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师尊成婚十年后》 第1页 [仙侠魔幻] 《同师尊成婚十年后》作者:飞鸢问山【完结】 简介: 第一卷 已完结,可看 1. 和师尊成的第十年,我们相敬如宾。 我以为我和他能做世间最好的夫妻, 我能成为传闻中贤良淑德的妻子。 直到那天夜里,他拿着他的本命剑站在我的床前。 月色如刀,剑光凛凛,他的眼神比寒光更冷。 他用剑对着我。 他要杀了我。 十年如一梦,原来他同我成婚的这十年不过是一场圈套。 但他身上还穿着我替他缝制的衣裳, 脚上还穿着他曾说是我做的最好看的一双鞋子, 他的本命剑上还繫着我用青羽为他做的剑穗。 他的剑抵在我的心口。 我看着他笑出了眼泪。 失去护心麟的胸膛很容易就被刺穿。 因为我早已将自己最珍贵的鳞甲拔下大半,赠予他。 2. 渡劫百年,我重归神位后,忘却了许多事。 他们说,我曾经的爱人在我死后也同往常无异,他从未流泪。 但神子无心,我只觉寻常。 后来,我无意碰到了那个人。 他穿着白衣,和我记忆中一般无二。 他将我当做了幻境,死死抓着我的手,只叫我别走。 他的声音破碎嘶哑。 瞳孔紧缩,却流不出眼泪。 原来他用清远梵音换得了这面往生镜,日日观看。 他并非不流泪,实是双目有疾,无法哭泣。 原来,他从未走出。 我抬抬指,映出前尘的往生镜瞬间破碎。 我忽而想起从前他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于是我也低眉看他,眼神带着淡淡的悲悯。 我说:「往事于我不过一场梦,你又何必当真?」 食用指南: 1 全文第一人称 2 女主非善类 3 火葬场 4 微意识流+回忆杀 内容标籤: 相爱相杀 正剧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离湫(蛟螭) 云乘子 配角:小叶子等 其它:追妻火葬场,情深 一句话简介:他说他要杀妻除魔。 第01章 我瞒着师父偷偷做的坏事暴露后,师父斥责了我,还罚我禁足半年。 于是……我也生气了。 「何家老二是你杀的?」那天,师父回家后突然问我。 我犹豫着点了点头,瞧师父脸上没了笑,便知自己大概又惹他生气了。 我怯怯地看着他,说:「他调戏我,趁我不备想欺负我,我这么做难道不对吗?」 虽然我确实漂亮,我肯定他的眼光,但是却很不贊同他的做法。 那时师父轻抿着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额间翠钿晶光细闪着。 半晌他才说:「离湫,何家老二有错,但罪不至死。」 「他只是个普通凡人。」师父看着我。 我懂他的意思。 那意思就好像在说,我和他虽自己封了一身法术,在这乡野间扮作普通凡人生活,但是我们到底不是普通人,就算失去了法术,要对付一个凡人,到底还是太容易了。 我没说话。 我抬眼依稀望见他脸上露出些失望的神色来。 就好像……我病入膏肓,没救了。 「离湫,你犯下这样的恶业,你是当真想要入魔吗?」 我看着他。 其实我不太明白,因为我和他不是早就堕魔了。 哦,不对。 我是本就是妖魔,是他堕魔。 当初在仙界我妖魔身份败露后,他同我一起,穿过流莺渊海,过了断仙桥,彻底陨落了仙魂。 自此,他额间那一点白豪灵光消隐,再也不见。 他天生圣体仙魄,大好仙途因我全部断在断仙桥上,消散在无尽的流莺渊海中。 自此,不见那位九天之上的仙圣云乘子,只有普通凡人云珎。 然后他又说了些因果什么的,我百无聊赖,一句也没听懂,直到他说要禁足我,我才心里有些烦闷起来。 半年。 我向来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在这凡间十年来,我每日在家洗衣做饭、针织刺绣,难以想像我竟真的努力过,试图过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真的盼望过和他同诗文里讲的那样比翼连枝、琴瑟和鸣。 但是最近,我大概腻了。 我要怎样跟他说,当时的情况其实有那么一些些棘手。 就算我确实是个厉害的大妖,但那天我刚好有些法基不稳,体力衰弱。 但思来想去,若说我连个凡人都打不过,岂不更丢了脸面。 「离湫,你为何便不能听我的话?」 我没说啥,拿起杯子朝他扔了过去。 空气骤然一静,四周缄默不可闻。 杯子滚落在地上,啪嚓一声,刺耳又清脆,一瓣一瓣散落在地,如同被撕碎的可怜花骨朵儿。 师父被我砸了一下,额角肉眼可见地红肿了起来。 我见他这样,心底总算舒坦了点。 当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在自己宽敞的床榻上,思来想去这些年点点滴滴,竟然辗转难眠。 这些年外人都道我二人琴瑟和鸣,是最恩爱的一对夫妇。 却不知道我二人夜里甚至不睡在一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 再醒来已经快中午了。 师父不见了。 或许是吵架了不愿见我。 早饭都没给我留。 以往看我没起来,他都会给我留早饭的。 有些饿了,但是不想吃饭。 我躺在屋子里,像是躺在一个笼子里。 他不让我出去,外头定然布了法阵。 我出不去,这便是锁着我的笼子。 窗外竹影婆娑,拉长的影子张牙舞爪,像一只对我耀武扬威的怪物。 我忽而念起了小叶子。 我来这里认识第一个妖怪。 但是我和它吵架了,在半月前不欢而散。 开始它还会不时丢片叶子在我的窗边,写着「对不起」之类的话,我仍不想理他,然后它便渐渐一片叶子也没送来过了。 今天也没收到它的叶子。 许是我真的太无聊了,我想着如果它今天再来送我叶子,我就跟它和好。 不过它依旧没来,也可能是师父下了禁制,它进不来。 我只能一个人躺在屋子里发呆。 不晓得过了多久,我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这声音我早已听了十年,我立马反应过来。 啊,师父回来了。 我几步跑去,依在门口稽首而望。 他回来了,还买了我最爱的点心。 我顿时为他早上的离开找到了理由,很显然他去镇上给我买点心了。 这里镇子上有一种脆皮点心香甜酥脆,我怎么也吃不腻。只是有些远,去一趟十分不便。 到底昨天沖他发了火,现在我却馋人家点心,我难免有些踌躇尴尬起来。 但他却恍若未觉,他的神色是一贯的平和。 「饿了吧,先吃些点心。」 「你平日吃那种点心卖完了,我便捡了些其他的。」 四四方方的油纸包着,板栗香饼、桂花糖糕……我细细点了一遍果然不见我最爱吃的那种脆皮点心。 我撇撇嘴:「既没有我爱吃的,不买就罢了,又买这些回来做什么?」 但我手里还是捏起一块吃了起来。 毕竟我饿了。 做什么也不能跟自己肚子过不去。 我很容易就把自己说服了。 一连吃了三四个小点心,我这才觉得有些腻了,于是将它们又细细包起来,放在一旁阴凉的橱柜里摆着。 师父这时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 他正半弯着腰往灶里添柴火。 火光映在他脸上,他额角的红肿还没消下去。 飞灰夹着火星撩过他的侧脸,几缕碎发自鬓边垂下,他穿着粗布短褐,脸上也不知何时沾上了菸灰。 他伸手擦了擦脸上的灰,而后又卡着时间,起身打开锅盖翻炒里面的菜。 饭菜香、油烟气一併迸发出来,飘荡在这方小小的里。 他被蒸腾的烟火气笼罩着,身上淡淡的檀香早已被压了下去。 我曾以为他身上这样的烟火气会让我感觉温暖。 但此刻我看着在光影中的他,却只想起了不知哪一日,他偕同侍从赴宴,九华宝盖,八景鸾舆,瑞兽相伴,仙乐不绝。 小小的我在地面上呆呆看着漫天霞光中他的车辇自云上经过。 那仙人看到了我,竟对我轻轻颔首,抿唇一笑。 广袖鹤氅,眉间一点白豪光,他看上去威严而端方。 但如今我和他相对,却唯见他眉心翠色深。 我闷闷不乐将面前的红豆饭上戳了好几个洞。 师父吃饭向来不喜欢说话,食不言寝不语,从前我做他徒弟时,他便有他自己的一套规矩。 但今日,饭才吃了一半,他却忽然开了口。 「离湫,你还记得何老太太吗?」 第02章 我记得她。 当初,我和师父于这凡间初来乍到。 流莺渊海的海水苦得叫人心涩,断仙桥的风更是冷的叫人发抖。 过了断仙桥便是凡间,此去,便再与仙途无缘。 站在断仙桥上,身后是漆黑的苦水,身前人间是苍茫的大雪。 可有怨憎?可有遗憾? 我想起无数个晨起练剑的日子,无数个挑灯画符的夜晚,想起这些年来所有的小心算计与野心勃勃…… 但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琢磨不透。 年少时发誓要拜入仙门出人头地的我,怎么也没想到,这精心算计才辛苦谋得的仙缘,于我却不过是一场风一吹就散了的梦。 我渴求的仙途註定是我一辈子也无法攀登至顶的高峰。 谁能想到,我竟是妖魔。 妖魔便註定无法得道,无法成仙。 我身份被揭露后,众仙将我架到诛魔台上,第一道雷火鞭笞到我身上时,我看着自己身上骤然冒出的细密鳞片,心中只是茫然。 他们说,诛魔台只诛当诛之妖魔。 他们说,是天要杀我。 但我不懂,我活了数十年,直到那时才知自己竟是妖。 我自小是生于贫民窟的腌臜玩意。 我很早就知道,这辈子我若想见到光,我就得豁去性命往上爬。 我不过想活下去。 我有什么错? 我不甘命运,我以为自己能反抗,但一切却到头来还是在命运中苦苦挣扎。 那一次,是师父护着我走下了诛魔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为了保下我,他之后宴请众仙,当众同我合契成婚。 只是这仙界到底容不下一个妖魔,为了躲避仙界众人的追杀,他同我一起走过流莺渊海,跨过断仙桥,决心同我就此自封一身法术,隐居于人间。 狼狈至极的我们刚逃至凡间就遇到了那位老太太。 「……我记得。 」我说。 看着碗里被戳出几个洞的红豆饭,我想起我曾吃过的第一碗红豆饭就是她做的。 骤然听到师父提起她,我盯着红豆饭看了一会儿,又往上戳了几个洞。 我不明白师父为何提她。 她已经死了很久了。 老太太这辈子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常年在外征战,二儿子何老二吃喝嫖赌就是个混帐货色。 老太太常将大儿子挂在嘴边,也常嫌弃二儿子,但再嫌弃,何老二也是她亲生的儿子。 我杀了何老二,师父莫不是想用老太太规劝我? 我实在想吐槽,却又没人能倾诉,只能咬了咬牙尖盯着师父,耐心恭候他的长篇大论。 但师父却只是说了一句话。 「何老大死了。」 我怔了一下。 「……什么时候?」 「今早县里传来的讣告,两军交战,战死的。」 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哦。」 我低下头,露出一个很悲伤的表情,我想挤几滴泪,却眼睛干涩没能成功。 「何家只剩下何家娘子带着一个孩童,寡弱无所依,何家治丧无人,今早县里让我们帮衬着些。」 原来,他早上是去做这个了。 我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说我。 何家如此我也是出了一份力的,他居然没说我。 在我将红豆饭戳得七零八落时,师父终于看不下去了。 「好好吃饭。」他说。 我撇撇嘴,这回老实地没再戳。 我扒拉了几下碗里的红豆饭,发现饭里还埋着几块腊肉丁。 我夹起腊肉丁问:「怎么想着吃这个?」 我和他吃红豆饭从不放腊肉,我俩都不爱这口。 「今早何家的娘子给的。」 哦,何家娘子我也有点印象。何老二是个混帐无赖,他娶得小娘子却很得老太太喜欢。是个温温柔柔的娴静好人。 我夹起腊肉尝了一块。 是何老太太自己特有的熏制做法。和记忆中的味道很像,却又有些不同。 从前何家的每一季腊肉都是何老太太做的,何家小娘子每年都是在旁打下手。 今年想必是何小娘子自己做的了。 我想起何家那矮小的房樑上挂着的一块块腊肉,松枝点火升起裊裊的炊烟,腊肉挂在樑上风一吹便也熏上淡淡的木香。 老太太就站在灶上,手上切着一块块拇指厚的腊肉。 往锅里一丢,呲啦——油香肉香在锅里迸发开来。 外头是严寒的冬日,下着鹅毛大雪,我和师父便围坐在炉子旁,烤着热热的炉火,吃着红豆饭,听老太太絮絮叨叨说着往事。 「我有个囡囡,和你一般年纪,她若是长大了,定和你一样乖巧听话。」 她的手皲裂粗糙,像是干枯的树皮,她笑起来眼睛眯着,脸上皱成一团,是一种人老了的干巴巴的丑陋。 但她轻轻拍我的手,温度却很暖,她看着我的眼睛那么亲切柔和。 我看着如今面前这碗红豆饭,我将埋在里头腊肉一块块都吃完了,好咸。 我有些想干呕,却还是忍了下来。 没管那些碗筷,我一个人径直回房了。 下午师父大概出门去了,我听着也没在意。 我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被塞得圆滚滚的肚子,我撑的难受。 老太太说,能吃是福,她总是让我多吃点。 这世上愿意管我的人很少。 她会给我夹最大块的腊肉,知道我不喜欢吃太肥的,便将瘦肉多的挑出来夹给我。她说我和她死去的女儿很像,她说,我也是她的囡囡。 我那时候怎么说的。 我好像没说话。我大概只是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我总认为以后的日子还很多。 但她死的那么突然。 我去求师父救她,师父没救。 他还劝我,生死有常。 我闭上眼睛,将自己埋在无人的黑暗里。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日断仙桥上呜咽的风声。 走过断仙桥,从此仙缘断。 它问我:走到这一步,可有怨憎?可曾遗憾? . 我这一睡居然睡到了第二日中午。 我似乎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醒来只觉得脸颊有些湿。 我思索了片刻,脑中浑浑噩噩却一时想不起昨晚梦见了什么。 正当我发愣的时候,窗外传来的一道鸟啼将我惊醒。 「离湫——」这熟悉的声音让我顿时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连忙小跑过去打开窗户。 只见一只青色的鸾鸟正落在外头的树杈上。 我一打开窗户,它就飞了过来,落在了窗边。 我还没想好要吵了这么久,我当端着怎么样的神色面对它。 这时它却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你男人背着你和一个小仙子去私会了!」 第03章 小叶子说的那个和我师父私会的人是芙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从前许多事情。 这一下,我终于记起我昨天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了很久很久之前,我刚拜入师父门下那会儿。 那时我在心底从不叫他师父,虽然表面恭敬,但我心底从来直唿他云乘子,后来无意间知晓他本名云珎,于是私下里便直唿他云珎。 说到我拜他为师,我是用了些手段的。 我其实是个穿越者。 我曾坚信我和旁人不同,我等着某天那个属于我的出现,于是我便再不是卑微如草芥、只能任人宰割的贱民。 在穿越之初被亲人发卖两次后,我拼死跑了出来,年幼的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躲在乞丐堆里讨食求生。 但直到很久以后,我依旧没等到那个属于我的系统。 在我十岁那年,百年一遇兽潮冲破了剑门关。 千万只妖兽自关口涌入凡间,无数村庄被践踏蹂躏,生命在浩劫面前脆弱地像是一折就断的芦苇杆。 为渡此劫,界召集众仙,还专门焚香鸣钟请了一位筑得金身过半的仙圣前来施下降魔印。 云中金滚滚,自天边金印即成。 借得神佛三分力,地神出,兽潮尽退。 我和无数人一起得到了仙门的救治。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仙人。 原来这世界竟然有神仙?! 后来我才知道当日降伏万妖的仙圣法号云乘子。 书中说,神佛予他眉间灵光,慈悲修得青莲绀目。 他眉心一点白毫珠,双目绀青华莲相,常慈眉垂视,守护众生。 原来我的世界是一本书,在异界锉磨多年,十多年前看过的那本师徒文剧情在我脑海中竟如此清晰。 一时之间,我不知到底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那本小说的男主便是这位仙圣云乘子,女主是他在两年后收的徒弟芙灵。 但在异界挣扎了十多年后,那一刻我如同溺水的人一般终于抓住了我的救命稻草。 当我第一次朝着大腹便便的有钱老爷下跪磕头,和一群灾民一起只为争夺贵人手中脏兮兮的馒头,我就发誓,我之后一定要活的比谁都要好。 熟知之后剧情发展的我,通过书中对云乘子这个人物的了解,赶在女主之前,我把女主前期攻略他的剧情走了个七七八八,最后终于得偿所愿拜入他的门下。 这世界既然有仙,我便要做那登顶仙途之人。 云乘子从未收徒,但他威名赫赫,想拜入他门下修习仙法的人趋之若鹜。 我用了些手段,这才让他开了先例,收我为徒。 我的方法并不光彩。 身为男主的云乘子,修行多年,道心坚定不染尘俗,早悟五蕴皆空之法。 他本无心,万事万物在他眼中皆为过眼云烟。 只有女主芙灵在他这里或许是不同的。 书中说,他和芙灵是天赐良缘。 云乘子自开篇就一直在找一个人。 在他于莲台内诞生之初,有朵莲花生于他的莲台旁,一直陪伴他左右,但那时他混沌无知,不经意吸取了那朵莲花最后关头化形成精的一缕灵气。 自他降生此世开启灵智以来,他一直都在找当初他莲台旁的那朵莲花,还报那一缕灵气之恩。 我按照书中的方法,偷偷闯入了他用来寻人转世的观星池,又故意受伤让自己的血混合着萤光草汁液一起滴落到了池内。 池内摆放成七星状的莲花灯一个个接着亮了起来,在粼粼的池水中,宛如一颗颗明亮的星星。 我算好了时机,这一幕恰巧被赶来的云乘子看到。 然后,如同剧情中的那样,顺理成章地,我被他收入门下,拜他为师。 我以为我这就算是彻底取代了女主,毕竟男主用来寻找女主的七星莲花灯都被我点亮了,已经不能再用。 只可惜我对男女主之间的吸引力了解太少,就算没有那七星莲花灯,一年后男主也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转世为人的小莲花。 那时我已经拜入云乘子门下一年了,就算得知弄错了人,以云乘子的品性也不会做出将我赶出师门这样的事情。 于是,我便多了一个师妹——芙灵。 芙灵在莲台旁曾沐浴了多年圣光,她自身也分得了几分天道气运,此生她投胎到了公侯世家,从小衣食无忧。拜入仙门后又是极纯的天灵根,上好的修仙胚子。 她这一生似乎从来顺遂无忧,再兇恶的人见她都天然生出几分好感。 我第一次见到芙灵的时候,云乘子领着她到我面前,跟我说,以后这就是你师妹了。 芙灵还未来得及换上仙门的弟子衣袍,仍是凡间少女打扮,她一身金蝶绣罗裙,流光闪耀,头上步摇摇曳生姿,腰间环佩作响。我在凡间把自己卖了都买不起的她裙子上的一粒珍珠。 她十指纤纤,指尖剔透似雪。 我看着她,下意识将自己布满老茧的手往袖中藏了藏。 她看着我,杏眼桃腮,浅笑盈盈。 这一笑称得上是天真烂漫又姝丽无双。 她眉宇间的无忧与天真刺痛了我。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讨厌她。 我勤恳修炼了半年的剑法,她只用几天就能学会。 我为同门师兄妹提前了月余精心准备的礼物,都不如芙灵临时唱的一支小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我费尽心思伏低做小讨好长老,想求得一柄上阶法器,芙灵只需稍稍撒娇便能让长老将上好的法器赐予她。 我永远也学不会芙灵让人喜欢她的方法。 就好像,我两辈子也学不会对谁撒娇。 但我不明白,分明我已经很努力了。 为了修炼,我夙兴夜寐,从不敢有分毫懈怠。 为同门师姐准备的礼物,是我自己每日浇水松土细心培育了很久的灵果。 我费尽心思打听长老的喜好,处处恭敬服侍他左右,但他却转头就将最后一块红铁石为芙灵打造了一柄法器。 他说:「芙灵快要冲击练气中期了,你还在初期,这次就先为她打造法器罢。你是师姐,理当礼让师妹才是。」 看吧,我怎么能不讨厌她。 长老说的没错,我是师姐,好在我是师姐。 我拿捏着师姐的派头,没收了她漂亮的裙子首饰,命她每日替我打洗脸水,时常看她不顺眼便讽刺打压她,在宴会上故意踩她的裙子害她出丑。 大概是我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到后来几乎师门上下都知道我们关系不好。 我也懒得在外跟她演什么姐妹情深。 芙灵也知道我不喜欢她,她总是躲着我,一见我就泪眼盈盈,我有时还什么都没做,大家也会觉得是我欺负了她。 后来,我养在密林的九色鹿被芙灵误打误撞闯进来给收服了,我在它身上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积蓄,各种灵丹妙药,不要钱似地投餵给它,这畜生却被芙灵身上的温润灵气吸引,轻而易举就认她为主。 芙灵看着我,似乎有些无措,又有些不好意思。 但灵兽即已认主,我也无可奈何。 我气得大骂芙灵,周围的人赶过来了,只看到我骂芙灵,纷纷护着她。 芙灵又哭了,似是很委屈的样子。 我被师兄骂了一起,说我心性浮躁,又说芙灵是无意的什么的。 但那是我养了半年的灵兽,还花光了我身上的全部积蓄,凭什么最后关头被芙灵摘了果子? 我决心给芙灵一个教训。 于是在几日后下山的歷练中,夜里,我故意将芙灵骗到崖下,然后布下法阵,那里虫蛇众多,我必定要让她在这个晚上好好吃些苦头。 但第二日芙灵没回来。 五日后再找到芙灵的时候,她被妖兽重伤,整个人几乎奄奄一息。 她紧紧抓着带队师兄的手,看着我的眼神满是惊惧:「师兄,师姐……师姐要杀我……」 一时之间,我百口莫辩。 我将芙灵困在山崖下的事情很快败露。 但我只想给她个教训,我并没想过要杀她。 歷练之地也本不可能出现那样高阶的妖兽。 我被带到审讯堂。 但没有人相信我,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企图杀害芙灵。 云乘子闻讯而来时,我以为他大概也会对我失望,或许还会愤怒。 毕竟我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个恭顺温良的好徒弟,如今众口铄金下,我过往不敬师祖、抢占资源的琐事也一併被揭露,伪面破碎,在他面前我一时之间竟觉得有几分难堪。 但我没想到最后带我走出审讯堂的人是他。 他双目修得通灵妙相,若开法眼,则青莲绀目能辨善恶,能通因果。 在审讯堂上,他开了法眼。 鲜红的因果线自空中纷撒而下。 致使芙灵重伤的那根因果线从空中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我下意识紧攥了拳头,那根因果线没有落到我的身上。 芙灵重伤的原因并不是我。 法眼既开,因果线判我无罪。 众人纵是诧异,却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 芙灵被妖兽重伤的事只能归于意外,我最后只被罚着面壁思过并抄写经书十卷。 这事让我对云乘子感觉有些复杂。 从前他在我这里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名为师父的符号,我和他相处虽然和睦,我对他却并无什么感情。 他是小说男主,是我的金大腿,仅此而已。 但在所有人都不相信我的时候,他偏偏帮了我,这并非因他偏私于我,他大概从不会真的偏袒某人,这只是因他本性清正纯明罢了。 许是我前半生遇到的人都太烂,他如此品性简直清新脱俗,在我心中堪比朗朗明月。 在这件事不久后,我后来无意间听到了他同一位师伯的谈话。 许是帘幕太深太沉,屋内那名为「沐春」的屏风上潺潺流水声遮住了我的脚步声。 帘幕垂下,二人竟一时没发现我。 品茶间隙,我听见那位师伯说:「你命中本就一段师徒缘分,如今你却生生多出了一段缘分,恐吉凶难测啊,你明知你那大弟子品性不端,当初又何必收她?」 我在门外听得心头一惊。 原来云乘子竟早已发现我当初点亮七星莲花灯的方法。 我差点摔了手中端着的茶水。 萤光草汁液这样粗糙的方法,果然还是很难瞒过他。 我不由满脸通红,心中复杂难安。 一时之间,我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念头。 但这一切都归位于云乘子说的那句:「为进观星池,她一身衣裳尽数被血浸湿。」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见此,不免怜悯。」 为进观星池,我碎了一身骨头,流尽了鲜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那一刻,我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他是神子,悲悯众生。 何其有幸,我也能成为他低眉温柔注视的济济凡人之一。 从那次起,他不再是一个冰冷的符号,他在我心中变成了最温柔的月亮。 也是从那时,我不再在心中直唿他的名字,我会在见到他的时候唤他「师父」。 便是从那时起,他成了我的师父。 *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最初,十岁的我和一群难民一起蜷缩在山洞里,等待仙门救济的时候,我从没想过会和那云端光芒万丈、普渡众生的仙君有什么关系。 他只手可翻云覆雨,我连踮足眺望也无法窥得他云后的身影。 但我至今也记得,当那场浩劫褪去的时候,倾天乌云都挡不住的万道霞光。 一人退万魔,只手护苍生。 那山河奔腾,百兽对他朝拜的场景叫少时的我震撼不已。 他只一人,却好似能轻易倾覆这天地。 为此,之后的我决然抛下了凡尘的一切,毅然将自己投身于缈缈青山之间,辗转寻觅,只为求那一道仙缘。 那样的力量点燃了我对彻底改变命运的渴望。 这世上是有能够翻天覆地的法术的。 为何我便不能学? 再后来,我费尽心机才终于拜入了仙门,成为他门下的第一个弟子。 我本从未想过同他有太深联繫,但对他愈是了解,我却愈是深陷。 毕竟这世上,谁能拒绝月光的温柔照耀? 我曾暗自发誓,我会同他做最好的师徒,我会努力修行,我会努力练习他教我每一个法术,我或许能够成为他想要我成为的那种人。 我此后很久很久都在努力按着他说的,做一个好人,换一种新的活法。若我堂堂正正的活,是否这样别人也能同喜欢芙灵一样喜欢我? 但命运却没能眷顾我,天不遂人愿。 似乎良善只能叫我看上去更好欺辱。 我和他最终还是兜兜转转,一齐被卷进了无人能看明白的命运里。 第04章 有时候,我希望自己不要知道太多事情。 但小叶子是一只令人讨厌的妖怪。 我愈是不愿看到什么,它便愈是要我看到。 「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小叶子非常惊讶地质问我。 它落在我的窗前,一身青色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手长的尾羽轻轻一抖,似是湖面盪开涟漪,金点闪闪,波光粼粼。 总人叫人不由想起美人额间花钿,金箔点染,也是如此晶光闪烁。 《北冥万妖录》中记载:赤色多者为凤,青色多者为鸾。 北冥,传闻中极寒荒芜之地,凡人所不能至,境中唯万妖群聚,群妖皆信奉北冥十二尊主。 青鸾虽生在北冥,但这种鸟一年一半的时间都在外出寻找自己未来的伴侣,是一种极为忠贞的鸟。 在凡间名声极好。 有不少书中都记载着这种鸟美好的品质,但是实际上我在小叶子身上完全没看出一点来。 都说青鸾高贵优雅,喜甘霖,爱食鲜花蕊。 小叶子却没一点类似的气质,对这些书上说的青鸾喜欢的东西也都兴趣恹恹。 我问它爱吃什么,爱喝什么,我下次好给它准备,它却从没同我说过。 它只说自己什么也不需要。 教我丧失了不少养鸟的乐趣。 我回房折了一段嫩枝给它。 它颇为挑剔地吃了,一面吃还一面发出怪笑,说:「离湫,那个小仙子可比你好看多啦。」 「我向周边的小妖打听过了,你那位夫君隔几日便会在净山上同她私会一回,持续了好几年了!」 小叶子叽叽喳喳说了好久,一点不在意我并不爱听这些。 我趁它说的兴起,偷偷揪下了它一点羽毛。 「喂,你听到没有!」小叶子终于发现我的神游,十分不满地啄了我一下。 我没什么表情,乍一听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索性木着脸。 「嗯…… 听到了。」 芙灵,这个曾让我如鲠在喉的名字,我本以为在我和她再也不会见面。 没想到我竟和她孽缘如此之深。 小叶子添油加醋的描述中,我大致晓得了事情的经过。 几年前,芙灵不知怎么被鬼祟缠身,受鬼气侵蚀。 医仙说,唯净瓶杨柳可驱此邪祟。 恰巧我家附近便有座名为净山的小山,又有一处风气颇佳的书院。采折书院之柳,插于净山上。 这便成了医仙所说净山聚灵,柳枝打鬼,如此鬼邪自除。 我师父不得不经常去县里的书院折柳,而后栽在芙灵洞府前。 这数年来,未尝间断。 经过这些年的调养,近来芙灵身上的鬼气已除,渐渐大好了起来。 「我远远都看见了,那小仙子看你夫君的眼神分明就是爱慕之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真不害臊!」小叶子说。 我没说话。 关于芙灵的印象已经渐渐模煳在我的记忆里。 原剧情如此强大吗? 在我的干涉下,男女主的戏份都被我抢了个七七八八,芙灵却还是又一次喜欢上了师父。 我想起成婚那日,她看我的眼神,现在想起来,她眼中分明是不甘和忧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我迟钝的心终于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痛。 我感到一种深深的疲倦从心底涌上来。 但我压抑着,不愿去深思这疲倦背后意味着什么。 我分心调侃小叶子:「你消息知道得还真多。」 「那是自然,所有的鸟雀都是我的眼睛和耳朵。」小叶子说。 我决定去它说的净山看看。 「走。」我对它说。 运气好,说不定师父还没回来,我还能当众抓到他俩,并严厉质问一下。 「我只是来通知你一下,你要去自己去罢。」小叶子哼了一声,然后便忽得飞走了。 我不知它是还在生气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愿意靠近我师父。 从前每次我师父快回来了,它就飞走了,相处这么久,它从不和我师父见面。 我说它怕我师父,毕竟妖仙不两立。 它非说它不是。 我和它,谁都有意没提半 依誮 月前吵架的事情。 * 我不认得去净山的路,于是我喊出了时媚鬼为我带路。 这些小精怪前些日子受我身上外溢的魔气影响,经我点化后凝聚成形,而后便一直簇拥在我身边。 我喊一声,它们便会出现。 时媚鬼是种很弱小的精怪,形成于山川水汽间,没有原型,能根据不同时辰变换成不同的动物,非常胆小,若遇到时媚鬼吓人,只要喊出它们的名字,它们便会吓得四处散开。 这三只时媚鬼我为它们取名为红一、橙二、木三。 此刻正是午时,据天时,时媚鬼可以在这个时候变作马或者鹿。 红一较稳重,我支会一声,它便变作一只漂亮的白色小鹿,伏身让我骑上去。 橙二和木三就在前面探路。 我骑在鹿上,不时吹来一阵橙色的微风,林间的树木也不时缠缠我的手指。 这是橙二和木三在同我玩耍。 时媚鬼心智不高,并不会说话。 我心情说不上多好,没有回应它们。 白鹿跑得很稳,一点也没有让我感到颠簸,吹来的风也渐渐变得很柔和。 到了净山,白鹿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净山远看果似一个斜斜的玉瓶,弧度莹润。芙灵暂居的地方在山顶微微凹陷的地方,此处是聚灵之穴,恰如玉瓶口。 于此处折柳插之,确是杨柳插于净瓶口。 白鹿似乎察觉到我的低落,用脸颊蹭了蹭我的手。 「你们回去吧,剩下的路,我一个人走。」 * 我一个人走在山上。 就像很多年前,年幼的我一个人背着破旧的小布包,背井离乡,一步步爬上云雾缭绕的青山,寻那凡人眼中看不见的仙门。 那时我不过是个混迹在乞丐堆里的小孩,他们都说亿万人中也不一定有一个有仙缘的,都只嘲笑我。他们并不信我可以找到仙门。 若再来一次,我都不知是否还有那样决绝的勇气。 最初那段日子并不好过。 我一个人行走在山间,四周寂静无声,渺茫天地间好似只有我一个人,那段日子最可怕的不是寒冷和飢饿,是孤独。 辗转无人的山林里,持续数月的寂寥无声,带来的是能将人逼疯的孤独和迷茫。 孤独了太久太久,我有时感觉自己和林内的一棵树、一株草、一块石头没有什么区别。 有时候又感觉自己好像并不真正存在。 夜里听着山间的唿啸而过的风声,那种沁入骨髓的孤寂会带来一种深深的绝望。我清晰地感受到我在被冰冷的虚无一点点吞没。 那个时候,我曾一遍遍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我得不到答案。 那时,我看不清未来,也不知自己。 在那之后很久,我都再极少体会到那种孤独。 因为我有了师父。 在我将他当作师父的时候,这世间于我,便有了一点羁绊。 我曾以为,从那一刻起,我便不算孤单的一个人了。 但现在,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何,我看着天边飘渺的云,我走在山间的林荫小道上,这一瞬间,记忆深处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孤独又再一次涌上心头,那种莫名的绝望再次一寸寸勒紧我的心脏,叫我难以唿吸。 恍惚中我好像依旧还是当初那个蹒跚在山间不知未来的小孩,我还是一个人。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从洞府传来。 「师父,多亏了您这些年为我折柳驱邪,我的病已经痊癒了。」 「再过些时日,我就要返回仙门了。」 这声音如此熟悉,叫我一时恍惚。 是芙灵啊…… 真的是她。 虽然早有准备,但真正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我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坦然。 我说不出那一刻心中泛起的刺痛,是因为师父的隐瞒,又或是因为嫉妒…… 毕竟他们才是书中所说的天赐良缘。 是我强抢,费尽心机才插进了他们中间。 但这一点刺痛并不那么深刻。 或许我所求的不过是师父的一点爱,而这世上若仅言男女之爱未免浅薄。 只因为是芙灵才让我觉得难以忍受。 我心头的悲恸再度翻涌,我知道更深的哀恸和绝望并非因为这个,是为别的。 芙灵那特有的纤柔嗓音继续说道:「师父,仙门这些年都在等您归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您准备何时回来?」 这一问让我停在了门口。 仙门…… 他们说的仙门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我等着师父回答。 但一瞬过后,师父并未回答。 又过了几息,他依旧还是沉默。 待我的鞋尖将地上掉落的一片嫩绿的柳叶碾成了碎泥后,他依旧没有回答。 啪嗒。 眼泪落进混着泥土被碾碎的柳叶里。 那种深深的孤独和绝望再一次向我袭来。 我知道他不会回答了。 在凡间十年夫妻,仙山上师徒相伴又五年,往事一幕幕皆化作根根尖锐的银针扎得心头鲜血淋漓。 年少时,我曾追着他,从山脚跑到了山顶。 云端的仙人诧异于我的执拗,这才驻足停在了崖边。 他轻轻看着我,问我这个凡人小孩,问:为何要这般一直跟着他? 我其实心中早为此准备了千种说辞,为这一幕,也谋划了万遍。 但不知为何,在那一刻,我看着他,竟一时说不出话。 我记得,渺渺山水间,他穿着的是一件浅青色的衣裳,那衣裳轻盈似云,又朦胧如薄雾。风轻轻拂过他水墨般的长髮,微光落在他如画的眉眼上。任凭山清水秀,山水盈盈皆成了他的陪衬。 他低眉望向我的那一刻。 眼眸无悲亦无喜,唯有眉心白毫真珠散发着莹润圣洁的白光。 恰如神佛垂目,俯视苍生。 我大概被那一幕震慑了。 那神子仙衣飘飘如云雾,黑髮飞扬似浓墨,周身仙气溶溶,华光耀目,眉心一点白毫珠灵光清透。 世间再好的画师也画不出那一幕。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片刻后,见我不答,他或许有些好奇,但也只是轻轻看我一眼,而后便一挥衣袖。 他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我为他,跌倒歪了脚,弄污了衣裳,汗水一次次湿透了后背。 我曾为这一幕谋划了千万遍。我天真又自大,以为自己真能算无遗策,谋划神仙之事。 我从山脚追到了山顶。 但他要离开我,却只需要那样轻轻地,一挥衣袖。 便什么也不会留下。 第05章 其实,我前段日子之所以那样虚弱,是因为这半年来我一直在给师父做一件衣裳。 这才叫我在撞见了喝醉了的何老二后竟无力还手,只得被迫显出原型。 这件衣裳是我自己拔下了大半鳞片做的。 我身无长物,唯有一身如黑玉般的鳞甲还算坚硬漂亮。 用它做成的这件衣裳当刀枪不入、水火难侵。 我将自己细细密密的心意尽数缝进了这件衣裳里。 如今还差最后的浆染便完成了。 若师父知道这些,他是否能明白我对他的心? 他是否前几日便不会那样斥责我? 他是否……会稍稍动容? 我却不敢去想。 和小叶子半月前的争吵仍歷歷在目。 小叶子当时问我:「你以为你凭什么能让一位仙圣改变他的立场?就凭你做了半年的这件破衣裳?」 仙魔自古两立。 但我有什么办法,我除了替他做这样一件衣裳,其余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而今我所拥有的,尽是他给我的。 我这一身修为,我学会的每一道剑法、每一道符咒……我潦草而贫瘠的前半生都充斥着他的身影。 我从前一无所有,一无所知。 就算他身为仙圣,从前铢衣鹤氅、羽衣霓裳又什么未曾见过,这样一件衣裳他大概并不会觉得有多么稀奇。 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我心中哀恸愈深,话语都被滞涩在心间,一字也无法吐露出。 「何人在外?」 随着这一声,洞府内渐渐走出两道身影。 「师姐?」 许久未见芙灵,她穿着一袭白纱裙,眉眼间总似笼罩着些淡淡的愁绪,一双含情目中总似带着点点泪光,此番一病叫她瘦了些许,愈发显得她似弱柳扶风,不胜娇弱。 此番她站在洞府门口,白裙素净,却衬着她不施粉黛的小脸格外楚楚动人,惹人心怜。 芙灵这般模样,不知该让多少仙门弟子怜惜心疼。 我看着这二人,他们皆着白衣,又气质出尘,这般一看,简直般配十分,宛如一对璧人。 我不禁笑了一声。 芙灵这时说:「师姐……不知师姐到来,芙灵这些时日缠绵病榻,所以未曾前去拜访师姐,是芙灵思虑不周,还望师姐见谅。」 她看着我的眼神十分真诚似的,一番话也落落大方,颇为得体。 就好像她和师父这些年来背着我常常相见是很正常的事一样。 怨不得仙门所有人都喜欢芙灵。 当初她自拜入师门后,她很快便成了仙门人人都称赞的仙子。 人人贊她冰清玉洁,又夸她人品贵重,温婉贤淑。 那个初入仙门尚且天真烂漫的少女很快不见,芙灵在很短的时间就成为了端庄持重的云中仙子。 她是很多年轻弟子的梦中人,也是很多长辈批评女仙时说「看看人家某某」中的某某。 很多时候,芙灵代表着完美和绝对的正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可我实在厌倦了她这幅完美模样。 我看着只觉得厌烦。 在所有人眼里,芙灵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一旦和芙灵沾染上了关联,错的永远是我。 我扫了一眼她,没接她的话。 从前,输的永远是我。 唯有一次,那仅有的一次,我是胜利者。 看着那并肩而立的两人,思索了片刻,我唇角微翘。 我上前挽住了师父的手,强行挤进了他们之间。 芙灵因我的动作只得被迫往一旁退了半步。 我露出笑容,就像亲眼看到书中的天赐良缘被我亲手撕碎。 我故意靠着师父的肩膀,嘴角的笑堪称甜蜜,我说:「师父,你们在这里玩怎么不告诉我呢?」 「芙灵来了这么久了,也不将人带回家坐坐。」 我又对芙灵说:「芙灵啊,你也不对,你只知对师父恭顺,怎不知……孝敬师娘?」 芙灵面色微滞,没有说话。 「虽我二人从前是同门,但如今身份变了,该有礼节还是要遵循的,你从小最懂事,怎么见了我这个师娘就如此蠢笨,不知礼仪呢?」 我欣赏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但芙灵很快便面色如常,不一会儿,她竟能微笑着对我屈膝。 「您说的是。」 她神色举止再挑不出毛病。 但这怎么够? 我要叫她痛苦,和当初一般。 我想看她失态,芙灵啊芙灵,怎样才能叫你撕下那张娴静端庄的脸,怎样才能让你彻底崩溃呢? 师父从方才起便只是神色淡淡,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此刻他才开口问:「离湫,你为何在此?」 他依旧同往常无异。 我不知他这是在问我为何私出禁闭,还是在问我如何找到这里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忽而很想大笑出声,我没有想到,我竟当真到了用那个方法的地步。 于是我说:「师父,我来这里找你,其实是有件事想同你说的。」 我决心撒一个谎,一个在未来很长时间都不会有人能拆穿我的谎言。 我挽着师父的手,低头面露羞怯。 我将垂落的几缕髮丝捋到而后,两靥泛起的红晕恰到好处。 我望向芙灵的眼底却泛起了隐秘的恶意。 我用带了一点欣喜又有一点害羞的语气轻轻说:「我怀孕了。」 四周顿时一静。 这一下,师父那从来淡然的眉眼不由得一怔。 而芙灵…… 我亲眼见她在那一刻面色惨白。 她在下一刻便看向了师父,似乎期望师父能反驳我。 但师父自然不会反驳我,他好一会儿都在看着我的小腹。 这样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芙灵大概难以相信,竟真有人将那端坐神台的仙人拉下了云端。 良久,师父才问我:「多久了?」 「唔,一两个月吧?」 芙灵面上神色变了几变,她苍白着脸看着我,她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同我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嗫嚅下嘴唇,万分苍白地说了一句:「怎么会……」 那一刻,我终于在她眼中看到了恨。 她恨我。 她怎么就不明白,我得不到她也别想得到。 而我得到的,她也永远不会得到。 第06章 我师父本道心坚定,不染凡尘。 他地位尊贵,亦无人敢亵渎分毫。 他第一次破禁是因为我,那是成婚前的事了,也并非什么愉快的记忆。 那时,我二人仍是世间最和睦的一对师徒。 我虽已经对他暗生情愫,但却从未想过跨出那一步。 在我心中,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一点牵绊。他先是师父,是亲人,而后才是其他。 我从未想过要因一点私慾便毁了我和他之间干干净净的情份。 我师父为修万劫不化之金身,守着清规戒律数十年如一日,他从来一丝不苟,律己甚严。 人间情爱于他实是劫难。 我知道,五相之术他四相已成,只差最后的金色身相,待他金身大成的一日,他便能得证大道,飞升上界。 或许我对旁人从来卑鄙,但是对他,我总是希望将世间一切美好的事都放在他面前,献给他。 我又怎会害他。 那次,实是一场意外。 彼时恰逢朔月,又有二星连珠异相,正是魔气涌动,妖异怪诞频发的时候。 我曾在拜入仙门时,照过仙山门前的探妖镜,但那都未曾照出我的妖魔本体。 只独在那一日,因天时不佳,我体内魔气这才悄然泄露出了一缕。 我本在外面听令守着师父闭关的洞府,但无意间听到师父闭关的洞府内有香炉被打翻的声响,闻得此声我唯恐有意外发生。 当下我未能忍住便闯进了师父闭关的洞府。 于是,异相顿生。 当我体内魔气感受到神仙灵气的一瞬间,魔气暴涨冲破了尘封的印记。 我师父闭关时之所以要严守洞府,便是因他圣体仙魄,灵气精纯,常有妖魔觊觎。 那一刻我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宛如被迎头锤了一棒子。 黑暗中,我感受到了体内无尽上涌的力量,那恰是我一直苦苦追求的东西,我被深深引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而在现实中,被魔气控制的我失去理智,妖魔天性让我急切地想要毁掉撕碎面前的一切,但对着面前的师父,便是仅存的本能也知道这当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即使失去了理智,我也下意识觉得这样的宝物当小心翼翼对待。 体内澎湃的占有欲和毁灭欲交织翻涌叫我万分痛苦,妖魔天性让我想毁灭却又想深刻占有。 于是索性,我将人压在了榻上。 我深深地占有了他,神魂交融。 占有欲和欲灭欲被同时满足。 那一觉,我睡得甜美。 我在梦中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还得到了一件我梦寐以求的宝贝。 它比月亮更纯澈,万斛珍珠不及它光辉灿烂,美玉温莹却不及它洁白无暇。 从前,我只敢远看,却小心翼翼不敢触碰,唯恐弄脏了分毫。 但这次,我却不管不顾将挂在天边月亮摘了下来,也不在意它是否情愿,我偏要在那上面按下几个属于自己的手印。 这月亮只能是我的。我心底这样肯定地对自己说。 这一梦,我只觉快活。 但梦醒过后,我却如遭雷击。 此事过后,师父一时心境倾灭,他修成过半的金身被毁,金色身相再难修成。 原本他距飞升不过一步之遥,如今他却修为大跌,甚至很可能再也无法得证大道、渡劫飞升。 我师门训言说——不要怜悯妖魔。 妖魔生性残忍,天生为恶,便是如今凡间流传了许多浪漫故事的青鸾,曾经也是以人为食的。 我后来常会想,若我师父当日戳穿了我的谎言,不动那一丝恻隐之心,或许他也不会遭此一劫。 这都是我的错。 那是我头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悔意。 我背负着荆条跪在了师父门前,我祈求师父的原谅,我请他将我放逐到最荒芜的黄沙荒漠之中,那是用来惩罚罪大恶极的兇犯的地方,我愿受此百年行役之苦。 我内心深处其实仍是茫然,我失去了当日被魔气控制后的记忆,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有些零碎的记忆在提醒我确实犯下大错。 我惶恐不已,又忐忑难安。 仿若回到了我最初寻到仙门的时候。 那时眼前的一切都新奇又陌生,我却并不十分开怀,因我不知这一切能否能属于我。 我始终漂泊。 唯有在拜入师父门下之后我才觉得自己仿佛寻到了归处。 因此,我一度觉得师父和师门是我的全部。 我师父听闻我如此言语后,略显苍白的脸上却并无什么愤怒之色。 他垂眸看着恭敬跪在台阶上的我,眸色沉沉,那时候我却看不懂他眼中的复杂。 他没有斥责我,也没有将我驱逐到黄沙荒漠之中。 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只命我在崑崙池内静思三月。 此地能祛除心神浊念,静心驱魔,只有十分优秀的弟子才能来此淬鍊心境。 而我的境界从未到需要来此淬鍊的地步。 虽然淬鍊途中必然有些疼痛,三月也实在漫长,但这等惩罚于我也几乎约等于无。 我每日无事可做,便一朵朵去数山谷上开着的金色小花,这种小花几乎生满了整个山谷,将小小的池水围了起来。我不知是什么,但瞧着很漂亮。 三月后我被放出来。 师父问我:「身体可有不适?」 我以为师父是在关心我,我颇为感动之余又有些复杂,师父竟如此轻易就原谅了我么? 「没有!师父,我挺好的。」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那里有种金色的小花开的很漂亮,我还为您编了一个手环。」 那些小花竟还颇为金贵。 为此,我将自己最喜欢的一块玉佩抵给了门口的看守人才换得了一小束。 我师父看了我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让我替他将手环戴上。 我欣喜地觉得他是已经原谅了我。 我当即拿着花环上前,他却又在我靠近他的最后一刻后退了一步。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没接我那用金色小花编成的手环。 他望向我的眼眸中似月光般的温和不再,那眼神如寒冰一般将我刺痛。 我有些茫然无措。 他紧抿薄唇似乎想对我说什么,最终只让我回屋思过。 再然后,过了两个月,我妖魔真身败露。 过了很久之后我方才知晓,原来,那种金色小花叫赤阳花,作驱魔镇妖用的。 能只手触碰它的妖魔世间寥寥无几。 他成婚后同我亲密也并非情愿,不过是以身饲魔,为安抚我体内魔气罢了。 第07章 见了芙灵从净山回来后,我本忐忑师父对这个孩子的态度。 当晚,师父将那些我平日爱吃的但孕中忌食的食材通通收了起来,换成了较为温养滋补的菜餚。 我这才确认,或许我的方法还是有用的。 他是在意这个孩子的。 我想试探他的底线在哪里。 在吃饭时我便挑三拣四,饭后又一会儿说肚子疼要师父给我看看,一会儿又说头疼想吃点心。 到了夜里,我光着脚跑到了师父床上。 要知道我二人虽成婚多年,其实从不睡在一起,师父虽然平常纵容我许多,但有些事情上他一点也不会惯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非必要,他从不逾矩半步。 他对我并无男女之情。我向来明白。 但这次师父看了我一眼,竟没有拒绝。 他见我光着脚,而后又打了盆热水为我擦了擦脚,耐心又细緻。 「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他摇摇头说。 我很享受他的细緻温柔。 待到夜里,我同他一起躺在床上,我半天也睡不着。 夜色如水,他倾泻而下的墨发在夜色下好似华美十分的锦缎,叫人几乎不忍触碰。 我轻轻勾起一缕缠在指尖。 见师父没反应,我又勾着手要去扯他的衣带。 这一下,师父才终于睁开了眼,他双眸好似盪着碧波的湖水,冷冷清清,其中自然流露出一丝上位真仙的威严。 他看着我有些疑惑。 我见他似乎并未生气,便大着胆子、厚着脸皮对他说:「师父你应当也知晓吧,孕期重欲,我亦……十分难捱。」 我这一番话可谓是脸不红心不跳,但其实我心中早已感到羞耻。 我向来知道如何得寸进尺,如何耍无赖,我自认脸皮极厚,但这样一番话却还是有些突破了我的下限,我还未曾这般不要脸地对男人求欢。 我师父在夜色里定定看了我好一会儿。 而后,他竟轻轻笑了。 那一刻,我脸上不可遏制地血气上涌,我的羞耻心已经快要崩溃死掉。 不等我再如何手足无措,强行耍赖。 我师父起身,点亮了屋内的烛火。 昏黄的烛火映出我面上的红晕,我顿觉有几分羞恼。 难道他点亮烛火专为看我的笑话么? 但师父显然做不出这样的事。 他点亮烛火后便走到书柜处找出了一卷书,而后又回到塌前坐下。 他并未拆穿我的话,只作不知。 他对着烛火翻开了那捲他平日里大概从不会去看的志怪奇谈类小说。 我师父屋内最多的是经书,佛经道经,但我从来看不懂。 「既然睡不着,那便听我念一卷书罢。」他说。 他曾修五相之术,而今他虽金色身相被毁,但其余四相仍在。 他修成的梵音清远相使他声音清冽如汨汨泉水,又如钟磬琴鸣般悠远和雅,十分悦耳。 听他用如此嗓音轻声念书实在是一种常人无法想像的享受。 就算书中剧情十分简单,我也还是渐渐听出了趣味。 我听了一会儿,而后悄悄看了他一眼。 原来,烛火下的师父是如此温柔。 我从来知道他其实不爱我,但他对我如此纵容,总会叫我生出一种他其实也并非不在意我的错觉。 譬如,这些年他会为了给我带我最爱的酥皮点心,绕很远的路去买。回来的时候,为了不让酥皮软掉,他便走一条十分泥泞崎岖的小路,这样我吃到的酥皮点心便可能还是刚出炉的样子。 这不过一件小事,我却总时常想起。 * 此后几夜,我都缠着同师父一起睡。 有一夜,我忽而梦中醒来,我听到师父在压抑着低嗽。 我顿时睡意全无,心中一惊。 只因我师父已修得金光一丈的妙相,他早就百邪不侵,难生疾病。 他曾于下界讲经布道数十年,积得功德十丈才修成周身一丈金光。 功德护体,这么多年他从未生病。 他怎会突染咳疾? 况且,他白日里却从未表现出,他在我面前分明只作无异。 我心下疑虑,半宿未睡,好容易待天亮时分师父出门去了,我才起身去了他的书房。 我之前已叫时媚鬼去看过,师父这些日出门都是在筹办何老二的丧事。他还为此劝说了县中拨下一笔款项,大办法事,祭奠亡魂,我虽对此不屑,却也始终只装作自己不知道的样子。 我记得,这几日他还常在书房写些什么。 我曾故借送茶水一事进去看过,但等我推开门,他已经将抄录好的纸张收到了一旁的匣子里。 我匆忙一瞥只看到一句「死魂受炼,生身永度,劫劫长存」,像是某种超度亡魂经文。 我当时并未多想。 这一次我在书房找了许久才在书柜最里面找到了那个收录着经文的小匣子。 将匣子一打开,那经文之上流淌着的淡金色功德顿时映得满室光辉灿烂。 这是一份《度人经》,此经被人称作二遍能使盲者目明,十遍能度人怨憎。 它并无什么别的用处,不过能超度亡者怨憎,替人消除杀业罢了。 「亡者怨憎不销,你身上罪业难除。离湫,你犯下如此杀业,你是当真想要入魔吗?」 几日前他抓到我做的坏事,他曾这样斥责了我。 我罕见他如此严厉的模样,当时还心中愤愤,用杯子砸了他。 他却暗地里做了这些事,他应当是为了我。 却又一字也不曾提及。 我心中一时复杂。 这薄薄的几纸上承载着他数十年间修得的半数功德,笔墨间流淌着尽是清净华光。 难怪他会忽而染疾。 * 下午,师父筹办完何老二的事情回来。 他给我带了我最爱吃的脆皮点心。 他站在屋内,抬手唤我:「来吃罢。」 屋外的夕阳散落一地余晖,他半边身子落在阴影里,半边落在夕阳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映得他眼中也似沾染了暖阳的温度。 我见他衣角溅上了一点泥,他定然又是买到点心后走了那条无人愿意去走的小路赶回来的。 有一瞬间,我恍惚以为寻到了我的归处。 这夜,我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我问他:「师父,你真觉得我能做一个好人吗?」 我师父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响起。 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像是很久之前我每每碰到不懂的剑法、每每输了试炼时他都会这样安慰我。 他说:「我一直相信你离湫。」 第08章 师父出门了。 据时媚鬼们的消息说,他是要去一个挺远的地方在何老二出殡当日为他引渡,送他转生。 我知道何老二出殡的日子就是五日后,师父要在三日内赶到另一个山川,在那里施法。 他出门之前留下了自己的本命剑做阵眼,他没忘我还在禁闭之中,重新布下了一道禁制。 他叮嘱我在屋内好好静思修养。 我没讥他出门还不忘把我关在屋子里,反而难得乖巧,很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我会的师父。」 我信誓旦旦地应下了。 但在家待了一日我便觉得无聊,第二日我只好把那件未做完的衣裳再次拿了出来。 和小叶子吵完那次后,我曾一度以为自己或许再不会拿起这件衣裳。 我心中也知晓,我们之所以爆发那样激烈的争吵,并非因为小叶子说错了什么,而是因为它没有说错。 这次,我再重新做起这起这件衣裳,我竟有些平静。 我对着镜子抚摸上自己手臂上斑驳残缺的鳞片。 我想,如此也算全了我和他之间的情份。 我应该做完这件衣裳。 如今也只差收尾。 我曾想过这件衣裳会是什么样子的。 那当是月白色的,是那种长夜将近,晨曦渐醒,残月于天幕融合成一道淡淡月影的那一种浅浅的白。 古籍中曾有记载:「月白色,靛水微染,再用苋蓝、月下白煎水,半生半熟染最佳。」 我现在仍差月下白这种染剂。 这种花却并不常见。 我正派出时媚鬼们去寻找,小叶子这天却来了。 它见我还在做着件衣裳不由得冷笑一声。 我见着它却有些惊讶,因为师父这次可是用本命剑作镇,那门口的禁制常人难进。 「这禁制可困不住你,你自己出去找找不就好了。」小叶子说。 我只认真地反驳了它一句:「我还在禁闭中。」 小叶子愈发冷笑了。 「你说的那个月下白,净山上便有。」 「那里是凡间灵气充裕的地方,月下白在那种环境下才会绽放。」 我顿了顿:「你怎么不早说。」 我已经将那几只时媚鬼派了出去。 看来只能辛苦它们了。 三只时媚鬼受我魔气点化才有了一点神智,对我总是格外亲近。 我没将时媚鬼的存在告诉小叶子,因为解释起来十分麻烦。 寻常妖魔自然无法做到随手将川泽水汽点化成精怪,哪怕再弱小的精怪也不行。 小叶子在我面前总是这样无礼,它定然不知晓我的妖魔真名。 我尚在禁闭出不去,于是我求了求正在窗边啄羽毛的小叶子说:「要不然你帮我去摘几朵?」 小叶子颇为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它竟十分干脆拒绝了我:「不去。」 但我从前请它帮忙,它都会答应。 我想,或许是因为那次同它吵架的气还没消,所以它才拒绝了我。 忽而,小叶子看了看我的小腹,它声音陡然一顿。 「你的肚子里……」 「你用了碧海心?!」 我沉默了一下,不知道它是如何看出来的。这应当是除了我自己无人会知晓的秘密。 「那种东西怎么能吃呢!」 「快、快把它吐出来!」 我只好说道:「吐不出来了。」 「我已经许愿了。」 小叶子怔了一下,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你怎么这么笨!用那种东西许愿是会付出代价的!」 碧海心是一种能替人实现谎言的灵言之物,服下碧海心,再心中默念想要实现的那句谎言,谎言便能成真,不过谎言通常无法维持很久。 它瞪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我的肚子,而后便跺着脚飞走了。 我一人在屋里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出门去摘几朵做衣裳的月下白。 走出房门的时候,师父放在门口悬立的本命剑发出一阵哀鸣,我在剑身上安抚着拍了拍,顿时周围的禁制便消失了。 * 我出门召了一匹梅花鹿来背着我走。 红一不在,我也只能这样将就一下。 我和小鹿走了许久,忽而发现附近的村庄竟不知何时都搬走了。 方圆十里竟了无人烟。 我又走了一会儿才看到了门口挂着白绸的何家。 今天莫约是何家出丧的日子,门口挤着许多人来观礼。 我站在人群外朝屋里看去。 何家的小娘子一身丧服,正趴在一旁何老二的棺材上哭得悽惨。 她身旁仅三岁的幼子尚且懵懂,不知死亡,见母亲如此伤心,他也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一旁相识的村民连忙上前安慰,但也被母子二人哭声感染,不禁暗自抹泪。 堂上一片低声啜泣。 我看着顿觉有些无趣。 屋里哭的悽惨,屋外却敲敲打打,纸钱纷飞,伴着唱词人抑扬顿挫的语调,显得十分热闹。 这自然是场规格盛大的葬礼。 门口飘扬的奢华白幡,摆放着的纸人玩意,还有花圈一类的,甚至还请了一位专门念祭词的老先生。 我瞧着新鲜,心中却有些不屑。 我觉得何老二那个渣滓不配如此风光的葬礼。 我暗自听了一会儿,本以为同我一般想法的人不少,却只听到了不少人在议论杀死何老二的那个妖怪。 「听说何老二是被妖怪嚼碎了吐出来的!不然怎么就成了那一滩烂肉!骨头都碎了哩!」 「可不是么,听说县里查案的大人们是在肉罐子里找到的,我那刚去办案的侄儿瞧了一眼便给吓得胆汁都吐出来了。」 「那妖怪足有三十尺高!十头牛也比不过它力气大,那腰粗得五六人也抱不住!生得一口獠牙,一张嘴就能把一个人吞进去哩!」 不少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县里将何老二的丧事风光大半,也有为了安抚民心的意思。 我不禁看了看自己那据说五六人也抱不住的腰,挑了挑眉。 我并非有意折磨何老二,不过我乍一化作原型有些力量失控,况且凡人也太脆弱了些。 而那罐子这么快被人发现,还被师父一下子抓住了马脚,我也是没想到的。 到了时辰即将起棺出山,何家小娘子和幼子哭得愈发可怜。 小娘子几乎哭得快要晕厥。 堂内堂外都被带起了一片哀嚎。 我觉得有些聒噪又无趣。 我没再去看,骑着梅花鹿准备转身离开了。 离开前只听得人群中说,何家很快也要搬离这一块地方了。 很快这方圆十里,便只有我这一户人家了。 我心头莫名生出了些惶然。 在身后的哀乐声中,我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起棺出山!」 方才还有着阳光微风,此刻天上却飘起了细雨。 我不禁回头望了一眼。 这场面叫我生出几分熟悉。那年何老太太也是这样被抬着埋进了山里。 * 何老太太死的时候,正逢时疫爆发。 我背着她找了无数大夫却都被告知药石无医。 师父回来后,我苦苦求他。 我说:「师父你救救她,她不过染上时疫,你予她一口仙气,分她一段金光就能让她活!」 他是仙圣,当有无数秘籍法宝,他当有太多法子能救活一个凡人。 我将他视作最后的救命稻草。 但我师父却只是看着我磕红了的额头,眼中露出淡淡的悲悯。 他摇摇头:「我救不了她。」 他说:「生死有序,轮迴有道。此乃天定。」 「凡人□□虽死,但轮迴不止便可生生不息。」 他说:「离湫,你又何需如此在意凡人生死?」 他修得深远梵音,音色纯澈空灵,无比美妙悦耳,我却在这美妙梵音中打了个冷颤。 我最后只咬着牙颤声问他:「师父是不能救,还是不愿救?」 我声音尖锐,心中感到愤怒却又十分悲哀。 他沉默了。 他自然可以,是他不愿。 我师父有他的坚持,但那坚持我不懂。 我只觉得十分难过。 他不是最慈悲仁善,怎么却能眼睁睁看着邻家故旧在他眼前死去? 仅仅因为他说的什么「生死有序」「轮迴有常」。 他难道忘了,当初刚来凡间是她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我们么?他难道忘了这数年老太太对我们的情谊么? 何老太太总说我就是她的囡囡。 她的囡囡曾也是死在这样的一个雪天。 而后在这个雪天,她碰到了我们,她便将我当作她死去了的囡囡。 就算我经常在她面前捉弄何老二,她也始终觉得我是这世间最伶俐乖巧的孩子。 我师父在去年为了给她贺寿,还花费了半月为她亲手做了精美礼物。 我以为他应当也曾被这样的温情打动。 却从未想过,或许他的温柔耐心不过是因为他一贯如此。并非特别为谁。 最终,师父没有救她。我哭红了眼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他只将哭的几乎直不起身的我按在他肩膀上,摸了摸我的头。 他的怀抱是如此冰冷,却又如此温柔。 那一刻我才忽而想起书中对他的评语。 他看似温柔可亲,实则心比顽石。 慈悲为怀是他,冷酷无情也是他。 他视众生皆平等,只因万物于他眼中都不过云菸草芥。他看似温柔,却又是这世上最冷酷无情的人。 那时他便能平静地看着相识数年的故人死去。 若我死了,他可会为我难过? 我骑着鹿看向远处。 何老二出殡的队伍已经走了很远了。 细雨微风中,一条条白幡轻轻飘动,长长的队伍在身后走动着仿佛一条惨白的蛇,每个人都在雨中低垂着头。 哭丧的声音呜咽不止。 人人都形容沮丧。 我看了一会儿,心绪也渐渐低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我得不到答案。 第09章 我确实对芙灵动过杀意。 在我来到净山的时候,我血液中便好似有什么在叫嚣汹涌着。 我那久未出鞘的本命刀甚至开始躁动起来。 我看到了那一片在细雨微光中静静盛开的月下白。 看上去那样洁白美丽。 穿过那一片月下白,再往上走一段路便到了山顶。 此处已经距离芙灵的居所不远,我站在这里甚至能隐约嗅到芙灵身上溢出的若有若无的仙气。 在我鼻尖上显得格外刺鼻。 虽然我是来摘几朵花的,但顺带着解决一个芙灵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如今的我若想要解决一个芙灵实在很容易。 何老二那次是恰巧碰到了我最虚弱的时候。 现在的我有太多方法能叫芙灵消失得悄无声息,且谁也无法怀疑到我头上。 我的杀意是如此强烈,与我结下契约的本命法器已然忍耐不住自动出现在了我掌心。 那是一柄双刃刀,它天生无柄,是纯粹用以杀戮的兇器,握住它时伤人亦会伤己。 曾经我用来做本命法器的灵石被长老用来给芙灵做法器,我筑基后师父打开了宝阁为我挑选了一次本命法器。那些阁内的宝剑都不愿靠近我,只有这无柄的刀愿意被我握住。 于是我便选择了它。 它是把好刀,只是脾气有些暴躁。 封尘了十年的刀被拔出的一瞬间泛起了锐利的血色光芒,那股压抑依旧煞气爆发出来吓走林中不少鸟雀。 我轻轻摩挲了一下刀背。 隔着一大片月下白我看向了不远处的山顶。冰冷的细雨让我心中思绪越发冰冷了起来。 手心被割破流下的鲜血让刀兴奋地战慄起来。 我举刀,刀上血光汇聚,但忽而我动作一顿,停了下来。 几朵月下白被方才的刀气拦腰斩落。 低头,顺着我指尖流下的鲜血汇聚的血泊里,一条清透柔软的鲛纱落在上面,鲜血落在其上便滑落下来,不会留下一点污痕。 这是南海鲛人织了百年才有一寸的月影纱。它看似轻薄,实则柔韧无比。 这是曾经的某个生辰,师父送我做刀柄用的。 我的刀虽伤人伤己,但鲜血会让它更锋利逼人。 我并不在乎被割伤流失的这一点血。 所以这东西在我看来实在鸡肋。 我拾起地上那条鲛纱。 原来师父还曾送过我这样的东西。 细雨中,我拿着那条鲛纱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 师父送给我的时候莫约还说过些要我爱惜自身的话。 我不自觉想起从前在仙门的那段日子。 我竟有些怀念。 沉默了片刻。 我再度举起我的刀,刀光一闪。 我捡起地上那几朵开的最好的月下白。 我收回了我的本命刀,它十分不情愿,甚至恶狠狠将我的手划伤了一个口子。 我没管它,只再次将它强行收回。 做出这个决定后,我心中一时许多。 有一瞬间我确实相信了师父的话。 我以为只要我想,我就能做一个好人。 * 自净山回来之后,我一回来就看到了师父。 我师父向来是个温和的性子,他很少会因为什么动怒。 但这次他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我顿时心里一咯噔。 偷偷跑出去却被他抓了个正着,便是我也感到几分尴尬。 我拿着手里的月下白偷偷看对面的人。 「……师父,你回来啦……」 为什么这么早!按理说他应当还有一日才会回来! 我企图偷偷避过他的目光熘进屋里,将自己手里的月下白藏在身后。 在衣服还没做好之前我还不太想让他知道,这个惊喜我想等一个好日子再告诉他。 譬如某个节日之类的,我也是有些生活上的仪式感的。 当我看到师父的脸色的时候我心凉了半截。 无他,他脸色也太难看了。 「离湫,芙灵在净山遇袭,她此刻受了重伤。」他紧抿着薄唇,那双淡漠的眼眸在我身上扫过,他眼底积压着沉沉的暗色,仿若有什么即将风雨欲来。 我师父一向是温柔平和的,他此刻一张面容却绷紧了起来,显得沉默又严肃。 我见此不由得愣了一下。 芙灵受伤了? 可是……我还没动手啊…… 师父的眼神落到了我放在身后的月下白上。 月下白,唯有灵气充裕的地方才能生长。 此间唯有净山灵气充裕生有这种花,而净山,芙灵就是在净山上受的伤。 「芙灵失去了一只手臂。」他眉头紧蹙。 我曾很爱他那双眼睛,他双目曾修得青莲妙相,法眼明彻,阳光下一双绀色眼眸清澈如碧波,看人时总给人一种被他温柔凝视的错觉。 此刻他眸色浅淡,他看向我时,那双眼眸中温和不再,只有凌厉的审视。 我心中阴暗地想,她为何只是没了一只手,何不直接死了才好呢? 只是……师父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 我忽而意识到师父这怒火是为何而来。 ……他怀疑我。 我拿着月下白的手一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我为了做衣服採下的月下白似乎成了我去过净山的最好罪证。 我手心被割伤的血痕忽而刺痛了起来,我下意识蜷缩了手心,几乎想将这只手藏起来。 但我知道没有用了,他已经看到了。 他在看到这道伤痕的时候,他看向我的眼神便极失望。 「你用了本命刀。」他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这眼神足以将我的心剜出鲜血。 我浑身发冷。 这一句话几乎给我判下了死刑。 我不明白,这些年,我分明已经很努力,很认真在做他想要我做的那种好人。 只是为何,我却还是越做越错。 「师父,不是我做的,我没做!」 我辩解起来:「我去净山是给你做衣裳……」 我确实也曾谩骂过命运的无常,但我后来却又觉得或许命运并没有对我那么糟糕。我曾以为无论如何,师父是会站在我这边的。 我从未见见他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我惶然起来:「这种月下白染出的衣裳才最好看……我去净山是为了摘些花回来……」 「师父你还不知道吧,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我做了很久……穿上它定能刀枪不入、水火难侵…… 」 他想不出这衣裳我究竟用了什么样的代价,废了多少心思。 但语言在这一刻显得那样苍白。 我不知如何辩解。 一切好似都太过巧合。 我手中的月下白,我手心的伤痕,无一不在证明重伤芙灵的人是我。 他闭了闭眼,握着本命剑的手指指节绷得泛白。 「离湫,我再问你一次,你私出禁闭做了什么?」 他清澈梵音竟有一丝干涩喑哑。 我动了动嘴唇:「摘月下白……做衣裳。」 四下沉默。 我抿了抿唇,看向他。 我苍白着脸说:「师父,你不信我。」 仙门为我开启诛魔台,又追杀我多年。 镇妖除魔的赤阳花也无法伤我分毫。 我非寻常妖魔。 是以,他终究难信我私出禁闭只为去摘几朵月下白。 我不禁嗤笑。 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我想我就能做一个好人。 我怎么才明白,自我妖魔真身于仙门暴露的那一刻起,我其实就再也没有了别的选择。 第10章 我开始想,我此前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註定无法改变什么,我这些年来的所有努力简直就像一场笑话。 我感觉到了疲惫,这种疲惫在和小叶子吵过那一架后便一直沉沉压在我心口,让我几乎难以喘息。 我忽而发现,其实这十年我什么也没有改变。 我好像无力改变任何事情。 我抬起头问师父:「就算是我做的又怎样?」 「她不过是没了一只手,又有什么干系?」 我面露嗤笑,眼中尽是讥讽。 若我来做,我定会杀了她。 师父被我气得不禁泄出一声轻咳。 他将本命剑放在桌上重重一拍。 「你……跪下!」 听见那声咳嗽,我最终跪了下来。 我想,他如此生气是因为受伤的是芙灵么? 我几日前和他争吵,堂堂仙圣被我用杯子砸肿了额头都未曾生气,现在不过是芙灵受了点伤,他便疾言厉色要对我发怒。 若我那时当真杀了芙灵了呢? 他难道要杀了我替芙灵报仇么? 我几乎想笑。 「师父要因为芙灵罚我吗?」 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可是我还怀着您的孩子。」 「若是罚我,少不得会伤了这个孩子。」 我师父起身。 他垂眸看了我一会儿,我抬头望他,一瞬间仿佛自己成了当初被他关在笼子里审讯的那些妖怪。 我师父对谁都温和仁慈,却唯独不喜妖魔。 我曾见过他看向那些妖魔的眼神,冰冷而残忍。 「我不罚你。」 他捏住我的下巴,割破手指,餵我喝下他的鲜血。 他说:「我的血中有一禁咒,名为荆棘刺。」 仙人血肉中常有禁咒,是为了防止旁人觊觎。 凡间总有传言说仙人血肉食之可以长生,但其实对大多数凡人来说那是剧毒的。 「这道禁咒会一直留在你体内,若你之后做错了事……」 我师父看着我,说:「离湫,它会提醒你。」 他眉心的翠钿细闪着冷光。自陪我堕魔后,过了断仙桥,他眉心白毫灵光便消隐不见,而不知从何时起,这枚代替了白毫灵珠的翠钿好似愈发精美了。 他淡色的双眸看着我。 我遏止住自己的战慄,死死望着他。 我紧紧拉住他的衣摆,慌乱中却也只说出一句:「……师父,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师父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他不禁又泄出一声咳,说:「这不会伤害到孩子。」 我曾见过师父用血中禁咒审讯妖魔。 那些荆棘发动时会瞬间将妖魔刺穿,最大的一根荆棘会从肩胛骨穿过喉咙将妖魔固定,其余荆棘便会自它们体内生出死死缠着它们。 荆棘汲取血肉而生,血流不尽,荆棘生长不止。 这禁咒没有别的目的,杀不死那些一贯□□强大妖魔,不过为了折磨它们,让它们痛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我嗫嚅了下嘴唇:「……会伤到我。」 「只要你听话,这禁咒就不会。」 他看着我的眼神分明已经不容拒绝。 他冰冷白皙的指尖轻轻揩去了我唇角的血。 我将手指攥得泛白,没有再说话。 * 我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一时恹恹。 或许已经好几日了,我一步也没有出去。 师父每天都会给我送饭菜到门口,但我不愿吃。 并非是我在使性子,只是我实在有些疲惫,不愿意动弹。 我是饿不死的,毕竟我是如此强大的妖魔。 我躺在床上,有时感觉这屋子就像是一个即将要埋葬我的坟墓。 帘幔落下的阴影像是会将我一点点吞没似的。 师父有时会站在门口说些什么,我却总觉得恍惚,每每只听了一耳朵,而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感到我的状态有些不对。 但谁也不能叫我从这个屋子里出去,我哪里也不想去。 我躺在床上一只只数羊,有时莫名会想起死亡。 那一定是比如今这样还要宁静的事情。 那大概也不会比现在痛苦吧? 我心中存了许多的事,只是我不愿意去想,我知道很多事情根本经不起深思。 因为越是深思,便越是绝望。 我在这个世上活了短短数十年,但好像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在绝望的挣扎。 在凡间的十年我以为这当是我人生中最美好平静的十年,但我如今却不禁去想,它真的美好么?真的是看上去的那般平静么? 这平静背后会是什么? 或是会将人吞没的浓稠黑暗。 我将自己埋藏在这样的黑暗里,像是一具死去的尸体。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它们将我吞没。 那种溺水般的窒息感一直伴随着我。 后来一个夜里,三只时媚鬼找到了我。 它们说为我找到了月下白,还为我带来了一个大消息。 我这才想起之前派它们出去找月下白的事。 不过后来我已经事先从小叶子那里知道了生有月下白的地方。 我拍拍它们的头,夸它们做的很好。 但我却没提月下白的事,我只略问了一嘴,什么消息? 时媚鬼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总算让我感觉这屋子里又有些热闹了。 但它们带回来的消息却实在让我无法开心。 窗户透进来的阴影将我整个人吞没得更深了。 它们说,它们在净山上看到小叶子和芙灵有勾结。 * 我将芙灵抓到山洞的时候,她还有些茫然。 能够欺负芙灵确实叫我感受到了一点人生的乐趣,我总算稍稍从那种疲怠中振作了起来。 她大概无法想像我怎么能就这样将她抓了起来,我怎么敢这样对她? 她或许在想,师父发现了不会放过我的。 她大概料定了我不会真的对她做些什么。 就像我从前每次也只是嘴上说的厉害,却一次也没有真的动过她。 芙灵便是有着如此的自信。 于是,她在山洞内看到我的时候,虽然此前被时媚鬼粗鲁抓来,她形容有些狼狈,但她尚且还能维持仙子的端庄仪态。 她问我:「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若是师父发现了……他岂非会误会师姐在欺负我……」 我拍了拍她的脸,笑了下:「我确实是在欺负你。」 「你也不用想着师父回来救你,芙灵,这次没人能救你。」、 芙灵面色微顿,却并未立即表现出慌乱的样子,她竟还能勉强保持镇定。 但我一点也不着急,因为她之后会明白的,这次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洞内幽暗的光线中,我见她双手仍在,不似残缺的样子。 我问她:「不是说断了只手,怎么如今又长回来了?」 「师父去寻东山神父,为我找到了能塑骨生肌的灵药,劳师姐关心,那只断掉的手臂已经好了。」 她面上苍白褪去些许,语气平静沉稳,似是又生出了些底气似的。 原来师父这几日还去了东山为芙灵求药么? 能够使断肢新生,这必然是极珍稀的灵药。 我明白了她的底气从何而来。 我见她依旧神色沉静,我便问她:「你伤得是哪只手?」 芙灵看了看我,片刻后还是说道:「是左手。」 我看了一眼她的左手,新生的指尖都泛着剔透的光,看上去和她往常一般无二。 我曾暗自羡慕芙灵这双白皙纤柔的手,她的手上没有一点疤痕或茧子。 她从不会知道在乞丐堆里同一群人一起抢食一块馒头是什么滋味,也不会知道飢饿和贫穷的痛苦。 但是没有关系,她从前是生于金银富贵乡里的千金之女,此后我会叫她也尝尝做地上淤泥的滋味。 我动了动手指,咔嚓一声,芙灵那只新生的左手便被无形的力量折断了。 芙灵闷哼一声,却强忍着并未惨叫。 这倒叫我有些吃惊,因为我总以为她并不是什么心性坚韧的人。 这样的疼痛应当足够叫她难以忍受。 她死死盯着我,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恐惧,亦有未来得及掩饰的深切恨意。 原来她这样恨我,这倒叫我欣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芙灵惨白着脸问我:「师姐,为什么?」 只消片刻她便能收敛好自己情绪,这是我最佩服芙灵的一点。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所有人面前数十年如一日地做着那矜持优雅的云中仙子。所有人都觉得她就是那样的人。 若在的仙门,她确实是位强大的对手。我似乎一生也难以真正战胜她。 但若是在这里,在没有任何规则能让我甘愿被束缚时,她便又显得那般弱小,弱小到我只消轻轻抬手就能折断她的脖颈儿。 杀死她是如此简单。 我唇角的隐秘笑意似乎终于让芙灵感到了一丝恐慌。 我方才折断了她的手臂,她或许也终于意识到这次和从前每次都不同。 毕竟从前,我从未真的对她出手。 我思索了一会儿,说:「你这只新生的手我看的有些不顺眼,如此够了么?」 我唇角的微笑堪称温柔,但我看着她的眼神却带着毛骨悚然的意味。 她在我眼神中终于有些慌乱起来。 「芙灵,这算不得什么,你的苦头还在后头。」我温柔地说。 「师姐……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芙灵少有这般气息不稳,略显慌乱的模样。 但尽管如此,她那矜持优雅却好似刻在骨子里似的,即使慌乱亦是十分好看。 「你若杀了我,师父……师父亦会过问。」她说。 她或许想说师父不会放过我,却碍于我的威慑最终只选择了这样一个十分含蓄的说法。 我想了想,说:「可是芙灵啊,『芙灵仙子』其实现在还在净山上的洞府内呢。便是我杀了你,也没人会发现的。」 芙灵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我微笑着对她说:「我的意思就是在旁人眼里你并没有失踪啊。现在有另一个『芙灵』代替你在世界上好好活着呢!」 这则消息叫她不禁愣了很久也没有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了过来,而后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眼中渐渐无措而茫然起来。 我用三只时媚鬼代替了芙灵。 为此我被迫加深了我甦醒的程度,给予了三只时媚鬼更多的魔气。我用稻草做了一具身躯,将它们塞进了那个稻草人里,三只时媚鬼分别作人三魂,五魄我用了不同色泽的彩石代替,我吹了口魔气,于是它们便成了芙灵。 这莫约是芙灵最在意的事情了吧。 不能做那个人人称赞的芙灵仙子她会很痛苦吧。我满是恶意地想。 「我不会杀你的芙灵,我要你像尘泥一样活着。」 「这样才有趣啊。」 这样我才会开心。 「不!师姐!我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不会告诉师父这一切,我之后一定不会出现在你眼前再来烦你……」 「我会离这里远远的……我会求师父将我放逐出师门,我绝不会再去招惹师父……」 看着芙灵这难得一见的失态和惶恐,我笑出了声。 「招惹师父?」我面露讥笑。 「你算什么东西?」 「也敢肖想师父?」 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对她一字一句说道:「你不配芙灵。」 「师父就算不是我的,也不会是你的。」 「因为我知道,你其实是和我一样的人。」 她并没有传言中那样的清贵人品,也绝非圣洁无暇,她同我一样野心勃勃,一样不择手段,一样心计深沉、人品卑劣,只是她太擅长于伪装和扮演。 而我大多数时候在大多数人面前不屑于伪装。 我的话或许终于戳到了芙灵的痛处。 她不再祈求我,只是白着脸恶狠狠地看着我。 她似乎直到这一刻才明白,我是真的不会放过她了。 被我撕下伪装,经受如此一番打压磋磨后,她仿佛濒死之人的迴光返照般。 她竟也忽而笑了。 「师姐你如此厉害,但有很多事你也永远不会知道。」 她眼中的恨意刺向我。 「就比如,师父这些年隔几日便会来我的洞府为我送柳枝驱邪,但他其实并非只为替我诊病……」 「师父就算待我一向很好,但却也不至于每日亲自送柳枝前来,他大可差人来送,师姐这样聪明难道未曾想过其中缘由。」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渐渐阴沉了脸色,道:「闭嘴。」 芙灵看了看我,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血色。 她语速快了起来:「是因为师父这些年一直都在同仙门联络,而替师父和仙门联络那个人就是我。所以,师父才会经常来见我。」 「他见的不是我,是上界仙门。」 「师姐,你可曾想过师父为什么要这样经常面见仙门?」 不等她的话说完。 噗嗤一声,芙灵的一只手臂被我生生砍下。 如此剧痛她再难忍住,顿时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她面白如纸,痛得落下泪来。 「我……我的手……」 喷洒出的鲜血将她的半边衣裙染红,她仓皇着试图去捂住那只失去手臂的断肢。 但另一只被我折断的手臂却也只是止不住地颤抖。 我拿着血色的刀刃,眸色沉沉盯着她:「我说,让你闭嘴。」 芙灵捂着嘴唇,巨大的惊吓和疼痛让她连哭泣都只敢低声呜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她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她彻底被我吓住了,我却无心再欣赏她这样的狼狈丑态。 我忽觉恹恹。 我将芙灵丢在山洞内,留下一道禁制便转身离开了。 那呜咽的哭声走了好久还能听到。 我本该觉得愉悦,此刻却只觉吵闹。 背着月色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我站在山中,不知自己还能回到何处。 这世间妖魔无数,但唯有北冥十二尊主乃妖魔之首。 蛟螭乃北冥十二尊主之一。 常言,蛟螭出则灾祸至。 每每蛟螭出世必会伴随着一场巨大的灾祸。 所以虽然魔主蛟螭本体常年沉睡,百年才甦醒一次,仙门却依旧视其为世间首恶,心头大患。 这一次,谁也没有料到蛟螭甦醒的时间竟提前了一月。 师父以为血中禁咒能让我变得乖巧听话。 但在我月前想起自己真名的时候,这世间便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真的控制我了。 我只是觉得难过,他竟用这种方式对我。 * 我回到家中,师父没发现我离开了一会儿。 我叫来时媚鬼,来的是红一。 其余两只还在扮演着芙灵。 它们并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觉得这样很好玩。 我记忆甦醒后许多传承让我用起法术来变得十分简单。 这化物拟人的术法是我从前不敢想的 依誮 ,如今却能轻松施展。 我命红一替我去做一件事。 我如今处置了芙灵,但对小叶子,我想了很久却也想不明白它究竟想要什么? 它和芙灵联手又是为了什么? 我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是我却仍需证实。 红一一向沉稳,听了我的命令也不由得有些担忧的看着我。 「主人,真的要这样做吗?」它问我。 「去做吧。」 红一便带着我的命令离开了。 * 次日,师父出门了。 出门前,他给我留了早饭。 他还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给我做了我最爱的桂花小汤圆,但不要多吃,因为他猜测我起来的时候那碗红豆小汤圆已经变凉了。 这东西凉着吃太多我容易胃里难受。 我看完了纸条,果然那桌上的桂花小汤圆已经有些凉了。 我拿起来尝了一口,那种甜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叫我心中微微一松。 我不由得用了一些。 还吃了几块之前师父买的点心。 虽然我应当是不会饿的,但是多日未曾进食,我也还是生出了一种我饿了的错觉。 一切都如此平静,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种平静让我感到了一丝别样的安慰。 用过了饭,我知道师父没这么快回来,于是我就开始坐在窗口,等着红一办完事情后来回復我。 到了傍晚时分,我没能等到红一,但我却忽而等到了匆忙飞到我窗前的小叶子。 「离湫!离湫!」 它急忙喊我。 我打开窗。 它便忽而飞了进来。 它拍着翅膀,显得有些焦虑。 「离湫!快跟我一起离开吧!」 「要来不及了!」 我看了它一会儿,我问它:「怎么了?」 它恨不能将我拖着离开这里。 它说:「很快就会有很多妖怪过来攻打你了!」 见我依旧平静,没有一点着急。 它拍了下窗栏,连忙对我解释地说:「你其实是北冥的魔主,你是魔主蛟螭!现下也不知道是谁将你出现在这里的消息透露了出去,不用多久就会有很多妖魔都朝这边过来了!」 它的意思是,很快就有很多妖魔过来杀死我这位尚未完全回归本体的魔主,抢夺我的魔主之位。 妖魔之间从来都没有什么同族情谊,一直以来都是弱肉强食。 这些年不知有多少妖魔在寻找魔主蛟螭在人间的分身。 那是杀死一位魔主的最好时机。 北冥十二个魔主之位,胜者为王,谁赢了,杀死上任魔主,谁便是下一位魔主。 我却定定看了它一会儿:「那你呢,你为何要来救我?」 小叶子一愣,说:「我当然……」 我问它:「这么多年,你难道不想要我的魔主之位么?」 「你早知我是魔主蛟螭,但你却从不告诉我我的名字。」 「因为你也害怕我的甦醒。」 我这一句话将小叶子定在了原地。 它看着我,沉默了片刻。 我继续问它:「你和芙灵联手,难道不是为了杀我么?」 「你早早便潜伏在失去记忆的我身边,难道不是为了在我最虚弱的时候夺取我的魔主之位么?」 小叶子却直勾勾看向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离湫。」 我笑了一下:「朋友?」 「你带着目的接近我,和芙灵一起多次陷害我,你还敢说把我们是朋友。」 但我这样的质问也没能让它露出多少悔恨。 那些背叛者幡然悔悟后痛哭流涕的场景或许只出现在话本里。 它甚至并无什么羞愧的样子。 它只思索了一阵后,然后说:「那则消息是你传出去的?」 我没说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它却瞬间明白了什么似的说:「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发现我竟看不明白它的态度。 它为何要在意我如何? 但它若是在意我,又为何要同芙灵联手害我。 在制作芙灵替身时,我用了些方法抽取了芙灵的记忆。 它和芙灵早就认识,这无可辩驳。 它企图和芙灵一起将我推进黑暗。 我不知道它究竟有什么目的。 但我很肯定,它害过我,害过我的便是敌人。 小叶子不知为何又问了我一句。 「你想起来了什么么?」 我低头看向它,那一刻,我竟在它眼中看出了些被遮掩着的畏惧。 问出这个问题的这一刻,它竟如此紧张。 它混身的羽毛都不自觉绷紧了。 它有在遮掩,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它的忐忑不安。 我还未想好当如此回復它这个问题。 或许小叶子亦非寻常妖魔,它身上有太多疑点。 片刻,它才微松了身子。 我不知它从哪里得来的结论。 「你还没有。」它松了一口气。 但我分明已经想起了很多,它说的我还没记起来的是什么? 在小叶子确定这一点后,它看着我的眼神中再没有那种畏惧。 这种似乎有什么超出了我的预料的感觉并不好,让我有些烦躁起来。 「我不会杀你,我会把你交给师父处理。」 我记得,它从前总会避开师父和我见面。 我觉得它在害怕师父。 将它交给师父或许能让它得到惩罚。 我确定小叶子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它不是一只普通的妖。师父或许能解开它身上的秘密。 我当下动了手。 这其实并不非常困难,只是碍于在家中,我唯恐被师父发现我其实已经早早甦醒的事,那些打斗的痕迹很可能会暴露我。 而小叶子竟比我想像中还要难以对付。 我若要抓住它或许要使出全部力量才可以。 我二人打斗了数十个回合。 小叶子却忽而停了下来。 「离湫,你恨我想对付我,我理解。」 「但你却不该将我交给你师父处理。」 「仙魔自古两立,你难道忘了半月前我跟你说的话么?」 小叶子的眼睛好似要将我看穿。 「你忘了么?还是说你依旧不愿相信我的话?」 「我承认,我确实骗过你很多,但是那次我说的话我发誓全都是真的。」 它说:「离湫,你师父要杀你。」 第11章 我不信小叶子的话。 它来到我身边从来就是别有用心,它又怎么会对我说真话。 它说师父要杀我,这一定是假的。怎么会。 半月前那次我就狠狠反驳过它了,如果它再说这样的话,我会很生气的。我一生气,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这次我也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生气了。 我下意识攥紧了自己拳头对它说:「我不会信你的。」 半月前,它突然对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我向来见不得谁说师父的坏话,于是我很快就勃然大怒。 它说它是青鸾一族的,它认识我师父额间的钿印。我师父额间的那只翠色钿印,那分明是我师父堕魔后新增的,它却非说那是它们族中的什么秘术,是用什么青鸾的心尖羽做的,专为了对付厉害的妖魔。 这岂非笑话。 那不过是只漂亮的额钿罢了。 我二人吵了好半晌,但谁也说服不了谁。 它后来只突然对我说:「离湫,你若当真什么也没有察觉,你也不会突然赶着做这件衣裳了。」 我却不懂它在说什么。 「你以为你拔下自己的鳞片做一件衣裳给他,这样就能讨好他?」它说。 我做这件衣裳不过是因为我想做。 「他堂堂仙圣,前途无量,你是妖魔,仙魔自古两立,你以为你凭什么改变他的立场?」 「你凭什么让他抛下他的责任与荣光,陪你一起隐居凡间?」 「……」 我和师父的事,旁人又怎会明白? 他诛魔台救我是真,曾经收留我也是真,审讯堂内万人前护我是真,他在人间陪伴我十年也是真。 人生能有多少十年? 我整个前半生的磕磕绊绊写满了他的名字,我要如何去相信这样一个人想杀我?我怎么能想像这十年相伴其实全是虚假? 我笑了,这实在太荒谬了。 我已然疲于再和小叶子纠缠下去,我祭出了自己本命刀。 刀面血光一亮,映出我彻底阴沉下来的双眼。 手心鲜血浸润刀刃。 本命刀顿时爆发出一阵足叫人战慄的可怖杀意。 我被它彻底激怒了。 因为它的背叛,又或是因为它的那句话。 小叶子自然看出这一刀威力非凡,几招过后,它只能匆忙躲闪。 我一招虚晃,它一时不怠。 真正的一刀来自它身后,那一招势如破竹,狂风暴雨般击向了它。 在这最后关头,它亦使出全力对我扇出一道黑色闪电。 刺啦一下,那闪电击中了我。一股难以忍受的灼伤几乎将我焚烧。我手臂上鳞片显现,皮肤上灼出血肉模煳的烧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它被我这一刀斩落地上,半边身子的羽毛都被极其惨烈地砍掉许多,整个身子浸在鲜血里。 它勉强撑着起身,咳出了一口鲜血。 它看着我,而后竟笑了起来:「离湫你明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欲再同它多说一句话。 我提着刀超它走去,我改变注意了,或许我不应该将它交给师父。 若它对师父说了些乱七八糟的就不好了。 血刃上饮饱了血,显得愈发可怖。 这一刀下去,神佛也都再无力挣扎。 我对着它举起了刀。 它却在原地一动不动,它最后只对我说了一句:「离湫你就是个胆小鬼。」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 就在这一霎那,变故顿生。 它翠色的羽毛点燃了黑色的火焰,那一瞬间火焰席捲了它的身体,它在火焰中飞快被燃烧殆尽。 我勐的往前一击,却只扑进了呛人的灰烬中。 它消失在了我眼前,我再感知不到它的气息。 我在原地愣了几下。 半晌,我才缓缓嗫嚅了下嘴唇。 ……我不是胆小鬼。 在这一刻,我心中千万情绪交织。 那种莫名的绝望再次如潮水般向我袭来,没过了我的咽喉,我几乎难以唿吸。方才强撑起来的力气骤然泄去。 我拿着刀的手轻轻战慄起来,我几乎拿不住我的刀。 我一点一点地跌坐在了地上。 手上的灼伤我的不知道是什么,方才不觉现在才忽而觉出些难以忍受的疼痛来。 我将自己蜷缩起来,像是在很小的时候将自己藏在黑暗的柜子里,这样便能偷偷躲过父母,就能不被发卖去楼里。 虽然他们每次都还是找到了我,不论我藏在哪个柜子里。 若真有神佛普度众生,为何却从没有看到我? 我将脸埋在掌心。 不知为何,我眼中忽而有些湿润起来。 一定是因为伤口太痛了。 啪嗒啪嗒这伤口竟叫我痛得落下泪来。 我深吸了几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渐渐缓了过来。 * 我很快就忘了小叶子说的话。 虽然没抓住小叶子但是也不打紧。 我很欢快地将房间再次收拾好了。 为此,我又喊来了时媚鬼。 我们一起忙活了好久才勉强在师父回来前将房间恢復如初。 虽然有些累,但是看到干净整洁的房间我心情又好了许多。 夜间和师父吃饭的时候,我思绪漂浮,莫名想到了我的名字。 这本是师父赐给我的。我从前只有一个小名。 收我为徒后,他亲自给我赐名离湫。 我问过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从前说了几次,我却总记不住那句诗怎么念。 这次我忽而想再听他说说我的名字。 烛火昏黄,我夹了一筷子他最爱吃的细笋丝,我撑着下巴对他说:「师父,再给我讲讲我的名字吧。」 我亲自下厨为他做了这一桌子的菜,还取了一壶酒。我想我不该再在房间躺平了,我从前也是很贤惠的妻子。 我师父再次为我念起了这句诗。 ……离离舒云散,湫湫系如风…… 从前他收我为徒的时候便是这样用轻柔的嗓音念起了这句诗,他将手贴在我的额头。 他唇角是极浅的弧度,眼中是淡淡的柔和,他说:「离离舒云散,湫湫系如风,盼你此后道途坦荡,再无灾痛。」 他指尖灵光一点,在我额心结印,我二人的命途便自此有了交隔。 原是这样念的。 这句诗原是讲云阔天清、清风徐徐的开阔之景。 他知道我过往如何不堪,离湫离湫便是他盼望我从此一生亦能顺遂坦荡,再无坎坷。 真好呀…… 我轻轻念了几遍不自觉微笑了起来。 真想、真想也试试做他诗中的那个『离湫』啊…… 师父却止住了我自酌自饮的手,将我好容易拼凑起来的美梦都打碎了。 我抬起双眸看他,只见他额心翠钿在烛火下凝着细闪,精妙又冰冷。 第12章 我或许永远也做不成他想要的那个离湫。 他指尖在不久前曾沾染过妖魔的鲜血,虽然已经洗净但那股极淡的血腥气却还是被我的鼻尖敏锐地捕捉到了。 在不久前,他或许才杀死过至少五只以上的妖魔,否则这血腥气不会依旧残留。 而在更久之前,死在他手下的妖魔不胜其数。 小叶子说,我师父是妖魔的煞神。 他慈悲为怀只对他守护着的人类,妖魔是他不会仁慈对待的敌人。 我乐滋滋地想,但我不是别人啊。 我和师父到底有着许多层不同的关系,他定然是对我不同的。 我撒娇想要求师父让我多喝一点,但是师父却依旧十分冷酷地拒绝了我。 他这样让我简直伤心。 师父拿过了我手中的杯子,那血腥气在我鼻尖一闪而过。 我下意识泛起噁心感。 这大概是一种下意识的生理反应。我想,也可能今天我实在有些疲惫了,所以我如此抗拒这点血腥气。 夹杂着妖魔气的血腥气似乎总能叫人蔓延到一些不好的联想上。 我师父就算修为尚未恢復,他要杀妖魔,也自然有千万种方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天生圣体仙魄,仙界圣君从来是叫妖魔恐惧的存在。 但我大概喝得有点多,现在脑子显然不太清醒。 我看着面前师父映着烛火的这张清俊非常的脸,我竟伸手举止轻佻地抬起了他的下巴。 似是什么浪荡子。 我师父真好看啊。 那翠色在他眉心,宛如在清冷画卷点上的一抹艷色,顿叫人觉得他淡漠的眉眼都缱绻生动了起来。 钿晶微光细闪,他长睫轻颤了一下,烛火在他眼底融成了微漾的湖光。 我痴痴望着他,借着酒意,我那颗心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跳到他面前。 但那句喜欢却被一种莫名的、强烈的恐慌卡在了喉咙,我动了几次唇竟都无法吐出。 我师父竟也就真的这样任我挑起了下巴。 烛火发出细索的噼啪声,我二人对视,一时无言。 我恍惚中想起成婚以来,只觉这些年我好似在演一场漫长而枯燥的悲喜剧,但这场戏只会叫人尴尬,没人会为真的它哭泣。 因而太过深情只会显得难堪。 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也只从嗓子里哑着声音道出一句夸赞:「……师父真好看啊。」 我以为他会说什么相貌不过外相幻影,唯有本心是真,无甚好在意的。 但这次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我,昏黄的烛火似将他清冷的眉眼也晕染开来。 我轻捏他下巴的手一动。 不等他反应过来,我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我抬起头后,师父下唇微湿,但依旧神色沉静,并无太多反应。 只是用略有些疑问的眼神望向我。 就好像,他只是被猫猫狗狗舔了一口。 连好奇都只有一点。 他依旧庄严无比,我的吻仿若是对这冰冷神像不可饶恕的亵渎。 我当即倾身,彻底将他半压在桌上,低头彻底吻上了他。 他这才稍稍一顿。 在我不依不饶的纠缠中,他见我横冲直撞莽撞地厉害,最后只得慢慢被迫回应了我。 这回应亦是轻柔沉缓的。 我能感到这其中并无什么旖旎,更似是安抚。 我狠狠咬了他一口,略微气急,不知怎样才能让他为我真的牵动情绪。 他用手不缓不急地轻拍着我的嵴背。 我师父,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平和温柔的,任凭你如何他都只是平静沉稳的模样。 我恨自己没用,愤愤起身。 他那双极美的眼睛在亲吻后仿佛被揉碎了的月光,他问我:「离湫,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没回应他。 我甚至感到了一丝别样的难堪。 从始至终动情不过我一人,不过一个吻,我已满面红晕,浑身发烫,心跳不已,但他却依旧冷冷清清,双眸清澈,他从未沉溺。 我无法将他拉进我的世界。 什么亵渎,其实他从始至终都还在神座上,我从未真的将他拉下云端。 这个事实让我喉头滞涩了一瞬。 但我甚至无力斥责他,因为他甚至没有拒绝我。 过了一会儿,我感到师父也俯下了身子。 他冰冷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脸,让我只能看向他。 他那双剔透的浅色眼眸细细盯了我一会儿,观察着我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似乎在我面上分辨着些什么。 被他这样注视,总叫人生出一股被看透的冰冷悚然感。 半晌后,他为我擦了擦唇上的水渍。 他认真的样子就像是在轻轻擦拭什么器具。 不带什么情意的,他轻轻吻上了我。 我大脑有一瞬间空白。 「是这样吗?」 他略显青涩的动作却几乎让我浑身都窜起了一阵战慄。 我师父显然是个很好的学生,他做什么都这样聪明。 他很快便能熟练掌握。 片刻后我便战慄到连指尖都微微麻痹。 我紧紧勾着他的脖子,分明是我软在了他怀里,我却也偏要死死将他束在我的臂弯间,好似这样我就真的能够拥有他。 我紧紧搂着他。 稍稍安静后。 「为什么?」我问他。 我师父轻声说:「这样会让你开心。」 他唇上泛起水光,他这般静静凝视我,总会叫我生出一些别的错觉。 我二人对视。 「你喜欢我么,离湫?」他忽而道。 他平静地看着我。 我唿吸骤然一紧,搂着他的手臂一僵。 空气几乎停滞。 这一刻,我死死盯着他。 他注视着我。 阴影落在他垂下的眼中,叫他眸色稍显暗沉。 叫人错觉仿佛他对这一问亦有些偏执似的。 我无法从他眼中窥探出丝毫情绪。 这问题出来的一瞬间,便好像有什么在试探着戳破我和他这么多年的某些心照不宣。 但我知道,这些年从来坦荡的是他。 不是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对他生出了一丝恨。 这恨夹杂着浓烈的爱,我再次拉着他衣襟,狠狠咬上了他的唇。 师父也暂时被我震住。 我吮吸他口中的伤,我吞掉他的鲜血,我死死搂着他的脖子。 我恨不能将他揉进我的血肉里,让他从此同我融为一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过了一会儿,在师父微微蹙眉阻止我之前,我分开了他被我狠狠蹂-躏的唇瓣。 我总算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点生理性的薄红。 我替他捋了捋被我弄乱的髮丝。 他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月亮。我知道他的好。 我望着他,心尖泛起了细细密密的钝痛。 好似有人在我心尖一点点用钝刀慢慢磨下一块血淋淋的肉。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微微笑了下。 「不喜欢。」 这一刻,比我预想中更加强烈的悲伤几乎瞬间向我袭来,那疼痛如有实质几乎让我浑身痛得发抖。 但我努力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体面, 我强忍眼中酸涩,只一字一句对他微笑着说:「……我从没喜欢过你。」 云珎,我再也不想喜欢你了。 第13章 我也不知道师父是否相信。 师父只看了一会儿我便没再问了。 我回房后,等来了红一。 红一告诉我北冥八十一位魔将,有三十二位愿意听从我的号令。 我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红一又问我芙灵的事情怎么处理。 她已经被我关在山洞有些时日了。 时媚鬼们性子天真,虽然我早已尽可能将这替身做的完善,但那叫他们扮演芙灵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总有错漏的一天。 只我最近实在疲于应对她,只让红一和其他时媚鬼暂且扮演着芙灵,看守好山洞,待过些时日我再去处理。 * 再过六日就是我和师父成婚十年的日子。 我虽总说我和师父成婚十年了,但其实真正的十年距今还尚有六日。 我和师父于十年前的这一日当众合契结为夫妻。 虽然我那时就知道这是权宜之策,并不是真正的夫妻,但我曾经却依旧将那当作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 如今想来此前我人生中的快乐和幸福大多都同师父有关。 在这之后,极致的痛苦和毁灭却也都同他相关。 这个特殊的日子,我早已有了决定。 还有最后的两日,我想尽可能让自己这十年的一场大戏看上去完美。 我再度拿起了女红的针线手艺,这是我这十年间慢慢学会的,如今已经十分娴熟,且技艺精巧。 我为师父的本命剑又新打了一个剑穗,我比来比去,最后用那日小叶子消失后留下的羽毛新编了一个。青鸾那一身翠色的羽毛确实极美。 我为师父的本命剑繫上,它死活不愿挂。 从前这把太一剑就十分孤傲,寻常弟子碰不得它,也就只我总为它擦拭剑身,替它寻来上好的剑架送它,它才肯渐渐让我碰碰。 但这几年它对我愈发使小性了,又常常不让我碰了。 我知道它大概厌我是妖魔,而它的剑上不知曾沾染过多少妖魔的血。 我一手摁着它,一手强行将剑穗给它挂了上去。 青鸾虽是妖,但确实生的美丽,属于十分符合仙家审美的那一类,那粼粼的羽毛便是一开始被我强迫的太一剑,此刻见了这样的青羽剑穗也都半推半就任我挂上了。 然后我又在准许的活动范围内,挖了几棵竹笋,细细切丝,我师父从前最爱吃我做的腌笋。我一口气挖了好几棵,又腌了许多存在罐子里。 累的我够呛。 师父的那些衣裳鞋子也都被我重新拿出来,缝缝补补,添上了几处新的纹饰。 这些事叫我忙活了两日,我算着日子,第三日时媚鬼新为我送来了几枝月下白。 我再次拿起了那件我做了半年的那件新衣裳。 我用月下白为它做最后的浆染。 再做这件衣裳,我心境又同以往不同。 我没有不安,亦不再哀怨,我只哼着小曲,很安静地完成了这件衣裳。 我靠着窗边,月色在其上流荡,这衣裳洁白无暇,看着华美无双,实则薄似蝉翼。 它那样美丽,就和我想像的一样。 只有这样的衣裳才堪配师父。 夜里我做衣裳的时候没点蜡烛,我不愿叫师父发现。 这衣裳,我仍想给他一个惊喜。 我本想将它在六日后亲手送给他。那是我们成婚的整整第十年。 但我最终我还是决定明日一早便送给他。 若是太晚,我只恐来不及。 等不到十年圆满的那一日总归是叫我有些遗憾。 我轻轻抚了抚衣裳,心口那处有一处略微坚硬的地方,这里我曾将自己的护心鳞炼制了上去。 此刻我摸索了片刻,而后拿起针线在鳞片底下细细地绣上了我的名字——极小的「离湫」二字。 藏在衣裳里面,似生怕叫人发现。 或许他也永远不会发现。 曾几何时,他握着年幼的我的手,亲手教我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上了这两个字。 如今,我再度将这个名字写在这里。 我知道,此后我再也做不成离湫了。 但我总盼着他能记着我也永远还是离湫。 我知道我从不在他的心上,我只能小心将名字偷偷绣在他衣裳的里面,这样便好似他穿着这件衣裳的时候,他心上便也有了我的名字。就好像我也能真的在他心上短暂停留一般。 绣好最后一笔,我将衣服叠好,放在自己枕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我轻轻摸着心口处的名字,我眉眼微弯,似乎这样就能再在美梦中多停留一会儿。 * 我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我正梦到师父握着我的手写下那句「离离舒云散,湫湫兮如风」。 在梦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小孩。我依旧拜入了师门,但我大概比现在的我要乖一些、要听话一些,因为我的父母虽然偏爱弟弟但对我也不差,这让我能同世间大多数孩子一样天真无忧地长大,也让我不再那么偏执、阴冷、疯狂。 梦里师父只有我一个,这次我不知道什么男女主剧情,我也不必费尽心机碾碎一身骨头弄亮那些莲花灯。 我梦见师父云游凡间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要收我为徒,我梦见他对谁都冷淡,但他只对我极好极好,他说看见我的第一眼便很喜欢我,就决心要将我带走做徒弟。 真好啊…… 我梦见,我同他快快乐乐在仙山上生活了好多好多年…… 好多好多年之后还有好多好多年。 我知道他会一直对我很好。 因为这一次,我不是什么蛟螭,我只是他的离湫。 我梦到,这一次,我想要犯傻拔下鳞片为他做衣裳的时候,他头一次狠狠说了我,但之后他便自己将我的名字缝在了衣裳里面,他说,这样我就会知道自己是一直都是在他心上了。 我笑了,露出了那种我见到第一次见到芙灵时,我曾极其羡慕的她那种毫无阴霾的笑。 师父握着我的手,在纸上写下那句诗。 「离离舒云散,湫湫兮如风……」 他说盼我此后能一直无忧,道途坦荡。 但这次,他还拉着我的手,他说,他会一直陪我走下去。 我被寒光惊醒的那一刻,熟悉的剑刃直刺双目。 梦中的满腔温情被这一剑尽数浇灭。 我浑身感到一股冷意直逼心头。 我本以为,这一日会晚些才来。 却没想到,那场梦原就是我最后的时间。 太一剑上摇曳的青羽剑穗是我前日亲手系上的。 但这并不妨碍太一剑释放出直刺我的汹涌杀意。 我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这一剑确叫我大脑一片空白。 我什么也来不及反应,只本能抓起了枕边的衣裳,第一反应便是颤抖着手想要递给他。 如此,好似所有的美好便仍旧是离湫的。 丑陋的只是蛟螭。 但他没叫我拿着那件衣裳靠近,我的手还举在半空, 噗嗤一声,宝剑穿过了我的手中的衣裳,刺进了我的胸膛。 我这本以为当刀枪不入的衣裳,终究在神剑太一面前脆弱如纸。 我没有保护的胸膛同样轻易就被刺穿。 但我最珍贵的护心鳞,早伴着我的一腔赤忱被缝进了这件衣裳里。 啪嗒啪嗒。 鲜血混着一颗颗水珠落下。 那我心心念念念了半年才做成了这样一件漂亮的白衣,但若要它毁灭,只需要一瞬间。 鲜血溅染上衣裳那一瞬间,我的心好似在那一刻也骤然被挖空了一块。 我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竟在落泪。 我怔怔望向那个阴影里的人。 我的师父,我最爱的师父。 我从年幼起便视若神明的师父。 我想问他些什么,却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只低头愣愣看向我仍颤抖着举在半空的手。 我手中那件渐满血污的衣裳,此刻再看不出我此前为它用了多少心思。 像极了我被践踏进泥里的一颗心。 第14章 半晌后,我望向师父,我仍有不解。 我竟颇为冷静。 若非我心口还插着那把剑,我这语气堪称正常到不行。 「……我以为还有三日的。」 「原来是今天吗……」 我发问,希望师父为我解惑。 就像从前我不论遇到什么不解的道术符咒,他都能很好地为我解答一样。 我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分明安排好了一切,我不愿同他走到刀剑相向的那一步。 他额心法印未成,再迟几日,我就能安排好一切。 为何偏是今日。 为什么……我费尽心思,我已经足够努力,却还是同他走到了这一步。 为什么啊…… 我心中狠狠一痛。 在阴影内,我看不清师父的面容,他只有双眸在夜色里泛起一点微光,但他响起的声音依旧并无什么情绪起伏。 他是如此冷静,如此冷静地用剑刺穿了我的胸膛。 对大多任何妖魔来说这是足以致命的地方。 哪怕蛟螭本有不死不灭之身,这一剑,也会叫我重伤,将我困在病榻间许多日。 他清澈的嗓音还同往日一般。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芙灵,给我传了一则消息。」 啊,又是芙灵。 我没想到她被我砍了一只手,又断了一只手,我封了她的洞穴,命时媚鬼餵她吃下可让人法力尽失的药,她竟还能给师父传消息。 许是我近些日子太过恍惚,我竟忽视了她这处,是我小看了她。 但于此同时,我心中也生出了一股巨大的荒谬感。 就好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恶毒的女配终究会输给善良的女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这难道是冥冥中自有註定的么。 我笑出了眼泪。 「又是她,总是她。」 「师父你生气了吗?芙灵这次是真的被我弄断了一双手。上次她不过没了一只手,你便在我身体里种下了荆棘,这次,她双手尽断,你便真要提剑杀了我吗?」 我看见我师父眸中冷光微凝。 他或许当恼我毫无怜悯之心,毫不顾惜同门情份,轻易就对芙灵用了那些残忍的手段。 我用本命刀砍下芙灵的那只手,不是那样容易就能用些什么灵药重新长回来的。 那一刀凝聚了我的意念之力,世间或许少有灵物能消除蛟螭的意念之力。 芙灵或许要永远做一个残废了。 我略微讥讽地想。 但同时我也知道,在他收到芙灵传来的讯息的那一刻,在他看到被我囚在山洞里的芙灵的时候,我在心中便彻底沦为了妖魔一类。 我师父开口:「你对同门尚且手段残忍,又何况旁人?」 「离湫,你不该……」 他的话顿了一下,或许是因为他感到我竟丝毫不顾心口的剑,直刺刺要朝他起身。 我往前一点,那剑便往胸膛深刺几寸。 我痛得闷哼一声,血从唇角溢出些许,我却固执地要走到他面前。 我踉跄着,每一步都留下了一个血印。 只因我想看看他的脸,我想知道,刺穿我的心口,他是否感到痛快? 还是说他也会愧疚……他是否有一分难过,一分不忍? 他这次没能阻止我走向他的动作,我只手死死握着他的剑,不叫他有所动作。 我浑身浴血,却恍若未觉。 我看清了他的神情。 冷淡的,平静的。 我笑了一声,却满是凄凉。 我说:「师父的心,真狠啊。」 「我十年了都未叫它改变分毫。」 「师父,不论你信或不信,我都要告诉你…… 「此前净山那次不是我做的,是芙灵同妖魔勾结,陷害我。」 「……当然在这之前,芙灵这样的事还做了很多次,不过这里我也就懒得说了。」 师父眉间微蹙了一下。 「将芙灵囚在山洞里,毁她双手,此事是我所为。但我却要问一句,为何芙灵此前害我便做得,我不过关了关她,弄断了她一双手而已,这便残忍了么?」 「他人若打我,我为何便不能打回去,一定要忍气吞声么?」 「师父你当知道,这不是我的性子。这些年,我已经为你,忍了太久了。」 为他,我甘愿自缚双翼。 我忘却从前的野心勃勃,我甘愿同他一起做一个普通的凡人。 不等师父说什么,我看着他说:「这些话我放在心里很久,既然到了如此地步,我便索性说了出来。」 我看着他始终微微阴沉的神色。 许是月光映照,他侧脸在夜色似乎也显出了一点苍白。 我微弯了弯唇:「师父,我知道不论我说什么,你大概都难完全信我。」 「因为我是蛟螭啊。」 我看了看胸口的剑,他的手从来都没有一点颤抖。 「你准备怎么做呢师父?」 「抽掉我的筋?或者你也可以一根根敲断我体内的一百零一根魔骨,这样我便一点也动不了了。」 我慢慢说着这些他曾教过我的对付妖魔的手段。 我指了指我心口的剑,露出一个稍显苍白的微笑:「虽然真的好痛啊,但是这样可杀不死我。师父你方才应当直接撬开我的脑袋,妖魔的灵核在这里……」 我似乎显得毫不在意,甚至咄咄逼人。 但我只有我自己知道并非如此。 在他将剑刺进我心口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便已陡然死掉了大半。我站在这里不过是竭力强撑一口气。 我师父这时终于没忍住开口止住了我的话:「离湫,我不想杀你。」 我看着他,他苍白的唇抿出凌厉的弧度。 「但我必须保证,蛟螭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他额间的翠钿在夜色下美得叫人心惊。 我鲜少见他如此冷漠的神情。 他终于正面回答了我,我如愿清晰地看到了他面上的神色,但却并非我想要的那种。 那冷漠叫我只觉胃里都抽痛地痉挛起来。 「世人无辜,不当遭此浩劫。」他说。 当审判的镰刀终于落下的时候,我生出一种果然这样的感觉。 他不会选择我。 他有他的责任,为了这,他必会舍下我。 他只会放弃我。 小叶子说的是对的。 我早知晓,我早知晓,为何在这时,心中却依旧这样难过,为何在知道自己最终会被抛下时候,依旧心痛到难以唿吸。 我感觉那原本淹过喉头的冰冷的潮水………这一刻骤然没过了我的头顶。 在这一刻,它们终于彻底将我淹没。 我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我试图在他眼中找到一丝不舍,但是没有。 无人能救我。 我知道,我终会在这绝望中慢慢死掉。 我想到几日前,我们还在桌前拥吻,他还小心碰了碰我嘴唇,问我是这样做的么? 我看着他的衣裳,这是我很久前为他做的那件,已经这么多年却依旧保存地很好,原来他还在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他的鞋子,是他曾夸过我做的最好的一双。 他繫着头髮的髮带,我曾觉得做的很难看,但他却说很好,一直用了很久。 我看了看面前宝剑上的青羽穗,我勾着手想要轻轻拨动一下,但那剑柄离我实在太远。 我笑了一下,而后不禁再度落下泪来。 真绝情啊……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让我珍视的东西被撕碎。 我心底对他如此的坦诚骤然生出一丝隐秘的恨。 我恨他残忍,哪怕他骗骗我。 毕竟我是如此好骗,这十年他都骗了,为何就要在这最后便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愿意说了。 明明只要他说,我通通都会相信。 小叶子说的话在我心中一点点浮现。 它说,从他与你成婚起,这一切便是一场圈套。 它说,这十年他陪在你身边不过是为了随时监视你。 它说,醒醒吧,他额心的雀金囚神佛亦可缚,被那法印困住,你此生再无自由。 我剧烈颤抖着。 我望向他额心的翠钿,那精美小巧的翠钿同其残忍的用途相比有个极好听的名字——雀金囚。 这本是上古魔神为了留住心爱的雀仙所做。后人却用它来封印镇压兇残的大邪祟。 这枚法印我师父用眉心滋养了十年,所以这些年他白毫灵光才消隐不见。 他准备在六日后,我和他成婚十周年纪念日的那一天,亲手开启法印将我镇压。 时至今日,我却依旧忍不住问他:「全是假的吗?这十年……」 这十年,他便对我没有一丝真心么? 我师父的神色模煳在夜色里,我看不分明,他没回答这个问题。 而我其实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了,我不过是在问自己。 这方圆百里都被仙门包围了起来。 他们想将我困死在这里。 我从来都知道的,当初为了护我同我合契成婚是假…… 这些年的仙门追捕是假…… 为躲避追捕陪我在凡间的这十年……也是假的。 我再没忍住,呕出一大口血。 我仿佛看到身体里的那个离湫在慢慢死去,那个我一直想要拼命保护着的,不叫她看到这世界污秽的离湫,那个还有着一切和师父美好回忆的离湫,那个还傻乎乎相信着师父的离湫。 那个,无论怎样被骗都傻乎乎相信着师父的离湫。 ……她就快要死在那样冰冷绝望的潮水中。 这样的窒息中,我急促地唿吸了几下。 我下意识对着师父伸出满是血污的手。 我多想让他救我。 可他却在我心口扎了最痛的一刀。 他不会救我,他救不了我。 泪水顺着脸庞径直落下。我模煳了双眼,泣不成声。 我努力向前,他只站在那里,像极了一个朦胧不清的美梦。 我才发现这些年我从来没有靠近过他。 我碰不到他。 我早该知道的,我的人生从不会有什么美梦。 第15章 这一剑,让我重伤,短暂地失去了反抗一切的力气。 接下来两日我都是在昏厥中度过。 这便是他们要的。 一个失去一切反抗力量的蛟螭才更好按计划中封印。 若非蛟螭本就不死不灭,或者说到了魔主级别,这世上已然少有东西可以真的杀死他们,否则那些仙门的人定然会趁此机会将我斩草除根。 他们只得退而求其次,用了这十年和我师父眉心一点灵光养出了这一枚法印,只为从此将我封印在笼子里,叫我彻底从这世间消失。 师父是如此聪明,我曾私出他设下的禁制如无物,我斩落芙灵的那只手上还有我残留的一缕厉害的意念,我制作的芙灵的替身……太多破绽,在他收到芙灵讯息的那一刻,我便再难瞒住自己提前甦醒的事实。 我提前的甦醒或许是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的,这才叫他们连最后几日也等不得了,定要我师父当夜便来处置我。 定要保证我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困在这里,直至三日后雀金囚术成之时。如此他们才会安心。 但我师父却不知道其实我远比他想像中相信他。 他本不必对我使出这一剑,他本不该亲自为我揭开这丑陋的一面。 他想将我留下,只消好好骗骗我,我便会自己遮住双眼什么也不看,我就会乖乖听他的话。 但他从不信我。 我恨他这一剑刺得这样毫不犹豫。 我恨他竟真将我视作世间首恶对待,全然不顾半点过往情分。 第三日醒来。 我身上换过了衣裳,甚至伤口处也被包扎地很好。 经过巨大打击后,我头脑尚且空白。 我骤然抬头只对上镜子里自己惨白的脸,双眼空洞,像极了一具苍白的尸体。 恍惚中,我抬眼看见一个人打开了房门,他提着一个食盒进来。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从食盒里拿出了一碗粥,两个小菜,还有一碗桂花汤圆。 这一刻,我心中好似被什么忽得刺了一下。 我死死盯着那晚桂花汤圆。 空落落的心好似四面漏着风一般。 我的视线从桌子上的那碗汤圆移到了面前的人身上。 「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骤然阴沉了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你难道这样就想让我以为什么都没发生吗?」 「为什么要做这些?!」我的声音骤然提高,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 看着这一桌子的菜,看着那被他细细熬煮了许久的粥,看着那碗我最爱的桂花小汤圆,看着面前这个人,他看着还同往日一样温和。 但他昨日还刺了我最深最痛的一剑,他至今仍在谋划着名今夜过后时辰一到便将我彻底封印。 他分明厌我极深,分明昨日那一剑刺得那般冷酷,没有一丝的犹豫。 我无法在他眼中看到一丝不舍和愧疚。 他从来都只当我是妖魔,从来不信我,从没有对我付出一丝真心。 但他却还能为我清洗伤口,为我细细煮粥,为我做我最爱的桂花汤圆。 我有一瞬间几乎崩溃。 「我问你为什么?!」我感到那早已满是创伤的心脏此刻泛起一阵剧烈的疼痛。 便是他一剑刺穿我的心口,我都未曾这般怒火冲天,近乎崩溃。 我揪着他的衣襟。 一股悲愤涌上心头, 那是为着即将死去的离湫……为着至今被绝望的潮水死死淹没的离湫。 我眼眶憋得泛红。 他怎么敢在一剑刺穿我的心口之后,怎么敢在亲手将那些污浊丑陋揭开给我看了之后,还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为我清洗伤口,为我做饭,照顾我。 他怎么敢…… 他应当狠狠用锁链刺穿我的肩胛骨,将我关在阴暗的地牢。 而不是任我躺在他那连帘幔都是我二人一起选的床榻上。 他怎么敢将只有离湫才有的温柔展露在蛟螭面前。 他怎么敢什么也不做,却比做了还厉害,比那晚那一剑还叫我痛到浑身发抖。 他什么也没有说,我却比他说什么都要清楚明白。 他此前的温柔也不是独属于离湫的,离湫从没有真正拥有过他的温柔。 我想起了死在他眼前的何老太太。 他的温柔从来并非只为谁。 我却曾以为,有一瞬间,哪怕只有一刻,或许就是在他跑很远为我买点心的时候,或许是在他做这碗我爱吃的桂花汤圆的时候……那个同他相伴了十年的离湫在他的心中得到了一丝的偏爱。 她苦苦追寻了十年,只为从无心的神子眼中得到那一丝偏袒,一点偏爱。她从不敢奢求白头一人心的爱,她要的只有一点点。 但哪怕是离湫,那个努力贤良温婉了十年的离湫,从始至终她其实也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死死望着他,双目通红。 他刺我的那一剑,几乎要杀死我。但我却仍试着理解。 但他今日这一碗桂花汤圆,是如此沉痛的一击,足以叫淹没在无边潮水中的离湫跌向更深更远的黑暗永远也无法回来。 但他却甚至不能理解我这悲愤、绝望是为了谁。 「你……」我指着他,却颤抖着手,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却是说不出什么话的。 巨大的悲伤将我击溃,我头晕目眩踉跄了一步,终是一句话都难以再说出口。 我只强撑不愿再在他面前露出软弱的情态。 他上前几步,似乎想说些什么。我却躲过了他的手。 这个熟悉的房间,随处都里面充斥着他的气息。 他窗户上的窗纱还是我亲手煳上去的,我记得这种窗纱日光透进来也如月光般柔和,这样便于他偶尔在窗边的桌前看书。 我曾经是如此地爱他,但他十年来却从未停止过算计。 他从不会分什么离湫或蛟螭。 我自欺欺人将自己分作两半,自欺欺人想要隐藏身为蛟螭的自己,我一厢情愿以为若是只看离湫,或许这梦便能在我心中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我想为他杀死蛟螭,他却先我一步,将那个为了爱他几乎付出了一切的离湫亲手溺死在了冰冷绝望的潮水中。 * 我没有再对他歇斯底里。 或许是因为我终于接受了离湫的离开。 ……她终究死在了那个阴沉的、没有一丝光亮的世界。 我师父将那碗桂花小汤圆端到我面前,我只掀开了师父的手。 汤圆滚落在地上。 我师父被我淋脏了衣裳。 他站在那里,抿了抿唇,我头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一丝侷促。 不知是为了什么。 但很快他便恢復如常。 过了一会儿,见我只是不理他。 他说:「离湫,终有一日,你会理解我的做法。」 他几次微微动唇,眉宇间却又似有忧虑,他看了我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解释。 他离开了,留下的饭菜我没有管。 我没有将他们全部掀翻或者砸碎。 过了今晚,我同他成婚便已满了十年。 我看着镜中,我仿佛看到遍体鳞伤的蛟螭在镜中徘徊。 它光秃秃的身躯让它看上去像是一只可怜丑陋的虫子,它失去了漂亮的鳞片,落得一身伤痕。 它多可怜,这世上无人会喜欢它,无人会相信它说的话。 它被世人视作兇残的邪祟,但这一刻我只觉得它软弱又可悲。 我终于接受了这个无家可归的虫子。 我看到它在一点点融进我的身体。 它告诉我别怕。 有它在,我再也不会受伤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在第四日太阳尚未升起的时候,我师父额心法印仍差最后一刻钟。 这时,天边忽而落下一枚萤光闪耀的白色星星。 轰的一声,星辰陨落在天边炸出一朵巨大的绚烂无比的白色火花。 那一瞬间,天地为之震颤。 晨曦将起未起。 白色长虹却已悄然浮现在了天边。 彗星袭月,白虹贯日。 沉睡百年的蛟螭,于此刻回归本位,再现人世。 第16章 对这一天,我并非完全没有准备。 我本想着做完那件衣裳,我就离开。 但我常常贪恋,又总是不舍。 我分明早知自己深陷泥沼,稍不留神我便会万劫不復。 我早知,仙门杀我之心是真,也早知那雀金囚是真。 却一再拖延,贪心不足,这才致使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我几乎孤立无援。 进退两难。 我虽已命红一去收服北冥魔将,但如今这样的境况,那些妖魔不转头投向其他魔主,不同仙门一起讨伐我便已然是万幸。 妖魔生性狡诈,从未有忠诚一说。背叛和欺骗在北冥从来寻常。最稳固的只有相同的利益。 而今我重伤后这几日再没有收到一丝他们的消息。 我知道,没有人能来帮助我了。 在仙门布下的结界外,还有更多的想要杀死我夺取我身上魔主之位的妖魔正在被引来。 好似我无处可去,北冥也不会是我的归处。 好似整个世界的人都讨厌我,想要我死。 但这,又有何惧? 世界若要亡我,我便掀翻这个世界。 我化作黑蛟一举冲上云霄。 那一霎那,晨曦的光芒照亮了大地。太阳自东方露出半边。 我看到地上星罗密布大大小小的仙门都拿着或拿着武器或布下阵法,神色紧张而戒备。那星星点点的人影晃动着,就好似一个个愚蠢可笑的蚂蚁,妄想弒神。 我的心中仿若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这火或不能将我烧死,便终会烧向世界,令世人痛苦,叫大地都沸腾翻涌。 没人能杀死我。 除了我自己。 我隐约浮现在东边的身影骤然爆发处比太阳更为耀眼的白色光芒。 我成了太阳,而后我对着天发出一声长啸。 可怜的蚂蚁纷纷捂住了耳朵。 他们不明白我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亮,还发出这样响的声响。那叫声响彻了云霄,刺眼的白光惊走无数林中的勐兽。 只有寥寥几位长老过了片刻才忽而明白了我在做什么。 「快!阻止它!」 「施法,启动阵法!」 一些修士窃窃私语地说:「它疯了吗!这个时候用召魔术做什么,除非它能召唤出一位魔主来帮它,否则群仙围剿,来了也只是送死。」 「它受了伤!它根本召唤不出魔主,法则之力会把它吸干,它到底想干什么?!」 这些人又惊又慌,他们猜到了我大概是想要从北冥召唤出点什么,或许是一些来帮我的魔物。他们说的没错,我用的确实是召唤术,但我要用的却根本不是单独一两个召魔术,我要施用的是千千万万个召魔术。 这些召魔术沖向苍穹,会将北冥和凡间之间撕开一条巨大的裂缝。 我祭献了蛟螭不知多少年的修为,祭献了自己的不死不灭之身。 我定要在这凡间的天空上撕开这样一道裂缝,没有了北冥之海的阻隔,这凡间不消多久,便会沦为群妖的屠宰场。 这样逆天而为的法术即使是魔主之躯也难以承受。 召唤术的点点白光被吸入漫天穹苍。 我的身体在这一刻仿若被挤干了最后一滴水份般,一种无形的力量朝我瞬间倾轧而来,我浑身血肉被仿若一团海绵般被死死碾压。 噗—— 我全身迸裂,溅出鲜血,整个人似被炸开了一般。 天边落起血雨,众人一看便会知道那是从天边那条偌大的黑蛟身上落下的。 我从云端直直坠落。 那一刻召魔术成,一块大的黑色漩涡出现在我正下方的天空。 我意识恍惚中只觉仿若听到底下无数惊唿。 有人在惊唿这个突然出现的不明漩涡,也有人在慌乱着向上禀报着大败蛟螭的喜讯。 如今还少有人知道这个漩涡是什么。底下乱糟糟地一片。 但他应当知晓。 我努力撑着眼皮,想自人群中找到他,我想看看他如今愤怒的表情。 哈哈。 妖魔残忍,凡人生死同我何干。 只因为是他,我才将自己当作人类,将人类视作同类,但其实我从不是什么极具同理心的妖魔。 我知道书中所言妖魔之恶都是真的。 但难道就因为我是邪祟,我便连爱人的权利都没有么? 即将被吸入那个漩涡的时候,我心中仍有不甘,仍存恨意。 我无力逃脱,也逃不开,我祭献自己不死之身,这漩涡会将我吞没,而后我或许会死,也或许不会。但纵使侥倖没死,此后我很长一段时间或许将失去法力,与凡人无异。 这一刻莫约是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我却忽而忧心他是否会忘了我。 虽然我用此报復了他,但我也从未想过要同他就此释然,两厢别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妖魔的爱从来扭曲又偏执。 我恨他,也依旧爱他。 我只是不甘,不甘到死我也没能叫他真正刻骨民心。 便是恨,也好过遗忘。 我直直坠入黑色漩涡之中,没能找到他。 在仙门眼中,我生死不明。 但我留下的那道裂缝,在我消失后的第十日于天空成型,仙门请来了无数闭关隐居的尊者才暂且将那东西封锁,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若是不找到我从根本消除这道裂痕,不消多久便会群妖降世。 都说蛟螭出世,则灾祸必至。 我便如他们所愿。 * 不知过了多久,本以为会一直沉睡下去,骤然从黑暗中甦醒的我见到了一个凡人。 他身着玄衣纁裳,上绣着九色纹章,腰系青玉佩绶。 身上隐隐有些许龙气蒸腾,看着不过弱冠之年,却颇具威严。 他一双鹰目狭长而锐利,却只微微收敛着看人,垂着眼看人时会给人一种谦和好脾气的错觉。但这不过是勐兽虚假的伪装。 此人身上有帝王气,是雄主之材。 但见他只着九色纹章的玄衣佩青玉,此刻莫约还只是诸侯王一类。帝王当是十二纹章佩白玉。 我暂且猜不出其人身份,记得如今凡间王朝仍是大楚,大楚尚黑,只有王室才可穿黑衣。 这人一身玄衣,品貌不凡,或许是当今皇子。 我依稀记得凡间皇帝继位多年,在我和仙门那一战时已经很老了。 这个凡人见我醒了,只看了我一眼,而后来了几位医师。 我才发觉我如今正躺在床上,浑身的伤都被处理过了。虽然依旧浑身疼痛,但比我想像中竟要好得多。 我居然还能活着逃出那里。 我稍稍感知,确定周围并无一丝仙气。距离那个地方已经很远很远,几乎不可估计。 可以说,我成功突破了重重围剿,狠狠报復了师父,活着逃出了那里。 如今的我难现本体,只能暂且维持人形,此刻可以说和凡人无异,倒不怕这几人发现我的不对。 几位医师翻了翻我的眼皮,又给我诊了诊脉,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 我实在头晕目眩也没听清。 过了一会儿,一个侍女端着药进来,我闻了下就是普通的药,对我其实没什么用,但总比没有好。 我喝光了药,那位领头的侍女就在我床前对我说:「是秦王在路边救了你,你不用害怕,先好好歇息养伤吧。」 秦王应当就是醒来我见到的那个凡人,我不知道这个秦王为什么要救我,但我猜他们应当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只将我当作了普通女子,看如今的样子他大概并不想要我的性命的。 他到底要什么我懒得去想,我实在身上难受。 我点点头,很快沉沉睡去。 又过了半月,我总算渐渐能够下床,我真正的伤在内里,皮肉伤看着厉害,其实不过小伤。由是,外人看来我其实已经大好了,只是面色总有些苍白罢了。 那位秦王,这半月里我只再见过一次。 他过来看了我一眼,而后让我好好养伤便离开了。 后来待外人看来我渐渐大好时,我便被允许可以出门去花园走走。 有一日我在花园赏花。 园内我碰到了那位秦王。 看见我在赏花,他朝我走来。 园内花香馥郁,满园春色,他看花又復看我。 他微笑着贊道:「今有美人,百花明丽却不及也。」 他摘下一朵娇艷的海棠靠近我,见我并未同旁的女子那般羞怯躲避,反倒十分胆大坦然。 他不由得看了看我,而后他替我在鬓边簪上了这朵海棠。 海棠明艷,十分衬我。 他狭长的眼眸眯起,眼神戏嚯却又似有深意,他点了点我鬓边的花,问:「我有木瓜予君,君有琼瑶报否?」 凡间有首情歌,我曾经听过。 那诗歌说: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男女之间赠送礼物,从来不是为了报恩,不过是为了同恋慕之人往来相处罢了。 他这话问的并非是我有无琼瑶赠他,而是在问我是否愿意同他相处交好。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要的是我啊。 第17章 一见钟情那是骗小姑娘的。 我从不信那些。 男人嘴里的爱总是肤浅又虚伪。 师父跟他们不同。我在师父身上寄託了太多的情感,我常分不清那是不是爱情,但我知道我很想很想得到他。 对妖魔而言,有时得到和毁灭是同样的意思。 我压下齿尖的痒意,暂且先对付面前的人。 我想,他喜欢我什么呢? 是我这具凡人的皮囊? 但这甚至不是我的本相,魔蛟的模样才是我的本相。但凡人若是看到那只黑蛟大概会吓得晕过去吧? 只是我当下真真是手无缚鸡之力。除了这里,我竟无处可去。暂且留在此处于我而言才是最好的。 他看着我,锐利的双眼中势在必得一闪而过。 这是个雷厉风行、手段果决的人。对付这样的人,不能硬碰硬,需得示弱,叫他怜惜才是最好。 于是我顿时挤出了几滴眼泪。 转过身,只作凄婉模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我此刻已下定决心要留在他身边,因为我发觉我其实能在他身上得到远比现在更多的东西。 我确认了几遍才确定此人身上的龙气确实非同一般,隐隐带着些先天圣光。这竟还是一位上天认定的人皇。 人间帝王虽多,但能被天道承认的人皇却极少,千年也不一定有一位。 人皇龙气,多么珍贵的东西。 我很快想好了一个计划,当下哭泣着同这位秦王讲述了我颇为悽惨的过往。 我告诉他,我家中人尽数死于盗贼手中,我早已一无所有,不忍受辱拼死才逃出了贼寇手中。 我说家中父母新丧,我实在无心思及旁的事,还望他见谅。 对大多数男性来说,征服和掠夺其实是刻在他们本能里的,因而太轻易得到的总是缺些趣味。 我不能叫他太轻易得到我,却也不能「拒绝」地太决绝。 所以,我得透露一点似是而非的爱慕最好。 我说:「若非秦王救我,小女必死无疑。秦王之恩,实如再生,我……我实是不知该如何报答。」 我一双眼睛飞快看他一眼,却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又不自觉避开,轻轻抿唇。 那羞涩似有若无。 低垂轻颤的睫毛从他的角度看去定显得十分脆弱可怜。 我眼中再度泛起水光,眼珠掉落。 我若是想骗谁,当是不逊于芙灵的。 只不过从前我懒得如此,而如今却是到了不得不如此的地步。 我捂着手帕,作假流泪。 但想到这十年,心中一涩,不觉又有些真伤心。 秦王见我哭得真切,自然上来安慰我。 他说了些让我不必难过,他定会替我找到那些盗贼替我报仇一类的话 我点点头,抽噎着轻声道谢。 如此同他周旋几句,他再未提及什么交好的事,只在我回去之后派人给我送来了许多珠宝首饰。 他出手颇为大方,许是从前在凡间日子艰难的缘故,我倒还颇为喜欢这些东西,虽然对修士而言凡间财宝并无用处。 如此一连一个月,他每日都会派人给我送些东西,有时是珠宝首饰,有时是五色绸缎,或是些新奇的小玩意,他都再未在我面前表现出什么强迫之举。 服侍我的侍女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对我说,秦王从未对旁人这般过。 甚至同我八卦,秦王和秦王妃聚少离多,感情很差。 秦王妃是当今帝王亲自指婚给秦王的,秦王确实是楚国的第三个皇子,但秦王很讨厌秦王妃,便是如今来封地上任也从不带着秦王妃,只将她留在王都处理秦王王府的内务。 而今虽有王妃,但侧妃之位却还空悬。 这侍女整日在我耳边念叨秦王多么英明神武,能做侧妃娘娘是多大的福气。 我却只是笑笑。 但我也会偶尔给他送点吃食。 不咸不淡,不亲近却也不远离,态度暧昧。 若非我怕不久后仙门找到我,我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多少时间,我还想再吊他一会儿的。 不过一个月也足够。 又一次,他派人来给我送来衣裳,但这一次送来却是一件礼衣。 衣裳上绣着金色孔雀银丝麒麟,彩十二色,重缘袍,一旁配一串鸳鸯并蒂莲佩,另有大绶三色,小绶一色。 这是册封妃子时穿的朝服。 我笑了,当即却不接这件礼物,只叫人带我去找他。 这位年轻的亲王终于耐心耗尽了。 他难道还想对我强取豪夺不成? 我被侍从带着头一次进了他的房间。 他正在案几上看一册奏书,我这些时日早已了解,他其实是颇为勤政的一位大王,楚国鲜少有王室亲自打理自己的封国的,大都直接交给了国相。 他却偏偏自己动手,事无巨细,皆要过目。王都派来的国相在他这里几乎成了摆设。 如今主流奉行的是黄老家的无为而治,因而国君大都垂拱而治,将事务都尽数分给了底下的臣子,国相几乎兼领一国大小事宜。若事事都要君主自己处理,还要国相做什么,这位秦王封地的国相倒没跟秦王翻脸,反而被秦王治的服服帖帖,任他施为。 可见秦王确实颇有手腕。 他不仅政治手段高明,还治国有道,封地一年便被他治理得风调雨顺,百姓纷纷称赞,颇得人心。除此之外,他年少便跟从军队驻扎在边疆,战功赫赫,十分瞩目。无论各方面来说,这都该是毫无疑问的下一任楚国的继任者。 但当今大楚皇帝却年老昏庸,非要将王位传给最年幼的小儿子,并不很喜欢秦王这位三儿子。 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才不过十三岁,面对群臣,还太年幼,便是再长几年,不论能力还是人脉资源都远远不及他的兄长们。而楚皇却不知还有几日好活。 皇帝将三儿子提前册封,派遣至封地,命他管理封地,非召不得进王都,这便是将他彻底排除到了政治中心之外。 秦王来到封地从未表现出不满,甚至对王都那边更为恭敬孝顺,每季都挑选贡品上敬王城,摆出臣服谦卑的姿态,只暗地里将封地内的王都派系尽数清理了干净,手段狠辣,毫不留情。 秦王野心勃勃,我知道他想做什么。恰好,我也需要他那样做。 于是我当着他的面摔了那件礼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他看着我的神色微微一沉,隐约浮上些怒意。 我却不怕,反而只道:「这秦王侧妃我恐怕当不了。」 他狭长的眼睛,打量了下我的神情,轻眯着眼:「你要当王妃?」 我笑了,对他扬了扬下巴。 「我无意正妻之位,但即便是做妾,我也不想只做一个秦王侧妃。」 他皱眉,问:「何意?」 我上前,将手撑在他面前,我只一句话便叫他唿吸一滞,我说:「若是妾,我要做便只做贵妃。」 贵妃,天子之爱姬。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一双眼睛像沉沉黑曜石,无人能窥其眼底。 但我能感觉到他看着我的眸色微微变了,仿若重新认识了我一般。 我说:「大王已是皇室,但仅做一秦王岂非无趣,若为王,当为天下王。」 若是寻常谋事之辈,我骤然揭露出这类私密事,他们或许会因为惊慌愤怒而杀了我。 但秦王伏衡非寻常王者,他当是位雄主,霸主。他当有非凡的胸怀,非凡的心性。 他定定看了我好一会儿。那眼神落在我身上很久,君王之威足叫人震颤,他仿若要将我看穿一般。 他当不会杀我,特别是在我说出这样的话后。 我说:「大王,我会帮你。」 「只要……你之后帮我做一件小事。」 第18章 我知道仙门迟早会找到我。 但我已想好要用伏衡挟持他们。 伏衡就是从前的秦王,现在他已经成为了大楚皇帝。 仙界曾有禁令,那便是不许仙人下界扰乱凡间秩序。伏衡有人皇气运,帝王之身一人肩负万亿的因果命脉,上界来人动谁也不敢擅动伏衡,唯恐扰乱此后因果。 我帮他杀死了从前的大楚帝王,那个昏庸无用的老皇帝。那老皇帝生平庸碌无为,时媚鬼们不过在他身旁呆了几日,他便阴邪入体,从此一病不起,没几日便死在了榻上,时媚鬼们甚至没有受什么皇气的反噬。 这老皇帝早年便已自己耗光了自己最后的一点皇气,杀他与旁人无异,无需顾虑什么。 而这办法,皇宫再好的医师也查不出问题。 他本就是自己病死的,不过被精怪吓了一吓罢了。他太胆小了些。连时媚鬼这种小精怪都怕得要死。 老皇帝一死,他留下的朝局便顿时分崩离析。 他最宠爱的小儿子根本无力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局面。 几位皇子都不服气由最小的弟弟继位,老皇帝在时对他过分的偏宠让他在这时瞬间成为几位皇子的眼中钉。 于是在先帝丧期不满十日之时便传来了十一皇子因悲伤过度病逝的消息。 这位先帝最宠爱的小儿子若没有老皇帝的保护根本在他的哥哥面前撑不过几日。 我帮伏衡撬开了这僵持已久的局面,只需老皇帝一死,皇位空悬,如今的这些皇子根本不是伏衡的对手。 他真正的对手从来不是他最小的弟弟,而是他那偏心得厉害的父皇。 如此棋局瞬时活了,在大楚动盪不安之际,秦王伏衡率领部将一一「说服」了他那些不听话的哥哥弟弟,只有几位十分不听话的让秦王伤心不已,只得将其暂请到道观里,让他们修身养性,为大楚诵经祈福。 如此,该「说服」的说服,该请道观的请道观,秦王所到之处,所向披靡,诸位皇子纷纷敬服,在一个吉日里被「说服」了的皇子们一齐推举了秦王为下任大楚皇帝。 秦王伏衡仅半年便平定了叛乱,继位楚皇。 其中,我自然功不可没。 但这功劳却是不可同外人说的。 他继位以来第一件事便是封我为贵妃。 后宫佳丽三千,他只对我千依百顺,宠爱有佳。 我曾问他,他难道不怕我么? 我杀死大楚皇帝的手段,在凡人眼中当是诡异莫测的。 我用指点了点他的胸口,动作轻缓,似有若无。 嫣红的唇轻轻勾起:「我能杀死大楚皇帝,说不定啊,我有一日也会将刀架在陛下的脖子上呢。」 他却只握住我的指尖,说:「若贵妃杀我用的是这样的一双手,那朕死也甘愿了。」 我只轻笑一声,将我那被凤仙花细细浸染过了的艷丽指甲从他手中抽出。 我不信他当真丝毫不惧怕我,他的性格本该无法忍受有人在他无法掌控的地方。只是他还需要我。 我是他的贵妃,也是替他吸引朝堂目光的最好靶子。 他口中的宠爱真真假假,或许更多是为借宠爱我的名头去行不便之事罢了。 譬如,他前几日便因一位朝臣对贵妃言语不敬而罢黜了他。 其实那人不过见伏衡因我处置了太多人,忧心伏衡被美色误国,这才衷心进谏。却不知他自己其实也早就上了伏衡心中的黑名单。 那些朝堂上的事我懒得理会。 我和他互相利用,但他不仅利用我,也同样想拥有我。 这实在寻常,我身上有太多他好奇的地方了。我只不告诉他。 因为想得越多,才陷的越深。 我懒懒倚在小榻上,慢慢摸起自己隆起的小腹。 碧海心在我肚子里落地生根,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消失,但在它效果消失前,这个孩子会一直在我肚子里活着生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我对碧海心许下的心愿是希望能怀上我和师父的孩子。仙魔之胎孕育多年也是常事,由是都过去了快一年我也才稍显孕态。 我此前险些忘了它。 它不过是一个工具,我为求逼真才服下它,只为留下师父。但我自然没能成功。师父的心,我从来看不明白。 我本不是非常喜欢孩子的人。 但在经歷了这些事后,我又想,若是真有这样一个孩子陪着我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还未想过到底要不要给自己生一个孩子,但在我没想明白前我还是十分认真地怀着它。 见我在榻上轻抚肚子,忽而显孕后我便只穿宽松舒适的衣物,连首饰只戴一支金簪,似生怕亏待了这个孩子。 伏衡每每见到这一幕每每都神色阴鸷。 「贵妃,你当还记得你的身份。」 他却什么也说不得,只能这般酸熘熘对我说了一句。 我只当他的话是耳旁风。 并不十分在意。 我同他清白,这孩子自然不是他的,他第一次见我显怀的肚子时面色阴沉地几乎要滴出水来。 但那时他正是用我之时,那些不满自然也只能被硬生生咽进肚子里,此后虽每每他见了我的肚子都会沉下脸,却再没有第一次那种可怕的样子了。 不仅如此,他依旧还是在继位后立马就封我做了贵妃。 我可没要求他。但我知道他会想要我做这个贵妃的。 就恰如,我知道,他不会拒绝被我吸一点龙气的要求。 * 在我看到凡间风平浪静,从无妖魔肆虐的消息,我就知道他们定是找到了暂时封锁那道裂缝的方法。 他们应当在一直都在找我。 我等了许久才终于等来了仙门的人。 但这次来的居然是师父本人。 我大着肚子和伏衡一起迎接那位传闻中十分神秘的天师时,我便看到师父出现了。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看到他的时候我还是愣了一下。 大楚曾一直有传闻说,许久之前太`祖创建大楚的时候,曾有一天师赠太`祖一天书,太`祖苦读天书,数载后终成就大业。 太`祖自此为天师建祀立庙,数百年来从来香火不断。 我当初听闻时都只以为这故事不过杜撰。却没想到,那故事中的神仙竟是真的。 当伏衡接到那枚天师令时,他莫约也是不信的,或许只以为遇见了什么骗子。 只是碍于祖训,还是先将人请了进来。 伏衡观他纵身气度,问他:「仙师如此年轻,难道百年过去竟能容颜不改么?」 仙人百年驻颜自然并非什么难事。 但师父却只说:「此令是家师传下,我今来此只因为我看到陛下有一大祸将至。」 他的目光在我的肚子上停顿了一下。 第19章 自称曾传授太·祖天书的天师弟子亲自在殿内为当今楚皇展示了卜筮的过程。 这位天师穿着一身素纱禅衣,长长的轻纱自竹帽檐边飘然垂下遮住了旁人窥探的目光,他自袖中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手腕,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他先以先用蓍草作筮,得数不吉。 他又用龟甲占卜,一连三卜,两卦皆凶。 蓍草和龟甲都是大楚歷代十分寻常的占卜方法,歷来被看作是与上天沟通的重要方式。 这下,一众大臣们看了都不由得心下嘀咕,微微惊惶起来。 毕竟这位仙师看上去清隽沉郁,殿内灵性非凡的人甚至能依稀看到他周身隐隐浮现的华光,就算他有意遮面不露样貌,但其人举止合宜,气韵清贵,卜筮时似行云流水,实在很难相信这样的人会是骗子。 「陛下,我所卜中第五爻皆为阳爻,卦象皆对应着世间最尊贵的九五之人,九五为皇,依卦中所言,陛下理当遵循正道,修身养性以兴德业,如此则王道兴,凶兆自除。」他清润的嗓音沉稳平和,很容易叫人信服。 满殿大臣,在我师父进来前都疑惑这究竟是否是骗子,但在见到我的师父的那一刻起很多人便转变了念头。此刻他们听我师父这一番话更是不由得暗自点头。 楚皇伏衡上位以来,虽然看着颇有明主气派,但却一些事上却难掩其身上专横跋扈、刚愎自用的一面。 这是位霸道的君主。他企图将全天下都掌控在手心,大臣们只是他手中用来统治工具,他偶尔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却也从未真正尊重过他们。伏衡其实心底是个颇为凉薄的人,他懂利弊,却不知仁爱,他重法度,却忽视娱教。百姓在他眼中也只是收取赋税的工具,他保护百姓利益,打压贵族利益,其实也只是为了帝王本身的利益。 他上位以来,全天下都在他手中像一台被他按下加速器的机器,楚国确实好似变好了,但百姓和官员却都绷紧了神经,短期看不出弊端,但长此以往天下必定疲敝不堪, 官员有的想要劝诫他,却碍于楚皇之威不敢进谏。 没想到最先对楚皇说出这一番话的却是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天师。 伏衡确实是个极其自傲的人,这也体现在在这个做什么都要祭告上天的时代他却不信鬼神。不过在遇到我之后,他大概相信了鬼神之力的存在,却依旧并不似旁人一般尊敬他们。 伏衡听了我师父这样一番话,面上不动声色,他只问:「天师以为朕当如何做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他已有些不悦,但不熟悉他的人根本看不出。 我师父算得的这几卦并不好,却也算不得十分兇险,只能说我对大楚的干预终究为上天不容,这才有此警示。但我其实不会干涉王朝发展,我为妖魔行事虽比那些仙界修士肆无忌惮了太多,却也不愿承担肆意干涉王朝命脉引来的反噬。 我已经因为生生撕开那道裂缝身受重伤,我还没想好要现在就再来一次,叫自己真死在这里。 我只不过吸一点伏衡的龙气,这东西今天吸一点过一段时日便又会自己长出来,对王朝不会有太大影响。至于那个老皇帝,他本就该死,这大楚皇位本就该是伏衡的,我不过帮他提前了一些罢了。 我一直都把控着尺度,自认为不会引来大的祸事叫天道反噬。 但在仙界那些人眼中,消失许久不见的我再度出现在人间王朝,还成了皇帝爱妃,定是要祸乱朝纲,再起风云的。 他们怕我不管不顾彻底乱了王朝命脉,那又会是一场天下大乱,因为这个我师父才亲自来的吧。 走正道,丰德业。 我知道师父那一番话不仅是对楚皇说的,也是对我说的。 所以我本做好准备师父会在殿堂上告诉他们我是妖魔,又或是告诉他们上天之所以对楚国降下警示是因为我这个陛下的爱妃,我自他出现的那一刻便一直警惕着。 谁料师父却没有说这些。 我看到师父面纱下的双眸似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我二人间有着不长不短的距离,他站在下面,而我身为贵妃,坐在皇帝的身旁。 会见宾客这样的事本是皇后职责,此刻却由我这个贵妃出面。足见楚皇对贵妃的宠爱。 于是,隔着朝臣,还有一个楚皇,他静默地看了我片刻。 而后他才开口道:「凶兆要作解,需陛下派妃嫔代陛下向上苍祈福。」 「依我所见,不若请贵妃暂移太庙。」 他说得内敛,并未透出我的底来。 他本该将我妖魔身份揭发,如此大楚自然容不下我,我便失去了挟持伏衡制约仙界的机会。虽然他若真这样做了,我定会叫这天下谁也别想好过就是了。 我不知他为何不直接揭露我,反倒替我遮掩,但既然替我遮掩,却还想将我移出皇宫将我收服,这便是不可能的了。 师父没这样做丝毫不会令我感到宽慰,只叫我的心愈发提起,疑心他另有大的谋算。 他此话一出,伏衡还没说什么,我便径直对伏衡道:「陛下,那偏僻地方我可不愿意去,此去日久,陛下的心或许就要把我给忘了。」 伏衡自然不免大笑出声。 「此前怎不知贵妃如此爱朕。」 他拍了拍我的手,眸色微动。 这一番帝妃间的嬉语,朝臣们有的听见了也作没听见,但师父肯定是听见了的。 因为我发觉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我身上。 我恍惚觉出几分冷意,却又认为只是错觉。 难道师父还会因为我同旁人如此嬉闹,他便发怒么? 这想法我又自觉可笑。 「陛下后宫嫔妃众多,何不另派一人前去,丽妃素来最爱陛下,不若叫她去吧。」我说。 伏衡闻言只道:「就因为丽妃在朕面前说了一句你的坏话,你便记到了现在。」 我挽着他的手,故作哀戚说:「如此看,陛下捨不得丽妃,难道便捨得臣妾么?」 伏衡笑骂:「我何时说捨不得丽妃了,又何时说真要叫你去了?」 我故作娇嗔,同伏衡这一番话在场上臣子看来是十分不庄重的,似乎有人想劝谏贵妃当注意自身姿仪,但他们看了看皇帝面上开怀之色不似作假,最终还是没人敢真的出来指责贵妃。 伏衡再度看向殿上的师父道:「天师,你也看到了,你的话可是让朕的后宫受了无妄之灾。此事难矣!非是朕不听从建议,实是不能啊。」 我知道伏衡其实是一早便对这传闻对他祖上有恩的天师不喜,早想到要拒绝他。 但师父自仙界来此抓我,怎可能就如此放过我? 我猜测他之后定然还是会将话头转到我身上,藉机将我和伏衡分开,让我落单才好不干涉人间秩序地将我处置。 而师父下面的话却甚至并未单独提及我。 只听他说:「祈福一事心诚即可,其实并不一定要在太庙进行。大楚有难,后宫更该一齐为大楚祈福才对,怎能因小私而忘公。请陛下下令让后宫素斋静思,戒声色娱乐,这一月内一齐为大楚抄录经文祈福。」 这倒叫伏衡一时没了话说。 伏衡借选择祈福的嫔妃人选不易为由拒绝了师父,因为也没人愿意去偏僻的地方远离皇帝,这其实本不过是随口而出的敷衍之语,他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反驳他的话,那人也根本不从他给的台阶顺着下去。 而师父却说,那便所有人一起在宫里就地祈福。后宫一齐斋戒,这一个月内皇帝也得被迫禁慾了。后宫一视同仁,这样不就解决了皇帝以为的难题么? 我也没想到师父会这样说。 我警惕地观察着师父的举动,却也至今没看出他在殿上同伏衡争锋说的这些话究竟有何隐藏的意图。 除了令伏衡威严有损,且叫伏衡不得不被迫禁慾一个月外,他甚至没有再提及我。 大楚大部分臣子其实都十分信鬼神之说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就好似伏衡虽然不信这个,但他继位之时为了顺应民心,还是自称天子,任大臣们传诵上天是如何表彰他这位天子的贤德。 况且师父这位天师看上去这样叫让人信服, 伏衡不信鬼神,所以低估了卜筮结果对这些臣子的影响。同样他也低估了太·祖对大楚的意义,太·祖于乱世中白手起家创建大楚,多年过去几乎被大楚人神化。 而师父拿着的那块令牌确实是真的,否则他也不会被引来面见楚皇。 太·祖曾对后人说,持此令者,大楚君王需侍之以师长。师长有令,大楚君王皆需服从。 种种原由下,师父此言一出,众臣竟纷纷请命,让后宫斋戒,为大楚祈福。 伏衡面沉如水,他盯着师父一言不发。 身为帝王的他最讨厌的莫过于自己的权威遭到侵犯。 最后伏衡露出了一个虚伪的冷笑:「朕知道了。」 但伏衡并未立即承认师父手中太·祖的令牌,只让人先将他好好安顿。 一旁的我莫名在二人之间觉出些硝烟气,我见师父好似真就如此放过了我,不由得愈发心中惊疑不定。 伏衡同我离开之际,不知为何,他忽而握住了我的手,便如此我和他径直从师父面前走过。 我不愿在人前拂他面子。 我感觉到了师父冰冷的目光再度落在了我二人相握的手上。 我不由得心中莫名。 * 斋戒祈福自今夜便开始了。 按理说这种时候,妃子都得乖乖呆在自己房间静思守戒,可以说伏衡註定要自己孤零零一个月了。 但我和伏衡早有约定,今夜他会将龙气分我一缕。 午夜阴煞,此事最易。 他这次竟十分自觉自己来了我房内。 我很轻易就勾走了他眉心之上的一缕赤皇龙气。 我本体是魔蛟,这对我自然是大补的东西。 我早馋得厉害,没忍住多吸了一口。 手却在这时被伏衡抓住。 那一缕被我多拿的龙气差点从我指尖熘走。 为了便于动作,伏衡坐在塌边,我需低头凑近他才能去吸他的龙气。 我这时才发觉,这动作竟似有些过于亲近。 我垂眸时只见他正在夜色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那眼睛散发着幽光,仿佛丛林中窥探着猎物的毒蛇。 那眸中被压抑着的炙热叫我不喜。 我挣了下,伏衡却仍不放开。 我挑眉问他:「陛下这是何意?」 伏衡的眉心压下几道褶痕,他又一笑,问我:「贵妃以为朕是何意呢?」 我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在他眉心一点。 「这里是凡人智慧灵光汇聚之地,实则非常脆弱,你说若是我稍稍一不小心用多了力,陛下你大概就要失去这般好用的脑袋了。」 「陛下这样好用的脑袋还是当留着,你觉得呢?」 他面色阴沉。 「贵妃,你当真以为朕奈何不了你么?」 我又道:「陛下圣明,想来不会同我计较。」 他看着我的神色依旧阴鸷。 「贵妃,朕对你不薄。」 他定定看了我很久。 有些话,他似想对我说,但或许是我脸上的漠然叫他最终没有开口。 伏衡从来是个骄傲的人。 半晌后他才恶狠狠地说:「有时朕真想杀了你,看看你的心是不是也如常人一般鲜红。」 他到底放开了我的手。 我也将落在他眉心的手放下。 而后伏衡起身一甩衣袖离开了。 堂堂大楚皇帝,半夜却狼狈地被后妃赶出了宫殿,瞧他的样子好似确有几分可怜。 我一个人看着月色,手腕被掐出的红痕还有些痛,我现在竟已经如此脆弱,当真和凡人无异。 我其实并不很在意伏衡方才的话。但我也知道我不能太过得罪他。我还需要他。 什么待我不薄,难道谁对我好我便一定要对谁好么? 况且伏衡说的待我不薄,只是他自己以为的罢了。他终究是个帝王,猜忌和怀疑刻在他的骨子里,他眼中最多的是利益和权利。同一位帝王还有什么别的好谈的。 我抬头看着月亮,许是因为刚吸了龙气的原因,这种大补的东西让我感觉体内的疼痛的地方舒服地恍惚起来,而今夜我没忍住多吸了一缕,此刻我只觉浑身泡在温泉中一样舒适,叫我思绪有些飘忽起来。 我想起方才伏衡离开房间的时候他还问我:「……对那位天师,贵妃也是这样的么?」 我那时确实怔了一下。 我未料他竟如此敏锐。 他说:「你从前从不愿朕靠近,今日却故意当众同我嬉闹。除了那位突然出现的天师,朕想不出旁的原因。」 「……」 我没有回答伏衡,他之后便自己离开了。 到现在,留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看着月亮,想起伏衡临走的话。 暗自想起师父。 我在想,这次来,仙门准备了什么样的法子对付我,他们或许已经有了完全之策,我需得万分小心。 在皇宫,我有伏衡,倒不必非常忧心。 要降我,需得将我从伏衡身边弄走。 此刻我同他气脉相连,这般距离下我吸了他的龙气,若仙门敢来硬的,我便挟持伏衡,最坏不过叫整个王朝与我陪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伏衡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却不会料到我有这么坏。 我半是清醒半是恍惚地想着。 我看着那轮明月,如此皎洁美丽。 它从前高高地挂在天上,这时却好似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揉了揉眼睛,再睁眼却见忽而那月亮出现在了我面前。 它还同我从前印象中那般皎洁纯澈。 月亮碰了碰我的脸,它似乎有些生气。 因为它浑身的华光都在微微颤动。 月亮是我从很久很久之前便一直都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下意识想要讨好它,却又不知该怎么做。 在我模煳的记忆中,似乎我做什么都无法讨好这轮月亮,都无法叫它甘心跳进我的怀里。 「离湫,人皇龙气岂能过食?」 「你同他方才在房间这么久便是做这个?」 「你腹中…… 」 我听不清它在说些什么,只听见它喊离湫,我有些困惑,因为我叫蛟螭才不是什么离湫。 那个可怜的离湫早就淹死在水里啦。 「…… 你吃了多少?」 我摆开它碰我额头的手,好热好烦。 我看着面前这轮漂亮皎洁的月亮,我很想看看当初我在这上面留下的几个手印,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但我话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好晕,他碰来碰去我更晕了。 我抓住他的手,不叫他乱动。 这月亮周边总似有云絮缠绕。我想将这些碍眼的云絮撕开。 月亮却开始在我手下挣扎起来。 纵使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此刻我也觉得被它动的有些烦。 「听话一些!」 我拿出我的仅存的耐心,轻哄着亲了它一下。 「……乖乖的。」 它骤然安静了。 可怜的云朵被我扯成了丝絮,我扯了半天才终于将自己贴在了月亮冰凉的表面。 我舒服地唿出一口气。 什么也不想做了。 我感觉有人将我按在了脖颈上。 「离湫,我修行多年,周身灵气应当亦与你有益,若想要……来食我的吧。」 可我不是离湫。离湫早就死了呀。是谁还总在念叨一个死人的名字? 但是鼻尖那若有若无的清冽香气瞬间勾起了妖魔的贪慾。 算了,不吃白不吃。 我张开满嘴獠牙,顿时一下就扑了上去。 第20章 我以为我当是洒脱而决绝的人。 我当是从不眷恋过往的。 我将过往和爱一起埋葬在那个名为离湫的躯壳内。 我以为离湫死了,我便能好过。 就好像在自己的心上挖出一大块血淋淋的肉,我确实最初感到了一股淋漓的快意。 但时日愈久,即使是强大的蛟螭也从未好过,那伤口竟日渐溃烂,疼痛始终在折磨我,死去的离湫只让我维持了白日的体面,但在无数个夜里,它都如不散灭的幽魂一般让我痛苦辗转。 次日清晨醒来,我看到师父的时候,只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但在梦里,他对我的每一点好,都只会让他最后那剑刺得更痛。 我推了推他,让他离我远一些,这样一次次地凌迟叫我感到十分疲累,即使经歷过再多次,也没有人会想要被杀死。 我将离湫埋葬在冰冷的水底,但她的心却好似落在了我这里。 我发现我在师父怀里,我推了两下他才慢慢转醒。 「……」 我二人双目相对,却都一时无言。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刺痛了一下。 这点刺痛渐渐在我心尖上蔓延开来,疼痛愈深。 窗外的光线照进来,映出他铺散在床榻上蜿蜒的黑髮,那髮丝间亦掺有我散落的头髮。 结髮为夫妻。 我忽而清醒了一瞬,我这才发觉,原来这并非是梦啊。 我尚且不能分辨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却在反应过后的第一时间就松开了环住他的手。 我起身,将与他纠缠的髮丝分开。 我动作还能称得上沉着平静,但我心上那从未癒合,只日渐溃烂的伤口此刻却痛得渗出鲜血来。 我在理智回笼的一刻,对他便竖起了一身尖刺。 我的眼神掠过他的颈边暧昧的痕迹时微微蹙眉。 脑海中依稀掠过的那些零碎的暧昧片段,却叫我生不出太多旖旎的心思,只对他警惕之心更甚。 他从前同我亲近只为安抚我体内魔气。那这一次是为了什么? 「干涉王朝会引起天道反噬,你不当同人皇交涉太深。」他忽而说。 我压下齿间泛起的嗜血暴虐的酸胀。 我讥讽道:「我想同谁交涉,干仙君何事?」 「你以为,你还是我师父么?」 我冷笑一声,正欲从榻上起身。 他却拉住了我的手,我手腕间那道被伏衡握出的红痕那般显眼。 我发觉他拉住我的手竟然微微一紧。 我蹙眉,顿时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 我另一手在袖中攥紧,指尖泛白。 如果他当真要出手,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现在确实法力尽失。 他却对我说:「我现在在这里的只是一具分·身,我的本体尚在上界,这具分·身不过肉体凡胎,你无需害怕。」 我心中微动,转而定睛看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他周身隐约浮现的华光此刻消隐了大半,那或许是上界那位用来保护自己这具分身的,此刻却都尽数被我吸了大半去。失去灵气,这肉体凡胎渐渐显露出本相来,这确实只是一具凡人躯体,并非他的仙圣本体。 否则他脖颈那些痕迹应当早早便消去了。 我想起他昨夜那句话。 「……若想要,便来食我的吧……」 分明是他主动将脖颈送到了我的齿下。 我压下心中这一点异样的思绪,并未让自己多想。 我观察了片刻,总算确定了这确实是他的分身,一个没有什么力量的肉体凡胎。 我猜测着他为何只送来分身,本体却不来。 难道仙界出了什么意外? 「你的眼睛……怎么了?」忽而我问道。 他这才似乎反应了过来,不由得微微偏头,他说:「没什么。」 我眉头一紧,只问他:「为什么你眼中青莲不见了?」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曾于凡间布施众生,百十年才修得慈心明目,青色莲花于他眼底绽放,青莲绀目法相因此而成,法眼明彻能叫他见微知着,堪破世间因果。 曾经他便藉此法眼施术,在所有人面前证明了我的清白。 我忽而想到,不知从何时起,我好似便再也没有看到他双目中青莲绽放。 我从前只以为是堕魔使得他眼中青莲枯败,未曾显现,但如今我已知晓他其实从未堕魔。 变成了妖魔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见他那双曾经清澈剔透的双眼,此刻却瞳孔微微涣散。 青莲消失,他百十年才修得的法眼,或许早已经破灭了。 修成一法相百十年,破灭却只需一个瞬间。 我这才又想到他来此头上戴着的围笠,或许只是为了遮住他这双异常的眼睛。 分身无法捏造出本体没有的东西,但本体却还能遮掩。所以他必须佩戴围笠。 只不过误生了昨夜的事,才叫我现在误打误撞发觉了他的异常。 这一刻,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双眼睛的异常或许是同我有关的。 我心下瞬间闪过诸多的思绪。 最终我问他:「是因为眉心养出那一枚法印还不够么?」 「所以,你还需得捨弃一双眼睛,再来弄出一个旁的东西杀我?」 我嘴角冷笑愈发阴冷。 「不是的。」师父终于没忍住反驳了我。 我发觉他神色间竟罕见泄露出一丝苍白。 他双眸中似积压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一般,似乎只需稍稍一推便会有什么彻底破碎。 那一刻我竟在他神态间察觉了到了一丝痛苦。 那痛苦叫我愣在了原地。 因为我从未想过会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我未曾想过他会因我而痛苦,就像我从未想过他会真的爱我。 这太过荒谬、可笑,让我不敢相信,也从未想过。 这像是一个梦,太不真切。 我又听他说道:「青莲性洁,可塑育一具莲心肉身,我将双目中青莲取出栽至天池内,不到一月,你便有一具可承载转世魂魄的肉身了。」 用青莲重塑肉身少则也需数十年,原来他做这一切的时间比我想的还要早太多。 或许就在他决心捨去眉心白毫,种下囚杀我的法印时,他也同样决定取出青莲,为我塑得一具重生的肉胎。 我记得,我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五相之术他几乎已经大成,无需太久他终会得道飞升。 但如今,他周身金色身光为替我消除杀业消去大半,万劫不化之金身被我误闯洞府而彻底倾毁。 他眉心白毫养囚杀我之法印,青莲绀目却又育重生我之肉胎。 他歷得千百年才修得这五相,其中四相都因我而损坏,甚至有的完全破灭,他修为一再跌落,如今再难得证大道。 我看着他的双眼,心中复杂难言。 为何,他分明想杀我,却又企图救我? 第21章 他想杀死蛟螭,而后让干干净净的离湫重新活在这世上。 他新塑的肉身是为那个离湫准备的。 不是为了邪祟蛟螭。 没有人会想要蛟螭。 它很坏,所有人都那样讨厌它。 但我就是蛟螭,易妒的、刻薄的、狠辣的、不择手段的都是我。 我看着他笑了一下,我发觉我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但是我又在难过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这光太刺眼了,叫我忽而发觉起黑暗的冰冷,是这希望在折磨我。 若是未曾见到光,或许黑暗便也不会那样痛苦。 只是,既然我已经置身黑暗,又为何要让我见到光? 他想要的只是那个良善乖巧的离湫,是那个为他贤淑了十年,折断羽翼也要留在他身边的温良好人。 但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已经做了太久那样的人。 我实在厌倦了那样的伪装,这伪装出来的离湫从不是我。我也决心让她死去。 他留恋的是那个虚假的离湫。 但他讨厌的,是真正的我。 他想要杀死这个我。让那个虚假的只会听他话的离湫再次回来。 我的心在一刻忽而被刺得鲜血淋漓。 它分明那样疼痛地颤抖,却又在哭泣着嘶喊着,让我回去,叫我挽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但我沉默了一阵后,最后还是强撑着心神,用略微嘶哑着嗓子对他说:「我……回不了头了。」 我再也做不成那个离湫了,我只能是那个叫他讨厌的蛟螭。 ……回不去了。 师父。 我没有再看他的眼睛。 我发觉我竟有些害怕在他眼中看到那熟悉的温柔神情。 这远比他恨我、厌我叫我难受。 这温柔只会叫我动摇,只会将我原本坚定的心痛苦地折磨。 我能感觉到我原本自以为坚固无比的防线,在他面前显得那样脆弱,几乎不堪一击。 好像只需他稍稍对我施捨一些怜悯和爱,我便再也忍不住回到他身边。 我就能再次麻痹自己,我就能很快地忘记过往那些伤痛,抛却一切,回到他身边。 我是如此怀念在他身边的日子,所以在这里的每个夜晚才会如此难捱。 在这一刻,我才不得不承认,我其实从未真的放下他。 我眷恋他。他是我心之所向,是我灵魂深处认定了的归乡。 之后的几日,我刻意不再关注他。 我没有同他再见,他也没有再来找我。 我的理智早在那夜之后便就摇摇欲坠,我再也提不起心神去思索仙界派来他前来的用意。 我每日恍惚着,我没有再回寝宫,我每晚都在摘星楼里看星星。 隔了很久,我再次想起我的前世。 那些记忆早已渐渐模煳在我的脑海中,我有时会质疑那段时光是否真实存在过。 就譬如,这个世界当真是我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么? 这里的一切未免也太过真实。 这些问题我得不到答案。 我看着满天的星辰,忍不住回去寻找那一颗蓝色的属于我的星星。 但我找不到。 我会开始质疑自己的记忆,质疑这里一切。 我疑心自己其实活在一个梦里,这里发生的一切又或者我记忆中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我有时会分不清真实和幻想的边界。 我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星辰只是沉默地闪烁着,它们无法给我答案。 我是个没有归处的人。 我寻不到我的曾经的故乡,它在漫天星辰中,或许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身为蛟螭,北冥或许当是我的故乡,但那里太冷漠也太陌生,我也不能回去那里。 我无处可去。 这栋伏衡为我建造的摘星楼似乎成了我在世间最后能够停留的地方。 伏衡说,这是为我一个人建造的摘星楼,它只属于我。 这高有百尺,立于楼顶恍若与天比肩,只手能摘星辰。 此刻这上面只有我一个人。 当伏衡耗费重金不顾朝臣反对为我建造这栋摘星楼的时候,我便知道,或许在我和他这段虚以委蛇的关系中,他并非未曾动过一丝真心。 但这王宫不会是我的归处。 我一个人躺在楼顶,望着夜空。 我将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我能感受到肚子里传来的那一点点微弱的搏动,那是碧海心在我肚子里唿吸,让我产生了一种,我好似确实在被那个未知的孩子陪伴着的错觉。 我的心在一刻忽而变得柔软,也很脆弱。 凡间话本中那些夫妻恩爱的桥段再次涌入我的脑海。 如果我不是蛟螭,是否我能够同他一起生养一个孩子,看那个孩子慢慢长大,就像很多平凡的夫妻一样,平淡却幸福地过完一生。 若是折断羽翼,我能够得到那样的幸福呢? ……我该回头吗? 夜晚让我感到一丝冷意,我无比地想念起那个温暖的怀抱。 我渴望他,就像是我干枯的灵魂在渴望甘洌的泉水。他就像是从我灵魂深处掉落的一块碎片,或许只有让他重新填补那块残缺,我才能安然。 不知何时,他降落到我的身边。 一道符咒在空中燃尽,他如今肉体凡胎,只有用这样的法子才能登得顶楼,寻到我。 我没有看他。 我说:「让开,挡住我看星星了。」 我甚至没问他为何要来这里。 我伤痕累累的心感到疲惫。 我分不清这一步后,我面对的究竟是深渊还是天堂。 他没有让开,他甚至走近了靠近我,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不得不看向他。 他今日换了身青色的衣裳,想极了我和他初见那一日。 那次他也是这般迎着风,青色衣裳飘渺似云雾。 但他眉心空空荡荡,再没有那样的一点清透灵光。 他看了眼我的肚子,说:「高处寒凉,夜间风大,怎么还是孩子心性。」 他轻嘆了一口气,而后将一件衣裳披到我的身上。 这或许是他来此就准备好了的东西,上面还有着淡淡的带着些苦涩的香气。 我望向他沉静的眉眼,我已经决心要为自己做一个了断。 我忽而喊他:「师父,若这个孩子是魔胎呢?」 我这般一问,他眉眼一顿。 不知因为我突然再次喊他师父,还是因为我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仙魔结合,如果是我师父这样强大的神仙,其实生下来的孩子大多也会继承他的血脉,极少情况才会是魔种。 但我如今怀着的这个孩子却恰恰就是魔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但这些时日,我也隐约感受到了丹田内渐渐减少的魔气,莫约就是被腹中的孩子吸走了。 这孩子本就是我用碧海心许愿得来的。我知道我会付出一些代价。 我孕育它,是为了留下师父,但这个孩子却生而为魔。 我无法用它留下师父,甚至可能让师父更厌恶我。 难怪世人总说用碧海心许愿其实终究什么也不会得到。 我以为这腹中魔胎或许就是碧海心为我设好的代价。 我等着师父的反应。 也不禁渐渐绷紧了身体。 我师父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他先是微微蹙眉,而后他却只问起我的状况。 「……孕育魔胎于母体有损,你本就虚弱。」 我一怔,不知为何他没有露出厌恶的神情。 血脉被玷污,他应当恼怒才是。 他当下却只俯身,为我探脉。 碧海心厉害,他没有看出丝毫不对。 而后师父说:「如今尚且无碍,之后我会寻法子为你调养,孕育魔胎尤其艰难,你需注意饮食……」 但后面那些话我却都通通听不进去了。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默然问他:「你不讨厌它?」 「这是魔胎,你讨厌妖魔。」 师父这次沉默了很久,而后他才说:「离湫,这是我们的孩子。」 我愣住了。 我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就好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我的心勐地跳动了起来,那颗被离湫落在我这里的心再度活了过来似的。 但那时候,我未曾想到,碧海心给我留下的代价远没有这样简单。 第22章 我以为自己是如此强大, 如此坚定,但在我终于抱住他的那?一刻,像是倦鸟终于寻到了归处,我竟不由得眼眶微红。 我将自己埋在他怀里?。 就?像是陷入温暖的云里?, 他身上?熟悉的香气?让无比我怀念。 他轻拍了拍我的嵴背。 师父发觉了我在颤抖。 但他没说什么, 但手上?的动作更轻柔了。 那?些被我深深压抑的思念如同风暴般向我袭来?, 它们再也无法被压制忍耐,倾泻出来?的那?一刻让心尖都泛起疼来?。 我喜欢师父。 就?算是毒药, 这十多?年?来?,我也早就?上?瘾。 因而戒断才这样痛苦。 他同我一起靠在窗边, 轻抱着我,他对我说:「离湫, 我在。」 就?算现在出现的是蛟螭,我也还是忍不住回应。 是啊, 他在。 这一刻,我确实忘记了一切, 如果真能有能够实现人?心愿的神明,我愿意献上?一切, 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但神明会听我的话么? 我从不是被上?天喜欢的人?。 * 第二日,我师父记着魔胎一事?,他忧心对我身体?有损, 再次为我进行了一次细緻入微的检查。 但这次检查的结果却并不好。 「……此胎为天生魔煞, 若不提前净化魔煞的阴气?,恐怕会将你的精血吸食干净。」 他眼中泄露出一抹忧色来?。 魔煞性恶,以母体?为养份, 在降生的一刻也会把母体?吸干。 它的降生意味着母体?的死亡。 乍一得知此事?,我也愣了一下。 北冥有一种魔蛛孕育的子嗣常常都是魔煞之胎, 于是每每怀孕都会杀死自己子嗣,避免自己的力量被子嗣吸干。 在妖魔中,子弒母,母杀子,都并非什么很罕见的事?。 妖魔本身就?是一种邪恶的生物,侵略和抢夺刻在他们的本能里?。 但这个?孩子自我怀孕以来?一直最多?不过吸一点?我的魔气?,它连翻身都很轻的,从不会让我难受。 我没想到它会是个?不好的坏孩子。 我犹豫着对师父说:「它一直都很乖,或许它不是那?种不听话的孩子……」 但我对上?师父满是忧色眼神,接下来?的话我便都吞进了肚子里?,没有再说。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一个?魔煞不会在降生的那?一刻杀死母体?,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也是兇险十分。 更何况,魔煞弒母才是寻常。 师父说:「离湫,它会是个?好孩子。只是现在吸收了太多?不好的东西。」 「我有办法。」他握着我的手,我便忽而安心。 而后我师父命我看守他的分·身,他三魂离体?回去?了仙界,去?找一些净化用的法器。 过些几日再回来?找我。 他仙圣本体?在仙界,一举一动都太多?人?关注,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得不好的反应,有些事?反而是分·身去?做更好。 但我和他约定好了,待此间事?了,我便同他回去?。 时隔多?年?,我没想到我还会再回到仙界。 但这次,我却又是心甘情愿的。 魔胎的事?并未给我太大的影响,我依旧怀着孩子心态平和。 我知道师父肯定能有办法。 在我决心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我知道我再一次捨弃了很多?东西。 邪祟蛟螭,北冥曾经最强大的魔主,却亲自将自己的头颅伸到了仙门的绳索上?。 我却还能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这喜悦并非作假,至少在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捨弃这些之后,这幸福就?能永远。 我夸赞我身边的侍女,赏赐给她们许多?珠宝。 我亲自去?修剪园里?的花朵,然后送给遇到的每一个?人?。不论是乞丐还是贵族,我都会叫人?送上?一枝。 最后,我很开心地告诉了伏衡:「我要走了。」 伏衡沉默了一下,他没有问?我为什么,只是问?我:「……什么时候?」 我在修剪一株极其美丽的月桂,那?馥郁的芳香让我心情愉悦,我说:「不知道。」 「但是应该很快了。」 我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我没有看到自己脸,否则我便会知道如今的我看上?去?有多?温柔平和。 有个?小侍女告诉我,贵妃娘娘您看上?去?真幸福啊。 ……幸福。 原来?这就?是幸福。 我曾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真的就?这样被我轻易得到了么? 我忽而生出一种莫名的不安,就?好像原本期望的只是残羹冷炙的乞丐忽而被塞给了一桌满汉全席。 这样好的东西我真的能得到吗? 这丝惶然却很快就?淹没在无尽的喜悦中。 我有时看着镜子,镜子里?的蛟螭会问?我:「你还是要抛弃我吗?」 我只能抱歉地看着它流泪。 它也哭了。 它说我会后悔的。 那目光似乎看穿了一切,竟带了一丝怜悯。 我不敢再看它。 伏衡看了我一会儿,他没有说别的话。 整个?王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或许知道了什么但我不在意。 他双眸深邃,似有什么汹涌的情绪在眼底翻涌。 但他最终只是压下了眼中所有的暗色。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说:「贵妃,希望你能幸福。」 似伏衡这样专横的人?,却在最后给了我祝福。 他给了我一枚令牌。 就?好像太·祖赠予那?位天师的那?一块。 见此令如见楚皇。 他将帝王的无上?尊荣分予了我。 这已是他能够给予我的全部。帝王拥有全天下,却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他告诉我,如果想回来?,就?拿着令牌去?见他。 但我知道,此时一别,我和他再也不会相见。 临走前,师父和伏衡之间竟气?氛平和起来?。 伏衡是此间人?皇,他的出现意味着这凡世必会出现一个?难得盛世。 那?样人?人?安居乐业的盛世从来?是师父殷殷期盼的事?。 师父对伏衡道:「陛下定会留名青史?,威震四海。」 「您有雄才大略,又有万夫不敌之勇,上?天赐予您这样的心智才能,您註定会成为天下共主,但陛下既为天子,更该施恩四海,怜惜小民才是。」 「民心似水,水可载舟亦能覆舟。」 「若陛下能施行仁政,则百姓归附,民心所向,战必胜,国家必然兴旺。」 伏衡听了之后,竟认真对师父长作一揖。 一旁的史?官亦连忙记下了这一幕。 我们走后,伏衡便称贵妃染病需移至宫外静养,外人?非诏不得打扰贵妃。 时人?一时以为是楚皇厌恶了贵妃,又或是有说楚皇有了新欢,一时众说纷纭。 但摘星楼却一直屹立不倒。 在很久之后流传着楚皇为贵妃摘星的传说。 这便是我现在所不知道的了。 * 我和师父先回到了从前在凡间的旧居。 一路上?,我在天空并未看到那?道裂缝,需得我细细去?看,才能隐约窥见云层后的一条极淡的划痕。 这是已经被仙界暂且封锁住了的。 师父带我来?此,是想同我一起处置这道裂缝。 他要在此处先尽快为我净化腹中魔胎,时日一长恐生变故。 而后,我们再一起回去?仙界。 他已经寻到了一道良方?。 并不很难。 只是需要魔胎生父心尖上?三寸处的半碗血。 这法子需要的不过是心尖血作引子,将子嗣亲缘连结起来?,无需去?寻本体?要血,目前这具分·身的心尖血其实就?已经足够。 只是师父这具肉体?凡胎的分·身若真放掉半碗心尖血恐怕会直接消亡。 我一时不忍。 与师父相关,就?算只是一具分·身的死亡也是我不愿看到的。 但面前的师父却只说无碍。 他摸了摸我的头髮,轻轻笑了下。 「离湫,你无需为我担心。」 许是因为如今他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肉体?凡胎,他从前因修行法术的缘故手指也常年?冰冷如玉石一般。 现在他的手却较从前温暖了许多?。 我经常觉得他好似较从前更加鲜活了。 就?好像他从那?冰冷的画卷中走了出来?,彻底化作了普通的凡人?。 那?些从前被他收敛在心间的情绪,如今我却能看的渐渐分明。 我时常被他脸上?的情绪扰乱心绪。温柔的内敛的。 就?好似现在,他忽而问?我:「害怕吗?」 我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是在问?我,若是回到了仙界,怕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他是在问?我,亲手将自己的羽翼折断,自缚双手,任凭仙界用强大的法印杀死一半的自己,怕不怕? 我知道我势必要死上?一回。 这种死亡是灵魂上?的,和从前不甘地望着自己死去?不同,这一次,我会在这个?满是伤痕的身体?上?,再割下自己的一部分血肉。 只要他爱我。 我靠在在他怀里?,轻声说:「我……只是有点?怕痛。」 他在这一刻骤然抱紧了我。 我发觉他面色变得有些苍白脆弱,我在他眼底看到了怜惜。 或许还有愧疚,是为从前也为过后,为那?刺穿离湫的一剑,也为之后这还要落在蛟螭头颅上?的一道绳索。 「不会很痛的,我保证。」他指尖竟在轻轻发抖。 我将脸贴在他的心口,缓缓闭上?了双眼。 我说:「我相信你师父。」 这一刻,我相信他是爱我的。无论是什么样的爱。师徒情谊也好,男女之爱也罢,是对离湫还是蛟螭都好,我终究是得到了我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 哪怕不多?,却也足够让我欣喜若狂。 我看不清这面前路有多?少坎坷,我分辨不出陷阱和欺骗。 我傻傻地再次坠入了他的怀里?,像是折断翅膀的倦鸟终于找到了归乡。 我仿若有一瞬间看到了那?叫我羡韵的幸福真的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梦到会和师父一起养大这个?孩子。 然后就?像我曾无数次梦中梦到的那?样,我们会永永远远这样过下去?,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还会有很久很久之后。 我们会很幸福。 第23章 碧海心?又被世人称作后悔药。 曾有诗人这样说?,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碧海心?生在?桂树上,每到夜里这些绿色的心?脏便会对着?月亮哭泣,像极了月中仙子?那颗悔恨的心?。 碧海心?能够实现人的心?愿, 却会在?某一时刻收取人的痛苦作为?代价。常有人被痛苦折磨至死, 为?之悔恨。 碧海心?这名字因此而来。 这其实是一种只会叫人痛苦的毒药, 用碧海心?许愿无异于饮鸠止渴。失去的远比得到的更多。 最终常有人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被痛苦折磨至死。 我使用它的时候, 知道它实则是一种毒药,最终会叫我痛苦。 但身为?蛟螭的我如此强大, 我以为?它并不能真的伤害到我。纵使受伤,也不会沦落到如同那些人一样被痛苦折磨至死。 魔主的傲慢让我并没有非常在?意这小小的碧海心?。 哪怕是体内这个魔胎可?能有朝一日会吸光我的精血, 也不能让我慌乱。 师父告诉我可?以开始为?我体内魔胎净化的时候我只有些忧心?。 但师父最终还是成功劝说?了我。 他说?:「这不过?是一具分·身,这个我消亡了也没有关系的。」 他顺手帮我捋了捋耳边的鬓髮, 说?:「真正的我还在?仙界,大概一直都在?看着?我们。」 我愣了一下, 不知为?何,我忍不住问他:「你们是相同的对吗?」 他笑了一下, 说?:「当然,我是他创造出来的分·身,我就?是他。」 是啊, 分·身和本体其实是相同的存在?, 就?好?似蛟螭从前在?沉睡时也会放出分·身前往人间。那些分·身和本体都是一样的。 我师父做好?了准备,他画下了净化的阵法,只需用心?头血作引, 我体内魔胎魔气自?然消除。 而后他拿起了尖刀。 我有些不忍,师父却将刀递给了我。 他说?:「你来吧, 离湫。」 他看向?我的目光十分温柔平和。 「就?当还那一剑。」 「……你来。」 我想反驳他,我不是离湫。 却不知为?何,在?他的目光下,我竟慢慢颤抖着?接过?了那柄尖刀。 这刀不是什么非常锋利的神兵,但刺开一个凡人的胸膛却已足够。 我知道,分·身死亡本体也会疼痛。 刺破心?脏的疼痛同样是真实的。 我渐渐握紧了刀柄。 他从来沉静的目光此刻看着?我显得愈发温柔了。就?像是我即将要做的不是将刀刺进他的心?脏,而是要献给他一束鲜花。 「那一剑很痛吧。」 我手中的刀抖了一下。 我第一次这样清晰地在?他眼中看到愧意。 「……是我对不住你。」 哐啷一下,刀掉落到地上。 因他这一句,我却似乎等了太久太久。 我心?头翻涌的复杂心?绪无法言说?。 我上前死死抱住了他,声音近乎哽咽地问他:「……真的没有别的方法吗?」 「为?何不多分予这具分·身一点力?量。」这样也不至于一碗心?头血便会叫他消亡。 这总会给我一种他为?我而死的错觉。 分明这不过?是一具法术所化的分·身罢了,从没有真正的生命。 我师父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变得如此踟蹰犹豫。 他温声对我说?:「我修为?尚可?,失去一个分·身对我并没有什么损伤。」 我师父修行?了不知多少岁月,失去一个分·身确实对他没有太大影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我勉强平復了心?绪,这才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半晌我才慢慢松开了他。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们就?一起去仙界。」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再之后,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好?。」我露出笑容。 下一刻,我召出了自?己?的本命刀,血色刀刃出现的那一刻也同样割破了我的手心?。 我没有让他痛苦。 扑哧。 很轻的一声。 刀尖刺破心?脏流出的鲜血有一滴溅落到我的脸上。 其余全?都流进了碗里。 他从始至终都只是轻轻看着?我,似乎在?无声的安抚我。 我的本命法器和我的心?一般滚烫。 血刃尝到了献血后激动地微微战慄。 若定要杀死面前的这个躯体,便让我亲手来吧。 能够刺进他血肉里的只有我。 我看着?他,眼中是我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和疯狂。 刀扎进心?口?三寸处,滴落的鲜血似乎格外鲜红。 很快了,马上我们便能够一起回到仙界,只要我甘愿低头任仙界套上绳索,我们便能永远在?一起。 但就?在?我沉浸在这美妙幻想中的时候,我师父的声音却忽而在?我耳边响起。 「……我心?脏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他说?。 我一愣,不知为何扎进他心脏的刀也颤了一下。 他流了小碗心?头血,面色有些苍白,但神情还算沉静。 他眉间蹙起,伸手探进心?口?。 片刻后,我看见他从自?己?的心?口?里拿出了一根细细的红线。 那是一截因果线。 「这是……」他愣住了,嗫嚅了几下嘴唇,他看着?我,却什么也说?不出。 我尚且有些怔然。 面前的师父面色却愈发惨白起来,他指尖颤抖,神情恍惚说?:「原是这样啊……」 他仿若大梦初醒,忽而明白了什么。 他眉宇间笼罩着?的悲意让我心?中勐地抽痛了一下。 我感到一阵寒意自?我嵴背升起。 我心?中那些被压抑的不安和惶恐瞬间放大。 他嗫嚅了下嘴唇,似乎很想同我说?些什么,但在?他拿出那截因果线的时候,他整个人便如尘沙一般在?迅速消散。 我仓皇着?往前勐地走了几步,却因太惶恐几乎说?不出话。 「……你怎么……」 那截小小的红线自?上而下落到了我面前的地上。 我认得它,因果线能连接世间万物之因果。 我师父习因果之道。 他以因果线掌控尘世,窥得天地轮迴不灭之真理。 因果线可?连接万物,亦可?操控万物。 它是我师父创造面前这具分·身的力?量根源。 所以一旦被取出,分·身就?会迅速消散。 而面前这根因果线上镌刻着?的那句意念之力?实在?太过?清晰,让我在?看到它的那一刻便如坠冰窟。 远在?仙界的师父刻在?面前这具分·身心?间的意念是:你爱离湫。 那一瞬间,我面色煞白,我张了张嘴,却只感到一阵窒息感几乎将我整个心?都攥紧了。 这根小小的红线被埋藏在?面前这具分·身的心?脏里。若非今日为?净化魔胎需要心?尖血,它藏的这样深,根本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它只有一个目的:让这个分·身爱我。 原来,这些天他对我这样好?,并非因为?他在?意我爱我,不过?是因为?这根小小的红线。 原来,我以为?的幸福,终究只是可?笑的虚妄……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又一场骗局。 我脑海一片空白,一个字也说?不出。 面前的师父望向?我的眼神留恋而悲伤。 他似乎想上前碰一碰我的脸颊,却也无法做到了。 他的声音飘渺如烟。 「……对不起……」 他万分抱歉地望着?我。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这是他设好?的一环……」他说?。 他分明没有流泪,他眼中悲伤却仿佛随时都将化作泪水流出眼眶。 「他用我,将你引去仙界。」 我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那一刻,我不禁身形一晃,踉跄了几步。 我忽而明白了一切。 我宛如被一把无形的刀剑再次刺穿了胸膛。 但这一次,我却痛得连唿救都没有了气息。 我浑身颤抖,面色惨白地仿若生了一场大病。 我看着?面前的一切,那根小小的红线,离开了肉身,它也随之渐渐消散。 正是它,毁了我现在?的一切。 我眼眶发红,双手攥紧,指甲掐出了鲜血。 我想起在?摘星楼上他温柔轻抚我的嵴背让我别怕。 我想起他安慰我说?我们的孩子?不会是个坏孩子?,只是吃了不好?的东西。 我想起他这些天经常喜欢握着?我的手,为?我腹中的孩子?读书。我们谈论了许许多多日后事。 我想起,那一天夜里,他忍耐柔顺地被我压在?身下。 我梦到月亮落到了我的怀里。 但原来这些天我所有的绮丽幻梦,竟真的又是一场足以让我死去的大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那分·身在?完全?溃散之际,只是用分外怜惜的目光看着?我,他没有流泪,但他那眼神中的悲伤却让我心?痛得恨不能死去。 我浑身一颤,往前急切地抓起地上散落的灰烬。 我彻底崩溃了,嚎啕地大哭着?:「不……不要离开我……」 「不要……」 我拼命想要抓住他,但是我什么也抓不住,我什么也不会留下。 但他又有什么错,他只是一具分·身,他什么也不知道,也什么都做不了,他只知道爱我。 我什么无法说?出,巨大的悲伤将我吞没,我浑身都痛苦发抖,我只能崩溃地流泪。 我急促地喘息了几口?,整个人面色惨白,我的内伤再度崩裂,浑身都渗出鲜血,我宛如一个血人一般,我几乎说?不出完整话。 「不……」 不要走。 我努力?想要抓住空中他漂浮着?的灰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消散在?我面前。 因同仙门那一战,因为?师父曾经那狠心?的一剑,我早失去了所有法力?。 就?算我磕破了头,流尽了鲜血,我也终究留不下他。 清风依依不捨地在?我面颊轻轻拂过?,他轻柔地在?我耳边留下了最后一句。 像是温柔的嘆息,又似悲伤的怜惜。 他说?,我爱你。 那一刻,我只觉心?痛如绞。 我嘴角溢出鲜血,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我彻底陷入黑暗中。 风吹走了,我的梦也醒了。 原来,这才是碧海心?真正的代价。 * 再度从黑暗中醒来。 我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但他眼中再没有几日前的温暖柔和,只是淡漠。 他眉眼清冷,眼中是亘古不变的沉静。 仿若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真的动容。 也没有什么能真的被他留在?眼中。 我怎么就?没发现,那个分·身满眼温柔满心?是我的样子?其实根本就?不像他。 仙圣云乘子?的悲悯是对所有人,万物在?他眼中都是一般,所以他能对所有人都好?,却也能对所有人都不好?。 是我被沖昏了头脑,以为?自?己?一人能得到他全?部的好?。 「你醒了。」他说?。 我在?仙界,在?我和他从前的寝宫。 恢復仙位后,他看上去愈发圣洁威严,叫人不敢直视。 我看到他的一瞬间,悲愤让我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的本命刀几乎在?下一刻就?忍不住浮现在?了我的手中。 但我手刚一抬起就?被攥住。 他很轻易就?将我制伏。 毕竟我现在?如此地羸弱不堪。 几番大起大落,我心?力?交瘁,身心?疲惫不堪。 我的手被他生生压下,但我攥着?刀的手握地愈紧,血刃便割得愈深,鲜血滴落在?他干净的床榻上。 我直勾勾看着?他,神色惨澹,我笑了下。 「师父,你的计划成功了。」我声音沙哑的说?。 我看着?他的脸,我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 那恨意将我灼烧。让我想要撕碎毁灭一切的欲望登至顶峰。 「我手中没有了伏衡,仙界再也不必受我胁迫。」 「我现在?便如板上鱼肉,只能任你们宰割。」最后几个字我说?的咬牙切齿,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冷笑。 我双眼憋得发红,却只是大笑。 我这一生短短二十几年,却在?他身后苦苦追着?他的背影追逐了十多年,我大半的人生都是向?他而生。 师父平静说?:「人皇乃天道所选,若乱了天道对人皇的任命,天道的反噬会叫你灰飞烟灭,你应当远离他。」 「让那具分·身将你引至此处,远离浊世,此处因果不染,能使人六根清净,我会为?你重塑肉身,只需镇压蛟螭,你也能重新生活。」 「离湫,这是最好?的办法。」 「妖魔非正道,不为?天地所容,我会让你重归正道。」 他这一番话好?似已然将我安排的十分妥帖。 他说?的,或许是真的。 或许他当真以为?这般,是为?了我好?。 我看着?他眉心?翠钿愣神。 那枚法印隐约可?见绮丽华光。 镇杀蛟螭的雀金囚,已大成了。 我看见他双眼中确实青莲不见。 或许,他确实真的为?我重塑了一具新的肉身。 我开口?对他说?:「师父,你身怀五相之术,但如今,四相都因我而毁。」 我的眼睛拂过?他的眉心?,他的眼睛,他周身浅浅的金光…… 「你眉心?白豪、双目青莲、周身金光、万劫不化金身……俱因我,法相破灭,你如今只剩下这破魔梵音……」 「你修行?了百年才修得这样一双眼睛,怎就?为?了我……尽数毁了……」 我抬眼望着?他,我苍白着?脸问他:「你做了这么多……为?什么?」 我看着?他淡色的双眸,笑了一下,好?似无意一般道:「难道……你爱上我了么师父?」 我看似无意,却死死盯着?他的神情,不放过?他的每一丝表情。 血刃被我深深掐紧血肉里,我手心?攥得血肉模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我却恍若未觉。 我绷紧了心?神。 我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一个叫我死心?的答案。 出乎我的意料,又或者仙界圣君其实本就?是这样坦荡的一个人。 身为?守护众生的神子?,他本该无任何私情,私心?亦是公事。 他只沉默了一下便回答了我。 他望着?我,平静而坦荡地说?:「是。」 这个答案让我愣在?了原地。 我心?中一时翻涌起太多的复杂的情绪,但最后却都只是化作酸涩和疼痛。 ……我为?自?己?感到可?怜。 他竟还能如此平静。 他望着?我,说?爱我,但他眼中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不像那个分·身,那个他只在?最后才让风轻轻告诉我他的爱意,但纵使他什么也不说?,他的每一个眼神却也都含着?对我的温柔和爱。 「那分·身心?尖的红线,是用我剔出了一根情丝做的。」师父说?。 但世人情丝向?来只有一根,修士大都冷情,情丝更是脆弱。 甚至只是稍稍触碰,便可?能让情根枯萎。 我师父这般无心?之人,情丝定然脆弱不堪,如今被剔除一半,剩下的纵使还有也定然枯萎。 他便是爱我,却也从不在?意这点爱意,也不在?意剔出这一点情丝后,剩下的那代表着?我和他爱意的情丝是否会枯萎。 他知道自?己?爱我,却也只是漠视。 他能剔掉情丝只为?设局引我前来。 他也能无视情爱,将我视作邪祟镇压。 他分明爱我,从前却还能冷静地刺穿我的心?脏,还劝阻我戴上枷锁,眼睁睁看着?我被仙门杀死另一部分。 「……呵。」我露出一个满是凄凉的笑。 原来我追逐的月亮从不是能将我温暖的珍宝,那是只会让我痛苦的玻璃。 我所幻想的那个珍宝,那个会永远站在?我这边爱我的英雄,其实从不存在?。 这二十年……我不过?是做了一场大梦。 误将梦中砂砾当作了珠宝。 师父却仍在?安抚我,他说?:「离湫,待你重塑肉身,我们还会同以前一样。」 这一句,却让我看着?他好?一会儿。 片刻他为?我轻揩眼角,我才知道方才我竟在?流泪。 「怎么哭了?」他轻擦着?我的脸颊,动作很轻。 从前我总会因此而生出一种,他并非不在?意的我错觉。 我曾只觉雾里隔花看不清他的心?意。 现在?我才知道,从不是我看不清,而是他纵使爱我,他对我爱也只有如此罢了。 他纵使爱我,这爱却也这般凉薄。 我笑了,双眼泛红却被我死死压制。 我对着?他笑弯了唇,我说?:「好?。」 这一刻,我心?如死灰。 * 此后的一段时间,我过?得恍惚。 师父亲自?放了自?己?半碗的心?头血,为?我净化魔胎。 那金色的鲜血,不似那一次那具肉体凡胎那般鲜红。 他端到我嘴边。 我发觉他平静之下,竟有些不安。 他在?不安什么? 我看着?他,有些疑惑。 然后我很听话地接过?了那碗血,尽数喝下。 这时,我才发现他似乎微微一松。 我没有在?意。 我一直都寝宫内静养,这里的每一处都会唤起我曾经在?师门的记忆。 但那些记忆如今想来却也只是徒增痛苦。 我索性闭眼不去看。 我知道我被囚禁了。 只不过?囚禁我的牢笼从阴暗的地牢换做了师父的寝宫。 而很快,我便会被另一座金色的囚牢永远困住。 我也会思索,他要如何将我的灵魂从蛟螭的这具身躯中分离出来呢。 我们本就?是一体。 这样割断命脉,应当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师父带我去看过?那生在?灵池内的青莲。 那自?他双目中取出的青莲已然含苞待放,不消多久就?会完全?绽开。 他告诉我,这里左边的青莲为?我作莲心?,右边为?我作身躯。 那青莲仙气溶溶,孕养出来的新躯也一定不凡。 是他所盼望的我走上的那种正途。 我看了那两株青莲一会儿,我抬眼问他:「师父,重塑肉身的时候,我会痛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低下了头,没有再看他,我又低喃地问:「分割神魂的时候呢?那应该也会很痛吧。」 那种疼痛,我曾想过?为?了师父,我或许是能忍受。 现在?却觉得,这样生不如死的疼痛如何忍受? 若活着?要经受那样的痛苦。 我想,那不如让我就?此死去。 我师父在?那一刻抓住了我的手。 他似乎从我面上看出了些什么,他平静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说?:「……我会找到不痛苦的方法。」 但他找不到。 此后,我亲眼见他在?我身上尝试了许多方法。 但无一例外,我全?都反应剧烈,一度痛苦到卧床不起。 在?我反应最剧烈的一次,我呕出了鲜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他抱着?我轻轻安抚,他神色并无太多变化,我却再次感受到了他的不安。 但我只是很乖巧地任他轻抚我的嵴背,一切就?像从前一样。 我师父摸着?我瘦削的嵴背,他抱着?我的手一紧。 「离湫,为?了我……忍耐最后一次。」 「重塑身躯后,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了。」 他这样说?,好?似当真爱我一样。 我望着?他,但他的爱实则是那样浅薄。 其实一文不值。 这样的痛苦,我疲于承受,也不愿再应对。 他见我抗拒,再没有试过?别的方法。 我看到他身上金光一日比一日黯淡,还曾无意间看到了他手臂间露出的血痕。 我不知道他在?试验什么。 或许是为?了我,我也疲于去询问。 当然,也可?能不是为?了我。 我实在?不愿再去猜测他的心?思。我有些累了。 如果活着?註定这样痛苦,我愿意此后一生都陷入黑暗中沉睡。 只是我心?中终有不甘,终有遗恨。 那恨意将我的心?几乎灼烧殆尽,让我无法就?此彻底安然长眠。 * 距离最后时日还有两天时,我终于用积攒了许久的一丝法力?,突破了这寝宫的禁咒。 我跑出了寝宫,跑出了仙门。 在?凡间集世上,我自?由地就?像是一只飞翔的鸟。 我知道,很快我就?能彻底自?由了。 仙门很快发现我不见了。 不到半天,他们就?在?那道我曾撕开的裂缝下找到了我。 我坐在?山顶上,手中是一团巨大的黑色火焰。 这是蛟螭的灵魂之火。 是我法力?尽失后,唯一能够使用的法术。 只是火焰在?燃烧的同时,也是在?消耗我的生命。 那火焰在?我手中熊熊燃烧着?,距离我方圆百里的地方都已被尽数烧毁。 无数的村庄都烧成焦炭,田地经过?焚烧后寸草不生,数百年再难復原。 不少百姓都在?哭泣哀嚎。 这是怎样的人间惨状。 师父赶来的时候,便白了脸色。 他眉眼冷凝,看着?我的眼神似剑般刺向?我。 那眼神能够叫人痛苦地发抖。 但很快我便再也不会痛苦了。 天空中乌云密布,那道裂缝肉眼可?见似乎变大了一些。 我举起手中的火焰,围着?我的修士都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我师父看着?我手中的灵魂之火,亦是我的生命之火。 我说?:「如果我把这团火焰投入到天上那道缝隙里,或许这道缝隙里还能传出些旁的东西来,到时候就?不仅仅是北冥的妖魔了,世间一切妖魔鬼怪都可?入得人世。」 「再没有人能将它封锁。」 「我以诅咒炼就?这团灵魂之焰,我若死也要着?这三界六道,因我而亡。」 师父陡然出声:「……离湫!」 他或许想说?些什么阻止我,但他或许又会发现,这尘世我早就?没有什么留恋的东西了。 他或许也发现,他伤我多次,我再无法信他。 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有手心?一闪,本命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我并不很在?他们对准我的刀。 也不在?乎师父望向?我那冰冷又失望的眼神。 我勾起了苍白的唇角,自?顾自?地说?:「我实在?很累。」 「我太想沉睡了,在?那之前,不若叫整个世界都同我一起陪葬吧。」 我声音堪称轻柔。 我看到师父的剑已然出鞘,所有人都在?警惕地看着?我。 「师父……我好?像一直都在?作一些错事。」 我说?:「但这次,我不会再做错了。」 我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我看他一眼,而后将这黑色火焰一举投入裂缝中。 「快!阻止她!她要让彻底撕开这道裂缝了!」 「快,那团火焰会杀死我们所有人!」 就?在?这一刻,师父的剑将我刺穿,我一动也不能动地被钉在?了地上。 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过?了一瞬,我却还没有一丝反抗,只是依旧这样软绵绵倒在?地上,任鲜血一点点流出我的体内。 我投出的那黑色火焰却在?碰到裂缝的那一刻变成了一道白光。 紧接着?无数白色的光芒落下,驱散了密布的乌云。 我望向?师父,这一刻我却笑出了眼泪。 只是我实在?太虚弱了。 纵使是笑,却也依旧声音低哑,几乎难以听到。 「……被我骗了吧。」 我对师父说?:「其实……我从没想过?要毁灭这个世界。」 那一刻,我终于看到了师父惨白的脸色。 周围无数的灵魂之光慢慢融合了那道裂缝,在?一点点将它修復。我没有毁灭这个世界,我是在?救它。 我看到师父向?我走来。 中途有一块山石竟险些让他跌倒。 堂堂仙圣却被一块石头绊到,他踉跄了一下,身姿没有那般风雅了。 看着?有些可?笑。 但我却没有发笑。 我漠然地看着?他走到我面前,他苍白的唇微动,那淡漠的双眼睛中我头一次看到了悔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我心?中痛快地想,这辈子?,他应当再也不会忘记我了。 我终究还是以自?己?的方式将自?己?永远地留在?了他的心?上。 我微微抬手,他发觉我想说?什么,瞬间将我的手死死地握住。 他握着?我的手,在?轻轻颤抖。 他什么也没说?话,只是慌乱地似乎想要我捂住我身上流血的伤口?。 但是那伤口?太多了,而我也早将生命祭献了出去化作那道能够净化全?世界的白色光辉。 他救不了我。 我用充满恶意的眼神看着?他如今的模样,说?:「……我会诅咒你,师父。」 「你杀死了我……还有我的孩子?。」 我发觉他竟颤抖了一下,握着?我的手冷地如同死去的尸体。 「你这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中,被愧疚永远折磨……」 我咳出最后一口?鲜血,说?:「这辈子?……下辈子?,你再也忘不了我。」 妖魔的爱从来是都这样疯狂偏执。 我不懂释然,也不懂放手。 我只是不甘,不甘自?己?终其一生也没能叫这个人完全?爱我。 他对我的爱轻若飘絮,风一吹走就?会消散。 既然不能爱,那便恨吧。 既然不能让爱记在?他心?中,那边在?他心?中刻下最深的一道伤痕吧。 说?完这番话,我没有再看他。 我看向?蔚蓝的天空。 我感到意识渐渐恍惚起来。 我真的要死了。 但这一刻,我也彻底地自?由了。 …… 天宫之上,下凡渡劫数千年的女神终于在?这一次重塑了爱魄。 那一瞬间七魄归位,正神重归神宫。 第24章 沉睡千载, 我自天光云影中再度醒来。 三十六重?天宫的?大门为我而开。 大海自海底彻底分开一条道路,生怕叫任何一滴海水弄湿了我的?衣袍。 两岸百花争奇斗艳,都?想要在新神面前尽力表现自己。 无数祥瑞之兽纷纷好?奇地在岸边观看。 似乎在好?奇这次甦醒的?是哪一位神明? 我刚一到岸边便见各路神佛早在岸边恭候我良久。 我出?现一出?现便纷纷迎上来恭贺我。 「恭贺神主重?正神位!」众人?纷纷上前恭贺道。 我笑笑,这一刻, 这千载的?记忆都?瞬间涌入我的?脑海。 这一劫确实颇为不?易。 我原是这世上第九位魔神。 我从前的?魔神都?随天道消陨。 我在千载前也面临消陨的?危机, 我算出?这死局之中有一破旧之法可破此局。 于是我将自己长封于海底。 神魂投身于下届化为蛟螭。 我登神位之时, 三魂七魄,唯有爱魄不?全。 魔神原是这世间最冷酷无情的?神, 我的?神座是由无数人?的?鲜血铸就而成?,九重?天宫只有魔神没?有爱魄, 所?以能以无心?无情,狠心?杀戮, 以无数鲜血铸就神座。 但我算出?,若要度过死劫, 唯有重?塑爱魄,补全神魂, 才能重?正神位。 我曾因?无爱而成?神,如今却又因?无爱而险些被逐下神座。 我本?无爱魄, 如今却必须重?塑爱魄才能活。 而若要重?塑爱魄也并非容易的?事。 自古唯有生死之间可淬鍊凝聚真正的?爱魄。 也就是说若要凝聚爱魄,必须要我为心?爱之人?不?顾生死才行。 但这对我从来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魔神本?是因?为没?有爱魄才需要下凡渡劫,我歷来冷心?无情, 在先成?魔神之前, 我也曾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妖魔。妖魔生性冷漠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们从来最关注的?只有自身的?利益。 要让这九重?天上最冷漠无情的?魔神爱上一个人?谈何容易, 要魔神爱上一个人?,甚至愿意为了他去死, 更是难上加难。 由是,我的?神魂不?知在下届漂泊了多少世,却还?是迟迟未能凝聚出?爱魄,我只是一再地失败。 就算投身凡人?的?我其实并没?有神明的?我那般冷漠。 未有神性的?影响,我大概也曾在凡间成?过几次婚,甚至隐约爱上过一些人?。 如果那是爱的?话。 但这却远远不?够,我始终做不?到甘愿为了心?爱之人?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我从不?是这样的?人?。哪怕身为凡人?的?我也是一样的?自私自利。 寻常的?情爱根本?无法叫我甘心?赴死。 沉睡的?我只能被迫从长眠中甦醒。 我意识到这样下去我或许永远也无法凝成?爱魄了,随机而成?的?爱人?无法让我付出?全部,我以神力观阅了未来的?下界之事。 我看到了未来下界将有一个十世歷劫的?神子。 此间乃是神子最后一世,度过这一世神子便能功德圆满,渡劫成?神。 我看到神子将会和他的?徒弟在这一世纠缠不?清,我看到在那个名叫芙灵的?弟子入魔之时,他竟能抛下成?见,在所?有人?面前,选择相信她,站在她身边。 他为了那名弟子,不?惜与整个仙界为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那一瞬间,久居神位的?我竟有些羡慕。 神子品行端正,在下界当没?有凡人?能在各个方?面比他更为优秀。 我在想,如果以神子这样的?温柔悲悯,或许真的?也能够将速来冷淡的?我感化驯服也说不?定,若是也有这样一个人?能为了我同世界为敌,或许当初我也不?会走到屠杀一城,走上这条沾满血腥的?魔神之路。 有那么一刻,我想到曾经?那个倔强孤僻与世界为敌的?自己,如果那个时候也能有人?这样拉我一把,是否之后很多事也会不?同呢。 看着未来那个站在芙灵面前白衣神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如果是他,或许这一次我当真能够凝结出?爱魄也说不?定。 如果当真有一个人?能够为了我同世界为敌,或许我真的?能够爱上他也说不?定。 这一次,我精心?设计,甚至还?为自己留下了金手指般的?存在。 但却没?想到,我给自己留下的?最后金手指却在无数次的?轮迴中背叛了我。 差一点,它还?真的?成?功了。 我本?是按照那位女弟子的?命途给自己写?的?剧本?,虽然?抢了那个名叫芙灵的?小修士一点机缘,但是我已经?准备等我重?归神位后再尽数补偿她,不?会亏待她。 但我为自己留下的?后手却险些害了我。 想到这里,同众位仙家寒暄了一阵后,我留下一句「不?日后请诸位前来吃酒」而后我便回到了九重?天上。 我的?天宫在我归位的?那一刻,便有下属在宫中恭候着我归来。 「神主!」我最得?力的侍女带着人迎了上来。 我看到一只青色的鸾鸟正被另一个侍女拎在手中瑟然?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它看上去是那般害怕,几乎什么也不?做。 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它拼命挣扎了起来。 我轻轻抬指,它便飞落到我的?脚边。 整只鸟趴在地上,尽显卑微的?姿态。 「神……神主……」 我看着它,眉眼露出?些冷冽。 我再度抬手,它便整只鸟融化在地上。 只剩下一团漆黑的?分不?清面容的?东西,这曾是我为自己留下的?金手指。 却险些坏了我的?大计。 我问它:「你可知罪。」 我尚未用法,仅仅是开口,那天降的?神罚便击在面前这团漆黑的?东西身上。 它瑟然?哭泣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请神主饶恕……」 一旁的?侍女却道:「神主!不?如将它烧死,它险些坏了您的?大事,还?企图谋夺神位!」 其实我凡间的?事我醒来已然?记不?太清了。任谁轮迴了这样多次,大概也都?不?会记得?太清。 况且对于如今的?我而言,此前凡间的?一切过往都?不?过是渡劫时的?一场梦罢了。无需当真。 我只大概记得?它三番四次企图阻挠我,不?叫我同神子相爱,阻碍我凝聚爱魄。 它还?同那名叫芙灵的?小修士联合起来,设计害我。 若是从前的?我应当痛恨,立即将其斩杀。 但是我想到在凡间之时,那个凡人?离湫确实也曾将它视作友情。 它其实也参与我凝聚爱魄的?过程。如此因?果,反倒一时难以算清。 我便道:「便将它打入轮迴吧。」 见我竟饶了它一命,周围熟悉我的?侍女纷纷微微惊讶起来,毕竟从前的?我最是杀伐果断。 或许有了爱魄的?我确实和从前有些不?同。 我感受这那个曾经?经?我不?知多少世才终于凝结出?来的?爱魄,它在我灵魂深处漂浮着,好?似确实叫我心?中多了一丝暖意。 人?人?都?说天道不?仁,但或许这才是天道想让我学会的?仁爱。 天道想要的?是一个仁爱苍生的?神。 就如下界的?那位即将歷劫归来的?神子一般。 只因?魔神杀性太重?,视苍生如牲畜,这才叫我经?歷此等劫难。 地上的?黑色东西见我饶了它性命,连连叩头谢恩。 那感激涕零的?模样却叫我一时想起脑海中残存的?记忆。 曾几何时,那个凡人?离湫也曾同它一起在月色下彻夜畅谈,只是这终究不?过是算计。 尘世污浊,世情复杂,大都?因?此而来。 想到这里,我也不?由得?有些感嘆。 此事暂毕,我的?神宫重?新打开,迎接我这位旧主。 至此,整个九重?天都?知道了魔神的?归来。 我重?回旧居,又选了一良辰吉日宴请天宫中诸位神仙。 宴席之上有人?问起我这次成?功渡劫的?事,又谈起那位神子。 有消息通达的?仙家发现我渡劫时的?应劫之人?竟就是那位神子,这一下整个宴会顿时热闹起来。 所?以说神仙有时也是很八卦的?。 众人?说那位神子气运不?凡,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位天道亲自孕育的?新神明,天道那明晃晃的?偏爱几乎叫人?眼红。 因?果之力都?给他了,这位新神日后也一定是正神之一了。同那些侧神副位的?神明是万万不?同的?。 他们又谈起了我在凡间的?事情,我在一旁认真地听着,不?时同他们一起或点点头或摇摇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他们也丝毫不?避讳着我。 众位神仙都?知道,神仙生命何其漫长,渡劫之事在他们看来都?不?过黄粱一梦,又谁会真的?在意自己梦中之事呢。 我并没?有非常真切的?关于这段叫我成?功渡劫的?凡尘记忆。 听他们说起我还?觉得?有些新奇。 只作话本?听了一般。 我听到自己的?轮迴之身竟的?那般喜欢那个神子也有些惊讶。 我竟会因?为他甘愿改变自己。 折断羽翼也要留在他身边。 心?口的?爱魄那般温暖是就是因?为这样炙热的?爱意么? 但这样炙热的?爱却并不?见得?一定是好?事,大概太炙热也会将自己燃烧,未能伤及旁人?,便会将自己烧死。 就像我在下世最终的?结局一般。 爱魄凝聚因?为我最后确实是甘愿为他而死了。 虽然?同我预先想像中的?不?太一样,并非是为爱牺牲自我的?无私。 相反正是因?我私慾太深,正是因?为我太过偏执,我是带着深深的?报復性的?恨,才甘愿赴死。 与其说为爱而死,不?若说我是因?恨而死。 果然?无论是怎样的?我,最终还?是做不?成?一个无私善良的?神啊。 但相信经?过此劫,我能较往日相比更能理?解苍生之苦了。 如此,倒也不?算失败。 我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微笑。 场内有神仙忽而调侃着说:「神主,在你死后,那位神子竟还?是同往日一样呢,看上去竟丝毫未有因?妻子死亡而悲伤。」 我笑骂这位同我昔日关系还?不?错的?神仙,说:「你啊,休要来调笑本?尊。」 「这位日后也是要归位九重?天的?新神,莫要叫你们日后见面难堪!」我说,「这位神子若当真因?我伤情至深,岂非是我误了人?家。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啦。」 我无奈地看着诸位神仙。 众人?这才哈哈一笑,因?为其实众人?都?并不?觉得?这位神子当真会伤情至深,毕竟这可是天道钦点的?下一位掌控着因?果之力的?新神,这是真正的?天道之子,未来掌控着整个世界命脉的?重?位正神。 有句话曾言,神明动心?,天下难安。 说的?便是这种重?位正神。 天道亲自淬鍊下的?神子,应当有一颗比顽石还?要坚固的?道心?。 如此才能一心?为公,掌控因?果之力,守卫世界命脉。 所?以没?有人?觉得?这种即将归位正神的?神子会真的?动心?。 这种神明往往有着一颗比冰雪还?要冷硬的?心?。 我说:「此番确实是借用神子之力才侥倖得?以重?归神位,待他日后上来,我定会好?好?鸣谢一二。」 众神纷纷点头。 大家并不?觉得?我同他有那样一段过往是什么十分龃龉的?事,还?是那句话,渡劫时候的?事情,不?过一场梦,梦中之事岂能当真。 「正该如此。」 我举杯:「为神子贺,为天下太平贺!」 众位神仙 依誮 亦纷纷举杯。 一场宴请数十日才结束。 结束之时我因?稍稍饮多了些酒,不?由得?思绪沉沉,索性靠在一边睡了过去。 待我再醒来时,九重?天上过去三日,人?间恐怕已经?过了三百年。 三百年的?时光,我发觉自己的?神力竟有增进了不?少,但神明归位后其实已经?不?会再增加多少神力,我有些疑惑,不?由得?细细查探了一番。 而后我才发觉原来是我体内爱魄不?知何时又凝聚了不?少。 此刻它已经?完全和其他六魄一般了,再看不?出?新生的?脆弱。 这爱魄凝聚的?蹊跷,我又细细算了这三百年的?事理?,最终发现这爱魄凝聚是因?凡间信仰之力。 这倒是一则奇异之事。 此事还?得?从我渡劫时说起,那时我中途曾意外结识了一位凡间人?皇。 这人?皇名叫伏衡,他曾为我建了一栋摘星楼。 但我知道这楼的?建造或许有宠爱我的?原因?,但更多其实是楚皇为了彰显自己的?权柄,是同权臣博弈胜利后的?战利品。其实并没?有多么绮丽浪漫。 普通百姓却更愿意相信自己想像中的?版本?。 那就是楚皇为博红颜一笑,不?惜为她耗费重?金建造摘星楼,只为能够替爱妃摘下天边的?星星。 多么美好?,多么叫人?惊嘆的?爱情! 楚皇为爱妃建摘星楼的?故事在凡间许多年后还?依旧广为流传。 世人?都?在传闻那位贵妃曾经?有多么美貌,楚皇对她有多么宠爱,只可惜后来因?皇后毒害,不?得?不?移出?宫外休养,没?过几年还?是死在了宫外。而后楚皇,这位凡间有着赫赫威名的?帝王还?在她的?葬礼上大哭了一场。 史书上写?的?是:帝悲,夜不?能寐,称世间再无贵妃知朕,后以皇后失序,不?可以承天命,废黜皇后。 这短短一句,不?知叫后来人?想出?多少皇后贵妃间的?明枪暗箭、勾心?斗角的?故事来。 但实际上,皇后并无过错,废后或许也只是当时的?楚皇为了打压膨胀的?外戚势力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百姓不?知,只想出?许多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来。 我爱魄之上的?信仰之力来自于凡间贵妃庙宇间的?凡人?供奉的?香火。 多年来贵妃庙宇竟成?了不?少凡间女子祈求姻缘的?地方?。 我不?由失笑,真是无心?栽柳柳成?荫。 我算出?凡间楚皇伏衡的?楚国已经?经?歷了七代天子,如今凡间正值乱世,楚国一统天下的?局面在两百年前便已结束,楚皇伏衡为大楚打下的?坚实基础,仅仅坚持了不?到三百年便被消耗干净。 如今正是群雄并起的?时候,我算出?大楚将有一大的?危机,恐有王朝倾覆的?危险。 因?承了这些年的?香火情,我决心?下界去看看。 帮楚国渡过这次的?难关。 第25章 大楚如今的皇帝是伏衡的第八代后人, 名叫伏鸣。 伏鸣而今还?十分年少,身上?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龙气,是伏衡之后歷代天子中唯一一位有帝王黄气的。 实际上?如伏衡那般的千古一帝颇为罕见?,几千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位, 大多时候谁家帝王若能有这一丝龙气便足以做一位中兴之主了。 只是大楚四面?皆是敌人, 伏鸣未来定?是一位圣明的君主, 但却可惜晚生了一百年,如今大楚病入膏肓, 伏鸣这般的君主也救不了大楚。 为今之计,唯有再赐大楚一位人皇, 如此方能逆天改命,拯救大楚于?如今水深火热中。 好在如今伏鸣尚且年少, 若能将伏鸣好好培养,护其龙气生长, 我再分予一丝神?力与他充盈龙气,大楚不出五年又将出一人皇, 也算还?了这些年的香火之恩。 我亲至凡间,先去王都?看了看那栋经歷了无数修缮至今仍旧屹立不倒的摘星楼, 又看了看如今已经几乎成?了姻缘庙宇的贵妃旧宅。 这处宅邸我其实并未居住过,只不过是当?初的楚皇伏衡对外?宣称我的养病之所。 此处人气鼎盛,或许再过数百载也不会断绝。 这等因果我必然是要还?报的了。 不再多思, 我径直去了王宫。 如今大楚的君主年少势弱, 朝政被?皇太后操持。 太后执政,名不正而言不顺,是以朝政倾颓, 但太后势盛,整个大楚竟无一人敢反对太后权势, 大楚衰败之势可见?一斑。 当?今天子伏鸣并非太后亲子,天子生母不过一侍婢,因先帝去时无子,天子伏鸣才不到五岁便被?扶持着登基继位,至此开启了长达十多年的太后执政的黑暗时期。 皇太后自是有着天大的野心,但她却没有能够匹配她这等野心的才能。 曾有人细数她的罪行?,说她鸠杀先帝子嗣,以致最后只能扶持一个孩童上?位,又骂她女人执政牝鸡司晨,还?辱她荒淫无度,霍乱后宫。 但我却觉得这些其实都?不算不得什么过错,自古以来谁人继位不是沾满鲜血,谁人抢夺王位还?能身上?干干净净,不染污浊? 从来没有完全纯善的人,毕竟人无完人。 皇太后错只错在,她的野心和她的才能并不匹配。 德不配位,是以她哪怕一时势如中天,但眼前的一切却也只是如同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终将让她从高台上?坠落。 我不好随意干涉凡间事务,便为太后託梦,叫她看见?自己的结局,示意她早日放权,善待幼帝伏鸣,如此方能得一善终。 时人大都?敬神?,我已在她梦中显露真身,本以为这位太后应当?会在第二日有所反应。 但实际上?却与预料中不同,太后确实有所反应,但却并未按我设想中的一般放权,她只是先几日命人把?王都?的所有神?宫都?修缮了一遍。 又召人来问天上?女神?有哪几位。 但凡人哪里能那般清楚地知道天上?的事,最终这位年轻的太后只好将所有的女神?的神?位都?摆上?了。 而后她屏退了所有人,对着一排神?位虔诚祈祷。 「梦中女神?,哀家愿献上?一切,请求您赐我治世之法?。」 我觉得有些诧异,头一次见?到这般大胆的凡人女子。 在我印象中她们大都?是柔顺温良的,虽然太后註定?和那些温良的形象相差甚远,但是这种胆敢同神?明交易的凡人,我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个权倾天下?的女人身上?到底是有些和旁人不同的东西的。 只可惜天道不会将龙气分予她这样的人。 「哀家自认为并不比男子差,只是为何皇帝从来都?只是男人却容不得女人来做,哀家自知缺乏治理国家的才能,但帝王之术从来传男不传女,哀家虽为太后却也依旧求学无门。」 「哀家来看,这世间便是迂腐的条条框框太多,若叫哀家好好学一学这帝王之术,哀家不信自己就比一个小娃娃差。」 「若女神?肯赐我君王之学,待我习之,不出五年我势必叫大楚面?貌一新,百十年我也能叫这大楚再度復兴!」 「何必要寄希望在一个尚且不知世情的小娃娃身上?,我难道就比一个小娃娃差么?」 这一番话铿锵有力,不吭不卑。 纵使是我也一时被?震慑住了。 从未见过有人面对神明分明是请求,却还?说的如此强势有力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女神?,哀家愿献出一切,死后做您座下?牛马服侍您,但求女神赐我君王之术!」 「请女神?以五年为期,若哀家那时还?不能用好这君王之权,哀家愿如女神?所言放权天子,自此退居后宫,不再过问朝政。」 那跪在神位前的女子嵴背挺得笔直,她的目光如此明亮灼人,难掩锐利锋芒。 我在虚空之中暗自看着她,竟一时无言。 我见?过伏鸣,那个少年天子身上?的龙气都?是宽柔的,他如今才十四五岁,整个人显得太过稚气仁善,叫本来有所期望的我不免失望。毕竟如今大楚的境地一个太过柔善的天子是无法?肩负起匡扶大楚的责任,也无法?叫其余诸侯国信服大楚的霸权。 但在这位声明狼藉的太后身上?,我却头一次看到了当?初人皇伏衡的影子。 这双眼睛,这样的坚定?锐利的眼神?,正是如今大楚所需要的。 我头一次正视起了这位被?世人暗地里唾骂不已的太后。 她在少女时期入宫为嫔,先帝后宫美人诸多,她家世不显,只有样貌出众,却也并非时下?人所喜爱的那类正妻端庄大方模样,因先帝十分宠爱她,她因娇艷的样貌一度为群臣攻歼,无人知晓她是如何在那场无声的斗争中胜利,也无人知晓她是如何打败诸多嫔妃最终成?为正宫皇后的。 先帝死后多年,如今她虽是太后,其实她也还?十分年轻,正是一个女人饶有风韵,完全盛放的年纪。 她叫瑛娥。 父母不过地方小官。从小被?教导要贤良淑德的瑛娥,长大后却决心要做这世间最叛逆疯狂的女子。 她浑身都?是利刺,想要推翻这世间的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道理,她是刺向这尘世最尖锐的一把?反骨刀。 逆水而行?,她是在近乎疯狂地同世界为敌。 那一刻,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 那是自我成?为正神?后,我便再很少有过的触动。 曾几何时,我也是这般同世间为敌,我杀到不分敌我,这才生生在那吃人的尘世里拼出一条血路,这才站到了能够审判旁人的顶端。 但其实,我曾经想到改变的东西从来都?还?在哪里。 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似乎自我成?为正神?以后,那些不甘那些欲望便也都?随之淡薄了。 有一瞬间,我心中打了个冷颤。 是从何时起我竟渐渐忘却了曾想拼命也想要改变的东西。 庙堂间慈悲的神?像垂眸看向凡人。 我看着地上?嵴背挺直的瑛娥。 她的不甘、不屈似乎也叫我心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我再次现?世,座上?庄严的神?像开口?:「瑛娥,本尊应了。」 那声音空灵深远,听不出音色,直好像直在人心间响起似的。 地上?的女子顿时喜形于?色。 她连连叩首,卑微地表示了自己恭顺和尊敬。 「三日后,我将于?你梦中授你帝王之术。」 话毕,瑛娥便连声道谢:「多谢神?尊,瑛娥知晓了。」 我没再看凡间这边。 想到瑛娥所求的帝王之术,虽然我身为神?明按理说是无所不知的,但是此刻既然我已经决定?将瑛娥用作试探这天道的重要棋子,我也想知道若赐她和男子同等的条件,是否她这把?尖刀真能将天都?捅出一个窟窿。 我决心为她寻来这世间最好的帝王之术。 我从前是妖魔,妖魔之间从来没有凡人间这么多弯弯绕绕,我最多的是各类修炼的书?籍,妖魔之间的战争从来都?是直白而血腥的,很多时候没有那样多难防的暗箭,我决心去找一找往生镜的下?落,而后亲自去过往中寻找伏衡,身为身负大气运的人皇,没有人比他更懂如何做一位皇帝。 身为大楚曾经的君王,他应当?也比旁人更知晓如何解决如今的困境。 如此,我虽在其中有所帮忙,但大楚之事归根到底还?是大楚皇帝自己解决的,我也不算过度干涉下?界之事了。 我回到九重天宫问了好几个人才发现?这往生镜竟早被?人换了去。 换这东西的人竟还?是下?界之人,而非天宫的神?仙。 按理说下?界之人纵使身怀奇珍异宝却也难有能够换取往生镜的宝物。 我心中不由得疑惑,暗道这人拥有这等宝物定?非寻常的下?界之人。 身上?定?也是有些奇异之处的。 我没有多想,按照打听来的消息,再度去往了下?界。 我决心找那个下?界的修士好好商量,借他的往生镜一用。 大不了他想要什么,我这里倒也家财颇丰,同他换一件宝物罢了。 下?界之前我是如此地充满了信心。 一个小小凡人难道还?能难到我? 但等我来到了消息中的地方时,我才发现?这位交换了往生镜的还?真不是普通人。 竟是那位身负天道气运的神?子。 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傻了,竞用天道赐他的一副好嗓子换了这面?没什么大用的镜子。 我当?真不知他如何想的却也没有立场说他,便准备上?前去直接同他交换这面?镜子了。 但谁知这人却好似有些神?思混沌,他见?到我的第一眼便直勾勾地看着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他朝我伸手,似乎想要触碰我。 我没让他碰到我。 神?明的威严是不容冒犯的,但念在他如今神?思不清,我倒也没很追究。 我觉得他应当?是认错人了。 我看了一眼这面?镜子,他眼睛充满了血丝,隐约是被?这镜子上?的幽光迷了眼睛,产生了幻觉。 我犹豫了一下?,这位虽是日后即将归位九重天的神?,但我到底从来不是位热心肠的神?明,他显然是甘愿沉溺在这幻觉中。 不然以他如今的修何至于?不能堪破。 我想着这位神?子如今神?思不清,我大概也无法?同他好好交流了,只能换种方式,我决定?索性自己就在这里去镜子里找伏衡好了。 于?是我轻松避开了他,径直走到了镜子里。 我察觉他在我身后一直怔怔地看着我。 那眼神?却叫我不明白。 我蹙了蹙眉,隐去了身型。 那一刻,我听到似乎有谁踉跄奔来脚步声,却也都?被?这面?镜子彻底隔绝了在外?面?。 神?子的事我没有多想,我很快就在往生镜中找到了伏衡。 第26章 我?在往生?镜中找到了伏衡。 往生?镜中其实?只有一些过去的残影, 因为真正的伏衡现在早已投入了轮迴?。 伏衡看到我?第一句是说:「你和他分开了吗?」 我?愣了一下。 「他一直在外面寻你的残魂。」 我?想起外面那个失魂落魄的神子。 我?沉默了一下,看着伏衡说:「我?以为你不喜欢他。」 伏衡说:「那是我?的本?体,早就?投胎转世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点残影, 我?在这里已有几百年了吧, 他一直在外面守着这面镜子, 镜子里的残影没有不认识他的了。」 「便是吾也有些动容了。」 我?却没有太多的触动,只是微微有些惊讶。 毕竟在我?模煳的记忆中, 这位神子一直对我?十分冷淡。 他竟然会为了我?守在镜子面前几百年。 只为寻我?的转生?魂魄。 但是我?并未转生?,这面往生?镜中註定?寻不到我?的神魂。 我?不由得微微哑然。 我?说:「我?出去后会劝劝他的。」 伏衡听出了我?的言下之意, 挑眉:「你和之前真的变化很大?。」 「吾还以为你会有几分触动。」 我?并未反驳。 实?际上投身下界的我?不过是我?神魂中的一小缕,算不得完全的我?。 身为神明的我?有千万分·身, 那投身于凡间?的一个小小的躯体的记忆实?在算不得什么。 前尘往事于我?早是过眼云烟。 我?说:「楚国人皇,我?此番来找你是为了寻得帝王之术, 替楚国再育一千古帝王,为楚国再续百年国运。」 伏衡说:「如今尘世已过去了三百年吧?」 我?颔首。 这道残影颇有些喟嘆地说:「三百年了, 楚国就?已经快要山穷水尽了吗?」 我?道:「你的后人不争气,把你留下的大?好局面败了个干净, 如今楚国四面皆敌,周边大?小诸侯国叛乱,楚国霸权地位岌岌可危, 王朝有累卵之危。」 「若无一位有能力的帝王力挽狂澜, 大?楚的命脉恐怕就?要止步于此了。」 伏衡轻嘆了一口气:「帝王之术乃世间?最玄奥精妙之学说,我?虽心中自有腹稿,却也一时难以说尽。」 「这般, 不若你两日?后再来取。我?也好细细誊写雕琢一番。」 我?与皇太后瑛娥约定?的是三日?,两日?足够。 我?便答应了。 同?伏衡约定?好后日?来取, 我?便出了往生?镜。 一出镜子,我?的手便骤然被一人攥住了。 那力道之大?虽然我?此身乃是神体,却也能感?受到一二。 想到伏衡方才的话,我?一时没有挣开。 我?抬眸看向一侧的白衣神子。 我?脑海中忽而闪过这人穿着一袭青衫站在缈缈山水间?的那一幕。 那么莫约是初见。 我?竟至今还有残余的印象。 他那时才不过半仙之躯,但垂眸而视的那一刻,眉心白毫灵光清透,那慈悲又淡漠的神态,已然是神明才有的威仪。 我?这一刻又骤然想起那模煳的从前。 那一瞬的惊艷如此清晰。 叫我?记忆至今。 天?道孕佑的神子,确和旁人不同?。 我?再看向如今的他。 他如今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 他好似较往日?清瘦了许多,素色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但挺直的嵴背一如往常,叫他整个人清冷中显出几分孤傲倔强的感?觉。 他清俊的眉眼略显苍白,眉心一点灵光让我?生?出一些熟悉的感?觉。 但这熟悉也有着挥之不去的陌生?感?。 就?好似见到了一个分明应当亲近的人,却又从心底生?不出什么亲近之意,只剩下横亘着身份和岁月的淡淡疏离。 方才未来得及细细打量。 这次我?才认真看了看这位据说是在下界时同?我?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爱恋的前任。 虽然有些憔悴,但到底难掩其人芝兰之貌,玉树之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哪怕在上界,这等品貌也足以被贊一声清贵非凡,举世罕见。 只是如今这位神子哪怕美到天?上去,却也不会再叫我?生?出一丝从前的绮思。 不过若是这等品貌,也难怪叫我?从前深陷。 「……离湫。」 他眼眸微动。 我?没有应答,只将我?的手从他手中轻轻抽走。 他没有再偏要抓着我?的手不放。 他只是稍稍偏了偏头,似乎在轻轻辨认些什么。 我见他望着我的双眼涣散,眼中没有焦距,充斥着血丝。 他分明已然沉陷幻觉,分不清现实?和幻境了。 所以只能通过声音来分辨。 他侧耳听着我?的声音,不过是惯于以此判断真实和幻觉。因为眼前所见不一定?是真的。 这面往生?镜可照映出众生?百态,经常看这面镜子确实?容易叫人迷了心神。严重的话五感?之内皆可能有幻觉,其实?听觉也不一定?是真的。 只是以他心性,实?在难以想像也会被这虚妄的东西迷了心智。还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 见他如此情态,我?心中微嘆。 我?到底念他几分旧情。 况且这位日?后也是要归位九重天?的同?谊。 我?索性停下脚步,对他正色道:「过往之事已然过去,你也就?此放下罢。」 「天?赐予你重任,你本?有坦荡仙途,不该因些许私情使?你道心蒙尘,耽误了证道飞升的大?事。」 他如今还不知自己?神子身份,我?也不能一时说破太多,点破太多反而容易叫他生?出心魔来,有时世人常说天?意不可轻言便是如此。 我?也只能勉励他好生?修行而已。 他微微一怔,眼眸中好似压着沉沉的雾霭,叫人看不分明。 「……」 我?见他并无应答,依旧双眼如同?蒙着灰雾一般,眸光涣散。 我?等了一会儿依旧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心知寻常方法是无法将他唤醒的了。 我?先前只以为他是不愿意从幻境中出来,如今看来倒不是不愿意出来,而是他先前实?在在这往生?镜中沉溺地太深,以至于现在确实?难以脱身。 若无外力帮助,这位神子说不准还要过多久才能从这幻觉中清醒过来。 他被往生?镜迷了心神,如今看来除非打碎这面镜子,难有旁的方法能将他唤醒了。 只是我?暂时还要用这镜子, 看来只能等我?后日?取了那帝王之术,再打碎这面镜子救他出幻觉罢。 看他这神情,这样子大?概也不是一两日?了。 如此,我?也算稍稍还报了当初下界同?他的因果了。 我?这样想着,也渐渐转身离开了。 身后的他没有跟上来。 他只是站在原地。 他背后是偌大?的往生?镜,冰冷的幽光映在他侧脸上。那光含着死?魂逝去的幽怨阴冷。 他沉默地看我?远去的背影,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他这样子,就?好像他已经这般看着我?离开的背影,很多次了。 第27章 隔了一日, 我再次去了往生镜处。 这次我过去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看我。 他应当察觉到了我的到来,却只是微微抬眼便垂下了眼帘。 我不禁想?,或许他也并没有那样在意我, 他只是一时不慎才被这往生镜迷了心神。 神子本该无心, 他真的会?因我伤怀么? 我心中?略感疑惑, 我越过他直接去镜中?见了伏衡。 伏衡已经?将帝王之术纳入一个小小的芥子中?。 我接过。 他对我拱手道?谢:「叫你为大楚费心了。」 「不知这芥子是给我的哪一辈后人?用?的?」伏衡问。 我说:「如今大楚已过了七代皇帝。」 伏衡问:「那便是给我的第八代后人?用?的?」 我沉默了一下说:「不是。」 我到底还是告诉了他:「当今天子暗弱,太后当政, 这枚芥子是给当今太后的。」 我问他:「我这般说,你可?还想?将这芥子给我?」 伏衡确实愣了片刻。 「我的后辈已然如此不堪了么, 竟到了要?令女?子当政的时候。」 他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将那枚流淌着赤黑金纹的芥子交给了我。 他嘆了一口气:「如果天子当真不可?扶持, 那女?子只要?不篡位称帝,只要?大楚仍在, 我愿意授她?这帝王之术。」 「请您同我保证这一点。」 歷来从未有女?子称帝的。 这番话让我隐隐生出些不悦来,但凡间之事其实与我并不非常相干, 我也无意干涉太深。 身为神明的我,有千变万化之身, 我早融入天地万物间,性别的概念其实十分?模煳。不过我本体仍是女?神,常以此示人?罢了。 我声音中?带了些威严道?:「我只能保证, 除了这枚芥子, 我不会?给予她?任何称帝的帮助。」 我问伏衡:「即便是我,也不能常常干涉世界的发展。」 伏衡默然了一瞬间,最终还是同意了。 或许他觉得若是没有神力的帮助, 女?子是不可?能登上皇位的。 那前方必然是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的,根本无人?能够跨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我收起那枚芥子, 离开了镜子。 伏衡在我收起芥子的一瞬间也渐渐模煳了起来。 他在此处本就是一道?残影,此刻因为书写?这帝王之术将这道?残影也都消耗干净了,这道?残影便渐渐消散了。 我知道?真正的伏衡早已步入轮迴?,倒也没有非常在意。 我离开镜子后,看了看不远处的神子,我轻轻抬指。 那一瞬间一旁的偌大的往生镜碎成无数碎片从半空中?掉落,伴随着淡淡的幽光飘散开了。 那位神子,道?号云乘子。 我依稀记得凡间曾有位超凡脱俗的诗人?,他说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復奚疑。这淡然豁达的态度倒是同云乘子有几分?相似。 身为神子的他本该是这世间最淡然沉静的人?。 这道?号倒是与他相配。 在往生镜被打碎的一瞬间,他骤然清醒了。 积压在他双眸中?的沉沉雾霭也在那一瞬散开了。 他眼中?渐渐流露处一丝清明。 忽而,他抬眼渐渐看向了我。 我同他离得不近也不远。 我看见他眉尖轻蹙,那眼神我无法言说。 他双目深似点漆。 他曾有一双剔透的眼睛,但他此刻绀青华莲法相有损,双目便是黑色的。 他看了我许久。 我险些以为他还在幻境中?未曾出来,我走进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我的脸上。 他开了口,声音却有些滞涩。 「你……」 我看到他袖中?的手似蜷缩了几下。 他嗫嚅了些苍白的唇,最后只沉沉看着我:「你是真的?」 这一句话泄出一点不为人?发觉的惶然。 但他很快就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不再流露出一点。 他几乎没等?我回?答,清醒之后在他没忍住问出那一句话的那一刻他就迅速反应过来了。 这一切,自然都是真实的。 清醒后的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神色却较之前有了明显的变化。 我之前见他,他都是一副恍惚不知所措的模样,如今他却好似瞬间披上了淡然冷静的外衣。 整个人?又?显得威严且沉静了。 但神子本该如此。 最初的那点惶然我只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看了看他,没发觉他的什么异常,我想?到伏衡所言我还误以为这人?当真为我伤情至深,如今看来倒也好似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我不由想?着,或许初时这位神子确实曾为我伤心了一阵子,还做出用?声音换境子的蠢事。 但是时日一长,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家或许早就慢慢好了,而被这镜子迷了心神只是意外。 或许就算没有我,他不久也能自己从镜子里出来。 不怎么需要我去帮他。 我微微觉出些尴尬来。 我把人?家费劲换来的镜子打碎了,他不会?怪我吧? 原本以为他处境危险,我才想?藉此还了从前因果,怎料他好似其实并不非常需要?我帮忙。 但此事做都做了。 打碎那镜子也是耗费了我一丝珍贵的神力的。不管人?家乐不乐意,我也算是救了他吧,我心中?盘算了一下,勉强也能算是还了当初的因果了。 我见他醒了,我便准备离开了。 在我离开的时候,这次这位神子却没有如上次一般只静静看我离开。 清醒后的他很快便上前抓住了我的手。 动作之快我甚至一时没能阻止。 我看着他,眼中?有些疑惑。 他喉头微微滚动了几下,再开口声音依旧喑哑不復往常。 「你……你何时回?来的?」 他半晌却也只说了这一句。 其余的话便一句也没有了。 他抓着我的手很紧,手很凉的,那力度似是钳住我手腕的冰块。 他恢復了神智我便没法那样轻易挣脱开了。 我只好同他好好说道?:「不久,也就这几日刚至下界。」 他又?问:「……之前你还好么?」 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恍惚中?又?想?起了一点从前的事。 原来,我和他最初的最初是师徒啊。 那时他常会?用?这样关切的眼神看着我。 我时常觉得他的眼神让我感到温暖。 但很快我脑海中?却又?忽而闪过另一双冰冷凌厉的眼睛。那分?明也是他。 人?真是难懂的生物。 我不愿在浪费时间再去同他寒暄了。 我看着他,轻轻点头:「很好。」 这时我忽而想?起他某次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我看了看他苍白的神色,我觉得这句话用?在此处也是很适合的,于是我说:「往事于我不过一场幻梦,你也不必当真的。」 我眉眼流出淡淡神性的悲悯和冷漠。 这时的我或许和他那时很像。 我周身神光隐约浮现在昏暗中?。 他若细细一看,便会?发觉如今的我确实同从前大不相同了。 第28章 那位神子莫约在我说出这?句话后面色便?微微泛白了一瞬。 但他很快就恢復如常。 刚自?幻境中?清醒, 他定定看着?我的神色尚且有些不易察觉的恍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他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我发觉他清醒后看到我似乎没有什么太过惊讶的样子,但我最终只归于其人情绪内敛不易外露罢了,没有多想。 我并未在他面前掩饰我的身份,就算来凡间的只是一界化外之身, 我周身散发着?无限光明的三十二道神光他却也不当看不到。 这?些光环对应着?我三十二应身, 非九重天?上?那几?尊受封的高等神明不可有。 就算凡人鲜少见到神明真颜, 他也该当识得我身上?这?耀目的神光。 但他却只是一直看着?我微微恍神。 「……不是梦。」他反驳了我。 「那些,不是梦。」他抿了抿苍白的唇, 嗫嚅着?嘴唇又说了一遍。 我也不是那般注重虚礼的神明,他日后也会是九重天?上?的同僚, 我倒也没那般在意他这?样盯着?我看堪称无礼的举动。 他伶仃憔悴下巴尖尖的模样没叫我生出什么怜惜。 他抓着?我的手冰冷而僵直,显出一点僵硬的侷促来。 我忽而想到自?己曾经凡间那堪称有些悽惨的结局, 心中?到底生出些细微的不快来,纵使前尘往事于我不算什么, 但我从来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神明。 看着?面前这?人,我冷哼一声?, 而后一挥衣袖,抽出自?己的手。 他触碰到的我的手让我心中?泛起一阵极淡的厌恶。 轰隆的一声?—— 四周顿时烟尘四起。 神明一怒能使山河沸腾。 我这?泄露的一丝神威直叫整个山洞都颤抖起来。 轰隆一下, 四周山洞倾颓。 他未能有丝毫反抗就被推撞到了墙壁上?。 我也不料他竟如此轻易就被甩开。 轰得一下,无数巨石自?他面前砸落下来。 我心中?闪过一瞬心虚,但尘嚣四起中?, 我终于再?没听到他的声?音。 我心中?又不觉松了口气。 料想堂堂神子也不当被这?几?块石头砸死。 我没再?回头看一眼, 当下转身离开了。 * 我拿着?帝王之术再?度降临凡间时,正巧碰到瑛娥被老臣再?度劝谏还政天?子。 「您如今贵为太后,论礼法, 前朝后宫无人敢不敬重您,论地位, 您已至世间女子尊荣之顶。您何不退居后宫,就此享受荣华富贵呢?当今天?子仁善,是至孝之人,太后何必定要对天?子苦苦相逼。」 瑛娥端坐在高堂之上?,帘幕垂下,光影错落在她身上?。 她身着?玄袍,头戴冠冕,俨然有了王者气派,但她纵使再?尊贵却也只能着?凤袍,九色龙章的服饰她依旧不能穿戴。 她实在太漂亮,以?至于她素日定要穿些暗沉老气的颜色才能勉强压住一身的艷色,叫人重视起她的辈份和地位。 瑛娥很认真地听了,没有发怒。 她只是说:「如今大?楚情况危急,天?子年幼恐难当大?任,再?过些时日罢。」 待那个老臣被人牵引着?走出宫殿后,我才在瑛娥面前现身。 她见到我连忙行?礼。 我说:「你如今尚且只是代天?子执政,他们便?急不可耐要将你拉下去。之后你若当真以?女子之身执政受到的非议和艰难远不止今时这?些。」 「如今你遇到的这?些只能算是碍眼的几?块小?石子,之后你遇到的可能会是整个楚国,甚至于整个世界的合力攻伐。」 「瑛娥知道。」 她抬起一双锋利如鹰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我,她眼中?仿若有火在燃烧,她说:「但这?世上?的事,总要有人跨出第一步。」 「妾身不才,愿做这?第一人。」 我沉默地看着?她,将手中?的卷册交给了她。 我说:「瑛娥,我不会给你别的帮助了,之后的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做。」 「若你当真不负你当初的承诺,为大?楚再?续国运,你我交易便?两?清。」 「若你败了……」 我看她一眼,道:「便?如你所言在我座下做牛马服侍我吧。」 她闻此只恭敬地对我行?礼。 「劳女神辛苦,不论结果瑛娥都愿此间事后毕生侍奉您左右。」 她竟对我行?的是五体投地的大?礼,依着?她的性子若非当真对谁人尊敬,绝不至于行?这?般卑微至极的大?礼。 我见她赤诚,摇摇头,一时也没有反对。 其实我并不觉得她当真能够做成此事。 但敢于与世界逆行?的人似乎又应当被给予一些宽容和鼓励。 这?份勇气,让我感慨。 如此,人间一下过去了许多年。 我亲眼看着?瑛娥研习了帝王之术后,慢慢蜕变成一个优秀的政客,她一步步将朝政完全掌控,她聪明精确地找到了自?己在朝政上?的支持者。 ——那些被世家贵族阻挡在朝堂之外的寒门子。 她破格提拔录用寒门?子,经过二十多年的经营,朝政上终于不再是那些世家大族的一言堂,从前便?是天?子也都需要仰仗依赖他们。 瑛娥的这?一举动为大?楚注入了无数新鲜的血液,让原本颓靡的大?楚朝堂顿时焕然一新。 她甚至任用了大?楚有史以?来第一个寒门?宰相。 此人三岁知文?,五岁成诗,文?武双全,确是安邦治国的大?贤,只可惜因出身微寒,从前为世家所不容,被瑛娥发现后便?成为了瑛娥核心决策圈子的重要一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他上?任后大?刀阔斧改革了如今陈旧早已不合时宜的各项制度,让整个大?楚再?度重现了活力。 可以?说,只要他尚在相位,大?楚霸权便?无人敢觊觎。 瑛娥和此人一起将大?楚从风雨飘摇的局面中?拉了回来,大?楚重新焕发生机,国力再?度兴盛。 至此,我已然能窥见大?楚隐约要断绝的国运再?度被续上?了。 但瑛娥至此却还有一事迟迟未做。 二十年过去,大?楚确实强了,但她却迟迟没有称帝。 如今她的野心已被不少人敏锐发觉了,只是她潜伏二十年迟迟不动,也叫那些人一时心存侥倖,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她这?一想法确实是惊世骇俗,但谁也不能否认她这?些年做得不好。 被大?楚前几?代皇帝玩垮了的国家却在一个女人手上?重新兴盛了。 二十多年,瑛娥也不再?是那当初那个需要靠重色华服才能显出气势的女人,她早已不再?年轻,岁月没有给她优待,但她如今却早已无需任何装饰为她点缀添彩、增加威严。 瑛娥道:「若吾今日就停在此处,不逾矩称帝,或许这?日后史书上?还能留下一个辅政的美名。若我走出了这?一步……」 瑛娥看向我:「这?日后史书之上?还不知将如何诋毁唾骂我。」 我自?高高的神像上?自?上?而下看她:「只因为这?个,你便?一直踟蹰至今么?」 瑛娥跪拜在我身旁道:「神女,妾身深知这?世间对女子有多么严苛,瑛娥愈是站在这?世间至尊之位上?,瑛娥便?愈是能清晰地窥见这?一点——整个世界从来都是只属于男人的,女子似乎自?古以?来就被规定着?只能生存在后宅内,朝堂和更宽广的世界从来不是她们的。」 「托神女您的庇佑,瑛娥侥倖以?一女子之身跻身朝堂,享这?千古以?来只有男子才能享有的至高权柄和尊荣,但不瞒您说,这?些年吾看似愈走愈高,心中?其实却愈发绝望了。」 「吾知晓自?己离经叛道,似吾这?般的或许千载未有一人。」 「吾捨弃了所有才总算博得如今的地位,其中?艰险不必言说,吾曾信誓旦旦说想要做这?世间开天?闢地第一人,但这?等狂悖之言吾今日才知可笑……」 「神女,」瑛娥那在外人从来坚毅的神色这?时竟显出些许的悲凉,「瑛娥这?些年才渐渐知晓,纵使吾当真将这?天?噼开一道裂缝……这?细微的一道裂缝对苍天?而言也根本不值一提,这?漫天?的暗色很快会重新将那一丝光亮掩埋。」 「史书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但这?胜利者……不会是女子。」 「吾并不怕后世非议,只是忧心吾这?一刀后,后世女子恐怕更加艰难了。」 我静默地听完了瑛娥这?一番话。 我沉默了一下,问:「一刀不行?,便?多来几?刀。」 瑛娥愣了一下。 「便?如同杀人,一刀杀不死,便?多砍几?刀。」 「这?天?亦是一个看不见的人影,你忧心这?一刀没把天?捅破反给后世遭致灾祸,既然如此……」 我停顿了一下,神色显得冷淡却威严,我淡淡道:「你就用力一点,这?一刀扎得再?深一些!」 「本尊不知凡世道理,却知杀人,只有当真让人痛了,旁人才会怕你。因而这?一刀,你再?狠再?痛些。如此,敌人才会畏惧不前,不敢反扑。」 瑛娥漠然良久,而后眼眸中?竟隐约有些泪光。 她大?笑一声?,对我叩首,称:「善!」 这?一年十二月,在年终热闹非凡的氛围里,瑛娥称帝了。 这?消息无异于是往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块巨石,整个朝堂,炸了。 她甚至没等到来年,整场登基的大?典都显得有些匆忙。 整件事在瑛娥支持者一派的默许下进行?的,那些反对派的臣子想要力挽狂澜反驳劝谏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整个朝堂已然有半数都是寒门?子弟,尽是太后门?下。 太后才是大?楚实际上?的掌权者。 不少人脑海中?突然划过这?一句。 是以?,太后若真想叫这?大?楚变天?,她无需经过任何人的同意,只需要她稍微透露出一点似是而非的意思。 她门?下便?会有无数臣子蜂拥而上?,将她推到那个高高的位置上?。 第29章 大楚的第一位女帝诞生了。 无论后世如何赞誉这位传奇的女帝, 在当时瑛娥称帝激起了不?少人的激烈反对。 但出乎我的意料,那些此后那些或大或小的暴动,却都被瑛娥很好?地处理了。这些年,她其实早有准备。 瑛娥称帝后的第五年, 天下人似乎终于接受了这位女皇帝, 瑛娥称帝的第十年, 大楚国力愈盛,天下太平, 隐隐有了曾经盛世的辉煌模样。 人心思定,而?瑛娥也?确实位天下人送来?了一个辉煌的大楚。 但仍有顽固派在暗中反对女子称帝。 瑛娥称帝的第十二年, 彼时她已然有了白髮,面容早不?负当年貌美, 皮肤上的褶皱再如何保养也?难以消弭。她已然是凡间颐养天年的年纪,身?体和精力都大不?如从前, 就?在这一年春末,她遭遇了一次极其危急的刺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瑛娥几乎丧命。 我在一旁註视了她许多天。 就?恍若冥冥之中, 真有某种天命一般。 如他们?所?言,女子称帝天地不?容? 我早前看到, 瑛娥本还有二十年阳寿,她绝不?该死在这里,但此刻我却又在她身?上看到了一股死气。 那死气锁住了她的生魂, 这一次, 她大概当真难逃此劫。 这些年,天下才终于渐渐认可了这位女皇,盛世才刚要开始, 再给她二三十年,这天下间男尊女卑的规矩势必要有所?改变。 她不?该死在道路刚开始的时候。 我本不?预干涉凡尘事, 天道注视,神明有规定不?可随意干涉凡尘。 但我看到瑛娥面露死气,那些大臣私下里已经准备簇拥先帝的二子登基的时候,我心生不?忍。 我渡了瑛娥一口气,那被御医称药石无医的伤,当下便好?了起来?。 瑛娥痊癒了,被不?少人称是上天显灵的奇蹟。 她身?体稍好?,便处置了一批人,朝局再度稳定了下来?。 瑛娥伤好?后,日日都去我的神殿内谢恩,但我一次也?没?有出现。 我此番违背此前心誓,只恐被天道发现。 因?而?只是隐蔽自?身?罢了。 但我竟并不?后悔。 我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告诉我,若不?这样做,恐怕我才会后悔。 或许是这些年浸染了太多那贵妃庙中的香火,我好?似也?带了一身?凡尘气般,竟也?变得意气用?事。 但这事到底没?能瞒太久。 又过了五年,在瑛娥当众宣布,此后皇女和皇子一样享有继承权后,这时曾经说只恐黑暗太深,一刀凿不?出光亮的少女已然垂垂老矣,这世界已然被她彻底凿出了一道光。 我刚用?神识看完瑛娥宣布圣旨,乍一回到神像便察觉神识一阵钻心的痛。 对于神明而?言,祂们?早已凌驾于一切力量之上,这世界上能够伤害祂们?只有规则。 天道掌握一切规则。 是天道的惩罚。 我心中一凌,那钻心疼痛几乎要我撕裂。 我悲鸣一声?。 天要杀我! 那一霎天下间所?有与我有关的神像尽数粉碎成灰。 瑛娥为我建造了世间最大的女神像,在当天那一刻,女神像轰隆一声?,轰然倾塌。 * 我本必死,但还好?我早留了后手。 不?知多少年过去,我藏在下界的分魂才总算凝结出了一具躯壳。 我如今神力疲乏,只能暂且将分魂暂居在这下等的妖形内。 我凝结出的这具妖形乃是世间最低劣的媵蛇。 媵蛇是一种形似蛇的虫豸。 我看了看自?己黑漆漆的身?躯,恍惚中想起其实在很多年前,这确实是我曾经的本体。 也?就?是说,我确实曾经就?是这样一只卑小的虫豸。 生而?为妖本就?不?被天道所?爱,身?为这种虫豸,甚至都不?存在太多灵性。 生命既短暂,又天生没?有灵性,无法修行,媵蛇一族便恍若是被天道诅咒惩罚的存在。 媵蛇从来?活不?过一年。它们?的生命甚至可能只有短暂的数月、数天。 这意味着若是这具躯壳死去,我或许又将面临天道的惩罚。 这对我来?说倒是十分麻烦。 不?再多想,我此番确实受损太大,于是我便只静静在地底修炼。纵使媵蛇不?堪,也?只能之后再做计较。 莫约过去了数十天,我被一股灵气吸引。 我出去一看却碰到了熟人。 只见仙气溶溶间原是那位天道宠爱的神子。 我不?知怎的大概是来到了凡间的仙门内,还是这位神子如今所?在的仙门。 我本能想钻回去继续睡觉,但在此前我这没用的妖躯早顺从本能将大半身?子探出了洞穴,甚至还在缓缓往那处挪动。 那位神子当即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神子威压自然不可小觑。 与此同时,那好?闻至极,甚至那叫人飘飘欲仙的仙气灵气好?似更加明显了,我不?由得软了大半边身?子。 纵使理智能克制,但本能却在叫嚣着冲上去。 神子血肉非同一般,其周身?灵气更是对妖魔有致命的吸引力。这人莫约是闭关刚出来?,或许我恰好?就?在他闭关的洞府旁。 我心中警惕了起来?。 眼看那人朝着这边走近了。 我此刻媵蛇形态也?是遍体鳞伤。乍一看确实颇为骇人。 这人素来?不?喜妖魔,我心中一面克制,一面又不?免估算着,若他发难,我当如何离开。 但很快,不?等我多想什么,下一刻,我只感觉自?己被两指捻了起来?。 而?后,我僵直着身?子,只感到自?己被放进了细软的衣袖里。 这一切的发生,根本让我来?不?及反应。 衣袖内的清冷檀香混杂着仙气扑面而?来?,这骤然的近距离接触,纵使我心中再不?甘,却也?在一瞬间被熏得醉醺醺了,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我晕晕乎乎,最后一丝理智失去之前,满脑子只想着两个字。 想咬。 而?后,在我本能驱使下,我已经将脑袋往那莹白细软的手腕上蹭了几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不?过多时,我便很自?然地找好?了最舒服的姿势,将自?己整个蛇都紧紧缠在了他手腕上。 我确实很想咬一口,却被熏得太醉,张口都没?什么气力。 云乘子察觉到手腕上的触感稍稍停顿了一下。 但还是没?有将失去理智的我扯下来?。 难道他没?看出我是妖么?我半昏半醒间这般想着。 是将我当作了普通的小蛇,见我受了伤,这才心生怜悯捡了我回去? 第30章 对云乘子我谈不上有什么太多?想法。 但如果有选择, 我并不愿意离这人?太近,我从不是个喜欢生是非的神。 他?可能出?于善意将我捡了回去,就?像他?从前也常会救助一些山林内被冻僵的小鸟什么的。 对于他?而言,毒蛇和可爱的鸟, 大概是没什么分别的, 同属万物, 都是生灵。他?当是该一视同仁地去救的。 从山洞出?去后,他?莫约事务繁多?, 一时忘记将我从袖中拿出?来?,我跟着他?吸着仙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终于将我放了出?来?。 从前他?的洞府是什么样?,我着实记不太清了。 只是大概是没有这些莲花的。 他?洞府前有一大片池塘, 上面生了许多?莲花,中央最?为瞩目的是一朵盛开的青莲, 莲心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旁边冒出?来?的半截莲藕也青翠可爱, 不似凡物。 正片池塘笼罩在一种葳蕤的金光之下,散发着的祥瑞功德的气息最?少已千年来?计。 这等?圣物, 纵使在上界也颇为罕见。 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宝物才配在这样?浓郁的功德之间生长。 我有些好奇,却到底压下贪念,没有过多?觊觎, 一切等?我伤好再做计较。 云乘子却丝毫未曾察觉我的贪恋, 他?回来?之后将我放在其中一朵莲花之上,任凭功德祥瑞将我笼罩,而后又拿起银勺浇灌了些雪水, 这才缓步离去。 我实在虚弱,便暂且在莲花上休憩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 云乘子身为凡间尊者, 每日仙门?中要处理的事务却不少,他?几乎大半日都在外?面,只有夜间回来?,而后他?会在池边打?坐。 面对荷塘,我发现他?说是打?坐,其实并不专心,时常看着池塘出?神。 甚至于,我发觉他?身上有些暗伤,常常低咳。 月光下,他?看上去好似比我如今更加憔悴苍白,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我看不明白他?眼中的想法,只觉得凡人?当真是忧思颇多?。 他?的洞府内,和他?本人?一样?冷清,小半月了我除了他?都没有见过旁人?,他?从不用奴僕伺候他?。 只有一日,我才终于见到了一位女仙拜访了他?。 那外?面那道女声颇为好听,我不由得好奇地支起了耳朵。 「让圣君久等?了……圣君,此衣我们修復了三百载,总算修復如初,不负圣君所望。」 外?面那人?似乎沉默了一阵。 我才依稀听见一声「多?谢。」 「圣君……这衣裳尚能修復,很多?旁的事却未必能了,斯人?已逝去……圣君又何必……」 那女声说的断断续续,我也听不分明,只是那个人?却一直只是沉默,未曾搭话。 最?终那位女仙也只是轻嘆了一口气,而后便离开了。 随着脚步声响起,云乘子这才缓步进来?。 他?手中捧着一件衣裳 那衣裳白似云,柔软如雪。 好似天上飞絮伴月光织成?。 在看到那件衣裳的第一刻,我便只觉得心中微动。 这种感应竟到了细微刺痛的地步。我心中捻指一算,这东西果然同我有些渊源,一阵模煳的记忆自头脑深处浮现,原来?这乃是从前我用鳞片做成?。 旁的倒也罢,只是期间还缝入了我的一片护心鳞,这样?紧要的东西,却被从前的我懵懵懂懂就?给了旁人?,我想到此处不由头痛。 因果已经给予了出?去,我也再无法收回。 我心中不免膈应,只能眼不见为净。 云乘子则是又坐在了池边,他?轻轻捧着那件衣裳,我从这颇有些小心的动作间竟看出?了几分无措。 他?凝视了片刻,正准备伸手时,他?看到了那衣裳内襟绣着一个名字。 ——离湫。 极为娟秀小巧的两个字,被绣在内襟深处,似生怕被人?看到似的。若非细看,确实不能看到这月白色衣裳内用细细银线绣的两个字,那丝线只在光线下隐约浮现。 这件衣裳它被织成?时用尽了心血和爱,它毁灭破碎时也同时浸满了鲜血和心碎。 那些血和泪皆来?自同一人?。 在它被做出?后便再未有机会被亲手送出?,兜兜转转,它在三百年后才以最?初完好的模样?再次来?到了某个人?的手中。 只是再好的女仙能够修復衣裳上的裂痕和血污,却也无法让过往再度重来?。 这一刻,我看到他?伸出?的手不可察觉地轻颤了一下。 此刻庭院之中,月色流淌如水,光影交错间,他?就?在阴影之中,只一缕月光落在他眉眼间。 白衣墨发,月色皎洁,是世?间再好的丹青手都描摹不出的画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皎洁的月色落在他?眼底,他?眼中有些许莹光闪烁,他?好像随时都要流下泪来?似的,但是下一刻他?抬头,那抹月光便落在了旁处,那莹光又好像不过是月光下的错觉。 那一夜,云乘子捧着衣裳在院中枯坐到了天明。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难过吗? 可是他?没有哭。 他?不难过么?那这一夜,他?在想些什么呢,是那个曾经死在他?手中的离湫吗? 我百无聊赖地想着,到底也没有非常在意。 索性人?都为了他?死了,过往已逝去,且再也不可追回。 时光是无可逆转的存在,哪怕是神仙,也无法违背时间的流逝。 况且那一切,不过是渡劫时候的一场幻梦罢了。 他?这样?聪明的人?应当能悟出?这一点才是。 * 第二日,待我清晨醒来?,云乘子就?离开了。 半晌后,他?这次回来?出?门?居然带上了我。 我被他?装在衣袖里?晕晕乎乎的走了不知多?久。 忽而他?停了下来?。 而我也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师尊!师尊!」 那女声我想了想才想起是那个小女仙芙灵的声音。 片刻后,我听到了一阵磕头声,实在是因为磕头的人?用了想把自己?头磕掉的力度,我想听不到都很难。 「给师尊请安,许久未见,师尊还好么?」 那声音气息不稳,难掩急切。 「我已经不是你师尊了。」云乘子说。 嗯? 「一日为师,无论师尊怎么做,您永远是芙灵的师尊。」 我听到那小女仙几乎都快被着一句话逼哭了,那语气间的思慕之意再没了掩饰。 从衣袖的缝隙间,我看到地面的台阶上有斑驳的血迹,是方才请安磕头留下的,我都不免觉得云乘子有些狠心了。 芙灵是天道给他?的命缘,两人?怎么成?这样?了。 天道希望掌控因果的神子能无情公正,却又不希望他?真的完全没有怜爱之心,这才给他?安排了这段比露水还要清的姻缘。 是的纵观神子的全部?经歷,这段感情他?甚至并未付出?太多?情意,更多?是责任和对弟子的爱护,完美?符合天道期望的无情又有情。 只是,那好歹也是命缘,天道给拉的红线,天道命定的神子自己?断了天道捆上的红线。 我想到这里?,又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天道以为自己?能掌控所有,却没想到连本该同天道最?亲密的神子都违背了祂的决定。 第31章 云乘子?带我出门去?了一处药圃。 那里连看门的小童都修为不凡, 我不免好奇这?药圃主人的身份,此?处仙气间竟隐约带了些神气,我不免心惊。 一进入此?处,我都不免有些晕晕乎乎了起来。 不敢暴露我的身份, 我只得将那些好容易生出来的神力隐藏地更深些, 我看上去?就宛如一只真正的小蛇。 我没敢同此?间主人对视, 失去?了神力庇佑的我,其?实是无?法窥得神仙真颜, 寻常小蛇只恐看一眼就会失控,我也怕被人看出真身, 从始至终我都蜷缩着身子?,尾巴尖缩成一团, 看上去?一副懦弱可?怜的样子?。 或许我这?模样当真骗过了面前这?两位。 我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将我捏起来,那东西的触感?不似常人, 让我只被触碰一下就好似被人束缚住了神魂。 而后我被装在一个瓶子?里,放在桌子?上。 我为了隐蔽自身, 自然听不见那两人在外间说的话。 我猜测云乘子?当初将我捡回去?是有某些原因的了,甚至几乎以为他就要?将我留在此?处。 只是最后, 他却还是回来将我连同那个撞着我的小罐子?一起,再?次放进了衣袖内。 这?次回去?后,我察觉到他似乎神色有些不虞, 想来他想做的事?情应当未曾做成。 而后又过了些许时日, 他似乎仍在尝试,他一次次往返那药圃,却日渐沉默。 这?些时日, 他经常带着我出入,我也大概试探出了这?药圃的主人身上虽有神气, 却法力有限,便渐渐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的神力了。 于是这?次,他二人讲话我才终于听清了。 「凡人不可?直视神明,窥探神踪,你当真甘愿用……你想明白了?」这?道声?音听不出男女? 以我如今小蛇身躯来听听到耳中还能听到那声?音背后伴随着的无?尽钟罄迴响,只叫人觉得威严庄重?无?比。 但我实在听不出本相法身,这?想来便是那药圃的主人了。 「法师,您曾问我心中之道是什么,道乃问心即明,但这?些年……」云乘子?道。 说到这?里,我察觉到他停顿了一下。 「我多次问道,却无?果?。」 「我每日三省己身,却窥不分明我心。」 这?句话却不由得听得我心中一惊。 难道他成了丧道者,若修士完全丧失了道心,那如何还能再?成神证道? 这?对于仙界第一人的他来说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半晌,那道声?音才幽幽传来:「云珎,你心中有了忧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我察觉云乘子?并未应声?。 他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又或许这?沉默便已经表明了一种态度。 「道心破碎,但……不破不立。」 那位法师一番话说的不明不白,话已至此?,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忽而我察觉到那道目光好似落在了我身上。 「媵蛇早已灭族,你如今能寻到这?一条颇为不易。」 虚空中仿佛有一只眼睛在盯着我,但那目光我察觉不出好坏。 良久,那意味不明的目光才险险挪开。 我有一瞬间只觉得背后寒毛直立。 但下一刻,那道声?音却又只是道:「你能找到它,已是机缘。」 话音乍落间,四周顿时狂风大作?。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被一阵风卷到了药圃之外,摔得我头晕眼花,撞到了一旁的人身上。 云乘子?也被卷了出来,只堪堪站稳脚步,形容亦有些狼狈。 那道大门在我二人面前被嘭地一声?紧紧闭上。 看来那位法师是对谁都不客气了。 法师的声?音从远处响起:「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若做好了必死决心,服下九枚碧海心,带上这?条媵蛇,末夜三刻从断仙桥上逆流而跃下,或能得到你想要?的。」 我眉头一皱。 什么,带上我? 先不说那碧海心,断仙桥下是无?尽的流萤渊海,连真正的神明都不能窥得其?中的全貌,那断仙桥上是用来斩断仙缘的,寻常的仙人体魄从这?里跳下去?的,哪里还有性命? 我不由得抬眸一看云乘子?,他被人这?样粗鲁地赶出门外也不生气,只被狂风吹地发?丝微乱,一双眼睛却竟微微泛起光亮。 我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 实在你确实很难从这?样的一张脸上看出太多的表情。 他从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 难道他还真的想去??疯了吗? 我都开始有些好奇,云乘子?到底求了些什么? 不顾性命也要去的,想来是为了证道罢。 但是我真的不想跟他一起半夜三更去?那个想想就不太妙的鬼地方。 * 当然,我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毕竟我现在只是一条小小的媵蛇。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我大概是跑不掉的。 我诚然试图过逃跑,但被他很快发?现了。 他洞府设下了禁制,我除非暴露神力,那实在太过危险,除此?之外,我最多在洞府内走走,出不去?。 有一次,我设计了一下,藉助他角落的一处阵法,装作?误打误撞的模样,硬是跑了出去?。 我刚窃喜着,晚上他回来了,然后就把我从山林里抓了出来。十分精准。 他应当是在我身上做了某种标记的。我就说他怎么这?么放心将我随意丢在洞府,仅仅留下门口那一道禁制。 不过我已经打算好了,要?是他真的想不开去?跳断仙桥,一等?离开这?仙门地界,入了流萤渊海,我定是不能跟他一起跳的。 反正到时候他都要?死了,哪怕显露出神力也不怕他之后再?告诉谁了。 安安静静过了一段日子?,哪怕我跑了两次云乘子?也并未拘着我做什么,想来想去?,我到底没有再?去?试探。 期间日子?平静无?波,倒是有一日在门口听到了那个叫芙灵的小女?仙又跑来了,她没有进洞府,只是在门口等?了整整三日。 云乘子?也并不总是在洞府的,所?以芙灵直到好几日后才终于见到了云乘子?。 我这?些时日,渐渐有些摸清了云乘子?的脾性,这?次便全当看个乐子?了,实在是每天这?般呆着也有些无?聊了。 于是我一察觉到云乘子?回来的气息,我立马就窜到了洞府门口等?着。 芙灵也察觉到了云乘子?的气息,当下从一旁站了起来,她有些慌乱地理了理自己的发?髻。 芙灵来此?显然是有过精心的装扮的,但再?精美的妆容也禁不住数日的风吹日晒。 当然她看上去?有些灰扑扑的却依旧还算美丽。 只可?惜她面前的人实在是世间最冷漠无?心的人,根本不会去?注意她这?些女?儿家的小心思。 「师父!」 在远处那身影从云端渐渐显现到近处的时候,芙灵便迎了上去?。 还未等?芙灵靠近我便已经猜到了云乘子?此?番出门是去?做什么了。 那股子?碧海心自带的因果?之气,我远远就瞧见了。他去?採摘碧海心了。 他只看了她一眼,而后道:「我不是你师父。」 芙灵只作?未闻,她面上很快露出了浅笑,略带了些讨好地说:「我做了些吃食,有您曾经喜欢的……」 芙灵话还未说完就被骤然打断了。 云乘子?眸色冷冷,就好像山间晶莹的冰雪,不带一丝感?情。这?一眼几乎叫人冷彻心扉。 他平素看人眸色虽浅淡,却也还算温和,是以总给人一种温柔好脾气的错觉。 殊不知尊者一怒,亦是流血千里、山河震盪。 那双眸轻扫过她的脸,没有太多情感?,却带着高阶修士的天然威压,阶级的巨大差异,只一眼就能叫人胆寒,叫人双腿发?软。 这?股威压甚至在洞口的我都感?受到了。芙灵自然不可?能没有感?受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她顿时面色一白,微不可?见的轻颤了几下,这?是被这?骤然散发?的威压吓得,甚至她本想往前几步,如今却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次云乘子?显然有些不耐了,没有上次那样好脾气了。或许这?些年芙灵曾不止一次找过他。绝非我看到的这?一两次。 一阵沉寂后,芙灵竟还能勉强维持体面,甚至还想继续说些什么。 云乘子?却开口了:「芙灵。」 芙灵看向他。 云乘子?音色冷淡地道:「我早已将你逐出门下,你非我门下弟子?。日后不必再?来寻我。」 芙灵面色微动。 「你早先犯下大错,你若当真心怀愧疚,就该安分守己,多加自省,恪守规则,方不负诸位掌门长老之心。」 「你当知晓,若非诸位长老掌门当面祈求我,你必不能留于门下。」 「按我之意,本当严惩不怠。」 他此?话虽冷,却带着一股肃杀之意,他微沉的眸色扫过芙灵时,他腰间的本命剑甚至克制不住发?出了嗡鸣声?。 命剑随心。 命剑察觉到主人的杀意,忍不住散发?出震慑之意。 此?剑曾杀妖魔无?数,剑出则必见血才能归刃。那声?音不高不低,却听得人毛骨悚然。 剑鸣,则杀意起。 这?声?音随着他扫向她那冷酷的眸光终于让芙灵浑身颤抖起来,是恐惧或是怨,她险些跌倒在地。 芙灵垂下眼眸用很轻的声?音悄悄说道:「我失去?的还不够多么……」 「原来我之错,是要?杀了我,才能偿还的么……」 这?声?音很轻,云乘子?显然听到了,却没有反应。 芙灵看着他,这?才终于笑了。 芙灵声?音尖锐地喊了起来:「我现在已经成了这?样,你还不满意么!?」 半晌,或许是这?些年,芙灵实在过得不易,她这?一次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再?也无?法彻底得到这?个人的原谅了。或许此?前她已经求过太多次,却都只是得到了拒绝。 她摇摇欲坠的神经终于被面前这?人冷漠的一眼彻底压垮。 她一向伪装得体的笑容,在这?一刻骤然破碎。 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精神被彻底击垮了。 「你看看我,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我的手断了一只,每逢阴雨天便痒地发?痛,你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你在惩戒堂派人碾碎了我一根灵骨,也废了我这?数十年辛苦修炼得来的修为,你留下了我,你说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这?些年所?有人都在背后议论我,厌恶我,我再?也做不了之前的芙灵了,你为什么还不满意?!」 「你说这?是我应有的惩罚,这?是惩罚吗,这?分明是你的私心!是你在私自泄愤!」 云乘子?眸色一沉。 那嗡鸣声?继续颤动起来。 她大笑起来。 眼泪伴随着笑容,让她原本美丽的容颜看上去?有了几分可?怖。 「你恨我从前设计陷害过她,所?以才这?样折磨我,这?样怨我,无?论我做什么,你至今也不能消气……」 「但是啊……」 芙灵一双眼睛微微泛红死死盯着云乘子?。 「当初害她伤她最深的,应该是师父你吧……」 「她是被你亲手逼死的啊!」 「我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就算我勾结魔界,仙门也并未损失多少,反而我也为仙门换取了宝贵的信息,我所?做一切都是了仙门,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大错!」 霎那间,锋利的剑尖直指她眉心,机率额发?被剑气割断,悄然划落,芙灵才勐地噤声?,吓得打了个冷颤。 「你何其?狂悖!」云乘子?是当真恼怒了。 而这?些年,谁人都知道他的禁区,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这?样血淋淋撕开这?道伤口。 他微闭双目,平復了两息才开口道:「当年因你私下泄露仙门机密,边境数以十计的村庄沦陷,数万人丧身魔族。」 「你认为自己能够利用妖魔互换信息,却不知妖魔之狡诈远非你能掌控!你的自以为是险些酿成大错,却竟还不知悔改。」 「若非仙门早有备案……」 他顿了顿,似不愿也厌烦再?同她解释。 于是他收起了自己剑,剑花轻挽,没有再?同她多说一句。 芙灵却忽而在背后看着他,过了两刻忽而边哭边笑道:「师父!她已经死了几百年了,你现在才在乎她,晚了!」 「她不是我,她会一直恨你,她不会原谅你的!」 云乘子?的脚步只微微一顿,而后就继续走向了洞府。 芙灵在背后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只是哭,没有再?说一句。 * 在三百年前,骤然听闻那位师姐死的时候,芙灵心中暗喜。 她跑去?围观,但后来看到师父的眼神之后,她却又心中一冷。 她的师父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大哭。 他只是呆呆站在那里,抱着那具浑身是血的尸体。 他低垂着的眼眸中,只倒映着她的身影,除此?之外灰败苍白,空无?一物。 他没哭,但所?有人都能察觉出,他的神情比哭了更痛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或许人悲痛到极致是没有眼泪的。 他只是颤抖着手一遍遍抹去?她脸上的血。 细緻又温柔。颤抖又惊惧。 多可?笑,守护着人的神爱上了……一只妖魔。 多荒谬,他的师父宁愿爱一只魔,也不愿怜悯她一点。 * 我在门口看的津津有味,只可?惜这?二人没能打起来,倒是少了几分趣味。 忽而我察觉到我头顶落到一片阴影,一截雪白的袖子?垂下。 「你在看什么?」 这?声?音叫我愣了一下。 我呆呆抬头,这?是在同我说话? 但我没应声?,好在云乘子?倒也并非一定要?我说话。 他垂眸看了我一会儿,而后又转身离开了。 这?可?是他第一次同我说话。等?等?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话啊? 我没有多想,很快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后来的一段时间我没有再?见到芙灵。 而我也能察觉到云乘子?处理自己手上的事?物很是用了一番时间,但时间再?久也总有交代?完的时候,这?天,云乘子?就终于将自己的事?情交代?完了。 他可?以安心的带着我离开了。 * 天知道我真的一点也不想跟他去?那里,我地恹恹被他揣在了衣袖里,同他一起,走向了那片无?尽幽暗的流萤渊海。 离开仙门后,他每天都要?服下一颗碧海心,一共九颗。去?往流萤渊海的道路我们一共走了九天。 离流萤渊海越来越近,空气也渐渐湿润起来,甚至可?以从这?里看到海岸线的边缘。 在第八天的时候,他吃下了最后一颗碧海心,在月色下,再?一次许下了自己的心愿。 我不知道他究竟许下了什么心愿,但每一次应当都是同样的一种心愿,因为碧海心在他掌心散发?的光芒都是一样的颜色。 我看见他对着月色合着双目许愿的时候,总恍惚想起凡间故事?里的嫦娥。 凡人将嫦娥说成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绝色佳人,月光落在他清俊的侧颜,应当不输那故事?中的佳人分毫。 第32章 后人只说,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我眼见他将最后一颗碧海心服下?,最终某种红色光芒从他心口闪过,那不似祝福, 却似一种诅咒。 就好像故事里嫦娥的结局也并不圆满, 她只是?一直都活在悔恨和追忆的阴影中, 从未有过解脱。 九颗碧海心许下?的「意愿」,竟真凝成了最后的「愿」。 那红色的幽芒隐没在心口, 带着不详的意味。 一颗碧海心已?是?不凡,九颗下?去, 不知是?怎样的执念才能结出?这?最后「愿」果。 若当真实现了这?「愿」果,又将背负上何等的巨债, 恐怕必要捨去一条命才能偿还?了。 这?断仙桥不管他跳还?是?不跳,恐怕这?人都是?必死无?疑的了。 我心中暗自摇头。 疯子。 结下?这?样深的执念, 他到底想要什么? 服下?这?最后一颗碧海心后,他又极其虔诚似的在心中默语祈愿, 甚至用上了道家禁言的法诀,闭口不言, 只是?以心言志,更增愿力。 堂堂天道神子,不求九天神佛, 却祈求起了这?样的邪门歪道, 我瞧着觉得滑稽,偏偏他那虔诚的模样,想想他要付出?的代价, 又觉着可笑又可怜。 * 心中垂眸默念了一宿,次日?清晨, 他再次带着我启程。 傍晚,我们终于来?到了流萤渊海。 这?里的海水是?一望无?际的黑色,但每到夜里,月光洒在海面上,海面上会浮现点点星光,那是?附近的仙气和怨气冲撞之?下?,凝结而成的星子,宛如流萤闪烁,流萤之?名因此得来?。 这?样美的海面,却并不如它美丽的名字那样温和平静,相反它其实很危险。 人进入流萤渊海之?后,会丧失一切法力,时日?一久怨气入体,轻者仙骨灵根被毁,重者被怨气侵蚀而死。 云乘子自然不会还?没到断仙桥就让我们死在这?无?尽的海面上。 进入流萤渊海后,眼见眼前越发是?一片苍茫,我心中闪过一个有些熟悉的画面,我貌似来?过这?里。 这?里的怨气浓重让我本能不适,云乘子周身笼罩的仙气触碰到海水的一刻化作无?数流萤在漆黑的海面上瀰漫开,仅仅走过面前这?小片渊海,他已?然衣角被稍稍沾湿。 「师父……走过了这?里,就能看到断仙桥了吗?」 只见远处海面薄雾之?中,忽而出?现了两个身影。 「听说走一遍断仙桥要受万道风刃刮骨之?痛……我们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去凡间吗……」她说。 少女悄悄抓住身前男子的手。 「……师父,你回去吧,我走不动了……这?里太黑了,我不想你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那个高?大的身影,忽而握住了她的手道:「不会,我们不会死在这?里。」 「过了断仙桥,就是?人间了。」 他将她背了起来?。 人间……人间…… 少女有些冰冷僵硬的神思便好似被一捧篝火点燃了。 「一切重新开始……」她喃喃道,而后紧紧抱住了面前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嗯。」他说, 我这?才忽而想起……原来?那人影是?从前的我和他。 据说有些人走过流萤渊海确实能看到些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只是?这?东西显然不是?属于只有某些人能看到的,我看了眼云乘子,他也看到了。 此刻那二?人正朝着我们走来?。 那一霎,对面的云乘子微微弯腰背着离湫,这?边的云乘子亦带着我站在原地。 过去与?现在,时空仿佛在这?一刻交错。 曾经离湫带着师父逃命似地跨过这?一大片流萤渊海,跨过断仙桥,歷经磨难才终于寻到了通往人间的路口。 那个离湫满怀期待,歷经苦难,只想要寻到一个未来?。 如今的云乘子竟又带着我再一次回到了这?里。但这?一次,有期待的不是?我,或许是?他想要得到什么。 这?一切,兜兜转转,仿若逃不开的宿命轮迴。 越靠近渊海越是?寒冷,那种冷是?怨气侵蚀灵魂的冰寒彻骨,若是?修为不够很可能被怨气侵入心肺,很多人根本来?不及找到断仙桥就会死在这?片海面上。 而一旦找到了断仙桥,抛却仙缘,那便总有一条道通往你想去的地方。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这?里已?经几乎被漆黑的海水包围。 云乘子的衣摆和垂下?的衣袖都被浸湿了不少。 我这?样羸弱的躯体也渐渐有些受不住这?里的怨气,我只半眯着眼,有些昏沉沉地躺在他满是?冷香衣袖里。衣袖被浸湿后,我又不得不爬出?来?,窝在他的肩膀上。 等着怨气侵蚀至他的上半身,我或许就可以逃走了。 随着往怨气更深的内海走去,不时有人影浮现,越是?往后那些人影越是?凝视,后面几乎栩栩如生,宛如真人一般。 其实神本无?相,从前我捏造下?届的肉身时是?照着我原本的模样捏造的,如今我行走在外?也还?是?用的这?幅模样,只是?久在神位,未曾出?世,我险些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如今一看,那些影子有的很快就消散了,宛如海面上随着朝阳而升的泡沫,但也有的,追着我们绕圈,在下?一个影子出现前许久都未曾消散。 云乘子有时也会因这些人影而稍稍驻足。 我看到许多许多过去的「我」,她们有的坐在树上晃着脚看书,有的低头含笑,有的在发呆…… 在那些人影中,还?有一位穿着鲜红色的嫁衣,在这?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她身上的嫁衣就仿佛一团灼热的火焰,耀目地惊人。 她却没有笑,她眼中好似盈着水光。眉心轻蹙。她望着他,仿佛有许多话想说。 云乘子的脚步一顿。 在他刚想要伸手的那一刻,她便在他面前忽而消散了,只在他指尖留下?一点微湿的泪。 那鲜红的裙摆在消散前化作流风轻轻撩动了云乘子宽大的衣袖。 在这?一刻,我发现云乘子衣裳上的湿润水痕又往狠狠上升了一截,除去衣袖全?部?被浸湿外?,一抹深色的水迹竟悄悄爬上了他的衣襟。 那一瞬间,他衣襟往下?竟尽数湿透,我都被这?骤然的寒意冷得一激灵。 我没有想到他如今竟连个渊海都快过不去了,他不会还?没到断仙桥就晕死在这?里吧。 被这?里的怨气缠上了,可别想好受。 他在这?里的每一分都是?在消耗自己的仙气和精气,耗尽了,人便会掉进海底淹死。 毕竟这?里的海是?鸿毛不浮的。全?靠仙气撑着才能在海面行走。 但云乘子也不愧是?云乘子这?样也还?是?撑着往里走,竟许久了那水痕都未曾往上涨,只是?大概人不太好受。 我瞥见他脸色愈发惨白了。 我正要放心下?来?,远远都能看到断仙桥了。 人都已?经到了桥边了,强撑了一路的云乘子却忽而踉跄了一下?。 好在最后还?是?勉强站稳了,他此刻已?经显得十分狼狈,我还?从未见他这?样狼狈过。 他到底比我记忆中弱了太多,我都在想我是?否太过谨慎,或许我一开始就可以逃走的。 于是?我不再隐匿身型,启用神力后化作了原形,落在了不远处。 我落在海面上浮现出?一片点点星光,他朝着我这?边看来?。 和那些栩栩如生的幻影相比,我因神力不足尚未完全?凝实的身形,或许更像一个虚构的幻影。 他只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 由是?,我生出?了些许兴趣,不那么着急逃走了… 断仙桥…断仙缘… 亦是?对过往的抛却。 这?里从前是?那些仙界叛逃者总爱来?的地方,只是?所有人都知道断仙桥,却并没有很多人真的能够找到这?个地方。 能够渡过鸿毛不浮的流萤渊海,走到海眼处,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但这?对大多数叛逃者来?说十分可怖的地界,对从前身怀五相之?术的云乘子而言,却显得并不那么可怕,那流萤渊海从来?困不住他的脚步,这?断仙桥也根本无?法斩断他的仙缘。 他所受或许只有那断仙桥上些许风刃之?苦。 因他乃是?天道神子,註定是?问鼎仙途,得证大道,重归神位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这?区区断仙桥,怎可能当真断了他的仙缘。 只不过如今,他看上去并不似从前那般犹有余力了。 在他踏上断仙桥的那一刻,那早就衣襟侵蚀至他衣襟处的海水,在这?一刻将他浑身淋透了。 他整个人被这?海眼处怨气死死缠着,恨不能将他永远留在这?无?眠之?地。 他的衣裳尽数湿了。那怨气再深一步,便要深入骨髓,神仙难救。 我看到那一刻他的脚步晃了一下?,海面上升腾的冰寒怨气沖消着他周身愈发浅薄的金光,仙气消散时仿若点点萤火,他整个人便笼在这?样盈盈的星光间,面色苍白。 我脑海中模模煳煳想到他从前的模样,忽而发现如今这?位神子确实是?憔悴了很多的。 就譬如,从前本是?天赐予他的五相之?术,分别于他眼、眉心、口舌、身体、周身赐下?的青莲绀目、眉心白毫、口舌梵音、金身不灭、周身一丈光,此五相而今竟都黯淡无?光,仅有眉心那粒白毫珠百年过去又渐渐浮现出?些许莹光。 在周身点点星光间,狂风骤然吹起,长?袍簌簌作响,他眉心那点白珠让他看上去依稀可见几分从前庄严的模样。 唰—— 这?里的风是?能够杀人的。 仅往前一步,他面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 唰唰—— 又是?几道。 他衣裳被划破,显出?几道狰狞的血痕来?。 但他却连眉心都没有皱一下?。 甚至连脚步都只是?在最初稍稍停顿了一下?。 鲜血渐渐浸染了桥面,他的身影在桥面上若隐若现,我已?经有些看不清。 桥面上的迷雾渐渐升了起来?,似是?对着那受刑之?人的最后一丝怜悯。 又或许他根本不需要这?样的怜悯,偶尔窥见他时,他虽然一贯冷淡,但从他的背影间我竟窥出?了些许坚定的意味。 他甚至没有用太多仙力抵抗这?样的风刃,就恍若那浸湿了桥面的鲜血不是?从他身上流下?的,就好像他根本没有痛觉一般,最终他走到了桥的另一端。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模样。 还?有最后一步了。 他却忽而停了下?来?,眼前迷雾一旦进去便再也不能回头了。 那迷雾后是?神明也不敢轻易窥探的混沌。 无?数人从这?桥樑后都能找到属于自己一条路,但他这?次要做的却不仅仅是?从这?里走过去那么简单。 他要做的—— 是?跳下?这?个桥樑,彻底进入海底下?的这?片迷雾深处。 在这?最后一步,其实他还?有反悔的机会。 因为那个人的方法显然听上去就非常作死。那神明都不敢窥探的混沌,他如今还?只是?仙人之?体如何能承受? 云乘子在这?飘渺的云雾间只回头看了一眼。 不远处人影憧憧,那是?极强愿力下?才呈现的具象。 那些人影却全?然只生了同样的一张脸,或许服下?了九颗碧海心才让她们在渊海的怨气催化下?浮现了出?来?。 这?些由怨气而生的影子其实是?哀与?怨的集合体,凡人在此处呆久了绝对没有好处,若一时不慎就会被怨气抓住破绽,恐怕就会从此葬身此地了。 他本该施法轻易将这?些怨气驱散,但他没有。 他反而任由这?些影子在海面上越聚越多,越凝越真实…… 此刻,他不由得回头望去。 这?一眼却又好似带着别的柔软一般,那眼神也再一次扫过隐藏在人群中的我身上。 这?一次,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神好似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我又看不懂了。 他竟对着我轻轻唇角轻翘。 「我许愿……」 迷雾骤然升起。他抚上了自己的心口,那里隐约闪烁起了红色光芒,仿佛剖开了自己鲜红的心脏。 下?一刻他的低语被吞没进了迷雾中。 扑通一声。 我甚至都未能听清他究竟许下?了什么心愿。 落水声没有太多声响,迷雾下?的海面也未曾盪起太多涟漪。 只眨眼间,他便已?经彻底消失在我面前,倒向了迷雾深处。 第33章 再睁眼, 我是一只媵蛇。 媵蛇,从出生至死亡或许不过?数月、数日?,长些的也活不过?一年,相比较而?言有些鱼甚至能活十几年呢, 所以媵蛇一种?介于虫子和蛇类之间的生物?, 一种?低贱的小畜生。 这类生物?不知道从何时起便突然出现在世界上的, 好像就是某一天便忽而?多了?起来?,从前是没有这样奇怪可怜的小畜生的。 相较这个世界上其他的生灵而?言, 媵蛇这种?连生存都只是靠着本能的生物?,他们没有灵智, 也就自然不可能修炼,註定他们的一生只能有那样短暂的数月, 註定看不到第二年的春夏秋冬。 生物?求生的本能让它们也尝试过?许多方法?延长自己的生命,却?无一失败。 如果?没有一个契机, 或许媵蛇这个族群永远都将是最下等的牲畜了?。 而?现在,这个意外就出现了?。 我从前就是一只低等的媵蛇, 但我这只媵蛇不像旁的媵蛇那样出生起就在寻找延长自己生命的方法?,我是一只很懒的媵蛇, 不似旁的媵蛇那样出生起就开始忙忙碌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这样等死的心态,让我能在同一个地方呆许久,只为了?听那些我听不懂, 但是却?让我觉得?格外适合睡觉催眠的经?谣。 我喜欢睡觉和晒太阳, 这里绿草如茵,很柔软,不会让我体?表细细的鳞片感到疼痛。而?且气温也很合适, 总之十分适合居住。 我在这里一只媵蛇独居了?许久,当然我这个许久或许也只有短短十几天, 我没有细算,那对于我们短暂的生命而?言其实也已经?很长了?。 没有媵蛇知道死亡究竟是怎么到来?的,从前有一只媵蛇活到了?一年还没有任何苍老?的迹象,就好像它即将成为一只真?的活过?了?一年的媵蛇了?,但在黎明破晓的前一刻,它还是毫无症状地死了?。 没有什么花哨的前兆,只是很突然地就没有了?生息。 一旁本来?准备凑在一起为它庆贺的媵蛇,上前去蹭了?蹭它的颈脖的鳞片,发现已经?冰凉且没有了?唿吸的起伏。 活不过?一年,这是对我们族群的诅咒。 我并不在意生命有多么短暂,基因中遗传下来?的,让我们努力寻找生机的本能被我暂时忽略了?。 反正目前,我只想好好地享受生活。 因为没有人知道死亡会在什么时候忽然到来?。 那些经?谣不是每时都有的。 有时候他们许久不来?,有时候又会唱上一整天。 我便偷偷藏在一旁的草垛里,那些皮肤滑熘熘,没有鳞片也没有皮毛的生物?就会坐在那里发出一些我听不太懂,但又让我觉得?格外好睡的调子。 我每天都会躲在那里睡觉,等他们唱完了?,我就会回到自己洞穴里。我很少会在外面睡觉,毕竟媵蛇实在太脆弱了?,这个世界上处处都是它们的天敌。 但是这一天,或许太阳晒得?我太舒服了?,绿草的芳香让我暂时忘记了?一切烦恼,那萦绕在每只媵蛇头顶上的死亡诅咒也随之被我忘却?。 我睡了?一个十分香甜的好觉。 等我再一醒过?来?,我发现我正被一个人捏在手中。 是的我已经?能模模煳煳分辨出面前那些会唱歌能互相发出声音交流并且还能活许久的生物?是一种?比大?多数生物?都高等许多的生物?,我曾经?亲眼看到他们把一只死去的山鹰放在火上炙烤,我无法?想像那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他们甚至能轻易杀死强大?的山鹰,我的躯体?还不过?他们的一只手长。 而?又和大?多数看似弱小实则狠辣的小动物?不同,我们没有锋利的牙齿或者爪子,舌尖也没有□□,所以我们是真?的弱小,并不是看上去。 此刻被一个人族用两根手指捻起,除了?看似张牙舞爪地胡乱扭动一番我的尾巴外,我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 抬起头,我对上一双眼睛。 我仿佛掉入了?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泊平静宁和,没有什么恶意,但是对于过?分弱小的我而?言,这样深不见底的湖泊,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危险。 积压在我本能里的对生存的渴望,让我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我竟摆脱了?那两根手指的束缚,我甚至跳上了?他的手背,在生存本能爆发的那一刻,我低头狠狠地咬了?面前这个人一口?。 用尽了?我平生的力量,我那软绵绵无甚杀伤力的牙齿,竟真?的嵌入了?这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里。 我就说这种?生物?就应该将自己全身都裹满皮毛,毕竟这样柔软的皮肤在野外实在是个很大?的破绽。 一丝血腥气在我口?中蔓延,我尚未完全感受出这究竟是什么,下一刻我就又被两指捻了起来?放至眼前。 我再次对上了?那双碧波微漾的「湖泊」,但这一次,我心中却?忽而?生出一个想法?,这或许也是头一次我生出这样想法?,不是出于我的本能,而?是处于我的心……又或者说我的头脑。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除了?恐惧,我还感觉到了?美丽。 是的,我第一次明白什么美,是基于人类的一双眼睛。这也是我第一次对这个世界生出了一丝明确的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基于我的本能。 微风拂动青青的草地,四周偶尔有嫩黄色的小花点缀期间,午后的阳光细细碎碎地落在面前这个人族的眉眼上,落尽他那双浅青色的眼睛里。 像是雨后冒出的青草一样柔软,又好像比湖面更清澈纯粹。 微风拂动他长长的黑髮,有一缕落在他洁白清秀的脸上,他伸出另外的手指轻轻一勾,而?后又垂下长长的睫毛看向我。 许是口?齿间的血腥味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我竟忽而?发现我觉得?这双眼睛,是很美的。 美…… 世界从这一刻,在我眼中忽而?亮了?起来?。 那一直萦绕在我头脑中的混沌,在这一刻,随着那血腥气丝丝缕缕浸入心扉,我逐渐感受到了?,世界在我眼中和从前好似是不同的。 那时候我尚且还有些不明白这些改变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许久后我才知道,正是咬向那位神子那一口?,那滴血让我开启了?灵智。从此我不再混沌无知,我有了?自己的心。 在我感受到美而?非仅仅是恐惧的那一刻,世界就从此不再一样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世世代代的媵蛇都难解的悲剧,于我便从这一刻开始被打破了?。 因他的血,我头一次生了?一点灵性。并不很多,但对我们这类媵蛇而?言,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 那个人族是和旁的人族不太一样的,他在他们族群也应当是特?殊的,这点我能从别的人族对他的态度感受到。 他们来?这里会捧着一些竹条捲起来?的东西诵读,那上面有些蝌蚪似的符号,那些抑扬顿挫的曲调便是他们照着这个念出来?的。 竹简。后来?我渐渐明白他们那些言语的意思后,我知道了?这些竹条被称作竹简。 自从我模模煳煳有了?灵智之后,虽然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并不很清楚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眼中的世界和从前都不一样了?,我再次听那些经?谣我有了?不同的感觉,我依旧是听不懂的,但是枕着这些经?谣入眠,我却?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那些梦里有的时候我看到一闪而?过?的巨大?神像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下,有时候又只看到朵朵莲花在清澈的湖面绽放,这些梦大?多零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寓意,好似只是我在经?文之下的胡思幻想。 我再听这些人颂经?,檀香裊裊升起间,一群穿着素衣的弟子在草地上诵经?坐禅,这是他们的早课,一般持续到将近午时,有时候他们下午也会来?,但下午并不一定,只是早课是一定的。 这些弟子有的已经?受戒,有的还未曾受戒,依旧留着长发,但那群做早课的人中我一眼就能注意到我上次咬的那个人族。 或许是因为他的身姿总是格外挺拔又好看,稍稍低头颂念竹简时,总让我想起颔首收拢羽毛的仙鹤,那是种?高傲又漂亮的鸟,优雅又动人。 他通常会在这里为其他人讲经?。 我远远看着他的侧影,听着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道义,似乎都比旁人说要动听许多。 没有太多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生来?一副格外动听的好嗓子,发出的声响让我总想到叮咚流动的泉水,清澈又悦耳,在这样嗓音下是格外好睡觉的。 但我的睡眠大?计终究还是在一日?被打破了?。 没错,我偷偷睡觉再一次被这些人抓住了?。 「大?师兄!你看着这小虫,就是它上次咬了你一口?!」 「它还在这里偷听我们讲道!」 「把它扔出去吧!」 我被捏得?瑟瑟发抖,刚通灵性的我懵懵懂懂明白了?他们话里的威胁之意,我虽然还不大?能听懂人言,通过?他们一些挥舞的肢体?动作已经?让我感到了?害怕。 人族对我们而?言是一种?非常强大?,而?且可怕的生物?。连在我印象中那样强大?的山鹰都只能被他们吃,我这样的小虫,他们一脚就能给我踩死。 我仍旧记得?上次是我咬了?其中一个人一口?,最后我侥倖熘走。 但我这种?生物?,向来?是不太记得?事?情的,没过?几天,我就再一次跑出来?听他们唱经?、诵读了?。 眼看上次咬了?一口?的人族要将我再一次捏了?过?去,我竟于生死之间硬是憋出了?一句人言:「别……别杀我!」 吐词清晰,声音洪亮,竟把面前这些人给吓了?一跳。 他们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众所周知,能口?吐人言者的非人者,不是妖物?就是魔物?。 不论妖魔,从古至今都是极其兇恶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口?吐出这一句话的,天地可鑑,我莫说杀人,我连好好站立都做不到,更别提什么术法?,我自然是一窍不通的。 之所以能口?吐人言,想来?是因为这些天在这些人族叽里咕噜的一番诵经?唱词之下,我也耳濡目染学会了?几句。 真?的就几句,再多的就没有了?。 甚至之后那人族拼命想要逗我多说几句,我表现的视死如归,一副不受其辱的模样,实际上是因为我根本说不出来?。 人的发声器官和我们根本不一样,媵蛇交流是通过?尾巴和低低的嘶嘶声来?进行的。更多时候,媵蛇的嘴巴是没有声音的,更多通过?尾巴来?交流。 就譬如此刻,我非常非常紧张,于是我的尾巴就绷直成了?一条。 脖颈处的鳞片也不自觉的合拢。 那个被称作师兄的人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只在我口?吐人言的时候有些惊讶。 他一双眼睛细细将我打量了?一番,在这样的目光下,我竟心中头一次生出些不好意思的心情来?。 我没什么可看的,和旁的媵蛇一样。 生来?就是细细长长类似蛇的一条,但比起蛇我们有四只细小的爪子,很小,甚至平时我们都不会用,只在偶尔需要攀爬的时候我们的爪子才会伸出来?,我们头顶有一只小小的角,但是只有在幼年时才会出现,成年后那个角就会变得?格外脆弱敏感,在我能够将这些任意伸缩后,一般时候我会将这个角收缩回去。 所以外人看我们通常时候,我就只像一条没有发育好的小蛇模样,漆黑的细密的鳞片布满我们身躯,我敢说甚至很难有人能够很好地区分一条媵蛇和另一条媵蛇。 由是,我在这样的目光下,竟忍不住又缩了?缩我的尾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这只媵蛇,交给我处置吧。」他说。 那位「师兄」,也是惨遭我咬破了?手背的人族将我捏着带离了?人群。 要知道我一向心大?,我瑟瑟发抖了?一会儿之后,我又不抖了?。 这个我最初感到恐惧的人,在我成功将他咬破了?皮之后,或许我忽而?发现我能够伤害到他,这让我有点小得?意,面对他的时候,我竟不自觉慢慢放松了?我的尾巴。 他要怎么处置我? 我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处置人的手段,但是没有一种?是我想要的。 实际上,我也并不知晓太多的手段,因为媵蛇实在太容易死了?,我们族群实际上是十分温顺的族群,从不会肆意发起斗殴,从不像那些动不动就都斗地要死要活的族群一样。 我们族群非常不能理解那些族群为了?争夺某个东西而?要死要活的做法?。 正因为明白生命的可贵,我才格外不愿意将有限的生命用在无限的求生的探索上,我或许是族群中少有的安于现状的懒虫。 那个人带我来?到了?一个屋子里。 或许是他在这里的课桌,这个词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的。 那个时候我也已经?有了?一张独属于自己的课桌,就在他的大?桌子旁边。 没错,这个人想出的处置我的方法?就是让我和他一起学习经?文。 让一只媵蛇去学经?,真?有他的。 不愧是他能想出来?的。 我落在桌子上之后,新奇的环境让我有些警惕,我再一次绷紧了?尾巴尖。 他却?非常不规矩地点了?点我的尾巴,非要将我绷紧的尾巴尖撸直。 我自然不能顺从他的意愿,他越是捋,我绷的越紧,在我三次自以为逃出生天又被他抓回来?之后,我不太聪明的大?脑,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我不太可能从这个人手底下逃走了?。 索性,我就不跑了?。 他见我一副恹恹的模样,这次没再不规矩捋我的尾巴了?。 而?是点了?点我的脑袋,他点的地方就是我缩着小角的地方,一个激灵,我差点没收紧我小角让它差点冒了?出来?,还好我最后还是控制住了?。 他那双眼睛就颇为温和地看着我。 「我从未见过?开启灵智的媵蛇,你真?特?别。」 或许因为我曾吞下了?他的一滴血,我用我那有些迟钝的头脑比理解旁人更快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在夸我。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在我开启了?灵智之后,我似乎整个媵蛇也变得?有些奇怪,我的心中出现了?许多我从前没有的反应,我贫瘠的头脑无法?分析出我这样奇怪的反应。 在他这好似夸赞的一句之后,我心底仿佛流过?一阵暖流。 之后我能明悟七情六慾后,我才知道那种?情绪是喜悦。 他这样在我面前眨眼,我仿佛看到了?湖面上碧波荡漾,叫人心也不知为何总会随着轻轻一跳。 这种?情绪则是我更久之后才能明悟的,对于初生神智的我而?言,这样的情感还是太过?复杂了?。 「你既然已经?生了?灵智,便不再是普通的媵蛇了?,你未来?一定会步入修炼一途。」 他在我身上再度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甚至掰开了?我的嘴巴看了?看我的牙齿。 没错就是我曾经?咬破了?他手背的那对稍稍有些尖的牙齿。 他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我有些应激地往后退了?一步,我看到他手背上的那两个小小的齿痕,显然我当时咬的不深,只是却?也不会叫人那么快就痊癒。 我不由得?学着曾经?看过?那些捕猎者那样呲起了?牙,他却?只是漫不经?心再度点了?点我的尾巴尖,让我差点惊地再给他一口?。 所以说,我有时候也是不能理解人类的,为什么之前被我咬了?一口?,现在却?还是能够继续故意碰我,就不怕我再伤害他吗? 相反看到我这个模样,这个人眼中却?竟好似浅浅浮现了?一点笑意。 「这样,以后,你同我们一起吧。」 在我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就被被迫纳入了?他们的一起诵经?讲经?的队伍。我从一个旁听生,成功升级为……大?师兄的同桌? 再后来?,我被迫听起了?我根本听不懂的经?文,在我稍稍明白事?理之后,这些事?理大?都也是大?师兄教我的。 所有人都这样喊他,我其实并不能十分理解大?师兄是什么意思,或许这只是一个代号,一个可以称唿他的代号。 但我第一次口?吐人言后,我磕磕巴巴说出的第二个词就是「大?师兄」,我心中绝对不承认我有多么在意这个人,或许只是因为这个人在我面前晃悠太久,所以被他影响到了?,在我忍不住想要喊住他,让他离我远一点的时候,我竟十分自然地说出了?我开口?后的第二句话「大?师兄」。 他离我太近,挡着我晒太阳了?! 当然后面的话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实在有些太复杂了?,所以我只有最开始三个字「大?师兄」叫的字正腔圆,后面话太长一个字也没能憋出来?,差点给我憋的小脸通红,如果?我也有被气的脸红这种说法?的话。 这就导致,他只听到了?我脆生生喊了?他一声「大?师兄」,他当即转过?头盯着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在树荫下,他一双浅色的眼眸看着我竟显得?微微泛亮,那眼神我竟读出了?一种?莫名的期待。 他似乎十分期待我还能再多说出几句话似的。 但是自然没有更多了?。 「不错,你会说第二句话了?。」 过?了?片刻,见我依旧没有更多反映了?,甚至差点被自己气的憋过?气去,最终他伸手十分欣慰地点了?点我的脑袋,还是十分积极地肯定了?我这一大?进步。 我一点也不喜欢他点我的脑袋,于是很快就把脑袋缩了?回去。 「它第二句话就是叫大?师兄,看来?它也一定很喜欢大?师兄了?!」 「你们看,这只小媵蛇害羞了?!」 才不是! 你才害羞了?! 已经?能比较清晰分辨出这些人话中的意思,我自然能听出这些人的意思和我的想法?简直是大?相迳庭,完全背道而?驰! 没错我一连用了?两个成语,我可真?棒。 但是你能指望一个只会说两句话的媵蛇狡辩什么么,当然不能,于是哪怕我很快不再缩着脑袋,反而?表现出一副十分气恼地呲牙的模样,也没有人相信我不是害羞,反而?更加肯定我这表现是出于恼羞成怒了?。 这些人明明知道我将来?会成为非常可怖的妖魔,此刻居然还敢这样撩拨我! 可恶。 我在心里诽腹道,等我以后成了?厉害的妖魔。我定要狠狠教训他们! 这些人自然不知道我内心如何想,于是我只能十分憋屈地被戴上了?一个「喜欢大?师兄」「亲近大?师兄」的标籤,让我十分不爽。 而?在我第一次喊了?大?师兄后,那个人更加尽心教我了?,具体?体?现在他从前只要求我每天认识十个字,现在直接加倍,他放下更多手头的事?情,势必要我每天都能认出二十个字,我真?的……谢谢他了?。 至于我怎么认字,用尾巴,虽然我不能说话,但我的尾巴却?是十分灵活,比那些人族的手指要灵活的多,他们能用手指拿笔,我自然也能用尾巴拿笔。 每每讲经?之时,他们就能看到我一只媵蛇在一旁辛辛苦苦卷着和我身子一般大?的笔去描摹那些经?文,有些时候我偷懒,也干脆用自己的尾巴做笔,写的字也不难看,只是有些废尾巴,每次沾染了?墨迹,那个人总要回去好一顿搓洗我的尾巴,定要将我每个尾巴缝里的墨迹都洗干净才作罢。 可恶、可恶。 怎么能有人敢那样搓我的鳞片给我洗尾巴的! 我觉得?我日?后能快速掌握人言,这位大?师兄的功不可没。我想说话,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我想要拒绝他吐槽他! 日?子就这样在我一边诽腹大?师兄,一边不堪重负被迫学经?地过?去。 日?復一日?,我经?当真?能读一些经?文了?。 我竟真?的渐渐开悟了?许多,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确实是这位大?师兄为我开蒙启智。 甚至在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之所以能开启灵智,也是因为他的那滴血。 神子这一滴血,叫我日?后欠下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因果?来?,当然,这些都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 当下我还并不知道这么多。 大?师兄他,虽我日?日?心中诽腹他,但他确实是我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了?。 而?媵蛇活不过?一年的诅咒,眼见一年之期将满,那个诅咒即将到来?。 我心中不忐忑是不可能的。 早已见过?了?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我怎么能忍受自己再也看不到第二年的四季变换。 今日?无课,我只自己早早写了?一卷经?文,我没有用自己的尾巴,而?是十分认真?地用狼毫笔,沾了?水磨的墨汁,仔细细抄写了?一卷。 写完一卷后,我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我准备熘达着去找那位大?师兄。 给他看看我的早课做的有多么认真?! 但今天我找了?许久他竟然都没找到,最后我凭藉着一丝感应,在神堂找到了?他。 这里是我平日?里绝对不会来?的地方,因为这里供奉着几尊神佛像,让我一靠近这里就感到心惊胆战。 我也是从这里开始意识到,我和这些同我一起读书的念经?的师兄弟们是不同的,他们可以随意出入这里,他们可以诵读任何的经?文,但是我,却?连靠近这里都不行,更别提同他们一道在这里行礼祭拜。 我知道这里供奉神像不喜欢我,其实这里的佛堂很大?,大?大?小小的神像我不敢去数,我在第一次看到这些时候在想,是否天下所有的神像都在这里了?。 但无论我从哪个门,如何行礼虔诚,他们都没有让我靠近着这里一步。 或许,天上的神都不喜欢我。 我有点沮丧,却?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神堂内,我听到大?师兄的声音,还有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我认识那个苍老?的声音,那个人是个喜欢穿着袈裟的大?和尚,我们在这里修行,他偶尔会来?,每次来?他都没有和我说过?话,只是在上面讲经?,他讲的经?文远比大?师兄讲的要晦涩、枯燥,不仅仅是我听不下去,很多其他的师兄弟也同样听得?打瞌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但是每次他来?,大?师兄就不会讲经?了?,这样枯燥无聊的经?文,大?师兄却?总是听得?最认真?的一个。 除了?大?师兄以外,也还有几个人每每都听得?很认真?,甚至可以说是如痴如醉,我不能理解,就去问那些人,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大?和尚是非常厉害的,他有一堆听上去超级厉害的称号,但是我根本记不住,所以我只知道他确确实实是很厉害的人,那些晦涩枯燥的经?文只是因为我听不懂所以才显得?尤其枯燥,但大?师兄和那些人他们都听懂了?,所以他们听得?津津有味。 甚至有的如痴如醉。 我发现大?师兄对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和尚应该是很尊敬的,具体?表现在他听课时会正襟危坐,而?非平素里不羁的作派,他有时会在大?和尚来?的时候去询问他一些事?情,或是探讨我听不太懂的经?文或是探讨另一些我同样听不太懂道义,总而?言之,这个大?和尚在我看来?是一个十分高深的人,但我却?并不怎么喜欢这个人。 看到他,我就会想起自己和大?师兄有怎样的差距,我从不觉得?自己是很笨的,但是看到他总让我觉得?自己是有点笨的。 所以我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和尚。 此刻这个我不太喜欢的大?和尚开口?了?,他说:「那只媵蛇生了?灵性,是天地间少有变故。」 「是。」大?师兄答道。 有些苍老?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非人者,既然生了?灵性,便註定走上修道之途,非人之道无论妖、鬼、魔,皆非良善之辈,此乃非人者註定的道,自古以来?如此,你竟想于此基础上新增一道么?」 这一问,我听得?迷煳,不知道大?师兄听明白没有,他亦沉默了?许久。 「我们素来?不与妖魔界往来?过?密,纵使他如今看着无害懵懂,日?后也必定危害人间。」 「你生来?知之,我本不欲过?多干涉你的行为,只是听闻你如今竟不仅教它认字,还让它同你等一起听道义,识天地道理,这绝对妖邪之辈能知道的,你不该同它传授这些。」 那老?和尚的话有些严厉,我虽听不大?懂,却?也有些生气,知道他是在骂我。 过?了?良久,在我眼中一向无所不能大?师兄,却?竟没有反驳一句,只是沉默地应了?一声:「我会注意的。」 我很生气地跑开了?,一连好几日?我都没有再回去。 直到在一个大?雨天,他跟随着灵蝶找到了?我。 「一年之数将至,你便是再恼我,也不该拿这个开玩笑。」他说。 「你、你错!」我如今口?齿依旧不太伶俐,却?比之前好多了?,况且我们此前交流许久,他早已能够明白我每一个间断的字句背后的意思。 他将我捏起来?,而?后放在衣袖里。 衣袖温暖,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好,是我的错。」 「那你也不该这样跑的不见人影。」他说。 「你听他的!」我又反驳。 这一次,他只是有些沉默。 雨越下越大?,但是我却?没有沾染到分毫的雨水,反倒是他浑身湿透了?。 进门将我放到桌上之后,他就又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来?的。 「他是个值得?敬佩的人。」他说。 听到这话,我自然更加不开心了?,将头扭过?去不想看他。 窗外的雨噼里啪啦地砸在屋檐上。 幸好这里的屋檐早先被我修好了?,不然他可以就真?是要被雨给浇湿了?,看他怎么睡。 还不是有我。 他还敢嫌弃我不是人! 是不是人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听我说……」他坐在了?我的面前。 一年过?去,我比之前长大?了?一些,任谁都看不出来?我如今已经?命数将至,很快就要一命呜唿了?,我被养的很好,一身鳞片光洁发亮,身段也比之前长了?一只手的距离。 我看上去还能再长长。 从前我圈起来?都圈不到他的手腕,现在我圈在他手腕上可以盘一圈半了?。 这是很明显的。 大?师兄先是定定看了?我一会儿,而?后才开口?的。 「你不会死的。」他说。 我看着他。 「因为你有了?灵智,你不再是媵蛇了?。」 「人生而?有灵,有灵则可修行。」 「过?去一年,人间基本的道理你已知晓了?,但是修行之道,我帮不了?你,我能将你引入此道,却?不能真?的教你如何修行。」 为何? 我虽然没有问出口?他却?还是明白了?我为出口?的意思。 「我是人,人的修行法?则乃是要感应天地之灵气,此乃顺天感应的道,但妖魔修行从来?逆天而?行,两者大?有不同。」 「我教不了?你妖魔的道。」 「这需要你自己去找,你可明白?」 我点点头。 但同时,我心中才更加明白了?,我和他终究是不太一样的,心中也不由得?浮现出些许茫然来?。 他还没有解释今天那个老?和尚的那番话。 但他今日?看了?看我,似乎终究还有未尽之言,他没有说,我也索性当作不知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这些日?子,或许我也确确实实明白了?些人类的处事?法?则。 视而?不见,有时候背后的原因是很复杂的。 就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我如今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见我有些消沉,他又开口?问:「数日?后你的命劫降至,这命劫若能成功渡过?,此后你便能真?正踏上修行之道了?。」 他眼中微微浅笑,我早发现这位大?师兄平素不是个十分爱笑的人,但每每一笑才总叫人觉得?分外难得?珍稀。 他又轻轻用指腹蹭了?蹭我的鳞片。 「我相信你,命劫只能杀死那些不知命的媵蛇,你早知晓人世之理,命劫难不倒你对么?」 他既然如此说,我变忽而?很相信了?,那被无数媵蛇世世代代恐惧的那个劫数,似乎只消被他轻轻一拨弄,就能轻易破解了?。 我想到我这些日?子在他这里学到的东西,那些知识曾经?被我有多厌恶,如今我就有多感谢他。 虽然那个时候我尚未能完全明白为何当我通晓事?理之后,命数便杀我不得?,但我确实相信他,所以我很快就放下心来?。 也是道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他当时话中的含义。 命数能随便杀弃的是蝼蚁,凡无法?问道者,天道之下,自然随意杀弃,但一旦通灵,有了?问道的资本,虽然还很弱小,却?也从此不再属于可以被随意杀弃的蝼蚁了?。 所以他相信我,可以成功渡过?那道劫难,从此破茧而?生。 那将是我的新生。 …… 一年到来?的那一日?,我是有所感应的。 我本来?并不害怕,但那种?恐惧似乎是根植于在我血液、骨髓里,日?暮落下的时候,我的神经?剧烈疼痛起来?,平时皎洁温和的月光落在我身上,宛如一根根银针扎在我的血肉里。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尖叫,但在惶然无措的时候,我好似确实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在说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清了?,只是感觉到他在我身旁这一点让我竟骤然平静了?下来?。 命数中挣扎千万载,现实却?不过?短短一日?功夫。 我乃媵蛇成形,本比旁的生灵少许多功德,又兼本体?上多有欠缺,不是龙、不是蛟、不是蛇,也不是虫,不过?是因心中那股不甘和怨愤,兼圣贤之人的血液和一年点拨才让我通晓事?理,有了?灵性,最终我较旁的成形更难,月光散去后,黎明前,我终于修成了?人身,不过?仅是一具女体?。 我心中满怀期待想要去找他,但这一次,他对我闭门不见。 其他的师兄弟都在恭贺我终成人身,不过?看到我修成的女体?时,一时有些无措。 我开始还不明白,待我后来?还照往日?一样念经?打坐,那些我尚且还是小媵蛇时本对我还算不错的师兄弟,这一次却?对我视而?不见,有些排斥。 我对着泉水细细打量我这具身体?。 肌肤白皙细腻,一双杏仁眼,桃花面,我自觉人比花娇,路边的花花草草都没有我漂亮,相由心生。 只是那些师兄弟却?只是躲着我。 我后来?好容易抓住了?一个人细细问了?才知道,原来?人世间的女子和男子是全然不同的。 我想起我那磕碜的本体?,想来?较其他生灵而?言,能幻化成人形就已经?很不错,更何况其他要求。 而?在凡间,便从没有女子和他们一起诵读经?文的,这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的。 我不解,甚至这种?不解让我感到生气,却?甚至不知道该对着谁去生气,制定这个规距的皇帝?据说凡间的事?情都是他制定的。 但这个规矩是他定的么,我渐渐发觉,这规矩好似天生就有的一样。 不过?那时候我更多在意的不是我化作了?女儿身这事?,而?是我大?师兄的态度让我迷惑。 自我化作人形,成功渡过?命中劫数后,他再没有见过?。 那些师兄弟渐渐疏远我,我也不很在乎,只是一日?日?坐在他的屋子门前等他出来?,但他就是不出来?。 听人说,他在闭关。 他闭的什么关?非要在我刚刚渡过?劫难的这个时候闭关? 我觉得?他再躲着我,又恐误会了?他,他是真?的闭关了?。 于是我就干脆在门口?等了?他半个月。 那时我也才真?的相信,他是闭关了?。 不管应当不至于这样躲我。 我最初学不会用我的手,这半个月已经?能将手用的和我的尾巴一样好了?,我已经?能够用手捏着笔写出一手好字,和从前所差无几。 在我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将自己的早课作业送进去给他,虽然他没有再和往常一样给我做出什么批註了?。 这一次,一张纸条从窗口?飘了?出来?,落到了?我的手中 那上面只写着一句:缘起缘灭终有时,花开花谢花归尘。 却?是他一贯的字迹。 只我却?不知这是何用意,只心里一跳。隐约觉得?仿若什么谶言般,叫人不详。 从前我从不知离别,连死亡也不能让我有多么难过?,毕竟死亡对于媵蛇而?言实在太常见了?。媵蛇好像很容易就会死,未开启灵智前,若谁离开都要难过?,岂非累死,对身为灵长的人而?言,旁的下等牲畜的情感都是颇为迟钝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所以自我生了?灵智以来?,大?多时候我过?的堪称无忧。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今天要学的书太难,最生气的也不过?是暗自骂一骂大?师兄,人世间真?正的爱恨烦恼于我是一片空白。 但这一次,却?实在叫我体?会到了?为人之苦。 我上前去敲他的门:「我笨……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实在还有些不习惯说人言,开始开口?还有些滞涩。 我歪了?歪头,问:「是……我化成了?女儿身……你也同他们一样不喜我了?么……」 其实我并不太在意那些弟子对我的态度,但我想不出为何师兄不再见我。 我这有些单纯的一句,带了?些我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急切,于是我又加了?一句:「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但……我已经?不可能再幻化一次了?,能修成女体?我已经?颇为不易。 那扇门紧闭着,我应当可以推开,但我却?忽而?不敢去推了?。 我自己都说不清那一刻的惧意是因为什么? 过?了?许久,又是一张纸条飘落到了?我的手中。 他没有过?多解释什么,甚至不愿出来?同我说清楚。 他亦没有过?多安慰。 只是一句:你我缘分已尽,且离去。 这一下,我心中勐地一沉,一种?极其陌生的情感在我心中翻涌。 我只觉得?忽而?喉咙发涩,我站在原地,却?有些不知所措,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赶我走。 那怕我再愚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抹不详的预感终于被印证。我发觉他门口?的禁制是他从未告诉我的陌生的,只要他不许,我自然进不去。只是他从前的禁制都对我敞开。 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我在他门口?默然了?一夜,次日?清晨之际,看着那咫尺之距的门扉,我恍惚想起了?从前念过?的经?句,忽而?有些迟钝地知晓了?何为人间之苦,人世之痛。 我怔怔望着对面的门扉。 忽而?,我觉得?眼睛湿润。 我有些怔楞伸手一摸,指尖竟也被浸湿。 这是什么……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走入了?这烟雨纷纷的人世间。 开启灵智,体?悟人世的第一眼我感受到的是「美」,最终却?归于这个我从前绝不能理解的「泪」上。 妖本无泪。 我这眼泪又是为了?什么? 七情之苦,而?今我方知晓。 我依旧不能完全理解世情,却?终究明白红尘嚣嚣绝不是我想深陷的地方。 所谓……缘起缘灭终有时,花开花谢……花归尘。 于是我转身擦去眼泪。 决心一人寻找我的道。 第34章 再后来, 我如何寻到了自己的道,又如何踏着鲜血走?上妖魔主位便也不?必多说。再很久之?后我如何逆天而行成就神位又是再往后的事情了。 随着海上升腾的雾气,我总算渐渐想起了一切,那些因为我晋升神位被遗忘的东西。 原是如此?…… 当初神子?滴血之?恩, 对我不?可谓不?重, 是以我必得用一身鲜血去还他。 那一年的点拨之?义, 我也何该要倾尽了一世师徒情才能算清。 原来当初我于往生镜中一眼便选中他应劫,是我本意, 却也是天意。 他曾予我新生,我必得用尽一条命才能还他这因果。 这实在是太过久远的记忆, 我再想起,只觉恍若隔世。 …… 天道茫茫, 是我不?能亦无?法预料的事情。原来我竟和他有这样一段过往。 迷雾间这一时沉浸,现实不?过短短一瞬, 我思绪间却恍若整整过了百年。 我不?由心?中五味杂陈。 难怪……难怪…… 我恍惚想起,从前晋得神格时, 先有九天重火淬尽尘事,又经天河之?水几度沖刷洗魄, 所谓太上忘情,既然忘情自然要斩断尘缘,尘缘本早被断的干净, 这些事几乎是我永不?可能再想起来的。 我料想此?刻我这忽而的记忆有些蹊跷, 难免不?是他曾用下的那几颗碧海心?作乱。 这东西倒也当真邪门,甚至能干涉神明踪迹。 这因果之?力,到底是神明都要敬畏几分的。 我如今神像破碎, 神格不?全,到底被这丝因果钻了空子?。 身上忽而多了这桩尘缘, 我掐算半天,只隐约觉得不?好,却又因为涉及神子?,我不?敢算得太深,我也怕被发现,因而终是没算出更多,只心?中惴惴。 我只好移步踏上断线桥去,桥上我显露神相,那风霜便渐渐小了,原本狂风大作,被我神力影响,最终断仙桥不?敢再刮狂风,只能不?甘地下起了雪。 片片雪花落下,我无?心?拂去。 在雪中,我立于桥上,往下看去,寻觅片刻,终是无?法在迷雾中看到他的影子?。 我心?中稍嘆,再捻指掐算,还是算不?出更多,我只得褪下自己一只耳环,这本是我保存着压箱保命的神器,里面?曾藏了我一丝神魄,因而此?物?和旁的死物?不?同。 我如今本体重伤,这一丝神魄对我着实难得,我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用,但如今却也不?得不?用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将?金灿灿的耳环抛入迷雾之?中,我稍稍一挥衣袖,这下那桥下的场景果然变了,只见?迷雾之?中忽而露出一汪清泉。 那清泉如镜子?一般平静清澈,渐渐浮现出些许画面?来。 我立于桥上仔细看去。 总算窥得些东西来。 原来在我方才忆起往事的那短短一瞬间,那位神子?已经抛却仙缘,投身下界了,且竟已经轮迴了好几世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之?故,他曾服下九颗碧海心?,必将?在下世歷经九世情苦才能回来。 我这回再掐算,总算知晓了这位神子?许下如何的心?愿。 「……以吾金石道心?换一颗……常人的血肉之?心?。」他抚上心?口说。 我听到这里,也不?由得微微蹙眉。 神子?之?心?,自然不?寻常。 天道选用世间最坚韧的金石才融成了这样一颗不?为旁物?所动的金石之?心?。 他却要用这样的金石之?心?去换什么凡人的普通心?脏。 活人换心?,乃逆天之?举,神子?换心?,更是违背天意,还不?知要遭受怎样的天谴。 但九颗碧海心?既已服下,这便成了必然会实现的了。 这位神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想岔了? 竟是疯了,做出这样的事。 我开始想到,他为了这么个凡心?,竟当真是抱着死志去的。 这凡间九世,他决然是回不?来的。我掐算半天,也算不?成他半分生机。 我颇有些急切地往那镜子?似的泉面?看去。 …… 金石化人心?,必得经歷常人所不?能经受之?情苦。 人世之?情多苦矣,亲友爱侣皆各不?同,只是石心?之?人本就少情薄情,要令金石心?化成人心?自然经受的要比旁人更痛更苦。 只见?那第一世,神子?下世投身在了一位双亲皆已亡故的战场遗孤身上,五岁那年,孩童幸运地被当地一对颇具善心?的富户收养。 姜家颇有薄产,又见?他伶俐,生的冰雕玉琢般,无?子?的姜氏夫妇将?他视若珍宝,孩童从前颠沛流离、风餐露宿,在姜氏夫妇有意的亲近下,很快也渐渐和养父母愈发亲近起来。 六岁,孩童被先生赐名姜拓,这名字便被一笔一画记在了族谱里,从此?他便是姜家唯一的小少爷,姜氏夫妇当众宣告无论日后如何,他必然是姜家唯一的主人,这意味着姜氏夫妇不?会再从兄弟叔伯膝下再过继一个孩子过来了。 因为姜氏夫妇宁愿他这个外人来统领姜家,旁人多有争议,却都被姜氏夫妇压了下来,他的名字是被这夫妻二人亲手写进族谱的,从此?在无人敢质疑他的正统。 我在境外清晰看到他对姜氏夫妇愈来愈显出孩子?心?性,这显然是因为这个孩子?越来越信任这对夫妻的缘故,甚至还只是孩子?的他如何不?为这样的恩情动容,想来凡间数年来,他也早将?姜氏夫妻二人当作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想来是投身凡间的缘故,神子?显然比仙身时显得更生动活泼了。 但这可是歷劫渡化之?地,自然不?可能就这样简单轻松过完一世。 果然,在「姜拓」十岁那年,常年不?孕的姜氏竟老蚌怀珠生下了一个男童。 从此,「姜拓」不再是姜家唯一的嫡少爷了,他多了一位弟弟,而那才是他父母真正的亲生的儿子?,是姜家再正统不过的顺位继承人。 曾经歷歷在目的那句「姜拓是姜家唯一的继承人」,在这个孩子?出生后,「姜拓」的地位一瞬间变得尴尬了起来。 养子?到底比不?过亲生,哪怕从前姜拓再如何是父母的手中宝,在亲子?出生后的那一刻,姜拓不?再是他们?最爱的那个珍宝了,他们?将?自己曾对姜拓的爱,近乎全部地投入到了那个新生的孩子?身上,姜拓被渐渐遗忘了。 但姜拓有过失落却并未因此怨恨养父母和弟弟,甚至见?养父母喜爱弟弟,姜拓也十分疼爱这个弟弟。 日子?一天天过去,姜拓的才能也愈发显露了出来。他写的诗总能叫人惊艷。 姜拓却终究低估了人心?之?恶,人心?之?多变。 姜拓二十岁,参加科举的那一年,养父母却用蒙汗药药倒了姜拓,将?他用来应徵府试的诗写上了小儿子?的名字,偷给了府君,府君见?诗大惊,于是姜家小儿子?的神童之?名传遍了省市。而姜拓因为当日未能参加考试,被罚三?年不?得应试,甚至被传不?敬府君,名声有损,很可能一生无?缘科举,十年寒窗却可能满腔抱负都难以实现。 姜拓去质问姜氏父母,那二人开始愧疚,哀求姜拓不?要将?事情说出去。 「你弟弟资质平平,若不?能以诗赢得一点名声,可能这辈子?都难以入仕了,我们?就这一个儿子?,岂能看他一辈子?都蹉跎在市井间么?」 「你从来天资非凡,便、便让让他么……」 姜拓无?言,却还是妥协了。 他甚至疲于告诉他们?,这件事对他而言是怎样的灾难,毕竟他早已应允了作诗,却错了世间,平白损失信誉,对士子?而言,这是难以抹灭的污点。 但是看到父母期待的眼睛,还有那一桌看上去像是养母许久都未曾给他做的饭菜,他终究没有说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此?后,因小儿子?名声大噪,越来越多人上门求诗,姜拓不?得不?被迫为了圆这个谎言,给弟弟做笔替。 他三?年不?能参加科举,索性就在家沉寂了三?年,这三?年姜家小儿子?也长到了十三?岁,他虽天资一般,却也在姜氏夫妇的谆谆教诲下,学得了一点东西,年幼就过了童试,也因他写的诗,愈发声名煊赫,几乎无?人不?知。 姜家下人对姜拓态度也愈发恶劣,曾经姜家那位惊才艷艷的大少爷好似一下子?就忽而沉寂了下来。 再无?音讯。 直到这年,他参加科举的考试被扒出是他弟弟写的,还被揭发出许多他临摹弟弟诗文的笔迹。 但是那本来就是他写的。 科举作弊,是大事,他会被流放岭南,那里了无?人烟,再无?进京的可能。 流放前,姜氏夫妇再次来看了他,带着那个趾高气扬看着他的弟弟,他没有一点愧意,只姜氏夫妇偶尔不?敢看他的眼睛。 姜拓甚至没想过翻案,因为父母亲告,在这个生养之?恩大过天的时代,没有人会推翻父母的话,县官也不?会否定?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否定?,子?不?教父之?过,父母的证词,就是他最有力的罪证。 他们?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怕姜拓之?后揭发他们?的小儿子?。 因为他们?的小儿子?才是真正的抄袭者。 隔着牢房,他们?带来了他们?做的最后一餐饭食。 旁的姜拓都没吃,只有一道红豆饼子?,是他刚来姜府时,养母总做给他吃的。 姜拓拿起那饼子?吃了两口。 那夫妻二人眼中愧意更深了。 这一世,姜拓确实歷了亲情之?苦。 他年少尝过了亲情之?好,曾被视为珍宝,却又终究被狠狠扔到了一旁,当作了敝履。 他最后死在了狱中。 因为他吃了那红豆饼子?,那些菜都没毒,只除了那张红豆饼。 姜氏夫妇只在那里下了毒。 似乎肯定?了,他一定?会忍不?住吃上几口那小时候他常吃的红豆饼。 这一世结束。 我胡乱看过,见?这一世过去,那金石之?心?果然被淬化了些许,却也只是一点,似乎对本体仍未有什么过多的作用,我不?由往下看去。 第35章 这?第二?世?, 下?场同样悽惨。 神子?穿成了一位寒窗苦读的书?生,许是上辈子?残念作祟,这?辈子?,他?于?书?院结交了一位好友, 此人年?纪比他?小, 学问虽不如他?, 但是为人却好,更是助他?颇多, 因他?家境贫寒,这?位好友常常救济于?他?, 后来更是发现这?人原来是书?院那位院长?的儿子?,因这?一世?神子?穿至的身体格外贫穷, 是这?位好友帮他?申请了书?院的住宿,他?买不起书?, 二?人便共读一本书?,一起谈论天下?间的事情, 年?少时光总是短暂。 二?人果然一同考上,并一同入朝为官。 官海沉浮许多年?, 二?人终究是出现了不同的政见。之上,渐渐没有了从前的亲密无间,因二?人政见不同, 更是多番争吵。 只?这?一次, 赢得人是早已身为高位的神子?,输的是那位好友。 神子?因一时不忍,未曾将政敌一党歼灭, 反而给了他?们?一丝生路。 却没想到,那位好友最后联合旁的人, 给了他?最后一次重击,他?未曾心?软。 十几年?同窗情谊,终极死于?他?的心?软,死于?同窗之人毫不心?软的背刺。 二?世?完。 我看完了这?一世?,只?见这?一世?过后,神子?那颗金石之心?却还是未曾融化太多,我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 我又粗略往后翻了翻,渐渐没了仔细看之后几世?的心?思。 第三?世?,神子?生来双目有疾,但他?一生行医,救下?患者无数,最后却不知谁传出神子?的银髮是不详的徵兆,于?是暗夜之中?,有人偷进神子?的庐舍,将神子?杀死。 一生行医的神子?,最后死在了他?曾散尽家财救助的患者手中?。 这?一世?那金石之心?几乎连淬化也只?是一丁点了。 第四世?,神子?是一位少年?将军,最终因王室昏庸,他?一身保家卫国,死在了他?发誓效忠的帝王手中?,皇帝餵他?喝下?毒酒,将他?赐给了敌国,只?为求和。 神子?不堪此辱,咬舌自尽了。 此后几世?我都彻底没了心?思看,因为眼看,这?人命格在歷劫之时愈发暗淡了,那颗金石之心?却始终没有化成。 我就说这?人疯了。 我必得做点什么了,只?是这?人演化歷劫的地方外人轻易干涉不得。 我粗略往后翻去,只?见目前这?人在下?世?已经歷经到了第七世?,那金石之心?却也只?淬化了不过小半。 只?见这?第七世?,神子?遭遇的乃是嗔怨之苦,求不得之痛。这?里却要他?经受一番求不得之痛了。 这?一世?讲述的是神子?爱上梦中?神女,却苦于?只?是凡人,终究无法得见仙颜,于?是一辈子?无妻无子?,孤苦终老的故事。 我观那泉水中?正进行到那少年?郎第一次遇到女神的地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少年?打猎为生,一日误入林中?深处,却误闯了一只?大虫的领地,少年?退无可退,最后关头进了一处荒废的小小石庙中?。 此处荒废已久,只?一人可进的位置,仅中?央有一樽神像,早已被风吹日晒模煳了面容。 少年?本等死,谁知他?乍一进去,那大虫就离开了。 少年?心?中?一阵后怕,而后为细细打扫了一下?这?座石庙,又用自己的粗布衣袖,细细擦拭了一番那石像。 只?见那石像描画的长?眉细目,身穿长?裙,手持一株兰草,依稀是个女神的模样。 他?没有多看,只?心?无旁骛擦拭一番,便离去了。 这?是初见,第二?次,少年?再次进了这?山林深处,不同于?上一次他?被迫闯进了大虫的领地,这?一次,他?确是不得不捕猎那只?大虫,家中?母亲病重,需要虎骨入药,他?家中?贫寒自然买不起虎骨,只?有自己亲自上山捕猎这?一种办法。 少年?还没有那只?老虎腰粗,哪里可能猎得了那么大一只?老虎。 少年?被老虎狼狈咬伤,再一次躲进了那间小小的石庙之中?。 他?其实内心?并不信什么神明,不过为了心?安才在上一次将石庙清扫了一番,这?一次少年?他?被咬伤了腿,外面那只?老虎并没有如上次一般退去,他?流下?的血叫老虎在外徘徊迟迟不愿离去。 少年?迷迷煳煳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他?昏死过去,再度醒来,却见外面已经没有了虎啸。 少年?偷偷从石庙探出头来,却见那只?大虫死在了石庙的石阶上,正是被一截树枝贯穿了喉咙,被钉死在了树枝上。 这?里确实枝叶繁茂,而那一大截树枝确实莫名从树上掉落下来的。 这?事不可谓不稀奇。 如此,少年?白得了一只?大老虎,他?母亲的药有了,他?先是莫名惊惧,而后又一喜。 他?顾不得自己的伤,便硬生生拖着这只巨大的老虎下山去了。 少年?家贫,父亲早死,家中?仅一老母,他?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这?只?老虎可以说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将老虎剥皮拆骨买了银钱,又请了郎中?过来为老母诊病,还未等老母病癒,只?眼见老母服下?药物,他?便急匆匆再度入山了。 这?一次,他?提了两筐果子?,又带一叠糕点,再将石庙内外兼一些野兽山虫弄出的痕迹清扫干净后,又恭恭敬敬拜上了果子?糕点,将头对着石像恭敬磕了三?个响头。 「石像娘娘,小子?不知您仙名,只?得暂备这些粗糙之物以做祀礼,若有违背礼数的地方,万望你见谅。」 他?双手合十对着石像祈愿道:「此番多谢娘娘的救命之恩,若娘娘您日后有甚差遣之处,请千万告知,小子定再所不辞。」 此后一连数日,这?人每日都上来为这?不知名的石像上香祭拜。 他?只?想着,此处供奉不知是哪路神仙,又或许只?是精怪,但此处荒废已久,庙中?神像都已破败,想来早已没了供奉,他?决心?此后自己要常常来此,他?决心?做这?小小石庙唯一的信徒。 每日都要为这?石庙点上自己的一束香火,清扫石阶,再带上一些瓜果之物做礼。 我见未来有一时间点,我大概可以稍加干涉,遂当即分出一缕神思投入那水中?。 …… 春去秋来,少年?已经渐渐长?至十六岁。 他?年?纪轻轻却已经是附近最好的猎手,村中?所有人都知道他?每日清晨都必要去山上为一荒废的石庙奉香。 有人觉得他?年?纪轻轻却有这?般狩猎技巧,只?觉得怪异,于?是也上山偷偷看过,却见那石庙荒芜,石像也不似旁的供奉的神仙那般华丽庄严,便觉得讪讪。 那不过是一处荒废了的石庙。 按照庙的规格来看,在他?建立之初恐怕也就不是什么十分厉害的神仙,甚至是不是神仙都两说。 有时这?里的村名也会?供奉一些精怪之流,不求他?们?赐福,只?要他?们?不祸害人就好。 所以谁知道那模模煳煳的神像到底是什么呢? 说不定是精怪一流呢。 总之除了最初有几人好奇去看看,之后也再没人去窥探了,春去秋来,还是只?有少年?一个人每日去那庙中?祭拜,而除了最开始的那两件古怪事,拜了这?样久,这?庙也没有显现出什么灵异来。 如少年?所说那只?死于?庙前的老虎,看上去当真就只?是一个意外了。 许是这?庙里恰巧有些什么东西是那老虎害怕的,谁又能真的去懂一只?老虎在想什么。 「姜尢,又去山上啊。」 「嗯。」少年?如往日一样提着一个小竹筐,带着一把?刀上山。 「你看还带了这?么些瓜果菜餚,你自家都不够吃了,还给那莫须有的石像带呢,要我说,这?些东西都最后还不是通通被林里的鸟雀虫蛇糟践了,还不如分与我们?吃了也罢了。」那村民?说。 姜尢只?看他?一眼,嘴唇一抿也不说话,只?暗自加快了脚步上山去了。 因我分出一缕神魂去这?下?世?,因而我还是头一次这?般直观地看到年?少时候的神子?呢。 再世?为人,他?模样略有些青涩,十六岁的少年?正是成年?和少年?中?间的体格,他?看上去和为仙时十分不同,只?眼眸偶尔显出的几分冷淡,叫他?看上去同熟知那个神子?有点神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我神魂落在那石像上,整座山林便都是我的眼睛,我能看到那少年?弯腰利落割草的样子?,他?一手拿刀,一手抓着草尖,一弯腰便是一大把?,他?除了手中?小心?提了一个竹筐,背上也背了一个,偶尔将割下?的草、摘下?的野果野菜、捡来的柴火放进自己背上的竹筐里。 那竹筐背起来几乎还高过他?一个头。 常年?打猎让他?身形较一般少年?更高些,但他?却并不很健壮,或许从小贫苦,他?看上去有些瘦削,但从背影看,其实也如成年?男子?挺拔高大了。 他?活得并不十分富裕,反而有些艰辛。 山中?谋生,又岂能不受伤不辛苦的? 林内草木众多,少年?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这?石庙走来。 石庙建在山腰上,丛林极深处,若非当初被大虎追赶,或许他?也发现不了这?个去处。 或许因为我心?中?有了那未断之尘缘,再见他?我总觉有些不同,心?中?也总觉得复杂。 我索性没有再打趣地看这?神子?在人间的窘况,他?一进庙里,我便找机会?显了形。 这?一世?,必而叫他?好好尝尝这?求不得之苦。 我决心?塑造一个极其完美的女神形象予他?一场难忘的美梦。 这?则命线,按理姜尢是一生都无法真正和他?梦中?的神女相见的,甚至不敢真的表露出自己的情感,那情感甚至只?是朦胧隐晦的。他?最终一生无妻无子?,守着石庙为生,只?求能再见到曾经救过自己的女神一次。碧海心?将这?一世?名为求不得。 但我却只?觉得这?感情不够深刻,也太隐晦朦胧。 这?已然是第七世?,若再这?般下?去,还只?剩两世?如何能成功淬化出一个人心?。 若当真最后淬化不得,神子?岂非当真要陨落在下?世?了。 若我不知晓从前那段尘缘也罢,如今我既然知晓了,自然不能当真看着这?人死在这?里,我确实不在意他?生死,只?是唯恐我曾经因果难清,影响我再塑神格。 是以,我决定给他?这?一剂狠药去。 好在神子?而今在下?去轮迴之前,早已抛却仙缘,而今确实不过一介凡人,想来要给予凡人一个美梦,应当不难。 这?其实自然不必我亲自上阵,只?消耗费我些许神力罢了。 我照着从前尘世?间的记忆,内心?稍稍一想,那位原本死寂已久的神女像便瞬间鲜活了过来。 我却没想过,我这?一介入,反而又额外生出旁的事情来。 …… 姜尢走进神庙,忽而觉得一阵睡意袭来,他?竟就在庙前昏昏睡去了。 梦中?他?见到一女子?,身着五色彩裙,红霞绶带自手臂间垂下?,背后荡漾着五彩柔光。 她梳着流仙髻,流苏自发间斜斜垂下?,耳间明珠散发着华美的萤光。 她身段窈窕,面容姣美,那长?眉细目,清丽十分,正稍稍低头看向姜尢。 姜尢先是一惊,继而连忙上前跪拜。他?见那女子?手持着一株兰草,又见她那熟悉的长?眉细目,心?中?很快便猜出了这?人的身份。 那女神却只?稍稍向旁边一站,竟不允他?这?一拜。 我在旁看着这?二?人,心?中?也不由腹诽,而今我神格有损,虽神子?连仙缘也自己抛却了,但我到底能不能受他?这?一拜还真是难说,若受了不该受的一拜,只?恐于?我道行有损,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了。所以我没有受他?这?一拜。 先前这?神像是死物也罢,而今成了活物,有了我一丝神魂,我自然不能再受神子?一拜,遂往一旁退了半步。 他?乍见神仙心?绪激动,见我不肯受礼,竟当真如凡人一样的反应,稍稍有些惶然起来。 「仙子?娘娘曾救我性命,于?我恩重如山,这?些年?我未曾断过供奉,可是我有何不得礼之处……」 要说这?一世?这?姜尢从小未曾受过什么正经的教育,是从小都生存在山野之间的,难得他?还能这?般知礼,想来是受神子?本性的影响了。一个人的本性无论他?身处怎样的境地,大概都是不会?改变什么的。 我沉吟片刻,操纵那假神女按我想好的剧本说道:「你命不该绝,我救你乃是阴差阳错,是我庙前留下?禁制被那畜生碰到了,所以你才侥倖逃了一次。这?非我本意,但你这?些年?早已还报我许多。」 「……吾此前神像有损,上不得九天,本以为一生将于?此地沉寂消亡下?去了,而今却碰到了你,你为我供奉了两年?的香火,再有半年?香火,我的神像便能补全,便可再归神位了。」 「你助我之恩,我感念颇深,所以而今我暂得神力能够现身于?你面前,只?盼能于?这?凡间再助你一回。」 姜尢听了这?话微微一愣:「可我并无什么缺的。」 这?人分明处处都缺,他?而今不过只?是一个猎户,金银财宝、高官厚禄,他?分明都要管这?位说好了要助他?的神仙去要,他?却只?说自己不缺。 身处贫瘠山林,却也不寐富贵荣华,或许有些东西他?骨子?里是难以改变的,前几世?他?虽有时身居高位或在富贵之地,却也从来不是他?主动选择的,有时只?是被世?情推动着到了那一步,不得不为之了。做人总是比做仙要难上许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若他?还能回归自己的仙体,想来也会?有这?样的感慨吧。 好在我早就算好这?人的心?性,也幸好他?这?样说,省的我再多添是非了。 于?是这?梦中?神女只?微微沉吟一番,而后便说了一句令姜尢一时说不出话的想法。 「姜尢,我观你心?性不俗,我愿与你为妻,且还你这?两年?香火之情。你意下?如何?」 姜尢愣住了。 …… 我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拒绝了。 按命理之中?,他?本该对这?女神痴心?不改,难道换了我来,竟反而不成了么? 没错,我那一番话,竟把?这?小孩给吓着了。 这?人竟一连好些日子?都没来了,我生平头一次生出些懊悔来,难道我这?一次竟做错了。 怎么如今我给了这?人,他?反而不要了,难道非要险险吊着这?人才知道好么? 我不解。 …… 但我不知道另一边,姜尢没来的这?几日,其实比我想像中?煎熬多了。 对于?姜尢而言,这?些年?,他?日日擦拭神像,早将神像的种种细节记在心?中?,他?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自然也有少年?爱慕的时候,只?是他?想像中?的那个女孩子?绝不可能是一个非人的神。 这?对他?而言,实在有些太过了。 他?其实比一般人更加显得沉静,这?些年?一直忙碌于?生计,并未想过太多,顶多看到村中?漂亮的女孩子?,他?会?多看几眼,就像人看到漂亮的花也会?多看几眼,仅此而已了。 这?也是这?些年?母亲身体渐好,他?才有了这?些悠闲的心?思的。从前他?一个人早早就要支撑起整个家,还有母亲要照顾,自然没有心?思想这?么多。 试想某天你视作恩人的石像变成了仙女出现了,还突然跟你说要嫁给你,这?换做是谁大概都会?受到惊吓,但他?显然低估了那个仙子?娘娘对他?的影响。 他?这?些年?总会?常常想到这?件事。 仙子?娘娘自然是美丽的,比他?见过的许多的人都要好看,也可能是年?少的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但是他?却又总觉得不能稀里煳涂就这?样娶了人家,太奇怪了。 他?到底比旁的人多几分聪慧,哪怕是一个女神仙送上门要嫁给他?,他?竟也能神台清明地拒绝。 没错,在一人纠结了三?天后,他?再度上山,而后将自己心?中?所想原原本本告诉了石庙中?的那尊神像。 …… 老实说,我听到他?这?一番话,我心?中?还是有些惊奇的。 他?说:「我不过一介凡人,配不的仙子?娘娘,还请不要归罪我的无礼。」 「我虽粗鄙,却也知道两情相悦才可婚,您和我并无情意,如何成婚?我觉得不妥。」 他?眼神清明,望着那女神说出这?样一番道理,真叫我惊奇。 看来此前这?几世?,他?于?人世?人情确实是明白了许多的。 如此看来,倒是我不如他?了。 我到底是神,哪里有这?样多弯弯绕绕情情爱爱的想法。 我自然无法同他?当真两情相悦,但他?若非要如此,我却也自有我的方法,如今我知道了他?想要的终究是一个情字,我便有了计较。 我不需要当真同他?两情相悦,只?需要叫他?喜欢上我操纵的这?具女神化身便好了。 于?是我不得已又往这?下?世?的神像里多投了一点神力,好叫这?死物能化作人身在离山林更远的地方活动。 我道:「既然如此,好罢。」 我没有多说,他?要行礼我也未曾受,他?只?对我拱了拱手,如此也算做行了礼,这?才下?山去了。 当日,他?照旧在下?山途中?採集些野果,打些野味,如此一边下?山一边打猎。 往日这?林中?野物虽多,却十分灵巧,如他?这?样娴熟的猎人,也不是每日都能有收穫的,但今日这?些野物却恍若装了邪一样,往他?的箭上撞,叫他?猎得措手不及。 这?几乎不是打猎了,都成了捡猎物了。 「姜尢,看了你我才知道,原来『守株待兔』这?个词,是真的啊!」有一名同他?一起进山打猎的猎户碰到他?不由感慨。 这?猎户亲眼看到他?一回在树下?射中?一只?兔子?,一回又射中?一只?野鹿。 那兔子?恨不能自己沖姜尢的剪跑,那野鹿恨不能自己一头撞晕在姜尢面前的大树上,猎户看了几眼,不由得啧啧称奇。 「你这?是什么新?法子??要有法子?可要和我说道说道!」那猎户一脸神秘地说。 姜尢只?能自己暂且煳弄了过去,只?说是偶然,幸亏这?人是中?途碰到他?,没看到此前那些猎物排着队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的模样有多吓人。 他?心?中?知晓这?是谁作出来的事,不免有些扶额嘆息。 但这?日已过半,他?想着次日再上山罢了。 他?刚一回家,却见自家竟被打扫地干干净净,连厨房的柴火都噼好了,码放地整整齐齐。 甚至他?打开灶台一看,那里正热着两荤一素一汤,正将他?不大的灶台塞得满满的。 那两荤也是难得好肉,汤内甚至有一根大拇指粗细的人参,并一些鹿茸一类的名贵药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他?进屋,母亲已然用完了一盅汤,正靠在床头上做针线。 自从那次用了虎骨制药后,母亲旧伤虽然渐渐好了,但一双眼睛却总归是不太好的,不过人老了总有这?许多毛病,较之从前母亲已然康健了许多,他?不敢再求更多。 「姜哥儿,回来了!」 姜尢掀起竹帘子?进屋,问:「……今日是谁来了?」 他?眉心?微蹙,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姜母先是往外看了一眼:「你今日倒是收穫不少,我都听见那方才你卸货的声儿,打到大东西了吧。」 「嗯。」姜尢只?含煳应了一下?,并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说。他?没说其实这?还是他?有收敛才拿回来的猎物,他在路上已经放生了许多。 「今日来了一位小娘子?,她说你之前打猎时救了她受伤的弟弟,她本来是给你送东西的,恰好你不在,我就替你收下?了。」 「这?小娘子?当真贤淑,见我一个老婆子?在家,你又久久未归家,硬是给我做了饭,餵我吃了,又清扫了家中?的庭院,这?才离去。」 姜尢心?中?一动,心?中?已然有些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她生的是何模样……」 姜母闻此,不由得微微一笑,道:「那可真是好模样,和年?画上的仙女似的,长?眉戏目,头髮乌黑乌黑的,俊的哩!」 「姜哥儿,不是我说,若你日后的娘子?能有她半分德行,我便是日后埋在地里,也再无遗憾了。」 姜尢听不得姜母这?样打趣,道:「她同我身份悬殊,娘你莫要多想。」 姜母闻此也不由得微微一嘆,道:「你哪里比旁人差了。你如今做猎户一日若能猎上大头,也能得好几两银子?,如今我病也好了,再不消给我花钱了,你攒上一两年?,怎样的屋子?盖不得,如何就不能娶个好媳妇了?」 「那好人家的女儿,我儿子?自然也当配得,莫说这?村中?的那几户人家,便是那县城的小姐也配得!」 姜尢知道在母亲眼中?,他?是顶孝顺也顶好的。 他?到底没有同母亲说今天这?位小娘子?可比一般富户小姐更高不可攀,他?到底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只?含煳地过了。 当晚,他?吃着由那位仙子?娘娘亲手做的饭食,心?中?不安,想着明日定要再去好好同那人说说了。 他?实在无须她来做这?些事情。 「你不愿同我成婚,又不说你到底需要些什么,我便只?能用我的方法来偿还了。」那位仙子?娘娘这?次没在高高的神台上。 她坐在树梢上。 一见到他?,便从树梢上跳了下?来。 姜尢并不想多看,但是他?觉得这?位娘娘在他?面前可谓是越发没有架子?了。 今日,她并未持着兰花,也没有穿那件端庄的五色彩衣,她换了身衣裳,是件鹅黄的纱裙,显得格外活泼俏丽,宛如寻常人家少女,但偶尔她的一些举止,却又总叫人觉得有些不谙世?事的脱俗之感,她在树梢上时甚至没有穿鞋,莹白的足尖便一点一点,跳下?来的时候,周身彩带飘飘,眼眸在林荫下?显出些清透的绿色来,不似凡人,倒似误入凡间的精怪。 传闻中?的山魅便都是一些貌美的女子?,常化作人形引诱过往的书?生,姜尢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她的时候,竟忽而想到这?个。 他?可不是什么书?生。 她也不是精怪。 她这?番话分明冷淡没什么情绪,但姜尢却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些戏嚯打趣来。 但这?人眼中?又当真是没有私情的样子?。 少年?愣愣的模样,让我不由得心?中?微微一笑,面上却还勉强维持端庄的样子?。 我往前山林中?走去:「跟我来。」 少年?不知所以,却还是跟了上去。 我一眼便看出他?心?中?所惑,于?是道:「你放心?,我绝非山鬼一类,便是山鬼害人也不能随便害的。」 我瞥他?一眼,他?被我暗中?说中?了心?事一般,到底年?少,不由微微红了耳朵,神子?这?番模样当真罕见,我不由多看了几眼。 我带着他?走进了山林中?,上次去他?家,我见他?母亲腿脚眼睛都不大好,若说此世?的姜尢当真有什么放不下?的,想来便是他?的母亲了,这?是这?人却也从来不说,上次问他?他?也没有过多的诉求。 我自然明白他?的顾虑,想来叫人治癒双眼或伤病都并非易事,他?不知晓对神仙而言这?件事到底是否容易,也不知道我的神力是否深厚,姜母这?些都是旧病,其实并不碍性命,他?若当真将此事说给我,我不能治也罢,能治却若欠了我个大恩情,又恐没有能报答的,索性也就不说了。 我竟也如此了解他?了。 但这?个恩情,他?不想欠,我也定要他?欠下?的。 「神仙,确实不能随意干涉人间生老病死,你母亲腿脚不便,双眼有疾,而今看来还好,再过些年?,却不见得了。」 话说道这?里,便也不能再说了。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姜尢脸上已经露出些忧色了。 到底年?少,藏不住事。 姜尢忍不住要问我如何是好的时候,就算我已经说过神仙不能随意干涉人间生老病死,为了他?的母亲,他?却也还是忍不住求一个办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我站住脚步,挑眉看他?。 「如今尔有事求我了?」 姜尢这?下?面皮未僵,被我说中?心?思。 我转身看着他?,轻轻眯起眼睛。 我道:「姜尢,我很难看吗?」 他?本满心?都是姜母的病,被我这?忽如其来的一问弄的有些愣了。 今日,我已经逗了他?好几下?,无知无觉的神子?体会?不到我这?样的趣味,实在可惜。 我想起我下?来的任务,不由凑近他?几步,问他?:「我难看是吗?」 他?当下?飞快看我一眼,而言挪开眼睛,道:「不……娘娘容貌非凡。」 竟一句多的也没有说了。 他?当真是个木头。 从前是个冷冰冰的冰块,变做凡人了便成了木头一样的。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看我?」 他?只?得抬起眼看着我,但目光却总不自觉有些闪躲。 我心?中?暗笑,面上却正经道:「你从前不愿娶我,我而今又凭什么冒着天罚的危险将这?法子?告诉你?」 这?话我本不该说,但是神子?这?慌乱青涩的模样,实在有趣。 我伸出手,正欲勾起他?的下?巴却被他?一下?躲开。 他?往后颇有些慌乱地退了半步。 我见他?面上红了一片,只?怕他?又跑了,便道:「好了,方才我不过玩笑话。」 「你且跟紧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那见我没再看他?,这?才跟在我身后继续往前走了,但跟我却也还隔着半尺的距离。 我将他?逮到了一处秘境内,这?里四季如春,最妙的是山顶生了一株兰草。 我指着那株兰草对他?道:「看到那株兰草了,那本是瑶池上的仙物,却因一桩故事这?兰草只?得留在了凡间。」 「此物已经生了一百年?零一年?了,它一百零一年?成熟,你且去将它摘下?。」 那东西生在悬崖上,十分险峻,常人南区取的。 姜尢却不疑我的话,我让他?去摘,他?便当真去爬那悬崖了。一番辛苦之下?,中?途他?还差点失手,被我用彩带绑了一下?,这?才勉强顺着彩带爬了上来。 只?是我那披在臂上彩带却被山石弄脏了一大快。 他?拿着兰草,解下?腰间的彩带正欲还我,却见那一块污渍不由得露出些歉意。 「抱歉,我……我将它洗净了再还你。」 那彩色绶带本是仙物,摸在手里柔软如云,却又轻薄如无物,姜尢亲眼看到这?绶带如何变长?变大将他?裹了上来。 他?能感觉到这?仙子?那时确实是急了的。 最后关头,她甚至顾不得风度,亲自上前,将爬上来的他?拉了上来。 姜尢除了母亲,其实就算是母亲,他?长?大后,也鲜少再有这?样的肢体接触了。 两人指尖掌心?想触的一瞬间,姜尢好像也握住了一团柔软的云。 古人说,肌若凝脂,姜尢那时脑海中?第一个想的不是自己能否上去,而是竟生怕自己掌心?的剥茧将这?人弄疼了。 他?也觉得自己这?心?理颇有些奇怪,当下?却来不及多想。 此刻他?说出要为她清洗这?绶带,那绶带的轻柔叫他?一时又想起方才两人握手时候的感觉,不觉心?中?微动。 但他?本能却觉得这?想法是不该的,便也当作不知了。 我知道这?东西凡人当时洗不出来的,但我心?中?存了旁的心?思,于?是也就同意了。 将这?绶带索性全都从腕间褪下?给了他?。 带着一点淡淡清香,少年?捧着手中?的彩色香绶,不觉手脚都有些僵硬了起来。 我看他?一眼,道:「我将这?东西给了你倒不碍事。」 「只?是若你不还我了可怎么好。」 少年?忙说道:「我不会?那样的。」 我故意摇头嘆息道:「你们?凡人,最不可信。」 谁能想到我竟有一日对着世?间最公正无私的神子?说出这?样的话。我心?中?更觉得有了兴味。 「这?样,你也得放一件东西在我这?里抵押才行。」我说。 我打量着他?,而后对他?说:「我要你脖子?上系的那个坠子?,看你也没甚么值钱的东西,就那东西还算有点趣味了。」 他?当即摸了摸自己脖子?,那上面确实系了一个小小的金坠,但是那是他?小时候就戴着得了,是曾经的祖父卖给他?的。 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更何况,他?母亲常说,这?东西是要日后传给他?孙子?的。 「这?个……」他?刚想说这?个不行,却又想到自己的母亲还需要面前的仙子?娘娘帮忙,于?是便稍稍一想觉得这?东西也不过是俗物罢了,便一手将这?东西从脖子?上解了下?来,递给了面前的女子?。 我接过这?个坠子?,说:「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送这?样的小玩意,我不会?弄掉的放心?好了。」 他?见我这?样曲解本想说些什么,但见我将下?一步动作不免又是一怔。 我捋开自己的长?发,露出脖颈,一手将这?从小被他?戴在脖子?上的坠子?系在了自己脖子?上。 他?在哪里拿着我的的绶带,看着我这?动作,顿时挪开眼睛,我亲眼看到他?藏在黑髮下?的耳朵悄悄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你……也不必……」 他?虽然生在乡野间无先生教导,但是而今世?情到底还是在这?里的。 男女间总归还是受到些礼教约束的,这?样的举动早就超出了正常相处范畴,只?是他?从未处理过这?样的事情,竟说也说不出个太多来,只?是暗自红了耳朵。 我自然知道,若是被旁人知道,我二?人这?早就算作私相授受了。 私自传授私人信物,如何不算? 若我当真是个凡间女子?,此刻已然名誉毁尽了。 恐怕除了嫁给姜尢,再没有别的出路了。 姜尢也是这?时候才发觉他?方才将坠子?给她确实不妥,就算她非凡人,但也毕竟是个女子?,这?样同那些哄骗小姑娘的混蛋又有什么分别。 我都戴上了他?私人的坠子?了,这?同旁的自然不一般,有了旁的意味了。 姜尢想了半天,才支吾地说道:「你这?样不妥。」 「若被人看见,与你名誉有损。」 我当下?摸了摸脖子?上的坠子?,我道:「我非凡人,无惧矣。」 「难道你不愿同我洗这?衣绶了么?这?可是为了救你弄脏的。」 姜尢看了好几眼我脖子?上的坠子?,到底最后没有多说什么,他?垂下?眼眸,看上去面色如常,只?有我看见他?耳朵尖还红着。 「好了,你那株兰草,且拿回去放在你母亲窗前,一日浇两次水,不可用泥土浊物弄脏了它,只?需将它插在干净的瓶子?里,每日浇水便好,不消一月,你母亲便当大好了,如此你再将这?株兰草还给我就是。」 姜尢这?方注意到这?株兰草其实和神女从前拿在手中?的那株很像,方才一时情急来不急注意,如今再看,神女拿在手中?的那株明显是已然绽放的了,而这?株只?是微微含苞的模样。 颜色上看,这?株更偏翠绿,而神女手中?那株则更加洁白。 这?又有什么关联么? 我看见他?疑惑,于?是便道:「神仙不可随意干涉凡间生死,所以你必须亲手去摘这?兰草,如此天道便也罚我不得。你也可以治好你的母亲。只?这?株兰草乃是我日后飞升的一个关键,还望你一定记得用过后再还与我才是。」 姜尢心?知自己这?番还是欠下?了神女一个人情,叫人用了飞升上界的仙物,这?本不是凡人能用的东西,他?方才本无奈这?位娘娘总是喜欢逗弄他?,而今却又感动于?她冒着天罚的危险为他?救治母亲。 一时之间,他?心?中?竟复杂起来。 他?发觉自己生出了多余的心?思,却只?是不敢多想,只?尽量守礼拜谢罢了。 走之前见神女这?一路都未曾着鞋,一双小脚一路就这?样踏着草木过来,想来是有些不便的…… 压下?心?中?诸多思索不说,回去姜尢便依着神女所言将那兰草放在了母亲床前,一再叮嘱这?是个野方子?对身体很好,让母亲不要随意丢掉了,做完这?一切已经很晚了。 母亲为他?早就留了饭,其中?还有一盅昨晚剩下?来的汤。 是昨天那位娘娘做的。 他?尝了一口?,看着被他?仔细挂在床头的那条绶带,不知为何,这?次他?却总觉得口?中?汤羹滋味不同了。 只?是他?也说不出太多缘由来。 * 姜尢再每日都来上香时,我都未曾出来了。 倒也不是我不想出来,是在我不知不觉在这?里耗费了好些神力,一时有些不济,只?能暂且退出去好好调理一下?。 我一出去才发觉,那姜尢原本为这?石庙上的香火,而今竟全到了我身上了。 神子?虽抛却仙缘,但他?仍旧和旁人不同。 他?上香之时确实诚心?,因而这?香火也格外不同寻常,我原本破碎的神格竟好了一些,虽只?是一点,却也让我惊喜了。 我在外这?般调养了一瞬,那里却已经过去了好几日。 我正还想再多看看情况,神海中?却已经响起了一声唿喊。 「仙子?娘娘,你在吗?」 我听到了姜尢在喊我,我想了下?,还是暂且决定先将下?界事弄了再看本体的情况了。 这?桩尘缘因果,实在是叫我不想管也不行。 我离去不过五六日光景,神魂再回神像,案桌前却已经摆了许多贡品,我粗略一扫,最让我微惊的是,姜尢为我祈愿上香的愿力更强了,或许是因为我救了他?母亲的缘故,他?看上去当真有几分像我虔诚的信徒了。 但这?样可不行。 我先没出来,而是在半空中?垂眸看着他?。 他?唿喊了一阵见我没有出来,面色竟有些担忧。 我见他?竟要割腕放血,这?才连忙现身。 「你在做什么?」 他?见到我,眼中?明显流露出惊喜来。虽然很浅,却还是被我一下?子?捕捉到了。 「仙子?娘娘,你还好吧?」他?反而问起了我的状况。 我打量了一下?他?一旁的香灰还有正准备放血的刀,心?中?有了底。 「我可不是那等邪物,你若想召唤我,这?些东西可对我没用。」 他?这?才将小刀收回腰间。 「您上次说,肆意插手人间事会?有天罚,我担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我见他?说的支支吾吾,明白了他?的担忧,不觉挑眉道:「你怎么这?样担心?我?」 我这?一问,对上他?正准备放血的那只?手,也不知道他?是看了些什么古怪的传言才想到这?个法子?。 他?没了声响。 我也没逼他?。 「不必担心?我,我这?几日不过有了些旁的事。」 姜尢知道自己本不该多问,毕竟仙凡有别,但他?年?少气盛,却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什么事?」 我发觉他?有些怪,却又不确定是否是我想像中?的那样。 这?可和我翻阅书?目看到的那些反应不太一样。 我生怕这?点子?错觉真的是错觉,于?是竟真一板一眼回答了他?:「嗯……修炼上偶有所悟。」 姜尢道:「所以,你修炼的时候是看不到外界的事了?」 他?一说这?话,连忙住口?。 而后掩去面上的某些神色。 再开口?又似乎和往常一样了 我试探着问:「你找我做什么?」 他?沉默半晌才回答:「你的那条绶带我洗不干净了。」 我本来也不是想要他真的洗干净的。不过为的叫他?常常能睹物思人罢了。 他?当下?拿出一条新?的绶带,道:「……这?是我娘织的,若你不嫌弃可以先用着。」 那绶带织就竟十分精巧丝薄,洁白的颜色,上面用金线绣着玉兰花,我拿过来竟宛如蝉翼般轻薄。 「她手艺竟这?般好。」我贊道。 见我接受了,姜尢竟轻轻松了口?气。 「那条,我找着法子?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我披上新?绶带,轻轻走到湖边,看了看自己的模样,觉得竟和衣裙很相配,想来除却姜母的手艺外,姜尢竟曾观察我的衣饰如此仔细,想来设计方面他?也是废了心?思的。 我心?中?愈发有了底气。 我对他?眨了眨眼,说:「你不还我,也是无妨的。」 「还是说你其实想还给我?」 姜尢竟没有第一时间反驳我,他?见我再度光着脚走到河边,从自己身后拿出一双鞋来。 他?蹲下?身,要为我穿上,那鞋子?并非什么珍稀的料子?做的,看上去针线一般,竟也不像这?绶带上姜母那样细密的针脚,不过是一双普通的布鞋,扯了青色缎子?做的,对神女而言自然不算珍稀,但是对他?如今的境况而言,却也称得上用心?。 我没有拒绝,任他?为我穿上鞋子?。 竟做的十分合脚,穿着很柔软。 「这?是你做的。」 「是。」 第36章 姜尢弯下腰, 低头为我穿鞋的模样竟显得?侧颜那?样认真,他垂眸的弧度竟叫我看出几分叫人?恍惚的温柔来。 在外他身为神子却如此为一个女子穿鞋实在有些?纡尊降贵,不?过?如今他不?过?一个小小凡人?,尽管如此, 这样举动在世俗中依旧有些?逾矩的。 如此, 我便这样看着他为我穿好了鞋子。 在我的目光下, 起身后,他的耳朵又微微泛起一点红来。 我踩在脚下走了几步, 觉得?十分合适舒服。 他手中有茧,从前姜母身体?不?好的时候, 什么活不?是他做的,不?说?做鞋子, 恐怕他的针线活比一般人?都要好呢。 我穿着鞋子,看了又看, 想着这小孩白天打猎了回去,晚上还要在灯下偷偷为我纳鞋子, 心中觉得?有趣。 「你手艺真不?错。」我自然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怎么突然想到送我这个?」我问。 我在湖边看着自己?脚上的鞋子时,他这会儿却不?敢看我的脚尖了。 「山林内有石砾, 会弄伤你的。」他说?。 我抬眸看他一眼,见他那?支吾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山林内的石砾自然不?会弄伤我, 甚至这里的尘泥也不?能真正?沾染我分毫。 「谢谢。」 我对他眨了眨眼。 「我正?好需要呢。」 他听到这个话, 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 「你过?来些?。」我在湖边对他招了招手。 我摸起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金坠子,问他:「你送了我这双鞋子, 可是想要回这个坠子么?」 那?坠子被我从领子里拿了出来。 「看来,这这东西?对你很重要了。」 他看一眼那?被我放在领子内的坠子, 顿时耳朵更红了,只有些?支吾地道:「没有……那?不?过?一个小玩意,您能看中,不?值什么。」 我从自己?袖子里拿出一块莹白剔透的玉牌来。 带着在石庙内内浸染了的淡淡檀香。 我指尖在玉牌上轻轻一点,似漫不?经心一般,在上变换着几种不?同的图案,一点神力注入期间,我却便故意选了一个鸳鸯的图案。 我将这玉牌递给他。 「这玉牌有我一道神思在,下次你再唤我,便用这个罢。」 他接过?这玉佩,一见那?图案,一时不?知?我是有意还是无?意,只得?怔了怔。 「……」 「怎么你不?要么?不?要便还给我。」我说?着就要上前去拿,却被他连忙抓紧在手中,竟似当真怕我夺了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我当下不?禁回头,捂着帕子,抿唇偷笑。 他这才知?道自己?又被我逗弄了。 我当下还欲再调侃他几句,一回头,他却已然扭头走了。这人?怎么这么不?禁逗。 我只得?一挥衣袖追了上去。 轻点足尖,我便追到了他身后。 他走得?很快,听到我的声音,也不?回头,我只得?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怎么就恼了?」我正?要走到他面前,他却偏过?脸不?看我。 我只得?一边加快脚步追着他,一面探着头去望他。 这一望才发觉,这人?避着我的一张脸竟是满面绯红,他此间下世这幅皮相依旧是他原本的模样,此刻本就清俊白皙的小脸上布满红霞,乍一看当真比路边的桃花还艷上几分。 一时分不?清,他是羞是恼,也恍惚分不?清,眼前明艷的是人?还是花。 他从来待人?冷冷淡淡,这满面绯红的艷色才更显难得?一见。 我不?觉得?愣了一下。 他诞生之时本就集天地精气,连一颗心也是珍贵的金石,这皮相自然也是不?俗。 天地给了他太多的偏爱,但我如今却要偏帮着他一起发疯,帮着将这位神子从他不?染凡尘的神座上拉进人?间这滚滚浊浪之中。 看他坠下尘泥里。 这凡尘之情到底有什么好的,他竟拼了命也想要。 我心中思绪万千,现实里更是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见我许久不?说?话,便又要闷着头走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 我连忙拉住他。 「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 「你莫非要说?……如今不?过?是你的玩笑么?」他竟停下了脚步。 我见他神色有些?不?太对,连忙一併停了下来。 他看了我一会儿,道:「……有时我分不?清您是在说?笑,还是……」 他别过?眼,住了口,没再说下去。 我纵使迟钝,不?能完全知?道凡人?那?些?心思,却也发觉面前这人有些生气了。 他拿出那?枚玉牌,缓了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松开手。 「您非凡人?女子,自然不拘泥尘俗。」 「但我是凡尘中人。」 他顿了顿:「此物,还是不?要随意给旁人?了。」 他到底生性内敛,没点破更多。 但我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觉得?我在用这玉佩故意戏弄他,其实我本没有要同他好的意思。 眼见他要将这玉佩再还给我,我连忙止住了他的动作。 「傻子,我在石庙里吃了这么多年凡间香火,纵使我再呆,这些?男女世情我却也知?晓的。」我只得?将那?玉佩再度塞进他手里。 期间不?免碰到他的手,他亦下意识往回收了一下,始终不?愿同我过?多触碰 「我自然知?道,这样的东西?不?可随意给旁的男子。」 我点了点上面的鸳鸯,抿唇看着他。 「我早说?了要嫁你,你不?许,如今却又做这幅样子给我看。真不?知?道要我怎样了。」我嘆气。 我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坠子,站在原地定定望着他。 我说?:「现下我就再正?经问你一句……」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问他:「你可愿与?我修那?秦晋之好、共结连理么?」 凡间再没有女子能如我这般大胆的了罢。 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便是乡野间的女子也大都是羞怯秀气的,从未有过?女子命一个男子娶她的。 但姜尢却一点也不?讨厌。 他其实没有想过?要这么快做决定,他分明自己?都未能完全分辨自己?的心思。 但在面前的人?再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耳边却只余了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头脑和心神,全都向着面前这个女子。他的理智在这一瞬间甄灭。 「好。」 他这一生鲜少有这样的冲动,但他看着她的眼眸,却一点也不?后悔。 私相授受。 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 本该于礼不?合,亦为世俗所不?耻。 但他只听到了自己?心的声音,在低低的、却又急切地一遍遍唿喊,他愿意,他同意。 我只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仿佛有什么变了。 我没太在意,正?欲再度去轻轻拉他的手指。 他指尖有茧,食指和拇指尤甚,许是常年拿着弓箭打猎的缘故,并不?似神子那?般纤长,却更显得?骨节分明,虽然年少也十分有力。 他这次没有再避开我的手了,反而有些?微微僵硬地就这样任我动作。 我在他掌心轻轻勾了勾,他才一把?拢住我作乱的手指。 他抓得?很紧。 「那?便……同我去见见我母亲罢。」 我抬起头看到他眸色里的恋慕,不?加掩饰。 我想我成功了。 只是我一时不?知?自己?是对还是错了。 * 姜尢带我回去见了他的母亲。 这次再见,姜母一眼便明白了我和他的意思。 我没有准备什么,甚至是有些?突然的出现在了姜家,但她母亲却格外和善,对我很是亲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姜尢是牵着我的手走进去的。 那?天之后,姜尢先是同我去了镇子上的一些?地方说?要置办嫁妆,其实正?经嫁妆也没有置办几件,反倒我二人?在四处闲逛了许久。其实谁家男方为女方置办嫁妆的,不?过?我非凡人?,又无?家族亲眷,他才如此一併为我置办了,只不?愿叫人?看我们笑话。 他想给我们一场美好的回忆。哪怕其实我同他说?过?,我非凡人?,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这些?。 在镇子上,他有些?生涩地为我簪花,路边小贩买的花又便宜又好,我欣然接受了他的花,边扶了扶鬓边的鲜花,边问他好看么? 他看着我的眼神十分柔和。 「很好看。」 他从不?会说?太多情话,但他看着我的眼神却又好似将一切的情话都说?尽了。 叫我时常生出一种,世间万物,但是他眼中却只有我的错觉。 我问他:「我这样嫁去你家,无?媒无?聘,你母亲可会觉得?我不?是正?经人?家的小娘子?」 他沉默了一下,道:「不?会。」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却十分认真的说?:「当真要说?,是我不?正?经,才让你这般就跟了我,到底是我逾礼。」 而后他握了握我的手,道:「况且,谁说?无?媒无?聘,我会安排了人?去同你提亲。」 「去哪里?难道去庙里不?成?」 见我如此打趣,他便知?我不?是真的担忧,不?过?是同往常一样爱逗他罢了,他这次却一点也没恼,十分纵容的样子,只是忍不?住轻轻捏了捏我的手。 「自有法子,不?能叫你难堪。」 我又问:「若是日后旁人?问起我来歷你要如何说??」 他望着我道:「你的身份不?便人?知?晓,否则……」 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仙人?显灵一事还是隐秘些?好,我自然无?异议。 「要委屈你,只能以凡俗人?的礼节同我成亲了。」 说?到成亲,如今他还是有些?羞赧的模样。 我见他又脸红,几乎忘了自己?究竟要问的话了,只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他微微僵硬了一下,抬眸看向我。 「做什么?」 我说?:「看看某人?的脸皮有多薄?」 他不?解。 「不?然怎么总看着我就脸红了?」 我抿唇一笑。 他面上更红,却也不?恼,只是暗自看我一眼,而后便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显得?格外文静羞赧似的。 我只做不?知?,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他没回答,我便轻轻用手中的花枝挑起他的下巴。 「谁家小娘子,这般娇羞,当真叫人?怜爱。」 我摇头晃脑,故意赞嘆道。 他一双眼睛微闪,露出些?无?措来。 我故意凑近他,想看看他更多反应。 却不?料,下一刻,柔软湿润的触感落在我面颊上。 我一愣,摸了摸脸颊,看着一张脸绯色如霞不?敢看我的少年。 「你……」 他垂下的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喉结微微滚动了几下。 「抱歉。」 「我方才……没忍住。」 「你别恼。」他又追加了一句,「是我冒犯了。」 我自然有些?愣了,怎么说?呢,确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道:「我……」 却又有些?无?措不?知?说?什么好。 他如今心智还不?过?少年,我一大把?年纪自然不?会因?为这一个吻就乱了方寸,这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几乎不?带任何情慾色彩,干净地叫人?几乎察觉不?出冒犯,正?因?为这吻太过?纯粹干净,才叫我微微怔了怔。 太过?纯粹干净的东西?,总会叫心中满是算计的人?自惭形秽。 「好啊,往日还当你是个君子……」 他以为我恼了,却见我画风一转,便又是往日那?般模样了。 「原来你竟是个偷香窃玉的贼啊。」 我一笑,并不?很在意。 见我如此说?他不?免眨了眨眼睛,看着我道:「我可以吗?」 我正?微微疑惑。 他却不?等我反应过?来,一把?拉着我,便又低头吻了下来。 这次他轻轻碰了碰我的嘴唇。像是小动物间亲密无?间的轻轻蹭蹭嘴唇。 纵使只有一丝神魂在这个躯壳内,我此刻还是不?免被他这一个举动弄的一阵微颤。 ……神子何时这么缠人?? 「我可以么?」他低垂的眼眸仿佛落着潋滟的微光,看得?叫人?不?由?沉溺。 我内心正?一阵腹诽,想到我的目的,忖度一阵,还是略显矜持的点了点头。 想来纵使人?间真正?鱼水之欢,也不?过?是生于皮肉的浅薄欲望罢了,实在无?需太多在意的。 况且,他不?过?想亲亲我罢了。 我微微仰头,看着他那?张渐渐染上愉色的面颊,略带好奇地想要仔细观察。 他只红着脸,用手遮住了我的好奇的双眼,而后低头吻住了我。 这个吻不?再那?样干净了。 我嗅到了欲望的气息,他喷洒在我耳边的唿吸带着灼热的温度,恨不?能将人?燃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一吻即分,我甚至鼻尖都沁出了些?薄汗。 好热。 他指尖都仿佛染上了温度,我不?免推开他,退后了几步。 这温度让我产生一种几乎要被融化的错觉。 见我退后,他从后偷偷看我,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回头,看到他那?带了些?许不?安的模样。 他如此青涩,如此好懂。 嘴唇都红红的,脸也红红的。 「我没生气。」 「我只是有些?喘不?过?气……」 他这才松口气。 又缠上来,握着我的手,放在掌心。 似乎这个吻叫我们之间莫名亲近了许多。 他将我微凉的手放在他绯红的面颊上。 微微发烫。 他一双眼睛好似能说?话一样,他就这样望着我。 「仙子,我心悦你。」 听到这句话,我其实有些?诧异。 「你可曾心悦我?」他盯着我。 我沉默了一阵,这一瞬间,他将我的手牵在手中,他的掌心带着凡人?肌肤上特有的温暖。 我想到了很多。 最后,我还是挂起了一抹温柔的微笑:「自然……我自然也心悦你。」 「不?然,同你成婚做什么?」 他似乎还想问什么,却最终没有问出口。 他只是用唇碰了碰我的指尖,双眼轻抬看着我的模样仿佛极其虔诚似的,深深看着我:「好。」 * 我此番前来,不?是为了同他谈一场惊世骇俗的仙凡之恋。 我是为了叫他体?验一番,何为求不?得?。 他註定会痛苦,但我必须这样做。 神本无?心,我偶尔对着月色靠在他肩头,望着他温柔和顺的侧颜,我却觉得?他现在应当是幸福的。 我心口那?一丁点源自于他的爱魄便会在这时散发出一点温度来,并不?灼热,却会让我知?晓爱意的存在。 我早在成神之后,抛却尘缘,亦抛却了爱恨。 身居高位者,若私念太深,恐与?天地有误,无?论那?一路神明都是如此情念淡泊。就连专管人?间情愿的司命,其实也是个十分刻薄的神。 我从前见过?他,他剪短人?家的红线,十分决然,不?论那?二人?是有多么恩爱,也不?论他这一剪刀下去,这相爱至深的二人?会有多么痛苦,甚至殉情而死。 他只是一日日在那?巨大的三?生石旁,翻阅他那?本厚重的写满了各路姻缘者姓名的大书,眼中只有凉薄和淡漠。 我曾经觉得?有趣于是去问过?他是如何决定姻缘的,又是如何剪短姻缘的,据他说?,那?是一种十分玄妙的天命。 就譬如,这二人?确实相爱,却会因?为门?第之别、世人?成见又或是旁的人?来插足之类的,从而最终无?法真的在一起;但有时候,缘分却又十分特别,就譬如,这些?人?好像可以真的相爱,却最终真正?成就姻缘的不?过?是两个完全天差地别的人?。 这种事大概也只有司命那?样的神才能真的弄懂了,我确实是不?太清楚的。 只是有时我会望着他,想到虽然是凡尘之中,若是我同他一段婚姻既成了,我二人?的红线说?不?定就会出现在司命那?本厚重的书册中了。 只是司命从不?管神明之间的姻缘,神明原本也没有姻缘,这事倒是让我一时想出了神。 我二人?如今还未曾成婚,只是有这样的打算,要在今年夏至成婚。 这里属于山区,夏天并不?炎热,相反山林中会有许多鲜花都盛开。 姜尢其实想要尽快,但置办些?东西?,总是要些?时间的,而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想要同他成婚。 从前我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我心中并无?太多念头,只想尽快将这人?的心攥在手里,如此方才好叫我斩断这缕尘缘去,但事到如今,不?知?为何,我却又不?是真的那?么想要同他真的成婚了。 他虽然较常人?更为内敛,但是说?到我和他的婚礼时,那?种神情让我觉得?他定然是十分开心的。 便是他,竟也会有如此兴高采烈、甚至谈起来眉飞色舞的时候。 我心口的爱魄时常传来一些?温度,仿佛黑夜中的星火,并不?很灼热,却显得?那?样显眼,叫人?忽视不?得?。我知?道这是它感知?到了面前这个人?的爱意,而做出的唿应,但神明的心本就一片冰凉,很难再有什么回应。 于是它只能在心口散发这样一丁点温度提醒我它的存在。 在姜尢说?到未来的那?个婚礼的时候,它的温度就会稍稍升高一点,总叫我觉得?心口微微一暖,让我恍惚有种自己?也能感知?到这些?情绪一般,十分神奇。 我成神以来便没有爱魄,凝聚神位之前我心中残余地更多是恨,而绝非是爱,如今这份新的爱魄凝聚在我心口,这样的感受对我来说?是有些?新奇的。 哪怕它这一点温度对一位神来说?其实实在是杯水车薪。 「我想在山林内举办一场,然后我们再去镇子上举办一场如何?」 我这才微微回神:「……什么?」 他十分耐心地又说?了一遍,原来他是想要举办两场婚礼,一场在山林内,一场在镇子上,这就有了两种不?同的意义,对他恶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我觉得?其实没什么大的差别。 我想了想,说?:「我倒觉得?不?必这么繁琐,我们二人?本就在这林中相遇,不?如就在这里举行吧,也不?必那?样多的繁琐礼节。」 「两盏酒杯、两根红烛,三?五小菜便已够了。」 「只敬天地和这山林,只你我二人?行礼,便好了。」 姜尢却不?愿。 在这种事情上,他显得?格外迂腐,一定要将我在世人?面前过?个脸,其实姜尢家的人?情关系并不?复杂,只是我嫌麻烦,他却鲜少有这样坚持的时候。 我再说?,却见他眉眼微微垂了下来,便只好住了嘴,转而缓和了语气,劝道:「那?你说?说?,为何定要做这样繁琐的事情,其实我并不?在乎什么十里红妆,那?些?世人?要他们说?便让他们说?好了,何必计较这些??」 「我二人?在这里安安静静,吃了交杯酒,对天地行礼,不?管世俗之见,岂不?自净么?」 他嘴角微微一沉,在月色里看着我的双眼泛着微光。 不?论我又如何劝他。 他半晌只一句:「你根本不?愿与?我成婚是吗?」 空气中骤然一静。 我勐地一愣,这才连忙道:「没有……」 他却道:「你是仙,你我并不?相配…」 他眼帘微动,我从他神色间窥到了一丝不?安。 「我总觉得?不?好。」 我只好压下一腔心思,反而去柔声安抚他:「怎么不?好了?」 「你我两情相悦,怎么不?能相配?」我用自己?都觉得?诧异的声音宽慰他,悄悄靠近他,拉着他的衣袖,依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的一生何其长久,而凡人?的一生何其短暂……」 我没想到,他还会想这些?。 仙凡之别确实宛如天堑,但早知?我和他的结局,又岂会想的那?样多。 「这有什么呢,你们凡人?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何必想往后如何,且珍惜当下才是。」 他听到我这句话却并没有被我宽慰很多,反而抓住我的手,问:「你……两情相悦,你对我当真……」 最后那?半句极轻,我一时没有听清,但却发觉他面色复杂,我却看不?懂他在想什么。所以说?,凡人?当真是极其复杂的。 我只好再度上前,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对他说?:「我不?知?你在想些?什么,但我只送你一句莫待无?花空折枝……」 有花堪折直须折。 我上前轻轻在他面上亲了一下。 往日他早该脸红,如今在我如此服低做小、浓情蜜意的安抚下,他却只望着我轻轻嘆了一声。 他轻轻抬手,抚了我的面颊,额头轻轻往前靠着我的脸,似对我极眷恋怜惜似的。 「……我心悦你。」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重复了两遍,这些?不?是我早就知?晓的么。 他伸手,将我搂紧怀里。 我其实并不?习惯被人?这样抱着,但这些?时日,再一次被他轻轻抱着,我竟也不?觉得?别扭了。 也再没有什么牴触的感觉了。 反而因?他这个动作,我暂时松了口气。 我也反手拥抱着他。 这其实是个十分亲密的举动,我能嗅到他衣裳上淡淡皂角香气,是一种十分朴实但是又很干净的气味。 不?知?何时,闻到他这样的味道,靠在他身上,或许是那?香气的影响,也或许是那?段尘缘叫我总想起些?从前的被我遗忘了的凡间往事,这样的感觉让我总想起从前在凡间的时候,似乎我也曾有过?一段十分无?忧的时光。 只是具体?的细节,我已经有些?模煳了,但这种皂角的气味,却让我感到熟悉。 以至于如今我再靠在他怀里,嗅到这样的气味我生不?熟太多反感的心思,反而只觉得?有些?安心了起来。 比任何昂贵珍稀的香料,都让我觉得?踏实。 如次的亲密,我二人?几乎完全贴在了一起,这才让他微微僵硬了一下。 但他也没推开了,我好像听到他心跳加快了一些?。 扑通扑通,我听到他在我耳边浅浅的唿吸声,还有搂着我的温热的、紧实的手臂。 「你从没有想过?以后是么……」他的声音在我头顶轻轻响起。 或许气氛太好,一时我没有想到这句话更多的意思。 我只轻轻踮起脚,在他唇角又亲了一口。 他的声音这才止住了,望着我的眼神中终于露出些?我熟悉的羞赧了。 我搂着他的脖子,又往前亲了一口。 他的脸便红了起来。 我轻轻在他耳边说?:「别生气了好么?」 我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有些?难耐一般。 我上前轻轻捧住他的脸,然后吻了上去。 他有些?犹豫,却还是很快回应了起来,我们交换了一个无?比灼热到有些?窒息的吻,他仅仅犹豫了一瞬就彻底放开了,然后逐渐占据了上风。 我觉得?他比从前更加急切了一些?,似乎拼命想要证明些?什么,又仿佛带了些?决然般,吻到最后分开时,我甚至感觉嘴唇有些?痛。 我轻轻抬手,才觉得?自己?嘴唇竟被咬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我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他到底是在亲我还是想吃了我。 见他一吻完了,却还是眉眼不?展,我只觉得?他心思难猜。 我上前亲了亲他的下巴。 「怎么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干脆再度上前将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上,让他一只手搂着我。 女子腰肢自然和男子不?同,他似被烫了下一般,想要收回去,从前他纵使搂着我,也最多只是搂搂肩膀,其实除了亲吻,也没有再多做些?什么了。 更多时候,他其实有意在把?握分寸,没有逾矩。 牵牵手,搂搂肩膀,对他们而言其实已经很过?了,更别提除了鲜少时候,他当真克制不?住,情难自禁时才会吻我。 但也只是亲吻了。 我将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上,这似乎格外多了些?不?同的暧昧意味。 他这才又显出些?慌乱,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我按了下来。 我将他的另一只手按在我的紧扣衣带上。 不?等他多想,我便自己?拉开了衣带,然后扑进了他怀里。 他满是无?措,想要推开,又怕叫我难堪。 我踮脚亲了亲他的下颔,还有滚动的喉结。 正?欲再度吻上他的唇,他却一把?止住了我的动作。 「这样不?好。」 我道:「有什么不?好。」 他竟将我拉开了,然后替我繫上了衣带。 我见他面上绯红,唿吸亦比平时急促,却还是推开了我。 我不?解。 他有些?不?敢看我。 「待成婚那?日吧。不?必急于此时。这里……不?妥」 他说?的含蓄,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怕唐突了我。这里终究不?是个好地方。 虽然说?,天地为席,日月为媒,对他这样古板的人?,恐怕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我故意问他:「你是不?想么?」 「不?,我……」 见我目光闪烁看着他,他又发觉自己?的话有歧义,又面热起来。 「我并不?想要同你欢好一时……」他这话说?的难以启齿,也磕磕巴巴,有些?艰难,但是他还是认真的同我说?了。 「我从不?是那?种耽溺一时之欢的人?,我不?想也不?愿……」 「仙子,你于我是……」 我见他似乎极难启齿似的,不?由?得?接着问:「是什么?」 他顿了顿,却不?说?了。 「你觉得?我是神像,是仙,就该干干净净不?染凡尘么?」 他没说?话,去也没反驳。 我轻轻一挥衣袖,顿时我二人?从石庙到了一处地界,这里是我幻化中的一处桃源天地。 四处都是桃花纷飞,十分美丽。 我再一挥手。一桌酒菜便出现在了眼前,四周挂上了红绸。 我亦换上了一身红衣。 我斟酒举杯递给他,他有些?恍惚地看着我。 「人?生苦短,何必要荒废了?」 「夏日,我同你去镇子上摆一桌席面,过?一场人?间婚宴,今日……」 我指了指天边的柔和的日光,还是四周的美景佳肴。 我说?:「今日亦是良辰吉日,何必捨近求远,你我二人?今日便在此跪拜天地,行礼成婚不?好么?」 他愣住了,似乎没有想过?这样的发展。 「怎么不?行么?」 他看着我,眼中竟有些?痴了。 「你总是担心这些?又担心那?些?,人?生一生本就短暂,天天忧心这样多,及时享乐才是。」 我拉住他的手,不?等他反应,就将手里的酒塞到了他的手里。 「别拒绝我好么?」 他拉住我的手,接过?了酒盏。 于是,一拜天地,再拜山林,夫妻再拜,礼便成了。 我和他在这秘境内,便私定了终生。 我也不?知?那?姻缘册子上是否会出现我和他的名字,神的名字本不?该出现在那?上面的,只是如今我和他却也都是归属凡尘。 他说?凡人?性命何其短暂,但是实际上,凡间人?事其实除了我和他都不?过?是一场虚妄,百年后不?过?枯骨,似乎只有我和他才是真实的。 这一场虚妄中的真实。 若他这场劫难没有渡过?,他也终究会成为那?些?虚妄中的一个身影,于红尘中一遍遍经歷生离死别的苦痛。 我终究不?忍心。 和他在这境内私自成了事。 两杯浊酒下肚,成了亲,洞房花烛,我想我也有些?醉在这样的酒香里了。 皮肉之欢,我并不?沉溺,但我见他眉眼温柔,却不?免心中微微一动,那?爱魄愈发凝实温暖了起来。 我们在桃林内沉沉睡去。 这个美梦却註定无?法长久。 * 梦醒后,一切终究尘归尘、土归土。 我同他在山林内厮混了三?两月,离他准备要同我成婚的日子已经很近了。 愈是临近那?个日子,我竟愈是有些?不?安起来。 说?出来要是说?我恐婚,同那?些?凡人?女子一样,倒是可笑,但我心中实是存了另一件事情。 这一世我投入进来神魂终究不?许我支撑那?样久,我终究不?过?了一月,我就是要离开的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这也和我从前料想到,要叫这人?求而不?得?,想的一样,只是当真临近那?个日子,我却迟疑了起来,夜里几度不?得?安眠,连带着身躯在外的我也不?安起来。 这一世,我是定然无?法再投入更多神力了,说?到底我如今都只是神格残缺不?全,为这一短短一段渡劫经歷消耗这样多,实在没有必要,况且我也早就决定了的,决定了的事情便不?许我再多考虑才是。 我心中一遍遍下决定,我还从未有过?这样举棋不?定的时候。 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有些?心乱。 这自然并非是我对他当真生了什么情意。 只是我觉得?有些?不?忍。 或许因?为心口那?爱魄本就因?他凝结,我竟格外能同他共情,偶尔有时,我总对他的心绪较旁人?敏感些?。 我的恍惚不?安,连带着让姜尢也渐渐发现了。 「怎么了?」 说?起来,当真是风水轮流转,或许是这些?时日,我的一腔做法终于有些?成效,他真的渐渐相信,我是爱他的。 我对他是有情的。 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那?个由?我和他一起描绘出来的美好的图卷,他当真信了,并深切的认为,那?一定会成为现实。 「最近,我约好了同他们一起去另一座林子里打猎。恐怕有几日我不?能来了。」 「你要去哪里?」 他说?:「去打一种白鹿,那?座山林里有白鹿出现,据说?有神异,可以捕捉了拿去进献给宫里的贵族,他们很需要这个,能换不?少银子。」 他要去的那?个地方,超出了我的神力范围,我的石庙在这个地方,真身亦不?能离开太远,陪他去逛逛镇子,去他家的村子周边都没有问题,但是太远,我会无?法显现真身。 说?到底,这石庙本无?灵,我投入的神力又只有短短一缕,能够撑到现在,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白鹿是祥瑞,莫要伤了它才是,会于你阴德有损。」我不?免提醒。 他微微勾起唇角,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我,我知?道的。」 「你可当真要小心一些?,若是旁人?伤害了那?种东西?,就算你没动手,却也还是会被记上一笔,归在你头上的。」 他点头,很听话的样子。 「其实你不?必去那?么远的地方,这附近的猎物,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找来。」 他看着我眸色温柔:「我知?道你厉害。」 「但是那?头白鹿我势在必得?。」 「不?仅仅是因?为进献白鹿的种种好处,我翻阅了古籍,官府的赏赐和旁的不?同,若是能得?到王族的赏赐,能为你记下一笔功德。」 「你若能多积攒些?功德,或许日后不?必被拘泥在这山林的方寸间了。」 「我还想带你去看看别的地方,你不?说?想要去看海吗,现在这样也不?知?何时才能渐渐积攒好去看海。」 我沉默,这不?过?我随口说?出的话,他竟还真的去翻阅书籍为我查阅记录了。 确实王族的赏赐,若是真诚的回馈,对于地仙一类确实是一大好处,能和龙脉攀扯上关系,修为能大进一笔。 但是与?我恐怕就没有什么作用了。 不?过?这些?话,我只是压在心头,并没有说?出口。 「多谢你还想着,那?你去吧,早去早回。」 我只微微掐算一番,他这次去会遇到些?不?同的东西?,令他人?生发生改变,却没看到什么大凶的事情,但我心中隐约有些?不?安,那?种不?安让我觉得?不?太好,于是剪下自己?的一缕髮丝送给他。 「将这个带在身上罢,我也心安。」 他没有多问,便利索地收下了。 或许他能猎到那?头白鹿从而得?到大的赏赐,我也不?必为他再想过?多的事情了。 终归我是要离开了。 * 我去了姜尢家中。 这些?日子,我常去他家中,姜母已经对我很亲近了。 这次我再去的时候,姜母的精神看着就比往日好上许多了。 窗台前那?株兰花也渐渐完全绽放了。 只有最后一小瓣儿还是微微瑟缩着的模样,我原本以为还有一月,如今看来竟是没有的。 待这兰花完全绽放,我也就要回去了。 其实这并不?是真正?的分别,但我却总是觉得?不?安不?忍。 我餵姜母喝下药,又为她针灸了一番。其实我并不?懂医术,这些?对她的病都没有什么用,真正?有用的是那?株兰花,但是为了怕她多想,我还是依照着凡间诊病的模样,每日都给她服药针灸。 她一日日好起来,我也就渐渐放心了。 「多亏你每日忙前忙后,你来这些?日子,姜哥儿变了许多。我看在眼中,也是喜在心底。」 「我是当真希望你二人?能结成这一段缘分,婚期将近,我实则已经将你当作了我们姜家的人?了。」 她拍了拍我的手,对于姜尢在这一世的母亲,我并不?觉得?反感,反而有些?亲近,她是个非常和善且通情达理的人?。 碧海心总算没有对他太过?分,这么多世下来,这一世终究给了他一个叫人?羡慕的母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有时候,我们会在一起研究一些?新的吃食,有时候一起缝制一件衣裳,我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她看在眼中,却没有过?多计较。 我出身不?详,她也并不?在意,并且打心眼里觉得?我是个好孩子。 听她这一番话,我只是笑笑,并不?多话。 「你能多来坐坐就好了,姜哥儿出门?打猎,我一个老婆子在家也没什么事儿,就盼着有个人?来多陪我说?说?话了。」 我和姜尢的事情其实并不?是被瞒得?死死的,这乡野村间,其实很多事都没有不?透风的,我不?过?来姜家几次,就早有人?发现我和姜尢的关系了。 那?些?人?自然有说?话难听的,但是都被姜母给骂了回去,姜母看着和善,但是却坚定地维护着一切她臂弯里的人?。我虽然不?在意那?些?流言,看着也不?免感慨。 这份心意,我是感受到了的。 此后几日,我也尽量都来了姜家陪她说?话解闷。 一连三?日,很快过?去,姜尢却迟迟没有消息。 我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姜母也纳罕:「姜哥儿怎么这次去了这么些?日子,却还不?回来?」 我怕她担忧,只得?宽解她:「打猎在外,哪有个确切的归期,往日我看他们一连去山里蹲那?野鹿,十几日也是有的,那?畜生本就不?是人?,哪能一定摸得?清它们的底细踪迹,这才几日,您且宽心。」 姜母听着有理,这才渐渐舒心了。 我觉得?不?对,这边安抚了姜母,这边自己?又一面回了石庙,再度作了占卜。 这回我却怎么也占卜不?出更详细的东西?了,只能依稀算出是在西?方。 我索性只能勉强施法向西?方寻去。 但那?山林何其之大,我只到了边缘便已然要溃散。 不?得?已,我只能出了魂,神魂离体?去寻他。 我很担忧,怕我的出现叫他的人?生出现一些?原本不?曾有的变故,说?到底因?果之道错综复杂,很难说?清,有时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却很可能引发一连串难以预料的重大灾难。 若是神子就此陨落在了这里,恐怕他也在不?可能塑造一颗凡心了,这渡劫也就失败了。 我这尘缘一生都无?法斩断了。 真是一件麻烦事。 神魂离体?后,我在那?座山头找了好几日,竟真被我找到了白鹿的踪迹。 那?白鹿却是死的。 那?白鹿确实身怀祥瑞之气,是百年才出的吉祥物,如今惨死在这里,恐怕方圆百里日后都有一场灾祸了。 在一个山东我终于寻到了他。 他四周有鲜血,却分不?清是谁的,他手中握着我的那?一缕髮丝,却怎么都喊不?醒。 我掐指占卜,勉强得?出了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原来那?白鹿终究是叫人?眼馋。 同他一起出来同伴,被白鹿引起的私慾,想要一人?独吞这份机缘。 白鹿自然不?可能被他平白捕捉,一番挣扎,这人?竟不?知?深浅,砍伤了白鹿的一只腿,顿时场面一度混乱。 姜尢和另外一人?勉强制服了这个人?,却在夜里又被那?人?给跑了。 在夜里,姜尢和同伴均被下药,白鹿被偷走了。 途中又是一番争斗,最终姜尢重伤,同伴和白鹿也都下路不?明,不?过?如今看来,那?白鹿在路上被几人?争抢时恐怕就已经死去了。 那?为伤了白鹿的人?,纵使如今逃了一时,恐怕也将不?久于世,折损了太多的阴德,不?消太久就会自取灭亡了。 我上前为姜尢处理了伤口,但是姜尢却不?知?道为何,一直昏迷不?醒,我如今不?过?一道神魂,搬不?动他,只得?暂且守在了这里,侯着他醒过?来。 我没算到那?白鹿在临死前,感激姜尢救他,竟当真将自己?仙缘分给了他一份。 姜尢如今昏迷是因?为他正?于梦中授得?那?仙缘,淬鍊心神。 他梦中经歷颇多,我一概不?知?。 只知?道,我的时间确实是不?多了的。 一连十几日,姜尢都没有再醒来。为了侯着他,我离体?的神魂也撑不?了太多日。 况且我留在这里的神魂本就即将消散,支撑不?了太久了。 我冥冥之中感应到,这或许就是此间为姜尢安排的宿命了。 就算我不?愿,他也终究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愈是执着,愈是会失去。 如此,不?用我来作这恶人?,我竟也难得?松了一口气。 我的神魂肉眼可见淡了许多,为了防止山林内的动物过?劳将姜尢的身体?叼走吃了,我只得?枯守着他,只用了最后一点神力化作一封书信悄悄乘风回去,给姜母报了一个平安。 村中有转们念信的人?,这封信会被认为是姜尢写的,然后被人?念给姜母听,如此她也可以暂时安心了。毕竟再过?些?时日,姜尢也能回去了。 我后面几日,也渐渐发现了姜尢的异样,知?道他竟当真是阴差阳错得?了仙缘,只是若被他知?晓他因?为这仙缘而弃了和所爱之人?的最后一次相见,他是否会后悔呢? 我本就是想要他求不?得?,如今却又希望他不?要太过?伤怀才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毕竟一切不?过?虚妄,他能索性看开,从中九世苦难中勘破出去,不?再渡这劫了才好,我也就不?需要担心他身死之后,这一遭要算在我那?未尽的尘缘之上了。 那?株兰花被我送去送信的神力悄悄带了回来。 我将他放在姜尢的身边,清晨渐渐到来。 眼见这抹微光之下,那?兰花颤颤歪歪最后一小瓣儿也完全舒展开,我心中时间到了。 我确实无?法再停留下去了。 只是这份姜尢还没醒,纵使他没醒,我也终究无?可奈何了。 我为他轻轻擦拭了面颊,和往日一样用清晨的甘露为他润了润嘴唇。 他灵台清明,料想其实不?过?两三?日功夫,他就可以从虚无?心境内出来了,但我却怎么也等不?了那?两三?日了。 我将兰花放在他面颊边,若他醒来,他便能发现,或许也就能知?道我来过?,并有过?告别。 他有了法术便能听到我藏在兰花里的一桩密信。 清晨到来之时,在晨曦的微光中,我渐渐消散了开来,本以为我再度回来会什么也带不?走,当我渐渐清醒时,却发现手中竟出现了一个金石坠子。 正?是下世姜尢给我的那?条。 他说?这是他祖父给他买的,却原来不?是。 我仔细看了看,这才不?是什么凡间俗物。 这原来是他的一小块金色的心石。 金石之心,这便是那?金石啊。 我已然耗尽了神力,看不?清那?尘俗中的事情,那?泉水也被迷雾掩盖了,要修养片刻才能继续蓄力观摩。 但我看着我手心这一小颗金石,希望这次神子的那?金石之心当消融了许多才是。 这么小小一颗,正?是从前那?几世被他淬鍊融化的金石之心。 我轻轻握着它,这那?小小的金石在流萤渊海之间亦熠熠生辉,世间再坚硬的刀剑都不?能消磨它分毫,它看上去如此坚韧,如此完美,真不?知?为何会被人?抛弃至此。 我想起下世的经歷,又不?免轻轻嘆息。 * 待我稍稍休整有了精力,我再度施法,灌入自己?一抹神力去那?秘境。 我察觉这已然到了最后一世了,中间那?一世我不?知?经歷了些?什么。 这最后的第九世,神子投胎到了一钟鸣鼎食之家,当真是一等一的富贵风流之地。 这一家世待袭爵,是一等一的公侯世家。神子成了这一家中最得?宠爱的嫡子,大太太所生,也是府中唯一的嫡子。 这侯府之中除了大太太生的这一个嫡子,此外只有两个小妾并生了一个庶子和一个女儿。 大太太生了嫡子之后,又生了一个女儿,正?是这府里的大公子和三?小姐,那?妾室所生的庶子庶女是二公子和四小姐。 神子这一世最初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因?为大太太此前流产过?一个儿子,又是拜神求佛用了许多了法子才求来的这一胎,因?此对他格外疼爱些?,于是府中的大老爷是个弥勒佛,早年才从战场上退了下来,按理说?上过?战场的人?总该对家中子弟格外严格些?,但是这位大老爷或许见惯了战场的腥风血雨了,因?而格外眷恋家中这些?子弟亲情来。 所以对孩子也并没有太多要求,亦是慈父一般。 至于两个小妾不?过?是成亲的通房和上战场之后随便纳的一个贫苦女子,在府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威胁。 神子这一世最初过?的实在格外舒坦。但可惜好景不?长,他一世是九世之中最后一世,必然要经歷从高处坠落到谷底的疼痛。 体?验过?最繁华,才方知?尘泥之中有多么污秽可怕。 我粗略看出这一世的脉络来,想了许久才找到一个空子,可以对这一世稍加干涉,而我上一次的干涉果然十分有用,神子那?原本只淬鍊了一丁点的心,如今已然淬鍊了大半了,只是距离全然成功还有些?危险,我只能再度上前干涉一番。 施展了法术,很快我便再度将一缕神魂投入了泉水之中。 那?下世有一具女体?,父母双亡,孤苦伶仃,不?过?是往日父亲和府中大太太有些?往来,是表亲关系,如今这具身体?的原主?无?处可去才来了这府中。 只是到底身体?羸弱,又自幼心思敏感,寄人?篱下本就不?同家中那?般自在,她总想起自家往日如何辉煌,又哀嘆如今府中下人?都不?待见她,对她暗中讥讽,于是虽然好饭好药一日日养着,人?却渐渐消瘦了下去,竟于凌晨一个日子里,悄无?声息地就去了。 这才给了我一丝可乘之机。 我便索性投身到了这具女体?之上,成了投奔这家的一位表小姐,名唤曹云。 太大大曹氏是我如今的姑妈。 我乍一投身于此,只觉得?这躯体?实在羸弱,恐怕纵使我来了,也不?能太长久,总归能撑到我做完事就好。 如今我没有先急着去找这府中的大少爷,恐怕我得?先好好养养我的身子了,这身体?实在太差了。 我先是开着窗户通了通风,这屋子的药味闻得?我难受,但是谁料,不?过?吹了吹风,我竟很快又病了起来,这当真是奇了。 我还从不?知?凡人?能脆弱到这般田地,叫我心惊,我便不?敢再随便出门?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我过?了许久,我每日就是躺在床上静思养病。 或许当真郁结于心对身体?不?好,从前原主?总是颇多愁思,这身体?便一直好不?起来,喝了再多药也没用,如今换了我来了,这般半月下来,我才终于能渐渐下床活动了,不?至于风一吹就倒了。 我听到院子里的小丫头说?,原本大太太都给我准备好了棺材了,谁知?这位竟一日日好了,当真是奇了。 原来那?位确实已经死了,我心中暗道。 要说?这大太太对这位亲戚有多关爱,倒也说?不?上,但是要说?有多么不?喜欢,也说?不?上,不?过?是少了些?真正?的亲近,多了些?亲戚间的客套,但是从小心思敏感的曹云将这位未曾谋面的姑妈看作是世间唯一的亲人?,她在这府内本就无?依无?靠,因?而曹氏无?意的一个举动,都能让这小姑娘想上许久,不?能入眠。 倒也不?能说?谁不?好,只能说?,不?同的境遇有不?同的烦恼罢了。 如此,在我能渐渐下床后的第二日,大太太就命人?送来了许多补品,什么燕窝啦人?参啦,如此一看,其实大太太当真不?算很坏的。 我还正?想着要如何去见见府中这位大公子呢,第三?日,便也收到了这位大公子送给我的鲜花和瓜果。 倒也不?是有多稀罕,但是原主?其实素日和大公子没有太多交谈,毕竟男女有别,不?过?如今二人?还小,都不?过?才十二岁,因?此没有注意这么多。 我这才忽而想到,如今的神子恐怕当这还是个孩子了。 我还未曾见到他如此孩童的模样呢。 又一连过?了一月,哪怕我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好,但是日常活动却也怕了,我自然不?能任由?自己?这样毫无?节制地养病下去,于是我这次趁着外头天气好,披上一件披风,出了门?拜见大太太去了。 穿过?垂花门?,又过?了几道拱花门?,这公侯世家的宅院当真是弯弯绕绕的,所谓一如侯门?深似海。 若是日日在此呆着,不?得?随便出入,规矩又这样严格,走进大太太房间时,外头那?些?丫头各个敛声屏气,虽然屋里正?是下午,好似在用些?什么点心,我看到那?些?丫鬟却一个个井然有序,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当真是被一举一动都有道理可寻。 偶尔看看还好,初来恐怕觉得?新鲜,但是呆久了,寻常人?,又更何况是个无?父无?母没有依靠的小姑娘,也难免会有那?些?想法了。 看看这府中就连大太太看门?的丫头身上穿着的都是不?俗的料子,比外头人?家的小姐还强些?。 这府中当真处处与?旁处不?同。 我来此这些?日子不?免感慨,这凡间女子当真不?易,连在府内好好活着就已经不?容易了,外头看只怕觉得?富贵繁华,却不?知?道 这里头的诸多苦楚,哪里是能够和旁人?一一说?来的。 我这样想着就索性一面禀报了外头打帘子的丫头,一面在外头等着了。 不?过?一会儿就有人?来传话了,让我进去。 一个圆脸的丫头先是带着我去了侧室,给我拿了个一个暖炉放在手中,说?:「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外头天气虽然好,但姑娘也要仔细些?身子。大太太可整日念着姑娘呢。」 第37章 等那里面大太太同一人话?毕了, 只见打屋里面又掀起帘走?出了一位管家婆子模样的人,我便知方?才大太太是在同她?说话?了。 大太太也是如今的管家人,大老?爷也是府里先?头侯爷的唯一的嫡子,府里如今还有一位闲散二老?爷, 是老?侯爷的妾室所生, 并不管事的, 老?侯爷早些年就已经过世了,来带着老?太太也在前年去了, 如今府里还有一位老?太太便是那位从前老?侯爷的妾室的,如今自然不管事的。这管家权也合该落在大太太身上。 是以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其实全都在大太太一人身上, 算起来每日这个时候,她?确实正是在处理府里大小事务的时候。 那圆脸丫头见里头人出来了, 又进去了一遭,回来便道?:「姑娘快进来吧, 太太方?才正处理着一桩烦心事呢,见姑娘来了, 太太便早早打发那些人走?了,近来府中?事务多, 大太太都好些时日没有好好用膳了,您过会儿可要好好劝劝呢。」 这丫头是太太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很有威信。 别看她?在我面前如今和?善着打趣, 那些外头的小丫头们见了她?必是恭恭敬敬, 一个错字不敢说的。 我见她?如今态度,便也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妈有了几分明悟,想?来大太太对我这个远房侄女并不厌恶的, 从身边的丫头的态度也能窥得一二。 果然等我进去了,就见大太太靠坐在榻上, 手里正拿银匙轻轻舀着一碗汤羹吃。 见我来了,先?是问我可曾用了小食不可? 我只回道?如今医师叮嘱不可多用饭食,因而只吃三餐,并不吃过午的小食。 大太太看了看我,而后点头:「是该听?医师的话?。」 而后便只叫人给我上一盅热热的香茶来暖暖身子,又问我可要往里头加甜枣蜂蜜之类的,喝甜的还是咸的。 如今贵族世界多以烹茶为雅趣,茶汤中?加入许多配料,有甜有咸,同我之前知晓的却不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我连忙只要了清茶,大太太见我不爱加那些有的没的,便命人给我煮了一碗清茶,里头单单加了一点桂圆和?枸杞,说是温和?养身。 我拿起来尝了一口,味道?有些特别,但?也不算难喝。 「瞧着你?今日这气色倒是好多了,我心中?也宽慰了许多。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和?丫头婆子们要去,凡我有的自然一併给你?送了去,若是没有便是去外头採买也不费什么事。」 她?又道?:「如今哥哥在人间只有你?这一点血脉,若你?也早早去了,我真不知如何去底下见他。」 说起来,其实这位大太太并不算是我的亲故妈,大太太所属的曹氏一脉正是京中?的大官,原身父亲与这位太太不过是表亲,原身虽也是侄女亲戚,却终究隔着一层,并不算那样亲近。 不过因都属曹氏一族,太太和?原身父亲又从小一处长大,终归是有些情分在的。 「太太如此待我,我真不知如何报答。」 「方?才听?闻丫头说您近些日子饮食作息常不好,太太也要注重身子才是。」 大太太看一眼在身边只笑的圆脸丫头,骂道?:「这丫头,总爱管着我,整日担心我这个担心我哪个的,哪里就能饿着我了,不过少吃了几口。你?身子才刚好些,还劳你?也费心。」 大太太这话?不过打趣,并没有真恼了。 可见这丫头在她?身边确实地位非凡。 大太太又道?:「我从小亲兄弟都不在身边,你?父亲与我便同亲兄弟一般,我如今想?起他也只是可嘆罢了。幸而还有你?这一点血脉尚在,聊以慰籍,你?从此就当?自家住着,说报答岂非生分了你?我。」 说罢,许是想?到了原身父亲,大太太还不禁擦了擦眼泪。 原身这一番病重或许将这位姑妈也吓到了,总之说话?相处确实比从小多了几分亲近。 我和?这位大太太正说着话?,外头忽而传来丫头一声通报。 「大少爷回来了!」 府中?如今大少爷只有一位。 大太太忙止住了眼泪,又上前拉着我的手,道?:「是我儿回来了,他前些日子念书去了族学,而今要两三日才回一次家,从前你?身子不好,往后你?二人是姐弟正该多亲近才是。」 我这便跟着大太太往前头的偏厅了。 片刻后,那位大少爷已经换了一件在家穿的圆领靛蓝常服,头髮干净利落被一个小四方?的鎏金玉冠束起,而今贵族在外打扮也通常大有讲究,如今不过在家,他不喜那些,只图个简便省事便好。 他如今还是个孩童模样,却已然在这般教养下,显得有了几分金玉风流堆里染就出的矜贵和沉稳。 看着模样虽然有几分稚气,但?神态却已然有了几分大人的神气了。 大太太同我甫一进来,他抬头看见我,先?是一喜,但?还是规规矩矩先?同大太太行了礼,而后才上前问:「姐姐如今可是大好了?」 没错,原主算起来比他虚长了一岁,确实是该被称作姐姐的。 我想?到面前站的可是那位神子,也不知待他魂魄归位后,再想?到如今这一声姐姐有何感想?了。 我一面暗自思?索着,一面起身对他微微一行礼,答道?:「是比从前好多了,劳你?费心了,你?送的那盆玉兰又漂亮又清香,我整日摆在房里,心里也觉幽静多了,闻着倒和?寻常花香不同呢。还有那瓜果我吃了也觉得好。」 「那可不是什么玉兰,那花是我无意间从一个老?道?士和?一个和?尚哪里夺来的,说起来这事倒也奇。」他却说。 「如何说是夺来的?」我不由得问道。 「那日我出门却碰到了一僧一道?,正抢这盆兰草花,二人竟掐打了起来,我看不过去上前问了一句,误被那二人推搡着打了几下,我觉得没甚么,倒把后来赶来的小厮们吓着了。」 「那二人一时知晓了我的身份,也是一时吃惊,知道?自己招惹了一桩麻烦,连连同我作揖,说要将这盆花送给我,叫我不要追究他们的过错。」 我便道?:「看来这花定?有些特别了?」 他笑着说:「我当?时也觉得惊奇,便问他们,这不过一盆普通的花,为何你?们还要抢,可有什么典故不成?」 「他们就说,这不是什么普通花,这花虽然瞧着像玉兰花,却不是什么寻常的玉兰,这乃是一株仙草。传闻数百年才开一次花,置于室内可以驱邪避灾,能消百病。这次不知为何在凡尘看见这古书上才有的仙草,自然争抢了起来。」 我心中?莫名想?到了什么,微微一动。 我说:「既然是仙草自然不能出现?在凡尘,那二人既是凡人如何能见到仙物?想?来古书一类不过随口杜撰罢了。」 他抚掌笑道?:「我其实也不信这些,我那小厮当?时听?了也只同你?一般说呢。倒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那花确实开得不同寻常,花香馥郁,就算只是凡物,也可堪一观,索性?我就收了这盆花,不叫他二人担惊受怕了。」 「那和?尚道?士一疯一痴,我收了花,瞧那二人神色当?真宛如割肉一般,倒也有趣。我这才说这花乃是从那二人手里抢来的。」 我面上迎合着轻笑,只当?听?了个趣事,心中?却暗自有了念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后来我想?着姐姐从前喜欢赏花,这花也有几分不同寻常之处,姐姐若如今果真好了,这算给这花记了一功,不枉我当?初挨那几下了。」 他这话?说得不过是玩笑之言,我看着他浅笑的模样,发觉这一世神子的个性?又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似乎比从前更跳脱了一些。 想?来人间环境对一个人确实有着不同的影响。 大太太听?我二人在一旁寒暄了许久,微微含笑看着我们,一手拉着我,又一手拉着大少爷,叫我二人在她?身旁挨着坐下。 「你?从前对外如何骄纵玩闹我不管,这是你?那位舅舅家的姐姐,往后你?对他定?要如自家亲姊妹一般,可要知礼才行。」大太太对自己这位矜贵的小少爷说到。 小少爷却反驳,只道?:「既然是同自家姊妹一般,如何只说守礼,我却觉得不该多礼,要多亲近才是。况且,不用母亲多说,姐姐到了我家,我自然知晓要敬着爱着。」 大太太点了点他的脑袋:「偏你?道?理多。」 我见他这一世母子之间感情较一般贵族世家更为亲近些,整个侯府上下最金贵的小公子,可以说是全侯府的心头肉。 大太太又转头对我说:「珣哥儿总比旁人多几分歪理,平白爱惹人生气,你?日后若着了他一时的气,莫要真恼,只管同我说,我替你?揍他。」 珣哥儿也就是姜珣,正是这一世他的姓名。 我只说:「太太说笑,我见珣哥儿小小年纪就较旁人更机敏聪慧,想?来日后是有大造化?的。」 我这话?一说便觉得有些不对,着实有些老?气横秋了,说来如今我和?他年纪差不多。 太太倒没说什么,只看了我两眼,拍了拍我的手:「他若真能如此,我就阿弥陀佛了。」 「你?这孩子倒沉稳,珣哥儿同你?一起,我也安心,家中?有族学,待你?好些,便也同珣哥儿一同上学去罢。」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说你?要同他们爷们儿一般念出个什么,世家的姑娘没得书上的道?理却也不知道?的。」 我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而今世家娶妻,妇德也是很重要的,我没有好的出身,若能有个才名,日后也好婚配。 这为大太太倒是当?真在为我考量,我听?懂了她?话?中?暗示,只微微低头作害羞状。 姜珣却还年小,没听?出我们话?中?之意。 「对了,姐姐若要去族学,我可将我从前的书分些给姐姐,不若姐姐哪日有空,去我那里取罢。」 我自然也想?再同如今一世的神子多接触一下,再作计较如何去应了他这一次的劫难,于是我便点头答应了。 「那便麻烦了。」 第38章 此后, 我和这位大少爷的相?处渐渐多了起来,他一世性格更活泼些,亦是年纪小,更多了些天真烂漫。 只我心中到底存着事, 任务迟迟不知如何展开。 此间一世, 已经?是最后一劫, 若不能叫他尝到刻骨铭心之爱,他就必得陨落在?此, 神本无心,我想到那个场景却也有一丝怜悯。 愈是在?这里呆的久, 我愈发是不能理解他此前的做法究竟是为?什么。 若说要他体会到足够深刻的爱恨,对一个凡人?而言, 定?是愈是亲近才愈是喜爱,而今我託身在?这具躯体之上, 做不得他的父母兄妹,于下凡人?而言, 俗话说,血浓于水, 若能选择,我定?选成同他更亲密的亲人?,但如今已然託身在?了在?寄居在?他家中的表亲, 我也只能选择另闢蹊径去接近他, 同他培养感情了。 除却父母兄弟,凡人?短暂的一生中,再亲近的或许就是妻子了。 不过?下世而言, 女子地?位实?在?太低,男子又多是薄情, 所以比起真正的亲人?,我倒是当真怀疑这样一份婚姻关系是否真的足够深刻。 思来想去,只要暂且如此谋划了,日后再慢慢培养加深感情就是,我心底到底有了些谋划,于是随着身子渐渐好起来后,我除却和姜珣日常往来,更多的确是在?孝顺我那位姑妈。 凡间婚俗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侯府少夫人?的位置,可?是块香饽饽。而我此刻竟无父无母,除却讨好这位姑妈,我竟无法再名正言顺得到那个位置。 在?这个女子名誉比什么都?重要的凡间,哪怕只是稍稍提及婚事都?是大家贵女不应该做的事情。 我就算有所谋划,亦只是隐晦的,甚至不敢叫大太太知道我的心思。只能隐秘地?去引导。 好在?,我神眼通晓万物,要谋划着名叫一个凡人?喜欢上我其实?并不很难,不论这个人?是大太太还是那位小少爷。 时间一日日过?去,我和大少爷也愈发亲近起来,大太太对我也较最初更为?喜爱。 虽然大少爷如今看我的眼神还很纯粹,但日久生情,府中同他最亲近的就是我这一个女子,且同他年纪相?仿,性情相?差无几,又生的不差,整日里一同上下学,一同吃喝玩乐。 ,两小无猜,如何不必旁人?多一份亲近在?意。 那点情思或许如今不过?深埋在?暗处,但只需某个时机,轻轻一挑动,便会彻底绽放。 甚至都?无需我刻意去拨弄什么。 * 一晃眼,我十?四岁了,我渐渐到了议亲的年纪,不乏有人?听闻我的才名,又想攀附侯府权贵的动了心思。但这些大太太都?没对我说,随着姜珣一日日长大,在?我的有意引导下,她这些日子看我的眼神带了些淡淡的考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姜珣十?三岁,却还不太急,侯府这样富贵风流之处,却因为?在?大人?眼中他只还像是个孩子,没有人?要他马上成为?一个大人?,他竟还显得比同龄人?更纯粹简单些。 事情按着我计划中的那样进行?着。 一日,府学内,傍晚时分?姜珣在?课后找我。 我正被琴师教着一支新曲子。 姜珣过?来,先对琴师行?了一礼,而后便凑着坐在?我身边。 其实?我们?年纪已然不算小了,十?三四岁早已是通晓人?事的年纪,严苛些的大家族内男女十?岁就不同席了,正是该避嫌的时候,但或许因为?我们?从小就是这样的,如此过?界的亲密举动竟一时也没人?觉得不对。 只觉得我们?姊妹兄弟之间感情未免太好。 姜珣自?己也没觉得不对,甚至同我肩膀挨着肩膀。恨不能贴着我坐下,一会碰碰我手边的琴坠子,一会儿又扯扯我的衣袖,挨着我的耳朵说些悄悄话。 这其实?不带什么旖旎的心思,不过?小孩子表达亲近的一种小方式罢了。 他如今坐下来实?在?比我还高上些许,但府内各个人?都?将他保护地?太好了些,这些年他空长了好些个头,心思却一点也不知晓。 教导我的这位琴师在?上只看了我们?一眼,她也熟悉姜珣,没有说什么,只自?顾自?弹了下去。 她一边轻轻拨弄古弦,一面清唱道:「月白风清花袭人?,纱窗青灯透双影……」 我正仔细品着支新曲的音律指法之妙,忽而被身旁的人?轻轻一扯衣袖。 「曹大家何时也唱这些杂词了,怎么不学《思贤》了,那才是好曲子呢。」 我看他一眼,只作为?曹大家正经?学生的我不好像他这般在?下面议论老师,我便只好再悄悄凑近他,衣袖轻敛,掩遮着在?他耳边道:「你这就是不晓得曹大家了。」 「她琴艺素来以闻情诉情为?名,要说起来这支曲子才是她正儿八经?的成名曲呢,只是《思贤》名声太大,才叫人?一时忽略了,她其实?从不爱作那等规矩严肃的词曲。」 我只好凑近在他耳边同他解释了一番。 如此距离,也让他有些不适应地摸了下耳朵。 待我解释了一通,他却只是忽而看了我一眼的唇,问我:「怎么没擦我送你那个胭脂?」 我瞪他一眼,也不知这人?到底有没有听我说。 但到底不好再多问,若一直在?底下窃窃私语是不太尊敬的,他也知道,于是我们?一时便都?坐着暂且去细听着上头的唱词。 曲调渐渐哀婉悲戚了起来,身为?都?城有名的琴师,这支琴曲中的悲恸缠绵之意被她演绎地?淋漓尽致。 便是并不非常通晓琴的姜珣也渐渐听得入了神。 「……这唱的是什么故事?」他也不由得轻打着合起拍来。 「曹大家擅诉情,哀情尤甚,你可?知晓民俗中的绿蝶仙?」 「知道,书生和蝶仙。」 「这唱的便是他们?的故事了。」我道。 这故事很简单,书生救了绿蝶,绿蝶为?了报恩教书生读书科考,但朝夕相?处中,书生却爱上了绿蝶,只是仙凡有别,两人?终究不能恩爱永久,绿蝶重返天上的时候,书生自?缢于家中,将自?己的魂魄化作蝴蝶跟随仙子回到了天上。 只听那上面唱着:「锦瑟和鸣音律处,心心相?印是知音。朝夕相?伴几度春,不知女郎是何仙?万千爱恋笺中赋,无尽痴心付水流。恨多情,生死相?许无所恨……」 词曲之悽怆怨幕,叫人?心中亦悲。 此曲共三叠,此刻已唱过?两叠,琴师正稍歇了片刻。 「我虽不懂,但这琴弦也调得太高,与这律竟不相?配,却也相?配……只太悲了些。」良久他才恍然道。 我只见他神色恍惚,竟似入迷了一般,道:「正是不配,不拘于这律,才有这样的悲情。正是她独到的弹唱法子。」 「…… 是矣。」他稍稍一顿,又似还在?想着那琴曲,他眸色微微露出些惘然来。 台上已然唱到了最后:「 今宵泪眼无奈何,来世何缘寻仙踪。千年一梦只一愿,生不相?随死相?从,抛凡尘、化蝶随君舞!」 最后这「铮——」得一声,琴弦欲断,他也似才骤然从这场凄婉的大梦中清醒。当真罕见他这般神色。 「老师的技艺又精妙了。」我上前对从台上下来的琴师贊道。 她看我一眼,却只摇了摇头。 而后她又看了一眼还有些愣愣的姜珣,道:「枉你白跟我学了这一年,还不如他呢!」 我一怔。 「这曲子是我技艺施用最少的,琴乃诉情之物,若无情,再好的曲调也不过?浮于表面,若有情又何必拘泥于曲调技巧。」 「你若只听出了技巧,便是尚未悟了。」 她看我的眼神竟带了些旁的意味,但我当时一时未能领悟。 而后她看向姜珣,眼神似有些欣慰。 而后她也不再多说,径直抱着琴走?了。 姜珣跟着我回去的一路上还是痴痴愣愣的。 我见他听了支曲子就如此,不由得又觉得好笑?,便调侃道:「你这是听个曲子听出什么禅机了?」 姜珣跟着我来到我的房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我正将一个小银壶塞给他,叫他帮我浇窗前那住兰花。 他也顺从地?帮我侍弄起那盆他送给我的兰草。 此刻开得极好,郁郁葱葱的模样叫人?一看便喜欢。 他看着兰草,轻轻拨弄了下兰草的叶子。 「……我在?想……」 什么是情…… 叫人?……不恨生死相?许,叫人?……甘愿化蝶为?其赴死,叫人?,不求生时相?伴,宁愿只要死时相?随。 他正觉脑海混混沌沌似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这时他正好不慎抚摸到了叶子锋利的边缘,叶子划开了肌肤,如同一柄利剑划开他尘封的记忆。 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我还只当那所谓顿悟禅机是个玩笑?。 所谓,千载一梦只一愿,生不相?随死相?从。 我哪里知道他那一世竟当真死的如此惨烈。 第39章 和姜珣订婚并不是非常突兀的事情, 至少在我看?来      ,这确实是我已经计划了?很久的事情。 但姜珣近些日?子对我的态度却?总让我觉得有些难以琢磨。 姜珣的手?被割破了?,这自然是大事,我顿时也吓了?一跳, 后来他看?我的眼?神却?让我有些奇怪。 那一刻, 就仿佛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姜珣, 姜珣不该有那样的眼?神,那眼?神如何我也说不清楚, 一眼?万年,我恍惚中好似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但只是很短的一瞬, 而后他就自顾自拿帕子包了?手?指。 「无事,小伤。」 他对我微笑。 但那一刻, 我却?觉得他微笑的时候,眼?角好似微微泛湿了?, 但再转眼?,他却?又只是轻揩了?下眼?。 好似不过?是风太大, 沙子进了?眼?睛。 他面上神色无异。 我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却?也并未多想。 但却?似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对我的态度竟变了?许多。 他竟真的好似听那曲子悟出什么道理一般。 与我渐渐有了?距离。 我一日?去问他,他正在树下练箭。 世家?大族,自然骑射也是贵族应学的礼仪, 虽侯府实际上是战功挣下的这一份家?业, 但是到了?姜珣这一代家?中大人?并不喜欢他再去走战功的路子,重文轻武的背景中,科考才是正经路子。 少年穿着一身圆领靛蓝的长袍, 袖口服帖收紧,正是练功时候的衣裳, 他没有戴玉冠,只是随手?将头髮束起在脑后,身长玉立,树荫下他的侧颜清俊肃然的模样,恍惚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 他听到我唤他,便随手?将弓箭往旁一丢,自树荫间抬眼?看?向我,一双眸子透亮清澈,恍如晶莹剔透的琉璃。 日?光在他眼?中微微闪烁。 此刻,他看?上去已经俨然有了?大人?模样了?,精緻的容颜和通身贵气?,叫人?不竟感嘆不似凡尘中人?,或许只有那最是富贵风流之地才能养得出这样的通身气?派。 他微微忖度一会儿,而后微笑道:「男女有别,你我亦不是孩童了?。」 那一笑带了?些若有若无的疏离。 这番话,任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为何疏远了?,不是疏远了?,是……知?礼了?而已。 男女十岁不同席,按理说我们早该这般守礼了?。 只是,他这番话,却?叫我心中总觉得怪异。 就好似,我总觉得他那略带冷淡的微笑中,有着的并不是疏离,或许还有一种被深深压抑着更深的某种幽暗情绪。 那情绪好似太深,叫人?几乎不敢触碰,亦只是自眼?中微微闪过?了?一瞬。 总好似我的错觉,我眼?前所能见不过?是一位彬彬有礼的贵公子罢了?。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超然独世,我有瞬间窥见了?几分神子真身的感觉。 怎么,难道听个曲子还真叫他悟了?不成? 这话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这说明他总算知?晓了?男女之事了?,或许比从前那般浑然不知?要好上许多罢。 于是我开?始有意识同他进行另一种模式的相处了?。 对这些方面,其实我并不娴熟,但对我来说也不算难。 勾引,有时候并不需要太多,或许只是一个羞赧的眼?神,或许只是一句似有若无的话。 但这人?却?更迟钝了?,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这些竟都对他失效了?。 我送他的荷包,我竟一次也没见他戴过?,偶尔问起也只说忘了?,或许说有了?其他荷包相配。 我纵使再迟钝也发觉他对我的冷淡了?。 他竟在节日?中,送了?我和旁的姊妹一样的礼,往日?,我定是和旁人?不同的。 我看?着手?中千篇一律的丝帕,心中竟有了?些郁闷,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原因何在? 随着我的有意接近,他竟连最开?始的冷淡都要维持不住了?,甚至我察觉道了?他的反感。 我和他有一门礼仪是一起上课的,府学中都是姊妹兄弟,倒也不讲许多男女不同席的规矩,因而往日?里这种课我都是坐在他身旁的。 但这一日?,他竟不在原本的位置,我去了?角落方才找到他,他身旁已经坐了?别人?,但那个弟子也知?道我和他向来亲近,于是我只稍稍一说他也就愿意同我交换了?位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我最终还是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姜珣没发觉我的到来,他正趴着睡觉。 听说他昨夜很晚才回,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眼?底都是青黑的。 他睡的沉,我看?了?他许久也没发现?。 到最后我见他不知做了什么梦,额头都出了?冷汗,况且快上课了?,我没忍住将他碰醒。 那一剎那,他似下意识一般抓住我的手?,而后睁开?眼?,眼?中似乎还带了?些梦中的郁郁。 他不太清明的眼?神中,倒映出了?我的身影,那眼?中浓烈的恨意叫人?一惊。 恍惚中只叫人?分不清是对我,还是对那个我无法窥见的梦境。 我一时愣住。 他骤然清醒,眼?神清明而后放开了我的手?。 我脑海中却?总闪过?他看?向我的眼?神,怔愣了?一瞬,而后我诧异地问他:「……你恨我?」 「……为什么?」 第40章 恨。 或许有些爱到了最后就?是都会化作浓烈的恨。 午后的日光, 透过纱窗映了进来,一切都恍若梦境。 姜珣似乎怔然了许久。 他眸色轻闪,不知想到了什么。 但很?快,他只是轻轻瞥过眼:「没有。」 不, 那一眼, 我思来想去, 若无浓烈的情感不足生出那样的恨。 正因为这个,才叫我心中难以理解。 他淡淡收回了眼, 仿佛一切不过是我的错觉。 但这一切自然不会是我的一个人的错觉。 往日来说,到了夜里, 我便会将?神魂偷偷抽出一缕回到本?体上,用?以减缓神魂上体的疲惫感, 但是到了这一日夜里,我因记挂这他白?日看我的那一眼, 我总觉得?他那一眼并非对?着?什么旁的事?,那样的情绪我第一直觉告诉我, 他那恨对?着?的是我。 因而我心中起?疑,我想趁着?夜色, 偷偷去他房中窥探一番他的识海,看看他白?日里究竟梦见了什么,竟让他有如此情绪起?伏么? 这对?我并不难, 但正当我计算着?天时?, 想着?外头的侍女应当也都睡下了,正准备起?身夜探的时?候,忽而我发觉有人正在趁着?夜色进了我的房间?。 一时?之间?, 我心中闪过诸多念头,譬如, 可能是某个不长眼的贼,甚至联想到了这都城背后动盪的局势。 我脑海中思虑万千,但现实不过短短一瞬,其实我心中不害怕什么,因而我只是安静假寐,我本?来准备起?身去姜珣哪里,如今也不好动作了。 我虽然不怕这人,但自己却也不好轻举妄动了,若将?来人撞破,恐怕反而节外生枝,索性只能静静躺着?,装作假寐的模样。 我察觉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这声?音叫我立即排除了影卫的可能,这人莫约有些粗略功夫,但是轻功却绝对?谈不上好,天子门下影卫绝不可能只有这样的水准,甚至也不太像贼,脚步声?不会这样沉,听他唿吸间?隙,也不似内功深厚的模样。 如此想来,竟叫我一时?猜不透来人的身份了。 甚至来人没有真的靠近我,在离我床边还有一尺距离的地方停住了。 那目光落在我身上,莫名我心中感到有些熟悉。 来人什么也没有做,竟只是隔着?些距离沉默地看着?我。 被这样地目光长久地、静默地注视着?,我一时?也不由得?心中暗惊。 这人是谁,怎生这么奇怪? 我又不敢睁眼去看,只能硬生生挨到天蒙蒙亮,外头已然打了五次更,这时?那人才动了一下。 他往前走了几步,挑开我床边帘幔的那一刻,我在他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薰香。 那清冷的香气,是上好的香膏熬成的,仅得?一小支,是先前宫里赏赐下来的。 这侯府的好东西,大太太都偏心眼地先给一个人用?,剩下再往下分,有时?候为了彰显公平,也会平分给下头每个人,但更多时?候最好的最金贵的永远只给那一个人。 我心中的猜想骤然得?了映证,但我躺在这床上却愈发觉得?怪异了。 他半夜不睡觉,来我这只盯着?我看,是怎么一回事?? 事?关我的最终任务,因而我竟比方才以为是小贼小偷啊要紧张地多,一颗心骤然跳了跳,我敛声?屏气,更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他轻轻挑起?帘子,我几乎能感觉到他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然是思绪万千。 要知道,他这般半夜闯进女儿家的闺房,传出去,我和他名声?便都毁了! 他还要养望以备科考,他名声?都不要了?! 他到底要做什么,我如今衣衫不整,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纱衣入睡,睡着?或多或少总是会露出些肌肤,他却如此直白?不避讳地看着?我,我甚至能感受他有些温热的唿吸,近在咫尺。 几乎在这一刻,我心中勐地出现了一个念头。 他这是……喜欢我? 夜探闺房,似乎只有极其荒谬的登徒子才做得?出来,况且他落在我身上的那目光,确实是粘腻带着?不可忽视的热意。 我一时?又想到这些日子他眼底的黑青,我这些时?日晨起?之时?,摆放似和从前不同?的家具,而他……似乎已经许久未曾睡过一个好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他这样究竟多久了? 总之不是一两天,甚至不止一两个月…… 若是寻常闺中女子,或许当真要觉得?惊悚了。这无疑是件十分冒犯的事情,难以想像这竟然是他做出来的事?情。 天亮之后,我躺在床上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个由来。 更因为昨夜未曾睡好,眼底竟也有了淡淡的青色。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第二日去府学?,他身旁的位置再没旁人,我便上前去坐下了。 他依旧不看我,甚至微微侧过身子,趴在桌子上呆呆望着?窗外。 「听闻你这些日子,晚上都是和旁的哥儿们?一起?去听风楼听曲喝酒?」我试探着?问。 「……嗯。」他甚至神色都没变,答我的样子也有几分敷衍。 我顿了顿,道:「我瞧你恹恹的,偶尔间?或去一两次还能说是打发时?间?,楼里的姑娘曲子就?弹得?这样好么?便叫你这样总去。你若熬坏了身子,如何同?老爷太太们?交代呢。」 我自认为这番话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他却忽而转过头看着?我。 一双清透的眸子这般斜斜看着?人时?,有几分狭长的意味。 「姐姐这样关心我找姐儿听曲儿的事??」 他眸色微动:「莫不是也想找我同?太太给你说一门好亲事?了?前些日子上门递的帖子和不少。」 他这话说完,我面上立马一红。 不论如何,贵族少女是不该谈论自己的婚事?的。这不是我能讨论的话题。 他拿这话激我。 「你不必拿话抵我,不必说我,便是你……也差不多到了那个时?候。」 「……日后你我各自有了各自的一份归处,或许两三年也见不着?一次,自然不会再叫你烦我了。」 我一甩帕子,也转过头,故作恼意,没再看他。 他竟一把抓住我的手,那力度甚至有些叫我吃痛起?来,他音色沉沉,叫人听不出情绪,他道:「什么归处?你还想去哪里?要同?谁一起??」 我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挣开,反而叫他捏得?更紧了。 我们?这边的动静甚至已经惹得?旁人频频看来,不得?已我只得?暂且忽略手上的力度。 「这世上本?就?没有谁能永远同?谁一处。」 我扬了扬下巴,看着?他:「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你现在这样恼我,之后我二人都长大了有了各自家业,你想恼还恼不着?我呢!」 他看着?我的眸子骤然沉了下来,仿佛有极深的暗色藏在其后。 我又道:「你不必这样甩脸子给我看,且待日后,不消太久自然就?一拍两散了。」 半晌,他才嗫嚅着?嘴唇说了句:「没有。」 他顿了顿,他眼底浮现的情绪又再度被深深压了下去。 「……我没有给你甩脸色。」 我看他一眼道:「好,你没有,是我自个儿疏远你了,是我自个儿不理你了。」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被我噎说得?说不出话。 我等了又等,他却依旧没能说出更多来,我这才好容易挣开了他的手,自顾自往一边转过身子,没再看他。 我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逼到了这个份上,这人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这倒是真的有些让我生恼了。 之后,我没同?他多说一句,他也只是漠然不语,这一番争吵过后,我二人都冷着?脸,几乎谁也没再搭理谁。 半夜,我躺在床上,思来想去我都应该去他梦中好好看看,我下意识觉得?有什么是被我忽略了的。 那日,他到底梦见了什么,我心中好奇又疑惑。 表面上看,我二人这一番争吵,可谓是前所未有,但是实际上谁也没能就?这样甩开手去。 我这边还在想着?他的事?,而他白?日那般,夜里却又暗暗地潜进了我的房间?。 我真想不管不顾睁开眼,瞧瞧他被我撞破时?候的感受。 最终我还是没有,反而渐渐放缓了唿吸,到后来我竟也不知何时?就?这样睡了过去。 一连好些时?日,树上的叶子都渐渐泛黄了。 我和他依旧处于冷战之中。 九月九日,每家每户都要登高祭祖。 我今年竟有了站在一个不算很?远的位置上祭拜的机会,我知晓这说明?我这时?日所谋划的事?情是合了大太太的心意的。 我不断讨好大太太,她或许也有了意思要默许这一桩姻缘了。 这少夫人的人选若从外去找,不如我从小生活在她眼皮底下,知根知底,未尝就?比外头的差。 说起?来如今的侯府已然不需要女方的家世去锦上添花了,为姜珣许配一个能管事?当家、贤淑知心的人才是最好的。 当然,前提是姜珣不能太抗拒才好。 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姜珣太不喜我,大太太因而改了主意也不是没可能。 真没想到,如今这事?关键竟在姜珣这里了。 这日祭了祖,我只得?远远看一眼姜珣,剩下的时?间?,我们?年轻一辈还得?去庙里为家族祈福。 因我路上一直都暗暗注意着?姜珣,因而当他到神庙时?,我几乎是马上就?感受到了他的恐惧。 但凡世家公子,在外必然是极其注意礼仪姿容的,贵族世家依赖着?礼教而建立,他们?的公子哥儿在外头再如何鱼肉百姓、如何混帐,都不能不遵循礼教,不能不在人前把自己收拾地规规矩矩,不可跳出那礼仪规矩的条条框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是以,他纵使?惊惧,纵使?不情愿,在祈福祭祖这样的大事?上,或者说在这样彰显贵族礼仪规矩的大事?上,他平日再受宠爱,也不能随心所欲,要表现的规规矩矩,更别提不想来就?不来了。 他恐惧、不情愿,却也只能强行压制住自己的颤抖,若非我一直关注着?他,我也险些未能发现,他跟随者人群踏进神庙之中时?,那迟疑了一瞬的脚步,还有他看向神像时?躲闪眼神,藏在袖中微微发颤的手。 点点细节都在表示他定然是害怕、厌恶极了这个地方。 我见他面色泛白?,脚步微晃着?,可这祈福还要许久,若在这上面出了错,可没谁能救得?了他。 我便几步上前,暗自挪到了他身边,伸手悄悄扶住了他。 「你是怎么了?」 我伸手乍一握住他的手,我才发现他手心冷得?吓人,竟是一片濡湿的冷汗。 他被我扶了一下,第一反应却是要勐地收回手去。 几乎像是被什么虫蛇蜇了一口似的。 我见他面色好似骤然白?了一瞬,站都要站不稳了,自然不能叫他这样躲回去。 「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我都疑心是这几日祭祖四处奔波叫这小祖宗忽然生了什么急症。 此刻人多眼杂,我强扶着?他的手走了一阵。 再抬眼,却只见他面色好似比方才更难看了,额头都渗出冷汗了,我几乎能感受到他浑身都在压着?那股颤抖的冷意。 这下我确定了,他不仅仅是厌恶,甚至是极为恐惧的。 那张惨白?的,却还要强撑的小脸,甚至恐惧到直冒冷汗。 这样的惊惧绝不寻常。 叫我看了不由得?吃了一惊。 我不由得?朝四面打量了一番,这确实不过是极为寻常的寺庙,可没有什么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在捣鬼。 见避不开我,他渐渐也没过多的动作,索性也便靠着?我,颇为不易地祈完了福。 出来时?,我一看,只见他竟汗湿了衣襟。 他面色吓人得?好似整个人生了一场大病。 「你到底怎么了?」我不由得?忧心。 他避开我的手,没再叫我搀扶,只想自顾自下山去。 我见他路都走不稳,自然追了上去。 「你同?我又犟什么,是受了什么惊不成,瞧你一头汗。」我忙拿出身上的帕子,抬手给他仔细擦着?额头的汗。 一边擦着?,我一边道:「从前怎未曾知道,堂堂大少爷长这般大了,竟还害怕起?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了?」 「小孩子去庙里都不会被那些神像吓着?了,你跟我说说,有甚好怕的?」 我瞧他方才神色,早已猜测关窍在那神像上。如今见他,并未反驳,便知道我猜测莫约是不差的。 我一连说了好些句,他却只是有些定定地看着?我。 眸色微微有些涣散。 「怎么,还傻着?呢?」 我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他手指微动,一连抬了好几次手指,才缓慢地贴上我的手掌。 分明?是极为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却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心力一般,微微吸了口气。 而后,他轻轻阖着?眼,低下头,用?脸蹭了下我的手。 我一怔,他柔软微凉的面颊贴着?我的手,他已然微微阂目,睫毛轻颤着?,唇色泛白?。 下一秒,我便察觉到掌心微微湿润。 冰冷的泪,却烫的我几乎接不住,险些丢开手去。 那么沉重,哪怕无心的我,此刻却也感受到了那些泪水是如此悲恸叫人难以承受。 我分不清它们?的含义,也无法分辨它们?究竟包含了怎样压抑的、汹涌的情感。 只觉得?那些扑簌扑簌落下的泪仿若一颗颗石子重重的砸在我心上。 神本?无心,无私情,无偏爱。 若他此刻当真有什么想要的,或许我当真会因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忍予他一丝偏心。 我看着?被泪水打湿了睫毛的姜珣,我张了张嘴,不禁开口放轻了声?音去问他:「……你想说什么?」 他轻轻吸了口气,好久才勉强压住了哭腔,颤声?道:「别走。」 极轻的一句「……不要离开我。」叫他低下了头,似乎已然不能吐露更多,如此已然叫他足够难堪。 我哪里知道他曾拜尽了世间?神佛为求一个渺茫的希望。 求不得?、爱别离,人世最苦最痛。愈痴才愈痛。 世人皆觉悲苦的绿蝶仙,于他而言却不见得?那样悲惨。 若死去就?能化作蝴蝶永伴思念之人的身旁,死亡又有何惧? 或许想到即将?见到心上人,或许书生死亡之时?心中亦是欣慰的罢? 不似他。 求尽世间?神佛,拜尽了庙宇高堂,最终只剩青灯黄卷,一遍遍寻觅只剩下一遍遍的失望痛苦而已。 以至于,他死时?怀着?满腔悲愤、痛恨,绝望地投入了那片冰冷的黑暗,他头一次当了懦夫,只因绝望和痛苦将?他彻底压垮了,他自尽而亡,没有期望,只余满腔心碎和悲戚。 而我很?久后才知道,他那一世乃是抱石而死,泣血而亡。 他将?自己埋在我留下的小庙旁,但死都不曾瞑目。 这一句「别走」,跨越了两世才终于被他极为难堪地说出口,为那一世的求而不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为那一世的满腔孤勇。 第41章 没多久, 我和姜珣成婚了。 之前的事在如今想来,简直像是一场梦。 姜珣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样,那破碎的泪几乎像是我的错觉了。 成婚当日,张灯结彩, 到处热闹非凡。 只我和姜珣在婚礼上却都神色淡淡的。 我思?索着目标达成, 任务告一段落, 爱恨嗔痴,于?我而言俱是不必有的杂念。 他亦神色淡淡, 并无太多喜悦,神色仿若笼罩在一层薄雾的后面, 显得凉薄又平淡。 大婚之日,我二人如此神色, 竟只相对无言。 分明是喜庆的婚礼,仿若因此平添了一分不详。 婚后, 我二人亦同样客气,人言相敬如宾, 或许是形容我和他的罢。 他每日早出晚归,我不能再如同往日一般同他去府学, 反而相处的时?间少了许多。 年少相识,也算青梅竹马,婚后却亦只是寥寥。 这段时?间我常常在思?索情爱之事, 我愈发意?识到情爱不过是一场盛大的错觉。 我常常会思?考这种情感, 独立于?亲情,是一种全然由两位陌生人之间诞生却比有血脉连结还要浓烈炙热的情感是否最终都会归为虚妄。本是无根之花,自然短暂, 不能当真长长久久。 色即是空。万物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不过一场幻梦。 这一切其实早在我归于?神位之时?就已然堪破,如今想来还是对的。 实在无需我过多烦扰。 只恨要我这样的人,却要再凡间为他重塑凡心?。我实在并无那样多情感,所做亦不过是我设计好的举措罢了。 婚后第二年,当今圣上遇到了一场刺杀。 圣上被伤,事关龙体,朝中?倾巢出动?立誓要抓住那刺客。 各家各户都被搜颳了个干净。 刺客无处可去,误打误撞逃进了后院女眷处,对于?那些?贵族世家,女眷住处是不便搜寻的,哪怕是圣上钦点的大人也得给这些?贵族几分薄面。 因为竟被这刺客当真藏了好几日。 直到我那日逛花园,才在山洞里撞见?了。 刺伤皇帝,一路逃出皇宫,那刺客浑身是血,早已气息恹恹,若非我撞见?,恐怕也活不了几日了。 只是他偏会躲,非躲到这里来,若我现在将他交出去,或许圣上依旧对侯府有了疑心?,但无凭无据,却也不会太追究,况且这事确实和侯府毫无关联。 我知道,这是敌国针对当今圣上一场谋划。 这颗棋子,埋得极深,藏了太多年,背后牵扯了层层关联,才在而今这个重要关节行?刺杀之事。 虽然失败了,但圣上受伤一事也确实叫国家上下都慌了神,朝堂局势一时?动?盪,正给了敌国可乘之机。 我藉故支开了身后的丫鬟,自己?上前扯下那奄奄一息的刺客面上的面巾。 那刺客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圣上一手提携的新贵家的孩子,这人之前还向大太太求娶过我。 大太太嫌他为人轻佻,常出入酒肆花楼,虽然家族受圣上看中?,考虑再三还是给拒了。 如今被我一把反压住手腕,被迫扯下了面巾。 若非他确实虚弱,莫约这些?日也不敢随意?去厨房拿吃的,身上有血恐被人发觉,好几天没吃东西?,又重伤在身,他恐怕不会这样容易被我挟持住,给我看了真容。 在发觉有人来的一瞬间,他已经将刀抵住了我的咽喉。 在我扯下他面巾的那一刻,他的刀也险些?割破了我的脖子,但他的刀只浅浅抵着了我的脖子,并没有真的再往前一步。 我抬起眼?,同他如今这幅悽惨却眼?神颇为凌厉的模样对视,心?中?便猜到他从前那副放浪的模样不过是装给旁人看的。 「……你不怕我?」 我淡淡看他:「你不会。」 我穿着虽然并不华贵,因我一向不喜那些?繁重的衣饰,想来如何?简便如何?来,但再简便却也还是要有个基本的贵族夫人的模样。 是以他一眼?就能看出我不是那些?普通的丫鬟,是这侯府内有身份的夫人太太。 这样的人若是死了,不同于?一个下人,况且在这个节点上,便是一个下人意?外死了,恐怕也得被调查得清清楚楚,他根本逃不了。 他不敢杀我。 他见?我如此境地,却唿吸丝毫不乱,莫说尖叫,甚至眉头都没舟一点,别说女子,寻常男子都不一定有我这样的胆魄,他一时?微微皱眉,藏住眼?底的诧异。 但抵着我脖子的匕首还是没有收回去,反而又往前推了一分,我察觉到脖子有些?刺痛。 「你应当知道,若伤了我的脖子,下人看到不便交代。到时候或许我就不得不把你供出来了。」 我如此平静说出这一番话。 他顿了顿,没有再紧逼,问我:「你不叫人把我交出去,你想做什么?」 他颇为警惕的模样,叫我不禁微微歪头思索了一瞬。 我看着他道:「你是楚国布置在大梁的一颗棋子罢。」 他没说话。 他家乃是当今新皇一手提拔的,或许当今的圣上自己?都没想过刺杀他的竟然是他一手提拔上的新贵。 而今和大梁摩擦最多的便是大楚,除了大楚,我也想不出谁有如此能力费这样大的力气去刺杀梁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断仙桥后同往各界各世,而今这个世界不过未来也不是过去,正是当今存在于?世的世界。 存在大梁便存在大楚,对于?闺阁女子这些?朝政似乎离他们?太远太远,她们?的世界似乎便只有自己?眼?前的这小小方寸天地。实际上若非我有意?打探,本身神魂异于?常人,我也没想到这居然就是我神像于?人间破碎后的世界。 我躲藏在仙界数月,人间已然过去多年。 大楚在瑛娥的治理下蒸蒸日上,虽然依旧有人鄙夷女子当政,却没有人能反驳她没有治理好这个国家。她确实完成了她当时?的承诺,驾驶这大楚这艘船慢慢驶在了世界前列。 梁楚争霸,本该世界轨迹是由梁代楚,却因为我出现,因为瑛娥的原因,大楚生生续命了至少两百年,大梁灭楚不再那样容易,梁国和楚国势均力敌,甚至近些?年大梁有式微之势,大楚当然也没有多好,因为天罚各种天灾人祸亦叫大楚苦不堪言。 这场刺杀,叫这场争霸的天平有有了不小幅度的倾斜,这也是梁皇震怒的主要原因。 不等他多说,我先跟着再度找过来的丫鬟们?回去,之后又给他送了纱布和伤药。 他故意?在我面前解开衣裳,丝毫没有躲避,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但我丝毫不知避讳,看他的眼?神既无羞赧亦无恼怒,全然不似寻常闺阁女子该有的反应。 他一时?猜不出我的身份,试探了一阵最终还是手脚利索地给自己?包扎好了。 而后他眯起眼?睛看着我:「我从不知道堂堂侯府的少夫人,竟也是我们?的人。」 我没跟他过多解释,或者说我就是要他这样误会也好。 「你等着,今夜我找机会把你送出去。」 每日子夜时?分,正是侯府外头的守卫换班的时?候,我躺在榻上,见?外头天色差不多了,便趁着夜色,去了山石,在石上轻轻一敲。 他闻声出来了,我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开了后头的小侧门,叫他从哪出走?了。 这个时?候只要他不撞上暗卫,回家去了之后再没人能想到他身上。 他伤势不轻,且情况紧急,于?是我二人只是最后眼?神交汇了一瞬,而后便分开了。 我回到房中?时?,姜珣仍旧是睡着时?候的姿势,我轻轻躺下,一夜无话。 此后我便总听闻楚国边境有了异动?,两国边境时?常有摩擦,这次却不似小事,朝野上下讲和派和议战派争论不休。 我还听闻梁国疑似有内鬼,一时?之间圣上发怒处理了好臣子。 但内鬼未除,这次据隐秘消息传来,王宫丢了极其重要的东西?,梁王再次震怒。 而于?此同时?,我收到了一封颇为风流的小楷书信,上面甚至还撒了些?香水。 我照着信上的时?间,再次同他在子夜时?分的小侧门相见?。 他这次不见?上次窘迫,身上的伤看上去已经大好了。 这位李家的公子,站在一颗老树旁,月明星稀,手上拿着一束兰花,靛蓝长袍,风神倜傥,堪称谦谦君子,若非他不是在满天星辰的子夜时?分同我一介有妇之夫私会的话,这模样或许还更有欺骗性?一些?。 「你来了。」他对我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清秀的面容月下看来愈发显得俊俏十分,洁白的玉兰在他手中?愈发先得他容色动?人。 我没说话,站在门槛后看着他。 他上前,掐下一朵玉兰,簪在我鬓边。 「上次看你房中?有一盆兰草,你养得极其细緻,想来你也喜欢兰花,你看这花好看不?是我特意?采来给你的。」 我任他动?作,面上眉头都没皱一下。 见?他丝毫不为所动?,他轻轻嘆了一口?气,当真似一位追求不到佳人而惋惜的君子。 但很?快我发觉了他靠近我时?,借着交错的衣袖塞进我的手心?的东西?。 一块略有些?粗糙的布料,我不动?声色收下。 他见?我动?作,又上前轻轻挑起我的下巴,在我耳边似情人般低喃。 「且先帮着收着,莫叫人看到了。」 我微微侧脸,问:「这就是近日王宫丢的那件宝贝?」 他眯了眯眼?:「你很?聪明。」 我没理,看了一眼?天色,便要将人赶走?。 「你我许久未见?,你都不想请我进去坐坐么?」他这几句话似乎说的别有意?味。 看着我的神色,这是我真切在他眼?神看到了一些?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我并无此意?,自然拒绝。 他也只能摇摇头离去了,毕竟天时?不早,待会儿换岗的守卫就该回来了。 我正悄悄关好门的时?候,一转身,我却忽而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就在我身后不远处。 我顿时?怔在了原地。 是姜珣,而他神色苍白,不知在后面看了多久。 第42章 回去后, 姜珣恶狠狠将我压在了榻上。 他掐着我的?下巴,我以为他会亲上来,他却只是凝视了我一会儿,眸色泛着叫人琢磨不透的?冷光。 沉默地叫人不安。 他用拇指重重摩挲着我的?嘴唇, 指腹的?薄茧几乎擦得我有些痛, 而后他忽而开口问我:「他吻过你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其实我并不很在意叫姜珣发现, 也有意让他误会。 我思?索着如何?回答,因而并未直接答这话, 我道:「你觉得呢?」 他眸色微微一暗,而后用更重的?力度想?要擦掉那上面好?似存在的?某种?污秽。 我微微吃痛, 想?要避开,这动作似乎终于惹怒了他。 他狠狠抓住我的?手, 力度之大让让我动弹不得,几乎怀疑我的?手腕必然已经出现了淤青。 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你在说谎对?吗?你们根本没什么。」 他还是神子的?时候, 在他脸上总是很难看出什么表情,此?刻他这眉头紧锁的?样?子, 这番恼怒十?分的?模样?,着实让我好?好?看了一番。 很是罕见。 「……你不是都看到了。」我平静开口, 挣扎了几下,却只让他抓着我的?手更紧了。 「……」 沉默了一阵后,他已经在暴怒边缘, 双眸忽而泛起一道冷光道:「李家并不清白, 他来找你……是有旁的?事?」 我诧异于他的?敏锐。 李家乃当?今圣上一手提携的?新贵,如今朝中几乎没有人怀疑到他家身上,他却能如此?肯定这种?有蹊跷。 只能说哪怕转生为凡人, 神子的?心智和观察力也绝寻常人能比的?。 我当?下只能故作不知,反问道:「你在说什么?」 「方才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我顿了顿:「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同他在谢家太太的?寿诞上见过……如此?便?有了情。」 我此?前确实在那次的?宴会上同他见过一次, 但是我当?时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但私会这样?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我不怕他去查,毕竟那天我和他确实都去了那趟宴会。 果然,我这样?一说,他当?下面色阴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 在屋内幽暗的?烛光下,他面色有一瞬间狰狞扭曲,他气得面色泛起薄红来。宛如雪中红梅,十?分罕见。 他终于没有了再去想?李家到底是不是最近那起刺杀案的?主导者?,也没心思?去分辨那位李公子找我是不是别有用心了。 「……情?」 他唇角泻出一丝苦笑,眉梢眼角流露出一抹极浓烈的?悲意来。 「你同他有情?什么情?」 他握着我的?手骤然收紧:「你是我的?正妻!」 「你同他不过见了三?两面,便?有了情?」他嘴角泻出一丝嗤笑来。 「你同我日日相见……也从不见你对?我说什么情字。」 他甩开我的?手,冰冷地嘲弄道:「你的?情也太廉价了。」 我在他脸上看到了浓烈的?嫉妒。 我开口正要反驳,这次他终于狠狠地压了下来,吻我的?力度不再带着他一贯的?冷淡,几乎像要将我啃噬殆尽,恨不能吞入腹中。 他的?动作很粗鲁,我听着他在我耳边的?喘息声,他嫉妒极了,他的?一切都在诉说着他如今完全无法平復的?情绪。 我因这样?的?力度微微蹙眉,一面被迫捲入情潮中,一面却又堪称冷静地在半空中静静凝视着他这样?狼狈的?索取。 一夜无眠。 他睡着了依旧要固执地将我圈在怀里。 我眸色淡淡看着他有些执拗的?侧颜,这样?的?他看上去十?分脆弱,略显浅淡的?唇色分明应该是凉薄的?模样?,即使睡着了也浅浅抿着,显得有些严苛。 他的?髮丝有些落在我胳膊上,我轻轻拿起一缕,在指尖轻轻缠绕着。 此?刻,我终于感受到,或许我确实可以像摆弄这簇髮丝一样?摆弄他。 得知真相后,他会哭吗? 或许神当?真是没有太多?感情的?,我做了这样?不太好?的?事情,却对?他生不出太多?愧疚,最多?只有一点极淡的?怜悯。 府内明显加强了守卫。 我没有再同李家那位小少爷见面,我总算知道梁皇宫中丢失的?是什么了,竟是舆图。 两国边境常年交战,李家真是胆大啊。 近日听闻大梁战况不佳,我将这封能影响整个战场局势的?地图送去了大楚。 将地图放进送往大楚的?匣子时,我停顿了片刻,最内心从未有过丝毫犹豫。 因我这一小小的?举动,大梁边境不知要战死多少人。 我抛去多?余的?怜悯。做完一切,心中更是平静了下来。 除了姜珣最近总是有些发疯,在床上常将我折腾地不轻。 这段时间简直风平浪静。 风雨前夕,大梁前线频频传来战败的?消息。 舆图泄漏的?事情已经有些瞒不住了。 顺藤摸瓜,终究有查到我头上来的?一日。 时隔月余,我终于迎来了我的?审判。 第43章 我?又开始频繁地做梦了。 或许是因?为我?感应到如?今快到最后的时候, 我?时常受到这小小一方境中?不少纷杂情绪的影响。 我?开始频繁梦见许多东西。 我?先?是梦到了那个懵懵懂懂被忽而?开启了灵智的小媵蛇。 最初牵着她入世的人,最终却要她离开。 我?看到她站在那个人的门外,却怎么也不敢推开那扇薄薄的门扉。最终只能?无措地逃离了那个地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那滴泪让她心神颤动。 她初入人世尝到的第一滴泪的滋味。 那种涩然的滋味并不那样痛彻心扉,在千百年的轮迴后, 早被忘却。 而?如?今却又在梦中?被反覆回味起来。 似最青涩的梅子, 还未完全成熟便被咬了第一口, 只能?叫人酸涩难吃。 但我?要还予却远不止这一滴泪。 天命神子用自己的一滴血逆转了整个媵蛇群族的命运,这份因?果?并未随着我?成神后便消散不见, 反而?愈发深沉了。 我?必要用一世的心酸和泪水才能?还尽这份恩情了。 后来,我?又梦到了那个名唤离湫的孩子。 她就像我?心底一个影子。 她从不讨人喜欢, 浑身?是刺。 他当年那一滴泪,她必然只能?用一世情爱、一世爱而?不得的苦楚去还。 她孤注一掷了自己所有的热情和爱却终究败给了那颗冰冷的石心。死前, 她再无所求。 她不再祈求神子的爱,绝望到只求刻骨铭心的恨。 每每梦到这一幕, 我?常心境动盪。 这对一位神明而?言是很罕见的。 我?不为爱而?不得而?憾恨,我?只是为她感到有些不甘、或者不忍。 又或者说, 我?有些心疼她,那个离湫。 我?心疼这般骄傲的一个人却偏只能?低低垂落到尘土里?, 为了所谓的爱。 神本无心,神本无爱。 但想到从前的那个化?身?离湫,我?竟有些不忍。 下世一遭情劫, 我?本早已抛却脑后, 前世种种因?果?也俱在我?成神之?日?便被忘却。而?今在这一方小境之?中?,眼?看此间之?境即将关闭,期间歷经九世的爱恨情仇在最终消散前也掀起一股巨大的无声的波浪, 这些无形无色的波浪将我?的情绪在梦中?一遍遍勾起又放下,叫我?总不能?平静。 那一天终究还是很快到来了。 他比我?想像中?敏锐, 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有些歇斯底里?地过来质问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他抓住我?的手在颤抖。 他脸上的神情近乎崩溃。 他很痛苦,这种痛苦和狂怒让他甚至无法在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处理好后续事务,反而?是选择了最无用的情绪发泄。 我?看着他扭曲又狰狞的脸,透过这双眼?睛,我?看到了满满的痛苦。 这种极度的痛苦却让我?感到一丝极浅的诡异的宽慰。 我?下意识想到那一世情劫中?,他素来淡漠的神色,如?何能?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在他这张脸上看到这样痛苦的模样。 那是从前的离湫无论如?何也不敢想的。 哪怕这份痛不是因?为爱,但也确确实?实?是因?我?而?起。 看着他额角跳动的青筋、愤怒到极致的面容,我?面容在阴影中?渐渐冷淡又静默,最终我?轻轻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 他看不懂我?的微笑是因?为什么,但显然这微笑更加激怒了他。 「告诉我?啊,为什么?!」他抓着我?的手的力度几乎要将我?的手腕捏碎。 我?毫不怀疑,待他松开手后我?的手腕上必然留下一道青色的淤痕。 但他愈是愤怒,我?便愈是没有声音,只是微微歪着头,换个角度看他,似在观察记录,也似在享受。 我?嘴角的浅笑,终于将他逼疯。 我?想我?果?然是个坏神,济世救民果?然不适合杀戮闻名的魔神,他的痛苦才叫我?想看。 我?伸手,抚上了他紧蹙的眉头。 我?极温柔,仿佛情人的低喃,对他说出我?早已想好的话语:「没有原因?。我?想做就做了。」 我?的指尖在他眉眼?轻轻描摹了几下,而?后道:「非要说一个原因?,那大概就是因?为我?讨厌你吧。」 他愣在了原地。 我?用非常温柔的语气对他说:「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你为什么非要自作多情娶我?,嫁给你我?没有一天不后悔,看到你的脸我?就噁心。」 是的,讨厌、埋冤,唯独没有爱。 甚至恨也谈不上,只是因?为简单的厌恶,所以便就这样轻飘飘地要将他们整个侯府都推进地狱。 我?如?今微微含笑的面容应当看上去像一个魔鬼。 他新?娶的妻子,青梅竹马的表妹就是这样一个阴毒的女人。 每日朝夕相对、同床共枕,却只是同?床异梦,从未有过一日?觉得快活,只想将他们全家推入地狱。 他被我?这番话说的面色惨白如?纸,嘴唇轻颤,久久未能?说出一句话。 我?这才知道什么叫面如?死灰。 我?见他神色震盪,我?以为他会哭,他却没有。 他转过头去,似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愧是他,过了好一会儿,他竟慢慢嗫嚅了下惨白的嘴唇,道:「走。」 「金甲卫还有一刻钟才到,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他拉着我?的手一紧。 我?没动,看着他惨白的脸色,仍旧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 他竟骤然冷静了下来,除了面色很难看,几乎和平常无异。我?发现他竟不似说假,是当真有了安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他来找我?难道不是为了发脾气,而?是为了先?将我?送出去? 我?歪着头想了想,发现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感情。 我?只是在原地没动,我?问他:「你做什么?这些都是我?做的,我?害了你们。」 他顿了顿,依旧固执地拉着我?往外走。 「说话。」我?有些不耐烦地停在了原地。 「我?知道,所以你再不快点,我?就要反悔了。」他说。 「你不是讨厌我?吗,难道真想和我?一起陪葬?」他自嘲道。 知道一切过后,他竟如?此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只面色难看的厉害,整个人惨白如?纸。 我?觉得他疯了。 我?甩开他的手:「你疯了?」 大难关头,不去安顿父母家人,跑来找我?这个罪魁祸首。 要紧关头被我?三番两次打断,他愣了一下,而?后这才又怒了起来。 他骂道:「我?疯了?我?也想知道我?是那里?疯了!」他垂下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茫然。 「有时候我?真想扒开他的心看看是不是石头做的!」他说这话难以掩盖地流露出了悲怆。 话毕,他竟微微别过头,静立了好一会儿,才衣袖微动擦了擦眼?。 我?再看竟见他双眼?泛红。 似再也忍不住,他竟也会有这样一溃涂地的时候。 我?定定看着他,一时无言。 但他绝不会知道,拥有一颗真正石心的其实?是他啊。 「快走!」他眉头一皱。 但已经来不及了。 实?际上,或许他自己也知道如?今不过是困兽之?争,便是当真将人安排送上了马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能?真的逃到哪里?去? 梁王的金甲卫穿着的金色甲胃据说价值万金,刀枪不入,每当金甲卫上门时,便宛如?一片金灿灿的太阳,曾有人谄媚道,这是王德如?烈日?普照天下苍生,梁王听后很高兴,大行赏赐了那个人。 但金甲卫象徵的却从不是什么高尚的德行,而?是死亡。那不是初生的太阳不能?照耀大地,那是傍晚的血日?,象徵衰败和终结。 初时只听闻一阵脚步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和他已经被无尽的金色紧紧包围。 我?看到他的面容在甲胃的寒光下显得愈发惨白了。 数不清的金甲卫,如?金云压顶一般,整个院落死寂一片,连虫鸣也消失不见。 我?发现他抓着我?的手竟在轻轻颤抖。 原来他也会害怕。 第44章 他?曾留给我一则谶言, 所谓: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至今我依旧不?能参透什么才叫情爱。 那团因离湫情爱而幻化出的爱魄在我心?口微微发烫,那温度让我有种被灼伤的痛感。 烈火、鲜血、惨叫、哭声…… 我站在原地,冷眼看这大厦倾灭。 我看到他?终究崩溃, 试图赶走那些架在族人身上的刀枪, 我看到灰尘和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从他?面颊流下, 我看到了他?那样痛苦,而痛苦的不?止他?一人。 这公?侯大族、百年世家?, 如?烟花般绚烂绽放了短短几十?载,毁灭的时候竟也?有一种别样的壮烈。 我感到心?中那团爱魄在微微刺痛, 这痛感让我感到有些新奇。 「是她!是她这个贱人,这一切都?是她做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不?少人的目光看向我,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早不?在乎被谁发现, 我也?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看向我的目光里有失望、震撼、不?解,更多还是痛恨、憎恶。 甚至有人趁金甲卫不?注意, 冲上来用利器刺伤我。 我感到面颊一痛,刺伤我的却?是一支髮簪。 我瞧着眼熟, 或许还是我从前随手赠与某人的。 簪子锋利,一道长长的血痕自?我眼角蜿蜒而下。 我却?依旧没有什么神情,金甲卫很快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那妇人被狠狠踹到了一边, 让她老实点。 我抬眼,只看到了无数仇恨的目光。 我没有再理会他?们,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身为主谋, 梁王还要审问我,因此我是绝对?不?能死在这之前的。 之后的一切没有什么波折, 梁王只来看了我一眼,我没有反抗,我很简单就说出了一切。 审问我的官员都?很不?解,本来以为做下这样事情的人一定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没想到我几乎没受什么刑罚自?己就尽数吐露了。 当然,做下这样的事情,我是必死的,尽管我早早就交代了,还是免不?了一场刑罚。 身体的疼痛对?我早已能熟视无睹。 我捻指一算,却?发觉神子的心?却?依旧没有完全淬鍊成功。 那颗石心?,经受灭族之痛、至亲背叛后始终有一丁点未能完全融化。 叫我不?免蹙眉。 我正盘算着,忽而听?得耳边传来一阵细索的声响。 我开始以为是老鼠,待那声响愈发细碎了起来,我才不?由得睁开了双眼。 几日未见,幽暗的光线中只依稀透出一个高瘦伶仃的身影。 分明不?过几日,家?破人亡、亲族离散,从前的一切就仿佛一场美好的幻梦,一切骤然崩塌后,面前这人似乎也?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噩耗压弯了嵴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只见他?还穿着从前的衣袍,但却?显得异常宽大、佝偻,整个人几乎就剩一个骨瘦嶙峋的架子了。 黑夜中,只他?瘦削的面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吓人。 我对?上他?的眼睛。 但我看不?懂他?这时看我的眼神。 我第一次发觉眼神也?能如?有实质,我说不?出他?此刻的神情,但若我当真是凡人,这眼神或许也?会叫我内心?有所波动。 可惜我七情六慾早在成神后被抛却?一空。 半晌,他?没有说话,他?看到我身上的伤,我却?始终读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我问:「你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从自?己的牢房来到我这里的。 我作为重要嫌疑犯被严格管控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他?却?能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偷偷来这里看我。 他?眸色沉沉看着我的裸露在外的伤口,我想我此刻应当是遍体鳞伤,毕竟我几乎无法动惮了,字面意义上的。 我忽而见夜色中他?眼眸中似有晶莹闪烁。 若非夜色太深,我或许能很好判断出那神色是否是真的心?疼。 但转念又只觉得荒谬,我都?将人害成这样了,他?现在没上来给我一刀都?算好的了,如?何还能有对?我有什么怜惜。 他?低下头去,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在帮我解开我的手脚上的镣铐。 他?何时还有这样的技巧,只见他?拿了一根小小的铁丝,尝试了好几下,额角都?出了薄汗,好一会儿才终于开了一只脚铐。 那脚铐落下的时候,他?似乎摸索了下我脚腕的血痕。 我见他还想去开第二只,问他?:「你要做什么?」 「我已经被判三日后问斩,你若想报復我,大可现在来,不?必这般弯弯绕绕。」 我已然有些不?耐。 他?听?得此话,果然停顿了下来。 他?抬头看我。 这次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细闪的微光,我不?由得一怔。 「你不?会死。」他?说。 他?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啪嗒一声,我听到另一只脚铐也松开了。 他?脱下自?己的内衫,那或许是他?唯一干净的衣裳了,带着些暖意,他?披在我身上。 骤然的暖意,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一瞬间?,我忽而发觉他?的眼神是悲凉的。 即使是不?懂人间?情爱的我,在这一刻我也?忽而意识到,这个人大概是真的喜欢我。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悲痛,却?不?见多少怨恨。 我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只心?口的爱魄微微散发着温度。我忽而感到棘手。 「我还记得。」他?开口。 我看向他?。 「那天,我做了很多很多梦,我看到那株玉兰花,我便?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想起山林里的那个神庙……庙中神女在梦中要还我一段情缘……」 我眸色微顿。 他?微微一笑?,嘴角带了些苦涩:「那场大梦可真美好……」 继而他?又垂下眼眸:「梦醒时分也?真痛……」 他?曾辗转数十?年,跪遍各路神佛,却?还是求不?了与九天神女再见一回。 女神终究是要飞回天上的,他?以为我回到了天上,因而辗转半生,不?求再续前缘,只求再次相见,世间?神庙千千万,却?再没有神佛能回应他?这一愿。我本不?在那方小世界,自?然谁也?无法叫他?再见我一回。 求不?得,爱别离,只因年少那一段露水情缘,他?含恨追逐了半生,最?终望着神庙方向,视天而亡。 死也?难瞑目。 我还不?知道他?究竟经歷了什么,但是我能读懂他?此刻的眼神是爱恨交加、复杂难言。 我万万没料到他?竟然能有此前一世的记忆,不?由得诧异。 想来是因为那一世他?曾误打误撞有了仙缘,因而竟破了这轮迴,保留了那一份记忆。 玉兰花……我从前那女神像便?是手持玉兰花,他?竟将自?己记忆用此做引,还真叫他?穿过几世带到了这一世。 那一次是我先抛下了他?,我一时不?知道他?会怎么看我。 「他?欠你一条命,而今,便?让我来还吧。」 窗外的微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映了进来,朦胧的微光在地上形成了一块小小的光斑,他?竟微微笑?了,只是面色惨澹,这笑?也?只显得悲凉。 他?低头弯下腰,挑动手中的铁丝,为我啪嗒打开了手腕上的镣铐。 我站在哪里没有懂,只是看了他?一会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他?站在原地,身影伶仃瘦削却?看着有几分倔强和固执。 他?没说话,但沉默却?已经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我心?头的爱魄忽而变得更热了,让我冰冷的心?口都?感到有些烫了,我早已不?能理解那样的情绪,却?也?依旧为这份温度而感到好奇。 我歪了歪头,感觉心?理有些细微的不?适,却?说不?出为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他?要放我走,他?能孤身一人来此,想来有了完全的准备,只是这就意味着他?会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死亡,对?于凡人而言是值得惧怕的。 天上的神仙没有死亡,即便?是暂且的消亡,也?不?过是一次往返的轮迴罢了,生生不?息,生生不?灭,总归是回以另一种形式再回到这个世界上,但是凡人没有轮迴,他?们也?不?知道来生,失去过往记忆之后便?犹如?浮萍,总归是没有依靠的,死亡对?他?们来说不?是另一种新的开始,是终结。 生命对?他?们应当是十?分宝贵的东西。 面前这个人并不?知道自?己不?是普通的凡人,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我做出的事情在当今的世俗来看,是惊世骇俗,是离经叛道的。 但是他?却?还是愿意为我而死。 这行为让我有些无法理解,甚至堪称愚蠢。 我对?他?说:「舆图是我送出去的,那个叛徒就是我。」 我又停顿了一下说:「因为我,你们一家?才受到牵连。」 「你该恨我。」我说。 他?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我疑心?看到一点水光,却?又好似不?过是微光倒映在长睫之上的错觉。 「恨……」他?似乎喃喃自?语了一句,最?终只是苦笑?了一声,「我自?然恨你——恨不?能拆你的骨喝你的血。」 他?说着恨,我却?在他?眼中却?只是看了痛苦和脆弱,还有悲伤入骨的爱意。 他?伸手,看了我许久,似乎想伸手抚摸一下我的头髮,只是那上面如?今早已沾满血污,他?双手亦布满伤痕,只怕更污了我的头髮。 他?最?终只是抬了抬手,却?最?终没有动作。 他?从怀中不?知哪里,竟拿出了一支洁白的玉兰花。 那娇嫩的鲜花出现在这小小的牢房内,显得仿佛污秽世界里的一点亮光,叫人生怕弄脏了这点洁白无暇。 这花竟还散发着莹白的微光,不?是我的错觉,它确实自?己在散发着莹白的微光。 我见到这花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微微捻指一算,他?上一世那点子仙缘尽数被倾灌在从前我留下的那朵玉兰花中,这花从前世流落至今生,依旧留存着一点仙力,对?修士而言不?过尔尔,在凡间?却?已然是神迹。 他?将这花赠予我,便?是将最?后一丝生机给了我。 他?抬手将那朵玉兰花别在我的发间?。 他?嘴角微动,念出一段口诀来,却?是我之前曾教过他?的。 他?竟还记得。 我看见他?眼角忽而有泪光闪烁,他?要将我送走。 这一时刻,天空中传来三声巨响——咚、咚、咚—— 这九世轮迴,竟于这一刻截止了。 天空中祥云转为乌云,而后乌云中却?又翻涌出金光来,看上去金光阵阵,分外好看。 我转头定睛一看,只见他?心?口金石果然融化殆尽,便?是边缘处那小小的一角也?似泪水一般消融了。 金光照映之下,他?在原地眼角的泪珠滚落了下来,他?看向我,那泪挂在他?眼睫上几乎如?鲜血一般是剔透的、鲜红的。 那是自?他?眼中流出来的,看着有些骇人。 他?眼神有一瞬间?是清冷的,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高高在上无所求的神子那样,他?眸色微动,九世情难,绝非易事,但不?过过了一会儿,他?便?渐渐平静了下来,眸色归于平和。 此间?是下届真实的一个时间?,不?过周围原本用于营造因果的迷雾散去了,他?变得清醒了而已。 但因为神魂归位不?久,仙魄刚受淬鍊,还不?能这样快速离去,只得先暂且停留在这方小世界片刻。 不?很着急离去。 他?看向我,过了好一会儿,神色微动,即便?是换上了一颗凡人的心?,他?的情绪我也?依旧看不?分明。 「多谢女神。」他?朝我行礼。 这一礼我大方地受了。 虽然我是为了还他?从前因果,但我劳神费力却?也?是真的。 因为暂且他?还不?能完全回归仙体,要稳固魂魄,所以所以下届还需要几天。 他?问我:「女神此后可有安排?」 我想了想这里还真有一件事没有了结。 「大楚女皇与我是故识,她这些年恐怕受我牵连。我要帮她祛除夹在国脉上的霉运。」 云乘子点头。 他?还是姜珣,却?又不?是,气质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 既然已经破了尘缘,神子归魂的罄声都?在天边响起,这凡尘俗务便?再也?束缚不?了我们。 我二人挥挥手,便?从这牢房内消失了,眨眼出现在百里外的街道上。 集市之上人声鼎沸,我和他?身形狼狈,只得先去铺子买衣裳换了。 铺子的老闆见我和他?样貌,还调侃了几句,我自?觉不?妥,回头一看云乘子已经把衣裳买了,甚至还多赏了那个老闆几粒玉珠子。 我歪头不?解。 换上同样的白衣,我们看上去比旁人更亲密了。 「女神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他?说。 「修復神像吧。」 「……神像恐怕不?是那么好修復的。」 我说:「祛了大楚的那些霉运,我可立神像于国运之上,如?此,天道也?不?敢拿我如?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你要以身殉国运?」他?声音骤然一顿。 神像于国运之中建立,只有这一个办法。 我歪头看他?:「只有这个办法,天道也?不?敢拿我如?何。」 云乘子停下脚步,一时之间?没说话。 「但有风险。」 「神不?会死,你应该明白。」 神的消亡很漫长,哪怕真的身死,神魂也?需要几万年才能消亡。 所以,其实我并不?在意成功与否,这对?我真的没那么重要。 我更在意的是,能否因此彻底躲过天道的追查,下世经过九重劫难,我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也?渐渐甦醒了,我发觉过往的某些东西其实是天道刻意叫我遗忘的,若非此次我或许很难再想起来,媵蛇……这个我从前最?初的身份。 我原本是最?低贱的媵蛇,只可惜此后再也?没有人会提醒我从前这个身份了,我自?己都?忘了从前,又怎会不?迷失在天道的陷阱之中。 是的,陷阱。 这心?口的爱魄,甚至包括面前这个人都?是一个陷阱。 神却?是不?能被杀死,但却?能被渐渐消亡,面前这个人是天道种在我心?头一颗种子,这颗种在在爱魄的土壤里,迟早会让我道心?动盪,难以安顿,如?今这爱魄便?在我心?头散发着温度,已经叫我时常感到不?适,之后更加说不?准会如?何了。 不?破不?立。 大楚因为我的缘故,本还有的国运如?今已经被霉运缠身,消耗无己,瑛娥若非有一丝黄脉在保护着她,她也?几次险些被暗杀成功。 我早窥得这冥冥之中的一丝天机,大楚有那一线希望做这时代的霸主,本该叫它一统天下,而后便?会步入一个稳定的时期。 大一统,繁荣昌盛,或许是百姓们所期盼的那个样子。 「你当真想好了吗?」云乘子问我。 歷经九世,便?是我再懵懂无知,他?看我的眼神也?绝对?算不?上清白。 我这点还是能够体悟到的。 他?有些不?舍,还有怜惜。 并非神子看向世人的那种悲悯,是单单因为我一个人的那种怜惜。 「我想好了。」 第45章 完结 我和他来到了大楚。 大楚这些年年年征战, 各种天?灾人?祸,我本来以为?或许会?看到一个低靡混乱、沉浸在伤痛之中的国家,但当我和他真正踏上大楚之后才发现,并没有, 这里虽然?有硝烟、灾后的废墟, 却始终井然?有序, 看上去?忙碌,每个人?都很沉默, 但却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一样?,各司其职, 叫人?觉得?难以置信。 「制度。」云乘子说。 我颔首,大楚歷代凝聚出的帝王之术确实是有用的, 瑛娥甚至根据他们凝聚出了一套全新的制度。 不必说人?人?平等,但却有天?下大同的意味在了。 若是真的按这个趋势发展下去?, 也?不知道最终瑛娥会?成为?什么样?子。 大楚或许会?变成世人?都想不到的模样?。 我更加坚信了我的想法,或许我是对的。 或许, 世人?到时?候都会?为?它而震惊。那样?的一个大同盛世。 以神之身殉国,我还需要在大楚寻找几件材料, 等找到了我就可以开始仪式了。 云乘子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我週游大楚,寻找各种材料。 最后一样?材料找齐后,他却迟疑了。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我自然?无?不应答。 入夜, 我託梦给瑛娥。 大楚的这位女?皇已经?年过半百, 上次见她似乎正是双十年华,如今却已然?满头青丝成白髮,脸上的老态再好的脂粉也?难以遮掩了。 「瑛娥, 你竟这样?老了。」我不知为?何?,只觉得?心生?嘆息。 瑛娥睁眼看到我, 直直起身,跪在地上,双眼含泪。 原本那一瞬间的威严都荡然?无?存,她跪在我脚边宛如一只垂垂老矣的狗,原本兇狠地对着敌人?呲牙咧嘴,现在都只是趴在我脚边,看上去?沮丧地露出满是伤痕的肚皮。 「妾是凡人?,距离上次见您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凡人?……自然?会?老会?死?。」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有些无?奈。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生?老病死?,凡人?的一生?便只有这样?短暂而已。 「秋去?东来……妾此?生?还能再见到您已然?了却毕生?所愿。」她擦了擦眼角。 一番话情真意切,听者不免心酸。 她踉踉跄跄要从地上起身,我伸手在她额间一点,一点暖光涌入她的天?灵中,瞬间她的气色肉眼可见好了不少?。 她想要跪下却被我制止了。 「这仙灵不是白给你的,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瑛娥还是不顾我的阻止,在地上给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神女?娘娘单凭吩咐,瑛娥无?有不从。」 「您给予瑛娥的,是瑛娥永远无?法偿还的。您向我传授帝王之术,向我展示了一个只有男人?去?过的世界。」 「您让我看到了一个从未有女?子探索过的领域,原来不是女?子学不会?,只是从来没有人?教过她们、没有人?要求过她们这些,但这并不能代表她们就比男人?差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她微微笑了起来,让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点从前年轻时?候桀骜的影子,或者是现在的瑛娥依旧桀骜,只是她身上的尊贵威严早已经?将那些桀骜藏了起来,她无?需再过多展示自己的锋芒,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要为?她低头和臣服。 她看向我,一双眼睛中的神情竟还是同当年的一样?,炙热、真挚、充满野心,她道:「是您将女?子也?带进了那个世界,只为?这一桩,瑛娥愿意做任何?事情报答您的恩情。」 我虽不是凡人?,无?法完全体会?到她所说的女?子的艰难,但一些事情却也?让我有所耳闻,女?子不易,更甚男子,所谓夫为?妻纲,负心人?何?其多,甚至有典当妻子的丈夫,也?是层出不穷。 女?性天?生?体弱不如男子,所以才叫她们看上去?在最初生?产中更具弱势地位,生?育更是要了她们半条命。 如此?想来,确实不易。 我想到从前的媵蛇,似乎两者也?有些许类似的地方。 我说:「我有一个方法可以一改楚国如今的状况,再续从前大楚的辉煌。」 瑛娥楞住了。 「你只消替我准备祭坛,明日午时?于泰山开坛祭我,记得?点三束香,一束香拜我,一束香祭拜天?,一束祭拜泰山。切记,次序不可乱。」 「要先拜我,再拜天?地山川。」我说。 瑛娥应下:「妾记住了。万万不敢乱来的。」 自古以来,先祭拜天?地山川,而后拜神,我却要她先拜我,再拜其他,这便是要乱了次序,才好重新定序。这等规矩听着也是诡异的,她只犹豫了一下便决定了,她确实信我。 我思索了片刻,还是将前因后果告诉了她:「用此?法,会?影响大楚此?后百年国运,你同意,便将你的命和我绑在一起了。」 「瑛娥,你愿意吗?」 「大楚将成为?我独守的王朝,再无?其他神明能干涉,也?意味着,你们此后只能供奉我这一位神了。」 失去?旁的神的庇佑,只能选择一个位神,对任何?国家都是有风险的。 瑛娥却很快就答应了:「吾愿意!」 她道:「大楚本就没有神明眷顾,能得?一神女?守护已然?足够,是大楚几百年的荣幸,吾替大楚应下,楚从此?承您照料。大楚必将永久守护女?神的荣光。」 我颔首:「如此?,你且等三日后,我必还大楚一个清明盛世。」 瑛娥伏身长跪不起。 * 在祭奠开始前的一日,云乘子找到了我。 山间清风徐徐,他雪白的衣袂也?被吹得?簌簌作响,他站在原地,阳光落在他半边侧脸上,有股别样?的端庄威严。 「你以身祭国,会?忘记一切吗?」 我捋了捋耳边的髮丝,略带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怎么会?问这种显而易见的话题。 「殉国神灭,一切重新开始,等我真正凝成新的体魄神格也?要上万年了,此?前的事自然?不会?再记得?。」 他转过头看着我。 山水迢迢,他本该眉眼冷淡,此?刻这山水照映进他的眼底,只衬得?他眉眼盈盈。 就恰如此?刻,他从前绝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但是他今日却用这样?眼神望着我,我心口的爱魄又跳了起来。 烫的我心中都有些不适了。 「……你会?忘记我。」他说。 我歪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因为?我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忘记,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吗? 又或者说,神不死?不灭,不过是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对我来说世间万物本就该如过眼云烟,有什么是我不能忘记,必须要记得?么? 他按住自己的心口,苦笑了一声:「原来这才是碧海心的报应。」 「当初,你就是这种感觉吗?」 我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摆了摆头。 实际上我已经?不记得?当初什么感觉了。 我正视他,道:「我本三魂七魄缺一爱魄,爱魄因你凝聚而成,但那只是我曾经?的一个分身罢了。」 「那不是我。」 「旁人?的爱魄是因爱凝聚而成,我的爱魄成因不是爱,是恨。」 我说到这里,我看到他的眼中又流露出那种我看不懂的神情了。 他抿了抿唇,我发觉他声音中竟有一丝颤抖,他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是我之过。」 我微微诧异。 我迟疑了一下,只是对他说道:「神子之身却有一颗凡人?心,对你日后不是好事。日后必会?无?利你修行。」 他却只轻轻弯了弯唇角,有风吹乱我的髮丝,我不耐烦了地摆了摆头,他抬起手,下意识想帮我抚平髮丝,莫约从前很多次,他都是这样?帮我抚平髮丝的,只是他动了动手,却最终只是看着我,眸色微闪,却没有真的那样?去?做。 那只手,最终只能略显侷促地放下。 我同他对视,这一瞬间,许是临近告别,我心中想到了很多——我曾因他入世,这红尘之中我为?他哭,为?他笑,也?曾因他尝尽贪嗔痴、怨憎会?,痴念魔念因他而起,为?他成仙,又因他入魔。 这爱魄,又是由他凝聚而成。 终归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同我有这样?深的因果羁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你还记着我的事,你这样?关怀我,我很欢喜。」他如此?说。 他似乎想说更多的话,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我看着他,歷经?几世,他是否还记得?从前那条媵蛇呢,我心中竟也?不免有些感慨。 我指着远处的高山,对他道:「我很喜欢这凡间的一句佛偈,凡人?是这这样?说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远见那是山,近看便看不见山了,是树是山石,是鸟虫。总归不是山了。」 「都是梦幻泡影,曾经?逝去?的,又何?必追寻,你执念太深,只会?误了自己,身在山中不知青山深浅。」 「不若看破放下。同我一般。」 他很认真听完我这一番话。 「纵是梦幻泡影,却也?曾闪烁灿烂。你劝我放下,我却只求昙花一现,剎那芳华。」 不求长久,只要拥有便已然?很好。 我沉默不语。 我同他道:「既然?如此?,那再会?吧。」 他没有多言。 但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我能感觉那道目光一直追寻着我。 好像从前我也?曾这般在山顶苦苦追寻过一个人?,却没有结果。 此?去?经?年,青山绿水,若有缘,便来再会?罢。 * 楚389年,神女?怜大楚民生?艰苦,天?灾人?祸不断,遂只身以神体殉国,续大楚国运千千年。后楚为?她起了个亲切的名?字,楚神。 ——《楚传》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