兴了?” 她声音不算小,没打算避着谁,老太太和庄未绸都能听清楚。 庄未绸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正要开口,却听老太太先“哼”了一声。 “您同我说说,我跟您一块儿训她!”祝却瑢丝毫不见外,扶着老太太在床上坐好,转而又去支开庄未绸:“婆婆一会儿用药,你还不快去催催?” 庄未绸此生还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双目都瞪圆了。 老太太难得碰上个和她站在一边的,竟将之前紧握在自己手里不放的收费单据递给庄未绸。 “一会儿有护士给我扎针,你不用在这守着,去,帮我拿个药。” 前后判若两人,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床旁是按铃,您要是不舒服就叫护士,别忍着。”庄未绸细心交代。 “知道了知道了,年纪轻轻的比我还啰嗦!”老太太又开始不耐烦。 “放心,有我看着呢!”祝却瑢指指自己,信誓旦旦。 庄未绸无奈,只得先出病房,她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确定两个人只是闲谈,这才离开。 老太太给她的单据都是平日里要吃的药,和癌症关联不大,想来,还是不愿意庄未绸过多掺和。 庄未绸心中惦记着老人,取了药便第一时间往病房赶,却在病房门口遇到熟人。 “又见面了?”方以蓝面上也还挂着几分无奈,“抱歉,二小姐给你添麻烦了。” 今天倒不麻烦,老太太平日里孤僻,难得有人陪她聊聊天也不错。 病房里时不时还传来老人的笑声,庄未绸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回了方以蓝一个微笑。 跟着老闆时间久了,方以蓝对庄未绸自然不陌生,庄未绸一个学生,年纪轻资歷浅,遇到挫折多多少少会显在脸上,很容易被人看穿。 方以蓝守着分寸,恰到好处地问:“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庄未绸摇摇头。 萍水相逢,即便知道对方满心的善意,她也很难将自己的困苦道出。 方以蓝没强求,两个人在病房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那把伞……”庄未绸斟酌片刻,道:“等您有时间来趟店里,我还给您。” “好。”方以蓝应承下来,脑子里却在思忖,取与不取都是自家老闆的意图,不是她一个秘书能够决定的。 上次碰到庄未绸的事,方以蓝事后一五一十地汇报给老闆。 她以为,按照殷总对这女孩的关注度,至少会要求她查一查女孩最近发生的情况。 但实际上,殷总只是点点头,什么额外的表示都没有。 可若说老闆不上心吧,之前的行为又很难解释。 这女孩……难不成与老闆有什么渊源? 方以蓝猜不透,干脆放下思绪。 两人在门口又站了许久,病房的门才被打开,祝却瑢握着门把手,同老太太礼貌道别。 庄未绸沖她颔首,正要进去,却被祝却瑢拉住:“听说你要回学校上课了?” 她拿出手机,快速按下一串数字,亮给庄未绸看:“这是我电话,我最近都在荣城,婆婆这边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可以联繫我。” 第17章 遇见你-7 突如其来的示好,让庄未绸有些懵。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上次冤枉了你,说的话难听,我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祝却瑢爽快地道:“这要是能在其她地方帮上你的忙,我们也算互不亏欠。” 第30页 这算哪门子的互不亏欠?庄未绸哭笑不得,只是别人的好意她终究没能拒绝,鬼使神差地记下来号码后,庄未绸道声谢,便进了病房。 她和老太太总是话不投机,动不动就要吵起来,有祝却瑢做临时的调解,她挺感激她。 病房外,祝却瑢面对方以蓝时,便收了笑,恢復往日不着边际的模样。 “你们刚才都聊什么了?” “只是闲谈。”方以蓝如实道。 祝却瑢似乎不大相信,对着她露出审视的神情。 “既然二小姐身体完全康復,要不要帮您订机票?学校那边……” “这是我姐的意思?”祝却瑢打断秘书。 方以蓝沉默以对。 祝却瑢轻嗤一声,问:“她人呢?” “殷总现在在港城。” “她顾及不到我,所以派方秘书盯着我来了。”祝却瑢直接戳穿,手上也没闲着,迅速拨出号码。 “小瑢。”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 祝却瑢按了免提,以便方以蓝也能听清楚:“你上次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殷却然之前说要与她比车,她本来没当回事,一个平日里出门都是靠司机接送的病秧子,哪来的自信和她玩赛车? 不过是信口开河。 但……若是能藉此让这个事事操心的姐姐不再处处挟制她,也是好的。 “算数。”电话那头的人没犹豫。 “什么时候比?” “小瑢,我现在在港城,项目进度有些滞后……”殷却然似乎在向她解释。 “别找藉口。”祝却瑢打断她,“工作这么忙还不忘叫方秘书监视我,你不累我还嫌烦。” 殷却然不再辩解,兀自沉默着。 “给你两周时间处理工作,这两周我不会做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也别再找人看管我。两周之后,荣城见。”祝却瑢很直接表态。 她说完,还朝方秘书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电话那头的人停了片刻,道:“一言为定。” “这两周抽空练练车,别到时候赢不过我,又出尔反尔。” 祝却瑢撂下一句,忽而想到什么,又另起了话头。 “姐,你认识庄未绸吗?” 她可不是随口问的。 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庄未绸,她便觉得眼熟,只是那时候没反应过来,还误以为庄未绸是她姐姐的眼线。 前段时间养伤,被迫与殷却然住了一段时日,又叫她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 当然,这一切还要归功于她姐姐对她从不设防。 殷却然和庄未绸到底有什么关联,祝却瑢暂时没搞清楚,碰巧今天遇到,她这才趁机试探。 只是越试探,越觉得这祖孙二人挺不容易的。 老的重病缠身,却有所顾忌,治病都选择最保守的治疗。 少的学业未成,还有生活上的压力,家里学校两头兼顾简直天方夜谭。 祝却瑢出身豪门,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主,这辈子没吃过多少生活的苦,也没遇到过经济上的难处,和这祖孙二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至于她姐姐殷却然,更是冷心冷情。 祝却瑢知道,殷却然看似温和没架子,对人都礼让三分,实际在商场上却杀伐果断,干脆利落。 自殷却然掌权以来,没几个敢违背她的意志。 偶有几个叫板的,无论亲疏远近,这会儿也是被殷却然算计得身陷囹圄,自顾不暇。 祝却瑢前段时间还听朋友提起,有位老总和殷却然关系不错,但在和殷却然争项目时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转头就被她姐姐记恨上,接连丢了好几个单子,现在公司存在不小的危机。 最令人觉得恐惧的是,这事溯源也只能找到几家对手公司,根本牵扯不到殷却然。 表面谈笑风生,背地里借刀杀人,若是被殷却然算计,不至于伤筋动骨,也得掉层皮。 对商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都赶尽杀绝,不留情面的人,又怎么可能大发慈悲,去管一个小家庭的死活? 事实也的确如此,殷却然最近忙港城的投资产业,每天接的电话也都是工作相关,这几日更是飞去港城亲自监督视察。 连对祝却瑢的关注都少了许多。 可若不关心,殷却然私下调查庄未绸是为了什么? 难道…… 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祝却瑢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朝病房望了一眼。 这也不像啊…… “不认识。”电话那头的人静了一会儿,才回答她。 “哦,就上次被我误会是你眼线的那个女孩,我今天来医院复查又遇见她了。她来陪她姥姥看病。”祝却瑢状似不经意地道:“你说,巧不巧?” “眼线?” 殷却然沉吟片刻。 “你喜欢这种方式的话,我可以给你配一个。” 祝却瑢:“……” 都说她叛逆,总是让她姐姐费心,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叛逆也只是一种对殷却然不满的宣洩方式罢了。 若是寻常相处,殷却然能分分钟将她气死。 “当伴读也不错。”殷却然真的考虑起来:“陪你读书,陪你玩乐,我也放心些。” 第31页 祝却瑢:“……” “要吗?”对方竟然还认真地询问她。 “你有病啊!挂了!”祝却瑢忍住摔手机的冲动,迅速掐断联繫。 —— 港城。 殷却然在游艇会举办地的施工场区,捂着嘴闷笑了好久,惹得特助秦素侧目。 祝却瑢的大嗓门早已通过听筒传来,往日里姐妹吵架肯定会影响老闆的心情,没想到今天老闆却笑起来,莫不是……被烧坏了脑子? 秦素忧心忡忡,等殷却然笑够了,才道:“老闆,您要不要……去歇一歇?” “没事。”殷却然深吸一口气,摆摆手。 港城比荣城和京城都暖和许多,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周边的温度不至于和体温有太大的差距,挺舒适的。 常规的发热,殷却然早就习惯,偶尔严重了,唿吸不上来或者引起了其她的症状,她才找医生来治疗一下。 平日里带着病,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放在心上。 能让她放在心上时时刻刻记挂的,一个是公司,一个是祝却瑢。 前者,她费心费力定有回报,每个季度的财务报表上都能有所体现。 至于后者……她珍视爱护,到头来也不过是换来一句“你有病啊”。 她当然有病,若是她身体允许,能够陪祝却瑢走过大半人生路,哪还会对祝却瑢有诸多严苛要求? 只是这些,祝却瑢不懂,她也没准备坦白。 有限的几年时光,没有必要被所谓生死绑架。 至于其她…… 殷却然捏捏自己小拇指的关节,道:“上次让你调查的女孩儿,再去查查她的近况,尤其是与小瑢有没有交集。” 秦素应下,多嘴问了一声:“她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却让殷总反覆提及,着实有些奇怪。 殷却然并未回答。 只是到了晚间,洗漱完毕准备入睡时,她才起身从包里取出一个记事本。 本子的第一页被她密密麻麻记录了许多,都是留给祝却瑢的话。 她本想着,等她不在了,就将这个本子交给小瑢,也将她隐瞒了一辈子的真相道出。 但此刻,她却盯着页尾的一行小字出神。 这行小字并不是她所写,可对方是什么时候在本子上写的字,又为什么要在她的本子上写东西,她查了许久都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她,又给她留下字句,细思极恐。 此外,字句中提及的名字引起她的警觉,细查之下,却是个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女孩。 这女孩是什么来路?和偷偷在她本子上留下文字的人是什么关系? 她们的几次相遇是偶然还是有人精心设计?目的又是什么? 太蹊跷了。 现在,连小瑢也被牵涉进来,她不能不防。 “庄……未……绸?” 殷却然用指尖剐蹭文字上的内容,在月色下,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 同一片月色的另一座城市,庄未绸揉揉发痒的鼻子,一边收着行李,一边对老太太叮嘱:“您电话被离身,有任何不舒服都不要忍着,及时就医。” “啰嗦。”老太太嘟囔。 庄未绸没理会老人的嫌弃,继续道:“等您下次用药,我再请假回来。” “别!”老人拒绝:“我自己没问题,还没到了离不开人的地步。你上你的学,别三天两头往回跑,白白浪费钱。” 说到钱,庄未绸不可避免地旧事重提:“房子的事,您再考虑考虑。” 她也回学校想想办法,是在不行先休学,打工赚钱,老太太的病一直拖着可不是办法。 老太太竟然没反驳,只是皱着眉,将头扭向一边,一言不发。 虽然还是不同意,但态度比之前好上太多。 庄未绸想起江阿姨的劝导,嘆了口气,软着语气:“姥姥,我只有您一个亲人了。” 第18章 遇见你-8 回到学校,庄未绸几番思量过后,带着荣城的特产去找了罗艺。 她需要钱,急需。 甜品店的兼职,家教的活都只够满足学生开支,支付手术费简直天方夜谭。 返校后这几天,她尝试去找一些剧组的跟组负责人,无一例外,都要罗艺对接。 想要挣钱,只能找这个离娱乐圈最近的人脉。 罗艺手上的工作有挣得多的,也有挣得少的,付出的辛苦不同,关键还要看罗艺个人的意思。 学生们巴结她,也是为了能在工作上讨点便宜。 从前庄未绸不屑于抠算计较,也不了解这其中的水深。 如今受生活所迫,不得不低头。 罗艺有些意外她会主动认错,坐在沙发上抱着手臂一言不发,就这么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看。 庄未绸还是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忍着羞耻心,朝罗艺鞠了深深的一躬。 “之前是我不知好歹,给您惹了麻烦,我跟您道歉!” “怎么,现在想通了?”罗艺伸手,拎起她放在桌上的特产瞧了瞧,轻嗤一声,问:“不找校长讲理了?” 第32页 庄未绸没起身,将头埋得更低。 “你们这些学生啊,见识短,脑子也不灵光,从不知道感恩,遇到点不顺心意的还就乱发脾气。” 罗艺将那不值钱的特产随意一丢,端起过来人的架子教训庄未绸。 “等你们出了社会就知道,我对你们有多照顾。” 她兴致来了,聊起早年工作上的事。 庄未稠不作声,将姿态放得很低。 罗艺自顾自地念了一会儿,见庄未稠仍旧低眉顺目,心气顺了不少。 “我啊,倒是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你一马。” 庄未稠稍稍松了口气,下一秒,便见罗艺靠作在沙发上,手指了指她,扬着下巴提条件。 “但你,几次晃点儿林总,把林总那边彻底得罪了,还害得我跟着受埋怨。这事儿……你自己掂量掂量。” 庄未绸捏捏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该怎么接罗艺的话。 那个玩人体艺术的林总在学校内挺出名,传言她事业低谷期时被妻子抛弃,受了情伤之后心理逐渐扭曲。 人到中年,经济上宽裕了,精神上的约束也放松下来,扭曲的心理得到释放,看谁都像是她那早年离开的髮妻。 设计人体艺术,在模特身体上画的都是和前妻相关的东西,有时候甚至是前任的整张面容。 画过之后觉得不满意,又会粗暴地擦除,从不顾及模特的感受。 说什么灵感受挫中道崩殂,这样的艺术,并不是服务于别人,只是助长林总那不能宣洩的私慾罢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总盯上了庄未绸。 几次三番想要庄未绸做她的专属模特,被庄未绸拒绝还不死心。 庄未绸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是如今她有所求,也不好和罗艺对着干,着实为难。 罗艺看她纠结,开恩般地松了口:“林总现在不玩人体艺术了,前段时间承办艺术品展览,和好几个资方对接。应酬嘛,难免得喝点儿,林总胃不好,需要几个帮她喝酒的小姑娘作陪。” 事已至此,庄未绸也听明白了:“您是想要我去陪酒?” “对。”罗艺倒不遮掩:“林总大方,一次应酬,吃顿饭的功夫,这个数。” 她用手比了个数字。 “比在酒吧卖酒可多吧。” 庄未绸还是犹豫。 罗艺没耐性等她斟酌:“你要是不愿意去,也没关系,有的是学生上赶着抢这活儿。” “林总向来大方,多给你的我也不抽成,都是你自己的。” “这些特产你拿回去,我啊,还不至于目光短浅到看得上你这点小恩小惠。” 林总这号人物,得罪了也没什么,但眼下庄未绸有求于罗艺,若是这一次没能让罗艺满意,这梁子怕是彻底结下。 “罗姐确定,只是代林总喝酒?”庄未绸咬咬牙,字斟句酌地道。 罗艺见她松动,露出个体恤的笑:“当然,你还想有什么?你想,人家林总也看不上。” 多的庄未绸可不稀罕。 “不用你次次陪,林总也要面子。每次都带同一个,可不是她的作风。”罗艺又加筹码:“就一回,你要是替我办得好,以后的兼职,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考虑满足你。” 庄未绸还是不敢贸然答应:“我可以考虑两天么,罗姐?” “哎呦,还轮到你考虑?”罗艺唇边的弧度一掉,嘲讽之色浮于面上:“你去问问其她同学,谁不是上赶着去?还真当我非你不可啊?!” 对方步步紧逼,庄未绸没有其她的办法,只得先应承下来:“好,那辛苦罗姐安排。” “这才对么。”罗艺露出满意的神色,“后天晚上,林总有应酬,时间和位置我晚点发给你,别迟到。” 尚有缓冲的时间,庄未绸点头道谢。 罗艺站起身,指点她:“你资质不错,就是稜角太多,幸好出社会前遇到我,也就我这么宠你。” 庄未绸忍住蹙眉的动作,口头上又是恭维罗艺。 罗艺很吃讨好这一套,拍拍庄未绸:“以后啊,跟着我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 …… 等离开罗艺那边,庄未绸才找个卫生间,她止不住干呕两声,才将心中的那股噁心劲儿压下去。 这么多年在学校,接触的都是校园内有限的人,同学之间没有那么多弯绕,喜欢讨厌都落实在行动里。 老师更多是看成绩,成绩好的乖巧的,受到更多表扬,其余的也没什么了。 像罗艺这般,表面对你掏心掏肺,背地里恨不得将你往火坑里推的,庄未绸还是第一次见。 就当是……提前进入社会锻鍊了吧。 只是庄未绸没想到,林总的应酬还真有学生抢着去。 晚一点的时候,有学姐将她拦在校门口:“同学,林总的那单生意,可不可以让给我?” 罗艺非要派她这份差事,必然有刁难的心思在,即便庄未绸有心推脱,也不能直接驳罗艺的面子。 “学姐,这事儿你得和罗姐商量,我做不了主。” “你怎么做不了主呢?”学姐扯住她手臂,动作还有些发颤,嘴角也有些不自然的抽搐:“我和你一起去找罗姐,你只要和罗姐说你有别的安排,剩下的我来说就好。” 第33页 庄未绸见她殷切,没有办法,只能实话实说:“学姐,我直接得罪过罗姐,这次若还是推拒,以后就很麻烦了。你要真的喜欢这份兼职,可以直接找罗姐,只要她确定没问题,我随时都可以撤出。” 学姐却摇头,步子都有些不稳。 “罗姐不会愿意的……” “林总早就厌烦了我……可我,我也没别的办法啊……” “求你,我求求你……” 她言语实在混乱得紧,目光也有些涣散。 “学姐?”庄未绸正要询问,却见她忽然身子一歪,朝一旁栽去! “学姐!” 庄未绸惊唿,好在周围还有几个路过的同学,再加上学姐的朋友也站在不远处,大家一起将昏倒的学姐扶到一边。 有热心的同学马上掏出手机叫救护车,却被学姐的朋友拦下。 对方说学姐经常低血糖,等缓过来,去医务室看看就可以了。 庄未绸虽也担心,但看到那同学给学姐塞了糖进口中后,学姐面色好转些,心也逐渐放松下来。 她还要赶着去甜品店交接班,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就没多留,自然也没将这插曲放在心上。 两天后,庄未绸如约去了“悦府会”。 这是一家私人会所,专门用来招待投资圈的宾客,会所一层是开放的就餐厅,二层则全是由一个个包厢组成,在京城市中心的繁华地闹中取静,私密性极好。 庄未绸第一次见这种世面,却并不露怯,目光沉定,不东瞄西看,拿着“悦府会”特制的玉牌随林总一起朝包厢走。 “一会儿啊,各位总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尤其是酒水,别推辞。”林总凑近叮嘱她:“其她的,不要多问。” 庄未绸低声应下,不着痕迹地躲开林总来牵她的手,到了包间门口,将玉牌交给服务员插入一旁的空缺,才和林总顺利进入包厢。 包厢空间很足,里面人不少,却不是围成一桌的布置,各有各的小桌,林总在一众人的恭维下揽着庄未绸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姿态谦卑。 坐在包厢里的人非富即贵,大家你来我往,聊的话题多是投资收藏相关,谁拍了哪位大家的名画,谁又收了什么时期的古董,一件藏品动辄千万,是庄未绸这辈子没接触过的纸醉金迷。 气氛还算不错,有人过来与林总攀谈,林总将她撂在一旁,与来人寒暄起来。 庄未绸乐得轻松,藉机抬头观察,却对上几双如自己一般的青涩眼眸。 看样子是与她相近,随林总一般的老闆过来挡酒的姑娘。 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酒局,非要每个人身边都带着酒伴? 庄未绸心下疑惑,悄悄拿出手机给室友发了条报平安的信息。 她来之前便多留了个心眼,每隔两个小时就会发一条消息出去,拜託室友留意她的动态,万一有什么问题,随时帮她报警。 陆续有人进来,包厢的声音一刻不落,直至最后,主座的人才推门而入,在众人的簇拥下坐下。 服务人员掐着点上齐菜,酒水也斟满。 “今晚大家不必客套,尽兴即可。”为首的人举杯,一派和气。 第19章 遇见你-9 “悦府会”三层的茶室,殷却然靠坐在沙发上,指尖摩挲着茶杯的杯沿。 茶水清透,还冒着热气,殷却然却一口未动,垂着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方以蓝很快乘电梯回来,行至殷却然身旁躬身:“殷总。” “送小周总离开了?” 她口中的小周总,是京城周家的大小姐,周临绾。 “是的。”方秘书应声后,轻声问:“殷总,小周总的办法真的有效吗?” 殷却然撑着下颌,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怎么,轻视人家啊?” “没有。”方秘书赶忙否认:“只是小周总毕竟没掌权……” 掌权和没掌权的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周临绾虽是周家的大小姐,但现任周家的家主还是她的母亲周芳延,位置不同,理解不同,见解自然也不一样。 殷却然却不这样认为:“周临绾,更胜其母。” 方以蓝还是有些担忧。 这一次,殷却然紧急回京,是为了开会商讨港城的问题。 港城的产业,是殷家投资建设了十余年的重大项目,前后斥资近两百亿,耗费了两代殷家家主的心血。 殷千璃在世时,便十分看重港城产业发展。对于地域规划,城市交通等公共设施建设的细节把控更是亲力亲为,当初与政府联合商讨多次,才定下当今的方案。 可一转眼十多年过去,许多计划都要做新调整,只是政府那边更看重国家短期的惠利,不愿意配合殷却然提出的方案,甚至有意拖延工期,以此达到让殷却然妥协的目的。 对此,殷却然反覆权衡,仍是不能做出让步。 项目涉及房地产相关,所以这次回京,殷却然才约周临绾出来,想汲取一些专业方面的指导意见。 周家几代人深耕房地产领域,如今是该领域的龙头,思维和见识都比其她人要深远。 只是,殷却然没有向阅歷和经验更丰富的周芳延请教,转而找周临绾取经,着实令方以蓝费解。 第34页 难不成是殷总最近身体不好,精神不济,影响了最基本的判断? 女人低眉一笑,调侃道:“方秘书,什么都显在脸上可不是好事。” 方以蓝一惊,慌张地收了愁思:“对不起,殷总。” “坐。”殷却然伸手一引,语气温和,仿若没将方以蓝刚刚的逾举放在心上。 方秘书依言坐下,眼底残存侷促之色。 “二十年前,房地产市场投机盛世,前景明朗,那会儿周总激流勇进,放手一搏,以最短的时间实现新一轮资本积累和业务扩充。” “那时候我还小,但也隐约记得周总的事迹。” “现在,新一轮的地产下行即将到来,政策性的信贷刺激只能稳住短期的局势,产业链的传导自三线城市体现,供需下降带来的负反馈循环初显,周家产业重心调整迫在眉睫。” 殷却然抿了口茶,话锋随之一转。 “但周家目前的政策性变革,没有。” 茶盏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女人的声音既轻且柔,却一字一句地砸在方以蓝的心上。 “方秘书认为,周总在等什么?” 大趋势判断力和资本市场的敏锐度,方以蓝都不具备,地产经济的变革更是她这个外行看不透的,只是方以蓝没想到殷却然能做这样的预判。 看来隔行如隔山,并不适用于殷总这种站在金字塔尖的人。 殷却然见她不答,也不强求,继续道:“周总有她的顾虑和考量,小周总也有她的远见和魄力。” 周家的产业转型,是迟早的事。 届时周临绾当权,提前碰一碰思路,以后便免去相互试探的过程。 “殷总,我还是不懂。”方以蓝觉得自己脑子跟不上,露出挫败的表情。 殷却然被她略显憨直的模样逗笑,干脆将自己的想法全部摊开。 “决策上的事,我已有打算,不完全依赖周临绾,之所以约她碰面,是对她和我的理念是否一致做个判断。” 虚心求教并非事事依从,殷却然只是想在解决当下问题的同时,为以后做准备。 “依照港城的产业建设,日后一定有和周家合作的地方,做好预判,未来谈合作就不必再浪费时间试探。” 不仅不需要试探,以今晚的沟通,殷却然觉得日后与周家的合作,一定会成为港城飞速发展的助力。 方以蓝投入了百分百的注意力思索,早忘记自己身为秘书的顾忌,主动问道:“殷总说的日后是指什么时候?” “最起码五年后。”殷却然没隐瞒:“那时候小周总快要接班了吧。” 五年后,港城产业建设基本落成,后续的推动完善自然要靠各方资本合作共赢。 现在规划调整的同时,殷却然已将五年后的合作方提前考虑进去,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原来这样的谋算,才称得上是身居高位者的大局观。 方秘书终是没忍住,贊道:“殷总深谋远虑。” 这不是恭维话,而是由衷的钦佩。 可她心念一转,又升起思虑。 殷总为什么要对她一个秘书掰开揉碎地解释这些呢? 她自认与殷却然工作两年,对殷却然的行事风格也算有所了解。 这位面上和和气气,手腕和魄力都高人一筹的年轻总裁,从不做多余的事。 “老闆,您教我这些道理,是为什么?”方以蓝想不通,便壮着胆子问出来。 左右她的心思也瞒不过殷却然,不如坦诚一点。 殷却然料到她有此一问,眉眼弯起一道弧度,笑意浅浅晕开在眼尾。 “方秘书以前跟着我母亲,现在又督促协助我,算下来,在殷氏的时间比我还要久。” 方以蓝有些惶恐,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却见殷总将手一抬,制止了她。 “方秘书对殷氏的期许和责任与寻常员工不同,这我清楚,私下里我妈妈对方秘书的嘱託,我也猜得到一些。” “所以,对于方秘书的工作态度我没有异议,甚至……” 殷却然斟了杯茶,将话题继续:“甚至希望方秘书能再费费心。” 方以蓝不明所以,蹙着眉望向她。 “我身体不太好。”殷却然毫不避讳:“能撑到哪一年哪一天,我心里没底。若是几年后小瑢接手,还希望方秘书能帮一帮她。” 工作上的筹谋她游刃有余,但生命的长短她控制不了。 所以她才会提前嘱託方以蓝,让方以蓝渗透进港城项目的进程中。 如果可以,殷却然只希望她能给小瑢多铺一铺路,不让妹妹太辛苦。 方以蓝听她这份像是遗言一般的交代,鼻尖泛上一阵酸楚。 像殷却然这样的人,崑山片玉,卓尔不群,在豪门世家这些继承人里也是优越拔尖的存在,万里挑不出一个。 偏偏身体孱弱,提早站在生死的边缘,随时都有被死神拖走的可能。 都说天妒英才,确实不假。 “怪我,话扯太远了。”殷却然将茶杯递了过去:“方秘书别见怪。” 她虽这样说,但递出去的茶才是实在,方以蓝慎重地接过杯子,双手捧着喝了一口,才道:“我明白,殷总放心。” 第35页 这已是做了承诺。 殷却然释然一笑,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吧。” 这几天奔波,她精神上亢奋,身上却乏累得很,明天还有重要的会需要开,得保证休息。 方以蓝一边联繫司机,一边随殷却然下楼,可是二人还没走到门口,便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拦住。 “庄小姐?”方以蓝唤了一声。 眼前的姑娘神色不大对劲,似乎没将她们认出来,只莽撞地捉住殷却然的手臂,乞求道:“帮帮我,求你……” 殷却然被庄未绸撞得退了半步,虚虚扶住庄未绸才站定,目光落在被庄未绸捏紧的衣褶上:“帮你什么?” 面前的人神思本不清明,抓着殷却然越攥越紧,语无伦次地道:“酒……酒里,药……逃……” 这模样可不是醉酒这么简单。 “殷总,她不太对劲。”方以蓝上前帮忙扶住庄未绸。 殷却然却有些失神,脑子里蓦地蹦出记事本里的那行小字。 是有人能未卜先知照见未来,还是蓄意安排? 怔愣间,有人赶来,本想直接将庄未绸扯走,但见到殷却然时有些迟疑。 “殷……殷总?”对方不确定地唤她。 殷却然回神,微笑颔首:“你好。” “不好意思啊,给您添麻烦。”对方遇到殷却然实属意料之外,满脸的尴尬色。 殷却然没说话,只是也没将庄未绸推开。 对方摸不准她的意思,讪笑一声,转而去揽庄未绸的腰身。 谁知庄未绸神识混乱却不配合,厌恶地躲闪着对方的动作,始终没松开抓紧殷却然的手。 殷却然瞧了片刻,扶住庄未绸就快倒在她身上的身子,缓声道:“小庄不胜酒力,酒品又不太好,不如由我先带她离开?” 分明是简短的问询,但言辞中的亲昵与眉眼中的强势足以令对方退却。 踯躅间,方以蓝接收到殷却然的眼色,帮殷却然揽住庄未绸。 女孩还算争气,不吵不闹,由着方以蓝施为。好像……她真的与殷却然相熟似的。 “先失陪了。”殷却然招唿一声,便与方以蓝一道离开。 顺利坐上车时,殷却然才卸下那周身的气势,瞥了身旁歪倒的庄未绸一眼:“送她去医院。” 第20章 遇见你-10 车内,殷却然阖着眸,长睫铺开一片浓重如墨的影。 记事本一直是随身携带,用来记录的内容纯属心血来潮,她没告诉任何人。 那行字出现之后,她震惊之余并没有失去理智,第一时间查过监控,得到的结论是根本没人动过记事本。 事实上,她自小便被母亲们珍视呵护,又因体弱常年有人照顾,身边早已习惯有保镖的存在。 后来做了殷氏的掌权人,想要近她的身更是难如登天。 没人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情况下去拿到那个本子,更别说在上面留下字据。 排除所有的因素,便只剩下匪夷所思的结论。 这世界难道真的有鬼神不成? 殷家一直在做实业,因着殷却然身体的缘故,殷千璃便将部分资产投放在医药领域,时至今日也算小有所成。 受母亲影响,殷却然做的也都是脚踏实地的工作,坚定奉行唯物主义,可这记事本实在说不过去。 那行字的内容倒是无甚特别,只拜託她,尽己所能,帮一帮那个叫庄未绸的姑娘。 说起庄未绸,这女孩殷却然见过几回,她感激女孩在她最苦的时候送给她一份甜,糖纸她到现在还留着,那糖的品牌也被她暗暗记下,心血来潮时买一点备在包里。 后来,在京城再见,女孩已经成熟许多,靠着在甜品店做兼职自食其力,学业生活两不误。 的确是个乐观积极,自立自强的姑娘。 女孩依旧热心,即便没有认出她,还是愿意在她身心俱疲时给予她安慰。 就像在荣城初见一样。 对她,殷却然谈不上多在意,只是受过人家的鼓励,便想着有机会的话总要偿还。 雨夜的一把伞,帮她临时解决麻烦的保镖,都是殷总微不足道的回馈。 殷却然感激女孩无形中传达给她的蓬勃生命力。 仅此而已,没有更深的交集。 但记事本里的文字却令殷却然生疑,原来,这女孩就是庄未绸。 那有限的几次相遇,是不是有意为之? 越是疑惑,殷却然越心有防备,刻意与这女孩保持距离。可离奇的是,机缘巧合下,庄未绸却又与小瑢产生关联。 的确是机缘巧合,祝却瑢赛车受伤住院,康復复查,都不是常人能够预知。 就像今晚,来“悦府会”见周临绾是殷却然临时决定,连每日跟着她的方以蓝都不知道,更别提外人。 即便庄未绸有心调查她的行踪,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制造这么多意外。 更何况……以己为饵,就算引她入局,这代价是不是有些大了? 思及此,殷却然睁开眼。 她的目光轻轻浅浅地落在庄未绸身上。 女孩意识不清,哪里还认得出她是谁? “老闆。”方以蓝适时开口:“她好像服了lsd-25。” 第36页 lsd-25是一种人工合成的致幻成分,由国外引进,属于国内管制的范畴,近年来在一些无法无天的土豪富家子之间流行。 殷家的人向来遵纪守法,从不会越界,对于触碰红线的行为更是深恶痛绝。 所以,即便对庄未绸的动机仍有怀疑,殷却然却没办法对小姑娘的求救置之不理。 “今天在‘悦府会’设宴的是谁?” “沪城,宁家。”方以蓝刚刚趁着殷却然休息的间隙做了调查:“殷总,要不要报警?” 报警当然要报,只是给人定罪也要讲究证据,沪城宁家的实力不俗,敢在京城这么明目张胆,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即便被逮住把柄,也有的是帮她家顶罪的。 “我没记错的话,‘悦府会’是周家旁支的产业?” “是。” “给小周总提个醒。” 周临绾前脚从“悦府会”出来,后脚就发生这样的事,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京城的这四家,立场都正,绝不会做出格的事,彼此之间最基本的信任还是有。 彻查的工作交给周家,也算保全了周家的面子,殷却然只管点到为止。 “那……庄小姐呢?”方以蓝问道。 周家若是盘问起来,庄未绸必然脱不了干系,届时要不要把她摘出去还要提前问过殷却然。 女人通过后视镜,朝方秘书投来莫名其妙的一眼,失笑道:“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她自己碰瓷黏我身上,难道还指望我来负责?” 说话间,车子平稳到达医院。 殷却然本想让司机和方以蓝扶庄未绸下去,却又临时改了主意。 方以蓝看了一眼庄未绸那模样,心道殷总还真没说错。 女孩别看意识模煳,身上却跟装了导航似的,殷总去哪儿她跟哪儿,那手趁机捏住殷总的衣角便不撒开,叫人无可奈何。 亏得殷总好涵养,被个陌生人这么拉扯着,不仅没发火,还将人带来医院。 方以蓝甚至听到殷却然耐心地一句一句询问。 “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认得清这是哪里吗?” “身份证带了么?” 女孩幻觉加重,已然到了快走不动路的地步,自是不能回答殷却然的问题。 方以蓝伸手探向女孩的口袋,却被她仓皇躲开。 这边殷却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庄未绸抱了个满怀。 她这一生奉行君子之交,还从未与家人之外的人这样亲近过。 然而同脑子不清楚的庄未绸哪里讲得通道理,纵使殷却然万般无奈,也没法子,只能尽量撤开一点。 女孩似乎察觉到殷却然的抗拒,黏得更加紧了,嘴里还念着什么,像是在叫谁的名字。 殷却然低下头,将耳朵靠近些,试图理解庄未绸混乱的语言:“你说什么?” 庄未绸口齿不清,像是有些着急,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出来,蹭在殷却然颈间。 “然……然……” 殷却然一惊,想要抬头,却被庄未绸勾住脖颈动弹不得。 庄未绸还在低声抽泣着,紧紧地抱着她:“别……别走。” 女孩大半的重量都倚靠在殷却然身上,不管不顾地贴着,一片水软山温,全靠殷却然支撑着,两人才没有摔。 方以蓝和保镖见状赶紧帮忙扶住,混乱之中,殷却然趁机去摸庄未绸的口袋,还好,手机证件都有。 “去挂号。”殷却然将证件交给保镖,又对庄未绸开口:“自己乖乖站好。” 她语气不重,却暗含警告。 女孩果然安静下来,眼泪还挂在面庞上,将落未落的,显得很委屈。 “我不走,但没力气让你靠着。”殷却然不着痕迹地嘆了口气,继续道:“有保镖扶你,一会儿去做检查,别捣乱。” 许是她的保证让庄未绸安心,女孩果然不再折腾,只怔怔地将她望着。 保镖很快取了号回来,带庄未绸去看诊,殷却然答应了人家便没食言,坐在诊室外庄未绸看得见的位置等结果。 她们不过几面之缘,这庄未绸为什么会叫她“然然”? 难不成是她听错了? 女孩身上的疑团越来越多,着实令殷却然难以放下。 连方以蓝都察觉出庄未绸的异样,站在殷却然身侧问:“老闆,要不要查查庄未绸的底?” 殷却然摇头。 能查得到的,她早就查过,只是方以蓝不知道而已。 工作上的事都是方以蓝处理,这类私事都是特助秦素替她操持。 尽心尽力的方秘书沉了片刻,决定主动汇报。 “听保镖说,二小姐最近在荣城,常去一户人家探望。” “那老人是庄未绸的祖母。” 祝却瑢自那次在医院遇到庄未绸之后,便对庄未绸的家事上了心。 一向叛逆追求自我的,不懂人间疾苦的二小姐,这一回却对一位老人的病情格外在意,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去探望老人家做什么?”殷却然困惑。 “老太太得了病要做手术,但却选择保守治疗,二小姐可能是动了恻隐之心,想帮帮老人。”方以蓝大胆揣测道。 第37页 殷却然静了一会儿,抬眼望向庄未绸,正巧与庄未绸的视线对上。 女孩意识恍惚,眼神朦胧中还透着一丝恐惧,可看到她时,竟对沖她露出一个毫无防备的笑容。 诚挚又灿烂。 殷却然凝滞一瞬,旋即回神,稍稍错开目光。 “由她去吧。” 未知还有太多,一时半刻也弄不明白,不如先按兵不动,观察情况。 殷却然心意已定,从包里取出记事本,上面不知何时,又添了诡异的一行,内容竟是与她的所思所想不谋而合。 她没犹豫,利落地将首页撕下,问身旁的保镖:“有打火机么?” 此时的殷却然还不知晓,屡变星霜之下,这个本子会被一直留存着,在某人手里。 那人早已勘破常理,波澜不惊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本子上的内容一寸寸燃尽,只留下崭新的余页。 “将它交给该交的人吧。”那人最终阖上记事本,递给身后的女孩。 第21章 想念你-11 “不要!” 庄未绸勐地惊醒,呓语将一旁的纪柔都吓了一哆嗦。 “姐,您怎么了?”小助理关心道。 梦境有些复杂,庄未绸一时半刻也描述不上来,揉着额角说“没事”。 她梦见了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发生的事。 那次她跟着林总参加酒局,本以为只是替林总喝酒,却不想遭了算计,误服了致幻的东西。 因酒水和致幻成分而模煳掉的记忆,在梦里反而变得清晰。 庄未绸记得,应酬上主位上的人举杯时,向她投来那意味深长的一眼。 记得席间,有女孩“不胜酒力”,借着去卫生间的空隙,问她要药。 她记得,当她递上解酒药时,对方眼中的不可置信。 “你不会是第一次参加宁总的局吧?”女孩问她。 “的确是第一次。”庄未绸承认。 可当她追问时,对方却欲言又止,摆摆手逃回包厢。 致幻成分起效果时,庄未绸正坐在林总边上,她六神无主,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想要求救,却被林总按下来。 好不容易找藉口出了包厢,神思却已经被药物影响,行为不受大脑控制。 有限的行动力,促使她在会所随手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只求对方能好心帮帮她,帮她逃离这个吃人不眨眼的酒局。 后来,那人也的确心善,将她送至医院救治。 庄未绸还记得,她再清醒时,人已躺在医院病房里。 身旁有没及时收到她消息,帮她报了警的室友,有那人留下看护她的保镖,还有……等着了解情况的警察。 记忆到这里本该戛然而止,可梦中,潜意识却将她断掉预设的部分补全,甚至帮她将记忆里那张模煳的面容都填补清晰。 在梦里,她很恐惧,怕自己再回到酒局,所以拼命拽着那人不放手。 可那人却不似庄未绸印象中那样温柔亲和,几度将她推开,全然是对待陌生人的模样。 这也难怪,在庄未绸的记忆里,她与那人便是在这次的意外后相熟起来,而后才有更深的交集。 只是梦里的庄未绸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竟生出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委屈来。 “r……别走……” 她不知道女人的名字,便随着微信名称唿她。 谁知那人却沉了脸色,让她乖乖站好。 兇巴巴的。 事实上,庄未绸的回忆里没有这段细节,她当时误食致幻成分,醒来的时候r早已不在身边。 梦关联记忆,所以每一处细节都非常真实,更真实到令庄未绸无法解释的,便是r的面容。 庄未绸在亦真亦假的幻境中,看见的却是殷却然的脸。 这大概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庄未绸手掌盖在眉眼上,轻嘆一声。 自上次在禾盛星谌的年会上见过那位殷总,庄未绸便在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 那人短暂地出现又离开,看似与她毫无关联,可每一次都会给她带来转机。 只是巧合吗? 可那天她问谌总,得到的却是一个令她有些困惑的答案。 谌总说,的确有人帮她,原因也很简单,那人和启鸣娱乐的赵启茗有仇。 这与庄未绸的已知情况不符,她当初就是由r引荐,才签进启鸣娱乐。 那份令人难堪的训斥还保留在微信中,一度成为庄未绸的较真和执拗。 若是r与赵启茗有仇,那这一切便都说不通。 所以……r和她签进禾盛星谌没关系? 那么,殷却然呢?是她多心了吗? 从年会回来后,庄未绸没听信谌总的一面之词,她在网上将殷却然的资料查了个遍,得到的消息却寥寥无几。 这位身居高位的殷氏总裁行事十分低调,又对个人信息做了保护处理,像扒明星信息一样去查她的过往根本行不通。 庄未绸在网上寻了几日,也仅能确认,她是前殷氏总裁殷千璃的女儿而已。 所有的猜测到此便断了。 “姐?姐?”小助理推了推庄未绸:“我们马上到‘whape’了。” 庄未绸深吸一口气,这才醒过神来。 第38页 今天是她和“whape”签约的日子。 原本计划三个月才会有进展的代言,提早便有了结果。 不止她和于初惊讶,连谌汋都有些惊奇:“她……嗯……她家什么效率?!” 在谌总的亲自督促下,代言的合约谈得很顺利。 顶奢大中华区的首个代言人,高定,杂志都有安排,两个月的考察期,考察期通过,便正式合作。 这样的待遇,在启鸣娱乐时,庄未绸想都不敢想。 她感激谌汋之余,却止不住地去想那位在幕后默默帮她的人。 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她都感谢她雪中送炭。 分神间,车子停在“whape”的工作室门口,经纪人于初已经提前赶到,站在台阶上朝她们招手。 庄未绸戴好口罩墨镜,确认无误才下车,三两步迈进室内。 门口除了于初还有“whape”主理人的秘书,打过招唿之后,庄未绸便由秘书引着去了会客室。 与想像中不同,这家顶奢品牌的主理人不是阅歷丰富的中年女性,而是一位看着与庄未绸年岁相仿的姑娘。 只是那姑娘面容端肃,架在鼻樑上的淡紫色镜片下,一双凤眸幽蓝似墨,叫人瞧不出深浅。 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单单站在那里,便在无形中隔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和梦里的殷却然很不一样。 那人再凶,语气里也听不出冷淡,眼尾眉梢总沁着三分笑,令人在相处时不会有什么压力。 正因如此,梦中的自己才会敢抱她吧…… “庄小姐,久仰。”那主理人主动伸手。 庄未绸迅速回神,浅浅握住主理人的手:“魏总。” 众人恭维几句便迅速进入正题,签约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双方的友好合作初步达成。 魏总还有其她工作,交代完后续,便让齐司鸢带庄未绸她们参观工作室。 庄未绸心知今天来不仅仅为了签署纸质协议,还要由专门人员协助丈量成衣尺寸,便没推拒,随着齐秘书一起离开。 只是在离开前,庄未绸还是顺着心意,问道:“魏总,我有一件事想请教您。” “请说。” “您选择与我合作,是不是有考虑到其她因素?比如,受人之託?” 甄选代言人的事,庄未绸私下与于初聊过,按理说轮不到她来接洽这份资源,除非有人指定。 既然谌汋那里含煳其辞,问主理人便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若问为什么选她做代言人,对方可能会以个人气质与品牌相符来搪塞,因此,庄未绸干脆打直球。 主理人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静了片刻,才回答:“谈不上受人之託,但的确有其她的因素。” “什么因素?”庄未绸追问。 “抱歉,商业机密。”对方滴水不漏。 庄未绸有些失望,斟酌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这个因素……与殷总有关吗?” 那个梦太真实,真实到庄未绸无法忽视,下意识对号入座。 如果殷总真的是她想见的人呢? 这问题太过直白,身旁的于经纪悄悄拽了她一下,示意她尽快离开,别再失言,可庄未绸却没动,固执地等一个答案。 幸而,主理人并未因她的失礼而感到不快,只是回应依旧模稜两可:“庄小姐既然与殷总相熟,不妨直接去问殷总?” 庄未绸没得到确切的回覆,在心中反覆琢磨了几遍主理人的话,倏尔灵光一闪:“谢谢魏总!” 对方笑了笑:“庄小姐聪慧过人。” 于初不晓得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等完工后出了“whape”的办公楼,才拉着庄未绸低声问:“魏总之前是什么意思?这代言,与殷总有关?” 庄未绸也不确定,只是她突然提了殷总的名字,魏总却没否认,这事便很有趣。 “不对啊。”于初见她不答,又问“你认识殷总吗?” 如果相熟,上次在年会连个招唿都不打一个?这并不合逻辑。 纪柔见她们出来,已经提前打开车门,可等了半天,二人也没上车。 “姐,于姐,签约不顺利吗?”小助理按下车窗,关心道。 “挺顺利的。”庄未绸回她一个安抚的笑容,率先上了车。 跟着上车的于初这才想起,纪柔跟着庄未绸多年,总该知道点内情。 “小柔,你认识殷总吗?” 纪柔很快摇头:“谁是殷总啊?” “她不认识。我也不认识。”庄未绸将话茬接过:“不过……” 不过经过最近的事,庄未绸迫切地想见一见这位殷氏的总裁。 好多话,她没办法同别人倾诉,譬如过往的许多年,譬如被淹没在回忆里的那个人,譬如那个梦…… 如果可以,她想向殷却然求一份解答。 第22章 想念你-12 与“whape”签约后不久,沪城电视节的最佳女主角提名也公布出来。 庄未绸的名字赫然在列,相关的话题不出意外地登上热搜。 纪柔揣着平板跑进咖啡店报喜的时候,庄未绸正在整理新布置的书架,她添了不少戏剧表演专业的书上去。 第39页 当年考学上学,她想要找几本书学习,还要在二手交易平台上反覆筛淘。 有的因为太贵,庄未绸一直没捨得买。 如今她不再为经济发愁,便想着弥补自己遗憾的同时,也能给有表演梦的学生创造一点条件。 哪怕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为此,她专门在店里开闢了读书角。位置相对靠边,安静,适合学生自习。 店门口立了公告牌,如果有学生想要学习读书,不需要买咖啡,也可以进来。 这咖啡店,被改造得越来越有生活气息,庄未绸觉得很满意。 纪柔看了一圈,便将注意力放回工作上,把平板电脑递给庄未绸看。 “姐,恭喜您,获得提名了!” “因为提名,好多路人开始关注您的演技,咱们风评不像之前那样糟糕了。” “还有,现在网络上有好多群众反应过来了,议论启鸣娱乐是不是在故意抹黑您呢!” “挺好的。”庄未绸随口敷衍一句。 等打完官司,判决书下来,一切便可以水落石出。 她不求能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她只是想为自己正名。 “姐,您不会真将自己当普通的咖啡店老闆了吧?”纪柔瞧她那不上心的模样,无奈道。 “当咖啡店老闆多好。”店员刘晓凑了过来:“不是比做艺人来得轻松?” 她并不关注娱乐圈,最多就是追追综艺看看剧,可自从跟了庄未绸这个老闆,也开始关注社交媒体上的话题消息。 深入了解后发现,公众人物可不是人人都能当得了,隐私被人追踪放大不说,素未谋面的人,仅凭一张嘴就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恶意滋生放大,没人追求真相为何。 流量越大,被关注得越狠,在网上的风评便越失真。 被过度解读的细节,关联妖魔化的人设,资本下场勾心斗角,使得刘晓再看庄未绸都有些恍惚。 原来能被人夸成神仙,也能被人踩成垃圾的顶级流量,在现实里,不过是个喝杯咖啡都可以很开心的普通姑娘。 看来做艺人也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 然而下一秒,刘晓被庄未绸明动的笑晃了眼,又在心中撤回了关于“普通”的结论。 “小刘的手艺真好啊。”庄未绸摘下口罩,捧着咖啡一本满足。 时间早的缘故,店里这会儿人少,可有限的几个人,仍有注意到庄未绸的,一阵窃窃私语后,终于有人大着胆子走过来。 “你是庄未绸吗?” 毕竟粉丝量大,极端的情况下,即便是庄未绸全副武装,路人也能通过背影将她认出来。 像今天这种素颜状态下被偶遇,在庄未绸看来都是小事一桩,根本没有躲避的必要。 “我是。”她大大方方地同有些激动的人打招唿:“要合照吗?” 店里的几位客人确认是她本人,纷纷上前合影,纪柔自告奋勇帮忙拍,等到拍完,咖啡都凉了。 陆续上客,纪柔担心庄未绸的位置暴露,被人传播围堵,干脆拉着庄未绸进了那间不对外开放的包厢。 刘晓需要招待客人,也忙碌起来。 期间,纪柔接到于初电话先行一步,叮嘱庄未绸不要乱跑,等她回来接她。 庄未绸现在热度不减,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更何况还有个手握八百营销号虎视眈眈的赵启茗。 纪柔前段时间被黑料整怕了,生怕自己一个疏忽让庄未绸又被人曲解。 “去吧。”庄未绸拍拍小助理的肩膀:“放松一点,习惯就好了。” 从前的消息都有启鸣娱乐把关,但炒作的虚假营销并不少,有时候为了固粉,赵启茗还会造假料放给媒体。 相比于那时候活在人设里,庄未绸反而觉得现在很真实。 纪柔走后,庄未绸闲来无事,便找一张纸列下待补充的图书清单,列完了,又去思考店中的布置还有什么预设,这下无人打扰,倒是轻松自在。 她投入起来,早已忘记自己身处何地,直到身边有人出声,才将她的思绪强行拉扯回来。 “投影仪,可不可以定制适配的蓝牙耳机?” “啊……”庄未绸吓了一跳,勐地抬头。 女人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拄着镶金的雕花手杖,目光定在她写写画画的纸上。 “抱歉,吓到你了?” 庄未绸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木木地摇摇头。 这些天,她总在想,该怎么样才能偶遇殷却然。 据经纪人于初透露,这位殷氏集团的总裁与娱乐圈的交集并不深,想要像在禾盛星谌的年会那样,在品牌私人宴会或者资方合作的酒局上遇到她,简直是痴人说梦。 兴趣爱好这块,于初被庄未绸软磨硬泡,也找谌汋打听过,得到的结论是殷总这人呆板无趣没什么嗜好。 这样的人,离庄未绸太遥远,与庄未绸印象里的那人也有诸多不同。 在现实里,庄未绸很难找到机会与殷总产生交集。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殷却然竟然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立在她面前,只要庄未绸伸出手,就能碰到女人那苍白纤细的手腕。 “包厢……”女人有些许尴尬:“我每次都进来,习惯了。” 第40页 她话音刚落,刘晓就匆匆忙忙地推门,将靠近门口的女人推了个趔趄。 女人猝不及防,朝一旁栽去,被庄未绸眼疾手快地捞住。 “怎么慌慌张张的。”庄未绸无奈。 刘晓挠挠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庄未绸嘱咐过,如果见到女人来店里,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如今看来,女人的闯入对庄未绸而言是乐见其成。 保镖随着刘晓的激烈动作也凑过来,在门口冒头,见到女人挥手,才点头撤回去。 店员摸摸鼻子也要退出去,却被庄未绸叫住:“等一下,帮我再做一杯‘随便’。” 殷却然的喜好她不了解,但那人确实喜欢耶加雪菲的豆子,庄未绸也是跟那人接触多了才爱上相同的口味。 所以,面对殷却然,她试探着问:“可以吗?” 女人无不可,颔首道了谢。 等刘晓关好门,庄未绸才退开:“你的腰没事吧?” 女人笑着说没事。 与庄未绸印象里的那人截然不同,那人若是磕了碰了,会委屈,会无比真诚地对她道一句疼。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包厢里有人,打扰到你。” 疏离,客气,语气温和却恰到好处地点醒庄未绸,她不是那人,她们是陌生人。 “不打扰。”庄未绸有些恍惚,本能地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没想到我会来?”女人露出诧异的表情:“你认识我?” 庄未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希望眼前的女人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可女人的处处举动又在告诉她否定的答案。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失落,女人定定地瞧她一会儿,似乎嘆了口气。 “庄小姐不认识我,却表现得这么难过……” 女人按着白金手杖,重心稍稍前倾,一只手覆盖在另一只的手背上。 恰恰好,指尖伸出的影儿蹭到庄未绸映于地上的面容,像是有意为之,安慰庄未绸别这样低落。 可身前的人却含着笑,声音里带着轻松和调侃,与地上的影子完全割裂开,显得很不真实。 她停顿片刻,又轻轻浅浅地将话题继续:“庄小姐这副难过的表情,会让殷某忍不住自作多情。” 第23章 想念你-13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三言两语间,便能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略显突兀的一声“庄小姐”,在二人未做自我介绍之前,既不失礼,又能勾住人的思绪。 类似的话,庄未绸也听人说过,但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怔愣间,脱口道:“你认识我?” 若殷总不是那个人,为什么会关注她一个小演员呢? 庄未绸问完,先是一愣,旋即自己便没忍住笑了。 第一次正式见面,问出这样一句,再平常不过。 更何况那人一直不愿意出现,又怎么会轻易暴露自己? 无论殷总是不是r,都没有撇清关系的意思。 是她心思重,一开始便对人家做了预设,才曲解了殷总。 女人见庄未绸放松下来,唇角也抿出一抹轻柔的弧度,直起身子主动伸出手:“殷却然。” 庄未绸重新燃起希望,回握住女人:“殷总,我是庄未绸。” 女人指腹微凉,指节分明,皮肤紧紧包着骨,关节间摺痕很重,皮下的血管泛着青色,一点赘余都没有。 太瘦了。 只是握手,就能感觉到她的纤弱。 即便是需要进行身材管理的庄未绸都没将自己苛待到这个地步。 女人又不是演员,为了镜头下的形象和角色塑造需要控制体重,这是图什么? 在庄未绸的印象里,那个人也很瘦,却不至于像殷总这样,体温也暖很多。 “我知道你。”女人略微低哑的声音将庄未绸飘散的思绪拉回:“我有关注过庄小姐的影视作品,算庄小姐的剧粉。” 又是一句简单的寒暄,便道清前因后果,也将庄未绸那点零星的期盼扼杀在摇篮里。 不得不说,殷总这拿捏人心的能力着实令人佩服。 庄未绸收回手,维持着面上的礼貌微笑:“没想到殷总会关注我的戏。” 殷氏集团这么多年都不涉足娱乐圈是人尽皆知的事,正因如此,作为殷氏集团的掌权人,殷总百忙之中会关注一名演员,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女人像是会读心术,洞察人心的本事一流,即便庄未绸什么都没表露出来,也能知晓她在想什么。 “殷氏集团的确不怎么参与娱乐圈的事,我最多也就是跟朋友投投项目。” “不过,总要有些抛开工作以外的个人爱好,要不然活着多没趣味?” 庄未绸抽抽嘴角:“观影追剧也算爱好?” 最多算是闲着无聊,用来打发时间的娱乐而已。 “为什么不算?”殷却然不以为然:“爱好也分三六九等吗?” “不分。”庄未绸赶忙表明态度。 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我以为殷总的爱好,会是钓鱼养花之类的。” “唔。”女人掰着指头数:“这样算的话,那茶道,参禅,花艺,篆香……” 第41页 她刻意顿了顿,果然见庄未绸认真地等着下文,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些我都没兴趣。” 庄未绸:“……” 没兴趣你数什么呢!! 逗了人之后,殷却然很是愉悦,指了指椅子:“不知道没什么爱好的我,有没有资格同庄小姐坐着聊?” 言语皆是玩笑,女人身上无形的气场全然不见,此时倒像个一见如故的朋友。 于是庄未绸也起了玩闹的兴致,虽然帮殷总拉开椅子,却端子:“想坐下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殷却然一点不耐都没有,陪着她闹。 “铁粉专属座位,主办方……也就是我,按照实名发放。”庄未绸挡在座位前:“答对问题才能获得资格。” “哦?请问。” 庄未绸装模作样的,问了几个播出剧的角色问题。 没想到的是,女人都答上来了,甚至连庄未绸什么时候开机什么时候杀青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这还只是剧粉?”庄未绸难掩讶色。 殷却然顺利坐下,缓了口气,道:“不做数据,不追同款,不反黑,不参加线下活动,不买杂志代言。” “啊?” “因为这些原因,我没能通过你官方后援会的粉丝认证。” “……” 庄未绸瞠目结舌。 启鸣娱乐最重视流量热度,粉圈的规则制度玩得比别家都要娴熟。她虽不喜,但身在启鸣,总归了解一些粉圈的常见操作。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殷总会懂这种东西。 是谁说殷氏的掌权人,呆板无趣? 这和外界的传闻出入也太大了吧? 用她们圈内的话讲,这都到崩人设的程度了。 早知如此,她当初想见殷却然,何必大费周章打听喜好,直截了当托谌总要联繫方式,殷总不会不给的吧? 不会吧? “没通过粉丝认证也好。”殷却然分明顺着往下说,却正中庄未绸的心事:“我记得私联粉丝在你们行业是大忌。像这样也不错,免得遭人诟病。” “殷总懂得还挺多的。”庄未绸哭笑不得。 女人将手杖支在一旁,随意地道:“没办法,喜欢嘛。” 庄未绸随着她的尾音心头一跳。 她风头最热的时候,活粉以百万计,名副其实的断层顶流。 人声鼎沸时,响彻整条街整栋楼的喜欢她听过,阗然无声处,一笔一划落于纸上的喜欢她也见过不少。 可从没有一个人,闲适地坐在她身旁,随口平静地道出喜欢,像唿吸一样简单。 记忆不合时宜地蹦出来,某一刻,庄未绸醉意朦胧地问过那个人,如果她喜欢一个人会怎么表白。 那人似乎没有回答,又似乎说过些什么,只是具体的内容,庄未绸记不得了。 她试图回忆起什么,然而脑海里却是空白。 可惜,她太过专注,没能发现身旁的女人正在瞧她,眸中凝波无痕。 她不记得的部分,殷却然记得清清楚楚。 那晚庄未绸心里装着事,借酒浇盖那诉不出口的愁。愁还剩多少未知,但单纯的女孩却醉得狠,皙美的面颊上一片酡红,都快要漫上眼。 即便酩酊,仍不忘紧紧捉着她的手,反反覆覆念叨。 “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会怎么样啊?” “会……表白吗?” “你对人表白说什么呢?好想……想知道。” “不,还是不要知道了。” 她看着醉得迷迷煳煳的人,心忖对着自己喜欢的人,也就是对眼前人这样。 也许还未够。 也许再多也不够。 只是她不能说,庄未绸也不会知道。 “如果可以,我会走近她,直白的,简单的,没有丝毫犹豫的,对她说喜欢。但……不会让她感受到任何压力吧。” 她最后还是郑重地回答。 身侧的姑娘早已入了梦,一个字都没听到…… 而今,她践了诺,深藏在记忆里的女孩就坐在身边,即便听不懂她语中意,也令她满足。 思绪回归,庄未绸神色怔忡,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 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都摆在脸上。 殷却然莞尔,幽幽地隐去自己的心思,带回正题:“虽然不被‘官方后援会’认可,但我也能作为粉丝出份力。” “出什么力?”藏不住心思的庄未绸果然被吸引,主动问道。 “庄小姐都对着魏总点名道姓了,想来也不需要我多说吧。” 庄未绸今天运转有些迟钝的大脑,绕了一会儿才理解殷却然的意思。 她承认了在背后帮她。 以粉丝的身份。 她二人并非旧相识,仅仅是大佬一时兴起,作为粉丝给自己的偶像助助力。 庄未绸仍不死心,眸光湛然,试图从殷却然身上瞧出什么。 “那禾盛星谌呢,与殷总有关吗?” 第24章 遇见你-11 那日“悦府会”被算计后,庄未绸缓了好几日神。 夜夜噩梦缠身,最后对上的都是酒局上那位宁总意味深长的一眼。 第42页 她单纯地活了快二十年,而今始知人心险恶。 前一秒还能谈笑风生,后一秒就能让你推入万丈深渊,只为取乐。 的确是取乐,这才是那些个大小老闆都要带人挡酒的理由,这才是酒局间找她要药的那人慾言又止的原因,这才是……学姐“低血糖”的根结。 即便是庄未绸提前留了心眼,也差点没躲过。 除了参加宴会的几位,罗艺也是知情的吧? 不过是言语上有过冲撞,就能记恨到设计毁了她的人,当真是人心险恶。 幸而室友热心,没收到消息赶忙报了警。 只是做过笔录之后,林总那帮渣滓的后续如何,庄未绸并不知情。 就连罗艺也没了音信。 电话不接人也不见踪影,旁的学生也找不到她。 想像力有点丰富的室友曾拉着庄未绸揣测,这罗艺是不是受到波及,也被警方带走严查了。 庄未绸私心倒希望室友说的是真的。 另一个室友听她们讨论,插话道:“你们也太幼稚了,执法办事讲究证据的。你们有证据证明她和这事有关系吗?” 庄未绸和室友相视片刻,一同摇头。 “说句不好听的,若要论罪,那几位老总都不一定会被判。更何况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罗艺。” “话都是人说的,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的事,有人直言不讳,就有人包庇作假。” “案件的真相,交给专业的人去侦破吧,我看你俩啊,最近还是多注意点,别被人报復。” 室友被吓得一个激灵,瞬间不敢再多言,可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未绸,其实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不对劲。” “你说。” “我之前报警的时候不知道你的情况,只说了你好久没回消息怕你出事,总之说得挺混乱的。” 室友回忆那晚的情形。 “接电话的警官还花了好久安慰我,但对案子没多上心的样子。” “没想到后来她们办事效率这么快,还告诉我你在医院的消息。” “哎呀,你懂我的意思吗?我算了一下,她们出警的时间,有点对不上。” 庄未绸按下室友着急的比划,点点头:“我知道。” 室友想说,也许催动警力的另有其人。 这并不难猜。毕竟在庄未绸醒来的时候,保镖还在病房里看护着她。 这人庄未绸认识,在甜品店门口替庄未绸解围的就是她。 只是庄未绸没想到人与人之间会这样有缘,随手抓的一根救命稻草,竟然就是曾经伸出援手的那位。 可惜她一直没有机会当面感谢她。 室友被提醒后战战兢兢几日,最后决定请几天假,出去旅游换换心情,顺便也提醒庄未绸避避风头。 庄未绸算着又到了老太太上医院的日子,干脆在周末也买了火车票回家。 家中一切安好,老太太最近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挎个菜篮子正准备出门,见她回来也没赶她回去上学。 庄未绸并不想扫老太太的兴,只是看老人大把大把地吃着药,总忍不住旧事重提。 惊喜的是,老人没反感。 “等这个疗程结束,我想想。” 难得正面的反馈,令庄未绸受宠若惊。 “你那个叫小祝的朋友,来陪我吃过几顿饭。”老人少见的服软,显得有些别扭,扭过头才道:“她说你也挺倒霉的。” 赶上这么个支零破碎的家,双亲早逝,唯一的亲人还轻贱生命,准备消极面对生活。 “我一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婆子,能给你留下的钱财有限,多点少点,你心高气傲的,也不在乎。” 但人若是不在了,那点家的念想都没了。 这些祝却瑢都没直说,只是家长里短地念叨,剖白自己的同时,也给老太太一点警示。 “说起来,你那朋友也挺可怜,母亲们一辈子围着姐姐转,到她那儿就是用钱打发,家是个什么概念,她都不知道。” 老太太说着说着就跑了题,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倒先同情起别人来。 “嗯……反正钱我没有能留给你的,但这个家我还能帮你撑,用不着你两头操心。” 半大的庄未绸哪知道,老太太那苦命的女儿是因为一桩案子被犯罪团伙打击报復,而那案子,追根溯源,其实与庄未绸有关联。 埋怨的种子在失去至亲的畸形土壤下生根发芽,促使老人怎么看庄未绸都不顺眼,久而久之,成了烙在心上的一道疤。 可相依为命多年的感情无法作假,眼瞧着孩子一点点长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那点怨气不知不觉就散了。 只剩下多年的习惯在较劲。 再说,这事无论如何计较,都不该算在无辜的庄未绸头上。 是老人自己一叶障目,有失偏颇。 嘴硬早已成为常态,更多的,其实是一种藏在别扭情绪之下的关注和在意。 索性旁观者清,多了祝却瑢这么一个调和,老太太也想开许多。 庄未绸思考了一会儿,才蓦地想起那个祝却瑢来。 没想到这人还挺热心,竟在她不在的时候来看望过老太太,只是…… 第43页 “她怎么知道咱家住这里?” “我告诉她的。”老太太倒是理所当然,全然没觉得祝却瑢身为庄未绸的好友,却来问她地址有什么不对:“我还有她电话,平时会聊天。” 对方没有恶意,甚至帮了她的忙,庄未绸心下感激,便也不在老太太面前拆穿,点点头:“回来让她来家里吃饭。” 要是能多个人陪陪老太太,她也挺开心。 老人多了个忘年交,新鲜劲没过去,见庄未绸不反对,更得意忘形起来。 “你怎么当人家朋友的?还不如我知道得多。” “什么?” “她估计很快就要出国了,学还没上完呢,被她家里人催得紧。” “这样啊……”庄未绸随口应着,心绪却转到祝却瑢的家事上。 没记错的话,祝却瑢的姐姐是那个人吧? 当姐姐的救她于水火,做妹妹的又帮着她开解老太太,还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不过,她说她不愿意事事都被安排着,和她姐姐吵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那姐姐也真是的,成天管东管西。”老太太为小友打抱不平。 “您这又不清楚人家的家事。”庄未绸有些无奈,本能地替那个人反驳:“别听信一面之词啊。” “人家是不是你朋友啊。”老太太沖她瞪眼:“再说,人总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吧?你想想你,假如我非不让你去学表演,你会怎么样?” 庄未绸自然不跟老太太抬别人家的槓,赶紧低头:“是是是,怪我了,您别气。” “就会嘴把式。”老太太撇撇嘴,主动换了话题:“这次回来,除了陪我,还有什么原因吗?看你心事重重的。” 到底是有阅歷的人,一双慧眼载着病痛,照样看得破生活中的悲喜。 可庄未绸却不愿老人为她忧思,含混着道:“没别的事儿,这学期课少,我就多回来几次。” 祖孙二人这么多年也没怎么交过心,即便老太太看出庄未绸隐瞒,也拉不下脸再多问,“哼”了一声。 “既然选了自己喜欢的,就好好学!我这能自己照顾自己,就算是去做手术也用不着你。” 又犯了和她事事撇清的毛病。 庄未绸左耳进右耳冒,只在嘴皮子上应付。 因着第二日还要去医院,老太太早早便歇下。 庄未绸平日里晚睡惯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借着给老太太床头灯买电池的工夫出去透透风。 月沉星疏,黑压压的一片,在庄未绸的心上也覆了一层阴影。 前几天心里慌张没细想,直到今天,庄未绸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一回,她算是彻底将罗艺得罪了。 上一次她好声好气地道歉,却被罗艺挖坑报復。 这一次,若是罗艺不被整治,只怕会想尽办法找她麻烦。 通过罗艺这个中介找兼职做的路,彻底被堵死了。 老太太若是将房子卖了做手术,短期几个月的确用不到她,但坐吃山空,术后还要药物维持,总不能到时候再去想办法。 生活中的苦万,光贫穷这一项,就能将人的嵴樑压弯。 思虑得远了,人的步子跟着迈得远,等庄未绸反应过来时已走出家门口的巷子,沿着路边踏过一片又一片影影绰绰。 夜色笼罩,朦朦胧胧的,竟是升腾出一层雾气,庄未绸停住脚步,在原地杵着看了会儿路上来来往往的车,便准备往回走。 临近转身之前,正见路口的拐角,有个人哆哆嗦嗦扶住花坛边,手脚一软栽跪了下去。 “欸!您没事吧?”庄未绸三步并作两步,托住女人的手臂助她借力,而后让女人顺利坐在花坛边。 女人棒球帽戴在头上,口罩捂得严实,一双浅淡至极的眸子在路灯下映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泽。 “又是你?” 她气息不稳,连吐字都在打颤,可那双眼中却不见半分孱弱。 庄未绸疑惑,脱口而出:“我们认识吗?” 她刚才没注意,现在的确觉得女人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女人审视她半晌,眉间一折,却是酿出一个笑来。 “你这样说……倒显得是我自作多情了。” 第25章 遇见你-12 会在荣城偶遇,殷却然觉得有些意外。 但更让殷却然觉得意外的是,庄未绸居然不认得她。 先前在医院,还拽着她亲昵地唤她“然然”的女孩,翻脸不认人,也是奇事。 记事本她到现在都没琢磨清楚,将计就计等到现在,也没见女孩有什么动静,处处都透着怪异。 涉及的人就庄未绸一个,可这女孩的表现却像是真的不知情。 作为集团的继承人,殷却然从小便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城府深的城府浅的,总归有个目的。 可令殷却然困惑的就是,她想不通庄未绸这么大费周章吸引她注意的目的。 倘若她不顺着记事本做,单上一次,就会令庄未绸涉险。 就算用自己做赌,也得把握个分寸吧? 更何况,庄未绸家里还有个需要照顾的老人。 意图不明,却先暴露软肋,实为愚昧。 第44页 这样分析下来,殷却然觉得,也许庄未绸当真不知情。 那么,到底是谁暗中窥伺,又为什么用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式,将她与庄未绸联繫起来呢? 不得不说,这人还真是料事如神,竟然提前警示她,千万不要在庄未绸面前暴露身份。 这不,今晚的相遇,庄未绸的表现再一次印证记事本中莫名奇妙浮现的内容。 也罢,对方在暗,她在明,顺应那页的提示也未尝不可。 况且,小瑢不是也在关注着庄家的老太太? 这双无形的推手,总会露出马脚。 许是她沉默的时间太久,女孩担忧得凑近了一点。 “您还清醒吗?” 殷却然轻笑出声:“清醒着呢,不会碰瓷你的。” 说来也巧,她几次发病,都能碰上庄未绸,这人每次出现得比医护人员都及时。 可能是精神放松了一些,寒风沿着口罩压在鼻樑上的缝隙钻入,引得殷却然一阵咳。 心中一会儿空如旷谷,一会儿又慌得草木皆兵,须臾间,便在殷却然的额间逼出一层冷汗。 四肢早已痛到发麻,感受不到一丝凉意。 殷却然尝试性地动了动,身子却不受控地侧倾,刚好被身旁的姑娘托住。 今晚是她任性托大,纵使狼狈也无计可施。 脑海里蓦地蹦出祝却瑢那张冷淡疏远的面容,自己妹妹没说重话,但却令殷却然遍体生寒。 小瑢说:“殷却然,我好像从来都没认识过你。” 一个个,近的远的,都不认识她,好像她活在这世上是个幻象一般。 庄未绸不知道她所思所想,只对触手的滚烫蹙了眉,这温度总觉得有些熟悉。 但见女人精神清明,没有昏厥的迹象,她便也放缓了动作,等女人坐稳当,庄未绸才掏出手机。 “要不要帮您叫救护车?” “不用。”殷却然拒绝得很干脆:“老毛病了,没必要折腾去医院。” 至于保镖,因祝却瑢意外受伤,被她派着一同去了医院,这会儿应该在返程路上。 女人不止样貌身形,连带语气,都让庄未绸觉得无比熟悉。 她站在女人身侧仔细回忆一阵,突然一拍脑门。 “去年年底,双旦假期前,您是不是去过京城的一家甜品店?” 女人并没有她表现得这样激动,大概也没什么力气激动,静静地瞧了她一会儿,笑意渗入眼底几分。 “想起来了?” “怪不得您会说‘又’。”庄未绸也露出笑容。 在京城相遇的人,在荣城再见,也算是段有趣的缘分。 殷却然没接庄未绸的话茬,由着庄未绸误会,但女孩却热心依旧。 “不去医院,那要不要通知您的家人?”庄未绸当她讳疾忌医,委婉道:“您这体温,又不大对劲。” “有人接。”这点殷却然倒没隐瞒:“司机一会儿就到了。” 是她自己心中憋闷,非要单独待一会儿,这才发生意外,下次不会这么莽撞。 “我记得你是在京城上学?怎么来荣城了?” 那阵晕眩劲儿缓过去,身上反而疼得厉害,殷却然随意找了个话题分散意识。 “周末嘛,回家看看。”女孩回答倒是实诚,转而问她:“您呢?” “周末,和妹妹出来玩儿,散散心。”殷却然半真半假地道。 之前答应了祝却瑢比车,输了就不再管她。 今天趁着有空,便在赛车场陪她跑了几圈。 早年,人人都道殷氏集团的大小姐天资卓荦,学什么都快。 可只有母亲们知道,所谓天赋,触类旁通,不仅仅局限在学习上。 但凡她想玩的,就没有玩不好的。 她这几年正经惯了,不怎么玩这种刺激的东西,可这不代表她不擅长。 年少恣意时,哪管身体允不允许,叛逆起来比祝却瑢有过之无不及。 祝却瑢每年一辆超跑,都是她亲自调教,借着母亲殷千璃之手送的。 动真格的,她这个妹妹自然比不过。 原本万无一失,只是殷却然低估了祝却瑢对她的感情。 最后一个弯道,她稳操胜券,压着祝却瑢大半个车位玩出了花儿。 哪知祝却瑢以为她驾驶失控,慌了神,本该减速的位置,一脚油门顶上来。 她平安无事,祝却瑢反倒受了伤,坚持不让她跟着,被保镖护送着去了医院。 一场比赛下来,她赢了赌注,却好像将妹妹推得更远了。 刺激过后,她心里憋得慌,一个人从赛车场出来散步,这才有后续。 然而这些,都没必要对庄未绸倾吐。 “来荣城旅游?”庄未绸当了真:“那怎么把您一个人留在这儿了?” “和妹妹一言不合吵起来了。”殷却然面不改色地胡扯:“一个人出来冷静冷静。” 病人总爱使性子,庄未绸想起家中的老太太,不禁对女人口中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妹产生了同情。 “身体要紧,真出了事,后悔的肯定不止您一个。” 几次都被庄未绸这么个陌生的小姑娘开解,殷却然觉得挺新鲜:“没想到你年岁不大,活得还挺通透清醒的。” 第45页 “当局者迷而已。我也有不清醒的时候。”庄未绸就着花坛边,挨着殷却然坐下。 殷却然一眼看出她极力隐藏的愁色:“遇到难事了?” 萍水相逢的人,反而不担心分享带来的后果。 庄未绸斟酌片刻,便说了实情。 “我因为一个兼职,和人结了仇。” “得罪的这个人,人脉挺广的,关系到我日后很多兼职工作。” “现在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没有这部分收入,会很麻烦。” “而且,她也涉及到学校要求的实践活动。” “我跟这人……挺难求和的,原则性问题没办法让步,她坑了我,我也没顺应她。” 殷却然安静地听她诉说,心中也有了大概的判断。 庄未绸说的应是“悦府会”的事。 参加酒局的一伙人,殷却然事后也了解一二。 除了一个沪城的宁家,其她人都不成事。再说几个小老闆,小打小闹的,项目都攒不起来,不至于影响学生兼职。 那么……这个在庄未绸口中人脉广的,就只剩那个学校里给学生们介绍工作的“中介”。 对那名“中介”,殷却然只知她叫罗艺,也就是上次在甜品店找庄未绸麻烦的人,更多的,却不了解。 但“中介”再神通广大,也是中间商,能拍板定夺合作的是甲方乙方,不需要她指指点点。 在学校被孩子们称一声“姐”,名头足,不过是个仰仗她人鼻息而生的纸老虎。 得罪了就得罪了,不低头的情况下,有囫囵吞枣的解决法,也有永绝后患的解决法,具体还要估量着庄未绸自己的能力,看她能做到哪一步。 殷却然在心中过了一遍,正听身旁女孩问她:“您说,我怎么能在不违背自身原则的情况下,保住兼职和实践的机会呢?” 她揣着明白装煳涂,特意兜了圈子点拨庄未绸。 “你说你因为兼职得罪人,这人是你工作的甲方?” 庄未绸哪里想得那么深,懵了一会儿,才道:“不是,算第三方吧。” “触动到她根、本利益了?”殷却然特意加重了语气。 庄未绸想了想,摇头:“没有。” “那你得罪她,是直接得罪的,还是间接得罪的?” 庄未绸没琢磨过这其中的区别,懵懵地“啊”了一声,才道:“算间接吧。” 酒局不是罗艺参与组织的,出了问题也不是罗艺的过失,她只是报了警,但,这警方因她出动也有待商榷。 “就算是直接也没有关系。” 殷却然继续引导她。 “得罪人呢,多讲究一个心照不宣,无论是得罪人的,还是被得罪的,为了体面都不会挑明。挑明了,便是老死不相往来,再用什么阴谋阳谋都要打折扣。” 庄未绸顺着女人的逻辑思考片刻,觉得她说得有理。 即便是上一次向罗艺低头,罗艺也没抓着自己与她言语上的冲突不放,而是推到林总那里,进一步坑她。 “那我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女人微微撩起眼皮,鸦睫晕开的影密密实实地铺在眼底,那语气,莫名令人信服,“责任推给直接相关的,装傻不好吗?” 庄未绸将她的话无声地复数一遍,豁然开朗。 她被迫服用了lsd-25,人清醒的时候都在医院了,酒局的种种与她何干? 室友联繫不到她,报警又有什么不对?若是林总没做违法乱纪的事,最多就是接受几句盘问而已。 这事罗艺若是知情,必然不能主动提出露马脚,若是罗艺不知情,那更怪不到她头上。 “我明白了!” 殷却然眼中有赞赏的笑意闪过。这庄未绸,脑子还挺活泛的。 远处有车打了双闪示意,庄未绸顺着光望过去:“那车是来接您的吗?” “嗯。”殷却然想了想,还是多提醒了一句:“不说破,只能暂时保住你的兼职和实践机会,并不能解决你的隐患。若要寻长久之计,就得主动改变你的位置。” “我不懂。”庄未绸难得遇见不吝惜点拨她的高人,奓着胆子多问一句:“怎么改变我的位置?” “以利谋合,以势相交。”眼瞧着车逐渐近了,殷却然蓄力起身,“再不济,抓抓人家小辫子?” 庄未绸托住女人的手臂,由衷地道:“谢谢您!” 女人摆摆手,由保镖引着上了车。 临走前,车窗缓缓降下。 “坚定向着你的目标走,不要被别的东西影响。” “威逼利诱的手段,只要不违背道德原则,正经用起来,没什么丢人的。” 女人的教导,庄未绸牢牢记在心里。 可她不知道的是,车辆驶入车道之时,殷却然给谌汋打了电话:“有个助你日后签新人的点子,要不要听听?” 第26章 想念你-14 庄未绸问殷却然是不是与禾盛星谌有关的时候,其实做好了殷却然会跟她兜圈子的准备的。 给自己喜欢的演员一个资源,和给自己喜欢演员一份前途,是两码事。 第46页 可她没想到,眼前人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谌总签你之前,问了我的意见。” “只是这样?” “唔……”女人一本正经地思考一会儿:“你要是让公司赔了,可能得从我分红里扣。” 庄未绸:“……” 这话纯属玩笑了,上市的公司,赔了赚了,都不能算在一个人身上。 殷总的这份赏识已是弥足珍贵,庄未绸郑重其事地站起来,朝女人鞠了一躬:“谢谢您愿意帮我。” 危难时伸出的手,即便是对方心血来潮,于庄未绸而言也是莫大的恩情。 殷却然脸上的笑容仍在,眼底的情绪却渐渐放下来。 她垂眸,手指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淡淡地道:“举手之劳,庄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气氛不知怎的冷了下来,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再说话。 没过多久,包间的门被敲响,刘晓端着新做的“随便”闪身进来。 殷却然接过杯子,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贊道:“店里新购的豆子吗?口味不错。” 庄未绸那颗懔然高悬的心,在此刻完完全全沉了底。 殷总不知道耶加雪菲,更不知道这杯“随便”背后的用心。 殷总与r……当真一点关联都没有。 再多的话,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庄未绸低头掩下失落,视线虚虚地停留在女人的手杖上。 刘晓不晓得她们那些藏在言语背后的试探,眼瞧着气氛有点闷,懵懂地挠挠头便丢在脑后。 “老闆,卓妍回来了。” 卓妍是之前因母亲生病请假的那位咖啡店员工,庄未绸有印象。 原本定于两天前返工,但庄未绸听刘晓说,卓妍一直看护母亲没休息,干脆又给卓妍加了两天假期。 一个缓一缓疲惫再回到工位,另一个连续值班的才好放假。 除此之外,庄未绸还想再招两位兼职的店员,给刘晓和卓妍减轻工作压力。 “殷总,我先失陪。”庄未绸掏出口罩戴好,跟殷却然打了声招唿,跟着刘晓出了包厢。 殷却然目送着她出了门,又低头抿了口手上的“随便”。 保留足够的如蜂蜜般的甜度,入口便释放出的花香和清新的水果香气,这是放弃水洗工艺,将每一颗精品豆进行充分日晒的结果。 除此之外,浅烘的温度和时间也要把握得精确。 耶加雪菲的豆子每年产出还算不错,但这样的品质,却是可遇不可求,只能按斤两计较。 亏她将自己的心头好全都留给她,这没心没肺的姑娘,转头便送出去只为试探“别人”。 思及此,殷却然又喝了一大口才勉强压下“怨气”。 庄未绸从前不是说自有辨认她的一套方法,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无论她嘴上承不承认,都会第一时间认出她的吗? 骗子。 她不过是在言语上迷惑几句,庄未绸便轻易下了判断,把她撂在一旁不管了。 老旧的手机被她特意放在口袋里,这会子震动起来。 “呵,这么多年,算是将我的话都丢脑后去了。”殷却然被气笑。 手插入口袋,将那只手机大剌剌地拿出来,仿若笃定了这时候不会有人进来拆穿她。 手机上的消息果然是刚才与她道“失陪”的人发过来的。 殷却然略略瞄了眼内容,便将手机调成完全静音的模式。重新装入口袋后,她握着手杖站起走出包厢。 包厢外的拐角处,庄未绸还在对着卓妍犯傻。 她见卓妍的第一眼,就将这女孩认出来。 那句忍了许多日子的“咖啡店是你为我准备的吗”,还是发了出去。 其实无需r的回覆,见到卓妍的那一刻起,庄未绸心中便有了答案。 只是今天的“打击”与“惊喜”并存,喜忧参半,让她有些难以招架罢了。 卓妍几年不见变化很大,稳稳噹噹地坐在庄未绸面前,怀里还揣着一个精緻的木盒。 包厢门应声而开,女人执着白金手杖的凤凰纹握把缓步而出,定然无波的眸子略过桌前的二人,而后向庄未绸颔首,算是道别。 卓妍望向女人,眼中的讶色泄了出来,旋即转为疑惑,大概是意外会在这里见到她。 可惜,庄未绸此时已起身相送,并未留意卓妍的异常。 “您要走了吗?” “公司还有事。”殷却然眉目间掬着一抹礼节性的笑,“下次再来庄小姐这里讨咖啡喝。” 庄未绸赶忙拦住她:“那这个下次,由我来做主邀请您,行吗?” 女人站定,面上存着疑惑色,没急着应。 “殷总方便留给我联繫方式吗?”庄未绸道明意图:“等您哪天有空,我想请您吃饭。” 承了人家提携的恩情,于情于理,都不该毫无表示,这不是庄未绸做人的道理。 殷却然望进她清沁坦荡的眸,没推辞,抬手让保镖递来手机,让庄未绸顺利扫了码。 “兴许在你约我之前,我们就能吃上饭。” 对方一句话没头没尾的,不等庄未绸反应便离开。 门口,车已停好,助手挡着车边等女人坐进去。 第47页 刘晓手里还端着空的托盘,抻着脖子感嘆:“豪车的定制款,高级,真高级!” 庄未绸并不懂车,最多分得出牌子,车型款式一概不知,闻言心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她却没摸清。 卓妍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对着车子驶出的方向出神。 刘晓存着显摆的心思,用手肘碰碰她:“知道那是什么车吗?” 卓妍瞥她一眼。 “那车型你肯定不知道!” 卓妍挑眉。 “欸?”刘晓起了斗嘴的心思,非要和同事在口舌上分出个高下:“那颜色,就那车的颜色叫什么名儿?你肯定不知道!” 卓妍翻了个白眼,拨拉开刘晓,跟着还有些神游天外的庄未绸回到座位前。 刘晓气得沖她做了鬼脸,很快又投入工作。 庄未绸不语,卓妍也一併沉默。 心中忘不了那人的託付。 那人说:小庄问什么,你都可如实答,不必隐瞒作假。只有一件事,我姓甚名谁,如今在哪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她。 这拜託多年如一日,然对方于她家有莫大的恩情,卓妍自然照办。 可嘱託她的人,刚刚却现身在咖啡店中,实在令人费解。 二人各有各的思量,还是庄未绸率先回过神,问:“家里这几年还好吗?” 少女初长成,褪去那满身利刺的戒备模样,倒沉淀出一股不似同龄人的持重来。 夹带几分故人模样。 “家里都好。”卓妍攒出一点笑,面颊上陷出单个小小浅浅的梨窝:“未绸姐。” 那是旧时的称唿。 “现在该叫您老闆才对。”女孩想了想,又道。 “一个称唿而已。”庄未绸倒不在乎这些,又多关心一句:“听刘晓说,你妈妈病了,现在怎么样?” 倒不是她探听人家私事,只因她与卓妍结缘,便是在医院。 “挺好的,这几年保养得不错,没復发。” 卓妍一五一十地答。 “前段时间她自己不注意,非要跑地里干活,累病了。” “我回去陪她几天,顺便把农活干得七七八八,省得她惦记。” “没考虑过把阿姨接来城里?”庄未绸问。 卓妍:“想过,但我妈可犟了,说不喜欢城市,就想守在山里。” 是守着山,还是守着山中埋骨的人,却不得而知。 庄未绸也不再多问,只开解道:“可能是不想给你增加经济负担。” “嗯,所以我打算再攒攒钱,付个首付,在这里落个家,我妈就敢来了。” 有自己的规划,又踏实肯干,庄未绸很欣慰:“长大了啊。” 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卓妍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这还要多亏未绸姐。” 庄未绸想起当年的事,也露出笑容:“谢我干什么,我又没真的帮到你。” 她唯一为卓妍做的事,便是在生日那天许了个愿望而已。 只是没想到,她无能为力,只能寄託于上苍的发愿,会被某人听入了耳,而后默默地帮她完成。 走投无路的卓妍一家峰迴路转,而庄未绸,遇到了此生会对她一再心软的神。 “当初若没有您……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了。”卓妍也回忆起过往,语气里充满感激。 “那你……”庄未绸话锋一转,道:“还和她有联繫的,对吗。” 这是肯定的语气。 女孩果然听懂她的意思,点头。 “你能带我去见见她么?”庄未绸试探着问。 卓妍神色莫名,头却摆得很坚定。 “那你把她的消息告诉我,我去找她也是一样的。”庄未绸退而求其次。 卓妍神色更加难测,拒绝得很利落:“未绸姐,抱歉,我不能说。” 庄未绸静静盯了她半晌,有些失望,却没说什么苛责的话,只勉强地笑笑:“知道了。” “对不起。”卓妍终于理解那人为什么会郑重其事地拜託她,面露愧疚色。 “不怪你。”庄未绸这么多年都捱过来,倒也谈不上多难过,低喃出声:“她不让的,我知道。” 分明轻声细语,可那委屈还是逐渐漫上了眼,在眼底酿出一片水泽,不溢不落。 “未绸姐!”卓妍急促促地转了话题,将手中的木盒递到庄未绸面前:“这个给您。” 庄未绸抬头瞧她。 “她让我转交给您。”卓妍直接挑重点说:“请您务必收好用好。” 木盒内,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记事本搁置其中。 纯皮的外层,米白的内页。庄未绸一页页翻过,愣是没瞧出端倪。 “什么意思?” “她说,这是您和她共同的回忆。” 庄未绸一时琢磨不透,但仍盖上木盒收到自己面前。 “你说,她到底在避讳什么?” 这问题问倒了卓妍,女孩静默,庄未绸本来也无意为难,摆摆手道:“算了。” 今日仅剩的一份惊喜也落了空,她有些颓,站起身便想离开,卓妍也跟着站起来。 第48页 “未绸姐!” 庄未绸将将挤出一个笑却被压在口罩下:“你以后就在这继续工作,待遇调休都不变,有什么急事,可以随时跟我说。” “姐!”卓妍坚持唤她:“也许……也许有的人,她本就不用特意寻找呢?” 对于那人为什么要在庄未绸面前刻意掩饰身份,卓妍也好奇问过。 但那人却说,有些人,不用寻。 原本卓妍没当真,但见方才那人从容模样,方得一丝了悟。 这话,那人既然没禁止卓妍转告,卓妍便也不藏着,尽自己的力给庄未绸提示。 “不用找……”庄未绸哑哑地重复。 类似的话,r亲口对她说过。 那人温热的指尖曾描着她的眉目说,小庄,你记着,我不需你来找我,只要天不阻我,千面万象之下,你一定能感受到我向你靠近的心。 她好像感受到了,但……那人否认了啊。 数条抓不住的线似乎又在庄未绸的脑海里乱窜招摇,庄未绸四指併拢烦躁地敲敲脑袋。 灵光乍现。 刘晓看两人聊得不是很畅快,以为卓妍工作不保,过来问询:“怎么了姐?” 哪知庄未绸倏然开口:“刚刚那车什么车型?” “啊?”刘晓突然被考,磕磕绊绊地道:“逐……逐影?” “什么颜色?”庄未绸抓住心中的细碎线头追问。 “帕拉迪索……蓝?”刘晓忽然有些不确定。 “这车是定制款?”庄未绸攥着木盒有些严肃,却是隐隐兴奋的语气。 “是啊……”刘晓钝钝地解释:“据我所知,这种定制款通常被买断,不会卖给别人了。” 庄未绸豁然,这车型和颜色,她多年前就见过,怎么就忘了。 以殷家的实力,怎么可能将买断的车型卖给别人呢? “谢谢你们!”瑰姿艷逸的女老闆笑逐颜开,那一霎,愉色俱挂在眼尾眉梢。 刘晓眨眨眼,懵懵地望了同事一眼,却见卓妍整个人都木了,显得比她还傻。 “怎了?”刘晓偷偷问。 “我觉得我好像说漏了什么。”卓妍悄悄回。 这些庄未绸已不在意,她想通一层,又开始琢磨下一层。 比如……为什么殷却然主动站到她的面前,却要对她说谎。 又比如,她都来见了她,那让卓妍转交一个空白的记事本是干嘛的? 手机的信息适时而来,r的回覆姗姗来迟。 【赔礼,别放在心上。】 庄未绸盯着屏幕上的内容,耳边却自动附上殷却然那轻松随和,言笑沁然的声调。 连语气都对得上,只是印象里,r的音色和殷却然不大一样,是她记岔了吗? 第27章 遇见你-13 庄未绸谨记着女人的教诲,将悬着的心放进肚子里,回学校后按部就班过自己的日子。 她甚至没主动去找罗艺,而是等着罗艺来找她。 罗艺躲了几日果然全须全尾地回来,喊了庄未绸过去盘问,只是庄未绸一问三不知,还反过来关心林总的后续。 伸手不打笑脸人,罗艺心中有火也不能自己揭短,冲着庄未绸阴阳怪气一阵,话里话外暗讽庄未绸是个去哪里哪里出事的灾星。 庄未绸权当听不懂那些讽刺,仍作懵懂状。 “也许有我这么个雷达在,林总也能警醒,可别再着了坏人的道,万一被栽赃,倒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她这话,替林总开脱是假,敲打罗艺是真。 “坏人?”罗艺警觉:“你觉得这次谁是那个坏人?” “也许是‘悦府会’的哪个服务员?也许是席间哪个和林总有仇?”庄未绸又开始胡言乱语:“罗姐,我那会儿都晕了,哪记得那些细节啊。” 至于到底记得多少细节,也只有庄未绸自己知晓。 总之没将怀疑引到林总身上。 “你说得在理。”罗艺探不出她话里的真假,只得虚情假意地安抚她:“这次你也别放在心上,以后有别的好项目,姐先弥补给你。” “这次本来就是我运气不好,与罗姐无关。”庄未绸双手合十谦逊有理,把罗艺的面子给足:“以后还要仰仗罗姐!” 她虽不知道罗艺心里怎么想,但面上的结暂且解开。 罗艺不仅放她回去,还给她安排了个穿板模特的轻松活。 大有打一棒子后给个甜枣的意思。 庄未绸当然不会推辞,心中却加了一万个小心。 她其实留了后手。 回学校后,庄未绸沿着学姐那条线找过好几个被罗艺和林总坑害过的学生,大部分还在罗艺手底下干,庄未绸浅聊两句便不再多言,小部分和罗艺断了干系的,被庄未绸引着,诉苦的同时道出不少真相。 对此,庄未绸都仔细地录音留底以作备用。 以利谋合,得利者不肯直言,失利人言才由衷,趁此抓抓罗艺的小辫子有备无患。 女人的话,字字句句,庄未绸都有付诸行践。 除此之外,庄未绸还听消息灵通的学生说,有小“casting”开始深入学校物色新人,而罗艺这个“中介”,似乎也有了竞争对手。 第49页 这是好事。 大一的下半学期,课业开始吃紧,庄未绸生活学习两头忙,个把月的日子在她手里熘得都比别人快上许多。 一转眼,日子就熘到了五月。 老太太疗程结束,一边在家养着一边琢磨卖房的事,房源信息是托江阿姨帮忙和正规房屋中介谈的,价格虽然压得低些,但找到买家没有什么大问题。 款项到位,手术的钱就算又找落了。 老太太没打算租房,物色了好几个医养结合的养老院。在手术之前,庄未绸一切都顺着她,尽量不和她起争执。 她打算等手术顺利完成,再和老人商量不迟。 谁知老太太在她这舒心了,在自己小友那里却招了憋屈,特意打电话给庄未绸强调。 “绸绸,人穷志不能短!若是小祝给你钱,你可不许接啊!” 庄未绸那忙晕了的脑袋转了好几圈,才回忆起祝却瑢这号人来,干脆利落地应了声,转而和老太太商量她什么时候赶回去的事。 “手术你别管!我自己能行!”老人独断专行,说不到两句便挂断电话,一点听庄未绸游说的机会都不给。 彼时庄未绸刚下课,正要往甜品店赶,所以没急着再拨回去,距离手术还有段时间,实在不行她托江阿姨打听,不急在一时。 只是令庄未绸没想到的是,前脚接了老太太的电话,后脚那祝却瑢就寻了来。 少女一身简约的素色运动服,棒球帽反戴,帽檐压住蓬松的散发。 她双手抱肘,微微倾斜的身子随意地倚靠在车边,原本有些不耐烦,看见庄未绸时立即收了表情,朝庄未绸用力挥了挥手。 人和车都太抢眼,引得不少来往的学生注目。 庄未绸快步走到她身边:“你……” 你怎么找到这的? 祝却瑢打断她:“我套了婆婆的话,记下你的学校和打工的地址,下课从这个门去最近。” 庄未绸听得蹙眉。 “婆婆手术的事……”祝却瑢没理会她的表情,自顾自地道:“我知道你们现在需要用钱,我这儿正好最用不到的就是钱,先给你。” 身旁人还是没反应,祝却瑢有些着急,扯扯她的背包带。 “我今天就要回学校了,晚上的飞机,实在没时间陪你耗,你只需要把卡号给我,剩下的都别管,我给你汇过去!” 她二人一个不说话,一个干着急。 “又不是找你借钱你犹豫什么?!”祝却瑢心里上火,嘴上也没个遮拦:“财神都站你家门口了,你还磨蹭?” 庄未绸知她好心,嘆了口气:“谢谢你,但是我不能收。” “为什么啊?” “我们能自己解决,不用麻烦你的。”庄未绸好声好气地同她解释。 “怎么解决?真卖房子啊?!”祝却瑢不能理解她们祖孙二人的脑迴路:“卖完了,婆婆术后出院住哪儿?” “我们可以先租房,慢慢再攒钱。” “攒得攒到什么时候?我听婆婆说这房子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最后的东西,你就不觉得可惜?” 祝却瑢这辈子还没碰上这么倔的人,老的不听劝,少的也在坚持些莫须有的原则。 “不给你定利息,不给你限期,甚至都没提还与不还的问题。庄未绸,我就不懂了,你们到底顾虑什么呢?” 女孩扬起下巴,满脸都是不理解的神色。 其实也对,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哪有朝下看的道理。 自然也不懂得讨生活的老百姓,在柴米油盐之外仍要坚持的自尊。 她们本就身无长物,仅剩的一口气用来挺直背嵴,不亏不欠地活着,哪能轻易松呢? “正因为你不定利息,不设期限,甚至不图偿还,我们才更不能要你的钱。” 庄未绸语气和缓却坚定。 “我知道你不缺钱,但开了先河,以后我学费没了找你,老太太药钱找你,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找你,你该怎么办,想过没有?” 祝却瑢被她问得有些虚:“我知道你们不是这种人……” “你知道,是基于现有的判断。”庄未绸笑笑:“现在,我们过得拮据却不找人伸手,再艰难都是靠自己想办法,可我们若不是这样呢?” 女孩思考一会儿,正要下定决心开口,却被庄未绸截住。 “即便你接受以后都养着我们这一家累赘,我却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寄生虫’。”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但钱,我真的不能要。” 祝却瑢气得手重重拍在湛蓝的车门上:“说到底,就是不要呗?” “若你这钱闲着无用,不妨关注下慈善?”庄未绸真诚地向她提议:“这世上也不是我一家困难,还有一些人,受环境限制走不出困顿……” “得!”祝却瑢被她噎得脸色发僵:“我好心当驴肝肺,走了,别理我!” 庄未绸没在意她的冷言,仍是笑:“这段时间谢谢你开解老太太,一路平安。” 祝却瑢仍臭着脸:“不是要去打工?我送你。” “不远。”庄未绸抬手指了个方向:“过两个路口就到了,我直接走过去。” 第50页 这一次,祝却瑢倒没强求。 “我赶时间不能久留,你们一家子要是扛不住,拿手机给我发一百个你错了,附上卡号。手机号我给过你。” 庄未绸随着她打趣:“那我今晚值班的时候发一百个谢谢给你,附上诸事顺利。” 这马屁算是拍错了地方,最近因输了比赛,受姐姐管束,一切都不大顺的祝二小姐气得一脚油门窜出去好远。 只剩下庄未绸望着那漂亮的浅蓝色车尾乐不可支。 诸事顺利,希望我们都能……诸事顺利。 大概是那种隐隐的不安感作祟,不到一周,老太太就变了卦,迷上广播中的万能偏方,非要花钱试试。 江阿姨阻拦不成,赶紧喊庄未绸回去。 磨了一天的嘴皮子,老太太才消停下来。 庄未绸临时回家,不愿意再请假,订票又连夜赶回京城。 这么一来二去的折腾,身体一下子就吃不消了。 甜品店里,她一边看店,一边烧得浑浑噩噩,专业课的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来接班的同事看她脸色不对,关心道:“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庄未绸艰难地背起包,推开店门:“我去药店买点药就行。” 正值用钱之际,来来回回车费已经花了不少,她可不想在不必要的花销上再添一笔。 她脑袋昏昏沉沉的,被太阳一晒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走了没几步便失去意识,再醒来,人已躺在医院里。 身上热得发烫,连唿吸都烤得慌,手却想围着火炉捂一捂,还有些刺痛。 庄未绸低头一瞧,哦,原来是输着液呢。 “醒了?”有人越过屏风看她,竟然是秘书方以蓝。 输液器的液体滴得很慢,庄未绸的大脑转得也很艰难,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方……秘书?” 方以蓝抬头看了看点滴的余量,微笑:“是我。” 说来也巧,庄未绸头晕歪下台阶的时候,正被殷却然撞见。 对于再一次栽进自己怀里的姑娘,殷总早已见怪不怪,抬了抬手叫保镖帮忙搬人。 医院,自然是殷却然带女孩来的,方以蓝只因有工作要汇报,才与殷却然在病房汇合。 而此刻,乐于助人的殷总正隔着屏风,沖方以蓝点点口唇,又指了指庄未绸的方向。 方秘书心领神会,主动将庄未绸来医院的前因后果说清,隐去了殷却然的部分。 谁知女孩却很聪明,先是对她礼貌点头,而后,冲着屏风后的人影真诚地道了声“谢”。 屏风的另一头,殷却然戴着渔夫帽和口罩,闻言微微侧目。 虽然她看不到另一面庄未绸的表情,但她却知道,那一声感谢是对她说的。 自上次路边偶遇后,殷却然便将精力都用在工作中,那一晚的事暂且抛诸脑后。 记事本没了下文,庄未绸的后续她也没跟进。 直到小瑢登机前,特意拜託她关照一下庄未绸家的老人。 “姐,那婆婆快做手术了,她家条件挺困难的,还死要面子。你要是有办法,就尽量帮一把。” 祝却瑢知道,即便和殷却然总是话不投机,但姐姐比她更懂得拿捏分寸,度量人心。 她说不通那祖孙俩,殷却然未必不能。 再者,她姐姐手段可比她多,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理由呢?”殷却然洇浅的水眸凝着她:“世上困难的万,也没见你对公益活动上过心。” 祝却瑢终于想起来上次庄未绸噎人的模样像谁了,扬着下巴回嘴:“那你呢?世上的人家万,你单单调查庄未绸一家做什么?!” 殷却然恍然:“原来你是为这个对庄未绸上心。” 祝却瑢不打自招,干脆说清楚:“你别乱说,我对庄未绸如何没兴趣,只是觉得婆婆一个人挺可怜的。” 殷家和祝家都偏爱姐姐,她一直是不受待见的那一个,久了便也习惯,安慰自己没有长辈缘。 没想到有一天,在婆婆那儿找到了长辈关爱。 “你要是不管,我就托别人!” “知道了。”殷却然答应下来:“你安心上学,那家的问题我来解决。” 这样笃定的语气,显然成竹在胸。 祝却瑢彻底安心,打了声招唿便走进贵宾室,难得的乖顺。 此后的几日,方以蓝便将老人的近况汇报上来。 既然答应了妹妹,殷却然不会食言。 至于今日,纯粹是殷却然一时兴起,想去尝尝甜品店的新款,顺便……看看庄未绸。 谁知,上次她没碰瓷庄未绸,今天这姑娘倒来碰瓷她。 “您方便的话可以留个联繫方式吗?”屏风另一头,庄未绸的声音响起:“我好将医药费用还给您。” 殷却然神思回归,抬眸,方秘书也正等着她的指示。 拒绝的话到嘴边兜了一圈就变了味道,一声清清淡淡的“好”,让屋子里的人都愣住。 第28章 遇见你-14 方以蓝惊异于殷总片霎间换了想法,之前还不愿亲自出面,这会儿竟然连联繫方式都肯给。 而庄未绸……被那熟悉的声音摄去了心神。 第51页 她……她们……竟是一个人??! 留在这,本就是鬼使神差,既然庄未绸醒转,殷却然不必再逗留。 “联繫方式稍后让方秘书给你,方秘书,随我出来一下。” 方以蓝快步跟上,病房门随之开阖。 房间只剩下庄未绸一个的时候,她才将憋了许久的那口气吐出去。 手抚上闷痛的胸口,而后攀上面颊,脸被捏得发酸的时候,庄未绸才确认自己没有做梦。 她没听错,她的恩人和那个偶遇过两回,帮她出主意的女人,是同一个。 这事乍一听稀奇,却也不难接受。 那个每次见面都病恹恹的女人有个妹妹,祝却瑢,就是女人口中那个任性长不大的妹妹。 对得上。 本以为毫不相干的细节拼凑在一起,圆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巧合。 在那次酒局之后,庄未绸一直对这位不露面的恩人抱有好奇。 她好奇在雨夜赠她一把素伞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她好奇助她挡住罗艺的威压,又让她免于林总坑害的人,待人接物是个什么光风霁月的性情。 没曾想,她们早相识。 脑海里的想像与现实中带着矜贵气的身影重合,不突兀,却也不密合,像是笼了层纱,浸了薄雾似的。 况且,几面之缘,女人都戴着口罩帽子,辨不清具体的长相。 就连刚刚都是遮在屏风之后,与她隔了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吗? 庄未绸的思绪不通,打着抟风自己在脑子里乱转,直至病房门再次打开,方以蓝去而復返。 “这是老闆的微信,劳烦庄小姐惠存。”秘书言简意赅。 “好。”庄未绸赶忙拿出手机扫码,又听方以蓝补充:“另外,老闆说,医药费不用转了。” “啊?” “换成甜品,慢慢折给她就行。” 庄未绸:“……” 你们老闆是有多爱吃店里的甜品吶…… 左右得了恩人的微信,庄未绸也不纠结,爽快应下后便发了添加好友的申请。 直到晚上回学校,对方才通过好友,因着庄未绸白日里疏忽了没问名姓,现下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总不能,叫人家微信暱称吧?太奇怪了。 正当庄未绸纠结时,对方先发了消息。 【明天有椰子奶糕吗?】 看样子,真将她当预定甜品的客服了。 庄未绸对着一笔画俏皮小人的微信头像失笑,手上也没闲着,给那人回復了过去。 【有,还有新品,茉莉荔枝挞,要不要尝尝?】 【这个后天尝。】对方没客气。 原本预期的尴尬窘迫都没有,庄未绸不禁舒颜,觉得这位虽然不似祝却瑢那般健谈,但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越过了基本的自我介绍,那句“我该怎么称唿您”到底没发出去。 下一次吧,下次见面再找机会问,庄未绸在心中这样计划。 —— 老太太的卖房信息很快被人看到,对方也是爽快,没再商量价格便定了下来,款当天都打过去了。 钱有了,手术便也可以顺利安排。 老人不愿意让她折腾,奈何医院那边不同意没有家属,也省了庄未绸再多费口舌。 回家的路上,庄未绸想了想还是给女人发了条信息。 她不在店里,免得人家扑了空。 算起来,那人也只点了三回甜品,不知是工作事忙,还是顾及她的花销。 到家时,老太太正在收拾东西,见她进门,招唿她一块整理。 “对方要求什么时候搬?” “没定具体。”老太太将暂且用不上的冬衣整叠打包:“人家说买这房子是为投资,所以我暂住着没关系。但咱哪能厚脸皮赖着,趁着手术前把东西收好,手术要是顺利,出院了我就直接去养老院。” 庄未绸没跟她顶,思忖着明天有机会去问问租房的事。 只是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才回味出不对劲。 她家的房子,值得投资? 第二日去办房产过户手续,递交资料的间隙,庄未绸与买主浅聊了几句,心中已有了大致的判断。 她假意问对方能不能将房子暂借给她们住,类似于出租,她们付租金。 果然,买主连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下来,说看她们祖孙俩也不容易,搬家的事可以延缓。 老太太忙说不用,却被买家劝下。 “这房子我用不着,放着也是放着,租金您看着给就行,不用走中介,把服务费省下。” 老人禁不住对方的热心,连连道谢。 庄未绸却是对这一幕若有所思,一切都太顺利了,由不得她不多想。 正事办完,她又问老太太,最近与祝却瑢有没有联繫。 “小祝来电话报过平安,关心过我身体几句,之后就没多说了。”老太太有些纳闷:“怎么了?” 未免老人多虑,庄未绸只道无事。 联繫身在国外的祝却瑢不容易,询问国内的那位却方便。 只是她的信息还没发出去,对方的消息先一步顶进来。 【那荣城有没有不错的甜品店?】 第52页 有自然是有的,只是…… 【您在荣城?】 电话那头,殷却然用勺子挖着厨师新做的西瓜冰酪,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庄未绸闲聊。 【在。】 她妈咪祝映如的公司临时有些事务处理,职业经理人找到祝却瑢,得知小瑢不在国内,故而交由她代劳。 当初,母亲们在世时,产业股份几乎都倾斜给殷却然,祝家的公司还是殷却然好说歹说,才定在祝却瑢名下。 “小瑢不是个经商的材料,有小然这个姐姐帮她顶着,她不会受委屈。” “再说,她自己有手有脚的,还能饿着不成?” 母亲们的言语,在当时只道是寻常。 可如今回首,殷却然却觉得殷千璃和祝映如对她偏心到骨子里。 偏偏,她并非殷千璃所生,不过是被殷家好心收养,就煳里煳涂做了准继承人。 而祝却瑢,却是祝映如与殷千璃的亲生女儿。 也难怪小瑢与母亲们疏远,换做是谁,都不能做得更好。 所以在她得知自己的病时,她也理解了母亲们的用心,如无那场意外,她们想一直呵护包容她,做她好好活下去的倚仗。 但她却问心有愧,不愿再霸占原本就属于祝却瑢的东西。 从前亏欠祝却瑢的,她还不了,但所有属于祝却瑢的身外之物,她得完完整整地交给妹妹。 在这之前,她也会履行自己的承诺,帮小瑢将日后的路尽量铺平坦。 强迫祝却瑢好好读书也在于此,自母亲们离世,她病情一直反覆,数着日子过活,倘若有一天她不得已撒手,至少祝却瑢有能力不受外人欺负。 这是她的底线。 原本她的牵挂只有祝却瑢一人,而今多了个……莫名其妙的记事本。 几天没关注,记事本上多了些内容,看字迹与之前的不同。 殷却然对着记事本反反覆覆地瞧,每一个字她都能看懂,但连贯起来,却是她不能理解的意思。 唯一能让她确认的是,这内容离不开庄未绸。 更多的疑问,随着记事本上的文字被殷却然提上心头,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有一部分内容可以与现实对上。 只是……庄家的老太太不是还没手术吗? 卓妍又是哪位? 手机微信又进来,殷却然按开去看,竟是女孩约她出来。 殷却然想了想,应下来,时间定晚上,地点就在两人之前相遇的路口。 被动去等待不是她的风格,这一场不知是谁做的局,得由她主动去解。 —— 她到的时候,庄未绸已经等了一会儿。女孩手上拎着个纸质的小食盒,盯着地上的影子出神。 “等久了?”殷却然走近问。 “没。”庄未绸将食盒递给她:“芒果慕斯,我小的时候很喜欢,您尝尝。” 女人接过,轻轻道了声“谢”。 两厢无话,各怀心思。 安静了好一会儿,庄未绸才开口提议:“过了这个路口,有一条护城河,我们沿着河边走走,可以吗?” 女人无不可,由庄未绸引着,一同步行。 路上,庄未绸几番斟酌该如何问,到最后还是决定直接一点。 “这样问可能有些冒昧,但我想知道,我家最近卖房子的事,与您的妹妹祝却瑢小姐有关联吗?” 女人依旧戴着帽子口罩,一双浅淡的眸子漾着光,里面晃晃荡盪地盛着庄未绸的影儿。 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似乎没有,眼尾勾勒的深浅叫人琢磨不透,片刻后,才菀然一笑,不疾不徐地张口。 “她的确託了我,但房子的事同她没关系。” “那……” “左右不过是一桩买卖,小瑢免了牵挂,你解了近忧,各有所图,不亏不欠。”殷却然没给她纠结的机会。 庄未绸静了一会儿,真诚地道了声“谢谢您”。 不得不说,女人开解人的本事一流,做事也有分寸,买下房子,既解决庄未绸的燃眉之急,又保全了庄未绸的自尊。 细想之下,如此和风细雨,润物无声的做派,的确不是风风火火的祝却瑢能琢磨出来的办法。 假如今晚庄未绸不约她出来问,这件事大概会被女人放在心里,连提都不会提。 只是对方三番两次出手帮她,恩情越摞越厚,让她该怎么还呢? 总不能把人家这辈子的甜品包了吧? 第29章 遇见你-15 身旁的女孩微微垂着头,却将心事都写在脑门上,敞敞亮亮的。 殷却然见惯了商场上为一己私慾算计坑害别人的,却没见过想要回馈别人把自己为难成这样的。 她颇有趣味地瞧了一会儿,才将能令庄未绸舒心的办法提出来。 “云城山上有一个村,村里的老教师不在了,新定下来的教师过了暑假才能顶上。” 单纯的女孩抬起头,一双灵动的杏眸毫无防备地迎向她。 殷却然恬然地弯了弯眉眼:“今年暑假,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去山里帮帮忙?” 云城山里苦,消息闭塞,与外界交流甚少,伶仃的几户人家自给自足。 去教几天书不是个长久的差使,支教需要走流程,组织也不会仓促安排,中间这几个月,只有愿意做公益的个人上上心。 第53页 可出钱的事好办,出人出力的反而没几个愿意响应。 这件事,落在谁身上,都是苦差。 本来也没有几个月,搁置了在旁观者看来没什么,但殷却然不这样认为。 原因无她,只因她见过那一双双不曾受世俗涤盪的求知的眼。 殷家这么多年在公益上的投入不少,殷却然跟着殷千璃,耳濡目染,有自己的一套原则。 她母亲说,做公益,不在于花了多少钱,而是在于用了多少心。 她母亲还说,公益慈善,表面是助人,实则修的是自己的缘法,做得越多,心性越稳。 殷千璃在世时,每年都会抽出时间去做公益实践,殷却然自是跟着。 后来母亲过世,这习惯被殷却然传承下来,无一年懈怠。 至于为什么要叫上庄未绸……殷却然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赶上了时机,山中正好需要人手,抑或者是看庄未绸自己钻牛角尖,给她找个纾解的法子罢了。 “山里?”庄未绸有些懵。 白日里的燥被忽而至的风吹散在河堤,有鱼儿好奇,游上来呷一口,又被烫到,咕噜噜吐出好几个泡泡潜回河底。 殷却然目光落在那一圈涟漪上,慢慢道:“是啊,去山里修身养性。” 女人语气和缓,没有任何强迫的意思。庄未绸定定地望着她瘦削的侧颊,郑重地应下:“有空。” 其实在女人未开口之前,庄未绸已经默默告诉自己,恩人无论有什么要求,只要是她力所能及,都不会拒绝。 她能力有限,和对方地位阶级更是天差地别,想要偿还回馈,唯有用心。 “挺苦的啊。”女人提醒她:“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我不怕吃苦。”庄未绸答。 刚才沉静的那一霎,她不是犹豫要不要去,而是被女人瞬间迸出的情绪淹没。 孤寂,忧愁,怀念……在唿吸间流淌,随着女人身上的沉香和雪松气息,萦绕在庄未绸的鼻尖。 她自小共情能力就不错,这会儿受身边人感染,心里头感觉酸酸楚楚的。 可一转念,那些扑面而来的情绪便随着河面上的涟漪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去山里教孩子们学些基础知识,为期一个半月。”身旁的人还维持着同样的语气,“不白教,课时费按照市价结给你。” 庄未绸想说她不需要课时费,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过于矫情。 她家什么情况,对方必然是知道的,转而问:“为什么选中我?” 女人的目光转向她,眉梢挑起,眼中水涵烟岚,比那河中的波纹更潋滟。 “也许是挟恩图报,料定你不会拒绝?” 这话实属玩笑,当不得真。至于真正的缘由,女人没有解释,庄未绸怎么理解就是什么。 然而庄未绸此时被她看得心口一跳,慌神中忙错开眼,将她的戏言左耳进右耳冒,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女人还有别的事,聊开之后便未久留,在她走后,庄未绸扶着河道边的围栏吹了会儿风,才逐渐琢磨过来。 对方之所以提出要她帮忙,是想卸掉她心理上的负担吧? 可她所谓帮忙,都被女人预先计算好了报酬,哪里称得上回馈呢? 莫说回馈,她甚至,连恩人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心中的想法一笔一划形成文字,传达到微信里,等庄未绸反应过来时,压在心底多日的疑问已然发了出去。 【称唿我什么啊……】 女人的消息很快回过来,庄未绸甚至能通过文字想像出她说话的语气。 【不用拘束,随便起个名字。实在想不出,就按微信名字叫也行。】 “r?”庄未绸一边打字徵求对方意见,一边对着手机自言自语,念出来的时候,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升腾至心间,好像……她曾经这么喊过似的。 她晃晃脑袋,赶紧礼貌补了一句:【r姐姐?】 另一边,殷却然收到信息,指尖却停留在屏幕上。 她忽然记起那次庄未绸误食lsd-25,拽着她喊她的模样。 也许那个时候,女孩喊的不是“然”,而是……r? 可微信是专门註册的,暱称和头像也是为了和庄未绸联繫现取的,即便是有人神机妙算有意引导她,也不能预估她临时的决定吧? 这世上,当真有这么精密的巧合吗? 殷却然不相信巧合。 她的手自然而然地伸出,去勾放在旁边座位的包,包里放着那本记事本,她还需要再看看仔细。 可不知怎的,那动作在半途顿住,落在盛着芒果慕斯的蛋糕盒上。 甜品并不花哨,可每一次,女孩都挑选得很用心,遵着殷却然一贯的喜好。 这份心意,殷却然能感受到。 但这喜好,殷却然从未言明,连常年跟在她身边的人都不了解,却被相识不久的庄未绸精准把控,难不成是误打误撞?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串成一串,引诱着她去探寻一个结果,殷却然恍悟,这一场不知是谁做的局,即便她拎着十分的清醒,也不得不入了。 “庄、未、绸。”她缓缓念着女孩的名字,眸中的浅波簇起一浪又一浪,最后却通通漩得更深,不见任何漪澜。 第54页 —— 自从和女人说开后,女人便不再顾忌,将隐隐提供的便利都摆在明面上,不邀功却也不遮掩。 老太太看着租金过于实惠的租赁合同,终于反应过来,然而房子都卖了出去,再纠结也没有意义。 “人家小祝这么用心帮咱们,咱们该怎么还吶……”老人有些犯愁。 庄未绸没吭声,却在心中默默地反驳老太太。 用心的并非小祝,而是另有其人。 可对方不图名不图利,连帮忙的名头,都挂在自己妹妹身上。 至于该怎么还……她也愁。 这挂念一直被祖孙二人念叨至手术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办住院手续,老太太还在等祝却瑢的电话。 “也不知道小祝一个人在国外过得好不好。” “她有的是人保护关照,怎么可能过得不好?” “那和在家里能一样嘛?”老人不以为然,随即自己推翻自己:“算了,也许在外面更自由些,从前她家里人都不管她,现在她姐姐又将她拘得过分……” “她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倘若之前,庄未绸置身事外不予置评,现下却听不得老太太说女人不是。 待人接物有礼有节,会替别人考虑的人,在家就对妹妹苛责? 庄未绸不相信。 况且,她们现在还沾着人家的光,背后道人家是非可不对。 “你怎么又向着外人说话?”老太太纳闷:“小祝才是你的朋友。” “我只知道,咱家房子的事,是祝却瑢托她姐姐办的。” 老人得知真相,半路上卡了壳,憋得摆摆手不再多言。 庄未绸也跟着沉默,她蓦地想起那晚在甜品店,女人发着高热与她倾诉的模样,不知怎的泛出一股子心疼来。 住院手续办得很顺利,可到了分配床位时却遇到了麻烦。 祖孙二人来到住院部时,原本该是老太太的床位被一个小姑娘霸占。 小姑娘十来岁的年纪,第一次从山沟沟出来,陪母亲看病,不懂得医院的常规流程。 她母亲得了与老太太一样的病,分期更晚,急需手术治疗。 但医院的资源有限,等一个住院部的床位需要提前排队,像老太太的床位,就是一周前排队得来。 夸张的时候,排期一个月的也有。 除此之外,手术费用的开销更是天文数字。 山民自给自足,一辈子没进几次城,母亲尚且需要理解一会儿,更何况是十几岁的孩子呢。 大夫说没有床位,需要等通知,小孩子却天真地以为床位就像赶进城大巴的座位,谁占到就属于谁。 外人怎么解释都没有用,最后还是孩子母亲生拉硬拽着才拽走。 只是,庄未绸没想到的是,那孩子趁着母亲去拿药的时候折返回来,对着庄未绸直直地跪了下去,求庄未绸将床位让给她。 “姐姐,我妈妈说,她这回回到山里,就不治了。”孩子的脑门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庄未绸将她拉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去戳穿一个床位背后的残忍。 让人活不下去的,除了挤不上的位置,还有掏不出的票子。可女孩不明白母亲黯然背后的困窘,仍天真地希望别人能让出一个位置。 一个能留住她妈妈生命的位置。 “求求你!” 女孩眼瞧着又要跪下,却被庄未绸强势地阻住。 “对……不起。”她语调涩涩的,为自己帮不上忙而道歉。 女孩面露失望,泪水在眼圈里打转仍倔强地忍着,喃喃道:“真的……没办法吗……” 病房里的人注意力都在女孩身上,无人发觉门口有人驻足许久。 刚和殷氏敲定合作的院长并不知女人在想什么,只得低声解释:“院里医疗资源越来越紧张,不是急症的病患确实需要等位置,各个科室都是照章办事,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理解。”殷却然长睫翕动,好似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率先转了身离开。 第30章 遇见你-16 后来, 女孩再次被母亲领走,那一张纯粹稚嫩的面庞上布满泪痕,她一步三回头地望向庄未绸,一颗一颗的泪珠自脸颊滚落, 每一滴都裹藏着对生活的无可奈何。 庄未绸心里也降下一场酸雨, 久久缓不过神来。 还是老太太的嘆息声将她的思绪拉回,庄未绸抬头望了望病房里长吁短嘆的其她人, 忽然悲哀地想, 这些因疾病凑在一间房子里的人们,哪个不是在和死神讨商量? 她连自己的生活都负担不起, 哪有余力去解旁人的困苦呢? 可即便清楚现实, 庄未绸还是觉得难受。 今天只需做术前的检查,并不需要家属陪护, 老人见庄未绸心情低落,早早地赶庄未绸回家,用了个给她准备明天饭食的理由。 “你一个小孩子在医院里头待久了不好,容易沾染病气。” “咱祖孙俩再倒一个, 日子就别过了!” “赶紧回去养养神, 明天给我做点粥带来,医院的饭我吃不惯。” “哦对了, 冰箱里有我早晨擀好的面条,你回去别忘了煮着吃啊,别放坏了。” 第55页 临走时,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 庄未绸的心在老人的唠叨里逐渐暖了过来, 只是思维上仍有些迟钝, 等走出医院的大门才明白老人的用意。 她手搭在额头上望了望天。 艷阳高照,目之所及都是清湛的蓝, 一片乌云都没有。 今天应是个好日子。 与此同时,医院大门的机动车道,抬杆缓缓升起,有车自地下车库行驶出来。 刺眼的阳光在轮毂上反射出锃亮的银质光泽,引来周边人的注视。 车内,殷却然隔着窗,寡淡的目光短暂地落在路边的庄未绸身上,旋即收了回来。 她来医院只为谈科研项目的合作,与庄未绸无关。 只是临走前,依稀记起女孩说今天给祖母办理住院手续,所以顺路去看看。 没曾想,却撞见那一幕。 她清清楚楚地听到庄未绸的拒绝,也没漏过庄未绸眼眶里的氤氲。 何须道歉呢?力所不及而已,又没做错什么。 前排副驾驶座位上,特助秦素还在汇报公司的科研项目进度,殷却然一心多用地听着,脑海里却时不时蹦出庄未绸那张愁云惨澹的脸。 女孩其实很漂亮,蛾眉浅黛,粉面桃腮,人群中一眼能锁定的出众。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明亮又灵动,像是会说话。 笑起来的时候,细密的光都折在美眸中闪动着,让人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哭的时候,无声无息,眼里像是藏了被碾碎的星星,随着晶莹而落,那一霎好似全世界都委屈了她。 今天不同。 今天的庄未绸很低落,眉目沉沉,眼尾的弧度压得很低。 光与影都稀薄,即便是站在烈日下,也显得格外压抑。 不知将往常明媚的灵魂丢掉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连带着,殷却然的心情也沉澹下来。 被命运摧折的姑娘,保持着对生活的积极和良善。 她不会为自己的困苦而一味怨怼,也不会因自己身处荆棘,而漠视别人的悲伤。 当真是……天真又纯粹。 大约是环境使然,殷却然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性情的姑娘,她自小在名利场长大,见过人性最低廉的一面,早已不信人心里的那桿秤。 她身居高位,有人依傍她,有人觊觎她,有人揣度她,有人诋毁她,无人去探求她心中的冷暖,也无人在意。 有限的几次被开解宽慰,皆是因庄未绸。 而那几次宽慰,也是她选择帮庄未绸的根源。 即便这个女孩身上的谜团一个接一个。 思虑间,前排的秦素已做完汇报,耐心地等着殷却然的指示。殷却然抓着几个重点做了安排,心思则又放在那个记事本上。 她将工作上的事交给秦素,自己则按升车内的隔断,随后,将包里的本子翻出来。 本子被摊开的那页,还是那几行娟秀的小字。 一部分与庄未绸有关,另一部分有关卓妍。 殷却然的指腹蹭在字上,描摹着写下这段文字的人的心境。 ——本子是她托卓妍交给我,她说这是我跟她共同的回忆,可这“回忆”却是空的,难不成,是要我来填满吗? ——她啊,还是和从前一样,有心遮掩,留我一个人猜。 ——可我不想猜,我只想正式见见她,同她说说话。 …… ——既然是共同的回忆,那从哪里开始记录好呢? ——就从卓妍开始吧。 ——那一年,以老太太的病为起始,我遭遇了人生中最晦暗的时刻,想来卓妍也是。 ——多亏有你,我姥姥的生活,卓妍母亲的生命都得以顺利延续。 ——老太太近来很好,报了老年团,和三两朋友相约去旅游,惬意非常。 ——卓妍母亲的病情也很稳定。 ——你总说举手之劳,但我很感激,那一年,有人不经意驻足,将光芒惠及我。 ——r,我很想你。 …… 在记事本写东西的人没留自己的名姓,但口吻与庄未绸一般无二。 但现实中,庄未绸的人还在为庄家老太太的病奔忙,即便故意骗她,也不至于搭上自己至亲。 这段记录也有诸多漏洞,和现实对不上,倒像是……在未来书写回忆。 殷却然反覆琢磨几日,心中已有猜测,只是有待验证。 她正要收好记事本,却见本子上另起一页,文接上回,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书写篆刻。 若非亲眼所见,只怕会误以为自己得了癔症。 殷却然找无干的人确定过,文字的确存在,不是她脑子错乱胡思乱想出来的。 可面对眼前的景象,仍不免震惊。 待文字全部形成,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按出车内隔断上的屏幕,举着本子问特助:“秦素,你能看见这上面的文字吗?” 秦素透过屏幕看了眼有些模煳的字迹,点头:“看得见。” 少顷,她又关心道:“老闆,您的眼睛……” 倒不是秦特助胡乱揣测,殷却然的病确实会影响到眼睛。 “眼睛没事,不用担心。”殷却然摆摆手,按灭了屏幕。 第56页 记事本上新添几行,有关少女心事,不足为虑,恰恰给了她证实猜测的契机。 今晚么……那她去等一等,也不是不行…… —— 另一边,庄未绸稍稍调整好情绪,就被接连的几个喷嚏闹得懵了神,她揉揉酸胀的鼻子,视线却正正落在车站旁的女孩身上。 那女孩正是之前病房里的小姑娘。 她抱着一个破破的手工布包,蹲在站台旁,对着站台上公交车信息牌出神。 信息牌另一面,她母亲在找人询问着什么,那脸上的病容和愁容确是怎样都遮不住。 脚步顺着心意先行,等庄未绸反应过来时,人已站在小女孩的身侧。 女孩瞥了她一眼,恹恹地转过身,留了个不大情愿的背影给她。 大约是还在计较病房里的事。 所以庄未绸也蹲下来,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们……找不到回家的车了吗?” “不是。”女孩小声道:“回去的车今天不发了。” 原本定好开进山的私车,今天因回程人员不足,取消了行程。 无论她们怎么求,司机都咬定不松口,最后更是径直开车走人。 医院不接收,家也回不去。 可真应了那句老话儿,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母亲放弃了求生的可能,攥在手里的钱无论如何不愿意浪费。 那都是山里村民的血汗钱,挨家挨户帮她们筹的,病没治,却用在住宿上,母亲捨不得。 二人已经商量好,要是确定今晚回不去,就找个桥洞或者有座位的车站凑合一晚、 这会儿不走,也只是抱着最后的一点期望,找一找能将她们捎回去的车罢了。 “所以,你知道这附近有去赤绰镇的车吗?” 到了赤绰镇,再乘牛车过一段乡路,就能进山。 庄未绸连镇名都没听说过,自然摇头。 女孩的母亲点点头,又侷促地搓搓手:“今天,我家囡仵给你添麻烦了啊。” 自身的困窘本与她人无干,却因孩子的懵懂而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别人面前,羞于启齿的母亲露出尴尬的表情,不知道该如何重拾一块遮羞布。 她的日子也算过到头了,可女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一场回忆,在自家囡仵心里,只会留下自卑和苦涩吧? “没什么。”庄未绸赶忙摆手,心中的无力感又被勾了出来。 女孩的那一跪深深刻在脑海,挥之不去,促使着庄未绸想帮帮她们,力所能及的。 “你们要是不介意,来我家凑合一晚?”她想了想,提议道。 女孩惊讶地望向她,似乎没想到这个在医院里拒绝过她的姐姐,会对她们伸出援手。 那母亲也有些震惊,愣愣地没接上话。 “医院病床的问题我可能没办法。”庄未绸实话实说:“但留你们住宿一晚还是办得到的,不收钱,你们别有负担。” 母女二人这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说“太麻烦了”。 “不麻烦。”庄未绸露出笑:“我也就能做这么一点小事了。” 三个人心思都单纯,谁也没将对方的好意想岔了去,到最后,母女二人主动将身份证件交给庄未绸让她安心,顺利与庄未绸回了家。 老太太留的面条富裕,被庄未绸煮好分成三份,与母女一起吃了。 留宿的二人虽然鲜少进城,该有的教养礼数却是不缺,眼神没离开进到屋子里的有限的地方,饭后还帮庄未绸整理收拾。 大人言传身教,孩子有样学样。 女孩受了恩惠,饭后从自己的小布包里掏出竹编的小玩意以作报答,双手递给庄未绸:“谢谢姐姐。” 这是庄未绸今天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捧在手心,弥足珍贵。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饭后,庄未绸怕二人拘谨,跟母女简单讲了热水器的用法,便藉口买东西离开。 天色已晚,连白日里跋山涉水的蜗牛都寻了草叶遮挡着小憩,庄未绸还没什么困意,下了楼,在巷陌里围着自家的那盏灯火打转。 只是绕着绕着便停下动作,不可思议地望向安然坐在长椅上的女人。 庄未绸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她。 女人已然盯了她许久,见庄未绸注意到她,招招手,让庄未绸过来。 “您怎么会在这?”女孩显然没防备,一双杏眼瞪得浑圆。 “路过。”殷却然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随意地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绕好几圈了,坐一会儿?” 女孩依言照做。 “在巷子里转悠什么呢?” “嗯……”庄未绸斟酌片刻,如实道:“家里有客人在用浴室,我怕她娘俩拘束,想等一等再回去。” “客人?”女人眸子里漾出疑惑。 “对,今天在医院里遇到的一对母女,她们没地方住,被我带回家将就一晚。” 殷却然串联起白日在医院的情形,语气里的关照点到为止:“放陌生人在家里,防人之心不可无。” 热心也要有个度,以怨报德的事屡见不鲜。 也亏得庄未绸胆子大,萍水相逢就敢放陌生人进自己家过夜。 第57页 庄未绸愣了片刻,方才点头:“我明白的。” 之前的确思虑不周,被无处安放的怜悯心冲撞得失了智,现在想想,女人说得在理。 “我有她们的身份证件。”她勐地想起什么,又问:“只留她们住一晚,行吗?” 卖房子的事被抛诸脑后,经女人提醒,庄未绸才意识到这房子的产权不在老太太手里。 租着人家的房子,带了陌生人来住,是不是应该提前徵求房东的意见? “姐姐,我……是不是违约了?” 殷却然心跳的频率乱了一霎,似有旧疾发作的徵兆。 却又不是。 她不由自主朝身侧看去,正见庄未绸也在小心翼翼地窥她,像是做错了事。 算了,再帮她这一回吧。 殷却然拿出手机给附近的保镖发消息,留下两个今晚保护女孩的安全。 再抬头,见庄未绸更加沮丧,欲言又止。 “租赁合同里没有明确承租人的居住限制条款。”殷却然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我也不是来问责的,你不用怕。” 庄未绸听到女人这样说,长长地舒了口气。 可回忆起有限的几次与女人偶遇,她又顿住,仔仔细细地打量女人露在口罩帽子之外的沉定眉目。 “怎么了?”殷却然问。 “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殷却然露出个安抚的笑:“没有,我很好,不用担心。” 庄未绸这才踏实下来,不再紧盯着女人不放。 闲话叙完,女人微微躬身,变戏法一般掏出一个纸盒子。 “给你。” 接过盒子后,庄未绸才看清,盒子里装的是一个巴掌大的蛋糕。 “眼馋肚子饱,买多了一份。”女人的藉口无懈可击。 可庄未绸却对着蛋糕上的星辰图案悄悄红了眼眶。 这世上总是有这样美丽的巧合,一个竹编的小玩意,一块随手递来的蛋糕,给她平凡的十九岁生日装点惊喜与满足。 还有家人事先准备好的面条。 即便生活里还有许多难关要过,但此刻,庄未绸觉得很幸福了。 殷却然没想到庄未绸的反应会这么大,有波动的水泽在她眼底轻晃,但一点都没溢出来,在路灯的照射下,为双眸罩上一层盈盈的光。 俄顷,女孩抬头绽出一抹明灿灿的笑,对殷却然道:“谢谢姐姐!” 殷却然觉得自己的病又有发作的苗头,她收了笑,在一片慌乱中垂下长睫。 这声谢谢,她问心有愧。 记事本上的内容浮现在脑海。 写下心事的姑娘说,姥姥住院这天,是她的生日。 原本平凡甚至有些难过的一天,因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细节而变得难以忘怀。 她忘不了蛋糕上面的湛蓝星辰。 忘不了路灯下,她卑微却虔诚的祈愿。 忘不了家门口长椅上,那个突然造访的人。 看过记事本,殷却然有自己的判断。 所以她拎着特意准备好的蛋糕,坐在长椅上,等着庄未绸出现。 事实的确如她所料,可殷却然却没有获知真相后喜悦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庄未绸那一声真心实意的道谢,又或许是因为,庄未绸眼底那悬而未落的泪。 她微微蜷起有些麻木的手指,耳边是女孩清甜的嗓音。 “姐姐不知道吧,今天正好是我的生日。”庄未绸抱着蛋糕盒子,笑意挂在皙美如玉的精緻面容上:“我可以许两个愿望吗?” “为什么是两个?”殷却然神思回笼,轻声问道。 “因为无能为力,所以虔诚许愿,希望神明可以听见我的心声。”庄未绸认真地答:“两个,已经很贪心了。” “哪两个?”殷却然眸中神色讳陌,语气却放得更轻。 庄未绸闭着双目,闻言微微侧头:“说出来会不会就不灵了?” “怎会?”女人循循善诱:“据我所知,说得越清楚,高高在上的神明越容易听见。” “这样啊……” 庄未绸没怎么许过愿,并不了解正规的流程,听女人如此说,便信了。 “第一个,希望老太太手术成功,身体康復。” “嗯。”殷却然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 “第二个,祝愿家里的那对母女也能战胜病魔,逢凶化吉。” 这着实在殷却然的意料之外,在生日的当晚,为陌生人许愿,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的圈子,多少人身居膏粱锦绣之内,却仍无余力为别人谋求一点福祉。 是不能还是不愿,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可这个并没有被命运善待几许的女孩,却仍保留一腔热忱,替她人着想。 趁着月色而来的隐晦试探跑没了影儿,殷却然心中蓦地一轻,笑意爬上眼尾,神色璨然。 罢了,这么一个生日愿望里都没有提及自己的人,就算被她利用一次又何妨。 身旁,庄未绸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缓缓睁开眼,清清灵灵地问她:“姐姐,我这样许愿是对的吗?没什么纰漏吧?” 殷却然挑了下眉,踌躇半晌:“好像……是有点问题的。” 第58页 “哪里有问题?”庄未绸有些慌。 殷却然眼中的笑意更甚,调侃道:“一般都是许三个愿望,两个,愿力太浅,神明听不见。” “啊?”庄未绸闻所未闻,却又相信女人不会骗她:“那我补充一个还管用吗?” “我来吧。” 殷却然不由自主地抬起手,点点庄未绸的眉心。 她不信神佛,而今,却甘心情愿为女孩补上第三个愿望。 愿苍天有眼,向诸神请愿,若无应答也没什么,她会尽己所能,替庄未绸实现。 …… 深夜,回京路上,殷却然虚虚握成拳,手上隐约还能感受到庄未绸额间的温度。 这个庄未绸看得见摸得着,温暖而真实,和在本子上记录文字的那一个截然不同。 那个庄未绸来自哪里,与现实里的这个有什么关联呢? 殷却然眯着眼,暂时琢磨不透。 思虑间,手边的记事本平添两行,与刚刚发生的种种完全吻合,一时间,竟是分不清谁先谁后。 ——最让我忘不了的,是在一片沉香与雪松香气下,她的温热指尖触在我的眉心。 ——她说,希望我如愿。 第31章 想念你-15 庄未绸一直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认定了一件事, 就尽善尽美做到极致。 认定一个人也是。 殷却然离开时乘坐的这辆车车型太眼熟,与当年祝却瑢开去学校找她的那辆很相似。 后来r也开过。 只是时隔多年,庄未绸又不关注这些,没能立即从记忆里淘出来。 幸好有刘晓提醒, 她才翻出这段不起眼的细节。 近十年过去, 车肯定早换了新的,但样式被买断, 无论如何改进优化, 模子都还是属于殷家的。 庄未绸用车型名字在网上比对,虽然涉及用户隐私搜不到买家, 但确认是定制无疑。 她离那个人似乎又近了一步。 只是……空白的记事本到底有什么深意? 庄未绸将本子颠来倒去地翻过几回, 纸质不错,看得出是纯手工制作的痕迹, 仅此而已。 r总不能无缘无故交给她一个本子吧? 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回音。 口口声声说是她们共同“回忆”的人,连个解释都没有。 江意映完成了最近的阶段性工作,原本想来庄未绸这边放松几天,没想到会面对一张比她还萎靡的脸。 庄未绸最近钻牛角尖有些失眠, 见江意映来找她, 举起记事本:“映映,你来得正好, 帮我看看这本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结果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江意映握着本子抖了半天,提议:“用水泡过没?要不烧一页试试?” 庄未绸:“……” 这是r给她的东西,她怎么捨得? 记事本暂时搁置,庄未绸将最近发生的事与好友分享下来, 被江意映敲了个脑瓜崩。 “绸绸, 你是不是魔怔了?”江意映对庄未绸没什么避讳:“这又不是剧本,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非要躲着你?” 江意映不忘帮她分析:“假设对方有心躲你, 又干什么要出现在你的面前呢?前后矛盾啊……” “你说得也对。”庄未绸现在脑子熬出浆煳,想了想才问:“那车呢?” “一看你就对这种豪车定制不了解。”江意映给出解释:“它们这种车型大同小异,很难区分的。就光说车头,车灯形状变化都成千上万种,更别说颜色了,你哪里能记那么清楚?” 这是庄未绸的短板,辩无可辩。 “而且你要是心里有判断,为什么不直接问那个人的妹妹?”江意映拍了下手:“我记得庄老太太有个忘年交,是不是那个人?” “我跟她没联繫。”庄未绸手上无意识地翻着本子:“她不待见我,从几年前就只跟老太太单独联繫,不经过我。” “那你让老太太问吶。”江意映话至此顿住,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看我这记性,老太太和朋友们旅游去了,归期未定。” 庄未绸嘆了口气。 其实就算她姥姥回来,也未必能帮上忙,这些年,她和祝却瑢一点交集都没有,对方若是有意隐瞒,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映映,你不觉得,祝却瑢和殷却然,这名字挺像的吗?” 江意映噗哧一乐:“江意苓你还记得么,你们圈子里的老戏骨。你是不是还在一部戏里与她合作过?” “怎么?” “有人问过我是不是她妹妹。” 庄未绸彻底泄气,趴在沙发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其实不用江意映揭穿,她也能挖掘出不少r与殷总之间的区别。 她们身高差不多,但身形上,殷总更瘦,无论多修身的衣服,在她身上都略显宽松。 骨相似乎也有变化。 虽然那个人曾经将自己捂得严实,但庄未绸觉得r的五官更凌厉些,而殷却然虽然瘦却更柔和。 还有那一双眼,似乎也不同。 从前的那个人,眸色浅淡却不失广博,甚至称得上空洞,仿若能将天地收纳,但她不独享,清清楚楚地呈现给每一个认真望向她的人。 第59页 可殷总的眼睛,清浅的底色下暗藏旋涡,一不小心,就能将迷失的人卷进去,不留一丝痕迹。 除此之外,还有她身上的味道。 记忆中雪松与沉香的混合气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与火焰碰撞后释放的木质香。 乍一闻,爆裂又刺激,习惯后却是说不出的温暖安然。 从内到外,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即便是r一直将自己的面容隐在遮挡之下,但她的身影早已扎根在庄未绸的记忆里。 所以初见到殷却然的那天,庄未绸根本没将她与r联繫到一起。 庄未绸承认,殷却然很漂亮,是那种既具有一眼惊艷的辨识度,又禁得住反覆审度的美。 可她再美,不是自己想见想要的那个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要不是巧合太多,庄未绸很难将殷却然和r联繫到一起。 偏偏殷却然出现的时机太凑巧了,而庄未绸从不相信巧合。 她不相信记忆里那个人常年不摘的口罩帽子只是着装习惯。 她更不相信殷却然如今突兀地走到她面前,不遮不掩,仅仅是出于粉丝对偶像的崇拜。 “映映,你说一个人消失这么多年,会不会是去整容了?” 江意映闻言,撩开额间的头髮摸了摸:“没发烧啊。” “……那殷总这么帮我,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心血来潮,想追求你?”江意映也拿不准:“再看看。豪门贵女的精神状态毕竟与咱们不一样。” 庄未绸不再多言,将头全部埋进臂弯里。 理智上,她明白好友的逻辑都对,但在诸多区别的表象之下,庄未绸的潜意识有自己的判断。 她的潜意识破开面容形象上的迷雾,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那个曾经深深吸引她的灵魂。 手上的本子被抽走,庄未绸稍稍抬头,疑惑地望了好友一眼。 “我看你就是最近太闲了,胡思乱想。”江意映将那本子丢道一旁:“禾盛星谌没给你安排工作?” “有啊。”庄未绸坐起来,目光还停在不远处的本子上:“下周要拍‘whape’的物料。” “所以你这周没事?”江意映揽住她的手臂:“那跟你经纪人报备一声,咱俩去港城玩儿几天!” 好友说风就是雨,一会儿的工夫,连港城的机票都订好。 庄未绸最近倒是闲,和于初打了招唿,说走就走也不含煳。 她的确不该陷在自己的想像里,反而容易走进误区,出去换换心情也是好事。 临走前,于初除了叮嘱她带上助理和保镖,保护自身安全外,还提到了启鸣娱乐。 “这几天出去也好,省得赵总找你麻烦。” 庄未绸不解其意,直到登机前,才理解于初的意思。 禾盛星谌,或者说隐在禾盛星谌背后的殷却然再次出手了。 沪城电视节的提名之后,随着网民的深扒,庄未绸岌岌可危的口碑逐渐扭转。 但启鸣娱乐也不是吃素的,被议论几天,没有证据,热度自然降了下去。 赵启茗并未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谁知在大家将这事翻篇之时,有人旧事重提。 有关启鸣娱乐的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匿名人士爆料出来。 比如阴阳合同事件,对外立善待艺人,珍惜良才的形象,启鸣背地里恶臭的事可做了不少,逼着艺人签补充协议,在条款上做文章都是稀松平常。 比如,每年对艺人的考评以公司进帐为准,且由公司做规定,不能商量,类似于做对赌协议,达不到的由艺人自行支付,算下来,给公司打白工,甚至欠帐的不在少数。 比如让渡资源,强迫老带新,强带弱,想要接好项目,就必须和剧组沟通,挂着一众拖油瓶进组。 提携新人不是问题,但这个“新”要有给公司做过“建设”的前提。 换句话说,进了启鸣,就要先给公司“上供”,不然是没有出头的机会的。 爆料的说这只是前菜,作为资深“业内人士”,还有更多的料慢慢透露给大家。 消息一经传播便登上热搜榜首,旧博文几度被撤下,新的微博又重新顶上去。 有网民吃着半截子瓜,突然找不到帖子,再刷新几遍,找到新的爆料继续娱乐,反覆几次终于反应过来,这背后有资本在平台博弈吧? 推热搜的人暂且找不到目标,降热度的倒是明摆着,只有那一家。 另外,启鸣娱乐的公关水平一绝,业内绝无仅有,以赵启茗的能耐,若是所言不实,早就出来闢谣了吧? 况且,能把手握八百营销号的启鸣的事迹在网上曝光还能美美隐身幕后,对方看来有两把刷子。 群众越扒越乐,将启鸣娱乐兢兢业业维护的公司形象推翻,其掌事人赵启茗更是被揶揄了遍。 找不到源头而气急败坏的赵总口不择言,破天荒地主动给庄未绸发了私信破口大骂,直言威胁庄未绸出门小心点,若是让她逮到把柄可不是吃官司这么简单。 收到信息的庄未绸已顺利抵达港城,戴着墨镜看不清赵启茗的辱骂,将信息保留证据发给自己律师后,施施然回一句“反正启鸣娱乐官司多了不压身”,就把赵启茗拉黑了。 第60页 纪柔对着网上的消息偷乐,江意映却觉得这事并不单纯,抱着手臂琢磨。 “绸绸,你说对方既然握着对方的料,又有和对方抗衡的能力,为什么不一次性曝出来呢?” 大约是潜意识将殷却然与r关联起来的缘故,庄未绸倏尔想起那个人在学生时代教她对付罗艺的言论,举一反三的推断张口就来。 “找人麻烦呢,讲究一个秘而不宣,挑明了,筹谋算计都要打折扣,没意思。” 好友倒吸一口凉气:“你这都跟谁学的?!” 庄未绸露出个神神秘秘的笑:“一个和赵总有仇的人。” 心里却在好奇,殷却然到底和赵启茗有什么仇怨,要这么整她? 第32章 想念你-16 殷却然和赵启茗的纠葛暂时无从查证, 只有当事人清楚,但据庄未绸所知,r与赵启茗一定是没仇怨的。 所以这两个人真的没有关联吗? 眼瞧着庄未绸又陷入思考,江意映赶忙打了个响指:“难得赶上你我都有时间出来, 先不管那些琐碎事儿, 尽情享受旅行才是重中之重。” 将自己遮得严实的姑娘对着她摊摊手:“所以,旅游攻略呢?” 江意映回头看纪柔。 跟在顶流身边久了, 纪柔这张脸也成为定位庄未绸的标志, 为了避免被认出,小助理也跟着戴了口罩。 这会儿留意到江意映的视线, 正在抬头望天。 “你俩这甩手掌柜当的……”江意映嘆气。 只得认命, 谁叫她撺掇庄未绸来散心的呢? 港城是近年来国家重点规划建设的新兴城市,不同于荣城的朴实和烟火气, 港城更具有现代化气息。 刷脸就能乘坐的城市交通工具,道路上智能化设备的普及,连斑马线都是用特殊材料绘制,踩上去会有花卉绽放。 这给什么都没准备就出来旅游的几人带来不小的便利。 在机场大厅找个触屏搜好地标建筑导览, 江意映便带着庄未绸按照最佳路线闲晃。 港城的旅游产业刚刚起步, 来旅游打卡的人还不多,这也给庄未绸带来无形的便利。 好吃的, 好玩的,好逛的都不缺,几人逐渐放开,让随行的保镖留在酒店, 也不管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随着自己的心意玩了个遍。 可能是一直没踩雷的缘故,到了第三天江意映连基础的用户点评都不提前看了, 只管找自己喜欢的或者拍照好看的地方直接去。 没想到却在一处碰了壁。 三人并排站在游艇会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眼中都有无奈流出。 “我没注意这地方还要会籍。”江意映朝门内的景观看了一眼:“据说这边的海可美了,游艇也特别新。” “购物卖场,茶歇餐饮也建得特别好。”纪柔掏出手机刷着信息补充:“‘whape’在这边有商铺。” 庄未绸指了指显眼的gg牌:“看得见。” “是啊,好多好吃的,全国都没几家的感官餐厅,这里就有。”江意映越说越遗憾。 纪柔压根没见过感官餐厅什么样,伸着脖子张望:“就算吃不上,看看也是好的呀……” 庄未绸压了压帽檐,对着没出息的两人泼凉水:“会费太贵了,我看你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单人58万的会费,实名制不得转让,这还是普通会籍,不算其她服务。 江意映又仔细看了看会员招募的宣传册,终于放弃:“我要跟这帮有钱人们拼了……” 高端的会籍,至尊的礼遇,其实是阶层的敲门砖。 进得来,才能有更深入的圈层社交。 纪柔刷了刷有关游艇会的信息,确认与江意映所说无异,向二人提议:“要不我们在门外拍拍照得了?” “这个时候啊,就希望能有个我写的那种剧本里的人物出现。” 江意映直了直背嵴,揉揉站得酸痛的腰,开始无尽的幻想。 “最好能威风凛凛地从里面出来,见到我有些意外,然后对我说‘真巧,你也在这里’……” 身旁人似乎听不下去,拍拍她的手臂。 “哎等我脑补完。”江意映推开那只作乱的手,背过身继续道:“她随手一招唿,周围的工作人员就将我引进去,不用我再额外出什么费用,都记在她帐上,痛快!” 庄未绸实在有些受不了,压低声音警告:“映映,别说了……” “进不去,还不能让我过过嘴瘾嘛。”江意映闭着眼,根本没注意好友的眼色:“她要是能给我准备点特殊惊喜就……” “映映!” 身边人的声音拔高不少,江意映从美梦里回归,拍拍胸口:“干嘛呀,你吓我一跳。” 她此时正对着庄未绸,见庄未绸摘下口罩,一脸的尴尬色,不禁纳闷:“怎么了这是?被我的想像力惊到了?” 身后有轻笑传来,全然陌生的音色,瞬间令江意映汗毛直立。 她僵硬着身子,没敢立即转头,只怕自己的一时口快招来了什么祸端。 正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递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朝向庄未绸。 第61页 “真巧,庄小姐也在这里。” 江意映:“……” 这句……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身侧,好友的面色更加难测,不远处,小助理又开始望天。 江意映狠狠闭上眼,默念:“快醒来快醒来,这个梦一点都不美好。” 可身后的声音并不体谅她,继续追来,明显带有调侃的一句:“贺颜,让人给庄小姐她们登记一下会籍,唔……记我帐上?” 江意映:“……” 这哪里不美好,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恶梦了…… 她背对着看不见身后那人的表情,庄未绸却是瞧得清清楚楚的,自然也没漏过女人眸中的狡黠。 就像在咖啡店的包厢里,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跟她那一身上位者的气场格格不入。 握住女人的手,感受过她指尖的温凉,庄未绸才慢慢打了个招唿:“殷总。” 说来也巧,港城游艇会居然是殷家投资的产业,不久前正式竣工。 正值开放初期,许多配套设施使用,人员分配有待磨合。殷却然作为殷家的掌舵者便时常过来看看,当然,更多是为谈生意。 遇到庄未绸等人实属意外。 有殷却然一句话,再高昂的会费,再严苛的入会条件都是形同虚设。 三人想要进去畅通无阻。 江意映丰富的想像画面转眼成了真,思维却卡了壳,顺利进入游艇会里后,整个人还是恍惚的。 庄未绸其实也有点恍惚,殷却然出现得实在太突然,她心里有些乱。 只是身为艺人的形象管理在,表情上泄露得并不明显。 殷却然看她步伐僵硬,有同手同脚的徵兆,唇角翘出一个隐隐的弧度,也不出声提醒,只等几人自行消化。 说港城的游艇会是殷家的产业已经算自谦,整个港城的城市规划建设哪里都有殷家的影子。 等几人在会客室落座,殷却然才缓缓开口:“几位想喝点什么?” 庄未绸率先回神:“水就可以。” 江意映:“水可以。” 纪柔:“水。” 殷却然面上的笑意扩开,按按耳边:“看来施工队偷工减料了,这屋子里怎么还有回音呢?” 江意映和纪柔不知道是不是被女人慑住,肉眼见着又开始发僵,庄未绸露出无奈的表情,扯扯她二人的衣袖,话却是对殷却然说:“殷总就别吓她们了。” 殷却然没忍住,以手背抵在唇边笑了会儿,这才回身朝不远处的服务员示意。 服务员得到指令,躬身退开。 “怎么想到来港城玩?”女人转过来,手拄着白金手杖,手柄处,有凤凰展翅,翩翩欲飞。 片霎间,褪去夺人的气势,周身只剩下柔和安然,竟像是换了一个人。 庄未绸从进入会所后,注意力一直在殷却然身上,立时发现她微妙的变化,想了想便明白她刚才是故意,忍不住睇了她一眼。 谁能想到京城里有名有姓的权贵,被豪门阔富巴结攀交的人物,私下却是这么个玩闹的性格? 殷却然被她瞪视,有些委屈:“我什么都没做呢。” 庄未绸却惊异于她的敏锐,她什么都没说,她却清楚她在想什么。 服务员适时走近,将托盘里的几杯水一一放在桌上。 “打算在港城待几天?”殷却然又将话题带了回来:“我对港城还算熟悉,要不要给你们推荐游览路线?” “已经来了两天。”庄未绸如实道:“本来想在这附近再逛半天,就回荣城。” 殷却然手指轻轻点在握柄上,“想起来了,下周你还有‘whape’的物料要拍。” 在港城不能久留。 “嗯。”庄未绸不意外她会清楚自己的行程,毕竟“whape”的主理人,禾盛星谌的老闆都和她交情匪浅。 江意映这会儿总算缓过神来,露出个缓解气氛的笑:“看来殷总对绸绸的事挺关注的。” “自然。”殷却然抿了口水,不以为意:“我喜欢庄小姐很多年了。” 她说者无意,听的人却是有心。 江意映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直接的,笑意钉在面上,怔了半晌没接话,纪柔也是一脸震惊,将嘴收得死紧。 “粉丝的喜欢。”庄未绸主动替女人解释。 “哦。”江意映挠挠脖颈,面上有因曲解产生的尴尬,自言自语:“原来是粉丝的喜欢啊……” 殷却然未置一词,不承认也没反驳。 她的水杯冒着细小的泡泡,有几颗附在杯的内壁上。将庄未绸的思绪带偏。 记忆里,r也喜欢喝气泡水。 她明白这样的小习惯,根本不足以支撑她的猜想,可是她总是忍不住将殷总与那个人挂钩,即便现实给她否定的答案。 压了多日的纠结心绪再次冒出头。连带着前几日的疑惑也翻搅出来,庄未绸面对当事人,干脆直截了当地问:“殷总与赵总有过节?” 其她的她都可以找藉口解释,但r与殷却然本质的区别,在于对赵启茗和启鸣娱乐态度。 这个问题困扰她好几天,实在没办法靠自己给出合理的解答。 第62页 “赵总?”殷却然捧着清甜的气泡水,有一瞬迷茫:“哪个赵总?” 这模样不像作假,好似真的没有将赵启茗放在心上。 庄未绸只得挑明:“启鸣娱乐,赵总。” 她担心殷却然找藉口敷衍,又补充:“谌总说您和她有仇。” 女人略沉吟,心忖谌汋怕是误会了她的意思,连带着误导庄未绸,但却没急着解释。 她指了指桌前未动的几杯水:“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庄未绸急着问,连挂在嘴边的那声“殷总”都省略。 殷却然笑看她:“告诉我,你们三个到底喜欢喝什么。” 第33章 想念你-17 殷却然的人办事效率很高, 不仅会籍搞定,还安排了游艇会内半日的游玩行程。 最具特色的游艇项目,感官餐厅体验,除此之外, 还贴心地给江意映她们留了购物时间。 这源于谁的授意, 一目了然。 江意映带庄未绸出来,也是为寻开心的, 丢去那点面子工程, 很快便接受了殷氏总裁显而易见的好意。 几人放下矜持,将身份地位抛诸脑后, 竟然觉得殷却然是个分外体贴且很好相处的人。 比如一杯水, 三个人其实都不喜欢喝普通的水,没味道。 但出于礼貌, 谁都没说破。 就这么个不起眼的细节,都能被殷总关注到。 身居高位的人,众星捧月的生活过惯了,只有别人迁就她的份, 像殷却然这么迁就别人的, 的确少见。 因着谁,江意映清楚, 戳戳身边的好友,低声问:“这就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位殷总?” 庄未绸微微点头。 她的目光放远,定格在吧檯上。 感官餐厅有繁琐的用餐仪式,定时开放。 这段空余时间, 殷却然徵询了她们几人的意见, 叫人准备一点午后甜点垫垫肚子,吃完再让人带她们去游艇上玩。 出海一圈回来, 刚刚好赶上餐厅开宴。 所以现在她们来到一处偏厅,等着厨师正在为她们制备的下午茶。 江意映也顺着庄未绸的视线望过去,凑近问:“你再跟我说说,这殷总是个什么来头啊?” 之前听庄未绸提起过殷却然这个人,但庄未绸的重点完全跑偏,又和过往里那个神神秘秘的人搅在一起,鲜少提及殷却然本身。 直至今日见面,江意映才将殷总这个模煳的称谓和吧檯内忙碌的女人对上号。 她虽然不了解豪门的那些圈层,但也知道能在港城开游艇会的人,国内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实力,背景,人脉缺一不可。 刚听说殷总还是庄未绸的铁粉?这简直是送到手边的靠山,好好维护,前途无量。 “我看她人不错,和善好相处。” 没等庄未绸回復,江意映又开口劝她。 “你好歹将那些旧人旧事放放呢,单纯和殷总交个朋友也好。要是以后有这位给你撑腰,还用怕什么赵启茗找你麻烦吗?” 庄未绸没吭声,目光也没收回来。 她知道好友是在为她好,可那么多年,她的心都记挂在那个人身上。 难放下。 就像包里的记事本,她想破脑袋也没琢磨明白r交给她有什么意义,但依旧带在身边,不肯收置在角落。 再说,殷总还没回答她的问题,怎么甘心? 吧檯处,女人上身水粉开领衬衣,丝绸的面料,搭配鎏金奶茶色半身裙,随性又不失清雅。 她身形高挑,即便踩着平底鞋,也要躬着身子动作。 卡座上还搭着她的西装外套。 在商场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如今却在吧檯处调酒,怎么瞧都觉着违和。 正是因为清楚她的身份,这份违和之下,又透着难以言喻的诱惑。 那一双签署合同的手,摇起shaker来也是游刃有余,力道和幅度都掌握得刚刚好。 淡蓝色的酒液倒入冰川纹路的杯子里,顺着透明的冰块缓缓而下,未冲散事先铺好的白色基底。 最后在冰上添上奶油点缀。 与此同时,服务人员端着新鲜制作的甜品和其她饮品缓步而来。 都是尊着几人的喜好准备。 吃食一一上桌,女人也端着调酒过来。 调酒是给庄未绸单独准备,江意映和纪柔都是鲜榨的果汁。 “尝尝看。” 殷却然调制了两杯,一杯给庄未绸,一杯给自己。 庄未绸嘴上道了谢,心情却有些沉。 她还记得,在一次喝醉后,那个人似乎被她酒后的模样气到,反覆叮嘱她,在外面不许再乱喝酒。 虽然后面进了启鸣娱乐,在各式酒局上早就破例,酒量也锻鍊得越来越好,但庄未绸始终没忘记这份口头上的约定。 r记忆力一向比她好。 可现在,她只是出言试探喝一杯,殷却然便当真应下,没有任何犹豫。 “不喜欢?”女人端着矮脚杯,轻轻抿着。 “不是。”庄未绸回神,也捏着杯梗浅尝一口。 蓝白的视觉冲击之下,酒味清爽,入口也顺滑。 蓝橙力娇酒与金酒的味道相融,配上养乐多的酸甜,是新手都不排斥的口味。 第63页 不一会儿,庄未绸就觉得喉间和胃里暖暖的,鼻尖却保留薄荷的清凉。 “这一杯,有名字吗?”她维持举杯的姿势问。 “gulf of ska.”殷却然声音低潺,用自己的杯与庄未绸碰了一下,“我在原版的基础上做了一点调整。” 金酒和蓝橙力娇的配比,薄荷,以及用来点缀的淡奶油,都是细枝末节的改变,遵着庄未绸的喜好设定。 大概庄未绸都不记得,那些酒后的承诺。 当年,女孩并没有因“悦府会”的酒局产生什么阴影,但殷却然在反覆思量中心有余悸。 几次撞见庄未绸醉酒后,她便嘱咐庄未绸不要在外面乱喝酒。 庄未绸嘴上应承得倒是爽快。 或许是对“外面”的定义有分歧,女孩再一次醉意蒙蒙地站在殷却然面前时,还跟她狡辩说这次是和同学一起,没有和外人喝酒,不算犯错。 殷却然同醉鬼生着闷气,捏捏庄未绸小巧的鼻尖,问她是不是醉得都分不清里外了。 “分得清的。”醉鬼知道趋利避害,下巴一下一下磕在她的手臂上同她说软话:“姐姐别生气呀……” 殷却然隔着口罩,都能闻见女孩唿吸间的酒气,她气昏了头,捏住庄未绸的下巴较真:“既然分得清,那你说说看,我是你什么人?” 庄未绸不会知道,那是她有限的几次失了平常心和分寸感,是为了酒还是为了别的,只有她自己清楚。 然而下一秒,醉鬼的回应又让她哑了火。 庄未绸醉得口齿不清,一个字蹦出,另一个字吞下,囫囵吞枣地说:“姐姐……是……内人呀,姐姐,不一样。” 殷却然手一滑,女孩的下巴又磕在她的手臂上。 她二人离得近,心跳隔着皮肤逐渐同频,快分不清谁是谁的。 “姐姐,不生气。”偏偏醉鬼无知无觉,还在执着地攀上她的肩头,对着她的耳畔吐息。 在一片混杂里,殷却然听见自己嘆了口气。 她在商场上手段狠厉,杀伐果断,不在言语上争锋,却也不会心慈手软,属于她的利一分一毫都不会让。 可面对庄未绸,她体会到全线溃败的滋味。 让步,是心甘情愿,是理所应当。 “没生气。”她口不对心,片刻后又补充:“不是不让你喝。” 是怕未来没有我的日子里,你一片赤诚错付,不防备信错人,受欺负。 但这话,终究没说出口。 “下次想喝,我给你做,不醉人的。”她承诺。 然而这份承诺阴差阳错,一直没兑现。 后来庄未绸在启鸣被迫参加酒局,她知道。 庄未绸逐渐锻鍊出好酒量,她也清楚。 庄未绸的防备心比几年前增长不少,面对她这个“外人”时,懂得浅尝辄止,不让自己陷入被动。 一切都是曾经期盼的模样,但殷却然没觉得痛快。 与眼前的姑娘碰了杯,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着痕迹地蹙了眉。 这一杯的白朗姆加多,味道并不如殷却然预计的好。 庄未绸却只注意到女人碰杯时低就的杯沿与手背上的针孔。 “您生病了吗?”关心不假思索问出口,待反应过来,两人都愣住。 “没生病。”殷却然从回忆里抽身,弯起眉目:“不用担心。” “那,那就好。”庄未绸撇开眼,竟然有些磕绊。 江意映刚咽下口中的舒芙蕾,抬头就感知到两个人之间的微妙氛围。她眨眨眼,转而问身旁的纪柔:“吃好没?吃好了我们就抓紧玩去。” 看来绸绸和殷总需要单独的空间,一会儿的游艇项目,正好庄未绸不去。 小助理倒没察觉到异样,将口中的沙棘汁咽下,“好啦。” 等工作人员引着江意映和纪柔离开,殷却然才点点自己手背的青痕,多解释一句:“为了让身体指标合格,输液多补充一点营养。” 她轻描淡写,可庄未绸却从中听出异样。 寻常人谁靠输液补充营养? 那个人以前也总生病,动不动就发热,体温高得烫手,却跟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庄未绸几次提醒都被当耳边风,那人完全不将自己的病放在心上。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 “补充营养不能光靠输液,日常的方方面面都要留心。”庄未绸没忍住多嘴:“您太瘦了。” 不同于r的敷衍,女人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郑重其事地道了声“好”。 “只是暂时单薄些。”殷却然用掌心完全盖住自己的手背,语气轻缓:“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总有影响人心绪的魔力,凌乱是为她,安然也是因她。 那个人也是这样。 熟悉感涌上来,让庄未绸越来越分不清楚。 “现在,您可以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吗?” 她还在记挂着殷总和赵启茗之间的仇怨,酒喝了两小口,属于她的那份舒芙蕾一点没动。 殷却然也没强迫她,沉了一会儿,道:“我喜欢的姑娘在启鸣娱乐工作过几年,她有天赋又努力,放到任何一家公司培养,时机到了,都能红。” 第64页 女人突然直白,庄未绸不太适应,拿起摆在餐盘边的刀叉掩饰,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有些不确定女人是不是在说她,可那些暗示又过于明显。 “赵启茗没好好待她。”殷却然没漏过她一闪而逝的慌张,继续道:“我跟赵启茗没瓜葛。但启鸣娱乐欺负了人,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您想要如何?”庄未绸依旧低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对于这件事,殷却然没什么不能坦白的。 “欠她的公道,赵启茗得还给她。” “她这些年做艺人遭受的非议,赵启茗也尝一遍。” “启鸣娱乐在她身上赚的黑心钱,必须一分一分吐出来。” 大概是她的言语里带着一股平日里不怎么展现出来的狠劲儿,庄未绸惊讶地回望她。 殷总平日里随和惯了,玩笑调侃多,这一面,庄未绸还是第一次见。 殷却然对着她笑,眨眼间,鸦睫随之颤动。 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话却一点余地不留。 “简而言之就是,我要赵启茗名利尽失,人财两空。” 第34章 想念你-18 女人直言不讳, 庄未绸听得心惊胆寒。 一剎胆寒是为赵启茗。 她知道,站到殷却然这个位置的人,不仅仅是钱财上富足,像赵启茗那点家底, 在殷却然面前根本不够看。 名利尽失, 人财两空。 殷却然说得出,自然做得到。 无意间得罪了这样的人, 赵启茗只怕是想哭都没地方哭。 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自持的心颤。 为殷却然口中那个喜欢的姑娘。 庄未绸恬不知耻地对号入座, 然后觉得,无论是时间, 还是她与赵启茗之间的是非都对得上。 只是上赶着自作多情的事, 庄未绸心里想想可以,嘴上却说不出。 她张张口, 又徒劳地闭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吓到你了?”殷却然盯着她捏紧的叉子,轻声问。 “不会。” “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庄未绸否认:“没有。” 殷却然朝后仰起身,背完全靠在座椅上, 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庄未绸的身上。 她的状态很松弛, 可或许是刚才那一身杀伐气没收敛的缘故,还是有点无形的压迫感在。 “可我有。” “您问。”身旁的女孩将餐具完全放下, 面色略有凝肃。 “你别怕。”殷却然试图安抚她。 “没怕。”庄未绸惜字如金。 这副口不对心的模样,惹得殷却然轻哂。 “如果你是那个被赵启茗欺负的姑娘,你会有什么想法?”她问。 憋了满肚子的话终于有了宣洩口,庄未绸舒了一口气, 才斟酌着道:“如果是我, 我会倾向靠自己来解决。” 她和启鸣娱乐之间的问题,归根结底是她自己社会经验不足, 又没有制约赵启茗的能力,全都怪在赵启茗头上有失偏颇。 无论有没有殷却然,她官司都要打,属于自己的公道她都会靠自己讨回来。 更多的,她不去考虑,也没指望谁来帮她。 如今殷却然横插一脚,打着为她的旗号,她有些懵。 再说,没有这次,还会有下次,若她不长记性,一味依赖别人,以后吃亏的地方还多着。 难道她以后都要仰仗着别人在娱乐圈生存? 比起赵启茗,当年她因为r的引荐进入启鸣娱乐,又因为r的奚落跟自己较劲很多年,这才是她真正迈不过去的那道坎。 假如殷却然是r,难道要她再盲目信任一次吗? 庄未绸做不到。 “嗯。”殷却然没什么大的反应:“还有吗?” 庄未绸不清楚殷却然要听什么,又会不会採纳她的意见,想了想,只能顺着自己的心意直言。 “帐,是一笔笔算才算得清楚,不能混为一谈。” 至少她那一笔,她不想要假手她人。 女人没急着回她,低头注视着她手边那杯早已沉淀浑浊的酒:“还喝吗?” 庄未绸摇头。 酒液自一个矮脚杯转移至另一个,又辗转进了女人的口。 殷却然动作一气呵成,庄未绸想阻止都来不及。 “太淡了。”她兀自评价。 难怪庄未绸不喜欢。 身旁的人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好好的话题怎么就转到这儿了。 殷却然勾勾唇角,言归正传:“你的顾虑我都清楚。” 同庄未绸推心置腹,掰扯得这么明白,也是怕庄未绸日后知道了,对她有芥蒂。 这么多年,她有心遮掩,在庄未绸面前不肯泄露太多,但对庄未绸的性情,她却是了解的。 自食其力长大的女孩独立性很强,原本就不是依附别人的性格。 再加上她当年做了错事,她不能确定庄未绸是否还介意,但绝不会毫无痕迹。 同类的错,殷却然不会再犯,完全尊重庄未绸的意愿。但对赵启茗,她也不会手软,这是底线。 “启鸣娱乐和你的官司,合约的,诽谤的,都需要你自己来推进。”她不疾不徐地解释:“我要和赵启茗算的帐,与你不冲突,你也不需要考虑我。” 第65页 庄未绸琢磨片刻,才理解殷却然的意思。 这是把她摘出来了? 但……殷却然与赵启茗的帐,根源不是她吗? 女人似有所感,继续为她解惑:“想替我喜欢的人出气,这只是我针对赵启茗的其中一个理由,更重要的理由,与我家人有关,恕我暂时不能透露。” 庄未绸恍悟,点点头表示理解。 “还有。”女人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闸破堤,什么都往外倒。 “还有?”庄未绸抽抽唇角,“是什么?” “启鸣娱乐的这个壳子对我还有用。” 殷却然倒是没有保留,转而弯起眉眼,向庄未绸示弱。 “只是些不成熟的想法,还希望庄小姐替殷某保密。” 庄未绸:“……” 她这脸变得实在太快,庄未绸根本适应不过来。 这样形容其实并不准备,准确地说,殷总面上一直笑吟吟的,心思却是深不可测。 笑面虎这个词,庄未绸从前没什么体会,今日算是真正长了见识。 想要问清楚的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反而增添更多困扰。 庄未绸找不到r与殷却然就是同一个人的逻辑支点,纠结都凝在眉心处。 多年前,那人处处藏着掖着,庄未绸看不懂她。 多年后,殷总倒是大大方方,庄未绸依旧读不懂。 是她太愚笨了吗? 看似沉稳的姑娘,情绪却从那一双清亮的眸子里跑出来。 殷却然不欲戳穿,伸出手去勾不远处的手杖。 “庄小姐若是无事,不如去私人包间休息一会儿。” 私人包间环境独立且宽敞,配套设施一应俱全,单人单间,可以不受人打扰。 这在游艇会里也是实名制的,都是留给商场上真正的合作伙伴,光有会籍可享受不到。 但规则都是人定的,殷却然这个老闆发话,自是没有阻碍。 收到信息的工作人员立即准备好房间,就在殷却然专属包间的隔壁。 这些布置在几分钟内悄无声息完成,庄未绸并不知情。 她的确需要一点时间理清,遂接受了殷却然的提议。 “正好我也有工作要处理,庄小姐随我来。”女人重新执起拐杖,却只是轻轻拎着,并不用它来承受身体的重量。 较之前有所不同。 “腿脚使不上力才借用拐杖。”殷却然顺着她的视线而下,“以后多锻鍊锻鍊就能恢復,别担心。” 听过解释,庄未绸才惊觉自己盯了人家腿很久,忙挪开视线,胡乱地应了一声。 殷却然没在意,引着庄未绸一路往包厢的方向慢慢地走。 会恢復是真,腿脚使不上力也是真。 她这几年……身体垮得厉害,得一点一点调养。 之所以不拄着,只是想身体力行地告诉庄未绸,她的健康没问题。 身旁,有一只手悄然托住殷却然的手臂,她侧目,正见庄未绸的头扭向另一边,手却将她扶得安安稳稳的。 笑意无声,自唇角溢出。 “包间里有影音设备,你无聊的话,可以看看。” “好。”庄未绸应得很快。 两人并肩而行,中间却隔了一条不宽不窄的缝,有阳光透过,空气里的细小尘埃被照得无所遁形。 殷却然不动声色地朝女孩那边挪了挪,又开口:“我以为,你还会有问题问我。” 她声音很低,带着一点歷经沧海的哑。 庄未绸没听清,将头扭回来,问道:“什么?” 殷却然却没重复,顺着自己的话说:“我以为你会问我,我提起的那个姑娘是不是你。” 对庄未绸上心不是一两天,从前她有诸多顾忌不能靠近,那段不可言说的过往,更是给她套上枷锁。 有苦不能诉,是为庄未绸,也是为自己的私心。 记事本顺利送到庄未绸手里的那一刻,她心中的困兽终于突围,多等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所以她走到庄未绸面前,以自己最真实的面目。 既往不论,殷却然只想要一个与庄未绸重新相识的机会。 可几年过去,女孩也与从前很不同,她开始什么都藏在心里忖度,不会事无巨细地告诉殷却然。 偏偏庄未绸思考的那些误区,是殷却然碰不得的。 只好以自己的方式引导,既然庄未绸不问,那她便主动将话挑明。 “是你。”殷却然没等到庄未绸追问,自己选择坦诚。 她不说话,周围又沉静了下来,只剩下交错的脚步声。 再次算错,庄未绸什么都没说。 话已至此,再多的,殷却然不敢尝试,她今天已然有些冒进,若是将庄未绸吓跑,那便得不偿失了。 至包厢的路程并不远,中途,不知是谁提速,眨眼间便到达目的地。 门口,殷却然帮庄未绸把识别信息录入好,没再提之前的话题。 庄未绸倒没她表现得那样淡定从容,之所以一直没吭声,是因为她脑子卡顿了。 她这么多年只对一个人动过心,那个人当时一直有意避开,致使她灰心过一段时间。 后来两人闹得不愉快,年少的冲动劲儿也逐渐扭曲,磋磨到今日,只剩下一股执念。 第66页 这股执念支撑着她一直想见见那个人,也支撑着她去试探那个人和殷总之间有没有关联。 行动没少,但那种感觉早被她藏在心底,骤然被人翻腾出来,庄未绸实在没有心理准备。 她对殷却然的感触确实与对待旁人不同,但这份不同,并非单纯来源于殷总本身。 殷却然到底是不是r,庄未绸尚且没闹清楚,此时又让她去理清感情上的事,委实有点困难。 理智分析得一套一套的,脑子其实早已绕着粗大的神经狂奔好几圈。 有个声音伴随着“咚咚”的心跳问她: 殷总喜欢她? 殷总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 殷总为什么会喜欢她? 第35章 想念你-19 直到江意映她们游玩回来, 庄未绸都没反应过来。 庆幸的是,后续的活动,殷总没再出现。 江意映对她们的聊天内容很感兴趣,去感官餐厅就餐时还在抓紧问她。 “殷总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很多, 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庄未绸迷迷煳煳地应。 “这是什么意思?”江意映疑惑。 莫说她, 庄未绸也搞不清楚殷却然的意思。 给出的理由不足以让庄未绸分辨清楚她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完全忽视掉又行不通。 只能从长计议。 更气人的是, 她没解决庄未绸的问题, 却给庄未绸带来更多疑问。 “映映,殷总好像跟我表白了。” “表白?!”江意映一个不留神破了音, 又急慌慌地把嘴捂住, 闷闷地道:“好像?” 庄未绸瞧着她这副呆傻的模样,忽然觉得心里平衡很多。 刚才面对殷却然时, 她的表现应该比现在的江意映冷静。 “什么情况?!”江意映稍稍缓口气,看一眼引路的服务人员,将音量压了压:“那你怎么回的?” “我说我现在脑子里一堆想法理不清,没心思考虑这个。” 江意映:“……你这敷衍还挺有水平的。” 庄未绸哭笑不得:“我说的是实话。” 她是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考虑感情。 许多年前, 她惦记一个人, 惦记到最后成了执念,到现在都没放下。 对那个人, 有欣赏,有感激,有崇拜,还有道不明的羞涩和悸动。 这份心思藏了太久, 酿出幽怨的果, 庄未绸暂时没打算管它。 她现在只想见见那个人。 偏偏殷却然同那个人挂钩。 庄未绸断定,r若是站在她面前, 是不可能像殷却然这般对她谈喜欢的。 r并不喜欢她。 当年,她也曾奓着胆子同r表达自己的心意,不出意外,被拒绝得很干脆。 但面对总是给她熟悉感的殷总,那一声拒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庄未绸承认,她还抱有最后一丝侥倖。 万一呢? “那咱这餐……还吃吗?”江意映有些拿不准。 在被拒的追求者开的店里吃饭,还用的追求者的会员,想想就很别扭。 庄未绸回过神来:“不影响。” 出乎意料的,殷却然没为她的婉拒而失落。 “和庄小姐说这些,算不上表白,你也不用有压力。” 殷却然手指自然而然地伸向她的额头,将将触及时又停住,顺着庄未绸的长髮而下,拍拍她的肩。 “只是为了在你这儿留个名姓,日后追你的时候,你总不会连我是谁都识不清。” 庄未绸还想说什么,却被女人拦下。 她低低地“嘘”了一声,指尖隔着让人不反感的安全距离,遮在庄未绸的唇边。 “你理不清的,可以慢慢想,不必在短时间内强求个结果。” 庄未绸听不懂这言语里的暗示,“我不明白。” 女人摇摇头,笑浅浅挂在唇角,似有嘆息。 “不明白没关系,相信你的直觉,剩下的交给时间就好。” 她交代完,便走进隔壁房间,没再打扰庄未绸。 从容淡然,仿佛之前的表白不是出自她的口一般。 给足庄未绸空间。 庄未绸眼下想不通的太多,她很感激女人的体贴。 “所以,殷总这是要开始追求你?” 说话间,几人已经坐在感官餐厅里。 她们是依次进来,室内的灯光调得很暗,分不清谁是谁,江意映睁大眼睛瞪了许久,才找到庄未绸的位置。 晚宴还没开始。她猫着身凑过来,反而把庄未绸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庄未绸抚几下自己的胸口:“你先坐回去。” 好友总算歇了八卦的心思,偷偷回到自己的位置。 其实殷却然后续会有什么动作,庄未绸也没有底。 退一步,是安慰还是为了保留彼此的体面,都说得过去。 对于殷总,她不想去思考得太复杂。 而她想要深入思考的那位,现在还没个踪迹。 理智约束着庄未绸,思绪却像是脱缰的野马,东碰西撞的,没个准确的路径。 她一会儿想起r和她熟悉之后,特别喜欢用指尖弹她的额角,不痛,却透着亲昵。 第67页 一会儿又想起殷却然今日收回手时的克制与知礼,最后落在她肩头时,带起一片仍有乍暖的焚香气息。 殷总让她相信直觉,可如果殷却然是r,为什么在明知她在启鸣受欺负,却一直冷眼旁观呢? 从前站在赵启茗那边,现在又因为她而针对赵启茗,太矛盾了。 据她所知,r的母亲们因事故过世,只剩下一个妹妹。那么殷总口中的家人……会是祝却瑢吗? 还有那个记事本。 当时光纠结在殷却然对赵启茗的态度里,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物件。 既然她问过r没得到回应,那她是不是应该问问殷却然? 思及此,庄未绸赶紧摸摸口袋。 是空的。 因着感官餐厅的用餐要求,手机和包都被放进储物柜内。 心猿难降,意马难归。 即便空腹许久,对着一道又一道随着音乐和影像上桌的,庄未绸提不起半点兴趣。 食不甘味。 —— 同样吃不下饭的还有祝却瑢。 她听着自家姐姐无理的要求,嘴张开半晌没闭合。 “姐,你再……再说一遍?” “称谓也要改改。”殷却然没觉得自己过分:“最近尽量别管我叫姐,怕你习惯了,对着小庄说漏嘴。” 手机屏幕里的祝却瑢倒吸一口凉气。 她将手中的餐盒丢到一旁:“我不管你叫姐,那叫你什么??” “唔……”殷却然很认真地考虑了片刻:“老闆?” 祝却瑢:“……” 前几天殷却然找人给她的公司融资,还给她布置新的年度计划,倒真应了老闆这个称谓。 “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祝却瑢隐约觉得自己有些偏头痛,将拇指按在太阳穴上。 “没有。”殷却然和她视频时,没耽误翻阅文件:“我现在身体什么样,你不是最清楚吗?” 这几年,祝却瑢别的地方不精通,唯独在医疗产业上下了苦功。 两人的态度更是对调,殷却然现在活得更随心些,家里事无巨细管着,生怕出纰漏的反而是祝却瑢。 “大不了我最近不去看望庄婆婆,尽量避开庄未绸行不行?”祝却瑢退让一步。 谁知殷却然不吃她这一套,掀了掀眼皮,幽幽地看着她:“你这些年不也一直避着小庄么?” 当年与庄家的婆婆结缘,祝却瑢早已将老太太当作自家长辈孝敬,只要有空都会花时间陪陪老人。 每次都特意避开庄未绸。 最初是有赌气的成分在,毕竟庄未绸坚决不接受她的赠予,还在她面前计较尊严面子,转眼却轻易接受了她姐姐的帮助。 后来却不是。 因素太混杂,只有祝却瑢自己心里清楚。 被自己姐姐这么不经意一瞥,她顿时回忆自己那些年的混帐事。 终究是她理亏。 “那我不管你叫姐,上哪儿再找个姐姐去……”祝却瑢还是不能接受殷却然三言两语和她撇清关系的现实。 这下轮到殷却然不适应,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也没见祝却瑢这么黏她。 “你这是……在外面惹麻烦,需要我帮你解决?” “没有。” “和老婆闹别扭,找我想办法?” “……我跟语青挺好的。” 殷却然越想越不对,文件都不看了,专心致志与祝却瑢聊天:“喝大了?” 祝却瑢:“……” 这几年没有殷却然在一旁保驾护航,她没了任性恣意的资本。 有过艰难的时候,咬着牙坚持下来,才逐渐懂得殷却然的不容易,也获知了一部分曾被母亲们死死捂住的真相。 这些话,殷却然从没对她提过,她也不愿意揭开,姐妹之间权当不知情,过自己的生活。 时至今日,祝却瑢仍后怕,如果殷却然没坚持住呢? 她姐姐好不容易熬过来了,现在可禁不得任何闪失。 人的神经绷得太久,总会变得有些谨小慎微,祝却瑢也明白,姐姐这是借着调侃开解她。 姐妹两个习惯了别扭着相处,不到生死攸关,谁也讲不出温存话来。 “我在这好好的,你看得见摸得着,不用找。”殷却然顿了顿,又道:“只是让你下次遇到的时候,替我隐瞒一二,诓一诓小庄。” 她有预感,即便祝却瑢有意躲避,庄未绸也会想办法见面。 庄未绸的执着,没人比她更了解。 祝却瑢见她心意已决,只得应承下来。 “姐,为什么不能告诉庄未绸实情呢?” 殷却然缄言,直到挂断电话前,才道:“只是暂时不说。” 这个“暂时”是多久,殷却然也不能判断。 挂断电话的同时,刚好有微信顶进来,殷却然点进去,是庄未绸感谢她今天下午的招待。 她看了眼时间,估计她们用完餐,刚拿到手机。 后面还有购物和海上烟花秀的安排,殷却然不准备再出现打扰。 【我晚上有视频会议要开,你们几个放松玩,有什么需要随时跟工作人员提。】 第68页 【不了。】庄未绸很快回覆:【明天要赶飞机,我们就不多留了,谢谢殷总,今天长了不少见识。】 殷却然对着信息走了一会儿神,才重新敲字。 【好的,回酒店注意安全。】 她没有强留她们,也清楚庄未绸不会答应。 许多时候,不用庄未绸开口,她就能猜到庄未绸的所思所想。 除了感情。 她不知道多年前那个勇于对她表明心迹的姑娘,现在重新认识她,对她会是个什么态度。 是喜欢还是厌恶,是靠近还是躲闪。 另一边,庄未绸也在拿着手机出神。 她们已经顺利坐上回酒店的车,再不问,庄未绸怕日后找不到机会。 【殷总,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你问。】对方反应迅速,没让她等。 庄未绸斟酌片刻,打字:【如果您有一个记事本,是个很重要的人送的,您会用它来干什么?】 她以为对方会告诉她好好收藏之类的。 谁知殷却然发了个问号脸的表情。 【你也说了是记事本。】殷却然补充:【物尽其用,才能对得起它的价值。】 庄未绸:【您的意思是让我用来记录?】 她也有此意,既然r说这是她二人的回忆,那她就用来记录与r相关的信息。 只是不问一问,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总不能是用来烧火。】殷总回给她莫名其妙的表情。 庄未绸:“……” 她总是忘记,这位总裁从来不爱按常理出牌的。 【想记什么就记什么,本子送给你,就是你的了,如何用,你说了算。】 好在这位不遵循常理的殷总还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第36章 想念你-20 启鸣娱乐的黑料在网上发酵几天, 终于降了热度。 网友吃瓜吃得满足,又被爆料人的“下次见”吊足胃口。 那位匿名的资深“业内”人士发出了预告博,时间定在半个月后。 圈子里这几年曝出来的料,大多不痛不痒。 劲爆的早被买断, 给网友看的, 要么看图说话信口胡诌,要么咖位小到无人关注, 藉此黑红炒作。 像这样热闹的时刻, 实属少见。 若只是一家公司被爆黑料,网友的关注度不会这么高, 重点是启鸣旗下艺人那些私事。 这其中, 自然包括身处舆论中心的庄未绸。 正因如此,庄未绸强势与启鸣娱乐解约, 才更加耐人寻味。 与此同时,庄未绸的官司正式进入诉讼阶段。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也有不和谐的声音,质疑庄未绸是不是在风口浪尖时,背刺启鸣跑路, 却被大多数心明眼亮的网友喷了一顿。 先有庄未绸出走, 后有启鸣爆雷,时间逻辑摆在那儿, 赶在网际网路还有记忆的时候颠倒黑白,受累不讨好。 至此,庄未绸的口碑完全扭转过来。 守得云开见月明。 正主不再被骂,粉丝也缓一口气, 奋战在数据一线的铁粉经此一役, 心态都稳定不少。 粉丝黏度空前绝后,超话的互动都较之前翻了倍。 事业粉更是摩拳擦掌, 催着庄未绸尽快恢復工作,无论代言还是杂志,她们都无条件支持。 而她们以为在家偷懒的正主,此刻在赶往京城的路上。 今天是来京城给“whape”拍物料的日子。 七日后,“whape”将正式官宣与庄未绸的合作。 纪柔年纪轻轻,最近都要笑出鱼尾纹,做什么都干劲十足。 于初这段日子也没闲着,给庄未绸挑了好几个剧本发来。 “这几个都是经过团队初筛,你先看着,又感兴趣的告诉我,我去争取。” 庄未绸点点头,真心道;“谢谢于姐。” 她现在情况特殊,还在违约状态,能有剧本递来,她已经很知足。 于初心里很受用,面上却谦虚:“我是职责所在,给你乘东风的是沪城电视节。” 虽然只是提名,却是好的转折。 庄未绸应了声,在心里悄悄反驳。 给她乘东风的是殷却然才对。 “对了,禾盛星谌明天正式公开合约。”于初另起话题:“你这边也做好准备。” 庄未绸心惊,她的官司还没解决,禾盛星谌之前也不欲掺和进来,都是在背地里帮她,为何突然改了态度? 于初猜到她在想什么,没等她问便说:“谌总钦定的时间,未绸,如今启鸣影响不到你。” “……” 挂了电话,纪柔也收到于初的通知,开心溢于言表。 “姐,启鸣的危机来得真是时候,可惜我不认识那个爆料人,不然高低得请她吃顿饭。” 庄未绸被她的模样逗笑,片刻后又收起,顺着她附和:“是啊……真是时候。” 从舆论转变,到启鸣口碑崩坏,看似与她毫无干系,实则每一步都在为她重新启程铺路。 到如今,沪城电视节抛砖,禾盛星谌为她背书,顶奢品牌站队,她的前东家再也无法影响她的前程。 等官司了结,她终于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演艺事业中。 而这些背后,都是殷却然帮她筹谋。 第69页 可她不问的时候,殷却然提都没提过。 她不领情,殷却然也只是解释和她不冲突。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这一次,庄未绸决定不再疑神疑鬼,不再心急,完全相信自己。 【谢谢。】她给殷却然没头没尾地发了一句。 对方大概在忙,并没有及时回復。 庄未绸想了想,又掏出自己那只旧手机,给r发了条信息。 【你留给我的记事本,我准备用起来,事先同你说一声。】 须臾,她又补充:【今晚之前若是收不到你的回覆,就当你同意了。】 两边都顺利发送,庄未绸暂且放下,完全投入到从启鸣出来的首份工作之中。 顶奢品牌,大中华区首位代言人,待遇自是无可比拟的好。 全套定制的诚意,与品牌长期保持合作关系而自动送上门挑选的珠宝配饰,还有五大刊的封面预定。 庄未绸的事业春天,这才刚刚开始。 但庄未绸却没恃宠而骄,工作上完全没架子,做妆造时还谦虚地同造型师取经,询问日常搭配的意见。 她虽然在拍戏上是科班出身,但时尚感仍有待提升。 在启鸣娱乐那几年,虽然问鼎顶流,但非议从没停止过,刚红的时候,评价庄未绸气质差,土潮的不在少数。 有争议的地方就有流量,故而赵启茗乐见其成,时不时让造型团队故意将庄未绸扮得另类博出位,在本就犀利的言辞上添一把火。 粉丝后援会撕工作室根本没用,公司有意为之,对那些正直的建议无动于衷。 也亏得庄未绸底子好,一张脸能打,才顶住一波又一波的嘲讽。 不过,随之产生的影响就是她的时尚资源很虐,众多一线大牌虽看重她的流量,却不愿意让她尝试自家的设计,怕被嘲。 久而久之,公司里的时尚资源都倾斜给赵启萦,庄未绸号称被公司捧在手心里,却是一个拿得出手的奢侈品代言都没有。 庄未绸表面上云淡风轻,不甚在意,心里却留了痕。 这次接下“whape”的代言,她在形象管理上很慎重升,不想给品牌方丢人。 所以借着给“whape”拍物料的机会,庄未绸虚心请教有关时尚搭配的细节。 多提高些时尚敏感度,总比日后被人批评再改进强。 造型师也是个热心肠,给她提了许多日常和出席活动时的中肯建议。 庄未绸打开手机备忘,认真记下,这一举动更是让工作人员生出好感。 “庄老师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样。” 传言庄未绸在启鸣娱乐有自己的妆造团队,有临时的合作也必须按照她团队的意识来,强势就算了还不专业,弄不好就要被问责甩锅,相处起来十分头疼。 来之前,造型师可是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 眼前的顶流与传闻相去甚远,造型师那一肚子的应对方案没使出来,难免疑惑。 其实不用工作人员言明,庄未绸也清楚她的意思。 工作上被压迫约束的时候长了,身不由己又心生惰性,时常抱有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如今禾盛星谌给她的自主权限很大,怎么与人相处全在她自己。 庄未绸也在适应全新的自己。 “总要有些改变,才能重新开始。” 她笑笑,并未谈及待在启鸣娱乐的种种,公开发声与私下抱怨是两回事,庄未绸还不屑于做背后议论别人是非的小人。 “庄老师说得在理!”造型师很欣赏庄未绸的飒爽利落:“您以后事业会更顺遂的。” “借老师吉言!” 愉快的合作总是让人忘记工作的疲惫,庄未绸整天的拍摄都很顺利。 三个棚拍和一个外景,工作强度不低,但与拍摄团队配合默契,原计划整两日才能完成的工作,大概一天半就能搞定收工。 最后一组棚拍前,庄未绸趁着调整准备的间隙,悄悄喊了纪柔去买些甜品饮料过来。 晴好的天,室内温度不低,工作人员带着整套的专业设备跑景,终究有些辛苦。 “您不是已经订好了吗?”纪柔露出诧异的神色。 “我什么时候订的?”庄未绸不明所以。 小助理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台:“喏,刚才配送员说的,留的还是您的号码。” 庄未绸顺着纪柔的手指方向望去,桌台上果然摆了一排咖啡和甜点,刚好是今日工作团队的量。 “手机给我一下。”庄未绸朝小助理伸手。 之前一直忙于工作,将通讯工具都交给纪柔,根本没来及看。 【今天第一声。】殷总在她发出去两小时后回给她。 另一只手机,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回应。 庄未绸将旧手机重新揣进包里,专注回殷却然的消息:【咖啡和甜点是您安排的吗?】 那边显示两秒正在输入,信息才过来:【正与魏总喝茶,想到你有拍摄,擅自做主给你们点了喝的。】 这样周到细緻,却从不邀功,不越界,除去那个人,庄未绸不做她想。 现在,似乎又“多”了一个。 【谢谢您。】 【今天第二声。】这次倒是回得很快。 原来之前的信息是这个意思,庄未绸恍然一笑,逐渐适应了这位殷氏总裁私下的风格。 第70页 资源都是人家牵线,这点饮品甜点,总不至于矫情推拒,于是她又回了个感谢的表情,接着问:【殷总明天晚上有没有空?】 完成外景和品牌专访后便没有工作,她不急着回荣城,刚好趁此机会请殷却然吃饭。 然而对方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明天要出国,有工作抽不开身。】 【没关系,那下次。】庄未绸没来由的失望。 一直站在一旁关注动向的纪柔见她这副表情,瞬间误会:“真送错了?!那要不要退掉?” 庄未绸赶忙制止:“没送错。” 马上进行下一组拍摄,她将手机交给助理,便调整好状态,重新投入工作。 直到完成拍摄,坐进商务车里,庄未绸才重新拿起手机。 殷却然的回覆追来一条,她才看见。 【不必等下次,今晚就可以。】 但今天晚上,庄未绸已经定好与品牌方吃饭,总不好爽约。 她回了条消息致歉,殷却然没再回她,估摸着也觉得这顿饭约起来挺艰难。 另一边的手机也没收到消息。 庄未绸心里倏然有些空,即便有方向,却不晓得具体在记事本里写什么,又从哪里开始写起。 晃了会儿神,车子已经顺利停在餐馆门口。 她收拾好情绪下车,抬眸的一瞬,人就定在那里。 不远处的女人见她发愣,微笑朝她挥挥手。 “庄小姐似乎总是误会我的重点。” 女人今天穿了一件不规则条纹的衬衫,领口解开两粒扣子,腰身处的衣摆扎进牛仔裙里,褪去工作时的板正,整个人显得清扬又惬意。 餐厅门前的灯打在她身上,在她皙白的肤色上附一层暖黄,将她衬得格外温柔。 她噙着笑,就静静地站在台阶下,等着庄未绸一步步走向她。 “什么重点?”庄未绸站在她面前,愣愣地发问。 “之前的信息。”殷却然转身,恰好与庄未绸并排:“我只是想告诉你,不必等。” 两人一同朝餐厅走,庄未绸见她没带手杖,下意识托住她的小臂,心中琢磨着她的话,仍有疑问。 “那为什么说我总是误会?” “给你们点了喝的那句。”殷却然侧头望向她,眸中闪过一抹光:“剩下的,你自己猜。” 庄未绸又将那条信息回味一遍,待反应过来时,唿吸滞了一剎。 排除与魏总喝茶那半句,殷却然的“重点”便只剩下……想到你。 巧的是,她最近想她的时间也不少。 灵光乍现,望着眼前的人,庄未绸忽而确定,该在记事本里留下什么。 “谢谢!” 女人“唉”了一声,对她竖起三根手指,明显在逗趣。 “今天第三声了,不会还有第四声吧?” 庄未绸跟着她笑,也放开调侃:“也许不止?” 她该谢的,又何止这三次。 第37章 遇见你-17 不晓得是不是生日那天的许愿被神仙听见, 老太太的手术比想像中更顺利,术后恢復也更快。 庄未绸照顾她两个星期,就被老人催着回学校。 看老太太身体状况确实不错,庄未绸也逐渐放心, “等考完试, 我马上回来。” “不用操心我,你把自己照顾好。”老太太术后, 心态也平和很多:“小祝这周有假期, 说要回来看我。” 祝却瑢在老人术前主动打电话联繫,给老太太不少心理上的宽慰。 有时候觉得缘分很奇妙, 两个都有个性的人, 相处起来反倒和谐。 反而是庄未绸,即便主动示好, 也没得到祝却瑢的好脸色,与这位祝家的二小姐实在相处不来。 与祝却瑢相比,庄未绸对她姐姐格外亲近。 对方帮她家度过难关,还教她为人处事的道理, 人虽总是戴着帽子口罩, 交流却没有隔阂和障碍。 那一晚,女人干燥又轻柔的嗓音拂过庄未绸的耳朵, 在庄未绸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那对母女第二日并没有回山里,站在楼下守了庄未绸一晚的保镖于早晨带来老闆的指示,提出对她们进行资助。 具体的条件,庄未绸不清楚, 但她相信, 有女人的支持,小姑娘和她的妈妈至少抱保住了生的希望。 不懂该怎么表达的女孩又要下跪, 却被保镖拦住。 那保镖蹲下身与孩子平齐,在女孩耳边说了什么,女孩便不再曲腿,眼睛亮晶晶的。 她挺直背嵴,双手放在身侧,最后,郑重其事地给人鞠了一躬。 在维护别人自尊上,那个人总是能做得很好。 上行下效,身边人行事作风处处带着那人的影子。 这个学期的期末周很快到来,庄未绸因请假,耽误了不少专业课程,只能靠自学补回来。 兼职的强度也被她调整下来,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 忙中出错,忽视了微信里的那个人。 再想起来时,那人已经站在她面前。 “几次来店里,你都不在。” 女人面容被口罩挡着瞧不出什么情绪,随着眨眼的动作,直挺的长睫自上而下扫过,带起一片幽怨的弧度。 “抱歉,忘记同您说,我这几天在准备复习考试。” 第71页 庄未绸将椰香烤布蕾装好盒子,放在女人面前,继续解释。 “最近都没有上晚班。” 女人习惯晚上来,她刚好最近都是白日当值,小半天,到点就下班,正巧错开。 “您下回别跑过来,发个信息给我,我来约外送。” “一块甜品,不至于这么麻烦。”殷却然接受了她的说辞,摆摆手没计较。 只是庄未绸不知道,她自小被呵护着长大,是母亲们的掌上明珠。 高门富户,又是未来的继承人,吃的水果都有专人在世界各地果园定期採摘,然后空运回家,外送这种事委实称不上麻烦事。 之所以拒绝,是替庄未绸考虑。 人家一个朴实的学生,没必要为她的娇惯买单。 偶尔让庄未绸承担一次甜品费用,是为卸去庄未绸心理的担子。 在殷却然看来,相助只是偶然,她与庄未绸之间,着实算不上谁有恩于谁。 更别提还有个不知道深浅的笔记本。 “复习得怎么样?”她掩下思绪,如常地与庄未绸浅聊几句。 “还可以,知识点基本都掌握。”庄未绸顿了顿,“我们学校专业课上的笔试并不难。” “嗯,专心考试。”女人拿起盒子,身子调转方向,朝门口走,“你祖母那边要是有什么急事,可以联繫我。” “谢谢您。” “考完试就回荣城?” “嗯,陪老太太待几天,然后……” “然后就要去云城。”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却聊得顺畅,像是结识许久的朋友。 庄未绸被截了话头,轻声一笑:“是啊,后续的行程,就要您来安排了。” 她答应了女人要去云城给孩子们教东西,自然不会食言。 女人眉目间也弯起一道轻松的弧度,借着庄未绸推开门的手走出甜品店。 “那暑假见。” 来听墙角的风拂过女人的面颊,拨动门口的风铃,而后掠过庄未绸,在庄未绸的鼻尖留下沉香与雪松香气,凛冽却不疏离。 听闻女人也要去,庄未绸有欣喜冒出头,脸上的笑意更明丽。 “好,姐姐暑假见。”她同她约定。 等女人走后,才有好奇的店员同事凑过来:“你认识刚刚那位客人?” 这位店员曾在夜班时接待过女人几回,对女人印象深刻。 “她身上的气质挺特别,看着就和咱们不一样,特别像是那种功成名就的大明星。” 因为离戏剧学院近,店员的想像力也有偏向。 庄未绸照着她的形容思考片刻,贊同道:“还真是。” 虽然她也没见过女人的长相,但凭藉口罩印出的轮廓,也能判断女人的骨相属于上乘。 “还真是?!”店员曲解了她的意思,好奇心较之前更重:“你偷偷告诉我她是谁,我绝不多嘴告诉别人。” 庄未绸推推她的肩膀,纠正:“我的意思是她确实像。” “你不认识她啊……”店员有些失望。 庄未绸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神秘地道了声:“秘密。” 她或许算认识她,以后想认识得更深入一点。 两人原本约定暑假见,可上天的安排总是令人猝不及防。 当晚,庄未绸便和女人再见,还是以万分狼狈的方式。 期末前,所有课程都已结课,下午没事,庄未绸便答应罗艺,参加一场资方组织的艺人筛选,为日后的影视拍摄提前储备人员。 这次筛选罗艺很重视,带上了近十个学生参加,为避免差错,她自己也跟着一起,全程陪同。 至于资方是谁,罗艺只说是沪城和京城的几个大佬,更具体的没有透露。 筛选的过程很正常,选了几个场景让大家表演,像是在做角色试镜,又不完全。 具体到底为什么影视项目做筹备,竟是半点没有透露。 学生们的背景被问得很仔细,期间,庄未绸留了个心眼,对于自己的信息尽量含煳过去。 她吃过罗艺的亏,心里敲了警钟,防着被卖第二次。 筛选过后,资方代表为感谢罗艺的支持,约了饭局。 罗艺全程毕恭毕敬,没有一点在学校耀武扬威的气势,人家说什么她都笑呵呵地应承。 相应的,庄未绸她们几个被罗艺带来的学生,也失去了拒绝的权利。 吃饭的地方不是寻常的酒店或者餐厅,而是那种综合性的会所。 经歷过“悦府会”事件的庄未绸,本能地对会所有恐惧感,连吃个沙拉都要仔细观察一番,更不要提碰酒。 罗艺倒是心宽,主动拿着满满一个分酒器的酒,对这几位资方人员奉承起来。 她喝得快又急,没一会儿便沾上醉意,脑子也不太清明。 有同学趁着罗艺交际时小声交流,说这次的筛选不是为什么影视角色,而是沪圈的大资本想捧新人。 说白了,若是被今天的几个负责人看上,毕业后前途无量。 庄未绸也听过这类选拔,都是资方在学校里挑选新人培养,日后做自己娱乐公司的签约艺人。 这类艺人一般都是长期约,毕业后起码十年都要为公司卖命,相应的,也少了走入社会的压力。 第72页 若能把握机遇一炮而红,那便再也不用担心日后吃不上演员饭的可能。 庄未绸听着周围人的低语,心忖这次罗艺总算发了回善,没欺负她们几个在校的学生。 只有一件事仍在她心里存疑,思及此,她余光定在那个主位的空座上。 这么多位资方的负责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坐那个位置。 就像是……特意在为谁留着似的。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推开,服务员让开一条路,引着人进入。 与此同时,几位负责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宁总。” 不知是谁先喊出声。 来人正站在灯下,庄未绸微微眯起眼,顺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半晌才看清。 这一眼,心跳频率骤升! 惊慌失措中,她赶忙低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众人口中的“宁总”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悦府会”坐主座的那位。 万万没想到,林总她们在那场有关lsd-25的排查中销声匿迹,这位“主谋”却置身事外。 慌乱间,有人影立于庄未绸身侧。 她微微侧头,玩味地看着快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女孩。 罗艺被这阵仗吓到,酒醒了一半,七扭八歪地过来,拽拽庄未绸道:“快叫人!” 庄未绸实在躲不过,站起身,头却压得很低,只给那人留下一个干巴巴的发顶。 “宁总好。” “托你的福,确实不错。”那人似乎笑了一下,幽幽地回她。 庄未绸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提起“悦府会”的事的时候,对方又轻轻放下。 “落座吧。” 庄未绸不着痕迹地松一口气,心中的紧绷却没敢放下半分。 那人行至一半,又对罗艺说:“你眼光不错,挑的新人都……挺合眼缘。” 罗艺不明所以,只好跟着陪笑。 唯有庄未绸清楚,对方这是认出了她,暗中敲打。 她双手放在桌下,几次攥起又松开,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 上一次在“悦府会”,即便她提前求助室友帮忙,若是不能碰上r,她怕是难逃一劫。 这次宁总要是有意为难,她根本逃不开。 必须得先考虑脱身的法子。 心跳的速度根本降不下来,手却冷静地揣进口袋,在桌下发了信息出去。 她没有什么强势的人脉,有过上次的经验,对警力的信任也不足。 此时能做的,就是向那个人求救。 微信发出去的那一刻,庄未绸没犹豫,又补了一条定位信息。 她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那人身上,越来越混乱的思绪根本没考虑,假如那人不理会或是漏掉信息,她会如何。 盲目信任。 混乱中,身旁的同学拽她提醒:“宁总叫你。” 庄未绸抬头,见主座的人对她举杯,而在座的众人也端着酒杯朝她这边望过来。 “不喝一杯吗?”那人似笑非笑地问她,眼底精光乍现。 时间太短。 庄未绸稳住自己有些哆嗦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气,缓慢地去摸面前的杯子。 她躲不过了。 指尖触碰在杯沿的时刻,包厢的门又被豁开,动作的幅度比之前更大。 庄未绸动作发僵,连转头都有些费力,进来的人是谁,她无暇关注。 似乎有人走过她的身侧,在她的手臂上安抚地拍了拍。 “别怕。”那人低声说。 等庄未绸分辨出声音是谁,女人已然越过她半个身位,将她虚虚挡着,留给她一个从容沉澹的背影。 第38章 遇见你-18 正与宁总握手寒暄的是谁, 庄未绸并不关心。 周围人又在悄声议论什么,她也听不清楚。 此刻,她眼里只有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大半个影子。 灰暗却温暖。 心跳逐渐恢復了正常的频率。 却又没有。 耳边如擂鼓的“咚咚”声中,庄未绸顺着自己的心意, 揪住了那人的衣袖。 女人偏瘦, 深色廓形感西装套在浅色缎面衬衫之外,在手腕处留下更为清晰可辨的空档。 庄未绸只小心翼翼地捏着西装, 并没有去碰女人略显苍白的手腕。 很小的时候就失去双亲, 一路自己护着自己长大,早已忘了依赖别人是什么感受。 就今晚, 她想放纵自己体验一把。 女人察觉到她的动作, 却没躲开。 庄未绸捏得紧,她的手臂便贴近她毫釐, 庄未绸略略放松,她便也收回一些。 远近皆由她。 不变的是那为她挡住的身体,不曾挪动分毫,一身风骨可抵疾风劲浪。 女人告诉她不要怕, 她便真的安定下来, 至少手不再无意识地抖,表面看着还算勇敢。 不知过了多久, 那进来交涉的人与宁总沟通好,朝女人的方向颔首示意。 女人侧过身,仍挡住庄未绸,低声道:“走了。” 庄未绸点点头, 手指松开力道, 垂下时,又被女人反攥住。 她就这么牵着她, 一步一步走出包厢,根本没将在座的放在眼里。 从容洒淡,不怒自威。 第73页 身后,众人的视线不敢在女人身上停留,只得全部钉在庄未绸身上,犹如芒刺在背。 只是为首的宁总都没有异议,没人敢说什么,包括将庄未绸带来的罗艺。 这些个钱权尽握于掌中的主儿,脑子里在想什么,无人敢忖度。 做了决定更是没人质疑。 为什么筛选前点名要庄未绸来,为何今晚又轻易放了人走,罗艺满肚子疑问,却没胆子提。 包厢里除了这几个好拿捏的学生,剩下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人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至于庄未绸……罗艺皱眉,倒是小瞧了她,看来以后对待庄未绸,不能太过随意,还要多留几个心眼。 包厢门口,服务员都被保镖挡在一旁不能靠近,秘书方以蓝端正地立在一侧,见女人出来,微微躬身。 “老闆。” “以蓝,你留这里。”殷却然言简意赅,拉着庄未绸直接离开。 她步子拉开,没有任何停留。 庄未绸的五根手指,一半被女人牵着,一半僵着,伸直也不是,弯曲也不好。 被捉住的手指,大部分指节被女人略高的体温烫得泛起潮热,顺着血脉一路烫到心尖。 有一瞬间,庄未绸分不清,她刚刚到底有没有喝下那杯酒。 直到出了会所,女人才将她松开,为她打开车门。 晚一步动作的司机,还是头一次看见自家老闆给别人拉车门,一边反省是不是自己工作失职,一边帮庄未绸挡住车顶。 这要是把老闆在意的姑娘磕到了,她怕是得失业。 等二人顺利坐进车内,十分有眼力见的司机将隔断升起,给老闆留足私人空间。 这些下属讨好的细节……殷却然一样也没注意。 她视线没离开身旁的女孩,见她白皙的面颊上浮起一层樱粉,一路延至鬓边,被碎发遮住。 难道又误食了什么致幻成分? 可看庄未绸的神色又不像。 离开包间时,她特意用余光扫过杯中的酒水,没见喝过的迹象。 “去医院?”她询问。 庄未绸摇头,深深吸了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乱吃东西。” 女人来得很及时,将她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您怎么会这么快?” 距离她发信息没过几分钟,除非女人正巧也在会所。 “在这里谈事。”女人的答案在她的意料之中。 “谢谢。”庄未绸声音还有点发颤,做作地清了清喉咙。 女人看了她一会儿,从座椅中央扶手处取了瓶气泡水给她。 庄未绸又礼貌地道了声“谢”,神思却不知道是否还丢在包厢里。 殷却然嘆息一声,将音量压到仅两个人听见的程度,怕吓到她:“今天第三声了。” “什么?” “你道谢的次数。” “……” 庄未绸知道女人在纾解自己紧绷的神经,将滑到嘴边的一声谢咽了回去,捏着水瓶显得有些呆。 人生的分秒在这一刻似乎走得很缓,连打在车窗边的光影都是在眼前缓缓地晃,进入逐帧慢放的状态。 这样的状态里,女人修长的手不疾不徐地伸到她面前,取走气泡水。 车内的隔音很好,针落可闻,瓶子打开,“呲”的一声格外明显。 片刻后,水又重新放回她的手里,可女人的指尖仍停在瓶盖上,轻轻点了点。 仿佛触在她的鼻尖。 “小庄。”女人的声音响在耳边,如涓流绕在山间,前所未有的温柔,“回神了。” 可这一声似乎起到反效果,庄未绸一动不动,连眨眼的动作都定格。 殷却然蹙眉,她这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来会所并不是因为女孩那条求救信息,而是因为记事本冒出新的内容。 ——她不大喜欢我对她客气,可我总觉得自己表达的感谢还不够。 ——那就留在这个本子里吧。 ——她帮了我太多,这份感激之情,早已独立于其她感情之外,成为我与她产生羁绊的起源。 ——只是根源,不是全部。 ——感激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了令人辗转反侧的枝桠,若非要纠结具体的时间点,那就是在会所那晚。 ——在那之前,我们刚在甜品店碰面。 ——那晚我再一次进入“悦府会”的梦魇。 ——门推开的一瞬间,她坚定地走到我的身前。 ——将我的所有脆弱和恐惧遮挡得严严实实。 ——梦魇被驱散,心跳却在脆弱和恐惧中乱了套。 ——她不曾知道,她的掌心有多暖。 ——她也不知道,我感激的,不止她救赎我的点点滴滴,还有…… 内容到这里便断了,还有什么,殷却然不得而知,也来不及去深究。 她的大脑自动筛掉记录者字里行间对r的感激,抓取了“悦府会”的重点。 能被女孩称为梦魇的,只会是被迫误食lsd-25的那晚。 那东西多吃几次,真的会毁了一个人! 所以收到新内容后,她便着人调查庄未绸今晚的动向。 第74页 原本想要给庄未绸打语音电话,可记事本的内容无凭无据,她说了,反而惹得人生疑。 所以到达会所时,她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庄未绸有危险,那她便搭救她,若没有,那今晚的事,便掩盖下来。 谁知正好收到庄未绸的求救信息。 京城的圈子,脱不开崔、周、殷、魏四大家族的掌控,这四个家族各有经营领域,看似毫不相干,实则私下关系匪浅,不是旁人可以撼动。 会所的生意又是周家旁支的范畴,一个电话,周临绾便将负责人叫来。 救人,不需要她出面。 可听到饭局的组织者是沪城宁家,殷却然担心多生事端,还是随负责人进了包间。 一是为宁如棠处事极爱剑走偏锋,不能以常理揣度,万一她不放人,以负责人的地位,不够动摇她。 二是……担心庄未绸被吓出个好歹,不敢轻易相信陌生人。 事实上,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统共收到庄未绸两条信息,一条定位,一条文字。 文字那条,短短两行,错别字就有五个。 而她走进去时,清清楚楚地看见,女孩发着抖去摸酒杯,满眼绝望之色。 那一刻,她忽然想,如果是小瑢遇到这样的对待,她会如何? 答案一目了然。 可女孩唯一的亲人大病初癒,正在家中静养,对此毫不知情,也没有余力去为女孩讨一点公道。 甚至,庄未绸在外面受了欺负,连个倾诉委屈的人都没有。 隔断上的屏幕亮起,将殷却然的思绪拉回,原来是前排司机来电,问她目的地。 殷却然按下接听:“回学校。” 可下一秒,她望向女孩放空的脸,又改了主意:“去戏剧学院附近的小吃街。” 庄未绸经过这一场惊吓,估计连口饭都没吃上。 “可以吗?”她不忘徵求女孩的意见。 女孩点点头,老实得让人心疼。 “姐姐。”她低着头,对殷却然小声道:“我可以再……拽一会儿您的衣袖吗?” 殷却然思考片刻,大约理解,女孩这是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有些惶惶不安。 她放下中央扶手,将手臂搁在扶手台上,掌心朝上,无声地默许。 女孩恂恂抬手,手指捉住她的衣角,不敢越雷池一步。 “再往上一点。”殷却然鼓励她。 庄未绸窥她一眼,转而捏住她的袖口。 殷却然笑了一声,对着空气抓握几下,“再往上。” 庄未绸又动了动,手指总算贴进她的掌心。 虽然有些胆小,不过比祝却瑢听话得多。 要是有个这样的妹妹,殷却然觉得自己能高兴得多活几年。 “这是哪儿?”她问。 “车里。”女孩答。 “谁的车里?” “姐姐的。” “你手里的是什么?” “您的手。” “……另一只。” “水。” “我的体温是不是有点高?” “嗯。” 殷却然问一句,庄未绸答一句,着实可爱得紧。 “所以,小庄认清现实了吗?”她循循善诱。 庄未绸怔愣一秒,才理解女人的用意。 这里不是会所,手里不是酒,身边的人也不是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宁总。 她现在在女人身边,这里很安全。 “有我在,宁如棠伤不到你。”女人浅淡的眸子映着她的影,说出口的话带给人满满当当的安全感。 那种心口发烫的感觉又出现,庄未绸像是被什么灼到,慌忙收手,往车窗那边挪了挪。 其实她刚才发呆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女人的一声“小庄”。 因这二字,她的悸动破土而出,绕出名为喜欢的藤足。 第39章 遇见你-19 这感觉太陌生。 陌生到庄未绸无所适从。 “很烫?”女人会错意, 碰碰自己,状似自言自语:“还行啊……” 庄未绸没法承认是她自己的问题,只得顾左右而言她:“您是不是有点低烧?” 殷却然平日里把发热当家常便饭,这个温度在她这里属于正常范畴。 “可能吧。” “那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已经没事了。”庄未绸这下真有点担心了, “您把我放在路边就行,我能找到回学校的路。” 女人本来就不舒服, 还为她不辞辛苦地跑来一趟。 “我也没吃饭, 有点饿。”殷却然随意找了个藉口。 戏剧学院的学生很活跃,晚上没课都爱出来逛逛。 整条小吃街灯火通明, 人头攒动, 热闹非常。 这样有烟火气地方,最适合驱散女孩的不安。 殷却然下了车, 便同庄未绸道:“你找自己喜欢的馆子,我不挑食。” 她几乎没来过小吃街这种地方,餐厅都是为她专设,每天有大厨和营养师给她配餐, 在外面买得最多的就是甜品。 若不是跟着庄未绸来, 她可能连美食城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庄未绸见她空有信步之姿,鞋尖却都不知该朝那个方向摆, 没忍住“噗哧”一声。 第75页 女人朝她眨眨眼:“怎么了?” 庄未绸摇摇头,并没有戳穿。 未想到豪门贵胄走进市井街道,竟是这么个呆呆的模样。 “有门面的馆子都不算好吃。”她一点点教她:“最好找移动餐车那种,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殷却然仔细地听着, 然而周围的声音太嘈杂, 还有大喇叭循环播放gg。 女孩的轻声细语她根本听不清楚,干脆低下头凑在庄未绸的嘴边。 庄未绸没注意她的动作, 见没人回应,便侧过头来。 鼻头蹭过女人鬓边微微捲起的长髮,唇也擦在女人的耳廓上,下巴处,甚至能感受到那轻晃着的耳坠。 想说的话全都堵在嘴里,她蓦地退开身,差点撞到行人。 “您……跟着我就好。” 女孩突然扩大音量,引得其她人驻足,而后率先迈开步子。 殷却然不明所以,直起身跟上。 庄未绸在前,她在后,保镖隐在四周,不远不近地跟随。 这画面透着一股的感觉。 身份原因,再加上性格因素,家人们从没与她一起逛过路边摊。 一次都没有。 母亲们是没时间,祝却瑢是不愿。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她觉得还挺新鲜。 就在这走神的工夫,女孩已经登上拱桥,在桥顶对着她挥手。 河对面的摊位,贩卖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在灯光的照射下,映出斑斓色彩。 在庄未绸身后显得格外好看。 殷却然长腿一迈,忽而好奇,与女孩并肩站在灯火璀璨下,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桥上人有些多,两侧还摆了地摊。 四四方方的布,上面摆几件陶制手工或者玻璃制品,再旁边是小巧可爱的手机挂链。 庄未绸等女人上来的工夫,看上一对手机链。 是两个精緻的小娃娃,都有指节那么大,一个编着小辫子,一个留着卷翘的长髮。 娃娃的脑袋可以拨动,按一下,还能发出五颜六色的光。 一眼相中,迅速与老闆讲好价,等女人越过人群走到她身边,庄未绸已经将两只小挂饰收进口袋。 盛夏夜,穿着西装有些热,殷却然干脆脱下来搭在手臂上,怕她听不清自己说话,凑近一点问:“刚才买了什么?” 庄未绸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摇摇头,不愿意告诉她。 有访客突然叩响心门,怦然之中,庄未绸想做些什么留个纪念。 这对手机挂饰就是她为自己准备的纪念品。 此前的十九年,她没对谁动心过,还有些理不清自己的心态,故而,她不准备将挂饰轻易送出去。 自然也不愿意拿出来给女人品评。 或许有一天她会愿意送给殷却然,但一定不能是不清不楚的现在。 她不说,殷却然也不强求:“走吧。” 过了拱桥,越过几处摊位,便正式进入小吃街。 庄未绸带着殷却然熟门熟路地走过一处拐角,来到移动餐车前。 “她家的铁板炒饭很好吃。” 餐车周围还有马扎和桌子,可供人堂食。 庄未绸拿两个空盘子,递了一个给女人,自己留下一个。 她依着自己的喜好挑了配菜,转身一瞧,女人还正在对着盘子发愣。 “不喜欢?”她问,担心炒饭不合口味。 女人盯着摊位上那一堆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绿叶菜,眼睛里漏出茫然,旋即隐在鸦睫之下。 “和你的一样就好。”她将餐盘还给庄未绸。 “一样也得自己挑菜啊!”热情的老闆,手上两把煎铲舞得利落,还不忘招唿她。 随着翻炒冒出的油烟扑了女人一脸,女人没嫌弃,眯了下眼睛,思考怎么把这尴尬的时刻矇混过去。 她可以迅速找出看似完美的报表背后隐藏的问题,却分不清青菜的种类。 庄未绸抿了好几次唇,才绷住笑,将女人的盘子接过来,一样一样耐心地问。 “油麦菜要不要?” “可以。” “菜心?” “一点点。” “笋叶?” “不要。” “地瓜叶?” “……” 全部问完,盘子也装得差不多。 庄未绸将它放在自己盘子前面,特意嘱咐老闆:“这份少油,少盐,微微辣。” 隔了两秒,她又补充一句:“打包。” 女人一身高定,站在这都显得格格不入的,若是要她端个钢盘,撸起袖子,在这儿大口扒拉炒饭…… 那画面,庄未绸有些不敢想。 再说,就算她愿意,女人估摸着也会拒绝她。 至于微微辣…… 她又回身对女人解释:“老闆的辣酱是自己做的,很香。” 殷却然无不可,只是有些许好奇。 “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 “其实不难猜。”庄未绸付了钱,回道。 她虽然没和女人吃过饭,但依照女人生病的频率也能推定,她偏重于比较清淡健康的食物。 刚才挑青菜,大部分女人都不拒绝,这也可以佐证。 第76页 庄未绸暗自将这些细节记在心里,问:“还想不想买点别的?” 殷却然思索片刻:“这附近有没有好吃的冰淇淋?” “有。”庄未绸肯定后,又拒绝:“但您不可以吃。” 殷却然:“……为什么?” “您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清楚吗?”庄未绸露出明知故问的表情:“吃完饭又吃冰淇淋,伤胃。” 女人被噎住,心虚地按了按口罩。 她自小被长辈们呵护着长大,吃穿用度都是普通家庭长大的孩子没法比的,但关心到如此细微之处的却鲜有。 现在没人能管她,更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偶尔的任性,还被女孩抓了个现行。 不得不说庄未绸观察入微,思维敏锐。 炒饭的香味在翻炒间溢出来,热气再一次打在殷却然的脸上,让她对人世间触手可及的暖产生实实在在的体会。 她一贯说一不二,此刻却愿意对庄未绸妥协。 “那不吃了。” 老闆将她们的互动看在眼里,爽朗一笑,问庄未绸:“这是你小姑还是小姨?” 庄未绸错愕,没想到女人的反应更大。 她难得情绪外放,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老闆意识到自己推断错误,赶忙解释:“我看她不像学生,而你一直用敬称……” 殷却然还沉浸在自己有那么老的怀疑里,听到老闆的说辞,不禁轻飘飘地颳了庄未绸一眼。 庄未绸哭笑不得,她用敬称只是礼貌,没曾想叫老闆误解。 “难不成是你上司?”老闆倒是看见殷却然的眼色,好奇道。 殷却然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自己不吃这顿炒饭也饱了。 “你好好说。”她眉心折出一道别扭的痕,压低声音威胁。 竟有几分不同于往日的幼稚模样。 庄未绸实在没忍住,捂着嘴闷笑出声:“她是我……” 她停顿几秒才收了笑,轻声道:“她是我姐姐。” 说罢,在心里补充,这仅仅是个称唿,可不是祝却瑢与女人之间的那种关系。 她曾羡慕祝却瑢,但现在又不那么羡慕了。 炒饭顺利装盒,两人各拿一份。 殷却然耳边还是庄未绸唤她姐姐的声音,很柔软,尾音勾起,有一点荣城乡音特有的味道。 与祝却瑢那样干巴巴地叫法截然不同。 她小的时候,渴望被自己妹妹追着喊姐姐,以自己的方式讨好了祝却瑢一阵子,未果。 或许自那个时候起,留了一点执念在心上。 所以听庄未绸这么喊她,总会有些失常。 这并不是身体不适造成,而是本能的反应。 她抵抗不了,只能逐渐适应。 偶尔也会产生不许庄未绸再这么叫的念头。 但面对和祝却瑢差不多大的女孩,理智就先一步堵住了殷却然的口。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殷却然回神,调整了下唿吸才接通。 “老闆。” 手机的另一头,方以蓝郑重其事地喊她,这称唿她听得最多,早已麻木。 “什么事?” “宁总有几句话要我带给您。” “什么话?” “她问您,在殷家待久了,是不是早就忘了萨威格公墓埋的枯骨姓甚名谁。” 殷却然听得云里雾里,没急着陷入思考:“还有吗?” 电话那头的方秘书静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 殷却然心一沉,“直说无妨。” 方以蓝下定决心,才开口:“她说,没几年逍遥了,何必还苛待自己,管别家的闲事。” 殷却然脚步一顿,这才听明白宁如棠所言为何。 连她都是在母亲身故后才察觉。 “方秘书。” “在。” 病又有发作的趋势,麻木一瞬间传到指尖。 殷却然捏了捏手机,才道:“去查她怎么知道的。” 第40章 想念你-21 饭局的地方由“whape”安排, 却不是在会所,而是最近比较火的一家私房菜。 前段时间,很多明星来这家店打卡,据说订位至少需要提前一个月。 庄未绸做艺人久了, 早已不注重口腹之慾, 但还是将店面的招牌多看几眼。 殷却然也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瞧。 这店名起得挺有特色,叫“莫牵绊”。 庄未绸被她的身子半遮着, 视线不自觉地移到眼前人的身上。 她记得当年几次遇到危险, 对会所产生不小的心里障碍,一进去人就止不住地哆嗦, 那个人为了帮她克服阴影, 总是带她去各种会所用餐。 可真当她战胜自己的心理关后,那个人又刻意避开会所。 陪她成长, 又悉心护着她的小毛病。 千迴百转的心思,那时候庄未绸参不透,这么多年过去,倒是在反反覆覆的回忆里体会。 时间长了, 她似乎也变得聪明一些, 对别人的用心总能第一时间感知。 今天下午,纪柔对她念叨的用餐地点还不是这里, 晚上就换了定位,不知道有没有眼前这位的手笔。 莫牵绊……她与那个人那段过往的牵绊,一句话说不清楚,哪能轻言放下。 第77页 “喜欢这里?”殷却然回身问。 地点是她让人订的, “whape”那边定了一家私密性极好的会所, 今天下午得知,那会儿她正与品牌主理人魏京岚喝茶, 与魏京岚商量过后,被她临时换了地方。 “莫牵绊”的老闆与祝家关系匪浅,约个包间,就是一句话的事。 如果庄未绸喜欢,她可以常带她来。 “我第一次来。”庄未绸笑着说:“只是觉得名字很特别。” “是挺特别。”殷却然贊成:“据说是老闆和爱人闹离婚的时候,负气取的。” 庄未绸:“……” 她哑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现在呢?” 殷总懂她的意思:“没离。” 庄未绸松了口气。 “不过现在在闹出家,说是要让爱人寡一寡。” 庄未绸的那口气又噎了回去。 殷却然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笑意偷偷爬上唇边。 庄未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女人原来在逗趣,不禁白了她一眼:“您不去说评书可惜了。” “也是想去的。”女人没反驳:“只是我这个岁数不符合条件,拜师没人要。” “……” 真是信了她的鬼。 见她神色轻松,殷却然重回正题:“今晚有杂志主编在,也有一些小的投资人,不过谈工作有魏总在,你安心吃饭,不用顾着应酬。” 再不济,还有她呢。只是这话被殷却然放在心里没说出来。 庄未绸恍然,她刚刚的逗弄都是为了让她宽心。 可她早已不是多年前与资方吃个饭都要紧张好几天的职场新人,在启鸣待久了,这种应酬对她而言是常态。 见她脚步略有停顿,殷却然想了想,又道:“其实你不愿意吃这顿饭也可以不去,理由我来替你想。” 庄未绸忙说不用,却在心里承了情。 “不勉强?”殷却然确认道。 这场饭局对庄未绸的确有好处,许多资源都是参加私人饭局聊出来的,即便合作不成,有魏京岚的引荐,庄未绸多结识人脉,对她日后的事业发展也有利。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庄未绸不排斥。 若是从前,她会带着庄未绸克服,可经过这几年,她只想护着庄未绸少些烦忧。 “不勉强。”庄未绸粲然一笑:“再说,不是有您在吗?” 她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庄未绸相信,既然殷却然来了,就不会不管她。 殷却然没想到几日不见,庄未绸的态度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诧异过后,漾出一个深切的笑来。 她肯定她:“你说得对。” 包厢里,众人都已落座,庄未绸是最后一个到的,魏京岚主动开口:“‘whape’物料要得急,这两天辛苦庄小姐。” 这是变相替庄未绸说明她来迟的理由。 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听得出魏总对自己代言人的维护。 更何况,还有殷总亲自接人。 京城最顶层的权贵,平日里大型晚宴都不一定请得来的人,今晚,在这么一个小包厢坐了两位。 为着谁,再清楚不过。 都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人,庄未绸和启鸣那点纠纷,在业内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她们没想到,原本处于绝对劣势的庄未绸,背景这么强。 可以预见,这场纠纷,最后伤筋动骨的会是启鸣娱乐。 只是这庄未绸到底什么来头,值得魏家和殷家为她撑腰? 有人忍不住好奇,想试试庄未绸的深浅。 酒杯还未端起来,殷却然便先倒了杯茶给庄未绸。 她什么都不必说,众人便明了她的意思。 “‘whape’能不能在国内站稳脚跟,就靠庄小姐提携了。”魏总朝庄未绸举杯:“以茶代酒,感谢能与庄小姐合作。” “是魏总看得起我才是。”庄未绸谦虚道。 主人家都将态度表达得这么明显,没人敢再自讨没趣发扬酒桌文化。 这么多年,庄未绸习惯了启鸣娱乐的交际方式,包里胃药,解酒药常备,碰上这么“和谐”的饭局还是第一次。 可这份“和谐”似乎只是对她,无关别人。 魏总只与她喝了茶,剩下的时候都握着酒杯。 桌上觥筹交错,言语中暗藏机锋,可到了她这里,都是和风细雨。 一顿饭就这么极端地吃完,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饭后,与各位道别后,庄未绸才准备登上自己的商务车。 可她还没摸上车门,就被女人拦下来。 女人接她进包厢的时候,并没有拿手杖。 这会儿被酒意侵蚀了神经,一只手按住凤凰纹握把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按在庄未绸的车门上。 “庄小姐,愿不愿意陪我走走?” 庄未绸在饭桌上有些闷,现下也想透透气,她和等着她的纪柔交代一声,便随殷却然离开。 夜晚的京城灯火辉煌,白日的热逐渐被轻盈的风吹散,让人感受到一丝夏日里难得的沁爽。 庄未绸沿途数着路灯的个数,注意力却在女人有些迟缓的腿脚上。 第78页 殷总今晚酒灌了不少,整整三个分酒器的量都进了她的腹中,也不知道晚一点会不会醉意上头髮酒疯。 心里胡乱想着,手已不由自主地托住殷却然的手肘,怕她一个不稳崴了脚。 殷却然没矜持,顺势将重量分给身边人一些。 “今天来的这几位都是擅长投资小成本电影的,你可以和她们多接触接触。”她提醒庄未绸。 庄未绸在启鸣的这段时间,数据流量确实不错,资源却算不得上乘。 且因着启鸣本身的领域问题,她的戏路也跟着受到很大的限制。 这么多年在电影上的成绩,除了一些出彩的配角,最出名的还是刚毕业拍的那部荧幕首秀。 离开启鸣,正是转型的好时机。 “禾盛星谌的电视剧资源挺抢手,热度很高,质量不错。但在电影上相对青涩,所以……” 所以她拜託了魏京岚,引荐一些人脉给庄未绸。 “我听谌汋说过,你的工作室自由度很高,那就别怕尝试。” 言尽于此,她相信以庄未绸的聪明才智,能理解她的同意。 可身旁的姑娘沉默良久没应她,直到她望向她,才开口:“这是您今晚喝这么多的原因吗?” 殷却然顿时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语言陷阱。 无论她怎么回答,都承认自己喝多。 “您……要吃解酒糖吗?”庄未绸又将她往陷阱里推了一把。 殷却然无奈,只得稍稍站定,朝庄未绸伸手:“是有点晕,可以给我两颗吗?” 她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示弱,似乎想将庄未绸的问题矇混过去。 庄未绸掏出解酒糖,拨开后轻轻搁在她的手心里。 “所以,为什么不顾身体,喝这么多呢?” 殷却然被她托住手,掌心里还有她的糖,立在那儿接也不是丢也不是。 几年不见,女孩竟然学会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威胁人了。 要说理由,其实也很简单。 局是魏京岚攒的,殷却然托人办事总要有所表示。 利益是一方面,态度也得摆出来。 娱乐圈内,资本云集,大的小的都在分抢同一块蛋糕,殷氏集团想要介入,得找个合适的突破口。 启鸣娱乐是个突破口,魏京岚这边也是。 崔家和魏家这几年在娱乐圈布局了许多产业,对家族而言算不得什么,也没有放在明面上。 作为崔家和魏家的掌上明珠,魏京岚也算是半只脚踏进娱乐圈。 她能掌控的资源不会少,今天在座的几位看似毫不相干,实则与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繫。 和她打好关系,对庄未绸百利无一害。 当然,魏京岚本质和殷却然是同类人,与这类人接触,口头上的讨好没用,还要有实实在在的利益。 譬如她们今天在包厢里聊到的服装新面料问题,就是利益。 “whape”想要打开国内市场,除了设计,还需在面料上下一下工夫,刚好,这是她妹妹祝却瑢擅长的领域。 前段时间,魏京岚盯准祝却瑢公司的潜力,想要达成长期合作。 祝却瑢这次没急着应,私下问了殷却然的意见。 源源不断的订单可以解决祝却瑢公司的持续运作,但同时因为规模问题,要放弃许多长期合作的小厂商,这也意味着,小厂商的关系网和更加灵活的市场,祝却瑢也要一併放弃掉。 这买卖有得有失。 殷却然权衡之后觉得可行,但利上不能轻易满足魏京岚。 该她们吃下的好处,不可能因为关系好就吐出来。 今晚借着酒劲交锋,话说得天南海北,但彼此的底线也算是划清楚。 该聊的,基本都有个眉目。 后续小瑢那边再谈细节,不会吃亏。 占了人家那么多便宜,不陪酒委实说不过去,这几杯,殷却然喝得心甘情愿,然而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对庄未绸说清。 祝却瑢涉及到过往,是她跟庄未绸之间的禁忌。 即便殷却然能够隐晦表达不让庄未绸生疑,到自家妹妹那里也会露馅。 庄未绸太敏锐,在她面前,言多必失。 怔愣间,庄未绸又进一步问:“您喝酒,是为着我,对吗?” 她在赵启茗手底下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争取资源需要付出多少。 可今天她只是坐在那里吃了顿饭,就获得更多的机遇和可能性。 她不付出,自然有人替她付出,殷却然在资本圈有地位,不代表她可以随意霸占资源。 商人逐利是本能。 殷却然的沉默更是相当于肯定了她的猜想。 喝酒只是她看得见的部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殷却然又帮她做了多少? 值得吗? 然而没等到她追问,殷却然便先发制人。 “我错了,小庄。” 第41章 想念你-22 女人道歉的语气诚恳。 一声“小庄”, 便让庄未绸晃了神,那是r最爱用的称唿。 只是与殷却然不同的是,r并不会为这种小事道歉,那个人表面克制, 其实使起性儿来像个小孩子。 不爱惜自己, 曾经是庄未绸对r的评价,然而无论她怎么说教, 那个人都不放在心上。 第79页 其实庄未绸明白, r那样的人,看着随和好说话, 实际有许多固执的地方。 而且, r总将她当小孩子。 殷总这语气,也是将她当小孩子在照顾, 但……又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庄未绸暂时想不清楚。 她满脑子都被女人的那声“小庄”占据。 “怎么了?”殷却然见她眼神放空,问询道。 庄未绸回神,低下眉目敷衍:“没事。” 殷却然的音色与r有差别, 但语气其实与那个人很像。 京城口音硬朗, 她的声音却是很婉转。 庄未绸清楚地记得,距离上一次那个人这么唤她, 已足足过去了六年。 再听到,难免恍惚。 “您的身体,并不适合饮酒过度。”庄未绸调整好情绪,重新抬头:“现在不注意, 以后就要多烦心。” 这样的说教, 从前殷却然就常听庄未绸不厌其烦地对着她念。 只是她那个时候没考虑过以后,总将庄未绸的叮嘱当耳旁风。 所以她正正经经的道歉, 并不止为今晚。 “我知道,今天喝酒,只是为了给魏京岚面子。” 今天这场饭局,虽然没定下什么项目,但那些有眼色的小投资方会看风向。 杜绝了启鸣那边从资源上给庄未绸使绊子的可能。 魏京岚倾斜资源给庄未绸,又没在祝却瑢的合作上讨到便宜,她不表示说不过去。 “以后不会多喝。”殷却然做出保证:“小庄,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商量着来。” 她表情认真,并不是在开玩笑。 庄未绸脑子空白几秒,随即想起,殷却然说要追求她的事。 这样的人,各方面都站到了顶尖,她不低头,也会有数不清的人上赶着,何需与人商量。 正因如此,她的商量才令人招架不住。 “也……也不用。”庄未绸磕磕绊绊,声如蚊吶。 殷却然瞧见她耳根的樱粉,无声地笑了一下。 点到为止,即便她们认识多年,但现在,她在庄未绸面前只是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回去吧。” 该说的都已经告诉庄未绸,至于她们之间,能有现在的交集,她已经很知足。 庄未绸闻见她唿吸间的酒灼,点头。 回酒店坐殷却然的车。 车里的佩饰早与多年前不同,找不到当年的痕迹。 庄未绸盯着设计很特别的木质装潢,轻声问:“您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方便透露吗?” 她记得那个人身体一直不好,常年高出常人的体温,偶尔疼的一身冷汗,后来戴上的眼镜和眼底的斑浊…… 那会儿她问,那个人守口如瓶。 不知道,殷却然会不会和那个人一样选择隐瞒。 女人沉默片刻,道:“其实没什么,之前一心扑在工作上没顾着身体,营养不良。” 这倒是与她殷氏集团掌权人的身份符合,庄未绸应了一声,没再接话。 车内气氛冷了下来,殷却然明白,刚才她说的,庄未绸没信几分。 但她的病,也不好向她说明,殷却然想了想,半真半假地道:“再加上我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一阵,伤到身体,需要一定的恢復期。” “生病?”女孩终于有反应,侧头望向她。 “对。”殷却然语气夸张地感慨:“生死门前走一遭的那种。” 庄未绸难辨真假,心神完全被牵动:“那现在呢?” 殷却然摊开双臂:“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坐在你面前吗?” 庄未绸拧着眉打量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说的话。 “小庄放心。”殷却然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没个健康的身体作保障,追人未免太不负责任。” 身体上的事都能被她绕到追人上,庄未绸再迟钝也明白她不愿深谈。 原因不必过问,殷却然的保证倒是给庄未绸一些宽慰。 只是心念一转,庄未绸倏而想起,那个人对自己身体那么不在意,会不会是因为…… 不会的,她那么年轻,平日里也没有特别大的反应,总归不是得了什么难以治癒的病…… 庄未绸赶紧晃晃头,将自己那些消沉的念头赶出去。 大约是触及了殷总的隐私,后续谁都没再说话,车子顺利停在酒店门口,女人才再次开口。 “我这次得出国一周左右,但不会失联,除了在飞机上可能联繫不顺畅,所以,你有事可以随时找我。” 庄未绸点头称好,心中却有了其她的盘算。 “工作上的事,和你的团队商量,再拿不准,还可以谘询谌汋。” “赵启茗若是找你麻烦,不必理会,她只剩这时候有余力闹一闹。” 殷却然细细叮嘱,转头见庄未绸对着她没反应,不禁气笑。 “阖着我这些话是说给空气听了。” 庄未绸赶紧收神:“我明白,您不用担心。” 殷却然拿她无可奈何,掏出手机给她发了两个手机号。 “一个是我秘书贺颜的,一个是特助秦素的。万一找不到我,可以找她们。” 第80页 她顿了顿,道:“知道你不在意,留着备用也好。” 当初,庄未绸找不到她,会毫无芥蒂地联繫方以蓝。 时隔多年,想要女孩主动联繫她本人都难。 理智上,殷却然知道不能这么比较,但心里总觉得有些气闷。 偏偏庄未绸无知无觉。 车门没开,庄未绸也没急着走,她感知到女人外放的小情绪,只是她那些思量事关过往,没办法透露给她。 “殷总。” “你说。” “我以为,追人除了有强健的体魄,还得保证良好的心态。” “……” 殷却然语塞,几年不见,庄未绸这嘴皮子锻鍊得不错。 车门被女人按开,车内的冷气泄出,酒店的服务人员对着车内做出接待的动作。 庄未绸礼貌地道声再见,人却站在车前没走。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人忙工作时,也喜欢事无巨细地交代,生怕她受了委屈。 可是对自己的事,却只字不提。 她两个人,因着信息不对等,总是隔着什么。 现在对殷却然,她也有同样的感触。 这么多年,在她和那个人失去联繫的每一个日夜,她总在反思,是什么让她们渐行渐远,而今终有感悟。 对方有意瞒她,而她当时也没有去探知的魄力,随着那人的相处节奏,得过且过。 到最后,那个人轻易掌握她的全部,她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庄未绸也曾问自己,r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可这疑问到现在都找不到答案。 现在面对殷却然,她不想重蹈覆辙。 “您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殷却然坐在车里抬头望她。 车外,女孩无袖针织衫,衣摆收进碎钻点缀的牛仔裤里,侧分的头髮,一侧捋在耳后,另一侧微微遮住脸颊。 那一身坚韧成熟的气质,早与当年的人不同。 某一刻,殷却然甚至有些看不透她。 “您不愿意说,那我来说。” 庄未绸见女人不语,直视着女人浅淡的眸,自己掌握主动权。 “殷总,追一个人,喜欢之前,得先学会坦诚。” “……” —— 翌日,庄未绸忙完工作,没在京城停留。 趁着殷却然不在,她得靠自己去了解一些事。 老太太结束旅行,随几个老友一起回了荣城的养老院。 这家养老院医养一体,自由度也比其她的养老院好很多,可以选择全年居住时长,还可以带自己的护理师。 老太太钟意,没顾庄未绸的阻拦,住了许多年。 这些年,老人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跟工作人员也熟悉起来,过得倒也惬意。 地点是r当年帮忙找的,祝却瑢也出了力。 庄未绸到的时候,祝却瑢正在陪老太太收拾带回来的小礼品。 “你怎么来了?!” 老人和祝却瑢同时出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二人才是亲祖孙俩。 庄未绸清楚,老太太那是装出来的,祝却瑢才是真惊讶。 这么多年,祝却瑢都躲着庄未绸,今天也是提前打听好,知道庄未绸人在京城工作。 没想到,她会提前赶回来。 祝却瑢以为不见面,交错看望老人,是她和庄未绸心照不宣的约定。 未曾想,庄未绸不守规则,堵她个猝不及防。 这时她便不得不感慨,还是她姐姐有先见之明。 老人一早就接了庄未绸的电话,知道孙女会过来,刚才只是装一装样子,毕竟不想做她和小祝友谊的叛徒。 “你们先聊。我去给我的老伙计们分发礼物。”老太太说完便抱着礼品先一步离开。 “好久不见。”庄未绸没啰嗦:“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 祝却瑢颔首,面上撑着淡定:“找我什么事?” “事关你姐姐。”庄未绸直言。 祝却瑢低头,从礼物堆里淘那份属于她的:“我跟我姐关系不好,你知道。” 对于她的搪塞,庄未绸没当回事:“与你们之间的私事无关。” 祝却瑢看她坚决,只得道:“你先问,我看看我能不能说。” “第一件事,殷氏集团的殷总,和她有关吗?”庄未绸已经问得足够婉转。 这题祝却瑢早有准备,做了个莫名其妙的表情,道:“殷总?我姓祝,她姓殷,你觉得能有关系么?” 她以为庄未绸会失望,可女孩只点点头,对她的说辞没有任何异议。 “第二件事,她之前有没有将工作交给你打理?”庄未绸又问。 祝却瑢摸摸鼻子,暗嘆她姐料事如神,“没有。” 她怕庄未绸逮着她问个没完,赶忙做出不耐烦的样子,补充:“再问一个啊,我没兴趣跟别人聊她的事。” “嗯。”庄未绸神色未变,似在掌控之中:“最后一个问题。” 祝却瑢警铃大作,总觉得自己落入了什么圈套。 “她这几年……”庄未绸话说一半,停了下来。 祝却瑢心头一跳,唿吸也跟着紧了:“她这几年怎么?” 第81页 “她这几年,有没有得过重病?”庄未绸提气,直直地盯着她问:“生死攸关的那种。有,还是没有。” “没,没有。”分明是殷却然事先交代好的问题,祝却瑢却突然有些磕绊。 “有还是没有。”庄未绸没挪开视线,又问了一遍。 “没有!” “有还是没有?”第三遍。 祝却瑢受不了:“没有没有!我说了三遍,你听不见?!” 庄未绸却笑了。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 祝却瑢懵然,确认自己没泄露:“什么意思?” 庄未绸拍拍她的肩膀:“色厉内荏,虚张声势。” 第42章 想念你-23 祝二小姐是被气走的, 她抱着老太太给她带的纪念品,临走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庄未绸,你今天是故意来找茬的嘛!” 不知是心虚还是顾忌,祝却瑢最终没说什么难听话。 庄未绸没回答, 盯着她气哼哼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一个问题是随性而为, 第二是道听途说,她唯一想问的, 只有第三个问题。 祝却瑢不会说实话, 她清楚,她只是想看看祝却瑢是什么反应。 换做旁人, 若是被问同一个问题, 总要有解释或者说明,可是祝却瑢只否认, 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那她咬定不松口的话,庄未绸反过来听就没错处。 与那个人不同,祝家二小姐一向藏不住事,之所以这么坚持, 怕是经某人授意。 至于某人到底是不是殷却然, 这事暂不盲目下定论。 怪不得r这么多年销声匿迹,连丝音讯也无, 原来是生了病。 只是有什么不能告诉她的呢? 让她一个人空空地惦记这么多年。 另外,殷总也称自己得过重病,若是能对一对具体的时间,那一切便有了答案。 说起来, r和殷总有一个共通点, 那就是什么都一言带过,越是遇到自己的事藏得越深, 只能靠庄未绸自己去摸索。 急促的脚步声近,祝家的二小姐去而復返。 “庄未绸,我有几句心里话要对你说。” 她特意强调自己,自是发自肺腑,庄未绸洗耳恭听。 “我姐这个人,能力一流,手段一流,预见性也没话讲。” “她这样的人,若是自私一点,一定会活得万人莫敌,恣意畅快。” 祝却瑢顿了顿,语气里露出一丝心疼。 “可她不会,她为自己考虑得太少了。” “责任,原则,承诺,情怀,她在乎的人……什么都能排在她自己的前面,委屈在她那儿跟家常便饭一样。” 庄未绸不语,蹙着眉等她的下文。 祝却瑢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决心。 “从前的事是我做错,没资格评断。” “庄未绸,若是以后你两个存在误会,不求你能理解体谅她,至少别欺负她,行吗?” 庄未绸闻言苦笑:“我也想理解她,体谅她,可她连一面都不肯让我见,你不是最清楚吗?” “我不清楚。”祝却瑢难得直率:“许多事,她连我这个亲妹妹都瞒着。” 她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吐露不少,现下有些后悔,拍拍自己的面颊,别扭道:“走了,以后没什么事别见面了!我招架不住你!” 庄未绸与她道了别,心里却还在思忖,自己哪里会欺负她,可心念一转,又想起昨晚言语针对殷却然的场景,顿时有些心虚。 昨晚,的确是她听出殷总的敷衍,故意说话气人家来着…… 但这应该没关系吧? “你们两个,怎么就话不投机呢?”老太太回到房间,看她呆怔,无奈道。 老人早意识到祝却瑢的谎言,明白她和庄未绸其实不是什么同学好友,只是没必要计较。 小祝是个好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心地却是极好。 “我知道。”庄未绸去扶老太太,也将自己藏了多年的心事道出:“姥姥,我只是……想再见见她。” 当年的事,没几个人知道,那个人将自己隐得太深,如若不是有祝却瑢这个亲妹妹在,还有老太太见证,庄未绸或许会将那段过往看作大梦一场。 梦醒了,那个人便能丢在脑后。 “绸绸。”老人嘆息一声,拍拍她的手背:“太过执着不是好事。” 庄未绸垂下眼,乖巧地应了一声,却没将老太太的劝诫听进去。 陪老人待的这几日,庄未绸将顺利的工作进程挑拣着说,或是聊圈子里的一些趣事,自己与启鸣娱乐之间的仇怨倒是只字未提。 老太太很是开怀,却在临别前抱有一丝忧愁:“你啊,和小祝一样,报喜不报忧。” 原来老人早就关注了网上的消息,只是庄未绸不愿意提,她也尊重她。 “以后别那么苛责自己,遇到喜欢的,就试试。” 禾盛星谌公开与庄未绸的合作,以多年口碑力挺庄未绸。 有团队把控风向,网上的声音尚算和谐,没被启鸣钻了空子。 只是这两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消息,说庄未绸之所以能顺利签约禾盛星谌,是因为和公司股东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第82页 原本作为演员,庄未绸又是单身,即便有些感情的苗头也无关痛痒。 可问题就在于庄未绸现在流量很大,粉丝体量多。 事业粉不希望她将心思用在旁支上,亲妈粉又操心对方的家世背景人品能力,生怕庄未绸吃亏。 一条捕风捉影的消息,就能让粉丝不安。 这话题登上热搜,于初准备不足,等撤下时,已经有了一定的传播。 老太太倒是没什么不安的,自家孙女喜欢,她就同意。 只是怕庄未绸把自己囿在过往里。 “您也加入了催婚大军?”庄未绸失笑。 “要是有必要,我也可以催一催。”老太太睇她:“省得你老把精力放在我这儿。” 前几天约了老伙计徒步,被庄未绸发现并严厉制止,老人到现在还记着仇。 庄未绸不跟她槓,“那您催您的,我盯我的。” 看望结束,庄未绸便跟着于初赶去沪城。 经纪人给她选的几个剧本里,有一个庄未绸很感兴趣,两个人商量过后,果断参加了剧组的试镜。 这部戏的编剧徐斯年,与禾盛星谌的老闆关系好,有新剧本,都会跟禾盛星谌知会一声。 但也仅仅是知会一声,至于最后选角,还要看演员与角色的契合度。 徐斯年属于国内编剧的天花板,沪城徐家据说很有背景,有资本撑腰,没人敢给这位小鞋穿。 换句话说,徐斯年的项目,她自己有绝对的话语权。 相比其她被资本垄断控制的项目,这种项目的试镜更具有公平性。 新剧本是个悬疑短剧,整体拍摄的戏份不超过十二集,名字叫《悬鱼》。 试镜的过程挺顺利,庄未绸从头开始,心里没什么包袱。 在启鸣的时候,她想要接外戏,得先过公司那关。 若是自己公司参与投资,那更是“同事团建”。 启鸣的营销业内顶尖,戏还没拍,话题就一个接一个预热。 怎么诠释角色,反而成了最不值得一提的事。 现在这种试镜争取,所有主创都为一个剧本去努力的感觉,庄未绸已经嚮往许久。 从试镜地出来的时候,庄未绸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于初看她神色轻松,心下稍安。 帮她调整好帽子和墨镜,经纪人才问:“感觉怎么样?” “我们准备的那个角色,可能不适合我。” 这是被刷下来的意思?于初面色紧了紧。 只是她的安慰还没酝酿出来,庄未绸又道:“但……另一个角色,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相比于她们准备的角色,其实另一个角色更有挑战性。 于初过剧本的时候对那个角色没抱希望,所以让庄未绸主要准备好驾驭的那个,没想到,结果比她想得还要好。 只是这个断句,实在挑战人的心态。 “下回别大喘气!”经纪人揩她一眼,旋即舒心地笑出来。 等正式签约,她也算在谌总那里有了交代。 第二日,剧组的电话就打来,确定了庄未绸的角色,与庄未绸的估计分毫不差。 收到消息的时候,庄未绸正在折腾妆造,晚上要参加沪城电视节的颁奖典礼。 据于初了解,这次获奖的是个在娱乐圈深耕多年的老戏骨,但这个节骨眼获得提名,对于庄未绸而言也有益处。 参加典礼有利无害。 “这是你和启鸣闹翻后,首次出席公开活动。”于初叮嘱她:“如果遇到媒体问有的没的,别急着回,看看我给你的手势。” 庄未绸思索片刻,道:“有关与启鸣的官司,我可能会透露一点。” 她这段时间被启鸣在网上泼了一盆又一盆脏水,什么都不表示说不过去。 即便……赵启茗今天会亲自来。 于初见她心意已决,便没阻止她:“掌握好度,别跟赵总硬碰硬。” 如于初所料,媒体好久逮不到她,这次找到机会,果然问一些刁钻问题。 庄未绸表面不动声色,实则避开了一个又一个语言陷阱。 就在她以为採访就此结束时,终于有胆大记者问:“庄老师,能聊一下你和启鸣娱乐的官司吗?对于今天来的赵总,你又有什么想说的呢?” 庄未绸定了定,条理分明地道:“官司正在走司法程序,我和启鸣娱乐协商不成,走合理合法的流程为自己争取公道。” “曾经,我感谢启鸣的提携,合作的这几年,我对启鸣问心无愧。结果,等公示就好。” “赵总……”她特意停顿,笑着卖了个关子:“既然她到了,不妨问她本人?” 她的回应很有分寸,又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不远处的于初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会场内,冤家路窄。 刚才提及的赵启茗正坐在庄未绸一旁的空位上,似乎在等她。 庄未绸并不憷她,在镜头下坦荡荡地走过去坐下,全然将赵启茗视作空气。 “庄未绸,你别以为进了禾盛星谌就能保住自己,连谌汋都得对我礼让三分,你算什么东西!” 赵启茗眸中暗含厉色,面上却维持着笑。 “网上的那些爆料我给你一笔一笔记着,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庄未绸,别逼我封杀你!” 第83页 回答她的是一片尴尬的沉默。 庄未绸不屑理她,连个眼神都没分出去。 此时,身后有人不紧不慢地接话,令人始料未及。 “小庄后不后悔我不知道,但赵总这么口无遮拦,只怕今晚就会后悔。” 第43章 想念你-24 女人鼻樑着遮了半张脸的大框遮光镜, 口罩被镜托压在面颊上,延伸至下巴,全副武装,裹得比明星还严实。 她这装扮也叫庄未绸吓了一跳。 某一瞬间, 她觉得那个人重新走到她的面前。 抛开殷却然那张脸, 原来殷总和r这么像。 “你谁啊?!” 赵启茗当她是哪个不入流的媒体记者,被庄未绸请来做一手报导的。 原来启鸣最爱玩的套路, 自己曝自己的料。 反馈好, 让粉丝认领,公司坐享其成;反馈不好, 便发声明, 制造艺人被造谣的假象,从而达到虐粉固粉的效果。 只是这套她赵启茗不吃。 “这是嘉宾席位, 媒体席位在那边,看不见?” 她颐指气使的态度惹得庄未绸侧目,送给她一个同情的眼神。 就沖赵启茗这不可一世的态度,殷总跟她的仇怨又得加深几分。 以赵启茗的水准……庄未绸毫不怀疑, 她碰上殷却然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什么, 女人指节撑着下巴,朝赵启茗轻轻扬头。 “赵总不妨猜猜, 你在我这儿的帐,记了几笔了?” 赵启茗脑子一转,便将网上的风言风语和眼前的人联繫起来。 亏她託了人挖禾盛星谌与庄未绸之间的秘密,也只得到一条庄未绸被谌汋看好的无用信息。 事实稍稍歪曲夸大, 发到网上, 没人去计较真假。 只是没想到,会钓到这条鱼。 “我说庄未绸怎么有胆量来我这里叫嚣。”她对着女人轻蔑一笑:“请转告谌汋, 手最好短一点,即便是伸,最好也别伸到启鸣这儿来。” 女人对她言语里的警告一点反应都没有。 庄未绸听烦了赵启茗的啰嗦,指了指位置上的姓名牌:“赵总眼神好,麻烦坐到您自己位子上去。” 赵启茗以为女人心虚,更是自得,也不同庄未绸争短长,扶着椅背利落起身。 “咱们走着瞧。” 她走之后,庄未绸缓了缓面色,问:“您怎么来了?” 殷却然将口罩和眼镜摘下来,微笑着看庄未绸,一双浅淡的眸里盪开烟色,现出庄未绸的模样。 “想见见你,就来了。” 她的语气慵懒又随意,将那些细思量之下十分暧昧和蛊惑的话当普通的问候来说。 庄未绸听过几次,仍觉得不大习惯,侧过头平復一秒,再重新面对殷却然。 女人今天脸色不太好,即便上了淡妆,也没能遮住眉目间的憔悴,她唇上有皴裂,血口子深深的一道,折在中央,叫人忽视都难。 短短几日,脸颊边的圆润消失殆尽,只剩下锋利的轮廓。 庄未绸蹙眉,关心的话还没问出口,殷却然便先道:“祝贺你。” 庄未绸困惑地眨眨眼。 “谌总说你试镜成功。”女人笑着对她解释。 庄未绸感受到女人的真心实意,没谦虚,轻轻地道了声谢。 “一会儿还要再祝贺你。”女人又道。 “为什么?” 女人不答,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有工作人员这时候走近,在殷却然身边耳语几句。 女人颔首,转而对庄未绸道:“先失陪。” 言毕,跟着工作人员离开。 她没说什么有营养的话,座位也不在这边,仿佛真的只是为了过来见庄未绸一面。 离开后,她没再看庄未绸,庄未绸的目光却一直追着她。 直到见她拄着手杖顺利落座最前排独立出来的特邀嘉宾席,庄未绸才收回视线。 来之前,于初提醒过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刷脸,无论领奖的是谁,做好表情管理即可。 庄未绸应得很畅快,可当听到最佳女主角的获奖名字时,她的表情还是凝滞了一瞬。 无她,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得奖在意料之外,庄未绸没抱任何希望,所以连获奖感言都没准备。 好在,她才刚参加过京城的国际电影节,那一套词还没忘干净,只是需要在台上换个剧名而已。 顺利领奖,周围的同行都来祝贺她,面上统一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与之前,恨不得连衣角都不要沾上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业内的人最会趋利避害,她与赵启茗闹掰,她们自然不会为了她得罪启鸣娱乐,避嫌是合理的。 如今,沪城电视节释放的信号很明确,庄未绸不会被启鸣软封杀。 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于是周围的人又厚着脸皮与她热络起来,四周镜头那么多,表面功夫得做足。 庄未绸机械地与人闲话几句便不再多言,脑子里充斥着女人之前的那声“恭喜”。 看来今天的奖,对方早有预料。 于初坐得远,对庄未绸的获奖,震惊之余不免纳闷,问清楚来龙去脉,信息很快发出去,送达至庄未绸的手机里。 第84页 庄未绸点开来看。 【老戏骨立场出了问题,企图在国内传播不良信息,昨天刚被查出来,评审组临时取消了她的奖项。】 庄未绸回了个知道的表情。 颁奖典礼结束,工作室那边的通稿也准备好。 于初趁着散场,迅速来到庄未绸身边:“为了不给启鸣拉踩的机会,我们这次不做太多的宣传,未绸,委屈你了。” 官司没尘埃落定之前,低调最保险。 庄未绸一手捧着奖盃,一手拿着证书:“不委屈,以后会有更多机会宣传的,到时候再辛苦于姐把关。” 于初就喜欢她这股乐观向上的劲儿,拍拍她的肩膀开玩笑:“幸好咱们过来,还穿了‘whape’的高定,要是缺席,可是在无形中得罪了整个沪圈。” 庄未绸将奖盃和证书交给经纪人,像是颁奖那样:“于姐有先见之明。” 于初被她逗笑,觑了她一眼,心中却十分受用:“你呀!” 庄未绸调侃过后,思绪却发散,眼睛也跟着满会场搜寻。 “找什么呢?”于初纳闷。 庄未绸摇头,心中却在惦记那个真正有先见之明的人。 她似乎与其她特邀嘉宾先一步离席,此时已找不见踪影。 口口声声想见见她,打了个照面,人便不见了。 庄未绸不知道她那张能言善辩的嘴,说出的话有几分真。 也不清楚这次沪城电视节报名,那个人为了让她没有阻碍,在背后出了几分力。 祝却瑢说r那个人能力手段一流,殷却然也是。 表面看不出什么,但从细节去体会,总能找到相似之处。 庄未绸还记得,自己刚入行那会儿,每接下一个小角色,都会与r分享。 那时候r也总是淡淡地对她道一句“祝贺你”,不过分褒奖,也不打击她的积极性。 有时候她特别兴奋,就跟r通电话,来来回回念叨的,都是角色上的处理。 r全程安静听她分享,从没有烦过她。 刚才殷却然恭喜她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 现在她倏尔产生分享欲,也想对着殷却然诉一诉。 心中念着,耳边似乎也有人喊那个人的名字。 “未绸,那是不是殷总?” 庄未绸回神,顺着于经纪指引的方向看去。 正好见众人从另一个通道过来。 女人被众人簇拥着,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温和又亲善。 谈笑风生间,眼波流转。 别有一番气韵。 她们随着殷却然的步速,与庄未绸擦肩,而女人走过时目不斜视,似乎不认识庄未绸一般。 “那几位是整个沪圈有名有姓的人物。” 于初做经纪人有些年,对这些个资本圈的上位者还算眼熟,当然,人家不认识她。 庄未绸脚步不由自主,也追随一众人快走几步,被于初拦下:“你干嘛?” 就算是结识人脉,现在也不是时候。 庄未绸勐地回神,眉头拧出一道无法忽视的痕迹。 不是说来这里是为了见她么? 为什么刚刚连一个眼神示意都不分给她呢? 庄未绸有些莫名其妙的气闷,腿上又不死心地朝殷却然的方向跟了两步。 “姐!”有道陌生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而后迅速掠过,“等等我!” 前面的女人竟然因这一声唿喊站定,在庄未绸震惊的目光下回了头。 于初不晓得庄未绸心中几番云涌,凑近庄未绸耳边低声八卦。 “我还是头一次见殷总的妹妹,眉眼上是有相似之处,只是……传闻这对姐妹不和,这是冰释前嫌了?” 庄未绸眉头拧成川字,深深地将女人望着。 她的心绪太复杂,一时间理不清楚。 唯有一点,她希望殷却然能不应那一声。 最好连那一声“姐”,都是庄未绸听岔了。 然而事与愿违。 女人等那人走近,面上的笑意扩开,二人并肩而行,在庄未绸的视线里渐远。 殷总……是那个女孩的姐姐? 那祝却瑢呢? 庄未绸心乱如麻,几乎是小跑着出会场和助理汇合。 于初紧赶慢赶,出会场的时候气喘吁吁,她本欲询问,却在注意到庄未绸的面色时强压了下来。 只有小助理懵懂:“姐这是怎么了?” 庄未绸无暇回应,她手上有些抖,打字比平日里慢了许多,但仍坚持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 好不容易编辑好两条,顺利发出。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这几分钟于庄未绸而言,却是度日如年。 消息的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庄未绸闭了闭眼清空杂念,才将倒扣的手机翻过来。 祝却瑢的简讯清晰醒目,让她指尖的血液都凉下来。 【我姐当然只有我一个亲妹妹啊,怎么?】 庄未绸逐字逐句地默念,企图找到另外的可能。 比如,喊殷却然的那个女孩,是殷总的堂妹或者表妹。 比如,那只是一个称唿,就像……她当年对r唤出的一声声“姐姐”。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一秒,殷却然的回覆逼着她面对现实。 第85页 【对,那是我妹妹。】 隔了一会儿,女人又在庄未绸心上添尘:【亲妹妹。】 庄未绸在两边的信息框内反覆切换,最后笑着自言自语:“她们不是一个人。” 这笑容多苦涩,只有她自己清楚。 殷总,不是r。 第44章 想念你-25 缓不过神来的不止庄未绸, 还有荣城泡在浴缸里的祝却瑢。 她随意地裹着一条浴巾,头上还有没沖干净的护髮精华,对着手机拔高了三个调门。 “你说我姐怎么?!” 付语青摘下其中一只蓝牙耳机,揉揉耳朵。 “你没听错, 我看见你姐姐了。” 只要殷却然平安, 她在哪里倒也不用和祝却瑢报备,只是…… “你说沪城的宁总喊她叫姐?!” “对啊。”付语青在视频里点头, “我没看错, 宁总跟你姐还挺热络的。最重要的是,你姐姐对外介绍, 说宁总是她妹妹。” 祝却瑢胸口起起伏伏, 唿吸节奏有些乱。 “大家不都知道殷氏掌权人有个妹妹吗?但你不愿意承认,沪城也没几个认识你。经你姐姐这么一说, 她们都以为是沪城的宁总。” 祝却瑢揉揉眉心,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烦躁。 付语青对于殷却然是好奇大于关心,“瑢瑢,我记得你说过, 你和你母亲们没什么感情, 你说……会不会……其实你在血缘上和她们没什么关系?” 这纯粹是胡乱猜测。 付语青对京城的四大家族并不了解,只是看看多了, 总脑补豪门世家里的恩怨情仇。 这次让她逮到机会,自由发散思维。 谁知,祝却瑢没立即反驳她。 “瑢瑢?”付语青看她脸色越来越差,好奇被抛诸脑后, 余下的是实实在在的关心:“你还好吗?” 祝却瑢摆摆手, 胡乱应付了爱人,旋即挂断视频。 她在这几年来, 不断推进医疗行业技术创新,在殷却然身上,总算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对母亲们隐瞒的真相,也算摸到一点边。 可是这个真相,如今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叫祝却瑢有点难以接受。 刚刚付语青说得不着边际,实则歪打正着。 只是,与母亲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不是祝却瑢,而是她姐姐。 这件事在祝却瑢心里压了许多年,成为她年少时怨怼的根源。 她不明白她的母亲们,为什么会把心眼无条件偏在毫无亲缘关系的姐姐身上,却不愿意在她身上施捨哪怕一点关注。 她不明白,是她家收养了姐姐,将姐姐视为掌上明珠,那母亲们对姐姐多年的愧疚又从何而来。 后来她度过了最需要双亲的年纪,便也不再问为什么。 至于对姐姐,祝却瑢只剩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别扭。 她小的时候在外面受了委屈,是她姐姐去帮她出头。 她生理期肚子疼,母亲们都没注意,是姐姐在睡前悄悄帮她按压穴位,贴暖宝宝,吩咐家里私厨帮她准备补气血的餐食。 她学习不上劲,是姐姐帮她整理资料,让她在考前临阵磨枪,不至于因为成绩下滑被母亲们责骂。 她假期想出去玩,也是姐姐打掩护,帮她瞒天过海。 还有她每年的生日礼物,零点从不来迟的祝福…… 母亲们对她的忽视,在姐姐那里加倍还给她,对她姐,她没什么好指摘的。 可……轻轻松松收穫母亲们的爱的,也恰恰是这个人。 祝却瑢对姐姐的感情在一年又一年的成长下变得复杂,逃避是本能反应,也是最优解。 直到母亲们双双身故,这份别扭都没调整过来。 且随着殷却然一反常态地涉入她的生活而加剧。 直到…… 身上的浴巾松掉,祝却瑢眼疾手快地捉住,神思逐渐回笼。 她没顾上头髮上的黏腻,捉着手机给殷却然打了个电话。 她家姐姐接得很快:“小瑢。” “姐。”祝却瑢舔舔自己干巴巴的嘴唇:“我老婆在沪城看见你了。” 她点到即止,不愿意质问殷却然什么。 电话那头,女人用沉默给了她最消极的反馈。 祝却瑢不死心:“宁总……是沪城的宁家?” “等我回去。”殷却然没直接回答,迴避的态度明显。 “好。”祝却瑢深深吸吸了口气,挂掉电话。 其实她早就知道殷却然是母亲们的养女,比母亲们和她姐姐以为的都要早。 对于姐姐的身世,母亲们守口如瓶,她试图寻找过真相,但到现在仍没准确的答案,仅仅有些猜测。 今天,付语青带来的消息令她始料未及。 沪城,宁家…… 她姐姐是从什么时候找到答案的呢? 祝却瑢不清楚。 祝却瑢只知道,那个真相,一定比她预期的更残酷。 手机亮起,付语青关心的信息传了过来,再下面,是祝却瑢刚才回復给庄未绸的消息。 前一秒面对庄未绸还胸有成竹,后一秒就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祝却瑢嘆出一口浊气,给老婆回了消息之后,重新走进浴室。 第86页 —— 忙完电视节,庄未绸暂时闲下来,《悬鱼》的完整版剧本由徐斯年发来,计划下个月进组。 别看《悬鱼》短短十二集的体量,拍摄周期却很长,要足足五个月,赶上一般四十集剧集的拍摄时长。 对此,庄未绸乐见其成,她喜欢精益求精的东西。 咖啡店包间里,庄未绸翻着剧本,问:“另一个主角定了吗?” “定了,是个刚入行的新人,叫晏新知。” 庄未绸点点头表示知道。 “对方已经和咱们工作室联繫,说想来你这边待几天,和你提前培养一下感情。”于初争取庄未绸的意见:“你怎么想?” 庄未绸还没怎么想,纪柔先开口:“啊?这不是个悬疑剧么,培养什么感情?” 倒不是纪柔疑心重,只是在启鸣踩过的坑太多,不得不防。 从前,赵启茗也有安排庄未绸和对手女演员提前熟悉剧本,体验生活,培养默契。 结果反手就是一个绯闻热搜。 庄未绸和对方吃个饭喝个茶,被解读为私下约会。 庄未绸和对方保持距离,被造谣成冷战。 两个人有剧捆绑着,好不容易戏拍完,谁也不必和谁再联繫,又有营销号说她俩搞剧组妻妻。 正常的剧宣,还被脑补为的大戏。 后来那演员靠着庄未绸升咖,成功续约与启鸣娱乐的合作。 于初并不了解前因后果,睇她一眼,“当然是培养拍戏的默契,还能培养什么感情?” 剧内,庄未绸饰演的角色叫傅雨,她的爱人被人杀害,刑侦部门立了案,却迟迟没找到犯罪嫌疑人,案件一直是待侦破状态。 傅雨不死心,靠自己去寻找爱人身亡的真相,同样不死心的还有刑侦科的年轻警员赵琪。 两个人凭着一股冲劲和毅力,仔细侦查,逐步锁定,终于令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只是这个真相……令傅雨难以接受。 剧中傅雨和赵琪从最初的不信任,到后面联手寻找真相,对手戏很多。 庄未绸在心中过了一遍大致的内容,也觉得晏新知的要求无不可,只是需要小心些罢了。 “她想来就来,不过,只限于咖啡店。”庄未绸提出要求:“不私下聚餐,不在别的地方碰面,碰面也可以,团队需要到场。” 于初表示理解:“那我给她团队那边回信了。” 庄未绸抿了口咖啡:“于姐,能给我您没有直接拒绝的理由吗?” 晏新知能提出这种要求,即便是为了工作,也有蹭热度的嫌疑。 照理说,这种事于初即便没有经验,也会慎重考虑,甚至替庄未绸直接回绝。 都是聪明人,于初也不卖关子。 “晏新知背后是沪城的晏家。” 有资本撑腰,即便是新人,也不宜得罪。 “她只来几天,剩下的交给我安排。”于初保证:“你放心,不会让她欺负你。” “不炒cp。”庄未绸直截了当:“无论任何形式。” 于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等经纪人离开,纪柔面露忧色:“姐,咱们不会又叫人利用吧?” 庄未绸拍拍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心思却飘远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在别人看来,她站在顶流的位置上,被粉丝追捧,受资本厚爱。 实际上,她决定不了工作的环境,决定不了与合作对象的接触方式。 就连她身边的人是不是真心为她着想,她都不能确定。 离开启鸣娱乐,来到禾盛星谌,待遇的确变好了,但尚有许多职场的未知数存在。 还有殷总…… 排除了她是那个人的可能性,庄未绸不知道该将她摆在什么位置。 在工作上,殷却然为她筹划良多,她感激她。 在生活上,殷却然说要追求她,她无法回应。 纪柔还纠结在晏新知的事情上:“姐,如果对方捕风捉影,强行将你们凑对,你打算怎么应付?” 防人之心不可无,于初也是刚刚才接手庄未绸的事务,彼此的行事秉性并不了解,至少,纪柔暂时信不过她。 庄未绸回神,又笑了一下:“我有准备。” 至于她的准备是什么,连纪柔都不清楚。 直到晏新知来的前一天,众人才在热搜里看明白她的执拗。 带庄未绸的话题上了五六个,全是恋情相关。 还是暗恋。 于初电话追来的时候,庄未绸正在咖啡店大大方方与排队的粉丝签名合照,她只有一个要求,让粉丝帮忙发朋友圈找一个人。 这个人她喜欢许多年,所求不过是见她一面。 于初语气里带了不小的火气:“庄未绸,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顶流的话题度一直很高,又是曝恋情,粉丝全部坐不住。 禾盛星谌想帮她降热度都难。 庄未绸捏着签字笔,从厚厚一沓照片中抬头,耳边夹着电话:“于姐,只有这件事,我不能让步。” 咖啡店自此不时有粉丝光顾,众人眼皮子底下,晏新知也好,其她的资本新人也罢,再黏上庄未绸,也不能往恋情的方向炒作。 第87页 赵启茗当年握着的那些无中生有的料,曝出去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即便有,庄未绸也会主动澄清。 至于别的,庄未绸不介意。 对那个人,在经歷过被殷却然迷惑后,庄未绸抱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挂了电话,重新低下头签名。 不远处,刘晓同卓妍一起,将热乎的寻人启事贴在店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即便她隐在重重迷雾背后,庄未绸也想让她知道,自己从未放弃。 京城。 谌汋毕竟站的位置不同,倒没于初那样着急上火。 她点进热搜第一的话题与正在同她视频的女人分享。 “其实这事也不怪于初。在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晏新知又有背景,拒绝了得罪人。” “答应之后,要怎么宣传,我们可以掌握主动权,可以往敬业上引嘛,总不会叫小庄吃亏。” 平板电脑里,殷却然闲闲地掀了掀眼皮。 谌汋立刻纠正:“庄未绸,是庄未绸!” 女人又垂下眸,艺术大师系列墨水笔在手上转了一圈,也不知有没有将她话里的重点听进去。 “庄未绸在启鸣这么多年,居然没把稜角磨平。”谌汋感慨。 可是这个圈子,欺负打压的就是有稜角的人,想要远离那些是是非非几乎不可能。 名利场的钱,不舍点脸皮和清誉,哪有那么好赚? “她这样就很好。”殷却然气定神闲地开口:“她怎样都很好。” “她再好,都跟你没关系。”谌汋抽抽唇角,挑衅:“我还挺好奇,她喜欢的人是谁啊,这么神秘?” 她称唿“小庄”,殷却然都不乐意,那人在庄未绸心里这么多年,殷却然居然能忍,也是稀奇。 女人已经将手中的股权让渡合同过一遍,将其中模煳的条款圈了出来。 没有搭理谌汋的打算。 “不是,人家有喜欢的人,你还这么死皮赖脸地追?”谌汋又问:“就算你不要骄傲和自尊,总得考虑人家的感受吧?” 殷却然沉了沉,阖上文件,“九年前,让你帮我那一次是为她。” 谌汋顺着时间线捋了捋,勐地吸口气,差点把自己呛到。 “你们这么早就认识了?” “你就是她要找的人?!” 第45章 遇见你-20 那晚, 女人将庄未绸送回学校之后,再也没出现过。 庄未绸曾给她发过几条消息,以甜品店出了新品为藉口约她,最后都被婉拒。 学累了放空的时候, 庄未绸也会胡思乱想, 想女人或许遇到了什么难处,或者因为她得罪了什么人。 可即便事实如此, 庄未绸也没有能力和立场, 去过问什么。 就这么顺利度过了考试周。 期间,罗艺又喊她参加什么活动, 她看都没看具体内容便拒绝。 栽在罗艺身上两次了, 庄未绸防不胜防,惹不起总还躲得起。 一转眼就到了暑假。 老人身体恢復得很快, 生活也逐渐趋于正常。 庄未绸回去时,老太太正乐呵呵地同祝却瑢打电话。 “绸绸回来了,你要不要和她说话?”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老人眉目一肃, “不像话, 我回头说说她!” 等手机屏幕灭了,老太太走到正收拾行李的庄未绸面前:“小祝让我带句话给你。” 庄未绸抬眸, 无声的询问。 “她说你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双重标准,两面三刀!” 庄未绸:“……” 对于这两个孩子之间的事,老太太并不深究, 话带到即止, 另起了别的话题。 “绸绸,我想了想还是想找家养老院。” 她拿出几份宣传单。 “我岁数大了, 一个人在家,总归有心有余力不足的时候,麻烦你江阿姨不合适,更不能耽误你的学业。” 庄未绸试图说服老太太,刚张口,就被老人摆摆断。 “趁着我还能做主自己的生活,找个值得託付的机构,你轻松我也轻松。” 老人执意试试,庄未绸也不能全然阻止,想了想,退让道:“那我们先试试,不好,随时回家。” “小祝也是这个建议,她也在帮我找不错的机构。”老太太很高兴她能理解,也没把话说绝对。 “等我毕业了,您和我住一起。”庄未绸补充:“我在哪儿您在哪儿。” “那得到时候再说,万一养老院的朋友们相处得特别好,我可没时间围着你转。”老人拍拍自己,自豪道:“我人格魅力一直不错。” “……” 说开了养老的癥结,两人相处很和谐,这一场手术,倒是把祖孙俩的隔阂一併带远了。 眼瞧着到了去云城的日子,庄未绸满是期待,越是临近,越是兴奋。 老太太还是头一次见庄未绸褪去少年老成,露出符合她这个年龄段的娇俏模样。 “那边可艰苦。”老人叮嘱:“保护好自己,实在遇到困难也别咬牙坚持,记得给我回电话。” 累点没什么,最怕的是庄未绸没有危机意识。 第88页 “还有,这个季节水大,若是发生什么事,别一个劲沖最前面。” 她这个孙女面冷心热,最是见不得周围人可怜。 庄未绸仔细听着老人的嘱咐,“您别担心我,好好照顾自己,我忙完就回。” “小祝是不是也去?”老人忽然问。 为了免去老人的忧虑,庄未绸将情况说得很细緻,包括这次去山里教课与祝却瑢一家有关。 只是庄未绸未答,老人又举起电话:“不行,我也跟小祝说说,这孩子有时候也莽莽撞撞的。” 庄未绸哭笑不得,可也欣慰。 一场病过后,老太太的心境稳定不少,不再那么消极地生活。 这是好事。 祝却瑢这一家,于她们祖孙二人真是福星。 一直到去云城那天,女人都没联繫她。 庄未绸有些惶惶,只道是紧张所致。 可到了山区里,她才明白,她的惶惶其实是另一种直觉的提醒。 女人没来,来的是祝却瑢。 女孩也是一脸的不情愿,看到庄未绸更是瞪圆了双目。 “我说我姐怎么断言会有人监督我,原来是你!” 庄未绸拿准备好的小学课本遮住脸:“我只是过来教孩子,没有监督你的职责。” “你觉得我会信吗?”祝却瑢质疑。 庄未绸不再解释,握着课本从祝却瑢身边略过,仿若真当她是山中的一片微不足道的风景。 祝却瑢被晾在一旁,又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庄未绸。 “我姐真没给你好处?” 庄未绸不理。 “那你为什么这么听我姐的话?”祝却瑢又追着问:“她给你灌迷魂汤了?” 庄未绸扭开头,当她在一旁自言自语。 “我跟你说她这个人,不仅在行为上强势,还在心理上打击你!” “什么矜婉温和都是假的。和她相处久了,对她都是又敬又怕。” “你看我,就是现成被压迫的例子,我妈当初对我都不像她这样!你可别被她的表象骗了!” 庄未绸受不了她的聒噪,站定反驳她:“我自愿来的,她没强迫我。” “那说明你和她还不熟,要不就是你傻,都不用她使手段。”祝却瑢从口袋里掏出盒薄荷糖,放进口中一颗给自己顺顺气。 “你也喜欢这个牌子的糖?”庄未绸转移话题。 “哪儿啊,我姐给的。” 祝却瑢说到这,忽然想起什么,撇撇嘴,到底没将山区里格外珍贵的糖果吐出去。 “对哦,这糖都是她给的,说我生气了就吃两颗,当时我还没在意,现在想想更气人了!她这是明晃晃的算计!” 庄未绸:“……” “你要一颗吗?”祝却瑢好心问她。 庄未绸摸摸自己的口袋。 她也带了同样牌子的糖果,水果口味。 祝却瑢眼尖:“她也给你了?!” 她掐了下自己的人中,手对着庄未绸哆嗦半天。 “她这套路倒是越来越深了,你们俩,一个比一个气人!” 这话,怎么听怎么冒着酸气。 晚上,课也教了,饭也凑合对付了,祝却瑢心里的那股酸才压下去。 她实在没人诉苦,又是个憋不住事的主儿,晚上被蚊虫吵得睡不着觉,逮住同屋的庄未绸开始念叨。 “我姐,她可专制了!” “我本来约了假期和朋友去玩,美滋滋享受生活,被她私自改了航线飞来这里受罪。” “飞机场的名字我都没听过,从舷梯下来的时候,我都傻了,还以为自己被拐卖!” 祝却瑢越说越激动,坐起身手舞足蹈。 “她倒好,一个电话过来,解释都没有,让我在这好好思考一下生命的意义!” “人生地不熟的,我思考什么生命的意义!我在这只能思考牛车制造的意义!哦对,牛车,她她她就雇了一辆牛车把我拉进山里……” “半道上,那车轱辘还坏了,我和赶车的大姐一起修的!” 庄未绸累了一天有些口干,也跟着坐起来,端起杯子抿着水。 这里什么条件都很差,唯独水好,清甜解渴。 “她……不来了吗?”良久,庄未绸轻声道。 “不来。”祝却瑢盘着腿,双手撑着下巴:“听秘书说是病了。” 庄未绸紧了紧眉,没接话。 心中却想,怪不得她会失约。 祝却瑢瞥了她一眼:“这话你听听就好,我从小到大,她就没有不病的时候。” “她身体很不好吗?”庄未绸没忍住关心。 和祝却瑢一个圈层的同龄人,要么被她严防死守着,压根不知道她有个姐姐,要么从小一块长大,对祝却瑢的家庭环境了解一二,为了那个秘密,祝却瑢也不愿意她们掺和进来。 只有对庄未绸,祝却瑢可以毫无芥蒂地谈一谈。 “她身体确实一直都不好,但是属于体质问题。” 祝却瑢回忆起从前。 “小的时候,我母亲们还带着她跑各个医院做检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89页 她看庄未绸露出愁容,继续道。 “其实不是什么大病,头疼脑热,就是犯的频率高些,体质差,听我妈说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话到这,祝却瑢自觉失言,谨慎地闭嘴,可庄未绸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就算是常人,总是头疼脑热,身子也熬垮了。”庄未绸的忧心更重:“就没有帮她调理的办法吗?” “有啊,我家医生、私厨、营养师都不缺。”祝却瑢掰着手指数,一抬眸就见庄未绸那副思虑的模样,哼笑一声:“这世上啊,每天围着她打转的人多了去了,其实她没那么脆弱。” 她语气不怎么好,惹得庄未绸皱眉瞧她。 祝却瑢被瞧得有些莫名的烦躁,干脆躺下,头枕在掌心里。 她漫不经心地道:“也许她根本就没生病,只是把我诓来的说辞而已。” “诓你?”庄未绸不以为然:“用别的理由不好吗,为什么要咒自己?” “别的理由我能听?”祝却瑢笑她幼稚:“就这种理由屡试不爽,最适合道德绑架!” 庄未绸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仿佛能将她的别扭和嫉恨看穿。 祝却瑢觉得自己本就不顺的气在庄未绸这儿都快拧成麻花,干脆背过身不再理她。 大概是因为白天累,没有管家也没有助手,事事亲力亲为。 号称失眠的祝家二小姐沾了枕头就睡过去,唿吸匀称极了。 庄未绸倒是真的有些睡不着,脑子里闪过女人明明生着病,却满不在乎的模样。 她轻手轻脚地从包里拿出手机,按亮屏幕。 【您生病了吗?】 【除了发热还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一定不要忍着,最好去医院瞧瞧。】 山里没有信号,庄未绸和老人家报平安都是在进山之前报的。 眼下,也没有联繫上女人的办法。 信息在手机上删删改改,最终也没发出去,留在草稿箱里,睡一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中的日子清苦却充实,又有祝却瑢这个嘴上和行动都闲不住的作伴,时间长了,倒能品出另一番滋味。 出山的前一天,孩子们给庄未绸和祝却瑢准备了感谢的礼物。 经过这段时间,祝却瑢也转变不少,坐在飞机上把玩孩子们手工制作的小玩意,对庄未绸道:“我现在有点理解,你先前在学校门口噎我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哪些?”庄未绸是真忘记了。 “想不起来算了!”祝二小姐又没好气。 一路无话。 直到下飞机时,祝却瑢才道:“对了,我姐今天来荣城接我们。” 上一次与庄未绸聊过后,祝却瑢便再也没提过姐姐,大概是明白,在庄未绸这里找不到认同感。 然而庄未绸已无暇顾及她的心情,她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被地毯绊倒。 将将扶住,庄未绸顺着舷梯朝下望。 飞机外,女人站在宽大的遮阳伞下,正朝她这边看过来。 目光对上的一瞬,那人眉目间的矜严消解,只余下一派深邃的温柔。 “辛苦了,小庄。”她说:“欢迎回来。” 第46章 遇见你-21 来接祝却瑢和庄未绸, 是殷却然的临时决定。 她原本要去i国,改变行程来荣城见两个小姑娘。 倒不是因为想念,只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去了i国, 母亲们倾尽全力为她守护多年的宁静一定会被打破。 到时候, 她如果不能只做殷却然,该怎么办呢? 不得不说, 宁如棠最是懂得杀人诛心, 仅仅让方秘书捎来两句话,就能让她在这段日子里寝食难安。 宁家的基业一直在国外, 纯粹资本拼杀的市场, 其商业部署涉及方方面面,积累的财富不可估量。 光是与宁家相关的旁支, 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沪城的宁家原本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近年,宁家有意扩张商业版图,把目光放在国内,近三十年, 人力资源也向国内倾斜。 实力摆在那儿, 有了宁家主家的支持,财富积累都要快几倍, 何愁无作为? 现如今,宁家的财富价值稳居沪城榜首,稳稳压制其她几个本土家族。 只是这里毕竟不是被资本全权操控的i国,再上面有国家的政策限制, 有各个地区说得上话的家族联手制定的商业规则。 想要走捷径, 难于登天。 宁家不死心,更不愿意轻易放弃国内这个有巨大诱惑的市场, 换了几任负责人来协调周旋。 宁如棠,就是i国宁家总部,派来的现任负责人。 托她的福,宁家这些年在国内的商业和人脉布局快被殷却然查个底儿掉。 可这些,在殷却然看来远远不够,即便她有烛照数计之能,也没办法从宁家的兴衰更迭中,找到自己的身世之谜。 她知道母亲们严防死守,甚至连一些她当年被收养的证据都没留下,就是不愿意她再去计较过往。 可她放不下,在宁如棠像她递来诱饵之后,她成了那条註定会咬钩的鱼。 萨威格公墓,她抽出时间去过一回,没带工作伙伴,特意低调安排行程,只有保镖跟着。 那是处废弃的公墓,墓碑上的照片名姓都被风雨磨得辨析不出来。 第90页 即便认得出,殷却然也找不到那个宁如棠口中与她有关的。 她找块空地,捡一小根枯枝写写画画,在那里闲坐了一下午。 这几年也不是没查过有关自己的事,可得到的都是空白。 她知道,寻常人家不可能把痕迹抹除得如此干净。 这里面有殷家和祝家的功劳,也许还有别家参与。 她放弃过,可坐在废弃荒野之中,看过一个个被风摧雨折,日渐暗淡的立碑,她恍悟,也许这些人,曾走过她正在走的路。 多年后,谁又会记得她呢? 消极的念头一起,便被殷却然晃晃头清掉,本也没几年好折腾,结局已定。 她在这里自怨自艾没意义。 所以,除了将欠祝却瑢的还给她之外,殷却然想自私最后一回。 她想溯本。 她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被期待还是被厌弃,为什么被蒙在鼓里近三十年,又为什么与血亲分离。 只能从这公墓里找答案。 最笨的办法也被她考虑过,然而回国前,她收到了宁家主家为她指引的“捷径”。 她们……似乎也在等她主动找上门来。 殷却然没急着应,先回国从长计议。 对方也不急,只说等她的消息。 公司的未来,自己的过往。 还有一个不知有什么底牌的宁家。 一件一件,皆压在殷却然身上。 她无处倾诉,只能在日復一日的工作里排解。 身体先一步吃不消,给她亮了红灯。 最初只是不大舒服,大概是受情绪影响,体温居高不下,动不动就头昏脑涨。 殷却然开始没当回事,继续做自己的份内事,哪知愈演愈烈。 有时候她从办公桌前醒过来,也分不清自己刚刚是打了个瞌睡,还是晕了一阵。 家庭医生发现她的异常,每日勒令她休足六个小时,联合方以蓝秦素她们一起盯着。 效果甚微。 大把大把无用的,将将维持身体机能的药吃下肚。 病人不配合,大夫再着急也没用。 其实殷却然也不是不配合,只是突然觉得,她的时间不太够用。 公司的运营在她手底下越来越稳定,但她觉得不够,得尽快还给祝却瑢,免得夜长梦多。 她这妹妹单纯,性子直,不善与人明争暗斗,倘若她这边被宁家拿捏住,祝却瑢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未来不可控,她得在当下多为祝却瑢筹谋。 方以蓝和秦素不知道她的顾虑,为她的身体发愁。怕她急功近利,把自己有限的生命力毁得渣都不剩,为此甚至惊动了殷家和祝家的长辈。 这倒是给了殷却然机会,趁着休假的藉口,她重新与宁家那边约定时间。 只是临出国前,她又改了主意。 比起当下面临的隐患,那本记事本于她而言也就是个生活的调味剂。 只是这调味剂的瓶口突然坏了,冷不丁倒出好多,让殷却然有些措手不及。 本子里的内容又多了不少。 大多数与r有关,但又和之前的记录方式不同。 ——她喜欢冰淇淋。 ——她喜欢耶加雪菲。 ——她喜欢大多数清甜的东西,唯独不喜欢甘蔗,听说换牙期把牙咬崩过。 ——甘蔗汁也不喜欢。 …… ——她有许多爱好。 ——潜水,击剑。 ——遮住脸的运动,她可能都有点兴趣。 ——遮不住脸的她可能也擅长,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 ——记录这些是为了完善寻人启事,我找不到她,但总有人见过她的。 ——我曾依赖直觉,去寻她在我身边的证据。现在觉得,直觉不如实实在在的人力有用。 ——虽然这样找是个笨办法,但我不想放弃。 ——别再被迷惑了,殷却然……不是r。 …… 记事本里不再以阐述事件为基准,转而记录起一个人的习惯喜好。 刚巧,这些喜好习惯和她对得上,连崩掉牙的糗事也是。 可最后一句,殷却然不明白。 看r这个代称看习惯了,这还是第一次,在记事本里出现她的本名。 只是,事件对得上,人也对得上,唯独她不对? 这让殷却然觉得有些滑稽。 记录者否认她,在她对记事本上心的时候。 血缘也否认她,在她觉得自己要顶在妹妹前面,扛起殷家重责的时候。 她想了想,手中的钢笔在落下之前顿住,终究没在记事本上留下任何有关于她的痕迹。 但那个与记事本关联的人,殷却然总还是想见一见。 她很好奇,这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庄未绸,会不会同记事本里的那个一样,轻飘飘地否认她。 女孩比她想像中还要呆一点,扶着舷梯对她眨眼睛,有些意外她的到来。 不止是意外,那双水灵灵的杏眸里闪动的情绪太复杂,惊喜之余,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殷却然这才想起来,她答应过与她云城见,最后失约。 只是她那时候每天烧得七荤八素,浑身无一处不疼,气都喘不匀,没精力想多余的人和事。 第91页 理由充分,但她不想提。 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女孩已经提着行李快步来到她面前,掩去刚刚的情绪,关心道:“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很奇怪,女人一来,庄未绸那些被闭塞的环境憋出的委屈和对家的想念,噗的一下,都散了。 祝却瑢也从飞机上下来,身后有管家帮她拖着行李。 她伸了个懒腰,眼神没定在殷却然身上,语气随意:“也就你瞎操这份闲心,她好端端站在这儿,还不够好?” “没有你时时气我,我确实百病消。” 殷却然吩咐工作人员去帮庄未绸,注意力却在祝却瑢这边,听她阴阳怪气后,弯起眉眼回应。 庄未绸头一回见识姐妹俩相处,她被祝却瑢那一副吃瘪的模样逗乐,抿抿唇才将笑容压下去,转而去瞧女人温润的眉目。 不得不说,从气质上看,很难将她们认成姐妹。 姐姐鹤骨松姿,有鸿渐之仪,妹妹……嗯,妹妹待人接物没有距离感,怪接地气的。 思及此,庄未绸用手遮了遮口鼻,觉得自己的形容也很好笑。 祝却瑢噎得脑壳疼,嘴上讨不到便宜,还爱找茬,另起了话题准备再战:“姐还有什么指教?” 殷却然知道,这是埋怨她,不经商量,将她一个人丢进山里。 想起此行的目的,她对管家比了个手势:“回去说。” “别!”祝却瑢抬手制止:“我约了跟朋友聚餐,没空跟你大眼瞪小眼。” 殷却然顺着她的话:“行,那就车上说,我也懒得瞪你。” 祝却瑢:“……” 她是不是暗讽她眼睛小!!? 妹妹气得大步走开,殷却然才泄出一丝类似于笑的气音,转而问庄未绸:“她在山里是不是也经常跟你拌嘴?” 庄未绸点点头:“我都反着听。” 多余的解释也不必说,殷却然柔了语气:“多谢你照顾她。” 庄未绸跟她熟悉了些,也不忸怩:“我们互相照顾。” 山里的环境艰苦,谁都不适应,祝却瑢养尊处优惯了,能与她一同待这么久,已经很难得。 回去的时候分了两辆车。 女人和祝却瑢一辆,庄未绸自己单独一辆。 只是她人还没到家,祝却瑢的简讯就追来了。 【我能不能去你家住两天?事先徵询过婆婆意见了。】 【怎么了?】庄未绸问。 【跟我姐多待一秒,我都减寿!】 【……】 庄未绸知道老太太也挺想祝却瑢,给女人那边发了个报备的简讯,就同意了。 谁知晚上,来的不仅仅是祝却瑢,还有白天刚见过面的女人。 庄未绸下来接人的时候愣了一下。 方以蓝打了个招唿,陪祝却瑢先进去,女人则对庄未绸招手:“小庄,能不能陪我走走?” 第47章 遇见你-22 庄未绸以为, 祝却瑢又和女人吵架,导致女人心情不好。 她没多言,与女人一起,并排着走过一个个昏黄的路灯, 来到巷子口。 女人抬头, 白日里晴好的天到了晚上黯淡下来,有偷偷出来的乌云将残月遮住, 黑漆漆的一片。 就像她此刻的心境一样。 庄未绸在拐角的最后一盏路灯下站定, 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 “给我的?”女人问。 庄未绸点点头。 女人不说,她便不问, 但她想要她开心一点。 “嗯……我这里都是水果口味。” 庄未绸想起女人给祝却瑢准备的是薄荷口味, 想来,她对薄荷口味更中意一些。 女人黛眉轻展, 眸子里有庭雪渐散,春辰将至。 只是庄未绸没注意到。 她光盯着自己手中不符合女人心意的糖果,在一片静默里有收手之势。 还是女人眼疾手快,托住庄未绸的手腕, “既然说是给我的, 为何要收回去?” 庄未绸摸不准女人的意思。 “祝却瑢带过去的都是薄荷味的。”她委婉道:“但我这里没有……” 女人似乎笑了一下,将庄未绸手里的取走, 手却还托着庄未绸那一节皓腕。 她在口袋里摸了摸,也摸出一颗糖。 “你没有没关系,我换给你。” 庄未绸掌心多出一颗,薄荷口味的。 她愣愣的, 盯着那颗糖出神。 这会儿, 殷却然已经拨开糖纸,背过身, 将庄未绸给她的那颗送入口中。 她将糖纸细细展平,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再回身,庄未绸还在发呆,没注意她的动作。 庄未绸怕是忘了,当年她绝望无助之时,她也曾给过她糖。 那时候,她以为她低血糖。 后来,她爱上了这个牌子的糖果,随时随地都会备在身边。 含一颗,大大小小的困难,如汤沃雪,总有解决之法。 糖果嚼在口中,发出碎裂的声音。 虽然隔在口罩之下,但依旧清脆。 庄未绸回神,也剥开糖纸,将薄荷糖放进口中。 她想仔细品品女人喜欢的口味。 糖果此时已经被殷却然嚼碎,她不紧不慢地评价:“还是小庄给的比较甜。” 第92页 庄未绸吸了口气,口中的薄荷味道发散,在唿吸间渗出令人心颤的清凉。 不知道为什么,她嘴里的这颗也与平日里的有些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庄未绸也说不上来。 她顺着女人的话语低低地应了声。 有电话进来,庄未绸摸出响铃的手机,抿抿唇,接听老太太的电话。 原来老人久等她不至,去房子外面找,又没见到她的人影,这才打电话确认她的平安。 趁着庄未绸与老人说明,殷却然将目光定定地落在庄未绸身上。 女孩低着头,头髮被发绳简单系了个髻,耳边一大片碎发垂落下来。 她没刻意避开,就站在殷却然身侧,唇瓣随着话语开阖,小巧精緻的唇珠若隐若现。 那个日记本还是个未知数,可跟现实里的她待一会儿,殷却然就能确认,自己尚在人间。 从机场回去的时候,殷却然和祝却瑢提起公司股份持有的问题。 因为宁如棠给她带来的困惑,殷却然不想再多拖延。 她趁着祝却瑢不在,早早找律师拟定了协议,打算将财产的隐患解决。 可祝却瑢并不配合。 “她们给你留的东西,与我无关,你别打我的主意。” 妹妹的牴触,殷却然可以理解,也愿意包容她不成熟的小性子。 但现在,一味瞒着她也不是殷却然的最优选。 “妈妈和妈咪将财产留给我,是託付我好好照看你,以后……迟早是你的。” “迟或者早也不是我的。” 祝却瑢手托着腮,面向车窗外,毫不犹疑地反驳。 “你要是不想要了,爱赠予谁赠予谁,找个机构捐了我都不拦着。” 她强硬的态度引得殷却然皱眉。 可她面对这个和家里关系一直很僵的妹妹无可奈何,顿了顿,又道:“小瑢,你和我不一样,你和母亲们……” “我和她们一点感情都没有。”祝却瑢打断她:“她们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她们。如今她们不在了,觍着脸要她们的遗产,我自己都觉得亏得慌。” 殷却然捏捏眉心,将自己的话续完:“你和我不一样,你不在乎,也是她们的孩子。” 血缘关系摆在那儿,推脱不掉。 “怎么?”祝却瑢转过头来,面露嘲讽:“你不是她们捧在手里长大的孩子?” 她显然误解了殷却然的意思。 殷却然和她说不通,干脆将早就准备好的亲子报告单递给她。 “我愿意一直是她们的孩子,也愿意一直是你的姐姐。” 但她不能一直霸占着继承人的位置。 祝却瑢将那份报告抽走,瞥了几眼又丢给她。 “这与你把股份给我有什么关系?” 她动作莽撞,锋利的纸张在殷却然指腹留下两道血口子。 只是两个人都没注意。 报告重新回到殷却然手中后,还多了两个带血指印。 殷却然无意识地磨磨手指,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的风浪却是翻了天。 她妹妹知道。 可当年母亲们从没对她提过这事,还是她在她们身故后,做了检测才得到结果。 祝却瑢怎么会知道? 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小的时候,具体几岁记不清楚了。”祝却瑢如实告诉她:“母亲们说私房话,被我不小心听见的。她们原本打算一直瞒着我们。” “她们……的确一直瞒着我。”殷却然补充。 祝却瑢耸耸肩,对这个事没什么大的反应。 “既然你都清楚,为什么还不愿接受……” 话说一半,祝却瑢再次打断她。 “她们也知道,不还是将家里的产业都交给你么?” “怎么,她们活着的时候,你是事事顺着她们心意的孝顺女儿,她们过世了,这份重责就转嫁给我了?凭什么?” 巨大财富的背后还有寻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 败家一词,祝却瑢一辈子都不想领会。 她不是经商的材料,也没有领导人的手段和魄力。 只是她和殷却然从没好好交心过,这次也不例外,许多话,到嘴里一咂就变了味道。 “殷却然,你现在想撇清关系,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殷家的掌权人,整个殷氏的未来系在你一人身上,光环荣耀加身快三十年,现在用得到你的时候,你不承认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殷却然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 “协议你签了也暂时不公开,钱是你的,责任照样我来背。” 软的不行,她只能对妹妹恢復公事公办的语气。 “原本这些话想等你毕业再说,但提前让你知道也没什么。” “从你出生以来,该给你的机会和寻常人完全享受不到的资源都不少。” “母亲们过世后,我也没放松对你的约束和管教。” “亲情缘厚缘薄都是另一码事。作为姐姐该做的,我一样没少过。” “你有再大的怨气,该你承担的东西你躲不掉。” 第93页 祝却瑢被她这模样气笑:“这话你等入了土跟妈妈们说去,反正我不签!你还能逼着我画押不成?!” “祝却瑢!” “干嘛?!” 殷却然捏了捏中央扶手,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亲情刀在身上豁开一道又一道血口子,四肢却麻木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 晕眩感上来,殷却然哆哆嗦嗦地盖住自己的眉目:“不把我气死你就不痛快是么?” 她的未来註定是一条风雪路,而她的妹妹,半点不能理解她,非要雪上加霜。 “那你气死了再来找我,兴许我一痛快,就签了,成不成?” 殷却然已经不想再与她纠缠,按亮车内的屏幕给方以蓝打电话。 “方秘书,加一条补充协议。” 祝却瑢:“……” 挂了电话,殷却然睇她一眼:“记得说到做到。” 祝却瑢:“……神经病!” 姐妹俩吵到这个地步,今天谁的火气都暂时灭不下来。 祝却瑢饭局没心思去,在家里看到殷却然更觉烦躁,所以给老太太打电话求收留。 殷却然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她近日来身心俱疲,对祝却瑢没多少哄孩子的耐心。 相比之下,庄未绸简直是聪慧机敏,善解人意的代名词。 思虑间,庄未绸已经和老人解释完毕,对着她喊了声:“姐姐。” 一晚上没什么交流欲望的殷却然:“回去吧。” 她原本想从庄未绸这里找找安慰,可看到她,她那些压抑和抱怨又说不出口了。 她已于不经意间温暖她,给了她一点继续在人间坚持的甜。 或许是时机过了,庄未绸还没来及问,女人不轻易表露的脆弱烟消云散。 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您等我一下!” 她和女人交代一声,便跑进不远处的超市里。 印象里,这里一直卖那种仙女棒,她小的时候爱玩,攒下的零用钱都用来买它,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殷却然不知道女孩想做什么,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就见女孩出来,手里还捏着一捆不知名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仙女棒。”庄未绸拆开包装,先递给她一根:“很好玩的,您试一试。” 女人迟迟没有动作,和上次在小吃街一样。 庄未绸用打火机点燃一根,璀璨伴随着火星向四周飞散开,发出爆裂的声响。 不骇人,很温暖。 殷却然学着她的模样,在空地用打火机点燃一支。 她拿得近,火光带来的热气和烟都遮在眼前。 氤氲中,有一只手伸出来,拽着她拿远一些。 “那些不好的,都会像这焰火一样烧尽。”庄未绸还抓着女人纤细的手腕:“别难过,姐姐。” 第48章 遇见你-23 烫金的花火在手边闪耀着, 却没能够入殷却然的眼。 她眸底映着的,是身旁的姑娘。 看似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孩子,此刻却比焰火炫目。 她太美好,美好得令殷却然于片霎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想将这份夺目据为己有。 生平第一次, 脑子没跟上嘴的速度。 “你对别人也这样吗?”殷却然听到了自己不理智的声音。 虽然音量小, 却将她自己吓得一个激灵。 幸好,有焰火分神, 女孩没听见她说什么。 殷却然绷住唇, 挣开庄未绸的手,不着痕迹地挪开半步。 和庄未绸保持距离。 然而远一点, 反而有机会瞧一瞧女孩精緻的面庞。 明眸善睐, 丹唇皓齿。 可能是室外温度有点高,庄未绸的鼻尖和面颊上布了一层细密的汗。 在路灯的照射下, 透着晶莹的光泽。 正巧为她精緻的侧颜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殷却然想要再看清楚些,于是刚刚强迫自己挪开的半步,现在又挪回去了。 再近,庄未绸的鼻樑上似乎有一颗颜色极浅的痣。不仔细观察, 根本看不到。 殷却然渐渐出了神, 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手中的烟火熄灭,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 庄未绸侧过身准备再递给她一根, 却被彼此靠得极近的身形吓了一跳。 她僵在那里,女人也没急着变换姿势,只缓缓伸出手,在她的鼻樑处轻轻点了一下, 随后蹭了蹭指腹。 “有灰。”女人语气寻常。 庄未绸:“……” 她手里还抓着仙女棒, 只能用手背象徵性地擦擦:“还有吗?” “有。”女人一本正经地回她。 “……” 大晚上的眼神这么好做什么! 庄未绸一边腹诽,一边加大擦拭的幅度。 “现在还有么?” “有。”女人连思考都没。 庄未绸意识到不对劲, 仰着头瞪她。 殷却然粲然一笑,纵着自己的心意揉了揉庄未绸的额头。 她从容澹然,动作轻柔到了极致,带着一点雪松和沉香的味道。 庄未绸愣过两秒,唿吸忽而紧了。 偷懒一晚上的蝉这会儿终于开了嗓,一波接一波地聒噪。 第94页 连同庄未绸的心跳也乱了。 前段时间被她强压下的念头又顽强地冒出来,越发不受她自己的控制。 十九岁的怦然,不再是某一个特定时刻的冲动,而是真真切切地落在那个人身上。 她站在那儿,就让庄未绸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庄未绸清楚,她和女人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她的感性现在跃跃欲试,想要越过那道无形的屏障,驱使着她的灵魂给女人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耳边有个声音蛊惑她。 庄未绸,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别畏首畏尾的。 手中的焰火很是多余,小腿也灌了铅,靠近一步都觉得困难。 姐姐今晚心情不佳,她这时候逾举,会给姐姐带来困扰。 女人不知道她这一番天人交战,从她手里抽走几根仙女棒,兀自燃放起来。 焰火的蓬勃稍纵即逝,最后留在女人眸子里的,只有一枝浅淡的灯影。 庄未绸望着她出神,早忘记手中的东西。 在一团又一团灿灿的金色面前,谁都没再说话,一同享受两个人共同拥有的时光。 仙女棒最后剩下一些,被殷却然打包带走。 她坐进车里,又按下车窗面对庄未绸,轻缓地道:“今晚,谢谢有你。” 不是一句简单的谢谢你,多了这么一个字,意思完全不一样。 这个世界因为有庄未绸的存在,让殷却然对枯燥又消极的人生多了那么一丝留恋。 庄未绸将这声感谢反反覆覆咂了几遍,舌尖泛起一丝甜。 “回去早点休息。”她对着女人挥挥手:“晚安,姐姐。” 女人没回她,只道:“小瑢今晚就麻烦你了。” “没关系的。”庄未绸没气馁,面上仍有笑意:“我姥姥最近也很想她。” “您快回去吧。”她退开一些。 女人手臂搭在车窗外,朝她招了招手。 庄未绸不明所以,重新走近她。 “你和小瑢年岁相仿,我是她姐姐,也与你平辈。”女人顿了顿,两指相压,对着庄未绸的影子虚虚弹了一下:“以后,别用敬称了。” 原来没在意,今晚听她这么称唿,总觉得有些气闷。 她也没那么老啊…… 庄未绸摸摸自己的前额,女人弹影子,对应的就是这位置。 “我……会有点不习惯。” 殷却然没说什么,只掀了掀眼皮,眼底闪过幽怨。 这是在无声控诉她吗? 庄未绸妥协:“下次见面,我就改。” 她悄悄给女人挖了坑,私心盼着能尽快见面。 女人心满意足,对着她柔了眉眼:“晚安,小庄。” 车子很快消失于主干道,庄未绸克制了一会儿,才拍拍自己的心口自言自语。 “她就说一声晚安而已,你就开始手舞足蹈?没出息!!” —— 祝却瑢风风火火地来,只住了一个晚上。 据说是因为她姐姐出国没时间管她,她重获自由。 除此之外,她没透露太多。 “要不要跟着我出去玩儿几天?”她邀请庄未绸。 庄未绸婉拒,她得趁着暑假学学新学期的知识,充充电。 开学之后,学习和工作又要排满,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 距离返校日还剩下三天的时候,庄未绸才算空了些。 好友江意映逮到她,非要拉着她去荣城新开的游乐场。 庄未绸觉得票价有些贵,拒绝。 “不花钱!”江意映无奈:“我妈单位发的,还有优速通,不去亏了。” 庄未绸担心是江阿姨出钱,嘱咐江意映瞒着她,半信半疑道:“真的?” 无论是江阿姨还是江意映,平日里已经关照她们祖孙二人太多,她不能当作理所应当。 “你看。”江意映晃晃门票,有三张:“这还多出一张呢,你有人选没?” 庄未绸想了想:“你女朋友是不是也在荣城?” 江意映上大学期间也没闲着,谈了个恋爱,对象是荣城老乡。 “分了。”江意映漫不经心地捋着门票。 庄未绸抽抽嘴角,不知道怎么接话。 “算了,不叫别人,免得玩不痛快。”江意映胆子大又不恐高,最喜欢刺激项目。 两人商量好便出发。 对游乐场,少时嚮往,只是那时候经济条件不好,老太太也不可能带她来这种地方。 现在长大了,庄未绸对这类场所没有特别高的兴致,纯陪好友。 江意映倒是一直喜欢这种地方,高空项目扎堆玩,图刺激。 但这份刺激到了摩天轮跟前就缩水,江意映站在检票口对庄未绸挥手。 “你自己好好玩,我再刷一遍过山车去。” 江意映什么都不怕,唯独怕缆车和摩天轮。 用她自己的话说,过山车也好,大摆锤也罢,哪怕是蹦极,都有保护措施。 缆车和摩天轮没有。 要是哪个零件出了问题,而她恰好在顶端,哭都不敢大声哭。 庄未绸刚好相反,她喜欢爬山,喜欢摩天轮。 第95页 不是为了寻求刺激,只是俯瞰万家灯火的感觉,很温暖。 这点与好友的分歧,各自都能消化,江意映不玩,她也不强求,摆摆手道:“一会儿射击项目门口汇合。” 江意映双手合十沖她摇了摇,感谢她的理解。 摩天轮项目没什么人,来了就能上。 庄未绸不喜欢同别人一起坐,今天条件允许,她和工作人员商量好,才坐进厢体。 只是刚说好的,庄未绸还没坐稳便又进来一人。 厢体再次摇晃起来。 “不好意思,我想一个人坐……”庄未绸话没说完,便收了声。 进来的人她认识。 如果是她,庄未绸不介意一起。 “您怎么在这里?” 女人几乎同时问:“不愿意同我一起坐?” 刚才工作人员拦了她一下,她说她们认识,对方便放行。 这会儿,她倒是考虑出去,门已被工作人员关闭。 “没有不愿意。”庄未绸忙改口:“我只是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 “您怎么在这儿?”她又问了一遍。 殷却然被她的迟钝气笑:“某人可是答应我,下次见面改口。” 庄未绸:“……” 她被她突然到来的惊喜震慑,把称唿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姐姐怎么来了?”她折中着喊。 “陪朋友来的,她小侄女要玩。”殷却然言简意赅。 谌汋带着小侄女满世界找游乐场玩,她恰好回来荣城,就约了她。 殷却然原本兴致缺缺,之所以出来只是想换换心情,哪知,遇到庄未绸。 她跟着庄未绸一路到了摩天轮,庄未绸都没发现。 要不是她坐在她对面,女孩早将她忘了。 怪不得在记事本里否认她。 思及此,她又朝庄未绸那边瞥了一眼。 此时的庄未绸觉得这个理由比她自己想来好接受许多,莫名地松一口气。 只是这个小动作在殷却然看来,就有点挑衅的意味。 “我来,不合适?”她语气温和,但眼神不会骗人,盯着庄未绸一重一重冒寒气。 庄未绸被她孩子气的幼稚模样逗得噗哧一乐,抓紧捂嘴,闷闷地道:“没有的事,就是觉得……” “觉得我这样的,每天应该在办公室里开会批文件,而不是来游乐场耗费光阴。”殷却然挑眉,将她的话自然而然地接过来。 庄未绸被戳穿,赶忙另起话头:“外面的景色真不错!” 殷却然:“……” 今天多云,有短时雷雨大风和强对流天气。 风雨欲来,现在整个天都乌突突的,哪有什么好看的景色? “一会儿还想玩什么?”她不再追究,省得败坏庄未绸出来玩的好心情。 “和我朋友汇合,一起玩射击。” 殷却然想了想,觉得这是个改变形象的好时机:“那我给你们一起,可以吗?” 第49章 遇见你-24 摩天轮的厢体逐渐上升, 速度比殷却然想像得要快。 庄未绸在看外面,殷却然在看她。 前段时间去了i国,和宁家现任家主碰了面。 对方为什么邀请她,她又是为什么去, 彼此心知肚明。 “我没想到, 你会愿意回到你的故土。”对方打亲情牌。 可殷却然自记事起,就在殷家, 受母亲们教诲, 对i国这片“故土”,实在没有感触。 大约是她表现得太过冷淡。 对方又换了切入点:“宁家这些年一直在找你, 但一直被有心人阻挠, 最近才算有眉目。” 这个有心人,殷却然都不用问, 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能让宁家屡次碰壁的,也只有她的母亲们。 “萨威格公墓里头埋的枯骨是谁?”她直接换了话题。 对方有意无意地将祸水往母亲们身上引,殷却然不可能被她三言两语挑拨。 “你的母亲葬在那里。”宁女士没隐瞒。 殷却然乍一听见“母亲”二字,本能地蹙眉。 “生母。”宁女士又补充。 “哪一座?” “入园第四排, 最左边那座。”对方告知后, 又将话题带回来:“你还有个妹妹。” 殷却然不关心什么妹妹,她的认知里, 自己的妹妹只有祝却瑢一个。 和陌生人建立感情连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还有宁如棠,你应该在国内同她打过交道?”对方继续道:“她论辈分是你的堂姐。” 宁家枝繁叶茂,旁支众多, 若要细论, 怕是谁都能沾亲带故。 更离奇的是,宁家不绑定合法伴侣, 大多数孩子来自于试管,也不知道这家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诡秘。 除此之外,根据最近的调查,宁家在全球的产业面很广,其中不乏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殷却然这些年耳濡目染,接受不了原则之外的东西,对宁家没什么好感。 她来这只是为了寻找属于她的那部分真相。 至于认祖归宗,不在她的考虑范畴。 “我的生母……为什么会被葬在萨威格?” 第96页 据她所知,宁家有自己的陵园。 “她背叛了家族,是家族的耻辱。”女人毫不掩饰,转了转小拇指刻有族徽的戒指:“将她安葬,已是宁家给她最后的体面。” 上一代的事,殷却然不欲深究,点点头算是回应。 宁女士这下也看出她的态度。 “我以为,你回宁家之前,已经做好决定。” “什么决定?”殷却然疑惑。 “离开殷家,回到宁家这条正轨来。”宁女士想了想:“况且自从利益方面考虑,宁家的继承权,可不是一个殷家可比。” 女人的形容让殷却然发笑,若不是有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撑着,宁家能积累多少财富还是未知数。 和歷代清清白白赚钱,本本分分做人的殷家确实没有可比性。 “若你回来帮我,我会将自己名下股份的7%赠予你。” 女人似乎很欣赏殷却然,为了让她回来下了血本。 一切都与利益挂钩,殷却然忽然觉得这一趟行程挺没意思的。 她对这个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地方,连好奇都失去。 “我母亲都被赶出去,我更没资格做宁家人。”她委婉道:“多谢您抬爱。” 或许是文化差异,殷却然的拒绝被女人解读为另一种意思。 “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不必混为一谈。”宁女士顿了顿,道:“做我们宁家的继承人,向来靠实力,你母亲曾经是,你也不例外。” 殷却然捕捉到女人言语里的细节,她抬眸,锁定女人两鬓的斑白,问:“我的生母……是您什么人?” 宁女士依旧没什么情绪,谈论自己孩子像是在聊一个外人:“她是我小女儿。” 殷却然震惊于生母与宁家家主的关系,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家主,按血缘应是她的姥姥。 可是刚刚,女人提及妹妹,提及母亲,唯独没提到自己。 到底是多淡漠的亲缘,才能做到这一步。 将自己亲生女儿的尸骨至于荒坟之中,又对祖孙关系只字不提? 就连完全不待见殷家,不待见她的祝却瑢,都不会这么冷漠。 “我这次来,只为确认自己的身世。”殷却然不再兜圈子,直白地告诉女人她的态度:“我早已是殷家人,宁家如何,与我无关。” 女人面色诧异,旋即露出审视的表情。 “看来你回i国之前,还是被蒙在鼓里。” 她拿出一个小盒子推到殷却然面前:“这是你母亲的遗物,拿回去做鑑定。” 殷却然按下疑惑,起身谢过,将盒子谨慎收起。 “你会再回来的。”女人下结论:“有机会去沪城看看,那是你母亲一手经营起来的产业,现在暂由宁如棠管理。” 只是暂时,如果殷却然愿意回来,沪城宁家的产业,会成为殷却然回归的见面礼。 殷却然听懂她的潜台词,却没应。 她又去了趟萨威格公墓,确认生母的位置后,便回了国。 有关殷家的疑问,还留在心底。 她不想听宁女士的一面之词,也不想像从前那样一知半解地过日子。 有关她的身世,母亲们为什么会收养她,又为什么要隐瞒过往,都有待查证。 只是还没想到切入点。 她从小就有点偏执,感兴趣的事物都想做到极致。 中学时翻管理方向的专业书看,看不明白觉都睡不好。 对任何运动娱乐产生兴趣,不拿几个奖都不甘心。 唯二想得过且过的,一个是身世,一个是自己的病。 可如今,真相就在不远处,只要她向前伸手,就能触碰到。 她那偏执劲儿又上来,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宁家不好相与,殷家又有意隐瞒,殷却然有预感,那个真相背后的残酷远超乎她的想像。 理智上放不下,感性上畏葸不前,导致殷却然最近有些烦躁。 这股郁结,直到遇见庄未绸才有所缓解。 可能是因为,人生的几次有限的迷茫,都被庄未绸撞见并开解,意识里形成了习惯。 具体原因,殷却然不欲深究,眼下,她只想让女孩帮她出出主意。 可对着庄未绸,殷却然又跑了神。 “喜欢摩天轮?” 庄未绸大方承认:“喜欢,站得高看得远,心境都会变得开阔。” “不觉得空吗?”殷却然顺着她的话问。 “不会。”庄未绸指指下面:“人世间的烟火气,在脚下,也在心里。” 女人没看她指引的方向,只将她细细地望着,思考她语中的深意。 庄未绸继续专注于远处的风景。 她余光一直在女人身上,只是不好意思与女人对视罢了。 看着女人,庄未绸总会有些性急的念头窜上来,扰乱心跳的频率,让她的理智不復存在。 “姐姐也喜欢摩天轮吗?” 殷却然思路断开,道:“没有,第一次坐。” “第一次?” “对,看你上来,我便跟过来了。” 女人不经意间的表露,让庄未绸觉得自己的理智丢在地面上,而她的心,被抛入云端,飞过摩天轮的最顶端。 第97页 “那姐姐喜欢我唔……” 话到嘴边,庄未绸觉得不妥,赶紧收了音。 一个不防,咬了自己的舌头。 女人瞧她捂着嘴有些痛苦的模样,主动关心:“哪不舒服?” 庄未绸缓过那阵疼,手放下来,微微张口,深深吸气,半晌,才回:“咬舌头了。” 殷却然:“……” 女人笑意爬上眉目,被庄未绸逮个正着。 “你笑什么?”她有些恼。 殷却然总不好说实话,只得用庄未绸那招:“今天天气挺不错的。” 庄未绸:“……” “小时候没来过游乐场。”殷却然多解释一句:“一是身体原因,母亲们不让来,二是对这里没兴趣。小瑢倒是常来。” 她刚刚没听清,以为庄未绸问的是“那你随我来……” 联繫前句,殷却然判断,女孩的问题应该是:那你随我来坐摩天轮,是为了什么? 女孩点点头,这事算是揭过。 摩天轮渐渐攀顶。 殷却然言归正传:“小庄,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你问。”刚才被打趣,庄未绸倒是放下了一些矜持,可以尝试抛弃敬语。 “如果你考试里遇到了一些难题,这题出得有些超纲,答对了不得分,答错了倒扣分,你会怎么办?” 庄未绸思考片刻,答:“为了成绩,我选择不答。” 她还想要奖学金,不想做风险这么高的题目。 女人垂下长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庄未绸话锋一转,有些俏皮:“我会把题目记下来,等交了卷再回去慢慢做。” “你有兴趣?”女人震惊一瞬,随即问她。 “有啊。”庄未绸停了两秒,道出原因:“留个疑问在心里,我会有点睡不着觉。” 女人眼底冱寒散尽,浮上一片朗朗晴空。 “你说得对。” 她舒怀,庄未绸也高兴,随着她展颜。 走下摩天轮,两人直奔射击场。 这里的射击项目分为静态和动态两种。 静态的就是对着靶子射击,动态的则加上卡丁车。 江意映还没到,应该是又去坐了一轮刺激项目。 两人干等也是无趣。 庄未绸让女人挑一项,边等边玩。 殷却然心里轻松,自然没拘着,指了指赛车场:“这个更有意思。” 上车前,她问:“你自己一辆,还是与我一起?” 庄未绸不明所以。 殷却然指了指入口屏幕上,最高的射击评定分数记录。 据说打破记录的,可以获得游乐场定制玩偶一个。 “跟我一辆,你能收穫一个玩具。”殷却然语气里有诱哄的成分,眉目间却勾起一道张扬的弧度。 第50章 想念你-26 庄未绸的热搜稳居榜一, 她位居顶流,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挂上话题榜。 更别提这么劲爆的内容。 众人都好奇能让这位顶流惦记了这么多年的神秘人到底是谁。 这正是庄未绸想要的,经歷过最近的认错人事件。 她深知,靠一己之力很难寻到那个人。 在话题讨论度最高的时候, 庄未绸本人发了微博承认。 因她亲自回应, 平台的热度再攀新高,伺服器直接出了问题。 好在庄未绸挑了工作日正午的时间, 没给卑微的平台打工人带来加班灾难。 因着话题的热度, 晏新知团队忌惮热度蹭不成还招麻烦,没再提拍摄前到访的事。 有意思的是, 《悬鱼》编剧徐斯年主动站出来, 点赞了庄未绸的微博。 于初原本有些生气庄未绸不与她商量,任性妄为。 但这一场曝光, 没影响刚定下来的戏约合作,对晏新知也谈不上正面得罪。 唯一的变数启鸣,的确趁这时候投了庄未绸的黑料,说她搞剧组恋情。 消息刚上榜, 就被撤下来。 随之而来的, 是启鸣签订的绯闻营销方案。 方案的炒cp套路很全面,还备註了可酌情投放艺人黑料的细节。 内容几乎能对应上近年来每一个启鸣艺人的真假恋情料, 让人细思极恐。 有人质疑,这种内容,艺人就半点不知情? 事实是,这份方案里, 炒cp的甲方都被打了马赛克, 至于启鸣代表,最后签字的只有赵启茗。 为了赚钱, 将自家艺人的名誉搭进去,也就赵启茗能干出这种缺德事。 在启鸣比较出名的几位艺人都在方案里,因为被坑过,心有怀疑,看到这份佐证都愤怒。 没人愿意站出来替脏心老闆说一句。 紧接着,赵启茗的个人感情状况也被送上热搜。 爆料人是赵启茗爱人的闺蜜,几个月前就发过,说赵启茗这些年出轨成性,还逼着爱人一起立恩爱妻妻人设。 没想到现在才被人扒出来。 当时是谁阻碍消息的传播,一想便知。 而赵启茗的老婆,这几个月去过心理医院,面容憔悴。 一直被质疑炒cp的顶流顶着压力承认自己的感情动向。 第98页 看似清白无垢,感情专一的前老闆却是制造公司艺人绯闻的始作俑者,而且私生活混乱。 吃瓜的群众纷纷托住下巴,感慨人设形象都是假的,做人如何真不能凭藉网上的三言两语捕捉。 有关庄未绸的话题,热了几天自然而然地消失,粉丝的注意力都被她曾经被老闆欺压的事情转移。 看她也没曝什么和具体的谁的恋情,那股子她心属别人却不得,还被前东家编排的委屈都化作了维护。 工作没落下,粉丝粘性更强,于初的怨气早就散了。 最生气的莫过于赵启茗,因被庄未绸拉入黑名单,打不通她的电话,只能用陌生号码打过来。 好不容易接通,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庄未绸又说:“我正录着音,赵总,慎言。” 一句话顶得她肺都要炸了。 她没在庄未绸这宣洩出来,用不掉的精力都用来找那个曝光她婚姻遮羞布的黑手。 然后查到了沪城的宁家。 她家虽然在沪城小有名气,但和首富宁家根本没法比,再大的火气也只能自己消化。 她原以为找她不痛快的是禾盛星谌,听到这个调查结果不免懵然。 她……什么时候得罪了宁家这尊大佛? 被人悄悄惦记的宁如昨,此时正给殷却然打视频电话邀功:“姐,这事我办得漂不漂亮?” 风声是她故意泄露给赵启茗,为的就是吓吓她。 对付这种欺软怕硬的恶人,一脚踩下去没意思。 “我这打了她的左脸,再过几天,她肯定要巴巴地送来右脸。” 殷却然露出无奈的表情:“你这趟回国,阖着就是拿赵启茗开涮来了。” 宁如昨在国外长大,又是在弱肉强食的宁家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嗜血的恶劣基因早被激发出来。 “正好国内没人陪我玩,涮涮她打发时间。”她话锋一转:“我为什么回国,姐姐不是最清楚?” 宁家这些年,都没歇了召殷却然回去的心思。 上一代宁家家主执意而为,到现在还抱有幻想。 “可你也知道,我不会回去。”殷却然依旧坚定:“况且,宁女士为什么让我回去,你当真猜不出来?” 宁家现在交给宁如昨打理,宁如昨看似听话,却是阳奉阴违,等宁女士发觉,为时已晚。 宁家各个冷血,只向实力看齐。 宁如昨有强大的领导掌控能力,远超宁女士。 逐渐失去话语权的宁女士不甘心,动了让殷却然回来牵制宁如昨的念头。 虽是亲姐妹,但二人从小成长环境大相迳庭,又是竞争关系,哪可能相安无事。 宁女士不了解殷却然,却清楚宁如昨的性情,不可能才坐上宁家家主的位置,就拱手让人。 “猜得出,宁馨声看重你,借你的压我。”宁如昨在屏幕前伸了个懒腰:“她就这么点伎俩,还能有什么?” “你都知道,还对宁女士的吩咐言听计从?” “我是乐见其成。”宁如昨试图说服她:“宁家的产业,还有不小的部分被宁馨声把控着,很隐秘,我的人动不了。你回来,她肯定得撂这张底牌。” 到时候,她们姐妹二人同心协力,把宁家的产业都吃干净,是早晚的事。 殷却然前段时间出差,顺便去了趟i国,不得不承认,宁女士给出的条件和宁如昨考虑的差不离。 “姐,我很听话的,不像祝却瑢,笨不说还拖你后腿。”宁如昨张开手掌对她保证:“你要是回宁家掌事,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因为母亲的缘故,她的中文学得很好,也因为母亲,她在这吃人不吐骨的宁家,保留了最后一丝良善。 母亲教会她,人的世界里,不是只有竞争和输赢。 母亲临终前说,不要做你祖母那样的人,也不要像她。 像祖母,那便只是一个维持宁家运转的机器,像母亲,一生被别人欺负,没有还手之力。 宁如昨听母亲的话,她只做自己。 殷却然还没来及说什么,祝却瑢在屏幕里冒出头。 “我怎么笨了?” “我怎么拖后腿了!?” “你别浪费口舌,我姐不跟你走!!” 宁如昨轻嗤一声,没搭理祝却瑢:“姐,我回去之前,你随时可以改主意……” 她还没说完,视频便被恼怒的祝二小姐挂了。 京城,殷却然看看黑下去的屏幕,又转而瞧瞧祝却瑢,她什么都没说,就叫祝却瑢觉得理亏。 她蹲下身,手搭在殷却然的腕子上:“姐……” 当年她迫不得已,还是签了殷却然给她的股份让渡合同。现在,殷却然若想走,她拦不住她。 用亲情打动殷却然更不可能,宁如昨与殷却然相处几日,就敢承诺做一个好妹妹。 行动上先不说,至少嘴甜。 而她……惹殷却然生许多年的气,做的混帐事多到两只手数不清楚。 “你……”她欲言又止。 和姐姐拌嘴习惯了,好话也不会好好说。 你别走行不行? 她话到嘴边,就变了味道:“你别信宁如昨一片之词。” 第99页 笨死得了! 她更不知所措,将头埋在殷却然的臂弯处。 殷却然本来也没同她计较,见她示弱,心里软得一塌煳涂。揉揉她的头:“我不去。” “姐。”祝却瑢带着鼻音,头没抬起来:“之前研究上的突破,可能是宁如昨帮我。” 她从知晓殷却然的病后,便致力于做医疗技术研究的创新,但她入行短,即便有足够的财力支持,自己也努力,都不能在短期达到成就。 宁如昨带来的团队和技术,于她而言太珍贵。 “可我还是不能让你跟她走。” 一是因为殷却然的病不能再出什么变数。 二是因为她的私心。 她想对殷却然好一点,把之前三十年没做好的都补给姐姐。 况且,殷却然一直瞒着,宁如昨却不会惯着她。 昨晚,她收到了宁如昨的邮件,揭开有关于她母亲们和殷却然的过往。 算起来,的确是她家不守承诺,委屈了殷却然。 偏偏她不识好歹,将对母亲们的怨恨都转嫁给姐姐。 思虑间,祝却瑢又改了主意。 “姐。”她眼圈泛着红,吸了吸鼻子道:“你要是想回去,我也支持你,但是有条件。” 殷却然挑眉:“什么条件?” “股权,殷家的,祝家的,你再收回去。”祝却瑢怕她误会,又补上解释:“无论你在哪儿,殷家和祝家都是你的后盾。” 殷却然望她半晌,倏而笑开:“长本事了啊,学会威胁人了。” “我没有……” 祝却瑢欲解释,却被殷却然捉住手臂拽起来。 “你和小庄都在这儿,我能去哪儿?” 祝却瑢思索片刻,主动道歉:“姐,当年的事是我不对,以后我改!” 殷却然见惯了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受不了她这么恭顺:“行了,以后有我呢,你做自己喜欢的就行。” “哦对了,姐。” 祝却瑢端起一边的茶杯给姐姐,想起一件与殷却然关系匪浅的事。 “庄未绸现在天天找你,店门口都挂寻人启事了,我偷偷去看过一眼。” 殷却然接过她递来的水:“嗯,她要是向你问起,你继续替我瞒着。” “还瞒着啊?”祝却瑢不理解:“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实情呢?” 殷却然抿了口水,未答。 祝却瑢明白,但凡姐姐不想说,所有人都拿她没办法。 “她之前问我,你是不是只有我一个妹妹。”她只得把自己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告诉殷却然:“现在你有两个了……嗯,估计她也不会将你和当初的你联繫到一块儿。” 祝却瑢说得实在有些拗口,殷却然还没说什么,她自己把自己绕晕了。 “总之,庄未绸现在突然公开寻你,应该是与我说错话有关。” 殷却然应了一声,没怪她:“明天我同你回荣城。” 到了荣城,殷却然便和妹妹分开,直奔咖啡店。 门口如祝却瑢所言,贴了一张显眼的寻人启事。 殷却然没急着进去,拄着手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记事本送到庄未绸手里,到底有没有开始记录,殷却然并不能探知。 若是叫卓妍去问显得太过刻意,她只能靠自己的感觉。 如今,寻人启事一出,她心里算踏实不少。 那些来自于庄未绸的记录,她自己誊抄过一份,里面的内容早已烂熟于心。 庄未绸当年,写在记事本里的,有关于她的喜好,对应的就是现在这个时间段吧? 思绪逐渐飘远时,咖啡店的门被推开。 正想着的姑娘从里面走出,见到她足足愣了两秒,随即疏离地打招唿:“殷总。” 第51章 想念你-27 殷却然不喜欢她这么冷冷清清唤她“殷总”。 如果可以, 她还想听小庄娇矜地喊她一声“姐姐”。 可现在,连庄未绸对她用敬称,她都不方便提醒,担心庄未绸联想。 在过去不能成为既定事实之前, 她只能对过去只字不提。 是从什么时候确认, 那个记事本上的内容关联未来呢? 具体的时间,殷却然已经记不清, 但她一直有隐隐的感觉。 一件又一件在未来被记录, 却能关联到她当下的事件,串起了殷却然与庄未绸十年因果。 她早就知道本子里的记录者是庄未绸, 却不是她看得见摸得着的那个。 但那时候毕竟不能跨过近十年的时间来到现在。 走的每一步, 都谨慎。 即便到了现在,殷却然也有许多顾忌。 当年与庄未绸相处的一点一滴还歷歷在目, 记事本曾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却也成为了她与庄未绸牵绊的媒介。 假如没有记事本,假如,她现在就告诉庄未绸真相。 十年前的事物随之改变, 她和庄未绸之间, 连相识都成为未知数。 那她们再见的现实,会不会因那个时间段的改变而崩塌? 在把记事本交给庄未绸之前, 她用陌生人的语气提点曾经的自己,就像自己曾经经歷过的那样。 只是经年已过,她也体会到自己提点当初时的另一份考量。 第100页 她想知道,过去, 会不会影响现在。 试探后, 记事本的首页在她眼皮子底下化作齑粉的那一刻,她的行动便被多套上一把枷锁。 她不敢赌。 赌她与庄未绸的过去。 赌她们好不容易寻得一丝可能的未来。 那种她将她放在心上, 却无法靠近一步的体会,她已不想再有。 她这一辈子的私心都在祝却瑢和庄未绸身上。 过去的她不想去执着,可未来,她想走到小庄身边。 至于有意隐瞒的过去,等一个不再影响过往的契机,她会同庄未绸说明。 压下思绪,殷却然露出一抹笑,同店门口的人打招唿。 “要出去?” 庄未绸现在看到她,还是会有那种可怕的熟悉感,她定定神,道:“嗯,与朋友有约。” 女人微微颔首,侧开身,给庄未绸让了位置。 庄未绸张张口,又闭上。 殷却然说过要追求她,可做的事都很有分寸,连个让庄未绸借题发挥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像殷却然这样的人,心思敏锐细腻,寻人启事贴在人人都能看得到的位置,有关庄未绸的消息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有些话,庄未绸即便不提,相信殷总也能懂。 但对方毕竟帮过她不少忙,在感情上划清界限,不代表她不知感恩。 “卓妍。”她对店内喊了一声,等卓妍走近,她继续:“和店里其她人员说一声,以后殷总来,包厢照用,一切免单。” 包括“随便”。 吩咐完,她回身对殷却然礼貌地道:“先失陪,殷总。” 江意映要写个剧本,里面的主人公之一有射击的技能,她找不到灵感,约了庄未绸一起去射击场放松。 庄未绸本来就对射击感兴趣,之前演过一部警匪剧,也练过一阵子。 她到的时候,江意映已经穿戴好,对她兴奋地挥挥手。 “你确定是来这里找灵感?”庄未绸好笑地看她。 好友分明是玩心起来,随意找个藉口罢了。 “隔行如隔山!”江意映嘴硬:“你不明白做我们这行的,灵感有多重要。” 庄未绸笑笑,不揭穿她,自己坐到一旁的休息去整理护目镜和耳塞。 神思不知不觉开小差,想起当初在游乐场,那个人一手握着玩具枪,另一手把持着赛车的方向盘,每一个移动靶都打出高分的场景。 游戏结束,她将赢得的定制玩偶递给她,语气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怎么样?” 平日里端肃稳重的女人,对庄未绸露出少年稚气的一面,让庄未绸对她的了解更多一些。 事事稳妥的人,其实也有鲜活恣意的一面。 那时候,应该夸一夸她的。 矜严清贵之中,保留人性中的热烈鲜活。 正是这样的反差,让人更加放不下。 可惜庄未绸嘴笨,她心跳砰砰的,耳朵和脑子里都像塞了棉花,蒙蒙一片。 明明只是坐在副驾驶,但经歷了紧张的游戏时刻,她的唿吸比殷却然还乱。 最后,她答非所问:“这时候才觉得,你和祝却瑢是亲姐妹。” 不再有那样遥远的距离感,让她的肖想更进一步。 “又瞎想什么呢?”江意映举着瓶装水,拍拍她。 庄未绸回神,“没想。” “哦?”江意映被她这回答勾起好奇:“没想……谁?” 庄未绸瞥她一眼,正要起身,又被江意映按住。 “就这么放不下人家?” 寻人启事在店门口挂着,庄未绸的执念有多深,这一刻,初见分晓。 “原本打算放下。” 五年前失去联繫,到宣布与启鸣娱乐解约,庄未绸一度放弃过。 只是不甘心。 后来将殷却然错认,执念捲土重来,比她想像得还要声势浩大。 “那殷总……你打算怎么办?”江意映又问,同时抬手指了指身后。 庄未绸回头,正见殷却然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刚道别没多久,再见面实属意料之外,但面前的姑娘有些误会,眸子里的光渐渐沉下来。 去咖啡店是为了见庄未绸,她离开后,殷却然意兴阑珊,喝了杯耶加雪菲便告辞。 射击场事先订好,她有自己的vip客户私人包厢,换了身衣服收拾好,便径直来射击场。 鲜艷的玫红色运动套装,衬得她的皮肤皙白如脂玉,护目镜下,一双浅淡的眸子沉简从容。 江意映下意识绷直身体,伸出手,“殷总好。” 像个下属和上司打招唿。 殷却然唇边是得体的微笑,与江意映短暂交握:“你们也来玩?” 温和面目下,气场消弭,江意映跟着放松下来。 短暂几句寒暄,庄未绸没搭腔。 殷却然余光注意着她的举动,知道她误会自己跟踪,没急着解释。 她先一步回到射击场地,举手枪对着靶子试射几发。 她做什么事都有把握,目的性强,但到了庄未绸这里,总会失去一贯的自我。 庄未绸那一张明目张胆的寻人启事,不仅阻住了别有所图的合作对象,也在无形中阻止她。 第101页 她能预料到,假如她再做出什么追求的举动,直爽的女孩一定会明确拒绝她。 连相处的机会都不会有。 可是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殷却然的风格。 她放下枪,对站在她身旁射击位的女孩道:“要不要比一场?” 庄未绸短暂发愣,记忆又被扯远,那次在游乐场,女人站在静态靶前,也对她问过同样的问题。 她没应,而是央着那人教她。 理由是不想把那人送的玩偶又输还回去。 很拙劣的藉口。 可那个人又不是殷却然。 庄未绸指腹蹭了蹭气手枪的枪身,缓缓道:“好啊。” “下点赌注?”殷却然徵求她意见。 得到女孩肯定的答覆,殷却然抬手叫服务人员来。 “准备一扎西瓜汁,一扎苦瓜汁。”她停顿片刻,补充:“常温。” 射击场内冷气开得很足,不宜贪凉。 等她吩咐完,庄未绸才问:“输了只喝苦瓜汁?” 她答应赌,是有话想找机会对殷总说。 “每两枪清算一次成绩,赢家问输家一个问题,输家必须如实回答,答不了再喝苦瓜汁。” 殷却然若有似无地弯了下唇角:“好。” 两人先后分别射了六枪。 算成绩,庄未绸两胜一负,战果不错。 她的射击专门找老师学习过,水平不是上学那时可比。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回到休息区。 “你先问。”殷却然示意。 庄未绸倒了杯苦瓜汁出来,“殷总之前说的喜欢,是作为粉丝的欣赏,还是有其她暧昧的含义?” 她如此直白,不给殷却然任何逃避的机会。 “不止欣赏,也无关暧昧。”殷却然也给自己倒了杯苦瓜汁,“是认定一个人的喜欢。” 她早过了扪心自问的阶段。 话音未落,庄未绸一杯苦瓜汁便入了喉。 殷却然这才恍悟她倒苦瓜汁的含义,眸子里有涡旋起,被鸦睫遮挡住,又沉寂下来。 她收起唇角弧度,刻意收敛的气场不自觉释放,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原本要走过去同她们汇合的江意映,脚步一拐,就挪到别处。 总感觉那桌剑拨弩张,她还是不要过去当炮灰了。 殷却然没管江意映这边,她手指还捏着口杯,语气听不出喜怒:“继续。” 庄未绸没谦让:“您之前说的追求,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喜欢也有放在心里和表现出来的。 后者,目的明显,庄未绸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做出回应,而不是在对方若有似无的示好中被动接受。 她不喜欢拖泥带水。 “小庄,我对感情很认真,不存在欺瞒的情况。”殷却然直视她的眼:“追求也是。” 她在别的地方碍于记事本不能直言,但感情上,她从来都真诚。 可对面的姑娘没能听出她的语中意,一杯苦瓜汁又下肚。 殷却然被气笑。 都到了这个份上,她怎么能不懂她的意思。 她什么都没说,却已经明明确确地拒绝了她。 庄未绸目的达到,人也松弛下来,背嵴靠在椅子上:“您的问题是什么?” “你心里的那个人,如果确定再也找不到,你能不能放下?” 殷却然眸中的漩涡有些深,叫人无法探知她的情绪。 她有些后悔,重拾那只旧手机,一时冲动回了庄未绸消息。 如果她继续保持一贯的沉默,也许庄未绸对过往存有心结,但可以及时抽身。 在刚刚来射击场的路上,她思考了对策。 想要庄未绸放弃执念太难,将r那个人从现实里抹去,倒是容易许多。 r不在,庄未绸自然会向前看。 左右她只是以另一种形式陪在庄未绸身边,等一切明朗,她再向庄未绸坦白。 女孩没考虑过这样的情况,足足沉默了十几秒,旋即竖起满身的戒备。 “殷总,她是我的私事。” 殷却然从未听过庄未绸用这么冷凝的语气说话,大概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能不能放下,要靠时间来检验,我的人生阅歷,还不能够支撑我回答您的问题。” 庄未绸心中的恐慌难压,她想起之前通过网络查殷却然时,那寥寥数语。 殷却然这样的背景,要是想阻止她找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而那个人,也没有出现的打算。 “我与她,您与我,这是两码事。” 庄未绸又端起一杯苦瓜汁,手竟然有些抖,她扶住自己定了定神。 “我只知道,这辈子见不到她,我会很遗憾。” 苦瓜汁没到嘴,被殷却然按了下来。 她将手里的西瓜汁换给庄未绸,柔声开口:“我尊重你的隐私,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你……别怕我。” 她之所以在做决定前问庄未绸,也是想要判断庄未绸能不能承受。 在对待庄未绸这里,她唯一的原则就是庄未绸不能受伤。 其余的都可以让步,包括她自己的欲求。 在过往里,她已辜负她太多。 第102页 “射击场,在你来之前,我已经预约,不是跟踪你。” 她又解释,只觉得今天前所未有的挫败。 可是庄未绸本来就不了解现在的她,质疑她也是理所应当。 何必强迫庄未绸短时间内接受呢?小庄放不下,那她等就是了。 是她太急躁。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庄未绸还没缓过来,白着脸摇头。 “别再喝苦瓜汁,喝多伤胃。”殷却然叮嘱她。 多说无益。 只是有些事,她不愿意像从前那样,什么都放在心里,那样只会将庄未绸越推越远。 射击场又响了六枪,比之前的射击要快很多。 女人没看结果,放下气手枪,对江意映点头示意,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手杖离开。 等女人离开,江意映行至庄未绸座位前,关心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庄未绸心有余悸,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其实她不说,作为多年好友,江意映也猜到几分。 “殷总那个气场,也就你敢跟她对峙,还能让她鎩羽而归。” 其实殷却然的气场,多数时候,庄未绸是感觉不到的,今天殷却然明显有情绪波动,那一瞬间,庄未绸硬着头皮顶下来。 她需要缓一缓情绪,遂站起身,走回射击场。 只是看到殷却然临走时留下的靶数,忽而怔住。 这个成绩,即便庄未绸发挥超常也赶不上,而刚刚……殷却然却让她赢了四枪。 第52章 想念你-28 解决了与殷却然之间的纠缠, 庄未绸却并未觉得轻松。 潜意识里还是将殷却然和那个人关联到一起,不随她的意志而转移。 她脑子里反覆循环射击场的场景。 然后发现殷却然的动作和那个人很像。 她忘不了殷却然没犹豫的几枪,和印象里那个打移动靶时意气风发的人几乎重叠。 运筹帷幄,势在必得。 庄未绸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总裁对射击感兴趣, 但打枪的神态气韵与那个人如此相似的, 只有殷却然。 专业的演员去模仿,也许可以以假乱真, 但庄未绸以自己的角度, 找不出殷却然的“瑕疵”。 况且,殷却然不是演员。 除此之外, 还在与现实对抗的, 是庄未绸自己的心。 她和殷却然认识不算久,更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但感性总是不讲道理。 恐惧过后, 庄未绸再去回忆殷却然对她解释的场景,竟然会觉得心疼。 江意映看她消沉,以为殷却然说了什么威胁她的话。 “殷总是不是追求不成,打算找你麻烦?” 久居高位的人, 被人捧惯了, 强取豪夺都是小伎俩。 “你已经签给禾盛星谌,绸绸, 一个启鸣就让你难这么多年,防人之心不可无,实在不行,我……” 庄未绸赶紧打断她的脑补:“殷总没为难我。” 殷却然那么聪明, 怎么会不知道她打赌的目的是什么? 她胜券在握, 可最后还是让她赢。 那之后,殷却然尊重她的决定, 没再联繫她。 可庄未绸的心却更乱了。 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对她说声抱歉的。 她胜之不武,却在感情上将殷却然逼入绝境。 寻人的步伐逐渐慢了下来,记事本里,因为庄未绸的混乱,有关那个人的信息没再记录更多。 她自己迷茫,江意映也没多问,只提醒道:“绸绸,别因囿于过往,错失现在能够把握住的幸福。” 庄未绸想不通,将那个人的事暂且放在一旁。 眼见“whape”大秀将至,她作为大中华区的代言人受邀参加,还有《悬鱼》的围读。 工作逐渐填满,让她不至于再无所事事。 于初抽时间来咖啡店和她核对最近的行程,也把前段时间热搜的事与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未绸,圈子里不乏背景深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原则为先,但也没必要树敌。” 娱乐圈就这么大,一个个为项目为利益促成合作,人得罪多了,以后处处都是坑。 一个赵启茗,还能有禾盛星谌顶着,太多,谌汋也罩不住。 “上次是我一时上头,语气不好,但希望你给我,给我们之间一份信任。”经纪人推心置腹:“未绸,我从业十年有余,还不至于为了短浅的利益,把自己的艺人卖了。” 庄未绸明白,也退一步:“于姐,是我冲动,应该提前报备,下次不会了。” 于初也听出她妥协背后的执拗,无奈笑笑:“你啊……” “对了。”她招唿刘晓帮她做杯咖啡,步入正题:“你和沪城宁家熟吗?” 庄未绸否认。 她虽然在启鸣多年,却没同沪城的资本圈有任何交集。 “宁家怎么了?” “这次网上有关赵总的消息,是宁家爆的料。”于初解释:“但据我打听,宁家和赵家没有过节。” 选在这么特殊的日子爆料,只能传达出一个讯息。 宁家支持庄未绸。 短短几个月,就得到沪城首富的支持,还有殷家和谌汋给她兜底,庄未绸都能在娱乐圈横着走。 第103页 “晏新知团队知难而退,怕是也有对宁家的忌惮。” 都是在沪城有名有姓的家族,彼此还有生意往来,宁家的态度摆在那儿,晏家不可能不给面子。 “宁家的支持……应该与殷总有关。”庄未绸冷静分析。 她见于初困惑,又补充:“沪城电视节,您忘了?” 于初一拍脑门:“哦,宁总是殷总妹妹。” 闻言,庄未绸心头一涩。 她那时候上热搜,殷却然想必也看得清清楚楚,但她还是选择帮她。 她这么多年,也被人追过几回,知难而退的占大多数。 少数被她驳了面子,也就没了下文。 更有甚者,觉得她假清高,阴阳怪气也不是没有。 喜欢一个人,冲动大于在乎,没有时间的沉淀,到底是浅薄。 可殷却然对她不一样,或许,正是这份不一样,才在庄未绸心里留下波澜。 “不过这事,没牵扯到殷总。”于初又道:“宁总一个人承了下来。” 庄未绸点点头。 她明白于初的意思,得找机会答谢宁总。 “正巧,宁总是《悬鱼》的贊助商,等开机,我们得同宁总好好表达感谢。”于初向她透露。 一座城市的资本抱团合情合理,既然不是为她投资,庄未绸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其实就算为了她投资,庄未绸也不担心对方亏本,投资有的赚,她不算辜负人家的信任。 只有殷却然不一样。 于经纪不知道她的心思转到哪里,又叮嘱她几句,多是怎么与这些资本打交道有关。 不管庄未绸听没听进去,态度上至少不错。 最后,于初与她之前的那点不愉快彻底翻篇。 “你也别有心理负担,有资本看好你,这是好事。” 她临走前,怕庄未绸多想,还开导她。 “我知道。”庄未绸真心地向于初表示感谢:“您最近为我的事操劳,辛苦了。” 谁都爱听好话,于初表面没什么,心里挺受用。 只是经纪人准备半天,不及宁总来咖啡店突然袭击。 包厢内,庄未绸也对她的造访表示不解。 “很意外?”宁如昨不按套路出牌,却未觉得有何不妥:“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对你印象很深。” 庄未绸伸出手,礼节性地握了一下:“之前在沪城,有幸见过宁总。” 这样的话多数是客套,没想到宁如昨来了兴致:“哦?什么时候?” “沪城电视节。”庄未绸实话实说,却没提殷却然。 宁如昨喊殷却然那一幕,在她脑子里过了几遍,很清晰。 面对落落大方,不端架子也不假意讨好的明星,宁如昨好感上升。 “难怪我姐对你上心。” 她没提她姐具体是谁,庄未绸竟也没问。 心照不宣。 殷却然在电视节上特意去找庄未绸,宁如昨清楚,私下也对庄未绸有些了解。 沪城电视节的角色报名,以及前段时间看庄未绸上热搜,她心血来潮帮了庄未绸一把,纯粹是看在殷却然的面子上。 但现在,她倒是对庄未绸本人产生兴趣。 她以为庄未绸会问起她姐的事,然而庄未绸面上的笑意却淡了,神色更加疏离。 “宁总要喝什么?”她手机扫码,调出点单页面。 自开咖啡店以来,她每笔帐都算得清楚。 即便是自己,也按照菜单下单。 不止是为了记帐清楚,还有潜意识的规行矩步。 好友,或者经纪人,助理来,都是她请客。 唯一例外的是殷却然。 从她接管这家店,殷却然的消费便没算在帐面上。 后来更是和店员打了招唿。 放低原则背后是什么心理,庄未绸没来及深究。 如今,殷却然的妹妹都坐在她面前,殷却然本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姐喝什么,我就喝什么。”宁如昨随意道。 庄未绸回神,利落拒绝:“抱歉,那个不对外售。” “随便”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专属,后来殷却然来,庄未绸才愿意割爱。 对宁如昨,即便她是殷却然的亲妹妹,庄未绸也不会破例。 宁如昨没被她的拒绝惹恼,反而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 “你这人……还挺有趣的。” 她没再提自己喝什么,庄未绸便按照自己的想法随意给她点了杯,顺便带了份店里新出的甜品。 也算礼貌。 餐点上齐,宁如昨没急着用,一边搅动刚放了双倍燕麦奶的咖啡,一边道:“你知道为什么要来找你么?” 庄未绸自然不清楚。 《悬鱼》还没开机。她们之间似乎没有交流的必要。 宁如昨眸光一闪,将庄未绸的心事看透:“和徐斯年那部戏没关系。” 庄未绸没接话,安静地等她的下文。 “我姐不准备跟我回i国,但我还是希望有人能劝劝她。”宁如昨顿了顿,在庄未绸疑惑的表情下继续:“你是唯一能说动她的人。” 她手指在桌边点了点,目光直直地落在庄未绸身上,与之对视:“条件你可以提,除此之外,你在国外的戏约和其她资源,我给你安排。” 第104页 国内和国外的影视文化有一定的壁垒,想要走出国门,没有那么容易。 不止是演技上提升就能轻易达到,还需要可遇不可求的契机。 然而今天,宁如昨将这个可遇不可求,摆在庄未绸面前。 的确有诱惑力,然而庄未绸没将这诱惑放在心上。 “谢谢您的好意。”她不卑不亢:“但是殷总的决定,我无权干涉。” “为什么不试试?”宁如昨当她不自信:“别低估你在我姐心中的分量。” “没低估。”庄未绸听她口音,考虑她在语言表达上可能有些生疏,选择更直白一点:“只是尊重殷总的选择。” 宁如昨抿了口咖啡,幽幽地望向她:“我以为礼尚往来,是你们为人处事之道。” 她不像之前那么随性,身上的威压逐渐释放出来。 庄未绸感受到她身上的危险气息,却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动怒:“我们的确讲究礼尚往来,但这份礼怎么给,备礼的说了算。” 宁如昨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答案,顿觉新鲜,她笑意灿然。 “你真有趣。”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说。 只是没一会儿宁如昨的笑容又掉了下来。 “你不会早跟祝却瑢达成共识,才拒绝我吧?” 庄未绸听到熟悉的名字,脑子里有一夕千念:“您说……说谁?” 第53章 想念你-29 她的表情没收住, 被宁如昨瞧得明明白白。 宁如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却并不慌张。 “咦?我好像不小心暴露了什么。” 她对着庄未绸一笑,食指微微伸开,虚虚放在艷丽的唇边。 “那这算你跟我之间的小秘密了, 别跟别人说哦, 我姐也不行。” 庄未绸没料到,在这件事上, 祝却瑢会有骗她的可能。 其实在她的记忆里, r也只有祝却瑢一个妹妹,所以干扰了她的判断。 当祝却瑢给出肯定的答覆, 庄未绸便深信不疑。 她面上几经变换, 没余力做艺人的表情管理。 宁如昨的这句无心之言,几乎证实那个人就是殷却然。 只是她最近在希望和失望里反覆横跳, 着实不敢尽信。 “殷总……”她声音有些干,吞咽一下才继续:“殷总与祝却瑢有什么关系?” “明知故问?”宁如昨挑眉觑她:“我跟我姐什么关系,她跟我姐是什么关系。” 庄未绸模稜两可的答案听多了,第一次如此明朗。 她垂下眸舒一口长气, 唇边的笑意渐渐扩开, 最后,那抹明动延伸至杏眸中。 “谢谢!” 宁如昨眼尾也勾着弧度, 对着庄未绸展开手掌:“所以,保密的事?” “成交!”庄未绸很爽快,与她击掌。 “祝却瑢瞒你,八成是为了你们常说的面子。”宁如昨替殷却然解释:“但我姐, 一定有她的原因。” 她们宁家向来尊强者为大。 她深受薰陶, 自是也有慕强的性格。 宁如昨至今忘不了,殷却然在她继任宁家家主前, 对她的几句点拨。 受益匪浅。 除此之外,也有血缘上的亲近。 虽然一个养在殷家,一个沉浮于宁家,但她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维护殷却然,是宁如昨的本能。 “之前赵启茗的热搜,算是宁家给你的见面礼。”宁如昨开出条件:“你若是能保守秘密,我再送你一份答谢礼。” 庄未绸婉拒:“谢谢,但我保守秘密不是为您。” “哦?”宁如昨做倾听状。 “这就像是解题。” 庄未绸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眉眼,在其中竟找到了与当年的r相似的痕迹。 那是祝却瑢身上没有的,也是殷却然身上逐渐淡化的。 她倏而愣住,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 宁如昨等了一会儿,见庄未绸卡壳,将话尝试替她接上。 “你有了正确答案,想自己推导过程?” “嗯。”庄未绸应声,神思却没缓过来,还在宁如昨的面目上打转。 “那你慢慢解题。”时间差不多,宁如昨起身:“哪天愿意帮我劝劝我姐,兴许我能再给你提供一些解题思路。” 庄未绸多日沉闷的心豁然开朗,随着宁如昨一起出包间:“我送您。” 宁如昨到了店门口,又停住脚步:“以我和我姐的关系,可不可以尝尝那个‘不外售’了?” 庄未绸沉了两秒,微笑着摇头:“抱歉。” 那是她的私心,与宁如昨和那个人的关系无关。 宁如昨心领神会,没再计较,带着门口的助手和保镖告辞。 等人走后,庄未绸从包里拿出记事本,几次提笔又放下。 想要记录的太多,可又不知从哪里开始。 她翻了翻前几页的内容,将殷却然和记忆里的那个人逐渐对应上来,竟找不出丝毫违和。 明明在追忆过往,可脑海里却蹦出那日在射击场殷却然失意却依旧温润的眉眼。 那是威严背后,属于那个人的,最原始的情绪。 第105页 说到底,即便殷却然不是r,她待她也没有一点越界。 是她当时太极端,情绪失控,带着一点不为人知的委屈和怨怼,新仇旧怨都算在殷却然头上,非要在殷却然这里泾渭分明。 若是能回到射击场,若是殷却然还让她两个问题,那她再去多确认一下,是不是就不会做出这么难以挽回的举动? 如今,殷却然被逼到这个份上,协同祝却瑢一块儿骗她,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那个人。 而她又做出划清界限的举动,将殷却然从现实里推远。 关系陷入僵局,庄未绸一时间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记事本上落笔,最终,庄未绸只留下两个对现在的她而言无关紧要的问题。 “whape”的大秀如约而至,庄未绸还是没找到同殷却然破冰的办法。 信息发出去几条,得到的都是再正经不过的答覆。 殷却然如她所愿,退回那个让她不会再多想的位置。对此,庄未绸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心一下子被真相塞得满满当当,又因为二人关系的僵化而空落落的。 殷却然不是想知道消息上网就能搜到的公众人物。 贸然去质问她过往也不合适,经歷过几次质疑与肯定,庄未绸很明白,殷却然一定有苦衷。 这份苦衷,殷却然宁愿再次远离她,也不能道出口。 就像曾经无论如何都不会摘下的口罩。 那时候无论庄未绸多好奇,她都没妥协。 直到彻底失去音讯。 她的固执,庄未绸也深有体会。 所以庄未绸在自己找到真相之前,暂时不会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 万一把殷却然逼得消失,庄未绸更不知该找谁诉苦去。 抑或者,还有个戏剧化的可能。 假如殷却然丢失过记忆呢? 那她问殷却然,怕是也得不到什么结果。 江意映看她开怀几日,又开始纠结,不禁纳闷。 “最近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还是殷总又来纠缠你了?” 这问题歪打正着,戳在庄未绸心上。 “我倒希望她来纠缠我。”庄未绸嘆气,转念又反驳好友:“她从来没纠缠过我。” “之前也不知是谁,在射击场把事儿做得那么绝。”江意映撇嘴。 庄未绸:“……” 射击场的事,江意映事后从庄未绸这里了解细节,对庄未绸感到十分佩服。 可转念一想,这些年庄未绸拒绝别人也是如此,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庄未绸竟然后悔。 之前庄未绸对殷却然有些不同的心思,她倒是作为旁观者窥得一二。 但这份不同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江意映并不清楚。 “寻人启事还留着吗?”她试探着问。 在她看来,庄未绸心里的那个人和殷却然对不上号。 如今热搜都上过,对方又被庄未绸明确拒绝,总不可能再回头。 除非庄未绸自己先做好取捨。 “留着吧。”庄未绸不知道好友的揣测。 寻人启事是她的态度。 总有一天,她想同殷却然把话说开。 江意映曲解她的意思,对着她上下打量,仿似在确认她这个人的真实性。 “怎么?” “绸绸,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的?!”江意映捏捏她的脸:“要么不谈情,要么在心里装两个。你可比我开放多了!” 庄未绸失笑,也去揉好友的脸:“什么啊!”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默契地换了话题。 “今年生日打算怎么过?” 两个人都对过生日没那么讲究。 前几年,庄未绸被工作填满,江意映又忙于闭关创作,彼此对得上的时间少之又少。 偶尔有机会,就以此为藉口聚一下。 闻言,庄未绸眸色一亮,蓦然捉住好友的手臂晃晃:“映映!你可帮了我大忙!” 幸而有江意映提醒,她终于从记忆里淘到一件小事,可以制造再见殷却然的契机。 生日前夕,庄未绸发了一条朋友圈,而后拒绝助理和保镖的陪同,只身一人前往港城。 她没再去什么景点打卡,直奔游艇会。 游艇会内,“whape”的门店已经正式开放,在整个购物区最显眼的位置贴了她的海报。 这是给代言人的待遇。 不知不觉又想到殷却然。 庄未绸不知道,“whape”的gg摆在这里是不是有殷却然的授意。 但她的地盘,有她的巨幅照片,总是给人一种她将她放在心上的错觉。 这些日子以来,庄未绸只顾着找机会见殷却然一面,正式同殷却然道歉,之前殷却然说的喜欢,她不敢深思。 故地重游,殷却然对她说的那些话,又钻进脑海里,让她想抛开都不行。 殷却然就是那个人,那个人喜欢她。 然后……被她拒绝得很彻底。 思及此,庄未绸只觉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是上天垂怜,她希望心软的神能将她那冷冰冰的拒绝忘记,予她重新开始的机会。 停止自作多情,庄未绸拎着包在游艇会内的酒店办理好入住。 第106页 朋友圈,很多人问她情况,庄未绸从头到尾浏览一遍,却一条都没回。 里面没有殷却然的回覆。 其实在情理之中。 只是难免忐忑。 她不知道那个人还记不记得,有一年生日,她曾隐晦许愿,想要以后的生日,都有她陪她过。 那人虽然没答应,却默默履行好几年,直到后来失去联繫。 今年,她选在她的地方过生日,还特意发朋友圈,说想去看海上烟花。 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帮她实现愿望。 像从前那样。 不知不觉到了晚间。 庄未绸揣着那点小心翼翼的希冀,攥了一捆仙女棒,来到观景台。 她一边宽慰自己,只要能看到海上烟花,就证明殷却然看过那条朋友圈,那她便有希望挽回她。 另一头,却恨不得索要更多。 她想殷却然也能来港城。 距离零点还有十几分钟,庄未绸在观景台找好位置,先点了一根仙女棒。 原谅她自欺欺人,燃一根焰火给自己打气。 如果没有海上烟花,仙女棒的火光也足够她驱散失落。 “今年的愿望,我想好了。”庄未绸对着燃放的花火自言自语:“我想我们能重新开始。” 如果殷却然永远不愿意提及过往,那也没什么。 她更在乎有她在的以后。 暮色深深,海风阵阵,捲起海边特有的腥咸。 庄未绸穿了一件轻薄的吊带扎染棉麻裙,裙子上的湛蓝随着风起起伏伏。 她的心跳也跟着起起落落,没个准头。 仙女棒燃了四根,庄未绸便不再点火,她双手背在身后,在心里默默数着分秒。 三。 二。 一。 数到尽头,远处忽而窜出一道火光,随后“砰”地一声在夜空炸开,蓝色的火花坠落深海。 绚烂之中,庄未绸的数已无需再数。 那一声只是开始,而后逐渐密集,在悬月下大片大片地盛开。 庄未绸的眸子里染上璀璨的蓝,她仍背着手,指尖却激动到发颤。 幸好有夜幕遮掩,不仔细瞧瞧不出来。 身后似乎有脚步声响,也可能是庄未绸幻听。 可焰火已给了庄未绸足够的勇气,让她对着远海大声喊了出来。 “殷总!” “殷却然,r。”她復低喃:“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祝我…… 话未尽,便有人对她说:“生日快乐,小庄。” 那嗓音沉定安然,夹着海风的清凉,沁着爆裂又温暖的木质香,一路飘荡至庄未绸的心头。 第54章 想念你-30 庄未绸平復唿吸, 才转身。 来人藕色刺绣款无袖衬衫,腰身扎进同样是刺绣款的半身裙里。 她一手握着白金手杖,握柄处的凤凰纹泛着折碎的光泽,另一手, 却端着碟子, 碟子里有块小小的一人份蛋糕。 那一身竹清松瘦,面上却半明半昧, 将情绪都隐匿在昏暗的光晕里。 庄未绸张了张口, 没能发出声音。 喉间涌上一股压抑多年的干涩。 她曾幻想过无数次与那个人相见的场景。 或惊喜或释然,思绪有万千。 但像这样, 装作不认识, 以另一种身份和面貌打招唿,庄未绸没考虑过。 到口边的一声“姐姐”又咽下去。 庄未绸怕她的直言, 会成为殷却然再次消失在她的世界的理由。 该是开心的。 殷却然还是来了,一如多年前,默默满足她的小心思。 但庄未绸眼前却是一片烟月濛濛,连面前的人影都模煳。 她赶忙低下头, 不想被殷却然瞧见她难以解释的失态。 女人没再进一步, 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我无意打扰你。”她视线也没落在庄未绸身上,像是在对着蛋糕解释:“只是想对你说声生日快乐。” 女人声音依旧柔和, 言语间却隔开了与庄未绸的距离。 “晚上,风大,别吹太久。”她提醒完,便将蛋糕放在一旁的桌上, 准备离开。 庄未绸有许多话想同女人说, 却笨口拙舌,急得音量都提上来:“你别走!” 她千言万语绊住嘴, 行动却敏捷,待回过神来,手已经紧紧攥住女人腰间的衣衫。 殷却然本来走得也不急,腿脚又不灵便,被她这一拽,竟还往回拽了半步。 女人身体的温凉,隔着面料传到庄未绸指尖。 庄未绸眨眨眼,尴尬地松开手:“抱歉。” 被她阻拦,殷却然干脆站定不动,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 只是等了半晌,又等来庄未绸一声讷讷的“对不起”。 “没关系。”殷却然失笑,拄着拐杖打算离开。 小庄的生日,她只为满足她的心愿,并不想惹她不快。 哪知女孩又固执地袭上殷却然的衣角,“我道歉,不是为这个。” 饶是殷却然擅于洞察人心,一时间也没搞清楚庄未绸在想什么。 她没动,好脾气地由她攥着,等寿星组织好语言开口。 海风也来凑热闹,悄咪咪将庄未绸的裙摆吹起,蹭在殷却然的小腿上,麻麻痒痒的。 第107页 “之前在射击场,我说的话欠考虑,你别放在心上。” 殷却然思忖女孩是为了那日的误会过意不去,点点头道:“没事,也是我做法欠妥。” 庄未绸对她不熟悉,误解实属正常。 衣服上的手还是没松。 “那几枪,是你让着我的,我知道。”庄未绸婉转道:“既然不是凭真本事得到,那问题也不作数。” 殷却然没跟上她跳跃的思路,微微侧身望着她。 庄未绸逐渐找到勇气,眉眼中烟月散尽,目光澄澄。 “殷总,我们把过去翻页,重新认识,行吗?” “……” 殷却然望她一会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远处的烟火燃放完,天边恢復黑寂。 庄未绸没得到她的回覆,僵持着不肯走。 殷却然嘆息一声,手朝桌子虚虚一指,示意庄未绸坐下来:“吃蛋糕吗?” 女孩和从前一样,一言不合就拽她衣服,非要在她衣服上留下一团褶皱才罢休。 但她什么都可以妥协,唯独这件事不能答应她。 她可以退回朋友甚至陌生人的位置,却不能将她对她的感情翻页。 庄未绸取下碟子一边扣住的勺子,没急着尝蛋糕,一双杏眸水灵灵地盯着女人看。 “殷总,我还没许愿呢。” 之前的愿望是许给自己听的,但现在殷却然就在她身边,哪里还需要默默许? 还没等殷却然回应,庄未绸便合十双手,银匙夹在拇指处。 她看向殷却然,这一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许愿。 对殷却然,她还有许多疑问没解开。 殷却然的面容似乎与当年有不小的差别,是不是经歷过什么她不知道的危险,不得不改头换面? 殷却然身体一直不大好,腿脚也不便利,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殷却然不愿意承认身份的背后,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联繫的这些年,殷却然……过得好不好? 五年前发生分歧后,为什么就狠下心不理她呢? 而现在,为什么又愿意站在她的面前? 纠结的工夫,殷却然也在看她,就在庄未绸准备张口时,女人的手停在庄未绸的唇边,隔空捂住她的嘴。 “重新认识这种,就别放在愿望里了。” 庄未绸有些失望,问:“为什么?” 殷却然无奈嘆气。 “我知道你不接受我的追求,也不愿意我们有感情上的瓜葛。” “这些……我都尊重你依你。” “但感情上的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小庄,我惦记你很多年了。” “你的重新认识,只摒弃这段时光,而我却要放掉许多年。” “我做不到。” 她一边解释,一边暗自腹诽,这是谁给庄未绸出的馊主意。 庄未绸听着女人对自己的剖白,心里像是倒灌了海水。 耳边笼笼的,周围的声音都不真切,唯有心跳一下一下的,在海里咕噜咕噜冒着泡泡。 怔愣间,殷却然又补充:“如果你觉得为难,我暂且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碍眼。” 这可违背了庄未绸的初衷,她赶忙摆手:“不行不行!” “这样都不行吗?”女人眉心陷出沟壑。 “我不是这个意思……”庄未绸不晓得如何解释。 “那两杯苦瓜汁,不是否定拒绝你,是我……”她突然灵光一闪,拍脑门找藉口:“是我上火,就想喝点苦的!” 殷却然:“……” 越描越黑,庄未绸实在找不到说清楚的方法,只得双手合十,对着蛋糕吐露自己的心声。 “希望殷总身体健康,心胸宽广,不计前嫌,最好记性差一点,把射击场那天的事通通忘记!” 殷却然:“……” 兀自念叨完,庄未绸睁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问:“这个愿望能成真吗?” 女人唇角抽了一下,干巴巴地道:“能。” 得到殷却然的肯定,庄未绸彻底睁开双目,松了一口气。 殷却然托着腮思索片刻,再抬头,眉宇间浸着意味不明的笑:“沪城电视节后,没想到我们又在游艇会见面了,小庄。” 庄未绸也笑,没想到她刚刚叫她忘记,她便真得如她所愿,对射击场的种种讳莫如深。 “很巧,好久不见。”她将蛋糕分成两半,推给殷却然:“殷总要不要一起吃?” 一整块儿蛋糕对庄未绸来说确实有点奢侈,她马上就要进组,基本的身材管理得有。 于是殷却然又喊服务员给她拿了一份餐具,与庄未绸分食。 蛋糕下肚,二人都甜得一本满足。 天色不早,殷却然陪她下了观景台,朝酒店的方向去。 她总是体贴,没深究她为何忽然改了主意。 庄未绸原本打了腹稿,将缘由推给好友,最后却没用上。 至于其她的,今夜已足够美好,庄未绸的贪心适可而止,不敢得寸进尺。 然而这份告诫,到房间门口,又被庄未绸抛诸脑后。 第108页 她仍记得,许多年前,她对那个人生了依赖心,也曾借着生日,跟那个人约定,以后她拍戏几个月泡在剧组,如果那人有空一定要来探班。 那人犹豫后,还是没禁住她的央涣。 可后来,r还是食言。 如今,殷却然就在她跟前,旧事浮上心头,庄未绸很想问她,当年的约定还作不作数。 未曾想,殷却然竟与她想到一起。 “什么时候进组?” “下周围读,大概一周,然后正式拍摄。” “拍戏一切以安全为先。”殷却然叮嘱她:“别为了戏,连身体都不顾。” 庄未绸又被她简简单单几句话带进回忆里,愣了须臾,才应声。 “其她的剧组同事要是仗势欺人,不用委曲求全。” “嗯,我会和于姐商量着处理。” 她早已不是初出茅庐,横冲直撞的职场萌新,圈子里黑的白的,也见过不少,知道怎样才能维护自己的利益,合作共赢。 可女人似乎不是这个意思,她手指在庄未绸额前做出弹一下的姿势。 “不商量也没什么,别让自己吃亏就行。” 庄未绸弯起眉眼,顺着女人的心意应了声“好”。 女人还和从前一样护短,对她无条件偏袒。 在得知真相后,庄未绸才发觉,她曾经那些直觉并非凭空臆断。 抛开皮囊上的区别,殷却然待她,与当年一般无二。 而她也尝试着找回从前的自己,对女人道:“那你要不要来探班?” 殷却然诧异一瞬:“你不介意我去?” 随即,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会去。”她直接改了口:“等我忙过这阵,就去看你。” 庄未绸心满意足,推门进房间:“晚安,殷总。” 殷却然站在门外,对她挥挥手:“晚安,小庄。” 等庄未绸关上门,殷却然才拿手机给祝却瑢发消息。 【你和小庄说我的事了吗?】 电话那头的妹妹一头雾水:【没啊,姐你不是严令禁止么,我哪敢说啊……发生什么了?】 过一会儿,又追来:【是不是宁如昨那个大嘴巴?我觉得她不靠谱!】 殷却然无视她后续的消息,转而给自己特助打电话。 “秦素,之前查小庄的事,有眉目了吗?” 秦素:“正要和您汇报,那个人就在沪城。” “宁家眼皮子底下?”殷却然举着手机轻笑:“好胆识。” 第55章 遇见你-25 江意映到的时候, 庄未绸抱了个超大的玩偶等她。 “这不是破掉园区的射击记录才能得到的非卖品吗?”好友对着那玩偶表示震惊:“你破纪录了?!” 她一直想要都没成功来着。 庄未绸摇摇头,“不是我,是别人赢来送我的。” 她将声音放得很轻,藏着只有她自己清楚的欢喜。 江意映没听进去太多, 双眼放光盯着庄未绸手里的玩偶。 “那个……绸绸, 咱俩商量个事呗。”她搓搓手:“这个玩偶可不可以转送给我?” 庄未绸对玩偶没什么兴趣,但江意映却爱收集这些, 对于这种定制的玩偶更是没什么抵抗力。 只是, 她没想到庄未绸紧紧手中的东西,拒绝道:“这个不行。” 这倒是令江意映诧异。 “你也喜欢这个玩偶?” 庄未绸没瞒着好友, 直白道:“我喜欢送玩偶的人。” 姐姐送她的东西, 她怎么能轻易转送别人呢? 好友瞪大双目,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不是吧绸绸?你因为一个玩偶, 对人家一见钟情?!” 庄未绸:“……” “那人哪儿呢?”江意映四处搜寻。 庄未绸:“……走了。” “长什么样啊?”江意映好奇。 从小到大,喜欢庄未绸的人都不少。 只是庄未绸在这方面开窍晚,拒绝人也不拖泥带水,桃花还没来及开, 就在早春时节被不解风情的庄未绸掐灭在萌芽里。 因此, 能让庄未绸这棵铁树开花,实在稀奇。 “绸绸, 不是我说,你以后是要做明星的人,感情方面还是慎重为好。” 江意映开始碎碎念。 “你现在的每一段感情,都可能成为以后流传在网上的黑歷史……” “万一被有心人传播, 对你没好处啊。” “哦, 对了,要联繫方式了吗?” 庄未绸不知道她是怎么跳转过来的, 无奈道:“你不是要我慎重吗?” “慎重归慎重,可以先接触看看嘛……”江意映还是耐不住八卦的心:“能让我们绸绸动心的人欸!” 庄未绸拖着她走,并强行转移话题:“还玩不玩?不玩回去了!” “玩玩玩!”江意映戳戳她柳亸花娇的小脸,逗她:“绸绸,你这叫什么你知道吗?恼羞成怒!” 庄未绸:“……” 最后,庄未绸贡献了一个甜筒,才堵住好友的嘴。 第109页 玩偶被庄未绸顺利带回家,又跟着庄未绸返校回京,坐在她的床头每天陪她入梦。 庄未绸累了会抱抱它,看到室友和恋人视频会捏捏它,想她的时候会把自己的脸埋在玩偶里。 喜欢的情绪,并没有在不见面的日子里沉淀,反而因为离别酿出更厚重的滋味。 女人这段时间很忙,甜品店光顾得少,微信也是很晚才会回復。 最近一次主动联繫,还是因为老太太执意要去养老院,庄未绸本来想回家同老人再沟通一下,却被老太太拦下来。 “养老院是小祝陪我去的。”老太太劝她:“那里综合条件不错,在院里的多数是我这个岁数的,有共同语言。我先住一个月试试,不行随时可以回家嘛。” 庄未绸无奈,又找老人要了养老院的具体资料,打算仔细研究一下再与老人讨论。 收线后,女人的电话也追了过来。 “抱歉。”她代自己妹妹道:“小祝不了解你的顾虑。” 她想了想,又安抚庄未绸:“养老机构那边已经谈好附加条件,老人有自由出入的权利,住得不舒服可以随时回家。” 经过她的强调,庄未绸这才理解老人口中随时回家的意思,看来女人也从中出了力。 “你家里的东西不用搬,方便老人回去。” 女人做到这个份上,即便庄未绸心中对祝却瑢的行为越界有怨言,此时也说不出什么了。 “姐姐。” “嗯。” 你对别人也这么周到吗? 庄未绸想问,却哑了声。 电话那头的女人陪着她沉默片刻,才道:“今天晚上是你在甜品店值班吗?” “你要过来?”庄未绸语气里有难掩的喜悦。 “现在在荣城机场。”女人解释:“晚上正好到京城,想念你……” 她特意停顿,庄未绸的心跳也随着她的停顿漏掉一拍。 “想念你们店里的甜品了。”女人又将未尽之言补充完全。 庄未绸放掉摒住的唿吸,“晚上我在。” 正巧店里有同事想换班,她挂断电话便答应下来。 晚间,女人如约而至。 庄未绸将打包好的甜品递给她,换来一杯不知道来自哪家店的咖啡。 “这是?” “礼尚往来。”女人言简意赅。 庄未绸莞尔,接过了咖啡:“谢谢。” “尝尝看。”女人语气和风绻绻,带着一点诱哄的味道。 庄未绸没多想,揭开盖试试温度,而后抿了一口。 她也喝过不同的咖啡,但都不是这个味道。 除了咖啡本身的醇厚,还夹着恰到好处的花香和蜂蜜的甘甜。 入口之后,香气便化开在唇齿间。 不得不承认,女人带来的咖啡,就像她的人一样,令人钟意。 “这咖啡叫什么名字?” “耶加雪菲。”少顷,殷却然又解释:“这不是具体咖啡豆的名字,而是一个产地豆子的统称。” 庄未绸听得云里雾里:“那我以后买豆子,和老闆提这个名字可以么?” 殷却然弯着眉目,“也许可以,也许不能。” 这个产地的豆子不少,但质量良莠不齐。 这一款每年产量极低,因为是她最喜欢的味道,许多年前就被母亲们买断,别人想喝也喝不到。 不过相似的也不是没有,殷却然不知道庄未绸能不能尝出区别,所以没把话说绝。 女孩倒没纠结,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是这几个字吗?” 殷却然接过她的手机,将耶加雪菲四个字打上去。 “这么喜欢?”她问得随意,实则心有试探。 记事本许久没内容,昨天却冒出两个莫名奇妙的问题。 ——如果可以,我想用那四枪重新换两个问题。 ——第一个,祝却瑢也是你的亲妹妹么? ——第二个,你第一次喝到耶加雪菲是什么时候,是“随便”还是更早之前? ——是不是比你送给我那一杯还早…… 两个问题都是留给殷却然的,但又不完全。 问题里透露的潜在内容太复杂,甚至包含连殷却然都不清楚的信息。 她想不通,索性带着咖啡来找现实中的庄未绸,尽管现在的庄未绸不能给她答案。 事实上,从女孩的表现看,她的确是第一次接触耶加雪菲,跟什么“随便”没关系。 而这一杯,也确实是殷却然自己送出去的。 那记事本里,殷却然为什么跟r划不上等号? 还有,这事怎么会把小瑢牵扯进来? “很喜欢。”女孩捧着杯子又喝了一口,对着她笑得纯粹:“谢谢。” 殷却然被她的笑感染,心中的那点疑虑暂且抛开,“你喜欢,下次再带给你。” 原本她以为,记事本记录的信息都与她相关,可最近看又不是。 对应那句,殷却然不是r,她思忖,庄未绸似乎将她认成了别人。 抑或者,有什么信息干扰了庄未绸的判断。 殷却然谨记着最初撕掉那页冒出的告诫,暂时没透露自己的身份给现在的庄未绸,可总不免担心,女孩会被有心人骗。 第110页 若是从前,庄未绸怎样都与她无关,可现在,她没办法下狠心不管她。 无意间在女孩身上投入的情绪有些多,现在想抽出,还要适应一下。 殷却然不愿意承认,她对记事本里的否定耿耿于怀。 “姐姐。”庄未绸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来:“你之前的问题,有解题思路了么?” 她见女人呆怔,还当她在为之前的事困扰。 “有。” 殷却然眸光一闪,忽而意识到记事本里,第一个问题的漏洞。 当下的庄未绸一定清楚,祝却瑢是r的妹妹,如假包换,但……知道她身世的人,却会产生质疑。 当年的事,有限的信息都是i国的宁家家主透露,有宁家和殷家作保,外人知道的可能微乎其微。 庄未绸一个学生,不可能比她更早获悉真相。 那只剩下两种可能,一,是她本人透露,二,这事与庄未绸有牵扯。 若是她本人吐露自己身份,那也是先有祝却瑢,后有其她人,难不成是有人冒充她欺骗庄未绸,而这个人却不认祝却瑢?! 仅凭有限的文字去发散思维有些混乱,不如主动出击,以绝后患。 “小庄,我今天来,其实是有两件事想同你说。” 庄未绸纳闷:“什么事?” “这次的事,小瑢做得欠妥,我代她向你道歉。”殷却然没直接强调自己和祝却瑢的关系,而是借着庄未绸祖母的事说:“以后小瑢要是给你添麻烦,你可以直接找我这个姐姐。” 女孩将她的话仔细听进去,轻轻地道了声“好”。 殷却然转而问:“你对宁家有了解吗?” “宁家?”女孩懵然:“哪个宁家?” 殷却然没漏过她的每一寸表情,确信她与宁家没牵扯。 可下一秒,庄未绸的话又将她的结论推翻,在她心中捲起一片劲浪。 “姐姐是想问之前找我麻烦的宁总吗?” “宁总……” 经她提醒,殷却然才勐然意识到,她之前两次从会所带走庄未绸,都与宁如棠有关。 宁如棠……宁家家主口中她的堂姐。 以宁如棠的身份,即便是对庄未绸有什么想法,没必要几次三番为难一个学生。 而上次,也是由于她先强行带走庄未绸,宁如棠才转达那几句话。 宁如棠口中的“别家”,是将她养大的殷家,还是另有所指? 眼前的女孩……又与宁如棠有什么关联? 第56章 遇见你-26 上了大二, 理论知识少了很多,主要为表演基础类课程。 庄未绸初初涉猎表演,很多都是从电影书本里去揣摩的,没有实际操作经验, 入门并不快, 成绩也不尽如人意。 有的同学靠的是天赋,有的同学是靠积累出来的表演经验, 很可惜, 庄未绸都不占。 老师说,她不是没有天赋, 也不是不适合做演员, 而是需要一个开窍的契机。 至于这个契机什么时候才能来,没有人能告诉她。 庄未绸在台词和形体上下了苦功, 跟自己较劲,但还是找不到门路。 正巧罗艺那边有个招群演的项目,庄未绸没考虑太多便报了名。 只是连个试镜考核的机会都没,庄未绸就被刷下来。 事后, 罗艺把她单独叫过去安抚她:“有另一个项目的女六号在招演员, 戏份不少,我推荐了你, 把握住机遇。” 庄未绸没想到她会这么热心,积极地试了戏,剧组那边回復也很快,她选上了。 剧本发给她的时候, 庄未绸还觉得不真实。 拍摄的时间定在寒假, 因为是配角戏份,紧着拍刚好不耽误开学。 顺利得让庄未绸不踏实。 协议签订后, 她就把学习和兼职之外的时间都用来研究剧本,还为她饰演的人物写了万字的人物小传。 精力和热情都用在专业上,以至于庄未绸暂且忽略了感情上的单薄。 算起来,又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女人。 只是每每抱着玩偶的时候,庄未绸会想一想,姐姐这个时间会做什么。 但她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接触的层面也不同。差距横亘在眼前,庄未绸就算想进一步,也迈不开腿。 这段暗恋,还没开始,就因庄未绸自信心不足而埋进不为人知的角落。 室友里谈恋爱的都是同学,无法给庄未绸提供参考。 江意映那段,听说复合没几天又吵架,闹别扭的次数,比庄未绸想念的次数还多。 “我能有什么办法?”好友一点自我反思的态度都没有,“她天天找我茬,我还能惯着她?” 可怜庄未绸一个感情萌新,还要为时不时打电话给她诉苦的江意映出谋划策。 或许有剧本做动力,庄未绸在表演课上也有学习的目标,表现比之前好了许多,也逐渐获得老师的肯定。 清漏频移,转眼就到了假期前。 结束最后一门考试,庄未绸一身轻松,简单收拾行李,就打算过几天直奔影视城去。 老太太那边也打好招唿,这个假期不能陪伴她。 老人倒是看得开,几个月来与养老院的老伙计们相处和谐,正约着一起去旅游。 第111页 “绸绸,我们几个做了些手工编织品在网上卖,小祝也帮忙在国外宣传,生意很不错!” “以后你不用惦记我的花销,我还负担得起,专注在你的学习生活上就行!” 家里老人身体健康,心情愉悦,庄未绸便能放下心忙自己的工作。 临去影视城的前一天,庄未绸在甜品店值班,思来想去,还是给女人发了条信息。 自上次在店里碰面,女人便没再来过,偶尔定甜品,都是秘书和保镖帮她取。 庄未绸问过几回,得到的回答都是“老闆最近忙”。 冷漠又敷衍。 她隐约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惹了姐姐不快,可细想之下,又找不到根结。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晚。 犹记得,女人听她说起宁总后,沉默了许久。 可她和宁总之间的仇怨,有女人亲眼见证,难不成生意场上撞见发生了冲突? 胡思乱想时,消息没发出去。 倒是心心念念的人,将店门打开,缓步走进来。 庄未绸以为自己幻视,眨眨眼反应片刻,才打招唿:“好久不见。” 女人没提前联繫她,约莫也不是为她而来,只是凑巧。 “还没放假吗?” 生疏的语气,压住了庄未绸原本要挂上唇边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见的缘故,庄未绸总觉得,女人待她有些陌生。 “放假了。”她朝女人动作的脚步又收回来,定在吧檯前:“今天是假期前,最后一天值班。” 女人朝庄未绸的方向瞥了一眼,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她找自己熟悉的座位坐下来,一转身,见庄未绸杵在吧檯前没动。 目光碰撞的几秒钟,二人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审视。 殷却然自然而然地收回视线,将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掩盖在口罩之下。 宁家控股的娱乐公司,前段时间投资参与了一部戏的制作。 剧本梗概通过别人牵线送到了她手里。 她跟宁如棠没有任何生意往来,最多在私人宴会上遇见打个招唿。 即便宁家家主告诉她,宁如棠是她的堂姐,殷却然也没将宁家放在心上。 那点稀薄的血缘关系,在殷却然这里,不值一提。 有关她的身世,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已有眉目。 宁家家主宁馨声,的确是她亲缘意义上的祖母。 而她的生母,也的的确确是宁滟慈,那个宁家家主早逝的小女儿。 有了宁家这条线,再去按图索骥,便容易不少。 最近秦素给她汇报的消息显示,殷千璃和祝映如多年来暗中注意宁家,直至出事前不久,还在关注宁家的动态。 这在殷却然的意料之中。 另一条秦素带来的信息才是令殷却然吃惊。 她的母亲们,在生前还去调查过庄未绸已过世的母亲。 殷却然怎么都想不到,上一代死守的秘辛还能牵扯到庄未绸身上,而引她与庄未绸关联的记事本,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 庄家、宁家、殷家之间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而她与庄未绸的相识,到底有没有其她人的推波助澜?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剧本被送到了殷却然的面前。 殷氏集团这些年没涉足过娱乐圈,歷代家主和旁支倒是有些小产业在圈子里发展,只是都是私人生意,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作为殷家的掌权人,殷却然不会过问。 宁家和殷家虽然没交集,但总归能通过一些资本势力了解,这时候送来一本剧本,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剧本是古代修仙背景,讲述的是仙门中不起眼的小徒靠着自己的智慧,联合妖族和魔族,一路过关斩将,统一六界的故事。 故事里,小徒的感情线很复杂,与妖族,魔族都有过露水情缘,可以用跌宕起伏形容。 殷却然翻了半天,眉目间的川字清晰可见,不晓得宁如棠给她送来这么一个狗血的破剧本有什么意义。 阖上剧本时,她倒是对参演的几位主创上了心。 演员表里,庄未绸的名字赫然在列。 女孩饰演一位仙门女修,是门主的女儿,受百般宠爱。 看角色并没有什么特殊,只是简介里称,角色身怀神骨,因无法承载而天生体弱,其为仙门一生殚精竭虑,却在最后遭同门利用惨死,临死前才得知自己身世的秘密,饮恨而终。 设那么一个受累不讨好的配角,为了暗讽谁,殷却然心知肚明,只是她不明白,庄未绸为什么会接。 上一代的事,无论如何都关联不到尚且年幼的庄未绸身上,最多,就是将庄未绸当作一枚棋子。 殷却然有理智,不至于因为前方迷雾重重迁怒一个女孩。 只是庄未绸会主动掺和进来,还是跟两次坑害过她的宁如棠有牵扯,属实在殷却然的意料之外。 原本打算作壁上观,可后来,脚步还是不听使唤来甜品店碰碰运气。 “听说你接了部戏。”殷却然直言不讳:“是真的吗?” 她语气里的质问令庄未绸蹙眉。 “对。”庄未绸还是如实回答:“今晚出发去影视城。” “有人逼你接的,还是你自愿的?”女人追问。 第112页 “我自己面试,过了剧组的试镜。”庄未绸感到莫名其妙,“有什么问题么?” “剧组的资方是宁如棠。”殷却然不跟她兜圈子:“会所,宁总。” 庄未绸讶异一瞬,旋即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提醒。” 她之前并不知道资方是谁。 但她只是拍个戏,最多就是拍完被后期一剪没,或者剧组干脆在开拍前毁约。 她接戏只是为了学学实际的表演技巧,涨涨经验。 至于其她的,庄未绸不在意。 再说,即便资方是宁如棠,她也不会时时来剧组盯梢。 只要不参加宴会,安安静静拍完杀青,不招惹对方,庄未绸觉得也没什么。 最关键的是…… “协议我已经签了,违约金我赔不起。” 片方换掉她容易,她一个穷学生,没能力挑三拣四,临阵脱逃。 女人盯了庄未绸半晌,没再劝什么。 “随你。” 她没点单,径直走向店门口,好似这次赶来,只为提醒庄未绸。 庄未绸感受到她隐晦的善意,从吧檯转出来,随着她走了几步。 然而还未等她道句“再见”,女人便利落地推门离开,庄未绸心里头一堵,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剧组的生活和庄未绸想像中相差得很远。 每天的戏份安排都不是按照统筹老师发的分场那样,状况随时可能发生,而像庄未绸这样的演员,便是可以被随意调整的那一个。 棚里拍摄,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什么时候让上,人员就要到位。 和主角对戏被改词,减少戏份都是家常便饭。 庄未绸开始还会考虑剧本的质量辩驳几句,后来得过且过,随波逐流。 又拍了一个大夜,组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疲惫。 她们分了不同的拍摄组,这一组拍摄周期最短,工作量最大。 最后一场是打戏,前期用简单道具,后期再做特效。 庄未绸一天没换下戏服和妆造,就为了这一场能顺利拍完。 这场结束,漫长的不尽如人意的剧组之旅便能结束,她可以顺利杀青。 所有的镜头都已就位,工作人员拉着威亚待命,随着导演在监视器后的一声开始,影像被拍摄录制。 大家都累,状态并不好,一会儿跑位不对,一会儿和她对戏的演员动作有瑕疵。 庄未绸倒是没被挑出毛病,但也得陪着反覆抠细节。 “咔!”导演几次不满意,耐心逐渐耗没。 她对着场景指挥,“道具,灯光,离洇然近一点!” “洇然”是庄未绸角色的名字。 紫光近在咫尺,庄未绸下意识遮挡了一下。 然而她尚未调整好,导演便要继续拍。 庄未绸只好忍着不适继续,光又被调亮许多,她视线一度模煳,连对手演员在哪儿都分辨不出。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 似乎有人祝她杀青快乐,可庄未绸却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你怎么了?”有人关心她。 庄未绸眼睛越来越疼,一边捂着一边蹲下身,眼泪不由自主冒出来。 “有点……看不清楚……” 大家忙着收工,周围混乱不堪,有人喊着让人来看看她,却没人应。 到后来,庄未绸连周围的声音都听不清楚了。 失明的恐慌袭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骚乱中,庄未绸莽莽撞撞地起身,伸手去摸周围的事物,“谁……谁在?” 没人理会她。 她六神无主,抖着嗓子又问了一遍:“能不能帮我叫个救护车?” 如果没人愿意带她去医院,哪怕叫个车来也是好的。 可还是没人顾得上她。 “别慌。”庄未绸再次蹲下身,给自己打气,“也许只是被光晃到了。” 她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可是眼睛上的疼痛却没有缓解的迹象。 惶惶中,庄未绸脚下不稳,就要跌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稳稳地托住。 嘆息声起,伴着沉香和雪松的香气,反而安了庄未绸的心。 “姐姐……”庄未绸多日的委屈有了宣洩的出口,哭腔淹在无法控制的眼泪里。 “别怕。”女人腾出一只手揉揉她汗湿的额头:“有我呢。” 第57章 遇见你-27 车上很安静, 庄未绸眼睛不适,泪水就没停,疼痛难当。 她忍住没揉,也不像刚才在片场那样慌张了。 殷却然的手任她握着, 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这让庄未绸安心不少。 她想找找话题,只是眼泪不停地流, 将鼻子也堵住, 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嗓子。 开口一定很难听。 庄未绸没忘记她刚刚那声丢人的唿唤,那时候, 她是真的委屈得哭出声。 现在的音色不会比当时好多少, 庄未绸面皮薄,万一被女人误会她还在哭就不好了。 她受不了自己这么丢人。 想到这, 她又攥了攥掌心的温热。 车内的暖风开得很足,她心里又起伏不断,身上的薄汗未消。 第113页 自片场之后,殷却然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 默默将车内的温度调低了两度。 身旁的女孩安安静静的, 除了在棚内被意外吓得慌了神,其余时间都乖巧得令人心疼。 微不可查的降温, 并没有起到作用。 女孩鼻尖沁出一层薄汗。 “还热?”殷却然问。 她不敢把温度降得太低,庄未绸刚刚受到惊吓,眼睛又受伤,万一受凉, 她担心庄未绸今夜会引发高热。 庄未绸摇摇头, 指尖在殷却然掌心蹭了两下。 殷却然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另一只手将覆盖在庄未绸双眼上的丝巾向上扯了扯, 顺势将她鼻樑上的细汗用指腹揩去。 司机很有眼色,隔断升起,车内的空间留给她二人。 庄未绸的眼泪在丝巾上洇出一块湿痕。 殷却然的手没急着离开庄未绸的面颊,又在女孩的额角上安抚揉揉。 “累了就歇一会儿,到医院我叫你。” 庄未绸矜着嗓子,极低极轻地应了一声。 殷却然将车座调整成依靠也舒适的模式,而后静静地看着她。 即便现在庄未绸看不见,她还是将车内的光线调节成更适宜入睡的暖光。 也因为庄未绸眼睛出现问题,所以不知道殷却然现下没戴口罩,以真实的面目在庄未绸身边。 女孩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调整好,问:“你怎么来了?” 殷却然没瞒她:“宁总叫我进来的。” 这件事她只透露了结果,充分利用语言的艺术。 之前在甜品店不欢而散,她有些气庄未绸一意孤行,所以没打算过来。 只是託了朋友旁敲侧击,打听了些剧组内的消息,拍戏一切正常。 偶尔看到庄未绸朋友圈,也未见异常。 看来她在剧组过得不错。 既然无事发生,那她的担心也是多余,微信一条没发,女孩的朋友圈她也没留点赞评论。 分心庄未绸的事之余,殷却然对有关自己身世的调查也没停滞。 从头查线索凌乱,那就倒着来,从母亲意外去世查起。 当年双亲因车祸亡故,殷却然总觉得有些蹊跷,但调过途经位置的监控没见异常。 肇事司机酒驾,车子失控,当场身亡。 凌晨偏僻路段出的事,那段没监控,也没目击者,细节都是警方痕检调查得出结论,线索到那里就断了。 唯一解释不通的在于现场还有第三个受害者的痕迹。 可那位受害者是谁,这么多年,警方都没找到,有限的资料库里没有她的信息。 就连母亲们为什么会和她同时出现在这么僻静的地方,也没有明确的解释。 这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原本,殷却然认为这个“失踪”的第三位受害者是导致她母亲们身故的始作俑者之一,所以这么多年都是从殷千璃和祝却瑢的生意往来去找这个人的行迹。 最近才灵光乍现,假如,这位受害者是母亲们有意保护呢? 那找不到她的痕迹便说得通了。 那天,殷千璃和祝映如找她本就隐蔽,事先帮那个人抹去痕迹,这才给事后的调查也造成了困难。 但……是什么事,能让母亲们如此谨慎? 打小,母亲们在生意上的布局和争斗都没背着她,有时还会以考核的形式,问问她的见解。 后来,她一边学习,一边逐步接手家里的生意,母亲们更是把决定权交给她。 所谓商业机密,不至于藏得这么深。 排除有限的几个可能,只剩下一种,那就是与她的身世有关。 但通过最近的查证,殷却然确认,她的母亲们那段时间没和宁家有往来。 信息到这里又断掉。 那个神秘的第三人,不知不觉入了殷却然的梦。 只是在梦里,殷却然仿佛就是那第三个人,她在事故之后短暂地失神,而后连滚带爬,朝事故车那边靠近。 她发不出声音,眼睛,喉咙都憋得发涩。 她看见,母亲们临终前,满身是血,朝她伸出手。 却是让她快走的姿势。 梦醒之后,殷却然很久都缓不过来,连着几日连困意都没有。 感性而丰富的想像被抛开,宁如棠给她看的剧本梗概成为了另一个突破口。 即便知道有可能是陷阱,殷却然也想跳一跳。 数着日子,女孩也快拍完戏,殷却然便来了影视城。 其实两天前,殷却然就到达,还驱车随着庄未绸回酒店,只是庄未绸似乎有些疲惫,没注意到她。 今天刚巧,赶上庄未绸杀青,殷却然在片场遇到了宁如棠。 “在外面干等着有什么意思,不如进去看看?”宁如棠敲她的车窗,眸子里都是挑衅的火,“看看你在意的人,怎么诠释你的结局,不是很有意思?” 殷却然没将她的挑衅放在心上,却想看看庄未绸第一次正式拍戏的模样。 昨日,女孩和同事说说笑笑,讨论表演的表情纯粹又生动,令她难忘。 最后她没忍耐住自己心里的好奇,与宁如棠一起进入片场。 这一场拍摄的正是角色病入膏肓,在最后时刻力挽狂澜,拯救仙界同门,最后却被同门一箭穿心的戏。 站在监视台上,宁如棠阴魂不散。 第114页 “你猜,仙门从什么时候起,知道洇然身怀神骨的?”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算计好让她为了仙门献出生命的?” “殷总,你也打算为了殷家鞠躬尽瘁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 “你就没疑惑,殷家为什么对你的身世百般遮掩?” 殷却然眼尾添了抹冱寒,视线没离开片场吊着威亚的姑娘,话却是对宁如棠说:“这些事,宁家家主已经提过,宁总就没点新鲜的?” 宁如棠嗤笑:“好啊,那就说点新鲜的。” 她似乎了解殷却然最近的调查进展,“给殷总提个醒,从自己的病上查查如何?这一代查不倒,就再查查隔代的产业么,总有破绽。” 这个隔代,当然是指殷家祖母那一辈。 殷却然恹恹地垂下眸,心中却留了个疑问。 法布瑞氏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难不成这其中还有隐情? 既然宁如棠给她指引,那她深入找找答案也无妨。 只是……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宁如棠也将注意力放在片场的戏份中。 “怀璧其罪,想利用洇然的又何止仙门?” 她借着剧本隐喻。 “只可惜,仙门没有驾驭神骨的能力而已。” “所以我想知道,如果洇然一早晓得自己有救,还会不会为仙门卖命。” “我也想知道,洇然事先知道仙门的利用,会不会反叛仙门?” “剧本没有答案,毕竟人物没得选就死了。” “我想从殷总这里找找答案。” 殷却然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那我恐怕要让宁总失望。” 她不是洇然,也没什么神骨。 “殷总可别急着下结论,我还等着后面的好戏呢。” 好戏会不会演,殷却然不清楚,她懒得与宁如棠虚与委蛇,全神贯注去欣赏庄未绸的表演。 第一次接触打戏的女孩动作干净利落,飘然若仙,外加有妆造加持,远远看去还真能瞧出一丝神性来。 下一秒,女孩投来的视线却令殷却然僵了动作。 她跟着宁如棠进来,心里又装着事,早忘了自己戴口罩的细节。 刚刚与庄未绸的目光对上,殷却然不清楚,女孩有没有看清她的面容。 然后……意外就发生了。 道具的灯光太刺人,女孩离得太近,眼睛受损,根本没注意到她的长相。 车里,殷却然一面关心女孩的眼睛状态,一面思忖,记事本最初的告诫,到底为了帮她隐藏身份,还是有其她的考量? 比如……庄未绸註定不能看到她的长相? 如果不小心瞧见,就会出现这样令人始料未及的意外? 记事本本身就是个特殊的匪夷所思的存在,由不得殷却然不多想。 事实是,她现在没刻意遮面,庄未绸正巧眼睛受伤。 思绪早不知道发散到那里,幸而车子缓缓停下,殷却然侧头,她们已经到了医院。 自从她告诉女孩是宁如棠将她带进剧组,女孩便没再吭声。 这会儿,车门缓缓打开,殷却然先松开她的手下车,又从另一面引她下来。 掌心空了的时候,庄未绸表现出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去找那人:“姐姐?” 随后,她那侧车门打开,女人重新捉住她的手腕:“跟我来,慢一点下车。” 庄未绸松了口气,因视觉损伤带来的恐惧在女人这里才能稍稍消散。 经过一系列检查确认,庄未绸患上电光性眼炎,需要用药治疗,并避光两到三天。 殷却然将消炎药,止痛药和外敷的药物分别装进药盒,小心叮嘱:“药盒形状特殊,从左边数……” 她话至一半便停下。 无声处,女孩悄然握住她的衣角。 她今天渐变蓝无袖外衫,内搭深蓝色衬衣,庄未绸刚好捉住她露出的衬衣,在上面留了块不大不小的褶皱。 褶皱还在向外延伸,连着女孩的惶然也准确无误地传达给殷却然。 殷却然已然记不清自己今天第几次嘆息,妥协道:“药我拿着吧,这几天眼睛彻底恢復之前,你都跟着我。” 第58章 遇见你-28 小瑢与殷却然关系一直不亲近, 两个人在一块儿的时候不是吵嘴就是互相冷着,殷却然想尽一尽姐姐的责任都没处使力。 因此像这样带孩子,殷却然也是头一次体会。 庄未绸很乖,除了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她以外, 几乎不给她添麻烦。 不像祝却瑢, 闲着没事都能找茬气她。 殷却然觉得很新鲜,便没假手她人。 她事先也徵求了庄未绸的意见。 毕竟她每天开不完的会和处理不完的工作, 庄未绸跟着她, 听不懂专业上的信息,又什么都看不见, 应该会有些无聊。 但女孩还是捉着她的衣服不撒手, 固执地跟在她身边。 “可以跟着姐姐吗?会……踏实一点。” 庄未绸都这么小心翼翼,殷却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除了有点费衣服。 殷却然这次来影视城, 带的衣服不多,有限的几件经过庄未绸的手,都有皱皱的一团。 第115页 可女孩毕竟视力受损,逮着人抓住也是理所应当, 殷却然不忍心苛责她, 只能眼不见为净,将自己那衣服整齐干净的要求收敛些。 庄未绸的行李交给保镖去收拾, 晚上,女孩跟着殷却然回套房休息一晚。 毕竟拍古装戏,妆造和服侍有些复杂,庄未绸一个人解不开, 只能寻求帮助。 殷却然被别人照顾惯了, 照顾别人还是头一回。 她放下正在处理的邮件,挪到女孩面前, 问:“要做什么?” “嗯……” 庄未绸也不好事事麻烦她,只捡着自己有些吃力的请求。 “姐姐能不能帮我把后背的扣子解开?” 衣服一层套了一层,在酒店有些热,不一会儿,庄未绸头上又是一层汗,只是刚刚女人在处理工作,她忍着没说。 殷却然走到她身前,视线在她手指掐住的位置搜了一圈,才找到她说的扣子,被压在绑带内侧,得一件一件解下来。 “抬手。”女人将庄未绸的外披脱下来,双手去环庄未绸的腰身。 在她的大脑里,处理工作可比折腾衣服容易许多,行动上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可怜庄未绸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用身体感受。 她感觉到女人的灼热唿吸烫在她的耳廓和颈间,沉香和雪松的冷谧又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女人的手指沿着她的腰线延展,去解开复杂的系带,寻那颗调皮地隐在腰背处的纽扣。 姐姐似乎也有点慌,手在她身上反覆摸索。 庄未绸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冷热交替中开始冒火,不禁抿紧自己发干发燥的唇。 煎熬中,她想叫女人停下来,可又捨不得,这是她离姐姐最近的一次。 殷却然不知道她的挣扎,鼓捣一阵,总算将衣服解开,她舒了一口气,没多想便帮庄未绸脱下来。 敏感的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自己的腰带。 “我自己来!” 庄未绸心急之下,感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失真。 女人显然被她的一惊一乍吓到,手都不自觉抖了一下。 “好。”她撤开身,才缓声道:“要我带你去浴室么?” 得到庄未绸的许可,她才引着她朝浴室走。 洗手台前撑开的镜架被殷却然挪到女孩不易碰到的位置,镜灯和壁灯也关上。她想了想,又将卸妆和基础护肤的东西按照顺序摆在庄未绸身前。 一切准备完毕,她才去勾女孩的手。 女孩颤了一下,似乎有些怕她。 殷却然莫名其妙,沉片刻关心道:“我刚才是不是弄疼你了?” 庄未绸可能是热得厉害,顶着赪颜摇头。 殷却然虚虚地捏着她的手腕,让她自己摸索:“这是卸妆绵和卸妆油,旁边是面膜……” 末了她还解释:“都是适合敏感肌的,你可以放心用。” 庄未绸轻声道谢。 “真不用我帮你?”殷却然还是不放心。 庄未绸坚定地摇摇头:“谢谢姐姐。” 殷却然没强求,又去调整花洒的温度,酒店的浴缸不卫生,她担心庄未绸用不惯。 一切办妥,扶手上都被她卷了毛巾,防止女孩磕碰。 殷却然出浴室前,还是叮嘱道:“不方便可以随时喊我。” 庄未绸哪里敢使唤她,光是想着跟自己喜欢的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就觉得晕晕的。 这还是她后知后觉,之前光顾着眼睛疼没仔细琢磨。 只是闭着眼确实不方便,庄未绸尝试着睁开,却被涌上来的眼泪煳主。 眼睛还是痛,而且受不了任何光线的刺激。 只好适应一段时间眼盲的生活。 女人心细,准备齐全,每一处细节都在有意无意间撩动庄未绸。 心猿没有因为视力的障碍老实,在庄未绸心头栓了根绳子荡漾起来。 庄未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自己躁乱的心跳。 她为了不麻烦女人,每一步都小心,反而避免了受伤。 等收拾好穿着睡衣出来,都不知过了几个钟。 殷却然没催她,搬了凳子坐在浴室门口看报告,见她出来把电脑阖上,起身去扶她:“我带你去吹头髮。” 庄未绸赶忙摆手:“不用不用,屋里热,很快就能干了。” “仔细头疼。”女人不同意,“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弄好就放你去睡觉,听话。” 她不自觉将庄未绸当自己妹妹看,言语也没改掉当姐姐的习惯。 女孩倒没再反驳她,随着她的指引坐下来。 殷却然先拿毛巾帮她擦了擦头髮,才去取吹风机。 只是半截又停下动作,视线在庄未绸的身上打转。 原来女孩因着看不到,将睡衣的扣子扣乱了。 但她里面什么都没穿,自己的衣服也还没送来,殷却然不好贸然上手。 “你扣子系错了。” 庄未绸有些窘迫,抚自己的胸口:“哪颗。” 她感觉女人扶着她的身侧半蹲下,尽量不给她带来压迫感。 她握住她的手去去碰真丝睡衣的领口,连声音都放柔:“这一颗。” 看来是从第一颗就扣错了。 第116页 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再麻烦女人将她扶到浴室有些多余。 庄未绸原本很羞赧,这会儿胆子却大了起来。 “你可……可以帮帮我吗?”她磕磕绊绊地道。 殷却然没想那么多,只当她在陌生人面前不好意思,这会儿看庄未绸逐渐放开,用鼓励的语气应了一声。 女孩这几天都要跟着她的,若是顾虑那么多,这几个晚上怕是谁都不要睡了。 但她还是尽己所能尊重她。 “真不介意我帮忙?” 庄未绸只觉女人的询问犹如架了个火盆子在她脸上熏,烤得她面红耳赤。 现在直接对女人表白都没这么难捱。 “你快点!”她拍了下女人的手催促。 女人被她这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 刚才也不晓得是谁,勾勾手都害怕。 扣子被一颗颗解开,又重新繫上,期间谁都没说话,针落可闻,空气中都是庄未绸的旖思。 “姐姐。” “嗯?” “你之前……嗯……有这样对过别人吗?”她终于趁着自己头脑昏沉,壮胆子问了出来。 殷却然以为她在从祝却瑢身上找平衡感,缓解自己的羞涩。 “小瑢吗?”她回忆一阵:“很小的时候,她……自己调皮摔了一跤,不敢跟母亲们提,贴在我身上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蹭我一身。” 庄未绸:“……” “因为手肘和膝盖破了皮,怕感染,洗澡都喊我帮她,她自己用手保护着伤口上的纱布和防水护套,生怕沾水。” 庄未绸:“……” “相比之下,你很不错。”殷却然给她打气。 庄未绸丝毫没有被鼓励到,不禁失笑:“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 殷却然趁着她分心,迅速帮她整理好衣领,随即拍拍她的肩膀。 “你也可以做小孩子,不用有顾虑。” 庄未绸明白,她是在宽慰她,让她放松些。 可庄未绸这份紧张压根不是来自于陌生和拘束……而是喜欢。 她以这样的面目去对待自己暗恋的人,实在是难以放开。 吹风机的声音响起,女人的手指穿插在庄未绸柔软细密的发间,有时候不经意刮蹭到她的耳朵。 庄未绸的唿吸时紧时松,脑海里蹦出旷野万里,她躺在薰衣草花田中,有憨憨的蓝紫色蝴蝶停在她的面颊上,翅上的金粉随着抖动落在她脸上,风一吹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她没忍住,撷了一枝覆在心口,与她心底那抹悸动一起深藏。 有人走近,用手盖住她的眼,轻声唤她:“小庄。” 庄未绸勐地睁开眼,疼痛随之而来,模煳一片。 幸好有遮挡,没被室内的光刺激。 她重新阖上双眸,睫毛微颤,“姐姐……” “我给你上药。”女人等她清醒些,这才将手放下:“然后去床上睡。” 她猜到她睡懵,被喊起来第一时间就是睁眼,所以提前帮她挡着光。 庄未绸还惦着心口的薰衣草,梦里那般珍视,怎么醒来却没了呢? 得寸进尺的手环住女人劲瘦如竹的腰身,庄未绸摒了一会儿唿吸,而后细细嗅着女人身上的沉澹味道。 女人似乎僵住片刻,然后抚了抚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蕴着无限的耐心与温柔:“做噩梦了吗?” 怎么会呢?那是个顶顶好的美梦。 可庄未绸却心虚地应了声,手顺势揪住她背后的衣服,贴紧女人身上的暖意。 “我还没换衣服,身上脏。”殷却然无奈道。 “姐姐。”女孩娇矜地唤她,同她商量:“就抱一会儿,成吗?” 她眼角还有泪痕,不知道是眼睛不舒服,还是睡梦里遇到了什么糟心事,让人看着心疼。 殷却然没置可否,低头望了女孩一会儿,默默将她圈进自己怀里。 第59章 遇见你-29 失去视觉, 庄未绸连时间的长短都判断不了,她不知道现在是夜里几点。 房间里,床边绑了绳子,一路延伸, 另一端连在卫生间的马桶旁。 这样即便庄未绸看不见, 也能顺着绳子摸过去。 不用担心摔倒。 沿途还拼上了地毯。 床旁放了保温水杯和抽纸,方便庄未绸取用。 女人别看没什么照料人的经验, 但心细如髮, 也是常人所不及。 只可惜,被呵护到这个份儿上的庄未绸还是有点睡不着。 女人的味道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因着看不见, 其她的感官反而更敏锐。 庄未绸阖着眸,侧躺, 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她喜欢的人,就睡在套房的另一个房间里。 刚刚,她还抱着她,抱了好久。 庄未绸不晓得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铁粉线下追星成功, 还被明星送上拥抱福利的感觉, 也不过如此吧? 她的神仙姐姐看着矜贵疏冷,实际上却是个心肠软得一塌煳涂的人。 即便……临睡前, 姐姐刚把她教育一顿。 这次受伤本就是道具组的过失,她受了伤,剧组理应支付医药费用和赔偿。 第117页 不说费用和赔偿,至少剧组的负责人, 执行导演该问候一句, 然而从庄未绸出事到现在,剧组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 随女人回酒店的路上, 女人就和她提了这件事,问她的意见。 庄未绸考虑一晚上,还是决定不跟剧组讨说法了。 “你自己的权益,你自己不维护,难道等别人去发善心么?”女人并不理解她的做法。 “若是真出现严重的损伤,我肯定要跟剧组要说法的。”庄未绸解释:“但现在不是有惊无险吗?养几天就好了。” “真出了严重损伤,就迟了。”女人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庄未绸的共情能力很强,她隐约感知到,姐姐在生气。 “你不用担心碰壁,你还有我。”停了一会儿,女人对她道。 这下轮到庄未绸沉默。 她知道女人言出必行,可她不想总麻烦她。 之前因为她,女人两次得罪宁总,后续是否在生意场起冲突,庄未绸并不清楚。 庄未绸只记得,上次提起宁总,女人又好久没再见她。 拍这部戏之前,因为提醒她资方是宁总,她却没领情,女人还跟她不欢而散。 去医院的路上,她问女人,女人告诉她是宁总叫她来。 庄未绸思忖,女人和宁总之间,因她而起的恩怨已经翻篇。 今晚她被女人带走,那位宁总一定知情,若是再因为她的事麻烦女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庄未绸自知没什么能帮到女人的,但至少能做到不让她烦心。 “瞎想什么呢?”女人一眼瞧出她有心事,手指点点她的额头,问。 庄未绸回神:“姐姐,这事就交给我自己处理吧。” 女人静了一阵,回:“随你。” 后来,女人没让庄未绸再抱她,沉默着帮庄未绸收拾好房间,便准备离开。 有了前车之鑑,庄未绸可不敢大意,慌乱地捉女人的衣角,“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现在不怕自己在剧组受的欺负无处伸冤,只担心女人又好几个月不理她。 她们这学期只见过屈指可数的几面。 “没生气。”女人牵着她到床前,让她坐下,“小庄,我不反对你忍一时冲动,但那是为了长久的利益。” 现在能忍,以后呢? 庄未绸不是商人,今天在项目上被人使了绊子,明天还能通过别的项目反击回去。 真入了行,也许就不止受这么一点委屈了。 难不成,要把自己培养成一个受气包? 殷却然也理解庄未绸的顾虑,小庄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没有斩断横生枝节的底气。 作为旁观者,她没必要多说什么。 但殷却然不免想到,假如今天遇到这事的是祝却瑢,她会如何? 殷却然很清楚,如果是她妹妹在外面受这种委屈,她不会跟宁如棠善了。 那小庄凭什么就该忍气吞声呢? 其她的,殷却然也不敢作保。 但眼下,她希望这个已经承受了生活重责的女孩,能在她的庇佑下活得自我一点。 至少能做到,不卑不亢,不忮不求。 先把原则树立起来,等到庄未绸成熟了,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就不会再吃毫无意义的亏。 在此之前,一切有她。 可庄未绸还是没松口。 “医药费我会和剧组提。” “姐姐,我总不能什么都依赖你。” 殷却然蹙眉:“在你毕业之前,你都可以……” “姐姐。”庄未绸打断她:“你就当是……维护我那点毫无意义的自尊心吧。” 她若仅仅将女人看作是个关照她的姐姐,那接受庇护也没什么羞耻,可她想追求的是一段平等的关系。 不能一味让女人来低就她。 她坚持的,是这份喜欢背后的尊严。 女人没再多劝,对她道了声早点休息,便离开卧室。 可庄未绸心中忐忑,翻腾了好半天都没睡着。 她是不是为了自己的固执,辜负姐姐的好意了? 要怎么样,才能在表白之前,和姐姐拉近距离呢? 她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她不知道的是,殷却然怕她夜里睡迷煳受伤,门一直没关。 洗完澡,原本要酝酿睡意,可殷却然惦记着女孩那边,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移了过去。 想看看庄未绸有没有安睡。 然而透过门缝,殷却然却见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门缝被推大一些,殷却然怕吓到她,敲敲门礼貌问:“小庄,我能进来吗?” 庄未绸赶忙坐起,拢拢自己压得凌乱的长髮:“可以。” “睡不着?”女人坐到床侧,拍拍庄未绸的膝盖,让庄未绸感知到她的位置,不至于害怕。 “有一点。”庄未绸没隐瞒:“可能是白天精神太亢奋了。” 这几天累死累活赶进度,骤然放松,可能不太适应。 殷却然在幽暗中望着她红肿的眼,之前被她拒绝的郁闷渐渐消解。 “要不要……给你讲故事?”她小的时候睡不着,也会听母亲们给她讲故事,不知道这招对庄未绸管不管用。 第118页 除了这个,她也没别的促进睡眠的办法。 庄未绸懵了一瞬,才回:“好啊。” 今天像是被幸运之神眷顾了一般,好事一件一件来。 “想听什么?” “都可以的。” 殷却然拿出手机,在网上搜了搜,找了个故事念给她听。 她模仿着记忆里的小时候,母亲们哄她的语气,只是讲述的内容不大一样。 母亲们给她讲的都是金融和管理方向的专业知识,殷却然觉得庄未绸要是听那些,怕是更难入睡,还是讲点孩子们喜欢听的比较好。 她的声音轻缓,原本生动的故事从她的嘴里读出来略显平淡,但对庄未绸效果不错。 不一会儿,女孩的唿吸变得绵长,殷却然注意到,降低自己的音量,直至女孩完全睡着。 她轻手轻脚地站起,帮庄未绸掖了掖被角,临走前,用气音道:“晚安,小庄。” “……” 一夜好眠,再醒来,庄未绸眼睛已经不那么疼,因不停流泪而胀痛的脑袋也清明不少。 她缓了缓,才眯着眼朝厅中走去。 殷却然似乎比她醒得早,这会儿人不在房间,窗帘也拉上,怕晨光影响庄未绸的眼睛。 靠近庄未绸房间的位置,放着保镖一早送来的行李箱,里面都是庄未绸的衣物。 庄未绸靠着眼前的那条细细的缝,摸索一阵,又慢慢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顺便将自己的行李推进屋子里。 她的眼睛恢復很快,远超她的预期。 等庄未绸洗过澡,换好自己的衣服,女人才开门进来。 “醒了?”她似乎没戴口罩。 庄未绸逮住机会,迷濛着眼试图瞧清楚,可眼睛不知怎的忽然刺痛起来,眼泪不受控地涌出。 “……” 她赶忙捂住眼,暗暗骂自己没用,关键时刻掉链子。 “又疼了?”殷却然看看表算着药物作用时间:“我帮你上药。” “没事的,只是被刺激了一下。” 庄未绸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偷瞄行为,下意识去揉眼睛。 殷却然三步并作两步,捉住她的皓腕。 庄未绸没反应过来,这一秒,身体还在同女人较劲,下一秒,一股清凉的风,带着女人独有的香气,拂过她的眼皮,撩起她的睫毛,将她的泪痕吹干。 “别揉。”女人在她耳边轻声安抚:“上过药,很快就不疼了。” 庄未绸稳了稳快要蹦出三尺高的心跳,低低地应声。 短短一日,她便迷失在女人的五里雾中,心荡神摇,乐不思蜀。 “姐姐……” “嗯?” “你……” 你有喜欢的人吗? 你对喜欢的人有什么要求? 我可以努努力吗? 庄未绸想问,又慢慢靠理智咽下。 “你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这样说。 殷却然举着眼药水莞尔:“谢谢。” 真心实意夸她好的人不多,除去被她资助的孩子,也就庄未绸会这样评价她。 因着有庄未绸在,殷却然没麻烦保镖和酒店管家,自己亲力亲为。 早晨她有视频会要开,去了酒店的会议室,避免打扰到女孩。 这会儿,给女孩带了早餐,殷却然则负责整理回去的衣物。 等收拾好,庄未绸也用过饭,两人乘着殷却然的私人飞机返回京城。 中途,殷却然有些累,在飞机上敷面膜补了一觉。 她挂念着庄未绸的眼睛,一晚上开着房门,根本没敢深睡。 女孩也被她强制着敷了一张面膜,然后陪她一起补眠。 到达京城时,两人都神清气爽。 殷却然的生活果然与她形容的一样枯燥,但庄未绸却过得有滋有味。 手机里的调成有声版,连上耳机听故事,晚上还能让女人帮她念。 电影刷了几部,虽然看不见,但庄未绸对台词的感染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和女人待在一起的时光总是短暂,庄未绸还没反应过来,两天就从指缝间熘走。 到了第三天,庄未绸已经能睁眼视物。 学校正式开学,即便庄未绸想赖在女人身边,学业也不允许。 女人给她戴了副墨镜,亲自将她送回学校。 “最近不要过度用眼,也不要被强光刺激。”殷却然叮嘱她:“上课时同老师说清楚,别逞强。” 庄未绸一一应下,将遗憾的情绪写在脸上。 直到眼睛恢復,她都没能一睹姐姐的真容。 女人捏捏她的脸:“捨不得?” 这几天接触下来,两个人的肢体距离直线下降。 女孩不再会被她的动作吓到,晚上还把头枕在她腰腹旁酝酿睡意。 听庄未绸说,她身上干燥有温暖,冬天靠着再舒适不过。 对此,殷却然倒没什么体会,她常年体温偏高,更喜欢凉快一点的事物。 比如水果冰沙,比如……沐浴后一身清爽的庄未绸。 京城刚下过一场雪,此时扑面的风都料峭。 女孩巴掌大的脸,大半被墨镜遮住,小半被寒风偷袭,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第119页 殷却然不着痕迹地朝风口偏了偏,催促道:“快回宿舍吧。” 庄未绸望向她清浅如画的眉目,那眼波不止有一如既往的温柔,还有让人沉溺的偏宠。 她伸展双臂,在女人的腰间使劲箍了一下。 捨不得。 当然捨不得。 这样美好的人,一旦沾染上,便要铭记一生的。 回了宿舍,室友们也都返校,这会儿正一起收拾宿舍卫生。 庄未绸放下行李,也加入。 “假期过得怎么样?有收穫吗?” “主演老师是不是特别美,和镜头前有什么不同吗?” “有没有八卦听?” 室友知道她寒假泡在剧组,都好奇她的经歷。 只是庄未绸还没来及分享,便有同学急吼吼来找她。 “未绸!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第60章 遇见你-30 来找庄未绸的同学也是表演系的学生, 和庄未绸的室友关系不错。 她跟庄未绸原本没什么交集,突然来寻求庄未绸的帮助也是经室友牵线。 这事,与罗艺有关。 半年前,有个小老闆觉得短视频接gg有商机, 出了点钱, 成立了一个几人的小工作室,托罗艺雇了几个学生尝试。 最初, 学生的短视频做得不错, 播放量逐渐上升,人气积累起来, 确实赚了些钱, 都进了小老闆的腰包。 小老闆只给了她们僱佣的费用,还跟她们说, 后续要做大还是得靠她们自己,收益多了,她们后续就有分成,运营的事她不参与。 别看只是画个大饼, 这倒是给了几个学生信心。 她们把它当作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来做, 还梦想着有一天视频火起来,做个直播带货的大网红也不错。 再不济, 这也是项长期的收益。 随着短视频制作和gg的接洽增多,不可避免影响学生的正常学习生活。 一起做视频的几个学生,有的因学习成绩下滑被学校纳入甄别范畴。面临随时被退学的风险。 还有的为了提高视频的播放量,自掏腰包制作视频, 买摄影机、买打光设备、买收音器、甚至买曝光……陷在其中一发不可收拾, 欠了网贷还不上。 就在这时,小老闆中途毁约跑路, 把她们几个月辛辛苦苦赚的钱都捲走了。 帐号也在她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其她人收购。 罗艺从中吃了不少回扣,如今遇到问题,只道自己是个介绍人,与她们实际开展的工作无关。 轻飘飘几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事儿不大,但这个亏,吃的几个人都觉得憋屈,不肯善罢甘休。 罗艺这些年欺压学生,无法无天,行事愈发没有分寸。 看不惯的学生不止一个,这个同学想集合大家的力量,将罗艺扳倒。 “我就不信,这事告到校长那里,学校会不管!” 学校管不管,庄未绸不清楚,但她知道,这件事一旦闹大,就不是学生们可以控制的。 她兀自沉默着,考虑可能面临的困难。 同学也看出她的顾虑,向她保证:“不用你出头,我只是想从你这收集一些罗艺欺压学生的证据,连同其她的一起,我们一块儿递交给学校。” 引荐的室友也劝她:“未绸,最坏的结果,罗艺没被学校处理,至少也能收敛些。” “我们听说你的事,也听说有学姐……因为罗艺染上恶习。”同学动之以情:“未绸,你也不希望,咱们一直在她手底下,连个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不是吗?” 原来,当初庄未绸的事,还有庄未绸私下收集了罗艺一些消息的事,都被室友告诉了这位同学。 “我们团结起来,总比孤军奋战强,你说呢?” 庄未绸没急着应:“给我几天时间考虑。” 然而,未等庄未绸考虑清楚,便听到之前那位被坑害的学姐自杀的消息。 警方来了又走,经鑑定,确实是自杀无疑。 遗书被赶来的家长带走,却也被拍下来流传在学生之间。 学姐说,她在最灰暗的时刻,没等来任何一只向她伸来的手。 她不敢告诉家里,只能等死后才有勇气泄露自己的伤痛和懦弱,以这样无法挽回的方式。 据说学姐在夜里从教学楼跳下,免得吓到旁人,也算是维持了自己最后的体面。 庄未绸不知道学姐去世前在想什么,是否也曾后悔,为了那一点钱,而失去了自己的本心。在即将毕业的一年,连同自己整个人生都放弃。 白日里没见过学姐的死状,可夜里,学姐却入了梦,椎心泣血地质问她为什么不能帮帮她。 噩梦惊醒,庄未绸在被子里把自己闷出一身冷汗。 隔日,同学又来找她,庄未绸没多言,便将留存的录音交了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希望日后,别的同学能不走学姐的老路。 下了课,她实在憋得难受,将这些话通过微信与女人倾诉前因后果。 正巧女人闲暇,约她出来见面。 庄未绸没让女人来接,按照女人给的位置,来到了一家击剑馆。 她进入更衣室的时候,女人已经换好击剑服,戴着面罩朝她招手。 “过来。” 第120页 庄未绸老老实实地挪过去。 “玩过花剑吗?” 庄未绸懵懵懂懂地摇头。 女人将击剑服抖开,“我教你?” 帮庄未绸穿戴好,两人一同进入场馆。 庄未绸第一次接触这样运动,笨手笨脚的,连走路都歪歪扭扭。 女人站在她身前,将手中的剑倒置,用剑柄去向她示意有效位置。 然后教庄未绸步伐动作。 这项运动并不复杂,却也并非一日就能轻松掌握。 休憩之时,庄未绸抱着面罩,看女人和陪练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 九分钟后,女人从剑道上下来,坐到庄未绸身旁:“看出什么来了?” 庄未绸新手学习,不敢妄加评判,指了指计分器,“只能看出你赢了。” 女人被她逗笑。 庄未绸意识到女人带她来场馆必有深意,干脆直白问:“姐姐是想告诉我什么?” 殷却然对上女孩清湛的眼,不紧不慢地对女孩讲道理。 “有限的时间,想要赢得胜利,不仅要击中有效部位,还要掌控优先权。这是你作为击剑选手,要在这场游戏里遵守的规矩。” “解决问题时,也是一样的。” 庄未绸低下头细细思索。 “想要对付罗艺,也有两点,一,掌握精准打击她的关键;二,守好你作为学生的规矩。”殷却然停了一会儿,继续引导她:“这两点,你觉得你做到了吗?” 女孩那双水灵灵的杏眸盛满了低落:“所以,姐姐觉得我做错了?” 涉世未深的学生,脑子里非黑即白,并不是殷却然三言两语可以扭转。 “我没想对付罗艺,也没考虑自己作为学生,是不是越了界。” “可是姐姐,即便是错的,我也想要求个问心无愧。” 殷却然隔着击剑面罩盯了她一会儿,最后摸摸她的头:“没说你做错了。” 只是有时候解决问题的方式并非只有针尖对麦芒一种。 罗艺这些年能在学校吃得开,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撼动,几个学生,一些嘴上的说辞,根本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相反,以罗艺现有的人脉和能力,对付学生还是绰绰有余,强出头的庄未绸很有可能会因此受牵连。 收到信息的第一时间,殷却然就预知结局。 但若论对错,庄未绸哪有什么错?每一个受害的学生都没有错。 可是在社会上,空口谈对错没有意义。 收拾别人,也不是靠争对错,守住本心是自己的事。 她叫她来击剑馆,用一种娱乐的方式教她自己去悟,可惜庄未绸没能领会她的意思。 若是从前,殷却然最多给出自己的建议,并不会为女孩后续可能面临的困境考虑太多。 可现在,对上庄未绸坦荡荡的水眸,她忽然生了多管闲事的冲动。 “只是带你出来放松一下,别想太多,如果有处理不了的事,记得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消化。”女人依旧耐心。 庄未绸被质疑的委屈在女人的包容里瓦解,她陷进女人的怀里静静待了一会儿。 “姐姐,我有点笨,也有点固执,你能不能别对我失望,让我自己想一想?” 她没有女人的大局观,也没有女人处事不惊的能力,只能慢慢去学。 她也相信,这不是三观上的不合,而是阅歷带来的差距。 面对庄未绸的示弱,殷却然哪还有什么失望可言。 同样的问题,她妹妹祝却瑢也不能做得更好。 “不失望。”她肯定她:“你没错,小庄。” 剩下的,她都能给她兜底,又何必苛责她呢? 一场有关为人处事的教导半途而废,殷却然将女孩送回学校,转头便拿起电话联繫谌汋。 —— 录音给了出去,却迟迟没有动静,不仅罗艺那边没有任何反应,同学这边也没个后续。 庄未绸心中疑惑,等了又等,只等来系主任约她谈话。 看似和颜悦色的女人,手上转着来自庄未绸的u盘,对着办公室的木椅随意一指:“坐。” 庄未绸不明所以,依言坐下。 “我最近听说,同学们的课余生活很丰富。”系主任面上挂着笑,对她卖关子:“可也因为太丰富,耽误了正业啊……” “老师……” “哎……”系主任摆摆断:“你们私下里想要长见识,多实践,我不拦着。但也要有辨别是非的能力。” 她把u盘推给庄未绸:“同学,到处散布谣言可不行,你成绩不错,别听别人说风就是雨,走了歪路。” 庄未绸据理力争:“老师,我收集到的都是事实,没有造谣。” 系主任漫不加意瞥她一眼:“是么,我听同学们说,你最近在外面跟一些社会人士走得很近,不务正业,几次从豪车上下来,这是事实么?” 闻言,庄未绸蹙眉。 校园里的八卦从来不少,今天谁被大姥看上,明天谁有背景,是哪家的大小姐。 学生无所事事,拿这些当乐子过过嘴瘾,谁能当真? 她不明白,系主任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思。 第121页 “拿奖学金,就要做学生群体里的榜样,品行遭质疑,可没有争当优秀的资格。”系主任给她拿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杯满满的水。 庄未绸这才理解,老师这是借着这些谣言警告她。 “过刚易折,同学。”老师笑容和煦,仿佛真的为她着想:“你未来不可限量,老师们对你都很重视,你可别不当做一回事啊……” 浑浑噩噩从办公室出来,庄未绸拿着已经被清空的u盘,只觉面上和心头都火辣辣的疼。 烧灼的怒,无从宣洩。 室友见她回来,欲言又止,面上有愧。 庄未绸没迁怒她,只把u盘拿给她看,询问:“怎么回事?” “我之前没敢告诉你,她们几个商量后改了主意……” 那几位同学,没把证据上报给学校,而是私下和罗艺交易。 钱,罗艺也许补了,也许没有,那学生没提。 这事后来被罗艺反映到学院里。 “她怎么反映的,咱也不知道,那几个同学的事儿被告诉家长,听说挨了口头警告,谁都不敢声张。” 室友挠挠头:“不好意思啊,连累你了。” 庄未绸清楚,室友也是热心肠,见别人有难就想着帮一把,不然不会在庄未绸求救的时候,毫不犹豫选择报警。 “理由呢?”庄未绸不理解的是那几位同学。 “她们好像没说实情,也有把柄在罗艺手里。” 室友把打听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还有,咱们系主任姓罗名炽。” 罗炽,看来与罗艺沾亲带故,只是这位系主任比罗艺道行深多了,给庄未绸下马威后,照样云淡风轻的。 “我的奖学金泡汤了。”庄未绸趴在桌子上,把自己的头埋在手臂里,语气里满是挫败。 罗艺那边,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招等她。 毕业前的实践活动也要另想办法,指望罗艺已然不可能。 若是老师对她进行一些偏颇的“关照”,学业上还要面临困难重重。 是她一时冲动,错信她人。 是她高估了自己作为学生的能力,也低估了罗艺这个社会人士在校园里的影响。 那日,姐姐在击剑馆教给她的东西,她想了又想,总算在这次挫折中,琢磨出一些道理。 姐姐不是在和她讨论对错,而是未雨绸缪,隐晦地告诉她,她用错了方式。 她没有击中罗艺的痛点,达不到目的,反而失了先机,给自己找了一堆麻烦。 那天她曲解了女人的意思,一味地认定对错。 手机被举起又放下,庄未绸手指在微信上点了半天,删删改改,最后只将“对不起”三个字发送。 那对手机链还好端端放在书桌的抽屉里,庄未绸却没勇气给出去了。 女人的回覆很快,也是短短三个字,惹得庄未绸眼眶发热。 “有我呢。”她回。 第61章 遇见你-31 最近学院出了不少事。 先是学校针对学生在外兼职做出了新规定, 列出多项要求,看似是限制,实则保护了学生的权益。 后是在学校内设立正规对接兼职和学生实践的工作小组,筛选合法合规, 专注处理学生生活需求。 相关的条款和细节有待完善。 这还没完。 她们表演系的系主任罗炽因严重违规违纪, 被学校停职彻查。 而在学校作威作福多年的“介绍人”罗艺在无声无息中倒台,令人错愕。 听人说, 罗艺涉嫌欺诈和行贿, 被有关部门控制起来。 之前号称要举报罗艺的同学,室友, 以及庄未绸自己都配合做了调查。 罗艺, 罗炽,这回都跑不了。 同学之间议论纷纷, 不知是谁做了好人好事。 庄未绸没参与讨论,她心里有人选。 而她心中的那个人,正好约她假期一起回荣城。 清明小长假。 庄未绸随女人一起乘上私人飞机,踏上回荣城的旅途。 女人很忙, 到了飞机上还在不停处理工作消息, 邮箱里的邮件不减反增,在窗口的角落留下触目惊心的数字。 庄未绸几次想开口, 又闭上嘴,不想打扰姐姐。 “有话对我说?”女人短暂放下工作,侧身对她道:“你讲,不影响我工作。” “罗艺那边……你怎么做到的?” 女人的注意力又回到电脑上, 三心二意道:“罗艺想要在学校混得开, 肯定不能只靠着你们系主任。这是突破口。” 至于学校制定政策,有谌汋的帮忙。 从当初在荣城, 庄未绸向她请教时,殷却然便有了计划,只是那时候不成熟,她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安排正规的“casting”打破垄断,同罗艺良性竞争是第一步。 这段时间,罗艺其实已经有所收敛。 要不是庄未绸被卷进来,她还没准备强势出手。 “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女孩有些挫败。 女人每天有多忙,庄未绸见识过,早晨不到七点投入工作,晚上十二点前睡觉都算早。 她深处高位,每天接到电话都是别人和她汇报工作,没人限制她。 第122页 可她的自律性却是绝大多数人所不及。 就这样,还要分心帮庄未绸处理学校里的事。 庄未绸觉得过意不去:“姐姐,我……” 女人看她自省得有些过,赶忙阻止。 “不麻烦。”她把果汁递给她:“有些事,你作为学生阻碍重重,但于我而言,举手之劳,别有负担。” 她尽量宽慰她。 庄未绸不吱声,心里却还在揪着自己的过错。 殷却然见不得她这么低眉敛目的模样,用别的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有没有好听的歌?帮我放几首。” “啊?”庄未绸没跟上她跳脱的思维。 “工作枯燥,犯困。”殷却然指指电脑。 庄未绸看着全是专业术语的英文邮件,对女人的小小抱怨表示理解。 她从手机播放列表里,搜相对欢快的曲子功放。 女人在音乐里重新投入工作。 她时而停下来,对着密密麻麻数据的报销蹙眉,时而敲击键盘将邮件回过去。 电话穿插着进来,打断女人手头的工作。 电脑贴了防窥膜,应该都是商业机密。 庄未绸略了一眼便礼貌地挪开视线。 偶尔趁女人伸懒腰时,问询几句。 “姐姐的公司做什么方向?” 刚刚庄未绸听到女人说起箭体支撑环的加工。 别的专业术语她都听不懂,不过……运载火箭她还是能听明白。 “零件加工。” 殷却然处理过一部分邮件,有些口渴,下意识摘口罩端着冰咖啡啜了一口。 下一秒,却僵住动作。 她上次在私人飞机上,仗着庄未绸眼睛没好,没注意挡脸,今天粗心大意,把这事儿丢在脑后。 刚巧,庄未绸放在桌板上的手机滑落,女孩弓腰去捡,没工夫看她的脸。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殷却然动作极快,等庄未绸起身,她口罩已重新戴好。 “什么?” 庄未绸光顾着捡手机,没听见她的回答。 “零件加工。”女人补充:“航空航天,轨道交通的零件。” 殷家的产业重心在先进位造业上,领域范围比较广,除了材料研发制造,还有自动化设备,新能源,医疗等等…… 航空航天材料,只是其中一个分支。 这足以让庄未绸震惊。 在此之前,她没接触过姐姐这样的人,见识过才知道,人外有人。 “那许多为国家做贡献的高科技技术工程师,科研大姥,姐姐是不是都认识?” 女人一向沉稳,这会儿罕见露出夸张表情,挤着眉道:“如果我说我认识一些,你不会让我找人家要签名合照什么的吧?” 追星的那一套操作,若是用在科研人员身上,女人想一想都头疼。 庄未绸被她逗笑:“不会啊。” 女人拍拍胸口,吐露实话:“那我认识。” 庄未绸也跟她开玩笑:“那我要是想要签名呢?” 女人双手合十求放过:“我只是个小厂长,那些大人物我一个都没接触过。” 说完,两个人都展颜。 “姐姐。”庄未绸渐渐收了笑,感慨:“其实认识你,我都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庄未绸一直都清楚。不是女人几句接地气的玩笑可以解决。 动了心之后,她对那种无形之中的差距更有体会。 自罗炽警告她后,学院里冒出一些流言。 说庄未绸傍上大姥,也有造谣庄未绸感情经歷丰富,经常利用自身容貌优势,在不同人士之中流连。 都是耳食之论,若要追溯,还要从祝却瑢开豪车来找她那天说起。 对于这些言论,庄未绸都是一笑置之,她私心倒是希望能和女人关联,可实际上,她举足不前,连表白都不敢。 她喜欢姐姐,并不是因为姐姐有能力帮她解围,而是源于对姐姐这个人的欣赏和恋慕。 她追求的也是一段平等的,相互付出的关系,若是一头热或者一头偏,那这段关系一定不能健康发展。 在找到平衡点之前,庄未绸不会轻举妄动。 殷却然瞧着走神的女孩,伸出手,在女孩额前虚虚弹了一下。 庄未绸眨眨眼,困惑地将她望着。 “梦醒了,小庄。”殷却然闷闷开口,将女孩拉回现实。 每天被做不完的工作掩埋,还有个从来不服管,恨不得躲她躲得远远的妹妹。 有时候,殷却然也会想,她活着是为了什么。 集团在她手里,发展还算稳定。员工,股东都依赖她,将她当作支柱。 商场上,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风向标,对手敬畏,伙伴信任。 自母亲们去世后,她对祝却瑢的约束增多,祝却瑢将她看作母亲们还留在世间的眼线,以及……事事和她对着干的固执家长。 就连……记事本里的那个女孩,也是将她看作记忆里的代号。 没人只将她看作殷却然。 没人在乎,殷却然是什么样。 殷却然自己也会恍惚,她是不是真的存在。 第123页 若只是幻梦,那她为什么还会活得这样疲惫。 别人对她的定位根深蒂固,唯有庄未绸这里,她别无所求,只想留一点关于自我的东西。 她真实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不仅在梦里,也在梦外。 不过分吧? 女孩不知想到什么,眸子里盛着笑,攥住殷却然的手:“梦里梦外都能看见姐姐,真好……” 她戴着口罩的影子,就印在女孩清润的水眸里。 殷却然心头一滞,掌心盖住女孩那双“能说会道”的眼睛。 “你也好。” 认识庄未绸,一眼望到头的人生,才变得不那么死气沉沉。 —— 这次同庄未绸一块儿回荣城,殷却然另有目的。 母亲们生前既然调查过庄家,或许能留下蛛丝马迹。 因此,下了飞机,殷却然便提出与庄未绸一起看望庄老太太。 女孩挺高兴,过了片刻,同她商量能不能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老太太让我先去看看母亲们。” 庄未绸指的是去公墓祭扫。 殷却然正愁如何打听庄未绸母亲们的事,欣然同往。 二人坐殷却然的车抵达墓园,助手中途还贴心地备了鲜花。 庄未绸感激地抱着鲜花,同殷却然聊自己的家庭情况。 “我是母亲们收养的,很小的时候,她们就过世了,因公殉职。” “有记忆以来,都是跟着姥姥一起生活。” “老太太开始挺不待见我的,可能……觉得我晦气。” 事过境迁,庄未绸语气轻松,像是在道别人家的事。 殷却然却从中听出一点端倪。 庄家老太太对庄未绸的心结,也许与庄未绸的身世有关。 因公殉职……庄未绸的养母们,到底招惹了什么势力,与她母亲们的调查有没有关联? 思虑间,二人到了墓碑前。 女孩将鲜花摆上,又拿出准备好的布,擦了擦墓碑上的浮尘。 “妈妈,妈咪,我来看您们了。”她郑重其事地道。 连同她喜欢的人一起。 “这是……姐姐。”庄未绸不知该如何介绍,瞧了女人一眼:“也是我的贵人。” 女人善解人意,这会儿却没接话,只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三躬。 原谅她循着私心前来叨扰,还利用了一无所知的女孩。 庄未绸站在女人身侧,陷在她端肃矜严的眉目里。 她抱拳,默默许愿,希望下次来,她可以对母亲们光明正大地介绍姐姐。 双亲在天有灵,保佑她,能有机会对姐姐表明心意。 二人相对无言,在墓园站了一会儿。 回去的时候,殷却然才开口:“小庄,你祖母有告诉你当年你母亲们过世的细节么?” 庄未绸摇头:“姥姥从来不对我说这些。” 不仅不提,还有意迴避。 似乎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第62章 遇见你-32 因为知道庄未绸要回来过小长假, 老太太提前从养老院回来。 见到自己孙女,老人家没表现出特别高兴,嘴上还念叨庄未绸瞎折腾,可眼底的喜悦却是怎么都遮不住。 庄未绸好几个月没见老太太, 也怪想念。 只是祖孙都不是煽情的性格, 浅浅聊几句便各做各的事。 “这是祝却瑢的姐姐。”她向老太太介绍后,又回身问姐姐:“你想吃什么?” “不忙。”女人在屋子里也没将帽子口罩摘下:“我有几句话, 想单独与婆婆说。” 姐姐与老太太没有交集, 能聊的也不过是有关她的,或者有关祝却瑢的。 但见女人坚持, 庄未绸按下疑惑, 指着卧室:“那边。” 女人颔首:“谢谢。” 自进屋来,她的表现便令庄未绸摸不着头脑, 客气中透着疏离。 老太太面上的轻松消失,意味深长地将女人从头到脚审视一遍:“跟我来吧。” “绸绸,你去给我买个调料,我和养老院的伙计们新学的菜色, 得用到。” 这是有意支开庄未绸的意思。 庄未绸点点头, 披上外套重新出门,临走前朝女人投去好几眼。 “别担心。”女人行至她面前, 将她被折在颈间的领口整理好,言语安抚她。 等庄未绸离开,殷却然将口罩和帽子摘下,“打扰了, 婆婆。” “……” 庄未绸从家里出来后, 一直心神不宁,右眼皮跳啊跳的, 揉了几下都没好。 先前没思考女人的意图,这会儿细细琢磨才觉得有蹊跷。 好端端的,女人为什么会突然要见老太太? 不到半小时,女人的语音电话打过来,庄未绸接通,便听到她的道歉。 “我先走了。” “惹了老人家不快,你多担待。” “后天你返校,方秘书会联繫你,接你回京。” 庄未绸满心担忧:“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殷却然不准备告诉她:“外面冷,快回家吧。” 在女人这里碰了壁,回到家,庄未绸便想问问老太太来龙去脉,哪知老太太也对她三缄其口。 第124页 饭后,老太太竟然开始收拾东西。 “绸绸,我想了,咱们还是得找房子。” 庄未绸赶忙拦住老人家:“您做什么呀!” “拿人手短,小祝她姐姐不是个善茬。”老太太叮嘱她:“你别跟她走太近,最好断了。” “姐姐一直帮咱们,就算言语上冲撞您,她没有恶意的。”庄未绸替女人解释。 “等她有恶意就晚了!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故意接近你?”老太太犯起固执:“不行,你必须跟她断了!” 庄未绸好说歹说,才将老太太暂时安抚下来。 “她到底和您说什么了?” 具体说什么,老太太就是不提,问急了,嘴唇都开始发抖。 “绸绸,你不明白!咱们这安稳日子,是你母亲们拿命换来的……” 老人情绪波动有点大,身体又刚刚恢復,庄未绸只得粉饰太平,将疑问藏在心里。 未曾想,这事隔了一日,连祝却瑢都被惊动。 “我姐和你回家了?”电话那头,祝二小姐似乎比被蒙在鼓里的庄未绸还上火:“婆婆气得不轻,我姐到底跟老人家说了什么啊?” 庄未绸安抚了老的还得安慰少的,捏着眉心道:“这事儿你不是应该问姐姐吗?” “我联繫不到她人!” 祝却瑢有火没处发。 “秘书说她出国了,现在人在飞机上。” “你说她什么人啊?丢了烂摊子不收拾!” “婆婆那边不愿意接我电话了,你替我交代一声,我这就回国看她。” 挂断电话,祝却瑢就简单收拾回国的东西,去见老人家,总不能空着手。 除此之外,还要和她姐说一声。 几小时后,殷却然给她回了电话。 祝却瑢心头火正旺,对自家姐姐没收敛。 “你自己的事儿能别牵连到我吗!?” “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跟庄未绸又是什么关系,以后别打扰老人家!” 电话那头,殷却然云淡风轻:“我跟庄未绸能有什么关系?” “我哪儿知道?”祝却瑢语气很沖:“她是收养的,你也不是我亲姐,攀个亲戚不是正常?你们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有数。” 之前殷却然和她坦白了自己是殷家养女的身份,姐妹两个人算是将那层窗户纸彻底捅破,除去身体上的事,殷却然也没什么可瞒她的。 “跟我有关系的不是小庄,另有其人。你要是想跟人家攀亲戚拓展人脉,改天我介绍给你认识。” 祝却瑢被她噎得说不出来话,按了按自己胸口才把气息捋顺。 “总之婆婆那边,你别再打扰!” 殷却然没置可否,静悄悄结束了通话。 老人家那边确有隐瞒,那天,她还什么都没问,便被老人顶了回去。 “绸绸的母亲们这辈子兢兢业业,本本分分,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我算明白,好人没好报。” “你想知道的,去问能开口的。” “我们只想过平静日子。” 最后,在老人的戒备下,殷却然只得告辞。 而今天,就有能开口的主动联繫她。 殷却然抬眸间,敛住千念,伸出手,与来机场接她的人短暂一握。 “你好,我是殷却然。” “不必这么见外。”对方微笑,语气热络:“我不止是代宁馨声过来,也是为母亲。” 而后,生疏地唤她一声“姐”。 可惜,殷却然无论如何都不能像对祝却瑢那样待她,即便……来人是她血缘意义上的妹妹。 亲妹妹。 出了机场,殷却然接受安排,与对方一起到私人会客室。 “宁家的后代,各有各的领域,互不干涉。”宁如昨对她介绍:“当然,这些领域也都是蒙祖宗福荫,惠及后人。” 真正入行前,宁家的孩子都会自愿选择某个领域中的棘手项目,这是练手,也是宁家的考核。 项目完成得漂亮,那便会接触家族里的重要业务。 反之,就被边缘化,自己争命。 当然,所有后代,都有一个最终目标,那就是不断提升个人价值,直到超过现任家主,顺利继任。 表面控股的都能查,交给别人代持的和一些常人碰不得的灰色地带才是重头。 没人知道宁家现任家主有多少产业,个人财富达到多少,这是机密,也是考核的一环。 争家主之位,不仅要知己还得知彼。 “所以,这些年,宁家的分支越来越多,总要为自己筹谋。” 殷却然对宁家的择优制度没兴趣,顺着宁如昨说:“宁家对敦促后辈,有自己的见解。” 这见解利多还是弊多,她不做评价。 宁如昨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敦促的就这么几个,好掌控。” 宁家的项目也不是谁都有机会上手,在考核之前,有一项重要的测试。 “也有更早测试的,在刚出生的时候。” 她有意无意透露着什么,殷却然接过她递来的咖啡,没接话。 第125页 宁如昨没将她的冷漠放在心上,坐在她身侧,却不过分挨着她。 隔着半只手臂的距离,不远不近。 “姐不用这么防备我,虽然我是宁馨声派来接待你,但我和她不是一路人。” 殷却然将咖啡端在手中,似笑非笑:“那宁总与谁是一路人?” 宁如昨思考片刻,调侃:“或许我是个走独木桥的?” 殷却然付之一笑。 “你只需知道,我不代表谁,宁馨声,宁如棠跟我都没关系。”宁如昨补充。 这家人也是有趣,对谁都是直唿其名,即便是祖母,也没辈分上的尊重。 “宁家家主有何指教?” 殷却然的调查陷入困境,权衡后,决定以身入局,赌一把。 来i国之前,她把自己的消息透给宁家。 果然,下了飞机,宁家就派人来机场接她。 打的还是亲情牌。 只可惜,殷却然刚跟祝却瑢通了个彼此都不太愉快的电话,暂时没有什么身为姐姐的意识。 面对宁如昨,她也做不到违心关怀。 宁如昨看她没有闲聊的兴致,站起身,从一旁的保险柜里取出一个本,递到她面前。 “你对宁家,宁馨声,对我到底怎么看,都无所谓,但……” 宁如昨停了停。 “这是母亲生前的记事。她一直惦着你。” 殷却然定了半晌,放下咖啡杯,接过本子。 那本子被人翻过许多遍,外皮有些磨损,尽是光阴荏苒的痕迹。 本子被殷却然放在手里,没有翻开的意思。 宁如昨等了一阵,见她没动,嘆气。 “有一点,宁馨声没说错,宁家没放弃过你。” 殷却然长睫低垂,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心里。 “你的价值高,宁家这么多年也没培养出来一个,放弃你,损失太大。” 宁如昨自顾自继续。 “之所以这么多年按兵不动,是因为有握着你命脉的资本。” “殷家……不也是放不下吗?” 她还没说什么,殷却然的眼锋便朝她而来。 之前,无论她聊什么,殷却然都表现温和。 现下,眼前人不怒自威,宁如昨对上殷却然晦淡的眸,竟觉得有无形的压力。 偏偏,她猜不透殷却然在想什么。 天生的上位者,举手投足间都是清越气度,不愧是宁家最优秀的“作品”。 “放你离开,是母亲自作主张。”宁如昨还是将话说明白:“她也为此付出不堪回首的代价。” 殷却然依旧不动声色,交叠着双腿,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 “前因后果,本子里都有。” 宁如昨略感压抑,速战速决。 “这么多年,宁家有一项产业,宁馨声把控很严,只有歷代家主才有资格染指。” “这项产业,与你有关,也关系到宁家的未来。” “本子是宁馨声要我带给你。” 那是母亲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宁如昨其实有点捨不得。 她这微末的情绪被殷却然捕捉,“麻烦宁总给我复印件就好。” 宁如昨心下闪过讶异,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知怎么会被殷却然洞悉。 “我这里也有东西,需要宁总代为转交。” 殷却然把之前宁如棠给她的剧本梗概提前列印,带了过来。 “承蒙宁家这么多亲人关照,殷某感激不尽。” 宁如昨见人是经过家主首肯,没什么避讳的。 只是没想到宁如棠提前借着国内的职务找上殷却然,这可不是宁馨声的授意。 但以殷却然的城府,主动提及必有缘由。 “宁如棠得罪过你?” “谈不上。”殷却然又将咖啡端起。 她只是从宁如昨的行为判断出,宁如棠挑衅她纯属私心。 提前在她这儿埋一颗质疑的种子,绝不是宁馨声的本意。 “礼尚往来罢了。” 宁如棠几次三番找她不痛快的事,殷却然还记着。 本着自己不痛快,对方也别痛快的原则,将这齣离间的戏演给宁家家主看,她没损失。 宁如昨心领神会,特意低下与她轻轻碰杯:“姐,我与你是友非敌。” 第63章 想念你-31 女人答应得很爽快, 可庄未绸从围读等到正式进组,都没收到女人的只言片语。 就像当年一样,无论是出现还是消失,都随心所欲, 让人抓不住。 庄未绸等了足足十四日, 越等越没底。 女人有前科,能做到消失五年杳无音讯, 这十四天与之相比, 实在平平无奇。 不同的是庄未绸的心态。 当年,她不知道姐姐姓甚名谁, 自己又是局限在校园里的学生, 和姐姐的生活天差地别,只能被动地等着姐姐。 连喜欢, 都是隐晦的,试探过后,便不敢再提。 现在不同,尤其在知道殷却然就是r之后, 庄未绸每一步走向她的步伐都很坚定。 或许她们的圈层依旧不同, 但不影响庄未绸那颗贴近她的心。 在确认殷却然就是姐姐之前,庄未绸只是想见见她。 第126页 但生日之后, 那抹看似熄灭多时的心火片霎间燎原。 千面万象之下,殷却然还是当年那个一举一动都牵动她情绪的姐姐,而她还是喜欢她。 没随着离别的五年淡忘。 她们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开,无论是殷却然刻意隐瞒的身份, 还是空白了五年的时光。 但这些, 都不及殷却然在她身边重要。 切实地触及到心心念念的人,庄未绸那点因分歧和离别引起的怨怼就像涨破的泡泡。 因殷却然的出现, 只剩下一小片斑驳的水痕,再过一段时间,便会风干,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既然殷却然不愿提及,那她可以等。 唯有殷却然从她的世界再度消失这件事,庄未绸不能忍受。 她的忐忑在等待中逐渐转化为愤怒,于殷却然失联的第十五日爆发。 殷却然不是说喜欢她么? 谁喜欢一个人像风一样,吹一下就跑没影儿的? 偏偏以她和殷却然现在的身份关系,没办法毫无顾忌问人家。 庄未绸考虑后,电话直接拨给祝却瑢。 那头懵懂接起:“什么事?” 庄未绸懒得兜圈子:“你姐最近人呢?” 祝却瑢以为她拨错号码:“这你该去问我姐啊,给我打什么电话?” 庄未绸心说,要是能给她机会拉进她和殷却然的距离,加深和殷却然之间的了解与信任,哪里还需要祝却瑢做帮手? 嘴上却准备了另一套说辞。 “有笔交易想和你谈。” “你要干嘛?!”祝却瑢直觉不对劲,对她戒备起来。 庄未绸道明来意:“你姐姐瞒你的,我可以和你分享,她的身份,我也愿意尊重她不主动戳破。相对的,她最近的动向,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你帮我留意着。” 她给出的诱惑很大,导致祝却瑢沉默许久。 “我知道你姐姐是殷却然。”庄未绸干脆开诚布公。 祝却瑢:“……” 这几天庄未绸将重遇后的种种,翻来覆去地思索,倒是让她发现了一个事实。 殷却然不止瞒着她,也瞒了祝却瑢这个亲人许多。 这个结论,早已从祝却瑢的言语中得到印证。 只是具体瞒了什么,庄未绸也是最近才想明白。 那晚,她给祝却瑢发信息求证,祝却瑢的回覆不像装模作样。 结合八年前,那个人最颓废荒度的时光,庄未绸断定,祝却瑢不清楚的,应是与殷却然的幼年经歷相关。 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单纯青涩的学生,傻傻等着那个人来低就她。 既然殷却然有意迴避,那便由她来主动,这一次,她会尽自己的全力抓住。 和祝却瑢交易,有虚张声势的成分。 不过都是成年人,互相试探摸底也不是什么违背原则的事,各凭手段罢了。 刚巧,庄未绸是个演员,表情管理和语气控制是她最擅长的事。 “祝却瑢,我任何时候都愿意理解体谅她,尤其是……将当年的人和事与现实中的她挂钩之后。” “你不明白,她为你,为殷家付出过什么。” 祝却瑢唿吸一紧,问她:“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可能是因为,我曾经于她是个陌生人,对我倾吐秘密,我也没处传播去。” 她的直接和干脆让祝却瑢逐渐卸下心防:“你想知道什么?” “她现在人在哪儿,以及最近有没有遇到棘手的事?” “她前几天在医院调养,现在……应该在沪城?”祝却瑢顿了顿,继续:“棘手的事我不清楚,工作上的事她都是自己处理。” “医院?”庄未绸心提了起来:“她身体怎么了?” “问多了啊!”祝却瑢还是有些精明在身上:“我跟你透露这么多,已经够有诚意了!其她的,你若是有心,自己从我姐那里找答案去。” 怕庄未绸多虑,她还是好心补充:“只是调养。” 最危险的时刻早已过去,现在殷却然的身体逐渐恢復。 但回忆起几年前,祝却瑢仍觉得心有余悸,说起来,这事还与庄未绸有关。 可惜,殷却然明令禁止不许透露,不然以她的性格,早对庄未绸兴师问罪。 庄未绸不知道她所思所想,顺着她的话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等我想想再问。”祝却瑢语气别扭:“今天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我得缓一缓,不能跳进你挖的坑里。” 说完,她便挂断电话,生怕庄未绸还来追问。 庄未绸哭笑不得。 上午还有拍摄,纪柔敲响酒店的房门,提醒她要赶去片场。 庄未绸迅速收拾好,暂且按下思绪,投入到工作之中。 中午,剧组组织了饭局,据说邀请几位资方代表过来。 导演程驭早早完成拍摄任务,提醒大家:“下午没工作,统一休息半天。” 庄未绸在一众应声中先走一步,往自己的房车里去。 “傅雨!”徐斯年小跑着追上她,遵照剧组的习惯,喊她戏里的名字。 到了庄未绸面前,她又改口:“未绸。” 第127页 “徐老师。”庄未绸站定询问:“您有事?” 徐斯年斟酌半晌,启齿:“一会儿在饭局上啊,我得托你帮个忙。” “您想要我帮什么忙?”庄未绸疑惑。 这位编剧不仅剧本质量精良,在片场也是精益求精,和主创人员之间的沟通不断。 庄未绸和她关系不错,常常在戏外和她讨论人物心理细节。 “不是什么大事。”一向能说会道的编剧这会儿含煳其辞:“总之我答应你,只在包厢里给你带来一点小小的困扰。出了包厢绝不给你添任何麻烦!” 她双手合十,“先谢过了!” 庄未绸还欲再问,徐斯年却已快步走远。 纪柔从房车下来,手里还拿着给庄未绸准备的参加应酬的衣服:“怎么了姐?” 庄未绸摇摇头,没将这齣小事放在心上。 片场,徐斯年去而復返,神情轻松,嘴里还哼着小调。 程驭不知道她又打什么主意,将她扯到自己身边,低声道:“你妈妈今天要来,你可别躲。” 外人只当这是寻常邀请资方的饭局,程驭却清楚这次是徐总想念自己孩子,特意借着饭局缓和关系。 徐斯年朝她睇了一眼:“我不躲,她明天就能给我敲定个未婚妻,搁你你接受得了?” 徐家这几年扩增家族业务,步子迈得有些飘,有许多需要和别家合作的地方。 想要稳固的商业合作,达成共赢的目的,最保障的方法就是联姻。 两家人由一段婚姻捆绑,利益共同体,彼此都踏实。 再说,在家长眼里,社交圈层一致的孩子更聊得来,长久相处,谁都不吃亏。 徐斯年这么多年,一心扑在编剧事业上,在感情上一直空白。 天时地利人和,成为家族联姻的最佳人选。 就连联姻对象,徐总都替徐斯年找好了,只等个合适的时机正式介绍。 哪知商量的时候,徐编剧冒出惊人之论,对自己的母亲直言。 “既然这事儿对徐家百利无害,为什么您不去联姻?” “您离异多年,旧情和心理包袱早就放下了吧?格局打开一些。” 徐总被气得七窍生烟。 母女冷了一个多月没说话,现在还是徐总主动退让。 “那躲也不是办法啊?”程驭劝她:“徐总估计也是意识到你态度坚决,不会再逼迫你。” 徐斯年轻嗤一声,半个字都不信。 “行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程驭还是不放心。 今天,徐总私下联繫叮嘱,让她务必带徐斯年来,领了任务的程驭处处小心谨慎,生怕徐斯年跑了。 好在徐斯年还算靠谱,与程驭一起顺利来到饭店包间,没闹么蛾子。 她们到的时候,庄未绸和演员晏新知也刚好到。 几人在饭店门口汇合,一同向包厢那边走。 徐总和另一位资方代表先到一步,这会儿正坐在包间里与副导演攀谈。 几位执行导演也落座。 晏新知率先认出那位资方代表:“小姑姑?!” 她也没想到,晏家的代表会是晏朝盈。 徐斯年盖住额角,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不情愿地喊了一声:“妈。” 她就知道她母亲过来,不是吃个饭这么简单。 程驭眼观六路,见徐总对那位晏总这么热络,心里猜出七八分。 她自觉垫后,守在门口,就怕徐斯年直接走人。 把相亲和剧组饭局合二为一,这位徐总也是个人物。 好在,在座的没外人,都清楚徐家和晏家的背景,出去也不会乱传播。 唯有庄未绸不知情,但庄未绸为人低调,程驭接触下来对她印象很好。 等饭后,再同她沟通一下即可。 还有一位资方代表没来。 徐总和晏总给那位留了主位。 “年年,过来坐。”徐总指了晏总身旁的位置示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都是工作伙伴,她不信徐斯年不给她面子。 哪知徐斯年竟然拒绝:“妈,我还是想跟我倾慕对象坐一起。” 倾慕对象?! 谁??? 程驭左顾右盼,也没看见徐斯年口中的那位倾慕对象。 下一秒,徐编剧不按套路出牌:“妈妈,这是庄未绸,我的女主角,也是我喜欢的人。” 莫说程导,连徐总都愣住,半晌没接上话。 晏新知看看自己的对手演员,又看看编剧,惊得嘴都没阖上。 晏朝盈倒是宠辱不惊,挑着眼尾看戏。 最无所适从的要数庄未绸,她不过是来应酬,怎么就被表白了?! 怪不得徐斯年之前不清不楚,原来是让她帮这种忙? 若不是有长辈在,庄未绸只想给这位不靠谱的编剧暴揍一顿。 “徐老师,您说笑了。”眼下,她只想快些度过这样困窘的时刻。 徐斯年瞧出母亲眼里的猜疑,咬着牙一不做二不休:“我很郑重的,未绸,这部戏我专门写给你,又是我妈投资,她不知情说不过去。” 庄未绸哑住,对这位编剧的业务水平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第128页 张口就来,戏剧冲突拿捏得真好。 此时包厢门被敲响,女人从容澹然的声线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闷。 “抱歉,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庄未绸思维断线,行动僵住,只有尚且能挪动的眼珠见诸位都站起,礼貌同来人打招唿。 “殷总!” 第64章 想念你-32 一出闹剧因殷却然的到来而中断。 众人重新落座。 徐总狠狠瞪了自家闺女一眼, 转头笑容满面引着殷却然上座。 自家的私事不好让人看笑话,这时候只能暂且搁置。 徐斯年破罐破摔,这会儿脸皮都不知道挂在哪里随风飘。 她趁着大家都招待殷却然,慢慢踱到庄未绸身旁的位置。 “回去给你个说法。”她以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 低声对庄未绸致歉。 庄未绸的心思都落在被众人围住的人身上, 哪里还注意到徐斯年说什么。 女人来,出其不意, 一点消息都没对她漏。 她信了祝却瑢滞后的信息, 以为女人还在沪城。 不过拍摄地是剧组临时搭的棚,离沪城不算远, 两个小时的车程。 女人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来剧组探班。 可庄未绸却没觉得多开心。 她的贪念疯涨,想要更多。 女人这哪里是特意来看她?不过是……有应酬, 顺便来看看她。 连顺便都谈不上,女人自进到包间,只顾着寒暄,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半个月没见的焦虑, 在女人迴避的目光下爆发, 庄未绸心里有火,面上冷得能凝出霜。 徐斯年离得近, 被冻了个哆嗦。 “就是给我妈一个下马威,免得她再擅自做主左右我。” 她见庄未绸面色不虞,等不到回去就解释。 “其她人我都会一一联繫,不让她们对你有误会。” “抱歉哈。” 相处的这段时间, 徐斯年对庄未绸的演技很认可。 现在娱乐圈里, 有名气的脾气也大,像庄未绸这种, 顶着巨大的流量,很容易找不到北。 但庄未绸入了组,踏踏实实琢磨戏,把她故事里的角色诠释得很细緻。 有时候连她也会分不清,在片场的人是剧本里的傅雨还是剧本外的庄未绸。 这很难得。 所以徐斯年很担心她这一番出格的举动会把那么一个优秀的演员赶跑。 她新写的戏,有个人物也很适合庄未绸,还想着再合作。 殷却然与为首的几位握手后,稍稍转头就见徐斯年往庄未绸身边凑。 她敛目,脚步一转,绕过主位行至庄未绸的身侧,不疾不徐地拉开椅子。 “大家随便坐,不要拘谨。”女人淡然自若。 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明白这位亲自到场的目的。 项目的确是徐斯年的项目,但宁家的注资不低,仅次于徐家,徐总有意和宁家拉拢关系,也让了不少利给宁家。 沪城这几年,商场上的变革不少,一些家族逐渐没落,退出舞台,宁家抓住机遇,逆流而上,在沪城的价值一骑绝尘。 尤其沾上娱乐圈,宁家的地位牢不可撼,沪城的其她家族都要敬宁家三分。 今晚的饭局也是特意为了宁家掌事宁如昨而设。 宁如昨临时处理国外的工作,和剧组这边说派其她代表来。 毕竟不是宁如昨本人到场,徐总心有怠慢,觉得礼数到了即可,这才有了招待晏朝盈来与徐斯年见面的后续。 晏家也是投资方之一,她这么做不算得罪宁家。 哪知宁如昨没来,参加应酬的是更加不能得罪的殷却然。 沪城现在在娱乐圈活跃的几个家族,根基都浅,赶上时代进步的浪潮扶摇直上。 看着有背景,但在真正有底蕴的家族面前,根本不够看。 实际上,沪城真正有名头的几家都有意低调,业务也早从沪城扩展至全国。 就像殷家一样。 作为京城的名门望族,殷家的商业版图可不局限在京城。港城这几年发展飞速,便是源于殷家的支持。 先进位造业这块儿,殷家在国内有绝对话语权。 此外,殷家歷代政治立场坚定,将国家的权益排在自身利益之前,自然备受器重。 若单论财力,宁家的海外更重要的产业,或许能和殷家分庭抗礼。 据传,近日宁如昨还认殷却然作姐姐。徐总在商场打拼这么多年,从不知道宁家和殷家还能攀上这层关系。 不论真假,殷家和宁家都是强强联合。 因此,若知晓殷却然来,徐总无论如何都不会闹这么一场笑话。 如今看殷却然的举动,徐总想哭哭不出来。 这哪里是闹笑话这么简单? 就以自家闺女那个鲁莽劲儿,怕是饭没吃几口,人就被她得罪透了。 徐斯年原本要挨着庄未绸坐下,这会儿看殷却然自然而然地坐在庄未绸的另一边,屁股生生顿住,愣是没敢碰椅子。 她再没分寸,此时也能明白,殷总不是随便挑座位。 朝自己母亲那边递眼色,谁知母亲兀自发愣,没有管她的意思。 见死不救的妈! 徐斯年心一横,硬是没挪位置,干巴巴地杵在庄未绸旁边。 第129页 众人心明眼亮,顺着女人又稍稍调整了位置,殷却然坐在哪里,哪里自然就是主位。 只有庄未绸没眼色,低着头也要跟着换,被女人不动声色捉住手腕。 “你坐我旁边,好不好?”女人眼波如水,低声问询。 庄未绸终于和她对上视线,心登时软了。 女人今天穿了深色内衫,配上红色暗纹西装裤,领口处的钻石扣在包间灯光照射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这一身,更衬得她皮肤白。 雪颈下的锁骨分明,庄未绸离得近,甚至还能瞧见她颈侧淡青色的血管。 看来祝却瑢事事不靠谱,不仅不清楚女人的动向,连调养都是鬼扯。 哪有人给自己越养越瘦的?! 她愣神的几秒,女人还是固执牵着,没有松手的意思。 “好不好?”女人又问,声音放得更轻更柔。 庄未绸感受她掌心的温凉,到底是没挣脱。 服务员挨个进来上菜,正式开饭。 殷却然抬手,在服务员身边耳语几句,随后,服务员竟然上了一扎苦瓜汁放在桌上。 不巧,正在徐斯年手边。 “苦瓜汁,祛火的,徐编剧试试?”女人抬手示意。 徐斯年:“……” 她就知道她被殷总记恨上了! 她手肘碰碰庄未绸,想叫庄未绸帮帮忙,庄未绸却只留意女人手背上明显的淤青。 到底是什么样的调养,时不时就要把手扎成这样?! 殷却然隔着庄未绸招唿徐斯年一声,目光随之落在庄未绸的身上,今天来得匆忙,还未好好看看她。 庄未绸今天一袭粉白纱裙,裙子上一朵朵立体的大马士革玫瑰竞相绽放。 她目光染上自己都不清楚的柔和,低头帮庄未绸整理压在椅子边的裙摆。 哪知女孩不领情,将裙边的花朵随意一扯,顺势将椅子挪远了一些。 庄未绸心里的隔阂没过去,不想事事依着殷却然。 等饭局结束,她得好好同女人聊聊。 殷却然一愣,微微抬头,对上庄未绸盛满复杂情绪的眼,心蓦地堵了一瞬。 徐家最近张罗联姻的事,殷却然有耳闻,所以对徐斯年的“豪言壮语”没放在心上,她更在意庄未绸的态度。 此消彼长,庄未绸的椅子离她远了,便贴近徐斯年。 不过是距离的转换,却让她有些拿不准庄未绸的意思。 仅仅十几日不见,她捧在心头的姑娘就改变了心意? 光是想想,殷却然就觉得胸闷气短,有旧疾復发的徵兆。 面前的红酒刚倒好,她又招唿服务员给她倒了杯苦瓜汁。 玻璃杯在桌上一磕,殷总举杯,叫徐斯年想忽视都不行。 一杯苦瓜汁下肚,徐编剧捂着嘴缓口中的苦涩。 视线留在殷总身上,这位倒是面不改色,连眉毛都不皱一下,是个由内到外的狠角色。 服务员工作到位,这会儿看徐斯年杯子空了,又给续上一杯绿油油。 徐斯年暗暗叫苦,赶忙对庄未绸示弱:“我错了,未绸……啊不,庄老师!我再也不敢了,你跟殷总说说,把醋劲儿收一收行不行!” 庄未绸的忧虑都快写在脸上,身旁人的求助左耳进右耳冒,根本没走心。 就殷却然这个什么营养都补不上的样子,还用喝苦瓜汁败火? 女人的玻璃杯又要端起来,就被庄未绸抽走:“别喝了。” 殷却然看看她,又看看面露感激之色的徐斯年,似笑非笑:“心疼?” 一句话问得没头没尾,庄未绸却听懂了。 看来殷却然进包厢时,将徐斯年颠三倒四的混帐话记在心上。 那次在射击场,庄未绸用苦瓜汁拒绝她,所以她才会要苦瓜汁邀徐斯年共饮? 思及此,庄未绸哭笑不得。 只是她二人之间,即便隔着山遥水长,也容不得第三个人介入。 虽然庄未绸最近对女人的怨念有些重,但在外人面前,庄未绸无条件偏袒殷却然。 借着别人惹殷却然不高兴,从不在庄未绸考虑范畴。 她把那扎被徐斯年悄悄推远的苦瓜汁拉回来,端端正正摆在徐斯年面前,同时开口。 “徐老师今天脑子不清楚,最适合喝这个,殷总就别抢了。” 徐编剧:“……” 一口气闷了第二杯,徐斯年苦得五官都挤在一起。 完全黑屏的电话被接起,明智的徐编剧藉口有工作出了包间。 走为上策,惹不起总还躲得起。 就这还坚持没换到徐总那边。 徐总默默扶额,后悔生了这么个不着调的闺女。 她只得举起高脚杯,主动打圆场敬殷却然。 “小女思想总是天马行空的,也没个定性。今天想一出,明天又做一出,给庄小姐造成困扰,还望殷总莫怪。” 殷却然对徐斯年尚有警惕,面上却瞧不出半分。 再说庄未绸刚才的行为已经让她将心放回肚子里。 “徐总客气,徐编剧天资卓然,我们小庄日后在工作上还要多多仰仗徐编剧。” 这话既卖了徐总面子,也让庄未绸和徐斯年划清界限。 在座的个个都是人精,哪能不理解她的潜在意思。 第130页 “殷某也感谢各位对小庄的照顾。”女人又道。 最后,一桌人共举杯。 只有庄未绸没喝成。 她的酒杯让殷却然取走。 身体不好,酒倒是饮得痛快。 庄未绸盯住女人手背上的淤痕,心里的帐又多记一笔。 殷却然心定下来,这才意识到庄未绸在关注她的手。 她视线落在别处,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盖住有淤青的手背。 多少显得有些心虚。 后来,殷却然以水代酒,众人随着她走,将酒桌文化统统摒弃,一顿饭吃得轻松又养胃。 饭后,庄未绸跟着殷总一道离开。 车子逐渐远离饭店,庄未绸也不再维持表情管理。 她怎么会不明白殷却然在饭局上对她的维护? 替她喝酒,替她撑腰。 日后,剧组里不会有人敢为难她。 这人还是和从前没两样,事事为她考虑周全,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可对自己总是疏忽,尤其在身体上,完全不把健康当回事。 换个身份出现,陋习一点没改。 对此,庄未绸不准备再放任:“殷却然,你手背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女人也开口:“徐斯年喜欢你?” 第65章 想念你-33 庄未绸没犹豫, 先回她:“徐老师不想联姻,在包间里拿我当挡箭牌。” 平日里,徐斯年和她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没有任何超过同事距离的联繫。 “她不喜欢我, 我对她也没有任何暧昧的想法。” 庄未绸没有给女人胡思乱想的机会。 她对女人还有诸多怨言, 但这不是她刻意引导殷却然曲解她情感走向的理由。 无论过去多少年,庄未绸都希望, 殷却然在她这里可以轻松明快, 不必费心思量该与她如何相处。 她愿意拿出自己全部的真诚,等殷却然自己卸下心防。 祝却瑢大概不明白, 她的理解和体谅背后不是对殷却然的迁就, 而是无法抑制的心疼。 当年,那个人隐着面目, 却向她暴露本性的模样,庄未绸至今记忆犹新。 那或许是那个人此一生最低谷最迷茫的时刻。 信念崩塌,叛逆期迟到,所有幼稚的脆弱的情绪反扑。 一向不叫别人操心的姐姐, 在那段时间看似恣意畅快得没了边儿。 可反常的行为背后, 是那人将无处诉说的痛与苦当做柴,一寸寸燃尽她矜贵清雅的灵魂。 即便如此, 她还是守着自己的界,带着自己被现实打压得支离破碎的躯壳,回到所谓的,属于她的位置。 那年肩头的湿, 顺着皮肤一路浸透庄未绸的心。 如今, 将殷却然与记忆里的身影对上,庄未绸反而更懂她的辛苦。 在别人那里, 殷却然是家族的掌权人,是行业的带头人,是可以为妹妹们遮风挡雨的姐姐。 戴上面具,活成众人期望的模样,周围都是既得利益者,没有谁会接受殷却然只做殷却然。 能者多劳,她就该卓荦超伦,不可嚮迩。 她活该只影孤形,孑然无依。 凭什么?! 庄未绸都不必站在殷却然角度去体会,就已经觉得委屈。 别人庄未绸管不了,但在她这里,不需要殷却然患得患失,屈就妥协。 哪怕……她们没能走到一起。 “想什么呢?”女人的声音唤回庄未绸的思绪。 庄未绸摇头,湛然回望:“你的回答呢?” 感情上的事都可以抛开,身体上的问题不容忽视。 “别告诉我只是调理。哪有调理天天扎针的?”庄未绸先一步堵女人的敷衍:“总得有个因由。” 女人露出无奈的神色,“这事说来话长。” “我今天没有拍摄。”庄未绸意思很明确,等她慢慢说。 殷却然斟酌片刻,把自己的病避重就轻地告诉庄未绸。 “我得了一种罕见病。” “这种病,近几年才有治疗进展,我算是第一批尝试的患者。” “毕竟手段还不成熟,摸着石头过河,预后拉得比较长。” 说到这,殷却然赶忙补充:“没有生命危险。” 她说得很轻巧,庄未绸的眉心越拧越紧。 女人的话,有时候得反着听。 没有生命危险,指的是现在。只是预后,还要一直打点滴。那之前呢? 庄未绸不敢深想。 “到底什么病?”她刨根究底。 殷却然不准备告诉她,以调侃的方式迴避:“看在我今天主动喝苦瓜汁的份儿上,能不玩真心话了吗?” 她不肯说,庄未绸只能自己揣摩。 几年前,r旧疾復发,从身到心都受创,之后才慢慢好起来。 那段时间,那个人眼底的浊白久久不消,一点求生的意志都没有。 庄未绸一度怀疑她得了绝症,现在回想,也许不是妄断。 身旁传来女人的嘆息,“不让你问,你就自己胡思乱想?” 庄未绸不以为意:“某人口风紧,我能有什么办法?” 殷却然笑着瞥她一眼,松了口:“还有什么想问的?” 病的名字,既然女人不愿意讲,庄未绸也没抓着不放,换了另一个话题。 第131页 “你今天来,是特意探我班吗?” 这问题可比之前的容易回答。 “是。”殷却然承认。 “不是顺便?”庄未绸追问。 “当然不是。”殷却然失笑:“今天的饭局才是顺便。” 庄未绸点点头:“既然是特意来看我,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呢?” 殷却然被她问得一怔:“给你添麻烦了吗?” 庄未绸生日那天曾邀请她探班,她当了真。倒是忽略了女孩客套的可能。 “不麻烦。”庄未绸拽回她歪了的思绪,对她解释:“一霎那的惊喜,不如长久的期盼被满足更开心。” 殷却然没理解,钝钝地“啊”了一声。 “如果你能提前告诉我,你今日会来探班,我会为了今天就能见到你而高兴好久。” 庄未绸也学着殷却然的动作,在殷却然额前虚虚弹了一下。 耐性很好的庄老师似乎在教授着人与人相处的哲理。 谦虚好学的殷同学兀自思索一会儿,问:“如果我答应你要来,却临时变更行程,你会不会更失望?” 她点了点自己手背上的伤痕:“之前不是不想来,在医院待了一周。前几天除了工作,还有一点私事急着处理,没腾出时间。” 女人有多忙,庄未绸学生时代就清楚。 她也不需要殷却然挤压自己的休息时间,不顾身体来看她。 “即便你不来,能让我知道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我也很高兴。”她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拴在剧组,没有特殊理由不会请假,女人的工作强度又大,动不动出差,全国乃至全球各地跑。 两个时间都紧张的人,想要多相处,哪里是一个人努力就能实现? “如果你忙,而我恰好休假,我去找你不也挺好?”庄未绸目光灼灼,真心实意地道。 小的别扭摩擦而已,相互磨合,比一个人去迁就强得多。 确定了殷却然就是r后,庄未绸不会在原地等殷却然追求。 殷却然不喜欢她,那她就主动追。 殷却然也把她放在心上,那她们就是情投意合。 庄未绸从来都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可惜女人还没这个意识。 不过没关系,她们可以慢慢来。 第一步,就是打破隐藏身份带来的距离感。 “殷却然,你说你认定我,我当真了。” 女人彻底懵掉,眼睛都不眨。 庄未绸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顶进来的电话铃声打断。 她看清联繫人,接起:“映映?” 好友不知道刚才经歷了什么,语气里有难掩的郁闷:“绸绸,你什么时候回酒店?” 庄未绸下了戏,和江意映视频过,所以江意映知道她的酒店位置,还跟她说要来探班。 只是,庄未绸对好友的了解,江意映闭关忙创作的时候六亲不认,探班也就是嘴上说说。 哪知这次却意外。 “我在你入住酒店门口,等你啊。”她刚才听剧组其她工作人员说,今天下午剧组放假,所以给庄未绸拨去电话。 心里有话憋得难受,得和庄未绸诉诉苦。 收线,殷却然已经恢復如常。 “小庄,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了?”她郑重其事地问。 庄未绸顺着女人的问题想了想。 她其实一直都很固执。 决定的事很难回头,喜欢的人很难放下。 所以一直都没改变过主意,即便殷却然曾让她混乱。 可也是殷却然让她明白,在时间堆砌出来的隔阂,疏离跟种种误会之下,她还是那样喜欢她。 喜欢了一年又一年。 “没改主意,只是当时没想清楚,拿苦瓜汁搪塞你。”庄未绸想起徐斯年的事,虚张声势道:“万一,你也有联姻的家族任务呢?” 殷却然:“……” 话题彻底跑偏,再多问有些刻意。 庄未绸的转变太快,殷却然已有推断。 她不知道女孩对她的事了解到什么程度,又是从什么时候确定她就是当年的人。 她更不清楚,这份了解会不会影响她们某一时空正在经歷的“从前”。 但此刻,她不主动承认身份,庄未绸也没戳穿。 她们都还在现实里活得好好的。 那么,与她们有关的曾经,大约还在时间的轨道上按部就班。 “我们暂时以彼此都有意为前提,以共同经营婚姻为目标,认真相处看看。”庄未绸提议:“当然,你要是有联姻对象,就当我没说。” 殷却然再次被噎住,哂笑一声,回:“没有联姻对象,我的婚姻,我自己能做主。” 殷千璃和祝映如去世多年,宁家更是无权干涉她的决断。 只是…… “你这……算表白吗?” 庄未绸否认:“当然不算。” 如果她们有幸度过磨合期,正式融入彼此的生活。 那时候,隐瞒的都已坦言,误会都说开,再表白不迟。 “殷却然,我这句话的重点是:相、处、看、看。”女孩下巴微扬,杏眸中折着细碎的光。 第132页 殷却然手肘撑在中央扶手上,指腹磨了磨自己的下巴,轻轻地道了声“好”。 心心念念的忽然砸在头上,比中彩票概率还低,没能适应过来的庄未绸,觉得有点晕头转向。 “关于怎么相处,我其实有想法。”她得了殷却然的肯定,面上有雀跃一闪而逝,旋即侧过头,将自己的脸挡住。 “哦?”殷却然凑近,视线落在她染上樱粉的耳根上:“说说看?” 只要不天天纠结从前的身份,在感情上,庄未绸有什么要求,她都可以尽力满足。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也可以提。” 她都可以改进。 只是庄未绸还没来及提,车子已顺利抵达酒店门口。 隔断前的司机不知道她们正交谈,按了按钮,车门自动打开。 久候多时的江意映看清下车的人,脑子转得飞快。 她虽有一肚子苦水要倒,但不想阻碍庄未绸这朵将开未开的桃花。 “允许你重色轻友一天,我想通了,跟你倾诉一下午,不如去当事人那里臭骂她一顿!”她尽量简练:“先撤了,回头联繫!” 庄未绸:“……” 第66章 想念你-34 江意映也是来探班, 庄未绸哪儿能真打个招唿就放人家离开。 殷却然看了看表,适时开口:“那我……” 她只说了两个字,就被庄未绸打断。 她把酒店的卡交给殷却然,“你先去房间等我。” 江意映完成一部创作, 就能给自己放个长假, 最起码有好几日的清闲时光。 可殷却然不一样。 以庄未绸对女人的了解,她晚上又不知要为工作飞去哪里。 仅剩的几个小时, 庄未绸在心中略掂量, 决定重色轻友一回。 有些话还没同殷却然讲清楚,若是放殷却然离开, 庄未绸觉得不踏实。 只是她这话说得不清不楚, 引人遐想,不仅江意映怔住, 连殷却然都没敢接她的卡。 “我们……是不是太快了点儿?” 庄未绸:“……” 如庄未绸所料,殷却然赶完工作,也只挪出半日时间来探班。 但她没打算这么莽撞闯入庄未绸的私人空间。 她们之间不止隔着隐瞒的身份,还有彼此无法触及的五年。 那五年, 殷却然过得仓促又煳涂, 可对小庄却不是。 在今日探班前,她计划慢慢来的, 以追求的名头,和庄未绸增进感情,水到渠成。 可一顿饭的工夫,和庄未绸的关系进展飞速。 但速度再快, 殷却然也有自己的步调, 不会因为庄未绸对她纵容而胡来。 “我先在这家酒店订个钟点房。”她将之前的话补全:“你和江小姐先聊,我正好有个视频会要开。” 说话间, 司机把行李从后备箱里提了出来。 保镖心领神会,为女人登记信息。 庄未绸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有歧义,小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殷却然帮她理了理戴得有些歪的口罩,安抚她:“一会儿见。” 等女人走远,江意映这才露出八卦的表情:“你和殷总什么情况,之前不是还对人家爱答不理的?” 庄未绸没多言,随着好友调侃:“之前眼神不行,现在看她哪儿哪儿都好。” 江意映被她逗笑:“能不能矜持点儿?” 酒店附近有个不错的茶室,环境清幽,庄未绸将好友带去,又点了壶茶。 “发生什么事了?” 江意映之前有倾诉的欲望,这会儿又不晓得该从何说起,顾左右而言她。 “你助理呢?” 庄未绸翻了个白眼,作势起身:“你没话讲我就去找殷却然了。” “别呀……”江意映揽住她:“让我想想怎么说么……” 她斟酌了一会儿,言简意赅道:“我那个分了百八十次的对象,因为我坚持不婚,今天跟别人相亲去了。” 庄未绸:“……” 要素过多,饶是庄未绸聪明,也很难抓对重点。 江意映只得从头讲起。 她自小长在单亲家庭,和妈妈相依为命,对自己另一位血亲没什么感情。 她妈妈和妈咪在她没什么记忆的年岁分开,抚养权自然而然落到她妈妈手里。 成年前,妈咪来看过她三回,每一回,话聊不过十句。 她也好奇过,母亲那一辈的离合。 妈妈没瞒着她,把自己的感情经歷对她一五一十讲清楚。 两个人是大学校友,在学校的时候,互相有了好感,顺理成章走到一起。 可的生活并不如她们想像得那么简单,两个人各忙各的,交流又少,感情变淡。 分开之后的第二个月,一个尚且念着旧情,一个却很快找了新人再次走进围城。 后来江母才知道,前妻有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青梅,两家关系不错,也定过口头上的娃娃亲。 但前妻上学期间被激情迷了眼,为和她结婚不惜与家里闹掰。 这些,婚姻续存期间,前妻只字未提。 两人走到半路分道扬镳。 第133页 前妻“幡然醒悟”,与青梅重修旧好。 而再婚,在前妻的家人看来是“改邪归正”。 作为那个很不幸的迷人眼的“激情”,江母被留在原地,一个人去尝那段失败婚姻的苦果。 “我妈好久没缓过来。” 江意映说得口干舌燥,闷了一大口茶。 庄未绸对好友的家庭环境也算了解,不禁纳闷:“阿姨没遇到良人,与你不婚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说完嘛……” 江意映缓了缓,继续。 江意映和学姐是大学校友,参加社团活动认识,两个人一见就擦出火花,谈心谈到床上。 都是没什么顾虑的年纪,爱一场哪里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可逐渐相处下来,性格上的问题就暴露出来。 吵起架来,针尖对麦芒,谁也不会让着谁。 这些倒也没什么,直到有个女孩来学校找学姐。 不知道是不是母女性格相似的缘故。 江意映喜欢的人,几乎是她妈咪的翻版。 “家境优渥,说是豪门也不为过。”好友细数那些相似处:“有个娃娃亲对象,从小一起长大,以朋友相处。” 这些在别人那里不算问题,却成了江意映心里的坎儿。 “我怕重蹈覆辙,干脆和她说清楚,也分开过,本来以为到此为止。” 后来工作,阴差阳错又凑到一起。 “她说刚好,她也对婚姻没兴趣,我们只谈恋爱,不结婚,挺好。” 性格上的对立,不会因为岁数大了就平和。 “吵架该吵还是吵,气疯了也说过再也别联繫之类的。” “没过几天,又联繫上。” “后来我们也默契了,分手都懒得说。” 江意映一度觉得,这样床上如胶似漆,床下闹翻天的关系,何尝不是另一种稳固。 这辈子大概遇不到第二个人,能和她反反覆覆折腾这么多年。 “当然,她要是哪天想不开结婚了,我也不拦着。” 前提是先跟她断干净了。 “可她呢?昨天……”江意映深唿吸,委婉道:“昨天还跟我做了个‘满汉全席’,今天就和别人相亲?她跟我这儿搞时间管理呢?!” 庄未绸:“……” 江意映宣洩过,心里舒坦不少,反过来叮嘱她。 “绸绸,你和殷总相处,也观察观察她有没有青梅啊娃娃亲啊什么的。她们这个位置的人吧,婚姻不由己是常态。” 庄未绸给好友斟了杯茶,笑着觑她一眼:“你这都成心理阴影了。” 手机铃声打断二人的闲谈,江意映接了电话后,和庄未绸道别。 “走了,打架去。” 送走好友,庄未绸回到酒店。 女人早给她发了房间号。 庄未绸敲门的时候,殷却然耳朵上还挂着蓝牙耳机。 “稍等。”她道。 庄未绸以为她是跟她说,点点头,做了个要不要自己先离开的手势。 殷却然摘下耳机,笑着示意:“不用,进来坐。” 没有任何避讳的模样。 行李箱随意放在门边,衣架上是女人的西装外套,屋里的空调温度不冷不热。 女人的领口扣子比在外面应酬的时候多解了一颗,衬衫依旧板正。 清肃和松弛感兼备。 她工作上的专业术语太多,庄未绸听不懂。 记忆翻涌,多年前在飞机上,她们也曾这样相处过。 唯一不同的是,自她进来以后,殷却然的语速似乎快了些。 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 女人很快收线,将电话和电脑都丢在办公桌上。 “抱歉,等久了。” 其实不久,连十分钟都没有。 庄未绸摇摇头,忽而想到什么,起身朝浴室走去。 她拿热水打湿毛巾,重新坐到殷却然身旁。 “手伸出来。” 殷却然照做,垂着长睫道:“我晚上七点的飞机去港城,过两天再来看你。” 庄未绸应了一声,心忖姐姐总算有些进步,学会报备行程。 她将热毛巾敷在她手背的青紫上,理直气壮提要求:“这两天不忙了,给我发消息。” “好。” “我也会给你发的,可能没什么营养,你不许烦我。” “不会,你想发什么都可以。”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什么不开心别自己一个人消化。”庄未绸叮嘱她:“太忙也不用非要赶过来探班,我们保持联繫就行。身体才是第一位的。” 殷却然感受着手背传来的温热,心也跟着暖了:“好。” 她在沉默中反省片刻,真诚道:“小庄,我其实不太会跟人建立特别亲密的关系,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你随时跟我讲,我会改。” 庄未绸把毛巾翻了个面,没跟她客气:“行啊,要是来不及跟你讲的,我写本子上。” 反正本子也是她托卓妍给她的,用来“记帐”也挺合适。 殷却然恍然一笑。 她总算理解,当年在记事本里看到的那些内容是因何而来。 第134页 “另外,我们不算特别亲密的关系。”庄未绸纠正她:“殷却然,正式谈恋爱之前,我们只是相处看看。” “什么意思?”女人敛住笑意。 庄未绸将毛巾放在一旁,与女人牵着手,眸子里满是郑重。 “你我之间隔着什么,彼此都清楚。” “你对我说过,你惦记我许多年,不可能轻易放下重新开始,我也是。” “你也不需要追求,顺其自然就好。你我之间,从来都是我心甘情愿偏向你。” “等我们都能做到对彼此坦诚过往的那日,我一定把憋了这么多年的情话都补给你。” 女人眼底盛着一片盎然,静静望了她一会儿,轻攥了下她的手。 二人算是达成共识。 “小庄。”殷却然循着记忆里记事本上的内容判断时间,向她保证:“不会太久的。” “久一点也没关系。”庄未绸的指腹蹭蹭她的手背,俏皮地勾起唇角:“正好确认下你有没有娃娃亲,映映说的,家族里的大小姐都有个小青梅什么的。” 殷却然:“……” 第67章 遇见你-33 学校里的兼职越来越规范化。 生活上有困难的学生们, 从中介的火坑里跳出来,觉得空气都清晰许多。 之前那位拿了庄未绸录音,却满足自己私利的同学,借着室友来找过庄未绸一回。 无非是对庄未绸表示一下毫无意义的歉意。 庄未绸给室友面子, 没多言什么, 后来连同对待室友都逐渐疏远,不再将肺腑之言随意倾吐。 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她还是懂的。 罗炽之前做的决定, 被学院里推翻。 奖学金的评定规则重新调整,该属于庄未绸的奖励和荣誉都没落空。 寝室的室友们借着这个由头, 约庄未绸一起出去聚餐。 大家喝了点酒, 话也逐渐说开。 室友趁着酒劲揽住庄未绸:“之前是我不对,要不是我大嘴巴, 你也不会承受无妄之灾。” 庄未绸和她碰了碰杯:“不干你的事。” 在一件事里只计较对错,太过极端。 那位同学,趋利避害,没做错什么。 热心的室友更没什么错处。 错的是罗艺和罗炽。 但事实是, 若没有姐姐帮忙, 置身事外的庄未绸只能吃哑巴亏,成为学院里“官官相护”的牺牲品。 她没怨过谁, 只是难免多思虑,暗暗汲取为人处事的经验。 假如罗艺没落网,假如罗炽没倒台,那么她想顺利毕业都是难事。 与其听别人无足轻重的道歉, 不如真心实意地谢谢默默帮她解决问题的姐姐。 可……距离上次小长假, 又是两个月过去。 自家老太太说了狠话,庄未绸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能盼着姐姐消消气。 可这么多天,姐姐没再主动联繫过她。 “想什么呢,表情这么难看?”室友拿啤酒冰了冰庄未绸的脸。 感情上的八卦倒是不介意聊,而且几个室友都有恋爱经歷,庄未绸想取取经。 “你们说,怎么跟自己喜欢的人拉近关系啊?” 室友们纷纷表示惊讶。 “你有喜欢的人?” “谁啊?咱们学校的吗?” “听你这语气,还是单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庄未绸都不知道该回答谁的问题。 “她不是我们学校的,是我……朋友的姐姐。” 她含混着,将自己的情况说开。 “我不知道她对我什么感觉,我们之间……差距有点大。” 有同学联繫到之前学校的风言风语:“她是社会人士?” 庄未绸点头。 “不是你兼职的同事吧。” “不是。”庄未绸否认:“她……工作能力挺厉害的。” 室友摩挲下巴,盘子里的烤肉都不香了:“你们两个得创造机会多相处啊……” “有了!你要不去她单位兼职?” 庄未绸想想飞机上,女人说的术语,有些泄气:“她单位肯定不会录用我。” “前台都不没戏?”室友不死心:“你看你这形象,好好打理一下,做个接待没问题吧?” 被夸了的庄未绸哭笑不得:“她公司做科技前沿的。” 室友曲解:“……科研大姥?” 那确实难了…… “爱好呢?别告诉我她喜欢读书啊!” 大家都被逗笑。 无心之言,倒是给了庄未绸启发。 她重燃希望,眸子亮晶晶的,把烤好的海鲜都递给室友,“谢了!” 一顿饭吃得很尽兴。 晚上,宿舍灯都熄了,庄未绸按开手机,悄悄编辑文字。 【姐姐,你之前说教我花剑,还作数吗?】 她跟女人朝夕相处几日,对女人的作息大致了解。 这个点儿,女人估计刚忙完,躺在躺椅上揉自己的脖颈。 果然,没两分钟,手机亮起,姐姐的消息回了过来。 第135页 【你不是对击剑没兴趣?】 哪壶不开提哪壶。 庄未绸腹诽,唇角却因半夜和对方发信息而悄悄勾起来。 【现在又有点兴趣了。】 【你什么时候去玩,叫上我可以吗?】 【我先观摩学习。】 女人没应,生硬地转了话题:【明天有兼职吗?】 庄未绸有些失望,还是回给她:【没有。】 只是她的失望没攒多久,就被女人消解:【下课之后,有别的安排吗?】 庄未绸摒住唿吸,小心回她:【也没有。】 【那放学见面聊。】 庄未绸抱着手机,开心地晃了几下,生怕女人反悔,赶忙应下。 睡意被惊喜击溃,庄未绸缓了一阵,又拿手机,捂着收音处补上一条语音。 同学们都睡下,所以她用很微弱的气音,挡在帘子内,无人察觉。 “晚安,姐姐。” 这话虽是说给女人听,但满足的却是庄未绸自己。 她有些怀念,和姐姐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 每天睡前道声晚安,在姐姐平缓的读书声里入睡。 新的一天,迎着朝阳起床,又能见到魂牵梦萦的人。 那种感觉一生难忘。 【好梦,小庄。】女人竟然听懂。 第二日放学,女人已经在校门口等着。 她带了个棒球帽,一身休闲装扮,配上拼色小皮鞋,光是站在那里,就吸引无数目光。 来来往往的人都朝她这边望一眼,想一睹真容。 只可惜,女人戴着口罩,还架了副大框的墨镜,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庄未绸依照她事先发来的位置和照片找到她,不确定地喊了声:“姐姐?” 女人摘下墨镜,露出熟悉的浅淡眼眸:“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了?” 明显调侃的语气。 庄未绸理直气壮地道:“是两个月零十二天没见,不认识不是很正常?” 她夸张地上下打量她:“身形倒是像,但头髮剪短了些……” 女人饶有兴致:“还有呢?” “瘦了。”庄未绸换上认真的表情。 殷却然一怔,只有三四斤而已,没料到她会这么细緻。 “听说你们学表演都得会观察人,你同学也像你眼睛这么毒?” “我只对你眼睛毒。”庄未绸小声嘟囔。 “什么?”女人没听清,体贴地低下头。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余晖穿过绿意葱茏,洒了一点在女人肩膀。 这是庄未绸触手可及的暖。 她忍了几秒,还是没能抵挡过心头的痒,环着女人的胳膊,紧紧抱了抱姐姐。 她的想念无处安放,寄托在暮云间,在女人静谧而优雅的雪松香气里。 女人没推开,曲着手臂拍拍庄未绸:“遇到烦心事了?” 庄未绸定了片刻,才退开,扬起笑脸:“没有。” 更多的,她没提,女人也没问。 车子停在距离学校两百米的地方,庄未绸跟着女人走过一段,纳闷:“学校不允许临停了吗?” “不是。”殷却然解释:“今天出来的时候,才想起我的车都有点惹眼,容易给你招来非议。” 庄未绸学院里最近因为罗炽的事被人关注多,风言风语容易给单纯的女孩带来困扰。 “下次再见面,我叫人提前订个普通车型。” 庄未绸却抓错了重点,面上的笑根本压不住。 这下换殷却然纳闷:“你笑什么?” 庄未绸总不能告诉女人,自己在期待下次见面,只得抿抿唇,转言:“我们要去哪里?” 女人没追问,神神秘秘地道:“随我来就是了。” 车子一路开到海洋馆。 站在海洋馆门前,庄未绸还有些懵。 “之前看你朋友圈,你说你喜欢海。”女人对工作人员抬手示意:“现在开车去海边不大现实,明天你还得上课,那就先逛逛海洋馆将就一下。” 庄未绸想了想,道:“那个拼图吗?” 她前不久玩了个立体拼图,海洋风,江意映给她寄来的手工小礼物。 成品很漂亮,所以她发在朋友圈,还特意圈了好友看。 没曾想,被女人记在心上。 姐姐的体贴和周全渗透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庄未绸又对她有非分之想,难免不会在反覆揣测中产生臆想。 某一瞬,她觉得姐姐也是喜欢她的。 但也只是把这份被喜欢的人认真对待的幸福感藏在心底,没暴露出来。 “对。”殷却然给出肯定的答案:“我们进去吧。” 事先和馆长联繫过,晚上闭馆清场,她们进来也没人打扰。 “你生日,让你玩不喜欢的花剑,不合适。”殷却然摸摸女孩的头。 庄未绸被惊喜砸晕,杏眸瞪圆,半晌才开口:“你今天……特意来陪我过生日?” 女人颔首,默认了她的猜测。 去年女孩的生日,是殷却然有意接近,今年,殷却然只想为她庆祝。 也免得女孩当面不好说,背后在记事本里细数她的不是。 第136页 庄未绸高兴之余又有些失落:“可是姐姐……你是不是记错了?” 她生日不是这天啊…… “没记错。”殷却然弯了弯眉眼:“阳历生日留给你家人朋友,我陪你过阴历的。” 她想了想,又补充,“要是你阳历生日也没安排,我就再同你过一次。” 女孩去年在生日当晚,为别人虔诚许下两个愿望,殷却然一直记到今天。 “既然今年可以过两次,多许几个愿望也没关系,至少为自己许一个。” 临近门的不远处,摆着桌椅,桌子上准备了一个蛋糕,再向前,是隔着玻璃游来游去的海龟和各类不知名的鱼。 女人不是信口开河,当真为她一个平凡的二十岁生日花了心思。 庄未绸不知道该说什么,使劲眨眨眼,才将眼底的泪抑制住。 “姐姐,今年还许两个,行吗?” “当然可以。”殷却然帮她点蜡烛:“随你自己的心意。” “有些奢侈。”庄未绸双手交叉握住,声音听得出在发颤:“我怕神明怪我贪心。” “才两个,神明不会怪你。”殷却然用手挡着门口进来的风,帮女孩护着蜡烛的小火苗。 就算神明听不见,她也会尽己所能帮她实现。 “第一个愿望。”女孩似乎有了经验,音量都比去年洪亮:“希望以后,姐姐都能陪我过生日。” 殷却然望进她在火苗的照射下亮晶晶的眼,哂笑出声。 怪不得庄未绸说愿望奢侈,原来是需要年年来实现。 只是…… “有生之年,我尽量。”殷却然终究不忍心拒绝,“那第二个呢?” 得了承诺的庄未绸志得意满,却仍不免贪婪。 “第二个……”她声音放得越来越轻,几乎听不见。 愿望许完,庄未绸直接吹熄蜡烛。 殷却然等了会儿,问:“第二个愿望是什么?” 女孩绷住唇,做了个不说的表情,没坚持多久,又绽开一个明灿灿的笑。 “第二个愿望,不用神明听见。” “嗯?” 庄未绸虚虚点了点女人的心口位置:“它知道就好。” 第二个愿望,她难以启齿,却仍盼着姐姐能替她实现。 愿……她喜欢的人,也馈赠她同样的情意,哪怕效期只有一年,下一年,她还会诚心许上一遍。 这样,姐姐每年都能喜欢她。 年年復年年。 第68章 遇见你-34 蛋糕庄未绸只吃了几口, 剩下的被包起来,留给庄未绸回去吃。 海洋馆的整个场地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大,因为是包场,灯光随着女人的要求调得比较暗, 庄未绸是第一次来, 有些找不到方向。 姐姐说有几个邮件需要处理,没陪着她欣赏, 选择在门口等她。 庄未绸没打扰, 自己逛了水母区,终究觉得没什么滋味。 她踱回来, 想看看姐姐忙完没有, 可折返后,却没见到女人的身影。 一旁候着的工作人员上前, 引导她往观景区处走。 “您坐在这里,稍后会有人鱼表演。”工作人员只说了一句。 庄未绸应了声。 其实她对什么人鱼表演没兴趣,更喜欢畅游的小动物们,但姐姐为她包场, 又请人表演, 不看说不过去。 耐着性子等了五分钟,“人鱼”总算出来, 身子婀娜,微笑着在水底与庄未绸互动。 庄未绸也回应她,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完成了一些动作之后,“人鱼”便离开, 随之而来的, 是穿着潜水服的人。 她也像“人鱼”那样,对庄未绸打招唿, 然后指了指更深处的位置。 她没什么高超的动作表演,只是一路游,就已足够吸引庄未绸。 斑斓之中,女人吹出一团又一团泡泡,笔划间,庄未绸将逐渐消失的泡沫痕迹串起,是生日快乐四个字。 女人最后指了指她,竖起拇指。 她与她之间分明隔着厚厚的特制玻璃,可庄未绸却不自觉伸出手。 女人心领神会,也将修长纤细的手指挪过来,指尖相对。 两只手,刚好拼成爱心形状。 庄未绸循着自己的私心,将这一幕录下来,又拍了好几张照片留念。 她知道,在表演里,比个心什么的,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互动,女人不会多想。 就像这颗爱心,经两个人的手比划而成,却隔着十几乃至几十厘米的厚玻璃。 可哪怕是自欺欺人,一厢情愿,庄未绸在这一刻也觉得无比满足。 片霎间,庄未绸下定决心,就算她和姐姐隔着十万八千里,她这份心意,应该让姐姐知道。 姐姐不回应是姐姐的选择,但……她不能因为现实中的差距,连表达的勇气都丧失。 再抬头,女人已经离开,庄未绸四处都没寻到,思忖姐姐应该是换下潜水衣。 她没走远,沿着这一路游览。 过了一会儿,女人恢復之前的装扮,走到庄未绸面前,头髮的发梢还滴着水。 “要不要去试试?” “什么?” 第137页 “潜水。”女人指了指:“像我那样,有教练带着你。” 庄未绸正愁这么莽撞表白太过尴尬,有了潜水作藉口,便容易许多。 “姐姐等我!”说完,便同工作人员离开。 殷却然瞧着女孩欢快的背影,不禁失笑。 看来这次带小庄来海洋馆没做错,女孩确实很喜欢这片蔚蓝。 庄未绸第一次尝试潜水,从如何穿潜水服开始学起,还要逐渐适应水压对耳膜带来的影响,难免需要花费些时间。 殷却然趁着这会儿,用手机处理几封紧急的工作邮件,再抬眸,女孩已经在教练的陪同下,对她挥手。 她也挥手回应庄未绸,眉目间盛满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殷却然的错觉,庄未绸隔着玻璃,穿着潜水服,人似乎变得活泼了一些。 她一会儿上浮下潜,指指她打手势,一会儿又在原地转圈。 不止殷却然,连一旁护着她教练都有些手忙脚乱。 “你要表达什么?” 明知女孩听不见,殷却然还是问,直到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掏出自己手机,两个人才算正式对上“暗号”。 “你是想要我给你拍照?” 她对着庄未绸比划的长方形理解了一下,点点头,又比了个ok的手势。 打开相机后,殷却然又临时改了主意,把拍照改为录像。 她顾着镜头下的庄未绸,注意力大半在小小的手机屏幕里。 录像中,女孩对着她画了个大大的心,大约是想要感谢她,又指了指,做出几个代表数字的手势。 八, 零, 二, 三。 殷却然一边录,一边在心中默念。 也不晓得这几个数字对庄未绸有什么特殊含义,值得她这么不厌其烦地摆好几遍。 庄未绸是第一次潜水,待在水里的时间并不算太久,等她离开,殷却然将视频保存好,又反覆看了几遍。 视频里女孩指着她比心,动作笨拙却可爱,殷却然看着看着就出了神,想起女孩指向她心口,笑着笃定说“它知道就好”。 那笑容甜过殷却然吃过的任何一款甜品,却不燥不腻,沁人心脾,轻易安抚了殷却然多日压抑不下的烦闷。 自从宁如昨见过面,那生母留下的本子,殷却然一页都没翻。 解题解到关键步骤,殷却然忽然害怕面对那个答案,却又放不下。 迷茫之际,恨不得将抽不开身的工作和不能抛开的责任统统丢弃。 唯有在庄未绸这里,她可以暂且只做她自己。 陪庄未绸过生日,何尝不是给她自己放个假。 庄未绸回来的时候,女人正专注盯着手机,屏幕的光打在女人脸上,淡然柔和。 她悄悄走近,挨着女人坐下,没立即出声打扰。 女人率先回神,侧过脸:“把视频传给你?” 庄未绸摇头:“本来就是给你看的。” 女人眼中露出不解的神色。 庄未绸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面向女人:“姐姐。” 对着老师做场景表演都没这么紧张,紧张到庄未绸不知用什么姿势对女人。 “我比划的姿势,你都看清了吗?”她揪住自己的裙边,还是觉得不安,干脆顺着自己的心意拽女人的袖口。 殷却然沉了两秒,回她:“八零二三?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庄未绸几度张口却失声,想了想,用手托住女人的皓腕,一笔一划写在女人的掌心。 她写完才找回自己涩然的声线。 “姐姐,我刚刚许的愿,都与你有关。” 女人没收回手,对着掌心发怔。 “我喜欢你。”庄未绸怕自己表达不清楚,又补充:“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感动。”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记得最初对女人动心的时刻,记得自己反覆确认心意时,慢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 女人还是没吭声。 “我第一次尝试喜欢一个人,也不知道自己表达会不会唐突,但……念在我真诚的份上,姐姐别生气啊。”庄未绸心里摸不准女人的想法,干脆双手包住女人的手。 或许是她攥太紧的缘故,女人的指尖似乎动了一下,挠在她的手心,痒得发颤。 “姐姐,你说说话……”庄未绸实在没法子了,软着语气央涣。 女人总算有反应,一声长长的嘆息传入庄未绸的耳朵里。 庄未绸的心随着这声嘆息沉了沉,将最坏的可能性问出来:“姐姐有爱人了?” 她不怕自己单相思,却害怕连靠近姐姐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姐姐有爱人,道德和礼法都会阻止她再进的步伐。 连最可怕的噩梦里都没有经歷过,所以庄未绸不敢想像,全世界最温柔的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姐姐若是有伴侣,那她该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瞧着女孩越来越沮丧,殷却然赶忙用自己空闲的那只手蹭蹭她的脸。 “没有爱人,别瞎想。” 之所以沉默这么久,是没想好该怎么以不伤庄未绸的方式拒绝。 可是在商场上为了争抢每一分利与人博弈的事,殷却然游刃有余。 第138页 股东大会上灿若莲花,说服各位董事随着她步调走的事,对于殷却然而言也并不困难。 毕竟活了二十八年有余,对她明着表白的,找机会暗示的都有,每一次拒绝,殷却然也没觉得有负担。 唯有对庄未绸,她绞尽脑汁,却不知如何开口。 理智摇摇欲坠,心也背离她,自顾自地雀跃起来。 可殷却然清楚,她不能答应。 得了法布瑞氏症的人,一旦病发,生命里的每一日都是倒计时。 有限的生命,还要撑住整个殷氏集团,将它安安稳稳交给妹妹。 还有她的身世,和那个一直在静观默察的宁家…… 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回馈女孩最宝贵的喜欢。 “先坐。”殷却然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仰着头对女孩说。 庄未绸依言坐下,目光却牢牢锁住她,没错开一分一毫。 她早就做好被女人拒绝的准备,只是拒绝也分很多种。 有略带厌恶,只言片语断了她二人所有可能的;有义正言辞教育她把心思放在学业上的;还有嘲笑她异想天开痴人说梦的…… 虽然她相信,女人的品性不会做太极端的回应,但仍心怀忐忑。 还好,那些恐怖的想像,一件都没发生。 女人摸摸她的手,语气依旧柔和:“我刚刚只是在想,生日当天拒绝我们的小寿星,会不会不太道德?” 庄未绸松一口气,抚了抚自己憋闷的胸口。 她刚刚太紧张,不自觉摒住唿吸,这会儿才察觉肺里的氧气稀薄。 “抱歉,让你的愿望落空。”女人歉声道。 庄未绸却轻轻笑了笑。 她许愿时又没计较具体的时间,哪能算落空呢? 殷却然没漏过她的表情,缓缓道出真相:“我情况特殊,没有与人谈恋爱的打算。” 庄未绸没多问,只道:“那我先排队行吗?如果姐姐以后有恋爱的计划,可不可以第一个考虑我?” 女人抽回手,下一秒展开双臂,十分有分寸地抱了抱她。 “不需要排队。”殷却然道。 庄未绸都把愿望许给她了,但凡条件允许,她一定会替她实现。 第69章 遇见你-35 回程路上, 庄未绸再三确认,怕姐姐会因为拒绝她的表白而疏远她。 殷却然盯着自己的裤口袋露出无奈的神色。 从庄未绸眼睛受过伤之后,就多出这么个拽她衣服的毛病。 对此,殷却然从不适应到纵容。 有时候殷却然自己也觉得神奇。 她在殷家过得顺风顺水, 娇惯的毛病不少。 日常出门的车子是同一个牌子, 还必须整车定制,外观到材质被殷家买断, 内饰中木质的纹路都要符合她的喜好。 但来接庄未绸的时候, 她却想要换一辆低调的。 什么外观内饰无所谓,舒不舒服也没那么重要, 只要适合在学校门口等学生就行。 衣服也是, 必须一尘不染,让人蹭了碰了, 都会直接换一件。 衣服制备都交给家里的管家和助手,衣柜摆不过来。旧的丢去哪里,还是捐出去,都不在她的关心范畴。 可女孩抓过的那几件, 都被她特意叮嘱, 洗过后仍留在衣柜里。 她对庄未绸总是心软,她自己清楚。 偶尔自欺欺人, 跟自己强调,庄未绸和祝却瑢同龄,她把她看作妹妹一般,多关注些亦是正常。 可深入思考后, 殷却然清楚, 拿庄未绸与祝却瑢作比,只是为自己的怜惜找一个合适的藉口。 这世上, 与祝却瑢同龄的那么多,可只有女孩一个,牵动了她的心神。 理智第一次败下阵来,殷却然在不动声色中,体会到拒绝过后的遗憾是什么滋味。 莫说庄未绸不愿意和她断了联繫,她自己也捨不得。 “姐姐,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情。” 车再一次停在校园外隐蔽的角落,庄未绸不想在车里道别,得寸进尺央求女人陪她走一走。 女人没拒绝。 路上,庄未绸掂掇半晌,还是想得到女人一个口头上的保证。 “能对姐姐表达出喜欢,于我而言已经足够,其她的我不多想,姐姐也别多想,好么?” 殷却然被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戳了一下心头脆弱的角落。 “我不多想,等忙完这阵子就来看你。”她将蛋糕的打包盒递出去,继续:“生日快乐。” “这可是你说的,忙完就来看我。”庄未绸捏着她的口袋一角晃晃。 殷却然不厌其烦地应着:“我说的。” 路灯的光落在两人身上,将两人的影子黏住,看着竟像是依偎在一块儿。 庄未绸对影子出了会儿神,手坚持没放下。 女人没催促,在一派安宁中陪着她。 少顷,庄未绸摘下小挎包,解开卡扣,拿出之前买的手机链。 精緻的娃娃躺在她的掌心。 “这个送给姐姐。” 今晚,想要表达的都一五一十告诉姐姐,这个小巧的手机链,算是见证。 见证她将自己的心意摊开,从此不必再为遥不可及的人和说不出的好感而苦恼纠结。 虽然被人拒绝,但拒绝背后的体贴和照顾,庄未绸能感受得到。 第139页 女人将她的喜欢好好护着,耐心温柔到她连失恋的情绪都没来及酝酿出来。 “你过生日,送我礼物?”殷却然调侃一句,还是将手机连结了过来:“谢谢。” 她甚至不问庄未绸为什么要送。 女孩烂漫天真的小心思,被人悉心呵护,结出纯粹又炙热的果。 庄未绸不知道别人被人拒绝之后是自卑还是低落,但这些,她都没有。 直至回到宿舍,她都还挂着傻乎乎的笑。 室友调侃她,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 庄未绸摇摇头,“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女人说,如果她阳历生日没安排,她也会陪她过,庄未绸暗暗期盼着生日的那天,连藉口都准备好。 未曾想,临近生日前,女人便主动约了她。 见到姐姐时,庄未绸便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不过几日未见,女人面色憔悴得不像话,倦怠染在眼尾,长睫低垂,眸子里还有病态的浊白。 “这是怎么了?”庄未绸皱了皱眉,关心道。 “抱歉。”女人开口:“打扰你学习了。” 一句话,就隔开与庄未绸之间的距离。 庄未绸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也没空计较她言语的疏远,一双灵动的眸子紧紧锁住她。 “去哪里?”女人问庄未绸的意见。 她依旧亲和,身子却在止不住地打着晃,皙白的颈间犯上不自然的薄红。 庄未绸没回答,直接伸手覆在女人的额间。 果然烫得吓人。 “姐姐,你在发烧。” “是么……”女人满不在意地道:“不碍事。” 怎么会不碍事? 以现在的体温,烧坏了脑子都有可能。 可女人却躲开庄未绸想要搀她的手。 “小庄,带我逛逛你们学校,好不好?” “你现在应该去医院。”庄未绸不由分说,又去托女人的手臂。 却被女人再次避开。 “不去。”姐姐泛起执拗,语气都硬了起来。 “不去医院。”她坚持。 撤开的几步,女人险些跌倒,好不容易稳住步子,手不受控地抖起来。 庄未绸怕她摔了,伸出手去护,嘴上妥协:“好好好,不去。” 可也不能顺着女人的心意闲逛,思来想去,庄未绸只好折中,引着女人坐在校内路边的木椅上休息。 幸好天气不错,冷热适宜,不远处还有自动售卖饮料的机器。 庄未绸扫码买了一瓶水和一瓶功能饮料,重新坐回女人身旁。 女人精神涣散,根本没注意她在做什么。 庄未绸把瓶子都拧开,询问姐姐:“水还是饮料?” 女人接过饮料:“谢谢。” 她转了转手中的瓶子,缓了半晌,才举起。 连着烧了两日,又没休息好,殷却然有些吃不消。 举着瓶子的手抖得厉害,殷却然有些烦躁,用另一只手去稳,却无济于事。 她憎恶现在的自己,暗暗与自己较劲。 可惜,身体上的每一个关节都在错乱的心跳中失控,殷却然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不能自理的废人。 不过是想喝个水,急出她一身汗。 “呵。”她泄出一声冷笑,捏着瓶子恨不得将它丢开。 迟钝的思维这会儿却提醒她,水是庄未绸买的。 殷却然脱力,水瓶重重磕在钢制扶手上,连同她的腕骨。 庄未绸听着都觉得疼,抬起她的手帮她揉了揉:“不疼吗?” 其实不怎么疼。 女孩哪里知道,她发起病来,全身的每一块骨头都仿佛被锉刀修整一遍。 体温高,不正常的心跳到快从胸口蹦到嗓子眼,浑身没有一处不痛,连抬手都困难,这都是常态。 也有不寻常的,比如视力受损,是法布瑞氏症加重的徵兆。 譬如当下,殷却然眼中的女孩时而清晰,时而化作一团朦朦胧胧的轮廓。 她知道,催命符又离自己近了一步。 可那又如何呢? 女孩指尖的温凉,透过皮肤,传递给殷却然,换来殷却然片刻的清醒。 “不疼,没事的。”她回神:“别担心。” 她一向自控力惊人,可今天,终究没捱过心里泛起那阵的空,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学校看看女孩。 只有在庄未绸这里,她才能找到属于人世间的那点温存。 “为什么忽然想要逛我们学校?”庄未绸的注意力都在姐姐身上,生怕姐姐晕在学校。 “因为学校热闹。” 这是实话。 她太空了,生命力流失,身体成为空洞的躯壳。 灵魂居无定所,没个落脚的地方,不属于殷家,更不属于宁家。 心中更是一片旷盪,没人真心实意惦记过她。 殷却然只是一个符号,她是宁家创造出的机器,是殷家暂且有价值的工具。 剥开这层外衣,她连个普普通通的人都算不上。 若有一日,她埋骨荒冢,怕是连个名姓都不配有吧? 有人……愿意记得她是谁么? 没有的。 第140页 记事本里,某一时空下的小庄都否定了她。 莫说别人,连她自己都快迷失。 “小庄。”殷却然悖逆心起,不想管什么笔记,蓦地开口:“你听好,我叫……” 她话未尽,被一声巨响打断,庄未绸顺着巨响看去,是施工用的板子从运输车上滑下。 “你刚刚说什么?” 殷却然若有所思,没急着回答。 半晌,她尝试着摘下口罩,好不容易续了力抬手,扶手上的饮料倏尔落地。 瓶盖没拧紧,饮料倾洒出来,庄未绸赶忙弯腰去拾。 再抬首,女人眉目间的神色更淡了。 “原来是这样……”殷却然轻笑一声,自言自语。 她没戴口罩那日,庄未绸眼睛受损,不止是意外。 只是她没想到,连天意都摒弃她,她偏不信! “小庄,你看着我。”殷却然又唤她。 可这回,她手都没抬起,庄未绸便起身挡在她身前。 “小心!” 有学生骑电动车,慌乱之下没松开加速的握把,直直朝殷却然撞了上来。 “嘶……”庄未绸用身体挡住冲击,被撞得蹙了眉,愣是没退半步。 她身后还有生病的姐姐,若是让姐姐受伤,只怕身体会吃不消。 “对不起对不起!”学生连连道歉,确认庄未绸无恙后才离开。 等学生离开,殷却然才开口:“给我看看你手肘。” 女孩不愿生事,一直将手背在身后,殷却然没漏过手肘处的红痕。 “真没事。”庄未绸反过来宽慰她:“就是麻了一下。” 殷却然没听,抑或者是思维跟不上,她仔仔细细检查了女孩身上,确认没受伤才罢休。 “你方才想说什么?”庄未绸重拾话题。 “没什么。”殷却然苦笑一声放弃,几次三番在她想要对女孩表明身份的时候出岔子,她没法不多虑。 若只是一些小插曲倒也没什么,最怕的是庄未绸因此受伤。 庄未绸还想追问,却被手机铃声打断。 殷却然没力气举着手机,干脆按开免提。 即使她不按免提,祝却瑢的大嗓门穿透力也很强。 “你把股权转让出去了?!”祝却瑢语气里夹着惊与怒:“辞去职务,让渡股权,闹这么大动静,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不想要,自然有能接着的人。”殷却然淡淡地道:“给……” 她顿了顿,吸一口长气继续:“给家里长辈支配,董事的位置,能者居之,不好吗?” 家中的长辈指的不是别人,正是殷千璃的母亲,殷家退位多年不问世事的老太太,也是殷却然喊了二十八年的祖母。 她不喊,自有她的因由,心里那道坎,短短几日将她的信念全部摧毁。 她没想到,生死之外,还有她过不去的天堑。 平日里跟她装傻犯浑的祝却瑢,这会儿却听懂了她言语中的深意,讥笑一声,声音从牙缝了挤出来。 “白、眼、狼!” 饶是殷却然铜皮铁骨,百折不摧,这一刻,也被妹妹几个字伤得失了声。 愧疚和利用,隐瞒与维护,殷家和她,到底谁欠了谁的,又怎是一句话说得清楚呢? 手上的温凉让殷却然回了神,本因她打电话而走开的姑娘折返回来,无声地望向她。 殷却然不晓得庄未绸听见多少,也不在乎庄未绸听到自己与祝却瑢之间的争执。 她深唿吸,慢慢找回声音,对电话那头的人道:“你就当我是吧。” 第70章 遇见你-36 殷却然不是寻常的董事, 整个殷氏集团都掌握在她手里。 外人对殷氏掌权人的权势没什么概念,可殷家人清楚,涉及的可不是集团的经营问题,还有与国家深度合作的方方面面。 殷却然代表的不仅仅是殷家, 背后还承着多个城市的发展。 多少人, 看重的并非殷家积攒百年的口碑,还有殷却然这个人。 她撒手不干, 整个京城的商圈都得陪她动一动。 还有她手里大大小小的公司和靠着公司吃饭的人。 牵一髮而动全身。 她让渡股权的事, 只是提上殷家资产转移的进程,办手续还要有段时日。 这已让整个殷家动盪。 消息被死死捂住, 牵动的不是一个人的利益, 没人敢多嘴声张。 殷却然身上的担子太重了,骤然卸下, 没人能大言不惭,说自己能承得。 祝却瑢不行,其她人也不敢打包票胜任。 众人被她的大动作吓得不轻,早忘了当年殷千璃过世, 殷却然被迫坐上殷氏家主之位的时候, 是怎么过来的。 好像她理所应当强大又可靠。 同样被吓得不轻的还有祝家。 只是祝家根基尚浅,公司的业务不复杂, 影响没那么深。 这还要多亏当年,祝映如听了殷却然的劝,把公司留在祝却瑢名下的缘故。 但股价动盪,内部负责人调整动作过大, 公司运营风险激增, 是每一个股东不愿看到的。 事不关己的时候可以高高挂起。 一旦与自身利益沾上边,就没人坐得住。 第141页 祝家也受不住这样的风波。 但凡知情的, 都忍不住要多问一问,有一级一级反映的,也有耐不住直接给殷却然打电话发邮件质问的。 这几天,不止殷却然,整个总裁办人员的工作电话都被打爆。 最后,殷家和祝家久未出山的老太太联合出面,将事情压了下来,勒令不许打扰殷却然。 连累退休多年不问世事的老人家出来顶住压力,就算殷却然有天大的理由,在祝却瑢那里也说不过去。 她不顾两家姥姥的劝阻,电话直接拨到姐姐的私人号码上。 母亲们多偏重姐姐,祝却瑢最有话语权。 她这个亲生的,事事都得为殷却然让位,从小到大受够了被祝映如和殷千璃忽视的苦。 母亲们过世,怨憎都成空,祝却瑢不愿意再去计较过往,只想过自己的生活。 可殷却然总是逼她,好像这个家没她就不行了一样。 她姐姐难道不知道吗?她从没被母亲们认可过。 这事自母亲们意外逝世之后,便成了祝却瑢心中的死结。 她知道,殷却然一直都想做称职的姐姐,她又何尝不想做个说得过去的妹妹。 所以,即便她不喜欢殷却然的安排,叛逆过,照样乖乖完成学业,情绪归情绪,行为是行为。 至于坚持不接殷家的财产和事务,一是清楚自己斤两,二是清楚,那是母亲们留给殷却然的东西。 母亲们在世时,她没感受到一次偏爱,母亲们故去,她却没脸没皮去接受她们身外之物,这么跌份的事,祝却瑢做不出来。 不接受母亲们去世后留下的股份,也是她那些怨怼的唯一寄託。 可惜殷却然不懂。 她们姐妹俩偏偏在这个问题较上真,谁也不让着谁。 收养又如何呢?二十多年的细心呵护,早已超越血缘,即便殷千璃和祝映如不在,殷家和祝家也永远是殷却然的依靠。 身体不好在祝却瑢这里更不是理由。 她姐姐打小就常常头疼脑热,有家庭医生随时待命为她治疗,有营养师为她一年四季调理,管家助手包揽她的生活起居。 甚至……本该颐养天年的殷家和祝家祖母,每年还要花心思过问家族医疗产业,只为她身体康健。 资源为她倾斜,人为她操心劳力,殷却然常年霸占着殷家和祝家的好,总不能什么责任都不承担吧? 至少在祝却瑢看来,无论殷家还是祝家,都没亏欠殷却然半分。 只是,祝却瑢以为,自家姐姐突然使使小性子,骂清醒了就好,没想到殷却然心意已决。 “你!” 祝二小姐被气得七窍生烟,更难听的话还没说出口,手机那头的人已经挂断电话。 屏幕熄灭,殷却然侧过头,对上满眼忧色的女孩,戏嚯一声:“我好像是挺白眼狼的。” 被自己亲妹妹这样骂,女人却还弯起眉眼对她笑。 庄未绸再也忍不住,心疼到发麻,倾身将人抱住:“是她混帐!” 殷却然整张脸都被女孩拥在怀里,她没再挂着虚伪的笑,微微阖上双目,在女孩结结实实的拥抱里逐渐放松下来。 庄未绸大概不清楚,这样不问对错的她,是殷却然的“心驰神往”。 翻开那本宁滟慈留下的笔记本之前,殷却然不止一次被宁家人暗示过,有延续她生命的办法。 但那对她没什么吸引力。 殷家也有自己的医疗科技产业,前沿发展到什么地步,殷却然有数。 宁家若是想寻求质的飞跃,必然踏过某些灰色地带。 殷却然对自己能活多久没什么执念。 把成熟稳定发展的殷氏集团,好好交到祝却瑢手里,是殷却然唯一的目标。 这样也算对得起殷千璃和祝映如的养育之恩。 她所有的期盼都有时限,每天都过得克制又清醒。 可那晚,庄未绸对她表白之后,殷却然蓦地产生奢望。 她想求一个三十岁之后还能健健康康的可能。 她想在有生之年,和她喜欢的姑娘认真谈一段感情。 慾念燎原不由己。 再三考虑后,殷却然还是翻开了笔记。 只是她千算万算,还是没能算到,被殷家掩盖多年的真相有多残酷。 残酷到将她信守多年的观念都摧毁。 事情还要从宁滟慈和殷千璃的少时说起。 当时殷千璃在国外念书,被歹人盯上,危难之际孤助无援,被路见不平的宁滟慈偶然搭救。 那时候,殷家在国外的生意不多,形不成气候。 与之相比,宁家在国外地位稳固,宁家的小女儿,谁都得避其锋芒。 殷千璃与宁滟慈的友谊生根,在宁滟慈的庇佑下顺利完成学业回国。 即便分隔两地,两人也没断了往来。 只是后来,宁滟慈突然当方面不再联繫。 殷千璃不知道发生什么,联繫宁家的消息石沉大海。 再相见是很多年之后,在京城,宁滟慈不再是当初的模样,面上已不能用憔悴来形容,还有殷千璃读不懂的绝望。 她主动找到殷千璃,说自己是背着宁家跑来,求殷千璃帮忙照看一个孩子。 孩子被她狠心丢在福利院,可宁滟慈说,那是孩子最好的出路。 第142页 宁滟慈辗转回国,却为了丢下自己至今骨肉。殷千璃觉得眼前的好友已经疯魔。 “你不懂。”宁滟慈笑得比哭还难看:“她只有离开我,离开宁家,才能过得好……” 宁家在国外的商业版图越来越大,接触的灰色地带太多,贪心不足,便生了超乎伦常的歹念。 将基因治疗运用在孕育之中,成为宁家几代家主的野心。 到宁馨声这一辈,初见成效。 培养接班人不是容易的事,不如在孩子出生之前,用基因改造的方式解决成长的烦恼。 宁家的每一个人都做过基因检测,筛选优异后代的基因共通点,成了宁家每一任家主的不传之秘。 为了下一代继承人的遴选,宁馨声甚至不在意是不是自己的后代,只要能为宁家所用就好。 碰巧,没什么天赋的小女儿宁滟慈,身体里孕育的孩子的基因反而最适合培养继承人。 孩子的妈咪本就是宁馨声选来和宁滟慈培养感情的,孕期的宁滟慈被宁馨声以提高身体机能的名义用过不少干预的药物。 殷却然顺利出生的那日,宁馨声背着宁滟慈给新生儿做了检测。 结果是,殷却然成了宁馨声引以为傲的“作品”。 只是人类的基因发展,哪里是几台基因治疗手术能解决的。 殷却然的法布瑞氏症,就是宁馨声违背伦理,滥用药物干预的后果。 再胡乱试验下去,只怕孩子的命都保不住。 不小心得知真相的宁滟慈痛不欲生,孩子被自己母亲控制起来,几经波折才被她带走。 宁滟慈深知在i国,殷却然迟早会被宁馨声找回来。 她费劲心思,带着孩子逃出i国,又奔波转至国内。 走投无路之时,她想到了自己多年没联繫的好友。 在国内,殷家势力庞大,只有这样的家庭才有能力保住殷却然。 可私心上,宁滟慈不希望殷却然长在殷家。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殷却然的基因天赋,也没人比她更了解宁馨声的疯狂。 说来可笑,她身为人母,竟然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学无术,平平庸庸地过完一生。 宁滟慈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无条件相信自己的老友。 她将宁家那些腌臜事和盘托出,恳求殷千璃帮忙。 “我只想她在本就比常人短暂的生命里,别被世俗烦扰。” 为此,她做了那个最狠心的母亲。 “却入空巢里,啁啾终夜悲,如果可以,叫她‘却然’好不好?” 她不能陪在孩子身边,甚至一生都无法告知孩子真相,只能寄托在名字里。 可后来,殷却然成了殷千璃和祝映如的掌上明珠,是殷家的准继承人。 那时候,宁滟慈再次受制于宁家,被宁馨声关了好多年,整个人精神都不太正常,自保都困难。 宁如昨也是在那个时候孕育。 等宁滟慈清醒,打电话质问殷千璃的时候,得到的只有好友的一句不疼不痒的道歉。 “她太听话太优秀,庸庸碌碌过一生,真的辜负她的天赋。”殷千璃在电话里说。 “可她最多只有三四十年时光!”宁滟慈每一声都撕心裂肺:“她凭什么该为你们的私心买单!” “那让她平庸,不是你的私心吗!”殷千璃在电话那头也动了怒。 宁滟慈只剩冷笑。 她怎么会不懂殷千璃打的什么盘算。 打电话之前,宁滟慈已然知晓,殷千璃和祝映如有了自己的孩子,名字叫祝却瑢。 宁馨声主动透露,像是在嘲笑她的错信和天真。 “你的孩子为别人家奔忙半生,到最后,财富还不都是殷家自己的?” “你猜,你託付骨血的朋友,会不会把这么残忍的真相告诉你的孩子?” “我赌她不会。” 宁滟慈这一次,竟然与母亲见解一致。 殷却然只会是名义上的继承人,殷千璃知道她生命的限度。 在有限的时间里,最大程度利用殷却然帮她操持家业。 等殷却然因病去世,殷千璃正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将家业都交给自己的孩子,然后安度晚年。 可怜殷却然一辈子都蒙在鼓里,还对殷千璃感恩戴德。 “我已经投资医疗产业,也在找可以治疗法布瑞氏症的办法,小然她……”殷千璃停顿片刻:“她万一有转机呢?” 可是,怎么会有转机呢? 即便有,也得被有心人掐灭。 “你也是有孩子的人,这话你自己信吗?”宁滟慈直接戳穿好友的伪善。 怀璧其罪,多残忍。 “殷千璃,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宁滟慈挂电话前,抹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你本事通天,把秘密捂好了,别让我的孩子知道你的龌龊。” 被骗一辈子,总比半截子得知真相却无法回头强。 她不希望殷却然像她,在不堪回首中痛不欲生。 只可惜,殷千璃和祝映如没算准自己的寿数,在生命的中途出现意外。 而宁滟慈亦早早离世,留下孤坟一座,不知道笔记会被自己母亲交到殷却然的手里。 第71章 遇见你-37 第143页 笔记上的内容并不完整, 又是宁滟慈的视角,难免存在偏颇。 对于自己生母留下的东西,殷却然不敢尽信。 或许是抱着最后一点希冀。 她不愿意听宁滟慈的一面之词,把殷千璃和祝映如想像成那样自私自利的人。 在殷却然的生命里, 宁滟慈再好, 也只是个记忆里的陌生人。 而殷千璃和祝映如才切切实实地存在在她的生活中,母亲们待她的好, 殷却然点点滴滴都记在心上, 哪能被人三言两语抹杀。 母亲小时候陪她玩,哄她入睡, 生病了整宿整宿的陪护, 学习生活中面面俱到的照顾…… 她想要什么只要不出格,从未被拒绝过。 倾注在时间里的爱, 怎么就成假的了? 可宁滟慈人已香消玉殒,笔记又不是给她看的,委实没必要造出这么一本东西骗她。 宁馨声倒是有可能迷惑她,但风险很高, 而且受累不讨好。 她不是傻子, 心里又偏着自己母亲们,哪可能被只言片语动摇。 纠结过后, 殷却然决定拿着笔记去找殷家老太太求证。 她迫切地想知道殷千璃瞒她的部分。 殷却然未曾想有一日,将揣测人心的技巧用在自家长辈身上。 也许,她手里的记录字字句句真实,殷家老太太没得反驳。 从老人家这里, 殷却然如愿得知殷千璃生前的所思所想。 “你的母亲, 开始的确抱着自私的念头,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养你这么多年,时间精力都搭进去,哪能没有感情呢?” 殷家的医疗公司中,有专门为了研究治疗法布瑞氏症而成立的研究小组。 法布瑞氏症,每一次发病,都在消耗生命。 病情恶化,就是在预示死亡。 殷千璃原本只是怕殷却然身体顶不住早早离世,所以成立团队研究缓解病程的药物。 可手把手养大的孩子,投入多少,只有殷千璃自己清楚。 隐瞒的愧疚在殷却然的成长中疯涨,殷却然越懂事,殷千璃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到最后,殷千璃也不记得自己的初衷。 研究的方向由暂缓病程转为治癒疾病,研发投入无底洞,进程更加漫长艰苦。 可殷千璃不在乎。 她从最初做做样子,到后来,真的为女儿遍寻名医。 殷却然的生命消耗一日,殷千璃便随着她痛苦一日。 看着孩子从不未对自己言痛,还替她分担公司的事务,殷千璃只觉自己的心每一寸都黑透了。 她想把所有都给这个生命有限的孩子,又觉得不够。 时隔多年,她才顿悟,当初背叛的不止是对宁滟慈的承诺,还有自己的良心。 可怎么办呢? 宁滟慈死前,唯一的请求是她不能对殷却然道出真相。 殷千璃自己也被卡住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仅剩的良知结成茧,将她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殷千璃也有本笔记,里面记录的都是殷却然的成长。 从殷却然喊她的第一声“妈妈”开始。 “她的心情没记在这里,也许是觉得不配。” “但你随着她生活了二十来年,她到底是什么样人,你心里都明白。” “我想也不用我来替她辩解什么,唯有一句……” 殷家老太太话到这儿,朝殷却然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被殷却然尊敬的长辈,折下挺了一辈子的身骨。 代殷千璃,代整个殷家,向殷却然道歉。 殷却然还能说什么? 她沉默着,也对着老太太鞠了一躬,感谢她没遮掩,让她有得知真相的权利。 尽管这真相,令她难以承受。 烈日当头,从殷家老宅出来的时候,殷却然却冷得打了个寒战。 她凭着一股意志力,上了回自己家的车。 再醒来,人已经在家中躺着。 医生正给她手背扎留置针,特助秦素站在一旁,不敢打搅她。 方以蓝接过电话,也回到床前,欲言又止。 殷却然清楚她想说什么。 “卸任不是冲动。”殷却然盯着素淡的天花板,眼神没聚焦:“原因我已与殷董说明。” “老闆……”秦素眼眶红透,却是一句开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殷董把她跟方以蓝叫来寸步不离地跟着老闆,其实是怕老闆想不开。 与方以蓝不同,秦素自小就跟着殷却然,是殷千璃专门培养做殷却然的特助。 她见过殷千璃过世后,殷却然受不了打击病发的模样。 仍记得,那时候医生委婉告诉殷却然,即便调养得当,她也很难活过三十五。 那时候秦素以为,至亲骤然离世,生命进入倒计时,身世成谜,家里却有好多琐事不能撒手不管。 这世间的绝望也不过如此。 可殷却然挺过来了,还扛过董事会,公司内部权利团体的各种刁难,把殷氏经营得很好。 连祝却瑢,都被殷却然带得听劝,不再一味胡闹。 这几年,殷却然的病势进展其实比大家想像得要快,有时,秦素见老闆疼得手不停发抖,身上一直冒汗。 可即便如此,也没见殷却然道一声苦,该做的一点不落下,病中尚能面不改色地完成一个个商务洽谈。 第144页 清越湛然的人,一身竹清松瘦,霸气与桀骜都渗透到骨子里。 五年时间。 如今殷却然这三个字,就是整个殷家的定心丸。 外人因她手段狠厉,杀伐果断而惧她,身边人因她深谋远虑,洒淡沉定而敬她。 可惜,没人关心她这几年苦不苦,疼不疼,过得到底如何。 在此之前,连秦素都觉得,在老闆这儿,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想到,从殷家老宅出来,老闆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仿佛被病痛折磨到极致,藁木死灰,心慵意懒。 难怪殷董会担心殷却然想不开。 只是站在这里,看殷却然还在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秦素忽然觉得很难过。 殷家老董事一个大半生都走过的人,为什么担心殷却然心灰意冷,却没过问殷却然的身体如何呢? 哪怕只是一句关怀也好。 而殷总……怕是没几年的生命了。 刚刚医生隐晦地表示,照殷总的病情进展速度,三十岁会是一个坎。 秦素听得揪心。 原来老天铁了心亏待一个人,是没有下限的。 “老闆……”特助稳了稳自己的声音:“公司的事您别担心,有我们呢。” 这话过于托大,但秦素还是说出口。 “您好好休息。” 殷却然只是笑了笑,朝着她的方向投来视线,却没定在她身上:“哭什么啊?” 方以蓝原本心思沉重,这会儿察觉到异样。 “老闆,您的眼睛……” “啊。”殷却然抬起手捏捏自己的眉心:“有点看不清东西。” 医生的声音适时插进来:“殷总,您……可能需要配一副日常用的眼镜。” 殷却然笑着应了一声“好”。 她都懒得再问自己还有多少时日。 一年,或者两年,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若说之前,她还放不下殷家,放不下妹妹,现在便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落得个一身轻松也不错。 高热不退,殷却然始终清醒。 她仔仔细细地想,这二十八年中,她还有什么亏欠的人和未了的心愿。 最后只想到小庄一个。 余下的时间,她想多见见这个牵动她心神的姑娘。 她生命里所剩无几的温度和颜色,都汇在庄未绸一人身上。 殷却然忘不了她们初见,庄未绸递来的糖。 忘不了甜品店再遇,庄未绸对她的宽慰。 忘不了荣城的路口,巷尾,有庄未绸陪着身心俱疲的她。 她甚至忘不了小庄的笑,小庄的攥她衣角的手,和小庄的拥抱…… 只有在庄未绸这里,即便她没有名姓,也是独一无二的。 可惜天意总是拿她开涮。 竟让她连向庄未绸敞开身份都做不到。 女孩的拥抱太温暖,殷却然一时无法说服自己推开。 她所有的疲惫和委屈忽然有了栖身之所,从她的眼睛里纷纷跑出来,打湿庄未绸的衣衫。 电话又进来,殷却然仿佛没听见。 “小庄。”她声音低哑,咬字都不清楚,“我明天还能来吗?” 其实不是问能不能来学校的意思,她只是想在庄未绸的地方待着,无论是哪儿。 庄未绸还抱着她,语气坚定:“能!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 殷却然的眼泪流得更凶,却只是让唿吸变得重一些。 “找……找不……不到的。”她泣不成声。 她不准备受制于宁家或者殷家,等同于放弃了延续生命的可能。 到那时,庄未绸去哪里找她呢? 片霎间,殷却然憬悟。 也许记事本里的庄未绸找不到她,是因为……她再也没办法,安好地站在庄未绸面前。 那会是哪一年的事? 那一年的庄未绸……有没有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 有没有……遇到能陪伴她过一生的人? 还在为找她而烦扰吗? 心绪逐渐被有关庄未绸的未来占据,也让殷却然逐渐平静下来。 “小庄。”她拍拍庄未绸的后背,从庄未绸的怀里退出来,郑重其事地问:“如果未来……註定只有分离一条路,你最想要什么?” 庄未绸不晓得她指的是什么,思索片刻还是认真答:“意外没法估量,人与人之间都是迟早会分开的,活在当下就好。” 女人贊同:“你说得对。” 唿吸起落间,女人已经恢復从容,仿若刚刚的脆弱是庄未绸一个人的错觉。 可落在肩头的泪尚在,沾在庄未绸的皮肤上,代表着女人无处可诉的伤与痛。 “姐姐……” 庄未绸中指与无名指的指尖夹住女人的耳垂,拇指指腹扫过女人的鸦睫,一点点拭去面上的湿痕。 “我们去医院,好么?”她旧事重提。 女人没置可否,隔着口罩,在她掌心烙下一个吻。 沉默而缱绻。 第72章 遇见你-38 后来, 殷却然也没随庄未绸去医院。 她打了个手势,叫来远远跟随的保镖扶着她,同庄未绸道了别。 第145页 此后几日,庄未绸总能见到女人的身影, 联繫也频繁起来。 体温逐渐恢復正常的女人, 似乎不再忙于工作,整个人都清闲起来。 庄未绸去甜品店值班, 女人便在甜品店点份甜品, 静静扎在角落陪她。 庄未绸去自习,女人便拿本书看, 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 这在从前, 是庄未绸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祝却瑢在第四日风风火火地赶来,与庄未绸互相瞪了半晌, 把到嘴的难听话咽了回去。 谁也不让着谁。 庄未绸当然知道,她一个外人不该干涉太多,可就是害怕女人受了委屈。 那天女人哭得她心疼,每每回忆起都酸涩难忍。 她把过错算在祝却瑢头上。 “没事。”殷却然对鼓着脸颊的女孩盯了几秒, 捏捏她的脸。 离开时, 祝却瑢像是打了场胜仗,下巴快扬到天上。 也不知道得意个什么劲儿。 随祝却瑢离开不久, 女人又折返回来,面上瞧不出任何异样。 庄未绸不清楚祝却瑢私下又说了什么,课本上的知识点入了眼却没停留在脑子里,忍不住问:“祝却瑢是不是又气你了?” 殷却然被她逗得一哂, 摸摸她的头说:“现在只有我气她的份儿。” 这倒是实话。 祝却瑢犯浑的时候, 殷却然总有拿捏她的办法。 反过来,祝却瑢束手无策。 “与其在我这儿耍横, 不如回去和家中长辈商量,要不要接手殷家和祝家的生意。” 女人六亲不认,收了平日里的和煦温润,举手投足间,是在商场上那副应对竞争对手的威凛姿态。 不知为何,祝却瑢在她面前,竟然觉得发憷。 “我、不、接!”她咬着牙硬撑:“你真有本事,不如就把我绑去做殷家和祝家的傀儡继承人!” 殷却然依旧是风轻云淡的表情,“随你。” 眼见自家姐姐要离开,祝却瑢慌忙拦住她:“姐,你到底发什么疯?!” 殷却然被她那一声“姐”触动,停顿两秒,道:“只是想通了而已。祝却瑢,我不欠你的。” 母亲们再愧疚,还是选择瞒下她的病,若非意外,她到死都换不来一个真相。 祝却瑢也是受害者。 无论殷千璃和祝映如图谋什么,又为这个亲生女儿铺了多远的后路,都不能抚平那些年忽视带来的伤痛。 她也是可怜人。 但这份亏欠,轮不到殷却然来背负。 “殷家掌权人的位子,你若想要,靠自己去争。若不想,那就交给殷家长辈做决断。” 都与她无关。 “那你呢?”祝却瑢忿忿:“你受了母亲们这么多年的照拂,就打算推卸责任,从此当甩手掌柜?!” “我?”殷却然轻笑一声:“我在等一个结果。” 是自此远离殷家和祝家,还是破罐破摔,再为殷家卖一两年命,由那个调查结果决定。 只是这些,她都不准备告诉祝却瑢。 病的事不准备告诉,有关她身世背后的谋算,殷却然也不想言明。 殷千璃在她身上的私心,不干祝却瑢的事。 站在祝却瑢的角度,自己的母亲们,为了利益和所谓与她有关的明朗未来,有意无意地忽视她这么多年。 祝却瑢怕是更难接受。 最后,祝却瑢什么都没问出来,反而被殷却然噎得不上不下。 思绪就此打住,殷却然轻声问:“期末考完,要不要陪我放松两天?” 阳历生日当天,她烧刚退,什么都没给庄未绸准备,心里过意不去。 女孩兴致勃勃:“去哪里?” “不走远,就在荣城。” 殷却然知道她假期有兼职,还要回家看顾庄老太太。 “到山上看日出,去不去?” “好啊。”庄未绸果断应下,脸上挂着明灿灿的笑。 殷却然也随着她弯起眉眼:“那等你放假,我们一起回去。” 庄未绸没推拒,考试还没完成,就对假期有了期盼。 因着这份期盼,考试周过得都比以往快了许多。 回家的那天,庄未绸拎着行李箱,小跑着从宿舍楼出来。 后备箱已经打开,女人倚在车门上等她。 她还是戴着口罩墨镜,渔夫帽捏在手中,一身的清贵模样,自成风景。 也有不同。 车子不再是从前熟悉的牌子,换了辆低调的,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平价品牌,连庄未绸这种不怎么分辨车的都认识。 她对她说的,没有一项不落于实处。 司机帮庄未绸拿行李放到后备箱。 女人主动帮她拉开车门,眉眼含笑。 “假期快乐,小庄。” 庄未绸没说话,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与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当然快乐。 坐殷却然的飞机回荣城,抵达后两个人直接坐车来到景区附近。 门口有安排好的工作人员等她们。 坐上景区专车,又登上缆车,直接到民宿门口。 有助手帮她们运送行李。 这个位置离山顶几百米距离,观景台位置建得极其好,能直接看日出。 第146页 庄未绸以为的到山上看日出,是要靠自己辛苦几小时一步步爬上来。 这还是第一次享受“不辛苦”只“作乐”的待遇。 “你这也太偷懒了吧?”她打趣女人。 殷却然想了想,“你喜欢爬山的话,用过饭我们下去。” 爬上山需要几个小时。 她算了算时间,回来不影响休息,明早她们还要去山顶看日出。 “谈不上喜欢。”庄未绸赶忙道:“我开玩笑的。” 山中温差大,女人身体素质一般,等日头落下,万一着了凉,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也累了。”庄未绸自己找藉口:“等吃过饭,我们休整一下,在附近赏赏风景便好。” 她眼中透露着真诚。 殷却然盯半晌,应了她。 距离用餐还有半个小时,她们各自回房间。 洗完澡,换了套衣服,时间刚刚好。 庄未绸出来的时候,女人也收拾整齐,坐在餐厅等她,素白运动套装上的银色精緻绣纹在灯光下映出卓然的气质。 桌上的菜冒着热气。 女人向她招手:“过来吃饭。” 庄未绸恍惚一瞬,忽然生出了与女人天荒地老的奢望。 如果很多年后,她们能同住一个屋檐下,各自忙完,女人也能这样招唿她,一定是件幸福的事。 只可惜,她椅子还没坐稳,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 “抱歉,我接个电话,你先吃。”庄未绸说完,便接起电话行至一侧,正好背对着。 压根没注意殷却然的动作。 殷却然手指还捏着口罩的细带。 上次在学校,她头晕,清醒后再去回忆,不确定当天,庄未绸看不到她的面目,是不是她多想。 所以挑了山中相对安全的民宿餐厅内,除了服务员没人打扰。 看来还是不行。 她也不纠结,和服务人员沟通,送一份餐食到她房里,便安静地等庄未绸回来。 庄未绸那边正听江意映问:“绸绸,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你……” 好友很少说这么肉麻的话,八成又是与女朋友吵架。 对于感情,庄未绸本着外人不予置评的态度,不劝和也不劝分,只答:“明天就到家了。” “欸?”江意映吃惊:“你今年暑假怎么比我回得还早?” 往日里,庄未绸假期过半才会赶回来一趟。 “我向学校负责兼职的人员递交申请。” 自从学校对兼职工作重视之后,按照学生的专业,年级做了划分。 这样,赚取生活费和实践两不误。 “暑期在家里待半个月就回。” 江意映一算,她分明早回,可两人见面的机会却更少。 “你这么急着回京城干嘛?生活费不够了?”她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可能性。 “没有。” 庄未绸下意识转身,正巧与女人投来的视线对上。 两人都愣了几秒,才错开。 也是这怔愣的几秒,让庄未绸彻底忘记自己找的藉口。 “不会是又遇到糟心事了吧?” 当年庄未绸被罗艺困扰,事后和好友透露过一点,具体的细节没说。 “也没有。”她否认。 学校的兼职更正规,甜品店那边因为最近生意不错,也给她涨了工资。 再加上她回来这几趟,坐的都是女人的私人飞机,没花钱在路费上,生活费比以往都要宽裕。 假期结束回去,还有个艺考培训机构相关的工作等她。 学业生活两不误,庄未绸最近哪里有什么糟心事。 实际上,她这么早早回去,是因为姐姐。 “想我就快点回来。”她转移话题:“我在家等你。” 收了线,庄未绸回到座位上,“等久了吧?” 殷却然摇头,面色如常扯谎:“我一会儿有个工作处理,叫了餐在屋里吃。” 庄未绸不疑有她。 女人即便辞职,也要有段缓冲期,她责任心重,即便是家族事业,哪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用过饭,休息两个小时,庄未绸没去打扰,自己在山中随意逛了逛。 接近傍晚,天色逐渐暗下来,景区到处都是急着下山的游客。 暮色落尽时,山中也静下来。 庄未绸回到民宿时,女人正交叠着腿坐在观景台,肩上披着外套,手中执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女人听到脚步声,回头,鼻樑上还架着一副眼镜。 山中雾色漫漫,连同女人的表情也不清楚。 但庄未绸就是觉得很温柔。 “在做什么?”她缓步过去。 殷却然用目光描摹着她的身影,心思一半还沉在记事本里,另一半落在现实的庄未绸身上。 “在……给一个很重要的人回信。”她直白道。 此时,记事本的第一部分,除了原本记录的内容,还新添了她的回覆。 【小庄?】 【我是r,或者说,是生活在另一个时空里的,许多年前的r。】 【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你,这个本子的神奇就在于,我可以看到若干年后,你记下的内容。】 第147页 【冒昧问一下,你那里是什么年份?】 【还要多嘴一句,是我该感谢,你出现在我平淡而枯燥的生命里。】 这些话,她深思熟虑后决定留下。 女孩若干年后仍在寻她,她总要给她一个交代。 只是不清楚,女孩会不会看到。 很重要的人,她特意强调,希望现实里的庄未绸能记得。 女孩面色一僵,旋即恢復,好奇地凑过来:“什么呀。” 没走两步,立在观景台上的灯牌被吹倒,砸在花盆上,吓了庄未绸一跳。 可今晚根本没风。 殷却然明悟,记事本也是她与小庄之间的禁忌。 她将本子和笔迅速收进包里,走过去虚虚捉住庄未绸的手腕:“来看烟花秀。” 观景台对面有燃放台,她事先了解过。 本子里的女孩最近没少指控她,说她忙,连陪女孩完整看一场烟花秀都没做到。 未来,殷却然无能为力,现在尽己所能补给她。 不想要她有遗憾。 第73章 遇见你-39 烟花成团成簇, 在夜空盛放,五彩斑斓,璀璨夺目。 庄未绸仰着头,明知故问:“烟花秀是你准备的?” 女人没注意天上辉光, 一双眸子直直锁着身旁的姑娘:“嗯。” 庄未绸知道女人正盯着她, 却不敢回头。 她的心跳声此时比烟花腾空的爆裂声还大,一下一下, 震得眼前一片模煳。 这时候, 再跌进女人比静夜温柔的眸子里,庄未绸招架不住。 姐姐这样的人, 沉沦轻而易举, 难以自拔。 庄未绸也不惧怕将那份喜欢蕴聚得更深刻些。 只是,在观景台抱着姐姐掉小珍珠这种事, 庄未绸想想,觉得有点丢人。 急需说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你有什么想要随焰火烧尽的糟心事么?”她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问了蠢问题。 最近女人是什么心情,她不是清楚的吗? 明晃晃地问出来有什么意义? 正当庄未绸懊恼时, 女人启齿。 “没有, 只是想陪你看一场烟花。” 记事本里,庄未绸的抱怨, 她都记在心上。 未来,不能陪小庄看尽烟火,但有今晚,她亦觉得圆满。 “有你在, 没有糟心事。”她又补一句。 女孩在身旁, 可抵万难。 庄未绸没忍住,对上女人的视线。 眼底仍有氤氲, 一浪一浪涌动着,庄未绸不敢眨眼,怕一个不小心落下来。 她曾给姐姐递过几根仙女棒,举手之劳,被女人千百倍地回报。 她喜欢姐姐,可一句表白之后,她其实没付出什么实际行动。 反倒是姐姐,拒绝她拒绝得干脆,但把对她的呵护与珍视落在实处。 女人的每一句话,比单薄苍白的表白更令人心动。 “谢谢。”庄未绸真心道。 “哭什么?”女人伸出手,用指腹抹去她眼尾的水汽,“不高兴?” “没有!”庄未绸赶紧扭回去,用手背蹭蹭自己的眼睛:“风吹的。” 殷却然察觉她耳根淬出的红,口罩下的唇角不受控勾起,想要逗逗她。 “我看看。”她语气状似焦急,用手去扶庄未绸的肩。 庄未绸的感动都被殷却然的作弄吓走,一边躲开女人的手,一边恼道:“看什么呀……不给看!” 女人手长腿长,她又被她圈在角落,哪里躲得过。 也不想躲。 庄未绸借着玩闹的机会,一头扎进女人温热的怀里,圈紧姐姐的窄腰。 “姐姐……”她声如蚊吶。 “嗯。”殷却然应了,舒展双臂,将庄未绸抱住。 记事本里的小庄说:她的要求不高,只是常常会在疲惫的时候想念她温热的怀抱,希望她能多抱抱她。 殷却然也想多抱抱她的。 只是两人局限在朋友的关系里,每越界一分,都要有合适的藉口。 今晚,有山色与夜色打掩护,殷却然才敢借着玩闹,好好抱一抱小庄。 不问未来,这一刻她的慾念叫嚣,希望庄未绸只是她的。 望着怀中人的发顶,殷却然心都被填满了。 她不由自主低头,想去吻怀里女孩的头髮。 幸好有口罩遮住,才将她仅存的理智扯回。 最终,她敛住长睫,用下巴摩挲片刻。 她什么都不能说,只不动声色将自己的心口对上女孩的耳朵。 空中的烟火仍在盛放。 殷却然清楚,庄未绸不会刻意去数,所以她将自己的回应,藏在荧荧簇簇中。 足足二十一个。 计算着时间,最后一个蓝紫色烟花燃放的时候,殷却然掏出手机,拍拍庄未绸的手臂。 “看。” 女孩不舍地从她怀里撤开,转身去瞧天上。殷却然抓住这一瞬间,后退好几步,用手机定格。 天上的璀璨和人间的绚烂,都被她保留下来。 思考片刻,殷却然把自己的微信换了头像,还发一条朋友圈,唯恐别人看不到。 是庄未绸头顶上的那片烟花。 平日里,殷却然发的都是工作相关的信息,私人的只有这么一条。 第148页 她没屏蔽任何人。 好友第一时间刷到,给她发消息:【什么情况??】 朋友圈的内容只有寥寥几个字——二十一。 引人遐想。 殷却然发了个摊手的表情。 沉默等同于默认。 好友又发了一堆,八卦之火烧得很旺,殷却然没再回。 退出聊天框,点赞已经达到了惊人的数字。 第二个来问的是祝却瑢,电话顶进来的时候殷却然想都没想就按断。 她今天心情不错,不想跟妹妹闹不愉快。 祝却瑢也识趣,电话只打了一遍。 前方,女孩的声音传来:“在看什么?” 殷却然收起手机,手顺势放在口袋里,“秘密。” 庄未绸:“……” 微信不是留给庄未绸的那个,所以小庄不会知道。 这是她给自己的纵容。 烟花总算燃尽,两人从观景台回到室内。 今晚的气氛太好,谁都没先提回房间的事。 民宿准备了新榨的果汁,殷却然给庄未绸端了一杯,斟酌着道:“卓妍……你还有印象吗?” 记事本里的庄未绸既然提及,她有必要给她报备一声叫她安心。 庄未绸点头,“她母亲身体还好吗?” 当初女人资助那对母女,成全了她的愿望,她怎么忘得了。 “已经稳定下来。”殷却然如实道:“小姑娘那边继续完成学业,你不用再担心。” 庄未绸重点彻底跑偏:“因为有你,我的愿望都实现了。姐姐,我觉得,你比神仙厉害。” 这不是恭维。 她对女人喜欢之余,还有欣赏,崇拜,信赖,感情很复杂。 总之,在她这里,神明站在她面前都没女人耀眼。 殷却然被她逗得一哂,“不用很厉害。” 能帮你实现愿望就行。 虽然时间不多,但她当尽力。 “最近有什么愿望么?”她问。 “谈不上愿望。”庄未绸咽下果汁,唇齿间都是香甜的味道。“好好完成实习,争取多进几个剧组,涨表演经验。” 殷却然暗暗记下。 步入职场,哪有学校那么单纯。 娱乐圈是资本的游乐场,有许多可说的不可说的交易。 以女孩的性格,就这么直愣愣地去闯,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自己拿不准的,可以和我商量。”她提醒道:“还有……” 话至一半,自然而然想到宁如棠。 学校里的兼职乱象,交给谌汋的人脉解决。 可出了校园,罗艺这种人都不够看。 更多的是宁如棠这种,手握资本,底线跟着利益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你推地狱里去。 “还有什么?”庄未绸还等着她的下文。 殷却然回神,望进女孩亮晶晶的眼眸:“还有,别让自己受委屈。” 她本想说,别强出头。 可话一到嘴边,就变了味道。 庄未绸和她的位置不同,日后正式做演员,总会跟资本打交道。 有些原则,一旦退了,就是万劫不復。 又不是商谈,资本可不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 还不如有稜角些。 至于可能埋的隐患……她替她解决了也是一样。 有生之年,她想护她一路平顺,轻松快乐。 产生这样的想法时,她倏尔念起自己的母亲殷千璃。 殷千璃,曾经对祝却瑢也抱着类似的想法吗? 所以才选择背负道德的谴责,瞒住她的同时,也瞒着祝却瑢。 可是最后,又为什么背离了初衷? 不禁自嘲,她不愧是殷千璃养大的孩子,对于自己在乎的人,行事作风难免类似。 其实仔细回忆过后,殷却然没怪殷千璃。 除去瞒她病情和身世,殷千璃待她很不错。 这二十多年,殷千璃和祝映如怎么对她,她最清楚。 无论如何,在受过养育之恩后,她无法昧着自己的良心,在事后道自己母亲们一句是非。 尤其,母亲们已然身故。 爱这个字太沉重,她本就不是亲生,总不能讨不到,就心生怨怼。 何况,母亲们发生意外是为她…… 之前,她对祝却瑢说,她在等一个结果。 这几日,调查有了眉目。 从殷家老太太告诉她的,那个隐秘的法布瑞氏病研究团队出发,殷却然查到了一个名叫江阕的人。 这个江阕,就是当年与母亲们约在荣城见面的人。 她不清楚,母亲们去世前,与江阕聊了什么,但总归与法布瑞氏症有关。 确认了这个事实,殷却然就知道,她没办法彻底放下殷家。 母亲们因为她的病丢了命,她没法心安理得。 殷家的股权,商量过后,交还给长辈代持,日后会是谁接手,她不过问。 她只担任ceo的职务。 再为殷家卖几年命,是她给自己划定的终局。 另外,在那场事故之后,江阕如同人间蒸发。 而这期间,不止她在查证,宁家也一直关心这人的行踪。 宁如棠…… 第149页 殷却然念及这个名字,眼底压着霜凝雪浓。 回到房,她先给谌汋拨了个电话。 “谘询你一件事。” “什么?”谌汋八卦的火还没熄:“不会是跟我交流恋爱经验?” 殷却然无奈:“你能不能正经点?” 她和谌汋聊了聊公司签艺人的流程。 “怎么?你也想培养艺人?”好友又激动半天:“跟我合作怎么样?” “不是。”殷却然否认:“替别人问的。” 庄未绸毕业后,是先签公司学习两年,还是自己直接成立工作室,她还没与她聊过。 “哦。”谌汋有些失落,琢磨片刻又觉得不对劲:“你之前让我在戏剧学院拓展自己的人脉,现在又关心艺人签约,总不是巧合吧?” 殷却然:“不是巧合。” 谌汋又开始好奇:“和烟花有没有关系?” 殷却然让她打住试探:“以后有机会跟你细说。” 签公司,有谌汋这边给庄未绸托底,工作室,她也可以帮忙安排。 但这一切,都要先问过庄未绸的意见。 庄未绸想做什么,她都支持。 她终究不是殷千璃,不会擅自为自己在乎的人做决定。 挂了好友的电话,方以蓝的电话正好顶进来。 她虽答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却不至于像从前那样拼命。 这两天专心休息,工作的事都靠边。 方以蓝知情,会在这时候打电话给她,应是有必须要报备的急事。 犹豫两秒,殷却然还是接起来:“什么事?” “老闆。”方以蓝直奔主题:“沪城宁家,最近在筹备新科技材料的生产线,计划投资百亿不止。” 殷却然若有似无笑了一下。 灰色产业赚得盆满钵满,靠娱乐圈项目洗白,又转投在制造业,届时找机会与国家合作,给自己的财富上保险。 宁如棠的算盘打得挺响。 怪不得之前来挑拨她,原来是恨不得趁此时机,在殷家眼皮子底下分一杯羹。 “不急,光计划没意思,等她真把钱投进来再说。” 她语气温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方以蓝却了解自家老闆,越是云淡风轻,越是不可小觑。 背后的算计绝对不止一处。 她轻轻舒了口气,共事几年,只要有殷却然坐镇,她心里就很踏实。 从来都不是殷却然需要殷家。 而是殷家离不开殷却然。 至于殷却然这边,去洗漱收拾前,她又联繫了宁家家主。 电话很快接起,对方似乎也在等着她。 “宁如棠的考核开始了?”殷却然开门见山。 宁如昨与她提过,想要在宁家有一席之地,必然要经过考验。 宁如棠只要有这份野心,就逃不开。 只是叫宁如棠来踢她这块铁板,也不知宁馨声是过分自信,还是想借她的手杀杀宁如棠的锐气。 真当她吃素的? “也是你的。”宁家家主也不与她兜圈子:“扛过宁如棠,我把续命药给你。” 殷却然轻笑一声,“换一个赌注,宁如棠若是输了,叫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宁如棠这人,不止对她有芥蒂,似乎也对小庄有敌意,她借着项目,干脆把小庄的隐患也解决掉。 一举两得。 “成交。”宁馨声很痛快。 第74章 想念你-35 庄未绸收到记事本上回復的时候, 惊讶得半张着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彼时,纪柔正在跟她汇报新城原材料的消息。 “whape”的成衣用料来自新城,因此受了不小的牵连。 于初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询问她的意见。 庄未绸明白她的意图, 说是问她意见, 实则是要问殷却然的意见。 “whape”的资源是殷却然牵线,背后牵扯的不止是品牌, 还有京城顶级的权贵圈, 连谌总都不能擅做主张。 “不解约,合作照常。”她直接回:“另外, ‘whape’那边有什么需要, 可以商量。” 于初见她果断,也没说什么, 照着她的意思来。 只是新城原材料事件背后,牵扯的可不仅仅是国内的资本,热度一时半刻降不下来。 小助理坐不住,时不时就要看看新闻。 资本打架, 她们这些小鱼小虾一定会被波及, 支持了“whape”,无形中得罪了诸多品牌方。 其中不乏一部分的蓝血和红血品牌。 这对于“whape”不算什么, 但对庄未绸而言可不容小觑。 “姐,要不我们折中一下,就装不知情?” 纪柔的意思是让庄未绸把刚发的微博撤回来。 虽然显得有些刻意,但总归态度隐晦些。 “你当网友是傻子啊?” 庄未绸被她幼稚的解决方法逗笑。 “表明立场也挺好, 兴许有的品牌方就看上我的态度, 想跟我合作呢?” 纪柔:“……” “做艺人之前,得先做人。”庄未绸不跟她打趣, 正色道:“在赚钱之外,我总要顾及着自己是公众人物,能利用热度给一部分人带来正确的导向。” 第150页 她坚持的何止是契约精神,还有身为国人的立场。 这些年,娱乐圈风气就是趋利避害,三观跟着钱走,国外资本趁虚而入,文化渗透的背后是立场的动摇。 庄未绸刚好属于物慾低又立场坚定那类。 “您问问殷总的意见也好啊……”纪柔还是不死心。 立场什么的可以放在心里的,前程才是眼前事。 在小助理眼里,又不是与境外资本狼狈为奸,没到触及底线的地步。 庄未绸又笑,“你觉得她看没看到新闻?” “应该看了吧?” “那她看了为什么不在电话里对我说?” 纪柔摇摇头。 有限的接触里,她觉得殷总是个很细心体贴的人,所以这样的人对庄未绸的代言不闻不问,她想不通。 “因为她清楚我的决定。”庄未绸为她解惑:“我也清楚,她的态度。” 殷却然的事业与国家科技发展息息相关,但凡思想态度有偏差,都不能坐这个位置。 从立场的角度,殷却然一定支持她的决定。 从利益角度和私人角度,殷却然也会支持她。 不过问,是两人心照不宣,无声的默契。 此外,殷却然现在人在国外,她自己能处理好的事情,不需要让殷却然费心。 小助理被她说服,总算不再为代言的后续影响发愁。 庄未绸又把注意力放在记事本里。 刚才借着纪柔缓了缓情绪,现在再看,依旧觉得有些心慌。 反覆摸索记事本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内容,庄未绸在心里挨个字读了一遍。 上面的字迹,笔锋锐利,力透纸背,用手抹不去。 不是她的错觉。 记录的人说,她是许多年前的r,还问她现在年份。 庄未绸考虑过恶作剧的可能,但殷却然这会儿正出差,没工夫闹她。 最让她无奈的是,殷却然现在还对她瞒着身份,直接那记事本问她本人,一定得不到答案。 心中反覆研究,导致庄未绸一夜没睡好,第二天的拍摄状态都受影响。 疑惑转为郁闷,庄未绸在后面的意见里补上“要多沟通,别什么都自己消化”这句,却发现之前的意见,被人做了标註。 上次生日,殷却然没能陪她看一场完整的烟花,她记录下来。 现在,意见旁被打了个勾。 还有……她前几天拍摄压力大,忽然很想抱抱殷却然。这会儿,文字旁多了个工工整整的“+1”。 什么意思?? 庄未绸想像力发散,暗忖,许多年前的殷却然,难不成疲惫时也想抱抱她? 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起来,姐姐这两日又旧态復萌,每天只给她发两条信息,晚上视频倒是认真,只是因为有时差,两个人聊不了几句就挂断。 非常敷衍。 今天下戏收工早,庄未绸干脆给她打个电话。 那边接起得倒是快。 “小庄?” 听到她的声音,庄未绸瞬间什么脾气都没了:“打扰到你了?” “不会。”姐姐好脾气地回她:“你这边收工了?” 别看她联繫的次数不高,与庄未绸的默契度很不错。 “嗯。”庄未绸抿抿唇,语气放得很轻很柔:“有点想你。” 女人听见了,隔着电话传来她愉悦的笑。 庄未绸的心,在她的笑声里变得轻飘飘的,像是空中被吹散的七彩泡泡,泡泡里包裹的都是她飞扬的小情绪。 她一声轻咳,戳破爱情的幻象。 殷却然在电话那头问庄未绸:“还没问过你的意见。”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合适。 庄未绸此时坐在回酒店的商务车里,小助理就坐在她身旁,她打电话没背着她。 “问我什么意见?”庄未绸顺着女人的话追问。 纪柔误以为两人要聊代言的事,悄咪咪把耳朵凑过去小半米。 殷却然找到措辞。 “你说的相处看看,可以允许亲密举动吗?” “比如你说想我,我的第一反应是……” 后面的话都被她悉数咽下,庄未绸没听清她说什么,以为信号出问题。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的时候,女人的声音才恢復:“下车。” 庄未绸懵了一瞬,电动车门被助理按开,殷却然就在车前的台阶上等她。 “姐姐!”她禁不住喊了一声,语气里都是难掩的惊喜。 殷却然伸出手,将下车的庄未绸扶住,顺势揽入自己怀里。 “第一反应是什么?”她还纠结之前的话题。 殷却然没急着回答,只是将她拥得更紧。 她把想念,都含藏在这个拥抱里。 可又不够。 怀里的温热没能填满时间的空和感情的贪婪。 于是,殷却然在女孩发顶上吻了一下,没过两秒,忍不住又在额角落下一吻。 这一幕,她曾以为只能出现在她的梦里。 没想过会成真。 “第一反应是让你很快见到我,然后抱一抱你。”殷却然开口:“辛苦了。” 第151页 庄未绸被她一声“辛苦”催红了眼眶,将脸埋在殷却然怀里不愿意出来。 纪柔在不远处绕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委婉提醒。 “粉丝……粉丝看见不大好……” 庄未绸的流量太大,签了禾盛星谌后,口碑回暖,粉丝粘合度更高了。 “没关系。” 两人几乎同时说。 停了停,庄未绸先解释:“通过工作室,和粉丝后援会透露。” 她喜欢殷却然,没什么需要背着人的。 再说,抛开流量,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演员,演戏被观众认可才是本职工作,比卖单身人设重要。 殷却然接着她的说:“保镖会处理好。” 这是在国内,安全性有保障,贴身保护的几个都被她派出去处理蹲点的狗仔。 要是有站姐拍到,也会商量把照片按下来,不会挂到网上。 不过纪柔提醒得对,没必要在外面给别人偷拍的机会。 两人听劝,一同进了酒店。 殷却然惦着记事本里,庄未绸提的那些小建议,主动汇报自己最近的行程。 “我这几天都在参加s国的高层会谈,有保密任务,所以在电话里能跟你说的很少。” 她不清楚庄未绸对国家时事了解程度,又多嘴解释。 “咱们国家跟s国保持长期战略合作,有许多项目是绑定的。” 而殷氏集团又跟国家合作紧密。 “我下半年还是会出几趟差,短则几星期,长则两三个月。” “抱歉……” 庄未绸泡在组里,她却天天往国外跑。 想要见面,得靠挤时间。 庄未绸却攥住她的衣袖畅想:“看来想要追上你的脚步,得走国际化路线,我的目标要更长远些才好。” 三言两语,便让殷却然明快起来。 “等我忙完这部戏,我黏着你。” “黏着我也是陪我工作,不觉得无趣吗?”殷却然问出一个从前就疑惑的问题。 那时候小庄还是学生,她工作她就在一旁温习或者戴耳机研究电影片段,待好几个小时也不厌烦。 她那时候就纳闷,小庄还这么年轻,是怎么坐得住的。 “我自己一个人也是发呆。”庄未绸回忆起过往,“在你身边反而踏实。” 以前她就爱陪她工作,姐姐工作的时候周身的气场慑人,与平日里的温和相对比,更具个人特色。 庄未绸喜欢她平日里的和煦模样,也会被她工作时释放的魅力吸引。 “我还想像过,去应聘你们公司前台,每天见到你,会用什么表情,恭谨的还是崇拜的。” 殷却然听她讲也觉得有趣,干脆任她想像:“有结论吗?” “没有。”庄未绸很诚实:“现实是我可能还没见到你的人,简歷就被你们公司hr刷出去。” 殷却然:“……” 庄未绸忽然想到有趣的点子:“等我拍完戏,去你们公司体验生活好不好?” “体验前台生活还是适应老闆家属的生活?”殷却然逗她。 庄未绸揩她一眼,袖子在手上捏了个揪。 女人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落在她的心尖尖上,引得她心头一片战慄。 殷却然低头,将庄未绸作乱的手包住,笑意漾在眼尾眉梢,“职位随你挑,不过我可不付宣传费。” 在庄未绸无奈的眼神里,又补上一句:“工资也不付。” “这么小气?”庄未绸又用另一只手去拽她腰间的衣服:“老闆家属待遇这么差吗?” “唔……应该不太好。”女人挑眉:“毕竟只是名头好听,工资可能还不如前台。” 庄未绸:“……” “不过毕竟是家属了,婚后,我的都分你一半。” “这还差不多。”庄未绸满意了。 片刻后,两个人都笑开。 “现在不分你我了?” 殷却然仍记得,重逢后,庄未绸拒人于千里之外,对她冷漠又疏离。 她为庄未绸做点什么,都要听庄未绸郑重其事说好几声“谢谢”。 她一直不喜欢庄未绸对她太客气,从前现在都是。 “不一样。”庄未绸为自己辩解:“那时候把你当外人。” 殷却然将这话品了品,竟是品出了不一样的滋味。 小庄的心,建了一道天然屏障,里面是她,外面是其她人。 不确认身份之前,即便她主动靠近,也会被拒之门外。 心口的角落忽而扯痛。 庄未绸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假如……她们没能顺利重逢呢? 被她半截舍下的小庄该怎么办?还要在无望中寻她多久? 闲谈间,几人已从电梯出来,越过中厅,就到房间。 剧组拍摄周期不短,给两位主演都安排了套房。 晏新知住不惯,自掏腰包升级总统套房。 庄未绸没那么多讲究,就着剧组的安排住下。 消费不同待遇不同,去总统套房的楼层设立的安全防护更完善,普通套房达不到。 第152页 所以庄未绸偶尔会被不知怎么熘上来的私生围堵。 这也锻鍊了纪柔眼观六路的能力,出了电梯总是先观察下周围环境,碰上不对劲的人,第一时间挡在庄未绸身前。 可今天这个却很隐蔽。 小助理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朝庄未绸而来。 这人戴着墨镜,手里端着咖啡杯作掩护,未曾想,见到殷却然时发了疯。 “你谁啊!?” 话音未落,咖啡也泼上来,眼瞧着就要泼到庄未绸脸上! 千钧一髮之际,殷却然本能转身,将庄未绸抱住。 用后背挡住了全部的咖啡。 第75章 想念你-36 庄未绸还未看清什么, 就被女人护在怀里。 一点危险都没沾到。 挡住私生的突袭,殷却然也没顾上分寸,对着还想凑上来的人就是狠狠一脚。 她身体没完全恢復,脱离拐杖太久尚且有些勉强。 这完全没有存着力的一踹, 不止踹倒了袭击的人, 还让殷却然倒退几步,差点栽在地上。 幸好有庄未绸帮她撑住。 “姐姐!”庄未绸担心地喊出声, 扶住殷却然的同时, 掌心都是咖啡带来的濡湿与黏腻。 还带着一点温度,幸好不烫。 她这才意识到发生什么。 纪柔虽然擒拿技术是个半吊子, 但制服一个被踹在地上的私生还是没问题。 袭击别人的人被纪柔按住, 佝偻着背嵴踹粗气,沖殷却然贼喊捉贼:“你等着!故意伤害, 我这就报警抓你!” 殷却然理都没理,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给保镖,“上来。” 说起来也是怪她大意,让保镖在酒店外和大堂看守, 却没注意套房附近还会有人钻空子。 半分钟, 保镖便把还在叫嚣的私生扭送走。 酒店经理紧赶慢赶地来到出事的中厅给庄未绸和殷却然赔礼。 拍戏期间,酒店免费为庄未绸升级套房, 日后庄未绸再来住,折扣给到五折,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彻查酒店内安保。”殷却然命令,语气里尽是上位者的威压:“我今天要一个结果。” 能让私生熘进来, 代表酒店内部有出卖明星个人隐私的员工, 钱,殷却然不缺, 庄未绸也不在乎。 她要的是解决问题。 女人今天穿的白衬衫,咖啡的污渍洇了一大块,此时贴在她背嵴上,隐隐约约的线条感。 不可谓不狼狈。 但她站在这里吩咐手下人,从容不迫,强大的气场就让经理胆怯。 哪敢拒绝。 只是她的职级不够,有些事可不敢擅自替领导做主。 支支吾吾半天都没道出个所以然来。 殷却然的耐性都被她耗尽。 殷总底下的人可比她动作快,就在她抹个汗思索对策的工夫,连酒店背后是谁的产业都查得清清楚楚。 管事的负责人于半小时后姗姗来迟,对着殷却然只剩下检讨和道歉。 殷却然无意为难打工人,后续交给保镖和助理与酒店交涉。 只是那眉目间的星冷霜寒久久没退下来,周身的气势叫人望而生畏。 属下散开抓紧办事,殷总要今天有结果,就不可能耗到明天。 纪柔也有点怯,觉得自己工作没到位,藉口给于初汇报,帮庄未绸把行李挪到新的套房后就离开。 只有庄未绸没被殷却然吓到。 在外面,庄未绸支持殷却然的一切决定,没发表任何意见。 比起私生与酒店工作人员的勾结,庄未绸更关心殷却然有没有被咖啡烫到。 回到房间,她第一时间去撩殷却然扎在细皮带下的衣摆。 “给我看看你后背。” 殷却然:“……” 坏情绪在眼前人的关心里消融,她缓下语气调侃:“我们这相处的进度是不是太快了?” 女人嘴上勾着笑,眼底却净得一丝涟漪也无。 庄未绸却不惧,心中担心更甚,“让我看看。” 殷却然总喜欢在自己的事上瞒她,尤其是身体上的。 两人僵持不下,庄未绸稍稍用力,依旧没能挪动半分。 脑海里灵光蓦地一闪,庄未绸忽然生出不好的判断。 “小庄……真的不碍事。”女人分明是同她商量的语气,动作却强硬,“至少,让我去沖个澡换身衣服好不好?” 洗完澡之后,不定还有什么藉口等着她。 庄未绸心底嘆息殷却然的执拗,觑她一眼,语气拿捏得与她一模一样:“我就看一眼,然后放你去沖洗,不行吗?” 殷却然目光灼灼,庄未绸也与她对视,执着坚定。 谁也不让步。 记忆里那个单纯的唬两句就傻傻相信的姑娘,如今能说会道,学习能力还特别强。 殷却然软的不行,硬的又不可能对庄未绸使,陷在女孩眼波流转间良久,最终败下阵来。 她背过身,解开衣扣,将自己完完整整地呈现在庄未绸面前。 衣衫褪去,大片的文身显露,自女人腰间延展盛开。 以背为田,虞美人蕤蕤绽放,花香意浓。 可在那锦簇中,是一道又一道缝合的刀口。 饶是庄未绸心里有预期,这会儿也禁不住颤动指尖。 第153页 尚未触及那伤口,女人便转过身来,与她面对面。 胸衣包裹下,掩住零落的花瓣,小腹一侧也有。 殷却然的皮肤这样白,衬得两肋更加突出,皮包着骨,隐在衣料之下竟是如此嶙峋。 “这就是你所谓的调养?!”庄未绸忍不住责问:“殷却然,你……” 你怎么照顾自己的啊,就不能待自己好一点吗? 凭白叫人心疼…… 她话未尽,喉咙已经酸得说不出话。 殷却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解释还是安慰,最后只得将她圈进怀里。 庄未绸调整了下情绪,从殷却然怀里退开,催她:“我给你准备睡衣,先去洗澡。” 她心里有太多的疑问,还得仔细捋捋,才能同殷却然交流,否则怕是又要被敷衍。 殷却然想要帮庄未绸擦擦眼角的湿润,却被庄未绸躲开。 女人似乎说了什么,庄未绸左耳进右耳冒,根本没过脑子。 “快去。”她推推她,视线却没与殷却然对上。 “别瞎想。”殷却然对她道。 庄未绸胡乱点点头。 可是思维不受控。 她共情力强,最近拍的又是悬疑剧,沉在角色里的时间长,所以殷却然洗澡的这段时间,各种版本都被活跃的脑子编出来。 等殷却然出来,就见庄未绸拿来一条自己没穿过的睡裙塞给她。 “我有话想问你,不方便的,你可以不答,但要保证不骗我,可以吗?” 殷却然对着短一截子的睡裙足足愣了半分钟,欲言又止。 庄未绸:“怎么了?” “我刚刚……”殷却然委婉道:“给你的密码打不开行李箱么?” 她行李箱的密码是庄未绸生日,这么多年都没变过,总不至于弄错。 果然,庄未绸一脸茫然:“密码?什么密码?” 殷却然嘆了一声,自己裹着浴巾去拿衣服。 再换好出来,庄未绸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殷却然也坐下来,先坦白。 “之前同你说起过,我的病相对罕见,现今治疗技术不算完善。” “身上的刀口,是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手术。” “手术都很成功,不用担心。” “我现在好好地坐在这里,不至于……” 不至于为了有没有明天发愁。 “最近的调养只是常规治疗,等各方面体徵稳定些,就不会再调理。” 她尽量说得简明,语气也很淡,好像在聊家常。 可是好好的人,哪会做这么多次手术。 那是手术!可不是手指划开个小口子,贴个创口贴都能好。 庄未绸听得认真,没出言反驳,只是用手去触碰殷却然的心口。 刚才她清楚地看到,嫣红的虞美人花瓣停在这里。 胸口,腹部,后腰都有刀口,庄未绸对医学了解甚少,但也明白,这些位置关联脏器。 到底是什么病,能造成多器官功能衰竭? 她陪老太太做过手术,明白有些手术,即便很成功,也不能将生命的时限保留至正常人的范畴。 有的术后能活三年,有的能活五年,总比等待病情恶化强。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发生在殷却然身上,庄未绸都不能接受。 她才三十多岁,还有大好的年华。 “手术……”庄未绸艰涩地问出口:“手术后能维持多久?” “维持到其她的老年病出现,应该没问题。”殷却然捏捏她的手臂让她放松。 从刚刚,庄未绸就半握着拳,双臂都不自觉绷紧。 “小庄,我们可以一起到老的。” 若是没有保障,殷却然不敢以现在的面目坐在庄未绸身侧。 这还要多亏祝却瑢,这些年都没放弃她。 庄未绸不知道又想起什么,捉住她的手:“那这五年……我见不到你,是因为手术吗?” 其实只是一部分因素,但为了让庄未绸不再多想,殷却然还是点头。 “术后刀口需要时间癒合,初期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调理,剩下的时间还要顾着工作。” “抱歉,没能顾及到你。” 庄未绸微微唿出一口气,可又觉得哪里不对,“你的拐杖呢?” “在行李箱里。”殷却然把话题绕在私生上:“早知道今天就应该随手拎着拐杖,不支撑,用来防身也不错。” 庄未绸注意果然被她带跑:“你今天踹人家差点摔倒,以后别逞强。” “嗯。” 殷却然认真应和。 “当时没想那么多,而且有你在。” “你以前,也常遇见这种麻烦么?” 她看庄未绸还是没完全缓过来,起身帮她去倒水,期间,随口问出自己悬在心头的问题。 全程,庄未绸都只是关心她,对那私生没有任何惊讶,而纪柔的反应也称得上迅速。 要说没遇到过类似的意外,殷却然不相信。 “粉丝人数多了就难以避免。” 她本人、工作室、粉丝后援会都唿吁过,抵制私生,但没用。 第154页 爆火的时候,赵启茗还利用过私生帮她制造话题,维持热度。 经歷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尽量迴避就好。” 更极端的也不是没遇到过,庄未绸早已看淡。 殷却然倒水的手一顿,追问:“除了私生,还遇到什么自己摆平不了的事么?” 她其实想听庄未绸事无巨细地聊这几年的工作生活,可也知道,庄未绸报喜不报忧,大事都能化小。 话音未落,电话响,殷却然将水杯放在庄未绸面前,才缓缓接起。 是盛家当家的来电,酒店是盛家旁支开的。 作为沪城底蕴很深的家族之一,盛家对庄未绸一个明星无惧,却是得罪不起殷家的掌权人。 此外,盛家与谌家和徐家关系都不错,这些天,也对殷却然与宁家的关系往来有耳闻。 日后生意场上常有往来,殷却然肯在她们家酒店下榻,那是礼遇。 这位不是个爱说场面话的人,打电话过来道歉,然后表态:“两小时之内给殷总一个交代。” “小庄被私生困扰多日,还望盛总,不要纵容底下人,敷衍了事。”殷却然提醒。 这是对解决方案还不满意的意思。 盛总那边静了几秒,又给出补偿:“我最近投资一部戏,正适合庄小姐。如果庄小姐不嫌弃,欢迎给剧组指导。” 殷却然总算满意:“那我等盛总的消息。” 盛总舒一口气:“应该的。” “后天京城崔家设宴,听说盛总也会光临。不知殷某有没有机会,与盛总喝一杯?” 打一棒子之后,又递来与殷氏合作的机会。 盛总心领神会,“我的荣幸。” 传闻殷家家主在拿捏别人一途很有一套,且交涉从不吃亏,而今接触,果然名不虚传。 第76章 想念你-37 与盛总结束通话, 殷却然便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身后,是自己恨不得时时护着,却错过了许多年的女孩。 其实,即便殷却然不问, 也晓得庄未绸过得不容易。 当年在宁如棠的剧组吃苦, 庄未绸都未抱怨一句。 能把这样的女孩逼迫到和公司打官司,赵启茗背后干了多少好事, 殷却然有数。 这也是她绝不会放过赵启茗的原因。 别的无所谓, 赵启茗连最基本的都没做到。 她没给庄未绸应得的待遇。 “未经你同意,又给你安排工作。”殷却然脑子里考虑的是赵启茗的后续, 嘴上却是与身后的女孩调侃。 庄未绸没听见电话里的内容, 问道:“什么工作?” “戏约,不过也不是强迫你接, 先让于初帮你把把关。” 庄未绸没再接话,只是将女人从背后抱得更紧。 被私生泼了咖啡,遭受无妄之灾的是她,可她却在为庄未绸争取利益。 “殷却然。” “嗯?” “姐姐……” “……嗯。” 庄未绸把自己的头抵在女人的肩膀上, 去感受属于女人的温度和味道, 忽然就觉得,即便女人隐瞒她的, 一辈子都不吐露,也没什么。 当年,殷却然将她介绍进入启鸣娱乐,因启鸣而产生的分歧, 在庄未绸心里仍是个谜。 今日, 庄未绸忽然想通,那时候的殷却然怕是被病痛折磨, 自顾不暇。 生命的未知,工作的压力,家族的责任,还要兼顾她,实在太难为。 那些争吵背后,是无能为力。 所以才会不耐烦,以那样极端的方式断了往来? 只是……为什么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也不肯向她透露一星半点呢? 哪怕只是告诉她,小庄,我现在顾不上你。 违和感又在此时冒出来,庄未绸用额角在女人的肩头蹭了蹭,将那些疑虑暂且抛诸脑后。 眼下,女人的身体是第一位的。 “戏约交给谌总和于姐,具体还要看档期。”庄未绸理智回笼,没把话说死。 启鸣的梦魇太深。 但她相信,禾盛星谌不会是启鸣,她也不是曾经事事依赖姐姐的小庄。 有些事,总归可以避免的。 殷却然回头,撞进她眼底未消散的雾霭之中,心里大致猜到她的疑惑。 只是,现在不能告诉她。 她在庄未绸怀里扭过身,指腹揉开庄未绸眉心堆砌的茫然,道:“小庄,我会对你坦白,但还不是现在。” 她们的一举一动关联当年,稍有行差踏错,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得之不易的现在。 庄未绸点点头,“我等。” 思及赵启茗,殷却然又关心了下她的官司进度。 从法院受理,到庭审,再到结案,还需要些时日。 “再有一个月,就有结果。” “嗯。”殷却然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庄未绸知情:“微博公布结果之前,告诉我一声。” 她有份“大礼”送给赵启茗。 庄未绸还是忍不住劝她:“姐姐,我与赵总的恩怨与你不相干,你不用为了我得罪生意场上的人。” 谈生意都是以和为贵,赵家在沪城有些背景,这点庄未绸从前不在意,关联到殷却然却不得不考虑。 第155页 殷却然向她投来莫名的一眼:“我与赵启茗……” 话说一半又停下。 她知晓庄未绸的误解,但想要避开当年和庄未绸聊她与赵启茗那点几近于无的关联不现实,只得换条思路。 要多沟通,别自己一个人消化,这是小庄写下的意见,她谨记。 再说,误解积累太多,终究疏远人心。 拉着庄未绸重新坐下的时间里,殷却然也找到了解释的方向。 “沪城宁家前任掌事,叫宁如棠,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庄未绸当然有印象,两次会所的坑害,剧组里那次意外,都跟宁如棠有关。 不过后来,这人销声匿迹。 庄未绸在工作中也未再碰到她的项目,只当是巧合,没深想。 但殷却然既然提到她,必有因由。 “宁总怎么了?” 询问的同时,庄未绸又想起一件事。 宁如昨也姓宁,还是殷却然承认的妹妹。 那宁如棠…… 殷却然没急着为她解惑,只顺着自己的话继续。 “宁如棠当年,涉及一些灰色产业与境外资本,借着娱乐圈洗白。” “后来她潜逃出国,灰色产业很多年没人接手。” “境外资本也筛选合适的伙伴,她们看上了胆大没底线的赵启茗,达成初步合作。” “据我所知,这几年里,赵启茗表现不错,合作逐渐深入。” 她说得已经足够直白,庄未绸理解得很顺利。 “所以,赵总靠影视项目洗钱……也与境外资本有关?” “没错。”殷却然肯定她。 “当年宁如棠事情败露,被国家严查,我出了力。” 虽然她与宁家前家主宁馨声有约定,但对于宁馨声,她没什么信任。 宁如棠在国内那是自作孽,触及法律的底线,让她逮住把柄自是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当年,新材料的生产线没建成,所有投资打了水漂。 此外,宁家与境外资本勾结的非法跨境金融活动也被揪出来。 相关的责任人该抓的抓,没抓到的都逃出国,不敢再踏足。 那时候,殷却然抱着有今天没明天的心,把事情做绝,让宁如棠彻底没了翻身的余地。 再后来…… “所以,你要以同样的手段打击赵启茗?” 庄未绸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殷却然回神,承认:“对,我已经掌握赵家违反犯罪的相关证据。” 等庄未绸把冤屈申诉完,便到了赵启茗为自己这么多年的行为付出代价的那一刻。 “启鸣娱乐到最后,只有破产一条路可走。” 庄未绸见惯了她温柔和善的模样,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她在商场上破军杀将的一面。 之前,殷却然说,要赵启茗人财两空,庄未绸没有明确的概念,现在总算有认知。 当真是毫无转圜。 “人走投无路难免会极端,赵启茗会不会报復你?” 若是匿名举报,赵启茗还不至于把矛头对准殷却然,可是以殷却然之前的做法,赵启茗的后续一定能够会被曝光到网上,接受法律和公众在道德上的审判。 庄未绸知道,这也是给她出一口恶气的方式。 或许是正在演的戏也涉及一些打击违法犯罪行为的过程,庄未绸不禁担忧,殷却然也会像戏里一样,在揭露真相的过程里被报復伤害。 “或许。”殷却然顿了顿,继续:“不过我有分寸。” “姐姐,从启鸣娱乐脱离,我已经没什么不平,你不用为了我和她硬碰硬。”庄未绸还是担心。 甚至,在庄未绸看来,如果她的判决结果公布到网上会影响到殷却然,那她可以做到把这份委屈咽下。 左右,她已经从启鸣脱离,转签给禾盛星谌。 工作没受影响,未来尚有努力的空间。 殷却然瞬间洞悉她的想法,不禁失笑。 而后便是心疼。 在娱乐圈这几年,庄未绸在待人接物上圆滑许多,但对她,还是不存半点私心。 “小庄,在我这里,不需要你来委曲求全。” 只这一句,不足以安庄未绸的心。 所以殷却然又将自己的家庭情况道得更明朗些。 “殷家和赵家并不在一个阶层上。” 作为京城数得上名的名门望族,殷氏的产业链完整,财富积累难以估量。 赵家那点资产在殷家面前,实在是不够看。 “即便是以殷氏的名义,直接收购启鸣娱乐,对我而言也不是难事,所以不存在什么硬碰硬。” “当然,以我个人名义收购启鸣的股份,做这家公司的大股东也可以,一项投资而已。” 殷却然这些年的个人财富也到了惊人的数字,说是投资都是抬举了启鸣娱乐。 “用利解决启鸣娱乐,简单直接,却不在我的考虑范畴。” 她对一家小小的娱乐公司没有个人情绪,但对赵启茗这个人,早已看不惯。 “我就是要针对赵启茗本人,针对她背后的赵家。” 沪城这些年有不少新的资本注入,鱼龙混杂,难免有游走在法律之外的。 第156页 受不住诱惑,家底倒是丰厚,但赚的都是黑心钱。 “商场上,市场环境很重要,良性竞争才有利于各家的综合发展。境外资本没有底线,国内许多商人深受其害。” “解决赵启茗,有你的因素,但也有我自己的思量。” “比如宁家。” 宁家现在是宁如昨当家,她重心在国外,心思没办法分给国内这边,交给旁支来负责是迟早的事。 为了日后,不再有像宁如棠这类的人掌控,借着宁家解决掉这边的市场环境问题一劳永逸。 “我现在是代表殷家,也代表宁家,由我来解决,益处良多。” 这些资本博弈和背后的目的,庄未绸却是不了解,听殷却然这么掰开揉碎地解释,才有一点领会。 可也只有一点。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像殷却然这样周全缜密,心思深沉。 “所以,你当初说,也是为了你的家人对付赵启茗,家人是指宁如昨?” 殷却然未置一词,姑且算作默认。 “我这里也有她利用项目洗钱的证据。”庄未绸没藏着掖着:“我让律师跟你助手联繫。” 每次都是殷却然照拂她,如果可以,她也想帮帮殷却然,力所能及。 殷却然对上她热忱的眉目,笑着应下来。 一下午的时光,被这些杂事打断,庄未绸差点忘记记事本多出的内容。 这会儿才想起来。 “对了,记事本……” 她刚开个头,就被门铃声打断。 第77章 想念你-38 来的是剧组导演程驭, 收工后,代表剧组问候庄未绸。 现在娱乐圈私生泛滥,剧组会准备一定安保措施,但不多。 更何况像庄未绸这种粉丝量庞大的, 根本杜绝不了, 维护一点面子工程即可。 但今次不同,被私生骚扰的是殷却然。 殷却然又代表宁家。 自己金主被影响, 程驭可不敢怠慢, 闻讯便立即赶来。 这事本就不是她一个导演能解决的,庄未绸感谢她的关照, 无意为难, 殷却然更不会寻她的麻烦。 只是两个人越客气,程驭心里越得记下这个人情。 人情世故她得懂。 “未绸以后在剧组遇到什么困难, 尽管跟我提,我一定尽力。” 离开前,程驭做出保证。 关上门,庄未绸对着殷却然哭笑不得:“你被私生袭击, 她们倒来补偿我。” 这是在歷次进组拍戏都不曾有的待遇。 如今, 在殷却然的庇佑下,庄未绸尝到了背后有资本助力的滋味。 还是顶级资本。 “我日后要是‘耍大牌’, 你至少得负一半责任。” 殷却然坐在沙发前,交叠着长腿,一派闲适,“好啊, 你干‘坏事’我都给你兜底。” 她心知庄未绸极有原则和分寸, 在这个圈子,不吃亏已是极好的。 两人都清楚对方在开玩笑, 谁也没当真。 庄未绸还惦记着记事本,正要发问,又被手机铃声打断。 这回是于初,她听纪柔说庄未绸被私生袭击,赶忙打电话询问情况。 确认庄未绸毫髮无损后,又同她商量,派个保镖过来。 “没事的于姐。”庄未绸不以为意:“酒店在彻查责任人,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人再骚扰我。” 在剧组的这段时间,庄未绸的商务逐渐恢復,有几个活动排队,等她杀青就要陆续开工。 配保镖是必要的。 “等你拍完《悬鱼》我们再商量。” 利落收线后,庄未绸也察觉到不对劲。 她每次想和女人聊那个记事本里的奇怪内容,就被打断。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 庄未绸不信邪,坐在殷却然身边仔细观察。 女人被她盯得不知所措,将腿放下来,正襟危坐:“怎么了?” “姐姐……”庄未绸沉吟片刻,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冥冥之中註定发生的事吗?” 殷却然顿了下,长睫翕动,笃定回她:“相信。” “那……” 那……另一个时空呢? 她还没问出口,又被门铃声打断。 殷却然自己也经歷过这样被“天意”牵着鼻子走的时刻,即便庄未绸没说出来,也知道庄未绸想要表达什么。 “相信。”她没管门铃,先回答庄未绸:“小庄,我一直都相信。” 正因为相信,才不得不遵守规则,在“天意”和时空的短暂交错中求全。 但这不是妥协。 直到现在,殷却然才懂得,顺应“天意”背后,是她每一次都想要与庄未绸“相见又重逢”的私心。 在无数个时空下,她们都在坚定地靠近彼此,义无反顾。 “我也一直相信,‘天意’之下,事在人为。” 此时,她没办法坦言相告,只能透露细枝末节,让庄未绸自己去领悟。 言毕,殷却然起身开门,门口站着秘书贺颜与庄未绸的助理纪柔。 “殷总,酒店的涉事责任人有眉目。”贺颜言简意赅。 第157页 纪柔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说:“于姐让我寸步不离跟着未绸姐。” 殷却然看了看时间,解决了私生的事,晚些时候还有几个国际会议要开,她就算强行留在庄未绸这里也没意义,耽误休息。 “今晚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十五分钟后,换了正装的殷却然带着人离开。 纪柔更加过意不去,在套房里帮庄未绸收拾衣物用品:“姐,我真不是有意打扰您和殷总……” 但是于初的吩咐是为庄未绸好,她又不能不听。 庄未绸受殷却然启发,正在研究记事本,眉心的皱痕未消,闻言,朝纪柔幽幽地一瞥。 小助理脸更苦,顿觉没行善事,以后自己的感情路也要坎坷。 庄未绸反应片刻,才理解纪柔的意思,轻哂:“她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不是被你‘轰走’的。” 助理这才松一口气。 已经很晚,但明天要拍的戏不多,庄未绸便也没急着休息,专心研究起记事本的内容来。 就在她今晚与殷却然共处一室的时间里,记事本里了回復。 ——你对会所还有些恐惧,每次带你去会所喝茶用餐,你都不情愿,不过在克服。 ——当然,有一半原因是被我赶鸭子。 ——至于在会所欺负你的人……别担心,有我。 ——不知道多年后,你还会不会惧怕?怕会所,怕宁如棠。 ——的确不喜欢你客气,也不需要感谢我。待你好,满足的其实是我自己。 ——在无数个无以为继的日子里,你才是我的救赎。 …… 庄未绸当然记得,当年r带她去会所克服阴影。 那些记忆里的细节,与本子里的内容对应,庄未绸才有本子里回应她的人真实存在的体会。 不仅存在,还经歷着她经歷过的。 太荒谬了。 超越了她现有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可又让人不得不去相信。 没有人能从她手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记事本又还回来。 周围的人,除了殷却然,也没人了解当年过往。 殷却然说她相信,只是碍于各种缘由,没办法与她坦诚。 对此,庄未绸今晚才真正理解,确有一股力量,阻碍她与殷却然言明。 只要庄未绸提起,就会被各种各样的小状况打断。 叫人不得不嘆一声“天机”的玄妙。 记事本成为她迫不得已保留的“秘密”。 惊疑过后,有殷却然给她的肯定作为定心丸,庄未绸反而将记事本内的对话,当作一条连接现在和过去的纽带。 她没急着回復,也有顾虑。 通过有限的文字,庄未绸大致判断,与她“对话”的那人,正处在她大学三年级的时间段。 八年前。 八年,庄未绸蓦地有些感慨。 那会儿她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在姐姐的庇护下无忧无虑,虽然心疼姐姐,却不能理解成年人的举步维艰。 她仍记得,在击剑馆,面对殷却然的教导,她执拗于对错。 她也记得,那会儿殷却然与她说不通,最后默默帮她收拾烂摊子,还反过来宽慰她。 想起当年学校对于提供兼职岗位的规定,以及后续有影视公司,经纪公司来学校签人。 庄未绸渐渐明白,殷却然给她提供的并非一时的便利,而是相对公平公正的竞争氛围。 日后,还有无数像她一样单纯没经验,容易上当受骗的学生,她们在入社会之前,可以被规则保护着。 听说近几年,禾盛星谌与各个戏剧学院保持很好的联繫,也为应届毕业生提供机会。 禾盛星谌的老闆谌汋又是殷却然的朋友,想来这其中,与殷却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繫。 现在也是。 解决赵启茗,针对赵家,殷却然嘴上说是为了抵抗境外资本。 仔细琢磨,又不仅仅是资本博弈。 赵家借着影视项目洗钱,破坏的还有娱乐圈的大环境。 一些小资本唯利是图,有样学样,日后,会有更多的有问题的项目出现。 艺人本身在娱乐圈没有话语权,更没有能力同资本叫板。 辨别不清楚,被坑都不知道找谁哭。 如果圈子里的水完全浑掉,那最先遭殃的一定是不愿同流合污的工作者。 殷却然的确是为她出了口恶气。 可也不止是替她出气这么简单。 殷却然在用资本,用普通人无法达到的影响力,帮她维护相对和谐的工作环境。 对她,殷却然当真做到无微不至。 不是作为上位者的关照,而是站在她的角度,去理解体恤她。 还有后来带她去会所,强势中又透着关怀…… 回忆通过记事本一点点照进现实,庄未绸恍惚中竟觉得过往更加鲜活。 八年玉走金飞,岁月如流。 殷却然也记得那些陈年旧事吗? 她提的小意见她都知道吗? 庄未绸感觉灵光乍现。 怪不得一下车就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怪不得无论是工作行程还是所思所想都尽量让她清楚明白。 第158页 这人……“投机取巧”,钻时间的空子啊? “姐,您再这么笑,面膜精华都不好用了。” 一转眼,纪柔已经收拾好,打着哈欠提醒她。 庄未绸赶紧收了铺在脸上久久未消的笑,“睡觉睡觉!” 一夜好眠。 有了这个记事本,她觉得对殷却然更了解一些。 了解殷却然默默地付出,了解殷却然在她这里,从不是高高在上的殷家掌权人,而是伴她成长的姐姐。 翌日,庄未绸的拍摄状态特别好,所有镜头几乎都是一遍过。 不仅导演程驭赞不绝口,连眼高于顶的晏新知也对她竖起大拇指。 其实也是巧,这场里的大多时候,主角傅雨都在整理证据和揣测人心。 刚好,庄未绸昨晚对着记事本做了尝试,搬到剧本里非常贴切。 再说,现实里的殷却然可比演出来的晏新知复杂多了。 庄未绸连心思缜密的殷总都能揣测一二,碰上剧本里的角色,反而觉得轻松。 一天下来,两个人的对手戏很耐看,禁得起镜头的考验。 收工前,程驭和徐斯年又关心了下她。 “等这段拍完换场地,咱们聚个餐。”程驭提议。 庄未绸无不可,几人做了约定,关系似乎比刚进组时近了些。 工作人员收拾场内的设施,卸掉妆造的庄未绸换上常服,正要同纪柔离开,却被一人叫住。 “庄老师,留步!” 那人穿着道具组的工服,朝庄未绸快步走来。 庄未绸瞧她面生,疑惑道:“您找我有事?” 女人近了些,才压低声音:“庄未绸,听我一句劝,离殷家那姑娘远一点!” 纪柔被私生吓怕了,本能地挡在庄未绸身前,手上还给庄未绸举着遮阳伞,“你哪位啊?!” 庄未绸一边拍拍助理的手臂安抚,一边问:“阁下是?” 面前的女人并未再近一步,只是用目光紧紧锁定着庄未绸。 眼神里有愧疚,有忧郁,也有怜惜。 她容颜姣好,却饱经沧桑,面上的皱纹明显,细看之下,五官与庄未绸有几分相似。 “未绸。”她于瞬息间又换了称唿,垂下头,面上似有挣扎,“我叫江阕。” 这人到底是谁庄未绸不甚在意,只是她提及殷却然,才叫庄未绸起了戒备心。 然而下一秒,女人的话却令她无法忽视,整个人定在那里半晌,不知该作何表情。 “未绸。”女人终于鼓足勇气,说:“我是你亲缘意义上的母亲。” “……” 第78章 遇见你-40 记事本里的庄未绸没再回復, 也没有新的内容出现。 大约是殷却然的回覆吓到了她。 殷却然按照自己接受记事本的时间,揣度未来某个时间段的小庄,觉得自己短期内怕是收不到回信了。 现实里的小庄正坐在她对面,拿着新学期的专业书看, 左边摆着满满一杯咖啡。 假期过后就要进入大三, 学生们除了学习课程,还会广泛参与活动, 为以后入行做准备。 理论和实践都不落下。 庄未绸也不例外。 还有一周开学, 她已经开始考虑联繫“casting”,预备进组演些龙套角色。 她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曾经参加过影视项目, 有表演经验。 听说那部戏现在已经拿到播出许可, 正在地方频道和相关平台排期。 但当时因为眼睛的事忍气吞声,导致现在她都不好与姐姐分享那部戏的进度, 怕姐姐说她吃没意义的亏。 尤其是现在。 一个假期,她与姐姐见面的次数增多,关系也迅速拉近。 人一旦突破某种界限,便不再维持最表面的形象, 逐步坦露更真实的自我。 譬如她提起个人接戏找不到门路的问题, 原来姐姐只会给她最婉转的建议,或者对她说一句, 有困难可以跟她提。 现在直接抛给她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机会。 “有没有打算签一家经纪公司?” 庄未绸:“我倒是关注过经纪公司,只是条件不符合。” “哪方面的条件?”女人撑着下巴,眸子里盛满庄未绸的身影,隔着眼镜都能瞧出女人的不以为然。 “不是外形条件。”庄未绸无奈:“我现在表演经验不足。” “哪个学生不是从零经验开始的?又不是童星。”殷却然看庄未绸自带滤镜:“你就是缺少机会。” 刚好, 谌汋的公司能给庄未绸机会。 禾盛星谌最近口碑打得不错, 出了好几部不错的影视项目,做庄未绸的行业跳板挺合适。 “经纪公司不用找, 我这有现成的,朋友开的,方便你去实习。” 庄未绸:“……” “或者你想开工作室也可以。”殷却然认真考虑利弊:“自由,但前期的人脉得自己积攒,最好找个经验丰富的经纪人合作。” 庄未绸实在没别的打断她的方式,按了按她头上的退热贴。 “真是烧煳涂了,都犯资本主义强权专制的毛病了!” 殷却然被气笑,这是在暗指她拿权利凌驾于人,干涉公平。 第159页 “姐姐,我不是不领受你的好意。”庄未绸正色道:“只是我现在的能力还不具备接受你好意的底气。” 她当然知道社会上没有那么多公平可言,只是就算做“资源咖”,也得有能承接资源的本钱。 庄未绸自认现在霸占有限的资源,也是伤害观众的眼睛,所以得从头做起。 她不是那种万事俱备的时刻,有机会,也很难把握住。 剧组的氛围,每一个小角色,才能将她磨砺出来。 “等我再锻鍊一两年,到时候再麻烦你朋友,或者让你做我金主姐姐?”庄未绸又恢復调侃的语调。 女人的重点却有些偏,强调:“我只是低烧。” “啊?” “我没烧煳涂。” “……” 提起这个庄未绸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 姐姐什么都周全,不让人操心。可也是对别人周全,在自己身体方面,她总是不当一回事。 生着病还坚持带她来会所,只是为自习,吃饭,以及……喝杯咖啡。 对会所,因为宁如棠的缘故,庄未绸本能地排斥。 可现在,她的记忆都被与姐姐相处的点滴占据。 庄未绸明白姐姐的用心良苦,可是…… “就算是帮我克服心理的障碍,也要挑个身体好的时候啊。” 女孩苦口婆心,殷却然知道她是好意,可不知怎的竟生出一股委屈来,挑着眼尾嘟囔:“我哪里有身体好的时候……” 她声音很小,又有口罩遮挡,具体说什么,庄未绸没听清。 但靠想像,也能猜得大概,女人八成又当耳旁风。 “姐姐……”庄未绸嘆气:“好身体是基础,你现在年轻,把头疼脑热当作小事,老了才受罪。” 若是从前,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姐姐就算再不情愿,也答她一句知道了。 可现在两个人亲近,女人的小脾气就显露出来。 “我吃药了。” “吃的什么药,我看看。”庄未绸朝她伸手。 女人思索两秒,托住庄未绸的手腕,低头。 隔着口罩,庄未绸仍被她的温度烫到,强忍住收回手的冲动。 幸好,女人只吻了一下。 “你看,药物都吸收了。”殷却然重新坐直,对女孩耍赖:“吐不出来。” 庄未绸:“……” 她实在拿女人没辙,瞪了半晌,最后对着女人嘆息:“谁自己难受谁知道。” “我难受。”女人沖庄未绸举起手:“所以……” 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庄未绸坐过来:“我还有好多工作没做呢,让我靠一会儿行不行?” 庄未绸没听她的,行至女人身后,将女人的眼镜摘下,手指抵在女人的太阳穴上。 女孩的手法生疏,比不上专业的按摩师,却令殷却然舒服得喟嘆出声。 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太好,好到殷却然沾染上,便戒不掉。 眼睛阖上又睁开,女人的浅淡眸子里似有浪挟天浮,随后捲入沉寂。 再转眼,已是一片云淡风轻。 没人知道她刚刚在想什么。 庄未绸专心帮她按摩,随口问:“为什么戴眼镜了?” 姐姐原来不戴眼镜,也没有戴隐形的习惯。 庄未绸观察得细,对女人的细节瞭若指掌。 包括她眼底日益增多的浊白。 “老花。”殷却然顺势扯掉碍事的退热贴,不准备吐露实情,找了个藉口敷衍:“工作太多,天天对着电脑和手机。” 庄未绸被她噎住,用指节在姐姐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好……痛……啊~”殷却然仰着头望她,装腔作势。 庄未绸被逗笑,低下头,对着女人的额头吹了吹。 她的唇距离女人一个指节的距离都不到。 女人的髮丝也被她吹动。 她分明轻柔,却如一支破空而来的白羽箭,力透克己与自控的石柱,犹有余劲。 殷却然心中的惊雀慌不择路,胡乱扑腾的两下,恰好撞在箭羽之上,晕头转向中,栽进庄未绸那一双坦荡荡的杏眸中。 在那双眸子里,殷却然甘愿青丝换朝雪,守住一片岁月春霞。 钟情是什么感觉,她寡淡地活了二十八年,今日总算领悟。 铃声响起,秘书方以蓝的电话打破二人的暧昧氛围,殷却然接过庄未绸递来的眼镜捏在手中,另一只手接起电话。 “老闆,宁总那边已经有动作。” 方以蓝说的是构建生产线的事。 “联繫之前我跟你说的那几家公司,让她们给她递合作意向。”殷却然迅速进入工作状态:“总得给她甜头,才好套牢她的钱。” “这就去办!”秘书被她三言两语激起斗志,语气里都透露出大干一场的兴奋。 挂断电话,殷却然用布擦了擦眼镜,感慨:“好久没坑人,手都生了。” 自从收到庄未绸留在记事本里的意见,殷却然认真执行,生活上,工作中,只要不涉及暴露身份的内容,都不瞒她。 第160页 庄未绸被逗得捂嘴直乐,头一次见坑人坑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殷却然怕她误会:“坑人不害人,违法乱纪的事我可不做。” “知道。”庄未绸此时已坐在她的身旁,拍拍自己的肩膀:“靠一会儿?” 商场上风云诡谲,前一秒赚得盆满钵满,后一秒倾家荡产的屡见不鲜。 姐姐到底在做什么,她不清楚,但姐姐的人品她信得过。 剩下的,利益相关,那是各凭本事。 比起坑人的细节,庄未绸更关心她的身体。 那晚在学校里,她听得清楚,女人心意已决,不愿意再承担公司事务。 她也知道,姐姐嘴上坚定,心里放不下。 放不下能力不足且处于叛逆期的妹妹,放不下家族的重担。 位高权重的人,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也难。 “如果不做这一行,姐姐想做什么?”庄未绸问。 “支教。”殷却然没犹豫。 她现在身体不允许,连每年亲自参加的公益活动都只能安排给别人。 如果可以,她应该会做一名普通的教师。 “不过现在也不错。”她又道。 不错是觉得能帮到小庄。 还有……那个偶然知道她身体情况,不好意思抱她,在她身前跪坐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妹妹。 她没想到,一直跟她不亲近的祝却瑢,会在了解她病情后,毅然决然申请双学位。 另一个学位……自是与她有关。 “姐,我不会让你有事。” 小瑢那时候眼睛还没消肿,对着她也不会说软话,出口之后才觉得容易引起误会,又赶忙补充。 “是为你,不是为了让你给殷家卖命……” “姐,我……我之前不知道……” “殷家也好,祝家也罢,咱都不管了!” 她没说清楚,眼里又蓄上泪。 殷却然实在受不了她这么哭哭啼啼的模样,拿毛巾包了冰块儿给她敷眼睛。 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把她整张脸都煳住。 眼不见为净。 “哭什么,我又不是今天就没了。” 毛巾下的妹妹更抽噎:“你……胡说什么呢!” 殷却然一边帮她敷眼睛,一边道:“你别逼自己太紧,先把自己在读的专业学位拿到,我再不济,也还能护你几年。” 后来,祝却瑢连假期都没过,又急匆匆地回了学校。 殷却然思绪打住,反问庄未绸:“你呢,要是不做演员,想做什么?” “我啊……”庄未绸仔细想了想:“开一家小店吧。” 她要求不高,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就行。 “要是咖啡店最好。” 说话间,脑子里的幻想就变得更加形象具体。 “装潢尽量朴素,门口挂一串风铃,木质的。” “店里有一早起来就打瞌睡的店员,虽然看着懒惰,但手脚麻利,招待客人很热情。” “店里不用有太多桌椅,生意也不用特别火爆。” “顾客点一杯咖啡,打开电脑在店里坐一天也不会有人催促,闲适自在就好。” “最好有个大大的书柜?虽然放什么书我还没想好……” “哦对,还有咖啡,可以有特色一点,准备一款手沖!就用耶加雪菲的豆子。” “桌子里摆点小零食,糖果之类的……” 她越想越投入,没注意殷却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许久,直到她没声音,殷却然才打了个响指。 “回神了,小庄。” 第79章 遇见你-41 开学后, 庄未绸忙起来,女人似乎在盯项目研发的进度,也常常见不到人。 但每周,女人都会特意挪出时间陪她几小时。 陪她吃饭, 陪她自习, 陪她在甜品店值班,陪她看电影揣摩人物…… 具体做什么并不限制, 完全随着庄未绸的行程来。 风雨无阻。 庄未绸心疼女人工作忙, 曾劝她不用专门挤时间赶过来。 女人却说,来她这里才能得到休息。 “看似是陪你, 实则满足我自己。” “小庄, 你总得允许我来你这里偷偷懒。” “在你身边的时候,方秘书给我打电话的频率都降低了。” 庄未绸:“……” 那倒是事实。 因为女人在学校里喜欢把手机静音…… 后来, 方秘书也涨了经验,如果有急事联繫不到女人,便给庄未绸打电话。 偶尔女人临时有工作脱不开身,比约定的时间晚到, 庄未绸也会跟方秘书联繫。 几个月的时间, 不止女人与庄未绸拉近关系,方秘书也迅速与庄未绸熟悉起来…… 女人振振有词, 庄未绸也乐得有姐姐在身边。 谁都没再说扫兴的话。 还是室友们先察觉到庄未绸的转变,几人窝在宿舍里一起八卦她:“自习室坐你旁边的,是不是你喜欢的人?” 庄未绸大方承认:“是啊。” 第161页 有人眼光毒:“她那一身看着低调吧?线衫,长裙, 样样都是六位数的定制款。” 有人感慨:“不愧是大姥, 早就实现经济自由了吧?那一身的清贵气,都不是寻常人模仿得出来的。” 有人苦恼:“大姥厉害就算了, 大姥还卷,寻常小情侣相约去自习,好歹有个眉来眼去的时候吧?大姥没有,大姥是去工作的。” 有人羡慕:“未绸,和大姥一起学习是不是都有动力了?” 有人好奇:“大姥长什么样子啊,都没见她摘过口罩,是不是那种在总台新闻报导上才能见到的人物?” 各人奇思妙想,话题越来越歪。 还是之前那位跟庄未绸关系最好的室友小声提醒:“未绸,别看那些外在的东西,你们两个三观合适才最重要。” 外人都能瞧出,女人与庄未绸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止物质上。 只是关系没到那儿,谁都不会提让庄未绸不开心的事。 倒是这位室友仗义直言:“人心太难测,谈恋爱归谈恋爱,还是多留个心眼儿。” 庄未绸是初恋,她怕庄未绸受伤。 庄未绸知道室友是好意,也不辩解。 若是女人愿意和她谈情,她倒不惧尝一尝受伤的滋味。 只是……她们不是那种关系。 女人在她这里从不逾举,更不需要她主动付出什么,真计较起来,谁吃亏还不一定。 但这些是她与姐姐两个人的事,不需要外人来评断。 室友们调侃庄未绸没几日,学校里等庄未绸的人就换了一个。 庄未绸见到祝却瑢的时候也倍感诧异,照理说,这个时间,祝却瑢人应该在国外念书。 “有事?”她问。 她承认自己的心长偏了,祝却瑢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热心,仗义,与人为善,没什么骄纵脾气。 老太太对祝却瑢更是不吝夸奖。 但庄未绸想起祝却瑢曾不问青红皂白地说难听话伤女人的心,就觉得很不舒服。 祝却瑢此时干巴巴地站着,想起自己上一次来庄未绸学校还是几个月前。 那时候她质问自家姐姐,满心觉得殷却然有毛病,无事生非,没良心。 现在,从家中长辈那里确认,她姐真的得了不治之症,祝却瑢恨不得重回那个时间,然后狠狠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站在殷却然的角度,假如祝却瑢得知自己忙里忙外的,连安享晚年的机会都没有,那她从出生开始就撂挑子。 听话的符合母亲们要求的乖女儿让别人当去,她不伺候! 殷却然呢,揣着闹钟过日子,甘心给家里当一辈子牛马,还不准备告诉她。 太憋屈了。 祝却瑢知道自己脾气犯上来,什么戳人心肺说什么。 那些曾经逞口舌之快说出的话,现在全扎她身上。 她说她姐只是身体不好,又不是快死了。 她姐想把股份给她时,她对她姐说,那你气死了再来找我,兴许我一痛快,就签了,成不成? 她姐身体实在顶不住,想卸任,她却骂她姐白眼狼…… 宽以律己严以待人,用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 她吃着家族带给她的红利,这辈子没为生计发过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凭什么呢? 忽视她的是她母亲们,又不是她姐。 她才是有毛病,无事生非,丧良心! 想到这,祝却瑢揉揉酸胀的眼眶,对庄未绸道:“想……求你帮个忙。” 祝二小姐二十多年昂首挺胸,还没低声下气求过人。 这次为她姐,也算破了例。 “我姐……” 祝却瑢清楚她姐的身体状况属于个人隐私,在未经得殷却然同意之前,不能对外人透露太多。 所以到嘴的话,又咽下去。 一时间词穷。 庄未绸以为她又要数落姐姐的不是,本能地蹙眉。 “我姐平日里辛苦,总是不顾及自己。我知道你跟她关系不错,她也常来看你,总之……你帮我多照看她一点儿。” 祝却瑢斟酌半晌,言辞恳切。 “她有点工作狂……眼睛……眼睛也不太好。你要是见着了,督促她多休息。” 庄未绸错愕,没料到祝却瑢会同她说这些。 “我以为,你会说姐姐的坏话。”她直言。 祝却瑢摆摆手,面上羞愧与苦涩并存:“之前是我混帐……” 说来也是奇怪,不知道是不是磁场不对,她俩明明才是同龄人,但凑在一起就是没话说。 半句都嫌多。 庄未绸应下她,又问:“还有别的事吗?” 祝却瑢想了想,叮嘱她:“我是背着我姐跑来的,明晚就回去了,所以,你不许跟我姐打小报告!不然她又要操心我的学习……” 她已经申请双学位,学业吃紧,这两年都不一定再有时间回来。 趁着回国取一些东西的机会来找庄未绸,再去荣城看看庄婆婆。 庄未绸思考片刻,一併应下。 —— 十月国庆假期。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第162页 好消息是庄未绸与室友一起面试剧组成功,两人都分到了小角色。 坏消息是之前宁总投资的剧,因主演爆雷,涉嫌偷税漏税被通报,再也没有播出的可能。 庄未绸关注到消息时,人正坐在女人的私人飞机上,与女人一道回荣城。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复杂,女人在开语音会议,不经意一瞥,以为她遇到难处。 “休息五分钟。”殷却然对着耳机里道。 她关掉声音,转而柔声问庄未绸:“怎么了?” 庄未绸将手机递给她,“姐姐,我白演了……” 殷却然看了看消息,没戳穿。 其实剧本里创作的那个角色都是宁如棠用来打击她的方式,后期剪掉的概率极大。 届时,看到自己演的第一个角色被一剪没,也不知道庄未绸会不会更失落。 最终,她只打趣道:“所以做演员,不仅要考虑项目的优劣,还得给对手演员做充分的背调。项目再好,队友不靠谱也是白干。” 庄未绸被她成功逗笑。 “我也有项目打水漂的时候。”殷却然又开解她:“钱暂时没赚到,不过通过项目长的经验,别人拿不走。” 庄未绸明白,“我的表演经验没打水漂。” 她好奇,究竟是什么项目,连女人都驾驭不了。 在她眼里,姐姐工作能力强又有预见性,难不成……遇到强劲对手? “项目是被别人抢走了吗?” 殷却然重新戴上耳机,随口回:“不是,发现项目有坑,我自己分析后放弃的。” 庄未绸:“……” “敢抢我看好的项目?”殷却然推了推眼镜,想想都觉得新鲜:“有胆色,可能是嫌自己活得太平顺?” 庄未绸:“……” 人与人的悲喜果然不相通。 庄未绸自觉成绩挺不错,与女人相比,怕是得沦为学渣一类。 像女人这种,大概只有让别人遭遇挫折的份。 假期结束,庄未绸又请了一周的假,与室友一齐进了组。 相比于之前的剧组,这个组更专业。 统筹的时间安排合理,场记也细心,会提前给她们这些小演员讲戏。 时间短,收穫颇丰。 杀青的时候,庄未绸和室友甚至收到了剧组买的花。 庄未绸特意留了一朵晾干,送给了女人。 殷却然收到小摆件的时候很惊喜,“给我的?” “嗯。”庄未绸点头,“姐姐很喜欢?” “喜欢。” “那我以后每杀青一部戏,都留一朵花给姐姐。”庄未绸承诺。 殷却然怔愣片刻,眸子里闪过什么,太快,庄未绸没瞧清楚。 “谢谢。”她弯起眉目,似嘆息:“小庄可不要忘了啊……” 哪怕很多年以后,她不能再对她亲口道谢,却还是希望能分享小庄的成长与闪耀。 哪怕承诺不再,没有那朵杀青的花,她仍奢望小庄不要忘了她。 十月二十六日。 女人破天荒约了庄未绸一整天时间。 庄未绸被女人带到一家手工蛋糕店时,还一脸茫然。 女人倒是一如既往沉定安然,“今天是我生日。” 小的时候,每到她的生日,殷家会设宴,一方面为殷家大小姐庆生,另一方面是有合适的理由聚会。 方便同一圈子的人们凑一起互通有无。 母亲们去世后,她没再过过生日。 也没人记得。 以后剩不下几次过生日的机会,今年小庄在身边,她的贪念疯长。 “我的愿望送你两个,帮我做个蛋糕好不好?” 第80章 遇见你-42 庄未绸在甜品店打工这么久, 还是第一次自己亲手做蛋糕。 简单的戚风蛋糕,从和面到打发都是自己来做。 听完指导的老师讲述后,庄未绸便利用店里准备好的工具上手。 她素淡着脸,每一个步都格外专注。 殷却然在一旁帮她打下手, 却没漏过她的表情。 她不高兴。 殷却然瞧得出。 若是殷却然被莫名其妙带到店里, 还被要求做这做那,她也会觉得荒唐。 “抱歉。” 趁着指导老师走开, 女人低声说。 庄未绸听完, 眉心耸出一个小峰,揩了女人一眼:“你也知道自己理亏啊。” 女人垂着眸不吭声, 乖乖听她训。 “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多好?” “好歹……我能提前练习一下的。” “现在可好, 一个小蛋糕打发生日,不好看就算了, 还不一定好吃,我都替你委屈。” 殷却然:“……” 被女孩的情绪影响,她的思维变得迟缓,反应了两秒才问:“你是为这个生气?” “是啊。” 庄未绸其实在生自己的气, 她觉得自己太粗心, 连姐姐的生日都不知道,还要女人提醒她。 “你的生日, 我什么都没为你准备。” 她的喜欢,都没有落于行动,连给女人做个蛋糕,都是女人自己要求来的。 第163页 “姐姐还有什么愿望吗?吃蛋糕不算。”庄未绸强调:“这是应该的。” 她的表情生动, 活力四射。 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透过斑驳的窗棂,落在殷却然的心房, 暖过所有阴暗潮湿的角落。 殷却然可喜可愕,喉咙干得发紧,不知该怎么接话。 其实一个蛋糕就足够。 有限的时光,因结识庄未绸而变得多姿多彩,殷却然知足。 她的沉默已经给了庄未绸答案。 因自己不够尽力而发恼的情绪化作满满的心疼。 姐姐家境优渥,物质资源丰富。 可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缺,才没人去关心她需要什么。 庄未绸自知能做的有限,但她胜在有恆心。 她承诺姐姐,以后每部戏的杀青捧花都留给姐姐一朵,那意味着岁岁年年,她都会记得。 她的成长都有自己喜欢的人见证。 除非她再也不演戏。 “以后每年我都给你做蛋糕吧。”庄未绸思考过后,又补充:“这也不是你的愿望。” 只是一点心意。 是庄未绸力所能及。 诱惑太大,殷却然不捨得拒绝,可又知道女孩口中的以后,她过不去。 “别麻烦。”她委婉道:“以后忙碌起来,还要抽时间惦记一块儿蛋糕,不值得。” “不麻烦。”庄未绸把搅拌均匀的蛋糕液倒入模具,“再忙,做个蛋糕的时间还是有的。” 而且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能做得很好,不会浪费时间。 女孩用牙籤在细腻的蛋糕液上搅拌,去除里面细小的气泡,她眉目认真,动作轻柔。 只站在那里,就把触手可及的幸福诠释得明明白白。 殷却然忽然有些酸。 未来,不知是谁能有幸与女孩携手衡量感情的长度。 那个人可以随时吃到庄未绸做的蛋糕,不需要以生日充当藉口。 那个人可以牢牢牵住庄未绸的手,与她幻想每一个有彼此的未来。 那个人可以与庄未绸有聊不完的话题,也可以像这样,只听庄未绸说都觉得愉悦。 那个人……若可以是她,该多好? 庄未绸自顾自地念完,便发现女人盯着她的唇走神。 她刚刚说了一通,女人怕是一个字都没进耳。 “姐姐……”庄未绸无奈唤她。 女人蓦地回神,连忙转移视线,显得有些心虚。 庄未绸将模具盒磕了磕,放进烤箱里。 蛋糕出炉的时候,庄未绸也选好了制作的款式,只是有些配料还拿不准。 “焦糖珍珠还是甘蔗马蹄爆爆珠?” “珍珠。”女人半点没犹豫:“不喜欢甘蔗。” 庄未绸知道女人喜欢清甜的东西,不禁纳闷:“为什么独独不喜欢甘蔗?” 殷却然停了须臾,才道:“因为小的时候尝试啃甘蔗,把牙崩掉了。” 提起年幼糗事,她有些不好意思,皙白的颊边现出樱粉。 庄未绸想像一个缺牙齿的小姑娘,对着一根比她个子高出许多的甘蔗哭哭啼啼,笑容怎么都收不住。 “你就没遇到过糗事吗?”女人神色幽幽。 “当然有过啊。” 庄未绸晓得女人面皮薄,忙分享几个让女人平衡。 “小时候觉得牙膏又清爽又甜,以为是糖做的,把它挤成一粒一粒的晾干了吃,嘴里都是泡泡。” “在家里偷偷养蝌蚪,少了也不敢告诉我姥姥,老太太有一天在洗菜做饭的水池子里捡到一只癞蛤蟆……” 她年少时,老太太不爱管她,没约束的日子里,和江意映一块儿调皮捣蛋,过得也挺有滋味。 女人听她绘声绘色地讲,也觉得有滋有味。 假如她被宁滟慈带来国内,没叫殷千璃收养,还留在福利院,那是不是就会过上庄未绸口中的生活? 殷却然不清楚,为另一种她未曾经歷的人生保留一分好奇。 闲话间,戚风蛋糕烤好。 两人一起铺了果酱和奶油,全部完成用的时间比想像中短了许多。 指导老师都夸庄未绸手巧。 “等退休了,开家甜品店也不错,每天限量做几份。”庄未绸将蛋糕小心放进盒子里。 “不开咖啡店了?”殷却然顺着她的话问。 “不冲突嘛……”庄未绸随口胡说:“主要经营咖啡,限量卖甜品。有吃有喝,” 殷却然对她竖起大拇指:“有道理,庄老闆远见。” 庄未绸也伸出拇指,像按手印那样,对着女人的拇指“盖戳”:“多谢夸奖,以后庄老闆养你呀~” 她尾音婉转俏皮,不经意间,带出一点荣城的口音,惹得殷却然发笑。 笑过之后,女孩用勾住殷却然的衣摆,轻声道:“姐姐,等等我好不好?” 别人或许都还留恋学生时代,她却没什么感触。 相反,她希望自己快快成熟起来。 算一算,她还有不到两年毕业,毕业了正式入行。 入行后,老老实实拍戏,变得更加独立,自主,可以完全负担自己的生活。 第164页 虽然她和姐姐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她追赶姐姐的脚步从未停止。 女人没应声,揉了揉她的头,捻起一撮翘起的头髮。 “小庄。” “嗯?” “我有一个愿望,只有你能替我实现。” “什么?” “先卖个关子,晚点再告诉你。” 一天的时间宽裕,做完蛋糕,女人又带她去会所的私人包间,一边用饭一边看了部电影。 期间,女人有紧急的工作要处理,去房间里开了会,没顾上她。 等忙完,女人才从房间里出来,对她歉声道:“说是让你陪我,结果白耽误你一个下午。” 晚上还得飞港城。 “先送你回去。” 庄未绸表面上看电影,心思却一直在补送姐姐一个礼物上。 想了一下午,才有眉目,这时说出的话根本没过脑子:“没关系啊,跟你共处一室,哪怕是睡觉,我也觉得挺开心的。” 殷却然:“……” 等庄未绸反应过来,脸颊瞬间红了个透。 “我不……不是那个意思……”她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失言,羞得狠了,连说话都磕绊。 殷却然瞧着她面上漫过的红霞,倏尔心血来潮,决定逗她一下。 “我的错。应该约你的睡眠时间才合适。” 庄未绸:“……” 女孩仙姿玉质,却不是很重视打扮,羞怯的时候腮红都省了,格外耐看。 殷却然饶有兴致地欣赏一阵,心中的那股子慾念又起,撑着腮坐在庄未绸身侧,道:“小庄,我想实现愿望。” 庄未绸不明所以,懵懂地问她:“什么?” 殷却然对她招手:“你过来一点儿。” 庄未绸眨眨眼,坐得近了些,裙子与女人交叠。 “再凑过来点儿。”女人循循善诱。 庄未绸又把脸凑过去,若非女人戴着口罩,两人的唿吸都快缠到一起。 “闭眼。”殷却然又道。 庄未绸对女人十足地信任,毫不犹豫照做。 可女人还是伸手盖在她的眉目间。 “我闭上眼睛了。”庄未绸向她保证:“闭得很紧……” 话音刚落,女人温热的指腹已贴在她的唇珠上。 “嘘……”女人不让她再多嘴。 指尖刮过庄未绸的唇珠,又在庄未绸的唇缝间摩挲几下。 庄未绸下意识想要睁眼,又生生忍住,睫毛颤动的频率清晰地传达给女人。 痒痒的。 简单轻柔的动作,却令庄未绸口干舌燥。 以往能令她冷静下来的沉香与雪松香气,现在却成了柴,促使血液里的焰将她的理智烧灼成灰。 且这柴……似乎用之不竭? 女人的拇指还压在庄未绸的唇上。 力道比之前重了些。 那手指不久前还与庄未绸被动地盖章,这会儿,却成了舵手,左右着庄未绸心跳的频率。 咚。 咚。 在一下比一下强烈的心跳声中。 庄未绸的听觉更加敏锐。 她听见一声清脆的吻。 隔着姐姐的手指,响在她唇畔。 只此一声,便将庄未绸的理智“烧”得渣都不剩。 所有的声音都跟着放大,心跳如战鼓,唿吸唿啸在耳边。 在一片聒噪中,庄未绸忽然认定,姐姐总有一日会回应她的。 她的喜欢,山迢迢,水迢迢,但钟意的人也在朝她的方向而来,不捨得叫她跋涉后落空。 恍惚中,她听见女人对她说“谢谢”。 良久,庄未绸才睁开眼,绽开灿灿笑:“生日快乐,姐姐!” 她不知道,她的迢遥在记事本里仅有咫尺。 当夜,女人在飞往港城的路上执笔回復她。 【关于喜好,你的确漏了许多。】 【喜欢你给的糖,喜欢你做的蛋糕,喜欢你放的仙女棒,喜欢你杀青留给我的花……】 【喜欢你。】 【唐突了,抱歉,希望没给你带来困扰,也希望,可以让你不为过往遗憾。】 【不要把余生浪费在寻找上,不值得。】 【小庄,你不明白,只要天不阻我,我一定会坚定地站在你身边。】 第81章 遇见你-43 事事顺利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庄未绸在充实与愉悦中过完了大三上学期, 考完试迎来假期,电话第一个打给女人。 本来按照计划,女人要去出差,正好与她一道回荣城, 没想到女人已经先一步到达。 “有些私事, 提前过来了。”女人对她解释。 “啊……那一周之后,你还在荣城吗?” 庄未绸这边兼职还没结束, 一周后才返回荣城, 不知道会不会因此与女人错过。 殷却然想了想:“如果赶不上,等你开学, 我来接你。” 庄未绸在电话这头掰着手指数了数日子, 似乎有些长。 不过寒假本就不长,掐头去尾, 也就过年的两周见不到姐姐。 “我争取提前回来。”庄未绸找了个藉口:“年初有个剧组有面试。” 第165页 女人似乎笑了一下,转言道:“对了,年前机票贵,你回荣城前告诉我一声, 我让方秘书给申请航线。” 庄未绸明白, 女人这是在帮她节约。可她最近花销挺低的,偶尔破费一次也没什么。 正要拒绝, 女人心有灵犀:“拒绝的话,开学就不来接你了。” 庄未绸:“……” 两者相权,庄未绸不用思考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那到时候联繫,我先去值班!” 电话被挂断, 殷却然面上的笑意还没褪, 抬头,正见老人紧紧盯着她, 满脸防范戒备。 说来也巧,殷却然接电话的时候,人正在庄未绸的家。 老人和养老院请了假回来,约殷却然见一面。 这会儿,正坐在殷却然面前的椅子上。 “我孙女?”庄家老太太问。 “是。”殷却然没隐瞒。 老太太似乎有些吃味,哼了一声:“她忙完,倒知道先给你打个电话。” 殷却然沉了片刻,主动解释:“我本来与小庄约着一起回荣城,方才她联繫我就是为确定我的行程,您别多想。” “没多想。”老人肯定的语气:“她喜欢你。” 殷却然:“……” “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她什么性情什么想法,我还是了解的。”老人没给她反驳的机会。 殷却然没再多言,老人对她有些意见,说多反而错多。 果然,下一秒,老太太就道:“你不是想知道绸绸母亲们的旧事?我都告诉你。等你都清楚了,麻烦高抬贵手,放过绸绸。” 到底还是误会了殷却然与庄未绸的关系。 殷却然双手捧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心下已找到与老人解释清楚的方向。 她缓缓放下杯子,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老人家,有几件事我想先与您讲清楚。” 首要的,她与小庄只是朋友,谈不上谁放过谁。 但这话听起来就很不负责任,于是殷却然又补上理由。 “我不是不想同她好好在一块儿,而是没有机会与她谈感情。” 不过半年时间,她的身体就衰败得厉害。 每次见小庄,不是不顾及身体,而是她的体温已不受控,十天有九天半在发热。 说话间,殷却然摘下眼镜,露出眼底的浊白。 “婆婆,我活不过三十岁,没资格跟人谈情说爱。” 老人露出惊讶的神色,“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的……” 老太太当真不知道殷却然身体的问题,联繫殷却然是通过小祝,以房子的手续为藉口。 庄未绸虽然独立,但其实没经歷过什么险恶,人单纯热忱。 自从殷却然找来家里的时候,庄家老人便留了心。 她以为她这边守口如瓶,女人找不到突破口便放弃。 没想到消极应对的几个月里,她家孙女越陷越深。 老太太也年轻过,只对庄未绸瞧上几眼便能看出,她心里装了一个人。 这个人实非良人。 女儿们过世,牵扯的案件线索也一併带入黄土,没道理再翻出来破坏人好不容易获得的安宁。 但殷却然不肯放弃,竟然把主意打到孙女身上。 在此之前,老人是这样认为的。 现在有些动摇。 殷却然察觉庄家老太太的松动,继续道:“另外,我当初来找您,是为我自己的身世。” “您是小庄的祖母,小瑢也把您当家人看待,所以,有些事我不必瞒您。” 那会儿她身世不明,又因着殷千璃瞒下她许多事,只能病急乱投医。 “母亲们出事故前,曾调查过小庄的双亲。” 所以她想顺着线索去多了解,无论与她的身世是否相关。 “现在我已经找到我的生母,也了解自己的情况。”殷却然颔首,面上带着的笑未及眼底,“婆婆,小庄母亲们的旧事已与我无干。” 她的话没有任何夸大和虚假,禁得住推敲。 人又诚恳,显得很有说服力。 老人思索片刻,问:“那你一直与绸绸保持联繫,是图什么?” 还能为什么呢? 不过是人再理智,也有想要纵容自己一次的时候。 不过是抛开寿命的长短、年龄的差距、阅歷的不同、利益的纠葛,回归到本性。 不过是……殷却然喜欢庄未绸。 但此时若是讲实话,老太太怕是又要多想,殷却然只得将问题抛回去,给老人理解的空间。 “那您呢?您一直愿意与我妹妹保持联繫,是为什么?” 老人也露出笑意,感慨。 “小祝也是个好孩子。”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没什么道理。 “而且小祝在你家长辈那里获得的关注太少了!” 庄家老太太不懂,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就能偏心一个,完全忽视另一个。 对此,殷却然不敢妄断。 不止殷家,更极端殷却然也见识过了。 她把有关她身世的过往,像说故事一样,讲给老太太听。 “人太理性也容易偏激,连爱本身,都要讲求一个通顺的逻辑,比如一个人能力过人才值得。” 第166页 可那到底是爱,还是邪念,又有谁能分得清? 老人活了大半辈子,听到这类家族秘辛,仍不免讶异。 想来自己女儿当年,就是在查案过程中,撞破了一些秘密,才遭人迫害。 “有关绸绸母亲们的事……”老太太想了想,干脆直言:“当年,她们在调查一桩伦理案件。” 涉事的医院能做基因筛查,与私人医院产科联合,利用婴幼儿做基因研究。 案件性质很恶劣。 听说有内部人弃暗投明,举报自己公司,这起案件才浮上水面。 相关责任人抓了一部分,幕后的财团似乎没被动摇。 真相背后的牺牲总是比预计的残酷。 案件还没完全调查清楚,庄未绸的母亲们便被人蓄意报復。 留下一无所知的庄家老太太与庄未绸一个婴儿。 有限的内容,还是老太太偶然听来。 更具体的内容保密,随着庄未绸双亲的逝世被封入档案。 庄未绸……是那起案件里,那位“内部人”的孩子。 “我不知道案子,与你们家族背后的那些勾当有没有关系。”老太太最后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在我和绸绸这里,当年的人和事,早就画上句号。” 人都没了,纠结也是毫无意义。 庄家老太太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也没有与不法分子斗智斗勇的觉悟,她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殷却然点点头,并没再追问什么。 老人家愿意揭开伤疤,把过往言明已是不易。 而且,这事……八成与宁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繫。 算下来,宁家这些年不知道造了多少孽。 可家主宁馨声在国外逍遥自在,就连宁如棠,日子也过得很滋润。 普通人穷凶极恶,杀人放火。 资本没了底线,能做的超乎想像。 留给殷却然的时间不多,别的她不能保证,但宁家在国内的灰暗触角,得断干净。 离开前,老人向她透露的一个信息,令殷却然心惊。 老太太说,当年那个“内部人”,应该叫……江阕。 殷却然当然记得,那是母亲们过世前,最后见面的人。 殷千璃生前一直在保护其行踪。 江阕与庄未绸的母亲们有联繫不足为奇,只是殷却然怎么都没考虑过,庄未绸会与那江阕有关系。 听庄家婆婆的意思,江阕……是庄未绸的生母?! 感性参与其中,线索片霎间乱了套,走出庄家,殷却然捏捏眉心,少见的情绪外泄。 候在车前的特助秦素上前扶她:“老闆?” 殷却然摆摆手,“我没什么事。” 只是要瞒庄未绸的事又多了一项。 老人说,不希望庄未绸再牵涉进来。 回酒店的路上,司机应殷却然的要求开得慢,给殷却然一些缓冲情绪的时间。 怔愣间,电话响起,竟是庄未绸打来。 殷却然降下半面车窗,让自己清醒片刻,这才按了接听。 “姐姐,我下班了!”手机那头,女孩声音轻快。 一天打两个电话确实有些多,但庄未绸一念及寒假期间见不到姐姐,想念也跟着提前。 今天在甜品店,庄未绸不知何故,走了好几次神,可以肯定的是,次次与女人有关。 “我也刚结束。”殷却然目光投向窗外,“正在回酒店的路上。” “晚上还有工作吗?” “嗯,有两个会要开。” “那现在抓紧吃点东西。”庄未绸与女人说着没营养的话,心里却很踏实。 殷却然思绪纷杂,却一个字都不能对庄未绸吐露,忍不住出了一口长气。 “不舒心吗?”女孩很敏锐。 “没有。”殷却然手指去碰车窗的边沿,“就是有点想你。” 想她与宁如棠这场博弈,会不会牵扯宁家的秘辛。 想收集宁家证据的时候,波及到江阕该怎么办。 想江阕总归是庄未绸的生母。 庄未绸还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会不会到头来像她一样,通过一本笔记或者一些报导了解江阕。 以后庄未绸还要深耕娱乐圈,会有群众好奇她的过往,她的养母是谁,她的生母是谁,以及与她有关的一切消息。 那么,与江阕挂钩的,是否会伤害到她? 到那时,庄未绸被动得知过去种种,要怎么应对? 殷却然承认自己思虑重,但没办法把有关庄未绸的一切刨除在外。 得提前做准备。 电话那头的女孩也沉默一阵,不知在想什么。 殷却然手指还在窗边,无意识地点了点,復又开口:“想你以后开咖啡店,会不会把地址选在荣城。” 庄未绸怔愣几秒,嗔她:“怎么说话还大喘气!” “会吗?”女人执着地问。 “可以啊。”庄未绸纳闷:“不过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正巧路过一家店,和你形容的样子很像。” “方便的话拍下来发给我?”庄未绸也被她勾起好奇心:“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那家店打卡。” 第167页 “刚车开过去了。”女人有些遗憾的语气:“下次再碰上一定拍给你,离你家不远。” 第82章 想念你-39 商务车里。庄未绸与自称是她生母的女人各坐一边, 谁都没先开口。 车子最后驶离片场,停靠在一处路边车位里。 相对繁华的路段,两侧的街道行人旁午走急,显得很是热闹。 与之相较, 车内安静得可怕。 司机把车钥匙留给庄未绸后, 暂且离开,给她们留下充足的交谈空间。 “姐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就在旁边的便利店。”小助理还是不放心, 反覆叮嘱她。 其实庄未绸对这位不曾养育过她一日的生母无话可说,只是女人言及殷却然, 让她不得不留心。 江阕也算识趣, 除了亮明身份,没再以母亲自居。 “当年……” 女人顿住, 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向庄未绸言明当年种种。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负责任,但是未绸,把你留在庄家,总比跟着我四处漂泊好。” 庄未绸听着女人的辩解, 连追问的欲望都没有。 若是女人在她十几二十岁时出现, 或许庄未绸还会有些波澜。 十几岁,她还找不到人生方向的时候, 有女人为她指引,她能坚定明朗许多。 二十岁,家中老人生病,她初初见识人性险恶, 倘若女人作为母亲和过来人安慰她几句, 也许她不会那样无助。 可她如今二十八,早过了那个需要依赖母亲的年纪。 除去最初听到女人说她是她妈妈的讶然, 庄未绸对女人的过往提不起一丝兴趣。 她的漠然准确无误地传达给江阕,想像中的温情尽数化为窘迫,促使江阕沉默下来。 “你说要同我聊聊关于殷却然的事,是什么?” 在片场,女人亮明的身份,庄未绸没在意。 女人警告她离殷却然远一点她更是左耳进右耳冒。 最后女人没有办法,说要跟她讲讲有关殷却然的身世和过往,剩下的交给她自己决断。 庄未绸没什么需要决断的。 她好不容易与殷却然有了现在的日子,一分一秒都倍感珍惜。 曾经姥姥不止一次让她与姐姐断了。 庄未绸没做到。 这许多年庄未绸再也找不到殷却然,老太太又藉机劝她向前看。 相依为命的至亲都没叫庄未绸改了心意。 一个自称是她生母的女人想要动摇她,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 但她还是要听听女人说什么。 殷却然的过往对她的吸引力太大。 可是姐姐有不能同她坦诚的理由,记事本上的,她主动问又被无形的力量阻碍。 借着陌生人的口了解,也许是个法子? 当然,若是女人信口开河诋毁姐姐,那她也不会客气,气人的本事她还是跟赵启茗学到了些。 “有关于殷家那位大小姐,你了解多少?” 女人犹豫半晌,总算开口,却叫庄未绸瞬间没了交流下去的欲望。 女人语气里的轻慢,庄未绸听得出。 在庄未绸这里,殷却然首先是殷却然。 那些头衔,称号,都只是殷却然的装配。 她不经意地瞥女人一眼,慢条斯理地道:“我了解她,比了解你多。” 江阕:“……” 这么多年不敢出现在庄未绸面前,江阕当然明白女儿心里有怨,但被当面戳穿,还是有些难堪。 哪知下一秒,敏锐的女孩又补刀。 “别多想,我本来也不想了解一个三十年后上赶着当便宜母亲的人,只是在陈述事实。” 江阕这才理解,她刚才言语里冒犯了殷家的女孩,所以她女儿当面报復回来,多等一刻都嫌耽搁。 偏偏她无法反驳。 她没尽到一日做母亲的责任。 “江女士,趁我还有耐心,没把你轰下车。”庄未绸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长话短说。” 江阕见她真的露出厌烦的神色,赶忙言归正传。 “在聊殷……殷却然之前,你可能要沉下心,听听上一辈的事。” 宁家对胚胎的人工干预技术研究已有几十年,甚至不能仅仅追溯至上一辈。 至少据江阕所知,宁家前家主宁馨声上位后,便致力于此类研究。 江阕在研究生期间便是做人类基因组建相关研究,成绩斐然,毕业后被宁馨声注意到,进入宁家的科研团队。 国外资本当道,为了研究的进展不择手段。 在团队里,江阕见过太多踩法律红线的行为。 团队里的人早已麻木,甚至是……不屑一顾。 江阕年轻气盛,为了达到成就,也捨弃了许多原则。 开始会有挣扎不安,久了竟也习以为常。 只是她没料到的是,宁馨声敢用自己亲生女儿试验。 初见宁滟慈时,女人还当她是为她做产检的私人医生,满眼漾着为人母的喜悦。 宁滟慈珍视肚子里的小生命,期待她的降生。 在与宁滟慈接触的时间里,江阕发现,她与她母亲宁馨声完全是两类人。 说来可笑,在宁家这么一个以强为尊,为了追求极致的能力,吃人不吐核的家族里,竟有像宁滟慈这样干干净净的人。 第168页 宁家没有人像她这样纯粹,也没有人……像她这样傻。 傻到被自己亲生母亲算计到头上,都还没有察觉。 江阕一个外人,又有研究与利益吸引她,自是不会拆穿宁家家主的谎言。 她没兴趣多管宁家的闲事,即便每一次“检查”,都可能将宁滟慈肚子里的小生命抹杀。 宁馨声这个做祖母的助纣为虐,她有什么办法? 可宁滟慈无辜。 相处几次,江阕越来越不敢直视她明澈的眼。 孩子出生的时候,许多人都露出欣喜的笑。 为了试验的成功,为了宁家势必优秀的继承人,为了此项技术可预见的光明未来。 只有宁滟慈是为孩子。 她唇角上扬,却是泪流满面,手指不敢触碰小婴儿的面颊,怕一个手重碰坏了刚刚出生的孩子。 宁滟慈知道了母亲在背后做的一切,宁馨声见孩子顺利出生,也不瞒她。 毕竟,研究不成熟,还有不良反应。 法布瑞氏症,一旦病发,也会要人命。 “为什么啊,妈妈……”宁滟慈不明白,人性到底还有什么底线可言,连至亲骨血都可欺可骗,“她是您亲孙女啊……” “正因为她是我亲孙女。” 宁馨声手轻轻一挥,就有人按住宁滟慈,将小婴儿抱起转给候在一旁的江阕。 “她首先是宁家未来的继承人,其次才是我宁馨声的后代。” 宁滟慈被死死按着,往日里明澈的眼里尽是绝望。 其实宁馨声人虽然狠,但对孩子也算“不错”,至少,几十年才出了这么一个“作品”,宁馨声可不希望孩子早逝。 法布瑞氏症的治疗手段也在基因上,江阕临危受命,转而专做该病症的研究。 得知这一切阴谋的宁滟慈不待见她,每次“检查”都不配合。 江阕试图说服她,胳膊拧不过大腿,哪怕为了孩子,宁滟慈也不该再为已经发生的事耿耿于怀,但宁滟慈听不进去。 江阕没想到,宁滟慈会违背宁家家主的命令,带着孩子逃离宁家。 再回来时,宁滟慈久违地笑了一下,只是眼底的情绪复杂到江阕难以解读。 “不管三十年,还是四十年。我只要她能选择自己要过的生活,而不是成为宁家的‘工具’。” 宁馨声大发雷霆,将宁滟慈关了起来。 有限的几次碰面,往日那个明快鲜活的女人已经彻底失了神志。 可清醒的时候,宁滟慈却说她不后悔。 不后悔将孩子送走,不后悔因忤逆宁馨声付出惨痛代价。 多年后,关于法布瑞氏症的治疗研究有了进展,江阕也转变了身份。 她成为该团队的首席科学家,也成为一个小生命的母亲。 期待小生命顺利出生的每一日,江阕忽而理解宁滟慈。 孩子能顺顺利利长大,无病无灾,是母亲最殷切的期盼。 而这份期盼,促使江阕回头是岸。 她前半生奉行唯物主义,这一刻却怕自己的造业报应到孩子身上。 江阕作为首席科学家,解除的是宁家医疗产业的核心机密,辞职并非易事。 思前想后,江阕申请了调离。 调回国,才能渐渐淡出。 犹记得离开前,宁馨声拍拍她的肩,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去分部好好发挥。” 回国后,江阕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原来她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 江阕怀着孕,处处受制,只得暂且忍耐。 只有忍到孩子顺利出生,她才有办法脱困。 “所以到头来,我走了和宁滟慈一样的路。”女人苦笑一声。 庄未绸不认同。 宁滟慈从头到尾不知情。 与之相比,江阕只是改邪归正。 但她也没呛江阕,静静等女人继续。 国内医疗行业相关的法律法规的确有不完善的地方,但毕竟不是完全受资本挟制。 有些事做了就是违法,是一辈子的污点,没得商量。 江阕被逼得没了法子,找到恰巧认识的庄沛求助。 国内的犯罪团伙落网之时,江阕才有了喘息之机。 可她还是低估了宁家的势力。 把孩子交给庄沛后,江阕便开始了东躲西藏的生活。 而庄沛也在这起案件结案后被报復牺牲。 这些年,宁家一直没停止寻找江阕,后来有多了一个殷家。 原来,宁滟慈的孩子兜兜转转,又被养在豪门。 江阕不知道,宁滟慈知道后会不会疯得更厉害,但有些人一出生,命运天註定。 “天註定?”庄未绸只剩冷笑:“人心不足,倒来怨天。” 江阕蹉跎半生,脾气早被磨光,面对庄未绸的反驳没吭声。 庄未绸咬着牙,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追问:“后来呢?” 她迫切地想知道后来的姐姐发生了什么。 刚刚女人说,法布瑞氏症发病才会影响寿数,庄未绸在期待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后来?我还能如何?东躲躲西藏藏,火车飞机不敢坐,做个见不得光的人呗……”女人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里,还在围绕自己展开。 第169页 庄未绸不耐烦打断:“我是问与殷却然有关的后来!” 江阕口述的过往里,行了恶事却没承受恶果,想来,躲的也不止宁家。 而她的养母们才是真无辜,被波及还要养她,难怪姥姥一直对她有心结。 女人这些年神经都紧绷,被庄未绸陡然提高的声调吓了一跳,缓了缓才找回思路。 之后,殷千璃先一步找到她,并替她隐瞒行踪。 目的只有一个,尽力救殷却然。 而宁家之所以只是默默找江阕,没有威胁到江阕的生命,其实是投鼠忌器。 因为江阕手里有宁家的研究数据。 “所以……姐姐还是病发了,是吗?”庄未绸抓住重点,抖着嗓子问。 “殷千璃找到我不久后去世。”江阕将自己所知告诉她:“据说,当时殷却然是受了双亲身故的刺激。” 第83章 想念你-40 庄未绸闭上眼, 终于明白,殷却然身上为什么那么多刀口。 那是维持生命的代价。 她并不了解法布瑞氏症,但听江阕所言,得了这病, 相当于被判了死刑。 “她……”庄未绸只说了一个字, 便哽住。 殷却然还有多久,她不忍心问。 她的面色太差, 根本掩饰不住。 江阕没想到, 殷却然会给自己闺女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可是她并不看好两人。 “未绸,你怎么还不明白, 殷却然的病与宁家的研究, 与我,都脱不开干系。” “你是我女儿, 你当她是为什么才接近你!” 宁家到现在还在做相关的研究。 宁馨声退位,新任家主宁如昨上位后,发动了宁家大部分势力找江阕。 手段比宁馨声可狠厉,几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最后, 研究的数据上交, 换取宁家放她一条生路。 宁如昨,竟也是宁滟慈的亲生女儿, 是殷却然的亲妹妹。 阴差阳错,宁家还是选了宁滟慈的女儿做继承人。 而宁滟慈,也在多年前身故。 “未绸,你听我一句劝, 她们留着一样的血, 殷却然在你身边,能安什么好心?” “说完了?”庄未绸睁开眼, 眸子里映着烟冷霜寒,“下车。” 江阕错愕,“你怎么这么固执?!” 庄未绸不跟她废话,电话直接打给助理,“柔柔,我们聊完了,你回来吧。” 殷却然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目的,没有人比庄未绸更有发言权。 江阕一个局外人,掺合到她们二人的感情中来,就像是营销号每天发的对于明星爆料及讨论,没一句有实际意义的。 庄未绸做公众人物久了,话题度又高,对这类言论当笑话看,心性定得可怕。 在对待殷却然这方面,更是没有人能动摇她。 江阕也被她激起了薄怒,没好气道:“你现在不听我劝,一意孤行,以后再想回头就晚了!” 就算是一意孤行又如何呢? 只要殷却然在彼岸,庄未绸便一心向她,无需回顾。 女人离开前,被庄未绸叫住。 “你和宁滟慈怎么一样?” 庄未绸又往女人心上插刀。 “宁滟慈从头至尾向善,为了女儿尽最大的努力,作为母亲,她没有可指摘的地方。你呢?” “你伤天害理,避难趋易,一辈子都自私自利。” 她因做她的女儿而感到羞愧。 女人说服不了庄未绸,还被庄未绸奚落一顿,脾气都发不出来,不得已离开。 等纪柔上车,庄未绸才完全卸下戒备,哆哆嗦嗦地去翻找包里的手机。 “姐?”纪柔看她实在有些吃力,帮她稳住手,问:“发生什么事了?” 庄未绸摇摇头。 在手机查找有关法布瑞氏症的相关信息。 只是越查心越凉。 病发的症状与许多年前殷却然的表现一一对应,而治疗的手段,查询的信息里寥寥数语。 殷却然未来会如何,搜索结果给不了她答案。 庄未绸强迫自己冷静。 她记得姐姐说过,她的病已经有了治疗方向的进展,且手术成功。 现在甚至无需再手术,只是调养身体。 可殷却然那苍白的面容在脑海里更加清晰,敲打着庄未绸的理智。 搜索上称,患者发病后,寿命缩短至七年。 粗算殷却然与她认识到现在,早过了寿命的时限。 会不会连与女人相遇,都只是她的臆想? 实际上,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令她魂牵梦萦的人。 庄未绸越来越慌,她迫切地想要听听殷却然的声音。 麻木的手将包丢在一旁,记事本也被带出半截。 她没管,手指僵硬地触屏幕上的数字。 播出的电话被女人成功接起,庄未绸的一切焦虑,心疼,不安才有了疏散的出口:“姐姐……” 殷却然正在机场大厅,听出女孩声音里的哭腔,脚步勐地一顿,和周围的工作团队人员打了个手势。 “你慢慢说,怎么了?” “你……你的病……”女孩的难过爆发,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第170页 殷却然懵了半晌,以为她在剧组受了欺负,没想到是还惦记着她的身体。 “小庄,你听我说,我没事的。” 她语气轻柔却坚定。 “现在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的,你别乱想。” “真的?”庄未绸头垂得低低的,“可网上……网上说……法布瑞氏症……” 她一句话断断续续,愣是说不清楚。 “真的。” 殷却然略一思索,便明白,庄未绸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她的病,这才有了这通电话。 “小庄,你现在方不方便?我们开视频好不好?” 女孩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两人按断电话,重新在视频里取得联繫,庄未绸才算安心了一点。 “网上的信息不能尽信,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殷却然在视频里对着她笑,“国家的任务不好推,三天后我就回来。” 这是三天后就要回来见她的意思。 视觉,听觉都被喜欢的人满足,未来还有期有盼。 庄未绸睫毛还沾着泪,憨憨计算着日子,“那三天后我去机场接你好不好?” 她没矫情地让殷却然别过来,能真切地感受到姐姐的体温,是庄未绸现在最想做的事。 殷却然没拒绝。 挂电话前,她又道:“小庄,我不知道谁跟你提起我的病,又具体说了什么,但你相信我,未来,有我与你共担。” 她知道庄未绸内心深处的恐惧是什么,藏着身份,这么多年了无音讯,成为庄未绸心里那道过不去的坎。 “你说的。”女孩朝她确认。 “我说的。”殷却然承诺。 视频关闭后,庄未绸还握着手机没动作。 她静了一会儿,问纪柔莫名奇妙的问题:“柔柔,你刚刚听得见我与殷却然打电话对吗?不是我在做梦,对吗?” 她刻意没戴耳机,纪柔从她二人的对话里也能了解一二。 “未绸姐。”小助理贴心地没有多问,只拍拍庄未绸:“殷总说,未来她与你共担。” 庄未绸点点头,总算重新肯定自己。 这不是梦,她和殷却然真真实实地相遇了。 “三天后不是要去接殷总?”纪柔又沖她挤眉:“我给您打掩护。” 庄未绸却摇头:“我现在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才好。” 鑑于还没见到殷却然的人,庄未绸没再翻开那本记事。 那东西只涉及过去,太梦幻。 她仍有恐惧,怕有一日,殷却然会像曾经那样,毅然决然消失许多年。 不知生死。 三天后,庄未绸如约来到机场。 她并不避讳公开。 但她和殷却然尚且未确定关系,而且,庄未绸的流量大,每次现身机场,都能被路人认出。 考虑过后,庄未绸还是听从纪柔的建议,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百密一疏,路过的人没认出她,却认出了她的车牌号,从而追上她的身影。 殷却然出来的时候,庄未绸周围围了一圈人。 女人脚步一顿一转,自庄未绸身侧而过。 庄未绸还在低头签名。 纪柔举起手,又收回来,用表情示意殷却然等一下。 女人朝纪柔颔首,定了片刻,又回身对秘书贺颜耳语几句。 不一会儿,秘书拿出本,撕了一张纸给她。 庄未绸以最快的速度签完手里的照片,好不容易把手里的笔递迴去,下一秒,又有不识趣的将笔递过来,笔上夹了一张白纸。 大约是个来凑热闹的路人。 “抱歉,我还要赶时间,谢谢你的喜欢。”庄未绸礼貌推拒。 “啊……”对方略有些失望地捏了捏笔帽:“我等了好久的。” 明显调侃的语气,引得庄未绸勐然抬头。 周围早已被保镖清了场,没有粉丝的影子,只剩下她和女人面对面。 “真的不给签吗?”女人的笔又朝她递了递。 庄未绸怎么可能拒绝她。 “要签什么?” “给我签个to签吧。” “叫什么名字?”庄未绸乐得陪她玩,装模作样问。 “querin。”女人说了个英文名,“或者你可以签个缩写。” “什么?”庄未绸这下真有点儿好奇。 “就叫……”殷却然想了两秒,眸底一闪,唇角先弯了起来:“就叫‘r’好不好?” 这是通过另一种方式承认了。 庄未绸忽而忆起多年前,那时候她还没毕业,曾问姐姐为什么给自己取这个暱称。 当时姐姐告诉她,随意取了名字里的一个字母而已。 还是英文名。 英文统共二十六个字母,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女人一直没告诉庄未绸她的英文名是什么,庄未绸也没多问。 今日,终于有了答案。 庄未绸拧开墨水笔的笔帽,迟迟没下笔:“抱歉,要怎么拼?” 她英文不差,只是想要对殷却然确认一遍而已,以便牢牢记在心里。 r,不再是一个代号,不再是只能出现在梦里的美好。 第171页 她是querin的一部分,是殷却然这个实实在在站在她面前的人。 温凉的掌心包住庄未绸的手,女人与庄未绸一同握着笔,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爆裂温暖的木质香随着女人的靠近,萦绕在庄未绸的鼻尖。 庄未绸的注意力由跃然纸上的笔划,至女人皙白细腻的皓腕,再至袖口。 因为工作的缘故,女人常穿西装。 衬衣不同颜色不同款式,配上西装外套,设计无一不精良。 分神间,殷却然已经将名字写完。 她正要放下,却被庄未绸逮住。 两个人的手,在一张普通的白纸上,虔诚写下祝福。 to querin, 希望你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而后庄未绸才签下自己的名字。 不是平日里签字龙飞凤舞的字体,端端正正的庄未绸三个字。 殷却然知她心意,当即应她:“会的。” 机场不方便,殷却然忍着没将庄未绸圈进怀里。 庄未绸将笔帽拧上,与纸一起递还回去。 “姐姐。” 有些话,她本来想等殷却然的生日再说,但此刻等不及。 “我每年都做蛋糕,现在已经能做得很好。” “礼物也有准备。” “有六份现在还在我手里。” “还有……” 还有每年杀青的花。 她明明信守诺言,可需要她兑现的人却不见。 “你曾送给我两个愿望,到现在我还没用过。” 庄未绸深吸一口气,再抬眸,目光落在殷却然身上:“希望那个送我愿望的人,能好好在我身边。” 让她的蛋糕有人吃。 让她的礼物有人收。 让她每一朵杀青的花,都有人分享。 说什么先相处看看,都是鬼扯。 习惯可以改变,性格可以磨合。 时间都没能沖淡她的执念。 天意也好,命运也罢。 “殷却然,我不可能放手。” 第84章 想念你-41 五年的空白, 是庄未绸压在心底的酸泡泡,每次碰上殷却然对她有隐瞒,便酿出一个。 她在等殷却然主动戳破,把那五年多用日后点点滴滴的相处填满。 可是殷却然还没坦白, 那些酸泡泡先一步被江阕戳破。 酸水把她一整颗心淋透, 浸了足足三日,心都泡软了。 庄未绸忽而意识到有殷却然的现在更珍贵。 那些纠结的过往, 都被随时可能失去殷却然的恐惧吹散了。 自己想开后, 庄未绸行动力很强。 她在车上一边勾着殷却然的手,一边摸索殷却然的无名指, 在心里丈量殷却然手指的尺寸。 姐姐现在太瘦了, 戒指除了买现在的尺寸,最好再订大个大一号的。 以后, 一定把姐姐养得胖一点。 以后,姐姐得是她的人。 她心思重,都没注意殷却然盯她的目光。 殷却然从女孩的动作里意识到什么,若是平日里, 她会调侃地问女孩, 是不是太快了。 但最近有些特殊,首要的是安抚庄未绸的不安。 所以趁着庄未绸走神的功夫, 她也没急着去问,而是给谌汋打了个电话。 “却然?”谌汋有些纳闷:“你最近不是在国外吗?” “提前回来了。”殷却然不多说。 最近国外的项目推进吃紧,殷却然连着熬了两个大夜,才挤出时间回来。 在庄未绸这边待足一整日, 后天中午再赶回去加班。 庄未绸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一定是接触了谁,或者听到什么不实信息。 她得把她从无意义的恐惧里拽回来。 “谌汋, 让公关提前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庄未绸被她的声音带回神思,下意识接话。 电话那头,谌汋也纳闷:“做什么准备?” “官宣的准备,小庄热度高,直接官宣怕引起不必要的讨论,你联繫公关提前做好方案。” 谌汋:“……” 没记错的话,上次她二人聊起庄未绸,殷却然还告诉她,两人正在相处了解的过程中。 这段时间,殷却然和庄未绸还异地,连培养感情都得特意抽时间。 怎么没过几天,都要官宣了?! “你俩这感情,搭上运载火箭了呢?” 谌汋说完,一拍脑门。 “哎哟,我怎么就忘了你是做什么的!” 电话里传来谌总拍脑门的清脆声响,电话旁,庄未绸被逗得弯起唇角。 坐在副驾的纪柔看似用双手堵着耳朵,实际也在偷笑。 连司机都对着车内后视镜瞥了一眼,然后默默地升起隔断…… “你先做预案。”殷却然免提仍开着,没背着人:“有备无患。” “成!我给你安排。”谌汋自己嘀咕:“不过你确定人家庄未绸愿意?” 自殷却然向她摊牌,当年让她在戏剧学院培养人脉,对付那个校内“传帮带”势力是为庄未绸,谌汋就自己琢磨通了。 后来在朋友圈发莫名其妙的话,换头像,和她打电话确认公司签人流程,应该也是为了庄未绸。 第172页 但庄未绸阴差阳错签给启鸣娱乐这事儿也是事实。 那不是一两年的弯路,而是差点毁掉庄未绸演绎生涯的选择。 殷却然能和庄未绸在三两天说开? 谌汋并不知道殷却然这边开了免提,真心实意提醒她:“当年签给赵启茗那事儿,你跟庄未绸说开了没有?” 殷却然一愣,下意识朝庄未绸投去一眼。 庄未绸倒是没什么反应,将头转向窗外,给她处理的空间。 谌汋半天没听见殷却然有反馈,又“餵”了一声。 殷却然按掉免提,将电话贴在耳边。 “还没。” “不能说?” 殷却然做事一定有她的道理,谌汋猜,殷却然有不能说的理由。 “算是吧。” 殷却然想了想,不知是对电话里的谌汋说,还是对手机外的女孩解释。 “先把启鸣娱乐解决,还她一个公道。其她的,等以后再慢慢跟她解释。” 挂断谌汋电话,殷却然才发现,手还被庄未绸抓着。 女孩没有因为她的隐瞒放开她。 不计较的背后,并不是释怀,而是退让。 在病痛面前,大度的姑娘心疼到把她的一切过失都忽略。 可她不想委屈她。 一点都不想。 殷却然将手指慢慢朝庄未绸的指缝里插过,与庄未绸十指相扣。 “小庄,给谌汋打这个电话,只是想表明我的态度。至于官宣与否,什么时候官宣,甚至什么时候真正接纳我,在你。” 庄未绸回头与她对视,静静等她的下文。 “庄未绸,我不会跑,也不会再玩消失的戏码,我是你的,一直都是。”殷却然郑重其事向她保证。 庄未绸捏捏殷却然的手,“即便,我现在就要和你绑定合法关系?” 她这样婉转,惹得殷却然莞尔。 “我的荣幸。” “但是。”女人话锋一转:“结婚,是出于你有与我共度一生的决心,而不是,因为害怕失去。” “我就在这里,在你身边。” “以前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庄未绸在女人不厌其烦的承诺里,逐渐定下心,将原委道明。 “之前,我的生母来找我。” 殷却然讶异:“江阕?” “对。” “我还以为她会躲一辈子不见你。” 殷却然这段时间也在调查江阕的行踪。 最近的消息显示,江阕在沪城活动,离拍摄地这边也不远。 她毕竟是庄未绸的母亲,一辈子都未能见到自己生母的遗憾,殷却然不希望庄未绸体会。 所以,即便江阕不现身,她也有意主动联繫江阕,来见见小庄。 只是……江阕倒是自觉,却不是跟小庄诉衷肠,而是聊了她的过往? “你认识她?”庄未绸好奇。听江阕的叙述里,两人分明没见过面。 “我妈妈去世前,见过江阕一面,为我的病。” 殷却然为她解惑。 “后来,庄婆婆也提起过。” “我姥姥找你?什么时候的事?”庄未绸更震惊。 对于过往,老太太只字不提,从不让她涉入。 所以在江阕出现之前,庄未绸只知道她的养母因公殉职,具体的细节半点不知情。 未曾想,老太太却对殷却然吐露。 “你大三的那个寒假,我提前回荣城,老太太找过我。” 那段时光庄未绸印象深刻,是她和姐姐亲近后又渐行渐远的时间点。 她不得不多想:“所以,你是为了这件事……疏远我?” “当然不是。”殷却然否认。 她顿了顿,又道:“我当时身体超负荷,实在顾及不到你。” 庄未绸明白过来:“你当时……病情恶化了,是吗?” 殷却然应了声,但怕又将庄未绸带进情绪里,赶忙说明。 “不过很快找到了控制的方法。刀子总不能白挨。” 庄未绸顺着她的话,把当年的事补充完整。殷家一直在追江阕的下落,想治好殷却然。 好不容易找到,殷却然的养母出了事。 而这时,殷却然被亲人离世刺激到,病发。 庄未绸仍记得有一回,殷却然同她回荣城祭拜,不经意问了她关于养母们的事。 “你同我回荣城祭拜养母那回,是知道了江阕的存在吗?” “不是。”殷却然又否认:“那次是我发现母亲们生前有调查你的养母们。” 庄未绸倒不是误会她,只是江阕毕竟了解她的病,她怎么就没接着殷家留下来的消息继续查呢? “因为在病发前,我只是以为我身体弱。” 庄未绸明悟,殷家没跟殷却然说实话。 “太复杂了……” 殷却然都不知内情,庄未绸一个游离在所有事件之外的人,更不可能搞明白当年种种。 “那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江阕是我生母的?” “之前只知道江阕这个名字,我母亲们过世后,她就人间蒸发。再听到这个名字,是从庄婆婆口中,她说你是江阕留下来的女儿。” 第173页 殷却然又替老太太解释一二:“庄婆婆不想你被牵扯进来,所以特意嘱咐我别告诉你。” 庄未绸想起江阕对殷却然的揣测,“江女士还自我良好地以为,你是为上一辈的事接近我。” 她停了片刻,又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却怕,你是因为她远离我。” 老太太对殷却然主动提起江阕,应该也是抱着让殷却然和她断了的目的。 上一辈纠葛太深,但凡想歪,都得在她俩心里横生枝节。 隔阂就是这样形成的。 可女人却与她心有灵犀,默契十足:“上一辈是上一辈,干你什么事?你就是庄未绸。” “不过我确实背着你调查过江阕。” 一是为了想办法让江阕现身,与庄未绸主动说开。 二是替庄未绸把控网上的信息,免得因身世陷入不必要的舆论中。 庄未绸露出见过江阕之后,第一个舒朗开怀的笑:“她如何,我不在乎。” “不对啊。”正事叙完,殷却然循着自己记忆里记事本的进度,忖度当下,庄未绸应是收到了她的表白才对。 小庄一向专注在两人之间,不会被外人的言语影响。 上次,小庄都问她相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看到她的表白? 难不成记事本失效了? 可她后来还收到庄未绸的回覆了呀…… 在机场隐晦地承认自己是r之后,殷却然也找到与庄未绸对暗号的方向。 她托起小庄的手,在小庄掌心写“+1”,然后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女孩杏眸一亮,点点头,片刻后,又困惑地摇摇头。 她在殷却然手上打了个勾,“还有这个,我也不明白……” 这看来是收到了。 殷却然先解决她的疑问,展开双臂抱了抱她:“+2。” 庄未绸诧异过后,哭笑不得:“这怎么还当任务执行了。” 诧异是没想到当年,殷却然竟然按照她的要求回应过她。 早知如此,应该写让她多亲亲她之类的。 哦,也不是没亲过,那个隔着手指的吻。 庄未绸抿抿唇,狡黠一笑:“那我回去再多写写。” 殷却然见她彻底跑偏,赶紧拉回正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后面有再收到什么吗?” “最近没翻。”庄未绸如实道。 “那就再看看。”殷却然提醒她。 庄未绸不买帐:“先过好当下,再说以前。” 以前的事,解释再多也都过去了。 谌汋的担忧在她这儿算不上什么非要揪着不放的问题。 女人却蓦地有些委屈:“问题就在于,我一直喜欢你。” 以前喜欢,现在更喜欢。 “好不容易有个自证的最有力的方法,你还不让我钻个空子用用么……” 庄未绸:“……” 第85章 想念你-42 女人陪庄未绸待了一整天。 白天庄未绸拍戏, 殷却然便抱着个笔记本电脑在片场陪她。 晚上和庄未绸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庄未绸看剧本,女人开会。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庄未绸眼睛看不见的时候,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 各干各的, 互不打扰,但任何时候, 都有对方在身边。 其实庄未绸并不是那种黏人黏得厉害的, 只是被江阕口中的过往刺激到,睡一觉想来, 第一眼能见到殷却然, 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的焦虑。 殷却然最近忙,还是在国外出差, 抽出时间回来,必然是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来换。 庄未绸很快调整好,不再辛苦她。 “你最近别两地跑了。”她逮住在凌晨四点准备悄悄离开的女人,叮嘱:“身体要紧。等我杀青, 我去看你。” “不听你的。”殷却然捏捏庄未绸尚有睏倦的脸:“你总不能剥夺我来看我喜欢的人的权利。” 庄未绸:“……你以前可不爱说这些的。” 殷却然自从与她坦白身份, 便不再有顾及,好听话儿一套一套的。 女人却不同意, 手上稍稍加了点力,在庄未绸粉嫩嫩的面颊上揪了一下。 “你说的每个要求我都有执行,原来是,现在也是。” 庄未绸没跟她辩, 心中却不服气。 当年想听姐姐道一句想念都难。 哪像现在这样, 油嘴滑舌,让人总想……咬上一口。 或许当时被屏蔽视觉, 触觉变得格外敏锐,姐姐那个隔着手指的吻,庄未绸记到现在。 食髓知味。 可是那时候,讷口少言的姐姐好歹知道亲她一下。 现在这个可好,嘴上倒是哄得她晕头转向,云里雾里的。 一点儿实际行动没有啊! 譬如现在。 庄未绸扯住她的衣角,本来想踮脚,自然而然地亲她下巴一下,谁知女人误会,把庄未绸箍在怀里。 天热,女人酒红的半身裙,搭个简单的细纹棉质衬衫,衬衣系在窄腰间,墨镜随意别在领口。 庄未绸头“被迫”抵在女人肩窝,唇贴在女人温凉细腻的皮肤上,余光描绘着女人颈部的线条,无声嘆息。 第174页 姐姐能不能开开窍!! 殷却然这时候没搭上她的思路,在她腰间拍拍,“+3。” 庄未绸:“……” 昨日,两人有空就腻在一处,抱着已是常态,所以女人不是在计数,而是在提醒庄未绸看记事本。 庄未绸执着地追现在的进度,姐姐倒好,沉迷过去。 这时候怎么一点默契都没有呢? 庄未绸哭笑不得,磨磨牙,在殷却然锁骨上咬了不轻不重的一口。 “呃?”殷却然错愕。 庄未绸也不是真的要欺负她,于是又在那处牙痕上印了一个吻,“啵”的一声。 嘴上却不饶她:“要是我写的要求你敢忘记,就罚你!” 等殷却然离开,她一定要补上一句,多亲亲她。 亲密的举动对喜欢的人而言,怎么都不嫌多。 姐姐这么笨,只好她来当老师了。 “我没忘。”殷却然不知道想起什么,轻瞥她:“每次都是你记性不好。” 好在女人终于理解了一点儿庄未绸的意思,临走前在庄未绸额头上落一个吻。 “时间还早,再多睡会儿。” 她坚决不让庄未绸送她。 庄未绸也没强求,只是心思早随着女人一道离去,迷迷不知返。 纪柔早晨随她去片场,见她终于恢復状态,笑着调侃:“原来殷总是姐的良药啊。” 庄未绸揩她一眼:“这么爱八卦,怎么不去做营销号?” 小助理双臂交叉,在胸前画了个大大的叉:“坚决不与启鸣同流合污!” 庄未绸被她的搞怪逗得乐不可支。 没一会儿,纪柔又虚虚抱着拳,“祈求天姥姥,也赐我一个说想念,就能立即出现在我身边的爱人吧……” 这要求着实梦幻又奢侈。 庄未绸没忍住泼她冷水:“现实中谁不得工作之余谈恋爱?哪能随叫随到。” “殷总啊。”纪柔不以为然:“再忙,还能有殷总忙?想为爱人抽出时间,怎样都是可以的。” 庄未绸被她噎了一下,旋即失笑:“那反过来呢?你总不能只要求对方,不约束自己。” 再说,这世上,没有人是殷却然。 小助理想得简单,这会儿才意识到,感情是相互珍惜:“那她还是暂时别出现,等我跟着姐发达,能随意支配自己的时间,再谈恋爱吧……” “一定是最近剧组恋爱氛围太重了!搞得我都有点嚮往爱情的滋味。”纪柔又道。 “嗯?”庄未绸疑惑:“还有谁恋爱吗?” “有啊。”纪柔凑近一点,神神秘秘道:“姐,您没发现晏新知和徐编不太对劲吗?” 庄未绸一到剧组,就把自己沉在角色里,行为举止都是剧本里的傅雨。 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 所以,她还真没发现剧组其她人的异样。 徐编剧……之前不是跟晏新知的小姑姑相亲吗? 经小助理这么一提醒,庄未绸还真特意关注了一下。 然后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片场里,晏新知几乎不与徐斯年有任何交流,和她讨论剧情时,她大多数时间沉默,场记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只要徐斯年提出一个新点子,她就冷冷瞪过去,或者持反对意见。 徐斯年表面上和她相处和谐,眼里的不屑却根本没掩饰。 这俩人哪里是不太对劲,这是不太对盘啊…… 程驭夹在两人之间很是无奈,干脆尽量支开其中一个,避免加深冲突。 然而当晚,化妆间还是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晏新知,这是剧组,不是你撒泼耍横的地方,工作是工作,私人感情是私人感情!” “徐编剧,拎不起私人感情的是你,工作里有不同意见,大家商量着来不是很正常?” “正常?正常你次次反驳我?!” “呵,你的改动不符合人物行为逻辑,怎么,还不能说了?” “你!” 徐斯年气得七窍生烟,深唿吸好几次,才算找回一点理智。 “行,晏老师,晏大明星,我们不谈公事,谈私事行不行?” “我们有私事?”晏新知抱着手臂冷笑。 门外,下一场需要换妆造,提前过来确认一下剧情进度的庄未绸和来找徐斯年的程驭相顾无言。 屋子里,两人还在吵。 “徐编剧的私事,如果指的是那几次床上的交流,那就不必多说了。我们连床伴都算不上,没什么好谈的。” “床伴都算不上?!”徐斯年也急了:“晏新知,我跟你好好谈感情,你把我当什么?” “好好跟我谈感情?”晏新知咬牙:“那你在徐家家宴上,对你家长辈说,你永远不会跟晏家有瓜葛是什么意思?” “我那不是怕我妈还惦记你姑姑?”徐斯年理智丢到九霄云外,与晏新知针锋相对。 “我不是晏家人?!” 晏新知戳穿她。 “徐斯年,你口口声声与我谈恋爱,你做到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你就是把我当消遣。” 第175页 徐斯年:“我要是把你当消遣,还需要在这跟你讲道理?” “讲道理?”晏新知感觉自己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徐斯年,你什么时候占理了?!” “……” 两人吵半天都没吵到点子上,程驭听着都难受。 她转身问庄未绸:“你和殷总也这么吵架?” 谈过恋爱的都说,吵架是家常便饭,也是两个人磨合的过程。 不吵架的才不长久。 程驭还没正经谈过,不知真假,虚心向庄未绸求教。 庄未绸摇头。 殷却然和她都是喜欢有问题直接去反思去解决的人。 年少的时候,遇到分歧,殷却然包容她居多。 后来再相见,她没认出她,想尽办法拒绝她。 殷却然气得狠了,也没对她说重话。 只是片刻后,庄未绸又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那次,殷却然彻底消失之前,曾指责她德不配位还毫无自知之明…… 当时庄未绸被骂得伤了自尊,也没能吵起来,之后两人没再交流过,庄未绸有些迷失,好几年卯着劲儿证明自己。 程驭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正待追问。 屋子里的声音又拔高一度。 这回终于聊到感情了。 一个说,咱们才谈多久恋爱,得按天算,这时候聊未来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 另一个说,徐斯年,你少讲你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你不喜欢我,上床纯属意外,直说有这么难吗? “那你有多喜欢我?”徐斯年反问:“咱们不就是在床上培养的感情?” 这话就太伤人了。 庄未绸心忖今天怕是没办法聊后续工作,准备对程驭告辞。 哪知程驭又问:“你和殷总是什么时刻,什么场景确定彼此感情的?” 庄未绸清楚地知道自己动心的时刻,却不清楚殷却然的。 不过程驭的疑问,正好给她提了醒,殷却然反反覆覆对她念叨记事本的事,是不是在变相提醒她,她也很早对她动心? 所谓自证,是她当年的剖白,留在记事本中,经过时间的检验,传达给现在的庄未绸。 那么,江阕的臆测便是无稽之谈。 想到这,庄未绸连导演的问题都草草敷衍,抓紧回到自己的车上。 果然,记事本里有当年姐姐的回应。 怪不得女人反驳她,原来那时候没说出口的话,都被记录在摺叠时光的记事本里。 殷却然说喜欢她。 殷却然希望,她可以不为过往遗憾。 怎么不遗憾呢? 早知她们两情相悦,庄未绸当年一定能够更主动更勇敢,不会心灰意冷,放任殷却然在她的世界消失这么多年。 当年的殷却然说,只要天不阻我,我一定会坚定地站在你身边。 可庄未绸却想告诉她,天意如何,干她什么事? 生老病死,误会磋磨,哪一个不是阻碍? 稍有不慎,就走上殊途。 纵使隔着身份,隔着病痛,她还是想要她,哪怕只拥有片霎。 笨姐姐,总是为她思虑周全,却不敢与她疯狂一回吗? 她们凭白浪费了多少时光。 往事不可追,庄未绸也明白,殷却然一定有不得诉说的苦衷,她可以慢慢等。 但是……心里的小别扭不想咽下。 大事她不计较,小细节上她总想找找茬。 【欠我的一整场烟花,这么多年都没兑现,什么时候陪我看?】 信息发过去之后,庄未绸抿抿唇,眼底盛满笑意。 【还有,打个勾是什么意思?记得但不执行?】 补上一句,庄未绸还顺便发了个叉腰的表情。 女人正巧没在忙,很快回过来。 【兑现了。】 她发了个蹲在地上委屈的表情,还有个向上的箭头。 庄未绸不解:【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是你记忆不好。】女人下定论,【给你提示,头像。】 “头像?”庄未绸不自觉念出来,手指点开殷却然的头像仔细瞧。 烟花? 烟花! 她才回忆起,那年在山上,女人为她放的焰火。 找茬不成反被捉住把柄。 庄未绸正要想办法强词夺理,对方便把头像对应的那张完整照片发了过来。 照片里,她抬头望向烟花。 镜头外,有人将她和烟火拍下来,悉心保留至今。 还能说什么呢,有一个人把感情,浸透在岁月里,再摊开,每一处粲然。 哪有什么架可吵。 庄未绸只觉得亏欠了她。 【爱你。】她发给女人。 简短,直接。 她们两个人都太矜持,总想把感情细细去磨,去品,去养。 养到爱意葱茏,再去坦荡荡诉说给彼此。 何必呢? 早该告诉她。 【殷却然,当年你送我的愿望,我早就用了一个,什么时候替我实现?】 【是什么?】 是…… 想要你是我的。 第86章 想念你-43 托晏新知与徐斯年吵架的福, 之后的几天,晏新知藉口不来剧组。 人员物资消耗摆在那儿,程驭临时决定先拍庄未绸的部分。 第176页 庄未绸心里念着殷却然,效率高就算了还申请加班加点。 程驭见过没拍几个小时就撂挑子耍大牌的艺人, 碰上庄未绸这种, 简直乐开了花。 原本拉开的拍摄进度,在晏新知请假的几日, 竟然提前了不少。 剧组里的人都夸庄未绸态度谦逊, 工作认真。 庄未绸却有些惭愧。 她加班加点,不过是多拍摄的那几个小时。 剧组拍摄背后的道具组, 武术指导, 艺术指导等工作人员更辛苦。 所以她只要有机会,就自掏腰包请剧组的人喝下午茶。 等晏新知回来, 庄未绸的个人部分也拍得差不多。 晏新知虽然有些骄纵脾气,但人却知道轻重。 离开的时间里把可能会请假的几个商务全部完成,再回来,情绪调整好, 效率反而不错。 程驭怕徐斯年影响她, 勒令徐斯年没什么事别出现在晏新知面前。 徐斯年不以为然,但为了剧组, 也就咽下了这口窝囊气。 统筹补上双人戏份的安排,算下来,反而是庄未绸这个戏份重的可以提前杀青。 杀青当天,庄未绸以剧组还未杀青为由, 拒绝了杀青宴。 和公司报备好, 便领着纪柔一起出国给殷却然惊喜。 她这次有五日假期。 庄未绸原本想一个人轻装简行。 但一则,皓瀚律师事务所那边来了消息, 这几日会出判决结果,这意味着庄未绸又要被群众关注,小助理跟着,不容易出错。 二则,纪柔自己也很好奇,像殷却然这类人,平日里工作是个什么情景,正好借着庄未绸去长长见识。 “还能有什么情景?”庄未绸点点小助理的额角,眼底都是即将见到殷却然的喜悦:“无非是大家凑在一起开会。” 她倒是没说错,的确是很多人凑在一起开会。 只是规模比她想像的要大很多。 而且,有些人物,庄未绸在新闻中常见,现实中却绝无可能遇到。 纪柔饶是有准备,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正准备掏手机,却被殷却然的秘书贺颜拦下。 “不能拍照。”贺颜轻声提醒。 纪柔拍拍自己的头:“煳涂了煳涂了!” 在座的,都是在国内跺跺脚能震一震的人物,涉及机密的照片,万一流出去,那还了得。 庄未绸无意探听机密,对贺颜道:“我们能去休息室等她吗?” “可以,不过会议接近尾声。”贺颜想了想,又解释:“现在会议厅的门开着,就是代表没什么避讳的意思。” 严肃的时候,连秘书助理这类参会的工作人员都有明确的进场规定。 除此之外,还要签署一系列保密协议。 纪柔露出涨知识的表情,点了好几下头。 庄未绸把注意力重新放入会场。 她今天来,没提前告知殷却然,偷偷联繫了贺颜,想要给殷却然一个惊喜。 只是,在会场的女人给她的惊喜更多。 庄未绸没见过殷却然对外的模样,往日里,殷却然和顺没架子,待人接物无一不体贴周到,让人如沐春风。 对她更是温煦婉嫕得没了边儿。 好友说过殷却然气场强大,于初也慑于殷却然的威严,还私下问过庄未绸,和殷却然相处不会觉得有压力吗? 对此,庄未绸实在没什么同理心。 不过今日,庄未绸远远瞧着坐在首排主位之一的女人,忽然有点理解别人的感触。 殷却然一身正装,清瘦的背嵴挺正,纤细的手握着钢笔,指尖在笔帽上无声轻点,另一只手扶着麦克风。 袖扣的钻在会场顶灯的映照下散出清肃冷冽的光。 她微微颔首,薄唇微抿,单边耳朵塞着耳机,鸦睫将眼底平日里的温情挡得严严实实,一顾一瞥,尽是压迫感。 从庄未绸到,至此刻,女人没说几句话。 但庄未绸观察,她每次开口,周围的人目光便会全部投向她,生怕漏过她说出的每一个字。 她的唇角一直挂着得体的微笑,周身的气场浑然天成,尽显上位者的距离感。 被她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庄未绸竟然下意识咽了口水。 她坐在那里,就不再是殷却然,不再是属于庄未绸的姐姐,而是殷氏集团的掌权人,是整个商界的带头人,可以代表国家谈合作。 庄未绸从未有一刻离殷却然这么远,好像一辈子都只能仰望她。 然而下一秒,女人发现庄未绸的存在。 眼底的霜晓被第一缕霞光刺破,浅淡的眸子里折着细而碎的亮。 连同那份距离感都溶开。 她面上的笑容仍慎守,却能让人瞧出细微的不同。 “等我。”她没出声,对着庄未绸比口型,而后微微侧身,将注意力放回工作中。 也将会议的沉闷,尽数挡在庄未绸看不到的角落。 分明是里面的人在开会,会议厅外面却更安静。 纪柔只静静观了一会儿,便不自觉地将唿吸放轻,生怕打扰了开会的人。 注意到殷却然与庄未绸的互动,小助理才凑到庄未绸的耳边。 “姐,您刚刚是不是在和殷总传情~” 庄未绸没否认,沖她眨眨眼,用气声回:“越来越敏锐了。” 第177页 她喜欢纪柔说的“传情”二字。 雨井烟垣皆在身后,殷却然灵魂的温度,只有她知道。 诚如贺颜所言,会议很快结束,从会议厅出来的时候,庄未绸能感觉到,女人的脚步都较平日更快一点。 “你怎么来了?”殷却然的惊喜不加掩饰,极大地满足了庄未绸的虚荣心。 在公共场合,庄未绸不好抱她,沖她俏皮地眨眨眼:“戏份提前杀青,只好来投奔殷总,还要麻烦殷总收留。” 殷却然倒是放得开,自然而然地牵住庄未绸的手,还晃了晃,道:“稍等我五分钟,回来我们一起去吃饭。” 庄未绸应了声“好”,随贺颜一起立在不惹眼的角落。 但她人在国外,没那么谨慎,口罩帽子都塞进包里,小小的一张脸,杏眸润泽,丹唇皓齿。 只有亲眼见过本尊的人才知道,这张脸比镜头下更出色。 不惹眼的角落站着更惹眼的姑娘,自然有人会多瞧上几回。 “殷总新招的助理?”有相熟者好奇询问。 “不。”殷却然大方又直接:“她叫庄未绸,是我未来另一半。” 她如此笃定,没考虑过其她的可能性。 即便庄未绸不愿意,也不会有别人。 正式散会后,殷却然重新牵起庄未绸的手。 贺颜很贴心,领着纪柔先离开,给她们留下二人空间。 “刚刚你们在说我什么?”庄未绸主动问。 她注意到殷却然与人交谈时,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们问我你是谁。”殷却然与她十指相扣。 庄未绸被勾起好奇心:“那你怎么回的?” “我说,你是个大明星,人品好,演技优,没有黑歷史,粉上不亏。” 庄未绸卡了一下,被气笑:“谢谢你帮我圈粉啊!” 她想收回手,却被殷却然扣住,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放手呀。”庄未绸甩了甩手腕,睨了女人一眼:“请跟你的偶像保持距离~” 女人不仅没松开,还朝自己身前一扯,叫庄未绸离她更近了一些。 “那可不行。” 殷却然一低头,便在仙姿玉质的女孩唇边盖个章。 “我得坚决维护自己的爱情权益。” 庄未绸猝不及防,被独属于女人的气息包围,还没品出滋味,女人又若无其事退开。 女人眸中的侵略性和独占欲没褪,那一霎似乎回到刚刚谈判时。 运筹帷幄,势在必得。 她对庄未绸改了口:“我说的是,你是我未来另一半。” 庄未绸没有被她的直接吓到,心里熨帖,笑意爬上面颊,头一歪,撞了撞她的手臂:“这还差不多。” 女孩顿了顿,强调:“我喜欢这个称唿。” 殷却然攥了攥她的手,“上车。” 车门刚关上,隔断升起,女人温暖而爆裂的木质香气便席捲而来。 庄未绸不甘示弱,双手圈住女人的脖颈,将女人紧紧抱住。 这一次,她没在记事本里写什么多亲亲她的要求,没想到,姐姐却学会主动。 不晓得是不是肩头那一咬起了作用。 女人很矜持,唇瓣贴着她的,用舌尖扫过她的唇缝。 不疾不徐。 无言的问询。 庄未绸手指在女人的脖颈上摩挲,仰着头,渐渐启开牙关,纵容女人的侵入。 唇齿相抵的那一刻,她似乎听到对方满足的嘆息。 中途两人分开一会儿,对视一眼,又默契地贴上去。 一吻尽,两个人都有些喘。 女人脸上画了淡妆,唇边有口红花掉的痕迹,彰显着刚刚的热烈与失控。 高高在上的殷家掌权人,那些年照拂庄未绸的心软的神,这一刻,仅仅是庄未绸的心上人。 庄未绸心口发烫,舞娘踩着极致轻盈的舞步在她心上跳出一段风雅。 耳边都是跃动的声响。 这一个吻,庄未绸许多年前就在幻梦。 如今,她的指腹擦过女人的唇边,哑声道:“都花了。” 可她觉得很好看。 这世上最美的颜色,不及姐姐唇角一抹残红。 殷却然握住她的手,从她的指尖一路吻到她的掌心。 “很多年前,就想这么做了。” 庄未绸倏而开颜。 那些年,彼此诸多隐瞒的喜欢,终于接上轨。 “喜欢我,还能忍着那么多年不理我,不见我?” 庄未绸捉住殷却然的手臂,头枕着她,将压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倾吐出来。 “宁可写在纸上,也不同我交代一句。” “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信息,你总该回我一句么……” 殷却然也靠着她,只解释:“不是不想见。” 不是不想见,是不得见。 第87章 遇见你-44 殷却然的确看上了一家店面, 地段不错,离庄未绸家也不远。 她亲自与店铺老闆接洽买了下来。 装修是她盯着完成,室内的装潢,也有她的参与。 刻意减少与庄未绸见面的日子, 殷却然便把精力投入到店里。 第178页 耶加雪菲豆子被安排, 直接送到这里。 庄未绸喜欢的糖果品牌也在厂家倒闭后被她买断。 小庄憧憬的店面样子,被殷却然还原到现实。 可她还是离小庄越来越远。 那天离开前, 她遂了庄家老太太的意, 渐渐与庄未绸断掉关系。 只因老太太最后质问她那一句,是从未出现过的至亲对庄未绸打击大, 还是曾经亲近过期盼过的人, 骤然消失更伤人。 “无论你接近绸绸是为什么,看在她毫不知情的份上, 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家绸绸吧。” 女孩很敏锐,在她疏远她之后,曾问她:“姐姐, 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其实没有的。 只是殷却然连身份都不能坦诚, 身体上的问题,更是无从说起。 只好敷衍庄未绸说, 她忙。 倒也不是骗她,殷却然的时间确实很紧张。 只短短半年,她的身体垮得厉害。 光是完成工作都吃力。 有一次,殷却然本想去学校看望庄未绸, 半途上却昏了过去。 再醒来, 身上已经多了道刀口。 医生告诉她,她脏器衰竭, 刚刚做了手术。 祝却瑢坐在床边,捉着她的手:“姐!你可吓死我了!” 殷却然蓄了会儿力,抬手拍拍她。 手术是成功的,暂时挽回了她的命,让她还有一年时间苟延残喘。 祝却瑢有些接受不了,把这辈子没留过的泪都洒在她床头。 “姐,你等……等等我行吗,我学习成绩很……很不错的,这次我一定……一定能做得很……很好,老师都夸我……” 她说一半,就把头埋在床前呜咽。 殷却然侧着脸看她这么伤心,伸手揉揉她的头。 “行了……蹭得我床单上都是……都是鼻涕。” 她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却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喘不上来气。 法布瑞氏症,将她的心肺功能影响得还不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祝却瑢哭得更惨了,抽泣着,问她:“姐你,你怎么……呃怎么能嫌弃我呢……” 殷却然被她这少见的娇憨模样逗笑,手指抹抹她的鼻头:“好好学习,是……为你自己。” 以后,祝却瑢不愿意接殷家的担子也没什么,她独立自主,应有自己愿意过的人生。 打着对家人好的名义,满足自己的私慾,那不是爱护。 有了殷千璃的前车之鑑,殷却然不会再左右妹妹的想法。 至于殷氏集团,她把所有的产业基础都夯实稳固,制造业的重大项目都敲定,港城的建设也进入新阶段。 以后,只要后辈不阳奉阴违,殷家便不至于出大纰漏。 眼下,她最放不下的,一个是还没收拾利落的宁如棠,一个是尚未平稳步入娱乐圈的小庄。 前者,她的套和坑都设好,贪心不足蛇吞象,只等宁如棠松懈,把资金全部投进来。 殷却然算了算,不出半年,宁如棠便会落入陷阱,被吃得渣都不剩。 至于后者……殷却然不知道还能怎样维护她。 庄未绸的成长,需要的是时间,而殷却然眼下最缺的,便是时间。 她甚至连出现在庄未绸面前,都要精心准备。 心肺功能太差,她现在离了氧气都唿吸不畅,更别提戴着口罩陪庄未绸待几个小时。 女孩不吵不闹,没有因为她的疏远而抱怨过什么,只是,总归有些难受。 上一次徵求她意见,还是临近生日的时候。 庄未绸才小心翼翼问她有没有空。 殷却然本以为吃了药能顶住,结果失了约。 后续,方以蓝帮她瞒过去。 庄未绸到现在都以为,她是因为工作临时出差,才爽了约。 殷却然也没再解释,只打电话问她,生日许了什么愿。 “姐姐,我又接了个小角色,这次的表现一定比上次要好!” “还有,我被‘casting’推荐了一个试镜机会,要是能行,会演戏份比较重的一个配角。” “祝贺你。”殷却然在电话这头,真心实意道。 “以后,接更多的戏,这是第一个愿望。”庄未绸告诉她,“还有第二个愿望……” “什么?”殷却然耐心问。 “接了主角的话,一进组就是半年,要是姐姐有空,能来探班就好了。”女孩的愿望很卑微:“每个剧组都只来一次就好,行么?” 殷却然蓦地哽住。 她力不从心,没办法答应她。 “下次进组,是什么时候?”她只道。 有生之年,只要庄未绸进组,她一定去探班。 女孩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声音里都透着开心。 殷却然想解释,却不晓得该如何开口,她可耻地沉默下来。 挂断电话后,殷却然又联繫秦素,核实了公关公司和平台那边的情况。 她花重金委託一个任务。 以后,庄未绸有关的消息,关于身世的,尤其是提及江阕这个人,无论谁家发,只要不是庄未绸本人,一律撤下来。 这并不是一个多难的任务,但问题在于庄未绸不是公众人物,日后的影响力也是未知。 第179页 公司和平台都犯了难,她们都不认识庄未绸这么一号人,没有收钱的标准。 殷却然以后没办法监督她们,便给了最丰厚的报酬。 巨大利益的驱使下,公司和平台都接了这个十分怪异的项目。 替庄未绸解决掉一个隐患,殷却然才觉得唿吸顺畅一些。 她把氧气面罩丢到一边,手上的留置针也拔掉。 去抽屉里翻出记事本摊开。 有些话,她没办法对现在的庄未绸讲,只能把它留给某一时空的庄未绸。 希望某一日,得知真相的庄未绸,也愿意听听她的心声,不会心生怨怼。 回应已到了两个问题那里。 殷却然沉了片刻,一一回答。 【关于你问的问题。第一,祝却瑢是我妹妹,但非亲妹。我是殷家收养。】 【生母姓宁,叫宁滟慈,与沪城的宁家沾亲带故。】 【第二,耶加雪菲是少时喝到,一直很喜欢,母亲帮我在产地买断。】 【你喜欢,那就都留给你。】 【听你的口吻,是给它取了个特别的名字?叫“随便”?】 【我记下了。】 【刚好,你告诉我,如果不做艺人,你想开一间咖啡店。】 【你说,等你老了,靠它维持生计也不错。】 【咖啡店我已经擅自做主,帮你选了地址,在你家附近,就叫“咖啡店”,以后,随你喜欢取名字。】 【“随便”和糖,我也都放在店里,就当做我们的“暗号”好不好?】 【倘若,你路过这家店,看见店里有这两样东西,可以和老闆谈谈。顺着自己的心意,选择是否收下这份“小礼物”。】 【亦是赔礼。】 【是我日后无数次失约你的赔礼。】 【抱歉,小庄。】 【我没办法探班你在的每一个剧组,很遗憾,我要错过你,许多许多年。】 【对了,糖纸里也有“暗号”,都是我来不及开口,却想对你说的。】 顺利写完,殷却然唿出一口长气,面上却尽是落寞。 —— 再见面又是半年后,庄未绸做毕业准备。 这一年,庄未绸有机会就泡在剧组,大大小小的剧组跑遍。 之前试镜的剧组也敲定了她的角色,预备年初开机。 学校的同学也都忙碌起来,有的和庄未绸一样,有的被资本选中,提前做签约准备。 在学校的时候,大家没什么感触,面临分别,反而念起同班的情谊。 庄未绸参加了班级聚会,还约定一次毕业旅行。 就去看海。 说是旅行,就是大家租车,开去一百多公里的海边露营,看个日出。 顺利回来后,经班里的同学提议,又吃了顿大餐。 毕业前,一切的准备都挺顺利的,同学们相处也是前所未有的开怀,仿佛在几顿饭里,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日后,在社会上再见,因为是同学,便会觉得格外亲切。 因着这份离别的感伤与同学间的亲近,庄未绸与同学们共举杯,喝了些酒。 酒劲上来,想到的不是未来,反而是当下见一面都格外困难的人。 姐姐……又有好几个月不出现。 室友们以为她失恋,明着暗着开解她许多回,可庄未绸就是想不通。 她和姐姐明明没什么问题。 难道是……姐姐终于厌烦她了吗? 酒后的思维总是迟钝,但感情却更加真实。 庄未绸奓着胆子,借着酒精的作用,给姐姐打过几次电话。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姐姐竟然愿意出现在她面前。 某一刻,委屈和想念大过理智,促使庄未绸死死拽住女人的衣袖。 “为什么喝这么多?” 迷濛中,听女人问她。 “因为你啊……”庄未绸嘟囔。 可惜她声音太含混不清,女人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 “上次不是在电话里答应我,以后不乱喝酒吗?”女人又教育她:“等你正式入了行,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酒局应酬,到时候你不想喝都得掂量,现在就控制不住自己,那以后怎么办呢?” 庄未绸没吭声,眯着眼假寐。 见她一面太难得,只想听她多说几句话。 哪怕是数落她也好。 “得分得清里面外面,在家里,你怎么喝我都不管你,在外面不许乱喝酒听到没?破了例,以后挨欺负。”女人叮嘱她。 “同学不算外人。”庄未绸大着舌头反驳。 她脑子很清醒,但嘴有点跟不上思路。 脚也麻。 所以正在被保镖背着。 女人似乎被她的酒气熏到,离她八丈远。 此时大约是气得狠了,才凑近半步,捏住她的下巴:“既然分得清,那你说说看,我是你什么人?” 第88章 遇见你-45 庄未绸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 她被酒意彻底麻木神经,完完全全断了片儿。 早晨起来,她已经躺在自己宿舍,室友们在ktv唱了通宵, 这会儿也是刚回来, 一个个精神亢奋地八卦她。 “未绸,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你昨天非要给你那位姐姐打电话, 谁都拦不住!” 第180页 “得亏人家脾气好, 被你闹得没辙,也没丢下你不管。” “跟我们说说, 你们是不是和好了?” 庄未绸按着胀痛的太阳穴, “我不记得了……” “不是吧?这时候你断片儿?!”室友失望,“那你这……问人家也不合适啊……” 兴许还以为庄未绸酒后失态, 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当真。 “未绸,你们没有酒后炒菜吧?!”有人想歪:“那要是忘记,可太亏了!” “她不会的。”庄未绸笃定。 即便与女人渐行渐远,庄未绸还是对她有莫名其妙的信任。 未再多言, 趁着室友们挨个去洗漱, 庄未绸出了宿舍,给姐姐打了个电话。 她不担心两个人做什么出格的事, 却怕自己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在她们的关系上雪上加霜。 女人很快接起,“小庄。” 接通的一瞬间,庄未绸脑中忽然闪过片段。 片段里, 她问姐姐若是喜欢一个人, 会是什么样。 姐姐似乎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眸中爱意缱绻,像是……要把她刻印在心上一般。 她晃晃头,暗嘲自己想太多。 这哪里是喝多了失忆,这是喝多了失智,什么都敢想。 “小庄?”女人又唤了她一声。 庄未绸回神,赶忙道:“昨晚,没给你添麻烦吧?” 女人温声回她:“没有。” “你酒后挺乖的。”停了片刻,女人又道:“只是……” “只是什么?”庄未绸顺着她的话问。 “只是以后尽量不要多喝酒。”女人叮嘱她。 庄未绸握着手机,垂下头,几不可闻地应了声。 看来她还是给女人带来困扰。 隔着手机,殷却然都能想像得出,女孩现在一定盯着自己的鞋尖。 看似将她的话听进去,实则没有。 她嘆息一声,把昨晚上对她说的重复一遍,尽量让她明白:“你迟早要进娱乐圈,难免有应酬,没有足够的自控力,很容易吃亏。” 未来,庄未绸入了社会,肯定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殷却然不敢想,她受了委屈会如何。 那时候,她早已不在人世了吧? 想帮衬庄未绸一把都做不到。 “小庄,你得学会保护自己。” 未来,庄未绸的星途是平顺还是坎坷,殷却然无法预见。 但她相信,以庄未绸的能力和毅力,一定有出人头地,被观众注意到的那天。 她唯一担心的,便是庄未绸吃暗亏。 资本的手段太多,原则之内的,原则之外的,利益驱使下,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知道了。”女孩这回倒是听了进去,但是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失落:“姐姐,你以后……不再管我了,是吗?” 殷却然无言以对。 挂断电话时,她重新带上氧气面罩,心里逐渐认同庄家老太太的看法。 现在,她已经尽量与庄未绸保持距离,都能让彼此这么难受,若是再纵容自己与庄未绸多相处,她撒手之后,只剩下一抔灰,庄未绸打击该多大? 那时候,小庄又会一个人消化多久? 她总不能这么自私。 说服自己狠下心的唯一办法就是用工作填满时间。 幸而,她清醒的时间逐渐变少,倒也不觉得太难捱。 手背上的青紫越来越多,医生的面色也越来越严肃。 对此,殷却然倒是看得很开。 宁家不止一次联繫她,企图用能缓解法布瑞氏症病情的药物诱惑她,达到控制她的目的。 都被她拒绝。 不过,借着宁家联繫她的档口,殷却然又去了趟i国见宁如昨。 萨威格公墓中,殷却然站在宁滟慈的墓碑前,与宁如昨推心置腹。 宁如昨苦于宁家的灰色产业无法处理。 这部分产业利润巨大,但想要这些利润为宁家所用,而不是进个人的腰包,就要用别的产业拉动它。 这无疑增加了其她产业的风险。 宁家短期,怕是没办法从这样的模式中脱离。 殷却然手扶住墓碑,摩挲岁月的稜角,缓缓道:“壮士断腕的决心,不是人人都有。” 但宁如昨若是能抛开那部分利益,或许宁家会有转机。 “所谓灰色产业,是黑的洗成白的。” “如果切断这其中的途经,黑的就只能是黑的。” 宁如昨皱着眉思索:“姐的意思是……分家?” 殷却然无意掺和宁家的利益纷争,点到即止。 临走前,宁如昨还是担心她的身体:“姐不愿受宁馨声的支配,我知道,但能缓解一时是一时,其她的,我这边帮你想办法。” 殷却然感谢她的善意,想了想,还是对她透露:“如果你和宁如棠有合作或者绑定的项目,半个月内撤出来。” 宁如棠已经把钱投进新生产线内,还有铺张的动作。 她的网正待收回,生命的尽头,总要破例大开杀戒一回,逮个陪葬的才不亏。 宁如昨心领神会:“姐尽管动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开口。” 第181页 半月后,宁如棠的生产线出了大纰漏,其涉及的专利持有人,联合抵制她。 已经谈好的项目纷纷解约,宁如棠本人的公司更是涉及金融案件,被有关部门全力侦办。 陌生号码打过来时,殷却然正在家里输液,她早料到是谁,接起电话后没急着说话。 也是没力气废话。 “商场上不宜树敌,殷总倒是百无禁忌。”电话里的人讽刺她:“我就算失了这一城,照样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你呢?你除了会把你的原则带入土,还能做什么?” 殷却然轻声回怼:“还能拉你垫背。” 对方冷笑:“殷却然,我们走着瞧。” 然而这只是一句狠话罢了。 宁如棠遇到危机,本家那边也在动盪。 宁如昨不知怎么说服了宁馨声,大刀阔斧,与宁家的灰色产业割席。 没了背后宁家错综复杂的商业脉络托底,宁如棠手里的资源,便像浮絮,无根无依,外强中干。 国内有殷家的阻碍,殷家背后竟是有国家支持,没有企业敢去触殷却然的霉头。 最可恨的是,殷却然釜底抽薪,将她那点儿见不得光的东西全部举报给有关部门,宁如棠忿忿,却是无可奈何。 她在国内的根基不稳,又剑走偏锋,有许多把柄,而这些把柄,现在被殷却然捏在手里。 宁如棠很快丢下烂摊子给负责人,自己则悄悄跑路,从国内彻底消失。 对此,殷却然早有意料。 所以宁馨声打来电话道贺之时,她只说了一句:“记得兑现你的承诺。” 挂掉电话时,殷却然陷入短暂的昏迷。 她近来清醒的时间按小时计,对付一个宁如棠,已经耗尽她的精力。 其实宁如棠有一事没言错,她的确是只能将她的原则带入土。 能在祝却瑢回来看她的时候装得精神头不错,已然是殷却然的极限。 只是,她还是低估了宁如棠穷凶极恶的程度。 再次接到宁如棠的电话,对方成了掌控自如的人,语气里是恰中要害的得意:“你猜,你在意的姑娘现在人在哪儿?” 殷却然没回答,唿吸却突然变得更困难。 送到口鼻的氧气,根本入不了肺。 她直接挂断电话,来不及喘匀唿吸,赶紧联繫秦素。 “去查……查小庄在羌城的行踪!” 庄未绸试镜过了,这会儿正在羌城拍戏。 前两日,女孩还给她发信息报平安。 殷却然事先调查过剧组背后的资本,与宁如棠一分一毫的关联都没有才放心。 她以为,这一场与宁如棠的斗争,只事关宁家,牵连不到庄未绸的。 没想到,宁如棠无所不用其极,会拿庄未绸来威胁她。 号码回拨过去,殷却然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死。” 宁如棠也直接。 “拿你的命,祭奠我的事业。” “今后,我风光无限之时,一定敬你一杯,你在阴曹地府,别忘了对我道声恭喜。” 殷却然得不到有效信息,只得依靠自己这边的人力物力全面调查。 未果。 不止是庄未绸,连她的剧组,都像是在羌城消失一般,没有一点音讯。 剧组拍戏的位置在羌城较偏远的地方,离无人区很近。 尽管有当地部门层层把守,但……以宁如棠的行事风格,当真无视政府也不是不可能。 电话打出去多少个,殷却然已经记不清,信息更是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最令殷却然不安的是,有新闻报导,羌城最近发生过几起暴乱。 不法分子猖獗。 她知道她的身体禁不住这次折腾,去了,帮不上什么忙,还正中宁如棠下怀。 可是她放不下心。 小庄的安危牵动她所有的心绪。 不止医生,所有人都劝她慎重,羌城的氧含量很低,她现在的身体受不住。 方以蓝更是把祝却瑢搬出来:“殷总,这一趟若是……若是有去无回,您叫二小姐怎么办?!” 可殷却然顾不了那么多。 宁如棠也逼着她,不能不去。 “眼下最关键的是,我们不知道庄小姐的具体位置。”秦素很理智。 殷却然把氧气面罩丢开,踉踉跄跄起身,被人搀着去抽屉拿记事本。 她别无她法,只能抱着试一试的侥倖,去询问多年后的人。 写清她这里的年份,时间,以及剧组的信息,殷却然恳求未来某一时刻的姑娘,能成全她这一回。 【小庄,求你告诉我,这个时候的你在哪里。】 求你,让我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再见你一面,确认你安好。 求你,让我瞑目。 求你。 第89章 想念你-44 女人只反驳一句便没了下文。 庄未绸习以为常, 更多的,殷却然怕是又不能开口。 至于什么时候能开口,庄未绸有个大致的判断,应是与记事本有密切的关联。 为此, 她也不在记事本里乱记东西, 万一成为殷却然缄口的限制,就麻烦了。 她们已经浪费许多时间。 两人又忙, 能相处的时光少之又少。 第182页 庄未绸不晓得别的家族掌权人是不是这样的工作状态, 但殷却然的确是没什么私人的休息时间。 每天除了开会,就是准备开会。 好不容易不开会了, 还要去实地视察。 “抱歉。”殷却然有些愧疚:“让贺颜带你去逛逛好不好?” 庄未绸却拒绝, “最近于姐帮我挑了几个本子,正好有时间看看。” 女人明白庄未绸是为她找理由, 想了想,问询道:“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作为家属。 庄未绸杏眸一亮:“可以吗?” 她渐渐了解殷却然工作的特殊性,尽量不去打扰她。 但若是有机会跟在殷却然身边,庄未绸会非常满足。 整个团队的视察进程, 比庄未绸想像中更枯燥。 原来新闻里那种, 领导走在前面,迈着悠哉且有气度的步伐, 是这群人“忙里偷闲”的摆拍时刻。 更多时候,大人物们都是赶一个场,又接着去下一个。 为了不影响她们的工作,庄未绸选择走在最后, 与一众保镖助理一队。 纪柔被安排逛一逛当地的景点, 没跟着她。 庄未绸离了助理的约束,也疏于明星表情管理, 大多数时间,都把注意力放在殷却然身上。 昔日的顶流大明星,现在倒像个小跟班。 而她的姐姐,被簇拥着行至最前面,不是公众人物,却荣光万丈。 稍稍分心,庄未绸脚步一缓,便跟不上。 这要放在许多年前,还是学生的庄未绸一定会为差距而感到自卑,但现在歷经沉浮,庄未绸的心性坚韧。 姐姐就是她不断前进的风向标。 她们的社会地位有差距,但在精神上却是彼此唯一的契合。 为这份契合,庄未绸得更加努力才行。 分了会儿神,再抬眸,庄未绸正巧与女人投来的视线对上。 殷却然总是担心她无聊,忙碌之余还会时不时寻她的身影。 其实这是她多虑了,庄未绸为能跟着她感到新鲜又满足。 她做明星久了,多是被人关注,平日为了降低存在感绞尽脑汁,像这样的体验,倒是头一回。 “你领导是不是找你有事?”身旁的工作人员见她挂着冒傻气的笑,热心提醒她。 庄未绸彻底展颜,“她不是找我有事,只是在确认我在罢了。” 就是这份惦念和确认,让庄未绸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壶中烧开的水,幸福感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格外严肃的氛围下,她像个异类。 在女人又一次看似不经意朝她望来之时,庄未绸对着女人“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名数字。 八、 零、 二、 三。 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表白收穫了殷却然一个眉目灿灿的笑。 这便足够。 山陬海澨之外,云蒸霞蔚之间,都有我在你身边。 无阻无碍。 她知道,殷却然一定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五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从酒店离开前,庄未绸抱着殷却然磨蹭了好一会儿。 “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殷却然圈紧她,“小庄,我想吃你做的蛋糕了。” 这是在告诉她,生日的时候,她定会与她相见。 分离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没那么难捱,至少有期有盼。 这一回,庄未绸如愿亲上姐姐的下巴。 回应她的,是女人低头敛目的深吻。 回国是坐的女人的私人飞机。 因为是殷却然的家属,国家都给开绿灯,申请国际航线显得那样简单轻松。 纪柔本以为,跟着庄未绸坐头等舱,已然算是见过世面。 现在坐在私人飞机上,才意识到自己的见识短浅。 “这下再也不用担心航班信息泄露出去了。”小助理兀自感慨。 庄未绸坐在以往殷却然办公的位置,把剧本摊开摆在桌上细细翻看。 “以后别的同行,跟我炫耀她家艺人有资本捧,我一定炫耀回去。”纪柔把座椅调好,半躺下,“我姐背后的资本可厉害多了!” 庄未绸闻言,缓缓抬头望她一眼:“柔柔,人的底气是自己给的。” 与别人攀比这些本就没意义。 “还有,不许给殷却然添麻烦。”她声音低,却是暗含警告。 殷却然掌控的不是一家两家私人企业。她背负的远比庄未绸想像还要多得多。 况且这么多年,无论是殷氏集团,还是殷却然自己都低调惯了,网上那少得可怜的信息便是最直观的体现。 庄未绸的职业现状,总是让她很难低调下来。 从前没考虑太多,把热度当职业的跳板,现在有了殷却然,庄未绸开始考虑转型的问题。 她想脱离流量带来的桎梏,把演员这个身份落地。 回去后,庄未绸找机会和于初深入聊了这个话题。 流量一直都是双刃剑,于初清楚,也在平衡庄未绸的巨大流量背后带来的各类问题。 没想到,清醒的姑娘先一步找到她。 “这不是一个小工程,我也在权衡利弊。”经纪人客观地指出:“接的戏只是其一,商务上的筛选,重心也要转移。” 第183页 不能仅仅考虑知名度,还要考虑合作的稳定性。 否则,品牌方为了吃流量割韭菜,宣传方向上定会与庄未绸的目的相悖。 “我得跟谌总再商量商量。”于初虽然欣赏庄未绸的居安思危,实际却表现得很慎重。 这样的规划对庄未绸很不错,但对与庄未绸签短期约的禾盛星谌而言,却不是最优解。 她作为公司的经纪人,不能只尊重艺人的意见,还要徵求老闆的想法。 然而,谌汋没什么想法。 毕竟殷却然给她投的钱远超过预期,即便庄未绸什么都不干,谌汋也不会说什么。 想到殷却然,谌汋灵光一闪,电话给在国外出差的人拨了过去。 “你知道庄未绸准备转型的事吗?” 殷却然一面对着电脑和公司内的几位高管语音连线,一面分心接谌汋的电话。 “转型?” “你跟我讲实话,你俩是不是好事将近?”谌汋语气里透着窥得真相的兴奋:“你上次对我说准备官宣,庄未绸这边又想低调下来。” “没有。”殷却然否认:“我还没跟小庄坦白呢。” “还没坦白?”谌汋讶异。 她清楚,殷却然不是个拖沓的人,怎么到庄未绸这里这么瞻前顾后的? “是庄未绸对你还有顾虑?” “怎么会。”殷却然低笑:“我倒希望她对我有顾虑,那样才对得起这些年因我而受的委屈。” 谌汋沉默片刻,劝她:“你找个时间,与庄未绸好好谈谈。” 当年的事,她也不清楚全貌,但她认为殷却然没必要将责任完全揽在自己身上。 身后事,谁能料得准呢? 殷却然也在等这个好好谈谈的机会,只是记事本里最重要的一环还未到。 到了,她才能开诚布公,与庄未绸坦白一切。 庄未绸自然不知道殷却然的全部想法,眼下,她正在翻记事本。 本子里没有生成新的文字。 那段表白之后,另一时空的殷却然便没再出现。 庄未绸在空白之中回忆过往,那个时候,殷却然正与她日渐疏远。 在了解殷却然的病情之前,庄未绸以为,她曾有一段与姐姐离心的日子。 然而这一刻,她只觉得揪心。 当年的殷却然,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在她思念与忧思并行之时,殷却然是不是日日发着高热,疼到指尖发颤? 抑或者……紧闭双目躺在手术台上。 姐姐,你还好么? 庄未绸想问,却迟迟没有下笔。 另一个时空,是不是会在发生同样的事,她不能妄下定论。 也许,她需要耐下心来,等现实里的殷却然坦诚,而不是沉溺于过往。 左右为难中,她的解约判决结果出来,由律师事务所代宣,工作室转发。 她本人倒是没发表任何言论。 纪柔不解:“姐,您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为什么放过启鸣了?” 庄未绸刚跑完商务,卸了妆,敷上面膜,动嘴的幅度很小:“为了低调一点。” 她曾抱着要出一口恶气的想法,现在却不愿意为解约增添任何热度。 因为,她的行为会直接影响到殷却然的决定。 逆风执炬的道理,庄未绸懂,她不想用爱与欲困住殷却然。 “她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庄未绸没头没尾的一句:“我也想,多为她考虑一些。” 她没发表任何言论,解约的事还是冲上热搜。 赵启茗果然借着热度阴阳她,工作室这边有于初盯着,倒也没有让启鸣占到什么便宜。 纪柔气得要命,庄未绸这个当事人却显得云淡风轻。 她将这些年收集的糖纸重新看了一遍,而后贴在一起,夹在那本神奇的记事本里。 在新回復之后。 这段回復,解决了庄未绸的疑惑。 也叫庄未绸确定,记事本关联的不止是记忆里的过往,还有她和殷却然的现在。 糖果纸与记事本上的回覆比对之后发现,那是殷却然本人的字迹。 她说的每一句话,姐姐都放在心上。 她随口的一个对未来的想像,姐姐都在认真帮她兑现。 咖啡店,糖果,耶加雪菲…… 还有殷却然与她再相见后,发给她的那句“赔礼,别放在心上”。 庄未绸曾以为,赔礼是指她们在对待启鸣娱乐态度上的分歧。 其实不是。 那么,姐姐失约的这许多年,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第90章 想念你-45 赵启茗只得意了不到四十八小时。 而后, 启鸣娱乐因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欺诈,洗钱等多项罪名被有关部门调查侦办。 消息虽然被封锁,在官方出具评判前不会挂在热搜, 但关注网络消息的群众嗅觉敏锐。 网上只挂了庄未绸委託律师事务所以及工作室的公告。 前两日在网上兴风作浪的启鸣彻底失声。 事出反常, 群众开始揣测,启鸣娱乐这一次, 是不是栽了个大跟头? 粉丝在超话狂欢, 幸好她们的偶像脱离苦海,不然, 还不知道要被怎么迫害。 第184页 之前那个总是曝光启鸣消息的“知情人”这次反而没有多言, 只发了一句等官方通报。 这一句,已足够说明问题。 闻风而来的网民在庄未绸的工作室底下贊一句清醒。 被夸的庄未绸本人, 这会儿正在咖啡店包厢里给殷却然布置生日惊喜。 大四毕业那一年至今未送出的生日礼物,每一部戏杀青时留下的花,终于有了归宿。 吃过的糖,有一张糖纸没夹在记事本里, 眼下竟被庄未绸捏着。 卓妍和刘晓看她盯着那张彩纸出神, 好奇:“上面写了什么?” “miss u.”庄未绸答。 她以前也觉得“咖啡店”这个名字简洁又有辨识度,现在却产生新的点子。 “以后我们的店, 就叫‘想见你’,好不好?” “随你喜欢。”有人推开包厢的门,接话。 庄未绸微微瞪大双目,一转身的工夫, 眸子里散满细碎的光。 “姐姐!” 她没管在刘晓和卓妍面前的形象问题, 直直扑到殷却然怀里。 殷却然展开双臂稳稳地接住她,裙摆被她带过来的风吹得盪开轻盈的弧度。 “想你了。”女人顺势在庄未绸发顶亲了一下。 庄未绸仰头瞧女人浅淡的眸, 绽开一抹明丽湛然的笑:“我也是。” 多幸运。 兜兜转转,她想念的人也会大大方方地对她诉说想念。 而她亦有资格回她说,我也想你。 —— 庄未绸也是大胆,给殷却然过三十六岁生日,布置店面当天没闭店谢客。 这下,来店里的人都知道,庄老闆是要为某个人庆祝。 “店庆吗?”有人八卦心起,揣着明白装煳涂。 “不止是店庆。”庄未绸很坦荡:“也是为我爱人庆生。” 那人以为作为顶流,庄未绸至少该遮掩一二,这下吃了个过于饱满的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公布到网上。 “帮我保密吧。”庄未绸对那人俏皮眨眨眼:“我不想过多的关注影响到她,给你们免单~” 顾客惊喜,连连点头。 对此,殷却然并不知情。 她回来的时候,店里已经没有外人,也没想过庄未绸会以相对曝光自己保护她的方式,将自己的感情现状公开。 手机被她调了静音,眼下,她只想好好与庄未绸在一起。 一起拆礼物,一起吃蛋糕,一起吹蜡烛。 包厢中间的花束五颜六色,一小簇,是晾干的,封在特制的透明包装盒里。 殷却然趁着庄未绸帮她插蜡烛的时候,细心地数了数。 一共二十一朵。 在她无法触及的这些年,女孩还恪守对她的承诺。 假如她没醒过来,庄未绸该怎么办? 曾经她信服老太太说的,离庄未绸远一点才能叫庄未绸慢慢走出来,现在无比后悔。 即便不能坦白身份,她也该与庄未绸说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空等是什么感受,庄未绸从未提起过,殷却然没有答案。 她心疼女孩总是体谅她,可又自私地挥霍女孩的体谅。 直至此刻,当年的事,她都不能坦诚相告。 庄未绸刚把蜡烛插好,身后便贴来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 “对不起……”女人唇贴在她耳廓,语气又轻又愧。 可女人拥着她的动作却越来越紧。 生怕她跑掉一般。 “如果我……”殷却然埋首在她颈边,唇间的唿吸烫在她的皮肤上。 “如果我……”女人深吸一口气,重复道:“没能来见你……要我如何赔你……” 要我如何赔你不计结果的付出? 要我如何赔你无望的等待。 要我如何……回馈你的爱。 “可我现在还是很坏。” 坏到连过往都不能摊开。 庄未绸拍拍女人的手,叫她松开一点,在女人的怀抱里转身,面对面。 “不用你赔。”她双手捧住姐姐的脸:“我心甘情愿的。套用你的话,爱你这件事,满足的其实是我自己。” 女人眸底捲起劲浪,少见的情绪失控。 “对不起……” 庄未绸手顺势向后压住女人的头,丹唇吻上女人的眼。 “你不喜欢我跟你说谢谢,我不喜欢你跟我说抱歉。姐姐,却然,我们是不是很般配?” 她嘴上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心头却酸得发疼。 女人的情绪感染了她。 庄未绸忽而不捨得多问姐姐的苦衷是什么。 何必把时间都用来计较与和解? 过往的雾再大再浓,也盖不住现在有姐姐在身边的幸福。 “我知足了,真的。” 庄未绸重新捧住女人的脸,帮她把耳边的碎发捋过去。 “姐姐,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殷却然长睫翕动,眸中满满当当映着眼前人:“什么?” 庄未绸歪头做思考状,须臾后笑看她:“以后你想道歉的时候,就亲亲我,我想表达感谢的话,也亲亲你,行吗?” 第185页 女人眼尾勾起愉悦的弧度,与庄未绸额头相贴,用鼻尖蹭她。 “我考虑考虑……” “啊?”庄未绸面上尽是狡黠,语调却略显夸张;“还要考虑吶?” 回应她的,是姐姐水到渠成的吻。 原本只是轻轻浅浅的吻,可不知是谁先微微启唇,纵容另一个放肆。 庄未绸也拍过吻戏,自认比殷却然有接吻的经验,可到姐姐这里,却显得青涩。 也许是女人性格使然。 天生的主导者,在一吮一咬之间,就把庄未绸心尖尖的酥麻勾起。 末了,她还在庄未绸的口中轻轻扫了一下。 庄未绸气息不稳,在女人抬头时,顺势在女人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唔?”殷却然疑惑地沖她眨眨眼:“没尽兴?” 她仍记得,女孩上一次咬她是因为索吻不成。 庄未绸:“……” 还没来得及回应,女人挑起她的下巴又吻下来。 再一吻毕,庄未绸的慾念全被勾起来,忙退开一些,用其她的事转移注意力:“蛋糕再不吃化了。” 她做了冰淇淋蛋糕。 蛋糕坯她已经能够熟练掌握,松软可口。 外面一层抹上事先做好的冰淇淋,再以巧克力碎作为点缀。 “先许个愿。”庄未绸点亮蜡烛,对殷却然道。 “没什么愿望。”女人坐在她身侧,撑着腮瞧她那更加鲜艷润泽的唇,“我想要的都实现了。” 最后,她还是应庄未绸的要求许了两个。 “第一个,跟我念,望神明保佑,健康平顺,长命百岁。”庄未绸教她。 殷却然没扫庄未绸的兴,按照庄未绸的话复述一遍。 “第二个。”她主动道:“希望以后的每一年,小庄都能够如愿。” 她此一生失去过太多,也拥有了常人都不会有的宝贵经歷。 没什么求不得的。 剩下的心愿,全部与小庄有关。 “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就能如愿。”庄未绸对她道。 “会的。”殷却然保证。 今年庄未绸给女人准备手工袖扣做生日礼物。 第二日,就出现在殷却然的袖口。 “见家长,总要正式些。”女人今天穿了白色的衬衫和水蓝的西裤。 殷却然有两个完整天陪她,所以徵求她意见,一起去看望庄家老太太。 庄未绸原本有些抗拒:“我姥姥对你有点偏见……” 殷却然知道,所以坚持:“有些话,得对婆婆讲。” 庄未绸思考片刻,同意下来。 老人没去与老伙伴们出去旅行打发时间,提早在养老院等她们。 庄未绸她们到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小院躺椅上晒太阳。 不出意料,老太太与她二人浅浅聊几句,便找由头支开庄未绸。 临走前,庄未绸叮嘱姥姥:“我好不容易找到她,您要是把她吓跑,我这辈子只能天天抱着您哭了。” 庄家老太太被她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气笑:“行了,我不吓唬她!” 庄未绸最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殷却然视线落在她走开的方向,唇角不由自主弯起来。 “我们家绸绸,是全心全意喜欢你。”老太太感慨:“我也没想到,她会固执到这种程度,这么多年都没放下你。” 殷却然颔首。 “当年是我错了。”庄家老太太直言不讳:“你也苦。” 殷却然抬眸,眼底的讶异没遮掩。 “小祝上次带着她爱人来,把你的事都跟我说了。”老人解释。 “对不起,婆婆。”殷却然也放开了一点,歉声道:“之前是我没能处理好。” 那时候,她撑着最后一口气飞去羌城。 联繫当地政府部门加大力度,精准定位找人,总算寻到剧组的行踪。 当时剧组分了a组和b组,庄未绸在b组,一小撮人的队伍,在靠近无人区的边儿上加班加点拍摄。 那地方本来通讯就差,又有嚮导带队,最初谁都没在意。 只是没料到,那嚮导背地收了黑心钱,会坑她们。 确认庄未绸的行踪之后,殷却然已是强弩之末。 得知庄未绸人没事,那一口气便彻底松了。 祝却瑢被方以蓝秘书急着喊回来,到羌城的时候,殷却然已没有余力与她多交代什么。 也无需再交代什么。 对殷家,她尽了全力。无论是作为殷家的掌权人,还是作为殷千璃的女儿,她都问心无愧。 小瑢的路,以后要靠她自己去闯。 只可惜,命折于此,无缘再见庄未绸最后一面。 第91章 想念你-46 “以后……尽力帮……帮小庄……”她被哭得惨兮兮的祝却瑢握住手, 也只反覆念了这么一句。 这一刻,眼皮都似有千斤重。 命运有时候就是爱戏耍人,天要收你,当真是身不由己。 意识逐渐抽离, 殷却然陷入深度昏迷。 再清醒, 已经是六年后。 “本就不是你的过错,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庄家老太太的声音将殷却然的神思拉回现实:“我得对你说声谢谢才是。” 第186页 若不是殷却然亲自去, 烦动当地部门搜寻, 庄未绸现在能不能安好,还是未知数。 也是因为亲力亲为, 殷却然差点把命搭进去。 庄家老太太不好相与, 却是个明事理的人。 从前对殷却然说那些话,皆是出自她自己的私心, 殷却然没做错什么。 这些年,殷却然不见人,小祝这边也是只字不提,老人以为, 这就是殷却然的冷处理方式。 能做的, 人家殷却然已经都做了。 虽然手段太过强硬,但始终放不下的是庄未绸自己, 怨不得别人。 老太太不止一次劝过自家孙女向前看,无果。 庄未绸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要不是祝却瑢主动提起,老人怕是还处在对殷却然的误解之中。 祝却瑢与老人言明, 主要是因为没过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忏悔来了。 她爱人付语青是个歌手,也是在娱乐圈里打拼, 算庄未绸半个同行。 为了付语青,祝却瑢特意开了家音乐公司。 做艺人会面临什么困难,祝二小姐此前并不知晓。 正是有支持付语青事业在前,祝却瑢才有了解娱乐圈行业竞争与压力的机会。 事实上,能在这个圈子里拼出头,站稳脚跟,比祝却瑢想像的要困难许多。 圈子里的辈分,摆在檯面上藏在背地里的规则,还有张罗不完的人情世故。 付语青尚且有祝却瑢这个资本力挺,不用考虑钱的问题。 即便如此,也要应对工作之外的,各式各样的状况。 疲惫的时候,不止一次抱着祝却瑢说想退圈。 对待自己的爱人,祝却瑢百分之两百地用心。 正是因为用心,忙碌之余,祝却瑢总会冷不丁冒出一些疑问。 这五年,庄未绸在启鸣娱乐是怎么过来的? 当年,殷却然陷入深度昏迷,回到京城已是命悬一线。 现有的技术,只能替殷却然吊着一口气,稍有不慎,便再也醒不过来。 至亲有时候就是这样,无需每日嘘寒问暖,深诉情谊。 可那个人只要在,就觉得家在。 殷却然阖上眼的那一霎,祝却瑢觉得家没了。 没有人会管她在哪里,身体是不是舒服,有没有伤病。 没有人管她是否无忧无虑地成长,有没有为自己日后的独立而好好充实自己。 还有作为祝家和殷家后代该承担的责任。 有殷却然扛着的时候,祝却瑢活得没心没肺,如今……祝却瑢不会再推卸。 此外,只有她手里握着权利和足够的资源,才有可能支撑到她姐醒过来。 什么都不管不问的日子过惯了,突然承受所有的压力与责任,祝却瑢觉得连唿吸都困难。 好在,有殷却然前期的铺垫,项目都在稳步进行,殷却然批註好的文件,做好的预案,都成了祝却瑢代理殷氏集团的锦囊。 外加殷家姥姥坐镇,大多数人都对她这个执行者比较宽容。 总裁办的人也因她姐姐的缘故,不遗余力地帮她。 可即便如此,祝却瑢还是支撑得很勉强。 除此之外,还有关于姐姐的治疗,迟迟拿不定主意。 焦头烂额之时,还要顾及着庄未绸,祝却瑢只觉得烦躁至极。 殷却然昏迷之前的託付,祝却瑢听进去,却不情愿。 要不是因为去羌城寻庄未绸,她家姐姐或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靠有限的治疗维持生命体徵,不死不活。 她当初拜託庄未绸,结果庄未绸都做了什么?! 明知自己是迁怒,祝却瑢调整不过来,只想这辈子都别与庄未绸再有交集。 偏偏姐姐还让她尽力帮帮庄未绸。 姐姐与庄未绸联繫的手机是单独的一个。 装饰是姐姐平日里绝对不会用的小娃娃手机链,想来也是庄未绸送的。 密码祝却瑢试过几回,最后用庄未绸的生日打开。 微信里的联繫人只有庄未绸…… 祝却瑢一面对庄未绸怨念颇深,另一面,又不能不管姐姐昏迷前都惦念着的人。 回復给庄未绸消息之初,祝却瑢还能勉强用姐姐的口吻,之后便没了耐心。 殷却然昏迷一年后,各项体徵急剧下降,常规的手术已经没有意义,病危不知道下了多少次。 祝却瑢惶惶然,每日都担心姐姐撒手人寰。 就在这时,庄未绸给她出了难题。 她不懂娱乐圈,哪家娱乐公司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正巧,赵启茗是她学校的校友,管理一家公司好像叫启鸣娱乐,最近在招纳艺人。 而庄未绸问她意见,也提到启鸣。 祝却瑢没多想,便向庄未绸推荐了这家,同时,给赵启茗打了个招唿。 后来,赵启茗与她在一两个晚宴上偶遇几回,也曾对她浅浅提起庄未绸,祝却瑢都没给什么反应。 很多年后,祝却瑢为自己爱人筹谋,才懂了赵启茗的试探。 推荐背后,代表着支持。 赵启茗以为,接收庄未绸,便会有她这边的注资,没得到,自然不会对庄未绸多上心。 说不定还会觉得庄未绸是个累赘。 她打的那声招唿反而成为庄未绸的负累。 可当时祝却瑢不理解,听过几次赵启茗夸口,便当真以为庄未绸过得不错。 第187页 庄未绸同她探讨启鸣娱乐的一些问题,祝却瑢只会觉得她不知足。 心烦意乱之时,难听话便收不住。 她用姐姐的手机骂庄未绸依附资本,德不配位,而后,便再也没管庄未绸如何。 她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考虑。 宁家的宁如昨找到她,手握法布瑞氏症的最新研究资料,与她商量基因治疗手段的可行性。 殷却然被基因改造过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母亲们的偏爱背后,到底附带了多少条件,祝却瑢不敢深想。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同死神抢时间,救回姐姐。 所幸,这些年,宁家和殷家都没放弃对法布瑞氏症的研究,也算小有突破。 徵得殷家和祝家长辈的同意,祝却瑢咬咬牙,把姐姐一次又一次推上手术台。 上天垂帘,六年后,殷却然总算醒过来。 不成熟的基因治疗影响了殷却然的面容和声音,却没能改变殷却然的性情。 她姐还是那个事事为别人着想的姐姐。 克服了復健期间,身上每一个关节都不听大脑使唤的困难,殷家的大小姐拄着手杖,重新回到殷家掌权人的位置上。 只因殷却然这三个字,便无人敢置喙一句。 殷家长辈顺利把实权交了出去,终于不用每日对祝却瑢的决定进行覆核,过上平顺舒心的日子。 而祝却瑢闲散下来后,才注意到庄未绸和启鸣娱乐陷入僵局。 殷却然得知前因后果,握着当年那只老旧的手机沉默许久,最后也只摸摸她的头,道一句:“不怪你。” 她姐姐就是这样,手段和算计都用在外面,在家里,总是无限袒护和宽容。 可祝却瑢不再曾经那个事事倚仗姐姐,不懂承担的叛逆妹妹。 她受殷却然所託,没对庄未绸言明,便变着法子和庄家老太太解释。 庄家老太太见识过庄未绸的执着,也不愿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孙女。 今次见到殷却然,老人只道:“你们的感情我不掺和,只是作为绸绸的姥姥,我得多嘴一句。” “我们绸绸吶,虽然年纪比你小一些,阅歷也不如你,但她真诚,热忱,或许……还比你想的更勇敢一点。” “这么多年,她心里想着你,事事向着你。” “试着信任她一次,别什么都瞒着她。” 殷却然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老人身旁,虚心听着,一句都没为自己辩解。 老人嘆出一口气,拍拍殷却然的背,对殷却然是越瞧越心疼:“小祝再苦,好歹知道发泄,你倒好,苦水都往自己肚子里咽!” 殷却然怔愣两秒,低眉浅笑:“婆婆,我不苦。” 她不过是躺了六年,但庄未绸不一样。 “婆婆,您能同我说说,小庄她……她这六年是怎么过的么?” 庄老太太摇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你想知道的,自己问她。” 把付出都掩在泥土里,并不能令感情茁壮,这个道理,得孩子们自己去参去悟。 找到适合彼此的沟通方式做养分,才能长久。 殷却然见庄未绸回来,果然谨慎地闭了嘴。 等庄未绸走近,便见姥姥和姐姐都眼巴巴地瞧她。 庄未绸快走两步,下意识站在了殷却然身旁。 被冷落的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和养老院的管理那边沟通好了?” “嗯。”庄未绸纳闷:“您和您的老伙计们去那么偏远的地方旅行做什么?” “趁着腿脚还利落,多走动走动不行吗?!”老人开始轰她:“快走快走!别杵这里气我!” 庄未绸:“……” 她的爱人曾在那里打过仗。 只是除了老人自己,无人再记得那段峥嵘。 人老了,就爱往回看。 走一走来时路,在记忆里与爱人重逢,也是件很美好的事。 回家的路上,庄未绸好奇:“你们聊什么了?” 女人没回答,在她颊边亲了亲。 庄未绸心知女人不能说,借着吻道歉,佯装生气地捏捏她的耳朵。 “连姥姥都能知道,唯独不能告诉我?我怎么觉得你在针对我?” 没想到女人思考片刻,回:“确实是只瞒着你就可以。” 这下庄未绸真有点郁闷,两指捏住女人的唇,愤愤道:“再说咬你!” 谁知殷却然凑得更近了些,语气诚恳:“别生气,给你咬。” 庄未绸:“……” 第92章 想念你-47 庄未绸哪捨得真咬她, 只半咬半衔着女人的唇,以示警告。 而后,惹来女人一个深吻。 殷却然匀出来两天之后,又要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庄未绸最近倒是清闲一些, 与她约定每半个月都飞过去看她。 “你的身体不适合来回奔波。”女孩的确事事向着殷却然,甚至把殷却然排在自己前面:“我就不一样了, 我折腾一些, 也省去在家枯燥的身材管理。” 殷却然失笑:“这是什么歪理。” “歪理也是理。”庄未绸拿做好的冰淇淋冰她的脸:“在外面别人听你的,在家里你听我的。” 第188页 说到底, 还是疼惜她。 殷却然接过冰淇淋, 舀了一勺含在口中。 入口的凉与心中的暖对撞,化作一片尖锐的, 直冲发顶的慾念。 那慾念用只有殷却然能听懂的语言蛊惑她,把家里的姑娘据为己有,和她好好探讨下谁听谁的。 殷却然赶忙晃晃头,心忖这是什么基因治疗的不良反应吗? 胡思乱想什么! “怎么了?”庄未绸察觉她有异, 下意识摸摸她的额头关心道。 殷却然握住她的手, 用理智把慾念强行拽回来:“听你的。” 她思想有些古板,又见过不少权贵圈里的乱象, 把床伴和婚姻分开论的比比皆是。 联姻是为利,谈情是为欲。 哪一种都不是她的选择。 所以,在与庄未绸完全说开之前,她不想唐突庄未绸。 身体与灵魂一致, 才能坦诚相见。 庄未绸确认她没有发热和不适, 才把手放下。 “不舒服要说出来,知道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女人勾着她的手, 目光灼灼地望她。 “你在照顾自己这方面,还不如小孩子。”庄未绸无奈。 女人似乎有些心虚,另一只捧着冰淇淋的手递到庄未绸面前,几分讨好的语气:“你要吃吗?” 殷却然这么多年口味没变,还是喜欢甜食,喜欢冰淇淋。 现在有庄未绸做给她吃,更是不知节制。 庄未绸要是吃一口,她能以此为理由再补自己一整盒。 “我吃了,你也不能再多贪凉。”庄未绸警告她:“再这样,下次不给你做了。” 女人撇撇嘴,直挺的长睫扫了两下,显而易见的委屈。 她将冰淇淋盒子收回来,生怕庄未绸抢了似的:“那不给你了。” 庄未绸:“……” 过了没一会儿,女人又反悔,“还是可以分给你的。” 庄未绸被她这难得幼稚的一面逗笑,拿勺子故意挖了一大口。 谁知,冰淇淋刚入口,女人的吻随之而来。 庄未绸被她强势卷弄的舌撩得失了神,那一口到嘴的冰淇淋又飞走。 女人抿抿唇,觉得这样吃冰淇淋更美味,于是,再次把冰淇淋端到庄未绸面前:“还要吗?” 庄未绸气得把冰淇淋推开,拽着女人的衣领把自己那没尽兴的吻要了回来…… —— 年底,庄未绸又要进组。 盛家承诺的项目如期递到庄未绸面前,谌汋过目之后,简直乐开花。 与盛家商议后,以禾盛星谌的名义追投了项目。 盛家和谌家关系虽好,但禾盛星谌却是谌汋的个人产业,违背了谌家部分长辈的意愿。 盛家多有顾虑,这些年开的影视项目都避开禾盛星谌,后来形成无言的默契。 此次因庄未绸而打破常规,算是一个好的契机。 日后,禾盛星谌的路肯定走得更宽。 一杯私生饭泼来的咖啡,能被殷却然用到极致,谌汋对自己这位好友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多签几年吧。”算盘打出响儿的谌总无事献殷勤:“续约要求你尽管提!” 庄未绸流量大,商业价值高不说,背后还有个请都请不起的殷却然。 谌汋觉得,殷却然只要时不时为了庄未绸给她提点意见,禾盛星谌必然能在圈子里稳站龙头的位置。 哪知庄未绸丝毫没有犹豫:“我得和姐姐商量,以后的事业规划,有她来替我把关。” 与禾盛星谌继续合作,或者单开工作室,庄未绸都觉得没问题。 不过殷却然最近特别提醒过她,约莫是有其她的想法。 只是她也惊讶,殷却然的筹谋能细緻入微到这个地步。 难怪在商场上,很多人忌惮她。 庄未绸没跟殷却然共事过,并不了解她在工作上的行事风格。 但宁如昨了解。 前几日,宁如昨又私下找到庄未绸,希望庄未绸能劝劝殷却然帮她一帮。 庄未绸不会影响殷却然的任何决定,但也没隐瞒,把宁如昨找到她聊的事全部告诉殷却然。 “倒是会投机取巧。”女人在电话里意味不明地道:“都把主意打你身上了。” 看来当初,庄未绸能认出她来,也是宁如昨暗自出力。 结果不坏,殷却然领了她的情。 “她其实不需要我做什么。” 这样示好,其实是想殷却然能给她一些关于宁家产业日后发展的提点。 当然,即便殷却然接受宁家的邀请回去,有前期宁如昨的铺垫,两人也不至于针锋相对。 不跟殷却然硬碰硬,是宁如昨的基准。 行事毫无顾忌的宁如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被殷却然赶出国,且被宁家边缘化,一辈子带着污点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产业。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吃上牢狱饭。 “那她想干嘛?”庄未绸好奇。 “想免费聘个顾问。”殷却然把人心的种种算计当玩笑说:“用我给她支招儿,还不给钱,多可恶。” “真可恶!”庄未绸听后,毫无原则地替她说话。 第189页 两人笑过后,女人拜託庄未绸传话:“不破不立。几年前倒是敢作敢为,怎么现在反而畏畏缩缩的?” 宁如昨听后,茅塞顿开。 “把宁家的支柱性产业打破重组?我怎么没想到!” 既然殷却然借庄未绸传达,她这份人情自然也要记在庄未绸头上。 “以后有什么需要宁家帮忙的地方,庄小姐尽管开口!” 至此,庄未绸才理解,殷却然为什么要她来带话。 女人出了力,好处全留给庄未绸。 那些娱乐圈里数一数二的资本,在殷却然的运作下,都成了庄未绸背后的助力。 可女人却不邀功,甚至没解释。 她不多言,庄未绸只能自己猜。 当年签给启鸣娱乐,也是听从了殷却然的意见。 后来,庄未绸没能与启鸣娱乐好聚好散,也许在殷却然心里也留了痕。 所以现在加倍维护她? 也免得二人再产生难以挽回的分歧。 庄未绸考虑半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琢磨不明白。 但有一点,庄未绸想要殷却然明白,五年前那件事在她心里早已过去,不会成为她和姐姐的阻碍。 再谈事业规划的时候,庄未绸特意强调:“你不做宁总的免费顾问,可不可以做我的?” 她把信任再一次无条件交出去。 殷却然愣了两秒,笑着应她:“殷某随时听候庄老闆差遣。” 这才有了提醒庄未绸与禾盛星谌是否要签约的后续。 “和她商量?”谌汋捏捏眉心:“那我得好好想想有什么利益能吸引她……” 殷却然久谙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谌汋想从她那里讨便宜,简直痴人说梦。 总不能次次都打感情牌,谌汋脸皮还没那么厚。 思来想去,谌汋有些挫败,向庄未绸讨教:“以你对她的了解,我说什么能打动她?” 没等庄未绸开口,她又自问自答。 “只有你能毫不费力地打动她。” “庄未绸……啊不,庄老师!想要什么项目尽管提,只要禾盛星谌能做到!” 助手实在受不了自家老闆:“谌总,别乱画饼。” 庄未绸还真有需得公司帮忙的事要与谌汋商议。 “谌总,我想在公开自己的感情状态。” 之前那个答应替庄未绸保密的顾客忍了几日,还是偷偷在网上发了一点与庄未绸相关的消息。 传播度不高,工作室这边很快压了下来。 但这不是庄未绸想要的结果。 “只表明自己的感情状态,但是要在不打扰姐姐的情况下。” 一面公开,另一面又要控制热度。 谌汋忽然来了兴致:“这是你自己的意思?殷却然一定不会同意。” 庄未绸刚与启鸣解约,正处在事业回春期,在这时候公布自己的恋情,会给事业粉带来不小的打击。 以殷却然的性格,宁可委屈自己,也不会影响庄未绸的工作。 “不过我欣赏你,这个要求我帮你达成!” 爱情里,双向奔赴才是最美好,谌汋乐见其成。 没过几日,谌汋又在讨论确认庄未绸新一年的工作行程时,口头上反悔。 “我能不能不帮你公开了?” “你都不知道,我跟殷却然商量你可不可以续约时,殷却然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 “她伤害了我脆弱的心灵,我也不想让她快活了……” 助手又忍不住提醒:“老闆,注意一下您的形象。还有,庄小姐的文案已经发出去了。” 庄未绸:“……” 殷却然提了什么,庄未绸四个月之后才知晓。 禾盛星谌正式併购启鸣娱乐,却是以分部形式管理,并不纳入禾盛星谌。 启鸣娱乐持有的项目版权,也一併被购入。 于初一语道破:“启鸣背后的老闆是殷总。以后,你在禾盛星谌,启鸣就是你的大工作室。你不想再与禾盛星谌合作,启鸣就是你自己的公司。” 而谌汋出人出力没占便宜,难怪悔不当初。 小助理纪柔得到消息,高兴得快蹦起来:“赵总要是知道,不得呕死?” “她自身难保,已经被相关部门控制起来。”于初顿了顿,转而问庄未绸:“还有,谌总问,启鸣哪个影视版权你有兴趣?公司这边准备备案。” 庄未绸似乎被这个惊喜砸得有些懵,愣愣地没给于初反应。 “姐,回神了!”纪柔在她眼前晃了晃。 庄未绸渐渐回神,“于姐帮忙看看,《世事如闻》这个项目的版权还在不在。” 《世事如闻》的,庄未绸学生时代读到的时候就很喜欢。 她记得她还同殷却然说,以后要是这本影视化,她一定要去争取一个角色。 后来版权被启鸣买下,庄未绸也成为启鸣的艺人。 只可惜,项目迟迟未开,而庄未绸也在五年后与启鸣正式闹掰。 如今,项目有了筹备的机会。 启鸣也不是庄未绸的不堪回首,而是她的底气。 殷却然以她的方式,平復了庄未绸这五年来的委屈。 第190页 让庄未绸从梦魇中解脱,与她敞开,畅谈未来。 殷却然什么都没说,却在行为里做到极致。 隔日,庄未绸迫不及待去找她,带着新戏杀青的花,和一早准备好的戒指。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要对殷却然说。 可最后在脑子里打转的只剩下一句——殷却然,和我结婚好不好? 这一句实在太过干硬,没有诚意。 庄未绸斟酌半晌,决定先把能想到的都记下来,筛选修饰一下。 记事本时隔多月被庄未绸再次翻开,竟然多了一些庄未绸意想不到的内容。 这一刻,庄未绸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太差。 大脑出现短暂空白后,她又强自镇定,把本子上的文字反反覆覆读了几遍。 与记忆连结。 当年,她在羌城拍戏。剧组被嚮导坑骗,在无人区附近迷失。 手机没信号,周围荒无人烟。 组里的人都没了主见,深入一步,也许就堕入无人区,再也回不去。 就这么生生捱了两日。 第三日,组里的人焦躁不安,争吵不休的,掩面哭泣的,冲动离开几分钟又灰熘熘折返的。 庄未绸所有信息发不出去,电话也打不出去。 握着手机惶惶。 也许,她会永远留在羌城,想见的人再也见不到。 如果她真的不在了,某一刻,姐姐会想起她么? 庄未绸没有答案。 所幸,当地政府派的救援队及时赶来。 手机恢復信号时,许多消息顶进来。 都是姐姐的。 姐姐问她在哪里,是不是平安,姐姐要她看到一定给她回个电话。 庄未绸打过去,对方一秒挂断,也许是在生她的气。 庄未绸又发消息解释前因后果,女人也是过了好几日才回。 后来微信里还说了什么,庄未绸已经没印象。 无非是她为当时的断联而道歉,姐姐敷衍她几句之类的。 现在想想,处处透着诡异。 姐姐那么着急寻她,为什么后来反而不在意了呢? 如果是生她的气,总该念她几句的。 可是都没有。 然而多年后,殷却然的关切和紧张,通过记事本传达给庄未绸。 她甚至对庄未绸说,求你。 锐利劲道的笔锋,尾端竟有颤意。 庄未绸的心跟着发抖。 电光火石之间,某些猜想浮上脑海串成一串。 她忽然有些怕,怕自己这么多年误会了殷却然。 当年,政府的救援到底是谁叫来的? 还有,殷却然…… 她…… 下了飞机,庄未绸面色发白。 没顾得记事本的忌讳,径直坐进车里,捉住来接她的女人的手。 “殷却然,那一年,羌城,你在哪儿!?”她语气急,话都说不利落。 殷却然却现出释然的神色:“终于到了啊。” 她从包里取出钢笔,放在庄未绸的手里。 “小庄,我知道你不爱听,但这次我得郑重地与你说声,对不起。” 女人包住庄未绸冰凉的手,将她牢记许多年的地名和具体位置一笔一划地写在记事本上。 “抱歉,让你受委屈。” “抱歉,即便到了现在,还要你为当年的事提心弔胆。” “抱歉,瞒你这么久。” 可是只有这样,她才能保证她的小庄余生安稳。 为了能在当年及时为当地部门提供位置信息。 为了庄未绸能顺利被找到。 殷却然一直在忍耐。 等当年的自己,向现在的庄未绸求助。 为这一刻,她三缄其口,把秘密深掩。 其实不是没有试过,对当年的自己说清楚,尽可能规避所有与庄未绸有关的风险。 在没有把记事本交给庄未绸时。 但行不通。 就像她当年无法对庄未绸言明身份。 冷静下来之后,殷却然又担心,过去的种种发生改变,会影响到她们得之不易的现在。 是束手束脚,也是顺应天意。 可万千缘由,终究无法抵过对庄未绸的愧意。 走到这一步,殷却然不能否认,是她私心太重,一意孤行。 累得庄未绸陪她一起度过无望的六年。 位置写清楚,殷却然手心里全是汗。 不一会儿,记事本便多出两行。 【谢谢。】 【未绸,好好生活,别再找我。】 回忆里发生过的事,都在本子里落了地。殷却然收回手,垂着鸦睫等身侧的姑娘,给她一个宣判。 没人能感受她此时的惴惴。 下一秒,本子便沾上水痕。 “谁要你道歉了!”庄未绸把那碍事又碍眼的本子丢在一旁,抱住永远都在为别人着想的女人:“我问……我问的是……你在哪儿……” 她泣不成声。 六年,她在养老院时,听清了女人对姥姥说的数字。 她也纳闷过,她们明明五年未联繫,为什么到了殷却然那里,却记成六年? 今日,全部疑问都有答案。 六年前,殷却然亲自去寻她,不惜动用背景和资源。 第191页 法布瑞氏症,心肺功能受累,哪里受得住羌城的恶劣环境? 殷却然身上,大片虞美人文身盖住的刀口昭示着受过的苦难。 皆是因她而起。 值得吗? 值得吗?! 倘若…… 她该如何把命赔给她啊…… 姐姐却还对她道歉。 用过记事本,庄未绸怎会不懂天意的不可抗力? 殷却然只字不提。 “姐姐……却然……”庄未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一遍又一遍唤着女人的名。 女人圈住她,抚着她的背嵴顺气。 “小庄,未绸,我好好地在这里,没事的,没事的。” 其实就算当年不去找小庄,殷却然的日子也不久了,只是提起这些,又要勾得庄未绸难过。 何必。 她们以后都是好日子,就够了。 …… 庄未绸平復后,又将记事本拿起来。 她现在看这破本子一百个不顺意,又不能撕掉,只得丢给殷却然。 女人倒是惬意,就着翻了翻,看到了庄未绸夹在其中的糖纸。 此生多幸运,能有庄未绸爱她懂她。 无憾了。 最后,她珍惜地把本子阖上。 在本子的封皮上写下属于庄未绸的数字。 八零二三。 love。 她知道,记事本里的,另一个时空的她,也许会在六年后醒来,然后再亲眼看着本子上的内容逐渐消失,与下一个十年前的她挂钩。 “你说……上一个给我留下记事本的你和我,现在过得如何?”殷却然抬眸,换了个轻松的语气:“现在在做什么?” 身旁爱了很多年的姑娘哭过后,忽然有些恼,“啪”地一声,手掌拍在本子封面上。 “不知道!八成在咬你!” 殷却然被庄未绸逗笑:“这次想咬哪里?” “先记着。” 庄未绸肿着眼瞪她一会儿,把手掌摊开,露出藏在掌心里的戒指。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在心里组织的温存话此时一句都说不出口,庄未绸酝酿了一阵,才启齿。 “却然,若有千百次相遇又重逢,我都会坚定爱你。” “你曾说,我是你未来另一半,下一次对别人介绍,换成进行时,好么?” “我想你是我的,想了快十年了。” “和我结婚吧,姐姐,把你的余生託付给我,成全我。” 女人沉了半晌,蓦地展颜:“怎么办?我背了好多遍的求婚誓词,现在一个字都没用上。” 庄未绸看她掏出戒指,惊讶:“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很早。” 殷却然现在什么都不瞒着,有什么说什么。 “那时候你跟启鸣闹得正僵,估摸着也在生我的气。我不能同你说清楚,又怕一不留神你就跑了,到时我跟谁哭去?早备着,避免夜长梦多。” 她把戒指顺利套在庄未绸的中指上,大小正好。 庄未绸盯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所以咖啡店初见,是你故意为之?” 殷却然将庄未绸的戒指戴在自己手上,志得意满:“嗯……总得在你面前刷刷存在感,也是因为……身体刚恢復,想见你。” “禾盛星谌的签约,咖啡店正巧转让给我,年会见我。”庄未绸无奈:“殷却然,你……你就不能跟我透露一丁点儿?万一我脑子不好用,想岔了呢?” 殷却然:“……” “还有刚才,为什么都不为自己辩解一句?”庄未绸追问。 女人抿抿唇:“怕我说多错多,把你气跑了。” 庄未绸这下真被气笑:“那我心理素质过硬,没被你气跑,是不是该对你说声对不起?” “不,是我该说谢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 “小庄,求婚誓词被你抢了先。”殷却然握住庄未绸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但有一句话,我得告诉你。” “什么?” “谢谢你。”女人浅淡的眸子里盛满庄未绸的影:“谢谢与你相遇,谢谢与你重逢。” 谢你,坚定爱我。 三千世界里,八万春色中。 因你在,使我有人可念,有爱可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