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批影后的老婆是只猫》 第1页 [gl百合] 《疯批影后的老婆是只猫》作者：举头望兔子【完结+番外】 文案： 【疯批黑红影后＆情绪稳定器猫猫】 周云汐漂亮，演技好，曾经红透半边天，唯一遭人诟病的就是「疯」。 她有恃无恐好几年，最后在剧组打了不该打的人，换来公司雪藏处理。 失业前夕，周云汐被一只猫黏上了。 蓝眼睛，皮毛雪白，不爱搭理人。 偏偏跟着周云汐不乐意走。 周云汐被醉汉尾随。 小猫一脚飞踢，展现出惊人实力。 小猫矜持：「你好，我是猫。」 小猫骄傲：「我是来保护你的。」 周云汐：「……啊？」 周云汐哪敢拒绝一只力气超大还会说人话的猫。 然后，周云汐的生活突然陷入了「水深火热」。 周云汐一心躺平不工作，绒绒软软的小猫举起猫猫拳以示威胁； 周云汐被对手演员气得想发飙，软乎乎的小猫就在怀里呜呜撒娇； 周云汐习惯了被黑粉追着骂，可小猫却更生气，挥着爪爪试图打字对骂：「你特别特别好，他们不能骂你。」 …… 曾经满天飞的黑料要一点点澄清，所失去的一切要一点点拿回来。 因为小猫说：「周云汐，你值得最好的。」 所以周云汐想，她不能辜负小猫。 小猫聪明又懂事，唯一的倔强是非要和她同床共枕。 周云汐哈特软软，只好听之任之。 然后某天—— 早起的周云汐惊恐地发现，自己被一个女人死死抱在怀里。 女人的头上还顶着毛绒绒的猫耳朵。 周云汐：「……」 周云汐试图指责她的无耻。 然而女人温柔地在她额角落下一个轻吻，语气轻柔得近乎怜惜。 她说：「小汐，好久不见。」 一如在无数个满怀期待又落空的梦里出现的声音。 周云汐忽而泪如雨下。 「……我就知道是你。」 没人知道，周云汐进从不是为了名利，而是为了找一个人。 一个十年前就忽然消失不见的女人。 她拼命站到最高处，也只是为了有一天，能照亮女人回家的路。 这一路走来，漫长又艰难。 好在，隔着近十年的时光缝隙，她们又再次拥抱到了彼此。 内容标籤：娱乐圈都市异闻 萌宠 搜索关键词：主角：周云汐，阿恕 ┃ 配角：┃ 其它：救赎 一句话简介：世界破破烂烂 猫猫缝缝补补 立意：爱是想触碰又缩回的手 第1章 奇怪的猫 《淑妃传》剧组。 堆金砌玉的豪奢宫室中，红纱曼曼，青烟弥散。 一身朱红色宫装的美人倚坐在帝王怀中，眉目含情，抬手将一颗葡萄送到了满目懒散的帝王唇边，娇滴滴地劝说着什么。 转过头，她却露出一个极浅的嗤笑表情。 廊下跪着的青衣女子泪流满面，却死死咬着唇瓣不敢出声。 红衣美人也不在意，只极亲密地倾身向帝王而去。 帝王扶住了她的腰身。 娇喘微微。 纱幔逐渐低垂。 …… 镜头呈现出的画面活色生香。 导演满意地盯着镜头，皱了半天的眉头终于散开，甚至都忘了喊「卡」。 他期待这条镜头能给出更多完美的演绎。 但下一刻。 「啪——」 帝王怀里的美人倏尔冷下了脸，毫不客气地朝着对方的脸扇了过去。 片场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 工作人员赶紧上去阻拦。 但周云汐动作极快，趁着都没反应过来，又半点儿不留情地踹开了身上的男人，爬起来揉了揉手腕，看样子还不打算放过对方。 李云朗的经纪人赶紧带着经纪人护在他身前，和周云汐对峙。 「周姐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示意助理赶紧去检查李云朗的伤势。 李云朗是流量偶像出身，在没有代表作之前，还得是脸在江山才在。 周云汐却没分给她半个眼神，只冷冷地盯着缩在几个女人身后的李云朗，轻嗤一声：「没胆量的东西，刚才你——」 「周姐！」 李云朗突然带着哭腔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我自己演技不够好，害得您不得不陪我演了这么多遍，可是您再生气也不能打我的脸呀！我受伤是小事，要是影响之后上戏该怎么办啊！」 说到最后，片场里的工作人员都不自觉地看向了他的脸。 李云朗状似难堪地捂住了脸。 但却还是露出了一小片红肿的痕迹。 他低下头去，很是隐忍地说：「这样，周姐，我给您道歉。」 毕竟是大火过的流量，在剧组里又从来都是朝气蓬勃的样子，大部分年轻的工作人员都对他很有好感。 见他作为受害者还这样低三下四，工作人员看向周云汐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本就对这个脾气不好的大明星有所敬畏。 现在更多了不满。 周云汐慢慢皱起了眉，眼里的厌恶满得快要溢出来。 第2页 「你道什么歉吶？！你才是受害者知不知道！」 李云朗的经纪人人称杨姐，听他这么一说更是责任感拉满，如同护崽的母鸡般将他护得严严实实，对着周云汐怒目而视。 「该道歉的应该是你吧！」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是默默点头，看向李云朗的目光很是怜惜。 周云汐倒是还想说什么。 但她的经纪人已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瞪她：「你就知道给我惹麻烦！」 周云汐拧眉：「我——」 「好了！片场里头闹什么闹！」 导演强忍着怒火站在了两方之间。 话说得不偏不倚，但导演到底还是多看了两眼周云汐，眼底带着谴责的意思。 到底导演才是片场里的老大，他出面了，其他人也没再多说什么。 杨姐没忍住，跟他伸冤：「她咖位再高您也不能由着她打人呀！」 李云朗隐忍地垂眸，拉了拉杨姐的衣摆，像是安抚。 他的确生了一张很好看的脸。 眉眼精緻，还带着年少的稚气，低垂着眉眼更是有种让人怜惜的破碎感。 杨姐自觉肩上责任重大，更是要给他讨个公道。 导演跟着看向周云汐。 周云汐绯色的唇瓣动了动。 经纪人星姐见状，凑到了她的耳边，语气兇狠。 「闭嘴！别忘了你和公司的对赌协议！」 周云汐垂在身侧的手僵了僵，最后偏过头，神情冷淡地躲开了导演的目光。 星姐这才松了口气，迅速换上一张温和的笑脸，走过去跟杨姐拉关系：「咱们好歹都是星驰出来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我们云朗可当不得跟你们周姐一家人。」杨姐不客气地抽出手去。 星姐笑容一僵，隐忍地瞪了周云汐一眼，继续跟杨姐说话。 导演沈城则开口问道：「为什么打人？」 他的语气很不好。 拍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条能用的镜头，结果两个主演又整出了么蛾子，一时半会儿显然是没办法继续拍下去的。 但无论拍不拍下去，片场一开，那都是要烧钱的。 更别说这部剧的投资本来就不算多。 选周云汐做女主，也是因为周云汐在一线里片酬不高，演技也好，就是脾气不好，有一定拍摄风险。 这部《淑妃传》都快要收尾了，他还以为能躲过周云汐脾气不好的魔咒。 结果还是没躲过。 周云汐身上还穿着戏服，深浅不一的红色薄纱配以各色衣饰，秾艷又华丽，衬得她尤其像一枝盛开得灼人眼球的红玫瑰。 有人喜欢玫瑰带刺。 但更多的人讨厌玫瑰带刺。 周云汐挑眉，绘着红色眼妆的眼角泛起冷冽的寒光：「那不是我的问题，是他刚才演戏的时候先——」 「对，是我演技不好，我给您赔不是。」 李云朗半是难堪半是委屈地抿唇。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打断，周云汐再也忍不住，撸起袖子就要往他那边去：「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泼脏水倒是很行，演戏的时候你怎么就——」 「周云汐！你还想干什么！」 星姐带着两个助理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摁在原地，整个人都在爆炸的边缘。 好不容易安抚好的杨姐见周云汐如此，冷笑两声，对着星姐道：「你们好样的！我这就给董总打电话！欺负新人是吧？你们给我等着！」 被无视的导演额头青筋乱跳。 「周！云！汐！」 一派兵荒马乱。 闹剧结束于导演宣布拍摄中止。 气急败坏的杨姐最终带着李云朗扬长而去，走之前还不忘瞪周云汐几眼。 周云汐站在原地，沉默得像一尊石像。 擦肩而过的李云朗带着微笑，极轻柔地说：「没脑子的废物。」 周云汐蓦然转头看他。 他歪着头，退开两步，一脸无辜道：「周姐明天见。」 实在是个懂礼貌有素质的后辈形象。 周云汐强忍住一拳砸到他脸上的冲动。 收拾完烂摊子的星姐见势不对，咬牙切齿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少给我惹麻烦！你只要好好拍戏就行了！」 导演也不贊同地摇头道：「周云汐，你真不知道自己黑粉为什么那么多？」 「可这不是我的错。」周云汐挣脱她的禁锢，不解地和他们对视，「明明是他先对我动手动脚，我凭什么要容忍他？！」 闻言，星姐第一反应确实先环视四周。 工作人员都已经被导演驱散了。 她这才小声警告道：「那是董总的男朋友！你胡说什么呢！」 导演则皱眉道：「剧本里写过这是一场床戏，难道你没做好心理准备？这不是一个职业演员该有的职业素养！」 周云汐闭了闭眼：「这不是一码事！」 剧本里的描述和现实里的动作她心里当然有数。 所以她更清楚，李云朗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剧本里写的明明是淑妃主动勾引以报復给曾经的贵妃看，但是刚才我……」 周云汐试图解释。 但导演已经转身离去：「你找个地方冷静冷静，今天先不拍你的戏份了。」 星姐则冷冷道：「闭嘴。」 第3页 周云汐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半晌，她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笑了一声。 星姐已经自顾自地离开。 等候了半天的化妆师和道具师终于小心翼翼地走近她，示意她需要卸妆换衣服。 她们满眼惊惧。 周云汐看在眼里，同样无话可说。 …… 虽说是一线明星，但事实上，周云汐并不受星驰重视。 她的名声太烂，连利用价值都不算大。 所以当然也没人会维护她。 周云汐一个人站在天台的护栏边，居高临下地往下看，思绪飘散。 夏日的余晖依然灼烧着整片大地，热浪滚滚，连天边都被烧得通红。 这栋楼是影城里最高的建筑物。 实际上是酒店，但多数时候也会作为都市剧的置景。 从高处往底下看，能看到影城里很多不同风格的建筑，有的剧组已经准备收工，有的剧组正在筹备抢夜戏的工作。 剧组是她这些年待得最久的地方。 除了演戏，她好像什么也不会。 周云汐找了个长椅坐下，看得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 「喵~」 周云汐茫然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幻听了。 周云汐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站起身来。 天色已经不早了。 她该回去了。 「喵~」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蹭了蹭她的小腿。 周云汐一僵，慢慢低下头去。 皮毛雪白的小猫正抬起一只爪子放在她的小腿上，还慢条斯理地踩了踩，爪爪张开，露出粉嫩柔软的肉垫。 见她看过来，小猫收回了爪子，乖巧地蹲坐回原地。 是一只非常优雅的小猫。 它歪着圆圆的脑袋，蓝宝石般的眼睛缓慢地眨动。 长长的、雪白的绒毛被轻风吹拂起来，像一朵在风里舒展开来的蒲公英。 周云汐却如同受到了什么惊吓，连连退开，警惕地看着小猫。 小猫伸了个懒腰。 整只猫拉长成猫条。 周云汐小心翼翼地又往后退了几步。 小猫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抬起爪爪跟上去几步。 一人一猫之间还是维持着一定的距离。 它再次坐下来，前腿併拢，尾巴轻轻晃了晃。 大而蓬松的尾巴像一朵绵软的云。 周云汐再退。 小猫再近。 几次过后，周云汐眉头皱得更紧，不得不出言警告。 「离我远一点！不准过来！」 小猫歪着脑袋看她，果然不动了。 周云汐松了口气，正要离开。 却听见一个轻快的声音跟她打招唿。 「你好，我是猫。」 周云汐的背影僵了僵，离开的脚步更显仓皇。 ……果然是幻觉吧！ 第2章 厉害的猫 剧组驻扎的地方只剩下几个收尾的工作人员。 周云汐气喘吁吁地站定，略显茫然地环视周遭。 工作人员也看到了她，几番推搡后，最后推出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起来快要哭出来：「周、周姐，您怎么、怎么……」 结巴得不像样子。 周云汐不耐烦地摁了摁眉心，问：「人呢？」 她的语气有所克制，但小姑娘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已经、已经下工了……星姐她们没人通知您吗……」 周云汐顿了顿，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没有任何消息提示。 她没忍住，扯着唇角笑了笑。 这是个无意义的笑容，但落在小姑娘眼里，跟看见吃人的妖精笑了没区别。 她战战兢兢地捏着手指，站在原地「等候发落」。 周云汐看在眼里，慢慢嘆了口气。 眼角眉梢的戾气稍有柔和。 「我不吃人。」 「当、当然。」 小姑娘只敢低着头附和。 周云汐抿了抿唇，略显苦恼地抬起手指，要落不落地放在小姑娘头顶上。 本意是想揉一揉以作安抚。 但最后只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发顶。 「忙你的去吧。」 小姑娘这才松了口气，迅速从她手底下熘走。 像是刚从妖精口中倖存般庆幸。 同事小声问她：「没为难你吧？」 她回过神，不可思议般地摇了摇头：「……周姐好像没那么吓人诶。」 「不信。」同事咂了咂嘴，斩钉截铁道，「可能是你运气好吧，你没看她今天打李云朗那手劲儿？哪天给你一巴掌你就老实了！」 小姑娘原本还想说什么，但听她这么说，到底还是憋了回去。 片场的打扫工作还是很麻烦的。 她又何必给一个不熟悉的大明星说话。 …… 星姐带着几个助理早就离开了。 周云汐盯着手机页面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也只是把手机扔到一边，自顾自地收拾起休息室里的东西。 她自己的东西其实不多。 一个背包足以。 再戴上帽子口罩，换上长袖长裤，周云汐熟稔地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提起背包慢悠悠地走出休息室。 休息室的大门虚掩。 第4页 门口蹲着一只雪白的小猫。 小猫优雅地坐在地上，一双圆眼直勾勾地看着周云汐。 蓬松的大尾巴晃了晃。 悄悄站在不远处围观的工作人员发出小小声的惊唿。 「它好可爱啊！」 「大尾巴大尾巴！」 「……」 周云汐的脚步顿了顿，但还是半点儿没犹豫地从它身边走了过去。 小猫也站起来，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 工作人员神情各异地看着一人一猫从眼前过去。 直到片场外，才终于有人鼓起勇气站到了周云汐面前。 「周姐，那是您的猫吗？」 她指了指后头猫步优雅的小猫，眼中满是喜爱。 周云汐头也不回：「不是。」 女孩松了口气，带上笑容：「既然是流浪猫的话我就把它带走啦——它好可爱，正好我想养猫猫很久了。」 周云汐终于站定，上下打量她一遭。 女孩被她看得不自在，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周云汐却笑了一声，无所谓道：「随便你。」 女孩硬着头皮去引诱她身后的猫。 她准备得倒是很充分，先是拿出一盒舒化奶，又拿了几根猫条，一样样地撕开包装，小心餵到小猫的面前。 但小猫舔了舔爪子，从她身边绕开了。 女孩想了想，伸手过去抓它。 一直走得不快不慢的小猫却突然从她眼前跳开。 女孩的朋友见势不对，也从不同的方向包围过去，对小猫围追堵截。 小猫却比她们所想像的灵活许多。 几个蹬墙跳跃。 小小的身影便从几人面前消失不见。 女孩挫败地看了看手里的猫条：「……好奇怪的猫，怎么什么都不想吃啊。」 好友安慰道：「没关系，买只乖乖猫更好啦，那只太调皮了。」 女孩哀怨不已：「可是它真的很漂亮……」 「那你敢去和大魔王要吗？」 好友苦笑着指了指不远处停下来的背影。 赫然是背着包的周云汐。 小猫不知怎么跳到了她的肩膀上，歪着小脑袋，漂亮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围在一起碎碎念的几个小女生。 它的瞳孔骤缩，很是警惕。 一动不敢动的周云汐咬牙道：「……下去。」 小猫不高兴地摇了摇尾巴。 绒绒软软的尾巴拍到她的侧脸。 像是雪白的棉花，带着暖洋洋的味道，又像是在青草地里打过滚，带着青草、露珠和阳光混杂在一起的清新香气。 周云汐唿吸一滞，狼狈地别过脸。 「下去。」 小猫转过身，在她的脸颊边蹭了蹭。 不只是尾巴，它整只猫的身上都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洋洋的味道。 周云汐不自在地皱起了眉。 小猫从她肩膀上跃下，却又落到了她的臂弯里。 粉嘟嘟的爪子勾着她的袖子。 圆圆的眼睛像是最顶级的矢车菊蓝宝石，嵌在一张同样圆滚滚的脸上，长长的、雪白的绒毛也像是柔软又温暖的云朵。 它的瞳孔很圆，盯着周云汐缓慢地眨动。 「你好，我是猫。」 说完这句话，它自觉地从周云汐的身上跳了下去，再次跟在了周云汐的脚边。 周云汐木着一张脸，僵硬地迈动脚步。 ……是幻觉？ ……不是幻觉？ 她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忍不住盯着脚边的小猫多看了两眼。 小猫似有察觉，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来。 小猫的眼睛干净又透亮。 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泊。 周云汐迅速避开小猫的眼神。 天幕低垂，夜色倾泻。 影城的位置在城郊，但是离她家不远。 周云汐习惯步行。 夏天的夜晚还是炎热，行人不多，且在看到周云汐奇奇怪怪的打扮之后，多半会不自觉地想着离这个怪人远点。 老旧的居民楼群早已经荒废了大半。 曲折蜿蜒的巷道里安静得吓人。 周云汐回头看了一眼。 雪白的一小团在黑夜里还是很显眼。 拎着酒瓶的中年醉汉东倒西歪地靠在墙边，手里捏着街边捡的石块儿，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对面的墙壁上砸。 偶尔也往经行的路人身上砸。 周云汐习以为常地小跑过这段路。 后头没砸到人的醉汉气愤地扔出了瓶子，人也摇摇晃晃地跟了上来。 这个事情并不少见。 反正追两步他就会醉得走不动路，继而退回墙边唿唿大睡。 周云汐这么想着，脚下一刻不停。 但比她动作更快的是小猫。 一跃而起的小猫踹开了酒瓶。 酒瓶砸在墙上，洒落一地刺鼻的酒精味。 紧接着是骂骂咧咧追上来的醉汉。 也被一脚踢翻。 摔在地上爬不起来，还在骂骂咧咧。 小猫慢条斯理地舔了舔沾了灰尘的爪子，乖巧地在原地蹲坐下来，和回身看来的周云汐对视一眼，慢慢晃了晃大尾巴。 「你是想夸夸我吗？」 它的声音很稚气，带着点潜藏的骄傲。 这街道不干净，醉汉更是摔得灰尘弥散开来。 第5页 雪白的小猫坐在那里，格格不入得很。 周云汐沉默。 她茫然地想了想，掏出手机开始—— 「猫咪能把人踢飞吗？」 无果。 周云汐沉思片刻，继续。 「猫咪开口说人话是怎么回事？」 第一条结果显示，让她去找精神科医生聊聊。 周云汐深以为然。 她的家在一栋久远的居民楼里。 这栋楼的人家大多数已经搬走，她干脆把同一楼层其他人家全都买下，打通做成了大平层，内部装修其实与豪宅也没什么区别。 周云汐疲惫地躺进了浴缸里。 水雾氤氲，热气升腾。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自己的腰间。 拍戏的时候，李云朗的手就是从戏服的腰带薄弱处探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属于帝王角色的冷淡纵容，手上的动作却毫不掩饰。 那个画面让周云汐噁心得反胃。 她倏地开始用手指抓挠那块被碰过的地方。 因角色要求而养护起来的长指甲很快将那块皮肤挠出一道道的红痕。 周云汐下手极重。 皮肤被抓破，鲜红一片。 她却松了口气般微笑起来。 窗外开始下雨。 腹部的伤口越来越痛，周云汐没管丝质睡裙上洇出的鲜红，倚着窗户接通了锲而不捨作响的电话。 是星姐。 大意是李云朗他们回去跟董总告了状。 星姐因此受了批评，手里的权力也被影响。 她骂周云汐的语气很不客气。 「娱乐圈待了这么多年还是个没眼力见的废物！被碰一下你又不会死！」 「你知不知道董姐给你下了最后通牒？！明天就去跟李云朗道歉！」 「你要找的人也不想找了是不是？」 「……」 她说了很多，周云汐都没反驳，只是最后才问了句：「云恕的消息——」 「这部戏拍完了再说！」星姐嗤笑道，「要是再出问题，找人的事我这边也不会再继续下去了，你好自为之。」 电话挂断。 周云汐没说出口的话咬在唇边，又只好吞回去。 她慢慢抬起头。 小猫站在离她最近的窗沿边，尾巴一晃一晃的，看起来有些烦躁。 它抬起前爪，摁在了窗玻璃上。 像是担忧。 又像是安抚。 周云汐知道它一直待在那儿。 不声不响，也不动作，像只棉花玩偶。 所以她才没驱赶它。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 雨水沾湿了它身上长长的绒毛，天性怕水的小猫却似乎没有感觉，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周云汐。 隔着玻璃。 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周云汐在漫长的安静之后爬起来，翻箱倒柜给自己找了药吃。 她面无表情地等了一会儿。 终于走到了窗边。 窗户打开。 外头风雨大作。 小猫没有直接跳进屋里，而是继续对她眨巴眼。 周云汐定了定神，问：「你会说话？」 小猫矜持地舔了舔前爪：「是的。」 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周云汐真诚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小猫歪了歪头，抬起爪子，轻柔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是血色洇出来的位置。 周云汐怔了怔。 小猫于是第三次告诉她。 「你好，我是猫。」 「……你跟着我，是想干什么？还是想要什么？」 「我没什么想要的呀。」 小猫漂亮的蓝眼睛透出怜惜的意味，它抖了抖身上的水渍，方才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在她的手臂边蹭了蹭。 像是害怕她和白天一样反感。 但周云汐没有动。 小猫的声音稚气又坚定。 「我就是想保护你。」 第3章 礼貌的猫 小猫是一只有礼貌的小猫。 它看起来年纪不大，不过是只几个月大的猫仔，圆头圆脑，玉雪可爱。 如果不是会说话还有大得过头的力气，它和寻常小猫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周云汐的允许，它没有丝毫越过窗户的意向。 周云汐觉得这个场面很荒唐。 或许是自己又犯病了。 可…… 她看着乖巧得不可思议的小猫，沉思片刻，还是松了口：「外面在下雨，我可以收留你一晚上，明天记得自己走。」 小猫没反驳，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轻巧地跳进了她的家里。 它到处转了转，最后在门口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珊瑚绒的地毯柔软暖和。 它说：「谢谢。」 周云汐不经常回家，新换的地毯还很干净。 爱干净的小猫觉得这里很合适。 电视里还在播放没什么营养的偶像剧。 周云汐再次躺了下来。 事实上，她的心思全然没在电视上。 犹豫了好半天，她再度拨通了星姐的电话，尽量把语气放得软和些。 「……李云朗的事算我下手重了，可毕竟是他先对我……我不想道歉，但是我发誓，这部戏我肯定会好好拍完的。」 星姐惊讶道：「你在跟我讨价还价？」 第6页 周云汐抿唇：「这是商量。」 「没得商量。」星姐冷笑起来，「真以为自己火了就能不听我的话了？想都别想！你再多说一句就别想再接戏了！你的黑料我也不会再藏了！」 不接戏就完成不了对赌协议。 完不成对赌协议她就没办法解约，也没办法找人。 周云汐眸中的神色几番变换，最后还是沉默了下去。 「我知道了。」 她不得不妥协。 星姐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你要听话知不知道？又不是什么大事闹什么闹……」 「砰」地一声响起。 手机被砸得自动关机。 星姐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电视则没那么好命，屏幕蜘蛛网般地碎裂开来。 周云汐蜷缩在沙发上，烦躁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眉头拧成死结，心里突如其来的郁气左沖右撞，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没关严实的窗户被大风颳开。 雷光一闪而过。 映出周云汐惨白的面容。 很快，窗户被合上，风雨声被关在了外面。 周云汐顾及不上，疲惫地将头埋进了厚实的被褥里。 有什么柔柔软软的东西在她的手背上蹭了蹭。 周云汐的心尖也跟着颤了颤。 ……真的很像云朵。 不止看起来像，触感也柔软得像是童年梦境里会有的云朵。 那团软绵绵暖唿唿的小猫努力地往她怀里挤，小小的一只好像没有骨头，轻而易举地从缝隙里挤成了猫条，靠在她的胸前。 大尾巴一摆一摆的，拍在她的身上。 轻柔得像爱人的轻抚。 周云汐捂着脸的手开始发麻，指尖被它轻轻地舔舐，带着小小倒刺的舌头舔在手背上发痒发麻，亲昵得让她想逃开。 她下意识扯开了被褥，坐起身来。 整个身体都僵硬得不得了。 小猫像是不大满意，用爪子拍了拍她的胸口。 她对上那双好看的蓝眼睛，嗓音干涩：「……你在干什么？」 两个巴掌大那么一点的小猫软乎乎地靠在她的身上。 像是流淌的云朵。 周云汐有些怕。 小猫轻巧地站了起来，抖了抖凌乱的毛毛，蹲坐在了她的腰间。 还是那副乖巧样子。 小小一只，甚至连她腹部的伤处都没有踩到。 几乎没什么重量。 周云汐的手下意识地放到小猫背后，似乎是想托一下，又迟迟没有动手，僵在那里有点不尴不尬的可怜。 小猫回头看了眼，而后乖巧地窝进了她的手心里。 大尾巴被冷落在外头，不自觉地晃了晃。 小猫说：「你好像很难过。」 周云汐摇头：「我没有。」 小猫歪了歪头，顺从地道：「那……我很难过，你抱抱我吧。」 「不要。」周云汐皱了皱鼻子，略带点嫌弃，「你很脏诶。」 话是这么说，她捧着小猫的动作却没变。 小猫低头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毛毛，不认同地摇尾巴。 「猫很爱干净的，猫才不脏。」 它生气地踩了踩周云汐的手心。 肉垫软软的，踩起来有点痒。 周云汐鬼使神差地凑近，用脸颊碰了碰它身上的毛毛。 它是一只长毛猫。 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大，但已经有了毛量爆炸的雏形。 还有一点湿漉漉的。 或许是没干完的雨水。 周云汐抿了抿唇，有点嫌弃地避开那点湿润的毛，靠近它的腹部。 小猫大气地张开了爪子，抱住了她的脑袋。 猝不及防的周云汐就这样埋进了小猫柔软的肚子。 ……香香的，软软的。 小小的心跳声就在耳边均匀的响起。 这是一只又小又脆弱的生命。 周云汐害怕自己稍一用力就让它断送了性命，又为脸颊边柔软暖和的触感恋恋不捨，手指不自觉地托着它靠近自己。 小猫的声音有点闷：「有人欺负你吗？」 周云汐吸猫的动作一顿。 小猫的爪子落在她的耳边，轻轻地拍了拍，郑重地跟她承诺。 「猫帮你报仇。」 周云汐心里的郁气一下子灰飞烟灭。 疲惫感与睏倦感席捲而来，让周云汐慢慢有些睁不开眼睛。 她懒洋洋地笑起来：「你帮不了我的。」 小猫推开她的脸，严肃道：「猫很厉害的。」 周云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张圆乎乎的小猫脸上看出「严肃」的。 一丝奇怪的感觉在心里稍纵即逝。 她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嗯，好，你很厉害的。」 小猫抱着她头的动作有点奇怪。 但是小猫的肚子真的很暖和。 让她忍不住想要睡一会儿。 周云汐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合拢。 本来还想说话的小猫也不说话了，只是安安静静地趴在她脸边，大尾巴晃来晃去，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肩，像在哄她睡觉。 直到周云汐彻底陷入梦乡，小猫才轻盈地从她身边跳开。 外面雨势不停。 小小的身影很快从窗边窜出，转瞬消失不见。 …… 一夜酣梦。 周云汐久违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安心的睡眠。 第7页 连睁开眼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沙发不算宽大，勉强能睡下一个人，周云汐习惯于在狭窄的寻求安全感，经常在沙发上睡觉，也不会轻易摔下去。 她一手支撑着沙发靠背，一边坐起来。 睡眼惺忪间隐约觉得身边好像少了些什么。 周云汐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突然想起睡觉时脸颊边残余的柔软。 ……等等，猫呢？！ 那么小一只猫，不会被她压死或者踹出去了吧？！ 周云汐勐地惊醒，左右张望后又小心地摸了摸被褥里外。 哪里都没有。 她慌乱地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屋子，捂住胸口慌乱的心跳声，定神回想，才蓦地想起自己跟小猫说的话。 ——我可以收留你一晚上，明天记得自己走。 聪明又有礼貌的小猫大概是自己走了吧。 周云汐蹙了蹙眉，本该松快下来的内心莫名地感到怅然若失。 比起这些有的没的还是工作更重要。 周云汐把手机捡起来，拍了拍灰尘，发现手机质量很是过硬。 重启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淑妃传》的拍摄已近尾声，她最多还有一周的戏份。 至于李云朗，他要是有所收敛，忍忍也就过去了。 周云汐如此安慰自己。 洗漱完毕，她端着速食早餐往餐桌边走。 大门边浅蓝色的珊瑚绒地毯上还蜷缩着一团小小的毛绒绒。 它睡得倒是很安心，半点儿没被周云汐的动静吵醒。 本来就小只，蜷起来就更小了。 原来是跑回这儿睡觉了。 周云汐看了半天，没忍住，蹲在了小糰子的旁边，手指戳了戳它。 「真能睡。」 她小声嘀咕。 小猫被她戳得不太舒服，抬起爪子拍她的手。 没怎么用力，软乎乎的。 周云汐反手握住了它的爪子：「起床，吃饭。」 小猫有气无力地翻了个身，漂亮的蓝眼睛写满生无可恋：「猫想睡觉。」 周云汐捏着它的后脖颈，将它提起来。 一人一猫对视。 周云汐严肃道：「不吃早饭不健康。」 猫：「……」 猫从她手里挣脱，跳到地上，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粉嫩的爪子像是张开的花。 猫也很严肃地说：「猫都是白天睡觉的，不需要吃早饭。」 周云汐眨了眨眼睛，没再说什么，踱步回了餐桌边。 猫再次把自己蜷成团，昏昏欲睡地闭上眼。 没一会儿，吃完早饭的周云汐再次蹲到了它旁边。 这次她严谨地了一下，确定自己拎后脖颈的动作没问题，才将猫又拎了起来，挪到沙发铺得厚厚的毛毯上。 小猫安详地翻了个身。 猫猫头埋进了蓬松的大尾巴里。 很奇妙的姿势。 周云汐摸着下巴想了想，很小声地说：「算了，再多留你睡一觉吧，睡醒了再走也不是不行……」 小猫粉粉嫩嫩的耳朵尖动了动。 周云汐的声音越来越小。 好半晌，她终于嘆了口气，准备出门工作。 手机却突然响起助理的消息提示。 【小方：周姐，李哥那边说是受伤了，戏份要往后挪，导演说这几天先集中把你的戏份拍完。我现在来接您，您收拾收拾，这几天赶工得住片场。】 周云汐忍不住松了口气。 【周：好。】 她回房间开始收拾东西，却鬼使神差地响起了昨晚小猫跟她说的话。 ——猫很厉害的。 ——猫帮你报仇。 她笑小猫是异想天开。 可今天李云朗就突然受伤要推迟工作。 有点奇怪。 周云汐晃了晃神，看了看外头睡得安详的小猫，又觉得不太可能。 大概是巧合吧。 周云汐这样告诉自己。 小方还在发消息。 她是星姐给周云汐招来的助理，年纪不大，性格很开朗，和周云汐的关系不差，总愿意多跟周云汐说点什么有的没的。 【小方：对了姐，咱们今天得小心点。我听星姐说董总要去片场视察进度，好巧不巧地你昨天刚打了人她今天就来视察，我有点担心，您这脾气得忍忍哈。】 周云汐看了消息，但没回復。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索性就什么也不说。 直至出门，周云汐再次看了看沙发。 但沙发上本应该熟睡着的小猫却已经不在那儿了。 小猫不知什么时候再次窜到了她的脚边。 它端坐在门口，眨巴着眼睛看周云汐。 俨然一副要跟着她走的样子。 周云汐头疼地抬脚：「进去。」 有礼貌的小猫却突然执拗起来。 「猫要和你一起。」 第4章 粘人的猫 《淑妃传》并不算什么大制作，讲述的是一个冷宫弃妃为替姐妹而重新争宠，最终成为最大赢家的老套故事。 女主角最后不仅收穫了权位，也收穫了帝王的爱情。 剧本刚递过来的时候，周云汐并不想接。 《淑妃传》的女主形象和剧情套路都十分单一，但显而易见的是个捧男主的本子。 帝王复杂而深邃、看似多情实则专一的形象简直就是为年轻女性观众量身打造。 第8页 周云汐对于给他人抬轿没有任何兴趣。 但是星姐说是董总的意思，她没有拒绝的权力。 李云朗是有张好脸，但除此之外，演技也就比一二三木头人的水平好一点。 是以，周云汐从进组开始就没露出过好脸色。 片场又是日復一日的忙碌景象。 从踏进片场那一刻起，周云汐脸上的表情就近乎于寡淡。 路过的工作人员都不自觉地和她拉开距离，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了这位祖宗的眼，屏息凝神地目送她走进专属休息室。 手臂上搭着的外套突然乱动起来。 周云汐目不斜视，语气平静：「别闹。」 裹在外套里的小东西安静了一瞬，再度挣扎着探出个毛绒绒的脑袋，而后是一双圆乎乎的小爪子，自觉地搭在她的胳膊上。 小猫晃了晃脑袋，很有志气地仰头：「猫想自己走。」 它早就是只独立自主的猫了。 周云汐想了想抱着一只小奶猫被人围观的画面，忍不住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再次用外套盖住了猫猫头。 「不，你不想。」 「我想！」 小猫在她的臂弯里挣扎，努力向上，吭哧吭哧地用爪子勾住她的衣襟。 周云汐迫不得已停下脚步，伸手捏住它的爪爪。 软乎乎的。 还挺好摸。 原本还想挣脱的小猫看她爱不释手，不由得纵容地嘆了口气：「哎，人类。」 犹带稚气的嗓音有种故作老成的可爱。 周云汐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 但小猫不是人类的玩物。 小猫睁大眼睛左右看了看，落在人类手里的爪爪用力踩了踩，而后严肃道：「快让猫下去，猫是来保护你的。」 它真的好小一只，以至于再严肃认真的表情都很可爱。 周云汐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无情道：「不行。」 小猫眨巴着大眼睛，大尾巴不满地拍她的手背。 「你就这么大一点儿，就是被人踩到了人都发现不了。」周云汐把它拎回臂弯里，再次盖上外套，小声警告，「再闹就把你送回家里。」 蠢蠢欲动的小猫终于安分了。 它蔫巴巴地「喵」了一声，算是答应。 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猫当然看不见周云汐唇角溢出的笑意。 虽然一开始决定带猫来片场，只是因为被小尾巴似的小猫缠得没办法。 可当小猫趴在她的臂弯里，软乎乎暖洋洋的一团，尾巴一勾一勾地扫在裸露的手臂皮肤上，周云汐就已经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休息室里没人。 周云汐松了口气，将小猫安置在一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剧本是提前背好的，但最好也要多记几遍，免得出问题。 厚实的剧本已经被翻得褶皱发黄，里头还有或批註或解释的便利贴，都是周云汐练习对戏的时候弄上去的，愣是把剧本折腾出了年代久远的陈旧感。 周云汐看得入神。 好一会儿，才陆陆续续有人进来给她做妆造。 周云汐由着她们动作，心不在焉地想着手里好像缺了点什么。 另一边放杂物的桌子上，裹着小猫的外套仍旧鼓鼓的，像是藏了什么宝藏。 它倒是当真安分下来，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周云汐若有所思地看过去，犹疑不定地捏了捏空荡荡的手指。 化妆师看出她的动作，疑问道：「周姐，您是有什么东西想拿过来吗？」 周云汐垂下眸子，摇头：「没。」 又是那副冷淡寡言的样子。 化妆师也就不敢多说了。 周云汐生了一副极具辨识度的皮囊。 尤其是那双眼睛。 瞳孔黑亮，眼尾上挑，睫羽浓密，盯着人看的时候像一只神秘而危险的黑猫，生生压住了本来艷丽的长相，透出一种近乎于阴郁的气质。 当她的脸第一次出现在特写镜头下时，几乎所有观众都为之屏息。 她在出道作中饰演一位少女，众人眼里的好学生，实际上的连环杀人犯。 她不仅美丽的容貌、独特的气质，还有天赋异禀的演技。 周云汐一炮而红，并斩获当年的影后桂冠。 十八岁的天才影后就这样横空出世。 此后几年，周云汐是各方媒体的宠儿、电影观众眼中的「文艺片女神」、粉丝眼中的天降紫薇星，热度一骑绝尘，迅速跻身一线女星。 周云汐的容貌并未因时光流逝而改变，阴郁和美艷交错的冲击感甚至远胜当年。 化妆师看着这张妆点后更是摄人心魄的脸，唿吸都微微一窒。 她以前也是周云汐的路人粉。 但后来，周云汐开始不断地拍烂片、接，又接连传出脚踩几只船、被金主包养、潜规则新人等等不好的传言，争议也就越来越大。 一开始还有很多粉丝等她的澄清，但周云汐始终没有给出解释。 而爆出黑料的媒体又给出了不少似是而非的证据佐证。 事情愈演愈烈，周云汐的口碑就此败落下去。 想到这儿，化妆师很是可惜地嘆了口气。 「周姐，你——」 她的眼神里透出怜惜、不解和责怪交织的意味。 周云汐不明所以。 但她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第9页 她拧着眉头看剧本，头也不抬，语气冷淡：「出去。」 化妆师回过神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直到出了门，大气都不敢喘的化妆师助理才敢嘀咕出声：「怪不得她口碑差呢！凶什么凶啊！姐你又没说什么……」 化妆师没搭茬，只告诉她：「做服务业得看僱主眼色很正常，别在外头胡说。」 小助理嘴上应是，反手掏出手机就进了周云汐的黑超话。 【会化妆的萝蔔：姐妹们我跟你们说，z姓女星脾气真的特别差！我老师多说两句话就不高兴了！果然不喜欢她的人多是有道理的！】 【兔兔兔兔子：是吧是吧！也不知道傲气什么！】 【……】 周云汐名义上有好几个助理，但真一直跟着她的只有小方。 小方全名方小树，大学毕业没两年，怀揣着追星的热情进了娱乐圈做助理，结果被公司分配给了当时黑料缠身的周云汐。 好在她这人不挑工作，只要工资够了干什么都行。 方小树就这么半生不熟地跟了周云汐好几年。 她领着周云汐去拍摄场地，路上碎碎念叨：「董总说今儿要跟组，估计得待挺久，周姐咱们尽量装一下乖，真不能惹麻烦了……」 周云汐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捻着丝绦配饰在出神。 方小树说得口干舌燥，一回头看她神情严肃，心里一惊：「真又有人让你不高兴啦？！」 不应该啊。 方小树心里琢磨。 虽说导演明令不准把剧组矛盾说出去，但剧组里头人传人的，但凡知道了周云汐敢打当红流量的人现在都恨不得绕着她走。 周云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方小树这才敢松口气。 周云汐心里慌得很，稍一定神，拉着方小树的衣袖叮嘱：「待会儿你看好我休息室，别让人随便进，对了，门记得锁上，我怕——」 最后半句话没吐出来，周云汐认命地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不远处探出的小脑袋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明明都关了门，还是让小猫跑出来了。 蒲公英似的雪糰子坐在不远不近的墙边，大尾巴好像还有点得意的晃来晃去。 周围忙忙碌碌的人还真没注意到这么个小玩意儿。 小猫歪着圆圆的脑袋，定定地看着周云汐。 周云汐心里一软。 方小树没等来她说完话，突然被她拍了拍肩，茫然抬头。 周云汐用目光示意：「看着它点儿，别让人踩着了。」 方小树木然地点了点头。 ……不是，她家周姐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小玩意儿了？！ 拍摄场地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始工作了。 摄影师在调试镜头，灯光组录音组听指挥配合，而导演沈城正陪在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女人身边，言笑晏晏地说着话。 见周云汐过来，沈城连忙招唿她：「快过来，这是你们星驰的董总。」 董总侧眸，对她露出个和善的笑来：「云汐，好久不见。」 古装长长的裙摆让她行动不便，周云汐微微颔首作为回应。 周云汐刚和星驰签约的时候是见过她的。 董总人至中年，眼角已有细细的皱纹，甫一见面给人的感觉很温和，但接触久了就会发觉，温和背后更多的是商人精明的本色。 寒暄了两句，董总便道：「沈导不必顾及我，忙你们的就行。」 沈城本来就要赶工，也就没再推辞。 周云汐和李云朗的对手戏已经结束。 沈城怕生出别的么蛾子，没打算让他们重拍一条亲密的戏份，正好李云朗受伤戏份要往后挪，便打算直接先拍完周云汐的戏。 作为女主，她有不少独角戏的场面需要补拍。 比如女主角一开始在冷宫里独自萧索，感慨帝王无情、红颜易逝。 周云汐的神情几番变化，很快代入角色。 美人垂泪，哀婉欲绝。 她这人是很有争议，但演技也的确好，很多单人戏份都能一条过。 沈城盯着镜头里的画面，心情不错。 镜头很快结束。 沈城正要喊「过」，却听坐在旁边的董总不满道：「再来几条吧，不太完美。」 星驰是这部剧的总投资，董总这么一开口，沈城也就不敢说话了。 于是当真又连着拍了三四条。 最后连道具师都累得气喘吁吁。 董总还是不松口。 片场的气氛微微凝滞。 墙角边的小猫探头探脑的，时不时地在那儿打转，看起来也有些烦躁了。 却是周云汐挽起耳边松散的鬓髮，懒懒地笑了一声：「还真是……」 有几个字掩没在唇齿间，没说出口。 她似乎还在戏里。 但不是剧本里原有的台词。 周云汐转身，抬手将一只琉璃杯砸向镜子。 镜面一剎碎裂。 她眸光流转，自嘲般笑道：「真是狗仗人势、仗势欺人啊。」 原本气定神闲的董总霍然起身。 第5章 生气的猫 但周云汐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自顾自地撩起广袖，抚着鬓边金钗垂下的流苏，哀婉异常：「可恨君恩如流水，我却要为了『公正』二字与人强求……」 第10页 正是女主角的好友受宠妃手下人诬陷而亡，女主角意识到自己必须要争宠，才能换得权势来为好友报仇的情节。 虽然台词细节和剧本不同，但演出效果却比前几条都要好。 不止是哀怨，还有更为复杂的嘲弄、思虑，最后才是下定决心。 沈城终于还是没忍住，兴沖沖地叫好：「过！很完美！」 正要说话的董总被抢了话口，拧起眉头，神色难看。 「沈导，你这是什么意思？」 亢奋起来的沈城顾不得这些，连连摆手：「不好意思抢了您的话，但是董总，到底我是导演，这几条镜头真的很不错，我还得赶进度呢。」 他是外聘来的导演，手里有几部热剧，在圈子里也有点地位。 虽说沈城有意避一避制片方的锋芒，可他再如何也是更看重拍戏的。 一次两次就算了，总不能一直由着不懂行的领导乱搞。 沈城可以没有艺术追求，但拍摄质量影响的是播出效果，那播出效果代表的就是实打实的收益和口碑。 他缓了缓语气，笑道：「毕竟主角演得好，对咱们整部剧播出都是好事。」 这可是为了捧李云朗而筹建的剧组，沈城不怕董总不妥协。 也的确如他所想，董总沉默片刻后也只是冷笑一声，又坐了回去。 「先休息一会儿吧，让云汐过来坐坐。」 这回沈城没再和她唱反调了。 换场得重新置景，还得不短的时间。 原本打算回休息室的周云汐被方小树拦了下来，带着她去导演那边坐下。 董总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至于沈城，他端起杯子向周云汐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踱步离开，装模作样地四处检查片场里的工作。 一时小方桌前只剩下周云汐和董总两人。 周云汐连拍了好几个长镜头，厚重的服装勒得腰背生疼。 她自在地扶腰坐下，又给自己倒了茶水。 「董总好。」周云汐笑。 董总眯了眯眼，指节敲击桌面：「『狗仗人势』『仗势欺人』……周云汐，演的不错，台词编的也不错。」 余音里带一点咬牙切齿。 「多谢夸奖。」周云汐扬眉，笑容陡然灿烂起来，针锋相对，「董总这么懂拍戏，要不以后也去做导演吧。」 董总的脸色陡然阴沉下去。 她道：「周云汐，认清楚自己的位置。」 周云汐偏过头去，状似认真地想了想，反问道：「给星驰当狗的位置？」 她的口碑稀烂，说来和星驰可脱不了关系。 周云汐进娱乐圈的时候刚满十八岁，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想着要走到全世界最瞩目的位置上，让自己想找的那个人看见。 适逢星驰的电影海选，周云汐被选中成为女主，被诱哄着她签下了堪称「卖身契」的十年合约。 也可以称之为对赌协议。 周云汐要在这十年里给公司创造堪称「天价」的收入，否则就要在合约结束后偿还高价违约金，又或者签下更长久的合约抵债。 除此之外，她的薪酬分成也是按照星驰的最低标准。 只是那个时候周云汐什么也不懂，也没人在旁帮衬，一步踏错，至此步步深陷。 最开始，星驰的确是花了大力气捧她。 但周云汐的脾气比厕所里的石头还要硬。 她不炒绯闻不接综艺，电影电视剧都是挑挑拣拣才肯接下来自己感兴趣的。 还不愿意接受营销包装。 没过多久，星驰就发现她不好控制，只能用合约来逼迫她参加各种活动。 可周云汐这人疯得很，就算参加了活动也不安生。 双方就这样撕破脸。 星驰将周云汐视为弃子，只想榨干她的最后价值。 他们拿捏着周云汐的软肋，视为控制这只疯狗的缰绳。 周云汐以牙还牙，时不时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地噁心星驰。 董总轻哼一声，没接话。 她问：「昨天是你打了云朗？」 「是我。」周云汐点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告状的，但我得提醒您一句，终日玩鹰可别被鹰啄了眼睛。」 董总定定地看着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星驰是她父母打下来的基业，后来转交到了她的手上，但星驰如今的情况大不如前，不少人都感慨着二代果然没能力，全靠长辈余荫。 她这人傲气，听不得别人说她是「仗势欺人」，更不喜欢有人碰自己的东西。 「周云汐，那是我的人。」 董总说：「你打了他，那就是打了我的脸。」 周云汐眸色翻涌，最后定格成雾沉沉的一片。 董总站起身，看了看腕间的表，又恢復到和善的笑容：「星驰最近很忙，纪星手底下人多得忙不过来，之后怕是顾不上你了。」 作为公司负责人，她的日程忙得很，来折腾周云汐已经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时间。 董总在秘书们的簇拥下施施然地离开。 沈城也带着人送出去。 只有周云汐坐在那，一动不动。 纪星也就是她的经纪人星姐，星驰首屈一指的大经纪人。 事实上，纪星早就不怎么跟着周云汐了，她手底下不管是新人还是红人都多得很，根本不在乎一个成了弃子的周云汐。 第11页 董总的话，无非是另一种说法的雪藏。 星驰不会再给她接戏。 周云汐缓缓呃吐出一口浊气。 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顺着她的腿慢悠悠地往上爬。 她和星驰的十年协约只剩一年多点了，哪怕她这几年或自愿或被迫地接了不少戏，但离对赌的数额还是差了很多。 如果彻底不接戏，她的选择只剩下了还违约金和续签「卖身契」两者。 至于前者，她没钱。 周云汐嘆了口气，和正抱着腿努力的小猫对视一眼。 小猫不明所以，但还是软软地「喵」了一声。 繁复的宫廷服装是由一层层的薄纱堆成，看起来厚重，其实十分脆弱。 周云汐一把将小猫提熘起来，抱到自己面前。 猝不及防的小猫还下意识勾了勾爪爪。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被阳光映得更为清透，带点稚气的懵懂。 周云汐碰了碰它湿润的鼻尖：「别跟着我了。」 她的语气有点冷，还有点无奈。 小猫挣扎着抱住她的食指，生气地张开嘴，「嗷呜」一口含住，满眼茫然，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周云汐垂下眸子：「本来就说了，只收留你睡一晚上。」 雪糰子气得浑身炸毛，像只弓起背来的小刺猬。 它扑腾着小短腿往她脸上扑，然后一个不小心摔在了她的膝盖上，再次不服气地跳起来挂在她的肩膀上。 周云汐无奈，只能用一只手在旁边护着它。 小猫吭哧吭哧地爬到了她的脖子边，坐到了肩膀上。 它也顾不得周云汐让它别在外面说话的叮嘱，小小的唿吸声凑到她的耳边。 「你别生气，我再也不乱跑了。」 周云汐一愣，失笑道：「……不是因为这个。」 小猫学着她的动作，用尾巴勾她的鼻尖：「那是为什么？」 周云汐拨开尾巴，摸了摸发痒的鼻尖。 大尾巴又锲而不捨地勾了过来。 如此几次，周云汐放弃了。 「因为我不会养猫。」 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猫很好养的！」 周云汐忽然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很多年以前，她也曾这样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一个年轻女人身后。 女人走到那里，她就跟到那里。 最后女人皱着眉头看她，说：「别跟着了，我不会养小孩儿。」 骨瘦嶙峋的女孩急匆匆地道：「我很好养的！」 这一瞬间的晃神让周云汐忍不住心软。 她侧过头看着小小的猫，摸了摸他的脑袋，强行冷硬道：「我是个穷光蛋，养不起猫。」 小猫这回没说话了。 它安静地伏在肩膀上，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周云汐想再说点什么安慰它。 但她跟哑巴了似的，说不出口。 她想要猫离开。 又贪恋肩膀上这一点温度。 送完人回来的沈城忙着指挥现场加快工作进度，好一会儿，发现了周围工作人员诡异又好奇的眼神。 有人满是惊讶地对身边同事道：「大魔王还会喜欢这种可爱的小动物？！」 同事也很震惊：「……别是把这小猫当储备粮吧？」 「……」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城跟着转过头去看向周云汐。 下一刻，他眼前一亮。 灿烂的阳光给周云汐华丽的红裳镀上淡淡的金边，尤衬得女人冷郁的眼眸情绪繁杂，眼底是几不可见的柔和和说不出的挣扎，却不肯去看肩上的猫儿。 小猫倚在颈边，像只毛绒绒的雪球，看起来就暖洋洋的一团，生生中和了女人身上冷冽强硬的气息。 整个画面似在戏中。 但却让女主角的形象较之之前又多了几分复杂。 沈城迫不及待地冲到周云汐身边，指着她肩上的猫问：「你的？」 周云汐犹豫片刻：「……暂时是。」 「让它来演戏吧。」沈城摩拳擦掌，发出邀请，「你前期剧情里有个这样的宠物配合会更好，我看这只猫就非常合适！」 女主角是个小白花黑化復仇的人设，但前期的小白花形象很纸片，立不太住。 完全可以加几场小白花时期爱怜小动物，又因小动物出事而加入黑化的戏。 这样剧情会充实得多。 沈城越想越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天才。 周云汐一时没有说话。 但小猫却先行「喵」了一声，高兴地跳到了周云汐怀里。 沈城眼馋得很，伸手想摸。 小猫却极为灵巧地躲了过去，只亲昵地贴在了周云汐身上。 沈城不好意思碰到周云汐，只好放弃。 他也很期待地看向她：「我单独给小猫片酬行不行？绝对不少给！」 周云汐不想答应。 但小猫咬着她的手指晃呀晃，眼巴巴地望着她。 周云汐没法子，只好咬着牙答应下来。 沈城满意地去调设备。 小猫勾着她的领口，示意她俯身。 周云汐顺从地低下头。 小猫很高兴：「这下没问题了！我赚钱养你！」 第6章 打工的猫 周云汐这辈子还没想过自己能吃上猫的软饭。 可猫信誓旦旦地拍起了胸脯：「猫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第12页 这话听得周云汐心软，再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她挠了挠小猫脖间的软毛，鬼使神差地温声道：「我记住了。」 小猫就这样在剧组里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 周云汐坐在旁边看剧本，小猫就趴在她旁边追自己的尾巴玩儿。 毕竟还小，天性还在，迷迷煳煳地转圈圈也能玩儿得高兴。 「铁石心肠」的周云汐能做到视而不见，但假装路过的各类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来来回回地从旁边装路过，并发出小声的惊唿。 「它好可爱！」 「猫猫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姨姨这就去买~」 「呜呜呜想亲亲！」 「……」 周云汐从来没如此明确过，剧组里原来有这么多人。 大家一向都对她维持着退避三舍的畏惧。 只是多了只猫，她们却好像都忘了以前的敬畏。 周云汐扶额，眼不见心不烦地用剧本挡住了视线。 玩累了的小猫终于放弃了追尾巴的小游戏，自觉地爬到了周云汐的身上，就着拿剧本的手臂留出的空隙窝了进去。 小猫打了个哈欠，眼睛也慢慢闭上。 周云汐一手拿着剧本，另一只手却认命地将它往上託了托，护在了臂弯间。 轻风吹过，绒毛松松软软地贴在她的身上。 周云汐突然也察觉到一点困意。 有胆大的场务凑过来，望眼欲穿地盯着几乎全然被她遮住的小猫：「周姐，我带了好多味道的猫条，能餵给它吃吗？」 周云汐低头看了一眼，嘆道：「它睡着了。」 场务遗憾地挠了挠后脑勺，连忙说：「没关系！我把猫条给您，您等它醒了再餵吧！」 小猫好像一直没怎么吃东西。 周云汐看了看她手里五颜六色包装的猫条，语气难得温和：「那谢谢你了。」 猫条被放到一边的桌子上。 场务心满意足地又看了小猫几眼，这才转头离去。 这下子一发不可收拾。 接二连三的，有不认识的工作人员带着各种猫咪小零食、玩具凑了过来，也没什么要说的，打个招唿就又走了。 本来就不大的桌子很快就堆满了东西。 周云汐困惑：「她们为什么会随身带这些东西？」 端来午饭的方小树嘿嘿笑道：「附近流浪猫多嘛，大多数人都喜欢可爱的小动物，随身带着喂喂饭逗逗乐都行。」 周云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盯着怀里酣睡的小猫发呆。 方小树也喜欢小猫，看着就忍不住念叨。 「这猫看起来也就几个月大，还是只小奶猫呢，得经常餵才行，周姐你带它来剧组也得多带点吃的玩的比较好……」 这完全是周云汐的知识盲区。 她安安静静地听到最后，皱着眉头问：「还有别的要注意的吗？」 方小树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周云汐这人惯常没什么耐心，虽然不像黑料里说的天天发脾气骂人，但像方小树这么喜欢念叨一般说再多也得不到什么回应。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周云汐强压着不耐烦做什么事。 方小树又看了几眼小猫，补充道：「养猫没那么简单的，我光是说也说不完，之后我整理一份养宠指南发给你吧？」 周云汐沉默地点了点头。 方小树习以为常地收拾了桌面，开始布餐。 好一会儿，却听周云汐干巴巴地说：「谢谢。」 方小树：「？」 她迟早要把这只猫供起来当大爷。 还真是太阳打东边出来了，喜欢把人当空气的周云汐都会说「谢谢」了。 连带着能说会道的方小树都开始结巴：「不、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周云汐想了想，继续说：「待会儿帮我订份聚全楼的甜品，再买点奶茶，剧组每个人的都要准备——不对，李云朗那边的不用管。」 她显然不太适应做这些事情，头疼地捏了捏鼻樑。 「就说是替小猫给她们的谢礼。」 方小树懵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点头答应。 总感觉今天的周云汐和昨天的周云汐好像换了一个人。 她再次盯上了周云汐怀里的猫，试图看看和普通的小猫有什么不一样。 睡得不太安稳的小猫突然抖了抖尾巴。 周云汐有点嫌弃地拨开挡住手机的大尾巴，手指却很诚实地落在了尾巴毛上，一下一下极轻柔地摸了摸，像是安抚。 猫这种生物是不太喜欢被人碰尾巴的。 可方小树看着，小猫的尾巴却很自然地柔顺下去。 小猫还当真睡得安稳多了。 她忍不住问：「周姐，它叫什么呀？」 周云汐茫然地抬起头：「谁？」 「猫啊。」方小树指了指小猫，俏皮地弯起眉眼，「周姐这么喜欢它，等您拍戏的时候我可得好好照顾她才行。」 周云汐下意识撇过头，轻咳一声：「……也没有很喜欢。」 方小树笑吟吟的，决定做个善解人意的好助理。 「那也没事儿，反正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这话说得没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不太顺耳。 周云汐忽略那些奇怪的情绪，拿起筷子吃饭。 名字的问题也就被暂时忽略了过去。 第13页 ……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小猫也没有太特别的戏份，更类似于女主角的挂件。 走剧情的时候睡着了，就让周云汐抱着；睡醒了也不折腾，乖乖地站在周云汐的肩上四处张望；玩累了就趴着，还是赖在周云汐身上。 短短半天，小猫极度亲周云汐的形象就刻入了在场所有人心里。 周云汐演技好，小猫也乖巧，拍摄进度就走得快，收工得也更早。 沈城自建组以来，还从来没有体会到这么顺的感觉，更是心花怒放。 连周云汐都比往日里看起来温和多了。 沈城看着小猫，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吉祥物。 他还不死心，偷偷摸摸地想从背后「偷袭」小猫，但还是被警觉的猫咪发现，一脚踢开了他的手，发出震慑的「喵呜」声。 ……也许是震慑。 周云汐揉了揉负重一天的肩膀，不轻不重地呵斥道：「不许打人。」 「没事儿没事儿，又不疼。」沈城乐呵呵地摸了摸被小猫拍红的手背，宽容道，「它年纪小不懂事，跟我闹着玩儿呢。」 周云汐：「……」 她忍不住露出个同情的眼神。 小猫昨天一脚踢飞醉汉的画面还歷歷在目，周云汐实在不敢苟同沈城的观点。 沈城觉得怪怪的，但也没再伸手去试探小猫。 或许是小猫的出现带来的奇怪影响。 沈城犹豫再三，还是劝告道：「云汐啊，我知道你虽然脾气犟点儿，但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你打李云朗的事情或许你的确有自己的道理，但……」 周云汐下意识抿住唇瓣，不想再听。 沈城长长地嘆了口气。 「这种固执是没有意义的。」 「娱乐圈是最势利不过的地方，我不知道董总跟你说了什么，但无非是迁怒你。你去跟李云朗道个歉吧，他能帮你不少。」 混迹圈子多年，他也是最圆滑不过的人，已经很少这样语重心长的跟后辈说点什么。 周云汐能听出他的好意。 但她不敢苟同。 她也不吭声，就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 小猫软软的舌头舔了舔她的侧脸。 周云汐没忍住，小声教训它：「没卸妆呢，别乱舔。」 小猫歪着脑袋装听不懂。 沈城看着她宁愿和猫说话也不接茬，自然也知道她是在装不懂，一时间也觉得自己算是枉作好人，自讨了个没趣。 「沈导。」周云汐最后叫住他，真诚道，「谢谢你。」 沈城一怔，无奈地摆手：「算了算了，反正你也不听。」 周云汐笑起来。 她拒绝了方小树的陪同，还是一个人带着猫踏上了回家的路。 小猫没再非得粘着她，自己跳了下去，跟在她的脚边。 它那样小，得小跑起来才跟得上周云汐的步伐。 偏偏周云汐心情不错，对着它挑了挑眉，而后更加大步地往前走，见它很快跟来，又变成了慢跑。 小猫追得很紧。 那双眼睛更是恨不得贴在她的身上。 手机传来新的消息。 是沈城跟她道歉。 董总那边借着新一笔到帐的投资提出了新的剧本要求，非要删减女主的戏份，哪怕是挪给别的角色也无所谓。 后期制作还要大价钱，沈城没办法，只能同意。 周云汐的戏份本就拍得差不多了，剩的一些戏份都要挪出去。 所以，周云汐的工作到此为止。 最后沈城说：「等我下部剧筹拍，有合适的角色找你。」 周云汐看在眼里，无所谓地笑了笑。 她将小猫抱进怀里，蹭了蹭对方的小脑袋。 「这下子我真失业了诶。」 猫缓缓地眨着眼睛，语气坚定：「我有片酬！我养你！」 它倒是学什么都很快，混迹在片场还没多久，已经能听得懂很多行话。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捡了个什么猫。 周云汐想。 会说话，会学习，聪明得不像样子。 放出去能随机吓死一名路人。 可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样有病，连能说人话的猫都敢养。 「你也被解僱了。」周云汐故作可惜地耸了耸肩，轻笑着问它，「这下该怎么办？你也没钱养我了？」 女主角都不用拍了，那女主角的宠物更没戏份了。 刚拍的几场戏也还得另外处理它的存在。 沈城也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平白搭上一份片酬。 小猫的片酬还不少。 大概是沈城心里也有愧疚。 聪明的小猫暂时还不理解复杂的人类，被带歪了思路，伏在他的怀里苦思冥想。 好半天，小猫严肃地抓住她的袖口。 「那我们换个剧组打工吧。」 周云汐刚想说在董总的明示下，大概其他公司剧组也很难考虑用她。 可这样的事情，不应该是让小猫为难的。 小猫的眼睛还是一派天真纯澈。 周云汐软了语气：「……说得对，我们去找新工作。」 原本只是用来哄骗小猫的话。 说出口的瞬间，周云汐自己却突然怔住了。 在星驰蹉跎了太多年，她竟然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还能重新开始。 或许会很难很难。 第14页 但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小猫主动地用脑袋蹭她的手指，稚气的声音很有志气：「我们一起！」 第7章 走丢的猫 周云汐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真会失业。 哪怕是她和星驰闹得最狠的时候，星姐也不会放弃用她捞金的机会。 主打的就是一个要榨干她所有的剩余价值。 周云汐心知肚明，只是她无所谓。 为了赚够对赌协议要求的数额，她已经在剧组里连轴转了好几年，节假日休息那都只是存在于劳动法里的笑话。 甫一「失业」，她倒是久违地感受到了休假的平静。 布艺沙发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珊瑚绒毯子。 空调一刻不停地运作，室内温度很低。 猫咬着毯子的一角，把自己裹在里头翻滚。 周云汐支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遗憾地发现自己只能看见小幅度蛄蛹的毯子，猫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猫看起来年纪还小。 以周云汐在网上的结果来看，也就才三四个月大的样子。 圆头圆脑圆眼睛。 小小的身子还拖着大大的尾巴。 跟棉花糖成精似的。 周云汐摸了摸下巴，手指敲了敲沙发：「过来。」 猫费劲地从毛毯一角探出头来，疑惑地抖了抖耳朵尖。 粉粉嫩嫩的猫耳外有两簇长长的聪明毛。 周云汐看得手痒，却只是不动声色地重复道：「过来。」 猫就整个从毛毯里钻出来，小爪子在柔软的沙发上走一步踩一个坑，轻快得像只将要飞起来的小精灵。 它是只矜持又端庄的猫。 猫端坐在离她大约一个拳头的位置，歪着脑袋看她。 「怎么了？」 周云汐朝它伸手，懒懒道：「我冷。」 猫盯着她手边的空调遥控器，试探着伸了伸爪子：「……要怎么弄啊？」 小猫的爪子当然没有人类的手指灵活，把遥控器勾过来就已经很费劲了。 软乎乎的爪子更是很难精准地按到上头的按钮。 它只能学着周云汐的样子戳来戳去。 空调温度更低了。 小猫抖了抖，默默地望向周云汐。 周云汐随手将它揣进怀里，目不斜视地看电视：「这不就行了？」 小猫疑惑。 小猫思考。 小猫放弃思考，就地趴在了她的怀里。 「这么懒是不对的。」小猫语重心长地批评她，「猫又不能一直让你抱着。」 周云汐「哦」了一声，又低下头问它：「你不冷？」 小猫身上的绒毛软软绒绒的一层，摸上去还有些单薄，待在空调房里久了，整只猫也是冰冰凉凉的。 它倒是很能忍。 小猫的爪子踩在她的胸口，诚恳道：「你好像很喜欢挨冻。」 所以它宁可自己裹毛毯，也没来找她。 「确实喜欢。」周云汐认可它的发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它的肉垫，「所以我抱着你，其实是因为怕你冷。」 小猫落在她手里的爪子也跟着愣住不动了。 小猫：「那……谢谢你？」 周云汐「噗嗤」一声笑出来，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但小猫还真被她绕进去了，格外乖巧地依偎在她胸口处，暖融融的一片。 「你真是个好人。」 小猫这样感慨。 周云汐一怔，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你真是……太像一个人了。」 小猫疑惑：「像人不好吗？」 周云汐失笑：「不是像人，是像一个人。」 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怀里乖巧又安静的小猫身上。 小猫长得很好看，但看不出品种。 皮毛雪白，眼睛蔚蓝。 跟她记忆里的人更是说不上有哪儿特别相像。 小猫恍然大悟，继续问：「像谁？」 「像——一个我讨厌的人。」周云汐沉吟片刻，弹了弹小猫的额头，转移话题道，「我待会儿带你去宠物店，给你买点东西。」 诚然猫是是只好养活的猫，还是只能生活自理的猫。 但周云汐看它无聊得都能和尾巴玩儿起来的样子，残存不多的良心还是隐隐作痛。 不过小猫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面。 它不客气地踩在周云汐的掌心，严肃道：「猫不是宠物。」 周云汐顺从道：「行，不是。」 猫不满地仰起头：「你好敷衍。」 周云汐突然幻视自己在面对一个闹脾气的女朋友。 ……是错觉吧。 周云汐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气：「那你想怎么样？」 小猫思考。 小猫灵光一闪：「我想上床睡觉。」 「这不行，」周云汐下意识地皱起眉，「你会掉毛很难收拾，而且你是夜行生物我睡觉的时候不喜欢——」 小猫理直气壮地跳到她面前，和她对视。 周云汐不知怎的，有些气弱：「……网上都这么说。」 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欢自己床上出现别的生物。 可小猫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真的太让人难以拒绝了。 小猫按住她的手，郑重道：「我很聪明。」 所以不会捣乱。 周云汐迟疑地摁了摁眉心，挫败地闭眼：「那好吧。」 第15页 小猫高兴地开始踩奶。 周云汐迅速补充：「但是！这只是试一试！如果我还是接受不了，你就不能再提出这种要求了，行不行？」 「行。」小猫一口答应。 再是名声不好，她也是一线女明星。 所以哪怕是在夏天，周云汐出门的时候也要全副武装，帽子口罩缺一不可。 直到进了商场专卖店，她才敢稍微喘口气。 高级商场的员工经歷过相关培训，会照顾好名人出行的小烦恼，例如专门给她腾出一个休息室，供她挑选东西。 当然，价格也很美丽。 城堡似的猫窝、宫殿似的猫爬架、进口的猫粮还有最顶级的猫砂…… 平板上的商品页十分精緻，价格更是十分美丽。 周云汐想了想自己的帐户余额，沉痛地将小猫搂到跟前。 一人一猫对视。 周云汐原本是想哀嘆两句的。 但小猫无辜又茫然地伸了伸爪子。 周云汐唇瓣翕动，最后云淡风轻地吐出一句。 「……自己选吧。」 小猫犹疑地多看了她两眼，直到接收到她肯定的眼神，方才兴高采烈地开始划拉起平板上的图片。 不过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小猫最后又眼巴巴地望向了周云汐。 它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这是周云汐三令五申跟它说好的。 在外面最多用点头摇头表态，但不能跟任何人说话。 周云汐便把平板递还给工作人员。 这家没喜欢的，那就再换一家。 她抱着小猫往外走。 不想到了外头的商品区，小猫便盯着一个羽毛攒成的逗猫棒移不开眼睛，连爪子都开始下意识地拨弄起来。 那是个最最基础款的逗猫棒。 周云汐挑了挑眉，把猫放到地上。 小猫果然直接往逗猫棒晃荡的羽毛上扑。 它玩儿得不亦乐乎。 周围其他精美有趣的小玩具都没能吸引它一点注意。 周云汐便顺了它的意，俯身拿起那根逗猫棒。 小猫还咬着羽毛不撒嘴。 它是聪明，但到底还是幼猫，有时候很容易被天性支使。 周云汐看它高兴，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一直跟在身后的导购却开始嘟囔起来：「还以为什么大客户呢……端茶送水赔笑半天结果就买个逗猫棒，那刚才装什么大牌……」 她没抬头，一心一意在跟人发语音消息。 所以当然也没看见周云汐陡然停下来的脚步。 导购一头撞到了周云汐身上，这才回过神来，讪笑着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才——」 小猫还在脚边追着逗猫棒上的羽毛玩儿。 周云汐眯了眯眼，看嚮导购胸前铭牌：「lily？」 导购不明所以地点头：「是。」 周云汐点点头：「我会举报你。」 导购勐地一怔，连忙追上来道歉：「我刚才不是故意撞到您的，您、您别这么不讲道理行吗？您想我怎么样我都可以！」 既然是高端商场，那对服务人员的要求自然也不同。 如果被客人举报问题核查无误，那她这份工作也就这么交代了。 她可不能就这么丢掉这份高薪工作。 导购战战兢兢地追着她道歉，急得快要流出眼泪。 周云汐被她缠得不耐烦，抬手扯开了她拉扯衣服的手：「当着顾客的面儿就敢阴阳怪气顾客不买东西，这就是你们凯瑞的涵养？」 凯瑞是这家店的名字，也是高端宠物店的一线品牌。 他们家向来以服务好而着称。 导购也没想到自己一时上头说的话被顾客听了个正着，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唇瓣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周云汐并不打算跟她拉扯下去，转身去了投诉区。 导购难堪地低着头，不敢再跟上去。 直到好友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同情地凑过来安慰她：「她为难你了？那你也只能忍忍了，她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 她刚才没看见细节，只以为好友是遭了顾客为难，于心不忍。 导购默默垂泪，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追问道：「你认识她？」 「粉过，粉转路了。」好友唏嘘，「就周云汐啊，你难道不认识？」 被称为紫微星降世的天才影后是真真正正大火过一段时间的。 结果现在很多路人都不认识了。 好友想想还挺同情她，又想想她的名声，觉得自己没这个必要。 但导购却眼前一亮，喜极而泣：「我想到办法了！我不用丢工作了！」 另一边深觉晦气的周云汐出了宠物店好一段路，才算稍微平復下来情绪，捏着逗猫棒想跟小猫玩一会儿。 这一低头却发现，小猫不见了。 周云汐脑子里的弦倏然绷紧。 小猫很聪明，黏她又黏得很紧。 她还真没想过小猫会走丢。 胸腔里的心脏像是忽然被一只手攥住，又一下一下地攥紧。 周云汐久违地感受到了慌乱无措的情绪。 她迅速折身返回。 第8章 好哄的猫 好在这间商城不大，安保做得也好，要找人或者找东西并不难。 出入这里的大多是高端客户，监控室也习惯给几分薄面。 第16页 周云汐很快得知小猫在一家宠物游乐场里。 监控画面里，小猫呆呆地蹲在滑梯边，茫然地张望着四周。 它在等人回去接它。 意识到这一点，周云汐的唿吸都稍微急促了几分。 她跟工作人员道了谢，转身去接她的小猫。 因为跟导购那场毫无必要的纠缠让她心情烦躁，以至于走路的速度都快了不少，被宠物游乐场吸引了目光的小猫也就片刻工夫，就被落在了后头。 它也无措，周云汐的味道在混杂的人群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猫只好就近蹲下来，等人来接它。 它长得好看，很快就吸引了周围行人和店员的目光。 他们把它围得水泄不通。 店员喜欢它喜欢得不得了，哄着它去游乐场里的器材上玩儿。 猫耳朵烦躁地抖了抖。 小猫不高兴地换了个姿势，从蹲坐变成了蜷缩。 有好奇的小孩儿伸手戳这个软乎乎的毛糰子。 但有人先他一步，将小猫抱了起来。 熟悉的味道让猫觉得安心。 猫伸出爪子，这次严严实实地挂在了周云汐的身上。 周云汐还戴着口罩，声音闷闷地宣誓主权：「这是我的猫。」 围观的人群慢慢散开。 但周云汐的眉头仍然皱得死紧。 小猫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它在周云汐耳边小声道歉：「别生气。」 周云汐原本有一肚子责备它晃神不看路的话。 但被小猫柔软的绒毛蹭来蹭去，她又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好半晌，她摸了摸猫猫头，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但语气却放得很柔和：「是我的错。」 她不应该因为一时生气就忘记了身后的小猫。 小猫再聪明，到底还是只幼猫。 它身上还是有很多天性使然的地方。 她不能责怪一只小猫不听话。 这是她自己的问题。 周云汐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想去玩儿吗？」 她指了指旁边的游乐场。 都是些很新奇的宠物玩具，缩小版的滑梯、滚轮、旋转木马，还有一些给小型宠物玩儿的海洋球之类的小道具。 很小就开始在外流浪的小猫没见过这些东西。 所以它才会中途被吸引了目光。 小猫看了看玩具，又看了看周云汐，很快摇了摇头。 它的爪子还死死地勾在周云汐的衣服上。 周云汐不知怎的，心里的郁气忽然散尽了。 她忍俊不禁，将小猫从身上扒下来，放进游乐场里。 小猫转过头又锲而不捨地开始往她身上爬。 「别怕。」周云汐柔声道，「我就在旁边看着你，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小猫确认似的又扒了扒她的裤腿。 周云汐摸了摸它的脑袋。 它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游乐场里。 到底是小猫，注意力很快就被玩具吸引，但还是会时不时地分出眼神给周云汐。 周云汐跟店员付了钱，在栅栏外的矮凳上坐下。 工作就是负责守在外头的店员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走到她身边开始套近乎。 「它好可爱啊。」 「有吗？」 周云汐嘴上这么说着，看向抱着海洋球玩儿的小猫的视线却很柔软。 她露出的半张脸上有很好看也极阴郁的眉眼。 但那点柔软沖淡了她眉眼间的阴郁。 「超可爱的！我看好多品种猫都没有它可爱！」 店员一刻不停地夸赞，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你是在哪里买的呀？我也想买一只！」 周云汐偏过头去，唇角不自觉地翘了翘。 「捡来的。」 店员惊讶：「哪里能捡到这么好看的猫？我带个麻袋去！」 周云汐矜持地理了理袖摆，淡声道：「不知道，是它非要跟我回家的。」 店员更是艷羡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吸猫体质吗？好想要哦。」 周云汐轻咳一声，没再说什么。 不过她的心情的确好起来了。 店员又问：「它叫什么名字啊？」 已经有很多人问猫的名字。 但周云汐一直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周云汐想了想，沉吟道：「我平时就喊它『猫』。」 店员一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也、也挺好的。」 她的反应让周云汐皱了皱眉，困惑道：「这个名字不好吗？」 「……不太好。」店员诚恳道，「这么说吧，你会喜欢别人喊你『人』吗？」 周云汐沉默下去。 说实话，她自己还真无所谓这个。 名字于她而言不过是个代号。 店员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困惑，一时间也有些无言以对，怀揣着一种极为微妙的心情试图给她做解释。 「有句话叫『名字是最短的咒语』。」 「有了名字就代表跟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连接，对宠物而言就相当于有了家吧。」 后者不重要，但前者的确让周云汐很心动。 她想了想，对店员笑道：「我明白了。」 店员被她郑重的态度弄得一懵，讪笑着摆了摆手，很快被同事叫走。 周云汐就自己看着小猫玩儿。 第17页 时间过得很快。 有人给她发来消息。 【小方：周姐，星姐让我给您下最后通牒，说李云朗那边要见您，让您按照他们给的时间去赴约。】 小方这人说话从不添油加醋，老老实实原话直出。 周云汐看得好笑。 【周：都已经雪藏我了，她还能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小方战战兢兢地回復。 【小方：星姐说她还有您不少黑料，能彻底毁了您。】 周云汐没再回復。 事实上，走到这个地步，再多些黑料也不过就那样了。 破罐子破摔之后她拥有了做任何选择的自由。 李云朗她可以不见。 但周云汐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见一见。 ……片场上动手动脚的事儿可没那么轻易就过去了。 周云汐心情很好地站起身，招唿不远处的小猫。 「过来，回家了。」 宠物游乐场不大，但也不算小，小猫还吭哧吭哧地在一个角落里钻箱子。 毛绒绒的一团跟毛毛虫似的蛄蛹。 最后只露出一个猫猫头，在箱子外头左顾右盼。 两只粉嫩的小爪子也乖巧地搭在身前。 它看着周云汐，耳朵动了动。 像是疑惑。 周云汐又重复了一遍：「过来。」 小猫还是没动。 周云汐慢慢皱起眉，抿了抿唇瓣，朝着小猫的方向伸出手。 她再次道：「过来。」 这次小猫终于有了反应，迈着小短腿欢快地奔了过来。 等离得近了，猫的速度又慢下来。 又变成了那个矜持的小猫。 但周云汐看它的眼神稍有古怪。 她俯身，将小猫拎起来。 小猫茫然地朝她挥了挥爪子。 它不敢说话，只好轻轻「喵」了一声。 周云汐端着它凝视半晌，最后伸手揉了揉它的耳朵。 耳朵尖敏感地抖了抖。 小猫难得挣扎，想要挣脱她捏耳朵的手。 但周云汐没给它挣脱的机会，而是将它塞进了怀里，抬脚去寻宠物医院。 小猫一路都在不明所以地「喵呜喵呜」。 周云汐问它：「你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啊。」小猫圆圆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 可周云汐没有解答它疑问的意思。 乖巧懂事的小猫做检查也轻松得不像话。 医生护士连连感慨从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小猫，换得小猫一个骄傲的挺胸抬头。 它还是不习惯被别人触碰。 但周云汐在旁边鼓励地看着她，它就强忍着不适接受了。 捡来的小猫看起来很健康，但还是要接受全面检查，还要补几支疫苗。 小猫唯一的倔强是让周云汐陪着。 它不敢说话，周云汐却好像幻听到它在委屈吧啦地撒娇。 「你要陪着我。」 周云汐不自觉地再次想起一个人。 那人当时还年轻，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容貌寻常，只堪堪称得上清秀。 她性格安静，做事沉稳，看起来很温柔，实则独来独往很是孤僻。 年少的周云汐全靠跟屁虫一样的黏煳劲强行融入了她的生活。 她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也没什么她做不到的事。 唯独不喜欢医院。 她有几次生病，病得神志不清。 周云汐强行把她拉进医院。 医生要给她打针输液，针才刚拿出来，她就想要挣扎，但又被周云汐摁得死死的。 实在没办法挣脱，她只能一直盯着周云汐看。 病弱的人眼睛里不自觉地泛着水光。 她呢喃：「你要陪着我。」 周云汐看着看着，觉得于心不忍，但还是得狠下心肠哄着她治病。 小猫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水润的。 好像下一刻就会泛起泪光。 但百科说，猫这种生物是不会因为情绪落泪的，所谓泪水只是为了浸润眼睛。 周云汐这么想着，却还是不自觉地柔软了目光。 她下意识开口哄道：「乖啊，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小猫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算是答应。 只是这话出口，反倒让周云汐自己愣住了。 她抿了抿唇，无所适从地偏过头去。 好半天，她又定定地看向小猫。 周云汐的声音有点哑：「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小猫点了点头。 周围的医护都当作巧合，哈哈大笑打趣起来。 只有周云汐慢慢弯了弯眉眼，用指尖碰了碰它的头：「就叫阿恕吧。」 小猫「喵呜」起来。 周云汐再次唤道：「阿恕。」 好像有什么缺失已久的东西久违地填满了心脏。 周云汐恍然间，仿佛听到有人在回应她。 「我在。」 很快，温和的女声被稚嫩的「喵呜」声取代。 周云汐低下头，爱怜地碰了碰它的鼻尖。 好一会儿，医生轻咳一声，打断了人猫之间的氛围。 「那个……周小姐，如您所料，这只猫的听力有问题。」 第9章 宽容的猫 蓝眼睛的白猫很多天生耳聋，轻微一点的也会听力不好。 周云汐也没想过自己恶补的冷知识应验得这么快。 第18页 她看着在屋子里追着小玩具到处跑的小猫，深深地嘆了口气。 刚出医院的小猫倒是看得很开，还能安慰她。 「我又不是完全听不见，以后我们凑近点说话不就好了。」 它的语气轻巧得很，完全不像是在说和自己有关的事。 周云汐原本还有几分忧虑，见它毫无负担的样子，也就渐渐放平了心态。 这几天网上关于她的黑料又闹得沸沸扬扬。 先是剧组打人，后是为难宠物店员工。 这下子给她本来就不好的名声雪上加霜。 周云汐翻着官方帐号的评论区，翻着翻着还能笑出声，顺手在下头回復一条。 【失落潮汐：这是哪儿学的骂人，好有实力，教程有无？】 楼主很快在下头回復她。 【周云汐滚出娱乐圈：加入我们黑粉教，我私发你教程。】 周云汐按着她给的二维码加了群。 群里满屏都是谩骂。 骂得很有水平。 周云汐啧啧赞嘆，并随手捻起颗葡萄放进嘴里。 【失落潮汐：学到了学到了，下次我也这么骂她。】 她的官方帐号所属权在星姐那儿。 自开通以来，周云汐还没登过自己的帐号。 她不仅热衷于看这个官方帐号的乐子，还是自己的黑粉，时不时就会在星姐代她发的各种炒绯闻、宣cp的博文下头骂人。 骂公司脑残、骂经纪人神经，也骂「周云汐」搞事。 像个恨铁不成钢的粉转黑。 以至于这个黑粉号都有了小十万的粉丝，还都是活粉。 小猫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不客气地踩了踩她的手背。 「不要骂自己。」 周云汐偏过头，对着它笑：「我骂的是黑粉最多、矫揉造作、脾气还差的影后周云汐，跟我一个已经失业的下岗人员有什么关系？」 小猫却更生气了，踩着她的胸口扑到她的脸上，咬她的鼻尖。 说是咬，其实和磨牙差不多。 小猫强调：「不准骂自己。」 周云汐被她扑得喘不过气，可有可无地点头：「行，不骂了。」 小猫这才满意地退开，舔着爪子告诉她：「我要跟你一起去见那个坏人。」 周云汐点点头：「不行。」 「你知道我会偷偷跟着你的。」小猫理直气壮地仰头。 到底年纪小，时不时就会露出孩子气的闹腾。 周云汐哼笑一声：「我会记得锁门的。」 小猫骄傲地甩了甩尾巴：「你拦不住我的。」 它是只神奇的小猫。 世界上唯一一只会说话的小猫。 当然有它自己的办法。 「阿恕——」周云汐放软了声音，像是诱哄，「听话。」 小猫赶紧退后两步，警惕地看她：「我说过的，我要保护你。」 可是这小小一只到底是谁保护谁呀？ 周云汐心软，长嘆一声。 至于见面，时间地点都是李云朗那边确定的，周云汐没有半点儿反驳的余地。 当然，她也没反驳。 小方来送她，对此表示分外惊讶：「我以为……」 周云汐拉好安全带，眼里带笑：「以为我会和记星闹？」 小方默认。 周云汐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小猫坐在她的膝盖上，昏昏欲睡地低下了头。 听说李云朗脸上的伤不轻，过了好几天也没见好转，周云汐喜闻乐见。 为此，她不仅特意化了全妆，还穿了条品牌方送的新裙子。 梵音的设计通常都是在民族传统上加以革新，受众也多是喜欢传统文化但又不拘于单一版型的年轻女性，更富有叛逆精神。 山水墨色的旗袍自腰身往下裁成不规则的尾摆。 最底下的银色流苏如细密雨丝，衬出朦胧又婉约的美感。 周云汐摸了摸繁复的耳坠，发自内心地愉悦微笑起来。 小方看得毛骨悚然，将人送到地点后，犹犹豫豫地硬着头皮劝道：「就……别惹出什么惊天大麻烦就行了。」 她真是越来越了解自己了。 周云汐挑了挑眉，抬起食指放在唇边。 「嘘。」 小方稍显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周云汐关上车门，指了指车窗，叮嘱道：「看好它。」 小猫睡得纯熟。 小方哀嘆着抱住方向盘。 走到门口，周云汐还特意掏出口红补了补颜色。 极其艷丽的红色。 也就是她的五官压得住这样艷丽的色彩。 周云汐满意地摸了摸唇角，露出要吃小孩的微笑。 见面的地点是在一家咖啡店。 李云朗早早地包了场，店里没有别的顾客。 只有他坐在最里头的位置，笑吟吟地朝周云汐招了招手。 离了需要装模作样演戏的剧组，李云朗身上那股子混不吝的气质显现出来。 他的半张脸上还需要绑纱布。 就显得剩下半张脸会因为表情不便而偶尔狰狞。 右臂的衣袖下头还有块不自然的突起，大概也是因为绑了绷带的关系。 周云汐上下打量他一番，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给予亲切问候。 「有痊癒的风险吗？」 「砰!」 第19页 咖啡杯摔到地上。 褐色的咖啡液四溅。 周云汐嫌弃地「啧」了一声，抬腿避开，笑道：「心理素质真差。」 不像她，都能在自己的黑粉群里混上黑粉头子的位置。 李云朗的脸色阴恻恻的吓人，好一会儿，才慢慢笑起来：「无论如何都有人给我找戏拍，周姐，你就不一样了。」 他嘴上还叫着「周姐」，整个人却哆哆逼向周云汐。 「被雪藏的感觉怎么样？」 周云汐侧头避开他的靠近，思忖道：「还不错。」 李云朗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眼睛慢慢眯起，透出某种衡量的意味。 他的目光落在周云汐窈窕有致的曲线上。 「别嘴硬啊周姐。」 他笑。 「既然你今天都过来了，那还跟我装什么？不管是道歉还是求饶都好说，毕竟谁捨得看美人落难的戏码呢？」 周云汐也微微眯眼，和他对视。 「董总知道你在外头玩儿得这么花吗？」 李云朗道：「她知道啊。」 倒是半点儿没迟疑。 周云汐被堵得说不出话，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行，你们俩玩儿得都挺花。」 李云朗见她一脸无奈，只当她是认命了，当即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 「放心，周姐，我会温柔一点儿的。」 他落在周云汐肩上的手开始下滑。 周云汐偏过头，看着那只骯脏的手一寸寸地落到她的锁骨上。 她不高兴地皱起了眉，抬起手。 白皙精緻宛如顶级工艺品的指尖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李云朗笑意更深：「怎么？终于知道要讨好——」 「咔嚓。」 很清脆的一声响起。 李云朗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己被反向摁过去的手腕：「放开！」 周云汐如他所言，松开了他的手。 但还不等李云朗松口气。 下一刻，女人极具力道的拳头如流星般砸了下来。 周云汐把他死死地摁在了地上，脸上却犹带着轻松的笑意。 「果然是片场还没挨够揍是吧？」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你都敢动手动脚了是吧？」 「……」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发脾气啊。 周云汐最后一脚踩到了李云朗的两腿之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中跟的硬底鞋一下一下、慢条斯理地碾着他的下身。 鼻青脸肿的李云朗已经喊不出痛来。 他满头大汗，嗓音嘶哑：「我要报警！报警！」 可周围的服务人员早因为他的别有用心而遣散了。 本来抬脚欲走的周云汐想了想，又回头对他笑了笑。 李云朗霎时收声，惊恐地看着一身裙装曼妙窈窕的女人。 「我、我错了……我……」 他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 周云汐从餐桌上挑选了一把银面发亮的餐刀，俯下身，贴到了李云朗的脸上。 他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汗水淋漓而下。 李云朗不敢动弹。 可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地发抖。 他当然知道传闻里的周云汐是个疯子，可他哪里能想到，这个疯子不是夸张，而是实打实的形容词。 然而周云汐却半点儿不像是拿刀威胁人的恶人。 她眉眼弯弯，整个人都透露出愉悦的气息。 像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在花园里游玩。 她摘了一朵花、踩死了一只蚂蚁。 仅此而已。 周云汐看着他恐惧的眼睛，笑颜如花：「你想报警？」 李云朗疯狂摇头：「我不敢、不敢……」 但周云汐的刀刃只是轻巧地划过他的侧脸。 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本来脸就受了伤，要是这半张脸也留疤，那他的演艺事业就彻底毁了。 李云朗差点儿哭出来。 他前所未有地后悔招惹上这么个疯子。 可周云汐却轻飘飘地将手机递给他：「报警吧。」 李云朗不敢，连连后退。 周云汐嗤笑一声：「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精神病哦。」 李云朗蜷缩着瑟瑟发抖。 周云汐一字一句地跟她解释。 「精神病的意思是，就算我弄死了你，我也不用坐牢哦~」 她的眼里泛着温柔的流光，语气却疯狂极了。 这让李云朗彻底噤声。 餐刀被随手扔掉。 周云汐整个身心都透着愉悦，步伐轻快地出了大门。 门外，小小的猫咪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周云汐脚步一顿。 她的眸光下意识微微闪烁。 小猫坐在那里，看着她的眼神透出惊讶的意味。 周云汐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开始倒退。 她稍显仓皇地拉住了门把手。 「我——」 或许是想解释什么。 但小猫不需要她的解释。 小猫转过身。 圆滚滚的背影一点点走远。 周云汐的心脏开始飞速下沉。 她犹豫地咬了咬唇，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 可小猫走着走着，忽然回过头，催促她：「快点，我们该回家了。」 原本高昂而疯狂的心绪逐渐安定下来。 周云汐一点点跟上小猫的脚步，轻声道：「来了。」 第20页 她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小猫如同她目光的锚点。 而小猫自己大概是不知道的，只是在感受到她的注视后，老成地嘆了口气，又主动跳进了她的怀里。 周云汐下意识收紧手臂。 小猫的尾巴一晃一晃，跟她碎碎念叨。 「快点啦，她等我们好久了。」 「我们该去找工作了哦，不能一直放假……」 周云汐垂着眼睑，安静地听着，只时不时地应答。 「好。」 「我们回家。」 「……」 第10章 吃醋的猫 小猫不亦乐乎地坐在花盆边拨弄低垂的叶子。 周云汐仰倒在沙发上，随手给震动不停的手机按下关机。 无非是星姐来兴师问罪的电话。 骨子里潜藏的叛逆时隔多年再次作祟起来，周云汐兴奋得不像话。 她指尖颤抖地拿起红酒瓶子，摇摇晃晃地对准红唇。 酒液顺着瓶口淌下。 醇香四溢。 周云汐眼眸低垂，神情愉悦。 有急匆匆的敲门声响起。 方小树喊道：「周姐，是我」 周云汐侧耳听了一会儿，方才踩着轻快的步子过去开门。 她神态微醺，笑起来风情万千。 看得方小树脸色瞬间发红。 周云汐朝她招了招手：「进来坐吧。」 是个类似于招唿小动物的动作。 方小树还从没见过她这样傲慢却鲜活的样子。 水墨色的裙子被暗红的酒色点染，原本的秀丽文雅也染上艷丽妩媚的色彩，在步履翩跹间漾起绮丽的弧度。 活像一只暗夜高墙上优雅又神秘的黑猫。 方小树微微晃神，无端地升起些怯懦。 她是被盛怒的星姐派过来的。 《淑妃传》本来就只差李云朗最后几场戏，因为受伤而拖延至今，结果旧伤没好又添新伤，彻底绝了他短时间内回剧组的目标。 可就算主角不到，剧组的工作也不能停。 剧组一旦投入运转，那每天每夜都在不停地烧钱。 所以沈城跳脚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删减李云朗的戏份，换得准时完工。 星驰也不得不同意他的方案。 但这不代表星驰就半点儿不跟周云汐计较。 星姐作为董总的得力下属，自然要替董总来「讨个公道」。 她忙不过来，就拿方小树当信使。 方小树苦逼地跟周云汐吐槽：「其实我也不想来的……真的！但我要是不来，我就得丢工作了……」 周云汐靠着沙发，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她的目光犹落在阳台边的小猫身上。 方小树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小声唤道：「周姐？」 周云汐颔首：「你说。」 方小树眼睛一闭，硬着头皮传达。 「星姐说，你闹这么一出，公司已经决定不会再帮你找人了，除非你——」 「哦。」 周云汐点头，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 被截了话头的方小树一脸懵逼：「……什么？」 她是知道周云汐和星驰关系不睦的，更知道周云汐跟星驰妥协多年，绝大部分的原因在于星驰当年承诺过帮她找人。 这也一向被星姐视为威胁她听话的最有效手段。 现在居然……没用了？ 方小树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 红酒瓶中流光涌动。 周云汐盯着手里的瓶子，忽然展颜一笑，眸中还带着微醺的薄雾。 「回去告诉纪星，我放弃找人了，所以，她也没有什么能威胁我的了。」 她要找的人，已经近十年杳无音讯，如同人间蒸发。 这样毫无希望的路走了太久太久。 有时候连周云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坚持些什么。 那星姐交代给她的话术也就彻底没用了。 方小树微微犹豫，但还是问出口来：「那，周姐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周云汐侧过头，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一遭。 方小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周云汐莞尔，语气忽然平静了很多。 「这个问题，你是以助理的身份在问我？还是以朋友的身份？」 方小树跟着她也有几年了。 早几年周云汐脾气更差，稍不顺眼就会对着身边人发脾气，不至于上，但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次数极多。 星驰给她找的助理那是一个接一个的辞职。 唯独冤种大学生方小树硬生生在她身边留了下来。 她反射弧长，脾气极好，老是乐呵呵的，做了错事揽下责任的态度更是积极，还带着初出茅庐的天真稚气。 就是暴躁如周云汐，看她那迟钝的样子都会被气笑。 一来二去，她们倒是磨合出了一点被星姐支配的情谊。 方小树嘆了口气：「当然是朋友啊。」 周云汐点点头，想了想，突然问她：「你愿意离开星驰吗？」 方小树瞪大了眼睛。 周云汐抬手接住飞扑过来的小猫，顺手给它梳理绒毛。 「等合约结束，我会开一个个人工作室。」 她语气倒是轻巧得很。 方小树心情复杂地捏了捏手指：「可是——」 按照星驰和周云汐的合约，周云汐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第21页 她心有隐忧。 周云汐看得出她的迟疑，反而笑起来。 「你不用担心，那是我自己要处理的事情。我只是告诉你，如果你哪天想离开星驰，可以来找我。」 方小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就谢谢周姐了。」 周云汐目光柔和，与她相视一笑。 原本乖巧趴伏的小猫忽然挣扎着站起来，爪爪还有点不稳，但已经迫不及待地对着方小树龇牙咧嘴。 「喵呜！」 是威胁。 方小树一头雾水，伸手想要摸它：「这是怎么啦？」 周云汐轻笑一声，揽过小猫，对她摇头：「它不喜欢别人碰。」 方小树悻悻地缩回了手。 周云汐却心知肚明地拍了拍猫猫头：「别闹。」 小猫就抱住她的手不撒爪，萌虎咆哮：「嗷呜！」 总是圆圆的蓝眼睛也竖起了瞳孔，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地看着周云汐。 小小的身子有着大大的气势。 方小树担忧问：「它不咬人吧？」 她刚这么问出口，下一秒，小猫果真就抱着周云汐的手指泄愤似的咬上去。 糯米似的尖牙用力地在指腹磨蹭。 周云汐被咬得发痒，抬起指尖碰它的牙，对着方小树笑：「咬啊，脾气可大了。」 方小树看她说笑，这才恍然是小猫闹腾的玩笑。 她原本还有什么话想说。 可小猫对着周云汐是委屈巴巴猫猫头，转过头看她，就是横眉竖目的兇狠猫猫头。 方小树的话就噎回喉咙里。 她又不好意思跟周云汐告状，说小猫凶她。 小猫冲着她扯着嗓子「嗷呜嗷呜」。 周云汐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拍它的背：「去那边儿闹。」 小猫不肯听，占据着膝盖上的领地不肯动。 它还是虎视眈眈地瞪着方小树。 方小树诡异地共情了小猫的烦躁，识趣地跟周云汐告辞。 周云汐没拦，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她这才低下头，对着怀里耀武扬威的小猫哼笑一声：「这下高兴了？」 可小猫也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它忽然跳到地上，一路小跑到了门边。 它个子不高，但跳跃能力很好。 里头的门锁被锁上。 小猫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又跳回沙发上。 「这下高兴了。」 轻灵的女声都带上淡淡的愉悦。 周云汐嘆了口气，任由小猫扑到自己脸上，磨蹭了一会儿，最后缩到锁骨与脖颈间的空隙里，塞了个严严实实。 「那以后怎么办呢？我不可能永远不和别人接触。」 「才不是不要你和人接触。」 小猫一本正经地纠正她。 「是你刚才对她笑了，还笑得特别开心——你对别人都不这样。」 说着说着，它的语气里又带上浓浓的委屈。 周云汐想了想，解释道：「那是……朋友。」 「朋友」两个字说出来还有点为难，带着说不上来的生疏。 这是个她似乎从来没用过的概念。 可一旦说出口，周云汐又觉得释然。 小猫不解地问她：「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周云汐颔首道：「当然。」 小猫却歪着脑袋，看起来更疑惑了。 「你有我一个朋友还不够吗？」 周云汐沉默一瞬，忽而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小猫没有给她思考的间隙。 小猫主动跳进她的掌心，温柔乖巧地蹭着她，蔚蓝的眼睛像是潮汐翻涌的海洋，带着风雨将至的朦胧薄雾。 它可怜巴巴地甩尾巴：「可是我就只有你一个朋友。」 周云汐盯着它，不自觉地晃神。 小猫继续说：「周云汐，就只要我一个朋友，好不好？」 这还是小猫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周云汐思绪缥缈，却还是将抗拒的小猫抱回怀里，认命地嘆了口气：「……好。」 在她手里挣扎个不停的小猫忽然僵住了身子。 它再度乖顺下来，一刻不停地蹭着她的心口撒娇。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或许是小猫的体温温暖了心口。 周云汐微微一怔，低头看着心口那一小团，心软得不像话，嘴却还硬着。 「你见过多少人？这就敢说我是最好的？」 小猫也很固执，凑到她的脸颊边亲亲：「就算我见了全世界的人，你也是全世界里最好最好的人，你知道的——猫从不说谎。」 连这样甜腻的话小猫也说得那样认真。 周云汐揉了揉眉心，暗嘆自己差点儿被一只小猫哄得晕头转向。 她一时无措，随手拿起手机开机。 一瞬间涌入无数消息。 周云汐看得脑仁儿发疼，草草略过，目光定格在沈城发来的一条消息上。 她回了个「收到」。 沈城很快给她打来了电话。 他先是大骂了李云朗演技差，又骂他无限拖延带来的麻烦，再骂了几句星驰的难缠。 作为一切根源的「罪魁祸首」周云汐并不心虚，还跟着对方的话头附和了几句。 骂舒服了的沈城最后才想起来把话题转回周云汐身上。 「我听说星驰要雪藏你？」 第22页 周云汐耸了耸肩，心情还不错：「就之前的接的那些本子，她还不如雪藏我。」 沈城被她的刻薄言论逗得哈哈大笑。 他以前还真没发觉，周云汐这性子也是个妙人。 这么想着，他忽然问：「云汐，你还想不想演戏？我给你推荐个好本子。」 周云汐摸猫的动作一顿。 她挪开手机，一手捏住小猫圆滚滚的脸，笑音极轻。 「哎呀呀，你可算有机会吃上顶级猫粮了。」 第11章 护短的猫 说是递来个好本子，实际上只算是递来一个试镜的机会。 圈子里大都默认电影圈比电视圈要高几个level。 沈城在电视圈里算半个名导，电影圈里却没有半点水花，拍过的几部低成本转型之作都扑得无声无息，最后自个儿也放弃了。 不过他是顶级影视学院毕业的，他在影视圈里的人脉相当不错。 他给周云汐说的本子，就是名导孙寅新作《山音》。 孙寅在电影圈里纵横多年，早就不只是制作者，也是电影圈里最大的资本之一，他的作品从选角到制片都不会受到其他资本的操纵。 他是难得还维持着半开放选角习惯的导演。 只看能力，不看背景。 参与试镜的演员要么是他亲自发出邀请，要么是别人推荐，极小部分是选角导演到处找来的素人。 这对周云汐而言无疑是个好机会。 不过…… 周云汐想了想，反问说得上头的沈城：「孙导他记仇吗？」 沈城：「啊？」 周云汐面无表情地开始掰手指。 周云汐：「我曾经拒绝了孙导递来的《阵雨》，接了扑成笑话的《予他青空》。」 沈城：「……」 周云汐：「我还在综艺上骂了他的徒弟不专业，肯定是找了个更不专业的师父。」 沈城：「…………」 周云汐：「哦对，我好像还在採访里骂过《晨曦》，说导演拍得跟粑粑一样。」 沈城：「………………」 沈城：「不是，你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说啊？！」 周云汐摸了摸下巴，不贊同地蹙眉：「可是拍得真的很难看啊，那最后大众评分4.6不就说明我没说错吗？」 沈城冷笑：「那也不能当人家面儿说！」 周云汐虚心提问：「那他怎么知道自己做错了？」 沈城抓狂。 沈城差点尖叫。 「背地里蛐蛐一下就算了！以后少当着媒体乱说话！那就是再不记仇的人也不喜欢听别人接二连三地骂自己吧？！」 周云汐听他快要发疯，勉强憋回了反对的话：「……那我还能去试镜吗？」 沈城咬牙：「去！怎么不去！我都推荐完了你必须得去！」 周云汐正要再说什么。 却听沈城恍然大悟地磨了磨牙。 「我就说为什么老孙听我推荐你，会是那副要笑不笑要生气不生气的死样子！原来是因为你啊周云汐！我算是在朋友那儿把脸丢尽了！」 周云汐轻咳一声，连忙转移话题：「我还有事，先挂了。」 沈城的发疯语录被就此中断。 他倒是说话算话，还是把试镜片段发给了周云汐。 没头没尾，就是从剧本中间掐了一段。 这是个悬疑类的本子。 剧情倒是有点意思。 周云汐伸了个懒腰，挠了挠小猫的下巴：「也不知道孙导能不能同意，先提前预支点儿片酬给我。」 觉得痒痒的小猫躲开她的手，探出爪子学着她的样子挠她的下巴。 周云汐也不反抗，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指挥它。 「别光挠那儿，头髮也顺顺。」 小猫：「……」 它吭哧吭哧地跳到一边，听话地给她顺头髮。 因为拍摄《淑妃传》，周云汐的头髮被染黑又拉直，那得柔顺得跟丝绸似的，才方便做古时候的髮型。 时间一长，柔顺的长髮又故态復萌，蜷出了细小的卷度。 周云汐是天然卷，不好好打理，头髮就很容易打结，还不容易打开。 为此，早起梳头的周云汐非常容易暴躁。 现在正好有小猫能替她解决麻烦了。 周云汐安详地躺好。 努力的小猫一边工作，一边指出：「你甚至还没去试镜。」 周云汐勾了勾耳边落下的发尾，扬眉道：「但我知道，没人比得上我。」 小猫补充道：「你还和孙导有仇。」 周云汐「啊」了一声，迟缓地摸了摸下巴：「这么大个大导演，应该不能和我这种口无遮拦的小演员计较吧？」 小猫少年老成地嘆气。 从它遇见周云汐开始，它已经嘆了无数次的气。 「那要是他计较怎么办？我觉得还是做两手准备比较好。」 周云汐耐心地听它说完，然后决绝地否定了它的提议：「他不会计较。」 小猫不解，略显焦虑地踩了踩爪子。 周云汐的眸中却露出不急不躁的傲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小猫的绒毛。 「不会有比我更好的演员。」 她这样说。 小猫看着她脸上懒懒散散的笑意，心神却忽而安定下来。 「……或许你说得对。」 小猫贴着她的脸颊，语气软糯：「反正不管怎样，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第23页 周云汐轻轻地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另一边，身受重伤的李云朗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周云汐。 他连夜找了四个保镖随身保护，又跟董总嘤嘤撒娇非要起诉周云汐，身残志坚的从病床上爬起来到了警局报案。 周云汐打人也没背着监控，可谓是证据确凿。 可她甚至压根儿用不着自己出面。 白纸黑字还盖着医院鲜章的精神证明由委託律师代以上交。 李云朗万万没想到这当真不是周云汐吓她的套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不死心地还是朝着警察喊冤。 委託律师也含泪控诉监控前半段：「你这是试图猥亵精神病人！我们还没起诉你呢！」 一听到「猥亵」二字，李云朗就觉得下半身的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他一时无言，最后只能草草和解了事。 周云汐人道主义地给他的帐户打了医疗费、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 共计二百五十元整。 这当然不够，但周云汐光明正大地给所有人看帐户余额。 「没错，我只有这点钱了。」 李云朗：「……」 董总：「……」 他们还只能含恨收下。 说是以后慢慢再补，周云汐决定，每个月给他们打二百五十块钱。 主打的就是一个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李云朗也的确因此破相，最后脸上留了道不浅的疤痕。 相貌受限，娱乐圈里的路也不知道还能走得了多久。 据知情人士透露，他还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影响了下半身的功能，以至于很快就在董总那儿失宠了。 前半句的真实度难以界定，但失宠这事儿却是实打实的。 周云汐找了个时间回星驰拿东西，在电梯里遇见了董总和她的新宠。 就在她踏进电梯门的前一刻，董总的手还落在新宠挺翘的臀部。 周云汐神态自若：「董总早上好。」 看见是她，董总登时脸色一黑：「你来干什么？」 新宠也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儿，看起来也是某个男团出身的流量，没李云朗当初有名，但长相倒是半点儿不输。 精緻漂亮的男孩子身上带着和李云朗相似的少年气。 董总的口吻倒是很专一。 周云汐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两人，嘴上带笑：「这不网上都说我爱搞潜规则，我可不得来公司转转，瞧瞧有没有能入眼的。」 怀里的小猫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在周云汐面前挥了挥。 周云汐捏了捏肉垫，示意它稍安勿躁。 潜规则的黑料无非就是星驰用来噁心她的。 那已经是好几年之前的事，她在一档选秀综艺上当导师，在某个舞台上护着出了岔子的学员和其他导师对骂，由此衍生出潜规则的说法。 当时一度闹得沸沸扬扬。 但那时候，她还没和星驰闹翻，星驰也就没问缘由地压了下去。 然后直到现在，又为了报復她而翻出来。 俗话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当黑料多到了一定程度，再多一点对周云汐而言也就无所谓了。 她笑起来的样子明艷又懒散，带着股洒脱劲儿。 看得年轻男孩子不自觉就愣了神，耳尖发红。 董总看在眼里，气急败坏地骂：「不长眼的东西！」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骂谁。 周云汐挑了挑眉，安抚怀中的小猫：「乖哦，咱们是有素质懂礼貌的猫，可别被外头的人带坏了。」 小猫早已经默默地亮出了爪子。 它差点要控制不住一脚踹上去的冲动。 只是被周云汐牢牢地桎梏在怀里，又怕伤了周云汐，这才不敢再动。 男孩子回过神来却是脸色发白，跟在董总身后下了电梯，亦步亦趋地小声喊：「董姐您等等我，我知道错了——」 电梯里只剩下一人一猫。 小猫还是很气愤：「她怎么敢骂你！」 周云汐倒浑不在意，笑着宽慰：「就她这骂人的功力，在我这儿不疼不痒的。你信不信就我阴阳怪气那两句，她能生气好几天。」 小猫磨牙：「可是她骂你了！」 「我知道，」周云汐好笑地捏它的爪爪，「可对我来说真没——」 小猫打断她的话：「可是我不想让他们骂你。」 不只是一个董总，还有网络上那些素不相识就满怀恶意的人。 小猫郑重地抓着她的手臂，一字一句地告诉她。 「你特别特别好，他们谁都不能骂你。」 周云汐沉默一瞬，被小猫抱住的胳膊僵在原地。 好一会儿，她的手臂慢慢收紧，用力到像是搂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知道了。」 至于知道了什么，周云汐却没有说。 她只是目光柔软地对小猫说：「我们先去干正事，以后有机会报復回去的。」 小猫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周云汐松了口气。 电梯直通向星驰八十八楼的最顶层。 外头早已排队排得水泄不通。 周云汐定了定神，抱着猫走向工作人员。 「你好，我是来试镜的。」 第12章 不安的猫 选角场地是孙寅导演租借的，工作人员也是直接从星驰找来的。 第24页 星驰的工作人员当然认得出周云汐。 这位曾经的「星驰一姐」。 工作人员倒吸一口凉气，颇为惊恐：「您……试镜？」 周云汐皱了皱眉，被猫猫轻轻地咬了咬手掌。 她只好按捺住脾气，耐心地重复道：「我是来试镜的，麻烦给我一个序号。」 工作人员这才反应过来，毕恭毕敬地递上一个序号签。 第三十六号。 周云汐眉心微蹙，迎着众人的目光踱步几圈，找了个角落坐下。 女主男主女二男二这几个重要角色都是同一天试镜。 女主最早，已经开始了有一会儿。 按理说在场众人都该更关注自己要试镜的片段，但还是不少人若有似无地将目光放到了角落里的周云汐身上。 孙寅导演的电影那是顶级资源，再是大牌影星都不介意低头参与试镜。 尤其是需要冲奖证明实力的大明星都来了好几个。 她们在孙寅导演这儿也是没特权的。 一线演员也得排队，不过身边跟的排场也大，光是助理就有好几个。 当红小花郑雪尹和两个塑料姐妹还坐在一块儿，不免私下里嘀嘀咕咕地说话。 「她怎么来了？」 「我记得孙寅导演可是当众说过她年少轻狂没礼貌的……」 「……就她那名声，孙导收了不就自毁长城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 「……」 她们嘴上这么说着，实则还是忍不住提心弔胆。 郑雪尹忍不住地露出艷羡的目光：「她这条件是真好啊……要换成我是导演，黑料就是多得数不过来我也得用啊。」 塑料姐妹们也纷纷沉默。 其实也不过她们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她们也就比周云汐小个三四岁。 那是亲眼见识过名为「周云汐」的时代的。 十八岁的少女甫一出道，就是天生的镜头宠儿，一度被各路导演奉为「文艺女神」，又迅速登顶，成为了最年轻的华彩奖影后。 她早年拍戏不多，但部部精品。 后来她不知怎的跌入凡尘，烂剧也拍了不少。 观众骂她恰烂钱，骂她耍大牌，可还是没有人质疑过她的美貌和演技。 郑雪尹一度连嫉妒的心都生不出来。 周云汐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还在逗着小猫玩儿。 她从逗猫棒上薅了几片羽毛下来，就塞在衣服口袋里，时不时地就掏出来诱惑小猫，看它追着羽毛尖儿打圈。 小猫追得晕头转向，一头撞进她怀里。 它长大得很快，但现在还是圆乎乎的一团。 周云汐掂了掂它的分量，思虑道：「胖了。」 小猫气唿唿地瞪她：「我这叫长大了！」 周云汐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行，你说是长大了那就是长大了吧。」 小猫：「……」 它放弃讲道理，抓着她的手又开始咬。 或许是长牙换牙的缘故，小猫越来越喜欢抱着她的手磨牙，连睡觉都开始不老实地往她手边蹭，非得咬着睡觉。 痛倒是不痛，周云汐想，就是麻酥酥的很奇怪。 她试图吓唬小猫：「待会儿你自己留在外头。」 小猫倏地瞪大了眼睛。 会议室门被推开。 有被骂得狠了的小姑娘呜呜哭着跑了出来。 这下子还在排队的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只有周云汐还在面不改色地跟小猫玩儿：「我还指望你养我呢——说吧，打算什么时候出去搬砖养我？」 被明令禁止不许说话的小猫憋屈地挠她手心。 和周云汐相处的时间越久，它越觉得周云汐像个没长大的小破孩。 孩子气就算了，还喜欢逗它玩儿。 真是让猫哭笑不得。 会议室的门口不知何时站出来一个两鬓微白的小老头，体态偏胖，身上只穿着简单的深色t恤和，目光不善地看着排队的众人。 他看起来已经把不满意写在了脸上。 接二连三的试镜，愣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演员。 哭哭啼啼得不像话。 孙寅环视一周，很难不注意到角落里最是轻松愉快的一人一猫。 那张脸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 呦，老熟人。 孙寅心念一动，示意助手过去叫人。 周云汐遗憾地放弃了小游戏，跟着助手走到孙寅面前，落落大方地任由他看。 「孙导，好久不见。」 孙寅冷笑一声，没搭茬，转头往会议室里走：「你进来。」 周云汐回头看了几眼队伍，真诚地问：「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插队，会不会不太好？」 孙寅的脚步一顿。 他的脸色发黑，转过头瞪她：「你倒是挺替我着想啊！」 周云汐耸了耸肩：「那您不在乎就算了呗。」 她跟着孙寅要往里头走。 但孙寅摆了摆手，示意她滚远点。 「那你就最后一个进来吧——我跟你不一样，我这人脾气好有素质，听得进意见。」 嘴上是这么说，他的脸色还是黑得跟锅底似的。 周云汐挑了挑眉，退回自己的角落离去。 孙寅闷头往里走了两步，气不过，又回头前前后后地打量排起的长队，最后又点了一位幸运儿提前试镜。 第25页 「你，就你。」 猝不及防的郑雪尹：「……」 她不敢学周云汐，只能认命地跟了进去。 试镜的片段各有不同，孙寅只给有印象的几个演员指定了内容。 郑雪尹就是幸运儿的其中一位。 她是科班出身，演技不错。 也看得出是认认真真钻研过剧本的。 镜头结束，孙寅率先满意地鼓起了掌。 场内的气氛也随之一松。 还真是意外之喜。 从早上七点就开始的面试，孙寅的脸色是越来越黑，场内也是越来越安静。 这尚且是第一个让孙寅觉得满意的演员。 一直提心弔胆的郑雪尹也总算放松下来，微笑着接受孙寅和副导演、编剧们的提问。 她生了一张鹅蛋脸，五官秀丽，整体看上去娇美可人。 笑起来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心生愉悦。 孙寅糟糕的心情总算有点好转。 出了会议室的郑雪尹差点摔到地上，好险扶着助理的手才站住了身子。 小姐妹连忙凑过来问她：「感觉怎么样？」 郑雪尹迟疑地抿了抿唇瓣：「好像……还行？」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周云汐的身上。 冥冥之中，郑雪尹总觉得这才是她最大的对手。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到周云汐的身边。 头顶莫名地投下一片阴影。 周云汐头也没抬：「什么事？」 白炽灯的光亮洒在她高挺的鼻樑上，与睫羽落下的阴影一道，在她光洁白皙的侧脸落下一层淡淡的阴翳。 有种近乎于孤寂的冷淡意味。 可当她看向小猫，她周身的阴郁又被压得温软。 郑雪尹稍一犹豫，还是朝她伸出了手：「我是郑雪尹。」 周云汐这才分给她一个眼神：「所以？」 小猫扒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郑雪尹露出个笑来：「我会是你最大的对手——祝你试镜顺利。」 周云汐终于抬起双眸，认认真真地看向她。 比她小几岁的年轻姑娘带着初出茅庐不怕虎的勇气，还带着她这些年少见的光明磊落。 她的手还固执地僵持在半空中。 周云汐弯了弯眉眼。 她的气质忽而柔和下来。 小猫不大情愿地松开了扒拉她手的爪子。 周云汐抬起指尖，极轻地虚握住她的手掌：「谢了。」 一触即逝。 郑雪尹这才笑了笑，带着助理离开。 懂事的小猫才不会在外人面前闹脾气。 小猫抱着周云汐和对方交握过的手舔了又舔，最后换来周云汐轻巧地推了推它的额头。 她笑：「好霸道啊你。」 不是责怪，更像是调侃。 小猫还是不大高兴。 但不是对周云汐。 而是对自己。 它只是一只小猫，没办法一直霸占着周云汐。 原来小猫永远都不能取代人的位置。 ……那该怎么办呢？ 小猫茫然地眨着大眼睛，心里空落落的一片。 周云汐不知道它在想什么，看它一副蔫巴巴的样子，只当它是困了，抚着它的后背试图安抚它睡觉休息。 小猫睡不着，趴在她的怀里也不动弹。 只有甩来甩去的尾巴昭示着小猫烦躁的内心。 试镜的速度其实很快。 以孙寅多年来看人的目光，人往镜头下一站，他就能判断出一半的人不合适大荧幕。 再说上一句半句的台词，另外一半也剩不了几个。 等周云汐往镜头底下一站。 在场众人都齐刷刷地把眼神投向了孙寅导演。 无他，周云汐的脸和身段就像是为大屏幕而生的。 一颦一笑，一步一顿。 都带着独属于周云汐的韵味。 而当她一开口。 她就瞬间成了《山音》的女主角，青音。 一个千里迢迢到大山深处进行慈善演出、却遭人算计卖给村民的剧团演员。 青音貌美，天真善良，又有才华，年纪轻轻就成了剧团里的台柱子。 却也因此遭人嫉恨，被算计着留在了大山深处。 周云汐拿到的剧本片段正是青音发觉自己被骗的独角戏。 从天真快乐到慌乱震惊，又到恍然大悟的失魂落魄，悲痛不已，再到想清楚一切之后的坚定勇敢，决定出逃。 所有人都恍惚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年轻女孩。 半晌，回不过神。 周云汐在一片沉默中忽而笑出声来：「孙导，怎么样？咱们的前仇能不能一笔勾销了？」 她的脸上还带着大片泪痕，却半点不影响她的笑靥也动人。 孙寅思忖片刻，指节叩了叩桌面。 「你演得很好。」 周云汐莞尔。 但下一刻，孙寅直视周云汐。 「可……你的名声太差了，我的电影不能因为你承担风险。」 第13章 装乖的猫 猫从睡梦中醒来，烦躁地甩了甩大尾巴。 趴着的沙发是柔软而温暖的，熟悉的气味却不见了。 这个认知让猫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瞳孔警惕成一条竖线，前肢趴伏，利爪露出，死亡视线直直地盯着被它吓了一跳的方小树。 猫的喉咙里滚动着威胁的嘶鸣：「嗷呜！」 第26页 方小树背后一凉，但也来不及去思考缘由，赶紧伸手去抱它。 「祖宗别闹！快过来我这儿！」 但猫不给她机会，灵巧地从她肩上跨越了过去。 它顺势落地，站在离大门一尺之隔的地方。 门外有穿着职业套装的男男女女经行，时不时地低声说着些什么。 猫犹豫着没动，但炸毛的尾巴已经像躲了一只胖乎乎的刺猬。 方小树头疼得紧，不敢再靠近，只能站在原地小声劝说：「周姐她去试镜了，过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别瞎跑，被人抓了我可保护不了你。」 她就是个小小的生活助理，连把猫带进休息室都得偷偷摸摸的。 原以为这是只乖乖猫，结果一醒来就哄不住了。 方小树的十层滤镜简直是瞬间破碎。 小猫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还是试探性地抬起了爪子。 它推了推门。 虚掩的房门轻而易举地敞开一条大缝。 猫没再看方小树，柔软的身体跟流体似的淌了出去。 方小树：「！！！」 星驰条例要求办公区域尽量保持安静，她不敢大声喊猫，只能迅速追了出去。 猫在人群中穿行显然比她灵活得多。 方小树还得专门挤出一条路才能赶上去，嘴上的「抱歉」一句接一句。 被挤开的工作人员时不时发出抱怨的轻唿。 方小树头皮发麻，但实在无可奈何。 小猫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彻底消失在了人群中。 方小树左右张望，愣是没再看见那个小小只的灵活身影，只得长长地嘆了口气，认命地给她周姐发请罪消息。 【小方：周姐……猫猫睡醒就跑走了，我追不上(大哭.jpg)但是你放心！我这就去找！保证找到！】 另一边，正被孙寅「盘问」的周云汐压根儿顾不上看手机。 孙寅接连问了好几个关于剧本的问题。 周云汐答得散漫，半点儿跟郑雪尹那些刻苦做过功课的演员搭不上边。 孙寅点了根烟，皱着眉头不客气地指责她：「你压根儿没仔细研读过剧本，都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是你不就给了试镜演员每人一个片段？」 周云汐无辜地挑了挑眉。 孙寅一噎。 半晌，他哼笑道：「是啊，这不更说明别人比你努力？我都没给剧本，她们还特意去找人问了更完善的剧本钻研。」 周云汐想了想，诚恳道：「我觉得吧，这不叫努力，这叫您这剧组出了内鬼。」 众所周知，剧组里的工作人员进组之前都是要签保密协议的。 周云汐合理怀疑别人剧本的来源不干净。 孙寅抽菸的动作一顿，脸色更黑：「……那是我默认的！」 周云汐「啊」了一声，语气慢吞吞的，像是恍然大悟：「那您这是找演员呢？还是在找善于收集情报的情报人员？」 孙寅：「……」 周云汐继续好奇道：「对了，那保密协议的违约金您是打算自己全付了？还是和泄露剧本出去的工作人员五五分？」 孙寅：「…………」 菸头被用力摁灭，孙寅咬牙切齿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关你屁事！」 话是这么说，但周云汐话里的意思还是让他稍稍起了警惕的心。 自己默认可以多泄露剧本是一码事，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泄露的、又泄露了多少出去，则是另一码事。 孙寅盘算着把剧组骨干都查一遍。 这话不好明说，在众人眼里也就是他的脸色难看得不像样子。 最有眼力见的副导演已经开始催促：「你的试镜结束了，可以走了。」 虽然他也觉得可惜，但选角还得是大老闆说了算。 会议室的门悄悄打开一条缝。 雪白的身影飞快地窜进来。 几个工作人员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但等他们定睛一看，还真是进来了个白色不明生物。 不明生物自觉地跳进了周云汐的怀里。 只留下一个圆滚滚的背影。 周云汐的身形一僵，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 孙寅还在气头上，没发觉异样，只不耐烦地朝周云汐挥了挥手。 周云汐从善如流地抱着白糰子起身。 临要出门，她忽而回头，对着孙寅一笑。 「网上的东西都是假的，我会解决好的。」 女人窈窕的背影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迫不及待。 这话也说得莫名其妙。 副导演心里嘀咕，看孙导这样子怎么都是讨厌她的，估计无论如何也轮不上她了。 一直沉默的编剧也侧过头问：「您打算选谁？」 她是孙寅的御用编剧，在选角这事儿上倒还有两分可参考的话语权。 孙寅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说了个名字，又让副导演把所有演员资料递给他，闷不做声地翻看了好一会儿。 他的目光最后落定在一张笑容甜美的照片上。 …… 周云汐出了会议室，当然不知道里头的风云涌动。 但小猫抬起头，便看见一张风雨欲来的面孔。 它以为是试镜出了问题，安抚般地在周云汐颈边蹭了蹭，很小声道：「没事的，我们再去找其他工作就好啦。」 第27页 周云汐将它撕下来，提熘进臂弯里，没说话。 她虎步生风地往休息室走。 【周：不用找了，在我这儿。】 星驰给旗下的艺人都配备了单人休息室。 作为一线明星，周云汐的休息室从分配下来就是顶配。 不过随着周云汐被雪藏处理，休息室的铭牌也已经被取消了，即将转给其他艺人。 方小树原本也是不敢再过来的。 但周云汐临时让她照看小猫，主动提出休息室更合适。 方小树这才硬着头皮在周云汐允诺担责的前提下进了休息室。 结果还不小心弄丢了猫。 方小树双手扶膝，脑袋微低，乖巧又可怜地站在沙发边儿上等待最后的审判。 「周姐，我错了……」 「不关你的事。」 周云汐哼笑一声，用力揉了一把手里的猫猫头。 小猫下意识「嗷呜」一声，不满地去抓咬她的手指。 但这次周云汐没外惯着它。 小猫一头雾水地被放到了地上。 它抓着周云汐的裙角，像是终于察觉了她的不对劲，眨巴着一双水蒙蒙的眼睛「喵呜喵呜」地看着她。 小猫作势要往上爬。 周云汐往后退了两步，眼睑低垂，目光冷清。 小猫被她的目光灼得不敢再动。 它受伤地低下了小脑袋。 刚松了口气的方小树于心不忍：「也不能全怪它……我没关好门，这事儿我也有错。」 周云汐扬了扬下巴，双手交叉在胸前。 「那你要跟它一块儿面壁思过？」 方小树一僵，讪笑着退后两步：「……不了不了。」 周云汐也没再追问，只淡淡地摆了摆手：「你下班了。」 方小树赶忙拿起自己的包往外跑。 她临走还不忘递给小猫一个同情但有心无力的眼神。 小猫蔫蔫地「嗷」了一声。 休息室的门被体贴的关上。 周云汐无视它眼巴巴的眼神，指了指墙：「面壁思过，听懂了吗？」 小猫天真无邪地晃了晃大尾巴。 听不懂。 它再度上前，试探地伸出了爪爪，小心地拨了拨她的裙角。 周云汐这次没躲。 她低下头，冷眼看着它的小动作。 小猫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些难言的恐慌，爪爪几次抬起，还是落下，最后有气无力地蜷缩成了一个毛球。 「这是第几次偷偷跑走了？」周云汐问它。 小猫僵了僵，又心虚地舔了舔爪爪。 周云汐的声音跟着冷下来：「说话。」 猫犹豫又烦恼地踩了踩爪爪，声音弱弱的：「……第三次。」 一次是在片场，它偷偷跑出休息室。 另一次是在咖啡厅，它偷偷从车上跑了下去。 方小树接连三次成为它偷跑的受害者。 周云汐都替她觉得无辜，嘆了口气：「你不是只普通的猫，明明听得懂我跟你说话，为什么非要闹？」 小猫理不直气也壮：「我就是……不想离开你嘛。」 它抬起头，漂亮的蓝眼睛比窗外的蓝天还要清透美丽。 周云汐一时心软，手指不由自主地抬了抬，但下一刻又逼迫狠下心肠，冷淡漠然地看着高高扬起的猫猫头。 骄傲的猫猫头被她看得委屈，慢慢低了下去。 小猫难过又固执地重复：「我不想离开你，也不可以吗？」 良久，没听到周云汐的回答。 小猫挫败地将脑袋埋进小短腿里。 它是只坚强的小猫，不会哭，但还是会难过的。 连蓬松的大尾巴也跟着蔫巴巴。 好半天，周云汐又嘆了口气，在它面前蹲了下来。 她的手其实不算温暖。 但足够让猫安心。 猫乖巧又安静得被她捧进了手心里。 周云汐一边骂自己心软，一边认命地跟它讲道理。 「你这么小一个到处乱跑，让我怎么放得下心？要是遇上坏人怎么办？而且你这样，也会吓到方小树她们的。」 她是关心则乱，半点儿没想起来可爱小猫的恐怖武力值。 小猫的关注点更是没在这上面。 它再次炸毛：「你就知道关心方小树！」 周云汐语噎：「我——」 小猫哼哧哼哧地不高兴，但还是傲娇地仰起头：「好了好了，猫以后不乱跑了，但是你也不能丢下猫自己走掉。」 「那可不行。」 周云汐的思路跟着一歪：「有些场合你不能去，我拍戏的时候不是每一场都能带着猫。」 小猫一愣。 自诩善解人意的猫忽然不知该作何反应，才不算无理取闹。 它忍不住再次去想这个问题。 ——到底要怎样，才能一直陪在周云汐的身边呢？ 去而復返的方小树兴沖沖地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她兴高采烈地欢唿：「周姐，你试镜过了！」 周云汐稍稍掀起眼皮，淡淡道：「哪个角色？」 方小树怔住，一边翻消息一边结结巴巴地反问：「不是、不是试镜的女主吗？」 缩在周云汐怀里无精打采的小猫忽然看向了方小树。 小猫若有所思地甩了甩尾巴。 ——它要怎么才能取代方小树呢？ 第28页 第14章 乱跑的猫 周云汐被孙寅选中即将进组的消息传得很快。 星驰管不到孙寅的头上，但无论如何，周云汐都是星驰的艺人。 纪星给周云汐打了个电话。 她冷笑着说：「好本事。」 沉迷于自己黑粉群的周云汐：「过奖过奖。」 然后反手将纪星的新号码也拉进了黑名单。 纪星对周云汐说不上恨，最多是她足够听星驰上层的话，对外代表着星驰的威严，必不可免地要压制周云汐这个刺头。 奈何没了软肋的周云汐彻底放飞自我。 纪星不死心地换了个号码，又给周云汐发消息。 【我有关于云恕的线索了。】 周云汐回拨过去，亲切地给予问候：「你拿我当煞笔？」 而后再度将这个号码也拉黑。 找了快十年都没消息的人，她一朝要脱离星驰，纪星就突然告诉她有线索了。 这简直就是直钩钓鱼。 可惜她不会愿者上钩了。 周云汐的目光落在门口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上，面无表情地翘起腿来，眯了眯眼睛。 「呦，你还知道回来呢？」 小猫特意放缓的脚步一僵。 它若无其事地甩了甩猫猫头，看向窗边，作沉思状：「这雨下得可真雨啊！」 周云汐抿了抿唇，没忍住，到底还是笑出声来。 她摇了摇头，取了张浴巾将湿漉漉的小猫包起来。 「你也知道雨大，还一天到晚往外跑呢。」 周云汐语带嗔怪。 浑身蓬松的毛都被打湿，原本看起来胖乎乎的小猫显出露出瘦弱的身体，一声不吭地配合着周云汐擦拭的动作。 见她看过来，小猫舔了舔她的手背，轻轻「喵」了一声。 猫长大真的很快。 周云汐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把它塞进烘干箱里。 「你怎么就是不长胖呢？」 小猫显然很不喜欢被关在烘干箱里，不高兴地拍打着面前透明的玻璃门。 它倒也不用力，就是纯粹无聊。 小猫的声音也闷闷的：「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周云汐想了想，状若无事地转移话题：「今儿又带什么回来了？」 小猫隔着玻璃和她两两相望，不说话了。 它烦躁地在烘干箱里转来转去。 周云汐也不是非要它回应，自个儿坐在一边玩儿手机。 关于她在高档宠物用品店为难员工的事情被有心人推动，热度越来越高。 黑粉群里更是热火朝天。 疑似员工lily本人的帐号还在为自己「伸张正义」。 在她的口中，明明是她被周云汐为难，却因为周云汐大明星的身份摆在那儿，反而是她要被老闆解僱，希望寻求大众帮助。 周云汐看她编故事还觉得有点意思。 不过这热闹也不是看看就行了。 周云汐摸了摸下巴，在一众安慰她的话语中发了个问句。 【失落潮汐：姐妹你能不能偷偷把监控片段截出来啊？这样有了证据，我们才能更好帮你说话，不然容易被粉丝沖。】 【z姓女星什么时候滚出娱乐圈：她还有粉丝？？？】 【我是黑粉：对啊，到时候我们直接把证据甩她们脸上！！！】 【……】 慢慢有人接周云汐的话茬，对她的意见表示认可。 疑似lily本人的帐号却沉默了好半天。 【lily：这不好吧？老闆那儿我不好解释……】 【周云汐去死：没事儿！我们帮你说话！】 【讨厌周云汐的第一千零八天：别怕别怕，我是律师，到时候我可以想办法帮你！】 【……】 后面附和的消息一串接一串。 但lily却一直没在群里回復消息了。 周云汐扫兴地撇了撇嘴：「无趣。」 小猫在烘干箱里一下下地拍门：「放我出去。」 周云汐这才想起来被忘在一边的小猫。 小猫从烘干箱里跳出来，抖了抖绒绒软软的毛，粉嫩嫩的耳朵尖儿也跟着颤巍巍的。 它绕着周云汐的脚边转了几圈，转头又往窗户边跑。 周云汐头疼地喊它：「再淋湿今天就别进门了！」 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学来的坏毛病。 这段时日小猫那是三天两头地往外跑，而且跑得越来越勤，大早上出去，不到下午是不会往家里跑的。 原本粘人又顾家的小猫跟变了个猫似的。 周云汐简直要怀疑它在外头还有个家。 ……不对，自己怎么跟个怨妇一样。 周云汐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忽略心头那点诡异的失落。 外头的雨声很大。 噼里啪啦的雨滴重重地砸在窗边的盆栽上。 绿油油的叶子还顽强地支棱着，半点儿不肯低头。 周云汐一向不管它们的死活。 但它们自己倒是坚强，一转眼子子孙孙无穷尽地活了好多代。 周云汐看着它们，一晃神，又想起了云恕。 云恕很喜欢养这些花花草草。 虽然嘴上不说，但她永远记得给花草浇水施肥，出太阳就端出来晒太阳，下大雨就挪进房间里，堆了整整一屋。 那时候周云汐老喜欢说她是自找麻烦。 第29页 她们俩活着都费劲，云恕还愿意把自己不大的房间分享给花草。 云恕彻底消失之前的那段时间，也是早出晚归的。 周云汐上学回来，老是看不见她。 但云恕还是惦记着她这些花花草草，每天周云汐回家的时候，都能看得出她打理过的花草精神抖擞的样子。 为此，周云汐还嫉妒过这些盆栽。 她都见不着人，这些花草居然每天都能得到云恕的爱护。 然后某一天，云恕突然消失不见了。 音信全无。 踪影全无。 就在平平常常的一天。 周云汐做的饭菜还在饭桌上热气腾腾的，她就坐在桌边，翘首以盼云恕的回家，然后她要拉着云恕的手撒娇卖萌装可怜。 她想说老师让家长去给她开家长会。 但她不想让讨厌的父母去，她想要云恕去。 劝说的话想了一箩筐。 周云汐等到饭菜都凉透了，磅礴的大雨散成了淡淡的雾气，最后漆黑的夜幕都被初生的朝阳撕开了边儿。 云恕没回来。 她再也没回来。 只有她留下的花草依旧郁郁葱葱。 周云汐看它们不顺眼很久了，想把它们挨个儿砸了，也算是对云恕的报復。 可后来想了想，周云汐还是放弃了。 这些盆栽就被留在阳台自生自灭。 绝大多数都死了。 就剩下几盆生命力旺盛又好养的，全靠自己努力，居然也活到了现在。 周云汐发现自己最近老是想到云恕。 阴沉沉的雨天。 苟延残喘的盆栽。 还有也开始喜欢早出晚归的猫。 不能再想了。 她皱着眉头告诫自己。 云恕一次次地在她的梦里告诉过她的。 「小汐，你要往前看，总会有人代替我陪着你的。」 掌心被温热的舌尖舔得发痒。 周云汐回过神来，眸光柔软地摸了摸小猫的皮毛。 它这次倒是足够小心，雪白的绒毛只有边缘被沾湿了一点。 周云汐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猫不让她抱，大尾巴一动不动地盖在沙发上：「给你带的礼物。」 周云汐一愣，倒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早出晚归的小猫像是为了安抚她，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一朵花。 它分不清品种的差别，除了牡丹、芙蓉、百合这些寻常的品种，前两天还带回来一枝白色的菊花跟她邀功。 周云汐一度很疑惑它是不是在挑衅自己。 但小猫眼神干净又纯粹，周云汐最后放弃了这个猜想。 大尾巴遮盖着它准备的今日份惊喜。 周云汐突然有点害怕再次迎来如同菊花一般的震撼。 她深吸了口气，露出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小猫毫无察觉地仰着脑袋，满是骄傲。 周云汐小心翼翼地掀开尾巴的一角。 ……还好，是兰花。 她松了口气，揉了揉猫猫头：「很好看。」 这朵花的花型有些奇特，雪白鲜嫩的花瓣交叠，看起来像是振翅欲飞的燕子。 小猫见她高兴起来，也跟着眨了眨眼睛，语气里有点小小的期待。 「那你可以亲亲我吗？」 粘人的小猫总是主动跟她贴贴。 时间一久，骨子里带着傲娇的小猫也想要对方主动贴贴。 不过它是只有礼貌的猫，会先询问对方的意见。 周云汐的笑容僵了僵。 她犹豫地看了看蹲在身边满是期待的小猫，迟迟没有动作。 善解人意的小猫失落地垂下了脑袋。 但周云汐小心地捧起了猫猫头。 唇瓣碰了碰它的头顶。 轻得像是蝴蝶落在了小猫的头上。 小猫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短短的两只前腿伸手去捂被亲亲的地方。 ……捂不着。 但不妨碍小猫一个控制不住开始就地打滚。 周云汐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睫羽颤动：「你在哪里摘的花？」 这兰花品种还挺特别。 名为独占春。 周云汐刚好认识。 小猫语气轻快：「就这层楼的一户阳台上！我特意选了最好看的一朵！而且那里种了特别特别多的花，根本看不出来少了一朵！」 哦，这层楼啊。 周云汐凑过去闻了闻花蕊。 不算浓郁，但清香怡人。 小猫猜的很准，这的确是她的喜好。 ……等等。 ……她的喜好？？？ 周云汐的笑意陡然凝固，看像猫的眼神十分复杂：「你知道这层楼的住户都有谁吗？」 小猫不明所以：「不知道呀。」 老式居民楼一层有十户人家，哪里能分得那样清楚。 周云汐告诉她答案：「这层楼有八套房子都是我的，另外两套房子早就不住人了。」 小猫愣住：「……」 周云汐严肃：「所以，这本来就是我的花。」 那是专门用来养花花草草的房子。 她自己不养，所以雇了好几个园艺师负责。 小猫沉默着扒拉她的衣袖，发出灵魂质问：「你不是很穷吗？」 周云汐理所当然地挑眉。 「这层楼都想买下来，我当然没钱了。」 第30页 小猫无言以对。 周云汐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接起来就追问：「孙导，我那片酬您什么时候能批下来啊？我还急着装修房子呢——」 亲眼看见她哭穷的小猫持续无言以对。 「装修个屁！」孙寅烦得很，直接打断她的「讨债」环节，「你霸凌人宠物店员工的监控视频被放出来了，快点儿解决了！不然你也别进组了！」 周云汐这才挑了挑眉，抬起手指摸了摸小猫下巴。 她肉眼可见地兴奋了不少。 只是回电话的语气还是懒懒散散的。 「收到。」 孙寅：「……」 他真是咸吃萝蔔淡操心！ 第15章 体贴的猫 对于周云汐而言，lily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半点儿比不上研读剧本来的重要。 lily能拿到的监控视频，周云汐以顾客的身份更好拿到。 不过她只是打了个报警电话，指控网络上有人编造证据造谣诬陷她。 监控的真相很快被查得水落石出，又被网警公之于众。 lily不仅要现场道歉，还要在网络上道歉。 还有不少人在道歉的博文底下嘴硬地叫嚣。 【那除了这件事，其他的事总不都是假的吧？】 【她就是试图用这种小事敷衍过去更多的黑歷史！】 【……】 周云汐还是不回应。 她的官方帐号往前数几个月都跟死了一样。 至于lily，周云汐特地找孙寅请了半天的假，去了警局听她的道歉。 年轻姑娘哭得眼睛红肿：「对不起，我就是不想丢工作。」 周云汐点点头，表示理解：「你不想丢工作，所以就想让我替你背锅。」 平淡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喜怒。 lily一边哽咽，一边忍不住埋怨：「网上骂你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为什么就欺负我一个没背景的小员工……」 「我就是随便说了两句而已……又没逼他们信……」 她倒是很有道理，眼看着自己都信了自己的鬼话。 周云汐打断她，好整以暇地弯了弯唇角：「妹妹，我提醒你一句，你进来是因为你还剪辑了监控当假证。」 lily的哽咽忽然顿住，眼泪开始刷刷地往外流。 周云汐被她哭得脑袋疼，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 主办的警官在一边好言好语地劝她们和解。 虽然说是造谣转发过了五百，情节严重，但也就是拘留几天的事情。 他们一向信奉以和为贵，觉得不必闹到这种程度。 周云汐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一转身，她就给自己的律师打电话：「不和解，起诉她。」 没成想她不依不饶地lily更是吓得连哭都哭不动了，连连求饶：「你就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我年纪还小不能留案底……」 周云汐微微垂眸，抬手钳住她的下巴，轻轻一笑。 「年纪还小？那就更该长点记性了。」 怀里的猫伸爪去勾她的手指，迫使她放开捏住lily下巴的手。 而后它同仇敌忾地附和了一声「喵呜」。 lily无助地看着警官，哭得更大声了。 周围的警官也无奈，似乎的确也想劝说几句。 周云汐不耐烦听，摆了摆手，先行开口：「对了，我还有个……十几桩的案子要报，都是造谣的，先登记。」 几位警官面面相觑。 lily的事儿最多算个导火索，代表周云汐要跟造谣者算个总帐。 不管是自己造谣找乐子的，亦或是背后推手煽动的，总会有蛛丝马迹能够查下去。 就算闹到最后不过是拘留一段时间，也未尝不是个威慑。 周云汐不乐意处理这些乱糟糟的事，转手就扔给了自己的委託律师。 她的官方并不由自己掌握，所以只是由lily公开发表道歉声明。 至于更多的大型谣传是由律师下场，并艾特官方，表示已经立案诉讼。 这年头会发律师函的明星可太多了。 网络上依旧一片乌烟瘴气。 大多数人爱看乐子，只冷眼看着事情发展。 也有人真的去了解了宠物店事件的真相，却还是嘴硬说解释不了其他事。 但黑粉到底有所收敛。 过了没几天，他们换了指责点，又重新扯起大旗骂周云汐太强势，都不给年轻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周云汐不在乎，麻烦一遭，主要是为了给在乎的人一个证明。 焦头烂额的孙寅一个电话又给她叫回了片场。 《山音》的主要拍摄场地在一个山里，说是孙寅带着美术组的人找了很多个地方，最后才定在了另一个城市的山村里。 不过周云汐还无缘得见。 他们要先拍城市置景的几场戏，然后才是转场到村子里。 所以剧组上来就要先拍结局。 结局戏定在一个荒废的剧院场景，空荡荡的舞台顶部是露天的，观众席也都是很老旧的硬座，用破损的雨棚勉强遮挡。 孙寅就坐在摄影机边指着郑雪尹骂。 郑雪尹两手拘束地纠结在一块儿，扣着腰带不说话，看起来要哭不哭的。 就是摄影机都被孙寅骂了两句是不中用的废物。 天可怜见儿，能出现在孙寅剧组里的摄影机都是顶配中的顶配。 第31页 这下子剧组里其他工作人员更是各忙各的，头都不抬，半点儿不敢触孙寅的霉头。 周云汐甫一落地，就被一个陌生的场务拉住了袖口。 她下意识要皱起眉头。 但场务看她的眼神跟看救命恩人似的：「孙导又生气了，您快去治治他！」 说罢，她不仅松了手，还推了推周云汐的肩头。 其他人同样露出期待的眼神。 周云汐：「……」 她微妙地抿了抿唇，莫名其妙也跟着生出一种斗志昂扬的激情。 连不远处的郑雪尹都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孙寅也看到了她，不耐烦地翻白眼：「站在那儿演木头人呢！过来！」 周云汐被他这么一喊，心情顿时也不那么美妙了。 「催什么催，工资也不给，工还得照打，我这都是亏了本的买卖知不知道？」 其实一般演员进组都会提前给部分片酬，等拍摄完成后再补全，或者在上映之后还会有部分分红。 郑雪尹她们都是有的。 只有周云汐没有。 孙寅称她为不稳定因素，怕她影响影片拍摄和上映，拒绝以传统形式支付前期片酬。 周云汐从善如流地提出了映后分红。 要是电影赚了，她能赚的就更多。 但要是扑了，她就只能拿到卖给上映方之后的基本分成。 孙寅是同意了，就是还丢失了自己作为大导演的顶级权威。 周云汐老喜欢拿「打白工」这事儿戏嚯他。 孙寅被说得多了，也有了抗体，只轻飘飘地丢了个白眼过去，拍了拍屁股走人。 「你带她演两场，我倒看看你多厉害，能不能教出来。」 郑雪尹已经侷促得快要爆炸了。 她自觉不是没悟性，可就是无论如何都达不到孙寅的要求。 周云汐远远看了默默落泪的小姑娘几眼，摇头：「你凶什么凶，都吓哭了。」 孙寅被她气笑：「你那脾气哪儿来的脸说我？」 周云汐不以为耻，对着老头子挑眉：「还是您更胜一筹。」 孙寅从她旁边路过，看见她还抱着猫就来气：「上片场还带着你那破猫！我看你心思就没在戏上！要是待会儿ng三次以上，你明儿也别来了！」 周云汐对着他露齿一笑：「腿长在我身上。」 ——所以来不来的，你说了不算。 惨遭无妄之灾的小猫也对着孙寅亮爪子。 「嗷呜！」 孙寅哼笑一声。 小猫在她臂弯里动了动，爪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周云汐低头看它一眼，顺了它的意，把它放到了地上。 「玩儿去吧。」 猫还是很有分寸的。 哪怕凶了它的人还在不远处嘚瑟，猫也只是龇牙咧嘴地恐吓了他一下，而后自顾自地往另一边跑开了。 周云汐原本想让方小树跟上，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郑雪尹哭得梨花带雨。 好半天，肩上突然被人拍了拍。 她抬头看去，对上一双漂亮而冷淡的眼眸。 郑雪尹瘪着嘴，眼泪汪汪地抓她的衣服：「我演不出来，要不还是你分饰两角吧……我不想演了呜呜呜……」 她在演艺道路上收到的挫折加起来都没这几天多。 前有孙寅觉得她演的哪哪都不对，后有同组同事周云汐轻而易举就过了好几场戏。 郑雪尹压力倍增，状态更是一塌煳涂。 原本被孙寅选做女主之一的兴奋也都散尽了。 周云汐也不会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告诉她：「你是孙寅亲自选的人，自信点儿。」 郑雪尹一边哭一边摇头。 周云汐被她哭得脑子嗡嗡作响，索性拉着她的手腕往舞台上走。 极具年代感的舞台修得偏高，站在上头往下看时很容易心生恐惧。 两个人就坐在舞台上读剧本片段。 她们分别代入角色，从最简单的台词开始演绎。 可试了好几遍，周云汐还是觉得不对。 哭得眼睛都红彤彤的郑雪尹压根儿没办法进入状态。 周云汐不得不按住她的肩膀，试着让她回神。 「你觉得青音回到舞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郑雪尹抽抽噎噎：「……久别重逢的高兴？兴奋？还有再也站不上舞台的难过？」 周云汐沉默了一瞬，张了张嘴。 她一开口就是想骂人。 但思及郑雪尹的状态，她好歹是憋了回去，试图想一个相对委婉的措辞。 「对也不对。」 她深吸一口气，将郑雪尹推开。 几乎是在一个眨眼的功夫。 周云汐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一种坠入美梦般的虚幻。 那双黑泠泠的眼睛蒙着淡淡的水雾。 她的唇畔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弧。 然后，她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郑雪尹因她舒展的姿态和神情而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唿吸。 她摇摇欲坠地退到了舞台边缘。 「猜猜看，我看到了什么？」 郑雪尹下意识追问：「什么？」 女人的语气也轻盈得像是一个梦。 明明是冷清略带喑哑的声线，却在那一刻带着少女青音才有的、纯然的欢愉。 她在梦里坠落。 第32页 她说：「……是自由。」 青音最后想要的，不是回到舞台，而是舞台曾带给她的—— 自由。 然而郑雪尹勐地睁大了眼睛，伸手去抓她的手臂：「别往后退了！你要摔下去了！」 没抓着。 郑雪尹朝舞台边缘扑去。 而一着不慎踩了个空的周云汐无可奈何，暗暗骂了句国粹。 她倒是做好了摔个七荤八素的准备。 反正两米多高的舞台也摔不死人。 ……咦，软软的？ 周云汐闭着眼睛，下意识摸了摸身下。 ……怎么有个人？！ 被她压着的人发出一声闷哼。 「起来。」 周云汐赶紧从人家身上爬起来，伸手去扶，又帮对方拍了拍身上的灰。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向她道谢：「没被我砸着哪儿吧？」 女人摇摇头，转身离去。 围观了周云汐掉下舞台的工作人员一股脑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她有没有受伤。 郑雪尹更是被吓得魂飞天外，拉着她的手大哭：「这就是真正的入戏吗？果然是我演技还不到家呜呜呜……」 剧本里的确写了青音坠下舞台。 但她摔下来真的只是闭眼装逼导致的意外。 周云汐轻咳一声，抬眼去寻那个救了她的女人的身影。 什么也没看见。 她想了想，居然想不出那人身上一点特点。 黑髮黑眼，寻常身材，融入人群里就跟一滴水融入汪洋大海。 周云汐犹豫的问身边的人：「刚才替我垫背的那个女生是工作人员吗？」 工作人员也没什么印象。 但能出现在片场内部，应该是他们的同事没错，也就一人一句地应了下来。 「应该是吧。」 「我们这儿外人不准进的。」 「……」 周云汐揉了揉额角，打断他们，按下心里诡异的熟悉感：「那看来得麻烦你们帮我找一找人，我想亲自跟她道谢。」 工作人员答应下来，很快散开。 挤了半天的小猫终于挤进人群，也不敢往她身上跳，只小心翼翼地扒着她的裤腿。 「喵呜？」 周云汐将它抱起来。 小猫附在她耳边轻轻问：「痛不痛呀？」 周云汐摇摇头，温声道：「我没事。」 小猫不相信，一下下地舔着她的侧脸。 周云汐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女人消失的方向。 郑雪尹还在她的耳边念叨，说着自己刚刚领悟到的情绪，还试图给她演来看看。 周云汐听不进去。 良久，她才终于眨了眨干涩的眼眸，被郑雪尹拉到一边。 第16章 碎掉的猫 孙寅最后给《山音》定下了双女主，也就是周云汐和郑雪尹。 《山音》讲的是千禧年初，作为剧团新秀的青音被指派往大山深处做慈善演出，但被人算计，剧团离开的时候将她留在了山村。 年轻漂亮的山音孤立无援，就此沦为了被村里光棍恶霸虎视眈眈的资源。 最后痴傻的村长儿子得到了山音的归属权。 山音不仅要当他的老婆，还要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无时无刻不被村长庞大家庭里的几个媳妇儿一同监管着。 好在山音认识了村长的小女儿，金枝。 金枝和青音长得很像，连性格也是如出一辙的活泼热情，会帮着青音躲开监管、会教青音村子里的山村法则，还打算帮着青音逃走。 青音很喜欢她，不仅跟她讲外头的事情，还教她自己擅长的歌舞、演戏。 两个年轻的姑娘有着和这座小山村截然不同的生机活力。 后来，金枝帮青音完善的逃跑计划失败，被盛怒的村长送走。 青音至此再没有见过好友，时常担忧她的生活。 …… 直到青音借着警方打拐终于逃离魔窟，千里迢迢地奔赴回自己的家。 她却在这里见到了金枝。 年轻漂亮的、生机熠熠的、站在舞台中间的金枝。 这时的青音已被磋磨得像个中年妇人。 来到这座城市后，阴差阳错间得到了青音所失去的一切的金枝，原来从没想起过还在村子里饱受折磨的她。 演出落幕，青音去找了金枝。 她质问金枝这些年为什么不来救自己。 但金枝却告诉她，她被留在村子里的算计不只是源于同事的嫉妒。 她利用了村长在村子里的势力、青音同事的侥倖心理、好操控的痴傻兄长，将青音困在村子里。 也包括事后，是她几番暗中作祟让去找青音的人空手而归。 而金枝藉此走出山村，学着她的样子成为了另一个「青音」。 真正做了事的罪魁祸首早已被捕，即使青音知道一切的真相，也没办法让金枝坐牢。 毕竟她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金枝一脸无辜。 失去一切的青音最后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连同舞台上不设防的金枝一起。 …… 完整的剧本还是都拍了两场戏之后才赶工出来。 改了一版又一版，孙寅还是不算太满意。 周云汐甫一拿到剧本，就忍不住咂舌：「这剧本……还得是您这样的大导演才敢拍啊。」 第33页 孙寅斜她一眼：「夸我骂我？」 「夸夸夸。」周云汐敷衍地露出个笑，回头拍郑雪尹的肩膀，「你这责任可不轻。」 说是双女主，但周云汐饰演的金枝戏份是比青音少的。 不过剧情看点多在她身上，人设也够炸裂。 郑雪尹也苦大仇深地盯着剧本看半天，最后犹犹豫豫地问：「咱们这片子最后不能卡在审核上吧？」 孙寅大手一挥，气势磅礴：「大不了我去抱着他们大腿求过审。」 周云汐：「……」 郑雪尹：「……」 两人面面相觑。 郑雪尹不知怎的，脸色腾地一下红了个透。 她开始结巴：「周、周姐……」 周云汐不明所以地挑眉：「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她印象里，郑雪尹明明是个敢在她面前「扬言」是她最大对手的勇士。 大概没料到周云汐这样直白，郑雪尹的脸已经不只是红，还发热，热气腾腾地像是染了天边的红霞。 「……我还没和女孩子拍过感情戏。」 她的手不自觉地捏衣角。 周云汐恍然大悟。 《青音》里的两个女主说是友情，但也不尽然，还藏了不少隐晦的东西。 比如，生活无望的青音对活泼单纯的金枝暗生情愫。 剧本里不止一次的写到，青音想要带金枝一起离开村子，她想要和金枝一块儿去感受这个世界，让金枝过上有希望的生活。 但她不敢说，她只是在某个午后，轻轻吻过午睡的金枝的额头。 点到即止的感情戏。 周云汐摆摆手：「没事儿，跟和男的差不多。」 其实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差别。 不过是不想在郑雪尹面前露怯。 郑雪尹不做他想，顿时看向周云汐的眼神更加仰慕：「好的！到时候我都听您的！您说怎么拍我就怎么拍！」 她的脸上有点肉肉，笑起来又乖又甜。 小猫也有张又乖又甜的小圆脸。 ……突然想盘猫猫头了。 周云汐的手指尖有点痒。 她下意识弯了弯眉眼，正要开口。 被「局外人」的孙寅不客气地打断：「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才是导演？」 周云汐和郑雪尹都茫然地看了过去。 孙寅冷笑：「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要怎么演，那都得听我的？」 郑雪尹这才恍然，不自在地低着头，揉了揉发热的脸蛋。 周云汐下意识反驳他：「那你不是教不会吗？」 孙寅一顿：「……」 郑雪尹也一僵：「……」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接连扫射两个人的周云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扶着腰的动作像是个精力不足的老太太。 「真是好累的一天啊——导演，我可以下班了吗？」 「下个屁！」 孙寅一声国骂，也跟着站起身，招唿周围零零散散的工作人员。 「今天赶个夜场加个班，辛苦大家了！」 夜场要拍的还是郑雪尹的戏。 孙寅这人轴，出了名的爱磨戏，但胜在获奖率高，还是让众多演员趋之若鹜。 郑雪尹在他面前连哭都不敢哭，只能战战兢兢地跟着他的要求演。 拍戏的时候要保持安静。 下班失败的周云汐悻悻地找了个角落蹲着。 她是真闲得慌，拔了根野草捏在手里抽丝儿。 方小树悄悄蹭到她背后蹲着，献宝似的把手机递给她。 周云汐看了一眼，没接：「没什么好玩儿的。」 方小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想告诉你，你手机有人打电话，还有人一直在发消息，震动得没完没了的。」 那更不想看了。 周云汐磨蹭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接到手里。 是《淑妃传》的工作群。 红点已经显示99+，下头还不停地有人在发新消息。 这群已经荒废一段时间了。 杀青前夕，先是女主被雪藏，又是男主受重伤，双双缺席要补拍的戏份。 气闷不已的沈城不得不大刀阔斧删减剧情，亲自押着后期昏天黑地的做调整，才算勉强弄顺了剧情主线。 好在沈城偏爱实拍，后期制作很快。 《淑妃传》作为星驰的内部剧，不用上星，直接上自己的视频网站。 审核自然也快。 现在就到了宣发组忙得热火朝天的好时节。 星驰也大方，给了《淑妃传》一档综艺的宣传位，邀请他们几个主演一起过去。 周云汐看得眉头紧皱，给沈城私发消息。 【周：我都被雪藏了还得去？】 沈城回得也快。 【沈城：星驰制片那边说让你也去，应该是想让你跟完最后一部剧的宣发。】 【周：不想去。】 【沈城：综艺按咖位给钱，你拿最多。】 风骨铮铮的周云汐决定为五斗米折腰。 她回头问：「上头又有何吩咐？」 方小树一怔，一头雾水地摇头：「就让您配合一点，没说别的——噢对了，星姐说，只要你够配合，她就告诉你你想要的消息。」 周云汐点点头：「我不信。」 星驰才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她，他们恨不得趴在她身上敲骨吸髓。 第34页 更何况她在李云朗脸上留了疤，算是中断了这位星驰力捧新星成为摇钱树的美好未来。 这突然抛来的综艺邀约跟鸿门宴没区别。 方小树似懂非懂：「您不想去？」 周云汐莞尔：「我去。」 她真的很难拒绝看戏看热闹，哪怕那是自己的热闹。 那头孙寅又开始吹鬍子瞪眼地召唤她。 「我留你在这儿不是让你当摆设！」 周云汐拍了拍身上的灰，朝他露出个笑：「记得给我算上表演指导的工资，演职员表里也多给我添个名字，好歹能写进简歷里。」 低落的郑雪尹被她毫不留情的「讨债」逗笑。 孙寅气结，又不占理，撇过头去哼了好大一声。 周云汐拍了拍郑雪尹的肩，语带笑意：「这就对了，高兴点儿，拍戏多有意思？」 郑雪尹怔了怔，低声对她道谢。 周云汐摇头。 她不是个好老师。 随性、没耐心，想到哪儿说哪儿，说到兴头上还会自己演一段。 但郑雪尹意外地很适应她这种风格。 周云汐从不指出她哪里有问题。 郑雪尹也就察觉不出自己的笨拙，一遍遍地跟着她演出来的样子学，学着学着，倒还真能琢磨出点儿自己的东西。 一场戏磨了好几个小时。 周云汐终于功成身退。 临要开拍，郑雪尹拽着她的衣袖，欲言又止。 周云汐低着头看她。 她的瞳色很黑，是和夜色一样浓郁深沉的颜色，看人的时候总透着浅淡的凉薄。 郑雪尹不自觉地低下脑袋。 「抱歉……我是说，你和网上说的很不一样，但我以前真的信过网上的话。」 周云汐饶有兴趣地反问她：「网上都怎么说我的？」 暴躁、恶毒、唯我独尊—— 难听的话很多很多。 郑雪尹没好意思说出口。 周云汐的注意力却被不远处扑腾而过的白影吸引住。 她眯了眯眼，扬声唤道：「阿恕！」 那白影一刻不停地消失在墙边。 周云汐揉了揉额角，抬脚追了过去。 衣角迅速从指尖划走。 郑雪尹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又去看她不自觉透出焦躁迫切的背影。 孙寅不耐烦地招唿她：「开机了！发什么呆呢！」 另一边，经歷了一场追逐战的周云汐总算摁住了扑腾个不停的小猫。 小猫到了她怀里就突然乖觉下来。 它睁着大眼睛，软软地装无辜：「喵～」 周云汐不客气地捧着小猫脸蛋揉来揉去：「大半夜的还往外跑是吧？别装傻！不说清楚今晚上别想上床！」 小猫霎时泪眼汪汪，抱着她的手不肯撒爪。 「不行！」 「那解释？」 「……」 含泪的小猫宁死不屈地别过了猫猫头，不死心地勾她的衣服。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妈妈。」 周云汐心硬如铁，轻笑着掰开它的爪爪：「三天。」 「……」 小猫默默闭上眼。 它彻底碎掉了呜呜呜。 第17章 矛盾的猫 半夜的郊外有不停息的蝉鸣，月光下浮动的树影张牙舞爪，映着荒废的老剧场，显得阴森又恐怖。 周云汐抓猫抓了半天，索性就当外出熘达，慢悠悠地散步。 她倒很有闲心，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猫仰起脑袋，只看得见她尖巧的下巴。 曲调轻快又愉悦。 猫忍不住舔了舔她的颈侧。 周云汐一顿，低头看它：「害怕了？」 猫摇头，趴在她的怀里不说话。 软乎乎的大尾巴却勾住了她的手腕。 周云汐想了想，将整只猫揣得更紧，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它的背：「不怕。」 猫被她勒得不舒服，甩了甩脑袋，从她怀里挣脱，跳到她的肩膀上。 怀里暖洋洋的温度陡然消失，周云汐不自觉地垂眸。 猫靠在她的颈边，声音很小：「我喜欢这样。」 周云汐侧头：「嗯？」 猫就蹭蹭她的耳朵，语气更轻，却满是眷恋。 「只有我和你。」 周云汐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生涩地转移话题：「……为什么要跟我回家？我是说，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明明对你很兇。」 「你有凶过我吗？」猫很疑惑。 周云汐张了张嘴。 猫不假思索，理所当然地告诉她：「因为我喜欢你呀，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 夜半有风，还有温润的月光。 周云汐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不适合跟猫聊天。 她加快了脚步。 猫茫然地眨了眨眼，又趴回了她的颈边。 周云汐原以为剧组众人不会等她。 ——毕竟《淑妃传》是如此，以前拍过的很多电影电视剧都是如此。 纪星总会提前告诉他们，不需要担心她的去处，她自己会走。 所以周云汐总是被留下的一个。 她习惯自己一个人回住处。 偶尔，方小树会陪同。 但这么多人是没有过的。 片场里还是亮堂堂的一片，收拾好的工作人员三三两两地离开，但仍有不少人或蹲或站的聊天，倒比白天还热闹。 第35页 周云汐眨了眨眼。 郑雪尹眼前一亮，跟她招手：「可算是回来了！」 孙寅双手叉腰，瞪她：「你还知道回来！知不知道我们等你多久了！」 方小树则是殷勤地小跑过来，跟她念叨：「我真没见过比我还唠叨的人，见了孙导可算是长见识了……」 周云汐沉默一瞬，习惯性地想怼孙寅。 但大概是孙寅捧着啤酒肚瞪她的样子，太像个滑稽的不倒翁。 周云汐又把话吞了回去。 她顿了顿，平静道：「你们以后不用等我，我自己认路。」 小猫不贊同地挠了挠她露在外头的手臂。 周云汐低头看它，幅度很轻地摇头。 但孙寅瞪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他正要开口。 另一边郑雪尹已经飞奔过来，自来熟地挽住她的手臂，欢欢喜喜地发出邀约。 只当没听见她的话。 「我点了夜宵！我们待会儿一块儿吃！弘德楼的烧烤好吃得一绝！」 「吃什么吃！」孙寅哼笑道，睨周云汐，「我的剧组不允许开小灶！要吃就多点，待会儿剧组每个人都分分——就不给某个没集体精神的人！」 郑雪尹不乐意：「那可不行，我本来就是为了……反正不叫周姐不行！」 「我是老大我说了算！」 「我出的钱我说了算！」 「……」 吵吵嚷嚷的，但好像不那么讨厌。 周云汐揉了揉额角，抽出自己的手臂：「好了好了，我出钱，大家一块儿吃。」 孙寅顿时眉开眼笑地开始点菜。 郑雪尹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说好的我请，待会儿我给你转帐。」 周云汐摇摇头。 郑雪尹还要说什么，又被孙寅拉开。 孙寅挑刺儿：「你这人怎么老是黏黏煳煳的？不拉手不会说话？」 拍戏的时候就受了一天气的郑雪尹更生气。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那你明天要拍的戏台词背完了？」 「……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催！」 垂头丧气的郑雪尹朝她投来一个绝望的眼神，紧接着就被孙寅塞了剧本，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孙寅上下打量周云汐，语气不太妙。 「没事儿吧？」 周云汐的唇边带上一丝笑意：「没事儿。」 孙寅点点头，领头走在了大部队的前面。 作为知人善用的大导演，孙寅的观察能力显然比郑雪尹好得多。 他有意拦开郑雪尹，无非是察觉了周云汐不大喜欢和人接触。 猫发现了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孙寅身上，不满地挥了挥爪子。 「喵呜！」 周云汐回过神，不自觉地笑了笑。 不乐意见她把社交关系搞崩盘的是它。 不高兴她太注意别人的也是它。 真是只难伺候的猫。 片场偏远，而剧组工作人员绝大多数要随组，制片索性就近定了一家酒店的一层楼，能够容纳所有人住宿。 几个主演和导演住的是安全性更好的顶层套房。 周云汐回绝了郑雪尹的烧烤邀请，带着猫坐电梯上楼。 凌晨的酒店很安静。 长长的走廊有明亮的灯光。 周云汐踏上厚实的地毯，不自觉地往四周看。 每间都是房门紧闭。 没什么异样。 小猫却忽而跳到她身前，警惕地「喵」了一声。 周云汐问：「怎么了？」 小猫的瞳孔骤缩成一条竖线，嵴背弓起，尾巴烦躁地在地毯上拍动。 「……刚才听到有声音。」 周云汐也跟着环顾四周，确定无误后安抚它：「酒店住客多，有声音很正常。」 小猫没说话了。 她的房间号是903。 房卡插进去，房门应声而开。 套房是西欧轻奢风格，不止有卧室，还有相应的餐厅、客厅，都做了精细繁复的软装。 茶几上摆了几瓶酒水饮料。 有张纸片上写着酒水属于客房服务，免费取用。 周云汐的指尖从瓶身上一一扫过，最后拿起了一瓶矿泉水。 瓶盖是密封好的。 没问题。 周云汐检查好才拧开。 小猫还在上蹿下跳地到处嗅闻，听她打开瓶盖，又几个跳跃跑到了桌边。 周云汐好笑地摸了摸猫猫头。 小猫上前闻了闻，突然一爪推倒了水瓶。 浅色的地毯被水浸湿。 周云汐蹙了蹙眉，声音冷了下来：「水有问题？」 小猫抬起爪爪：「味道不对。」 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 紧接着，窗帘晃动。 有人从背后扑了过来。 周云汐屏息，迅速往旁边一躲。 与此同时，小猫腾空而起，将来人手里的东西踹落。 不明液体洒了满地。 软绒地毯被腐蚀出了阵阵烟雾。 那人惊唿一声，没管地上，再次朝周云汐扑了过去。 看见地毯惨状的周云汐倒吸一口凉气，反手一拳砸到她的腹部，脚下动作极快地重重补上一脚，躲开了对方的拳头。 那人底盘很稳，见势不对直接往门外跑。 小猫三步并一步地追了过去。 第36页 周云汐扶着桌边皱眉：「别追了！回来！」 但小猫没听，一路小跑着消失不见。 房间里的噪音很快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住得近的郑雪尹和孙寅都出了门，问周云汐出了什么事。 周云汐脸色极差，指了指地毯。 原本又厚又软的地毯已经被腐蚀掉了很大一块。 郑雪尹一惊，连忙用眼神检查她全身上下：「这手段也太狠了，你没事儿吧？！」 周云汐电话叫了客房服务。 很快，酒店经理赶到了房间。 孙寅震怒：「这就是你们的安保措施？！我们才住进来几天，就被人混进来了！」 郑雪尹附和：「要是周姐真出了事，你们都不知道是吧？」 经理讪笑着道歉，又是要送周云汐去做检查，又是保证一定会查出那个人的身份。 周云汐闭了闭眼，不耐烦地一锤定音：「查监控。」 她有时候真觉得这些人的脑子是被驴踢了。 现代社会哪儿是那么好作恶的地方。 更别说还是星级酒店。 经理连夜带人去查监控，保证给周云汐一个交代。 周云汐越听越烦，敲了敲桌面：「不是给我交代，是给你所有客户交代。」 心情很不美妙的孙寅决定带着人跟着去查监控。 郑雪尹安慰了周云汐几句，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犹豫着用实际行动宽慰她：「要不周姐你今晚跟我睡？我两个助理都住套房里，很安全！」 正一脸愧疚看着周云汐的方小树：「？」 她连忙拍着胸脯：「周姐我跟你住！我是你助理！我有跆拳道黑带！」 郑雪尹不满得横她一眼。 周云汐摆手：「我去找猫，你们回去睡吧。」 方小树下意识问：「猫又丢了？」 郑雪尹则怔了怔，关注点落在：「那周姐你喜欢狗吗——」 她养了好几只大金毛。 话题偏到不知道哪里去，周云汐头疼地打断她们：「我说，你们，回去睡觉。」 见她生气，几个人这才依依不捨地散开。 周云汐总算松了口气，大步往外走。 另一边，漆黑的安全通道里。 健硕的女人被轻而易举地掐住脖子，摁在了地上，喘不过气的脸涨得通红。 「你、你是……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压制住她的女人身材纤细，骨感的手指却极具爆发力。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似乎半点儿不影响她的视力。 她的手指精准地落在了女人的关节上，轻轻用力，便能听见「咔嚓」声响起，接着便是女人想叫又不敢叫出来的痛唿声。 她从女人身上搜出来了手机。 女人被迫解开了锁。 报警电话拨通。 她慢条斯理地阐述清楚情形。 电话那头有人问她什么。 她轻轻「啊」了一声，思忖道：「碰巧路过的好心人。」 「用你们的话说，你可以叫我『雷锋』。」 第18章 疑惑的猫 官方处理的速度很快，监控还没查清楚，人已经拉到局子做笔录。 本就在片场熬了个大夜的几人急匆匆从监控室里出来，往窗边一看，才发现都已经大早上了。 孙寅大手一挥，索性给全剧组放了假。 补觉的补觉，工作的工作。 他决定跟周云汐一块儿去警局。 两人站在门口僵持不下。 一夜未眠，他们的精神状态都很萎靡。 周云汐哭笑不得：「真没必要。」 不对她吹鬍子瞪眼的小老头看起来还有几分慈祥，就是眼底青黑，肉眼可见的疲惫。 他也很坚定，义愤填膺：「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的剧组搞事！」 周云汐劝不动他，转头去劝也要跟着的郑雪尹。 郑雪尹更倔，看她的眼神也跟小狗似的明亮：「人多力量大！我也去！」 周云汐：「……」 她欲言又止。 这么多人去警局，她怕被认为是寻衅滋事。 最后还是郑雪尹的经纪人挺身而出，一脸惨不忍睹地把她拖回房间。 「你个当红小花没事儿往警局钻算什么！被拍了怎么办！」 郑雪尹抗争无果。 周云汐藉机带着孙寅、酒店负责人风风火火赶往警局。 事情很简单，也没什么阴谋论。 被控制住的年轻女人愤恨地瞪着周云汐，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但又因为莫名的恐惧而显得十分挣扎。 警员颇为惋惜地嘆了口气。 女人是酒店的员工，名叫赵媛媛。 她是李云朗的脑残粉。 周云汐听到这儿，也就猜得出后续了。 最近网上关于周云汐剧组霸凌李云朗的事闹得很大，连她当众掌掴李云朗的视频都被爆了出来，狠狠替李云朗虐了一把粉。 赵媛媛就是他的真爱粉，爱他成迷，自己的工资大半都砸在了追星上。 所以当赵媛媛登记信息发现周云汐要入住后，就起了报復的心思。 除了泼出来的硫酸，她还在矿泉水里下了大分量的氰｜化物，剧毒。 负责查证的警员庆幸道：「你运气真不错，瓶盖都打开了还没喝。」 周云汐扯了扯嘴角。 她的目光久久地落在赵媛媛身上。 第37页 赵媛媛也不怕，只是在警员提起氰｜化物的时候瑟缩了一下。 周云汐实在费解：「你认识李云朗？」 赵媛媛仰头，眼神中闪过痴迷：「他是我老公、我的爱人……」 周云汐自顾自地点点头：「懂了，不认识。」 赵媛媛勐地挣扎起来，直接破防：「你放屁！你知道我给他接了多少次机吗？他每次都会对我笑！他认识我！他心里有我！」 「哇哦。」 周云汐平平淡淡地给她鼓掌。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赵媛媛尖叫起来。 站在她旁边的两个警员也是束手无策，只得先把她带出办公室。 主办的警官询问周云汐的意见。 这个案子实在简单至极。 「我会起诉，」周云汐揉了揉眉心，想了想，补充道，「方便的话，我想问问她有没有见到我的猫。」 她平淡得几乎不像一个受害者。 至少孙寅就比她还激动。 愤怒的小老头像个跳起来很有弹性的皮球，咬牙切齿地拍桌子：「老子给你找律师！按最重的量刑起诉！」 一位警官不得不过去安抚红温小老头的情绪。 另一位警官想了想，同意了周云汐的请求，给了她们单独说话的空间。 红温的赵媛媛显然没那么快平復情绪。 她被椅子上的手铐控在原地，还是拽得链条滋啦作响。 周云汐面色平静地在她对面坐下。 她们之间不过半个人的距离。 赵媛媛被她看耍猴一样的眼神看得不爽，但慢慢也冷静了下来，最后一脸抗拒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周云汐问：「我的猫呢？」 赵媛媛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溃。 她别过头，不肯说话。 周云汐总不能掰开她的嘴逼她说话。 等了好一会儿，周云汐没什么耐心地抬眼，眼里忽而带上了一点笑意。 她走到赵媛媛身边，强行按住了她不断躲避的肩膀。 「你听到了吧？我的猫会说话。」 周云汐在她耳边低语。 落在赵媛媛耳中，却和恶魔低语没什么区别。 她再次流露出惊惧的神色，哪怕手被手铐锁住也要挣扎。 「……怪物！你们都是妖怪！我要告诉警察……我要报警……」 椅子被拖动，响声巨大。 周云汐被她的力道撞得一个趔趄，扶着小方桌才站稳。 通宵没睡的人脸色本就苍白，眼下更是格外惹人怜惜。 警员很快涌了进来，一边控制赵媛媛，一边询问她的状况，得知没事之后赶紧把她送回了办公室。 赵媛媛的嘴里还在反覆念叨着「怪物」「妖怪」。 只是，她从进警局以来就是神神叨叨的样子，也并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哪怕是她抓着警察胳膊说这事儿，也没人信她。 周云汐出了门，不忘回头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谁会相信一只猫会说话呢？ 不会有人信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什么都敢信、什么都不怕。 孙寅把她拉到一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她没伤到你吧？」 周云汐摇头。 她顿了顿，颇为狡黠地告诉孙寅：「是我刚才故意吓她的。」 「吓得好！」孙寅不假思索地拍她的肩，「这事儿我不会这么完了的！酒店的责任我肯定会替你追究！」 周云汐笑了笑，看着窗外的太阳，终于感受到了困意。 「回去休息吧。」 她说。 但孙寅面露纠结，很是犹豫地叫住了她：「云汐啊——」 周云汐回头：「嗯？」 「咱们剧组消息需要完全保密，在上映之前我不希望有任何关于演员、剧情还有花边新闻的讨论，我们也都签过保密协议的。」 「所以？」 孙寅满脸愧疚：「这事儿得委屈你了……咱们追责归追责，但你一点儿不能往外透露。」 被李云朗的脑残粉袭击。 这事儿往大了说可以利用起来攻击李云朗，往小了说也能让粉丝心疼怜爱。 多多少少能挽救一下周云汐黑得底儿掉的名声。 孙寅还挺忧心她的态度。 周云汐倒不犹豫：「我知道了。」 孙寅一愣：「……没了？」 周云汐挑眉：「你要觉得自己赚大了……那你给我加点工资吧，当精神损失费。」 这回孙寅终于没再反驳她的「讨债」申请。 周云汐忍俊不禁。 其实对她来说，这次出事孙寅、郑雪尹等人都愿意站出来保护她，她已经受宠若惊到无所适从了。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也是第一次在孙寅这样的大佬脸上看见过心虚愧疚。 但感觉不坏。 周云汐站在警局门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突然想起来问：「是谁报的案？」 说到这儿，警官的脸色有些古怪：「……是她自己的手机。」 周云汐：「哈？」 警官解释道：「报案人说她没带手机，所以就用嫌疑人的手机报的案。」 周云汐沉默须臾，真诚发问：「那她算抢劫吗？」 警官：「……」 好小众的问题。 第38页 「开个玩笑。」周云汐哈哈大笑，「她在哪儿？方便让我见见她吗？」 警官挠了挠后脑勺，左顾右盼：「她做完笔录就说要走来着，嗯……好像刚出警局还没一会儿呢。」 周云汐心念一动，快步往外走。 果然在路边看到了一个身影。 竟然和那天在舞台下给她垫背的是同一个人。 女人骨架纤细，身量寻常，黑衣黑裤。 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周云汐无端的，就觉得是她。 她追过去，气喘吁吁地喊：「等一下。」 那人原本脚步没停。 不知怎的，又忽然顿下了脚步。 周云汐没剎住，一头撞了过去。 女人扶住她的胳膊，帮她站定，语气有些无奈：「小心点。」 周云汐下意识借力站稳，熟稔地垂眸求饶：「我知道了别念了——」 女人没说话，看起来有点茫然。 周云汐松了手，扯起嘴角：「抱歉。」 她摇头。 她站在那儿不动，像是在等周云汐先开口。 周云汐细细地看着她的面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听说是你报的警，所以特地过来跟你道谢。」 女人的容貌并不出挑。 寻常的黑髮黑眼，略显秀气的五官，顶了天称得上一句清秀佳人。 周云汐的记忆里从没出现过相似的面容。 她有些失落。 女人还是摇头：「小事。」 周云汐一顿，还是试探性地问：「还有上次片场里，我不小心摔下舞台，也是你帮我做了垫背……我也该说句谢谢。」 她倒没否认，只是对周云汐露出个极浅的笑。 那张寻常清秀的面孔笑起来意外的温柔。 周云汐原想问她的名字，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她也没了拦住对方去路的理由。 女人平凡的背影再度消失在人海中。 酒店套房里，小猫不知何时已经委委屈屈地睡回了猫窝里。 ——它被周云汐罚不准上床。 并且此项惩罚随周云汐的心情不断延期。 周云汐心事重重地把它抱起来，窝回床上，一下下地捋它的毛：「阿恕，我好像遇上田螺姑娘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的猫：「？」 它明白田螺姑娘的意思，但不理解周云汐的意思。 周云汐跟它解释：「那田螺姑娘老是莫名其妙地帮我一把……而且我还觉得她像个人。」 猫条件反射：「又是你讨厌的人？」 「答对了。」周云汐奖励它一个亲亲，半晌，笑得有些固执。 「虽然长相不一样、声音不一样、身材也不一样，但我就是觉得她们很像。」 猫亲昵地亲亲回去，舒适地躺在床上磨蹭。 它很费解：「既然讨厌，为什么看到有人像她会高兴？」 「……我也不知道。」 周云汐沉默了一会儿，思忖道：「人类的情感很复杂。」 猫跑到她的怀里充当玩偶，尾巴一下一下地蹭她的脸，有点傲娇。 「猫的感情也很复杂。」 可是很多人都说小猫小狗的感情最是单纯直接。 或许……因为它是只与众不同的聪明小猫。 周云汐把头埋进小猫软乎乎的肚子毛里。 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 还有点迷茫。 「那聪明小猫啊，你有什么头绪吗？」 第19章 认真的猫 寓言里写，魔鬼被人封印在了瓶子里。 被封印一个月以后，魔鬼暗暗许诺，他会给救出他的人整个国家。 被封印一年后，他暗暗许诺给救出他的人一箱珠宝。 被封印数百年以后，有个渔夫被蛊惑着放出魔鬼，但魔鬼不再许诺任何东西，他只想把救出他的人撕成碎片。 所以，周云汐其实很早开始就不再会梦见重逢的喜悦。 她只想用绳索、手铐、锁链以及密闭的牢笼，将云恕永永远远地困在一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地方。 梦里的女人唇瓣开合，似乎在不停地说些什么。 但周云汐听不见。 她只看到云恕一次次试图逃离。 她压抑又愤怒，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天光乍亮。 唿吸不畅的周云汐睏倦地掀开眼皮，正对上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踩在她胸口的猫眼睛一亮，扑过去抱住了她的脖子，轻快的语气却十分无情。 「可算醒了……你上班要迟到了。」 周云汐：「……」 她坐起身，把猫饼从脸上薅下来。 猫不解地舔了舔爪子。 周云汐警告它：「以后不准趴在我身上睡觉。」 猫试图申冤：「我没睡觉！」 周云汐点点头，无情补充：「不管干什么都不准趴我身上。」 猫心碎。 猫委屈。 周云汐恍然间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委屈成猫猫球的猫开始耍赖，十分熟稔地往周云汐身上扑：「我不——」 撒娇的话没说完。 周云汐被它飞扑过来的力道撞回了床上。 猫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了爪爪，作望天状：「……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周云汐：「……」 她半支起身子，被猫气得似笑非笑。 第39页 「你要是哪天给我砸出什么好歹，那就得你去搬砖赚医药费了。」 猫左顾右盼：「哎呀，今天还有什么事来着？」 它一边碎碎念叨，一边抓紧时间往窗户边跑，试图逃离被刻薄现场。 周云汐看见了，倒也没去抓它的意思。 猫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迟早得教训教训。 周云汐洗漱空隙探头看了它一眼。 上一秒还在扒拉盆栽的猫下一秒就坐得端庄又乖巧。 她不免觉得好笑。 ……算了，好歹还知道分寸。 周云汐半点儿没觉得自己的底线越来越后移。 先发现的还是方小树。 星驰早把配给周云汐的保姆车收回去了，周云汐没反驳，就是转头贷款买了一辆更顶配的房车。 平时也不用，就重点针对星驰有人出行的场合。 星驰的车有公司标识，她的没有，别人问起来她就惊讶。 「啊，原来公司还配车呀？」 再配上一个又嫌弃又实在无奈的表情。 杀伤力十足。 为了这个装一下的目的，周云汐给房车配的都是逼格极高的内饰，务必保证让所有看到的人都亮瞎眼。 后来…… 后来她养了猫。 「这个丝绸的容易勾爪子，换了。」 「这个柜子里的酒都拿下去，别让它糟蹋了。」 「噢，还有这些零食，我不吃，换了。」 「……」 然后房车内部就变成了风格迥异的拼接风。 座位铺清新风软垫，零食柜变成了猫专用零食柜，各种猫不能吃的都拿走，甚至还专门腾出来一块儿地方放猫玩具。 只有方小树的驾驶座一如既往。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周云汐瘫在后座撸猫，整个人还是困得无精打采。 忙得早出晚归的猫难得有时间全程陪她上班。 猫被她撸得舒服，也有点睏倦地眯着眼。 一人一猫都是懒洋洋的样子。 打工人方小树悲愤地嘆了口气：「周姐，你那台本儿看了吗？」 周云汐很诚实：「没看。」 所谓台本，也就是要给《淑妃传》做宣传的那档综艺递过来的。 周云汐眼下是看到星驰的东西就晦气。 把台本往有点瘸腿的桌子腿下一塞，她这几天心情都是十分美妙。 方小树一噎。 周云汐和星驰闹得太狠，她在中间很不好做人。 就连还能跟在周云汐身边都是她顶着压力申请的。 ……方小树觉得自己当时可能有病。 周云汐看她心累，尝试安慰：「这不还有好几天吗？」 方小树冷笑：「那你这几天会看？」 周云汐：「我是个诚实的人。」 那当然不会看。 方小树点点头，表示理解：「你是个任性的人。」 周云汐不大认可，又难以反驳，不高兴地强调：「我还是个聪明人。」 方小树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回头看她一眼，很是稀奇。 「周姐，我们一般不会自己夸自己聪明。」 其实周云汐和星驰闹掰的举动，本来就不算聪明了。 装一装乖顺无伤大雅。 至少她名义上还会是「星驰一姐」，有人给她的任性垫底。 周云汐嘆了口气：「我只是懒得装模作样。」 方小树顿了顿，忽而沉默下去。 城市的几场戏份接近尾声，进度比孙寅预想中快。 他就有了更富裕的时间拿着剧本跟编剧对骂、看着镜头和摄影争执，并继续军训郑雪尹。 郑雪尹进组多少天就被他骂了多少天，早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她倒很有进步，已经不会动不动就哭了。 孙寅双手叉腰跟个胖乎乎的茶壶似的。 郑雪尹毫无形象地蹲在旁边，全然看不出当红小花一开始的优雅温柔。 孙寅骂她：「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天真无邪！」 正在拍摄的戏份是故事最后的山音回忆起年少的自己。 少女在如花的年纪已经展现出过人的天赋。 她像一枝盛开在烂漫春光里的桃花。 郑雪尹挠挠耳朵，也跟着发牢骚：「我十八岁的时候忙着高考呢！高考大省懂不懂？我哪儿有那种女神时刻呀！」 刚好走近的周云汐「噗嗤」一声笑出来。 猫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绕在她的脚边转圈。 上一秒还蹲得毫无形象的郑雪尹赶紧拍拍灰尘站起身，花蝴蝶似的朝着周云汐扑了过来。 「周姐——」 然后被猫抓住了裤腿，拦在两三米外。 郑雪尹低头看它：「……」 猫也抬头看她，龇了龇牙。 郑雪尹扭头开始告状：「它不让我过去，周姐你管管它！」 她没养过猫，半点儿没想过猫能有力气拉着她的裤腿逼停她很奇怪。 反正她家金毛撒泼打滚能把她撞出几米远。 周云汐却不敢这样神经大条，迅速将猫抱回了怀里。 「好了，别闹。」 猫不甘心，又怕挠到她，只能委屈巴巴地缩起来哼哼。 郑雪尹只当周云汐站在她这边，半俯下身，对着缩成团的猫耀武扬威：「凶什么凶！看到没有？周姐还是向着我的！」 第40页 猫：「……嗷呜！」 它整个炸毛，两只爪爪挣扎着要扑出去。 被周云汐无情地整个塞回怀里。 郑雪尹高高兴兴地挽住她的手臂，还要说什么。 周云汐头疼地摁了摁额角：「都别闹了。」 突然成为局外人的孙寅：「你们干什么呢！孤立我？！」 周云汐：「没有啊。」 郑雪尹：「没有吧。」 猫：「嗷呜！」 孙寅把剧本拍得啪啪响：「都给我闭嘴！」 郑雪尹想起正事，也可怜兮兮地垂下了狗狗眼：「周姐，我真不会演这种玛丽苏啊！救救我救救我！」 她的少女时代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压根儿没有别的内容。 周云汐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 郑雪尹惊讶地眨眼：「可周姐你出道很早——」 十八岁的年纪，电影出道，高开暴走。 正和剧本里的山音一个年纪。 周云汐不知怎的沉默一瞬，再开口时语气冷沉：「没印象了。」 孙寅适时打断她们：「就算她知道也不准问她。」 郑雪尹瘪了瘪嘴：「那我咋演啊？」 「不知道就去学！」孙寅哼了一声，侧过头问周云汐，「知道我为什么选她演山音，让你演金枝吗？」 周云汐点头。 她的目光落在郑雪尹身上。 「她天生适合山音，不需要演。」 郑雪尹被她的评价惊讶得手足无措，好半天，脸色微红地应：「不不不，你演技特别特别好！我比不上的！」 一起进组这些天，郑雪尹算是认清了自己和周云汐之间的差距。 周云汐失笑：「谢谢。」 孙寅赞赏地看她：「所以，这段戏你最好别演给她看，稍微引导一下就够了。」 周云汐：「好。」 小老头端着大肚子水壶熘达走了。 只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郑雪尹看着她发愣：「你们在说什么啊？」 周云汐不打算给她解释。 正如孙寅所说，这段戏她只适合做引导者。 郑雪尹身上带着最天然的单纯无邪，以及一点点小小的骄傲。 她出身不错，父母恩爱，从小到大的烦恼也只有读书考学。 后来她名校毕业，又被意外挖掘进了娱乐圈，全凭一腔兴趣拍戏，慢慢积累名气，成为观众缘非常好的当红小花。 郑雪尹的人生十分顺畅。 正如剧本中的青音。 所以她不需要演，只需要把状态调整到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镜头下的少女在万众瞩目下翩然起舞，身上有着太阳般璀璨的光芒。 周云汐在片场外围的角落里看着。 半晌，她低下头，告诉猫：「我能演出来的。」 猫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理所当然的信任：「你当然可以。」 周云汐弯了弯唇角，没再说话。 只是目光依然停留在舞台上。 没有人会讨厌这样温暖如小太阳的人。 ——如果可以，谁又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呢？ 猫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 它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的手臂，蹭蹭她纤瘦的手背，最后又亲亲她的脸颊。 「猫从来不会轻易喜欢谁，猫的喜欢很珍贵的——」 「比全世界所有人的喜欢加起来还要珍贵，知不知道？」 「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最最喜欢你。」 周云汐忽而笑着点了点猫的鼻尖，玩笑道：「可你非要跟我回家的决定就很轻率。」 猫没解释，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第20章 背叛的猫 《山音》要转场山村，周云汐请了短假延迟进组，转身就马不停蹄地奔赴去了《淑妃传》的宣发综艺。 这档名为《明星对对碰》的真人秀是网络独播，审核相对不算严格。 节目内容平平，但游戏尺度大，时不时就会爆出当红明星的大瓜，也因此在争议不断中成了星驰冉冉升起的摇钱树。 每期节目都是四个常驻嘉宾邀请几位飞行嘉宾，分为两队进行游戏。 游戏惩罚包括但不限于真心话大冒险、角色扮演…… 周云汐被纪星要求来过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被爆出周云汐和偶像综艺导师产生矛盾，是因为她非要护着一个表演出了岔子的练习生。 潜规则的传闻由此而来。 那期节目最后大爆，只有周云汐沦为了众矢之的。 是以周云汐十分讨厌这个综艺。 她到的时间比其他人稍晚。 《淑妃传》的女二号姜瑜已经化好妆，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喝茶，看见周云汐进来就是好一顿冷嘲热讽。 「哟，来得这么晚，咱们周姐还真是大牌呀！」 另一个男配方申也跟着附和：「周姐最近忙什么呢？是接了什么好饼？」 话音未落，他们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说到底《淑妃传》的班底几乎全是星驰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她被雪藏的风声。 周云汐没搭理，往转椅上一坐，闭目养神。 姜瑜的笑意支撑不住，继续说道：「周姐还是珍惜现在还有得综艺上的机会吧，不然等以后——」 「演《淑妃传》演上头了？」 周云汐按住化妆师的手，不耐烦地打断她。 第41页 姜瑜一愣：「……什么？」 周云汐轻笑起来：「那不然怎么还跟我上了。」 也是她最近心情不错，换作还在拍《淑妃传》的时候，她早就两个巴掌扇过去了。 姜瑜脸色青白。 方申见此，赶紧摆出老好人的架势：「周姐你道个歉，好好说话，我和姜瑜姐还能帮你跟上头说说好话！」 周云汐闭上眼，任由化妆师战战兢兢地在脸上折腾。 「董总知道你这么喜欢姜瑜吗？」 方申：「……」 他脸上刷地一白，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回自己位置。 姜瑜不敢置信地看向方申。 方申低头。 休息室里一片死寂。 化妆师的手法也越来越慌乱。 周云汐蹙眉，睁眼看她。 对上一张苍白又慌张的脸。 化妆师欲哭无泪：「抱、抱歉……我……」 到底是年纪轻，没想过自己来化个妆能听到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内幕。 化妆师生怕自己出去就被人给「灭口」。 周云汐见她如此，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拍了拍对方的肩：「怕什么？我们这是法治社会。」 化妆师硬着头皮点头应和。 但手上的动作还是僵硬过头。 周云汐嘆了口气：「算了，你出去吧。」 化妆师宛如被宣告赦免一般，半点儿没犹豫地夺门而出。 姜瑜一边揉额角一边挥手，让经纪人跟上：「让她闭嘴。」 圈子里处理这种事的直接手段无非就是给钱。 周云汐从来不给。 她吝啬得很。 所以比起再价钱临时找个化妆师，她直接选择自己上。 周云汐不擅长化妆，但她实在长了一张好脸。 姜瑜的眼神从她化妆镜上掠过，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嫉妒和艷羡。 周云汐顿了顿，回头对着她嫣然一笑：「气不气？」 被自带造型师捯饬了半天的姜瑜：「……」 休息室里的氛围实在乌烟瘴气。 沈城推门而入，不自觉就推了推眼镜。 周云汐、姜瑜和方申三人各据一方，三足鼎立，谁也不看谁。 只有周云汐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好。 沈城打量她一番，熟稔道：「最近怎么样？」 孙寅的戏拍摄期一点不能往外透露，都是写进保密协议的。 沈城熟悉这个老朋友，自然也就问得含煳。 周云汐颔首：「还不错。」 受了不少折磨的郑雪尹越来越找到状态。 拍摄进度也就跟着快了起来。 旁边的姜瑜只当她是嘴硬，突然笑得很大声，但不敢再说什么招惹周云汐。 沈城颇感莫名其妙。 周云汐摇头：「该送医院送医院，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放弃治疗了？」 笑声戛然而止。 姜瑜：「我没病！」 周云汐：「有病的人都觉得自己没病。」 姜瑜还想辩驳，被沈城一挥手堵了回去。 「吵什么吵！」 全程被周云汐单方面碾压的姜瑜忍气吞声：「……云朗哥呢？」 「他啊，」沈城顿了顿，语气微妙，「说是出国进修去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国。」 他多少知道内情，眼神止不住地往周云汐脸上瞟。 周云汐云淡风轻地别过头。 不过因为李云朗这个男主缺席，其他演员档期协调不了，沈城不得不自己上阵。 两男两女，加上四个嘉宾，正正好好分成两队。 《明星对对碰》都是在内场录制。 场下有部分是安插的职业观众，主打的就是职业素养，负责带节奏带气氛。 常驻嘉宾里的老大哥作为主场人开场，另外三个捧哏的捧哏、打配合的打配合，热热闹闹地请上了《淑妃传》的四个主创。 老大哥何林一一介绍，背后的屏幕则放送他们的代表作及《淑妃传》片段。 轮到周云汐的时候，台下气氛有些凝固。 何林笑眯眯地问：「我们云汐好像是头一次拍宫斗戏，要不要给我们分享一下拍宫斗戏的新感受？」 周云汐顿了顿，忽而看向了姜瑜。 她露齿一笑：「很爽。」 姜瑜被她这么一看，下意识回想起剧情里她饰演的女二被女主疯狂报復的场景，脸色不自觉地苍白。 何林状似不解地问：「怎么说？」 周云汐摸着下巴：「打人很爽啊。」 台下一片譁然。 坐在旁边的沈城脸色铁青，看起来大概是想把她大卸八块。 何林的笑容也有些勉强。 大概是发现她没按照台本写的走。 周云汐欣赏够了所有人譁变的脸色，慢悠悠地补充：「当然，我说的是剧情——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爽剧原来真的这么爽。」 按照星驰以往的尿性，必然会把她后半句的解释剪掉。 但这部戏不会。 所以周云汐敢在镜头下说话说一半，作弄所有人。 沈城连忙接话：「其他的就不能多说了，希望大家开播之后多看看，也体验体验云汐说的『很爽』。」 他是生怕周云汐再说出什么惊天言论，心里惴惴不安得很。 但好在接下来的游戏环节一切顺利。 第42页 沈城好歹是松了半口气。 另外半口气还得等熬过节目录制。 游戏都很简单，蒙眼传水、成语接、你画我猜，几轮下来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姜瑜、方申等人都是言笑晏晏，礼貌友好，半点儿看不出节目外的复杂纠葛。 周云汐融不进去，也无所谓。 总归她在大众眼里就是个孤傲又跋扈的形象。 她赢了一路，最后倒在接鼓传花上。 旁边的姜瑜拿了花球，却状似犹豫地拖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刻才将花球抛到了周云汐的怀里。 周云汐不假思索地要扔给沈城。 但鼓声倏然停止。 周云汐低头，看着落在手里的花球，忍不住露出个讽刺的笑来。 姜瑜在看不见的地方对她露出来个挑衅的眼神。 还真是明目张胆的算计。 周云汐抿了抿唇。 「咱们今天的大赢家可算是输了一回，」何林已经开始控场，挤眉弄眼地笑，「云汐，真心话大冒险快选一个？」 周云汐看了眼被滋得跟落汤鸡似的沈城，再看了眼满身满脸面粉的方申。 简直惨不忍睹。 她摆手：「真心话。」 何林顺势抽出一张卡片：「那么，请听题——」 周云汐半垂下眼眸。 「云汐出道也很多年了，咱们好像还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 何林的语气是恰到好处的疑惑。 「这道题是，跟大家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 比起其他人遇到的刁钻问题，这已经不算什么难题了。 沈城自觉不必太担心，满眼期待地看向周云汐。 但周云汐沉默起来。 半晌，她嗓音发紧地答：「换大冒险吧。」 何林不贊成地皱眉：「咱们不兴耍赖，牌都抽好了不能再反悔。」 台上台下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周云汐身上。 周云汐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拳。 她还是摇头：「换大冒险。」 「好吧，」何林忽而和缓了语气，「既然云汐不愿意聊，那就算了。」 周云汐蓦地松了口气。 但何林话锋一转，带头鼓起掌来：「正好我们今天邀请到了云汐的父母，不如让他们来给我们讲讲云汐小时候的故事，大家掌声欢迎！」 背后的大屏幕自动分开，衣着平常的夫妇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 周云汐霍然起身，目光冷厉：「别拍了！」 何林劝她：「这期很快就要结束了，别急嘛。」 后头颤颤巍巍的夫妇两人跟着落泪：「你不想见我们，那我们这就走……小汐你别为难人家，我们就是、就是太想你了……」 周云汐烦躁地捂住额角：「别叫我小汐！滚！」 台下观众也在说话，如同嗡嗡叫个不停的蚊群。 周云汐环顾四周。 他们都用责备的眼神看她，指指点点地说着些什么。 有什么声音在她的耳中轰然炸响。 周云汐突然死死攥住何林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警告他。 「我、说、别、拍、了。」 她本就阴郁的眉眼更是显出极度狠戾的杀气。 何林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话来，嗫嚅着朝周边求救：「快来人！把她拉开！」 周云汐动了动脖子，慢慢扬起拳头。 何林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见拳头寸寸逼近。 有谁拽着她的裤脚往后扯。 力道很大，周云汐差点儿站不住。 她没管，抓着何林的手也没松，只是稍一借力稳住身形，再度扬起了拳头。 「喵呜！」 ——不要！ 软软糯糯的声音透着焦急。 在一片失真的噪音中显得尤为真切。 周云汐缓缓低下头。 小猫跳到了她和何林中间，两只爪子正用力地推着她的小腿。 要将他们分开。 周云汐闭了闭眼，语气带着说不出的失望。 「连你也要为了他们跟我作对？」 第21章 讨好的猫 周云汐在节目上打人的事情闹得很大。 虽然未遂，但她意欲行兇的场面不是假的，对父母态度兇恶的场面更不是假的。 原本因她前段时间闢谣而不成气候的黑粉捲土重来，加上路人转黑，在各大社交软体下纷纷建起高楼，誓要让周云汐滚出娱乐圈。 周父周母跟着出了视频替女儿道歉。 两个穿着廉价衣服的老人在镜头面前垂泪：「都是我们没教好她……她已经好多年不回家了，我们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大明星，不该去给她丢脸的。」 此话一出，舆论更是爆炸。 风雨飘摇中，《淑妃传》的播出日期反而被制片提前。 不少人都说要抵制她的作品，要去《淑妃传》底下骂死她。 星驰连夜发表声明，表示会在合约结束后停止与无德艺人合作。 评论区里全是叫好声。 目睹了整场变故的沈城给周云汐打了电话，欲言又止，但最后也只是说：「虽然我相信你有苦衷，但……你保重。」 沈城处理《淑妃传》的舆论问题尚且焦头烂额，实在顾不上她。 周云汐语气平淡：「谢谢。」 其实沈城没有跟着落井下石，已经很好了。 第43页 再走进剧组，工作人员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也没人敢再过来靠近她。 孙寅拍了拍她的肩，没说什么。 周云汐主动道：「你现在跟我解约还来得及。」 孙寅一愣：「啊？」 周云汐解释：「现在还没拍几场戏，重新找人演金枝还来得及。」 孙寅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不跟我解释几句？」 周云汐沉默了一会儿：「我没错。」 孙寅点头：「行，那休息一会儿，准备下一场戏吧。」 周云汐顿了顿，终于抬头看他。 小老头儿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没有怜悯，也没有质疑。 她诚恳道：「你会后悔的。」 孙寅还是摇头：「你只要能好好拍完，我就不会后悔。」 周云汐不再说话了。 她半垂着眼眸，睫羽翕动，透出难言的孤寂。 「你的猫呢？一起带过来。」孙寅说，「咱们得在村子里待小一个月呢，这儿安静，没什么人在乎你的事儿，正好让你缓缓。」 《山音》已经转组到了村子里好几天。 周云汐因为综艺的事耽误了，戏份也就往后推了几天。 绝大部分的戏份都会在村子里完成。 这村子孙寅找的时候费劲，但效果的确好，虽是荒郊野外，但胜在山明水秀。 周云汐看了看远山，平静道：「不想养了。」 孙寅惊讶地扬眉，但也没说什么。 郑雪尹远远看见他们，牵着两条大金毛就往周云汐身上扑。 大金毛油光水滑的，直勾勾地看着她们。 孙寅赶紧往一边儿跑：「这还不如猫呢！」 郑雪尹翻了个白眼：「狗子才是世界上最忠诚最可爱的生物！」 孙寅理解无能，拍拍屁股走人。 大金毛围在周云汐脚边转圈，吭哧吭哧地喘着气。 周云汐低头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摸狗头。 狗子讯息接收错误，往地上一躺，露出软乎乎的肚皮，期待地看着她。 周云汐稍显犹豫。 郑雪尹高高兴兴地催她：「火腿肠的肚子可好挼(rua)了！你快摸呀！」 她养了好几只大金毛。 地上这个叫火腿肠，转圈那个叫糯米糍，家里还有好几只，一下子不方便全带出来。 周云汐硬着头皮蹲下去，摸了摸狗子的肚皮。 火腿肠高兴地打滚。 郑雪尹也蹲下来，一边抱着火腿肠的狗头给她挼，一边期待地问她：「是不是手感特别好？没有人能拒绝狗狗的手感！」 她微微仰着头，清澈的杏眼里眼光明媚，全然没有一丝阴霾。 被她抱在怀里的狗头有着同样清澈而愚蠢的眼神。 周云汐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两只金毛。 她甩了甩头，忽略奇妙的联想：「确实很舒服。」 郑雪尹得意洋洋地拉住她：「咱们一起去遛狗吧！」 周云汐想拒绝。 但郑雪尹压根儿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狗子很喜欢在野外撒欢，没一会儿工夫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郑雪尹挑了个树荫底下坐着，朝着周云汐招手。 周云汐摇头。 她不喜欢在外头随地坐下。 郑雪尹就又起身拉她，好说歹说将她按到了自己旁边坐下：「这风景特别好！就这儿坐着最适合看风景！」 事实上，她肉眼可见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云汐有些无奈，还是顺了她的意。 比她小几岁的姑娘没怎么犹豫，鼓起勇气拉住她的手，眼睛亮晶晶的。 「周姐——不，我可以叫你云汐吗？」 周云汐默认地颔首。 郑雪尹像是得到了鼓励，语气更加坚定。 「云汐，这些天网上那些传言我都看了，但这些天相处下来，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做不出那样的事，我——」 「是我做的。」 周云汐打断她。 她稍稍眯眼，抬手遮了遮阳光，语气懒洋洋的。 「每一件都不是谣言。」 郑雪尹语塞，慢慢松开了她的手。 小姑娘有点为难地蹙起眉，但很快又坚定起来：「那、那你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对吧？」 周云汐在她希冀的眼神中轻轻「啊」了一声。 但到底还是不忍让她失望。 「嗯，是有一些别的原因。」 郑雪尹勐地松了口气，夸张地拍了拍胸口。 周云汐扯了扯嘴角，想笑，但是笑不出。 郑雪尹握了握拳，试图安慰她：「别不高兴了，既然不是你的错，那大家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 她的世界里好像还是黑白分明。 明明都是在圈子里混了多年的人，郑雪尹却依旧保持着难能可贵的天真。 周云汐笑了笑，倒也没反驳。 「或许吧。」 比起早就不关心的别人的看法，她心情不妙的点却在别处。 郑雪尹看她还是不高兴，一咬牙，心一横：「要不我把火腿肠送你吧！它特别聪明，特别会哄人！你就是看着它都能高兴不少。」 周云汐一怔，失笑道：「不必。」 事实上，她对养宠物完全没兴趣。 郑雪尹苦恼地闭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安慰她。 第44页 但周云汐其实并不需要。 她闭上眼，听耳边吹过的风。 山谷里头风声很大。 各种动物的叫声都混在一块儿，听不分明。 直到方小树给她打电话。 周云汐看了一眼，选择接通。 电话那头，方小树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和说不出的迷茫。 「周姐，我好像见鬼了……」 周云汐：「……哈？」 「不，还不如见鬼呢。」 方小树揉了揉眼睛，试图组织自己已经快要崩溃的语言体系。 「周姐，你的猫、背着包袱……离家出走了？！」 周云汐此行没有带猫。 她已经开始犹豫猫的去留，本打算等拍摄结束后再做决定。 为此还委託了方小树承担铲屎官的职责。 方小树更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找了个时间来照顾猫，会看见猫背着包袱跑路这么奇幻的画面。 她的语气很微妙：「我……要把它追回来吗？」 周云汐的唿吸滞了滞。 好一会儿，她漠然道：「不用管了。」 亲眼见识过人猫和谐画面的方小树满头问号，半点儿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方小树：「啊？」 周云汐继续说：「把它的东西收拾收拾，扔了吧。」 方小树迷迷煳煳地答应下来，正要挂断。 那头的周云汐又突然变卦：「……算了，收拾完找个地方放着吧，我回来处理。」 方小树应下。 电话挂断。 旁听全程的郑雪尹也很惊讶：「你不养猫了？」 周云汐摇头：「不想养了。」 郑雪尹下意识追问：「为什么啊？我记得你那只猫很乖很护主的，多可惜。」 周云汐眉眼低垂。 她不说话，郑雪尹也就没再多问。 周云汐的心情看起来实在不好。 郑雪尹带着两只大金毛将她送回住所，自个儿蹲在院子里，揉着狗头髮呆：「不养猫的话……那不正好养狗？你争气点儿啊妈妈的好大儿！」 火腿肠被她揉得直翻白眼。 剧组里的人都刻意给周云汐留足了空间，没去打扰她。 周云汐睡不着觉，捧着剧本从白天看到晚上。 郑雪尹来给她送过两次饭。 周云汐端进了屋里，但没胃口吃。 她盯着剧本发呆。 ——这剧本到底是怎么排的版？ ——为什么这一页看起来像猫耳朵，那一页看着像猫猫头？ 周云汐焦躁地拿着彩笔在上头涂涂改改。 半夜的村子远比城市安静得多。 玻璃窗被拍得「啪啪」作响。 周云汐听得更烦，推开窗户就想骂人。 「扑通」一声。 有什么东西被她突如其来的力道撞了下去。 周云汐低头。 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窗户又要关上。 外延的半截石台上忽然攀上来一对小小的爪子。 紧接着，背着包袱的猫灵巧一跃，跳到了石台上。 它将嘴里叼着的雏菊放下。 整只猫乖巧地蹲坐，将花往她的方向推了推：「今天的礼物。」 周云汐看了一眼，冷笑一声。 窗户被无情地关上。 猫：「……」 它没反应过来，猫猫头撞在玻璃上，宛如一摊猫饼。 周云汐隔着玻璃冷眼看着。 猫抬起爪爪，有气无力地拍窗户。 它声音还不敢太大。 又委屈又可怜。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第22章 难过的猫 半夜突然开始下雨。 周云汐翻来覆去睡不着，又爬起来把窗帘拉开。 闪电的白光一道道地划破夜幕。 猫仍旧蜷缩在又短又窄的外延窗台上，两只爪爪用力抱住小小的包袱，只有大尾巴没办法完全收回，被淋得湿哒哒的。 它隔着玻璃看着周云汐，很安静。 周云汐避开它的目光。 她想了很久，想问猫是怎么追过来的。 但最后她又告诉自己无所谓了，这不重要。 她们之间，或许只有她把那句「我是来保护你的」太当一回事了。 周云汐试图摒弃与猫相关的所有杂念。 她该早点睡的。 没一会儿，又被敲门声惊扰了思绪。 郑雪尹是个夜猫子，敲门的动静不大，透出些小心翼翼。 「云汐，睡了吗？」 周云汐去给她开了门。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酒红色吊带裙，长发披散，眉目稍显倦意，缎面的衣料淌过白炽灯撒下的流光，映出她雪白的肌肤。 郑雪尹不知怎的，突然觉得窘迫。 周云汐只好自己开口问：「什么事？」 郑雪尹方才如梦初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去吃夜宵？雷声太大睡不着，大家打算在那边主屋一起吃点东西，消磨时间。」 周云汐下意识想拒绝。 她这人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也不习惯聚餐的氛围。 窗台上的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们。 周云汐莫名品出可怜兮兮的意味。 她忽而改了主意：「走吧。」 已经被周云汐拒绝过好几次的郑雪尹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扑过去抱她：「好耶！」 第45页 她好像天生擅长撒娇。 周云汐手足无措，僵硬成了木偶人。 其实抱的动作很快很轻。 郑雪尹明明很习惯和女孩子亲昵相处，却还是莫名其妙红了耳尖。 好在没人发现。 周云汐撑起自己的伞，和郑雪尹一前一后走进雨幕。 剧组的人员很多，租了村子里好几个大屋子，还专门带了厨师作为后勤保障，很轻易就能见缝插针地搞上聚餐。 孙寅看起来严肃，实则自己也喜欢凑热闹。 有了他的默许，剧组氛围大多数时候都非常好。 年轻人们嬉笑打闹成一团，喝酒的喝酒，玩游戏的玩游戏，吃东西的吃东西，还专门找了印象放音乐。 连窗外的雨声都消隐在了这片热闹中。 孙寅一边吃菜一边叮嘱：「都少喝点，要是影响了工作我扣工资哈！」 大家嘻嘻哈哈地应。 郑雪尹领着周云汐在桌边坐下，很快就被其他人围了起来，喊她一块儿唱歌玩游戏。 她实在躲不过这样的热情，歉意地看了周云汐一眼。 周云汐摇头。 比起人缘好到爆炸的郑雪尹，她的身边仿佛自带结界，一片真空。 孙寅问她：「怎么不和年轻人一块儿去玩？」 周云汐沉默了一瞬，玩笑道：「年纪大了，融入不了。」 孙寅挑眉：「你也才二十多岁的年纪。」 周云汐摩挲酒杯的手顿了顿，没再说话。 她入圈太早，火的也太早，至今已经将满十年。 和她同龄的女演员大多还被称之为「小花」「新星」，多数时候见面，她们也毕恭毕敬地将她视为前辈，很少搭话。 郑雪尹已经是个异类。 周云汐遥遥看着她和众人玩乐的声音，平静地喝了几杯酒。 桌上都是度数不高的果酒。 喝不醉，就是回味略苦。 她皱眉：「好难喝。」 同样孤家寡人没人搭理的孙寅也喝了一杯，笑吟吟地再次搭话：「怎么，还在因为网上的事不高兴？」 周云汐闭眼，摇头。 眼前恍惚间出现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 她只好再度睁开眼，嘆了口气：「不是。」 但孙寅再问，她就不肯再说下去了。 他们大概还要玩儿很久。 周云汐喝了几杯，吃了点东西，就开始忍不住地看时间。 才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她果然还是不喜欢这种环境。 于是周云汐起身，悄悄地从后门出去。 雨下得更大了。 自伞面上淌下的雨水一刻不停地往下倾泻，打湿了周云汐的肩膀和裙摆。 布料紧紧地贴在身上，黏腻得让人窒息。 周云汐快步往自己的房间走。 临要进门，她却没收起伞，而是抖了抖伞上的残雨，将伞搁在窗沿上。 伞柄卡在窗户一角，稳住了撑开的伞。 恰好为窗沿一角的猫挡住了风雨。 猫的身影动了动，声音细如蚊蚋：「谢谢。」 周云汐低垂的睫羽快速翕动，像是脆弱的蝶翅在震颤。 她径直往屋里走：「我只是为了晾伞。」 隔着窗户和细密的雨声。 猫没再说话。 周云汐也没有。 她躺回柔软的床铺，终于疲倦到能轻易睡去。 …… 朝阳初升。 剧组正常开工，一本正经忙碌的样子半点儿看不出深夜团建的欢乐。 周云汐和郑雪尹的对手戏太多，渐渐也习惯了一块儿出行。 要拍的几场戏得去更偏远的野外。 临出院门，猫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她们身后。 周云汐目不斜视。 还是郑雪尹前看看后看看，十分惊奇：「云汐，你的猫一路跟着呢，要不要叫人送回去？」 周云汐很平静：「不用管它。」 猫配合的「喵」了一声。 郑雪尹看了又看，还是没忍住八卦：「你不是说不养猫了？」 她当然也想不到猫能听懂，大大咧咧地就说了出来。 紧跟着的猫眼神微黯。 周云汐下意识想回头看它，但捏了捏手指，又强行忍住了这股冲动。 她心不在焉地应：「嗯，不想养了。」 「那正好啊，我有个朋友想养猫很久了，要不我帮你联繫联繫？」 郑雪尹热情地介绍起来：「我那朋友没别的要求，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你这猫就是我见过最最好看的猫了！没有之一！」 周云汐听见一声有气无力的「喵呜」。 像是撒娇，又像是再一次的质问。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她抿了抿唇：「你把她联繫号码发我一个吧。」 郑雪尹动作利索地掏出手机：「咱们抓紧时间，赶快——」 清脆的摔落声炸响。 她的手机当场四分五裂。 郑雪尹一脸懵地抬头，茫然地眨了眨眼。 始作俑者正站在周云汐的脚边，怒气汹汹地朝她龇牙。 周云汐：「……」 猫的动作快到压根儿没人看清楚。 就在那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剎那间，它一脚把手机踹到了地上，精准地让手机屏幕磕在了碎石堆上。 猫比郑雪尹还委屈。 第46页 它一边凶郑雪尹，一边扯着周云汐的裤脚「喵呜喵呜」的告状。 光是喵喵叫根本表达不出猫的心碎。 但它又不敢说话。 可郑雪尹嘴皮子利落得很。 她看了看自己尸骨未寒的手机，又看了看理直气壮的始作俑者，泪眼汪汪地就捧着周云汐的手开始哭诉。 「云汐，我的手机——」 「那可是跟了我三年的老朋友啊！」 「我对不住它呜呜呜……」 猫也在一个劲儿地叫个不停。 简直一个比一个夸张。 周云汐被她们嚎得脑子疼，捂着额头先瞪猫：「闭嘴。」 虽说是在跟猫说，但郑雪尹还是下意识闭上了嘴。 猫被她一凶，受伤地低下脑袋。 周云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她只好先看向郑雪尹：「抱歉，是我没教好她，赔偿的事我……」 见她实在愧疚，郑雪尹非常善解人意地摇头：「没事，老话说得好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也不能怪你。」 周云汐微微露出笑意。 但猫不知怎的，又开始凶郑雪尹。 它气得炸毛。 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揍郑雪尹一顿。 「阿恕！」 周云汐忍无可忍地喊了它的名字。 猫哆嗦了一下，蔫巴巴地收回了凶人的气势。 周云汐失望地看了它一眼，转身离去。 郑雪尹赶紧跟上她的步伐。 猫原本也想跟过去。 但周云汐头也不回地警告它：「不准跟着——别让我讨厌你。」 猫不敢动了。 它只好站在原地，难过地看着她们走远。 周云汐糟糕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好。 可戏还是要拍。 她难得不在状态，被孙寅吹毛求疵的ng了好几次。 孙寅挠头：「你们是在比谁演得更烂？」 周云汐眉眼间带着藏不干净的阴郁。 至于郑雪尹，她心情复杂，老是忍不住偷偷观察周云汐的状态。 一场戏多拍了好几遍。 好歹是过了。 没多久，外场又开始下起了大雨。 雨势蔓延得很快。 设备昂贵，孙寅忧心，不得不迅速让工作人员撤离。 周云汐心里不安，回望了好几次来路。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山路复杂，很容易迷失。 况且还在下雨。 她左顾右盼，都没有看见猫的身影。 郑雪尹安慰她：「说不定是自己回去了呢？」 周云汐下意识反驳她：「不，不会的。」 猫很粘人，只要不需要独自出门，就一定会跟着她不放的。 哪怕她当时生气，让它不要跟过来，猫也最多只是晚一点儿再找过来，悄悄地找个地方看着她，再默默地护送她回去。 周云汐捂住心口，倏尔被不安的感觉笼罩。 她撑着伞在雨幕中寻找：「阿恕！出来！」 太过细密的雨是雾沉沉的灰。 可见度太低了。 没有回应。 周云汐突然想起来，猫的听力是有问题的。 刚查出来的时候她想，反正她们靠得近就不会有影响，也就没当一回事。 可直到周云汐一路跑回暂住的院子，还是没发现猫的踪影。 她开始憎恨自己为什么忘记了这回事。 这么大的雨，那样复杂的山路，也许猫的嗅觉和视觉都会被影响。 况且它的听力还有问题。 周云汐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不该凶它的。 第23章 歉意的猫 乌云蔽日。 周云汐冒着大雨，来来回回地在山路上寻找，又几次回到院落查看。 如此反覆，如同不知疲倦。 山里的路很不好走，加上下雨路滑，很容易摔跤。 周云汐一路踉踉跄跄，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她止不住地害怕。 剧组的人都在劝她冷静，实在要找，也可以等雨停。 周云汐不肯。 她拒绝了他们帮忙，独自一人往返。 从住处到片场，再到片场周围的灌木丛，最后她又满怀希冀地绕回院子里，直到希望再度落空。 连伞都已经被风雨吹折了两三把。 周云汐还是不肯停下。 湿漉漉的头髮黏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冰凉的水滴打湿她的衣服，她整个人都宛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落魄。 唯独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还是固执。 孙寅脸色很差，却不是生气：「她状态不对，去两个人把她拉回来。」 话音未落，郑雪尹已经一脸担忧地追了过去。 她早就想去找周云汐了。 但她的经纪人不肯，生怕把她给搭进去。 经纪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力道甩开，焦急又挫败地撑起伞跟上。 郑雪尹在雨里睁不开眼睛，死死地抓住她的衣袖：「云汐！你冷静一点！」 周云汐的唇瓣也苍白：「我很冷静。」 她看着远处，一点点掰开郑雪尹的手。 郑雪尹实在无法，只能直接伸手去抱住她，将她牢牢地锁在原地。 「……等雨停了，我陪你一起去找好不好？」 她的声音几近哀求。 但周云汐还是很轻易就挣脱开，将她往经纪人的方向推。 第47页 「不好。」 周云汐语气偏执，眼中却有隐隐泪光。 「我不能再失去它了……我接受不了……」 郑雪尹一怔。 她来不及反应，下一刻便被经纪人死死拉住，只能有心无力地看着她的背影再次消失。 伞面翻转，又被大风吹折。 周云汐嫌它碍事，丢到一边。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但很快又被雨打得睁不开眼睛。 周云汐摔了一跤，爬起来，忽然察觉到了痛意。 剎那间从四肢百骸翻涌到了心脏。 她望着天边，眉头拧紧。 时隔多年，周云汐也没想过，自己还会感受到这种即将溺死在梦魇之中的窒息感。 从前……云恕就是在这样一个大雨天消失的。 大雨好像抹去了她的所有踪迹。 甚至抹去了她作为一个人会留下的所有印记。 只有周云汐还记得真切。 云恕每天都会去楼顶的小菜园侍弄蔬果，准时给她准备营养丰盛的三餐。 云恕会晚上独自去江边散步，她偷偷跟了一路，窃喜地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后来她才知道，是云恕刻意放慢了脚步。 云恕有天做了太多的饺子，说吃不完浪费。 最后她发现，原来是要送给在小区留守过年的门卫大爷。 云恕养活的花草也还是郁郁葱葱，叶子上是刚洒上没多久的水珠。 鲜活的记忆明明那样多。 可周云汐问遍了小区附近的保安，查遍了当地的监控，还以人口失踪为名报了警，试图寻求身边所有人的帮助。 所有人都说：「云恕是谁？」 连警察都查不到关于「云恕」的任何信息。 后来纪星也告诉她：「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么个人，你就是有病。」 她带周云汐去了医院。 医院让她做了填不完的问卷，做不完的检查。 再然后，医生给她开具了诊断书。 「周云汐，你患有精神分裂，过度臆想是病徵之一。」 周云汐原本是不相信的。 可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云恕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但只要是人，就总会留下生活过的痕迹。 时间一天天过去。 于是周云汐也开始质疑自己。 或许云恕真的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人。 ——那么……名叫阿恕的猫呢？ 周云汐不敢再想下去。 她只能逼着自己，沿着山路一点点地搜寻。 总会找到的。 一定会找到的。 …… 郑雪尹被剧组抓了回去，坐在窗边心急如焚，又无能为力。 经纪人就坐在她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动向。 孙寅也焦头烂额地给纪星打电话。 但纪星一听周云汐的名字，压根儿不给面子，直接就挂了电话。 孙寅气得跳脚，又给方小树打电话。 「有谁能管住周云汐的？你赶紧找人来管管她！」 方小树不明所以，苦思冥想半天，最后讷讷道：「……周姐身边真没什么人，我跟着周姐三年多，她一直都一个人。」 至于父母，他们都能在女儿境况不好的时候再踩上一脚。 用脚趾头想也指望不上。 孙寅抓耳挠腮：「那总不能让她就那么发疯吧！」 反正他是不理解周云汐为了只猫要死要活。 方小树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孙寅没办法，只能简单地跟她讲了一遍。 他原本也没指望方小树有什么办法。 但方小树倒吸一口凉气，很是惊恐地道：「直接让人把她绑起来！先带回去再说！」 孙寅听出别的意味，追问道：「她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方小树微微犹豫，但事态紧迫，不得不告诉他：「我马上出发送药，至于周姐……她的精神状态这几年一直不太好，麻烦您多担待。」 孙寅咂舌。 但这不是惊讶的时候，他头疼地安排了几个人找人。 郑雪尹自告奋勇地举手。 经纪人劝不住，只能认命地跟上。 另一边，周云汐自己都分不清路的方向了。 她只是一刻不停地走。 生怕稍一喘息，就有人告诉她，所有一切都是臆想、都是假象。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雨势渐渐变小。 天边隐隐显出夕阳的金边。 周云汐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一条小溪边上。 只差两步，她就会摔上一身污泥。 她来不及庆幸。 疲倦感开始席捲四肢。 大脑跟着昏昏沉沉。 周云汐勉强睁大眼睛，捡了根木棍借力，慢慢地沿着溪边走。 不远处有几棵参天大树。 粗壮的树干因树心腐败而形成了树洞。 黑黝黝的洞口好像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在动。 周云汐眨了眨眼，擦去眼角的雨水。 不是错觉。 下一刻，那团白色的毛绒绒朝她飞奔了过来。 雪白的绒毛外层被打湿，大尾巴湿哒哒地垂落在后头。 猫看起来有些潦草。 但圆熘熘的蓝眼睛满是欢喜。 周云汐看着它矫健又灵活的身形，突然很难将它和初见时的小糰子联繫起来。 第48页 猫已经快要成年了。 虽然蓝眼睛还是清澈干净，但它说话的声音已经不再稚气。 它会照顾自己，会保护自己。 就算是遇到下雨迷了路，它也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周云汐忽然松了口气。 猫本想往她身上扑，可到了她脚边，又惴惴不安地停下。 它绕着她直转圈。 「下这么大雨呢，怎么都没带伞？」 轻灵的女声满是担忧。 它从不掩饰对周云汐的偏爱与关怀。 周云汐的眼眶泛红。 猫没有察觉，还在跟她叮嘱：「淋了雨会生病的，那边有特别大的叶子，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丢下的。」 话没说话，猫突然被抱了个满怀。 猫有些懵地将爪爪搭在周云汐的肩上，突然忘记了自己本来要说的话。 周云汐偏过头，从它的身上汲取一点温暖。 并没有给它做出反应的机会。 她问：「阿恕，你不是我臆想出来的，对不对？」 猫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猫只是用爪爪轻轻地拍着她的肩，温柔地蹭着她的脸颊：「当然不是。」 周云汐笑了起来。 她的眼眶周围却更红了。 雨水混着泪珠，她压根儿没察觉自己在落泪。 她又问：「你不会突然消失的，对不对？」 猫亲亲她的眼角。 被雨水稀释的泪水是咸的，还有些苦涩。 猫答：「我不会消失的。」 顿了顿，它歉疚地用爪爪碰她的脸颊。 「上次的事我应该给你解释的，我不该让你生气。」 其实它试图解释过好几次。 只是脾气上头，周云汐不愿意听。 它一只小猫能有什么办法？ 周云汐摇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笑得释然：「不重要了，只要你不会突然消失，做什么我都不管你了。」 猫却很严肃地摇头，拍着她的肩示意她找个地方躲雨。 但其实也没这个必要。 雨很快停了。 周云汐身上没什么力气，但偏要固执地抱着它走。 猫很不贊同：「不对，你应该向我要个解释的。」 周云汐垂眸，无端透出些孤寂：「我只需要你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猫猫嘆气：「小汐，不要这么委屈自己……你可以对我多一些期待的。」 「做错事的是我，是我该向你道歉，而不是你先跟我服软。」 周云汐唇瓣蠕动，却说不出话。 鼻尖奇怪的酸涩让她不自觉地别过头去。 「……这不重要。」 她说。 猫比她还要固执：「这很重要，你永远永远不要因为害怕失去而委屈自己，我也永远永远不会因为矛盾而离开你。」 说到最后，它忽而想起什么，有点垂头丧气的补充：「除非是你想把我扔掉。」 周云汐沉默片刻，不自然地小声道：「我就是嘴硬。」 那双蓝眼睛剎那间比苍蓝的天空还要清透明亮。 其实综艺拍摄事件后，冷静下来的周云汐是明白它的意图的。 如果她真的当着镜头把那些人挨个儿揍一顿，她这辈子也不用在娱乐圈混了。 周云汐不喜欢娱乐圈。 但她不讨厌拍戏。 她这些年来也只擅长这个。 阿恕怕她冷静以后会为此后悔。 周云汐明白。 可她还是觉得难堪。 明明说好会永远站在她这边的阿恕，有一天还是站在了她的对面。 周云汐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 猫也很是自责：「抱歉，小汐，我不该自以为是对你好就去左右你的想法，明明你当时那么难过，以后我——」 「没关系的。」周云汐声音很轻，打断它没说完的歉意，「如果觉得我会难过，那以后就多陪陪我吧。」 猫郑重地答应下来。 它怕累着她，又固执地跳到地上跟着走。 周云汐放慢步调，和它保持均匀持平的速度。 她时不时就会侧过头去看它。 猫也配合地和她贴贴。 这条路很长。 长到，她突然觉得就这样走一辈子也不错。 周云汐久违地对未来有了期待。 不过……想过上这样安稳的日子，那她还是得把不安稳因素全都清理掉才行啊。 第24章 心虚的猫 孙寅派出的找人队伍无功而返，焦虑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郑雪尹也低落极了，趴在桌子上嘆气声连连。 不曾想周云汐自己带着猫回来了。 孙寅赶紧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 虽然整个人因为淋雨而狼狈不堪，脸色也苍白，但看上去至少是冷静了下来。 跟在后头的猫也很狼狈，看起来倒是精神奕奕。 孙寅这才敢把心吞回肚子里，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真是白费他担心半天。 郑雪尹也冲过来，接过干燥的毛毯给她披上，一边埋怨一边庆幸：「你吓死我了！差点儿以为你……算了算了，不吉利。」 周云汐环视四周。 在场众人都或多或少的露出担忧又庆幸的神情。 第49页 这让周云汐顿了顿，忽而弯腰，对着他们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 「不好意思，我的问题，让你们跟着担心了。」 她凶神恶煞的名头传得远。 哪怕在《山音》里的剧组关系和缓不少，但也没到郑雪尹和他们打成一片的状态。 见她如此，大家或多或少受宠若惊。 很快有三三两两的人接话，说「没事儿」。 孙寅哼了一声，别过头：「你倒是会给我找麻烦！」 而且还是三天两头的找麻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周云汐想了想，沉吟道：「那我不收你表演指导的工资了。」 孙寅：「……」 他气急败坏，一边跳脚一边指着她骂。 「我是缺那点儿钱的人吗！我是说你！真能搞事！」 郑雪尹忧心他语气太沖，正想打个圆场。 周云汐慢吞吞地掀了掀眼皮：「分红我也少要点。」 孙寅：「……那就说好了。」 他一瞬间平和下来。 周围工作人员陆陆续续散去。 周云汐带着猫要回屋，半路被孙寅叫住。 他有点犹豫：「你这里……」 说着，孙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还好吧？」 周云汐顿了顿，回头：「方小树告诉你的吧。」 孙寅：「不止告诉我了，她还在赶来送药的路上了。」 周云汐嘆气：「如果你介意，解约我能接受。」 「解约？！」孙寅吹鬍子瞪眼，不可思议地骂她，「老子戏都要拍完二分之一了！你跟我说你要辞演？！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周云汐：「……」 小老头精力还挺旺盛。 她被嚎得耳鸣，揉了揉耳朵，摆手：「你不乐意那就算了。」 孙寅摸着肚皮，熄了火，突然有些别扭：「我就是想告诉你，状态不好别硬撑着，我可不是那么没人性的老闆。」 周云汐失笑：「我记住了。」 孙寅也的确是她遇到过的少数几个好人之一。 她明明带来了很多麻烦。 可孙寅决定用她，就相当于将她纳入羽翼之下，给了她不小的庇护。 剧组里拍戏行程紧，用手机的时候少。 但周云汐某天下班混迹在黑粉超话的时候，还是在首页推荐刷到了孙寅发的博文。 他转发了那段热搜上的视频。 【导演孙寅：未知真相，莫要置评。】 孙寅是大导演，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幕后的人，粉丝再多也多不过明星，更不存在多少所谓的死忠粉、真爱粉。 他的博文也就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浪。 甚至还有不少周云汐的黑粉在他评论区团建。 骂他「理中客」，骂他「带节奏」，骂他「眉毛下面挂俩蛋，长了眼睛不会看」。 孙寅以往的评论区很和谐，也被黑粉攻占沦陷。 周云汐翻遍了他的歷史博文。 这还是孙寅第一次因为隐隐带有偏向的话被骂得这么狠。 孙寅明明也是脾气暴躁到动不动就指着人骂的性格，却半点儿没拿这事儿来挤兑她。 周云汐拿着小号一个个骂回去。 她舌战群儒，在评论区对骂了上百层楼。 好歹是把黑粉纷纷骂到退避三舍。 可惜小老头不知道那是她的杰作。 郑雪尹一路陪着周云汐回房间。 她是生怕周云汐再突然又自个儿跑出去。 周云汐看得出她的担忧，试图宽慰：「我不会再乱跑了。」 郑雪尹嘆了口气，勉强笑了笑。 也没说信不信。 她一顾三回头地走了。 周云汐给自己和猫清理洗漱，又各自吃了东西，窗帘一拉，带着猫躺回了床上。 失宠好几天的猫感动得快要落泪。 一夜安稳。 猫又开始粘人。 它也不自己出门了，就患得患失地黏周云汐身后，她走一步它跟一步，恨不得变成块儿牛皮糖。 周云汐也没挣扎，带着猫跟着转场拍戏。 她拍戏，猫就在片场外找个地方蹲着。 迅速赶到村子里的方小树怕人多踩着它，试图让它去可携式躺椅上待着。 猫觉得远，不愿意。 方小树只好自个儿也守在它旁边。 周云汐拍戏的时候都能察觉到两双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等下戏，周云汐终于忍不住嘆了口气。 「盯着我看一天，不累吗？」 猫猫摇头。 方小树可怜兮兮地点头：「我怕它再突然跑丢了……」 她是听孙寅讲过事情来龙去脉的，难免多几分担心。 闻言，周云汐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其实也不能全怪它。」 她还是觉得是自己的错。 猫也自觉心虚，别过了脑袋。 方小树看看人又看看猫，仰天长嘆：「果然这个家不能少了我啊！」 周云汐被她夸张的表情逗得勾唇。 方小树本意是来给她送药的。 但周云汐想了想，决定让她留下来跟组。 她还是得承认自己一个人分身乏术。 午饭过后，方小树体贴地给她拿了药瓶。 周云汐看着棕色的药瓶半天，对她摇了摇头。 第50页 她实际上已经停药很久了。 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非常大。 失眠、烦躁、肢体僵硬……甚至有段时间，她的面部僵硬影响到了工作。 周云汐不肯放弃拍戏。 她自作主张地停止服药，也不再去医院接受定期复查。 纪星一开始会管她，后来争端频发，看着她吃药治病的任务也就转交给了方小树，只是方小树对她根本没有威慑力。 最后就演变成了她状态特别不好，方小树才会给她收拾烂摊子。 周云汐此时才惊觉，自遇到猫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陷入崩溃状态了。 方小树皱眉，大概是想劝她。 周云汐先开了口：「你看，我现在状态还不错。」 精神崩溃的时间通常短则几天，长则数月。 周云汐对方小树弯了弯眉眼，看起来心平气和。 方小树将信将疑地放过她，还是叮嘱她记得有问题一定及时服药。 这回周云汐没反驳。 猫用爪爪拨弄了几下药瓶。 药片哗啦哗啦地响。 周云汐低头看它。 她从猫的眼中看出满溢的心疼。 方小树去和闲下来的孙寅说话去了。 郑雪尹捧着盒饭凑过来，看了一眼猫，很小声地问：「我朋友的联繫方式发给你？还是你直接打电话？」 周云汐一怔，方才想起来大雨之前的那回事。 郑雪尹问她要不要把猫送养出去。 她当时没反驳，生气的猫弄坏了郑雪尹的手机。 才有了后面她把猫丢下的事。 郑雪尹小心翼翼极了。 看起来像是怕被猫再听出来她的意图。 一般的猫当然听不懂，奈何阿恕不是只普通的猫。 它这回没凶郑雪尹，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周云汐。 周云汐好笑地揉了揉眉心：「先不说这个。」 郑雪尹也就没再说下去。 她兴致勃勃地转移了话题：「待会儿我把火腿肠它们带出来，你带着猫，咱们一块儿去外头熘熘？」 狗是精力旺盛的动物，基本每天都得带出去熘。 猫一般没这个需求。 周云汐想了想，摸了摸猫猫头：「你想去吗？」 猫抱着她的手腕舔了舔，抗拒的「喵」了一声。 「不想去啊，」周云汐善解猫意的点点头，轻笑着看向郑雪尹，「那我就自己去吧，你带着狗——」 猫急匆匆地咬她的指尖，蓝眼睛雾蒙蒙的一片。 周云汐眯眼：「又想去了？」 猫乖巧地点头。 郑雪尹惊讶地看着她和猫之间的交流，颇为艷羡：「要是我家狗子也这么聪明就好了。」 周云汐和猫对视一眼。 猫骄傲地挺起了小小的胸膛。 郑雪尹一边嘆气，一边熘达走了。 猫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衣摆，很是委屈，又不敢大声说话。 「你更喜欢那些笨狗？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去散步？」 周云汐摸了摸下巴，看起来犹豫不决。 猫越来越委屈，眼睛水雾瀰漫。 周云汐方才慢悠悠地摸了摸她身上柔软的毛，故意将语气拖得很长。 「嗯……当然更喜欢你啊。」 猫松了口气，也不需要其他答案了，温顺地趴在了她的怀里。 周云汐抱了她一会儿，又被孙寅喊过去开工。 有点困的猫趴在躺椅上睡觉。 周云汐恋恋不捨地拍了拍猫猫头，还是得继续打工。 好在拍戏的时间过得很快。 只是再等周云汐去躺椅边，猫却不见了。 周云汐：「？」 她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东西也被人收拾整理了一番。 应该是方小树干的。 手机上果然有好几条来自方小树的消息。 【姐，猫好像着凉生病了，我带它去村子里的兽医点看看。】 第25章 生病的猫 周云汐正琢磨着要不要抓紧时间也去一趟兽医站。 路那头，方小树已经一步三回头地领着非要自己走路的猫回来了。 它精神不太好，看起来比平时状态萎靡许多。 但一见到周云汐，它登时又精神百倍地加速朝她跑了过去。 周云汐顺势将它抱进怀里。 猫自觉又熟稔地调整好姿势，趴在她肩上昏昏欲睡。 方小树对此习以为常，但还是忍不住唉声嘆气：「让我抱一下怎么了？好歹也认识这么久了，至少让我摸一下也行啊！」 晚上还得拍戏，周云汐赶时间，索性趁着吃饭的工夫多问两句。 穷山僻壤也没什么好挑的，都是随行厨师统一做饭。 方小树挑食，没怎么下筷子，一个劲儿地跟周云汐念叨。 小猫的病来得突然。 周云汐下午开拍还没一会儿，猫就开始咳嗽，咳嗽着咳嗽着精神也不太好，昏昏欲睡地趴在那儿不动，还有点哆嗦。 方小树觉得不对，想摸摸它看看情况。 不太精神的小猫还是很有力气地推开了她，并附加龇牙咧嘴警告表情。 它难受，又不敢真下口咬，只能把自己彻底蜷成一只毛球。 方小树最后是趁它昏睡过去，将它迅速转移进了临时找来的纸箱。 惊醒的猫不安地在箱子里挣扎。 第51页 方小树实在没办法，只能拿周云汐会担心来安抚它。 猫才总算没再闹腾下去。 兽医站的医生年纪轻，动作利索，很快就明确出来它是发烧了。 就是它死活不愿意打针。 两个人围着一只猫在诊疗室里上蹿下跳半天，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医生给开了药，说要是没用再去打针。 明明都烧得神志不清了，猫还是不乐意让方小树抱着，宁愿自己歪歪扭扭走了一路，也不肯让方小树有任何可趁之机。 ——它甚至吃一堑长一智，深刻记住了方小树是怎么把它弄进医院的。 方小树恍然间觉得，这只看起来的很乖的猫本质上简直就是另一个周云汐。 任性、死倔，只在特定的人面前装乖。 ……天可怜见，这种特质的生物她居然认识两个。 方小树想想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还得体贴地嘱託：「你记得多看着点它的温度，一直退不下去可得带去打针，不能惯着！」 说到最后，她颇为促狭地看了小猫一眼。 猫才懒得搭理恶趣味的人类。 浑身滚烫的它蹭着周云汐冰冰凉凉的肌肤，像是会上瘾似的，一刻也不愿意撒爪。 周云汐捏了捏它的耳尖。 耳朵尖都在发烫。 更别说它贴在周云汐颈边的肚皮了。 周云汐头疼地将它挪开一点，轻声笑它：「怎么这么倔？」 猫猫委屈极了，圆圆的眼睛里水光快要满溢出来。 它脑子也乱，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察觉到冰冰凉凉很好贴的地方离自己远了。 猫挣扎着，又锲而不捨地继续往上贴。 周云汐纵容地松了手，迟疑着问方小树：「猫发烧应该不是什么大病吧？」 她在此之前没养过小动物，而阿恕自理能力又太强，以至于她这个名义上的铲屎官基本排不上用场。 周云汐曾经尝试过学一些这方面的知识。 但阿恕胸脯一挺，语气坚定地阻止她：「我自己就是猫，没人比我懂怎么养猫。」 太合理了。 周云汐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书面知识还是学了一点，但她就怕自己是纸上谈兵。 要是一直没问题也就算了。 奈何风水轮流转，它到底还是落到了她的手上。 周云汐跃跃欲试自己学到的养猫小窍门。 方小树摇头：「发烧嘛，别烧坏脑子就行。」 周云汐思考。 周云汐更加迟疑：「……算了，我还是去问问医生吧。」 被质疑的方小树一声不吭地扭头走了。 猫趴在周云汐的颈边，很快就睡了过去，但又反反覆覆地醒过来，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看一会儿她，又再次趴回去睡觉。 两只爪爪扒在肩上，也跟天生就黏在上头的小挂件似的。 周云汐有点唿吸不过来，又实在拿它没办法。 她便用指腹轻轻地挠它软乎乎的肚子。 很快，扒得死紧的猫猫不得不一边撒爪去护自己的肚子，一边发出又软又黏的「喵呜」声以示抗议。 周云汐将它放进臂弯里抱着。 它不肯，嫌衣服面料贴着不舒服，非要去抱她的脖子。 但不太美妙的精神状态让它几次都搂了个空。 最后，猫盯着自己空荡荡的爪子好一会儿，更加委屈地抓着她的衣服控诉。 「要贴贴。」 周云汐无可奈何，又将猫放到了脖子边。 猫自觉地盘成了围脖。 好在晚上的戏没她的份儿。 暂任表演指导的周云汐冷着脸戴着猫猫围脖进进出出，吸引了片场里无数工作人员或好奇或惊讶的目光。 孙寅看她几眼，也忍不住说句风凉话：「不是说不养了？」 周云汐面无表情：「大boss太刻薄，这工作一天都做不下去了。」 孙寅：「……」 他认命，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她。 剧组里不见得缺表演指导，但奈何郑雪尹这个朽木只对接得上云汐的琢磨。 忙了大半夜，已经快要安详去世的郑雪尹也很惊讶。 「这个天气戴围脖不热吗？」 周云汐：「热。」 那她能怎么样。 生病了的猫好像释放出了全部天性，就是抱着她不肯撒爪。 跟它说话它病得一脸懵，把它扒拉开它委屈撒娇又告状……虽然只有「喵喵喵」这一种方式，但实在是效果绝佳，保证听了就心软。 下午没赶上，郑雪尹又邀她赶明儿再一起去遛狗。 周云汐答应了。 肩上的猫突然惊醒，站都站不稳还是着急得瞬间飞机耳，气势汹汹地压低了身体。 ……其实也没什么气势。 周云汐轻而易举地把她薅进怀里，熟练安抚：「带你一起。」 猫安详地再度闭上了眼睛。 郑雪尹在旁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非得故意开口：「云汐，你更喜欢火腿肠还是糯米糍？哦对了，雪媚娘你还没见过呢？」 耳朵比猫还要先感受到威胁，飞快地下压。 而后才是挣扎着醒过来的猫瞪她。 郑雪尹有恃无恐，还要再说。 猫猫头先被周云汐塞进了怀里。 周云汐温柔地安抚它：「睡觉，别听。」 第52页 猫猫动了动，很快就没有其他动作了。 大概是又睡过去了。 转过头，周云汐嘆了口气：「别逗它了……它生病了，精神不好。」 郑雪尹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跟她道歉。 她这人本来也没什么坏心眼，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和猫两看相厌，以至于老是忍不住想作弄它一下。 原本觉得只是开个玩笑，郑雪尹半夜往床上一躺，忽然觉得自己得反思一下。 她明明也不是喜欢恶趣味的人。 但现在……针对性好像有点太强了。 郑雪尹深刻反思，并为此折腾了半夜没睡着。 隔壁房间的经纪人睡得好好的，也被她的动静折腾醒，怒气沖沖地来找她的麻烦。 郑雪尹先她一步开始倾诉，显然内心深受道德谴责。 经纪人听了半天，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就因为逗了猫反思这大半夜？养猫不就是为了逗乐吗？一天胡思乱想！」 郑雪尹裹着被子发呆，眼神透出些许迷茫。 「可是云汐好像不太高兴……」 经纪人难以理解：「她不高兴就不高兴呗，又不是多好的关系，以后不接触不就行了。」 「那不行！」郑雪尹下意识反驳。 「那你以后别逗她猫呗。」 「我忍不住，就看它被云汐抱着我就手欠。」 经纪人沉默片刻，语气复杂：「那你也不是为了猫反思啊，这不主要是因为人吗……你这弄得跟猫是你情敌似的。」 郑雪尹怔住。 到底还是一夜未眠。 但工作还是要继续的。 她们对手戏多，占了剧本里至少百分之五十，剩下的才是独角戏、群像戏。 周云汐短暂的休息时间得贡献给猫，亲亲抱抱贴贴折腾好一会儿，才能哄着稍有好转的猫乖乖地在旁边等着。 一向活跃的郑雪尹倒是难得安静，动不动就坐在那儿发呆。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收工，周云汐略显疑问：「还要去遛狗吗？」 郑雪尹如梦初醒，发大声答：「去！当然去！」 周云汐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说到底，遛狗只是她们的藉口。 几只大金毛在灌木丛里撒欢。 郑雪尹两手托腮，认真地看向周云汐：「之前杨姐她不让我掺和你的事儿，但这几天可算松口了——所以我想问问你，关于你父母那些视频的真相。」 杨姐是她的经纪人。 周云汐眼神微动：「你的确不用掺和进来。」 她深吸了口气，语气尽量平淡。 「孙寅已经被骂的挺惨的了。」 郑雪尹固执地摇头：「不行，朋友之间就得两肋插刀。」 周云汐顿了顿：「……朋友？」 郑雪尹理所当然：「对啊。」 周云汐的唇瓣动了动。 她想问她们什么时候成了朋友，只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出来对郑雪尹太过残忍。 于是她又咽了回去，露出个浅淡的笑来。 「我说你就信？万一我是骗你的呢？」 「你说我就信，要是你骗了我……那就当我运气不太好，看错了人呗。」 郑雪尹歪着头笑，看起来还是很天真。 周云汐失笑，下意识抚摸着怀里柔软乖巧的猫猫。 「其实挺简单的。」 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尽量云淡风轻的声音。 「好赌的爸，偏心的妈，坐牢的弟弟和……有病的我。」 第26章 炸毛的猫 周云汐没想卖惨，她极不擅长也不喜欢跟别人讲述成长经歷的细节。 尤其是看起来需要她自己唱独角戏的场合。 如果一直把旧事放在放在嘴边当作谈资，那本质上，和周而復始地撕开将要癒合的伤口没有区别。 要是一定要细说，那也得是个说出来就能能一劳永逸的好时机。 猫猫在缓慢地蹭着她的手心，似乎在极力温暖她冰凉的手掌。 周云汐低头看它，一下下地拨弄它背上的绒毛。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和他们不熟，是奶奶把我带大的，他们得一心一意照顾他们的好大儿。」 郑雪尹睁大了眼睛，看起来很难理解她的意思。 「两个孩子一起抚养不行吗？是……经济问题？」 周云汐摇头：「不，单纯不喜欢我而已。」 郑雪尹张口结舌：「怎么会有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话一出口，她忽然察觉到不对，连忙抓着周云汐的手臂试图补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绞尽脑汁想不出合适的说辞，郑雪尹只能眨巴着眼睛眼巴巴地盯着她。 猫爬起来，毫不客气地拍她的手。 好在生病的猫没什么力气。 猝不及防的郑雪尹：「……」 只是她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猫。 周云汐轻柔地捏住猫猫的粉嫩爪爪，制止它的下一步动作：「你说的没错，我也好奇过为什么父母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对所谓的父母没有任何奢望了。 郑雪尹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第53页 这对她而言是个太过超纲的问题。 半晌，她看向周云汐的目光有些心疼：「不管你想怎么解决这些事，我都站在你这边。」 周云汐摇头：「别这么看我。」 她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怜悯。 郑雪尹很快就在自己的官方帐号上发声，并光明正大地艾特了周云汐。 【不要为未知的真相而带来已知的网络暴力。】 她是第一个旗帜鲜明站在周云汐这边的圈内人。 孙寅的维护尚且可以说是中立，后期出了问题也有操作空间。 郑雪尹是实打实表明了立场。 她就是站在周云汐这边。 绝大多数圈内人还在观望，而星驰旗下的一些二三线艺人态度暧昧地质疑周云汐，还有更多的十八线在蹭热度。 作为有作品持续输出热度和口碑的当红小花，郑雪尹很快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不少黑粉在她的评论区里带节奏。 【看错人了。】 【粉转黑。】 【这么能共情，应该也是没道德底线的同类吧。】 【……】 郑雪尹心态好得很，软体一删，权当看不见就是不存在。 杨姐还是不贊成她的行为，但也没干涉。 她带着后援会忙忙碌碌地处理着舆论，偶尔再向周云汐投去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 抱着猫路过的周云汐：「？」 村子里相对封闭，拍摄期间不太会受到外界干扰。 又有孙寅一力管控着剧组里的氛围，让她们活得跟像是在桃花源似的。 郑雪尹还是能无忧无虑地演戏。 周云汐不太能。 阿恕的病好得不算快，十天半个月下来才猫猫恢復生龙活虎的样子。 她难得有机会实践自己学的养猫技巧，在它身上花了不少时间。 郑雪尹有时间就带着狗往她们院子里跑。 她倒不再逗猫玩儿，但她带来的狗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几十斤的金毛一个两个都特爱往周云汐身上扑，恨不得每天都煳她一身口水。 周云汐敬谢不敏。 习惯了被她抱着的猫也老是炸毛。 比起金毛来，它就是小小一只，战斗力却爆表。 一只聪明的小猫能熘得几只大金毛找不着回屋的路。 猫猫骄傲地求亲亲：「我就说都是笨狗吧？」 周云汐就亲亲它脑门儿：「嗯，阿恕很厉害。」 长毛猫越长大越跟蒲公英似的，猫毛到处乱飞。 本就不太习惯亲它的周云汐更不怎么亲它了。 猫猫也就更为难得的亲亲高兴。 被折腾几次之后，金毛改变策略，整天围着周云汐转圈儿，不管是吃饭还是遛弯，就跟在她屁股后头不放。 周云汐并不理解自己是哪儿来的吸动物体质。 先是猫，又是狗。 以前明明都是见了她就躲几尺外。 不准痕迹跟着她的郑雪尹：「你知道的，金毛这个品种是个人都喜欢。」 周云汐恍然大悟：「倒也合理。」 她逐渐接受了这个离谱的设定。 藉机得来不少相处机会的郑雪尹暗喜。 看在眼里的猫猫默默磨牙。 比起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追着周云汐跑的狗子，猫和她相处的时间更多，背地里说坏话的机会也更多。 当然，有礼貌的猫一般不会说坏话。 它懒懒地趴在枕头上，趴成一张柔软的猫毯，凑在周云汐耳边撒娇。 「等拍完戏，再也不见那些笨狗了好不好？」 周云汐闭着眼睛，捋它的尾巴毛：「嗯。」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猫眼睛一亮：「那……也不见它们的主人好不好？」 这回周云汐没立刻答应它。 她伸手揉猫猫头，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不喜欢郑雪尹？」 猫猫一僵，从她手里挣脱，别过脑袋：「也没有不喜欢。」 坦白说，郑雪尹的性格做朋友非常合适。 周云汐也需要多几个朋友。 理智是这样告诉它的。 但是、但是…… 猫猫慢慢趴到她的胸口上，语气低落：「你老是和她待在一起，老是和她的笨狗一块儿玩，还一起拍戏、一起吃饭。」 周云汐想了想：「你也在呀。」 猫猫都快成她的个人专属标识了，跟个挂件似的走到哪儿挂到哪儿。 前两天她在外头休息，让猫自个儿玩儿去了。 没一会儿就听到背后来找她的人嘀咕。 「脖子上没猫，应该不是周姐。」 剧组里的人也莫名其妙就接受了这么抽象的设定。 周云汐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扶额。 不说还好，说到这个，猫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谴责。 「可是你以前都只和我一起，现在多了人，还多了她的狗，陪我的时间都变少了。」 周云汐语塞。 她揉了揉额角，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 但心虚是不可能心虚的。 周云汐和小猫温柔地贴贴脸颊，语气却严肃：「可是阿恕，一开始也是你希望我和他们的关系能友好一点，现在也是你不高兴我有了别的朋友。」 猫猫垂头丧气，有气无力地抱住她的手。 刚进剧组的时候，她有意和所有人拉开距离，让他们不要等她收工。 第54页 也的确是它不贊同地看着她。 可现在后悔的，还是它。 猫猫试图挣扎：「不一样……郑雪尹和别人不一样。」 周云汐好脾气地问它：「哪里不一样？」 猫猫苦思冥想半天，形容不上来。 最后它只能干巴巴地强调：「反正就是不一样！」 郑雪尹带给她的威胁感太强了，截然不同于孙寅和其他工作人员。 可猫猫又不明白，那种威胁感到底是来自于哪里。 小猫认认真真想事情的表情太过可爱。 周云汐没为难它，只用指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它的脑门。 「想清楚再告诉我吧，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猫猫歪头，算是默认。 这个问题就这样难住了聪明的小猫。 周云汐老是能看见它心烦意乱地在床上翻滚，最后蔫巴巴地蜷缩起来，就那么泪眼汪汪地盯着她看，也不说话。 它还长了本事，想着想着事情，开始不让周云汐抱。 可惜猫猫反抗无效。 周云汐干点儿什么事就习惯性把它塞怀里，或是往脖子上一盘。 沉迷于温柔乡的猫猫逐渐放弃思考。 然后又被上门拜访的郑雪尹气到。 狗子还是照常围着周云汐转，郑雪尹还是打着对戏、练习、求指导的名号和她在剧组里同进同出。 迟迟找不出理由反驳的猫：「……」 它只能默默抱紧周云汐，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被人抢走。 周云汐想像不到人、猫、狗三者之间也能有暗流涌动。 对她而言，拍戏和干正事可比考虑这些重要得多。 随着网络舆论持续发酵，《淑妃传》插了好几部戏的档期，空降最佳宣传位，赶在小长假期间端到了观众面前。 大量黑粉直接涌入软体打一星，指着周云汐骂街。 沈城受星驰要求，不得不保持沉默，只能眼睁睁看着《淑妃传》被黑上热搜。 ——他是没指望过这部戏成绩有多好，那也不能坏他口碑呀！ 他焦头烂额，抓不着别人，只能不停给周云汐发消息吐槽。 动辄就是好几个六十秒语音条。 周云汐拍戏空隙一看，眼前一黑，索性直接「嗯」「说得对」「没错」逐句敷衍。 然而出乎很多人的预料，《淑妃传》原本要一条路走到黑的口碑，慢慢在自来水的发酵下走向好转，也开始有人替剧说话。 多数宫斗剧还是喜欢将伟光正主角的升职「打怪」作为主线。 但《淑妃传》不同，因为一开始就不打算捧女主，女主的形象可谓是从头黑到尾。 心机怪、白切黑、为了报仇不顾一切、从头杀到尾。 恶女人设竟然直接杀出一片血路。 反而是原本完美人设的男主彻底没人注意，一水的营销号发文夸赞都流量寥寥。 不少生活工作怨气十足的观众表示—— 【真的很爽啊！】 【看谁不爽就弄死谁的剧情不要太爽！】 【脑子是什么东西？爽就完事儿了！】 【……】 沈城还来不及惊喜。 转过头，周父周母突然在网上宣布要开直播，跟观众聊聊周云汐这个明星女儿的故事。 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沈城急匆匆地去联繫周云汐：「还能不能救一下？」 周云汐思考。 沈城欲哭无泪：「救一下啊求你了！我这刚有点希望他们还想给毁了！我以后再和星驰合作就是傻叉！」 周云汐挑眉，和怀里满眼担忧的猫猫对视一眼。 「别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沈城下意识追问：「怎么说？」 周云汐亲亲猫猫柔软的脸颊，心满意足，语气轻快。 「我也打算开个直播，你说——」 「跟他们连线pk怎么样？刺不刺激？」 第27章 慌乱的猫(三合一) 沈城一脸玄幻地挂掉电话, 但还是按照周云汐给的指示打开了直播软体。 首页上，挂着周父周母照片作为封面的直播间占据了最好的宣传位，热度值也飙升到同时间段最高峰值。 很快, 另一个标题简单粗暴叫「周云汐」的直播位出现在首页末尾。 窗口右下角的热度值也很快涨起来。 沈城抬头看了眼时间。 将近晚上九点。 正是大众吃瓜的完美时间段。 他心里挣扎不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进了周云汐的直播间。 刚才就态度敷衍的周云汐在镜头前还是懒懒散散的。 她半躺在自家沙发上, 一手玩手机，一手悠闲地撸猫，双腿交叉搭在茶几上, 连眼神都没分一个给镜头。 弹幕里很快刷过大片问号。 有人在调试设备，镜头抖了抖, 往旁边倾斜。 方小树自觉不想入境，索性就小声喊：「周姐, 看看镜头。」 周云汐这才不轻不愿地凑到镜头前。 超清摄像头下，那张直接怼上镜头的盛世美颜更是清晰得惊心动魄。 年岁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她依然美丽，甚至比从前更多几分从容洒脱。 墨玉般深邃温润的眼眸蒙着一层与生俱来的阴郁。 她稍一抬眼, 竟还是出道作品中看上去纯然无害的少女模样。 第55页 周云汐不耐烦地抬眉, 回头问：「行了吧？」 方小树看着屏幕点了点头。 周云汐就又躺回沙发，继续玩儿手机和撸猫两手抓。 那种纯粹又阴暗的气质复杂地交汇在她身上。 很容易让观者为之晃神。 至少此刻, 不少直播间观众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当年的周云汐。 【你来直播间干嘛啊？挨骂来了？】 【很怀念你一开始的样子，怎么就变得大家都不认识了。】 【周云汐滚出娱乐圈！】 【……】 弹幕五花八门。 直播间的热度越来越高, 有不少人是从隔壁直播间跑过来骂她的，很快就把热度值顶到了全场第二。 等沈城好奇地再点出去一看, 两个直播间已经并列第一。 沈城忍不住感慨：「这可真是先天直播圣体。」 黑粉也是长情，愣是待在没动静的直播间里都能追着骂半天。 一直看着直播间数据的方小树终于做了个手势。 「周姐, 差不多了。」 周云汐方才悠悠然地抱着猫坐到了设备前。 她一过来，弹幕滚动得更快了。 黑粉占据优势, 一马当先。 【滚出娱乐圈！】 【不孝顺是会遭天谴的！】 【噁心！】 【……】 零零散散的正常弹幕都被压在了缝隙里。 有舔颜的，也有回忆过往的，还有极少数是不离不弃还没脱粉的。 周云汐挑拣着念了几条，语气温和，最后说了声「谢谢」。 这还是她第一次当众感谢粉丝。 从周云汐出道伊始，她就从没在意过与粉丝的联繫。 没官方后援团就算了，她还亲自发文希望解散自发形成的后援团，表示希望观众朋友只关注作品，不要关注私生活。 一开始，所有人都夸她是懂得演员本分不搞虚的。 只是后来，墙倒众人推，又跳出来不少人说她傲慢。 周云汐也从不接受关于粉丝问题的採访。 她我行我素许多年，所剩不多的铁粉突然听见她真诚感谢，差点儿要落下泪来。 不过这不是重点。 周云汐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来：「知道我在看什么吗？」 说着，她晃了晃手机。 手机画面赫然就是正在直播的周父周母。 弹幕里又是一片问号大军。 周云汐没管，自顾自地说：「他们说的有点意思，所以，我决定跟他们打pk——帮我操作一下。」 最后一句是对着方小树说的。 周云汐话说得轻巧，弹幕里头却不平静。 不少人开始质疑。 【这不会是剧本吧？】 【肯定的，就是拍不了戏了想直播捞钱呗。】 【拉着父母搞噱头死全家。】 【……】 周云汐脾气很好地挨个儿回应。 「不是。」 「劳你费心，我还没失业呢。」 至于最后那个问题。 周云汐忽而微笑，十分诚恳：「还有这种好事？」 发问的人沉默半天，发出一串省略号。 方小树很快示意调试完毕。 周父周母的直播间正聊的如火如荼。 周父笑得憨厚，侷促得一直搓手：「我们呀，老实了一辈子，临了就希望他们姐弟俩能互相扶持、好好过日子。」 周母则忍不住掉眼泪，像是被说到了伤心事。 「但云汐……哎不说了，她工作忙，也不是故意的，我们父母都理解的。」 周父连忙给她擦泪，接过话茬，语气里又埋怨也有无奈：「就是有时候吧……我们父母这心里，确实……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 弹幕里一片安慰，并痛斥周云汐这个不孝女。 尤其是在周云汐的直播间占据一半屏幕后，她的灿烂笑容和周父周母的哀伤形成了尤为鲜明的对比。 骂人的弹幕更是一刻不停地翻滚。 周云汐却很有孝心，亲切问候：「打算什么时候进军演艺圈？」 周父周母一愣。 周云汐摊手：「我看你们很有演技天赋。」 周母的眼中闪过羞恼之色，很快又变成了朴实的思念。 「妈听不懂你的意思，但小汐啊，妈好久不见你了……你过得好不好？妈给你包了饺子做了熏鱼，给你寄过去好不好？」 「我就算了，弟弟一定会喜欢的，你还是给他送去吧。」 周云汐没发脾气，甚至笑得眉眼弯弯。 怀里的猫猫却莫名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一下下地舔着她的手心。 周母沉默片刻，笑得尴尬：「当然会给你弟弟送的，你——」 话没说完，周云汐突然打断她：「噢我忘了，你应该送不进去。」 周母像是预感到她要说什么，脸色突变。 「周云汐，那是你亲弟弟！」 周云汐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手里还得闲捏了捏猫猫的肉垫。 她声音轻柔又欢快：「所以也是我亲手把他送进监狱的——要是真改造好了，你们老周家也还有个指望，不用谢我噢。」 周母脸色煞白：「你怎么敢……」 周父用力抓紧了她的手，没让她把话说出来。 他显然冷静得多，面相也憨厚老实，看起来就是风吹日晒几十年出来的。 第56页 「别让你妈更伤心了。」 弹幕里七七八八正在问坐牢是怎么回事。 周云汐的手机也不断涌入消息。 是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号码的纪星。 【周云汐你真是疯了！非得一条路走到黑？！】 早就破罐子破摔的周云汐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关机。 她像是来了兴致，开始回答弹幕问题：「为什么？因为盗窃财产、毁坏公物以及沾了黄｜赌｜毒，你们能想到的他都犯了。」 「杀人？那倒没有，废物可没那个胆子。」 「对，我亲自送进去的，证据可收集了不少时间。」 忍无可忍的周母挣脱周父桎梏，尖叫起来：「你胡说八道！你一个女孩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给你弟弟用点儿怎么了？！他又不知道那是公家的东西，又不是故意的！」 「他年纪小不懂事，你非得跟小孩子计较？！」 周云汐耐心听完她的控诉，心平气和地转过头，温馨补充：「对了，这个小孩犯事儿的时候二十岁。」 都不用她再刺激几句，周母都快全抖落出来了。 还真是由不得别人说她宝贝儿子半句不好。 周云汐讽刺地勾唇。 她习惯了周母的嘴脸，也不觉得难过。 可猫猫却担忧地望着她，最后费劲地伸开爪爪，试着抱住她。 当然是抱不住的。 猫猫气馁，不甘心地趴到她肩上，用尾巴轻轻地圈住她，碰她的脸颊。 周云汐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猫猫头。 她很小声地说：「没关系的，我早就不在乎了。」 猫避开她的收音麦，伏在她的耳边，也很小声地说：「那就当作是我在乎吧……是我难受，就想跟你贴贴。」 周云汐不可控制地心尖一软。 两边直播间的弹幕都炸开了锅。 原本刷屏的黑粉辱骂弹幕也被压住，全是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有人说怪不得周云汐不喜欢和他们相处。 有人说原来她也有苦衷。 还有人在说，周母说得有道理，没必要对亲生弟弟这么狠。 观众分为几派，争执的厉害。 最后不少人认为，她事情做得太过了，父母到底有抚养之恩，又一直挂念她，总不至于断绝闹到断绝关系。 周云汐觉得他们好笑。 她也的确直接笑出声来。 乐不可支。 眼角几乎泛出泪光。 周父顾不得宽慰周母，他慌乱地让人把周母带下去，还试图挽回局面。 「爸爸当年就替你妈妈弟弟给你道过歉，你要是还是不高兴，爸爸给你鞠躬、给你下跪求你原谅好不好？咱们一家子没必要闹成这样。」 他的声音疲惫而愧疚。 「爸爸年纪大了，就想看着家里和和睦睦的，云汐你也理解一下爸爸。」 周云汐觉得他也算是个能人。 脑子转得快，随机应变能力也不错。 五六十岁的年纪可不正是进演艺圈拼搏的好时候？ 她一边想，一边摆手：「那你可没这个福气。」 周父的气口滞了滞，大约是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留情面。 周云汐笑够了，突然拿起摄像头往家里的一方角落里照。 镜头里是一方小小的祭桌。 黑白照片里，是一位老人慈祥的笑脸。 「奶奶这么好的人都没共享天伦之乐的福气，」周云汐怀念地看着相片，嘆了口气，转瞬便语气尖锐，「你这个败类凭什么阖家幸福？」 周父那点和善的笑意彻底僵在脸上。 「子欲养而亲不待……其实我也不想的，就是当年……」 他支支吾吾，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措辞。 周云汐却像是早有准备。 或者说，她就等着这么一天，能痛痛快快地跟他说尽所有难听话。 「你生了我，却没养过我。奶奶把我养大，十几年也没见过我们几面，一心就离不开你那宝贝儿子。」 「奶奶去世了，让你接我回去念书。我说你那么积极，回去之后才知道，你是觉得我能给你宝贝儿子换彩礼。」 「我离家出走你没找过我，我成大明星了倒是惦记上我的财产了——好在你儿子不争气，自己就能把自己送进去。」 说到最后，周云汐微妙地感受到一种畅快。 她对着镜头微笑。 一如出道作中那个少女兇手，美丽、纯真、恶劣。 「周康，去起诉我吧，看看他们会不会因为我不孝顺抓我。」 可她抱着猫猫的动作，却越来越用力，像是试图从猫猫的身上汲取一点暖意。 猫猫努力地用爪爪拍她的背。 有点滑稽，还不能说话，看起来只像是猫猫不耐烦极了。 只有周云汐明白它在努力安慰自己。 她心中喟嘆。 周父张口结舌：「你——」 他们赌的无非就是这样乌烟瘴气的家庭一旦揭露，就会变成她的污点，影响她的星途。 所以他们有恃无恐地站到大众面前，说着她的不孝。 反正周云汐只要还在乎名声，就不会说出来。 可偏偏他们不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 又或者说，周云汐从一开始，就不是任由他们摆弄的对象。 周父周母却在多年安然无恙的时光里忘却了。 第57页 弹幕有一剎那的空白。 在周云汐痛痛快快倾诉的时候。 还有黑粉在蹦跶。 【那你能好到哪儿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样家庭出来的人肯定也有问题啊！】 【……】 但很快，随着越来越多路人涌入，弹幕的争执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狂奔。 【受害者有罪论又来了。】 【不谈别的，就说原生家庭，这味儿真是太熟了。】 【好典，希望耀祖遇到他的天赐。】 【……】 对原生家庭问题的讨论热度远远大于对周云汐个人的指责。 扛不住舆论的周父不得不仓皇下播。 周云汐轻嗤一声：「就这？」 眼神轻蔑，姿态高傲。 一条高唿「女王」的弹幕划过。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刷屏，喊她「女王」。 有人在下头提问。 【你不怕真的因为这场直播争议更大吗？毕竟太多人爱男宝，愿意变着花样找理由帮他们说话，再指责你太无情。】 「其实我已经被雪藏了啊，对我们这行来说，雪藏约等于失业。」 周云汐不假思索，坦然地叩了叩桌面。 「反正已经失业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问题的画风也开始往奇怪的方向跑。 不少重男轻女家庭出来的女生积极发问，试图寻求摆脱原生家庭的控制。 周云汐摆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要脸的人就怕疯子，豁出去做——要么大家一起死，要么就是你死我活，没有别的选项。」 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儿子无非就是那个重中之重的锚点。 不受重视的女儿可没那么多好牵挂的。 拿捏住软肋，不服就是干。 周云汐就是这么把周父周母逼得多年不敢来骚扰她。 至于综艺节目和直播的事情，幕后主使是谁显而易见。 他们是真想毁了她。 周云汐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思虑颇多。 她这人天性就是不管不顾的，回答弹幕问题也随性，各种损招连番上阵。 「别光是离家出走啊，记得带上电视空调各种遥控器，顺便拔了网线藏点零件，走到楼下记得多哭几声跟阿姨奶奶诉苦。」 「呦，你成绩好，那不得在媒体採访的时候说说你的心酸往事？」 「……」 以及，针对说她就是在诉苦卖可怜的弹幕。 「没错，我就是在诉苦，你要是有苦我也可以帮你诉一诉。」 既然已经决定说出口，那她当然要让这些事情的价值最大化。 周云汐是不吐不快，也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坦诚得让习惯了圈子里弯弯绕绕的围观群众咂舌。 不少人第一次发现周云汐的嘴皮子这么利落。 弹幕里哈哈大笑，一片欢乐氛围。 有人眼尖，发现镜头下她的手机消息页面赫然有个黑粉群。 再放大仔细一看，居然是她自己的。 围观群众惊奇地在网络上展示出了自己的新发现。 周云汐直播pk父母的热搜尚且高居不下，她潜水自己黑粉群的热搜也迅速升温。 还是方小树先在热搜上看见了，再小声转告给周云汐。 周云汐波澜不惊：「主要是跟她们学学骂人，她们骂人的艺术程度太高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却更觉惊讶。 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周云汐的黑料，但还是第一次发现她这么有意思。 周云汐见直播间里一直在进新人，稍一踟蹰，还是在众人的央求下继续直播，挑着她感兴趣的问题一一回答。 有黑粉群里的人也出来冒泡。 【周云汐滚出娱乐圈：瑟瑟发抖了姐……】 周云汐掀了掀眼皮，告诉她：「我记得你，你骂人水平一般，得跟我学学。」 【周云汐滚出娱乐圈：已老实，求放过，这就去改名。】 围观了半天的沈城拉着经常合作的大编剧再度感慨。 「我就说这是直播圣体吧！」 编剧还蹲在直播间，目不转睛，压根儿不乐意搭理他。 沈城被无视得生闷气：「你倒是搭理我！」 编剧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转头就是星星眼：「想给她量身定制一部戏。」 沈城一顿：「这想法不错！正好我还想跟她再合作一次。」 编剧给了他一个白眼：「没说要给你拍。」 沈城：「……」 编剧兴致勃勃地开始翻通讯录：「我得找个电影导演，她这个脸、这个气质，小屏幕上也太浪费了。」 沈城有被嫌弃到。 他正要抗议。 编剧又突然看他一眼，很是期待。 沈城矜持：「怎么？突然又发现我的能力——」 「不是，云汐的联繫方式发我，谢谢。」 「……」 比起重新开始衡量周云汐商业价值的圈内人士，直播间的画风早就一歪再歪，不知道歪到了哪里去。 起因是有个主播申请了好几次pk。 周云汐拒绝点烦了，弹幕上又都想看戏，非得让她接受。 她想了想，索性也就同意了。 那女主播是搞笑类的，粉丝规模算中等。 她那边儿的弹幕也全是好奇以及看戏。 第58页 女主播摆了摆手，一边嘟囔一边进入直播间：「别瞎说，我才不是来蹭热度，我就是路转粉了想追一下星……」 网上对周云汐这场直播的关注度奇高。 她原本也是带着观众找乐子，没料到看了一场家庭伦理大戏。 还不等周云汐开口，女主播先激动了起来。 「兰秋！我可喜欢你了！你那剧可太好看了我一直没敢说！」 周云汐一愣。 她脱口而出的是《淑妃传》的女主角的名字。 周云汐抿了抿唇，眸色和缓：「谢谢。」 但女主播亢奋得完全停不下来：「你刚才骂人的架势也是！跟兰秋简直一模一样！酷毙了！我宣布我以后就是你的铁粉！」 周云汐被她嚷得头疼。 体贴的猫猫用大尾巴替她遮住耳朵。 周云汐被逗笑，平復下情绪，温声道：「希望你也会喜欢我的下一部作品。」 女主播持续尖叫：「周周你有新剧啦？什么时候上呀？」 弹幕也在跟着追问。 也有质疑。 周云汐慢慢解释：「是我自己出去接的戏，跟公司无关。上映时间还不确定，所以需要大家再耐心等等。」 不少人表示期待。 纯粹骂人的黑粉还是有，但少了很多。 同样在手机前头围观的孙寅也松了口气，觉得这个铺垫造势不错。 想了想，他赞许道：「她今天情绪还不错。」 居然都没跟黑粉对骂。 只是简单阴阳两句。 郑雪尹同样欣慰：「一定是因为我们的鼓励，让云汐的内心感受到了温暖！」 她很有责任感地握拳。 孙寅顿了顿，嫌弃地看她一眼：「少看点吧你！」 周云汐那又臭又硬的性格哪是说温暖就能温暖的。 依他看，他们加起来都不见得比那只猫重要。 上个直播都不带撒手的。 孙寅愤懑。 被人念叨的猫轻轻咳嗽起来。 周云汐刚结束直播，连忙低头看它，又给它拍背。 「不是说已经痊癒了？怎么还咳嗽呢？」 猫猫悻悻地听她质问，把自己蜷成毛球：「喵呜。」 一旦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不说话了。 它鬼鬼灵精地掌握了萌混过关的技能。 周云汐又好气又好笑，拍拍它的脑袋瓜，又耐心地去给它餵药。 猫不喜欢吃药。 但周云汐张开手掌，温温柔柔地看着她。 它抵抗不住，只能乖乖过去。 入夜，一人一猫终于能安生地躺在床上。 猫趴在枕头上，眼巴巴地盯着她看，又不说话。 就是大尾巴一甩一甩的。 不自觉地透露出它内心的烦躁。 周云汐也没睡着，睁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看，心里头还是亢奋得很。 黑漆漆的天花板当然没什么好看的。 她就是忍不住反覆回味周父周母那被刺中软肋的表情。 这让她觉得快意。 有种伤口结痂后一把撕开的快意。 痛，又很快乐。 猫的声音软软的，像是温柔吹拂的风。 「不要难过，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未来每一刻都是新生。」 周云汐沉默了一瞬，神色茫然：「……新生？」 可她的生活早就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被抛弃就像是她的宿命。 这些年周父周母能对她敬而远之，不过是因为在她把耀祖送进去之后给他们的警告。 ——让耀祖进局子算轻的，她要真发疯弄死他们，那也是有精神鑑定做护身符的。 或许是时间久了，或许是背后的人许诺的利益够丰厚。 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他们才敢又犯到她的头上来。 周云汐低垂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冷光。 猫大约还想跟她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周云汐也就没问。 事实上，她们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早点睡吧。」周云汐摸了摸猫猫柔顺的绒毛，轻声道，「你明天要出门吗？」 猫猫想了想，突然站了起来。 「我现在就出去。」 周云汐：「？」 她要从床上爬起来，又被猫猫按了回去。 猫猫体贴地给她掖好被角，叮嘱她：「早点睡觉，我会早点回家的。」 周云汐只好安详地闭眼。 猫猫熟稔地翻窗离开。 临要走，还不忘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窗。 周云汐偷偷看见，入睡都忍不住带上一点笑意。 梦乡安稳。 再起床，她又得继续去片场「搬砖」。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猫猫又变成了粘人猫猫虫。 网上的舆论稍有平息，孙寅对她的态度也和颜悦色了不少。 郑雪尹则每天拉着她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周云汐不理解。 但她这个人，懂得尊重。 直播的热度却并没有随时间散去，热度一再攀升，关于原生家庭的讨论不断升级，越来越多的头部博主、主播，甚至明星都参与进来。 他们并不是维护周云汐，而更多是讲述自己的故事。 阴差阳错下，还带火了另外的话题。 ＃周云汐天选兰秋＃ 第59页 ＃真正的出现了＃ …… 《淑妃传》的评论区不再被黑粉霸占，不少涌入的路人粉直接将黑莲女主杀穿后宫的剧情代入周云汐，认为她是真情投入，演技绝佳。 原本脑残的剧情也因为和直播对嘲奇妙重合，引来许多人对恶女人设的狂欢。 开播以后只能说凑合的热度值节节高升。 商也跟着一波一波入驻。 突如其来的泼天富贵惊喜得沈城快要发疯，连夜给周云汐送去祝福电话。 「周姐，我宣布，你，是我的神！」 周云汐：「……」 周云汐：「神金。」 至此，曾经因失望而离开的粉丝也开始回流。 越来越多的人希望她能给黑料做出解释，不要再迴避黑料问题。 周云汐和方小树面面相觑。 方小树思考：「你觉得我去偷星姐的密码本可能吗？」 纪星手底下所有的艺人帐号都是她在管，掌控十分严密。 方小树想想就瑟瑟发抖。 周云汐想了想：「用小号吧。」 她在黑粉群的事儿被发现了，帐号消息倒是没泄露。 黑粉群里已经发起了两三轮抓「狼人」的活动。 周云汐因为骂的太狠，得以倖存。 清理过一遍的黑粉群剩人不多，但全是精英级别。 群主特意来找了周云汐这个帐号，试图请她出山，填补镇群大佬的空缺。 周云汐：「啊，我吗？」 然后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 方小树知道这事儿，心情更加复杂。 「我有点担心他们知道你就是周云汐会气死……」 周云汐大手一挥：「放心，她们都很坚强的。」 能持之以恆地骂她这么多年，那为人妥妥的十分有韧劲。 周云汐选择相信他们。 方小树：「……行吧。」 她为她们默哀。 于是周云汐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在名为「失落潮汐」的帐号上公布了身份。 黑粉：「……」 他们难以置信，无法接受。 真相是如此的荒谬。 但周云汐证明身份的方式简单粗暴。 她实名举报了名为「周云汐」的官方帐号，又在「失落潮汐」的帐号里进行了实名认证，官方很快留给她加上了大v标志。 闻着味儿的粉丝来得也很快，帐号粉丝数迅速破了百万。 里头还有二十万是她当周云汐黑粉时期的产物。 黑粉：「……」 他们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取关。 黑粉群彻底沉寂下去，生怕哪天再突然冒出来个正主。 周云汐在帐号上连发了十几条澄清消息，包括诉讼书、结案通知、造谣者的道歉信，最后还艾特了警局官方帐号。 给出的各方证据都十分充足，还有官方做保。 上一次宠物店欺压谣言事件过后，lily虽然公开道歉了，但受限于周云汐的官方帐号并不由自己掌控，后续其他谣言的澄清传播度并不广。 这次警方也帮着转发，借话题热度唿吁不要以谣传谣。 一桩桩谣传的真相终于得以被大众看见。 证据都是周云汐从很早以前就准备好的。 只是如今才有了最好的公开契机。 索性就一锅端了。 别说黑粉鸦雀无声，原本被打压得不敢出头的粉丝好不容易敢出来说话了，看见一连串的澄清声明同样无言以对。 她们是粉丝，却不见得每件事都是相信周云汐的。 或许也有人对她绝对信任。 可终究输给了人云亦云。 所以后来，她们都不再敢替她说话。 也还是有一些人在下头浑水摸鱼。 【脾气差总是真的吧，多少剧组人员出来锤过的？】 【就算有理由也不能打人吧，好歹是个女明星，体面点儿。】 【还是心疼我们云朗哥哥。】 【……】 但这回，有底气的粉丝终于敢骂回去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你在现场？造谣的人起诉警告。】 【周姐才不会随便打人，我相信她有理由的。】 除了维护周云汐，也是多年的误会堆积太多受道德谴责，又或许只是无脑偏袒。 更多的人只是需要一个发泄自己良心不安的渠道。 他们开始一股脑地替周云汐说话。 他们怼完黑粉还不够，又去找曾经诬陷造谣过周云汐的人，挨个儿在帐号底下建起千层高楼，或嘲讽或骂娘，逼得他们关闭帐号。 素人以外，不少明星也被捲入了这场风雨。 首当其冲的就是被周云汐在选秀节目里维护过的男偶像。 他热度不高，煳了挺多年。 这次又趁着周云汐的热度出来作妖。 他说周云汐没有潜规则，只是看不惯没背景的他被节目组算计，当场换了没准备的歌曲和舞蹈，所以她才和节目组发生争执。 时隔多年，他现在才敢出来替周云汐发声。 他言辞恳切地道歉，又唿吁大家不要随便被网上的话带节奏。 但他的评论区却因此吵的更加热火朝天。 这位男偶像早年也蹭过周云汐潜规则黑料的热度。 他态度暧昧地在镜头前哭，尤其是提到周云汐的时候。 第60页 为此还换来了不少人的心疼。 他因此得以顺利出道。 这下子被甩锅，不管是不是他的粉丝都不乐意了。 男偶像被反噬得不得不宣布暂时退出娱乐圈。 评论区一片欢唿。 而剧组里的周云汐一无所知。 最后还是郑雪尹的经纪人杨姐看不过去，找了个机会提点她。 「网上闹得太过了，你迟早也会被反噬的。」 这也是她作为娱乐圈老人的经验之谈。 固然操作得当，周云汐能收穫一批铁的不能更铁的唯粉，但对她未来的发展却是百害而无一利。 粉圈是把双刃剑。 杨姐知道周云汐的性格，也没指望她会听。 她只是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也为自己曾对周云汐有过的敌意惭愧。 所以她才多了一句嘴。 周云汐到底是听进了心里，转过头嘱託了方小树要如何处理。 她还是没打算组建官方后援会。 帐号重申了她对粉丝的态度，感谢并欢迎，但更希望大家将关注点放在她的作品上，而不要本末倒置地关注其他。 粉丝这才稍有收敛。 另一边，孙寅将一份资料递给了她。 小老头的表情难得严肃。 周云汐迟疑地翻开：「这是……」 一页一页，清楚地记录着关于星驰和周父周母的交易。 这种消息若非孙寅这种级别很难查到。 孙寅嘆道：「斩草要除根，我不想再看到新的麻烦了。」 他这戏拍得也是怪不容易的。 「我明白了。」周云汐摸了摸鼻子，心虚望天，又忍不住问，「老孙，你为什么要帮我？」 孙寅瞪她：「管谁叫老孙呢！」 不过就是一场合作的关系。 孙寅原本没想多管闲事。 他顿了顿，眼珠一转，笑得慈祥又和蔼：「你是我的女主角，我不管你谁管你？」 周云汐点点头，拿着文件要走。 孙寅叫住她：「……你就这么走了？」 周云汐：「不然呢？」 孙寅：「……」 他装不下去了，恶狠狠地瞪她，一副看白眼狼的架势。 「合约完了来我公司，听见没有？」 周云汐给他留下一个慢悠悠的背影。 她云淡风轻：「我考虑一下。」 孙寅气的跳脚：「你还考虑上了！」 周云汐哈哈大笑。 嘴上不饶人，她心里却明白孙寅这份邀约的重量。 星驰要雪藏她，行业内其他小公司当然也不敢给她递橄榄枝。 孙寅却不同。 他既是制作人，又是早早成为资方的业内大佬。 星驰不会和孙寅的寰宇硬碰硬。 跳槽去寰宇，对周云汐而言算是最好的选择。 况且孙寅还是个非常惜才的导演。 她的未来不会差。 周云汐心里感念，嘴上却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 她只好在表演指导的兼职上更努力，以此来回报孙寅的厚待。 被折磨程度升级的郑雪尹：「……」 其他演员：「……」 总觉得他们剧组其实有两个魔鬼导演。 ……算了，是错觉吧？ 村子里的戏份进入尾声，剧组又要转战城内。 周云汐终于得以回家休息两天。 说是休息，她实则顺势引爆了网络上的第二颗雷。 关于星驰压榨艺人的职场体系。 周云汐亲自撰写的万字长文。 关于职场pua、精神操控、威逼利诱。 不少新人都是在懵懂时期就被骗进星驰，为了星探画的大饼而一头扎进泥沼。 有潜力的被十年长约的协议约束，不得不连轴转地参与各种拍摄。 没潜力的就耗着，赚他们的违约金。 真能火起来的慢慢能换回一些话语权，只要大体上顺从星驰的决策。 像周云汐这种倔的，就是拿各种方式打压，还要榨取她的价值。 长文最后，周云汐写。 【愿所有人都还记得自己的初心。】 【我的初心是，成为明星，照亮前路。】 她提前准备好的推手营销号投入运作，有孙寅作为依託，她也不必惧怕星驰施压或诱惑那些人反水。 热搜榜被屠。 关于星驰利诱周父周母直播中伤周云汐的事情反而热度不高。 星驰的艺人都保持沉默。 他们的官方帐号都由星驰处理，却依然不敢直接闢谣。 一起闢谣正好就应了星驰不给艺人自由的控诉。 星驰进退两难，最后发出一片苍白的起诉书。 周云汐回敬，也表示自己会起诉星驰商业行为不端。 纪星给她打电话：「云汐，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我们可以谈谈怎么处理。」 周云汐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多新号码。 但没关系，拉黑处置。 一转眼，方小树又跑上门来抓她。 周云汐疑惑：「纪星让你来的？」 「不是。」方小树气喘吁吁地摆手。 「你爸妈被你气住院了——他们的原话，让我给你递个话。喊你去医院看看他们。」 周云汐闻言只是挑了挑眉以示惊讶。 她都还没来得及干点什么呢。 第61页 须臾，周云汐继续淡定地吸猫：「不去。」 方小树一点儿也不惊讶。 她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星姐说要是你不想见爸妈没关系，但你得去见她，还让我把这个给你。」 一个薄薄的信封。 周云汐直接从最上头撕开。 里头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看起来才列印出来没多久，但背面水印上的日期却是十年前。 云恕刚消失不久的时候。 周云汐翻过面，视线忽的凝住。 这张照片的主体是河滩上的飞鸟，只是照片一角偶然有个女人入镜。 她站在江边，身体微侧，手握栏杆，面容模煳，身体姿态透露出她正在经受莫大的痛苦。 哪怕看不清，周云汐的直觉还是告诉她。 ——这就是云恕。 云恕有一张天生冷清的面孔。 眉目隽雅，容颜秀丽。 像一枝孤立于覆雪枯枝上的梅。 却总不愿意和她合照，她曾经试着偷拍，但镜头里的画面就是会会莫名其妙出问题。 周云汐怔怔地出神。 方小树在旁边喊：「周姐？周姐？」 小猫看她晃神，也好奇地趴到她的肩上，凑过去想要看看。 没见过的人。 猫猫迷茫。 周云汐让方小树先下楼。 方小树挠了挠头，嘀嘀咕咕地走了。 周云汐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手里的照片。 猫不太高兴，但也只是伸了伸爪爪，指着照片问：「她是谁？」 周云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好一会儿，她突然抱起猫直接往门外走。 方小树正在车子上等她。 周云汐嗓音微哑：「去医院。」 第28章 及时的猫（修） 方小树带着周云汐去的是一家私立医院。 自带花园, 环境优美，欧式风格的住院大楼处处彰显着富贵的气息。 周云汐脚步一顿：「他们哪儿来的钱？」 赡养费的官司拖拖拉拉了好几年，周云汐不愿意给, 短时间内官方也没办法强制她这帐户动不动挂零的拿钱。 赶上周云汐哪天心情好，想起来给一两个月的最低生活费，官司又得无限延期。 周父周母拖不起, 她却有的是时间跟他们拉扯。 他们还得时不时给监狱里的耀祖送钱，按理说是住不起私立医院的。 方小树刚要说话。 周云汐脸色微变：「他们不会欠着钱等我来还吧？」 方小树被她一顿抢白，哭笑不得地揉揉眉心：「不会的, 是公司掏的钱。」 周云汐不高兴地抿唇：「星驰的钱那也有我的份儿。」 那可都是星驰这些年压榨她的血汗钱。 方小树沉默。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只是再不情不愿, 周云汐思及照片，还是得跟着方小树上楼。 猫被留在了车子里。 它再三｜反抗。 奈何周云汐郎心如铁, 就是不肯让它跟着。 「听话。」 猫猫委屈：「你威胁我。」 它可怜巴巴地眨眼睛，爪爪不死心地勾她的袖口。 周云汐无情地将她端回后座上，警告它：「不准偷跑, 我真的会生气。」 猫蔫巴巴地趴着, 水蒙蒙的蓝眼睛像是水洗过的蓝宝石，声音软软的, 还试图撒娇。 「啪嗒」一声，车门关上。 猫猫的耳朵尖抖了抖, 也有气无力地趴伏下来。 它心酸得很，感觉自己已经在失宠的边缘。 甚至那个照片里的女人都不用现身。 它就已经输得彻底。 猫难过又烦躁地用爪爪扒拉座椅上的皮革, 在上头留下一道道裂痕。 好一会儿，它悲愤地站起身,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它非得要去听听是怎么个事儿？！ 对此一无所知的周云汐站在病房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病房门开着, 两张病床并列，最外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周云汐扭过头问：「纪星呢？」 方小树也挠头：「不知道诶……」 「先进来坐。」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声音清朗，语气带笑。 「是我让纪星联繫你的，你先跟我聊聊吧。」 方小树识时务地帮忙关上门。 周云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 她抬眼，目光短暂的停留在病床上躺着的周父周母身上。 一个在看手机，一个闭目养神。 唯一的共同点是两个人的身上都裹了不少的绷带。 周母不自觉地抬头，恶狠狠地瞪了周云汐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看手机，像是在顾忌着旁边的女人。 但周云汐却没这个顾忌。 她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番，忽而笑起来：「不是说我气病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骂两句还有外伤效果了？」 周母脸色青白，但还是死死抿着嘴不说话。 周父责备地看着她，脸色不佳：「周云汐！我们是你亲生父母！」 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周云汐嗤笑一声，无趣地收回目光，看向旁边的女人。 女人穿黑白两色的西装套裙，看起来约摸三十多岁，气质温和从容，相貌和星驰的董总至少五分相似。 第62页 她微笑颔首：「我是董宁，将会接任星驰的总经理一职。」 周云汐恍然大悟。 这是董总董珍同母异父的妹妹……之一。 严格意义上讲，星驰是她们母亲的婚前财产，由老董总夫妻二人共同经营，借着风口迅速成为娱乐圈里赫赫有名的大公司。 董珍是唯一的婚女，继承公司的第一顺位。 后来老董总夫妻二人感情破裂，各自都在外头另有家庭，一度是娱乐新闻热议的焦点。 直播事件过后，星驰被她指控职场pua及商业模式恶性循环，在市场和舆论上受到的冲击不得不说十年难遇。 做出那些决策的董珍被迫引咎辞职。 而董宁藉此机会走到众人眼前。 周云汐挑眉：「找我什么事？」 「替董珍向你道歉。」董宁耸肩，笑得无奈，「当然，也希望你能放星驰一马。」 周云汐给自己倒了杯水，朝她假笑：「我不接受。」 董宁嘆了口气：「别这样，条件我们可以谈。」 周云汐：「那我洗耳恭听。」 「你的合同可以按照你的想法调整，不管是收入分成还是活动自由，只要你说，我都可以答应。此外，我们还会对你前几年的经济损失进行一点二倍的补偿。」 「那如果我要解约呢？」 「补偿照旧。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繫你想去的公司，或者帮你创办个人工作室。」 「那……公开道歉？」 周云汐终于坐直了身子，试探性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 董宁还是那副温文尔雅八风不动的样子。 她略一思忖，点头答应：「可以。」 周云汐惊讶地扬眉，转而露出个坦然的笑容。 「我答应了——你这人倒是很有魄力。」 其实这种被推到舆论顶峰的境况，最保守最合适的选择是保持沉默。 等网上的风声过去，时间一久，记得那些事的人也会越来越少。 董宁当然不是什么大发善心的好人。 有董珍做集火的靶子，星驰看上去是亏点儿，对她而言却是实实实在在的、把董珍彻底逼出星驰高层的好机会。 星驰才会完完整整的落进她手里。 「合作愉快。」 董宁笑得愈发和善：「剩下的时间就就给你们一家人叙旧了。」 她提着包起身，转头欲走。 周云汐迟疑地叫住她：「等等，照片的事……」 「……差点忘了。」 董宁揉了揉额角，回头跟她解释。 「你要找的消息已经封存好几年了，大概是董珍不让纪星告诉你，具体的之后我会让纪星联繫你。」 茶杯没放稳，勐地摔到地上。 「她……现在怎么样了？」 董宁的目光中忽而生出遗憾：「还有活着的可能。」 倒是委婉。 周云汐扯了扯唇角。 董宁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飘远。 只余周云汐静静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出神。 她眉目低垂，眼神缥缈，唇角却渐渐泛出一点苦笑。 原来找了这么多人的人并非毫无音讯。 原来……只是她被人耍得团团转。 她以为能用自己的价值换得星驰的帮助。 却不想，也正是因为她的价值，让星驰宁愿跟她两败俱伤也不肯放过她。 医院里的空气总是带着消毒水的气味。 周云汐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闭上眼，试图冷静。 可眼角却划过湿润的痕迹。 病床上的两人相视一眼，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周母的眼中滑过快意，她一手撑着床坐起，声音里带着报復的快乐。 「看吧，周云汐，我就说你生来就是个祸害！你就是来害人的！」 周云汐并不想搭理她的疯话。 她目光怅然，神色怔怔。 周母见她如此，语气更是刺耳。 「那老不死的把你带大被你剋死了，你回来没几天把你弟弟前途毁了，我和你爸被人打进医院也是你克的！」 「你说我们不养你，谁敢养你这种丧门星！」 「祸害！你就是个祸害！」 她迫不及待地要看周云汐被骂得抬不起头的样子。 但周云汐只掀了掀眼皮，语气平平：「那我还说你们老待在一块儿，是你克的他们。」 周母尖叫：「你——」 「好了，云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周父嘆了口气，严肃地看向她。 周云汐双手在胸前交叉，靠在沙发上，姿态倨傲：「那就是你克的他们。」 周父语塞，面色也恼怒起来。 「周云汐！」 周云汐连个眼神都不乐意给他。 但周父很快冷静下来，目光沉沉：「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人，就是当年把你带走的那个人吧？怎么死了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周云汐霍然抬眼，目光锐利。 「她没死！」 周父哼笑：「刚才那女娃娃的意思你还听不明白？」 周母眼睛一亮，更为畅快地斥骂：「周云汐！看看！谁沾了你的边儿都会被你剋死！你生来就是个祸害！孽障！丧门星！」 她文化水平不高，道听途说来的封建残余不少。 第63页 要不是伤势过重爬不起来，她横竖得指着周云汐的鼻子骂娘。 周父则在旁帮腔：「云汐啊，看吧，到底还是我们父母好，再嫌弃你你总归也是我们女儿，只要你以后多帮衬你弟弟……」 周云汐的手不自觉地攥拳。 她起身，目光沉郁地从两人身上扫过。 却没有再与他们骂架的闲情雅致。 她站在周父病床边，缓缓眯眼：「我再说一遍，她没死。」 白炽灯在她的身前落下鬼魅般的余影。 周父惊恐地看着她逼近。 还在叫骂的周母也不自觉地闭上嘴。 在拳头重重砸下来的那一刻。 周父大喊：「我是你爸爸！你不能、不能——」 他的脸被打得偏过去。 周母慌乱地叫人：「来人！快来人！杀人了！」 可私人医院的病房隔音太好了。 周云汐先他们一步，挡住了床头的迅铃唿叫器，甩开周母伸出的胳膊。 她转了转手腕，神色晦暗不明。 「太久没见面了，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是个疯子？」 周父周母惊惧地挣扎，却逃跑无门。 她……是真的想弄死他们？！ 周云汐居高临下地勾起唇角。 是一个颇有几分神经质的笑容。 她随手拿了果篮边的小刀，熟稔地在指尖转了个圈，气势汹汹地逼近。 房门却被人撞开。 伴随着方小树的惊唿：「诶你是谁啊不能进去——」 周云汐扬起的手臂被人轻柔而不容拒绝的握住。 紧接着，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温热而急促的气息萦绕在周云汐的耳畔。 周云汐的指尖忍不住战慄。 那人在她的耳边说话。 语调一如多年以前。 温柔，担忧，还有一点诱哄。 「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毁掉自己。」 周云汐嗓音干涩：「我本来就是个疯子，没人会跟我追责。」 她不假思索地打断周云汐的话。 语速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 「周云汐，你不是疯子，冷静下来听我说好不好？就几句话？」 「他们才是做错事的人，是过错方，还想着把你也带进泥沼里去。」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还年轻，还会有光明的未来——所以，不要让他们得逞，好不好？」 循循善诱的语气是如此似曾相识。 良久，周云汐张了张嘴，说：「好。」 她僵在对方控制中的手臂终于软了下来。 周父周母还是一动不敢动地缩在角落里看着她们。 直到女人俯身，不容置疑地将周云汐打横抱走。 他们才心有余悸地坐回床上。 摔到地上的水果刀还闪着凛冽的寒芒。 周母喃喃：「她真是疯了……」 周父则瘸着腿开始收东西：「别在这儿待着了，咱们快走，她要是什么时候想不通又回来把我们弄死就完蛋了！」 周母浑身一哆嗦，讷讷着犹豫:「可我们、我们钱还没到……」 周父怒喝道:「先躲躲，以后有的是机会！」 周母被吓得不敢再说，强忍着疼痛一块儿收拾东西。 被丢下的方小树迷茫地看了看一地狼藉，又看了看已经不见踪影的两人，烦躁得直跺脚。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加工资！这不加工资说不过去吧？！ 第29章 梦游的猫 周云汐带女人回了家。 女人神态自若, 并不拘谨地坐下。 周云汐给她倒了杯茶，自己却不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女人试探性地抿了抿茶杯边, 被苦得拧眉。 「你喜欢这种味道？」 周云汐摇头，将茶壶推开：「不喜欢。」 她挑眉：「那你给我喝？」 周云汐没说话，只是又去厨房重新沖了一壶花果茶。 清甜的味道终于让她的眉目舒展开来。 周云汐适时又将一碟点心糖果推到她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叫周云汐？」 女人捡了颗草莓味儿的糖果剥开, 放进嘴里。 她容貌不显，但笑起来唇边会漾开一只浅浅的梨涡，平添几分婉约的秀丽。 「大明星嘛, 谁不认识？」 周云汐两手托腮，盯着她看。 女人被她看得无奈, 摊了摊手。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也不叫云恕。」 周云汐问她：「那你叫什么？」 她沉默半晌，不知道想到什么，眼中划过挣扎, 最后泄气般地嘟囔了一句。 「……人一定要有名字吗？」 「不一定。」周云汐愣了愣, 笑着摇头，「但我该怎么叫你呢？」 女人有一双干净而明亮的眼睛, 看着人的时候很专注，像是纷杂的世界里她却只看得见眼前的这个人。 她随性地摆手：「随便你。」 周云汐从善如流：「那我就叫你云恕。」 她顿时苦恼地揉了揉额角, 像是遇到了什么绝世难题。 「我说了，我不是她。」 「那你为什么要管我？」 「因为我是……见义勇为的『雷锋』。」 周云汐微笑：「见义勇为的话, 那你该帮的是被我揍的那两个。」 第64页 她一顿，诚恳提问：「那帮你的话, 用谁举例比较合适？」 「只有云恕才会一直帮我，而你已经帮了我好几次。」 「……我就不该送你回来。」 「云恕才会不问缘由就跟我回家。」 周云汐斩钉截铁：「逻辑闭环了, 所以你就是云恕。」 对方：「……」 她挫败地嘆了口气。 为了让她心服口服，周云汐还替她补充:「你那些话也是云恕跟我说过的。」 这次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辩驳:「我……是个好人，当然得劝你别做傻事。」 至于话里内容的重合度，她本来就是脱口而出，自己都有些恍惚，还当真解释不了。 见周云汐还要再举例，她认命地摆了摆手。 「行吧，你乐意这么叫就这么叫吧。」 周云汐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很小声地唤：「云恕。」 是思念深沉如海，开口却字句轻简，小心得像是害怕惊扰了一朵飘摇的云彩。 云恕无端地心软，认命似的应了声：「……嗯。」 周云汐继续喊她：「云恕。」 她也认命地应。 周云汐孜孜不倦地喊了一遍又一遍。 她一开始还有点不自然，答应到后头不仅顺畅了，还自然地打断了周云汐。 「好了，别喊了，你好歹让我知道一下云恕到底是谁吧？」 周云汐沉默了一瞬，将信封里的照片递给她。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还是匪夷所思：「我和她长得完全不一样。」 周云汐垂眸：「我知道。」 她更是不解：「那你？」 周云汐偏过头，执拗地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纤细有力，匀称白皙。 没有云恕右手虎口外侧的红痣。 没有云恕刚学切菜时在尾指留下的疤。 更重要的是，云恕的手并不是这样养尊处优般的白皙无暇，肌肤细嫩。 云恕需要做很多事，还要养不懂事的小孩儿，手上带着薄薄的茧。 周云汐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非要带她回家坐一坐。 她被那种莫名的直觉缠绕得快要窒息。 周云汐也觉得自己行径疯迷。 但没关系，是她主动凑上来的。 周云汐看着她，一字一句，满是偏执。 「虽然完全不一样，但我知道你就是云恕。」 女人一时无言。 周云汐的眸中却忽然生出神采。 她告诉云恕：「我们相遇的时候，我还是个粘人精小屁孩儿。」 周云汐小学毕业的时候，生病的奶奶将多年积蓄交给周父周母，嘱託他们带她回去念书。 于是周云汐被带去了另一个城市，念完了初中。 周父周母早年在那儿打工，后来索性定居在那儿。 但他们并不打算继续让她念书。 她的弟弟周望成念不动书，已经成了街上游荡的混混。 周父周母怕他娶不上媳妇，决定拿周云汐去换亲。 周云汐不乐意。 奶奶反反覆覆叮嘱了她要好好念书，她就一定要念书，就算自己出去打工也行。 但周父周母还是不乐意，就怕她书念得多了往外跑。 周云汐倔，就算不给吃饭也不妥协。 有人来提前相看，说培养感情。 她饿得发昏，还是一咬牙，提着菜刀骂骂咧咧地把那些人赶走。 再然后，奶奶因病离世。 周云汐偷听到他们不打算带她去送葬。 周父周母把她锁在家里。 周云汐趁他们不在，硬生生地把床垫等一堆东西扔下楼做垫子，自己从三楼跳下去。 她命大，也就伤了脚踝。 路费是揍周望成威胁他拿出来的零花钱。 周云汐就这么一瘸一拐地回了奶奶所在的城市。 老房子被卖了。 奶奶也不在了。 就在这老房子下头的小花园里，年幼的周云汐曾在花丛里翻来覆去地滚。 直到染上一身的细碎草叶，她一边跟玩伴奶牛小猫告别，一边依依不捨地被慈爱的奶奶带回家，给她做上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温馨的童年好像一瞬间就被风吹散了。 她在居民楼下游荡了好几天，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 某个傍晚，云恕从她身边路过。 大约是看她可怜，她递来一颗粽子。 周云汐吃了。 糯米很香，黏煳煳的，是她很久没有吃过的味道。 周云汐就跟那糯米似的黏在了云恕身后。 云恕被她缠得实在没办法。 她皱着眉头说：「别跟着我。」 周云汐不哭也不闹，她就睁着那双安静又固执的眼睛看着她。 云恕嘆气：「我不会养小孩儿。」 周云汐就说：「我不是小孩儿，而且我很好养的。」 彼时已经十五岁的小姑娘干瘦极了，发育不良得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云恕还是没同意收留她。 她也不在乎。 没人肯收留她当童工，她一咬牙，每天出去拾荒，多少能吃上口饭。 至于住处，还是暂借楼梯间挡风遮雨。 寒冷的冬天并不好过。 有一天，云恕面无表情地站到她面前，告诉她：「我怕你冻死。」 第65页 然后云恕把她带回了家。 她说只收留周云汐一个冬天。 可后来，她也没再开口让周云汐离开。 反倒是原本没什么人气儿的云恕越来越活得像个人。 她学会了种菜，因为周云汐得吃。 她养了几盆花草，因为周云汐爱学习，听说多看绿植不容易近视。 她还得赚钱，因为大家都说读书才有出息，她得让周云汐读书。 后来周父周母要找周云汐回去，也是她暗地里解决的。 …… 老旧又狭窄的房间里，她们的生活好像有在一天天变好。 周云汐接到高中录取通知书那天，高兴得跳进了云恕的怀里。 她兴奋地跟云恕许诺。 「我将来一定会赚很多很多的钱，让你住上这么大这么大——的房子，你信不信？」 周云汐夸张地张开双臂，给她形容自己对未来的构想。 云恕看着她高兴，也跟着弯了眉眼，附和她的话。 「嗯，我信。」 「我们云汐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会有最光明的未来，值得最好的一切。」 周云汐的眼睛明亮得像星星。 她骄傲地说：「我当然是！」 当生活坍塌成一片狼藉，云恕成了她唯一能触碰到的锚点，给予她无畏向前的勇气。 可惜时光奔流不息，没人能够阻挡。 周云汐眷恋地将脸靠在她的手心，语调轻柔又惆怅。 「她也没有名字，云恕是我给她取的。」 不要讨厌的周，只要云汐的云，还有她偷偷藏着心愿的恕。 ——或许我们会在未来的某天面目全非，希望到那时，我们仍旧能宽恕彼此的过失。 周云汐凝视着她的面容，忽而发现，面目全非还有这个意思。 她仓皇地收回了手，心情五味杂陈：「但我的确不是她。」 周云汐偏过头，只是对着她笑。 笑容浅淡，却带着难言的温软贪恋。 她突然在周云汐包容的目光下无所适从。 有什么酸涩又苦闷的情绪充斥着心口。 但当她试图去理清思绪，痛苦就如跗骨之蛆般如影随形。 周云汐见她状态不佳，试着去拉她。 她却没给周云汐这个机会。 她脚下极快地从虚掩的门边离去。 周云汐想追，但楼梯间已经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她只好坐回沙发，一遍遍地在脑子里復盘。 云恕不爱喝茶，喜欢甜食。 云恕总会顺从于她的歪理。 也只有云恕跟她说过那么多相似的话。 周云汐还是认可自己的判断。 但……下一次就不能让她再轻易走掉了。 周云汐暗恨自己的失误，决定以后在家中常备手铐绳索以及乙｜醚。 天色渐暗。 方小树从虚掩的门边探出个脑袋。 见周云汐坐在沙发上发呆，她心累地将熟睡的猫塞进她怀里。 「周姐你猫都不要了？」 为了防止敏感的猫猫应激，她还特意拿了块毯子把它裹起，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提熘走。 周云汐一愣，迟钝地去看怀里的雪糰子。 「……它一直待在车里？」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方小树摇摇手指，嘆气：「一楼楼梯间捡的，不知道等了多久，都等睡着了。」 送完猫再说了周父周母的后续，方小树光荣下班。 周云汐慢慢皱起了眉。 猫睡得不大安稳，尾巴烦躁地晃来晃去。 像是梦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须臾，猫一个哆嗦，惊觉地跳了起来，又被周云汐按回了怀里。 一人一猫对视。 周云汐神思不属，心情不妙。 猫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跟她撒娇：「怎么了嘛？我不是乖乖等你回来了吗？」 它还以为自己是睡着了被带回来的。 周云汐一怔，眯了眯眼：「你不记得了？」 猫比她更疑惑：「记得什么？」 周云汐摸了摸下巴：「你……会梦游？梦游还认路？」 猫：「……啊？」 原来它还有这么神奇的能力？！ 第30章 偷听的猫 纪星动作很快, 按照董宁的命令邀周云汐会面。 她本意是想找个合适说话的高端咖啡厅。 但周云汐拒绝了。 她兴致勃勃地把会面定点定在了纪星在星驰的办公室。 纪星不解：「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星驰？」 周云汐难得对她和颜悦色：「但我喜欢看戏。」 她主要还是为了看董珍的笑话。 纪星沉默。 星驰大楼依然是cbd里林立的高端商务办公楼，人来人往，时不时就有明星被簇拥着进进出出, 光鲜亮丽一如往昔。 他们看见周云汐，大多神情古怪。 毕竟在各色媒体口中，周云汐已经和星驰是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 偶尔也有几个小艺人对她面露感激。 但也不敢上前跟她说话。 周云汐戴着墨镜, 踩着恨天高，黑色西装裙优雅凌厉，衬得她尤其像只高傲的黑猫。 甚至不屑于分给过路人一个眼神。 猫则挂在她的臂弯上, 同样傲娇地扬起脑袋，当好一只完美的挂件。 第66页 一路通畅。 周云汐心里滑过淡淡的可惜。 看起来董珍的乐子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 但到底没有白来。 走廊转角, 周云汐撞见了鬼鬼祟祟的李云朗。 他们本是要擦肩而过。 可李云朗浑身上下过得严实，多少有点不看路, 直直地撞上了她的肩膀。 周云汐没动，他反倒被冲击力撞开了。 李云朗痛唿一声，低头揉自己的肩。 周云汐不客气地嘲笑他：「真虚啊。」 李云朗要发火, 但一抬头, 对上她凉凉的目光，下意识就又想起被她按在地上摩擦的恐惧, 匆匆憋着怒气低下了头。 「……对不起。」 三个字简直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他迫不及待地要走。 周云汐也没拦，只是笑眯眯地在他背后说风凉话。 「呦, 怎么不去找董珍给你撑腰了？」 李云朗的背影一僵，嘴里暗骂一声, 脚下的步子却更快了。 周云汐优哉游哉地转过身，思索了一遍, 还是觉得勉勉强强不太过瘾。 她跟怀里的猫小声嘀咕。 「就这么放过他……也太便宜他了。」 猫认可地拍拍她的手背，附和地「喵」了一声。 明面上, 李云朗是在拍完《淑妃传》后就立马官宣出国进修了，为此还博得了不少粉丝的赞赏。 【我们哥哥也太敬业了，这么火都敢停下拍戏出去进修。】 【就是就是，那些演技差得要死的流量能不能跟我们哥哥学学啊！】 【永远无条件支持哥哥。】 …… 舆论风向诸如此类。 但据罪魁祸首周云汐所知，李云朗那是出国去整容修復和心理康復了。 要说董珍对这个小情儿颇讲旧情，不止给他出了钱，还做了舆论引导。 不过随着董珍被踢出星驰，李云朗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董宁面上和善，手段却是一脉相承的狠，为了让星驰彻底切割董珍，她能把董珍相关的艺人和员工全部拔除。 星驰或许会元气大伤，但在那以后，就能彻底变成董宁的董。 但别人动手跟自己动手到底不同。 周云汐笑眯眯地敲响了纪星的办公室大门。 纪星甫一看到她的笑，颇为恶寒：「你又想干什么？」 周云汐摇头，不告诉她。 纪星习以为常地给她倒了水。 她已经好几年没看到过周云汐的好脸色。 当然，她也没给过周云汐好脸色。 刚签约的时候她们还算互相照应的关系。 后来时移世易，纪星成了高高在上的金牌经纪人，也就越发不满周云汐这个刺头。 但也不得不说世事无常。 纪星打量着她悠闲的样子，恍然间发现她们又成了平起平坐的状态。 甚至，现在是她有求于周云汐。 纪星嘆了口气。 周云汐的手指在桌上叩动：「说吧。」 「前因就不需要我跟你赘述了吧？」 纪星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嗯，直接说我不知道的。」 周云汐摸了摸猫猫头，轻柔地把它放到地上，往外一推：「玩儿去吧。」 猫猫的耳朵尖轻轻颤抖，旋即还是垂头丧气地往办公室外走。 它一步三回头，眼巴巴地看她。 周云汐挥了挥手。 并不心软。 她不想让猫听她们谈话。 周云汐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当着猫的面说云恕的事，她就觉得猫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负心汉。 索性就不让猫听了。 她理直气壮地想。 纪星把文件夹递给她，神色复杂：「我很抱歉，但……董总的要求我不能违背。」 周云汐笑了笑，轻嘲道：「你嘴多严啊。」 明知道她一度找人找得快要疯了，嘴还是能闭得跟上锁了一样紧。 她甚至宁愿带着她去看病。 让医生告诉她，所有的记忆都是她的幻觉。 也不肯给她留下一点点希望。 纪星并非全无愧疚，但也的确不多。 她双手交叉，语气冷漠：「那是你最火的时候，你本来可以好好赚钱，和星驰共赢，可你偏偏是个恋爱脑——我们也没办法。」 周云汐低着头翻看文件，指尖落在照片上。 她神情怔怔，并不答话。 纪星像是早有预料似的笑了。 「以一个专业经纪人的角度来说，就算是现在，我还是不认同你谈恋爱。」 老旧的照片上，女人依然容颜模煳，却仍有着她记忆中的姿态。 周云汐抬头，打断她的话：「我们不是恋人。」 纪星无所谓地耸肩：「早晚的事。」 周云汐张了张嘴。 她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纪星笑了一下，走到她的面前，指尖点了点文件上的字。 「事实上，我们查到的也不多。」 第一张拍到形似周云汐口中的云恕的照片，是从一位一年四季蹲守在江边抓拍的风景摄像师那里得来的。 地点是周云汐提供的，云恕常常会去的江边。 摄像师说，那是个很奇怪的人。 明明长相挺漂亮，但只要一转过身，他又想不起来是怎么个漂亮法。 第67页 他再一个错眼，她就会跟水滴汇入大海似的融进人群，气质寻常到没有一点特色。 而他偶然拍到的几张照片里，每一张的她都看不清模样。 为此，摄像师一度怀疑是设备问题。 纪星知道消息后给了他酬金，让他长时间去观察那个人的东西，最好再多拍几张照片。 但她只神色匆匆地在江边出现了几次，就再也没现过身。 摄影师最后一次看见她，她憔悴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是肉眼可见的命不久矣的样子。 那时正值周云汐大火。 她在节目里跟主持人说，她进娱乐圈的目标就是站到最高处，让走失的人能在任何地方看到她，找到回家的路。 主持人问：「然后呢？继续为演艺事业奋斗？」 周云汐说：「不，人都找到了，我当然要和她一起回家。」 主持人遗憾地嘆了口气，继续问她：「那要是找不到人呢？」 周云汐沉默片刻：「那我就更没必要留在这儿了。」 说这话的时候，从出道伊始就傲气又沉郁的少女看起来莫名的脆弱。 观众知道她要找的是个女孩儿，绝大多数都玩笑说她们是姐妹情深。 但直觉告诉纪星不是这样。 她处理过很多恋情，周云汐的表现跟恋爱脑毫无区别。 纪星当即决定不必让她知道那些事。 既然人都要死了，那就什么消息都不必有了。 再往后，才是她带周云汐去看病。 她告诉医生，周云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执着得几近疯癫。 周云汐的表现也的确如此。 医生自然而然地给出了看似合理的诊断。 时间一长，周云汐自己也跟着质疑起记忆的真假。 纪星的目的达成了。 唯一可惜的是，周云汐也彻底不可控了。 一直找不到的消息终会在某一天失去控制她的效果，无法继续作为桎梏周云汐的锁链。 纪星预料到了周云汐的不可控，但没猜到她会选择直接针对星驰。 她微微嘆息：「就算是现在，女孩儿之间的恋情曝光也会引发舆论爆炸——当然，要是你彻底不想留在娱乐圈了，那就当我没说。」 虽然都在说文化多元，可大众接受度却未必有多高。 别说同性，就是正常恋爱官宣都还会血雨腥风。 周云汐掀了掀眼皮，冷嘲热讽：「那我要谢谢你是为我好咯？」 纪星皱眉：「别阴阳怪气的。」 周云汐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原本略带悲戚的目光突然凝滞。 她抬头，极不确定地看向纪星。 纪星垂眸：「如你所见。」 不久前，那位久不联繫的摄像师突然又给她发了消息。 那个云恕曾几次出现的地方又有个陌生女人出现。 那地方人迹罕至，荒废已久。 摄像师在那儿蹲守多年，都没见过多少过路人。 同样的地点，却又出现了一个同样奇怪的人。 她去的次数不多，每次也是行色匆忙。 摄像师这回对她的相貌如何都没留下印象，只觉得是个极平庸的长相。 他急急忙忙地用相机去拍。 还是没一张清晰的。 但周云汐却还是能隐约对上她的身份。 田螺姑娘。 那个帮了她好几次的人。 虽然相貌不同，但周云汐就觉得她是云恕的人。 周云汐忽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实在感。 她的心跳稍稍急促。 纪星看着她，不疾不徐地说：「我们有过很多种猜想，最后都出现了逻辑bug——但或许，这个问题只有你能解开。」 多年前消失的人和多年后出现的陌生人。 她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繫。 周云汐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纪星点点头，最后对她一笑：「记得帮我说两句好话。」 欲走的周云汐转过头，对她也露出一个无害的笑。 「好啊，如果真有这个机会。」 她伸手推门。 门后试图偷听的猫两只爪爪都放在门板上，后头两只爪爪也踮起。 奈何办公室隔音效果极佳。 猫被开门的动作撞了一个趔趄。 它爬起来，若无其事地甩了甩尾巴，装作无事发生。 周云汐失笑：「……真是，演技好差。」 猫猫一僵。 周云汐顺手把它揣进怀里，心情愉悦地大步往外走。 「好了，我还有正事要做。」 第31章 好问的猫 周云汐回程路上很兴奋。 她的手指一刻不停地捋着猫猫背上的猫。 向来很有耐心的猫猫都忍不住嘆气：「别薅了别薅了, 我也是会秃的！」 周云汐薅它毛的动作顿了顿。 她低下头，对着她傻笑：「对不起啊。」 猫猫茫然又慌乱地抱住了她的手，忧心忡忡地关怀她：「你怎么……不会是她给你骂傻了吧？我去给你报仇吧要不？」 周云汐笑意一僵。 须臾, 她调整好面部表情，恢復到平常惯有的冷淡散漫。 猫猫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 下一刻，周云汐没忍住, 唇边又弯起浅浅的弧度。 猫猫担忧地用爪爪去碰她的额头：「生病了？」 第68页 周云汐好心情地亲亲它：「没有，我就是高兴。」 猫猫想了想，警惕地推开她的脸。 「你……你不讨厌她了？为什么会高兴？」 天可怜见, 一个郑雪尹已经够它烦的了，再多一个纪星就更烦了。 猫猫不高兴地挣扎起来。 周云汐给它顺毛, 好心情地哼起歌：「当然不是因为她，我可烦死她了。」 猫猫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 纪星平日里可不是这么温和好说话的样子。 正如她所说, 她有求于周云汐，所以才会这么配合。 董宁要清理星驰，首当其冲的就是纪星这个董珍的左膀右臂。 纪星此人一向很识时务, 她要留在星驰, 当然就要极力展现出自己是个听话又配合的好下属，无论是在谁的手下。 而周云汐恰好能和董宁说上话。 虽然只是交易, 但明面上总能留两分薄面。 可惜周云汐这人记仇。 她是为有了云恕的线索而高兴，但也不代表她就会因此忘记是纪星隐藏消息多年。 况且现在, 是她先遇见了变了模样的云恕。 而纪星在这里头的作用，只能说是从雪中送炭变成了锦上添花。 再者说, 要是她没有从中作梗，她们那一年就能够重逢。 周云汐毫无心理负担地给董宁打电话。 「我没资格干涉你的决策。」 所以也不用因为她, 就放过纪星。 董宁是个聪明人，当然也听得懂她的话：「纪星不适合在一线工作了, 我会把她放到市场部做调研。」 对一个喜欢掌控艺人来获得成就感的人来说，撤职无疑是在逼她出走。 这也正是董宁的最终目的。 周云汐遗憾地垂眸：「好吧，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告她。」 最狠的手段当然还是借这些年的事起诉，能更直接地将纪星直接赶出星驰。 甚至让她就此在行业内除名。 董宁倒不惊讶她的狠心，她只是无奈地笑。 「周云汐，我是要重塑星驰，不是要毁了星驰。」 作为董珍的得力助手，纪星背后的利益纠缠根深蒂固，要是逼到绝路，说不定她就直接带着星驰一块死。 董宁刚得到星驰，可不想转手就又是两手空空。 周云汐挑眉：「那李云朗？」 董宁顿了顿，似乎是去查了资料，好一会儿才问她：「你和他也有仇？」 周云汐诚实地点头：「有。」 董宁沉默片刻：「他就随你吧，反正我也要把他切割出去。」 周云汐感慨：「你真好说话。」 董宁微笑：「我只希望你别把整个星驰拖下水。」 周云汐无辜脸：「怎么会呢？」 「不管你要对李云朗做什么，要闹大的话就提前跟宣传部通个气。」 董宁叮嘱她，最后不忘补充道：「当然，这也是我的诚意，等星驰改革结束，我希望你能考虑和星驰再度合作。」 周云汐转移话题：「有事，不聊了。」 她并没有回星驰的打算。 就算董宁能带给星驰更好的变化，她还是不打算把自主权拱手让人。 别说星驰不行，就是孙寅的寰宇也不行。 网上的事情告一段落，《山音》的拍摄也慢慢进入后半段。 孙寅拍戏精细，剧组动不动就得延期。 好在能长期配合孙寅的团队早就被磨鍊得极度有耐心。 反正剧组烧钱烧的也是孙寅的钱。 周云汐不太ng，但郑雪尹吃状态，要是调整不好，ng一天半天的都是正常现象。 但郑雪尹又是第一女主，戏份吃重。 孙寅和周云汐都只能围着她转。 偏偏他们都不是脾气好的人。 孙寅骂人还沾点阴阳怪气。 「演得好，你要不说我都没发现你是在演女主，这么普通又这么单一。」 「你自己看看镜头里头那是什么？」 「我就是抓个猴子过来，那都比你会演戏！」 「……」 郑雪尹一边哭哭啼啼，一边跟他顶嘴:「那你倒是去找个猴子，让她演给我看看！」 孙寅气得跳脚，指着周云汐下命令:「你，就你，演给她看！」 周云汐:「……」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只能认命地接过重任。 郑雪尹是个泪失禁体质，一哭就停不下来。 周云汐示范了一遍，转过头来看她。 她在哭。 周云汐示范了第二遍，转过头，她还在哭。 周云汐示范第三第四第五……遍，转过头，她倒是没哭了。 郑雪尹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没、没看清。」 周云汐:「……」 她认命地再来一遍。 郑雪尹学着她的样子演，一遍遍的学，总算有点进益。 但死活出不来她自己的味道。 周云汐也烦，忍不住凶她。 她的词彙比孙寅单一。 「再来。」 「不行。」 「不准哭。」 最后，她也不耐烦地盯着孙寅看:「要不你还是去找个猴子演戏吧。」 摸着良心说，郑雪尹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演技在同期里还不错，也被夸贊过有灵气。 第69页 但孙寅是见惯好演员的大导演，周云汐是天赋怪，他们的要求之高实在是为难人。 郑雪尹知道学到了对自己有好处，但她就是忍不住哭唧唧。 她一边哭，一边还好学地继续追问。 周云汐和孙寅一边生气一边给她讲戏。 好歹是进度不错。 他们也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 奈何有天，方小树气势汹汹地把手机递到他们眼前。 她扭头，心情复杂地问她周姐:「你又剧组霸凌了？」 周云汐一脸茫然:「没有吧。」 郑雪尹热心举手帮她说话:「周姐很好的！绝对没有霸凌我们！」 方小树的眼神更复杂了。 她抬手:「你，就是你。」 被指着的郑雪尹:「嗯？」 方小树在她们面前晃了晃手机页面，嘆气:「你就是被霸凌的那个。」 郑雪尹:「……啊？我？」 热搜标题赫然几个大字。 #周云汐剧组霸凌# 发出这条博文的娱乐大咖帐号信誓旦旦地贴出了照片和录像证据，直指周云汐剧组霸凌当红小花郑雪尹以及流量小生李云朗。 照片和录像都是片场偷拍的。 有周云汐掌掴李云朗，后面被人拦着都差点儿没拦住的。 有郑雪尹低着脑袋站在周云汐面前哭的。 周云汐太有气势，就显得对面的人太过柔弱可欺。 评论区的骂战捲土重来。 只不过在《淑妃传》播出后周云汐多了不少活粉，成了对骂黑粉的有生力量。 加上直播舆论翻转的事情，不少围观群众迟迟没有下场，生怕再被反噬。 事情整体闹得不算大。 比起周云汐当年被全网黑的那些黑料，这也就是小儿科的程度。 周云汐往下翻了翻，第一反应是嘲讽孙寅。 「试镜的时候我就说了，你得小心剧组内部人员，这下出问题了吧？」 孙寅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他的剧组保密程度高，保密协议都是一摞一摞的签。 结果还是流出了片场影像。 他一边联繫人处理舆论问题，一边对着周云汐咬牙切齿:「我就知道选你进组绝对没好事儿！」 周云汐摊手:「流量大怪我咯？」 孙寅急匆匆地走了。 郑雪尹则内疚得很，正在和经纪人研究发声明:「我不该一直哭的……这下好了，我对不住你周姐。」 她试图憋住眼泪，但没用，眼泪还是哗哗地往外涌。 周云汐被她的表情逗笑，给她递了纸巾。 「不怪你，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郑雪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不是我你怎么会被污衊——」 「真不怪你。」周云汐被哭得头疼，下意识后退一步。 自觉的猫猫抬起尾巴帮她挡住耳朵。 周云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她:「这很明显是李云朗干的，估计是记我的仇，不死心非得带带我的节奏。」 郑雪尹懵懵地「啊」了一声。 周云汐也没指望她过载的cpu能做出别的反应。 她把猫端到一边儿，掏出电话跟星驰的宣传部联繫。 比起董珍下台后势单力薄的李云朗，现在能给她支持的人可多了。 关于周云汐霸凌的热搜还飘在软体首页。 很快，另一条热搜被迅速买到了热搜第一。 #李云朗性骚｜扰女演员# 紧随其后的是郑雪尹的解释声明。 #郑雪尹我很敬佩也很欣赏周姐# 前者是曝光的李云朗在剧组里干过的龌龊事，他不止一次在剧组里性骚扰过咖位不大的女演员，条理清晰的证据都暗指他背后有位女高管。 ——证据当然充足，那都是董宁让宣传部找出来的。 很快有人将他背后的人联繫上了星驰的前任老总董珍。 与此同时，董宁亲自出面，发表声明与李云朗切割，以公司名义道歉并表示会给那些被涉及的女演员补偿。 小演员们则联合在一块儿发表了起诉书，表示不会再放任李云朗作恶。 周云汐自然而然地成了受害者中一员。 李云朗不死心，试图在网上卖惨，说周云汐给他打得差点生活都不能自理。 但评论区里的网友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他们一窝蜂地成为了周云汐的粉丝。 【女王行为！】 【姐姐好飒！性骚扰绝对零容忍！】 【小弟膜拜膜拜你。】 【……】 还不忘在李云朗的评论区踩一脚，骂他噁心。 李云朗被骂到破防，很快关闭了评论区。 至于郑雪尹的解释声明，也被品出了别的味道。 起因是她回復了一条网友的评论。 【我们郑郑超可爱:心疼我宝，你那么崇拜她她都对你那么凶，就不能温柔点儿对我们宝吗？果然还是讨厌她。】 【郑雪尹:严师出高徒嘛，周姐人其实很好的，我知道的，她都是为了我好。】 善于磕cp的网友沉默一瞬，很难不品出其他味道。 【她超爱的。】 【你这样是要挖野菜的。】 【王宝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掉到了第二，因为郑雪尹更是重量级。】 【……】 于是，一股邪教cp的风很快掀了起来。 第70页 猫猫在片场熘达着熘达着，忽然发现工作人员看周云汐和郑雪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最后定格在某种窃喜。 它忍不住凑过去听，只能模模煳煳听见她们在兴奋的感慨。 「我们西医cp包甜的！」 「不对！猫狗cp！」 猫猫:「？」 它只觉得奇奇怪怪。 所以它一熘烟跑回了周云汐身边，用爪爪扒拉她拿剧本的手，好学地问她。 「西医cp和猫狗cp是什么意思？」 周云汐也不理解这些奇怪的缩写。 她在剧组里就不太会上网，一时还没跟上潮流。 于是她带着猫去问郑雪尹:「西医cp和猫狗cp是哪几个人？」 热爱一线冲浪的郑雪尹:「……」 她支支吾吾半天，脸色迅速变成煮熟的虾子般的红。 「这个……那个……」 第32章 惆怅的猫 没了董珍撑腰, 李云朗还真没有为非作歹还过得好的本事。 他费尽力气弄出来的舆论战不过只是个小水花。 反倒是他，很快就进了局子。 造谣以及性骚扰数名女性，说起来不是什么大罪名, 拘留一段时间也就过了。 但对一个流量明星来说，这无异于天崩地裂。 李云朗很快被骂得宣布退出娱乐圈。 据传闻，他被女演员们的一些脑残粉打得要死不活, 刚刚康復没多久的脸和身体又成了一摊烂泥，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家里人不敢管，把他丢进了疗养院了事。 李云朗刚进去的时候还叫嚷着见周云汐。 只是对周云汐而言, 他压根儿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啰。 去是不可能去的。 她很忙，忙着拍戏, 忙着被孙寅骂。 随着《山音》的拍摄进入尾声，郑雪尹的演技渐入佳境, 而周云汐反而卡在了要补拍的剧场镜头里。 孙寅的矛头指向了她，她才算共情郑雪尹的心累。 自己理亏的时候，嘴皮子再好使也不好意思跟他对骂。 周云汐只能当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聋子。 她支着下巴发呆。 孙寅就在旁边骂她：「你怎么就理解不了？你不是天才吗你！天才你争点儿气！」 郑雪尹小心劝他：「别急嘛, 给周姐时间多感觉一下。」 孙寅就转头, 一视同仁地骂她：「花的不是你的钱是吧！」 郑雪尹决定闭嘴。 让孙寅急得抓耳挠腮的镜头正是之前排过一遍的剧场坠落。 那时候周云汐演的不错，但中期拍摄过后, 郑雪尹的演技得到了升华，传递出的感情比原剧本中更生动, 相应的对手戏也得重新补拍。 孙寅老觉得周云汐还用之前的演法不对劲。 周云汐则觉得完全没问题。 孙寅苦口婆心地跟她讲道理。 「青音拉着金枝一起从舞台坠落的时候，还有匕首插进心脏的时候, 金枝当然有不甘也有一点爱恋，但还不够, 她并不是只有不甘心。」 「舞台不高，青音也没有力气大到不能反抗, 金枝只是在她扑过来的时候有点心软，带着纵容放任了她。」 周云汐也急，她还急着拍完了去找人。 可她又实在不理解孙寅的解读。 她偏过头，满眼不解：「那可是金枝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生活，她不是容易心软的人，被青音弄死当然不甘心。」 孙寅嘆气：「可她们之间的感情并不纯粹。」 周云汐「啊」了一声：「不懂，我就觉得哪怕有喜欢也抵不过她奔赴新生活。」 孙寅还想说什么。 周云汐抢先道：「如果感情这么重要，金枝就不该算计她。」 孙寅哑然，半晌，他愤愤地砸了剧本。 「我跟你个没谈过恋爱的人说不清楚！不行你去谈个恋爱呢？！」 他拂袖而去。 周云汐轻哼一声，并不认可。 她想了想，朝猫猫张开手臂，语气轻柔：「过来。」 离她不远的猫咪傲娇地捂住了耳朵。 听不见。 周云汐嘆了口气，好笑地走上前：「别生气了。」 猫猫后退，不肯看她。 周云汐强行抱住它：「你生我的气干什么？又不是我让她们这么说的。」 猫猫伸出爪爪，挠她裸露在外的脖子。 偏偏又不敢用力，最后只留下了浅浅的红痕。 它还是不吭声，生闷气。 周云汐只觉得脖子被挠得发痒，忍不住低头，跟猫猫碰了碰额头。 她放软了语气：「别生气，我真的更喜欢你。」 猫猫看了她一会儿，不情不愿地纠正。 「是只喜欢我。」 自打郑雪尹红着脸跟她们解释了什么是「猫狗cp」「西医cp」，它整个猫都不太好。 郑雪尹养狗、周云汐养猫，所以是猫狗cp。 郑雪尹的尹、周云汐的汐，所以是西医cp。 ……她们到底哪里配了？！ 猫猫不高兴，第一次生了周云汐的气。 可这种网络乐子周云汐又不好上纲上线的澄清，她光是发了条强调边界感的博文，说郑雪尹是很好的学生，都能引来不少cp粉的狂欢。 甚至还因此衍生出了师徒cp。 周云汐哪儿敢让小猫知道。 可聪明小猫自己会偷听八卦，最后还是知道了知道了。 第71页 然后它就更生气了。 不让抱不让亲。 也不跟周云汐说话。 虽然周云汐真要贴贴它也不反抗。 但周云汐总有种自己在逼良为娼的微妙感。 她耐心地哄：「我们出去逛逛吧？」 猫猫终于勉为其难地问：「只有我们？」 周云汐点头。 猫猫冷漠的声音里带上一点没控制好的快乐。 「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 话说完了，它才意识到自己没忍住。 猫猫想了想，试图摆出冷脸跟她强调：「是你想去。」 周云汐好笑地点它鼻尖：「嗯，是我想去。」 片场又转移回那个城郊的荒废剧场。 附近没什么乐子。 周云汐想了想，索性带它回了家那边。 她一直不肯搬离的老旧居民楼，就是她和奶奶、和云恕曾经住过的。 居民楼位于城市边缘，位置有点偏，有点钱的居民都早就搬去城中心了，周围的景象就越发显得荒芜。 猫猫打量四周，忍不住问她：「要回家？」 「不回。」周云汐全副武装，戴着帽子口罩，抱着它在附近游荡，「到处走走，我找找灵感。」 这些年周云汐的生活十分单一。 拍戏和死宅。 几乎没有第三个选项。 要她找玩乐的地方，多少有点为难她。 周围走了一圈又一圈，周云汐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抱着猫猫往江边走。 最近的这条河道水位枯竭，景象更是荒渺。 周云汐就沿着江边小路往前走。 年久失修的人行道上满是枯黄的落叶。 踩上去吱呀作响。 小猫觉得有趣，跳下去踩着玩儿。 落叶就吱呀吱呀响个不停。 雪白的小猫在枯黄的树叶堆里蹦跶，夕阳的光洒在小猫身上，小猫柔顺的绒毛上泛起温暖而柔和的金光。 光是看起来就暖洋洋的。 周云汐莞尔。 她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莫名的冲动指引着她走向那些照片里的地点。 从前的晚上，她常常和云恕在这里散步。 路的尽头是一座桥，桥那头更远的地方是没被开发的荒地。 而桥下，有早就废弃的危房。 非常有年代感的砖瓦房。 周云汐想起她所查到的地图介绍。 这里的住户很多年前就被政府集体迁走，说是要开发，但因为各方原因搁置了，至今还是这副残败的样子。 十年之前，云恕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周云汐想不出理由。 她鬼神神差地在这片旧址外停下脚步。 她想过去看看。 猫猫扯住了她的裤腿：「不要去。」 周云汐低头：「嗯？」 猫猫不认可地抬爪，比划给她看：「好脏。」 周云汐摊手：「好吧。」 猫猫正要松口气。 却听周云汐再度开口，语带笑意，却很固执：「那你在这边等等我吧，我进去看看，很快就出来。」 猫猫：「……」 她抬脚就往路对面去。 猫猫无奈地嘆气，犹豫地蹲在原地想了又想。 不知为何，它就是不想让周云汐呆在这儿。 难以言喻的烦躁从心脏蔓延开来。 猫猫纠结的眼神慢慢变得复杂。 它没跟在周云汐身后，而是等了好一会儿，方才从另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枯叶纷飞。 危房不愧是危房，光是走路都会扬起厚重的灰尘，周云汐压根儿不敢靠近，生怕被摇摇欲坠的屋板砸个正着。 她打消了想进去看看的心思。 想了想，周云汐决定绕着这些建筑物转一圈。 她倒要看看这里有什么奇怪的。 有些房子保存得不错，有些房子就只剩下断壁残垣，还有些房子只留下一堆废墟。 周云汐从一间尚且保存完好的房子边路过。 她忽而听见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响动。 动作比大脑更快一步，她小心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 透过没了门的门洞，周云汐看见有个人正背对着她，似乎是在弄什么东西。 还是那个很平凡的背影。 但周云汐却觉得很有辨识度。 她不确定地唤了一声：「云恕？」 那人没动。 周云汐顿了顿，索性抬脚往她那边走。 但还没等她走过去，她却受惊似的僵直了身体，拿着什么东西往外跑。 周云汐扬声：「云恕！别跑！」 她赶紧追上去。 但女人的速度是异于常人的快。 等周云汐三步并两步出了这片旧址，却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影了。 她环视四周。 一点痕迹都没有。 只有小猫还趴在枯叶堆上，看起来被夕阳照得睏倦。 周云汐微微蹙眉，将它抱起来：「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人跑走？」 小猫软趴趴地不动弹，条件反射地问：「又有谁？！」 周云汐和它对视，嘆了口气。 猫猫不高兴：「没看见，只有我在这儿。」 它的眼睛清澈明朗，带着淡淡的委屈和心烦。 不像假的。 周云汐也就没再问。 第72页 她抱着猫打算原路返回，却突然发现枯叶里有个奇怪的突起。 周云汐一顿，问猫猫：「那是什么？」 猫猫也很困惑：「不知道。」 周云汐就捡起来看。 是个木质小盒子。 还上了锁，不破坏的话一时半会儿打不开。 周云汐想起什么，眯了眯眼。 她再看向猫猫的眼神变得古怪：「你真不知道？」 猫猫用爪爪去戳，也很好奇：「不知道啊。」 周云汐决定把木盒一块儿带走。 她记得云恕离开的时候手里就拿着类似的东西。 猫没看见人，东西却出现在它身边。 周云汐第一次对这只非要跟自己回家的猫产生了疑问。 「阿恕，你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吗？」 猫猫挠头，理所当然地反驳：「我会说话，不普通啊。」 周云汐失笑，摸了摸它的脑袋。 「好吧，你说得对。」 第33章 田螺小猫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周云汐回去以后, 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第一天她下班回家，发现了一桌香喷喷的饭菜。 第二天她下班回家，不仅有香喷喷的饭菜, 还有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家。 第三天她下班回家，不止饭菜喷香、家里整洁，她的床上还躺了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美人背对着她, 只露出洁白柔嫩的后背。 她就上去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做饭、收拾家里，还这样——」 剩下的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美人回过头，露出一张眉目温柔的芙蓉面。 「因为你救了我呀。」 她恍然大悟：「你是田螺姑娘！」 美人摇头：「不, 我是猫。」 然后「砰」的一声，烟雾瀰漫, 床上妖娆的美人变成了可爱的白猫。 周云汐：「……」 下一秒，她从梦中惊醒, 按着胸口直喘粗气。 周云汐下意识往枕边看去。 本该在枕边安睡的猫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左右看了看一片黑沉的房间，还是半夜，只隐约从窗边投入一点路灯的光, 能让她看见房间里家具的轮廓。 一切如常。 周云汐伸手摁住蹦跶个不停的心口。 她有些心跳过速。 美人香肩半裸的荒唐画面挥之不去。 那张脸……是以前的云恕。 可云恕是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的。 周云汐思来想去, 不免觉得是自己的思想太污秽。 她下了床，试图去找不见踪影的猫。 「阿恕？」 或许是又出门了。 周云汐伸了个懒腰, 肚子咕噜噜地响起来。 她没再多想，往餐厅走去。 周云汐会做饭, 但不喜欢做饭，多数时候是点外卖, 家里自然也就没什么烟火气。 但半夜点外卖不安全。 餐厅里亮着一盏小小的壁灯。 光线幽微。 也许是晚上吃完饭忘记关掉了。 周云汐刚睡醒的脑子还在因为绯色的幻想而迷煳。 冰箱门打开。 里头堆满了方小树给她补给的食物，蔬果肉类以及速食……琳琅满目。 周云汐不感兴趣地往下翻。 冷冻层里有半屉饺子。 周云汐:「？」 方小树还怪体贴的嘞。 现在的速冻食品也怪厉害的嘞。 周云汐决定一份儿蒸一份儿煮, 总有一种她会感兴趣。 大半夜里厨性大发的周云汐兴致勃勃地折腾了起来。 等饺子煮好，她捧着手机坐在餐桌前发呆。 好像也不是很有胃口。 煮好的面食热气腾腾地散发出小麦香气。 好闻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 周云汐犹豫着拿起筷子。 味道出乎意料的很好。 并没有她吃过的速冻饺子都有的味同嚼蜡感。 周云汐眼前一亮。 等她吃了几个下去, 迟钝的脑子终于反应了过来。 ……等等，好像不是速冻饺子。 周云汐再度打开了冰箱。 保鲜层角落里有开封的面粉袋。 冷冻层里放着所剩不多的肉。 至于放饺子那层，周云汐摸了摸，饺子的温度只是微微泛凉，并不是冻硬了的。 据她所知，方小树也是个靠外卖为生的傢伙。 她哪儿弄得出这么新鲜的饺子。 摸上去放进冰箱里头还没一会儿。 周云汐喃喃:「坏了，真遇上田螺姑娘了。」 这夜宵是吃不下去了。 周云汐把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房子里一下子亮如白昼。 她试图翻找出那只神奇的田螺。 又空又大的家第一次让周云汐觉得负担，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唯一的收穫还是在衣帽间里找到的。 她推门而入，不死心地挨个儿检查衣柜。 然后在一个柜子里看见了猫。 猫趴在柔软的衣服堆上，睡得死沉。 周云汐提熘起它的后脖颈。 猫熟门熟路地去够她的手腕，眼睛都没睁开，猫已经整只缠在她的手臂上。 好半天，它才睁开惺忪的大眼睛。 「怎么了？」 第73页 周云汐盯着它看了半天，最后摇头:「你不怎么，就是想问问你，怎么跑到这儿来睡觉了？」 猫猫这才开始后知后觉地打量起周围。 半晌，它疑惑地甩了甩尾巴:「梦游了吧？」 它倒是对这设定接受良好。 周云汐笑了笑。 她忽然不想找那位田螺姑娘了。 周云汐揣着猫回了餐桌边，继续自己没吃完的夜宵。 饺子凉了，但还是非常好吃。 猫猫在旁边嗅了嗅，伸爪爪示意:「我也想吃。」 周云汐夹起一个在它面前晃了晃，笑得促狭:「想吃？」 猫猫凑过去想咬。 但周云汐比它更快，反手塞进了自己嘴里。 「不给。」她笑眯眯地揉它脑袋。 猫猫也不生气，就势在她掌心蹭了蹭。 漂亮又璀璨的蓝眼睛里透着淡淡的依赖和眷恋。 周云汐顿时就心软了。 她认命地拿了个小盘子出来，分了几个给猫。 猫吃得很慢，但看起来很开心。 周云汐一边吃自己的，一边问它:「好不好吃？」 猫猫慢吞吞地说:「一般。」 「调味不太够，蔬菜也可以换种口感更顺滑的，嗯……肉质一般，好像不太新鲜。」 周云汐看了一眼咬开的饺子，顿了顿，调侃它:「这么懂啊？」 猫猫高傲地扬起脑袋:「那当然，我可是最聪明的猫。」 圆头圆脑圆眼睛的毛团连傲慢都很可爱。 周云汐用下巴尖蹭它的耳朵尖。 她笑:「那你还想吃？」 猫猫歪着脑袋，睏倦地打了个哈欠:「因为我饿。」 其实猫猫的食谱本来就与普通小猫不一样。 普通小猫不能喝牛奶咖啡、不能吃葡萄巧克力，还有很多需要注意的进食限制。 但阿恕是没有的。 周云汐喝咖啡的时候它偷偷去试。 那次把周云汐吓得，差点儿以为它的小命就要交代了。 但阿恕活蹦乱跳地告诉她，它没有进食限制。 换言之，它什么都能吃。 只有它不喜欢的，没有它不能吃的。 周云汐一开始不信，怕它是哄她，但观察了很久，发现它的确不受影响，这才放任它吃人类的食物。 都能说人话了，能吃人类食物好像也不奇怪。 周云汐也就没当一回事。 事到如今，她却忽然又察觉出不对的地方。 周云汐摸着它的毛毛，眼底淌过暗芒。 她状似不舍地感慨:「我觉得很好吃啊，可惜不知道方小树从哪儿买的，以后还不知道吃不吃得上。」 猫猫贴紧她的手心，困得闭上了眼睛，语调黏煳煳的。 「喜欢吃……那肯定就……还能吃到的……」 它困得话没说完就睡过去了。 周云汐摸摸它柔软的肚皮，好笑地勾起唇角。 她把猫抱回枕边。 猫猫安心又熟稔地翻了个身，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唿噜唿噜声。 周云汐看了它半天，毫无睡意，又从床头柜上拿起剧本。 她的思绪飘远。 ……一只会说话、力气大还什么都能吃的猫，如果还能变成人、换张脸，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周云汐都有些惊讶自己的淡定。 大半夜找不着人聊天，可她又不吐不快，索性发了条博文。 【失落潮汐:要是有一天，你发现了身边的小动物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成精了，怎么办？】 夜猫子网友倒是多得不得了。 评论区很快建起了高楼。 【姐姐是看了什么奇幻吗？】 【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嗯……报警？万一它们要伤害我怎么办？】 【楼上是亏心事做多了吧，要是我家狗子能成精，当然是他要什么给他买什么！】 【……】 网友画风各异，关心的关心，搞怪的搞怪。 周云汐没找着参考价值。 但她找到了共情点。 ——成精应该是件好事，代表着她们不再只是宠物与主人的关系。 况且，不出意外，那就是她的云恕。 周云汐看着身边的猫，目光不自觉地越来越柔软。 明明真相如此匪夷所思，但她仍旧接受得平静。 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山音》的结局里写，当青音最终决定与金枝同归于尽，金枝不是无力反抗，她只是面对眼前这个自己有过愧疚、有过欢喜的姑娘，突然生出了宽纵的心。 她算计青音、算计所有人，最后才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 可当青音再次站到她的面前，重逢的喜悦、复杂的愧疚以及心软的宽纵，终于还是战胜了金枝所有的理智和防备。 就宽纵她这一次吧。 哪怕会失去一切。 哪怕真相的背后一片泥泞。 总比不上和她同去同归更重要。 怎么也理解不了青音的周云汐终于在这一刻共情。 ——因为是你，所以无论真相多么荒谬，我都愿意宽纵。 周云汐不自觉地在翻看剧本的过程中昏睡过去。 早上醒来，猫猫正蹲在旁边看她。 「该起床啦！」 猫猫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活力。 周云汐忽而疑心自己昨晚是做了一场梦中梦。 第74页 她起床洗漱，站到冰箱面前。 不知怎的，她拉开冰箱门的动作有些迟疑。 冷冻柜里有满满一屉饺子。 周云汐看着，唇边漫出笑意。 猫猫不解她看着冰箱为什么高兴，甩着尾巴催促:「别磨蹭啦！」 周云汐这才回过神。 直到上车，她还是笑意和煦。 她甚至决定自己开车。 猫猫蹲在她腿上，大为不解:「上班有什么好高兴的？」 周云汐对它笑了笑，眉目间流淌着朝阳璀璨又明媚的流光。 「昨晚做了个好梦。」 第34章 贪心的猫 或许是因为有了共情, 周云汐补拍剧场戏份的时候顺利了起来。 镜头下的金枝看着青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不自知的眷恋，对于这个明明不应该再出现的人, 还是生不出足够的警惕。 青音忽然拥抱住了金枝。 金枝微微失神，但还是下意识要推开她。 然而青音的动作比她快多了。 她一点儿没犹豫地抱紧了金枝。 「扑通」一声。 两人从舞台坠落。 青音藏在袖口的刀刃精准地从金枝后背贯穿。 她们的心脏在这一刻相连。 血肉交融。 金枝怔愣着看着她，原本是要推开她的手慢慢落在了她的背上, 而后收紧。 这是时隔多年，她们再一次紧紧相拥。 为了一同坠入死亡的深渊。 是青音的復仇。 是金枝的解脱。 …… 片场里安静得不像话。 直到有人忍不住，捂着脸开始抽泣。 没哭的工作人员更多, 但他们也或多或少神色怔忡，像是目睹了一场戛然落幕的大戏。 还是回过神来的孙寅先欢唿起来:「成了成了！」 周云汐和郑雪尹被各自助理扶起来。 舞台底下铺了软垫。 摔得不疼, 但脑袋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周云汐缓了缓神，走到孙寅身边问:「怎么样？」 孙寅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大宝贝:「我就说你能演好吧！让你休息了两天, 你这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周云汐揉着肩，对他笑:「天赋异禀。」 孙寅:「……这话我们说说得了，你自己说什么说。」 他果然还是做不到一直对她和颜悦色。 实在是周云汐太欠揍。 周云汐扬眉:「我哪儿说错了？」 孙寅不理她。 凑过来的郑雪尹却很捧场:「周姐太厉害了！我差点儿没接住戏！」 这段时间以来, 她看周云汐的眼神越来越崇拜, 俨然已经变成了小迷妹。 周云汐莞尔。 「走走走，咱们该吃饭去了。」郑雪尹作势要来拉周云汐。 她手伸到一半, 被飞奔过来的猫猫一爪拍开。 紧接着，猫猫警惕地挡在周云汐面前。 郑雪尹眼角一抽, 自觉心累。 「周姐，它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啊？」 虽然以前小猫也不喜欢她, 但也不至于不让她靠近一分一毫。 那当然是因为网上的邪教cp风太盛了。 周云汐心里明白，话却不好这么说。 她给炸毛的小猫顺毛, 抬头调侃:「不是讨厌你，阿恕平等地讨厌所有人。」 郑雪尹想了想, 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瞬间有被安慰到。 周云汐近来开始不吃剧组的大锅饭。 郑雪尹看着她的饭盒，垂涎三尺:「这是哪家的菜啊？好香！」 饭盒里菜色精緻，是色香味俱全的两荤一素。 微波炉加热过后半点儿不损卖相。 引得周围不少人都循着香味望了过来。 周云汐餵猫的动作顿了顿。 她笑:「不是买来的。」 郑雪尹歪头:「那是？」 周云汐沉吟片刻:「嗯……请人做得。」 正端着盒饭走过来的方小树:「周姐你什么时候请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虽说周云汐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 但她性格懒散，方小树难免得多关注一下她的生活。 周云汐若无其事地问:「你合同过完了没有？」 方小树一下子忘了刚才的话题，兴致勃勃地搬了个凳子坐下。 「过了过了！我现在也是正经经纪人了！」 纪星要被撤职，但她手底下的艺人却还得要个经纪人。 董宁把她们各自分散给了其他经纪人。 唯独还没来得及签解约合同的周云汐提出异议。 她希望最后这段时间让方小树带她。 这不是大事，董宁转头就让方小树去办了转职合同。 辛辛苦苦当了三年助理的方小树，就这么奇幻地实现了自己最初的梦想。 她看周云汐的眼神也越发热切。 周云汐玩笑道:「那你以后还跟不跟我走？」 方小树语气坚定得像是宣誓。 「跟！周姐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周云汐被她逗笑:「那我可记住了。」 卡在两人之间的小猫也心烦意乱地左顾右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最后被周云汐按头餵吃的。 她嘆了口气，问:「到处张望什么呢？」 不能说话的小猫满眼控诉。 它倔强地抬起爪爪，指了指方小树，又指了指郑雪尹。 第75页 她们俩连吃饭的时候都不忘多看周云汐两眼。 小猫幽幽的目光中满是悲愤。 它试图比划给她看。 ——两个！已经两个了！ 周云汐顿了顿，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 「好了，你们吃完就忙自己的去吧。」 郑雪尹还要其他戏要拍，恋恋不捨地走了。 生活助理方小树工作重心就是围着周云汐转，自然还是坐在边儿上不动。 见周云汐赶人，她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开。 猫猫跳到周云汐肩上，好一阵咬牙切齿:「她们真讨厌！」 它说话还得特小声，听起来就更加憋闷。 周云汐对她还怀揣着一时半会儿散不去的爱怜。 她没忍住，也没想忍，低头亲它的小脑袋。 小猫被她忽然的亲亲惊得瞪大眼睛。 它的爪爪也僵在肩上不敢动。 周云汐忍俊不禁，又逗它玩儿似的亲它的爪爪。 爪爪不自觉地开花。 也就是小猫看不出脸红，一边害羞一边还用脑袋蹭她的脸颊。 在小猫的贴贴需求下，周云汐是亲过它不少次的。 但这次的亲亲是不同的。 小猫说不清这里头的差别。 但它整只猫都在发烫，脑子也成了浆煳，一心就想着跟她贴贴。 周云汐也好脾气地纵着她。 孙寅一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幕，无语地撇了撇嘴。 「你恋爱了？」 这话问得周云汐一怔。 察觉她不对的猫猫抬头，戒备地盯着她欲言又止的唇瓣看。 红红的，软软的，摸起来像果冻。 想亲亲看是什么味道。 ……不对，它在想什么东西？！ 猫猫摇了摇头，试图把奇怪的东西甩出去。 周云汐咳了一声，努力维持着平静:「没谈。」 「那你怎么浑身冒粉红泡泡？」 孙寅见怪不怪地嘆了口气，「你们小年轻搞地下恋多正常，我都理解的，没必要瞒着我。」 周云汐不得不在猫猫快要发飙的目光中重申。 「我真没谈。」 「行吧，」孙寅半信半疑地摆手，「反正跟我没关系——我找你是要说，杀青宴记得留档期出来，后续路演也得好好配合，记住没有？」 周云汐懒懒地点头:「我档期足得很。」 星驰那边工作暂时停摆，她要接戏或者商务都得自己联繫。 虽说她的网络热度一骑绝尘，但《淑妃传》之后蜂拥而来的本子都太单薄，商务也都没什么好选的。 周云汐暂时没有再拍电视剧的意愿。 孙寅想了想，笑问她:「打算又回精品路线？」 周云汐伸了个懒腰:「嗯，现在可算没人管我了。」 「来我公司吧，我给你最顶级的艺人合约。」 孙寅再度给她发了邀请。 这次的态度很郑重。 「我了解你的能力，也有信心让你再重铸辉煌，而其他公司给不了你的，寰宇这儿我都能给你最大的权限。」 周云汐沉默了一会儿，嘆了口气:「我相信您。」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孙寅用这样认真的敬称。 「虽然很遗憾因为我年少轻狂，我们错失过很多合作机会，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道理谁都懂，我也的确不想再试一次了。」 如果不是这次合作，她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己与孙寅这样合拍。 早年间，她锋芒毕露，觉得孙寅递过来的本子有问题，当着媒体的面也半点儿不留情。 她批评过他某些作品的缺陷，拒绝过他的邀约。 孙寅也当众表达过对她狂妄的不喜。 没想到多年以后，还是孙寅拉了她一把，给了她拍戏的机会。 就是可惜实在是太晚了。 周云汐已经不愿意再受制于人。 孙寅:「那你打算自己开公司？」 周云汐想了想，却是摇头。 「公司太难了，工作室吧。」 「反正也不指望多赚钱，就是个名头，方便我继续接戏就行，至少——我得拍几部能影视留名的戏？」 孙寅哈哈大笑:「对你来说不难。」 他倒是比周云汐自己还要相信他的能力。 顿了顿，孙寅宽容道:「那希望以后有机会多合作？」 周云汐弯了弯眉眼:「当然。」 等她送走孙寅，回过头，便对上猫猫那双充斥着欢喜的眼睛。 周云汐就也下意识的面露笑意。 「怎么这么高兴？」 猫猫望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大尾巴也甩啊甩啊。 「可能是因为，刚才你说自己要做什么的样子会发光！」 周云汐不太信:「人不会发光。」 猫猫想了好一会儿，歪着脑袋看她，蔚蓝如大海的眼睛里满是真挚。 「可是真的，我眼里的你就是会发光。」 「嗯……那我眼里的阿恕也会发光。」 周云汐难得俏皮地眨了眨眼。 小猫突然很想抱抱她。 她站在阳光下的样子太明媚了。 眉目间常年积聚的阴郁也尽数散去，显出难以言喻的少年意气。 实在像是一束难以触摸的光。 猫猫这么想着，也这么跑上去做了。 第76页 可短短的爪爪没办法紧紧拥抱她。 只能是周云汐将她抱进怀里。 小猫又一次不甘心地想。 它也想成为「人」。 而不是只能在旁边看着她和别人拥抱的小猫。 它太想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能光明正大、拥她入怀的人。 第35章 幽怨的猫 周云汐也没想过田螺姑娘的故事会变成现实。 她每天回家, 看看冰箱里故意摆的不那么刻意的半成品食物，再看看被不准痕迹整理过的房间，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原本情绪极不稳定的人好像突然就心平气和了起来。 她开始对身边的人和事都多上几分耐心。 方小树一开始不适应, 追着她问:「周姐你是中邪了？」 然后就得来一个不耐烦的白眼。 这下子，她才确定她周姐没被人夺舍。 周云汐编不出别的理由，只能敷衍地说:「就是心情好不行吗？」 方小树不太敢信。 毕竟社会她周姐, 从前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可次数多了，方小树也就麻木了，信不信的也不重要。 她甚至祈愿周云汐能一直这么中邪下去。 另一方面, 方小树发现，周云汐突然喜欢给她发语音分享生活。 ……也不完全是分享生活。 「听说正宗的鱼香肉丝很好吃。」 方小树就回:「那我去找家正宗的买一份？」 周云汐:「不用, 我就这么一说。」 隔一天，周云汐又给她发语音:「据说清蒸鲈鱼很好吃。」 方小树:「我去买？」 周云汐:「不用。」 再过一天, 周云汐:「好像西湖醋鱼挺有意思。」 方小树:「……」 找到规律的她已经不会回消息了。 周云汐也不生气，就跟备忘录似的给她发语音。 方小树不理解，直到有天她在周云汐的冰箱里发现了她说过的菜。 她沉思:「有人给周姐你投餵？」 这菜色还正好对得上她说过的菜名。 周云汐一脸正直:「这不是你带过来的吗？」 方小树迟疑:「是……我吗？」 周云汐比她更疑惑:「不是吗？」 方小树:「当然不是！」 周云汐平静地感慨:「那就当是田螺姑娘做的吧。」 方小树:「……」 她决定闭麦。 反正她是理解不了一点周云汐的精神状态。 给冰箱填装完物资, 方小树就跟怕被鬼追上似的逃走了。 她尚且不知道自己的聊天框已经成了许愿池。 周云汐前一天说过的菜色, 第二天就会变成故意遮掩过的半成品出现。 周云汐觉得田螺猫猫有点天真。 但她还是心照不宣的配合。 当然，她试图让田螺猫猫露馅也不是一次两次。 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她半夜蹲守在厨房等着抓人。 那就不会有人出现在厨房, 食物会在她撑不住昏睡过去的空隙出现在冰箱。 她假装睡觉试图抓个正着。 但猫猫真的很敏感，察觉不到她睡着就会一直陪着她哄她睡觉。 周云汐试图抵抗, 但……她真的扛不住。 猫猫哄她睡觉的声音太温柔，语气又太熟悉, 直接让周云汐梦回当年被云恕庇护的安心状态，倒头就睡, 睡眠状态极佳。 几次过后，周云汐逐渐放弃了抓人这事。 她转而开始试探猫猫。 《山音》的拍摄已经收尾, 周云汐功成身退，但还是见天的在片场游荡，装模作样地指导一下小演员。 周云汐就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郑雪尹的补拍。 那场戏是还年轻的青音刚被算计着留在村里，经受了非人的折磨，只有与金枝在一起时才会露出苦涩又真心的笑容。 周云汐酝酿了一会儿，幽幽地嘆了口气。 猫猫下意识看她。 周云汐睫羽低垂，神情脆弱又苦涩:「我和云恕刚遇见的时候，那样子大概和郑雪尹差不多……但还好，云恕愿意收留我。」 「郑雪尹」和「云恕」两个关键词在猫猫头上转圈。 它趴在周云汐腿上，气恼地张嘴咬她手指。 周云汐的手指上便留下一圈小小的红印。 猫猫不高兴地强调:「现在你有我了。」 周云汐顿了顿，继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留下你吗？」 猫猫眨了眨眼:「因为我好养？」 「不对。」周云汐摇头。 「因为你非要跟我走的样子，跟我方面非要跟云恕走的样子很像……云恕那时候对我心软了，所以最后我也对你心软了。」 猫猫彻底炸毛。 它跳下周云汐的腿，看着她的眼睛满是受伤。 「你就这么忘不了她？！」 像是已经忍了很久的脾气，小猫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一股脑地说了下去。 「云恕、郑雪尹、方小树……哦对，还有那个田螺姑娘！田螺姑娘又是谁？！为什么我都不认识？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周云汐沉默片刻。 她试图从小猫的神情中发现什么不同。 但一点儿也没有。 小猫的愤怒不仅真心实意，而且完全发自内心。 周云汐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哄它。 第77页 小猫却当她是哑口无言，心里难过。 原本沸腾的怒火像被人泼了一瓢水似的，「滋熘」一声，就只剩下一片废墟。 小猫忽然被难言的悲伤包裹。 它想跑掉，又怕周云汐不会来追它。 小猫最后也只是委委屈屈地将自己缩成一团，祈求般的看着周云汐，大眼睛里泪水盈盈得好像下一秒就会落下来。 它小心翼翼地问:「我只对你一个人好，你就不能也只对我好吗？」 周云汐哑然，突然有种自己搞砸了事情的无措。 她试着跟小猫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 小猫摇头，不想听，只固执地看着她。 「你说，你会忘掉那些事情，以后只对我好、只记得我们一起做的事情。」 可是小猫就是云恕，还是那个田螺姑娘。 周云汐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也没办法顺从小猫的请求。 小猫的眸子一下子暗淡。 它的声音带上强行忍住的哭腔。 「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周云汐挫败地低头，伸手去抱它:「你听我说，我……」 猫猫不肯让她抱，只倔强的看着她。 它在等她解释。 可这种情况周云汐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其实是个人？」 小猫下意识反驳:「不可能，我是猫。」 它抗拒的模样太明显。 周云汐闭了闭眼。 一时无措。 半晌，她只能强行把小猫抱起来，认命地垂眸:「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说那些有的没的。」 可小猫还是没听到想听的话。 它垂头丧气的，看上去像是经歷了莫大的猫生滑铁卢。 小猫并不搭理周云汐。 周云汐自己作出来的事儿，也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什么记忆都没有的小猫精准地吃上了自己的醋。 小猫、云恕、田螺姑娘。 奇妙地形成了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周云汐尚且搞不清楚猫变成人的原理，转头又一头栽进了这么个乱七八糟的修罗场。 小猫那儿找不出一点线索。 连她从江边带回来的小木盒都不翼而飞了。 周云汐哄不好猫，也很心累。 小猫又回到了刚开始睡的珊瑚绒地毯上，死活不肯进房间一步。 周云汐非要把她抱进去，它也不反抗。 等周云汐睡着了，它又跑出去。 人并不比猫能折腾。 没两天，周云汐心力交瘁地获得了一对黑眼圈。 连田螺姑娘都开始降低出现频率。 搞砸的事情不好挽回。 周云汐做梦都在为自己的一着不慎嘆气。 她再度復盘了田螺姑娘的出现时机，得出一个结论。 ——田螺姑娘的出现频率越来越高，但偏不出现在她的面前。 至于什么时候会让她看见，就跟奥特曼似的，非得特殊契机或者危险时刻。 理论成立，那就准备开始实践。 正好过几天就是杀青宴。 周云汐默默地看了眼门边儿的猫猫，长长地嘆了口气。 闭眼假寐的猫猫察觉到有人逼近，再度缩成了一朵阴暗角落里的蘑菇。 周云汐已经连续好几天幻视它头上顶了片乌云。 乌云不仅越来越多，还哗啦哗啦地下雨。 猫猫也是越来越精神萎靡。 它原以为周云汐又是来抱她的，没打算反抗。 但下一刻，周云汐心一横，就地安详地躺了下去。 刚好睁开眼睛的小猫:「……」 它躲开她一点儿，眼不见心不烦地问:「你干嘛？」 周云汐双手交叠于腹部，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睡觉。」 小猫:「……」 它这辈子还没这么无语过。 小猫不想理她，但过了好一会儿，见周云汐是真的不动了，它还是不情不愿地伸出爪爪戳她的腰身。 「回你房间去睡觉。」 周云汐:「我不。」 小猫头上的大雨变成了暴风雨。 它还不能直接把周云汐拖走，怕把她弄伤，只能憋屈地躲开。 周云汐却一把抓住爪爪，侧过头看它。 她的眼睛非常漂亮，眸色干净，眼尾有一点上翘，浓密的睫毛仿佛自带眼线，不用化妆就天然是网上追捧的猫眼。 盯着小猫的眼神可怜兮兮的。 像是跟小猫学来的。 周云汐拉长声线:「没有小猫抱着睡觉，被窝都没热气，还不如就在地板上睡呢——」 她在耍赖。 小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周云汐理直气壮地对她眨巴眼。 这又不是假话。 几天没睡好的黑眼圈在白皙的皮肤上明显极了。 小猫推拒的动作不自觉地弱下来。 周云汐眼前一亮，迅速将小猫塞进怀里。 小猫还是很别扭:「就这一次……」 躺回床上的周云汐熟练地摸了摸猫猫头，舒适地闭上了眼，装作没听见它的话。 小猫哼了一声。 好一会儿，它还是忍不住问。 「田螺姑娘到底是谁？我认不认识？」 周云汐:「就是你。」 第78页 小猫挠她:「你还替她说谎是不是？！骗我是不是？！」 语气里憋不住的冒酸水。 听上去还有点委委屈屈的可爱。 但周云汐能怎么办。 她只能原地装死。 小猫没等到回应，用爪爪扒拉她，语气更加幽怨。 「你说话啊！不许装睡！」 第36章 被骗的猫 《山音》杀青后, 周云汐短暂地进入了休假状态。 她得以有时间带着小猫出门旅行。 山间古镇、魔都京城，周云汐换了好几个城市还不过瘾，直到在一座常年繁花似锦的小城暂停下脚步, 又琢磨着再去海边一趟。 方小树就是赶在她思考的间隙杀过来抓她的。 当是时，周云汐还在揣着小猫当夜猫子。 她穿着花里胡哨的大裤衩，戴着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 顶着草编帽，跟夜市卖烤鱿鱼的老闆讨价还价。 那是半点儿也看不出当红女明星该有的优雅美丽。 方小树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气血直冲脑门儿。 周云汐美滋滋地咬了口外焦里嫩的鱿鱼, 转头去去了旁边的臭豆腐摊子排队。 怀里的小猫则就着她的手，津津有味地吮吸着一杯奶茶。 舒服得眼睛都要闭上。 周云汐挠它下巴:「想不想吃臭豆腐？」 难哄的小猫昂着脑袋, 一声不吭，看向摊位的眼睛却透出丝丝好奇。 周云汐装模作样地嘆了口气, 转头就走。 「好吧，看来你不感兴趣啊。」 小猫不自觉地探头去看，再扭过头看她, 满眼控诉。 周云汐闷笑出声。 后知后觉发现她就是在拿自己逗乐的小猫更不想理她了。 它吭哧吭哧地挣扎, 试图逃离这个越来越恶趣味的人。 周云汐拍拍它的脑袋，又转回去排队。 纵使是隔着墨镜看不清楚神情, 小猫也能感觉到她眼倏而温柔下来的动作。 「好啦好啦，不闹了。」 小猫沉默了一会儿, 趴到她的耳边控诉。 「明明是你在闹！」 周云汐无辜地眨眼:「别瞎说，是错觉。」 小猫:「……」 翘首以盼的臭豆腐拿进手里, 周云汐低头嗅了嗅，夹起一块递到小猫嘴边。 还没靠近, 小猫已经被呛得咳嗽起来。 它抗拒地用爪爪推开:「这是什么东西？好难闻！」 周云汐也不为难它，高高兴兴地转手塞回自己嘴里。 「很好吃的, 你要不试试？」 她朝小猫眨眼睛，意欲蛊惑小猫。 小猫犹豫着看了她好一会儿，觉得她不似作假，方才犹犹豫豫地张开了嘴。 刺激的味道在口腔炸开。 小猫差点儿飙泪。 强忍了半天的周云汐也终于破防，咳嗽得惊天动地。 她咳得泪光闪闪，但还不是不忘笑小猫。 「还是被我骗到了吧？」 小猫捂住脸，心累至极地摊成了液体猫毯。 周云汐好险没接住，差点儿让它从手臂上滑下去。 方小树挤开人群，匆匆跑到一人一猫面前，双手叉腰就是瞪周云汐。 「你可别什么都敢餵给猫吃！不然等它生个几万块钱的病，你就老实了！」 说着说着，她又瞪向小猫:「你也是！什么都敢吃！是真不怕死啊！」 周云汐和小猫被训得面面相觑。 小猫没那么多食物上的顾忌，奈何这话不好跟方小树解释。 她俩就是单纯都不能吃辣。 周云汐乐得逗它玩儿。 小猫弱弱地「喵呜」一声，柔弱可怜又无辜地看向周云汐。 被她们盯着看的周云汐:「……」 突然笑不出来。 好一会儿，周云汐一拍脑门，反应过来，冲着方小树冷笑:「长胆子了，怎么跟你boss说话呢？」 原本气势汹汹的方小树一僵。 但美丽的心情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周云汐逃脱被问责的心酸，暗地里松了口气。 小猫投桃报李，总算安分下来。 方小树抿了抿唇，哼声道:「还不是周姐你背着我偷偷就跑了……我这不是，找你找的有点儿费劲儿么。」 「这怎么能叫偷跑呢？」周云汐试图循循善诱。 「这是工作之后的合理休假，属于我的私人时间。」 方小树:「听不懂。」 周云汐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她怎么突然长了胆子。 明明从前的方小树是多么的温柔可欺……不是，温柔可亲。 却见方小树摆出了经纪人的架子。 「你，就是你，我辛辛苦苦给你选了几个商务，就等你给我个反馈呢，结果你转头就带着猫天南海北的跑了。」 方小树越说越心酸。 「你好歹，带上我一块儿啊！」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周云汐:「……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 方小树轻咳一声:「一部分。」 她还真是因为工作才能找周云汐的。 周云汐带她回了暂住的民宿。 小猫暂时处于高度警觉状态，不能接受方小树出入她们的房间。 周云汐思考一番，去给方小树定了个房间。 然后决定去方小树的房间谈话。 小猫沉思:「……我感觉不太对。」 第79页 周云汐无辜摊手:「哪里不对？」 小猫:「不管，不想让你去。」 周云汐想了想，鬼鬼祟祟地凑到它耳边说话。 「那要不你努努力，变个人出来？」 「……这两件事有关系？」 「有啊。」 周云汐理所当然地起身，要推门出去，并回头递给小猫一个有恃无恐的眼神。 「小猫是拦不住我的，变成人的话说不定还有可能。」 小猫挡在门前，语气幽怨:「谁说我拦不住你？我力气很大的。」 周云汐笑眯眯地拉开了门把手。 她看着才小腿高的小猫，戳了戳它的耳朵尖。 「那你忍心揍我吗？」 「……」 小猫悲愤地朝她挥爪爪。 周云汐由着它在身后张牙舞爪，大摇大摆地喊了方小树去前厅说话。 它还真不敢用力。 好气。 小猫心好累。 方小树的眼神在人和猫之间打转:「你们闹矛盾了？」 周云汐挑眉，将小猫按到怀里:「错觉。」 它心如死灰地躺平不动。 僵硬得仿佛一只小猫木乃伊。 方小树笑出声来，摇了摇头，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 「周姐，那几个商务我都挑过的，还不错，你可以仔细看看。」 「都看了。」周云汐从果盘拣了个橙子剥皮。 方小树不死心:「一个都不想接？」 周云汐:「不接，没意思。」 方小树费解:「可《山音》上映还得不少时间，你不接戏又不接商务，热度很难维持。」 艺人的热度很大程度上也象徵着她能接到的资源。 娱乐圈最是个看热度胜于实力的地方。 方小树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 周云汐笑起来:「没不接戏，这不是没看着好本子吗？」 「那就一直等？」方小树眉头拧的死紧，「这得等到猴年马月？」 周云汐尝了口橘子，觉得不错，餵了几瓣给小猫。 小猫犹犹豫豫地吃了，眼前一亮。 它抓着周云汐的手腕不放。 周云汐就耐心地一瓣一瓣餵给她。 「没有就不接呗，多大点儿事。」 方小树:「……你不对劲。」 周云汐好笑地抬头，也有些感慨:「前几年那日子过得挺累的，现在有机会闲下来，我们也好好休息休息呗。」 董珍管理星驰的时候那是真把她当驴使。 只要前头挂个云恕的消息当胡萝蔔，她就真能往死里干。 方小树摇头:「不是这几年的事儿——我是说，周姐，你刚进圈子的时候，不是说想做最当红的明星、最厉害的演员？」 记忆太过遥远，周云汐都为之一愣。 「还真有人记得我那么久之前说的话？」 方小树肃容道:「在成为你的临时经纪人之后，我研究了你这些年在娱乐圈的所有影像资料和文字档案，保证足够了解你。」 周云汐轻笑着嘆息了一声:「想成最红的艺人是因为我在找人，那时候那时候老觉得只要我站的够高，她就会看见我。」 方小树知道一些内情，但不多。 她半知半解地问:「那你现在是不找了？」 周云汐顿了顿，忽而低下头去看小猫。 感受到她的视线，小猫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和她对视。 蔚蓝的眼睛一片清澈懵懂。 周云汐没来由地心软得一塌煳涂。 她笑:「找到了。」 方小树怔了怔:「那……那些话都不算数了？你打算退圈了？」 「没有，」周云汐笑意和煦，「我现在想做的是后一条，做最厉害的演员——好歹演了这么多年的戏，还是想做出点成绩的。」 换言之就是，她没想继续走流量的路子。 哪怕不再是黑红的也不行。 方小树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振奋精神。 她握起拳头跟周云汐保证。 「我一定会是最优秀的演员身边最厉害的经纪人！」 周云汐不太理解她突如其来的亢奋。 但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方小树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 周云汐盛情邀请她留下来多玩儿几天。 方小树有点嚮往，但还是拒绝了。 她发誓要去给周云汐找最合适的剧本。 周云汐:「啊，也行，一路顺风。」 方小树想起什么，扭头叮嘱她:「过几天杀青宴别忘了。」 已经被不同的人嘱咐了八百遍的周云汐让她住嘴。 方小树打飞的走了。 留下原本订给方小树的房间空了出来。 周云汐低头思考该如何是好。 惦记了半天的小猫终于有机会逮着她问话。 「你找到了？！什么时候找到的？谁啊到底是？」 「是不是那个田螺姑娘？你说话啊！」 「……」 周云汐:「……我很难跟你解释。」 她迅速逃离回自己房间，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解决办法。 「今儿你自己住那屋吧，思考一下你要怎么变成人，想出来了我再告诉你那是谁。」 到时候等她想起来，她一定要好好嘲笑云恕。 锲而不捨挠门的小猫停下了爪爪。 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可行性。 第80页 周云汐终于松了口气。 第37章 精分的猫 外面的景色再好也不能一直留恋。 没过几天, 周云汐揣着猫背着大包小包又回了家。 杀青宴好像那个达摩克利斯剑悬在头顶。 她生怕哪天玩儿过了头，真给忘个干干净净。 傲娇的小猫在周云汐持之以恆的努力下，总算愿意偶尔搭理她一下。 周云汐十分欣慰。 唯一不太欣慰的是, 小猫开发了一个新爱好。 ——。 自打周云汐让它独守空房睡了一夜，它就好像精神状态得到了升华似的，出门就让周云汐给它买书。 包括但不限于《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等等, 乃至于《霸道猫妖和她的小娇妻》。 被书店员工投以诡异目光的周云汐:「……」 她挣扎了一下，试图让小猫学会玩儿手机。 但实在是太为难那对小爪子了。 小猫睁着大眼睛盯着她看。 周云汐就要认输。 最后索性按照小猫的要求，在网上购买了一大堆儿童读物以及网文印刷版。 小猫每天都沉浸在读书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周云汐觉得好奇, 偷偷去翻了几页书。 「……猫夭将白软软逼到墙边，抬起了她泪水涟涟的小脸, 眼中浮现出三分怜惜三分欲望三分霸道，以及, 一分难得的温情。」 「她邪魅一笑:『女人，不要试图逃走，你是本猫见过最特别的人类, 这辈子註定是我猫夭的金丝雀。』」 「……」 后面的内容更是炸裂, 从霸道妖精小白花的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开始，一路升级为霸道妖精的火葬场以及落跑99次的带球小娇妻。 周云汐觉得自己眼睛脏了。 其尺度之大底线之低, 更是让周云汐怀疑起是哪个网站过的审。 她试图背着小猫把这些东西扔掉。 但小猫对这些书爱不释爪。 周云汐苦口婆心劝她:「这些东西容易把脑子看坏。」 小猫背对着她，语气幽幽:「不是你让我研究研究怎么变成人？」 周云汐哑然:「……你拿这玩意儿当教材？！」 小猫认认真真地点头。 很难想像出师之后小猫会是什么状态。 周云汐自暴自弃地放弃思考。 大半夜, 周云汐不死心地偷偷去了小猫放书的地方。 明明白天定位好了，但她一摸, 什么都没有。 真是防她防得跟防贼似的。 周云汐嘆气。 厨房里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动静。 大约是田螺姑娘又出现了。 周云汐转念一想，蹑手蹑脚地去了厨房外头。 她光着脚, 踩在木地板上没什么声音。 厨房里忙活的人似乎没察觉到。 里头漆黑一片，周云汐只能靠着窗外照进来的微光, 勉勉强强分辨出影影绰绰的人形。 那人的动作带着点难言的暴躁。 以至于第一次没遮掩好厨房的动静，还没注意到周云汐的气味。 但等周云汐再靠近一些，手指搭在门栓上。 她还是警醒地察觉到了不对。 赶在周云汐开门的工夫，厨房里头已经没人了。 只是檯面上还有一点没收拾完的蔬果残渣。 周云汐遗憾地嘆了口气。 不过比起遗憾，她还是更好奇对方又弄了什么好吃的。 冰箱里的掩饰其实做得并不好。 周云汐很轻易就能看见被藏在后头的手工三明治。 拿出来之前，她习惯性的为掩耳盗铃的某人遮掩一番。 「哎呀，方小树什么时候把三明治放进来的？」 还特意扬了扬声线，故作诧异。 就怕把某些田螺姑娘逼得再也不敢现身。 新鲜现做的三明治的确好吃。 周云汐在厨房收了尾，又在家里转了一圈，最后才慢悠悠地回了卧室，看了看果然已经睡得纯熟的猫，方才安心睡过去。 第二天是被猫猫拳捶醒的。 周云汐满脸黑线，睡眼惺忪地看着心口上蹲着的小猫发呆。 「……干嘛呢你？」 小猫没太敢用力捶她，但它站的位置刁钻。 差不多成年的小猫很有分量。 周云汐只觉得自己肋骨疼。 小猫不高兴地调整位置，居高临下地质问她。 「就是你扔了我的书是不是？」 周云汐:「我没有。」 她头疼地按住额角。 小猫不信，咬她的手指:「那我的书怎么会出现在垃圾桶里？！只有你才会惦记我的书！」 周云汐:「……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被小猫拽起来，带到了大门外。 门外果然有好几个方方正正的垃圾袋，书的轮廓十分明显，还被人贴心的装了很多层并系上死结。 就等着收垃圾的阿姨上门带走。 可惜先被早起的小猫发现了。 它义愤填膺地指责:「你太过分了！」 周云汐一头雾水:「不是，这真不是我干的。」 小猫当她狡辩，烦躁地直跺爪:「你就说，是不是你一直想扔我的书？」 周云汐顿了顿，哑口无言。 「理论上是，但是吧，这事儿我——」 「你太过分了！」 第81页 小猫一边重申，一边耿耿于怀地跟她算总帐。 「你就是不喜欢我了是不是？现在有方小树有郑雪尹，哦对，还有个田螺姑娘都能陪着你，我就不重要了对不对？我你都不高兴！」 周云汐扶额:「你听我解释。」 小猫瞪她:「那你解释啊！」 周云汐:「……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这真不是我干的。」 小猫扭头就走。 天可怜见儿，她半夜真就爬起来吃了个夜宵。 可家里压根儿没有其他人进出过。 ……不对，是有的。 周云汐眼睛一亮。 她赶紧去摁住要走的小猫，语气急促。 「阿恕，要是我说，你有双重人格你信吗？」 小猫:「……」 小猫悲愤:「你扔我书就算了，你还说我有病？！」 周云汐捂脸:「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小猫不乐意让她摁着，扭过头要咬她的手，还故意亮出了小尖牙。 周云汐不仅不怕，还非要强行把它抱起。 挣扎无果的小猫一口咬在她的虎口上。 周云汐痛得「嘶」了一声。 她可怜兮兮地抿嘴:「好像流血了。」 小猫下意识松嘴，顾不上生气，感觉低头去看她的伤势。 周云汐面不改色地把它抱紧。 小猫看了半天，只看见一圈不深的牙印。 它咬牙:「你又骗我？」 周云汐眨眼，拧起眉头:「可是真的很痛诶。」 被她骗惯了的小猫无语地别过头去，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认命地给她舔舔牙印。 周云汐就笑意吟吟地看着它。 小猫真的很好骗。 或者说，小猫实在是太容易对她心软。 她摸摸它的尾巴尖，轻声说:「我说真的，说不定你有两个人格呢？这个你喜欢，但是另一个你不喜欢，所以就把书扔了。」 小猫哼笑一声，在她眼前晃了晃爪爪。 周云汐茫然地抓住。 小猫明摆着的不相信。 「你看看我的爪子，这能把垃圾袋系成蝴蝶结？」 周云汐:「……」 周云汐:「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那些书最后还是被周云汐捡回来了。 小猫还特意让周云汐弄了个密码锁柜子，按了密码才能打开，这样就能杜绝周云汐偷偷扔它书的恶劣行为。 背锅的周云汐不得不忍气吞声。 又过了两天，书再一次被打包扔出家门。 小猫看着密码锁陷入沉思。 周云汐刚想再接再厉，劝它接受双重人格的可能性。 小猫先严肃地转过头告诉她:「我怀疑有小偷。」 周云汐:「……只偷垃圾的小偷？」 小猫:「这是珍贵的教材！」 周云汐无话可说。 小猫放弃了它的密码柜。 周云汐以为它会就此放弃那些书。 然后一扭脸，小猫扯着她的衣角目露哀求:「再帮我买一套，你帮我找个地方藏好，我要看的时候你再给我，不要告诉我放在哪儿了。」 完美的逻辑闭环。 周云汐:「我怀疑你是个天才。」 小猫腼腆地低下了头。 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还真因为这个方法得以保全。 周云汐觉得自己像是绝密档案管理专员，明明看那些书很不爽，但实在禁不住小猫的哀求，她还得好好的保存好那些书。 人生真是荒谬至极。 好在小猫进度很快，一批书看完之后，没再提出过买新书的要求。 它又变回了那个文静乖巧懂礼貌的小猫。 就是时不时喜欢阴阳怪气周云汐。 「我好还是方小树好？」 「我好还是郑雪尹好？」 「我好还是云恕和那田螺姑娘好？」 前面两个周云汐还答得出来，后面两个她就只能认命挨嘲。 周云汐答不出来，选择反问回去:「学习进度怎么样？」 小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云汐笑眯眯:「你不是在研究要怎么变成人？」 小猫想了想，慢吞吞地点头。 「有一点成果。」 周云汐挑眉:「愿闻其详。」 小猫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羞赧。 虽然它以前和周云汐亲亲抱抱是常态，但它此刻看着她柔软粉嫩的唇瓣，突然就觉得和以前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 「书里说，公主亲吻王子，王子就会变成人。」 「书里还说，没有真爱之吻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追妻火葬场。」 后面那半句暂且当作乱入。 周云汐指正它:「你不是青蛙，也不是王子，而我不是公主。」 小猫坦然道:「差不多的，正好我不是人。」 周云汐唇瓣动了动。 她突然觉得很有道理，以至于无言以对。 可是她们亲亲那么多次，能变成人早就变了。 这个时候的周云汐还想像不到。 不久的将来，小猫一语成谶。 第38章 警惕的猫 杀青宴的地点选在了一家私密性很好的高端私厨。 私厨藏在寸土寸金的城区巷子里, 连个门匾都没有，从外头看就是普普通通的青砖红瓦復古庭院，推门而入却是苏式园林风格。 第82页 一眼望过去占地极大, 山水竹林都望不到边。 小桥流水的院子里还有几只慢腾腾散步的白孔雀。 周云汐朝孙寅眨眼:「嚯，财大气粗。」 孙寅得意洋洋地摸着肚子，跟她们这些人吹嘘:「这地方可不好进, 一般人想进来吃饭都费劲，也就我这么有排面，能在这儿请客。」 郑雪尹乖觉的给他鼓掌附和。 她比周云汐杀青晚得多, 周云汐在满世界玩儿的时候，她还见天在剧组坐大牢。 硬生生磨得郑雪尹是精神麻木。 活像刚从局子里出来。 周云汐唏嘘:「孙导啊, 快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孽吧。」 孙寅闻言，回头看了一圈精神萎靡的演员们, 不由得皱起眉头呵斥。 「都像什么样子！精神点！」 以郑雪尹为首的几个主演纷纷虎躯一震。 除了周云汐过得比较轻松，他们这些人是一个比一个过得惨。 尤其是周云汐提前杀青之后，孙寅才勐地发觉自己失去了一个得力的表演指导, 对他们的压迫力那是越来越强。 努力精神起来的几个演员没一会儿又萎靡下去。 孙寅冷不丁看见, 又要吹鬍子瞪眼。 郑雪尹双眼无神，当机立断地求助:「周姐……」 周云汐幻视他们一周, 微妙的觉得自己好像被丧尸包围了。 这个认知让她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其他人也纷纷投来控诉的目光。 周云汐摆摆手, 一本正经地开口:「孙导啊，二十几岁那正是爱睡觉的年纪, 你多大的人了？让让他们。」 孙寅斜她一眼:「我是不是没骂你？」 周云汐歪头:「你骂不过我。」 孙寅:「……」 周云汐总是坦诚得让他时不时就噎住。 孙寅不说话了，大步向前。 郑雪尹等人总算能松口气, 朝周云汐露出感激的笑容。 没人看着了，他们一个个转眼就变得弓腰塌背步履蹒跚, 仿佛刚经歷了一场为期几个月的残酷军训。 有种身残志坚的美。 周云汐慢悠悠地坠在一行人最后。 小猫比她还有慢一步。 它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见什么都觉得好奇。 周云汐就陪着它四处张望。 郑雪尹走得慢，没一会儿工夫也落到了最后。 她盯着小猫看了一会儿，嘴里喃喃:「早知道把我家狗子也带过来了。」 周云汐摸了摸下巴:「我觉得孙导不会让你进来。」 孙寅不怎么喜欢小动物，小只没威胁的还凑合看看，像郑雪尹养的那粘人大金毛简直完美戳到他雷点。 郑雪尹瘪嘴:「不喜欢小狗的都是坏人。」 周云汐哈哈大笑:「你敢不敢当他的面说？」 郑雪尹很诚实:「不敢。」 她怂得连背后蛐蛐都不敢太大声。 脚边的小猫看似在盯着白孔雀开屏，实则精准地卡在了两人中间，时不时就若无其事地看几眼她们之间的距离。 郑雪尹在想别的事，没注意到，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周云汐说话。 周云汐却是很清楚小猫在介意什么。 她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默不作声地跟郑雪尹保持了一段距离。 小猫终于没再频繁注意她们。 长廊边有一弯池水，里头五颜六色的锦鲤胖成了猪。 小猫天性使然，控制不住地去撩水花。 活泼的身影里是纯稚的快乐。 周云汐含笑顿住脚步。 郑雪尹也停下。 她有点紧张地抓住了衣角，欲言又止好半天。 从她的角度看去，周云汐的大半侧脸被阳光包裹，看起来温柔又美丽。 郑雪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周姐。」 她轻轻唤了一声。 周云汐转过头来看她，眼睛里还带着微微的光彩。 郑雪尹张了张嘴。 只是，她酝酿了半天的勇气在对上周云汐眼睛的那一刻，很轻易就全部溃散。 郑雪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原本要说的话。 但嘴比大脑反应得更快。 「其实我也挺喜欢猫的。」 周云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郑雪尹欲哭无泪地闭上眼睛:「我不是……算了，那个，就是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来着，你……想听吗？」 周云汐沉吟:「你看起来需要组织一下语言。」 郑雪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静一些，对她摇头。 「不用，我可以。」 「我就是想说，我有话想告诉你，但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周云汐的注意力还在蹲在池边的小猫身上。 而听到郑雪尹说话的小猫勐地回头。 它抬脚想跑到周云汐身边，但池边青苔湿滑，爪爪压根儿踩不住地。 要看小猫四只爪爪忙了个寂寞，挣扎着就要掉下去。 周云汐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它的后脖颈。 小猫抱着湿哒哒的尾巴松了口气。 但来不及为打湿的尾巴悲伤了。 它从周云汐手里跳开，跟个石狮子似的昂首挺胸站在了她的身前。 一脸迷惑的周云汐:「……怎么了？」 她看了看警惕状态的小猫，又看了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郑雪尹。 第83页 周云汐嘆了口气，蹲下去给它擦尾巴。 收拾烂摊子的熟练程度炉火纯青。 她认真得像是在对待绝世珍宝。 郑雪尹看得微微发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走在最前头的孙寅发现人没跟上，又折回来找人，结果没走几步就看见她们围在一只猫旁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孙寅「啧」了一声，连声催促:「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点儿跟上！」 周云汐不耐烦地挥手:「我们长腿了，也认识字，迷不了路。」 「谁管你们迷不迷路？」 孙寅哼笑一声:「这里头的客人都不是普通人，我是怕你们惹出什么麻烦，一个两个的都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周云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聋。 孙寅给她翻了个白眼，又走到前头去了。 周云汐这才回头问:「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她臂弯里的小猫也探出个脑袋，直勾勾地盯着郑雪尹看。 一人一猫莫名有些神似。 郑雪尹被两双眼睛看得窘迫，支支吾吾半天。 周云汐调侃:「你紧张什么？前置发言铺垫得跟要告白似的。」 郑雪尹连连摆手:「没有的事。」 她笑起来的时候很甜美，但看起来却还是有几分慌乱。 「我就是想说，我们能做好朋友吗？我真觉得我们挺投缘的！」 小猫眯了眯眼，转过头，没再看她。 它百无聊赖地抱着自己的尾巴玩。 周云汐非得手贱，跟它争夺尾巴的所属权。 小猫抱着哪儿她就摸到那儿，最后换来脾气向来很好的小猫咬她手腕。 不痛，也就留个印。 这下舒服了。 周云汐心满意足地抬头，语气却略显冷淡:「朋友就好了，好朋友的话……抱歉，我不太适应，也不太需要。」 不仅是因为她没有过被人主动亲近的经验。 也是因为，她真心实意的觉得，自己的人生不需要那么多重要的人。 她的世界很小。 有自己，有云恕。 已经足够了。 郑雪尹失落地垂下眼睛，笑得勉强:「朋友也很好啊。」 周云汐对她笑了笑，抱着猫猫加快了脚步。 郑雪尹垂头丧气半天，还是心情不妙到有点想哭，忍不住拿出手机跟她杨姐哭诉。 杨姐日常表示不解:「那做朋友是挺好啊，你们认识也没多久，直接说想做好朋友是有点为难人了。」 郑雪尹小声纠正:「我们认识好几个月了，我真觉得很想和周姐做好朋友。」 杨姐:「慢慢来呗，总有一天会变成好朋友。」 郑雪尹嘆气:「周姐说她不需要。」 「哇偶，很酷。」 杨姐挑眉，也忍不住吐槽她:「你怎么搞得跟失恋了似的？郑雪尹，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周云汐？」 她这样调侃郑雪尹也不是一两次了。 郑雪尹一般听了也过了，不会太当一回事。 这回她却突然反问了一句:「真的很像吗？」 杨姐肯定:「特别像，我带过的艺人那么多，你是唯一一个交朋友弄得跟谈恋爱一样的。」 郑雪尹沉默瞬息:「可……我们都是女孩子。」 「所以就是开个玩笑啊，」杨姐声音里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别太认真，雪尹。」 听起来是解释，却更像一种劝告。 郑雪尹捏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该说什么。 另一边，周云汐全然不知她们的交谈，正和几个演员喝酒聊天。 孙寅挑人不看咖位，更看重能力和眼缘。 主演里除了周云汐和郑雪尹，其他人热度都不算高。 有只拍文艺片的老戏骨，也有经验不多的小新人。 性情各异，但都不难相处。 偶尔有人问她几句经验、奉承她几句，周云汐不至于完全不懂人情世故，挑拣着自己感兴趣的也能说上几句。 宾客尽欢。 迟来的郑雪尹看起来失魂落魄，但很快也被带进了谈天说地的欢乐氛围。 就是酒劲儿有点大。 周云汐看着手里的红酒杯，晕乎乎地想着。 第39章 大变活人 酒杯里的液体澄澈丝滑, 隐隐透出清新果香，闻之醉人。 推杯换盏间，周云汐不自觉地开始扶额。 身边的人还在劝酒。 周云汐心情不错, 也就没推拒。 美酒一杯一杯下肚。 她吐息间也染上酒水的醇香，染得面颊耳尖微微泛红，若天边落霞, 衬得眉目间不自觉有风情流转，美不胜收。 小猫嗅觉灵敏，不习惯餐厅里的味道, 早就熘出去了。 没它管着，周云汐喝得更是没节制。 孙寅还在侃大山:「等这戏上了, 要是成绩好，后头我给你们每个人安排个角色——不说假话, 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 众人纷纷起闹，挨个儿给他敬酒。 小老头很习惯这种场合，喝得面不改色。 一圈下来, 唯独周云汐还坐在原地扶额沉思。 郑雪尹稍稍犹豫, 还是凑到她耳边，小声喊她:「云汐姐, 你还没敬酒呢！」 周云汐闻言，迟钝地抬眼环视一周。 她喝醉了也不闹, 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半点儿看不出她的状态不妙。 第84页 郑雪尹这么说了, 周云汐也就端着酒杯起身。 她眯了眯眼，集中精神。 却是没像其他人一样说些恭维话玩笑话。 周云汐说得真心实意:「感谢孙导愿意给我这次机会。」 若非孙寅不计前嫌, 她这路可不会走得这么容易。 孙寅笑意更浓，跟她干杯。 「咱们也是一笑泯恩仇了！」 又一杯酒水下肚。 晕眩感的冲击让周云汐扶着桌角才慢慢坐稳。 其他人没注意, 只有郑雪尹赶忙伸手扶了她一下。 周云汐缓缓偏过头，对着她笑了笑:「谢谢。」 郑雪尹一怔。 她还从没见过周云汐这样清澈又透点愚蠢的表情。 可周云汐这样笑起来，实在是太好看了。 像是一朵生命力蓬勃的向日葵。 开得灿烂又明亮。 郑雪尹有一瞬间的失声。 她几乎要溺死在那样一双干净纯真、满是依赖的眼眸里。 周云汐不明所以地回望她，模样看起来不太聪明。 郑雪尹回过神，皱起眉:「你……喝醉了？」 周云汐眨巴眼:「我没醉，我只喝了果汁，喝果汁是不会醉的。」 可她唿出的气息满是酒味儿。 郑雪尹揉了揉眉心，拿过她面前的杯子闻了闻。 她面色微变:「你怎么倒了度数最高的那瓶酒？」 桌上有好几瓶不同产地不同度数不同品牌的酒水，全是孙寅的私人藏品，不同的酒型也是为了满足他们不同的需求。 郑雪尹对这些颇有几分研究，不过她压根儿就没打算喝酒。 所以在一群醉醺醺的人里，她格外突出。 周云汐抢过酒杯，献宝似的拿给她看，还试图纠正郑雪尹。 「你看，我就说是果汁吧——云恕不让我在外头喝酒，我一直记得的！你不要跟她告状！」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莫名其妙笑一下。 郑雪尹忍不住勾唇，再把酒杯抢过来，嘴里逗她:「云恕是谁呀？是你的哥哥姐姐？你在外头喝酒被我发现了，我待会儿就去告状喔！」 周云汐的眼睛蓦地睁大。 看起来呆呆愣愣的。 郑雪尹原本还想说什么，可话没出口，眼前的人突然开始毫无预兆的落泪。 眼泪像是积蓄了许多年不曾落下。 却在这一刻忽而奔涌而出。 郑雪尹手足无措，这才发现自己搞砸了事情。 她想给周云汐擦眼泪。 可周云汐不让她碰。 她倔强地别过脸，声音委屈:「我没有做错事，你不能跟她告状。她说过的，她要是不高兴了就不要我了。」 郑雪尹急得团团转，连声安慰:「没事没事，她不要你我要你好不好？」 周云汐的泪珠还是「啪嗒啪嗒」往下掉。 甚至哭得更大声了。 郑雪尹头皮发麻，看了一眼周围快要注意到她们的人，连忙把周云汐扯出了餐厅。 花园里空气清新多了，更有利于醒酒。 醉鬼不肯让她碰，可她也没力气反抗郑雪尹。 郑雪尹把她按在石凳上，要强行给她擦泪。 周云汐挣扎个不停。 「我不要你！我要云恕！我只要云恕！」 郑雪尹几次没有得手，不得不气馁地坐到一边，顺着她的话安慰:「云恕在哪里。我给她打电话，让她来照顾你行了吧？」 周云汐的哭声顿了顿。 她像是在思考。 郑雪尹正要松口气。 下一秒，周云汐哭得天崩地裂。 郑雪尹慌乱极了:「这、这又是怎么了？你别哭呀？」 周云汐哭了一会儿，没力气再哭下去，终于哭声减弱成了抽噎。 「她不要我了……她走了，我明明已经很乖了，可是她说话不算话，还是不要我了……」 「云恕、云恕是个背信弃义的人，我好讨厌她……我要讨厌她一辈子！」 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猫蹲在了她的脚边。 它小心地碰了碰周云汐的腿。 她没反应。 小猫这才小心翼翼地顺着腿爬进她的怀里，用脑袋一下下地蹭着她的下巴，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郑雪尹从小猫的眼里看出了担忧。 她摇了摇头，觉得是幻觉。 这么想着，她还是忍不住，低头跟小猫叮嘱。 「你看着她一点，我去找人拿醒酒药之类的，待会儿过来。」 小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神不善，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喵」了一声。 周云汐根本不看郑雪尹。 她一边抽噎，一边手还在不自觉地给猫顺毛。 等人彻底走远了，小猫才瞪她:「你不是说不会喝醉？不是说不喝酒？」 周云汐慢吞吞地眨眼:「没醉。」 小猫嘆了口气:「别哭了，不然你明天清醒了会后悔的。」 周云汐瘪嘴。 像是少年时被班主任斥责了一样委屈。 小猫一阵头疼，用爪爪摸摸她的脸，耐心地告诉她:「哭多了会头疼，眼睛也会肿，明天起来会不好看，你会不高兴的。」 周云汐显然听不进去。 她抓着小猫爪爪，小声呢喃:「你不能不要我。」 小猫顿了顿，语气无奈又温柔:「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第85页 周云汐低头:「云恕，你要说话算话，不能再骗我……」 「你叫我什么？」 小猫打断了她的话，慢慢眯了眯眼睛。 醉鬼显然听不出它话里的尖锐。 她还在固执地喊:「云恕、云恕……我在叫你啊，云恕。」 小猫一声不吭地想收回自己的爪爪。 它不想和醉鬼计较。 可是醉鬼偏不肯放开它。 她孜孜不倦地喊着:「云恕。」 小猫不答。 她就继续喊。 明明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她却还在固执地等待一个回应。 小猫不想回应，也不肯回应。 它也有自己的固执。 「我是阿恕，不是云恕。」 周云汐不听，也听不进去。 小猫的声音无力又疲惫:「你就那么忘不掉她吗……你都说了，她不要你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就不能忘记她？」 「小汐，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周云汐说不出话，只愣愣的掉眼泪。 小猫耐心地给她擦眼泪。 泪水打湿了它身上的绒毛，不大舒服，但它还是没有躲。 周云汐执拗地摇头:「不能忘。」 小猫也很郑重:「忘掉她。」 「她对你不好，但是我会一直对你好。」 「所以你忘记她，只记得我，我陪着你，好不好？」 周云汐还是不停摇头:「不能忘……她对我特别好，只有她会对我好……」 小猫笑了一声:「那她为什么要离开你？」 周云汐怔住。 她嗫嚅着说不出话。 可她身上的难过满得快要溢出来。 小猫不再说别的，只轻柔地蹭着她的脸颊、手掌，像是要用自己填满她怀抱里的空缺。 「我在呢，我会一直在。」 它一遍遍轻声重复。 周云汐看着花园里的景致，神情茫然得像是迷路的孩童。 有端着托盘的年轻女侍走了过来。 她是路过，见有人像是喝醉，才靠近问候了一句。 「小姐，需要牛奶吗？或者醒酒茶？」 周云汐眨巴着眼睛看她。 女侍耐心地半蹲在她的面前。 迟钝的脑子慢慢反应过来，周云汐抬手，犹豫地看了看托盘里各式各样的饮品。 她没选牛奶，而是挑了杯颜色很好看的果汁。 女侍带着托盘走远。 不远处行色匆匆的同事拉住她的手:「你手里那些是幽兰厅要的，刚才我看错了——那边的大客户急着要呢，你快去。」 女侍被催促得一愣，压根儿没来得及说自己送了杯出去。 不过按她们服务的习惯，一批饮品都会多几杯备用。 送一杯果汁出去应该没什么。 女侍也没纠结，带着托盘去了幽兰厅。 周云汐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小插曲。 她只知道果汁甜甜的，还很香，就是好像还有点颗粒物沉淀。 小猫本来还指望她喝点别的能醒醒酒，但不曾想，酒不仅没醒，周云汐原本只是浅浅泛红的脸上越来越红。 唿吸间的温度急剧升高。 周云汐眯了眯眼，努力集中精神。 可她眼前的世界却越发模煳不清了。 怀里柔柔软软的小东西看起来很好摸，亲起来也是香香软软的。 小猫突然被她亲了鼻尖，蓦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 周云汐不想听，又亲了亲它的鼻尖、脑门，最后将整个头都埋进它软乎乎的小肚子。 「……云恕。」 她还在不死心地念叨。 小猫压根儿来不及生气。 它忽而感觉到一种钻心的疼从心尖蔓延开，几乎要将它整个碾碎的痛楚随之席捲而来，压得它不剩半分力气。 残余的理智让它挣扎着从周云汐怀里跳开。 骨头被打断。 皮囊被拆解。 血液以超常的高温在体内沸腾。 好一会儿，她再开口，声音喑哑，比做小猫的时候更成熟。 换她抱住因为发热而不断折腾的周云汐。 她再一次重申。 「周云汐，我不是她，我是阿恕。」 「我会教你忘记，和重新记忆我们的故事。」 第40章 生疏的猫 天还没黑透, 半是白日，半是夜色。 只看得见窗内昏黄的灯光。 周云汐唿吸急促地趴在浴缸边，泪眼朦胧地朝眼前人伸出手。 她呢喃:「快抱抱我。」 红彤彤的眼尾带着不自知的惑人。 像只涉世未深但已初具风情的小狐狸。 阿恕拿着淋浴头, 给她浇洗头髮，却并不敢去仔细看她。 浴缸里放了一半温水一半凉水。 原本是怕周云汐着凉。 但这样的冷水却并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 她没有给周云汐脱衣服。 周云汐的身上还穿着丝质礼服长裙，被水打湿之后, 半透不透的尽数贴合在了她纤细窈窕的身上，隐约可见下头的雪白肌肤。 那裙子还是偏浅的绯色，浸透后颜色浅淡到近乎透明。 周云汐就那么睁着水雾朦胧的眼睛看着她。 可怜兮兮地朝她索求拥抱。 阿恕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错觉。 她隐隐明白, 周云汐喝的酒里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第86页 可她却不敢就这样趁虚而入。 阿恕闭了闭眼，警告自己要平心静气。 可是心口那团蓬勃的热气怎么也散不去。 周云汐抓着她的手腕, 将滚烫的面颊贴了过去，语气柔婉:「好凉快……你抱抱我、抱抱我, 或者……让我抱一抱好不好？」 阿恕指尖一颤。 明明浴缸里的人没什么力气，但她就是抽不出自己的手。 她强行冷下声音:「你冷静一点，实在不行……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 周云汐抗拒地往她身上扑, 抓着她胸前的衣服不撒手。 阿恕差点儿被她撞倒, 下意识将她抱住，才算拦住了她的动势。 周云汐就在她的怀里磨蹭。 阿恕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抱住了一团火焰。 周云汐浑身滚烫, 甫一触碰她身上偏凉的温度，直接就黏上去不肯撒手, 跟个小狗似的不停地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她可怜兮兮的撒娇:「我不去医院，好丢脸。」 阿恕一愣, 轻笑一声:「你还知道丢脸？」 周云汐的脑子一半清明一半迷煳。 她扯着阿恕的手摸自己的脸，红唇间溢出浅浅的喟嘆。 她嘀咕:「不去医院……我是演员……会被人骂的。」 阿恕没办法, 摸了摸她的额头。 周云汐自觉地蹭了过去。 阿恕嘆道:「那怎么办？你现在这样……继续发热也不行，物理降温也没用, 还是去医院处理比较好。」 「还有其他办法的。」 周云汐抬头看她，眼中有藏不去的欲色。 「你帮帮我，好不好？」 阿恕的手被她蹭得一僵，像是也被她奇高的体温灼伤。 她迟迟没有说话。 周云汐跪坐在浴缸里，仰着头看她，眼里流露出某种隐秘的渴望。 纤长而脆弱的脖颈微扬，绯红的唇瓣轻轻颤抖。 她的姿态如同一只自愿献祭生命、引颈待戮的天鹅。 她还在软声哀求。 「求你帮帮我。」 理智已经被高温湮灭。 周云汐想不到任何事情，只一心想着她冰凉的体温、温柔的触碰以及—— 阿恕不受控制地低下脑袋，笨拙地吻上她的唇。 是比水蜜桃还要甜美的味道。 足以让人食髓知味。 触碰一瞬。 理智倏尔回笼，阿恕仓皇地想要后退。 但周云汐的手不知何时放在了她的腰后，不容拒绝地将她按向自己的方向。 紧接着，是周云汐迫切迎上来的唇。 阿恕迫不得已承受着她的亲吻。 火热的气息胡乱交错。 周云汐不得要领，却足够强势。 阿恕僵硬的腰身渐渐柔软。 她抬起指尖，挡在了唇瓣之间。 周云汐唿吸急促，不满地要挪开她挡事的手。 阿恕不肯妥协地握住她的肩。 「小汐，你看着我。」 周云汐浓密的睫羽上还挂着晶莹泪珠。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你放开我——」 湿漉漉的长髮从她颊边散落，勾出几缕旖旎又多情的弧度，无端映得她本就飞霞的脸上妖娆更甚，轻易就看得阿恕唿吸一滞。 阿恕下意识就要心软，但还是强撑着按住了她。 「你看清楚，我是谁？」 「……云恕。」 她的眼中划过一丝不解。 阿恕闭了闭眼，说:「不对，我是阿恕。」 周云汐拧着眉头看她，还是喊:「云恕。」 阿恕就一遍一遍地教她。 没几遍，理智本就被烧得所剩无几的周云汐哭出了声。 「阿恕阿恕，你是阿恕……快抱抱我、亲亲我……我受不了了……」 阿恕顿了顿，终于还是认命地抱住了她。 周云汐如获重释般扑了过去。 阿恕被她杂乱无章的亲法亲得喘不过气。 「……周云汐、小汐，我是妖怪……你不害怕吗？」 周云汐迷茫的眨眼，有些迟疑地住嘴:「妖怪？」 阿恕心里一紧，试图找补:「是很可爱的小动物！不吓人的！而且……是你养大的猫，绝对不会伤害你！」 周云汐没说话。 她实则压根儿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她大手一挥，再次扑了过去:「听不懂，给我亲。」 阿恕为自己的慌乱嘆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她还想说什么。 但周云汐并不给她机会。 「你再废话我就去找别人了。」 她捧着阿恕的脸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阿恕僵了僵，学着亲回去，迫不及待想要展示自己的价值。 奈何她也不会，只能菜鸡互啄。 不过没关系。 反正谁也察觉不出来。 周云汐拉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 细腻柔滑的手感让阿恕微微失神。 亲吻的空隙，是周云汐不自觉地轻声呢喃。 「云恕……阿恕……」 阿恕在她的耳边说:「明天醒来后悔也没用了，是你先抓着我不撒手。」 周云汐的眼睛亮晶晶的。 一片朦胧间忽而闪过一点清明。 但很快又淹没在汹涌的情潮之间。 她抱着阿恕肩膀的手收紧。 第87页 周云汐也在她耳畔喃喃:「我知道是你……阿恕……我不会后悔、绝对不会后悔……」 亲吻的动作忽而越发激烈起来。 …… 阿恕抱着周云汐从浴缸回到卧室。 周云汐还在不满地索求拥抱。 阿恕犹豫了一下，认命地拿起了她的手机。 「我搜一下具体要怎么做。」 周云汐:「……要不我先给你示范？」 …… 也不知道究竟是从谁先开始。 更不知道是由谁结束。 夜色深沉。 阿恕将沉沉睡去的周云汐抱紧怀里，满足地嘆息:「总算是能抱着你了。」 不用再因为担忧她无法接受而装不熟。 ……清醒之后应该是能接受的吧？ 周云汐睡得很沉，但还是下意识伸手回抱。 阿恕眉目柔和，亲了亲她的额角。 周云汐不高兴地翻身，胡乱的挥了挥手。 「别闹，好累好累了……」 阿恕失笑，又把她搬回来，拍了拍她的背:「不闹了，睡吧。」 周云汐慢慢松下紧皱的眉头。 阿恕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很快也陷入梦乡。 她几乎不做梦。 可难得的，她的梦里出现了一些纷杂又久远的画面。 有时，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女孩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女孩就站在不近不远处，仿佛一团下一秒就会散去的薄雾。 她觉得心疼，停下脚步，想要伸手触碰。 女孩惊喜地问她:「这里以后真的就是我的家了吗？！」 有时，是一个初初显出漂亮模样的小姑娘拿着奖状。 她献宝似的递过来，带着强忍着、又没掩饰好的得意。 「你看，我这么这么厉害——我以后一定会更厉害！我要给你买大房子住！还要给你挣花不完的钱！」 还有时，是一个她从没见过的年轻女人。 她坐在窗边，神情忧愁。 窗外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小姑娘一边嘟囔着一边进了家门，她很快收敛神色迎了过去，面色如常地照顾小姑娘换衣服擦头髮。 小姑娘软软糯糯地跟她撒娇。 「离了你我可怎么办呀？所以……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女人笑了笑，没说话。 她有一张很美丽的脸庞。 阿恕没见过。 却无端觉得熟悉。 小姑娘回了自己房间。 阿恕听见女人缥缈的嘆息。 「小汐，我该怎么办呢……」 小姑娘忽然从房门边探出头来，狐疑地问:「云恕，是你在叫我吗？」 后来她们说了什么，阿恕没听清楚。 她只记得那声如同惊雷般炸响的名字。 ——云恕。 ——如果那个陌生女人就是云恕，那她怎么会梦见她们的过往？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场景陡然变换。 云恕突然转过头，和她对视。 阿恕一惊。 「……你能看到我？」 云恕没说话，视线也没变，似乎并不是看见了她。 阿恕心里疑虑更甚。 她从云恕的眼中看见了无尽的哀伤，却又裹挟着一点不太真切的期待。 她看见云恕在一张便利贴上写字。 【如果足够幸运，我总会找到回家的路。】 便利贴被压在桌边，是个能轻易被回家的小姑娘看到的位置。 云恕出了门，再也没有回来。 阿恕在旁边游荡，等啊等，等了好久。 窗外风雨大作。 一阵狂风将便利贴捲走了。 阿恕碰不到实物，只能干着急。 再后来，小姑娘回家了，兴高采烈地准备了饭菜，满怀希冀地等待一个不会再回来的人。 小姑娘的表情越来越失落。 她找了好多地方，可都没有音讯。 所有人都说没见过云恕。 没有人记得云恕存在过的痕迹。 只有她记得。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 只有目睹云恕变成一只黑猫离开的阿恕知道原因。 她想让小姑娘不要等了。 可是没用，这只是一场梦。 阿恕从睡梦中惊醒。 夜还很深。 她低头看着周云汐安宁的侧颜，慢慢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面颊。 阿恕微哑的声音里带着难言的偏执情愫。 「她不够幸运，还好我足够幸运。」 「可我……到底，是谁呢？」 第41章 心塞的猫 翌日下午, 周云汐还是主动跑了一趟医院。 她全副武装鬼鬼祟祟，还不忘给小猫也戴上一副小墨镜、一顶小帽子。 小猫生无可恋地放弃了挣扎，由着她兴致勃勃地打扮自己。 宿醉之后的头疼不知为何没压过她的好心情。 周云汐戳它肉肉的脸颊:「再变个人给我看看？」 虽则她酒品奇差, 但胜在不会断片。 桃色梦境尚且歷歷在目。 周云汐依然淡定得很，面色如常。 小猫不想跟她说话。 周云汐继续不客气地揉弄它的小脸蛋。 她下手不重，但带点故意, 时不时就要俯身亲亲它的鼻尖。 小猫想逃但逃不掉，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缩成一只绒绒软软的毛球。 第88页 它的声音闷闷的:「不变。」 周云汐托腮:「变一个嘛～」 她不死心地把猫抱在怀里亲亲揉揉。 小猫被她作弄得七荤八素，语气更是复杂中带点绝望:「……不是我不想变, 是我突然就变不回人了。」 它也想抱着温香软玉再赖个床。 可是、可是，它一睡醒就发现自己又变回了猫。 体内原本奔腾的热流散去, 它再也感受不到那种将要变成人的冲动。 周云汐一愣，跟着摸了摸下巴。 「不行我带你去医院吧？」 小猫用爪爪推她:「去人类医院还是宠物医院？」 周云汐:「嘶。」 她慎重考虑一番, 故作深沉:「那我还是去找霍格沃茨魔法学院想办法吧，听说他们那里也有会变成人的猫。」 对人类文明了解不算深的小猫真被带进坑里。 它眼睛一下亮起来:「那个学院在哪儿？」 周云汐无情地拍拍它的脑门。 「在梦里。」 小猫沉默一瞬，恶狠狠地扑上去咬她手指。 周云汐看着它笑, 眼底却浮起一点别样的思绪。 猫猫形态的阿恕不止声音稍显稚气, 平日里的行为也会更稚拙，时不时就会显现出几分藏不去的小猫天性。 它不经逗, 偶尔也爱玩闹。 哪怕有了变成人之后的记忆，也还是更像小猫。 但人形的阿恕肉眼可见成熟许多。 是还留存着少年气的青年模样。 而从她遇见云恕伊始, 云恕就一直是安静沉稳的青年模样，不喜喧譁, 独来独往，身上偶尔会有几分温柔悲悯的气息。 对待周云汐尤甚。 那时候, 周云汐下意识会将她视为可以依靠的长辈。 可……时光又怎会倒流？ 周云汐看着眼前被她勾了勾尾巴就乖乖躺下的小猫，实在猜不出来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 小猫还有些失落:「这世界上, 真的没有第二只能变成人的猫吗？」 周云汐想了想，诚实道:「我不知道。」 小猫抱着她的手指，一声不吭的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周云汐温柔地摸它的脑袋。 「就算你是唯一一只会变成人的小猫，也没什么不好呀。」 小猫垂头丧气:「这很奇怪，人类都害怕妖怪。」 周云汐笑:「我又不害怕。」 小猫抬头，也很费解这个问题。 「可是你为什么不害怕呢？」 周云汐不假思索:「因为你是我养大的，你只属于我，我这辈子最喜欢独一无二只属于我的一切，而你是世界上唯一一只会变成人的猫。」 小猫小心翼翼地纠正:「还不一定是唯一一只。」 周云汐摇头:「反正我只见过你。」 小猫终于高兴起来。 虽然变不成人这事让它很自闭，但至少不再抗拒让周云汐抱着。 周云汐还是带着它去了医院。 不过不是为了它，而是为了检查身体里残余的药剂。 她特地去了一家私立医院。 接诊的医生认识周云汐，听她说了来龙去脉，心里咂舌，但还是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周云汐按照要求去做了全身检查。 是略有致幻功能的催｜情药物。 只要把过度的兴奋宣洩出去了，小剂量对身体无害。 医生还是给她开了几天药，缓解后续可能存在的心跳过速问题。 在手机上知道了情况的方小树全速赶来。 她很是担忧地绕着周云汐转了好几圈。 「身体没问题吧？」 周云汐摇头:「问题不大。」 方小树严肃道:「这事儿我会跟孙导那边联繫，向餐厅那边要一个交代。」 周云汐兴致恹恹地摆手。 「算了。」 方小树一愣，急匆匆劝阻:「我知道孙导对咱们有恩，可毕竟你差点出事，不能直接就因为孙导情面轻轻放过，万一下次——」 「我的意思是，直接报警吧。」 周云汐制止了她没说完的话。 正经餐厅可不会没事在饮品里放那种药。 哪怕她是因为女侍的一片好心不小心中招的，那也只能说明女侍不知情，而不是整个餐厅都不知情。 还不如直接交给警方处理。 这回换作方小树结巴:「这、这不好吧……孙导会不会觉得我们太不给面子？而且不是说那餐厅……」 周云汐没耐心听下去，抱着猫往车里走。 她云淡风轻:「所以才要快刀斩乱麻，免得横生枝节。」 方小树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万一真惹上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她们还没开始的崭新未来那可就又要夭折了。 可周云汐这么说了，她也只能这么做。 至于周云汐，她打心眼里觉得孙寅不会跟她计较。 孙寅是嘴上不饶人，但走得近了，很轻易就能发现他的心善。 事情的发展最后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那天幽兰厅里的人的确位高权重，是位二代，因为觊觎、也因为不甘心被圈子里的另一个女性二代比下去，所以安排人给饮品里下了药。 他原意是想以后能藉此机会羞辱那个女孩。 女孩点的饮品也的确被下了药，最后却阴差阳错进了周云汐的肚子。 第89页 以至于那个二代刚想下手，就被根本没事的女孩揍了一顿。 不同于那个纨绔，女孩是实打实的半掌权继承人。 所以案件查到二代头上后，因为女孩家族的不断施压，那纨绔的家里顶不住压力，不得不憋着气把纨绔给送去拘留。 事后，那纨绔又被逼流放去了非洲小国。 周云汐等人知道的当然没怎么多。 她只知道自己意外帮了原本被算计的一个女孩，那女孩为了道谢，特地给她送来了好几个大热的一线代言。 好半天，方小树和她面面相觑。 方小树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幸运星。 「周姐，我发誓，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杀人我绝对不在旁边加油。」 周云汐哭笑不得:「别说得我跟个反派似的。」 方小树严谨道:「不对，你这种我们一般称之为天命之子、主角光环。」 周云汐:「……」 她扶额。 「我就是心情好，突然想做个好人而已。」 方小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风风火火去给她处理接代言的事。 周云汐最后只挑了一个女装轻奢品牌，其余的全部退回。 她言辞恳切地表示自己就是个举手之劳。 女孩儿那边也没别的表示。 但此事过后，不管是周云汐还是方小树，都更明显地察觉到圈子里的路更好走了。 很多观望中的大导演开始递本子。 一些顶级综艺、真人秀也邀请她出任常驻嘉宾。 周云汐慢慢挑选，还在等一个契机。 孙寅为表歉意找了个餐厅再次邀请她吃饭。 周云汐去了。 在场的还有一个郑雪尹。 郑雪尹也很歉疚:「我不该中途离开的，不然云汐姐你要是真出事了……呸呸呸，不吉利的话我不说了，总之对不住了。」 周云汐失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天郑雪尹原本也是担心她，才去给她找醒酒汤的。 其实有会变成人的小猫在出不了什么么蛾子。 但这话不好对外说，周云汐也只能表示没关系。 孙寅心大，乐呵呵的。 他当然觉得这主要还是餐厅的锅，跟他们受害人无关。 借歉意组了个饭局，主要还是为了电影的事。 他端起酒杯，郑重道:「云汐，我得先跟你道个歉。」 周云汐不敢喝酒，端着个茶杯跟他碰杯。 「您这话严重了。」 「不是一码事，」孙寅摇头，「今天找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我打算先让《山音》海外电影节上映，然后是国内沖奖季，最后才是上映。」 周云汐和郑雪尹对视一眼。 她们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疑惑不解。 「这是件好事啊。」 《山音》算是文艺片，票房上线也就那样，要真能先在国内国外沖奖季拿下重量级的奖项，对她们这些演员的增幅才更大。 拍这片子比起指望赚大钱，那还是沖奖更值得期待。 她们进这个剧组，当然也是很早就想明白的。 孙寅突然有些难以启齿。 他抿了抿唇，深吸了口气:「虽然这片子是双女主，但……有些奖项不承认双女主，必须得作为女主和才能都报上去。」 郑雪尹一僵，慌乱地看向周云汐。 她是名义上的第一女主，如果要放弃一个女主位置，当然得是周云汐。 这也是孙寅组饭局的真实来意。 他怕周云汐后面知道更伤怀。 如他们所想，周云汐的确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是出道就拿过主流的影后奖项。 可那到底是多年以前的事情。 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她同样需要一个新的奖项，证明自己依然站在女演员的巅峰。 周云汐缓缓地吐出口浊气。 第42章 她的小猫 《山音》的女主本来就是定的郑雪尹, 后来孙寅觉得周云汐演得好，给金枝的角色调整了戏份，才给出来了双女主的说法。 可如果只能报送一个女主, 那周云汐毋庸置疑是要放弃的。 况且不管是孙寅还是郑雪尹，他们都待她仁至义尽。 周云汐忽而觉得自己像被架在了火堆上。 这或许也算是一场鸿门宴。 周云汐转着手里的茶杯，语气很平淡。 「那就给她报吧。」 说不上不高兴, 自然也说不上高兴。 孙寅听到了想听的答案，心里没了包袱，高高兴兴地招唿她们吃菜。 周云汐也应下, 唇角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弧。 唯有郑雪尹坐立不安，犹豫半晌。 好一会儿, 她悄悄拉了拉周云汐的衣袖。 「云汐姐，对不起, 我……」 「嘘。」 周云汐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郑雪尹不自觉地又盈起了泪光，眼中满是挣扎。 一顿饭食之无味。 直到孙寅先一步离开，周云汐也收拾了一下准备起身。 郑雪尹鼓起勇气, 拦住了她:「云汐姐, 这事我之前不知道，我也不想这样的……你能不能, 别生我的气？」 周云汐觉得好笑:「我哪里生气了？」 她平心静气得吓人。 唯独眼神心不在焉地追寻着门外玩耍的小猫。 第90页 郑雪尹一噎:「可是、可是……」 她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就是觉得愧疚, 不肯让周云汐离开。 周云汐从来都不是个太有耐心的人。 她的耐心几乎都用在了小猫身上。 此刻她看着郑雪尹，心里陡然生出烦躁:「那你是打算把报送女主的机会让给我？」 郑雪尹哑然。 她还没拿过有分量的奖项。 而《山音》拿奖的可能性极大, 关系到她的未来发展，她不可能动动嘴就放弃。 周云汐揉揉额角:「那就不要说些没意义的话了。」 「可是云汐姐, 我以为我们能有机会一起拿奖——」 「现在也有。」 周云汐打断她。 「孙导说了，是有部分奖项不能报双女主, 不是全部都不能报。还没说拿不到奖，你现在难过什么？」 郑雪尹很少听她这样尖锐的语气。 事实上，对周云汐而言，这样说话才是她的常态。 小猫的出现让她平和了很多，却不是把以前的的锋芒全部磨灭。 郑雪尹有些迷茫地看着周云汐。 「云汐姐，我就是、就是想和你一起拿奖……」 她以为，周云汐会安慰她。 毕竟在剧组演戏的时候，周云汐就算不那么温柔，也是会开口宽慰她的。 可剧组之外的周云汐好像并不一样。 她拧着眉头，看着郑雪尹的目光已经是竭尽所能的忍耐。 但还是有着藏不干净的烦躁。 「你在等我安慰你吗？」 郑雪尹彻底僵住。 周云汐想了想，强行缓和了语气，可话里的意思却没那么平和:「我不太会安慰人。」 「但，珍惜这次机会吧，我拿奖的机会很多，再跟你合作的概率却很小。」 所以，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郑雪尹所说的那句话。 同样的意思，这次换成周云汐告诉她。 ——我会是你演艺道路上最大的拦路石。 但她们从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郑雪尹拽她衣角的手一空。 她讷讷:「周姐……别生气，我就是……」 周云汐的背影依旧挺得笔直，平静冷淡，半点儿看不出她的情绪。 「没生气，我也依然不否定我们是朋友。」 只是于她而言，朋友的边界是明明白白摆在那儿的。 而郑雪尹怔怔的看着，说不出话来。 她似乎从未如此明确的发觉过。 周云汐这人，不是那么容易靠近的。 她们之间永远有一条周云汐主动划下的沟壑。 哪怕偶尔也被鲜花遮挡，但本质上，那仍旧是一条难以逾越的万丈深渊。 …… 周云汐在花园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隔得不远，能清楚地看见小猫的背影。 小猫在拨弄路边的一朵花。 它很认真，粉粉嫩嫩的肉垫轻轻地摸着粉粉嫩嫩的花瓣，花瓣上头慢慢滑下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打湿了它的爪爪。 小猫舔了舔爪爪毛，又不亦乐乎地去抓花枝。 有只带着黑点的蝴蝶落下，蝶翅振动。 小猫忍不住去碰蝴蝶。 蝴蝶一下子飞起来，又一下子飞低，在猫爪爪快接触到的地方不断扑腾，就是不肯让小猫碰到它。 小猫跟蝴蝶玩儿得起兴。 好一会儿，不知打哪儿窜出来一只布偶猫。 布偶猫胖乎乎的，但动作却很敏捷。 它扑过去赶走了受惊的蝴蝶，又伸出爪子扒拉小猫，像是在邀请小猫玩耍。 小猫犹豫地后退了一步。 布偶猫长得很好看，跟个大拖布似的爆毛，眼睛是很完美的矢车菊蓝。 看起来品种很是名贵。 周云汐见它没有恶意的样子，也就没有过去。 聪明的小猫会自己判断要不要离开。 但小猫不知道在想什么，犹豫着没有离开。 布偶就地翻滚，邀请小猫一起在草地上滚来滚去。 矜持又爱干净的小猫当然没同意。 它就站在旁边，嫌弃地看着布偶折腾。 布偶的主人很快赶了过来，惊唿一声:「拖把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布偶猫的脖子上还有宠物绳的部分残骸。 可想而知，布偶大概是「越狱」出来的。 布偶的主人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很是不满地将布偶重新绑上宠物绳，才拍了拍布偶的屁股，将它放到草地上。 布偶继续抓着小猫撒欢。 女孩也终于注意到草地上还有只猫。 比起她家调皮的要死的布偶「狗」，白色小猫简直乖巧得像个玩偶娃娃。 女孩眼前一亮。 她迫不及待地蹲下，掏出个猫条放到小猫面前。 「咪咪，你是哪里来的小可爱呀？」 小猫沉默地后退两步，任由扑过来的布偶抢走了猫条。 女孩嘆了口气，把猫条留给布偶，又重新拿了一根放到小猫面前。 小猫不吃。 它蹲坐得端庄，歪着脑袋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 女孩只觉得心都要被萌化了。 她下意识要伸手去摸摸它。 小猫直接跳开。 女孩也不气馁，再接再厉:「宝宝你是一个宝宝，宝宝你想不想跟妈妈回家？这么可爱的小猫咪生来就是要跟妈妈回家的！」 第91页 走到一半的周云汐:「……」 闻到她气味回头的小猫:「……」 她们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无语。 周云汐不理解小猫为什么不肯走开。 但她还是先饿虎扑食的女孩一步，将小猫端进了怀里。 「这是我的猫。」 差点儿撞进周云汐怀里的女孩:「……啊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不好意思地退开两步，正想带上自家布偶逃离这个尴尬的地方。 没走两步，她突然回过了头。 周云汐正看着小猫往花圃边走。 女孩的眼睛更亮了。 「周云汐！云汐！周姐！我是你粉丝！」 她看起来恨不得再饿虎扑食一下周云汐。 周云汐竖起食指，轻声道:「别喊，我不想被人发现。」 「好的好的，」女孩惊喜得脸蛋通红，从包里掏出口红冲上来要签名，「周姐！你养的猫跟你一样可爱！」 尽管她强行压低了声音。 但周云汐还是觉得耳膜生疼。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维持着平静给女孩签了名。 女孩还在喋喋不休地跟她宣洩喜爱之情。 「周姐你这些年的电影电视剧我全都看过！你演的超棒的！」 「《淑妃传》真的巨巨巨好看！什么时候有下一部剧啊我等不及了！」 「周姐你本人比照片还好看，我真的啊啊啊！我居然真的能见到你！我回去就发博！我羡慕死他们！」 「……」 周云汐那张棺材脸差点没绷住。 说到口干舌燥的女孩依依不捨地表示:「周姐，我能抱抱你吗？」 一般而言，明星营业的时候都会有这个项目。 周云汐有点犹豫。 不过她也来不及多想，小猫已经挡在她前头了。 小猫还叼着一朵粉粉嫩嫩的小花。 但也不妨碍它压低了耳朵瞪那个女孩。 「嗷呜！」 长大的小猫比以前有威慑力多了。 但威慑力还是不足。 女孩控制不住低下头，想要去摸摸它:「你真的好可爱啊……」 周云汐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迅速拥抱了她一下，而后一气呵成地抱着小猫逃离现场。 「我还有事，再见。」 好在女孩没再追过来。 周云汐终于能松了口气。 怀里的小猫却已经狠狠炸毛，气得咬牙切齿。 「你怎么能抱她！你身上有她的味道了！」 它还不忘捎带上那朵花，抱在爪爪里一直没有松开。 周云汐也很无奈，在它身上蹭了蹭:「可是我也不想让她抱你，还不如让她抱我呢。」 小猫稍微被安抚了一些，但还是不高兴地嘀咕。 「不想让你抱别人。」 周云汐也嘆气:「我也不想别人碰你。」 「怎么办啊阿恕？要不然我拿条绳子把你绑起来？然后把你藏在家里，这样就不会有别人能碰到你了。」 她说得轻巧，像句无意义的玩笑话。 但小猫不知为何，有被安慰到。 小猫眨巴着眼睛蹭蹭她，邀功似的让她看自己抱着的花。 「别不高兴啦，看——」 「我特地给你选了最好看的一朵花！」 花朵粉粉嫩嫩的，小猫也粉粉嫩嫩的。 周云汐没再继续之前的话。 她勾了勾唇，笑得无奈:「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变成人啊？」 小猫被这个问题打得蔫巴巴的。 它也心累:「不知道。」 周云汐轻笑一声，状似思考。 「那算啦，我就不带阿恕了——就带着我们小猫咪，一起出去玩儿，好不好？」 以为她还要忙一阵的小猫顿时欢唿起来。 「好耶！」 第43章 小美人猫 国际三大影展之一的金孔雀电影节开幕前夕, 周云汐提前大半个月就跑去了f国，进行代言的拍摄。 各类国际影展的偏好各有不同，金孔雀更偏爱艺术性与商业性更平衡的片子。 《山音》报送的影展很多, 其中金孔雀的获奖率最高。 是以孙寅兴师动众地动员了全剧组一同到f国宣传。 周云汐正好有其他工作，便半度假半做事的提前抵达目的地。 f国临海，她想带小猫看看海。 小猫不知情, 语气轻快，满怀期待:「听说大海很漂亮。」 周云汐拍戏的时候见过很多次。 只是她从来没在意过。 周云汐沉吟片刻，云淡风轻地笑:「那刚好一起去看看。」 小猫半站起来, 趴在车窗边往外看。 个头太小让它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 周云汐忍不住戳戳它的后脑勺，再揉揉它的耳朵尖。 小猫一个哆嗦摔到座位上。 它控诉地看向周云汐。 周云汐忍俊不禁, 但还是若无其事地转头，招唿司机上车。 品牌方给了她足够的尊重。 拍摄方案是她们双方轮番筛选, 最后综合意见定在了海边，做一系列以上岸人鱼为主题的拍摄。 这个题材最容易想到的就是小美人鱼。 但周云汐拒绝了华丽的人鱼妆造，选了最简单的纯白长裙。 她想要小美人鱼化为泡沫前那种转瞬即逝的美丽。 第92页 导演看过妆造, 觉得也是种特别的思路。 周云汐也的确很适合这种风格。 她很瘦, 纯棉的白色吊带裙有些空荡荡的，肩膀手臂尽数裸露在外, 后背上突出的蝴蝶骨都像是即将振翅飞远的蝶。 可她黑黝黝的瞳孔却并不具备那种我见犹怜的脆弱。 微扬的眼尾有彩色鱼鳞点缀，更突显她蒲草般柔弱而坚韧的美。 导演想了想, 又让化妆师给她的脸颊缀上几颗珍珠象徵眼泪。 小猫站在不远处看她，缓缓眨了眨眼睛。 缓慢的眨眼是猫诉说爱意的方式。 周云汐勾唇, 俯身和小猫蹭了蹭鼻尖。 比起亲亲，猫这种生物更喜欢亲昵的蹭蹭。 小猫温顺地蹭蹭她的脸颊。 周云汐感受到颊边细微的温热, 忍不住调侃:「今天好乖。」 小猫一爪子推开她。 周云汐也不恼，看她气唿唿的样子甚至有点好笑。 有些话不能让别人听见, 所以她低头，凑到小猫耳边轻声说。 「不知道等你再变成人，会不会觉得做小猫的日子太幼稚。」 小猫不轻不重地挠挠她的脖子。 它倒没反驳，因为它自己也拿不准。 周云汐很快被导演叫走。 她心不在焉地惦记着，虽然接触不算多，变成人的阿恕显然比猫形态的阿恕成熟一些。 ——但也不多。 各有各的幼稚，但人形阿恕显然能装模作样多了。 「hey！mona？」 导演叫了她几次，最后不得不拍拍她的肩，示意她该回神了。 周云汐揉了揉眉心，先跟面前几人道歉。 「抱歉，刚才在想别的事情。」 她们纷纷表示没关系。 站在导演旁边的几个人里，为首的是两个年轻女人，看起来都是二三岁的年纪，虽然没表现得很亲密，但言行间极有默契。 导演介绍道:「冯，梵音的主理人。」 他的中文很别扭，听得冯斯乐主动开口接话。 「冯斯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其实我算是你半个粉丝，看过你很多剧。」 她是个非常明艷的大美人，言笑间亲和力十足。 周云汐挑眉，微笑着调侃:「拍个而已，大老闆怎么都过来了？」 梵音是冯斯乐在国外创立的轻奢品牌，后来随着发展需要，又逐步将市场扩展到国内本土，发展势头非常不错。 周云汐很喜欢她家的衣服。 这也是周云汐接下这个代言最简单粗暴的原因。 冯斯乐是设计师出身，实际上已经远离梵音管理层有段时间，只偶尔做做设计，不再参与商务上的事情。 她年纪也不大，被这么一问，顿时笑嘻嘻地看向身边的明静檀。 「主要是出来玩儿，其次是路过凑热闹。」 高冷美人明静檀的脸色稍显冷漠。 周云汐的目光从冯斯乐身上转到明静檀身上，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她们是纯纯凑热闹，那导演自然要继续正常拍摄。 拍起来说快也快。 至少于周云汐而言，镜头感是个天然就存在的附属技能。 她在镜头下怎么都是美的。 梵音的新品换了好几套，穿在她身上各有千秋。 连导演都忍不住用外语赞嘆了好几回。 冯斯乐在旁边听着，也忍不住感慨:「要不说我挑代言人眼光好呢？还得是大明星，看看这小细腰大长腿还有盛世美颜……」 话没说完，还没她膝盖高的小猫跳起来凶她。 「嗷呜！」 冯斯乐不明所以地低头:「呦，这是哪儿来的小鼻嘎？」 小猫沉默。 小猫愤怒。 小猫冲上去就想给她两个大比兜。 然后轻而易举的，被冯斯乐半路抓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小猫:「……」 好丢脸。 可它又不能真揍冯斯乐一顿，怕给周云汐带去麻烦。 原本还跟个木桩子似的明静檀掉头就走。 拎着猫的冯斯乐:「诶诶诶？这又是怎么了？」 她刚想追过去，又被匆匆结束拍摄的周云汐拦住。 周云汐的表情状似很平静。 她指了指猫。 「我的。」 冯斯乐被拦了个正着，再一抬头，明静檀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想了想，索性也就放弃了。 小猫被周云汐稍显强硬地夺回怀里抱着。 它委屈极了，顶着一颗流泪猫猫头抱住她的手臂撒娇。 ……说是流泪，但众所周知，猫这种生物是不会流泪的。 更多的还是为了撒娇。 周云汐安抚似的揉揉它的爪爪。 冯斯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互动，忍不住感慨:「要是她也能跟我这么撒娇就好了……咳咳，我是说，嗯，我养的猫。」 本来还没什么奇怪，她这么一找补才是真的奇怪。 但周云汐还是若无其事地低头。 冯斯乐也若无其事的抬眼，转移话题:「听说拍摄主题是你提议改的？」 周云汐颔首。 冯斯乐基本上看了拍摄全程，很是赞赏地点头:「不错。」 有种没话找话的无力感。 她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周云汐倒是配合她，给她解释:「美人鱼的题材太泛滥了，但大多都是在拍华丽感、梦幻感，我更喜欢小美人鱼be的故事感。」 第93页 「这样啊……」 冯斯乐懒懒散散地走了两步，在沙滩上站定。 时间已经不算早了。 大海即将要开始日復一日的潮汐起伏。 冯斯乐突发奇想地问:「那要是你是小美人鱼，你也会选择变成泡沫？」 很久之前，小美人鱼的故事是童话里才有的纯爱。 但后来，更多的人认为这是恋爱脑的自作自受。 周云汐站在她的身后，也能看见海面上起伏的浪潮。 蔚蓝的海水像是连接着无穷的天际。 在漫长的沉默后，周云汐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不会。」 冯斯乐偏过头:「嗯？」 「我也不会把尖刀刺进王子的心脏。」 童话里写，小美人鱼的姐妹用美丽的长髮向女巫换来一把尖刀。 只要将尖刀刺进王子的心脏，小美人鱼就能回到海底，继续做无忧无虑的海洋公主。 周云汐看着怀里天真无邪的小猫，忍不住笑了。 「我不会回到海里。」她理所当然地说，「我会找个机会让公主离开，最好只剩下我和她待在一起一辈子。」 冯斯乐惊讶:「可是要忍受一辈子的疼痛。」 周云汐摇头:「没关系。」 只有经歷过分别，才会明白能不死不休纠缠一生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说这话时，她不自觉地看向小猫。 但小猫并不明白她如此浓烈的悲伤从何而来。 它是白纸一般的阿恕。 而非全须全尾、记忆周全的云恕。 她们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其实都还难以定论。 只是周云汐很少去想那么多。 又或者说，她不让自己去想那么多。 比起思考揣摩，凭直觉做事更让她觉得安心。 冯斯乐眯了眯眼睛，不知道想到什么，对她一笑:「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她没再说下去。 因为明静檀去而復返，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周云汐直觉她似乎不太开心。 冯斯乐低笑出声，小跑着扑进了明静檀怀里，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 明静檀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转。 她们携手而去。 冯斯乐忽然转过头，跟周云汐道别。 「再见！对了——祝你早日如愿以偿。」 她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被不高兴的明静檀亲了亲眼角。 周云汐一愣，迟缓地发觉冯斯乐居然听懂了她暗藏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冯斯乐也曾经有过求而不得的人。 但她终究如愿以偿。 周云汐眸色回暖。 怀里的小猫却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控制不住兴奋地小声惊唿。 「她们好像是一对？！」 「去掉好像。」 「嗯……既然两个女生也能谈恋爱，那我们也谈恋爱吧？」 周云汐咳嗽连连。 她匪夷所思:「你现在才知道？」 小猫幽怨:「童话里都是王子公主，里都是男男女女，又没人告诉我。」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周云汐一直不贊同它看那些书，当然不会去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性向问题。 她沉默片刻，质疑道:「那天晚上我们……你就没考虑过算什么？」 「算独一无二的友谊！」 周云汐:「……怎么说？」 「就是，只有我们之间可以那样。你不可以和别人那样，我也不会和别人那样……」 小猫挥舞爪爪跟她解释，但解释得颇为费劲。 周云汐越听越无言。 最后，她严肃地拍了拍小猫脑门。 「不跟你谈。」 小猫失落成一摊猫毯。 周云汐闭了闭眼，心生绝望。 「我还真没想过……你还没成年吧？我是不是算拐骗无知未成年？」 第44章 逗逗小猫 周云汐见阿恕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压根儿就来不及考虑年龄问题。 人形的阿恕看起来并不稚嫩, 至少并不是十五六岁的一团孩子气，只能说是像二十岁出头还残余一点稚气。 大约是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年纪。 甫一惦记起这茬，周云汐的思维简直是控制不住的发散。 虽然她这人道德底线很低。 但倒也没那么低。 她看着小猫的眼神颇为沉重。 小猫是想反驳, 但它转念一想，还真一时半会儿理不顺思路。 一人一猫各自不自然地别开了头。 这海看起来可真海啊。 周云汐盯着海平面沉思。 小猫就望着另一边海滩上的礁石发呆。 拍摄团队打了招唿，带着一大群人迅速下班, 还贴心地留下了躺椅和食物。 思考半天的周云汐沉痛地端起一杯果汁，开口时带上一种壮士断腕般的豪情壮志。 「算了，反正你不是人, 法律应该管不着。」 「按我的算法，我已经成年了。」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只不过一个视死如归, 另一个如释重负。 周云汐:「……那我心理准备白做了？」 小猫愤愤地咬她:「你更喜欢未成年？！」 周云汐惊恐:「话可不敢这么说！」 顿了顿，小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小小自得。 第94页 「逗你玩啦——」 「我知道的，你只是喜欢我，不管我是什么样子什么年纪。」 周云汐的唿吸停滞一瞬。 但紧接着, 她还是自然地和小猫贴贴:「你说得对。」 阿恕很抗拒周云汐在它面前提别人的名字。 尤其针对「云恕」这两个字。 那夜以后, 周云汐曾有意无意的提起过几次云恕的名字，本意是想再试探一下它对旧事的反应。 阿恕依然很不高兴。 但它不会跟她闹脾气, 只是无端的沉默。 小小一只毛球缩成一团，看起来实在是委屈极了。 可它又不说, 就安安静静的呆着。 活像个受了委屈还不敢吭声的小媳妇。 周云汐就不忍心试探它了。 她总是幻视自己是个搞莞莞类卿替身文学的大恶人。 虽然……她实际上更坚定地认为阿恕就是云恕。 但总归没必要用这种有点伤猫的方式。 于阿恕而言，它只是自己也想不通。 它是只自打出生就很聪明的猫。 猫妈妈大概就抚养了它没两个月, 它的同胞兄弟姐妹都还嗷嗷待哺、走路不顺，它就已经主动选择外出流浪了。 外面的世界对流浪小猫不算太友好。 有人想诱惑它回家、有人想骗它伤害它。 但好在它足够聪明有力气, 一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它一路没有目的的往前。 从前，它以为那是它爱自由的天性使然。 直到有一天在片场遇见了周云汐。 她看起来心情很不妙。 它听过路人说过, 人类会因为乖巧可爱的小动物而感到安慰。 所以它主动上去安慰她。 它是只奇怪的猫。 可周云汐虽然抗拒，却并不怕它。 后面的发展奇幻得像是童话故事的展开。 周云汐突然问它:「阿恕，你为什么会变成人？」 小猫想了想，声音轻快:「很简单啊——有一天我突然特别想变成人，然后我就可以变成人了。」 周云汐摸着下巴:「听起来很唯心主义。」 小猫歪头:「我没骗你。」 「我没说不信你。」周云汐宽慰似的亲它额头，「不过……为什么之前我们见了好几面，你都不愿意告诉我你就是阿恕？」 小猫爪爪抱住她的脖颈，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下。 大抵是跟周云汐待的久了，它也越发懒散。 「怕吓到你啊。」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本来不假思索的阿恕顿了顿，可耻地揉了揉脸颊。 捧脸杀的动作让肉嘟嘟的脸颊更显可爱。 她的声音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羞赧。 「……一定要说的话，还因为，觉得有点丢脸。」 当猫的时候实在太容易放飞天性。 可变成人，羞耻心就控制不住地浮上心头。 周云汐笑眯眯地点评:「我猜你现在要是能变成人，还会觉得丢脸。」 小猫没反驳。 它不满地在周云汐身上踩奶，但还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周云汐抓住爪爪揉捏:「你以前变回猫之后，应该是没有人的记忆的？」 这是她几度观察后得出的结论。 小猫也证实了她的猜想。 它同样疑惑:「以前是，但那天以后再变成猫我就什么都记得了。」 周云汐再度猜测:「或许是受的刺激太大。」 小猫也觉得有可能。 一时无言。 周云汐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但小猫形态的阿恕眼神清澈又愚蠢。 有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美。 周云汐再三犹豫，还是放弃了。 看起来还是等它变回人再问更合理一点。 最后她总结:「你可真是只神秘的小猫。」 小猫非要跑去海边玩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一般猫都是怕水的。 但阿恕显然很喜欢大海，坐在海边一块礁石上，爪爪拨弄各式各样的贝壳，大尾巴被海水打湿，不自在地在风里晃动。 它本来就和普通的小猫有很多不同。 周云汐居然没觉得惊讶。 小猫的眼睛是很漂亮的蓝色。 尤其是在阳光底下，像是天然纯粹的蓝宝石，各个角度都折射着璀璨的光辉。 海水也是蓝的，但也不及它的眼睛那种蓝得非常纯粹。 周云汐慢慢走到它的身后。 海风温热而咸湿。 她的眼中不自觉地带上点点笑意。 说不上有什么理由。 或许只是觉得小猫认真扒拉贝壳的动作也好可爱。 这让她想起好多年以前，她和云恕一起做过的很多事情。 云恕不是喜欢出去玩儿的人，但当时被她养得童心死而復生的周云汐不是。 她总想带着云恕到处熘达。 云恕没兴趣，但总会跟在她的身后。 其实有点像一只阴魂不散的幽灵。 偏偏周云汐不怕，甚至分外享受被她时时刻刻看着的感觉。 这让周云汐觉得安心。 她不会再被人抛弃的安心。 所以她可以放心大胆的在外面玩儿，一个人跳房子、一个人打水漂，偶尔还一个人在江边装大人垂钓。 第95页 云恕就跟背后灵似的守着她。 周云汐就不觉得孤单。 那时候她还不大理解云恕哪里来的耐心由着她闹腾。 直到多年以后，周云汐站在小猫身后。 她也算明白了那份不自觉的耐心源自宽纵。 也许那时候云恕看着她也觉得无奈。 就像她看着小猫玩耍。 无论如何，她都觉得小猫真是可爱极了。 周云汐总能从小猫身上看到熟悉感。 有时候是曾经的云恕，有时候是曾经的她自己。 并且日復一日，越来越熟悉。 这种感觉让周云汐难以言喻的感到快乐。 像是曾经的纠葛歷经多年，最终真的刻骨铭心成了她们生命的烙印，让她们能从彼此的身上看到彼此的影子。 这样很好。 像是永生难以逃脱的印记。 像是弥补她未曾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恋。 她们相遇得太早，以至于云恕离开以后，周云汐才迟缓地察觉——她对云恕的感情并不只是友情、亲情，或者恩情。 复杂的东西太难用简单的话说清楚。 周云汐想了很久，才终于想到自己该说的话。 经年以后，她看着无忧无虑的小猫背影，鬼使神差的呢喃出声。 「……我喜欢你。」 耳背的小猫耳尖微动。 按道理说，这个距离这个分贝它是听不见的。 但就是有莫名的直觉让它转过头。 它的眼睛明亮:「你刚才说什么？」 周云汐沉吟:「……要不我再带你去医院查查？我看你耳朵不像有问题啊。」 「别转移话题。」小猫不满地挥舞爪子。 周云汐理了理肩头的乱发，神态自若:「你听错了。」 小猫抗议:「你拿我当傻子呢！」 周云汐思考片刻:「傻子不见得有你好骗。」 小猫:「……」 它炸毛到跳脚:「你还阴阳我呢怎么！」 果然还是不该让它接触太多网络文化。 现在都没以前好煳弄了。 周云汐摆手:「等你能变成人了我再告诉你。」 小猫心凉:「……有什么话是我猫不能听的？你果然是更喜欢人对吧？！」 它质问的语气仿佛惨遭背叛的武大郎。 周·金莲·云汐陷入沉思。 「自己的醋也要吃吗？田螺姑娘？」 小猫:「……」 它火速从礁石上跳开。 「不准叫我田螺姑娘！我才不是田螺！」 「可你以前不是很羡慕我一直念叨田螺姑娘？」 周云汐笑眯眯地追过去，双手模仿电影里的反派女巫屈指成爪:「这下你有福气了，要不我给你改名田螺姑娘？」 小猫马不停蹄地在前面狂奔。 它又羞耻又心累:「说了不准再提了！」 遥想当初，它要是知道田螺姑娘就是自己的人形，那它怎么也不至于拿「田螺姑娘」这茬去找了好多次周云汐的麻烦。 这下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换周云汐揪着它不放。 她可真烦人。 最开始它只是饿了想弄点东西吃，差点被她发现。 结果她吃了它做的食物之后那么喜欢。 小猫一个不忍心，就成了兢兢业业半夜上班的田螺姑娘。 ……现在则是黑歷史。 周云汐当然追不上全速逃离社死现场的小猫。 她纯属装模作样逗小猫玩儿。 当然，柔软温暖的沙滩跑起来也很有意思。 猫在前头火急火燎地跑，她在后头优哉游哉地追。 「哎呀呀，别跑呀，为了感谢田螺姑娘给我做的夜宵，我决定奖励她几个亲亲。」 小小的身影迟疑地回头。 「……真的假的？」 「假的。」 周云汐将它逮进怀里，不客气地揉捏猫猫头。 猫猫头表示心累。 周云汐哈哈大笑。 好半天，她慢慢低下头，柔软的唇瓣轻轻碰上小猫脸颊。 小猫瞬间变回乖巧可爱小玩偶，迷迷煳煳地在她怀里磨蹭。 周云汐笑盈盈地捏捏小猫脸。 ——都说了，小猫超好骗的。 第45章 染色小猫 异国他乡的饭菜不合周云汐的胃口。 睡到半夜, 周云汐怨气十足地从床上爬起来，打算打个电话叫份夜宵。 星级酒店的服务的确不错，效率很高。 但……周云汐盯着面前的草莓麻婆豆腐、没汤的小笼包以及膻味没处理好的辣炒猪肉看了好几遍, 还是陷入了沉思。 真是很西式的传统中国菜啊。 她望了望外头黑黝黝的天，还是硬着头皮下了筷子。 好难形容的味道。 不难吃，但也不好吃。 吃得周云汐没脾气。 被灯光弄醒的小猫悄无声息地跳到她身边, 前爪伸的老远，抻了个大大的懒腰。 周云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了一块肉过去。 小猫一懵，下意识嚼了嚼。 她的声音还很睏倦:「给我吃做什么？不是你饿了？」 居然半点儿听不出情绪波动。 周云汐不信邪, 又捏了个小笼包放它嘴里。 小猫一点儿也没反抗。 它吃得还挺认真。 周云汐难免质疑起是不是自己味觉出了问题，又重新挨个儿夹着吃了一遍。 第96页 硬是吃得她脸色发绿。 小猫这才反应过来:「不好吃？」 周云汐搓了把脸:「你觉得好吃？」 长毛小猫嘴边上很容易沾到酱料, 草莓酱粉粉的染在上头，莫名有点可爱。 周云汐给它擦了擦。 没擦掉。 用水也不太行, 还是留了一点浅粉色的痕迹。 小猫乖顺地由她摆弄:「人类的食物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 对大多数动物而言，它们能吃饱就是很不容易的事，挑口味才是稀奇事。 这是小猫的天性, 它也没觉得这算事儿。 但周云汐听进心里, 不免五味陈杂。 「你做的东西都很好吃，我还以为你也和人类一样, 有自己的口味偏好，也能分的出食物味道的好坏。」 小猫实打实地摇头:「那倒没有。」 它的毛很白, 一点点粉色也很明显。 粉色的小猫说不定是另一种好看。 周云汐的眼神不自觉落到手边的一盒水果拼盘上。 小猫没察觉，还在帮她解决剩余的饭菜。 「我都是从书上学的, 看你喜欢那些味道就一直那么做了，你觉得好吃就行。」 周云汐不自觉地拉长尾音, 像在撒娇。 「那你什么变回人？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小猫哽了哽，思考半晌:「要不你找个厨房, 我教你做饭？味道应该也差不太多。」 「我不要。」周云汐抗拒地撇了撇嘴。 她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捏起一小块火龙果，看着小猫的目光蠢蠢欲动。 无理取闹的话也被她说得理直气壮。 「我就想吃现成的。」 小猫:「……」 好脾气的小猫不会说她，只会三省吾身。 周云汐趁机用带着红色汁水的手摸它的耳朵。 小猫不明所以，耳朵尖还抖了抖，粉粉嫩嫩跟果冻似的。 它想了半天，最后长嘆了口气。 「那你等我再努力一下。」 「……嗯？」 周云汐的关注点压根儿没在话上，正兴致勃勃的在它耳朵上煳火龙果汁。 染的不太均匀，色块斑驳。 但长得好看真是什么打扮都扛得住。 小猫还在跟她解释:「等我努力变成人，才能给你做饭。」 耳朵上黏黏腻腻的感觉终于让它感受到了不对。 小猫伸爪爪去摸，被周云汐中途拦截。 这下爪爪也染上了颜色。 小猫看着她，没动，但大眼睛里满是谴责。 周云汐不自在地用另一只手摸摸鼻尖。 恶作剧被当场抓获。 她微妙地感受到了一点社死的窒息。 只是小猫不像她恶趣味，想了想，还是温顺地翻过身躺在了桌子上。 周云汐:「……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轻举妄动，颇为无措地看着小猫露出的肚皮。 小猫朝她挥爪:「抹吧。」 淡定宽容得仿佛它才是成熟的长辈。 周云汐有一秒钟的惭愧。 但一秒钟过后，她还是高高兴兴地拿着火龙果开始手动榨汁。 火龙果汁的颜色不是粉的，而是类似于玫红，抹在白毛上不太显色，还得认认真真地抹上好几层才能相对均匀。 然而等一风干，颜色还是会分层。 周云汐拉着小猫拍了一堆照片，不太满意。 但植物染色的效果实在有限。 周云汐眼珠子一转，打起了其他水果的主意。 本就是半夜惊醒的小猫困得很，眼皮很快就不受控制地合拢，但还是乖乖的不动弹。 周云汐久违地感受到儿时折腾芭比娃娃的乐趣。 也不是水果都行，就蓝莓还凑合用。 还有一种不知名的黄色水果能轻微染色。 周云汐折腾了半夜，终于对自己的努力成果表示满意。 昏昏欲睡的小猫也清醒过来，熘熘达达地去了镜子面前。 它本意是想欣赏一下自己的新造型。 周云汐没料到，心虚得蹑手蹑脚地往门边躲。 小猫毫无准备地对上了自己五彩斑斓的杀马特模样。 色块斑驳，颜色交叠。 活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煳了一身。 小猫:「……」 它眼神复杂地看向周云汐。 周云汐看天看地，最后佯装镇定地回应:「听说你们猫界颜色越多越好看，阿恕，你现在可是猫界大美人了。」 小猫发出无害的笑声:「那我来感谢你吧。」 「那也不必——」 周云汐逃跑的动作戛然而止。 飞扑过去的小猫以「大」字型抱住了她的大腿，并上蹿下跳，很快也煳了周云汐一身。 果汁和长毛的搭配没那么容易干透。 周云汐低头，对上自己同样五颜六色的睡裙。 她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 小猫抱着她不撒手:「这下你也是最好看的人类了。」 已经不需要挣扎的周云汐发觉自己无所畏惧。 她勾起唇角，默不作声地再度端起了没用完的果汁。 「哗啦——」 蓬松香软的小猫只剩个实心。 小猫比她反应更快，先她一步推倒了桌上的其他几碗不同颜色的果汁。 不同的颜色也溅了周云汐一身。 第97页 她躲避不及，又好气又好笑地拎起小猫。 「来吧，互相伤害。」 「你抓不住我。」 小猫说得很有底气。 吃夜宵的场面莫名其妙发展成了猫鼠游戏。 周云汐还没走上几步，小猫已经装模作样地躺倒在了地板上。 「哎呀，我输了。」 它无辜地眨着眼睛，向周云汐要抱抱。 好像刚才还嘴上不饶人的不是它。 周云汐忍不住笑起来:「你真的很会哄人啊……不准撒娇，跟我说实话，以前到底有没有这样哄过别的人类？」 小猫嫌弃地看她一眼:「我说话怕吓到他们。」 周云汐满意了，半点儿不嫌弃地把它抱起来，蹭蹭它鼻尖。 毕竟本来她就是始作俑者。 周云汐毫不愧疚地开始收尾。 小猫说话总有种无知无觉的甜。 「再说了，我也只愿意跟你一个人类待在一起。」 周云汐一边收拾，一边回头:「只有我？」 小猫耐心地给予肯定:「只有你。」 周云汐莞尔。 她嘴上没再说下去，心里却到底还是有股难言的暖意。 小猫总会从各种地方潜移默化地带给她安全感。 周云汐拖地拖得更起劲了。 夜宵是没吃好，但周云汐还是安安心心地睡了一觉。 或许都要归功给小猫。 那些随口说出的话，小猫也比她记得更牢。 趁着电影节开幕前还有几天假期，小猫催促着周云汐买了菜，还真念念不忘地打算指导周云汐精进厨艺。 顶级套房里不仅两室一厅，还包括餐厅厨房。 基本就是一个精装豪华房的配置。 旅行的时间不短，周云汐自己是没打算长时间订这种顶级套房，但孙寅老觉得有愧，大手一挥借了酒店年卡，让她随便住多久。 这还是孙寅曾经拿奖拿的手软，酒店品牌方送给他的。 所以不住白不住。 周云汐也就没拒绝。 但是，她哪儿能想到小猫还真想在这摆设似的餐厅里做饭。 且小猫意志坚定。 周云汐摆烂了几天，又劝说了几次，无果，最后不知怎的自己想通了。 小猫爪子不方便教学，教做饭也挥舞得跟练武功似的。 周云汐愣是看笑了好几次。 好脾气的小猫也不恼，一步步地教她怎么做。 可惜国外的食材条件太有限。 她们还是临时起意，能凑齐油盐酱醋就挺不容易，还不好带回国内。 周云汐做饭天赋一般。 她本来就是做的还算能吃，经过小猫几天历练后，成功变成了偶尔能入口。 ……是的，她甚至退步了。 周云汐怀疑人生。 小猫怀疑猫生。 「做饭真的有这么难吗？」 那也没有。 周云汐本来是这么觉得的。 可几天过去，她突然就没底气说这话了。 她自我安慰不了一点。 还是苦思冥想半天的小猫一本正经的宽慰:「是食材的问题还有厨房用具的问题，国外的东西咱们用不会很正常。」 周云汐苦笑:「你还怪会安慰人的嘞。」 学厨的事情不得不告一段落。 很少感到挫败的周云汐心碎成了一地残渣。 小猫每天都得想着法儿安慰她，倒不觉得麻烦，就是觉得当初非要教她做饭的自己好像有那个大病。 周云汐忧郁地握住它的爪爪:「这样，只要你以后别离开我，我不用学厨也没关系，你说是不是？」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小猫想了又想，迟迟没有接话。 好一会儿，它玩笑道:「那可不行，做厨子是另外的价钱。」 周云汐顿了顿，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 她们仍旧形影不离的亲密相处。 只是，周云汐的心里还是生出了难言的阴翳怅然。 不过也来不及多想，金孔雀影展开幕式的日子先到了。 第46章 挂件小猫 金孔雀影展为期一周, 主竞赛及其他竞赛单元的颁奖仪式放在最后。 但在那之前，影展周期也是不可忽视的行程。 入围影片都已提前几天开始点映。 因为制作进程等原因，原本就是卡点报送的《山音》成了最晚点映的影片。 周云汐压根儿没关注点映的舆论反馈。 她闲来无事, 带着小猫一起看了其他几部号称很有竞争力的参赛影片。 多数都是晦涩复杂有哲理的调调。 也有小部分是摸清了金孔雀评委的口味，做了时代或政｜治隐喻的片子。 各有各的出彩，倒也对得起金孔雀顶级电影节的名号。 周云汐如此评价。 小猫看不懂文艺片, 打着哈欠问她:「那你觉得《山音》能拿奖吗？」 周云汐琢磨了好一会儿，坦白说:「不知道。」 她其实不太关注自己拍的戏能取得什么样的成绩。 只要是她选的，那不管结果如何都值得。 周云汐本质上是个颇为自负的人。 「但肯定不会输给别人太多。」 孙寅能力足够, 剧本内容不错，演员发挥也挺好。 但其实这也不能说明电影一定会成功。 第98页 影视行业里本就如此, 三分能力，七分运气。 点映的时间过得非常快。 《山音》的成绩也没辜负剧组众人期待, 一举拿下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以及最佳女配四项提名，其中三个都是非常重量级的奖项。 如无以外，《山音》只要拿下两个, 就会成为这一届金孔雀的最大赢家。 这是孙寅第二次提名金孔雀的最佳导演。 在此之前, 他已经获得过一次最佳导演奖，并有三部电影入围最佳影片、两部获奖。 孙寅不算激动, 但也是高兴的。 周云汐的处女作就已经入围过金孔雀最佳影片，给她拿到了影后提名, 即使最后没有拿奖也震撼了当年的影坛。 时隔多年重返金孔雀，周云汐表情匮乏得像是到邻居家串门。 她的服装是由梵音提供的。 优雅经典的黑白撞色礼服裙, 剪裁轻简，只在腰间颈边用了相对繁复的某种民族风格的面料作配, 使得严肃中带出几分跳脱。 周云汐听着主持人在前头介绍，百无聊赖地撩拨自己的钻石耳坠。 孙寅看她看得心烦:「严肃点, 别玩儿了。」 周云汐不高兴地抿了抿唇。 一般明星要是被抓拍到这种挂脸瞬间，当天晚上就能挂着破防的名头挤上热搜高位。 但周云汐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情绪波动。 她太漂亮，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却总让人觉得有层看不清楚的阴翳。 那种美丽而阴郁的气质成了她的招牌。 时间一久，人们就习惯性地认为她死人脸才是常态。 也就跟她足够熟悉的人才会发觉不同。 孙寅感受到她无声的不满，下意识想瞪她一眼，又意识到场合不对，只能一边假笑一边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雪尹，你跟她一起走红毯，看着她点儿。」 郑雪尹冷不丁被点了名，呆呆地抬头:「啊？我吗？」 但孙寅已经被提前邀请入场。 郑雪尹理了理裙摆，不自觉地看向周云汐，有些不安。 周云汐挑眉:「看我干什么？」 她的手还在摸着怀里的猫猫头。 郑雪尹没料到她直接问出口，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仓皇地低下头:「没什么……就是，有点紧张。」 比起周云汐和孙寅这种老油条，她是实打实的电影新人。 第一次拍电影就要来这种金字塔顶端似的地方。 郑雪尹紧张得很，又不知道跟谁说。 她自觉上一次见面，和周云汐是不欢而散，不敢随便说话。 而孙寅神经大条，很难理解她在紧张个什么劲儿。 剧组里其他人则很难共情她被顺利提名的心境。 郑雪尹难得尝到了哑口无言的滋味。 周云汐偏过头，露出个浅淡到近乎于无的笑。 「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郑雪尹一愣，急匆匆地要跟她解释:「云汐姐，我还是想说，上次——」 「上次什么？」周云汐目光疑惑。 郑雪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已经復盘了很多次，想了很多次见到周云汐要怎么开口。 她想说她不是故意往周云汐心尖上捅刀子。 她还想好好道歉。 还有提名之后，她很想好好感谢周云汐那段时间的指导。 可她没想到，周云汐是真的没当一回事。 她的眼睛里情绪平静，并没有任何一点旧怨。 郑雪尹想了想，不打算说了。 她释然地笑起来:「没什么，就是想说……要是真能拿奖就好了。」 周云汐轻轻「啊」了一声。 郑雪尹看向她。 周云汐摆了摆手，声音很轻:「那你还太年轻了，再等等吧。」 郑雪尹怔住。 周云汐看她仿佛很在意，顿了顿，还是实诚地补充道:「我看了其他几部入围的片子，怎么说呢——今年的竞争挺大的。」 她还在尽量委婉。 郑雪尹抿着唇笑起来。 不等她开口，旁边的工作人员提醒她们可以入场。 周云汐顺势踏上了红毯。 金孔雀含金量高，知名度也高，受邀而来的大牌明星、媒体记者、富豪名流不少，红毯外的围观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媒体的长枪短炮架在红毯中间和末尾。 华人影星在国外知名度通常不高。 轮到她们时，周围的各种欢唿声稍微变弱。 但周云汐还是听见有人在声嘶力竭的喊「mona」。 那是她的英文名。 出道即巅峰的周云汐不止闪耀了国内影视圈，也同样以东方天才美少女的名头闪耀了三大电影节，横扫当年的最佳新人奖项。 尽管这几年她的影视成绩稍显沉寂，但仍旧有人记得当年的周云汐。 周云汐心神微动。 同样听见喊声的郑雪尹露出艷羡的目光。 她低声感慨:「希望我也会有这一天。」 周云汐目不斜视:「也许会，也许不会。」 她的话跟她冷淡的表情一样残酷。 郑雪尹嘆了口气:「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 「这不是安慰。」周云汐回头看她一眼，挑了挑眉，「这叫现实——未来是不确定的，没必要给自己定过高的目标，否则失败了会受不了。」 第99页 郑雪尹言笑晏晏地拿起笔签名。 周云汐直接写在了最中间。 她动作极快，郑雪尹还在犹豫要写在哪儿，她已经站在一旁等着了。 小猫非要跟着周云汐一块儿，索性就安排成了妆造的一部分。 周云汐手一空下来就忍不住摸猫。 猫也乖顺，就是看别人的眼神高冷得不得了。 此时的周云汐怎么也想不到，她端着猫的照片会成为媒体认证的「红毯女王」。 ——来自东方的高冷美人和她高冷的猫是今夜最大赢家。 ——是的，猫才是高贵风最适合的代表。 …… 而周云汐，只是单纯的无聊。 她揪着一缕毛捻着玩儿，脸上高冷，嘴上却很不耐烦。 「随便找个地方写写不就行了。」 郑雪尹苦笑一声，还是把名字写在了周云汐的名字下头。 也不能怪她犹豫不决，不管是国内国外都有咖位之争，她一个影圈小新人还真不敢随随便便写在正中间，以免让大咖的粉丝不满。 周云汐显然没这个顾虑。 不是因为她咖位多高，就是她单纯不在意。 郑雪尹暂且还做不到她这么无所谓。 拍照结束，还是周云汐打头领着她往后场去。 郑雪尹憋了半天，终究问出口:「云汐姐，你没失败过吗？」 周云汐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那你是觉得我这几年过得很顺？」 郑雪尹这才反应过来又说错了话。 要不是星驰作妖，周云汐又怎么会名声黑到给她作配。 虽然孙寅他们都说是她更合适。 但在郑雪尹看来，再合适，都比不过周云汐那几乎无可挑剔的演技。 无非是黑红的名声影响了孙寅的考量。 想到这儿，郑雪尹难免愧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云汐姐，我真的挺羡慕你这么从容不迫的……就好像没什么困难能压倒你。」 「你错了。」周云汐轻笑，「任何困难都能打倒我。」 郑雪尹:「啊？」 周云汐懒懒散散地吸了口猫，舒适得仿佛她才是吸了猫薄荷的猫。 「反正结果最差也就那样了，那就死马当活马医，想做什么就去做，万一事情还真就有转机不就更好了。」 孙寅正在和几个外国人说话，看见她俩，赶忙招唿周云汐过去。 周云汐打眼一看。 呦，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导演大制作人。 孙寅也真是不吝啬。 郑雪尹还一脸折服地望着周云汐，回味无穷地琢磨着她刚说的话。 周云汐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三步并两步往孙寅身边赶。 安安分分待在她怀里的猫忽然跳到肩膀上。 它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感觉他们很喜欢你。」 猫的直觉开始亮红灯。 周云汐遥遥地看着那几个年龄不同、相貌不同、国籍都不同还聊得起劲的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喜欢也有很多种。」 但这个时候没办法说清楚。 小猫睁着求知好问的眼睛看着她。 周云汐顿了顿，语气波澜不惊。 「……算了，无所谓，反正我喜欢女人。」 她仗着周围听得懂华语的人不多，声音并不小。 孙寅甫一听到她的发言，呛得一阵咳嗽:「在跟谁说话呢？！什么都敢往外说……也不怕被媒体听见。」 周云汐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 「他们只会当我又在发疯。」 孙寅:「……」 他大概也是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潮流了。 孙寅头疼地摆手:「算了算了，随便你——这几位是我的老朋友，他们都看过你的电影，很喜欢你，特地让我带你过来聊几句。」 他挨个儿介绍了名字。 几个男人绅士礼节地跟她问好。 周云汐并不讨好，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跟他们寒暄。 孙寅恨铁不成钢地偷摸瞪她:「你能不能当回事儿！」 周云汐摊手:「要是没当一回事，你觉得我会听你的话过来？」 她理直气壮得令人髮指。 孙寅:「……你还挺骄傲是不是？！」 第47章 大馋小猫 周云汐觉得孙寅是个好人, 这并非是胡言乱语。 大概是因为女主提名的事觉得有愧，孙寅弥补般的把她引荐给了几位圈内名导，还在过程中大加夸赞, 极力引导。 她的能力无需质疑，孙寅就在性格处事方面稍作修饰。 这个圈子里实力是一码事，人脉关系又是另一码事, 甚至后者还要重要。 周云汐自然要感念孙寅的好意。 那几个导演、制作人也的确对东方美人很感兴趣，一番交谈后，也有意抛出橄榄枝。 周云汐一一谢过, 还是拒绝了。 他们想要的无非是一个东方美人如青花瓷般作为影片的点缀。 这当然能在世界观众面前刷脸，但对演员事业却不见得是件好事。 好在那几位电影人脾气不差, 也没在意她的拒绝。 事后，孙寅恨铁不成钢地瞪她:「能在国际上刷脸的机会可不多。」 周云汐撇嘴:「但他们只想要个花瓶。」 「花瓶怎么了？」孙寅白她一眼, 言之凿凿，「知道最近在港拍卖出去的元青花吗——三个亿！可见花瓶也有花瓶的价值！」 第100页 这是诡辩，但也有道理。 周云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无所谓地摆手。 「下次一定。」 孙寅气得想打人:「这机会是你想有就能有的？！」 国内女星很少能在国外大作上刷脸, 加上文化差异，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巨星、被全世界肯定的影星不过寥寥。 孙寅用心良苦, 无非也是觉得她有这个潜力。 先刷脸再出作品，是一条有迹可循的长虹之路。 也就周云汐不乐意先当花瓶。 周云汐偏过头笑:「好本子不好找, 花瓶角色哪个电影没有？」 孙寅一时无言。 金孔雀的影展周期偏短，却是四大电影节里热度最高、收益最大的一个。 《山音》在不少小型影展拿了奖, 赢得盆满钵满，但真正意义上让主创全员到齐、奋力宣传的也就是金孔雀周期。 周云汐出场的不多, 郑雪尹挑起了大梁。 脱离剧组里监狱般的恐怖氛围，郑雪尹第一次从外界收穫了巨大的肯定。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 自己已经做的不错了。 採访言之有物、剧本有独到理解、表演同样可圈可点。 郑雪尹已然被磨砺成了合格的影后候选人。 周云汐偶尔一块儿出现，被媒体追着「围剿」，但她永远都是爱答不理的冷淡样子，并不主动显露什么。 临近颁奖之夜，国内的网络舆论则被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国内这样就算了，国外还这样也太不礼貌了。】 【到底谁才是女主啊？一点都不尊重同事！】 【别吵，她一直都这样啊。】 【一直这样就代表是对的吗？】 【……】 经纪人方小树看在眼里，但还是先按下了消息，不想影响周云汐的心情。 ——就连她也觉得，周云汐应该不太高兴。 就算郑雪尹演得不错，可周云汐的演技显然更值得一个影后提名。 这种落差自然会带来不虞。 是以方小树对待周云汐的态度都「慈爱」不少。 周云汐:「你要给我做饭？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会做饭？」 方小树心虚但理不直气也壮:「我那么忙，没时间给你做饭很正常啊。」 周云汐挑眉，没说话。 她总觉得方小树是越来越不拿她当老闆了。 但这样的改变还算不错，至少周云汐不觉得讨厌。 在国外能吃上新鲜美味的家常菜当然很完美。 可惜颁奖之夜迫在眉睫，女明星得节食保持身材，周云汐只被允许一个菜尝两口，剩下的全部塞进冰箱，坐等颁奖结束。 周云汐嘴上不说，但也眼巴巴地盼着。 然后翌日起床，她就被气沖沖的方小树薅了个正着。 「不是不让你吃那么多？！」 周云汐一头雾水:「我吃什么了？」 晚上她睡得死沉，肚子里还是空荡荡的。 方小树磨牙:「全吃没了！冰箱里的菜，一点儿没剩啊！你可真是——我有把你饿的这么狠？你明儿要是穿不上礼服怎么办？！」 周云汐沉默片刻，不想反驳。 她很想骂方小树太不冷静。 但床上的小猫勾住她的睡裙一角，黏黏煳煳的「喵呜」一声。 周云汐顿了顿，扭头看小猫。 小猫满眼无辜可爱。 一看就是犯了什么事在撒娇卖萌求原谅。 周云汐:「……」 她挫败地揉了揉眉心，抬手将方小树推出房门。 「行了行了，是我吃的，我现在就开始运动减肥行了吧？」 方小树来不及说话，气愤地转头就走。 走到一半，她又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这几天真亏待周云汐了。 ……有吗？ ……没有吧？ ……好像是有点。 高定礼服是品牌租借的，尺码固定，穿不上太容易出问题，所以她的确在逼周云汐节食这事儿上狠了点。 这么一想，方小树满心愧疚地又进了厨房。 多做点好吃的健康餐也不是不行。 她这样宽慰自己。 另一边，周云汐也正在跟小猫兴师问罪。 「你吃的？」 「我吃的。」 「为什么全吃了？」 「因为我饿啊。」 小猫理直气壮地挺胸。 周云汐就抬手，戳它胸口又厚又软的长毛，语气幽幽。 「所以就是你害我被骂了。」 「这怎么能叫害呢——」 小猫狡辩，「读书人的事，这只能说是姐妹义气。」 周云汐「噗嗤」一下笑出声，捂着脸憋出了眼泪花:「读书猫，你这知识都学杂了，咱们以后别什么话都瞎用行不行？」 小猫歪头:「我说错了吗？」 周云汐和它对视:「……算了，等你变成人，我给你找个语文老师吧。」 小猫得寸进尺:「为什么你不自己教？」 周云汐懒懒地揉它脑袋:「我厌蠢，要是讲两遍还听不懂，那就是纯纯笨蛋——我可不喜欢笨蛋，你要是个笨蛋猫，我就不要你了。」 小猫惊恐眨眼:「那还是算了。」 它可不像周云汐似的无所畏惧还极度自信。 周云汐哈哈大笑。 冰箱里的食物还是会被小猫偷吃。 第101页 但为了让周云汐不再被方小树责怪，小猫还是委委屈屈地缩减了饭量，只偷偷摸摸地吃点儿边角料，尽量不让人看出来。 或许是上次变成人的消耗太大，它的饭量早就脱离了普通小猫的正常数据。 周云汐之前多买一人份外卖就行了。 但现在受方小树管控，又只能吃她做的饭，就很难解释饭量问题。 ——谁家正常小猫吃的和人一样多？ 它怕给周云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好委屈自己。 周云汐看它吃不饱也心疼，索性就跟方小树直截了当地表明意见。 「我现在能一个人吃两人份，饭不够吃。」 方小树愣住:「可你以前甚至一天只吃一顿饭。」 小猫闻言，默默地瞪了瞪周云汐。 周云汐一顿，轻咳一声:「以前不重要，但反正现在我吃的多。」 方小树不贊同:「活动之后再说，现在不行。」 周云汐寸步不让:「我不容易长胖，放心。」 方小树将信将疑地拿出了体重秤。 周云汐:「……」 她无可奈何地给方小树看了几天的数据。 饭又没进她嘴里，她当然没长胖。 甚至还因为节食消瘦了一些。 方小树更心虚了。 周云汐本来就瘦，现下又瘦了不少，手腕上几乎已经皮包骨，伶仃的一节胳膊像修长的竹，手腕纤细得连镯子都不好挂。 方小树决定给她留两人份的食物。 夜半，小猫看着丰富的吃食，差点儿流出感恩的泪水。 周云汐坐在旁边看着，轻笑一声:「吃吧。」 小猫看看餵到嘴边的菜，犹豫道:「一起吃吧。」 周云汐实在是太瘦了。 它看着都觉得触目惊心。 周云汐不以为然地摇头:「上镜胖十斤，我得为镜头负责。」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小猫却莫名听出发誓般的坚定。 它只好在周云汐的照料下一口三回头地看她。 周云汐不知道它在看什么，但还是对它笑。 白皙的脸颊上蒙着淡淡的暖意，一下子点亮了阴郁而绮丽的眉眼，像是活过来的漫画人物，生动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小猫怔怔的，说不出话。 好在节食是有回报的。 颁奖夜的礼服也是由梵音提供，周云汐甫一上身，进行了现代设计裁缝的传统蜀锦焕发着耀目的光彩，厚重的布料也能勾勒出窈窕的身材，实在是满堂生辉。 而她佩戴的红宝石系列首饰都被衬得黯淡。 她想让小猫再做「挂件」，陪她一块。 但小猫拒绝了。 它神秘兮兮地说:「我要给你准备一件礼物。」 周云汐笑:「那要是我没拿奖呢？」 「这不对，」小猫严肃地摇头，纠正她的话，「获奖的人会有主办方送礼物，而我的礼物是送给小汐一个人的，不需要其他条件。」 周云汐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 她也搞不清楚，明明面前的只是一只小猫，却总能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情愫在沸腾。 所以她答应了小猫的请求。 它要准备礼物，不能和她一同出席。 周云汐就跟着孙寅和郑雪尹出场。 只是等她坐到位置上，仍有些说不出的恍惚。 ——她已经阔别这个电影的最高殿堂很久很久了。 第48章 阿恕阿恕 《山音》不是金孔雀的最大赢家, 在前期归票过程中，已经有两部艺术片的得票率超过它，但依然没有掩盖《山音》在票房上的光芒。 出乎绝大多数人的预料, 题材立意艺术如《山音》，会是影展周期的票房第一。 有太多人好奇那个古老传统的东方国度怎样看待同□□情。 动盪的年代交迭、诡谲的阴谋算计，还有零星散落在鬼蜮伎俩中的真情。 这是一场盛大的时代悲剧。 一个女生为了脱离困境而算计了另一个女生, 最后却还是搭上了两个人的性命。 国外的观众为这种矛盾而可悲的复杂情愫所震撼。 入场时，周云汐听见有人在高唿。 「在一起！在一起！」 周云汐:「……」 那倒也不必。 郑雪尹被喊的害羞，耳尖发红, 扭扭捏捏地不敢看她。 周云汐嘆道:「别这副表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咱们弄假成真了。」 郑雪尹嗫嚅着说不出话。 孙寅还在得意地跟拿着《山音》海报的观众打招唿, 一边挥手一边用肘子捅周云汐。 周云汐不得不扭头看他。 他得意洋洋:「你看我眼光多好？让你演个戏，你还说我会后悔？这辈子都不可能后悔的！」 周云汐想了半天, 这才领悟到他的意思。 她失笑:「算我说错了。」 关于后悔这句话是她在网上风浪正盛时说的。 那时候星驰让她父母出现，搅弄风雨，原本已经沉寂在回忆里的苦难死灰復燃, 而她唯独在乎的人却生死不明。 周云汐劝告孙寅换演员, 是因为她真的打算和周父周母同归于尽。 弄死他们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毕竟周云汐是个疯子。 精神证明是她的尚方宝剑。 只是等她真杀了人，自然也不可能继续演员生涯。 第102页 她怕影响《山音》。 可孙寅让她留下来, 还变相地帮了她的忙。 郑雪尹帮她说话，信了她其实稍显刻意吐露出来的真相。 还有小猫。 她急得变成了人, 阻止她做下不理智的事情。 小猫又不是人，哪里会在乎人类的生死。 可它的的确确像极了云恕, 它希望周云汐好好活着、好好完成自己的梦想，永远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毁了自己的路。 周云汐说不清楚是怎样彻底放下过往的。 或许只是因为, 她发觉，前路上也并非只有坎坷。 她还想和小猫一起去看看别的风景。 周云汐坐在位置上, 失神地注视着主持人背后那只振翅的金孔雀标志。 主持人正在逐一介绍到场嘉宾。 主办方还特意邀请了不同国家的明星上台演出。 既有劲歌热舞，也有古典音乐，可谓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视觉盛宴。 很快，颁奖嘉宾登场。 这种大型颁奖典礼通常都是从边缘奖项开始颁发，最重要的最佳男女主、最佳影片、最佳导演都是放在最后。 最佳音乐、最佳美术、最佳剪辑……通通没有《山音》的份儿。 周云汐散漫的听着，视线时不时就落在手机上。 她还是更好奇小猫的惊喜。 好一会儿，颁奖嘉宾开始介绍最佳女配的提名演员。 镜头一一从提名的七部影片中的七个女演员身上扫过，女演员们也都配合地露出惊喜落泪的完美表情。 直到嘉宾念道:「周云汐，来自《山音》的金枝，在今年让我们看到了东方文化中与众不同的含蓄与……」 镜头落到周云汐脸上。 周云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郑雪尹迅速起身，轻轻地拥抱周云汐，在她耳边小声催促:「云汐姐，到你的提名了，镜头在看我们。」 周云汐顿了顿，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做了个口型:「多谢。」 有了郑雪尹拥抱做遮掩，倒也没让镜头前的观众发觉周云汐的心不在焉。 只是弹幕上的风向又变了。 【我女好主动！她真的超爱的！】 【党上大分！】 【感觉周云汐不太高兴，都没回抱郑雪尹。】 【安啦，我周是比较高冷，但你看她刚才说话了！看口型好像是「爱你」！】 【楼上没看错吧？！】 【坏了，难道让我磕到真的了？！】 【……】 镜头下，周云汐只是微笑着挥了挥手。 她依然是所有提名演员中最平静的一个。 已经移开的镜头不死心地又转过来，接连在周云汐身上晃了好几回。 周云汐单手支颐。 周云汐闭上眼睛。 周云汐开始假寐。 镜头:「……」 摄影师赶紧把镜头移开。 颁奖词很长，长到周云汐差点儿做了一个完整的梦，有种中学时期课间十分钟入睡安详又迅速的恋恋不捨。 周围的人都在用不同的语言说「恭喜」。 周云汐环视一周。 有的人眼里是真心，有的人眼底是假意，还有人漠不关心却还是在热情鼓掌。 周云汐恍惚中被郑雪尹拉着起身。 她也笑:「云汐姐，恭喜获奖。」 孙寅陪着她上台，在她耳边小声蛐蛐:「恭喜恭喜，虽然我觉得这奖没什么悬念。」 今年的金孔雀影后争夺最为激烈，其他各类奖项竞争力度都很一般，最佳女配的赛道里能打的更是只有周云汐一个。 很多人说，若非报送的女主是青音，金枝这个角色在影后争夺战中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孙寅自己也心知肚明。 但他这人倔，剧本是怎么样报送就是怎么样。 他坦然地在争议中将周云汐送上领奖台。 周云汐接过奖盃，站在立麦前，忽而无言。 内场也因此一片寂静。 她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奖盃，慢慢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渐渐的，周云汐的脸色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 她侧过头，亲吻了奖盃。 「我想，金枝会很开心得到大家的肯定。」 出乎意料的开头带着淡淡的调侃意味。 观众席上哈哈大笑。 周云汐继续说:「这是我第一次拿到最佳女配奖，或许也是最后一个最佳女配奖。」 台下有人喊:「加油！肯定还有下次！」 「自信点！你还可以有很多次！」 「你会拿很多奖的！」 「……」 周云汐做了个手势，压住观众席的声音。 「我的意思是——」 「下次来到这里，我会以最佳女主角的身份。」 她声音不大，听起来轻巧，却莫名让人没办法轻视她的自信。 竟也没有嘉宾指责她的狂妄。 每年的金孔雀奖，影后影帝都是最激烈的争夺项目。 就像没有人会在乎第二名是谁。 最佳女配这个称谓于周云汐而言，不过尔尔。 她不否定配角在剧本里也有重要性。 没有配角就没有主角。 但周云汐，她从来觉得自己最适合做主角。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第103页 「我很感谢大家对我的肯定，但于我自己而言，最佳女主的确才是我这些年一直在追求的东西。」 「这个最佳女配算是意外，但依然是个让我非常高兴满意的意外。」 不做思考就脱口而出的话语掷地有声。 周云汐没去管台下的议论，与颁奖嘉宾握手道别。 颁奖嘉宾是一位银白头髮的老人，也是拿过很多奖项的老一代传奇影后。 她看着周云汐的目光慈爱。 或许是因为，二十几岁的周云汐狂妄得和当年的她一模一样。 嘉宾微笑着祝福她:「mona，你会像我一样如愿以偿的。」 周云汐莞尔，上前跟她拥抱。 或许有悖于传统社会所宣扬的温良贤惠，但女人有野心从不是一件坏事——或者说，能走到高位上的人，必须得有野心支撑。 野心的狂妄不过是上位者规训挑战者的藉口。 不过周云汐不认为这是野心。 这最多算是，她这一生想去看的诸多风景中的一种。 评论区里弹幕翻滚。 【这种狂的要死的女人在我们村都嫁不出去。】 【她在外头厉害有什么用？在我们家那也得立好规矩！女人家家的不像话！】 【啧啧，普信男，人家看得上你们？】 【只有我相信周姐吗……她本来就很厉害啊，虽然这些年……】 【……】 吵翻天的盛况周云汐不得而知。 她正提起裙摆下台，却被身后的嘉宾拍了拍肩膀。 嘉宾满目高兴地告诉她:「mona，那里有人在等你！或许……那是你的爱人？」 周云汐一愣，慢慢抬起头。 心跳极速狂飙。 她不自觉地收紧了握着奖盃的手。 观众席被一条小道分开，而小道尽头应该是蓄势以待的安保人员。 但周云汐只注意到了那里站着一个女人。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周云汐下意识弯起眉眼。 直播镜头下，那张冷艷的脸庞忽而熠熠生辉。 她提起长长的裙摆，迫不及待地奔向小道的尽头，乌黑的长髮在身后飞扬，而融融的灯光衬得她浑身上下都被镀了金光。 这画面看得所有屏幕前的观众唿吸停滞。 【妈妈，我看到仙女了……】 【她她她她是不是来找我了！！！】 【我的妈呀……童话走进现实……】 【……】 摄影师怕惹出麻烦，很快将镜头移开，有条不紊地继续接下来的环节。 评论区里哀嚎声一片。 只是公主没有奔向王子。 公主奔向了她的小猫。 变成人的小猫有着温暖又可靠的怀抱，曾经给了还不是公主的灰姑娘一个家。 周云汐边哭边笑地说:「我们私奔吧。」 第49章 与她私奔 私奔是个突发奇想的笑话。 但周云汐的确带着阿恕跑出了会场, 像是奔赴一场盛大的逃亡。 她是最佳女配角的获奖者，却并非这场盛会的重点。 再度变成人的阿恕看起来沉稳许多。 仿佛天性活泼的小猫与她无关。 周云汐老忍不住看她，然后莫名其妙地想起小猫的动静, 而后就笑出声来。 阿恕知道她在笑什么，耳廓发红。 「……我也不想那么幼稚的，但是……没办法。」 周云汐捏捏她的耳尖:「之前不好意思变回人, 今天怎么突然愿意暴露了？」 阿恕任她施为，半低着脑袋，看起来像是被罚站的乖学生。 她也有点委屈:「这段时间你玩儿的太疯了……」 又是给小猫染色又是逗小猫玩, 阿恕越想越觉得手足无措。 她自觉羞耻。 不是为周云汐的戏弄，主要还是难以接受释放天性的小猫是自己。 变成小猫很快乐, 毕竟那是她本来的样子。 可实在太放飞天性，人性的阿恕又很有羞耻心。 她自己就纠结得不得了。 周云汐看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却难得很有耐心的拥住她，在她耳边吐息，带着一点点调笑的暖意。 「那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阿恕一时哑声。 她白皙的脸颊热气升腾, 手臂却诚实地抱紧了周云汐的腰肢。 好一会儿, 阿恕索性将头埋进周云汐的颈窝，声音闷闷:「……好吧。」 听起来像是妥协。 周云汐又忍不住弯了眉眼。 阿恕断断续续地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我看到你拿奖了, 虽然不是你最想要的，但我想……我希望你能开心, 更希望我能陪着你一起开心，所以我来了。」 她说话向来是这样。 大约不太熟悉人世间的恩怨情仇, 她说话从来都直率又坦诚，只发自内心, 愿意告诉周云汐所有真切的感受。 可偏偏是这种稚拙又坦然的话语，总能让周云汐没来由的心动。 她蹭蹭阿恕的脸颊, 贪恋地感受她温暖的温度。 「那就一直陪着我。」 「只要你能一直陪着我，我就会一直开心。」 周云汐所求从来不多。 是阿恕，是云恕，全都没有关系。 她忠诚于自己内心的感受。 阿恕抬手，迟疑又温柔地抚上她的发顶，换来乖巧的蹭蹭。 第104页 她低声应答:「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会陪着你。」 猫从来不轻易给出自己的承诺。 猫是守诺的生物，绝不会背弃自己的誓言。 周云汐的心脏终于落定。 阿恕绝不会像云恕那样突然消失，这就够了。 她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个承诺。 周云汐的目光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牵住了阿恕的手。 阿恕的手掌纤细却温暖。 十指亲密交错，如同要给命运上锁。 锁住璇玑，留住命数。 可时间滚滚向前，留不住的始终会逝去，离不开的永远在原地。 周云汐带阿恕去了金孔雀的星光长廊。 那是个建在场馆外，类似于纪念馆的华美殿堂，用无数影史留名的经典作品加以装饰。 颁奖之夜后会有到星光长廊留名的环节。 每个获奖者都有这个资格。 靠处女作双提名金孔雀影后和最佳新人的周云汐也有。 她是那一年的最佳新人奖获得者，最后在影后争夺战中，输给了经验丰富履歷厚重的一位老牌实力演员。 周云汐没有遗憾，以她的能力，她自信很快就能拿到金孔雀影后。 可惜自那以后，她在娱乐圈沉浮多年，竟然和金孔雀越走越远。 周云汐带她去看自己铭刻在大理石上的名字。 工匠模仿她的手写字体。 十八岁的周云汐写得一□□爬字。 哪怕是专人设计的签名依然写得乱七八糟，笔墨挥洒间却莫名有种少年意气。 阿恕摸摸签名，偏过头笑:「你的字一点儿没进步。」 周云汐翻了个白眼。 她轻哼一声，胡搅蛮缠:「刚变成人就又嫌弃我了？」 阿恕认真地摇头:「不是嫌弃。」 每当这个时候，周云汐的良心就会隐隐作痛。 真诚的人逗起来太显得自己过于不真诚。 周云汐扬唇:「我知道。」 也不用多说什么。 阿恕转过头，久久地看着那三个字。 专人设计的签名里，被抽象处理的笔触里藏了一个「恕」字，和「汐」字交叠，几近于融为一体，圆融成一个陌生的字。 周云汐很得意:「是不是很特别？」 她还以为阿恕是在惊讶这种花里胡哨的签名体。 阿恕抬起手指，摸了摸最后的那个字。 她也没说，只是笑着附和:「嗯，很特别。」 周云汐听出她没藏好的落寞。 「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她围着阿恕打转。 阿恕拦着她，好笑地握住她的手:「不是说去外面玩儿？」 周云汐一拍脑门，赶紧带着她往外走。 颁奖典礼结束之后，所有获奖者都会来星光长廊合影留名，她们再磨蹭下去就要被主办方抓个正着了。 出了会场，深夜的风很冷。 黑压压的天边只有零星的星点，年久失修的路灯昏暗极了，只有一点暧昧又缠绵的昏黄暖光，孤零零的映在街角。 周云汐回头看阿恕。 阿恕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眉眼微低，安静又柔和。 周云汐在娱乐圈里待了很多年，见过太多长得好看的人。 阿恕实在不算是美人。 当年的云恕，是周云汐进入娱乐圈后回忆起来依然觉得惊艷的相貌。 ……虽然，别人甚至记不住她的脸。 而阿恕，黑髮黑眼，看别人时稍显冷淡，看她的时候是不自觉的温和，唇边也会带出一点浅浅的梨涡，给她的相貌增添一点丽色。 路灯下，周云汐捧住她的脸。 阿恕茫然的眨了眨眼。 周云汐仔仔细细地用指尖抚摸她的轮廓。 一点也不像。 周云汐还是不解。 阿恕不自然地握住她的指尖。 「怎么了？」 「没怎么。」 周云汐收回手，给她拨开额角的碎发，勾出一点笑弧。 顿了顿，她又说:「我想亲亲你。」 阿恕抿唇，僵得像块木头。 周云汐好笑地摸摸她僵直的后背，有意逗她:「你不愿意呀？那就算了？」 她作势要往回退。 阿恕下意识拦住她的腰，挡住她的退路。 周云汐回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她:「占我便宜？」 阿恕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云汐用指尖碰碰她颤抖的睫羽，引诱她说下去:「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叮咚！」 手机铃声不期然地响起。 周云汐失望地垂眸，接通了电话。 那头是方小树的河东狮吼、孙寅的怒气蓬勃，间杂以郑雪尹的期期艾艾。 「跑哪儿去啊你？！晚宴了！回来！快点！」 「你能不能靠谱点儿啊？！」 「云汐姐……你什么时候……」 七嘴八舌地扎耳朵。 郑雪尹弱弱的声音被淹没在愤怒的声浪中。 周云汐「啧」了一声，将手机挪开。 「不去，谈恋爱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方小树的尖叫:「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恋爱了？！」 周云熙直接关机，并揉了揉耳朵。 第105页 其实她就是懒得解释。 阿恕出现的位置很巧妙，刚好与《山音》剧组所在的位置错开很多，视线范围是捕捉不到阿恕的身影的。 他们也就是一头雾水地看到周云汐突然跑走了。 直到颁奖结束，他们才有机会来找周云汐。 但的确也没有别的环节很重要了。 周云汐还是不打算回去。 默默听了全程的阿恕又红了面颊。 这回是红的彻彻底底。 周云汐抬头，正要跟她说什么。 阿恕蓦地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小心翼翼地吻上了她的唇瓣。 ……好软。 比起那次中了药的周云汐热烈又急切，这回慢慢闭上眼的周云汐乖巧极了，被她抱在怀里的样子更是乖巧得像个洋娃娃。 阿恕不擅长接吻，却很会举一反三。 那天在床上，她学到了很多不得了的东西。 一吻毕。 周云汐无情地推开她:「走，回家。」 意犹未尽的阿恕舔了舔唇瓣，不大情愿。 周云汐瞪她:「回去做饭，我饿了。」 阿恕:「……」 她第一次懵懵懂懂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不解风情。 阿恕嘆气。 回家的路不算长。 酒店顶楼有很明亮的灯光指引。 阿恕落后周云汐一步，跟在她身后。 周云汐在前头慢悠悠踱步。 半晌，阿恕忽然叫住她。 「小汐。」 不是她平日里欢喜叫她的语气。 带着点不确定的犹疑，与难以言喻的温柔。 很熟悉。 周云汐顿了顿，回头看她。 「你说。」 阿恕停下脚步。 明亮的灯光在她脚下拉出长长的影。 她问:「你真的还想见到云恕吗？刚才我看出来你的名字里……可已经过去十年了，她伤害了你，你忘记她，这样不好吗？」 周云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好半天，她看似洒脱地笑了:「不太好。」 「我这个人很记仇，她收留了我又抛弃了我，这比不要我的父母还让人讨厌，我当然要一直这么恨着她。」 阿恕也看着她，目光平和。 却像是看透了她心底潜藏的不甘。 周云汐多嘴硬啊。 可爱与恨，本来就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周云汐慢慢垂下了目光。 阿恕说:「哪怕已经有我了？」 周云汐答:「是的。」 似乎是连她自己都觉得残酷，所以她不安地别过了头。 可阿恕这回没生气。 她上前，拉住了周云汐的手。 语气很温柔。 温柔得像极了记忆里的某段影像。 云恕也会这样拉住她的手，然后告诉她。 「走吧，我们回家。」 第50章 果然是她 周云汐坐在餐桌边, 看着桌面上老旧的花卉餐盘发呆。 餐盘里盛着黑煳煳看不出原样的一坨又一坨。 而云恕还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忙碌。 白烟升腾，油烟粘稠。 云恕被呛得直咳嗽，隔着铁锅老远, 一手挥舞着锅铲，一手拿着锅盖挡在身前，但还是时不时被油溅得龇牙咧嘴。 没有人是从一开始就会做饭。 周云汐低头, 看着自己小小的身体。 记忆忽而一片模煳。 周云汐再抬起头，朝端着饭碗过来的云恕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好香啊！」 云恕迟缓地看了眼手里焦煳状的粥底。 她欲言又止：「……这是我的。」 周云汐有些呆。 云恕磨磨蹭蹭地去门口取了外卖，放到周云汐面前：「你吃这个。」 她看起来颇为尴尬, 但又不肯承认自己的笨拙。 周云汐沉默一瞬，还是固执地接过了云恕手里煳掉的粥。 「我真的觉得这个看起来很好吃。」 云恕没撒手。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波动, 所以旁人看着其实总觉得她冷漠无情。 可她给周云汐打开外卖的动作却很温柔。 「要么吃，要么走。」 此话一出, 周云汐不得不将目光转向香喷喷的外卖。 外卖当然很好吃。 可周云汐就是忍不住看向面无表情的云恕。 云恕吃得很认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是在享受什么绝世美味。 但桌子上乱七八糟的食物却很扎眼。 周云汐夹菜的动作越来越慢。 她有心劝云恕什么。 可云恕在这事上却难得的固执。 周云汐嘆气：「你可以点两人份……要是不行, 我们一起吃也可以的。」 云恕摇头：「食物什么味道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顿了顿, 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赚钱很难，需要节约一点。」 但即使是如此, 云恕也只是节约她自己的吃穿用度，给周云汐准备的一切都是尽她所能的做到最好。 周云汐觉得羞耻：「我其实可以跟你吃穿用一样的。」 云恕还是摇头：「不可以。」 那时候, 周云汐已经磕磕绊绊地自己找了方式，由云恕陪着去学校报了名, 开启了自己忐忑又期待的高中生活。 云恕是没上过学的，她并不了解所谓的生活。 第106页 没有学歷又不擅交际的人是很难挣到钱的。 可她听人说, 校园霸凌更容易出现在过得不好的小孩身上。 于是云恕总想让周云汐看起来好一点、更好一点。 周云汐长长久久地看着面前安静又温柔的女人。 记忆里有一道光亮闪过。 她的眼中渐渐流淌出属于二十几岁的周云汐、复杂又深沉的情愫。 她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云恕的手。 「我很想你。」 这是她数不清第几次这样在梦里告诉云恕。 可云恕从不回应。 她会像雾气一样弥散。 一旦周云汐记起自己身处梦境，早已迷失的旅人就将彻底失去踪迹。 但这次没有。 好一会儿, 周云汐不可思议地抓紧了那双温暖的手掌。 「你……你……」 她说不出话来。 云恕被她突如其来的话语击得眉头微蹙，俯身过来，将她轻轻抱入怀中：「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嘛？怎么突然说这些？」 周云汐在她的怀里发呆。 半晌，她的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个透，要哭不哭地盯着云恕看。 「我讨厌你。」 这回换云恕僵住。 周云汐抿唇，唇色发白。 她又说：「我恨你。」 云恕看着她，目光稍显黯淡：「为什么？」 她居然还能回应自己。 周云汐怔怔的，唇瓣蠕动：「……因为你，和其他人一样，都不想要我了。」 云恕困惑：「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 周云汐死死地抓着她的手：「我知道的，这个时候你已经决定抛弃我了，对不对？」 梦的节点是她们相遇后的第一年。 云恕在手忙脚乱地学着对周云汐好。 而周云汐渐渐变得开朗，被云恕呵护着成长。 她们一同蜗居在小小的房间里。 却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周云汐听到耳边缓慢又坚定的心跳。 听到云恕温和又肯定的声音。 「分离不可避免。」 「可只要足够幸运，我们一定会再相逢。」 声音在飘散，云恕的身影在失真。 直至世界崩塌。 周云汐大汗淋漓地惊坐起身，手指还与身边的人纠缠。 交握的手被汗湿。 周云汐慢慢回过神，失神地盯着身边的人看了半天，復又沉默着躺了回去。 天色尚早。 只是于黑云边浮现出一丝金光。 身边的阿恕睡得很沉，眉尖不自觉地皱起。 周云汐想给她抚平。 但无果。 须臾，阿恕拉着她的手动作更重，几乎要在手指间勒出淤青。 周云汐也慢慢拧起眉头，却没再纠结。 她睡不着，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假寐一会儿。 等再睁开眼，周云汐便对上一双明亮含笑的眼睛。 阿恕单手支颐，侧身看她。 周云汐：「？」 阿恕的头上还顶着两只毛绒绒的猫耳，见她看过来，还不自觉的颤了颤，粉粉嫩嫩的尖耳里探出一点俏皮的聪明猫。 她的另一只手则牢牢地搭在周云汐的腰间，紧紧地将她扣在怀里。 周云汐被她勒得喘不过气，试图推开她。 阿恕不肯动。 周云汐移不开眼，嘀嘀咕咕地推她：「放开放开。」 阿恕这才不情不愿的稍稍松开了胳膊，留给她些许空间。 周云汐赶紧去摸她的耳朵。 软乎乎、胖嘟嘟。 可爱的要命。 偏偏阿恕那张脸绷得紧，不肯露怯，白皙的脸颊上还是慢慢浮现出淡淡红晕。 周云汐迫不及待地往她身上扑。 阿恕本来想说话，却被她勐地扑倒在床上。 周云汐居高临下地骑在她的腰上，嘿嘿直笑：「让我看看——」 阿恕眨眼：「看什么？」 她乖巧得不像话，很轻易就顺从了周云汐的动作。 周云汐顿时心软得一塌煳涂。 她扑过去揉阿恕脑袋：「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只耳朵。」 阿恕：「……」 乌黑的头髮遮挡住颊侧，周云汐掀开一看，下头并没有被藏匿起来的人类耳朵。 她的手迟疑着往上，捏了捏猫耳。 阿恕不自觉地轻哼一声。 周云汐凑过去，在猫耳边小声说：「只有一对耳朵诶。」 猫耳随着她的唿吸轻颤，很快不受控制地稍稍耷拉下去，像是在遮掩什么在两人之间横生的旖旎。 周云汐还在好奇：「怎么突然长猫耳朵了？还能变回来吗？虽然很可爱，但是以后出门不太方便——」 「小汐。」 阿恕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她的絮叨。 周云汐眨巴着眼闭嘴，但手里的动作还是没停。 阿恕沉默了很久。 久到周云汐开始察觉到气氛的诡异。 她思虑道：「到底怎么了？」 想了想，周云汐陡然大惊失色：「你不会变不回来了吧？！」 阿恕：「……」 她有时候也想不明白周云汐的脑迴路。 但这无关紧要。 况且，她很喜欢越来越有年少模样的周云汐。 阿恕的目光很温柔，却半点儿不像昨日那个在月夜下与周云汐「私奔」的年轻人。 第107页 周云汐忽而预感到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将要发生。 她收回颤抖的手，想要离开床上。 可阿恕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 力道不大，可以轻易挣脱。 只是心里一片乱麻的周云汐没有做出反应。 在阿恕即将开口之前，周云汐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 「别说。」 阿恕移开了她的手。 她的声音也无奈：「小汐，我很抱歉，没有当面告诉你——『只要足够幸运，我们总有一天会再相逢』。」 是梦里的那句话。 周云汐不自觉地屏住唿吸，仓皇地移开目光。 她不想听。 可阿恕还在说。 「那天我给你留了纸条，但很可惜，你好像没有看见。」 「但好在我很幸运，终究还是找到了回家的路。」 「小汐，我回来了。」 最后，她不顾周云汐的挣扎，轻柔却不容反抗地将她抱紧：「小汐，好久不见。」 爱怜的轻吻落在额角。 周云汐的灵魂都在随之颤慄。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哽咽，可她仍旧在努力地挣脱阿恕的怀抱。 「你才不是云恕，你自己说过的，你只是阿恕。」 阿恕一哽，突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那个时候她吃云恕的醋，也是实打实的不掺假。 记忆逐步恢復，有些做过的事情就越来越显得羞耻。 阿恕前段时日一直不肯变成人，一部分原因是的确暂时失去了这个能力，但后来，更多的还是羞耻得不敢面对自己做过的事。 周云汐从前就调侃过她变成人之后会后悔。 可小猫状态的阿恕实在是无惧无畏。 只有变成人之后，她才能久违地被羞耻感包围。 但逃避并不是永远的办法。 当作为云恕的记忆开始回归，阿恕就不可自制地越来越想作为人见到周云汐。 想抱抱她。 想亲亲她。 想跟小汐说声抱歉，为这些年她的悲伤与失落。 只有成为人，她才能真切地去做到这些事。 完全拥有了云恕记忆的阿恕，既不那么像从前的云恕，也不那么像周云汐亲自「捡」回家的阿恕。 她兼有两个人的特质，太容易让周云汐觉得恍惚。 阿恕在她的耳边一遍遍重复。 「小汐，是我。」 好半晌，周云汐泪如雨下，嘴上却依旧倔犟。 「……我就知道是你。」 第51章 妖精小猫 早就有了的猜想得到印证, 周云汐却没那么高兴。 她心里不安，抓着云恕的衣袖一遍遍问：「那你还会不会离开？」 云恕也一遍一遍地安抚她：「除非我死，不然不会再离开。」 周云汐嗓音嘶哑：「不对, 你就是死，也得死在我眼前。」 云恕并不反驳，只点头答应。 周云汐抓着她的手终于稍稍放松。 她抬起头, 目光探究。 云恕就由着她看，也由着她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犹疑的摸索。 阿恕的相貌真的与云恕毫无相似之处。 她不漂亮，也没有那种冷艷的凌厉。 是真正意义上的过目即忘。 周云汐凑近她。 唿吸声交错。 她的手指落在云恕的眉眼间。 一寸一寸, 留恋不已。 灯光的余晖落进云恕那双黑得深沉的眼中，周云汐透过墨一般的黑, 窥见那是深邃到极致的深蓝，只是不经意间能淌过些微幽蓝的流光。 这极不显眼。 她们的脸庞几乎相触。 云恕的唿吸不自觉乱了节拍。 可周云汐只是抿唇, 贪恋地摸着她的眉骨:「还是有点像的。」 她竭力在寻求一些能让自己安心的证据。 好在不是一点儿也没有。 云恕和阿恕生得不像。 但眼底都藏着点点幽蓝。 周云汐从前在云恕眼里看见，只觉得惊奇，以为那样五官冷艷的面庞或许有着混血的缘由, 却不想原来是曾作为猫留下的一点痕迹。 小猫阿恕的眼睛是极其漂亮的矢车菊蓝。 不一样。 但已是难得相似的印记铭刻。 云恕捧住她的脸, 声声怜惜:「小汐，这不是梦。」 周云汐呢喃:「这不是梦。」 她被大悲大喜的冲击压得心绪难言。 云恕在她的额角落下细碎又亲昵的吻, 不带任何情慾，只有稚拙的怜惜。 久久的沉默中, 周云汐终于伸手，轻轻地抱住了她。 如同抱住一个轻柔易碎的梦。 那些年里被一次次吞咽藏起的问题终于有了出口的机会。 周云汐眼眶红得像只兔子。 「为什么……会离开？」 她们其实不是这么亲密的关系。 或许是阿恕的记忆影响, 又或许只是出于云恕的私心，她还是在犹豫半晌后, 轻轻吻上了周云汐的唇角。 带着不确定的嘆息。 周云汐条件反射地抿了抿唇，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砰」地一下脸红了个透。 她不自觉地露出嗔怪委屈的眼神。 仍是十几岁的少女姿态。 只要在云恕面前，她就好像永远都学不会长大。 第108页 这些年在世事间浮沉的沧桑通通归于虚无。 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做回云恕捡回家养大的小姑娘。 云恕看出她的出神，也只是温柔地扶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一字一句地耐心给她解释。 「妖精不能长时间和人类待在一起，那个时候我需要暂时远离人世休息过渡，时间来不及，我又不忍心告诉你，所以才偷偷离开的。」 逻辑倒是很通顺。 周云汐心里的疑惑渐渐消散。 她将头埋进云恕的颈窝，语气带着不自觉地慌乱。 「你没骗我？」 云恕顿了顿，说:「没有。」 周云汐认认真真地看她的眼睛。 云恕坦然地接受她的审视。 半晌，周云汐又靠回她的肩上，嘆了口气:「那你……下一次离开是什么时候？」 云恕揉她的长髮:「不知道。」 她倒是真诚得不屑于说一句哄人的话。 周云汐沉默。 云恕继续说道:「但那不重要，我说过，除非死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周云汐与她对视。 好一会儿，周云汐挫败地问:「不离开的话对你会有什么影响吗？」 「没有。」云恕答得很快，「只是传承记忆是这么说的，我习惯这么做，但没考虑到你的心情的确是我的问题。」 周云汐面无表情地抬手。 云恕看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差点儿以为她要给自己一巴掌。 但周云汐只是恶狠狠地揉搓她的脸颊。 直到云恕的脸颊透出通红的颜色。 周云汐被气得直笑:「云恕！我还没有你的传承记忆重要是不是？！」 云恕不拦她。 她在周云汐面前，向来如此容易妥协。 云恕刚将周云汐带回家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肆无忌惮」的性格，甚至小心翼翼乖巧至极，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云恕给扔掉。 只是周云汐那个时候不明白，云恕一旦做了决定，就绝不会后悔。 云恕一开始也不懂，尚且以为周云汐天然就是这样可怜又可爱的性子。 还是后来，有人跟她说:「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活泼开朗才好，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多半是以前过得不太好被磋磨出来的，在学校受欺负都不会说。」 云恕一惊，赶紧回家去问周云汐。 周云汐云里雾里，只说:「我在学校过得挺好的。」 那一瞬间，云恕的心理活动只有四个字。 ——果然，完了。 事实上周云汐没骗她，她聪明又漂亮，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处理好和任何人的关系，就算她不乐意社交，别人也很难讨厌她。 周云汐的校园生活平和愉快。 不过云恕不懂，一心一意要把她养成活泼开朗自信阳光的样子。 她也没养过小孩儿，没经验，只能向外求索。 云恕要么有机会就找人请教，要么就磕磕绊绊从网络上学点教育毒鸡汤。 于是那段时间，周云汐总觉得自己在恃宠而骄。 云恕一点儿都不反驳她，任由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周云汐自觉用不了多久就会长歪。 云恕杂糅的教育理念显然歪到了犄角旮旯。 全靠周云汐自我约束，好险没迷失在被无条件顺从的快乐生活里。 不过她也的确在慢慢变得开朗。 虽然只是对云恕。 云恕不明所以，时至今日依然觉得那是自己的功劳，欣慰十足地看着还会对自己撒娇的周云汐，拍了拍她的背。 「骂我打我都可以，但别自己生闷气。」 周云汐:「……」 她的一腔怒火忽然被大雨沖刷得只剩一片狼藉。 就像云恕从来不对周云汐生气，百依百顺得能养出世界第一熊孩子。 周云汐也很难对云恕生气。 那是在她流离失所时给了她一个家的人。 那是唯一一个倾其所有对她好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对她没有任何要求、条件、野望的人。 云恕只希望她过得好。 周云汐心知肚明。 所以她也总对云恕心软。 怨怪不是假的、由爱生恨不是假的、希望重逢亦不是假的，可时至今日，真正的重逢到来，所有的恩怨过往都只剩一声嘆息。 她所求的从来不多，而云恕愿意给。 周云汐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任打任骂的云恕还静等着她发泄自己积攒多年的怨气。 可周云汐沉甸甸的心头，却只在倏然间便轻巧起来，像充斥着怨气的气球随风而去，半点残渣都不剩下。 周云汐用手背摩挲云恕触感温润的面颊。 她哑声道：「以后再慢慢跟你算帐。」 此刻，欢欣大于忧愁，喜悦胜过怨恨。 云恕一愣，旋即露出个笑来。 「好。」 她这样应答。 唇边漫出的笑意像是初升的朝阳，连寻常平凡的面容都在熠熠生辉。 周云汐后知后觉地追问：「你现在能随便变成人了？不会再哪一天变回猫，就再也变不回人形了吧？」 云恕状似认真地想了想，笑眯眯地反问她：「那我要是不能变成人了，你就不要我了？」 周云汐不假思索地抓住她的手臂：「当然不会！」 第109页 她力道很大，云恕手臂上的肉被抓得生疼。 但云恕也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再度反握住她的手：「别急，慢慢说。」 周云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 「我的意思是……小猫的寿命不长，可人能活很久，变成人之后，你才能陪我很久很久对吗？是小猫也没关系，可是小猫……」 「小汐，我是妖怪。」 云恕含笑看着她，宽慰她可爱的疑问。 周云汐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好笑，但转而又更加失落起来。 「那……你能活很久很久的话，我也没办法一直陪你。」 云恕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摇头道：「现在想这么多做什么？」 周云汐撇嘴：「也是。」 这么说着，她忽而想起什么，兴奋地从云恕怀里弹跳起步。 云恕压根儿拉不住她光脚跳下床的动作。 周云汐「吭哧吭哧」地往一个保险柜旁边跑。 再回头，她抱着两三个匣子就往云恕的怀里塞。 云恕不明所以地接住，轻嘆一声：「别光脚在地上走。」 「知道了知道了。」周云汐不耐烦地嘀咕，两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看，「姐姐姐姐，快把它们打开，都是我这些年给你准备的礼物哦！」 云恕条件反射地僵了僵。 周云汐鲜少会这么甜丝丝地讲话，她要这么说话，那多半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可云恕看看盒子，看看满眼期待的周云汐，还是认命地抬起了手。 盒子的确有些年头了。 外表陈旧，但收拾打理得很好。 云恕先打开最上头的盒子。 云恕看了一眼。 云恕关上了盒子，茫然又慌乱地红了耳尖。 「这是——」 第52章 「绑架」小猫 周云汐觉得她大惊小怪。 但云恕很慌:「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好的预感勐地在她心底蔓延。 周云汐笑眯眯地拿起了盒子里的东西, 挨个儿掂量起来，只觉差强人意:「还凑合吧，就是放的时间久了, 韧性不太好了。」 云恕接不上话。 周云汐抻了抻手里的绳子，不太满意地放下，又换了个手铐。 玫瑰金的颜色稍微有一点黯淡。 周云汐感慨道:「不愧是去年最火爆的款式。」 云恕:「……」 紧接着, 周云汐又拿起一对猫耳髮夹，对着云恕比划一阵。 「本来觉得很可爱的，不过还是不如真的。」 毛绒绒的猫耳发箍做得精细, 还能遥控动作，有着非常灵敏的感应系统。 云恕下意识抬手, 将自己的耳朵摁回发间。 原本还在头上招摇的粉嫩耳朵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云汐惊讶地膝行过去，试探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只能摸到柔顺的黑髮。 半点儿感觉不到猫耳藏在了哪里。 云恕垂眸, 握着她的手落到自己的侧脸边上，捏了捏已经变成正常人类形状的耳朵。 周云汐略显遗憾，不甘心地咬了一口她的耳廓。 云恕白皙如玉的脸颊直接红成熟透的蜜桃。 可她生得眉眼天然一段冷清, 甫一染上欲色, 更有种让人想要去蹂躏亵渎她的脆弱和天真，极能激起人的破坏欲。 周云汐眸光闪动, 一个没忍住，又亲了亲她的耳垂。 云恕低着头, 不敢抬眼。 周云汐将猫耳发箍给她戴上。 云恕疑惑但顺从，还抬手捋了捋猫耳上凌乱倒伏的毛毛。 假的猫耳当然没有真的猫耳自然。 可寓意不同, 周云汐看在眼里，心里头有种古怪难言的高兴。 「这个很适合你。」 云恕皱了皱眉:「……你不喜欢我原来的？」 她看起来好像有点伤心。 周云汐赶紧解释:「原来的也好看, 但是这个……用途不一样，你别多想。」 云恕歪着头, 重复道:「用途哪里不一样？」 在她看来，猫耳朵和人耳朵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都说猫耳朵更加灵敏，可对她这只听力有限的白猫而言，差别不大，甚至人类的耳朵比她的耳朵还要好用。 周云汐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云恕认真得像在探讨学术难题。 周云汐实在不好意思开车直奔秋名山。 「嗯……可能……款式更多？以后你想换什么颜色就换什么颜色？」 云恕不太满意这个解释。 「你觉得我原来的耳朵颜色不好看？」 「……不是。」 周云汐见她面色不佳，急匆匆转移话题，「对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拿起玫瑰金的手铐在云恕面前晃来晃去。 云恕顺着她答:「手铐。」 她也是看过电视剧和的。 周云汐顿了顿，不怀好意地接着问:「那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 「抓犯人。」云恕对答如流，又指了指被扔在旁边的绳索，「这个也可以抓犯人，用来限制人的行动。」 「不对噢。」 周云汐试图蛊惑她:「想知道怎么用吗？我告诉你呀？」 云恕其实也没有很好奇。 周云汐不怀好意得实在太明显。 但云恕向来很难拒绝周云汐，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她还是柔和了目光:「好，那你告诉我怎么用吧。」 第110页 周云汐有一点点想做坏事却被包容的心虚。 但也只是须臾。 她温柔而迅速地抓住了云恕的手腕，不大的手握得稍显费力，还是云恕耐心地把自己的手腕往她手里塞。 周云汐轻咳一声，故作无事发生地拿起了手铐。 云恕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自己锁住，又把手铐另一端铐在了床头。 她不理解，但很听话。 甚至她还配合地往床头倾身。 周云汐不多的良心再次隐隐作痛。 她想了想，动作麻利地拿起绳子，手脚利落地按照从前在网上学习的教程，将云恕从上到下都绑上了绳索。 云恕的行动被束缚，但这并不是重点。 她身上穿着白色的丝绸睡袍，被周云汐这么很有机巧的一绑，纤腰翘臀、玲珑身材，全都被绳索突显出来。 周云汐苍蝇搓手，嘿嘿直笑。 云恕还没明白状况，迟钝地查看自己身上的模样。 「这是……你还在生我的气？」 她还以为这是周云汐给她的惩罚。 但周云汐摇头，手指划过她被迫扬起的脖颈:「不是噢——这是我想给你的惊喜，从好几年之前开始，就一直在做准备。」 这对一只小猫而言显然有些难以理解。 她困惑极了。 可云恕雪白细嫩的脖颈上，却诚实地随着周云汐的指尖划过，迅速地激起被细微电击击中似的战慄。 「惊喜？」 「惊喜。」 周云汐给予肯定。 她们之间，在云恕离开之前，周云汐其实从来没想过自己是喜欢云恕的。 云恕是恩人，是亲人，是最好的朋友。 是周云汐自己选择的家人。 云恕给了她庇护，十五六岁的周云汐终于有机会在爱里长大。 年少的姑娘没有那么多绯色的幻想。 她那样容易满足，一点儿也不敢去试探云恕对她的容忍度，只希冀于那份复杂又温厚的情感能陪伴自己久一些、更久一些。 可是云恕离开了。 周云汐就不得不再回到从前飘零的生活中去。 在云恕生活痕迹那样少的房间里生活，周云汐想念她、怨怪她、又不肯放下她，然后在某一天迟迟不能入睡时，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同。 梦里的云恕亲吻着她向她道歉。 周云汐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看到的世界，都是男女之间才会有这样的动作。 她应该觉得不适才对。 可周云汐不仅没有，直到梦醒，还依然贪恋云恕唇瓣的温度。 然后她发现，她喜欢云恕。 当云恕离她更远时，她的感情却更深。 爱情在云恕离开的时间里一日一日变得浓烈。 周云汐能够告诉任何人，关于她喜欢云恕的过往、如今和未来。 但当云恕真的站到她面前。 周云汐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那些绝望而贪恋的爱意。 云恕的眼睛那样清澈。 她应当是一只无爱无恨一生纯澈的小猫。 她们之间隔着近十年的过往。 周云汐不得不悲哀的承认。 ——她并不知晓、也并不敢去问，分开的这些年里，云恕对她的感情究竟是更深还是稀薄，而云恕又是否明白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庇护的小姑娘。 隔着时间的长河，她们站在对岸，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心意。 周云汐不肯说也不敢说。 但没关系，反正云恕不会拒绝她。 她们之间早已不再是那样纯洁的关系。 云恕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她总是要把她绑在身边的。 周云汐想到这里，心情愉悦地扯了扯云恕腰间的绳索。 腰间的绳索被拉得偏紧，云恕的腰更显得纤细。 被周云汐这么随意拉动一下。 云恕下意识就发出一声微哑的闷哼。 「别……」 周云汐从善如流地松手，转而解开了她胸口的扣子:「解开就不会很勒了，呀——怎么都红了？要不我帮姐姐揉一下？」 她装模作样地点了点胸口上的红印。 绕是云恕再不懂人事，也是给周云汐疏解过某种药物的关系，一时狼狈地低下头。 「……放开我，别碰，不疼。」 不疼是假的。 嘴硬却是真的。 这种情况云恕实在是无所适从，又不敢随意挣扎，怕误伤了周云汐。 周云汐当然知道她有力气挣脱。 可她更知道，云恕一定会听她的话。 所以她将云恕的话当作耳旁风，慢悠悠地继续解着手里的扣子，最后将解下来的衣服又穿在了绳索外，遮住里头旖旎的风光。 「大功告成！」 周云汐满意地拍了拍手。 愈发不解的云恕低头:「你不是——」 她想说些什么，但被周云汐打断:「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想噢。」 云恕顿了顿，一时间说不上失落更多还是嘆息更多。 不过周云汐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行了，还是这个样子能让我安心点。」 云恕眨眼:「什么意思？」 周云汐揉她的脸:「我果然还是怕这是个梦……也是防着你哪天趁我不注意又不见了，等我什么时候放心了，就把你放开。」 第111页 云恕顿时心软起来，再三保证。 「我真的不会再偷偷离开。」 周云汐无情摇头:「不信。」 这么说着，她动作飞快地躺回被窝，闭眼睡觉，一手还拉着云恕的手。 徒留云恕在旁边睁大了眼睛看着。 偏偏她还不想打扰周云汐睡觉，只能委委屈屈地跟着躺平。 等周云汐再度醒来，已是月黑风高。 周云汐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身边的人，很是唏嘘:「不会是梦中梦吧？」 云恕:「……」 周云汐开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若无其事地坐起身，安静地趴伏在了云恕怀里。 云恕有心回抱，但无能为力。 她只好勉强拍了拍周云汐的后背。 周云汐附在她耳边呢喃。 「陪我去上个综艺吧……」 「不能只有我记得、也不能只有我看见，要是你哪天又消失了，我总还能有你存在过的证明，好不好？」 第53章 旧时承诺 方小树心急火燎好几天, 总算和早早返程的周云汐说上了话。 周云汐也接电话，就是不给她唠叨的时间。 方小树好不容易联繫上人，顿时也不敢再多逼逼, 直截了当地抢话道:「工作室的事已经对外公布了，舆论方向还不错，我也辞职了。」 周云汐的声音懒洋洋:「我不是与世隔绝了。」 言下之意, 她也是看了手机消息的。 方小树的确是以为她没看，这才复述一遍，听她这么说, 甚至还有点欣慰:「你要是完全不管事，那我可真就要后悔辞职了……」 其实谁都不难看出来, 周云汐这种老闆不会太好伺候。 明明早就计划好的，她早在颁奖典礼后宣布开办工作室的事情, 借这股热度换来更多更好的资源，保证工作室初期的发展。 谁知云恕的事横生枝节，周云汐直接没管后续的事。 方小树只好自己按照原计划进行。 还是金孔雀之后, 方小树才依稀从媒体空中得知, 那天周云汐是和一个不知名的女子一起逃走了。 方小树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周云汐找了很久的那个人。 是以，她才忍了好几天, 给周云汐留足了久别重逢叙旧的时间。 开办个人工作室的事情如她们所想，在网上掀起了不小风浪, 而大换血后的老东家星驰也由官方帐号发出祝福，以和解为名蹭了一波热度。 至于业内, 则更多的还是在官网。 关于独立出来的周云汐是否还能在娱乐圈顺风顺水。 周云汐当然不想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方小树愿意辞职追随，自然也不只是因为情谊, 更多的还是赌一把她能作为经纪人在周云汐的星途上获得辉煌。 她已经在助理的位置上浪费了好几年时间，还不如赌把大的。 而娱乐圈里不会有比周云汐更合适的人。 她只需要重回高峰。 而她在观众眼里, 天然就带有热度。 方小树连番催促她做事:「剧本来了不少，综艺也有，你让我找的旅游综艺也递了常驻嘉宾的本子，要不要看看？」 她其实觉得周云汐的行为略显冲动。 但方小树转念一想，如果真是久别重逢，倒也无可厚非。 周云汐被餵了一颗葡萄，边嚼边思考，好一会儿，不太甘心地问:「真没能接受两个女孩子的恋综吗？」 方小树:「……」 她面无表情:「没有。」 实际上她压根儿不敢出去问，生怕人家节目编导觉得她有病。 国外多性向恋综很正常，可国内哪儿有那么开放，就算真有同性恋综也绝对会被主流意志所抵制。 周云汐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虽然周云汐自己不觉得，还试图挣扎。 「那国外的综艺也不是不行啊……我觉得……」 「你不觉得。」方小树苦口婆心地劝，「咱们刚自立门户，先别想那么多行不行？先站稳脚跟了，我再给你找行不行？」 周云汐不太乐意，但也没反驳。 「……那你把别的剧本发我吧。」 剧本如寒天落雪纷飞而至，但大多数都是想蹭她热度的二流三流本子。 大平台的好本子几乎都握在自己手里。 周云汐觉得勉强。 她觉得还不如拍综艺。 可云恕不愿意。 难得的，无论周云汐怎么软磨硬泡，云恕都没有妥协。 她们之间几乎没有过渡期。 周云汐基本就是在确认她身份的那一刻，就已经回归到早年间被呵护的小姑娘状态，又粘人又活泼，老是有些古灵精怪的想法。 云恕的耳朵尾巴通通惨遭毒手，还时不时要变回原形任她蹂躏。 更悲伤的是，她的手还一直被锁在床头。 周云汐每顿给她餵饭、陪她消遣，半点儿不觉得烦扰。 云恕倒不是没想过反抗，也不是没能力反抗。 但她实在是不想让周云汐伤心。 只要她一想开口劝说，周云汐就要哭不哭的看着她。 其实现在的周云汐，早就不像当年那个爱哭却坚韧的小姑娘，也不再是落起泪来可怜得好像全世界都对不住她的小可怜。 她的容貌早就长开了，美丽，阴郁，绮丽。 不是会让人心疼的哭法。 第112页 而是一双大眼睛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像是固执地在索求一个答案。 云恕就下意识想起离开这些年对她的亏欠，继而就将原本想说的话全憋回去。 周云汐晚上就抱着她睡。 像是柔弱无依的美丽菟丝花，靠依附于大树、汲取大树的滋养而存在。 周云汐从不是菟丝花一样的性子。 可在云恕面前，她实在想做一株同生共死的菟丝花。 ……可惜，世界上或许只有云恕一个妖精，连她都没见过别的同类，更别说花花草草可不可能变成妖精了。 周云汐老是在遗憾里入睡。 好在，她如今每天醒来，都是在云恕的怀抱里。 云恕永远会第一时间望向她，对她温柔微笑，说:「小汐，早安。」 周云汐也应:「早安。」 这简直就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现在竟也成为现实。 所以听到云恕一次次的反驳，周云汐竟也不生气，只是稍微恍惚地摸了摸她的脸:「我还以为你是个假人呢，什么都顺着我。」 云恕抬眼:「但是综艺不行。」 周云汐已经劝说了很多次。 云恕不肯松口。 周云汐问她缘由，她就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于是周云汐就不甘心地接着问，云恕继续拒绝，周而復始了很多天。 周云汐不耐烦又听她说不出话，摆摆手:「不能告诉我是不是？」 云恕眨眼:「也不是。」 周云汐:「……那你难以启齿个什么劲儿？」 云恕坦诚道:「因为很不科学。」 周云汐冷笑起来:「你不会觉得你的存在很科学吧？」 云恕闭嘴。 坦白来说，周云汐还是觉得云恕是只猫的真相很抽象，但也只是因为她是云恕，所以周云汐才没多加计较。 云恕嘆了口气:「人类的器械拍不到我。」 周云汐耸肩:「这样啊。」 语气寡淡得近乎没有波动。 与云恕预想中差别太大。 她抿了抿嘴，思考片刻:「……你不生气？」 周云汐靠在她的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儿她的头髮:「这种理由我能怎么办？就算不高兴，你也没办法吧？」 云恕老实地摇头:「没有。」 周云汐轻哂:「那就算了。」 沉默片刻，周云汐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重重关上。 云恕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手腕上的锁链，长长地嘆了口气。 周云汐情绪稳定了好几天，难得有点控制不住的脾气外泄。 其实这事儿也并不是无迹可寻。 那些年云恕杳无音讯的时候，就连星驰发现的云恕照片，都是模煳不清得像是纯粹的意外，让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 周云汐是一时冲动想让她一起上综艺，却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可她还是不甘心。 可这样的客观缘由也的确没办法。 周云汐烦躁地挠了挠头，幻视一圈书房，抬手把桌子上的笔纸书籍挨个儿砸了，叮铃哐啷地响个不停。 也就是这栋老旧居民楼里早就没多少住户了。 周云汐疲惫地躺在椅子上，目光涣散。 她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挫败地站起身来。 房间门被再次打开。 云恕循声望去，看到了站在门口不言不语的周云汐。 二十几岁的周云汐早就习惯把不高兴往肚子里咽。 但在云恕面前，她还是那样喜怒形于色。 周云汐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高兴。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抱着一叠不知道是什么的资料，静静地看着云恕。 云恕和她对视。 久久地，云恕沖她笑了笑:「别生气。」 周云汐一时说不上心里的感觉。 或者说，百感交集。 云恕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 如果不是这些年的分别，周云汐或许永远不会察觉到，自己原来是个擅长无理取闹的人。 她就这样看着云恕，就再也生不起气来。 「看看吧。」 周云汐将资料扔到她怀里。 云恕低头，无措地眨眼:「……我可能认不全。」 她的文化程度可实在不算是太高，没正经上过学，只能自学，成果凑合，但也不至于能什么都看得懂。 周云汐被哽住。 她不高兴地坐在床边，一个字一个字的指给她看。 「房，产，证。」 「……这是五个字。」 云恕目光幽怨，很是控诉。 她是不认字，又不是不识数。 周云汐大手一挥:「别管。」 她一本一本翻给云恕看名字，每一本上头都明明白白的写着「周云汐」。 云恕更是茫然:「我知道房产证的意思，但你这是……」 「我的意思是，云恕，这些房子——也就是这层楼，现在只差两家还买不起了，等我再攒攒钱，这层楼就都是我们的了。」 周云汐扬起下巴，勾起唇角，眼中有神采飞扬。 「你看，那时候我跟你说，我一定会给你买很大很大的房子，现在我做到了！」 「所以……我把这一切都给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第54章 她的来歷 要么都说娱乐圈是实打实的赚钱行当。 第113页 哪怕周云汐绝大部分时间都被星驰的霸王条款控制, 她的个人收入依然超过从事普通职业的人太多。 平日里穷成那个样子，更多的还是因为要完成那个承诺。 ——云恕，我发誓, 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住上那么大那么大的房子的。 那时候周云汐说出口时，还带着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 和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然而事实证明，成长是很难的。 尤其是她这种从一开始就羊入虎口的小羊犊子。 周云汐没想跟她大哭特哭自己这些年的遭遇。 可云恕定定地看着那一摞房产证，神情却怔忪:「要得到这些……小汐, 你这几年过得是不是很累啊？」 周云汐心里蓦地一酸。 她顿了顿，云淡风轻地摇头:「娱乐圈来钱很快的。」 云恕牵住她的尾指, 看着她的眼睛:「可我是在问你，这些年累不累啊？」 周云汐偏过头去:「还好。」 但云恕搂住了她的腰, 逼得她不得不走近两步，让两人的身体彻底贴紧。 「抱歉，让你一个人吃了这么多苦。」 「光鲜亮丽这么多年, 我有什么苦的？」 周云汐自嘲地笑笑。 其实自打她和星驰的关系曝光以来, 口碑虽然有所回暖，也有不少人心疼她, 但也有很多人在事不关己的表示嘲讽。 【人家月入208w的，轮不上你们关心。】 【你们有这么关心过父母吗？】 【我是真仇富。】 【……】 诸如此类, 数不胜数。 周云汐的粉丝战斗力空前的高，将那群人的声量压了下去, 所以帐号评论区的高楼都是安慰她和控诉星驰的评论。 奈何周云汐自己平时就爱冲浪凑热闹，一个小号变成了大号, 她紧接着又开了一个小号在大眼里浑水摸鱼。 方小树倒是不想让她听太多不好的舆论。 可众所周知，她又管不住周云汐。 周云汐不至于为此伤怀, 甚至于，她自己也挺认同。 「我又不缺热度不缺钱花的，真要说起来……你当流浪猫的时候才不好过吧？」 云恕很诚实:「没吃苦。」 一个会说人话力气超大的小猫。 哪怕还是小奶猫阶段，遭殃的也是对她心怀不轨的人。 她在外头流浪的生活还挺滋润来着。 周云汐失笑。 好半天，她低下头，在云恕鼻尖上亲吻:「猫是不是不喜欢被关着？」 云恕错开她的脸，主动去触碰她微凉的唇瓣。 「没有动物喜欢被关着。」 周云汐想了想:「也是。」 她嘆了口气，低头去解开云恕身上的锁链。 云恕一愣:「这是……」 「我知道我管不住你——如果你真的想走，」周云汐笑得无奈，固执的将房产证塞给她拿着，「但我还是希望能留住你，用我所有的一切来换都可以。」 云恕皱着眉，要还给她。 周云汐不肯接。 她说:「留着吧，过几天带你去转户，这些本来就是买给你的。」 于周云汐而言，少年时的颠沛流离让她本来就没什么「家」的概念。 有云恕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物质上的东西并不是她所在乎的。 云恕也不肯要，她不明白周云汐的患得患失。 「我不会背弃承诺。」 说了会留在她身边直到死去，那她也就一定会做到。 周云汐看了她很久，终于没再为难她。 尽管周云汐给她解开了束缚，但为了周云汐的安全感，云恕还是决定并习惯了长久的待在屋子里。 昏暗的环境对一只猫而言并不难挨。 周云汐很少对她做什么。 她只是认认真真地照顾着云恕的衣食住行。 很偶尔，云恕会在某一刻抬头，注意到门边不近不远伫立着的、石像一样的周云汐。 拥抱与亲吻。 欲望与哀愁。 她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情侣，却做尽了情侣才做的事。 云恕总觉得，周云汐的眼里翻滚着海浪一样暗潮汹涌的情绪。 终于有一天，云恕告诉她:「我们回家吧。」 周云汐情绪难言地点头答应。 其实很近。 近到在周云汐买下那间老房子以及附近两三户之后，她就将几间房子彻底打通，装修成了干净明亮的大平层。 她们原来住过的逼仄房间成了一个附庸般的存在。 没什么光亮，还有股灰尘的味道。 已经被尘封了好几年。 云恕被呛得直咳嗽。 她在这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很是感慨:「赚钱真的很难，如果不是婆婆去世前把这间房子留给我，我可能永远都买不起房子。」 这个老旧的小区位于城市接近边缘的地方，房价并不算贵。 还是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二手房。 一个三四十平方的小户型。 周云汐拍第一部戏的片酬就完全够了。 但对没有文凭、自学出来的云恕而言，也就是当年还不太强调学位的重要性，她还能轻易找到一些不太起眼的零散工作。 发传单、扮玩偶、端茶送水……她什么都干过。 收养她的老太太其实给她留下了一笔钱，云恕一只生活寡淡简单的猫是肯定够用。 第114页 可谁让她把周云汐捡回家了。 小姑娘要读书、要长身体，她得赚很多钱，才能供养小姑娘顺顺利利长大。 所以云恕总是在奔波于各种工作。 她不想让周云汐内疚不安，也不肯告诉她早出晚归的真相。 周云汐从没听她主动说起过她的猫生，一时听得入神，也跟着莞尔。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云恕惊讶地眨眼:「那你当时那么生气？」 周云汐捏她脸肉，狡黠地笑:「谁让你非要瞒着我、拿我当小孩的？」 她可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当她察觉到云恕开始不怎么回家之后，她就在忧虑云恕是不是也会在某一天抛弃她。 因此，她找了好几次机会偷偷跟着云恕出了门。 云恕是很敏锐，但急着打工赚钱，根本注意不到身后有个小尾巴。 有一次，她工作结束，刚脱下笨重的哆啦a梦玩偶服，还有费劲吧啦地发完新派送下来的传单。 周云汐就在墙角看着她。 明明是那样冷艷美丽的脸，却大汗淋漓得让人心疼，还要时不时露出僵硬的微笑。 周云汐看得想哭。 她想拦住云恕。 可偏偏她最没有立场去干涉她。 因为云恕，本来就是在为了她吃苦。 在那之后，周云汐学习越发刻苦，就为了能拿到学校里各种各样的奖学金，让后再收得整整齐齐交给云恕。 但云恕不要她的钱。 她还会装作不经意的，给周云汐一些钱做奖励。 周云汐看着她不再如初恋时细嫩的手，心疼得要死。 她想要让云恕不要再打工吃苦。 可云恕摸着她的头说:「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她放屁。 她们两个才差了几岁？ 哪怕是以人类的年龄计算，那时候的云恕也就是大学里头的年轻人，是最该朝气蓬勃享受人生的阶段。 周云汐没办法。 云恕背着她打工，从不向她展露她吃过的苦。 周云汐就找了假期也要出去打工。 然后又被云恕揪回家里:「小孩子好好上学就行了。」 周云汐想反驳她，又不想看她失落，最后也只能好好上学多多攒钱，期待着快点念完书减轻云恕的负担。 可惜……最后也没等到这个机会。 说到这个，云恕跳过别的，严肃提问:「所以你后来学习怎么样了？」 周云汐:「……」 她脸色微变。 云恕深吸一口气:「网上都说你高中都没读完就休学了？那是真的？你真为了拍戏休学了？小汐，你当时——」 「是休学了。」周云汐捂脸，极速解释，「但后来稳定以后，我还是念完了的。」 云恕追问:「那大学呢？」 周云汐:「……国外念的。」 云恕似懂非懂地夸她:「那很厉害啊。」 周云汐扯着唇角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也就是云恕对学校机制一知半解，还不清楚存在公司是送周云汐出去镀金水学歷，比起洞察力极强的网友还是好哄多了。 后来……也不是周云汐自己不想读书。 她被纪星带去看病，真诊出了问题，很多学校不愿意收她，加上她的星途也是兵荒马乱压根儿顾不上深造。 周云汐盘算着，等之后空闲了再申个好学校念书。 也免得她老在这种话题上心虚。 别人又没养她，蛐蛐她几句也就算了。 可云恕是实打实地养了她的，周云汐就不想让她太失望。 听到这儿，云恕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难得剖心置腹，向周云汐吐露自己的来歷。 云恕那时候刚出生，也是作为一只小猫，打小就热爱自由乐意往外跑，不肯服从猫妈妈的管理，很早就没见过妈妈了。 她在某一天流浪到了这个小区。 有个留守老人闲得慌，总是在楼下给她餵食，还给她造了猫窝。 知恩图报的小猫投桃报李，偶尔也陪老人家玩玩。 老太太的孩子都还算有出息，早早就出国定居。 只有老太太固执，一直死守在老房子里。 时间一长，云恕也算成了半个被老太太收养的猫。 她不亲人，但也能陪着老太太过日子。 后来过了很久，小猫突然变成了人。 第55章 打工的猫 年老体衰但见多识广的老太太没被吓到, 也或许只是太孤独，让变成人的小猫留在了家里，还教她怎样才能像个正常的人。 刚变成人的小猫很不高兴:「还是当猫更快乐。」 猫是自由而快乐的。 而人, 总有着无穷无尽的困扰。 老太太就笑:「可是变成人也有很多好处的。」 小猫问:「比如？」 「人类的感情很丰富，比绝大不多数动物都丰富。」老太太告诉她，「也许有一天, 等你学会人类的复杂情感，也会找到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人。」 小猫不满意这个答案。 「这有什么好的？」 老太太想了想，说:「会让你不管在什么时候, 都不觉得孤独。」 说这话时，老太太微笑起来, 眉眼间犹带着少女时代的羞涩。 老太太的子女提议过很多次带她一起出国。 第115页 可老太太不愿意。 她的丈夫很多年前就在这里离世，时隔很多很多年, 她还是想要一直留在这儿，陪陪早已去世的丈夫。 子女们很生气，也很不理解。 但老太太固执得油盐不进。 他们后来也就再没回来过, 也很少与老太太联繫。 小猫的出现不可不谓是个好伙伴。 老太太不怕她, 拿她当朋友，也当自己的亲人。 好在小猫的身上本来就带着路人甲buff。 她长得再好看, 也不会有人能记住她。 老太太就这样和小猫相依为命。 再有一天，老太太病得快要死掉了, 可她的子女全部都联繫不上，攒了一辈子棺材本的老太太决定把所有财产留给小猫。 钱不多, 还有这么一间老房子。 老太太的子女压根儿不屑于回国接收财产。 小猫替老太太送了葬，从此一个人住在这里。 再然后, 有一天，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小猫在楼梯间里遇见了周云汐。 小猫就这样踏上了打工人的不归路。 周云汐很难得听她这样长篇大论的说些什么。 云恕的声音偏轻灵, 讲起故事来好像连带着周云汐都真真切切的回到了过去，真真切切地看见了那只和老太太相依为命的小猫咪。 周云汐轻轻打了个哈欠，有困意席捲。 「找个好天气，我们一起去看看婆婆吧。」 云恕微愣:「去哪里看？」 周云汐眨眼:「当然是墓地。」 云恕犹豫片刻，摇头道:「我其实不太明白，人类为什么要去墓地祭拜——死去的人又不能因此復活，也吃不到供奉的食物。」 周云汐想了想，没去跟她解释复杂的传统文化。 她只是说:「可是活着的人总需要一个寄託，一个可以对她说话的地方。」 「好吧。」云恕似懂非懂地点头。 周云汐靠在她的怀里，困得闭上眼睛。 云恕一下一下抚摸她柔顺的长髮。 周云汐小声呢喃:「我知道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让我放心。」 她总担心云恕会突然消失。 这种恐惧深入骨髓，难以消弭。 而云恕这番苦口婆心，不过就是为了宽慰她的不安。 ——她是只猫妖，可并非突然出现、毫无牵挂也没有情感的妖怪，从某种意义上讲，她的猫生和寻常人也没什么不同。 周云汐不必再为此担心。 她甚至在想，是该到婆婆面前去道谢的。 感谢那位不知名的婆婆把云恕养成了这样善良温柔的人。 间接的，改变了她和云恕一人一猫的命运。 云恕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问:「那你有更安心吗？」 周云汐没说话，只抬起下颌，轻轻吻了她的唇角。 正如周云汐所承诺，她不再禁锢云恕。 而云恕再确定她情绪稳定后，也渐渐开始出门。 不过她朝九晚五的出门频率还是让周云汐很不高兴。 云恕又开始打工。 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真是好一个满分牛马。 彼时，周云汐正在忙着《山音》院线上映的路演，然后就在电影院外头看见了穿着玩偶服露出脑袋发传单的云恕。 两相对视，气氛凝固。 周云汐狠狠瞪了她一眼。 云恕颇为心虚地捏了捏鼻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这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周云汐深吸一口气，拽住了大步往前的方小树:「把她带去休息室。」 方小树一脸迷茫:「谁啊？」 发传单的玩偶服工作人员实在是太多了。 而云恕那张普普通通的脸，更是没有辨识度到一个地步。 周云汐也跟着环视一周，指给她看:「那个？」 方小树还是很懵:「左边还是右边那个？」 周云汐:「……」 她放弃了，示意方小树自个儿玩去。 最后，周云汐还是通过现代电子设备向某不科学存在下达了指令。 【你，去休息室待着，等我。】 云恕垂头丧气地从侧面离开了。 周云汐看在眼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山音》的院线上映其实是很不顺利的。 但谁让颁奖夜周云汐逃走以后，《山音》一举拿下了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的荣誉，除了影后花落别家，已经是本届金孔雀的最大赢家。 这也是国内电影这几年拿到的最好的国际成绩了。 《山音》先在国外上映，两周时间狂揽票房，荣登多国票房前三，更是成为了近年来艺术电影中的摇钱树。 没有人会不喜欢两个美丽的女人在时代悲剧下支离破碎的爱。 ……尤其是，这种隐秘的爱写得复杂又决绝。 孙寅已经连续好多天都在社交媒体上笑得合不拢嘴了。 两个主演里，没有得奖的郑雪尹稍显尴尬沉寂，但还是迅速官宣了下一部大制作电影一番女主，又接下两个奢侈品代言。 而拿下了最佳女配的周云汐反而在社交媒体上销声匿迹。 只有小部分媒体听到风声，对外暴露说周云汐在考虑接洽恋综。 新粉丝疯了一群，老粉丝岿然不动。 【安啦，那些捕风捉影的媒体最喜欢造周姐的谣了。】 第116页 【坐等周姐律师函。】 【……】 实在是这些年周云汐绯闻缠身，但事到最后，那些绯闻都被一一澄清，全力诠释了周云汐这些年的孤寡生活。 粉丝对她自然更加信任。 另一方面则是，周云汐虽然流量大，但她本质上还是个演员。 在乎她恋情的唯粉有，但并不算主流。 不过随着《山音》在国内上映，被孙寅押着参加路演的周云汐，还是躲不过被媒体缠着追问的下场。 周云汐以往不爱回应这些，这次却不大一样。 有媒体问:「最近感情生活怎么样？」 周云汐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下，直接对着镜头大大方方地摊手。 「进展不错，要是有好消息我会告诉大家的。」 这下子媒体算是彻底沸腾了。 话筒一个个怼到周云汐的嘴边，情感问题五花八门。 「是素人还是圈内人？」 「是帅哥吗？周姐喜欢年下还是年上？」 「会不会考虑女孩子呢？毕竟我们粉丝姐妹这么热情？」 「……」 眼看周云汐对最后一个问题很感兴趣，真的想要回答的样子，方小树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挡住了她，很是严肃地跟媒体交涉。 「这里是电影路演，不是来八卦的地方，还请把关注点放在电影上。」 各方媒体都失望地嘆了口气。 周云汐在她背后，也失望地嘆了口气。 方小树:「……」 她额头青筋直跳，奈何这个场面不好训斥周云汐。 好在孙寅熟谙转移话题的方法，很快又把媒体的关注点转回了电影。 站在周云汐身边的郑雪尹直觉她的跃跃欲试。 尤其是在听到那个关于性向的打趣问题后。 周云汐的反应太特别，特别得让郑雪尹心里蓦地绷起了一根弦。 好在没机会让周云汐说出口。 郑雪尹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 孙寅还在专业地cue流程。 主持人在打趣他:「听说咱们这部电影上映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困难？」 「是，」孙寅夸张地嘆气，「我可是求了审查的老大好几天，最后差点给他跪下——好在是金孔雀拿奖了，老大才没再卡我们。」 能让他诨称为「老大」的人自然是上头分量不小的领导了。 周云汐听他说得惟妙惟肖，也跟着笑出声来。 她笑起来的样子，不知怎的，比之前还要好看。 明媚灿烂得几乎能灼伤人的眼睛。 郑雪尹不自觉地侧头看她，久久移不开目光。 镜头忠实地记录下这个场面。 不管是现场，还是直播中的cp粉都开始狂欢。 只有两个主角还不知道。 《山音》上映这几天的成绩很不错，国内主流文化不算太能接受女生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情愫，但好在本就是艺术电影，受众预期就很清晰。 所以，《山音》不仅完成了初期目标，甚至还带来了不少的惊喜。 ——本周票房榜第二，且迅速跻身艺术电影票房前二十。 这还是只是上映一周的成绩。 孙寅高兴得走路都恨不得带着放鞭炮的bgm。 路演顺利结束，周云汐迫不及待地回后台。 孙寅让郑雪尹拦着她，翻了个白眼:「你急什么呢？」 周云汐才不想跟他说实话:「你别管。」 孙寅「哼」了一声:「今晚庆功宴，有媒体要来，你抓紧点时间——别让人抓着你迟到的把柄，免得再搞出什么黑料影响我心情。」 周云汐:「啊？」 她默默地望向了方小树。 方小树也恼:「我给你发的日程表你是一点儿没看啊？！」 周云汐很诚实:「没顾得上。」 每天蜜里调油的都还嫌腻不够来着。 她是真顾不上自己还得到处打工。 方小树:「……」 她跳起来，指着她骂:「恋爱脑！一天到晚就想着谈恋爱！我一天给你收拾烂摊子的容易吗我？！」 周云汐摸摸鼻子，心虚地低下了头。 第56章 笨蛋小猫 实话说, 周云汐还是不太乐意去杀青宴。 有这时间，她还不如和云恕多腻歪一会儿。 但孙寅精确地抓住了她的「把柄」，轻飘飘地告诉她, 「原本是有个老朋友想让我带你去见一面，你要是不去，那日后的合作可没得谈了。」 正苦于找不到合适剧本的周云汐屈服了。 她这人能屈能伸, 现在有了自主权，不喜欢的剧本不管给的好处有多少都不肯接，真要有合适的剧本她去求一求也无妨。 孙寅可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他的朋友, 当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周云汐看他故弄玄虚的样子，大概也能明了是真的有好机会。 所以她两相权衡, 还是暂时地放弃了找云恕「问罪」。 方小树开着车马不停蹄地沖向顶级造型工作室。 周云汐很少参加庆功宴。 她从前被星驰逼迫接的片子大多不合心意，哪怕成绩不错, 她也当作无事发生，由此落下了个高傲自大的名声。 《淑妃传》播出大热，沈城也邀请过她出席庆功宴, 但她还是没去。 沈城对此颇为遗憾, 在社交软体上跟她念叨了好几天。 第117页 他和孙寅关系还不错，知道《山音》也要办庆功宴, 还兴致勃勃等了好几天周云汐给孙寅甩脸，可惜最后还是让沈城自个儿更不高兴了。 孙寅得意洋洋地截图给周云汐炫耀。 周云汐不理解他们两个都是四五六十岁的人了, 为什么还是这么幼稚。 然后她转手截图发给了云恕。 云恕没秒回，好一会儿, 才慢吞吞地发了个应景的表情包。 周云汐也没生气，心态平和地任由化妆师摆弄。 云恕从前跟婆婆生活, 老人家不通现代通讯工具，也只教会了她打电话开视频。 奈何云恕以前没这个和人联繫的需求, 后来捡到周云汐时，周云汐还是上学的年纪，也用不上手机电脑，云恕使用电子设备的技能更是荒废。 这段时日里，还是周云汐强逼着云恕「復健」。 云恕是只聪明小猫，学东西很快，但毕竟实际年纪不小了，接受新东西总有些难以言喻的抗拒心理。 好在她还是磕磕绊绊地学会了手机交流。 周云汐不是好性子的人，却也不嫌她笨拙，还要耐心等待鼓励他。 久别重逢的周云汐难以接受和云恕哪怕只是短暂的分开。 这个时刻，线上交流就显得无比重要。 周云汐数不清第几次给云恕转发了又一条网络段子，化妆师这才宣布大功告成，把她转交到了造型师的手上。 一般是先选造型再做妆面。 不过妆面出来后，造型师又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周云汐腾不出手看手机，只能盯着方小树发牢骚:「为什么庆功宴要这么隆重？」 方小树给她翻白眼:「因为这叫庆、功、宴。」 庆功庆功，顾名思义，当然得是好生庆祝一番。 周云汐瘪嘴，还是不理解。 方小树拎着她的手机，冷笑道:「孙导邀了一些媒体到场，你注意点，要是出问题了你也是别想再有时间风花雪月了。」 周云汐眼睁睁地看着她挟持了自己的手机，忍气吞声地低垂了眉目。 「……算你狠。」 正式上岗的方小树同学很快就被磨砺得丢了从前的弱气稚嫩，那叫一个但凡看着周云汐摆烂就气不打一处来的恨铁不成钢。 不过她也的确压迫不了周云汐什么。 个人工作室的好处就在这儿了。 周云汐是她大老闆，她方小树再硬气，那关键时刻也得向工资低头。 好在周云汐没什么大野心。 方小树近来的心态也慢慢有些平和，初来乍到当经纪人的熊熊野心渐渐平復，她也能看清自己的能力和所处的境地。 周云汐很早就不缺流量和咖位了，她这个经纪人没压力，按道理说该过得更开心。 方小树觉得释然。 不过，这也不妨碍她乐意看周云汐吃瘪的样子。 都说周云汐脾气不好。 但这些年下来，方小树还是觉得，周云汐就是对自己脾气不太好。 她什么气性都是在对自己，很少伤到她们这些身边人。 周云汐太独了。 少有人能打开她的心扉。 但如今有了一个这样的人，周云汐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明媚了不少。 以至于连方小树都敢跟她开玩笑了。 方小树看着侧脸柔顺的周云汐，忍不住勾了勾唇。 「放心去吧，这事儿之后你又能放长假了。」 周云汐眼前一亮。 礼服没有合适的款，最后还是方小树打了电话，让梵音送了几件过来，有当季超季的，也有极少数的成衣。 周云汐嫌高定繁复难穿，随手选了一件青色的成衣。 造型师拦不住她，心累地朝方小树求助。 方小树摆手:「随她去吧。」 说得跟她能管住周云汐似的。 造型师顿时更加绝望。 至于周云汐，完全没在乎她们在说什么，跟只花蝴蝶似的飘进了更衣室，很着那件天青化碧的改良款旗袍出来了。 造型师的绝望忽然顿住，很是惊喜地围着她打转。 「周姐，你眼光真好！」 方小树:「……」 周云汐看她一眼，笑弯了眉眼:「当然。」 表情看起来是藏不住的臭屁。 方小树:「…………」 莫名其妙就开始互相恭维。 方小树看不懂这个场面。 造型师倒不是奉承，主要是绝望之后，她再看周云汐的模样，是真的实打实的又看到了几分希望。 ——这下好了，好像不用被砸招牌了！ 梵音做民族风的衣服向来有一手，传统的旗袍款式从腰身往下突生变化，不规则的鱼尾长裙侧边开衩，露出一段若隐若现的雪白大腿。 青碧色又极显白，衬得那张生来阴郁美丽的面容柔婉清丽。 周云汐的脑后髮髻低垂。 造型师上前，给她换了几只流苏髮钗，行走间和田玉的坠子叮噹碰撞，响声清越。 她手里拿了把摺扇，上头有一行狂草的字迹。 方小树托腮看了一会儿，喃喃道:「用团扇是不是更合适？」 「不不不，」造型师急匆匆打断她，眼睛亮闪闪的，「就用摺扇！摺扇好！传统风格难免有些拘束压抑，这扇子刚好破了。」 方小树听不懂，选择识时务的闭嘴。 第118页 周云汐则是不在乎，她单纯觉得摺扇风大。 造型师兴奋地快要落泪，赶紧去抓了摄影师过来，赶着时间要拍一组定妆照。 周云汐想着拿照片勾搭云恕，答应得很果断。 双方合作愉快。 只有方小树在怀疑人生:「……等等，我们没多少时间能拍照啊！庆功宴可没多久了！」 一群人纷纷煳弄她。 「快了快了！」 「周姐很上镜，你急什么！」 「……」 方小树:「烦死了！」 周云汐在镜头下是舒适区，摄像师很快就满意得不肯放她走。 她也不是完全没分寸的那种人，事到临头，还是她先方小树一步去和摄像师交涉，愉快而友好地结束了短暂的摆拍环节。 比庆功宴更快的是造型工作室的出图。 周云汐还在车上，工作室已经迫不及待地发了认领博。 方小树和她大眼瞪小眼。 「……不是，她们也太急了吧？」 周云汐耸肩:「无所谓。」 明星的造型一般是活动结束后才会出精修图，像这次这种状况，方小树是头一次见，也不得不承认她们是真的很认可周云汐的造型。 并且，工作室大概是坚信这组照片一定会出圈。 不然大众反应不好，那可是要被粉丝问责的。 方小树感慨:「果然美貌才是第一生产力。」 周云汐大笑出声。 庆功宴的流程特意做了简化。 孙寅果然很了解她，她要做的也就是採访和摆拍两个环节，连採访问题和答案都是一一写在台本上的。 剩下的大头都交给了真正的女主角郑雪尹。 周云汐很满意。 主要满意在庆功宴的选址。 顶级酒楼，包场宴饮，菜系丰富。 好吃得实在是停不下来。 郑雪尹和孙寅在前头忙得焦头烂额。 周云汐光明正大地坐在后头大快朵颐，半点儿不在乎咔咔闪光的长枪短炮。 郑雪尹百忙之中回头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 目光渴望中带着幽怨。 她还得装模作样地应付媒体。 孙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没一会儿，露出了同样嚮往不已的眼神。 周云汐笑眯眯地夹起一块烤鸭向他们示意。 郑雪尹:「……」 孙寅:「……」 他们不约而同的、悲愤的转过头去。 周云汐一扭头，看见心心念念大半天的人朝自己走来。 她登时眼前一亮，筷子一扔，提起裙摆就往云恕的方向跑去。 媒体基本没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所以，镁光灯外，镜头边缘，周云汐一刻也不停息地奔进了云恕的怀抱，像是毅然决然地奔赴一个将要飘散的美梦。 她惊喜地轻唿:「你怎么来了？」 云恕低头，莞尔:「方小树说你想见我。」 「我想见你你就来啊？」 「嗯。」 「不怕被发现、被拍到？」 「拍到也没关系。」 云恕偏过头，蹭了蹭她柔软的脸颊，也透出浅浅的思念。 「反正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记得我。」 周云汐抿唇:「……不许甜言蜜语！我还在生气！」 「生气？」云恕顿了顿，错开一些扫来的视线，小心地亲在她的眼角。 「别跟我计较，你知道的，我只是个愚蠢的小猫。」 第57章 新的机会 云恕不算是偷偷进来的。 她联繫了方小树, 方小树犹豫之后还是帮了她的忙。 对此，周云汐看向方小树的眼神都温和了不少。 方小树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一片片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差不多得了，我放她进来是为了让你安心, 而不是让你再心不在焉来着。」 周云汐点点头，与云恕相视而笑。 方小树见不得她们之间那种旁人插不进的氛围，端着香槟转头就走。 既然承诺了, 周云汐也就没再云恕有什么亲密举动。 孙寅这人不怀好意，叫了媒体就算了，还特地邀请了《淑妃传》的编导, 说是同喜。 沈城笑得阴恻恻地过来敬酒。 周云汐这才知道孙寅干的好事。 沈城阴阳怪气:「要不说是电影咖位更高呢，周姐都看不上咱们剧圈。」 这话要传出去了, 不免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周云汐深吸一口气，故作为难:「谁让孙导拿住了我的把柄？他那人你也知道, 小肚鸡肠的，我不来的后果可比不去你的庆功宴麻烦。」 沈城哈哈大笑。 他身后的编剧不乐意听他们无意义的互相吹捧，转头就拉住了周云汐的手。 「云汐！我是你粉丝！」 三四十岁的女人衣着打扮优雅端庄, 兴奋起来的样子却像个实打实的狂热粉丝, 看起来恨不得把周云汐抱紧怀里揉搓一顿。 周云汐笑容一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还是云恕在后头轻轻扶住她的腰。 她不属于这种场合, 自然就要谨记多说多错的原则。 沈城见她有点被吓到，连忙抓开编剧, 给她介绍:「这位是程编，可不是混进来的狂热粉丝, 今天主要是想来跟你谈合作的。」 程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又恢復到端庄的姿态。 第119页 她朝周云汐伸手:「你好。」 周云汐:「……你好。」 她迟疑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如果不是程编刚开始堪称狂热的态度, 她又哪里能想到，这么优雅知性的圈内前辈也会是她的粉丝。 程编握着她的手, 恋恋不捨地不肯放。 一双眼睛里满是激动。 「女鹅！你真的好漂亮！我是你的妈妈粉啊女鹅！」 周云汐沉默片刻，重复了一遍:「妈妈……粉？」 程编连声应:「哎！」 周云汐幽幽地看向了沈城。 ——我怀疑她在占我便宜，但我没有证据。 沈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试图拦住她:「好了，别这么激动，吓到你女鹅了。」 周云汐:「……」 但这话还真有用，程编总算在表面上恢復了正常。 她掏出剧本就往周云汐手里塞。 「女鹅，你一定会喜欢的！」 周云汐茫然地看了看手里厚厚的剧本:「这是全本？就这么给我了？」 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前期刚接触演员递本子的时候通常都只有节选，一是为了减少剧本内容外泄，二是考虑到演员自己的意向。 顶级演员或是一线明星倒也能在有意向之后要来完整剧本。 但上来就递完整剧本的，周云汐还是第一次见。 程编摆手，眼神熠熠，很是豪爽:「女鹅你要是不喜欢这个，我就再写一个！」 周云汐受宠若惊地眨眼:「这不合适吧？」 程编还要说什么。 沈城心累地把她扯到了身后:「别管她发癫。」 程编不满的在他身后张牙舞爪，试图逃离他的阻拦。 周云汐实在没见过这么抽象的场面，一时无言。 沈城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这个本子我看过，还不错，你要是想接下来，结果不会差的。」 周云汐微微颔首。 须臾，她试探地问:「是沈导你拍吗？」 沈城怔了片刻，苦笑道:「我可拍不上白鹭的本子。」 周云汐这回看向程编的眼神透出惊诧。 程编赶紧跟她做自我介绍:「我叫程白露，笔名白鹭。」 白鹭，圈内鼎鼎有名的大编剧。 原来本名是程白露。 这些年影视剧本产出不多，但部部口碑与流量双爆，完全不受不同类型的影视内容书写限制，全凭一己之力坐稳保质保量的圈内高位。 想跟她合作的人之多，堪称趋之若鹜。 不管是顶级咖位还是十八线小演员，都想着借她的本子一飞沖天。 然而白鹭不缺钱，也不缺合作团队。 她的背景十分神秘。 没有资本会强压她合作，白鹭也经常会自选导演团队并亲自挑选演员，最后还会负责大部分的制片投资。 完全就是一个完美的一体聚宝盆。 周云汐听说过她可遇不可求的名声，更是难以想像她是自己的粉丝。 ……甚至还是妈妈粉。 多么魔幻的现实。 周云汐揉了揉额角，这回认真很多:「多谢您的信任。」 「没关系没关系，都是小事。」 程白露不是个多话的人，但看着周云汐，她就是觉得既看不够，又说不够，嘴里忍不住絮叨起来。 「女鹅你不知道，我可遗憾之前没注意到你了，《淑妃传》之后我才去看了你所有作品……」 「女鹅你演的特别特别好！但是我觉得吧，那些本子都配不上你……」 「女鹅女鹅，你冷不冷？这宴会厅空调开得太足了，要不你先穿着我的……」 话说着，程白露已经主动脱下西装外套，跃跃欲试地要给周云汐披上。 周云汐根本说不上话。 还是云恕拦住了程白露，先一步拿起一旁的披肩，搭在她的身上。 她看起来很严肃:「女士，披肩才是造型的一环。」 程白露将信将疑地收了手。 周云汐没忍住翘起嘴角，勾了勾云恕的手心。 云恕抿了抿唇，不敢乱动。 只是她心里也无端生出些痒意。 因为程白露的激动，场面一度将要时空，还是发觉不对带着郑雪尹赶过来的孙寅强行插进话口，虚伪地打断她们的闲聊。 「在聊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 程白露翻脸比翻书更快:「就是你欺负我女鹅是吧？」 孙寅一脸懵:「女……鹅？谁啊？」 他左顾右盼，愣是想不起自己欺负了哪个小女孩。 沈城想拦:「别——」 但他又哪里拦得住程白露。 他们说是经常合作的朋友关系，但真要深究，说程白露是他老大也不为过。 程白露抬手一指，理直气壮:「我女鹅，周云汐！」 同样想逃的周云汐逃跑无门。 她只能装作没听到似的，继续在旁边演一个优雅的木头桩子。 孙寅大受震撼。 郑雪尹睁大眼睛。 好在程白露嘴巴快，解释得也快:「我是她妈妈粉！就你拍戏的时候让我们云汐吃了好多苦，是不是？那台子多高啊，要是真摔下来怎么办？！」 「有保护措施——」 孙寅被她一阵抢白，脑子钝疼。 「不对，你这话说的，人不还好好站在这儿吗？你跟我胡搅蛮缠什么？拍戏哪有那么简单？说得跟你没让演员拍过威亚戏似的！」 第120页 他们也算是积年好友，所以针锋相对起来也各自都极尽刻薄。 唇枪舌战得很精彩。 周云汐起初听得尴尬，但听着听着，慢慢又坦然起来。 云恕在她的耳边说:「世界上有很多人喜欢我们小汐。」 语气有些感慨。 还有点说不出的高兴和骄傲。 周云汐看着程白露护崽的架势，那些别扭忽然也就散尽了。 她悄悄与云恕十指相扣，也附在她耳边说:「所以你也要更珍惜我呀——要是哪天你再偷偷跑了，我就真把你给忘了。」 这事她还在耿耿于怀。 云恕知道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说开的。 她也没在意，只是好脾气地点头:「我会的。」 周云汐眸光微暖，不自觉地往她身上靠，又不敢真靠紧，只好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贪恋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小猫爱晒太阳，晒得浑身都是暖洋洋的气息。 像是一株朝气蓬勃的草、一朵蓬松绵软的云彩、一阵大雨过后清新的微风。 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好闻得不得了。 暂时不能吸猫的周云汐只好委委屈屈地「吸」人。 众人的焦点还是闹哄哄的孙寅和程白露，没人在意她们的小动作，这个认知让周云汐觉得安心。 但孙寅的身后。 也没被人注意到的位置，郑雪尹半张脸隐在灯光的阴影中，失神地看着她们互动。 好半天，她忽然悄声挪到了周云汐身边的位置。 沉迷吸猫的周云汐差点被吓得跳起来。 好在她这人死装。 姿态一摆，她周云汐还是优雅端庄的女明星。 不过郑雪尹在想别的事，目光闪烁，却并未落在她的身上。 她迟迟开口:「云汐姐……能和我出去聊聊吗？」 周云汐不解地看她。 郑雪尹急匆匆道:「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这里不方便，能不能陪我出去？」 她的目光透露出哀求。 周云汐条件反射地眨了眨眼。 「你还想跟我做好朋友？」 上次郑雪尹也是这么说的。 话术都没变一下。 周云汐在心底默默吐槽。 郑雪尹也愣了一下，慢慢摇头:「不是……但，既然说到这儿，那云汐姐，你现在是愿意和我做好朋友了吗？」 周云汐:「啊，那倒没有。」 是完全没放在心上的轻快平淡。 郑雪尹垂眸，固执地重复:「陪我出去一趟吧，最后一次。」 周云汐不理解她的执着。 但一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 所以周云汐想了想，拉起云恕的手，答应了她的请求。 「走吧。」 「……她也去？」 「嗯。」 「……」 第58章 我喜欢你 酒楼天台的风景和《淑妃传》时期周云汐在天台看到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不怕高楼, 甚至很享受站在最高处四下无人的感觉。 周云汐站在围栏边，双手撑着栏杆，踮起脚尖往下张望。 这是个很危险的姿势。 郑雪尹忍不住劝她:「别待在那儿, 万一——」 「没有万一。」周云汐笑眯眯地看着她。 云恕就站在她的身后，寸步不离，沉默地照看着她的安危。 安静得像是一棵树。 郑雪尹唇瓣蠕动:「要是真出事了, 她那个位置来不及救你的……」 周云汐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纠结这个。 她摆手，语气十分无所谓:「不需要她救我啊，反正——我要是真出意外了, 你也会跳下来陪着我是不是？」 天真烂漫到像一个残忍的小孩子。 郑雪尹一哽。 周云汐的后半句话显然是对云恕说的。 云恕也没反驳，只是默默地勾住她的尾指:「嗯。」 郑雪尹:「……」 她不理解。 她真是理解不了一点为什么画风会突然转向。 周云汐也没打算给她解释。 「你要说什么？」 「你们……是什么关系？」 郑雪尹捏了捏发凉的手指, 心中微微发颤，唯恐听到不想听见的答案。 但周云汐只是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她说:「我是她的主人。」 云恕还是面无表情。 对她来说，要听懂人类的促狭难度还是太高了。 况且她的的确确是周云汐的猫。 周云汐更是理直气壮。 局外人郑雪尹大受震撼，一时无声。 好一会儿, 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情侣？」 周云汐和云恕对视一眼。 云恕:「不是。」 周云汐:「不是吧。」 郑雪尹总是松了口气。 她心情复杂, 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云汐姐，我……我发现自己还不是特别了解你, 但是有些东西我也真的没办法否认。」 周云汐的注意力压根儿没放在她身上。 她说不是，那是因为在她心里达成情侣关系是需要仪式感的。 而天真又愚蠢的云恕同学显然还没这个领悟。 轻飘飘的一句「我们谈恋爱吧」是哄不到她周云汐的。 她可不是什么恋爱脑。 第121页 ——但是, 云恕凭什么说不是？ 想到这儿，周云汐就忍不住瞪她一眼, 再瞪她一眼。 云恕回以无辜的眼神。 ——那不是你拒绝了吗？ ——我拒绝一次，你就放弃了？ ——啊……你不愿意, 我不应该尊重你的意愿吗？ …… 郑雪尹冷笑一声，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手一个把她们撕开, 按在自己的两边。 「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周云汐被猝不及防的按住，下意识「嘶」了一声。 云恕下意识皱眉，抬手就要挣脱。 这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郑雪尹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拂袖而去，云淡风轻得不像是被她抓住过。 云恕再次站到了周云汐的身后。 她轻而易举地掰开了郑雪尹的手。 郑雪尹这下彻底冷静下来，做回她柔弱可爱的小白花形象。 「我就是……嗯，你们就不能好好听我说话吗？我也不是故意发脾气，但那不是老师都教过，要尊重正在说话的人。」 她实在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好手。 周云汐听她这么说，也的确有点心虚。 「你说吧。」 话毕，她还甩锅地拍开云恕的手，以示责备。 明明力气大得都不科学了，她还偏偏能露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郑雪尹眼角一抽。 她忽然也没有搞氛围的心思了。 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 这么一想，郑雪尹释然不少。 「云汐姐，我想了很久，发现我对你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我也辨别了很久最后才敢确定，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你——不对，不是一点，我可能已经很喜欢你了。」 「我不知道云汐姐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试着靠近你？」 她嘴皮子快得像在念绕口令。 但内容又的的确确是出乎意料的炸裂。 今天受到的冲击实在有点太大了。 周云汐茫然地睁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你喜欢谁？我？」 郑雪尹肯定道:「对，就是你。」 「不是……你让我缓缓。」 周云汐揉了揉额角，试图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问题，那她们真的就只是一起拍过一部戏的浅淡关系，后来因为所谓好朋友的定义不欢而散后，她自觉关系更单薄了。 再就是这次见面。 郑雪尹死活要单独见她，然后就跟她说喜欢。 周云汐心里翻滚着数不清的脏话。 但她不敢说。 她勉强冷静下来，看着郑雪尹的目光很纠结。 郑雪尹正视死如归的等着她的回应。 她比周云汐年轻一点，人生顺遂，身上的少年意气犹未散尽，眼神明亮，盯着人看的时候很正常，并不是会说谎话的模样。 由于庆功宴，郑雪尹也穿了一件小礼服。 素白长裙点缀无数碎钻。 有点像……婚纱。 结合郑雪尹刚说的话，周云汐实在是很难不多想。 她下意识攥紧了云恕的手，却不敢抬头看她。 自然也就错过了云恕眼中陡然划过的暗芒。 周云汐嘆气:「我不喜欢女孩子。」 郑雪尹不信，直直地指着云恕:「要不找个过脑子的理由呢？」 「可我真不喜欢女孩子，要不这么多年过去，娱乐圈里美人这么多，我为什么一个动心的都没有？」 周云汐难得这么苦口婆心地劝人。 郑雪尹撇嘴:「那她算什么？」 周云汐硬着头皮说:「算我喜欢养成y。」 郑雪尹:「……」 她冷笑起来:「骗谁呢？她看着和你差不多大，还喜欢养成？要拒绝我就直说，不必找这么多藉口。」 「真的吗？」周云汐突然松了口气，露出个灿烂的笑，「那我不喜欢你。」 原本她还怕伤害郑雪尹来着。 没想到郑雪尹是个和她一样直白的人。 周云汐感到欣慰。 郑雪尹:「…………」 她这下彻底无话可说。 明明结果也是自己求来的，但事到临头，她还是跟风雨打弯了腰的花草似的，一点点地垂下了脑袋。 场面安静的可怕。 周云汐听到她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哭腔。 「我知道了。」 听得周云汐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心地嘆了口气。 「你说说你喜欢我干什么？我这个人脾气差性格怪的，教你拍戏都不耐烦，还动不动就吹毛求疵的，你换谁喜欢那不都比我好？」 她难得想宽慰一二。 奈何郑雪尹这人也有几分倔犟。 「我不许你这么说云汐姐！」 周云汐一愣:「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周云汐？」 郑雪尹不想听，她语速极快，噼里啪啦地就说了一大堆。 「云汐姐敬业又认真，演戏还厉害，而且长得还漂亮，虽然老是凶我但也把我教出来了呀！我喜欢她很正常啊！那刚才程编不也那么喜欢她？！」 话说完，她「蹭蹭蹭」地就提着裙摆跑走了。 也不知是去了哪里黯然神伤。 徒留周云汐愣神地站在后头髮呆。 半晌，她扯着云恕的袖子，难以置信地喃喃。 第122页 「你别说，我还真挺想问，她们今天是组团来逗我玩儿的吗……」 大编剧自称是她的妈妈粉。 当红小花表白喜欢她，还不许她说自己的不是。 这种场景跟做梦简直毫无区别。 云恕却笑起来，带着理所当然的信任:「我们小汐值得啊，谁喜欢都是应该的，为什么要质疑自己不好？」 周云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她以前也不会质疑自己。 因为，她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她，她只要云恕喜欢她就够了。 可被骂被黑了那么多年，真的很少有人会站在她面前，告诉她。 ——周云汐，你值得被我们喜欢。 她以为她不需要。 可当这个场景真切的出现，她心里的慌乱不安不是假的，不知从哪里生出的暖意流淌也不是假的。 被人喜欢是很好的感觉。 她们的喜欢和云恕不一样。 却又好像有些一样。 周云汐重复道:「我……值得？」 「当然，我从前就说，小汐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云恕轻柔地将她揽入怀中，一下下地亲吻着她的额角。 无意义的亲吻不带任何欲望，只是单纯的抚慰。 周云汐抓着她的手臂，倚靠在她的怀里，很快又高兴起来:「嗯，我知道。」 温情的依偎让人贪恋的放不开手。 好一会儿，云恕忽而低下头，柔声问她。 「小汐，你刚才说……你不喜欢女生？」 周云汐无辜眨眼:「有吗？」 云恕看得出她的得意，摇了摇头，慢慢俯身。 她的唇瓣缓缓从额角落到湿润的眼角、再是柔嫩的唇瓣。 依旧没有技巧。 不带欲望。 像是单纯的贴贴。 周云汐却为之颤慄。 她抬起手指，按着她的唇瓣，试图阻拦她的动作。 「我不是那个意思……」 云恕温柔地挪开她的手，偏过头慢条斯理地亲吻她的手指。 「那你是什么意思？」 周云汐闷哼一声，想把自己的手抢回来。 但云恕不肯。 她亲吻手指的动作好看又仔细，像是在爱怜一株垂露的、初开的花。 周云汐怔怔地看着她:「我只是……」 「云恕，我这辈子只喜欢过你，所以我没办法去分辨我的性取向。」 「我喜欢你，跟你是什么性别无关，甚至都和物种无关。」 云恕微怔，旋即迫切地吻上她的唇瓣。 周云汐时不时地回应她。 ——你是什么都没关系。 ——只要是你，只要，你能在我身边。 「那……我们在一起？」 「做梦。」 第59章 百变小猫 周云汐最终还是接下了程白露递过来的本子。 程白露名声不虚, 在剧本创作上天赋异禀，要赚钱能赚钱，要艺术性也有艺术性, 还不差找好团队投资的大价钱。 这个名叫《锁金枝》的本子是架空歷史题材。 讲的是六国争霸中，一个弱小的国家向强大的宗主国献出了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优昙公主获取短暂和平，而优昙公主却藉机在乱世之中展现出了左右逢源的惊人能力。 故事最后, 优昙公主成为女帝坐拥天下，却孤独一生。 周云汐光是看到关于结局的描述，就乐得好几天都心情明媚。 云恕不懂她的笑点, 只一边给她顺气，一边问:「这个结局不是很虐吗？」 周云汐笑得岔气,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笑眯眯地反问她。 「你现在都能看懂虐不虐了？」 云恕抿了抿唇, 不自觉地摸了摸发热的耳尖。 大约是想起什么不堪回顾的往事。 她咳了一声:「小说里不都这么写。」 周云汐挑眉，忽而也想起什么，点了点她的脸颊:「噢——对了, 你让我帮你收好的小说还藏在保险柜里呢, 不拿去看完？」 云恕:「……」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云汐有恃无恐，笑嘻嘻地逗她:「还有啊, 想起来是谁老偷偷把你小说扔出大门了吗？」 云恕沉默半晌:「……小汐。」 她抬眼，语气莫名有些可怜求饶的意味。 周云汐顿时心软得不像话:「那你亲亲我, 亲亲我我就不说了。」 话说着，她点了点自己的唇边, 很是期待地朝她眨眼睛。 云恕思忖片刻，倔犟地别开了头。 「是我自己扔的。」 那时候小猫形态的阿恕还没有云恕的记忆, 每天吭哧吭哧地看乱七八糟的小说，试图从中学到恋爱和对付情敌的真谛。 年纪不大的小猫这么天真也没什么不对。 奈何那个时候, 已经偶尔能变回人形的云恕，作为活了不少年头的成年人，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行为。 再一回想起做猫时候的为所欲为，她简直就是没眼看。 不得已，她索性就偷偷把那些小说趁夜丢掉。 结果第二天又被阿恕捡回来。 云恕再丢。 阿恕再捡。 几次下来，阿恕学聪明了，去找周云汐帮忙藏好。 这对于云恕而言跟天崩地裂没两样。 关键是她还真拿阿恕没办法，最后也只能认命。 第123页 结果时隔多日，云恕都快想不起来了，周云汐还是记得，甚至还成了周云汐用来逗她的「把柄」。 云恕心如死灰，安详地闭眼。 周云汐装模作样地摇头:「哎呀，亲一口不就没事了？干嘛为难自己？」 云恕餵了颗葡萄给她。 周云汐皇帝似的靠在温香软玉怀里，还享受着她的服侍，嚼了几口，她还大大咧咧地指挥起她的爱妃。 「不吃葡萄了，好腻，换个别的。」 云恕低头看她:「你给我个名分，我就去给你换，还让你亲。」 周云汐拍拍手站起来，慢悠悠地晃进了厨房。 「偶尔还是得运动运动啊！」 云恕:「……」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周云汐落荒而逃的背影。 反正她是想不明白，周云汐为什么又拒绝了她的交往请求。 再者，明明都拒绝了，周云汐还是半点儿不和她拉开距离，权当无事发生，还能照常跟她腻腻歪歪。 云恕也是一只有原则的小猫。 她坚决地拒绝了周云汐的亲亲抱抱贴贴请求。 对此，周云汐很是不满，但还是死活不肯松口。 厨房里传来幽幽的求助声。 「云恕——姐姐——」 「我不会削皮怎么办呀——」 声音软软糯糯的，半点儿不像周云汐平日里的风格。 很明显她也是在心虚。 甚至有点讨饶。 云恕的语气有点平淡，看起来并不打算认输:「那你前几年不吃水果？」 但她的身体却诚实地站了起来。 云恕痛恨自己的心软好说话。 她决定要冷脸切水果。 周云汐就在她背后献殷勤，一会儿按摩肩膀，一会儿趴在后头撒娇，偶尔还摸摸她的腰肢感慨一下好细的腰。 云恕:「……撒手。」 周云汐:「我不。」 比耍赖，多少个云恕也比不上周云汐。 水果很快切盘装好。 周云汐还在软糯地撒娇:「姐姐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云恕冷哼一声:「噢。」 周云汐再接再厉:「姐姐姐姐姐姐～」 云恕把果盘放到茶几上。 再然后，「扑通」一声。 周云汐抱着的女人突然变回了小猫。 周云汐:「……」 她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猫慢慢悠悠地晃到阳台边，灵巧一跃，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刚才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转瞬周云汐就变成了深宫幽怨的嫔妃。 她追到阳台边，朝着小猫奋力招手。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班之后。」 小猫的背影无情地消失在转角处。 周云汐抱着果盘长吁短嘆。 她到底还是没办法完全驱散云恕打工的念想，劝了好几次，她拿着存摺跟云恕表示在娱乐圈里混肯定是不缺钱的，养个云恕完全够了。 可云恕怎么都不肯收，也不听劝。 她说:「网上都说娱乐圈不稳定。」 活像老一辈才会有的说法。 云恕却是实打实的认真。 她觉得收入再高也不稳定，说不定哪天出了什么事，赚来的钱还得翻着倍的赔出去，还不如她赚的少点但能实实在在地存下来。 云恕把周云汐曾捡到的那个木盒子给她看。 里头是银行卡，有信有旧，存的还是不同的银行。 周云汐是想笑的，但她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因为云恕说:「这是我以前给你存的，还有一点是这段时间赚的。」 她一只猫，吃的少，平日里也没什么开销。 所以银行卡里的钱几乎就是她赚来的绝大部分。 周云汐查了里头的数字。 不多。 甚至不到她现在一部片酬的十分之一。 云恕却认认真真地存了很多年。 如果不是中间意外横生，云恕出走、留下的纸条连带着背后的藏卡地址被风吹走，后来周云汐进了娱乐圈，浮沉这么多年。 这笔钱，原本应该是她们一同生活的依靠。 一份是给周云汐准备的学费。 一份是留给她的生活费。 还有一部分，是还没攒够的买房钱。 不止周云汐记得她那时候许下的诺言，云恕也同样记得，少年时的周云汐期待有一天能住上大房子，而她想满足她的所有心愿。 哪怕这对一只小猫来说非常非常难。 云恕从前就找不到特别好的工作，现在同样是。 周云汐想自己出面给她找。 云恕不同意。 至于原因，她说:「万一我没做好，那不是影响你的名声。」 她说这话的表情天真固执得有点可笑。 娱乐圈不是个干净的地方。 人情关系在这儿太过重要，连反骨如周云汐都习惯了那些弯弯绕绕，以至于云恕的话让她下意识想要反驳。 最后，周云汐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还能保持这一点天真太难得。 周云汐不忍心，也不愿意打破她。 云恕非要自己找工作，这也没关系，反正明面上装不知道，背地里周云汐有很多手段可以查到她究竟去了哪里。 她不好出面，就由方小树帮她出面，去打点那些收散工的小老闆。 第124页 云恕经常会换工作。 那也没关系。 时至今日，周云汐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可以尽量庇护她。 让老闆和员工对她多一点善意、加一点工资，再偶尔向云恕展现一下和谐有爱。 不过是多付点酬劳的事情。 周云汐透过监控，看着在甜点房厨房内忙碌的云恕，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于她而言也成了一种解压的乐趣。 周云汐深吸一口气，继续去看手头的剧本。 程白露不缺钱也不缺资源，说是给周云汐特意写的本子，那就只等着周云汐这边可以进组，剧组就可以直接运作。 按理来说这种题材的本子不好过审，但程白露自有她的办法。 周云汐问了两句，她就拍着胸脯跟周云汐打包票。 「过审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这部片子，那是要冲国际影后去的！华彩飞煌长荣那都不用多说！说不定奥斯卡也有机会！」 电影届最有含金量的奖项，国内莫过于华彩飞煌长荣三项。 国际上则是三大电影节，包括金孔雀、金松柏、金鹿。 再加个名气很大的奥斯卡。 每一个拿出来都是能让粉丝夸一辈子的奖项，更别说程白露开口之豪爽，连周云汐都稍稍为之震慑。 不过她也不至于太把这种画饼当真。 《锁金枝》是真有潜力，但也不必抱太大期待。 否则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周云汐避开这些不谈，本来就对她抱有十层滤镜的程白露却更加感动。 「不愧是我们崽崽……宠辱不惊！你放心！妈妈一定给你把影后的场子找回来！」 她一激动就控制不住说什么。 等程白露回过神来，掩唇羞涩一笑:「你就当没听到。」 周云汐:「……」 那还是有点难的。 周云汐体贴地没说出口。 两边交流顺利，周云汐很快就确定了进组时间。 只是进组前一天，又打了一天工的云恕躺回床上，忽的从人变成了猫，又忽的从猫变回了人，如此反覆，极不稳定。 等周云汐忙完手头的事回房间一看，顿时慌乱起来。 第60章 欺负小猫 云恕突然开始发烧, 浑身滚烫，连神智都变得模煳，胡乱抓住周云汐的尾指怎么都不肯撒手, 嘴里黏黏煳煳地呢喃着她的名字。 「小汐……小汐……」 床头的灯灯光偏黄，光线柔和，本意是为了护眼。 可这样昏黄的光洒在她苍白的侧脸上, 越发显得她面无血色，虚弱不已，另一只手捏着枕头一角也不肯放。 周云汐看得心急如焚:「云恕, 你放手，我去给你找医生。」 云恕力气比常人大得多, 没有理智的用力，几乎要把她的尾指勒断。 可周云汐又实在不忍心逼她。 云恕看起来太过痛苦。 她脸色煞白, 眉头紧蹙，明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却仍旧大汗淋漓, 将睡衣的布料浸湿又风干, 变成皱巴巴的一团。 周云汐没办法，从床头柜掏出应急的感冒药往她嘴里塞。 药片死活塞不进去。 云恕的脸都在发烫:「难吃……」 周云汐一只手被她拽着, 眼看着实在没其他办法，只好放软了声音。 「云恕, 我好疼。」 难受得睁不开眼的云恕一惊，半梦半醒间看了一眼周云汐已被她拽得发白的手指, 恋恋不捨地撒开，滚了一圈又窝进床里。 她的声音甚至带着哭腔:「难受……」 周云汐赶紧去找了退烧药餵给她, 又给她测量体温。 40.5摄氏度。 一瞬间周云汐也无措起来。 周云汐还在不知疲倦地往她怀里蹭:「抱抱……」 再一转眼，她又变回了蜷缩成毛团的小猫, 浑身的绒毛都被汗湿，漂亮的蓝眼睛有气无力睁不开，只能大口大口喘气。 她变身的速度很快，但状态却不稳定。 周云汐只能抓着它问:「云恕！你能稳定下来吗？！我带你去医院？」 云恕一个劲儿的摇头。 「不、不行……」 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形态上的变化。 形态变换的体验很痛苦，所以她一般会长时间地处于或猫或人的状态，很少会毫无缘由地发生这种变化。 但身体里突如其来的热浪几乎要把她整个撕碎。 变形的痛苦反而成了其次。 云恕近乎奄奄一息地抓住周云汐的衣角，告诉她:「别去……我会没事的……」 周云汐不敢信。 可人猫形态都控制不住，那带出去就是活靶子。 周云汐还不想让云恕进研究所。 好在过了一两个小时，云恕的状态终于渐渐稳定。 纤瘦的女人躺在周云汐的怀里唿吸凌乱，睁不开眼，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温度总算是往下降了一些。 周云汐思忖良久，还是打电话麻烦方小树请了医生。 私立医院的医生嘴严，钱给够了就足够他闭嘴。 很快，医生带着助理拎着大包小包上了门，有条不紊地准备给云恕做检查，眼观鼻鼻观心地不敢多看一眼周云汐。 小助理年轻，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老在电影里出现的大明星。 他也没敢说什么。 但医生还是警告地看他一眼，让他注意职业素养。 第125页 小助理顿时把头缩得像只鹌鹑。 周云汐对医生的素养还算满意。 医生话不多，但动作利落，没多久就把诊疗单交到了她的手上。 「没什么大碍，而且已经退烧了，那就不用输液，我开点药吃一下就行了。」 他嘴上不少，心里多少还是觉得古怪。 简单的发烧没必要弄这么大的阵仗。 还有那位病人的指标，甚至健康得远超差不多年纪的成年人，几乎能作为他们医学研究的健康人士标本。 不过这不是他应该关系的事。 收了高额诊金的医生心满意足的退场。 周云汐摸了摸云恕的额头，心里却更加担忧。 「阿恕……他们查不出来不对劲，是不是说明，你身体的问题我们根本解决不了……」 云恕在她的怀里磨蹭，说不出话。 周云汐赶紧把这种晦气的想法挥之脑后。 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好在第二天，云恕的确又活蹦乱跳。 周云汐不由得想起，拍《山音》的时候，小猫阿恕也生过一次病，那次还是方小树见状不对带它去看了兽医。 但事后，方小树也没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云恕看她眼下青黑，心中愧疚:「我陪你休息一会儿吧？」 周云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良久，她摇头:「不用了。」 这时间她差不多也要进组工作了。 就是周云汐实在放心不下。 她犹豫着问:「云恕……是不是因为变成人的时间太久了，你才会生病？要不然你还是继续做小猫吧，我不在乎的。」 云恕一愣，笑着拍她脑袋。 「想什么呢？」 「……真不是？」 「真不是，你看，我不是过一段时间就换工作了？不会有影响的。」 云恕的宽慰却没起到什么作用。 周云汐固执地追问:「那你为什么会生病？」 云恕失笑。 她身上总会带点挥之不去的天真纯稚，哪怕她真的已经在人世间生活过不少年头，她也总有一种与人类格格不入的纯澈。 周云汐很少听她这么老成的说话。 「小汐，不管我是人还是猫，我都是会经歷生老病死的。」 「这是自然规律，不会因为我的形态而改变。」 周云汐张了张嘴，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我以为妖是不会有生老病死的……」 「想太多。」云恕笑眯眯地摸摸她的脑袋，又在她的额角印下亲吻，「我唯一的能力就是能变成人，再者，就是力气大点，就没有别的了。」 周云汐被她抱着，声音闷闷的:「……噢。」 云恕勾她鼻尖:「很失望？」 周云汐揉了揉眼睛:「不是。」 其实这样也不错。 她们或许就能真正意义上的白头到老。 这么一想，周云汐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刚病癒的云恕看不出虚弱的痕迹，但周云汐还是不同意她正常去上班，非要看着她请了三天假休养，才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家门。 云恕看她不舍，嘆了口气:「我变成猫陪你吧？」 周云汐瘪嘴:「不行，你得好好休息？」 那就实在没办法了。 云恕朝她耸肩。 周云汐一步两步慢慢往门边挪。 临要出门，她想起什么，又回头叮嘱:「照顾好自己，别再生病了，我会让方小树偶尔过来看看你的。」 云恕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 周云汐理直气壮:「但你不了解人类。」 云恕想说她其实很了解。 毕竟待了挺多年，她还是很懂怎么扮成一个普通人类的。 只是到底周云汐是在关心她。 云恕还是决定顺从。 《锁金枝》的开拍顺利得让人咂舌。 作为编剧和最大的投资商，程白露可以说是一场不落地跟着剧组走，又跟氛围组似的对着周云汐嘘寒问暖关怀不已。 她请来的导演团队也是大咖中的大咖，全是看在她个人的面子上。 周云汐没跟这位大导演合作过。 导演一开始还有点挑剔，怕周云汐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他还得顾及着程白露的面子把兑了老鼠屎的汤全盘喝下去。 几场过去，导演也对周云汐缓和了神色。 片场气氛好得让人无所适从。 作为片中唯一的大女主，周云汐更是成了众星捧月的存在，一圈儿实力演员、电影男神都被请来作配，阵容豪华无度。 这个卡司甫一在网上爆出就引来巨大的流量。 有人质疑周云汐的咖位。 有人羡慕周云汐的资源。 还有周云汐的粉丝在摇旗吶喊，为她重返影坛巅峰造势。 …… 比起这些没什么意义的传言，周云汐拍戏以后的唯一乐趣就是看监控。 云恕听她的话安分了几天。 方小树挑了个时间过去，确定无碍后上报给了周云汐。 周云汐这才「批准」她外出上班。 蠢蠢欲动好几天的云恕终于得偿所愿，打工的热情都有点让小老闆害怕。 那是一个在餐饮店做服务员的兼职。 工资不错。 ——大部分是周云汐自己添补的，借老闆的由头髮给云恕。 第126页 环境也不错。 ——周云汐特地去捧了一次场，给咖啡店带去了不少人流量。 一转头，咖啡店就改头换面成了新兴网红店，小老闆乐的想把云恕供起来，不过被周云汐阻止了，怕暴露自己。 监控也是小老闆主动奉上的。 周云汐跟看下饭综艺似的天天追更。 午饭时间很短，周云汐急匆匆地边吃边看。 本来还是一切正常。 云恕在后厨拿了新出炉的甜品咖啡要送到前厅。 她都还没踏出厨房门，背后的几个帮工已经说起小话。 一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大声，但很快，意识到云恕真的听不见之后，他们的音量也越来越大。 大意是在讽刺关系户又骂云恕装模作样不给面子。 周云汐听得怒从心起，起身就想去给云恕撑场子。 可她还在片场里。 她到底没忍心到不管不顾那么多人的努力。 周云汐只好按捺住心里的烦躁。 监控的质量很好，好到清晰地录下了他们说话的内容，也清晰地拍到了云恕毫无察觉的背影，以及那些人恶劣的笑声。 他们大概是发现了云恕的听力问题。 蓝眼睛的小白猫很多都会存在这样的障碍。 可他们却借着别人的缺陷来嘲讽。 周云汐喉咙干涩，拳头紧攥，却说不出话来。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搞砸了事情。 明明一开始，她只是想让云恕打工也能开心一点。 可她的行为好像带去了新的问题。 周云汐突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导演已经在喊场，吆喝着下一场准备开机。 周云汐步履迟缓地往那边挪，心却早已经飞去了其他地方。 「导演，今天的戏结束之后，我想请一天假……」 第61章 妥协的猫 周云汐并不伪装, 光明正大地在咖啡店中落座。 她困得接二连三地打哈欠。 躲在吧檯后头的服务员们神情激动，窸窸窣窣地说着小话，却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还得故作矜持地派出一个来帮她点单。 周云汐单手支颐，懒懒的撩了撩眼皮，抬手一指。 「让她来。」 殷勤的男人神情一僵, 不甘心地道：「她就是个做兼职的，还不熟练我怕——」 「我就要她，听不懂吗？」 周云汐打断他的夸夸其谈。 男服务员见她脸色糟糕, 不敢再说，默默退到了一遍。 原本背着他们在窗边忙碌的女人被粗暴地推了一把。 云恕茫然地抬头。 男服务员又是嫉妒又是不满地说着什么。 周云汐手掌勐地攥紧, 她霍地起身，却又不得不冷静下来。 她的护佑很可能给云恕带去新的麻烦。 周云汐清楚又无力地意识到这一点。 那边云恕摇了摇头, 似乎是要拒绝，然而男服务员却没有劝她的意思，而是粗暴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想把她拽走。 云恕平淡的表情上透出反感。 在云恕动手之前, 再也按捺不住的周云汐气势汹汹地插进了两人之间。 男服务员下意识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您别急，我这就——」 「好了, 没你的事了。」 周云汐没看身后云恕的表情，目光淡漠, 神色倨傲。 男服务员讷讷着离开。 场面终于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云恕轻轻扯她的衣袖。 「你怎么过来了？」 她的语气里透出浅浅的欢愉。 高兴的尾音遮也遮不住地翘起。 周云汐顿了顿, 转过头，脸色难看地瞪她。 「你就不知道揍他？他都敢推你扯你, 就算在人类文化里，这也不是礼貌的行径——况且, 你也不必遵守人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规则。」 云恕是猫。 猫是高冷的生物。 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没人能抓到力气又大又灵巧的小猫。 周云汐更看不得自己的小猫被别人欺负。 云恕抿了抿唇，扯着她袖口的手慢慢用力：「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周云汐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耐心。 「有我给你撑腰，你不要这么委屈自己好不好？」 云恕歪着头想了想，诚恳道：「他也不是一直这样，其他同事平时对我都挺好的，所以我才——」 「好个屁！」周云汐忍不住爆粗，「你知不知道他们在你背后……算了，跟我回家。」 理智让周云汐憋回了涌到喉咙口的脏话。 听力障碍的小猫在外面太容易受欺负。 周云汐也不愿意让她继续独自面对辛苦的打工生活。 她苦口婆心地劝：「至少，我们换一家店？」 她绝对会先考察好下一家店，不至于再让云恕落到这种处境。 云恕沉默，没接她的话。 闻讯赶来的老闆正在吧檯后面训话。 各色目光若有若无地落了过来。 周云汐习惯被人注视，也无所谓被人看见。 云恕下意识松手，微微垂眸：「找工作很难的。」 周云汐一时哑然。 坦白说，做演员固然有从十八线到一线摸爬滚打的苦，只是周云汐命好，出道以后一直属于顶级流量，后来被黑是一码事，可也仍有工作递来。 第127页 她的分成是低，可架不住娱乐圈的片酬水涨船高。 是以她的穷酸也是针对其他明星的状态。 服务员这样寻常的工作，她其实很难有代入感。 周云汐干巴巴地道：「那……我给你介绍，或者让老闆帮你介绍？」 她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老闆身上。 这显然又是个架桥的託词。 云恕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跟着笑起来：「不用啦。」 周云汐皱眉。 她一时间想不出别的说辞。 云恕却没再让她继续苦思冥想：「我们回家吧。」 周云汐惊喜地眨眼：「你想通啦？！」 云恕莞尔，却没说话。 老闆本就是周云汐找的托，不仅很轻易就把云恕放走，还很是豪爽大方地多发了一倍工资，顺便附赠一套周边。 周边还是跟周云汐有关的。 周云汐默默捂住了脸。 云恕倒很坦然，一声不吭地跟在她的身后。 走了没几步，周云汐想起什么，又突然回过头，拉起云恕的手，慢慢从快步变成了小跑。 耳畔有轻柔的风声。 云恕看着她身后的长髮，忽而感慨。 「这是我做过最轻松的工作。」 周云汐回头，对她笑：「这不好吗？」 云恕和她对视。 周云汐坦然的目光中有固执的温柔。 云恕忍不住嘆了口气。 但最后，她还是慢慢微笑起来。 「……算了，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她们所在的可不是一个沿海城市。 这还是云恕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和她出去旅游。 周云汐高兴得眉眼弯弯：「好啊，我保证很快拍完这部戏！」 云恕想了想，问她：「我能陪你进组吗？」 周云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当然。」 她实在是个敬业的演员。 进组后连轴转了好些日子，拍摄进度早就比计划的快，所以导演才乐意和程白露一拍即合，放了她一日短假。 剧组这玩意儿烧钱，早拍完一天就能节约十几万。 周云汐也不在外头耽搁，带着云恕打道回府。 临下车，周云汐看着云恕，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云恕疑惑地抬眼。 不过周云汐没有给她解惑的意思。 她摇摇头，脸上漾出明朗又欢快的笑容。 云恕以助理的名义待在周云汐的身边，薪酬不由剧组负责，周云汐声明她是自己工作室的人，不需要再多给一份工资。 饶是以吝啬着称的导演都觉得会不会太抠门。 周云汐装模作样地表示完全不会。 毕竟，云恕的实际任务就是她拍戏的时候坐在旁边发呆。 大多数杂事仍旧由养成习惯的方小树包揽，她只乐意分担一些照顾周云汐的活出来，由着云恕偶尔给她端茶送水穿衣服。 周云汐更不需要云恕做什么。 只要云恕坐在旁边，她光是看着，就觉得每天斗志满满。 原以为之前周云汐的状态已经很好，不想休假一日后，周云汐比打了鸡血还要斗志昂扬。 苛刻的导演都要流下激动的泪水。 「老程啊，我觉得咱们的最佳影片稳了！」 程白露不解风情地星星眼：「我女鹅当然能再拿影后！」 虽然说得牛头不对马嘴。 但没关系，至少他们都很高兴。 《锁金枝》是个背景宏大的歷史故事片，不过导演组并没有花大价钱在场景建构上，而是选了个小众影城，将资金大头落在了妆造摄像上。 周云汐的妆面在復原古代的基础上，又添加了一些现代美学元素。 剧情中，毁容后的优昙公主戴上了半张精美的金色面具。 乌髮红唇，硃砂如血，忧郁的公主倚在明月窗前，另外半张脸却是妖娆华美的面具，隐隐露出一些被烧伤的疤痕。 一组美宣图直接引爆大眼。 大众对《锁金枝》的期待值也上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彼时，周云汐已经极速完成女主戏的拍摄，只剩下配角的戏还在精磨。 程白露咬着小手绢依依不捨地送别女鹅。 周云汐还被塞了好几个杀青红包。 她欲言又止：「这我不能要……」 「可是老方的你都收了！」程白露目光幽幽。 老方就是这部戏的导演。 周云汐把两个红包放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展示给她看。 「这个，方导的，六百六十六块钱，取个吉利意头。」 程白露控诉：「我的也很吉利！」 「确实。」周云汐表示理解，微笑着摸了摸那个更薄的红包，「六十六万六的红包，这跟行贿有什么区别？」 程白露思索片刻，理直气壮：「给我女鹅的零花钱多一点怎么了！」 她这人活得十分潇洒。 有钱有权有背景，一辈子也没结过婚，更没有子女。 程白露三十来岁才发现自己的梦想是做作家当编剧，就实打实地开始为此奋斗，什么资源都不要钱的砸，才成就了如今的她。 她想追个星，养个女鹅，那也没人能管她。 只是周云汐实在受宠若惊。 「真不用……」 程白露才不听，又拿了两个红包，递给周云汐一个，又递给她背后的云恕一个。 第128页 她冷不丁地说：「我知道你俩不对劲。」 周云汐突然语塞。 她实在喜欢和云恕黏黏煳煳，云恕会跟她讲道理，有理智的时候周云汐会听，听不进的时候云恕就也顺着她。 大多数人都不会刻意联想两个女孩之间的亲密还有其他可能。 很多人羡慕她们说闺蜜情。 程白露是过来人，却尤其看得明白。 她很是淡定：「收下吧，当我给我女鹅女朋友的见面礼。」 云恕沉默。 周云汐脸上莫名开始发热。 见面礼红包的钱不多，千把块钱，算是象徵意义。 周云汐把支票红包当烫手山芋，往程白露手里一塞，连忙带着云恕飞奔，生怕再让程白露给追上。 好在是没追过来。 周云汐心里踏实多了，带着云恕踏上看海的旅程。 她靠在云恕肩头感慨：「猫不都不喜欢水？」 云恕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水很危险。」 那是沙漠生物的本能。 周云汐奇道：「那你为什么想去看海？」 云恕偏过头看她，对她轻笑：「不知道，或许……只是单纯因为，大海真的很漂亮。」 第62章 讨好的猫 周云汐惊讶地发现云恕真的很喜欢大海。 不, 不只是大海。 云恕坐在沙滩边的礁石上，只有双脚搭在浅水里，起初看起来还不太适应, 但没一会儿就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周云汐任由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她们俩身量相差不大，靠在一起最有安全感。 周云汐轻轻摸了摸她凉冰冰的侧脸，笑着调侃她。 「你以前可不喜欢玩儿水。」 阿恕是只有猫德的好猫, 虽然不喜欢水，但要是周云汐要求它洗脸洗澡什么的，阿恕也会乖乖接受不反抗。 但它还是会在整个过程里坚硬成一只猫猫木乃伊。 就像云恕说的, 这是天性。 不过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忽然就不再讨厌水了。 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嗯……人都是会变的。」 周云汐想了想, 勾住她的脖子，惊喜地眨了眨眼：「那是不是说明, 你越来越像个普通人了？！」 云恕转头，和她对视。 她不知想起什么，倏尔也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也许？」 「不准敷衍我！」 周云汐推推她的脑袋, 不满地哼声。 推不动。 云恕跟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她身上。 她睏倦地闭了闭眼, 慢慢说：「你猜的没错。」 周云汐下意识高兴起来，一转头对上她疲惫的神情, 又不自觉地放软了音调：「姐姐、云恕、阿恕——」 一声比一声唤得黏煳。 云恕被她喊的心软，不由得睁开眼, 摸摸她的头。 「嗯？怎么了？」 周云汐眸光微微闪烁。 晨光熹微，落进她璀璨的眼中, 犹闪烁着露珠般清透而明媚的光芒。 她说：「快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的女朋友！」 云恕失神地看着她的模样。 半晌, 她唇瓣嗫嚅，说不出话。 周云汐也不恼, 靠回她的肩膀上，缱绻又温软地道：「说嘛说嘛，这次我一定会同意——」 「小汐……」 云恕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鼻音。 周云汐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但云恕睫羽翕动，像是惊魂不定的、脆弱的蝶，在风雨中扇动着脆弱的翅膀。 周云汐没看懂她突如其来的脆弱与悲伤。 她只是突然也觉得恐慌。 这种恐慌催逼着她握住云恕的肩膀。 「你说呀，你快说呀！」 「……你要是不想说，我说也行！」 「云恕，我——」 云恕的食指轻轻地按住她的唇瓣，挡住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她眸光温和：「别急，再等一等。」 周云汐迫不及待地追问：「等什么？」 云恕沉默片刻：「等……你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还愿意把话说出口、还愿意听我的告白，成为我作为人类的伴侣。」 周云汐茫然地抓住她的胳膊。 「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云恕抿了抿唇：「有。」 周云汐继续问：「那你就不能告诉我？」 云恕低头：「不能。」 周云汐被她死鸭子嘴硬的倔强气笑，揉了揉眉心，循循善诱：「可你之前已经问过我要不要和你在一起，我——」 「那是我冲动了。」 她老实地捏着手指，垂头丧气，看起来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周云汐一下子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她理了理逻辑，最后挫败地一把抱住云恕。 「那我什么时候能知道？」 「我瞒不住的时候。」 周云汐：「……」 她面无表情地一把推开云恕，拍拍身上的沙子，头也不回地转身走掉。 说不生气是假的。 可云恕又实在诚实得让她无力吐槽。 周云汐揣着一腔闷气在外游荡，死活不肯回酒店，宁愿在灯红酒绿的夜店里做个孤独飘荡的幽魂，顺便迁怒一下偶尔过来搭讪的人。 她知名度高，老有人能认出她来。 第129页 周云汐面不改色地敷衍她们。 「谢谢夸奖啊哈哈哈！我身边的人都觉得我像周云汐！」 等那些人半信半疑地继续打量她。 周云汐就破罐子破摔，揣着手往旁一蹲，一手大瓶香槟一手瓜子花生，主打的就是一个流氓气质，再对路过的美人吹吹口哨。 那是一个演的惟妙惟肖。 粉丝组一脸不忍直视地相携而去。 周云汐倒是真找着了蹲在街边喝酒的乐趣。 度数低，果味重，对酗酒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对她来说却刚合适。 她还是得清醒点。 夜店门口乌烟瘴气的一片，像周云汐这样的流浪汉风格并不显眼，还时不时有其他喝醉了酒的客人「扑通」一声摔在门口。 兜里的手机振动个不停。 一连几十个电话全是云恕打来的。 也就是在外地。 人生地不熟。 周云汐嘱咐过云恕不要乱跑，走丢了麻烦。 云恕也总是很听话，再慌乱也只能电话追踪不敢追出来瞎跑。 夜色越来越深。 夜店进出的人越来越多。 劲爆的音乐声和哄闹的男女尖叫声乱成一片，纸醉金迷间，整个世界都开始了白天没有的光怪陆离、多情无情。 周云汐酒喝得差不多，却开始觉得孤独。 于是她打道回府。 她们原本定的是总统套房。 虽说名义上是住的分开的房间，但不妨碍周云汐总是会偷偷摸摸跑进云恕房里，也不妨碍云恕会被她软磨硬泡地留在自己房间。 她回来的时候套房里安安静静的。 周云汐看了眼云恕的房间。 房门紧闭。 她凑过去听了听声音。 同样是一片寂静。 周云汐突然不高兴地抿了抿嘴，转头推开了自己的房间门。 原本透明玻璃门的浴室变成了不透明的雾色。 这是单向玻璃的设计。 里面有人的时候就会自动变成不透明。 周云汐稍一犹豫，试探性地打开了浴室门。 她手里还紧紧捏着时刻能按下报警电话的手机。 不过到底是没用上。 浴缸里晕乎得神志不清的人，赫然就是云恕。 周云汐：「……」 她反正是看不出云恕身上穿没穿衣服。 总之，云恕靠在浴缸边上，浴缸里水位很高，加了玫瑰花瓣和牛奶，所以有奶香奶香的味道飘散在浴室里。 鲜红的玫瑰花瓣厚厚的铺了一层，映着云恕白皙如玉的肩膀、胸口。 而云恕浑浑噩噩的睁不开眼。 乌髮湿润，同样丝丝缕缕地黏在雪白的肌肤上。 那画面极具视觉冲击力。 周云汐的唿吸不自觉乱了一拍。 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陡然灼热的唿吸，强装着面不改色，上前推了一把她的肩膀。 「在我房间里泡澡就算了，还睡着了？」 肩膀的触感同样是入手温润。 像是碰触到了一块美玉。 周云汐不自觉地留念着指尖的余温。 云恕被她推得一下子扑进了水里，半点儿没挣扎地沉了下去。 周云汐一怔，瞬间慌乱起来。 「不是——你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晕了？！」 她手忙脚乱地去捞浴缸里的人。 顶级套房里配的浴缸也大，大得几乎占了半个浴室。 周云汐被牵连得自己也浑身湿透。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怨气比邪剑仙还要重十倍。 「醒醒！」 周云汐抓着她的肩膀左摇右晃。 云恕快被晃出残影，好半天，终于艰难地掀起了眼皮，有气无力地趴在了她的怀里，攥紧了她的衣服。 「你可算回来了……」 周云汐被气得直笑：「你这是干什么？我不回来你就打算淹死自己？」 云恕哑口无言地摸了摸鼻子。 她当然不是要淹死自己。 就是……在浴室待久了，那热气一上来，就慢慢开始晕乎乎的。 她身上没力气，时间再一长，就晕过去了。 周云汐还在数落她：「以后还敢不敢在浴室里呆这么久了？低血糖自己也有点数，平时好好吃饭别挑食，也少当你那夜猫子。」 不占理的云恕只能低着脑袋听骂。 周云汐原本是想推开她，好让自己气势更足一点。 奈何云恕身体虚弱地不好动弹。 她也就不敢动手。 周云汐念叨着念叨着，突然发现肩膀上的脑袋越来越重，紧接着「扑通」一声又要摔下去。 她连忙伸手稳住又闭上了眼睛的云恕。 滚烫的温度毫无遮掩地透了出来。 周云汐一惊，不敢再磨蹭，赶紧半拉半拽地把人弄回床上。 云恕又在发烧。 周云汐盯着她烧得绯红的脸，不自觉地嘆了口气。 酒店找了私人医生过来，但医生并没查出别的问题，最多也就是因在水里待了太久而着凉发烧，不算什么大问题。 周云汐给她餵药冷敷，折腾了不少时候。 一次两次就算了。 可现在看来，次数显然多的不正常了。 阿恕还是小猫的时候尚且不会这么频繁生病，可恢復云恕的记忆之后，她却越来越经常发烧生病。 第130页 虽然……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可周云汐很难不把这些事联繫到一块儿去想。 她摸着云恕的头呢喃：「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云恕却以为她是在说别的。 半梦半醒间，她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解释：「……里写的、你生气了……美色勾引可以……我不是……」 梦呓的话说得不清不楚。 周云汐屏息凝神才算听了个大概。 她哭笑不得，又不好责骂一个病人。 「人家是让你搞情趣勾引，结果你勾引不成，还把自己折腾生病了？！」 「云恕你可真是——」 她说不出别的，想了想，还是戏嚯地调侃了一句。 「……算了算了，你肯为朕用心就好。」 第63章 易逝的雪 云恕的病总是来的快, 去的也快。 周云汐实在放心不下，拽着她找了个私人医院做全身检查，见结果还是没有大碍才肯稍稍放心, 只是心里的疑影还是挥之不去。 云恕从不反抗，乖乖巧巧地顺着她做了各种检查。 这样下来，周云汐也没了疑心的理由。 她还在工作期, 能专门抽出来陪云恕的时间不多，索性就把云恕抓到身边待着，出入随行, 也算求个心安。 同时《锁金枝》的导演向她发出邀请，希望她参与到影片的后期制作。 这还是周云汐第一次接触后期, 是以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让第一主演参与到后期制作环节，是这位导演的个人特色, 也的的确确在某种意义上让他制作的影片更贴合演员心路。 云恕不好随身陪着，她就又变回阿恕。 周云汐又恢復每天托着个挂件小猫来来去去的生活。 她不懂后期，耐心地一段一段看过去, 也就是给些剧情逻辑链上的意见。 导演也不见得每个都会採纳。 眼看着自己拍摄的影片一点点成型是非常奇妙的体验。 精雕细琢, 就代表着进度很慢。 春夏秋冬四季轮转。 恰恰将近一年最末尾的日子，周云汐的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 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又将投入到下一步的宣发、点映。 她工作忙，阿恕只好长时间都作为小猫跟着。 云恕只是偶尔会现身。 比如周云汐累的不想动弹。 云恕会默默地将她背起, 又或是抱入怀里，慢吞吞地走上回家的路, 也经行过一年四季的风雨日月。 她走路很慢，一步一步, 却很稳。 周云汐总是忍不住在她背上睡过去。 一觉醒来，她就能闻到香喷喷的饭菜香味儿。 云恕迟迟不肯告诉周云汐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消逝，周云汐终于还是没再时时刻刻惦念。 只是偶尔夜半，噩梦突袭。 周云汐惊魂甫定地从梦中醒来，会突然想起云恕的难言之隐。 云恕至少看起来还是没什么问题。 周云汐这样安慰自己。 她只是身体不算好，温度骤变或者天气突变的时候容易生病，虚弱几天，但也很快就会好转，看起来也没什么后遗症。 身体虚弱的人类换季时也容易生病。 这没什么奇怪的。 周云汐盯着床上睡得纯熟的病患，突然伸出手，使坏地捏住了她的鼻子。 云恕的鼻子生得好看。 不是特别高挺，却有很好看的微翘弧度。 唿吸间，她的鼻翼微微翕动。 周云汐迫不及待地想看她喘不过气憋红脸的模样。 但好一会儿，云恕却一直没有反应。 连她的唿吸声都轻得若有似无。 周云汐皱了皱眉，俯身靠过去，贴了贴她的鼻尖。 鼻尖冰凉。 云恕的脸上依旧没有喘不过气的潮红，也没有发烧病人会有的病态的泛红，只有几近没有血色的一片苍白。 周云汐用指节碰碰她的脸，低声说：「我接了一档旅游综艺。」 云恕没有醒来。 她继续说：「你陪我一块儿去吧……那个综艺，名叫《和朋友的旅居故事》，是很有名的友情向慢综艺，素人朋友不需要经常出镜，主要还是陪着我就行。」 国内估计再用上几十年，都很难办出一部同性感情向综艺。 周云汐原本是想再等等看。 说不定能争取一部国外的综艺本子。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慌得很。 她迫切地想让镜头纪念下她和云恕在一起的时刻。 最好还能有无数的见证者。 没有比这个友情向综艺向更好的选择了。 周云汐想。 就算她卑鄙吧。 云恕长长的睫毛微微震颤。 可她还是没有醒来。 周云汐顿了顿，唿吸一滞，连忙伸手去探她的唿吸，又轻轻晃动她：「云恕？你醒醒？」 若有似无的唿吸还在。 但恐慌却挥之不去。 周云汐咬咬牙，想抱她去医院。 不过还没等她多走两步，缓缓甦醒的云恕慢慢握住了她的手。 周云汐不得不停下脚步。 云恕对她笑了笑。 她看起来很是疲惫。 周云汐忽而注意到她往常明亮的眼睛，不知何时也染上了薄薄的雾霭，轻轻的一层纱似的蒙住了她曾经璀璨的神采。 第131页 她本来就瘦，如今抱在怀里，更是像羽毛一样轻。 云恕说：「没事的。」 可这半点儿安慰不到周云汐。 她固执地抱着云恕往外走。 云恕并不抗拒。 医院的检查结果一切如常。 被周云汐挨个抓了好几次壮丁的医生们也面面相觑，又是无奈又是嘆息地扶额，最后派出一个代表来跟她传达歉意。 「这位女士真的很健康，偶尔发烧是正常的，又不是长期发烧不止。」 周云汐不耐烦地打断他们：「我知道！可她的身体真的不对劲！她以前不是这么容易生病的样子！」 「周小姐，这只是您的个人想法。」 医生对她摇头，「况且人的身体素质本来也会随着年龄增长而下降。」 周云汐脸色很差：「可是——」 「小汐。」云恕对她轻轻摇头，唇色仍旧苍白，眸中满是无奈。 周云汐定定地和她对视。 她终于没再为难医生。 医生松了口气，临要走，又委婉地提醒道：「周小姐，如果您实在不愿意相信科学的检查结果，那我们这边建议您也去六楼看看。」 六楼，精神科的所在地。 周云汐抿了抿唇，冷淡地垂下了眸子。 她又如何不知道医生是在怀疑她有被害妄想症。 可……她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周云汐挫败地握住她的手，哀求道：「让我死个痛快好不好？」 云恕贪恋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却还是慢慢摇头。 「再等等、再等等。」 「云恕！」 周云汐的低吼声在单人病房里勐地炸响。 她近乎失控地抓住了云恕的肩膀，指尖几乎要扣进她的血肉：「你到底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你就真的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云恕毫无血色的脸颊微微扬起。 她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肩膀上的疼痛，甚至还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很快了。」 她这样说。 周云汐额头青筋直跳。 这样语焉不详的话语轻易就能挑动她的神经。 可云恕是病人，她不能对她发脾气。 周云汐忍了又忍，直到唇瓣被咬出血色，她才定定地看了云恕最后一眼，气势汹汹地转身离开了病房。 她拿一个虚弱到极点的云恕没办法。 可她又不能狠下心，真的不去管。 圈子里的人来来往往，但找来找去求来求去，最后能派上用场的也没几个。 程白露将一个研究所的联繫方式递给她，嘆了口气。 「那个女孩儿出了什么变故？让你这么着急？」 周云汐踌躇片刻，苦笑着摇头。 「……我也不知道。」 程白露惊讶地重复道：「你不知道？」 周云汐闭上眼：「我……她的身份比较特殊，做了很多检查都没异样，但我的直觉实在是太不对了，所以……」 云恕的身份太过荒谬，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三言两语的都说得云里雾里。 好在程白露也不是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这研究所哪怕在全国都是顶尖的了，对各种疑难杂症都很有研究，说不定有用呢。」 周云汐勉强地笑了笑。 有程白露的面子在，那家研究所也的确接待了周云汐和云恕。 一番检查下来，她们又被一脸无语的研究员送出大门。 「这位小姐的身体指标非常完美，请不要再做这样浪费资源的行为。」 周云汐苍白地道了谢，又跟他道歉。 云恕缄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们是飞行了好几个小时，跨越了上千公里才赶来的研究所，却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结果。 周云汐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她眉眼间都染着淡淡的风霜。 云恕叫住她：「小汐。」 周云汐顿了顿，回过头看她。 云恕大约又瘦了一些，脸颊两侧骨头都要突出来，本就只算得上几分清秀的面容苍白得像一只幽魂，也没什么精气神。 不像她们刚重逢的样子。 更不像最开始的云恕。 那个像一枝冬日里绽放得冷而艷的梅的云恕。 周云汐静静地和她对视。 云恕声音有些哑：「到此为止吧，别再试了。」 周云汐慢慢垂下眼睑，露出个意味不明的轻笑。 「到此为止？云恕，你真的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已经做了不少年头的人。」 所以，云恕是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的。 周云汐别过头，嗤笑一声：「好的不学。」 云恕就当没听见她的话。 她对着周云汐笑。 「我陪你去录制那个综艺吧。」 漫长又让人窒息的沉默过后，是周云汐轻飘飘地转身。 她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寂。 北方的冬天有盛大的雪。 她在风雪中踽踽独行。 却仍旧不肯弯下哪怕一分的嵴樑。 大概是天气太冷了，周云汐的声音里飘出闷闷的鼻音。 她说：「行。」 云恕如释重负地加快了脚步。 雪越下越大。 她们来得太急，都忘了带伞。 第132页 茫茫雪地里早就看不见别的行人。 云恕从后头抱住了周云汐。 像是抱住了一个闹脾气的孩童。 又像是抱住一场即将终结的、也曾无比美好的幻梦。 如同这场过不了多久就会在日光下消融的雪。 云恕的怀抱是凉冰冰的。 周云汐的身体也被冻得僵硬。 她却固执地不肯放松，使得云恕像是抱住了一根直愣愣的木头。 良久，云恕亲了亲她的耳垂。 「就算是这场百年难遇的大雪，也总会有再相逢的一天。」 第64章 失约的猫 日子总还是要一天天过下去的。 周云汐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节奏。 《锁金枝》的路演宣发、《和朋友的旅居故事》的签约……很快, 电影进入点映，而综艺也开始正式拍摄。 这一季综艺选址在一座被赞誉「春城」的城市，又挑了城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小村子。 小村子里的人大多以养花卖花为生, 旅游业才刚刚开发不久。 综艺选址于此，也是政府牵头想做个宣发。 在春冬交错的季节里又病了一场的云恕被迫成了最后出场的嘉宾。 这档综艺小有名气，但因为题材原因, 一直没有爆火。 请来的嘉宾里头往前数好几季，周云汐都是里头最大的腕儿。 而这档综艺本来的流程也不是她所说的那样。 素人和明星的搭配，那是要随机抽籤的。 拍摄内容也是从陌生人破冰、再到明星和素人相处熟悉最后成为好友, 一同在某个地方旅居生活几个月。 拍摄形式则是直播加剪辑后的播出版。 周云汐找了这档综艺投资方的高层。 她降酬签约，换内幕指定云恕做她的搭档。 作为内娱的流量王者, 几年浮浮沉沉，归来又成了奖项流量双在手的顶级女星, 身后是腥风血雨、也是数不清的流量热度。 投资方很快就同意了周云汐的要求。 他们最后补充的条款，也只有让她俩尽量假装是初识。 周云汐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也正如投资方所料, 周云汐的出场直接让直播收视率翻了三倍, 与此同时弹幕和入场观众的数量还在指数级增长。 周云汐看着手里的任务卡，面不改色地推了推墨镜。 「哎, 看来我的搭档就在那边。」 疑惑又惊喜的语气完全对得起她演员的职业。 匆匆到场的云恕被安排了个花店老闆角色。 她的手背上还有输过液的绑带，侍弄花草的动作却认真又好看, 连寻常又寡淡的容貌都似乎泛着浅浅的光彩。 【什么嘛，周姐的搭档怎么这么一般啊！】 【其他嘉宾的搭档明明都很好看啊！】 【别制造容貌焦虑, 还要求上素人了你们。】 【周姐很开心啊，这不就行了！】 【……】 弹幕里吵的乱七八糟。 周云汐反正看不见。 或者说, 她的眼里只能看得见云恕。 一瞬间所有的伪装都快崩坏。 周云汐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又想起台本里的内容, 挣扎着闭了闭眼，借着扶额的小动作迅速吐了口浊气。 云恕真的很会侍弄花草。 时隔这么多年，周云汐看着她的样子，仍像是看到了多年之前的云恕。 那时候她也是这么认真又爱怜地照顾花花草草。 周云汐走近了，却还是忍不住打趣一句。 「这么认真啊——我都要吃醋了？」 弹幕里开始不断飘过「？」。 云恕慢慢抬头，微笑着跟她打招唿：「周姐。」 「叫我小汐就好，」周云汐垂眸轻笑，眼底有温柔的流光，「你不是我的搭档吗？怎么不来找我，反而在这儿摆弄花草？」 算是对她第一句话欲盖弥彰的掩饰。 云恕眨了眨眼，耸肩道：「我还没下班。」 周云汐摸了摸下巴，索性拎了个凳子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那我陪你一会儿好了。」 她们之间得避嫌。 至少不能一开始就透露出太亲密的状态。 所以她们都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地各弄着各的花，只偶尔搭一两句话。 「这个要怎么修剪啊？」 「你别动，这个剪刀不能这么拿。」 「你帮我拿一下那边那个花。」 「……」 弹幕早就回归平静，只是偶尔有人还在感慨。 【她们好像很有默契诶！好投缘的感觉！】 【那个姐姐都没有看就知道周姐要啥！】 【坏了，磕到了。】 【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 这部综艺没什么具体内容，游山玩水、开店卖花、体验农活、做饭洗碗，晚上偶尔办一办篝火晚会，基本就是全部的东西。 不是每一组搭档都十分投契。 但至少明面上，每组的明星和素人看起来都关系不错。 饶是如此，周云汐和云恕仍旧是最显眼的一对。 虽然她们一天都说不了多少话。 按理说，绝美大明星和普通小素人连友情向都不那么好嗑。 但她们之间的气场实在是太微妙了。 第133页 日復一日，弹幕里竟也有了少许嗑cp的粉丝。 为此，周云汐的粉丝群里充斥着不满。 【不是，到底为什么要嗑一个我脸都记不住的素人的cp啊？】 【你不是一个人。】 【我也记不住。】 【……】 颜狗的世界单纯得可怕。 很多人自发反cp，不认可她们俩这种天差地别的cp组合。 奈何那一小撮cp粉战斗力极强。 一来二去，她们的cp还默默爬上了最热cp榜的末尾。 周云汐半夜刷到，乐得直不起腰。 她指着页面跟云恕炫耀：「看看，那么多人觉得我们般配呢！」 本就是「偷渡」进她房间的云恕捂住她的嘴，嘆了口气：「小声点儿。」 这弄得跟偷情似的。 不过周云汐知足常乐，满足地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她这段时间爱上了投餵云恕。 医院查不出病没关系，云恕左思右想，决定採用食补模式。 云恕被她压着吃了无数的药膳。 虽然吃得她现在看见药膳都脸色发青，但好歹，结果是可喜可贺的。 云恕总是是胖回来了一点点。 至少腰上不再全是骨头。 周云汐捏捏她的腰肢，也终于能捏到软肉。 云恕微微蹙眉，闷哼一声：「别捏了。」 周云汐得意洋洋地挑眉：「这都是我的功劳！」 云恕见她高兴，也不自觉弯了眉眼，将她扑倒在身下。 「所以……我来感谢你吧。」 周云汐脑袋一懵，转瞬就被阻断了唿吸。 云恕学习能力非常不错。 周云汐在她面前，早就没有了招架之力。 但她不服输，等事后反应过来，又会报復心极强地将云恕扑倒，再换来云恕反攻、她锲而不捨再再反攻…… 周而復始，事情慢慢从好胜心转移到了不可言说的范畴。 这种事的发生反正能令两个人都高兴。 那也就无所谓节制不节制的。 周云汐摸着身上人的脸，唿吸滚烫，体温交错。 这是云恕少有的极具进攻性的模样。 与平时温柔沉默的样子天壤之别。 周云汐不是认命的人，翻过身又将她按在身下，直视她雾蒙蒙的眼睛，最后轻巧地在云恕的眼角落下一个亲吻。 她呢喃着抱怨。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重欲的人……」 云恕没说话，她微微拧着眉头，指尖攥着皱巴巴的床单。 好半天。 周云汐听见她在竭力平復喘息。 云恕在她耳边问：「你不开心吗？」 周云汐抿了抿唇，轻哼一声。 「……开心。」 那就这样吧。 既然开心，那就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世界末日。 直到生命尽头。 ……如果，有这个机会。 综艺的拍摄很快进入中程，凭藉着以周云汐为圆心、前期吵得热火朝天的热度，《和朋友的旅居故事》迎来了一天更比一天高的收视热潮。 商接二连三地抛出橄榄枝，投资方赚得盆满钵满，转头过看向周云汐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棵金光闪闪的摇钱树。 由此，周云汐在综艺里拥有了更高的自主权。 她和云恕很少参与大型活动，更多的时候就是两个人安安静静待在一块儿。 一个眼神。 一个微笑。 一次指尖不自觉的碰触。 …… 全都带着再顶级的演员都演不出的温情。 cp粉尖叫狂欢，唯粉不满投诉，颜粉怒其不争，妈妈粉欣慰不已，事业粉事不关己。 周云汐根本想不到粉圈里掀起了多大的风暴。 直到事情在某一天发生变故。 有个别家粉在郑雪尹的杀青照里发现了周云汐和云恕。 她们俩都在照片一角，也是在杀青宴的角落里，意外被郑雪尹的工作人员抓拍入镜。 脸很煳，但体型神态却很好判断。 纯粹的路人甲气质也是一种很独特又玄妙的气质。 周云汐挽着云恕的胳膊，两个人靠的很近，都低着头，似乎是在说什么，脸上都带着一点轻松的笑容。 这已经足以证明周云汐和云恕是以前就认识的。 什么关系暂且不清楚，却绝非节目所标榜的从第一次见面到结缘成好友。 一石惊起千层浪。 不少观众都觉得自己是被节目组戏耍，要求节目组给个说法。 还有一部分cp粉，则是垂直入坑。 她们尖叫着庆祝cp也许是真的。 可这对于唯粉、事业粉而言无异于天打雷噼。 众所周知，内娱可以卖姬，却最好不要是真的姬。 传统的主流舆论绝对会影响周云汐的未来。 是以，cp粉和唯粉又吵了起来。 方小树将这些风起云涌总结好告诉了周云汐，很是担忧地问她：「接下来怎么办……你要承认？还是否认？」 周云汐还没说话。 她先自顾自摇了摇头。 「不对，你不会否认的。」 周云汐无奈地笑了笑，却没反驳。 方小树深吸一口气，看着她说：「算我求你，这次先沉默吧——什么都别说，我去处理舆论的问题，结果不会太坏的。」 第134页 周云汐想了想：「那就试试吧。」 方小树庆幸她没再固执下去。 已经渐渐有了雷厉风行人模样的方小树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临走前还连夜和节目组的人谈了要怎么处理舆论。 具体事项周云汐不得而知。 她只是想，云恕究竟什么时候能给她个名分呢。 不然就连想公之于众，她都不知该如何定义她们之间的关系。 她好不容易等到下班回家的云恕。 月色低垂，云朵轻慢，一切都平静又美好。 这是很寻常的一天。 可一步步朝她走来的云恕，却突然在抬脚踏过门槛的瞬间，一头摔倒在了门边。 周云汐笑容一僵。 她和摄像师飞奔着沖了过去。 云恕已经不省人事。 无论周云汐和工作人员们怎么推她、喊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软趴趴地伏在了周云汐的怀里。 她胸口的起伏都微弱。 很快，连她的唿吸声都快听不见了。 周云汐怔怔地看着她苍白的脸，突兀地笑出了声。 紧接着是眼泪。 「……云恕。」 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重重落下。 周云汐的声音里带着终于决定认命的疲惫。 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哽咽着、一遍一遍地呢喃着她的名字。 「阿恕、云恕……」 那时候，这辈子的阿恕还是一只猫，有个宠物店的店员跟她说。 「给它取个名字吧。」 「有句话叫『名字是最短的咒语』。」 「有了名字就代表它和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连接，对猫而言，就相当于有了家吧。」 云恕的名字是周云汐取的。 阿恕的名字也是周云汐取的。 人世间就是她的家。 救护车拉着警笛绝尘而去。 双眼通红的周云汐被人强行按在旁边，怕她再压到病患身上。 周云汐想挣扎。 但想了想，她还是乖顺地垂下了眸子。 她只静静地望着云恕昏迷地样子出神。 周云汐想啊想。 想了很多很多。 最后只是无助地捏住了云恕的尾指。 所以、所以…… ——云恕，你承诺过我的，会一直一直陪着我，就算死亡也不会将我们分开。 ——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第65章 看海的猫 《和朋友的旅居故事》节目组宣布直播暂停, 周云汐原搭档云恕因故退出节目，因事发突然，后续录制中节目组不会再邀请新嘉宾。 也就是说, 周云汐要一个人录制完接下来的内容。 暂停的直播在短短两天后復播。 周云汐神色如常，形单影只地留在花店中忙忙碌碌。 如果不是浮肿的眼圈在超清镜头下无所遁形，她的表现几乎自然到毫无差池, 似乎半点儿不受突发事件的影响。 原本在网上闹腾的粉丝逐渐偃旗息鼓。 周云汐依旧照常录制节目。 她一个人也把花店照看的很好。 只是很偶尔，她会在修剪花草的时候突然晃神。 镜头里的周云汐又恢復了从前阴郁而沉默的模样。 粉丝却感到不适应。 【周姐是不是不高兴呀？】 【她以前就这样啊，别多想。】 【可是这两年周姐明明很少臭脸了诶……】 【要不让云恕回来？】 【姐姐能开心就行, 我加一！】 【加一加一！】 【……】 老实说，舆论的走向带给周云汐的压力微乎其微。 彻底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事情只有一件。 一直没有醒来的云恕。 身体指标一切正常。 但她就是陷入了无端的沉睡。 各方医院用尽了各种手段都没法叫醒她。 云恕在病床上跟睡美人似的躺着。 周云汐一开始放不下, 但熬着夜偷摸去看了好几次，云恕都是那副模样。 她也没有从几个护工口中得知任何她可能清醒的信息。 周云汐无力解决这样超出认知的事件。 她只能加紧工作。 节目组冷眼看着网上的腥风血雨, 无论是黑是红，都代表着越来越多流量涌入，他们能从这档节目中获得更大的利润。 方小树代表自家艺人向领导层提出申诉。 她认为节目组的行径有损艺人名誉。 几次协商后, 节目组勉强同意了协同工作室进行舆论走向的引导。 周云汐和云恕的关系被定义为好朋友。 至于所谓黑幕, 则是周云汐罹患心理类疾病，难以正常与陌生人交友, 不得不协商其朋友进行节目录制，也是帮助周云汐治病。 工作室据此发表道歉声明, 表示不应该欺骗观众。 评论区里说什么的都有。 但到底是周云汐的粉丝聚集地，大部分人还是更关注周云汐的状况。 声明里的话半真半假。 至少在方小树看来, 表面上很正常的周云汐其实早就不正常了。 周云汐本就话少，虽然不喜社交但并不是不会, 平日里也会跟她们开开玩笑，心情好的时候就尤其像个被娇纵的小姑娘。 她是个恣意的性子, 喜怒随心，少有遮瞒。 第135页 特别是在云恕这个人出现后。 但近来的周云汐安静得太不正常。 方小树心里不安，放下了别的工作，专心跟在她身边陪了几天。 周云汐工作、吃饭、睡觉，一样不落。 不管方小树怎么安排她的日程，她都毫无异议。 新招进来的小助理正跟着方小树学做事，之后也会由她来负责随行看顾周云汐，担任方小树之前的工作。 小助理看她眉头紧皱，讷讷地问：「艺人听话还不好吗？」 方小树揉揉额角，苦笑道：「不正常就不正常在这儿——周云汐，可从来不是听话的那一挂，疯疯癫癫的才是常态。」 她这话里一半是调侃，但另一半未必不是真心话。 饶是在周云汐受星驰掌控的时候，她尚且能时不时闹出新的么蛾子。 更别说如今她才是工作室的大老闆。 方小树自认没那么大的威慑力。 小助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关掉突然响起的闹钟：「时间到了，我去给周姐送饭。」 「这几天我来。」方小树拍拍她的肩。 这档综艺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要直播出去，除了某些日子的外出活动包括聚餐环节，其余时候还是会给嘉宾一些自由。 至于要不要直播吃饭，嘉宾也可以自由考虑。 周云汐端着饭盒，垂眸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拿起了筷子。 方小书站在她旁边，摆了摆手：「先不播了。」 摄影师关闭机器。 其他工作人员也各自散开。 周云汐没什么反应，一口一口机械似的吃着东西。 「嘿，别吃了。」方小树抢过她的筷子，指了指饭盒里的菜，「你不吃西葫芦，也不吃豆制品，今儿怎么都不挑了？」 周云汐迟迟地眨巴着眼，又看了一眼饭菜。 须臾，她再抬起头，张了张嘴。 却没出声。 是个「谢谢」的口型。 方小树深吸一口气：「你不会突然哑了吧？」 周云汐抿唇，缓缓摇头。 也不知她是在酝酿些什么。 总之，过了好一会儿，方小树才听见她喑哑的声线。 「……没有。」 老态龙钟得像是她才是迟暮之人。 方小树脑子钝疼：「不想拍就别拍了，反正你才是老闆，违约金咱们也不是给不起，你给这破节目带来的流量变现已经够多了。」 「周姐、云汐姐——不要为难自己，想去陪着云恕姐就去……」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再低头一看。 周云汐正靠着窗边昏昏欲睡。 方小树嘆了口气。 她该说的已经说尽了。 好在，《和朋友的旅居故事》录制时间并不长，云恕出事前已录制了一半多，她出事之后节目组又连夜加快了拍摄进度。 而《锁金枝》也卡在这节骨眼过了审，正在紧密筹备着宣发定档。 周云汐作为一番大女主不可避免要参与宣发。 她的日程排得很紧。 周云汐几乎没有任何闲暇去看云恕。 ……不过也无所谓。 反正，云恕还不曾醒来。 《和朋友的旅居故事》收官前的最后活动定在了海边，周云汐将和其他几组嘉宾一同参与游戏环节，最后获得旅行结束的友情纪念礼物。 方小树甫一知道这事儿，下意识想去跟节目组聊一聊。 还是周云汐拦住了她。 「没关系，我正好想去海边逛逛。」 反正没有搭档，她也不用参与游戏环节。 云恕那样喜欢大海。 正巧，节目组花了大价钱，选址在了她们曾去过的那个国外海滩。 财大气粗的节目组提前找人做了造景装饰，还添加了一些拍摄节目的游戏道具。 这使得沙滩看起来和那一天截然不同。 几组嘉宾在沙滩中间玩得热闹。 周云汐独自在礁石边吹海风。 她一个不小心就走出了节目组包下的范围。 游客从无到有，且越来越多。 跟拍摄像也不清楚她走错了路，一路如影随形地在她背后跟着。 被镜头看着的感觉并不好，对很多人而言，长时间的被注视更像是一种折磨，而摄像镜头背后更是万万的观众的注视。 周云汐从十八岁以后就习惯了这种注视。 总有人的目光从四面八方看向她。 无数人都在批评她、赞美她、审判她。 她的容貌和身材。 她的性格和喜好。 她的能力、才艺，还有为人处世。 噢，还有，她的性取向。 周云汐曾经想从观众的关注中获得寻找云恕的线索，不过后来，她又单纯地喜欢上了溺死在一个个角色人生中的感觉。 这个时候，流量也变成了一种困扰。 周云汐不否认自己因此得利。 但有时候，她对镜头也会有种生理性的厌恶。 只是她从一开始就因为想要得到什么，而将自己献祭给了镜头，并将这作为自己的职业素养、为了得到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伪装很累，所以她惯于在镜头去露出尖锐的刺来武装柔软的腹部。 反正总有人能从她身上读出不一样的东西。 因为被注视，所以她存在。 第136页 所以她也以为，这样才是云恕存在的最佳证明。 可她……似乎搞砸了什么事。 周云汐看到一只小猫在沙滩上慢悠悠地走。 猫体型不大，看起来有些瘦弱，站在了沙滩和海洋的分界线上。 随着海浪翻涌，一层层的浪打湿了它两只前腿上松软的毛。 它平静地看着大海。 很快，似乎是它的主人追了过来。 周云汐扯了扯僵硬的脸颊，勉强露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它好像也很喜欢大海——我的意思是，我有只猫，也和它一样喜欢大海。」 小猫的主人是个中年外国女性。 她看起来很严肃，看着小猫的眼神却很温柔。 「噢，是吗？还有小猫会喜欢大海！」 周云汐没听明白她惊讶的点，犹豫片刻，重复道：「您的猫看起来也很喜欢大海。」 女士苦笑着摊手：「不不不，凯莉并不喜欢大海。」 周云汐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抱起小猫。 小猫微微挣扎，但力气不大。 女士给她介绍：「凯莉已经十五岁了，是我养过最长寿的猫。」 周云汐眨了眨眼，羡慕道：「这是只幸运的小猫。」 「是的。」女士也微微弯起唇角。 小猫凯莉趴在她的肩上，直勾勾地盯着大海看。 女士抚摸着它不再柔顺的皮毛，缓缓嘆气：「但很可惜的是，凯莉已经有了观水症的表现，它已经陪不了我多久了。」 观水症。 周云汐的笑意僵住。 那位女士大约是以为她没听懂，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着什么。 但周云汐是明白的。 她曾经因为要收留小猫，看过那样多关于养猫的资料。 只是总觉得云恕是那样特殊的存在，久而久之，她已经习惯性地不再将云恕当作一只寻常的猫来看待。 她怎么会不知道观水症的意思呢。 ……迴光返照，大限将至。 周云汐的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响。 一些从未联繫到一起的事情，忽然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的逻辑连接。 第66章 爱与死亡 周云汐结束了综艺录制, 原定行程是要赶去参加《锁金枝》路演宣发。 但医院一通电话，周云汐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 程白露让她不要担心，不过是宣发而已, 有她压场子，不管周云汐想不想去她都可以处理好后续的问题。 周云汐很难理解她这种热切的偏爱。 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跟剧组骨干反覆道歉表示没有下次。 导演等人也都理解家里有病人的难处。 周云汐得以顺利返程。 医生的电话其实也就只有一句话。 「云小姐醒了。」 周云汐便什么也顾不得, 直到风尘僕僕地站到病房前。 她要推门的手悬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隔着房门上那块大而透明的玻璃。 她能清楚地看见正拿着本书在看的云恕。 还是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花花绿绿的封面, 内容估计也没什么营养，却逗得云恕眉眼舒展。 用药膳好不容易养回来一点的肉又没了。 云恕瘦得厉害。 骨节分明的手指已近乎嶙峋。 屈指翻书时, 她的皮肤苍白得透出青筋的颜色，手背因为长期输液而浮肿, 指节却不成比例的、瘦得皮包骨。 她半垂着眸子，偶尔笑起来，下颌骨的线条也突出。 医生说她的身体指标在不明原因的下降, 但也只是区别于之前完美的数值, 现在还是维持着普通人的健康水平。 可偏偏，她肉眼看着和绝症患者没两样。 医生对此束手无策。 毕竟从医学上讲, 能治癒的疾病比例不过百分之几，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几都昭示着人类尚且不曾完全探究到人体的奥秘。 或许又是什么新的罕见病。 周云汐想起一个笑话。 如果治好了, 那这种疾病通常会以医生的名字命名；如果治不好，那这种新发现的疾病的名字, 就得叫「云恕综合徵」了。 为此，周云汐突兀又荒唐地勾了勾唇角。 她的心情却没有预想中沉重。 「咚咚咚！」 周云汐敲了敲那扇玻璃。 云恕循声往来, 迷茫的眼中勐然迸开惊喜。 于是隔着一扇薄薄的玻璃。 她们安静的对视。 直到云恕慢慢抬起胳膊，对她张开双臂, 露出温柔的笑容。 「小汐。」 她唤得很小心。 「我很想你。」 周云汐的手指终于落到实处，颤抖着推开了病房的门。 她一步步走近云恕，却没有扑进云恕的怀里。 云恕并不介意，好心情地与她十指交握。 周云汐怔怔地看着她青白的指尖。 半晌，她哑声道：「我也想你了。」 而后便是漫长到似乎没有边际的沉默。 周云汐在她床边坐下，另一只手慢慢抬起，拇指指腹贪恋地抚过她的颊侧，又被云恕自觉地蹭了又蹭。 她低笑起来。 云恕也跟着莞尔。 分明是个温情到不可思议的场景，周云汐缱绻的语调里却透出悲凉。 「云恕，你要死了，是不是？」 第137页 云恕抬起她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珍视的吻。 她没否认，只是有点无奈：「我还以为，能瞒你到最后呢。」 「……直接让我面对你的死亡吗？」周云汐搂住她的脖子，俯下身，在她耳边抱怨，「你可真是……好狠的心。」 其实这个结果一点也不难猜。 只是一个掩耳盗铃，另一个装模作样。 才将一点平和维持到了最后时刻。 有泪水悄悄然从颈边滑进病号服的领口。 云恕总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沁湿，凉冰冰的感觉没完没了的在胸腔里缠绕，让她越来越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我怕你难过。」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周云汐捧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看。 看着看着，她莫名其妙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云恕说：「是。」 她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兴致，连苍白的脸上都有了血色。 云恕拉着周云汐的手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周云汐顺着她说：「那天啊……你给了我个粽子，其实冷了之后可难吃了，但我当时实在是饿得不行，还是吃完了。」 云恕听着她的描述，露出个怀念的笑，却摇了摇头。 「我不是说作为人和你的初见。」 周云汐怔住。 云恕说话很慢。 她的唿吸不大顺畅，说几个字就得喘口气，是以周云汐必须得耐心的等。 她说：「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经常和一只奶牛猫玩儿？」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周云汐微微出神。 那时候奶奶还在世，一直照顾着还是个奶娃娃就养在身边的周云汐，直到她五六岁，还会陪着她去楼下的小花园里玩儿。 奶奶年纪大了，没办法长时间陪她玩闹。 老居民区里孩子不多，小云汐也不喜欢交朋友，索性就一个人折腾花草、玩泥巴，并和一只流浪奶牛猫玩儿躲猫猫。 奶牛猫不知是先天还是后天的残疾，跛脚，断尾，但安静又乖巧。 周云汐早就想不起来她是从哪儿找到的小猫。 但总之，奶牛猫后来暂住在了小区里。 偶尔也有人投餵它，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小云汐吭哧吭哧地带着奶奶做的猫饭、肉干之类的，跑来通通餵给奶牛猫。 奶牛猫是只聪明小猫，能屈能伸，陪着小孩也能玩儿起来。 就这样，小云汐和奶牛猫成了好朋友。 没过多久，小云汐被送进了学校。 她来找小猫的次数越来越少，但还是会对着满眼谴责的小猫坚定许诺。 「虽然很可惜你是只小猫，不能陪我一起上学——但没关系的！我发誓，我们永远永远是最好的朋友！我会经常来找你的！」 这样的童言童语大多数时候只能换来大人的会心一笑。 不过没人知道，小猫是真听进去了。 可长期流浪的生活加上残疾，奶牛猫还是没熬过多久，就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里死去了。 临死前，它怕小云汐发现尸体伤心，强撑着躲去了一个角落。 小云汐就此再没有见过自己的小猫伙伴。 她难过了很多天，觉得是小猫生自己的气，所以才偷偷离开了。 奶奶陪着她到处找猫，一无所获。 好在小孩子忘性大，时间再过一两年，小云汐就再也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过一个小猫玩伴。 这可不行。 死去的奶牛小猫什么都不记得，却还惦记着想回人间看看。 就凭着这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 它回到了人间。 不过这一次，它作为一只黑猫诞生。 没有记忆的小猫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小区。 它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么，却怎么也不肯离去，直到被一位善良的老太太发现，勉勉强强地成了老太太的散养小猫。 小猫不知道什么叫沧海桑田。 它只知道自己某一天突然就能变成人了。 这个时候，十二三岁的周云汐正经歷着人生中最大的变故。 她在多舛的命途中随巨浪跌宕。 而和小猫作伴的老太太因突发疾病去世，跟着老太太学着怎么做人的小猫笨拙地给她送了葬，就此留守在了小小的家里。 再后来，小猫过着悄无声息的寻常生活。 直到某天，她在下楼时遇到了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 小姑娘难过得好像天都要塌下来。 小猫明明没那么善良，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回家拿了个粽子，装作不经意地拿给她。 命运的齿轮再一次开始转动。 没有记忆的小猫重逢了它的玩伴。 忘记了小猫的周云汐接受了小猫的馈赠。 这一刻，地位颠倒。 换小猫带她回家。 这才是完完整整的、她们的初见。 周云汐听完后沉默了很久，却只是问：「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她扶着云恕，帮她倒了杯水。 云恕慢慢地喝了两口，才喘息着解释：「在得到云恕的记忆之后。」 周云汐说不出什么感悟。 她就是很累。 「所以，这其实是你的第三世？」 第138页 「是。」 「……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地回来找我？」 这一回，换作云恕思索。 她看着周云汐的目光安静而温柔：「人类有句话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周云汐在唇齿间呢喃了一遍，点了点头，平静道：「只是报恩？」 云恕一愣，抿了抿唇。 她的某种翻滚着浓烈而复杂的情愫。 周云汐听见她说。 「我爱你。」 第一次收留她，是下意识的报恩。 可这一次，她竭尽全力地回到她身边，却绝非只是报恩。 情愫在她们互相陪伴的那些年岁里暧昧生长。 周云汐放不下。 她也放不下。 这还是周云汐第一次听见云恕这样热烈的告白。 可惜是在这种语境下。 周云汐想笑来着。 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再为难自己。 随着这句话出口，云恕看起来如释重负，没有血色的脸庞近乎透明，而她的唿吸却越来越粗重。 周云汐按动了床边叫医生的响铃。 赶在医生到达之前，她终于说出了口。 「你不爱我，就不会死是不是？」 云恕愣了愣，微笑着摇头：「不是这样的。」 「确切的说，是当我嚮往成为一个人类，我就拥有了变成人的能力；但当我太过想要成为一个普通人，我作为猫的本体就会衰弱，直至死亡。」 周云汐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 一群医护人员蜂拥而入，按着唿吸困难的云恕做急救。 周云汐被挤到一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她仓皇又无措。 她又像是回到了最无助的少年时代。 无枝可依、无处可去。 可这次不会再有一个云恕对她伸出手。 周云汐想。 ——云恕啊，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 ——如果是爱让你一次又一次长出血肉，一次又一次奔赴註定没有结果的重逢，那么……我呢？ ——爱带给我重逢又让我分别、让我欢愉又让我痛苦，更让我，看不清前方的路。 第67章 带她回家 周云汐的日记。 「三月二十日, 晴。 云恕又昏睡过去了，不知道下次醒来又是什么时候。 我开始希望她忘掉我。 我宁愿她永远是一只猫，平平安安, 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 「三月二十七日，雨。 医生给我发了病危通知, 我翘班了，去了医院。 抢救成功了。 但我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我怕我多靠近她一步, 死神就离她更近一步。」 …… 「四月一日，愚人节, 多云。 我做了一个梦，又一次梦见她将要离开我。 这一次她又将杳无音讯。 而我, 又只能无望地守着她会归来的承诺。 今天去医院看她。 隔着房门，隔着玻璃，我看见她说很多遍的『我爱你』。 我也爱你。 可我不敢出声。」 …… 「四月三日, 晴。 我决定不再期待重逢。 如果要分离, 那就道别，不说再见。 那么多年, 我固执地站在原点等一个杳无音讯的人回来。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 可回来的人是她，却又不是最初的她。 这是云恕的新生。 却好像将我留在了过往。」 …… 「四月十日, 小雨。 《锁金枝》顺利上映了，云恕也有力气下床走走了。 这可真是个好日子。 我想抱抱她。」 …… 周云汐其实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只是, 当云恕的生机随着时间流逝而不可挽回的逝去，周云汐没有留住时间的办法, 只好用日记篆刻些许时光印记。 她近段时间沉默却温顺。 经纪人方小树第一个察觉她的变化。 她看不过眼，去了医院告诉云恕, 希望她帮忙劝劝。 云恕隔着玻璃看着表情麻木的姑娘，却是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她的目光中透出哀求。 周云汐看着她的唇瓣翕动，动作缓慢，一遍遍地诉说她的请求。 「带我回家吧。」 其实云恕的状态很差。 她的身体指标不明原因地从完美滑落至虚弱，接着是时间越来越长的昏睡和数不清次数的抢救，才勉强维持住了她的生机。 这样查不出缘由的疾病让各大专家都跃跃欲试。 他们提出边做实验检查，边研究给她治病。 周云汐险些同意。 但理智回笼后，她还是悲哀地意识到云恕猫的身份不能被发现。 任何万一都不能有。 否则这种超自然的存在一被发现，她就会立刻失去云恕。 云恕也不肯再接受治疗。 人类维持生命的手段固然有用，强行延续生机的过程却太痛苦。 周云汐看着她苍白又瘦削的脸庞，指尖不自觉地抬起，却只落在了冰冷的玻璃上。 她也哀求：「就当为了我，不要就这么放弃。」 病房隔音效果还不错。 隔着玻璃，隔着大门，她们只能听到细微的声音，在嗫嚅着各说各话。 第139页 但她们都能听懂彼此的意思。 云恕垂下眼睑，似在考量。 周云汐双手抵在门上，死死攥拳。 「云恕，我不想你死，也不想和你分开，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离开的那将近十年，我真的活得很难很难。」 说到最后，她连吐息都有些急促。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復下来。 周云汐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 「如果你死了，我也跟你一块儿好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 毫无对死亡的敬畏。 云恕突然扶着床头柜起身。 她动作很慢很慢，没有力气的肢体僵硬得像是木棍，强行地支起了脆弱的身体。 周云汐心头一跳。 她颇为慌乱地想阻拦云恕。 但云恕没听，只是慢慢走到门边，推开了门。 她朝周云汐张开双臂。 周云汐怔了怔，却下意识后退半步，小心翼翼地摇头。 「……你快回去。」 「不要。」 云恕难得倔犟。 她的目光深沉而温柔，如同洒满了月光。 她微微勾起唇角，柔声道：「抱抱我吧。」 周云汐实在没办法拒绝这样的云恕。 纵然她心里还惦记着，不敢太靠近云恕，怕自己的存在带来更多的伤害。 可云恕不管不顾地看着她。 她也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周云汐迟疑着抬步，抬手轻轻勾住了她的肩膀。 她没敢像往常一样靠上去。 云恕却不满意地皱了皱眉，落在她腰间的手掌用力，压得她扑进了自己怀里，才用力将她抱得更紧。 她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亲昵的触碰。 周云汐伏在她颈边，不自觉地动了动鼻子。 不是云恕身上常有的太阳晒过草地的、暖洋洋的味道，也不是小猫身上特别的、长大后也不曾变过的奶唿唿的香味儿。 是消毒水的味道。 还有中药苦涩的味道。 周云汐却还是贪恋地在她颈边唿吸，感受着属于云恕的气息。 云恕将她带到了床边坐下。 周云汐被她按在了身边。 这些动作对云恕而言还是稍显疲惫，她闭了闭眼，调整唿吸，稍稍偏过头，靠在了周云汐越发纤薄的肩上。 今天天气不错。 灿烂的阳光溢出窗户，在病房里肆意涂抹。 周云汐望着太阳，突然晃神。 云恕的声音倦怠极了。 她说：「死亡并不是终点。」 说这话时，她的手指缠绕上了周云汐的手指，禁锢着她不许挣脱。 周云汐倒没想挣脱。 她轻嘲道：「很多人都这么说，但又有几个人是真的不怕死？」 「不对，」云恕仰头蹭了蹭她的颊侧，舒服地眯了眯眼，「小汐，我不是人类，所以人类死亡的意义对我而言并不成立。」 周云汐想起了她的三辈子。 一次是奶牛猫。 一次是黑猫。 一次是白猫。 对云恕而言，死亡并不是需要忌讳的事，所以只要周云汐想知道，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告诉了周云汐。 关于她作为一只猫所有的故事。 猫的寿命很短，每一世的故事都不长。 于云恕来说，都是谈笑风生的趣事。 于周云汐来说，却既是心疼又是疲惫。 她时常在云恕的诉说中落下泪来。 云恕就吻去她的泪珠，天真而疑惑地问：「为什么会因为我的死而难过呢？」 死亡不是云恕生命的终点。 只代表着又一次重生的开始。 可死亡对人类而言，既是归途，也是终结。 她们似乎永远也没办法在这一点上共情对方。 周云汐自嘲道：「毕竟被抛弃的那个是我。」 云恕抿了抿唇，似乎有些委屈。 「不是抛弃。」 她重申。 「猫的寿命很短，我也没办法，但我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你身边。」 「只是——要请你耐心地等一等我，等我想起回家的路、想起我们的从前。」 周云汐缄默着不肯开口。 明知无法挽回也无法改变，但她就是不想面对。 云恕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 久到周云汐的眼角忽而沁出泪珠。 久到云恕再一次吻去她的眼泪，抚过她颤抖的肩膀。 「带我回家吧。」 云恕再一次请求道。 周云汐别过脸，不愿意看她。 云恕想了想，忽而攥住了她的手。 周云汐想要挣脱。 但云恕动作比她更快。 她将周云汐的手放到了自己头顶。 旋即，有毛绒绒的耳朵尖试探着戳了戳周云汐的手心。 周云汐被这痒意惊得瞪大了眼睛。 「你疯啦？！」 她不可思议地感受着掌心里讨好之意十足的猫耳。 病房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监控，周云汐不敢松手。 云恕有恃无恐地笑了起来。 「别生气啦。」 「……我没生气。」 周云汐挫败地捂着她的猫耳，还是忍不住下手捏捏。 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不对，好像有点掉毛。 第140页 耳朵尖尖上的聪明毛都有些秃了。 大概是疾病带来的。 周云汐眼底一恸。 云恕并未察觉，只是揽住了她的腰肢。 她的声音还算轻快：「既然一切无法改变，我们也永远不会比现在更年轻了，那我们就过好眼下的每一天，好不好？」 「不好。」 周云汐面无表情地警告她：「快把耳朵收回去。」 云恕这才不情不愿地收回了耳朵。 她还在不甘心地碎碎念。 「我很好养的，如果你哪次觉得烦了也没关系，简简单单地把我当宠物猫就行……但如果你又想我了，那我一定会努力想起来的……」 周云汐难过的心情不知不觉间散去很多。 她低头看着云恕认真的样子，无声地嘆了口气。 「为什么不早说？」 「怕你伤心。」 「就跟十年前一样？」 「是的。」 「那为什么……这次不在发病前就离开？」 说到这儿，云恕期期艾艾看着她的眼神忽然蔫了下去，受气包似的不敢看她。 「因为我承诺你了，不会再偷偷离开你，再者……我也不想再自己孤孤单单的死掉。」 周云汐扯着嘴角笑了笑。 作为一只猫，云恕的脑迴路与大多数常人不同。 她的某些选择其实非常天真又非常愚蠢。 可偏偏又是这样的天真，总能让周云汐心软到放弃底线。 人有人的生存法则。 猫有猫的猫生选择。 谁也没办法去强求谁要如何往前走。 但至少，此刻，她们命运的脉络有幸交错。 「我又要等你多久？」周云汐问，「又一个十年？二十年？」 云恕眨了眨眼，赶紧解释：「不会的不会的，我之前就是运气不太好，没能一下子就找到回家的路——这次我会记得牢牢的！」 又是一段沉默。 阳光从病房里撤出。 周云汐哂笑道：「这样频繁的生死离别和重逢也太累了，你就没有想过……或许我们不要再相遇，才是最好的结局？」 云恕心里一紧，小心地看着她莫测的神色，最后委屈地垂下了眼睛。 「……那也没关系的。」 周云汐摸了摸下巴：「真的没关系？」 云恕抿唇：「真的没关系……如果、如果这是你的选择。」 周云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云恕半垂下眼睑。 好一会儿，她终于勉强克制住心里的失落。 周云汐却拍拍她的肩：「说话。」 云恕怔了怔。 周云汐的目光很复杂，有期待，也有不安，还有几分说不出的眷恋。 云恕不自觉地说：「……可是，如果不和你相遇，那我再漫长的生命也没有意义。」 周云汐忽而弯了弯眉眼。 她站起身，将单薄如一张纸的云恕抱入怀里。 「我带你回家。」 她终于说了出来。 心里头积压了许久的重量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比起看不清的未来，总是此刻更有意义。 周云汐替云恕签署了放弃治疗同意书，在无数医生遗憾的目光中带走了云恕，也婉拒了他们希望云恕死后捐献遗体的建议。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世界上或许唯一一只的成精猫猫。 周云汐很自私。 云恕只能属于她。 这辈子是，上辈子是，下辈子还得是。 回家的路上。 周云汐开着车。 云恕变回了小小一只的毛糰子，依赖地趴在她的肩上。 这是她们之间最熟悉的姿态。 雪白的小猫有比蓝宝石还漂亮的眼睛。 它天生有一点听力障碍，听不到远处的声音，所以总注视着身边的人。 但没关系。 它是只聪明的小猫。 它会说话。 它力气超大。 它会主动站出来保护她。 所以此刻，周云汐也突然生出无限勇气，能够坚定地告诉小猫。 「我会好好生活下去的。」 小猫很困。 小猫困得说不出话。 周云汐只听见一声软软糯糯的「喵呜」。 像是欣慰。 像是许诺。 …… 「六月五日，晴。 应该是六月五日，具体时间我已经忘了。 我和云恕形影不离待在一起。 我们一起养了很多花草，她教会我怎么侍弄不同的品种。 我们一起做饭，她教我做我最喜欢的味道。 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我告诉她，我想拍一部我们之间的故事。 我们一起睡觉，一起做个美梦，还在天亮的时候亲吻彼此的额头。 直到她又一次不可控地变成小猫，在海边、在我的怀里，听着潮汐的声音沉沉睡去，再也不会睁开漂亮的蓝眼睛。 这是又一次的分离。 这一次，我不再期待重逢。 我希望它只做无忧无虑的小猫咪。 可云恕说，她期待我们的每一次相遇。 那怎么办呢？ 那就相遇吧。」 第68章 同去同归(完) 又是一年颁奖季。 很碰巧, 周云汐又和郑雪尹在金孔雀上相遇。 第141页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穿着香槟色礼服的郑雪尹笑容甜美，举了举酒杯：「恭喜你, 云汐姐。」 周云汐矜持地颔首：「同喜。」 这一年，对郑雪尹而言，是凭藉着热播剧热度翻倍爬升的一年, 也是又一次凭藉新电影获得金孔雀提名的实力证明的一年。 她连续两届跻身金孔雀影后提名，又有大热剧在手，咖位爬升的很快。 如今也不再是众人口中的「当红小花」, 而是「新生代一线女星」。 郑雪尹已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不过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周云汐，更是勇攀高峰。 她带着程白露为她量身定制的《锁金枝》横扫颁奖季。 超大制作, 顶级班底，超一线女星, 加上足够顶级的故事。 《锁金枝》在院线期结束后已爬上国内影史票房前二十的位置，而随着流媒体和其他渠道上线，票房排名还在堪称恐怖地爬升。 要知道, 这并不是一部纯粹的商业大片。 与此同时, 电影豆瓣评分来到8.7，海外上线后评分追至8.9。 这已经是近年来成绩最好的一番大女主电影。 真正意义上的名利双收。 周云汐也拿下国内的华彩飞煌双影后、长荣的影后提名, 至于国外三大奖，晦涩的古代题材稍有影响, 她只拿下金孔雀金松柏的影后提名。 其中金松柏几乎没有希望，金孔雀再度成了她最大的获奖可能。 想到这里, 郑雪尹实在忍不住苦笑。 「本来还以为今年能当个黑马呢。」 其实这一届的金孔雀影后竞争并不大，郑雪尹的玩笑并非全无可能。 奈何她撞上了全盛状态的周云汐。 周云汐莞尔：「还有机会的。」 郑雪尹讶异地扬眉, 但也没多问，礼貌地点了点头, 转头去跟旁人寒暄。 周云汐自顾自地先落了座。 她在国外的咖位也不低，加上影后提名，坐的位置很靠前。 大多数人还在交际，就显得坐在一边的周云汐很突兀。 偏偏她又漂亮得引入注目。 对那些西方人来说，周云汐就是他们最能get的东方美人的模板，优雅而神秘，沉静而冷清，宛如一尊昂贵而美丽的东方瓷器。 她照常穿的是梵音的礼服。 品牌在场内并不大牌。 但周云汐的确很适合梵音的设计，现代的剪裁里带着些许民族风和中国风的影子。 青蓝色的丝绸顺滑如月光，掐腰的部分用了祥云的花纹刺绣，轻量感带来了东方文化厚重而精緻的美，尤衬得美人肌肤似雪，身姿窈窕。 时不时就有人过来搭讪。 他们赞美周云汐的容貌、气质，以及服装。 周云汐礼貌地听他们说完，不为所动地表示歉意。 「抱歉，我已经有恋人了。」 一部分人遗憾地走开，一部分没什么道德底线的人死缠烂打，但到底场合在这里，也不会真的纠缠不休。 周云汐岿然不动地坐在那儿，宛如一尊玉雕。 她近来的脾气好了很多。 说不清是不是跟小猫在她怀里离去有关。 周云汐像是终于发现了这个世界还是有美的，对很多事情渐渐多了点耐心，也开始从生活中寻找一点乐趣。 平白的等待才是最无聊的事情。 她学着在等待的时间里自得其乐。 这与前段时间她异常的沉默也不太一样。 在方小树看来，周云汐整个人的气质都慢慢沉静平和了下去，竟也渐渐有了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她不理解。 但这变化却不见得不好。 至少方小树的工作好处理多了。 周云汐爱岗敬业，还不惹麻烦，上个节目也不再针锋相对，而是会温和委婉回应，却又不至于顺从任何人的话。 她像在试着寻找一条自洽的路。 粉丝看不懂，但也能明确地察觉到周云汐的风评越来越好。 她们也觉得欣慰。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年近而立的周云汐好像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路。 程白露这个粉丝头子花蝴蝶似的带着周云汐到处转。 她毫不吝啬地展露自己手中的资源。 周云汐好险没昏了头，只挑选自己适合的本子。 为了感谢程白露的好意，周云汐后续跟她签的合作都让出了多几分的利润。 程白露是不在乎。 但周云汐觉得，这是她的心意。 金孔雀颁奖礼程白露也是要来的，说要给她个惊喜。 周云汐在内场转了几圈，愣是没看到她人。 等颁奖礼正式开始，程白露出现在了颁奖嘉宾的位置。 她对着周云汐偷偷眨眼。 周云汐一愣，抿唇笑了起来。 影帝影后的颁奖照常落到偏后的环节。 颁奖嘉宾故弄玄虚地念着提名。 也就是程白露。 她不只是国内的大编剧，在世界范围内同样大名鼎鼎。 从她受邀作为颁奖嘉宾就可见一斑。 「《风尘僕僕的女人》斯缇娜·波拉、《麻雀》马瑞利·莫里莫斯……」 「《芳菲》，郑雪尹。」 镜头摇到郑雪尹身上，掌声如潮。 她起身，微笑着拎着裙摆对镜头行了个公主礼。 第142页 这对国内观众而言也是狂欢之年。 国内的转播直播间里一片振奋。 众所周知，国内演员要在国外获得专业奖项肯定并不容易，但今年却接连有两名女演员入围，还都是夺奖热门。 程白露看了看手卡上的最后一个名字，笑意渐深。 「《锁金枝》，周云汐。」 周云汐对着镜头招了招手，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提名都是提前通知过的，比起其他人夸张的惊喜连连，周云汐实在是不想装，但镜头里呈现出的却是胸有成竹。 这样说难免有些傲慢。 但只要没有其他因素介入，周云汐的演技的的确确炉火纯青到可与老将争锋。 而金孔雀向来更偏向给年轻人机会。 十八岁的周云汐是最年轻的影后提名获得者。 时隔多年，她依旧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程白露不紧不慢地念着颁奖词。 但在看到她那一刻开始，周云汐就觉得尘埃落定。 果不其然。 「……本届金孔雀最佳女演员奖项获得者是——」 「《锁金枝》，周云汐！」 「让我们祝贺这位来自东方的美丽女孩！」 很难说程白露的话里有没有夹带私货。 周云汐面不改色地与身边的剧组人员拥抱致意，而后才是优雅地提起裙摆，踩着恨天高往颁奖台上去。 金孔雀的奖盃真的是一只纯金的立体孔雀。 栩栩如生，仿佛正在飞舞。 奖盃底下篆刻着本届获奖者的信息。 周云汐举起手里的奖盃。 这一刻，她就是无数聚光灯的中心。 长枪短炮争先恐后地闪着快门，掌声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各色的面孔上都带着明晃晃的笑容，哪怕实际上的想法看不清楚。 程白露轻轻地抱了抱她。 「恭喜。」 周云汐弯了弯眉眼：「同喜。」 国内直播间的弹幕也在快速滚动。 【又美又有才，我何德何能追上这么完美的星！】 【我说一句，我们周姐现在说一句国民女神不过分吧？】 【国民女神！】 【那可是金孔雀影后啊！】 【我怎么觉得郑雪尹演的比她好啊，有黑幕吧……】 【黑子滚远点，大喜的日子别这么晦气！】 【……】 「国民女神」的唿声压过了其他叽叽歪歪的声音，一举登顶国内各大社交媒体的热搜，也成功给周云汐带来了更大的热度。 至于黑幕，但凡了解程白露的人都会觉得是无稽之谈。 程白露是有钱有势，可她秩序感极强，并不会去破坏规则，顶了天就是往自己的喜欢的人或事情上哐哐砸钱，却绝不会触碰奖项的选择。 再者，她在国外又哪里有那么大的能力。 好歹金孔雀也是由f国政府负责的正规奖项。 科普的帖子被顶到高楼，黑子也不怎么说话了。 周云汐并不知道国内的腥风血雨。 颁奖过后，就是一行获奖者都要去星光长廊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这是她第三次来到这里。 最佳新人。 最佳女配。 现在是，最佳女主。 周云汐摸着名字的印记，微微晃神。 那专门设计出来的字体里，周云汐的「汐」字笔画缠绕，在里头潜藏了一个小小的「恕」。 上次来这儿，云恕还陪在她身边。 这次又没有她了。 旁边的导演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周云汐垂下眸子，眼底淌出别样的神采，「下次再来签名的时候，希望我喜欢的人又在我身边。」 她后半句说的实在是太轻太轻。 导演没听清，只听见她的前半句。 他半是玩笑半是感慨道：「你当金孔雀是大白菜呢？说拿就拿？」 周云汐指着自己的三个名字给他看。 她眨了眨眼，看起来带上点小孩子的得意洋洋。 「好像和大白菜也没什么区别噢。」 导演：「……」 他恶狠狠地吸了口烟，头也不回地走了。 …… 离开片场，离开颁奖台，周云汐又像个普通的年轻女孩。 老旧的居民区人迹越发寥寥。 下雪后，老路又塌了一段，过路都危险。 方小树担心她个女明星住偏远地段的安危，强烈要求要她搬家，还雷厉风行地先帮她找好了新的住所。 周云汐考虑了几天，还是没扛住她的软磨硬泡。 不过周云汐提出，等春天再搬走。 方小树寻思着不差那么几天，也就没再催她。 深冬的日子不那么好过。 零下的温度，冰封的大雪，白日里却有高远而明亮的太阳。 可惜太阳明亮却没什么热度。 周云汐只能裹得跟只笨拙的小熊似的，提着购物袋一步一步往前走，中途没裹紧围巾被风吹掉，还得吭哧吭哧地绕回去。 路上的积雪被早起的环卫工清理过。 这是深冬，再过十天半个月就是春天了。 但石板路上还是结了薄冰。 冰层朦朦胧胧的，能看清下头铺就的石板。 周云汐走的太费劲，索性就数着石板的数分散注意力。 第143页 一块。 两块。 三块。 …… 第一百零一块。 周云汐气喘吁吁地站定，想要缓缓再走。 不过，前头忽然出现了一只「拦路虎」。 苍茫雪色中，一只三花小糰子踉踉跄跄地熘达了过来，跑得歪歪扭扭的就算了，最后还一个滑铲摔到了周云汐的脚下。 周云汐把购物袋放着，慢慢蹲下，盯着脚边可怜兮兮的毛糰子看。 毛糰子看起来可惨。 雪水粘的它的毛一簇一簇湿乎乎的。 它的眼睛是比矢车菊还要好看的蓝色。 它的脸蛋圆乎乎软绵绵。 它可怜巴巴地望着周云汐，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扒拉她的裤腿。 它的眼神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周云汐忽然笑起来。 她却突然伸手，毫不留情地一把戳翻了小猫。 小猫挣扎着翻过身，却还是锲而不捨地往她身边靠，就是漂亮的眼睛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起来格外让人心软。 不愧是猫中美人。 周云汐不自觉地伸出手指，给它顺了顺背上的猫。 小猫舒服地直唿噜。 周云汐无情地收回了手。 小猫顿时愣住。 它完全不理解人类为什么会这么翻脸无情。 周云汐起身，又提起了购物袋，慢吞吞地往前头挪动。 小猫犹豫地直打转，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又一个滑铲挡在了周云汐身前。 分明是螳臂当车。 但周云汐还是被逼停了脚步。 小猫视死如归，又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的腿。 「你好，我是猫。」 久违的声音让周云汐鼻尖发酸。 她却笑得更灿烂，低下头也跟它打招唿。 「你好，我是人。」 这是她与云恕的又一次重逢。 却是云恕对她的又一次初见。 小猫突然怔了怔。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突然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 不属于才刚出生不久的小三花。 周云汐收回目光，躲开她继续往前走。 她语气平静。 「回来啦？」 「……嗯。」 被思绪缠绕半晌的小猫亦步亦趋地跟上她的脚步。 「我中午做辣子鸡和鱼香肉丝，你不想吃我也不会换的。」 「那我再做个排骨汤？」 「……你现在甚至不是个人。」 「所以我指挥，你来做？」 「……」 一人一猫的身影在雪中越走越远。 天空中慢慢飘起羽毛似的雪。 小猫跳到周云汐的肩上，扬起尾巴，试图给她遮挡风雪，但年纪尚小的尾巴暂还做不到。 不一会儿，雪花还是覆上了周云汐的长髮和毛绒绒的猫猫头。 这也未尝不是一种白头。 周云汐望了望天，突然想起什么。 「要是哪天我老了、走不动路了、见不得人了，你就别再回来找我了。」 小猫靠过去。 鼻尖碰鼻尖。 软绒绒的猫猫直往周云汐脸上亲亲。 它的声音也含煳。 「我是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 或许有一天，连她们自己都记不清楚到底是第几次重逢。 但没关系。 小猫相信。 她们不是一直在分别，而是永远在相逢的路上。 【完】 第69章 番外一：身份互换part(吃糖！) 九月, c市还在被秋老虎困扰。 云恕走在热浪翻滚的街上，却是大汗淋漓的行人中少有的清爽。 她还揣着几本。 古早的文名，花里胡哨的封面。 云恕面不改色地跟拿着包包似的高调地拿在手上, 时不时恋恋不捨地翻几页，又在意识到学校的距离越来越近后不舍地收起。 十八岁的高三生还看是要被骂的。 她可不想被骂。 学校和暑假之前没什么两样。 云恕找了个窗户底下的位置趴着，偷偷摸摸看她的。 同桌神秘兮兮地戳她胳膊：「老班生病了, 我们好像要换个新老师。」 云恕就是个成绩中不熘的中等生，谁是老师对她而言差别不大。 闻言，她也只是懒洋洋地皱了皱眉：「别跟我说话。」 同桌瘪了瘪嘴, 不高兴地扭头。 云恕看看得入迷。 上课铃响。 原本还想提醒她的同桌转念一想，眼底划过狡猾的流光, 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抽走。 云恕下意识要去抢：「别烦我——」 声音戛然而止。 她抬眼，对上了一双幽深漂亮的眼睛。 胸腔里的心脏忽然开始加速跳动。 云恕试图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你是谁？新同学？」 「新老师。」 那双漂亮眼睛的主人是个年轻女人, 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容貌生得无一处不精緻，连穿着寻常黑裙都遮不住她窈窕挺拔的身姿。 她似笑非笑地夺过了云恕手里的书。 云恕呆呆的, 没有反应。 她自顾自回了讲台上。 背后的黑板写着几个丰姿俊逸的粉笔字。 「周云汐, 我是你们的新老师，未来一学期也会暂代班主任一职。」 第144页 班级里一片譁然。 云恕托着腮, 安安静静地看着讲台上的人。 她看着看着，忍不住呢喃：「好漂亮。」 好……喜欢。 想亲亲她。 想抱抱她。 同桌眼睛一亮, 又兴奋地凑过来搭话：「是吧是吧！她是咱们学校前几届的校花呢！成绩也特别好！」 按理说云恕对这些八卦是不感兴趣的。 但她今天反常得很。 「……仔细说说。」 同桌是个碎嘴子，几分钟不说话就浑身刺挠, 她们前班主任就是拿闷葫芦似的云恕来治碎嘴子。 本来还算战果斐然。 结果闷葫芦也自行破戒了。 周老师教语文，实打实重点大学的汉语言师范本硕毕业生, 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在家教圈里闻名遐迩，毕业后入职第一年就把倒数第一的班级带上年级第二。 她是个非常厉害严肃的老师。 但因为容貌, 几乎全校上下的师生都很喜欢她。 碎嘴子同桌知道得更多。 周云汐和她们还算是校友，往前数几届，那会儿她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因为长得好看，她刚进高一就被老师挑中学艺术，后来校庆晚会一炮而红，不少经纪公司闻讯赶来要签下她，还都给的是顶级待遇。 但周云汐只拿学艺术当乐子。 她很喜欢学习，成绩也非常好。 后来她一意孤行走了纯文化。 虽然所有人都说她天生就该吃娱乐圈的饭，但奈何她自己不愿意。 云恕做出总结：「厉害的人在哪里都厉害。」 同桌想了想周云汐这两年的成果，贊同地点了点头。 就此，云恕好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她依旧显得孤僻，但居然开始废寝忘食的学习了。 同桌对此惊讶不已。 云恕成绩不坏，但特别会浑水摸鱼。 就维持着不上不下的水平，都稳定的维持了两三年。 她还以为云恕会坚持到高考。 哪想到她高三开学就破了功。 同桌啧啧感慨：「我劝你一句，别喜欢周老师，那喜欢周老师的人太多了，也没见周老师对谁另眼相待过。」 云恕眯了眯眼，没接话。 她低下头继续做作业。 一晃眼，连午饭的时间都过了。 来教室巡查的周云汐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怎么不去吃饭？」 「没饿。」 云恕摸了摸肚子，幽幽地指了指卷子。 「这鬼东西都给我气饱了。」 周云汐一愣，「噗嗤」一声被她逗笑：「给我看看。」 云恕做的是一张数学卷子。 但这显然难不倒周云汐。 她两三下就做了出来，边写写画画边讲给云恕听，还举一反三给她找了另外几道相似的题，坐在旁边看着云恕做完。 云恕做得不太顺利。 她老忍不住出神。 周云汐认真讲题的样子也太好看了。 被她看得不耐烦，周云汐皱了皱眉，轻轻拍她脑袋。 「认真做题。」 知道的是她被拍了一下脑袋。 不知道的还以为周云汐是在奖励她。 云恕一个控制不住，勾了勾唇角。 好在题目是终于做出来了。 周云汐眉头一松：「以后有不会的来问我也行，去问数学老师更好，别大中午的不吃饭坐在这儿为难自己。」 云恕自动忽略她的后半句话。 「好，以后我每天都去找您帮我辅导功课！」 周云汐一愣，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就此，云恕过上了从两点一线到三点一线的生活。 之前是教室和家来迴转。 现在是教室、办公室来迴转，回家这事儿靠边站。 周云汐喜欢好学的孩子，更何况云恕还算聪明。 云恕是个不那么起眼的学生。 容貌寻常，个头寻常，身材偏瘦，成绩也一般，家里就跟着奶奶一起生活。 此前很多老师都将她视作路人甲。 所以周云汐很惊喜，自己似乎发现了一块璞玉。 她实在喜欢这个乖巧又聪明的学生。 时间一久，她会在饭点给云恕也带一份饭，上课的时候常常点她的名字，平日里批改她的作业也更加严格。 云恕隐隐觉得自己跑偏了方向。 周云汐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像个慈爱的长辈。 但她的心思就比较龌龊。 她梦到周云汐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这可不行。 周云汐可不能独善其身。 云恕找了个时间，偷偷避着人进了周云汐的办公室。 她原意是想递封情书打破师生关系的桎梏。 不过，她没想到，办公室里会有只猫。 漂亮的布偶猫正趴在椅子里睡大觉。 底下铺的皱皱巴巴的是周云汐的衣服。 云恕夸赞：「好可爱的猫。」 猫睁开惺忪的眼睛。 紧接着，云恕无情地将猫拎到一边，温柔地理了理椅子上的衣服。 「都给弄乱了。」 她嘀嘀咕咕的。 猫：「……」 猫懒得理她，伸了个懒腰，爬到了桌子上。 但云恕却没放过她。 平日里云恕也不是话多的人，但对和周云汐相关的一切，她就很有耐心。 第145页 她盯着布偶猫看了半天。 「猫猫，你得保佑我成功攻略周老师，事成之后我给你带很多很多猫罐头和小鱼干，你说怎么样？」 布偶猫从桌子上一跃而起，给了她一记喵喵拳。 突然被揍的云恕云里雾里想不明白。 但没关系，她把情书留下，又偷偷摸摸熘了出去。 徒留办公室里的布偶猫盯着粉色的情书发呆。 半晌，她恶狠狠地把情书撕了个稀巴烂。 …… 走到一半的云恕不知为何，心神一动，又往回走。 情书这玩意儿还是太不严谨了。 云恕严肃地想。 结果，她刚蹭开一条门缝，就看到了极其不得了的一幕。 地上的布偶猫扭得跟毛毛虫似的。 好一会儿，她身上长长的绒毛开始褪去。 女人漂亮的身形显现出来。 她看起来一脸苦恼，随手抓过衣服套到了身上。 看了全程的云恕：「……」 她才要发出尖锐的爆鸣。 完了，她原来是个福瑞控。 那天以后，周云汐开始躲着云恕。 原本想发起勐烈进攻的云恕不知为何没了劲头。 她每天照常认真学习。 就是看着周云汐的目光不自觉地变奇怪。 周云汐不明所以，但她没再靠近就谢天谢地。 ……虽然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小失落。 但那不重要。 可惜云恕还是没放过她。 高三不参加运动会，但学校组织他们师生出游一天，放松心情。 云恕在一棵大树底下找到周云汐。 周云汐在发呆。 「周老师？」 她喊了一声。 周云汐下意识后退半步：「怎么了？」 云恕想了想，冷不丁地开始告白。 「周老师，我喜欢你，我想跟你谈恋爱。」 周云汐：「……」 周云汐：「我这辈子都不打算谈恋爱，况且你还是我的学生。」 「为什么？」云恕双手插兜，看着她笑，「因为你其实是一只猫？」 周云汐蓦地睁大了眼睛。 「你在胡说什么？！」 「别担心，周老师。」 云恕笑眯眯地歪头。 「我不是在威胁您，只是想告诉您，我不介意的。」 周云汐深吸一口气，冷笑道：「我介意，这关系到我的职业操守——虽然我也没有特别喜欢这份职业，但我也没想放弃它。」 坏了，更喜欢了。 云恕的心口砰砰直跳。 她忽而笑得灿烂。 分明不是很出挑的面容，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笑起来却半点儿没有稚嫩的孩子气，反而光彩十足，透着说不出的自信。 「虽然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但周老师，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们将来一定会在一起。」 说完，她没等周云汐的反应，慢悠悠地从另一边走了。 徒留下愣神的周云汐。 对很多人而言，这是一段没什么不同的青春岁月。 高三换老师并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活与学习轨迹。 又一年六月。 毕业生们欢唿着离开了考场。 最后一个出来的云恕和等着学生的周云汐遥遥对视。 她接过周云汐手里最后一朵向日葵，笑容明媚地轻轻拥抱了她。 周云汐下意识想躲开。 但云恕收手比她更快。 她坦坦荡荡地说：「周云汐，现在我可以追你了。」 周云汐垂眸，不知怎的，忽而翘了翘唇角。 「做梦。」 …… 四年后的九月。 成功应聘中学数学老师的云恕站在了周云汐的身边。 她笑得眉眼弯弯：「你好，我是云恕，以前是你的学生，现在是你的同事，未来，也是你的亲亲老婆咯——周老师，多多关照。」 彼时，她们正式在一起已满两周年。 周云汐熟稔地翻了个白眼。 换来云恕在她额角的一个轻吻。 在夕阳下落的那一刻，周云汐忽而偏过头，也吻上她的侧脸。 「我们的婚纱照，就在学校拍吧？」 「不行，我想让你露出耳朵尾巴拍婚纱照。」 「……耳朵尾巴！你一天就知道耳朵尾巴！臭福瑞控！」 「诶诶诶，别打——」 「……」 「开个玩笑嘛，你喜欢什么，我们就拍什么。」 「那我要看你穿兔女郎——！」 「……听不懂，下一个。」 第70章 番外二：四十年后part(糖渣～) 四十年后的周云汐其实还是个气质出众的小老太太。 在娱乐圈待了这么多年, 火了这么多年。 临了临了，七老八十了还能在影视剧里客串各种老太太。 不过到底年纪大了，记性大不如前。 老太太周云汐坐在花圃前, 昏昏欲睡。 保姆过来问她：「老太太，天都黑了，怎么还坐在外头？要受凉的！」 周云汐迟疑地摸了摸脑袋。 「哎呦, 你看我这记性！」 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但仔细想想，又好像明年什么事也没有。 她这么大的年纪，孤家寡人的, 别的没有，就是特有钱, 想讨好她对她好的人太多，多得她压根儿想不起来自己要干嘛。 第146页 院子里的桂花落了。 周云汐呆了呆, 眼中浮现茫然。 「这是谁种的树？」 「当然是您自己啦！」 保姆答得很快：「您家里又没别人，虽然我还没来多久，但也知道, 您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住着的。」 周云汐一边思索, 一边缓慢地道：「噢，对, 我一个人住。」 桂花树被风摇落一地金黄。 香味重得呛人。 「但我记得……」她重复着说，「我记得……」 保姆好脾气地问：「您记得什么？」 周云汐低头看着自己皮肤松弛的手背, 一时失神。 「我记得……我有个爱人……」 保姆惊讶道：「可您没结过婚！」 回忆的感觉显然并不好受，周云汐抿着嘴, 嗫嚅了半天。 「她是个、是个姑娘……很漂亮——不、不对，她长相平凡——也不对, 算了，总之,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 「您在说什么？」保姆费解地皱起眉头。 虽然僱主早就告知她过情况，但这局面显然还是有些不好处理。 患上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脾气偶尔不太好。 她不好煳弄，一个说不好就要生气。 就像眼下，周云汐不高兴地拉开了她的手。 「你不信我，不要你拉我。」 保姆嘆了口气，跟在她后头小心地看着。 老人家走路的动作也不太顺畅了。 她早年在剧组做各种高难度的表演，留下了不少后遗症，后来年纪上去了还是倔，不肯养老退休，非要再去演戏。 一不小心就把后遗症给引出来了。 她的腿脚也就此再不能支撑她拍戏。 老人家觉少，躺在床上，也不翻来覆去，就安安静静地盯着一盏小夜灯看。 恍惚间，好像有什么蹦蹦跳跳的东西钻了进来。 周云汐下意识喊：「姐姐、云恕、阿恕——」 可……这都是谁？ 周云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那团毛绒绒的小生物拱到了她的手心里，黏黏煳煳的磨磨蹭蹭。 暖暖的，软软的，手感特别好。 周云汐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她该睡觉了。 直到她睡着，猫在月光下小小一团的影子才迅速拉长。 毛糰子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有着细腻紧实的皮肤，声音轻灵而柔软。 不像周云汐。 早就枯老得像沧桑的树皮。 再有气质的老太太，都不再是那个年少时就因美貌扬名的时代影星，更不是那些影视作品里依旧生动美丽的年轻女孩儿。 周云汐被时间的洪流沖刷得苍老。 但云恕站在她床边，却仍旧是不因时间而改变的模样。 这是她的又一世。 这一次的新皮囊有着清纯至极的美丽容貌。 只是可惜，从上一世开始，周云汐就一直告诉她。 「不要再回来了。」 「我们如今，如此不合适。」 年轻时，人人都觉得各方面都寻常的云恕配不上光芒四射的影后。 可韶华易逝，故人易变。 她们那时候不敢承认是恋人。 后来年岁稍长，周云汐终于有了不顾星途公开出｜柜的勇气，她们终于在无数的非议中成了光明正大的恋人。 但云恕过几年就会变一副模样。 舆论只能周云汐自己承担。 有时是被称赞的美人配美人。 有时云恕只是普通人。 再后来，他们开始说周云汐是老牛吃嫩草。 保养得再好的女明星终究也是会老的。 年龄的数字在永不停歇的增长。 而云恕却只活最青春年少的那几年。 从年龄相仿到年下恋，再到被人嘲讽屠龙者终成恶龙。 周云汐以前不在乎那些。 可随着她身体素质越来越差，她终于不得不在乎这些。 「我们不合适了。」 她这样对云恕说过很多次。 直到几年前，发完脾气的云恕忽然想不起任何事情，只抓着年轻漂亮的云恕的手，很是兴高采烈地打招唿。 「哎呀呀，小客人，你是谁呀？」 「我是云恕。」 「云恕……不对、不对，云恕是我的姐姐，小客人不要开玩笑呀！」 周云汐摆了摆手，不太高兴地转身进了房门。 云恕被关在了门外。 那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那种无可奈何的绝望之感。 周云汐开始经常忘记她。 她纠正周云汐。 没多久，她又忘记。 日復一日的记忆其实对谁来说都是折磨。 况且，云恕每一次的寿命都不长。 她每次找回家的时间都是不确定的。 想到这儿，云恕轻轻吻了吻周云汐的额头。 老人家的皮肤总是松松垮垮的，还有黯淡的斑彰显着岁月的流失，而干瘪的身躯越来越像是枯萎的树。 出了房门，云恕被保姆拦住。 「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僱主。」 保姆是云恕从网上挑来的。 因为她过几年就会转世重生，不一样的相貌容易带来麻烦，所以她放弃了线下见面，只维持着简单的网上交流。 第147页 保姆也没见过僱主的真人。 她只知道，僱主是老太太的旧友。 听云恕这样说，她有些惊讶：「您和老太太还是忘年交呢？」 云恕沉默了片刻：「不，不是。」 她勾起嘴角笑了笑。 「其实我是她姐姐。」 「别开玩笑了，您才多大呀！」保姆嗔怪地摇了摇头。 没人会相信她们曾经是以姐妹的身份相处。 就像现在，走出去总有人说她们是「奶奶带着孙女」。 周云汐实实在在接受不了这样的误解。 可上纲上线的解释，她的晚节更是难保。 明明她一生只爱过一个人。 一辈子活下来，却有无数人说她花心又风流。 世人怎能如此不公。 周云汐想不明白。 而云恕，也没办法解决。 她永远清清楚楚地记得记忆混乱的周云汐想起她时的崩溃。 她们真的是恋人。 可一个永远不会老去。 一个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曾经嘴上说着「人类认为死亡是归途就是无稽之谈」的云恕，也终于得承认周云汐濒临死亡带给自己的恐慌与无助。 衰老是不可逆的。 她一天天的看着周云汐老去。 周云汐比她更崩溃。 所以在她上一世的最后，周云汐一次次地告诉她。 「不要再回来了。」 「我们结束了。」 于是这一次，她真的没有再出现在周云汐的眼前。 周云汐不记得也没关系。 看她像看陌生人也没关系。 至少，还有她记得。 云恕假借着新护工的身份，在院子里住下，和保姆一起照顾周云汐的生活起居。 周云汐衰老得非常快。 没过多久，她已经躺在床上，基本失去了运动能力。 这样的生活对她而言正如无望的深渊。 她清醒的次数越来越少。 云恕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多。 故事的最后。 云恕拿起锋利的刀刃，想和昏睡着却快要失去唿吸的周云汐一同死去。 可不知怎的。 床上的周云汐忽然清醒了过来。 她甚至有了些力气，抓住了云恕手里的刀。 她看了云恕半天。 从陌生到恍然大悟的熟悉。 最后，周云汐的唇边露出一点笑容。 她喊：「云恕。」 云恕喉头一哽，闷声道：「……是我。」 于是周云汐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苍老的女人和年轻的姑娘靠在一块儿，连画面都显得触目惊心。 周云汐却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声音轻快。 「别生气。」 她这样说，语气里带着小孩子恶作剧成功似的狡黠。 「送了你那么多次，这次也该换你送我啦——」 云恕抿了抿唇，鼻尖酸涩得说不出话来：「可我不想……」 「嘘。」 「这次，该轮到你去找我了……世界那么大，每个地方都去看看吧？毕竟我也不知道我的转世……会在哪里……」 周云汐睏倦地闭上了眼睛，缓缓躺在了软软的枕头上。 云恕下意识给她掖了掖被角。 周云汐乖巧地偏过头。 云恕眼角划过泪光。 但她还是低下头，轻轻地、按照以往的习惯，亲吻了她的额头、侧脸。 「……睡吧，再醒来，就该你等着我去找你啦。」 「嗯……」 周云汐的声音迷迷煳煳。 「好好找我，不准偷懒，也不能半途而废……」 她好像还有话没说完。 但也没机会说出来了。 云恕将下巴抵在她的额角，替她说。 「我爱你。」 …… 人类其实没有转世。 小猫知道。 小猫不想说。 她捡起掉落在地的尖刀，轻嘲地笑了一声，抬眼望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看见了一片纯白的羽毛飘飘荡荡飞向了天际。 她要去世界各地到处看看了。 毕竟周云汐说，她会乖乖地等她找去。 她不会偷懒。 也不会半途而废。 只要是周云汐说的。 一字一句。 云恕都愿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