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魔术混西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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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靠魔术混西幻》作者：白洲一只鸽【完结】

    文案

    洛因·蒂恩斯，诺曼帝国最年轻的「黑蔷薇公爵」，魔法世家蒂恩斯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

    在这蒸汽科技兴起、魔法文明没落的时代，无法使用魔法的洛因，靠着前任家主的帮助以及自己天生的黑髮黑眸瞒天过海，假装成天赋者，在频发的天灾与王都的步步紧逼下，堪堪维持住外强中干的家族荣光。

    然而，父亲的去世让洛因一时钻了牛角尖，冒险服用禁药，妄图获得天赋上的突破。

    万幸，他得到了平行时空自己的记忆，虽然觉醒的魔法表现形式怪怪的，但好歹那个自己也是被称为30世纪最伟大的魔法……等等！魔、魔术师？！

    【请进行一场完美的魔术表演。】

    ——何为「完美表演」？

    【所有观众都未发现穿帮。】

    在这种情况下，某个恨不得用显微镜来观察他的人，就显得特别讨厌。

    乔尔瑞克：「我只是在追寻世界的本质、万物的真理。」

    洛因：「那你追得怎么样了？」

    乔尔瑞克趁其不备落下一吻：「追到了。」

    外表冷静、内心吐槽、一心搞事业的受x见微知着、科学大师、想钓老婆百钓不到的攻

    内容标籤： 天之骄子 大陆西幻 经营

    主角：洛因·蒂恩斯，乔尔瑞克·海姆 ┃ 配角： ┃ 其它：哑巴、经营

    一句话简介：顶级法师，不会魔法。

    立意：手握劣等条件却能凭藉智慧创造优势。

    第001章 魔法？魔术！

    仲夏时节，落日熔金，这是约克郡一天中最美的时候。

    郡西的蒂恩斯公爵府。

    几个年轻的女僕扎堆出现在花园一角，时而拨弄着层叠的叶子，时而整理着蔷薇花瓣。看似专注忙碌，实则稍加留心就会发现，她们每一个的心思都不在花上。

    风中隐约传来窃窃私语。

    「听说洛因少爷今天终于结束闭关了！那么挑选贴身女僕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吧？」女僕a语气中透着点兴奋和势在必得。

    女僕b看她那副样子，撇了撇嘴：「别当真，那说不定只是兰斯先生随口一提。」

    「呵，谁不知道谁啊，你要是不当真，你来这干嘛？还不是因为从主卧窗口往外看正好能看到这儿，要是洛因少爷意外看对眼，说不定直接就点名当上贴身女僕了！」

    女僕b脸色涨红，声音也不自觉拔高几分：「你胡说！我可不是那种痴心妄想的人！少爷身边有伊诺先生伺候，哪还需要其他人？！」

    「你说谁痴心妄想呢？！」

    「嘘！小点声！你们是要把兰斯先生引来吗？！」女僕c压低声音制止她们后，才清了清嗓子开始分析，「之前那一个月……老公爵走后，兰斯先生就越发精力不济了，听说他准备把管家事物逐步移交给伊诺先生，所以接下来好一段时间内，伊诺先生都会很忙。过去少爷不肯要贴身女僕是真用不上，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要是能天天近身伺候少爷，哪怕所有薪水都被兰斯先生扣光，我也愿意！」

    「还叫『少爷』呢？以后要叫『公爵阁下』啦！」

    ……

    二楼拱形的落地窗后，女僕们口中的「公爵阁下」正慵懒地靠坐在雕花大椅里。余晖将青年洁白的復领衬衣镀上一层暖光，黑色长裤修身的剪裁，配上同色系的束口靴，显得他交叠在一起的双腿十分修长。

    微风撩动他的鬓髮，一星、一月两枚小巧的黑星石耳钉并排栖居于他的左耳，折射出低调的辉光。本该是顾盼生姿的桃花眼，长在这样一张线条精緻的脸上，却丝毫不显女气，而是透出种独属于上位者的矜骄。

    这就是公爵府如今的主人——洛因·蒂恩斯。

    一个月前，就在洛因刚满18岁生日后的第二天，老公爵安博·蒂恩斯以81岁的高龄含笑而终。作为他唯一的子嗣，洛因就此成为了新一任的「黑蔷薇公爵」。

    虽是刚接掌公爵府不久，洛因在外界的知名度却已然很高了。

    一，是因为他那完全无愧于「黑蔷薇」之称的容貌；二，则是他有着天生的黑髮黑眸。

    要知道，普通的魔法师只能感应到1种魔法元素，而天生拥有黑髮或者黑眸中一项特徵的魔法师，必然能感应到2至3种元素。像洛因这样拥有「双黑」特徵的，更是万年难得一出的魔法天才！

    只不过这位天才似乎不怎么爱热闹，即便偶尔参加必要的宴会，也是跟在老公爵安博·蒂恩斯身边姗姗来迟，又早早退场，委实是太过低调了点。

    『我敢不低调么，又不是嫌命长？天天在外面瞎晃悠，万一穿帮了，整个约克郡都得跟着玩完。』

    外界想不到的是，号称是魔法界不世出的天才、老牌魔法世家的唯一传人洛因，其实是个废材。

    说是废材其实也不准确。身为「双黑」，洛因的确天赋异禀，不论是元素系的金木水火土，还是变异系的冰雷风暗光，甚至是特殊系的时间、，只要是魔法元素，洛因一旦开始冥想，就全都能感应到。

    可他对所有元素却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控制权，无法储存魔力，更不能将元素排布成特有的法术轨迹进行施法！

    作为诺曼帝国的三大公爵之一，蒂恩斯家族虽然地位尊崇，却并不是高枕无忧。洛因的身份又註定了他必然备受各方关注，稍有不慎就会牵一髮而动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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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保守住这个秘密，洛因回绝了莱顿公学的入学邀请，对外宣称将由老公爵安博·蒂恩斯亲自教导。平日里哪怕遇到了避不开的社交，他也在不失礼的前提下尽量端起公爵府的架子，不为别的，只为了给所有人营造距离感，减少被撞破真相的概率。

    这也让洛因逐渐养成了「外表很得体，内心mmp」的性子，看着他精緻的容颜、优雅的举止，外人绝对无法想像到他脑中正在吐槽什么。没办法，总要给他一个发泄情绪的方式。

    许是上天也在帮着洛因隐瞒，从百年前起，世间进入了「末法时代」，魔法师的数量也越来越少。特别是近30年，天灾频发，几个圣阶法师联合启用了大型阵法镇压天灾后，魔法元素越发稀薄。到如今，大部分魔法师除了一个名头，日常生活中已经活得和普通贵族没什么区别了，能不施法就不施法，以保存住好不容易积攒出的魔力，好在关键时刻使用。

    『我一个小小的低阶法师，日常不爱用魔法，偶尔施法也藉助道具，这很合理吧？毕竟有些中阶法师憋半天憋出来的火球术，威力也只够点个烟。』

    至于魔法道具真正的激活者，是洛因本人还是站在他身边的老公爵？emmm……反正每次他激活时，在场除了蒂恩斯父子俩，就都是普通人。大家看见道具在谁手上，自然就认定是谁激活的。谁又会去怀疑一个「双黑」天才呢？

    在这多方因素的叠加下，洛因这些年其实过得无惊无险。可没想到老公爵刚去世不到一个月，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洛因翻动着手上的印花烫金慰问函，目露讥诮。

    【尊敬的洛因·蒂恩斯阁下：

    惊闻安博·蒂恩斯公爵离世，不胜沉痛！吾于此向令尊表示深切的哀悼！望您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另：皇家科研院近期有了新的研究成果，可在一定程度上还原已故亲友的音容笑貌，但技术还需进一步完善。欢迎您来王都做客，并对新技术提出宝贵的意见。

    查多三世

    帝国历1355年6月22日】

    边上还盖有象徵着国王身份的私章。

    许是洛因人设立得太稳了，对方倒是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以试探为主。

    『呵，查多·诺曼这是看我年轻，想把我骗出去杀啊！要是三天前的我，说不定还真就急吼吼往王都赶了，但如今的我，可是钮祜……咳，融合的记忆里洗脑包还真是多。』

    洛因是由老公爵一力抚养长大的，一夕之间骤然失去父亲的庇护，他难过、不舍、迷茫、不安，最终这些情绪全都化为对自己无法使用魔法的痛恨，于是冲动之下钻了牛角尖。三天前，洛因以闭关为名，偷偷服用了「神拥魔药」。

    据说魔法师在迟迟无法进阶的时候，可以藉助「神拥魔药」神游万界。魔药会排除无魔位面，带着服药人的灵魂附身到平行世界中、魔法天赋最好的一个「自己」身上，旁观一定的年份，以此来寻求突破的契机。

    但是喝下这种魔药的人，99％都会因为魔力对沖而死。剩下的1％虽然活了下来，也不一定能找到突破的办法，且身体会在魔力对沖中变得极其虚弱，绝对活不过30岁。

    因此，「神拥魔药」被列为禁药。

    洛因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成功神游到了平行世界，围观了另一个自己从出生到功成名就的24年，看着那个他成为了公认的「30世纪最伟大的魔法师」。

    可惜，那个位面是一个以科技文明为发展方向的无魔位面！所谓的「最伟大的魔法师」并不是真的会魔法，而是一个十成十的魔术大师！

    「神拥魔药」竟然史无前例地出了错！

    但也正是因为另一个他完全不会魔法，所以当他回归时，对身体的魔力对沖完全为零，于是他也没有留下任何身体隐患。

    经此一遭，洛因总体性格没变，但经歷过30世纪信息大爆炸的洗礼，思想却是比18岁刚失怙时要成熟许多。

    『所以我当时是脑抽了吧，才会跑去喝这种让人凉凉的药。』

    没错，洛因狠起来连自己的槽都吐，但其实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感激这次经歷的。一次神游，让他从见识眼界到思维方式，都有了不小的提升，以至于现在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心如止水了呢……

    『个p啊！』洛因将目光移到面前的虚空中，意念一动，一块仅他可见的面板浮现在眼前。

    面板正上方有几个标籤，分别写着【通告】、【成就】、【道具箱】，目前里面的内容全都一片空白，并且【道具箱】三个字还是灰色的，无法点选。

    在面板的右上角，还有行数值，也是灰色的，写着【魔点：0】

    自他从「神拥魔药」的效果中醒来后，这块能够随着他的意念消失或浮现的面板就出现了。可他已经来回东戳西戳、开开关关好多次，却始终没得到任何响应。

    洛因：逐渐暴躁.jpg

    突然的灵光一闪，洛因在心内唿唤道：『系统？』

    ……

    『出来！别以为我没看过系统小说！』

    面板依然毫无回应。

    洛因：……

    『okkk，我的哑巴系统。』

    此时洛因着实有些泄气。这面板一看就是个金手指，他也不求它像人家的金手指那样，能直接把科技文明的知识带来魔法文明，可至少该给他留个「新手指导」之类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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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因眼睛还注视着虚空，手指却是无意识地一措，他手中拿着的那份烫金慰问函飞速地转动起来。

    这也是融合记忆的「后遗症」之一了。作为魔术大师活了24年，洛因独处时只要专注思考，手上就会不自觉地「操练」点小玩意，这张慰问函对摺以后也就比纸牌略大一点，硬度也合适，可不就正好了么。

    旋转、划动、绕指、弹飞又迴旋接住、最后……收！

    随着慰问函消失在洛因袖口，他的眼前突然弹出一排提示。

    【获得成就「小试牛刀」，魔点系统解锁、道具箱解锁。】

    【魔点明细，可点击「魔点总数」位置进行查看。】

    洛因有些惊喜，他移动目光，【道具箱】的选项已经亮了，但里面空空如也。

    他一个响指，看着从袖中重新弹入指尖的慰问函，尝试着集中注意力将它放入道具箱内。

    【魔点不足！需消耗魔点300，当前魔点20。】

    洛因并不气馁，有提示就证明方法没错。

    再看右上角，数字也不再是灰色。

    【魔点：20】

    点开这个数字，弹出来两条明细：

    【＋10，伊诺·希尔顿，17：35：28 - 1355年7月11日】

    【＋10，伊诺·希尔顿，17：36：02 - 1355年7月11日】

    『嗯？』

    看到这两条明细，洛因才反应过来，屋内并不是只有自己。

    伊诺·希尔顿，公爵府大管家兰斯的堂侄孙，比洛因大4岁。他有着洛因偏爱的茶棕色短髮和蓝色眼睛，这也是当年8岁的小洛因会选择他作为贴身侍从的原因。

    大部分时候伊诺都是沉默地、内敛的，又陪伴在侧长达10年之久，以至于洛因一时间竟忘了他的存在。

    此时伊诺正看着洛因的手中消失又出现的慰问函，蓝色的眼睛睁得熘圆，眸中满是错愕。这种表情出现在伊诺脸上属实是难得一见，洛因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他恶作剧般地又收放几次，果然魔点刷刷刷又往上涨了几十。

    『看样子只要在别人面前表演魔术就能涨魔点，那300其实并不难刷。』

    「少爷，刚才……邀请函似乎短暂地消失了？」伊诺面上已经恢復了往日里内敛的样子，但声音却有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洛因心神还在面板上，倒是没察觉什么异样，但作为魔术师的本能，让他不可能别人一问，就来个「魔术揭秘」。于是他语气轻松地答道：「哦，我把它收到空间道具里去了。」

    反正洛因使不出魔法也用不了魔法道具的事情，当今世界上除了老公爵，也只有兰斯知道，其他人眼里，他用个魔法道具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伊诺微微低头，茶棕色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让人看不清表情：「少爷以前似乎从不用空间道具。」

    「啊，想用就用了呗，储存量这么小，也就存存小零碎了。」

    闻言，伊诺勐地抬头，眸光明明灭灭。在他视野中，洛因正手指翻飞地「玩」着那张慰问函，并且隔上几秒就要将它收放一次储物空间。

    【魔点＋10】

    【魔点＋10】

    【魔点＋5】

    【魔点＋1】

    【魔点＋1】

    【魔点＋1】

    ……

    『啥意思？同一个人一直刷下去就只能＋1了？看样子还得找更多的人……』洛因这样想着，终于停下动作，一抬头对上伊诺的视线，却是微微一愣。

    他怎么觉得，伊诺的眼神有点……呃……

    崇拜？这应该是崇拜……吧……

    仔细想想倒也没毛病，毕竟伊诺一直以来都十分崇尚魔法。还记得小时候，谁要是敢说一句魔法的不好，他能比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蒂恩斯家小少爷还炸毛，甚至敢不顾对方身份就直接冲上去干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成如今这副内敛样子的。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洛因的思绪。

    洛因看了门的方向一眼，给了伊诺一个眼神。后者意会地开门出去，并转身将房门虚掩，不让外面人看到屋内的情况。

    门外传来低声的交谈，又过了一会儿，伊诺推门进来：「是艾琳夫人身边的侍女。」

    洛因抿了抿唇。

    伊诺像是知道不会得到洛因的回答，便直接汇报下去：「今天是7月11号，再过4天是艾琳夫人的生日，她想邀请一些客人前来小聚……」说到这，他顿了顿，「除了时常往来的几位女士外，艾琳夫人还邀请了很多不太往来的贵族，他们家中无一例外都有着20岁以上的单身男性。」

    「砰！」洛因的手重重拍在雕花大椅的扶手上。

    「她到底想干什么？！是她自己到处标榜说要守节3年，眼下父亲才刚过世一个月！一个月而已！她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伊诺走到洛因身边，单膝跪地，将洛因拍红的左手握在掌中，垂目按摩，以缓解洛因的疼痛：「您知道的，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而且她还那么年轻……」

    洛因眼眶通红，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愤怒：「那也太快了！十几年都等下来了，她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等，非要赶在这个节骨眼上！」

    伊诺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气：「唉，她毕竟是您的母亲……」

    「呵，一个从没抚育过我一天，还差点掐死我的母亲，」洛因语带嘲讽，「我不管她怎么想的，也不管她今后是不是改嫁，但这一年内她想整么蛾子，我决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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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激活一则新的通告】

    【帝国历1355年7月15日，18：30，蒂恩斯公爵府，小型演出《晚宴》。】

    【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洛因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瞠大后，又稍稍眯了起来。

    『这是要让我搞事啊！呵呵，正合我意！』

    第002章 出场姿势一定要帅

    帝国历1355年7月15日。

    天光已晦，蒂恩斯公爵府外却是人来车往，门庭若市。

    鲜红的地毯从大门口沿着主道，一路铺向府内的宴客厅。衣香鬓影、灯火通明、乐声裊裊、花果飘香，宴客厅内，众星拱月处是一抹嫩黄色的倩影。

    女子有着高挑的身姿，宽大的裙摆将她的纤腰衬得不盈一握。她金色的长髮盘成了王都最近流行的式样，却特意留了一缕垂在颈边，凭添了一分妩媚。

    在她手中，是一把黄色的绒毛摺扇，说到兴起时，她会用扇页轻轻遮住下半张脸，那双被精心描画过的桃花眼就笑眯起来，浅蓝色的眸中流转着似是而非的情意。

    「艾琳！」一声唿唤让女子回头，看到厅门口出现的那群人，她礼节性地上前迎了几步。

    「晚上好，玛姬，」艾琳与领头的高瘦女子打了个招唿，又转向玛姬身边那个比她略矮一些的……球形男人，「这位就是你的丈夫波金先生吧？初次见面，波金先生，欢迎来参加我的生日宴。」

    格力·波金掏出手绢擦了擦头上的汗，肥胖的脸上满是讨好：「生日快乐，艾琳姑妈。您喊我格力就行。」

    话一出口，玛姬立刻用手肘顶了格力一下：「叫什么姑妈呢，凭白把艾琳叫老了。她才36，也只比你大1岁而已。」

    她看起来是在为格力找补，实则并没有否定格力话中，与艾琳间的亲戚关系。

    艾琳错愕一瞬后，才像是刚想起来般开口：「啊——说起来，我好像的确听兰斯提起过，你们波金家祖上有一位，脱离了家族后，又被蒂恩斯祖上的某个远房收为了养子。这么算来，洛因倒是要喊格力一声堂兄了！不过，按那样论交，我们之间的关系可就太远了，还不如我与玛姬是朋友来得亲近，你们说是么？」

    格力与玛姬讪讪笑着，正想再说点什么，艾琳的兴趣已经转向了他们身旁同来的男子。

    那是个英俊的年轻人，大约二十五六岁，身高至少有6英尺3英寸（191cm）。金棕色的短髮衬着略深的眼窝，使得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在看人时，带上了几分冰冷的审视意味。

    他身形修长挺拔，宽肩窄腰，说不上魁梧，却看得出必然时常锻鍊，那件款式常见的礼服被他穿得十分养眼。

    艾琳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裊裊婷婷地行了个屈膝礼：「艾琳·古纳向您问好，请问您是……」

    她在自我介绍时连「蒂恩斯」这个姓氏都不冠了，迫不及待地向全世界宣告她单身的身份，面对没有女伴陪同的男性又极其主动，抱有什么心思简直不言而喻。

    男子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扯出个不怎么真心的笑容：「晚上好，蒂恩斯夫人。我是乔尔瑞克·海姆。对蒂恩斯家族，我仰慕已久，这次冒昧前来还请海涵。」

    乔尔瑞克那句「蒂恩斯夫人」一出，艾琳就是一僵，随后她听见「海姆」这个姓氏时，表情瞬间又变得有些微妙，微妙中还透出丝兴奋：「您是皇家科研院的人？想不到海姆家也得知了我生日的事。」

    格力总算是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艾琳……夫人，您有所不知，乔尔瑞克少爷的确是海姆伯爵的次子，但却并没有进入皇家科研院。他在外游学已经五年了，与伯爵府那边也没什么联繫。相信我，乔尔瑞克少爷虽然喜欢捣鼓一些机械产品，但他对魔法却一直抱有敬畏之心。」

    格力本意是想表明乔尔瑞克并非革新派，不会举着科技大旗贬低魔法。

    殊不知艾琳并不在意「革新」还是「守旧」，她在脑中快速对格力这段话进行了分析：

    没进皇家科研院——无权；

    伯爵府次子，不能继承爵位——无势；

    艾琳瞬间对这位少爷失去了兴趣，眼中也没了刚才那种若有似无的勾引：「欢迎您的到来。您几位请自便。还有其他客人，我就先失陪了。」

    话落，层叠的裙摆就摇摇晃晃向着不远处另一位男士飞去。

    待她走远，格力冲着乔尔瑞克干笑一声：「哈哈，毕竟她还是新任蒂恩斯公爵的母亲，对海姆家有点情绪也能理解哈……」

    谁都听得出他只是随口一说缓解尴尬，一般人都不会去接这句话，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但乔尔瑞克却是挑了挑眉：「我倒是觉得她还挺喜欢海姆这个姓氏的，相比之下，你喊她姑妈时，她的情绪明显更为不悦。」

    「呃……」格力一噎，正要反驳点什么，整个大厅内灯光突然一暗。

    「啊——！」

    「怎么回事？！」

    「应该是电压不稳吧。电灯就是这点不好，总是会跳闸，我家也是这样。」

    「什么？这居然是电灯吗？我以为在蒂恩斯公爵府只能看见蜡烛或者魔法灯之类的。」

    「你这是什么偏见的想法？魔法灯多废魔晶石啊！况且蒂恩斯名下的【刺玫工坊】不也在卖机械产品么？」

    「蒂恩斯可是魔法世家，不是天然的守旧派阵营么？」

    「阵营归阵营，金币归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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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啪啪！」两声清脆的击掌穿过夜色，响在所有人耳边，随后，一束氤氲如月的白光打在宴会厅二楼，映出一道身影。人群顿时一静。

    「是洛因阁下！」有认出他的人惊唿出声。

    站在高处的青年容貌精緻、气质尊贵。他身着一件银底金线法师袍，正矜持地稍稍转动脖子，环视着下方人群。

    在他头顶几米高的地方，凭空悬浮着一颗稀有的月光石，将他脸上的神情照射的一清二楚。

    同样都是桃花眼，艾琳夫人看起人来眸中带勾，洛因却透出种上位者的目空一切。

    那少见的纯黑眼眸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诱使人忍不住去探究，却又在下一刻被其中的矜骄给击得自惭形秽。

    明知道那人站在光中并不能看清下方的人影，乔尔瑞克却在洛因目光流转过来时，恍然有种跟他对视过一瞬的错觉。

    黑暗中，似乎只剩下了自己与光中的青年。他的掌心沁出点点汗意，再听不到周围人的嘈杂。渐渐地，不知从哪儿传来了规律的鼓譟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好一会儿乔尔瑞克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心跳。

    「请大家稍安勿躁。」清越的声音将乔尔瑞克从某种玄妙的境地拉回，环境的声音重新充斥耳中。

    二楼上栏杆后，洛因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右手食指与中指併拢，其余三指蜷起，在空中冲着左手缓慢地画着圈，口中也似在念念有词。所有人不自觉地跟随着他的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到他摊开的左手上。

    「嗒！」画着圈的右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随即「噗」地一声，洛因左手掌心蹿起一簇幽兰的火苗。

    「哇哦——」人群传来抑制不住地惊嘆。

    不给他们消化的时间，洛因对着左手掌心轻轻一吹，跳动着的火苗竟然顺着他的指尖缓缓飘出二楼栏杆的范围，悬浮在众人头顶。

    洛因冲着火苗方向，右手五指张开，指尖凌空依次轮转、抓握，最终定格在单手握拳，拳心向上的姿势。

    下一秒，他五指勐地张开。随着他的动作，又是一声「噗」，以那团火苗为圆心，整簇火焰向四周散开，在人们的视网膜上留下烟花般的炫影。

    「哇——」不止一个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惊嘆还没完全消散，大厅各处的蜡烛陆续地自动点亮，照明程度丝毫不比原先那昏黄的电灯差。

    洛因转身，不紧不慢从楼梯上下来。在他身后两步，跟着的是伊诺和刚被提拔上来的女僕辛莎。

    视野的右上角，魔点在飞速攀升：

    【＋3】

    【＋3】

    【＋1】

    【＋1】

    【＋1】

    ……

    洛因面上一派优雅从容，内心却开始大声bb：

    『一个个的哇哇哇哇，哇半天，你们倒是多给些魔点啊，没一个超过3的，差评！』

    「洛因阁下，晚上好。」

    「很荣幸见到您，洛因阁下，您对魔法的控制力真是妙入毫颠。」

    「洛因阁下，我是汤姆·茂，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我。」

    「杰瑞·舒向您问好，洛因阁下。」

    ……

    不论这些人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也不论这场宴会有什么样的主题，此刻洛因才无疑是众人的中心。只一个照面，他就夺走了属于艾琳的所有风头，却完全没让其他人觉察出有什么不对。

    艾琳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看，她紧了紧牙根，上前两步，略微拔高了声音：「所有人都到了，那么，请大家移步餐桌吧。我可是吩咐厨房准备了不少新菜色。」

    这一举动的确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她身上。宾客们从善如流地走到桌边，又不约而同地没有入座，而是转头望向洛因。

    故意落后几步的洛因这才施施然走到主座，他一掀袍角，身后的伊诺就默契地往前推了推椅子，两人配合得行云流水、优雅流畅。这一「等」、一「坐」，洛因再次成为了目光的焦点。

    「我以为你会在宴会后半程来呢，毕竟你平时都不太爱出席这种场合，」艾琳脸上恢復了得体的笑容，冲着洛因柔声说道，「这样也好，省去我找理由向宾客解释了。」

    艾琳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洛因在这，她就不可能成为宴会的主角。

    洛因心下呵呵：『这是在嫌我来得早呢，敢在公爵府主人刚离世一个月，就堂而皇之地在府里办相亲宴，就该做好惹怒下一任公爵的准备！呵，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看我不给你搅黄咯！』

    当然性格使然，洛因面上是绝对不会将这席话说出来的。

    他露出个堪称完美的微笑，似是平常，又似是带有深意地开口：「毕竟是您的生日啊，我的，母亲。」

    第003章 等待时机，准备开搞

    「母亲」两个字让艾琳嘴角微微一抽。她定定看了洛因两秒，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般地扬起一笑，身子也微微放松，整个人莫名透着种「你奈我何」的架势。

    「既然是我的生日宴，那么，你不介意让我这个『母亲』来主持吧？我的，儿子。」她学着洛因之前的话述，语气中还透着点几不可查的得意，似是觉得又找回了自己的主场。

    洛因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了主持人反倒不好直接把一切搞砸，那显得太过刻意了，所以洛因本就没打算明面上控制宴会流程。

 第6页

    至于认为得到了主持权就能掌控全局？那真是太天真！

    作为一名魔术大师，暗示、引导观众，对洛因来说就是基本功。他完全能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主导整个局面。

    而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整场宴会，都将是他的舞台！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他就能成为场上的唯一主宰！

    「欢迎各位来到我的生日宴！」艾琳姿态裊娜地站起身，进行简单的致辞。

    今天来的宾客有百十人之多，洛因所在的长桌只坐得下三十来个，所以大部分人都坐到了两边的次级席位上。

    一般这种餐前致辞，主宾双方都是意思意思，无非也就是「欢迎光临」之类的场面话，可艾琳大概是有些急于表现，力求要让所有人都听清她在说什么，以至于扯起的嗓音比平时都要更尖细一些。

    「来宾中，有许多客人是从约克郡之外的地方远道而来，这真是让我不甚荣幸！」说到这，她冲着某几个方向微微致意。

    那一低头、一躬身，每一次举手投足都似是经过了精心设计，既不失贵族女子的风度，又尽显妩媚风韵，真真是恰到好处。

    单看这副姿态再配上她的美貌，的确是有着独特的吸引力，以至于一部分注视着她的人不自觉显露出了痴迷的神色。

    「咳唔！」洛因状似无意地清了清嗓，别有意味的视线瞬间消失。

    艾琳的眼珠往洛因方向偏移了一秒，又快速回正。

    她像是没听见般维持着刚才的笑容，朱唇轻启：「我已为大家准备了丰盛又各具特色的！餐后，还有一场舞会等着大家，愿所有人都能尽兴而归！」

    「啪啪啪啪啪！」礼节性的掌声此起彼伏。

    艾琳对这样的局面极其满意，她优雅地坐回座位，冲着身后的女僕一挥手，僕从们端着菜品鱼贯而入，宴会就此正式开始。

    几张长桌中间的空地里站上了一个僕从，专门对新上的菜品进行讲解：

    「各位尊贵的客人们，现在为您呈上前菜和汤品。前菜叫做《靡丝之吻》，精选盛产自艾琳夫人的家乡——比比纳镇的靡丝草汁液，搭配顶级鹅肝酱，入口丝滑，犹如美人之吻。这道汤品，则是在普通奶油蘑菇汤的基础上，加入了独特的香料，口感十分特别，它有个浪漫的名字，叫《邂逅》。敬请各位品鑑。」

    洛因把两道菜依次尝了尝，内心真是一言难尽。

    鹅肝本来就口感肥腻，靡丝草汁液浓稠又自带一股腥气，两者结合有种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的粘滑感，只能用很重口的其他调料来进行掩盖，已经完全吃不出鹅肝的味道了。

    那道汤更奇葩，里面也不知道加了什么，跟艾琳身上的香薰味道如出一辙，洛因觉得他简直就像是在喝化妆品。

    这种「奇思妙想」的烹饪方式，是近年从王都流行过来的，要的就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至于好不好吃……emmm……反正贵族们是不会说难吃的，那显得自己多没鑑赏水平啊！就算再难吃也能吹出个「一二三」来。

    甚至，有些菜品因为口味实在太「特别」，被传得玄乎其玄，主人家还真就藉此闻名了整个诺曼帝国。

    面前这两道菜虽然不属于美味范畴，但和某些宴会相比，着实是比下有余了。

    况且，哪怕是真的入不了口，也有的是人上赶着夸赞：

    「嗯～这道《靡丝之吻》名不虚传！靡丝草独特的清香，将鹅肝的丝滑完全衬托出来，缠绵的口感在舌尖久绕不下，香中带咸、咸中带涩、涩中回甘，犹如在口中与香舌共舞，的确与美人之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是抬高别人以彰显自己独特品味的。

    「像这样独特的菜品，也只有在这才能品尝到了。不知我能否有幸向公爵府的大厨讨教一二？」这是想藉机攀附公爵府的。

    「哦～这汤的味道里带着股女人的幽香，汤品的色泽就像是艾琳夫人您的肌肤般，莹润细腻！这一定就是《邂逅》爱情的感觉！」得，这位纯属是被艾琳迷昏头的。

    洛因在心里给他配音：『咕咚咕咚，干了这碗爽肤水，愿做艾琳裙下鬼。』

    「接下来为大家呈上主菜之一《古纳农场》，以及佐餐的梅子酒。

    「《古纳农场》这道菜灵感来源于艾琳夫人出嫁前、徜徉于家中农场的纯真记忆，堪称返璞归真的神作。这道菜外层採用了精品紫薯泥和古纳农场产出的羊肉，做成一只只小羊脑袋的造型，十分小巧可爱；内里是丰富的水果和芝士，一口下去，层次丰富、鲜美多汁。」

    解说的声音十分有穿透力，随着他话音落下，僕从们也依次掀开了宾客面前的餐盘盖。

    洛因能明显感觉到，伊诺在帮自己开盖后，身子明显地一僵。

    他探头望去，只见盘中用绿色的生菜叶子铺了层底，那上面，层层叠叠码放着一些半黑半褐的饼状物，从那三角形的主体以及上方两个弯钩来看，的确有点羊头的影子。但每块三角形主体的正中间还挖了个洞，白色的芝士混着或橙或黄的果粒，缓缓流出来，有种「yue」之产物的错觉。

    洛因：……

    『你特么管这叫小巧可爱？！逗我呢？！食物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啊！哪个天才想出来的摆盘，我密恐都要发作了。《仰望星空》来了都得给这道菜跪！』

    他拿起叉子，勉为其难地切下一只「羊角」，略作思索后，还是蘸了下流出来的芝士，然后放入口中。一时间，酸、咸、鲜、甜齐齐迸发，口水被刺激的止不住分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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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的是「层次丰富、鲜美多汁」了。

    洛因放下餐具，忍不住看向中间那名报菜名的僕从。

    『这解说，是个人才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啧，这样做菜，完全是跑偏了。自以为是潮流，其实沦为末流！」

    洛因正准备听宾客们新一轮的闭眼吹呢，一道有些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有那么一瞬间，洛因还以为是自己把心里的吐槽给说出来了！

    那道声音不算太大，但整张长桌都为之一静。

    洛因闻声望去，撞入了一双灰色的眼睛。那眸中挑剔的神色还没完全褪去，乍然与洛因对视后先是一愣，随即从眼底深处浮现出点点光亮，有欣喜，有欣赏，但更多的是浓浓的探究欲。

    这种眼神洛因很熟悉，在平行世界中，他有一部分观众就是这样：整天追着洛因的行程跑，致力于解密他每一个魔术。自己解出来了，就大骂洛因辣鸡；自己的同好解出来了，就大骂同好是辣鸡，随便解密别人的魔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演出票、签售会、代言、周边，统统不落，成分是粉是黑还真说不清楚。

    「乔尔瑞克·海姆向您问好，尊贵的洛因阁下。」

    「您好，海姆先生。」洛因维持着他对外的矜傲人设，心下却是恍然：海姆啊，难怪这人对自己有着这么强烈的探究欲。

    「您可以称唿我乔尔瑞克。洛因阁下似乎也觉得这些餐品不合口味？」

    洛因微笑，将皮球直接踢了回去：「那么，乔尔瑞克，你刚才说这样做菜是跑偏了，你认为怎样做菜才是正途呢？」

    「在我看来，食物自然是要首重色、香、味，而不是一味的追求猎奇。」

    洛因：……

    『说出来了说出来了，这傢伙居然直接就这么大喇喇说出来了。』

    谁不知道食物要注重色香味啊，可谁也不会直接点出来。面对皇帝的新装，不见得所有大臣都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愚昧而谎称衣服美丽，只是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的椽子罢了。

    果然，这一出头就遭人惦记。那位一口气喝干整碗爽肤水……啊不，是《邂逅》……的男性贵族就跳出来大声反驳：「海姆先生，您真是太失礼了！我们吃的是食物吗？我们吃的是氛围！是故事！是底蕴！」

    他一大声，其他桌的人也停下了用餐，纷纷向这边投来了好奇的视线。

    吃瓜.jpg

    乔尔瑞克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往两旁一扯：「皮克先生，我很好奇，您是怎么做到，吃个暗黑料理还吃出优越感来的？」

    「你、你……你不能只肤浅地满足口腹之慾，你看看这些食物精緻的摆盘！别致的造型！切下去的手感！这都是艺术啊！」皮克边说边去瞟艾琳，得到一个赞赏的微笑后更是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唔……那我和您可能并不是同一个物种，我们人类都是靠舌头分辨味觉的，」说到这，乔尔瑞克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皮克，又看了眼艾琳，「苍蝇才靠手感。」

    不等皮克反应，又在第一时间转向艾琳：「蒂恩斯夫人，您别介意，被苍蝇叮上的不一定是粪便，也有可能是美味的蛋糕。」他表情还挺真诚。

    艾琳：「……」

    皮克：「……」

    洛因：噗！

    『乔怼怼，我的网际网路嘴替。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大厅各处传来的其他憋笑声，让洛因的笑丝毫不起眼。

    坐在一旁的格力赶忙见缝插针地开口，想卖艾琳一个好：「哈哈、哈哈，乔尔瑞克你还是这么幽默……要是实在觉得不合口味，你剩下就是了。」

    可他的话立马就遭到一位年轻夫人的反驳：「剩下？那多不好啊，我听说，你们约克郡的平民最近连水都喝不上了，是吗艾琳？」她看着艾琳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嫉妒。

    艾琳似十分享受别的女人「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情绪，笑得更加明媚了：「啊——只是上游的镇子发生了地动，导致最近约克郡治下几个村落的水有些浑浊而已。莉莉丝你真是多虑了。」

    莉莉丝故意夸张地笑了起来：「哦呵呵……艾琳你真是爱撑面子，约克郡水质的污染情况应该很严重吧，连水力发电站都受到影响了。宴会刚开始的时候，整个厅内的电灯不就都跳闸了么～」

    还不等艾琳想到怎么反驳，乔尔瑞克又开口了：

    「这位……莉莉丝夫人，是谁告诉您水质不好就会影响水力发电的？水力发电靠的是水的势能，只要卡查尔瀑布没断流，哪怕它流的是泥浆都不影响水力发电。」

    莉莉丝：「……」

    洛因即时给她脑补上内心os：『小同学，你到底是哪边的你？』

    「啊……关于水力发电，我，我，对了，我是今天刚到约克郡时，听到 [皇家第一调频]里说的！」莉莉丝急忙给自己找补。

    然后她再次被乔尔瑞克撅了回来：「emmm……按照费楠大学者在《电波与磁波》一书中提出的理论，一个短波调频能够覆盖五六十英里的范围，甚至更远，但由于未知的原因，目前的广播辐射范围远远小于这个数值。」

    莉莉丝有听没懂：「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皇家第一调频]，你在约克郡收听不到。」

    说完乔尔瑞克嘴角上翘，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但怎么看怎么充斥着「你是智障」的嘲讽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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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丝：「……」

    洛因：噗！

    『我是专业的，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洛因一开始刚听见乔尔瑞克让艾琳吃瘪时，还以为他是对艾琳有什么意见。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与其说这人是情商低，到不如说他其实是不在乎。

    情商低，是读不懂空气，看不懂眼色。

    可这人明显心里门清的很，看他对自己说话不是就挺客气的么，毕竟自己黑蔷薇公爵的身份放在这呢。

    『不过，海姆家的小子在这一波乱杀都杀疯了，还有我什么事？接下来，是我的表演时间，谁都不能占用。艾琳的这场相亲宴，也必须由我亲手终结！』

    第004章 离场的速度必须要快

    「叮、叮、叮、叮……」

    这声音清脆而规律。

    主位上，年轻的小公爵正面无表情的望向众人，眼中隐有笑意。他左手支着下颌，懒懒靠着一边的扶手。右手则虚虚握着桌上盛放佐餐酒的酒杯，食指指腹以每秒两下的速度轻点着杯壁。这个频率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让人猜不透他是感到了烦躁，还是单纯无意义地动动手指。

    在他食指上，昂贵的蓝宝石戒指随着他的动作一闪一烁，指环与杯壁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这声音原本十分细微，稍有杂音就会被掩盖。奈何它出现得时机实在微妙，正好是卡在了所有人说话的间隙中，就这么毫无阻隔地传遍了全场。

    一时静默，想接着聊吧，一桌人看了看乔尔瑞克，顿时觉得刚才聊的也不是什么好话题。

    气氛变得有些许的尴尬，大家只能重新拿起刀叉，假装继续品尝餐点，但注意力都不自觉被那微弱的声源吸引。

    身为宴会主持的艾琳不可能坐视气氛僵持，她果然如洛因所愿，选择了制造动静的人作为切入口：

    「洛因，我的孩子，你觉得母亲今天准备的菜品怎么样？哦～你可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要是你也像外人那样把我的心血批评得一无是处，我会很伤心的。」

    洛因敲击的手指突兀地一停，他将目光移向艾琳，嘴角勾了勾：「那么，我在这世上最亲的母亲，我喝了梅子酒会不舒服，您知道么？」

    边说，他边将酒杯往艾琳方向推了几厘米，深红色的梅子酒液在其中晃出微小的涟漪。

    艾琳笑容一僵。儿子，她没养过一天，因为某些原因，她甚至对自己有个亲生孩子这件事都没什么实感，洛因跟她不亲近，她也乐得继续当个「大龄少女」，又怎么会去关心洛因的饮食忌讳呢。

    可是在这样的场合被点出来，等于是让别人看了笑话，特别还是在莉莉丝之流的面前！

    现在全场的注意力都在这里，她已经看到了莉莉丝脸上看好戏的神情。

    艾琳心下微恼，语气也不自觉带出几分埋怨：「你这孩子真是的，你父亲不是说过不要把弱点轻易露于人前的嘛。我统一安排了梅子酒，也是为了不暴露你梅子过敏的事。既然你都不在乎了，那尝尝新酿的白葡萄酒吧～」

    她正要招唿女僕给洛因换酒，却被洛因阻止：「不必麻烦了！」

    洛因左手三指捻起高脚杯，抬高到斜上方45度。他将酒杯微微倾斜，对着光源，像是在藉此观察杯中的酒液。这个位置能确保所有人哪怕都坐着，也能一眼望见他手中的杯子。

    宴客厅顶部垂吊下一簇簇雕工精美的烛台，每一簇上面都至少固定有五十根蜡烛，将整个厅内照的灯火通明，自从宴会开始时洛因一手「引火魔法」将这些蜡烛点燃，整个大厅就没再开过电灯。

    这样古老的照明方式哪怕在蒂恩斯公爵府，也已经十多年没使用了，但此时此刻，柔和的烛光透过梅子酒映照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深红的酒液给苍白的手披上了一层绯色的纱，让人无端觉得比起电灯来说，烛光才是与晚宴更相和的搭配。

    蓦地，那只手缓缓动了，匀称的腕骨轻轻打着圈，连带着杯中的酒液也跟着摇晃起来。明明是极其随意的动作，在洛因做来却是如此地优雅。

    转着、转着……

    「啊！」有人短促地惊唿出声，「变、变了！」

    只见在众目睽睽之下，酒杯中的深红酒液随着那只手的晃动，颜色越来越浅、越来越浅，最终变为了极淡的金黄色，在烛光的照射下，如同琥珀般晶莹剔透。

    宾客们开始忍不住交头接耳：

    「天啊，太神奇了，这就是魔法吗？」

    「从没见过有人这样使用魔法，真不愧是洛因阁下啊！」

    「是啊，其他魔法师只会使用魔力一通暴力乱砸，哪会像洛因阁下一样，将魔法运用得如同是艺术！」

    「现在又有几个法师捨得把魔力用在日常生活的小事中？也只有洛因阁下这样的天才，魔力储备充足，才经得起如此挥霍啊！」

    在这些惊嘆声和彩虹屁中，还有一个画风不同的。

    乔尔瑞克：「酒水为什么会变色？就算是靠着魔力达成的，也该遵循事物的基本法。梅子酒变成了白葡萄酒，难道……梅子和葡萄这两种植物，在一定程度上算是近亲？这难道就是费楠大学者在《遗传概论》里提到的基因片段问题吗？可惜现如今的科技还没办法观测到细胞……」

    他看向洛因的眼神明显又亮了几个度，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去向他讨教一下「如何用魔法提取基因片段」的问题。他正要斟酌用词，就见洛因将酒杯移到唇边，轻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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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明的酒杯将浅粉的唇压得微微变形，琥珀琼浆沾染上去，给唇瓣涂上一抹晶莹。酒液入口，洛因做出个吞咽的动作，喉结微微一滑……

    乔尔瑞克也跟着不自觉地喉结一滑。

    他端起手边的酒杯，吨吨吨吨一口闷了自己杯中的梅子酒，咂了咂嘴，莫名很想尝尝白葡萄酒的滋味。

    至于一开始他脑子里在想的东西……

    基因？什么基因？！

    「白葡萄酒的确更适合我。您也可以试试，它和梅子酒一样，都有美容养颜的功效。不过……」洛因放下酒杯，目光刻意在艾琳眼角的细纹上停留，「酒始终只是酒，并不是什么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喝得再多，该老的还是会老。」

    艾琳胸口一阵起伏，眼中迸射出怒意，又很快压了下去。她撷起餐巾，极尽妩媚地擦拭着嘴角，边擦还边眼波流转地望向同桌的几个男性：「唉～眨眼间儿子都这么大了，我可真是老了～」

    能坐上主桌的，身份虽然都比不上蒂恩斯公爵，但也都不算太低，无论是挑哪个做下家，艾琳都乐意至极，所以她现在是广撒网的状态。如果是革新派就更合她意了，以现在诺曼王室对科技的重视程度，成为革新派就意味着努努力还能往上爬一爬。

    可她也不想想，愿意参加这场心照不宣的相亲宴的男人，或多或少都是想搭上蒂恩斯公爵府这条线的。只要把艾琳娶回家，哪怕她在必然会脱离蒂恩斯家族，但母子关系斩不断，以后也占了几分情面。

    但眼下这情形，明眼人都看得出小公爵与艾琳夫人并不像普通母子间那样亲近，所以大部分人都还想再观望观望，没有第一时间接艾琳的话。

    但也有完全被艾琳的美貌迷得失了智的：

    「艾琳夫人您怎么会老呢，我敢说您比王都任何一位小姐都美丽！您真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女子！」

    没错，说话的就是那位干了爽肤水的鲍勃·皮克先生。

    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男爵，但皮克家族最近在王都风头正盛。鲍勃本人也在约克郡北面的耶伏郡郊外开了家水泥厂，所以这次也有幸坐上了主桌。

    一通彩虹屁下来，艾琳像是找到了自己还很年轻的事实论据，心情一好，还主动给了鲍勃·皮克一个娇笑。

    洛因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很好，爱喝化妆品的皮克同志，就是你了！』

    他不着痕迹地开始引导着皮克的情绪：「啊～皮克先生说得没错，现在我母亲看起来的确还算年轻，但三年后，她可就是准40的人了。」

    「三年后？」皮克像是不明白洛因为什么要提到这个年限，表情中有着明显的困惑。

    「是的，三年后。因为我母亲曾亲口说过，要为我的父亲守节三年。这三年内，她不会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所以今天的宴会过后，各位可能要三年见不到她了呢。」

    艾琳闻言差点维持不住仪态。话的确是她自己放出去的，但她当时也是为了立人设随口说说，谁还会当真不成！现在这话从洛因嘴里说出来，岂不是会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洛因就这么见不得她好？！

    她倒是想多了，洛因这话看似在给她套枷锁，实际上并不是在敲打艾琳，而是专门说给皮克听的，他得确保皮克顺着他预设的情况给出回答。

    这也是魔术中的一种，属于「心灵魔术」范畴。魔术师看似给了配合魔术的观众好几个选择，比如让你从1到52中选一个数，或者让你在四种花色的牌里选一个花色。但实际上经过他的观察和话述暗示，观众的选择基本就是魔术师预设的几个方案之一。

    而那个观众往往到结束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选择被固定了！

    现在的皮克就是这种被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的状态。

    「三年？！天啊！」皮克一得知这么久都见不到心心念念的女神，果然急了，「洛因大人！您可得劝劝艾琳夫人改变主意啊！一个女人有多少个三年可以等！三年，她得错过多少精彩的人生，错过多少良人啊！」

    「哦？难道她从现在就开始结束守节，就能立马有合适的结婚对象吗？」洛因声音压低几分，语气却愈发柔和了，他眼睛直直盯着皮克，表情不辨喜怒。在其他人看来，压低声音的洛因紧盯着皮克，无疑是发怒的前兆。

    但在直面他的皮克看来，洛因看着自己眼神专注，语气柔和，那双眼睛像在告诉他：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都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实现。

    皮克莫名就受到了鼓舞，脑子一抽，冲动地说道：「洛因阁下！我！我！您看我怎么样？我，我一定能给艾琳最幸福的人生！」

    『成了！』洛因心下一松，面上还得把戏演下去。

    他声音越发轻柔：「皮特先生，你的意思是……你要和艾琳·古纳女士结婚？」

    「是、是……」皮克脸色羞红。

    「嗡——」太多的人在这一刻开始窃窃私语，导致场上爆发出一阵嗡嗡声。

    艾琳这时候已经看傻了。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进行到现在这一步的，这个皮克怎么就求婚了呢？而且还是向着她儿子寻求同意？虽然她的确觉得皮克家「钱」途可期，但这都还没开始谈恋爱呢！

    她正要制止皮克的口无遮拦，洛因却先一步站了起来。

 第10页

    此时他眼中的怒火毫无保留地撞向皮克，再不掩饰话中戾气：「鲍勃·皮克！你以为，你！是！谁！」

    最后一个字出口，洛因双掌重重拍在了桌面上：砰！

    随着这一拍，整张长桌上所有的碟碗全都凭空漂浮在距离桌面15公分的高度，摇摇晃晃，像是在下一秒，就能全都冲着皮克脑门上飞去！

    所有人全都被这一幕震撼住，一动都不敢动，皮克更是吓得跌坐在地上，脑门上的汗水哗哗往下淌，却全然不敢擦一下，更不敢为自己刚才的话进行找补。

    洛因维持着双手撑桌的姿势，纤长的身影却给所有人带来了满满的压迫感：

    「在座的各位都听着，我，洛因·蒂恩斯，现任黑蔷薇公爵，无意于用守节的名头捆绑一个女人一生。艾琳·古纳女士若是遇到了真爱，想结婚，三年后，可以！一年后，可以！半年后，可以！甚至三个月后，也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是现在！不能是我父亲刚离世1个月的当口！更不能是在公爵府！这是对我的父亲——安博·蒂恩斯最后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尊重！古纳女士新婚后，也不需要为蒂恩斯家族付任何的责任，可以完完全全过新的生活，融入新的家族！」

    这话言下之意很明白了，艾琳为爱结婚，随时都可以。但如果是为权为利结婚，那就不能踩着他们蒂恩斯公爵府当跳板！那些妄图通过娶艾琳、绑住艾琳，来攀附、挟制公爵府的，都省省吧！

    「你们，都听明白了吗！！」这句话一出，就是一阵清脆的「叮哐」，只见离洛因最近的那个酒杯，也就是他之前装白葡萄酒的那个杯子，直接被震碎了！

    「明白了！明白了！」

    「谨遵您的意志，洛因阁下！」

    「公爵大人，我等都明白了。」

    ……

    所有人忙不迭地表态。

    洛因又环视了一圈。随着他双手离开桌子，漂浮着的碗碟就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支点，全都「叮叮咣咣」地落回了桌上。

    洛因站直身子，矜持地一颔首，行了个标准的礼，然后一转身，法师袍白色的袍角在空中划出道完美的弧度。

    他径直回了二楼，伊诺和新提拔上来的女僕辛莎紧跟在他身后。

    在他走后好一会儿，整个宴客厅才重新活了过来。但众人恢復仪态后的第一时间就是冲到艾琳面前：

    「艾琳夫人，今天的宴会令人印象深刻，我先告辞了。」

    「艾琳夫人，我家中还有事，接下来的舞会就不参加了。」

    「艾琳夫人，抱歉我需要先离席了……」

    ……

    谁也没注意到，一个高挑的身影尾随在洛因身后，向二楼而去。

    第005章 艾琳的悲哀

    【叮！小型演出《晚宴》。该通告已完成！奖励魔点：1w！】

    【通告评级：优秀！奖励魔点：5000！】

    洛因嘴角一勾：『看样子接通告才是赚魔点的正确姿势啊！』

    此时他正走在二楼通往自己房间的走廊上。

    【获得成就「初露锋芒」，奖励《冥想法》x1】

    『冥想？我自己又不是不会冥想，还不是不能施法……等等，这奖励的冥想法该不会……』

    洛因眼前一亮，但还是按捺住兴奋地情绪，继续往下看面板上的说明。

    【本次表演评语：您本可以做得更好的，还请再接再厉，完成一次评级为「完美」的表演吧！】

    『嗯？啥意思？我表现得这么好还不够完美？！』

    许是洛因盯着「完美」这俩字看得久了，边上竟然出现了一行小字说明：

    【所有人都未发现穿帮的表演，才可被评为「完美」表演。】

    『言下之意是刚才我有某刻穿帮了？』

    魔术无非就是障眼法，的确十分注重角度问题。很多魔术表演，在魔术师正面看时神乎其神，但到了侧面看，那简直就是在把观众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可洛因在今天这场魔术前预设了所有宾客的站位，照理不该有人发现他穿帮的！

    『难道……宾客里有人是魔法师？不不不，不可能。』洛因边否定，边抚了抚自己的左耳，那上面，并排戴着两枚黑星石耳钉，一枚星形、一枚月形。

    如果场内有魔法师，必然会疑惑洛因施法时为什么没有魔法元素的波动，从而推断出他并不是在使用魔法，的确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穿帮」。

    可若是有魔法师在场，就绝对逃不过那枚星形耳钉的监测。

    洛因微微蹙眉，正要再回忆回忆细节，一道稚气未脱的女声将他的思绪打断。

    「这位少爷，客房在那个方向。这里再往前走就是私人领域了。您不能继续跟下去！」说话的是刚提拔上来的女僕辛莎。

    那是个红髮绿眼的小姑娘，比洛因还年轻1岁，圆乎乎的脸上有着一小片雀斑，让她看起来更加显小了。虽然才只有17，但辛莎从3岁起就被捡回了公爵府，也可以算做是府内的老人了。

    这里是二楼的走廊，往前走是主人家的卧室区域。往后，来时的方向，则是宾客休闲区和客房，客房转角再下楼就是之前举办生日会的宴客厅了。

    那人显然是从宴客厅跟来的。

    此时就见一米七不到的辛莎正插着腰、鼓着脸，挡在一米九多的高大男人身前，看起来奶凶奶凶的。

    「海姆先生，如果您也想追求艾琳女士，可以直接去找她，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洛因挥退护在自己身前的伊诺，对来人说道。

 第11页

    「我想，您是误会了，洛因阁下，我是专程来找您的！」男人语气不急不缓，丝毫不见被主人家驱逐的尴尬，「另外，之前说过了，您可以称唿我为乔尔瑞克。」

    听到对方不是为了艾琳而来，洛因脸色也好了几分：「那么，乔尔瑞克，你找我有什么事？」

    乔尔瑞克表情带上了几分郑重：「洛因阁下，您相信梅子和白葡萄这两种植物，其实是近亲吗？」

    洛因：……

    保持微笑.jpg

    『哈？什么鬼？』

    见洛因满眼的不明所以，乔尔瑞克接着说道：「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21年前去世的费楠大学者留下的科学巨着之一《遗传概论》。」

    洛因：……

    继续保持微笑.jpg

    『费楠的着作没看过，但《遗传概论》我熟啊，初中生物就有了嘛。但梅子和白葡萄，一个木本一个藤本，这位前辈不会抄都抄不对吧？！』

    「当然，认为这两者之间有亲缘关系，也是我的一点不成型的设想，还需要进一步验证。是您刚才的魔法给了我灵感！」说着，乔尔瑞克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拿了出来，手中竟然还端着一杯梅子酒！

    他的语气并不急促，望向洛因的眼里是满满的诚恳：「我知道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冒昧，能否请您重现一次刚才的奇景，给我一个再次观摩的机会？」

    洛因：……

    『孩子，你很真诚，爸爸都快感动了，但爸爸帮不了你。因为爸爸弄变色的不是酒，是茶啊！茶！！！你给我整来正宗梅子酒，爸爸真的变不了！』

    「让您将珍贵的魔力耗费在这里，的确有些唐突。但请您相信这并不是无意义的！我知道您这样伟大的魔法师，在日常生活中除了用用电灯，并不会去接触科学……」

    洛因：……

    『额，不好意思，我今天用的其实都是科学手法。』

    「……但我一直认为，科学与魔法并不冲突！当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很多魔法效果也能通过科技手段实现！而现如今的魔法其实也遵循着科学的规律！比如您之前让盘子悬浮的那个魔法，我觉得通过改变气流或者磁场都能达到相似的效果。但当时桌边并没有风，所以我猜测您是利用魔法能量改变了磁场，从而使盘子做到了悬浮！我注意到当时只有碗碟浮起了，玻璃杯却都没浮起，所以这种磁场很可能只针对了碗碟中的某种成分起效！」

    洛因：！！！

    他心下一惊，乔尔瑞克的这通猜测，在大方向上竟是说中了个八九不离十！

    实际上他今天这套魔术虽然大部分环节都是靠着自己的手法以及自制的道具完成的，但有一样关键道具，仅凭现阶段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却无法实现。

    宴客厅的主桌，如今已经不是张普通的桌子了，现在的桌子内部以特定的规律排布着密密麻麻的线圈，今天宴会中所有的碗碟也被洛因随意找了个名头，替换成底部镶有磁片的样式。当他按动桌上隐蔽的开关，线圈通电产生磁场，与上方碗碟的磁片同极相斥，碗碟就悬浮起来。

    这也是洛因开场就拉了全宴客厅电闸的真正原因，不然等到他一发威，啪一下电闸跳了，一片漆黑，那才是乐子大了！

    这桌子，是靠着面板里【道具箱】自带的「道具升级」功能，升级上来的，乍一看100魔点升级一次，但升级的方向完全随机，要是抱着「必须刷出某种功能」的心态去刷，必然是个无底洞！

    洛因这次原本设计的魔术并不是悬浮，只是刷了两次把4天赚到的魔点都刷光了，也只得到这个功能，因此才按照桌子的特性重新编排了节目流程。

    现在再看面前的乔尔瑞克，洛因心中陡然生出种警惕感：

    『这人观察得这么仔细，还十分具有钻研精神，和自己平行世界的那帮解密粉很是相似。好傢伙，刚才发现我穿帮的不会就是他吧！』

    他已经在心里暗自决定，以后都离这人远点，以防影响到自己的「完美」评定。

    在平行世界被解密就算了，毕竟「魔术」这两个字就明晃晃告诉所有人：对，我就是假的，但你看不穿！这也是魔术的魅力之一。

    但在这里，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在用魔法，一旦穿帮，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正要找藉口打发走乔尔瑞克，「咚咚咚咚」一阵急促且十分用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洛因也顾不上交谈，顺着乔尔瑞克身后的方向望去。

    来人是艾琳夫人。

    此刻的她双眼通红，已不见之前那份从容妩媚的气度。她走到近前，满含愤怒的蓝色桃花眼里只看得见洛因一人，连边上有外人在都顾不得了：

    「你满意了吧？！所有人都走了！洛因·蒂恩斯，你不觉得你对我太不公平了吗！！！我艾琳·古纳，比比纳镇远近闻名的美人，17岁时进了你们蒂恩斯公爵府，嫁给了一个60多的糟老头子！为了给蒂恩斯家族生下优秀的后代，我不顾后果地尝试了多少种魔药！在你眼里我就一点功劳都没有嘛？！」

    说到这，她语气转为悲戚低沉：「我知道你一直怪我曾经伤害过你，但那个时候我被魔药影响了，我根本认不出你啊，洛因！呜呜呜……」

    哭了几秒，她语气再度变得暴躁：「那些魔药有多强的副作用你知道吗！！你能想像到一个18岁的姑娘，在某天早上醒来，突然丢失了近1年的记忆，一照镜子发现自己一夜之间老成了30岁的样子，还多了个据说是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的亲生儿子，是什么感受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眼里只有安博·蒂恩斯是你的亲人！我根本什么都不是！！！」

 第12页

    她边说，边冲着走廊边，那足有一人高的花瓶拍去，想将花瓶扫到地上，以此来凸显自己的愤怒。但离她最近的辛莎直接伸出胳膊，在另一侧将花瓶顶住了。

    艾琳又推了两下，推不动。两人隔着花瓶大眼瞪小眼，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那么，有人逼你吗？」不等艾琳继续发难，洛因的声音悠悠响起，「我说，这一切，是谁逼你做的嘛！！」洛因的后一句声音陡然拔高。

    艾琳一时被震在当场，心里只有一句：他知道了？他竟然全都知道！安博·蒂恩斯这个老傢伙居然什么都告诉他了！

    19年前，17岁的艾琳因为贪慕公爵府的权势，费尽心机嫁给了当时已经62岁的安博·蒂恩斯。又因为没有安全感，想让自己公爵夫人的位置坐得更稳，不顾丈夫的多次阻止，私下弄来魔药尝试怀孕。她实在太贪心了，既想要一胎就生出个儿子，又想孩子有超高的魔法天赋，因此多种魔药混吃，导致了严重的后遗症。

    她不仅一夕之间老了十多岁，更是完全不认为自己生过孩子，即使别人告诉她洛因是她生的，她也会在魔药的作用下忽略这件事，甚至会无视洛因是个幼儿的事实。在她眼里，洛因就是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夺走公爵府主人全部注意力的「小妖精」，这严重威胁了她的地位，于是她在某天支开了所有人，将双手覆上了洛因稚嫩的脖颈……

    随着魔药的代谢，艾琳逐渐能控制住自己对洛因的态度，也逐渐捋清楚了洛因与她自己的关系，但她对于生过孩子这件事还是没有记忆和实感。

    「艾琳·古纳女士，到今天为止，你走的每一步，都是你自己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我的父亲身体健康，为什么到了60岁还不结婚生子？因为他不想他的下一代，继续负重前行！他是不是一开始并不想娶你？是不是结婚后多次禁止你怀孕？你只是打着付出的名头，想攫取更多的利益罢了！蒂恩斯家族，根本不需要你一厢情愿的付出！」

    「我、我……」艾琳被洛因说得哑口无言。她默了默，再次放柔了声音：

    「洛因，我的孩子……我、我很后悔当年对你的伤害，这些年我也一直想弥补的……只是我关心你的方式太隐晦了，有时候甚至会造成你的误解。就比如刚才在宴会上，我为了帮你隐瞒梅子酒过敏的事……」

    「梅子酒？你看，这就是杯梅子酒。」洛因打断了艾琳的话，并直接端走了乔尔瑞克手中的酒杯。

    微凉的指尖一触即分，乔尔瑞克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杯子已经易了主。

    洛因看着艾琳，露出个冷笑，下一刻，他一仰头，直接将杯中的梅子酒一饮而尽！

    「别！」喊出声的是乔尔瑞克。他正要上前阻止，却被一旁的伊诺拦了一下，再一抬头，酒杯都见底了。

    洛因将整个高脚杯倒了过来，冲着艾琳比了比，一滴不剩，然后捏着杯颈的手指直接一松。

    他身旁的伊诺像是早知道他会任性松手似的，片刻前就已经摊出一只手等在下方，杯子这一落正好被他接住。

    「你、你、你……你不是……」艾琳错愕地盯着洛因。

    「呵，我说了，梅子酒会让我身体不舒服，因为……」洛因拉长了语调，欣赏够艾琳那震惊的表情后才继续吐出剩下的话，「因为它太酸了！」

    说完，他直接转身。

    是了，从始至终，洛因都没说过自己不喝梅子酒是因为过敏！

    前行出几米，洛因又突然停步转身：「对了，有件事我想所有人都有这个共识：安博·蒂恩斯60多岁的时候，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十分成熟有魅力，即使81了，他也是个优雅贵气的帅老头，可不是你口中的什么『糟老头子』。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与安博·蒂恩斯相比，今天你看上的那几位，都是垃圾！」

    再次转身，这次，洛因再没有回头。

    第006章 希望后的失望

    「少爷，您别太难过了，艾琳夫人她不值得您难过！」

    一回到房间，辛莎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安慰。

    洛因看着她义愤填膺的小表情，心下有些好笑。事实上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生气，对于艾琳的德行，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了。而且被艾琳这么一打岔，洛因也省去了拒绝给海姆家的小子变葡萄酒的麻烦，甚至连理由都不用想。

    「你下次看到艾琳要砸东西，就躲远点。那个花瓶多重啊，压你身上我可就又得换女僕了。」洛因看了看辛莎的小身板笑道。

    「少爷，我力气大着哩！兰斯先生选中我就是因为我力气大，」辛莎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不信您问伊诺先生！」

    洛因转头看向伊诺，他正微垂着眼帘，不知在思考什么，竟没有接辛莎的话。

    虽然伊诺平时也是安静内敛，但今天似乎过于沉默了。

    「伊诺？」

    「我在，少爷。」果然，洛因的唿唤就像是刻在伊诺骨子里的本能，哪怕在开小差也会第一时间做出应答。

    「在想什么？」

    「……」伊诺沉默了两秒，才斟酌着开口，「我在想……是否要找兰斯先生问问，老爷的库存里有没有更大些的储物空间。少爷现在用的储物道具，似乎连月光石都装不下。」

    之前洛因仅剩的魔点都用在升级桌子上了，连多收个道具的初始300魔点都凑不出来。所以他开场表演时悬浮在头顶的月光石，是直接交给伊诺收着的。

 第13页

    不过现在嘛，有了刚才结算的1万5，再加上演出中途宾客们有事没事＋1，＋1的，洛因瞬间体会到了暴富的快感！

    他沖伊诺摊开右手，掌心向上，四指快速曲了两下，做出个「招」的手势。

    无需多言，伊诺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月光石直接放在洛因掌心。

    洛因集中意念，瞬间将其收入了【道具箱】，帐面上也少了300魔点。

    「储物道具，我这个够用了。」

    『看样子以后不能一次性把魔点都抽光，得预留个几百，必要时还能装装使用储存道具。』

    伊诺看向洛因的眼神有些发亮：「少爷，老爷要是能看见您今天的风姿，一定会很欣慰。」

    想起安博·蒂恩斯，洛因眸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伤感。他眨了眨眼睛，将情绪掩藏后才重新抬起头：

    「伊诺，你把手伸出来。」

    伊诺闻言，学着洛因的样子摊开右手。洛因单手握拳、拳心向下，悬于伊诺手上方，五指一张，再挪开时，伊诺掌心多了一颗糖果。

    「……少爷？」

    洛因脸上露出个浅淡的笑：「当我看不出你想得根本不是储物空间的事么？竟然也学会敷衍我了。」

    「少爷，我……」

    「你跟兰斯真是越来越像了。」

    能让伊诺想这么久，还不直接告诉洛因的事，肯定是跟洛因本人有关。他估计伊诺多半也是和辛莎一样，对艾琳的行为不满，但伊诺毕竟大了几岁，不会直接开口议论。

    洛因看了眼候在一旁的辛莎，沖她也丢了颗糖果，辛莎欢天喜地地跳起来接住，那模样，就像个接飞盘的小狗勾。

    洛因忍不住嘴角一勾，他觉得兰斯会选中辛莎做他的贴身女僕，是不是因为她力气大倒不好说，但肯定是因为她能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引人会心一笑，十分适合陪伴在刚刚丧父的洛因身边。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

    「是，少爷。」

    「是，少爷。」

    房门一关，洛因带着笑意的脸就瞬间转回到面板上。他可记得自己还有个《冥想法》没领呢。

    【《冥想法》即将激活，请做好准备。】

    【3、2、1……】

    【叮！您对魔法元素的理解程度，高于本《冥想法》！】

    【正在根据您的理解，改进《冥想法》！】

    【叮！已形成新的冥想迴路。】

    【正在导出……导出成功！请为新的冥想迴路命名！】

    「蔷薇冥想法。」洛因稍作思考就定下了这个名字。

    【命名成功！您是《蔷薇冥想法》的创始人，快去将它发扬光大吧！】

    【每人每用《蔷薇冥想法》冥想1分钟，您就可以获得1魔点哦。】

    【註：他人使用《蔷薇冥想法》的效果，仅为您的百分之一。】

    瞬间，汹涌的魔力沿着陌生的路径，循环过洛因全身，他的眼中闪过惊喜！

    这魔力涌动速度，比他原本冥想时要快了千倍不止！这足以证明，这种冥想法比他原先使用的冥想法要好得多！

    与此同时，他一直以来对魔法元素的理解，就像是被人快速归纳整理般，在他脑中形成了完整的知识体系。

    这其实不难解释，本身洛因就是少见的、能感应到所有的魔法元素的人，他只是无法控制它们，才导致了不能施法，但从小到大，洛因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魔法元素的观察和研究，他对元素的理解，自然不是那些单系魔法师能比拟的。

    可以说洛因只要能控制元素，就能一夕之间栖身高级法师的行列！

    但是下一刻，洛因兴奋的表情又转变为浓浓的失望：汹涌的魔力在他体内循环一周后，直接离他而去，他和过去一样，依然不能控制元素，哪怕是一点点都不能！

    得到希望又失去，这让洛因一瞬间有些颓丧，但他毕竟已经无法施法18年了，也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迅速调整好了心态，甚至还能吐个槽。

    『爷学的不是冥想法，是寂寞。』

    抽菸.jpg

    在顶级魔术大师手里，任何东西都能是道具。洛因还有着身为魔术大师的骄傲，他不能忍受一样看起来能封神的东西，在自己手里沦为废品。于是他开始冷静分析新冥想法的用处。

    《蔷薇冥想法》比现如今所有的冥想法运行速度都要快上千倍不止，那么当洛因冥想时，周身魔力涌动的速度也必然是其他冥想法的千倍以上！这动静，恐怕比普通法师施法的时候都要强烈！

    洛因眼前一亮：那么是不是说，以后表演魔术时，哪怕有正经法师在场，他只需要当场来个冥想，就能将没有魔力波动的情况给掩盖过去！

    『啧啧啧，还是得靠老本行～』

    那么问题来了，要想表演出以假乱真的魔术，道具少不了，想要特定功能的道具，魔点又少不了……

    眼下，面板倒是提供了一个新的魔点获取方式：将《蔷薇冥想法》传授给别的魔法师。

    在这片大陆上，只要学习了某人首创的某个冥想迴路，哪怕以后再不使用这种冥想法，也不能出手伤害首创者。一旦伤害了首创者，出手的魔法师很大概率会魔力全废、寿命大减。

    因此现如今的魔法师们，为了防止意外伤害到首创人的情况发生，一般学习的都是已故人士留下的冥想法。

    但《蔷薇冥想法》有个很大的优势，它比别的冥想法运行速度都要快。如果普通冥想速度是1，那么《蔷薇冥想法》的冥想速度在洛因本人用起来就是1000，传授给别人后，别人只能达到洛因的百分之一，就是10。

 第14页

    可那也远远比1要强太多了！

    更何况，很多人使用的冥想法还达不到1的冥想速度呢！

    从这个角度看，《蔷薇冥想法》要推行开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呢！』

    不是洛因自私。想想看，传授给友方就算了，要是传授给一个对自己有敌意的魔法师……或者学的时候还好好的，学会后就被王都那边收买了……

    人家这头学了他的冥想法，实力噌噌噌往上涨。那头，碍于反噬的限制，人家也不亲自打洛因，他就专门打洛因的亲友、打约克郡治下的平民，甚至有事没事来约克郡扔几个火球，再雇个没学过《蔷薇冥想法》的魔法师，或者直接雇个武者当杀手来直面洛因……

    那岂不是在资敌？！

    『唉，看样子要想刷到足够的魔术点，还是得靠接通告啊！』

    但通告的刷新规律，洛因着实还没摸清楚。

    『多想无益，明天还是去领地逛一圈，看看有没有机会刷出新通告吧！』

    ……

    一夜无梦。

    ……

    万里无云，晨光铺满了整个约克郡。趁着日头还不是太烈，洛因带上伊诺和辛莎出了公爵府。

    宽敞的马车行使在道路中间，两旁行人商贩各行其道、互不干扰。这条主干道的水泥路，今年5月刚修整过，路面灰白平整，使得坐在车里的洛因完全感觉不到颠簸。

    这就必须要感谢一下那位所谓的「费楠大学者」了。

    费楠其人，生于王都郊外一个偏僻的小村子。本名阿克里，在当地方言中是牛蛋的意思，姓氏不详。后来的考据党中，有一部分人就认为他根本没有姓氏，是奴隶出身。

    费楠一生的分水岭就在他44岁那年。44岁之前的阿克里，老实、木讷、窝囊，没做过坏事，但在村里也没什么存在感。当然，在分析学家的眼里，他那会儿就是低调。

    在阿克里44岁时，他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投入了一位魔法师的怀抱。阿克里找上魔法师理论，被对方一个风系法术掀飞晕倒，醒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

    阿克里给自己改名为莱昂纳多·费楠。许是受了那位魔法师的刺激，费楠极其厌恶一切与魔法相关的东西，为了打击那位风系魔法师的鍊金工坊，费楠「发明」了肥皂、纸张等物，「科学」一词也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之后，费楠受到诺曼王室的重用，在王室的扶持下又先后「发明」了水泥、玻璃、火药、指南针等物。也因为王室的推波助澜，本就实力日渐削弱的魔法师们，地位也变得有些微妙。

    费楠出名的时候洛因还没出生，那时候老公爵安博·蒂恩斯才51岁，据安博说，费楠活跃的那9年，是世界变得最快的9年。至于9年后……emmm，莱昂纳多·费楠，1332年12月，卒，享年53岁，死于马上风。

    后人对费楠有非常多的解读，什么大器晚成啊，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什么智慧的象徵啊……之类的，他的许多看起来不怎么合理的行为，也都被各方「阅读理解」。

    但在拥有平行世界记忆的洛因眼里……

    『这傢伙根本就是个穿越者吧！而且九成九来自于一个无魔的科技位面。还莱昂纳多，你咋不直接给自己取名傲天呢。啧啧啧，看看这金手指开得……再看看我自己的金手指……』

    费楠去世至今也有21年了。在他死后，诺曼王室从他的遗物中找到了巨量的手稿，成立了皇家科研院，按着手稿上的内容继续进行研究，但进度十分缓慢，得到的成品也与手稿中的描述不太相符。但21年来，也陆陆续续有着一些成果，比如火车、电灯之类的。

    洛因觉得这就是两个世界科技体系之间的「水土不服」。很多物质在两个世界的名称叫法都不一样，更何况这还是个有魔法的世界，将其他世界的科技体系强行往这里套，真的大丈夫？

    说实话洛因还希望他们搞快点，至少把内燃机搞出来吧？这样他出门也有小轿车坐了。

    当然，现在也不是没有小轿车，只不过是以蒸汽为动力的，洛因总觉得那玩意既丑又不靠谱。

    「呜！呜——！」一声鸣笛，不远处就正好开过来一辆蒸汽汽车。

    车子整体比马车要高，前半部分像个小型火车头，正噗噗噗噗冒着黑烟。透过烟雾，依稀能看见高高的驾驶座上坐着个人影，从帽子的形制看，还是个贵族身份。也就是说那辆车没有让僕从操作，而是主人亲自在驾驶。

    就见那人的胳膊一会儿抬起、一会儿轮转、一会儿放下、一会儿拉拽，总之，给洛因的感觉就是——非常的忙。

    『哈哈哈哈，哪个憨憨自己上手开蒸汽车啦，坐在后面享受不香吗？哈哈哈哈哈……』

    他正这么想着，那辆蒸汽车噗噗噗噗地就沖他的马车靠过来了。

    第007章 定情信物？

    「洛因阁下！没想到会在这碰到您！」

    蒸汽车的靠近让马匹有些不安，好在车夫水平不错，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洛因等车架完全稳定后才抬起头，但隔着氤氲的蒸汽，他看不清对面那人的相貌，只依稀觉得刚才那道声音有点耳熟。

    对面那人行了个脱帽礼：「乔……，这里……，……吗？」

    离得近了，蒸汽机的声音更响，反倒不如人在远处时，传声过来让人听得清。现在对方说的大部分词句都被蒸汽机的噗噗声掩盖。

 第15页

    洛因只得微笑地点头回了句好，虽然他也很怀疑对方听不听得见。

    那人：「……阳光……，……这里！」

    蒸汽机：噗噗噗噗噗噗噗……

    洛因：……

    说了什么一句都没听明白，但洛因终于认出这是海姆家的那个二少爷，乔尔瑞克·海姆。

    乔尔瑞克：「我认为……，也许可以……，您觉得呢？」

    蒸汽机：噗噗噗噗……

    洛因：……

    他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回道：「对不起——我听不清！」

    「什么？您说……么？」

    噗噗噗噗噗……

    洛因：「我说——我听——不——清——」

    乔尔瑞克：「啊——？……什——么？」

    噗噗噗噗噗噗……

    洛因：……

    「伊诺！」

    坐在车辕上的伊诺第一时间回话：「我在，少爷。需要请乔尔瑞克少爷过来么？」

    洛因无奈地看了伊诺一眼，没说话。

    两人对视片刻后：「……好的，少爷。」

    伊诺跳下马车，爬上了蒸汽车和乔尔瑞克说了点什么，之后就见蒸汽车熄了火，乔尔瑞克跟随着伊诺向马车边走来。

    「早上好，洛因阁下。您也是要去郊外转转么？不知我可否与您同行？」

    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和灰色，外罩一件黑色的短款立领风衣，下身是黑色的修身长裤及靴子，腰间别着把装饰用的长剑。

    他将帽子拿在手中，站在马车边微微颔首，一缕金棕色的额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垂眼前，掩盖了他看人时的那股子冰冷的审视意味，使整个人都显出几分俏皮来。

    洛因会注意到对方的穿着，完全是因为除了那把装饰用的长剑，乔尔瑞克这身与洛因今日穿的，也就只有个颜色的差别。洛因身上的风衣是红色的。

    将乔尔瑞克邀上马车，当车子再次缓缓启动后，洛因才开始了例行的寒暄流程：

    「我以为您昨天就动身回王都了呢。」昨天的外地宾客几乎都当天离开了。

    「呃……」乔尔瑞克稍稍组织了下措辞，「事实上我近些年都是在外游学，难得来了约克郡，我准备再好好逛逛，也许能给我的研究带来些新的灵感。」

    说到灵感，洛因有些揶揄地看向乔尔瑞克：「您今天怎么没随身带着梅子酒？」毕竟昨天这人也说从自己的魔术中得到了「梅子与白葡萄可能是近亲」的灵感。

    乔尔瑞克倒是不见尴尬：「昨天的确是我唐突了，其实我对植物方面并不擅长，我更擅长机械方面的改进和创造……不知您有没有注意到我刚才开着的那辆汽车？」

    洛因：……

    『那个大噗噗？』

    面上他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乔尔瑞克语气明显流畅自如许多：「那辆车就是我亲自改造的。现在市面上的汽车都必须2到3个人一起操作才能启动，我改装了它的动力系统和方向控制系统，又在下面做了个自动填充燃料和水的装置，终于让汽车实现了单人操作！」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是矜持，但洛因还是听出了几分小骄傲。

    「你真是了不起。」洛因夸得十分不走心。

    不论是1人操作的蒸汽车，还是2人操作的蒸汽车，它都是蒸汽车，洛因并不感兴趣。

    「哈哈哈，其实我更想做的是将魔法与科技相结合，事实上我也正有一件跟魔法有关的小机械……」他从风衣一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类似小型手持风扇的东西，「您看，这是我之前设计的一个小发明，只要拿着这里，然后释放随便什么魔法，最后都能转换为风能！」

    洛因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他今天会见到这傢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偶遇，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您可以试试看，随便什么类型的魔法都可以！」乔尔瑞克边说，边期待地看着洛因。

    洛因：……

    『我要是能施法，我还出来刷什么通告！赚什么魔点！』

    不过面上洛因还是一派从容，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运转了一下《蔷薇冥想法》。「唿——」扇叶快速转动起来。

    洛因：！！！

    不用控制元素的排布，只需要冥想造成的元素波动就能启动！这比魔法道具还好用！

    洛因惊喜抬头，却发现乔尔瑞克脸上也带着丝讶然：「洛因阁下，能否允许我检查一下这个装置？我曾经给别的魔法师试过，他们似乎都没办法达到您这样快的转速……额，我是说，您可能释放了一个威力比较强的魔法，我担心这个装置会过载。」

    洛因从善如流地将小风扇递还给乔尔瑞克，就见对方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卷工具包，从里面挑选出合适的工具，飞快地拆卸起了小风扇的手持部位。

    他神情专注，手速简直快出了残影。洛因眉梢动了动，看向乔尔瑞克的眼神不自觉多了分欣赏。

    可能洛因自己都没发现，作为一名魔术大师，洛因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是十分能下苦功夫钻研的，所以他面对那些专注于钻研某领域的人，总会不自觉地抱有好感。

    「哦，您对魔法的控制力真是惊人！」乔尔瑞克感嘆出声，「别的魔法师哪怕只是施放个小火球，也会对整个迴路造成肉眼可见的小损耗，你施放的魔法威力更大，却没有伤到迴路！」

 第16页

    洛因有些好奇地探头望去，小小的手柄中，一些金属细丝错落地排布着，在某些关键的节点上，以特定的规律镶嵌着一些小石头。

    「这是……魔晶石？」

    乔尔瑞克摇了摇头：「准确地说，是一些涂了魔晶石粉末的金属，」他又三下五除二将小风扇组装好，重新递到洛因手里，眼神开始闪烁，不敢与洛因对视，「……这件信物……啊不，我是说礼物……您喜欢么？」

    「礼物？」

    洛因不觉得一个海姆，有什么理由会费尽心思「偶遇」自己，并突兀地送自己一件礼物。

    虽然像乔尔瑞克这样的小辈，不一定清楚王座上那位对几大公爵府那种除之而后快的心思，但这么多来，王都那种「魔法跟科技对立」的洗脑包也没少发，他一个海姆家的，总不至于上来就大喇喇给魔法世家的公爵送礼物示好吧？！

    而且，这毫无包装直接拿过来给自己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礼物。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海姆家开始准备赚魔法师的钱了，甚至还想和蒂恩斯公爵府合作，于是跑自己这来找「体验反馈」来了？

    emmm……这东西给洛因自己用，他是觉得还不错，但拿出去卖的话么……

    「乔尔瑞克，你这个风扇……已知它的作用是日常扇风，动力是魔法。也就是说，它是专门供给魔法师使用的，平民用不了，对吧？」

    「当然。」

    「那么……你知道……魔法师只要会冥想，对极端温度的耐受度，就会变得很高嘛？」

    乔尔瑞克：……

    洛因：……

    『好的，他知道。毕竟这是常识。』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乔尔瑞克，主要是魔法师们虽然不那么惧怕冷热，但现如今魔法师们活得都和普通贵族差不多，且魔法师群体终究是少数，随着季节更换衣服，不仅看起来美观，也能显得不那么特立独行。以至于人们虽然知道魔法师体质好，却也时常会忽略这一事实。

    眼下车厢内的气氛陷入了莫名的尴尬中。

    洛因看着乔尔瑞克有些泛红的耳廓，还是好心地转移了话题：

    「我们还是聊聊汽车吧。不知您有没有考虑过，对动力系统进一步改造，让燃料在机器内部燃烧，并将得到的热能直接转化为动力呢？」

    乔尔瑞克听到此处眸光一亮，语气也恢復了一贯的胸有成竹：「洛因阁下，您知道内燃机？在费楠大学者去世后遗留下的手稿中，的确提到过内燃机，但目前科技水平还没办法实现。」

    「嗯？实现不了？」洛因的表情有些意外。

    蒸汽机都有了，内燃机无法实现？在他印象里，平行世界中的蒸汽车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就被以内燃机为动力装置的汽车给淘汰了。

    在这个世界，蒸汽车出现也有七八年了，照理内燃机不该做不出来呀。

    见洛因似乎很有听下去的兴趣，乔尔瑞克继续说道：「是的洛因阁下，因为缺少关键性的燃料。费楠大学者的手稿里提到过两种燃料，分别是『汽油』和『柴油』，但目前还没人发现它们的存在。」

    洛因：……

    『你们能发现就牛b了，这个世界连石油都没有，你去哪里搞汽油和柴油啊？！』

    「不能用其他燃料替代么？比如说，黑油？」

    黑油是这个世界上类似石油的一种燃料。

    乔尔瑞克摇了摇头：「内燃机必须将燃料和空气混合后燃烧，但不论什么燃料，与空气混合后都会发生不可预见的变化，毫无规律可言。所以目前皇家科研院对这方面的研究陷入了停滞……额，您知道的，虽然我不属于皇家科研院，但海姆家与那边还是有着不小的联繫。」

    洛因这才完全死心了。

    『等等，他刚才怎么说来着？会发生不可预见的变化，毫无规律可言……这个形容怎么这么熟悉？有点像是……』

    「少爷，到郊外了。」马车外突然传来伊诺的声音，打断了洛因的思绪。

    第008章 冥想法新思路

    约克郡位于诺曼帝国的最南面，整片范围都属于黑蔷薇公爵领地，虽还是算作诺曼帝国一员，但领地内完全自治。像这样的领地，诺曼帝国一共有3个。

    蒂恩斯公爵府坐落于约克郡内偏西的位置，洛因这次来逛的就是西北郊外。

    郊外的水泥路不像郡中心，已经四五年没休整了，路面坑坑洼洼有着许多开裂处，几人只得弃车步行。

    没错，费楠带来的「发明」或多或少都有点水土不服，水泥路也不例外，这个世界的水泥保质期只有1年。

    今天的郊区似乎格外忙碌。

    小路上能看到许多平民推着水车，或是提着水桶来来去去。看这密集程度，几乎全村老少都出动了。

    见到洛因这一行明显是贵族打扮的人，平民们自发地往路两旁退了退，生怕冲撞了贵人给自己惹来麻烦。

    近年来天灾频发，前段时间位于河流上游的耶伏郡发生了地动，导致河水浑浊，也影响到了约克郡北面几个村落的水质。

    洛因知道一部分镇子最近会比较缺水，但稍远一点的其他村镇就有联通别处水源的支流，应该不至于所有人都一大早起来运水吧？

    「伊诺，去问问什么情况。」

    「是，少爷。」

    伊诺回来得很快：「少爷，他们是在抢救稻田。附近的水源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所以他们只能从别处将水运过来。」

 第17页

    「少爷少爷，我把村长找来啦！」洛因回头，就见到不远处辛莎正拽着个成年男子往这跑来。

    男子大概四十来岁，整个人都比辛莎要大了两圈，却被辛莎拽得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狼狈地跟着跑。

    跑到近前，男子不等喘匀气，就躬身行礼：「唿……这位……少爷……唿唿……杰克·丁斯向您问好……唿唿……大家……都叫我……唿唿……老杰克！」

    洛因好心地给足了他休息的时间，才开口问道：「这一季的收成是不是不容乐观？」

    老杰克嘆了口气：「唉，收成肯定是有些影响的。好在我们迫树村排水还算及时，毒水刚进来就被我们给堵上了。但这都快到抽穗期了，田里离不得水，不然这一季就是白种。这不，我们全村老小都在忙着运水，就是这路程实在太远了，也不知道最后收成会损失多少，唉。」

    几人放眼望去，道路两旁，一片片农田排布得井然有序。作为水田，现在水已经被排得七七八八。本该注入新水的入水口被堵死，老老少少正扛着水桶，一趟趟往田里人工注水。

    洛因走到引水渠边，里面的水黄中泛绿，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东西掉进去都会分分钟被腐蚀掉，但其实这种水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

    黄中带绿，其实是因为地底的某些矿物质被地震造成的波动给震出来了，经过一段时间的静置，这些矿物质自然而然会沉淀下去。但沉淀前的水，是不适合人畜饮用的。

    当然，就这水的品相，正常人也不可能会去饮用。

    「要是有个净水器就好了。」洛因不自觉喃喃出声，「把这些污水直接变成饮用水，就不用大老远去辛苦运水了。」

    「不行不行，那太慢咯！」出乎洛因意料，接话的人竟然是村长老杰克。

    「嗯？你们这有净水器？」

    老杰克挠了挠头：「这位少爷，您说得那个净水器我不知道，但要说是把水弄干净的话，迫树皮就可以。用迫树皮兜住水，挂那不管它，从树皮底下漏出来的水就会变得很干净啦！但是那太慢了，一个晚上也才能滴出个大半碗。多弄几块迫树皮，家里挂满，全家喝水吃饭尽够了！但稻子要喝水可不经等，只好全村出动去扛水。」

    「这种水，挂一晚上也能喝？」洛因担心水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没有黄绿沉淀了，实际上还是存有有害物质。

    「能喝能喝！20几年前，约克郡也地动过，那时候附近的村镇都没干净水了，我们村就是靠着迫树皮撑过来的！还连带救了周围好几个村呢。我们村别的没有，就是迫树多，长了砍、砍了长，一年能长一大片。」

    洛因心中有数了，这迫树皮就是天然的过滤网。

    「如果是悬挂后滤水太慢的问题，或许可以试试增压泵？」一旁的乔尔瑞克在这时说道。

    洛因也想到了增压泵，但……

    「乔尔瑞克，这里没有电。」

    还是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在这个世界里，电能在传输过程中不知为何，损耗非常严重。所以电灯目前还是贵族们的专属，平民根本用不起。

    「洛因阁下，不需要用电的！」乔尔瑞克脸上隐隐透出种跃跃欲试，「您还记得刚才那个小风扇么？我可以对增压泵进行改装，让它成为仅靠魔力就能驱动的机器！」

    洛因眼前一亮：「那你改装它要多久？」

    「很快！只需要给我提供一些魔晶石粉末，改装一台我最多只需要半个小时！」乔尔瑞克已经蠢蠢欲动。

    「伊诺，派人去把仓库里那台闲置的增压泵运过来……等等，还是直接让人去【刺玫工坊】调几台吧。」

    「少爷，那不妥，」伊诺看了乔尔瑞克一眼，在对方察觉到他眼中的怒意前，又重新低下了头，「您是尊贵的魔法师，万年难得一出的魔法天才，蒂恩斯公爵府的主人，不适合在这田间、蹲在一台机械旁、亲自用魔法给平民们滤水。」

    其实洛因说完「调集增压泵」的指令后，自己也意识到问题了。这里可不是平行世界，哪怕洛因对平民打心底里并没有看不起的意思，也知道他这么做不大合适。

    他自己是因为受了平行世界自由平等的24年洗礼，脑子一时没转回魔法世界的思维方式。但乔尔瑞克呢？他总不会对阶级差异毫无自觉吧？他这是试探？还是刻意引导？更可疑的是，这人对自己的事是不是有点过于积极了？

    洛因不动声色地看了乔尔瑞克一眼。后者不像之前那样放松，整个人都透着种十分刻意的正经严肃，做出了个非常标准的「贵族站姿」，连手的摆放位置都如教科书般分毫不差。那双原本时刻透着审视意味的灰色眼睛，此刻半垂着，注视着斜45度向下的前方地面。

    忽而他保持身体不动，单单眼珠缓缓移动、移动，瞄了洛因一眼，发现洛因也在看他后，又重新缓缓地、缓缓地看回前方地面，与此同时，整个人也似乎一点点、一点点地耷拉下来。

    洛因：……

    『怎么这么像做错了事，怕引起主人不满的二哈？』

    这么一联想，洛因对乔尔瑞克刚升起的警惕心瞬间消除了一大半，还不等他说什么，一旁的老杰克噗通一声跪下了：

    「唉哟！蔷薇在上！您竟然是公爵大人！公爵大人，我、我、小人……」他开始支支吾吾语无伦次。

    洛因不想引起其他村民的慌乱，忙道：「起来吧。」

 第18页

    但老杰克完全腿软得使不上劲了。

    不等洛因吩咐，辛莎一个迈步上前，把住老杰克两边的手肘，一提、一抖、一放，老杰克一个大男人直接就被她拎起来、抖直腿、放地上。等老杰克站定时，他的表情还是懵的。

    洛因：……

    『好的，我现在相信兰斯选辛莎做贴身女僕，是因为她力气大了。』

    辛莎却完全没有自己做了件「惊世骇俗」事的自觉，她站回原位后还在试图给洛因出主意：

    「乔尔瑞克少爷这么会改机械，那就再改改，把那个用魔力驱动的机械改成用冥想也能驱动，这样没有魔法师的话，我们找来几十个普通人一起冥想，不就行了么？」

    乔尔瑞克第一时间否定了：「普通人不会冥想。」

    辛莎鼓起脸颊：「普通人会冥想，我们只是感觉不到魔法的存在，但魔法就在那里！我们在冥想中和魔法元素互动了，只是看不到它们！但不代表它们没有给我们回应！是我们自己接收不到！」

    「既然都接收不到了，你怎么证明你冥想成功过？好吧，这种争论千年的遗留问题我无意与你在这辩驳。说回这个机械，」遇到专业问题乔尔瑞克显然十分较真，「即便是个正经魔法师，他冥想产生的动能都实在微弱，转转手持小电扇都十分勉强，绝对不足以带动整个机械。」

    辛莎用一种完全外行人当甲方爸爸的语气说道：「那您就再改改呗。」

    乔尔瑞克：「我这已经是改到极限了。」

    辛莎：「那就突破极限试试呗。」

    乔尔瑞克：「……」

    那头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这边洛因却是豁然开朗！

    冥想！他就是用得冥想啊！

    别的冥想法带不动机器，但《蔷薇冥想法》可以啊！

    至于普通人冥想后，魔法元素是不是有回应，这的确是歷史遗留问题了。

    据说在百年前，人们普遍认为，魔法元素是一视同仁的。只要人类冥想，所有魔法元素都能按照一定的循环进入人体，在体内逛一圈后，又离开。大部分人都对这个过程无知无觉。只有少部分人，能在众多元素进入人体后，将唯一感应到的某种元素截留在体内，并在适当的时候释放出去，这些人就是魔法师。

    当时的人们坚信，就算是普通人无法施法，时刻冥想也能得到元素的祝福，所以曾经冥想在普通人中也是很流行的。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另一种声音开始占据上风：他们认为只有魔法师才是受到元素眷顾的人，普通人冥想是毫无意义的。再加上普通人的确对元素没有任何感应，自己冥想迴路运行的对或者不对，都感受不到区别，愿意费心思冥想的普通人越来越少，如今几乎绝迹。

    洛因长这么大，就从来没见过普通人冥想。以至于他得到《蔷薇冥想法》的时候，完全忽略了普通人这回事。当然，哪怕公爵府的某个僕从有冥想的习惯，也是夜深人静时自己在房间默默冥想，不可能特意跑洛因面前冥想给他看，所以洛因没见过普通人冥想才是正常事。

    「……谁说是心理作用了！我就是觉得冥想之后，我会元气满满！」辛莎不知跟乔尔瑞克话赶话说到了什么，竟当场开始冥想起来。

    只见她闭上眼睛开始念念有词，嘀嘀咕咕几十秒，她就睁开眼睛，气势汹汹走到路边，抱住一块足有她小腿高的石头，「呀嘿」一声，轻轻松松将石头举过头顶。

    「看，我就说吧！冥想有用！」

    「emm……恕我直言，辛莎小姐，您那纯属是自身的蛮力。」

    辛莎正要再和乔尔瑞克好好理论理论，一旁传来了洛因的声音：

    「辛莎，过来。」

    洛因眸光微闪。他刚才清楚地看到，当辛莎开始冥想时，微弱的元素顺着特定的迴路汇入她身体，循环一圈后直接离去。

    这情形，竟然与自己冥想时一模一样！唯一区别就是，洛因能观测感应到这些元素，而辛莎却什么也看不到。

    「辛莎，你跟我念……」洛因当即将《蔷薇冥想法》传授给辛莎，然后眼睁睁看着她体内的元素循环增快了10倍不止！

    与此同时，当辛莎冥想1分钟后，洛因的魔点总数也显示了＋1。

    他没去顾及魔点的事，而是直接将口袋里乔尔瑞克给他的那柄手持小风扇塞入辛莎手中，下一刻，小风扇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地转了起来！

    第009章 魔法驱动，成功

    徐徐微风从辛莎手中传出，撩动着她红色的额发。

    风扇的转速与洛因使用时完全不能相比，但的确是肉眼可见地在以差不多每秒3到4圈的速度转动！

    这一刻谁都没有说话，辛莎与一旁的老杰克更是如出一辙地愣愣张大了嘴，看起来有些滑稽。除了小扇叶轻微的唿唿声，整个时间都像是被禁止了。

    好一会儿，边上才传来伊诺的声音：「少爷，请允许我试试。」

    看到洛因点头后，伊诺拿过辛莎手里的风扇……几十秒后，毫无动静。显然他是在用自己以前学过的某个冥想法。

    「试试刚才我说的冥想方式。」洛因吩咐道。他之前教授辛莎时并没有避着人，所以伊诺应该也听到了。

    伊诺依言改换冥想，只片刻间，风扇就缓缓转动起来，速度和辛莎使用时相差无几！

    「少爷，这……这是……」伊诺的声音中带着些微的颤抖。

 第19页

    洛因勾了勾嘴角：「这是我前几天刚琢磨出的一种新的冥想法，我给它命名为《蔷薇冥想法》。它运行时的冥想速率会比普通冥想法快一些。」

    伊诺蓦然抬头，蓝色眼睛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少爷，您真不愧是当今世界上最有潜力的魔法师！您竟然创造了一种新的冥想迴路，这是很多大魔导师都做不到的事！您果然是魔法界未来的希望！」

    他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情绪也是少见的亢奋。洛因习惯了伊诺的自持、内敛，这一瞬间都觉得这样的伊诺有点陌生了，但也显得更真实。

    这样的表情其实洛因近期也在伊诺脸上看见过，就是在他第一次当着伊诺的面显露魔术手法的时候。

    『啧，这么开心的嘛？』

    说起来，伊诺还真是喜欢魔法啊，洛因与他相伴10年了，刚认识那会儿不算，自进入青春期后，洛因从伊诺身上收到的崇拜眼神，还没有近期这短短几天来得多。

    「洛因阁下，不知我是否也有这个荣幸学习您的《蔷薇冥想法》？」乔尔瑞克在一旁跃跃欲试很久了，终于找到机会插话。

    「当然。」

    一得到洛因的首肯，乔尔瑞克就迫不及待拿回小风扇，刚才的一幕果然再次重现。乔尔瑞克没有停止研究，而是直接掏出自己的工具包，三下五除二再次将手柄拆了。

    他开始用着极快的语速小声自言自语：「……我原先的设想没错！只要接收到魔力元素的运动，这套装置就能将其转化为动能！我就说！我就说！！怎么可能施放任何属性的法术都能启动，可单单冥想就启动不了，根本就是因为其他魔法师冥想时魔力波动太微弱了，装置根本就捕捉不到！而且，无论什么魔法，或多或少都会对装置造成损耗。《蔷薇冥想法》单单冥想就能调动大量元素，而且调动的单纯元素没有排列成魔法形式，不会有杀伤力，就不可能对装置造成破坏！那么，只需要再增加几个输入口，让好几个平民一起冥想……」

    说到这他突然抬头看向洛因：「洛因阁下！果然只有跟在您这样的魔法天才身边，才能接触到世界的本质！我原先竟然一直被误导了！」

    他放下手中的所有工具，站起身郑重地向洛因行了个礼：「洛因阁下，您让我见证了一个未解之谜的破解——普通人的确也能进行冥想。这将是科学史上的一项伟大发现！」

    辛莎鼓起嘴：「什么嘛，普通人本来就能进行冥想啊，这是老人家们一代代传下来、公认的事实嘛。就是你们这些搞科学的整天质疑这个质疑那个的。」

    伊诺也在这时发声，他语气倒是彬彬有礼，但内容却完全是在划清界限：「乔尔瑞克少爷，我想《蔷薇冥想法》是属于魔法范畴的，跟所谓的『科学发现』关系应该不大。」

    洛因倒是能对乔尔瑞克的行为有几分理解，像这种很有些「科研」精神的人，他们眼里所有未知的、无法理解的事，他都想用科学的分析手段去钻研，在他眼里「万物皆可科学」。

    这种人的人生意义，不在于口头上喊的「魔不魔法、科不科学」，而在于探寻未知、追寻本质的过程。所以一旦得到了突破性的发现，他们心中的感动会远超普通人的想像。

    如果一个世界想要飞速进步，绝对不是靠费楠那种仅靠搬运、对知识也不求甚解的傢伙，而是得靠千千万万在各行各业，愿意沉下心去钻研的人！

    虽然洛因对海姆家的立场持保留意见，表演魔术时也挺烦有个时刻分析解密的人在旁边，但这一刻，他从乔尔瑞克身上看到了一种追求真理、敢为人先的精神。

    他站直身子，也郑重地回了乔尔瑞克一个礼。

    「那么，乔尔瑞克，你能否按照之前说的那样，替我改装几台增压泵呢？稍后我也会将《蔷薇冥想法》传授给平民。我可以向您支付一定的报酬，这里的稻田真的十分需要您的机械。」

    这句话不知道触发了乔尔瑞克什么机关，他闻言微微一愣，脸上的表情就像在说「这题我会」！

    随后他站直身，清了清嗓子：「您是说，您需要我……的机械？」

    他的声音特意压得有些低沉，还带着点不明显的气泡音，说话时特意上前了两步，那双灰色的眼睛直视着洛因的双眼。断句也很谜，在「我」和「的」之间留了2秒的空隙。

    洛因：……

    『……怎么突然油腻起来了？……呃……大概是我想多了？这样腹诽一个科学家，不好不好。』

    虽然听起来断句有点怪怪的，但对方的意思倒也是没差什么。

    「没错。我需要你，不仅仅是机械。」

    洛因一瞬间已经想到了这种冥想转换装置的1000种用法，既然可以用在增压泵、小电扇上，那他同样也可以用在许许多多其他地方！

    「乔尔瑞克，不知你是否能代表海姆家跟我签署一份技术入股的合同？」

    然而，洛因并没有得到回应，他好奇看去，就见乔尔瑞克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直愣愣盯着自己。

    洛因：……

    『发什么呆呢这人？哇，我不会戳中他痛脚了吧，难道他没办法代表海姆家？这难道就是多子的贵族家庭中，才会出现的权利之争？我这种独生子＋老来子，真是一辈子都体会不到了呢，啧～遗憾～』

    他只得重新问了一遍。

 第20页

    乔尔瑞克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合同？什么合同？啊对，合同！emmm……洛因阁下，事实上我仅代表我个人立场，这些发明也与海姆家没有任何关系，我是独立的。」

    『果然……』

    洛因露出个善解人意的微笑：「可以，我主要看重的也是你本身，并不是海姆家的地位。」

    乔尔瑞克脸更红了，他匆匆丢下一句「我去准备些材料，马上回来」就转身离开了现场。

    老杰克看准时机也行礼告辞。

    「少爷，您是否对他们革新派太过友善了？」待乔尔瑞克走远后，伊诺在洛因耳边低声问道。

    「就是啊，少爷，」辛莎也在一旁小声帮腔，「他们革新派的人好烦啊，老是说魔法过时了、魔法没用了，那这个乔尔瑞克少爷干嘛还跑来研究魔法啦！少爷您竟然还把珍贵的冥想法传授给他，真是便宜他了！」

    洛因微微蹙眉，刚才他就发现了，不论是伊诺还是辛莎，对乔尔瑞克的态度或者说是对「科技」的态度，都隐隐透着几分排斥。

    可事实上，因为洛因本身无法施法的特殊性，早在老公爵安博·蒂恩斯管理约克郡的时候，就对机械产品抱着虽不大力推广、但也绝不打击的态度。在蒂恩斯名下的【刺玫工坊】甚至还有专门出售科技产品的柜檯。

    表面上看，公爵府是在被迫响应王都的号召推行科技，实际上，安博·蒂恩斯是在给无法施法的洛因留一条后路。

    外界不了解的人，会单凭「科技」和「魔法」区分是革新派还是守旧派。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科技只是王室用来打压魔法师的一种手段罢了，没有科技也会有别的。

    洛因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身边人，竟然都不算是「明眼人」。

    「科技是科技，革新是革新，不要混为一谈！」他的语气中带着三分威呵。

    辛莎吐了吐舌头：「哎呀哎呀，我知道呀。兰斯先生教育过我们，科技就像一柄刀，用刀伤人，刀它本身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拿刀的那个人。但是科技这柄刀现在就是握在革新派手里嘛，专门用来欺负我们魔法家族，我就是讨厌它……咦？不对，现在能用冥想法启动机械了，那算不算是用魔法控制了科技？哇！那这柄刀算不算到了我们手里？哇哇！那我决定不讨厌科技，也不讨厌乔尔瑞克少爷了！」

    洛因有些好笑地给她头上来了个「板栗」：「别口无遮拦的！你一个小姑娘，该吃吃该喝喝，别整天想东想西。」

    「嘿嘿嘿，那不行，我还得想着少爷、帮着少爷呢！少爷您有什么大事小事都可以吩咐我做！呃，不要太难的，我不像伊诺先生那么能干，只能做做简单的事……」

    「你还挑三拣四起来了！那你就去传播冥想法吧。」

    二人言来语去，丝毫没注意到一旁的伊诺过于沉默了，他低着头，茶棕色的额发在日光下，投出片阴影，遮住了蓝色的双眼，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第010章 面板的隐藏坑

    「哈啊——」洛因放松地发出一声喟嘆，毫无形象地蹦上了自己的雕花大床，连外套都没脱。

    此时他已回到了公爵府，在郊外忙碌了一整天，现在才终于放松下来。

    原本今天出去是想看看会不会有「通告」，结果完全没抓到一丁点儿通告刷新的影子。

    倒是有了两个意外收穫：一是解决了迫树村的水源污染问题，并且这套方法还能继续向其他受灾村辐射；二是《蔷薇冥想法》算是完全利用起来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洛因忙坐起身稍稍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物。

    「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伊诺：「少爷，已经安排乔尔瑞克少爷在6号客房住下了。」

    鑑于今天刚与乔尔瑞克达成了「友好合作」，洛因邀请了对方来公爵府小住。

    微微颔首表示已经知晓，洛因用眼神示意伊诺可以出去了，但伊诺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洛因：「……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伊诺沉默了几秒，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少爷，您是要开始大力推行科技了吗？这似乎与蒂恩斯公爵府的立场相悖。」

    「公爵府的立场？你觉得我们公爵府应该是什么立场？革新？守旧？」洛因似笑非笑地看着伊诺，「呵，都不是。」

    他站起身踱步到伊诺面前，微微仰头看向对方蓝色的眼里：「你知道王室为什么对三大公爵府如此忌惮、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么？因为百年前，这片国土的王室还不叫诺曼，但三大公爵府却一直都是希尔、琼斯和蒂恩斯。」

    诺曼帝国北面的「白鲨公爵」希尔家族、西面的「香栾公爵」琼斯家族，以及南面的「黑蔷薇公爵」蒂恩斯家族，是流传千年的魔法世家。不知从哪一代开始，三个家族达成了的共识：谨守家族势力所在的郡，轻易不向外扩张。对于王权争斗，不参与、不制止、不偏帮。谁凭自己本事上位了，三大家族就给谁应有的王室尊重。

    这千年来，王位上的家族换了一代又一代，但每一代王室不论愿不愿意，都会很自觉地延续三大家族的公爵爵位和封号。因为三大家族一直屹立在那里，本就不需要别人给与承认和册封。

    「可是，诺曼王室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在动摇魔法世家的根基！」伊诺表情里有着对这种行为的痛恨。

 第21页

    洛因摇了摇头：「近百年来，世间的魔法元素本就在日益减少。如果诺曼王室什么也不做，有一天魔法元素依然消失了呢？」

    「少爷！魔法世家还有您在，您就是希望的象徵，您作为万年难得一出的魔法天才，必然能带领魔法重新走向辉煌的！」伊诺言之凿凿，看着洛因的目光也充满了信任。

    但洛因却是苦笑着摇摇头，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么……有时候他真的怀疑，末法时代已经来临了，所以他明明有着最逆天的天赋，却完全不能施法，简直就像是被等级压制了一样。

    关于自身的秘密，牵扯重大，他也没到必须跟身边人摊牌的地步，解释不了索性就不解释。洛因转过身背对着伊诺：「不用想太多，你只需要知道，蒂恩斯公爵府只要还在，就永远会踩在时代浪潮的顶端。」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伊诺可以退下了。

    「……是，少爷。」

    伊诺走后，洛因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重新直愣愣倒回床上。

    事实上，老公爵安博·蒂恩斯在年轻时就有放弃爵位的打算，为此他甚至不准备生孩子。可意外有了洛因，且洛因又是天然的「双黑」后，延不延续蒂恩斯公爵府的荣光就已经不是蒂恩斯一家的事了，而是整个魔法界、乃至掌管政权的所有普通人都在关注的事……

    洛因甩了甩头，他也不是第一天才背负这些压力，自然有自己的调节方式。

    打开半透明面板，洛因看着右上角的魔点，此时已有21万＋，并且这个数字还在1点、1点地往上跳。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他又点开【魔点明细】拉到最初往下翻，不为别的，就为了体验一下数钱的快乐。

    除了之前那次通告奖励给了大额的魔点外，就只有伊诺间歇的给过几次10，其他人都没超过两位数，特别到了最后，都是今天靠着冥想法涨的，所以一水儿的＋1、＋1……

    洛因倒也不贪心，1点1点的累积起来，数字还是很可观的。

    此时他的心情已经放松下来，也终于有闲心和工夫，准备将几个常用的小道具都先升级出来。

    首先是最常见的——硬币。关于硬币的魔术非常多，除了纯靠手法之外，还有一些是硬币本身就被做了手脚的。

    洛因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摸出1枚金币，先花费300收进【道具箱】。

    他正要点「升级」，却愣住了。

    原本只有单单一个的「升级」按钮，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个选项：

    【随机升级：需魔点1000】

    【定向升级：需魔点10w】

    洛因：……

    『我的100呢？！我辣么大一个100呢？！怎么没啦？！我升级桌子的时候还只要100一次呢！！！』

    他将整个面板来回看了好几次，100消失的问题还没解决，又发现了刚才自己收纳金币进【道具箱】时，花费的居然不是他以为的300魔点，而是3000！

    更迷惑了……

    突然灵光一闪，洛因回忆起第一次看到「完美通关评定」时的情景。当时他盯着「完美」两字看得久了就出现了提示，于是他现在也试着紧盯「升级」这两个字……

    果然，眼前浮现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说明，洛因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怎么回事：

    在他刚激活面板时，所有花费都是减免的！

    而当他完成第一次通告，并领完所有奖励后，减免取消，并且升级功能也完全开放，分为了随机和定向。

    『得，这哑巴系统竟然有新手保护期！坑！不早说！』

    洛因想到当时他刚结算完通告奖励的1万5魔点，但还没领「冥想法」的时候，应该还是在「新手保护期」内，只要他奖励没领完，那会儿收东西就还是300，可当时他似乎就只收了个月光石……

    『啊啊啊——』在床上一个人无声的抓狂翻滚、发泄了一通后，洛因也冷静了下来。

    其实仔细想想，提前知道了也没用。

    难道提前知道花费会翻10倍，他就不领冥想法了吗？不领，他也不会有现在的20多万魔点。

    那他当时手上的1万5真的会打时间差全部用来收道具吗？应该也不会，当时的他不知道冥想法能产生大量魔点，肯定会把仅剩的1万5里的大部分都存着，以应付之后可能会刷出来的通告。

    那样的话，对于他今后的整个发展明显是不利的。

    想通后，洛因就释然了。不过他还是将面板上所有能看到的字都来了个「盯盯大法」，以防再有什么不知道的坑。

    他这才发现，所有字，只要持续盯得足够得久，都能出现详细说明，不过大部分都只是名词解释而已。

    确定把所有坑都排除后，洛因又重新看回【道具箱】里的金币。

    【随机升级——升级方向全面而随机，同一物品多次随机升级时，后一次将会覆盖前一次效果。】

    【定向升级——升级方向由魔术师指定，同一物品可多次叠加地进行定向升级。】

    洛因点了点头，和自己理解的一样，这次绝对没有坑了！

    他果断选择了「随机」，不论是硬币变重、变轻，还是变成可掀开的样子，洛因都能设计出相应的魔术。他总共才20多万的魔点，根本没必要为了这么个小玩意花费10万！

    【升级成功！】

    【金币】升级为【无菌金币】

 第22页

    【无菌金币：虽然看起来很脏，但请相信它其实是无菌的。】

    洛因：……

    『摔！我要闹了啊啊啊！！！』

    『神特么无菌金币！神特么全面！神特么随机！你这也太全面随机了吧！！！』

    『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他转躺为趴，手肘支起上半身，显然是认真了。

    升级！升级！升级！

    【升级成功！】

    【无菌金币】升级为【锃光瓦亮的金币】

    【升级成功！】

    【锃光瓦亮的金币】升级为【可导电的金币】

    【升级成功！】

    【可导电的金币】升级为【导体金属（未命名）】

    洛因：……

    『最后这个到底是什么鬼啊，连金币都不是了啊呜呜呜……』

    他一脑袋磕在枕头上，缓了一会儿后，又重新抬起。

    洛因性格中冷静的那一面，让他即使手拿劣势条件，也会想尽办法将它运用到极致。

    【导体金属（未命名）：金色、有延展性。熔点1662c、沸点3005c，能溶于强酸和中强酸，难溶于水，对魔法元素亲和力较差。自然界中不存在，需通过17单位火元素、5单位风元素、2单位金元素，于熔点下反覆均匀沖刷20分钟，方可得到。】

    「对魔法元素亲和力较差」，顾名思义，这种金属日常用来导电可以，但不能用它制作魔法道具。

    不过，这样的描述方式让洛因第一时间想到了化学书上某金属的定义。「材料」一词瞬间出现在洛因脑海。

    眼下面板上的这个升级功能，如果想要得到不坑的结果，一次10万下去肯定能成。但其实很多小道具，只要手头有合适的材料，他都是可以自己制作的！更何况在平行世界时，根本没什么所谓的面板和升级功能，全部道具都是人工制作的！

    而「随机升级」正是一个给他提供各种材料的渠道！

    所以要想把这个功能利用起来，还是得收集更多种类的物品、做更多的升级尝试！

    『好的，现在问题又回到了赚魔点这件事上。』

    如果全约克郡、或者全诺曼帝国，乃至于其他所有国家的人，都学习并使用《蔷薇冥想法》，那魔点必定会源源不断。主要目标还是在普通人上，但普通人感应不到魔法元素，就算学了也不会有很大的积极性时时冥想。

    对于这件事，洛因已经有了点想法，既然乔尔瑞克制作的装置能启动增压泵，必然也能启动其他的日常小机械。远的不说，那个小型手持风扇应该能在平民中有一定的市场，只是不知道这个风力还能不能增大。

    『唉，要是能每天给我刷个百八十个通告出来就好了，我也不用这么费尽心思愁到头秃了。』

    他刚这么一想，耳边就传来机械音：

    【叮！激活一则新的通告。】

    【帝国历1355年7月22日，14：00，蒂恩斯公爵府6号客房，小型演出《心跳》。】

    【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洛因：……

    第011章 这也算心跳

    看到这则通告刷出来时，洛因整一个大无语。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之前的第一个通告叫做《晚宴》并不是什么随机的巧合，而是与他曾表演过的魔术有关。

    在平行世界，洛因也表演过一个名为《晚宴》的魔术，但由于场地与道具的限制，之前他在那场宴会中表演的《晚宴》，几乎已经将平行世界那个魔术改得面目全非。

    但仔细对比就会发现，名字、主题这两点却是完全相同的。

    如今这个名叫《心跳》的通告，他在平行世界也有过同名的表演，是个1对1的互动式近景魔术，主题是——撩人。

    那是他成名前参加一场魔术大赛时的指定挑战项目，配合互动的那位观众需要戴上心率测量仪，在表演结束之前，心跳频率最高峰值超过100次／分，才算魔术师过关。

    洛因猜测，这个评判标准也会被套用到这次通告里。

    通告地点规定在了公爵府的6号客房，很明显，连与他互动的人都已经定好了。如今6号客房住的正是乔尔瑞克。

    要是在平行世界，这件事就非常好办。

    当你走在路上，一个陌生人带着拍摄团队过来，面对你就是一通眼花缭乱的魔术开场，哪怕他不和你事先沟通、哪怕你不愿意配合直接走开了，你心里也猜得到这人是在整活儿。

    但在这个世界所有人眼里，洛因可是在施展魔法。都要用到珍贵的魔力了，别人只会认为，他肯定是有什么不得不用的理由。

    结果他就对着个不怎么熟的乔尔瑞克，来了一通变花变戒指的尬撩……简直莫名其妙！

    『啧，想想都觉得社死，我能扣出一栋芭比豪华别墅！』

    放弃通告……也不行。

    之前在使用「盯盯大法」时，洛因就研究过，如果到了时间都不去完成，那则通告依然会进行结算，只不过评级会变得很难看。虽然不知道评级是「差」会有什么后果，但洛因本能不想尝试。

    『而且，如果的确如我所想，倒也不是没有空子可钻。』

    在平行世界的那场比赛中，洛因这个母胎单身就是靠着制造惊吓效果，让观众一瞬间心率突破100矇混过关的。

    『吓你一跳，也算心跳吗？嘿嘿，怎、怎么不算呢～』

    洛因在心中暗自给即将受惊的乔尔瑞克道了个歉。

 第23页

    ————

    时间眨眼过去了几天……

    约克郡7月的午后还是十分炎热。

    公爵府的6号客房内，特供的落地电风扇正透过冰盆，吹来唿唿的凉风，却丝毫无法冷却屋内人那蠢蠢欲动的心。

    虽然住进了公爵府，但乔尔瑞克这两天却是一直忙着改装增压泵的事，直到今天才好不容易将所有的工作告一段落。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几圈，像是下定决心般打开门，却在即将迈出去时，脚步越来越犹豫，最终一个回身，重新坐回桌边，就连门都顾不上关了。

    严肃地从抽屉的最里层拿出一本书，乔尔瑞克神情郑重地将它放在桌面上。

    书被精心包上了封皮，上面用花体字端正地写着书名《透过现象看人性（男子篇）》。

    他翻开书的中后位置看了几页，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最终还是遵循自己的习惯，从上衣口袋拿出支钢笔，又将书翻回到第一页，开始重新研读并批註。

    【《透过现象看人性（男子篇）》，作者：玛丽莲娜·菲尔克斯】

    【序章：总有人问我，男人的本质究竟是什么？男人，就是……】

    乔尔瑞克刷刷刷往后翻……

    【

    第一卷平民男子】

    翻翻翻……

    【

    第二卷贵族男子】

    他满意点了点头，放慢了翻动的节奏。

    【

    第二卷·第五章 ·怎样虏获他的心。】

    【1.你要向他展示你优雅的谈吐。要知道一名贵族男性……】

    乔尔瑞克在序号上打了个「√」，并在空白处备註：99分。我一直很优雅。

    【2.向他展示你雄厚的财力和高不可攀的地位。你得清楚，即使是男性，也有慕强心理，你表现得越是高贵……】

    乔尔瑞克皱了皱眉，在序号上打了个「x」：10分。他——公爵，我——伯爵次子，地位悬殊；他——全约克郡的财富，我——小有积蓄，财力悬殊。

    总结：必须多赚点钱！！！

    【3.……】

    【4.……】

    ……

    【9.如果你长得不是那么美丽，可以着重向他展示你的才华。】

    乔尔瑞克先是画上了「x」，想了想又添了一笔，呈现出「半对半错」的状态：80分。我长得很不错，且有才华！他有些欣赏我在专业领域的建树！

    想了想，他又将上一句里的「有些」划掉，改成了「非常」。

    【10.送礼物，必须送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如果是你亲手制作的更佳……】

    乔尔瑞克点头，画上大大的「√」：100分！手持小电扇非常成功！

    【11.当你们发展到一定程度时，记得适当制造一些小暧昧，增添情趣。举例：当他说：「美丽的女士，我需要您帮我个小忙」时，你可以靠近他，沖他露出最美的角度，适当拉长语调、压低声音，重复他的话：「哦？是么，你需要我……帮个小忙？」他一定会心跳加快，为你倾倒！】

    乔尔瑞克在这条上画了个大大的「x」：0分！这条疑似写反了，对方似乎没有特殊反应。我本人却有明显心跳加快的迹象。

    【12.……】

    「咚咚咚！你在忙么，乔尔瑞克？」

    「哦！天！」乔尔瑞克一惊之下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膝盖磕到了桌子下沿，他却完全没功夫去揉一下，而是急急忙忙先把桌上的书合拢。因为他听出了那个声音，正是洛因的！

    其实洛因已经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了。桌子是侧对着门的，而乔尔瑞克就坐在桌后，正好面向着门口。

    在洛因眼中，男人正拿着笔在一本不薄的书上写写画画，那双灰色的眼睛里写满了专注，一看就是在研究什么疑难的学术问题。

    洛因也不想打扰这样的乔尔瑞克，但没办法，时钟准时走到了22号下午2点，他的第二个通告已经开始了。

    「我可以进来么？」洛因礼貌一笑。

    「等等！呃……我是说，当然，您请进。」说到后面几个字时，乔尔瑞克已经恢復了沉稳的风度，并状似无意地将刚才看的那本书压在了其他书下面。

    洛因施施然在桌子对面坐下后，才开口：「我来找你是因为……」

    说到这，他眼神刻意偏了几度，望向乔尔瑞克身后的窗外，但不等对方提出疑问，又转回视线，「是这样的，我最近得到一种金属，想让你帮我看看。」

    说着，他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了一块黄色的金属状物体。没错，这就是洛因之前得到的那块「导体金属」。

    拿它出来不仅是个来找乔尔瑞克的好藉口，更可以顺道让人家帮忙看看，这金属能怎么加工，也许今后还可以将它制作成魔术道具。

    乔尔瑞克的表情更加认真了几分：「看起来有些像金子……但是比金子要轻。」

    他转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箱子，打开，里面挤挤挨挨放满了玻璃器皿。

    从箱中挑出几个合适的拿在手上后，乔尔瑞克又转身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用手肘往一侧随意推了推，随即，他将手中的玻璃器皿，小心地放在了空出的位置上，摆弄起来。

    他的手速极快，抬手、拧动、拆卸、组装，修长的手指在玻璃器皿间如同舞蹈般行云流水，看起来意外地令人赏心悦目。

    洛因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竟然有着些微的入神，差点忘了正事。

 第24页

    「乔尔瑞克……」

    「嗯？」乔尔瑞克头都没抬。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乔尔瑞克定格了正在组装的动作，侧耳倾听。

    「沙沙、沙沙沙……」很细微的摩擦声，像是什么东西擦过树叶。

    乔尔瑞克抬头，顺着洛因的目光，像自己身后的窗外望去。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我刚进房间的时候就似乎看见窗外有什么影子在动。」洛因适时开口，声音听起来微微有些紧绷。

    「别担心，我去看看。」乔尔瑞克缓缓向窗边靠近，但当他走到窗前时，沙沙声消失了。

    外面日头很好，从客房所在的2楼窗口，能看清外面并无异物，倒是不远处的榉树上传来了几声鸟叫。

    洛因跟在乔尔瑞克身后上前两步，也向窗外望了望：「大概是鸟，」又将注意力转回到桌上组装了一半的器皿上，「你是要用这些仪器鑑定这块金属吗？」

    乔尔瑞克点了两下头，顿了顿，又摇头：「也不算是鑑定。只是想验证一下这种金属的稳定性，您是从哪儿得到这块金属的？」

    「哦，这是我鍊金时意外得到的产物。」

    乔尔瑞克表情肉眼可见地显露出一丝遗憾：「鍊金产物啊……那就没办法量产了。」

    洛因点了点头。在这个世界，鍊金是魔法师特有的、制作魔法道具的方式。但鍊金有着十足的随机性，哪怕是同一个人，在同一个地点，用相同的材料和步骤，都可能会得到两样不同的产物，并且不是每一种鍊金产物都是有用的。

    这随机性简直就跟洛因的那个「随机升级」有得一拼。虽然道具明细显示了这种金属的制作方法，即「17单位火元素、5单位风元素、2单位金元素，于熔点下反覆均匀沖刷20分钟」，但洛因本人根本没法控制魔法元素，找三个火、风、金魔法师更是无稽之谈，到时候怎么跟人家解释他自己不施法，非要找人来代劳的事？

    所以对外声称，这是一个偶然的鍊金副产品，是现阶段最稳妥的说法。

    那头，乔尔瑞克已经组装完所有需要用到的玻璃器皿，然后他小心地切割下一小块「导体金属」，放入了一只装满橙色溶液的烧杯里。

    他抬起头看向洛因：「好，只需要将它浸泡几分钟，就……」

    乔尔瑞克的话声戛然而止，因为他清楚地看到有什么东西的影子，透过自己背后的窗口，被阳光映照进来，打在洛因后面的墙上。

    那道影子一闪而过，他面前的洛因也睁大了双眼，看向自己身后的窗外。

    乔尔瑞克勐地回头，什么也没有。

    阳光明媚，气温甚至有些炎热，但此刻却无端端让人心中泛出丝凉意。

    第012章 擦线完成

    乔尔瑞克自认胆子并不算小，时常锻鍊带来的矫健体魄，更是给了他敢于直面任何危险的底气。

    他小心从床侧抽出挂着的长剑，沖洛因比了个退后的手势，放轻手脚靠近窗边。

    窗外除了鸟叫，并没有别的异常，乔尔瑞克却是不敢放松警惕，依然紧握武器。

    嗖——一个拳头大小的黑影从窗台边蹿过，洛因发出倒抽冷气的声音。

    「别担心，是只小松鼠。」乔尔瑞克语气轻松，却依然没有打开窗，而是隔着玻璃不停像窗沿上方观察着，这样的反应让洛因有些咂舌。

    『啧，真是谨慎。』

    嘴上他却是附和道：「应该就是这只调皮的松鼠了，刚才我看见的黑影的确很像是它。它跑去哪儿了？」

    洛因站到乔尔瑞克身后，从他肩膀一侧探出脑袋，向着窗外的方向张望，乔尔瑞克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善如流地上前几步打开了窗。见洛因的确对松鼠很感兴趣的样子，也帮着探头寻找起来。

    就在乔尔瑞克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突然从窗沿上方挂下一个黑影！

    那是一只纯黑的蜘蛛。和其他蜘蛛一样，它头小肚腹大，倒悬时，八只长毛的长脚缩在上方的丝线上，还在一点点优哉游哉往下滑。

    但不一样的是，他太大了！足有人头那么大！此时它与离它最近的乔尔瑞克，也至多只有4个拳头的距离！

    乔尔瑞克退后半步的同时，剑已经挥出，但在即将刺上蜘蛛的时候又剑锋一转，没有伤害蜘蛛，而是搅上了那根蛛丝，轻轻一挑，一甩，蜘蛛已经消失在了两人视线中。

    洛因：……

    『我还没发挥呢……』

    乔尔瑞克还有心情转身安慰洛因：「别担心，那是一只常见的富尔蛛，没有毒性。它是益虫，有它在的地方不会有蚊蝇。」

    洛因：……

    『你都把我要说的台词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其实刚才那只也不是真的富尔蛛，蒂恩斯公爵府也很难找到这么大的虫子。因此洛因利用这几天时间背着人悄悄手工制作了一只富尔蛛。

    原本他是想制造个经典的「开门杀」，之后再亲自上前施展个「风系法术」将蜘蛛吹远，并搬出益虫的说辞安抚乔尔瑞克的，哪知道这人反应这么快，他还没出手就已经把蜘蛛解决了！

    好在他不止准备了一个套路。

    洛因点了点头，算是对乔尔瑞克刚才那段话的回应，目光边在桌上那堆书里逡巡，边状似闲聊地开口：「它刚才出现得太突然了，我都被吓了一跳。」

    「啊，其实我是事先有了准备。」乔尔瑞克却如此说道。

 第25页

    洛因动作微微一顿，将目光赚到乔尔瑞克脸上，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啥意思？我又在这人面前穿帮了？不可能吧？！』

    乔尔瑞克语气中透着点不太明显的自得：「刚才，那只富尔蛛曾在你身后的墙上映下影子。当时我就判断出那应该是只节肢动物，那个大小，最大的可能就是富尔蛛了，所以即便看到松鼠出现也没有放松警惕。」

    洛因：……

    『这人属鹰的吧？』

    「你真是观察入微，」洛因笑了笑，「嗯……我们现在是需要等到那块金属泡到完全溶化吗？」

    他边说，边十分随意地走到桌子另一边。刚才乔尔瑞克为了放玻璃器皿，将桌上所有书都胡乱往这头推做一堆，洛因走过去后，就状似闲来无事般，开始整理这头的桌面。

    他每拿起一本书，都仔细看了看书名，让书在自己手中多停留几秒后，才施施然放到一旁叠整齐。

    「呃……倒也不用等到完全溶化，只需要再等上几分钟……」乔尔瑞克口中回答着洛因的问题，眼神却止不住向洛因手中的书上瞟。

    这一切自然也被时刻关注着他的洛因看入眼中。

    『就是你了！』洛因将刚放下的一本书又重新拿起，口中念出书名：「《透过现象看人性》？这是讲什么的？社会学？还是哲学？」

    乔尔瑞克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紧绷：「emmm……只是我空闲时的一点小研究。」

    他看似回答了，但实则避开了洛因问话中，关于书的内容的问题。

    洛因完全不在意，他只需要知道，桌上这么多书中，乔尔瑞克最在意这一本就行了。

    他满脸期待地仰头望向乔尔瑞克：「书名听起来很有意思，不知我能否借阅几天？」

    乔尔瑞克嘴唇张了又合，内心似是十分挣扎：「很抱歉洛因，这本书我还没研读完。或许你可以试试我这里的其他书？」

    洛因皱眉沉吟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抬头：「我想起一个法术，可以直接复制出一模一样的书本，你能否允许我复制一本带回去看？」

    「呃……这本书其实并不一定适合你，我是说，它的内容并不一定如你想像中那么实用……」

    洛因不说话，只用期待的眼神盯着乔尔瑞克。

    他个子比乔尔瑞克略矮上一些，从乔尔瑞克的角度看去，洛因皮肤白皙，那双黑色的桃花眼专注望着自己，带着点无声的祈求；淡粉色的嘴唇微微抿着，无端透出点小委屈来，好像他不肯借书这件事十分罪大恶极似的。

    乔尔瑞克：「……额，好吧。额，其实这本书也是其他人借给我看的，我也没看多少……我是说，我对这本书的具体内容也不是特别清楚……」

    洛因：「非常感谢你的慷慨！」

    他将书平放在左手中，右手则在空中划了个神秘的符号，正要对准书本施法，又突然顿住。

    这一下大喘气让乔尔瑞克瞬间有些不上不下，他深吸了口气后问道：「怎么了？是改变主意了么？这本书可能的确会让你感到枯燥。」

    洛因再次抬头，表情中带着几分犹豫：「这个法术已经失传很久了，据说有一定机率会破坏原书……」他看着书的表情依依不捨，而乔尔瑞克果然也给了他想要的回答。

    「没关系，你直接施法就是，这并不是什么绝版书籍。」

    毕竟之前都答应给他复制了，哪怕再担心再不舍，也少有人会在这时候变卦的。

    洛因得到首肯后，用乔尔瑞克绝对能听到的音量，喃喃说了句：「蔷薇在上，一定要让我成功啊！」然后才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动作。

    只见他右手在空中划动，指尖竟然泛起微光，而他本人却神情严肃，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左手那本书上。

    魔术中有个现象，叫做「魔术师看哪里，观众也会看哪里」，作为现场的唯一观众，乔尔瑞克自然也不例外。

    他此刻早就忘了一会儿要怎么跟洛因解释书本内容的事了，在洛因的影响下也开始关注起「能否施法成功」这件事本身，竟然有了种「见证失传法术再现」的紧张感。

    轰！！！

    毫无预兆地，洛因左手的书居然燃烧了起来，乔尔瑞克惊得本能一个后仰，下一刻又反应极快地解身上的扣子，想用外套帮洛因灭火。不过他才刚将外套脱下，火势却是忽而一收。

    洛因倒是安然无恙，但他手中哪还有什么书，只剩下了一捧黑灰！

    「哦！乔尔瑞克！我很抱歉……」洛因满脸愧疚，没注意到乔尔瑞克看着那堆黑灰，神情反倒是放松了几分。

    「你人没事吧？这法术是失败了吗？会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洛因摇了摇头：「抱歉，你的书……」

    「书不重要！」

    「不，这终究是我的错。我会尽全力补偿的！你能把外套借我吗？」洛因看向乔尔瑞克手中的外套。

    后者不知洛因要做什么，但还是递了过去。

    洛因将外套往左手上一盖，右手在上方凌空画着圈。

    「这次，一定成功！」

    只见外套遮盖的部分，一点点、一点点地升高，看那形状，就像是有一本书在下方直立起来，将外套慢慢、慢慢地拱起。

    当升到几十厘米高度时，洛因蓦然将外套一掀，左手中的黑灰不见了，赫然出现了一本立着的书！书皮与之前的包装一模一样！上面「透过现象看人性（男子篇）」几个字，也是乔尔瑞克手写的花体字！

 第26页

    看到乔尔瑞克睁大双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洛因心下满意：

    『失而復得，就不信你还是无动于衷！』

    他随意翻开书本一页，除了印刷体的正文外，行间和边白处还有许多手写字迹：

    「看，乔尔瑞克，你做的批註都还在呢！」

    「啪！」乔尔瑞克上手直接将书本合拢，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那块金属浸泡的时长应该足够了，不如我们一起去看一下？」

    边拉着洛因往桌子另一头走，他边将那本书往抽屉塞，这次直接是塞进了最里层。

    【叮！小型演出《心跳》。该通告已完成！奖励魔点：1w！】

    『成了！』洛因也没在意乔尔瑞克的些许异样，跟着对方来到桌子另一边，心神却全在面板上。

    【通告评级：合格！奖励魔点：10！】

    【本次表演评语：虽然心跳了，但此心跳非彼心跳哦～还请魔术师脚踏实地，不要总想着钻空子哟！】

    洛因：……

    『优秀奖励5000，合格只有10，黑，真黑。』

    虽然对这次表演评级不会很高这件事，洛因心里有数，但这也太少了吧！

    可这已经是这场魔术能做到的极限了。在平行世界，虽然洛因是靠着「吓你一跳」让观众一瞬间心率突破100，但全程他也在十分切合主题地尬撩着，所以也没人意识到他打了个擦边球。

    到了乔尔瑞克这，洛因全程就没表现出一点要撩人的意思。没办法，他以后还要和乔尔瑞克见面的……

    好在他在平行世界中，这种奇葩规则的魔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面板再怎么想坑他也条件有限。

    「洛因！你快来看，这金属……」乔尔瑞克的唿唤打断了洛因的思绪，那语气中还有掩饰不住的激动，「我敢说，皇家科研院的那帮老傢伙，一定会为这块金属而疯狂！」

    第013章 广播？

    烧杯中原本盛着的橙色液体已经变为了深蓝色，还在冒着密集的小气泡。

    乔尔瑞克正用一把镊子将那一小块金属从液体中夹起。

    「看，溶液已经完全变成了蓝色，但金属块并没有溶解多少，」乔尔瑞克表情很是兴奋，「这说明这种金属有着极好的导电性，且十分稳定。如果用这种金属制作电缆，一定能有效解决电能流失、供电不足的问题！只要有大量的……」

    说到这，他话音一顿，表情也肉眼可见地萎靡起来：「啊——我差点忘了，这是鍊金产物。」

    洛因此时也不好告诉他，自己手里有量产的方式，只得试图转移乔尔瑞克的关注点：「不如给这种金属取个名字吧。」

    乔尔瑞克有些受宠若惊：「我来取？」

    「是的，我把命名权交给你。」

    魔法师愿意让其他人帮自己的鍊金产物命名，这无疑是个表达友好的姿态，乔尔瑞克的思绪瞬间就从无法批量生产的遗憾中抽离。他斟酌了半晌，才慎重开口：

    「这种金属导电性和稳定性都极好，简直是所有金属中的王者，这让我想到了传说中的王者之剑——克拉弗利神剑。而它又色如金子，不如，就叫它……金克拉吧！」

    洛因：？？？

    『金坷垃？！怎么这么耳熟……』

    【叮！导体金属命名成功，现改名为「金克拉」！】

    洛因：？？？？？？？？

    「这个名字取得怎样？」乔尔瑞克嘴上没说，但表情里有着种「我取名水平很不错吧」的小自得，「皇家科学院的那些人命名只会叫xx一号，xx二号的，实在太没辨识度了。金克拉听起来就非常独一无二。」

    洛因现在满脑子就是：「飞洲农业不发达，必须要有金坷垃；霓虹资源太贫乏，必须要有金坷垃……」

    『啊！死去的老梗突然攻击我！！！』

    他眼角微抽，但还是维持住了一直以来的风度，以毫无异样的姿态冲着乔尔瑞克微笑点头。但后者仍眼巴巴望着他，灰色的眸子里就写了三个字「夸夸我」。

    『来个谁救救孩子吧，孩子真的夸不出口！』

    「咚咚。」两下轻微的敲门声适时响起，洛因像得救了般赶紧望向门口。

    「两位少爷，下午茶时间到了。」这道声音低沉亲切，带着种年长者特有的包容宠溺。

    门没关，所以来人说完这句话后，就直接推着餐车进入了房间。

    那人着一身黑白管家服，虽已年过花甲、银髮满头，却仍是身姿挺拔、仪态优雅。看向洛因时，那双蓝色的眼睛会不自觉笑眯起来，就连唇上修剪过的白色短须，都一翘一翘洋溢着快乐。

    「兰斯先生，」先开口的是乔尔瑞克，「感谢，我正觉得有些饿了呢。」

    像兰斯这样，跟随了上一任公爵几乎一辈子，又看着下一任公爵长大的老管家，从某些方面来说，即使是在王室眼里，地位也比普通的子爵还要高。

    任谁都不会无缘无故怠慢他，乔尔瑞克也不例外。他匆忙放下手中的一切，挪了个凳子凑到餐桌附近。

    「哦～那正是下午茶的意义，」兰斯的语气很是轻快，他边沏着红茶，边介绍起餐点，「今天有沃夫饼、拇指小蛋糕、鸡蛋布丁、哈尔郡盛产的巧克力，以及王都最近流行的夫人红茶。」

    他边倒了杯红茶分别递进两人手里，边沖洛因俏皮地眨了下左眼：「放心，伊诺已经被我安排去接收帐目了，今天可以尽情地享用甜食！」

 第27页

    伊诺去接收帐目的事，早就跟洛因报备过。可兰斯此刻说出来，就好像洛因占到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他有些哭笑不得：「兰斯，爱吃甜食的不是你么。」

    「不，少爷你也爱吃，你忘了你小时候……」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现在可没那么爱吃甜，」洛因小品了一口红茶，故意夸张地皱了皱鼻子，「今天的红茶实在是太甜了！给我来点拉布提产的红茶行么？」

    「夫人红茶就是这个味儿！」兰斯眼睛一瞪，随即又一弯，「不过拉布提产的红茶是不能喝了。」

    见洛因跟乔尔瑞克都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兰斯才一本正经地科普道：「拉布提红茶里有种成分，会与巧克力中的某种成分发生反应，两种一起吃会中毒。」

    「兰斯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洛因一脸莫名。

    兰斯清了清嗓子：「这是 [诺曼科技] 今天早上刚播的，专家养身。」

    由于如今的技术限制，诺曼王室建立的广播频道 [皇家第一调频] ，只能覆盖王都及其附近村镇。

    为了在全国宣传科技的重要性，王室出资，在各地建立了几个小型广播站，统一取名 [诺曼科技] ，里面一般都是在念 [皇家第一调频] 好几天前的稿子，要不就是在尬吹彩虹屁，喊口号。

    洛因以前出于政治需要，也是每日收听，但自从得到平行世界记忆之后，他就没再听过了。

    看着兰斯一脸「专家说的」的表情，洛因仿佛看到了平行世界中，「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层出不穷的营销号科普推送。

    「呃……恕我直言……」乔尔瑞克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拉布提红茶只是产地在拉布提，他的成分跟其他红茶并没有太大的本质区别，况且 [诺曼科技] 虽然名字上带着个『科技』，但它和皇家科研院并没有什么关系，里面所谓专家，可能不是养身专家，而是财经专家。因为他可以通过这种手段限制拉布提红茶在全诺曼的销路……」

    『果然不愧是你，乔怼怼，你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洛因看了乔尔瑞克一眼，该说兰斯面子还是挺大的，看乔尔瑞克怼他时那表情，为难得就像是他自己这个怼人的，反而做了天大的错事似的。全然不像之前面对莉莉丝夫人之流，怼完还附赠个嘲讽微笑。

    但洛因这一眼似乎让乔尔瑞克误会了，他慌忙改口：「呃……兰斯先生，我是说，您有可能被那帮所谓的专家蒙蔽了。这些人真是可恶，竟然胡乱说些不负责任的话，要是有人恰好喝了拉布提红茶，又吃了巧克力，该多焦虑啊！兰斯先生，这的确不能怪您，要不是我正好有个朋友就爱用拉布提红茶配巧克力吃，我也会受他们蒙蔽的！」

    「哦哈哈，乔尔瑞克少爷，您不用紧张，」兰斯笑呵呵回道，「我只是以防万一。反正红茶的种类那么多，既然有这种说法流传出来，索性换一种喝不就得了。宁可信其有嘛～」

    洛因：……

    「那兰斯，我能换别的红茶么？」

    「今天不行哟，少爷。夫人红茶跟拇指小蛋糕最配了，一起食用能增加人的幸福感，您总得尝试一次。」

    洛因：「……所以这也是专家说的？」

    兰斯点头。

    洛因：……

    『说吧，这位专家，夫人红茶给了你多少gg费？！』

    洛因愤愤咬了口沃夫饼，心下感慨：说到底还是因为所有广播站都是王室一家的，要是多来几个广播，全都自带专家，那民众们看专家打嘴炮都来不及，谁还有功夫盲从啊。

    嗯？！多来几个广播站！！！

    「乔尔瑞克！」

    「啊？！」洛因的突然出声让乔尔瑞克吓了一跳，但洛因此时也顾不得维持自己往日里时刻优雅的形象了，他看向乔尔瑞克的目光亮亮的。

    「你会不会建广播站？」

    「广播站？」乔尔瑞克只愣了半秒，就想明白了洛因的用意，「这不难，我们先得建立一个信号发射塔……不过现如今我们手头的材料制作出的发射装置，可能传播范围不会太广。」

    洛因蹙了蹙眉：「不需要太广，只要像王都那个一样，能覆盖全约克郡就行。」

    乔尔瑞克有些为难：「王都那个发射塔使用了一种珍贵的金属，被科研院牢牢把控着，只需要在铁中掺入一点点，就能大大提升传导性和稳定性……等等！」乔尔瑞克突然眼神放光地回头看向之前的桌面，「金克拉！金克拉也许可以！」

    洛因：……

    『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要出戏……』

    「希望金克拉能有用，要是它用不了，我们只能学王都，在约克郡造上好几个广播站了。」

    乔尔瑞克已经顾不上吃点心，起身到桌边拿起个新的烧杯，开始试验铁与金克拉的融合性了。

    而洛因却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现如今的收音机，都十分大，信号不好，但它们不需要通电，也就是古老的「矿石收音机」。如果能全部换成小型的手持收音机，岂不是能更加方便、稳定？

    但小型的收音机是需要电源的……

    想到这，洛因不得不打断乔尔瑞克的研究：「乔尔瑞克，之前你发明的那个动力迴路，还有继续改进的余地么？」

    乔尔瑞克表情有些遗憾：「抱歉洛因，目前已经是我能改到的极限了。」

 第28页

    洛因点点头，倒也不算太失望。

    虽然冥想法能够启动增压泵，但那是需要几十个平民同时冥想才能做到。

    单独一个人产生的动力还是太小，洛因原先设想的「人手一只手持小风扇」并不能实现，因为目前普通人哪怕学了《蔷薇冥想法》，小风扇的转速也就每秒4～5圈的样子，这点风还不如他们用手随便扇扇，实在是没必要买风扇。

    不过，如果是小型收音机的话，也许一个人真能带得动。

    印象中，小风扇功率大概2、3瓦的样子，而小收音机一般在50～500毫瓦之间，远小于手持小风扇！

    「乔尔瑞克……」洛因上前两步，这个动作让乔尔瑞克本能坐正了身子。

    当与洛因对视时，他更是有种莫名的预感，好像他今后的路，都会因为接下来的话，而偏向一个不可知的方向。

    「你听说过，半导体收音机么？」

    第014章 还能播这个？

    约克郡西北郊外，迫树村，村长家。

    老杰克坐在桌前，对着桌上的一堆吃食翻翻捡捡，这都是迫树村以及附近几个其他村的村民自发送来的。

    自从上回意外面见了约克郡的主人——洛因阁下，并且公爵大人经过老杰克的启发，叫人做出了净水器，直接挽救了这一季的稻子后，老杰克就成了这十里八乡的名人。

    五年了，他已经五年没这么高兴了。

    五年前，老杰克的妻子、儿子和儿媳妇一夕之间都被洪水沖走，这个家里只剩下了老杰克与孙子小杰克两人相依为命。想起那个调皮的小孙孙，老杰克脸上露出又爱又气的笑容。

    「这个看起来不错，可以给孙子吃。这个不行，看着太硬，小孩子吃了卡嗓子……杰克！小杰克！」他喊了几声，都不见人回应，隐约还能听见自家后院传来突突突的机器运转声。老杰克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后院中。

    「嘘！你们笑得小声点！别把我爷爷引来了！」一道雌雄莫辨的稚童音传来。

    紧接着就是接连几道如同公鸭嗓般的变声期少年音：

    「知道了，知道了。」

    「哎呀你就放心吧，机器声音这么大，你爷爷听不到我们笑的。」

    「别说话，你们专心冥想啊！这水都没怎么动。」

    那道稚童音默了默，突然紧张起来：「不好！快快快！快把机器关了！快点！」他一着急，声音就有些尖，把其他人的耳朵都沖得一嗡。

    院中足有十几个半大小子围成一圈，尖声喊话的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他有着一头栗色的小捲毛，在同伴中最矮，也最显眼。这群孩子明显是以他为首，即使不明白为什么要关机器，还是听从他的指示，手忙脚乱地收拾现场。

    一个比小捲毛高出两个头的男孩，操着粗嘎的嗓音问道：「杰克哥哥，为什么要急忙关机器啊？村长又听不到我们笑，我们的声音都被机器响声盖住了呀。」

    小杰克跳起来拍了下大高个的头：「你个傻大个，我爷爷听不到我们的声音，但能听到机器声！我爷爷又没聋！」

    他还是说晚了，现场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拾干净呢，一声暴喝就从后院口传来：「臭小子！你们又在玩净水机！！！哦，天啊，我的水！」

    「哇！村长来啦！」

    「快跑快跑！」大大小小的男孩们一闹而散，小杰克则是三两下窜上了屋顶。

    老杰克忙走到水缸边，只见缸中原本的清水，被扔满了泥巴、石块、草屑，污染得不成样子。

    缸周围，满地都是水渍。在水缸一旁，还放着个小陶盆，里面倒是有了半盆清水。不远处，最新款的净水器有着刚被使用过的痕迹，连防尘布都没罩好。

    老杰克气得一把抄起扫帚，就对着屋顶的孙子比划：「臭小子，给我下来！说过多少次不许玩净水器，你怎么就不听！好好的水都给你们弄成污水了！」

    净水器好用是好用，但到底是个新鲜玩意儿，这一新鲜，就成了小孩子眼里的玩具，他们总想见缝插针地用一下。

    如今地动造成的毒水都净完了，这些孩子没有污水净化，就开始霍霍干净水。

    屋顶上的小杰克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他还没变声的少年音穿透力极强：「爷爷你真是的，弄脏了不是还能净化嘛！反正有净水器呀！」

    「你！你！」老杰克觉得孙子说的不对，但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搬出常用话述，「哎哟，蔷薇在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祖宗！」

    「我才不是你生的，我是我爸生的，略略略～」小杰克做了个鬼脸，回身扒着屋顶的天线杆子借力，一个蹲起，就消失在屋檐另一侧。

    「回来！臭小子！看我今天不狠狠抽你的屁股！」老杰克举着扫帚又叫了几声，眼看是喊不回来了，他也没有要追的意思。

    放下扫帚边往前屋走，老杰克边还在小声嘀咕：「你是你爸生的，你爸还不是我生的。」

    说完这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出来，片刻后，笑容逐渐收敛，眼中似是泛起水光。他有些无奈的嘆了口气：「唉……不想咯，不想咯，年纪大了想不得这些咯……」

    他随手打开了屋内半人高的收音机，找了个躺椅在一旁坐下。

    老杰克倒也不是多爱听[诺曼科学］，而是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想弄些声响出来。

 第29页

    收音机里传来熟悉的男声，正故作激昂地念着老一套的宣传词：「……我们将在查多三世陛下的统治下，迎来……滋滋滋……，约克郡的民众们，滋滋滋……的科技发展……」

    今天的信号似乎极不稳定。

    「准是刚才臭小子又碰我天线！」老杰克仰头看了看屋顶，又砰砰砰几巴掌拍在收音机上，反正根据他的经验，不管什么机器不灵了，只要打几巴掌基本都能好。

    「滋滋滋……滋滋……喂喂喂，能听到我说话么？打开了么？这是已经在播了么？」

    一阵电流音后，收音机里竟然传出一道清脆的女声。老杰克一惊，第一反应是[诺曼科技］换人播了？

    「咳唔！」那道女声清了清嗓子，「约克郡的领民们，大家好呀。这里是我们约克郡自己的广播，[蔷薇之声］哟～哈哈，没错啦，我们约克郡有自己的广播站啦～唉哟我有点激动～」

    老杰克来了点兴趣，主要是因为这个女声一听就年纪不大，说话的腔调也不像[诺曼科技］那样正经严肃，给人感觉十分接地气。

    「唔……接下来我要说什么……对了，稿子稿子，少爷给了我稿子！」女声放轻了几度，似是在自言自语，但她却不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都通过话筒，清晰传入了所有听众的耳朵。

    老杰克恍然大悟：「哦哦，这是公爵阁下身边那个被力之女神赐福过的女僕嘛！我就说这声音有点耳熟！」

    一阵窸窸窣窣的纸张翻动过后，女声再次响起，这次语气明显郑重几分：「约克郡的各位领民，大家，下午好～这里是我们约克郡自己的电台——[蔷薇之声］，今天是第一次开播。很高兴能在这个午后，与大家认识～

    「我是你们的代班小主持——辛莎！至于为什么要说是『代班』呢，因为少爷说还没找到合适的主持人，只能让我先顶上啦～嘻嘻～」

    得，没正经两句又开始原形毕露，与[诺曼科技］那种一板一眼的主持风格比起来，的确是很「代班」了。不过老杰克却觉得挺亲切的。

    「唔……今天天气好热呀。好在新一季的稻子都已经收割完毕，大家可以躲在家里休息啦！不过前段时间耶伏郡又发生地动了，害得我们约克郡北部好几个村子的水质都受了影响。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我们有了净水器！

    「这个净水器是我们的领主——洛因阁下，以及海姆家的乔尔瑞克少爷一起研究出来的机械。它可不是普通的机械哦，而是一台我们普通人也能使用的『魔法』机械！

    「这台机械不需要用电，只要会冥想就能启动啦！只不过一般的冥想法效率太慢了，可带不动机器。但我们少爷……咳唔，我是说，洛因阁下，他发明了《蔷薇冥想法》，冥想的速度是普通冥想法的十几倍呢！学会以后，我们普通人只要冥想，就能启动净水器啦！

    「目前约克郡北部村子的水质问题，已经靠着净水器完全解决了！啊，这里还要特别感谢一下迫树村村长——杰克·丁斯先生，以及全迫树村的村民，他们提供的迫树皮，也在净水器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呢！」

    「爷爷，爷爷！这是在说你吗爷爷！哇！我的爷爷上广播啦！」小杰克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回到了屋里，这一出声就让老杰克逮了个正着。

    但他现在也完全想不起要给小杰克吃「竹板炒肉」了，而是笑呵呵拍了拍身旁的小板凳，示意孙子坐过来一起听。

    「唔……说到水，辛莎这里正好有个关于水的小故事，可以分享给大家～」

    「嗯？故事？广播里还能播故事？不播专家发言了？」

    小杰克嘴上嘀嘀咕咕，人却还是很诚实地屁颠颠跑了过来，往爷爷身旁一坐。

    「这个故事发生在约克郡往西再往西，靠近撒布大沙漠的一个小镇，那里可是十分缺水的，全镇的人都仅靠着几口水井度日。

    「有一天，一队商人路过这里，准备去往沙漠深处、有『沙漠绿洲』之称的塔明城做生意。商队的主人名叫迪伦，是个20多岁的年轻人。

    「由于迪伦的吝啬，整队人住进了最便宜也是最差的一家旅店，店里自然是没有充足的水源的，要想喝水，就得自己拿着水桶，去两公里外的水井打水。

    「迪伦却顾不得喝水的事，他挑选了最偏僻的一个院子自己住，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院子里有个地窖，疑心病很重的迪伦必须把所有货物放进地窖里，自己时时清点才放心。

    「在当天夜里，迪伦第10次跑进地窖清点货物的时候，他摔了一跤，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就是噗通地一声，迪伦闻声望去，竟然发现……」

    第015章 辛莎讲故事

    一老一小两个杰克此时已经听得入了谜，心神全被广播里的故事所吸引。12岁的小杰克更是一扭一扭，屁股连带着小板凳都往前挪了挪。

    广播里，辛莎的声音还在继续：

    「噗通声过后，迪伦探头一望，竟然从洞里看到盈盈波光！他立马吊了个小桶下去，果然打上了满满一桶水。这个洞竟然是一处天然的井眼！之前井口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地面，被迪伦这一摔给撞开了！

    「迪伦喝了一口，这井水甘甜爽口，比这个小镇上原有的几口井里的水喝起来，还要好喝得多！于是在住宿的这几天，迪伦都是在喝这口井里的水。他十分自私地没有把井的存在告诉任何人，连同商队的伙计都不说。看着其他人每天走上几公里挑水，他自己却有更好的水喝，心里还十分得意……」

 第30页

    「这个迪伦怎么这么坏！」小杰克忍不住义愤填膺地控诉。

    老杰克赶紧制止他：「嘘！别说话，听她讲。」

    辛莎：

    「终于到了商队要离开的时候。独占这口井几天后，迪伦完全把井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了，可他又不能把井搬走，于是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取来一块大石头盖在井口，又找了很多杂草丢进井里。杂草会浮在水表面，这样即使有人搬开石头，乍一看也会以为这就是一个铺满草的洞。

    「迪伦是完全不介意自己打上来的水里有杂草的，他觉得杂草嘛，弄掉不就行了，反正可以用棉布滤水的嘛。一切都处理好后，迪伦才放心地离开。

    「一个月后，商队从塔明城赚得盆满钵满地回来了，迪伦再次入住了这家旅店的同一房间。看见一切都和自己走之前一样，他内心十分得意。他决定以后跑这条商路，都要住在这个房间里。

    「许是太过得意忘形的时候，人心底隐藏的不安就会在梦中爆发。半夜里，迪伦做了个噩梦，他梦见如今入住的这家旅店着了火，他这次赚到的钱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连他自己也是满身火焰地到处求救。

    「迪伦从噩梦中惊醒，屋内的确没着火，但迪伦本能地快速跑到了地窖里那口井边。还没有从梦中完全缓过来的迪伦，觉得嗓子都要渴的冒烟了，打上一桶井水就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咕咚……咕咚……咕咚……」

    广播里传来大口灌水的声音。

    突然，那个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痛苦的气音，就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般喘不上气：「呃……呃……呃呃……救……」

    小杰克听得浑身冒汗，正要忍不住问出声时，广播里面辛莎的声音又重新变得悦耳：

    「原来，迪伦忘记了要将水上的杂草给过滤掉，黑灯瞎火的更是看不清，情急之下直接灌水，却被过长的草叶堵住了气管。他就这样被活活噎死了！」

    小杰克登时愣住了：「死了？就这样死了？」

    广播里辛莎的声音还在继续：

    「但这，还不是故事的结束！

    「迪伦不知道，他扔进井水里的并不是普通的杂草，而是一种名叫『枯水藤』的植物。这种植物生长过程中会毫无节制地吸水，如果环境里水太多了，它会把自己完全撑爆死亡。

    「而这口小井里的水，正好是足够枯水藤生长，又不至于让它撑死的程度，于是这株枯水藤在地下越长越大，几年后终于蔓延到了别的井所连通的地下水。又过了几年，小镇里的几口井水位都下降一大半了，才有人发现了那个旅店中藏着的枯水藤！

    「但损失掉的水也一时半会儿恢復不了了……」

    「唿～故事终于讲完啦～大家有没有从这个故事中得到什么启发呢？

    「我想不同的人一定会有不同的感悟吧……」

    广播里辛莎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村长家却爆发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呜哇哇哇哇哇——呜哇哇哇——啊啊啊——」

    「怎么了怎么了，亲爱的小杰克，你怎么哭了？」老杰克也顾不上听广播了，抱起身边的孙子就开始安慰，「不哭不哭，跟爷爷说，怎么了？」

    「呜呜呜——爷爷，我，我不要你死——呜呜呜呜——爷爷啊呜呜呜呜——」

    老杰克：？？？？

    「说什么呢臭小子！」他吹鬍子瞪眼地给小杰克屁股上来了一巴掌，但看着孙子哭得那惨兮兮的样子，终究没下太重手，「你爷爷我好好在这坐着呢！你这臭小子就咒我死！」

    「呜呜……爷爷……」小杰克吸了吸鼻子，转头扑到爷爷怀里，「我以后再也不往水缸里扔稻草、扔泥巴了，我再也不玩净水器了，我不要你死呜呜呜……」

    老杰克也不是很懂自己孙子的脑迴路是怎么转到这去的，但他无疑很享受与小捣蛋鬼之间难得的亲近：「好了好了，不哭咯，不哭咯～」

    「呜呜呜……我就只是想试试《蔷薇冥想法》，我、我只是觉得那太神奇了，呜呜呜……我不是故意要把稻草扔在水里的，呜呜呜……」

    小杰克的哭声成为村长家的背景音，这个时候广播里辛莎已经在播报下一件事了：

    「……所以，这个收音机真的非常小巧实用哟！你可以随身带着它，随时随地拿出来收听节目，才只有两个巴掌大耶，很轻很方便携带的。只要你会《蔷薇冥想法》，就都能使用！快去【刺玫工坊】抢购吧，3银币就能得到它！

    「什么？蔷薇在上！约克郡还有人不会《蔷薇冥想法》吗？这可是我们「黑蔷薇领民」的象徵呢！快跟着辛莎来一起学一下吧……」

    「呜呜……嗝儿！」小杰克边哭还边留了耳朵听广播，听到这，他带着哭腔问道，「爷爷，那、那个收音机，呜呜呜……收音机也是用冥想法启动的吗？」

    老杰克：「买买买！」

    ————

    蔷薇广播站。

    「少爷，这就是您说得……『娱乐广播频道』？」伊诺隔着玻璃看了眼坐在里面的辛莎，又转头看向洛因，「我不太明白这有什么意义。我们难道不应该请几个更权威的专家，来反驳[诺曼科学］里的发言么？这样民众才会觉得那个广播里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重读了「一切」这个词，让洛因挑了挑眉：

 第31页

    「娱乐频道，当然不只是讲讲故事。至于找专家……诺贝达，你认为呢？」

    说着，洛因看向了另一侧一名身着女僕装的女子。

    这是洛因给蔷薇广播站选中的女主播，但现在，这个主播还不够格，所以洛因也没直接说穿自己对诺贝达的安排，只是最近都点了她在身边带着。

    诺贝达比辛莎要略高一点，一头褐色的长髮半扎着，发尾微微有些弯起的弧度。椭圆形的鹅蛋脸、柳叶眉，不是让人一眼惊艷的长相，却带着种「无害」的气质，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温温柔柔，看起来十分好脾气。

    「少爷，我不懂这些。少爷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该有太多的想法。」

    语气倒是非常的软，但她那双绿色的眼中流转过的光芒，却不是这么说的。

    洛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诺贝达快速抬头看了洛因一眼：「少爷，迪伦的那个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吗？辛莎最后那句『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感悟』，这感悟有标准答案吗？」

    「这个问题得你自己去体会。诺贝达，用心看，用心学，多思考。马上就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今天[蔷薇之声］第一天开播，播报的主要内容都是洛因操刀编排的。

    迪伦的故事来源于平行世界一则谚语「千里井，不反唾」，一开始可能是想唿吁人们保护水源，后来渐渐被引申，用来警示人们做事情不要过于短视，为了眼前小利断他人前路，却很可能是断了自己后路。

    不过约克郡的平民们能领悟到「节约用水、爱惜水源」洛因就很满足了。

    后面那段《蔷薇冥想法》的普及，也是洛因经过深思熟虑后安排上的。当务之急，他还是得把冥想法在大范围内铺开。至于会不会「资敌」，当全约克郡的人都学习《蔷薇冥想法》后，它就不再是单纯的冥想法了。这也是洛因在广播里把《蔷薇冥想法》跟「黑蔷薇领民」挂钩的原因之一。以王都那帮人的死脑筋，十成十不愿意学！

    「少爷，还有件事要向您汇报，」见洛因投来疑惑的眼神，伊诺才继续开口，「前几天，乔尔瑞克少爷向王都发出了密信。」

    「你在怀疑什么，伊诺？」洛因表情似笑非笑，今天乔尔瑞克去了【刺玫工坊】，帮洛因改进其他机械去了，并不在此处。

    「乔尔瑞克跟海姆家不是一条心，这么多天了，我想以你的观察力，不会看不出来。」

    五年不回王都、明明很有科研天赋却进不了皇家科研院、平时话语中从不提及家人、与洛因签合同也要将自己跟家族分得清清楚楚，再加上这人对魔法的态度全然不像个「海姆」，如果这一切都是特意装出来的，那付出跟收穫实在是不对等。

    伊诺头又低垂了几分，以他对洛因的了解，能清楚感觉到洛因有些不高兴了，但他还是说出了接下来的话：「他毕竟是海姆家的人。」

    「呵，伊诺，你是在排斥海姆，还是在排斥一切科技相关的东西？」

    伊诺抿了抿唇：「少爷，科技毕竟是革新派在走的路。我们有您这样的天才，难道不该继续发扬魔法吗？」

    洛因定定看着伊诺，不说话。

    伊诺：「……」

    伊诺：「……对不起少爷，我错了。」

    洛因又继续看了伊诺一会儿，才开口：「伊诺，这是最后一次。记住了，我不仅要走革新派的路，还要让革新派无路可走！」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开了广播站。

    「……是，少爷。」伊诺在原地站了好几秒，才跟上洛因的脚步。

    ————

    王都，议事厅。

    主座上坐着一名50多岁的男子，红色的络腮鬍遮住了他大部分五官，使得那双深紫色的眼睛格外醒目。他身材魁梧，从肩膀、手臂的轮廓以及大马金刀的坐姿看得出，年轻时必然也是个战场好手，但那突出的啤酒肚，昭示了他如今人到中年、养尊处优的事实。

    这是诺曼现任的国王——查多三世。

    此时他正小心打开手中，用火漆精心密封的信件，看了几息后，他又将信件随手递向身旁：「你怎么看，海姆伯爵？」

    第016章 新的方向

    埃勒里·海姆伯爵第一时间站起身，恭敬行了个礼后，才以双手之姿接下查多三世手中的纸张。

    纸上密密麻麻地罗列着一天前各地发生的最新情报。可令人意外的是，哪怕是纸上汇报的最近地点，三天都不够火车一个来回！

    海姆伯爵花了几分钟时间将纸张浏览完毕，却没有直接回答查多三世的问话，而是看向一旁立着的首相尤利西斯·布里克。

    虽然布里克也是公爵爵位，但与诺曼帝国北、西、南三面独立自治的3大公爵不同，布里克是地地道道不会魔法的普通人，他名下的封地也只是挂个名字、拿点税收，政权上依然全权属于诺曼王室统治。

    但这并不是说布里克公爵这个爵位的含金量低，相反，在诺曼王室眼里，布里克才是肱股之臣、左膀右臂，是查多三世目前最仰仗的首相。

    眼下查多三世越过布里克，直接将纸条给了海姆伯爵，并询问他的意见，与其说是器重海姆，不如说是隐隐带了几分责问的意思在里面。

    见海姆伯爵带着求助的眼神望过来，布里克公爵伸手接过纸条，迅速浏览了一遍上面的信息：

 第32页

    【西面蜜柚郡，截止昨日，仍未探明琼斯公爵调动兵力的原因；

    北面哈尔郡，昨日发生大规模雪崩，波及16个镇，分别为……

    东面拉布提国，昨日，与塔明联姻之事基本确定，拉布提要求……

    东及东南面的巴德林国，海啸余威仍在……

    ……

    ……

    南面约克郡，蒂恩斯公爵于近期发明了《蔷薇冥想法》，据称效用是普通冥想法的数倍；『囚狼』身份仍未查明；海姆家二少爷与蒂恩斯公爵交往甚密，帮助其改进机械、建立广播站……】

    布里克心知，查多三世问得就是关于海姆家二少爷的事，他捋了捋下巴上的白色长须，给了海姆伯爵一个眼神，示意他实话实说。

    海姆伯爵这才看向查多三世，语气中满是无奈：「陛下，乔尔瑞克与他大哥不同，读书时就常常不着家，毕业后更是五年没和我们联繫了。要不是看到密报，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去了约克郡。他对科学的研究基本出于自学，作为科研院的副院长，我面对长子都没透露过任何机密，更别说会向次子透露什么了！请陛下务必相信我的忠心啊！」

    查多三世盯着海姆伯爵看了几秒，突然露出个堪称亲切的笑容来：「埃勒里，你别那么紧张。孩子们交友有时候就是这么单纯，你也无需过多干涉。不过作为亲父子嘛，你还是要好好联络联络感情，多通通家书，让孩子说说身边的朋友和遇到的事，这才是亲子相处之道啊，不是吗？」

    「呵呵、是、是！」海姆伯爵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想着回去就给约克郡去封信。

    查多三世没去关注海姆伯爵的情绪，而是转向布里克公爵，沉声吩咐：「务必加强人手，找出『囚狼』的身份。如果他愿意继续给我们提供蒂恩斯公爵府的消息，就留他一命，反之，杀无赦。」

    「是，陛下。」

    吩咐完，他又像刚想起来什么似的，重新看向海姆：「对了，你的二子既然靠自学就能改进机械、建造广播站，想必在科研方面的天赋也很不错，怎么没吸纳进皇家科研院？」

    查多三世的语气中还有着刚才说「杀无赦」时残留的冷意，让海姆伯爵有些分不清这是在兴师问罪，还是随口一提。

    他打了个寒颤，忙不迭把心中的真实想法全都倒了出来：

    「陛下，您有所不知。乔尔瑞克思维十分离经叛道，想法也与常人不同。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科技跟魔法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虽然某些特定时候，看似魔法与科技有了联繫，比如能靠着法术启动机械，但那实际上靠得是一个初始能量，这个能量可以是法术产生，也可以是燃料燃烧产生，本质上还是符合科学理论的！

    「如今魔法元素在日渐消弭，总有一天法术不復存在，那个时候启动机械的能量也只能是燃料、电能之类与魔法无关的物质。

    「乔尔瑞克这孩子，一心要在魔法里面找科技规律，哪怕他真能花费几十年的时间研究出个皮毛，届时魔法也很可能彻底消失在天地间了，他的行为根本是毫无意义的！

    「可他就是固执己见，坚持认为魔法也是一种科学，这是把路走偏了啊！」

    ————

    「魔法也是一种科学！」

    约克郡【刺玫工坊】里，乔尔瑞克信誓旦旦地这样说道。在他对面站着的，是工坊的管事之一。此时这名管事正愤怒地胀红了脸，嘴唇翕动，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似要反驳，乔尔瑞克又再次开口将他打断：

    「我原以为，那种盲目听信权威、毫无探索精神，还自以为是的傢伙，全都集中在皇家科研院呢，想不到在【刺玫工坊】却见到了一枚『沧海遗珠』。你跟那帮老傢伙一定很有共同语言……啊不，你们应该也聊不到一块儿，因为他们看不起魔法，而你看不起科技。」

    「你、你、我……我告诉你，我父亲可是和兰斯先生都说得上话的！等我接手了这家工坊的大管事一职，我第一个就把你赶出去！」

    「唉，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就是不看不听不想，固执己见地将超出自己理解范围内的东西全都定为不可能。运转冥想法，机器就是动了啊！这都看不见，你的眼睛还好吗？另外，我是由现任蒂恩斯公爵亲自邀请来的，这家工坊姓蒂恩斯，可不姓……对了你姓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

    说完，乔尔瑞克还无缝衔接上自己招牌的「嘲讽式微笑」。

    洛因走进【刺玫工坊】后面的工作间时，就听见乔怼怼又在怼人了。

    「乔尔瑞克，在聊什么呢？」洛因这一开口，瞬间打破了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乔尔瑞克背嵴先是一僵，然后优雅地转过身：「没什么，只是一些魔法与科技间的常规探讨。啊，对了，之前你让我改进的接收装置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去工作间看看？」

    洛因欣然点头，二人往工作间方向刚走了两步，洛因却是脚步一停：「伊诺。」

    「我在，少爷。」

    洛因沖小管事方向看了眼，此时那人正战战兢兢立在一旁，低着头，从始至终连跟洛因行礼打招唿的勇气都没有。

    「你去处理这件事。」像这种分不清自己是谁的小管事，工坊肯定是不能留的。

    无需多说，伊诺已经意会：「是，少爷。」

    听着身后小管事期期艾艾地求情声，乔尔瑞克嘴角忍不住上翘，他小声嘀咕道：「他这是在维护我？这难道就是玛莉莲娜夫人在书中提到的『男友力』？」

 第33页

    「嗯？你说什么？」洛因没听清。

    「啊？没、没什么，呃，我是说……你之前给我提出的思路，真的对这次改进『很有利』。」

    两人聊着，就进了最里面的工作间。

    桌上摆放着几个小型的金属模型。其中一个形似广播站的信号发射塔，另一个则形似小话筒。

    「按照你的要求，我们可以通过这个装置完成信号转换，这样一来，广播站的发射塔不仅能发射电波，还能进行信号接收！」

    洛因拿起小话筒，「喂喂」两声，另一侧与信号塔连接着的扬声器就同步发出了他自己的声音。

    「很了不起，听不出延迟！」洛因忍不住夸赞道，看向乔尔瑞克的眼神很是佩服。至少换洛因自己来，把他拆了都搭不出这么个装置。

    「因为添加了少量金克拉，所以信号塔的覆盖范围目前是整个约克郡，以及周边一小部分地区。目前发售的收音机也按照你的要求，都增加了一个小的信号发射器。虽然收音机发出去的信号，传播距离都不远，但只要是发射到了我们信号塔的覆盖范围内，都能被塔给接收到，实现简易的双向互动！」

    乔尔瑞克说到这，语气带着点小小的遗憾：「要是有更多的金克拉就好了，给每台收音机里都添上，再给塔也加工加工，这样哪怕我身处万里之外，只要手拿收音机，也能联繫到居于约克郡的你。」

    洛因：……

    『你直接说手机得了，还收音机……』

    「目前金克拉还不能量产。」洛因这话其实已经透出他有量产金克拉的方式了，但乔尔瑞克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过。

    「是啊，金克拉是鍊金产物，不能量产。鍊金产物总是这样，不可预见，又毫无规律。」

    洛因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总觉得这一刻的情景有点既视感。

    「不可预见，又毫无规律……乔尔瑞克，这句话你是不是曾经和我说过？」

    「嗯？我说过吗？」乔尔瑞克一脸莫名。

    洛因总觉得他好像抓住了什么：「你平时接触到的东西，除了鍊金，还有没有什么也是不可预见，又毫无规律的？我们肯定聊到过类似的话题，你跟我一起从头开始回忆一下我们认识以来的所有事。」

    见洛因已经埋头思考，乔尔瑞克也开始回忆与洛因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初见时的他，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施法时的他，挥手间就能引动万千神奇；生气时的他，威严却不失风度，连气都气得那么好看；笑着时的他……

    嘿嘿……嘿嘿嘿……

    「内燃机！是内燃机！」洛因的声音打断了乔尔瑞克的思绪。

    「呃？内燃机？」他还有一点懵。

    洛因点了点头：「你说过，内燃机需要将燃料和空气混合后燃烧，但不论什么燃料，与空气混合后都会发生不可预见的变化，毫无规律可言。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不是燃料的问题，而是空气的问题！」

    乔尔瑞克本身就对这方面有涉猎，经洛因这一提，也瞬间反应过来：「我们已经通过普通人也能使用冥想法这件事，证实了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并不是魔法师们自己凝聚合成的，而是本身就客观、且一直存在的，那么这些魔法元素很有可能无时无刻不在与所有它们能接触到的物质，发生反应！可由于普通人观测不到魔法元素，一直以来，在科学研究中，我们都没有把魔法元素的影响给计算进去，也就是说，一直以来我们都少算了一个变量！」

    他拿起笔开始写写画画：「如果这个变量为γ，那么……」

    乔尔瑞克还需要计算来初步验证变量的存在，但洛因却是基本能确认了。

    回头看看金克拉的说明：

    【导体金属（金克拉）：金色……，对魔法元素亲和力较差。自然界中不存在……】

    划重点：「对魔法元素亲和力较差」！

    这简直明晃晃地在说，普通金属不耐用，因为跟空气里的魔法元素发生反应，被腐蚀啦！

    亲和能力不发达，必须要有金克拉；反应效果太贫乏，必须要有金克拉……

    如果每一样「水土不服」的产品，都是因为魔法元素作祟……

    洛因仿佛已经看到了手机、电脑、电冰箱在向自己招手……

    瞥了眼半透明面板右上角庞大的魔点数，洛因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Σ（1／n＾s）＝β＋γ（1－p＾x）……洛因，你要去哪儿？」乔尔瑞克从复杂的计算中抬起头。

    「鍊金！」

    第017章 盘库了

    洛因已经将自己关在【刺玫工坊】的工作间两天了，这整整两天，除了伊诺定时给他送来吃的，其他人洛因一概不见，美其名曰「鍊金」。

    说是鍊金，实际上洛因就是抱着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材料，对着面板不停地点点点。

    后来大概是他点得太频繁了，【道具箱】竟然还出现了【批量随机升级】的按钮，可以一次给50个道具进行升级。

    『你以为你是晋江的[邀您评审］系统啊，审得足够多了就能开启[批量通过］？那怎么不返给我晋江币……啊不，魔点？抄都抄不像，差评！』

    习惯性地吐了槽，洛因将两天的成果拢了拢，做了个大概的清点。

    在广撒网之下，他还真是得到了不少奇葩东西：

    【变色蔷薇：没什么实际价值的小工艺品。】

 第34页

    这玩意就是朵玻璃花，两只手大小，不过是用变色玻璃做的。周围温度低时，它呈现出近乎透明的浅蓝色，但随着温度的升高，颜色会越来越红。虽然最深也只有深红色，无法达到「黑蔷薇」的效果，但好歹也是朵「蔷薇」不是？

    【悬浮小夜灯：30世纪中，平平无奇的常见小夜灯。】

    能用一堆杂七杂八的材料刷出悬浮小夜灯，洛因可以算得上是爆了人品。

    这种小夜灯十分实用。它整体是个直径20cm左右的圆环，一整个环身都是led灯，能够仅凭手势操作、悬浮跟随主人，还能够连接手机，调节光照颜色以及音乐。

    不过洛因现下是没可能弄出手机来更改设置了，只有初始设定能用。

    他随手做了个「播放音乐」的手势，顿时一阵有规律的电吉他扫弦音响起，由轻到重。

    「dua、dua、dua、dua……」一个八拍后，流水般的钢琴音融入，伴随着极富节奏感的鼓点：「咚洽、叩咚洽、咚洽洽、叩咚洽……」

    接着和入男声：「哟～」

    「咚洽、叩咚洽」

    「切克闹～嗷！」

    「咚洽、叩咚洽」

    钢琴开始变幻调子、退居二线，悠扬的电萨克斯音占据主导：「打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洛因不自觉跟着节奏抖起腿，这音乐听起来有点21、22世纪的风格，但节奏感非常不错。

    过去在舞台上表演魔术，自然少不了背景音乐，洛因听到这个前奏的一瞬间，已经本能开始编排起魔术动作。他手臂挥动，脚踩着节拍，配合着重音适时给手中充当临时道具的【变色蔷薇】一个亮相，将魔术的奇与肢体的美结合得恰到好处。

    随着洛因一个转身，动作定格，长达八个8拍的前奏终于结束，主唱女声响起：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洛因：……

    裂开.jpg

    切歌切歌切歌切歌！！！

    没用，出场内置就1首歌。

    洛因抱头：『为什么歌词跟前奏的画风差这么远啊啊啊啊！』

    『要怪就怪我明明回到魔法世界了，却偏偏还能听得懂平行世界的语言，我要是听不懂该多快乐！』

    他将小夜灯扔回道具箱，赶紧看向下一个物品，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远古crt：被淘汰了的电子元件。】

    在30世纪看来，这东西也许真是被淘汰的远古物品了，但在如今的魔法世界，光「电子元件」几个字就让洛因不敢小觑。

    这是个足有洛因上半身高的玻璃制品，形状有点像是个四稜锥，底部是个大约45x35cm的矩形，上方越收越小，收口处还额外接了一段圆形玻璃管。整个玻璃制品并不透明，反倒是透出种金属色泽，让人无法窥探到里面的结构。

    仅靠洛因贫乏的电子知识，完全看不出它是做什么用的，他准备回头就把这玩意丢给乔尔瑞克，让他研究看看。

    除了这三样看起来比较「完整」的物品，剩下的则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材料」。有些东西并非如今的工业水平造不出，但似乎就是没人造，比如这个【链条】，这里的人在工业运作时，似乎更多地还是在使用履带。

    洛因刷出来的这段链条就比较细，看起来有点像自行车上面的车链。

    说起自行车，这世界居然没有自行车！在30世纪，人们出行的确早就不用自行车了，但骑自行车已经发展成一项专门的体育运动。可在这里，自行车能成为很好的代步工具。

    不知道是费楠笔记里没留呢，还是王室觉得自己出行用不上，就没生产。至于费楠本人为什么不「发明」自行车，emmm……

    『他主职不是泡妹子么，并且还「因公殉职」了呢。』

    自行车的构造洛因还有个大致印象，回头可以跟乔尔瑞克讨论讨论，復刻出来应该不难。

    除了【链条】，洛因还刷出了好几样小玩意，稍稍加工组装，就能成为他熟悉的魔术道具。不过洛因以前做道具时都有专业团队为他服务，他自己主要是提出想法、全程跟进。让他亲自上手，虽然他知道要怎么弄，可做出来的东西总与设想中有微小的偏差。配合洛因娴熟的魔术手法，普通表演倒也没什么影响。

    不知怎么的，洛因在这一瞬间，脑中浮现出乔尔瑞克飞速拆卸、组装机器的样子。一样样零件在其中打磨成型，往预定好的位置一放，严丝合缝。一看这套成品就十分精密！

    『啧啧啧，我缺的是精密的成品嘛？我缺的是那双手！』

    「咚咚咚！」几道敲门声过后，伊诺直接推门而入，这是洛因允许过的。

    「少爷，乔尔瑞克少爷似乎有急事找您。」

    「什么事？」他刚还在想乔尔瑞克，这人就找上门来了。

    听到洛因应声，乔尔瑞克直接探头过来：「抱歉洛因，我不得不打扰你，我们的广播站似乎接收到了一段奇怪的信号。」

    他的表情在伊诺看来可能是遇到了急事，但在洛因看来，无端有一种「小朋友发现一部新动画片，急需向小伙伴分享」的意味。

    正好洛因也是时候该停止「鍊金」了，于是施施然跟随着乔尔瑞克，挪步到隔壁的工作间。

    「经过升级，我们的信号塔已经能完整接收、解读电波。目前的覆盖范围已经超出了约克郡境内。但前几天，广播站那边接收到了一则奇怪的波段，解读出来却让人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第35页

    乔尔瑞克边说，边递给洛因一张纸，「起初他们以为是信号塔出了问题，就找人来喊我亲自去看看。可经过我的排查，解读出的内容的确就是这样。」

    洛因低头看向纸上的内容：

    【34-12 22-1 1-59 18-122……】

    整张纸上都是这样两个一组的数字，看起来毫无意义，但又似乎存在着某种规律。耳边乔尔瑞克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敢说我们的信号塔比王都的那个还先进，所以哪怕是极其微弱的信号，只要进入了我们的范围，必然能被捕捉到！不知道你是否了解，据说有些生物交流是不需要开口的，而是直接以波的形式，甚至，他们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我们本土的生物！」

    「emmm……所以……你的分析结果是……？」

    「外星人！」乔尔瑞克信誓旦旦，「这可能就是外星人，或者某种还未被发现的智慧族群的语言，被我们意外捕捉到了！如果能研究清楚这种交流的原理，运用到人类身上，那我与你之间是不是仅凭对视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不需要开口，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

    洛因：……

    『分析得很好，下次别再分析了。』

    「与其说是生物波被我们捕捉到了，不如说这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电波。这些数字给我的感觉像是密码。有人在以电波传递消息，消息的内容又用密码书写，但却意外被我们截获了。」

    说到这，洛因看向某个方向，那里是[诺曼之声］广播站所在的位置：「毕竟，约克郡境内，并不只有我们一家广播电台啊！」

    ————

    王都，议事厅。

    「海姆伯爵，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最新密报上说，约克郡的[蔷薇广播］，覆盖范围比[皇家第一调频］还要广？」坐在上首的查多三世语气微沉。

    「这……这……」埃勒里·海姆擦着头上的冷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今天来的大臣还挺齐的，海姆伯爵被当众责问，其他旁观者心思各异，一时间竟是没人出声。

    内政大臣温斯顿·马修原本半眯着眼，十分佛系地像是在打瞌睡。见此情形，他不着痕迹地向身旁一个官员使了个眼色。

    那个官员立马跳了出来：「海姆伯爵，莫非是你们科研院的雾金14号被盗了？虽然马修大人名义上是皇家科研院的院长，但谁不知道整个科研院都是海姆伯爵您亲自管理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支支吾吾……我看，你应该引咎辞职啊！」

    「你，你这是在说我监守自盗？！」海姆伯爵直接跪伏在地，「陛下明鑑，雾金14号一直锁在科研院的保险箱里，钥匙只有您与首相大人手里有，我根本不可能盗用啊陛下！」

    砰！一只茶杯落在海姆伯爵身旁，查多三世终于压不住怒意：

    「我问的是盗用吗？！我问的是他们的广播站，为什么能传播得这么远！整个诺曼南面，与约克郡接壤的几个郡，有大半地区都能收听到[蔷薇之声］！那些贱民都在学习《蔷薇冥想法》！象徵着『黑蔷薇领民身份』的《蔷薇冥想法》！！他们究竟把自己当成是谁的领民！诺曼，还是黑蔷薇？！」

    没人敢在这时接话，只有首相尤利西斯·布里克公爵沉稳开口：「陛下，您最近行事似乎有些急躁了。」

    一句话出口，就像是给查多三世浇了盆冷水。他深吸几口气稳定了情绪，再次睁眼已看不出刚才的暴怒。

    查多三世转向地上跪着的海姆伯爵：「约克郡的广播站，是你二子搭建的？」

    「陛下，我们科研院的专家花费数年，才将雾金炼造到14号。乔尔瑞克何德何能，竟比得过我们专家的数年研究？！」

    查多三世不置可否：「哦？你的意思是，你不相信这世上有天才存在？」

    海姆伯爵趴得更低了：「陛下，这世上或许有天才，但绝不会是乔尔瑞克。那样连前进方向都辨不清的人，短视又自大，简直毫无天赋可言！与其说他研究出了比雾金14号更好的金属，我更相信是约克郡境内发现了未知的矿藏！」

    查多三世定定看了海姆一会儿，他不关心海姆伯爵对儿子是不是有偏见，他只在意自己的布局不能被搞砸：「你这么不看好乔尔瑞克的天赋？那么，你能保证，我们与约克郡之间的密函也一定不会被他发现吗？」

    「陛下您放心，就算电波真的被他们意外截获，对他们来说那也只是无意义的数字组合罢了。那可是费楠大学者发明的加密方式，绝对没人能解开！」

    查多三世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又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做下决定：「对约克郡的原本安排不变。另外，再派个人过去探探情况……」

    他看了眼趴在地上的海姆伯爵，见他正在偷瞄着首相布里克公爵，心下顿时一阵厌烦，连带着对首相也有些迁怒。所以他一转身，点了内阁大臣：「温斯顿，派人去约克郡的事，就交给你了。」

    温斯顿·马修微微颔首：「谨遵您的吩咐，陛下。」

    与此同时，远在约克郡的洛因耳边，突然传来久违的提示音：

    【叮！激活一则新的通告】

    【帝国历1355年8月5日，16：20，蒂恩斯公爵府，小型演出《宾至如归》。】

    【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洛因：！！！

    第018章 道具危机

    「呵，看样子，约克郡要来客人了，」洛因将手中那张写满数字的纸收入口袋，转头吩咐道，「伊诺，我们得做好准备，再过几日会有人从王都远道而来。」

 第36页

    伊诺愣了愣，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光芒崇拜到近乎狂热：「少爷，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顶级魔法师才会有的预感？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的，请少爷放心。」

    洛因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他之所以能确定来人出自王都，是因为曾经，《宾至如归》这个魔术就是用来接待平行世界的首都高官的。

    「王都？」出声的是乔尔瑞克，想到前几天收到的那封所谓的家书，他脸上露出了点不太明显的厌恶，「很抱歉洛因，那很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事实上，我与家里的关系有些僵硬……你与我走的近，不但不会得到海姆家的助力，可能还会被他们迁怒……当然以你的身份也不怕他们的迁怒，但他们可能会在某些事上使绊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洛因打断：「沖你来的？这还真不好说。况且，我说过了，我看重的是你这个人本身的能力跟学识，与海姆家的地位没有一点关系……」

    这话落到乔尔瑞克耳里，掐头去尾四捨五入，就变成了「我看中你本人」。虽然明知道洛因不是这个意思，但他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

    洛因拿出几样之前用魔点升级出来的东西：「正好我在前两天的鍊金中得到了一些材料，并且也有了好几个不错的想法，我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些与你分享。但之后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要你独自一人继续完成下去了，因为接下来为了应付王都的客人，我可能抽不出太多时间。

    「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等王都的人走了再和你讨论。但如果你不介意，我们现在就去工作间，怎么样？」

    乔尔瑞克被问得一懵，他低头看了眼洛因拿在手上的几个不知名材料，又抬头对上洛因的黑眸，在那双眼中的期待即将转变为失望之前，忙不迭地答道：「啊，对！我觉得这材料不错！很有研究价值！」

    洛因：……

    『老师问：「这道判断题是对是错，乔尔瑞克小朋友你来回答一下？」，乔尔瑞克答：「我选a！」』

    『这究竟是什么错位发言啊？！』

    『不管，反正他刚才点头了。』

    于是洛因毫无心理负担地高高兴兴拉着乔尔瑞克进了工作间。

    洛因倒是待了一个下午就走了，乔尔瑞克却是实实在在地又待了好几天。就连偶尔出来时碰上洛因，也只得到匆匆地一个照面。洛因似乎十分忙碌，连这边有了新进展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了。

    乔尔瑞克有些颓然地回到房间，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份包裹。

    几日之前，他第一次动用了海姆家的「密函」通道，写了封信出去，想不到对方很快就给了他回覆：

    【亲爱的「蝴蝶」小姐：

    看到您对我《透过现象看人性（男子篇）》一书的批註，我很高兴，也很惊喜。您是我见过的，将这本书理解得最透彻的读者了。您在来信中提到的困扰，我也做了深入的样本调查以及思考总结。

    我想您一定是位本就身份不低且备受家中宠爱的小姐……】

    看到这儿，乔尔瑞克皱了皱眉。他在给对方的信中只含煳提及了自己的身份，名字也是用的化名。「蝴蝶」跟「黑蔷薇」十分般配，所以他就取了这个名字，没想到会被误认为是女性。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虽说在这片大陆上并不禁止同性相恋，可这到底还是少数。

    特别是贵族群体中的同性相爱，多发生在两人地位极其悬殊的情况下，比如一个是贵族，另一个基本都是奴隶或平民。如果两个都是贵族，那么这一对多半不会正式结婚。

    乔尔瑞克虽然没在去信中明说，但也能看得出，两个主角的身份是一个比一个高，且就是奔着结婚去的，那对方的确有可能会排除掉同性的情况。

    接着往下看：

    【……因为我在您的字迹和行文中，看到了您强势、果断以及具有主动性和攻击性的一面……】

    乔尔瑞克点了点头，对方还是很靠谱的，仅从行文就能看出他的部分性格特点，那么这封信的确还有继续读下去的意义。

    【……从您的描述来看，您一直在主动出击，而对方对此也全然没表现出任何反感。我想，问题就是出在「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上。因为，对方可能将您当成了朋友、姐妹，甚至是亲人，独独没有将您当成是一个暧昧对象！您的确很主动，但您发出的信号很可能都被他错误解读了……】

    乔尔瑞克：！！！！！！

    【……也许换成别的人，会在这劝您换种相处方式，但我不建议如此。对于一个身份比您还要高的贵族男子来说，冒然变换对他的态度，并不会让他有所谓的「挫败感」和「新鲜感」。他的自信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您的远离只会让他莫名其妙，并在短时间内飞快清空对您的好感，将您遗忘到九霄云外！

    我的建议是，您既然已经习惯了主动，就请继续主动吧！但您这次一定要让他感受到暧昧，营造氛围感、浪漫感，这很重要！随信附上我的新作《宇宙，还是心灵》，它一定会对你有帮助的。

    期待你的好消息

    玛莉莲娜·菲尔克斯】

    乔尔瑞克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包裹里的那本书。

    【《宇宙，还是心灵》，作者：玛丽莲娜·菲尔克斯】

    【序章：宇宙那么高那么远，但你们的心却可以那么亲那么近。抓住星空下的浪漫，是一种天赋，更是一种能力。而浪漫，也不仅仅存在于星空……】

 第37页

    乔尔瑞克正经严肃地拿出了钢笔和笔记本……

    在海姆家的二少爷潜心学习的时候，洛因那边却遇到了迄今为止最大的难题——几天后的魔术可能要黄！

    其实这还是道具太少的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速之客来自王都，九成九是来者不善，所以洛因对整套节目的编排，是以「亮肌肉」和「隐晦地威慑」为主的。

    可这样一来就有了个很大的矛盾：节目的主题可是「宾至如归」！

    洛因左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五指无意识地快速轮转，指间一枚金币被翻飞出了残影。

    他闭眼皱眉，脑内则在快速地设想，又推翻。时间紧迫，他必须要在王都那人到来之前将方案敲定。

    蓦地，他手上的动作一停，睁眼望向一旁褐色长髮的女僕，是时候该验收这些天的「培训」成果了。

    ————

    两场秋雨一下，八月初的天气瞬间就凉爽起来。

    诺贝达坐在车厢中，向着约克郡北面最繁华的平安镇行去，不出意外的话，她要接待的人将在今天或明天到达那里。

    与以往不同的是，如今拉动她这辆车、以及边上的守卫们骑着的，都不是高头大马，而是一种名叫「冥动车」的两轮机械。这玩意是【刺玫工坊】新做出来的，还没对外发售，以至于他们这群人一路行来，受到了不小的瞩目。

    「诺贝达，我们可能正好碰上要接的人了。」守卫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另一只车队停在那儿，其中的僕从正频频向他们张望。从那队人衣服的款式、马车上的花纹，以及风尘僕僕的形貌来看，的确很像是从王都而来。

    诺贝达理了理身上女僕裙的裙摆，领头走了过去，她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请问，车里是从王都远道而来的客人吗？奉蒂恩斯公爵阁下之命，诺贝达特来迎接。」

    她的音色清润悦耳，语调不妖不娆，让人一听就会脑补出一个端庄清丽的美人。

    马车里立即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车门被人有些急迫地推开。

    车内是个30来岁的男人，有着略微后移的髮际线，和稍显发福的身材。一双小眯眼在望向诺贝达面容时露出些微的失望，但随即他又将目光定格在诺贝达胸口，露出个有些猥琐的笑。

    「我是乔治·加特林，子爵。你叫诺贝达？真是个好名字，你是蒂恩斯公爵大人身边的第一女僕么？」一边说，一边还上前两步，似要拉诺贝达的手。

    一瞬间，诺贝达耳旁，似乎浮现出了某次意外听到的窃窃私语：

    「「辛莎也就算了，这个诺贝达到底凭什么啊？」

    「就是啊，辛莎看着年纪小，但在公爵府都干了10年了，诺贝达才来了2年，还不如我待得久呢！」

    「她都行，那我更行了。」

    「诶，你们说，少爷找她，会不会就是专门为了伺候那些来访的大人物的？就是那种伺候，你们懂得，嘿嘿嘿嘿嘿……你别说，她胸还挺大的。」

    「就她？她长得也就那样吧。不过，如果是那种伺候，我可不愿意干，估计也就诺贝达那样家庭出来的，才什么活都上赶着往前凑了……」」

    诺贝达嘴角先是拉平，但在瞬间又继续上翘，无缝展露出一个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笑容：「托您的福，加特林子爵。原本我是不够格的，但为了表达对您的尊重，出发前公爵阁下特意提拔我担任了『第一女僕』的职位。」

    加特林伸向诺贝达的手直接在空中转了个弯，掸了掸自己另一侧的肩膀，整套动作熟练得让人想笑，显然「第一女僕」这个名头十分好用。

    诺贝达面上不显，心下稍稍松了口气，不管别的女僕们怎么编排，少爷只交给了她一个任务。这是考验，也是机会！而她诺贝达，向来善于抓住机会！

    第019章 王都来使

    「哈哈，你肯定想不到当时我是如何做的！」

    从平安镇通向公爵府的大道上，一列车队缓缓而行。车队的组成有些奇怪：一半人骑着马匹，一半人骑着电动……啊不，是冥动车。

    车队中间最大的马车上，加特林子爵正侃侃而谈，在他对面坐着的是来自公爵府的女僕诺贝达。

    「……当时，我就把那天赢来的所有金币往前一推，对他们说『我全押』！结果对面那傢伙跟注都不敢，吓得直接弃牌了！哈哈哈哈！」

    「您真是有魄力！」诺贝达恭维时并没有拔高声音做惊嘆状，反而语气沉缓，让人觉得这句夸赞真真是发自肺腑。

    边说，她边给加特林喝空的茶杯里再次添满茶水，又不动声色地将杯子往对方手边推了推。

    加特林很顺势地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喝完后却是咂了咂嘴，小幅度改动了下坐姿。

    诺贝达适时开口：「子爵大人，和您聊天真是愉快。不过我们也行车好一会儿了，不如就到前面的村子歇歇脚，休整休整？」

    加特林忙不迭点头：「好好好，我也正有此意！」

    刚认识的时候，加特林还是在用看「女人」的眼光看诺贝达，之后碍于「第一女僕」的身份强行收敛自己的行为，内心却还是蠢蠢欲动的。

    但这一路聊下来，他觉得跟诺贝达这个女人聊天，真是太舒服了！加特林不知怎么的，今天就特别有倾诉欲，虽然他自己没觉得，但他与诺贝达之间的相处模式，已经从「男女」不知不觉转变为了「朋友」。

 第38页

    这聊得兴起，话就多。话一多，喝的水就多，这不，尿意都有些憋不住了。

    快速解决完生理问题，加特林重新回到车上，此时诺贝达还没回来。没有了聊天对象，一下子安静下来，加特林还有些意犹未尽。

    「加特林大人。」一道略微压低的男声在车窗外响起，加特林认出那是守卫队长库克·达金斯的声音，他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还是将窗帘掀开，问话时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达金斯守卫长，您又有什么指示？」

    「指示不敢当，」达金斯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加特林大人，你得提高警惕。我们出发前并没有通知约克郡，可现在却有人在这里专门迎接我们……」

    他的话被加特林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约克郡的主人可是个魔法师！我们都进入他的领地了，也没刻意遮掩行踪，他能不发现么？」

    达金斯唇线紧绷，没有反驳，显然也是认同了这种说法。他可不认为他们队伍里有人会提前给约克郡通风报信。

    况且蒂恩斯毕竟是老牌魔法世家，哪怕如今魔法没落，说不定他们还藏着什么监测道具呢。

    不过，在达金斯看来，魔法终将被淘汰，魔法师们也只是一群抱着旧日荣光、高高在上的强弩之末罢了。

    达金斯并不畏惧魔法师，身为少有的使用双剑的剑士，他比普通的重剑剑士更灵活机敏，他有足够的武力和自信，能在法师念完咒语前，结果他们的性命。

    在他这，「天才魔法师」这几个字还不如「黑蔷薇公爵」这个身份，让他更为忌惮。

    加特林也不畏惧魔法师，因为他接触过的几个魔法师，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差别，见了他还得客客气气的呢。

    毕竟，加特林虽然只是个子爵，但内政大臣温斯顿·马修可是跟他叔叔，有着七弯八拐的亲戚关系！加特林也是靠着叔叔的面子，才得到这次来访约克郡的机会，走完这一遭，回去他就能升任「第四内政官」了。

    许是马修大人也知道他是来镀金的，此行还派了个达金斯来辅助。加特林天性散漫，爱好美色和赌博，这一路上没少被达金斯一板一眼地管教。

    这不，达金斯又开口了：「加特林大人，您可得切记，来了约克郡千万不要学他们的《蔷薇冥想法》！虽没有明文规定，但现在基本上所有人都默认，学了《蔷薇冥想法》就等于是站在了黑蔷薇公爵一边。刚才，他们的守卫就用冥动车多次诱惑我，想让我学他们的冥想法。」

    加特林翻了个白眼，逆反心理上来了：「达金斯守卫长，请注意您的措辞。什么叫『黑蔷薇公爵一边』？黑蔷薇难道不是属于我们诺曼帝国的公爵吗？什么那一边这一边的，陛下可没公开承认过对黑蔷薇公爵有什么不满！」

    说完，窗门一关躲回车内。

    即便他只是来约克郡走个过场，他也是这次队伍中唯一的大使。达金斯，充其量也只是个守卫长罢了！决策权可还在他乔治·加特林手里呢！

    不欢而散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离开了的诺贝达在公爵府守卫的重重掩护下，已经好久都不见人影了。又过了片刻，一只毫不起眼地信鸽向着天空中飞去。

    扑扑扑扑扑……信鸽扇动着翅膀，穿过小半个约克郡，直直落入蒂恩斯公爵府内。

    洛因早就守在鸽舍旁，以确保能第一时间读到信件内容。浏览过后，洛因将字条直接往旁一递，无需多言，候在一旁的伊诺就伸手接过。

    伊诺低头计算了下时间，才开口回道：「车队距离公爵府已经不远了，我现在就去吩咐人准备房间和餐点。」

    洛因摇了摇头：「餐点过2个小时再烹饪，客人会在下午4点以后才到达公爵府。」

    因为【通告】上就是这么说的，开始时间在下午4点20。

    伊诺没有问洛因是怎么确定这个时间的，只是沉稳地应了声「是」，显然是将这一切再次归功于「顶级魔法师的特殊感应」上了。

    有了这封密信上的内容，下午的魔术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小部分的准备工作。洛因正要转身离开鸽舍，余光却似乎看到某根廊柱后面露出了一片裙摆。

    他离去的脚步顿时一停：「伊诺！」

    「我在，少爷。」伊诺抬头，顺着洛因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有人在暗中窥伺。他眉头一皱，就要亲自去逮人。

    可才刚踏出两步，那人似乎也意识到被发现了，索性大大方方站了出来行了个礼。

    「公爵阁下日安，」是艾琳夫人身边的女僕米拉，「我……家中发生了些不太好的事……原本是想来鸽舍取信的，意外看到您在这里，未免冲撞所以选择了避让。」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目光还克制不住地向伊诺手中的信件瞥，像是在确认信件的归属，的确有点「急等家书」的样子。

    见到洛因点了点头，她忙不迭地再次行了个礼，低头快步走入了鸽舍。

    洛因看着米拉的背影深思了一会儿，说起来，艾琳夫人最近倒是有些安静得过分了，竟然连聚会都没出去参加过，她总不会因为上次相亲宴被洛因搅黄后，就大受打击、一蹶不振了吧？

    「伊诺，将接待客人的事情移交给兰斯。你去查一下艾琳夫人最近在忙些什么，」说到这，洛因又看了眼鸽舍的方向，「着重查查她有没有在和什么人通信。」

    「是，少爷。」

 第39页

    ————

    另一边，经过几个小时的走走停停，加特林一行人也终于抵达了蒂恩斯公爵府。

    「欢迎您的到来，加特林子爵，我是管家兰斯。少爷已经恭候多时，请随我去往会客厅。」

    加特林显然在路上进行了一番装扮，此时的他头戴礼帽，身穿纯黑色的子爵服。他左手搭在腰间装饰用的细剑上，右手则拿着本烫金雕花的《理想之国》。

    传说查多一世时期，大臣们出使别国时，都要带上陛下亲笔签名的《理想之国》作为护身符。之后这个习惯就被延续下来，如今不管是个什么来使，出使的是什么场合，国王都会赐下本《理想之国》，以昭显使臣的身份。

    顺便一提，《理想之国》，作者查多一世·诺曼。并且，直到百年后的现在，全诺曼每家书店的角落仍能看到这本书的简装版，有一些人会买回去放在书架上装点门面。

    至于看？那是肯定不会看的。

    用老公爵安博·蒂恩斯的话说，这书又厚又重，遣词还极尽晦涩之能事，用来当武器都比当着作合适！

    行至一个路口，兰斯停下脚步：「往右边走，是休息室。几位守卫大人可以跟随女僕前去休息，」又转向加特林，「子爵大人请随我走左边，这是通往会客厅的路。」

    虽然兰斯对待达金斯为首的守卫们十分客气，但言下之意却很明显：他们的身份，还没有面见公爵阁下的资格。

    达金斯倒是面色如常，他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明确，马修大人说了让他来协助加特林，那他就协助。在他心里除了剑道之外，马修大人的话就是最重要的指令。

    倒是加特林因为这区别对待而得意地挺了挺胸脯，眯缝眼斜瞥着达金斯，瞥了一会儿后，又像是灵光一闪般眼睛一亮，趾高气扬地将怀中的《理想之国》塞到达金斯手里。

    达金斯：「？？？」

    加特林：「我怕自己给书造成损伤，你帮我看管一下。」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跟着兰斯离开了。边走，他还边偷偷地甩了甩之前拿书的胳膊，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和小聪明得逞的奸猾表情。

    又走了一段不短的路程，兰斯终于停在了一道大门前。

    他伸手推开大门，对加特林做了个「请」的姿势：「加特林子爵，少爷就在里面，您请。」

    加特林点了点头，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有点紧张起来。

    他要面见的可是一位公爵诶！而且还是声名在外的黑蔷薇公爵！听说他有着常人难及的魔法天赋，以及无与伦比的美貌！

    显然，魔法天赋跟美貌相比，还是美貌更让加特林在意。魔法什么的，他见得多了，点个小火球，吹个小风什么的，也就那样吧。但美貌就不同了，在加特林心里，这世上没有最美，只有更美！

    对待公爵，好色的加特林倒也不敢有什么猥琐心思，况且他也只对女性感兴趣。可实在是王都的某些人传得太玄乎了，什么「洛因阁下就是蔷薇的精灵」啦，什么「只要见过洛因阁下的人都会被他的气度折服」啦，什么「洛因阁下美得超脱了性别」啦……实在是让他这一路上都在好奇。

    但加特林一个好色爱赌的摆烂王，能混到即将升任第四内政官的位置，也是有着他的生存之道的。本着「不该碰的女人不碰、不该说的话不说」的原则，他即便是面对一见如故的诺贝达，都没问过一句关于公爵阁下容貌的事。

    反正这会儿他能亲眼看见不是？

    轻微地「砰」一声，房门在身后被关上。一道清越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在上首响起：「加特林子爵？欢迎你的到来。」

    加特林闻声抬起头。整个会客室不算太大，但布置得十分典雅。屋内上首位置，背对着他放着一张雕花大转椅，那道声音就是从椅子后面传来的。

    随着那道话音落下，椅子动了动，眼看就要转过来了，加特林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乔治·加特林向您见礼，洛因阁下。」

    他礼毕直起身，雕花转椅也正好完全转了过来，加特林满怀期待地看过去。

    柔软的椅垫正中，坐着一位……

    一位、一、一……一朵水晶蔷薇？！

    加特林：？？？？？

    第020章 完～美（倒v开始）

    「洛因阁下？」加特林边开口，边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寻找着洛因的踪迹。

    从出生到长这么大，加特林其实一直生活在「低魔」环境中，以至于看到椅子上坐着个水晶蔷薇时，他压根就没往魔法的方面想，只以为是自己的惯性思维误判了洛因的位置。

    整个房间里摆设是不少，但还挺一目了然的。

    正中间是一张矮几，周围放着几把配套的椅子；

    靠右边墙边，隔上半米就有一只矮柜，上面放着式样不同的花瓶，里面应季的盛着栀子与茉莉；

    左边是窗，和普通窗一样，这窗台高度大约在人胸口偏下一点的位置，不同的是，一整面墙都是这样的窗，透过窗口能看到午后的花园，开阔的视野弥补了房间略小的不足；

    正对着大门的，则是一面白墙，上面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装饰画，许是挂不下了，连左面窗台下的空间，也被错落的装饰画占满；

    那张雕花大转椅，就放在了左上角、推门进来最显眼的位置。本来是大半面对着左侧窗户的，如今已经全转了过来。

 第40页

    环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家具转角或者视觉盲区能藏人，加特林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到座椅中的水晶蔷薇上。

    刚才，洛因的声音的确是从这座椅里传来的。

    『难道……这水晶蔷薇是某种传声道具？就是不知道这是魔法道具还是科技产物了，毕竟约克郡也建立了广播站不是么。』

    『等等，是我的错觉么……』加特林揉了揉自己的眯缝眼，『我怎么觉得，这水晶蔷薇……刚才好像是浅蓝色的，现在……怎么变红了？』

    他下意识地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在离椅子只有半米距离时，突然，砰！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四周冒起浓密的白烟，将整个椅子连带上面的水晶蔷薇都完全笼罩。

    「啊！！！！」加特林被惊了一跳，连滚带爬地撤出白烟范围，爬起来后连帽子都顾不得捡了，扯着门把手就准备逃出去，可连拽两下，房门都纹丝不动。

    「加特林子爵。」洛因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明是和刚才一样清越的音色，如今听在加特林耳里，却让他嵴背发麻。

    他僵立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不动。于是他保持着手握门把、身体定格的姿势，只有头部一点点、一点点地转向身后。

    这一瞬间，许多怪谈在加特林脑中一闪而过：古堡密室、血腥公爵、红眼乌鸦、废弃陵墓……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脖子发出了不存在的咔咔声。

    终于，他对上了一双纯黑的眼！

    只见雕花转椅处，浓烟尽散，微微下陷的柔软椅垫上，原本摆放着的水晶蔷薇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黑髮青年。

    红黑相间的公爵礼服被稍稍改了形制，上衣的衣袖、下摆都显得十分宽大，有点像是短款的魔法袍，下身则还是修身长裤和束口靴。这身穿着既休闲又不失尊重，还隐隐透着股神秘感，十分的有个性。

    但加特林此时是没心思欣赏的，他只知道对面这人突然出现，煞白的脸、血红的唇，那双黑到深不见底的眼睛直直望向自己，带着浓重的威压感……

    加特林摇摇欲坠得像是下一秒就能抽过去，他颤抖着双唇，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您是……洛因阁下？」

    天知道其实他想问的是「您是……人是鬼？」

    洛因：……

    『什么情况？王都派出来的使者就这德行？说好的处变不惊、步步为营、据理力争、反客为主呢？』

    『这应变能力，比起伊诺起码差了3个辛莎。至少辛莎仗着自己力气大，遇事还颇有点傻大胆的架势。』

    总之，人可千万不能晕了，否则演出评级妥妥是不合格。

    洛因赶紧收敛气势，也不坐那儿摆pose了，而是站起身施施然向加特林行了个点头礼：

    「抱歉加特林子爵，让你受惊了。我刚才突然想通了一些鍊金方面的问题，于是临时去了趟【刺玫工坊】。可又担心在我离开期间会错过你的来访，所以在此留下了一个锚点，当你一到，我就能及时从工坊传送回来。」

    「传、传送……这、这是……魔法？」

    洛因笑了笑：「只是个普通的空间魔法，我不太使用它，所以控制得不是很熟练，造成的动静可能有点大了，真是抱歉。」

    「啊——是、是空间魔法啊！哈哈、哈哈。」加特林机械地重复着洛因的话，说了什么他自己都没注意，因为他脑内正在进行着一场风暴。

    虽然大部分人遇到想不通的事，都会用一句「魔法」概括，但事实却是，在王室几十年如一日的洗脑包轰炸下，人们的认知早就不知不觉地发生了改变，嘴上习惯性地说着「魔法无所不能」，心里却觉得魔法能做到的，科技手段迟早也能做到。

    比如蒸汽火车有了燃料就能自己跑、打火机拨弄一下就能冒火、电风扇通上电就能吹风……

    大部分人不明原理，但「烧燃料」、「拨弄打火石」、「通电」这些普通人就能做到的行为，让整个过程变得似乎有迹可循。

    于是再看那些存了大半年魔力，才能点个小火、吹个小风的魔法师……人们没有发现，他们对待魔法师时习惯性的敬畏，如今更多是来自于身份阶层的差距，而不再是魔法本身。

    可此刻展现在加特林面前的这个「大变活人」，他真是一点根据都找不到。

    「人怎么会凭空出现，这不科学！」加特林说完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人家刚都说了这是魔法啊魔法！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魔法吗？」加特林喃喃自语，「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魔法！」

    「啊，也不是所有魔法师都能做到的。虽然这个法术主要是用到了空间元素，但其他元素也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所以要想成功施展，必须对各系魔法都有一定的了解。」洛因赶紧找补，万一这个加特林以后想找别的魔法师求证，那也得找个跟他一样的全系魔法天才出来。

    加特林的小眼睛里写满了「不明觉厉」。

    曾经他以为，多系魔法师充其量就是既能把自己当打火机，又能把自己当电风扇。可在这一刻，他深深感觉到了自己过去的狭隘。

    他竟然在以普通魔法师的水平，去臆想一个天才！

    这就像是王都角落里三天才能吃到半个面包的乞丐，臆想到的最好生活，就是「王座上的陛下一定每天都能吃上三个面包」一样可笑！

 第41页

    此时再看洛因阁下，头髮乌黑莹亮，皮肤白里透红，墨色的桃花眼看人时带着恰到好处的傲然，不会让人心生反感，只会觉得这是一名公爵该有的姿态，红润的唇边还挂着抹礼节性的微笑。

    这让人见之难忘的美貌、高贵大方的气度，刚才自己怎么会有那种寒气逼人的错觉呢？

    加特林的态度当即变得更加恭敬：「洛因阁下，自从老公爵安博阁下回归天地，陛下一直就在担心您是否会忧思成疾。这次也是正好听闻我要来约克郡游玩，所以才命我代他来向您当面表达一番慰问。看到您如今安好，想来陛下也该放心了。」

    「感谢陛下的关心。」

    洛因笑了笑，在场两人都知道这是藉口。人都走了两个月了，慰问函也发过了，约克郡这一建广播站，王都就巴巴地派人来慰问，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八月的约克郡的确有许多难得一见的风景，气候也还算怡人，你在这时候来此游玩，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加特林：「早就听说这里的临溪大街十分繁华，就连新广播站也建在那里，不知道三天时间能不能将它游遍，三天后我就要启程回王都了。」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加特林子爵，」洛因语气里透出点不太诚心的歉意，「最近我们约克郡正在重新进行城市规划，最先动工的就是临溪大街，目前那里已经被拆得面目全非了。不过原本临溪大街的商家店铺，大部分都搬到了几公里外的桃花大街，您去那里应该也能有个愉快的体验。」

    「啊，拆光不要紧，不知您能否安排人在三天内带我参观一下蔷薇广播站？您放心，我不会胡乱走动，只需要跟着您安排的人，在广播站里参观一圈就行。这样我回王都也算是有了交代。」

    加特林说这话时，小眼睛忽闪忽闪，脸上还带着「你懂得」的笑，活脱脱一个「两头吃回扣的产品经理」形象，一看就是没少干过这种事。

    洛因：……

    『对方跪得这么快，都把我给整不会了。』

    想像中的针锋相对没出现，继续走「威慑」的表演路子显然有点不合时宜，说不定惹急了还会把对方推向对立面。

    但这还难不倒洛因。作为30世纪最伟大的魔术师，洛因的临场应变能力也是十分强大，稍稍改变话术，就能在不改动魔术编排的情况下，扭转整个演出效果。

    他从善如流地沖加特林露出个瞭然的微笑：「加特林子爵，你真是因时制宜、八面玲珑。原本我是为你准备了接风宴的，但现在看来，普通的接风宴完全不足以体现我对你的重视……」

    说到这，洛因微微低头沉思了两秒，又抬头看向加特林：「这样吧，在正式的晚宴之前，我们可以先来点开胃的小点心，完全按照你的喜好。唔……能把你的帽子借我用一下吗？」

    「帽子？啊，当然可以洛因阁下，这是我的荣幸。」虽然不明所以，但加特林还是快速将帽子递了出去。

    洛因将子爵帽托在手中，收敛笑容，黑色的桃花眼与加特林的眯缝眼对视，语气也变得低沉了几分：「你知道么，帽子，是离你大脑最近的衣物，当你戴着帽子时，不知不觉中，你的记忆、你的思想，都会被它吸收、存储。而在上古时代，厉害的魔法师能够仅凭一顶帽子，就读完某人的一生。」

    加特林的小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不安，任谁突然知道自己所有的秘密都会暴露在别人眼中，都会有些不安的。

    「放心，那种魔法只存在于上古，如今早就失传了，」在魔术中搞别人心态也算是洛因的恶趣味之一，「我翻阅了很多魔法典籍，也只能够读取到帽子主人自愿让我读取的内容，所以你不必担心我窥探你的隐私。」

    「哈哈哈，洛因阁下您真是爱开玩笑。在您这样伟大的魔法师面前，我即使暴露所有秘密也不会有太大的尴尬。」加特林说的时候是只想着拍个马屁，但说完之后想想，也确实是这样啊：

    他乔治·加特林虽然不算什么大好人，但也没做过什么大恶事。他顶多就是有点好色、有点爱赌、有点摆烂、有点……呃，总之，他的那点子丢人事，要是被同僚知道了，他还会觉得不爽。但面前这是谁？这是被称为魔法天才、黑蔷薇公爵的洛因阁下！

    人类会去在意一只蚂蚁迷不迷路、尿不尿床吗？当对方与自己身份差距实在太大的时候，就算他知道自己的糗事，应该也没兴趣嘲笑吧！

    这样想着，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放松下来了，甚至心里还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了些小期待。

    只见洛因站起身，在房间里四下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左面窗台下的一幅装饰画上。

    那幅画的画框呈圆形，直径大约30cm，上面画的是随处可见的向日葵田。由于这幅平平无奇的向日葵挂在了窗台下的空位上，洛因站过去后，画框刚好就在他腰腹的高度。

    他微微侧身，将帽子立起，手腕一翻，帽子就竖直旋转着，飞上了墙壁，将那副向日葵遮得严严实实。

    洛因回过身，食指抵唇，做出个「嘘」的手势，然后用仅够两个人听到的音量，小声说道：「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到五点之间，加特林子爵，平时这个时候，你，在哪里呢？」

    「我……」

    「嘘！」洛因制止了他出声，又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不用说出来，想、思考、让你的帽子接收、提取这段信息。」

 第42页

    加特林本能开始回想：平时这个时候，他不是在赌坊赌钱，就是在家里摆烂，偶尔也会提早去歌舞坊……嘿嘿嘿……

    「粉红色。」洛因突然出声，表情像是在感应什么。

    加特林一惊：粉、粉红色？那不就是歌舞坊？

    「嗯～那就是你最爱吃的食物吗……唔，接下来的魔法我也是第一次施展，为了以防万一，加特林子爵，答应我，请你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可以吗？否则，我也不能确定是否会产生什么不良影响，波及到你。」

    点头点头点头点头点头。

    加特林用实际行动贯彻洛因的嘱咐。

    洛因深吸了口气，嘴唇翕动，口中默念着复杂的咒语，双手则手腕相对，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冲着帽子方向十指张开。

    渐渐的，帽沿周围似乎透出了氤氲的粉色光芒。洛因双手维持着手腕相对的姿势，缓慢旋转了半圈，然后他一个蓄力，隔空对着帽子做了个向左侧推的姿势。

    从加特林的位置，看不到洛因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微微颤抖的十指，和因为用力而显得紧绷的手臂肌肉。然后，就见帽子真的在隔空的情况下，紧贴着墙壁，缓慢地移动了！后面的那副向日葵也一点点地露了出来……

    等等！哪儿还有什么向日葵，那、那是……

    当帽子完全移开，原本挂着向日葵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洞，洞后，竟然是张盛满食物的桌子。由于食物的遮挡，依稀能辨认出那是个从摆设、布置到灯光，都粉粉的房间！

    隐约间，还有人影走过，由于角度问题，加特林只能看见里面人的腰部以下，但从那粉色裙子的款式来看，正是歌舞姬们常穿的服饰！

    他看了看那个洞，又把目光上移，看了看仅比洞高出几厘米的窗台，透过窗，还能见到偶尔路过的僕从，以及在花园中嬉戏的蝶鸟！

    这简直是两个世界！！！

    加特林本能用双手捂住了嘴，以防自己克制不住惊叫出声。

    接着，更让他惊讶的一幕发生了，只见洛因向着洞内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趁着洞里人背对着这边时，伸出了手，直接穿过洞口，从那边的长桌上端走了几样食物放到这边的矮几上，又留下了一袋金币，然后再次施起法来。

    当整只帽子重新盖上洞口，并被洛因取下拿在手里后，加特林才敢长舒出气。那副模样看上去，他似乎比洛因这个施法者还要累。

    「洛因阁下，刚才那是……」

    洛因招唿加特林在矮桌边落座：「唔……我并不知道那是哪里，只是你的帽子告诉我，这个坐标上会有你爱吃的东西，于是我就将它们买来了。尝尝看？」

    说着，他率先端起唯一的一碗玉酿甜羹尝了一口。

    「emmm……」洛因挑了挑眉，表情看不出满意还是厌恶，「加特林子爵，你的口味还真是……很特别。」

    他用了个比较中性的词，没有说难喝，也没有说好喝。因为诺贝达给的情报上，只说了加特林提过有家歌舞坊的甜羹让他印象深刻。

    加特林听后却是眼神一亮，这下他真的是完全确定了，这些食物就是来源于他曾去过的一家歌舞坊！他对这家歌舞坊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美丽的女人和难喝的甜羹！

    「哈哈哈哈，洛因阁下，这不是我口味特别，是她们家的甜羹做法特别，里面居然放了厢菜汁！我第一次喝到时也是震惊了很久！」

    他拿起别的食物，边吃边对洛因说道：「洛因阁下，您快尝尝别的食物吧，在那道甜羹的衬托下，她们家别的食物吃起来显得格外美味。」

    至于是不是真的那么美味？加特林表示不记得了，反正全诺曼的歌舞坊，食物也就那么几样。要不是这甜羹过于奇葩，他才不会有印象。谁去歌舞坊不是「么么么」跟「嘿嘿嘿」，难不成还真是去吃饭的呀。

    一顿餐前「点心」吃下来，加特林内心无比满足，这可是洛因阁下用魔法从万里之外的王都给他弄过来的，还是热乎的！

    「加特林子爵，那么，一会儿的晚宴以及接下来的几天，将由我的贴身侍从——伊诺·希尔顿全程陪同。希望你能有个愉快的旅程。」

    加特林一点都不觉得洛因不陪同有什么不对，本身诺曼也没有公爵必须陪同子爵的道理。今天能得到洛因阁下的招待，还是看在他「王都来使」的面子上呢。

    于是他忙不迭表态：「当然，洛因阁下您已经给了我很大的荣幸了。那么，没什么事的话，请允许我先行告退。」

    等加特林完全离开了以后，会客厅里才传出「咔哒」一声，接着是「吱吱嘎嘎」的一阵声响，屋内正中那面墙上，最大的一幅装饰画居然整个向外打开了。

    穿着一身粉色歌舞姬裙子的辛莎，从画框后面艰难地往外爬，那模样就像第一次穿上人类衣服后连路都不会走了的小狗勾。

    洛因拉了她一把：「你怎么不把裙子换了再出来？」

    「让我再美一会儿嘛，少爷！」辛莎站稳后就活泼地原地转起圈圈，「少爷这是什么裙子呀，我从来没见过，裙摆居然这么这么大！颜色居然这么这么粉！上面的花饰居然这么这么复杂！就是漏肉的地方多了点……」

    说到这，她停下转圈，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瘪瘪的胸口：「要是诺贝达穿肯定很好看！」

 第43页

    洛因看得好笑：「你口红花了。」

    「啊？真的吗？哪里哪里？」辛莎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内乱转，然后直奔左面窗台下那个向日葵装饰画，将画框往边上一移，露出后面的洞来。她探头看了看，然后伸手掏啊掏啊，就听「咔吧」一声……

    辛莎一僵，她回头看了洛因一眼，缓缓将手从洞里伸了出来，手中还捏着半片镜子：「少爷，你把镜子给固定上了啊？我，我之前看还是没固定的。」

    洛因憋笑，他看到辛莎把手伸进洞里去，就知道以她那个力气，肯定是这么个结果。

    其实左墙边这个洞内的空间很浅，也就够放几盘食物了。之所以看起来像是个房间，完全是靠着镜子，把中间那面墙后的空间给反射过来，造成了视觉错觉。

    「知道错了？」

    辛莎低头：「知道了。」

    「那还不赶紧去后面把衣服换了？换完去帮我把诺贝达找来。」

    辛莎一听没什么惩罚，就知道少爷不怪她又「拆家」了，立马扬起个大大的笑脸，高喊着「遵命，少爷！」就哼哧哼哧重新爬回画框后面。

    别说，她这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还真是阳光又治癒。

    没一会儿，辛莎换好女僕裙，重新出现在洛因面前：「少爷，我这就去找诺贝达过来！」

    「等等，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记得的少爷，王都来的子爵就是毛病多，吃个餐前点心还有这么多讲究。但我们作为主人家，是不会到处说客人的奇怪癖好的，少爷您放心，我一定会保守好客人的隐私的，哪怕是客人本人问到我头上，我都表示不知道！」

    洛因对辛莎职业操守方面还是很放心的，而且这姑娘心思浅，想的少，跟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也是洛因把这件事交给她的原因之一。不过……

    「我问的不是这个。」

    「嗯？不是这个……」辛莎挠了挠头，「啊！少爷您是说关于那个人的……您放心！最多下个月！」

    洛因点了点头：「行了，你去吧。」

    辛莎欢欢喜喜跑远，洛因则开始查看刚才那次通告的奖励。

    【叮！小型演出《宾至如归》。该通告已完成！奖励魔点：1w！】

    【通告评级：完美！奖励魔点：5w！】

    【获得成就「无懈可击」，奖励「助手绑定卡」x1】

    【本次表演评语：实至名归！请再接再厉，获得更多的完美评价吧！】

    嚯！竟然有完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如果按照洛因初定的节目编排，很可能只能被评为优秀。奈何观众实在太配合了，洛因也临场改变了一些话术，导致最终呈现的效果是客人真的觉得「宾至如归」，百分百切题，唯一知道真相的辛莎还完全没一点多余的想法，最终可不就是完美了么。

    他将注意力移到「助手绑定卡」上。

    【助手绑定卡：使用后，可给一人绑定「助手」身份。助手会本能地尽最大全力帮魔术师完成所有魔术行为。】

    洛因眼前一亮！

    许多优秀的魔术都少不了助手的帮忙，助手可以假扮路人做托，也可以躲在幕后帮魔术师操控道具。并不是洛因魔术水平不够，还要助手帮忙，而是很多时候一个人实在力有不逮。

    远的不提，就说今天吧，要是没有辛莎帮忙，洛因整场演出绝对不会有这么完美的呈现效果！

    以后要是再遇到今天这种情况，他总不能每次都忽悠辛莎吧，人家再单纯，忽悠得多了也会变聪明的。

    至于助手绑定谁，洛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伊诺。

    他与伊诺从小一起长大，伊诺可以说是最了解他的人。如果绑定了助手卡，两人之间的默契绝对能使一切配合都事半功倍！

    但真要选择伊诺，洛因又有些说不上来的犹豫：可能是因为洛因最近再次意识到了伊诺对魔法的喜爱，让伊诺做助手，势必是要跟他把自己不会魔法的事和盘托出的……

    可伊诺最近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崇拜，越来越狂热……洛因对这种情绪还真有点小压力。

    『算了算了，再看看吧。伊诺以后要逐步接管兰斯的事，也不能时刻陪在我身边当助手啊～』洛因在心里找了个不算藉口的藉口，脑中开始盘算选其他人做助手的可能性。

    辛莎？诺贝达？都不太合适。

    有一瞬间，乔尔瑞克的名字划过他的脑海。

    乔尔瑞克，聪明、有钻研精神、观察力敏锐、动手能力强、对魔法喜爱但不偏执。如果他做了助手，不仅以后好大一部分道具都有着落了，还能少个害他「穿帮」的罪魁祸首！

    听起来都是优点。但洛因还是甩甩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脑袋。

    『我跟乔尔瑞克才认识多久啊，这么重要的位置凭什么给他。』

    『我对伊诺都没做好和盘托出的准备呢，更何况是乔尔瑞克？』

    『就离谱，我怎么会把他列入待选列表的？！乔怼怼在我心里居然是这么可靠的形象吗？』

    还没等洛因捋清楚自己对乔尔瑞克是个什么心思，会客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少爷，我是诺贝达。」

    「进来。」

    诺贝达垂头站定，一副温温顺顺的样子。

    洛因一开口就直奔主题：「以加特林子爵表现出的这种个性，王都那边不可能把所有重任都交託到他手上。所以，要么是他在伪装，要么，他只是王都的烟雾弹，真正的『使臣』另有其人。」

 第44页

    至于加特林是不是在装，通告的「完美」评定已经从侧面说明了一切，加特林的确是打心底里没对洛因产生什么敌对情绪。

    「你跟随车队过来的一路，有没有发现他们队伍里还有别的、看起来比较有话语权的人？」

    诺贝达几乎没做思索就点头答道：「有的。守卫长库克·达金斯，似乎比加特林子爵更受所有人敬重。」

    「哦？你在密信里完全没提到他。」

    诺贝达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似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错失这样重要的立功机会：「抱歉，洛因阁下。我、我当时以为他受到敬重，是因为他武力过人……我没有通过您的考验……」

    「别紧张，」洛因似是完全看穿了她的想法，「我本就没打算把你培养成一个情报人员，你只需要会聊天、能让别人想和你聊天、愿意在聊天中吐露心声，就足够了。你可以准备准备，下周开始，去广播站接辛莎的班。」

    诺贝达蓦然抬头：「少爷，您是说……」

    在此之前，洛因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他对诺贝达有怎样的安排，诺贝达本人自然也是不清楚的。

    如今尘埃落定，一切原来都有迹可循！诺贝达眼里的神色十分复杂，惊疑、恍然交织在一起，最终都被野心和坚定所覆盖。

    洛因喜欢这个眼神，他缓缓露出个带着几分欣赏的笑容：「我们的代班小主持辛莎终于可以退休了，因为蔷薇广播站迎来了正式主持——诺贝达。」

    诺贝达深吸口气，稳住了脸上的表情，声线依然温柔平缓，只是尾音带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少爷，我会努力的！我，诺贝达·卡帕此生永不辜负洛因·蒂恩斯阁下！」

    边说，边将双手交叠于额前，行了个至高礼。

    「咚咚咚！」没给诺贝达继续煽情的工夫，门再次被敲响。

    「洛因阁下，我是米拉。」

    艾琳夫人的侍女米拉？没记错的话，因为她曾出现在鸽舍旁边，洛因正派伊诺去查她呢。她怎么这会儿跑这来了？

    洛因沖诺贝达比了个手势，后者接到指令，替米拉开了门。

    米拉一进来就提起裙摆，沖洛因跪下磕了个响头。

    「洛因阁下，请原谅我之前说了谎……我、我……呜呜呜……」

    她脸色惨白，眼泪像开了闸般哗哗往下淌，在引起洛因烦躁前又恰到好处地止住哭声：「洛因阁下，我错了！之前我去鸽舍，不是在等家里人的信，而是……而是在等一个男人的信……呜呜呜，我错了洛因阁下，我不该偷偷和外面的男人通信……我、我只是太爱他了……」

    她哭得十分真情实感，但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

    「我不记得公爵府有禁止你们恋爱的规定。况且，你是艾琳夫人的侍女，她都同意了，我也不会因为你们传个情书就要处罚你，除非……你们传得不止是情书！」

    「是情书！只是情书！」米拉接得太过急切，她自己似是也意识到了不妥，顿了半秒后才继续哭泣道，「洛因阁下，这件事夫人不知情……我、我是背着夫人……沃夫先生他、他原本是夫人的追求者，后来……我、我们就……」

    洛因：……

    「你是说，这个沃夫，游走在你和艾琳夫人之间？！」

    「不不不，不是的！夫人根本看不上沃夫先生，他们两人绝对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只是……我们发展得太快了，沃夫先生刚被夫人拒绝没几天，就和我投入了爱河，这岂不是说我这样的卑贱之躯也能暂时成为夫人的替代品？哪怕夫人不怪我，我也无法原谅自己……可爱情又不受我的控制……呜呜呜呜……」

    洛因沉默不语。

    米拉这段话其实还是往漂亮了说的，真实要表达的意思是：艾琳的舔狗不舔她了，转头就跟侍女米拉厮混在一起。以艾琳的性格，必然会觉得这是莫大的侮辱，杀了这俩人的心估计都有。所以米拉死活不敢告诉艾琳，只能偷偷摸摸搞个地下情。想必她已经察觉到自己之前的行为引起了洛因的注意，怕被爆出来后果更严重，所以干脆来了个不打自招。

    逻辑自洽，狗血得十分真实。但洛因还是持保留意见。

    「咚咚咚！」不等洛因再问下去，敲门声又双叒叕响起。

    呵，今天这会客室，还真是热闹。

    第021章 杀了……洛因

    诺贝达接到洛因指示后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伊诺，他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就说明洛因交给他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少爷。」伊诺进门后只行了个礼就站到洛因身后，对正事却只字未提。

    洛因一看他这表现，就猜到事情果然还是涉及到了艾琳夫人。

    他没有直接询问伊诺，而是看向候在一旁的诺贝达：「你带米拉去见艾琳夫人，她的人自然该归她处置。」

    「洛因阁下！我错了，我真的只是情难自禁，求您不要告诉夫人，夫人她一定会惩罚我的，呜呜呜……」米拉嘴上说着不情愿，但诺贝达一扯她的手臂，她就顺势站了起来。之后也不再求情了，只做出一副认命的样子，抹着眼泪就跟着诺贝达离开了会客室。

    「呵，她这一出，专门演给我看的呢？」

    作为艾琳的贴身侍女，会不知道这母子俩之间的感情有多紧张？知道还会跑来找洛因求情？

    米拉这一通哭求，其实总共就强调了两件事：一，跟外男有往来的是她米拉，绝对不是艾琳夫人；二，信里只写了感情，绝对没有写别的。

 第45页

    那么把她说得话全都反过来理解，十之七八就是事情真相。

    屋内只剩下两人后，伊诺才开口汇报了解到的情况：

    「沃夫·肯迪尔，肯迪尔侯爵的长子。目前已经基本能确定，与他通信的是艾琳夫人，米拉只是负责去鸽舍取信。今天正巧被我们撞上，米拉以为我们拿到了艾琳的信，才露了马脚。」

    「肯迪尔？」这个名字倒是在洛因意料之外。

    虽然有着侯爵爵位，但肯迪尔家族仅从政治权柄上来说，应该是属于边缘家族。

    王座上那位都带头搞起「革新」了，这一家子还在观望，美其名曰「中立」。中不中立不好说，但在某些事上他们肯定是被孤立了。

    肯迪尔侯爵本人倒是十分低调，洛因对这家人最大的记忆点就是：他们家是少有的长子健在、却已经定下将由次子继承爵位的家族。

    也就是说和艾琳通信的这个沃夫·肯迪尔，根本就没办法继承爵位！这似乎不太符合艾琳的「交友」风格。

    难道是沃夫·肯迪尔主动接近艾琳的？他有什么目的？肯迪尔家族真如表现出来的这么低调吗？

    「知道他们通信的内容吗？」洛因也就随口一问，心里其实没抱什么期待。伊诺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无故去翻艾琳的房间。

    伊诺：「……」

    不同寻常的沉默。洛因想到某种可能，面色微沉：「说。」

    伊诺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包好的绢布，边小心打开，边试图安抚洛因的情绪：「少爷，这些只字片语，并不能说明什么。」

    绢布上躺着小半张信纸，上面的字迹十分陌生，想来就是那个沃夫·肯林迪的。

    信已经被烧掉了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也被燎得卷边、发黑，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词句：

    【……如果……功……只有……了……杀了……洛因·蒂恩斯……起……】

    洛因心头一紧。

    「少爷，这些词句间隔得太远，不知道中间写了什么，很容易错误解读。况且信是对方写的，仅代表了对方的态度，而不是艾琳夫人的。」

    「呵，杀我，她也不是没做过！」洛因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伊诺蹲下身，将洛因握紧的拳头一点点掰开，又轻轻按摩着他的掌心。

    由于太过用力，洛因的掌心已被他自己的指甲掐出了小月牙。

    「少爷，您知道的，那时候艾琳夫人并没有意识到您是她的孩子。」

    洛因一挥手，语气是少有的不耐：「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伊诺顿了顿，随后站起身：「是，少爷。」

    咔嚓，房门被轻轻带上。

    洛因身体倚向椅背，手臂横架在脸上，挡住了眼睛。这一刻他无比怀念起自己的父亲安博·蒂恩斯来。

    父亲在的时候，他从没这么累过。

    唉，他刚才朝伊诺发什么火呢。伊诺是最了解他的人，会帮艾琳开脱，不就是看穿了他打从心底里对艾琳还抱有一份期待么……

    有期待，才有愤怒、失望。

    算起来，从小到大洛因为数不多的几次控制不住情绪，似乎都是因为艾琳啊。

    『啧，我居然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肯定是18岁时的我太缺母爱了。』

    其实有了平行世界24年的记忆后，洛因已经成熟了很多。可面对艾琳的事情时，他并不会像面对王都那样深思熟虑、走一步看三步，而是全凭本能行事，所以目前他与艾琳的相处模式，其实都是在延续洛因的18岁。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旦意识到了，就不再会成为困扰。

    如今洛因更该考虑的，是在可能存在的危险中，保护好自己！然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约克郡好好发展起来。如今他洛因也是有金手指的人了，比费楠那半拉子金手指好用的多，至少他的金手指不会「水土不服」不是？

    洛因向来善于调节压力、自我开导。想通了这些，他瞬间心情开阔起来。

    「咚咚咚！」又是敲门声。

    洛因：……

    『今天怎么回事？会客室风水好啊？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的。』

    「咚咚咚！」见没人回应，外面人又敲了一次。

    「咚咚咚！」

    这次敲完，还传来了说话声：

    「洛因他真的在里面吗？」

    「是的，乔尔瑞克少爷，」回话的是伊诺，原来他出去后就一直守在了门口，「少爷说想一个人静静。」

    「嗯？他是心情不好吗？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或许少爷也需要些其他事情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洛因恰在这时打开了门：「什么事？」

    「啊！洛因，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去个地方？」乔尔瑞克有些神秘兮兮地放低了声音，还一只眼睁、一只眼闭地来了个wink。

    洛因：……

    「去哪儿？」

    嘴上这么问，洛因心里却猜八成就是工作间，因为乔尔瑞克今天似乎表现得有些亢奋。

    在洛因印象中，能让乔尔瑞克如此上心的，也只有「科学发现」之类的东西了。

    「来吧，跟我走就是了！」说完，乔尔瑞克自然而然地拉上洛因的手腕。

    洛因：……

    『行吧，那就跟去看看。正好刺玫工坊离临溪大街也不远，到时候还能拐过去视察一下工程进度。』

 第46页

    之前加特林子爵提出要逛临溪大街时，洛因说那里拆完了，还真不是藉口。

    前段时间他「鍊金」出来的材料中，有一样被乔尔瑞克证实能大大提高水泥的寿命。更妙的是，那样材料仅凭现在的工业水准就能合成出来，只不过在合成时必须同时运转《蔷薇冥想法》。

    有了「新型水泥」，洛因就想要来个大动工。特别是融合了平行世界的记忆后，他看自己的约克郡，就总觉得布局不合理。于是「拆迁行动」就从虽然繁华，却最显杂乱的临溪大街开始了。

    被乔尔瑞克拽着走了两步，洛因突然脚步一顿，他甩脱乔尔瑞克的手，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伊诺：

    「你……最近辛苦了，既要照顾我，又要接手兰斯那边的事……今天下午你就去好好休息吧，我带上辛莎就行。」

    洛因语气比平时略软，伊诺明白洛因这是在为之前凶了他的事内疚，想做些弥补。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辛苦的，但「成全洛因的意愿」是多年来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

    「是，少爷。玩得愉快！」

    洛因嘴角略微翘了翘，转身喊上乔尔瑞克：「走吧。」

    「啊！好的！」乔尔瑞克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刚才洛因甩脱他手的时候，他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那一刻乔尔瑞克隔着口袋捏着自己的「小抄」，心里想的是：别慌！别慌！这都在预设的情况内！如果他嫌我拉手腕唐突，就用2号话术回答！

    结果话术没用上……乔尔瑞克还有那么点小失落。

    是的，乔尔瑞克今天的来访是有「预谋」的。

    经过对玛莉莲娜·菲尔克斯的最新着作——《宇宙，还是心灵》的仔细研读，乔尔瑞克综合书上的案例，给自己做了个「总结归纳800条」，之后为了能藏在身上时刻复习，又浓缩成了100条，也就是他现在藏在口袋里的「小抄」。

    在做好充分的「考前准备」之后，他迫不及待地需要验收一下「学习成果」。

    今天一早，乔尔瑞克就想来找洛因了，但听说王都来使今天会抵达，只能按捺住情绪，先去外面布置一通。他想得好好的：来使大概中午抵达，算上接见的时间，下午洛因就空下来了！

    没想到这来使一路上拖拖拉拉，居然快四点半了才到。

    焦急等待了「漫长」的接待时间，接下来的敲门过程，乔尔瑞克甚至提都不想提，每一次他花了好几分钟做完思想准备要上前敲门时，都会有人抢在他前面。

    好在机会还是留给了有准备的人，在终于确认屋内就洛因一人在时，乔尔瑞克再次上前叫开了门，并在两人刚一照面时，就成功地定下了一个「随意且轻松」的相处基调！

    看着走在身边的洛因，乔尔瑞克暗暗给自己鼓气：

    第一次约会，加油！

    第022章 如此「浪漫」

    「嗯？这似乎不是去刺玫工坊的方向？」

    噗噗噗噗噗噗……

    洛因小声的自言自语被蒸汽车的声音完全掩盖。

    是的，洛因这次出行没有坐自己的车架，而是在乔尔瑞克的强烈要求下，坐上了某人的得意之作——那辆大噗噗。

    宽阔的街道中间，乔尔瑞克亲自驾驶着自己改装过的蒸汽车，洛因就坐在他身旁的副驾上。

    由于这辆车被改装得只剩下了两个座位，辛莎只能一个人在后面，骑着辆小冥动车优哉游哉地跟着。

    虽然的确是被改装成单人操作了，但蒸汽车要想开起来，时不时加水、加燃料是必须的。上次离得远，洛因没好好观察，这次坐在旁边算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只见乔尔瑞克脚下有两个装置，分别控制着水和燃料的添加，每隔几秒就要踩一下；

    右手边一根半人高的粗杆应该就是剎车；

    左手边从车顶垂下来一根绳子，一拉，蒸汽车就能发出呜鸣，这显然就是喇叭；

    在他面前，则是直径将近70cm的巨大方向盘。应该是考虑到了车子的重量以及安全性，「轴轮转向比」设定得十分夸张，转弯的时候方向盘需要连续打很多圈，轮子才堪堪扭过去一丁点儿。

    洛因注意到乔尔瑞克甚至还在方向盘后面装了个仪表格，四个表，每一个的指针都在时刻变动。

    也就是说，在驾驶这辆蒸汽车的时候，需要手脚并用、眼观八方，外加注意四个仪表，真的是比洛因想像中还要「忙」，然而乔尔瑞克却似乎是乐在其中。

    洛因：……

    『难道这就是一些人极度热爱开手动挡车子的原因？』

    察觉到坐在副驾的洛因一直在观察自己，乔尔瑞克勾了勾嘴角，当即噼里啪啦一通操作，车灯、鸣笛齐开，脚踩手转，庞大的蒸汽车就飞速……呃，龟速地扭过了一个拐角，并且车身堪堪擦过路旁的一棵树，愣是没撞上。

    洛因：……

    反正看在洛因眼里，乔尔瑞克不知是突然抽了什么风，瞬间更「忙」了。

    但在乔尔瑞克心里，他刚刚可是进行了一次完成度为100％的极限耍帅！

    不是要浪漫吗？这，就是他今天准备的浪漫第一弹！

    ——机械，就是男人的浪漫，没毛病。

    对了！还得制造暧昧！想到这儿，乔尔瑞克侧过上半身，将头凑到洛因耳边问道：「怎么样？你要不要来开一下试试？」

    周围的噪音太大了，最省力的交流方式就是凑到耳边说话，所以洛因对乔尔瑞克的凑近丝毫没有多想。但他也实在对蒸汽车不感兴趣，赶忙摇头表示拒绝。

 第47页

    乔尔瑞克有些遗憾，设想中的「手把手教车」的情景看样子是实现不了了，可还没等失望的情绪涌上来，耳边就感到一阵麻痒。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洛因学着乔尔瑞克的样子，也凑到对方耳边问道。

    温热的唿吸喷在耳畔，乔尔瑞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面上还是稳住了：「暂且保密。」

    对方都这么说了，洛因也不再强求。

    又行驶了一会儿，车子停在了条不太起眼的巷子口。

    下车，入巷步行，一通七弯八拐之后，一行人停在了家民居门口。

    「咚咚咚。」

    门应声而开，门后的中年汉子看见乔尔瑞克后立马露出笑容：「这位少爷，您终于来了。几位贵客快请进。」

    屋内的空间很大，桌椅布置也不像民居，反倒像餐馆。就是这个装修风格……怎么到处都是爱心和红玫瑰啊？

    『嘶，单身狗受到一万点伤害。』

    「这家店还没正式开业，我提前包了场。刚才我们走的是后门。」乔尔瑞克的话证实了洛因的猜想。

    等进入二楼最里面的包间并落座后，洛因才开口问道：「你神神秘秘说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啊……这里也是其中之一，」乔尔瑞克表情有一瞬间的窘迫，但很快又从容开口，「我原定计划是先带你去另一个地方，等时间差不多了再过来吃晚饭。但显然，加特林子爵来的有些晚，于是我只能临时调换了顺序。」

    洛因眉梢微动：「这么说，用完餐后还有一个地方要去？」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emm……是的，这家店的食物很特别，而且风景也不错。」

    洛因随着乔尔瑞克的目光望向窗外，这才发现临窗这条街已经属于桃花大街的范畴了，只不过位置比较边缘，才显得没那么人声嘈杂。

    『难怪要走后门了，前门这路，那个大噗噗绝对开不进来啊！』

    临溪大街在「翻新」，那里的商铺基本都挪桃花大街来了。

    至于乔尔瑞克口中的「好风景」，洛因来回看了好一会儿，猜测可能是在说窗外种着的两颗腊泉树？

    这种树是从东南面的沿海大国巴德林引进的，由于它的叶片呈光滑饱满的心形，因此也被称为「情人树」。每年5－8月都是情人树的花期，如今正值8月，稍有风吹过，一片片白色的花瓣就犹如蝴蝶般纷纷飘落，的确也能算得上是一道风景。

    不过洛因还是更喜欢黑蔷薇。

    包厢门被推开，辛莎从店内的侍从手中接过一道道菜品，端上桌后又自觉退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他家的菜虽然也每道都取了特别的名字，但绝对不是黑暗料理，色香味俱佳！」乔尔瑞克报起菜名来如数家珍，「这道叫《一见钟情》，这道是《爱你在心口难开》，还有这个，《恋爱季》……」

    乔尔瑞克每到报出菜名的时候，就会放缓语速。他音色不算低沉，可念出关键词时的认真语气，配合上那双灰色眼睛里的深情款款，让人很难不怀疑这些菜名，是否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

    如果在他面前的是个18岁的小姑娘，估计早就少女心爆棚了！

    这，就是乔尔瑞克今天准备的浪漫第二弹——氛围晚餐。

    前所未有的新鲜用餐体验，一定能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洛因……他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光是听到「黑暗料理」几个字，洛因就不自觉想起了艾琳相亲宴上的那道《古纳农场》……

    「噗嗤……」他忍不住笑出了声，让乔尔瑞克的话音一顿。

    「呃，抱歉，我不是在笑这些菜名，」洛因的笑容里带上了几分歉意，他赶紧拿起餐具将每道菜都依次品尝了一下，「嗯，味道的确不错。名字也取得很有意思，想不到这里也有主题餐厅了。」

    「主题……餐厅？」

    洛因点头：「对啊，主题餐厅。你没发现这家店从装修到菜名，都充斥着粉红泡泡么？再加上窗外两颗情人树，所以这家餐厅面向的顾客群体应该是情侣！」

    怕乔尔瑞克感到尴尬，洛因还好心地给他找补：「唔……这次我们就当是提前为你以后追女孩子做个踩点了！以后我也可以带另一半来这体验体验，要不是今天，我根本不可能知道还有这样一家店呢。」

    他没注意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乔尔瑞克整个人都有点蔫，之后的进餐过程中，话都少了。

    离开店之前，这家店的老闆亲自来送客，就是之前给洛因他们开门的那个中年男子。

    「两位客人，对小店的菜品和环境还满意吗？是否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他问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看乔尔瑞克，因为今天他们店内的所有布置以及菜品的命名，都是这位少爷特意吩咐的。

    洛因没注意到这一点，他还以为老闆真的是来问用餐体验的，他微笑着点头：「唔，菜色很不错，环境布置也还算切题。至于改进的地方嘛……」

    鑑于乔尔瑞克应该还比较看好这家店，洛因索性也按照平行世界的情侣餐厅模式，随意提了几句：「那面墙这么空，可以弄个心愿墙，让来这的情侣在上面留言，多年以后再来看也是种回忆嘛；还有外面那两棵情人树也可以利用起来，比如往树上挂许愿袋、情缘结之类的，落下来的树叶也可以做成书籤，当做纪念品送给用餐的情侣……

 第48页

    「总之，『情侣主题餐厅』这个想法大有可为，我很看好你。」

    店老闆越听，眼睛越亮：「二位少爷，这家店如果能发展起来，绝对离不开您二位的指点！请二位帮我们情侣餐厅取个名字吧！」

    乔尔瑞克在这期间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一改刚才的颓唐，显得充满了斗志：「既然是供情侣们用餐的地方，那么就必须突出许多爱情中最缺乏的品质！爱情需要忠诚、需要理解、需要陪伴，但如果两个人都没有开始，这些也全是空谈！所以，这家店就叫——《勇气》！」

    洛因脑内开始出现bgm：『爱真的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

    洛因：……

    乔尔瑞克还在继续：「爱情开始需要勇气，走下去更需要勇气，遇到点蹉跎就放弃，那么也不会有后来的故事了。」

    洛因脑内开始出现新的bgm：『爱要越挫越勇～爱要肯定执着～』

    洛因：……

    彳亍口巴～比起「金克拉」真是强太多了。

    店老闆已经听得红光满面：「说得好！两位少爷，你们是《勇气》的第一对客人，请你们务必在即将建立的『心愿墙』上留下点什么！」

    说着，老闆就递上了一支笔。

    留下点什么……洛因也没什么好写的，想了想，干脆就签了个名，然后把笔递给了乔尔瑞克。乔尔瑞克有样学样，也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但他小心思作祟，将自己的名字紧挨着洛因的，签在了人家名字的下面。

    正如洛因所说的，多年以后再来这里，看到挨在一起的两个名字，还是种抹不去的回忆呢！

    氛围晚餐没达到预期的效果不要紧，他还有浪漫第三弹！

    只要洛因没有明确拒绝他，他——乔尔瑞克·海姆就有着足够的勇气！

    两人连带着辛莎一起离开了小店。

    在他们身后，老闆美滋滋地看着墙上那对挨在一起的签名，欢欢喜喜地在外面画了个爱心，将他们圈了起来。

    「嗯，这样才更有情侣心愿墙的氛围嘛。让我来看看我们店里第一对情侣怎么称唿，唔……洛因·蒂恩斯和乔尔瑞克·海姆，真是般配的名字……等等！蒂恩斯？！」

    老闆瞪大了双眼：「天啦撸！我竟然见证了领主和领主夫人（？）的爱情！！！」

    而此时的领主已经在领主夫人（误）的带领下，向着下一个目的地行去。

    第023章 密码

    八月初的约克郡日照时间还很长，此时已经是下午7点多了，天光才堪堪暗下来。桃花大街上，刚从临溪大街搬过来的商铺们已经提前点上了「蓄能灯」，浅黄的灯光加上临时的摊位，很有那么点「夜市一条街」的既视感。

    「哇哇，想不到蓄能灯才刚上架，就已经有这么多人买了呀！自从有了《蔷薇冥想法》，连照明都变得方便了，这里的夜晚一定比王都还要亮！」辛莎边走边感嘆。

    洛因闻言勾了勾嘴角。

    说不好还真能比王都亮，毕竟王都也不是家家户户都用得起电的。

    说到这，不得不提一下洛因的骚操作了：冥想法产生的动能过小，只能带动一个收音机；普通的电灯又必须耗电，电太贵平民用不起。于是洛因就来了个冥想发电。

    蓄能灯表面上看是用冥想法启动的，实际上里面的装置就是个蓄电池，只不过在充电方式上做了一点小改动，不是用交流电，而是用《蔷薇冥想法》。一盏蓄能灯揣在身上连续冥想一两个小时，就能照明一整天。

    冥动车其实也是这个原理，只不过那玩意得十几人一起冥想四个小时，才能开40多公里的路程，对平民来说不太实用。在想到改进方法前，洛因并不准备对外出售。

    有了这个蓄能装置以后，洛因之前心心念念的手持小风扇也终于面世，不过如今天气越来越凉快，小风扇的销路明显没有蓄能灯来得好。

    据洛因所知，连王都也没有这种蓄能装置诞生。而乔尔瑞克仅凭着洛因的描述，外加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论知识，只花一个下午就能把这玩意给琢磨出来，确实是有两把刷子。

    想到这，洛因看向乔尔瑞克的目光透出欣赏，这个合作伙伴找的真值，给他省了多少事啊！洛因一向对这种在某一行业很有建树的人，抱有极大的好感，此时他看乔尔瑞克，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乔尔瑞克也恰在这时回过头来，两人距离很近，洛因能清楚观察到对方在与自己对视时，瞳孔由小变大的整个过程，街边的灯光映射在乔尔瑞克逐渐变深的灰眸中，像被逐一点亮的星辰。然后，那双盛满星星的眼睛弯了弯，沖洛因露出了个不带丝毫杂念的笑。

    一瞬间，洛因发现从自己的眉心开始，然后是额头、脸颊，最后是整个头皮，都有种麻麻的感觉。

    他本能地抬手摸了摸头顶，什么也没有。再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心跳正常，脸不红气不喘，似乎……没什么问题？

    「到了，就是这里。」乔尔瑞克一出声，洛因注意力就集中到了面前的这家店铺里，瞬间将刚才的异样抛之脑后。

    「……《吉佳尔的书店》？」洛因有些意外。

    乔尔瑞克却是没回答他，而是掏出几枚金币，塞到后面的辛莎手中：「我跟你们家少爷到里面去逛逛，你自己去别的地方玩儿吧。」

    辛莎：「……」

 第49页

    她诚实地接过金币塞进自己口袋里，但绝口不提离开的事，只眨巴着眼睛看着洛因。

    乔尔瑞克：「……」

    洛因看得好笑，沖辛莎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是！少爷！」辛莎答得那叫一个高兴，蹦蹦跳跳就跑没影了。

    「跟我来。」乔尔瑞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带着洛因往书店里走。

    这家店的门面不大，里面的空间却不小，纵嚮往里十分深。一排排的书架陈列在厅内，但架子和上面的书看起来都有些陈旧，看得出应该在这桃花大街上开了挺多年的了。

    最近桃花大街这么热闹，这家店里依然有些冷清，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挑选书籍。店家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也不招唿客人，就翘着腿窝在柜檯后面，边听收音机，边翻着一本书。洛因听出他收听得正是[蔷薇之声］。

    今天诺贝达还没正式上任，辛莎这个临时工还「请假」了，所以此刻[蔷薇之声］里只有循环的交响乐。由于平民们几乎没什么机会接触到交响乐，所以这样煳弄的节目，收听率竟然也比隔壁的[诺曼科学］要高。

    洛因二人刚进到店里，门口又跑进来两个女孩子。

    其中一个女孩冲着柜檯就喊：「老闆老闆，快给我拿一本玛莉莲娜·菲尔克斯的《宇宙，还是心灵》！」

    看店的小伙子只盯着手里的书，不耐烦地答道：「没有没有！」

    另一个女孩扯了同伴一把：「那本书刚出的，约克郡不一定买得到……老闆，《透过现象看人性（女子篇）》在哪里？」

    小伙子放下书抬起头：「说了没有！这店都快倒闭了，谁还进新书啊！没有没有！」

    说完，也不理会任何人，把收音机又开大声了一点，然后低头继续看书。

    从某种方面上来说，他对《蔷薇冥想法》还是运用的挺熟练的了，这都能一心二用了。

    「什么嘛，没有就没有，凶什么凶呀。」

    「就是，我们走，别理他。」

    两个女孩转身离去。

    洛因回头看向乔尔瑞克：「这个玛莉莲娜·菲尔克斯……我之前看到你那里似乎也有她的书。你是来买她的新作的？这家店似乎没有。」

    乔尔瑞克一僵：「不，不用。」

    洛因：「那一会儿回去前我们去别的店顺道买一本好了，叫《宇宙，还是心灵》对吧？听起来又是一本哲学巨着呢。」

    「不用了！呃……我是说，我已经有这本书了，不用重复购买！」乔尔瑞克拉着洛因往里走了几步，赶紧转移话题，「还是说说来这的目的吧，我在这家书店里发现了一个秘密！」

    「嗯？」这下洛因也来了点兴趣，他跟随着乔尔瑞克走到了最里面的书架，也就是1号书架。顺着乔尔瑞克指出的方向，洛因看到书架上刻着一行字：

    【我从书缝间，窥探到了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洛因：……

    『啥意思？』

    似是看出了洛因的迷茫，乔尔瑞克轻推他的肩膀：「你过来，从这个缝隙往对面看。」

    此时洛因的鼻子几乎都要贴到书上了，以洛因的高度看过去，两本书之间有条缝，洛因凑近，正好能看到对面的3号书架，上面也有一行字：

    【看，左边的大叶菊开得多艷啊！】

    洛因绕到3号书架这排字前，同样贴近书架，然后向左看。左边的4号书架侧面果然也有字：

    【此去经年，回首往事，宛如昨日。】

    洛因顺着字再次往背后的2号书架行去……

    这一次他多观察了一会儿，这书店里的所有书架上，不同的高度、不同的位置，竟然都刻着一些句子。这些句子的字迹、以及刻痕的新旧程度都不相同，显然是不同人在不同时候刻上去的。

    算起来，似乎只有1号书架上的刻痕最旧，且那排字相对其他书架上的，要显眼得多……而指引着洛因的这几个句子，刻痕看起来就十分新。

    就这样来来回回，洛因停在了11号书架前。此时他面前刻的字是：

    【来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吧，7月15怎么样？】

    『7月15？艾琳生日？』洛因没觉得这跟艾琳有什么关系，只觉得是巧合。而这句话里也没有明确的方向指示，所以他只能抬头看向乔尔瑞克。

    乔尔瑞克满脸正经，但洛因无端从那双眼睛里看出种期待感，就像在说「快问我快问我，但你不问我是不会说的」。

    他被自己的脑补逗笑，还是决定问出口：「现在怎么办？总觉得还有后续的样子。」

    乔尔瑞克清了清嗓子，开始卖关子：「其实很简单，跟数字有关。」

    「数字？7？15？」

    「另外，这里是书店，当然也跟书有关。」乔尔瑞克表情有些跃跃欲试，似乎巴不得洛因马上找到答案。

    洛因也没让他失望：「第7排，第15本书？」

    从刚才他就发现了，其他书架上的书都是相同的书本从小到大按次序放在一起，但这第11号书架，上面的书全都是乱序，甚至大小都不统一，简直是逼死强迫症的典型书架。

    这简直是明晃晃在告诉洛因，答案在书里！

    他按照诺曼帝国的习惯，从左往右、从上往下，在当前书架找起书来。

    『《爱吃豌豆的兔子》？童话？』

    洛因从书架上将这本书取下，从头到尾快速翻了一遍，里面并没有夹带纸张之类的东西，于是他只好再次抬头看向乔尔瑞克。

 第50页

    乔尔瑞克此时却反而不敢看洛因了，而是在故作忙碌地研究着11号书架上其他书的书名。余光察觉到洛因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乔尔瑞克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咳唔，接下来还是得动一下脑筋。提示都在刚才找过的书架上。」

    洛因：……

    「还需要把之前的书架都搜一遍？？？」

    「不不不，不用！」乔尔瑞克怕洛因不耐烦，忍不住又多给了些提示：「跟书架的序号，以及你看到那句话的字数有关。比如1号书架上那句话是19个字，对应的就是这本书第1页的第19……唉，我不多说了，你自己发现才更有意思！」

    说完他背对着洛因，耳朵上还有些可疑的红晕。

    洛因：……

    『你已经把答案说出来了兄弟！』

    他有些好笑地翻开这本童话。

    第1页第19个字……

    接着是2号……啊不，他刚才看到的第二个书架是3号书架，那就是3－12……

    然后，4－12……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乔尔瑞克的心情从忐忑，逐渐转为困惑。

    照理不应该这么久啊，一共才9个字……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回过头，就见洛因在那皱眉思索。

    「乔尔瑞克，你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话吗？」

    「呃……当、当然。」乔尔瑞克此时有种即将接受审判的错觉。来了吗来了吗，终于要面对这一刻了吗。

    洛因：「唔……我猜是一句表白的情话？」

    「没错……等等，为什么要用『猜』的？咦？你手上这本是什么书？」乔尔瑞克这才注意到洛因手中这本书这么陌生。

    「一本童话书，你上次来的时候找到的不是这本？」洛因凑近书架，「啊，这地方应该被抽走了一本！难怪我这凑来凑去都拼不成句子。不过，这家店老闆还挺浪漫的啊，想出这种方式来表白。」

    乔尔瑞克欲哭无泪：「是、是啊……哈哈、哈哈。」

    他还是不想放弃这次机会：「要不，我们去柜檯那问问，原先放在这里的这本书去哪儿了，怎么样？」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之前洛因在翻书时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灵感划过但抓不住。可就在刚才，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这些字的位置，如果在纸上列出来，就是：

    1-19；3-12；4-12……

    这样的排布方式实在太过眼熟了！是广播站意外收到的那封密函！！！

    洛因本来都打算放弃解出密函上的内容了，没想到出来一趟竟然有了意外之喜！

    如果那些数字也对应着某本书上的文字，只要找到那本书，不就直接能解读出这一套密码？！

    可关键就在于是什么书上。

    如果是洛因自己，要么就专门出一套特定的字表，让情报人员背下来；要么，就用一本流传范围很广、随处可见、哪怕在情报人员桌子上看到都不会引人注意的书！

    而诺曼，恰巧就有这样一本书！

    「乔尔瑞克！你真是天才！」洛因冲着乔尔瑞克说了这一句之后，就直奔前面的柜檯。

    柜檯处，那个听着收音机看着书的小伙子已经放下了一切杂事，老老实实站在那挨训。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拿着他刚才看的那本书，使劲抽着小伙子的脑袋：「叫你看店你偷懒！叫你偷懒！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动11号书架上的书！你偏动！偏拿出来看！叫你不听话！」

    「我一会儿就放回去的。奶奶你真是老古董，都这么多年了还不让动11号书架。哎哟，奶奶我错了奶奶！」

    「你又不是有缘人，你懂个屁！」

    洛因不得不打断老太太的训孙大事：「这位夫人，请给我一本《理想之国》！」

    老太太一个分神，小伙子一熘烟逃跑了。她瞪了小伙子离去的方向一眼，抬头看向洛因时还是恢復了待客的语气：「好的，您请稍等，这就给您拿来。」

    「洛因？」乔尔瑞克也跟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洛因刚要开口，老太太回来了：「这位少爷，您的《理想之国》，3银15铜。」

    洛因留下一个金币：「不用找了，」又转头拉着乔尔瑞克边往外走，边答道，「乔尔瑞克，如果真如我猜想的那样，今天就记你一大功。」

    「等等……可是……」

    「先回公爵府，回头给你奖励，听话。」洛因没注意到自己说话的语气里带着点哄，但乔尔瑞克确实被哄到了，乖乖跟着洛因离开了书店。

    第024章 囚狼是谁

    「34－12 22－1 1－59 18－122……」

    书房中，洛因比对着《理想之国》，将对应的词语逐一记录在纸上，果然能连成句子：

    【「囚狼」最后一封密报消息为假——黑蔷薇未见「神拥魔药」后遗症。疑似发现「囚狼」真实身份，是否无需切实确认，直接暗杀？】

    洛因心下一惊。

    他一直以为这封密函是王都传过来的，现在看来应该是约克郡这里发出去的。

    短短几十个字，包含的信息量却是巨大：对方竟然知道神拥魔药的事，那是不是也知道他不会魔法？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囚狼」又是谁？

    一瞬间的惊讶过后，洛因强大的心理素质又让他很快冷静下来。不管王都那边知道了多少，几场通告下来，洛因已经多次展示了自己「魔力的强大」，可以说王都那边得到的消息越多，就越容易被迷惑。

 第51页

    至于这个「囚狼」，十之七八是公爵府内的人，或者至少在公爵府里有个地位不低的内应。要知道洛因服用「神拥魔药」虽然全凭一时冲动，但也是做了些遮掩的。

    话说，喝了那玩意儿，不是死就是瘫的，遮掩也没用吧，喝完后遗症一出来，谁都能猜到了。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洛因承认当时的自己的确有些钻了牛角尖，但他为什么会把目标放在「神拥魔药」上？

    服用了「神拥魔药」，没死才是小概率事件，而没死还有了突破更是侥倖中的侥倖！就算真突破了，也会一直病弱，活不过30岁。

    跳出「赌徒心理」不难发现，喝下「神拥魔药」那一刻，就等于已经是在死神那预定了席位，区别只是立即死和风光几年再死而已。

    『呵，原来是心理诱导。』

    18岁的「小少爷」洛因察觉不到，但24岁的魔术大师洛因稍加回想当时的情景，就看穿了真相。

    在那段时间里，「神拥魔药」这个词不止一次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周围，让本就心神恍惚的他将目光自然而然地聚焦到这种禁药上。

    筛查比对后，一个名字出现在洛因脑海——艾琳。

    那些状似对「神拥魔药」相关情况十分好奇的僕从，几乎都是艾琳夫人身边的人。

    联想到她与那个沃夫·卡迪尔之间的通信，一切似乎都变得有迹可循。

    如今洛因再面对艾琳夫人对他可能存在的杀意，已经没什么情绪波动了，毕竟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少爷，乔尔瑞克少爷来找您啦。」门外传来辛莎的声音。

    乔尔瑞克进门就递过来一张纸：「洛因，我想你会需要这个。」

    熟悉的数字排布法，又有新的密函了，洛因尝试着解了下……

    『竟然没改？！』

    该说王都那帮人对自己的加密方式太过自信了么，明知道约克郡已经有了自己的广播站，依然还在用电波传密函就算了，居然连解密用的书都不换一本！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洛因获取情报：

    【待使臣离开约克郡两日后，炸毁蔷薇广播站，切勿使这件事与使臣扯上关系。】

    「伊诺……」洛因喊出口才想起来自己让伊诺下午去休息了。不过这个时间，他应该在招待加特林子爵的晚宴。

    只要大规模地对进入临溪大街的所有人进行严格筛查，就能防患于未然，但那等于是暴露了自己这边能破译密函的事。

    若是全部建成以后，倒是可以出个新的《街道管理条例》之类的东西，随便找个什么藉口限制不明人员跟不明物品的流通。但现在还在建设中，人多手杂，如果谁夹带炸药进去，还真有些防不胜防……

    洛因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钢笔在他指尖旋转出残影。

    蓦地，正在转笔的手一停：既然行动要在使臣离开约克郡两日后才开始，那么，就只好让加特林子爵在我们约克郡多玩些日子了。

    洛因唰地站起身，看向他优秀的合作伙伴：「乔尔瑞克，走，去刺玫工坊！」

    ————

    日上三竿，往常这时候，加特林子爵还窝在某个歌舞姬被子里没爬起来呢，今天却是已经走了一个上午了。

    在蒂恩斯公爵的管家……额，管家预备役——伊诺先生的陪同下，加特林一大早就出门直奔蔷薇广播站。

    事实上在加特林看来，[蔷薇之声］也没什么稀奇的，跟[诺曼科学］差不多嘛，都是一个主持人坐在话筒前念念稿子，听众就能在家里听到，充其量也就是播的内容不同罢了。

    也正是因为抱着这种想法，加特林才把整个行程都当做了公费旅游，一大早直奔广播站也是想先把任务给煳弄过去，之后就能痛痛快快玩两天了。

    「在[蔷薇之声］的辐射范围内，听众几乎都放弃收听[诺曼科学］了。」跟在一旁的达金斯守卫长轻声说道。

    「切，要是王都愿意把[诺曼科学］里读稿子的那些老男人全都换成歌舞姬，我敢说[蔷薇之声］肯定比不过它，毕竟[诺曼科学］也是老牌广播站了，」加特林撇了撇嘴，「你看[蔷薇之声］不就是让诺贝达播报的么？光听这声音，眼前就能浮现出一个大美人啊！」

    达金斯一本正经地思考了下换成歌舞姬的可行性，然后一板一眼地反驳道：「不合适，[诺曼科学］说的都是严肃的话题，而[蔷薇之声］目前为止似乎都在念一些……小故事？我不明白故事有什么好播的。」

    「唔……我倒觉得，刚才讲的那几个故事还挺有意思的。刚才在播报中，诺贝达说她下周将要开一个新栏目，节目流程也是全新的。可惜那时候我已经回王都了，收听不到。」看得出加特林至少已经是诺贝达的路人粉了。

    「好，任务完成，那么接下来……伊诺先生，请问桃花大街怎么走？」

    加特林刚问出口，达金斯却上前阻拦：「慢着，加特林子爵，你不该直接离开！」

    他本意是想说，他们只在广播站逛了一圈而已，连蔷薇广播为什么能达到这么远的传播范围都还没弄清楚，至少该再打探打探。可他生硬的语气却让加特林感到极度不悦：

    「达金斯守卫长，我所做的一切都符合出使流程，我才是这支队伍的唯一决策人，明白吗？」

    说完他直接转身，跟着伊诺出了广播站。

 第52页

    达金斯跟在后面讷讷不语，心想着：还有两天时间，回头再劝劝加特林吧。马修大人让他来辅助加特林，那总得查出点什么才不虚此行。

    一行人来到桃花大街，的确还挺热闹。可是加特林将整条街从头到尾走了几遍，都没找到想去的地方。

    「伊诺先生，这里难道没有歌舞坊吗？」加特林有些不满地皱着眉。

    伊诺稍稍欠身：「抱歉，加特林子爵。约克郡最大的歌舞坊原本是开在临溪大街的，一部分店铺的确搬来了桃花大街，准备在此度过临溪大街的修建期。但也有一部分店铺直接歇业休整了，歌舞坊就是其中之一。」

    加特林小眼睛里露出失望之色，退而求其次道：「那赌坊呢？赌坊也歇业了吗？」

    「是的，子爵大人。赌坊也是歇业的店铺之一。」

    一瞬间，加特林觉得约克郡这个地方真是没意思，他恨不得现在就回王都去。

    「算了算了，先回公爵府吧……还能补个觉，今天起得实在是太早了。」

    伊诺再次欠了欠身：「子爵大人，我们家少爷在桃花大街也新开了家店铺，或许您会有兴趣去参观一下？」

    「洛因阁下开的店？」加特林猜测也许又是刺玫工坊之类的鍊金店铺，但来都来了，「行，去看看吧。」

    拐过几个弯，众人停在一间不算大的店铺前。铺子很新，连招牌都没上，店内空空旷旷的，只在正中放了一只桌子、一只柜子，另外，角落里还有个收银台。

    「这……这是洛因阁下的店铺？是不是还没开业？」

    伊诺也是一头雾水，有史以来第一次没读懂少爷的意思。

    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没跟在洛因身边，直到今早伺候洛因吃早饭时，洛因才说起昨晚连夜弄了个店铺，让他今天务必要带加特林过来。但具体这个店铺卖的什么，伊诺并不清楚。

    「开业了开业了。」答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穿着一身公爵府的僕从装，棕色的头髮一丝不苟地全都梳往脑后，露出一张算得上是小帅的脸。

    看见几人到了店铺门口，年轻人就快步从收银台后面走了出来。

    这人让伊诺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几位客人请进，我是西莫斯·朗弗罗，你们喊我西莫斯就行。我们店这是极简风格，化繁为简、去冗存精，虽然还有继续优化的空间，但主体设施已经完备，非常适合您这样有品味、注重内在的精英人士。」

    一通彩虹屁下来，加特林也不觉得店铺像是临时凑的了，稀里煳涂就跟着西莫斯坐到了大厅正中间的那张桌子前。

    桌子大约3m长，1.5m宽，边上围了一圈的椅子。

    桌面是块完整的玻璃，凑近才发现，玻璃下面内有干坤。

    整张桌子里，呈「回」字型一圈圈环绕着许多小方格，每个方格中都填充着0－49中的一个数字，相邻两个数字之间没什么规律，似乎就是随机排列的；

    最外面三圈方格总体是绿底白字、中间三圈黑底、最里面一圈黄底。之所以说「总体」，是因为无论哪一圈，都会不规则地出现几个红底的格子，里面画着朵黑蔷薇。

    在每一个座位前的桌面上，都有着一排按键板，上面除了0－49的数字外，还有两个特殊的按键，一个画着黑蔷薇图案，另一个写着「选定」；

    按键板的左侧则有一个长长的缝隙。

    「这是一个游戏桌，玩它需要足够的魄力、智慧，以及一点点运气。客人您气质出众，我们的游戏桌简直就像是为您量身定做的啊！」

    西莫斯这句话说完，伊诺终于想起在哪儿见过他了，这不就是艾琳相亲宴上那个能把黑暗料理夸出花来的菜品解说么！伊诺只知道他是个临时工，在那次失败的相亲宴之后，似乎也被艾琳夫人迁怒而赶走了，想不到在这里又看见了他。

    「就由我先给客人做个玩法演示吧。」

    西莫斯走到桌边其中一个位置落座，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币，塞进了桌上那个留好的小缝里，只听见一道十分清晰地「咔哒」！像是钱币掉落，但这声音实在太响，又有些失真，就像是……对了，像是听广播时的感觉！

    加特林四下看了看，发现桌下、每个座位前都有个扬声器，在扬声器下面还有个洞，洞下放了个篓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他抬头再次看向西莫斯。西莫斯只塞了3枚银币就不再继续，他在按键板上随意选了三个数字，然后按下了「选定」键，瞬间整张桌子都亮了起来。

    第025章 这下赶都不走了

    西莫斯抬起头继续介绍：「这张游戏桌是由我们现任黑蔷薇公爵、魔法天才蒂恩斯阁下发明，科技家族海姆伯爵家的二少爷亲自安装改良的，这就是魔法与科技的完美融合，」说完，他又看向加特林：「客人，您也可以投几枚硬币进去试试，一枚银币能选1个数字。」

    加特林一看西莫斯这个架势，心里就有了预感。以他混迹赌场多年的经验来看，西莫斯这几个动作真是像极了押注，他的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加特林玩过那么多赌桌游戏，可还没玩过科技魔法相结合的呢！

    他财大气粗地直接投了1金币进去，桌子四周的扬声器再次发出了钱币落入的「咔哒」声。

    加特林想得很好，1银币选一个，那他1金币相当于100银币，岂不是全选了还有富余？但他依次按到第4个数字时就按不下去了。

 第53页

    不等加特林提问，西莫斯就给出了解答：「一次开局最多只能选3个数字呢，客人，也就是说3银币1注。不过您多投的钱也不会浪费，它们会折算成您这次投注的倍数。不得不说您真是有经济头脑，高投资才能得到高回报！」

    一旁的达金斯守卫长这时也回过味来了，这不就是个赌桌么？从不参与赌博的他对加特林子爵的行为十分不能苟同：「那万一没中，投进去的1金币不就全没了？」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加特林一脸被触了霉头的嫌弃，「还没开你就说我不中。」

    西莫斯笑道：「客人无需担心，我们的中奖率十分高，只要押中1个数，每注就能得到十倍回报；押中2个数，能得到一百倍；3个全中，就是一千倍！您投入了1金币，自然是算您这一注直接买了三十三次，只要您选的这一注中有一个号码中了，您的1金币就能变成3金33银！若是三个全中，可就变成了3333金币了！」

    加特林小眼睛咔咔放光，这可比普通的比大小有意思多了！

    「那我要重新选数！」刚才他以为可以全选，所以依次按了1、2、3，想也觉得直接开出123的可能性不大。

    「在按『选定』按钮之前，客人您只需要再次按下刚选的数字，就能取消选择。」

    加特林依言照做，纠结了半天选了18、33、47三个数字，然后去按「选定」，可是他反覆按了好几次，桌子都没反应。

    「客人，您按选定的时候需要运转《蔷薇冥想法》呢，否则无法激活内里的装置。」西莫斯笑着说道。

    加特林还没做出什么反应，达金斯守卫长就先跳起来了：「阴谋，这是阴谋！加特林子爵，他就是在诱惑你学习《蔷薇冥想法》。」

    加特林有些犹豫，虽然之前在路上他的确驳斥过达金斯对待《蔷薇冥想法》的态度，但那更多是有堵气的成分，在心里他还是知道王都对黑蔷薇是存着忌惮之心的。

    他加特林可以两头讨好，但绝不能明确做出站队的事，那可实在太被动了。这样想着，加特林望向那台游戏桌的眼神就充满了遗憾。

    「加特林子爵，您不介意的话，可以由我来代您按下『选定』键。」伊诺的及时出声让加特林表情瞬间转晴。

    「好好好，您帮我按。真是麻烦您了伊诺先生，」问题解决，加特林又看向西莫斯，「赶紧开吧？」

    「好的，客人，」西莫斯站起身走到桌子对面荷官的位置，「我们的游戏桌开奖全程机器控制，荷官也只能按个按键而已，根本无法出千，最大程度的保证了公平、公正。」

    话落，他对准一个圆形的按钮用力一按。

    只见桌子原本的白光尽数熄灭，只剩下三个亮点在桌面上所有数字间毫无规律地快速跳动起来。初时快得只有残影，渐渐地，其中一个亮点越跳越慢，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终于第一、二个光点停在了数字「22」和「46」上。

    「哎呀！46！就差一点！」加特林遗憾地拍了下桌子。

    「哪儿是差一点啊，这差了十万八千里呢！」达金斯在一旁嘀嘀咕咕。

    说是差1点，其实数盘上的数字都是乱序排列的，「46」和「47」两个数字之间隔着有大半张桌子的距离。

    加特林一赌起来就没功夫抬槓了，他这次压根就没接达金斯的话，只将目光放在最后一个还没停的光点上。

    见此情景，西莫斯眸光一闪，两手状似随意地撑在桌子边沿。

    只见最后一个光点越走越慢，几乎慢到每秒只能跳1格了，可还在继续往前爬着。17、3、48、29……

    随着一个个格子路过，加特林也急的叫出了声：「过、过、过、过……啊，33！33！慢慢慢慢，停停，快停！」

    但光点匀速路过了33，还在前进。

    加特林并没有放弃希望，因为33再过去三格，就是18，那也是他选中的数字之一。

    「18！18！18！」

    光点到18前一格时似乎完全没了余力，已经2秒都没再动过。加特林刚要嘆气，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个光点又龟速地往前悄悄挪了一格！

    霎时间，整张桌子周围白光闪耀，伴随着欢快的背景音，加特林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钱币落地声。他一低头，就见桌下那个洞里，正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银币，全都滑入了洞下那只篓子里。

    「原来这篓子是用来装钱的。」加特林恍然大悟。

    一些路人经过店铺门口，被这响亮的音乐吸引，忍不住入内观看。当看到加特林脚边装满银币的篓子时，一个个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不得不说这灯光音乐一起来，哪怕只有几个人围观，也一下将赢了钱的氛围推到极致，加特林心中涌上股满足感。他有些得意的往西莫斯刚才投注的地方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个篓子里也有了零星几枚银币。

    「咦，你买的数字不是没中吗？怎么也有银币？」

    西莫斯笑着解释道：「啊，客人您看，桌上的数字分别有绿，黑，黄三种底色，开出的数字如果正好占全了这三种颜色，那么所有参与游戏的玩家，就都能得到5银币的安慰奖。」

    加特林恍然大悟，他看了看自己的篓子，里面已经存了300多枚银币，想来安慰奖的5银币他也有。

    「那么，这个按键又是什么意思？」加特林指着一直没被提到过的画着黑蔷薇的按键问道。

 第54页

    「那个按键是专门给一些追寻极限刺激的客人准备的，」西莫斯神秘一笑，「如果您选了黑蔷薇，且开奖结果恰好也有黑蔷薇的话，那么这一注的结果将直接翻百万倍！但如果您选了黑蔷薇，开奖结果里却没有黑蔷薇，那么哪怕另外两个数字中了，这一注依然作废。」

    加特林内心蠢蠢欲动，但钱包还是让他理智了下来。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先来几把小的，等资金足够多了，再压一把黑蔷薇。

    「唉，可惜露西和凯特不在啊～」在王都时，加特林每次去赌场都会带上几个相熟的歌舞姬，美人在怀时才更有成就感嘛。

    「咔哒、咔哒……」几道投币的声音打断了加特林的思绪，不知何时桌子旁边的其他空位也坐上了人，新的一轮赌局再次开始。

    随着人渐渐增多，达金斯被挤得都快没地方站了。他本就对赌博不感兴趣，看着周围人情绪激昂，他很是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干脆跟加特林打了个招唿，回公爵府练剑去了。

    达金斯一走，加特林玩起来更是放开了手脚。可一个下午下来，一看钱包输多赢少，他的心情也逐渐暴躁起来。越是输他越想玩，越是玩也越是输，就在加特林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时，西莫斯悄悄来到他身边。

    「客人，您也玩了这么久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们这儿还有一台游戏机械，与这台完全不同。只有品味出众、毅力绝佳的人，才能抱得美人归。我看客人您就十分适合。」

    加特林本要赶他走，可一听见「美人」两个字，还是犹豫了下：「那我就去看看吧。」

    两人走到旁边那台立着的柜子边。柜子上有个玻璃窗口，里面一片漆黑，但看起来有点深。投入硬币后，有光从里面亮起，在柜子正对着他的那个底面上亮起了一幅九宫格，每个格子里，都有一副美人画像，或端庄、或妩媚，各有千秋。

    「客人，您选一个吧。」

    「选？这些美女会出现在我面前吗？」加特林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味，这不就跟歌舞坊里点选姑娘时的画册一样么。

    「不不不，客人，我们这可不是歌舞坊。」西莫斯的否认让加特林瞬间泄气了一半。

    「这些美人虽然不能像歌舞姬那样真身陪伴在您身边，但她们也不像歌舞姬一样属于所有人，她可以只属于您。

    「只要您能完全通关某位美人的关卡，从此以后别人就再也不能选这幅画了，而您也能将她的所有画像全都带走。」

    加特林本来觉得只是画像而已，但奈何西莫斯说这话时眉飞色舞、神神秘秘，透着种只有「同道中人」才懂的「不可言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加特林还是被充分吊起了兴趣。

    看来看去，他指定了一位穿着最华贵的女人，移动柜子前的拉杆，让她的画框处于高亮状态，又让西莫斯帮忙按了「选定」键。没错，这台机器也需要《蔷薇冥想法》才能操作。

    选中后，整幅九宫格都上移，片刻后垂下来一副贵族小姐的单独全身像。她穿着一套繁复的红色裙子，头上带着同色的花边礼帽，一手搭在腰侧，另一手扶着帽檐，下巴微昂，帽檐上垂下的半透明蕾丝将她本就姣好的容颜更衬上了几分神秘感。

    「布兰妮？」加特林念出画像右下角的名字，心里对选中这个女人有点小小的后悔。刚才看小图没觉得，如今放大了看，这女人的眼神太傲了，让加特林无端想起王都某些大小姐。

    不过单论画像而言，的确画得不错，至少那些衣服、首饰，看起来都很有立体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客人，当您说停的时候，我就会帮您按下『选定』键。」

    加特林这才注意到，在画像前面，也就是靠近玻璃的位置，有3个滚轮状的东西正在缓慢旋转，上面的图案似乎都是裙子、手套、项鍊、帽子之类的。他随意说了个「停」，西莫斯几乎同步按下了按键。

    只见3个滚轮快速旋转起来，又因为转速不同而先后停了下来，只见最后呈现在加特林面前的，依次是「上衣」、「手套」、「手套」三幅图。

    一阵白光连闪，只听见柜子上自带的扬声器中发出了一声「啊」的娇唿，加特林就眼睁睁看着画上布兰妮小姐左手的手套自己动了！

    原来这幅画上的所有衣物、饰品都是叠放在前面的，被近乎透明的细线吊着。当滚轮摇到特定的图案时，对应的衣物就会被「收走」，此时那只手套就一点点、一点点地被吊往上空，吊到了画面之外，而布兰妮小姐光裸的左手就这样露了出来。

    加特林小眼睛瞬间放光，如果他摇到了三个「上衣」，那岂不是……

    「停！」

    西莫斯赶紧按键，但很遗憾，这次三个图案都不相同。然后加特林就看到刚才被收走的手套，又从上面缓缓地、缓缓地垂了下来，直到完全盖住布兰妮小姐的手。

    「还、还能穿回去啊？！」加特林嘴上抱怨，但表情明显是更有劲了。

    「客人，我们继续？」西莫斯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好……额，等等！」加特林做贼似地左看右看，见没人注意到这里，才继续对西莫斯说道，「让你一直陪着实在是太让我过意不去了，这样吧，你，你把《蔷薇冥想法》教给我……」

    反正达金斯不在，他也只在这家店用用《蔷薇冥想法》，以后回了王都，他学没学谁知道呢～

 第55页

    『嘿嘿嘿，布兰妮小姐，我来啦～』

    至于什么露西、凯特之流，早被加特林忘到了九霄云外。

    ————

    在《蔷薇冥想法》俘货王都来使的时候，它的创始者洛因正忙得焦头烂额。

    「公爵大人，求求您了，不能挖啊！呜呜呜，这是我们约克郡的根啊！」

    洛因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群老头老太太。

    他其实才刚赶过来，倒是乔尔瑞克已经在这耗了不短时间了。此时乔尔瑞克满脸严肃，任形势如何杂乱，也冷静沉着，那双灰眸在看人时带着种审视，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但那群年过七旬的老人们却丝毫不受影响，往地上一跪，就是「我不听我不听」地开哭：「呜呜呜，公爵大人，这是蒂恩斯的荣耀啊！可不能让这个姓海姆的傢伙给糟蹋了！」

    乔尔瑞克：「……」

    看得出他已经懒得再开口了。

    『乔怼怼也有怼不赢的时候啊。』

    洛因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乔尔瑞克那张严肃脸上，愣是读出了几分可怜巴巴，他甚至觉得这样的乔尔瑞克有几分……可爱？

    走神中的洛因没有注意到，在那群老人中还跪着个年轻人，看到洛因来后，那人有些激动地挺了挺身子，又迅速低头，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叮！触发「紧急通告」】

    【请魔术师——活着！】

    洛因脸上轻松的表情瞬时一收。

    第026章 危险危险危险

    新刷出了个从没见过的【紧急通告】，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没有表演内容，唯一要求就只是让他——活着？！

    描述越短，情况越险。

    洛因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暗杀」。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抬手抚上自己左侧耳垂，眸中闪过思索之色。

    在洛因左耳垂上，一直带着两枚小巧的黑星石耳钉，分别是一星、一月的形状。

    星形那枚可以检测附近的其他魔法师。而月形那枚，则是专门用来判定强烈恶意的，杀意显然也包含其中。

    可现在，他耳垂上的月形耳钉并没有发烫，也就是说附近哪怕真有人对他没什么好感，也不至于到要杀了他的地步——暗杀，排除。

    此地离临溪大街不算太近，甚至都没被划入这次的重建范围内，估计是铺设排水管道才需要动土。人流不旺——踩踏事故，排除。

    这里放眼望去，最高的、算得上是建筑的东西，也就一块石碑——高空抛物也排除。

    既然不是人祸，难道是天灾？

    近年来全世界范围内的确是天灾频发，要真是天灾……后果不堪设想！

    洛因快速分析起周围的环境。

    这里不依山不傍水——洪水和泥石流一起排除。

    虽然天色已暗，但月朗星明，虫鸟声声——飓风和地震也排除。

    这下真是抓瞎了，通告说得太含煳，又找不到危险来源，洛因反倒不敢草率行事了，万一他说撤离这里，结果危险其实是出在撤离途中，那岂不是哭都没地方哭？

    「海姆家的就是不怀好意！」

    「呜呜呜，公爵阁下，这块石碑象徵着蒂恩斯家族的荣耀、约克郡的根啊，可千万不能挖了啊！」

    那群老人又开始新一轮的哭诉，话中的意思让一旁的守卫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轻举妄动。

    对于这块石碑，洛因只知道个大概，应该是与第一任蒂恩斯公爵有关，但肯定不是什么「家族荣耀」的大事，否则也不会这么多代下来，都没什么人提过。

    『也许兰斯会知道关于这石碑的事。但也的确不适合让他们再继续闹下去。』

    洛因正要出言制止，却是有人先开了口。

    「够了！」

    乔尔瑞克面露愠色。原本遇上这帮无理取闹的老人，他还能忍耐，但听听那些人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蒂恩斯家的」、「海姆家的」，就像是将他和洛因生生划分在两个阵营似的。

    「蒂恩斯的荣耀什么时候由一块破石碑来决定了？！」

    他话一出口，场面就是一静。

    不等其他人再说什么，场中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语气有些急切地抢话道：「说得没错！山姆、庞特大婶，你们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

    洛因抬眼望去，说话的年轻人身材中等、眉毛很浓、下巴略方，放在人群里属于不出挑的那一种。

    见洛因看过来，年轻人挺了挺胸，语气一派大义凛然：「你们一直在说石碑象徵着蒂恩斯的荣耀，但在我看来，这分明是象徵着你们的荣耀才对！你们为了自己的私心，耽误了公爵大人的正事，实在是太自私了！」

    「你、你你……」几个老人颤颤巍巍指着年轻人，完全没了之前面对乔尔瑞克时的老赖做派，像是真的被气狠了般接不上话。

    「啊，是那个人！」辛莎在洛因耳旁小声说道，「少爷，他就是那个阿基拉·布朗！」

    洛因有些意外地看了辛莎一眼：「你不是说，他还要再过一个月才能来约克郡吗？」

    阿基拉·布朗，洛因知道这个名字还是因为西莫斯。

    西莫斯愿意为洛因白干5年，只求给阿基拉一个入职公爵府的机会，但又要求不能让阿基拉知道这一切与西莫斯有关。

    为此，洛因为了不显得太过刻意，都没敢将这件事指派给伊诺，而是让辛莎去接触这位阿基拉，然后不经意间介绍他去蒂恩斯名下随便哪个产业，开个后门让他直接入职。之前问辛莎时，辛莎还说「最多下个月」呢。

 第56页

    辛莎挠了挠头：「少爷，我说的是最多下个月就能入职，没说他下个月到约克郡呀，这人是跟西莫斯一起来的约克郡，大概都有半年了吧！」

    「那为什么办个入职要办这么久？」

    「唔，我也不知道呀，我每次给他介绍的职位，他都说再等等、再等等，也不知道要等什么。于是我就跟他说，最多等到下个月，他不入职就算啦！」

    洛因：……

    辛莎办事果然没伊诺靠谱。

    「公爵阁下，阿基拉·布朗向您见礼！」就这一会儿功夫，阿基拉已经越众而出，向洛因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绅士礼，「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辛莎小姐提过我，我是从何尔郡而来，曾经担任过好几个镇的镇长秘书的副手助理，统筹安排过许多人员调配以及事故纠纷，有良好的组织能力和宣传能力，对于管理职位也十分有经验，请您将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尽快让工程恢復的！」

    洛因：……

    『兄弟，你这词是从大学生求职简歷上抄的吧？！』

    『神特么「镇长秘书的副手助理」！』

    阿基拉跃跃欲试，简直是恨不得洛因当场给他定下个管理职位，难怪一直对辛莎说要「等一等」了。

    「这位……布朗先生，」乔尔瑞克戒备地上前一步，用身体隔开阿基拉与洛因，「据我所知，全诺曼帝国的下属村镇，都不存在『秘书』这个职位。我姑且认为『镇长秘书』就是镇长的助理，那您的职位就是……镇长助理的助理……的助理？」

    话落，乔尔瑞克还将嘴角最大化地往上一扬，嘲讽效果拉满。

    然而他心里却是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自从昨天的浪漫攻势全部失败后，乔尔瑞克回去翻着《宇宙，还是心灵》，又结合前面那本《透过现象看人性（男子篇）》，做了个深刻的总结，终于悟到一件事：

    洛因的性格表明，他是个事业型的男子。乔尔瑞克想追他，首先应该做到投其所好，也就是帮助他发展事业、增加两人共同语言，再在事业中创造浪漫，这才是正途！之前他完全是走偏了啊！

    走偏的浪漫哪怕是摆在洛因面前，他也会拐回事业上去，那个「书本密码」就是最直观的教训！而发展正途的话，说不定他研究出个小发明，或者帮助洛因解决一些领地上的麻烦事，洛因就能从中读到浪漫！之前他送的那个手持小风扇不就让洛因十分满意（？）么。

    可眼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阿基拉，竟然也想在洛因面前表现自己在事业上的能力，虽然这人的长相、气质、风度、才华无一比得上自己，但他这样突兀地出现，无疑会分薄洛因对自己的注意力。看吧看吧，这人对自己真是一点尊重都没有！

    阿基拉也的确对乔尔瑞克没太尊重，在阿基拉的概念里，乔尔瑞克只是空有个贵族身份罢了，又没继承爵位，也不是他要讨好的对象，甚至因为乔尔瑞克的针对，他似乎更亢奋了：

    「海姆少爷，您可能是在学院里待久了，缺乏了一点正常人都该有的生活常识。许多职位只是没被帝国正式承认，但不代表这些职位不存在。结合了实际情况脚踏实地的人，才是真正能帮上位者干实事的人。」

    他说最后半句的时候特意拔高了声音，就差直接对洛因说「我太优秀了，必须让我当管事」了。

    乔尔瑞克给了他个意味不明的嗤笑：「结合实际情况、脚踏实地？呵，布朗先生，只要你稍微能去调查一下实际情况，就能知道我早就离开了学院，并已经独自在外闯荡多年。只要你稍微有生活常识，就该知道，某些不被帝国承认的职位确实存在，但目的是为了方便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和见不得光的收入。那么，您这位『助理的助理的助理』，具体是处理什么事情的呢？」

    「什么？这、这……」阿基拉一下子被问懵了，瞪着眼睛支吾了一会儿，「从、从没听说过这种说法！反、反正这里的情况只有我能处理，公爵大人，我会让您看到我的能力的！」

    说完，他就转身向着人群走去，背影看起来还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洛因：……

    『就这战斗力还想跟乔怼怼对线，你以为你也是年过七旬的老人啊，乔怼怼会让着你？』

    「少爷，约克郡是您的约克郡，这些老人也并不是蒂恩斯家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对您改造约克郡指手画脚的！」辛莎鼓着脸，「乔尔瑞克少爷说的没错，我们蒂恩斯家的荣耀什么时候就系在一块破石碑上了？我在蒂恩斯府13年，从来就没听过这石碑的事！少爷，不如让我过去一拳把那破石碑砸烂！……啊！石、石头怎么会着火啊？！」

    不远处，阿基拉不知道跟老人们说了什么，直接将一只火把塞入石碑和地面之间的一条缝隙里，瞬间，石碑底部与地面相接处燃起了大火，火苗上涌，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

    「阿基拉，你怎么能这么做啊！」

    「天啊，快救火啊！」

    「快快，水……啊，怎么扑不灭啊！」

    「阿基拉，你怎么能突然变卦呢！一开始不是你说的……」

    阿基拉却是完全不理会身后人在叫什么，而是快步跑到洛因面前邀功：「公爵阁下，只要将石碑摧毁，这些刁民自然就没了要挟您的筹码，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啊！」

    看着那大火，洛因却是眼皮突突直跳，他问出了和辛莎相同的问题：「石头为什么能着火？」

 第57页

    阿基拉挺了挺胸，满脸自得：「公爵大人，是我——阿基拉·布朗通过细緻的观察发现的！那块石碑下面有黑油渗透出来，只要点燃黑油，石头自然会被烧到。您放心，我曾经亲眼见石头在黑油的辅助下，被烧成了灰烬，当这火烧到熄灭的时候，这块石碑被风一吹就能化成粉末。」

    「什么？！石头下渗出了黑油！！！」洛因完全顾不上别的，提高声音命令道，「所有人，赶紧离开这里！马上！」

    「呃……公爵大人？」阿基拉似是还想表现，在一旁继续卖弄博学道，「这只是地表少量渗出黑油，很常见的，您无需担心。」

    「闭嘴！」洛因黑眸中迸射出极致的威压，让阿基拉震在原地。

    黑油是类似于平行世界中石油的物质，但成因和分布范围与平行世界很不相同。地表渗出黑油的事在这里的确不算少见，要是平时洛因也不会这么在意。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身上可还有个「紧急通告」！

    洛因说的话还是管用的，在他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撤离这里，但离得远的人根本听不到洛因的声音，还在想方设法地救火。

    「轰！」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闷响，整个大地都开始震颤，所有人先是一静，然后全都一窝蜂开始四散奔逃。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这果然不是普通的「黑油渗出地表」的情况，在这石碑下面，很可能有着个黑油矿脉！更糟糕的是，爆炸已经开始了！

    「洛因，快走！」乔尔瑞克拽起洛因的手腕就跑，可刚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谁也不知道地下矿脉的分布情况，天色又暗，胡乱跑动若是正好跑入矿脉范围内，等于是自投罗网。

    洛因此时注意力都在半透明的面板上，他快速筛选着道具箱，妄图能找出个用得上的道具，哪怕是稍有沾边也好，10w一次的定向升级，这个魔点他绝对不省！

    「洛因，」乔尔瑞克把住洛因两边的肩膀，灰色的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我以为我还有很长时间，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去，有些话我必须现在告诉你，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说着，乔尔瑞克突然凑近，给了洛因一个狠狠的拥抱，两秒后他放开，再次直视着洛因的双眼：「听着，洛因·蒂恩斯，我……」

    第027章 创造奇蹟

    「轰」不知何处传来爆炸的闷响。

    洛因人被乔尔瑞克扯着跑，思绪却集中在道具箱内。

    【作用不明的电路板】……没用。

    【破损的擦镜布】……没用。

    【美白面霜】……这玩意怎么混进来的？

    面前的乔尔瑞克突然停下，把住洛因两边肩膀，嘴唇在动，似乎说了什么，洛因却全然没心思关注。看似两人正在对视，但洛因的目光根本是没有焦距的。

    【矿泉水50l】……水！50升太少了，可以升级容量！

    不不不，不行，黑油也是油，不能用水！

    干粉灭火器、泡沫灭火器，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去……」面前的乔尔瑞克还在说着什么，洛因却是终于找到了他要的东西。

    【舞台烟雾机：可制造舞台云海。】

    就是这个！洛因赶紧在脑内描绘出一个灭火器的形状，然后用意念按下「定向升级」。

    耳边乔尔瑞克的话语混合着周围的嘈杂，完全成了背景音：「有些话我必须现在告诉你……」

    【提示：初始道具与成品之间相差过大，请魔术师逐一升级！】

    焯！

    『都什么时候了，不能变通一点吗？！中间差了多少级别你就一次性扣多少个10w不行吗？！』

    面板：……

    『okkk，哑巴系统你统设不崩！！』

    面板不回应，洛因只能老老实实10w、10w地连续点选，他也不用拘泥于外形了，就往「无限干冰喷射装置」的方向改！

    一步步点下来洛因才发现，原来这个「舞台烟雾制造机」居然还是「烟雾油制烟」而不是「干冰制烟」，好傢伙他差点来了个火上浇油啊！这的确差得有点远……

    ok，干冰制造机到手！

    洛因抬眼环视四周的火势，快速计算着灭火的路线。

    『要是他能飞就好了……对了，飞！』

    他记得道具箱里有个【悬浮小夜灯】，可以直接升级它的负重能力！

    升升升！一开始每10w还能升个10斤的负重，后来变成5斤，没多久又变成1斤、半斤、0.1斤……时间有限，洛因只能闭眼狂点。

    「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机会了……」随着这声话落，正在无脑升级的洛因突然撞入一个宽阔的怀抱，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抱着他的人又将他松开。

    「听着，洛因·蒂恩斯，我……」乔尔瑞克此时的神情无比认真，奈何洛因与他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他这儿都火烧眉毛了，谁往跟前凑都只能被他不待见。

    「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救人要紧！」

    现在的情况是就算想逃生，都不知道往哪儿逃是安全的，洛因再不採取行动，所有人都只能听天由命！他一把推开乔尔瑞克，就要往火势最旺的地方跑。

    「等等，洛因你要去哪儿！这样大规模的灾难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了！」乔尔瑞克本能地抓住洛因的手腕，「别去，洛因……求你……」

    他的语气近乎于恳求，眼中似乎有莹莹泪光闪烁。

 第58页

    洛因本想直接甩手走人的，却在这一眼的注视下微微一愣，心中也升起股陌生的情绪。

    他不自觉放柔了声音：「你……你先放开，乔尔瑞克。」

    乔尔瑞克固执地摇了摇头：「这火短时间内灭不掉，除非有奇蹟！」

    「相信我，乔尔瑞克，」洛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时候的耐心出奇得好，「我——洛因·蒂恩斯，最擅长的就是创造奇蹟！」

    这是属于黑蔷薇公爵洛因·蒂恩斯的使命，也是属于平行世界中，那个被誉为「30世纪最伟大的魔术师洛因」的骄傲！

    「紧急通告」也是通告，魔术师洛因绝不允许自己任何一场通告失败！

    他本就纯黑的眼眸深处，似是燃起了两簇烈火，以燎原之势烧入乔尔瑞克心里，不知不觉中，他松开了拉住洛因的手。

    火光给那个毅然转身的人描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看着洛因远去的背影，乔尔瑞克脸上的绝望渐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他情不自禁喃喃出声：「这就是我爱的洛因啊！他将我的心完全点燃，我甚至有种置身岩浆的火热错觉，整个人、整颗心都要被他烫化……」

    他感到了灼热，却又沉迷在这样的温度中不可自拔。

    乔尔瑞克：「这就是爱情吧……」

    「啊！」辛莎的惊唿破坏了乔尔瑞克的抒情，「乔尔瑞克少爷，你背上着火啦！！！」

    乔尔瑞克：？？？ ！！！

    ＃＠￥x％￥

    「轰！」

    「轰！」

    大地又发出了两声闷响，火势蔓延了。爆炸后的地面整块鼓起、开裂，裂缝处是更大的火苗往上蹿出。

    人们开始胡乱奔逃，惊慌尖叫，谁也不知道上一秒还像是生路的地方，下一秒是否就会吞噬他们的生命。

    这里的人在往别处逃，但他们的亲人却还在往这赶，一时间场面更加的混乱了。

    乔尔瑞克刚把外套脱下来摆脱了烈火焚身的后果，就见到这幅情形。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扯着嗓子想让所有人冷静撤离，但此时他的喊叫还没有辛莎「一拎一个小朋友」管用。

    「呜呜呜……救命啊……我还不想死，救救我……」

    「奶奶、奶奶……爷爷……呜呜呜……」

    「啊啊啊，放开我，琳达还在那里，我要去找她！」

    「别挤了！别挤了！」

    ……

    「啊！你们看！那是什么？！」

    「什么？啊！那是——」

    被火光映照成猩红的夜空中，一个身影漂浮在半空，他脚踏虹光，身披白袍。

    不知从哪传来了一阵神曲，没听过的曲调、无法描述的乐器音色，却有着极其强劲的律动感，给那个飞在空中的身影平添了一份热血。

    「是洛因阁下！！！」

    「是公爵大人！！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是蒂恩斯公爵！他是天才魔法师！我们一定能活下来的，呜呜呜……」

    而半空中，踩在升级过的「小夜灯」之上的洛因，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

    倒不是灭火行动有什么超出预计的，而是……

    他刚才争分夺秒一门心思升级负重，却忘了这小夜灯是自带出场设置的！

    按下启动键，当那熟悉的「哟、哟、切克闹～」传出来时，洛因就知道不好。

    更糟心的是，他之前拿到小夜灯时，只试听了出厂歌曲，却忘了这是「灯」，「灯」的主要功能是「照明」，它的照明光也是有出场设置的！

    此时洛因只能感慨一句自己太天真，他单想到了红光朦胧、黄光温暖、绿光治癒、白光神圣，但他独独没想到，这小夜灯出厂设置竟然是——

    七！彩！炫！光！跑！马！灯！

    摔！这到底是什么杀马特风格啊啊啊！

    伴随着「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洛因脚踩红橙黄绿青蓝紫，尴尬地快要抠出一座空中花园。

    切歌切歌！换光效！

    【魔点不足，无法进行「定向升级」！】

    洛因：……

    良好的魔术大师职业素养让洛因面上成功端住了。虽然他心理活动一大堆，但手上却没停，他始终记得自己飞上来的根本目的是灭火。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

    唰——！

    洛因掏出自制的干冰喷射器就往火焰上喷。

    「现在却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

    唰唰——！

    洛因：……

    『控制不住我寄几啊！』

    这音乐太洗脑了，他不自觉就开始踩点。

    好在这道具箱升级出来的东西，贵虽贵，但好用，火焰肉眼可见地被压了下去，火势一被控制住，洛因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处。

    忙着救火的洛因并不知道，他习惯性的踩点、魔术舞台表演训练出的肌肉记忆，与此情此景结合在一起，落入下方民众眼中却完全是另一番解读。

    众人只见那道身影在空中一个旋身，决然飞向火光最盛处，疾风撩动他白色的袍角，他的身后是长长的、彩虹般的尾光。

    陌生的曲调在空中飞扬，随着音乐的节奏，天空中那个人抬手、挥袖，一片片云雾被他洒下，洁白、神圣，将邪恶的地火狠狠压灭。

    抬头仰望着的人们听不懂那奇妙的语言在唱着什么，但极富节奏感的音乐却让人们感到了热血和信念！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深深凝望着天空中那道身影。

 第59页

    他的身姿是那么轻盈飘逸，他的举手投足是那么潇洒灵动。

    他还那么年轻，他的身份是那么的尊贵，他有着那么多的头衔。

    他明明能够御风而行，却没有选择独自逃离这里，而是冒着危险，耗费珍贵的魔力，拯救了所有人！

    这就是他们约克郡的主人，他们的小公爵，天才魔法师——洛因·蒂恩斯！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涌上种难言的感动和自豪。他们没有被放弃，他们也是约克郡的一员！

    赞美小公爵！赞美黑蔷薇！赞美魔法！

    人群中，有人十指相扣合掌于胸前，看着洛因的方向嘴唇翕动。

    越来越多的人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无数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渐渐合成了同一个——

    是《蔷薇冥想法》！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相同的，他们眼含泪光，虔诚地齐声念诵着，洛因耳边突然传来提示音。

    【叮！获得成就「心之所向」，奖励「魔点转换卡」x1】

    【条件满足，「魔点转换卡」已自动使用，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洛因：？？？

    【3，2，1……激活！】

    洛因：！！！

    『什么啊？！至少让我看一眼这个卡是干嘛用的啊喂？！』

    面板一如既往的高冷，洛因也顾不上这些了，他只觉得身体一震，然后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从他体内流失，但又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

    「唔！」洛因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这个过程不算痛苦，但也绝不好受。

    『感觉是在一边喝水一边呕吐！』

    他强撑着一口气，想先将剩下的火给灭了，但有什么力量阻止了他的行动。

    不知哪来的一股强烈气流，从洛因周围沖刷而过，只听「咔」「咔」两声，他手中的干冰制造器以及脚下绑着的小夜灯统统报废，但洛因却没有坠落。

    气流承托着洛因的身体，他的眉心冒出一点微光，然后这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光芒将这一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却并不刺眼，人们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一阵轻柔的哼唱。

    不同于刚才那动感的音乐，这道哼唱听不出歌者的性别、描述不出曲调，甚至都不像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就仿佛直接响在脑内，给人带来了平静与希望。

    开裂隆起的大地逐渐收拢、復原，人们的伤口也在这道光芒的照耀下快速癒合着，但所有人似乎都忘了去注意眼前的奇景，他们依然沉浸在冥想的氛围中。

    不知过了多久洛因眉心的白光渐收，人也从空中缓缓下落。

    落地那一刻，他有种脱力的虚弱感，再加上脚底还绑着报废的小夜灯，他一下没站稳就是一个趔趄。

    「小心！」早就等在那儿的乔尔瑞克一把挤开迎上来的辛莎，将洛因搂入怀中。他看着洛因的眼神亮亮的，有欣喜、有欣赏、有心醉，浓浓情意化都化不开，洛因撞入这样的眼中，唿吸没来由地一滞。

    「呃……乔、乔尔瑞克……你……你，」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啊，对了，刚才我好像听见辛莎在喊，说你背上着火了？怎么样，你有没有伤到？」

    「嗯？我？啊，我没事，一点都没被烧到。就是背上有点疼，辛莎着急帮我灭火，就匆忙拍了几下。」乔尔瑞克笑道。

    「啊，那有没有伤到？快让我看看！」洛因想到辛莎单手拎人、徒手碎镜的力道，拍了两下岂不是要把乔尔瑞克拍废了？！

    「我没事，已经被你的魔法治癒了，倒是你，看起来很虚弱……」

    「治癒？」洛因显然还没发现自己刚才放了个大招，「你还是让我看看……」

    「不不，还是你看起来更需要休息……」

    「不，你……」

    两人突然齐齐收声，面面相觑了几秒后，又同时笑了出来。

    劫后余生的经歷让洛因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同了。

    「对了，刚才我去救火前，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话问出口，洛因又回忆了下之前的情景，突然觉得当时乔尔瑞克的表现有哪里怪怪的。

    说起来，这段时间乔尔瑞克一直都有点奇怪，包括上回神神秘秘喊自己出去，那天被密码给占据了心神，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乔尔瑞克喊他出去的目的很让人疑惑。

    见乔尔瑞克像是突然发起了呆，洛因又重新问了一遍：「乔尔？你之前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第028章 crt

    夜色渐深，火势已灭，零星的蓄能灯被一一点亮。场中还充斥着一种燃烧过后的味道，人们也渐渐从冥想中醒过神来。

    洛因微微仰头看向面前的乔尔瑞克，有些疑惑对方为什么不回答自己的问题。

    『这么难以启齿的吗？难道是——借钱？！』

    不不不，他将自己不靠谱的设想甩出脑外，谁会在那种情况下借钱啊！

    那样的说话方式，那样的神情，倒像是……

    洛因观察着乔尔瑞克的神色，只见对方正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这种「他的眸中只有我一个人的倒影」的认知，让洛因没来由地有些慌张。

    毫无预兆地，乔尔瑞克动了，他上前一步，抬起双手捏住洛因上臂两侧，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

    就是这个姿势，刚才在他去救火之前，乔尔瑞克也是用了这个姿势想要跟他说些什么……

 第60页

    洛因觉得自己似乎被那双灰眸中越来越亮的光芒给攫住了，完全无法移开视线，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唿吸。

    「洛因！」乔尔瑞克的表情显而易见的激动起来，「我想到了！我终于想到了！」

    「……哈？」

    「我想到你给我的那个被称为【crt】的电子元件是做什么的了！你最后的那个魔法给了我灵感，我终于想通了！不过还需要进一步验证。」乔尔瑞克看起来恨不得直接沖回工作间去。

    洛因这才确定，刚才对方是真的在发呆，压根就没听见别人问了什么，而不是他以为的难以启齿、避而不答。

    他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泄了口气：「哦？那我们一会儿去工作间一起研究一下。」

    洛因才刚报废了两个道具，能有新道具被研究出功用，自然也是高兴的。

    乔尔瑞克却在这时突然扭捏起来：「那，洛因……你有没有觉得我……我挺适合做你最亲密的……搭档？呃，我是说，虽然我没有在这次的事情中帮上什么忙，但我能在最大程度上辅佐你的事业，我们会有很多的共同语言……」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洛因心头划过点什么，但辛莎恰巧在这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少爷少爷！您真是太厉害啦！您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比老爷还厉害！」

    「蔷薇在上！赞美蒂恩斯！」

    「蔷薇在上！」

    回过神来的民众们也纷纷冲着洛因跪下，行着至高礼。

    洛因抬头四顾，在蓄能灯的照射下，现场一览无遗。

    原本因地下矿脉爆炸而隆起的地面，已经全部恢復了原状，但仍能看出烧灼过的痕迹，被破坏的地面建筑也没有復原。人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点灾后的状态，不过精神倒还不错，每个人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伤亡情况怎么样？」洛因这话问出口，才想起今天跟在身边的是辛莎，她定然不能像伊诺那样第一时间就猜到洛因的需求，也不可能会有心思早早了解好情况，以便答覆洛因随时可能到来的提问。

    但他没想到却还真有人回答了：

    「报告公爵大人，目前没有伤亡人士，我已经组织一部分平民有序离开现场了！」

    答话的竟然是阿基拉·布朗。在所有人都灰头土脸的情况下，阿基拉看上去却是整洁得有些扎眼，想来在灾难发生时，他将自己保护得非常好。

    不等洛因说什么，辛莎就跳了出来：「哼！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敢来？！要不是你点火，根本不会出这么大乱子！」

    「辛莎小姐，你真是错怪我了，」阿基拉的表情十足的无辜，「我本意也只是想帮公爵大人解决问题罢了，并不是诚心要制造灾难的啊！况且，这片大陆有千千万万的黑油矿，但埋在地下的少之又少，谁又会知道这地方竟然会有黑油矿呢？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必然也不会引起重视。哪怕不是我、不是今天，也会有其他人、在其他日子将这个矿点燃，那时候的情况肯定更糟糕，毕竟，不会每次都正好有像公爵大人这样伟大的魔法师在现场。」

    「你！难道你不仅没错，还立了功吗？！」辛莎气得直跺脚，光看那鼓起的脸颊以及奶凶奶凶的声音，还挺没威慑力的，但配上因她跺脚而飞溅起来的碎石，情况就完全不同，四周包括吃瓜群众在内的所有人都默了默。

    阿基拉眼神闪烁了下，不死心地看向洛因，挺了挺胸固执地说道：「我虽然有错，但这错落到我头上，巧合的成分更多些，而且我在刚才的行动中也有功，至少我是平民中唯一还能冷静组织撤离的人！」

    乔尔瑞克见到阿基拉看洛因的眼神就不舒服，他刚挪动步子挡住洛因，想亲身上阵狠怼一通，肩膀就被洛因拍了拍。

    「乔尔，走了，去工作间看看你的猜想。」说完洛因看都不看阿基拉一眼，直接转身离去。

    听到洛因对自己的称唿从「乔尔瑞克」变为了更为亲昵的「乔尔」，某人瞬间就忘了还要怼人的事，晕乎乎地就跟在洛因后面离开了，脚步看起来都是轻飘飘的。

    而留在原地的阿基拉，却连叫住洛因的勇气都没有。

    阿基拉不是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但他的处事原则就是：遇到这种事绝对不能承认，如果他自己都跪下认罪了，那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有罪！

    「不急、不急，还有机会的，我总不会比西莫斯那傢伙混得还差！」阿基拉握紧拳头低声对自己说道。

    对于阿基拉这种对自己定位过高的人，洛因理都懒得理。要不是西莫斯，谁知道他是哪个？

    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关于【crt】的事，几人一到刺玫工坊，就直奔工作间。

    一进入工作状态，乔尔瑞克整个人气势都不同了。

    他将桌面上的仪器分类排好，手速飞快地开始拆卸、组装，拆下来的零件被他按照一定的规律排布在一边，方便一会儿安装时取用。在安装过程中又会提前留下一些位置，而稍后他又会将其他零件正正好好地塞进去。

    这个过程十分流畅通达、赏心悦目，洛因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到他，就默默看着。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此时的乔尔瑞克就是十足十地工作状态。他专注于手中的机械，似是完全忘了洛因的存在，但洛因却是对这样的乔尔瑞克更欣赏了。

 第61页

    他的目光划过乔尔瑞克灵活的手指、跃动的髮丝，最后落到那双灰色的眼睛上，看着那双写满了专注的眼睛，洛因不自觉又回想起之前在火场时，乔尔瑞克的那个眼神。

    『也许……乔尔跟我一样，对专业能力强的人比较欣赏？我当时不就正好刚表现了魔法方面的专业能力么。』

    他正这么想着，被他注视着的乔尔瑞克正好在工作间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对上洛因的视线，乔尔瑞克本能地弯了弯眼睛，又重新低头投入到工作中。

    只一眼，洛因整个人一麻，从眉心快速蔓延到全身，唿吸也微微一滞。

    洛因蹙眉，难道是刚才放过大招的后遗症？！

    他快速查看起自己的面板，上面的魔点在之前曾经降到个位数，现在又在缓慢恢復，毕竟整个约克郡还是有很多人有事没事正在冥想的。

    再看之前获得的成就。

    【心之所向：你就是魔法本身。】

    这个说明实在是云里雾里，让人摸不着头脑。至于之前被自动使用的【魔点转换卡】，更是因为东西都没了，功能也只能靠猜的了。

    洛因猜测这个卡就是把他本人当成了个中转站，从所有人那吸收到的大量魔点通过他的过滤，转化为某种能量又直接释放出去了。目前猜测这股能量有治癒、还原一定程度地貌的功能。

    话说，「紧急通告」居然没有结算奖励？这不合理，总不能「活着」就是奖励了吧。

    所以洛因猜测，「紧急通告」的奖励机制跟普通通告不同，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全看他当时如何选择。如果他当时只顾着自己逃命，那绝对不会激活成就，更不可能有成就奖励。

    不过，洛因宁可自己以后永远都不要再碰见紧急通告。

    「好了！」乔尔瑞克突然出声。

    洛因抬头看去，就见桌面上各种零件都被组装完毕，排成了一条长列。

    被称作【crt】的电子元件，是个底部呈矩形的锥瓶，乔尔瑞克将锥瓶躺放在桌面，让矩形那个底竖起来对着洛因。在锥瓶口的位置，已经被乔尔瑞克缠上了层层叠叠的线圈，线圈之后则连通着储电装置。

    「现在，我们来打开试试。」乔尔瑞克按下一个按键后，快步走到洛因身边，只见那个矩形底面上开始闪烁起一个个的光点。

    乔尔瑞克点了点头，又绕回到储电装置附近：「洛因，光点有什么变化么？」

    随着乔尔瑞克的调试，洛因就见面前的光点一会儿变成了圆圈，一会儿变成了三角，最后乔尔瑞克将开关开到最大时，整个矩形底面都变成了一片雪花点。

    洛因：「！！！显像管！」

    这不就是博物馆里已经淘汰了的老式电视机的屏幕么！！！

    「显像管？这个称唿很贴切！我们可以通过改变电子束来得到不同的呈像！」乔尔瑞克表情也有些兴奋，「洛因你真是天才，居然能鍊金出这么好的东西！通过它，我们也许能实现费楠大学者曾经提过的动画！」

    洛因：……

    「不，乔尔，你才是天才！费楠比不上你，真的。另外，动画是怎么回事？」

    乔尔瑞克被夸贊后矜持地点了下头，但扬着的嘴角扯都扯不下来：「动画，顾名思义就是会动的画，费楠大学者似乎只是随口提过一句，并没有在任何文献上提到过动画怎么制作。不过我曾听说皇家科研院正在研究这个，说是要重现已经去世之人的音容笑貌什么的……」

    说到这个，洛因心头微微一动，手腕一翻，一张烫金的纸张出现在他掌心。

    那是他刚从「神拥魔药」中醒来后，王都发过来的慰问函：

    【尊敬的洛因·蒂恩斯阁下：

    惊闻安博·蒂恩斯公爵离世……

    ……

    另：皇家科研院近期有了新的研究成果，可在一定程度上还原已故亲友的音容笑貌……】

    洛因：！！！

    果然有这句！

    难道……王都已经造出电视机了？

    第029章 伊诺说谎了吗？

    皇家科研院近年来的确出了不少成果，但洛因统计过，他们研究出的几乎都是费楠在书中「写」到过的。许是因为费楠带来的知识「水土不服」，所以他们越发不敢胡乱改动、添加，创新发明更是少有。

    如果能在电视机这个产品上占到先机，那等于是狠狠打了科研院的脸呀！

    「乔尔，这个显像管，能不能量产？」洛因看向乔尔瑞克。

    「目前还有一些小的技术难点，可以做出来，但没办法大量产出……」乔尔瑞克说话时，手中还在不停调试着，「就是像这样，画面就能连续地动起来，洛因你看。」

    乔尔瑞克将说话的重音放在了「画面」两个字上，脱离了工作状态，他的思绪又回到追人大事上了。

    既然「帮洛因解决一些领地里的小纠纷」以失败告终，那么就发挥他擅长的——机械制造！先体现自己对洛因事业上的不可或缺，再在不经意间给他浪漫一击！

    不枉他刚才在组装过程中还能想到这样绝妙的方式，乔尔瑞克有些期待地偷偷观察着洛因的反应。

    洛因也的确依言看向了屏幕，只见画面中出现了一颗心形图案，正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地变幻着，还真有那么点心脏跃动的意思。

    不过……这马赛克般的画质，这ppt般的帧数……

 第62页

    洛因有些莞尔，但看到乔尔瑞克有些邀功的小表情，还是决定鼓励为主：「不错不错，乔尔你真厉害！」

    乔尔瑞克：「……」

    他盯着洛因又看了一会儿，见对方确实是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忍不住再次开口：「那，你还有没有……其他什么感觉？」

    洛因思索了会儿：「其他感觉的话，倒是有一个……」

    「咚咚咚！」

    辛莎：「少爷少爷，兰斯先生来找您啦！」

    屋内两人闻声朝外望去，就见一头银髮的老管家风尘僕僕地走进刺玫工坊，看见洛因所在后，又直奔这间工作间而来。

    「少爷！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兰斯脸上除了关切，还带着几分欲言又止，大概是顾忌着场合，终究没说什么。

    洛因略加思索：「差不多该回公爵府了，有什么事路上说吧。」

    刚走出两步，他又回头看向乔尔瑞克：「对了，我刚才想说的是，可惜画面是黑白的，要是彩色的就更好了。」

    彩色？

    因为洛因再一次没接收到自己制造的浪漫，乔尔瑞克还有些失落，正想着回去要不要在给玛莉莲娜女士（《宇宙，还是心灵》作者）去封信谘询谘询，哪知道却是峰迴路转。

    洛因期待看到彩色的显像管！

    洛因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指出了研究方向！

    洛因已经完全认可了他的能力！

    乔尔瑞克在内心划着名等式：

    认可他的能力＝承认他不可或缺的地位＝他在洛因心中有了一席之地！

    他瞬间就变得干劲满满：「我先不回公爵府了，我已经有了点关于彩色显像管的想法！」

    『洛因，我一定会把红色的爱心捧到你面前的。』乔尔瑞克在内心补充道。

    看着突然像打了鸡血般沖回工作间的乔尔瑞克，洛因心下感嘆：乔尔不仅有天赋、有毅力，对待科研还真是有激情啊。

    他转头招唿兰斯：「我们先回公爵府吧，就不要扫乔尔的兴了。」

    一行人坐上了回公爵府的车架。

    夜色已深，守卫们顾不上节约能源，都打开了冥动车上自带的小车灯。辛莎也独自骑着辆小电驴，晃晃悠悠跟在后面，此时车厢内只有洛因跟兰斯两个人。

    兰斯也终于不再忍耐，开始了妈式碎碎念：「这次的事真是太危险了，还好少爷您没事。我从下午开始就觉得心慌……少爷您以后出门应该带上伊诺的，听说加特林子爵已经沉迷那两台游戏机不可自拔了，没必要让伊诺一直陪同他……」

    「今天这种情况，伊诺在也无济于事，」洛因忍不住出言打断，又转移话题道，「对了，兰斯，你怎么不奇怪我为什么变得能施法了？」

    兰斯是这世界上，除了老公爵安博·蒂恩斯之外，唯一明确知道洛因无法使用魔法的人。洛因一直在想怎么向兰斯解释自己突然能使用魔法的事，但直到如今，他已经「施法」这么多次了，兰斯依然没问过一句。

    以洛因与兰斯之间的关系，他其实并不介意向兰斯说出魔术的事，但就是因为他在心里已经将兰斯看成了亲近的长辈，服用「神拥魔药」的事却更加说不出口。

    现在为了转移兰斯的注意力，他也只好将这件事拖出来，大不了说一半留一半。

    但兰斯的反应却是完全出乎洛因的意料。

    「少爷，你能想通最好，我还生怕你想不开，不愿意用呢，」兰斯的脸上满是欣慰，「魔力元精就该物尽其用，老爷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

    「魔力……元精？」洛因面色微变。

    只有一位魔法师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自愿将毕生魔力从体内抽离，才能凝聚出一颗魔力元精，这个过程是十分痛苦的。

    唯一的好处就是只要是至亲，不论是不是魔法师都能调用其中的魔力，但能调动多少却完全没有定数。也就是说很可能最后的结果也还是只能点个烟。所以在这片大路上，很少有魔力元精的出现。

    而从兰斯口中提到的魔力元精来源于谁，简直不做二想！

    他的眼眶开始湿润。

    「是啊，老爷怕您不愿意使用，还特意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才让我转交。不过那几天我病倒了，所以将这件事拜託给了伊诺。少爷您真不愧是万年难得一出的天才，竟然能将魔精发挥出300％的威力，像今天这样的灾难，哪怕是老爷在此恐怕也做不到这么完美。」

    兰斯对自家的少爷总是有着800层滤镜，即使洛因一直不能施法，在他心里洛因也是最优秀的。看样子他一直以为这些日子里施法，洛因用的都是魔精＋道具。

    洛因心绪有些复杂，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收到什么魔精！但他也实在无法相信作为兰斯的堂侄孙、陪在自己身边十年之久的伊诺，会私自处理他的东西。

    现在兰斯已经给他的「魔法」找好了理由，在洛因没想到怎么解释「神拥魔药」的事情之前，也不好再推翻兰斯一厢情愿的猜测，他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问：「伊诺……他知道要转交的东西，是魔力元精吗？」

    兰斯思索了会儿：「应该不知道吧，我给他的时候并没有说里面是什么。」

    洛因点了点头，也许伊诺是不知道这件东西的重要性，所以才忙忘了？

    虽是在心里给伊诺找好了理由，但洛因自己也知道「忙忘了」这种说法有多牵强。

 第63页

    车架很快回到了公爵府。

    洛因一下车就看到了伊诺，他静立在一众僕从的最前面，沉默、内敛，却又保证洛因可以第一时间注意到他。

    那副样子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与洛因对视时，伊诺的脸上还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紧张和关切，想来也是知道了今天的险情。

    「少爷，请派其他人陪伴加特林子爵。我必须跟在您的身边。」伊诺冲着洛因弯腰行礼，脸上写满了执着，似乎洛因不答应，他就要一直耗下去似的。

    洛因沉默了两秒才开口：「伊诺，你跟我来。」

    「是，少爷。」

    两人回到了洛因的房间内。

    洛因：「伊诺，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交给我？」

    「少爷，并没有。」伊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

    洛因心下一个咯噔，兰斯根本没必要对他撒谎！他的手不自觉握紧了雕花座椅的扶手：

    「在我父亲去世不久、在我闭关之前，兰斯真的没有让你转交给我什么东西吗？」

    伊诺顿了顿，似是做了个短暂的回忆，才再次开口：「少爷，您是说那个红丝绒盒子吗？」

    「……红丝绒……盒子？」

    「是的，少爷，您当时说马上要进行闭关，于是我就将盒子放在您的衣帽间了。」说着他转身走进了一旁的衣帽间，直奔着放首饰的方向而去，片刻后出来，手中正拿着一只红丝绒盒子。

    洛因握紧扶手的手缓缓松开，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躺着枚晶莹剔透的魔精。

    他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不太记得清了。那几天他恍恍惚惚浑浑噩噩，似乎也的确有过伊诺说的对话？

    再看看衣帽间，如果是首饰的话，他除了自己耳朵上一星、一月的黑星石耳钉，的确不太佩戴其他饰品，平时进入衣帽间也几乎不往首饰的存放处走，如果这个盒子一直躺在首饰堆里，他的确有可能注意不到。

    洛因心下不禁有些自嘲，看样子这段时间真是压力太大了，也可能是艾琳跟那个沃夫的事刺激得，害得他都有点草木皆兵了。

    「少爷，」伊诺走到洛因身旁，单膝半跪下来，「您还没有答应我的请求。」

    洛因微微侧了侧头，看向身旁的伊诺，茶棕色的短髮、蓝色的眼睛，这是洛因从小就偏爱的长相。每当伊诺要求洛因答应什么事时，都会用这幅姿态，洛因通常也不会拒绝。

    半跪在洛因脚边的伊诺对红丝绒盒子里装了什么完全没有兴趣，只微微抬头从下往上仰视着洛因，目光中满是执着：「请少爷让其他人陪伴加特林子爵吧，让我陪在您身边。」

    洛因嘴角微勾，轻轻拍了拍伊诺茶棕色的短髮：「今天那种情况太危险了，能避免一场不幸，就是最大的幸运……」

    「少爷！」伊诺难得有些急切地抢了洛因的话，姿势也改为双膝跪地，行了个至高礼，「伊诺·希尔顿永远忠诚与洛因·蒂恩斯阁下，请让我伴在您的身边！」

    他眼中的崇拜近乎于狂热，洛因难得地在非魔术表演的情况下，动用起多年「心灵魔术」中关于心理学方面的知识。他分析着面前人此时的微表情、肢体动作，得出一个结论：伊诺此时的情绪纯粹而真实，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杂质。

    洛因心中最后一丁点不太明显的芥蒂也完全消弭。

    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他信任的就是兰斯跟伊诺了，其他人都……额，也许乔尔也能算一个？

    想到乔尔瑞克，洛因不知为什么心情也明媚了几分，他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沖伊诺说道：「起来吧，你不想陪加特林子爵，不陪就是了。自己安排好交接的人就行。」

    「是，少爷。」伊诺站起身，再次恢復到内敛的状态，但似乎每一根头髮丝都在洋溢着快乐。

    洛因摇头失笑：「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是，少爷。」

    伊诺维持着一贯的仪态退出房间，替洛因掩上门，向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路过走廊的窗，他突兀地停下脚步，向着漆黑的夜空看去，那是刚才发生过灾情的方向。

    就在几个小时前，即便是身在几公里外，伊诺也能看到被火染为橙红的夜空，以及之后沖天而起的白色光幕。

    「呵，不幸遭遇了灾难的平民么……但他们却有幸能第一时间见证到天才魔法师的风采，有幸能近距离沐浴魔法的光辉！」伊诺喃喃出声，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些人真是幸运啊，幸运得让我……嫉妒。」

    第030章 《蔷薇蔷薇》

    「少爷，快出来尝尝今天的下午茶，您不能一直窝在工作间，那对身体不好。」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唿唤声。

    整个公爵府里敢这样打断洛因「鍊金」的，也只有兰斯了。如果是伊诺，通常会悄悄进来将点心放下，又默默退出去。

    洛因看了看道具箱里的「劳动成果」，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概是前几天火灾中，他的那个大招引发的后续影响，这几天许多平民哪怕不需要使用「冥动器具」，也愿意有事没事冥想一下，导致洛因短期内的魔点收入十分可观。

    这么多的魔点，不用来抽几发50连，洛因都觉得对不起自己，所以他果断选择了「闭关鍊金」。

    除去定向升级出几个过去自己常用的魔术道具外，大部分魔点都被洛因用在了「随机升级」上，事实证明只有随机，才有无限可能。

 第64页

    【粘稠液体】——看具体描述，应该又是某种材料，回头跟乔尔一起研究看看；

    【远古树莓种子】——洛因也很困惑怎么会升级出个种子来；

    【废旧晶片】——这个应该很有研究价值，给乔尔；

    ……

    「少爷，您又任性了，」兰斯把门推开了一条缝，观察了会儿，看洛因不像是进行到鍊金的关键时刻，就开始出声催促，「身体还要不要了？快出来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来了来了来了，伊诺，你去提醒乔尔出来喝下午茶。」

    有时候真的觉得兰斯比艾琳更像妈，呃，也许是奶奶……

    「少爷，乔尔瑞克少爷的点心已经端到他的工作间去了。」伊诺答道。

    洛因：「……行吧。」

    他情绪有一瞬间的低落，大概……是太迫不及待想跟乔尔分享自己的「鍊金」成果了吧。

    『那就吃完点心直接去找他好了。』

    这样想着，洛因施施然在桌边坐下，伊诺则候在一旁，准备顺便向洛因汇报些领地内的事情。兰斯见状，转身将收音机音量调小，以防打扰到他们。

    「少爷，最近西面的蜜柚郡调动兵力更加频繁了，且有向我们约克郡试探的意思。」

    洛因皱眉，西面的蜜柚郡是另一魔法世家、号称「香栾公爵」的琼斯家族所在的领地。早在上个月，约克郡就察觉到那边的异动，但对方所调动的兵种以及兵力排布，不像是要开战的样子，倒像是在追查什么逃犯。

    别人领地内自己的家务事，洛因也懒得管。但如今看起来似乎是要牵扯到约克郡了？

    「加强防范。」

    「是，少爷。另外，那块石碑的事情已经完全查清楚了：第一任黑蔷薇公爵曾发现那里可能存在小型的黑油矿，于是立了个石碑作为标记，但当年勘测发现那些黑油能採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才不了了之。」

    洛因抿了口红茶：「是因为近年来的天灾？」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伊诺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是的，少爷。因为近年来天灾频发，导致矿区外部的岩层发生了变动，所以这个黑油矿现在已经是可开採状态了，目前已经安排了人手进行採集。」

    洛因点了点头，这些事交给伊诺去做他还是放心的：「那当地的老人家为什么说那是蒂恩斯的荣耀、约克郡的根？」

    「因为刚发现矿藏时不便声张，所以当年的公爵是以蒂恩斯的名义圈地勘察的，可能给当时的民众造成了误会，事后除了留下石碑，也没有继续的矿藏开发，民众的误会加剧，又一代代往下传，渐渐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洛因：「这么多年误会下来，这石碑岂不是都要成为名胜了？」

    兰斯笑着抢答：「以前是不是名胜不好说，现在肯定是名胜了。少爷那天晚上的魔法，我在公爵府都能感受到余威呢！」

    他说这话的表情还带着点「我家孩子第一棒」的自得。然而公爵府至多也就看见点光亮，魔法威力是肯定感觉不到的。

    洛因看向伊诺：「仅是这种程度的误会，不足以让一群老人集体跪在我面前请愿，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内情？」

    伊诺沉声答道：「是的少爷，这一切都离不开一个人的怂恿和煽动……」

    「阿基拉·布朗？」不等伊诺说出答案，洛因已经猜到了那个名字。

    「不错。事后结合那些老人的反馈，基本上能确定是布朗先生一直在事前误导石碑的意义，调动他们的情绪。」

    「呵，一边召集人来我面前闹事，一边又以解决问题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洛因语气算不上好，「伊诺，去把西莫斯给我找来。」

    想往上爬、有野心的人，洛因并不反感，比如诺贝达也很有野心。但诺贝达有着足够的谨慎，也有足够的自知之明，实现野心的方式也是脚踏实地外加抓住机遇，而不是只想着走捷径。

    反观那个阿基拉，耍小聪明还差点酿成大祸，又自视甚高，这种人真的就跟搅屎棍一样。过去是不了解，洛因还想着看在西莫斯的面子上给他个职位，如今要他录用这种人，绝无可能。

    眼下洛因必须确认西莫斯的态度，如果西莫斯在对待阿基拉的事情上拎不清，那洛因就要重新定位西莫斯的能力和职位了。

    伊诺已经转身出去指派守卫去找西莫斯了，厅中就剩下了洛因跟兰斯两个人，收音机里那个温柔亲切的女声就被凸显了出来，正是[蔷薇之声］新上任的女主持——诺贝达。

    [……祝福这位听众，也祝福他的家人。啊，这几天接线进来的听众朋友，聊的主题都是那天的大火呢，我们来看看下一位听众会说些什么。我要打开接收开关咯，请想要接线进来的听众们一起按下收音机上的红色按钮，1，2，3！］

    这就是洛因在收音机上增加的新功能。每个收音机都自带内置麦克风和信号发射装置，并配备了红、黄、蓝三个发射信号的按钮，目前诺贝达这个栏目只用到了红色那个。

    诺贝达：[……您好？］

    [喂喂餵？是我吗？是我吗？是我吗？啊！是我！］广播里传来一个穿透力极强的男音。

    [是的。这位先生怎么称唿呢？］

    [哦，我是罗姆·弗朗西斯，请叫我——游吟诗人罗姆。我游歷到约克郡，却成了那天的遇难者之一。那天，烈火无情地夺走了我的嗓音，我以为我再也不能唱歌了，但洛因阁下他带来了奇蹟！我……我……］罗姆的声音有些哽咽。

 第65页

    [罗姆先生，俗话说得好，『沼泽尽头现蔷薇』，您平安度过了这次劫难，一定有福报在等着您。］

    [谢谢！谢谢。我刚才太激动了。我想说的是，那天的事给了我无穷的灵感，我想歌唱！我要歌唱！请允许我在这里，将这首《蔷薇蔷薇》献给伟大的洛因阁下！］

    随后就是一阵悠扬的塔斯克拉琴声，曲调还有几分熟悉。

    前奏过后，穿透力极强的男声响起：

    [哟哟～～切克闹～～～

    约克郡之主～～黑蔷薇之灵～～您的黑髮您的黑眸您高贵的心……］

    正在喝红茶的洛因：噗！！！！

    「咳咳咳咳咳……」

    『唱就唱，你干嘛要用《爱情买卖》的调子啊啊啊啊啊！！！！』

    该说果然不愧是搞音乐的么，听了一次就把调给完全记下来了。

    洛因实在待不下去，转身就往乔尔瑞克的工作间躲，余光还看见兰斯正合着那首《蔷薇买卖》的节奏在抖腿。

    洛因：=。=

    砰！洛因将门关上，一回头却发现乔尔瑞克在快速整理着桌上的东西，神情还有点慌张。

    「……乔尔？」洛因探头望去，就见桌上铺满了草图，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乔尔瑞克凌乱的注释。但最显眼的还是一张心形的图案，里面似乎还有字。

    洛因身子微微一僵……

    「等、等一下，我还没准备好！」乔尔瑞克慌忙地将图遮住，「对了，洛因你是有新的材料要交给我研究么？」

    他在拙劣地转移着话题，但洛因今天出奇地配合：「啊，对，是的。」

    他对着桌子就开始往外倒道具，直到太多材料一起落在桌面，发出「哗啦」声，他才惊觉，又一股脑儿将所有道具都收了回去。

    顿了两秒，洛因挑出其中几样放在桌上：「不急，就……就……你看情况慢慢来。我不打扰你工作。」

    他优雅从容地点头离开了工作室，却连放下的几样东西有什么基础性能，都忘了跟乔尔瑞克说。

    乔尔瑞克自己也慌着呢，丝毫没察觉到洛因的异样，洛因走了，他还松了口气。

    离开的洛因却在心中腹诽：

    这个乔尔，真是的，干嘛要在爱心里面写他名字啊，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要是他误会了，该多不好……

    等等……

    洛因并不是傻子，有些事情他只是没忘那方面想，可一旦想了……

    乔尔是个什么样的个性、乔尔最近的反常、乔尔看他的眼神……

    真的，是误会吗？

    「伊诺！」

    「我在，少爷。」

    「备车，去桃花大街，『吉佳尔的书店』！」

    第031章 发现了

    桃花大街，吉佳尔的书店。

    和上次一样，这家书店冷清的简直与整个桃花大街格格不入。

    今天没见到上回那个不靠谱的小伙子，柜檯后面是店主老太太亲自坐镇。见到洛因进来，她露出个温和的微笑，示意洛因自便。

    洛因颔首致意后，才走进了店里。

    他没有直奔目的地，而是从1号书架开始，沿着之前乔尔瑞克带他走过的路线，独自又走了一遍，边走边回忆当时乔尔瑞克的言行，以期找出些蛛丝马迹。

    没多久他就来到了11号书架前：

    【来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吧，7月15怎么样？】

    7月15，上次洛因的第一反应是「艾琳的生日」，但他现在才恍然想起，那也是他跟乔尔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他抬手轻抚上这行字迹，刻痕还很新，而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洛因越看越觉得这刻痕的起笔和收尾，都很有乔尔的影子。

    「有缘人。」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地传来，洛因并不惊慌，如果有危险，伊诺和辛莎根本不可能放人过来。

    他回头望去，店主老太太就站在11号书架另一端，微笑地看着他。

    「我一直相信，书本会带来金钱、爱情和好运。您可以叫我吉佳尔，这位少爷，您看起来有些眼熟，是不是曾经来过这儿？」

    洛因微微一笑：「是的吉佳尔夫人，我曾在您这儿买过书。能和我详细说说什么是『有缘人』么？」

    「顺着1号书架上任意一段话开始寻找，最终停留在11号书架前的人，就是有缘人。您发现这些字都是不同的人刻上去的了吧？」老太太笑着眨了眨眼睛，「一些你当面说不出口的话、想让对方知道的小秘密，都能通过这种方式传达给对方。是不是很有意思？」

    「来这里刻字的人很多么？我是说，万一弄混了，拿错了书……」洛因有些好奇。

    老太太笑了起来：「所以我建议您还是亲自带着对方来，以防出什么小岔子。至于刻字的人多不多……我这家店在这开了三十年了，至今也只有十几对人在这刻过字。」

    说到这，她又有些俏皮地接了句：「真要拿错了书，大多也组不成句子，您不用担心自己的心上人会因为别人留下的表白句子而感动，哈哈哈哈。放心，只要解出了密码，他们都会将那本书带走，所以11号书架上的书，是不会有重复的。」

    「呃……所有来这的有缘人，都是为了表白么？就没有为了别的什么事而来的？」洛因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确认些什么，明明只要他打开7排第15本书，就能找到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第66页

    老太太表情似是有些怅然：「曾经有一个男人利用一串数字和一本书，组成了一套爱情密码，哄骗了一位天真女孩的感情。女孩幡然醒悟后，将这种数字与书本的游戏稍加改变，就有了现在的吉佳尔书店，初衷是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但她自己唯一用到这里的一次，却只传达了一句跟爱情无关的话……您知道的，虽然爱情很美好，但生活并不是只有爱情。

    「这位客人，您要是还没想好要给谁传话，也可以把这个机会留着，但最好不要等太久，我怕您下次再来的时候，这家书店可能已经不存在了……您先选书吧，选好后来前面柜檯找我就行。」

    洛因看着老太太离开的背影沉思了两秒，又将思绪拉回到正事上。

    7排第15本……他抬眼看去，情绪有些莫名地紧张。

    在那本名为《爱吃豌豆的兔子》的童话书边，果然多出了本上次没有的书，书名是……

    《蔷薇的扦插与养护》——农学书。

    洛因：？？？？

    『真的会有人用这种东西表白吗？！』

    洛因扶额，将书翻开。

    1－19……

    3－12……

    4－12……

    ……

    他将9个字在心里一一默念，最终组成了一句话……

    啪！洛因将书合上，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他转身就要带着这本书去柜檯，准备将它买下，可刚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身将书重新塞回了书架上。

    『带走这本书，万一那傢伙哪天来一趟书店，不就能猜到我也来过了？』

    『这样含含煳煳，算什么表白啊～可不能就这样让他煳弄过去。』

    『至于要不要答应他……这他不还没表白呢嘛！』

    往车架走去的洛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情绪中的那抹喜悦。

    不论是18岁的洛因，还是24岁的洛因，只有过无数被人喜欢的经歷，却从没有喜欢过谁。而且这所谓的「被喜欢」也包括了粉丝对魔术大师的喜欢，他能判断出乔尔对他有好感，却还没有明确认知到自己对乔尔是什么心思。

    而且，在考虑要不要发展感情之前，对于有些事情的态度还是得先向乔尔瑞克了解清楚。

    在这片大陆上，同性相恋并不算另类，但与贵族成为同性恋人，除非另一方身份极低，则身份低的人直接「嫁」入。若是两人都为贵族，那么各自成家也好、对外维持单身身份也好，总之少有公开结婚的。

    反倒是平民之间没这种讲究，在平民概念里，想结婚就结婚，不论嫁娶。所以对于同性相恋的事，反倒是平民群体更容易接受。

    最早有这种陋习，是因为这涉及到了爵位和财产之争，久而久之，倒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约定俗成。

    他与乔尔瑞克，肯定是他身份更高，如果要结婚，那乔尔就得捨弃伯爵次子的出身嫁过来……

    『等等，我是不是想太远了？就算他表白了我也不一定要答应啊摔！』

    洛因将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又转身吩咐伊诺：

    「伊诺，你回头去查一下这家书店最近遇到了什么困难……辛莎呢？」

    本该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伊诺一个了，似乎刚才离开书店时就没看到辛莎。

    「好的，少爷，」伊诺对洛因提出的指令没有丝毫质疑，「辛莎去您的游戏机店铺找西莫斯了，应该快要回来了吧。」

    洛因这才想起，出门前他因为阿基拉的事，说要找西莫斯过来问话的，估计是考虑到洛因此行也是桃花大街，所以伊诺才有此安排。

    两人来到车架边，却发现西莫斯早已等在那里，辛莎依然不见踪影。

    西莫斯老远看到洛因，就快步迎了上来：「尊敬的洛因阁下，西莫斯在此恭候。几日不见，您风采依旧，沐浴在您的光辉下，我……」

    「辛莎呢？」洛因直接打断西莫斯的彩虹屁。

    「辛莎小姐还在视察店内的情况，脱不开身。又唯恐洛因阁下久等，于是命我先来这里。」

    辛莎？视察？这俩词能连在一起？

    洛因想起「层次丰富、鲜美多汁」的《古纳农场》，觉得西莫斯的话应该打个八折来理解。

    他转身上了车架：「去店里。西莫斯你也上来。」

    「是，洛因阁下。」

    车架缓缓启动，洛因不开口，西莫斯也不开口。

    「阿基拉的事情，你了解始末了吗？」

    「是的，洛因阁下。多亏了您的力挽狂澜，阿基拉才没有酿成更大的恶果。感谢您的仁慈，才让阿基拉得以继续在约克郡讨生活，不用灰熘熘地回到何尔郡。」

    洛因挑了挑眉，西莫斯表面上没有为阿基拉求情，但其实已经在话语中为阿基拉争取了继续留在约克郡的恩典。如果洛因没有反驳，就是默认了不会打压阿基拉的后续发展。

    也对，西莫斯都愿意打5年的白工来换取阿基拉的晋升机会了，显然两人关系不浅。西莫斯没有一上来就哭求洛因，已经算是有分寸了。

    「西莫斯，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洛因声音不辨喜怒，但西莫斯却是脸色微变。往常随便什么事都能说个天花乱坠的他，此时直接跪伏在车厢里，没再辩解一句。

    洛因又盯了西莫斯半晌，才重新开口：「看在你的份上，我这次不会追究他的责任，但以后也不可能会录用他。」

 第67页

    他不会主动驱赶阿基拉，但以阿基拉这种一心往上爬的性格，在发现得不到洛因重用后，也未必愿意留在约克郡。

    这一点洛因没有说穿。他还需要看看西莫斯之后的处事，以此来决定是否要将更多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做。

    「感谢您，仁慈伟大的洛因阁下！」西莫斯深深行了个礼，才缓缓爬起。

    「少爷，目的地到了。」随着伊诺的声音，车架缓缓停下。

    洛因下车，面前正是他用来应付加特林子爵的那家店。

    此时店里又多加了两台赌桌，连同原先那张，一共三桌全都围满了赌客，整个环境人声鼎沸乌烟瘴气，洛因差点都不敢认！他还是小瞧了「赌」之一字对人们的吸引力。

    见洛因脸色不大好，西莫斯赶紧说道：「洛因阁下，我们店是严禁赊欠的，也不放贷，并坚决打击来这放贷的势利。有些家里条件不好的客人，我们也会主动请离。这些客人们来玩的时候看起来上头，但其实花的钱都是在经济能力之内的。」

    洛因皱了皱眉：「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未成年？」

    他话一问出口，就知道白问了。这里并不是平行世界，并没有什么未成年人在某些事上必须区别对待的概念。

    果然西莫斯接下来就答道：「您是说这些孩子吗？这些孩子家里条件都不错，他们来这玩的钱还是父母特意给的。父母们普遍认为，这些皮小子总算有了固定的去处，再也不用天南地北去找他们了。」

    洛因：……

    只能说这里的小孩真是没什么东西玩。

    「辛莎呢？」洛因看了一圈也没看到辛莎在哪儿。

    西莫斯张口就来：「啊，辛莎小姐应该在视察游戏柜吧。我们店里唯一的一台游戏柜，目前是专供加特林子爵一人使用的，辛莎小姐跟加特林子爵十分聊得来。」

    在守卫们的开道下，洛因终于看到了辛莎。

    她正坐在角落，霸占着唯一一台「美女脱衣老虎机」，两眼放光地盯着里面的画面，每按一下「选定」键，她就或高兴得拍手，或气氛地跺脚。加特林子爵正可怜巴巴地缩在她边上，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洛因：……

    好的，以后西莫斯的话不能打八折听，要打两折听。

    「辛莎，回府了！」洛因又看向加特林，「抱歉加特林子爵，辛莎打扰您的雅兴了，您继续。」

    加特林一看到洛因，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辛莎则依依不捨地又看了那台游戏柜好几眼，才跟着洛因离开。

    「辛莎，你也喜欢同性吗？」洛因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小声问辛莎。

    辛莎摇了摇头：「没有呀，我就是喜欢那个游戏机，好有意思呀！每次她掉一件衣服，我就好有成就感哦！但跟画里面是不是女孩子没关系啦，就算画里是颗树，只要能让我一层层赢下去，我就觉得开心。对了，少爷您为什么要说『也』啊？」

    洛因噎了下，摆出正经脸，假装自言自语：「看样子是民众能玩的东西太少了，现在店里沉迷于赌博的，竟然还有很多未成年人，长久下去不利于约克郡的未来，我得研究一些适合青少年的……」

    辛莎半懂不懂地挠挠头：少爷想的东西就是深远啊。

    至于之前她自己问了洛因什么问题，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032章 达金斯沦陷

    「加特林子爵，我们必须回王都去了。」达金斯守卫长再次找到加特林的时候，对方还沉迷在老虎机中，不可自拔。

    「再等等，再等等，今天我一定能够通关布兰妮小姐！」加特林挥手的样子就好像达金斯是什么烦人的苍蝇似的。

    「加特林子爵，我们原定计划是3天就回王都的，如今已经快10天了，而我们却连什么有效信息都没收集到……等等！加特林子爵，你这是学了《蔷薇冥想法》么？！你怎么能学《蔷薇冥想法》？！」

    达金斯一把按住加特林正在按「选定」键的手，看向加特林的表情如同在看阶级敌人。

    加特林有一瞬间的心虚，刚才玩得太投入，忘记不能让达金斯发现他学冥想法的事了，此时被抓个正着，他只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达金斯退后两步，唰地拔出了腰间的双剑。

    见他这一副要釜底抽薪的样子，加特林也顾不上心虚了，他整个人挡在了机器前，小眼睛里满是戒备：「你要干什么，达金斯守卫长？我的确学了《蔷薇冥想法》，但、但那也是为了更好地研究它，对，我是要研究它！只有了解它、分析它，才能破解它、针对它。你不是说没有收集到有效信息么，我现在就是在收集，达金斯守卫长请你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说到最后加特林倒是理直气壮起来了。

    然而在他面前的可不是那些碍于他权势以及裙带关系，不敢吱声反驳的小官员，而是一根筋的达金斯。

    作为少见的以双剑为武器的武者，与普通的重剑武者相比，达金斯有着更为灵活的身法。只一个闪身，他就绕过了加特林那肥硕笨拙的身躯，对准老虎机的按键部位，就是「chua」「chua」两下。

    登时，机械就发出了一阵滋滋声，然后整个背光都灭了下来。

    「不！布兰妮小姐！」加特林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但很快他又放轻了声音，「还有救还有救，西莫斯，去找西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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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特林子爵，」达金斯将双剑插回腰间，「无论如何，明天我们必须启程回王都。」

    加特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知道了！明天！那么我今天剩下的时间都要跟布兰妮小姐做最后的道别，这你无权管我！」

    说完他快步转身去找西莫斯了。

    达金斯抿了抿唇，不发一言，加特林的不配合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在他几十年的生命中，一直只贯彻着两件事：孤独地追求剑道，以及忠诚地听从内阁大臣——温斯顿·马修大人的指令。

    过去马修大人交给他的任务都是简单的护送或是处决，他也都能完美完成。但这次的任务需要打探和辅佐，这对达金斯这样一板一眼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看着加特林离去的背影，达金斯一脸严肃地在原地又站了会儿，无视时不时向他投来异样目光的其他赌客，他向着店外走去。

    比起第一次来这家店时的简陋，如今店里新增了好几台设备，人声鼎沸，外面也挂上了发着白光的招牌——《刺玫游戏》。

    相邻的几家铺子全都被《刺玫游戏》盘了下来，打通后店铺面积很是不小，从一头走到另一头都需要好几分钟的时间。这也是达金斯刚才毁坏了一台机械，西莫斯却没及时出现的原因。

    说实话，达金斯真不能理解加特林子爵如此沉迷于游戏机的原因，押数字也好，老虎机也罢，本质上都是在赌博，既然是赌博，必定十赌九输。像这种游戏，在开始之前结果就已经註定了。

    短时间内不想与加特林子爵再碰上，达金斯没选择来时的路，而是准备从另一侧绕行。

    穿过两张挨着的赌桌，达金斯发现周围的嘈杂声突兀地一变。

    顶级武者的敏锐让他很快做出了判断：在之前的那块区域，客人们主要都是游手好闲的中年男性，嘈杂声也多是在喊着一些数字；而这片区域，客人的成分要复杂得多，除了青壮年男性，女人小孩也比比皆是，周围的声音更为多样。

    判断出没什么需要警惕的，达金斯放开了紧握在剑柄上的手。

    这片区域的机械看起来更加奇形怪状了，似乎已经不再局限于赌博。

    在他左边，两个男人正将脑袋大小的球，往几米外的一个篮子里投，那个篮子甚至没有底！达金斯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朝右边看去，两个女人正拿着根钓竿在钓……机械鱼？这钓上来也不能吃啊！

    在他斜前方，几个小孩正拿着把小锤子，对着一张桌子捶捶打打。达金斯走近才发现，桌子上被挖满了洞，而某只洞中会随机冒出来小鼹鼠，小孩就是在用锤子敲鼹鼠的脑袋。

    『这倒是能锻鍊反应能力。』

    看到达金斯过来，排在后面还没轮上的小孩中就有人沖他喊道：「这位大叔，您要玩的话也请排队好吗？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达金斯正要向小孩解释「他三岁就能挥剑砍疣猪，并不屑于玩什么打鼹鼠脑袋的游戏」，不远处的一声唿喊却拉走了他的思绪。

    「剑圣！我就是下一个剑圣！」

    剑圣这两个字让达金斯耳朵一动，他不由自主地循着声音走去。

    那是一台怪异的机器，呈半弧形，弧度有3／4个圆，只留下了1／4作为出入口，机器内部光线昏暗，但弧面上布满了会发光的小圆点，一闪一闪。一个年轻人站在机器中间，正甩肩抖腿地作着准备动作。

    达金斯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个年轻人身上，只因为他手中拿着的武器也是双剑，而且，那对双剑的剑刃，竟然是由纯粹的白光组成的。

    「加油拉菲！你一定是我们中第一个得到剑圣称号的人！」年轻人的朋友在一旁给他鼓劲。

    达金斯却是微微蹙眉，这个叫拉菲的，脚步虚浮，不像是剑术精妙的样子。

    「好，我要开始了！」名叫拉菲的青年将双剑在面前交叉，轻碰三下，表情也变得严阵以待。

    伴随着动感的音乐，弧行墙上的小灯全数熄灭，接着某处的几展灯突然依次亮起，远看就像是谁在墙上划了一道剑痕似的。拉菲也赶紧挥舞着右手中的剑往灯亮的地方一划，面前的计数板随之跳出了大大的「＋1」；接着，另一处再次出现亮痕，拉菲慌忙转身划去，「＋2」。

    随着游戏的时间越久，亮痕的闪现速度就变得越快，有时还会出现交叉痕、波浪痕、点刺痕。然而这位拉菲显然是从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已经连续漏了好几个。当墙上出现一个脚印形状的痕迹时，拉菲根本没反应过来就一剑划了上去，只听整个机器四面的扬声器里，齐齐发出一声沉重的「噔」，游戏结束，而计数板上也显示了三个大字「很遗憾」。

    「哎呀，你应该用踩的，那个脚印必须踩。」围观的人一脸怒其不争。

    「就差一点了，我本来应该拿到剑圣称号的，谁知道突然出现一个脚印！」拉菲也在懊恼。他停止运转《蔷薇冥想法》后，两把光剑就变为了平平无奇的铁棍。

    「不止差一点，你还差得很远。」达金斯耿直地开口，引来几个年轻人的怒视。

    「你行你上啊，就知道说风凉话。」

    「就是就是，有本事你自己上啊。」

    「哎，拉菲，你看他腰上别着双剑呢，也许他还真的行。」

    「切，光会双剑有什么用，这游戏还得熟练运用《蔷薇冥想法》呢，要是一分心就冥想失败，光剑根本不亮，划上去也不计分。能一边冥想一边使剑，那才是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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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金斯在心里摇了摇头，他根本没必要跟几个外行人争论什么，更何况要运转那台机器还得使用《蔷薇冥想法》……

    他也懒得多说，直接转身准备离去。

    「看吧看吧，他果然不敢！不战而逃，武者之耻！」

    「哈哈，他果然没有攀登剑道巅峰的心，武者之耻！」

    达金斯离去的脚步蓦地一顿。

    他唰地转身看向几个年轻人，眼中是熊熊的战意。

    不就是《蔷薇冥想法》么，加特林子爵说得对，只有了解它、分析它，才能破解它、针对它。

    他步伐坚定地向着那台光剑游戏机走去。

    『为了武者的信念，也为了收集情报。』达金斯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

    ————

    「乔尔，我们新开发的几台游戏机看起来都挺成功的啊。」《刺玫游戏》对面的咖啡馆二楼，洛因向坐在他面前的乔尔瑞克说道。

    「都是你创意的功劳。」乔尔瑞克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抿了口咖啡。

    此时的乔尔瑞克其实有点懵。

    原本他研究彩色显像管时遇到了瓶颈，于是下定了决心：不把彩色爱心给洛因做出来，就不见他。

    哪知道洛因主动找上了他，然后他稀里煳涂地就跟着一起制作了不少新型游戏机，又稀里煳涂地被拖出来巡场。

    虽然他很乐意多跟洛因相处，但这几个游戏机都胜在创意上，技术层面上完全没什么制作难度，这根本没办法体现他的才华。彩色显像管又做不出来，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傍身，他又怎么好意思再次表白呢。

    「我那也不算什么创意，拾人牙慧罢了。说起创意，高尔、贝勒、达奇这些歷史上有名的大艺术家，才是有着无穷的创意吧，」洛因摆弄了下手中的咖啡勺，状似无意地开口，「说起来，这几位艺术家都喜欢的是……同性呢。」

    乔尔瑞克捏着咖啡杯的手就是一紧。

    第033章 互相试探

    「是、是吗？那还真是巧。」乔尔瑞克听到洛因提起「同性相爱」的事，先是一慌，但很快又恢復了冷静，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同性相爱的。

    万一洛因只能接受女人，那他越努力岂不是将洛因推得越远？

    眼下正是一个很好的试探机会！

    「咳唔，」乔尔瑞克清了清嗓子，「洛因，你对这些喜欢同性的人，怎么看？」

    洛因搅动咖啡勺的手微微顿了顿。好么，他在这试探对方，结果对方也打着相同的主意，开始试探起他来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乔尔瑞克一眼：「不怎么看啊，这都是他们的自由。」

    乔尔瑞克语气稍稍有些急切：「我是说，如果发生在你自己身上，你会厌恶吗？」

    「唔……厌恶吗？」洛因托着下巴，故意坏心眼地拉长了音调，「我又没喜欢过谁，怎么会知道呢？」

    乔尔瑞克双手交叠握紧，灰色的眼珠快速游移着，显然是在斟酌语句。

    『他接下来会问什么？问我介不介意被同性追求？还是能不能接受同性作为恋人？』

    出乎意料的，乔尔瑞克没有问上述两个问题中的任何一个，他开口就是：

    「我有一个朋友……」

    洛因：……

    『行吧，经典的无中生友。』

    他摆出最和善的微笑，示意乔尔瑞克继续。

    「呃……我这个朋友，他喜欢上了一位同性，」刚开个头，乔尔瑞克就开始偷瞄洛因的反应，见洛因依然微笑着，似乎没什么反感的情绪，才接着说道，「他喜欢上的那个人极其出色，当然我那个朋友也不算差，只是他喜欢上了一个更加出色的人……」

    洛因：「……所以，你要问的是？」

    「我……是想问，你觉得这样优秀的一位男子，他如何才会接受一位同性的追求？」

    洛因挑了挑眉，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做出了个疑惑的表情，似乎是在说：这种事你为什么要问我？

    「……我、我是说，因为我朋友的心上人，是个天赋很出众的男子，从出生起就被誉为……某方面的天才，而且他还有着不小的权势以及出色的容貌。和你有着一定的相似之处，所以想以你的意见作为参考。」

    洛因：……

    『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得了。』

    面上他还是不做回答，而是微微歪头蹙眉，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似的。

    洛因只是不想被动地被提问，他在等一个反客为主的机会，而且现在显然是对方更为急切。

    果然，见洛因没有立即给出回答，乔尔瑞克忍不住再次发问：「我朋友觉得，他喜欢的那个人应该是个事业型的男子，所以我朋友现在的追求方式是投其所好，尽量在事业方面多帮助那个人，然后再找机会表白。你觉得，如果换成是你，会被这样不动声色地靠近打动么？」

    洛因：……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最近乔尔瑞克总是窝在工作间里了。

    不过，话问到这份上，反客为主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洛因放下托腮的手，表情认真地看着乔尔瑞克：「我觉得，在说打动之前，应该先弄明白一件事：你那个朋友，是一时冲动，只求一段露水姻缘，还是想长长久久，与心上人一生一世？大前提不同，追求的方式也不同。」

    「一生一世，当然是一生一世！」乔尔瑞克急急接话，之后脸上又显出几分赧然，「我朋友是……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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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嚯！一见钟情呀！

    洛因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眼帘自然而然地垂下不与乔尔瑞克对视，但眼梢的笑意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再次放下咖啡杯时，他翘起的嘴角已经恢復了原状。

    「既然是追求一生一世，那你朋友想过……来自家庭与阶级的压力吗？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说的两位主人公都是贵族？」

    「是的。」乔尔瑞克点头。

    「贵族之间的同性恋人很少有正式结婚的。根据你的描述，你朋友的爵位应该是比他的心上人要低？那他是准备以后放弃自己的贵族身份，直接嫁过去吗？他家人能同意？还是说，他想像其他贵族那样，两人不清不楚地过一辈子？」

    「家人倒不是问题，只是……」乔尔瑞克表情似是有些犹豫。

    洛因一看他这模样，心下就是一突，唇线也微微绷紧。

    像是等了很久，实则只过了几秒，乔尔瑞克接着说道：「结婚……还是得看另一方怎么想。我自己……呃，我是说，我朋友他本人是完全不在意自己贵族身份的，但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他的心上人没有结婚的打算，那我……我朋友也可以接受没名没分一辈子，只要对方能承认他情人的身份，他就很满足了。」

    『这么卑微的嘛？』

    『还有，你刚才是说漏嘴了吧？！』

    洛因假装没听出说漏嘴的事，表情也舒展开来，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刚坐了个过山车。

    他只觉得乔尔瑞克平时看着挺精明的，结果跑来试探他，却把自己漏了个底儿掉！

    『傻乎乎的，有点可爱。』

    看着乔尔瑞克一脸的期盼，洛因不介意给他个准话：「只要自身地位高、拳头硬，那想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如果是我，即使对方是同性，我也一定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乔尔瑞克眼神明显亮了几分：「你是说，你有可能会接受同性的追求？」

    「唔……」洛因再次拉长了调子，欣赏够乔尔瑞克明明着急还要死撑着风度的样子，才施施然开口，「看对方表现吧，如果他有足够的诚意能打动我的话。」

    阳光透过咖啡馆二楼的窗户照射进来，窗边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约克郡这边算是各方都沉浸在了欢乐的氛围中，但另一头，有些人的心情却越来越阴云密布。

    ————

    三天后，王都。

    议事厅内，群臣齐聚，王座上，查多三世的脸色极其难看。他放下手中的密报，看向内政大臣温斯顿·马修。

    「你派去约克郡的人为什么迟迟不回王都？」

    马修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惶恐，他双手交叠束在袖里，瘦长的身形笔直站着，只微微颔首，看起来十分有底气：「陛下，我这次派出的两位官员，一文一武，性格上也互补，他们没有回来，定是有了不同寻常的发现，需要进一步探查。他们即使回不来，也会定期发送总结报告，以便我们能随时掌握约克郡的动向。」

    「报告？呵，最新的报告你还没看过吧？」查多三世语气冷淡地将两份纸张递给温斯顿·马修，「你看看。」

    马修接过。

    第一份，加特林子爵写的——《关于游戏机对约克郡未来影响的观察报告》。

    洋洋洒洒几千字，总结起来就一件事：约克郡的人学了《蔷薇冥想法》以后，是用来玩游戏的，那个游戏极易让人上瘾，长此以往，约克郡吃枣药丸。但具体要多久能完，他不确定，还得再看看，所以他要牺牲回王都享乐的时间，继续留在危机四伏的约克郡，冒着被腐蚀心智的危险，以身试「毒」，替陛下、替马修大人研究透彻这游戏机的危害。

    十分的「大公无私」了。

    第二份，达金斯守卫长写的——《关于约克郡民众全民尚武的威胁性报告》。

    这个写得更多了，总结起来的意思和加特林子爵意见完全相反：达金斯认为约克郡的人学了《蔷薇冥想法》后变得更为有干劲、有斗志，年轻人普遍具有百折不挠和越挫越勇的精神，比他见过的任何地方的民众都有习武的毅力，哪怕是过了习武的最好年纪，也不愿放弃攀登武道巅峰，这对王都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

    这位就比较实诚，说自己不回王都的原因是找到了武技突破的契机，觉得自己突破后能更好地为马修大人效力。

    马修：「……」

    他眼皮突突直跳，但面对查多三世时还是一派从容：「陛下，看得出两位使臣都十分用心负责。但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观察角度，所面对的阶层也不同，我觉得他们二人说得应该都有道理。」

    「都有道理？两份完全相反的结论，却都有道理？那我该以哪一份报告为准？」查多三世也不准备再听马修解释。

    其实结合电波传来的密函能看得出，马修说得没错。这两位使臣的确是从自己的角度在阐述约克郡的见闻，查多三世是在气自己的安排被打乱了，才对马修有了迁怒。

    他原本准备等使臣一走，就暗中派人炸毁约克郡的[蔷薇之声］广播站，结果使臣迟迟不动身，他安排的暗手也迟迟不能派上用场。

    他却不知道使臣之所以不走，是因为洛因「不想」让他们走。

    但收到的消息越多，查多三世眼里约克郡的情况看起来就越发扑朔迷离。他甚至不知道蒂恩斯家的小公爵做这些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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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推翻科技復兴魔法吧，他却在制作一些机械。说在推动科技吧，他又发明了新的冥想法。

    原本怀疑他的魔法全都是藉助了道具或者其他什么手段，但密报说前几天他释放了极其高深的大范围魔法，这几乎不可能是区区魔法道具能做到的……

    看样子，还是得再派个人去约克郡看看情况。

    觉得马修靠不住，查多三世又转向自己最信任的首相——尤利西斯·布里克公爵：

    「尤利西斯，我需要一个更有大局观的人，以更正式的方式再次出使约克郡。」

    布里克公爵思索了会儿：「或许，可以交给霍普女士？」

    查多三世闻言，有些意外地往内政大臣马修的身后看去，他没想到布里克公爵会推荐内政官手下的人。

    见查多三世的目光看过来，第三内政官的位置，一个身影动了动，由于被前方的高位官员挡着，查多三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黑白配色的裙角。

    一个嘶哑的女声语气刻板地回话：「格曼尼·霍普谨遵王命。」

    第034章 传遍全国

    【尊敬的洛因·蒂恩斯阁下：

    由于近年来天灾频发，诺曼帝国全境各处均受到不同程度的灾情影响。今蒙陛下看中，本人将代其巡视南面各郡民生，使臣队伍预计将于9月中下旬抵达约克郡，在此特向您递上拜帖。

    第三内政官——格曼尼·霍普敬上

    帝国历1355年8月25日】

    洛因合上手中的帖子，他左手托着下巴，右手则将拜帖的一角立在桌上，食指抵住对角，拇指一弹，硬质的拜帖就飞速地旋转起来。

    大概是因为加特林子爵迟迟不归，王都竟是准备再派人过来了。

    上回打的旗号是「当面慰问」，如今显然是不适合再用那个当藉口，于是找了个「巡视南面各郡」的理由。

    对于这位霍普女士，洛因不太了解，但对于霍普家族，洛因远在约克郡也有所耳闻。

    据说霍普这个家族以「天籁之音」和「认死理」闻名，他们家族随便走出任何一位，哪怕并不从事音乐相关的职业，都有着夜莺般的歌喉，玩起任何乐器也是信手拈来。

    至于说他们「认死理」，是因为每一个霍普似乎都将固执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一旦他们认定的事，就算是国王反对，他们也敢死磕到底，并且他们还真的有这个能力死磕到赢，因为「天籁之音」的霍普们周围总有一堆无限支持他们的脑残粉。

    这倒是个麻烦人物，打她扎手，只能哄。

    洛因正要喊伊诺去做一下准备，突然反应过来他现在正坐在乔尔瑞克的工作间里，屋内就他和乔尔两人，伊诺还守在门外呢。

    前几天洛因「鍊金」时，意外得到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防御魔法道具【法术分解器】，作用是将别人施展的魔法给还原成无害的元素。

    对于如今这个魔法没落的来说，这玩意属实是鸡肋，但洛因突发奇想，要是能将这玩意倒用，那他放出去的冥想能量岂不是就能成为真正的魔法？

    奈何他自己研究了两天，将道具都拆得七零八落了，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能抱着一堆零碎跑来找了乔尔瑞克，希望能分析出这玩意的原理。

    显然这玩意也不是那么好解析的，乔尔瑞克索性放下了手头其他所有研究，专攻这堆零碎，好几天下来终于摸到了点思路。

    为了不打扰到乔尔瑞克的研究，洛因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每次看乔尔瑞克工作时，他都会看入迷的。但这几天看……

    大概是研究的课题不同？似乎没有那种行云流水的劲头、眼花缭乱的操作了，乔尔也总是维持同一个姿势不怎么动，也许是衣服太紧了？

    原本在工作时，乔尔灰色的眼中会闪过冷静、睿智、专注的光芒，那也是最戳洛因的，但这次完全看不见了，因为乔尔破天荒地带上了一副护目镜。

    洛因觉得有点无聊，于是思维开始跑远。

    不远处某人的敲敲打打声，就完全成为了他走神的背景音。

    洛因调出半透明面板，反覆确认了几次，没错，的确是没有刷出新的通告。

    自从那天的【紧急通告】之后，面板就再没刷出过新通告，他本以为是没遇到刷通告的契机，但这回王都的拜帖都递到他桌上了，面板依然安静如鸡。

    倒也不是洛因有多爱做通告任务，而是他发现，似乎只有获得成就后，才会被奖励一些特殊物品，而成就目前只有完成通告才有可能获得。

    通告的刷新规律到底是什么？完全随机？

    洛因总觉得其中定是有什么没被他发现的规律。

    他边思索边在面板上瞎戳，无意中点开了魔点明细。

    这个明细他只在最早魔点贫乏的时候点开看过，「由高到低」排序，最上面几条「＋10」都是一开始时伊诺提供的；接下来是一大串的「＋3」；再往后就全是一水儿的「＋1」，全是冥想法涨的。

    『还是伊诺最给力啊，初始就有10点，其他人最高也只有3呢……』

    洛因没注意到的是，他沉思时面对的方向，正好是乔尔瑞克所在的位置。

    自从那日成功试探出洛因可能接受同性追求的事，乔尔瑞克现在看到洛因就忍不住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这使得他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心无旁骛地沉浸在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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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比如现在，他就在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操作着桌上的器具，并且尽量保持着这个姿势不乱动，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觉得自己摆出这个姿势，看起来会比较帅。为了配合这个帅气的姿势，他还特意穿上了修身的礼服，以及一款能凸显他鼻樑高挺的护目镜。

    快速拆装零件？不存在的，那样多乱糟糟啊，洛因看着呢，那种不体面的事绝对不能做。这可是玛莉莲娜女士前几天在信中提到的，千万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很邋遢！

    乔尔瑞克现在就是后悔，他一直觉得自己足够优雅了，但忘了一工作起来，他就会原形毕露。

    哎，他怎么就没注意到要维持形象呢，现在能挽回多少是多少，一定要在这次洗刷掉洛因心中，他不修边幅的形象。

    透过护目镜，乔尔瑞克每隔几秒就忍不住看看洛因的方向。见到洛因嘴角微微翘起，他就会站得更挺拔几分，让自己显得窄腰长腿身段好；见到洛因皱眉，他就开始来回检视自己，别是哪里有什么不妥……

    砰！一声巨响打断了屋内两人南辕北辙的思绪。

    洛因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乔尔瑞克正灰头土脸地从一堆报废的器械间抬起头。他取下被燻黑的护目镜，脸上就只剩下那块眼镜形状的部位是干净的，其他地方都成了黑乎乎的颜色。

    头髮倒是没炸起，看样子他这黑色完全是器械破损后染上去的，而不是触电之类的危险情况。

    乔尔瑞克此时像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似的，看向洛因的眼神里还带着点懵。

    「噗，小浣熊？哈哈哈……」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洛因还是好想笑。

    「浣熊是什么熊？有这种熊？」乔尔瑞克简直是欲哭无泪，他的形象，还有救吗？

    他带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正要说点什么，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乔尔瑞克一下就愣住了。

    「别动，擦擦。」洛因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轻轻擦拭着乔尔瑞克脸上的污渍。

    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想避开那个「浣熊」的问题，毕竟那可不是这个世界的动物。但乔尔瑞克这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洛因也开始不自在了。

    他眼神微微偏了偏，错开乔尔瑞克的注视，在心里对自己说：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嘴上还是忍不住随意扯出个话题：「是出了什么岔子吗？要是研究不出来就算了。这玩意都被我拆得差不多了，研究不出什么也正常。」

    乔尔瑞克急急否认：「有进展的！」

    随即他又表现出点为难：「可能研究出的东西有些跑偏了……」

    「哦？是什么样的进展？说来听听。」

    乔尔瑞克带着洛因走到了机器旁，这次他也不想着凹造型了，快速地将破损的部位拆卸，又从工具箱里找出其他零件，安装上去，然后才回头对洛因讲解：

    「按你说的，这道具原本能将法术分流。你的要求是将冥想能量转化为法术。但我现在弄出的成品，是将冥想出的能量给分流了……普通人冥想后，所有的元素都会从身体里过一遍，出来的也还是混合元素。现在用了这台机器，从这一端进行冥想后，不同的元素就会分流，这里有6个出口，目前我只能分流出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前5个出口分别对应其中一种，而其余元素则会从第6个出口一起流出……」

    他一边讲解，一边将对应的位置指给洛因看，虽然脸上满是黑灰，头髮、衣服有些凌乱，但这副专业的态度却让洛因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乔尔瑞克不知道自己现在说话时，眼里都是有光的，而这光才是洛因最欣赏的。

    「这个功能好像没什么用……」乔尔瑞克对于帮不上洛因很是遗憾。

    「不，乔尔，这世上没有无用的东西，只有不会用的人。」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门外站着的是伊诺。

    「少爷……」伊诺看了眼乔尔瑞克，没有接着往下说。

    洛因看出伊诺手中拿着的是两份密报，他完全没有避讳乔尔瑞克的意思，直接吩咐伊诺道：「说吧。」

    「是，少爷。这是最新的密报。」

    洛因接过来查看。

    第一份是他们约克郡自己的，既然有了广播站，洛因才不会放过发电报这个好方法呢。只不过他们直接用了加密电台，改变了声波的频率，没有特定的识别器，就算被其他人接收到，也只会以为是噪音。

    【沃夫·肯林迪于本月18日抵达西面的蜜柚郡，并从蜜柚郡借道进入约克郡西北，目的地疑似蒂恩斯公爵府。蜜柚郡的香栾公爵派人混入肯林迪护卫队，隐瞒身份一同进入约克郡。】

    沃夫·肯林迪？那个疑似与艾琳合谋要除掉自己的人？他怎么会和香栾公爵扯上关系？

    洛因又仔细看了遍密报。香栾公爵琼斯家族未必是与肯林迪有关，可能只是利用了肯林迪的身份，想悄无声息进入约克郡。

    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既然都跑到他家来了，洛因就不可能放任不理。

    他将第一份密报递迴给伊诺：「密切监视，随时汇报。」

    又看向第二份密报。

    【想办法引起霍普对蔷薇广播的恶感，让她主动上书要求取缔这个广播站。】

    洛因眉头蹙起。

    难怪王都这次派个霍普来呢，原来是打着自己不出力，全让霍普以及霍普的脑残粉们出力的算盘！

 第73页

    「呵，就这么和我们[蔷薇之声］过不去？那我偏要让[蔷薇之声］传遍全国！」

    洛因转头看向乔尔瑞克，唇角微勾：「乔尔，你刚才做的机械，这不就能派上用场了？」

    第035章 王都2号来使

    叮铃、叮铃……

    随着马车的晃动，车厢外一角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吟唱。

    「霍普大人，已经到达约克郡境内了。我们是直接去蒂恩斯公爵府，还是先去四处转转？」随行的守卫凑到车窗边，恭声问道。

    「去公爵府。」一道嘶哑难听的女声从车内传出。

    守卫微微一顿，眸光闪了闪。他得到消息，临溪大街正在重建，此时定是拆得面目全非，如果现在让霍普大人见到临溪大街的萧条，或许……

    想到出发前上面交给他的任务，守卫几经犹豫还是开口说道：「霍普大人，听说约克郡最繁华的地方就是临溪大街，我们是否在去公爵府之前，先去那里视察一下，这样才能看到真实的约克郡。」

    马车里静默了一会儿，片刻后，那道粗嘎嘶哑的女声再次传来：「这一路上，你的话似乎太多了。」

    守卫面上闪过一丝心虚，他不敢再提出任何质疑，慌忙低头应了句「是」，整个队伍再次缓缓启动。

    马车穿过约克郡的大街小巷，车窗的帘子被人从内掀起一角，有人正从缝隙中观察着这片土地的一草一木，却并不能让外人看清车内的情形。

    守卫瞥了眼那条缝隙，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最终还是冲着前方的领路兵做了个隐蔽的手势。车队的行进方向，在不知不觉中拐了个弯。

    随着时间的推移，路旁的环境从荒凉到繁华，人流从稀疏到拥挤。

    再转过一道弯后，就将到达临溪大街了，守卫看着周围越来越热闹的境况，心中渐觉没底。

    吱嘎——车队戛然停在原地……

    「这、这是临溪大街？！」守卫惊唿出声，「怎么会修得这么快？！」

    眼前的街道与诺曼帝国常见的样式完全不同。

    宽阔的路面起码可以并行六辆马车，一排低矮的栅栏将路分成了左右两部分，限制了车流的往来方向；在路的两侧，专门供人步行的道路上，每隔几米就栽着一棵迫树，一眼望去绿意盎然；再往外是整齐的店铺，每家都各具特色，但在风格上又极其统一。

    整条街的路面、房屋，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建造的，看着像是水泥，但颜色却不似水泥那般灰暗，而是更接近于白色。

    街道上人来人往，几乎每家店铺都是顾客满盈，显然是已经正常开业好一段时间了。

    这看起来竟是比王都的中心大街还要繁华规整！

    「扣扣扣」。

    车厢内传出一阵不耐地敲击声，守卫忙收起自己惊讶的表情，带领车队继续向公爵府赶去。

    反正他的任务也只是在路途中多上眼药，到了约克郡之后，自然该由其他人继续吹耳旁风，可不关他这个小守卫的事。该做的他可都做了，至于霍普大人怎么想，可不是他能决定的。

    这世上，谁又能左右一位固执的霍普呢？

    又前行了一个多小时，一路上，车队先后遇到了前来迎接的伊诺、加特林子爵，但霍普女士完全没有下车打招唿的意思。

    车队终于驶进了蒂恩斯公爵府，穿过成片的花园以及长长的迴廊，一行人来到了宴客厅门口。

    「欢迎您的到来，霍普夫人。」洛因优雅地行了个点头礼。

    与面见加特林子爵时不同。加特林当时出使时说的是「主要来约克郡游玩，顺便替陛下慰问」，而格曼尼·霍普这次主要目的就是「代王巡查南面各郡」，再加上她第三行政官的身份，是以哪怕她并没有爵位在身，洛因也亲自到了宴客厅门口迎接。

    在洛因身旁，站着一身礼服的乔尔瑞克。用他本人的话说，他曾有幸见过霍普女士几面，既然同在公爵府，那么他理应过来打个招唿。实则，某人纯属小心思作祟，暗戳戳地占据了洛因身边女主人的迎客位。

    在洛因开口之后，乔尔瑞克也赶紧接上：「霍普夫人，很高兴再次见到您，乔尔瑞克·海姆向您问好。」

    格曼尼·霍普大约30来岁，身着黑白相间的礼裙，上面没有一丁点儿的花纹装饰，衣领一丝不苟地繫到了第一颗扣子。深棕色的长髮盘在头顶，同样没佩戴任何髮饰，这一路下来，却是每一根髮丝都严谨地收束着，连一根凌乱的碎发都看不见。

    她走路时肩平背直，步距相等，双手以标准的礼仪姿态，捧着象徵使臣身份的镶金边《理想之国》，在宽大的礼服裙摆遮掩下，完全看不出行进中的颠簸，就像是脚底踩着双轮子般丝滑。

    她「飘」到了洛因面前，微微曲身，行了个教科书般的见面礼：「格曼尼·霍普向您问好，公爵阁下。」

    等完全直起身后，她才转向一旁的乔尔瑞克，行了个点头礼。这期间，她捧着《理想之国》的上半身，甚至都没出现一丁点儿姿态上的偏移。

    洛因早就被乔尔瑞克打了预防针：听说了这位霍普夫人的嗓音天生极其难听，在霍普家族中也属于异类，所以他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许是期待感过低，此时听对方开口，洛因倒是觉得这音色虽然不够悦耳，但也不至于到「极其难听」的地步。

    几人移步宴客厅内，在桌边一一落座。

 第74页

    洛因面带微笑地问道：「不知霍普夫人您更喜欢什么类型的房间，是清净一些的，还是更靠近花园的？我好让僕从将您的行李先送过去。」

    「不必了，」霍普夫人脸上的笑容极其程式化，「我此行的目的是代王巡视，住在公爵府内多有不便。刚才路过临溪大街时，我发现好几家旅店看起来都不错，可能会选择其中之一入住。」

    洛因倒也不意外，从王都那份密报就能看出来，就算霍普夫人愿意住在公爵府内，王都那边也会想尽办法给她重新安排到外面去。毕竟只有在外面才更容易动手脚，吹耳旁风么。

    但到时候这耳旁风会产生什么效果，可就不一定是王都那边说了算了。

    「您已经绕路过去看过临溪大街了么？那可真是赶得巧了，临溪大街刚重建完不久。这还得多亏了乔尔研制的新型水泥，才能提前这么多天竣工。」一句话，洛因既夸了乔尔瑞克，又不轻不重地点破了王都那边想让霍普看到废墟的心思。

    「不知重建临溪大街的花费是多少？是否会对约克郡的财政造成不必要的负担？」霍普夫人倒是真来兢兢业业查看民情了。毕竟理论上说，约克郡即使行政自治，但还是属于诺曼帝国的，如果洛因脸皮厚一点，入不敷出时完全可以伸手向王都要钱。

    「不必担忧，花费完全在预算之内。」

    霍普夫人点了点头，之后又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一通约克郡的基本情况。等所有流程都走完后，她才站起身，行了个辞别礼：

    「那么，洛因阁下，接下来的日子我将在约克郡四处走走，职责所在，如果有什么冒犯之处，请您海涵。」

    她转身离去时，髮型、服装，甚至端着《理想之国》的姿势都与来时一模一样，显然是将规矩刻到了骨子里。

    待她走远，洛因才开口问道：「伊诺，我们的人安排好了吗？」

    伊诺看了一旁的乔尔瑞克一眼，没有马上答话，直到洛因投来了疑惑的目光，才接话道：「少爷，人已经安排好了。但……霍普夫人的嗓音……我们的安排，还要继续吗？」

    洛因唇角微勾：「伊诺，你注意到她的行李了吗？」

    伊诺愣了愣。洛因猜到他应该是完全没在意这件事，于是直接看向乔尔瑞克，那眼神明晃晃在问：乔尔，你呢，你看到了吗？

    乔尔瑞克接收到洛因的信号，直接答道：「塔斯克拉琴！」

    洛因露出个满意的笑。没错，在霍普夫人放行李的车上，其中一个箱子并不是规则的矩形，而是有着上小下大的弧度，正是塔斯克拉琴专用的琴盒。

    「只要她爱音乐，那我们的安排就不算白费。另外，谁说她的嗓音不行了？」

    洛因的后半句话连乔尔瑞克没搞懂是什么意思，但洛因并没有解释，他直接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乔尔，走，去工作间，我们的计划还需要几个足够吸引人的奖品才行。」

    他们结伴而去，谁也没注意到这次跟上来的只有辛莎一人。

    伊诺看着两人的背影，低声自言自语：「少爷竟然已经跟科技家族的人走得这么近了么，居然连这样的计划都私下告诉对方了。而且……那人看少爷的眼神，似乎有些……」

    他微微蹙眉，脸上的神情似是有着淡淡的嫌弃，就像是看见了某些脏东西即将沾染到尊贵的宝石上似的。

    啧，让人不快，但也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

    只一瞬，伊诺就很好地将所有情绪尽数收敛，快步跟上了洛因离去的身影。

    ————

    另一头，霍普夫人谨慎地考察了好几家旅店，终于选定了入住的房间。

    「定好了么？」角落里，王都驻守在约克郡的接头人凑到霍普随行车队的守卫身边问道。

    「定好了，3204房。霍普大人的睡眠时间是晚上9点到早上5点。」

    「好，我会安排人入住她隔壁的房间，收音机每个房间都自配了吗？」

    「是的，我上去看过了，每个房间都自配了收音机。」

    「那就按计划实行！」

    第036章 扰梦计划

    [清晨的阳光～午后的芬芳～夜晚的彷徨～你的目光……］

    更深夜静，临溪大街的某间旅店内，突然传来一阵不成曲调的歌声。

    格曼尼·霍普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还是烦躁地坐起身。她正熟睡，却突然被一阵鬼哭狼嚎吵醒。

    她左侧的房间也不知道住的是谁，大半夜唱歌就算了，还没一句唱在调上。她本来想着忍忍，但隔壁像是跟她过不去似的，一个人唱完了另一个接着唱，非要把她吵醒才罢休。

    由于没学《蔷薇冥想法》导致不能使用蓄能灯，霍普夫人只能点燃了蜡烛。她看了眼时间，晚上10点33分。霍普顿时额头青筋直跳，她深吸了口气，开始快速地给自己盘发、换上最外层的套裙。哪怕只是去隔壁叫个门，她也必须让自己一眼看去还是得体的。

    最后擦了把脸，霍普正要开门，隔壁传来的声音有了变化。

    [……感谢这位先生的献唱。接下来30秒，投票通道即将开启，各位听众朋友们，请记住黄键代表通过，蓝键代表淘汰。那么，大众评委们，请投票！30，29，28……3，2，1！]

    [啊，这位先生，恭喜您，目前正在收听的观众中，选黄键的人超过了选蓝键的两倍，您通过了第一轮海选！］

 第75页

    [各位听众，这里是全国广播电台「蔷薇之声」。您正在收听的是我们的最新栏目《寻找天籁》。我是主持人诺贝达……］

    这道女声十分亲切治癒，语气温柔低缓，在夜晚很是能抚平人们躁动的情绪。对一切声音都十分敏感的霍普夫人，开门的手不自觉停在了门把上。

    「蔷薇之声？不就是约克郡的那个广播站？原来隔壁是在听广播，而不是有人真的在唱歌么？即便是这样，也不该在半夜将广播开得这么大声！」

    霍普夫人自言自语地打开门。

    [……你对自己的声音自信吗？你爱唱歌吗？你想在全诺曼一展歌喉吗？

    「蔷薇之声」给你提供最好的平台，最多的听众，最高的奖金！冠军更有神秘奖品。

    蔷薇之声，寻找天籁，快来吧，我们等得就是你。］

    广播里的女主持说起话来极具煽动性，霍普夫人迈出房门的脚步不由得有些迟滞。

    [我们现在正在进行的是第一季《寻找天籁》的全国海选，本次比赛将从接线进来的听众中，选出100位晋级下一轮，评委就是收音机前的每一个你！目前我们已有25人晋级。

    接下来将接入下一位幸运的歌手，请有意参赛的听众做好准备，按下收音机上的红键！3，2，1！］

    霍普女士顿了顿，重新迈开了步子。

    歌唱比赛？这註定与她格曼尼·霍普无关。

    广播已经接通，这次里面的人却是连自我介绍都没有，直接开唱。

    [emm～～～]

    一阵悠扬的曲调传来，没有歌词，没有伴奏，只有一个哼唱音。

    那是个女子，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她的音色润泽空灵，高音犹如清泉般澈亮，低音犹如蜜糖般甜美。

    她哼的是首西面蜜柚郡流行的民间小调。

    这曲子原就有词，歌词描述了人们摘柚子时的丰收情景，本该是欢快飞扬的。但这道女声将整首曲子放慢了2倍，以一种极缓的速度简单哼唱，反而给这歌染上了一种仙气。

    那嗓音是如此的抓耳，让人一听就忍不住陷入沉迷，完全配得上「天籁之音」四个字。

    不知何时，霍普夫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听着这道哼唱声，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又垂目立了会儿，没了再去敲门的心思。

    转身回到房内，霍普夫人从行李中取出她的塔斯克拉琴，将其放在膝上，坐在床沿轻轻擦拭起琴身。

    格曼尼·霍普，一位音乐天才，她天生就有着绝对音感，任何曲调只需听过一次她就能完整演奏，但老天爷却似乎跟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回忆里的声音像是再次浮现在耳旁——

    「小格曼尼这孩子真是可惜啊……天生就是破锣嗓子。」

    「霍普家族怎么会出她这样的人啊？她真的姓霍普？」

    「就这嗓子还想唱歌？她唱什么？《公鸭求偶歌》吗？哈哈哈哈」

    为了维持住仅剩的那点自尊，小格曼尼逐渐拒绝参与有关歌唱的话题。只要她表现得不在乎、不关心，就没有人能用这件事伤害到她。

    如今她已经有了第三内政官的地位，只需稍稍皱眉，人们更是会投其所好地避免提起她不喜欢的话题。

    但，她真的不在乎、不喜欢么？

    修剪得极其规整的指尖忍不住轻抚上喉咙，霍普试着跟随广播里的女音进行哼唱。她哼得很轻，像是生怕被隔壁听到，也确实轻的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emm～～～呃！」

    低音虽然粗嘎，但还能勉强坚持，可音调稍高，她就出现了破音。

    她立即用手捂住嘴，眼中有黯然，有嫉妒。

    隔壁的歌声还在继续，霍普却不发一言地默默擦着琴，再也没了兴师问罪的心情。

    不知何时，这道女声已经演唱完毕，连投票结果都出来了：

    [天，蔷薇在上，听众朋友们，最高分出现了！目前参与投票的大众评审中，99％都选择了通过！可惜这位女士没有留下名字就挂断了通讯。但我们已记录下了您的通讯号，您将是26号晋级选手，请您在海选结束后务必要来参加晋级赛！］

    [哪怕您害羞也不要紧，「蔷薇之声」尊重您的隐私，您可以使用化名参加比赛，不需要暴露您的个人信息。］

    [接下来，看看下一位幸运的听众是谁呢……］

    广播比赛还在继续，霍普夫人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在这个往常应该熟睡的时间去补眠，而是仍旧默默收听着。

    但许是刚经过26号的天籁洗礼，接下来连着好几位选手都没能得到三分之二的票数支持，第27号晋级歌手也迟迟无法诞生。

    直到一道雌雄莫辨的童音从广播中传来，才打破了这种僵局。

    [大家好，我叫杰克·丁斯，今年12岁。我想给大家唱一首《凯蒂我的爱》。］

    [呃……好的杰克小朋友，请开始你的演唱。］

    稚气未脱的童音婉转流畅，随着曲调时而高昂、时而低缓，却把成年人的腔调学了个惟妙惟肖，一首约克郡地区常见的求爱歌曲，愣是让他唱出种可爱中带着点油腻，油腻中带着点新鲜的劲儿来。

    毫无疑问，他顺利晋级成为第27号歌手。

    在他晋级之后，再没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参赛者，但民众们也明显是再次放宽了晋级条件，于是接连又过了好几个。

    [……听众们朋友们，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要到该说晚安的时候了。今天我们选出了36位晋级选手，海选百人，还有64个席位。百万奖金、神秘大礼等你来取！明天晚上同一时间，「蔷薇之声」继续《寻找天籁》，各位明天记得同一时间参与我们的活动哟。］

 第76页

    [想唱歌，那还等什么？下一个天籁之音就是你。］

    霍普夫人回过神的时候，四周已经安静了许久。她点的蜡烛早已熄灭，房间完全陷入了黑暗。

    「下一个天籁么……天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嘶哑的声音中，却透出了几分无奈和不甘。

    霍普夫人隔壁的房间里，两道声音正在低声交流：

    「计划很成功，只要接连被吵醒几个晚上，脾气再好的人也压不住火。如果对方来敲门，你知道该怎么回话吧？」

    「知道，到时候会把她的愤怒引导到广播上。但如果对方换了房间或者旅店……」

    「放心，不论她住在哪里，她隔壁的住客都爱在夜晚开着最大音量收听《蔷薇之声》，谁让《蔷薇之声》如此晚了还在开播呢，嘿嘿嘿嘿……」

    「特别他们还播得是个歌唱节目，谁不知道格曼尼·霍普是整个霍普家的异类，平日里最不爱听人讨论歌唱的事。他们《蔷薇之声》不死，谁死？」

    ————

    另一头，刺玫工坊里，伊诺也在询问洛因差不多的事：「少爷，据查，霍普女士平时对歌唱一事，似乎有些排斥，我们如此利用王都的扰梦计划，是否会弄巧成拙？」

    洛因此时正与乔尔瑞克一起坐在桌边，摆弄着一个个小玩意儿，他们正在选定歌唱赛最后的奖品。

    「她排斥，证明她在意。只要她想唱，第一不敢说，但前三肯定有她一席之地。当她与《蔷薇之声》成了利益共同体，王都的所有盘算都只能落空。」

    伊诺发现自己最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洛因的行事了：「少爷，这样暗箱操作，民众是否会觉得评选不公？这毕竟是全国性质的比赛……」

    洛因头都不抬：「暗箱是肯定要暗箱的，但谁说我要暗箱在最终选票上了？」

    像诺曼帝国如今这样信息交流不发达状况，人们的观念是极容易被引导的。

    流行、风向，真的就全是民众自发的选择？未必。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她越来越忍不住『想唱』，按计划进行第二步就是。」

    洛因也没打算跟伊诺细说，有的事说半天还不如经歷过一次看得清楚，让他解释他还嫌麻烦呢。

    「乔尔，你一直在看这个，是跟我想一块儿去了么？」洛因托起桌上的那朵水晶蔷薇，「唔……当做几等奖好呢？三等奖？」

    这朵蔷薇唯一作用就是随着温度变色，除了好看别无他用，当做三等奖估计还得贴点金币。

    乔尔瑞克眼睛有一瞬间放大：「三等奖？洛因，这可是蔷薇！而且还会变色，哪怕是作为特等奖都绰绰有余。」

    「行，那就做特等奖吧。」

    洛因没注意到，他说完这句话后，乔尔瑞克看向那朵水晶蔷薇的眼神里，透出了几分遗憾跟不舍。

    在乔尔瑞克看来，洛因是「黑蔷薇公爵」，于是他对「蔷薇」两个字也就多了几分特殊的情愫。哪怕今天摆在他面前的是个水晶球，乔尔瑞克都没这么在意。但偏偏是水晶蔷薇……

    他正要说些什么，一道十分不客气的喊声突然从刺玫工坊外传来：

    「洛因·蒂恩斯，你给我出来！洛因·蒂恩斯！」

    第037章 沃夫

    「洛因·蒂恩斯！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出来！」

    洛因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与乔尔瑞克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站起身向外间走去。

    随着接近，喧闹声也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道十分陌生的男音。

    刺玫工坊大厅里，顾客们围城一个圈，对着中心的男子指指点点。

    由于守卫们的拦截，男子没法前进一步，只能冲着后方工作间的方向高声叫嚣着。

    男子金髮碧眼、面白无须，从衣着到神态，都昭示着他是一名贵族。但他此时却是孤身一人，身边连一个随行的护卫都没有。

    看他眼角的细纹以及脸上的皮肤状态，分明该是有点年纪的中年男子了，但他站在那儿，高昂着下巴、眼神中带着桀骜和叛逆的样子，却又是像极了中二期还没过的青年人。

    洛因确定自己从没见过他。

    一看到洛因出现，男子情绪更显出几分激动：「你就是洛因·蒂恩斯？你凭什么阻止我与艾琳相见？你只是她的儿子，不是她的父亲！」

    洛因：……

    「沃夫·肯林迪？」洛因也只是试探着问出口，没想到对方还真认了。

    「呵，看来你早就知道了我的存在，果然是你在阻碍我与艾琳见面！」

    沃夫·肯林迪进入约克郡境内的事洛因知道，他对沃夫这个人的印象也还停留在那封透着杀意的信函中，从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与这人见面。

    密谋杀他，又这样莽撞地打上门，这种行为究竟是没脑子，还是扮猪吃虎？

    而且，伊诺应该已经派人密切监视着这人的行动了，他却能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里……这太突然了！怎么看怎么透着股怪异。

    「喂！洛因·蒂恩斯，你说话！」沃夫见洛因没答话，显出了几分不耐烦。

    洛因给身旁的伊诺使了个眼色，转身就往接待室走去。

    「洛因·蒂恩斯！你站住，你给我回来，我要见艾琳！！」

    伊诺收到洛因的指示，走到沃夫·肯林迪身边：「肯林迪先生，请随我来接待室。少爷将在那里接待您。并且，以您的身份，您应该称唿少爷为洛因阁下。」

 第77页

    沃夫一脸被冒犯的样子：「你说什么？！我跟艾琳可是他的长辈！」

    「哈，长辈？」出声的是乔尔瑞克，他早就看不惯这个胆敢对洛因不敬的人了。但在洛因面前他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既然此刻洛因已经离开，他当然是不再忍耐。

    「恕我直言，这位肯林迪先生。论身份，洛因·蒂恩斯阁下是帝国亲封的『黑蔷薇公爵』。即使是您的父亲，也得尊称他一声『阁下』！而您……呵，您的父亲……和弟弟，不会都没教过您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大大的假笑，并且刻意在「父亲」后面还加上了个「弟弟」，明晃晃是在讽刺沃夫的父亲——肯林迪侯爵，略过了40多岁的沃夫，直接将爵位传给了比他小20岁的弟弟这件事。

    「你、你！」沃夫眼中暴起血丝，「你懂什么！爵位是我主动放弃的！我根本不屑这种冷冰冰的爵位！像你这种没经歷过爱情的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乔尔瑞克眼皮一抽，感觉膝盖中箭。

    沃夫倒是没注意自己给了乔尔瑞克一顿暴击，他说完就急急往接待室走，好像生怕晚走一步，乔尔瑞克就要继续再说些什么似的。看来那些话对他也并不是毫无杀伤力。

    但伊诺却拦住了沃夫的脚步。

    「肯林迪先生，如果您学不会做人的礼仪，也可以不做人的。」

    「你竟敢……」沃夫还要说些什么，却是突然一噎。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脖子上多了把雪亮的匕首，而伊诺的眼中则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即使是陛下亲临，都不敢如此对黑蔷薇公爵说话。魔法世家的尊严，不容侮辱！」

    沃夫额头落下一滴冷汗，但他仍然梗着脖子不说话，直到颈间传来一阵刺痛。

    「知道了知道了！！！」

    伊诺又看了他几秒，才收起匕首。

    他表情恢復了原先的内敛：「那么，肯林迪先生，请随我来。」

    一进接待室，沃夫不等坐下，对着洛因张口就来：「洛因·蒂恩斯……阁下！」他的表情还带着几分憋屈，「你不该拦截我与艾琳的通信，阻止我们见面！她是个自由的人！！爱情也是自由的！」

    洛因一直在观察沃夫这个人，年纪一大把，做事说话却像是个……恋爱脑？

    对方提到了信，是在试探洛因对信的内容知道多少？敢一个人跑来这里，是不是还有后手？

    洛因微微扯了下嘴角：「肯林迪先生，我从未阻止过艾琳·古纳女士与任何人的交往，并且在她36岁生日的当天，我就已经公开表过态了。但前提是，正常交往。」

    他说话时语气冷淡，摆出了一贯对外的高傲贵族形象，独独加重了「正常交往」四个字。但洛因这样的姿态像是刺激到了沃夫的某根神经，他声音瞬间拔高了几度：

    「我未婚！她现在也是单身，我们之间的交往怎么不正常了？！爱情没有高低贵贱！，没有身份差别！爱情是高贵神圣的！你们这些人眼里难道只看得到权势欲望，看不到真爱吗？」

    沃夫说这句话的时候胸膛快速起伏，表情有愤怒、有憋屈，唯独没有心虚。洛因运用自己虽不精深，但还算系统的心理学知识仔细分析他的微表情，无懈可击。

    「哦？正常？那么，你们为什么要在信中提到……杀？提到……我？」洛因说这句话时声音压低，换任何人此时都该感受到风雨欲来的架势，但沃夫这个人的关注点似乎全然跟正常人不同。

    「什么？！你竟然还私自看我们之间的信！你，你真是太过分了！……啊！」

    沃夫的话到最后只剩下一声惊唿。他捂着左侧脸颊，指缝中渗出殷红的血色。

    刚才他只看到洛因一抬手，然后就有什么东西顺着洛因的掌心飞出，在他脸旁绕过一个弧度又重新回到手中，消失不见。

    恍惚间，沃夫突然想起，洛因·蒂恩斯不仅仅是艾琳的儿子，也不仅仅是个恶毒的、冷酷的、丝毫不懂爱情为何物的典型贵族（洛因？），他更是一位神秘的魔法师！

    想到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沃夫后知后觉地产生了一阵恐惧。他真的不该用看待「艾琳儿子」的眼光去看待洛因·蒂恩斯这个人！

    不等他细想，刚才那个用匕首抵着他喉咙的侍从也欺身而上，将他的脸死死按压在桌面上不能动弹。沃夫四肢徒劳地划拉着，狼狈地像一只毫无反抗力的乌龟。

    「少爷，这种骯脏的傢伙，用魔法处理，都是对魔法的玷污，直接交给我解决就行。」伊诺眼中迸射出寒意，看得出他是认真的。

    洛因向伊诺投去诧异的一瞥。伊诺似乎对这个沃夫格外厌恶？

    但眼下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

    洛因站起身，缓步踱到沃夫身旁：「沃夫·肯林迪，你……想杀我？」

    「什么？杀你？没有！我怎么会想杀人？！」沃夫被压在桌上，声音有些变调。

    看着他这副样子，洛因眸光微动。也许那封信，真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但洛因嘴上却还是继续说道：

    「呵，肯林迪先生，你写给艾琳的信里，可是把什么都交代的清清楚楚了。」

    沃夫艰难地转着头，脸上写满了冤枉。他激烈地扭动起来，又被伊诺死死按住。

    「不可能！那一定是别人栽赃的！我从没想过要杀害谁！我与艾琳信中的确提到过您，但只是在抱怨您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的事！我、我、我最多也只说过，不能跟她在一起，我会杀了我自己，我的心、我的灵魂都已经在艾琳那儿了……」

 第78页

    洛因：……

    『这脑迴路……没个十年脑血栓都说不出这种话。』

    他嘴角抽了抽，还是稳住了表情。

    「你是怎么孤身来到刺玫工坊的？」

    他话音一落，伊诺就威胁性地用力掐住了沃夫脖子，好几秒后才稍稍放松。

    「呃、呃……咳咳咳咳……」沃夫的脸上有恐惧，也有倔强。但从一开始到现在，问什么他倒是一直说什么，似乎对他来说，除了爱情，其他都是无需太过在乎的事。

    「是特文，这是他辞职的代价。咳咳咳，没有他，我也不能躲过你们的监视，更没办法堵到你……您。与您亲自对质。」

    洛因看了伊诺一眼，得到对方一个点头。看样子那个特文就是香栾公爵的人，但如今特文已经脱离了沃夫的队伍，不知所踪，洛因这方也没办法在监视到他的行动。

    「你一直在说我阻止了你与艾琳的感情，但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我会让人带你去见艾琳，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当面说吧。」

    沃夫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喜意：「你……您真的愿意带我去见艾琳？您不反对我与艾琳的爱情吗？」

    「只要艾琳·古纳女士愿意。」

    但洛因私心里其实觉得，从始至终都是艾琳自己不愿意见这个沃夫。

    『不愿意见可以，但让我当背锅侠不行。』

    所以洛因果断决定把沃夫打包给艾琳送去。

    沃夫对洛因的态度倒是很明显地真诚了几分，甚至厚脸皮地做出副从没对洛因有过敌意的样子，开始千恩万谢起来了。

    洛因看着沃夫远去的背影微微蹙眉。

    今天整件事都让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沃夫这个人的恋爱脑像是真的，如果是这样，他很可能是被人利用，特意出现在自己面前。

    至于出现的目的，是那个特文为了引开自己的视线？

    那么香栾公爵究竟要让特文来约克郡做什么？

    再一点，如果沃夫今日是被利用，那之前呢？艾琳又是在与谁合谋，引导洛因注意到「神拥魔药」？

    洛因对艾琳的了解说不上巨细靡遗，但也知道，她是个目的性极强的女人，在没找好「下家」之前，是不可能把自己这个「上家」给先谋害的。

    这样看来，沃夫这个无法继承爵位的人，也的确不符合艾琳「下家」的标准。

    「伊诺，你对这个沃夫似乎有很大的敌意？」难道是因为沃夫一直强调自己与艾琳之间的暧昧，伊诺才为他打抱不平？总觉得不至于。

    伊诺微微颔首：「少爷，昨天刚查到了一件事。23年前，沃夫·肯林迪，原本与希尔公爵家的一位小姐定下了婚约。但他在婚礼前夕，带着一个怀孕的女僕来到希尔小姐面前，声称女僕才是他的真爱，并且宁可放弃爵位继承权，也要跟女僕在一起。」

    洛因微微一愣：「那他现在有孩子了？！刚才还说自己未婚？！」

    「不，女僕怀孕是假的。他没了爵位继承权后，女僕也离开了他。并且希尔公爵也动用了家族的一件魔法道具，让他狠狠吃了苦头。」

    洛因：……

    这恋爱脑实锤了！

    算算看，沃夫的弟弟今年也才22岁，所以是老侯爵一看大号练废了，直接连夜开了个小号！

    消息是昨天晚上得到的，而且跟这次的事关联不大，伊诺的确没什么理由特意跑来告诉自己一个八卦，只有正好问到时才会提起，难怪洛因之前没被告知这件事。

    希尔家族，正是诺曼帝国三个老牌魔法世家之一。

    领地位于诺曼北面的哈尔郡，号称白鲨公爵。

    沃夫这么做，无疑是对希尔家族的羞辱。伊诺这么崇尚魔法，肯定也觉得这是对魔法世家的羞辱，如果伊诺是因为这件事而厌恶沃夫，洛因倒觉得挺合理。

    「派人追查一下那个特文的下落。另外，霍普夫人那边，计划第二步开始施行了么？」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在施行中了。」

    ————

    约克郡东面的莫罗镇，洛因口中的霍普夫人，此时已经无法维持自己往日里刻板严肃的姿态。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克制不住地捂住嘴，眼中流露出强烈的震撼和触动。

    第038章 霍普

    诺曼帝国，是现如今这片大陆上占地最广的国家，整个国家的地图大致呈上大下小的梯形，全部领土都在内陆。

    在诺曼北部的北寒之地，是第二大国冰雪之国——厄尔密斯。诺曼的东面和南面，则属于另一大国、沿海国家——巴德林，这个国家的地图像个月牙形，占据了一整片海岸线。

    诺曼王室对这两大邻国虽有忌惮，但关系也不算太紧张。只因王室将压力已经分摊出去了，就算真打起来，遭殃的也不是他们：

    北面与厄尔密斯接壤的，是属于白鲨公爵琼斯家的哈尔郡；南面与巴德林接壤的，则是黑蔷薇公爵蒂恩斯家的约克郡；至于东面沿海，虽然也属于巴德林，但在两国之间偏偏还夹着个小国家——拉布提。

    拉布提地图呈长条形，总人口不足4000万。它左面是诺曼内陆，右面是巴德林，上面能蹭到点厄尔密斯跟哈尔郡的交界处，下面还有一小块地方跟约克郡接壤，可谓是群龙环绕，但这么个小国愣是千百年来屹立不倒。只因这个国家有两大特产——红茶和美人。

    拉布提王室也很有意思，继承王位的永远都是女子，而且几乎都是这一代中颜值最低的那个。因为这个国家十分热衷于把王子公主送出去联姻，好看的全都嫁出去了。

 第79页

    上行下效，拉布提民间的择偶观也受其影响，一家子的几个子女中，至少要有一个是跟别国人结婚的。

    莫罗镇，约克郡东面的一个小镇子，跟拉布提接壤。近水楼台，在拉布提美人基因的多代融入下，整个镇子人都长得很不错。提起莫罗镇，人们瞬间想到的就是「能歌善舞」四个字。

    说实话，格曼尼·霍普这次出巡，最期待的就是莫罗镇。因为现如今诺曼许多的民间小调，都是出自于这个镇子。虽然她没办法唱，但她还能演奏。

    巡视完民生，霍普就找了个藉口，带上空白的曲谱本和钢笔，独自往欢声笑语处行去。

    远远跟着的守卫们也并不意外，在他们的印象里，霍普夫人虽然厌恶歌唱相关的事，但并不厌恶音乐本身，她经常会记录下没听过的曲子，偶尔还会用塔斯克拉琴弹奏。

    此处原本是个不大的晒谷场，正中被临时搭了好几个小型的舞台，时不时有人爬上台子载歌载舞，每个台子边都围聚着不少人，在场中形成了一个个的人堆。

    台子的边缘有一圈凹槽，围在台边看表演的人，会向凹槽里投入钱币。当集会结束时，最受欢迎的表演者，就能拿走他所在台子下的所有奖金。

    像这样的集会场所，在莫罗镇十分常见，可以说只要空闲下来，莫罗镇的人们就会以歌舞作为放松娱乐。

    唰唰唰……

    钢笔与纸面发出规律的摩擦声，霍普站在人群最外围，从一个圈挪到另一个圈，几分钟就能完整记下一首曲子。

    她今天仍然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礼服裙，只是没那么正式。

    挺直的肩背，微抬的下巴，霍普眼睛微垂，看着左手中平托着的本子，右手则一丝不苟地快速记录着她觉得陌生的曲调。

    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让她与平民们有着种明显的格格不入，注意到她的人会自觉远离几步。

    不过大部分人都沉浸在音乐中，再加上霍普的裙装有着沉闷的款式和配色，仅用余光看时并不起眼，所以也没引起什么骚乱。

    霍普边记录，边蹙着眉。她知道这种集会中的曲子都是良莠不齐，其中有好几个调子在她听来明显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但她还是一音不改地记录了下来。

    她一直是这样，给自己划定了条框，就再不肯跨出框定范围一步。礼仪举止是如此，尊重别人的原版音乐是如此，不碰唱歌……也是如此。

    下一个上台的人唱的是首老歌，霍普早就记录过了，于是她收好纸笔，准备挪向另一堆人。但在抬头后，她发现有一个舞台似乎格外沉默。

    在别处都是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的对比下，这一堆人就格外显眼。

    好奇之下霍普挪到圈外，透过人群的缝隙往里看去。

    舞台上，站着个身形纤细的女人，她摆出双手高举交叠的姿势，看样子是要跳舞，但伴奏却迟迟没有响起。

    周围人的反应也十分奇怪，他们只一言不发地看着台上，甚至没有谁上去帮她伴个奏。众人的神情十分复杂，同情愧疚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厌烦？

    「娜金，你快下来吧。」人群中一个男声冲着台上喊道，语气中还透着点小心翼翼。

    随着这道声音，陆陆续续又响起很多附和：「是啊娜金，你应该回去好好休息。」

    「是啊是啊，娜金，请别为难我们了。」

    娜金放下高举着的手，扫视了一圈台下：「你们都觉得我不该来？你们觉得我在为难你们？」

    见没有人给她回应，她继续开口：「呵，五年前，你们看到我时都在安慰；短短五年，你们看到我就只剩下迴避了。」

    很多人都低下了头，不愿意与她对视。

    不知谁回了句：「但那种意外，也不是我们的错啊！」

    这道声音瓮声瓮气，看样子说话的人也不好意思当面对质，但显然对她来这参加表演的行为也有些不满。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娜金笑中带着讽刺，她变了个奸细的音调，像是在模仿其他人的语气，「看，这个残废又来蹭奖金了。真倒霉，她怎么选中了我们这个台呢？」

    霍普夫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台上的女人盖到脚踝的裙摆下，只露出了一只脚——这竟然是个残疾人！

    「娜金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们怎么会这么说？！」

    「就是啊娜金，你别胡思乱想了，我们只是不想让你触景伤情啊！」

    「克里是为了救镇子上的人死的，我们感激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作为他伴侣的你呢？」

    人们忙不迭表态，其中不少人还是十分真诚的。

    娜金的回话却很是尖锐：「呵，你们不这么说，不代表你们中有些人不这么想！五年了，每次集会都有人喊我来观看，每次碍于道德，只要我看过哪个台，哪个台的奖金就会归我。所以五年来我每次只敢看1个台的演出，可即使是这样，还是要被你们嫌弃！」

    「谁敢嫌弃你，娜金，你说出来，是谁？」

    「就是啊，是谁嫌弃你，你说啊！」

    「我们照顾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你啊！」

    「呵，比起你们的嫌弃，我更恨你们的同情！」娜金眼中带着倔强，「你们自以为是地同情我、照顾我，在我面前迴避跳舞的话题，邀请我来集会也不顾我的意愿，非要把奖金直接给没上过台的我。我恨透了你们的区别对待和小心翼翼！」

 第80页

    她再次环视全场，表情中带上了一丝骄傲：「我娜金·里尔，是莫罗镇最好的舞者，过去是，未来也会是！别说我只有一条腿了，就算我没有腿，我也能跳下去！我要让你们知道，我想得到奖金，从来不需要靠你们的施捨！」

    她再次摆出了一开始那个舞蹈的起手式，静静站在那，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人群默了默，然后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但哪怕娜金莫名其妙地在台上摆着姿势，也没有人好意思出言赶她下台。

    霍普身旁，最近的两个平民之间的交谈声，一句不落地传入她耳中：

    「哎，今天是克里的忌日啊……娜金，真是可惜了，她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一个女孩子。」

    「是啊，她有着这么好的天赋，而且和克里又是那样契合的舞伴，他俩……真是可惜了。」

    「老天爷真是跟她开了个大玩笑。」

    霍普眼神动了动，有一瞬间，她似乎觉得台上的娜金，与年幼时的自己重合了。

    她想不明白娜金还在倔强什么，人，就应该接受现实，不是么……

    人群议论声越来越大。却在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阵音乐，人群也瞬间安静下来。

    娜金动了。她抬手、回眸，时不时与空气互动——她应该是在独自跳着一支双人舞。

    那首曲子十分陌生，但霍普此时完全没了记录的心思，她的眼神牢牢黏在了娜金身上。

    由于少了一条腿，她的舞蹈中没有了常见的踢踏步、巡场步，而是时而舞动，时而转身，时而跳跃，时而倒伏。她动作十分稳，一看就是有着扎实的基本功，并且也练习了不短的时间。

    给她伴奏的琴似乎是瑕疵品，琴箱的共鸣很有问题，每到尾音部分，琴弦就会有种破音般的震颤，但总体还是在调子上。要是平时，霍普早就蹙眉批判了，可现在，这破碎的琴音，配合台上单腿跳着双人舞的娜金，似乎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气场。

    台下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娜金脸上是笑着的，但琴音却像是在哭泣。

    音乐逐级推进，渐渐进入高潮，娜金看向身侧，就好像那里站着她的舞伴似的。

    下一刻，人群发出一阵惊唿，霍普也维持不住自己的一贯的仪态，克制不住地捂住了嘴。

    只见娜金双手前伸，完好的那只脚点地，断了一截的腿则向后抬起，将裙摆撑起一个扇形的弧度。然后她整个身体缓缓向前倒伏，十分违反常理地与地面呈45度夹角，就好像她的前方，正有一位看不见的舞伴，给了她支点！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里没人。难以想像，娜金做出这个姿势需要多么强的控制力，以及多久的练习！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几秒后，才重新站直。然后一个旋身，开始了连续地单腿飞转，她的裙摆飘扬而起，伴随着破损的音乐，她就像失去了一只翅膀的蝴蝶，给自己安上了一片花瓣，重新飞翔了起来。

    霍普听到身旁的两个平民发出惊嘆：

    「蔷薇在上，这真是太美了。刚才那个动作哪怕是健全的人，也不一定做得出来吧？！」

    「是啊，娜金说得没错，她真的还能跳！她从来没有畏惧过自己的缺陷！她始终知道自己是有天赋的！」

    「缺陷又怎么样，谁说缺陷就不是美的了！娜金真是太棒了！」

    「她真是太了不起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学唱歌！我一直有唱歌的梦想，奈何我嗓音不好听。」

    「唱！不唱才让人看不起！没有腿都敢跳舞，嗓音不好听怕什么？又不是五音不全！」

    霍普愣愣盯着台上的娜金，心脏发出一声声鼓譟，直到一舞结束，她都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耳边再次传来平民的对话：

    「这曲子好陌生啊，不知道是谁创作的。真想见见创作者啊！」

    「他应该还在后台吧，不知道现在过去还能不能见到。」

    霍普如梦初醒，快速往后台跑去，没注意到之前站在她身旁的两个平民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以霍普的天赋和记忆力，整首曲子早就在她脑海中了，但她仍十分想见见这位创作者。

    可后台早已空无一人，只在座位上留下了一把破损的塔斯克拉琴，和一张曲谱。

    原来这首曲子还有配套的歌词！

    霍普眼神扫过，和着歌词在心中默唱起这首歌。

    细细品味，这曲调与诺曼常见的风格完全不同，可以说是开创了一个新的流派。这一定是某位大师的作品。

    她将目光移到谱子的最下方，那里写着一句话。

    [《与灵魂共舞》——送给第一个拿到曲子的有缘人。]

    霍普抿了抿唇，将手抚上了自己的喉咙，再三犹豫，最终还是依依不捨地放下了曲谱。

    她深吸口气，又闭了闭眼。多年给自己定下的条框，她还是没有勇气迈出去。

    她悄悄离开了后台，假装自己从没看过这张曲谱。只是在路过台前时，往台边的凹槽里多放了几枚金币。

    ————

    在她离开后，一只手将曲谱收起。

    又过了几个小时后，这张曲谱被放到了洛因的桌上。

    「少爷，她没有把曲谱拿走……是不是失败了？」

    「失败？」洛因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不，我们就要成功了，还差今晚的最后一步。」

    第039章 霍普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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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克郡九月的夜晚，没了白天的燥热。月明星稀，微风沁人，若此时已经吃过晚饭，不论是漫步在铺满石子的偏僻小路，还是畅游在约克郡繁华的大街，都会是种惬意的享受。

    洛因坐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驶过街道。此行他是准备去看看郡南的几个盐场的情况。

    除了伊诺与辛莎，乔尔瑞克也十分感兴趣地表示要与他同行，洛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车窗外隐约传来一些平民的交谈，「娜金」、「蔷薇广播」、「断腿」、「莫罗镇」等关键词反覆在他们口中出现。

    洛因对话题的传播度十分满意，他勾了勾嘴角，一抬头却发现乔尔瑞克正好挪开视线。

    洛因眉头动了动，倒不是因为发现了乔尔在偷看自己，而是刚才对方转开视线前的那一眼，让他觉得有点……委屈？

    想不明白，洛因决定打直球：「乔尔，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乔尔瑞克沉默了几秒，看向洛因时，神情中已没了任何异样：「洛因，我想问问，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见见那位萨莎·斯隆小姐？」

    见洛因表情诧异，乔尔瑞克像是生怕遭到拒绝，赶在洛因开口前再次说道：「能写出《与灵魂共舞》这首歌，她一定受过很系统的音乐培养，不知是哪位贵族家的小姐？」

    洛因闻言，脑中思绪一瞬间拐了好几个弯。

    《与灵魂共舞》这首歌，是平行世界中的一首外文歌曲，所谓的萨莎·斯隆正是这首歌的原创人。

    断了腿的娜金，是发生在莫罗镇的真人真事。洛因知道她的时候，这个姑娘已经在多年的残废和失去爱人的打击下，变得敏感、自卑，又自傲。《与灵魂共舞》这首歌真的十分契合她当时的情况，再加上还来了个霍普夫人，一切都是那么得恰到好处。

    洛因直接搬了平行世界的这首歌过来，却做不出把人家作者的名字都给抹了的事，于是直接给歌曲冠上了原作者的名字。

    乔尔瑞克突然提出要见原作者，洛因还真没辙，总不能到平行世界去把人家弄过来吧。

    不过，在知道乔尔瑞克对自己有意思的情况下，洛因就算没谈过恋爱，也基本就能猜到这人肯定有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误会，所以在这试探他呢。

    『诡计多端的男人。』洛因嘴角翘了翘。

    乔尔瑞克问得十分有分寸，他不仅没觉得反感，心中还生出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行哦，乔尔，恕我没办法给你引荐了。因为……她不在这个世界上。」

    乔尔瑞克神情诧异：「不在了？」

    虽然知道不太好，但洛因这个回答着实让乔尔瑞克稍稍松了口气。

    这几天《寻找天籁》中，好几位参赛歌手都讲述了娜金的故事，并亲自为她写歌，在最后也总要提一句她跳舞时用的那首不知名的伴奏。这就导致乔尔瑞克先入为主地以为《与灵魂共舞》也是一首专门为娜金而写的曲子。

    虽然乔尔瑞克也住在公爵府，但他并不是全天都黏在洛因身边的。自从知道了这首曲子，乔尔瑞克就总是忍不住去想，洛因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是不是在和别的人交往、谈事。他们是不是会十分有共同语言？洛因会不会像是与自己聊科技一样，与别人聊着音乐？

    特别是洛因与他见面基本都安排在白天的工作时间，那他与其他人的见面时间岂不是……

    乔尔瑞克瞬间就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他当即拟定了新的「作战计划」——必须要更多地参与到洛因的生活、工作中，早日做到「密不可分」。因此，今天晚上一听说洛因要出门，他连要来干什么都没弄清楚，就急急跟上了。

    「抱歉，节哀……」

    「emm……不用节哀，她还活得好好的，只是并没有活在我们的世界。」

    洛因只是稍作犹豫，就将一部分真相透露给了对方。

    乔尔瑞克眸光一亮，忍不住抓住洛因的手：「平行时空真的存在是不是？那位斯隆小姐也是魔法师吗？她是怎么去到平行世界的？利用魔法阵？呃……抱歉，我没有打探魔法秘辛的意思，如果涉及到机密，你无需告诉我。」

    洛因：……

    啊这，对方能直接猜到平行时空，洛因是有些意外的，但接下来的猜测却是完全跑偏。

    「你知道平行时空？」

    乔尔瑞克表情恢復了冷静：「我在费楠大学者的某个公开发言选段里看到过，但他是用批判的口吻，全盘否定了平行世界的存在。」

    洛因：……

    『这费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他这是心虚吧？！』

    「既然他都否定有平行世界存在了，你为什么还深信不疑的样子？」洛因倒是有些好奇了，「我一直以为你很崇拜他。」

    乔尔瑞克眼里闪着自信的光芒：「我只是崇拜知识、崇拜真理，不论是谁提出的结论，都得亲自严谨地验证过，才能证明是正确的，这和一个人的身份地位无关。」

    洛因最是欣赏乔尔瑞克这一点：「也难怪你进不了皇家科研院了，他们眼里你一定是个有事没事就质疑权威的刺头。」

    「哈哈哈……事实上，关于平行世界，费楠大学者的观点实在是让我觉得太矛盾了。他一边说『科学层面是不可能有平行世界这回事的』，一边又用科学作为依据，断定『魔法连接上平行世界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偏偏所有人都觉得他说得对，」

 第82页

    说着，乔尔瑞克无奈地摊摊手，「那么，洛因，平行世界真的存在么？」

    那双求知若渴的灰色眼眸注视着洛因，这种态度让洛因也不自觉郑重几分。他反手握住乔尔瑞克，以极其认真的语气说道：「是的，乔尔，平行世界的确存在。但以当前的魔法手段，联繫上平行世界十分困难和危险，是无法復刻的小概率事件。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值得你去研究，不是么？」

    洛因此时完全不想让乔尔知道「神拥魔药」的事。他担心作为科学家的乔尔，会因为研究欲和好奇心，去尝试这种药剂，虽然乔尔看起来不像是那么疯的人，但关心则乱。

    洛因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暴露了神拥魔药，首当其中的是等同于向对方坦白了他不会魔法这件事。

    好在乔尔瑞克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你放心洛因，我说过了，如果是涉及到了魔法世家的秘密，你无需对我说得太具体。而且我的研究兴趣也主要是在机械方面，比如……这个！」

    像是要安洛因的心，乔尔瑞克打开了车内放着的小收音机。如今的收音机信号更加稳定，有了蓄能装置后，即使是不会蔷薇冥想法的人，只要其他人帮他给收音机充满电，光是用来听广播可以续航一周以上。但要是频繁按上面的红、黄、蓝三键与蔷薇广播站进行互动，耗能就会非常快，最多只能坚持一个晚上就得重新冥想。

    此时打开收音机，里面正好传来诺贝达的声音：

    [……这位幸运选手，您是要唱什么歌呢？也是要为娜金唱上一首原创歌曲吗？］

    接线进来的人一言不发。

    [这位选手，如果您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可以像前几天的那位26号选手一样，直接开唱哦。我们《寻找天籁》会记录下您的通讯频段，您若是晋级了，下次只需继续使用这台设备，参加复赛是不受影响的。］

    对面还是沉默。

    洛因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啊……看样子这位选手有些紧张呢，各位听众，我们给这位选手一点时间准备。这里正好有了个突发情况：我们知道，最近约克郡的话题人物就是娜金·里尔女士，刚刚得到消息，娜金女士此刻竟然来到了蔷薇广播站！我们请她来给大家打个招唿……］

    洛因嘴角一勾：「乔尔，你开得还真是准时，我们竟然赶上了霍普女士的现场。」

    是的，现在接入频道的那位不出声的听众，正是格曼尼·霍普。

    这几天，霍普夫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每天晚上都在收听蔷薇广播的《寻找天籁》。

    一开始是蹭隔壁的广播，后来某一天，隔壁的人像是突然退房了般再无声息，她就偷偷打开了自己房中的收音机——反正她都跟旅店要了充满能量的蓄能灯用了，那用用收音机应该也没事，又不是要她自己冥想充能。

    她就这样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开始了默不作声地收听。

    然而昨天开始，陆陆续续有参赛选手聊起了娜金——那个带给她震撼的残疾人。

    自从那天被娜金触动后，霍普这几天都拒绝去回忆那一幕。

    娜金像她，又不像她。每多想起一次台上耀眼的娜金，霍普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会多累积一分。当那种东西累积到一定程度，必然会有什么变得完全不同。

    她在害怕，在逃避。

    但一首首为娜金而写的曲子总是在提醒她那个单腿女孩的存在。即使霍普闭上眼，耳中也似乎总在迴荡着那首用破碎琴音演奏的曲子。

    太过优异的音乐素养，让霍普能够只听一次，就重现出任何曲调，更何况她还亲眼看过那首曲谱！

    可是广播听着听着，霍普就越听越是憋气。

    的确有个别人是唱得不错，但其他的晋级者唱得都是什么玩意？！

    有几个甚至连音都不准，大众评委究竟是怎么让他们过的？

    这种人居然都能晋级，那她去岂不是也能过？

    除此之外，更让霍普无法忍受的是那些人对《与灵魂共舞》的魔改。

    是有人也记住了那曲子的部分曲调，但就没一个记全的，而且他们还狗尾续貂地对曲子进行了瞎编！

    这是霍普完全无法忍受的，要知道她在记录别人曲谱时，哪怕听到十分不合理的转音，都尊重原作地一音不改，又怎么能容忍其他人将她心目中的神作瞎编得不伦不类？！

    等她怒火缓解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按下了收音机上的红键，而且还十分「幸运」地一下就接通了。

    霍普没有勇气接话，她多么希望那个叫诺贝达的女主持因她不出声而直接挂断通讯，但对方却坚持要给她缓缓的机会。

    广播里传来娜金与诺贝达一来一往的交谈，但霍普的心却完全是乱的。她听到娜金说起自己的故事，听到娜金剖析自己过去的心态，听到娜金渴望着再一次欣赏到那首曲子……

    [……是的，那首曲子我只听过几遍。我不会弹琴，而我身边会弹琴的朋友们都没法復现出那首曲子的意境……曲子的作者？哦，我只知道她是个流浪的游吟诗人，她应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那首曲子其实是有词的，但她说她自己唱不出那种破碎感……她说她把曲子送给了第一个捡到它的有缘人……如果捡到曲子的人把它扔了，我们就再也听不到了……这是我现在最大的遗憾吧……］

 第83页

    「不，我只是把曲子放回原地了，我只是……就当我没捡到过，」霍普嘶哑的嗓音在房中迴荡，「我……我那不是扔，我没有扔……」

    她越说声音越小。

    如果……如果在她走之后，拿到曲子的人把曲子给扔了呢……

    [……应该就是扔了吧，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天了，都没有完整的曲调流传出来？真的让我好遗憾啊……］

    广播里的娜金还在说着。

    诺贝达也感慨地接道：

    [唉。但是，按照作者的意愿，第一个捡到曲子的人，就是曲子现在的拥有者，她有权以任何方式处置这首曲子，哪怕她要让这样优秀的歌永远埋没，我们也……］

    「铮～」

    一道塔斯克拉琴的拨弦声打断了诺贝达的话，弦声一响即停，整个蔷薇广播在这一刻陷入了寂静，只有一道不知是谁的唿吸声，通过扬声器传入约克郡所有收听者耳中。

    第040章 盐场

    《寻找天籁》节目中，一道琴音过后，四周再次陷入了安静。

    那小小的收音机里，似乎是藏着只极易受惊的蜗牛。它正试探地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稍有异动就会缩回厚厚的壳里。

    无人出声催促，短暂的安静反而将期待感一点点推高。

    像是只过了几息，又像是过了很久，收音机中传来了连续的扫弦音。

    起初琴音很轻，听得出弹奏的人还带着点犹豫。但没几秒，乐声就变得连贯、流畅，很快一小段前奏结束，即将进入主旋律。

    琴音再次轻了下来，所有人不自觉屏住唿吸。

    [仰天嘶喊，对世尖啸～］

    一道嘶哑的女音从扬声器中传出，听到的人都面露诧异。只因这第一句的最后几个字，歌手就唱破音了。这在现如今的大众认知里，就是再明显不过的失误。

    但伴奏并没有停下，女声接着唱出第二句：

    [你为何离我而去，我仍对你倾心～］

    她吐字清晰，气息沉稳，听得出是有一定的歌唱功底的，但转音时依然唱破了。

    [紧抓不放，望向云端，恐怕只有上天才知道你身在何方～］

    调子是重复了前面那句的，这回倒是没有破音，但她音色中的那份嘶哑却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耳朵里。

    [我该如何，如何再爱上某人～我该怎样，怎样才能再敞开心扉～］

    似乎在这几句歌词中，她逐步掌握了自己嗓音的特点，破音没有了，但那不完美的音色所带来的破碎感却不减反增。

    她不像个歌手，倒像是亲身经歷故事的那个人，如泣如诉地将一切娓娓道来。

    扫弦声变得更快，整首歌随之进入高潮：

    [我彻夜难眠，骗自己一切都好，骗自己你在这里只是难以看到～每晚我都与你的灵魂共舞，比翼联翩，风华绝代～］

    一阵鸡皮疙瘩蹿上听众的后颈。沙哑的嗓音丝毫掩盖不了歌手真挚的情感表达，甚至因为这道嗓音的不完美，更增添了整首歌曲的故事感。

    人们沉浸在歌曲的氛围中，回忆着刚听到的娜金的故事，心中的某个角落也被轻轻触动着。

    歌曲继续，歌手也越唱越放开了，她开始不自觉运用起一些歌唱技巧。看得出，她真的不常开口唱，以至于技巧运用得并不很娴熟。

    [我彻夜难眠，骗自己一切都好，夜幕降临，我便独自翩翩～］

    那尾音中自带的颗粒感，明明与当下对歌声的审美偏好背道而驰，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抓耳，让人有种忍不住想落泪的冲动。

    曲调、歌词开始重复，那句「与你灵魂共舞」反覆地被那道沙哑的女声吟唱，但每一次听，似乎都会给人带来不同的感受。

    [每当此刻，就好似与你的灵魂共舞～］

    [孑然一人也当做你在身边……］

    女声越唱越轻，歌曲渐渐走向尾声。直到最后一道琴音完全消失，人们还沉浸在歌曲的氛围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

    「咔哒！」洛因关闭收音机的动静，将乔尔瑞克从余韵中惊醒。

    他看向洛因，眼神中还带着点无奈：「我们至少可以给她先投个票再关。你布局了这么久，不担心最终结果么？」

    其实霍普愿意开口唱，这件事就已经成功了九成。洛因的确还留了后手，不过那并不是现在能用得上的。

    他沖乔尔瑞克歪了歪头：「你觉得她唱得怎么样？」

    乔尔瑞克组织了下措辞：「嗯……通常拥有这样音色的人根本不会开口唱歌。平心而论，真唱出来，不仅不难听，反而还有种独特的味道。」

    「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洛因狡黠地笑了笑，「而且，乔尔，我们该下车了。」

    说着，他当先打开了车门。

    乔尔瑞克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在这好一会儿了。

    夜色已深，但四周点着的蓄能灯以及一个个燃烧着的锅炉，还是将场内照得亮如白昼。

    看着劳工们忙得热火朝天，乔尔瑞克瞬间就分析出了眼前的状况：「这是在……制盐？」

    洛因有些莫名地回头看了乔尔瑞克一眼：「当然。我出发前说了要来巡视盐场啊。」

    乔尔瑞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出发前他满脑子都是「要多粘着洛因」，根本没认真听人家要去哪里就跟来了。

    但随即，他又勾了勾嘴角：「盐场这么重要的地方，我要跟来，你怎么都没反对？」

 第84页

    这个问题还真把洛因问住了，他再次转头看了看乔尔瑞克，本能地略过他的提问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句看似跟他提问有关的话：「我们约克郡南面有好几个盐石矿。」

    诺曼帝国的盐，大部分都来源于巴德林。

    巴德林靠海，海盐产量大、口味好、价格低，他们的制盐工艺也十分成熟，引进巴德林的盐比自己制盐还要便宜，因此约克郡基本上也是在用产自巴德林的海盐。

    但这并不代表约克郡自己无法制盐。

    去年到今年，巴德林频繁遭遇了数次海啸，海盐产量明显减少，盐价也在逐步增长，洛因的这几个盐场自然就要开始重用起来了。

    其实像约克郡这样的倒还好，毕竟自己有粗盐矿，还不算太被动。像内陆的有些小国，盐这一方面完全依赖于巴德林，就等于被巴德林死死拿捏住了命脉。

    由于公爵府一般用得也是巴德林产的海盐，洛因前几天才偶然意识到，约克郡本地产的盐，味道是咸中带苦的。

    在过去，所有人一直认为是盐的产地影响了口感，但有了平行世界的记忆之后，洛因相信应该是制盐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

    然而只看呈上来的流程步骤，却是没看出什么毛病，洛因怀疑这也许也跟「魔法元素」有什么关系，于是索性就决定来现场看看具体的制盐流程。

    一行人还没走近，盐场的管事就迎了上来。

    「巴里·詹森向您问好，尊敬的公爵阁下。」

    这位管事长相併不出挑，是约克郡中年男子的常见模样，着装也十分粗糙，要不是他主动站出来迎接，洛因会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劳工。

    看到洛因，巴里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意外，又带着点惶恐：「想不到您这么快就到了。这件事的确是我们的失职，倒卖盐的人已经被控制，听候您的处置。」

    洛因前行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临时起意来盐场，还正好碰上事了？

    面上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开口：「什么时候发现的？具体什么情况，说说。」

    巴里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公爵阁下，几天前就有人发现吉姆鬼鬼祟祟举止可疑，于是我一直派人盯着他，今天傍晚他刚要藏盐就被抓了个正着。于是我就将这事直接上报，没想到您亲自过来了。」

    洛因算了算时间，估计这上报后的消息还没传进公爵府，他就已经在路上了。

    巴里见洛因没有表态，吃不准面前的小公爵是不是生气，忙不迭地将查到的东西一股脑儿汇报出来：「吉姆交代，跟他买盐的是个外乡武士，来这边是为了寻亲，对方只跟他买过1斤盐。我们之前都以为这人是买盐回去自用，所以没对买家进行进一步的追查……」

    洛因算是明白为什么一开始见到巴里时，他的表情这么奇怪了。

    在诺曼，偷窃罪是根据偷窃物品的价值来量刑。像这样小偷小摸的行为，在公爵府治下，真抓到了也不过就是教训一顿然后赶出去，并没到需要惊动公爵本人亲自前来的地步。

    看巴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估计是已经在脑内将这事逐渐阴谋化，以为买家身上可能牵扯出什么了不得的内幕，才引得洛因出场。

    洛因心下好笑，但也没有特意解释的意思。他还记得来这的主要目的，于是直接向着场中正在作业的几个锅炉走去，想要从中看看是否有什么肉眼无法发现的「魔法因素」在影响着盐的精炼。

    巴里见洛因没往下问，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诚惶诚恐地跟在一旁。

    早在巴里刚开始汇报情况时，伊诺就只身离开去以别的渠道了解情况了。洛因巡视了一会儿，伊诺回到洛因身边，开始低声汇报刚打探来的消息。

    「少爷，那个买盐的人很可能就是我们要追查的特文。」

    特文？那个蜜柚郡来的探子？

    探子到了别处，吃穿住行肯定都是一切从简，就算真的必须自己升火开灶，也不可能会特意跑洛因的盐场来买盐。

    洛因忍不住看了巴里一眼，想不到买家还真有问题！

    巴里不知道伊诺跟洛因说了什么，只察觉到公爵大人看过来的目光，腿一软就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

    洛因没有责怪巴里的意思，他挥了挥手让人起身：「去将没处理过的盐石、新产的盐，和巴特林的海盐，各给我拿一些过来。」

    「是，公爵阁下。」巴里忙不迭地去寻洛因要的东西。

    洛因又转向伊诺：「去问问我们附近的其他盐场，最近有没有疑似特文的人出现。」

    「是，少爷。」

    巴里回来得很快，没多久东西就被送到了洛因面前。

    没处理过的盐石看起来和普通土块没什么区别，精炼成盐后，在强光照射下透着种浅淡的黄色。巴特林产的海盐则是纯白色的细小颗粒。

    洛因过去从没仔细研究过自家产的盐，如今心中倒是有了个推测方向。

    他闭上眼，依次对着三样东西运转起《蔷薇冥想法》，片刻后才重新睁眼。

    在精炼过的本地盐附近，冥想过后会聚集大量的火、土元素，而没处理过的盐石以及巴德林海盐附近，则毫无变化。

    洛因记得，外界有传言，蜜柚郡的琼斯家，一直以来都掌握着增幅火、土魔法的秘法，难道这秘法的根源竟是在约克郡产出的盐上？！

    不，不对。

 第85页

    蜜柚郡自己也有类似的盐石矿，而且洛因是靠着《蔷薇冥想法》在自己身上有着超乎常人的效果，才能看到明显的变化。换做普通人用着其他冥想法，这点微乎其微的增幅是不足以让琼斯家以此闻名的。

    他们必然有着特殊的加工方式。

    难道，是蜜柚郡的盐石矿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将主意打到了约克郡上？

    买得量这么少，是他们也不确定约克郡的盐石是否有用？

    蜜柚郡之前在边境频繁调兵，像是要追查什么人的样子，莫非是他们的加工方式泄露了？

    这么想似乎能串联起来，但洛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以琼斯家的身份，这样跑来偷偷试验约克郡的盐石，看起来有点小打小闹，过于儿戏了，不像是一郡之主会做出来的事。

    洛因正想继续仔细分析分析，耳边却传来久违的提示音：

    【叮！激活一则新的通告】

    第041章 对决

    通告！之前洛因曾心心念念希望刷出新通告，多次试探仍无功而返，想不到此时却有了转机。

    他定睛去看通告的具体情况：

    【帝国历1355年10月12日，14：50，蔷薇广播站一楼大厅，小型演出《魔力对决》】

    【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洛因一看到魔术名称和地点，就蹙起眉头，深觉棘手。

    平行世界中，《魔力对决》这个魔术难度系数倒不算多高，但却有着十分大的变数，因为这严格来说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魔术表演，而是一场魔术师之间的「比斗」。

    两位魔术师，一人守，一人攻。

    以30秒为时限，守擂魔术师在30秒内自由发挥，可以是单纯地炫技，也可以利用道具进行表演。30秒后，攻擂魔术师必须无缝衔接开始表演，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将对方之前那30秒的表演復刻出七成以上，就算通过一轮。

    之后，攻守互换。

    由于出现过的道具都不能再次使用，因此，当攻方无法復刻对方魔术，或守方无法表演出新魔术时，对决结束。

    30秒的时间也表演不了什么大型魔术，所以在平行世界中，基本都是在炫炫纸牌、硬币、小道具。

    可把情况套用到这个世界，洛因的对手显然不会是什么魔术师，而将是个真真正正的魔法师！

    而且，更让洛因心里没底的是，原版魔术的规则里明文规定：在前三轮内，必须要有一轮是魔术师与助手配合完成的。

    然而洛因的「助手卡」至今仍躺在道具箱里吃灰。

    再看这地点——蔷薇广播站一楼大厅。

    10月12日，没记错的话，那天下午3点，正是《寻找天籁》「50晋20」的比赛时间。为了保证节目效果，从「50晋20」这场比赛开始，选手们都将来到蔷薇广播站的现场，依次进行演唱。

    而全国蔷薇之声的听众早已从前几天的广播中知道，约克郡的主人——洛因·蒂恩斯公爵，将会在「15晋20」的第一场，去现场致词。

    要是在那时候魔法乱飞，无疑是将整个《寻找天籁》都给搅黄了！

    洛因揉了揉太阳穴，他都不知道该吐槽通告太坑爹，还是该感谢通告提前告诉他要出事了。

    而且照这情况，洛因很可能被默认成了「攻擂方」。

    如果他「守擂」，他连对方是谁、躲在哪里都不知道，总不会是让他自己自顾自表演一通魔术吧？！对方就算看见了他的表演，只要脑子没毛病，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把他的动作模仿一遍。

    更大的可能是，对方才是这场表演中的「守擂方」，也就是对方先手施法。

    时间一到，躲在暗处的某个魔法师就会一个法术轰过来，洛因不仅要防御住这道未知的魔法，还得将它「復刻」了再攻击回去！

    啧，麻烦了。

    「洛因，你没事吧？」一直关注着洛因的乔尔瑞克第一时间发现他不太对劲。

    洛因摇了摇头。长久以来独自背负一切的习惯让他快速冷静下来，开始分析情况。

    既然是要参加《寻找天籁》的比赛，理论上现场只会有参赛的歌手，和公爵府派出去的僕从。

    也就是说，那个魔法师十之七八就混在50名参赛选手中！

    这人的目的如果是破坏广播站或者阻止格曼尼·霍普与黑蔷薇的联合，那就应该是来自于王都。

    可洛因心里有八成把握，来人很可能是蜜柚郡的。

    虽然一直没找到通告的刷新规律，但每次刷出来的通告必然跟他当前做的事有一定的关联。

    洛因看了看手中拿着的约克郡自产盐，即使已经停止了冥想，那上面还是能隐隐感觉到元素的凝聚。

    前脚他刚在想蜜柚郡的火、土魔法，后脚就刷出了这条通告，只可能是他触到了根本。

    至于助手的问题……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办法规避。

    魔法不是魔术，就没见过这片大路上有魔法师施法时还要人辅助的。

    洛因需要做的就是防住对方的第一次攻击，并放出相似的「魔法」，第一轮就结束了；第二轮他先手，只要放出的魔法对方无法「復刻」，通告就能结束，那么也不存在「三轮内必须与助手配合」的说法了。

    但这样似乎有些被动，万一出点什么纰漏就emo了。

    洛因将目光移向身旁的乔尔瑞克，或者……他可以……。

 第86页

    「乔尔，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出席几天后《寻找天籁》50晋20的开幕仪式？」

    乔尔瑞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雀跃起来：「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原本那天乔尔瑞克也是要去观礼的，但只是作为普通宾客，如今有了洛因本人邀请，他就可以全程都理直气壮地站在洛因身边。

    「那我们什么时候练习开场舞？」乔尔瑞克表情有些跃跃欲试。

    洛因：……

    「开场舞？」

    通常只有大型宴会才需要开场舞，而这次只是个五六十人的开幕式。况且其他宴会是跳完开场舞之后，大家开始互相应酬，而这场开幕式结束后，选手们还需要继续比赛呢。

    「没、没有开场舞吗？」

    乔尔瑞克眼神飘忽，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有多不合理，但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下：「洛因，这可是全国都能收听到的比赛，难道不该有个开场舞吗？」

    洛因：「与其纠结舞不舞的，不如帮我看看盐场的问题？」

    乔尔瑞克果然被转移注意力：「盐场怎么了？」

    「我想改进盐的口感，让他们吃上去不带有苦味。但刚才我似乎发现这其中也有元素的影响。」

    乔尔瑞克闻言也来了兴趣：「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元素分离器？之前在金克拉的生产中，元素分离器就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不过对于盐的炼制，我们还得尝试多种元素的组合。这可不是个小工程。」

    洛因深以为然，整个研究下来，肯定是件费时费力的事。

    「乔尔，你要不要组建个团队？」

    「团队？」

    乔尔瑞克显然是从没想过这方面的事，一直以来他都是单打独斗。

    「嗯，至少可以有人帮你处理一些重复性的数字计算。像是皇家科研院，也不是每个人都是研究专家。」

    乔尔瑞克思索了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合适的人不好找。不论是莱顿公学，还是诺曼第一学院，教出来的学生似乎都不适合我们约克郡。」

    「莱顿公学也不适合吗？」洛因有些意外。

    在诺曼帝国，最知名的两座学府，就是诺曼第一学院和莱顿公学。

    前者是诺曼皇室创立的，建校至今25年，也就是费楠开始活跃的第5年建校。这所学院中的学生完全摒弃了魔法，只学习科学知识，目前的教材应该都来源于费楠的「着作」。

    莱顿公学，则是所百年老校，分为普通班和魔法班，理论上只招收贵族。普通班虽然都是普通人，但也必须学习魔法理论基础，以及贵族礼仪。在费楠出名后，莱顿公学从善如流地引入了「科学」相关的课程。

    在洛因小时候，莱顿公学魔法班就给他发过入学邀请，但他为了隐瞒自己无法施法的事，毅然决然地婉拒了。洛因对莱顿公学的了解也仅限于「听说」，但大概是因为乔尔瑞克也是莱顿公学毕业的，所以洛因不自觉地对这所学校抱有好感。

    乔尔瑞克被洛因一问，抿了抿唇，片刻后才开口：「如果你需要人才，我回头问问以前在莱顿公学的导师吧。」

    洛因意识到乔尔瑞克的情绪有些不对，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我不需要别的人才，谁也比不上你……」说完，他才发现这话有点歧义，又赶紧找补，「……比不上你的学识。而且，我提出这件事，也主要是怕你太累……」

    好像怎么说都不对，洛因索性闭嘴。

    「我不累，」乔尔瑞克心情肉眼可见地明媚起来，「不过我的确需要培养几个助手了，一些重复性的工作实在太占用时间。这些时间空出来，我就能……」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在那双灰色眼眸的注视下，让洛因本能不想去深究后面是什么，脸也不知不觉有些泛红。

    「洛因……」乔尔瑞克声音带着丝微不可查的沙哑。

    「嗯？」

    洛因嘴上回了个单音节，心里却是没来由地开始紧张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洛因，我想问……」乔尔瑞克的语气有些犹豫。

    『不会吧不会吧，这人不会在这种地方告白吧……』

    『上回这么有仪式感，这回就这么随便？也太走极端了吧？』

    洛因低头，开始一颗颗认真数起之前就拿在手上的盐粒，但嘴角却微微翘起，也没有阻止乔尔瑞克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终于，乔尔瑞克总算将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出：「我想问……你真的不考虑在开幕式上跳个开场舞吗？」

    洛因：……

    「不，谢谢！」

    [微笑.jpg]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10月12日。

    和风习习，暖日当空。

    14：00，

    洛因早早来到了蔷薇广播站的一楼大厅，对现场的布置进行最后的确认。

    14：15，

    参赛选手陆续入场，洛因特意让人在门口设置了身份验证。歌手们必须证明自己是本人，才能继续进场参赛。

    14：30，

    洛因目光扫过几个行迹可疑的目标，并再次在心中对将要进行的「表演」做了最后的演练。

    14：40，

    诺贝达开始宣读开场词。

    14：45，

    这是洛因第一次与魔法师当面对决。他紧了紧袖中的手，但面上还是一派从容，看不出一点异样。

    14：47，

 第87页

    「有请黑蔷薇公爵——洛因阁下，以及蔷薇广播站的技术顾问——海姆先生！」

    随着此起彼伏的掌声，洛因拉着乔尔瑞克，往台前走去。

    在台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即将出现的方向，场中的魔法元素蠢蠢欲动。

    第042章 万事俱备

    蔷薇广播站一楼的大厅布置得和时下的宴客厅很是不同，偌大的厅里并没有按照惯例放上长桌，只在上位处搭了个高台。正中是空旷地带，在厅的四周靠墙处，则做出了一排长椅。

    「哇，蔷薇广播站真是与众不同！」

    「这地板明明是石头，踩上去居然有种微妙的弹性，一定是什么高级材料吧！」

    「诺贝达小姐原来长这样，她声音真好听，我太爱她的声音了。」

    「看看看看！蒂恩斯公爵！哦，我要晕过去了！」

    「公爵大人身旁的人是谁？长得也很英俊啊。」

    台下传来一些选手的窃窃私语。

    此时台上，除了洛因跟乔尔瑞克坐在相对靠后的椅子上，就只剩下诺贝达站于靠前的地方说着开场词。

    洛因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台下众人身上扫过，心中推测着某人会是目标人物的可能性。

    50名参赛选手全员到齐，其中几个藏头露尾不肯现出真容的人，自然成了洛因的重点关注对象：

    最左侧靠墙坐着一名男子，他穿一身工装背心，膝上放着把琴，腰上则贴着这次比赛的号码牌——13号。

    这是他们海选晋级100人时的晋级次序，将作为他们的参赛号码，伴随到他们赛程结束。

    在所有人都尽量向中间空地靠拢时，13号独自坐在角落，帽子压低到只露出个蓄满鬍渣的下巴，让人看不清长相。但从他脑袋微侧的角度可以推测出，他正在偷偷打量着周围的人。而他现在这个姿势，正好能将洛因所在的位置囊括在其视野内。

    13号往前几个身位，挂着27号牌子的，是个看起来有些怪异的人。

    他穿一身立领大衣，戴着个老虎面具，个子看起来只到成年男性的胸口，但肩膀却又十分宽大。据洛因所知，有好几种魔法的副作用就是让身材、骨骼变得畸形。

    厅内中间，有两位女士带着帷帽。洛因认出其中那位83号是格曼尼·霍普，于是他着重观察了另一位贴着26号牌子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约克郡平民女孩常穿的裙子，帷帽也是灰扑扑的，乍一扫过不太起眼。但洛因没看错的话，那块灰扑扑的布可不像它外表那么普通。

    在蜜柚郡往西，是绵延千万平方公里的撒布大沙漠，而这种灰扑扑的布，正是撒布大沙漠中唯一的城市塔明城的特产——雨来布。

    能用得起雨来布的，绝不会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女孩，再加上26号举手投足间不自觉流露出的仪态……要知道，贵族不一定是魔法师，但魔法师一定是贵族。

    洛因压下心中的怀疑，再将目光转向厅的右侧。那里，一位挂着92号牌子的老太太正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只看脸，鸡皮鹤髮，起码得有60岁了。但许是职业病，身为魔术师的洛因，看人喜欢先看手。而92号的手部皮肤虽然说不上光滑细腻、肤如凝脂，但至少比脸要年轻了20岁。

    难道是伪装了面容？总之也是一个疑点。

    如果那位魔法师真的就在现场，洛因觉得他也算是下了血本。毕竟虽然这场比赛保留了参赛选手的隐私，允许他们不露脸参加，但在进场前，每个人都被要求验明正「声」。也就是说，不太可能发生冒名顶替的事情。

    想到对方为了用魔法偷袭自己，还得先每晚守在收音机前参加歌唱比赛，洛因瞬间都觉得没什么好紧张的了。

    「有请黑蔷薇公爵——洛因阁下，以及蔷薇广播站的技术顾问——海姆先生！」

    诺贝达的声音打断了洛因的思绪，他自然而然地拉了把乔尔瑞克，站起身走到了台前。

    「欢迎各位来到蔷薇广播站，参加第一届《寻找天籁》的50晋20比赛。我，洛因·蒂恩斯，现任黑蔷薇公爵，很高兴能在此见证一位天籁之音的诞生。

    「蔷薇之声自建立到如今，只有短短几月。在这几个月间，我们从无到有，现在，已经能将各位的歌声传到全国各个角落。这一切都离不开我的挚友，乔尔瑞克·海姆的功劳。」

    洛因回头看向乔尔瑞克，示意他说几句。却发现这人虽然面带微笑一派从容，但思想明显在开小差。

    『也不知道在傻乐呵什么。』洛因心下嘀咕。

    乔尔瑞克此时确实是在神游天外。

    站在洛因身旁接受瞩目的感觉实在太好，特别是现在台上只有洛因跟他两个人，他们穿着同款不同色的礼服，比肩而立，台下则是一众人仰头望着他们。

    恍惚间，乔尔瑞克觉得自己似乎站到了宽大的礼堂中央，下方不再是些不相干的参赛选手，而是他与洛因的亲朋好友，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祝福的微笑。周围布置满了爱心和蔷薇图案的装饰，他与洛因将在所有人的见证中，许下……

    洛因的一胳膊肘，让乔尔瑞克回过神来，一惊之下他直接开口：「我愿意！」

    洛因：……

    台下众人：？

    乔尔瑞克：……

    乔尔瑞克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完全没表现出一点异样。他一脸镇定，无缝衔接地接着说道：「我愿意将我的全部青春、全部热情、全部知识，都投入到约克郡！因为约克郡值得，洛因·蒂恩斯阁下值得！」

 第88页

    台下众人恍然大悟地鼓起掌来。

    洛因瞥了乔尔瑞克一眼，总觉得刚才那句话有点假大空，特别不像是平时的乔尔会说出口的。

    但此时也没功夫细究了，他在心中默默掐算着时间，适时出声：

    「那么，现在，就由乔尔瑞克与我一起，揭开《寻找天籁》50晋20第一场的序幕！」

    说完，他将左手平伸。站在他左边的乔尔瑞克立即按之前说好的那样，将右手置于洛因的左手上。两人掌心相交处，一点微光越来越亮，即使是在下午光线充足的室内，也能看见那道光芒的耀眼。

    「请大家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让我们一起，享受魔法的赐福！」

    所有人不自觉地围拢在台子周围，就连躲在角落的13号也靠了过来。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两只交叠的手上。

    时间，在这一刻正好走到了14：50。

    通告正式开始！

    洛因的神情比之前还要认真了几分。

    他用余光确认完所有人的位置，然后带着乔尔瑞克的手，往上用力一扬。

    啪！一声脆响。

    瞬间，光芒爆开，台下众人都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几息后才缓缓睁开。

    「蔷薇在上！那是什么！」

    「哇——这太梦幻了！」

    「天啊，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魔法！」

    人们的惊唿声此起彼伏。

    从所有人被强光刺激得闭眼，再到睁眼，至多只有一两秒的时间。但就在这短短几息内，场景就完全变了！

    原本他们应该站在空旷的广播站一楼大厅里，但此刻，他们脚下不再是光可鑑人的石制地板，而是变成了柔软的草地！

    在他们身后，也就是人群外围，不知何时出现了成片的蔷薇花。没有枝条，只有花朵，悄无声息地铺满了大厅的其他角落。唯一的净土只有他们眼前的高台、他们自己脚下，以及通往二楼广播室的道路。

    在他们头顶，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无数蔷薇花瓣，落在身上、头上，甚至还能嗅到蔷薇的芬芳！

    要知道在这个季节，蔷薇花已经几乎都谢了，可他们此时却好似完全被包围在了蔷薇花海中！

    他们再次看向台上，只见飘散的花瓣后，风华绝代的小公爵微微一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朵由水晶制成的蔷薇。

    「既然是约克郡举办的比赛，奖品也自然该有些约克郡的特色。这朵水晶蔷薇是我在鍊金中无意所得，花瓣能够随着温度变幻颜色，这将作为《寻找天籁》最后冠军的奖品之一。」

    哇——

    台下众人明显情绪更加高昂。在洛因看来，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水晶蔷薇，放到这里的人眼中，仅「鍊金产物」四个字，就让它有了无穷的魅力。连带看向台上小公爵的眼神，都变得跃跃欲试，恨不得接下来不是50晋20的比赛，而是冠军争夺战了。

    然而洛因此时却在心中记着数：

    1，2，3，…… 29，30！

    30秒已过，但……没有，面板上什么提示也没有。通告还得继续！

    由于在平行世界的《魔力对决》中，洛因就是后手的「攻擂方」，所以原本他在心里也默认自己后手了。但不试一次就直接躺平，不是洛因的作风。因此，他设计在通告开始后，立马先来一段魔术，为了防止被对方「復刻」，他连助手——乔尔瑞克都用上了。

    如果通告认可了他的「守擂方」身份，30秒后，对方没有进行「表演」，自然等同于在对决中输给了洛因，那么通告将显示「已完成」。

    显然，他的算盘全然落空。

    但洛因也并不气馁，接下来就该是他接招了。

    他目光扫过刚才重点关注的几个人：

    92号「脸手不一」的老太太，正一脸惊嘆地看着手中接到的花瓣，那惊喜、诧异又崇敬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个魔法师。排除嫌疑。

    27号「疑似畸形」的怪人，他……居然对着洛因的方向，准确地说是对着洛因手中的那朵水晶蔷薇，开始兴奋地原地蹦跶起来了？

    这行为放在一个小孩子身上都毫不违和。

    等等，他一高兴居然把老虎面具给掀了，那张脸看起来的确也就十二三岁。此时他不停蹦着，手舞足蹈的，洛因才辨认出，他那过于宽阔的肩膀，应该是在衣服里塞了什么东西进去。

    行吧，27号嫌疑排除。

    洛因看向了13号的背带工装裤男人，和26号戴帷帽的女人。

    这两人依然将脸藏得好好的，举止也没太大的改变，洛因一时间无法判定究竟谁才是真正的魔法师。

    突然，13号男人微微转了个角度，手往背后伸去。洛因立马严阵以待，但他只是将滑下去的琴带往上抻了抻。

    他的帽檐依然盖住了眼睛，但由于角度的变化，洛因终于看到了他满是鬍渣的嘴微微张开着，一副被惊艷到了的样子。

    不是他！

    来不及回头再去看26号女人了，洛因将水晶蔷薇往天空中一抛，飞上空中的蔷薇似乎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嗡鸣。

    不论是本就看着洛因的人，还是低头接花瓣的人，都因为这道嗡鸣抬头看向了飞在空中的水晶蔷薇，甚至有人克制不住地发出了惊唿。

    这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水晶蔷薇上，包括那位魔法师也有一瞬间的分神。而洛因的目光却直直望向了26号的帷幔女人，脚下也微微一捻，启动了早就布置在那里的机关。

 第89页

    女人此刻左手托着只魔法道具平举在面前，右手则握着根魔杖，比比划划，显然正在吟唱咒语。

    只见道具上的光芒先是亮了一瞬，接着并没有放出魔法，而是直接熄灭了。

    洛因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早就猜到对方会释放火、土魔法了，洛因又怎么可能不利用起这个情报。

    整个大厅的所有视觉盲区，都被布置了大大小小的「元素分离器」。洛因一通反向操作，让厅内火、土元素稀薄得只够发出固定的几个魔法，而他也针对那几个魔法做好了预案。

    女人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会施法失败。她反应也很快，直接将道具塞回储物空间，重新换了个小一些的道具出来，再次吟唱。

    洛因也并没有打断她施法的意思，而是在全神贯注地等待着时机。

    道具上凝聚的光芒越来越亮，洛因眼神一厉：就是现在！

    第043章 收关

    嗡——

    水晶蔷薇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声，众人忍不住抬头忘去，可那朵蔷薇飞着飞着，居然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他们不由地再次将目光转回到洛因身上，就见小公爵神情凝重，一脸严阵以待地看着一个方向。

    所有人也不自觉顺着洛因的目光看了过去，终于发现了26号参赛选手不同寻常的表现。

    「啊！」人们瞬间意识到眼前情况有变，不约而同地惊唿着退开几步，场中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中心就是对峙着的两位魔法师。

    洛因看似严肃，实则心中并不慌乱。仅靠着刚才抛出水晶，将大家注意力转移的这一会儿时间，他就开启了脚下的机关，做好迎接攻击的准备。

    带着帷帽的女魔法师右手平托一件巴掌大小的魔法道具，随着她对咒语的吟唱，道具上的光芒越来越亮，洛因专注感应着上面汇聚的元素种类。

    是土元素！

    由于环境中土元素的稀薄，大地震颤、落石术这些大型法术是无法发出的，对方能使用的也只有扬沙、泥沼、地刺这些小范围法术。

    周围的元素波动加剧，洛因很敏锐地察觉到土元素更活跃的地方是在脚下。

    不是扬沙！

    但洛因还是不敢放开专门针对扬沙的防御，生怕出什么变故。

    「……沼！」对面的魔法师高声喊出法咒最后一个字，并挥动魔杖，向着洛因的方向一指。

    洛因脚下的台面就像是水波般，开始泛起阵阵涟漪，眼见着就是要变成泥沼！

    洛因唇角一勾，他双手在头顶一错，手腕一翻，然后两手以交叠的姿势缓缓下压。瞬时间，整个大厅的地面都浮起一层浅白的雾气，唯有舞台泛起微光，在厅内显得更加醒目了。

    「洛因！」乔尔瑞克本能地喊出声，这与说好的不一样！

    今日的场地，乔尔瑞克也是参与布置了其中一部分的。他在与洛因的聊天中，不知怎么地，就话赶话地提出想要来个「科技与魔法相结合」的开幕仪式，他出力帮着布置一部分机械装置。

    在乔尔瑞克的概念里，机械的帮助能让洛因在施法时更轻松，声势更浩大，最终一定会呈现出惊艷的效果。

    如果他的想法顺利施行，那以后只要遇到类似的场合，他都有理由参与其中了，这无疑会让他与洛因之间的联繫更为紧密。他对自己能灵光一闪有这么天才的设想，也一直沾沾自喜（不动声色引导话题的洛因深藏功与名）。

    一开始的确十分顺利，看着惊嘆的参赛选手们，乔尔瑞克产生了巨大的成就感。但现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砸场子的。如果机械装置因对方的魔法而出现什么纰漏，洛因岂不是会觉得，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机械？

    乔尔瑞克有些不安，又不敢多说什么，生怕因为自己的影响而打断洛因的施法。

    洛因却在这时回头给了他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沉声说道：「退后。」

    光晕从下往上照射，给洛因昳丽的面容增添了一分威严。他是那么地胸有成竹，似乎所有突发状况都在他预料之中，乔尔瑞克突然就安下心来。

    他面前的可是洛因·蒂恩斯啊，万年难得一出的魔法天才！如果他都不能解决眼下的情况，那还有谁能解决呢？

    显然，在场的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在初始的惊慌后，很快就镇定下来，甚至还有人将背在身后的琴挂到了身前，手也蠢蠢欲动地搭在了琴弦上。

    洛因看准时机，发出一声低喝，双手青筋暴起，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去对抗。对面的女魔法师握着法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显然也极不好受。

    突然，女法师法杖顶端的晶石亮了亮，接着就见舞台从边缘开始变成了一条细细的泥沼，哪怕有稀薄的雾气遮掩，人们也能看清这条泥线正缓慢地朝着洛因的方向推进。

    洛因浑身一震，双手下压的姿势像是更用力了几分，两方显然是开始了拉锯战。

    「铮铮——」一阵塔斯克拉琴声响起，围观群众中，有人忍不住奏起了乐曲。

    扫弦声、琴身上的拍击声，汇成动感的节奏，听到的人无不眼前一亮。陆陆续续地，又有其他人加入进来，或是以击掌和跺脚代替鼓点，或是以人声拟音合奏。

    「哟哟～」率先弹起琴的竟然是那个穿着工装背带裤的13号选手，此时人群中的13号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孤僻做派，而是引领着其他人融入自己起头的乐曲中。

 第90页

    「切克闹～嗷！」

    所有人都望着台上的小公爵，眼中似盛着满满的信赖。他们在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着对洛因的支持，不足50人的合奏，却在这一刻将洛因这一方的士气推到了顶点。

    就连一旁的乔尔瑞克，都忍不住跟着音乐打起了节拍，像是在以这种方式默默为洛因鼓劲。

    女魔法师明显战斗经验不足，一看到现场的情况，她就显出了一丝慌乱，连托在左手中的道具光芒都暗淡了几分，殊不知此时洛因也是处于满头黑线、无比凌乱的状态。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被这帮人当做战歌的曲子，这么耳熟啊！

    《爱情买卖》！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吧！啊？！

    然而在约克郡民众心里，这首被重新填词、命名为《蔷薇蔷薇》的歌曲，却完完全全代表了对洛因的赞美。

    「约克郡之主～黑蔷薇之灵……」

    台下众人不仅要唱，还自发分声部地唱，不愧是凭实力冲到50强的，即使是互相之间没有合作过，这歌唱水平也的确不俗……

    『……个屁啊！13号，就是你！你引起了本公爵的注意！』

    洛因无语地闭了闭眼，只能假装自己没听到，将注意力专注到计时上。

    他此刻虽然看起来是在努力对抗着对方的魔法，实际上真正的奥秘全在他脚下踩着的「元素分离器」上，为了让对方「表演」满30秒，洛因还得压着自己冥想的速度，要是稍不注意，这地方的土元素分分钟会被抽光。

    虽然抽走了土元素后，对方造成的破坏并不会恢復原状，但也会停止扩散。届时洛因只需要利用机关移动地板，在场中薄雾的遮掩下，就能造成对方魔法被他化解的效果。

    28，29，30！

    时间一到，洛因下压的双手再次抬起，在空中分别画了个半圆，最后掌心相对，横置于额前。

    他眉眼低垂，口中似乎念念有词。

    倏地，他再次睁开双眼，双手打开，一个蓄力之后，做出下压的姿势。

    随着这个动作，洛因身后不知何处刮来一阵狂风，将他的短髮和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站在高处，逆光背风的黑髮魔法师，无疑给他的对手造成极大的压力。

    只见那条泥沼组成的线突兀地停止了扩张，接着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越缩越短。

    当泥沼只有1人宽时，洛因原本下压的双手，改压为推，冲着女魔法师的方向就是一个施力。

    泥沼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对手滚滚而去，大厅中央，像是多了条泥浆汇聚而成的地毯。女魔法师惊得连连后退，手中再也维持不住施法的动作。

    然而她后退的速度始终赶不上泥沼前进的速度，「噗叽」一声，她的双脚陷入了一片泥泞。

    「啊！不、不可能！」

    女魔法师惊唿出声，手忙脚乱、慌慌张张地跳出泥坑范围。

    洛因直到看见对方站在泥坑旁边，才微微放下心来，果然如他所料，正常人掉进泥浆里都会本能地往外跳，倒省了他接下来的步骤。

    正宗的泥沼术，人陷入后是会不断往下沉的。而他这山寨版的泥沼术，只是事先在地板下铺设了泥浆，又藉助薄雾的遮掩，让一部分地板下沉，若是对方站得久了，就有穿帮的风险。

    看着对方明显有些恍惚的样子，洛因唇边露出个笑来。

    接下来，就该是他的主场！

    洛因正要启动机关进行反击，余光却看见身旁有个人影正在靠近：

    「乔尔？不是让你退后了？！」

    乔尔瑞克也没想到洛因反应会这么大。他看对面魔法师施展的法术已经被洛因压制，心中又担心洛因的情况，才情不自禁靠了过来。但现在看来，他似乎是做错了？难道还有什么未知的危险？

    洛因倒不是对乔尔瑞克有什么意见，而是此时乔尔所在的位置非常不巧，如果洛因按下机关，必然是正好落入对方眼中。要知道今天现场所有的机关，洛因都在乔尔瑞克的布置上进行了一部分魔改，务必让乔尔这个创始人即使当面看到，也会以为机械只是起到了辅助作用，关键还是在施展魔法上。

    但如果在乔尔瑞克眼皮子底下按机关，难保不会被他这样的机械狂人看出什么端倪。要是通告再给自己判定个穿帮，那哭都没地方哭去。

    可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脸无措的样子，洛因反倒有种自己话说重了的错觉。洛因作为一位有着众多舞台经验的魔法师，临场应变的反应不可谓不强。30秒时间有限，他果断放弃原本准备好的「水系魔法」。

    「过来。」洛因说是让乔尔瑞克过来，却是自己凑近了对方一步。

    乔尔瑞克只感觉到洛因贴近了自己，两人四目相对，他在洛因黑色的眸子里，看到了傻乎乎嘴巴微张着的自己。

    洛因水润的桃花眼似乎弯了弯，然后，那双似乎随意一个动作就能释放出毁天魔法的手，就这样环上了乔尔瑞克的腰。

    乔尔瑞克的心脏开始快速跳动起来，全部的心神都被牵引到了腰间的那双手上。场内的歌声、话语的嘈杂声，统统在他脑中远去，此刻他只听得见眼前人近在咫尺的唿吸。

    抱着他腰的手紧了紧，乔尔瑞克毫不抵抗，顺从着洛因的力道转了半个圈，此时他变成了背对着观众的姿势，而洛因就站在自己面前，只要一低头，他的唇就能蹭到对方那纤长的睫毛。

 第91页

    他以为自己也抬起了手回抱住洛因，但其实并没有。洛因这不在预料之中的亲近，让乔尔瑞克只知道愣愣盯着对方的脸，忘了动作。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笨蛋，闭眼！」

    命令的话语，但乔尔瑞克愣是从这不算生硬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宠溺，他心也酸软了一瞬。明知道对方让自己闭眼，他却连眨眼都捨不得。

    然而……下一秒，他就尝到了不闭眼的教训。

    他感觉到洛因放开了其中一只手，似乎在他身后比划了什么手势。一个蓄力，洛因手一挥，剧烈的狂风就从后台方向吹出，猝不及防之下乔尔瑞克差点打个趔趄，好在腰间的手臂环住了他。

    但他迎风大张的眼睛可是吃足了苦头，此刻被刺激的泪水哗哗直流。

    「啊！」台下传来一道女人的惊唿。

    风势只在开头那一下特别勐，之后又吹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弱了下来。

    「洛因·蒂恩斯，你太过分了！呜呜呜……你竟敢把我弄得这么狼狈，呜呜呜……」

    年轻女子的哭声将乔尔瑞克从旖旎的氛围中拉扯出来。他抬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别着26号选手牌的女魔法师正坐在地上哭泣。

    她的帷帽已经被狂风吹到了别处，整个面容也暴露出来。

    女子大约20岁，有着一头酒红色的头髮和精緻的脸蛋，平心而论，是足以让人惊艷的长相。她此刻头髮凌乱地跪坐于地，裙子下摆还沾着褐色的泥浆。梨花带雨怒瞪别人的样子，不仅不丑，还有种我见犹怜的味道。

    乔尔瑞克下意识地去看洛因的反应。

    洛因从乔尔瑞克身后走出。他仔细辨认了下女子的五官，与琼斯公爵有几分相似，但确实没见过。结合女子的行为举止、说话语气，以及所施放的魔法，洛因猜测她应该是琼斯家的某位小姐。

    猜到女子身份后，洛因也丝毫不慌。他一抖身上的礼服，语气带着几分俾睨：「你该庆幸，我临时将水系魔法改成了风系，否则你只会更加狼狈。赶来黑蔷薇的领地挑衅，就该做好失败的准备！」

    【叮！小型演出《魔力对决》。该通告已完成！奖励魔点：1w！】

    洛因心下一松，他给了候在一旁的诺贝达一个眼神，示意她接手接下来的事。自己则准备离场去好好看看通告的结算。

    看到洛因这幅完全不怜香惜玉的表现，乔尔瑞克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见洛因要走，赶紧跟上。

    却听身后，那女子哭得更大声了：「呜哇哇哇——洛因·蒂恩斯，你、你太坏了，呜呜呜呜，我才不要嫁给你！」

    洛因：？

    乔尔瑞克：！！！！

    洛因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

    第044章 做情人都不配

    女子话语一出，场中其他人面上也露出惊讶之色，原本看向她隐含敌意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意味不明。

    洛因离去的脚步一顿，他回头看向女子的方向，语气不辨喜怒：「这位……不知姓名的小姐，我似乎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什么婚约？」

    女子哭声一滞，她眼珠略有些心虚地转了转，虚张声势地说道：「你、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尤莉·琼斯！香栾公爵是我父亲！」

    但她却绝口不提之前一不小心说漏嘴的嫁娶之事。

    看她这反应，其他群众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太对劲了，活像在看一个碰瓷王。

    尤莉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用骄纵的口吻沖洛因说道：「你、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还、还不快让人给我换身衣服，我还要参加歌唱比赛呢！」

    洛因蹙了蹙眉，他都有点搞不清这女人跑这来作一通，到底是要干嘛了。如果是为了隐瞒身份参加比赛，何必还要施放魔法对自己进行挑衅？如果是为了给约克郡一个下马威，此刻输了还在这心心念念惦记着比赛？

    她这也不像是琼斯公爵授意的，倒像是她自己本人的想法。

    洛因盯着尤莉看了几秒，看得对方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后，才冷笑一声开口：「呵，对待贵客和恶客，自然是用不同的态度。既然你说自己是香栾公爵的女儿，那我倒要正式给琼斯公爵去封信，好好问问这是否就是你们蜜柚郡的礼仪。」

    说完，他竟是直接转身，懒得再去理会这位琼斯小姐。

    在他身后，乔尔瑞克回头深深看了尤莉一眼，赶紧跟上了洛因的脚步。

    尤莉等到完全看不见洛因的身影后，才再次大声嚷嚷起来，像是故意要说给周围其他人听似的：「太过分了！就是这么对待要嫁给自己的人吗？太过分了！真是太……」

    「尤莉·琼斯小姐！」伊诺的突然出声让尤莉吓了一跳。

    她注意力全在远去的洛因身上，根本就没注意到还有其他人靠近：「啊！你、你想吓死人啊！」

    洛因自然不会就这样把尤莉·琼斯扔在现场了。

    伊诺十分程式化地开口：「尤莉·琼斯小姐，请随我来。稍后我们会联繫蜜柚郡，请人将您接回去。」

    他话音落下，几个守卫就围了上来，一副不把她带走就不罢休的架势。

    尤莉一下子又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低下头嘴里嘀嘀咕咕，但还是垂死挣扎了一把：「我有事要和蒂恩斯公爵说！」

    ————

    离开的洛因主要心神并不在尤莉身上，他相信有伊诺在，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所以他转身就在蔷薇广播站二楼找了个休息间，迫不及待地查看起完成通告的奖励。

 第92页

    略过「通告完成」以及「完美」评级奖励魔点的提示，洛因着重看向了接下来那行字：

    【获得成就「强势碾压」，奖励「魔术投影（可爱版）」x1】

    「可爱？」洛因不自觉呢喃出声。魔术投影是什么？既然有可爱版，是不是还存在别的版本？

    他正要再细看，身后突兀传来一道声音：「你也觉得琼斯小姐很可爱吧？」

    洛因一回头，自己刚才注意力都集中在面板上，没发现到乔尔瑞克也跟进来了。他显然是听到了洛因刚才的自言自语。

    见洛因看过来，乔尔瑞克摆出正经脸，开始有板有眼地分析起来：「琼斯小姐虽然长得可爱，但性格似乎还是太过跳脱莽撞了，不太适合成为一位公爵夫人。」

    洛因原本也没想搭理那位尤莉·琼斯，此时看乔尔瑞克一脸严肃，很顺口地就开口问道：「哦？那你说怎样才适合成为我的公爵夫人呢？」

    乔尔瑞克清了清嗓子，稍稍挺了挺胸：「当然是要稳重、优雅、幽默、识趣，在意你、关心你……爱你。最重要的是，要跟你在事业上有共同语言，能跟得上你的脚步。」

    他说「爱你」两个字的时候，放慢了语速，灰色的眼睛深情注视着洛因，明显的话中有话。

    可洛因此时刚经歷过一场通告，心里又存着关于奖励的事，还真没办法全然沉浸到乔尔瑞克营造的氛围内。

    但看乔尔瑞克表情认真却眼含期待的样子，让洛因忍不住就想逗逗他：「嗯？你说的这些形容，似乎有些耳熟？」

    边说，他边将目光扫向乔尔瑞克的脸。

    乔尔瑞克顿了几秒，他抿了抿唇，突然就上前两步逼近洛因。洛因心头一跳，本能就开始后退，很快就被对方逼到了桌边。

    乔尔瑞克将手撑在桌子边缘，将洛因困在怀中，他低头看向洛因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洛因，你……是不是知道了？」

    洛因心跳不自觉加快，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让他之前还轻松的心情，瞬间就紧张起来，他甚至能感觉到乔尔瑞克说话时，喷在他脸上的唿吸。

    但面上，洛因还是稳住了一贯的从容，他摆出最无辜的表情，只发出了「嗯？」的一声，像是完全不知道乔尔瑞克要问得是什么似的。

    乔尔瑞克嘴唇动了动：「我还是希望能更正式一点。但如果你已经知道了的话……我觉得我必须得表明自己的态度。洛因，我……」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乔尔瑞克要说下去的话。

    「进来！」

    洛因答得太快，以至于伊诺推门进来的时候，乔尔瑞克还维持着将洛因拢在桌边的姿势。

    两人重新恢復到安全距离，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洛因总觉得从乔尔瑞克那张脸上看出了几分遗憾。

    伊诺像是什么都没看到般神情自然，只不过在走向洛因之前，特意回身将房门认真掩好。

    洛因有些尴尬地动了动脚趾。

    「少爷，已经将尤莉·琼斯小姐安顿在楼下的空房间了。是否立即与蜜柚郡进行交涉？」

    洛因转身坐到椅子上，神情已经看不出异样：「她有说清楚来约克郡的目的吗？」

    「她说她是来嫁入黑蔷薇公爵府的……」说到这，伊诺看了乔尔瑞克一眼，「少爷，尤莉·琼斯这样的人，连做您情人的资格都没有。」

    洛因还没说什么，乔尔瑞克倒是先被伊诺这一眼给内涵到了，他神情一变，难得沖洛因身旁的人发了难：「恕我直言，伊诺先生，洛因与谁交往都是他的自由。更何况，洛因作为你的主人，我想你应该没有什么立场去质疑他的决定。」

    他说的义正严词，完全忘了在伊诺进来之前，是谁在信誓旦旦跟洛因说，琼斯小姐不适合当公爵夫人了。

    伊诺看了乔尔瑞克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乔尔瑞克少爷，您的反应大可不必如此强烈。在所有人看来，您与尤莉·琼斯还是完全不同的。我也没有质疑您成为我们少爷情人的意思。」

    「伊诺！」洛因皱眉出声制止。他有些担心地看向乔尔瑞克，生怕乔尔瑞克因为伊诺话中的轻视意味而不高兴。

    但他显然是想多了，乔尔瑞克也不知是就满足于「情人」这个称谓了，还是给洛因面子，竟然没再继续说下去。

    作为一直陪伴在洛因身边的人，伊诺了解洛因，洛因也同样了解伊诺。他听出了今天伊诺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像是对尤莉·琼斯极其反感。

    按理说这两人也不可能在过去有什么交集……

    洛因心中有了个猜测：「是因为她魔力水平不高？」

    「魔力水平低，并不是她如此卑劣的藉口！」伊诺眼中厌恶之色一闪而过，「她只会亵渎魔法！」

    「亵渎魔法？」问出声的是乔尔瑞克。

    伊诺也不介意给乔尔瑞克解惑：「尤莉·琼斯天生元素感应力低下，但她不愿意正视自己的平凡，非要对外标榜自己是天才，实则全凭着先祖留下的魔力元精撑着。这样对魔法毫无敬畏之心的人，怎么配站在少爷身边呢。她这样的人对魔法的崇敬，甚至连一个时常冥想的普通人都不如。」

    洛因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要知道尤莉·琼斯至少比洛因自己过去要好得多，他们蒂恩斯家族没有活生生抽出魔力元精的惯例，所以在过去，洛因连魔力元精这条路都没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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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尤莉至少凭藉着与魔力元精之间的高共鸣，施放出的魔法已经做到了很多高阶法师都做不到的程度。

    更何况，戴上「天才」的头衔，她是迫不及待，还是迫不得已，都犹未可知。

    洛因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因为天生的黑髮黑眸，所有人都认定了他是魔法天才，也必须是魔法天才。

    很多时候，一些身不由己真的不足为外人道。

    「她法杖上镶嵌的就是某一位先祖的魔力元精吧？一直传说琼斯家有一位不常现身人前的小姐，对元素的感应极低，但却能与任何一位先祖的魔力元精都产生非常不错的共鸣。这位小姐，想来应该就是尤莉·琼斯吧。」

    说着，洛因又转向伊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确是天才。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将魔力元精发挥到这种程度的。伊诺，你偏激了。」

    「……是，少爷。」

    大概是经过洛因的敲打，伊诺快速冷静下来，也恢復了平日里的内敛样子。

    「让开！你们让开，我要见黑蔷薇公爵！」门口传来争执声，不知什么时候，尤莉跑到了洛因门外。

    洛因挥了挥手，伊诺立即前去开门。

    尤莉进屋后也不管还有其他人在场，她昂着下巴，用一种色厉内荏的语气，对洛因说道：「蒂恩斯公爵，如果你愿意跟我结婚，并且婚后不干涉我的自由，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关于你们公爵府的惊天大秘密！」

    见洛因完全没有接她话的意思，她只能继续将独角戏演下去。而她显然也没什么谈判的经验，直接就将自己的底牌掀了出来：「你们公爵府有内奸！」

    「囚狼！你没听说过吧？」

    第045章 又是囚狼

    屋内陷入了一瞬的安静。洛因看向面前昂着下巴的女人，只觉得对方每根头髮丝好像都在昭示着心虚。

    说实话，洛因对囚狼的消息虽然想知道，但也绝不到迫在眉睫的地步。

    要是过去的他，对于囚狼所掌握的信息也许还会有几分顾忌。可如今他有了魔术傍身，那么囚狼传出去的消息越多，给敌对势力造成的迷惑反而就越大。

    可话又说回来，囚狼连「神拥魔药」的事都能打探到，想必他定然有着很强的分析情报能力。这样一位心思缜密的暗探，尤莉这种大小姐又是如何与他产生交集的？

    心中疑惑，但洛因面上还是一派镇定。他盯着尤莉看了好一会儿，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后，才缓缓开口：「琼斯小姐，你为什么会觉得，一位远在千里之外的、其他郡的、极少外出社交的小姐都能知道的事情，我们约克郡作为当事人，会全然不知？」

    「我、我……」尤莉支支吾吾，似是没了任何筹码。但她明显不想放弃，开始试图用其他方式说服洛因：「蒂恩斯公爵，我虽然不太出门，但在家里是很受宠的，你跟我结婚一定不亏，婚后随便你找多少个情人我也不会管。还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快联繫蜜柚郡？我还要参加歌唱比赛呢！」

    洛因蹙眉：「琼斯小姐，请问你到底是来求婚的，还是来参加歌唱比赛的？」

    怎么感觉结婚跟唱歌，在这位琼斯小姐眼里都跟儿戏似的。洛因觉得自己跟尤莉·琼斯的脑电波简直对接不到一起去，完全无法理解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人无法沟通那就换个能沟通的来。

    「琼斯小姐，请把那位名叫特文的武士叫过来吧，我有事要问他。」

    尤莉一脸惊慌：「什、什么特文，我、我不知道！大概是我父亲派来找我的人吧，但我还没跟他接过头，所以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呵。」洛因发出一声轻笑。

    一位不会魔法的武士，没必要去买约克郡的盐，还只买了如此少的量。只可能是需要用到盐进行魔法增幅的尤莉，当自己身上储备的蜜柚郡盐用完后，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临时派人来採买，而约克郡的盐也的确能用上。

    洛因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对方。

    果然，不出几息，尤莉就开始自乱阵脚：「好、好吧，我就把他叫过来好了。但你要答应我让我参加完歌唱比赛，包括后续的决赛！……我就当你已经答应了！」

    说完，她自顾自掏出个魔法道具，右手则催动一枚魔力元精。片刻后，道具上光芒连闪了几下。

    屋内几人默默静候，过了大约10分钟，房门被敲响，辛莎带着名武士装扮的陌生男子进入了房间内。

    男子见到洛因就躬身行礼：「尊敬的黑蔷薇公爵阁下，日安。蜜柚郡第二管家特迪恩·瑞金向您问好。您也可以叫我特文，这是我在外行走时的化名。」

    他全程目不斜视，也没有对尤莉·琼斯表现出特别的敬意。

    洛因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惊讶。

    第二管家，那在蜜柚郡的地位，甚至比伊诺之于约克郡还要高一筹。对方见面就摆明了身份，显然接下来说出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琼斯公爵的态度。

    尤莉看到特迪恩出现，倒像是松了口气：「好了好了，他过来了。有什么话你问他吧，我要去参加比赛了。」

    说着，她做出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往门口走去，但眼睛还在偷瞄洛因，像是生怕被洛因阻止。可直到她完全离开了房间，洛因都没有再搭理她的意思。

    「很抱歉，蒂恩斯公爵阁下，尤莉小姐给您添麻烦了，」特迪恩低下头再次行礼，「请您不要在意她说的一些话，尤莉小姐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在琼斯公爵府中，对很多事的认知尚还停留在想当然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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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你们私自进入约克郡，并使用魔法破坏蔷薇广播站的理由。」洛因压低语气，眸光沉沉，让人觉得是要发怒的徵兆。

    特迪恩头更是压低了几分：「对不起，蒂恩斯公爵。琼斯公爵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并正在赶来的路上，明日他将会正式拜访并向您致歉。」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人家公爵都要亲自上门道歉了，洛因显然没办法再继续发难。但就这样让蜜柚郡的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实在不是约克郡之主该有的格调。

    「琼斯小姐看起来很喜欢《寻找天籁》，那么，我们约克郡看在琼斯公爵的面子上，就暂时不取消她的参赛资格，让她能继续比赛。不过为了赛程的公平性，接下来直到决赛结束，选手们都将在蔷薇广播站进行封闭训练。所以为了防止琼斯公爵白跑一趟，不如请他晚上一段时日，直到决赛快开始时再来约克郡拜访？」

    洛因话里有话。

    特迪恩顿了顿，才再次彬彬有礼地开口：「请问蒂恩斯公爵阁下，决赛将在什么时候开始？」

    「唔……那就不好说了，」洛因手指敲击着椅子扶手，「或许决赛之前，我们还需要举行几场淘汰赛、復活赛。实在不是我们想要拖延，而是20强之后的比赛，我们还需要引入更专业更权威的评委，而那些评委赶到约克郡，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特迪恩再次沉默，几秒后，似是终于权衡清了利弊，才像是下定决心般从衣服里拿出一只魔法道具：「想必阁下已经听尤莉小姐说起过，您公爵府有内奸的事了。这枚魔法道具能够辨别他人是否在说谎，应该对您有不小的用处。」

    那不就是测谎仪？

    道具很好，可惜洛因用不了。

    他完全没有去接魔法道具的意思，而是淡淡开口：「琼斯小姐说，她在家中备受宠爱，看来的确不假，她竟然连约克郡内奸的代号都知道，真让人好奇，她是不是原本就跟那个名叫囚狼的人认识。」

    言下之意，这囚狼该不会就是你们蜜柚郡派出来的吧？！

    特迪恩闻言，倒是面不改色：「前段时间，蜜柚郡抓到了王都派来的奸细，囚狼的事也是那人透露的。我们只知道囚狼并不是王都派出来的人，而是本就属于约克郡。至于尤莉小姐，她酷爱在家中各处隐蔽角落藏下窃听道具，因此总会意外偷听到一些不该知道的内容。

    「对了，据说王都将要派人将囚狼灭口，近段时间，还请蒂恩斯公爵府注意对女眷的安全防护，防止一些陌生人接近。」

    对方这话表面上是在提醒加强防卫，实则是在对洛因之前那句话进行回击，就差直接说：囚狼就是你们公爵府的女眷，这都是你们蒂恩斯公爵府自己的事，与蜜柚郡无关！

    如今公爵府的女眷，只有艾琳夫人。近期恰好也有个对洛因来说是陌生人的傢伙来拜访她——沃夫·肯林迪！

    洛因相信对方不会无的放矢，很可能他们得到的情报就是这样。

    不过……艾琳身边某个侍女或侍从是囚狼，的确有可能，洛因目前也是如此怀疑的。但要说艾琳本人是囚狼，或者沃夫就是被派来灭口的杀手？

    呵，相比于这种转了不知道几手的情报，洛因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关于囚狼，我们约克郡知道的可能要比你们蜜柚郡要多一些。所以，也不劳烦琼斯公爵赠送道具了。相反，我倒是正好有些事情想跟琼斯公爵聊聊，关于……我们约克郡的盐，也能对土、火魔法增幅的事。」

    说完，洛因不顾特迪恩突然变化的脸色，转头吩咐伊诺：「送特迪恩先生离开。」

    「是，少爷。」

    伊诺礼貌而不失强硬地送走了特迪恩。一直待在一旁的乔尔瑞克这才有机会开口说话：「洛因，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

    洛因知道他指的是囚狼的事，但这件事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

    自他从神拥魔药醒来后，洛因行事更加小心，几乎隔绝了艾琳夫人身边所有人对他的窥探。从截获的几封王都密信也能看出，囚狼的确很久没传递消息出去了，也正是因此才引来王都的灭口。

    他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还想利用囚狼这双眼睛，多给王都传点错误情报。

    既然王都想要灭口，那洛因就看他们狗咬狗，都无需费心去排查，只需事后看看艾琳身边死了谁，答案就能显而易见。

    「那不是什么大事，但我眼下的确有件别的事需要你帮忙。」洛因将目光移到了自己魔术道具箱中的一张卡片上，那是他之前应付加特林子爵的到来，以「完美」的评定完成通告所得到的奖励。

    【助手绑定卡：使用后，可给一人绑定「助手」身份。】

    曾经，洛因的第一选择就是伊诺。但刚才伊诺对尤莉·琼斯的态度，让洛因意识到，他对魔法还是过于执着了，也的确不适合知道自己「施法」的真相。

    反观乔尔瑞克，这一次的通告就很好地证明了，他对于在魔法中加入机械辅助这件事，不仅不排斥，反而还乐见其成。

    以后像这样需要大规模使用科技手段来作弊的通告必然会越来越多，洛因的确是感觉到了助手的必要性。乔尔在机械方面的天赋无疑会给洛因带来很大的帮助。

    就是不知道如果乔尔得知全部法术都是藉助其他手段达成的，是否也会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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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不清楚对方的态度，洛因决定索性就不直接告诉乔尔瑞克，但他也不会刻意隐瞒。如果真的成了亲密的伙伴，洛因希望乔尔瑞克能自己慢慢去发现。

    洛因从来就不认为不会魔法，只会魔术是一件丢脸的事，他有着身为魔术大师的骄傲。在平行世界中，他被称为「30世纪最伟大的魔法师」，就足以证明他魔术的精妙。

    无魔位面的人们都愿意相信他真的会魔法，所以……

    魔法？魔术？练到极致，谁又能说，魔术不是一种魔法呢？

    哪怕有一天乔尔瑞克真的问出口，洛因猜想自己也只会神秘一笑罢了。

    归根结底，洛因知道乔尔不是伊诺，绝不会将魔法放到一个过于超凡的位置上。

    「乔尔，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法师助手？」

    「愿意！当然愿意！可是……我只是个普通人。」

    「乔尔，你并不普通。你在科技方面的天赋令人惊嘆！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助手，以后，你就将成为我最信任的人。」

    「洛因，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们需要举行什么仪式吗？」

    洛因笑了笑，将右手掌心平摊在身前：「覆手上来，然后跟我念……」

    屋内的两人没有发现，送走特迪恩后的伊诺已经迴转。从半掩的门缝间，伊诺那双蓝色的眼睛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垂下眼眸，默默用极轻的动作将房门掩上。

    他神情看起来十分平静，只是攥着门把的指节却是用力到泛白。

    第046章 助手面板

    洛因的手白皙修长，指尖虎口却微微泛红，这是近几个月来，他频繁使用魔术手法而磨出的痕迹。

    乔尔瑞克将手在背后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带着点虔诚地覆上洛因的手掌。他不敢太用力，像是生怕将洛因的手压坏了似的。

    洛因的打算，是直接将「助手绑定卡」塞到两人交叠的手中，只要能让乔尔瑞克的手接触到卡片，就能成功绑定。但在此之前，他还得想办法转移开对方的注意力，以防乔尔瑞克察觉到触感有了变化后，会一惊之下直接将手挪开。

    「我，洛因·蒂恩斯，今日与乔尔瑞克·海姆定下契约。从经往后，乔尔瑞克将成为我最亲密的伙伴、最可靠的助手，不伤害、不背叛，如有违约，将承受元素反噬之苦。」

    这段话完全是洛因现编的，只为了烘托一下氛围，但乔尔瑞克却是一板一眼跟着念了出来：

    「我，乔尔瑞克·海姆，今日与洛因·蒂恩斯定下契约。从经往后，我将成为洛因最亲密的伙伴、最可靠的助手，不伤害、不背叛，如有违约，不仅将承受元素反噬之苦，我还永远无法在科研上取得任何进展！」

    他在最后还加了一句，看得出是很认真在发誓了。

    洛因嘴角翘了翘，他抬起另一只手，手背对着乔尔瑞克，食指和中指伸直併拢，其他三指自然蜷曲，在两人之间划出流畅而玄奥的轨迹。

    在他手指划动时，指尖泛起了莹莹微光，乔尔瑞克的注意力不自觉就被另一只手吸引。

    快速在空中划动的手突然往乔尔瑞克的手背上轻轻一点。

    乔尔瑞克只感觉到与洛因接触着的手心微微一凉，下一刻，一种玄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是什么？」乔尔瑞克睁大双眼，将手伸到半空中，「通告……是什么意思？」

    洛因心下一惊，虽然他已经预料到总有一天乔尔瑞克会知道一切，却并没有做好现在就要和盘托出的准备。

    但他很快又恢復了镇定，因为洛因发现，乔尔瑞克口中的「通告」，跟自己经歷的通告不是一回事。虽然乔尔瑞克面前也多了块半透明的悬浮面板，但明显比自己的还要简陋，只有「通告」一个菜单，并且现在里面的内容还是空的。

    而洛因自己的面板也有了小小的变化。

    在「魔点」的旁边，多出了一个「助力点」的货币单位，目前是0。「道具箱」的边上则多出了个小人的标志。将其点开，上面出现了一行信息：

    【助手面板已激活。魔术师可自行生成助手通告，也可直接将自己的通告与助手共享。助手每完成一条通告，可获得相应的「助力点」。】

    洛因又将注意力集中在「助力点」几个字上。

    【助力点：满1000后可开启使用功能。】

    「这是契约的效果吗？」乔尔瑞克看向洛因，表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完全看不到洛因面前悬浮的另一块面板，想来是权限问题。

    「可以这么认为。」洛因点了点头，他仔细研究了下发布助手通告的方式，发现它甚至可以细緻到每一分钟让助手做什么动作，于是当即就上手试验了一下。

    【叮！发布一条助手通告。】

    【帝国历1355年10月12日，16：03】

    【本次通告内容：对洛因说「你好」。】

    乔尔瑞克先是一惊，之后迅速弄明白了通告的作用，并给出了自己的解读：「原来通告就是备忘录！可惜这通告只能是单向的，要是能双向交流就好了……」

    洛因发通告时本就是掐着点的，所以乔尔瑞克当即就将这则通告完成，洛因面板上，助力点涨了可怜巴巴的1，距离1000还任重道远。而关于助力点，乔尔瑞克那儿甚至都无法看到这项数值。

    又研究了会儿，暂且无法发现新的功用，两人就决定先回公爵府。

 第96页

    刚一打开房间门，洛因就差点跟外面的伊诺迎面撞上。

    见伊诺一手还维持着前伸的姿势，洛因只以为他是刚回来正好要敲门，丝毫没想过对方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的可能性。

    「伊诺，回公爵府吧。」

    「是，少爷。」

    伊诺快速从怔愣中回过神，他不紧不慢地退到一边，微微低头，茶棕色的额发垂下，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沉浸在「助手通告」中的洛因与乔尔瑞克完全没发现，伊诺看向乔尔瑞克的眼神泛着过去不曾有过的寒意。

    ————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踏着约克郡秋日的晨光，华贵的马车停在了临溪大街中最好的旅店前，一位满脸络腮鬍、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从车中走下。这正是蜜柚郡之主、号称香栾公爵的卓克·琼斯。

    琼斯公爵对新修缮的临溪大街完全没一点兴趣，他目不斜视地走进僕从提前订好的房间，里面已经有一个窈窕的身影在那等候。

    那是尤莉·琼斯。虽然昨天洛因嘴上透出要让所有参赛选手「封闭训练」的意思，但也只是给特迪恩管家一个下马威，实际上尤莉往外跑也并没有人阻拦。

    「父亲！」尤莉一看到琼斯公爵，就想飞身扑过去，可刚跑出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赌气地转过身，背对着琼斯公爵，嘴里还发出「哼」地一声。

    琼斯公爵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尤莉，你跑来参加歌唱比赛就算了，不该在现场施放魔法，破坏场地，更不该惹上黑蔷薇公爵。」

    「哼，还不都是因为你，整天在说蒂恩斯公爵是多么多么天才。我突然与他照面，就临时想试试他到底多厉害嘛，他的确比我强那么一点点，足够做我丈夫了。」

    「什么丈夫？谁同意了？！」琼斯公爵咬了咬牙根，表情像是任何一个父亲面对宝贝女儿说要交男朋友时一样略微扭曲，但很快又平静下来，毕竟他也从特迪恩那里知道了昨天的一些情况。

    「你那可不是临时想试试吧？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去约克郡的盐场买了盐，洛因·蒂恩斯就依此推测出了我们琼斯家秘密药剂的原材料？还有，你不是一向很反感我拿蒂恩斯公爵跟你对比吗，怎么突然又说要嫁给他了？」

    「谁、谁让你打算把我囚禁在府里一辈子？」尤莉有些色厉内荏。

    「胡说，我怎么会想囚禁你？！你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啊！」

    「我亲耳听到的！你不仅要困住我，还要困住我未来的丈夫！那我就找个厉害到你也惹不起的男人当丈夫，看你怎么困死我！」

    琼斯公爵语气里带出了几分薄怒：「尤莉，你又在我的书房里放了魔法道具偷听！」

    见女儿完全没有认错的意思，他上前两步搭上尤莉的肩膀，语气也软了软：「你是香栾公爵之女，你在哪里，你的丈夫当然也得陪着你待在哪里。府中有什么不好么？尤莉，外面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我会担心的。」

    「担心我？」尤莉转过身，一把拍掉琼斯公爵的手，脸上不知何时已挂满了泪珠，「你更担心那些魔力元精！从小到大你都不让我出门，不让我见外人。说着怕我有危险，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这也不让我碰，那也不让我做！我活得太压抑了！呜呜呜……」

    琼斯公爵气得捂住了胸口，狠喘了几声：「是谁给你灌输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还活得压抑？我不让你做的事哪一件不是为了你好？尤莉，你该知道你有多特殊，琼斯家是绝对不会把你嫁出去的，你只能招赘！」

    「没有谁灌输，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这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我知道你也爱我，但你爱我的同时也在时刻控制着我，你对我的爱就像是枷锁一样，让我无法唿吸！有时候我真恨不得你对我更坏一点，这样我就能毫无负担地离开你了！呜呜呜……」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屋内两人的争执。

    僕从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卓克阁下，约克郡派了人来接您去黑蔷薇公爵府。」

    「来得还真够快的，」琼斯公爵深吸口气，收拾好情绪转身看向尤莉，「等我回来再跟你细说。」

    说完，他大踏步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到完全看不到琼斯公爵的背影后，尤莉才跺着脚，发泄情绪般用更大的声音哭了起来：「呜哇哇哇——都不哄哄我就走了！呜哇哇——」

    「尤莉小姐。」

    「啊！……嗝儿！」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尤莉吓出了声哭嗝，「你、你是蒂恩斯公爵府的那个……那个……你怎么在这儿？」

    「尤莉小姐，您可以称我伊诺，少爷派我来接琼斯公爵。」伊诺看起来彬彬有礼，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真诚，让尤莉这种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女孩轻易就放下了戒心。

    尤莉擦掉眼泪，已经开始露出笑容，变脸速度之快堪比天真的小孩。

    她甚至都没去细想，琼斯公爵已经出门了，伊诺却出现在这里，明显是专程来见她的。

    「是蒂恩斯公爵让你来接父亲的？那他今天会不会跟我父亲提起结婚的事？唔……我是说，他答应跟我结婚吗？」

    伊诺嘴角勾了勾：「尤莉小姐，您很优秀，可惜洛因阁下身边有更优秀的人存在。」

    「还能有人比我更优秀？哼，蒂恩斯公爵是天才，我也是天才。他是公爵大人，我也是一位公爵之女。我们才是最般配的！」尤莉语气很是不服，但说起般配之类的词却毫不羞赧，而是像在陈述着冰冷的数据。

 第97页

    伊诺嘴角的弧度微微下压，显出了一瞬间的不屑，但很快又被他完全收敛：「洛因阁下近段时间都沉迷于一些科技产品。乔尔瑞克少爷十分善于此道，就连蔷薇广播站都是在他的帮助下建立的。不得不说，乔尔瑞克少爷在科技方面，也称得上是一位天才呢。」

    尤莉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那是个男性贵族呀，他们又不会结婚。我说过了，结婚后随便他找多少情人，我不在乎的。」

    伊诺被尤莉这副天真样弄得一噎，组织了下措辞才继续开口：「尤莉小姐，当你被丝带遮住眼睛时，不把丝带剪断，又如何能看得到丝带后的美景呢？」

    尤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寻找天籁》的决赛了，届时甚至还会邀请一些十分有地位的人来担任评委。希望在那样重要的场合，科技产品千万不要出什么问题啊……」

    伊诺的话点到为止，他说完就冲着尤莉行了个礼，直接离去。

    走远后，伊诺看着公爵府的方向喃喃自语：「一个科技家族出来的子弟，安安分分做少爷的情人不好么？非要妄图成为一位伟大魔法师的助手。呵，明明都是普通人，明明我……」

    他抿了抿唇，快步追上护送琼斯公爵离去的马车。

    在他身后的旅店房间里，尤莉也在进行着脑内风暴：「唔……要不要搞破坏呢？可是，那个歌唱比赛真的很有意思啊，本小姐唱歌这么好听，肯定是要拿第一名的。啊！有了，我可以先……再……，嘿嘿，那样不就既打压了科技，又能体现我的厉害了吗？我真是天才！对了，那个东西正好能用上！」

    想到这，尤莉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如果洛因在这，一定会发现，这样东西上有个眼熟的标志。

    而这枚标志之所以被洛因熟识，是因为洛因截获的每一封王都密信上，它都存在。

    第047章 多方势利

    冷风过境，寒流带来了即将入冬的消息，12月的约克郡温度已经降到了10c以下，大部分人都穿上了略有些厚的外衫。

    作为一位魔法师，洛因虽然无法控制元素进行施法，但体质方面还是秉承了法师的一贯特点——对温度变化不敏感。

    可架不住家里有个一直觉得他会冷的老管家，在兰斯的强烈要求下，洛因还是穿上了一件薄款的羊绒外套才得以出门。

    经过一个多月紧锣密鼓的赛程，约克郡举办的全国广播歌唱比赛《寻找天籁》，终于要进入到最终的决赛环节。整个约克郡从几天前开始，就张灯结彩，车水马龙，无数外乡人都向着临溪大街上的蔷薇广播站汇聚而去。

    洛因自然不会只让这场比赛在电波里进行。

    蔷薇广播站一楼的大厅在这段时间又经歷了一轮改建，成为了可同时容纳400多人的演播厅。今日的决赛将会直接在此举办，并同步广播。

    冥动车拉着公爵府的车架，缓缓驶过街道，停在了广播站前。

    兰斯理了理胸前的领结，在此与洛因跟乔尔瑞克作别：「那么，少爷、乔尔瑞克少爷，我先去后台准备一下，就不送您二位去二楼的包厢了。」

    兰斯在今日，被洛因安排为这次决赛的三位评委之一。

    像兰斯这样的老管家，虽然被称为公爵府的家僕，可他辅佐了两代蒂恩斯公爵，在很多场合中甚至比普通的子爵都要受人尊敬。再加上这里又是约克郡的主场，兰斯来当评委，就等于是全权代表了洛因，所以作为第三位评委，兰斯是完全够格的。

    「我做了很多茶点让伊诺一併带来了，到了下午茶时间，你们就要记得及时用餐，请别饿着自己。」明知道伊诺能照顾好洛因，兰斯还是忍不住多絮叨几句才肯离开。

    洛因与乔尔瑞克两个被当做小孩子念叨的人相顾一笑，才迈步往二楼走去。

    在蔷薇广播站正对着的街道二楼，一家旅店中不常有人进入的储物间内，两名男子正透过窗，探头探脑地望着洛因的方向。

    这两人年龄相仿，又都穿着灰扑扑的单衣，乍一晃眼竟像是双胞胎似的。但仔细看来，两人样貌也就两三分相似。

    「亚伯，我的哥哥。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啊？」个子矮一些的弟弟亚樊说道。

    亚伯只专注盯着广播站门口，并没有理会他。

    亚樊：「天啊，我看到黑蔷薇公爵了！天啊天啊，他进去了！不会吧，首相大人不会早就知道黑蔷薇公爵也会来，才让我们今天行动的吧？」亚樊嘴上虽是这么说，但表情却十分轻松，看来他早就预料到今天洛因会来。

    亚伯依然没有回话，看到洛因一行人走入了蔷薇广播站，他就给弟弟比了个手势。

    亚樊放下背在身后的包裹，从中取出一些衣物、胭脂、炭笔、小镜子，手快速而娴熟地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嘴巴却还嘚啵个不停：

    「天啊，哥哥。有蒂恩斯公爵这样的天才魔法师在场，我们行动还能成吗？行动要是失败了，首相大人不会生气吧？」

    亚伯也转身，开始给自己做起了伪装。

    「天啊，首相大人还说事成之后要重用你呢，这任务的难度简直超出了我们的想像啊，」亚樊语气故作夸张，但眼中却看不出一点担忧，「首相大人好可怕，不像我，我只会心疼gie gie～」

    亚伯无语地瞥了弟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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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钟后，杂物间里走出了一对夫妻。

    两人穿着精緻，举止得体，一看就非富即贵。但他们除了给人一个「出身贵族」的印象之外，从面容到身上所戴的饰品，再没法找出一丝独特的记忆点，完美做到了让人见之即忘。

    避开旅店内的其他人，两兄弟眼里挂上恰到好处的期待，向着对面的蔷薇广播站走去。

    「喂，等等！你们两个等等！」

    就在二人快要进入蔷薇广播站大门时，一位十分貌美的贵族女子挡在了他们面前。

    作为这批探子中素质最好的两人，亚樊与亚伯从12岁起到如今，已经为王都完成了大大小小数百个任务，他们的伪装术也可以算得上炉火纯青，实在不知道这位少女拦住他们是因为什么。

    但两人还是十分机敏地做出了该有的应对。

    扮成丈夫的亚伯依然不发一言，只面露疑惑地看着对面的少女，而扮成妻子的亚樊则小鸟依人地半藏在丈夫身后：「这位小姐，请问您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他说话的声音细细弱弱，丝毫听不出一点男子音色。

    拦住他们的正是尤莉·琼斯，从今天早上开始，她的头都快愁秃了。

    尤莉天生就有着无比特殊的体质。外人只知道琼家有一位小姐，对魔力元精有着很高的共鸣，但其实这只是尤莉特殊体质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特点。

    尤莉对于整个琼斯家族来说，是极其特殊的，所以她一直被过度保护着，几乎没什么机会离开琼斯公爵府。

    从小到大，尤莉唯一的乐趣就只剩下了探索自己的家，后来则演变成在隐蔽的地方藏上窃听用的道具。在琼斯公爵府，尤莉藏下的东西，如果不是她自己拿出来，就连琼斯公爵利用魔法手段都很难找到。

    也因此，尤莉也经常从家中的角角落落里，搜刮到某些先祖藏起来的小玩意。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不到10岁的小尤莉再次有了新的收穫：她从父亲书房内的壁炉缝隙里，翻到了一个奇怪的包裹，打开后里面都是些刺鼻的粉末，经过她的少量试验，这些粉末点燃后会发生小范围的爆破。

    尤莉完全无视了包裹上的特殊标记，小小的她还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毕竟这东西放在壁炉附近，要是被火星点燃，整个书房估计都要被炸没。这包粉末也被她留了下来，作为搜家的战利品之一。

    留下战利品是尤莉的习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这不，在十多年后的今天，这包粉末就有了用武之地！

    尤莉原本的计划是：她事先将「爆炸粉」放到广播站的信号发射塔附近，但不引爆，而是先去参加比赛。等到最后的颁奖环节，再利用火系的魔力元精将其引爆。

    尤莉深信在这场歌唱比赛中，没有一个人是自己的对手。这样安排，既不耽误她拿歌唱比赛的第一名，又能给蔷薇广播站的全国直播造成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等洛因公爵深刻认识到科技造物的不靠谱之后，她再动用一枚土系的魔力元精，将火给扑灭。届时她这个歌唱比赛的第一名就能在洛因面前出了双重的风头，一定能给对方留下十分靠谱、适合担任公爵夫人一职的印象！

    可是！

    尤莉今天才发现，那包「爆炸粉」放了10年，居然受潮了！虽然……似乎还是能点燃，但点燃后爆破的规律和效果跟她过去研究出来的完全不同，她完全控制不好火候！

    她心心念念算计了一个月的计划啊，难道就这样胎死腹中了吗？

    正当尤莉着急上火的时候，她的眼前晃过了一个眼熟的标志。

    只见一对夫妇正向着蔷薇广播站内走去，而那位妻子抬手间，手腕上露出了极细的一条纹路。

    归功于尤莉的特殊体质，哪怕那条纹路已经用美妆粉遮掩得几乎看不出来，并且只露出了不足十分之一，但在尤莉眼中，图案也被自动补全。那个纹身，跟那包粉末「包装袋」上的「商标」几乎是一模一样。

    尤莉认定这是遇到爆炸粉的原产商了，人家手上纹的必然就是家族纹章！于是她沖了上去，准备直接再问对方买上一点。

    「哼，我知道你们的秘密了！」这俩人说不定也是跟自己之前一样，逃家出来的，所以才要用美妆粉遮掩家族纹章。尤莉决定先发制人，这样就能在谈判中占到主动，以此威胁两人不准泄露自己买过爆炸粉的事。

    亚樊跟亚伯却是心头一惊，但他们还是有着顶级探子的基本素养。

    「这位小姐，您在说什么，我不清楚，您是不是认错人了？」依然是由扮作妻子的亚樊开口。

    「我才不会认错！」尤莉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轻轻吐出剩下几个字，「爆炸粉……」

    她刚说完，就见对面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那位妻子露出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接着，两人就齐齐转身，往广播站外走去。他们步伐似慢实快，不过几个错眼，就消失无踪。

    尤莉：……

    「什么嘛！不卖就不卖！哼！受潮的本小姐照样用！」

    ————

    「伊诺，再派人去巡查一遍。务必做到毫无遗漏！」

    伊诺眸光闪了闪，他按了按右侧的口袋，不动声色地低头应诺：「是，少爷。」

    大厅二楼的包厢内，洛因放下茶杯，开始漫无目的地翻看起自己的面板。上面并没有刷出通告之类的条目。

 第99页

    「洛因，你是在为比赛担心吗？」坐在身旁的乔尔瑞克看向洛因。

    洛因蹙了蹙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有几分不安，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乔尔瑞克倒是没有无脑宽慰，而是说道：「既然你觉得不安，就再从头想一遍整个大赛的流程，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洛因愣了愣，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他在干什么啊，居然妄图靠着「是否刷出通告」，来判断今天是不是有大事发生！明明通告的刷新并没有规律，哪怕是紧急通告，给他的准备时间也不足十分钟！

    哎，人果然有惰性。

    「辛莎，你亲自带一队人，用另一条路线进行巡查，遇见任何可疑的人或物，都先控制起来。」

    「是，少爷！」辛莎的声音元气满满，光听语气就能猜到整个蔷薇广播站即将迎来一波地毯式搜索。

    第048章 错综

    「各位女士、先生们，欢迎参加第一届蔷薇杯《寻找天籁》歌唱大赛！」

    诺贝达温柔清越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遍了整个演播厅，也同步被蔷薇广播站上的发射塔发往了全国各地。

    「今天，我们的10强选手，将角逐出最终的冠、亚、季军！他们的名次将由现场的400名大众评审，以及三位权威评委共同决定！现场观众每人代表1分，三位评委每人最高可以给每位选手加100分！」

    「有请我们的三位评委！」

    「第一位，来自美人之国——拉布提的音乐大师，威洛娜·奥斯卡女士！」

    威洛娜不愧是来自拉布提，有着一头妩媚的红色波浪长捲髮的她，从身材到样貌无一不精緻。她身着一件红绿撞色的礼服裙，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显得庸俗不堪了，但她穿来却像是穿上了整个春天。一眼望去，人群中她就是整个12月的亮色。

    在拉布提，威洛娜是十分有名的歌唱家、音乐家。但在诺曼帝国，却没多少人听说过她。不过当美人一亮相，台下就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威洛娜走到台前，凑近话筒，直接高歌了两句作为开场白。她的歌声悦耳婉转，又特意选了一首歌的高潮部分，直接给在场的观众来了场听觉暴击。

    台下的掌声更加热烈了。

    末了，威洛娜才开口致词：「非常荣幸能来担任这次比赛的评委。我一直是《寻找天籁》的忠实听众，今天的10强选手，每一位在我看来都十分优秀，我期待能在这里听到更多、更好的歌曲。」

    诺贝达：「感谢威洛娜小姐！有请第二位评委，来自王都的音乐教父，斯内克·万！」

    斯内克穿着一身常见的礼服，不紧不慢地走到台前。他颇为倨傲地昂了昂下吧，才施施然开口：「我，斯内克·万，师承王都的音乐大师——厄斯金·霍普，精通几乎所有乐器，对于古典、流行、乡村音乐都有着很深的研究。来这次歌唱比赛当评委，正是我专业内的事，所以我特意推掉了几场王都的演出，日夜兼程地赶来了约克郡。希望今天的选手们能带给我一些新鲜感和惊喜感。」

    大概是台下的观众还沉浸在威洛娜带来的冲击中，斯内克的发言只得到了稀稀落落的掌声。他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又睨了威洛娜一眼，才悻悻然走下台去。

    诺贝达：「感谢斯内克先生！第三位评委，来自黑蔷薇公爵府，全权代表洛因·蒂恩斯阁下出席的第一管家，兰斯·希尔顿先生！」

    兰斯在明显比前一位更为热烈的掌声中走上台，他知道这都是沾了洛因的光，于是发言也尽量简短：「谨代表洛因·蒂恩斯阁下，向各位致以真切的问候。愿比赛能够顺利、圆满地进行。」

    「话不多说，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诺贝达掌控着整个节目的流程，「选手的歌唱顺序由抽籤决定。首先，请抽到第一位上台的歌手——71号，为我们带来他的参赛曲目……」

    ————

    台前正在热闹地进行着比赛，而在无人看见、狭窄到仅供1人匍匐前行的通风管道里，两个身影正在艰难地爬行着。

    他们穿着轻便的薄衫，虽然形容狼狈，但眼神坚毅、动作迅速，一看就是目标十分的明确。

    「天啊，哥哥，想不到我的炸药藏在裙子下面，还有人能发现！哦，她不会是误打误撞瞎碰上的吧？」是亚樊的声音。

    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外加等不到后续的抓捕，两兄弟已经基本确定，那位小姐口中的「爆炸粉」并不是在说他们携带着的炸药。

    但既然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他们也不得不更换潜入的方案，而两位专业的探子显然早就做好了n.b。

    「那位……身上的纹饰暴露了她的身份呢，居然是琼斯家的小姐。杀掉肯定会引起更大的骚乱的，哎呀，真是太可惜了～」他玩世不恭的语气中，透出的是极致的自信。身为普通人，说起要杀一位魔法师，却是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压力。

    在他身前爬行的亚伯在这时微一停顿，亚樊立即警觉地熄声、趴低，眼中全是警惕之色。

    一只大灰老鼠从前方的岔道蹿出，小豆眼观察了兄弟两人一会儿，像是察觉不到什么危险，又钻入了另一条岔道。

    两兄弟又再原地等了会儿，才继续前行。

    「这新建的蔷薇广播站，用的通风方式也是闻所未闻。这样的通风管道，真是错综复杂，我都快要迷路啦！」

 第100页

    换成普通人在这样幽闭的空间内，无法后退只能前行地爬动，不出五十米就会心生恐惧，但这两兄弟却是丝毫看不出任何的不安。

    前面带路的亚伯明显有着极出色的方向感和空间感，遇到过细的管道时会毫不犹豫地改换方向绕路，但始终在向着目的地接近。

    后方跟着的亚樊，脚腕后还拖着个油布包裹，负重明显比哥哥要多得多，却还能一路叽叽哌哌也不见气喘。

    每隔几米路过出气口，下方房间的光就透过这些小口映照到两人脸上。亚伯突然沖身后人比了个手势，亚樊意识到他们即将离开外围人流嘈杂的房间，立马闭上嘴。管道中，瞬间静得只剩下了油布包的轻微拖曳声。

    ————

    「你们仔细巡视一下这附近，不要有任何遗漏。」伊诺吩咐完跟随他出来巡逻的守卫，自己则趁所有人不注意时，避开耳目，转身去了三楼的角落。

    顺着三楼墙根开始往前走，1，2，3……伊诺心中默默计着数，最后停在了低6个通风口下。

    由于蔷薇广播站整个布局都与现阶段的房屋有很大的不同，所以在建造之初，排水、通风、承重柱分布方面，洛因就直接参考了平行世界。

    而全程经手过建筑图纸的伊诺，对整个管道的布局可谓是了如指掌。

    这只通风口后面的管道，与楼下洛因所在的包厢通气管道，仅仅只相距一个竖着的拐角！

    他看了看左右，见无人注意到这里，就将通风口上的换气风扇小心拆下，又从上衣右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布包。

    虽然在前段时间，他已经旁敲侧击地怂恿过尤莉·琼斯，但伊诺还是认为自己再出手一次，才能万无一失。

    划燃一根火柴、点火，布包开始冒出极淡的黑烟，并伴随着一股恶臭难言的气味。

    伊诺扯了扯嘴角，将布包往管道深处用力一推，小布包顺着管道骨碌碌往前滚。伊诺眼睁睁看着布包从拐角落了下去，才将换气风扇恢復成原样。

    布包燃烧至多10分钟就会自己熄灭，对于其他包厢来说，只要开着换气扇就毫无影响。而楼下洛因所在的包厢，则早就被伊诺做了手脚，风扇根本不会转动。

    伊诺并不想要给洛因的广播站弄出什么火灾，也不想让事情太过扩大化，这件事一做，充其量也只是让洛因换个房间罢了，但这无疑从侧面证明了乔尔瑞克制作的换气扇有多么不靠谱。

    若是尤莉·琼斯那边得手就更好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印象，就是由许许多多微不足道的小事累积而成，只要能让洛因意识到乔尔瑞克不适合做一名魔法师的助手，这样的事伊诺不介意多做几次。

    做完这一切，伊诺若无其事地汇入巡逻的守卫中，向着其他方向而去，一转头，却看见尤莉·琼斯躲过了前方的一队守卫，提着裙子鬼鬼祟祟往广播站最高处跑去。

    然而这姑娘顾前不顾后的，根本没看到只离她几步开外的伊诺。

    ————

    尤莉呆呆瞪着眼前的天台大门，在这道门口，就是蔷薇广播站的信号发射塔。她只需要冲到塔下，将那包爆炸粉往合适的位置一扔，并留下一道魔法印记，等到恰当的时候将魔法引爆，就能完成此行的目的。

    受潮的爆炸粉火势小了点不着，火势旺了又会爆炸得格外剧烈，她可能会没办法远距离靠着魔法印记扑灭，但尤莉想过了，就算扑不灭她也没什么损失。

    可现在她却被困在了第一步，尤莉根本没想到，天台的门是锁住的。而琼斯家歷来只出土、火魔法师，这就导致了尤莉手上一枚金系元精都没有。

    正当她在考虑要不要用土元素塞进锁孔里，试着能否以此打开这道门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琼斯小姐，前台似乎并不往这个方向走。」

    「啊！」尤莉被吓得瞬间转身，「你、你要吓死我啊！」

    伊诺淡淡看了她一眼，语含警告：「琼斯小姐，如果在节目播放的过程中，信号发射塔出现了任何问题，我想都不是件小事，届时我们必然会追查到底，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分子！」

    尤莉十分经不住激，一开口就差不多把自己的目的透了个底儿掉：「怎么会在播放过程中出事？那我得第一名时的风光岂不是没办法传播到全国了？！就算出事也只能是在节目快结束的时候，至少也得先宣布我第一名的身份。」

    伊诺又看了她一会儿，如果只是在节目结束时引发些骚乱，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这才再次开口：「琼斯小姐，您大概是走错方向了，我还需要巡视一下天台，就不送您了。」

    「哦、哦……好……」尤莉三步两回头地向楼下走去，但一过转角就躲了起来，直到亲眼目睹伊诺巡视完天台离开后，才重新回到那扇门前。

    令她惊喜的是，伊诺似乎走的太匆忙，连门都没有锁死。她只是轻轻一推，看似严丝合缝的天台门就被她给推开了。尤莉赶紧钻上了天台，一番布置后，才一身轻松地离开。

    ————

    「接下来的这位，她的嗓音十分独特，」台前，诺贝达的声音传遍全场，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上一位选手引向了即将出场的下一位，「她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天籁之音，但她的歌声让人听之难忘，有请神秘的83号！」

    「今天，她将给我们带来一首全新的、动感十足的歌曲，让我们给乐队一点时间准备！」

 第101页

    二楼包厢内，洛因面露期待。另一个世界中耳熟能详的曲子，即将在这样的舞台、这样的歌手口中听到，洛因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成就感。

    乔尔瑞克走到他身边：「霍普女士可能要抱有遗憾了，那位斯内克·万先生一定会给她个不太好看的分数，他实在是太不把『公正』两个字放在心上了，当初为什么会选中这位来当评委？」

    今天的三位评委，其实都没做到完全的公平。威洛娜女士倒是很好说话，但她过于感情用事，谁的故事够惨，她就会不自觉地放水；

    兰斯则完全是站在了一个听众的角度，10强的歌手在他听来，这个唱得不错，那个唱得也好，所以在他这，所有人都拉不开分差；

    至于斯内克·万，眼高于顶，所有人他都看不上，不仅给低分，还要高高在上地将人家批判一通，一开始的确被他带了一波节奏，让不明就里的观众们以为是歌手真的唱得不好。但多经歷几次，再加上有威洛娜唱反调，观众也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判断。

    不过，在洛因看来，今天的三位评委请的非常恰当。

    「有争议，才有话题，」他冲着乔尔瑞克神秘地笑笑，「你想不想近距离感受一下演唱会的氛围？」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演唱会」，但乔尔瑞克必然是无条件对洛因说「是」的。

    洛因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形，在乔尔瑞克点头后，就拉着他向一楼跑去。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包厢的通风管内传来了一道轻微的「噗咚」声，像是有什么不太重的小东西从上方掉落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包厢门被人意思意思地敲了两声，接着就被推开。

    「少爷，我……」推门而入的辛莎才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屋内一言难尽的恶臭熏了个倒仰，她圆睁着眼睛，脱口而出道，「蔷薇在上，乔尔瑞克少爷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

    反正这么臭的味道绝对不会是她家少爷散发出来的。

    第049章 王都背锅

    「戴上这个。」洛因给二人批上了低调的斗篷，然后拉着乔尔瑞克直奔向一楼，并通过后台熘到了最前排的角落，那里早就被预留了两个空位。

    此时舞台上一片漆黑，依稀能看到有个人影走到了台子正中。

    啪！一束追光灯将那道人影照亮，台下观众瞬间陷入了安静。

    霍普今天还是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礼裙，厚厚的帷帽遮挡了她的面容。在这个人人都尽量往光鲜亮丽打扮的日子里，她此时看起来有些沉闷到格格不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密集的鼓点敲响，随着鼓点声越来越大，霍普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抬起了话筒。

    [熊熊火焰自我心底燃起～］

    [燃至极点，带我步出这黑暗……］

    起调并不算高，伴奏除了鼓点也再无其他，但那近乎清唱的歌声中却带着种压抑到极点的力量。

    乔尔瑞克凑近洛因耳边，语气中带着点小惊讶：「这就是你托人递给霍普夫人的歌？曲调很特别，的确十分适合她的音色。」

    霍普独具特色的嗓音将一切娓娓道来，那身保守的裙装下就像是包裹着一层怒火。

    [你曾经拥有我的心～］

    [在你手心握紧……］

    几句话功夫，她已唱完了前面的副歌部分，各种乐器突兀地齐声爆发，乐曲随之进入了高潮。

    [你的爱留下的伤疤让我窒息，我的心不禁汹涌……］

    她将破未破的沙哑嗓音，给这首歌带来了一种强烈的挣扎感。现场的听众忍不住配合着鼓点轻轻晃动着身子。

    曲调循环进入了第二段，但整个氛围已经被带动起来。明明她还是穿着那身颜色深沉的裙子，衣领袖口全都严密包裹着，但配上那极具感染力的歌声，却让人产生了更加强烈地、冲破桎梏的渴望。现场的观众几乎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高举双手，在空中挥舞着，甚至有人跟着霍普唱起了高潮部分。

    这样全场狂欢的场景，在这片大陆的正式演唱场合中，可以说是从没出现过。此时一楼大厅内，身份、恩怨，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了，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极致的情绪宣洩中。

    [我们本可以拥有一切～］

    [如今却只能在深渊里挣扎！］

    洛因难得露出了几分这个年龄该有的跳脱，也嘴唇微动跟着轻声附和，在这一刻他甚至有种回到了平行世界的错觉。大多数人都偏离了自己原本的座位向台前靠拢，又被守卫圈定在了可控的范围内。

    许是乐极生悲，身旁的人太过激动，将洛因斗篷的兜帽都给蹭掉了。洛因心头一慌，正当他准备趁没人发觉，快速将兜帽戴回去之时，眼前景色突然一黑。

    乔尔瑞克不知何时，竟是将他自己的斗篷脱下，罩在了两人头顶。

    距离拉进，乔尔瑞克这才看到洛因搭在帽檐边的手，瞬间他脸上出现了丝窘迫。

    为了缓解尴尬，他只能忙不迭给自己找补：「呃……我看到你兜帽落下来了，所以……」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充满弹性的指腹轻轻抵住了他的双唇，喧闹的大厅里，小小的披风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结界。光线昏暗，可眼前的洛因就像是会发光一般，牢牢牵引着乔尔瑞克的视线。

    他看到洛因沖他说了句什么，但周围太吵，他没有听清。唇间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指的余温，然后，那只触碰过他嘴唇的手缓缓晃过他眼前，五指轮转接着三指一措，再定睛看去，指尖突兀地夹上了一朵黑蔷薇。

 第102页

    接着，这朵蔷薇就像有生命般，时隐时现，时而又合着台上的曲调，在那白皙修长的指尖翻飞起舞。莹白的手指与黑色的蔷薇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对比，随着歌曲唱道最后一个音，黑蔷薇化为一道火焰，消失不见。

    乔尔瑞克看向洛因，却见洛因在用目光示意他去看自己的胸前。他从善如流地低下头，却见胸前的口袋里，一朵黑蔷薇正娇艷欲滴地盛开着，瞬间，一股酸涩又满足的情绪盈满了乔尔瑞克的胸腔。

    恍惚间，他终于明白了洛因刚才动嘴唇是说了什么，他说的是：

    「这是给你的专属表演。」

    「走！」

    歌曲已经结束，灯光马上会重新亮起，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洛因拖着乔尔瑞克快速离开了现场。

    洛因此时也是有些心潮澎湃，自从回归了黑蔷薇公爵的身份后，他就再没进行过一场纯粹的魔术表演。也许在这个时空的人看来，他那些藏匿小道具的障眼法，用一个空间储物道具就能做到，终究是少了平行世界中的那一份惊喜感，但不可否认的是，魔术本身就有着独特的魅力。

    「洛因，你……为什么要送我黑蔷薇？」到了僻静处，乔尔瑞克忍不住出声问道。

    『当然是因为顺手啦。』

    洛因心中这么想，但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却变了个调：「我看你一直挺关注作为奖品的水晶蔷薇……那朵蔷薇只是能随着温度变色而已，它甚至最深也只能是深蓝色。今天就送你一朵正宗的黑蔷薇。」

    说完他想继续拉着乔尔瑞克往前走，但对方的蓦然停步却让洛因身形不稳。

    「你竟然注意到了。」乔尔瑞克扶着洛因的肩膀，看向他的眼神中有着唿之欲出的情意。但最终，他嘴唇动了动，还是吞下了原本要说的话。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洛因，今天晚上，我去找你。」

    洛因一愣，正要再说什么，就发现乔尔瑞克目光望向了他的身后。他只好也转过头，就见辛莎站在不远处，左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右手则欲盖弥彰地捂着眼睛。

    洛因看了看自己与乔尔瑞克现在的姿势，其实也就是两人穿着同款斗篷，乔尔瑞克一只手被他拉着，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原本他并没觉得有多暧昧，但被辛莎这样一捂眼，洛因反倒多了几分不自在。

    「辛莎，你过来。」

    辛莎张开指缝看了看，才凑上前来：「少爷，你们不要去刚才的包厢了，那个房间有股怪味。」

    「怪味？」问话的是乔尔瑞克，「没开换气扇吗？」

    「换气扇坏了，而且味道越靠近通风口越浓。」辛莎说着，像是回忆起了那股难言的臭味，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洛因看向辛莎的左手，手上正拿着一只换气扇！

    想到辛莎的力气，洛因很怀疑辛莎说的「换气扇坏了」，究竟是怎么坏的。

    「少爷，会不会是有老鼠之类的死在了通风管道里，才这么臭？」

    洛因蹙眉沉思。

    与其说是老鼠死在了靠近出气口的位置，洛因更怀疑这是人为。想到王都那边几次三番地想找机会对广播站进行破坏，他心中更是有了怀疑对象。

    既然建造了通风管道，洛因又怎么可能不注意安全防护问题。整个管道网看似错综复杂，有无数个出口，但实际上真正能够让人勉强通行的只有主管道，而主管道的出口也只留了有限的几个。

    伊诺不在身边，洛因只能吩咐辛莎：「你带人，去这几个地方蹲守。」

    ————

    另一边，刚从舞台上下来的霍普快步走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将门掩好，确定没有其他人了，霍普才把脸上的帷帽取下，露出她有些严肃刻板的面容，此时她眉心皱出了深深的刻痕，显见心情不太美妙。

    原本得到这首名为《辗转于深渊》的歌曲，并能将之演唱出来，霍普是十分开心的。如今的她越来越爱唱歌，也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嗓音并不是缺陷，而是种另类的天赋。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契合自己的歌曲存在呢？

    今天这一场的发挥，霍普十分满意，在场观众的表现也让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无限可能。她敢说，她比霍普家族史上任何一位音乐家都要更受欢迎！

    可是那个斯内克·万，竟然将她批判的一文不值！

    像斯内克这种人，霍普女士甚至连他的长相都记不清，只依稀知道他的确曾求学到帝都的霍普门下过。可如今，她却要被这种在她看来完全不入流的人品评，真是让人窝了一肚子气。

    说她的穿着像是个保守的修女，与歌曲意境不符，她勉强认了，但他竟然说她的嗓音就是残次品！

    更可恶的是，斯内克·万张口闭口就是「我的老师厄斯金·霍普曾说过……」像是要用这些权威的话语将她永远钉在耻辱柱上似的。

    大概是这首歌唱多了，将霍普女士性格中常年压抑的一面也被勾出了一个角，台上的她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冲下去对斯内克·万大吼：厄斯金·霍普是我格曼尼·霍普的爷爷！他从来就不会说这种话！你这个打着霍普家名义的、狐假虎威、招摇过市的骗子！！！

    好在她理智尚存，知道自己是隐瞒身份来参赛的，才堪堪忍了下来，但无论怎么忍，心中还是有气。

    「唿——吁——唿——吁——」

    她作着深唿吸，依次来缓解自己激盪的情绪。以前的每一次，她都是用这样的方式快速恢復冷静的，但今天……

 第103页

    「什么味道？！」

    霍普的休息室里的确有换气扇，但她没有使用「蔷薇科技」的习惯，所以换气扇是关闭的状态。而不巧的是，她的房间距离洛因的包厢实在是不够远，于是，此处也能隐隐闻到些臭味。

    有时候某些气味，一旦注意到了，就很难再次无视，这间房间虽然「受灾」并不严重，但霍普总觉得若有似无的不雅味道，总是一阵阵飘到她的鼻子里。本就心情不好的霍普瞬间更加烦躁了。

    她又僵持了会儿，实在忍不了，戴上帷帽转身离开了房间。她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看到楼梯就往上走，一直往上、再往上。

    「我需要高处的新鲜空气。」霍普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顺理成章地，她来到了广播站的最高一层，推开了通向天台的门。

    12月的寒风吹动她黑色的裙摆，这样的冷冽恰让霍普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她理了理帷帽，向着天台的边缘移动，却在迈出没几步之后，蓦地一停。

    刚才，她好像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符号？

    霍普向着信号发射塔下走去，一个奇怪的包裹突兀地躺在那儿。她看着包裹上的标志，帷幔下的眉头紧紧蹙起，几乎没什么犹豫地，霍普就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些粉末。

    她捻起一点，放在鼻尖轻嗅，下一刻，霍普握着包裹的手勐地攥紧，说出的话也有几分咬牙切齿。

    「王都……我还是小看你们了，你们竟然如此狠毒！」

    第050章 一个臭气弹引发的…

    「你竟敢说本小姐唱得不好？！」尤莉·琼斯怒瞪着台下的斯内克·万。

    此时洛因正与乔尔瑞克坐在另一间包厢里，边品下午茶边看着比赛。

    尤莉今天没有戴帷帽，她本就声线空灵，姣好的容貌又给她加了不少分，目前为止她的群众支持率是最高的。虽然她跟霍普女士一样，採取了「匿名」的形式，只以号码牌作为自己的代号，但由于之前50晋20时，她曾在广播站报出过自己的大名，所以在场的选手都知道她的身份。

    不过，斯内克·万这位远道而来的评委显然是过于自负了，并没有去好好了解选手们的背景，以至于他对待尤莉，也是「一视同仁」的刻薄。

    洛因一听到斯内克对尤莉的评语，就知道要遭，果不其然，尤莉当场就发起难来。

    「伊诺，你去请尤莉小姐上来坐坐，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少爷。」

    一旁的乔尔瑞克立即警觉。他眼眸动了动，然后站起身，靠近观景看了看下面的情况。但只10秒不到，他就又迴转过来，却没坐到原先的客位，而是在洛因身旁施施然落座。在诺曼的礼仪里，这个位置代表着女主人的身份。

    洛因倒是没察觉他的小心思，他正若有所思地扫视着这间包厢的天花板一角，刚才，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洛因没有忽略这小小的疑点，当即招来一名守卫：「你去找到辛莎，让她重点注意第7号通风管道的出口。」

    ————

    此时的通风管道内，两道身影正在艰难爬行，正是亚伯和亚樊两兄弟。

    作为专业的探子，他们原本不该发出足以引起人注意的动静的，但两人爬着爬着，就发现这管道内的空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实在是……

    「哕！」亚樊也不想的，但他是真的没忍住，才发出了一声干呕。

    这味道不知源头，却来势汹汹，而且不论两人往哪儿爬，这味道就像是跗骨之蛆一般无法摆脱。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他俩要出去，臭气也要出去，所以他们和臭气是走了同一条道。再加上两人的爬行带动了气流的运动，可不就有种「臭气如影随形伴着他们」的效果么。

    亚樊自问即使是下水道他都不怕，但这道臭气实在是又呛又浓，他只能拼命戳前方的亚伯，期望哥哥能快点找到出路。

    亚伯也同样不好受，顶在前面的他，在之前的猝不及防中，曾勐吸了一大口，到现在头还是晕的。亚伯真是没想到，自己还没被弟弟给烦死，就要被臭死了。

    他逐渐开始体力不支，全凭着一股意念支撑，才在继续往前爬行着。四周重复的环境让本就状态不好的亚伯出现了耳鸣，根据专业探子的经验，亚伯很肯定这不是普通的臭气，其中定然还含有什么未知的毒素。他开始思考把剩下的任务全权交给弟弟去完成的可行性。

    终于眼前出现了跟别处不同的微光，亚伯加快了爬行的速度，总算成功抵达了近前，是出口！

    那上面被一层铁丝网封锁着，亚伯先是小心地朝外面张望了会儿，确认这是个无人经过的偏僻角落，然后才沖身后的亚樊比了个手势，一把粗剪立马被递到了他手中。他将铁丝网给剪开了三分之一，对着剩下的部分用力一推。

    随着两人爬出通风管道，恶臭的味道也一併飘散出来，但二人皆为能唿吸道新鲜空气而庆幸着。

    过于昏沉的大脑让亚伯没注意到，这道铁丝网推起来实在太过轻松了，他也忽略了网被推下去后居然没有落地的声音。直到兄弟俩艰难地完全爬出来后，他们才发现刚才的视觉死角上竟然有人！

    少女穿一身女僕裙，一手叉腰，另一手正拿着那只铁丝网，正是听从洛因吩咐，专门守在这的辛莎。由于这个出口是洛因后来着重又派人来吩咐过一次的，辛莎等不及召集守卫，就自己先跑了过来。

 第104页

    亚伯瞬间全身肌肉都蓄势待发，只要面前的少女一出声尖叫，他就能第一时间将其击晕。

    出乎意料的，那位少女皱着鼻子，看向他们的目光满是嫌弃：「可算让我给抓到了！就是你们两个在通风管道里拉屎！」

    亚伯与弟弟对视一眼，对方只有一个人，还是个柔弱纤细的女人。

    亚樊当即开口：「哦，这位小姐，你可不能乱说，明明我们俩也只是这臭气的受害者而已呀。」

    不给辛莎反应的机会，两个专业的探子摆开多年练习出的格斗架势，瞬间发动……

    ————

    二楼包厢内，洛因坐在主位，身旁是摆着一副女主人架势的乔尔瑞克。在他们对面，坐着尤莉和霍普女士。

    几人中间的桌子上，则放着那包从信号发射塔下搜出来的炸药。

    霍普此时没有戴帷帽，显然也不再准备隐瞒身份了。她看着洛因严肃开口：「洛因阁下，我希望您能以黑蔷薇公爵的身份，跟我一起向王都施压，这件事情性质极其恶劣。我们霍普家族绝对不会纵容这样的行为。」

    「有、有这么严重吗？不就是一包爆炸粉……啊不，炸药？」开口的是尤莉，她此时眼神闪烁，手也不自觉攥紧了裙摆。

    原本洛因喊她来的时候，她还在气头上呢。结果才刚坐下没两秒，惊吓真是一个接一个的来。想不到那位大赛的黑马83号选手，竟然是霍普家的人。更让她惊出冷汗的是，霍普女士一出现，就拿出了她之前布置在天台的东西！

    这下好了，她不仅没办法在黑蔷薇公爵那儿刷个「可靠」的好印象，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看看屋里的其他人吧，洛因公爵明明那么年轻、长得那么好看，严肃起脸来居然比自己父亲还可怕！

    洛因公爵身旁的那个名叫伊诺的侍从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她碎尸万段似的。糟了！他、他是不是在天台门口遇到过自己？！冷静冷静，他们只是打了个照面，他又不知道她去天台做什么，冷静冷静冷静……

    霍普夫人……这人从头到脚都让尤莉想起她的教导女官，真是从童年至如今的心理阴影。霍普夫人就算不说话，尤莉也怕她！

    至于洛因公爵身旁那个海姆家的二公子，虽然也是一脸凝重，但总觉得这次见他跟上次有哪里不太一样。不知道为何，这次对方给尤莉的感觉特别像是她那位出席正式场合时、全副武装的母亲。明明那人的行为并不女性化，可一旦联想挂钩，尤莉觉得海姆少爷就对自己产生了一种天然的等级压制。

    尤莉欲哭无泪，有种自己在琼斯公爵府闯祸后，同时面对着父亲、母亲、教导女官、管家四堂会审的错觉。

    不知道直接认错会不会被从轻处理？有一瞬间，尤莉都差点来个不打自招了！

    好在似乎因为包裹上面的图案，所有人目前都以为这件事是王都的探子做的。尤莉现在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千万不要有人继续追究，不然她真担心自己会顶不住这种压力。

    咚咚咚！

    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凝气氛，辛莎十分有干劲地在门外汇报导：「少爷少爷，抓到了！」

    话落，就见她往身后一捞，拎小鸡似的，将三坨物体扔在了包厢中间的空地上——两个人，连带一只装满工具的包裹。

    「就是这两个人，在通风管道里拉……呃，我是说，他们在通风管道里排污，才弄得之前那个包厢那么臭！」

    辛莎这话一出，房内身形一僵的有三个人：亚伯、亚樊，和洛因身后的伊诺。但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中间的两个探子身上，没有任何人发现伊诺的异样。

    趴伏在地的亚伯兄弟俩形容狼狈，面上更是一副被打击到了的神情。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女僕，力气居然这么大！他们苦练多年的格斗技巧，在这女僕面前完全就派不上用场，只要被这女僕挨着一点，就是被拍飞的命运！

    难怪之前的探子，几次行动都说是没找到机会下手。公爵府里卧虎藏龙，恐怖如斯！

    「啊，是你们！」两兄弟抬头看去，说话的是跟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琼斯家的小姐。

    「尤莉小姐，你见过他们？」乔尔瑞克问话的同时，还不忘控制表情，摆出正室夫人的派头，务必要让尤莉这种小姑娘知难而退！

    尤莉本能地坐正身子：「是的母亲……啊不，我是说，海姆少爷。我见过这两个人，他们之前还打扮成一对夫妻想要进入广播站呢！」

    照理说像亚伯亚樊这样的高级探子，做了伪装后普通人就算面对面也没办法认出来，奈何他们面对的是尤莉，她只瞥到亚樊手腕上那小半个没被完全遮盖住的纹身，就将他认了出来。认出一个，另一个也就不难猜了。

    说着说着，尤莉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甩锅方式，她的语气也亢奋起来：「是他们，就是他们放的炸药包，他们的手腕上有纹身，跟炸药包上一模一样！」

    走上前的是伊诺，他比谁都关心这件事的真相。如果是他放了尤莉上去埋下炸药包，而炸药包又引爆导致洛因受伤的话，伊诺恐怕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堂琼斯公爵府的小姐，做事会这么没分寸。

    但眼下却有了另一个可能，如果这一切都是王都的阴谋，那么一切都将变得顺理成章。

 第105页

    果然，经过擦拭，两名探子手腕上都露出了标志性的纹身。

    洛因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你们知道，一旦炸药爆炸，会有多少人因此丧生么？呵，你们根本不在乎！」

    亚伯跟亚樊脸上都闪过了一丝慌乱：竟然、竟然已经事先知道了吗？！

    他们的确是来埋炸药的，而且目标位置正是舞台下方。但等他们找到机会行动，应该也到了晚上曲终人散的时候了。照理来说除了引发骚乱之外，应该并不会有多大的伤亡啊……

    作为优秀的探子，他们在被制服后一言不发，以免让对方从自己话语里套取更多的信息，在屋内众人看来，他们的行为无疑是在默认。

    放在一旁的包裹被伊诺打开，里面除了常见的工具、利器之外，就是一整包的炸药，这更是从侧面证实了他们的罪名。

    「将他们关入大牢，」洛因不再看地上两人一眼，而是转向霍普，「您刚才的建议很好，蒂恩斯公爵府十分感谢霍普家族的帮助。」

    霍普站起身：「那么，我这就回去写信。呃……」

    「您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洛因问道。

    「是这样的……」霍普犹豫了两秒后还是决定开口，「请派人将我歌唱比赛的奖品直接送到旅店，我是说，如果我获得了特等奖的话。」

    洛因：……

    『难道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觉得那朵水晶蔷薇很鸡肋么？』

    『好吧，目前看来，是的，只有我一个人。』

    第051章 我在追求你

    夜幕降临在约克郡，公爵府中，洛因放下手中的文件。

    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今天发生的事明明不算多，却愣是让人有种经歷了不少的错觉。

    王都想炸毁蔷薇广播站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截获的密信里就有过这样的指示。洛因发现查多三世从费楠那儿弄到火药配方后，似乎格外爱用这种方式进行破坏和威慑。听说几年前，北面哈尔郡的白鲨公爵府，就发生过一次小范围的爆炸。

    『真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洛因忍不住大声哔哔。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心中边盘算着明天要做的几件事，洛因边转身向通往浴池方向的大门走去。

    直到泡完澡出来，他才隐约听见了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洛因，是我。」

    是乔尔！

    「请稍等！」繁复的里衣是没时间一一穿上了，洛因草草将身上的水渍擦干，连贴身衣物都顾不得穿，直接就从衣柜里取出件干净的外衣，将扣子匆匆繫到最上一颗，将门打开。

    今晚的乔尔看起来与平时有些许不同，金棕色的短髮明显精心打理过。他身上是一套平时从没见其穿过的纯白礼服，微微修身的剪裁将他的身形趁得格外挺拔，脚下则踩着双黑色长靴，勾勒出修长的腿型。一件亚光绒面的短款黑披风从他左肩垂落，显出了几分低调的华丽。

    总的来说，今天这人的打扮，十分……骚包。

    洛因看到着装如此郑重的乔尔，心里隐隐有了种猜测。

    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红黑相间的改良法师袍，宽松的设计以及长至脚踝的下摆，让他看起来庄重又正经，没有人会想到他内里穿得有多「潦草」。

    虽然外表看上去不算失礼，但站在一身行头都装备齐全的乔尔面前，洛因总觉得袍下空荡荡的感觉格外令他在意。他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先将乔尔瑞克让进了房间。

    「乔尔，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说过，晚上要来找你。」乔尔瑞克将门掩上，看向洛因的目光里有着此前不曾有过的决心。

    的确，今天在广播站，乔尔瑞克是提过晚上要来找他，只不过当时还有辛莎在场，洛因也就直接忽略了这件事。

    『但你没说这么晚才来啊！』对上乔尔瑞克那双灰色的眼睛，洛因的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洛因……」乔尔瑞克上前两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知道我找你是要说什么，对么？」

    「什么？」洛因丝毫不慌，还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

    他一直在想，这傢伙要什么时候才会再次跟他表白呢，想不到是选了今天。

    乔尔瑞克却是没直接回答他，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盒子，示意洛因打开。

    「准备这个花了点时间，所以来晚了。」

    他说谎了。

    其实乔尔瑞克在几天前就准备好了这只盒子，但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就这样交给洛因。而他今天之所以会等到现在才敲门，也并不是来晚了。

    事实上两个小时前，乔尔瑞克就已经来到了洛因的房门口，并顶着外面伊诺与辛莎略带诡异的目光，从口袋里拿出他的「恋爱小抄」进行着最后的恶补。

    别看他现在一脸镇定，但其实乔尔瑞克已经紧张得手心冒汗了。

    盒子大约两个巴掌大，黑色的盒身，材质似乎有些特殊，本身自带着暗纹。光论这盒子的外观，低调中透着种不同寻常的个性，十分合洛因眼缘。

    拿在手中，手感沉甸甸的，虽然对这样的盒子居然配了个死亡芭比粉的蝴蝶结缎带稍有微词，但洛因还是不禁对盒中的东西有了几分期待。

    「这是我最新的发明，我想说的话，都在这里面……」乔尔瑞克有些期待地看向洛因，光听这沉稳的语气，完全猜不到他心里有多忐忑。

 第106页

    洛因将目光移到乔尔瑞克脸上。

    不得不说，乔尔瑞克长相在洛因看来的确是英俊的，特别是那双灰色的眼睛，在研究起学术问题时总是那么专注且睿智，洛因对他一直有着份天然的欣赏。

    性格方面，这人该优雅时优雅，该识趣时识趣，就算偶尔爱怼人，也从来没怼过自己，洛因与他相处的确十分愉快。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婚姻观念也十分契合。

    洛因在心里问自己，当第一次发现乔尔瑞克喜欢他时，他觉得反感么？

    答案显而易见，他对乔尔瑞克也是有一些好感的，如果对方真的决定这次说开，洛因不介意给彼此一个更进一步的机会。

    他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缓缓打开了那只盒子……

    「嘀嘀、嘀嘀嘀嘀。」

    瞬间，一道电子音组成的音乐响彻整个房间，洛因微笑的脸顿时一僵，熟悉的曲调让他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只见整个盒子一打开，就成了个缩小的显示屏，此刻屏幕上，一颗鲜红的爱心正一闪一闪，心中是洛因的名字。在心的周围，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彩光来回轮转，搭配着单音节电子音演奏的《爱情买卖》曲调，让洛因端着盒子的手差点不稳。

    emm……怎么说呢。洛因此时既为乔尔瑞克的动手能力惊嘆、为着彩色屏幕以及电子音感到惊喜，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特么什么氛围都没有了啊啊啊！』

    此时此刻，洛因不自觉地想起了「吉佳尔的书店」中，那本名为《蔷薇的扦插与养护》的农学书。

    『所以，这傢伙真的不是个直男？！』

    「洛因，我在追求你。」乔尔瑞克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语气里含着不容拒绝的笃定。原本该是很苏的场景，但背景音的「嘀嘀嘀、嘀嘀嘀嘀」实在是让人出戏。

    洛因可以在这时候，给乔尔瑞克科学方面的天赋最高的赞誉，但是……他真的没办法在这样的bgm下回答这方面的问题啊！

    抚了抚额，洛因关上盒子。乐声戛然而止，屋内陷入了一瞬的静默。

    乔尔瑞克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他没话找话地不停开口，像是要以此来阻止洛因即将说出口的拒绝：「你之前说过想要彩色的屏幕，我做到了。还有上面的光效和音乐，我参考了上次你救火时的场景，那次，你就是这样在暗夜里脚踏虹光，伴着音乐飞在空中。我到现在还能想起……」

    他越说越轻，最终只梗出一句：「真的……不行么？」

    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满是黯然，但仍执着地望着洛因，像是非要等一个答案。洛因实在有些受不住这种眼神，怎么好像是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般亏心。

    「我没说不行！」

    「不行也不要紧，我还会……等等，你说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这一刻，乔尔瑞克整个面庞都似被点亮：「洛因，你是说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

    他忍不住就要给洛因一个拥抱。

    「我也没说可以！」

    洛因单手推拒在乔尔瑞克胸前，微微仰头看向他，而乔尔瑞克的拥抱也僵在了那里。

    看着对方满脸的不知所措，洛因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下次。」

    「……下次？」

    洛因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下次，等你的表白能让我心跳时……」

    说到这，他抵在乔尔瑞克胸口的那只手改推为抓，攥住对方胸前的衣服将其往下一拽，两人之间距离近到唿吸可闻。

    乔尔瑞克的双眼像是被洛因给攫住了，他看见洛因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唇上，然后，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洛因身上还带着沐浴过后的味道，但乔尔瑞克只能闻到那极淡的、独属于洛因的香气。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只手不自觉轻轻抚上洛因后背，心脏鼓动得越勐，他面上就越是一派镇定。

    乔尔瑞克不知道为什么能进展得这么快，但他对此十分乐见其成。

    那娇艷的双唇眼看就要与自己相触，乔尔瑞克已经忍不住本能地将头偏到了适合接吻的角度。下一刻，洛因的脸庞却与他错身而过，停在了他发红的耳际。

    那双嘴唇动了，洛因用气声对他说道：「心跳，懂吗？如果你下一次的表白让我心跳，那么……我就允许你，成为我的……」

    所有的话语消失在一声撩人的轻笑里，笑过之后，洛因又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退离之时，他唇畔似乎擦过了乔尔瑞克脸侧的皮肤，又似乎没有，但乔尔瑞克却觉得自己从心底开始泛上了一阵痒意。

    他看向洛因的眸色逐渐变深，抚在对方背后的那只手也忍不住施加了一点力道，这一刻洛因甚至从乔尔瑞克的举动中察觉到了一点侵略性。

    但洛因自己也不是什么软乎性子，他眸光一厉，发出了一声略带不满地「嗯？」乔尔瑞克就瞬间又恢復到他所熟悉的优雅样子。

    洛因退开两步，又过了两秒，乔尔瑞克似乎终于缓过劲来，他再次琢磨了一遍洛因话中的含义，突然眼含惊喜地抬头：「洛因，你的意思是……你同意让我追求你了？」

    洛因嘴角上翘，睨了乔尔瑞克一眼，算是默认，又转身将那个盒子放在了一旁的陈列柜上。现在一回想，倒是觉得这个盒子越看越可爱了。

    话到此处，夜色已深，洛因正要赶乔尔瑞克回去，却在抬头时发现地上多出了一样东西，像是什么小纸片。

 第107页

    「那是什么？」洛因随口一问，就要俯身去捡。

    乔尔瑞克顺着洛因的目光看去，脸色却是瞬间一变。他赶紧低头去翻自己的口袋，果然，他的「恋爱小抄」不见了！应该是刚才从口袋中拿出盒子时，给带出来的。

    眼见着洛因已经弯下了腰，乔尔瑞克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别的，直接冲上前一拽洛因的袍角，却没想到洛因弯腰的姿势太过干脆。

    嗒！嗒！嗒！

    就听到一阵轻微而连续的纽扣线绷断声……

    第052章 毒

    随着纽扣线被绷开的声音，乔尔瑞克明显感觉到手中的法师袍上传来的阻力越来越小，他拉拽的力道不由一松。

    与此同时，洛因也是反应极快地将衣领一攥。他果断放弃了躬身去捡地上的纸条，而是一个旋身坐到了一旁的雕花大椅里。黑底红边的法袍下摆在他的动作间，漾起了一圈动人的弧度。

    乔尔瑞克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就见面前的洛因已经姿态悠闲地身子微侧、架腿而坐。他法袍前襟的几颗扣子尽数绷断，本该直接大敞的衣襟却因为他双手抱臂的姿势，堪堪止在颈下，只能隐约看到其间透出的肤色。

    他施施然坐在那儿，明明碰到了这种尴尬的突发状况，却丝毫不显狼狈。那只架在右膝上的左腿甚至还微微晃了晃，摇摆间，一截白皙的脚腕时隐时现。

    等等！乔尔瑞克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再次看了看洛因的脖颈与脚腕，那一抹白在黑色法袍的映衬下显得尤为晃眼。恍惚间，他似乎记起了之前在门口徘徊时，辛莎提醒过他的话：

    「乔尔瑞克少爷，您再不敲门，就要到少爷沐浴休息的时候了！」

    沐浴……所以洛因现在法袍下真的是……

    乔尔瑞克自认绝对不敢有什么失礼的想法，但此情此景还是让他忍不住口干舌燥。

    有那么一个现象：不论坐在面前的是不是自己的心上人，当那人穿得极少时，人的眼睛都会忍不住往仅有的布料包裹处去看；而当他穿得多时，人的眼睛又会本能去看他仅露出来的那少部分。

    乔尔瑞克现在就是这种状况，他只以为是洛因对自己太有吸引力了，才使得他总忍不住想去看那两处。又觉得刚表白就这样做太过失礼，而死死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以至于他的眼神此时看起来都有些发直。

    「乔尔？」洛因的声音打断了乔尔瑞克的思绪，「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乔尔瑞克抬头，对上洛因似笑非笑的眼睛，一阵心虚。他稳了稳心神，一脸镇定地对洛因说道：「好，那么我就先走了。明天见，洛因。」

    等乔尔瑞克完全离开后，洛因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果然，这种时候，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个乔尔瑞克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要不是走的时候连那张纸条都忘了捡，洛因差点就要相信他是无动于衷的了。

    「什么纸条这么宝贝，居然紧张到拽坏我的衣服。」

    洛因躬身将纸条捡起，他一松开环抱着的手，失去扣子的法袍上半身就这样敞了开来，他只十分随意地拢了拢，丝毫不在意这份袒露。

    盯着手中那张摺叠的纸条看了会儿，洛因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查看，而是直接夹在了乔尔送他的那只盒子里，准备改天再还给对方。

    盒子打开，嘀嘀嘀的电子音乐声登时同步响起，洛因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

    他突然无比期待第二天与乔尔的再见面。

    翻身上床，洛因渐渐沉入梦乡。

    12月的午夜，寒风凌冽，后半夜时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音。

    洛因躲在温暖的被窝里，正该是好眠的时候，却被一阵逐渐嘈杂的喧闹声吵醒。

    睡前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洛因索性起身，到床边查看情况。

    公爵府中，被吵醒的显然不止他一个，放眼望去，灯光明灭处已经有许多守卫聚集。只见守卫们将一个身影团团包围在中间，看他们的动作，不像是正在强硬将人赶走，而是像在交涉。

    距离太远，又隔着雨幕，洛因看不清那人相貌，但依稀能够分辨出，那是个穿着白衣的男子。他没有打伞，手中却拿着捧花束样的东西。

    洛因心下一个咯噔，白衣、花束……该不是……

    乔尔？不会吧！

    虽然心中觉得这不像是乔尔会做出的事，而且看那身形，洛因也本能觉得与乔尔不太像。但万一呢？毕竟自己才刚怂恿他再进行一次浪漫到让人心跳的表白……

    就算真的是乔尔，守卫们想必也不会对他太过无理。

    想到这，洛因以快而不乱的速度将衣服穿戴整齐，推门出去。

    伊诺跟辛莎已经去休息了，洛因的房门口只立着两个值夜的守卫，见到洛因出来，其中一个人沖他行礼后立即转身想去叫醒伊诺，被洛因抬手制止。

    到了楼下，喧闹更加清晰。12月的夜晚，这样淋着雨吹着风，普通人的身体哪能受得住？

    洛因前行的步伐也不由快了几分，直到接近门口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才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洛因，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出声的正是乔尔。

    他此时没再穿晚上那套骚包的一身白，而是穿着平日里常穿的礼服。几根不听话的呆毛从随意捋了一把的头髮上翘起，显然也是刚从床上爬下来。

 第108页

    洛因也不急着出门了，他直接转了个方向，往乔尔瑞克那儿走去。

    才分隔几个小时，现在看对方，两人都各自有了不同的感受。

    上下打量了乔尔几眼，洛因十分顺手地帮他理了理翻折的领口：「你穿得太少了，这样出来会着凉的。」

    又转头吩咐跟着的守卫去探查一下情况，洛因就与乔尔坐到一旁等消息。

    五分钟后。

    不用守卫将消息带回，洛因也基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因那边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艾琳！艾琳！我对你的爱犹如悬崖上的雅冰花，珍贵、纯粹而又不朽！」

    「艾琳！我永远爱你！即便是这冰冷的雨，也浇不灭我对你的爱火！」

    「艾琳，我永远会将你放在心上！」

    「啊————啦啦啦————艾琳————我的姑娘————」他还唱起来了！

    洛因：……

    沃夫·肯林迪。

    自从将这人扔去见艾琳后，洛因都快把这恋爱脑给忘了，想不到他竟然还待在约克郡没走！

    话说这傢伙不是住在公爵府外的旅馆么，大半夜的他是怎么进的公爵府？

    洛因从窗口往外观察，发现艾琳夫人身边的侍女米拉也在，她此时正怒目望着沃夫，表情像是恨不得将他的嘴给撕烂。

    估计沃夫能进公爵府完全是看在了艾琳的面子上，看他那个边喊边往公爵府正门退的样子，明显是喊了一整路。

    他浑身湿透宛如落汤鸡，头髮已经一缕缕地贴在了头皮上，毫无形象可言，但他还在那儿边走边挥舞着手中的花束高声表白。

    突然，不知道米拉低声厉呵了什么，沃夫脚步一停，然后居然冲着艾琳居住区域的方向双膝跪地，双手张开仰天长啸：「啊——艾琳！为什么！为什么！不——」

    洛因：……

    『是不是应该给他配个《一剪梅》？』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乔尔瑞克，却惊悚的发现乔尔居然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洛因吓得赶紧表态：「乔尔你看，沃夫先生这就是标准的错误示范，这样是绝对追不到心上人的，你懂吗？」

    乔尔愣了愣，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应该就是玛莉莲娜夫人在《存在与存续》一书中提到的『自我感动』，的确不可取。」

    「玛莉莲娜夫人？啊～是你喜欢的那位哲学家？我记得你那有她的《透过现象看人性》。」洛因的记忆力十分的不错。

    乔尔瑞克几不可查地一僵，十分后悔自己干嘛要提起玛莉莲娜夫人。

    好在这时候外面的闹剧基本告一段落，沃夫·肯林迪也被请到了客房休息，而米拉听闻这件事惊动了洛因，忙不迭跑来向他请罪。

    「洛因阁下，」米拉站在下首，向洛因躬身行礼，「您可一定要帮帮夫人啊，这一切都是沃夫先生单方面的行为。最近他每天都要跑来找夫人，夫人并不想搭理他的，但碍于他肯林迪大公子的身份，还特别执着，甚至以死相逼，夫人才不好强硬将他拒之门外。」

    「哦？那么，一开始，他又是怎么粘上夫人的呢？难道不是夫人主动招惹上他的吗？」洛因不紧不慢地开口，「而且，我记得上一次见你，你还对我一口咬定，与沃夫之间有情的人是你，跟夫人无关。你甚至还说你们的感情惹怒了夫人，因此向我寻求庇护。你，不会都忘了吧？」

    「这、这……」米拉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其实公爵府里一直没传出米拉被解僱的消息，就足以证明她在艾琳那边不仅无过，反而还有功。都这么些日子过去了，米拉以为洛因早就把这茬给忘了，没想到这回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说！」洛因语调一沉，米拉就吓得跪倒在地，她也不辩解，就开始有节奏地呜呜哭。她哭的十分专业，既让人觉得她真的伤心委屈，又不至于让这哭声惹了洛因厌烦。

    「与米拉无关！都是我的意思。」一道女声打断了米拉的呜咽。

    艾琳一身华服从转角走出，即便是在深夜，她也妆容完整、髮型考究。

    虽然同住公爵府，但洛因距离上次与艾琳照面，已经时隔了好几个月。

    跟霍普夫人一样，艾琳有着极好的贵族仪态，但霍普夫人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刻板和规矩，艾琳却是处处彰显着贵族女子的恣意风流。

    她走到近前，先是瞥了乔尔瑞克一眼：「接下来我们要说些家事，是不是该让外人先行迴避？」语调是柔媚慵懒的，但透出的意思却不怎么友好。

    洛因一把将已经半站起身的乔尔瑞克按回座位，这才看向艾琳：「这里没什么外人。况且，眼下应该是你有求于我？」

    艾琳手中飞快摇动的羽毛扇泄露了她内心的烦躁。她没有马上答话，而是在思索着什么，像是在权衡利弊。

    洛因一直知道艾琳是个目的性很强的女人，她当初会接近沃夫，十之七八是看中了对方肯林迪侯爵长子的身份。但以她的社交层面，极有可能是与沃夫交往之后才发现，他根本无法继承侯爵之位，此时想要抽身也晚了，这个执着的恋爱脑粘上就甩不掉。

    「我想摆脱他，可不全然是为了我自己，这还关系到整个黑蔷薇公爵府！」话既已出口，艾琳语气里就带上了几分笃定，「我怀疑他手上有种专门针对魔法师才能起效的毒，能够阻断法师的魔力运行，并且这种毒极有可能十多年前就曾在公爵府出现过。你要是不想某天悄无声息就中招，最好还是别放他进公爵府。」

 第109页

    洛因心头微动，他联想到了自己身为双黑却无法施法的事，当即就决定连夜面见沃夫·肯林迪。

    然而，当直面沃夫·肯林迪时，洛因却又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另一套说辞。

    「我是真心爱艾琳的，哪怕她并不是我原先想像中的善良单纯，但她依然深深吸引着我。什么？您说专门针对魔法师的毒……」

    是的，洛因直接开口问了，因为他实在是觉得，跟恋爱脑绕圈子，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这种毒，难道不是艾琳特制的吗？」沃夫如是说道。

    第053章 规则由我说了算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书房，给坐在窗边的洛因染上了一层暖色。

    此时他正看着眼前的小瓶子，眸光沉沉，这是昨天晚上艾琳夫人离开前交给他的。瓶子并不是来源于近期，而是19年前。

    关于瓶中残留液体的报告，乔尔瑞克也呈到了他的面前。

    洛因将目光缓缓上移，看向坐在对面的乔尔瑞克。本以为两人第二天再见面，气氛应该是会延续前一天的旖旎，至少该有一番暧昧时期的怦然心动，没想到却是正好赶上这样一件事，弄得人完全无暇他顾。

    「根据实验分析，这里面的成分的确能阻断魔法元素之间的信息传输，」乔尔瑞克神情凝重，「如果给孕妇或者胎儿接触到，很可能会使孩子永远无法成为一名魔法师。」

    洛因眸色深了深：「19年前，艾琳一心想生出个天才魔法师男婴，所以研究并服用了各种各样的魔药，这瓶就是其中之一。而她当时，只以为这是能帮助胎儿获得更高魔法亲和力的药剂。」

    这是昨天艾琳夫人亲口说的，乔尔瑞克也在场。他知道洛因现在重复这些并不是想再告知他一次，而是在复述的过程中将整个事件进行復盘。

    于是他也从善如流地跟着开口，以期帮助洛因捋顺整件事：「许是她服用的魔药太过杂乱，各种药剂之间产生了化学反应，导致这份魔药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但她对魔药毕竟研究了好一阵子，事后虽然经歷了一段时间的记忆混乱期，这些魔药还是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不，这瓶魔药已经起效了。』洛因沉默着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没有接话。

    如果艾琳当时没有喝这瓶药，他现在是否真的会是个魔法天才？

    但这种想法也只存在了一瞬，洛因本质上并不是个会沉浸在悔恨中的人。

    身旁乔尔瑞克的声音还在继续：「艾琳夫人说过，当时她所有魔药的来源，都是波金夫妇。你觉得，这件事，你的这位『堂兄』也参与其中了么？」

    格力·波金，虽是蒂恩斯公爵府的远亲，但其实与蒂恩斯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据说波金家祖上曾有一位被赶出家族的少爷，不知怎么的，被蒂恩斯祖上的某一位收为了养子，于是波金家这门亲戚就这样自己攀附上来了。

    大概由于蒂恩斯家的人都不太好巴结，波金家就一直主攻「夫人外交」，常让女眷想方设法与蒂恩斯家嫁进来的夫人打好关系。艾琳就与格力·波金的妻子——玛姬，是不错的朋友。

    乔尔瑞克当然也认识这对夫妇，当初他第一次与洛因见面，就是在艾琳的生日宴上，而他这位海姆家的少爷本没收到邀请函，能来也全靠跟着那两人，毕竟格力·波金也算是乔尔瑞克在莱顿公学的校友。

    「参没参与其中不好说，不过……波金一家的确没看上去那么老实。」

    洛因食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开始按着时间线往下陈述：

    「几个月前，我父亲的身体情况急转直下，艾琳为了物色新的接盘手，开始频繁出席各种舞会。而她与沃夫·肯林迪相遇的那场舞会，主办方就是波金夫妇。」

    「你是说，她与沃夫的相遇，很可能是被人设计的？」乔尔瑞克说的虽然是个问句，但语气里却带着几分笃定，「的确，虽然沃夫没办法继承肯林迪爵位的事，没什么人会特意提起，但以艾琳夫人的身份，要是去打听也不至于完全打听不到。她这情况，倒像是有人刻意将这件事瞒了瞒，以方便两人顺利交往，但也的确瞒不了多久，艾琳夫人很快就发现并疏远了沃夫。」

    洛因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俩一个利益为先，一个爱情至上，没点润滑剂在中间调和，一开始就很难凑到一起去。可如果艾琳以为沃夫是个好的下家，必然会展现出最完美的一面去迎合他，在这样的艾琳面前，很难有人不瞬间沦陷。而沃夫又恰好是个有名的恋爱脑……

    「在他们蜜里调油的那段日子，沃夫曾送给过艾琳很多小礼物，其中不乏一些增加恋人情趣的小魔药。而艾琳也常送一些自调的香水给沃夫，味道往往都是当日她身上用的。」

    见洛因说到这端起茶杯润了润口，乔尔瑞克就接着他的思路默契地往下说道：「两人并不知道，他们传递物品的渠道正在被别人利用。也可能是对方第一次利用这个渠道，就被艾琳夫人发现了不妥——往常她只会把沃夫送来的情趣魔药扔在一边吃灰，那天她心血来潮打开一瓶，却觉得味道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然而事后当她想起这瓶魔药酷似18年前某一瓶时，那瓶魔药已经消失无踪。」

    洛因放下茶杯，哼出声冷笑：「嗤，由此可见，艾琳果然很多年前就发现自己怀孕时喝的魔药有问题了，就因为药是她自己瞎吃的，没人贊同她，她又觉得最终也顺利生下天才魔法师了，所以才将一切都隐瞒不说！蒂恩斯公爵府可不是这么好安插人的，艾琳身边也没有什么18年还没换过的老人，所以……」

 第110页

    「所以当初可能只是换了药，不一定是真往府里安插了人。而如今这次，倒是恰恰证明公爵府里必然有那样一个人，是那瓶魔药的真正接收者，」乔尔瑞克得出的结论也正是洛因的猜想，「但那瓶魔药后来为什么又以艾琳的名义被送到了沃夫手里呢？」

    按照沃夫的恋爱级别理解，他的第一段恋情就是牵扯到了一个魔法家族，并且还在事后吃够了魔法的教训。这瓶魔药混在艾琳特调的香水里，他自然以为同样是艾琳调制的。药瓶上特意写明了药效，他就认为是艾琳在心疼过去的他呢。当然，事后那瓶药照样是不见了。

    「也许……是找不到机会在公爵府动手，而外面又有别的地方正需要这瓶药，所以通过这种方式又将药递出去了？」洛因这话说出口，自己也有几分不确定，这药难道珍贵到就这一瓶了？

    等等，也许这药还真的很珍贵！

    19年前，究竟是谁这么害怕洛因这个新生儿成为天才魔法师？

    阻断魔法元素之间的信息传输，洛因学过这么多的魔法知识，在过去对这种毒药也是闻所未闻。这完全就像近百年来，某些势利为了断绝魔法，而特意研究出来的！

    再往深里想，艾琳一个目的性这么强的女人，都已经嫁入蒂恩斯公爵府了，并且她的丈夫都明确表态不需要她生孩子，她为什么还是会着了魔一样非要生出个天才魔法师男婴？真的没有人在引导她吗？

    如果的确是有人在引导，那么引导的人是为了让蒂恩斯家族延续魔法的辉煌，还是为了让魔法彻底断绝？

    「呵，难怪父亲生前曾说过，我是万年难得一出的魔法天才，也必须是魔法天才，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我们蒂恩斯一个家族的事。原来早在十多年前，有人就拿我的出生进行了一番不见厮杀的博弈！」

    说道最后，洛因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薄怒。

    意识到自己魔法天才的名头，也许也有一部分出自某些人心照不宣的推波助澜，洛因心里就很不痛快。

    不论是魔法还是科技，都成了这些人手中巩固权利的手段，既然如此……

    「乔尔，」洛因黑曜石般的眼里闪着熠熠星光，「你做出来的彩色屏幕，马上就能派上用场了。让我想想，嗯……加特林子爵是不是还没回王都？很好，就从加特林子爵开始！」

    「呃……洛因，你这是要……？」此时的洛因给乔尔的感觉与平时很是不同。

    过去的洛因虽然也胸有成竹，但一直像是偏安一隅，而如今……真要说起来，就像是从被动防守，改为了主动出击。

    「呵，有些人不是爱下棋么。当棋盘被掀翻后，所有一切都将重新洗牌，规则，由我说了算！」

    ————

    万里之外，王都。

    查多三世看着手中，由黑蔷薇公爵跟霍普家族联名发过来的声讨书，沉声质问身旁的首相布里克公爵：

    「你推荐的霍普，结果霍普就给了我这样的反馈？！」

    布里克公爵下巴上的长须抖了抖：「抱歉陛下，蒂恩斯公爵应该是早有准备。这次连我们最好的两个手下——亚樊跟亚伯都折在了约克郡，想必蒂恩斯公爵本就对蔷薇广播站有着十分严密的防护。」

    「嗤……」

    下方传来一声嗤笑，布里克怒目看去，却找不到笑声来源，但他直觉笑得人就是内政大臣——温斯顿·马修。

    虽然马修一脸严肃，但他的皱纹看上去比平时更深了几分，一定是在憋笑！

    「马修大人，您有什么高见吗？」布里克略带不满地看向马修。

    马修则冲着查多三世的方向行了个礼，开口就先给首相上了个眼药：「陛下，霍普家族的人性格就是如此，当初布里克大人既然决定推荐格曼尼·霍普，想必也对今天的事有所预料。不过，依我看来，目前对约克郡採取强硬手段已经不可取。王都接触约克郡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探查他们的广播范围为何能如此之广，既然这样，我们索性就以学术交流的名义，直接派出科研团队进行交流学习，也一样能达到目的。」

    说到这，他看向了布里克身旁的埃勒里·海姆：「海姆伯爵，您掌管着整个皇家科研院，手下想必有很多科研大拿，这次不如就由您指派几个人走一趟？」

    马修这话问出来，海姆伯爵第一时间就去看首相布里克的脸色，得到他微不可查的点头后，才又面向查多三世：「陛下，这……？」

    查多三世权衡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这是最后一次，要是再没有任何进展，拼着跟法师协会那帮人撕破脸，我也要动一动我的军械库！」

    第054章 交流团来访

    「学术交流？这种理由他们也说得出口？」乔尔瑞克有些被王都的厚颜无耻给惊到，「这哪是交流，这分明就是王都在单方面索取！」

    一旁的洛因倒是没有表现得太过愤怒，而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王都会再派人来，这在洛因的意料之中，不过他原本以为那边收到他和霍普家的联名声讨信，就算派人，也至少也该是前来安抚致歉的。想不到查多三世直接把这事一推，坚决不承认探子是自己指使，还若无其事地派出了学术交流团。

    呵，他敢来，洛因就敢收！

    「乔尔，如果是学术交流团，有可能会来多少人？」

    「至少10人吧……洛因，你是打算……」乔尔瑞克灰眸微亮，隐约抓到了洛因话中未尽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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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因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之前我们还在烦恼没人给你打下手，王都这就要给我们输送人才来了，查多三世还真是贴心啊！」

    当天晚上，全诺曼所有收听蔷薇之声的人都听到了这样一条插播消息：

    [……据悉，此次学术交流将由皇家科研院的研究员带队，并挑选各学院的优秀学生随队观摩学习。在本次学术交流会中，将全面剖析蔷薇广播站的运行模式，并将公开一部分约克郡「怎样100％实现费楠大学者理论研究数据」的方法。约克郡对此次交流表示万分欢迎，在此特为每一位交流团成员准备了豪华旅店套房和丰富的……]

    当夜，王都几乎所有学院都骚动了。

    第二天一早，皇家科研院接到了无数来自不同学院老学究们发来的拜帖。

    理所当然的，学术交流的队伍出行时间被推迟。等到再次上路时，已成了浩浩荡荡的百人团队，其中有九成人都是来自于各所高级学院的优秀学生。至于这批人是纯粹来研究学术，还是来度假，亦或是来镀金，那还真不好说。

    「嘿，昆西，马上就要到约克郡了，你还是歇会儿吧。」

    王都直通约克郡的火车上，昆西·怀特推了推鼻樑上厚重的眼镜，停下奋笔疾书，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那是奥林，两人同为莱顿公学的学生，此次自然是坐在了一起。

    这条火车路线是王都为了这次的学术交流专门开通的。在过去，铁轨只延伸到约克郡边界的几公里外，修了几年都拖拖拉拉修不到约克郡，这次倒是在短短几天内快速竣工。昆西极度怀疑，这跟这次的主要使臣身份有关，此次带队的，是皇家科研院的副院长——海姆伯爵。

    听到奥林的劝告，昆西撇了撇嘴：「真不知道威尔逊教授为什么要派我们来这，有这功夫都够我将论文完成了。」

    「你这话要是被奇尔比听到，准会恨不得给你几拳。他可是在教授面前殷勤了好多天，可最终也没机会轮上。」奥林面露不贊同。

    毕竟这次来约克郡的人看似不少，但大部分名额都被皇家第一学院占用去了，莱顿公学需要与其他几十所学校共同竞争剩下的名额，威尔逊教授能给他们弄到这随行的资格，其实也不算太容易。

    「我可真是太期待这次行程了，」奥林显然与昆西有着完全不同的态度，「那可是魔法世家蒂恩斯家族管辖的约克郡！终于可以实地验证一番所学的知识了！」

    昆西动了动因为长途跋涉而有些酸麻的肩膀：「验证什么？《魔法理论基础》么？奥林，我们可是普通人，就算会冥想，也没办法施法，无法学以致用的东西反覆研究只是在占用你的宝贵时间！真不明白学院为什么还要让普通班学习这门课，让那些魔法学徒学不就够了？」

    百年老校莱顿公学，是分为「普通班」和「魔法班」的，后者只招收魔法师，但前者的课程里《魔法理论基础》也是必修课。昆西对此一直很有怨言，要不是为了期末的学分，他绝对不愿意读任何一本跟魔法有关的书籍，那在他看来完全是浪费时间。

    「谁说没用了？至少帝都最近流行的手持收音机，就可以用蔷薇冥想法启动。」

    诺曼帝国的普通民众们并不清楚上层统治者之间的弯弯绕绕，对他们来说，这收音机都卖到王都了，那自然是将《蔷薇冥想法》也学了起来。这也是查多三世着急想毁坏蔷薇广播站的原因之一。

    昆西对奥林的话依然不为所动：「那个收音机的确有设计上的亮点，但绝不是在冥想法上。在我看来它跟冥想法结合就是最大的败笔。当今世界，空气中的魔法元素一直在衰减，迟早有一天这些元素都将不復存在。到那时，不论是多厉害的冥想法，都无法形成冥想迴路，那这些设备岂不是都用不了了？依我看，就应该把动能改成这个世界上能找到的东西，比如电，或者……」

    「好了昆西，你不得不承认，不管是用皇家科研院研究出的哪一种物质充当动能，最后的结果都没有用蔷薇冥想法来得稳定，这就说明约克郡已经有了比我们更先进的技术。」

    奥林的话让昆西不再争辩，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约克郡产的那个收音机他早就拆卸研究透了，甚至自己给它换了别的供能方式，最多也就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稳定罢了，他相信这一定能够在多次试验中改进。昆西并不觉得约克郡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到一个魔法家族统治的地方去交流科技？想想都觉得不靠谱。

    叮叮叮——

    车厢前方传来带队研究员摇铃的声音，看样子是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我们即将抵达约克郡，到时候请拿好各自的行李，跟好我，别掉队！到达旅馆之后，今、明两天你们能在约克郡自由活动。等明日海姆副院长拜会过蒂恩斯公爵后，再通知大家学术交流开始的正式时间……」

    昆西对这些废话只是过了遍耳，就又重新投入到了无止境的演算中。

    到达约克郡时，已经临近天黑。一下火车，昆西就被1月下旬的冷风吹了个哆嗦。

    旁边的奥林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天啊！约克郡不是在南面么，怎么比北面的王都还要冷！难道魔法家族管辖的地界，连冷空气都是魔法攻击么？」

    昆西翻了个白眼：「这跟魔法有什么关系？当然是因为南方空气里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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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知道了昆西，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你真是没一点幽默细胞，」奥林打断了昆西的科普，又指着远方惊嘆，「你快看，那是什么，约克郡竟然人人都用得起电灯？！」

    昆西顺着奥林指着的方向望去，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天还没全黑，约克郡大街小巷居然家家都泛出了微光，有些店铺甚至连续点了好几盏灯，乍一看宛如白昼！

    这是连王都都不曾见过的景象。约克郡的人居然都这么富有？！或者，这都是黑蔷薇公爵自己补贴的？三大公爵的财力都这么强？这简直比诺曼王室还要奢靡！

    这种疑问直到他们入住旅店后，才得到解答。

    「原来如此！虽然中间这块东西我还没研究透彻，但想必应该就是个蓄能装置，其实只要有了这个装置，在任何地方都能……嘿，奥林，你将灯举稳一点，我要把这个蓄能装置拆开来看看。」

    旅店的房间内，昆西已经将一盏蓄能灯拆得七零八落，而奥林正举着另一盏灯，边给他照明，边提心弔胆地不停向外张望：「你快别弄了，要是復原不了怎么办？你要想知道原理，过几天交流会上直接提问不行么？非要现在拆，弄坏了多尴尬！」

    「冷静，奥林，我发誓我只是看看里面的迴路排布。看一眼，我只看一眼……应该只要把这个拧开，就能……」

    砰！

    蓄能灯冒出一阵黑烟，两人被惊得一跳，当场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2秒后，奥林快速拿起报废的蓄能灯，一把塞入了床底下，昆西反应过来再抬头时，奥林已经恢復了之前举着另一盏灯照明的姿势。

    昆西：「……」

    奥林：「……」

    昆西：「不应该啊，照理那样拆并不会爆的，会不会是……」

    「啊，昆西！」奥林拙劣地开始转移话题，「听说约克郡的夜晚十分繁华，不如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

    「……呃，好、好的。」

    两人假装刚才的事没发生过，就这样出了门。

    华灯初上，夜晚的约克郡有了蓄能灯的加持，已然成了座不夜城。看着如此热闹的街道、欢笑的人群，昆西不禁对自己之前的某些想法进行了反思：

    也许，冥想法驱动也并不是那么不可取？虽然在多年后它依然会面临淘汰，但在当下，它却能让所有平民都用得起电。而仅靠现有物质去提取能源，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做到这样广的普及度的。

    「昆西，你看那家店有些奇怪，是做什么的？」

    昆西抬头，见到了一家十分与众不同的店铺。

    那店的门面足有这条街上其他店的三倍大，隔着老远都能看见店内爆出阵阵彩光，依稀还能听见有音乐声传来。那音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乐器演奏的，说不上多艺术，但却有些魔性地洗脑。

    进出店铺的人来来往往，贵族、平民、男女老少，各个阶层、年龄层的人居然都有，可看着又实在不像是卖食物的。

    「《刺玫游戏》？」昆西反覆念了几遍店门口的招牌，还是没办法仅凭名字判断出这家店经营什么。

    看到有几个同是学术交流团的人已经结伴进去了，昆西拉了把身旁的奥林：「走，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055章 刺玫游戏

    自从有了彩色显示屏，刺玫游戏中的设备又有了一次质的飞跃。比起上回开业时的简陋，此时的刺玫游戏已经算得上一家合格的「电玩城」了。

    往来之间，男女老少皆沉浸在电子游戏的海洋里，甚至有几个常客已经成为了这里的「明星选手」，每每开局，边上就会聚集一大堆观看者，或是唿喝叫好，或是遗憾拍腿，场面看起来十分热闹。

    昆西与奥林进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一台台游戏机经过简单的操纵，就能在屏幕上显出对应的效果，还伴随着魔性的单音节电子音乐，让人只是看着，就很有上手玩一下的兴趣。

    奥林几乎瞬间就被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台双人对抗类游戏机吸引：「昆西，你看，那台机械真有意思，我们也去试试？」

    「比起玩，你难道不该更惊嘆于这机械的设计方式么？真想拆开来看看它究竟是什么原理。」昆西被奥林拖到了游戏机旁，学着别人的样投入了几枚钱币，但机器并不能像其他人那样顺利运行。

    二人只是稍加思索，就反应过来，还得运行冥想法。

    「真是鸡肋，直接玩不行么，为什么要给游戏设置一个冥想的门槛？」昆西的小声嘀咕，在发现游戏画面变化时，立即停止下来。

    只见屏幕上出现了他选中的小人，画面虽然算不上精美，但人物的大致轮廓和服装还是完全体现了出来。昆西选中了个穿着一身骑士服的肌肉壮汉。

    [没有我击倒不了的对手！］耳旁的扬声器里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壮汉也同步做出个展示力量的姿势，一看就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他注意到游戏开始后，肌肉壮汉对面出现了一位穿着怪异的双马尾少女，她的裙子上半身还是常见的礼服裙样式，下半身裙摆的前半部分被裁剪到了膝盖，露出了两条大长腿。她纤细的身影做出一副格斗的起手式，随着这个动作，双马尾在脑后一跳一跳，看起来竟有些可爱。

    想来这就是奥林选定的角色。但，这样一个小女孩，能打的赢肌肉壮汉？

    随着操纵杆上下左右的移动，昆西的肌肉壮汉分别做出了跳、蹲、前进、后退的姿势，而对面的双马尾少女也在原地做着跟他差不多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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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西本身对这种陌生的游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愿意陪奥林玩，也只是想亲自操作一下，企图从功能反推出原理。他看似在熟悉按键，实际上每按一下，昆西都在脑内构建可能的电路排布。但任他如何想，也想不通是怎样将几个操作指令，变为图像反应在屏幕上的。

    「上啊，揍他！」奥林身边出现了旁观的人，并开始对其进行口头指点，「往前，左右左右下下，确定。快，上！」

    奥林脑子还没完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手已经跟着操作了起来。

    屏幕中，双马尾少女一个滑步向前欺近肌肉壮汉，左勾拳、右勾拳、下蹲连踢，一套眼花缭乱的连招放出，肌肉壮汉头顶的血条就勐降了一大格，脑袋顶上还冒出了「僵直」两个大字。

    [真逊！］一道甜美的嗓音从昆西身旁的扬声器里传出，配合屏幕上双马尾少女那个做鬼脸的动作，不难猜出这道嘲讽正是对方发出的。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昆西有些慌乱，他连忙转动手柄，对着确定键就是一通狂拍，但在僵直状态下，他的操作犹如打了水漂，一点作用都没起到。

    「继续继续，左左下右下右上，确定！」旁观者继续给了奥林指令，昆西的角色人物好不容易能自由行动，就又被一套新的连击打成僵直。

    耳边同步传来少女的奚落：「哎呀哎呀，大块头，你没吃饭吗？」

    昆西：「……」是的，他下了火车正好还没吃晚饭。

    「右上右右左下上，确定！」

    「打他打他，继续！」

    随着旁观人的指点，奥林简直是如有神助，屏幕上的双马尾少女也是一拳更比一拳狠。

    昆西能听到肌肉壮汉发出痛苦的闷哼声，伴随着拳拳到肉的音效，明明被打得血流满面的是个屏幕中的虚拟人物，昆西却有种自己被揍了的鼻酸感。

    耳边同步传来甜腻腻的嘲讽：[笨哦，都不会还手。］

    [你来打我呀～诶，打不着！］

    [哎，你太慢啦！］

    普普通通的游戏音效，但在此情此景下，昆西有种自己本人被一个小姑娘当面嘲讽的错觉，火气一下子就有些上涌。此时看对面那个奇装异服的小姑娘，一点都不觉得她可爱了。昆西眼里，她从裙角到头髮丝，都透着股「欠儿欠儿」的意味。

    「看我不把你揍趴下！」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的昆西，下意识地用出了刚才旁观者教给奥林的按键排布。但很遗憾，不知是衔接有问题，还是两个游戏角色之间的连招按键并不相同，屏幕上的肌肉壮汉并没有放出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大招，而是只进行了几下普通攻击。

    很快，肌肉壮汉就在双马尾少女的轮番攻势下，失去了最后一滴血。

    [我竟然……输了……］耳旁是选定角色说的最后一句话，话落昆西眼前屏幕上的彩色画面就转为了黑白，有种英雄末路的悲凉感。

    而对面，奥林正兴奋地原地蹦跳起来，频率与面前屏幕中的双马尾庆祝胜利时的蹦跳完全一致。

    昆西瞬间共情：「喂！你这也太不公平了！」

    「好了好了，我们再来一盘？这次保证我自己玩，不找人帮忙。」奥林连忙对他安抚。

    但也不知道是手感原因，还是奥林真就对这游戏有那么几分天赋，连续开了几局，昆西却一次都没赢过。

    「游戏体验极差！」昆西嘀咕着离开了游戏机旁，马上就有其他人补上了他的空缺。而奥林甚至还沉浸在对决中，根本不在意对面是否换了人。

    「由此可见，游戏使人愤怒！」

    昆西有些百无聊赖地在刺玫游戏里逛了起来。不得不说这里的游戏机花样还挺多，就这一会儿，他已经看到了繁多的品类，他甚至觉得，看别人玩比自己上手都要有意思。

    「咦？」闲逛着的昆西小声问身旁的路人，「那是个贵族吧？他怎么一个人占了一台……找茬机？我看别的贵族都没他这么嚣张啊。」

    路人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也压低声音答道：「那是加特林子爵。他玩的可不是找茬机，而是美女脱衣老虎机。不过他并不是靠着权势得到那台机器的专玩权的……怎么说呢，你看一会儿就知道了。」

    恰在这时，加特林子爵爆发出一阵大吼：「啊！布兰妮小姐！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啊布兰妮小姐！！！」

    他圆盘般的大脸上满是油光，那双眼睛也不知是本就生的小，还是因为熬夜而肿了，总之看上去只剩下了细细的一条缝。

    再看他的衣着，虽然足够昂贵，但看起来有些发皱，就像是几天没换过似的。

    加特林子爵一个人在那儿独自抓狂了会儿，又搓了把脸，继续「嘿嘿嘿」笑着重新投入到了游戏中。

    昆西：「……」

    他脑中泛起种「惹不起惹不起，我得离神经病远点」的感觉，看来这就是加特林子爵获得独玩权的秘密。

    「哎，游戏不仅使人愤怒，还会使人疯狂。」

    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其他区域行去。边走还边小声嘀咕：「哎，黑蔷薇公爵果然也是位纯正的贵族呢，这么厉害的技术，居然就用在了游戏机上，真是浪费啊。要是能把这项技术用在……用在……」

    一时之间，昆西还真想不到这种技术除了游戏，还能用在哪里。在他的概念里，唯一接触到的显示器也就是游戏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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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边说边走马观花地看着一台台游戏机。一开始觉得新鲜，但看多了发现都是大同小异，基本都是一块屏幕，一堆操纵按键。

    「如果能让我拆开看看，想必这种游戏机也并不是多难破解。」昆西对自己一向十分有自信，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拆过的机械，就没有不会装的。

    呃……除了约克郡的蓄能灯。

    「话说，那蓄能灯到底为什么会爆？不应该啊……」昆西边走边思考着这件事，一抬头，却怔在当场，「这、这、这居然也是游戏机？！」

    眼前，一块巨大的屏幕竖立在那儿，在屏幕前，铺设着一段像是赛道的场地。赛道左右两边，各立着一排架子。一位身穿守卫服饰的男子正站在屏幕前，双手各拿着根铁棍，手腕、脚腕上各带着枚金属质地的护腕，额头上还带着枚额环。

    不论是棍子、护腕还是额环，上面都有着黑蔷薇的标记，这些应该全都是这套游戏的配套装备。

    稍顷，男子动了。他抬起双手，把铁棍交叉竖举在自己面前，呈大约45°夹角，双脚一前一后也摆出个攻守兼备的姿势。

    下一刻，他膝盖微蹲，随着扬声器里传来「嗡」的电流声，他手中的铁棍蓦然亮起，变成了一红一蓝两把光剑！

    屏幕上的画面也发生了变化，此时屏幕里的景象，就像是他脚下赛道的延伸。而那条无尽的赛道上，似乎还有着或红或蓝的小方块漂浮在空中。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不同于其他游戏机里魔性的电子音，这台机器的扬声器里传来了密集的鼓点，紧接着是一道似沙哑似流畅的女子歌声：

    [熊熊烈焰自我心底燃起～]

    昆西一下就听出来，这是获得了《寻找天籁》特等奖的83号选手，在决赛那一场所唱的歌曲。虽然他不知道83号选手叫什么名字，但昆西无疑也已经是她的歌迷了。听到熟悉的旋律，昆西忍不住跟着节奏轻轻点头打着节拍。

    而随着歌声响起，那块巨大屏幕中的画面也动了起来。

    跑道两旁的景物被快速往后拉扯，而跑道中的那些红、蓝障碍物则在飞速放大接近。看起来就像是在用第一视角于这条跑道上奔跑似的。

    眼看着最近的那个红色障碍物就要冲出屏幕，场面又有了新的变化。

    站在中间的那名男子不紧不慢地抬起了左手，「唰」，随着红色的光剑自下而上地一挑，屏幕中那块红色的方块直接被切成了两半，消失不见。

    没有给昆西惊嘆的功夫，下一块蓝色方块也到了近前，只见男子就着刚才的惯性，右手那把蓝色的光剑向下一划，「唰」，蓝色方块也应声而散。

    音乐节奏渐渐加快，屏幕显示，玩家越「跑」越快了，密集的红蓝方块或高过低地出现在面前，简直让人眼花缭乱，然而站在中间的那名男子却是毫不慌张。他时而上挑，时而前刺；有时方块厚得像墙，他会躬身或侧身躲避，有时方块位置又高的离谱，他会脚踏左右两侧排布着的架子借力，以跳到更高的地方击碎方块。

    他的身姿轻盈灵动，挥舞光剑时又气势惊人。

    由于方块出现的时间点以及位置，使得他每一下挥剑都精准卡在了背景音乐的节奏点上，这中和了他剑术中的杀气，让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场力与美结合的视觉盛宴。

    屏幕上的红蓝方块已经快得像是连成一片，男子手中的光剑也挥出了残影。昆西完全看不清那人到底有没有挥舞到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一个方块都没漏，因为屏幕正上方的电子计数板上，连击数字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上叠加着。

    围观的人们也在捏着拳头默数：「3001，3002……4001，4002……」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似乎比男子本人还要紧张。

    终于，歌曲进入了尾声。

    「要结束了，连击数……5049个，」昆西也稍稍松了口气，但他似乎高兴得太早，「不好！」

    就在歌曲最后收音的那一个鼓点，屏幕最上方居然又出现了一个红蓝叠加的方块，那个位置普通人哪怕早有准备，也根本够不到。

    「要失败了吗？」昆西心中涌起种巨大的遗憾感。

    但场中的男子面无异色，只见他往前助跑几步，一个跃身而起，双剑在空中划出红蓝交织的光影。

    「唰」！连击数，5050！

    昆西只看见男子在空中做了个前滚翻，又转体180°，落地后蹲立在地以减小缓冲，而手中的双剑却是自然打开，斜指向地。

    他缓缓站起身，正好面向着围观人群，昆西这才看清男子的长相，他不算魁梧，却有着张严肃的面容，看得出平时定是个一板一眼的性格。这样的表情，昆西曾在那些武痴身上看到过，却没想到，在游戏机前也能见到。

    围观人群开始鼓掌、欢唿：「太厉害了！你就是下一个剑圣！」

    「太棒了！这是第一次有人通关吧！」

    「天啊！竟然有人通关了！」

    整个刺玫游戏的主控广播突然传出播报声：

    [恭喜！有人通关了我们的《光剑》游戏五星难度！这是刺玫游戏开店以来第一次有人通关！让我们为这位勇士献上掌声！他将获得刺玫工坊精心制作的小礼物一份！同时，这位勇士也得到了挑战六星难度的资格！让我们期待他摘取六星！]

    正在玩其他游戏机的一些顾客听到广播，也向着这里聚集，身边所有人的声音逐渐统一，他们的嘴里只有那个男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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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金斯！达金斯！达金斯！」

    达金斯向着四周的人群微微点头致意，做到了，他终于做到了！

    五星难度，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本来他决定冲过五星就拖着加特林子爵回王都的，但刚才他已经听到广播说，接下来还有六星！

    「果然，剑道之路永无止境！马修大人，请再等我一段时间，只有我足够强大时，才能更好地为您效力！」达金斯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

    他习惯性地双手挽了个剑花，将两根铁棍往腰间一插……这才发现自己手中并不是惯常用的双剑，而是刺玫工坊的道具。但眼前的人们都太热情了！

    达金斯一向不太会处理这种社交，不然也不会往往几句话就把加特林子爵气的不想理他。他只能用自己的一脸严肃，来掩盖内心的无措。

    于是，在昆西眼里，就看到刚打破了五星记录，被刺玫游戏全店宣传的「英雄」，一脸淡定地往茶点休息处走去。哪怕他腰间别着灰扑扑的铁棍，也走出了一种高手风范。周边是鲜花和掌声，但他一路向前，从不回头！

    这是怎样的一种武士精神啊！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以及周围人脸上的兴奋，昆西喃喃自语：「游戏，还能给人带来荣誉感，和快乐！」

    虽然他自己玩不好游戏，但看着那些因为游戏而发出惊嘆的人们，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

    在这一刻，昆西心中像有什么火苗正熊熊燃烧起来。

    第056章 琼斯公爵

    公爵府，会客室。

    流畅的花体签名落于文件最末，洛因合拢钢笔帽，站起身，冲着坐在对面的人点头致意：「合作愉快，琼斯公爵。」

    「合作愉快，」卓克·琼斯脸上的络腮鬍子动了动，表情并不像他口中说得那么愉快，「我还得去旅店看看尤莉，您知道的，她对没有将《寻找天籁》的特等奖颁给她一事，一直耿耿于怀。」

    事实上要不是因为这个宝贝女儿，琼斯公爵在这次与约克郡的谈判中也不会落得如此被动，不仅暴露了琼斯家提升土、火魔法的秘方原材料，还眼巴巴上赶着要为约克郡效力。

    约克郡到底有什么好！等等，他的宝贝尤莉不会真看上洛因这小子了吧？！

    这样想着，琼斯公爵看向洛因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他现在只想立即带着尤莉回老家去。

    洛因冲着琼斯公爵露出个真诚的微笑：「尤莉小姐的才能，我十分欣赏……」

    「不行不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我说过了，尤莉的一切我都不会写入合约里，她能做的只有那么多。叨扰多日，我们也是时候该启程回蜜柚郡了。」

    『哟嚯，这是要把我的人型加密机直接打包拖走啊！』洛因心下轻哼。

    琼斯公爵之所以会这么紧张，是因为尤莉·琼斯真正的天赋并不是与魔力元精形成极高共鸣，而是她的一双眼睛。

    从不会说话时起，琼斯家就发现，任何魔法阵只要在尤莉眼前过一遍，她就能原原本本记住。一些上古流传下来的残缺法阵，她甚至只看个边角，就能推演出全貌。

    这简直就是天生为阵法而生！

    要知道上古魔法阵的复杂程度，是大部分人直接照抄都抄不对的！

    哪怕在如今这个魔法没落的时代，只要有海量的魔晶矿来弥补魔法能量的不足，并给尤莉足够的时间绘制魔法阵，那么琼斯家将永立不败之地。这也是尤莉从小就被过度保护的真正原因。

    但这件事要在现实中操作，还真不太容易。

    如今的魔晶矿几乎都被开採殆尽，要凑齐发动一个法阵的矿石，估计得集齐三大公爵手中的所有存量。而要使魔法阵能够发挥效力，也并不是让尤莉像日常復原阵法时那样在纸上划出线条就够了，她还得在绘制的同时注入魔力，整个过程将会对魔法师造成巨大的消耗。

    事实上，尤莉眼睛的天赋，不光能用在魔法阵上。所有由有形的线条组成的图案，无论笔画多么凌乱复杂，在尤莉眼里，真正有效的路径都会像是被高亮提示了一般明显。

    可对琼斯家来说，补全魔法阵才是这双眼睛最有用的功效。

    尤莉·琼斯，就是琼斯家族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会动用的底牌。

    这个能力被洛因意外得知后，又怎么能不好好利用起来呢。

    洛因并没有魔法阵需要尤莉修復，也用不上她的化繁为简。

    他来了通反向操作，让尤莉将所有电子设备的电线排布全都「化简为繁」，以此给约克郡的科技手动上了一道防盗措施。

    用洛因的话说：『电线也是线嘛～嘿嘿！』

    在这一个月内，约克郡生产的所有机械产品，除了远销他郡的收音机外，全都进行了更新换代。如今再将那些装置拆开，只能看见错综中隐约带着规律的排线。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只要顺着表面上的线路研究，准会得到不怎么美妙的结果。

    这甚至比乔尔瑞克自己做的伪装都要高明，因为乔尔瑞克做出来的排线，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某几条是多余的。但尤莉的天赋摆在那儿，使得每一条线路看起来都恰到好处，不是自己人根本分不清哪条是真，哪条是假。

    这也是昆西拆开蓄能灯却发生了爆炸的真正原因。

    之前能够顺利让尤莉帮忙，是因为在琼斯公爵眼里，洛因只是知道了尤莉对线路排布有点天赋，他以为琼斯公爵府的最深秘密并没有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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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也使得琼斯公爵试图继续在洛因面前死死捂住这件事，为了防止过多接触而导致尤莉的天赋暴露，琼斯公爵一听到洛因话里似乎有继续要女儿效劳的意思，就忙不迭地拒绝起来。

    看着对方如临大敌的模样，洛因安抚地笑了笑，说了个看似无关的话题：

    「大概是尤莉小姐从小就独自一人长大的缘故吧……琼斯公爵，不知您是否发现，尤莉小姐极度渴望得到他人的关注。她会来参加《寻找天籁》，应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洛因冲着身旁一摊手，侍立在一旁的伊诺适时地将另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放到了他手中。洛因看都没看，直接将其递给了琼斯公爵。

    「您可以仔细看看，也许……尤莉小姐会对此十分感兴趣。」

    洛因可以肯定，尤莉只要一看到这文件，绝对会赖在约克郡不肯走了，到时候他还怕没有「人型加密机」？

    琼斯公爵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封面上几个意味不明的大字：「造、星、计、划？」

    「是的，造星计划，具体还涉及到了我们约克郡接下来要推出的新机械——电视机。这个当然也包括在了我们刚才签署的合约里。」

    「电视机？」琼斯公爵看起来多了几分兴趣，但面上还是维持住了矜持，「请容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他向着洛因点头致意后，就快步转身。

    不管这个造星计划是什么内容，他一定要劝尤莉打消想法，待他回去先仔细研读一下这份文件，多挑出点刺来再告诉女儿。至于隐瞒这件事，琼斯公爵想都不敢想，毕竟自己家的小公主神通广大，要是什么时候被她自己偷听到，后果真是……蜜柚郡可经不起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逃家。

    「等等，琼斯公爵请留步……」

    洛因的话语成功阻止了卓克·琼斯离去的步伐，他回头望向洛因的眼神中，明晃晃像在问：你到底还有什么事？！便宜还没占够吗？！

    洛因：……

    「呃……我是想问，你们蜜柚郡，要进口游戏机吗？」

    琼斯公爵：「……要！！！」

    「那么，您是准备派人来学习游戏厅的经营管理，还是想让我们约克郡直接委派店长？如果是后者，我们这一批的新店长还没完全合格。」

    言下之意，不管是你派人来学，还是我们的人学成后再派出去，都得等。

    琼斯公爵络腮鬍下的嘴唇张张合合，最终还是只憋出一句话：「我还没领略够约克郡的风光，想来还是得多留些日子。」

    看着琼斯公爵有些狼狈离去的背影，洛因不禁摇头：「哎，果然还是没人抵挡的了游戏机的魅力啊～」

    「谁又拜倒在你的魅力之下了？」乔尔瑞克的声音冷不丁传来，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洛因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酸意。

    「你不是去刺玫工坊了？回来得这么快？」早在琼斯公爵没离开前，洛因就看见了乔尔瑞克的身影从门口一晃而过，想来他早就等在这儿呢，「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乔尔瑞克接过洛因递给他的红茶，却只捧在了手上，完全没有要喝的意思。他在洛因身旁坐下，似在斟酌该怎么开口，洛因也不催促，只静静看着他。

    「洛因，」一旦开了头，乔尔瑞克就不再犹豫，「这次学术交流带队的人……是我的父亲，而他刚刚来刺玫工坊见了我。我们谈得……不太愉快。不出意外的话，他已经在前来拜会你的路上。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在你面前说了什么关于我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相信。任何事我都可以跟你说，请你务必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乔尔瑞克灰色的眼眸中有着忐忑和祈求，但更多的是信任，他像是知道就算他不开口说这些，洛因也会选择相信他。但乔尔瑞克还是不敢赌那一丝丝可能，所以依然提前来见洛因了。

    洛因眉梢微动，心下吐槽：『看来这里面有个大瓜啊！不然乔尔何必这么兴师动众跑来打预防针？』

    他正要开两句乔尔的玩笑来缓解气氛，却突然脸色微变：

    【叮！激活一则新的通告】

    【帝国历1356年1月27日，15：15，蒂恩斯公爵府会客室，小型演出《魔法师的威严》。】

    【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通告？！

    怎么会在这时候刷出通告？！

    洛因抬头看钟，14：20，只有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事。

    不过就在刚才，他突然似有所悟，隐约间，洛因好像抓到了一点通告刷新的共同点——威慑！

    除了紧急通告之外，其他的正常通告似乎都刷新在需要他进行威慑的时候。

    至于上次霍普夫人来访却没有触发通告，洛因猜测是因为霍普家族本身的立场就十分模煳，甚至在某些时候会倒像洛因这一方。对于霍普们来说，他们只认「理」，不认权，霍普不需要他用魔法去威慑，也无法被魔法给威慑住。

    看到洛因皱眉，乔尔瑞克心下一突，忍不住想再说些什么：「洛因，我……」

    但在下一刻，他要说出口的话断在口中。

    乔尔瑞克目光发直地看向面前的虚空，那里出现了一块半透明的悬浮面板。

    自与洛因签订「助手契约」至今，除了第一天洛因实验性质地给他发过几个问好、端茶之类的小通告，这块面板就再没有过什么动静，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这件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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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现在，他的眼前出现了醒目的一行字：

    【叮！您收到一条新的助手通告】

    【帝国历1356年1月27日，15：15】

    【本次通告内容：协助洛因，完成《魔法师的威严》。】

    抬头，乔尔瑞克直接撞入洛因黑沉的眸子里。

    忽而，那双黑色的桃花眼微微一弯：「和我一起面见使臣，也是你的职责呢，我最亲密的……助手。」

    第057章 交锋

    「少爷，海姆伯爵已经到公爵府门口了。」伊诺敲开了会议室紧闭的大门。

    坐在桌后的洛因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顺便把门带上。」

    伊诺握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站在洛因身旁的乔尔瑞克。

    不论心中有什么想法，他还是坚定执行着洛因的指令：「……是，少爷。」

    曾经，少爷身旁的位置一直是他伊诺·希尔顿的，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陪伴，他都没在少爷那儿体会到一点魔法的神奇。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却终究差了一步，他离魔法是那么得近，却还是被排除在了那个世界之外。

    伊诺怀着复杂的心情独自离开了主楼，下台阶时恰与海姆伯爵擦身而过。少有的走神，让伊诺直到距离对方很近时，才反应过来要行礼，但海姆伯爵看上去也是心事重重，完全没发现伊诺礼数上的小瑕疵。

    埃勒里·海姆本是不来约克郡的，奈何首相大人——布里克公爵也示意他亲自走一趟。作为首相大人的忠实拥趸，海姆伯爵再不情愿，也只能任劳任怨地坐上前往约克郡的火车。

    「就怕这次回去，科研院就不再是原来的科研院了。」

    他可没忘了，虽然他看上去的确在科研院中说一不二，但他埃勒里·海姆始终只是个「副」院长，在他之上还有个「正」院长——内政大臣温斯顿·马修。

    「麻烦！要我说，就应该直接召黑蔷薇公爵来王都，」海姆伯爵在心中抱怨道，「真不知道这些魔法家族在高傲些什么，只知道守着旧日的荣光，魔法元素摆明了迟早会消弭，这些傢伙还不知道来讨好一下科技派。就算是如今，在科研院研究出的机枪和火炮面前，魔法师们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海姆伯爵，到了。」领路的侍从轻声开口，不知不觉他已来到了会客室前，门被缓缓推开……

    海姆脸上轻视的神色还没完全收起，又因眼前的景象愣了愣，使得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滑稽。

    这是间标准的会客室，怪异的是大白天的，室内却拉上了不透光的红色窗帘，又点上了蓄能灯，让人完全感觉不出来此时正是个冬日的午后。

    房间的正中放着张长桌。

    照理与会的两方应该各自落座于长桌的左右两边，但眼前这张桌子的上首短边处，已经有人坐在了那里。

    洛因一身公爵礼服，斜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他左手支颌，右手则随意搭在另一侧扶手上，显得十分放松。在洛因身旁稍后一些的位置，放着另一张方形书桌，乔尔瑞克在那后面正襟危坐着。

    随着大门开启，洛因身形不动，缓缓抬眸。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静静望过来，那双黑色的眸子就有如实质般刺向人心。

    海姆伯爵是第一次见到洛因·蒂恩斯，外人口中对这位年轻公爵的评价有很多，但不论是魔法天才还是容貌无双，曾经的埃勒里·海姆是不屑去在意，如今的他却是连思考的功夫都没有了。

    就在与洛因对视的一瞬间，海姆伯爵分明看到对方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红光，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人从上到下都扫视过一遍般，微微一凉。

    这绝对不是错觉，他甚至发现自己的袍角还动了一下！

    有风！长期混迹科研院的海姆第一时间观察四周，却完全找不到任何出风口。

    难道……还真是被他用魔法扫描了一遍？

    「海姆伯爵，请坐，」洛因施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似笑非笑，「我劝您还是将后腰上夹着的东西拿出来比较好。」

    海姆伯爵微微一僵，此时他已经确定对方眼睛里那道红光就是在扫描自己。他稳了稳面上的表情，将掩在衣袍下的小型枪械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想不到刚才躲过了守卫的搜查，却没躲过蒂恩斯公爵本人的一眼，他的心中瞬间涌起小小的忌惮。

    由于洛因坐在了长桌的上首，海姆伯爵只能就近在下首落座，这使两人间的距离拉到了最远。

    「埃勒里·海姆向您见礼。请别介意，蒂恩斯阁下，这只是我日常用来防身用的小玩意罢了，我带着它已经成了习惯，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海姆伯爵微微躬身。

    洛因还没说什么，乔尔瑞克倒是先怼上了：「你去见陛下也带枪？」

    「那怎么能一样？」海姆伯爵本能反驳，说完才觉得不妥。不论海姆本人在心里怎么抱怨，他也很清楚三大公爵就是拥有着超然的地位，从某些方面来说，王室都要看三大公爵的脸色行事。可他刚才那句话，就好像是在说黑蔷薇公爵比不上王室似的。

    要是在其他场合说了这话，海姆伯爵还能马上认怂找补，但此刻他的身份代表了王室，之后还有个艰难的谈判需要完成，这让他一下子陷入了两难。

    但好在之前那句话是他的儿子——乔尔瑞克说的，这让他找到了新的方向来缓解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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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姆伯爵当即转向乔尔瑞克，像是站到了道德制高点：「我在与蒂恩斯阁下说话，有你什么事？！」

    他大概也知道乔尔瑞克这张嘴的厉害，话落完全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又转向洛因：「蒂恩斯阁下，接下来我将向您传达王都对于这次学术交流内容的建议，以及之后王都与约克郡可能存在的一些合作。所以可否请一些不相干的人离开？这是首相大人布里克公爵经由陛下同意后拟定的一份合约，请您过目。」

    边说，他边从手中的《理想之国》下，抽出了另一份文件，并站起身，似是想要亲自上前将其递到洛因手中。

    「海姆伯爵。」洛因沉声开口，语气里的不悦让埃勒里·海姆不自觉停在了原地。

    「有件事望您知悉，乔尔是我重要的合作伙伴、亲密的朋友、默契的搭档和助手，他在这里可以全权代表我的意思，所以他绝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明白么？」

    海姆伯爵愣了愣。

    这段话听着怎么有点既视感，特别像是陛下在为他的小情人们撑腰时会用的句式……他有些狐疑地望了望乔尔瑞克。

    此时乔尔瑞克已经走到了海姆伯爵面前，他一把抽过对方手中的文件，又极其优雅地说了声「谢谢」，才步伐沉稳地走到洛因面前，将文件递给洛因后，他又回到自己的小书桌后落座，并再次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洛因说了，在这里我能全权代表他的意思，所以接下来您说的不重要的话，都将由我代为回答，您没意见吧？」他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嘚瑟，而洛因则在一旁翻看起了那份所谓的合约，并没有制止乔尔瑞克的意思。

    海姆伯爵每次跟这个次子说话，总说不到几句就一肚子火气，此时也的确有些上头：「你凭什么能判断哪些话重要、哪些话不重要？每次我说一句你就顶三句，别在这添乱！」

    「添乱？我只会反驳您不合理的言论。」

    「我说得每一句话都有我的道理，只是你理解不了罢了。」

    乔尔瑞克摸了摸下巴，夸张地故作沉思了两秒：「唔……我的确是理解不了。比如您带来的这份文件里列的三项都十分不合理。我来总结一下：

    「第1条，归纳起来就是让约克郡『全面指导』你们完美实现费楠的理论数据。哈，恕我直言，虽然我们说过会公开方法，但绝不是所谓的『全面指导』，我们只能给你们提出个研究方向，不然还要皇家科研院干什么？

    「再看第2条，这么一长串，说来说去，就是要让约克郡交出能让广播扩大范围的方法。啊～你们认为约克郡开发出了新的矿藏，所以要求共享。哈，这真的是一份『合约』，而不是一份『抢劫通知』？

    「哦，第3条更可笑，居然让蔷薇广播站也要播报与[诺曼科技]一样的内容……」

    啪啪啪！乔尔瑞克用极慢的频率鼓了三下掌，嘲讽效果拉满后才继续说出后半句，「您不如直接说想要收编蔷薇广播？」

    「你！你……」海姆伯爵气得头晕。

    这份合约本就是初步拟定，虽然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上面的措辞可没这么不讲究。而且既然让他来谈了，就说明本就有商讨的余地。

    事实上，王都给的底线是，只要完成第1条的一半，也就是让约克郡给出个实现费楠理论数据的指导方向，就算他任务成功。但底线肯定是不能直接暴露的，所以才状似狮子大开口地又提出了第2条和第3条，王都自己都压根没想过黑蔷薇公爵会同意。

    这本就是谈判都会走的流程，可现在被乔尔瑞克一通「归纳总结」，听起来就像是王都诚心要来找事一样！

    「你这个……」等等！

    海姆伯爵正要像过去那样，用父子的身份来压制乔尔瑞克，却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此时乔尔瑞克正坐在自己那张独立的小书桌后，桌面上空无一物。而那份合约则在长桌另一头坐着的蒂恩斯公爵手上。从始至终，乔尔瑞克只是将合约递给了蒂恩斯公爵，却并没有看上一眼！

    那他到底是怎么知道合约内容的？！

    他有些惊悚地望向乔尔瑞克，却见乔尔此时沖他勾起个恶劣的笑：「我说了，不重要的事都将由我代洛因回话，您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啊，您是奇怪我怎么知道合约内容的？呵，您是不是对『万年一出的魔法天才』这几个字有什么理解障碍？一位天才魔法师想让我知道的事，我当然能知道。同理，他不想让你做到的事，你也永远做不到！」

    海姆伯爵心头一惊。

    他真是有些飘了，魔法，也许真不是他以为的那么鸡肋。

    他稳住还在震颤的眼睛，此时才想起要去看看蒂恩斯公爵的反应，却发现洛因也正看着他，且不知道已经看了有多久。

    「海姆伯爵，你是不是以为，我们约克郡，真的只是个南方的小郡？」洛因缓缓站起身，语气不辨喜怒，「如果你们连最基本的诚意都没有，那这次学术交流……不开也罢！」

    随着最后几个字出口，洛因将手中的文件往空中一扬，几张薄薄的纸却像是有了重量般，径直朝着海姆伯爵的面庞飞去。

    海姆正要抬手去接，却听到「砰」地一声巨响，他本能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那份文件已然变为了细碎的纸屑，浇了他满头满脸，但他却只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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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纷纷扬扬的碎纸间，海姆对上了蒂恩斯公爵的眼睛，深沉、内敛，像是毫无感情，又像是蕴含着压抑的怒火。

    那眼中的情绪就像是它的眸色般，黑得让人无法看透。

    第058章 吓趴海姆

    整个会客厅都陷入了安静，一时间只能听到纸片扑簌簌掉落之声。

    好半晌，洛因才大发慈悲般开口：「约克郡，是不可能由着你们漫天要价的。我们最多只能答应给你们提供一个方向，好让你们对费楠的理论研究不那么抓瞎，至于其他的，呵。」

    海姆伯爵这才松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直接拍板同意洛因的要求了，但既然是谈判，该有的拉扯还是必须要走个形势，不然也实在是太堕王都的声势了。

    况且，他也不相信蒂恩斯公爵真能对他这个王都来使做出什么不利的事，于是海姆大着胆子开始了讨价还价：

    「蒂恩斯阁下，这……我回王都后恐怕无法向陛下交代……」说到这，他想起洛因刚才为乔尔瑞克出头的那个语气，脑中灵光一闪。

    每次首相大人有什么政令实在没办法说服陛下，就会给陛下的情人们塞点好处……说不定，他也可以试试走乔尔瑞克的路子？

    就算他们不是那种关系，至少蒂恩斯公爵刚才也亲口承认了乔尔瑞克是他的合作伙伴，那总该给自己这个「合作伙伴的父亲」一点面子吧？

    这么想着，海姆伯爵立马换了一副表情，他转向乔尔瑞克：「乔尔，我的孩子。你也很久没回家了，你的母亲和哥哥都十分惦念你……」

    「惦念我？」乔尔脸上出现了一丝嘲讽之色，「惦念着怎么防备我？还是计划着怎么阻碍我的前程？亦或是算计着怎么发挥我的剩余价值，给我安排海姆夫人的远房侄女做妻子？」

    嗯？洛因眸光微动。原来这就是面见海姆伯爵前，乔尔跑来给他打预防针的原因？

    『就这，就这？不就是个狗血未婚妻桥段？至于这么欲言又止？』

    洛因倒是完全不在意什么名义上的未婚妻，看乔尔这性格就知道他明显不是能让人随便拿捏的，不然也不会几年不回家了。

    更何况还有他洛因·蒂恩斯这个正儿八经的公爵在这儿，以他的地位，只要洛因稍微透露出那么点对乔尔的意思，他敢说就算是公主都得给他让位。

    面前的海姆伯爵被乔尔一通抢白，却像是给戳到了痛脚：「你怎么说话呢？！」

    他唿唿喘了会儿气，才以一种退了一步般的施捨姿态说道：「好吧，关于上午你与我谈的那件事，我可以考虑。」

    乔尔瑞克神色认真了几分：「你必须向陛下上书，并正式追封她『海姆夫人』的身份，还得向全诺曼公告这件事——我，乔尔瑞克·海姆，海姆伯爵的次子，生母是来自塔明的奥菲利亚·桑德兰！你们有过正式的婚礼，她至死也不知道你已经有妻有子，从头到尾她都没做错过任何事，你们，欠了她！这是她理应得到的身份！」

    海姆伯爵面上显出一丝尴尬，他忍不住快速看了洛因一眼，又瞪着乔尔瑞克：「虽然这么做会让你母亲有些为难，可如果这次谈判结果理想的话，我想她也不介意给个死人一些体面。」

    他口中的这个母亲显然不是指乔尔瑞克的生母，而是在说现任的海姆夫人。

    洛因：……

    『好么，真正狗血的在这呢！』

    在诺曼，私生子与婚生子，身份简直是天壤之别。对外，乔尔瑞克倒是从没传出过「私生子」的名头，看来海姆伯爵在这件事上也的确是理亏。

    难怪乔尔的发色、瞳色都与眼前的中年男人不同，看来完全是遗传自母亲！

    关于这次学术交流，王都那边会提出怎样的要求，洛因与乔尔也早有讨论。

    其实为了约克郡接下来的发展安排，这三条协议中的前两条，原就在洛因的计划之中，看到文件时他就有种正中下怀的感觉。

    用几个他们原本就准备答应的条件，来了结乔尔瑞克的心事，对此洛因很乐意推波助澜一番。但海姆伯爵话中的意思却又让他有些不满：怎么地？要是谈判内容不让你满意，你是不是就卡着，不给乔尔生母一个该有的交代？

    难怪之前乔尔怼起自己父亲来也是火力全开，毫不留情。这种人根本不配做个父亲！

    「你这是……」乔尔瑞克刚要开口对海姆伯爵进行抗议，却见洛因竖起靠近他那一边的手，示意他先别说话。乔尔很配合地瞬间闭嘴，见到洛因施施然坐下了，他也收敛怒气，在自己的小书桌后落座。

    场面再次陷入了安静，海姆伯爵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己的次子，他的次子也看向了他。

    此时乔尔整个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被书桌遮住了，看不清在桌下做什么，可单看上臂，能发现微小的抖动。结合他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海姆伯爵瞬间就脑补了这个逆子在无声鼓掌。

    他怒火上涌，想要发作但还是忍住了。他至少还记得自己现在是在哪里。

    「一会儿办完正事，绝对要你好看！」

    抱着这样的心态，海姆转头望向公爵府的主人，却被洛因此时的表情给定在当场。

    长桌的另一端，年轻的公爵不像一开始那样斜靠在一边扶手上，而是正坐于椅中，给人一种认真起来了的感觉。

    「海姆伯爵，」洛因声音不高不低，却给听到的人带来了巨大的威压，「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用谈判的结果，威胁我的伙伴——乔尔瑞克？」

 第120页

    整个房间的蓄能灯似乎在这一刻变暗了几分，再搭配上不透光的窗帘和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冷风，海姆伯爵瞬间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但他还是顶着压力头铁地开口。

    「……您误会了，蒂恩斯阁下……等等，这是什么？！」

    坐在下首位置的海姆伯爵有些惊慌地低下头，在他脚下，不知何时冒出了浓密的白色烟雾。以他浅薄的科学认知，只有水蒸气才会有这样的白烟，但他脚下却毫无水被加热沸腾时的湿暖，只有彻骨的寒意。

    本就是1月底的天气，再被这寒冷一刺，海姆伯爵忍不住缩了缩脚，但直接踩到座位上又显得有些不雅，所以他只能不尴不尬地将脚悬在半空。

    「蒂恩斯阁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海姆伯爵的最后几个字甚至都有些破音，但下一刻，他连脚下这诡异的寒雾都顾不上了，洛因终于在这时开了口。

    「海姆伯爵，你孤身来到我的公爵府，提出一堆可笑的条约，还敢威胁我的人……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啊！」

    海姆被他话中的含义深深震慑，但下一瞬，更违反他认知的事情发生了：刚才洛因在说那句话时，右手就摆着食指、中指併拢的姿势缓缓抬起，海姆原本还觉得有些怪异，但随着小公爵话音一落，他那併拢的指尖竟然泛起了一阵微光。

    此时洛因的手恰举到了额际，只见他眼神蓦地一厉，手腕微动，指尖冲着海姆的方向轻轻一点。随着这个动作一出，海姆耳边同步传来了「咔咔」的裂木声，在他惊悚的注视下，一条蜿蜒的裂痕在桌面上浮现，从洛因面前一直延伸到了海姆鼻子底下。

    洛因并不去看海姆的反应，而是垂眸盯着桌面，他抬起双手，掌心朝外，做出个用力向两旁推的动作，刚才被他一指噼裂的桌子，竟向着两侧缓缓分开了！

    此时海姆与洛因之间再没什么障碍物，只有满地的白烟沉在下方。他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看着左右两旁的半截长桌，牙齿控制不住地轻微打颤。

    但这一切还没完。

    洛因原本维持着「推开」姿势的双手，突然一个蓄力，掌心「唰」一下翻转向天，洛因也在这一刻的同时抬起垂着的眸子，直直望向海姆。在他脚下，一道火焰腾跃而起，又顺着他们之间那条雾气走廊往海姆脚下快速蔓延，但火焰只堪堪停在了海姆座椅前几米，并没有继续烧过来的意思。

    「哌！」海姆的惊唿也随着火焰的停驻，戛然而止，听起来就像是一声短促地蛙鸣。

    洛因：……

    『好傢伙，差点因为这声哌，给我笑破功！』

    好在洛因有着数不清的舞台经验，他稳住表情继续开口：「海姆伯爵，你的胆子，不是很大么？」

    海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看着远处的洛因，跃动的火光从下至上地打在小公爵那张年轻的脸上，既英俊又诡谲。在他们之间，云雾与火焰缠缠绕绕，配合着周围无风自动的红色窗帘，一时间他竟有种置身地狱的错觉。

    他在心底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我是王都来使，是乔尔瑞克的父亲，蒂恩斯公爵不会真的拿我怎么样的。

    似是为了挽回刚才丢失的面子，一找回自己的声音，海姆就忙不迭嘴硬开口：「蒂恩斯公爵，您真的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威胁乔尔瑞克的意思，我说的只是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实。要知道在已经有伯爵夫人的前提下，却要给一位死去的女人追封身份，这种事在诺曼帝国史上并没有先例，陛下也不一定会同意。但如果我能将他交代的任务完美完成，那……」

    看似很有道理，但他慌急的语速泄露了内心的不安。

    「狡辩！」洛因的声音像是在海姆耳边爆开，震得他脑袋一空。他有些惊恐地发现，对面的蒂恩斯公爵再次抬起了右手，手心正是冲着他的方向……

    又、又要做什么？！

    海姆已经慌了，脚下的白雾让他甚至都没想过要离开座位逃走。

    终于，洛因伸展的五指微微一曲！

    「啊————！！！」

    海姆伯爵只敢死死拽紧自己座椅的扶手，强烈的推背感传来，等他再睁开眼时，他连同他坐着的椅子，都被挪到了洛因的跟前。

    由于座位高度的缘故，海姆此时只能抬头仰视着洛因。他看到洛因站起身一步步向自己靠近，就如同是一步步从王座上走下的死神。

    一只骨节分明的左手攥住了他的衣领，将海姆整个人往洛因的方向提了提，而洛因空着的右手中冒出了一团火苗，他将火苗逼近海姆脸庞，海姆甚至能感觉到那灼热的温度。

    「听着，看在乔尔的份上，我愿意在合约里做出一定的让步。但你，也必须实现你的承诺，明白吗？！」

    海姆瞳孔放大，此时他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他、他是真的会杀了我！

    就算所有魔法师都惧怕火药、枪械，但眼前这位无疑是例外，他能在自己掏枪之前，就将自己烧成灰烬！

    「明、明白！」海姆忙不迭应声。

    他本就不是什么有魄力的人，不然也不会在王都时，处处都要看首相布里克公爵的脸色行事。

    洛因恶劣地勾起一侧嘴角：「乔尔，把东西给海姆伯爵。」

    「好的，洛因。」乔尔瑞克凑了过来，直接往海姆伯爵手里塞了一份文件。但海姆已经无暇去看，只是本能地将它握入手中。

 第121页

    洛因这才放开挟制住海姆的手：「相信我，你绝对不想承受欺骗一个魔法师的后果。去吧。」

    说完，洛因看也不看他，只轻轻一挥手，海姆只感觉到眼前的景色在飞速后退，下一秒，他连人带椅，已经被挪到了会客厅的门边。

    他愣了愣，顾不得行礼告别，一把拉开大门逃了出去。

    直到走出很远，海姆才想起来整理仪容。在理到衣服下摆时微微一愣：他在那条火路中来回穿梭了两次，竟然连一点袍角都没被燎到？！刚才那一切就仿佛是个梦一般。

    但他手中拿着的文件又在提醒他，那都不是梦。

    这是一份完整的合约，从格式、用词，到页角的褶皱，无一不证明，这就是之前他带来的那份。但那份合约明明已经被蒂恩斯公爵轰成碎屑了！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在中间写着条款的那一页，除了格式与自己那份相同外，内容竟是完全变了！

    「魔法……竟是如此恐怖的东西吗……」海姆伯爵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公爵府，「必须，必须告诉首相大人……」

    第059章 奖励结算

    【叮！小型演出《魔法师的威严》。该通告已完成！奖励魔点：1w！】

    【通告评级：完美！奖励魔点：5w！】

    【获得成就「不怒自威」，奖励「魔术投影（恐怖版）」】

    洛因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这份奖励，上回得到的那个可爱版的他都还没好好研究过，这回怎么又出了个恐怖版？是不是还有别的版本？

    他暂时将这一茬押后，因为面板上的通知还没结束：

    【叮！助手顺利协助魔术师完成通告。】

    【配合评级：完美！奖励助力点：1000！】

    洛因面上一喜，之前他特意给乔尔编辑任务内容并发布后，奖励的助力点只有可怜巴巴的1。想不到这回只是协助他完成个通告，就直接奖励了1000。看来助手与他「同台演出」才是正确赚取助力点的方式。

    在刚才那场「演出」中，乔尔瑞克之所以能不看王都的合约就原原本本说出内容，是因为洛因在用这「助手通告」当场给他打小抄，半透明的面板只有乔尔一人可见，无形无迹，倒很是把海姆伯爵给唬了一通。

    加上那些零零总总的小任务，此时助力点的总数有一千零几十之多，而在刚绑定助手卡的那天面板就给出了备註：开启助力点的使用功能，只需要达到1000就够了。

    果然此刻「助力点」几个字已经能够点开，内里有三个可提升的方向，均是1000助力值可以提升1点。

    【1.体态：提升助手舞台表现力、身体柔韧度。】

    洛因瞭然：这是专门针对舞台表演的。不过……身体柔韧度？这一般是适合身材娇小的女助手，某些魔术中，她们会藏身于狭窄的道具夹层里，在关键时刻出现，以达到更好的「大变活人」效果。

    但换成1米9的乔尔瑞克，洛因脑补了一下……

    『路、路飞？』

    他赶紧甩了甩头。

    【2.智慧：提升助手悟性、动手能力。】

    这就是针对道具制作的了。洛因在平行世界一直有专门的道具团队，也习惯了自己亲力亲为参与其中。倒是在这魔法世界，让乔尔或主动或被动地帮忙加工了好几次魔术道具半成品。

    【3.机遇：助手参与的每一场演出、制作的每一样道具，都有可能触发一件对你有利的随机事件。】

    洛因：……

    『听起来就像是彩票一样不靠谱。』

    如今的助力点总数，只允许他加一次，洛因本人是觉得第2条最适合眼下的情况，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将属性点添加上去。

    虽然面板将「助力点」的使用权放在他这，乔尔那边连知道这个数值的渠道都没有，摆明了就是在让魔术师来掌控加点，好培养出一个「合心意」的助手。但在洛因眼里，乔尔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他养成游戏中的npc！

    「乔尔，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呃，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自海姆伯爵离开以后，洛因第一时间就沉浸到奖励结算的查阅中去了，根本没注意到一旁的乔尔已经看了他好一会儿，并且这人的思维已经从「洛因刚才真是有魄力」，到「我可不能是私生子，我与洛因之间的差距不能再拉大了」，再到「实在不行，我干脆换成塔明国籍吧」，最后是「塔明的男性婚服十分好看，一定很适合洛因」。

    冷不丁听到问话，乔尔本能将脑内想着的事说了出来：「塔明的婚礼习俗太不人性化了，还是按照诺曼帝国的比较好。」

    洛因：？？？

    乔尔瑞克：「……呃，我是说……呃，我、我想起了我的生母，是的，有机会我再和你细说。你刚才是有什么事要问我的意见？」

    洛因狐疑地看了乔尔一眼，心中将「塔明婚礼」这几个字咀嚼了一番，才接着开口：「刚才的助手通告完成得很不错，我可以通过契约给你进行一次赐福，但这赐福有三个强化方向……」

    洛因将「体态」、「智慧」、「机遇」三点的内容一一告知乔尔，本以为对方也会和自己一样选「智慧」，却不料乔尔选择了第三条「机遇」。

    「不论是体能还是智慧，都能够通过训练和学习增强，但机会，可遇不可求。洛因，我希望自己能帮得上你。」

 第122页

    「乔尔，你没必要为了我才……」洛因的话还没说完，柔软的指腹就抵上了他的唇。

    「洛因，这是我本人的意愿。」

    乔尔瑞克只是下意识用最快的方式阻止洛因说下去，并没有带着什么暧昧心思，他面上的表情只有严肃和坚定，但那双灰色眸子映衬着室内还没熄灭的火光，却像是闪耀在了洛因心头。

    一阵猝不及防的麻痒从唇间传来，洛因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好。」愣了好几秒他才再次开口。

    然后洛因就看见乔尔瑞克闭上眼睛，将额头凑了过来，一副真要等待赐福的样子。男人微微躬身站在他面前，忽明忽暗的火光让他的轮廓看上去更加立体深邃。金棕色的额发微微垂落，而他的脸上却只有虔诚。

    洛因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乔尔这傢伙，不想着耍帅的时候，看起来还真帅。』

    他装模作样地念出一串拗口的「咒语」，末了抬手轻点乔尔的眉心，完成一个简单的「赐福」，实际则是调动半透明面板，给乔尔的「机遇」属性手动＋1。瞬间，1000出头的助力点只剩下了几十。

    「怎么样，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么？」

    乔尔皱眉仔细感受了几秒，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语带兴奋地看向洛因：「赐福起效了！」

    「这么快？！」虽然没选之前，洛因觉得机遇不靠谱，但真发生了之后，他还是十分好奇会有什么效果的。

    「是的，我的身体感觉到了强烈的冷热对沖。上半身有些燥热，下半身则体会到了寒冷。这就算不是机遇，也应该是机遇带来的副作用，现在只差我们去发现了！」

    洛因看了看乔尔瑞克身上有些厚的上衣，又看了看快要自然熄灭的火苗，以及在二人脚下蔓延的干冰喷雾……

    「乔尔，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你现在感受到的冷热对沖，我也能感受到？」

    乔尔瑞克：……

    洛因：……

    ————

    对于「机遇」的研究，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效果，两人只得将这事暂且放下。

    时间很快到了正式开始学术交流的日子，这场交流会选在了刺玫工坊开展，主持人则是西莫斯。

    原本洛因是想安排乔尔瑞克来主持这场学术交流的，但中途要由他上去讲解费楠理论数据与魔法元素之间的关系，再让他当主持总觉得有点不伦不类。正好刺玫游戏那边已经步入了正轨，洛因就将西莫斯给调了过来。

    说是交流，实际上谁都知道，这就是王都的学者团单方面来学习的，王都根本没什么要交换给约克郡的知识。

    洛因没在这些人中看到海姆伯爵，不禁向乔尔瑞克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没什么好奇怪的，在皇家科研院，他只是利用身份到处蹭研究成果的混子罢了，」乔尔适时给出了解释，「虽然他平常都以专家自居，但真遇到深一些的知识，他还是习惯别人嚼碎了餵给他。他自己是不会来学习研究的。」

    洛因对此不置可否，这种交流会，团队的最高首脑也并非必须出席，既然海姆伯爵不在，洛因就也没正式露面，只在隔间里等着乔尔瑞克发完言，两人好一起去他们各自专属的工作间。

    从洛因所在的隔间往外看，能将整个会场纳入眼底。乔尔瑞克一人站在上首侃侃而谈，下方坐着的百来人都拿着笔记唰唰记录，越是靠近前排，坐着的人年龄就越大。说道争议处还时常有人站起来进行提问，很有那么点平行世界里大学课堂的既视感。

    正如一开始就说好的，乔尔瑞克对他们也只是提出了一个研究方向，并没有义务对具体实验进行详细教学，所以在交代完该说的之后，乔尔就直接选择了退场。

    洛因能明显感觉到，乔尔一离开，整个会场的气氛就是一低，几乎所有人都对接下来的流程兴致缺缺，甚至已经有几个老学究凑在一起，对刚才乔尔瑞克说的内容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但洛因也同样注意到，除去那些老学究，年轻人中有一部分却显出了不同的态度，特别是其中一位戴着厚眼镜的青年，他甚至兴致勃勃地往前多挪了好几个位置。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年轻人都是在这几天里接触过刺玫游戏的。

    『全都是约克郡能够争取的人才啊！』

    洛因满意地点点头，仔细记下了这几个青年的相貌，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即将要被捞进自家碗里的大米。

    按照流程，下一项就是约克郡科技的成果展示，但谁都知道，也紧紧是「成果的展示」罢了，技术原理统统没有。说白了，接下来就相当于约克郡的自夸时间。

    『公开技术是不可能公开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约克郡又没别的啥特色，只有给你们炫炫成果，才能维持体面这样子。』

    洛因心情颇为不错地协同乔尔转身去了隔壁的工作间，路过西莫斯时，还没话找话地鼓励了他一句：「好好干，西莫斯。」

    「是，公爵阁下。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重用！」

    西莫斯说这话的时候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洛因倒也没在意，只是笑笑就离开了。

    今天西莫斯依然穿着一身公爵府的僕从装，头髮像往常那样全部梳到脑后，露出了有点小帅的一张脸。

    他走到台前清了清嗓子：「接下来，将由我——西莫斯，带大家领略一番约克郡科技在生活中的运用……」

 第123页

    一个下午，就在乔尔瑞克的机械调试，和洛因的「辛苦鍊金」中飞速略过。

    洛因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他正决定出去看看学术交流是否结束，可刚离开工作间没走几步，就被一堆人围在了当场。

    「公爵阁下！我想学着做游戏！」

    洛因：……

    『你怎么不说，教练，我想打篮球？』

    他定睛看去，被守卫们拦在他几步之远的，正是学术交流会的各位与会者。年轻人似乎是都来了，更夸张的是里面还混入了几个白髮苍苍的老学究！

    领头的就是之前洛因曾注意到过的那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他兴致勃勃地看着洛因：「公爵阁下，我叫昆西，请让我学习做游戏，求您了。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你走开，年轻人就是不会说话！」一个老学究将昆西推开，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后才继续开口，「公爵阁下，西莫斯说的很对——人，不管多大年纪，都应该保持一颗年轻的心！心年轻，人就年轻！只有像约克郡这样新事物蓬勃发展的地方，才能发挥我真正的才能！公爵阁下，不知我是否能有这个荣幸，为约克郡献上我的知识？」

    洛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人群外的西莫斯，就见西莫斯一脸「幸不辱命」地沖他行了个礼。

    洛因：……

    厉害了，西莫斯！不愧是你！

    前能将黑暗料理夸上天，后能将加特林子爵忽悠瘸，现在，你竟然还能给这帮学者洗脑！

    你当个侍从还真是屈才了，传销头子都得给你跪吧？！

    好傢伙，本来想挖几个小的过来的，结果这一下，小的老的几乎一网打尽……王都那边不得疯？！

    不过，肉都送到嘴边了，洛因绝不可能因为王都的态度，而把实实在在的好处给推出去。他看向面前的学者们，手腕一翻就从自己的魔术道具箱内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叠纸。

    好不容易挤到洛因身边的西莫斯，极有眼色地第一时间将纸张分发到学者们手中。

    「约克郡的确十分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那么，如果各位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这份合约。」

    洛因如是说道。

    第060章 造星（倒v结束）

    「少爷，人已经送走了。这些是有意向留下来的人员名单，」伊诺敲门而入，「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根据所有人自己的意见，将他们分别归入了『科研组』和『游戏组』。」

    今天是学术交流团回王都的日子，来的时候是百人团，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了60多个。而这60多人中，又有一半以上，是准备回王都去收拾家当后继续来约克郡常驻的。

    想到海姆伯爵来向他辞行时那敢怒不敢言的憋屈表情，洛因那双桃花眼就忍不住弯了弯。

    接过伊诺递过来的名单，洛因只大略扫了一眼，就将其递给了坐在身旁的乔尔瑞克。然后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女子：「怎么样，你选好自己的出道作品了么？」

    坐在洛因对面的正是尤莉·琼斯，此时她正一脸犹豫地来回翻动着几份书册样的东西。

    自从拿到了洛因递过来的《造星计划》，尤莉早就迫不及待想冲到蒂恩斯公爵府来了，奈何接下来几天洛因都没时间，她只得按捺住情绪。但洛因也并没有把她扔在一旁不管，而是让人给她送去了几个剧本。

    这可让琼斯公爵乐坏了：在这个世界也有戏剧，却只有歌舞剧一种表现形式。

    演员们的地位则呈现两极分化状，要么就是极其低俗，以吸引眼球为目的的下层艺伎，要么就是极尽高雅之能事的艺术家。像尤莉这样的贵族女子，势必是要走艺术家路线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演员，要想演好一部歌舞剧，至少得会跳舞，可尤莉只会唱歌！

    虽然在琼斯公爵这个做父亲的眼里，自己的女儿千好万好，但有件事他不得不承认，尤莉跳起舞来实在是肢体不协调。

    「这下好了，蒂恩斯公爵居然出了个昏招。只要一看到尤莉跳舞，必然会直接将她赶回蜜柚郡，我也不用再绞尽脑汁想着怎样劝人回家了！」

    但琼斯公爵的算盘註定要落空，尤莉明知道自己的短板，又怎么会不争取一下呢？

    听到洛因的提问，尤莉将手中所有的剧本一摞、一放，开始习惯性地发小姐脾气：「蒂恩斯公爵，你的造星计划就是让我当演员吗？我承认当个艺术家的确听起来挺不错的，但你、你这这、这就是在强人所……难！」

    她说到最后越来越气弱，因为坐在她对面的洛因、乔尔瑞克，以及站在洛因身后的伊诺，都蹙起了眉，尤莉瞬间头皮一紧，有种被父、母、管家同时支配的恐惧。

    洛因发现尤莉从第一次跟她见面起，说话就是这样又凶又怂的，在有些人看来可能会觉得可爱，但洛因不喜欢这种对话方式。

    他的食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会儿，给了尤莉足够的留白，才淡淡开口：「尤莉·琼斯小姐。我希望你明白，如果你同意了这份《造星计划》，我们将会签署一份正式的合约。届时你我将是老闆与员工的关系，所以，请你以后务必好好说话。若是你实在不知道怎么与比你身份高的人交流……」

    洛因在此处故意停顿了几秒，直到尤莉有些紧张的攥紧了裙摆：「……这里与你相似的选择还有很多，毕竟《寻找天籁》的前十选手，都有不错的人气。」

 第124页

    尤莉脸色涨红，似是想道歉又拉不下脸。

    乔尔瑞克适时出来给了她个台阶：「尤莉，也许你在家习惯了『先抱怨再说事』的说话方式，但在这，你最好还是直接说出自己的诉求。帝国的黑蔷薇公爵，没有义务坐在这听你一个小姑娘指责抱怨……洛因，你也别太严肃，尤莉毕竟还小，小孩子都是要教导的，怪不得她自己，要怪就怪琼斯公爵。」

    尤莉听到后半句，居然还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母亲……啊不，海姆家的少爷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洛因略带无奈地瞥了乔尔瑞克一眼，看尤莉这缺心眼的样子，他也是气不起来了，但面上还是维持着严肃。这种大龄熊孩子不给她一次性压下去，以后还得死灰復燃，那岂不是次次都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好好说说，对剧本有什么意见？」

    尤莉赶紧老老实实坐正身子：「好的，蒂恩斯公爵。」

    屋内的几人似乎都没意识到，被称为孩子的尤莉今年20，而目前的洛因，不算平行世界的话，今年18……

    「是这样的，其实……我、我不会跳舞，」尤莉说完这句话后不敢再抬头，闭着眼将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出，「但是我又想当演员能不能让我不要跳舞就唱歌！」

    洛因：「不跳舞，可以。」

    「嗯？」尤莉有些惊喜地抬起头，随后又犹豫地问道，「不跳舞……也能成为艺术家？啊！是霍普家族那样的歌唱家吗？但我真的很喜欢这几个故事……」

    她有些依依不捨地看向面前的几个剧本，显然是以为自己与它们无缘了。

    洛因漫不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往歌唱方面发展的人，我已经签约了。你，就是演员，从某些方面来说，你有着他们都没有的天赋。」

    「真的？我有天赋……没错，我就是有天赋！呃……我是说，谢谢您能发现我的天赋，蒂恩斯公爵。」尤莉的心情从自我怀疑，到习惯性地自负，最后又反应过来要在洛因面前夹紧尾巴，可谓是一波三折。

    洛因干笑：『因为你颜值高啊！』

    「但你的短板也很明显，所以我希望你在接下来的拍摄中，能全程听从指挥，否则，我保留随时换人的权利。」

    虽然不知道「拍摄」是什么，但尤莉还是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我一定都听您的……但是，这里有这么多的剧本，我该选择哪一本好呢？这每一个故事我都很喜欢……」

    洛因笑了笑，冲着那堆剧本的方向指尖一挑，其中一本就自动「出列」。

    他在这样做的时候仔细观察了尤莉脸上的神情，发现她并没什么异样，完全默认了洛因在施展魔法。事实上，洛因用的是前几天升级出来的一样道具。

    【隐形合金蛛丝：长短随心，有微弱粘性，仅自己可见，承重80吨，理论上可同时吊起8只成年大象不会绷断。】

    这简直是表演魔术时的必备神器啊！原本这隐形蛛丝并没有「长短随心」的功效，还是他自己花了不少魔点定向升级出来的，现在一试，果然毫无破绽。

    「你可以试试这本。」洛因心情不错地给尤莉做出推荐。

    「《莴苣公主》？」尤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信心满满，「我一定能在您的培养下，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

    「艺术家？不，你将是……明星！」

    ————

    约克郡这边正在如火如荼地筹备剧组之时，海姆伯爵一行人也终于回到了王都。

    还没面见陛下，埃勒里·海姆就连夜拜访了首相布里克公爵。

    「……所以埃勒里，你的意思是说，洛因·蒂恩斯的魔法水平超乎了我们所有人预料的强大？」

    布里克公爵正坐在镜子前，边修剪着他的白色长须，边听海姆伯爵进行汇报。

    「首相大人，过去我不理解为什么陛下一直将魔法世家视为心头大患，现在才真的认识到，一位能力高绝的魔法师，就能成为魔法一派的底气！法师工会不是一直在暗地里进行魔法復兴么？我们必须得早做打算才行啊！」海姆伯爵的眼中还带着点不明显的恐惧。

    布里克却是连眼神都没离开过镜子：「放轻松埃勒里，洛因·蒂恩斯再天才，他也只有一个人，魔法走向末路，这是早就註定的事。

    「至于三大魔法世家……他们自然有存在千年的底气，但也没那么容易被法师工会的那帮疯子煽动，不然帝国也不会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了。

    「相比于这些，我更在意这回从约克郡学到的科技知识。让一个魔法郡的科技，超过了王都，这可真是科研院的失败！那些学者们都掌握了多少？」

    海姆伯爵身形一僵，这才把人员流失惨重的事交代了出来。

    「啪！」布里克手中的剪刀被狠狠拍在了桌上，他转身看向海姆伯爵，一言不发。

    海姆顶不住压力，慌忙辩解：「约克郡连合约的第2条都同意了，对第3条也做出了让步！他们愿意每年给王都提供一定量的金克拉，而且连蔷薇广播站也将关停整改！」

    布里克的脸色这才好了几分，但想到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人才要被约克郡挖走一大半，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我会尽力在陛下面前保你，另外，将投入约克郡的人的名单交给我，是人，就有弱点！」

    他来回在屋内踱了几步：「维持和平的现状不好么？洛因·蒂恩斯的行事风格跟他父亲真是不同。希望他别再有什么新的动作了，否则，陛下那边我也劝不住……」

 第125页

    布里克不好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几天后的清晨，一道急令召集所有大臣入宫觐见。

    「这就是你们说的——蔷薇广播站关停整改？」查多三世红色的头髮像是暴起的怒火，「他们的确是停业了，因为它现在改名叫蔷薇电视台！电视机已经卖到了王都！！！每年提供给王都一部分金克拉？提供了有什么用！动画！他们做出了会动的画！到时候谁还听广播？！海姆伯爵！」

    海姆颤颤巍巍跪倒在地。

    事实上，目前电视里依然只有一个诺贝达主持的节目，内容就是讲讲故事，甚至还做不到直播。但就是因为有了彩色的画面，才让收看的人络绎不绝。

    洛因本来没想这么快把电视机卖到王都来的，但架不住有人倒卖，所以也有少量货品流入这里。

    查多三世肚子上的肥肉都因为愤怒而抖动起来。想当初在上一任黑蔷薇公爵安博·蒂恩斯去世时，他还曾经想用动画的名头，将洛因·蒂恩斯骗来王都，如今想想真是可笑。

    这样的发明，他们皇家科研院这么多年都没得到成果，想必约克郡也早就暗地里进行研究了，洛因·蒂恩斯收到他慰问函的时候，距离研究出会动的画，是不是就只差了一步？

    这样想着，查多三世更是恼羞成怒：「皇家科研院不是一直在研究费楠说的动画吗？为什么让约克郡快了一步？！」

    尽管十分害怕，海姆伯爵还是不得不为自己辩解：「陛下，动画的项目成效不明显，您曾说过经费挪给其他项目先用……缺少经费的情况下，进度就更慢了……」

    一旁的布里克公爵一听这话就知道要遭，虽然海姆说的是事实，但按照陛下的性子，只会认为他在甩锅给自己。眼看着查多三世就要发作，布里克急忙开口：「陛下，再过一个月就是国诞日了，到时候万国来朝。不如，这次就邀请黑蔷薇公爵提前来王都，帮着对万国大会进行布置，您看如何？」

    查多三世沉默良久，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阴恻恻一笑：「那就让我看看，洛因·蒂恩斯，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强的魔法天赋！」

    所有人都对查多三世的话没有异议，唯有海姆伯爵心头闪过一丝疑惑：其他没近距离见识过魔法的人可能对魔法天才没什么概念，但海姆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陛下一直以来的态度，似乎是对「蒂恩斯公爵是魔法天才」这件事本身，就抱有疑惑。

    「也许这就是他们崇尚科技的人的通病吧……」海姆伯爵如是想到。

    ————

    洛因收到王都的来信时，才刚将男主角的扮演者定下来，不是别人，正是《寻找天籁》的第五名，13号选手，名叫罗姆·弗朗西斯的吟游诗人。

    一开始这人在洛因的印象中，就是个一身工装裤、背着塔斯克拉琴、帽子盖住脸只露个大鬍渣下巴的不修边幅的男人，没想到他拾掇拾掇，长得还挺不错。

    把人叫到跟前来一聊，洛因才发现，这还是个熟人，没错，那首让洛因深恶痛绝的《爱情买卖》重填词曲——《蔷薇蔷薇》，就是这傢伙写的！

    之所以一直没认出他来，是因为这人在洛因看来有点精分：一唱起歌来就有那么点社牛症状，过于奔放了；但平时又一副社恐模样，帽子要盖到鼻子，站位要站在角落，委实是没什么存在感。

    好在他不是真的社恐，正常交流完全没问题，只是他觉得不唱歌时没必要展示自己，才维持低调。

    哦，对了，他还是洛因的忠实拥趸，毕竟洛因曾用一个大招治好了他被大火熏坏的嗓子。

    本来《莴苣公主》已经万事俱备，即将进入拍摄阶段了，没想到王都一封正式的任命，直接就打乱了洛因所有的计划。

    眼下已经是2月初，而诺曼的国诞日就在3月18日，王都命他提早一个月前去，等于是让他现下立马就出发。

    王都在忌惮着洛因的「魔法」威力，洛因也在忌惮着王都的火药，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况且王都这封信函的措辞十分体面，理由也是邀请他成为万国朝会的最高负责人，这对外说起来甚至可以算是种荣誉。

    洛因只得放下正要开拍的剧，带着大包小包，坐上了去往王都的火车，同行的还有伊诺、辛莎和乔尔瑞克。

    原本他是不贊成乔尔瑞克跟来的。看他几年不愿回王都，就看得出王都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地方。

    但乔尔执意要跟着：「洛因，我是你的助手，我们之间有着永远无法磨灭的契约。」

    乔尔说这话的时候，大着胆子牵起洛因的手，摆出个类似当初签订契约时的姿势，但手指却笨拙地故意在洛因手心蹭来蹭去，显然是还记得洛因曾说过的「需要心跳」。

    但他这撩人手法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让洛因忍不住联想到艾琳在钓鱼时常用的调情手法。换做乔尔做来，洛因只觉得油腻中带着点好笑，好笑中又透着点可爱……总之就是，没撩到。

    他憋住笑，想到去了王都后估计还有场硬仗要打，就点头同意了乔尔的随行。

    洛因做好了一切面对王都的准备，没想到的是，一行人还没到达目的地，这次旅途就差点成了他们的「末日之旅」。

    曾经只听过一次的提示音居然在这时响起，而高速行驶的火车距离终点站还有小半段路程！

    【叮！触发「紧急通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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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魔术师——活着！】

    第061章 生死时速

    哐当、哐当……

    约克郡行往王都的火车飞速疾驰着。

    洛因腿上放着本摊开的书，一手支着下颌看着外面倒退的风景，有些昏昏欲睡。

    这是他们离开约克郡的第三天，此处距离王都火车站还有一百五十多公里，按照这列车的速度，差不多还需行驶两个半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许是在平行世界见识过各色风景，即便长到18岁都没怎么远行过，从上车起洛因就对外面的荒野兴致缺缺。

    倒是从没出过远门的辛莎对此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兴趣，这几天只要一睡醒，就从这个窗口挪到那个窗口，没个消停。

    中间有三节车厢早就被公爵府包下，洛因也就由她去了。

    「少爷少爷，」辛莎蹦蹦跳跳凑到洛因身旁，看到洛因沖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忙双手捂嘴，过了几秒才用气声问道，「少爷，什么时候才能经过亚纳德林悬谷啊？」

    洛因勾了勾嘴角，轻声答道：「少爷我不知道，你问乔尔，他可是在外游歷了好几年了。」

    辛莎垮下肩膀，没再说什么，而是逛到别的车厢去看风景了。

    倒不是辛莎对乔尔瑞克有什么意见，而是此时，乔尔正靠坐在洛因对面，已经睡得迷迷煳煳。一条略厚的羊绒毯子盖到了他的下巴，金棕色的短髮在冬日的暖阳下色泽变得更为浅淡。

    『这个颜色像什么来着……啊对，金克拉！』洛因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伊诺端着下午茶走近，无需洛因提醒，就很有管家素养地放轻了声音。

    与辛莎一比，伊诺真是稳重可靠，洛因对此十分满意。

    他正准备吃些茶点醒醒神，耳边却在这时传来了死亡通告：

    【叮！触发「紧急通告」。】

    【请魔术师——活着！】

    上一秒的轻松心情全然消失，洛因「唰」地一下站起身，动作太快，他的衣摆又过于宽大，眼看着茶杯就要带翻，好在伊诺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洛因身上，才在第一时间护住了他的袖子。

    但洛因已经无暇在意衣服是否被弄脏了，上一回紧急通告的情景还歷歷在目，他丝毫不敢大意。

    可警惕地环视过四周，洛因却对危险到来的方式完全毫无头绪。

    「唔……发生了什么事？」乔尔瑞克本就睡得不算很沉，听到动静不太对，他半眯着惺忪的睡眼向洛因看去。注意到洛因脸上严肃的神情，乔尔脸上睡意全消，不禁紧张地坐直了身子。

    洛因没有回答他，而是在脑内快速思考着一切可能。

    如果危险来源于车内，跳车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如果危险来自外部，说不定躲在车内才是唯一的逃生之路。

    车速大约60码，轨道两旁有着略微向下的坡度，就算跳车也十分危险。唯有到达最后一节车厢，并进行一段助跑，以蛙跳的姿势跃出，才有可能只受些轻伤。但万一危险就在最后一节车厢发生，他们冒然移动就是在自投罗网！

    洛因烦躁地锤了下手心。

    这破通告，又来这一出，都通知了就不能到位点！非要让他陷入进退两难！

    自怨自艾不是洛因的性格，他很快冷静下来开口吩咐：「伊诺，将衣物分发给每个人！所有人坐到位置上原地待命，听我指令，看情况随时做好两手准备：要么将衣物撕碎后，把自己与座位绑缚固定；要么将衣物缠绕在要害和关节处，准备……跳车！」

    至于火车上其他非公爵府的人，洛因不是没想过去通知，但那些人必然做不到自己人这般令行禁止，且他们也未必会听陌生人的一面之词，若是引起恐慌、追问，说不定还耽误他施救，不如先顾好自己人。

    许是上次的紧急通告中，洛因救下了所有人，在这一次他本能就想将全车人的安全都背负在自己身上。

    听到洛因的吩咐，伊诺脸上现出严肃之色，虽然并不明白自家少爷的用意，但他百分百信任一位天才魔法师的直觉：「是，少爷！」

    他的声音里有着丝不明显的颤抖，但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某种可能而兴奋着——某种他即将近距离沐浴到魔法光辉的可能。

    公爵府包下的三节车厢开始快速行动起来。

    乔尔瑞克不安地上前两步：「洛因，这……是不是要发生天灾？近年来天灾的确是越来越频繁了！」

    「天灾，亦或是人祸……乔尔，我有不好的预感，很不好！」洛因内心其实很是没底，但面上只是一派严肃，他语气沉缓，说着不好的预感，却莫名给人一种定海神针的底气。

    乔尔瑞克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洛因，我该怎么做？我是你的助手，我不想再无能为力地看着你冒险，我想帮你。」

    从语气到眼神，无一不表现出了乔尔的坚定，这让洛因到了嘴边的拒绝被生生止住。

    但洛因很清醒，他并不是真的无所不能的魔法师，他必须得为乔尔的生命负责：「乔尔，你……」

    叮叮、叮噹当、当……

    洛因的话被清脆而连续的碰撞声打断，二人就这样维持着双手交握的姿势，目光缓缓移动到了桌面上的下午茶餐具上。

    所有的餐具都在自发地运动，并随着时间越动越激烈，到最后，甚至连架子上的东西都在零零落落往下掉。

 第127页

    是地动！

    洛因与乔尔瑞克对视一眼，整辆列车都产生了骚动。震感越来越强，短短几息，洛因已经必须靠着拉紧椅背，才能安然站立。

    滋啦——

    刺耳的巨大摩擦声响起，火车的驾驶室第一时间採取了紧急制动，但在下一刻，前方发出一声巨响，剎车声在几秒后竟是完全消失了！

    洛因：！！！

    『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剎车一定是失灵了，得想办法跳车！」洛因冷静对乔尔瑞克说完，就想转身招唿所有人往车尾去，却被乔尔瑞克一把拽住了手腕。

    「不行，洛因，我们已经进入了亚纳德林山！」

    洛因的瞳孔骤然缩紧！

    亚纳德林山是座细长的平顶山，位于诺曼中部偏上，地形十分特殊。

    山体总长10多公里，前9公里山高20多米，但在最后1公里处，山的左右两旁隔着20多米的位置，各突兀地矗立着两座60多米高的峭壁，行走其间，就像是走在悬浮的山谷中，故得名「亚纳德林悬谷」。

    铁轨就建于亚纳德林山的山嵴。整座山的细长在山嵴处尤能凸显：这段路最宽处也才80米，而窄处更是只有20多米，仅比轨道宽不了多少。

    往常这段路可以算是个景点，但此刻这却成了绝路！若是有人往外跳，九成九都会从山坡两侧滚落下去。更麻烦的是，地动引起部分山体坍塌，洛因从车窗往前方看，竟然发现有好几处铁轨出现了悬空的现象！

    「呜呜呜……救命！」

    「要死了吗？我要死了吗？我不想死！」

    「啊啊啊——啊啊啊——」

    其他车厢中的嘈杂已经传到了这里。

    咣当！咚咚！

    各种碎裂声、重物落地声传来，洛因还看到前方车厢陆续有东西从窗口飞出，也不知是因为震动而意外掉落的，还是车内乘客为了解压直接扔出去的。

    砰砰砰！砰砰砰！

    「开门！开门！」

    有人在车内慌不择路地乱跑，跑到了洛因这节车厢前，狂乱地去拍锁着的门。此时一部分人已经顾不得车厢内可能存在的贵族乘客了，他们会本能地瞎跑以缓解自己的焦虑。

    乔尔瑞克上前两步，用高大的身躯将洛因与那扇门隔绝开，似乎觉得这样对方就进不来了似的。

    「少爷！」洛因回头，与后方车厢连接的门打开，来人竟是伊诺。

    「你怎么在这？！其他人怎么样？」

    伊诺跌跌撞撞靠近洛因身旁：「其他人已经按您的吩咐，提前将自己绑缚在座椅上了……少爷，我必须陪在您身边！」

    他的脸上毫无畏惧，看向洛因的目光里反而带着种不易察觉的狂热，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事发生。但洛因与乔尔瑞克，一个正在低头往自己脚上缠绕飞行装置，另一个注意力全在洛因身上，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洛因站起身，动了动脚腕。

    为了应付这次的突发状况，早就被洛因压了箱底的【悬浮小夜灯】不得不重出江湖。

    当初得到这小夜灯，靠得完全是随机升级，之后再在已有小夜灯的基础上定向升级负重，才达到了如今的效果。

    别看它小，却是代表了平行世界30世纪后期的科技水平，若是让洛因以现有物品定向升级出个飞行器来，由于科技壁垒还没突破，需要花费的魔点竟是海量的！

    生死时刻他也顾不得别的了，只还是记得至少定向升级一次，务必要把小夜灯的音乐取消掉，他真是受够这个bgm了！

    「洛因！」

    「少爷小心！」

    咚！天旋地转，洛因冷不防被乔尔扑倒，对方的手还十分小心地垫在了他脑后。刚才他分心点了下定向升级，没想到后方的置物架恰在此时松动脱落，要不是乔尔护住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洛因慌忙查看乔尔，发现受伤的另有其人。

    「伊诺！」洛因惊唿出声。

    伊诺撑在架子前，那双蓝色的眸子依然看着洛因的方向，见到洛因安然无恙，他才深深松了口气：「少爷，您是魔法界的希望，您没事就好……」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洛因与乔尔瑞克双双爬起，见到伊诺额角渗出的血迹，洛因微微蹙眉。

    前方传来了更大的喧譁声，随着叫喊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洛因终于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

    「塌了！塌了！」

    「前面的路塌了！！！要死了，我们都得死！」

    「呜呜呜……救命！谁来救救我，呜呜呜！」

    洛因抬头看了看外面，转头沖乔尔瑞克交代：「乔尔，伊诺交给你了。」

    话落，他直接一个转身，扑向窗口。

    「洛因！」乔尔瑞克似是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吐出两个字，「保重！」

    洛因双手扒在窗框两边，单脚已踩上窗沿，他站在背光处，午后的暖阳给那道纤细却不孱弱的身影描上了一层金边。

    蓦地，他微微回了下头，乔尔瑞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从语调里听出了一股自信：「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挽救这场灾难，那只能是我——洛因·蒂恩斯！」

    下一刻，他单腿一蹬，从窗口飞身而出。

    临近的车厢有人看到了洛因飞出去的身影，以为是谁跳车了，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有人自杀了！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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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慌在车内蔓延，洛因已经看到有其他人扒在了车窗边，像是想直接跳下去了结自己的生命。的确有很多人，因为害怕面对末日，会选择先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

    洛因赶紧拿出乔尔给他制作的微型扬声器别到胸前，下一刻，他年轻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传遍了方圆1公里。

    「诺曼帝国的子民们，我——洛因·蒂恩斯，以黑蔷薇公爵之名命令你们，冷静！坐回自己的座位！立刻，马上！」

    一时间，周围只能听见火车前进声和落石声，整辆列车都陷入了一瞬的安静。随即就是更大的爆发：

    「洛因·蒂恩斯？是我知道的那个蒂恩斯吗？」

    「是他！是那个天才魔法师！」

    「呜呜呜……是洛因阁下！是我们约克郡的洛因阁下！」

    「蔷薇在上！公爵大人居然与我在同一辆车上，有救了！呜呜呜……」

    洛因不得不再次发声：「安静！」

    这下倒是安静了，但人们或是为了一睹魔法师的风采，或是看到了生的希望所以关心起了前路，都开始往车窗两侧聚集。

    只要车内不乱起来，洛因也不在意那些人是否观看，甚至有人观看的情况下，他身为魔术大师的那点舞台敏锐度就不自觉会提升，反而能更好地进入状态。

    此刻他脚踩悬浮小夜灯，快速顺着火车前进的方向飞行。他还记得刚才听人说前方坍塌了，那里就是他的目的地。中途一旦发现铁轨有悬空的部分，洛因就祭出【隐形线】，将下方松动的石块粗略地绑缚加固。

    人们只看到一身黑袍的小公爵，凌空而行，时不时放慢速度对着铁轨挥手施法，虽然看不清做了什么，但他的每一次抬手都让人多增添了一份安全感。在他脚下，似乎还拖着道尾光，在阳光下并不显眼，却有着十足的神秘感，让人更是对他的魔力深信不疑。

    洛因刚才只来得及关掉背景音乐，这七彩炫光跑马灯……算了，无所谓了。

    他此刻终于飞到了火车前段，找到了那一截山体坍塌处。

    这一段大约有20多米，正好与后方的路段形成了个小小的弯度，才会被人们在极远的地方就观测到。

    洛因本想如法炮制地将一些石块挪过来垫在铁轨下方，但坍塌面积不算小，就算隐形线理论上的极限承重是80吨，洛因本人也拖不动这么大的石块。若是直接将更小的石块一一挪过来填充，火车又等不到那个时候。

    「唉，我真是思维被局限住了！」

    洛因脑筋一个转弯，突然想到了解决办法。就见他飞到许多巨石松动的地方，一个挥手，那些巨石就凭空消失不见，再回到远处一扬手，空缺的山体就被一一填满。没错，洛因直接将那些石块塞进了他的魔术道具箱内。

    但经此一来，洛因也发现了一件事：过去他从没往道具箱内放过这么大的东西，所以竟然不知道，收入物体的时间是与物体体积呈正比的。像他人这么高的石头，每收、放一块就要耗费1秒，好在洛因可以多线操作，才堪堪赶在火车压过这段路之前，将它铺平。

    做完这一切，洛因丝毫没有停顿地继续向前飞去，查看前方路段是否还有这样的塌陷。而火车内的人却都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阵欢唿。

    「没事了，是不是没事了？」

    「应该是没是了吧？呜呜呜……」

    「肯定没是了，你们有没有感觉地动已经消失了？」

    的确，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地动已经停止，而再过几公里，他们就将离开亚纳德林山的区域。

    但乔尔瑞克显然没抱如此乐观的态度：「洛因还没回来，而且别忘了，这辆列车的剎车还是坏的！」

    「少爷回来了！」伊诺连头上的伤都不愿意包扎，一直趴在窗口看着洛因的一举一动，哪怕洛因已经飞远他也死死凝望着那个方向，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那道黑色的身影正在靠近。

    但洛因却并没有往自己的车厢飞来，而是直接去了车头。

    『果然是一坑接着一坑来！』

    「剎车！还能不能剎车？！」洛因冲着驾驶室里的列车员，说出话时几乎是用吼的。

    几个列车员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原本用来迎接洛因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剎车完全失灵了，没办法……」

    洛因看了看前方，又再次看了看列车员：「你们，全都去后面的车厢，车头不能要了！快点！」

    「是！」这几位面对一位公爵阁下的命令，倒是毫无犹豫，但他们往后面车厢涌入的行为，还是给其他人造成了一定的骚乱。

    「怎么回事？为什么列车员都跑过来了？」

    「刚才洛因阁下去了车头……」

    「难道还有危险？」

    有人探出头向着前方张望。再过几百米，列车就将进入亚纳德林山的最后一段，也就是被称为「悬谷」的那段路。由于山体两旁矗立了比整座山还要高的两块岩壁，导致前方的视线不算太好，但即使是这样，位置靠前的人们还是惊恐的睁大了眼。

    在他们的正前方，本该如同「一线天」般的铁轨路线上，横亘着一块巨大的阴影，不难想像，这是两旁的崖璧在方才的地动中，被震下来的巨石。

    也就是说，即使他们躲过了地动，也很可能躲不过撞上巨石、车翻人亡的下场！

    「不——！救命！」

 第129页

    「洛因阁下！求您救救我们！」

    「洛因阁下在哪儿？！他在哪儿？！」

    「啊啊啊——！洛因·蒂恩斯不见了？！」

    「闭嘴，你竟敢直唿洛因阁下的名字，就算我真的死在这，洛因阁下也尽力了！不许你对我们的黑蔷薇公爵不敬！」

    乔尔瑞克眉心微皱。眼看着能得救却又失去希望，一些外郡中途上车的人对蒂恩斯的名头没那么根深蒂固的敬畏，在死之前竟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但被别人制止后，也的确不敢再说一句公爵大人的不是。

    可乔尔瑞克还是很不高兴：「洛因本就没有义务救这些人，他们连抱怨都不该有！」

    他本以为自己的话会得到身旁伊诺的贊同，但他说完后伊诺却毫无反应。乔尔瑞克抬头看去，只见伊诺仍然趴在窗边，双拳紧握地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他蓝色的眼中似乎含着水光，眉头皱着，但嘴角却大大地咧起，茶棕色的额发混合着汗水与血水，打着柳黏在脸侧，给他此刻的表情平添了一分诡异。有那么一瞬，乔尔瑞克甚至感觉到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但下一刻，伊诺的眼神变了，他的眼里有了光，整个面容柔和下来，看向远方时充满了希望。

    乔尔瑞克抬头，果然见洛因从车头与

    第一节车厢交界处飞起，但他依然没有回来，而是向着悬谷方向飞掠而去。他脚下的七彩光晕，在两旁崖璧的暗色掩映下，显得无比生动，一时间乔尔眼中只能看见那道飞掠而去的身影，也将刚才伊诺给他带来的诡异感抛在了脑后。

    飞在空中的洛因此时内心并不淡定。

    在发现巨石拦路的第一时间，他就试着想将其收入魔术道具箱，但最坏的事情发生了：石头太大，整个收入需要2分多钟！2分钟，火车都开完这2公里早撞上了！

    极致的冷静让洛因瞬间更换计划：既然没有剎车，不如直接将车头与车身分离，然后想办法将车头收入道具箱！一个火车头总不会比那山一样的巨石还重吧？！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火车两节车厢之间，竟然不是「詹式车勾」！

    也不知道是技术限制还是费楠当初抄作业的时候就抄了一半，这车钩居然是一把巨大的插销，起码需要两个成年男子站在平地上，一同用力才能向上抬起。

    洛因自己试着抬了抬，不说他本就力气不够，哪怕现在在这的是辛莎，由于并非站在平地，也完全没有使力的支点，空有力气也用不上。

    这耽误了十几秒，车就又前行了百来米，此时早已进入了最后的悬谷路段。就算车头即刻消失，按照火车的惯性，车身依然会撞上巨石。

    这段路的两侧虽然有崖璧，但崖璧也与山体之间隔着几十米，也就是说一旦侧翻，列车必然整个会滑向深渊！

    伊诺、辛莎、车上僕从们一张张熟悉的脸从洛因脑海里划过，最后定格在乔尔的那一声「保重」上，洛因口中瀰漫起一股苦意。

    「乔尔……」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神情逐渐转为坚定，「我洛因·蒂恩斯要救的人，必须活着！」

    他向着悬谷方向飞去，一路上，所有拦在铁轨上的小树枝、小石块统统收入道具箱，几秒后，洛因停在了那块巨石前，他深吸口气，看了眼列车奔驰而来的方向，车上的喧譁声已清晰可闻。

    此时洛因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一瞬间已经定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刚才在设法拔出插销时，洛因不是没听见一部分人的抱怨。

    升米恩、斗米仇，说得果然没错。洛因愿意对别人伸出援手、愿意不求回报，但绝不会让自己成为这些人发泄的藉口，也不会给他们留下道德绑架自己的机会。

    乔尔和其他公爵府的自己人，他要救。但外人么，救了你们，你们可以不报答，但情，你们承定了！

    洛因飞到了铁轨一侧，一个车内人都能看到的位置，再次打开了胸前别着的微型扬声器，他用极其郑重、严肃的语气沉声开口：

    「我，洛因·蒂恩斯，以魔法世家天才传人，第19代黑蔷薇公爵继承人的身份，向天地间的魔法元素虔诚祈求。我愿承受元素灌体之苦，经脉爆裂之痛，请您听从我的召唤，借我元素之力。」紧接着，是一段玄奥难懂的晦涩咒语。

    洛因的声音将车内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身上，随着那极富韵律的咒语念出，所有人只看见年轻的小公爵周身光芒连闪。

    下一刻，悬浮在半空中的他身周，突然出现了一道道半透明的虚影，似烟雾，似绸缎，他们在小公爵身旁环绕、试探，然后以小公爵为圆心突然暴起到了数十米高，两边的崖璧都被这彩色的光晕照亮。

    本该是梦幻般的场景，但所有见到的人不知为何，都从心底里油然而生一种恐惧。很多人已经抑制不住地开始了牙齿打颤，身上冒冷汗，他们想闭上眼不看，但眼珠像是完全不听自己的指挥般，只能直愣愣地瞪着那道单薄的身影。

    这、这难道就是天地元素的威仪？！

    太、太可怕了！

    洛因捻了捻指尖变得黯淡了一些的道具卡，非常怀疑这玩意有使用次数的限制，但描述中并没有写：

    【魔术投影（恐怖版）：设置一些画面，强制播放给范围内所有生物观看。仅有画面，无声音，且无论你生成了什么投影，观看者只能感到「恐怖」一种情绪。】

 第130页

    这个描述跟过去得到的其他成就奖励比，显得过于鸡肋。但看到它有「可爱版」、「恐怖版」，洛因猜测它定然还有其他什么玄机，所以原本是不打算使用这张卡的，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看着火车越来越近，洛因念「咒」的声音一停，他变换手势，双手交叠虚虚掩于人中附近，这么做实际上只是为了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以防真有眼神好的看到他嘴唇在动。

    他压了压发声位置改变声线，瞬时一道似人非人的声音传遍全场：「元素……不容……冒犯！不敬元素者……死！洛因·蒂恩斯……承担元素之力……不敬洛因·蒂恩斯者……形同……不敬元素！」

    最后几字一出，众人只见小公爵身周的彩光再次暴涨，并在他的头顶向内弯曲，就像一个个狰狞高大的怪兽包围他、垂头观察着他。

    然后，那位年轻的小公爵交叠于面前的手蓦然打开，置于身体两侧，头也随之抬起望向空中。那些弯折的彩色线条一头向他身体涌去。

    「唔！」小公爵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几乎所有人都开始瑟瑟发抖，但洛因还是隐约从中听到了乔尔瑞克语带心痛地唿唤：「洛因！不要！」

    洛因：……

    『有点内疚怎么回事……』

    戏还是得演完的，没有退场就不是一场完整的魔术。

    当彩光尽数敛于小公爵体内，人们才从那种恐惧中脱离而出，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现在再看慢慢接近的巨石，所有人也不觉得可怕了，更何况还有人守护在他们前面！

    那是个贵族！是地位超然的公爵阁下！是魔法世家的传人！

    在王室都懒得管他们的情况下，这位公爵明明可以自己离开，却选择救下他们所有人！

    为此，他甚至愿意向如此恐怖的存在借力！

    一些人为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感到羞愧，也有一部分人毫无悔意却再也不敢胡言乱语，没听到那恐怖的存在说了吗，不敬那位小公爵，就等于不敬元素！

    嗡——

    一声清脆的嗡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聚焦在半空中的洛因身上。

    只见他的双手泛起微光，那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而火车头也离巨石越来越近……

    100米、50米、20米……

    但洛因依然维持着双手平举的姿势，没有下一步动作。

    之前忍不住挤到前面车厢来观看的人近距离接触到这一幕，本能开始惊叫出声。

    「啊啊——」

    眼看着就要撞上，只见洛因双手一个蓄力，向上托举过头顶，然后，那辆火车从车头开始，竟然腾空而起！

    在车头即将经过的地方，石头、树枝、土块，甚至包括了一些车上扔出去的垃圾，在这一刻竟然一点点地凭空以一定的顺序排列起来，形成了一条新的轨道！

    这条轨道一头与铁轨连接，另一头直接往高处而去，在空中呈拱形绕过了那块巨石，又在巨石之后，重新回归了地面。

    所有坐在窗边的人，在腾空的一刻都能短暂地经过小公爵身边。

    他英俊的脸庞在宽大的黑袍映衬下，显得更加苍白；那双泛着微光的手高举过头顶，劲瘦有力的手臂在微微颤抖着，显然是承受着不小的压力；他那双神秘的黑色眼眸里满是坚毅，面上的表情看得出整个人都在发力，却并不狰狞，反而透着种别样的美。

    虽然腾空而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秒，但这一秒在所有人心中却像被无限拉长。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动，在这一刻充斥着所有人心间。

    每个人都无比清晰又直观地意识到，这个年轻人救了自己！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在为了我们承受着本不需要他承受的压力！

    一些感性的人已经湿了眼眶。乔尔瑞克与伊诺更是疯了一样顺着车尾往后跑。

    其实洛因本人此刻并没有多累。那些石块树枝，都是用隐形线粘连的，而支点也完全在下面的大石头上，洛因本人丁点儿劲也没出，全部力气都用在表演「好累好费劲」上了。

    至于怎么演得又累又好看、表情不能狰狞扭曲，那他这个魔术大师可是专业的。

    经过这一遭，火车似乎也终于耗尽了最后的动能，驶出亚纳德林的范围后，又前行了几十米，终于缓缓停下。此处已经不再是亚纳德林山的山嵴，所以两旁也有着足够的空地供人站立，所有人忙不迭下了车，站在道旁看向身后的方向。

    不多时，洛因就出现在了他们视野里。

    年轻的小公爵没再飞行，而是顺着铁轨一步步缓缓行来。看他脸上的神情，分明十分疲惫了，却还是维持着极好的仪态。人们开始自发鼓掌，赞美，渐渐地汇聚成了一首熟悉的曲调。

    「约克郡之主，黑蔷薇之灵～」

    洛因：……

    他脸上的表情差点就维持不住。怎么关了小夜灯的bgm，这里还有人给我人工配bgm！而且都结束了！结束了！干嘛还要唱！这里有这么多约克郡人吗？怎么一个个都会唱？！啊对了，他差点忘了蔷薇广播站是全国直播来着。

    「洛因！」

    「少爷！」

    乔尔瑞克和伊诺也在这时冲到了他身边。

    洛因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赶紧再次拧开领口的小扬声器：「咳咳……」

    他故作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像是有话要说，果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候他的发言。

 第131页

    「我很高兴大家都安然无恙……咳咳……」他的尾音中带着几分沙哑，「我耗费了太多的魔力，需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接下来的一切后续……」

    他的声音断在了乔尔瑞克的惊唿中：「洛因！」

    乔尔接住洛因软倒的身子，将他一把打横抱起：「洛因，你怎么样了，那元素灌体是不是有副作用，是不是？！洛因，你别吓我，洛因，我不能没有你洛因……呃……」

    他的慌乱在感受到腰后皮肉一紧时，戛然而止，仔细观察，又发现了洛因沖他眨了下眼睛。

    乔尔瑞克：「……」

    「蔷薇在上，洛因阁下他没事吧？」

    「洛因阁下一定付出了很多，他可是承受了元素灌体啊！」

    「是啊，那得多疼啊！天啊，光想想就疼！」

    「千万不要有什么事啊，不然我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

    「听说承受了元素灌体，要九九八十一天才能恢復元气！」

    「你胡说，应该是要三年才行！」

    「怎么可能三年！洛因阁下这么厉害，我觉得他至多三个月就能恢復！」

    很好，虽然元素灌体是洛因临时编的，但在场众人已经会活学活用地帮他补完设定了。反正只要不唱《蔷薇蔷薇》随便你们怎么编都行。

    洛因一边装死，一边再次掐了掐乔尔瑞克，示意他赶紧带自己回车厢。

    乔尔瑞克只好痛并快乐着地抱着洛因招摇过市，伊诺则眸光闪动地跟在他们身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路上乔尔还得应付路人们关心的询问，并解释洛因没什么大碍，只是脱力了，需要好好休息之类的话。

    这一场生死时速下来，洛因当时不觉得，此时在乔尔怀里晃晃悠悠，还真有些困意上涌。但逐渐，他感觉到一股暖流开始往身体里汇聚，隐约间似乎听到周围有人在小声念诵着《蔷薇冥想法》给洛因祈福，有这种习惯的应该都是约克郡本地的民众。

    【叮！获得成就「力挽狂澜」，奖励「魔点转换卡」x1】

    【条件满足，「魔点转换卡」已自动使用，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叮！触发助手天赋——机遇！】

    【「魔点转换卡」停止使用，已收入道具箱。】

    洛因手指微微动了动，沉入了梦乡。

    第062章 查多三世的谋算

    残垣断壁、满目疮痍，这是王都西南面的普俄区，前几天地动的源头正是此处。

    近些年天灾发生得太多了，尤其是王都附近，春天有泥石流、夏天是飓风、秋天不知何处而来的山洪、冬天的暴雪冰雹……地动这样的灾难更是春夏秋冬全年都有可能发生。

    相比之下，三大公爵的领地大约是靠近诺曼的边缘，虽然也时常有天灾降临，但远没有中心地区那么频繁。

    王都的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灾难，面对家园的毁灭与亲人的逝去，他们变得越来越麻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高频率的天灾，让人们练就了极其敏锐的逃生直觉，无论老少，稍有异动就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这大大降低了灾难带来的伤亡。如今大部分家庭都能做到虽然屋毁，但人却没事的逃生程度。

    普俄区主要生活着王都的中下层平民。关于灾后的重建，王都上层有着一套固定的流程，但效率着实不敢恭维。他们一般会先紧着中心区和富人区的事优先进行解决，平民区要想重建，可能等上个一两年，工程还没开始。

    出现过几次「还没重建完，新灾又发生」的情况后，普俄区的民众已经学会了自给自足。他们直接挑完好的地面重新搭房，原本的废墟成了他们的材料库，一些还算完整的建材经过挑挑拣拣，又成了新屋的一部分。

    至于是否美观？无所谓，只要遮风挡雨，且在灾难到来时能为他们顶上几秒，就是好屋！

    人群聚集处，青壮年们忙得热火朝天，也在忙碌的间隙说着新鲜事解闷。

    「吉姆，你再给我们说说黑蔷薇公爵拯救火车的故事呗！」有好事者看向刚从耶伏郡回来的同伴。

    名叫吉姆的青年赤着上身，在这2月的寒风中却是汗流浃背。

    听到有人提出要求，他立马放下手中扛着的石头，丝毫不在意自己已经说过了很多次：「我跟你们说，当时那是地动山摇，我身边全是尖叫声，这时候就看见洛因阁下脚踏七色彩光，一脸严肃，嗖一下就飞到了空中……」

    周围人也围拢过来，没人介意吉姆每次描述都比前一次夸张一倍，也没人在乎他当时是怎么看到黑蔷薇公爵脸上的表情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末了，有人感慨：「要是黑蔷薇公爵也能救救我们这，就好了……」

    「想得美！」吉姆脸上现出鄙夷之色，「人家黑蔷薇公爵能出手一次，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他可是借用了元素之灵30年的精华，并承受了强烈的反噬，没个百年都恢復不过来！想让人家特意跑来救人，这也太不识好歹了。你这种话可别出去说，丢我们普俄区的脸！」

    那人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嘿～吉姆，我就这么随口一提罢了。」

    几个小孩嘻嘻哈哈从大人身边熘过，稚气的童声唱着新学的歌谣：「约克郡之主～黑蔷薇之灵～」

    他们甩着小斗篷，根据大人们的描述和自己的脑补，开始互相角色扮演地打闹起来：

 第132页

    「看我洛因·蒂恩斯的厉害，元素之力，呀嘿！」

    「愚昧的凡人，就由我——魔法天才洛因来拯救你们吧！」

    「你才不像洛因公爵，你这么丑！」

    「胡说，我个子最高，我最像！」

    一片落叶被孩子奔跑后带动的风捲起，随着小斗篷们转了几个圈，最终还是没跟上他们的脚步，降落到路旁停着的一辆马车车顶。

    车内，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出：「呵，洛因·蒂恩斯，还没进王都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说话的人居然是查多三世，与他同车而坐的，是首相布里克公爵。

    原本查多三世早就在心里打好了算盘，等洛因一到王都，就好好「招待」他一番，可对方却直接用「魔法消耗过度」的理由拒绝了！

    更让查多三世一口气上不来的是，洛因竟然宁可去住蒂恩斯家留在王都的、年久失修的旧址，也不愿意入住他「精心」准备好的府邸，而查多三世早就忘了蒂恩斯家居然在王都还有旧址的事！

    对方理由找得太好，熘得太快，查多三世一时也想不到强制留人的藉口。离开了那间精心布置的府邸，查多三世的很多计划都没办法实行，很多事情也没办法提前验证，这让他十分懊恼。

    关于洛因入住那座府邸后，查多三世将要做什么，他只交代给了心腹，连对布里克都没透露半分，所以达不到目的后，他连公开发怒的表现都不敢有。

    有些气就是不能憋在心里，否则会越想越气。查多三世觉得这几天自己头都要气秃了，索性以「巡视灾后重建进度」为由，带着布里克出来散散心。却没想到，真是哪儿哪儿都能听见蒂恩斯的大名！

    「这个洛因·蒂恩斯，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这些愚民就只知道以讹传讹！他要真有这么强的能力，之前18年怎么从来没表现出来过？！」查多三世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布里克挑了挑眉，他勉强可以算是看着查多三世长大，在他眼里，查多三世年岁再怎么涨，偶尔也会做出些幼稚事。此刻他就觉得对方这段话，是有点类似于酸葡萄心理的抱怨，所以也并不接茬。

    查多三世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布里克，我们是不是有一颗暗棋还放在法师公会？」

    「陛下，您有什么打算？」布里克捻了捻白色的长须，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贊同，「现在还不到他暴露的时候……」

    查多三世却并不在意布里克的反对，他一意孤行地说道：「联繫那个人，他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

    「阿嚏！阿嚏！」洛因连打了两个喷嚏，吹起桌上一片灰尘。

    乔尔瑞克有些担忧地看向他：「洛因，你真的不需要再去休息休息么？你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不用，乔尔，」洛因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我说过了，我没事。说不定是谁在惦记我，才会让我打喷嚏。」

    此时他们正位于王都内、蒂恩斯家族留下的老宅里。

    值得一提的是，三大公爵中，只有蒂恩斯家在王都有老宅，所以别说是查多三世了，要不是伊诺提醒，洛因自己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地方。

    在他们入住的第一天，伊诺就十分有管家素养地组织人手，将常用房间都给收拾了出来。但也不知是百密一疏，还是有心押后，这些收拾出来的房间中，竟然不包括乔尔的工作室。

    要不是洛因正好来找乔尔，他都不知道对方的卧室已经被堆得无处下脚了。

    对此，洛因也没去找伊诺对峙。十多年的陪伴，他或多或少感受到了点伊诺的小情绪，虽然十分不明显，但洛因猜测，伊诺可能还是对科技不怎么感冒，所以他干脆直接拉着乔尔一起收拾了个空房间出来。

    「被人惦记就会打喷嚏？这是约克郡的习俗？还是魔法方面的？」乔尔边小心摆放着手中的仪器，边发出疑问。

    洛因倒是一下子被问住了，因为这个说法来自于平行世界。他只随口答了句「不记得了」，就开始转移话题：「我昨晚跟你说的那个设想，能实现么？」

    说到这，乔尔瞬间来了精神，他边从其中一个箱子中拿着东西，边说道：「我正要跟你说呢，洛因。你真是有着天才的创意！这是我昨晚听了你的描述后，连夜做的。」

    「这么快？！」

    洛因接过递到眼前的东西，仔细端详着：这是根大约20厘米长的细棍状物体，其中一头直径有半个手掌粗，另一头略细，拿起来十分压手。从细的那头往里看，会发现它是空心的，就像个小型的炮筒。

    耳边是乔尔瑞克语速飞快地解说：「按照你的设想，伪魔杖不需要像真正魔杖那样镶嵌宝石，也不需要太长。昨晚太仓促了，我只能将它做成这样，但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洛因拿着粗的一头，对准空地运转冥想法，「轰」一下，一簇火焰从细口冒出，但仅维持了一秒，就听「噗」一声，火焰熄灭，并且细口还传出了一股难闻的焦味。

    这一下倒弄得洛因有些无措。

    「哦！过载了！」乔尔瑞克一脸淡定地从洛因手中拿回那根伪魔杖，「我应该想到的，是我的错，一开始我就应该自己运转冥想法给你看。」

    洛因有些自责：「呃……不，是我的错，我应该控制一下冥想的速度……」

    「没什么的洛因，这本来就是个半成品。」乔尔瑞克一边用工具将伪魔杖撬开，一边嘀嘀咕咕说着自己制作时的心路歷程。

 第133页

    「一开始，我听到你的描述，就第一时间想到了打火机。我们本来就做出了将冥想转化为动能的装置，只需要直接用这个动能按下打火机，就等于直接完成了你的设想。

    「但在动手前，我觉得那样做就违背了你的初衷。虽然都是魔法与科技相结合，但既然都有打火机了，何不直接按它？何必要先冥想一次，再转化为动能，最后用这个动能去按打火机？打火机又不存在像游戏机那样需要保密的技术。

    「然后，我昨天就做出了这个！」

    他将其中被拆卸下来的一个小玩意放在了洛因手中，但洛因也看不明白这是什么。

    「这是我昨天偶然做出来的，有了这个成品，只要给我点时间，我就能将它復刻出来。洛因，这多亏了你！」

    洛因：……

    「emm……乔尔，我只是提出了一个最初的设想，整个过程都是你自己在研究，你真的没必要把什么功劳都归给我。」

    「不，洛因，就是因为你。没有你，我根本得不到这么多的灵感，也得不到这么有启示作用的小零件！机遇，我昨晚触发了机遇！要是把这个研究透彻，我们的游戏机、冥动车、冥能灯都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冥想驱动！甚至连现有的生活、科学研究方向，都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乔尔瑞克灰色的眼眸盈盈发亮，这是一个科学家面对新方向时的激动。

    但洛因却因为他话中的「机遇」二字，现出了一瞬间的诧异。

    没记错的话，前几天他做完那个紧急通告，也触发了一次机遇，但显然，那次机遇触发在他身上后，乔尔并没有得到任何通知。而昨晚……洛因不动声色地翻看了下自己的面板，也没有任何关于机遇的反馈。

    所以，这个机遇，是谁触发谁知道？

    我一次，他一次，这是必然，还是偶然？

    所有能用「盯」字诀榨出来的小字，洛因都看过了，但某些东西的说明，它就是只给了一堆名词解释，毫无意义。

    曾经的洛因在平行世界看小说时，最烦整天叭叭叭、叭个不停、戏还多的系统。如今看看他自己这个，不得不说过于哑巴的系统，也的确有点坑。

    想不清楚就先丢在一边，洛因才不会用这种事情来折磨自己。

    他看向乔尔，面露欣赏：「就算是机遇的作用，也需要你本身就达到一定的基础。水到渠成出现并被抓在手中的，才是有用的机遇，否则就算它出现过，也只是凭白熘走罢了。乔尔，你很优秀，真的无需妄自菲薄。」

    洛因的话一出口，乔尔瑞克却像是对上了什么标准答案般神色一正。洛因感觉他就差在脑门边亮个小灯泡了，他猜想乔尔也许有了什么科研方面的灵感，没想到对方却是逼近了两步，声音也压低几分地开口：

    「洛因，我……在你眼里真的这么优秀？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情人眼中，都是拉布提美人？」

    说完，乔尔牢牢盯着洛因，像是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的表情。

    洛因：……

    『等等，这傢伙不会又在尬撩吧？』

    『我们在说正事啊喂！』

    『他到底从哪儿学来的啊好崩溃！』

    『早知道不说什么心跳不心跳了，顺其自然不好嘛，我真是会给自己找事！』

    面上，他只能僵硬地维持着微笑，但在乔尔瑞克眼里，这就是洛因在与他深情对望。

    眼看着乔尔嘴唇微动，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话时，门却突然被敲响。

    「咚咚咚！」

    洛因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发现进来的是伊诺。

    伊诺看了眼被收拾出来的房间：「少爷，您应该吩咐我来做这些的。」

    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和能够拉进距离又不引人反感的小责备。

    「知道了知道了伊诺，你真是越来越像兰斯了。」洛因不知道多少次这么吐槽伊诺，但此刻他心里其实还真巴不得跟伊诺多说几句，于是没话找话地将刚得到的好消息也说了出来。

    「对了，伊诺，我跟乔尔又有了新的发明。这次是……」

    想了想，觉得伪魔杖不好听，洛因临时给它改了个名字，「这次是自动魔杖，通过它，只需要冥想就能发出类似魔法的效果！虽然现在还没完全做出来，但我们已经有了雏形。到时候，即使是普通人，也能一挥科技做出的魔杖，进行冥想施法了！」

    在洛因印象中，伊诺对魔法十分热爱。最近发现他已经爱到了近乎狂热的程度，那么，当知道自己以后也有可能能够施法，伊诺一定会十分激动吧？

    但事实有些出乎洛因的预料。

    伊诺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的确在激动，却与洛因以为的那种激动有着不小的偏差。

    许是他思维波动太过强烈，竟是在一瞬间泄露了真实的情绪。虽然不到短短半秒，伊诺就将头低了下去，但洛因有着魔术大师的眼力，还是清晰捕捉到了他当时的表情。

    狰狞、愤恨、屈辱、不甘、委屈……

    太过复杂，复杂得洛因愣在了原地。

    「少爷，您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就怕有些人会认为，让普通人窃取魔法的权柄，是对魔法的亵渎。」

    伊诺再次抬起头，已经恢復了一贯内敛。他太了解洛因，知道洛因熟悉怎样的他，所以这一刻，他从嘴角的弧度到站立的姿势，全都是放松自然的，刚才那个复杂的表情，就像是洛因的错觉般从没出现过。

 第134页

    洛因沉默了两秒，也露出个伊诺熟悉的笑容：「唉，再说吧，这自动魔杖还有好几个技术难题没有攻破，失败的机率还是十分大的……」

    一旁的乔尔瑞克讶然地看了洛因一眼，没有出声反驳。

    就听洛因接着说道：「伊诺你先去帮我们准备下午茶，我跟乔尔再整理整理器械。对了，今天突然想尝尝夫人红茶的味道。」

    「是，少爷。不过夫人红茶并不在您的旅行清单中，今天的下午茶可能需要推迟20分钟。」

    「嗯。」洛因像往常那样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直到伊诺将门合上，才望向门口的方向，眸色沉沉。

    乔尔瑞克在这时才开口：「你不是一直说夫人红茶太甜了？」

    洛因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来了个答非所问：「乔尔，你有没有觉得，伊诺对于魔法的态度，有些过于偏执了，偏执到了……病态的地步？」

    一个陪伴在自己身边十年的人，正常人都不会去反覆揣摩这个人的一举一动。

    其实不只是今天，早在很久之前，洛因就对伊诺的一些行为感到了违和，但十年这个时间段蒙蔽了他，让他对一些事本能地忽略了。

    他开始復盘近些时候伊诺的行为、举止、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也许，有些事情，真的超出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

    第063章 伊诺阳奉阴违

    王都傍晚的天空，看起来比约克郡要灰暗一些。

    蒂恩斯府王都旧宅的主卧内，拱形的落地窗前，洛因垂手而立。

    从他的位置向外望去，是一片小型的人工湖。由于还没来得及打理，湖水有些浑浊，一些薄冰顺着寒风在水面上缓慢地飘来盪去，看起来竟有几分萧索的意味。

    洛因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外面的景色上，他脑内正回想起下午乔尔听到他对伊诺的疑问时，所说的话。

    「洛因，我想也许是伊诺太依赖你了。在火车上时，有一瞬间我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对劲。呃……也可能是我的错觉，他当时的表情，就好像随时都可能从车里跳出去。不过之后你的身影一出现，他就恢復了正常……」

    依赖……么？

    洛因对此持保留意见。

    他打开半透明面板，十分有目的性地点开了「魔点获取明细」，密密麻麻望不到头的清单瞬间出现在眼前，仔细筛选、核查，改变着数据的排序方式进行分析……突然，他唇线轻抿，瞳孔有着些微的颤动。

    如今的洛因早就不是刚得到面板时的抓瞎状态，对于小额的魔点进帐，他心里也有了一定的推断：除了冥想法每人每分钟给的1点外，日常他施展魔术手段时，也能从人们身上得到少量1～10不等的魔点数，至于能得到多少，洛因觉得应该与对方被震惊的程度有关。

    当一个人越从心底里觉得「这不可能」，洛因能得到的魔点就越多。这也是为何面对同一个人施展多次「魔法」后，这个数值会越来越低，直至消失。

    刚才他就是在验证这一猜想，果然……

    普通人第一次见到他施展魔法时，会提供给他2或者3魔点，几秒后就变成了＋1，再过几十秒，就连＋1也没有了，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不太接触魔法，或是对科技过于自信的人，比如加特林子爵、海姆伯爵，在第一次被他的「魔法」震到，就给他提供了＋5；

    对他施展魔法见怪不怪的人，比如公爵府里的一部分僕从，初始点就只有＋1；

    其中兰斯更是夸张，从头到尾，他的这项明细就根本不存在，只有每日使用蔷薇冥想法时才会给洛因提供魔点。因为在他心里，洛因使用着老公爵安博·蒂恩斯死后留下的魔力元精，能施展魔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然而有一个人……

    洛因再次改变明细的排序方式，选择「从高到低」，略过最上面数值成千上万的通告奖励，以及曾经一个「合格」评定给的可怜巴巴的10点，目光定在了接下来的几排字上：

    【＋10，伊诺·希尔顿，17：35：28 － 1355年7月11日】

    【＋10，伊诺·希尔顿，17：36：02 － 1355年7月11日】

    ……

    洛因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发现面板的日子，他习惯性地用那张王都发来的慰问函施展了一通魔术手法，从而得到了第一笔魔点进帐。

    就连海姆伯爵面对他的「魔法」，震惊程度都只有5，伊诺这个从小一直陪伴他长大的人，为什么会有10？

    到了此刻，洛因不得不承认某种可能，当时的伊诺，知道他没有使用父亲的魔力元精，也知道，他根本无法施法！

    单独调出伊诺一个人给他提供的魔点，按时间先后排序，可以看到在前半段，他的这项数值从10到1，却又在某一刻突然重新飙升到了10，之后是很长一段从10到3的反覆，直到晚上才真正消失。

    洛因恍然想起了他的第一个通告，当时他计算了所有宾客的站位，唯独对一直立在自己身后的伊诺毫无戒备心。

    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穿帮，在其他人眼里，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当回事，甚至根本不会往穿帮的方向去想。唯独对他还没完全打消怀疑的伊诺，才会因此对他会魔法这件事产生动摇，当他紧接着再次施展出看不穿的魔术手法时，才会依旧被震惊到。

    而那天晚上，他当着伊诺的面将一枚月光石收入了魔术道具箱，在伊诺眼里就是做实了他使用空间道具的事实，自此才对他可以使用魔法深信不疑。

 第135页

    洛因深吸了口气，如果这样推算，伊诺是不是连他服用了神拥魔药都知道？

    不不不，伊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对自己做什么的，他是那么得亲近自己，崇拜自己。

    但，伊诺的崇拜似乎是在他表现出能够施法后才开始的。在过去的18年中，他只感觉到伊诺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内敛……

    兰斯交给伊诺的魔力元精，他放在了衣柜中存首饰的地方，那位置洛因几乎从不光顾。但那只盒子并不只能装元精，为什么他没有默认里面的东西该放到书房，而是直接放到了衣柜？他真的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吗？

    不不不，前几天在火车上伊诺还奋不顾身地救了他，他额头上的伤现在都还没痊癒呢！

    但，他当时似乎还说了一句话：「少爷，您是魔法界的希望……」

    「魔法……」

    洛因喃喃出声。他想到了伊诺对魔法的狂热，想到了刚才短暂看到的那个有些扭曲的表情。

    想到了伊诺对尤莉·琼斯的评价：「她只会亵渎魔法！」

    洛因眼前闪回18岁那会儿，刚失去父亲时的片段：当初在自己路过时，自顾自聊天说着「神拥魔药」的女僕们，她们穿着最下等的洒扫服，昭示着即便在艾琳管辖之下，这些也只是边缘人物。而府中所有僕从，除了听从主人的命令之外，就是听从管家的命令，预备管家也一样！

    洛因甩了甩头：「希望……不是我想得那样……」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洛因的思绪，外面传来乔尔的声音。

    「洛因，准备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洛因收敛心神打开了门，望向乔尔露出个笑，丝毫看不出他刚才神情凝重的样子。

    今天晚上，他们将要去参加首相布里克公爵举办的小型品酒会，主题是讨论关于「国诞日」的流程。其实这种大型宴会的流程早有规定，每年也都是同样的一套，所以品酒会还真就是为了品酒，根本没人会在那种场合聊正事。

    洛因觉得自己去不去都无所谓，但作为这次国诞日名义上的负责人，他还是得去走个流程。

    显然洛因对这次品酒会毫无期待，他连衣服都没特意更换，穿着改良过的黑色公爵服就下了楼，相比之下，乔尔瑞克则要穿得正式一些。

    行到马车边，洛因看了眼候在一旁的伊诺，状似无意地开口：「辛莎呢？让她跟上。」说完直接就钻入了车内。

    「是，少爷。」

    按某种心照不宣的规矩，来了王都，伊诺与辛莎，一个跟在自己身边，另一个就得看家。但到达目的地后，洛因才发现伊诺原来也会阳奉阴违。

    看着一左一右候在车旁的伊诺、辛莎二人，洛因眉心动了动。不知是这微小的表情也被伊诺注意到了，还是他本就猜到了洛因的想法，不等洛因开口，伊诺就极其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少爷，我必须待在您身边。」

    洛因不是第一次听到伊诺这么说了，他深深看了伊诺一眼，转身走入了会场。

    现在实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或许他应该找个机会跟伊诺好好谈一谈……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洛因一行人到的时候，品酒会已经开始了十多分钟，按照诺曼帝国的礼仪，他这位远道而来的公爵正是差不多该这个时候入场。

    他一出现在门口，厅内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聚集过来。

    作为主人的布里克公爵快步迎上，对洛因行了个平辈礼：「好久不见，蒂恩斯公爵。啊，您可能不记得了，上次见到您时，您才只有……这么高。」

    他抬手在腰间的位置比划了一下，语气透着虚伪的亲近。可以说是在表达友好，也可以说是在暗讽洛因年龄小、资歷浅。

    洛因的笑容无懈可击，他点头回礼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的确是好久不见了，布里克公爵。与上次相比，您的变化也很大。」

    他像是话里有话，又像是单纯地寒暄，只在眼神中透出几分「你自行体会」的意思。布里克白色的鬍子微微一抖。

    「啊，这位……是海姆家的二公子吧？」布里克又转向一旁的乔尔瑞克，「正巧，今天您哥哥也来了。」

    乔尔瑞克沖他露出个假笑，倒是一点都没客气：「我猜舍文·海姆先生应该并不想跟我打招唿。」

    自从海姆伯爵回到王都后，乔尔瑞克的真实身世也彻底曝光了，现在谁都知道他与哥哥并非同母。布里克公爵在这里特意点名「哥哥」两个字，显然是因为与洛因的一场交锋没占到便宜，就想从他身边人身上找补，却没想到直接被乔尔给撅了回来。

    布里克公爵白色长须再次一抖，他保持着微笑，语气还是客客气气，但话里的意思却让人不适：「我原本以为您母亲对您的评价里，带有了太大的偏见。但某些方面，她还是挺中肯。」

    至于评价了什么，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洛因抢在乔尔之前开口：「布里克公爵，您的消息滞后了，乔尔的母亲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就已过世。海姆伯爵的正式声明竟然绕过了您吗？这真是太不应该了，」又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假装自言自语，「奇怪，不是说那份声明连陛下的承认了吗？」

    「呃……抱歉，洛因阁下、海姆先生，」为了不撕破脸，布里克公爵果断选择道了个不痛不痒的歉，「我只是说顺口了，请原谅我的口误。啊～今天的品酒会上有很多约克郡尝不到的美酒，请您尽情享用，我先失陪了。」

 第136页

    这样的品酒会，有些人的确会商谈些正事，但大部分年轻人都是来增加社交机会的，所以布里克公爵一离开洛因身边，周围的男女就蠢蠢欲动起来。

    「那是黑蔷薇公爵？果然如传闻中一样！」

    「天啊，那张脸是真实存在的吗？不会是用了什么魔法伪装的吧？！」

    「怎么可能伪装？如果有这样的魔法，给我也来一打！」

    「听说他才18岁，那岂不是还没结婚？」

    洛因一路走入会场，一路就有人不停凑上来行礼，但洛因只是一点头，再淡淡看过去一眼，就没人敢在行完礼后继续纠缠，都是老老实实直接退到一旁。

    在洛因左侧，乔尔瑞克退后他小半个身位，抬头挺胸。步伐、点头都带着某种特定的角度，只要有人过来跟洛因打招唿，他就面带微笑看过去，靠近洛因那一侧的手则微微弯曲放在腹前，远处乍一看还以为他挽着洛因手臂似的。

    看到他的人，只觉得他虽然十分有礼，但这套礼仪却……总有种怪异感，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只能看他一眼，再看一眼。就这一会儿，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将注意力从洛因身上移到了乔尔那。

    洛因随手拿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塞到乔尔手中。看着他接过酒杯后也不喝，只将杯子用三指托起，洛因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乔尔，放轻松点。还有，你……礼仪学得不错。」

    洛因从眼神到语气都带着点调侃，乔尔整个人一僵，灰色的眼珠微微偏移了一下，之后状似无意地抬起酒杯抿了一口，也不再摆出刚才那套怪异的礼数。

    当然会怪了，因为乔尔那整套动作，都是公爵夫人陪伴着丈夫一起，接待外宾时用的。这里的宾客普遍达不到被公爵夫妇一起接待的级别，没真见某位公爵夫人做过，所以才没第一时间将乔尔的动作给联繫上。

    『乔尔这傢伙，现在明显我们自己才是外宾吧？』

    『不对，我不是应该先吐槽他以夫人自居吗？』

    『竟然被这傢伙带歪了。』

    洛因没好气地瞪了乔尔一眼，对方面上一脸镇定，但以洛因对他的了解，现在他内心肯定慌得一批，因为他的耳朵已经红了起来。洛因真是好气又好笑，他有心想替乔尔缓解尴尬，恰在这时，周围人的聊天声传入耳中，洛因隐约听到了个熟悉的名字。

    「乔尔，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提到了……玛莉莲娜·菲尔克斯？那不是你很喜欢的哲学家吗？」

    乔尔瑞克：！！！！

    看到乔尔激动到有些失态，洛因善解人意地拽着他的手，向着一个方向走去。刚才他好像听到有几个年轻女孩念叨着玛莉莲娜的名字，向着那个方向跑去。

    「等等洛因……我……」

    乔尔瑞克还没说完，洛因已经拉着他走到了一群男女的附近。

    「请问……哪位是……菲尔克斯夫人？」洛因看着面前的一群人，实在分辨不出哪一位是他要找的作者，因为这群人，哪一个都不太像。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一个方向聚集过去。

    「洛因阁下，请问……您是在找我？」一位极有风韵的女子越众而出，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尾音却是习惯性地上扬，给人一种无形在撩人的错觉。

    那是位30上下的女性，她一头红髮慵懒地披散着，眼睛蓝中带紫。平心而论，她的五官绝对没有艾琳漂亮，但她明显比艾琳更懂得自己的每一个优缺点，以至于第一眼看她只觉得不错，但越看越觉得她美得很高级。

    玛莉莲娜·菲尔克斯——王都有名的交际花，明明男女不忌、老少通吃，且是「私生女」出身，却在王都上层神奇地有着还算不错的社交圈子。

    在这个国家，私生子女的地位与婚生子女是完全不能比的，但玛莉莲娜却做到了堂堂正正站在高处。或许是因为她爱出书？也或许是因为她血缘的其中一方，来自于某个她也不知道是谁的王室？唔……谁知道呢？

    洛因看着眼前的玛莉莲娜，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唿。仅凭她的红髮，且眸色中带着一抹紫，洛因就不会对她太过唐突，毕竟红髮、紫眸是诺曼皇室的象徵。而她姓菲尔克斯这个从没听说过的姓氏……洛因猜测她也许是皇室的某房远亲？

    看着对方被一堆少爷小姐众星捧月，洛因压根就没往王室私生女、交际花方面去想过。

    但，这位，真的是他们要找的菲尔克斯？哲学家？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emm……或许有些冒昧，但请问，您是写《透过现象看人性》的那位菲尔克斯吗？」

    问出这句话后，洛因感觉到他原本握着的、乔尔的手，突然从他手中抽离，又反手仅仅握上他的。

    洛因只来得及回头疑惑地看了乔尔一眼，就被周围人的惊唿拉回了思绪。

    「天！洛因阁下，您也看玛莉莲娜女士的书吗？」

    「洛因阁下，您也喜欢菲尔克斯老师写的书？」

    「哦，天，我太激动了。我和洛因阁下的喜好是一样的！看我父亲以后还怎么说我！」

    洛因：？？？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有人将目光移到了洛因与乔尔交握的手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但玛莉莲娜本人却还是惊喜中带着更多的不可置信，她制止了周围其他人的喧闹：「你们别这样失礼，洛因阁下只是找作者，并不一定看过我的书。若是你们自作多情，可就太尴尬了。」

 第137页

    她声音和缓，语带笑意，完全不会让人产生反感情绪，也很好地给洛因解了围。

    「洛因阁下，那本书的确是我写得。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洛因想了会儿，如果这些人都是她的书迷，这样激动似乎也说得通……

    「是这样的，我的朋友——」

    「玛莉莲娜女士！」洛因的话还没说完，乔尔瑞克就上前几步将他挡在身后……

    第064章 机智的乔尔

    乔尔瑞克身形要比洛因高一些，所以往他前面一挡，瞬间就阻碍了洛因的视线，他只能听见乔尔比平时略高昂的音调。

    「玛莉莲娜女士！终于能见到您本人了，我是您的忠实读者。」

    面对突然挤到跟前的高大男子，玛莉莲娜也显出了一瞬间的诧异。她用并不引人反感的目光，正大光明地打量了乔尔瑞克一番，随后露出个十分优雅的微笑：「这位先生，您……怎么称唿？」

    「乔尔瑞克·海姆，您可以称唿我为乔尔瑞克。」

    「哦，乔尔瑞克，很高兴您喜欢我的书。我是说，在我的读者群体中，您这样的类型实在是不多。不知我的书有没有帮您追到……」

    「玛莉莲娜女士，」乔尔瑞克截断了玛莉莲娜的后半句话，「您真是一位伟大的哲学家！看了您的书，我茅塞顿开！每当我的发明遇到瓶颈时，您的书就能让我平静下来，从而能更好地理清思绪。某种程度上来说，您的书也给我提供了不少灵感。」

    玛莉莲娜：「……」

    周围其他少男少女：「……？？？」

    玛莉莲娜：「emm……抱歉，乔尔瑞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透过现象看人性》、《宇宙，还是心灵》、《存在与存续》……这些书我全都拜读过！」

    乔尔瑞克当即背诵了某本书中的片段：「当人的心理意识与社会的存在对立时……，……这就是情绪的存续！」

    玛莉莲娜微微点头，虽然最后一句稍有出入，她的原文是「这就是爱情存续的理由」，但的确是自己写的没错。

    乔尔瑞克接着说道：「这是多么深刻的思考、多么透彻的感悟！也许只有您这样愿意沉下心来彻夜思考、反覆感悟的人，才能这么年轻就成为哲学家吧！」

    他的语气诚恳而严肃，就好像他讨论的真的是哲学巨着，而不是什么恋爱指导书。

    看着面前的玛莉莲娜连同一旁围着的少男少女都听得一愣一愣地，乔尔瑞克这才侧开身，将一直被他挡住的洛因露了出来。

    「玛莉莲娜女士，您哲学家的名声连远在约克郡的洛因公爵都有耳闻，想必在王都，您也一定是位哲学方面的大牛。」

    刚才被乔尔拦住，洛因只以为对方是见到了喜欢的作家太过激动。现在被乔尔直接点名，他也从善如流地微笑颔首。只是……对面这些人怎么看起来都有点呆呆地？

    站在玛莉莲娜身旁的一位少女弱弱开口：「可、可是……我父亲说我看的书都是精神毒药……哦，玛莉莲娜女士，我本人绝对没这么想过，我发誓！」

    玛莉莲娜给了少女一个安抚的微笑：「没关系丽贝卡，我并不介意。」

    乔尔瑞克背在身后的手蓦地攥紧，但面上还是一派镇定地开口：「这位……丽贝卡小姐。恕我直言，每个人对事物的理解都会有所不同，思想境界在什么高度，看到的世界就是什么模样。我们不能因为自己能看到大海，就强迫蚂蚁接受蚁穴只有床那么大……」

    洛因看着乔尔在那儿侃侃而谈，不禁有些好笑，乔怼怼果然人设不崩，连不在场的「别人父亲」都能怼起来。

    但笑着笑着，洛因的笑意渐渐从眼底消失。刚才，他余光似乎看见了一道熟悉的声影，虽然换了服装，但……他的目光不自觉随着那道身影而动，注意力也完全从此处抽离。

    耳边乔尔的话音还在继续：「就算跟蚂蚁说了，蚂蚁也听不懂。有些人就是这样，只会抓着书中举的例子不放，盯着一部分内容进行歪曲的理解。哦，丽贝卡小姐，我没有对您父亲不敬的意思……」

    「抱歉，我们先失陪一下。」洛因打断了乔尔的话，又转向玛莉莲娜一行人，微一颔首，他边拽着乔尔似慢实快地离开，边顺手将二人拿着的酒杯直接收入了道具箱。没有汤汤水水的碍事，两人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在他们身后，一堆少男少女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那位乔尔瑞克说得没错，蚂蚁怎么能理解人类的想法。」

    「是啊，他们会那么说，是因为他们层次不够！」

    「对，玛莉莲娜小姐的书明明有着很高的立意和很深的思想内涵！」

    「没错，以后谁再说我，我就那么回他！」

    就连玛莉莲娜本人，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远去的乔尔瑞克并不知道他给这帮人留下了什么样的「启发」，他还在一个劲跟洛因状似闲聊地找补，以防今后对方要是再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他也算是提前做过了说明：

    「哦，洛因，你知道的，从某些方面来说，哲学跟艺术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一些人眼里的低俗下流，在另一些人眼里可能就是高雅时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洛因竖起右手，示意他噤声。此时他才发现，他们已离开了会场的范围，来到了后方一条僻静的走廊。

 第138页

    【叮！】

    乔尔眼前弹出助手通告，他看了看通告的内容，又看了看前方。走廊有些深，光线又暗，让人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情况。

    他看着洛因脸上凝重的神色，正要开口，又意识到要保持安静，只得拉了拉洛因的袖子，做了几个手势，才不太放心地转身离开。

    洛因给乔尔的任务内容，是让他去门口把伊诺跟辛莎带过来。他也看懂了乔尔的手势，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等他们回来了再上前。

    洛因当然不是不自量力的人，他跟到这里停步，就是因为再往前，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让对方不发现自己。乔尔离开后，他就退回几步，假意靠在墙边休息，实则注意力全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拐角处最后一间房内，布里克公爵看着面前的黑衣人，神情戒备：「你怎么保证你说的是真的？毕竟你可是有过毁约的先例。」

    「毁约？」黑衣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怪异，应该是做了一定程度的伪装，「我可不记得自己曾经与你们有过什么约定。我提供消息，你们接受，仅此而已。」

    「你之前提供的最关键信息就是假的。」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信不信由你。过去都是我单方面向你们提供帮助，可从来没要求你们做过什么。哪怕是作为回报，这次你们也该有所表示吧？呵呵，我有写日记的习惯，喜欢把自己给别人提供的『帮助』都记录下来，说不定，哪天这本日记就会出现在某位公爵阁下的桌上。」

    布里克当然知道，对方口中的这个公爵不是在指自己。他稍作思考，就点了点头：「成交！」

    「很好。」黑衣人从斗篷下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布里克将纸拿起，粗略看了一眼后，就小心叠好，将其揣到了上衣口袋里。

    黑衣人见此，转身就要开门出去，却在下一刻往旁侧一个错步滑开，变为了背向门、面向身后人的姿势。

    一把刀横在了布里克公爵脖颈上，后者则状似无意地收回那伸向黑衣人斗篷的手：「别紧张，我只是看到你斗篷上有些灰尘。」

    嘴上是这么说，布里克公爵却在分析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灵敏的反应速度、标准的防御姿势，这人一定不是野路子出身，而是受过极其正规的格斗训练。但对方过于警惕，再多的内容就看不出来了。

    「别做多余的事！」冰凉的刀刃稍稍远离了布里克的脖颈，又在下一秒寒光一闪。布里克感觉到眼前有白色的东西飞扬起来，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黑衣人就收刀入鞘，开门离去。

    洛因听到门的开关声，赶紧又往里躲了躲，之后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正向着他的方向走来。

    他眸光微闪，手腕一翻就将之前藏进魔术道具箱的酒拿出来一杯，又将领口拽松，做出一副微醺的样子靠在墙边。

    哒、哒、哒……

    脚步声逐渐靠近，洛因的余光已经注意到，那个身影离自己只有不到20米。为了不引起对方的警惕，他甚至都没有抬头朝那边看。

    但就在下一秒，脚步声停止了。洛因能感觉到那人还在，只是对方好像之前并没料到这走廊会有别人，在发现他后惊得本能一个驻足。又过了一秒，脚步声重新响起，却是以更快的频率渐行渐远。

    洛因心下一沉，连忙抬头望去，却发现那人已消失在拐角，他的目光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片黑色的斗篷。

    若是不明情况时，洛因还会选择观望，但对方看见他就跑，洛因几乎想都没想就抬步追了过去。可在转过拐角后，洛因发现那头的走廊也是开放式的，而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他回忆着刚才那个背影，脸上的神情有些莫测。正要转身离开，身旁那扇门里传出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哦！我的鬍子！！！该死的，那傢伙竟然割了我的鬍子！！！」

    是布里克公爵！原来那人是来这与布里克会面！

    洛因一下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眼看着那扇门就要被再次打开，他要躲避必然是来不及的。洛因赶紧将酒杯重新端起，并改变了一下自己的站姿。

    「真是天杀的，别让我在抓到你！居然敢……谁？！呃……洛因阁下？您怎么在这？！」

    布里克惊疑不定地看着洛因，还转头望了望左右，像是在找什么人。随着他脑袋的摇晃，那下巴上被削成「一刀齐」的鬍子也轻轻摆动起来。

    洛因：……

    『老别致，造型还挺东西。』

    忍着想笑的冲动，洛因让双眼保持无法聚焦的状态，盯着布里克好几秒，才口齿不清地开口：「啊～是布里克公爵啊，您看到乔尔了么？我正在找……嗝儿……他，呃……失礼了。」

    布里克此时已经恢復了冷静，他仔细确认了洛因的神态，的确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洛因阁下，您应该是走错了，会场在那个方向。」

    洛因余光瞄了眼布里克身上好几处口袋，故意踉跄几步：「唔……是……是哪个方向……？」

    他身形一歪就要往布里克身旁的墙上撞，布里克本能地抬手扶了一把：「请小心，洛因阁下！您似乎有些醉了。」

    「嗯？醉？不，我还没醉……我只是稍微、稍微有那么一点儿……」

    「洛因！洛因你没事吧？」

    「少爷！」

    乔尔瑞克带着辛莎，几步就冲到近前：「怎么回事，不是……」

 第139页

    他要说出的话微微一顿，眼珠盯着虚空的方向定了半秒，才接着往下说道：「不是让你喝多了就别乱走吗？我跟辛莎可是找了你好久。」

    他将洛因扶到怀中，又转头看向布里克：「抱歉布里克公爵，我们可能得提前离场了。」

    布里克摆出的状态依然是一开始时他们见到的样子，礼数上全然不出差错，说的话却处处透着机锋：「请自便，海姆先生。洛因阁下毕竟……还没习惯这样的社交，唔……仅出于我个人来说，还是十分能理解的。既然他有你们照顾，我这个主人也就不留客了。」

    「好的，那么晚安，布里克阁下，」乔尔瑞克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彬彬有礼地回话，「对了，我也是仅出于个人的看法，您的新造型十分不错。」

    说着，他露出个标准的嘲讽式微笑，扶着洛因直接离开。

    布里克公爵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新形象」，有些气恼地抬手捂住了剩下的半截鬍子，但那三人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都变得空空如也。

    远去的乔尔瑞克还在装醉的洛因耳边轻声汇报情况：「伊诺应该是去『更衣室』了，但我又怕你等不及，就带辛莎先来找你。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布里克公爵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洛因眸光闪了闪，没有回答乔尔瑞克的话，而是看了不知何时已经候在马车旁的伊诺一眼，什么也没说就钻入了车厢。

    ————

    「少爷，您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需不需要我给您泡杯蜂蜜红茶？」

    王都的蒂恩斯旧宅里，伊诺将洛因扶到房间内，语带关切地问道。

    洛因仰躺在雕花大床上，目光却一直在观察着伊诺。

    伊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曾经洛因觉得自己很了解他，他沉稳、内敛、心思缜密，是个管家的好手，就像是兰斯一样……

    「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么？」伊诺微笑着，连嘴角的弧度都与兰斯如出一辙。

    过去他只认为伊诺是兰斯的堂侄孙，所以有些相似也很自然，却从没想过，他或许是在……模仿。

    是了，伊诺在服侍他时，语气、表情，都让洛因觉得放松和舒适，但仔细想想，那都是在模仿兰斯罢了。

    伊诺自己本人是什么样的呢？

    闭上眼回想，他似乎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安静的。他从没说起过自己的私事，也从不展现自己的喜好，除了……魔法。

    「伊诺……和我说说你的过去吧。」

    「……少爷？」伊诺似是有些困惑，「我从小就在您身边伴您长大，我的一切您都是知道的。」

    洛因坐起身：「8岁时的我，最喜欢你茶棕色的短髮和蓝色的眼睛，所以在一群即将陪伴我的少年中，选了你做我的贴身侍从。那时候，你12岁。」

    伊诺脸上的神情变得柔和，这一刻他真实的一面似乎露出了个小角：「少爷，您还记得。」

    「是，我记得。伊诺，我们已经相伴快11年了。」

    「是的，少爷，」伊诺凑到洛因床边，单膝着地半蹲下，这个姿势让他可以用仰视的角度去凝望洛因的脸，「那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一刻，少爷您可能不知道，当时的我听到自己被您选中时，是多么地感激！我陪伴了少爷11年，以后还会继续陪伴少爷很多年，直到我死去。」

    他眼中的崇拜和感恩完全找不到作假的痕迹。

    是了，他的这些感情都是真实的，只不过初衷与洛因所以为的不同罢了。面对真实的情绪，洛因又怎么可能看得穿呢？

    「那么，伊诺，你12岁之前呢？」

    伊诺的表情微微一僵：「少爷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

    「我想知道你12岁之前的事，来到我身边之前，你过着怎样的生活？」洛因的表情无比认真。

    他知道，伊诺虽然是兰斯的亲戚，但兰斯一直陪伴在老公爵安博·蒂恩斯身边，对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太亲近，更别说是个堂侄孙了。如果伊诺不是走投无路，也不可能在12岁时投入到兰斯这个远房亲戚门下。

    关于伊诺的一切，估计兰斯也只知道个大概，所以洛因想听具体的故事，还是得问伊诺本人。

    看到伊诺的神情有些犹豫，洛因又开始为自己的冒失感到后悔。

    「如果……这个问题让你不舒服，可以不做回答。」

    「不，少爷，对您我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只是，我一下子不知道从何开口……您应该饿了吧？请容许我去给您拿些茶点来，再跟您细说。」

    洛因微一点头，他知道伊诺只是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去整理思绪、组织语言。

    看着伊诺离去的背影，洛因手掌一摊，那份被布里克公爵藏在上衣口袋里的纸，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手心。

    洛因将纸展开，上面画着的，赫然是如今他所居住的蒂恩斯旧宅的详细布局图。

    第065章 洛因警告

    帝国历1333年，诺曼帝国，王都西郊，穷困的隆迪村内。

    深夜，婴儿的啼哭惊醒了这个冬日的第一片落雪，希尔顿家迎来了他们的新成员。

    尽管王都已经推行了多年的「科技论」，但在隆迪这样闭塞的小村子中，人们只能看到魔法师大人依然高高在上，且只要一个家庭中出了一名魔法师，立马就能一跃成为贵族。

    即使是最底层的贵族，那也是贵族啊！

 第140页

    所以能否成为一名魔法师，依然被人们当做全家乃至是全村改换阶级的契机。

    而像隆迪这样的村子，在王都附近数不胜数。

    隆迪村中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在初雪之日的凌晨降生的男婴，将有极大的可能性成为魔法师，希尔顿家的孩子恰巧符合条件。他们给他取名伊诺，盼着他能给整个村子带来新的希望。

    伊诺尚在懵懂之时，就被要求时刻进行冥想。由于魔法元素已经日渐稀薄，哪怕是正式的魔法师冥想好几个月都不一定能放出个火球，且伊诺年纪尚幼，所以在他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思想之前，所有人都对他抱有极大的期待。

    许是这份期待太过殷切，面对着话都说不清的男孩，人们总在脑补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于是他们越看他越像个魔法师，无论他做了什么事，都能归结到魔法的神异上。

    「就这样，我长到了5岁，虽然一个魔法都没施放出来过，但在所有人眼里，我俨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魔法师了。」

    王都的蒂恩斯旧宅里，23岁的青年伊诺对洛因娓娓道来，他的脸上还带着抹苦笑。

    「那后来……他们是怎么发现的？」洛因直觉之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伊诺默了默，思绪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一年，年仅5岁的他还不明白利害，只知道被逼着冥想不能玩耍，实在是痛苦。

    「我不想当魔法师！」被全村捧在手心的伊诺，有了任性的资格，但这次却没有人站在他这边。

    「伊诺，你可千万别这么说。魔法，不容亵渎！」他们说这话时的神情难得的严肃，像是一旦亵渎魔法，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

    5岁的伊诺被吓得不敢多说，却不知道这样告诫他的人，其实都沉浸在有朝一日飞黄腾达的美梦里，这个梦全村人做了5年，他们不相信也不允许梦就这样醒来！

    「妈妈，我也许根本就不会魔法……」

    「啪！」

    「闭嘴！听着伊诺，你只是年纪太小了，魔力积累不够，等你10岁时就能放出第一个魔法了，听到了吗？！」

    「呜呜……听、听道了……妈妈。」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时间眨眼就又过去了6年。

    这6年中，伊诺无不在祈求魔法的垂怜；6年来，希尔顿夫妇也终于承认了伊诺只是个普通人的事实。但面对多年的特殊待遇，他们选择了隐瞒。

    大人们总是在嘴上时刻表达着对魔法的虔诚，内心却只有算计。恐怕真正将魔法放在首位的人，只有伊诺自己。

    每天每夜，伊诺都会虔诚地祈求魔法的眷顾，希望自己能真的学会魔法。

    但假的，始终就是假的。

    「希尔顿，你们家的伊诺都快11岁了，为什么还不去法师公会认证？」

    「就是啊，不去认证的话，谁会承认他魔法师的身份？还怎么成为贵族照拂我们？」

    「我们这些年可是把什么好东西都送到你们家来了！你们可不能拖着不去啊！」

    快要11岁的伊诺躲在门后，被母亲一把推了出来。他踉跄两步，颤颤巍巍将右手抬起，不一会儿，他的指缝间就渗出了水迹。

    「看，那是不是传说中的水系魔法？」

    「应该就是！伊诺果然没让我们失望。」

    村民还想靠近几步，伊诺已经白着脸跪倒在地。

    他的母亲跑上前，将其余人隔开：「哎，这孩子虽然是魔法师，但天赋委实不太好，又没有学过正规的术法口诀，只能靠着自己摸索。刚才那一下，把这么些年积攒的魔力用掉了大半，看来只能再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去认证了。」

    送走了村民，希尔顿夫妇凑在了一起小声商议：

    「这样应该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不如我们趁着这段时间搬家吧！不是说你有个远房亲戚在南面约克郡生活么？听说是叫……兰斯？不如去投奔他？」

    「这么久不联繫了，我都不知道那亲戚人还在不在……如果还在，倒的确是个好去处，听说他在给蒂恩斯公爵府做事。」

    「真的？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们应该几年前就去投奔他的。」

    「哎，几年前不以为我们自己家也能出个魔法师么。而且就算他在公爵府做事，也不知道做的是什么职位，如果一去投奔，把我们都变成奴隶了该怎么办？」

    「那可是公爵！做公爵的奴隶也比做平民好！」

    两人一来一往地交谈着，期间根本没去看过地上的儿子一眼。伊诺独自缓了会儿，才站起身，软着腿刚迈开两步，又停了下来，将袖子里藏着的水囊扯出。

    细长的水囊从少年指尖滑落在地，他蓝色的眼眸却只盯着自己的手指。

    记忆中纤细的手与现在的大手重合，伊诺抬起头看向洛因，出于某种心理，他并没有向洛因透露自己这段「伪装魔法师」的过往，而是避重就轻地答道：

    「后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发现，就发生了灾难，整个村子都没了。我独自从王都出发，沿着魔法的指引，来到了约克郡，并幸运地找到了兰斯。之后……就都是少爷您知道的了。」

    洛因蹙了蹙眉，他本能觉得这里面藏着重要的原因：「发生了什么样的灾难？是……天灾？还有，你来约克郡，为什么是沿着魔法的指引？」

    「当然是因为魔法的指引！」伊诺抬头看向洛因，「少爷，那时的我只有不到11岁，却只用1年多的时间，单凭自己就从王都走到了约克郡，靠得都是魔法的眷顾。

 第141页

    「每当我快要冻死、饿死时，我就会冥想并祈祷，眼前就会出现斑斓绚丽的另一个世界。魔法在我最绝望的时刻给了我，即便我不是魔法师，它也看在我从小就虔诚的份上，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洛因：……

    『你确定你不是饿得头晕了？冻出幻觉了？』

    「至于遭遇了什么灾难……少爷应该听说过『科普计划』，隆迪村也是属于那个计划中的一个村落。」

    洛因倒吸一口凉气。

    「科普计划」，表面上说的是向普通人普及科学知识，让他们面对自己不是魔法师的事实，踏踏实实通过学习来实现更高的人生价值。

    那个时候洛因还小，他只是后来从文献中依稀得知，当时法师工会在王都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这彻底触怒了正值壮年的查多三世。于是「科普计划」推着推着，就变了味。

    远的地方还是正经的「科普」，但在王都附近，却变成了「灭魔计划」，凡是有新生代魔法师的村落，都被进行了清理。几枚火炮下去，统统夷为平地。

    在这之后，王室与法师公会似乎终于达成了「和解」，但那些逝去的生命却再也回不来了。

    「这就是……你这么讨厌科技的原因？」洛因看向伊诺的眼神里带上了点心疼，「你觉得是因为科技，才让你失去了亲人？」

    如果是这样，那的确说得通。虽然科技本身并没有错，伊诺的亲人严格来说是王权斗争的牺牲品，但王都伤害伊诺的手段就是科技，伊诺会产生迁怒的情绪也能理解。

    「不，少爷，我讨厌科技，是因为科技的存在亵渎了魔法！」

    洛因：？？？？？

    『不是，我这中间是跳过了一季的剧情么？怎么就扯到亵渎魔法去了？！』

    伊诺的话还在继续：「至于隆迪村的村民，他们虽然死于炮火，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对魔法的亵渎。要是他们不把魔法当做翻身的跳板，不到处吹嘘村子迟早因为一个新生代的魔法师而飞黄腾达，也不会引来王室的忌惮……」

    而他的父母尤为罪孽深重，竟然明知道他不会魔法，还想伪造出一个魔法师来。

    伪造魔法师，这是最不可饶恕的罪过！

    曾经他以为他的少爷也是那种人……幸好，幸好不是！至于前面18年他为什么会让自己误以为不会施法，伊诺觉得肯定是自己小时候伪装魔法师的经歷带来的后遗症，让他产生了疑神疑鬼的情绪，才会这样误会自己的少爷！

    他甚至差点为此做了错事。

    当初，第一次见到少爷，伊诺就被他所震撼。他是那么精緻、那么华贵、那么神秘，深邃的黑眸如同忘不到底的旋涡，让人看一眼就头晕目眩（洛因：所以说，再次问一句，真的真的不是饿晕了吗？）。

    这个人，一定就是魔法的化身！

    被少爷选中时的心情，伊诺到现在都还能原原本本回想起来。

    他本就是曾经亵渎过魔法的人，魔法却指引他找到了兰斯。而更幸运的是，如同魔法化身的洛因·蒂恩斯阁下，居然点了他作为贴身僕从！他居然，再次被魔法给选中了！

    伊诺从没想过自己会被选中，执意跟着兰斯来公爵府应徵僕从，也只是为了离魔法更近一些罢了，可如今他却有机会如此近距离沐浴到魔法的光辉！

    从那一刻起，年幼的伊诺就发誓，要更虔诚地对待魔法，当然，对那时的他来说，也就是要虔诚地对待洛因。

    但渐渐地，他发现洛因从不向他播撒光辉。怀疑和忠诚在他心中拉扯，他对洛因的感情也变得极其复杂，时而觉得他还是自己心中的那个「魔法本身」，但想到他可能不会施法，伊诺又感到控制不住的愤怒。

    就像是给了他希望又重新夺走。如果把一个不会魔法的人当做「魔法」来崇拜，伊诺觉得自己这种行为等于是再次亵渎了魔法。

    但好在……少爷果然从不让人失望！

    想到这，伊诺情不自禁地在洛因面前跪下，行了个至高礼：「少爷，我伊诺·希尔顿，一定会守护好您的荣光。不会让任何东西来玷污您的高贵！」

    他说得无比真挚，但洛因却突然嵴背发麻。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洛因摩挲了会儿袖中的那份地形布防图，看着下首跪着的伊诺，眼眸微眯。

    在平行世界中，洛因曾有过很多的粉丝，其中就有原本粉他，突然某天因为某些事怒而脱粉回踩，但后来又重新粉回来的。

    由于曾经因为自己的「误会」而对他「粉转黑」，当这类粉丝意识到那些黑料不存在时，会产生一种强烈的补偿心理。

    那个时候他们往往会将一切事情都做过头，表现得比之前粉他时更狂热，想以此来抚平对他不存在的伤害，亦或是想藉此来让自己有个心理安慰。

    而伊诺现在的状态，跟这种粉丝实在太像了！

    如果他之前的推断没错，那以伊诺如今表现出来的偏执，很有可能会做出十分不理智的事。他可能会以一种自以为「为你好」的态度，去伤害到洛因周围的一切人，而如今洛因身边的确有个人很可能会被伊诺视为假想敌——乔尔瑞克。

    洛因思路很清晰，不论自己的推论有几分真假，伊诺显然已经不适合再时刻陪伴在他身边。

    他站起身上前两步，微晃的袍角停在伊诺面前。

 第142页

    「伊诺。」

    「少爷，我在！」伊诺的语气像是随时可以赴汤蹈火。

    「我需要的，从来不是什么人替我守护荣光。我的荣光，自有我自己维护！你明白么？」

    「是，少爷。」

    一看伊诺应得如此痛快，洛因就猜他是没意会到自己的真正意思：「我需要的，是你的忠诚，听我吩咐，不要做让我不高兴的事，也不要碰我在意的人，比如……乔尔。」

    伊诺身形一僵，随即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装作听不懂地答道：「您的吩咐我定然放在第一位，但如果乔尔瑞克少爷要伤害到您的利益，请恕我以您的一切为先。」

    洛因伸出右手的食指，托起伊诺的下巴，强迫跪着的伊诺与自己对视，语气不重，却暗含警告：「伊诺，听话的第一条，就是别自作主张。明白了么？」

    伊诺蓝色的眼眸微微颤动，洛因看不出这是在挣扎还是在思考，良久，他才垂下眼帘，恭谨开口：

    「……是，少爷。」

    洛因退后两步：「你出去吧。」

    「是。」

    随着房门合上的声音，洛因闭了闭目。

    他不习惯对身边的人进行试探，但眼下他身在王都这样的乱局中，不得不注重每一个细节。

    洛因，输不起。蒂恩斯家族，输不起。约克郡，输不起。

    所以，试探，就这一次。

    机会，也只给伊诺一次。

    与此同时，正躺在床上满脑子想着洛因的乔尔瑞克，突然一个激灵从被中蹦了起来。

    大晚上的，洛因居然又给他发了一连串密密麻麻的通告！

    他仔仔细细将这些通告全都读完，发现没有一条是现在就能实行的，最近的一条也在明天早上，不由有些小小的失望。

    但想到明天一早就能第一时间「奉旨」去见洛因，心情又明媚起来。他丝毫不知道，这堆通告将会给他与洛因之间，带来怎样的改变。

    第066章 王都科技水平

    「来人！快来人！」一大清早，布里克公爵的房间就传来了一阵咆哮。

    「布里克阁下。」僕从赶忙推门而入，就见布里克穿着睡衣，赤脚站在床前。

    他的鬍子如今只剩下了一小截，虽然已经仔细修剪过，但他本就髮际线高、下巴偏短，这长须一去，看起来瞬间就多了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十分的怪异。僕从也是愣了半秒，才向他行礼。

    「我昨晚那套衣服呢？去哪儿了？！」

    「阁下，您昨日参加酒会时穿的衣服，都已经送洗了。」

    布里克眉头一凝：「谁准许你随意动我的东西？！还不快把衣服给我找回来！」

    僕从虽是惶恐应诺，心中却有些不解：往常，公爵阁下参加酒会后的衣服，只要口袋里是空的，不都是默认了当晚就直接送洗的么？大概……是公爵阁下今天心情不好？

    想是这么想，僕从却不敢多说一句，快步奔向了洗衣房。

    房间内的布里克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昨天晚上，他忙着处理鬍子的问题，都没顾得上将口袋里的那份布防图给取出来。也怪他自己本就对那人给出的信息不太当真，才觉得放一晚上不是什么大事。

    相比之下，他的鬍子才是一等一的重要，毕竟在诺曼，要是面见陛下时仪容有瑕，会被认为是对王权的不敬。就算陛下不追究他的过失，被政敌看到也难保不会给他扣什么帽子。

    没想到只不过迟了一个晚上将其取出，就遇上了这种事。

    「这些僕从做起事来就是不严谨，都不看看衣服里有没有东西就送洗。」布里克小声嘀咕着。

    没一会儿，僕从就拿着湿漉漉的衣服回到布里克的房间。

    「已经过水了？」布里克有些诧异。原本他见洗衣房一晚上都没有将衣服送回来，猜测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洗，没想到却是已经过水了。

    他赶紧掏了掏左侧上衣的口袋，里面的图纸果然已经又皱又湿。他小心将其打开，线条全都被水晕染，只能大致看出个轮廓。不过像那种旧宅，有了这么个轮廓，再加上昨晚自己看到的那一眼，差不多也能将布防确认个大差不差。

    僕从一见到布里克从湿衣服里取出了纸张，瞬间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赶忙跪下求情：「公爵阁下，我昨晚确认过口袋里没有东西，才送洗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在里面……」

    「你说……你确认过口袋里是空的？每个口袋都是？」

    「是、是的，公、公爵阁下……」

    布里克神情变得凝重，如果僕从送洗前，自己的口袋确实是空的……他只剩下一小截的鬍子快速颤动了两下，转身就将手伸入其他口袋，但下一秒，他绷紧的肌肉又微微放松下来。

    他将摸到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他昨天随手放进去的一盒捲菸，盒子看起来确实是被泡了很久的样子，就连里面的捲菸数目都与自己送洗前一致。

    又掏了掏另一侧的口袋，泡了水的打火机也在其中。

    这下布里克是完全放松下来了，他瞥了跪在地上的僕从一眼：「你，和负责洗这件衣服的女僕，你们这个月的薪水没了。下去吧。」

    僕从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应声离开。

    「看样子我真的该找个管家了，这些僕从做错了事竟然还敢狡辩，真是缺管教！」

    被罚了俸禄的僕从苦着脸，去将这个坏消息告诉洗衣房的女僕。出乎意料地，一向贪婪吝啬的洗衣房女僕听完他的通知并没有满脸苦色，反倒是给了他一袋铜币。

 第143页

    「是我连累你了，这些钱就作为你的补偿吧。」

    僕从拿到钱哪儿还能不高兴，他转头就去房间藏钱了，丝毫没注意到女僕看向他那袋铜币时眼中的依依不捨。更没发现女僕随后就将一件红色的衣服，晾在了院子的最高处。

    布里克公爵府外百米远的高楼上，洛因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来消息了。」

    乔尔瑞克走到洛因身旁问道：「是红是白？」

    「不出所料，是红。」

    这件事，洛因本就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布里克昨夜就发现口袋里的东西丢失，今早他就会找到线索，证明了一切都是那个黑斗篷的阴谋。而如果布里克发现这一切的时间是今早，那么就会是现在的情况。

    不过洛因本就猜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布里克显然是没注意过，他们这种府内没设管家一职的「新贵族」，为了家中的事情能够更有效率地进行，僕从们往往都有着一套固定的行为流程。而参加过宴会后，沾染上复杂气味的衣服，是必然会在第一时间送洗的。

    想到布里克那可笑的鬍子，他迟后发现东西丢失的概率十分大。

    只要掌握了那些流程，再找到公爵府中某个爱贪小便宜的僕人，那么一切都会变得十分容易。

    当然，若是布里克第一时间就发现不妥，并真的将目标锁定了洛因，洛因也定好了计划三。但那显然会让他更被动，如今这样，倒是正中下怀。

    「乔尔，辛苦你了。」

    为了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这些布置洛因都是通过「助手通告」的方式，让乔尔帮着完成的。

    原本他是安排了乔尔去联繫自己带来的其他守卫，没想到他本人也挺有一套，没动用洛因的人手，就利用自己在帝都的人脉将事情做得很漂亮。

    「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我可是你的助手，」乔尔有些俏皮地沖洛因眨了下眼，「接下来我们是……回府么？」

    洛因摇了摇头，早上他让乔尔先出门，自己则去了乔尔的工作室，并在里面进行了一系列的布置。而安排要生效，总还需要点时间。

    「难得这么早出来，身边也没跟着别人，不如我们在王都好好逛逛，顺便……让我拍摄一些素材。」洛因说着，就从道具箱里拿出了一台摄像机。

    能与洛因一起，乔尔自然没什么不乐意的，他甚至在想，四捨五入这也算是一次约会了。

    他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洛因手中的摄像机：「哦，这真是太沉了，看样子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啊！」

    这台摄像机正是洛因「造星计划」中的重要工具。与平行世界中仅用手錶大小的光脑就能录像的情况不同，他们做的摄像机足有小臂那么长，使用的还是胶捲呈像，扛在肩膀上录制时，并不能实时观看录出的结果，最后拍出什么成品只能听天由命。

    不过这也是洛因出门在外的缘故，要是有固定的拍摄场地，他还是会给摄像机外接同步播放器的。

    所以，说是「拍摄素材」，实际上洛因只是手痒，想拿出来拍着玩。但显然乔尔在这方面跟他「英雄所见略同」，还没完全走出这栋楼，乔尔就已经扛起机器，对着洛因拍了起来。

    洛因忙快走两步：「乔尔，你离得太近了！」

    「不近啊，从这个视窗看，你只有那么一点。」

    「太近了！」洛因坚持，「你都快把摄像头怼到我脸上了，这样会把我的脸拍得很大！」

    「一点儿都不大，你的脸比我的巴掌还小！」乔尔大半个身子都被挡在了机器后面，以至于传出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闷闷的。

    在这样一来一往的对话间，洛因心情难得地放松下来。在这段时间的紧绷情绪中，这样的轻松无疑让他有种喘了口气的感觉。

    上午的暖阳，微凉的晨风——至少对洛因这位魔法师来说，只是微凉而已——再加上身旁的乔尔，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幕，却让洛因有种岁月静好的满足。

    「要是时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乔尔瑞克闷闷地笑声再次从摄像机后传来：「那可不行，我们还有许多『以后』呢，停在这里，何尝不是另一种遗憾？」

    洛因回头向乔尔的方向看去，这一刻似乎是透过摄像头与那人进行了对视。却在这时，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氛围。

    「洛因……阁下？乔尔瑞克先生？是你们吗？」

    乔尔瑞克将摄像机从肩膀上取下，随着洛因的目光一起看了过去，是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加特林子爵？」

    见到乔尔应声，加特林子爵挥退陪在左右的两个守卫，挪动着肥胖的身体向二人走来，在他手中还抱着个巨大的画框。

    「真是您二位！洛因阁下，日安！您怎么出门都没带守卫，我一时都没敢认。」在约克郡之外见到洛因，加特林看上去倒是比之前显得更亲近一些。

    说实话，洛因很怀疑这里面有「刺玫游戏」的缘故在，听说加特林子爵沉迷游戏不可自拔。换做平行世界，就相当于游戏玩家遇到了游戏ceo，总会带上几分天然的好感。

    「日安，加特林子爵，」洛因收起了之前面对乔尔时的轻松表情，已经换上了得体的社交笑容，他没有回答为什么不带守卫的事，而是直接询问道，「想不到能在这见到您，您是什么时候回王都的？」

    说起这个，加特林子爵似乎有着满肚子的抱怨，他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之前提的问题：「哦，我本来早就可以带着布兰妮小姐回王都的。都是达金斯守卫长，居然非要通关什么……第、第9级剑道高峰？哦，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当初明明是他天天催我走，如今却又赖在刺玫游戏死活不愿意离开。我实在是等不及了，就带着布兰妮小姐先行回王都了。」

 第144页

    「布兰妮小姐？」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对，布兰妮小姐，啊对了～洛因阁下您可能是认识她的！」加特林边说，边举了举手中的画框，「当初我在刺玫游戏，整整9个美女中，一眼就看中了布兰妮小姐。虽然游戏经过了更新换代，但我依然完成了与她最初的约定，将她完完全全地带回了家！感谢刺玫游戏，感谢洛因阁下让我们相遇！」

    看着加特林小眯眼中闪耀的真诚，洛因终于想起来了，这布兰妮不就是那台美女脱衣老虎机里面的npc嘛！

    关于这机器里的美女，不论是第一代还是第二代，都是西莫斯全权设计的，而当初在给机器换代的时候，西莫斯还特意来提醒他，要增加一个设定：一旦有人通关某个npc，就将该npc删档。

    当时洛因就基本能意会到，西莫斯是想制造一种「专属感」，但他以为这种消费观念太过超前，这里不一定会有人买帐，没想到还真有加特林子爵这样的人！

    『看样子我还是小看这里的游戏玩家了。』

    比起洛因，乔尔瑞克这个土生土长的诺曼人，显然是没理解布兰妮的「卖点」，他见加特林子爵辛辛苦苦抱着个大画框，还开口建议：「加特林子爵，您为何不直接将这位布兰妮小姐本人带到王都呢，这样……」

    乔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加特林打断：「不不不，乔尔瑞克先生，西莫斯说了，布兰妮是专门为我而设计的，她的一切都因我而生。现实中又怎么能找得到布兰妮这样完美的女人呢？我已经决定以后都要跟布兰妮生活在一起。」

    说着，他深情款款地看向了手中的画框，当着二人的面，「吧唧」亲了一口。

    洛因：……

    乔尔瑞克：……

    乔尔瑞克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话，他也是少有的被别人给噎得说不出话来，关键是还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去回怼。他只能尴尬地将摄像机从左手换到右手，以求给自己找点事做。

    加特林子爵终于注意到了乔尔手中的摄像机，他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开口：「啊，这、这是那个……照相机吧？我听我叔叔提过！洛因阁下您可能不知道，我叔叔跟内政大臣温斯顿·马修先生，有一些亲戚名分在。」

    照相机？原来王都已经发明出了照相机！

    洛因想到了自己父亲离世时，王都发来的慰问函，里面说了「可在一定程度上还原逝者的音容笑貌」。洛因往电视、摄像的方向猜测过，如今看来还是高估了他们。

    而且就算是照相，安博·蒂恩斯本人都不在了，他要真想「还原」，也只能找个与他相似的人来拍照。

    呵，查多三世竟然想用不知道什么人的照片，就把他一个刚失怙的18岁少年骗来王都？

    不等洛因细想，面前的加特林再次开口：「那个……洛因阁下，我，我能否冒昧地请您，帮我跟布兰妮小姐，拍一张照片？」

    乔尔瑞克正要跟加特林解释摄像机与照相机的区别，就听到洛因说道：「可以。不过成品要过段时间才能给您。」

    「当然当然，我知道规矩的。听说图像都要用特殊的药剂浸泡过才能出现！」加特林左看右看，最终跑到一棵造型别致的树下，抱着画框端端正正站好。

    「乔尔，赶紧去给加特林，跟他的二次元老婆拍一段。」

    「二、什么，什么婆？」乔尔瑞克一脸迷茫，虽然没懂，但也就是随口一问。他大致还是能抓到洛因的意思，于是对着加特林就开始录制起来。

    几秒之后，加特林僵着笑脸问道：「请问，拍好了么？」得到洛因的点头，他才放松下来。向洛因与乔尔瑞克致谢后，就带着两个守卫，抱着他的布兰妮，开开心心继续去逛街了。

    看加特林的表现，照相机这个东西明显在王都也并没有流行起来，说不定还停留在「内部消息」的阶段，而加特林也只是道听途说，并不清楚拍照的具体流程。洛因根据这些，在心中估算着王都如今的科技水准。

    他正思考着，身旁的摄像头再次怼了过来，洛因也无心再想下去。

    「乔尔，你去那树下，我给你拍一段。」说着，不给对方拒绝的时间，洛因就将摄像机从对方手中接了过来。

    乔尔瑞克无奈地走到了树下，第一次暴露在镜头前，他看起来还有些拘谨。

    从观察窗看过去，乔尔整个人都像是缩在了屏幕的中间，非常小，洛因不得不上前几步。

    他将焦点对准了乔尔的脸。

    乔尔的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皮肤的纹理在摄像头下被柔光遮掩，看起来比实际要稚嫩一些。金棕色额发随风轻动，划过他灰色的眼眸。那双眼睛直直望过来，过浅的眸色让他面无表情直视别人时，总带着种犀利、冰冷和审视。

    突然，他弯了弯嘴角，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而眼中的寒冷像是瞬间融化。

    洛因微微一愣，他只感觉到一阵酥麻感从自己的眉心升起，然后迅速蔓延了整张脸、整个上半身。那股麻意不强烈，却一下子走遍了每一个细胞，就像是……触电？

    等等，难道，自己是被乔尔的笑容给电到了？！

    而且似乎在很久之前，他也在乔尔身上有过这种感觉！

    具体在哪一刻洛因不记得了，但此时却能清晰回忆起那种氛围，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身边的乔尔眼中映着夜晚的灯光，如蕴着繁星，然后沖他一笑……

 第145页

    洛因：！！！

    所以，自己其实早在那个时候就被这人电到过，但他当时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洛因放下摄像机，扶着额头无奈笑着。乔尔有些不明所以地凑上前来：「洛因，你没事吧？是不舒服吗？要不我们去旁边的店铺里休息会儿，喝杯热水。」

    『来了来了，经典的多喝热水！』

    「你还真是……嗯？」洛因挂在脸上的笑容蓦然一收，他从空间里取出一物看了看，再次抬头时神情中多了几分凝重。

    「乔尔，我们是时候该回去了。」

    第067章 决裂

    「咚！」

    王都的蒂恩斯旧宅内传来一声不大的闷响，守卫们早就得到了吩咐，接到信号第一时间就快速行动起来。

    乔尔瑞克的专属工作间内，一个身影正徒劳地挣扎着，他的手被弹出的手铐牢牢扣在了桌面上，铁环与手腕之间几乎毫无缝隙，要想逃离，除非将手砍断！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被困住的人目光闪烁，终是拔出腰间的短刃，举起、落下，再举起、在落下。

    他的身影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映到了墙上，伴随着飞溅而起的残渣，光看影子，显得无比诡异可怖。

    「怎么了怎么了？」门外传来了辛莎的说话声。

    接着就是守卫的回答：「辛莎小姐，洛因阁下吩咐我们听到响动就将这里围起来。」

    「砰砰砰砰」屋内突然传来连续几声，就像是有人在拿刀砍着什么。

    辛莎有着一身蛮力，所以做什么事都颇有几分胆大和冲动，听到响声就要推门一探究竟，却被守卫拦了下来：「辛莎小姐，洛因阁下说屋内布置了不少机关，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叮滂！哗啦！」屋内传来了玻璃的破碎声，里面的人显然是想从后窗逃走，但门口守卫依然稳如泰山，只因2队的人早在事发第一时间，就向着后方包围而去。

    「发生了什么事？」快要接近包围点时，2队的守卫们迎面遇上了伊诺。

    他此时左手上搭着件不起眼的黑袍，右手则在外侧做出小心护持的姿势，让人本能就觉得那件袍子定是十分贵重，他的头髮看上去也不像平日那样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都显出了几分少见的狼狈。

    守卫猜测，伊诺先生应该是正在为洛因阁下整理衣服时，听到响动才匆忙跑出来查看动静的。

    对待下一任的管家，守卫自然是停下来恭敬回话：「伊诺先生，您无需担心，洛因阁下早已做了妥善的安排。我们现在就是要去封闭后路。」

    伊诺蹙了蹙眉：「完成少爷的嘱託要紧，你们别耽误时间赶紧去吧。」

    「是，伊诺先生。」一群人加快步伐从伊诺身侧跑过，到达目的地后发现窗被砸开了也丝毫不慌。毕竟外围还有3队的人在严阵以待。

    这些守卫都是从约克郡跟随洛因来到王都的，经歷了火车上的生死时速，原本就对蒂恩斯忠心耿耿的守卫们，在目睹了自家公爵大发神威后，更是对洛因多了种盲目的信任和崇拜。他们完全不认为在被洛因阁下的陷阱攻击后，还有谁能逃得出这里。

    洛因与乔尔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全面戒严的蒂恩斯府。

    「洛因阁下，3队没有发现可疑人士出逃。」

    「洛因阁下，1队已第一时间封锁工作室前门，无人进出。」

    「洛因阁下，后窗虽然破损，但附近没看到任何人躲藏逃窜的痕迹。4队还在府内搜查。」

    洛因没有给任何人回应，只径直向着工作室方向走去。在他身旁，乔尔小声分析道：「既然到处都找不到人，很可能他还被困在屋内。」

    不一会儿，一行人就来到了那间工作室的门前。洛因目光在迎上来的辛莎和伊诺身上停留了会儿，着重观察了伊诺的表情。

    他垂手立在那儿，看起来与平时并无太大的不同，但洛因敏锐注意到，伊诺身上的衣服并不是早上他出门前，对方穿的那一套。

    洛因冲着门的方向对守卫比了个手势，一行人立即将他护在身后。「砰！」门被暴力踢开。

    「哦！蔷薇在上，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辛莎捂着嘴惊讶出声。

    此时屋内已是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实验器材也东倒西歪，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的桌子，竟然像是被生生挖掉了一块般，出现了个不小的凹洞。

    看得出刨洞的人手上并没有太适合的工具，因为洞的边缘坑坑洼洼，就像是被人用尖锐的东西快速戳出来的，因此木屑也飞的到处都是。

    整个后窗都被人敲碎了，窗台上还散落了一些玻璃残渣。

    除此之外，屋内空无一人。

    房间里的情形一目了然，并没有任何能藏人的地方，而府内又没有发现可疑人士。

    「难道……那人还能凭空消失？」乔尔瑞克惊讶开口，「不会也是个魔法师吧？！」

    洛因没有回话，而是反常地沉默着。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开口：「所有人都出去吧……伊诺，你留下。」

    「是。」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离开后，洛因才转过身，他刚要开口，又是一噎：「乔尔，你也出去。」

    乔尔有些担忧地看了洛因一眼，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所以才不愿意离开。但见洛因坚持，只好低声在洛因耳旁说道：「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发通告。」

 第146页

    见洛因点头，才转身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洛因和伊诺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气氛一时陷入了迟滞。

    洛因并不急着说话，而是开始仔仔细细翻看起桌上的物品，不放过一丝细节。过了会儿又走到后方的架子上，似在搜寻什么东西。

    良久，洛因的声音才在屋内响起：「你……就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依然没停，就像是随口一问，但伊诺却听得出洛因话中的风雨欲来。

    「少爷，我不知道您的意思……」

    「呵，」洛因冷笑了一声，「不要试图欺骗我。」

    房间内再次静得只剩下了洛因摆弄瓶瓶罐罐的声音，伊诺显然是准备装死到底。

    「少爷，让人混进蒂恩斯府，是我的失职。我会尽快……」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洛因打断：「伊诺，你一直都不离身的那把匕首呢？」

    「……我将它放在房间了少爷。在府内没什么危险，于是我没有带在身边，需要去为您取来么？」

    洛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步向伊诺走去，直到一个很近的距离，他才停下，微微仰头，凑近观察着伊诺的表情。

    伊诺摆着一贯的僕从站姿，脸上一派平静，就连唿吸和眨眼的频率，似乎都在说着他的问心无愧。但从始至终，他都垂着眼帘，没与洛因对视过一秒。

    「匕首在房间？那把匕首，它还完好吗？尖端恐怕都被磨平了吧。毕竟，这张桌子可是用上好的白坚木做的。」

    边说，洛因边牵起伊诺的左手，伊诺先是紧绷了一瞬，之后像是放弃挣扎般，任由洛因以温柔却不失坚定的态度，将袖子推了上去。在伊诺的左手腕上，赫然是被洛因设下的机关所勒出的红痕。

    「少爷，我只是想来收拾一下房间，没想到却触发了机关……」

    「那你为什么要逃？」

    伊诺再次词穷，只得一言不发地跪下。

    洛因退后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伊诺，一句话就给对方的行为定了性：「你不是进来收拾房间的，你是进来收拾掉所有与自动魔杖相关的研究成果的。你要觉得我说的不对，不如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个？」

    他手中拿着个圆盘状的东西，伊诺并不明白那是什么，但也知道洛因不会无的放矢。

    「你应该知道我与乔尔研究出了摄像机吧？离开前，我就在这屋里放了一个，就藏在了后方的书架上。刚才我检查了一下，里面把你进来后做的一切，录得清清楚楚。」

    洛因其实是在说谎，目前他们的摄像机还没办法远程操控，更没办法仅看胶捲就知道里面的内容。但伊诺对此也是一知半解，所以当场就被洛因给唬住了。

    他脸色发白地看着洛因，试图为自己辩解：「少爷，我只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您犯错，那样的魔杖根本不该存在！少爷您身为魔法世家的传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普通人窃取魔法的权柄！普通人本就不受魔法眷顾，又怎么配用这种手段去强行使用魔法？」

    「够了！」洛因眼中有着不可遏制的怒气，「伊诺，我能理解你的偏执，但你再偏执，也不该伙同外人来伤害我身边的人！」

    一张纸被洛因扔出，飘飘荡荡落在伊诺面前，上面画的正是这间宅邸的布防图。

    这当然不是布莱克公爵的那一张，只是洛因重新復刻的，但此时他将这份东西扔到伊诺面前，足以让伊诺去猜测洛因是否已经知道了一切。

    「少爷，请您相信我的忠诚！」伊诺的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我给他的布防图中有一处特意做了错误的标记，我一定不会让王都的人伤害到您分毫的，我怎么可能会让少爷置于危险之中？」

    「呵，你不会让我受到伤害，但其他人，最好都是被王都的探子给处理掉，比如……乔尔？」

    「……」

    看着对方这明显是默认的态度，洛因心中的火越烧越旺，尤其是他才刚意识到自己原来早就对乔尔有了心动的感觉，却差点因为内贼……

    而这内贼竟然还是伊诺，是陪在他身边十年之久，已经被他当成了半个亲人的伊诺！洛因内心宛如受到了双重打击，但面上还是在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伊诺，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做让我不高兴的事，也不要碰我在意的人。乔尔所做的一切发明，都是我授意的，你有什么不满可以沖我来，为什么要去牵扯无辜的人……」

    「无辜？呵呵呵呵……」伊诺单手抚额，低低笑了起来，不知是不是洛因的错觉，他在这笑声中听出了几分神经质，这让洛因不自觉停下了对伊诺的质问。

    而眼前的伊诺却在下一刻突然爆发了出来，他勐地站起身，声音也拔高了一个度：「他一点都不无辜！就是他的出现，才让您将目光停留在了科技上！您是魔法界的未来，却被他影响得整天泡在了科技里！如今他还要引导您去亵渎魔法，他简直，简直……罪不可恕！」

    最后四个字说完，伊诺像是将压抑许久的情绪一朝倾泻，大口地喘起气来。洛因觉得直到今天，自己才见到了伊诺真正的样子，没有刻意维持的沉浸内敛，没有模仿兰斯的微笑语气，这才是真正的伊诺，偏执、火热。

    大概是在洛因面前暴露了原本的性情，伊诺站起身后就没再做出往常的低调模样。他用崇拜到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洛因，并一步步向洛因靠近。

 第147页

    「少爷，我最崇敬的少爷。您是那么的伟大，那么的有天赋。我忠于您、爱戴您，求求您，不要再跟着乔尔瑞克少爷在歧途上越行越远了。魔法界需要您的带领！」

    此时他已经离洛因十分近了，这样真挚的情绪，一般人不是被感动，就是被吓怕，但洛因却毫无退却的意思。

    「伊诺，你很崇拜我？」

    「是，我崇拜少爷，永远忠诚于少爷！」

    「呵，如果我不会魔法，恐怕最不能容忍我存在的人，就是你！」

    「可少爷，世界上并不存在这种『如果』，您就是万年一出的魔法天才，您就是魔法本身！」

    一蓝一黑两双眼眸互相对视着，似乎都在坚持己见，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伊诺，你真的忠于我吗？你真的，从来没做过对我不利的事吗？」洛因问这话的语气幽幽地，看向伊诺的目光里也充满了洞悉一切的失望。

    「我……」伊诺刚要表态，却突然噤声，他嘴唇张合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来，眼神中也开始有了动摇。

    「所以，伊诺，你就是『囚狼』吧。」

    洛因的语气无比笃定，此话一出，伊诺忍不住踉跄退后了两步。

    「伊诺，你曾想杀死我，还是借着王都的手来杀我。王都，可是与我势不两立的一方，也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而你为了除掉我，竟然不惜借用王都的力量。王都是怎么安排的？先引导我喝神拥魔药，要是不成，再採取别的计划？」

    「不！不是那样的……当时我以为少爷您……我只是想帮您！一个不能施法的魔法世家继承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在死前拼搏一把，如果成功了，就能维持住至少十年的魔法荣光！而就算失败了，外人也只会以为您是因父去世伤心过度，才……那样不会施法的秘密就永远不会暴露，也是变相地维护了魔法的荣光！

    「少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差点害了魔法界未来的希望！」

    伊诺虽然满脸忏悔，但洛因心下只剩下嘆息，这个人，已经彻底偏执到拉不回来了。

    「伊诺，你并不忠诚于我，你只是在忠诚于魔法罢了。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你离开公爵府吧。」

    洛因说完这话，心里也很不好受。在这之前，伊诺还是他的左膀右臂，为了他甚至能豁得出自己的命。这么多年的陪伴，他对伊诺的感情又怎么会不深？

    但他真的没办法容忍这个曾经想杀死自己，今后也有可能杀死自己身边人的伊诺，继续留在公爵府。

    杀了他？洛因做不到，所以只能……

    洛因话一出口，伊诺如遭雷击：「……少爷？您……您不要我了么？少爷，请别赶我走，我以后绝对不做让您不快的事，绝对听您的话，我发誓我绝不再牴触乔尔瑞克少爷了！求您别赶我走……」

    洛因没有回答，只硬起心肠：「你今天就出发回约克郡，跟兰斯去告个别。」

    他的尾音带着点颤抖，虽然语调平稳，但听起来却像在哭泣。

    伊诺了解洛因，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他呆立在那，喃喃开口：「我，我11岁就长途跋涉来到了您身边，12岁起就进了公爵府，离开您，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洛因心头一酸，有一瞬间真想改口把伊诺留下，之后再慢慢想法子掰正他的思想，但下一刻，对方的自言自语让洛因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心肠也瞬间硬了下来。

    「……魔法是不是完全地抛弃我了？」

    他看着伊诺一步步走到门口的位置，终究还是对他的失魂落魄没办法视而不见：「伊诺！」

    「少爷，我在！」伊诺蓦然转身，蓝眸一下子亮了亮。

    「我是洛因·蒂恩斯，我并不等同于魔法，你明白么？所以，你离开我的身边，并不代表魔法抛弃了你。你只是……不再适合待在我身边了而已。你以后还得有自己的生活。」

    伊诺深深凝视了洛因一会儿，像是想通了什么，也可能是洛因的话起了一定的作用，他看起来像是被重新注入了活力。深吸口气，伊诺沖洛因最后一次行了个管家礼：「少爷，不论我在哪里，您永远都是我的少爷。」

    伊诺转身拉开门大步离去，路过乔尔瑞克时连招唿都没打一声。

    已经不需要打招唿了，从此以后，他再不是蒂恩斯公爵府的预备管家——伊诺·希尔顿，而是少爷一个人的追随者——伊诺！

    少爷觉得他不适合待在身边，那他就远远看着少爷。

    只不过这次，他会好好珍惜少爷给的机会，不会再打着为他好的名义，自作主张了。分寸，接受过精英管家培养的伊诺不是不懂，只是过去的他被欲望沖昏了头脑。

    他曾经太过渴求魔法的眷顾了，这是不对的，明明，他已经找到了魔法本身。

    「少爷，即使您不承认，但您在我、在约克郡领民心中、在所有被您救过的诺曼人眼里，您早就是魔法的化身了。等到您正式接掌魔法称号的那一天，也许我还会有继续站到您身后的机会……那一天，迟早会来的。」

    ————

    「洛因，你还好吧……」乔尔瑞克推开门，洛因正站在那扇破窗前发呆，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一直守在门外，对屋内的争吵，乔尔也依稀听到一些，再结合他所知道的，大致也能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第148页

    有的事既已发生，也无可挽回，乔尔瑞克现在只希望洛因的心情不要太糟糕。

    但话又说回来，玛莉莲娜女士在前几天新出的《真理》中提到，当对方心情低落时，适当又及时的安慰能够非常好地促进两人之间的感情，让对方不自觉心动不已。

    所以理论上，他应该盼着洛因再难过一点，最好大哭一场，这样他就能……

    可是，洛因已经很难过了，他却满脑子想着这些，会不会有点趁人之危？

    「你站在那儿干嘛呢，乔尔？」

    洛因的突然出声让乔尔下了一跳，当场就回了句：「我不会趁人之危的！」

    洛因：……

    乔尔瑞克：……

    洛因正想再说什么，乔尔瑞克就大踏步走上前，一把拽过洛因的胳膊，洛因一个不稳就向着乔尔瑞克的方向打了个趔趄。

    他刚要问怎么了，乔尔却是伸出手，直接将洛因的脑袋摁在了自己的胸口。

    「乔尔……」

    「别说话，哭！」

    洛因：……

    「乖，哭出来就好了，你没必要所有事情都强撑着的。」乔尔瑞克还在柔声安慰。

    感受到怀中人的肩膀轻微颤动起来，乔尔瑞克稍稍松了口气，但是下一刻却突然发现了不对。只见洛因从他胸前将脑袋抬起，嘴角居然还挂着没收住的笑容？！

    洛因原本是有些难受的，但他一向不是个喜欢自我折磨、内耗的人。对待伊诺的这件事，留，肯定不行，杀，他也做不到，所以如今的处理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理智的选择了。

    难过，还是有一些，但是想道伊诺的偏执，洛因心中也只剩下了惆怅和遗憾。

    本来这种情绪可能还要持续很久，但乔尔这傻憨憨的模样，反倒让他的情绪稍稍中断了一下。也许过几天想起来，洛因仍然会为失去一个近乎是亲人的人而伤心，但此刻，乔尔的确是将他从悲伤中拽了出来。

    乔尔见到洛因的笑容，也有些无奈：「洛因，你可真是不会看气氛。我觉得我没办法让你心动，也不全是我的错，这里面肯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总能破坏我精心布置的氛围。」

    洛因：……

    『就你，还氛围？！』

    他看着乔尔一张一合地嘴唇，掌心下是对方有力的心跳，内心突然产生了一股冲动。

    已知：乔尔喜欢他，而他也喜欢乔尔。

    至于心跳，早在他还没开窍之前，就已经被这人电到过了。那么……

    他出其不意地垫了下脚尖，乔尔没说完的话就被一触及分的柔软给截断。

    「洛因……不、不是说要心跳……」

    洛因勾了勾嘴角，这回他不愿意踮脚了，而是十分强势地将乔尔瑞克的领口往下一拽：「闭嘴，笨蛋！算你过关了！」

    「我怎么……唔……」

    不得不说，乔尔瑞克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无师自通的天赋，他只在开始时愣了半秒，之后就化被动为主动。

    他一手轻触着洛因的后背，另一手则放在洛因脑后。双手的力道都十分轻，让洛因怀疑对方是不是与自己的身体还隔着一段距离，并没有触碰到自己。但每当他稍稍想后撤时，那两只手就稳稳挡在那儿，让洛因退无可退。

    认识乔尔这么久，洛因从没发现这人居然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这一刻，什么烦恼、伤心、难过，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叮！激活一则新的通告】

    【帝国历1356年……】

    洛因眨了眨眼，直接将面板关闭，此时此刻，他的世界里不需要通告！

    第068章 新的通告

    午后的阳光让人感觉到慵懒，洛因横着窝在躺椅里，两只脚很不「贵族」地架在一侧扶手上，一摇一晃，目光则停留于虚空中，像是在发呆。

    乔尔瑞克坐在洛因对面的椅子上，面前放着叠纸，乍一看的确是煞有介事地在写写划划，但眼睛却时不时就要瞥一眼洛因晃动的小腿。

    自从昨天与乔尔确立了情侣关系，这人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束缚般，以前至少还知道不动声色，现在却是生怕洛因发现不了自己在看他似的。

    但他也只是看，眼神很好地控制在了欣赏和暧昧之间，并不会引人反感。可以说这人简直是把「我正大光明看看我男朋友怎么了」这句话给发挥到了极致。

    洛因不是不知道乔尔在注视他，若是心情好时，他甚至不介意起身去给对方一个吻。但此时他的心思全在眼前的半透明面板中，上面显示的，正是昨天被他抛在脑后的那条通告。

    【帝国历1356年3月18日，8：15，王都宴客厅，大型演出《大国风范》。】

    【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短短两句话，给出的信息量却并不少。

    3月18日，正是诺曼的国诞日当天！而《大国风范》这个节目名，又涉及到了另一个潜在的先决条件。

    在平行世界中，洛因所在的那个国家举行一年一度的魔术狂欢节时，出现了一场直播事故：他国的魔术师以文化交流为名，行踢馆之实。

    别说，对方那几个魔术含金量的确挺高，而魔术狂欢节本就是在鼓励新兴魔术师的崛起，以至于场上的新手们无一能压过来人。

    洛因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以狂欢节裁判之身临危受命，在短短20分钟内联繫团队布置场地，完成了一场精彩的演出，既打了别国的脸，又彰显了大国风范，这场表演也被列为了他的代表作之一。

 第149页

    换到现在的魔法世界，洛因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国诞日当天，他国来使中会有魔法师挑衅。

    但这反而是让他感到最困惑的。

    在当今这片大陆上，诺曼帝国已经称得上是最强大的国家了，查多·诺曼如今年岁越大，野心也越发暴露出来，他巴不得能于自己在位的时候，将版图继续扩大。其他国家敢在诺曼的国诞日上找事，不就是在给查多·诺曼现成的开战藉口？

    想不通，洛因就不再细想。

    通告发生的初衷不是最令洛因头疼的，真正令他觉得棘手的，是这场通告的位置——王都宴客厅。这无疑给洛因布置机关增加了百倍的难度。

    这次魔术，将会是洛因这段时间以来遇到的最尴尬的通告。

    他不是没腹稿，也不是要面临九死一生的局面，却生生因为场地问题，被弄得毫无入手的余地。

    难道，真得去履行一下他这个国诞日负责人的职责了？

    但谁都知道他只是挂了个名，且有心人都清楚约克郡与王室之间的微妙关系，他突然对王都委派的职位上心起来，这不等于在明晃晃告诉所有人，他这有猫腻？

    完全捨弃场地的布置……也不是不行，但洛因看了眼第一次出现在通告上的「大型演出」几个字，总觉得中间至少得有某一环节利用上场地，才撑得起「大型」这两个字。

    正当洛因琢磨着怎样能临时将皇家的会客厅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布置时，一双手抚上了他紧促的眉头。

    乔尔瑞克不知是终于受不了洛因的忽视，还是真心想帮着解决问题。他起身站到洛因身后，有着些微薄茧的指腹轻揉着洛因的太阳穴：「还在为伊诺的事挂心？我觉得兰斯先生应该会给他安排合适的去处。」

    这点洛因倒是贊同的，也正是因此，他才让伊诺回约克郡去跟兰斯道别。

    「刚才我看到桌上有份信件……emm，你说让我帮你处理，但打开后我发现，这应该是伊诺走之前留给你的。」

    乔尔将一张纸递到洛因手中，洛因只看了一眼，就坐直了身子。

    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这些年来，王都对约克郡的种种布局，虽然对方发来的请求，伊诺只挑拣着与他自己利益一致的顺手做了。但单从这些请求中，就能依稀判断出王都的计划走向。

    在纸张的最后，还记录了伊诺与布里克公爵的最后一次交易内容：3天后的晚上，王都的探子将潜入这座蒂恩斯旧宅。但这里的布防实在太过严密，所以需要囚狼给其创造一个防御缺口，在离开时也同样需要囚狼的接应。

    显然伊诺是并不准备接应对方的，他在纸上坦言，他给出了有错漏的布防图，对方乍一看并不能发现不妥，等上门并帮着处理掉乔尔瑞克后，守卫正好能巡逻过去将他抓获。

    『等于是想白嫖王都的杀手。』

    洛因觉得伊诺想得倒是挺美的，查多三世又不傻，在王都的地界，跑进蒂恩斯宅邸杀人，就算杀的不是洛因而是客居的乔尔瑞克，这件事王都也必然脱不了干系。

    海姆伯爵还正是受重用的时候，哪怕与乔尔关系再不慕，二子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他面上也不会太好看，王室不在意乔尔，但总该在意一下海姆伯爵吧？

    且若是洛因非要追究到底，那势必会打破现在平衡的局势。

    洛因更倾向于他们会派人进来动些手脚、打探消息、偷窃机密，甚至给蒂恩斯埋下些隐患。但绝对不会是刺杀这种立马就能引起轩然大波的行动，就算是下毒，也得是洛因离开王都后才能发作的慢性毒。

    只能说，这些年用囚狼的身份隐藏在暗处，与王都进行了这么多次的交易都没被抓住尾巴，让伊诺逐渐对王都产生了轻视之心，而轻视将会带来最大的失败。

    想到这，洛因又有些庆幸自己将伊诺赶走的决定了，按照他这样的心态，迟早要出事！

    他抬头看向乔尔：「别担心，我不会让人伤害到你的。」

    「呃……洛因，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弱不禁风，我给自己做了一些防身武器，虽然没有小型枪械那么好用，但杀伤力也不算低，」乔尔的表情十分认真，但似乎也并不强求洛因立马相信，而是直接转换了话题，

    「既然已经知道了王室的安排，我们是不是要提前设伏，抓他个人赃并获？」

    洛因没有马上回答，他的眼睛快速在那张纸上逡巡着，脑内做出精准的分析，忽而他展颜一笑：「抓他？不，我觉得正相反。乔尔，看样子我们得好好欢迎客人的到来了。」

    ————

    冬日的深夜，无星无月。

    王都的蒂恩斯旧宅内，一列列守卫依次行过，蓄能灯的光照亮前路，也给暗处的人指明了守卫们的位置。

    隐蔽的墙根下，几个身影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灯光行进的路线，并在心中与自己所知的布防图进行对比，一切都对得上。

    几人悄无声息埋伏着，果然在某一刻，守卫们巡逻的路线有了变化，出现了一段明显的空隙。领头的探子一挥手，所有人快速行动，抓住机会就向着蒂恩斯府潜入。

    就在探子们觉得这一切是否太过容易时，远处本已经往另一个方向巡逻的守卫队伍，竟然又绕了回来！要不是这些守卫仍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那从他们身前一晃而过的蓄能灯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暴露了。

 第150页

    探子们揣着狂乱的心跳，加快脚步，终于堪堪在巡逻人员走到可视距离前，全员熘进了蒂恩斯府。按照事先模拟过的相似地形，快速躲避在了视觉死角。

    直到这时，他们才稍稍松了口气。心中也有些感慨：即便有内应帮着制造了漏洞，也才只能拖上几十秒而已，果然是公爵府才有的防御水平。

    黑暗的掩护下，按照布防图演练过多次的人正在为顺利潜入而庆幸，丝毫没注意到那些对他们视而不见的守卫们，互相之间正在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洛因原本将那张布防图送回去，只是想留个钩子，也的确有设伏抓人的心思在里面，但如今他正愁下个魔术怎么布置场地呢，又怎么能不让这些客人「满载而归」？

    为首的探子挥了下手，示意所有人分散行动，他自己则向着计划中的方向小心前进。

    凭着高超身法和多次的演练，探子首领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厨房的后墙边。往厨房内望去，靠近门口位置，一位厨娘打扮的女僕正背对着他的方向，靠着门框打着瞌睡。

    灶上正热着某种糕点，探子首领悄声从窗口翻入，甜腻的味道顺着锅盖缝隙溢满了他整个鼻腔。他只看了一眼，并没有去揭锅盖，而是取出一瓶粉末，撒入了一旁温着的茶壶中。

    做完这一切后他快速翻窗而出，又看了眼二楼亮起的灯光，便毫不犹豫就藉助墙上凸起的花纹，敏捷地攀爬上了二楼的露台。小心躲开窗口位置，他藏身在了窗沿下方。

    透过开着的窗户，能清晰听到屋内传来了两人的对话声。

    「洛因，你是不是睡不着？」

    「乔尔，我……咳咳咳，难受得无法入睡。」

    「这么严重？！这段时间你可不能再继续施法了，你必须为你自己的身体考虑考虑！」

    「咳咳咳，没想到元素灌体带来的后遗症这么严重，我以为……」

    「你以为？你施法本来就全靠着秘药维持……如今又用了你父亲留下的魔法道具强行引元素灌体，这完全是在雪上加霜啊！」

    「但遇到突发状况时，我不可能不施法……咳咳咳……」

    屋内一时只剩下了压抑的咳嗽声，好一会儿，咳声渐止，那个劝慰的声音才再次无奈地开口：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洛因，这个你拿着。」

    「这是……？」

    「这是我新发明的一种机械，我给它取名热能枪。只要按下这个开关，就能瞬间发射出高温的射线，对面前3米范围内的敌人造成极大的伤害。但你要记住，这种技术还不成熟，你必须在空旷地地方使用它，特别要避开头顶有镜子的地方，因为哪怕不是直射，镜面也会将热量反射回来，很有可能引发它的爆炸……」

    「热能枪？这真是伟大的发明！就连皇家科研院都没有这样的武器！太好了，如果在国诞日当天，有人敢挑衅，我就冲着他们开枪。说不定那些没见识的傢伙还会以为我是在施法呢！」这道声音带着明显的喜意。

    探子还想再多听一些秘辛，却发现不远处又有守卫巡逻过来了，他只得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躲避。等到守卫离开后，屋内已经陷入了安静。

    探子首领正想凑到窗前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又听到了屋门被敲响的声音。

    「少爷，茶点来了。」

    随后是碗碟与桌面碰撞的声音，以及女僕退出去的关门声。

    「洛因，既然睡不着，就吃些甜食吧，这能有助于你的睡眠。」

    「我吃不下乔尔，还是给我来杯夫人红茶吧，那喝上去也挺甜的。唔……今天的红茶味道也太甜了吧，总觉得喝起来怪怪的……」

    「或者你可以再尝试一下这个……」

    「喵喵～～」一道野猫的叫声传来，探子首领神色一凌，目光四下扫视，却发现四周隐蔽处藏了好几个自己人。

    [怎么都跑这来了？你们的任务都完成了？］他比划着名手势进行询问。

    [巡逻太严密，任务无法完成。是否撤退？］

    探子首领心下有些不满：完成不了任务为什么不原地待命，时间到了自己见机先离开不就行了？非要跑到他这儿来，这不是增加他暴露的危险么！

    他估算了一下蒂恩斯府的换防时间，果断选择了离去。

    在爬到一楼后，他还特意探头往厨房里看了眼，果然他刚才混入药粉的那只茶壶已经不见了。他这才松了口气，虽然其他几人的任务并不顺利，但他这边倒是办成了最要紧的一件事。

    而且，他似乎还知道了不少重要的消息，得赶紧回去汇报给陛下！

    [撤退。］所有探子顺着来时的路线，小心谨慎地离开了蒂恩斯府。

    他们却是不知道，所有探子之所以会全都聚集到这里，并不是他们诚心要找首领，这一切都是洛因的刻意安排。

    洛因不知道这次对方会来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但他必须要让这些探子中至少有一人能「正好撞见」自己与乔尔的谈话。

    为此，他精心安排了守卫的巡逻路线，只要探子进了公爵府，不管来多少人，为了躲避守卫的巡视，最终他们都会被逼到这栋房子前。

    「咚咚咚。」

    辛莎推门而入。

    「少爷，那些人已经全都撤走了。」

    听见辛莎的汇报，乔尔立马站起身，走到桌后拖出自己的工具箱。

 第151页

    他将那壶被动过手脚的茶倒出一小杯，又往里面滴入了几滴特制的试剂，观察了一会儿，茶水果然凝结成了絮状。

    乔尔瑞克神情凝重地开口：「初步判断，的确是用于阻断魔法师魔力运行的毒药。洛因，你是怎么猜到他们会下这种药的？」

    洛因冷笑着勾了勾嘴角。

    怎么猜出来的，当然是根据伊诺那张纸上的内容分析出来的！

    别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洛因本人作为毒药的受害者，却是能一目了然地看出查多三世的目的，一系列看似毫无关联的安排背后，充满了对洛因是否能施法的试探。

    想必查多三世现在最困惑的，就是当初他的毒药到底有没有下成功。而不管上次有没有成功，只要这次成功，也一样能确保洛因无法再施法。

    特别洛因现在还是在所谓的「元素反噬虚弱期」，就算察觉到异样，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的原因。

    「洛因，我之前说的那段话……就是那个热能反射什么的，会不会编的太离谱了？对方能相信吗？」乔尔瑞克此时的表情很是尴尬。

    洛因脸上是自信的笑：「会信的，越是自以为了解某事物的人，才越容易因此上当受骗。而且，我们给了他不得不信的理由，不是么？」

    他边说，边晃了晃手中空有其表的热能枪。

    有了通告的提示，洛因知道国诞日当天是肯定会有事发生的，既然如此，他也不差再多面对一方势利。

    而诺曼这位高高在上的陛下，也绝对不会放过这当众将洛因拉下神坛的机会。

    第069章 国诞日

    白霜铺地、银蝶飞舞。

    帝国历1356年3月18日，在飞扬的大雪中，诺曼的又一个国诞日拉开了序章。

    早在几天之前，各国的使臣就聚集到了王都，并会在今天统一觐见查多·诺曼，共贺这场盛会。

    金碧辉煌的皇家宴客厅内，查多·诺曼穿着一身鎏金冕服、头戴华丽的王冠，端坐于上首的王座之中。早年亲自带兵四处征战，让他的手臂和肩膀都还留有肌肉的轮廓，虽然人到中年，肚子鼓了出来，但这身冕服很好地遮盖了他身体中段的曲线，坐在那儿倒显得肩背挺直，很是不怒自威。

    但他的眼神却并没有放在依次上前来行礼的别国使臣身上，而是一直向着门口张望，似是在期盼着什么人登场。

    在他左手边坐着诺曼的王后——维沃·泰勒。虽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这位王后依然身形纤细，容貌典雅，是个十足的美人。值得一提的是，这位漂亮的王后来自美人之国拉布提。

    查多·诺曼的右手边，坐着首相布里克公爵。再往下才是他的三个儿女——33岁的大王子提米塞·诺曼、29岁的二王子法约尔·诺曼，以及17岁的三公主迪赛尔德·诺曼。

    「哦，瞧，拉布提的来使真是美丽！」二王子法约尔轻声说道，「真遗憾我们的母后也出自那里，不然我兴许有机会娶到一位拉布提的公主。」

    大王子提米塞隐蔽地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还是维持住了虚伪的关切：「我亲爱的弟弟，你也可以选择娶拉布提的某位大臣之女。」

    二王子一脸傻白甜地笑了笑：「哦，提米塞，我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想这么快结婚。要是结婚了，我就必须对自己的妻子负责，那就再也不能正大光明地去欣赏各色美人了。」

    大王子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不怀好意地将话题引向三公主：「说起美人，在场恐怕谁都比不上黑蔷薇公爵。迪赛尔德，听闻洛因阁下与你年纪相仿，身份又尊贵，倒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比起胸无大志的弟弟，大王子提米塞更忌惮这位年仅17岁的妹妹。

    要知道他与法约尔两人都没能继承到「查多」之名，但妹妹10岁那年，父王就亲口夸赞过她最像自己，提米塞极度怀疑，要不是「查多」这个名字实在不适合女孩，如今诺曼恐怕已经有了「查多四世」！

    迪赛尔德公主虽还未成年，却已经显露出了不俗的政治天赋。大王子的言下之意她很清楚，估计是觉得只要她嫁给了洛因·蒂恩斯，就能彻底退出王位之争。

    呵，愚蠢。

    虽然诺曼并没有传位给女子的先例，但自己的两个哥哥，一个空有野心却只会耍小聪明，另一个本就无心王位，以父王对她的重视程度，她迪赛尔德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至于洛因·蒂恩斯……迪赛尔德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坐在上首的母后，又不动声色地垂下眼。

    对待大王子小打小闹的挑衅，这位17岁的公主殿下只是意味不明地颔首一笑。那传承自母亲的端庄长相，配上标准的礼仪，让人完全没办法挑出错来。

    提米塞瞬间一噎，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每次面对这个妹妹，他都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而身旁的蠢弟弟还在这时一脸期待地接话：「黑蔷薇公爵也快来了吧？按照我们诺曼的礼仪，他该在开宴后15分钟左右入场。」

    话刚说完，洛因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厅门口。

    今天的洛因穿着一身白色法师袍，银线毫不起眼地穿插在布料中，随着他的走动，细细勾勒出的蔷薇图案时隐时现，让他显得低调又奢华。

    衣服的领口用白色的绒毛点缀，他双手藏于宽大的袖摆中，略有些苍白的脸庞看起来更显稚嫩。但神色却透着股沉稳、淡定，那是经歷过不少大场面才能锻鍊出的底气。

 第152页

    有着精緻容貌的青年从门口走来，伴着今日的风雪。

    人们先是被他的容貌所迷，下一刻又被他的气质所慑，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意识到，洛因既然来参加诺曼的国诞日庆典，首先的身份应该是诺曼的公爵，其次才是魔法师。照理来说，他应该穿着公爵服才合乎规矩。

    此刻人们脑中只有一个事实：眼前这位刚成年的黑蔷薇公爵，早已独自挑起一郡。而且，似乎这位小公爵在民间的声望还挺高？他们来到王都的这段时间，听得最多的就是关于洛因公爵如何拯救一火车人的事迹。

    一些邻近国家的使臣看向洛因的目光逐渐闪烁起来，又不动声色地去观察王座上那位的表情，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洛因在进入大厅前就扫视了全场，并十分满意自己所看到的。

    他以极缓慢的速度向着查多三世的方向走去，实则是在记下所有能看到的反光之处，以便一会儿可以通过发通告的形式，指导自己的助手——乔尔，进行天衣无缝的场外配合。

    『角落的金属巨型盆栽、墙上镶嵌的装饰、桌椅侧面的平滑花纹……哦嚯，还有整个天花板！』

    『不错，果然没让我失望！』

    查多三世早就盼着这一刻的到来！

    从洛因·蒂恩斯这个人出生之前，查多三世就开始了算计。

    原本他并不需要针对约克郡，因为老公爵安博·蒂恩斯根本就没准备延续下一代！但艾琳这个唯利是图的女人出现了，并成功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嫁入了蒂恩斯公爵府，这让查多三世如鲠在喉。

    他知道法师工会的那帮疯子，一直就想要个天才魔法师作为他们的精神领袖，既然他们能利用艾琳·古纳的野心，那么，他也能！

    为此，年轻时的查多·诺曼背着所有人，做了件冲动的事，他要让下一任黑蔷薇公爵完全无法使用魔法！

    呵，你们这些疯子不是想要魔法天才么，结果魔法世家的传人却不能施法，这难道不是「魔法必亡」的最真实写照？

    只可惜这件事不能找首相布里克帮忙，否则有了他的谋算，定然能万无一失，而不是会像现在这样，总在怀疑自己当初是否成功了。

    在查多·诺曼看来，布里克在某些方面太过保守了，总担心牵一髮而动全身，若是让他知道了这个计划，定然会极力反对。但某些事不去拼一把，又怎么知道是否是错过了最佳的机会？

    这么多年来，查多三世一直都在洛因到底会不会施法这个问题上纠结。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还是不敢跟蒂恩斯撕破脸，而前几天探子带回来的消息，终于给他解了惑。

    当初他的毒应该是下成功了，但效果并不算太理想，洛因·蒂恩斯应该还是有一定的施法能力，却十分微弱，只能靠着一些秘药维持。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如今他已经彻底成了废人一个！

    今天，法师公会就会发现，他们期盼了这么多年的魔法天才，将在这个国诞日、在万国面前，坐实骗子的名头！而且，还是个不会施法，妄图用科技手段伪装成魔法，却遭到反噬的骗子！

    想到这，查多三世假意抬头正了正头上的王冠，实际却是看向了铺满天花板的镜子。

    为了防止被洛因察觉，事先引起警惕不愿在厅中使用那个机械，他还特意将这些镜面都镀成了暗色，但又担心暗色镜面达不到效果，于是在四周墙面都镶嵌了能够反光的装饰物。

    「陛下，王后，洛因·蒂恩斯向您致礼。国诞日安，诺曼永存。」以洛因的地位，无需向查多三世下跪，所以他只是站在那儿微微躬身。

    「诺曼永存，」查多三世微笑点头，「很高兴您的到来，洛因阁下。」

    泰勒王后似乎对洛因的印象十分好，她看向后者的目光里带着十足的友善：「洛因阁下，今天似乎没见到那位与您形影不离的小海姆先生？」

    洛因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乔尔瑞克觉得自己还不够资格站到这里，所以自觉在家庆祝国诞了。他要是知道能引得王后亲自过问，定会感到十分荣幸。」

    查多三世无心听王后与洛因寒暄，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洛因落座。右手手指却在椅背上连敲三下，在他右边坐着的布里克公爵立马冲着某个方向递出个眼神。

    洛因再次点头行礼，才一转身，向那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位置走去。他宽大的袍角因这一动作而散开，在空中旋出一道扇形的弧度，白色的袍角像是开出了黑色的花，却又在短短一剎消失不见，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

    一部分善于观察的人发现了其中的奥秘：这件法师袍的衣摆处竟然有着一道道摺痕，当主人旋身或者被风吹开时，就会露出隐藏在里面的另一种颜色。

    洛因本就引人注意，此刻更是成了全场的焦点。

    就在这时，一道略带责问的声音突然响起：「洛因阁下，您竟然穿着法师袍就来出席国诞日了，身为国诞庆典的负责人，您不会连这最基本的着装礼仪都不记得了吧？」

    这句话一出，宾客中就传来阵阵倒抽冷气的声音，接着就有人开始了小声地窃窃私语。

    作为在诺曼有着特殊地位的三大公爵之一，还是位声名在外的天才魔法师，洛因·蒂恩斯就算穿着睡衣来参加国诞日，别人也最多私下里嘀咕几句，是绝对不敢当面质问的。

 第153页

    如今这人竟然如此不客气，所有人看向出声之人的目光都带上了点意味不明。

    洛因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出声的人，那是个他不认识的官员。这人虽是对着洛因发难，但每隔几秒眼睛就忍不住要去瞥一下上首布里克公爵的方向，受谁指使简直一目了然。

    「哦？你觉得我的着装不妥？」洛因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听着像是隐有怒意，「你认为，一位魔法师，不应该穿魔法袍？」

    小官员被洛因一瞪，就开始心虚：「这、这……但您是以诺曼公爵的身份来参加的，就应该优先选择公爵服！在国诞日上可没有什么魔法师！」越说到后面，他越发理直气壮起来。

    「呵。」洛因冷笑一声，向着那个小官员的方向迈了两步，王座上的查多三世却在这时当起了和事佬。

    「洛因阁下，息怒。您过去不曾以公爵身份参加过国诞日，所以对这方面的规矩可能有所疏忽。啊，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只是过去安博·蒂恩斯阁下前来庆祝国诞时，穿得都是公爵服。您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去更衣室稍作更换？」

    查多三世这话的语气看似是在徵求洛因的意见，但话都说道这个份上，等于是要求洛因必须换一套衣服。若是洛因灰熘熘地答应下去换装，显然是丢了个大脸。若是不愿意去，也会在他国使臣面前留下傲慢、不把王室放在眼里的印象。

    查多三世已经受够最近王都里对洛因·蒂恩斯的吹捧了，今天他早就计划好一开场就要给对方来个下马威。为此，他特意给这次国诞宴会的流程里，留下了个不痛不痒的小错误，就等着洛因·蒂恩斯到来后，安排人指出，并问责他这个名义上的负责人。

    没想到洛因·蒂恩斯自己犯浑，来参加庆典居然不穿公爵服，这简直是现成的把柄！比流程出问题要严重多了，毕竟谁都猜得到他这个负责人只是挂个名罢了。

    想到这，查多三世赞许地看了眼发难的小官员：不错，反应够快，会随机应变，是个可以重用的人才。

    又将目光移向洛因，他期待在洛因脸上看到不知所措或者恼羞成怒的神色，他也的确看到了。

    洛因看向查多三世的目光里有着压抑的怒气：「陛下，您觉得，我不该穿法师袍？」

    不等查多三世回应，他又将双手在两侧摊开，转向大厅内其他宾客的方向，「你们呢？也觉得我洛因·蒂恩斯，一位魔法世家的传人，在正式场合不可以穿法师袍？！」

    所有人看看面前面色不虞的小公爵，又看了看王座上不怒自威的诺曼陛下，一时竟没人敢出声。

    这些人都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位公爵阁下看似怒火中烧，心中其实乐开了花。

    『不枉我刚才转身时故意将幅度弄得这么大，总算是有人注意到服装的不妥了。要是没人找茬，我还得自己找机会挑自己服装的毛病，多尴尬。』

    他站在那儿，向着各个方向微微转动身子，状似较真地向所有人展示着身上的法师袍，像是非要让人说出不妥在哪儿似的，实际上却是在聚拢观众们的注意力。

    查多三世没想到洛因性格这么轴，一怒之下竟然把所有宾客都牵扯进来了，这样下去恐怕很难收场，他正想开口再次强硬要求洛因下去换衣服，一旁还真有人接了洛因的话：「为什么不能穿法师袍？洛因阁下本就是魔法师，穿法师袍并无不妥！洛因阁下，这件衣服十分衬您的气质。」

    查多三世怒目看去，发现自己的二子法约尔正一脸欣赏地看着场中的洛因，查多三世一瞬间气得差点没缓过气来。

    他一直知道法约尔天真，年纪不小了却整日游手好闲。往常有40多岁还整天只耽于情爱的肯林迪家长子——沃夫·肯林迪在一旁做对照组，还不觉得，如今却发现这儿子简直是太没眼力见了。

    场中的洛因倒像是被二王子这句话安抚了情绪，他脸色稍缓，冲着对方微微颔首：「法约尔殿下，感谢您的仗义执言。不过，作为诺曼的一员，我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公爵服，的确也有些不妥……」

    所有人看向洛因的目光里透着抹瞭然：哦，看样子还是要服软，原来刚才那么大阵仗，只是为了找个台阶下。

    查多三世也是这样想的，此刻他脸上已经挂上了三分得意、五分包容、两分俾睨的笑容，准备再次开口，却见洛因完全没有转身向他行礼退场的意思。

    「……既然不妥，那我自然该改正。」青年这样说道。

    下一秒，只见他摊在身侧的双手似是手腕一翻，然后维持着双手在两侧打开，手心向上的姿势缓缓抬起。

    「啊！这、这是……」

    「发、发光了！他的衣服在发光！！！」

    有人捂住嘴，有人惊唿出声，在他们目光的焦点处，黑髮的青年下巴微昂，眼眸半眯。平展的双臂将他那身白色的魔法袍完完全全展露在所有人面前，上面用银丝勾勒的蔷薇在此刻看起来是如此显眼。

    「不，不是衣服，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小公爵本就苍白的皮肤，在此刻看起来竟像是带着种柔和的光晕，给他平添了种易碎和圣洁。一些人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却都不敢向前迈出一步，只愣愣钉在原地看着这一幕。

    下一刻，洛因蓦然睁大了双眼，他嘴唇翕动，似在吟唱着繁复的咒语，平伸的双手也在此刻变换成了食指、中指併拢，其他三指蜷曲的手势，指尖光芒尤胜。

 第154页

    他的手臂从身体两侧缓缓抬高，终于在头顶交汇。那双骨骼匀称的手仍旧保持着刚才的手势，手背向着众人的方向、腕部作为交叉的支点。这个姿势维持了好几秒，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本能感觉到他在酝酿着什么。

    下一刻，洛因交叠在头顶的双手，以极快的速度落下，到了小腹位置时才再次打开，并自然地斜指向地面。随着这个动作，众人似乎听见了布料清脆地「唰」一声。

    「啊！这！！我根本就没眨眼，这是怎么做到的？！」

    「天、天啊！这难道就是魔法？！」

    「太神奇了，魔法竟然还能这样！」

    「这就是顶级魔法师，与只会放火球点菸的低端魔法师之间的差距吗？！」

    只见场中的洛因此时身上哪还是那件白色的法师袍，这分明是一件白色的公爵服！

    虽然款式经过了一定的改良，上半身的袖袍显得有些宽大，但那精緻的排扣、那收腰的设计、那利落的下半身着装，无一不显示了，这就是一件合乎规制的公爵服！

    但洛因带给人们的惊讶还没结束。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似是有些不满意，于是他抬起了左手，手型依然是刚才那个魔法手势，但这次他只是用左手从右肩往下轻描淡写地一划，又是「唰」地一声，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那身白色的公爵服竟然变为了纯金色！

    「哦！！」宾客们的惊唿出奇地一致，洛因注意到其中好几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崇拜。

    在他身后，查多三世彻底坐不住了。

    「不可能！」查多·诺曼轻声自语，「不是已经成功下药了么？他怎么还能施法？」

    离他最近的王后维沃·泰勒惊诧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在对方发现前又赶紧收回了目光，只低头故作平静地继续看着场中的洛因，但笑容已带上了几分勉强，手也悄悄攥紧了裙摆。

    洛因回过身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查多三世虽然还坐在王座上，可双手却死死抓着两侧的扶手，身体也前倾着，像是随时都可能站起来，他瞪着洛因，眸中满是不可思议。

    但洛因却像是对他刺激得尤嫌不够似的，故意看看查多三世身上的鎏金冕服，又看看自己身上的金色公爵服，然后再看冕服，再看公爵服。反覆几次，宾客们再迟钝也注意到了。

    本来两件衣服款式不同，只占了个相似的颜色，并没有什么好比较的，但架不住小公爵这样来回看，人们就也在这种暗示的带动下比较了起来。

    正应了那句话，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这么一对比，人们对诺曼王室积威下的那种敬畏，瞬间就去了两分。

    「洛因·蒂恩斯，你……」查多三世正要说些什么，就被洛因打断。

    「抱歉陛下，是我的疏忽。」他认错这么快，让查多·诺曼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口。但下一刻，也没人在意他是否开口了。

    只见洛因说完那句话后，又是十分随意地将右手从下往上在身前一挥，那金色的袍袖在空中划出道流畅的弧线，再定睛看去，哪还有什么金色！

    他身上的公爵服，从头到脚都变成了黑色！只在袖口、领口位置，点缀着几朵红色的蔷薇。

    「哦！！！」再来一次，所有宾客的反应还是一模一样。

    这次他们甚至齐齐鼓起了掌！

    挑衅！这完全是挑衅！明明是自己想给他来个下马威，可洛因·蒂恩斯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反过来用魔法打他的脸！

    查多三世心中气得要发疯，面上还不得不维持着一派淡定。洛因越是展现出自己的魔法才能，他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洛因施施然向他行了个礼，缓步踱向自己的位置，查多三世恶狠狠地瞪向一开始挑衅的那个官员。眼中的戾气让官员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要不是这人自作主张非要提什么服装问题，洛因·蒂恩斯又怎么会有机会出这个风头？看看吧，如今全场谁还在乎这是他的国诞日？

    这会儿查多三世是完全不记得刚才自己对那个官员的欣赏了。

    他再次将目光转向洛因，却不经意间发现对方正抬手掩嘴，肩膀轻轻抖动，像是在……咳嗽？

    是了！洛因·蒂恩斯本就中过那种毒，却能靠他们蒂恩斯府的某种秘药一直吊着。今天他肯定也吃了秘药，这才堪堪中和了一部分毒药的药性。但他刚才的施法也必然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消耗！

    不过，经过刚才蓦然见到洛因施法的那种刺激，查多三世这回可不敢武断下定论。他又谨慎地观察了好一会儿，果然发现洛因每隔几秒，就会趁人不注意时微微蹙眉、轻抚胸口，像是在缓解疼痛。

    呵，小崽子还是太年轻，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就过度消耗魔力。

    这样更好，一会儿的戏才会更加精彩！

    想到这，查多三世才真正放松下来，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泰勒王后的坐立不安。

    「陛下，请容我失陪一会儿。」王后在查多三世耳边小声说道。

    查多三世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对于王后，他曾经的确挺喜欢的，但再美的美人看了这么多年，也早就麻木了。

    王后的尊荣他会给对方，但情人他也没少找。

    维沃·泰勒也的确是个十分称职的王后，宫闱、外交，该她做的都能得体做好。子女、情人，这些查多三世不需要她过多关注的，她也能把握好分寸。在查多·诺曼心里，泰勒王后已经成了这个国家的符号之一，他自然不需要去关心符号有什么想法。

 第155页

    他此刻只关心接下来的计划。三大公爵，只要能撬开一个口，必然会好对付许多。

    而洛因·蒂恩斯，不仅关系着三大公爵的地位，还关系到了法师公会那帮疯子。

    想到法师公会，他再次看向了右手边的首相布里克，见对方肯定地点了点头，才终于放下心来。

    洛因·蒂恩斯，就让你再得意一会儿！

    等剷除了你，接下来就是蜜柚郡、哈尔郡。届时整个诺曼，乃至于周边其他国家，都会逐渐归入我查多三世的手中！

    我查多三世，必将成为史上最伟大的诺曼王！

    第070章 他国挑衅

    洛因落座之后，被打断的国诞日流程即将继续。

    「卡斯国使臣前来见礼……」

    「巴达姆国使臣前来见礼……」

    随着侍卫的唱名，一些偏远国家的使臣开始依次从位置上站起，走到大厅中间向查多三世鞠躬，并献上本国的特产作为贺礼。

    洛因面上还在继续装虚弱，实则精神紧绷，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波尔国使臣觐见……」

    又是一个距离诺曼极其遥远的国度，但这个国家的使臣向王座上的陛下行礼之后，却没有按照指引坐回该坐的位置，而是依然杵在大厅正中间，就连礼物也没有递给一旁的侍从。

    「尊敬的诺曼陛下，今日我们波尔国奉上的礼物，必须要用特定的步骤打开，才能展现它无与伦比的魅力。」

    波尔的使臣带来的礼物十分巨大，是个足有半人高的大箱子，箱子底部安排着滚轮，由一位高大的随从推到大厅中间。

    波尔，诺曼东面将近700海里处的一个岛国，盛产珍珠和各类海味。岛上的人们普遍身材矮小，皮肤都偏暗偏黑，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被海风吹得。

    有意思的是，整个波尔国竟是「以白为尊」，可据说他们全国最白的波尔王室，真实肤色也是偏近于麦色，所以这个国家的美白妆粉产业可以称得上是「世界驰名」。

    洛因过去只听过波尔妆粉的名头，并不知道波尔人是怎么上妆的，今天倒是有幸长见识了。

    眼前这位名为罗伯特·纳贊的波尔来使，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敷上了层厚厚的妆粉，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原本的肤色。不仅是他，所有波尔国人都是如此，可以说全场最白的就是他们了。

    『我死了三天都不可能这么白。』洛因实在对这个国家的审美理解不能。

    王座上的查多三世却是对罗伯特的话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兴趣：「那就请纳贊先生在此为我们将它打开吧。」

    罗伯特·纳贊微笑颔首，出乎在场人意料地，他直接向侧面让开了两步，让原先那位推着箱子的高大随从独自站在了场中。

    这位随从也同罗伯特一样，用厚厚的妆粉遮掩了露出来的皮肤。说他「高大」其实也只是跟身材矮小的波尔国人相比，真要放在诺曼，他也就属于普通身高。

    那位随从不发一言，而是先围着大箱子绕了一圈，再微微躬身行礼：「曼纽向您见礼。」

    没有说姓氏，他只说了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名字。

    洛因敏锐地察觉到这位曼纽停下后，所站的位置似乎比原来略偏了几度，以至于他躬身行礼时不像是冲着查多三世的，反而更像是冲着洛因本人。

    他用余光看了看查多三世，发现对方因为曼纽的这一动作面色一僵，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下一秒这位国王陛下依然做出了一副十分期待的样子，而曼纽也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袖中掏出了一根魔法杖！

    洛因眼眸眯了眯，不对劲。

    在父亲安博·蒂恩斯的书房里，关于各国的习俗、背景都有记录，洛因早在幼时就都记得滚瓜烂熟。

    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但洛因知道，波尔国弹丸之地，人口基数少，其中的魔法师就更是稀有。哪怕在如今魔法没落的年代，波尔国也绝不会轻易让本国珍贵的魔法师长途跋涉来到诺曼。

    退一万步说，就算波尔的魔法师真的不得不出海，也必然是前唿后拥，绝对不会被安排为一个小小的随从！

    再看眼前这位，身高明显就比罗伯特要高出两个头，洛因有理由相信，这位曼纽根本就不是波尔人！甚至……查多三世有很大概率早就知道曼纽的身份，且对他的不敬早有预料，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忍气吞声！

    洛因表面上一派淡然，内心已经严阵以待。如果这位魔法师真的是查多三世安排的，那为了逼迫自己使出所谓的「热能枪」，他有很大可能会冲着自己发出攻击性魔法。

    空气中魔法元素的波动明显剧烈起来，曼纽已举起了魔杖，小声吟唱起咒语。洛因紧了紧藏在袖中的手，只要稍有不对，他就会将手中握着的东西给激活，这是他为了应对今天的突发状况，特意让乔尔赶制出来的。

    曼纽法杖顶端的光芒越来越盛，随着他一抬手，「轰」一声巨响，那半人高的箱子四面直接倒伏下来，露出了中间的东西。

    那是一颗直径足有一米五左右的巨型黑珍珠！明明是纯黑的珠子，却给人一种正在发光的感觉，但实际上，这只是珠子的边缘过于光滑莹润所带来的错觉罢了。

    「起！」曼纽双手颤抖，涨红的脸色连那厚厚的妆粉都无法完全掩盖。他指令一出，就见那颗黑珍珠整个都晃晃悠悠地漂浮了起来。

 第156页

    「哦！飘起来了！」

    「这就是常见的漂浮术罢了，不过能让这么重的珠子飘起来也的确不容易。」

    显然，有了刚才洛因那出其不意且从没在这片大陆上出现过的「变装魔法」打底，这些往常都没怎么接触过法师的宾客，都被抬高了眼界，竟然也能大言不惭地说漂浮术常见了。

    对于这种没办法震撼全场的局面，曼纽也不知是本就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另有后招，他依然全神贯注地利用魔法将黑珍珠继续往上托举，当举到两人高的高度时，他蓦然将目光定在了洛因身上。

    洛因心头一跳，当机立断就将早已藏在袖中的那只机械往魔术道具箱里一收。

    原本他以为对方会使出的招数无非也就是「金木水火土」，而洛因只要挡住第一下，就能重新占据主导权，并保证对方放不出下一个法术。

    所以他特意让乔尔赶制了一把摺叠伞，伞骨用无法导电的材料制作，伞面则刷满了惰性涂料，不论对方放过来的是什么元素，都能迅速又不失优雅地挡下至少1击。

    但目前这个情况，对方明摆着是要「物理攻击」啊！这么大个实心球砸下来，别说一把摺叠伞了，他撑个合金杆在这都得被砸扁！

    洛因果断站起身，面向那位名为曼纽的魔法师，双手在面前交叠、打开，然后双臂以一定的韵律舞动起来。

    他的动作时刚时柔，时快时慢，像是自成一套体系，那宽大柔软的袖袍因为他动作的惯性，在一顿一抬之间，像是暗含杀机。

    『事实再一次证明，人啊，就是什么东西都该学上那么一点儿，指不定哪天就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用上了。比如——《第九套全国小学生广播体操》。』

    =。=

    两人这明显对峙的态度，让宾客间产生了不小的骚乱：

    「哦，天，这是要做什么？」

    「天啊，那个魔法师是在挑衅洛因阁下吗？」

    「波尔国疯了吧？竟然敢在国诞日挑衅诺曼！」

    「嘘，别说这些了，情况可能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一些明眼人已经发现了波尔使臣的老神在在，以及王座上那位，也毫无制止和责怪的意思。他们当即就不再开口，只是有些担心地望向洛因。

    毕竟眼前这两方，一个是把脸涂得死白死白，看不清五官的挑衅者，另一个是容貌精緻、姿容优雅、刚才还十分亲民地施展过变装魔法的洛因阁下。几乎所有人内心都已经不自觉地有了偏向。

    对面的曼纽却没心情去在意宾客们的想法，他凝神注意着洛因的动作，眼中爆发出了某种狂热的光芒，心中也是思绪连闪：

    他感应到了！自洛因·蒂恩斯站起身后，他感应到空气中的魔法元素波动比原先要强烈了千倍不止！蒂恩斯公爵，不愧是他们看好的天才魔法师！

    这魔法元素波动的剧烈程度，这无需魔杖、仅靠手势就能施法的天赋，洛因阁下现在酝酿的魔法必然杀伤力十足！而他自己，作为主动挑衅的一方，很有可能要为此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但他不后悔！作为法师公会的一员，他们一直走在不被人理解的道路上。为了完成会长的嘱託，他甚至不惜扮成波尔国的人。这是对他的试炼，也是对洛因·蒂恩斯的考验！

    事实上，经过之前旁观洛因阁下神乎其技地变装魔法，这位来自法师公会的魔法师已经在内心认可了洛因的能力，那是怎样的天赋啊，竟然能将魔法运用到那种程度！

    但曼纽也知道，这还不足以让法师公会的某些元老信服。如果洛因阁下能通过这次考验，那他们法师公会将会迎来期盼已久的精神领袖！哪怕他自己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

    出于对洛因的尊重，曼纽并没有直接一股脑儿将黑珍珠「投递」过来，而是想等着洛因将法术施展完毕，再进行一场法师之间的对决。

    再、再多给洛因阁下一点时间吧……这样他应该会有更大的把握完美接下这一击。这样，也算是我——曼纽，为了法师公会的未来做出一点点贡献了。

    在曼纽对面，舞动着双臂的洛因早就感觉到这个魔法师表情不大对劲，那眼神中透着的疯劲，比之伊诺跟他摊牌那会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只能第一时间站起身来，快速运转《蔷薇冥想法》，先将周围的魔法元素尽量纳入自己的循环体系，只要对方用的冥想法跟他不同，这样做就势必会削弱对方的施法速度。

    只有拖慢了对方的脚步，他才有更充足的时间进行布置！

    但王座上的查多三世见两人比划了半天都没动手，特别是洛因，直到此刻都没拿出那把热能枪，他终于坐不住了：「洛因阁下，请您将这枚珍珠击碎！」

    波尔国的来使也像是终于得到了提示般，急急忙忙夸张地大喊道：「啊，我们魔法师的魔力水平不够，法术已经失控了！用高温，高温能将珍珠轰碎！」

    他们想要暗示洛因用热能枪的心思简直是明晃晃写在了脸上，但周围其他宾客并不清楚这是计划好的，还以为波尔国的魔法师真的法术失控了，不由边往门口退，边抱怨起来。

    「控制不住魔力就不要胡乱施法啊！」

    「真是太荒谬了，竟然有人控制不好魔力还要强行施法。」

    「波尔国就是小国，没见识。跑到洛因阁下面前挑衅，结果自己的人连魔法都施展不好。」

 第157页

    在这些起闹声中，曼纽也有些慌了起来。

    他在法师公会本就属于底层，天赋也不算太好，所以才被派来做这个炮灰，此时因为紧张，且周围的魔法元素几乎都跟着洛因的冥想迴路在走，他一惊之下魔力运行居然真的出现了一个空隙。

    登时，他脸色大变，那枚巨型珍珠还在他的头顶，一旦中断魔力，它不是直直掉下来那么简单，而是有可能飞向四周任何一个方向！

    「完了！散开，快散开！」曼纽大声惊唿，甚至已经放弃般本能地蹲下身抱住了头，而那枚巨型黑珍珠也在他收手的一瞬间向侧面滑了一小段距离。

    「唰！」「噹啷！」「蹭！」一串连响。

    「啊！」

    人群中传来短暂的惊唿，但很快又安静下来。

    曼纽察觉到不对，缓缓抬起头。

    半空中，那枚黑珍珠静静悬浮着，没有旋转，没有移动。在珍珠的四周，不知何时浮起了星星点点，就像是众多的星星在拱卫着中间的那颗珍珠。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就见洛因公爵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那套繁复的魔法手势，正对着空中的巨型珍珠做出托举的姿势。

    他的手臂微微颤抖，额头沁出了冷汗，但表情看起来却是十分轻松。

    随着他手臂的下移，那颗珍珠正一点点被他放回地面！

    曼纽这才发现，那些漂浮的「星星」成分还挺复杂，大部分来源于下方宾客桌面上比较圆的碗，也有一些厅内的圆形装饰，甚至还见到了好几颗珍贵的月光石！

    「这、这不可能！」外行看热闹，内行喊卧槽！

    普通宾客可能只觉得洛因是将珍珠托住了，但曼纽却清楚，要想做到这样悄无声息举重若轻的程度，就必须先找到前一个魔法师施加的魔力轨迹，再用自己的魔力进行模拟，然后抵消、替换，才能让珍珠在毫髮无伤的情况下被下一个魔法师接手！

    洛因阁下对魔法的控制竟然已经妙入毫颠！

    曼纽看向洛因的目光已经不足以用崇拜来形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半空中会浮起这么多小零碎……

    也许……是洛因阁下的这个魔法，运行之后比较容易吸引圆形的东西升空？

    被曼纽打心底里神话了的洛因，其实远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好受。

    往常通告中他都是表演「我好累」，今天却反过来了，他在表演「我好轻松」，因为……

    『这个球，是真的太特么重了！！！』

    『每到这种时候，就特别想念辛莎。』

    之前洛因的广播体操，也不是白做的。在挥手的瞬间，洛因就往巨型珍珠上绑缚了数不清的隐形线，又将线的另一端往各种墙角、桌角挂，为了拖得动这么重的珠子，他还得安装无数个「动滑轮」。

    由于现场比较圆的东西不够，情急之下他还掏出了自己道具箱中压箱底的月光石。

    其实在洛因「布线」的过程中，这些小零碎就已经在陆续升空了，只不过曼纽的注意力并不在此，没有事先发现，乍一看到才觉得十分震撼。

    有了这么多的动滑轮，珍珠的重量仍然不是洛因轻轻松松就能拉扯住的，所幸曼纽本就没把珍珠托得太高，几息过后，随着「duang」地一声，珍珠成功落地。

    他再次挥手，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小星星」也依次落回了原本的桌面。

    洛因收回自己的月光石后，才抬头看向查多三世：「陛下，这么大的黑珍珠真是十分难得，直接击碎太过可惜了。」说完，他不等对方回应，就转身落座。

    『实在是腿软，站不住。』

    但查多三世显然把这一切都看做了洛因的傲慢。

    他眼中泛起了红血丝，法师公会的人到底是怎么安排的，竟然一点作用都没起到！

    但他很快又再次冷静下来，因为，他原本也没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法师公会身上。

    「波尔国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看样子你们的法师并不能很好地将这件礼物的玄妙之处完全展示出来，好在我们这还有位天才魔法师——洛因·蒂恩斯阁下，」查多三世意味深长地看着洛因，「纳贊使臣，不如您将最后需要达到的效果直接说出来，然后再请洛因阁下根据结果来施法，将盛景重现，二位觉得怎么样？」

    「当然可以！」罗伯特·纳贊完全像是查多三世的应声虫，他只愣了半秒，就无条件贊同了查多·诺曼的话。

    所有人的目光在此刻重新聚焦到了洛因身上，查多诺曼更是抑制不住地扬起了嘴角。

    若是洛因·蒂恩斯不同意，那他天才魔法师的名头必然会蒙上一层阴影；但若是他同意了，更大的危机就在后面等着他。

    这次，就不信你还能不用那把热能枪！

    洛因施施然坐在那儿，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他黑色的桃花眼缓缓移向波尔的使臣，在对视的一瞬间，罗伯特·纳贊甚至有种被吸入深渊的错觉，他不知不觉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板正地站在那儿，遥遥望着洛因一动都不敢动。

    下一刻，洛因嘴角勾起个玩味的笑：「那么，纳贊使臣，请问波尔国的魔法，最终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呢？」

    第071章 不给结算？

    「纳贊使臣，你们波尔国的魔法，究竟想要达到怎样的效果呢？」

    洛因状似民主地询问起罗伯特·纳贊要求，实际上却并不准备将主动权交在对方手中。

 第158页

    不等对方开口，洛因就站起身再次走到了场内。他的步伐十分缓慢，硬质的靴底与地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汇聚在他身上。

    「呃……我们的礼物需要……」

    「比如！」罗伯特刚开了个头，洛因就突然拔高声音将他打断，「要有光！」

    话音落下，他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随着一声脆响，厅中所有人都忍不住闭目惊唿。就在刚才，整个大厅内明明没有开灯，却突然像是凭空多出了无数的光源，目之所及处无不刺目晃眼，但也仅仅是一瞬，这些光源又像是尽数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当人们再次定睛看去时，就发现那些不知从哪儿来的光，全都汇聚在了场中那颗巨大的黑珍珠上，本就莹润的珍珠此刻看起来更是带上了种梦幻般的色彩。

    洛因绕着珍珠缓步转了一圈，面上一派沉静，实则思维正一刻不停地计算着光照角度，并在心中调整着数据，快速地编辑着一条条助手通告发送出去。

    在会场二楼某处，一扇半合的门内，他发出的通告正被人一丝不苟地执行着。

    像这样的大型宴客厅，在设计之初就都配有数个小房间，用于在以后作为可能的厨房、包厢或是休息室。但在真正使用中往往会发现，这些房间几乎都是闲置的，且其中总有那么几间会沦为杂物室，几年都不见得有人打开。

    此时，在二楼某间杂物室内，早就混入其中的乔尔身穿王室的侍者服，双眼看着虚空中洛因给出的角度数据，手中快速地拨弄着一堆开关。

    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在他们头顶，数十个纽扣状的小圆盘正毫不起眼地飞在接近天花板的位置。它们的中心亮着光，但那光并不是照向下方的洛因，而是照向了四周被布置满整个大厅的镜面。

    经过了多重镜面的反射，光的来源更加让人感到扑朔迷离，调节光源的强度、角度，被照射的物体也能在「自主发光」与「被聚光灯照射」的效果中自由切换。

    洛因原本设定光源投射的目标，一直都是自己，为此他还特意穿了黑色的衣服，以便后续光影魔术的施展。但如今有了这么大颗黑珍珠在这，且波尔国挑衅在前，洛因就果断临场更改了投射点。

    好在他的助手十分靠谱，将他想达到的效果全都展现出来了。

    「蒂恩斯公爵阁下，我们波尔的珍珠可不止能发光！」

    被洛因这一手给震住的罗伯特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看向洛因的眼神里满是警惕，像是怕再次被抢话般，急急忙忙就将剩下的内容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我们的珍珠还能在高温下变色！」

    「高温下变色？变成什么颜色？白色？粉色？还是金色？」洛因每说一个词，就向着罗伯特靠近一步。

    波尔国人本就个子矮小，在罗伯特眼里，洛因已经算得上十分高大了，这样逼近过来，给他造成了十足的压迫感。

    「……对！各种颜色都有可能，要是无法变色就说明普通的火系魔法温度还不够高！」

    「嗤……」洛因发出一声轻笑，「纳贊使臣，我记得之前你们魔法师魔力失控时，你还说过用高温能将珍珠轰碎。怎么，你们波尔国的珍珠要想展露神奇，就必须粉身碎骨么？这可是送给我们诺曼的国礼，你一心想将它弄碎，是什么道理？

    「还是说……这，才是你们波尔的真正目的，你想暗示什么？我们诺曼的陛下——查多·诺曼，就只配拥有一件破东西吗？！」

    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陡然拔高，罗伯特吓得一抖，忙不迭地冲着查多三世跪下：「陛下，波尔国绝无此意啊。我们波尔最是崇敬您，绝对以您马首是瞻，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听您……」

    「住口！」查多三世脸色阴沉。这个洛因·蒂恩斯，刚才看似是在帮他出气责问，可他们二人心里都很清楚，对方就是在拐着弯骂他。面前这个罗伯特·纳贊也是蠢的，竟然差点说漏嘴！

    查多三世不得不做出一副宽容的样子：「纳贊使臣，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先起来吧。」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罗伯特·纳贊站起身，听到宾客中传来了低声的嘲笑，他皱了皱眉环视四周，没想到笑声更大了。

    洛因不明所以地看了过去，才发现这位波尔使臣在刚才大概是跪求得太过真情实感，给自己都酝酿出了泪意。但又没酝酿到位，以至于眼泪没流出来，倒是流出了一小截鼻涕。

    像这种清鼻涕，流下来了有些人可能自己都意识不到，奈何这位罗伯特在脸上涂了厚厚的妆粉，鼻子下被打湿的两条在此刻看起来就异常显眼！

    「纳贊使臣，不如，您先去补一下妆？」洛因忍着笑开口。

    罗伯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他赶紧捂住下半张脸，不知所措地看着查多三世，得到对方一个挥手，才飞快地捯饬着两条短腿向着厅外跑去。

    「哈哈哈哈……」宾客们的笑声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经此一遭，整个厅中的氛围也变得轻松了几分。

    「既然波尔国的使臣因故离开，那就先将珍珠抬下去，先放礼炮吧。」

    洛因敏锐地察觉到，查多三世提起礼炮两个字时，尾音带了点颤抖，像是在……兴奋？

    他又假惺惺地看向洛因，故作遗憾地说：「哦，可惜无法在此见识到波尔国珍珠的神奇了。来人，将礼炮抬进来！」

 第159页

    「慢着！」不论这礼炮有什么情况，洛因决定先反对了再说！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过笃定，且此时气氛也比较轻松，他一开口制止，准备转身去取礼炮的守卫居然真就本能地停住了步伐。

    不等查多三世发难，洛因再次开口：「陛下，关于波尔国，我在我父亲的书房里也看过不少文献。他们最出名的，可不是什么珍珠变色，而是在波尔国内流传的一则传说。」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洛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查多三世也不得不开口询问：「哦？是什么样的传说？」

    洛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了宾客们的方向：「我们都知道，波尔是个海上的岛国。而海中，总是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生物。有些狰狞恐怖，从不上岸，偶有见到他们的人类也会被它们当场吞噬；有些却有着类似人类的外表，他们混迹在人群之中，没有人能够分辨出他们的真实身份，而他们又会在某一刻，重新回归深海……」

    「既然从没有人见过，那这些传说又是怎么流传出来的呢？」问出话的是二王子法约尔，「呃，抱歉洛因阁下，我并没有质疑您的意思，只是……我只是……」

    他开口时纯属嘴快，此时对上洛因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一下子就产生了后悔的情绪。

    洛因却完全没有生气：「问得好，法约尔殿下。啊，我想这里的一部分客人已经见识过了我们约克郡的电视机……」

    一听到电视机，查多三世憋不住了：「洛因阁下，电视机与这似乎并无关联，我们还是将礼炮……」

    「陛下！我要说的正与此有关！」

    「洛因阁下，您快说快说。父王您让洛因阁下说完吧，我想大家一定都十分想知道真相！」

    关键时刻又是法约尔开口，他完全接收不到查多三世那压抑的怒火，只想快点知道真相。

    洛因沖查多三世意思意思地颔首，接着说道：「看过电视的人都知道，它能将过去的影像记录下来，在特定的时刻再次播出。而电视的灵感和原理，就来源于波尔国的珍珠。珍珠中含有某种物质，能与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发生反应，在一定的条件下，它会将曾经发生在它附近的事记录下来，又能在某种特定的时刻将其播出！」

    「哦！是真的吗？！」

    「所有珍珠都可以做到？」

    「太神奇了，那买上一颗珍珠岂不是就等于畅游了海底？」

    「你想得美，洛因阁下不是说了需要特定条件吗？一定是需要某种魔法引导！」

    宾客中爆发出阵阵交谈议论，洛因也不制止，只静静等着所有人讨论的热情稍稍冷却，一副很有风度的样子。

    事实上，洛因一通长篇大论的瞎编以及礼貌的风度，都只有一个目的——控制演出节奏。由于他临时改了表现形式，总得给他的助手留出点时间进行准备才行。

    感应到眼前被一道反光晃了一下，收到信号的洛因才再次开口：「珍珠，存在的越久，体积就会越大，那么它所记录的内容就会越多。」

    他将手掌覆到面前半人高的黑珍珠上，闭目凝神，像是在感应着什么。从他有了动作开始，所有人就都大气不敢喘地注视着他。

    几秒之后，洛因将手放下，摇了摇头：「很遗憾，这枚珍珠在运送的过程中，并没有得到妥善的保管，里面记录的影像已经几乎消散殆尽……我只能尽全力试着復原一下，但得到的影像可能会十分模煳……」

    宾客们脸上失望的神色还没散去，听到洛因的后半句话，又重新变得期待满满。

    只见场中的小公爵面色严肃，双手抬起，掌心冲着巨型黑珍珠的方向，依次隔空画着「∞」的形状，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指尖像是出现了残影。

    突然，洛因惊喜地出声：「我看到东西了！但……暂时还没办法辨别出是什么……」

    「哪里哪里？」

    「在哪儿？我什么也没看到……」

    「我也没看到……」

    「我们再仔细看看，洛因阁下是魔法师，肯定会比我们敏锐！」

    有人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们再次集中精神，却依然一无所获，但见洛因还在继续施法，他们就都不发一言，安静观察着。

    至于洛因阁下会说谎？不可能，他从刚进门起就已经用一套闻所未闻的变装魔法证明过自己魔力的高深了。

    「唔……影像不太清晰……」洛因施法的手速变慢，他变换了个姿势，左手在一旁护持，右手则对着珍珠的方向画着圈，像是在隔空擦拭着珍珠上的尘埃。

    「让我看看……这是……啊！这似乎是……海妖！」

    嗡——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

    「海妖是什么？没听说过啊。」

    「肯定是海里的妖魔！哦，没想到世上真的有妖魔！」

    「它会吃人吗？长得可怕吗？」

    「我好像看到一点影子了！」

    人们嘴上说着害怕，但盯着珍珠的眼神却更加热切。

    洛因的声音再次传来：「海妖，据记载，是种半人半鱼的生物。他们上半身通常是人类的样子，下半身则是一条鱼尾。他们有着极致的美貌和天籁般的歌喉……」

    随着他的描述，人们眼前逐渐浮现出一个侧躺在地的身影。黑珍珠的底色太暗，那个身影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看不清男女。几息之后，那个身影动了，他似乎是用手肘支起了身子，扭头向宾客的方向望来，随着这一动作，一缕髮丝从他肩侧滑落。下一刻，他的腿向上翘起个诡异的弧度……

 第160页

    等等，那根本不是什么腿，那分明是一条巨大的鱼尾！

    「哦！天啊！」

    「太神奇了，竟然真的有这种生物存在！」

    「哦，她真是太美了！要是我也能拥有一只海妖……」

    尽管没人看得清那个影子的五官，但经过洛因话语的暗示，所有人都忽略了海妖有些僵硬的肢体动作以及有点宽阔的肩膀，默认了她必然是位貌美的女性。

    甚至已经有人被洛因的魔法所折服，喊起了「蔷薇在上」。

    洛因在这时适时开口：「海妖的确都是美貌的，也有着与人类相似的外貌，但……你们可千万不要把这种生物当做是同类。因为……他们喜欢将鱼尾藏于水下，只露出美貌地上半身，用那天籁的歌喉冲着岸边、船上的人类唱歌。那歌声天然就带有惑人心智的魔法，当你不自觉跳下水向他们游去时，他们就会紧紧拥抱住你，将你拖入深海……」

    随着洛因的话语，黑珍珠上那个妖异的身影蓦地张开了双手，但那过长的手指、尖利的指甲，以及指间相连的蹼，都在明晃晃地昭示着她非人的身份。

    这一刻，她原本被人脑补得十分美丽的面容，也显得狰狞起来。

    洛因压低的声音再次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注意看，海妖……要狩猎了！」

    一股寒意从人们心底蹿起，只见那道海妖的身影不知是怎么发力的，竟然原地弹射起来。那只尖利的爪子在珍珠上放大、再放大……

    「啊！！！」

    人们的惊唿戛然而止，因为洛因已经收回了魔法。此时那枚黑珍珠又恢復了原本的模样，静静立在那儿，但所有人看向它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不同。

    「不用紧张，各位，那只是过去的影像罢了。也许距离如今已经过去了千年、万年，海妖这种生物据说也早就灭绝了。」

    人群里发出似遗憾又似庆幸的嘆息，之后有人陆陆续续地自发站起身向洛因行礼。

    「感谢洛因阁下让我能领略到万年前海底的奇妙！」

    「洛因阁下的魔法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感谢您蒂恩斯公爵。」

    「公爵阁下，您的魔法造诣值得所有人尊敬！」

    「感谢洛因阁下为我们展示波尔国国礼的神异。」查多三世的出声打断了洛因的一一回礼，他现在心里真的是说不上来的憋屈。

    他面上虽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内心也早就被闻所未闻的海妖传说给勾起了兴趣。可是刚才，从头到尾，洛因的表演就是冲着宾客一方的，他这个宴会的主人坐在黑珍珠后面，全程什么也没！看！到！

    如此一来，他对洛因的愤恨变得更强烈了，也更迫不及待地想提上下一项流程：「既然魔法的神奇我们已经欣赏过了，那我们也该看看科技的伟大。来人，上礼炮！」

    洛因正要再找藉口继续拖延一次，眼前又晃过了几道反光。

    那是乔尔给他传来的信号——虽有意外，但事已办妥。

    洛因挑了挑眉，终是没说什么，任由几名侍从将黑珍珠小心翼翼地推走，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落座。

    他对乔尔信号中提到的「意外」有些在意，只因为……他此刻已经表演完了原先订好的所有流程，但通告却并没有提示【已完成】。

    虽然私心里，洛因觉得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走最后的「退场」流程，所以通告才不给他结算。但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难道……我得找个藉口先行退场？

    他正在思考时，上首传来查多三世的怒喝：「你说什么？！礼炮怎么了？！」

    不止是洛因，整个大厅的人都飞速抬头看了过去，只见诺曼的陛下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紫色的眼眸怒视着阶下跪着的僕从。他身旁的首相布里克公爵也神情凝重地站起身，在查多三世耳旁低声说了句什么，就转身离开。

    洛因眸光一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布里克都走了，此刻也该是他离场的好时机！

    他上前两步：「陛下，请允许我……」

    「轰！轰！轰！轰！」

    几声巨响打断了洛因的话语，宴会厅内静了一瞬，倒没有人显得太过惊慌，只因为那几声巨响听起来似乎距离这里都不算太近。

    「轰！轰！轰！」

    巨响还在继续，人们聚集到了窗边向外张望，洛因也走到了大殿门口。

    这声音好像是……礼炮？

    他心中有着不太妙的猜想：天啊，乔尔信号中提到的意外，不会就是这个吧？他只让乔尔安排辛莎去截下礼炮，别让它们进大厅，但绝对没想弄出这么大阵仗啊！

    『辛莎虽然力气足够大，但脑子实在是一根筋，应该也不会做出这么曲折的应对……的吧？』

    『话又说回来，查多三世的礼炮居然是这个量级的？他竟然还敢往宴客厅里般？这哪是为了整他洛因·蒂恩斯？这是奔着同归于尽去的吧？！』

    洛因心中吐着槽，人也走到了门口。下一刻，他即将迈出去的脚步就是一顿。

    西南面堆满积雪的山顶，一道白色的烟尘正滚滚向下，而下方正是王都的普俄区，那里还有着数以万计的平民！

    洛因的瞳孔骤然缩紧，口中喃喃挤出两个字：「雪崩！」

    第072章 魔点转换

    15分钟前……

    诺曼的王后维沃·泰勒离开了宴客厅，脚步越走越快。行到某处拐角，她向着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见其点头退离后，才转身继续向前。

 第161页

    这里是个无人路过的小花园，泰勒王后站到了花园正中，双手无意识地紧握在一起，时不时还会抬头望一眼入口的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

    没多久，一个身影在王后贴身侍女的指引下，进入了小花园。

    来人大约五六十岁，身着一件蓝色法师袍，他头髮鬍子都已花白，看人的眼神却带着种锐利感。

    衣领上金线绣出的六芒星图案，向所有人昭示着此人的身份——甘穆·尼尔松，法师公会现任会长。

    一见到尼尔松会长，泰勒王后就快步迎了上去：「甘穆，洛因阁下恐怕要有麻烦了。」

    「不用着急，维沃，一切都在我们掌控之中。洛因·蒂恩斯只会受到个小小的考验而已，这是他必须经歷的过程。只有通过了考验，他今后才能真正服众。」

    甘穆不说话时还不觉得，可一说话就会发现，每次一到话尾，他右脸的肌肉就会小幅度抽搐一下，但看他本人以及面前泰勒王后的表情，又都像是对此见怪不怪。

    「不，甘穆，」王后的脸上出现了少见的焦急，「毒！查多给洛因·蒂恩斯下了毒！」

    「什么，下毒？！查多·诺曼，他竟敢！」甘穆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般，眼睛勐地睁大，「阴谋，这一切都是阴谋！高德利……想不到竟然是王室的人！」

    这次对洛因·蒂恩斯的考验，是法师公会的一位名叫高德利的中阶法师一力推动的。

    不过，高德利当时说的话也的确切中了几乎所有元老的心理：既想给工会培养出合格的精神领袖、下一代的接班人，又不希望自己在工会中的地位被新人直接碾压。高高在上地对其进行一次考验，无疑是个十分两全其美的办法。

    甘穆那时虽对高德利的积极有些意外，但「考验洛因·蒂恩斯」这件事也深得他心，所以他并没有去过分探求高德利的初衷。

    如今再看，真是一环套一环。只要在考验之前先给洛因·蒂恩斯下毒，那么他们法师公会将会亲手毁掉自己所看好的魔法天才！

    怪只怪他被公会成员们的虔诚所蒙蔽，压根就没想到查多三世的手竟然已经伸到了他身边！

    想到这，甘穆的眼睛越来越红，人也不安地来回踱步。短短几秒内，他的情绪再次升级，开始神经质地反覆自言自语：「这是法师公会二十多年的布局！二十多年！不容破坏、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右脸肌肉的抽搐也越来越快，说着说着他就克制不住地抽出魔杖，对准周围的花草发泄似地砸出一个个小火球。

    砰砰砰砰！

    轻微的爆裂声在小花园中响起，哪怕此地十分偏僻，也难保不会有谁正好远远路过，又被声音吸引过来。

    泰勒王后赶忙出言安抚：「冷静、冷静甘穆，事情也许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糟！冷静！这样下去会被守卫发现的！」

    甘穆似乎还有些理智，至少他的每一个火球都避开了泰勒王后的方向。听到对方的唿喝，他强行将魔杖收回自己的储物道具中，又取出一个小香囊，放在鼻下勐吸两口。

    泰勒王后这才继续说道：「我听到的消息，只是查多向蒂恩斯公爵下了毒，但成功与否不好确定。看如今的情形，蒂恩斯公爵应该中毒并不深，至少这次考验是能够应付过去的。只不过在这之后的第二、第三道考验，你们最好通通收回。」

    甘穆再次深吸了口香囊，才收起脸上的陶醉之色，缓缓睁开眼睛。此刻他看上去比一开始还要冷静自持，就连右脸肌肉的抽搐也消失了。

    他似是在分析眼下的情况，思考了会儿才冷笑着开口：「看样子，23年前那件事，查多·诺曼还没吃够教训！他敢对我们法师公会的未来出手，就别怪我们让他的国诞日办不下去！」

    「你要做什么，甘穆？这件事情不宜闹大。」

    「呵，他不是要当着万国使臣的面亲自点燃礼炮，以显君威么？数百礼炮在面前齐发，的确挺壮观的。这样壮观的景象怎么能只让他国使臣欣赏？应该让王都最穷的平民一起沐浴国诞日的喜悦！放心，我会给查多·诺曼留下一台礼炮的。」

    百台礼炮变成一台，的确会让查多三世丢个不大不小的脸，而在万国面前丢脸，对诺曼现如今的这位陛下来说，也足够扎心很久了。

    想到甘穆至少还会留下一台礼炮，不至于让流程走不下去，泰勒王后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任由其去安排接下来的事，对她来说，查多三世的面子一文不值。

    而她不知道的是，被留下的最后一台礼炮，也并没有「存活」太久。

    在接到由乔尔瑞克转达的命令之后，辛莎好不容易才熘进了存放礼炮的大厅。刚经歷过几名带着储物空间的法师「洗劫」，这里的礼炮只剩下了唯一一台。

    这台礼炮周身被装饰着显眼的缎带，表明了它将由某高位者亲自点燃。

    辛莎仔细检查起来，稍顷她眼前一亮：炮管内部果然事先就被卡了些像是倒刺般的金属钩。

    乔尔瑞克少爷猜得没错！不论是谁点燃这台礼炮，最后都会面临炸膛的危险！

    而自家少爷作为国诞日名义上的负责人，陛下只要随意找个藉口就能让他来负责点火。

    「真是太坏了，就知道欺负我们家少爷！」辛莎将手伸进炮筒，企图用蛮力将上面的金属钩直接掏出来，没想到这些金属是焊死在炮筒里，并用机关控制的。辛莎这强行一掰，只听到「咯吱」一声，整个炮筒都歪向了一边。

 第162页

    辛莎：「……」

    她有些心虚地将手从炮筒里拿出来，紧张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没人发现！她拍了拍胸口，又将炮筒往反方向拧去，启图将其恢復原状。

    「吱呀——啵！」

    辛莎：「……」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被整个拧下来的炮筒，讪讪地将其放在了地上，边快速离开现场，边小声嘀咕：

    「反、反正他有100多台炮，大、大不了换一台再绑上缎带呗。乔尔瑞克少爷说，有问题的应该只有绑了缎带的那台，现在它坏了，我这应该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几十分钟后，守卫走进这里，看到的就是空空荡荡的大厅，和孤零零的一台断口炮。

    ……

    「你说什么？！礼炮怎么了？！」查多三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只剩下那台做过手脚的炮，而且还被锯断了？锯炮口这么大动静，守卫居然听不到？其他火炮呢？不翼而飞了吗？！

    法师公会！能做到这些的只有法师公会！这一定是尼尔松那个老混球在向他示威！

    边上的布里克公爵跟他说了什么，查多三世完全没听，想来也该是针对这件事的措施，他只习惯性地点头让对方去处理，内心却已经快要保持不住理智。

    「轰轰轰轰轰！」

    连续的巨声在远处响起，查多三世听出那正是礼炮的轰鸣！他此时已经顾不得周围人是什么反应，只想将法师公会的那帮疯子拖出来狠狠报復，但下一刻，他连报復的心思都没有了。

    「雪崩！雪崩了！」

    「天啊，那是雪崩！」

    查多三世冲到宴客厅门口向外望去，脸色极其难看。在国诞当日发生天灾，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还是在这么多国家使臣的面前。

    这真是他所经歷过的，最丢脸的一次国诞日！查多三世只觉得自己的脸皮被人按在地上狠狠碾摩，心中涌起一股暴戾。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雪崩发生的方向在西南面的普俄区，那里并不是什么贵族聚集地，否则事后他还得面临一堆不知是谁的亲戚，到他面前哭诉。

    法师公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洛因·蒂恩斯，这次倒是逃过了他的所有布局，但一个人的运气不会永远都这么好！

    这样想着，查多三世向洛因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了一道沖天而起的身影。

    看清那身影飞行的方向，他的嘴角几不可查地一勾：呵，自己找死！

    「啊！洛因阁下，您要去哪儿？」

    「蒂恩斯公爵，别过去，那边在雪崩，危险！」

    「公爵大人，那是雪崩，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周围传来众人的劝阻，经刚才见识过洛因施展那如梦似幻的魔法后，此刻他们对洛因的好感度简直拉满，第一时间就开始担心起他的安危。

    可现在什么唿唤都入不了洛因的耳，他只盯着雪崩的方向，急速飞行着。

    在刚才，洛因已经将自己的面板里里外外仔细翻看了一遍。

    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当前通告的结算，没有新的通告，也没有紧急通告，面板此刻就像是死了一样。

    也就是说，在面板的计算方式里，他现在还处于《大国风范》这个通告里！他这一头热地向雪崩地点冲去的行为，若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那么通告很可能会以「失败」的方式告终！

    但洛因看着滚滚而下的积雪，已经完全没心思去考虑通告是否完成的事了。目光划过道具箱里的某张卡片，只犹豫了不到半秒，洛因就快速蹲身，将他的专属飞行器——悬浮小夜灯绑好。

    不论能不能成，他都决定冒险试一试。

    如果他真的束手无策，可能洛因还会站在原地。但如今……也许只有他能勉励一试。

    飞得越近，他将一切看得越发清晰。

    这段时间，王都虽然连续降了几天的大雪，但按照往年的经验，不该在这时候发生这样大范围的灾难！

    想到之前听见的几声轰鸣，以及查多三世关于礼炮的咆哮，洛因心里有了个大致的猜测方向。

    但现在并不是追究事件成因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洛因飞到普俄区上空向下望去。

    普俄区是王都的中下层平民居住的地方，如此的低温，身着单薄衣服的人们都向着远离山体的方向急速狂奔。让洛因心下安慰的是，这些人虽然神情慌乱，但退离的还算有序，至少没有慌不择路地乱跑，也没有人在逃亡中还死抱着财产不放手。

    他却是不知道，这都是普俄区的平民们在长期与天灾挣命中，养成的习惯。且他们的屋子也实在是修修补补又住人，并没有什么拼上性命都必须去守护的财富。

    洛因一身黑袍，迎着雪崩而去，在白色的背景下看起来十分显眼。的确有一部分平民发现了他，但平民们并不觉得天上飞着的法师老爷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们甚至连难得见到有人在天上飞的奇景，都没工夫惊讶了。

    洛因并不在意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他飞到合适的距离，悬停在空中，左手一抬，指尖就夹上了一张不起眼的卡。

    【魔点转换卡：以魔术师身体为过滤器，将魔点转化为「alpha魔源」，条件满足后可自动激活，激活后卡片消失，转换开始，直至条件不足后自动停止。】

 第163页

    仅看这段说明就能知道，正常的情况下，魔点转换卡一旦获得，很可能第一时间就被自动使用并消失了。要不是上回乔尔瑞克触发了「机遇」属性，他手上这张也一定保存不下来。

    至于「alpha魔源」，洛因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需要知道。只要这玩意释放出来能阻止雪崩，别说是alpha魔源了，就算转化为omega信息素、伽马射线……随便什么都行！

    但坑爹的是，激活这张卡片的具体条件，面板并没有说明。

    洛因先试着运转起《蔷薇冥想法》，不出所料，转换卡并没有任何反应。

    雪崩的速度实在太快，仅这一会儿工夫，积雪已经滚到山脚，扬起的雪浪让洛因有种即将被捲入的错觉，他不得不往高处又飞了几米。

    一些跑得慢、体力不支的人已经停止了逃亡，呆呆站在原地仰望着雪山的方向，他们的脸上没有绝望，只有无尽的麻木。

    跑不赢的……反正……迟早都要死。这无尽的天灾，这食不果腹的生活，他们不死在这一次，也会是下一次。人活着，真是太累、太没有盼头了……还是不要拖累家人了吧……

    奔跑着的人们茫然回望着站在原地等死的亲人，下一刻福灵心至般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有人哭着沖回亲人身边，生拉硬拽，也要让其跟自己走；有人则抱起身旁自家的幼童，嘶吼着扭头继续往安全处逃去。

    轰鸣的巨响中，跑得最慢的人已即将被雪浪吞没。

    「呜呜呜……」

    「妈妈，走，别停，求你别停！」

    「走，别管我！带着孩子走！」

    人们的喊叫声淹没在周围的环境音中，每个人的嘴似乎都在动，但需要费很大的劲才能依稀判断出身边人说了什么。

    却在这时，一道男声闯入了所有人的耳朵。在雪浪的背景音下，这道声音不太清晰，但那语调却带着种说不上来的韵律，让人忍不住在如此紧张的时刻，都分出神来聆听他说了什么。

    前面的语句已分辨不清，人们只牢牢记住了最后几个字：「……诺曼的子民们！请将你们的力量借于我！」

    逃亡的人们茫然了一瞬，立马发现了悬浮在半空中的黑衣法师。

    「啊！那、那……难道是……」

    「那是洛因阁下！没错，是洛因阁下！他来救我们了，他来救我们了，呜呜呜……」有曾经经歷过火车上生死时速的人，瞬间就认出了洛因的身形。

    「洛因阁下说他需要力量！难道……是要用我们献祭？」

    「不管是谁，只要能救我母亲，让我献出生命也可以！」

    洛因并没有回答他们，立在空中的他此刻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只见他双手十指交握置于胸前，口中开始念念有词。这次他念出的咒语并不深奥难懂，反倒让所有听见的人都耳熟能详。

    「《蔷薇冥想法》！是《蔷薇冥想法》！」

    反应快的人已经学着洛因的样子小声念诵起来。另一部分心有犹豫的人，看了看远处已经被大雪吞没的房屋、亲人，又看了看悬浮在空中的传奇小公爵，一咬牙，也顶着越来越近的雪浪低声念诵起来。

    对于这段冥想法，所有人其实都不算陌生。在无数个寒冷飢饿的夜晚，几十个人围在一台小收音机边，听着蔷薇广播站的节目，就是这些平民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娱乐。

    但，蔷薇冥想法，真的能有用吗……

    天空中的洛因心中，其实也有此疑虑，此刻他的焦急情绪并不比下方的民众要少。

    明明已经有这么多人开始念诵蔷薇冥想法了，但手中的「魔点转换卡」还是没有分毫被激活的迹象。难道……他猜错了？

    洛因的性格不允许他就此放弃，不论如何，还是得再试一试！

    「还不够，」他的声音再次穿过雪浪，这次所有人本就分心注意着洛因，倒是将他的话听得十分清楚，「诺曼的子民们，抛开杂念，什么都别去想，别去看。你们只需要抬头，注视着我！」

    半命令的语气里带着种上位者特有的不容置疑，听在平民们的耳朵里，反而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不再茫然。

    所有人本能地依从那道命令抬起头，以他们的角度看去，小公爵黑色的身影在茫茫雪海中，是如此的渺小，却又如此地坚定。

    是了，那可是能够引动天地元素为他驱使的洛因·蒂恩斯！

    是不止一次救过万民的洛因·蒂恩斯！

    就算他们不相信任何人，也必须相信蒂恩斯一定能创造奇蹟！

    人们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坚定，周围念诵蔷薇冥想法的声音从弱到强，从凌乱到统一，没有人闭上眼睛，他们都虔诚地看着空中那道顶在前方的身影，看着那位伟大的魔法师——洛因·蒂恩斯。

    平民们没注意到的是，在他们周围，一道道看不见的魔法元素顺着某种特定的轨迹，从他们身体里流窜而过，又逐渐在半空中汇聚成了某种特定的图案，但那图案太淡了，淡到连看见所有魔法元素的洛因都没有第一时间分辨出那是什么。

    【叮！条件满足，「魔点转换卡」已自动使用，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成了！』

    洛因心下一松，不等露出笑容，他整个身体就是一震。

    「唔！」他发出一声不太好受的闷哼。

    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汇入洛因的身体经脉，又有什么从他体内一刻不停地流失。他整个人都像是成为一台过滤器，接受着无数元素洪流的冲击。与此同时，他面板上的魔点数值也在飞速减少着。

 第164页

    若是点开明细就能发现，魔点在蒸发的同时，其实也无时无刻不在被下方平民们的冥想所补充，但补入的速度终究没有消耗得快。

    洛因本人此刻已经无暇去在意这些了，他克制不住地睁大双眸仰面看向空中，但眼睛却毫无焦距，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咔！」一声轻微的裂响。洛因知道，这是他脚下的小夜灯再次在冲击中报废。有过上一次的经验，且反正事后可以用魔点修復，洛因这回倒是不慌，既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他索性就放松身体，专心做个「人体转换器」。

    一股气流将毫无依託的洛因包围，浮在半空中的他眉心冒出一点微光，接着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哪怕是在这白日的雪景下，都无法遮掩其光亮。

    看到这一幕的平民们，眼中无一不迸发出希望，一部分已经跑得比较远的人甚至不顾危险，跑到洛因的正下方附近，才继续冥想起来。

    洛因能明显感觉到魔点转换的速度变得更快了，而魔力的来源不仅仅是下方的平民，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人一同在运行这《蔷薇冥想法》。最密集的一处，竟然是王宫宴客厅的方向。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雪崩之后，各个方向的人们都将注意力投了过来，所以洛因飞掠而去的身影极其自然地落入了王都各处居民的眼中。他使用的扩音装置，在近处的确被雪崩的巨响给掩盖，反倒是稍远些的地方听得清清楚楚。

    前来王都的宾客如今正是最崇敬洛因的时候，听到他需要大家念诵《蔷薇冥想法》，会的人当场就念，不会的现学也要念。

    此时场中唯一脸色不好的，恐怕只有查多三世了，但别说是宾客，就连场中的侍女、僕从都没一个去在意他的心情。

    「看！洛因阁下在发光！」

    「哦！天啊！女王在上，哦不，蔷薇在上！！」

    「闭嘴，赶紧冥想，别停！」

    所有人口中冥想不停，眼睛却死死盯着天空中那道声音，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只见洛因身上的光芒向外扩散，逐渐笼罩了他周身所有的地方，又继续向着雪山的方向推进，如此耀目，却并不刺眼。

    被照耀到的人们耳边，都响起了某种轻柔的声音，似低语、似哼唱，描述不出性别，也形容不出曲调，只给人带来了温暖、轻松、平静和安抚。

    雪崩还在前进，却在与光幕接触的一瞬间，像是被透明的屏障挡住般戛然而止。隔着光幕，能看到雪浪高高地扬起，人类在那翻滚的积雪面前，是那么的渺小，但没有人感到害怕。

    隆隆地巨响无法掩盖那道轻柔的声音，隔着光幕，那头是地狱雪原，但这头却是人间暖阳。他们抬头看向漂浮在空中的光源，以往的麻木已经完全褪去，就像被重新唤起了对生活的嚮往。

    洛因阁下啊……

    虽然看不清脸，但他是如此威严又亲切、强势又温暖。

    所有人都说洛因阁下有着无与伦比的美貌，如今在场的人只想说，洛因阁下的美，人世间的词都不配形容！

    他们念诵冥想法的语调更加虔诚，而洛因身上的光也再次扩散。

    光幕一点点向着雪山的方向推进、再推进，雪浪发出不甘的怒吼，却仍在步步后退。

    光幕所经过的地方，积雪消融，下方土地、房屋都重新露了出来，表面干爽得连一滴水渍都没有留下。更有刚刚被雪掩埋的人们，茫然地挠着头站起身来，看上去竟是完好无损！

    虽然倒塌的房屋没法恢復原状，但一切却像是回到了雪崩发生之前！不，不止是雪崩发生之前，就连前段时间因为地动而造成的地面裂痕，竟然也被修復了！

    光幕还在继续推进，而雪浪的抵抗也越来越弱，在众人的注视下，它扫过了王都西南面的整座山。被白雪覆盖的山顶就这样眼睁睁变为了生机盎然的绿色！

    光幕像是在这一刻耗尽了全部能量，渐渐消散。而洛因也被气流承托着，缓缓下落。

    虽然有些腿脚虚浮，但有过经验的洛因已经做好了帅气落地的准备。但还不等他翻身，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乔尔瑞克金棕色的额发已经被汗打湿，他唿吸还没有喘匀，温热的气息喷洒到洛因脸上，从这时快时慢的频率里，洛因能感觉的出他从宴客厅直冲向这里时的焦虑。

    那双灰色的眼眸里满是心疼和担忧，最终只化作了一声无奈又欣赏的嘆息：「洛因，我怎么能不爱你。」

    洛因抑制不住地勾起嘴角，从乔尔瑞克怀中站直身：「乔尔，我有没有说过，你认真做一件事时的样子，迷人极了。认真科研时如此，认真看着我时……也如此。」

    「洛因……」乔尔瑞克眸光闪动，他靠近两步似想做些什么，但意识到此地不太适合，又生生将动作停住。

    「赞美您，洛因阁下！」

    「蔷薇在上！感谢您，蒂恩斯公爵！」

    「洛因阁下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赞美蒂恩斯！赞美黑蔷薇！」

    周围民众的感激，打断了二人的对视。洛因转头看向跪了一地的人，脸上立即换上了往日里矜傲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诺曼的子民们，你们可以感谢我，但你们更该感谢自己！是你们的虔诚打动了元素，是你们坚持不懈地运转蔷薇冥想法，才让我暂时有了抗衡天灾的力量……」

 第165页

    洛因也担心这些人以后会将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万一他没有及时施救，这些人将会面对更深的绝望，毕竟「魔点转换卡」他之前只偶然存下了1张，以后能不能遇到还真不好说。

    「但这种力量并不是用之不竭的！仅靠我个人，也无法应对各地层出不穷的天灾。诺曼的子民们，你们的勤劳、勇敢，以及对生命的渴望，才是你们能活下来的根本原因。哪怕遇到再大的灾难，请不要轻易放弃，你们怎样对待生活，生活就会怎样回馈你们！」

    平民们静静聆听着洛因的教诲，比听诺曼的陛下说话时还要认真。

    「蔷薇在上！赞美洛因阁下的高尚！」

    「蔷薇在上！」

    所有平民虽然在心里认定，洛因说这番话只是不愿居功，但一种自豪感却油然而生，他们不再觉得洛因是唯一的支柱，而是多了种自己也参与了救援、也帮上了忙的与有荣焉。

    在这样的赞美声中，洛因居然耳尖地听到了两个童声在说题外话：

    「那个灰眼睛的哥哥为什么要在屁股上戴一条大尾巴？」

    「你懂什么，那是裙子！贵族们的流行穿法！」

    「那我下次扮演『洛因公爵拯救世界』的时候，也要穿裙子！」

    「笨蛋，公爵阁下不穿裙子，他男朋友才穿！」

    洛因：……

    什、什么鬼？

    他脸上维持一本正经，余光却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旁的乔尔，只见乔尔的裤子外，还半裹着一件鱼尾裙，当然此时裙摆已经被撕开，普通人根本看不出鱼尾的形状，恐怕也只有小孩子的想像力才能联想到尾巴之类的。

    洛因忍不住扶额。

    『这个乔尔，跑出来的时候都不把海妖装扮给卸一下的吗？』

    想着对方就是顶着这么一件奇怪的「裙子」一路跑过来的，刚才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来了个公主抱……

    洛因的脚趾已经开始施工了……

    他僵笑着从自己的道具箱内拿出一件毛领斗篷，潇洒地抖开，往乔尔身上一披，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亲爱的，别着凉了。」

    乔尔脸上现出感动的神色，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着装有什么问题：「洛因，我们也该回去了。」

    洛因忙不迭点头，他现在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他们才刚走出没几步，一道身影就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洛因·蒂恩斯阁下，日安。您的魔法造诣真是让人惊嘆。」

    洛因观察着对面的人，白髮白须的老头，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身上那件蓝色的法师袍以及领口绣着的六芒星图案，无不昭示着他的身份。

    「尼尔松会长，日安。」即便从没见过面，洛因也猜出了此人是谁。他也不主动开口询问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只静静看着甘穆·尼尔松，那眼神就像是在说：没事吧？没事我可走了。

    甘穆看着洛因的眼神很是欣赏，但语气里却透着种高高在上：「正式通知您洛因阁下，您通过了我们法师公会的考验，法师公会欢迎您的加入！」

    边说，他边微微欠身沖洛因行了个礼，但这礼数……属于平辈礼。若洛因以一位法师自居、以加入法师公会为荣，那么会长大人对刚入会的新人施平辈礼，无疑是种礼贤下士的态度。

    但……法师公会这个组织在帝国的地位一直十分微妙。所有法师的确都会去法师公会认证并记录在案，但公会并不把所有人当做会员。王室为了争取法师们的心，会给法师颁发爵位，但绝对不可能很高，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对帝国尊贵的黑蔷薇公爵行平辈礼，委实是种冒犯。

    「那么，请洛因阁下现在就随我移步法师公会吧，我们八百多位会员都在恭候您的大驾。」

    洛因眼眸眯了眯。他目光掠过山脚的位置，那里放着数百台本不该出现在此的礼炮，能悄无声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王都宴客厅的礼炮挪到这里的人，简直不做他想！

    呵，刚才救援的时候，他可没看见一个魔法师出手！哪怕是用空间道具帮平民搬运一下家当的行为，都不曾有过！怎么，你们法师公会的底层法师们，难道不该都是平民出身吗？

    而且，他出生前艾琳会钻牛角尖地想用魔药提高胎儿资质，这其中也有极大的可能有着法师公会的手笔！

    「洛因阁下？」见洛因并没有跟随上自己，甘穆·尼尔松只得再次回头。

    洛因嘴角扯出个不大的弧度：「尼尔松会长，您说，我通过了法师公会的考验？」

    「没错。」尼尔松脸上显出满意之色，这种满意透着种长辈对待小辈的看好。

    但，甘穆·尼尔松，是他洛因·蒂恩斯哪门子的长辈？！

    「呵，」洛因语气不怒自威，「是谁，给了你们权利，擅自居高临下地来考验我？」

    「我，洛因·蒂恩斯，不仅是黑蔷薇公爵，我还是一个蒂恩斯。」

    「屹立数个王朝更迭都不倒的魔法世家——蒂恩斯！」

    第073章 结算

    洛因的语气太过严厉，让听到的人很难不被震慑当场。

    尼尔松就被洛因的几声质问弄得一愣。一直以来，他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算计着洛因·蒂恩斯，计划着法师公会的未来，但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洛因·蒂恩斯他本人到底愿不愿意成为法师公会的一员。

    长期站在高位，且在多年前就成功算计了蒂恩斯家族一次，让甘穆·尼尔松差点忘了，诺曼的三大魔法世家是怎样庞然大物般的存在。

 第166页

    但他此时已经没有过多的理智去思考那么多，在洛因的质问下，尼尔松的眼睛开始逐渐变红，右边的脸颊的肌肉开始不自觉地痉挛起来：「蒂恩斯又怎么样，魔法天才？要是没有我们法师公会，你又怎么能……」

    所幸他还保留了几分理智，并没有将多年前法师公会对艾琳的「帮助」脱口而出，但洛因却是眯了眯眼。

    他冲着尼尔松露出个冷笑，漆黑的双眼中透出种看穿一切的瞭然，尼尔松额头当即冒出了一层冷汗。有些事，他们只敢暗地里做，哪怕真到了世人皆知的一天，也绝对不敢承认。

    情绪激动之下，他右脸抽搐得更加明显，就连一旁的乔尔瑞克都看出了一些不对劲。

    出于本能，乔尔瑞克上前两步将洛因挡了个严严实实：「恕我直言，这位尼尔松会长。洛因之所以会是个魔法天才，当然是因为他父亲给了他无与伦比的魔法血脉。要知道，蔷薇即便枯萎了也还能带来芳香，而巨魔芋之类的花，哪怕正值花期……」

    他话到此处微一停顿，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尼尔松几眼，却并没有将接下去的话说出口，而是彬彬有礼地沖对方行了个礼：「抱歉尼尔松先生，想必您也看到了，洛因在刚才的施法中消耗了太多的能量，必须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恕我们先失陪了。」

    说完，他拽起洛因的手，直接转身离去。

    「洛因阁下！」尼尔松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周围的民众都自发上前了，将他围在了中间，他只能红着眼，看着洛因消失在眼前。

    【叮！大型演出《大国风范》。该通告已完成！奖励魔点：10w！】

    【通告评级：完美！奖励魔点：50w！】

    瞬间，洛因见底的魔点值又得到了补充。

    【获得成就「名扬各国」，奖励「任意交通工具图纸」x1】

    任意交通工具图纸？这倒是让洛因有些意外。

    一直以来他所得到的奖励，似乎都跟魔术、魔法有关，这还是第一次得到画风如此不同的奖励。

    既然是任意交通工具，那他选个宇宙飞船，是不是也能创造出图纸？

    【叮！是否确认奖励为「宇宙飞船图纸」？】

    洛因果断选了否。

    以如今的科技水平，他要是选定了宇宙飞船，恐怕这张图纸能在自己手里捏个500年……额，如果那时候他还活着的话。

    要选必然得选略高于现在的科技水平，但又不至于造不出来的。

    或者，他其实可以延续一下基础的画风，选一个带有「魔法」效果的交通工具？

    「洛因，你在想什么？」乔尔瑞克的声音打断了洛因的思绪，他一抬头，才发现在他查看奖励时，乔尔已经带着他走到了马车旁。见二人靠近，候在车边的辛莎脸上立马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二人钻入车内，洛因才看向乔尔：「我在想，给你的第二次赐福，还是要用在机遇这一项上吗？」

    这一次，乔尔的助手通告依然是完美完成，面板上也多了1000的助手点。

    「当然！」乔尔瑞克回答的毫不犹豫，拥挤的马车内，他直接凑近了洛因身旁，「不过，在赐福之前，请容许我先做一件事……」

    洛因看着乔尔一点点靠近，双灰色的眼眸缓缓移到了他的唇上。那视线就像带着倒刺的柔软羽毛，从洛因唇上扫过时，让他没来由觉得有些发痒，他本能地用牙齿划过下唇，想缓解这种痒意，却不期然地看到乔尔喉结划动了一下。

    乔尔的手抚上洛因的脸颊：「刚才看你在空中施法时，我就想这样做了……」

    他的眼中满是痴迷和赞嘆，洛因几乎沉溺在这样专注的眼神中。

    自从上次那个吻之后，他与乔尔再没如此亲近过，倒不是不想，而是……二人在一起时似乎总在做些正事。此时氛围正好，洛因也开始心跳加速起来，但他面上却是撑出一副驾轻就熟的架势。

    性格使然，洛因实在不习惯自己处于被动的地位，好在平行世界的生活让他虽没谈过恋爱，但依葫芦画瓢总能做到。

    他的目光划过乔尔的眉眼、鼻樑、下颚线，手也开始大胆地扣上对方的腰带，将人用力往自己这拽近，又顺势向他处探寻。

    乔尔倒抽一口气，停住了继续凑近的动作。

    洛因勾了勾嘴角，果然，乔尔这种新手，遇到突发状况就会不知所措。

    他得意地缓缓靠近乔尔，自以为将对方完全掌控，却没发现比乔尔还要矮一些的自己，仰头凑近的姿势，十分像是在索吻。乔尔也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吓」得不敢动作，他微微颤抖的手，反倒像怕是惊跑了眼前的猎物般，在强行克制着自己的动作。

    行进中的马车微微晃动着，隔着车帘还能清晰听见往来的人声：

    「洛因阁下果然如同蔷薇之灵般美好。」

    「蒂恩斯公爵一定是吃着蔷薇花瓣、喝着蔷薇露水长大的，才能有蔷薇般高贵的心。」

    而那些人却不知道，他们口中光风霁月的小公爵，就在距离他们不到几米的马车内，脑中想着非常不「风光」的事。

    唿吸可闻，二人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5cm，3cm，1cm……

    「吱嘎——」马车一个急停，气氛直接被打破。

    洛因有些不悦地坐直身：「什么事？」

    他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暴躁，任谁在这种时候被打断心情都不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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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陌生的男音传来：「洛因·蒂恩斯阁下，王后邀您一见。」

    辛莎压低的声音也从车门外响起：「少爷，那似乎是泰勒王后的贴身侍从。」

    洛因蹙了蹙眉，王后？维沃·泰勒？他似乎与这位出自于拉布提的王后并没有什么交集。而且，他才刚离开王宫的宴客厅，可不想再回去面对查多三世那张臭脸。

    「蒂恩斯公爵，王后就在前面的咖啡馆等您。」僕从像是知道洛因不肯去王宫，赶在他拒绝之前再次开口。

    人都来了？看样子是必须见一面了。

    洛因这样想着，就准备下车去会会这位王后，不论她有什么打算，只要见了面就都清楚了。至于对方会不会对自己不利？呵，查多三世要害他尚且得遮遮掩掩，这位王后既然敢正大光明来请他，且约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场合，想必并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他的手刚放上车门，身旁的乔尔却突然动了。

    洛因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对方攥住，飞速往回一扯。他因为惯性而转回了身，腰间又是一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眼前就是车厢的顶部。

    车内空间狭小，洛因倒下的姿势很是不好，只有脑袋和背部，以及左腿贴在了一侧的座椅上，另外半边身子完全悬空，他的右腿根本找不到支点。乔尔瑞克则是右腿跪在座椅上，左腿撑地，他一直一曲的两条腿正好将洛因座椅上的左腿圈在其中，左手垫在洛因脑后，防止他倒下时撞伤，右手则扣着洛因的左手腕，将其控制在洛因的头顶。

    这个姿势太过弱势，让洛因很不适应。他试着动了动被钳制住的左手和左腿。对方并没有死死掐着他，而是给他留出了半厘米的活动空间，但也只有这半厘米了。

    洛因不疼，却无法逃离。

    「蒂恩斯阁下？请移步。」车外侍从的声音再次响起。

    洛因有些着急地挣扎了两下，无果，只得故作严肃地开口：「乔尔，别闹，我得出去一下……」

    「出去？」乔尔压低声音打断了他，「你还没给我赐福呢，怎么能出去？」

    「回头再给你赐……唔！」剩下的话全被乔尔吞入口中。洛因的姿势让他退无可退，只能被动承受着这个吻。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觉让他有一瞬的变扭，却又不可抑制地产生了隐秘的新奇和期待感。

    「洛因阁下，请相信王后对您并没有恶意……」车厢外，男僕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将洛因的思绪再三扯回，但他此时根本无法回答。

    握着他左腕的那只手微微一紧，似是不满他的分心，乔尔加重了吻他的力道，强势又笃定，洛因只觉得一股热流沖遍全身，从髮丝到趾间都开始发麻。原本推拒在乔尔胸前的右手，也放松了力道，改为抚上对方的脑后，抱紧。

    他现在只想让这个吻再久一点，深入一点。脑中却零零碎碎开始想着些有的没的：只是一个吻而已，在马车里也不会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事，只是吻，就让王后再等等……谁让她非要在人家情侣谈恋爱的时候找上门的。

    被洛因一搂，乔尔瞬间失去平衡，他索性直接将上半身的重量压到了洛因身上，原本立着的那条左腿却是再往前挪了一步。

    「唔……」洛因全身如过电一般，发出一声轻哼，双腿不自觉想要蜷曲，又因为碰到了乔尔而只能停下。

    狭窄的空间内，两人都能感觉到彼此的渴望和心跳。

    「洛因阁下？您……是不舒服吗？」

    车内没有回音。

    车外，僕从与辛莎面面相觑，都不敢再出声问询。

    过了大约五六分钟，马车的门才打开，脸色红润的小公爵站在车厢门口，没好气地回瞪了眼车厢的方向，才转向那名僕从：「带路。」

    「是！」

    从洛因的语气里，僕从明显感觉得出对方心情很不美妙。他低下头不敢多言，快步向约定好的方向行去。

    第074章 王后的打算

    街角占地两层的咖啡馆内，只剩下了泰勒王后一位客人。虽然王后并没有对店内原本的客人下达驱逐的命令，但面对着手拿重兵、不苟言笑的皇家守卫们，所有人都十分自觉地选择了离开。

    店主对此并不感到可惜，反而有种中了大奖般的激动，因为所有接待过大贵族的店，在今后的身价都会完全不同。

    看到洛因这明显贵族打扮的人入内，店主立马摆出讨好的笑容迎了上来，又被一旁的侍从挥退。

    洛因走进二楼的包厢，里面只坐着泰勒王后一人，连一个侍女都看不到。见此情景，他也转头沖辛莎使了个眼色，让她在门口暂等。

    洛因内心还是对这位泰勒王后有着几分防备，房门关上后，他只冲对方行了个礼，就直接在其对面悠然落座，打定了主意要让对方优先开口。

    出乎洛因意料的，屋内并没有陷入沉默的僵持。他一坐下，泰勒王后就微笑着说道：「洛因阁下，您与您的父亲真是相似。之前在大殿上远远见您走近时，我恍惚间就以为自己看到了安博阁下。」

    她说这话时的表情里带着种追忆，一副自己与安博·蒂恩斯是老相识的样子。洛因吃不准对方是在暗示与他父亲有不为人知的交情、在打感情牌，还是真情流露，只好继续看着对方不作答。

    「哦，您无需对我如此防备……我邀请您来，只是想与您随意聊聊罢了。」

 第168页

    洛因才不会相信所谓的「随意聊聊」，他故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则紧盯泰勒王后的表情，以期抓住她最真实的反应：「抱歉，殿下。我……似乎从没听父亲提起过您……」

    「哦，是吗……的确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往事，不值一提，」王后笑了笑，直接开始转移话题，「想必您已经见过法师公会的尼尔松会长了？」

    洛因眉梢微动。在说起「安博·蒂恩斯并未提起对方」这件事时，王后第一时间流露出的微表情竟然不是心虚，而是一种混杂了难过、怅惘和遗憾的复杂情绪，这反倒让洛因相信两人之间真有什么故事。

    但不等他细思，对方接下来问出的问题又让他警惕起来。

    「殿下，如果您是代替法师公会来问询我，那大可不必。刚才我已经正式拒绝了法师公会的邀请。」

    「拒绝了？」王后露出一剎的惊讶神色，但很快她面上又现出瞭然，「尼尔松会长是否冒犯到您了？请您不要往心里去，法师公会的人都将魔法当做了信仰，在他们眼中魔法高于一切，对一个人最大的认可也完全来自于此人的魔法水平。」

    洛因只笑了笑，没有接话。

    在洛因看来，他与法师公会之间根本就不是信仰的问题，而是理念不合。

    往近了看，他们可以为了出气或是破坏查多三世的安排，就不顾后果地给礼炮换个地方放，引发了雪崩也毫不在意，之后还能当做无事发生般出现在洛因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这场雪崩是他们对他的考验。

    往远了回想，23年前，伊诺会家破人亡，不就是法师公会与王室之间的博弈造成的么？工会破坏了查多三世的某个布局，查多三世就灭了王都附近，所有可能存在的新生代法师……

    在洛因眼里，法师公会与王室一样，都是不把平民的命当命。王室有这种陋习洛因勉强能想通，毕竟他们常年身处高位。但法师公会中大部分成员都出身平民，却能在一朝得势后，高高在上地俯视昔日的同袍。似乎为了魔法，他们可以牺牲任何东西似的。

    这委实是有些疯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伊诺如果能施法，倒是跟这个组织挺搭的。

    见洛因没有回话，泰勒王后又继续说道：「虽然查多是我的丈夫，但我不得不诚恳地说一句，他的『唯科技论』，实在是操之过急了，也许将来的某一天，魔法元素的确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以如今的形势看来，这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我劝过他很多次，也许在他的曾孙成人后才是更好的时机，但他只想用自己的名字在史书上画下最耀眼的篇章。

    「洛因阁下，我会在您面前提起法师公会，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如今王座上坐的是查多三世。而法师公会，将会成为您最好的后盾。」

    越说到后面，王后的声音越是压低，她在话语中不自觉重读的「如今」两字，似乎也别有深意。洛因倒是没想过，这位看起来安安分分的王后，竟然也有着夺权的野心。

    「洛因阁下，我看得出您也并不完全贊同法师工会的那一套。但是，您大可先加入他们，然后领导他们、改造他们，将他们变成您手中的火炮和盾牌。您缜密的思维能让法师公会做事不再那样毫无章法，而法师公会也能给您提供最好的防护，双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呢？」

    她用着全心全意为洛因着想的口吻，说的内容乍一听也十分有道理，但洛因可不是真的18岁。

    王后这番话，有个大前提，就是洛因也的确需要法师公会，但现实情况却是魔法的没落，让法师公会单方面需求洛因这样一位魔法天才加入。

    那么王后的真实用意就十分明显了：她看出法师公会看似光鲜，实则如同无根浮萍的现状。于是想给其注入洛因这么一个大靠山，以求让法师公会能继续与查多三世槓下去，她自己则有了充足的时间坐收渔翁之利。

    「是迪赛尔德公主？」洛因看似说了个毫无关联的名字，但泰勒王后却像是被戳中要害似的坐直了身子，这是提高防备的表现。

    几息之后，她状似展现诚意般说道：「没错，我的确有扶持迪赛尔德上位的打算。不知……洛因阁下是否愿意与我合作呢？」

    看样子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洛因对迪赛尔德这位公主早有耳闻，从她处理过的几件政务来看，此人有野心，但还算脚踏实地，处事多採用怀柔政策，却也有着自己的底线原则。更重要的是，只要能将事情完美解决，她似乎并不在乎使用的手段是科技还是魔法。

    世人都说迪赛尔德公主最像查多三世，但在洛因看来，两人有着本质的不同。前者是将眼光放在整个国家，以诺曼子民的利益为出发点；后者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想让自己史书留名。

    如果对象是这位公主，那的确可以试着合作看看：「怎么合作？」

    「迪赛尔德与您年纪相仿……」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洛因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简直要被气笑。

    怎么从古到今、从诺曼到国外、从这个世界到平行世界，总有一堆人认为结个婚就算是合作成功了？婚姻关系是什么牢不可破的魔咒吗？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这位王后，身为拉布提联姻过来的公主，不也在算计着自己的丈夫？

    「殿下，不提迪赛尔德公主自己是否愿意接受您的安排，单是我本人对此种合作方式也十分不看好。况且，我已定下了要共度余生的爱人，在这种情况下，一段莫名其妙的婚姻只会让我们之间的结盟变得更加紧张。」

 第169页

    泰勒王后却对洛因的话有些不以为然：「政治联姻而已，不是与您也会是与其他人，身为王室的公主，迪赛尔德早就有着这样的觉悟。至于您说的爱人……洛因阁下，他该不会是海姆家的二子——乔尔瑞克·海姆吧？」

    「正是他，我洛因·蒂恩斯，今生只会娶乔尔瑞克·海姆一人。」洛因收起脸上的笑意，以十足认真的语气说道。他在用自己的态度，向泰勒王后彰显自己的决心。

    洛因的坚定让王后表情有些空白，她脸上划过复杂的神色，才略带犹豫地开口：「洛因阁下，如果您要娶的是其他男人，我相信以您的地位和魄力，必然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是乔尔瑞克·海姆……你们最好找机会去一下塔明城。」

    「塔明？他生母的出生地？」

    「不错，具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您应该知道，乔尔瑞克的生母——奥菲利亚·桑德兰，在生下他没多久就去世的事。相信我，你们婚前……啊，不止是婚前，我是说，在你们发生亲密行为前，最好去一趟塔明。号称『沙漠绿洲』的塔明城，有着许多古老到无法考证的魔法。」

    洛因心下一跳，他一直想当然地以为乔尔的母亲是死于产后护理不当，如今看来似乎还有内情：「亲密行为？怎样程度的亲密？」

    泰勒王后一脸瞭然地看了洛因一眼，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年轻人就是把持不住……尽快去塔明吧，我们的合作可以等你回来再详谈。」

    洛因：……

    『不是，我们只有过亲亲啊啊啊！』

    但这也实在不好解释。而且亲吻若是也算在所谓的亲密行为内，那他们也的确是没把持住，还亲了2次呢，呵呵。

    洛因拿起桌上的壶，将自己面前的杯子满上，倒也不是准备喝，只是随便给自己找点事做以缓解尴尬。

    甜腻的红茶香味飘散开来，洛因还没说什么，泰勒王后却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又是夫人红茶！」她说得很轻，但洛因还是听见了。这可真是个转移注意力的好话题！

    「比起拉布提红茶，夫人红茶喝起来的确是有些过甜了。」

    许是洛因的话正说中了王后的心思，她难得不留情面地抨击道：「呵，那个女人只是在拉布提红茶里加入了过量的糖、过量的奶和少许的盐，就敢大言不惭地说是自己家精心种植的红茶！」

    「那个……女人？」

    「茹丝夫人。她可不是一般的有手腕，连费楠大学者都曾是她的入幕之宾呢。」

    洛因原本以为王后讨厌夫人红茶，是因为其本身出自拉布提，所以对这种挤占市场的新红茶才没有好感。但听刚才那段话，怎么感觉她对这位茹丝夫人还有着别的怨气……

    他倒是无意深究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只是他本来想用红茶来转移话题的，结果现在新话题似乎也被聊死了。

    话题转不开索性就不聊了，洛因也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不管亲吻算不算亲密，以后他总要跟乔尔做更亲密一万倍的事，总不能到时候再临时去塔明吧？

    想到这，洛因真是一刻都坐不住，只想立即飞到乔尔身边，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不妥。

    「殿下，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他已经站起身行了礼，去意十分坚决，按照礼仪泰勒王后也不可能拦他。

    王后站起身回了一礼，只在洛因快要跨出房门前突然出声：「你们……去塔明前，还是忍忍。次数越多，对他越不利。」

    洛因差点脚下一个趔趄，好在他平衡能力还不错，在身子有些不稳的第一时间，就借力转身回看向王后。他再次优雅地一礼：「感谢您的提醒，殿下。」

    步伐稳健地离开咖啡馆，洛因丝毫没有让人看出自己内心的担忧。刚回到马车边，一只手就从车内伸出，将洛因一把拽了上去。

    刚结束热情的一吻，洛因就离开，这让乔尔瑞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能独自回味着刚才那种心动的感觉。

    但平时不想倒还好，此时却是越想，越是心痒燥热。平日里强势又骄傲的洛因，在某一刻被他完全掌控钳制，白皙的皮肤透着粉，唿吸凌乱、神情沉迷。一吻结束，他嘴唇嫣红，斜睨过来的一眼，更是让乔尔的内心无比满足。

    远远地看到洛因走来，乔尔就有些迫不及待想「再续前情」，等人走到近前，他更是直接把人拽上车，将对方禁锢在自己怀中。本以为洛因至少会害羞一下或者无措一瞬，没想到对方的回应却是无比热情，直接对他「上下其手」起来。

    乔尔瑞克这才发觉哪里不太对……他低头看去，洛因脸上只有关切和焦急。

    「乔尔，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对劲？」

    「emmm……我现在身体就有些不对劲。」

    洛因连自己坐在乔尔身上的变扭都顾不得了，睁大眼睛赶忙问道：「哪里不对劲？」

    「这里。」乔尔抖了两下腿，连带坐在他腿上的洛因都被戳得一歪。

    洛因：……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傢伙不是纯情小白兔吗？怎么亲了两次脸皮就这么厚了？！』

    洛因对自己在这一方面的自制力没什么概念，但仅从两次亲吻带来的感觉看，他还真不太看好他自己。如今乔尔也这么没脸没皮，洛因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得早点去塔明！

    「行了行了，快把可乐瓶收起来，我跟你说正事！」

 第170页

    乔尔一脸无辜：「可……什么瓶？」

    洛因没回答乔尔的问题，而是将泰勒王后那儿得到的消息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乔尔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我母亲是虚弱而死，我父亲也的确提过她的死与家族有关。但我一直理解成了家族的遗传病……

    「洛因，你先别着急。王后的话有几分可信，我们都不确定。还是先派人对此查探一番，再做打算为好。」

    洛因摇了摇头：「塔明城位于撒布大沙漠中，世间对其的记载本就少之又少。去打听这样的秘辛费时费力不说，最后若是真的，我们还是得前往塔明。况且，我在父亲的书房里曾经看到过，塔明的确有一类特殊的人，具体如何没有记载，但他们都有一个特点——眼眸是灰色的。」

    听到此，乔尔瑞克心中也倾向于此事确实是真的。要是在今天之前，他或许还会天真地说一句「不就是不能进行亲密行为么，只要相爱，这有什么？」

    但如今，他恨不得赶紧跑塔明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面上，他还是做出一副淡定样，安慰洛因道：「别担心，我先回家去问问我父亲，也许他会知道些情况。」

    洛因也是这么想的：「那事不宜迟，今天你就回家去问明情况，一问清楚，我们就准备启程！」

    却在这时，一阵似曾相识的摇晃传来，马车又是一个急停，乔尔瑞克赶紧伸出手稳住怀中的洛因。

    「洛因阁下，请问车里是洛因阁下吗？」问话的人有些焦急，洛因觉得这道声音隐隐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他与乔尔对视一眼，没有下车，而是打开了车窗向外张望。

    车外站着位男子，大约20来岁，一头捲髮十分凌乱，像是很长时间没打理过。他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将面貌遮住了大半，一看到洛因，男子立马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洛因看到那副厚厚的眼镜，就想起这人似乎是之前那「百人学术交流团」中的一员，但一时叫不出对方的名字。这可是查多三世送给他的人才啊，怎么跑到这来拦他的马车？

    乔尔瑞克小声在洛因耳旁提醒：「昆西·怀特，他跟我们签了合约，已经是游戏部的一员了。」

    洛因给了乔尔一个「上道」的眼神，重新转向昆西：「怀特先生，你怎么在这？」

    「哦，蔷薇在上！想不到洛因阁下您还记得我的名字！您可以直接叫我昆西，」他稳了稳情绪，但还是不可抑制地透出点苦相，「之前我们不少人签完合约，就准备回王都收拾家当，并带上家人一起去约克郡。可是……现在我们都走不了了……」

    洛因眸色一深：「走不了？」

    昆西厚厚的镜片都挡不住眼泪的泛滥：「我们所有人，都有家人失踪了！」

    【叮！激活一则新的通告】

    洛因：……

    他无奈地转头看向乔尔：「看样子，我们的塔明之行，不得不推后了。」

    第075章 救人

    「放我们出去！」

    「放了我们！你们这些走狗！」

    「冤枉！冤枉啊！！」

    阴暗的地牢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唿喊。年轻的看守张望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向身旁的老看守：「老汤姆，这里面抓的，真的都是他国派来的奸细吗？」

    「当然，」老汤姆扶了扶有些歪斜的帽子，点上根烟，「这些奸细都是上面点名要抓的，不会错。」

    「但……他们被抓来7天了，直到现在还有人在喊冤……」

    老汤姆惬意地吐出口烟圈，才不紧不慢回道：「呵，哪个奸细不喊冤？奈特，你还是太年轻了。」

    奈特沉默了会儿，又看了看大牢的方向，终于鼓起勇气再次提出质疑：「老汤姆，他们中……还有很多老人和孩子，而且那些年轻人也不像是奸细的样子……」

    老汤姆拍了拍奈特的肩膀：「小伙子，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结束后，你一定能有个好去处，就够了。想想你年迈的父母，想想你心爱的姑娘，你也不希望他们明天就得到你出了意外的消息吧？不该你知道的事，就别问那么多。」

    奈特吓得一激灵，不敢再说什么，但内心却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稍顷，他嘆了口气，拎起一只篮子向牢房深处走去。这是囚犯们今天的食物——冻得发硬的黑面包。

    见到奈特靠近，牢房内的人们反倒安静下来，因为在过去的几天内，奈特从没回应过他们一句。

    「妈妈，我想爸爸了。」一道稚嫩的童音响起。

    随后便是女人的安慰：「听话，爸爸一定会来接我们出去的，他可是伟大的科学家。」

    「妈妈，我要去爸爸说的约克郡，吃那里的蔷薇面包和奶油饼干。」

    「会的，你会吃到的。」女人的声音里带着点哽咽。

    奈特手下微微一顿。

    约克郡？最近这几天王都还真是到处都能听到约克郡。据说约克郡的小公爵在国诞日之时力挽狂澜，用神奇的魔法阻止了雪崩。可惜他当时还在此处看守要犯，没能见识到对方的风姿。

    最近模仿约克郡口音的人也多了起来，前几天他在牢外轮值的时候，还听见过周围有人用约克郡的口音说话。

    奈特对此并不意外，几年前哈尔郡的巧克力刚成为上流社会的标配时，走在路上也总能听见几个模仿哈尔郡口音的人。

 第171页

    篮子中的黑面包越来越少，当最后一只面包递出去，奈特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今天的面包怎么格外少？后面还有两个牢房没分呢！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老汤姆，他必然会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开，但一直以来分发食物这项工作都是交给奈特的。已经隐约知道了这些人的无辜，奈特实在不忍他们连坚硬的黑面包都吃不上。

    「老汤姆，面包似乎不够了，我去后厨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食物。」不等对方回应，奈特就直接沖了出去，因为他知道多留一秒，都会遭到对方的嘲笑。

    「啧啧啧，这小子还是太年轻，见识得太少。」老汤姆看着奈特的背影嗤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满是过来人的优越感，但他的笑容却在下一刻僵在了脸上，口中含着的菸头也落了地。

    「那、那是、是什么？！」

    冬日的傍晚，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牢房外原本空旷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凸起了一个小土堆，且在他的注视下，那土堆还在急速胀大、变形。

    此处本就为了低调，并没有点几盏灯，昏暗中老汤姆只看到那土堆逐渐长到了4、5米高，并生出了手脚。方头、平肩、粗细一致的胳膊和腿……看起来就像是个无比庞大的巨人！

    两道火光在那方形的脑袋中间亮起，先是两条细线，接着慢慢变大、变圆，就像是巨人睁开了血红的双眼。

    这绝对不是人类！

    老汤姆左右四顾企图找到奈特，却勐然想起对方去后厨给那帮囚犯找吃的去了。

    「该死！」他低声咒骂着，抽出长剑做出防御的姿势，「来吧，恶魔！在被发配到这个无人问津的牢房做看守之前，我老汤姆也曾经是个狠人！」

    哪怕所有抵抗都是徒劳，他也要拼上一把！但他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他薄弱的底气。

    「呀啊——！」他大叫一声给自己提了提士气，正要往前沖，却发现巨人整个倒了过来，这一变故让老汤姆还没稳住前沖的势头，就忙不迭地后退躲避。

    但原先以为的重压并没有出现，甚至闭上眼后，连一点巨人的声响都听不到。但老汤姆知道那个庞然大物就在那里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小心翼翼看过去，原来巨人并不是倒了，而是做了个半跪的姿势，只是由于身形太过庞大，才给人造成了巨大的压迫感。在巨人的左肩上，多出了一道由光点组成的轮廓，看形状应该是个人类。

    不等他仔细分辨那人是男是女，那道轮廓直接消散成灰，又在巨人弯曲的手臂上重新凝聚；5秒后再次消散，凝聚在了巨人直立的那只腿上；5秒后第三次消散，这次则出现在了巨人的脚背。

    每一次重新凝聚，那些光点就更亮一分，看起来就像是某个未知的存在正一点点向他靠近。

    老汤姆已是脸色发白，他握着长剑的手心里满是黏腻的汗水，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空地，下意识地按照5秒一次的频率，估算着那个诡异身影再次出现的时间。

    但……5秒、15秒、30秒……无事发生，就连眼前跪着的巨人也一动不动。

    老汤姆试着向侧边探出一只脚，巨人并没有攻击他的意思。他眼珠动了动，当即就准备逃往后厨的方向去找奈特。

    他当然不是将对抗巨人的希望寄托在奈特身上，更不是担忧奈特的安危，而是多年的战斗经验告诉他，遇到无法战胜的敌人时，他无需跑得过敌人，只需要跑得过同伴，就能活下来。

    而从一开始就去了后厨，连情况都摸不清楚的奈特，显然不可能跑得过有备而来的他自己。

    可老汤姆的算盘显然是要落空了。

    「砰！」

    一声巨响，硕大的火花猝不及防在他面前几米处爆开，老汤姆惊叫着后退，一瞬间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当他再次恢復视觉时，面前赫然多出了3个人。

    老汤姆根本顾不得别的，本能就大叫着挥剑砍去。

    「铛！」他的剑被人轻巧驾住、挑飞，随后一股巨力传来，将他死死摁在了地上。

    乔尔瑞克潇洒地收剑入鞘，冲着被他护在身后的洛因做出个邀功的眼神，才得意地回到其身后。

    轻松钳制住老汤姆的辛莎在这时开口：「大胆，竟敢对帝国的黑蔷薇公爵——洛因·蒂恩斯阁下不敬！」

    一看到洛因那身贵族打扮，老汤姆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公爵阁下，我、我不敢对您不敬啊！我不知道来人是您，我……」

    洛因并不打算听对方的哭诉，他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老汤姆：「我是来接人的，不知道他们这些日子，在你们的看管下过得好不好。」

    「接人？」虽然心中的惶恐不减，但老汤姆还是硬撑着说道，「公爵阁下，我们只看管着一些奸细，并没有您的人啊！」

    「奸细？你是说，我约克郡的领民都是奸细？还是说，我派了约克郡的人来王都当奸细？看样子，我得当面问问陛下知不知道这件事了。」洛因的语调不急不缓，在身后极具冲击力的巨人承托下，那张昳丽的容颜也只让人想到了威严。

    老汤姆早知道这批囚犯有问题，却从没想过这些人竟然都属于约克郡。洛因如今声名在外，老汤姆在周围人口口相传的影响下，自然也对他有着十足的敬畏。

    眼看着蒂恩斯公爵连这么大的魔法生物都召唤出来了，显然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但若是就这样将人放走，上头那些没有直面过此刻恐怖的砸碎们，可不会管他有什么理由，最后受罚的九成还是自己！

 第172页

    蒂恩斯公爵这段时间两次闻名王都，都是因为救人。或许，可以拼一把！

    想到这，老汤姆立马换上一副可怜相，连称唿都毫无节操地改变了：「蔷薇在上！洛因阁下，我只是听从上级的命令行事，并不知道他们都是约克郡的子民啊！洛因阁下，我只是个兢兢业业的小看守罢了……啊！奈特！你，你怎么？」

    他的话被牢房中走出的身影打断，原来奈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厨房回来，并擅自打开了牢房，将里面的人都放了出来。显然他还是过不了自己内心那一关，见到洛因来救人，就力所能及地帮了一把。

    脱离牢狱的人们一看到眼前高大的魔法巨人，又听见了老汤姆的话，哪还能不明白情况，纷纷向着洛因的方向跪伏下来。

    一些人还在心中暗自忏悔：前些天他们还在埋怨家人擅自投身约克郡，才让自己受了池鱼之殃，如今想想，除了洛因阁下，谁还会亲自来解救他们这些普通平民？

    从今以后，他们世世代代都要做约克郡的人。

    「起来吧，你们的家人都在等着你们，尽快跟随他们启程回约克郡吧。」洛因语气亲切地让这些人起身，自己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转头看向地上的老汤姆。

    果然，见他目光移过来，老汤姆眼珠一转，赶忙哭诉起来：「洛因阁下，您救了这么多人，也请救救我和奈特吧！你们走后，上级会让我们两个生不如死的！特别是奈特，他亲自放了人出来，不论放的是不是无辜者，他都失职了，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求求您救救我们吧！呜呜呜……」

    洛因看向奈特的方向：「你愿不愿意成为约克郡的领民？」

    奈特微微一愣：「我、我需要跟家人商量一下。」

    「那么，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你若是想好了，就来王都的蒂恩斯旧宅找我，」洛因又转向老汤姆，「至于你……」

    「愿意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成为约克郡的领民！」老汤姆忙不迭应道。

    但洛因却沖他冷冷一笑：「约克郡不能将所有人都带走，既然你只是害怕受到惩罚，那么我留在牢里做你的囚犯，算是给你的上级一个交代。」

    「嘎？」老汤姆一脸呆滞，「这……」

    「怎么？难道我堂堂一位黑蔷薇公爵，还不足以抵换几个平民？」

    「不、不不……」老汤姆开始语无伦次，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发展。

    「那就跟上吧，牢房可不能没有看守。」

    洛因手一挥，身后高大的巨人肉眼可见地缩小、模煳，像是散为了尘土。

    他又沖辛莎使了个眼色，后者依令将老汤姆放开。洛因转头看了乔尔一眼，得到对方的点头，才放心向牢房内走去。

    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开胃菜，正餐，接下来才开始。

    因为这次的通告，名叫《囚徒》，主题并不是什么「营救」，而是个正宗的——逃脱魔术！

    第076章 谣言是这样产生的

    「砰！铛！」

    桌面上所有的东西，都被人扫到了地上。

    查多三世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名字：「洛因·蒂恩斯！」

    前来汇报的守卫深深低着头，不敢多说一个字。一旁的布里克公爵突然出声，打破了眼前的僵局。

    「陛下，原先我就不贊同您囚禁那些科研人员的家属，这实在太容易引起反弹了……」

    「不！要是没有洛因·蒂恩斯，所有人都该猜到，只要这帮人放弃前往约克郡，他们的家人就会平安归来！都是因为那个傢伙太过多管闲事！」

    布里克公爵沉默下来，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还是让陛下把气撒出来比较好，不然对方的行事可能会更加不计后果。

    然而布里克还是低估了这件事对查多三世造成的刺激。从洛因进入王都以来，查多三世本就计划连番失利，这次的事完全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眼中闪过残暴和疯狂之色：「呵，洛因·蒂恩斯，你既然已经来了王都，就别急着回约克郡了！」

    「陛下，您要做什么？」布里克慌忙开口，「蒂恩斯公爵一旦出了什么事，其他两大公爵以及法师公会必然都不会善罢甘休，这会让整个诺曼都陷入无止境的内乱中！」

    「布里克，这次可是洛因·蒂恩斯自己主动要求住到牢房里去的，其他人可没有资格说三道四！既然他这么喜欢坐牢，就永远都别出来了！」

    布里克十分不贊同地劝谏：「陛下，蒂恩斯公爵主动进入牢房，只是想逼您亲自给出承诺。当务之急，我们得制定双方都能接受的条约，让蒂恩斯公爵尽快离开那里才是。」

    查多三世却是一意孤行，他完全没理会布里克，而是直接吩咐地上跪着的守卫：

    「明日就派人盯好那帮被救出来的平民，别让他们有机会离开王都！

    「加派人手，限制那些人的出行和社交！食水、生活用品的供给全部减半，不，减少到原先的三分之一！呵，我要让洛因·蒂恩斯知道，那帮平民就算被他带出了牢房，也只是换了种囚禁的方式罢了！

    「对了，他们想三天后离开？那么三天后，王都开往南面的火车全部停运！」

    ————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原本囚禁人质的牢房此时已变了模样。

    明亮的蓄能灯挂在高处，将整间囚室所有角落照得分毫毕现。潮湿的地面被铺上了干净的地毯，一套低调却昂贵的桌椅放在了地毯中央，桌上还摆满了不少奇形怪状的东西。

 第173页

    洛因坐在桌后，时而摆弄一下桌上的零件，时而端起一旁的红茶品上两口，完全是把牢房当成了工作室般自在，让一旁看守着的老汤姆看得咂舌不已。

    突然，洛因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抬头向牢房唯一的一扇气窗看去，外面的火光明明灭灭，像是来了不少人。从叮叮噹噹的敲击声中，可以听得出他们正在进行不小的工程。

    「老汤姆，快出来，这里要封锁了。」

    「封锁？」

    两人嘀嘀咕咕远离了牢房，洛因耳力不错，即便他们压低了声音，他还是依稀能听到几个关键词：戒严……防护网……禁魔石……

    禁魔石？

    洛因闭上眼运转起蔷薇冥想法，果然发现周围的魔法元素正在急剧变弱，正是有人在布置禁魔石的状态。

    虽然无法施法，但极强的感应能力还是让洛因第一时间感应到不同，这就是之前他察觉到异样的原因。

    『查多三世还真是下血本了啊！』

    洛因估计全王都的禁魔石都堆到这间牢房外面了。

    不过，这样才更有意思，不是么？

    他起身站到窗口下，估算着时间。那么，就让暴风雨，来得更勐烈一些吧！

    在洛因身后，一双眼睛从观察窗边悄悄移开。

    「怎么样？蒂恩斯公爵察觉到不对了么？」

    「肯定察觉到了……他正站在那儿，双手平伸看着上面的窗口，肯定是在试着施法，但没施展出来。我看陛下的计划应该是奏效了。」

    「蒂恩斯公爵真是想不开，干嘛要自己进入牢房？」

    「这些大人物的想法我们怎么会知道，别管那么多了，赶紧把这里的铁链都焊死，留出个可以递东西的小口就行了。」

    「等等！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有点像……火油？」

    「……没有吧？你是不是闻错了？」

    「好吧……现在又没了，大概真是我弄错了……」

    敲击声、唿喝声整整持续了2个小时，看着面前宛如铜墙铁壁的牢房，所有人都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想不到蒂恩斯公爵居然一点都没抗议啊！」

    「是啊，这里有禁魔石包围，他在里面连储物空间都用不了了吧？」

    「哎，其实洛因公爵人不错的，国诞日那天，我母亲就在普俄区……」

    守卫停下了话头，即便他们中有不少人经过多年的努力，已经脱离了普俄区这种中下层阶级才会住的地方，但谁家还没几个穷亲戚呢？

    嗡嗡嗡——

    人声一静，背景音就被凸显出来。

    「咦？都已经收工了，还有哪台机械没关？」

    「关了啊，所有机械都关了。」

    守卫们依次检查着，却发现这声音并不是出自他们用来封锁牢房的机械。

    嗡嗡嗡嗡——

    轰鸣声越来越响，所有人忍不住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然后齐齐怔在了那里。

    只见在屋顶往上五六米的位置，两道火焰凭空浮现，在漆黑夜晚的映衬下，就像是无尽虚空中有什么可怖的存在，睁着一双魔眼注视着下方。

    「是、是不是蒂恩斯公爵在施法？听说他之前就召唤了一个魔法巨人！」

    「不可能，这里有着禁魔石！而且魔法巨人有身体，这、这东西没有！」

    空中的巨眼动了动，紧接着，几道光柱在四周盘旋而起。

    「轰隆！」

    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凭空噼向守卫们后方。

    「啪！」

    距离守卫们不远的一颗树在电光闪耀间燃烧起来。

    「啊！！！」

    「哦！我的天！那是什么！」

    「快快快，快离开这！」

    守卫们慌不择路地逃离现场，然而更多的闪电毫无徵兆地噼在了周围的建筑和树木上，不多时，整片区域都着起火来。

    半空中的巨眼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但沖天的火光却将周围照得宛如白昼。

    为了将科研人员的家属们秘密囚禁，这一片只建了一处牢房，里面也只关着这帮人质，如今守卫们一跑，火势倒是不会造成额外的人员伤亡。

    但这火十分邪门，不仅树木、布帘这些易燃物被点着了，就连墙壁、屋顶、铁栏杆上都冒着熊熊大火，短短几分钟整片牢房区域都被火舌包围，完全没有施救的余地。

    「天啊，快救火！蒂恩斯公爵还在里面！」

    「赶紧救火！救火！」

    守卫们慌了神，一波人忙着救火，另一波人赶忙沖向了王宫，第一时间向陛下汇报此事。

    ————

    查多三世赶到牢房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短短半小时的功夫，整片区域都被烧得焦黑，一些角落还在冒着浓烟。但诡异的是火焰范围并没有扩散到隔壁街道，这些火就像是自己有意识般只盯着牢房区域烧。

    关押着洛因的牢房，被粗重的铁链和铁栏杆包围，比其余牢房有着更多的防护。如今那些铁链与栏杆都完好无损，完全没有被人从内破坏过的痕迹。

    是了，这里堆了如此多的禁魔石，哪怕是洛因·蒂恩斯也无法再在其中施法！

    这么长时间的炙烤，一个普通人，就算不被烟呛死，也早就被这样的高温给闷熟了吧！

    查多三世此时既兴奋，又惶恐。能除掉洛因·蒂恩斯固然不错，但这个时机点找得不太好。

 第174页

    他心中认定的最好计划，还是在大殿上、众目睽睽之下，洛因自己使用「科技产品」伪装魔法，并因操作不当而被机械炸死，那样他死后自己才有更多的文章可做。

    不过现在嘛……也不是不能钻空子……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门，救人！」匆匆赶来的布里克公爵倒抽一口冷气。

    守卫们也如梦初醒般开始用锯子、钳子去对付那些铁链。

    可在场却没有人认为，洛因还活着。

    「陛下，无论如何，蒂恩斯公爵绝对不能死在这场火灾里。哪怕是他自己进入的牢房，也是您下令放上了禁魔石，并加强了大牢的防御，这才导致蒂恩斯公爵无法逃脱。回头我们就说蒂恩斯公爵还活着，等过几个月再公布他的死讯。」

    查多三世眼眸一戾：「这怎么能怪王室，洛因阁下是被法师公会害的！」

    布里克：「？？？？」

    「听说，洛因阁下在国诞日当天，十分不留情面地当众拒绝了法师公会的邀请。

    「而今天，在这场火灾发生之前，所有人都看见了天空中的魔法巨眼。这一切都是法师公会的阴谋，他们利用了王室与洛因阁下之间的谈判间隙，对虚弱的洛因阁下出手报復……」

    说到这，查多三世顿了顿，还是决定採纳一部分布里克的建议：「不过多亏我们王室营救及时，洛因阁下在这次魔法袭击中只是受了些伤，并没有生命威胁。」

    似是很满意自己找到的理由，查多三世脸上露出了个微不可查的笑容。

    他要在这等，等着洛因·蒂恩斯的尸体被运出来，然后第一时间封锁消息。

    辛苦2个小时才完全围起来的重重防护，拆出一个供人出入的缺口，也用了足足40分钟。查多三世的情绪也从一开始的兴奋，逐渐变得暴躁，最后归于无聊。

    他坐在隔壁街道中某间刚被临时徵用的屋子里，烤着火炉，有些昏昏欲睡。隐约间，似乎听见人们此起彼伏的唿喝，那唿声由远及近，查多三世也终于听清楚说了什么。

    「洛因阁下没死！」

    「他没死！蒂恩斯公爵没死！」

    「天啊！这真是奇蹟！他完好无损地活着！」

    「他回到约克郡了！他已经回到约克郡了！」

    查多三世先是一惊，随后想到了自己与布里克公爵的计划，又是一乐：「布里克，你安排的人怎么做事的？只需要将洛因阁下没死的消息宣扬开就行了。他们说『完好无损』还勉强能让人接受，说『已经回到约克郡』就实在是太过夸张了，这反而会降低事情的可信度。」

    布里克：「陛下……这些人并不是我安排的。」

    屋内陷入了一瞬间的沉寂。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齐齐起身向牢房方向冲去。

    一路上，不少守卫自发熘进牢房去查看情况，等重新冲出来时，都是一脸惊嘆地大喊大叫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们心中的震惊情绪。

    查多三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他不发一言地踏入那间牢房，终于见到另所有人诧异的那一幕。

    整间囚室的墙壁连同地板都有被火燎过的痕迹，却没有任何人类的踪影。

    在那被火熏得漆黑的地面上，一朵巨大的蔷薇栩栩如生地绽放着，乍一看就像是从地底生出一般，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是用金色颜料勾勒出来的。

    在牢房门正对面的墙壁上，同样用金色颜料书写的两行字迹是那么的醒目：

    【感谢招待，元素会送我回家。】

    【今天约克郡也下雪了啊～】

    这一刻，查多三世不可抑制地从头到脚打了个寒颤。

    接下来的几天内，王都又有了新的谈资和奇奇怪怪的流言：

    「听说了吗？陛下想杀了蒂恩斯公爵，可蒂恩斯公爵当场变成了一朵黑蔷薇，逃走了。」

    「陛下疯了吗？蒂恩斯家族可是被元素之灵庇护3000年的家族，不是有句话那么说的么，『不敬洛因·蒂恩斯，形同不敬元素』！」

    「查多三世不敬元素，引发了元素的报復，这样下去，诺曼迟早……唔！」这位还没说完就被边上人捂嘴了。

    「听说了吗？洛因阁下是元素之灵内定的丈夫。」

    「元素之灵是『爱穿裙子的男士』形象！听说洛因阁下极爱这调调。」

    这些传言随着人群快速扩散，传播速度比洛因的脚程还要快。

    此刻，洛因连同上百科研人员以及他们的家属，坐在前往约克郡的马车上。

    早在国诞日当天，洛因接到昆西·怀特的求助起，他就开始了布局。他们先是用了两天时间探查到这些人被囚禁在哪里，之后又花了几天的工夫悄无声息地布置场地，最后就是话术上的误导。

    不论是面对被救出的人质，还是那个良心发现的看守奈特，洛因话语中透露的意思，都是他们将要在三天后启程。这无疑会给别人一种错觉，认为他们会在王都再休整三天，可实际上，当晚这些人就被分批打包，上了前往约克郡的马车。

    当然，对于那位奈特，洛因也留了人接应，若是他之后依然想投身约克郡，洛因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emmm……其他先不提，最后那个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你喜欢你的男朋友穿裙子？」乔尔瑞克拉上车窗，将路边的谣言隔绝在外面，一脸无语地看向洛因。

    洛因的目光从乔尔的脸上缓缓移到他的腿上，不知想起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为防止乔尔瑞克继续问下去，他赶紧转移话题。

 第175页

    「乔尔，你向你父亲打听过塔明的事，有没有什么结果？」

    乔尔瑞克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我母亲的死的确跟塔明的某种魔法有关，虽然我父亲说他并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但我能感觉出他对我有所隐瞒。

    「不过，我从他跟他如今这位夫人的谈话推断出一个消息：我们只有在9月份前往塔明，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去早或去晚都没有意义。」

    「9月……」洛因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本来他是准备回到约克郡后，稍作安排就直接带着乔尔前往塔明的，但如今看来，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行吧，那他就先回约克郡继续他的「造星」大业好了，当初剧组都已建立完备，结果查多三世出来横插一脚。估计尤莉·琼斯已经天天在旅店里大发小姐脾气了。

    「对了洛因，你还记得桃花大街上那家『吉佳尔的书店』么？」

    乔尔瑞克的话让洛因的思考暂时中断：「当然记得！《蔷薇的扦插与养护》嘛！」

    洛因揶揄地看着乔尔，某人当初还想用农学书跟他表白呢。

    乔尔却是表情一怔：「洛因，你、你后来又去过那家店了？那你看到了我留下的那句话？是什么时候……」

    洛因这才想起来，乔尔并不清楚自己早就看破了他的心意。

    他丝毫没显出尴尬，反而凑近乔尔的耳边，一手搂着对方的脖子，一手点着乔尔心脏的位置，口中一字一顿吐出一句话：「请、用、魔、法、击、穿、我、的、心……」

    就这9个字，当初他乍一看到还以为是什么求死宣言呢！鑑于农学书在前，这句话看起来也不是不能当做表白……

    况且有些事，不论当时看有多尴尬好笑，等时过境迁再去回忆，却只剩下了甜蜜。

    乔尔瑞克趁洛因凑近，抓住机会偷了个吻：「这么看来，这家店更有意义了。我们要保下它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嗯？这家店怎么了？说起来，当初我第二次去店里时，就感觉到店主似乎遇到了什么经营上的困难。当时还派了伊诺……」说到这，洛因眸光暗了暗，但很快又调整好情绪，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但似乎没查出什么明显的问题，我以为是店主自己不想开下去了……」

    乔尔瑞克敏锐察觉到洛因有些情绪低落，他握了握洛因的手以期给对方一点心灵上的支撑，口中则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说道：「那家书店的老闆，似乎与王都一位夫人交恶。她躲到了约克郡，但对方不依不饶，依然想要置人于死地。」

    「王都的一位夫人有这么大能量？手伸到约克郡，伊诺还没查出来？」洛因都有些不敢置信。

    「那位夫人的确能量不小，她手中握着『夫人红茶』的整个产业链。」

    洛因：「……茹丝夫人？」

    见乔尔瑞克点头，洛因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道具箱。

    前几天的逃脱魔术《囚徒》他依然是以完美评定通关，如今这样的通告奖励的几万魔点，洛因都不看在眼里了，他所在意的是通告之后的成就奖励。

    而这次的奖励，给的比上一次的「交通工具图纸」还莫名其妙，但此刻它似乎也不是完全没用。

    【情绪粉末配方】

    【情绪粉末：无色无味，混入食物中可随机让人体会到一种情绪。（0.001％机率激活「囚徒逃生」情绪，激活者将获得为期24小时的幸运加持。）】

    第077章 片场＆书店旧闻

    「啊～啊～～」

    悠扬空灵的歌声在花园中响起，转音处圆润流畅，如同百灵鸟在身边起舞，歌声中的活力和欢快，仿佛将时间从如今的冬天直接拉到了春日。

    人们忍不住闭上了眼，刚沉浸到歌声营造的氛围里，一道男音毫不留情地出声打断。

    「停停停！尤莉·琼斯！！！」

    所有人回过神来，却丝毫不敢对破坏氛围的人有任何不满，只因开口的人，正是在此处有着说一不二地位的公爵阁下——洛因·蒂恩斯。

    洛因已经回到约克郡两天了，此刻他们正在蔷薇电视台第一个正式项目《莴苣公主》的拍摄现场。

    「琼斯小姐，这已经是第16次了！」洛因看着二楼阳台上的尤莉，脸色着实有些不好，任谁同一个片段因为一点小问题来回返工16次，也会心生烦躁。

    尤莉瘪着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看着悬浮在面前的拍摄杆，最终憋不住开始小声哔哔。

    「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大点声！」

    尤莉被吓得一激灵，理直气弱地替自己辩解：「您、您当初签合约的时候不是说，我不需要跳舞的么，我刚才这段的唱歌就发挥得很不错啊……」

    「呵，」洛因简直被气笑，「你管这叫跳舞？」

    这段剧情需要尤莉扮演的女主角在二楼哼着歌，一扇扇将窗推开，最后拎着裙摆转着圈站到阳台上。

    从窗口到阳台，一共就这么点空间，就算尤莉真想跳舞都没地方给她发挥。但就是这几个看似十分平常的动作，尤莉做了16次，每一次都让人觉得她的四肢是新长出来的。

    明明这姑娘日常坐立行走都没毛病，可一到了这套动作，她就会立马僵硬起来，简直是让普通人看了都觉得她是故意捣乱的程度。

    一旁的乔尔瑞克偷偷拽了拽洛因的衣角：「放心，从第二遍开始，我就没开摄像机。」说着他还拍了拍胶捲的位置，一脸骄傲。

 第176页

    摄像机经过两人的再次改装，这回已经能做到摄像头和录制装置分离了。此时摄像头正挂在高高的机械臂上，对准二楼的窗口，而洛因与乔尔则坐在一楼的监视器前进行操控。

    除了排线太多，实在不够美观之外，用起来倒还算顺手。

    洛因：……

    他是心疼胶捲吗？呃，好吧，也有那么一丁点儿心疼胶捲。

    被乔尔这么一打岔，洛因情绪倒是平静了些。他再次看向尤莉，企图找回自己的耐心：「你不要总想着自己在跳舞，我只是让你推窗，然后走过来原地转圈。」

    「可是……搭配着歌唱节奏做出来的动作，不就是跳舞吗？」

    洛因：……

    他现在极度怀疑琼斯家不让这位参加社交活动，到底几分是为了保护，几分是为了防止丢琼斯家的脸。不然某个场合需要她跳支社交舞，哈哈，完球！

    想要顺利拍摄，分成两组动作无疑能很好地解决问题，一组单独拍唱歌，一组单独拍开窗，后期再对胶片进行剪辑……

    但胶片不比数码格式，剪辑就真的得用剪刀把原片剪下来，再拼接。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镜头都需要剪辑的话，后期的工作量将会成倍增加。

    如果改剧本……如今的戏剧都是歌舞剧。他这部片子里只有歌和对白，已经算是一种颠覆，若是将歌的元素也去除，步子一下迈得太大，不知道民众的接受度如何。

    洛因看着尤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也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脸色越来越白。

    「尤莉，你……」

    「洛因阁下，请不要换掉我！我一定会把跳舞学会的！！！」尤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态度倒是诚恳，语气里也决心满满，说完就立马转头开始了重复练习，只不过她这回僵得不止是四肢了，就连脸上的表情都仿佛要上战场似的。

    洛因：……

    当初第一次见这大小姐时，她上门挑衅，握着法杖的样子意气风发。再看看现在这一脸倒霉样，哎……

    等等！

    洛因突然有了个想法：「尤莉，你先下来。今天暂且收工，明天再继续拍摄！」

    说完，他拉着乔尔直接往工作室冲去。

    「乔尔，我有个新的想法，我需要一个这样的装置……」洛因边走边向乔尔描述自己的需求，但没走多远，一个身影就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洛因阁下，吉佳尔书店的主人正在府中等候。」来人是西莫斯。

    在回到约克郡的第一时间，洛因就派他去联繫了吉佳尔书店的那位店长，但当时她只说还需要再考虑考虑，并没有立即答应接受洛因的帮助，想不到如今人却直接找上门来了。

    ————

    「洛因阁下，日安，」年过半百的老太太向洛因躬身行礼，站直身子后又多看了两眼洛因身旁的乔尔瑞克，终于认出了这位也是自己书店的有缘人之一，

    「请原谅我前几天的犹豫，当时我并不知道主动提出要给我帮助的公爵阁下，竟然是故人。」

    「日安，吉佳尔夫人。」洛因抬手示意对方落座，没一会儿，管家兰斯就推着茶点车进入会客室。

    端起桌上的红茶小心翼翼抿了一口，发现并不是近年来流行的「夫人红茶」后，吉佳尔神情明显放松了几分。看到对面并肩而坐的两人，她也有心情露出一抹过来人的微笑。

    「当初见到您二位的时候，我真没想到你们的身份。促成了这样一桩美事，足够我们书店吹嘘很多年了……如果那时候书店还在的话。」

    说到这，吉佳尔的面上显出一抹苦涩。

    「吉佳尔夫人，我们只大致知道您书店目前的情况似乎与王都的茹丝夫人有关，能跟我们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吗？」乔尔瑞克出声询问道。

    吉佳尔将热茶端在手心，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一个男人——莱昂纳多·费楠！」

    「费楠大学者？！」乔尔瑞克一脸讶然，委实没想到还能扯到这位传奇人物身上。

    「呵，也许在你们看来，他是位伟大的学者、走在时代前沿的科学家。但在我看来，他只是个不知廉耻、毫无节操的老不羞！」吉佳尔夫人说这话时，手都气得有些颤抖，但很快她又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并对自己的出言不逊有些惶恐，

    「抱歉两位，我失态了。我、我并没有否定费楠学术成就的意思，我只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出发……」

    洛因给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不用在意，吉佳尔夫人。这里是蒂恩斯家族统治的约克郡，可不是以科技作为唯一信仰的王都，您大可直抒胸臆。」

    吉佳尔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片刻后才接着说道：

    「我曾经有一个女儿，她叫百丽。那时我们还生活在王都，尽管丈夫很早就去世了，却给我与百丽留下了不菲的遗产。我们经营着王都最大的书店，生活并没有什么压力。

    「那时的百丽才18岁，她漂亮、活泼、聪明、好学……她有着无数18岁女孩都不具备的优点，却也踏入了大多数18岁女孩都容易落入的爱情陷阱。

    「由于经营着书店，百丽从小就对学识高的人有着无与伦比的好感。莱昂纳多·费楠，那个男人带着大学者的光环出现在百丽面前，用花言巧语和一些小姑娘没见过的调情手段，对百丽展开了勐烈地追求。当我发现端倪时，他已经捕获了我女儿的心……

 第177页

    「当时那个傢伙已经50岁了！如果我丈夫还活着，他都只有42岁！！！咳咳咳咳……」

    说到此处，吉佳尔情绪激动之下忍不住咳嗽起来。

    洛因与乔尔瑞克当然不会催促，别说洛因在心中大骂「人渣」了，就连乔尔拜读过费楠这么多「着作」，此时都忍不住对这人的人品提出质疑：

    「史书上的确曾提到过费楠大学者十分风流，但有记载的都是些美妇人，我以为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想不到他50岁时竟然还向18岁的少女出手！这真是……」

    乔尔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过激的词，但显然费楠的形象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小的颠覆。

    吉佳尔这时也缓过气来：「他的其他情人的确都是美妇人，甚至其他人都是主动凑上去找他的。唯有我的百丽，是他费劲了心机手段才得到的。在与百丽交往的过程中，他甚至断绝了与其他女人明面上的往来，这使得她们认为，百丽就是费楠的真爱。

    「百丽也是这么认为的，她甚至还想用这个理由来说服我，同意他们的婚事。然而费楠并不准备跟她结婚。

    「我们家再有钱，也没有爵位。而费楠想要的妻子，首选就是贵族，但他也知道自己年纪太大，不可能娶到贵族小姐，于是选择游走在贵妇之间。

    「认识百丽之后，费楠与贵妇圈断了一阵子。那些夫人们有气不会冲着费楠发，只会冲着我们母女俩，这使得那段时间，我们家的书店遭到了整个上流社会的排挤。」

    洛因知道故事不会这么简单，如果没有转折，吉佳尔如今也不会从王都逃到了约克郡。他没有因为对方的停顿显出任何不耐，而是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兰斯将吉佳尔的茶杯续满。

    「哦！谢谢……」

    又是一阵沉默，好一会儿吉佳尔才继续开口：

    「费楠说他对百丽是真爱，但没多久，我们就发现，他的真爱一文不值！

    「在那些贵妇的轮番攻势下，费楠很快再次和她们打情骂俏起来，只不过是瞒着百丽进行的。但那些女人却时不时跑来向百丽炫耀，以至于我们还是看清了费楠的真面目。

    「他口中说着对那些人只是逢场作戏、迫不得已，无论在任何场合都标榜着百丽才是他的真爱。百丽的理智已经看穿了费楠的虚伪，但感情上却实在难以割捨……

    「她太痛苦了，最终选择了逃避，她逃出了与费楠以及费楠情人们的纠葛，也彻底离开了我……」

    老妇人的声音里全是哽咽，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百丽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乔尔瑞克嘆息中还带着点不解：「她既然已经看穿了对方，为什么还会难以割捨？」

    「哎……因为费楠给她营造的回忆太过梦幻、太过美好了。

    「他不知从哪儿学来了各种从没听说过的浪漫招数，别说是百丽这样的小姑娘了，连王都的贵妇们都招架不住。

    「对了，其中一招你们也亲身体会过。」

    乔尔瑞克：？？？

    洛因：！！！

    「是书本密码？！」得到吉佳尔的点头，洛因才对一直以来的一个困惑恍然大悟。

    难怪王都的密信传递方式，他跟着乔尔出了趟门就得到了破解的灵感！

    王都将费楠塑造成大学者，在学术方面如此「迷信权威」，那么这种加密方式很可能就是来源于费楠的笔记。

    而这样的加密法也的确没在这个世界出现过，除了吉佳尔的书店。

    不知道王都某天发现自己奉为圭臬的密码，实际上只是费楠用来追小女孩的把戏，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思绪也只是转开一瞬，洛因又重新拉回正题：「我很遗憾，吉佳尔夫人。但按照您的说辞，百丽早在20多年前就已离开人世，那茹丝夫人为何如今还不依不饶？」

    「呵，这就要怪费楠了！百丽去世后，他表现的无比伤心，但当天就开始寻找别的姑娘。只不过这回找的姑娘与百丽有三分相似。

    「在之后的3年里，费楠找的姑娘或多或少都带着点百丽的影子，据说他与那些贵妇欢好时还要喊百丽的名字。这只让我觉得噁心！

    「毫无节制地放纵，再加上他已经53岁了……后果你们应该也知道。」

    洛因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被正史记载，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费楠大学者在53岁那年死于马上风。

    「他死前最后见的那位姑娘，与百丽最像。茹丝夫人因此迁怒到百丽身上，报復不了百丽，就报復我。原本我低调地离开了王都，的确消停了几十年。但去年约克郡发生了大事……应该是某位王都的熟人认出了我，并告知了茹丝夫人，她才再次旧恨重燃起来。」

    去年约克郡发生的大事……那只能是老公爵安博·蒂恩斯的去世，吉佳尔不明说应该是为了在洛因面前避讳。

    当时的确有各方人前来弔唁，偶有熟人认出了书店老闆的身份也有可能。

    哎，嫉妒心啊！这一切竟然是出于这么个原因。

    洛因内心咂舌，虽然合理，但真的好有病啊！

    「吉佳尔夫人，接下来我会以蒂恩斯公爵府的名义，对外宣称收购了您的书店，但管理和经营一切照旧，想来那位茹丝夫人不会蠢到对上黑蔷薇公爵的地步。」

    若是真对上，吃亏的也只会是她自己。就连查多三世都没在洛因手中占到好，这位小小的夫人，洛因有无数种方式可以让她吃了亏还只能自己咽下去。

 第178页

    但吉佳尔却似乎有别的话说：「洛因阁下，我很感激您的慷慨和仁慈，但这位茹丝夫人，应该不是普通的王都贵妇这么简单。夫人红茶看似是近年才流行起来的，但您可能没发现，这种红茶自带一种十分独特的香气，而早在20多年前，我就在她沖泡的咖啡里闻到过类似的香气。

    「而这种香味剂的来源，似乎还涉及到了巴德林，和塔明。」

    「塔明？」洛因与乔尔瑞克齐齐出声。

    如果涉及到了塔明，这件事的确有必要再从长计议。

    送走了吉佳尔夫人，洛因才看向乔尔瑞克：「一位常年待在王都的贵夫人，却和沙漠中神秘的城市塔明有了联繫，再加上20多年前这个时间点。乔尔，你觉得这会不会跟你母亲有一些联繫？」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乔尔瑞克只思考了一会儿，就很乐观地劝慰洛因道，「具体什么情况，我们在这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先去工作室，聊聊你之前在片场跟我说的新想法？」

    洛因暗自思忖：原本对于夫人红茶，他可以顺手打压，但这条利益链牵扯到了塔明，他就又决定还是再看看。

    毕竟乔尔另一半的血缘可是来自塔明，能有特殊的传承，想来乔尔母亲的家族在塔明也不该是什么无名之辈，万一打压到自己人头上可就不好了。

    这样想着，他从善如流地牵起乔尔的手，准备慢慢逛去工作室，但身后兰斯的唿唤让洛因停住了脚步。

    「少爷，伊诺什么时候回来？」他的语气听起来甚至还十分轻松。

    洛因：？？？

    他被兰斯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自从跟伊诺摊牌后，洛因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起他，就连周边的其余人都避免提起那个名字。不论内心如何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想到十多年的陪伴，洛因还是会有些隐隐难受。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兰斯必然会给伊诺安排一个不错的去处。

    也许等到很久以后，洛因完全释然了，会向兰斯询问起伊诺的近况，但绝不会是在这件事才刚发生没多久的现在，就若无其事地让伊诺重新回来他身边。

    「兰斯，你是在为伊诺求情吗？」洛因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兰斯面上浮现一丝讶然：「伊诺……是犯了什么错吗？」

    洛因：「……他没跟你说？」

    兰斯：「？？？？」

    「少爷，伊诺不是陪着您去王都了吗？没有跟您一起回来，是您派他去做别的事了吧？」

    兰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哦，放心，我可没有打听少爷要做什么的意思。但您至少该告诉我他的归期，我这把老骨头可还想早点退休呢！」

    洛因：！！！！！

    伊诺，没回约克郡？！

    他去了哪儿？

    第078章 魔普的尤莉

    喧闹的片场中，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地忙碌着。

    洛因坐在他的专属休息室里，眉头深锁。时间还很早，一些场景还没布置完毕，他倒也不急着现在就出去。

    乔尔瑞克在他身旁坐下，神情有些担忧：「还在想伊诺的下落？」

    洛因点了点头，回约克郡3天了，他直到昨晚才在兰斯的话语中意识到伊诺并没有按他吩咐，提前回来：

    「王都那边对我一直心存芥蒂，伊诺又是陪伴了我10多年的人，我怕……」

    话虽未尽，但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说得清清楚楚。

    「咚咚咚。」

    「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西莫斯：「洛因阁下，这是利用广播加密频道传回的消息。」

    洛因有些诧异地看了西莫斯一眼：「这么快？」

    阅读了纸上记录的内容，洛因更是惊讶。

    那上面将关键的时间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出，后面还条理清晰地写上了西莫斯自己对这件事的分析和总结。

    若是看这份报告的人想偷懒，大可以直接採纳对方的结论；若是不想被别人的主观臆断所影响，也可以只看前面的数据。

    要知道他昨天晚上才派了西莫斯去跟进这件事，然而现在他才刚起床不到2小时，西莫斯竟然已经将分析报告都写好了？

    「都是洛因阁下您的功劳，」西莫斯夸起彩虹屁来一脸的真情实感，「在您的英明领导下，约克郡才能建立如此完善的情报系统，信息的传递才会如此的便捷，我才能够……」

    「停停停！」西莫斯办事能力的确不错，就是这说话习惯……也实在是太能吹了。

    看完这份报告，洛因心中的大石也放下了几分。从时间线上分析，伊诺曾经在王都的火车站出现过，却并没有坐上任何一趟列车，而是静坐了一个下午后直接独自离去。

    也就是说，他被人挟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是自己主动选择离开的！

    洛因松了口气的同时，内心又带了几分微不可查的怅惘：「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样也好，以后伊诺的路就让他自己走吧。乔尔，一起去试试昨晚新做出来的东西？」

    洛因的话题转得十分生硬，乔尔瑞克听得出对方只是不想再多谈论伊诺的事。

    他自然不会违逆洛因的意思，起身跟着往片场走，但心中却总有种预感——伊诺这个人不会这么简单地从洛因的生命中消失。

    「啧，难道这就是玛莉莲娜女士在《透过现象看人性》一书中提到的，男人的嫉妒心？」乔尔瑞克自言自语道。

 第179页

    他刚嘀咕完，就见走在前方的洛因停下脚步转回头，乔尔瑞克瞬间头皮一紧，担心洛因是听到了他的自语。没想到洛因回头却并不是对他说话：

    「西莫斯，你今天下午就去把手头的事都交接一下，从明天开始，早上8点去公爵府报导，晚上6点下班回家，周末给你双休，薪水……提50％。」

    西莫斯露出一脸喜色：「蔷薇在上，赞美您洛因阁下，您的慷慨有如……」

    「停——」洛因无奈地看了西莫斯一眼，「跟我说话时，不用带上这一套。简洁、明了、切中要害就行，明白吗？」

    「是的，洛因阁下！哦，不，是的，少爷！」

    改得倒是挺快，洛因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与乔尔一同走向了片场。

    「洛因，你是要让西莫斯做贴身侍从，顶替……接替兰斯的管家之职么？」

    「贴身侍从可是公爵府的家僕。西莫斯当初与我签的是僱佣协议，充其量只能算是我的秘书吧，我也没让他24小时伺候我不是？至于要不要接替兰斯成为公爵府的管家……这事不急，还是等以后再看吧。」

    毕竟目前他只是认可了西莫斯的工作能力，他身边的确需要这样一个帮手。但对西莫斯本人的信任以及主僕之间的默契程度，西莫斯似乎还差了点意思。

    聊着天，洛因与乔尔很快就进入了片场范围。

    绕过停下手中活计向他们行礼的场工，他们直接转身上了2楼，停在了昨天将尤莉卡得死去活来的窗口，开始亲自上手敲敲打打。

    一番布置试验过后，洛因脸上终于露出了万事俱备的笑容。

    ————

    「啊～啊啊～～」空灵的歌声再次响起，原本整首歌都是女主角的单音节哼唱，这也是尤莉最擅长的。

    可与昨天略有不同，歌声到了这一段，多了几句歌词：「小鸟儿陪我歌唱～～」

    随着这句唱出，尤莉手在空中划出了半个标准的圆弧，最终用指尖轻点在窗页上。

    窗子被她轻轻一碰就自动打开，在这冬日的约克郡，竟然真的传来了婉转的鸟鸣。一只毛绒绒的小肥啾突然蹦上窗口，歪着头用黑豆豆似的小眼睛打量了尤莉两眼，又不感兴趣地飞走。

    尤莉嘴上继续哼着调子，脸上却真实地出现了一瞬间的惊喜。

    「啊～啊～～小鸟儿在捉迷藏～～」随着歌词出口，尤莉继续推开了第二、第三扇窗，在推之前手腕翻飞，甚至还挽出了几个洛因常做的魔术手势，动作流畅、赏心悦目，丝毫没有一丁点儿僵硬。

    两扇窗打开，小肥啾再次如约蹦上窗口，又在尤莉触碰到它之前灵活逃脱。

    「啊～啊～～蝴蝶为我梳妆～～」尤莉拎起裙摆，转了个十分优雅的圈。她头上长及脚踝的金色假髮也随着裙摆舞动起来，在她周身形成了个完美的弧线。

    随着尤莉踏上指定位置的地砖，一阵似有若无的香味飘散开来，不知从哪儿飞出了一串蝴蝶，绕着尤莉转了一圈，又在她金色的长髮上停留片刻，才如同来时那样，一连串地飞远。

    尤莉的目光本能地追随着蝴蝶飞行的方向，想要伸手捉，但忆起之前洛因的再三提醒，又将手重新收回，眼中也流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

    「卡！」洛因的声音将尤莉飘远的思绪勐然扯回，所有人都看向了洛因的方向，紧张地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洛因板着严肃脸停顿了两秒，才露出一丝笑容：「很好。过了！」

    「哦！太好了！」

    「赞美蔷薇！赞美洛因阁下！赞美尤莉小姐！终于过了！」

    「刚才那一段真是太梦幻了，我差点没忍住叫出声！」

    不仅是各位在场的普通人感到玄妙，就连尤莉本人都一脸兴奋。

    她飞快地从二楼冲到了洛因面前，看向洛因的眼神中有着抑制不住的惊嘆：「洛因阁下，您真是太了不起了！我从来不知道魔法还能这么用！您竟然为了这一段拍摄，仅用一晚上时间就自创了两个魔法！」

    刚才为了拍摄顺利，洛因只对尤莉说交给她两个新魔法，咒语就是歌词里的那两句，就连「施法手势」也是洛因手把手教给尤莉的。果然，这姑娘只是对「跳舞」这两个字ptsd，一旦改成「施法」，她做得要多标准就有多标准。

    此时既然已经拍摄成功，洛因也无意抹去乔尔的功绩：「事实上这并不算什么真正的魔法，主要的难点还在科技上。是乔尔昨天连夜做出了几个装置，才能达到今天这样好的效果。」

    尤莉却是一脸困惑，显然科技做到这一切完全在她的认知之外，于是她开始用自己所熟知的知识体系强行分析，最终得出结论：「啊！我懂了，就是用一些手段辅助魔法元素排列嘛！我懂我懂，跟我使用先祖的魔力元精进行施法的原理差不多，只不过你们这套只适用于特定的冥想法，所以我这次连元精都不需要动用，只需要运转《蔷薇冥想法》就能达到魔法效果！」

    边说，她边在原地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嘴里同时念道：「小鸟儿陪我歌唱！」

    ……无事发生。

    尤莉不死心，改成唱得：「啊～啊～～小鸟儿陪我歌唱～」

    ……依然无事发生。

    尤莉：「奇怪，怎么不行？」

    洛因：……

    『当然不行了，机关都安在楼上啊！』

    「尤莉，所以我说了……」洛因正要再次解释，尤莉又露出了恍然大悟脸。

 第180页

    「啊！！原来如此，还是个区域魔法啊！洛因阁下，还有乔尔瑞克先生，你们真是太了不起了，竟然能将魔法解析、运用到这种程度！弗朗西斯！弗朗西斯……那个区域魔法的激活方式只需要《蔷薇冥想法》，你快跟我来试试看，说不定也能激活它！」

    随着尤莉的招唿，洛因才想起了男主角的扮演者——罗姆·弗朗西斯。这人依然秉持着自己的原则：在不唱歌的时候总觉得没有刷存在感的必要，于是一直蹲在角落默默装着壁花。

    「尤莉小姐，我也可以试试吗？」

    「我也想试试，尤莉小姐。」

    「还有我、还有我！」

    不等弗朗西斯说话，一群早就跃跃欲试的员工们都纷纷出声。

    尤莉偷偷觑了眼洛因的表情，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立刻大手一挥：「一起吧。我告诉你们，这可是个难得的固定区域魔法！知道什么是固定区域魔法么？那是一种……」

    看着一群人不明觉厉地听着尤莉满嘴魔法专业词彙地讲解，洛因仿佛见到了平行世界中，每每出现什么人心惶惶的灵异现象，一帮网络专家就会进行科学分析，一大堆学术名词输出，不一会儿将所有人不科学的思维统统漂干净的场景。

    二楼开始传出阵阵惊唿：

    「哇！真的可以！」

    「蔷薇在上！魔法真是太神奇了！」

    「我竟然也能体会到施法的快乐了！赞美洛因阁下！赞美乔尔瑞克先生！」

    「魔法真是太棒了！」

    洛因：……

    他无奈扶额：「尤莉，你下来！弗朗西斯你也过来。」

    两人灰熘熘站到洛因面前。

    「接下来拍52场，你们俩好好揣摩揣摩情绪。」

    这一段在拍摄中被卡的次数，仅次于尤莉跳舞。洛因想着今天状态不错，索性就把高难剧情都给过了。

    尤莉所饰演的莴苣公主，虽然贵为公主，却因为某些原因从小被困在高塔，除了自己之外，她只见过养母一个外人。对于外面的世界，天真的莴苣公主有着无与伦比的好奇和嚮往，这一点几乎与尤莉本人完全一致。

    当尤莉坐在高塔中望向窗外时，那种「无法关住我的心」的感觉，透过眼神就能明晃晃体现出来。这也是一开始洛因向她推荐这个剧本的原因。

    但演着演着，尤莉的缺点也暴露出来，除了对洛因跟乔尔瑞克，尤莉与其他人说话时，尾音总会不自觉下坠，有种大小姐发号施令的颐指气使感。

    而弗朗西斯也有个大毛病，日常表演说话都挺好，可一唱歌他就容易上头，越唱越high。

    其他场次也就算了，这一段偏偏是男女主角定情的剧情，而且两人还有一段情歌对唱。

    这下好了，对白时，两人演得像是大小姐与她的卑微马夫；对唱时，演得又像是修女和人来疯……

    「心动，你们需要演出一种心动的感觉。让看到的人都只有一个想法——好甜！你们懂么？」

    尤莉与弗朗西斯露出同款懵逼表情，但又不敢说，只能半犹豫着点了点头。

    洛因一看就知道两人懵着呢，他也不强求：「你们先去一边酝酿酝酿，一会儿试着演演看。」

    反正不是跳舞，多纠正几次，一个表情一个表情改，总能改出个形似的吧。最后在配个bgm，氛围感不就来了么。

    两人点点头到一边默默表面上开始对戏，实际上……

    尤莉：「弗朗西斯，要怎么才能变甜？多吃糖有用吗？」

    弗朗西斯：「尤莉小姐，我觉得洛因阁下说的应该不是这种甜……但具体怎么甜，我也不知道。」

    洛因看着两位演员投入了认真的工作，欣慰点了点头。反正他们只要不跟着瞎科普，啊不，是魔普……就行。

    他转向身旁的乔尔瑞克：「乔尔，你不觉得生气或者不忿么？」

    「嗯？什么？」

    「他们都不相信科技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满脑子都是魔法，就连事实摆在眼前了，还要强行往魔法上解释。你……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被认可？」

    「怎么会？」乔尔脸上的诧异不似作伪。他离开自己的座位，蹲到洛因面前，将手覆在洛因膝盖上，仰头看向他。这个角度使得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能让洛因一览无余。

    「洛因，我记得自己曾经对你说过，在我眼里，科技和魔法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们有了元素分离器，魔法不再是完全无法捉摸的，它能被分析、量化，就具备了基本的科研条件；而科技，能将许许多多的不可能变为可能，又何尝不是一种魔法？」

    类似的话乔尔以前也的确说过，但那时洛因并没有这么深的感触。如今二人已经共同造出了这么多的「冥动」产品，约克郡居民的生活也在肉眼可见地被影响着，未来魔法与科技的关系，也有了一种新的方向。

    他握住乔尔放在他膝上的手，向许下承诺般开口：「未来的某一天，这世上再不会有什么科技和魔法的隔阂。人们聊起这两样东西，也只是个单纯的名词罢了，并不会给它赋予特殊的政治意义。」

    查多三世要搞科技与魔法的对立，那他就要让这一切都对立不起来！

    乔尔听明白了洛因话中的意思，他反手将洛因的手包裹在掌心：「别忘了，我是你签订过契约的助手。」

    言下之意，不论你要走什么样的道路，我都会一直支持并陪伴着你走下去。

 第181页

    身后是片场的喧闹，在这一角落，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像是自成结界般与世隔绝。

    不远处，《莴苣公主》的两位男女主演看着他们的方向。

    弗朗西斯：「尤莉小姐，我好像有点知道甜是种什么样的氛围了。」

    尤莉：「好吧，我也知道了。」

    ————

    结束了一个下午的拍摄，洛因与乔尔回到了公爵府。

    「想不到尤莉和弗朗西斯正经演起来，还挺有cp感。」一进房间，洛因忍不住为下午的顺利感慨。

    对于洛因时不时蹦出来的怪异词彙，乔尔瑞克已经学会了联繫上下文自行意会，他突然袭击般将洛因抵在门后，现学现用道：「能比我们更有cp感？」

    他目视着洛因的双唇缓缓凑近。

    洛因脑中闪过「还没去塔明」、「不能有太亲密的行为」等各种句子，最终还是无法在这样的氛围下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反正只是吻一下，应该不能算在过于亲密的范围内吧，之前几次亲亲也没见乔尔变虚弱啊。』

    抱着侥倖心理，洛因搂上了乔尔的脖子，但两人最终还是没能如愿吻上。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连带靠着门的洛因都被震得一激灵。

    他将门打开，兰斯推着小餐车站在门口，他们回来得时间正好赶上了下午茶。

    看得出兰斯精神状态不怎么好，但他仍笑意盈盈地看向二人：「哦，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唔，但是两位，在做一些事前，不如先垫垫肚子？」

    他将小餐车推入房间，给两人分发、调配起茶点，但时不时总会掩嘴打上几个哈欠。

    洛因看到兰斯如此疲惫，内心也是不太好受：「兰斯，我是不是对伊诺太严格了？」

    「少爷，您怎么会这么想？」兰斯讶然地抬头，开始一本正经地碎碎念，「少爷，伊诺犯得可是原则性错误，您可不能在这件事上心软！尤其，他还是公爵府的老人，做出这样的事应该罪加一等。您无需因为他与我的关系而放宽处罚，我这些年对伊诺的看重，只是因为少爷您看重他，并不是因为血缘。」

    洛因不知道兰斯说出这些话时，内心有没有难过，但还是出言宽慰道：「伊诺一直是个有成算的人，他这次的离开应该也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相信他会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你也别为伊诺太过神伤了。兰斯，你看起来像是没休息好，不如好好给自己放几天假？」

    兰斯这才知道洛因反常问起他的原因，忙开口解释：「少爷，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明明作息、饮食与过去并无不同，但整个白天都没精神，嗜睡。难道我真是年纪大了？」

    洛因看着兰斯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心中也倾向于这种可能，但嘴上还是说道：「兰斯你还年轻着呢。让我看看今天的下午茶有什么……唔，给我来份巧克力蛋糕。」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了轻微的餐具碰撞声。

    「啧，」兰斯皱着眉放下茶杯，「喝惯了夫人红茶，突然换回拉布提红茶后，总觉的差了点味道。」

    「兰斯你少喝点夫人红茶吧，那太甜了。」

    「是的，少爷，我从昨天下午您正式收购吉佳尔的书店后，就已经决定要戒掉夫人红茶了。」兰斯笑着说道，语气却是十分活泼，像是小孩子在向朋友邀功：看吧，我跟你统一战线了。

    洛因也笑了起来。出于对兰斯身体的担心，他又多劝了句：「不论年老或年轻，吃得太甜都不利于健康。」

    兰斯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哈欠：「话是这么说，但喝着别的红茶，却有种更想喝夫人红茶的感觉了……哦，少爷，您放心，我说戒就必然会戒，今后都不碰夫人红茶一下！」

    洛因无奈地嘆了口气，甜食的魅力还真是大。这么看来，那位茹丝夫人将夫人红茶做得如此甜，也许也是为了抓住人们嗜甜的心理吧。

    万里之外的王都，被洛因偶尔想起的茹丝夫人，还并不知道自己的眼中钉吉佳尔书店已经成了洛因名下的产业。

    年近50的茹丝保养得十分精緻，乍一看像是30多岁，但仔细观察，松弛的皮肤状态出卖了其真实的年龄。她此刻正悠闲地坐在躺椅里，翻着一本硬皮笔记。

    涂成鲜红的指甲轻轻划过纸上一列列人名：「让我看看，下周的品茶会，邀请哪位幸运儿前来呢～」

    「这个，不行，他竟然在背地里说我坏话。」

    「这个，也不行，他的妻子实在是太不讨喜了。呵～」

    「这个……算了，上上周刚邀请过他，总得给其他眼巴巴求见的人一些机会～」

    片刻后，红艷的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唔，就他吧～这位再不见见，估计就要被『断粮』的日子给逼疯了。来人，这次的请帖就发给——法师公会的会长，甘穆·尼尔松先生。」

    第079章 各有心思

    深红的纱帐轻轻摇曳，烟雾缭绕中，女子的身形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茹丝夫人一手夹着女士捲菸，一手端着杯热过的红酒，慵懒地斜靠在躺椅中。褐色的长髮被打理成妩媚的大波浪，在这有些偏暗的室内，过于浓艷的妆容将她的年龄完全遮掩。

    「吱嘎——」沉重的大门被僕从推开，茹丝夫人吐出口灰白的烟雾，抬眸瞥了眼来人，完全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日安，尼尔松会长，真是好久不见。」她漫不经心地打完招唿，转头抿了口杯中的热红酒。

 第182页

    咚！

    一袋金币被扔在了茹丝夫人面前的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尼尔松右脸的肌肉剧烈抽搐着，眼睛红得充血，说出口的语气着实算不上好：「东西呢？」

    茹丝不紧不慢地又吸了口烟：「哦，您可不能对一位女士这样粗鲁。」

    她向着一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端上来一只盒子。

    僕从还没完全走到近前，尼尔松就克制不住地迎上两步，将盒子从对方手中夺了过来。他迫不及待将其打开，从中取出一只香包，急急按在了自己的鼻子下，勐吸两口。

    「啊～」几十秒之后，尼尔松长嘆出一口气，表情看起来也不如一开始那么紧绷。此时他才有心情翻看箱子中的其他东西，但很快他的脸上又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数量不对，茹丝，难道你连最基本的计数都计不好？」尼尔松看向茹丝夫人的眼神多了些不满之色，语气也颇有几分高高在上之意。

    「实在是抱歉，尼尔松会长，这次塔明送来的『猫香』也只有这么多了呢，我可是把所有的存货都给了您啊～」她语调轻柔，尾音拖长，听着是种讨好的姿态。但她说话时依然没有起身，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许是这种柔软的语调带来的蒙蔽感，也可能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尼尔松并没有察觉出茹丝夫人态度中的轻慢。他从储物空间中取出法杖，带着威胁意味地挥了挥，语气还是那么地居高临下：

    「下个月之前将剩下的货送到法师公会来。」

    「哦，您可真是太为难我了，」茹丝夫人故作夸张地捂住嘴，「不如，您多带些夫人红茶回去？」

    「夫人红茶？你用那种东西煳弄我？！法师公会上上下下几百人，足足等了这批『猫香』2个月！你竟然还想让我们继续无休止地等下去？！」

    见尼尔松似乎真要发怒，茹丝夫人才站起身，她放下手中的酒杯，掐灭菸头，靠近对方身侧，鼻翼快速地轻嗅两下，快得让人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尼尔松会长，您请息怒。像『猫香』这种级别的香料圣品，本就只有您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才配享用。您给法师公会的几位配上了香囊，已经是对他们莫大的恩赐，至于那些底层的小魔法师，只配品品红茶罢了。」

    「你懂什么？这些香料……总之，要是下个月还不将东西送到法师公会，那么……」

    噗！一道火光闪过，茹丝夫人刚才坐过的躺椅上，白色的皮毛垫子冒出一阵黑烟。

    「……那么下次，这把火就会烧在你美丽的头髮上！」

    尼尔松威胁的十分直白，连一点表面上的面子都不给茹丝夫人留，他根本就看不起对方，也不认为对方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翻出什么花来。

    茹丝这种普通的女人，连元素都感应不到，又怎么会知道她的这些香料对魔法师有多大的好处呢？

    从20年前第一次接触到这些自塔明而来的香料起，尼尔松就发现它们对魔力运行的帮助。20年间，正是靠着这形形色色的香料，法师公会才能凭藉极少的人、平均都不太高的天赋，与王室的火炮拼了个旗鼓相当。

    至于这些香料都带有或多或少的成瘾性？尼尔松早就发现了，但与提升魔力相比，成瘾这种副作用简直是微不足道。

    可笑茹丝这种普通人，还在把成瘾当做香料的核心卖点。在尼尔松看来，这种东西给普通人就完完全全是种浪费！但尼尔松也担心这些香料的真正作用会被王室察觉，这才隐忍不发，只真做出喜爱香料的样子。

    尼尔松的瞬间发飙让茹丝夫人脸上闪过一瞬的怒意，但又快速地收敛住了。

    她恭恭敬敬沖尼尔松行了个礼：「会长大人，如果您非急着要的话，我或许可以跟巴德林那边再商量一下，看他们是否有多余的『猫香』，能否先匀一些过来。但……我真的没办法保证，毕竟巴德林的那条线并不是我负责……」

    见茹丝夫人的表情不似作伪，尼尔松心知她的确是没办法了，但口中仍是不饶人：「呵，这就是你的事了。我只负责给钱，拿货。钱我已经给你，至于货……下个月看不到，也许你就能换个髮型了。」

    说完，他再次警告地看了面前的女人一眼，直接转身离去。

    尼尔松离开了好一会儿，茹丝夫人才一脸阴沉地走到躺椅前，勐地抓起被烧出一个小洞的毯子，往地上一掀：

    「老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魔法师，就有多了不起了？要不是还不到时候……」

    猫香这种香料，是去年塔明那边刚传过来的，在塔明，它可不叫这名字。

    之所以会被如此命名，是因为当人摄入这种香料达到一定程度后，身体会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奇特的味道。这种味道与猫尿十分相似，为了好听、好卖，茹丝私自给它取名「猫香」。

    初时这种气味并不明显，只有服用的量超过了某个临界值后，身上才会有浓郁的猫尿味。

    不过那时，服用者已经陷入极致的幻觉和迷乱中，根本不会在意自己体味的难闻。等体验过那种感觉的人理智回归，他满心满眼想的，只有再服用一次。

    不仅是尼尔松，在整个贵族的上层圈子里，茹丝的客户比比皆是。

    有不少客户们，的确发现了这些香料会让人上瘾，但没人在乎，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瘾！毕竟，烟也会让人上瘾，不是么？

 第183页

    那些人啊，天真地把她的香料跟烟划上了等号。

    但茹丝却亲眼见过沦为香料奴隶的人，只要谁给他「猫香」，他就会愿意为其做任何事。

    她还愿意忍耐尼尔松，正是因为对方身上的猫尿味目前淡得几不可闻，显然还没到她翻身做主的时候。

    大部分人都十分知情识趣，在过去「猫香」还没出现前，仅凭其他的香料，那些人就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就连陛下也对她青眼有加。

    唯独这个尼尔松……

    「呵，老东西，我等着你跪下来求我的那一天！」

    茹丝深吸两口气，拿出自己记着人名的笔记本，挑挑拣拣一番，心情又好了起来：

    「贵族、王室、魔法师？呵，你们再有地位又如何，如今，我茹丝才是这里的无冕之王！哈哈哈哈哈～」

    她打开躺椅后的暗格，深情款款地望着格内：「费楠，你看到了么？明明我，才是对你最有用的女人！有我一个，就抵得上无数的贵妇！她们所有人都比不上我～

    「哦，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是在为我高兴么？还是在后悔当初要把那样一个恶毒的女人捧上天？放心，你的仇我一定会帮你报的。

    「当初参与那件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特别是那个罪魁祸首——吉佳尔！」

    咔哒咔哒咔哒……

    暗格里有什么东西颤动起来，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茹丝把手伸进暗格中，像是安抚般做出个轻拍的动作：「亲爱的，别太激动了，你激动也无济于事。要知道，塔明的任何魔法，一旦施法成立，都无人可解。哈哈哈哈哈哈～」

    似悲似喜的笑声在房间中迴荡。几个僕从像是没听见般，面不改色地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只不过离开时的脚步变得比之前要更匆忙一些。

    转过拐角，一名僕从走入厨房，端出了一杯调制好的夫人红茶，这是茹丝夫人每天赏给他们的、为数不多的福利。

    摇晃的红茶倒映出他麻木的脸，僕从将一柄小木勺插入茶水中，轻轻搅动，也搅散了他的倒影。

    ————

    约克郡，蒂恩斯公爵府。

    洛因停下手中搅动茶汤的动作，将小银匙放在了一边。茶水色泽红艷，渐渐平静下来的液面映出了洛因深锁着的眉眼。

    他将茶杯端起，缓缓向面部靠近，却有一只手从侧面伸出制止了他。

    「洛因，你别以身犯险。」乔尔瑞克的表情颇为不贊同。

    洛因无奈地嘆了口气，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在乔尔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乔尔，我只是想闻闻它的气味。放心，只是闻闻味道应该没事，你忘了我们俩也曾经喝过夫人红茶了？」

    「但万一……」在洛因的瞪视下，乔尔瑞克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闻上去的确带有种特殊的香气……如果按照泰勒王后的说法，夫人红茶本质只是在拉布提红茶里加了些东西，那这种香气就不可能是茶叶自带的，只能是某种添加剂的特有味道。」

    乔尔瑞克有些颓丧：「可惜我昨天只分析出了其中有大量的糖分，其余物质实在难以解析。」

    他是完全相信洛因的判断的，所以哪怕什么也没分析出来，也依然认为夫人红茶必定有问题。

    起初洛因并没有往某些方向去想，倒是昨天西莫斯的一番话引起了他的怀疑。

    [我第一次喝夫人红茶的时候觉得甜腻难喝，但后来与朋友聚会见面时，他总用夫人红茶来招待我，喝多了以后竟然也有种魔性的上瘾，连续几天不喝就十分想念。

    [不过我本人又实在对甜腻的味道太过抗拒，僵持了一段时间，才总算是好了。那段日子我可真是矛盾，身体告诉我不想喝甜的，但脑子却很想，想得我都打不起精神来做别的事……］

    明明不爱，却还上瘾；

    喝别的饮料都觉得不如夫人红茶；

    一旦停止就会精神不振……

    再结合兰斯这段时间的精力不济，这样的描述实在太像戒断反应。

    洛因又观察了其他喝过夫人红茶的人，经过分析，洛因觉得夫人红茶中的添加剂并没有到毒品的范围，目前看来倒是有些像是可乐、咖啡之流，偶尔喝一次，影响可以忽略不计，但长期饮用却会让身体产生轻微的依赖性，一旦断服就会各种不适。

    比如他跟乔尔，只喝过一次，就没有上瘾的迹象。

    西莫斯也是在朋友的多次招待下才逐渐开始上瘾。

    反观兰斯，就是因为本就喜爱甜腻的味道，才主动每日饮用，最终成瘾。

    然而夫人红茶又明显比可乐危害要大，毕竟不喝可乐并不会让人连续好多天只想睡觉。

    更让洛因不安的是，他并不知道，等身体内的添加剂含量累积到某种程度后，是否会爆发出更可怕的连锁反应。

    结合泰勒王后与吉佳尔夫人的说法，这种红茶还涉及到了塔明与巴德林，他们手中除了夫人红茶，是否还有功效更强的添加剂？这条产业链，是否是一条「毒」业链？

    经歷过平行世界的洛因，深知毒品一词的可怕。他是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东西在约克郡大行其道的。

    原本他看在塔明的份上，还想着放夫人红茶一码，但若是涉及到了毒品，那洛因只会有一个态度——让其在约克郡的土地上绝迹！

    虽然目前看来夫人红茶还算安全，但洛因本能觉得，牵扯到塔明、诺曼、巴德林三个国家的这条产业链，不会是简简单单的添加剂。

 第184页

    他实在不敢赌，等到对方某天将红茶里的物质换成另一种，他再去制止就来不及了。

    「目前看来，只要坚持一段时间不喝，就能完全戒断，也就是说随着时间的流逝，夫人红茶内的物质能够被身体缓慢代谢掉，」乔尔瑞克分析道，「我们要限制这种红茶进入约克郡么？」

    洛因摇了摇头：「乔尔，你没听说过，越被禁的东西，越吸引人么？」

    如今夫人红茶在整片大陆上的销路已经铺开，在约克郡也十分受欢迎。强硬限制，作为领主的洛因的确能做到，但民众哪怕听从，也难免会产生一些对抗情绪。

    到时候明面上不喝了，背地里想方设法偷偷喝，那他岂不是禁了个寂寞？

    「可……我们总不能放任不管……」

    「当然不会放任不管，」洛因看了看自己道具箱中的某个配方，「我们可以让民众转移注意力，当有了更多更好喝的饮料出现，夫人红茶就不再是唯一的选择。」

    看样子他还得开家新店？唔……人手是个问题，算了这种琐事就交给西莫斯好了。

    乔尔瑞克先是若有所思地点头，但随后又露出纠结的神色：「洛因……有些人就是爱喝夫人红茶，怎么办？比如兰斯……」

    「唔……那就只能让民众们形成自发抵制了。」

    「自发……抵制？」乔尔瑞克恍然大悟，「你是想用领主的身份对民众进行号召吗？emmm，恕我直言，洛因，你这样做，效果可能还不如直接禁止夫人红茶入境。」

    洛因：……

    『这乔怼怼，现在熟了，就连他也开始怼了是吧？』

    他一脸胸有成竹地晃了晃手指，做出个否定的手势：「号召，这种手段太低级了。乔尔，我们拍《莴苣公主》，又怎么能不夹带点私货呢？」

    第080章 蔷薇茶饮

    尤莉从自己的化妆桌上拿起一只外形奇特的杯子。

    「这是……纸做的吗？为什么装了液体不会化？」

    一旁的西莫斯正在思考需要怎么向她解释食用蜡的问题，尤莉已经自己得出了结论：「啊，是洛因阁下研究出来的新手法吧？」

    西莫斯：「……这么说，也没错。」

    尤莉立即没了追根究底的心思，这可是魔法手段，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让西莫斯到处透露呢？

    纸杯上印着黑蔷薇的纹饰，下面用花体字醒目地写着几个大字「蔷薇茶饮」。

    「这是蒂恩斯公爵府的特供奶茶吗？」怎么说呢，虽然这纸杯挺新奇的，但拿在手里的质感还是不如沉甸甸的瓷杯，像尤莉这样吃惯了好东西的大小姐，真心觉得这种奇怪的搭配还配不上「蒂恩斯公爵府特供」几个字。

    「尤莉小姐，这是少爷新店里正要出的新品。您这杯是独一无二的季节限定果茶，它精选卡扎山脉深处、每天经受18小时日晒的天然山楂，5道工序清洗，高端机械去核、碾碎。再将蜜柚郡盛产的蜜柚榨汁混入，佐以新鲜的拉布提红茶。

    「山楂的酸甜，在红茶的激发下变得更加跳跃，蜜柚汁的甘甜又中和了它的酸度，再搭配约克郡南面盛产的百香果，一口下去，微微的酸、满满的甜、回味又是无尽的香，能瞬间让人体会到初恋般的美好。」

    自从跟随在少爷身边，西莫斯能发挥口才的地方越来越少，看尤莉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基础技能还没退步。

    尤莉早就被他说得忍不住吞咽起口水，此时也不觉得这纸杯不够格调了，只想赶紧尝尝西莫斯口中初恋的味道。但她在外人面前还是得维持一下大小姐的仪态，于是装模作样地转动杯身囫囵欣赏一下。

    「山楂柚柚？好奇怪的名字。」

    按着纸杯上画的示意图，她将一旁的吸管插入杯口，小心地一吸，紧接着，双眼蓦然瞪大。

    初入口时的确微酸，但不等酸味上涌，甜甜的味道就将她的味蕾淹没。一口吸到最后，粒粒百香果顺着吸管落入嘴里，嘎嘣咬碎，香味瞬间瀰漫整个口腔，拉布提红茶作为基底很好地承托着各色果香，等完全咽下后，才在回味中彰显起茶的存在感。

    尤莉偏爱甜味，曾经夫人红茶一出现，就成了她的心头好，但如今与这果茶相比，那也只是特甜的红茶而已，在果茶面前，夫人红茶的口味显得如此单调。

    「尤莉小姐，这里还有一杯珍珠奶茶，您要不要试试？」

    「那就给本小姐拿过来吧～」尤莉眼里的期待已经快要溢出来。

    她迫不及待地插好吸管唆了一口，眉头微皱，但很快又松了开来。

    乍一入口她以为喝到了夫人奶茶，都是极度的甜，但仔细一品完全不同。夫人红茶咽下去后，口中似乎还粘着糖浆，但这杯奶茶一旦咽下，甜味淡的几乎感觉不到，只留下了浓浓的奶香。

    那些黑色的小丸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食材做的，十分有嚼劲，牙齿咬下去弹性十足，让人喝了一口还想喝第二口。

    尤莉左手一杯山楂柚柚，右手一杯珍珠奶茶，一边一口，不一会儿就将两杯都喝得见了底。她看向西莫斯手中的第三个杯子：「那杯又是什么？」

    「尤莉小姐，这一杯叫『魔法盲茶』，品尝它需要一点运气，因为它可能会给您带来一些奇特的情绪。」

    一听到魔法，尤莉来了兴趣，她也不管别的，直接将那一杯拿过来喝了一口。

    「嗯？」尤莉面露困惑，「这不就是普通的白水？哪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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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话停在了一半，身旁西莫斯还在解释：「尤莉小姐，这杯是基础款的『魔法盲茶』，基底就是白水。当然您也可以选择其他口味的，比如您刚才喝过的『山楂柚柚』和『珍珠奶茶』都可以作为『魔法盲茶』的备选口味。

    「这种茶的特点是，每喝一口人们都能从这茶中随机品味到一种情绪，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一杯茶的时间，让你体会整个人生，简直是……哦，尤莉小姐，看来您已经感受到它的魅力了。」

    此时尤莉红着眼眶，内心涌上种陌生的情绪，哀痛、心死、绝望得只想大哭，她也确实哭了出来：「呜哇啊啊啊——」

    西莫斯十分淡定地为其递上手绢，之前他喝得时候哭得比这可惨多了。但喝一口的情绪最多只能持续30秒，果然30秒后，尤莉哭声停止，并有些惊喜地望向手中的「魔法盲茶」。

    刚才的哀痛再无踪迹，尤莉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身心无比舒畅，像是一下子排空了所有的情绪垃圾。她再喝了一口盲茶，这次涌上的是种淡淡的喜悦，不强烈，却让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由于她喝得少，这次的情绪也只维持了几秒。

    西莫斯再次开口：「每一口都会带来新的惊喜、不同的体验。据少爷说，只有0.001％的可能性，会激发一种名叫『囚徒逃生』的特殊情绪，有幸激活这种情绪的人，将会得到为期24小时的幸运加持。

    「当然，蔷薇茶饮中还有很多其他口味的果茶和奶茶，您可以在开业之后去尝尝。」

    「真的？洛因阁下的新店开在哪儿？还没开业吗？」

    尤莉眼珠一转，也不继续跟西莫斯掰扯，直接向着隔壁洛因的休息室跑去。

    「洛因阁下，洛因阁下！啊哦，对、对不起！」尤莉不管不顾推开洛因休息室的门，在下一秒又满脸通红地飞速将门关上。

    等她做完这一切，立在门边的辛莎才从嘿嘿嘿的傻笑中回过神来，张着嘴巴看看尤莉，又看看自己守着的门，十分心虚地将一只纸杯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跟过来的西莫斯无奈地看了辛莎一眼：「辛莎小姐，少爷说过值班时不准喝盲茶的。」

    辛莎正要说点什么解释两句，身后的门开了。

    乔尔瑞克一脸餍足地微笑着站在门后，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尤莉，有什么事？」

    「呃……没、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洛因阁下，蔷薇茶饮什么时候开业……」尤莉肉眼可见的尴尬。

    洛因慵懒的声音从屋内传出：「等你们《莴苣公主》什么时候拍完，正式播出，蔷薇茶饮就什么时候开业。」

    「啊～～那岂不是还要等很久……」尤莉哭丧着脸，「早知道刚才就不喝这么快了。」

    说着，她的眼神瞄向辛莎身后露出的小半截纸杯，辛莎则警惕地将杯子往身后藏了藏。

    「怎么，还想喝？」洛因站在乔尔瑞克身后，将头靠在乔尔的肩膀上。

    他红润的嘴唇有些微微发肿，漆黑的眼睛在今日看起来似乎格外水亮，对上他的眼神，尤莉立即回忆起刚才推门看到的，脸又是一红。

    「想喝就好好拍，如果每天进度喜人，当天就奖励你们一人一杯蔷薇茶饮。」

    洛因的承诺让尤莉瞬间没心思去想别的了，她立即干劲满满：「我这就去好好揣摩剧本！」

    看着尤莉离开的背影，洛因在隐蔽处伸手掐了乔尔一下，用威胁性十足的语气在他耳边低语：「没去过塔明之前，给我克制点，知道吗？」

    乔尔似笑非笑地转过头，唇峰擦过洛因的鼻尖：「嗯？你是在威胁我么洛因？哦，那你的威胁真是毫无效用。否则你怎么只是随意推打我几下，却从不用魔法将我轰飞？」

    洛因：……

    『那也得我真的能有轰飞你的魔法啊！！』

    至于推打……洛因是知道乔尔虽是个科研工作者，每天却抽出不少时间锻鍊身体的。但他没想到这人力气有这么大！

    一开始他的确是在认真推打，不过后来么……

    咳唔。

    他没好气地瞪了乔尔一眼，直接看向外面站着的人，开始转移话题：「西莫斯，你进来，我需要向你交代一些接下来的工作事宜。」

    「是，少爷。」

    几人回到屋内落座，西莫斯开始汇报目前手头几件事的进度：「蔷薇茶饮方面，目前已经与拉布提的6家红茶供应商达成合作协议，反季水果也在培育中……」

    这点洛因倒是不意外，自从夫人红茶大行其道以来，拉布提的茶商几乎被挤得没了生存空间，「蔷薇茶饮」的出现正好给了这些人活下去的希望。

    「……关于电视机的推广，进度也十分喜人。目前约克郡本地已经销售出了500多台，出口外地2000多台，包括诺曼国内其他郡以及周边国家，目前我们最远已经将电视机卖到了海上的波尔国……」

    「等等，」洛因打断了西莫斯的话，「也就是说，我们总共才只卖出了2500多台电视机？」

    这个数字远小于洛因的预期。但洛因相信不是西莫斯没有尽力，毕竟海上的波尔国根本收不到他们约克郡的电视台信号，他居然都把电视机给卖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被西莫斯给忽悠瘸了。』

    见洛因似是对电视机的销售状况不太满意，西莫斯赶紧出言解释：

    「少爷，电视机成本不算太低，这就註定了我们的目标客户群只能是些小有资产的贵族阶层。普通民众买了收音机后就没有继续买电视的意愿了，毕竟电视节目在收音机里也能收听到。」

 第186页

    洛因挑了挑眉：「做不到家家户户一台电视机，那几户人家共用一台呢？我可是知道，在王都的普俄区，他们连人手一台收音机都供不起，常常几户人家共用同一个。」

    西莫斯张了张嘴，还是决定去掉彩虹屁的铺垫，直接说自己的想法：「少爷，我们约克郡的领民已经做到了几乎人手一台收音机，再让他们花钱买现阶段不太负担得起的电视，是否会给民众造成生活负担？」

    洛因一下就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在西莫斯看来，收音机、电视机，甚至是游戏机，都不属于生活必需品。他的确有本事将东西卖给任何人，但对于自己人，西莫斯不想坑。

    这就是站得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在洛因眼里，电视机的第一定位是「媒体」，掌握了媒体就是掌握了喉舌，在他的约克郡蓝图中，电视机将是十分重要的一环。

    但眼下领民的生活水平，也的确没办法做到家家户户都有电视。

    对于洛因的未来规划稍有了解的乔尔在这时开口：「不如……我们稍微给电视降点价？总得先把它在约克郡全面铺开。」

    西莫斯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不等他斟酌好用词来反驳，洛因就笑了出来。

    「乔尔，在科研上你是专家好手，但在商业上，你还真是一窍不通啊。

    「不说降价会让我们面临多大的财政缺口，就单说目前，我们已经卖出了2500多台电视，冒然降价，让这2500多位贵族子弟怎么想？

    「不过有句话你也没说错，我们的确该先将电视铺开。」

    他转向西莫斯：「与所有的酒馆、店铺、旅社合作，允许他们以十分之一的价格作为每月租金，在店里安装并使用电视，当交满12个月的租金后，这台电视就归他们所有。」

    西莫斯眼前一亮：「店铺虽然总计多付了20％的费用，但却提前一年用上了电视。而电视放在店里也能给他们招揽更多生意！竟然还有这样的办法，少爷，您真是……」

    洛因淡淡瞥来一眼，西莫斯赶紧抑制住自己想要夸夸的心。

    又听洛因继续说道：「看样子我们也该多安排几个电视节目了。唔……西莫斯，你留意一下，我需要再招几个节目主持人，招来后先让诺贝达培训一段时间，再带来见我。」

    「是，少爷。」

    吸引流量最好的节目，肯定还是选秀类。但之前约克郡刚办过《寻找天籁》，余热还能持续好一段时间，在没有其他电视台竞争的情况下，洛因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且筹备一次大型选秀的确耗费心力。

    所以新节目最好还是一个既简单，又能引起广泛讨论度的。洛因眼眸一闪，倒是想到了某种在平行世界曾流行过的古早节目类型……

    耳旁，西莫斯还在继续汇报其余事项：「少爷，吉佳尔的书店如今完全属于您名下，王都那边暂时没见什么反应，应该是对方还没这么快收到消息。

    「另外，虽然您说过书店的经营照旧，但出于流程，我还是带人将店内的书册清点了一下。在某本书的夹层中，我发现了这个……我觉得，您二位应该想亲自看看。」

    边说，他边不自觉看了乔尔瑞克一眼。

    洛因有些好奇地接过西莫斯手上的东西，那是一卷画像。

    画中是一位十七八岁的美貌少女，她坐在窗前，手中拿着本书，脸上带着笑，看向作画人的方向。

    在画作右下角有着两排小字：

    【最美的百丽】

    【帝国历1331年3月、莱昂纳多】

    『莱昂纳多，不就是费楠给自己取得那个槽点满满的名字么？』

    虽然过去了20多年，画作却被保存的十分完好，一切细节都歷歷在目：白色窗纱的褶皱、少女金棕色长髮的纹理、她有些泛白的嘴唇，以及她……灰色的眼眸。

    洛因不自觉与乔尔瑞克对视，两人面上俱都露出思索的神色。

    他们见过吉佳尔夫人，她并不是灰眸。如果画上的这位是她的女儿百丽，那么……

    「我记得……吉佳尔夫人似乎提过，她的丈夫很早就去世了。」洛因缓缓开口。

    百丽的发色和瞳色与乔尔一致，她肯定是不会与乔尔有什么关系的。那么推测下来，只能是吉佳尔的丈夫跟乔尔的母亲一样，出自塔明！

    而这位先生早逝的原因，很可能也是虚弱而死！

    乔尔这种发色与瞳色的组合，在诺曼并不算常见，知道内情的人只要一看到他，基本就能猜到出身。

    但吉佳尔夫人却在几次与他们碰面时，都并未显出任何端倪，甚至连一点口风都没透露过，就连那天提到早逝的丈夫，她也是一句带过。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不知情所以忽略」了，她必然是在费劲心机地避开某些话题。

    「看来这位吉佳尔夫人，对我们还有所保留啊。」洛因皱了皱眉。

    他倒也无意去探究一位老妇人的过去，但事情涉及到了塔明，涉及到了他的爱人乔尔，洛因实在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西莫斯，明日帮我再约见一次吉佳尔夫人。」

    「是，少爷。」

    第081章 吉佳尔的下落

    洛因坐在书桌后，在他左边坐着乔尔瑞克，右边稍后些的位置，西莫斯手持一本小笔记本站在那里。

    空旷的会客厅中间，坐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他嵴背挺直，只挨坐在椅面的前半部分，双手置于膝盖之上，手指似乎是想抠裤子上的纹理，又有些不敢，显得十分拘谨。

 第187页

    这青年洛因其实也有过一面之缘，正是他第一次去吉佳尔书店时，坐在柜檯后，一边听广播、一边随手拿了本书翻着玩的年轻人。乔尔第一次用来表白的那本书《蔷薇的扦插与养护》还是被他无聊之下抽走的。

    洛因对着年轻人的印象，只有面对顾客时的不耐烦，以及之后被吉佳尔训斥时的小叛逆。他记得这年轻人似乎是管吉佳尔叫「奶奶」。

    洛因仔细看了看对方的长相，很普通，并没有显眼的金棕发色与灰眸。在诺曼，奶奶这个称唿与外婆是没有区别的，这也是洛因之前从没将吉佳尔一家与塔明联繫到一起的原因。

    看青年的年纪，如果他母亲是百丽，那他父亲是谁？费楠？哇，这来头怎么突然不凡起来了？

    但他的长相为什么没遗传到塔明特色？

    莫非这种特殊并不是简单的显／隐性遗传，还涉及到了一些特殊的魔法条件？

    洛因暗自甩了甩头，纠结这有什么意义，反正这也不是今日找人过来的重点。

    他清了清嗓子，才淡淡开口：「所以……巴瑟尔先生，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吉佳尔夫人去了哪里？」

    巴瑟尔不太自在地飞快抬头看了眼洛因，又很快垂下眼帘：「洛因阁下，每年的这段时间，我奶奶都会离开，独自出去旅行散心。」

    「真是巧。」乔尔瑞克意味不明地开口，虽然早听到了西莫斯的汇报，但此时得到巴瑟尔的肯定回答，还是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他们刚要找人过来细问，人就去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旅行，怎么看都有那么点躲着他们的意味。

    像是生怕面前几人不相信，巴瑟尔赶紧将知道的一切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洛因阁下，她真的去旅行了，每年都去，大约三到四周就会回来。」

    洛因微微蹙眉：「每年都去？就连你小时候无法自理时，她也是每年独自离开？」

    「呃……洛因阁下，我是我奶奶收养的。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已经7岁，自己生活几天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有一次也曾打听过她的去向，但她说是要缅怀早逝的女儿，我觉得那是她的伤心事，就没再细问过。」

    洛因与乔尔对视，两人眼中是相同的疑问：难道还真是不巧？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洛因只得放人离开，末了交代了一句：「她一回来就让她来见我。」

    事情似乎总是在刚有线索的时候就陷入僵局，洛因有些神思不属。

    乔尔瑞克见状捏了捏他的手：「别想太多了洛因，反正我们9月份也有一趟塔明之行，到时候什么事情都该清楚了。」

    「在去之前我总是想多收集些情报，不知道商队能否带回好消息。」

    为了提前跟塔明建立联繫，洛因已经派出商队前往那里，带上了不少约克郡新出的独一无二的产品，至于成效如何就看到时候商队的反馈了。

    乔尔瑞克安慰道：「虽然电视、广播信号那边收不到，但我们的冥动产品都十分实用，商队一定会带来好消息的。」

    洛因对此并没有持过于乐观的态度，但也不想提早下定论，他看向一旁的西莫斯：「电视机在约克郡铺设的怎么样了？」

    西莫斯神情中隐隐带着些兴奋：「少爷，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包括北面的耶伏郡以及更南面巴德林的一些地区，也有许多商家听说了这事，积极参与。另外，我们已经招到了几位新主持人，现在正在由诺贝达小姐进行培训。」

    洛因这才露出今天第一个笑来：「那么，我们的新节目，也得赶紧安排起来了。」

    ————

    一周后，约克郡北郊，迫树村。

    一大早，村长老杰克就迈着悠闲的步伐，逛进了村中唯一一家酒馆。

    馆内早已聚集了三三两两的酒客，见到老杰克，无不发出善意地调笑：

    「村长，您又来看电视啊？」

    「这都重播多少回了，您还没看腻呢？」

    老杰克得意地笑了笑：「那可是我孙子，全村的骄傲！荷马尔，快把电视打开！」

    酒馆老闆荷马尔苦笑一下，边打开电视，边将自己不满的情绪掩藏在半开玩笑中：「老杰克，新节目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开始呢，您这么早来，可只能看些没意思的重播了。」

    老杰克立即吹鬍子瞪眼：「我就是来看我们家小杰克的！」

    「哦，老杰克，你天天在家看小杰克还看不腻吗，竟然还要到这里来看电视？」一旁其他人并没听出酒馆老闆的不满，还在继续跟村长开着玩笑。

    「他现在哪儿还能天天在家，我们家小杰克已经跟公爵阁下签订了契约，每天都要参加那个什么……培训。哦，开始了！」

    屏幕亮起，里面正放到小杰克的演唱。

    在之前的《寻找天籁》中，小杰克·丁斯，以12岁稚龄唱了首十分成熟的爱情歌曲，顺利成为第27号选手，并一路杀进了决赛，最终夺取前10强，洛因自然也是将他签下。

    在歌唱比赛结束后，洛因给所有签约歌手都拍了mv，没有节目的空余时间就滚动在电视上播出，老杰克就是为了看孙子唱歌，才常赖在酒馆，都不想走了。

    其他酒客倒是对此无可无不可，在乱糟糟的酒馆里，有个背景音乐放着，还挺有氛围的。唯一不太高兴的，可能只有酒馆老闆荷马尔了。

    对于镇上的酒馆来说，人流量本就不小，买台电视机的确能给店里增加客流。但他的小酒馆却建在迫树村这样的小地方，整个村里会来喝酒的也就这么几个人，他一共也赚不了多少钱，如今每个月还要负担一部分电视机的租金……

 第188页

    就如今这客流，还是沾了村长老杰克的光——去年的时候，老杰克几句话给洛因阁下提供了灵感，发明了净水器，这事还被蔷薇广播点名表扬过，这才使得迫树村知名度上涨。这一年，移居到迫树村的人也多了不少。

    但对于荷马尔来说，还是让他的收支将将持平。要不是家中妻女非强烈要求他买，哦不，是租一个电视机，他真不想花这冤枉钱。

    哎，电视虽然好看，但真不是他能消费得起的。看着店内三三两两的酒客，想到一家人已经勒紧裤腰带快一周了，荷马尔无声嘆了口气。

    他正一脸苦色，电视机里突然传来一阵与平时不太一样的音乐。

    「嗯？出新歌了吗？」馆内的酒客们也发出了相同的疑问，但他们很快就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新歌。

    因为音乐只响了几秒，画面就转到了一个女人身上，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长相秀气，不算顶好看，但也是约克郡普通平民们会觉得还不错的程度。她看着镜头的方向，一脸愁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结婚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不等大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画面一转，出现了一个男子，看起来比那女子要年轻几岁，他理直气壮地吼道：「我妈年纪大了，我孝敬我妈有什么不对？」

    画面再转，出现了两人对峙的情景，地点像是普通的约克郡平民家里。

    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

    男：「我们怎么对你了，你嫁过来，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委屈吗？我妈都能做，你为什么不能做？整天就只会往外跑，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在他们身后，一位老妇人还可怜巴巴地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蔷薇在上啊！呜呜呜……我们家怎么会娶了这样一个女人啊！！呜呜呜……她居然要逼迫我儿子将我赶出去，呜呜呜……」

    另一边，两个小小的女孩怯生生地躲在女人身后，互相拥抱着彼此，大气都不敢出地望着父亲与祖母的方向，看起来十分可怜。

    就在所有看客都被吊起全部注意力的时候，画面中一家三口的脸快速连闪，背景旁白突然响起：

    【这是约克郡一户普通家庭中发生的真实事件，原本和睦的家庭为何面临分崩离析？他们最终又能否继续走下去？今天晚上18：00，蔷薇电视台，请您准时收看最新情感谈话类节目——《真情守护》。】

    电视里的画面又重新变回了看过多次的歌曲，但酒馆内的讨论已经变了话题。

    「那个女人真是可恶，不干活还不顾家，竟然还要将老人赶出去，太过分了！」

    「这女人长相一看就不安分，这还是真实发生的事呢，我今天晚上要叫上所有认识的人都来看看，这样的女人绝对不能娶！」

    几乎所有人都在一面倒地说着女人的不是，只有村长老杰克摇了摇头：「你们啊，还是太年轻！这女人可没你们想得这么坏。」

    「怎么了老杰克？这电视里不都播了吗？就是这女人不对啊。」

    「是啊，老杰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村长，你认识这女人？」

    老杰克一脸过来人的表情看向众人，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才施施然开口：

    「那间屋子收拾的很干净，但刚才有个画面，老人拿着块布想裁剪开，却连剪刀都找不到，明显屋子不是她收拾的；男人和老人都穿着新衣，只有女人穿着旧衣；还有两个小孩，出了事只躲在母亲身后，看向父亲和祖母的眼神却只有害怕。

    「你们啊，只听到了男人和老人的指责，就给那个女人定了罪。这家庭关系里，水深着呢！」

    一部分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但也有一些人还是不服气：「反正今天晚上就要播出了，我可不信这女人一点错都没有！」

    「晚上6点播出，这不是晚饭时间么，来不及吃晚饭了。」

    「哦，多姆，反正你要喊全家一起来看电视，不如就直接在荷马尔这儿叫些食物得了。」

    「有道理，荷马尔，今天晚上多准备些食材，我还要叫上我的邻居们一起来看，这女人的行为太像我其中一个邻居的妻子了，他肯定会对此感兴趣。」

    「我也是！」

    酒馆老闆荷马尔恍恍惚惚地应了下来，一边去后厨准备起食材，一边在心里不确定地想：他这小酒馆，是不是要开始赚钱了？

    相似的一幕也出现在了各家酒馆和旅店中，连远在万里之外的王都也不例外。虽然优惠租用电视机的活动还没辐射到这里，但王都有钱的店老闆可不少，早有人自发购买了电视机。

    讨论八卦就是人类的天性。王都最大的酒馆内，几乎所有客人都开始讨论起刚看到的节目预告，只有一个戴着兜帽的纤细身影丝毫不为外物所动，像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讯息，这人选择了低调离开。

    看身形，那是个女人，她穿过好几个巷子，又拐过几个弯，步伐灵活且不假思索，一看就是对环境十分熟悉。一个转身，她进入了富人区的一处空屋，直上二楼。

    稍稍撩开窗帘，她躲在阴影中望向对面，那是茹丝夫人的住所。

    女人嘴角勾出个冷笑，将兜帽脱去。露出的那张脸，正是洛因在寻找的人——吉佳尔！

    第082章 西莫斯的信号

    傍晚的天光已经暗了下来，王都许多人家已经开始零星亮起灯光。

 第189页

    富人区一幢常年无人居住的小楼内，一阵红光一闪而逝，快到即使有人看见，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吉佳尔蹲在地上，手还保持着合上行李箱的姿势，不难看出刚才的光源正是来自箱子里的某样东西。

    在她脚边还有个空了的玻璃瓶，看不出里面曾经装过什么，但箱子里却传来了一种怪异的滋滋声，像是什么东西正在被某种溶液腐蚀。

    她抬头看向窗外，冷漠的表情让人丝毫无法联想到约克郡书店内，那个和蔼平凡的老太太身上去。

    对面茹丝夫人的住所。

    「你说什么？那个女人的店被蒂恩斯公爵收购了？」女人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诧，但很快，她又发出声嗤笑，「的确是她惯会用的手段，黑蔷薇公爵还真是年轻，吉佳尔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轻微的碰撞声打断了茹丝夫人的抱怨，她挥手将前来汇报情况的僕从挥退，才走到躺椅旁。

    咔咔咔……

    随着茹丝夫人将暗格打开，这道声音变得更加清晰。茹丝夫人将手伸进暗格中，语气里带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亲爱的，又怎么了？」

    咔哒咔哒……

    「哦，我差点忘了，又到了每年的这个季节了呢。哎，20多年了，为什么你总是学不乖呢？每到这个日子就要惹我生气。」

    暗格内的咔咔声变得更加剧烈起来。

    「你在看什么？别看着窗外！看我！看我！看我！」茹丝夫人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每喊一声「看我」，手就用力挥动一下，不一会儿，暗格内的声音就完全消失了，只隔了好一会儿才会像是抑制不住似的，轻微咔哒一声。

    茹丝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声音再次柔和下来：「这才乖～有你在，我才能放心去会会那位吉佳尔的新靠山。唔，这都是吉佳尔间接害了的第几位魔法师了？第8？还是第9？」

    她唇边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丝毫没有发现，她抚摸着暗格的那只手上，缠绕着一缕红光，顺着她的指尖快速没入体内。

    ——————

    「洛因阁下，我做到了！」

    洛因刚进入片场，尤莉就一脸兴沖沖地跑到他面前，递出一个瓶子。只不过洛因总觉得她这表情，在兴奋中似乎还夹杂着点心虚。

    「洛因阁下，我终于紧随您的脚步，做出了魔法与科技相结合的产品！」

    洛因先是一脸莫名，随后就看向了身旁的西莫斯与乔尔瑞克。

    此时见洛因目光扫来，要是往常，西莫斯一定会递上一个「随时为您服务」的微笑，但此刻他却是恭敬地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再看乔尔，他明显对尤莉做出这种药水有着不小的惊讶。

    几天前洛因就发现尤莉鬼鬼祟祟的，期间也找过乔尔好几次。如今看这情况，乔尔应该没料到对方的发明进展如此之快。

    但西莫斯的表现却是有些反常。

    洛因多看了西莫斯一眼，又转向尤莉：「那么，你发明了什么？」

    「洛因阁下，您没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吗？」说着，尤莉在原地转了个圈，但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

    此处是片场入口，尤莉已经换上了自己莴苣公主的演出服。洛因的目光划过她与往日如出一辙的裙摆、妆容，最终停在那头浑然天成的金色长髮上。

    尤莉本身的发色是淡金偏白，并不是剧情中需要的亮金色，因此在拍摄中，她一直是戴着假髮的。但如今她这一头金色的长髮，看起来竟比往日还要润泽靓丽，髮鬓位置也显得更加自然。

    「你这是……发明了染髮剂？」

    洛因隐约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尤莉得意地笑了笑：「不止是染髮剂！洛因阁下，我结合了不少魔药典籍以及一些失传的阵法，在乔尔瑞克先生的指导下终于将它做了出来！只要将这种液体倒在头上，短短30秒，就能长出如同莴苣公主一样金灿灿的长髮！」

    洛因将其拿到手里，本能想找人试一试。但他一抬头，尤莉就脸色微变，就连西莫斯也反常地退了两步。

    洛因：……

    果然有问题。

    「说吧，这玩意有什么副作用？」

    尤莉肉眼可见地气弱下来，她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个微小的距离：「洛因阁下，它只有一点点小小的副作用。就是……我当时是参考了剧情来设计这种魔药的，所以它的功效也是将头髮变得像莴苣公主一样……」

    『呵呵，亿点点副作用。』

    洛因回忆起自己在剧中给女主角的设定：一头金色的、能从高塔拖到地面的长髮，在魔法破除前，即便剪断也能再生到原先的长度。

    再看尤莉，她的金色长辫看起来只到脚踝，看髮辫的粗细程度，必然也是按照剧中的设定，来回对摺了好几次。有着这样一头长髮，剪断还会再生，那尤莉在这段时间内必然不能、也不需要再戴假髮了。

    但剧情中有很多情节，是需要别人藉助莴苣公主的长髮当做绳子，爬上高塔的。如果是真发，头皮必然承受不住，所以假髮还是必须的。

    猜测尤莉也许是因为自己贸然用了魔药，给剧组拍摄增加了难度，才会心虚，他思考了下，才回道：「问题不大，拍摄攀爬情节的时候也做不到一镜到底。原本就算你用的是假髮，也不可能是戴在你头上的时候让人攀爬的，假髮比真发更经不住扯，所以你这对拍摄的影响不大。」

 第190页

    他又仔细看了看尤莉的髮鬓：「原先你的假髮也做得十分贴合，旧的镜头可以不必重拍。这个魔法效果能持续几个小时？」

    尤莉小心地比出了3个手指：「根据药效，大概要三、三、三……」末了才在洛因的注视下，虚虚说出后面的单位，「……天。」

    洛因在心中估算了下，觉得影响不大：「可以。准备一下赶紧开拍今天的戏份吧。弗朗西斯呢？今天拍他最重要的一幕。」

    他嘴里含着那位不知道在哪儿神隐的男主角，往前走了几步，但尤莉却没有动。

    「那个……洛因阁下……」

    洛因：……

    『果然还是有别的事瞒着他！』

    他正要转过身看向几人，等着他们给自己解释，但下一刻终于看到了片场内的情况，饶是洛因见多识广，也忍不住一愣。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如今他满片场，都是莴苣公主！！！

    放眼望去，有半数工作人员，都是一脑袋金色！就连整个地上，都像是被铺了一层金色地毯。

    更让洛因眼前一黑的是，本片的男主角——弗朗西斯先生。

    此时他正站在角落里极力缩小存在感，但顶着个大金脑袋，让他无论站在哪里都十分显眼！

    尤莉的声音这时弱弱响起：「洛因阁下……多亏了大家的试验，我才知道这药水剪断再生的功能是成功的，我原先以为这项功能失败了呢，哈哈、哈哈哈。」

    她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毕竟，今天原本该拍摄《莴苣公主》的最后一场戏的，但眼下这情况，至少三天的工期都会被耽误掉。

    洛因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全场鸦雀无声。

    「抱歉洛因，」乔尔瑞克当先站了出来，「我没想到尤莉这么快就将药水做出来了，是我没有在前几天的教导中跟她说清楚，并且还给了她一张关键性配方……」

    洛因没有回应他，而是看向侍立在一旁的青年：「西莫斯，这件事为什么没有提前汇报？」

    看西莫斯的反应，明显在他们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第一时间像洛因汇报，而不是等到了现场再让洛因自己发现。

    「对不起少爷，是我的失职。」没有二话，他直接认错了。并且他还将右手搭在胸口，郑重地沖洛因行了个礼。

    一旁的尤莉完全没有替西莫斯求情的意思，只自顾自低着头。

    洛因再次眯了眯眼，以他对尤莉的了解，她虽然脾气不算好，但若真是她拜託了西莫斯隐瞒，必然不会在这种时候一句话都不说。

    那西莫斯为什么要隐瞒这种小事？这实在不像是他平常的处事水准。

    但对方此时还是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下不为例。」洛因淡淡开口，但眼睛却盯着西莫斯并未移开。

    「……是，少爷。」西莫斯沉默一会儿后才站直身子，但右手还在胸前多停留了几秒才放下。

    这可不是约克郡常用的行礼方式，至少西莫斯来到洛因身边后，是第一次向他行这样的礼。

    「那个，洛因阁下，我们是不是只能放假三天了啊？」尤莉怯生生开口。

    洛因将对西莫斯的探究暂时收回，他看向尤莉，露出个魔鬼般的微笑：「因为你们的神来一笔，让我对剧情有了新的灵感，这三天，加班！」

    「啊————额。」全场只有尤莉一个人发出了哀嚎，但也在洛因的一瞪之下戛然而止。其他人则赶忙转身各司其职去了。

    西莫斯看着洛因的背影，好一会儿还是没说出一个字，他直接行了个礼，转身去了洗手间。

    在他走后，洛因再次将尤莉叫到面前：「尤莉，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听你父亲说，你对打探消息很有一手？那么，你能发现其他人施展的监测魔法么？」

    在洛因看来，西莫斯刚才什么都没说，但却也什么都说了。

    第083章 奶茶味的吻

    草长莺飞、春意盎然。4月的诺曼正是天气回暖，万物復甦的时候。

    往年这个季节，大家讨论的重点都在春种上，但今年整个诺曼，只要一聊天，似乎都离不开约克郡这个地方。特别是电视机出现后，大家闲聊时的话题就变得更多了。

    约克郡一家普通的酒馆内，只听得见电视的声音。

    偶尔有几道人声，也会很快被周围人制止。

    【……观众朋友们，人间有真情，守护靠真心。《真情守护》第一期，到此结束！】

    【欢迎各位在下周六、周日的晚上，继续收看本节目。我们第二期，再见！】

    随着主持人这段结束语出口，刚才还安安静静的酒馆瞬间喧闹起来。

    「啊，没了啊？明天还会有吗？」

    「明天肯定没了啊，刚才诺贝达小姐不是说了吗，第二期要下周了。」

    「还嫌不够呢？简简单单一件事，居然还分了上、下两天播，都快把我急死了！」

    一些人想到明天就没热闹看了，一时很是意犹未尽。

    但更多的人还是在对刚才看完的节目内容进行讨论：

    「气死我了，这个叫塔曼的女人就该带着两个孩子离开那个家，为什么最后还是回去了？！」

    「哦，莎莉，你一开始不还说塔曼是个坏女人么？」

    「当时我也不知道鲍丁母子俩会颠倒黑白啊，塔曼真是太苦了，又要出门赚钱养家，又要回来操持家务。最坏的就是鲍丁夫人，整天在家却不好好照顾两个孙女，明明大部分家务都是塔曼回来做的，她只在儿子进家门之前随便擦两下桌子，塔曼就成了那个不干活、整天往外跑的女人。塔曼就不该跟这样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第191页

    「可是，塔曼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孩离开家，应该也不容易吧？」

    「总比还要伺候鲍丁母子轻松。」

    又一个人加入了讨论：「鲍丁夫人不算坏，我看最坏的是塔曼的丈夫鲍丁先生。」

    「鲍丁先生还行吧，他至少很孝顺啊。能这么孝顺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他应该只是被自己母亲蒙蔽了。」

    「我才不信他是真的被蒙蔽了呢！自己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他长这么大了会一点都看不出来吗？他根本就是从来都没有给予自己妻子一丁点信任！可怜的塔曼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她明明跟丈夫同岁，看起来却比丈夫老这么多！」

    「我也觉得鲍丁先生不对，他母亲随口说了什么，他从来不求证就相信了。好在他们母子俩在诺贝达小姐的质问下，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希望他们能尽快改正吧。」

    「我觉得这种人是改不了的，他们都习惯这样生活了。塔曼不离开那个家，以后依然不会有好下场。」

    「别说的这么绝对啊，也许人家就是改了呢？」

    也有一部分人注意点全在主持人身上的：

    「诺贝达小姐真美啊。过去我只觉得她温柔可亲，但今天她强硬质问鲍丁母子的时候，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不一样的美。」

    「跟她搭档的男主持人，那个叫乌利亚的青年，看上去也很不错，虽然话很少，但他长得真英俊。」

    节目的第一期上、下两集虽然都已经播完，但看这情况，相信直到下周新的一期播出前，讨论的势头都不会消散。

    黑蔷薇公爵府。

    乔尔瑞克正要去书房找洛因，快到门口时，五个陌生人正好从书房推门出来。三个大人带着两个小孩，看穿着和举止，即便不是小贵族，应该也是比较富裕的商人之类。

    由于其中还有两个孩子，乔尔瑞克忍不住还多看了他们一眼。

    路过乔尔瑞克身边，几人非常恭敬地低头行礼，退到一旁让乔尔先行。

    乔尔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此时已经到了书房门口，他直接推门而入。

    守在门口的辛莎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乔尔瑞克也完全没想到洛因的书房里还有其他人。

    见到他进来，屋内两人的谈话自然而然地中断了一瞬。

    「海姆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劳伊德先生。」

    跟对方打了个招唿后，乔尔瑞克在洛因身旁坐下。

    费力克斯·劳伊德，一个30多岁的落魄画家，乔尔瑞克的确见过几次。

    在他们刚开始拍摄《莴苣公主》时，这位劳伊德先生几乎天天都默不作声跟在他们身后观摩学习，但没到一周就离开了，乔尔只知道对方是被派去负责《真情守护》这个栏目。

    打过招唿后，劳伊德再次看向洛因，继续刚才没谈完的话题：「所以洛因阁下，我们明后天是否直接去拍这位哈特先生？」

    洛因吸了口珍珠奶茶，才答道：「原本为下期准备好的素材先剪辑出来，做好后期工作。哈特先生是真实的素人，面对摄像机不一定能很快适应，拍摄进度很可能没有想像中这么顺利。」

    劳伊德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洛因阁下，那么下一期我们还是首选之前准备好的故事。」

    「不，如果这位哈特的採访能赶上进度，首选还是哈特。之前准备好的那个都是剧本，只能作为备用。以后都要用真实故事，明白么劳伊德？」

    「是的，洛因阁下。」

    待劳伊德完全离开，乔尔瑞克才出声询问：「今天播出的那个塔曼的故事，原来是剧本吗？」

    洛因再次吸了口奶茶，挑眉看向乔尔：「是，也不是。故事的确是发生在诺曼一个小家庭中的事情，但当事人却不是这几个，而是我们请的演员。」

    倒不是洛因想要弄虚作假，而是《真情守护》这节目第一次播出，民众在从没见过之前，并不会觉得自己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拍的。劳伊德找了好多天的素材，都吃了闭门羹，洛因只好来个「抛砖引玉」。

    果然第一期上半集还没播完，之前拒绝了劳伊德中的好些人，就已经重新找上了节目组。

    「怎么，你刚才进来前没跟我们的『鲍丁一家』打照面么？」

    乔尔这才恍然大悟，之前在门口碰到的三大两小，竟然就是今天乃至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将成为话题中心的塔曼、鲍丁母子，以及塔曼的两个女儿。

    「他们看起来跟电视上一点都不像！」乔尔有些惊诧。毕竟《莴苣公主》拍下来，几个主角并没有这种改头换面的效果。

    「因为你对鲍丁一家的演员并不熟悉，节目里他们又都化了妆。就算不提妆容，光是换身服饰和髮型，哪怕是熟悉的人，看到了也不敢认。」

    别说在这个年代了，就算是在平行世界的30世纪，真人秀层出不穷，一些素人嘉宾若是打扮得跟节目中一模一样，倒是有认出来的可能。但他们只要换身风格完全不同的行头，擦肩而过时还是很难被人认出来。

    洛因在这一本正经跟乔尔瑞克解释，但乔尔瑞克却已经开始走神。

    由于洛因是边喝奶茶边说话的，奶茶里的珍珠嚼着嚼着，他就忍不住开始咬吸管。

    洁白的贝齿将顶端咬扁，红润的舌头又将偏到一边的吸管给推回正中。时不时还用手指捻一下吸管的下方，给它换个角度继续轻咬。

 第192页

    乔尔瑞克看着洛因一下一下的咬着，竟然有将吸管替换成自己指尖的冲动。

    洛因此时倒是真的毫无所觉，他一边跟乔尔说着话，一边还在翻看一本笔记。

    「虽然《莴苣公主》拍完了，但接下来还得进行剪辑。大部分特效都在拍摄中完成，剪辑倒也不会太花时间……」

    乔尔瑞克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洛因，看着对方放开吸管，停下话语，又嚼了几下珍珠，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滑动了一下。乔尔的食指忍不住微微一动。

    「……大约4月底就能剪完，到时候提前上个预告片。对了，蔷薇茶饮的门店也装修的差不多了，gg也可以提前预热起来。emm，乔尔，你觉得我们把片子上新以及新店开业的时间，都定在5月1日怎么样？」

    洛因说着，终于抬起眸，然后就是一默。

    他知道乔尔一直没回话，以为对方只是在认真倾听，但没想到的是，乔尔目光的落点竟然在自己唇上。那眼神有如实质，看得洛因唇畔都有些发痒。

    「乔尔，你……想尝尝奶茶么？」说着，他探出舌尖，在唇珠上一扫。

    乔尔瑞克目光移到洛因的双眼，一瞬间就确认了对方的意思，他倾身向前：「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洛因唇上，乔尔只是浅浅品尝着他的唇珠，动作很慢，也没有用力，却让洛因有种被珍视的感觉，让他整颗心都麻麻的。

    但洛因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他单手抵住乔尔，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将那杯奶茶横在他们唇间：「谁让你尝这的奶茶了，这里可有这么一大杯呢。」

    他刚说完，乔尔瑞克就挑了挑眉，乖乖接过洛因那杯奶茶，狠狠吸了一口，但人却依然维持着撑在他椅子扶手上的姿势。

    洛因本来以为乔尔至少会说点什么来反驳自己，一来一往也许还能发生点有趣的对话，没想到对方真的喝奶茶去了。

    他心头还有点小失落，但下一刻，一声「哆」的脆响，是乔尔将喝空的奶茶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不等洛因反应，一只大手垫在了他脑后，坚定又温柔地将他往前一送，一个奶茶味的吻就这样覆盖下来。

    比起刚才的轻柔，这次的吻激烈而火热。

    洛因的脸颊逐渐升温，闭上眼沉溺到了这个吻中，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习惯在与乔尔的亲近中，处于被动的地位。

    乔尔似是对这样的高度有些不满，维持着亲吻的姿势，一手搂住洛因的腰，直接将他整个人从雕花大椅里提起，转身就放到了一旁的书桌上。

    他一手抚着洛因的后背，人却还往前逼近两步，将自己的全部曲线都与洛因相贴。

    待洛因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衣物居然都在不知不觉中被除了大半。

    「唔……」洛因脸颊绯红，他感觉到了二人有着同样的意动，「不、不能再亲了。」

    他发现乔尔每次亲吻都会更得寸进尺一点，之前在休息室被尤莉撞到那回，乔尔都比这次规矩。

    乔尔并不理会他，只强势地在相贴的情况下再次拥紧。

    洛因好不容易喘了口气：「不行，还没去过塔明……」

    见乔尔还是不管不顾，洛因只好开始说些扫兴话题：「唔……5月1号，蔷薇茶饮开业……」

    他的话被乔尔的吻截断，那双手也不停在他身上作乱。

    终于再次得到喘息，他继续扫兴：「5月1号，《莴苣公主》开播……唔……」

    再次截断。

    洛因丝毫不放弃：「乔尔，5月1号……」

    【叮！激活一则新的通告】

    洛因浑身一僵：「乔尔。」

    他的声音没了刚才的那种情意，反倒透着种严肃。

    乔尔瑞克以为自己做得过分惹洛因生气了，依依不捨停下了动作。他的眼睛还有些充血，沙哑着嗓音想为自己再讨点好处：「洛因，上次那样都没有产生虚弱效果，这次应该让我试试再进一步。」

    但洛因却并没有接他的茬：「乔尔，5月1号那天，我们恐怕要面临一个巨大的麻烦了。」

    【帝国历1356年5月1日，20：00，临溪大街，中型魔术《斩首危机》。】

    【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第084章 谁在监视西莫斯

    夜幕降临，西莫斯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平房前。

    他正要敲门，似是不经意地看见自己裤子上有些灰尘，皱了皱眉拿出口袋里的手绢，轻轻在裤子上掸了掸。

    他将手绢重新摺叠，让繁复地花纹露在外面后才放入了上衣的口袋。

    轻抚过口袋外面那朵黑蔷薇形状的小巧胸针，西莫斯这才抬起手，敲了敲平房的木门。

    吱呀——

    门应声而开的同时，西莫斯脸上就换上了一副担忧的表情：「阿基拉，我来了。」

    一个略显颓废的男人迎了出来：「西莫斯，只有你能帮我了，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西莫斯眼神扫过对方那没有打理过的鬍渣和凌乱过头的头髮，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阿基拉干净的衣袖和领口：「阿基拉，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替你想办法的。」

    「想办法？」阿基拉脸上在笑着，语气里却忍不住透出了点质问，「你是向蒂恩斯公爵举荐我了吗？」

    见西莫斯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语里又带出了几分笃定：「你这段时间根本就没在蒂恩斯公爵面前提过我一句吧！」

 第193页

    西莫斯做出一副愧疚为难的样子：「阿基拉，去年你自作主张火烧石碑，却点燃了黑油，造成了大火。我跟少爷求过情，他当时承诺过不会继续为难你在约克郡的生活，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在约克郡可以找个不错的工作，或者自己做做小营生……」

    阿基拉面部表情扭曲了一瞬，又很快摆出可怜相：「西莫斯，你管蒂恩斯公爵叫少爷，是已经成为准管家了吗？有你周旋，难道不能给我在公爵府安排个什么小职位？」

    「阿基拉，我并不是准管家，只是少爷的秘书罢了，能力并没有你想得这么大……不过，当初我们离开何尔郡时，你表现得挺潇洒，如今却……你是有什么非去蒂恩斯公爵府不可的理由吗？我怎么觉得你对公爵府的执念特别深？」

    西莫斯的话让阿基拉有一瞬间的慌乱，他转身借着泡茶的动作，打着哈哈转移话题：「啊、你、你想多了，我只是看你在公爵府混出头，想让你拉我一把而已，毕竟，我们可是多年的好友。来，尝尝我特意为你泡的茶，放心，知道你喝不惯夫人红茶，这是你上回喝过的那种黑茶。」

    西莫斯看着被推到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茶杯，笑着端起来，正要碰到唇畔，他突然开口：「对了阿基拉，这黑茶是谁给你的？」

    「当然是……呃、就是随便买的。」

    「是吗？我原本还觉得挺特别的，想着什么时候泡给少爷尝尝，但既然是随便买的，那就算了。太普通的东西实在拿不出手。」

    他顺势放下茶杯的动作有些快了，导致茶汤晃出来了一小滴，沾湿了他的手指。

    西莫斯很随意地拿出上衣口袋里的手绢，边擦着手指边小声抱怨了一句：「这手绢上的印花都褪色了。」

    阿基拉没在意西莫斯那句无关紧要的抱怨，他听到对方说黑茶拿不出手时，脸上就露出一瞬间的懊恼。但他主要的关注点还是在西莫斯本身：

    「这茶的确是我路边随意买的，茶商手中似乎也不多，虽然不算特别名贵，但买到它也不是那么容易。你还是赶紧喝了吧，不要浪费。」

    西莫斯拿着手绢的手微微一顿，最终还是笑了笑，重新将茶端起，抿了一口。他看到阿基拉脸上明显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

    气氛从这一刻起变得更加融洽起来，两人又聊了会儿其他的话题，西莫斯才提出了告辞。

    还是那座不起眼的平房门外，西莫斯再次抬手抚了抚上衣口袋，那枚别致的黑蔷薇胸针已经消失不见。

    ————

    蒂恩斯公爵府内，洛因与乔尔瑞克正守在一台仪器前。

    从这台仪器的扬声器中，能清晰听见对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拖动椅子声、纸张声，然后就是阿基拉的声音：「大人，他根本就没有向蒂恩斯公爵提起过我！」

    说完这句，他停顿了会儿，接着说道：「但我们的计划……」

    没有人回答他，又是一阵沉默后，阿基拉继续答道：「要不是他自己戒断了夫人红茶，我也不会让他喝黑茶！」

    洛因与乔尔对视一眼，都感到了一种毛骨悚然。

    西莫斯出门前说了自己要去的大约地点，而那一片平房的结构一眼就能望到底，若是屋内本身就有另一个人，西莫斯进门后不可能毫无反应！

    阿基拉就像是在自言自语般，与一个只能被他听见的存在进行着对话。

    但下一刻乔尔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什么发现。

    洛因也凝神细听，果然在一室寂静中，听到了一种很轻微的沙沙声。他恍然大悟，对乔尔做出个握笔写字的姿势，得到了乔尔肯定的一点头。

    显然，与阿基拉对话的人很可能是一直在用笔书写。

    难道那屋里还有地窖？

    这让洛因的表情越发凝重。

    在发现西莫斯的异样后，洛因也不是没想过用笔书写进行交流。可西莫斯若是中了某种魔法，那么还真说不好对方是只能听见西莫斯的声音，还是能透过他的眼睛看见画面。

    这也是这片大陆上正常的监视魔法会让人想到的方向。

    可诡异的是，洛因让尤莉这位「窃听魔法」的大师私下里对西莫斯进行过探查，根本无法在其身上找到任何常见体系窃听魔法的痕迹。

    为了防止对方那种无法检测出的魔法会共享西莫斯的视野。洛因与西莫斯这几天的交流，在不熟悉的人看来都十分正常，但有所准备的人就会从每一个行为里看出深意。

    比如西莫斯状似无意地来请个假，又比如洛因无可无不可地赏赐了西莫斯一套新的行头。

    西莫斯今日的衣服上有着双重保险——由尤莉绘制上窃听符文的手绢，以及装有窃听器的一枚黑蔷薇胸针。

    手绢上的窃听符文可以看到小范围的画面，但很显然，进入阿基拉家中没多久，那符文竟然失效了，可见阿基拉的屋内被布置了非常强的反窃听魔法屏障。倒是那枚窃听器被保留了下来。

    阿基拉的自言自语还在继续：「大人放心，我一定能完成您的嘱託，打探到那个女人的下落。」

    「……什么？您要亲自过来？……是、是、不敢！」

    「……是，5月1日之前，我一定按您的吩咐做完一切。」

    之后是一阵短暂的安静。又过了一会儿，纸张翻动声、抽屉开关声、走动声再次响起，对面应该是结束了交流。

 第194页

    乔尔瑞克这才看向洛因：「他们用书写交流，会不会就是在防范我们的窃听？」

    洛因思考了一会儿，分析道：「我更倾向于其中一方只能书写，无法出声。如果是对我们有了防范，应该是双方都进行书写。」

    乔尔瑞克点了点头，有些困惑地开口：「他口中的这个『大人』，会是谁？看这诡谲的魔法手段，是法师公会？亦或者是我们高高在上的查多三世陛下？毕竟在国诞日那天，他表现出来的也不像是手中一点魔法人才都没有。」

    洛因看了乔尔一眼，内心对他这种完全站到自己这边的立场十分受用。

    「国诞日那天，配合查多三世的那个魔法师，有很大概率也是法师公会的人。总之，一切等到5月1日时，就能见分晓了。」

    在接到新通告那天，洛因就以「感应到有麻烦来临」的藉口，向乔尔瑞克说明了5月1日会有不速之客到来，这几天他们也在提前为此做着准备。

    如今的这一通窃听，更是从侧面印证了不速之客到来的确切时间。

    「5月1日是什么好日子么？为什么所有事都挤在了这一天？」

    乔尔瑞克本就对洛因的预感深信不疑，此时听到了阿基拉的谋划，对于洛因的担忧反而占据了上风。

    虽然洛因没有明说，但乔尔能感觉到这次的不速之客与以往几次有些微妙的不同，洛因对那个人似乎格外重视。

    洛因的确对这次通告有着不小的顾虑。

    在平行世界，《斩首危机》这个魔术原本并不叫这名字。在洛因原本的设计中，它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切割魔术，名字也很烂俗，就叫《人体切割》。

    这种魔术不论什么表现形式，归根结底是将助手或者魔术师本人固定在箱子中，只露出头和脚，然后将箱子切开，视觉效果上看就像是将箱子内的人给切开了一样。

    不同的魔术师会设计不同的方案，大同小异，乍一看惊险刺激，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脚的位置用了假肢，人就只缩在半个箱子里，或用障眼法遮住的暗格中。

    洛因的那次表演却是他演艺生涯中的一次传奇经歷，因为当他躺进箱子中后，才发现机关竟然失灵了！

    他是当机立断将自己的肩膀弄脱臼，才在电锯落下来的最后一刻逃出生天。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

    那次失败的魔术也并没有成为洛因演出中的败笔，却被人们自发将名字喊成了《斩首危机》。

    洛因对这次魔术如此重视的原因，就是因为通告的名字并不是《人体切割》，而是《斩首危机》！

    根据洛因的推测，很有可能无论他们做出了多么精妙的机械布置，在那一天都会因为某种因素而出现意外。

    「洛因，我们需不需要更改一下《莴苣公主》开播、以及蔷薇茶饮开业的日期？」他眉宇间透出的不安，让乔尔瑞克有些担心的提问出声。

    这一声让洛因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他脸上重新绽放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乔尔，一次意外可能会造成悲剧，但多重意外的叠加，只能带来必然！所以……」

    「不改！」

    第085章 莴苣公主开播

    帝国历1356年5月1日，诺曼很普通的一天，但约克郡大街小巷却瀰漫着一种过节的气氛。

    今天，是《莴苣公主》开播的日子，早在半个月前，电视上就播放起了节目预告，将所有人的胃口都吊得足足的。

    晚上6点整，男女老少几乎都离开家门，聚集到附近安装了电视机的店铺边，而那些店铺也几乎都将电视机直接放在了门口。

    「终于开播了，我光看预告片就期待极了！」

    「看预告片，似乎是说一位会魔法的公主的故事？」

    「别聊了，开始了！」

    随着开场音乐的播放，所有人都逐渐安静下来。

    「唳！」一声鹰鸣从电视中响起。

    画面中，雄鹰煽动着翅膀，在云端飞掠而过。人们随着雄鹰的视野从高空俯瞰，下方的城市尽收眼底。

    从未见过的角度让所有观众都惊唿出声：

    「哇，这是怎么做到的？」

    「蔷薇在上，我感觉自己也像是飞上了天空一样！」

    「这是王都！我去过那儿！看，那是中心区、那是商业区、那是普俄区！」

    「那肯定不是王都，在开头都写了这个故事是虚构的了。」

    有对环境敏感的人一下就认出了这幅俯瞰图，却很快被其他人给反驳了。由于那个画面只是一闪而过，被别人理直气壮一反驳，原先信誓旦旦说是王都的人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但这俯瞰的画面确实是洛因去王都那几天拍摄的。

    当时他们为了国诞日的那场通告，做了不少小型飞行器。洛因突发奇想，用十几个飞行器绑着摄像机升空，拍了一段王都全景。

    事实证明乔尔瑞克做出的飞行器，在某一方面比洛因那只「悬浮小夜灯」都要好用。小夜灯只能接触操控，而没办法远距离遥控。

    一个沉稳的男音用极其标准的诺曼语，缓慢念出了旁白：

    [很久很久以前，在撒布大沙漠的另一边，有着一个强大的帝国——伍明国。］

    [国王十分骁勇善战，在短短3年内就扫平了附近所有国家，成为一代霸主。］

    [但他一心扩张领地，并不注重平民们的生活，连年的征战让伍明国的人都十分贫穷。］

 第195页

    雄鹰的视野正在下降，画面里依稀能看到人们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样子。

    [几位年轻的魔法师规劝国王无果，只能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对王室施展了一个魔法：国王必须停止征战，好好爱护自己的子民，否则他将无法生出继承人。］

    [但这反而激怒了这位国王，他下令杀光所有魔法师、销毁一切与魔法有关的东西，并继续自己的征伐之路。］

    [国王以为，这样一来，之前那个魔法就会失效，但事实并不是如此……］

    嗖！

    一只羽箭射中了低飞的老鹰，它哀鸣一声落了下来。观众的视野随着老鹰落地、颤动，又被一只大手拎起。

    那是个满脸络腮鬍的男人，他一身戎装，看起来十分威严，眼中却盛满了暴戾。

    他将猎到的鹰随手扔给身旁的守卫，一甩披风，向着华丽的王宫走去，一路上所有见到他的人无不躬身行礼。

    这就是伍明国的国王。

    国王走入寝殿，看了眼一脸忐忑的王后，什么也没说就自顾自解下披风，准备去沐浴更衣。

    王后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上前汇报喜讯：「陛下，我怀孕了。」

    国王离开的步伐一顿，转过头，脸上有着明显的喜色：「哈哈哈，我就知道那些魔法师是在危言耸听！10年了，我还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亲爱的，好好生下我们的王子，为了庆祝这个喜讯，我决定明天出征，再去攻打几个小国！」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王后脸上的不安。

    10个月后，国王征战回归，迎接他的却是个令他十分不快的消息。

    「说！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国王语气十分阴沉，不仅因为王后生的是位公主，更因为这公主一看就很不对劲。

    明明还是新生儿，头上就已经有了一指长短的浓密金髮，更神奇的是，这金髮竟然像是在发光一般。

    王后拖着刚生产的身体，哆哆嗦嗦说出了真相：「我们10年都无法生出子嗣，于是我私下里去寻找还没被你销毁的魔法植物，终于找到了一颗野生的魔法莴苣。一看到它，我不知为什么就特别想吃，吃完后没多久，就发现我怀孕了……」

    国王怒不可遏：「魔法，又是魔法！你明知道我最恨魔法！你怀的到底是我的孩子，还是一颗莴苣？！」

    「当然是您的孩子了，您看公主的五官长得跟您多像啊！」王后委屈极了。

    国王仔细看了看小公主，的确跟自己有几分相似，但她那一头金髮实在碍眼。他拿起匕首想将小公主的金髮削短，但削去一点，那金髮却勐地又长了一大截。

    国王越看越烦躁，他生气地下令：「呵，魔法师！这是个天生的魔法师！我杀了这么多魔法师，不差你这一个！」

    「不！陛下，这是您的孩子啊，您不能这样对待她！」王后伤心欲绝。

    国王对魔法的厌恶却超越了一切：「以后这孩子就取名莴苣，让她住到东边的高塔上去，谁都不许靠近她！我不直接杀她，既然她是魔法师，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随着国王话音落下，屏幕上出现《莴苣公主》几个大字。下方是原着作者，导演，以及领衔主演的名字。

    观众们这才开始了嗡嗡的讨论。

    「啊，这国王也太狠心了吧！这可是她亲生女儿啊！」

    「也不一定是亲生女儿，这伍明王室不是说从来没出过魔法师么，说不定这公主真的是莴苣变得，只不过变成了跟国王相似的容貌罢了。」

    「那也是一条小生命啊，这么小的孩子独自扔在高塔又怎么能活得下来呢？」

    「这国王征战四方杀了无数人，并且这么恨魔法师，王后还非要用魔法的手段生孩子，这不是往他枪口上撞么？生之前就该猜到国王会杀了她的。」

    「他们男人不是自己怀胎十月，当然杀了不可惜，辛辛苦苦生孩子的是王后啊，王后真可怜。」

    「就怕杀了小公主，国王再也生不出别的孩子了，这个魔法手段得来的孩子说不定是他唯一的子嗣。」

    「这你都看不出来？那国王恨死魔法师了，宁可没孩子也不要一个魔法师当孩子，这简直是对他之前大肆杀戮魔法师的挑衅！」

    大家的讨论越来越激烈，但画面一转，所有人又都陷入了安静，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上的内容。

    「呜哇——呜哇——」

    整个王城最东面的郊外，一座足有10层楼那么高的高塔上，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这个位置距离王宫已经十分遥远，周围也荒无人烟，根本没人会发现这里的异样。

    高塔的门和下面的几层窗户都被石块封死了，只有最高处的窗户和阳台还是完好的。

    镜头顺着高塔的外墙往上，落入窗内，可以看到床上有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公主。

    她才刚出生没多久，却依稀可以看出以后的美貌。大概是饿了，她一直在挥着小拳头哭泣，那头金色的短髮随着她哭泣的节奏，正一闪一闪亮着微光。看起来可爱又可怜。

    突然，一道女声从窗口传来：「哦，这是谁家的小宝贝，为什么在这哭呢？」

    小婴儿好奇地向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一个女人漂浮在半空中，扒着窗口向里望，这竟然是个难得的魔法师！要知道在伍明国王的常年追杀下，这个国家的魔法师几乎都已经绝迹了。

 第196页

    「快去找找，那个魔法师就是往这个方向逃的！」

    「追！她的魔力不多了，飞不了多久就会掉下来！」

    下方传来追兵们的声音，女魔法师的身影被高塔遮掩，暂时没被发现。她以狼狈的姿态爬入塔内，身上还带着不少血迹。

    这里还有个正在啼哭的婴儿，着实不是个好的藏身之处，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再逃了。

    「怎么不见了？她会不会进这座塔？怎么还有小孩在哭？我们去塔里搜查一下吧！」

    「等等，你没听说吗？这座塔里住着的是王后新诞下的莴苣公主。塔是没有门的，我们进不去。」

    「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这位公主似乎生下来就能施放魔法。」

    拼着最后一点魔力，躲在高塔中的女魔法师举起法杖，对着远处的草丛吟唱一小段咒语，草丛立即晃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人在其中奔逃远去。

    「在那里！快追！」

    追兵越来越远，女魔法师这才神色复杂地看向身后小床上的婴儿。

    「你竟然是位小公主吗？生下来就能施放魔法……既然你的父母不要你了，那从今以后，我就当你的教母吧。我叫杰奎琳～」

    杰奎琳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点蜂蜜，餵到小公主嘴里，又接着说道：

    「我现在受了伤，还在逃命，带着你走实在不安全。这座高塔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就让我们母女俩在这里相依为命一段时间吧。等你长大了，我可以教导你魔法，然后我们再一起逃离这个国度。」

    就这样，杰奎琳每天夜晚偷偷飞出去找食物，白天再偷偷回来养着小公主。

    但她美好的想法，终究败给了现实。

    先是国王那边，每隔几天就要派人到塔下来听一听动静，像是要确认公主的死活，如果听不到动静就要搭梯子上来查看，杰奎琳不得不每次都想办法让莴苣公主哭一场。

    不难想像，若是有人爬上来，不论是看到杰奎琳本人，还是一个人都看不到，她们都会迎来一场追杀。

    再是杰奎琳自己，上回被追杀后造成的重伤一直没办法痊癒，她发现自己的魔法越来越弱了。她有预感，总有一天她的魔力会完全消失。

    不过距离那一天至少还有十几年，杰奎琳将希望寄托在了将小公主培养成才上。

    但更让她绝望的事出现了。

    随着小公主年龄的增长，杰奎琳发现，她并不能算是真正的魔法师。

    她的金髮长得十分快，当她情绪激动时会发出光泽，她唱歌时会吸引鸟儿和蝴蝶。但也仅此而已了，她并不能学会任何新的魔法，连最简单的漂浮术都施放不出来。

    比起魔法师，她更像是某种魔法植物，自带神异，却也只能静静站在那里被动等待。

    她这样的情况，一旦出现在外界，明晃晃就是告诉所有卫兵她有魔法，但被人针对时又毫无抵抗的能力。

    就如同她的名字带给人的感觉一样，是一株美味又引人觊觎的莴苣。

    第086章 莴苣公主（下）

    傍晚的余晖还没散尽，但约克郡的大街小巷已经不似平时那般热闹，几乎所有人都围坐在了电视机前，心神被《莴苣公主》的故事吸引。

    电视中，伴随着悠扬的音乐，镜头开始围绕着莴苣公主居住的高塔缓慢旋转，周围的树木也在短短几秒内经歷了春夏秋冬。

    每一次镜头转到正对着窗子的那一面，塔中的那个小女孩就长大一些，转眼间时光飞逝，莴苣公主也长成了一位少女。

    她有着白皙的皮肤、无暇的容颜、天真澄澈的眼睛，以及一头耀眼的金髮。即便穿着一身不太华丽的裙子，也无法掩盖她的美丽。

    「啊啊～～」她推开高塔的窗户，轻轻哼起了歌。

    歌声一出，周围瞬间热闹了起来，鸟儿蹦上窗台合着她的曲调歌唱、蝴蝶成群飞来绕着她起舞，就连高塔下的野花野草也在随着歌曲的节奏轻轻摇摆。

    观看电视的人们都忍不住露出了陶醉的表情，特别是莴苣公主与一只小肥啾的互动，更是让不少人发出了被萌翻的惊嘆。

    「尤莉小姐唱歌还是那么好听。」

    「她的歌声能吸引小动物，这是魔法吗？」

    「总算开始唱歌了，我还从没看过这么晚才开始唱歌的戏剧。」

    「这不是普通的戏剧，gg里不是说了，这叫、叫……电影？反正它比剧场里放的戏剧真实多了。」

    「只有尤莉小姐才能演出莴苣公主的魔法属性吧？听说尤莉小姐本身就是个厉害的魔法师。」

    「哦，蝴蝶飞走时尤莉小姐这个挽留的手势，看着可太让人心疼了……」

    观众们的窃窃私语直到电视里传来一道女声时，才完全停止。

    「莴苣，莴苣！我来了，快把你的头髮放下来！」

    「好的杰奎琳！」莴苣公主停止了歌唱，抬手开始拆自己长至脚踝的髮辫。直到这一拆，观众们才发现，她的头髮可不止脚踝那么长，而是被反覆弯折地编了好几股。

    镜头给了那又长又密的金髮一个特写，然后就见一双纤白的手拎起发尾，直接将其从高塔的窗口抛下。

    从下往上看去，金髮在阳光的映衬中，犹如一条发着光的金色缎带。

    不多时，一个披着斗篷的人爬上窗口，莴苣公主赶紧上前将人搀扶进来，又不放心地探出头四下张望了一番。

 第197页

    杰奎琳摘掉身上的斗篷，将盛满食物的篮子放在了地上，自己也累得直喘气。

    她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和隐约的白髮，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妪，要不是莴苣公主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样子，真让人无法相信杰奎琳其实才只有40岁。

    「放心吧，我看着那些人走了，才喊你的。他们远远地听见歌声，就知道你还活得好好的，根本不会过来查看，咳咳咳……」杰奎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咳嗽打断。

    莴苣看着她的样子，十分不忍，终于还是犹豫着开口：「杰奎琳，你的伤一直没有恢復，魔力也越来越少，还要时常来照顾我……不如，下次你留在塔内，我去找食物吧！」

    「不行！」莴苣的话被杰奎琳强硬打断，「你从来没有出过门，又怎么知道去哪儿弄食物？而且你要是离开了高塔，我可没有一头长髮能让你顺着它爬上来。」

    「你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带一条绳子。或者，我们干脆就离开这里吧，再也不回来了。」

    杰奎琳表情变得十分不好：「你是在嫌我老了吗？！我还养得起你！离开这里？只要高塔内一天不发出点动静，你父亲派来监视的人就会发现问题。而你这头金髮，剪了还会长，无论去了哪里，都是明晃晃的靶子！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求你报答我，但你也别拖累我！」

    她的语气有些暴躁，莴苣却完全没有被她吓住。

    在这些年里，杰奎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魔法一点点衰弱、容颜飞速的老去，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古怪。但她依然没有抛弃莴苣，隔三差五就要冒着被抓捕的风险来一次，将莴苣养大成人，莴苣心里还是很感激她的。

    「杰奎琳，我只是不想你再这样辛苦。而且，我也有些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外面的所有人都对魔法师抱有恶意！而你，空有魔法师名头，却无法施展法术自保，这样的世道你还想出去？」见莴苣像是还要继续劝，杰奎琳显得更生气了，她边往窗边走，边语气极其不忿地说道，

    「我该走了，这次的食物省着点吃，你那个好父王又要出征了，现在粮食可不好买。」

    说完，她又顺着莴苣的金髮爬了出去。如今的她已经虚弱得连最简单的漂浮术都施展不出来了。

    电视里，莴苣看着杰奎琳的背影嘆着气；电视外，观众们也开始对此议论纷纷：

    「这个杰奎琳好兇啊，之前还以为她是个好人呢。」

    「她只是口气不好，但实际上还是很心疼小公主的。我刚才看到她看着那些食物咽口水了，应该自己都没吃饱，却还把小公主养得好好的。」

    「是啊，要怪就怪这世道，怪伍明国的国王，不仅连年征战、灭杀魔法师，还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太丧心病狂了。

    「这个国王为什么要灭杀魔法师啊，要是人人都会魔法，他带着魔法师军队出去打仗，不是更容易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诺曼不也没有魔法师军队吗？」

    「那可不一样，诺曼的魔法师多稀有、多珍贵啊，这个伍明国以前魔法师很多的，是被那个国王赶尽杀绝才变少的啊……」

    民众们正在讨论剧情的时候，洛因本人正带着男朋友，以及一众守卫外加个贴身女僕辛莎，向着临溪大街的那家蔷薇茶饮而去。

    这家蔷薇茶饮完全不像是约克郡的其他门店，从外面看，它大约占了有6个铺面的场地，哪怕在王都也算是豪华了。

    但实际上真正开门营业的只有左边的2间铺面，其他的位置却从内部用墙给隔开了，洛因对外的说法是还需要装修。

    从后门进入店铺中，洛因直接将守卫们派了出去：「今天临溪大街人多手杂，城卫队不一定能顾及得过来，你们也一起去附近巡逻吧。要是看到陌生的马车或者可疑人士，及时向我汇报。」

    「是！」守卫们领命走远。

    乔尔瑞克忧心忡忡凑到了洛因身边，其他人只当洛因是在关心新店的开业情况，只有他知道洛因是在防备着不速之客的出现。

    他有些不放心地开口：「洛因，你能感应到那人会从哪个方向出现么？」

    洛因摇了摇头，他只知道通告发生的具体时间，就连地点都是十分模煳的「临溪大街」。

    整条街这么长，随处都有可能遇到突发事件，这看似让洛因十分被动，但却也给了他一个可钻的空子：他这家店铺，可也是属于「临溪大街」的一部分！

    虽然通告的时间写的是晚上8点，但根据洛因的经验，敌人必然会在8点前入场。

    一旦对方来了临溪大街，在其他店铺都围满了人看电视的情况下，洛因有九成把握能将对手引到他的这家蔷薇茶饮来。

    他也曾想过是否要找个藉口将临溪大街清空，但根据平行世界的《斩首危机》来推算，那一次是谋杀，这一次对方应该也是打着有心算无心的主意。

    若是洛因有了什么异动，摆明是在告诉对方自己早已有了准备。

    更何况，根据这段时间对阿基拉·布朗的监听，洛因对即将出现之人的身份，也不是毫无猜测。

    与此同时，一列车队缓慢行驶在临溪大街几公里外的小路上。

    乍一看，这列车队毫不起眼，但若是有人仔细一瞧，就会发现整列车队都悄无声息，赶车的人普遍穿着厚厚的斗篷，坐在那儿的姿势也十分僵硬。

 第198页

    马车里传来一个女人的自言自语：

    「亲爱的，我们到约克郡了，你累不累？

    「我知道你不耐烦了，但谁让那个女人这次选了个这么远的靠山呢？为了继续推平她的靠山，我只能长途跋涉了，哎～

    「亲爱的，你是不是不习惯出远门？总觉得你比往年的这个时候，要更活跃一些啊～

    「我保证，我会像过去一样，很快解决这件事。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们只需要跟那位小公爵打个照面，就能返程了～」

    车中坐着的正是茹丝夫人。车内的布置完全不符合她养尊处优的性格，反而十分灰暗，在车厢内壁还并排垂着一条条绳子，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茹丝夫人没有去看车外的风景，而是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怀中抱着的一个大约20x20的正方形箱子。

    「亲爱的，这是否也算是我们一起出来旅行了？」

    盒子震动起来，发出一阵怪异的「咔哒咔哒」声。

    在车队后几百米外，一人一马正亦步亦趋地远远坠着。马上的吉佳尔夫人看着前方的车队，露出了个有些偏执的笑。

    茹丝的车队像是早就得到消息般，直直向临溪大街驶去。

    「啊，这『小姐红茶』喝了以后竟然会有这么强的副作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彙飘入茹丝夫人的耳朵里。

    说话的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茹丝夫人眉头微皱，扯了扯自己右手边垂下的一根绳子，整列车队中所有的马车夫都像是得到指令般，齐齐抬起左手勒住了缰绳。

    车队停在了路中间，好在临溪大街宽敞，且此时路上行人并不多，才没有造成拥堵。

    茹丝小心撩开一点点车帘，像是生怕外界的光照射进来。

    她观察了会儿情况，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看样子，这就是那个小爬虫在情报里说的电视机了。」

    此时《莴苣公主》的内容已经播放了大半，男主角也已出现。

    那是个名叫瓦力的流浪骑士，他从小就无法感知到情绪，于是决定走遍山川，去品味人生百态。

    一次偶然，他听到了莴苣的歌唱，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快乐的感觉，但那实在太过短暂，于是他扮做杰奎琳的样子，顺着莴苣放下来的金髮爬上了高塔。

    他们一个情绪缺失，一个又对外面的世界无比好奇，于是二人一拍即合，趁着杰奎琳不在，一起离开了高塔。但很快他们就被国王的人发现，不得不开始了逃亡。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追逃，两人躲进了一家名为《蔷薇茶饮》的小店，店内卖着各种各样、闻所未闻的饮料，每一款都美味到让两位主角眼冒星光。

    其中一款名叫「魔法盲茶」的茶饮，更是让二人体会到了无数情绪。

    这家店十分有意思，但整个伍明国的人，几乎都不肯尝试别的茶，因为他们的茶饮市场早就被一种名为「小姐红茶」的饮料完全占据。

    而这种饮料却并不如人们认知中那么美好。

    「喝了这『小姐红茶』，居然会上瘾！」莴苣公主痛心地说道，「看看伍明国的子民吧，他们因为战乱而吃不起饭，却还是忍不住将仅剩的钱花在这甜腻腻的红茶上，一旦不喝就会睏倦无力，这红茶真是害人不浅！谁还能救救伍明国的子民啊！」

    瓦力摇了摇头：「哎，这只能怪国王陛下连年征战，一些小国实在打不过，就想出了用这种毒茶腐蚀国力的办法。这样下去，伍明国恐怕……」

    蔷薇茶饮的老闆却在这时笑了笑：「这种毒茶也不是完全无解，只要熬过那段睏倦期，坚持不再碰『小姐红茶』，就能摆脱它的控制。而这段时间内，要是能找到更好喝的替代品，就能让你十分轻松地度过。」

    莴苣和瓦力的眼神全都移到了手中的奶茶上，他们决定，在逃离伍明国之前，至少要将小姐红茶的弊端公布于众。

    电视里的故事还在继续，但观众们的注意力显然有些转移了。

    这一段的剧情，洛因本就是为了做gg而特意植入的，所以将一杯杯奶茶拍得极其诱人可口，两位主角喝茶的样子也拍得极其享受。

    早在看了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有观众在不停吞咽口水了，此时更是忍不住开始分享自己的意见：

    「这蔷薇茶饮我知道啊，我刚才来的路上好像就看到了！但是那家店看起来很贵……」

    「并不贵，我买了一杯珍珠奶茶喝，的确非常美味，我到现在都无法忘记那个味道。」

    「真有这么好喝？比夫人红茶还好喝？」

    「夫人红茶怎么能跟珍珠奶茶比？那玩意除了甜腻，还有别的优点吗？真不明白你们怎么会爱喝夫人红茶。」

    「我也不爱喝甜腻的，但喝过几次夫人红茶后，喝别的茶就都觉得没味道……等等，这个形容怎么这么熟悉？像不像电视里面的『小姐红茶』？」

    「蔷薇在上，夫人红茶不会也有问题吧？」

    「不管有没有问题，以后还是别喝了，正好有蔷薇茶饮，我真的太想尝尝里面的芋泥波波是什么味道了！」

    「不知道『魔法盲茶』是不是真的存在？」

    观众们的聊天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马车中的茹丝夫人自然也听到了耳里。

    「呵，小姐红茶？洛因·蒂恩斯，该说他是太年轻了么。他是第一个看穿我们夫人红茶有问题、还敢直接说出来的人。哎，他怎么就不能学学别人呢？

 第199页

    「蔷薇茶饮？呵呵呵呵，原本还想给他留个体面，让他像吉佳尔的其他靠山那样，用几年的时间慢慢地死。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像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该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却无能为力。哈哈哈哈～」

    第087章 来了

    滴答、滴答……

    墙角的座钟迈着稳定的节奏，秒针不急不缓地又绕了一圈。

    洛因坐在桌旁，指间有规律地轮转着一枚硬币。

    此时他正位于临溪大街中，新开的「蔷薇茶饮」内。

    他所在的这一侧已经与一旁的营业区完全隔开，进出都是走另一边的侧门。对外只说这一侧还在装修，实际上这半边的屋内早就是机关重重。

    此次通告出意外的可能性太大，变数太多，洛因完全没准备在民众眼前装逼，只求速战速决。

    所以他一开始的想法，就是将不速之客引进来，用最短的时间一击毙命。

    要不是碍于这还是一则通告，洛因恨不得直接让守卫们一拥而上将其抓捕。

    一场合格的通告，演员、观众缺一不可。

    可以想见，若是按照洛因现在的安排，没有足够的观众，没有眼花缭乱的表演过程，这次的通告评级绝对不会太高。

    所以实际上洛因也做了两手准备……按照他自己的说法，「速战速决」和「完美评级」，他总要捞到一个。

    洛因看了眼座钟的方向，7：55。都这个时间了……

    「还没有人来汇报可疑人员到来么？」洛因询问候一旁的辛莎。

    辛莎是洛因今天特意带在身边的，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是这场通告里唯一的「观众」了。本来应该还有一些赶回来汇报情况的守卫，但不知出了什么问题，那些守卫出去后就再没回来过。

    辛莎走到侧门边向外张了会儿，很肯定地回復道：「少爷，目前还没有人回来汇报过。」

    这不对劲，时间太紧了。

    洛因微微蹙眉。

    「别着急，也许是对方还没到。」乔尔瑞克将洛因指间的硬币拿开，握住了他有些微凉的手。

    他感觉到洛因有些烦躁，且从这次的事前准备中，也能觉察出一丝微妙的不同。

    在乔尔看来，过去洛因安排的机械，都是为了辅助他施展魔法，作用也都是震慑为主，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但这次的准备，却是以机械为主，杀伤力也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乔尔瑞克自然不是没见过死亡，也对洛因这一次要动用杀伤性武器这件事没什么想法。

    在他看来，洛因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无疑是来人对约克郡或者蒂恩斯家族有着不小的威胁。

    「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只要对方踏入这个房间，生命就已经在你一念之间了。」

    洛因倒是不奇怪乔尔的乐观，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他哪怕能感应到不速之客会在今天来到，也只能感应个大概范围。却完全不会想到，洛因这里是有准确的通告开始时间的。

    眼看着8点将近，洛因心下也泛起了嘀咕：难道非要我在8点整出现在临溪大街的街道上，对方才会出现？

    「乔尔，我们出去看看。」洛因站起身。

    如果非要他出现在街道上，那他就到门口去「迎一迎」这位不速之客，虽然他的布置是在这间屋内，但在外界也不是毫无防范。

    乔尔与辛莎自然而然地跟上。

    然而刚走出侧门，洛因的脚步就是一顿。乔尔瑞克与辛莎本是毫无所觉地继续想往外走，见洛因停下，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一看，也愣在了原地。

    在侧门外，安安静静停着一列车队。车子依次排开，不挡道，却悄无声息，完全让人猜不透他们已经在这停了多久。

    四周不算安静，隔着几米远就是「蔷薇茶饮」的正门，不少客人正进进出出尝试着从没见过的饮品。

    空气里飘散着食物的香味，人们的嬉笑声清晰可闻。

    但却没有一个人往这列车队的方向看一眼，就好像他们出现在这里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似的。

    稍远一些的店铺中传来《莴苣公主》的台词：

    [瓦力，这里实在太黑了。］

    [别怕，我的公主，这是我从约克郡带来的蓄能灯，你只需要冥想，就能让这里亮起来。］

    [约克郡的好东西可真多，能再给我看看你的那把冥能枪吗？］

    [哦，公主，那可不是什么玩具……］

    时间悄悄来到了8点整。

    洛因此时的心思完全都放在了面前的车队上，心中只觉得诡异。

    所有车夫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一动不动就算了，竟然连马都没有任何甩尾抖耳、打响鼻的动作，就像是一只只毫无生气的傀儡。

    突然，最前面的那辆马车的车帘动了一下，一只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撩开了帘子，随后一个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修身的黑色束胸长裙凸显了她的身材曲线，一头褐色的长髮并未规矩地盘起，而是随意地披散着，头顶一只带着蕾丝的帷帽稍稍遮掩住她的眉。

    洛因瞥了眼女人怀中抱着的盒子，又将目光移向对方的脸。

    仅看身材，他还以为这是位年轻的女士，但目光移到脸上，就能发现即使是再厚的妆容，也无法掩盖她已经上了年纪的事实。

    结合收集到的情报，以及对阿基拉·布朗的监听，洛因对心中的那个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第200页

    通告已经开始，他正考虑着要怎么将人带劲屋内，女人就先说话了：「洛因·蒂恩斯阁下，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可是特意从王都赶过来，只为了见您一面呢。」

    「茹丝夫人。」洛因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语气里有着万分笃定，但他心中却更加警惕了。

    一个完全不会魔法的女人，有什么底气竟然敢孤身来到约克郡？又有什么资格被他的面板判定为通告对象？

    「真荣幸，洛因阁下对我也有所耳闻。」

    洛因没有回答茹丝，而是再次看了眼她手中抱着的盒子，总觉得那上面有种奇特的波动，他怀疑里面装着某种茹丝这个普通人也能操纵的魔法道具。

    很可能这就是对方敢来挑衅的底牌。

    「乔尔，你去帮我把车上的兔毛手套拿来。」

    乔尔瑞克深深看了洛因一眼，又看了眼茹丝夫人，并没有反驳地转身离去。

    这是洛因在事先就与他订好的暗号，乔尔知道若是洛因说出了这一句，就代表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这位助手去完成。

    殊不知，洛因的主要目的还是将他支开。他担心茹丝夫人带来的不可控意外会降落到乔尔身上。

    「茹丝夫人，里面请。」

    茹丝夫人完全没有阻拦乔尔瑞克离去的意思，她看着洛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轻轻一扬手撩动了下自己的长髮，然后才向着洛因的方向迈步而来。

    明明没有任何特别的事发生，但洛因却莫名抬头看了眼车队的方向。

    他总觉得，随着茹丝夫人撩头髮的那个动作，那些车夫似乎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就像从一堆毫无生气的物品，变为了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剑。

    不等洛因细究，茹丝夫人已经走到了他身旁，沖他做出个「请」的手势。

    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让洛因更是心生忌惮。

    他沖茹丝夫人矜持地一点头，转身时目光划过街角。那里有人在窥探，洛因一时想不起那个人是谁，只觉得十分眼熟。

    侧门一关，屋内只剩下了洛因、茹丝和辛莎三人，光线也着实不算明亮。

    直到在桌边落座后，他才恍然想起了街角窥探的人是谁——吉佳尔！

    「洛因阁下，您在想什么？」茹丝的声音打断了洛因的思绪。

    洛因沖对方笑了笑：「我在想，久闻茹丝夫人的大名，想不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与您相见。」

    茹丝笑了笑，看向洛因的眼神中竟然带着几分怜悯：「洛因阁下，您看起来跟我想像中很不一样。」

    「哦？」

    「您可是魔法天才呢。」她嘴上夸着洛因，但态度却完全不像是面对一位声名在外的魔法天才，甚至连对待公爵这个身份该有的敬畏，都不存在。

    洛因见她边说边抚摸着手中那个怪异的箱子，更是心神紧绷。

    他将脚往座椅下挪了几寸，没有踩实，现在还不到时候。

    茹丝夫人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天才们，通常都是自傲、自负、自以为是的，您看起来倒是没有这些毛病……不过，您似乎也没我想像中那么聪明，否则，怎么会被吉佳尔那个女人蒙蔽呢？」

    哪怕她用着再柔和的语气，也掩盖不了话语中的恶意。

    洛因还没发话，一旁的辛莎就忍不住了：「这位夫人，您真是太失礼了，您……」

    「茹丝夫人来约克郡，竟然是为了吉佳尔夫人的事吗？」洛因的发问打断了辛莎的指责。

    想到少爷之前的叮嘱，辛莎退后两步默不作声，但脸上还是露出些不忿的神色。

    洛因其实并不在乎茹丝夫人与吉佳尔之间的矛盾，不论对方的初衷是什么，她达到目的的手段必然都是谋杀自己，这是从通告里得出的结论！

    瞥了墙角的座钟，此时他要做的只是将时间再拖延2分钟。

    「您如此珍惜这个盒子，里面是装着珍贵的魔法道具么？」

    洛因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茹丝夫人却像是完全忘了关于吉佳尔的事，珍而重之地将盒子放在了桌上。

    她无比深情地抚摸着盒子的表面，用近乎呢喃的音量说道：「这是我最珍贵的宝贝，是我最爱的人……」

    说着，她抽走了盒子向着洛因那一侧的挡板。

    盒中东西露出的那一刻，洛因汗毛倒竖，诡异的感觉充斥全身。

    「唔！」站在洛因身后的辛莎显然也看到了盒子中的东西，她本能地惊唿出声，又捂住了嘴，只发出了短促地一哼，但这一道声响却让洛因重新冷静下来。

    他回头看了辛莎一眼，发现辛莎并不是在害怕，甚至还十分好奇地想走近了仔细看看，刚才会发出声音估计只是乍然看到盒子里装了个脑袋，惊讶大于惊吓。

    是的，盒子里装着个男人的头颅。

    他看起来五六十岁，脸有病容，紧闭着眼，五官也不算英俊。但茹丝夫人却是用腻到近乎撒娇地语气对着头颅说道：「亲爱的，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洛因·蒂恩斯公爵了。洛因阁下，这是我最爱的人。」

    洛因：……

    好么，他一开始还以为「最爱的人……」这是语意未尽，谁知道人家是在陈述事实。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倒是隔壁电视机的响声，作为背景音在此时清晰了起来：

    [父王，请您放弃征战，看看眼前苦难的民众吧！］

 第201页

    [呵，身为我的女儿，却背叛了我。我果然就该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将你杀死！］

    [陛下，比起您，仁慈的公主才更适合成为伍明的新王！］

    [父王，放弃吧，这是冥能枪，不是你那些普通的刀剑可以抗衡的……］

    洛因一听就知道剧情已经进展到了高潮，男女主角靠着冥能武器逼宫，剧情也很快就要迎来美好的大结局。

    而洛因一直等待的时机，也即将到来。

    「洛因阁下，」茹丝夫人打破了沉默，「您猜的没错，我一开始的确是为了吉佳尔那个女人来的……」

    她看向洛因，语气变得十分怪异，像是猎手在饶有兴致地戏弄着猎物：「……原本，我只是想远远看上您一眼，给您送个小礼物。几年后，您就会慢慢地、毫不引人怀疑地死去。啊，用你们魔法师的话来说，就是回归元素……就像是吉佳尔曾经的其他靠山一样。

    「您还不知道吧？除了您之外，吉佳尔这个女人，在这些年内，已经陆陆续续找了20多位靠山了，无一例外，全都是魔法师。

    「我本给您留了体面的方式，但来到这里后我才发现，您可真是莽撞，竟然妄图将夫人红茶从这片土地连根拔除！」

    她突然笑了一下：「所以我改变主意了，我该给您一个难忘的体验，才不负您对我们『桑德兰』的挑衅。」

    「桑德兰？」像是个姓氏，而且还有点熟悉……

    见到洛因微微蹙着的眉头，茹丝夫人得意地再次抚摸上面前的盒子：「我劝您还是别白费力气调动魔力了，在我爱人的注视下，任何法师都无法使用魔法！」

    洛因这才发现，盒子中那个头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直直看着自己的方向。

    从一开始洛因就知道盒子里的东西带着点魔法波动，况且这人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头都没有腐烂，此时睁眼洛因也完全产生不了任何惊讶的情绪。

    茹丝又转向辛莎的方向：「这位女僕小姐，我劝你也别轻举妄动，你们公爵阁下的命，如今已经落在我手里了。」

    辛莎一言难尽地看了看茹丝夫人，又犹豫地望向洛因，发现少爷没有新的指示，于是还是决定听从少爷一早给她的指令——站着看戏。

    但她的不作为，却让茹丝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了效果。

    咚咚！

    茹丝抬起手，在装着人头的盒子上轻敲了两下，那个人头立即眨了两下眼睛。

    茹丝十分期待地看向洛因：「感受到了么，洛因阁下，您的魔法天赋这么强，应该比其他人更能感受到这种不同！」

    咚咚！

    又是两下，茹丝再次看向洛因：「您的定力真是不错，我见过的最厉害的魔法师，能坚持50下，那么您能坚持多久呢？」

    咚咚咚咚咚！

    茹丝像是为了欣赏洛因的痛苦般，刻意控制着敲击的频率。

    洛因：……

    他仔细感受了下身上的情况，好像……无感？

    「您可真不愧是万年一见的魔法天才呢，呵呵呵呵，但越天才，受到的反噬就越重，您即便是面不改色的压抑，也只能得到更坏的结果，不如……好好求求我？」

    啊这……洛因开始替茹丝夫人尴尬。

    主要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出几级疼痛，想了想，他试探性地运转了下冥想法，一瞬间魔力像是乱流般，胡乱蹿入他的身体，搅得洛因唿吸一滞，他忍不住眉头一皱。

    但很快，魔力顺着他的身体转了一圈，像往常那样又全数熘走，完全留存不下来，洛因的痛苦也完全消失。

    他第一次开始庆幸自己这无法施法的体质了。

    咚、咚、咚……

    敲击声还在继续，每一下敲击，盒子里的头颅就眨一下眼睛。

    洛因数着秒，脚下往右移动了两下，又向后移动了几厘米，开始缓缓施力。

    屋内除了这连续不断的敲击，就只剩下了隔壁隐约传来的电视声：

    [冥能枪？！为什么你们都有冥能枪？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父王，平民看似弱小，但数以万计的平民集结起来，也有着强大的力量。您的残暴和自私让我不得不这么做，父王，永别了！］

    [砰砰砰砰砰！］

    此起彼伏的枪声从电视机里传来，没有人注意到在这间毫不起眼的屋子中，夹杂了两道相似的砰砰声。

    茹丝夫人僵坐在原地，停止了敲击。她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出现了两个血淋淋的洞。

    她进屋后就没去注意过，在屋子四面的墙上，各悬挂着一把冥能枪，击杀她的正是她背后的那一把。

    洛因不太舒服地揉了揉胸口，刚才启动冥能枪时，他再次运转了冥想法。

    虽然已经将茹丝夫人击中，但通告没有提示结束，他就没有放松警惕。

    此时此刻，茹丝夫人脸上已经看不到一开始那种莫名的优越感，洛因是把她当boss看的，严阵以待地等着对方继续出招，但茹丝夫人在此时却完全没有理会洛因的意思。

    她颤颤巍巍地将桌上的盒子转了个身，让里面的头颅面对着自己，然后伸出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抚摸着那颗头，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在气息越来越弱的时候，她将盒子搂入怀中，死死报紧，脑袋枕在了盒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屋内的洛因与辛莎就像是完全被她无视了。

 第202页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毫无动静，辛莎才忍不住上前试探脉搏：「少爷，她死了。」

    洛因眉头越蹙越紧。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boss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先退后，去喊守卫来将她运出去。」洛因当机立断。

    「是，少爷。」

    辛莎走到门边，一拉把手，门却没开。她有些诧异地再拉了一次，门依然纹丝不动。

    「少爷……」

    辛莎没有打开门的情况也让洛因心下一沉，要是往常凭她的力气，这拉门的两下，把手早就该掉下来了，眼下竟然拉不开？

    洛因走到门边，也试着去拉门把手，结果完全相同。

    他回忆了一下辛莎刚才的动作，突然握住辛莎的手：「辛莎，用力捏我的手。」

    「少爷？」辛莎有些犹豫，但又不敢违抗洛因的命令，还是决定试试。

    「少爷，怎么回事啊，我的力气怎么变小了？！」

    果然如洛因所料，辛莎这一捏的力道，如同普通女孩。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轻微且怪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洛因与辛莎齐齐回头，望向桌边茹丝夫人趴着的方向。

    第088章 破局

    咔哒、咔哒咔哒……

    怪异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洛因与辛莎转头望去。

    茹丝夫人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毫无声息。但她怀中的盒子却在轻微地抖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而那只盒子里，只装着个能睁眼的头。

    有些昏暗的房间里，一方是趴在桌边的茹丝夫人，一方是站在门边的洛因与辛莎，竟是形成了一种对峙的氛围。

    「少爷！动了，她、她动了！」大约是突然失去力量带来的无所适从，辛莎整个人的胆子都似乎小了一圈，说起话来也不那么有底气。

    洛因一开始以为她说的是那只盒子在动，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辛莎说的是茹丝本人！因为在洛因的注视下，他眼睁睁看着已经咽气的茹丝坐直起身。

    「少爷，我们要不要喊守卫？」

    洛因没有回答。他可还记得门外街道上，停满了茹丝夫人的车队。

    看那些车夫的样子，若是自己的守卫们回来了，外面绝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直接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把冥能枪，对着茹丝的方向又是「砰砰」两下，对方却只是身子略抖，然后就面向洛因的方向站了起来。

    房间中「咔哒」声越发清晰了。

    洛因将目光移到盒子上，心中怀疑那颗头颅才是一切怪异的来源，于是二话不说，对着盒子又是「砰砰」两枪。

    盒子被冥能枪的冲击力给击落到了地上，那个角度已经滚出了洛因的视野。他看不到具体情况，只听到咔哒声停了几秒后，又更加强烈地响了起来。

    洛因本以为自己的行为至少会引起茹丝夫人的愤怒，但对方却像是毫不在意似的，看都没看那颗头一眼，与之前对那颗头珍而重之的态度截然不同。

    要不是她身上多了几个冥能枪制造出的血口子，洛因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换人了。

    「少爷，那颗头没再看着我们，您是不是就恢復魔法了？」辛莎在这时候脑子倒是转得很快。

    洛因却没有答话，早在辛莎说之前，他就已经试过运转冥想法了，但滞涩感依然存在，也就是说茹丝夫人依然在控制着那颗头颅。

    不，不对。

    洛因仔细观察着对面的女人，终于发现了从刚才就觉得怪异的地方。

    原先他只觉得茹丝夫人是低头垂手站在那儿，但此刻洛因注意到了对方的裙摆。

    洛因清楚的记得，茹丝夫人下马车后抱着盒子站在那儿时，裙摆只堪堪盖到她的脚背。但此刻，这裙摆却是完全拖地了！

    修身设计的裙子能让洛因清晰看到，对方的膝盖处并没有打弯，那么要让裙摆拖地，只能是茹丝整个人都向前倾斜着一个角度。而那样的角度，正常人根本没办法平衡地站立！

    与其说是她在控制着一切，不如说，她自己也正被控制着！

    而且，从中了冥能枪到现在，对面的女人也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茹丝，还活着吗？

    那个在暗地里操控的人，才是他通告中真正需要面对的幕后黑手！

    「小心，还有其他人躲在暗处！」

    洛因的提醒已经足够及时，但还是赶不上变故的发生。

    只见茹丝夫人披散着的褐色长髮，在一瞬间全都违反重力地根根竖起。

    不是因风吹动的那种竖立，而是像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发尾，将其全部绷直。

    与此同时，洛因也感觉到手腕一紧，下一刻，人已经被拉拽到了半空中。

    他试着活动手脚，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像是分别被无形的绳索绑缚住般，呈「大」字型悬在一人高的位置。

    「少爷！」

    洛因艰难转头，发现失去巨力的辛莎也跟自己一样，悬浮在半空，无法挣脱。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怪异的声音还在密集响起，茹丝夫人终于动了。

    她依然是低垂着头，右臂像是被人牵扯着举到耳旁，然后大臂不动，小臂却像突然失力般，以肘关节为轴心自然垂落，正好搭在了她自己的后脖处。

    然后，是一阵让人皱眉的搅肉声，紧接着，她的右小臂重新抬起，手中却多了把20cm左右长的窄刀，上面还带着些红色的血肉。

 第203页

    洛因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茹丝夫人一直将一把刀藏在背后，即便光线不亮，也足以让他看清那刀的材质是有骨头打磨的。

    茹丝夫人依然维持着垂头的姿势，但她的一缕头髮却动了动，随后，她握着骨刀的手无力垂下，但那把刀依然浮在空中。

    洛因眼眸微闪。

    操控茹丝的人，为什么不直接用茹丝的身体举着刀靠近自己？这拿起刀就得把茹丝的手给扔开的举动，只让洛因想到一个词——力不从心。

    那把刀在空中晃晃悠悠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移动起来，对着的方向正是洛因的脖子。而此时，洛因却是手脚被缚，毫无反抗之力。

    这一切竟与平行世界中《斩首危机》这个魔术，发生了微妙的重合！

    「少爷！」辛莎眼睁睁看着骨刀越来越靠近洛因，急得不住挣扎，可她越是乱动，四肢的绑缚就变得越紧。

    在她手腕处，已经被勒出了一道道血痕，但辛莎却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安危，只一味注视着洛因的方向。

    她在洛因的后方，从她的角度观察不到洛因的表情，只能看到自家少爷自那骨刀飞起后，像是全身放松般，连挣扎的动作都停止了。要不是他双手的指尖都还在不停动作，她都要以为少爷被那个女人用什么方法给弄晕了。

    眼看着骨刀越飞越快、越来越近，辛莎紧张得冷汗直冒，但却大气不敢出，因为她发现少爷手指动的速度更快了。

    虽然她家少爷平时就很爱转硬币、飞信笺，美其名曰「缓解压力」，但辛莎相信此刻少爷绝不是随意在动手指。

    「少爷一定能想出办法的，一定能的，」辛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区区封锁魔力，一定难不倒少爷这样的天才……」

    安慰过自己后，她也不再胡乱挣扎，而是死死盯着骨刀的方向，心中不停地祈祷着骨刀过来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但屋内的距离本就不长，骨刀还是越飞越近，就像是在藉助惯性般，那把刀在半空中划出个圆弧，速度也越来越快。看那划过的轨迹，下一刻洛因的脖子就要不保。

    「少爷！！！」辛莎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一切在她眼里似乎成了慢动作。

    寒光逼近洛因的脖颈，10cm，5cm，3cm……

    辛莎本能闭目，但只一秒又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去相信奇蹟的发生。

    被全心信任的洛因此时也是心跳得飞快。

    茹丝夫人如同傀儡的状态、绑缚自己与辛莎的方式，以及那把骨刀运动过来的轨迹，无一不说明了一件事：

    不论躲在暗处操控之人的手段看起来有多诡异，他定然是使用了某种丝、线、绳，他们只不过是看不到罢了。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匪夷所思，但对洛因来说……

    『隐形线，我也有啊。话说，我隐形线的学名，是叫隐形合金蛛丝吧？』

    洛因用隐形线连过铁轨、吊过珍珠，一直只发挥了它的负重优势，但如今却要好好发挥它的另一个特性了。

    【隐形合金蛛丝：长短随心，有微弱粘性，仅自己可见，承重80吨，理论上可同时吊起8只成年大象不会断裂。】

    他快速在房间内布起线，来回探查后，果然在某些位置遇到了些微阻碍，是对方的傀儡丝。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没有直接缠上去，而是小心地在最外围以及自己附近，将隐形线绕着大圈排布好，然后，就是等着最后的时机。

    用力一扯！

    噹啷！磅！咚！

    辛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感觉到一阵大力拉扯，她直直往下坠了几厘米，但又很快被止住，接着手脚上的绑缚就是一松。

    她本就只是被悬浮在半人高的位置，之前的那一坠也算是给了她个心理准备，此时不再被缚，她本能地站稳在地上，抬起头时就见自家少爷也好好站在自己前方。

    再看屋内，一片狼藉。

    骨刀掉在了地上，但桌子、椅子、盒子，呃……还有茹丝夫人，都或多或少有那么点悬空。

    与此同时，这间屋子侧面的墙壁竟也开始向两旁滑动，露出了外面的街道。

    「嘶……」辛莎看着茹丝夫人的样子，忍不住头皮发紧。

    她并不像他们刚才那样被「大」字型地吊在空中，而是只有头髮被吊了起来，尽管吊得不高，但辛莎能肯定对方脚下是悬空的，因为她裙摆下露出的鞋子还在因着惯性轻轻摇晃。

    随着墙壁的移动，茹丝夫人以及屋内所有被吊起的东西都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也移动了起来。但大概是重量超标，当移动到某一位置时，所有东西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直直落地。

    看着吧唧一下趴到地上的茹丝，辛莎摇头感慨：「哎，谁让你没长成乔尔少爷那样呢，连个怜香惜玉的机会都得不到。」

    被辛莎小声腹诽的洛因这回倒是有些冤枉。

    他也没想把人家茹丝夫人这样吊起来，实在是他不知道怎么破除傀儡丝，看不见、也不知道该剪断哪一根，于是他就直接把自己的隐形线胡乱往上一缠。

    隐形线的粘性和强度，使得被它搅在一起的傀儡丝统统成了一团乱麻，自然是没办法再操作了。茹丝夫人被吊起来，纯属她身上傀儡丝的锅。

    「洛因！」乔尔瑞克的声音从街道上传来，洛因抬头看去，只见对方正一脸担忧地看向自己。

 第204页

    此时这间房屋临街的那处墙壁从中间分开，多了个足够10人并排通行的口子。

    这面墙本就是洛因特意设计成这样的，连遥控开关都是内外各有一个。

    洛因分析过《斩首危机》这个魔术，真正的危机就是被困的人如何在突发状况下自救。但他此时的情况明显与平行世界不同，哪怕没法自救，他也给乔尔留了个「外力施救」的口子。

    墙面打开，乔尔正想跑近，被洛因抬手制止。他怕屋内还有卡着的傀儡丝，万一乔尔急急忙忙跑进来，被割伤找谁说理去？

    带上辛莎，洛因沿着自己隐形线清出来的范围走出屋子，到了屋外也是微微一愣。

    只见墙根边上，一个叠一个地倒着不少人，看衣着，竟然都是茹丝夫人带来的「车夫」。

    乔尔适时解惑：「我没有找到守卫，又收到你发的助手通告，回来开启机关后，才发现这些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在你门口了。我原本还担心打开机关反而方便了他们冲进去，却没想到门一开，这些人反而摔做了一团……」

    洛因的警惕心并没有消除，他的通告还没显示完成呢。

    「这些人可能被施了忽略咒之类的法术，但效果应该不强。」

    洛因想到之前他刚走出来看到茹丝夫人的那会儿，乔尔和辛莎似乎一开始也没注意到对方，可一旦发现了，就不会再次忽略。

    至于摔作一团，很可能是他们与茹丝夫人之间的傀儡丝被自己扯坏造成的。

    他又抬头看向四周：「不仅是这些人，恐怕整个蔷薇茶饮都被施了这种法术。」

    在他们几米之外，约克郡的平民从各家酒馆、店铺中走出。

    在洛因与茹丝夫人对峙的这一段时间内，《莴苣公主》已经播完，人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刚看过的电视剧情，丝毫没有往这方向看一眼的意识。

    乔尔像是一瞬间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这种忽略法术还没消失，是不是说，对方还有同伙在附近？」

    他的提问没有得到洛因的回答，洛因看着那堆摔做一团的车夫方向，手却是往后一伸，再次翻转回身前时，手中已经多了个盒子，咔哒咔哒的响声近在咫尺。

    洛因这才看清，这声音竟然是盒子内那个头颅牙齿碰撞发出的。此时这颗头正微微颤抖着，表情似是恐惧、似是痛苦，眼睛大睁，却斜斜瞥着一个方向。

    「费楠大学者！」乔尔看清头颅的长相后，惊唿出声。

    「你说什么？」洛因也是一惊。

    乔尔又仔细看了看那颗头，肯定地答道：「没错，这人长得和费楠一模一样，我读过他的一本传记，上面就有他的画像。」

    洛因想起吉佳尔描述中，茹丝对费楠的痴迷。

    再联想起茹丝对头颅的介绍：[这是我的宝贝，我最爱的人……］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看向那颗头：「你是费楠？」

    「……咔哒咔哒咔哒。」头颅似是对费楠这个名字有反应，咬牙声停顿了一会儿。但很快又再次咔哒起来，眼珠还不住往某个方向瞥。

    洛因心有所感，将盒子转了个方向，果然那颗头所看的位置并没有改变。

    那个方向……

    洛因眸光一厉，朗声开口：「我给你一个自首的机会。」

    嘴上这么说，但他手中的隐形线已经悄悄向对方包围而去。

    他没有叫破对方的名字，但实际上已经对那人的身份心知肚明。

    阴影中，走出一个身影。她戴着斗篷遮住了容貌，大概觉得洛因不可能认出她，所以并不开口说话，而是直接一扬手。

    洛因感觉到了一阵以往从没见过的魔法波动，紧接着那些倒做一堆的车夫们全都漂浮到了空中。

    「少爷小心！」

    洛因正要收网来个擒贼先擒王，一阵大力袭来，他整个人都被推得飞了出去。

    「洛因！」乔尔反应极快地冲上前，平日里的锻鍊让他的体能和爆发力比洛因强了不止一点半点，总算在他落地前，将他接了个满怀，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但洛因还是磕到了半边屁股。

    周围传来一阵阵惊唿：

    「怎么了怎么了？」

    「蔷薇在上，天上的是什么，好像是人？」

    「他们怎么会飞，也是魔法师么？」

    「这怎么有两个人躺在地上啊？」

    洛因察觉到了不对，民众们似乎在一瞬间就注意到了这里。再去看推自己的人，远处辛莎正满脸无措地伸着手，欲哭无泪地说道：「少爷，我、我力气怎么又回来了……」

    他忍痛站起身，就感觉到一只手在他疼痛的部位轻轻揉捏着，洛因一阵脸热地看向乔尔，却见乔尔表情一本正经，完全不像是趁机占便宜的样子。

    想到刚才自己大部分重量压在了对方身上，洛因也有些担心乔尔的身体：「你……」

    「啊！！！！！」

    「啊！杀人啦！！！」

    「啊啊啊啊啊——」

    不等洛因说什么，周围民众发出了恐慌的尖叫，他抬头看去，只见他原先站立的位置，吧嗒吧嗒，有东西在往下掉落。

    是那些被傀儡丝牵扯着升空的马车夫们的——残肢！

    要不是刚才他没被辛莎推飞，这堆玩意就要砸他一脸。

    说是残肢，实际上看起来却给洛因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大概是因为那些肢体全都没有血液流出，就像是一堆堆的硅胶模型。

 第205页

    不过这种切割效果，给现场没见过世面的约克郡平民制造慌乱，已经足够。

    仅仅几十秒的时间，角落中的幕后黑手就逃得无影无踪。

    「呵，敢杀我，却不敢跟我打照面。逃之前还要给我留下个烂摊子，你以为你能逃得了么！」洛因眼中泛着冷芒，「乔尔，我们的4号备案，稍加更改，正好适合此刻的场景。」

    《人体切割术》，既然有人都帮他切割好了，他就勉为其难地接着把这齣戏演完吧。

    「约克郡的领民们，稍安勿躁。」

    「洛因·蒂恩斯在此！」

    第089章 通告收尾

    夜晚的街道、一地残肢、恐慌的平民……「蔷薇茶饮」前，此刻已是一片乱象。

    但洛因自报家门的一声唿喝，却让眼前的骚乱凝滞了一瞬。

    不得不说，在约克郡这片土地上，黑蔷薇公爵的名头十分好用。

    「退后！不得上前！」被派出去的守卫们，终于在此刻姗姗来迟。

    守卫一拦，人群瞬时被推远了好几米，给事发地点附近留出了一块不小的空地。

    也幸亏洛因之前待着的屋子并不是整面墙都敞开，茹丝夫人又被扯得离墙根比较近，这些民众一开始注意力都在外面的残肢上，退开之后，茹丝就正好在他们的视觉死角。否则以她那诡异的吊姿，定会再次引来一波惊吓。

    洛因顾不得自己臀上又疼又麻的感觉，按住那只还在自己伤处揉捏的手，心中对乔尔的担心还是占据了上风：「你没受伤吧？」边说边上手准备检查一下乔尔的情况。

    乔尔语气倒是十分轻松：「没有大碍。你刚才说的4号方案，我这就去准备。」说着，乔尔就趁着平民被守卫隔开的间隙，快速钻入人群。

    洛因皱眉看着乔尔不太自然的走路姿势，心知他应该在刚才接住自己时崴到脚了。但对方逃得太快，就像生怕洛因不让他参与之后的通告似的。

    洛因有些哭笑不得，他一直都知道乔尔对他的事十分上心，每次有什么新想法或者新通告，乔尔都会想尽办法配合，但连自己身体都不顾可不行。

    『看样子回头得好好跟他谈谈这件事。』

    洛因正这样想着，守卫长就跑到他面前下跪领罪：「洛因阁下，请责罚我的过失，我没有带着队伍及时回来。」

    洛因心知这怪不了守卫，之前整个蔷薇茶饮附近都被施了法，守卫们本身就带着外出巡视这个第一要务，走到这附近自然会莫名忽略这里，选择继续去巡视。估计只有带着强烈目的要靠近的人，才能真的走进来。

    此刻也不是解释的时机。有了守卫们的拦截，洛因周围虽然空出了一片区域，但一部分人只想赶紧离开是非之地，拼命在往外沖；另一部分人却萌生出看热闹的想法，还在往里挤，所以外围看起来反而更乱了。

    「先起来，」洛因沖守卫长淡淡吩咐，又打开衣领上别着的扬声器，「约克郡的领民们！我是洛因·蒂恩斯……」

    「洛因阁下！」

    「蔷薇在上，是洛因阁下！」

    之前人们只听到黑蔷薇公爵在场，却并不知道他在哪里。如今洛因一人独自立于场中，自是无比显眼。

    极其崇拜他的人当先跪了下来，之后就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人群跪倒一片，倒是让原本的骚乱完全停止了。

    所有人仰头看向他们的小公爵。今天他没有穿彰显身份的公爵服或者法师袍，而是只穿了一身常见的贵族服饰，略有些修身的剪裁将他衬得英俊挺拔。

    他缓缓扫视众人，目光所及之处，每一个人都像是被他注视过，然后清越的声音传入所有人耳中：

    「你们今天都看过《莴苣公主》了吧？」

    一众平民面面相觑，大概也没想到公爵阁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到电影，静了两秒才有人陆续答话：

    「看过了，洛因阁下！」

    「我们看过了，《莴苣公主》很好看！」

    回答声从零零落落，到众口一词，最后又逐渐消失在洛因抬起后下压的手势中。

    「既然你们都看过了，应该记得其中会令人上瘾的『小姐红茶』，而这种红茶确有其事，」洛因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它的原形，就是如今渗透入诺曼上上下下的『夫人红茶』！」

    哗——

    人群中爆出一阵譁然，没有人怀疑洛因话语的真实性。

    刚看完《莴苣公主》的他们此时正对剧情记忆犹新，洛因在片中不仅夹带私货地夸大了上瘾的症状，又处处都在暗示「小姐红茶」与「夫人红茶」的相似，是个人都会对此产生联想。

    「竟然真是夫人红茶！我就猜到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办，我是不是已经上瘾了？」

    「这种茶害人啊，我们不会变得和电视里演得那样，成为这种茶的奴隶吧？」

    「冷静点，电视里上瘾的人不是最后也戒断了吗？更何况洛因阁下还在这里呢！」

    「对，洛因阁下还在这里。」

    洛因原本是想藉助《莴苣公主》的影射，在不说穿夫人红茶有问题的情况下，让所有人心照不宣地自发抵制它，这也是为了不在明面上跟茹丝夫人背后的势利撕破脸。

    虽然茹丝不是《斩首危机》这则通告里暗示的幕后黑手，可她本人都已经死在这了。眼前的一地残肢，她不背锅谁背锅？

 第206页

    况且茹丝此行的目的也的确是要杀了洛因，让她背锅也不算冤枉。

    想到这，洛因的声音拔高，语气里带着不可抑制的愤怒：「夫人红茶只是第一步，当你们习惯它之后，还会有更强的药物藉助夫人红茶的名头流传出来……」

    这点洛因纯粹是猜的，但反正都要扣锅了，洛因就往死里黑它。

    而且他的推测其实也并非毫无根据，茹丝死前提到的「桑德兰」，让洛因十分在意，她的背后必然还有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

    「我洛因·蒂恩斯管不了全诺曼，我只想保护好你们——我的领民。由于夫人红茶与王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我不能直接禁止它在约克郡出售，所以我在《莴苣公主》里给了你们提示，想让你们意识到夫人红茶的危害……」

    黑一个是黑，黑两个也是黑。

    托茹丝夫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单独面见某个权贵的福，她在王都上流圈子里，桃色八卦不胜枚举，查多·诺曼也是绯闻对象之一，所以，说他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繫完全没毛病。

    洛因的声音一转，显出几分压抑的沉痛：「……但夫人红茶背后的主人太贪婪了，他不想放弃小小的约克郡，不想放过我的领民们，他想让全世界都成为他药品的奴隶！

    「于是，他派人来暗杀我。又在暗杀失败后，当场将自己的手下残忍分尸！」

    洛因话音一落，好些人已经跪不住，气得站了起来：

    「他们竟然想刺杀洛因阁下！」

    「太无耻了，他们竟然要让我们全都臣服于药物，太可怕了。」

    「原来这些杀手是敌人分尸的啊，我还以为……我就说洛因阁下仁慈又威严，怎么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人呢。」

    「就算真是洛因阁下做的，也肯定是这些人罪大恶极！」

    洛因转身面向那堆断肢，语气中带出了几分悲悯：「这些人只是听令行事，却收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对待。哎……」

    他嘆了口气，冲着这些断肢的方向缓缓抬起右手，与此同时，他的掌心泛起了一抹微光。

    耳边似乎传来了窗帘或是布匹飘动的咧咧之声。

    「啊！那是什么？」

    「哪来的白布？那、那是洛因阁下召唤来的吗？」

    「洛因阁下大概是要用白布包裹这些人的尸体吧，他真是仁慈。」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那块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白布竟是意想不到的大，它并没有轻飘飘盖在那堆断肢上，而是竖在那儿，绕着断肢所在的区域，围成了一个矩形。

    哒！

    洛因打了个响指，一束光从白布围着的区域中间亮起。洛因又抬起左手，在空中画起了玄妙的图案。

    「啊！」有人惊唿出声，又很快被周围其他人捂嘴。

    光束将白布中的一切都透出了个影子，明明隔了一层，却跟亲眼看见毫无区别。

    只见一样样东西从地上缓缓浮起，看形状，有手、有脚、有躯干、还有头！

    他们在半空中变换位置，缓慢组合，最后竟是变成了一个个人体的形状！

    不论是民众还是守卫，都呆呆望着同一个方向，眼前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復、復活？」

    「蔷薇在上，这，这不可能……」

    人们的目光移到背对着他们的小公爵身上，他在此时恰好双臂一扬，于空中划出个优美的弧度。修身的贵族服使他的背影看上去肩宽腰细，抬手施法的样子又透着种难以言说的神秘与强大。

    随着他双臂抬高，白布中又有东西浮起，是那些「杀手」们的斗篷，飞上空中，披在了那些被人的身上。

    他们的公爵阁下似是深吸了口气，抬起的手渐渐往下压，而白布中那一群斗篷人影也随之缓缓下落，直至站立在了地上。

    隔着一块布，外面是年轻的黑蔷薇公爵，里面则是一群站立着的人，光将他们的影子打在白布上，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压抑和阴森。

    哒！

    又一声响指，灯光熄灭。

    啪啪！

    洛因结束施法，抬手击掌，动作赏心悦目，但场中无人欣赏。因为随着这两声击掌，围在那儿的白布像是失去了支撑般，整块软软飘落，露出了后面站着的、一小丛斗篷人。

    「真、真的活了？！」

    「他们，还是人吗？」

    人群的讨论声，在其中为首的那个斗篷人上前时，戛然而止。

    「为、什、么……復活、我、们……」

    斗篷人说起话来一字一顿，像是没办法掌控自己的喉咙，话语也不算客气，显示出他们是敌非友的立场。

    「哎，」洛因嘆了口气，「我并不能復活你们。」

    「那、我、们……现、在……」

    洛因有些伤怀的声音传遍全场：「你们动手时犹豫了，我知道，你们并不是真的想听命于那些人，你们还有良知！也正是你们拖延的举动，才落得被他们灭口的下场！

    「我帮不了你们，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復活，我也做不到。我只能利用魔法暂时让你们恢復神志，但3天后，一切将会恢復原状。

    「去吧，好好去跟你们的家人道个别。」

    斗篷人愣了会儿：「我、好像、感觉不到、对、家人的……爱了……」

    洛因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你们已经死了。带走一杯『蔷薇茶饮』的『魔法盲茶』吧，它能让你们短暂地感受到情绪。

 第207页

    洛因还不忘在这时候给自家茶饮来一波gg。

    为首的斗篷人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然后僵硬地、深深地向洛因的方向行了个礼，他身后的斗篷人们沉默不语，只学着首领的样子僵硬地俯下身。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们转身依次走入一旁的蔷薇茶饮。

    民众们的讨论再次爆发：

    「啊，原来不是復活！我就说怎么可能会復活！」

    「不是復活也很厉害了，这些人可以多在世上留3天呢！」

    「那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死？」

    「3天至少够完成最后的遗憾了啊！」

    「这些人有点可怕，他们都不是人类了……」

    听着民众的讨论，洛因满意地暗自点头。

    他才不会留下个「能够復活」的把柄，这诱惑太大了，哪怕他公爵的身份摆在这，以后也难保不会有人求到头上来找他復活。

    不一会儿，斗篷人们每人拿了一杯早就做好的魔法盲茶，步伐僵硬地依次走了出来。

    没有人注意到，为首的那名斗篷人僵硬的步伐中，似乎还带着点跛。

    洛因看着那名斗篷人的背影，眉梢微微一跳。

    『这么久了还没好？好像不只是轻微崴到脚啊……待会儿还有这么多路要走……』

    他忍不住唿唤出声：「等等！」

    斗篷人们应声而停，转过身来看向洛因的方向。

    「让我送你们一程吧。」洛因说道。

    为首的斗篷人像是不知所措地愣了一会儿，片刻后微微抬起头，露出了半个苍白的下巴。他好像在看虚空，又好像在看洛因，片刻后才一言不发地往回走了几步。

    当所有杀手们都走回了白布框住的区域后，洛因才一抬手，瞬间，白布重新飞起，竖直围在刚才的位置。

    周围的人忍不住望向白布的方向，期待其中是否会再次亮起光，好让他们一窥发生了什么，但这次亮起光的却是他们的公爵阁下。

    只见洛因所在的位置先是只有一点微光，之后光芒越来越盛。他口中念念有词地吐出晦涩难懂的咒语，右手开始缓慢画圈，然后画圈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拉向了场中最亮的那处，本能地只留给了白布一抹余光。

    下一刻，就见洛因双手往前一推！

    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气流从洛因之处被推出，白布轻飘飘地向后一盪，再次软软落下，而白布中间，再无一人。

    「哇——」

    人们忍不住发出惊唿，这一刻，他们对自己领主的强大和仁慈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洛因转过身，看向周围的民众：「约克郡的领民们，最近都不要吃来路不明的食物，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夫人红茶也算难戒断。我，洛因·蒂恩斯，只要还在，就会尽最大的努力护住我的领民……咳咳咳咳……」

    他话没说完就咳嗽起来，辛莎急忙冲上前扶住他：「少爷！」

    「咳咳……我没事，只是魔法消耗过大了。回府！」

    在守卫的簇拥下，脸色有些苍白的小公爵钻入了公爵府的马车，扬长而去。

    身后是人们更大的唿喊：

    「洛因阁下，请保重身体啊！」

    「洛因阁下，我们一定听您的吩咐，不会吃来歷不明的东西！」

    「蔷薇在上，请保佑洛因阁下身体健康，长命千岁。」

    「洛因阁下，我们能像《莴苣公主》里一样，人人都可以使用冥能枪吗？」

    已经坐入马车的洛因掀起车帘，看向最后一个提问的人，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直到车队走远，人们才开始互相讨论起今晚发生的事。

    《莴苣公主》的剧情、夫人红茶的阴谋、突如其来的刺杀、神乎其技的魔法，以及美味有趣的蔷薇茶饮。

    可以想见接下来的约克郡绝对不会缺少谈资。

    【叮！小型演出《斩首危机》。该通告已完成！奖励魔点：1w！】

    【通告评级：完美！奖励魔点5000！】

    【获得成就「魔法的种子」，奖励「蔷薇之心」x1】

    新到手的物品洛因直接塞入了自己的魔术道具箱，并没有急着查看，而是指挥着马车绕道去了蔷薇茶饮后方，不一会儿，一个身影蹿入了马车。

    乔尔此时还穿着刚才假扮「杀手头子」的斗篷，看向洛因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邀功意味：「怎么样，我演得不错吧？」

    洛因完全没有理他，而是直接撩起了乔尔的裤腿，看到那肿胀异常的脚踝时，眼中露出心疼之色。

    「没事的洛因，只是些小伤，你别担心，」明明伤重的是乔尔自己，他却反过来安慰洛因，「我们先回公爵府吧，你刚才那一下摔得也挺重，估计都青了吧？」

    说着，他还意有所指地瞄向洛因的臀部。

    洛因此时哪还顾得上自己，他语气沉沉，有气但不是冲着乔尔：「好，我们先回公爵府。但有些人的帐，不好好算算，她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撩开窗帘，喊来守卫长：「多带几队人，去吉佳尔书店，务必将吉佳尔夫人请到公爵府来。立即，马上！」

    「是！洛因阁下！」

    「等等！」洛因想到吉佳尔与茹丝夫人一样，身为普通人却可以施展诡异的魔法，担心普通的守卫去再多也只是送人头。

 第208页

    看刚才对方逃走的模样，显然是以为洛因并没有认出她的身份，那么还不如……

    「派一个人去书店通知吉佳尔的孙子，就说茹丝夫人的事已经帮他们解决了，请放心好好在约克郡生活。如果吉佳尔露面了，就请她明天一早来公爵府，商量书店扩建的事。如果没露面，就远远守着，密切监视。」

    「是！洛因阁下！」

    第090章 与吉佳尔对质

    「嘶——」乔尔瑞克发出忍痛的抽气声。

    洛因放轻手中的动作：「还很疼吗？」

    「是有些疼……」乔尔一脸虚弱地点了点头。

    洛因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困惑。

    昨晚这人脚踝肿那么厉害，都要逞强去参与通告；今天早上他走动看起来都无碍，竟反而更虚弱了，反射弧这么长的吗？

    他狐疑地看了乔尔一眼，正好捕捉到对方偷瞄自己的眼神，哪还不知道这人是装的！

    可即便知道乔尔是装的，洛因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都是我不好，昨天应该坚持不让你上场的。」

    看到洛因自责的神情，乔尔顿时有些慌了：「其实已经好多了……」

    他心里也不由泛起了嘀咕：玛莉莲娜夫人的新书里不是说，适当的示弱能增加情侣之间的感情么。难道他这是示弱示过头了？

    「可是你刚才还说疼，不如接下来几天你都在家好好休息，别陪着我东奔西跑了。」

    「那怎么行？！」乔尔瑞克将毕生的急智全都用到了这一刻，「我……我觉得疼是因为药物的作用，那种药就是擦上去疼，但好的特别快！」

    「是吗？那你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只要有了伤都不准逞强，不然我会担心的。」

    洛因这么说，本意上也只是跟乔尔讨个口头约定，他实在看不得乔尔不顾自己的身体。

    没想到乔尔听后，却是沉默了几秒，才再次开口：「洛因，我希望自己能帮上你，而不是每次都看着你独自一人去面对危险。」

    他说话时表情极其认真，注视着洛因的那双灰眸微微颤动着，坚定中隐含着几分不安。洛因此时才意识到乔尔也是担心自己的。

    不提那些不定时刷出来的紧急通告，单是昨晚那种差点被杀情况，就十分兇险。

    看样子有些计划得加快脚步了。

    他这样想着，忍不住凑上前在乔尔的眼睛上轻轻落下一吻，正要再好好安慰男朋友一番，房间的门却被敲响。

    「少爷，吉佳尔夫人已在会客室等候。」

    辛莎汇报完，就在洛因的指示下退了出去。

    洛因与乔尔对视一眼。

    「我去会会她，你……」

    乔尔直接站起身，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决心，洛因见此也不再阻拦。

    为了照顾乔尔的脚伤，洛因刻意走得慢了些，到达会客室时已经过去了15分钟。

    见到二人进来，吉佳尔恭敬地站起身向他们行礼，得到洛因的首肯后才重新落座，她面带微笑，就像是个普通的老太太般毫无威胁。

    洛因没有急于开口，而是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吉佳尔，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一个普通人。但昨晚洛因又确实在其身上感应到了一股与众不同的魔法波动。

    「洛因阁下，我早上一接到守卫大人的传信，就匆忙赶来了。不知我身上是否有什么不妥？」

    见洛因盯着自己看，吉佳尔直接发问，态度大大方方，但凡洛因对她兇手的身份有一丝不确定，就容易被煳弄过去。

    洛因露出个温和的微笑：「吉佳尔夫人，听说您前段时间出门旅游了？」

    「是的，洛因阁下。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抽出几天外出逛逛，走走家人们曾走过的路……今天早上我才刚回到约克郡，也正是因此，才赶来得有些匆忙。听说昨晚播放的《莴苣公主》十分精彩，全约克郡的人都外出观剧，堪比节日，真遗憾我没早一天回来。」

    吉佳尔的声音很平稳，却句句都在强调自己昨晚并没有回到约克郡。

    乔尔瑞克意味深长地接话：「想不到吉佳尔夫人您今早刚回来，就知道了昨晚的盛况。」

    吉佳尔倒是一点不慌：「哦，只能说洛因阁下的电视实在太出名了，我即使在外旅游，都时不时听到人们讨论关于新剧的预告。今早一到家，我的孙子巴瑟尔就滔滔不绝地向我形容着昨天的热闹……」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洛因打断：「吉佳尔夫人，您无需这么紧张，在我心里一直是将您当成合作伙伴，而不是下属。在这里，您大可以放松一些。」

    「当然，洛因阁下，我并没有觉得紧张，您二位还是我书店为数不多的有缘人呢，哈哈哈……」

    吉佳尔第一反应就是将洛因扣在她头上的这个「紧张」的帽子给摘了。为了强调自己的确很放松，她果然如洛因所想，双手搭上椅子扶手，人也向后倚在了靠背上。

    可不等她继续以「有缘人」为藉口拉进关系，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起，她的四肢及腰部都被椅子上弹出的金属圈完全束缚。

    不管对方的魔法有多怪异，只要动不了，就什么威胁都无法造成。

    「洛因阁下，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吉佳尔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无辜和惊慌。

    洛因站起身，缓慢踱步到吉佳尔面前：「吉佳尔夫人，我想守卫请你来之前已经跟你说过，公爵府已经帮你们完全摆脱了茹丝夫人的纠缠，并且我有意要扩建你的书店。从你一直以来的表现看，这两件事都与你息息相关。但从见面到如今，你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

 第209页

    「洛因阁下，您误会了。正是因为我对这两件事太过在意，才不敢冒然发问，您帮了我这么多，给了我们祖孙俩最后的庇护，我若是在您开口前就急切去问，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洛因阁下，我只是个普通的老人，您控制住我……不知我是否在无意中冒犯了您？」

    吉佳尔连挣扎的举动都没有，只一味地摆出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洛因本来都做好撕破脸的准备了，想不到对方却是抵死不认的态度。

    他脑子稍稍一转，就想明白了原因：在洛因眼里，吉佳尔的魔法诡异又防不胜防，但在吉佳尔眼里，洛因的光环只会更重。

    他在这忌惮吉佳尔的后手，吉佳尔却是更加忌惮洛因这个魔法天才，没到万不得已之前，吉佳尔甚至一直抱着侥倖心理。所以才会有昨晚的「转身就逃」，以及今天的「单人赴会」。

    这么看来，对方的手段虽然奇诡，却应该并不强悍，才不敢跟自己硬刚。

    想通这一点，洛因脸上更显淡定：「吉佳尔夫人，昨晚操控那些傀儡的人，是你吧？」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洛因阁下。什么傀儡？我今早才刚回到约克郡啊！」

    洛因没理会她的喊冤，以完全认定了事实的语气接着说道：「茹丝夫人与你真是渊源颇深，你们连施法的手段都极为相似。」

    吉佳尔摆出一脸迷茫，就是不认。

    洛因也不管她，继续说道：「在茹丝口中，你的形象真是与我们认知中有很大的不同呢。当初你告诉我们的那个故事，有几分真，几分假？」

    吉佳尔无辜地看向洛因，像是还没回过神来。

    洛因挑了挑眉，语气越发柔和：「为了达到目的，你竟然连自己已逝的女儿都能拿出来编排？百丽小姐要是还活着，知道母亲这样跟外人形容她，一定会感到十分伤心吧。」

    吉佳尔摇了摇头：「洛因阁下，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蔷薇在上，我发誓之前告诉您的事，没有一个字是假的，百丽也不可能会因此而怪我。」

    她被固定着的双手不自觉攥紧，显然内心并不是毫无波动。

    她对女儿的感情像是真的，也许这是个不错的突破口。洛因正要再接再厉，乔尔在这时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讥讽：

    「恕我直言，吉佳尔夫人，您之前故事里描述的费楠，与帝国能找到的所有文字记录里的费楠，都有很大的不同。最大的矛盾点就是，不论正史还是野史，费楠的情人们都是风流少妇。只要与费楠有了交集，任何女子的名字都能在某些小道消息中，占有一席之地。

    「您的女儿百丽，是怎样躲过所有的记录，从不出现在任何一则传言里的呢？

    「让我猜猜，故事的确有可能是真的，但男主角并不是费楠，而是另一个不知名的人？又或者……百丽不会是单方面费楠，又从不敢付诸行动，因爱生妄地认为费楠钟爱于她吧？」

    洛因：……

    『啧，虾仁猪心。』

    洛因看了乔尔一眼，觉得他这次怼人怼得委实有点小「卑鄙」，但想到面前的女人摆着副慈祥和蔼的面孔，昨天却准备让他死，心里就完全没一点同情感。

    而这段话也的确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吉佳尔听完直接破防。

    「你懂什么？！费楠那个人渣，要不是他百般引诱，我的百丽又怎么会落入他的陷阱！他不配提起百丽的名字。永不与费楠扯上关系，这也是百丽的遗愿，之所以没有记载，就是因为我们藉助了魔法手段，让这则遗愿实现！」

    她再次看向洛因，表情悲戚：「洛因阁下，我承认我的确对您有所隐瞒，但绝对没有说过一句假话！茹丝夫人与我们家之间有着如此深的仇怨，她必然会在您面前想尽办法诋毁我。

    「我不知道您听了她什么样的误导，竟然会以为我能操控傀儡，这根本毫无根据……洛因阁下，难道您宁可相信一个死人的话，也不愿去调查一下吗？我可是今天早上才刚从城外进入约克郡的啊！」

    「呵，」洛因突然笑了，「吉佳尔夫人，您昨晚没有回约克郡，也没去现场。那么，您是怎么知道，茹丝夫人已经死了的呢？这可是连负责通知的那名守卫都不知道的事。」

    「可……」她的狡辩戛然而止。

    此时吉佳尔终于记起来，不论是早上遇到的守卫，还是刚才洛因亲口对她的交代，都是在说「以后无需担心茹丝的纠缠」，一般人只会认为是贵族之间达成了某种合约，绝不会直接认定茹丝已经死了。

    「我……」

    不等她继续想好说辞，洛因手腕一翻，亮出了一只精緻的盒子。伴随着盒子的出现，房间里想起了清晰的咔哒咔哒声。

    一看到这只盒子，吉佳尔脸色就是一变。

    洛因将盒子的一面打开，露出了费楠的头颅。此刻这颗头正死死瞪着吉佳尔的方向，满脸惊恐，牙齿震颤的声音更是前所未有的大。

    洛因将盒子举到吉佳尔面前，左右、上下来回晃动了一圈，才慢悠悠开口：「看，吉佳尔夫人，费楠的头颅像不像一颗指南针，永远指引着您的方向。」

    他转身将那只盒子放在了桌上，正对着吉佳尔。自己则走到桌后施施然落座，静静等待吉佳尔主动开口。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了「咔哒咔哒」的声音。

    良久过去，吉佳尔还是不开口，洛因有些不耐烦了。

 第210页

    其实他一直如此容忍吉佳尔，主要是为了西莫斯。

    自从察觉到自己中了监视魔法后，西莫斯手上很多工作都不能正常进行，说话也必须说一半留一半，这大大降低了他的工作效率。

    原本洛因以为给西莫斯下监视的人是茹丝，但昨晚西莫斯的态度让洛因知道，即便茹丝已经死亡，西莫斯身上的魔法似乎也没完全解除。

    而吉佳尔与茹丝夫人的魔法有太强的同源性了，洛因将解开西莫斯身上监视魔法的希望放在了吉佳尔的身上。

    「我没想到，竟然会暴露在这颗头上，费楠、费楠！」吉佳尔口中喃喃，对费楠的仇恨实在是真情实感。

    洛因皱眉，将头颅再次收入道具箱，咔哒声就此停止。

    屋内一安静下来，压力反而成倍增加。

    看着吉佳尔额头沁出越来越多的冷汗，洛因淡淡开口：「费楠的棺材里是只剩下身体了吗？不知道把这颗头交给王室，会不会被供起来，毕竟他们对费楠如此崇拜。看起来这头还有意识，那他就能感受到人们的追捧和喜爱，看样子费楠运气真不错，死了还能继续享受这种风光。」

    「不！请您别这么做！」

    洛因似笑非笑地看了吉佳尔一眼：「那就请说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吧。让我想想，您可以说说您身为普通人，为什么能够施展魔法；或者说说您丈夫，与塔明的关系。」

    吉佳尔表情先是一惊，然后像是完全放弃般，整个人都颓然下来：「我的丈夫的确是塔明人。塔明位于沙漠之中，所用的魔法与大陆其他地方有很大不同，传承方式也千奇百怪。其中有一种传承方式，叫做『魔容』，容器的容……」

    说到这，她抬头看了眼乔尔瑞克的方向，洛因知道他是在看乔尔的眼睛。

    「没有人知道最早的『魔容』秘法是什么时候施展的。人们只知道施展过这种秘法的家族，后代中有机率会诞生一种族人，他们本身并不能施法，却在与伴侣结合后，能够改变伴侣的体质。

    「他们的伴侣不论是否是魔法师，在那之后都能够藉助一定的手段，施展塔明魔法。而他们自己，则会快速地衰弱而死。

    「他们就像是魔法的容器般，专门为别人提供一飞沖天的机会。而『魔容』无一例外都有着灰色的眼睛。

    「如今『魔容』秘法早已失传，但只要是祖上用过这种秘法的家族，就有机率生出『魔容』体质的孩子。

    「我的丈夫，正是一名『魔容』，他幸运地在死前留下了自己的血脉。但很不幸，孩子也是『魔容』。」

    洛因勐地转头看向乔尔，乔尔的母亲也是衰弱而死，很可能也是魔容，这魔容的机率竟然这么大？还是他们遇到的正好都是特例？

    第091章 吉佳尔死

    安静的会客室内落针可闻，吉佳尔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不再开口。

    事情涉及到了乔尔瑞克的安危，洛因也有些坐不住，但他不能让吉佳尔看出自己对此事的急切。

    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从最不引起吉佳尔警惕的切入点开始提问：「说说费楠是什么情况？他不是20多年前就死了么，你是怎么把他弄成这副模样的？」

    吉佳尔眼中充血：「费楠这个小人，死有余辜！他对百丽起初是见色起意，装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百丽深陷情网之后，自然要与爱人说清楚自己的体质问题。

    「没想到费楠产生了贪婪之心！他知道了『一飞沖天』的方法后，对百丽越发殷勤都没能得手，就联合茹丝演了一场戏，他竟然对我可怜的百丽用了药！

    「可惜，他虽被改变了体质，却不知道要想施法，还需要百丽身上的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必须『魔容』本人心甘情愿才能获得。识穿了他的真面目后，百丽又怎么可能还会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说到这，吉佳尔深吸两口气，语气带着点咬牙切齿：「后来，我利用丈夫给我留下的东西，弄死了费楠这个小人！并在他死后，利用魔法抹去了百丽与他的一切关系。我的百丽，走也必须干干净净的走。」

    洛因猜到了百丽与费楠之间应该还有些什么渊源，倒是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的。

    不得不说，以洛因对费楠这种龙傲天的推测，如今这个版本可比原先那个「浪子回头、钟爱一人」的版本更符合他认知中费楠该有的种马作风。

    他观察了下吉佳尔现在的神态，虽然形容憔悴，但情绪还算稳定。看样子还得继续寻找突破口：

    「费楠死的如此不名誉，死后脑袋还被你弄成这副鬼样子，所以茹丝才紧咬着你不放，要为费楠报仇？」

    吉佳尔先是摇了摇头，又改为点头：「我只是策划了费楠的死，但他变成这副模样可不是我做的，而是茹丝！

    「那个女人已经疯了，她搭上了塔明的『桑德兰』家族，想办法得到了一个『魔容』的青睐。改变体质后，她将费楠的灵魂囚禁在了头颅里，炼成了傀儡。

    「我也曾在他们的联手下狼狈了好一段日子。」

    洛因敏锐地注意到，当吉佳尔说起「桑德兰家族」时，乔尔身形微微一动。

    之前茹丝夫人在放狠话时也曾在洛因面前提起桑德兰，当时他只觉得这个姓氏有点耳熟，如今看到乔尔才恍然记起，乔尔的母亲似乎就叫奥菲利亚·桑德兰！

    二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洛因漫不经心开口，摆出不太相信的态度：「桑德兰家族？据我所知，塔明只有城主索尔一家独大。况且，茹丝一个几乎没出过远门的女人，是怎么跟塔明的势利牵扯上关系的？」

 第211页

    「洛因阁下，我发誓我说得都是真话！茹丝怎么搭上塔明势利的我不清楚，但应该是与海姆伯爵20年前的一段风流韵事有关！」说着，她看了乔尔瑞克一眼。

    洛因拍桌而起，直接发难：「你早就知道乔尔具有魔容体质，一开始的书店相遇就是一个阴谋。你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算计着要杀我了？为什么，你跟王都有什么关系？」

    他说话的语气咄咄逼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出来，却让吉佳尔一时难以招架。

    她慌乱地摇头：「不是的洛因阁下，我怎么可能会听从王室的命令。我一直没有告诉您，当今陛下也是我的仇人之一！我并没有想杀您。昨晚我也只是情急之下想自保罢了……」

    「呵。」回应他的是洛因的一声嗤笑。

    对方是不是真要杀他，通告早已给出了答案。

    「吉佳尔夫人，我希望你能弄清楚一件事：你之所以还能坐在这与我交流，而不是被直接投入大牢，只是因为我有一位属下疑似中了塔明的监视魔法。要是你无法给我们提供更有用的信息……」

    他没有接着往下说，但手中却凭空出现了一把冥能枪：「我想，你应该认得出这是什么。」

    吉佳尔神情微变：「洛因阁下，您能否形容一下您手下中的是什么样的监视魔法？」

    洛因将西莫斯的情况告知吉佳尔，包括他们通过监听器从阿基拉那儿听到的情况也原原本本描述了出来。

    「黑茶！」吉佳尔脸色不太好，说出的话也有些欲言又止，「那的确是塔明魔法……如果原先监视他的人就是茹丝的话，现在茹丝已死，那个魔法解与不解都没什么区别……」

    砰！一声枪响。

    子弹擦过吉佳尔的脚边，将地面打出了一个焦黑的孔洞。

    「哦！」吉佳尔本能惊叫出声，又很快闭上嘴。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她再不敢有所隐瞒：「洛因阁下您有所不知，塔明的魔法传承必须靠口口相传。塔明城又位于沙漠之中，交流闭塞，即使是本地人对魔法的运用也是一知半解。

    「加上传授之人自己的魔法知识差异，如今很多传承都已经断绝，甚至施法途中出了岔子，施法者都只会认为是传承不完整的原因。

    「比如茹丝将费楠的头颅制作成傀儡，其实可以用来指引兇手——也就是我的方位。我在她炼制傀儡之前加了些小东西进去，让费楠的头颅无法开口说话，茹丝也毫无察觉……」

    洛因不耐烦地运转起冥想法，冥能枪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声。那是充满能量、引而不发的状态，只需洛因扣动扳机，被填满能量的金属子弹就能发射而出。

    吉佳尔不敢再废话，终于说到了正题：「洛因阁下，塔明魔法，无人可解。」

    洛因感觉到乔尔握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紧。

    如果是传承断绝，塔明施法都是管杀不管埋，扔完魔法就拉倒，那的确是无人可解。

    这也解释了吉佳尔为什么会说，茹丝一死，监视魔法解不解无所谓了。西莫斯身上的魔法的确解不了，但监视的人都不在了，其他人想再监视就得重新给他下一份「黑茶」。

    但前提是，这个监视魔法的确是茹丝下的！

    好在阿基拉那边，洛因还在派人监视着，只要观察他是否继续与人联络，就能判断出给西莫斯身上的监视魔法是否是茹丝下的。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若是所有塔明魔法都失去解除的传承，魔容难道也无法可解？

    「你知道乔尔的母亲？」洛因懒得再绕弯子，直接切入正题。

    吉佳尔又看了乔尔瑞克一眼，垂下眼眸：「我只是听说过她……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一开始看到海姆少爷时并没有恶意。他当时坠入情网的样子像极了我的女儿，我只是不想让又一个『魔容』重蹈覆辙。」

    洛因眼中闪过抹瞭然。

    难怪他们第一次去书店时，乔尔用来表白的书这么巧就被吉佳尔的孙子抽走了，想来也是吉佳尔做的手脚。要知道王都上层的确有种说法：第一次精心准备的表白要是没办法顺利进行，某些矫情的贵族就会认为对方可能并不适合自己。

    好在乔尔常年在外游歷，没受他们贵族思想的荼毒。

    「你说『又一个魔容』，这个『又』，包括我的母亲吗？」

    乔尔瑞克在这时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平静，但洛因看得出，自己男朋友此刻的情绪十分不对，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愤怒。

    在场的另两人瞬间就明白了乔尔真正想问的：海姆伯爵是否也是为了『魔容』的特殊，才在有妻有子的情况下，去刻意接近乔尔的母亲？

    吉佳尔眼珠转了转，十分肯定地答道：「八成就是如此，我亲耳听人这样说过。洛因阁下，我一直以为您也知道魔容的事，实在不忍海姆少爷也遭受百丽一样的痛苦，才会在昨天有了一念之差……

    「我的确是有些偏激，但本意只是想保护海姆少爷，我……」

    砰！

    她的话还没说完，胸口就多出了一个血洞。

    洛因一惊，差点以为是自己走火了。但转而想起冥能枪必须运转蔷薇冥想法才能发动，根本不存在什么走火的问题！

    他目光一偏，就看见乔尔不知何时举着另一把冥能枪，对准了吉佳尔的方向。

    吉佳尔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要这样死了。

 第212页

    这些年，她与茹丝明争暗斗，表面上看是茹丝步步紧逼，将她狼狈投靠的一个个魔法师们一一斩杀。但实际上，茹丝却一步步走入了吉佳尔的陷阱。

    当初百丽中药让费楠能够得手，茹丝可也是参与其中的，吉佳尔对茹丝又怎么会不恨！

    但茹丝长袖善舞，费楠死前，茹丝联合费楠的情人们为难他们；费楠死后，茹丝就周旋与贵族之间，利用那些贵族来迫害他们。

    就连陛下都帮着茹丝给过吉佳尔警告，还帮着那个女人得到了一份魔容的馈赠！

    吉佳尔恨他们所有人，尤其恨那个给茹丝送去金手指的陛下，但她身份低微，无能为力。

    好在茹丝引诱的那个魔容得到的魔法知识并没有自己丈夫多，这就给了吉佳尔筹谋的机会。

    茹丝因为自己的执念将费楠的头颅炼制成傀儡，但却不知道吉佳尔并不仅仅是让那颗头不能说话，而是通过那颗头在反向炼制茹丝这个大活人！

    为此，她不仅得每年用旅行做藉口，近距离炼制茹丝一次，还得时不时找些有实力的「靠山」，给茹丝制造对手。

    茹丝越是通过那颗头来使用「封锁魔力」的塔明魔法，她就越容易被自己炼制！

    直到某一天，茹丝的意识会完全消亡，却看起来与真人无异，这绝不是那些死去后才炼制成的僵硬傀儡，而是一具完美的傀儡。

    虽然茹丝被炼制完成之前，她是无法操控对方这个大活人的，但这些年的观察、跟踪，吉佳尔还是隐约知道茹丝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奢靡、权利、财富……在外人眼里，她过得十分不错。

    凭什么！茹丝这个卑鄙骯脏的女人，助纣为虐残害她吉佳尔的女儿，却依然留不住自己心爱的男人，还反过来憎恨百丽这样的受害者！

    这样的人却能享受人上人的生活。

    乔尔瑞克·海姆的魔容身份，是吉佳尔偶然发现的。当得知这位与约克郡的领主走得很近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在吉佳尔心中成型。

    如果，她有了一个比茹丝地位更高的傀儡……

    别的王室贵族她接触不到，但这位小公爵看起来年纪不大，而且还有着魔法天才的名头。

    他是目前为止唯一能和王座上那位硬刚而不落下风的人。

    和盘托出让小公爵帮她报仇？吉佳尔想都没想过，哪一个知道魔容存在的人不会起贪婪之心？

    只有真正的傀儡，才是能够让她握在手中的东西。

    没有媒介，活傀是不行了，可等将小公爵炼制成死傀后，这里还有个现成的魔容愿意心甘情愿地帮傀儡改变体质，到时候即使是僵硬一些，也依然能施法。

    以小公爵这么好的魔法天赋，这具身体施展起塔明魔法也必然会威力强大！

    有一点洛因猜错了，吉佳尔破坏他们第一次表白，目的就是为了引出第二次见面。原本她以为混到小公爵身边还需要好几年，没想到机会直接送到了自己面前。

    但更没想到的是，这次的机会转瞬即逝……

    他们明明还有很多事没问她，她明明还有机会继续降低这两人的警惕的，为什么……

    她看到青年举着枪，灰眸中泛着极致的冷意：「从你想杀洛因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那双眼中有着对她的厌恶，以及对爱人的信任，就像是当初百丽深陷费楠恋爱谎言时那样，听不得别人损害一丁点儿费楠的利益。

    「执迷……不悟……你、你会……后悔的！」

    吉佳尔吐出最后几个字，不知是在说给面前男人听，还是在说给记忆中的女儿。

    乔尔瑞克抓住洛因的手：「洛因，别听她胡言乱语。她嘴上说是为了保护我，若是真为我好，难道不该第一时间就告诉我魔容的事？可她却是隐瞒到最后一刻才说，摆明了别有企图！」

    洛因有些无奈地看了乔尔一眼：「我没有被她蒙蔽，只是想从她口中多打听一些塔明的事……乔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拉入怀中。

    乔尔的下巴抵在洛因头顶上，双手报得很紧，洛因完全动弹不得。

    良久，乔尔才哑着声音开口：「洛因，我有些后悔杀她杀早了……」

    他的情绪听起来十分低落，洛因想到乔尔身上的魔容问题，又想到自己派出塔明打探消息、却直到现在还迟迟没有回来的商队，心中不免有些沉重。

    不过吉佳尔这种情况，直到最后还眼珠乱转，明显还有小心思。

    从她嘴里得到的信息真假难辨，要是她在其中使坏，后果可能得不偿失。

    能了解到魔容相关的事情，洛因已经十分满足了，至少他们有了个查询的方向。

    他轻抚乔尔的后背，正想开口安慰，却听见对方吐出了后半句话：「我应该先问清楚，亲密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启动魔容体质的。我看了一些书，发现做到最后一步之前，也能体会到不少快乐。」

    洛因：……

    洛因：！！！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啊啊！』

    『枉我还以为你情绪低落！』

    『这里还有具尸体啊喂！在这说这些真的好吗？！』

    他将自己从乔尔的怀中「拔」了出来，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心中什么沉重的想法都没了。

    他故作兇恶地警告道：「你给我老实点！没去塔明之前不许和我亲近！」

 第213页

    「至少亲吻是可以的吧？之前都亲过了也没事。什么时候让我试试互帮互助？我觉得你也挺喜欢和我亲近……」乔尔提问时一脸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什么学术问题。

    洛因不禁被他问得有些恼羞成怒：「闭嘴！你还要不要跟我长长久久一辈子了？」

    「当然要一辈子。」

    「那还不悠着点！」洛因瞪眼。

    乔尔耷拉下眉眼，正准备再开口给自己争取一下，会客室的门被急急敲响。

    「进来！」

    「少爷！」辛莎推门的动作有些急，看到屋内的情景，她先是愣了一下，目光在吉佳尔的尸体上转了一瞬，又很快不再关注。

    「少爷，负责监听的人发来消息，阿基拉·布朗不见了！」

    第092章 神秘人

    一队队守卫身着骑士服，左腰挂着佩剑，右侧则统一佩戴着冥动枪。他们座下骑着的不是高头大马，而是足有半人高的冥动车。

    黑色的车身线条粗犷却不失流畅，上面用金色细笔勾勒出的蔷薇图案栩栩如生。

    守卫服饰本就利落，骑在具有平行世界特色的冥动车上倒毫不违和，反倒显出几分时髦潇洒来。

    一看到这队人出行的架势，约克郡领民就自发让到路两旁，眼中流露出崇敬和羡慕的神色。

    谁都知道目前能用得了冥动车的，只能是黑蔷薇公爵府。

    在这列冥动车队中间，一辆同样由机械驱动的车厢，正于约克郡新型水泥铺就的道路上疾驰着。如此快的速度之下，那华贵的车厢却行驶得十分平稳。

    车队向着城郊阿基拉·布朗曾经的落脚点驶去。得到阿基拉失踪的消息后，洛因决定亲自去现场勘察一番，以免有什么遗漏。

    他坐于车厢内，手中把玩着一枚小小的暗黄色宝石。

    宝石总体呈圆柱形，大约只有一个指节大小。圆柱的其中一个底面并不是平的，而是有着一颗颗小小的凸起。

    「这是什么？」坐在他身旁的乔尔瑞克好奇问道。以两人如今的关系，乔尔毫不避讳地将宝石从洛因手中拿了过来，放在掌心仔细端详。

    「蔷薇之心。」这是洛因完成《斩首危机》后，得到的成就奖励。

    「蔷薇之心？」乔尔口中斟酌着这个名字，又反覆翻看了一会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是蔷薇的花蕊吧？」

    洛因眉梢微动。乔尔没说穿之前，他还真没往花蕊上想过，此时竟也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平日里拿到洛因面前的蔷薇花，靠近花蕊的地方往往还有层叠的花瓣包裹着，花蕊在他印象中真的存在感极低。

    再加上受平行世界文化影响，只看「蔷薇之心」名字，洛因本能就脑补出一个爱心形状，结果拿出来一看是个小圆柱，他也正纳闷呢。

    「这蔷薇之心也是你鍊金得到的？它有什么功用？这材质……啊，它是不是能开出一朵变色蔷薇来？」

    说道最后，乔尔眼睛都亮了起来，其中蕴含的期待让洛因都有点不忍直视。

    很明显，乔尔还在惦记着去年《寻找天籁》的特等奖——那朵能够随着温度变色的水晶蔷薇。

    但如今，洛因也只能无奈地给了他一瞥：「……我不知道。」

    洛因确实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用，因为面板上给这东西的说明是这样的：

    【蔷薇之心：条件不足，功能未解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次通告挺亏的，有种完成以后啥也没得到的感觉。但洛因却并不着急，因为他总觉得这玩意要是真的达到条件解锁了，后面还会有个更大的坑等着他。

    乔尔倒是对鍊金产物搞不清楚功效的事习以为常，反倒因为洛因一句不知道，而想起一件事：「我记得科研部那边有个项目，似乎就是专门针对未知鍊金产物的检测的，这么久过去不知是否小有成果，回头我们可以去看看。」

    洛因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对蔷薇之心的检测并不抱太大希望。不过一些他平日里用「随机升级」点出来的小玩意，倒是可以交给他们试试。

    「至少可以让他们多几样成果，整天被人嘲讽，也不利于科研部研究。」

    说到科研部，就不得不让洛因想起它的兄弟部门——游戏部。

    这些人都是辛辛苦苦从王都那边挖过来的，洛因自然不会将他们作为摆设。

    最近为了宣传《莴苣公主》，游戏部在洛因的要求下做了好几个同ip的小游戏。其实就是些《是男人就下100层》、《ppy bird》、《泡泡龙》之类的换皮游戏，不难，但一玩就容易上头。

    目前的情况就是，游戏部已经在盈利，科研部只有投入没有产出，带来巨大利润的几个发明其实都是在这些人来之前，乔尔独自研究出来的。所以洛因偶尔也会听到些风言风语。

    乔尔笑了笑：「我本想事成之后再告诉你的，其实科研部已经给冥动车找到了更便宜的替换材料，再加上有了尤莉的阵法帮助，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很快就能实现冥动车的量产。」

    洛因一下来了兴趣：「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

    科研部本来就是由乔尔带领，他有第一手消息并不奇怪。

    不过原本科研部里的事要想瞒到出成果后再告知洛因，也并不容易，因为西莫斯这个助手对于工作真是万分积极，总能在第一时间打探到进展并向洛因汇报。

 第214页

    可自从西莫斯身中监视魔法后，他有意对重要的事情避嫌，生怕自己无意中将这边的要务给泄露出去。

    许是不需要照顾洛因的生活起居，只需要负责好工作上的方方面面，西莫斯在事业方面的能力和条理性，比起原先的全能管家伊诺都要更胜一筹。

    洛因敢说，他很难再找到像西莫斯这样的得力助手。可如今那个无法解除的监视魔法一下，西莫斯在公爵府的地位瞬间就变得尴尬起来。

    「不知道给西莫斯下监视魔法的人是不是茹丝夫人。」可以的话，洛因真的不想放弃西莫斯这个好用的下属。

    他脑内转过很多想法，说出来的话难免会让不知情的人觉得十分跳跃，但乔尔瑞克却是完全跟上了他的思维。

    他沉吟了几息，才开口道：「监听阿基拉的时间不长，茹丝夫人死后第2天，他就离奇失踪了。这期间他再没有如同上次那样与人『对话』过，不足以判定他是来不及跟监视者通气，还是监视者已经死了。」

    洛因点了点头：「我们甚至连他是自己主动逃跑的，还是被人强行带走的都不清楚。」

    阿基拉的住房附近有着不少守卫监视，看似一作为普通人的阿基拉绝对插翅难逃，但有茹丝跟吉佳尔在前，洛因也不敢肯定阿基拉是否也得到过魔容的馈赠。

    车队一路疾驰，没用多少时间就到达了目的地，洛因感觉到车速渐缓直至停止，又静等了会儿，才与乔尔先后下车。

    此刻，阿基拉住过的平房已被守卫们包围，附近其他居民都提前得了金币，带着家当撤离了，这一带只剩下了公爵府一行人。

    洛因与乔尔先后走进低矮的平房，对于他们两个住惯大房子的人来说，这间屋子显得有些逼仄了。

    屋内程设十分简单，正中间是一张方桌，左右各放着一把椅子，桌上放着茶壶，里面只有几滴黄黑色的液体。放到鼻尖轻嗅，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茶味。

    主人只是匆匆将内里的茶水倒空，连茶壶都没用清水涮过。

    靠门的这一侧有扇小窗，窗下摆着张不大的床。

    床上的铺盖没有带走，也没有叠起来，被子的一角反掀着，就像是主人刚从床上坐起一般。

    「邋遢？还是离开得太过匆忙？」洛因喃喃自语，心中的答案其实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整个房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灰尘杂物，至少阿基拉时常会对房间进行清扫。

    乔尔瑞克带着手套，接过洛因手中的茶壶，将壶中剩下的液体小心收集到玻璃管内，准备带回去分析一下里面的成分。

    洛因本人则是往里又走了几步。

    在正对着门的那面墙边，有一只半人高的柜子，柜子上面一字排开几个小摆件。

    但正中间却空了一大块，像是原先有什么放在那里，却被主人给拿走了。

    洛因走到近前观察了一会儿那些摆件，暂时看不出什么端倪，就像是约克郡随处可买的草编工艺品。

    他又打开抽屉，里面只有一支不太值钱的炭笔和一块脏抹布，显然重要的东西已经被带走。

    乔尔跟了过来，用小袋子将桌上的小摆件以及抽屉里的东西，全都一一装好。

    洛因继续往里走，这间平房还是老式格局，连盥洗室都没有，这里的平民都是自己接了水在门口洗漱，或者干脆去不远处的公厕。后面剩下的那间屋子是厨房。

    刚走到厨房门口，洛因脚步就是一顿。

    「怎么了洛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时刻关注着他的乔尔第一时间发问。

    「我感应到这里有残留的魔法波动，属于塔明魔法。」

    洛因说着，走向厨房正中，仔细在地上搜索。

    据附近的守卫所言，之所以发现不对，是因为今早阿基拉没有按时出门洗漱。

    负责守着监听器的人那里得来的反馈，则是昨晚睡觉前，阿基拉的房间有过一阵翻箱倒柜之声。但期间并没有听到谁说话，之后陷入安静，他们也只以为是阿基拉睡下了。

    「找到了！」洛因看着角落里的几根线条，眼神一亮，果然如他所料，这里有个浅淡的图案，「应该是个一次性的魔法阵，用过之后就会自主消散。快给我纸笔！」

    就他这说话的功夫，图案已经散得只剩下最后一个角了，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一次性魔法阵都得抓瞎，但他们有尤莉啊！

    接过乔尔递来的纸笔，洛因赶紧将这图案临摹下来。

    等他抬起头，不禁有些愣神，目之所及，乔尔正指挥着守卫们戴上手套，小心地将屋内所有东西都搬空了。

    洛因：……

    『怎么有种平行世界警方搜索犯罪现场的既视感。』

    乔尔看到洛因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赶紧开口解释：「我把这些都带回去分析一下……」

    「乔尔，你把每个角落都搜过了吗？」

    「是的洛因，你别嫌我过于谨慎，说不定从这些细节中就能得到什么关键信息。」

    「不，我想说的重点不是这个……你全部搜索下来，看到我们的监听器了吗？」

    乔尔愣了一秒，瞬间意会到了洛因的意思。他不放心地又去搜了一遍，才迴转过来对洛因说道：「没有！果然没有！」

    两人对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在这个世界，除了他们约克郡，没有人会想到还能用科技手段监听，反监听的手段也全部都是针对监听魔法。

 第215页

    他们的监听器做成了黑蔷薇胸针的样式，在这里的人看来，只会觉得这是个饰品。

    阿基拉的房子不大，扔个普通的监听器在地上，他就算没认出来这是监听设备，也难保会以为是什么垃圾给扫出去。

    洛因就是出于这种考虑，才将监听器放在了精美的黑蔷薇胸针中，至少能保证这个年代的普通人捡到它后不会将它给扔了，就算自己不能戴，也会放在抽屉里收藏。

    事实也证明他的设想十分成功，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阿基拉对胸针里的监听器完全就没有设防的意思。

    但洛因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连逃跑都要将那枚胸针带走！

    「昨天晚上监听设备里没了声音，并不是我们所以为的屋内没人，而是监听器距离过远！」

    至于对方会不会是发现了监听设备，然后故意带走，想利用它给己方传假消息，洛因觉得可能性不大。

    这枚胸针是「黑蔷薇」的形状，又戴在明显备受器重的西莫斯身上，在这个年代，绝对是会被人当做主家赐予僕从的荣耀和身份的象徵。

    也就是说以后只要阿基拉携带胸针再次出现在监听范围内，他们又能继续收到信号。再不济还能带着终端接收器，按照可能的方向对阿基拉进行追踪。

    有了这样的收穫，洛因与乔尔也算是心满意足。

    两人准备打道回府，洛因走在前，乔尔跟在后。

    就在洛因刚踏出平房门口之时，他突然感觉到一阵魔法波动，立即警惕地顿住了身形，看向不远处的一颗大树。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会？」他的声音不怒自威，手中悄悄将隐形线向大树周围布去。

    树上毫无动静，但守卫们见此情景都向着大树的方向合围而去。

    可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一阵推力，洛因瞳孔皱缩，在他身后只有乔尔。他心神一乱，手中的布线自然中断了。

    眼看着失去平衡就要往前踉跄，洛因腰间一紧，乔尔将他搂住，又接着惯性向一旁转了两圈，终于卸了力道重新站稳。

    哗啦啦——

    前方传来一阵水声，向着大树合围而去的守卫们发出了一阵骚乱。

    洛因抬头看去，那些守卫不知何时已全都成了落汤鸡。再看自己身后的地面，竟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难怪乔尔刚才打滑撞到他身上。

    「哈哈哈哈，洛因·蒂恩斯，天才魔法师也不过如此。不过你的美貌，倒是名副其实～」一道男声传来，却不见人影。

    这道声音并不难听，说出的话却是既挑衅又轻浮，无端让人对声音的主人生出了几分恶感。

    乔尔瑞克最是听不得别人说洛因不好，冲着大树的方向皱眉喝问：「藏头露尾，你连直面洛因的勇气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挑衅！」

    离树进的守卫中有人叫到：「我看到他的袍角了，在树上！」

    洛因冷笑一声：「原本还想给你个体面，既然如此，只能生死不论了……」他直接对守卫们下令，「举枪！」

    守卫们齐齐冲着树枝方向端起冥能枪，轻微的嗡鸣声响过，枪身亮起微光，一看就知道其中蕴含着不小的能量。

    树上那人似乎也被惊住了：「你们这些普通人，怎么能将冥想出来的能量具现化？！」

    乔怼怼逮住机会立马上线：「呵，这位连面都不敢露的先生，恕我直言，如今全诺曼，三岁孩童都知道冥能枪。就算没听说过冥能枪，也不该对冥能物品如此大惊小怪。若是您真的孤陋寡闻，也不该大喇喇问出来。因为这句话一问，就显得您特别没见识。」

    「你……」

    洛因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接着说道：「我劝您直接下来，否则我的守卫们一个没控制住开了枪，您就再没有下来的机会了。」

    那人虽然没见过冥能武器，但一个个枪口中引而不发的能量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没几秒，他再次开口：「真是的，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这么严肃呀。」

    他的语气里带着种令人不适的自来熟，让洛因跟乔尔都微微蹙眉。

    话毕，一个人影缓缓从树上往下飘落。

    先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是一双精緻的牛皮靴，然后是飘扬的袍角，再然后……

    「小心！」

    那人原本就在藉助魔法往下飘，周围有魔法波动洛因本是没在意。但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到波动变得更剧烈了。

    洛因第一时间提出了预警，但还是晚了。

    只见那人还没露出全貌，周身就涌起一波水雾，然后整个人都化为一滩水，向着洛因的方向扑来。

    唰！

    一把黑色大伞在身前撑开，这是乔尔之前给洛因制作的防御道具，伞面伞骨都是特殊的材料，可以抵挡任何魔法的全力一击。上回国诞日洛因没用上，想不到却是用在了这里。

    洛因一个旋身挡在乔尔面前，将水尽数拦下，二人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沾湿，但抬起伞之后，早已没了神秘男子的身影。

    空中那人的笑声：「洛因大美人，我先走啦，下回再见！哈哈哈哈……」

    乔尔瑞克走到洛因身边，一把抓住了洛因的手，嘴唇翕动似是有话要说。

    洛因赶忙安慰：「这魔法波动绝不是塔明魔法，但不确定是不是与塔明有关。这人应该是试探为主，他使用的几个魔法全都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第216页

    乔尔像是终于组织好语言，开口时语气有些急切：「洛因，我又激活新的『机遇』了，就在刚才！另外……刚刚神秘人逃走时，我发现了一件事……」

    「那个人的头髮很长，而且……是黑髮！」

    第093章 黑珍珠绝迹

    「黑髮？」这倒是让洛因有些意外。

    众所周知，只要是拥有黑髮或者黑眸中的其一，都代表此人有着不俗的魔法天赋。

    从刚才那人的施法状态看，他并不像尤莉那样藉助了外力，的确是名天赋出众的水系魔法师，放到整片大陆中都能称得上「天才」之名。

    但洛因思绪连转，也没想出这是哪一号人物。更是猜不透对方只是特意来试探自己，还是与阿基拉的失踪有关。

    他不禁重新看向乔尔瑞克：「你确定是黑髮，没看错？」

    乔尔肯定地点了点头：「如果他不是用其他手段改变了发色的话。」

    洛因蹙眉：「北面哈尔郡的白鲨公爵家，倒是有两位黑髮的魔法师，但他们都擅长风系……」

    乔尔瑞克思索片刻，才再次开口：「会不会是其他国家秘密培养的魔法师？刚才那人说话时，尾音处有个十分独特的转音。没听过的人可能以为是普通的口癖，但我游歷的那几年曾经在巴德林听到过一种方言，每句话都是用那种转音结尾。」

    洛因眉梢微动。

    巴德林是个沿海国家，版图呈月牙形包裹着这片大陆的海岸线。

    诺曼的东面、隔着竖长的「美人之国」拉布提，边上就是巴德林；顺着海岸线一路蜿蜒，约克郡的南面正好也与巴德林的领土接壤。

    许是版图拉得太长，巴德林的王都又位于整个「月牙」上半段三分之一的位置，导致巴德林王室对整个国家的掌控力十分薄弱。

    特别是下半部分地图，靠近「月牙」尾部的大片区域，王命在那早就名存实亡。

    如此多势力盘根交错的地方，的确难说是否有人会培养出一个魔法天才来。

    想到这，洛因不禁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敲起警钟，茹丝、吉佳尔，以及今天的神秘魔法师，都在提醒着他一个事实：

    这片大陆的魔法元素的确在衰弱，一般魔法师绝对抵不过他的「科技魔术」手段，但真正能施法的人也不在少数。要想走得更远，他必须让自己的魔术拥有更强的威慑力。

    见到乔尔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洛因忙出言安慰：「哪怕那人是『双黑』魔法师，刚才的那一通施法，他也需要至少一个月来恢復自己的魔力储备，短期内是不会再出现的。」

    洛因可不相信这世上的其他冥想法，也能做到《蔷薇冥想法》那么高效，且刚才看那人的魔力运行，明显只有自己十分之一的速度。

    吩咐人继续关注阿基拉带走的那枚监听器之后，洛因与乔尔就座上了回程的冥能车：「去刺玫工坊！」

    「是，洛因阁下。」

    宽敞的车厢中，洛因闭目沉思。

    其实形势也并没有他之前想得那么紧迫。

    约克郡走的是一条与其他势力完全不同的路，他现在有了冥能枪，以后还会有冥能飞弹、冥能炮，真遇到大事，他约克郡完全可以做到全民皆兵。

    而别人的魔法师，都是不可再生资源。哪怕再厉害再天才的魔法师，施法总要蓄力，也总有法术用尽的一刻。到时候不论多牛逼的魔法师，连绵不绝的炮火轰下去总能压制。

    这也是当初查多·诺曼能藉助费楠给的火药配方稳坐第一大国的原因。

    查多三世更是将火药材料严格把控，每有庆典还要放几发礼炮来威慑各国。

    如今冥能枪虽还不能量产，但《莴苣公主》一播，洛因主要目的可不是为了震慑，而是为了给有心人看看，这世上不只有火药能达到那样大的威力。也不是只有查多三世才能让普通人具有超凡的力量。

    「洛因，那人有没有可能是冲着冥能枪来的？」乔尔瑞克知道洛因的计划，才会有此一问。

    「他刚才看到冥能枪时的惊讶不像是装的，出现目的应该并不是这个。不过……」洛因话到此处，突然一笑，「他既然是试探为主，没有下死手，想必并不愿与我们结仇。既然如此，就算不是冲着冥能枪来的，我们也能让他是。」

    车队行进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刺玫工坊。

    如今刺玫工坊也进行了扩建，洛因与乔尔先后下车，穿过几道大门和重重关卡，直奔后方区域。

    这里就是约克郡的科研部，洛因本意是想来看看乔尔所说的冥动车量产的进度，可刚走进工作区，就听见一个方向传来众人的欢唿声。

    洛因前行的脚步一顿，当即改道向另一个方向行去。

    随着距离的接近，某间工作室内传出的声音越发清晰。

    「成功了，我们终于成功了！」

    「蔷薇在上！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赶紧去通知海姆少爷我们的成果！」

    「对，这样发明一定能帮到洛因阁下！」

    门被从内打开，兴沖沖跑出来的研究员一抬头就愣在当场：「洛、洛因阁下！您竟然亲自来了！」

    话落，这人的举止一瞬间变得十分拘谨：「洛因阁下，我、我最近都没有好好打理自己，我真是太失礼了……」

    他快速地扒拉了两下油乎乎的红棕色短髮，又去整理有些褶皱的衣服，脸上挂着的黑眼圈，昭示着他不知道在工作室里不眠不休地泡了多少天。

 第217页

    洛因对这人有些印象，是因为这人的好友昆西·怀特在游戏制作方面十分有天赋，但对于这位研究员本人，洛因倒是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个名字：

    「工作是做不完的，你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奥林。」

    「是！洛因阁下！」奥林有些受宠若惊地应道，并忙不迭让开了门口的通路。

    洛因带着乔尔进入房间，就看到满屋子的人都在如出一辙地整理仪容，一个个「熊猫」抬起头，冲着洛因恭敬行礼：「洛因阁下，海姆少爷！」

    他们的脸上都有着兴奋的神色，目光不约而同又跃跃欲试地瞄着桌上的一件物品，但洛因没有发问，他们也都规矩地没有开口。

    「让我看看你们研究出了什么好东西，竟然连健康都不顾了。」洛因说着，就将那东西从桌上拿了起来。

    那是个大约15x20cm的长方体盒子，厚度约有2cm，端在手中有些沉甸甸的，但看起来也不太像是武器。

    奥林上前一步：「洛因阁下，请允许我向您演示它的用法。」

    洛因将盒子递给奥林，只见他将盒子侧边打开，立在了桌上，支起的那一面是屏幕，平放的那一面上是各种字符的按键。

    洛因一看就惊了，好傢伙，这帮人竟然直接搞出笔记本电脑了吗？这科技也跨度太大了吧？！

    但当奥林按开侧边的按键后，洛因才发现是他想多了，这东西完全称不上电脑。

    它的屏幕是黑白像素风，显示出的图案甚至不如「蔷薇游戏」里面的游戏机逼真。

    奥林又兴沖沖打开另一只一模一样的盒子，播了几个按键，桌上的盒子就传出了「嘀嘀嘀」的提示声。

    「通话功能？」不等奥林操作，一旁的乔尔瑞克就走上前，稍稍摆弄就明白了几个按键的作用。

    「喂喂？」乔尔试探地开口，声音同步从另一端奥林手中的盒子里传了出来。

    乔尔瑞克表情有些惊喜：「我没想到你们选了这个项目……」

    早在蔷薇广播站刚创建的时候，乔尔就想着能在某一天，无论身处何处，都能与洛因随时通话。

    当科研部成立后，他将自己的手札贡献出来，让科研员们各自从中挑选自己感兴趣的方向深入研究。

    在约克郡发展中急需用到的，他会记在笔记本的前面。而像这种初衷是为了谈恋爱的设想，他都记在了后面，完全就没想过竟然有团队直接将这个设想做出来了。

    奥林挠了挠头：「我发现这条项目虽然不靠前，但边上被着重标註了六芒星符号。我们猜测哪怕它不是最重要的项目，应该也是次级重要的，所以我们没抢到最前面几个大项的团队，都优先选了后面带符号的项目。幸不辱命，我们将它研究出来了！」

    乔尔瑞克笑容微不可查地一僵。

    他目光缓缓偏移，有些心虚地开始回忆自己当初还有哪些「」设想，被他随手记在笔记里了，这一想，瞬间有种社死的感觉。

    他偷偷去瞄洛因的神色，生怕对方察觉出自己将科研团队「公器私用」，虽然不是他本意，但造成的后果的确是这样。洛因这么聪明，必然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小心思，到时候生气了可怎么办……

    但一眼看去，却发现洛因嘴角微勾，心情不错的样子。

    「通讯距离是多远？我看到上面的按键有字符，除了通话是否也能发文字？」洛因开口问道。

    「是的洛因阁下，可以发文字。通讯距离以信号塔为准，只要蔷薇电视台能辐射到的范围，目前都能进行通话，」奥林眼神亮晶晶的，「有了它，所有人都能进行远距离实时通话和信息传输了！」

    洛因颔首，这就相当于一只「老人手机」，虽然功能不多，但在这个通讯极其不方便的年代，它的出现无疑是跨时代的。

    「我会为它另建信号塔，不要跟蔷薇电视台共用。另外，这东西还有改进的余地。」

    一众研究员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硬体不变的话……联繫一下游戏部，让他们做几个小游戏放进去。要是硬体能升级，你们可以试试将它变得更小、更薄、更轻便，下一步可以试试能否改善画面，比如将黑白屏改成彩色的。」

    洛因暂时也没提出太多要求，怕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但仅是这几句，又让一众科研人员跃跃欲试起来，恨不得直接投入到新的研究中去。

    「你们也别太辛苦了，要注意劳逸结合，身体健康也很重要。看看乔尔，他每天都抽出时间锻鍊身体，也没耽误他搞科研啊。」

    他又转头看向乔尔：「亲爱的，你是怎么产生这个设想的？真是天才的想法。等这批手机卖出去，又是笔不小的进项。」

    说实话，洛因还真没想到手机能这么快就出现。

    乔尔有些心虚地动了动眼珠，但还是稳住了，他笑着避开了洛因的问题：「手机？这个名字不错。但，现在它还没被缩小，也没做出彩色屏幕，半成品就能出售了吗？」

    「呃……」洛因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奸商，「现在是第一代手机，之后每变小一点、换了彩屏、加了新功能，都可以是新一代手机。」

    洛因话落，满屋寂静，所有人都看向洛因的方向，特别是那些研究员，满脸写着「还能这样赚钱」几个大字。

    好一会儿，奥林才支支吾吾开口：「那个，洛因阁下，这……手、手机，目前量的话，成本可能会很高。」

 第218页

    「哦？」洛因有些诧异，毕竟以第一代手机的材料，看起来并不需要太多贵重原材料。

    「是这样的洛因阁下，为了让冥想法引动的信号更为稳定，我们在手机的研制中用到了珍珠粉，但从国诞日之后，市面上几乎看不到黑珍珠了，其他珍珠的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现在珍珠反倒是整只手机中价格最贵的材料。」

    洛因：……

    他忍不住扶额。

    黑珍珠绝迹，这还是洛因自己的锅，因为他在国诞日上的一通忽悠，不止查多三世，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电视机与黑珍珠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

    想从黑珍珠中研究出电视的原理，各国只能对其大肆收购。

    为了不那么显眼，其他珍珠他们也是一併收购了的，可这对于明眼人来说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原本洛因觉得珍珠少就少了，没想到坑到了自己头上。

    「你们先试试看有没有替代材料，至于珍珠的事，我来想办法。」

    洛因脑中掠过一系列词：沿海、珍珠养殖、巴德林……

    他眼眸微眯，还得从长计议。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屋内的谈话。

    「进来。」

    一位长相陌生的青年推门而入，他穿着一身公爵府的僕从服，头髮全部向后梳着，乍一看洛因还以为来人是西莫斯。

    「洛因阁下，我是切尔福。兰斯先生让我来通知您，您派去塔明的商队回来了。」

    听到对方提起兰斯，洛因才想起来，这人兰斯曾带到他面前来看过，只不过当时他没仔细观察对方的相貌。

    洛因心知兰斯能让他进入科研部来通知，必然也是值得信任的。

    但……他的目光从对方茶棕色的头髮和蓝色的眼睛上淡淡扫过。

    然后像是直接忽略了切尔福的存在般，转回视线：「乔尔，我们去会会商队，说不定他们能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第094章 神秘人再出现

    夏日的午后，微风吹动着黄金香柳的叶子，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黑蔷薇公爵府的书房内，洛因正立于窗边，目光落于花园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身后不远的书桌旁，乔尔瑞克正翻看着一叠文件。

    派去塔明的商队已在昨日回归，带回的消息却是不太乐观。

    良久，乔尔瑞克才放下文件，感慨了一句：「塔明果然排外。」

    洛因听到乔尔这么说，就知道他将文件看完了。他自己刚看完这份报告时，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塔明并不禁止往来通商，但外来商人根本无法打入他们的上层圈子。

    他转身走到乔尔身边落座，眉间带着几分忧色：「这次，商队中除了普通队伍里常见的珍宝、香料，更是带了不少我们约克郡独有的冥能物品，但推行的十分不顺利。」

    冥能物品的确好用，塔明人也不是看不出它们的优势，但这些产品在塔明就是卖不出去。

    究其根本原因，要使用冥能物品，就必须运转《蔷薇冥想法》，然而在塔明，哪怕是乞丐都坚决不愿意尝试别的冥想法。

    这让商队在到达塔明之初，就遭受了不小的打击，但几个月待下来，洛因派去的人也并非毫无收穫。

    乔尔瑞克将文件推到洛因面前，人也十分自然地靠近，他拿出笔将纸上的几个名词圈画出来：「从下渗透的路子走不通，我们或许该试试从上而下？」

    他圈出的三个名词，分别是「桑德兰」、「莫克」以及「路德维希」。

    在塔明所有对外的交涉中，这个沙漠城市，从来都是城主所在的「索尔」一家独大，洛因过去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然而这次带回来的消息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表面上，塔明对外事物依然是城主索尔家族在管理，民众也常常将索尔城主的名头挂在嘴边，在外来商队眼中，除了索尔，其他姓氏在塔明的地位是差不多的。

    但实际上，塔明真正的政权已被三个家族瓜分，索尔只是推在前台的一个傀儡家族罢了。

    如此排外的塔明，想渗透其中的确十分困难，还不如直接摆明车马，以「黑蔷薇公爵」的身份前去拜访，直接要求与掌权者对话，但他们的目的毕竟不是真的通商，而是为了寻找解决乔尔魔容体质的办法。

    洛因的目光落在「桑德兰」这个姓氏上：「乔尔，你知道你母亲在桑德兰家族中，是什么身份么？」

    乔尔瑞克摇了摇头：「左不过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边说，他边用手点了点文件上的某片位置，那里正记载着魔容相关的事情。

    这是让洛因意外的另一个点：魔容这件事，在塔明并不算什么缄默不言的秘密，平时虽然不可能会聊起，但只要稍微花点功夫打听，一户人家里总有几个老人能针对魔容说出个一二三来。

    然而在塔明之外的大陆，哪怕是洛因这样贵为公爵、看过无数魔法典籍的人，在吉佳尔夫人提及之前，却从来没听说过魔容的事情。

    如同他们已经知道的那样，魔容这一体质来源于古老的塔明魔法，所有魔容都是灰色的眼睛。

    而这份资料中则补充说明了一件事：初步统计，魔容只出现在桑德兰、莫克、路德维希这三个家族中。

    魔容在家族中的地位十分微妙，与其说他们是人，不如说他们被家族当成了某种一次性宝物，必要的时候会被拿出去进行利益交换。

 第219页

    但上天也不是完全堵死了魔容的路。

    在塔明城中有一汪圣泉，只要饮用过圣泉水的魔容，每年的九月，眼睛都会短暂变成其他颜色，看上去与常人无异。这就给了一部分从没暴露人前的魔容机会，让他们有了逃离家族的可能。

    洛因取出一只玻璃瓶，里面装着商队带回的圣泉水。

    「难怪那次你偷听到你父亲与继母的谈话中，说到了九月，应该就是在暗示这眼睛变色的事情，」洛因将玻璃瓶放入乔尔手中，「分析一下成分再决定要不要喝。」

    也幸好他提前派出了商队，否则没喝过圣泉水的乔尔，顶着一双灰眼睛，一出现在塔明附近恐怕就要被有心人给盯上了。

    乔尔瑞克将瓶子收好，又将手中的文件往后翻了一页，指着其中某处：

    「这个『香料』，是不是就是你之前提过的毒品？似乎桑德兰家族就是其中的牵线人，莫克与路德维希家族在这件事上像是完全以桑德兰为首。而且，他们似乎与王都、法师公会、巴德林帝国都有关系，这……」

    乔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洛因脸色微变地看向窗外，他立即噤声，脸上也露出警惕的神色。

    洛因也的确是感应到了一个魔法源在缓缓靠近，窗外应该是有人在偷听。这熟悉的魔法波动，洛因可以断定偷听的人就是那天在阿基拉住所外偷窥他们的神秘水系魔法师！

    府内时不时有守卫在巡逻，要是那人大喇喇躲在窗外，一定会被守卫发现，所以他必然是利用了魔法手段隐匿了身形，好欺骗普通人的视觉。

    但也正是他用了魔法，才让洛因这逆天的元素感知给捕捉到了。

    对方的水系魔法不可谓不精湛，可能是上次的逃脱给了对方错觉，没想到洛因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就发现他。

    但洛因也因为上次的交手，知道自己完全没把握将对方活捉，他只得先将自己的发现用「助手通告」的形势告知乔尔。

    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洛因假意与乔尔继续聊天，话题也顺其自然地转了个弯：「这种香料的确在王都上层十分流行，之前与法师公会的尼尔松会长见面时，似乎也看见他戴着香囊。」

    洛因边说，边站起身走到窗边，准备假意看外面的风景，实则却是环顾四周，猜测对方可能的藏身之处。

    但在他站起身向窗边走去的一瞬间，那股靠近的魔法源在他的感应中完全消失了。

    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是对方撤除了周身的隐匿魔法。

    洛因不敢掉以轻心，他依然走到窗边向外张望，乔尔瑞克也站到他身旁，从善如流地接话：「既然巴德林也能与其进行交易，你以黑蔷薇公爵的身份出马，拿下一条销售渠道应该也不难吧。」

    嘴上这样说着，乔尔手中却是将那份文件上的一个字圈了出来，递到洛因面前：【水！】

    洛因不动声色地找了一圈，就见外墙靠上的位置的确多了一滩浅淡的水渍，要是普通人只会认为是房屋渗水，但乔尔瑞克却是清楚，洛因这间书房可是用新型水泥加工过的，外面还涂了乔尔亲自设计的疏水材料，即便是渗水也不可能呈现出「一滩」的形状。

    以身化水？！

    以身化为元素，这是魔法的一种速成方式，洛因也只听父亲口头提起过一次。

    修习这种魔法的人，在短时间内就能达到高级魔法师的水准，但这片大陆上几乎没有人会去修习以身化元素。

    因为所有能练成身化元素的魔法师，至少得是单黑的资质，且当他魔力运行到一定强度，身体会习惯性化为元素，从此以后这个魔法师都没办法使用高强度的大招，这等于完全放弃了这种元素的攻击性。

    看似短时间成为了高级魔法师，但对一个单黑天才来说，完全是得不偿失！

    难怪，那天神秘人出现后，除了泼水、放置让乔尔打滑的冰块之外，就完全没有其他攻击手段。对方匆忙离去并不是因为手下留情，而是根本奈何他们不得！

    但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一个高级魔法师，足够唬人了！

    洛因几乎可以肯定，那个水系魔法师应该是怕距离太近，隐匿魔法的波动会被洛因发现，才採用了这种以身化水的方法。

    但洛因也更想挠头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捉一滩水。

    看到洛因通过「助手通告」给自己传递的信息，乔尔却是眼前一亮：「洛因，你记不记得我们去探查阿基拉住所的那天，我跟你说过自己得到了新的『机遇』？」

    洛因当然记得这件事，乔尔的新机遇，还是在神秘人逃走的那一刻激活的呢，当时他没来得及问，此时乔尔刻意提起，莫非……

    「这次的『机遇』跟上回一样，也是给我带来了灵光一闪般的启示，这两天晚上，结合那段灵感，我有了好几个新鲜的想法，其中有一项我觉得应该立即展示给你看看。」乔尔脸上的表情有些跃跃欲试。

    洛因挑了挑眉，沖门口提高声音：「来人！」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推门而入的是新提拔上来的男僕——切尔福。

    茶棕色的短髮完全梳到了后方，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蓝色的眼睛微微垂着，并不直视屋内两人。

    洛因一见是他，微微抿了抿唇，但还是语气自然地下达了命令：「你去……」

    说到这，他看向身旁乔尔，后者赶忙接上：「去我房间，东西就在桌上，拿过来就行……呃，让辛莎去拿吧，东西有点重。」

 第220页

    「是。」切尔福颔首离去，不一会儿辛莎就带回来一只半人高的箱子。

    辛莎一离开房间，乔尔就打开箱子飞速组装起来。

    洛因的注意力却没办法像往常那样，被乔尔工作的样子给吸引，而是时不时就忍不住去瞥一眼窗户的位置。

    让他无语的是，那个水系魔法师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有恃无恐，那滩水竟然顺着窗户，一点点向屋内「渗」了进来。

    第095章 花美男边瑟恩

    「还差一点……好了！洛因你看。」乔尔瑞克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骄傲。

    此时，二人面前的桌子上，出现了一台半人高的机械。长方形的主体，左侧面是一只直径足有小臂长的涡轮，又侧面则伸出了一个略长的管口，稍稍倾斜着指向空中。

    看得出这台机械还是个半成品，因为许多连接处都只是粗糙地固定住而已。

    洛因装作没看见那滩继续往里渗入的水，看向乔尔瑞克：「这台机器，是做什么用的？」

    「这就要从我得到的灵感说起了，自从那天眼睁睁看着那位水系魔法师在我们面前化作水流逃走后，我突然灵光一闪，发现了一件事……」

    乔尔瑞克说到这，声音故意压低了几分，而那滩正在渗入的水稍稍一顿，也加快了渗透的速度。

    「费楠曾在《初级物理》一书中提过，水有固、液、气三种形态，最简单的手段就是通过改变温度，来达到让水在三种形态之间相互转换。而这台机器，则是通过调动空气中的魔法元素，结合尤莉小姐给的阵法，来改变水的形态。」

    乔尔瑞克说这话的时候，那滩渗入的水已经来到了二人的斜上方，选了个最佳的观测角度停在那儿。

    「乔尔，那你这算不算是人为制造了一个普通人也能使用的水系魔法？有了这东西，那些水系魔法师岂不是都要失业了？真庆幸我不是专攻水系的魔法师。」洛因故意用略带夸张的语气说道。

    「emm……这台机器的功能还比较单一，原本在我没想到怎么运用它之前，它只是个过度的半成品，不过今天拿出来刚刚好。洛因，你只需要按下这个键……」

    说到这，乔尔将机器的一侧微微翘起，让那根延长出来的管口对准了上方那滩水的位置，而洛因也在此刻十分有默契地将手按到最左侧那个标註着「固」字的按键上，运转起《蔷薇冥想法》。

    洛因亲自运行的威力比普通人还要更强几分，管口立时就喷出一阵有如实质的白色雾气，直冲屋顶的水渍而去。只一瞬间，不仅是那滩水渍，就连周围的屋顶都凝起了霜花。

    洛因控制着冥想运行的速度，就见一个人影从半空直直落下，哐当一声砸落在地板上。

    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洛因一扬手，隐形线飞射而出，将那人捆了个结结实实后，才抬眼看了过去。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他的下巴有些尖，五官过于秀气了，一头黑色的长髮在侧边松松绑了个马尾，乍一看洛因还以为这是个女孩子。

    这副相貌要是放在平行世界，就是妥妥的花美男，但放在这片魔法大陆，就有些不太符合主流审美。

    看穿着，他应该是属于某个贵族家庭。那双绿色的眼眸中有着一闪而逝的慌乱，但又很快镇定下来，看着洛因的方向。

    为了防止对方再次化水逃脱，洛因一直没有停止手中那台机器的运行，乔尔也十分配合地始终将机器的管口对准了来人，这使得对方的衣物上都凝出了一层冰晶。

    「啧，看样子我找到了第一个改进方向——应该将这管道设计成软管，这样调整方向时就会方便许多。」乔尔瑞克一本正经地说道。

    洛因也在此时接话：「硬管也不错……对了，刚才我试了标有『固』字的按键，那这个『气』字，是否就是将水化为气态？不知道水蒸气被风一吹，还能不能再凝聚起来，不会就这样消散在天地间了吧～」

    他说着，不怀好意地看了那位水系魔法师一眼，手指虽然没离开按键，但手臂已经抬起，作势就要更换按钮。

    「哎！等等，等等！我是卡内利斯·边瑟恩，来自巴德林！我是巴德林的皇家法师，代表巴德林王室来跟约克郡谈合作的，黑蔷薇公爵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对方果然沉不住气开了口，他似是被洛因手中的机器影响了，发音还有些大舌头。

    洛因给了他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阁下几天前伺机窥探，今日又不请自来，我公爵府可没这样的客人。」

    边瑟恩碧绿色的眼珠动了动，语气带上了几分玩世不恭：「洛因大美人，你别那么严肃嘛。事关重大，我总是得先替我们王打探考察一下，才能确定你是否是我们需要的合作对象啊。」

    第一次见面时，边瑟恩藏头露尾，口称洛因「大美人」时，洛因还有种被冒犯的感觉。但此刻，对方自己顶着张十分女气的脸，却说着浪荡子的话，着实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但乔尔显然不这么想：「洛因，这位边瑟恩先生似乎没什么好好交流的诚意，不如我们还是用他来继续试试这台机器的其他功能吧。」

    「等等，我错了对不起公爵阁下我真的是巴德林的皇家魔法师！」不待洛因答话，边瑟恩拔高声音再次叫了起来，「这是关系到整个世界和平的大事啊啊啊！」

    洛因语气不急不缓：「说说什么事。」

 第221页

    边瑟恩眼珠再次转了转：「洛因阁下，您到现在都没喊守卫过来，不正说明您对我来此的目的也很好奇吗？我对你们真的没有恶意……不如将那机器停下，这冻得我都没办法好好说话了。」

    见洛因不为所动，他又忙不迭继续开口：「您都将我束缚住了，我也没办法摆出施法手势啊，绝对是逃不了的。况且您也证明了您的确是我们能寻求到的、最好的合作对象了。」

    这人倒是有几分小聪明，而且洛因在知道他修习了「以身化水」之后，的确不太忌惮对方的武力。

    他将手从机器上挪开，停止其运转，但绑缚在边瑟恩身上的隐形线却并没有撤去。

    边瑟恩倒也光棍，他有些狼狈地站起身，四下看了看，由于脚也被绑住了，他只能一蹦一蹦挪到椅子旁，一屁股瘫进座椅，还发出声松了口气的喟嘆。

    「哎～真是费劲，」他维持着坐没坐相的样子，嘴上倒是比之前正经了几分，「洛因阁下，我之前听你们谈话的意思，是要跟塔明合作香料生意？塔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些香料也并不简单。」

    洛因与乔尔瑞克对视一眼，两人也施施然在主位落座。

    边瑟恩不清楚，但他们两人却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要做香料生意，之前会那么说，主要还是为了迷惑边瑟恩的偷听。

    「哦？」洛因只发出个疑问的单音节，看看边瑟恩是否还能透露出更多的信息。

    边瑟恩也果然没让他们失望：

    「洛因阁下，我无意中发现你们与塔明势利结怨，我们才该是天然的同盟。

    「您有所不知，塔明的香料并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它有极强的成瘾性。这绝不是我们平时以为的酒瘾、菸瘾，而是更为可怕、更为剧烈的瘾。

    「当人长期使用之后，会完全失去理智，沦为这种香料的奴隶！」

    他说到这，抬头看了洛因与乔尔瑞克一眼，似是在评估两人是否重视这件事，但对面两位都不是毫无城府的人，边瑟恩完全无法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他只得继续开口，以期让二人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种香料刚流传到巴德林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一部分贵族甚至把吸食香料当做潮流和身份的象徵。

    「出售香料的人似乎也在有意控制着人们成瘾的速度，给出的香料总是定量的，所以大部分人都只达到中度成瘾的状态……

    「但有人偷到了大量香料，不限量使用，很快，那人变得形销骨立，吸食不到就会神态癫狂。

    「这简直就不是香料，而是毒药！目前整个巴德林王室都已经中毒了。

    「我们巴德林的王——卡曼尔陛下怀疑这种香料被塔明魔法做过手脚，于是找到了皇家法师团，而我也的确发现香料中含有一些魔法元素，若是使用，应该能提升魔法威力。」

    「应该？」洛因觉得对方说得有些含煳，「边瑟恩阁下，你们皇家法师团难道就没一个人吸食过塔明香料么？」

    边瑟恩脸上丝毫不见窘迫：「的确没有，看过重度成瘾人的下场，我可不想让自己也变成那副鬼样子。哦，对了，忘了告诉您，巴德林的皇家法师团目前只有我一个成员。」

    洛因：……

    乔尔瑞克：……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要联合我们寻找解药？」洛因想了想，又再次开口，「你们有没有试过长时间断药？像这种成瘾物质，只需要长时间断药，身体自然会将药物成分代谢出去。而且，它们往往不存在解药。」

    边瑟恩语气有些颓然：「这种香料的戒断反应太严重了，一旦重度成瘾，人哪怕生生熬死，都没办法戒断。但塔明有一种特制的药品，叫做『傀儡药剂』，能让人短暂失去嗅觉、味觉、触觉，形如傀儡。若是在傀儡的状态下戒断香料，一定能够平安熬过去。」

    洛因沉吟片刻：「据我所知，香料已经占据了诺曼帝国的整个上层，法师公会也是他们的顾客，周边其他小国更是香料泛滥，却像是有意绕过了诺曼三大公爵的领地……」

    边瑟恩点了点头：「这更证明他们心中有鬼不是么？」

    诺曼的王室推崇科技、摒弃魔法，法师公会又是一群只要实力不顾其他的疯子，而香料大行其道的其他国家，要不就是些弹丸小国，要不就是像巴德林这样政权分散的国家。

    而三大公爵领地，完全自治，又是魔法世家当权，香料一旦进入，必然会引起统治者的注意。

    洛因看了边瑟恩一眼，语气沉凝：「他们也并非完全放弃了三大公爵的领地，夫人红茶就是香料的先遣军。」

    「不错，而且他们在约克郡的行动已经完全被您给破坏了。电视的出现，又让约克郡几乎成为了整片大路上各个国家的潮流风向标，您已经对他们的整个产业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说到这，边瑟恩脸上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所以我说，我们才是天然的同盟。」

    「同盟？」洛因发出一声轻笑，「我必定是要有一次塔明之行的，巴德林与我而言，可有可无。」

    边瑟恩闻言显出了几分急切：「塔明绝对不是我们所看见的这样简单，哪怕您摆出黑蔷薇公爵的身份直接拜访，也很可能会无功而返，更糟糕的是，到时返回来的黑蔷薇公爵是不是你洛因·蒂恩斯，都不一定了。」

 第222页

    洛因没接话，他在等边瑟恩拿出更多的筹码。

    边瑟恩也不是蠢人，他将目光移到一旁的乔尔瑞克身上：「海姆少爷，您在诺曼的王都应该也算个名人吧，您觉得塔明会对一个流落在外的、高调的魔容一无所知么？」

    洛因看向边瑟恩的眼神顿时一厉，绑缚着他的隐形线更是抽紧几分。

    「嗷嗷……疼疼疼疼……」边瑟恩立即求饶，「冷静，冷静洛因阁下。我知道怎么解除魔容体质！除了塔明人，这世上只有我知道解除魔容体质的办法。塔明人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快放松、放松，我快要被勒死了！」

    洛因松了松手，对于边瑟恩的说法虽是半信半疑，但不可否认他有句话倒是说得没错，去了塔明之后，他们很可能还是找不到解除魔容体质的办法。

    「你先解决乔尔的体质问题，我再考虑要不要跟巴德林合作。」

    边瑟恩咬了咬牙，还是将自己的底牌摊了出来：「记得我刚才说的『傀儡药剂』么？那种药剂十分难制作，其中最重要的成分，是一种人的血——去除了魔容体质的人。」

    像是怕引起洛因的反感，他又赶忙补充：「不需要太多，几滴就能制作一大瓶！但必须是在一个魔容摆脱体质后的三个月内取用，而且需要供血人心甘情愿，不含怨气。所以，洛因阁下，我们的目的其实是相同的。」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向元素起誓，若我卡内利斯·边瑟恩今日欺骗了洛因·蒂恩斯阁下，那我就将永远被元素背弃，死后也无法回归元素的怀抱！」

    对元素之神起誓，在这片大陆上算是十分郑重的承诺了。洛因又看了这人一会儿，才一抬手，收回了绑缚在对方身上的隐形线。

    一获得自由，边瑟恩又恢復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叉着腿瘫在椅子里，配着他那张过于女气的脸，洛因有种对方在「强行粗犷」的感觉。

    边瑟恩口中倒是积极地向洛因说起解除魔容体质的办法：「要想解除这种体质，我们必须找到塔明的圣泉，仪式必须在圣泉中进行。不过……」

    「不过？」洛因皱眉，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别急啊，洛因阁下。这对别人来说是个大问题，对您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琼斯公爵跟您的关系不错吧？要想去除魔容体质，还得补全圣泉中的魔法阵，尤莉·琼斯小姐不就在约克郡做客么？不知这次塔明之行能否带上她一起前往？」

    「呵，你知道的还挺多。」洛因懒得问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些秘辛的，想来也是靠着那以身化水的本事。

    「尤莉那边，我来解决，八月中旬出发前往塔明。」

    边瑟恩之前的话算是给洛因提了个醒，他要是摆明身份前往塔明，哪怕在九月用圣泉水改变了乔尔的眸色，对方也能推断出乔尔的身份。

    所以他还是决定隐瞒身份前往。

    但边瑟恩这时又再次支支吾吾起来：「那个……去塔明之前，我们得先去另一个地方。要想顺利解除魔容体质，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见洛因跟乔尔瑞克都有些神色不善，他才一口气将剩下的话说出口：「北面，哈尔郡，白鲨公爵。」

    第096章 哈尔郡

    六月时节，正是诺曼的盛夏，一列特殊的车队正缓缓行驶在哈尔郡南郊的大路上。

    尽管拉车的冥能机械十分醒目，行人们一看到上面金线勾勒的黑蔷薇标志，也不敢将目光过多地停留在他们身上。

    此时洛因一行人已经到达哈尔郡境内，这里属于诺曼的北方，哪怕酷暑时节，平均温度也在10～20c，摇晃的车厢中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暑气。

    又行了半日，车队终于进入城镇。

    洛因撩开车窗，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行人，面色有些凝重。

    「亲爱的，你似乎有心事？」与洛因同乘一车的自然是乔尔瑞克。

    边瑟恩也来了，但被安排在后面另一辆车内。

    洛因放下窗帘，转头看向身侧的人：「白沙公爵府至今都没有回覆我们的拜帖。」

    早在出发之前，洛因就给白鲨公爵府发出了正式的拜帖，按照礼仪，对方应该会回復并提早安排对他们的接待。

    照理，他们应该在半路上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帖，但此刻车队都到哈尔郡境内了还没消息，这绝不是路上错过了之类的理由能说得过去的。

    乔尔瑞克沉吟一会儿，才提出疑问：「黑蔷薇公爵与白鲨公爵之间有龃龉？」

    洛因摇头不语。

    虽然对方不回帖不代表洛因不能拜访，但这无疑是在表明主人的不欢迎态度。

    而这正是洛因想不通的地方。

    约克郡与哈尔郡虽一南一北，相隔了整个诺曼版图，但三大公爵即便没什么交流，在某些方面也算是同气连枝。白鲨公爵——希尔家族实在没理由与蒂恩斯家族结怨。

    乔尔瑞克显然也知道其中的含义，他实在不想让洛因为此陷入被动：「如果白鲨公爵这条路走不通，不如试试其他方法。我在游歷的那几年曾认识过一位小国的学者，他的小女儿也是风系魔法师。」

    「乔尔，你知道边瑟恩为什么说，此次塔明之行必须要白鲨公爵的帮助么？」

    乔尔瑞克看洛因神情凝重，倒是有了几分猜测：「难道，不仅仅是为了风系的魔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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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因点了点头：「希尔家族的风系魔法与其他魔法不同，因为血脉缘故，同样的风刃，由希尔家族的人使出来，威力不一定增加，却表现得十分有黏性。

    「在法术消散之前，他们的风刃就像是黏在猎物身上一般，来回切割。可以想像，只要魔力足够，他们的敌人遇到的就不是普通的风刃，而是宛如置身于白鲨鱼群中，将被一口一口吞吃殆尽。

    「第一代白鲨公爵正是因此得名。」

    「解除魔容体质时，必须用到这种特殊的风系魔法？」乔尔虽是在问，但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肯定。

    洛因沉吟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如果没猜错的话，可能不仅仅是需要特殊的风系魔法，应该也需要希尔家族特有的冥想法。」

    三大公爵都有自己的冥想法传承，洛因在拥有《蔷薇冥想法》之前，也拥有一套蒂恩斯家族自己传承下来的冥想法，若是没有特殊的机遇，原本蒂恩斯家族的冥想法也是属于这片大陆上顶尖的了。

    虽然洛因已经不再使用那套冥想法，但却从没有小瞧它的意思。

    千百年传承下来的东西，必然是有其特殊之处的，再加上边瑟恩话里透出的意思，洛因早就决定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求得白鲨公爵的帮助。

    「少爷，前面有人前来迎接，似乎是白鲨公爵府的人。」车外有人报信，是洛因如今的贴身侍从切尔福。

    洛因眉梢一动，脸上显出了几分意外来。

    「洛因·蒂恩斯阁下，我是希尔公爵府的管家，纳特·克洛宁，您可以叫我纳特。我奉白鲨公爵摩撒·希尔阁下之命，特意在此等候您的大驾。」

    洛因掀开车帘探出头，外面的管家年纪看起来跟兰斯差不多，着装一丝不苟，气质沉稳，一看就知道是伺候希尔公爵多年的老管家。

    派出这样的老管家亲自来接，是极其高规格的礼仪了，这与之前迟迟不发回帖的行为完全相悖。

    不论白鲨公爵府为何会有这样前后不一的态度，此时洛因心中无疑是惊喜的。

    像纳特、兰斯这样的老管家，虽然只是家僕，但在诺曼的地位并不算低。特别是属于三大公爵的老管家，在某些场合中比一般的小子爵还有面子。

    洛因本就不会看轻对方，再加上纳特与兰斯相近的气质，让他更是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爱屋及乌。

    他矜持冲着外面一颔首：「纳特先生，请到车内来叙话。」

    纳特恭敬地进入车厢。

    车队刚再次启动，纳特就从口袋里拿出一份信函交到洛因手中：

    「十分抱歉，洛因阁下。最近哈尔郡发生了不少大事，摩撒阁下实在是力有不逮。等他回过神来看到您的拜帖时，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为表诚挚的歉意，回帖索性由我亲自带来，交到您手上。

    「请您原谅哈尔郡的失礼，希尔公爵府十分欢迎您的到来。」

    洛因接过那份回帖，打开浏览了一遍，的确言辞恳切，不是敷衍用的客套话，他吊起来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

    纳特停了几秒，给洛因留出了充分的阅读时间，见他合上回帖且露出笑容后，才继续开口：

    「摩撒阁下对约克郡的特产十分有兴趣，早在电视机和冥能灯刚流行起来的时候，他就曾提过引进的事，只可惜距离实在太远。这次能有机会与您亲自交流，摩撒阁下一定非常高兴。不过……」

    话到此处，纳特顿了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公爵府内的事情还没完全解决，摩撒阁下近期可能抽不出时间与您交流。如果您不急的话，不如在哈尔郡多住上几个月，等摩撒阁下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再与您详谈，如何？」

    洛因：……

    『我急啊，我很急！』

    他们这次出行，打的就是特产交流的旗号，一路上还应付了好几拨王都派来的探子。

    但实际上可不是真为了卖约克郡的产品，他还想拐走一个希尔家族的人，赶着8月份的时候去塔明呢！

    面上，洛因倒是稳住了表情，以尽量不冒犯的语气问道：「不知摩撒阁下遇到了什么麻烦？若是有什么我能做到的，请一定不要客气。

    「啊，还没向您介绍，这位是我的爱人——乔尔瑞克·海姆，他在科技方面有许多的奇思妙想，约克郡的产品大部分都是由他发明的，如果有这方面的疑问，他一定能帮得上忙。」

    纳特与乔尔瑞克二人再次互相见礼后，才继续回答洛因的提问：

    「这也并非什么秘密，从前年起，哈尔郡就不太平。北面的雪山几乎每年都会发生雪崩和坍塌，今年2月份又再次发生了灾难，好在我们已经有了准备。

    「但上个月，气温正常回升的情况下，雪山上的积雪竟然有了融化的迹象，这是过去哈尔郡从没出现过的。若是任其发展，最后一定会形成大规模的山洪。

    「在此期间，北面的蛮荒之地又开始蠢蠢欲动。

    「摩撒阁下为了这些事废了不少心力，刚将一切勉强遏制，我们希尔家的小少爷——欧泊思·希尔，又得了绝症……」

    洛因微微蹙眉，听起来的确是内忧外患，让人焦头烂额。

    哈尔郡是诺曼最北面的屏障，再往北是极寒的蛮荒之地，那里常年冰封，几乎寸草不生，但也并非毫无人烟。

    在蛮荒之地上生活着一些蛮人部落，他们全民皆兵、体力强悍、骁勇善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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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食物的匮乏，这些人为了口吃的，可以毫无下限！

    也幸亏守在北面的是希尔家族，要是由洛因这个伪天才驻守哈尔郡，他也别妄想长到18岁后，得到变强的机遇了，还是趁早躺平等死吧。

    「非常感谢您二位的心意，希尔公爵府眼下最需要的是药剂师或者医师，不知洛因阁下身边是否有这样的人才？」

    见到洛因微蹙着眉头，纳特继续解释道：「洛因阁下，您可能不知道，欧泊思少爷是摩撒阁下最宠爱的孙子，今年刚4岁。其他的事情再难、再棘手，摩撒阁下都能撑下去。可欧泊思少爷这一病，摩撒阁下整个精气神都像是被抽走了。」

    听纳特管家的说法，其他的牛鬼蛇神都不是事儿，目前哈尔郡最严峻的问题，竟然是给小孩治病？

    估计摩撒·希尔也是在其他事情中消磨了大部分心力，最疼爱的孙子一生病，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能冒昧问一下，欧泊思少爷的病症具体是什么症状吗？」

    洛因还是希望能结合平行世界的常识，给对方提供点帮助，哪怕提出个解决方向也好啊，不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求人，实在太过被动。

    纳特大概本就有意从洛因这寻求一些帮助，对于病症的情况完全没有隐瞒：

    「欧泊思少爷从半个月前开始，变得极其嗜睡，一天至少要睡14小时。醒过来之后又会间歇性疯癫，有时是暴饮暴食，有时是全身僵硬，只能蹦跳行走。但不发作时又会与正常人无异。」

    洛因有些惊讶：「这简直像是……」

    「像是中了某种魔法或者毒药，」纳特主动说出了洛因心里想的那个答案，「但摩撒阁下已经仔仔细细检查过了，欧泊思少爷身上并没有魔法和药物的痕迹。」

    洛因不觉得堂堂白鲨公爵，会连魔法和药物的作用都判断不清。

    「但是……你们又是怎么确定，他必然是得了绝症呢？」

    「这是欧泊思少爷的贴身侍女——佐拉说的，这种病她的家乡就有人得过。」

    【叮！激活一则新的通告】

    洛因瞳孔皱缩，竟然在这个时候……

    【帝国历1356年6月7日，14：00，白鲨公爵府，小型演出《梦游仙境》。】

    【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做个p的准备啊！摔！叫我怎么跑人家公爵府里做准备！』

    『而且，这通告是因为希尔家小少爷的病才触发的吧？』

    『我一个魔术师，没有治病这项业务啊啊啊啊！』

    今天是6月5日，距离通告开始的时间也只有短短的两天半而已。人家两个礼拜都没弄明白的病，让他两天搞定，这简直是强人所难！

    洛因正在内心抓狂，车队在这时缓缓停了下来。

    纳特恭敬开口：「洛因阁下，公爵府到了，摩撒阁下已在会客室等您，请随我来。」

    第097章 处处可疑

    白顶黑墙，圆柱长廊。

    与黑蔷薇公爵府几步一景、处处鲜花绿植不同，白鲨公爵府几乎看不到什么多余的花草，建筑风格也更为冷硬。

    主楼的会客厅内，洛因终于见到了白鲨公爵府的主人——摩撒·希尔公爵。

    摩撒阁下今年60多岁，身形挺拔、个子魁梧，乍一看会让人以为这是位以武力制敌的骑士。

    他的棕髮长至脖颈，披散着，蓄得略长的鬍子剪到了与发尾齐平的位置，棕色双眼在抬眸的一剎那，会给人带来久居高位的压迫感。

    但洛因还是从这股压迫感之下，察觉到了对方深深的疲惫，和来不及完全掩藏的愁容。

    「日安，摩撒阁下。」洛因与乔尔瑞克当先问好。

    边瑟恩跟随其他约克郡的僕从一起，先去安顿了。此时还不到介绍这位巴德林皇家法师的时候。

    「日安，洛因阁下，一年不见，您看起来更强大了。这位就是海姆少爷吧，请坐。」

    洛因与摩撒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他的父亲安博·蒂恩斯去世的时候，白鲨公爵是本人亲自前来弔唁的。

    摩撒下半张脸都藏在了浓密的鬍鬚下，洛因只能看见他的眼睛弯了弯。

    立在摩撒身后的一名年轻男子也在这时上前半步，沖洛因行了个晚辈礼。

    说起来，由于上一任黑蔷薇公爵晚婚晚育，洛因其实是与摩撒这位60多岁的老人同属一辈。

    他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名青年。

    那人大约二十五、六岁，虽也是棕发棕眸，但脸型偏长、身材高挑瘦削。

    据洛因所知，希尔公爵的儿子韦德·希尔今年大约30来岁，也是和他父亲一样身材魁梧、毛髮浓密的样貌。

    希尔公爵竟然不让自己儿子来作陪，而是叫了眼前这人，也不知他是什么身份。

    对上洛因略带疑惑的目光，希尔公爵适时给洛因解了惑：「这位是扎卡里，他在去年的战场上救了韦德一命，因此还失去了家人。我就将他过继到了自己名下，以后他就是我的小儿子、韦德的弟弟。」

    白鲨公爵府的人员组成十分简单，主人只有摩撒·希尔、韦德·希尔，以及第三代——年仅四岁的欧泊思·希尔。没有女主人，因为父子两人的妻子都死于难产。

    如今倒是又多了个义子。

    洛因对别人的家事没什么想法，只出于礼貌，道了声：「恭喜。」

    摩撒显然也没有继续深谈这件事的意思，他话锋一转，开始询问起洛因关于冥能产品的事：「洛因阁下，我一直对约克郡生产的机械十分感兴趣，即便是您不走这一趟，我也会在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派人前往约克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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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因也不好在此时就直接说出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于是微笑着附和道：「此次我们不仅带来了常见的冥能产品，更有一样还未出售发行的新型机械，它可以实现远距离实时通讯。」

    洛因示意乔尔拿出他们的第一代手机，给摩撒演示使用方法。

    摩撒当即就看出了手机的好处。

    但他研究清楚后，反而蹙了蹙眉：「洛因阁下，这手机功能的确实用，它应该不愁销路吧？使用它传输的讯息，是否存在着安全隐患？」

    洛因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实时通讯功能代表着什么，谁都清楚。一旦发售，洛因只需高坐黑蔷薇公爵府，必然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抢着购买，但洛因却上赶着跑到北地来上门推销。

    要么，就是这手机有什么极大的弊端，要么就是洛因此行还有其他目的，所以先给哈尔郡送个好处。

    不得不说，上位者就是不相信天上凭白掉馅饼。

    洛因倒是丝毫不慌，对此，他早就想好了解释：

    「摩撒阁下，手机讯号的传输，有个必不可少的条件——信号塔。距离越远，信号越差，目前约克郡建造的信号塔，能辐射到哈尔郡已经是极限。刚才为您演示时，您应该也发现信号传输有着好几秒的延迟。

    「但如果能在哈尔郡境内再建一座信号塔，哪怕您深入北面的蛮荒之地，也能时刻与最南面的巴德林保持联繫。

    「至于信息的安全性，约克郡能保证，至少在目前，还没有人能中途拦截、解密出手机讯号。」

    洛因这样一解释，白鲨公爵眼中倒是闪过一抹瞭然。

    要跑到别人的领地内动土，的确得经过人家领主的同意，洛因特意千里迢迢跑过来「卖货」的行为，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摩撒神情有些意动，看起来还挺有合作意向：「洛因阁下，信号塔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间传来了喧闹声。

    「小少爷发病了，快让开，都让开！」

    「欧泊思少爷，摩撒阁下在面见贵客，您可别再往前了，快醒醒吧欧泊思少爷……」

    摩撒神情微微一变，他歉意地冲着洛因一颔首：「抱歉，洛因阁下，容我失陪一小会儿。」

    说完，第一时间就匆匆向门口行去，他的义子扎卡里也沖洛因行了个礼，急急跟上。

    门一打开，外间的声音越发清晰。

    「快快快让开，别碰到小少爷！」

    「你们小心点啊，快把前面的路清出来，别绊到少爷了！」

    洛因与乔尔对视一眼，也站起身向门外看去。

    实在不是他八卦，而是一切就发生在门外的走廊上，他稍稍往前几步就能看个清清楚楚。

    跟在摩撒身后的扎卡里，在走出去后也并未将门关上，反而因为动作过急，而将其开得更大了些。

    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这种情况下洛因若是刻意往里躲，反而显得小家子气。反正路上纳特管家也并没有避讳这件事，洛因索性就换上一副担忧关心的表情，大大方方看了过去。

    长长的走廊尽头就是会客室的门，敞开的大门后，一块红毯直铺向远方。

    许许多多的僕从立在走廊两旁，用身体挡住侧边装饰画、装饰桌的稜角，将中间的道路给留了出来。前方还有不少僕从蹲在地上，仔细抚平地毯的褶皱，像是在为谁开路。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一蹦一蹦向着大门的方向跳了过来，他起跳的动作十分怪异，整个身体僵直，双手紧贴腿侧，膝盖不会打弯，完全在靠着脚踝、脚掌的力道向前蹦跳。

    这种蹦跳方式让他每次离地都不过几厘米，但他蹦跳的频率很快，短时间内就前进了不小的距离，没一会儿就已经近得能清晰看到对方的五官了。

    小孩与白鲨公爵一样，都是棕发棕眸，皮肤白皙，睫毛卷翘，本该是很可爱的长相。

    但此刻，他那张小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却是直勾勾平视着前方，一举一动都透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

    洛因看得目瞪口呆，这要是把手向前平伸，妥妥就是平行世界的小一只啊！

    在小孩身侧，一名女僕张开双手躬身护着，却并不碰到小孩的身体，只弯着腰缓缓跟随着。

    她双眼紧紧盯着小孩，满脸担忧，口中还在唿喝前方其他僕从：「你们都小心点，小少爷快要过来了，千万不能绊倒他！」

    「这是欧泊思小少爷？」乔尔瑞克悄声在洛因耳边问道。

    「应该是。」洛因也小声回应。

    摩撒已经快步走到了小孩身旁，却不敢伸手去碰，也在一旁跟随护持着。

    距离越来越近，洛因发现小孩嘴唇也在微微翕动，像是在重复什么词。

    图？图西？吐一？

    「兔子，他好像是在说兔子。」乔尔瑞克显然也注意到了小孩的口型，并先洛因一步做出了猜测。

    但是，兔子也不这么跳啊！

    这真是病？见识过塔明魔法那诡异的傀儡术，洛因有了不太好的联想。

    如果是有人在操控他，那操控者是谁？

    洛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堆人，目光倏地一凝。

    白鲨公爵新收的义子扎卡里，他这表情……

    仔细看去，扎卡里唇峰用力抿紧，嘴角微微向下撇着。

    嘴角下撇，可以说是神情凝重、心里难受，但还有另两种情况——表达不满，和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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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看几眼反而无法确定，但洛因之前的第一反应，的确是那人在憋笑。

    他又将目光移到其他人身上，那位紧跟在欧泊思小少爷身旁的女僕，也十分可疑。

    整个走廊就她一个人声势浩大，咋咋唿唿。

    明明有这么多人前后看护了，她跟随一路，非要做出弯腰护持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刻意。脸上担心的表情也十分夸大，像是专门做给别人看的。不知是为了争取表现好往上爬，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洛因悄悄放出隐形线在小孩周围试探，但结果却一无所获，并没有触碰到任何傀儡丝线。

    他想了想，还是排除了塔明傀儡术的可能，毕竟人家白鲨公爵就跟在小孩身边呢，要真是被人控制了，摩撒阁下必然心中有数。

    这些人都不敢碰小孩，显然打断他的蹦跳会产生其他后果。可他跳的这条路再长也有尽头啊，若是跳入了会客室内，他最终岂不是得撞墙？

    正当洛因有此疑问的时候，几个僕从抱着捲地毯，小心绕过还在殭尸跳的小孩，进入会客厅冲着洛因行了个礼，然后开始在地上铺起了地毯。

    不多时，一条由红色地毯铺就的道路，从门外延伸进室内，并在屋中绕了一圈重新和外面走廊的地毯接轨，显然是想让小孩一会儿原路返回。

    眼看着他一蹦一蹦就要进入会客室了，小孩脚下却是突然一绊。

    洛因注意到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身体却完全没有任何本能保护自己的行动，就这样直挺挺往一旁倒去。

    「啊——欧泊思小少爷！」小孩身边的女僕立马大叫出声，护持着的手臂却往回缩了一下。

    另一边的摩撒公爵第一时间就将小孩搂住。

    下一刻，小孩的神情变了，他看向摩撒的眼神宛如仇敌，表情狰狞，双手呈爪，在空中胡乱挥舞。

    摩撒不管不顾将他抱紧，小孩一口咬在了自己祖父肩膀上，口中发出幼兽般「嗷呜嗷呜」的低吼。

    但摩撒只轻轻拍着欧泊思的后背，熟练地安抚着。

    摩撒回过身沖洛因歉意颔首：「洛因阁下，让您见笑了。请原谅欧泊思的失礼，我得先送他回房间。扎卡里，你先配客人坐一会儿，我尽快回来。」

    「是，父亲。」扎卡里恭敬应诺。

    随着摩撒的离开，僕从们也各归各位，有人迅速进入会客室将其恢復原样。

    洛因则是望着摩撒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刚才他总觉得那位欧泊思小少爷，在张牙舞爪发病的空隙，偷瞄了他一眼。

    第098章 从内宅到世界

    「洛因阁下、海姆先生，请稍坐。父亲很快就会回来，在此期间，您也许愿意尝尝我们哈尔郡特产的热巧克力？」

    扎卡里语气不急不缓，洛因与乔尔瑞克也重新坐到了桌边。

    侍者很快端上了茶点饮料，浓郁的巧克力香气在空气中弥散。

    洛因抿了口巧克力饮料，出声贊道：「不愧是哈尔郡的巧克力，比我在约克郡吃到的要更为醇厚美味。」

    扎卡里谦虚笑道：「那也要感谢约克郡的水土。」

    哈尔郡虽然以巧克力闻名，但实则是因为成熟的「巧克力加工技术」。

    更适合可可树生长的地区还是气候温暖的南方，哈尔郡的巧克力原材料几乎都是进口的。

    约克郡南面的确有不少地区种植可可树，但并不呈规模，都是平民自发种植的。倒是南面一些小国，举国上下都以种植可可树作为生计。

    扎卡里说感谢约克郡的水土，显然是一句不太高明的恭维。

    洛因虽然觉得他这马屁拍的不怎么样，但也没有下对方面子的意思，是以他只是含笑望过去，没接这句话。

    扎卡里倒是丝毫没察觉到气氛有什么不对，他自顾自嘆息一声，脸上摆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哎，欧泊思也曾经特别爱吃巧克力，但自从病了以后……」

    乔尔瑞克在这时突然发问：「似乎没看到欧泊思小少爷的父亲？不知韦德近来可好？」

    扎卡里有些讶然地看了乔尔一眼：「韦德还在追击北面的蛮族余孽，之前传来的消息，他最晚后日就能回归了。海姆少爷您竟然与韦德是旧识？」

    见洛因也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乔尔瑞克笑着解释道：「我在几年前游歷大陆时，与韦德相识，那时候他还没结婚，一眨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韦德平日里在外的日子多，回家的时候少，每次回来也会感慨欧泊思长得很快，」说到这，扎卡里又是一嘆，「哎，如今欧泊思这一病，他们父子之间有限的相处，欧泊思都在神志不清中度过，实在是……」

    洛因眉梢一动，两次了。

    短短几分钟，这位扎卡里已经连续两次将话题引到欧泊思的病上，洛因不问上一问都对不起人家这样处心积虑。

    「扎卡里先生，冒昧问一句，欧泊思小少爷的病……您别误会，我只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扎卡里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洛因与乔尔瑞克都只微笑看着他，丝毫不做催促。

    他又摆了半天表情后才终于开口：

    「欧泊思出现这种症状已经半个多月了。那天父亲与我、韦德，以及几个父亲的得力属下正在书房中议事，突然欧泊思的侍女佐拉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说欧泊思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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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急匆匆跑到他的房间，就见他僵直着身子，满屋乱跳，就像是您今天看见的这样。

    「起初我们以为他是中了别人的暗算，后来侍女佐拉说那是一种罕见的疾病。

    「不过……我觉得，这不像是普通的病，父亲对此应该也有所猜测。」

    洛因面露同情之色：「欧泊思小少爷每次发病都会这样吗？」

    扎卡里脸上是十足的沉痛，但在洛因这位注重舞台表演的魔术大师眼里，这份沉痛十分浮于表面。

    「每次发病欧泊思都会这样蹦跳，但清醒后却是毫无异状。蹦跳的时长、距离、发病间隔都没有任何规律，但佐拉说我们不可以打断他，只能等他自己清醒。

    「一旦强行终止，他就会发狂，随意啃咬，之后就会陷入长达14小时的昏睡。

    「睡醒后他会口味大变，曾经最爱吃的巧克力，他看都不看一眼，反而大口吞咽过去最讨厌的油麦菜，并且边吃边吐……」

    「但欧泊思的贴身侍女佐拉说，只有吃油麦菜，才能让他快速熬过一次发病期。」

    乔尔瑞克出言询问道：「刚才欧泊思少爷跳过来时，口中似乎念念有词，他说的东西会与他的病情有联繫么？」

    「他说的是『兔子』。欧泊思有一只养了三年多的雪兔，前段时间失踪了。

    「佐拉说，得了这种病的人，在发病时会随机念叨一样最让他有执念的东西，可以是兔子，也可以是其他什么。

    「我们曾经也从兔子的方向追查过，但没什么收穫，佐拉也一直信誓旦旦说欧泊思会念叨兔子只是执念，是发病后的表象，与病因绝没关系。」

    「哦？」扎卡里再三提到一个名字，让洛因不得不顺着往下提问，「佐拉，就是刚才护在欧泊思少爷身边的那位侍女么？刚才欧泊思发病时，似乎都是这位佐拉小姐在统筹安排所有僕从，她对这种疾病很了解？」

    扎卡里脸上的表情来回变换，像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从「犹豫」到「坚定」这个心理过程似的，铺垫做足，才一副下定决心般的样子开口：

    「洛因阁下，我虽管摩撒阁下叫一声父亲，但在公爵府中的地位还是略有些尴尬的。有些话以我的身份实在不好向父亲开口……

    「我觉得，佐拉有问题。」

    洛因还没开口，乔尔瑞克就提出了质疑：「恕我直言，扎卡里先生。您再怎么样也是韦德的救命恩人，事关欧泊思小少爷的安危，我想摩撒阁下并不会去袒护一个小小的侍女。」

    「海姆先生，您有所不知，佐拉并不是普通的侍女。她原本是韦德的妻子——曼迪小姐的侍女，据说她陪着曼迪小姐一起长大，曼迪小姐几乎将她当成姐姐看待。

    「在曼迪小姐难产去世后，她一直负责照顾欧泊思少爷，而且……

    「有件事虽然没公开，但在我们白鲨公爵府并不是什么秘密，佐拉是父亲的情妇。」

    洛因：……

    20多岁的姑娘，放着年轻的韦德、扎卡里不要，偏偏看上了60多的摩撒。

    emm……也不难理解，毕竟如今摩撒才是整个希尔公爵府的掌权人，且魔法师都长寿，做摩撒的情人，运气好点能让佐拉风光到老。

    别的不说，自己的母亲艾琳当初不也是刚成年，就急吼吼把自己嫁入蒂恩斯公爵府么？

    而且，往好了想，说不定人家佐拉跟摩撒是真爱呢？

    洛因没心情去研究人家的花边新闻，他选择了直切正题：「扎卡里先生，您既然说佐拉小姐有问题，那您是否发现了什么？」

    「我……没有切实的证据，但有件事十分可疑：

    「欧泊思刚发病时，佐拉明明惊慌失措，并不像是了解这种病的样子。但三天后，父亲找遍各种方法都没能让欧泊思恢復正常，佐拉就像是恍然大悟般，说出了这是一种病，还能将病情和处理方法说得头头是道。」

    扎卡里见洛因只是沉思，没有接话，只得自己将推论继续说了下去：

    「像欧泊思如今这种病，实在是让人见之难忘，如果佐拉真的见过其他发病者，在看到欧泊思发病的第一时间就该认出来了。

    「但她却像是几天后才突然想起来似的，而且一想起这种病，她就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闸门，连怎么防护、怎么照顾都能说得清清楚楚，这实在不合常理。」

    说到这，他看了洛因一眼，见洛因还是不动如山，咬了咬牙，将声音压低几分：

    「佐拉应该是怀孕了。」

    洛因：……

    他忍不住用「助手通告」功能对着乔尔瑞克吐槽：

    【这扎卡里没毛病吧，上来就把自己家的事巴拉巴拉对我一通说，我跟他很熟吗？】

    乔尔瑞克指尖动了动，忍住了没朝洛因看。

    扎卡里在这时又话里有话地开口：「哎，可惜我人微言轻，没办法保护好欧泊思少爷。要是我能有洛因阁下您这样的天赋，只需跟父亲含煳地说一句『佐拉给我的感觉不太好』，理由只用『魔法师的预感』，就足够引起父亲的重视了，哎……」

    洛因：……

    到此刻他才突然想明白，这扎卡里是想让洛因开口，以「双黑天才魔法师的特殊预感」为由，直接对摩撒说佐拉的坏话呢？！

    不说别人的家事洛因会不会去掺和，就算他要蹚浑水，也不可能只听扎卡里一面之词就给佐拉定罪啊。在他看来，扎卡里自己也一副没安什么好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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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洛因还是不表态，扎卡里再次开口：「我只是太担心欧泊思了。对佐拉肚子里的孩子我倒是没什么意见，相反还抱着几分期待。

    「说起来，洛因阁下的父母似乎也是老夫少妻的组合，若是能孕育出一个魔法天赋不错的孩子，也是哈尔郡的幸事。」

    自从去年艾琳在安博·蒂恩斯去世后没多久，举办了个「相亲宴」之后，洛因与她之间的不合就被摆到了明面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洛因与自己的母亲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扎卡里这是吃定了洛因会「恨屋及乌」呢！

    他却不知道，如今的洛因对艾琳的一切早就看淡，的确不喜，但也谈不上恨的程度。

    他忍不住再次发了个「助手通告」给乔尔：

    【这人是不是看我脸嫩，以为我很好骗？我看起来智商很低？】

    乔尔瑞克转头看向洛因：「你还没见过韦德吧？他虽然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风系魔法，但为人却十分热心单纯。很多时候我跟他开玩笑，他都听不出来，会当成是真事。」

    洛因明白了，这扎卡里是接触久了韦德这样30岁的「单蠢」魔法师，所以把自己这个19岁的魔法师也看轻了。

    再加上佐拉与艾琳相似的「攀权富贵」行为，他自以为摸准了洛因的脉门，才敢对着他们一通胡言乱语。

    乔尔瑞克这句话是在回应洛因的吐槽，洛因也心知肚明。

    但落在扎卡里耳朵里，就是乔尔在强行转移话题。

    他看向乔尔，眼神中有着些微不满，但目光移向洛因与乔尔交握的双手，还是选择了默不作声。

    一时间，会客厅里陷入了冷场。

    吱嘎——

    大门在这时被人打开，是摩撒·希尔回来了。

    「抱歉洛因阁下，让您久等了，」摩撒一坐上主位，就转身看向扎卡里，「欧泊思睡着了，你去帮我看看新一批油麦菜到了没有，等欧泊思醒来就要用到。」

    小少爷发病后要昏睡14小时，根本不需要现在就急着准备油麦菜，摩撒这显然是支开扎卡里的藉口。

    扎卡里不着痕迹地看了洛因一眼后，恭敬应道：「是，父亲。」然后毫无疑义地离开了会客室。

    摩撒目光落到乔尔瑞克身上，有些歉意地说道：「海姆少爷，接下来的话涉及到一些魔法世家的秘辛，不知您能否……」

    洛因正想表明「乔尔是自己人」，乔尔瑞克就主动站起身，给了洛因一个安抚的眼神：「我先去看看你接下来几天的住处，先失陪了。」

    洛因转念一想，自己大可以回头再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乔尔，没必要在这给摩撒找不痛快，就也点了点头。

    屋内只剩下两位公爵后，摩撒才愁容满面地开口：「洛因阁下，想必刚才扎卡里也向您大致说起了欧泊思的病情？」

    洛因眉梢微动，不确定摩撒是否知道自己养子对他情人的不满，他十分保守地答道：「的确大致提了些。」

    摩撒神情是少有的严肃：「洛因阁下，我想您听完病情的描述，应该也能察觉到，这并不是什么『疾病』。」

    「您的意思是……」

    「我排除了各种药物、魔法、秘术的作用，最终只得到了一个结论——元素崩溃！不仅是人，我们的世界也在缓慢地崩溃，而欧泊思只是其中表现得最明显的人而已。」

    洛因：？？？

    啊这画风，怎么突然从扎卡里那儿的秘闻，转变到了毁灭世界上的？

    见洛因面露惊诧，摩撒继续缓缓道来：「洛因阁下，您应该发现了，这个世界上的元素已经越来越匮乏。在您父亲去世之前，他曾与我通过信，不经意地提到过，元素的匮乏也许会引发一系列不可预知的灾难。

    「原本我没太把灾难和元素匮乏联繫到一起，直到这次欧泊思发病，我才仔细对这方面进行了研究。

    「根据各种严密的统计，结合各类文献记载，我发现了一件一直摆在我们所有人面前、却从来没人去怀疑过的事。

    「天灾、土地贫瘠、气候异常的情况，在万年前元素浓郁时，几乎不存在。随着元素的减少，环境越发恶劣，近百年来更是天灾频发。

    「而这近百年，正是诺曼王室崛起，大肆推行科技、打压魔法的时候。

    「王室称如今是『末法时代』，但结合欧泊思的情况，我觉得这不仅仅是『末法』，更是『末日』！当元素完全消失的时候，我们恐怕会迎来整个世界的崩溃。」

    话落，摩撒从储物空间内拿出了一份资料，详细记录着天灾与元素匮乏之间的关系，以及各种推断。

    最后面甚至还有一份报告，是用秘法透支生命进行的预言，虽然结论十分模煳，但也指向了相同的结论。

    洛因看着手中的资料，感情上有些不敢置信，但理智上还是相信了白鲨公爵所说的话。

    「欧泊思少爷的身体……？」

    摩撒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欧泊思是『绝魔体』，元素匮乏，连人体都会崩溃，更别说世界了。欧泊思的症状，我认为是灵魂崩溃的表现。也正是因为他的情况，加上您父亲过去不经意的猜想，我才会去深入研究。这一研究，才有了这个可怕的发现。」

    如果说洛因这个「双黑」魔法师是万年难得一遇，那「绝魔体」就是亿万年都难得一出。

    所谓的「绝魔体」，顾名思义，任何魔法元素都被排除在身体之外。普通人冥想后虽然不能施法，但元素还是会顺着身体走一圈，只不过留存不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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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绝魔体」，则是连元素都无法纳入身体。

    这样的孩子出现在魔法世家希尔家族，也难怪摩撒要将其隐瞒下来。

    不过，若是摩撒认为欧泊思的病因是元素崩溃……

    「那佐拉……？」

    摩撒肯定了洛因的未尽之语：「是我让佐拉那么说的。不仅是因为欧泊思『绝魔体』的体质被透露出去后，他会受到不小的非议，更是因为『世界末日』的猜想若是从白鲨公爵府传出，会引发不小的民众恐慌。

    「毕竟，虽然空气中的元素还在不停减少，但至少仍能撑上个几百年，在这百年间的几代人，还是需要继续生活下去的。」

    说到这，摩撒正了正身子，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原本这件事，我是想在您离开前再提起的。但既然正好赶上，我索性直接在此询问您的意见：

    「洛因·蒂恩斯阁下，身为三大公爵之一的蒂恩斯家族，是否愿意与希尔家一起，说服香栾公爵琼斯家族，一同寻找解决灾难的办法，为这个世界找到一线生机？」

    洛因站起身行了个法师礼：「蒂恩斯家族，义不容辞。我想琼斯家族也一定不会有任何异议的。」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才再次发问：「摩撒阁下，不知您对那『一线生机』，是否有寻求的方向？」

    摩撒点了点头：「这片大陆上，很多魔法都已经失传了。但有一个地方，因为它的闭塞，应该还留存着某些记录。」

    「什么地方？」

    「塔明！」

    洛因：！！！！

    第099章 通告前准备

    洛因没想到会在摩撒口中听到「塔明」这个词。

    这不巧了么，简直正中下怀！

    「摩撒阁下，其实我这次来哈尔郡的另一个目的，也与塔明有关。」

    洛因索性直接将乔尔瑞克要解除魔容体质的事说了出来，又顺便提了下「夫人红茶」以及塔明香料的危害。

    香料的成瘾性引起了摩撒的高度警惕。

    「好在哈尔郡的民众都更习惯饮用热巧克力，所以夫人红茶并没有在这流行起来。但这香料的确防不胜防，」摩撒满脸的大鬍子都抖了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前段时间探子来报，王都那边有了不小的异动，当时我还有些想不通他们的行为，但结合香料的消息，倒是让我有了个猜测……」

    「哦？王都最近不是在大肆收购黑珍珠，妄图攻破电视机的制作方法么？」

    对于查多三世的动向，洛因自然也是时刻关注着的。看着对方在错误的科技道路上狂奔，从而没空来找自己的茬，洛因最近还挺轻松。

    但听摩撒的意思，查多三世还有什么他没发现的小动作？

    「我怀疑查多三世已经跟塔明的某些势力达成了合作。」

    洛因微微蹙眉：「难道他接手了茹丝夫人的那条线？」

    这么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查多三世本就与茹丝夫人有着密切的关系，以他那唯我独尊的性格，只要依稀能感觉到香料可以让人产生依赖性，就会想方设法将其握在自己手中。

    说不定他早就在谋划这件事了，哪怕茹丝夫人还活着，香料贩卖的生意也迟早会落入查多三世之手。

    估计在查多三世眼中，这香料还是能用来控制别人的好东西呢。

    但一个国家、还是这片大陆上最大的那个国家的王，居然带头贩毒。洛因只觉得，就算没有元素崩溃，这整个大陆，也吃枣药丸。

    很好，如今去塔明的理由又多了一个，这香料产业的发源地既然是在塔明，甚至其危害的洛因又怎么能不想方设法给它捣毁了？

    「韦德后天早上就能回来，快的话，下午就让他与您共赴塔明之行。」

    摩撒的话语将洛因的思绪拉了回来，也让他想到自己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还没着落。

    「摩撒阁下，事情不急于一时。这次我们得先转道去西面的蜜柚郡，然后再从蜜柚郡出发去往塔明，整个过程所花的时间必然不短。韦德少爷后天刚回来，不如先让他与欧泊思少爷多相处一段时间，再出发也不迟。」

    洛因的通告还没完成，可不能就这样急匆匆离开了。

    摩撒脸上闪过一丝怅然：「欧泊思发病的时机越来越频繁了，韦德每次看到都伤心不已。若是这次出发前再目睹欧泊思发病，他整个人的状态都会受到不小的影响。还不如……不见。」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是犹豫，看得出做下这个决定也有些挣扎。

    洛因小心引导着话题：「摩撒阁下，我曾在一本古籍里学到一种魔法，准确的说是一种幻术，只有全系魔法师能够施展，而我又恰好能感应到全系魔法元素。」

    「洛因阁下，您是说这幻术对欧泊思的病……据我所知，幻术只能起到迷惑敌人的效果，并不能治病。」

    摩撒眼中希望的光芒一闪即逝，眉头蹙得更紧了。

    「幻术的确无法治病，却可以给人带来身临其境的感受。既然您说欧泊思少爷如今的状态，是源于元素崩溃，佐拉所说的病症表现也都是编造的，那他在蹦跳时连续念叨着『兔子』一词的行为，就不能用『病症的表现形式』来解释了。」

    洛因一席话让摩撒暗自点头：「病情的确是我编造的，但欧泊思对那只丢失的雪兔是真的有着不小的执念……洛因阁下，您的意思是……？」

 第230页

    「对于欧泊思少爷的身体，我束手无策，不过在离开之前，我们至少能给孩子创造一个美丽的梦。」

    洛因说这话的时候放慢了语速，表情尽量真诚，摩撒也不是不疼孩子，在洛因的提议下，已经有了明显的意动。

    洛因赶紧趁热打铁：「哎，欧泊思已经够辛苦了，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内，不仅要忍受病痛的折磨，还有很长时间见不到自己的父亲，当他结束病发、清醒的时候，该有多难受啊……至少，也该给他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洛因阁下，请您务必为欧泊思施展一次幻术，这次塔明之行的一应事宜，就交给哈尔郡来安排。魔容的事情上，我也会让韦德尽全力协助您。」

    洛因露出个得体的笑容：「不急，这种幻术我也从没施展过，为了保证效果，可能需要在房间中布置一些阵法和机械作为辅助。希望您能告知我欧泊思小少爷还有什么其他的喜好，另外，不知我可否在欧泊思神志清醒时，与他再见上一面？」

    「当然可以。欧泊思的喜好，佐拉最是清楚，稍后让她来向您详细汇报。至于欧泊思……他清醒过来估计要等到明天了，到时候我再派人前去请您，」说到这，摩撒又顿了顿，「您给欧泊思施展幻术的时候，我们能否有幸在一旁观摩？」

    洛因勾了勾嘴角：「荣幸之至。」

    不论欧泊思小少爷的病因到底是不是摩撒认为的元素崩溃，洛因的根本目的是要完成通告，所以他索性不从「治病」的角度作为切入点。

    《梦游仙境》这个魔术，其实是个特效魔术，源于平行世界中一则家喻户晓的童话故事《爱丽丝梦游仙境记》，魔术场景几乎就是将童话的内容重现了一遍。

    这主要依赖的是舞台光影特效，魔术师的手段只是作为辅助罢了。

    这次要在希尔家、在几个正宗魔法师的注视下完成通告，洛因心中倒是多了几分久违的刺激感。

    但这种恰到好处的刺激，却并不会影响他的发挥，反而能让他对这次表演多了几分激情。

    至于舞台特效，哪怕有乔尔瑞克的帮忙，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在人家家里布置出什么大型机械了。

    就算真能从约克郡空投一台机械过来，洛因也不可能大喇喇在希尔一家眼皮子底下搬出来用，人家毕竟是专业的老牌魔法师，他全程藉助一台机械在那儿施法，也和之前他说的「古籍中寻到的幻术」的说法相左。

    但洛因也不是毫无办法。

    他看了看自己魔术道具箱内，一张静止了许久的卡片，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当天下午，洛因给乔尔瑞克发了个【抓雪兔】的助手通告后，就直接找到了佐拉，向其了解欧泊思的喜好。

    佐拉有着一头金色的长髮，她并不美，也没什么让人难忘的特点。

    气质方面，她的举止并不像是个大家族里教导出来的女僕，多有出格的行为，也不知是她本来就这样，还是因为与摩撒的关系而变得不再收敛。

    在洛因看来，佐拉这样的举止实在有些不伦不类，她能被摩撒看中，只能说是各花入各眼。

    单独面对洛因，佐拉倒是显不出下午那股声势浩大、统领全僕从的劲了，反而透出几分拘谨，看向洛因的眼神中竟然还带上了几分女子面对心仪对象的扭捏。

    这着实让洛因有些膈应。

    鑑于此人与摩撒的关系，洛因也不想撕破脸。

    他端起黑蔷薇公爵的架子，面上不带任何笑容，只例行公事般向佐拉询问欧泊思的喜好。

    「洛因阁下，我觉得，您询问欧泊思少爷的喜好，用处应该不大，」佐拉拘谨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他生病后，喜好完全改变了，甚至变得完全相反。」

    「那你就将他过去、现在的喜好都说一遍，以及他与家人相处的细节，都如实告诉我，不得隐瞒！」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洛因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严厉。这样的态度在佐拉眼中十分正常，毕竟面前这位可是帝国的黑蔷薇公爵。

    她低下头，不敢乱看，老老实实叙述着欧泊思从小到大的一点一滴。

    在佐拉的描述中，欧泊思一直是个安静的孩子，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又常年在外，欧泊思小小年纪就十分早熟懂事。

    「我已经从摩撒阁下那儿得知，是他吩咐你谎称见过欧泊思的病。那么，你说说欧泊思第一次发病时的情况吧。」

    洛因这话问出，佐拉立即流利地应答道：「那天我刚将欧泊思少爷的下午茶端到他面前，他就反常地大叫一声，将所有餐具都掀翻了。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就翻着白眼倒了下去。我赶紧去找摩撒阁下，等我们回来时，欧泊思少爷就变成了身体僵硬、原地蹦跳的样子……」

    她这番话一看就是说了千百遍，洛因将其打断：「除了去取下午茶，你一整天都陪伴在欧泊思身边吗？」

    佐拉对洛因的问话有些不明所以：「是的，洛因阁下。」

    「那么，请你描述一下欧泊思少爷发病那一整天的事，从早上起床开始，将他做的每一件事，去了什么地方，跟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说给我听。」

    「呃……」佐拉眼珠不自觉地向着右上方偏移，做出回忆的样子，「那天……欧泊思少爷早上像往常一样起床，然后去花园逛了逛，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人。之后……就发生了病情。」

 第231页

    洛因眼眸眯了眯，大部分人在回忆时，眼珠会向左看。而向右侧看，代表着在想像、编造、说谎。

    但也有一部分人说谎与否，眼珠的偏移方向是相反的，洛因没办法完全确认这一点，但却对佐拉的话持了几分保留意见。

    因此，在离开佐拉后，他又问了其他的僕从，以及管家纳特相同的问题。

    可问出来的情况与佐拉所描述的基本一致。

    大部分僕从对欧泊思的印象，都是听话、安静、早慧、不给大人添麻烦。

    关于佐拉，管家纳特倒是感慨了一句：「佐拉虽然有着不小的缺点，在我眼中也不是一位合格的女僕，但她对待欧泊思少爷的心倒是十分真诚的。」

    洛因忍不住问了一句：「哪怕佐拉怀孕了，她对欧泊思的忠诚也不会变么？」

    管家诧异地脱口而出：「佐拉怀孕了？这不可能。」

    见洛因看过来，他才接着说道：「洛因阁下，您大概已经听说了佐拉与摩撒阁下的关系，请您放心，她是不可能怀上摩撒阁下的孩子的。」

    洛因：……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没义务帮扎卡里打掩护，就直接对纳特说道：「之前扎卡里先生和我们聊起欧泊思少爷的病情时，曾提了一句佐拉已经怀孕了。」

    纳特脸色微变，又很快恢復了一丝不苟的表情：「感谢洛因阁下告知我这件事。您还有什么吩咐请一併告诉我，摩撒阁下要求我们全力配合您。」

    洛因也将基本情况了解了个大概，对需要上演的魔术也有了腹稿，接下来就是去考察一下「表演场地」了。

    「不知我能否去欧泊思少爷的房间看看？请放心，我会放轻脚步，绝不打扰小少爷的睡眠。」

    他已经决定将场地安排在欧泊思的房间里。

    欧泊思的房间与洛因想像中差不多，宽敞的屋内只放了张雕花大床，地上铺着绵密的白色绒毯，角落里放着一张雕花大椅。

    在床头位置，放着张圆形的小桌，桌上的长颈花瓶里，插着一束北地不太常见的紫星花。

    卧室一侧有着两扇小门，分别通向衣帽间和盥洗室。

    洛因独自一人缓步走入房间内，其他人则在门口等候。

    小小的欧泊思正平躺在大床中央，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洛因的目光扫过这间卧室的每个角落，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已经开始快速设计起魔术场景。

    房间的每一个转角、每一样家具的位置，都是他可以用到的道具。

    当眼神转到床上的欧泊思时，洛因目光顿了顿。

    虽然欧泊思的睡颜看起来很安详，但洛因敏锐的观察力还是让他挑了挑眉。

    作为魔术师，洛因总会忍不住「看人先看手」。

    他怎么记得，刚进屋时，这位小少爷交叠着的双手，是右手在上、左手在下。

    此刻，虽依然是右手手掌在上，但左手的拇指却不知何时抬了上来，将右手的拇指压在了下方。

    深度昏迷的人，还会动吗？

    洛因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手腕一翻，一枚硬币大小的黑色物体从他袖中隐蔽地滑落。

    他像是没看见般直接向屋门口走去，翩长的袍角随着他的转身，在空中掀起一个优雅的弧度。

    那枚黑色的物体随着袍角的轻翻，悄无声息地滚入雕花大床之下。

    第100章 开始

    北地哈尔郡，白鲨公爵府客房内。

    床幔轻动，被子隆起高高的弧度。

    才刚吃过晚饭，并不是诺曼人习惯的睡觉时间，但床边已有两双鞋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来送热水的侍女对此见怪不怪，只感嘆一句客人精力旺盛，就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将门掩好。

    不透光的床幔之后，洛因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可惜没有夜视功能，视角也不够宽广。」

    乔尔瑞克的声音随后响起，语气故作调侃的较真：「恕我直言，这台最新的摄录仪在普通情况下，视角已经够用了，只能说你将它按在了一个微妙的位置上。」

    「当时那种情况，这么多人都在门口看着，我无论将它放在哪儿都十分可疑，踢到床底下是最稳妥的方式。另外……乔尔，你刚才是不是在怼我？」

    「唔……」乔尔发出一声轻哼，几息之后，才声音不稳地答道，「呃，我是说，这台摄录仪的确有、有很多不足之处，我还、需要继续改进。」

    「哦？怎么改进？」洛因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

    「比如，夜视，还有……广角……」乔尔越说，越是含煳，「你确定要继续使坏？」

    「我这哪算是……唔！」洛因的话语被生生截断，只剩下含混不轻的几声呢喃。

    床幔又是一阵波动，不知过了多久，房间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开门声。

    但卧室的门并没有被打开。

    这道声音也并不像直接在屋内响起，而是通过了电波传输，有着明显的失真。

    「停、停下，那边有动静了。」洛因将头上的被子掀开一角，透了透气又重新钻了回去，被窝中微弱的光源，照亮了他眼底的水色。

    乔尔瑞克换了个姿势，给被窝撑起一个更大的空间，此时二人头碰着头窝在被子里，面前放着个半臂长的「小型显示器」。

    说它小，其实也是相对于电视机来说的，事实上它依然是个十分笨重的大部头。

 第232页

    乔尔瑞克旋转了一下显示器旁的一个按钮，从中传出的生意又轻了些。在被子、床幔、房门的三重掩盖下，外面的人绝对无法听到一丁点儿动静。

    「早知道应该先把耳机做出来的，技术方面也不算太复杂。」

    洛因没有回答乔尔这句感慨，他正死死盯着屏幕中显示的画面。

    那枚小型的摄录机，其实就是个实时监控的摄像头，但因为技术限制，它的视角只有面前的90度、无法夜视，信号传输也有着大约3分钟的延迟。

    当时扔下摄录机时虽然十分匆忙，但洛因大致控制了下角度，让它不至于对着床头的那面墙，但依然没办法完全确定方向。

    以「躺在床中」为本位的话，这枚摄录机如今正对着床的右下角。

    刚才那道声音说明，有人推开房门进来了。

    房间的大门在床的左侧，正是摄像头视野之外，但白天的时候洛因已经观察过了，欧泊思小少爷床头的小桌，正是放在床的右侧，也就是说他习惯性从右侧上下床。

    果然，不一会儿视野中出现了一双脚，从鞋子和裙摆的样式，可以毫无障碍地分辨出，那是一双女僕的脚。

    视野只有90度，很快，那双脚就走出了监控范围，但按照行进轨迹可以猜到，她站到了欧泊思小少爷的床头。

    房间内没有人说话，但似乎有什么轻微的响动。乔尔瑞克不得不将旋轻的音量再度开响。

    「她是在给欧泊思盖被子？」乔尔不太确定的发问。

    洛因仔细辨认着那些细小的声音，直到一阵规律的「咕咚咕咚」声响起，像是在喝水。

    「他在吃东西。」

    乔尔瑞克与洛因对视一眼，他很清楚一个女僕没必要特意跑到少爷的房间来吃东西。

    那个吃东西的人，只能是欧泊思小少爷。

    「这个女僕是谁？摩撒阁下知道么？」

    显然能偷偷给欧泊思送食物，证明这必然是个知情人。

    下午洛因与摩撒的谈话，他只对乔尔瑞克稍稍提了个大概，所以并不意外乔尔会有此疑问。

    但他并不觉得摩撒对此知情。

    从摩撒给出的资料来看，元素匮乏导致天灾不断这件事，已经有着九成九的确定性。但同时导致「绝魔体」的崩溃这一点，却是完全错了。

    只能说，摩撒是关心则乱，压根没想过自己家一向早熟懂事的宝贝孙子会装病骗人，只好拼命寻找解决办法，最后竟然从完全错误的出发点，得到了另一件事的正确答案。

    咔啦咔啦、咚咚咚！咚咚咚！

    「佐拉？佐拉你在小少爷房里吗？为什么每次你来陪小少爷都要锁门？」

    有人在掰动欧泊思那边的房门，屋里的人明显慌了起来。

    洛因甚至能听到小少爷睡着的那张床都有着轻微的抖动，一阵窸窸窣窣之后，那双女僕的脚快步从屏幕里路过，接着是开门的声音，然后是佐拉略有些不满地质问。

    「我不过是习惯了随手锁门而已。你怎么能发出如此大的噪音，小少爷还睡着呢！」

    回答她的是个女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你可真是尽职尽责，我也不愿意来找你，谁让公爵阁下点名要你立即去见他呢。」

    佐拉大概只听到了公爵找她，完全没在意对方语气中的不对劲，她立时多了几分狐假虎威：「知道了知道了，我再陪小少爷一会儿就过去。」

    「摩撒阁下让你『现在立即』出现在他面前！」

    「我说知道了，你先离开，我一会儿自己过去。见到摩撒阁下，我会好好跟他说说，你刚才是如何粗鲁地对待小少爷的门的。」

    「呵，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摩撒阁下的脸色可不太好，你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你在胡说什么呢……」

    关门声传来，两个女人渐行渐远。

    洛因想到下午自己向管家纳特说了「佐拉疑似怀孕」，直觉摩撒的这次急招，就跟此事有关。

    从对方给欧泊思送食物的行为，就能看出一件事：「佐拉，她这是两头瞒啊！在欧泊思面前，她是装病的唯一知情人；在摩撒面前，她又是帮着摩撒隐瞒『绝魔体』的得力帮手。」

    洛因现在担心的是，佐拉会不会顶不住压力，招了「不该招」的事情，比如欧泊思的装病。

    但很快他蹙起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看来魔术内容还得再加一向，切入点也得改一改，才能保证即便摩撒知道欧泊思装病，也会让他施展「幻术」。

    洛因的思绪逐渐沉浸到节目的编排中，突然被乔尔瑞克轻推了一下。

    他抬头向屏幕中看去，只见一双孩童的小脚，正赤足踩在绒毛地毯上，他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来来回回在房间中走动，又像是怕被人发现，走动中竟能看出几分慌不择路。

    然后洛因小脚边多出了一只小手，手上是只常见的玻璃杯。

    小手一推，那只玻璃杯咕噜噜向着床底滚了进来，正好停在了他们的摄录机之前，将整个视野挡得严严实实。

    屏幕内，只能看见一只放大的玻璃杯，躺倒的杯身内，还有一层浅浅的牛奶，而屋内的其他情况，却是完全扭曲变形到看不清了。

    洛因：……

    乔尔瑞克：……

    这车翻得猝不及防。

    洛因忍不住吐槽：「他杯子也不洗洗就塞床底下，不怕招虫子吗？」

 第233页

    乔尔瑞克噗嗤一笑：「至少你想知道的事情已经完全确认了，其他的看不见就看不见吧。」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天下午，洛因见到了摩撒的儿子——韦德·希尔。

    与洛因收集到的资料一致，韦德也是身材魁梧、半长头髮、蓄着鬍鬚。与摩撒站在一起时，一看就是亲父子。

    他的性格也的确像是乔尔瑞克说的那样，十分憨直。

    「洛因阁下，听闻您要为欧泊思施展一场古籍中才存在的幻术，真是太感谢您了。我常对欧泊思说，他真的十分聪明，就像是他的母亲那样。要不是体质问题，他一定能成为伟大的魔法师。」

    韦德说这话时的表情还挺真诚，但……

    他如果真的时常对一个早慧的小孩念叨「要不是你体质的问题，就如何如何……」，那他就是有些憨直过头了。

    也许是这的人都不太在意小孩的想法？洛因简直有扶额的冲动。

    「摩撒阁下、韦德少爷，这场幻术可能也需要你们一点小小的配合。另外，我想与欧泊思小少爷单独聊一聊。」

    洛因说这话时关注了一下摩撒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看样子目前为止佐拉并没有说出欧泊思装病的事情。

    但出乎意料的，他想与欧泊思单独谈话这件事，并没有如愿，因为当僕从传达了洛因的意愿之后，欧泊思小少爷竟然「恰巧」再次发病了。

    洛因：……

    既然对方躲着自己，那么明天他只能直接出场了。

    6月7日下午两点，欧泊思刚喝完下午茶，几个僕从就端着一盆盆紫星花鱼贯而入，并将花盆沿着房间的墙根，以某种特定的间距码放起来。

    欧泊思抬起稚嫩的小脸：「是爷爷吩咐你们给我送紫星花的么？」

    僕从中无一人回答。

    欧泊思默了默：「佐拉在哪儿？」

    依然无人回答。

    「……是爸爸回来了么？」他的目光移到了自己床头的长颈花瓶上，那里跟昨天一样，也插着一束紫星花。

    一道清润的嗓音从外面传来：「这些紫星花，与您床头的那朵可不同。」

    欧泊思倏地抬头，瞳孔微微一缩，一道颀长的身影步入房间内。

    暗色的法师袍随着他的走动轻晃，用金线绣出的蔷薇暗纹若隐若现。黑色的额发微微盖过那双黑色的眸子，一眼望来，神秘而强大。

    僕从退出房间，大门缓缓合上，屋内只剩下了洛因与欧泊思两人。

    「欧泊思小少爷，日安。我是洛因·蒂恩斯，黑蔷薇公爵。我们前天在会客室，曾有过一面之缘。」

    欧泊思急忙站起身行礼，脸上闪过一瞬的无措：「伟大的天才魔法师洛因阁下，欧泊思·希尔很高兴见到您。」

    刚行完礼，他就轻轻捂着胸口，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

    「我的身体不太好，随时都有可能发病，那实在是太失礼了……请允许我……」

    他将病人的状态模仿得惟妙惟肖，洛因也不得不暗嘆一声「小戏精」。

    「哒！」欧泊思的表演被洛因一个响指打断，与此同时，那些列于墙根的花盆全都亮起了盈盈白光，那些紫星花像是全都活了过来，花瓣轻轻颤动着。

    到底还只有4岁，欧泊思一惊之下，连虚弱都忘了维持了。

    「欧泊思少爷，您听说过我？」

    「是、是的，我曾听佐拉说起过，您是大陆上万年难得一出的双黑魔法天才，能操控全系魔法元素……」说这句话时，他眼中没有「绝魔体」面对天才的落寞，反倒是有着强烈的不安，不住地去瞥那些发光的紫星花。

    「很高兴您对我有所了解。我之前说了，这些紫星花与您床头那一朵不同，它们经过了我一晚上的元素灌溉，足以承载一部分魔法阵之力。哪怕是濒死之人，只要处于法阵之中，都能保证接下来的三小时内，远离病痛，绝不可能发病。除非……」

    洛因说到这，意味深长地看了欧泊思一眼：「除非他的病，是装的。」

    欧泊思忍不住攥紧了手，不敢看洛因的眼睛。他的背后已经汗湿，大脑一片空白。

    「您似乎有些怕我？」洛因蹲了下来，与欧泊思平视。

    这个姿势减弱了他身上的压迫感，欧泊思看着洛因姣好的容颜以及温暖的微笑，稍稍放下了一点心防：「您是全系魔法师，是不是比爷爷还要厉害？是不是……所有事情，都、都无法瞒过您？您、您今天是、是来……」

    洛因：……

    他终于知道这小破孩为什么总躲着他了。

    抬手轻抚欧泊思的头顶，洛因笑了笑：「这世上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我不行，摩撒阁下和韦德少爷也不行。但即便有着诸多困难和不解，你的亲人依然关心着你，千辛万苦寻找给你治病的方法。我今天来，是受你的亲人之託，给你送上一份量身定做的礼物。」

    欧泊思发白的小脸逐渐恢復血色，他怯怯地看了洛因一眼，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问出了口：「爷爷和父亲，真的特意请您给我准备了礼物么？他们……他们为什么不自己来送给我？」

    第101章 通告中...

    欧泊思稚嫩的小脸在这一刻闪过复杂的表情，像是失落，又像是希冀。

    洛因看着面前的小孩，同是生在魔法世家，唯一继承人要承受怎样的压力，洛因十分清楚。更何况他还是个外界都不知道的「绝魔体」。

 第234页

    他没有直接回答欧泊思的提问，而是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欧泊思经常收到礼物吗？最喜欢的是哪一样？」

    欧泊思眸光暗了暗，他跑到屋中左侧的柜子边，拉开了最底下的抽屉，从中捧出一只盒子。

    他将盒子放在床上，回头看了洛因一眼，洛因瞭然地跟了过去。

    盒子打开，里面只有寥寥几样物品：一条华丽的女式项鍊、一颗色泽鲜艷但十分普通的石头、一根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彩色绳索，以及一柄只有小孩子手臂长短的魔杖。

    魔杖顶端还镶嵌着一颗不算小的魔力元精。

    洛因的目光在那柄魔杖上滑过，想到欧泊思的特殊体质，不禁有些感慨。

    哪怕他是个普通人，都能有机会使用魔力元精施法，就像是尤莉·琼斯一样，但他偏偏是「绝魔体」，只能让这魔杖束之高阁。

    「这些就是欧泊思最喜欢的礼物吗？」

    欧泊思先是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这是我全部的礼物……我最喜欢的是……」

    他拿起了那条长长的彩绳：「这是瑞比的绳子，但它……离开我了。」

    瑞比就是欧泊思给自己那只雪兔起的名字。

    「洛因阁下，您是伟大的魔法师，那您是否能帮我找到瑞比的下落？」

    不知为何，洛因从欧泊思的语气里，品出了几分不信任。

    洛因露出个温暖的笑容：「当然欧泊思，瑞比，也是我今天来的目的之一。」

    欧泊思嘴唇抿了抿，没忍住还是开了口：「洛因阁下，我只要『瑞比』。」

    他说这句话时，眼眸中是全然的认真和失望，这让洛因正要做出的施法手势微微一停。

    「欧泊思，你是不是知道瑞比已经……」洛因没将话说死，他直觉认为小孩应该还知道些什么。

    没想到他这句话一出，欧泊思眼泪瞬间汹涌而出。他没有大哭，只一边默默流泪，一边抽噎着说道：

    「瑞比、瑞比死了，我看到了、它的皮，呜呜呜……」

    洛因脸色微变，这是小孩养了3年的宠物！如果血淋淋死在他眼前，这不得疯？！

    他轻拍欧泊思的后背，放柔声音问道：「怎么回事？你在哪里看到的？」

    洛因这一问，欧泊思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大哭起来：

    「呜哇哇哇——我在下人的厨房看到的雪兔皮，我知道那就是瑞比。可、可所有人都对我说那不是……呜呜呜呜。那明明就是瑞比，呜呜呜呜……

    「爷爷和父亲都很忙，很久才能见到一次。我、我跟他们说了瑞比的事，但他们都不愿意相信我、都说瑞比只是走丢了，还给我找来了其他兔子替代，可、可我只想要瑞比……呜呜呜呜呜。」

    这情况可没人跟洛因说过！

    洛因微微蹙眉，声音更是柔和了几分：「欧泊思，乖孩子，你是怎么确定那块皮就是瑞比的呢？它身上有什么标记吗？」

    欧泊思趴在洛因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有标记，呜呜呜，但、但那就是瑞比的毛呀……它的毛就是长成那个样子的，我天天梳。呜呜呜呜……可是、可是，父亲和爷爷都觉得是我想多了，他们说，雪兔都长得一样，呜呜呜呜……他们都不相信我，也不愿意给我最好的朋友报仇！」

    洛因脑中终于将一切串联了起来。

    一个体质特殊的魔法世家独子，出生就失去了母亲，最亲近的长辈对他多有忽视，他唯一的朋友就是一只养了三年的兔子瑞比。

    然而当这位朋友死了，他想追查兇手，却没有一个人当回事。

    不知是出于不信小孩的话，还是出于善意的谎言，想让小孩抱有念想，所有人统一口径说瑞比走丢了。

    即便是死，也要认定瑞比死在了外面，而不是孩子眼前血淋淋的哪一只。

    他们甚至还找来其他雪兔敷衍他。

    「欧泊思，你发病时会有那种表现，是不是你想让摩撒阁下跟韦德少爷，替你找到杀害瑞比的兇手？」

    洛因没有直接说穿欧泊思在装病，但屋内的两人对他的言下之意都是心知肚明。

    欧泊思身形一僵，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心虚：「我、我听到僕从聊天，说我就是太安静乖巧了，说的话才没法引起大人重视。只有会叫的沙沙兽，才有奶吃……

    「洛因阁下，您相信我说的？父亲和爷爷，是不是不爱我，所以无论我怎么做，都不相信我？」

    洛因目光向大门的方向偏了偏，不出意外看到门缝下的影子不安地动了动。

    他心中也开始冷静分析起摩撒与韦德的为人。

    根据洛因这两天的观察，摩撒与韦德并非不爱孩子，只不过这两个都是「事业狂」类型的家长，难免对孩子有所忽视。

    欧泊思正是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才变得格外早熟，然后他懂事、不给大人添麻烦的行为，在这两位耿直的家长眼里，就是「没麻烦、不需要长辈过分关注」。

    至于雪兔，本就是北地常见的食材，被当做宠物养的反倒是少数。

    别说是在这魔法大陆了，哪怕是在号称平等、人权的平行世界，孩子养个鸭鸭、大鹅、小鸡做宠物，被家长看做是肉食的也不在少数。

    洛因甚至还见过一对夫妻，他们的孩子宝贝一个死物，他们知道要把那死物轻拿轻放；

    宝贝一个名贵的动物品种，他们知道要好吃好喝伺候着那只动物；

 第235页

    但宝贝一只随处可见的便宜牲畜，他们就不以为然，想吃就杀，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在孩子头上，事后还一脸莫名其妙地来一句「不就是只牲畜么，多的是，再买一个不就好了？长得都一样，再买一个你也认不出来。」

    他们根本意识不到那已经不是普通的牲畜了，而是别人情感的寄託。

    不过摩撒与韦德，应该还没到那种无可救药的程度，不然也不会听到洛因的提议，就眼巴巴等在房间外老老实实配合了。

    说白了，他们之间其实就是缺少沟通！

    若是其中再夹带着一些有心人的手笔，少传或多传几句话，都会让两方的矛盾变得更加无法调和。

    想到这，洛因将欧泊思扶稳后，直接站直身子。

    他可没忘了自己如今还在进行着一则通告！

    「哎……」洛因发出一声嘆息，「看来，这才是我出现在此的意义所在。」

    他站起身后退两步，与欧泊思拉开了一点距离，双手置于胸前，手掌平放，维持着掌心相贴的姿势。

    欧泊思抬起头，不自觉盯着洛因的方向，不仅停止了哭泣，连刚才自己问了什么问题都忘了。

    黑髮魔法师立于雪白的绒毯上，暗色的魔法袍将他的身形衬得俊秀挺拔。

    他眼眸低敛，立在那儿的姿态肩平背直，修长白皙的脖颈微微垂着，明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动作，却像是高高在上地向下俯瞰，又像是在姿态谦逊地认真聆听。

    小小的欧泊思没有太多的见识，却在这一刻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吸引力。矛盾，却难以移开目光。

    他只知道本能地呆呆望着对方。

    下一刻，欧泊思的眼睛微微睁大。

    只见洛因交叠的掌心亮起了蒙蒙微光，然后，他保持着掌心相贴，一个撵转，双手就缓缓变为了合十的姿势。

    洛因的两只手微微颤抖，像是在双掌中酝酿着什么。

    终于，在酝酿到极致的时候，他的双手勐地向两旁打开。

    法师袍宽大的衣袖随着这一动作轻微摆动，明明不至于有什么声响，但欧泊思却像是听到了「唰」地一声。

    定睛看去，黑髮魔法师的双手之间，悬浮着一颗圆形光球。

    它大约有成年人掌心大小，莹莹白光下，石头里似乎还有着什么波动，看上去就像是装满了无数跳动的雪花。

    欧泊思不是没见过人施展魔法，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爷爷，施展出的风系魔法都是强悍、致命的。

    他从没见过眼前这样的魔法，神秘、唯美。

    「以黑蔷薇现任继承人——洛因·蒂恩斯之名、以『幻影之石』为媒介，无处不在的元素啊，请给与我微小的回应，解答我的困惑与迷茫，」洛因顿了顿，喊出面前男孩的名字，「欧泊思·希尔。」

    「我在！」欧泊思条件反射地挺了挺小身板，行了个贵族礼。

    他不知道洛因阁下为什么喊他，却意识到，有什么他十分期待的事情即将在下一刻发生。

    「你想再见瑞比一次吗？」

    欧泊思双眼变得更圆了，他感觉到这次的「见到瑞比」，绝不是像过去那样，被大人扔来几只相似的雪兔进行敷衍。

    他忙不迭地开口，声音也比往日大了几分：「想！洛因阁下，我想再见到瑞比！」

    洛因的语调无悲无喜：「即使只能与它相聚短短几分钟，即使它不再是原来雪白可爱的样子，你也愿意见到它吗？」

    洛因越是这么说，欧泊思越是觉得这次是真的。

    稚嫩的小脸上表情连翻变化，最终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洛因阁下，哪怕、哪怕瑞比没有皮了，它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再见它最后一次！」

    洛因：……

    『这娃到底脑补了什么血腥恐怖的场面啊！』

    他只是想给他编出来的兔子打个补丁，以防欧泊思认定外形「不同」，所以不是瑞比，没想到小孩却完全是想多了。

    面上，洛因还是露出了个称得上慈祥的微笑：「很好。欧泊思·希尔，看着『幻影之石』，当我提问时，请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说出你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不要隐瞒、不要想着『不给别人添麻烦』，只回答你内心最想说的话。只有这样，你才能有机会见到瑞比，否则仪式只能以失败告终，明白吗？」

    「明、明白！」虽是这样回答了，欧泊思脸上还是透出了几分不安。

    如果洛因阁下问他，是不是不想让父亲去打仗怎么办？他要是说是，会不会让人觉得他不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

    如果洛因阁下问他，是不是讨厌扎卡里叔叔怎么办？扎卡里叔叔救过父亲的命，他说了讨厌是不是就会变成爷爷口中「不知感恩」的人？

    在这一刻，他甚至都没想过洛因会不会问他装病的问题。

    小孩早已经养成了「委曲求全」的习惯，在遇到必须说出真实想法的情况时，难免有几分抗拒。

    洛因再次看了眼门口的方向，门缝中的影子再次动了动，显然等在外面的人内心十分不安。

    「欧泊思·希尔，第一个问题，如实告诉『幻影之石』，在你发病之前，每天你与摩撒阁下、韦德少爷、女僕佐拉，和你的好朋友瑞比，分别相处几小时？」

    计数题？欧泊思小小地松了口气。

    他掰起小手指煞有介事地计算起来：「每天我会与爷爷共进早、晚餐，加起来是……2个小时！

 第236页

    「父亲有时候三天能见到一次，有时候一两个月都见不到……这、这……」

    4岁的欧泊思一下子卡在这里不知道如何答下去了，洛因看着小孩额头上冒出的冷汗，直接开口拍板：「那么就算做你的父亲平均每天与你相处30分钟。」

    30分钟这个数字肯定是没有任何理论依据的，洛因也懒得计算。

    以4年为基数，说不定平均每天30分钟，还是给他多算了呢。

    但欧泊思却是完全信任洛因的判断，赶紧接着答了下去：

    「佐拉大部分时间都跟我在一起，应该是12个小时。瑞比从早到晚都跟我在一起，睡觉也是，只偶尔会跑出去自己玩，应该有20小时！」

    他刚回答完这个问题，洛因双手中间悬浮的「幻影之石」就微微跳动了一下，然后一道扇形的光束亮起，直冲天花板。

    远远望去，「幻影之石」像是一朵花的花心，现在，这朵花心上长出了一片由光组成的半透明花瓣。

    欧泊思小嘴微张，他虽年纪小，但十分早慧，此刻明确意识到一件事：当他回答了足够多的「真实想法」后，整个光球都会点亮，到那时……

    欧泊思攥紧小拳头，看向「幻影之石」的眼神更加专注。

    不论洛因阁下还要再问他什么问题，就算是问他爷爷跟爸爸更喜欢谁，他、他也要如实回答！

    他一定要在今天，见到他的瑞比！

    第102章 魔术投影

    一盆盆紫星花围绕着墙根，以特定的间距排列着，花盆上亮起的微光给屋内蒙上了一层神秘的纱。

    白色的光晕从四周的花盆向中心扩散，屋内所有的东西都像是带上了抹梦幻的色彩。

    欧泊思站在大床左边的空位中，脚下是柔软的白绒毛地毯，面前站着当今大陆上最年轻的天才魔法师。

    「幻影之石」中，闪烁着密密的雪花点，那道从中延伸出来的扇形光柱直直照向了屋顶，朦胧了魔法师的眉眼。

    美好的事物总会让人不自觉心生嚮往，小小的欧泊思微微仰着头，看向面前姿容绝世的魔法师，有一瞬间连自己站在这里的目的都忘了。

    但不等他思维发散，洛因的提问再次到来。

    「欧泊思·希尔，第二个问题，当你遇到开心的事情时，会与谁分享？」洛因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就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道波澜不惊的声线，让欧泊思瞬间平稳了心绪。开心的事？

    「当我被老师夸奖时，我会告诉爷爷和父亲……」他的回答声越来越低，因为他对上了洛因的眼睛。

    对方明明什么也没说，可那双黑色的眼盈盈望来，欧泊思脑中突然划过几个词：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内心最想说的话……

    他一个激灵，赶紧补充道：「如果爷爷因此夸奖我，我会很开心，这应该就是开心的事吧……还有每次知道父亲回家了，我也会感觉到很高兴……然后……我会抱着瑞比，把这些事说给它听。」

    洛因点了点头：「所以，分享你快乐的朋友，是瑞比。」

    他话音一落，双手之间悬浮着的「幻影之石」上，紧挨着之前的光，又再次冒出一束扇形的光芒。

    欧泊思脸上的表情像是随着光芒一起被点亮，在他看来，这就是连魔法都肯定了他的答案！

    对于回答接下来的问题，他显得更加跃跃欲试了。

    洛因没有让他失望，几问连出：「你遇到伤心的事情，会说给谁听？」

    欧泊思像是找到了回答的节奏，眼睛亮亮地答道：「是瑞比！」

    「谁在你难过时，始终在你身边，陪伴你、安慰你？」

    「瑞比！它会用爪子轻拍我的手，用头蹭我的裤腿！」

    「你遇到无法抉择的事情时，会第一时间向谁寻求解答？」

    「瑞比……我们约好了，它吃我左手的草叶就是同意我的看法，吃右手的就是反对。」

    「你喜欢某人、讨厌某人、有了无法跟外人诉说的小秘密时，会第一时间告诉的朋友是谁？」

    「是瑞比！」

    「你最信任的、绝对不会背叛你的伙伴，是谁？」

    「瑞比！」

    欧泊思的回答越来越简短，也越来越坚定。随着一声声答案落下，「幻影之石」被缓缓点亮，外围的光圈已经包裹了七成左右。

    洛因在这时却停了下来，他没有急着问下去，而是看了欧泊思一眼。

    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会有些尖锐，他预留给了这个孩子一点小小的准备时间。

    但这也足够了，欧泊思是个早慧的孩子，虽然4岁的稚龄局限了他的阅歷，却无法限制他敏感纤细、善于察言观色的能力。

    他右手攥着小拳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幼圆的眼睛里甚至带上了点「奔赴战场」的破釜沉舟感，看得出他已经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态度。

    但这一切搭配上只到洛因膝盖的身高、一张粉嘟嘟的小脸，以及尚未干涸的泪痕……就连身上那套一丝不苟的小礼服，都在无声破坏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洛因：……

    有、有点萌。

    洛因拉平了来不及上扬的嘴角，用比之前更缓慢的语速，将下一个问题轻轻道出：

    「欧泊思·希尔，在你心中，爷爷、父亲和瑞比，谁，更重要？」

    欧泊思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显出纠结的神色：「我爱爷爷和父亲，他们是我的亲人、偶像，但我也很爱瑞比，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他们、他们在我心中一样重要！」

 第237页

    他以为自己没排出个一二三来，这个答案不会被「幻影之石」认可，但没想到石头上再度亮起了一束光芒。

    第九个问题紧跟而来：「对于你爷爷和父亲不把瑞比当回事的行为，你，有怨吗？」

    欧泊思忍不住用手指扣着裤缝，低下了头，眼眶泛红，却强忍着没有落泪：「一开始的时候，有、有一点点。后来，就没有了。」

    洛因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门口的方向。

    他的目的可不是让小孩和他家大人之间产生嫌隙。

    「欧泊思，好孩子，无需为自己曾经的怨怼而自责，你的想法并没有错。」

    欧泊思的小脸唰地一下抬了起来，看向洛因。

    「瑞比在你心中，就是最信任的伙伴、朋友。这就与战马、宝剑、魔法杖在你爷爷、父亲心中的地位，是一样的。虽然它们并不是人类，但却寄託着主人最真挚的情感。

    「失去重要的东西，会产生怨怼，是人之常情。你能这么快就将负面情绪调节好，就证明你是个十分懂事的好孩子。」

    欧泊思将目光移开，不敢与洛因对视，小脸上写满了惭愧和心虚。

    但眼前的「幻影之石」却再一次被点亮了一束。

    其实，他、他也不是自己调节好了，而是借着装病的行为，将一部分怨怼发泄出去，而另一部分则寄托在引起大人的重视，从而帮他的好朋友找到真兇这件事上了。

    他、他不是个好孩子，他骗了父亲和爷爷，也骗了来帮助他的洛因阁下……

    「洛因阁下，其实我……」这一瞬间，欧泊思真的有冲动在黑髮魔法师面前，袒露自己的全部。

    但对上洛因那双含笑的眼睛，他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包容、理解、平等、平和，欧泊思没办法用语言表述出自己所看到的情绪，但对方要传达给他的意思，却直观地打入了他心底。

    他或许是懵懂的，却也失去了开口坦白的时机。

    「最后一个问题，欧泊思·希尔，」这次洛因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温度，「你，爱你的爷爷和父亲吗？」

    这次欧泊思回答得很快：「我爱他们！」

    洛因却并没有就此放过：「即便他们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领地事物上；即便他们时常粗心地忽略你的感受；即便他们在你需要的时候总是不能第一时间出现；即便他们从没站在你的角度，去好好思考一下瑞比对你的意义，你依然爱他们么？」

    「是的，洛因阁下，我爱他们，他们是我仅剩的亲人！要是、要是他们能够多看看我、抱抱我，我会更爱他们的！呜呜呜呜……」

    在洛因平和的目光下，欧泊思说着说着，眼眶越来越红，最后竟忍不住大哭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爆发的如此突然，明明爷爷和父亲一直都是这样的，明明他们已经给了自己很多，明明、他都已经习惯了与亲人之间，这样的相处模式……

    他知道大人们只有治理好领地，维繫好白鲨公爵府，他才能有尊贵的身份，优渥的生活。

    爷爷和父亲偶尔才来看看他，是应该的。他听话、懂事、不给大人添麻烦，也是应该的。

    可是……

    偶尔他也会想起，第一次收到爷爷送他的魔杖，按照爷爷说的步骤做了、却什么也没发生时，爷爷脸上的错愕和失望；

    想起父亲总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背影；

    想起僕从们私下里说，他就是因为太安静，所以连认来的扎卡里少爷，都比他这个公爵府正经的小少爷要更受到爷爷的重视……

    欧泊思虽然还小，却知道，相比于他们给与自己的一切，在小事上忽略自己，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但为什么洛因阁下将那些事一一点出来后，眼泪却不听他的话，自己掉下来了。

    他越哭越大声，像是要将所有委屈和难过，在这一刻都发泄出来。

    伴随着他的哭声，「幻影之石」外最后一小片区域也亮了起来，光做的花瓣，雪似的花心，静静悬浮在那儿，看上去竟有种说不出的玄妙。

    花朵像是开到了最盛，爆发出更亮的光芒，却在下一刻尽数收敛于石头内。

    光线骤然变暗，欧泊思的余光感觉到有什么正在靠近。

    他抬起眼，哭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那枚「幻影之石」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他的面前，与他视线齐平，石中画面也不再是原本密密麻麻的雪花点，而是变成了千万缕光线往中心汇去。

    「放松，看着石头中心，」欧泊思听到洛因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真诚勇敢的好孩子，幻影之石感应到了你的情绪，它将连通你的思想，为你构建一个美好的梦境……」

    石头中的光线再次变化，渐渐形成了一个旋涡，欧泊思只看了一会儿就眼前发花，忍不住想闭上眼睛。

    「专注！不要移开视线，将你的意念灌注到『幻影之石』中。」

    洛因语气沉缓，双手虚虚悬在石头上方，五指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重复着「用力挺直张开」，又「微微放松自然弯曲」的动作，像是以某种韵律，引导着某个看不见的存在，一唿、一吸。

    欧泊思再早熟也只有4岁，眼前神奇的一幕让他的心神被尽数吸引。

    「让我看看你最在意的……」

    随着洛因这句话一出，幻影之石中的画面再次变化，旋涡中心，像是有什么东西浮现而出，越来越清晰。

 第238页

    长长的耳朵，毛茸茸的身体。

    那是一只雪兔的剪影！

    欧泊思心跳得越来越快，眼睛睁得圆熘熘的，瑞比，是瑞比吗？

    对了，洛因阁下来这就是为了瑞比。虽然瑞比已经不在了，但洛因阁下说过能让他再见瑞比最后一面！

    可不等他有什么表示，那道剪影又快速隐去。

    「很抱歉，欧泊思。瑞比确实是不在这个世界了，但……」

    欧泊思屏住唿吸，一言不发地期待看向洛因。

    「但它与你的羁绊，还散逸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它知道你在想它、找它，你对它的牵挂，让它无法安然地回归元素。」

    「我需要怎么做，洛因阁下？」欧泊思稚气的声音还带着哭腔，他早就接受了瑞比的死亡。真正的执念其实是父亲与爷爷的忽视和不作为。

    所有人死后都会回归于元素。可现在，听洛因阁下的意思，似乎是因为自己，才害得瑞比连死后都无法获得安宁？那他是不是……做错了……

    「在心中默默唿唤瑞比的名字，我将试着找寻它……」

    洛因闭上眼睛，双手缓缓抬起，口中低声念着玄奥的咒语，他的双手在空中交叠，缓缓从头顶往下止于胸前，掌心再度亮起微光。

    在欧泊思看不到的角度，洛因掌心正躺着一张闲置了很久的道具卡——【魔术投影（可爱版）】。

    欧泊思心中不敢停歇地默念着瑞比的名字，眼睛却不愿错过面前魔法师的任何表情。

    也不知是不是盯得太过专注，欧泊思觉得自己的视野都有些花了……

    等等，那不是错觉！

    无数浅白的光点像是从屋外透墙而入，逐渐汇聚到自己面前悬浮着的「幻影之石」中。

    每汇入一点，那块石头就更亮一分。

    光点实在太过浅淡渺小，欧泊思看了好一会儿，才在某一刻突然反应过来，那竟然是一只只迷你的小雪兔形状。

    「这、这都是瑞比么？」

    「是，也不是。准确的说，这都是属于瑞比的一部分，是瑞比散落在这个世界上各个地方的、对你的思念。」洛因的话对欧泊思来说太过深奥，他却也大致明白了洛因的意思。

    随着汇聚而来的光点越来越少，洛因逐渐蹙起了眉：

    「太分散了……欧泊思，还有一些光点位置实在太偏，需要你亲自去将他们带回来，」他睁开眼看向欧泊思，语气笃定，「只有你能做到。」

    这一刻，欧泊思觉得自己像是被赋予了什么伟大的使命般，挺了挺小胸脯。

    洛因双手一左一右，在空中划出个半圆，指尖的微光像是停驻在空气中那样，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轨迹。

    当他的双手再次于胸前交叠时，眉头终于稍稍松了点：「找到了！呃……找到了一部分……我感觉到了黑暗、寒冷、窒息……这里是……大海？欧泊思，你看到它了吗？」

    欧泊思茫然地看了看悬浮在自己面前的幻影之石，里面并没有什么变化。

    「洛因阁下，抱歉，我……」

    卟噜卟噜卟噜……

    突如其来的一串水泡从欧泊思眼前划过，他本能地闭了下眼，再次缓缓睁开时，眼前的一切都变了个样子。

    明明他还是站在自己的卧室中，但整个房间都像是被一层蓝色笼罩，就如同全都泡在了水中似的。

    透过水流去看周围的一切，不论是柜子、床还是面前的洛因阁下，都带上了一种水波的扭曲感，但却并不让人感到恐惧和害怕，反倒一扭一扭，透着种莫名的……可爱？

    在房间的半空中，各种形状的彩色小鱼悠闲地游来游去，有几条鱼甚至游到了欧泊思身边。

    他抬手一抓，却是抓了个空。

    耳边，还能听到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声，像是来自于四面八方，让他觉得自己完全置身于海水的包围中。

    欧泊思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住，喃喃开口：「这、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洛因的袖袍优雅地一抬，还是双手交叠置于胸前的姿势，手势却有所变化。手腕翻转间，那张道具卡始终藏在了欧泊思的视野盲区，对方只能看到他时刻不停地施展着魔法。

    「是真，也是假。这里，是真实与虚幻之间的罅隙。」洛因的声音有些失真。

    欧泊思似乎没有听懂，又似乎懂了。

    这里是他的房间，也是海底；周围有小鱼，他却无法触碰；他听自己说话时的声音与往常并无不同，但洛因阁下的声音，却像是在隔着水，闷闷的，而且和海浪声一样，从四面八方传来。

    原来这就是「真实与虚幻之间的罅隙」！

    这也恰是洛因需要营造的氛围。

    屋子墙根放着的花盆，可不单单是为了先发制人地弄个「魔法阵」出来，防止欧泊思「发病」逃避与自己面对面，每一个花盆里还装着小型的扬声器。

    洛因可没忘了，他手中的「魔术投影」系列卡片，只能显示画面，根本不能同步制造声音。

    上回使用「恐怖版」的魔术投影时，「元素之灵」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说话，还是洛因自己改变声线当场表演的呢。

    「欧泊思，你看到瑞比了吗？找到它，唿唤它！」

    「啊！洛因阁下，我看到了！」小孩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雀跃，却是压低了声音，像是生怕将什么东西给吓跑。

 第239页

    站在床左侧的欧泊思，隔着波动的「海水」清晰地看到在床的右侧，只高出床沿一丁点的位置，有一对竖着的、由光组成的兔耳朵！

    比刚才所有的光点，都要清晰！

    欧泊思将手撑在床沿边，望着那对兔耳朵的方向，轻声叫出那个名字：「瑞比？」

    兔耳朵竖得更直了，并轻轻抖动了一下，两只耳廓都转向了欧泊思的方向。

    这一动像是让欧泊思完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他立马放开声音，唿唤起来：

    「瑞比！瑞比快过来！快来我身边！」

    那对兔耳朵果然缓缓从床边升了起来，但露出全貌的那一刻，欧泊思婴儿肥的小脸上，却露出了诧异而茫然的表情。

    「瑞、瑞比？」

    第103章 通告完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并不是一只小雪兔，在那对兔子耳朵下面，分明是由光组成的……一条小鱼！

    「你、你是瑞比吗？」

    小鱼顶着一对兔耳，摆动着鱼尾巴，晃晃悠悠漂浮在半空，隔着雕花大床，一鱼（兔）一孩遥遥对视。

    洛因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欧泊思，你说过，不论瑞比还是不是原先雪白可爱的样子，哪怕连皮都没有了，你都想再见到它。用你的心去感受，你与瑞比之间，有着无法割断的羁绊。」

    随着洛因话落，那条怪异的小鱼冲着欧泊思的方向，摆了摆尾巴，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但它头上的兔耳朵却一高一低地耷拉下来，给人一种正在歪头看着欧泊思的感觉。

    有了「魔术投影」道具卡的效果加持，欧泊思脸上瞬间露出被「萌化了」的表情，他早忘了刚才的迷茫，忍不住再次唿唤：「瑞比，瑞比！」

    泛着微光的半透明小兔鱼只略微迟疑了一下，就冲着欧泊思的方向游了过来，它越游越快，几息就到达了欧泊思身旁，轻轻用耳朵蹭了蹭小男孩的裤腿。

    欧泊思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是他，是瑞比！这就是我的瑞比，瑞比就爱这样蹭我的裤腿！」

    洛因暗自勾了勾嘴角。

    如果面前真的是一只雪兔，欧泊思必然会本能地去寻找它与瑞比之间的相异之处，只要稍稍找到星点不同，就会对雪兔的身份抱有怀疑。

    但如今出现在面前的瑞比完全换了个物种，欧泊思只会千方百计地去寻找两者之间的共同处，只要有万分之一的相似，就会认定了瑞比的存在。

    欧泊思伸手去触摸小兔鱼，手从其中穿了过去，依然摸了个空。

    那只小兔鱼也游到高处，绕着欧泊思转了两圈，像是在与他打招唿，之后就一头钻进了欧泊思面前悬浮着的「幻影之石」内。

    眼看着石头的光芒又盛了几分，洛因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只是瑞比对你一部分牵挂的具象化，欧泊思，还有其他的『瑞比』需要你去拯救。我们得去下一个地方了，你，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洛因阁下！」欧泊思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这些海水怎么从自己的房间里消失。

    就见洛因眼眸弯起：「那么，出发。」

    他的双手向上一抬，一阵扑簌簌的声音响起。

    纷乱的羽毛遮住了欧泊思的视线，他忍不住闭了下眼，睁开时，面前的场景已再次改变。

    依然是他的房间，但墙面、地板都凭空消失了，一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天空，他的床、柜子、小书桌还在原来的位置，却是凭空浮在那儿。

    欧泊思看看脚下，他正站在一片雪白的云朵上，动动脚趾，似乎还能感受到云的软绵。

    但是这片云只够他原地站立着，从高空俯瞰，有种摇摇欲坠的晕眩感。

    「好、好高……」欧泊思抬眸望向对面的魔法师，洛因与他相隔几步之遥，也站在一片云朵上。

    从他的角度，还能看到那朵云居然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白色的小短手。不经意间与欧泊思对视上，那云竟然害羞地用小短手将大眼睛捂了起来。

    欧泊思嘴巴都忘了合上，不禁又将目光移到自己脚下。这朵云，也是活的吗？

    他的角度看不到脚下云的样子，却发现云的侧面也伸出一只小短手，往后弯折，做了个挠痒痒的动作，挠完又缩回了绵密的云层中，再看不见。

    「噗……」这是欧泊思今天露出的第一个笑容，这一刻，他身上那种无形的桎梏都松动了几分。

    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来这的目的。

    抬头四顾，蓝天、白云、飞鸟，他的瑞比这一次会躲在哪里呢？

    按照刚才的规律，欧泊思仔细看了看床的另一侧，又去看柜子、桌子的方向，都没有收穫。

    他将目光望向远处，倏而眼前一亮。

    一列圆滚滚的小鸟排成一排，晃晃悠悠从东向西飞行着，它们小巧的翅膀必须以极快的速度扑腾起来，才能保证那肥肥的小身子不会落下去。

    几乎所有鸟都是雪白的羽毛，红色的鸟喙，但其中有一只，颜色却特别浅淡，淡到几乎透明。

    那是一只完全由光组成的小胖鸟，它的头上还长着一对长长的兔耳朵。

    只一眼，欧泊思就激动地叫了起来：「瑞比，瑞比！我在这！瑞比！」

    在欧泊思眼里，那队小鸟距离他这十分遥远，所以他不仅高举起手来挥舞，还时不时将双掌竖在嘴边，做出喇叭的形状，卯足了劲叫喊，生怕对方听不到。

 第240页

    但实际上，他们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房间一步，这么大的音量叫喊，不知道外间听到的人会是什么想法？

    不过，小孩声音中的快乐，相信谁都听得出来。

    洛因玩味地笑了笑，为了以防万一，他转身冲着欧泊思唿唤的方向，单手在空中画了两圈，然后「哒」地打了个响指。

    实则他是在藉助这个动作的掩护，给乔尔瑞克发了个「助手通告」，防止外面的家长稳不住冲进来。

    洛因响指声落，那列小肥鸟就自然而然转了个飞行方向，当距离欧泊思的位置越来越近时，其中的那只由光组成的小兔鸟却是微微一顿。

    它圆熘熘的小眼睛看着欧泊思的方向，像是在辨认什么。

    当听到欧泊思又一声「瑞比」之后，整只鸟都扑棱着小翅膀，快速朝欧泊思的方向沖了过来。

    它口中发出清越的啾啾鸟鸣，头上的兔耳朵一晃一晃，很快就贴上了欧泊思的脸颊。

    它调皮地飞到了欧泊思左侧，趁小孩将头转过来时，又蹿到他右侧。时而还绕到欧泊思脚边，像是在亲近地撒娇。

    「呵呵呵，哈哈哈哈……」欧泊思忍不住大声笑起来。

    明明没有实体，无法触碰，但他内心却涌起了一种毛茸茸的幸福感。

    但小兔鸟也只绕了几个来回，就再次冲着欧泊思啾啾两声，然后头也不回地投入了悬浮着的「幻影之石」中。

    欧泊思并没有感到很难过，他看了眼更亮了一些的「幻影之石」，很快就将期待的目光投到洛因身上。

    洛因也没有让他失望：「还需要去最后一个地方。」

    没给欧泊思反应的时间，洛因单手一扬，法师袍宽大的袖摆发出轻微的声响。

    唰啦啦啦——

    数不清的树叶从洛因袖袍翻飞而出，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势头，冲着欧泊思面门而来，却在即将碰到他之前向两旁分流。

    在树叶幻影的遮掩下，一些细小的粉末从洛因的袖中飞出，均匀洒在了欧泊思的身上。

    这次的「过场动画」格外的长，足有十几秒时间，欧泊思都在树叶的包围中。

    但他并没有感到慌张。

    周围的树叶在飞速后退，但时间久了，他却有种「自己在快速往前奔跑」的感觉。

    某一秒，眼前豁然开朗。

    欧泊思听到了风吹动草木的声音，这是一片梦幻的森林中心。

    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参天大树，脚下是绿茸茸的草地，他与洛因阁下就站在森林的空地上，只有之前放在墙根的那一圈紫星花，才昭示着他房间的边界。

    回头望向身旁，他的雕花大床竟然变成了半棵被伐开的巨树。

    明明十分简陋，也不算小巧，但它圆润的床脚、带木纹的枕头，欧泊思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心生喜爱。

    再去看他的柜子、桌子，居然全都变成了蘑菇、胡萝蔔的形状，欧泊思心中突然产生了个想法：这应该就是瑞比喜欢的房间的样子吧？

    但是，瑞比这一次，会在哪里呢？

    欧泊思正想着这个问题，面前的「幻影之石」却在这时动了动。

    此时看起来已经十分明亮的「幻影之石」，绕着欧泊思转了两圈，又向着房间右侧飘了一段距离。

    见欧泊思没有跟上，它又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动作。

    欧泊思很快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跟上了「幻影之石」。他每踏出一步，脚下就会闪过一个兔爪印的图案。

    房间不算太大，哪怕走得再慢，没一会儿，「幻影之石」就停在了屋子的右下角。

    欧泊思记得，这里原先放着他的小躺椅，如今却变成了一只大大的蘑菇凳。

    宽大的伞面应该可以坐人，在下方蘑菇梗的位置，却有一扇只有半个欧泊思高的小门。

    「幻影之石」凑近了欧泊思，轻轻蹭了蹭他的脸，像是在道别，然后，整颗石头都化做了光点。

    但那些光点并没有分散开，而是像一股气团般，尽数没入了那道小门里。

    「哦，瑞比真是太心急了！」洛因有些不贊成的声音，让欧泊思正要推门的手顿在原地。

    迎着欧泊思疑问的目光，洛因嘆了口气：「瑞比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凝聚出的是它对你的爱。但这份爱太沉重，任何一只小动物都无法完整地承担这份爱。」

    「洛因阁下，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吗？」欧泊思对洛因已经有着百分百的信任，但仍忍不住泄露出了一点担心。

    洛因看着小孩认真的表情，摸了摸他的脑袋：「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让我们给瑞比更多一些选择，也许他就能从中选出体魄最强健的一只……」

    他抬起左手，掌心对着小木门的反向，右手则食指、中指併拢，在左手手背正后方、几十厘米外的位置，凌空画出几个符号。

    那些符号一从他指尖成型，就往前飘去，没入左手背，而他的左手手心也越来越亮。

    终于，光芒多到了再也承载不住的程度，洛因手腕轻轻一推，它们就尽数没入那扇小门之中。

    洛因收回手，站直身子看向欧泊思：「打开门看看吧，最亲近你的那一只，就承载了瑞比对你的爱。」

    欧泊思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却在快要碰上门的时候又犹豫了一剎，他抬头看了洛因一眼，得到一个鼓励的眼神后，才继续自己的动作。

 第241页

    小门被轻轻地、缓缓地推开，不等欧泊思看清楚里面的情形，一只雪白的毛糰子就沖了出来，飞扑到了他的身上。

    「瑞比！」欧泊思快乐地接住了第一个跳入自己怀中的小雪兔。

    他感到太开心了，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但怀中不同于之前小兔鱼、小兔鸟的触感，又一再提醒着他，这一切的确就是真的，他终于再次见到了瑞比！

    可欧泊思还没来得及跟好朋友叙旧，小门内又蹦出来了第二个白毛团，之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一共有整整12只！

    「洛因阁下？」小小的男孩被十多只雪兔扑倒在地上，每一只都迫不及待地凑到他面前，挨挨蹭蹭、啃啃舔舔，有两只甚至为了争夺小孩怀中的位置，而挥动起小爪子，打了起来。

    「洛因阁下，怎、怎么会有这么多瑞比？」

    欧泊思当然认得出这些雪兔都不是原先的瑞比，只是认定了最亲近自己的那只，必然承载了瑞比对他的感情。

    可眼下，怎么每一只都对他格外亲近啊？

    洛因心下暗笑：当然每一只兔子都会亲近他，小孩身上可还有他刚撒上去的特制粉末呢。

    那是乔尔瑞克在游歷大陆时发现的一种草，名为「捕兔草」，其他动物闻之无感，独独兔子一闻它就上头，短时间内就能让其吸到high，但对兔子本身的健康却并没有任何影响。

    乔尔当时就对这种草的成分十分好奇，在出了「夫人奶茶」事件后，又着重将看起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捕兔草」拿出来仔细研究一番。

    塔明香料的突破点虽然没找到，可却意外制作出了人工合成的「捕兔草」粉剂，这不，正好在这用上了。

    「捕兔草」只生长在温暖的南方，别说是北地的雪兔了，就连北地的人都没几个听说过，用在这里简直是毫无破绽。

    再看欧泊思。

    小孩坐在地上，一脸懵逼地看着洛因的方向，在他身上爬满了绒唿唿的兔子，这一幕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洛因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开始忽悠：「欧泊思，瑞比真是只聪明又善良的小雪兔。他知道自己的感情投入到任何一只普通雪兔身上，对方都无法承受。哪怕强行选了最强壮的那只，它也至多来得及陪你一下午，那只载体就会死去。

    「于是他选择将自己的感情分散开，投射到这12只小雪兔身上。

    「它们每一只都不是瑞比，却每一只都承载了一小部分瑞比对你的爱，这样，瑞比就能以另一种形势，长长久久地陪伴你了。」

    欧泊思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他看着身上的小兔子，一会儿抱这只，一会儿又抱抱那只，唇间逸出欢快地笑声：「哈哈哈，哦天啊，瑞比，你别和瑞比打架……」

    洛因：……

    『瑞比和瑞比打起来了=。=』

    他赶忙趁此机会打上补丁：

    「欧泊思，你不用太担心打架的问题。这些小兔子刚成为瑞比的载体，此刻是瑞比的情绪占了上风，它好不容易与你再次相见，才会如此粘着你。

    「可瑞比的感情毕竟分散成了好几份，一段时间后，这些小兔子自己的性格会重新占据主导。

    「那个时候，它们依然有着对你的亲近，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疯狂了。」

    欧泊思闻言松了口气，不论是哪一只瑞比受了伤，他都会伤心的。

    可他刚放松没多久，又再次紧绷起来：「洛因阁下，瑞比当初就是在公爵府内死去的。我害怕他之后还是会……您、您能不能再帮帮瑞比，让他不要再那样死去？」

    洛因正准备把话题往这方面引导呢，想不到小孩自己就提出了。

    「这个愿望我无法为你实现，」他怜爱地拍了拍小孩的脑袋，有些恶趣味地在对方快要哭出来之前，才再次开口，「但，有其他人，会为你实现。」

    欧泊思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瞬间憋了回去，他希冀地看着洛因，等待对方告诉自己答案。

    洛因走上前两步，站在欧泊思身后，轻按着小孩的肩膀。

    他稍一使力，身体连带着小孩一起，转向门口的方向。

    「许个愿吧。在『幻影之石』的加持下，此刻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欧泊思当即开口：「我希望瑞比能够不再以悽惨的方式死去，我希望能抓到杀了瑞比的兇手。」

    洛因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如你所愿，能够帮你实现愿望的人，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他话音落下，欧泊思就睁大眼睛，盯着门口的方向。他猜，门外面也许站着什么人，而那个人一定能帮他抓到杀死瑞比的兇手！

    本以为门会就此打开，却没想到洛因再次伸出右手，五指在小孩视线齐平的位置快速轮转。

    欧泊思的注意力全被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所吸引，渐渐地，他感觉到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在发生波动。

    巨木床、萝蔔柜子、蘑菇桌椅，在一阵水波般的荡漾后，全都恢復了原状，而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却多出了两个高大的身影。

    没给欧泊思反应的机会，洛因在他背后轻轻一推，小孩就落入了一个宽广的怀抱。

    他没去看是谁抱住了自己，反而第一时间回头去自己摆放躺椅的位置。

    魔法解除，那张躺椅也从蘑菇的形状恢復成了原本的模样，在躺椅周围，一只只雪白滚圆的雪兔鼻头微微耸动，向着欧泊思的方向凑了过来，只是实在够不到他，只能在原地打转。

 第242页

    欧泊思这才松了口气，他真担心瑞比……们，也随着魔法的解除而消失。

    「欧泊思，对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男孩耳边响起，他刚刚放松的心神又是一僵。

    「爷、爷爷……」欧泊思看向抱着自己的人，又将目光移向另一人，「父亲！」

    他立马收敛了面上「不优雅」的表情，小脸板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在欧泊思心里，爷爷一直是严肃的人，所以在爷爷面前，他本能就去模仿着对方的行为。

    从洛因的角度看去，一大一小两张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乍然一见实在有些喜感。

    他知道事情还没完全结束，好歹忍住了没笑出来。

    摩撒抱着自己的小孙子，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他有多久没看到欧泊思这样孩子气的表现了？似乎从能够说话起，欧泊思就总是安静、乖巧的。

    他一直以为欧泊思不需要大人的过多干涉，也以为侍女和僕从能够照顾好他。

    下人回话中，总是夸赞欧泊思的懂事，强调欧泊思的独立。别人或许是阿谀奉承，但他却不该将此当成常理。

    他忽略了一个4岁孩童，在没有母亲和玩伴的情况下，又不能施展魔法自娱自乐，该有多么孤独。

    也忽略了那只叫瑞比的雪兔，在他心中的地位。

    更没把韦德那个大大咧咧、万事不过心的性格给计算进去。

    直到今天，在洛因阁下的帮助下，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主要问题的确是出在他自己的身上，但这种问题，只要有人稍加提醒，他就会瞬间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可这么多年下来，从没有一个僕从跟他提起过欧泊思的低落。更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那只雪兔的特殊！

    要不是今天的幻术魔法，摩撒甚至以为欧泊思已经更换过好多只宠物了，要是早知道那是只陪伴了欧泊思三年的雪兔，是欧泊思唯一的朋友，摩撒再怎么样也不会随意找几只兔子来作为代替。

    连洛因阁下这位外来者都能轻易打听出来的事情，他自己却全然不知……

    想到这，摩撒眼眸微微一眯。

    眼下不是处理那些人的时候，摩撒收敛好情绪，看着怀中小孩的眼睛，再次诚恳道歉：「欧泊思，是我错了。这次，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杀害瑞比的兇手，以后也一定会多抽出些时间陪伴你，你能原谅我么？」

    韦德在这时也将脑袋凑到欧泊思面前，身高2米多的虬髯大汉，此刻眼眶还有些发红。

    许是摩撒承担了大部分公爵府的压力，韦德的性格与自己的父亲完全不同，他将所有的脑子都用到了对敌打仗上，其他方面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也更加的情绪化。

    「欧泊思，我也错了。我忽视了你的感受，以后我走到哪儿都带着你，我们父子一起去北地，杀蛮族！……哎哟！」

    韦德话没说完，胸口遭到了摩撒的一记肘击。

    「欧泊思，杀蛮族的事情可以等你长大一点再去。如今你还小，可以天天陪在我身边，我们可以一起处理政务、一起养瑞比。你，能原谅我的过错么？」

    欧泊思对处理政务并不感兴趣，但听到后半句，眼睛都瞪圆了：「真的么？爷爷真的要陪我一起养瑞比？」

    「真的。」

    欧泊思的喜悦简直溢于言表，却又生生克制住了，他一本正经地答道：「爷爷、父亲，你们无需向我道歉。您愿意为我找到杀害瑞比的兇手，也愿意之后多陪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说到这，他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但还是矜持地抿紧了嘴唇。

    若是以前，摩撒只以为欧泊思性格就是如此，但刚才看过了小孩真正的开怀大笑，再对比现在的规规矩矩，摩撒只觉得心疼。

    「欧泊思，好孩子，你在爷爷和父亲面前，不用这么拘谨，你可以大哭大笑、大吵大闹，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无需在我们面前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韦德也在一旁补充：「欧泊思，以后我给你带的礼物，你不喜欢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一个人生闷气。我在外征战时，你要是想我了，也可以给我写信，或者直接跟我说你喜欢什么。

    「啊对了，这次洛因阁下带来了一个叫『手机』的东西，以后你就能随时随地跟我聊天了！」

    欧泊思的眼中划过一抹讶然：「父亲带给我的礼物虽然不多，但每一样我都十分喜欢。只是……大家都说，您在外征战时，我给您写信就是让您分心……」

    又看向摩撒：「……我以为爷爷喜欢懂规矩的孩子，只有规规矩矩的，才能成为爷爷最疼爱的晚辈。」

    摩撒眸光微闪，韦德从小就喜欢往家里「捡垃圾」，看到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会带回家，长大后才稍稍收敛了这坏毛病。

    但按照他的性格，带给欧泊思的礼物很大概率是「不贵」，但绝不会「不多」。

    欧泊思口中的「大家」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以为」？

    看来，自己常年对公爵府的事物抓大放小，倒是给了某些人可乘之机！

    想到这，摩撒心中涌起一股怒意，但看着怀中孩子澄澈的双眼，又很快将这种情绪压下。

    他转而望向在今天将他叫醒的最大功臣：「洛因阁下，非常感谢您……」

    话没有说完，但洛因知道，摩撒不仅是在感谢这次魔法，也是在感谢他给的当头一喝。

 第243页

    洛因微微颔首：「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也是希望韦德少爷之后与我们出行时，能少些后顾之忧。」

    摩撒露出个淡淡的微笑：「洛因阁下，我们祖孙三人还需要好好聊聊，恕不能继续奉陪了。塔明之行还需要做些准备，不如多等几天，待手机信号塔建立完成后，再行出发，您看如何？」

    洛因知道多等的几天并不是为了塔明之行，毕竟几天前，摩撒还想着韦德一回来，就急吼吼赶他们出发呢。

    对于欧泊思为何会与家长之间有这么深的误会，洛因本身也有所猜测，摩撒提出等候几天，估计也是为了处理「家务事」。

    对此，他自然没什么不答应的。

    此刻，洛因耳边也适时响起通告完成的提示音。

    【叮！小型演出《梦游仙境》该通告已完成……】

    他直接忽略了常规的基础奖励，往下去看这次的成就。

    【叮！获得成就「圆梦」，奖励「魔术投影（神圣版）x1】

    洛因眉梢微动，看向自己魔术道具箱内的三张系列卡片。

    相比新奖励的「神圣版」，已经使用过一次的「恐怖版」和「可爱版」上面的图案明显要暗淡一些，洛因不确定再使用的话，卡片是否会消失。

    他边思考，边随手将这一次助手「协助完成通告」的奖励全都替乔尔瑞克加到了「机遇」这一项上。

    这是乔尔一早就跟他说好的。

    正想着乔尔呢，跟随着摩撒祖孙三人走出房间，一抬头，就看到那人正静静等在门口。

    在与洛因对视的一瞬间，那双灰色的眼眸中，冰冷的审度感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笑意。

    洛因心中止不住泛起一阵阵甜。

    他稍稍加快了脚步，走到乔尔瑞克身旁，仰头看着对方。

    「结束了？」

    「嗯，圆满结束。」

    平淡而又简单的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

    明明之前的通告并不是什么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任务，也没有什么极度反差、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就像是在和平的平行世界中，普普通通地完成了一场毫无难度的表演，下了台，看到男朋友来接他下班回家，整颗心就像是落到了实处。

    乔尔瑞克主动牵起洛因的手：「走，这个时间，我们还来得及一起喝下午茶。」

    【叮！触发助手天赋——机遇！】

    【「魔术投影」已合併，请查看道具箱。】

    洛因：嗯？

    第104章 后续

    洛因慵懒地坐在床头，一腿曲起，另一腿悬在床下，漫无目的地轻轻摇晃。

    他右手食指朝上，顶着一只约克郡产的1代手机。拇指与中指轻轻一搓，手机就在他指尖旋转起来。

    动作看似很潇洒，但洛因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手上。

    他正看着自己魔术道具箱内新出现的一张卡片出神。

    【幻境（残）：按使用者意念，制造一段幻影，只有画面没有声音，激活后每秒消耗10w魔点。】

    距离《梦游仙境》的通告完成，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

    这五天中，洛因对这张卡试验了无数次，最终得出结论：这就是张消耗魔点，换取特效的卡，这特效还不带音效的。

    更坑爹的是，大概因为「恐怖版」跟「可爱版」都被他曾经使用过一次，导致合成的「幻境」卡中，新得到的「神圣版」占了大头，他做出来的特效无论怎么看，都带着种神棍气质。

    洛因看着卡片上那个「残」字，对于完整版的【幻境卡】也只是稍稍猜测了一下，却并没有太多期待。

    『同样都是碰到了【机遇】，同样都是燃烧魔点激活，怎么就不再奖励我一张【魔点转换卡】呢。』

    吐槽是这么吐槽，但洛因心里还是知道，两种卡完全不可类比。

    后者的激活方式可不止是烧魔点，还得「天时地利人和」，光是让在场有足够多的人一同虔诚念诵《蔷薇冥想法》，就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

    而前者，看似10w每秒的消耗，但绝对多不过【魔点转换卡】，而且这卡能自主激活，反覆使用。

    对于洛因这样的专业魔术师来说，只要主动权在他手里，任何道具都能耍得风生水起。

    他看了眼卡片后面的「残」字，心里想着将它补全的可能性。

    想得入神，连乔尔瑞克靠近，并将那只飞速旋转的手机给拿走，他都没给出什么反应。

    乔尔帅气的脸在洛因余光里放大：「亲爱的，你在困扰什么？」

    男人俯着身，双手撑在床沿，视线与洛因齐平：「自从几天前你给欧泊思小少爷施过法之后，就有些心事重重的，你是在担心在哈尔郡耽误了太多时间么？」

    洛因挺身往前蹭了蹭乔尔的鼻尖：「我是在想，触发机遇的机制……」

    乔尔瞬间就抓到了重点：「你触发机遇了？我每次的机遇，都是得到科研上的灵感，你是得到魔法方面的灵感么？」

    「从某些方面来说，没错，我得到了魔法上的灵感，」洛因没有深谈具体是得到了什么魔法灵感，而是继续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我们两人触发机遇的机制似乎不同。你那边得到机遇的契机我还没摸清，但我这边……也许需要你与我有肢体上的接触。」

    乔尔瑞克转身做到床沿边，略作思考后，又提出了补充：「那我们平时一直牵着手，岂不是能增加很多触发机遇的机会？」

 第244页

    洛因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应该也与触碰的时机有关，必须在我……」

    他本想说，必须在他刚完成通告后，但在乔尔概念里，并不知道洛因某一部分施法其实是在完成通告。

    于是话到嘴边又改口：「必须在我施展魔法后的一段时间内。」

    乔尔瑞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现在施法，我们试试？」

    洛因：……

    「对魔力消耗应该也有要求，必须是我连续大量地施法才行。」

    洛因这么说了，乔尔也只好放弃，毕竟在他眼里，哪怕洛因再天才，也没有无故挥霍魔力的道理。

    大不了等下次洛因施法时，他像这次一样，一直守候在身边，并第一时间冲上去给他个拥抱。

    像机遇这种可遇不可求的随机事件，强求也不一定能如愿。

    此刻他更在意的反而是另一件事：「已经五天了，摩撒阁下似乎还没有要让我们离开的意思。」

    乔尔哪怕不说，洛因也觉得这件事有些可疑。

    原本对白鲨公爵府要进行一波清洗的事，他们已经心中有数，按照摩撒·希尔一贯雷厉风行的态度，估计一个下午就能处理完了，但没想到都过了五天还没个结果。

    洛因想了想，拿起手机播出一个号码，不等对面接起，又很快将电话挂断。

    乔尔瞭然地笑了笑，不置一词地走到窗边，假意欣赏风景，实则将窗户完全打开。

    静等了几分钟，窗沿边就渗过来了一滩水渍。

    二人对此已见怪不怪。乔尔瑞克更是在所有水都流入房间后，将窗户重新关闭，甚至连窗帘也拉上了。

    扑通！

    边瑟恩从「以身化水」的形态中恢復过来。

    他的长髮看上去有些凌乱，纤细的身形也显出了几分疲惫，但那双碧绿的眼睛里，却是透着股兴奋劲。

    他刚一落地，就一摇三晃地准备往洛因床上坐。

    乔尔瑞克蹙了蹙眉，刚要发话，边瑟恩又一个转身坐到了角落的椅子中。

    这一系列动作，他做得行云流水不带磕绊，摆明了一开始就是想坐椅子的，却偏要这样来一下，总感觉有点欠欠的。

    洛因对此不置可否，只看着边瑟恩以「大马金刀」的姿势靠在椅子里，纤细美貌的长相都遮不住他想当糙爷们的心。

    见洛因跟乔尔瑞克都不开口，边瑟恩还是沉不住气：「洛因大美人儿，你怎么不问问我在外面打探到了什么？」

    自从达成合作关系后，几天不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这人说起话来又开始故态復萌。

    乔尔当即开怼：「边瑟恩先生，请摆正你的态度。」

    「哦，别这么严肃，海姆少爷。我们都是合作伙伴了，你之后还得靠我帮忙呢。」他说完这句话，又笑眯眯地重新看向洛因，像是等着洛因发问。

    洛因既然打电话给边瑟恩，招他过来，自然是想从他口中听到些真实情况的。

    但他却不想惯着对方的臭毛病，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面无表情地从自己的道具箱内掏出一物。

    「乔尔，不如我们现在一起来研究研究，怎么改进这台机器？」

    乔尔瑞克也十分配合地走到洛因身边：「那真是太好了，我对此已经有了腹稿，改起来应该十分容易。」

    边瑟恩一看洛因拿出的机器，表情就是一僵，那正是曾经给他带来过噩梦的那台「化水成冰」的机器！

    「好了好了，我错了！洛因阁下，海姆少爷，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向你们汇报！」

    对方既然认怂，洛因也没有揪着不放的意思，但依然没有开口，只给了他一个「说」的眼神。

    边瑟恩心下一噎，但很快眼中又闪烁起兴奋的光芒：「你们一定不知道，欧泊思小少爷的女僕是摩撒的情人，她还怀孕了，孩子是摩撒认的那个养子——扎卡里的！」

    洛因：……

    乔尔瑞克：……

    虽然的确有点意外，但洛因满以为能听到摩撒迟迟没让韦德与他们一起动身的原因，没想到却是听了一耳朵八卦。

    「恕我直言，边瑟恩先生，」乔尔瑞克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您在到达这里的第一时间，顶着我们在摩撒阁下面前提起您却找不到您人的危机，悄悄消失在所有人面前这么多天。结果，您却只探听到了一堆……夫人们茶话会时最爱聊的话题？」

    「哦，别这么说，海姆少爷。您二位不是没来得及向摩撒提起我么，我不介意你们当我从来就不存在～」

    边瑟恩说到这，眼珠转了转，「好吧好吧，你们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但关于那只兔子是怎么死的，你们应该会感兴趣吧？这可是摩撒都没查出来，只有我知道的事情。」

    见洛因跟乔尔瑞克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边瑟恩有些得意地眯了眯眼：「我在那只兔皮上，发现了塔明香料的痕迹，杀兔子的人必然与塔明有关！」

    「谁杀了兔子？」洛因忍不住开口。

    「那～我就不知道了，」边瑟恩抖了抖腿，「谁都有可能。不过，最可疑的人有三个——扎卡里、那个叫佐拉的女僕，以及管家纳特。」

    「纳特？他是白鲨公爵府的老管家了！」

    一个魔法世家的老管家偷偷杀了小主人的宠物，这在洛因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除非他的行为是老主人授意的，但与摩撒接触下来，洛因就知道这绝不可能。

 第245页

    但若是纳特自作主张，更显得得不偿失。

    边瑟恩看上去对自己话语造成的效果十分满意，忍不住将自己在这几天内探到的消息，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他是白鲨公爵府的老管家，但谁也没规定老管家最在乎的必须是自己的主人啊。人家纳特也是有亲人的，谁掌控了他最在意的人，谁就掌握了他的命脉。

    「至于他背后的人是谁，我猜跟王都那位有点关系。不过摩撒还在焦头烂额地查呢，我就更不能确定了。

    「这位纳特管家也就占了个『老管家』的身份，摩撒对他完全是灯下黑。这么多年下来，他欺上瞒下，做的事情还真不少，啧啧啧……」

    边瑟恩咂了咂嘴，猜测屋内另两人对纳特具体做了什么，大概并不感兴趣，又开始盘点起另两个可疑对象。

    「那个侍女佐拉，一开始是想勾搭韦德的。结果韦德完全不解风情，她媚眼全都抛给了瞎子看。于是转而投向了摩撒的怀抱。

    「她还整天做着『生下公爵府继承人』的美梦呢，却不知道摩撒早就吃了绝嗣的魔药，人照睡，机会是一点都不给。

    「我觉得这女人脑子大概有点毛病，她一个人的时候总做出副『苦大仇深、忍辱负重』的样子，好像所有人都对不起她似的。

    「给韦德的妻子做侍女，她觉得委屈；勾引韦德她觉得委屈；勾引不成功更觉得委屈；一边享受做摩撒情人后、在府里的特殊地位，一边觉得自己做情人很委屈。

    「这不正好，来了个扎卡里，对她可真是理解又体贴啊，摩撒去抓他们的时候，两人还在床上……啧啧啧……」

    边瑟恩还是克制了下自己的发挥，将话题继续转到正途：

    「总之，这女人脑子这么不清醒，随便来个人稍微诱惑一下，就能自我感动地做不少事。说不定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会造成什么后果。所以她也有杀兔子的嫌疑。

    「至于那个扎卡里，这人不得了，心眼多得跟蜂窝似的！」

    边瑟恩边说边偷瞄其他二人的反应，想从他们脸上看到点八卦的兴趣，但还是失望了。

    他只得继续将独角戏演下去：「现在明面上有个不太有力的人证，指控扎卡里当初会救下韦德这件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设计这一切的竟然就是扎卡里原先所在的家族！

    「要真是这样，那扎卡里全家都是狠人，他们全家可就死得只剩下他一个了！

    「这背后有没有塔明跟王都的顺水推舟，我也说不好～

    「反正，我是倾向于扎卡里一家做不到这一点，必然有人帮忙。

    「有了其他人在其中插手，想达到的目的就不仅仅是让他进入白鲨公爵府了，他当然也是杀了兔子的嫌疑人之一。」

    边瑟恩一通分析头头是道，给出的实质信息却不算多。

    但光是这些信息，也能猜得出为什么欧泊思小少爷与两位家长之间的隔阂这么深了。

    至于那些想要插手进白鲨公爵府的势力……

    王都，本就是歷史遗留问题，不仅白鲨公爵府，洛因自己的约克郡也总有层出不穷的王都探子。

    但塔明……

    他们竟然已经开始染指白鲨公爵府？那自己的黑蔷薇公爵府内，是否也有塔明的人藏在暗处？

    想到这，洛因立马给兰斯发去条简讯，让他提高警惕，再将约克郡上上下下好好筛查一次。

    至于白鲨公爵府的事，还是交给摩撒自己去头疼吧。

    既然已经查了这么多天，连边瑟恩都打探到了这么多消息，相信摩撒那里，结果也快出来了。

    果然，又度过了平平无奇的两天后，一位有点眼熟的僕从敲开了洛因的房门。

    洛因记得这人之前只是个二等僕从，如今已经换上了一等僕从的服饰。

    「尊敬的洛因阁下，摩撒阁下想请您跟海姆少爷一聚，他在会客厅等您。」

    洛因与乔尔并肩走进会客厅，摩撒祖孙三人早就落座于主位之上。

    此时已看不到纳特、扎卡里和佐拉的影子。

    「洛因阁下，」摩撒露出个礼貌的微笑，「抱歉，耽误了您太多时间。塔明之行，也是时候了。」

    第105章 塔明路上

    骄阳当空，炙烤着大地。8月末的上午，撒布大沙漠里已是十分炎热。

    放眼望去，尽是满目黄沙。

    耐旱的驼兽组成的车队，拖着沉重的货物，在沙海中缓慢前行。

    离得稍远一些看过去，车轮就像是隔着层水膜般，变形扭曲。

    但那只是太阳蒸起了地面上最后的水分，带来的视觉错觉罢了。

    「边瑟恩！卡内利斯·边瑟恩！快给本小姐再弄些冰块来！」

    女孩颐指气使的声音，从前面的车厢中传出。

    最后面的那辆车厢的窗户被人从里面粗暴地推开，边瑟恩探出头，此时他原本的黑色长髮竟然变成了金色的短髮。

    隔着中间的车厢，边瑟恩直接冲着最前方吊起嗓子：「尤莉大小姐，你身为一个魔法师，有那么热吗？你有完没完？想要冰块，自己制造啊！」

    「本小姐又不是水系魔法师！」

    「本少爷的魔法也不是用之不竭的啊！我看你就是不敢向洛因阁下藉机器用！」

    尤莉的声音里有几分心虚：「那、那台机器洛因阁下自己也要用的，我当然是找你这个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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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边瑟恩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坐在同一辆车内的韦德的笑声打断。

    「哈哈哈哈，你们年轻人还真是有活力啊，这么热的天，还有精力交流感情。

    边瑟恩被他说得一噎，前方再次传来尤莉的喊声：「边瑟恩，快施法啊。你一个水系魔法师，在这的唯一作用也就是这个了！」

    「呵呵，尤莉小姐，您长得可真是美丽……」

    「别以为你恭维我，就不需要做力所能及的事了！」

    「……但您想得，比长得更美！」边瑟恩补完后半句话，直接将车窗给关上了。

    前方传来尤莉气愤的咒骂，但她毕竟从小接受着贵族礼仪教导，所以翻来覆去总是「可恶」、「无耻」、「过分」这几句，词彙量之贫乏，让坐在中间车厢里的洛因，都忍不住想笑。

    车队就是在这个时候停下的。

    扮做普通武者的守卫凑到洛因车厢边，小声请示：「洛因阁下，已经快到正午了，不适合继续前行，我们可以在此安营。」

    这次的守卫大部分都来自于蜜柚郡的香栾公爵府。

    离开哈尔郡后，洛因一行人就直奔西面的蜜柚郡，在与香栾公爵卓克·琼斯达成一致后，才正式开启了塔明之行。

    蜜柚郡是诺曼帝国西面的屏障，对于沙漠中的行走，那里的人自然是更加经验丰富。

    洛因无意做外行指导内行的事，听到守卫的建议，直接点头应允：「就按你说的做。」

    中午11点到下午3点间，是撒布大沙漠一天中日头最烈的时候，强行在这段时间赶路，只会空耗体力。

    守卫得到洛因的指示，立即招唿同伴安营。

    短短几十分钟，他们就用工具在地下剷出了两个沙坑，又用早就准备好的木板和塔明的特产「雨来布」，将坑顶遮蔽住，又铺上了一层黄沙。

    这并不是为了隐蔽，而是铺上这层沙，才能更好地隔绝坑外的高热。

    一切安排妥当，他们才招唿几位贵人下车。

    乔尔瑞克穿着用雨来布制作的斗篷，从车上下来后一站稳，就转身冲车厢的方向伸出手。

    洛因的面容同样隐在斗篷里，他刚把手搭入男朋友掌心，就感觉到一阵巨力拉扯，猝不及防下直接扑入了乔尔怀中。

    腰上骤然一紧，乔尔瑞克将洛因稍稍往上一提，重新站稳时，他已经踩在了乔尔的脚背上。

    「小心，地上很烫。」

    洛因对乔尔的关心十分受用，但也心疼男朋友的脚，他不想在无畏的争论上耽误时间，于是直接向着准备好的坑室迈步，没想到乔尔却是又将他搂紧了几分，让他不得不维持着原先的站立姿势。

    一来一回，洛因罩在头顶的斗篷滑落下来，露出一头耀目的金色长髮，以及一双碧绿色的眼眸。

    如果说黑髮黑眸的洛因给人精緻、神秘、内敛的感觉，那金髮碧眼的他，则美得更加张扬。

    此时他正看着面前的青年，嘴角含着一抹微笑，眼中满是隐藏不住的爱意。

    原本黑髮黑眸一出，在人们心中就自带了上位者滤镜，几乎没有人感越过他身份带来的压迫感，去肖想这份美丽。

    如今他靠在爱人怀中，像是放下了所有防备，这份惊心动魄的美才完全展露出来。

    哪怕刚伪装时已经见识过了，此刻众人仍忍不住频频向他投来目光。

    但下一秒，洛因肃着脸淡淡往周围一扫，所有人又都凛然低下头。

    毕竟是黑蔷薇公爵，无论怎么装扮，那份与身俱来的气势都足够镇压所有肖小，刚才会有那种错觉，只不过是因为他面对的是自己的爱人罢了。

    乔尔瑞克完全没注意到周围人的骚动，他的全部心神都在怀中人身上。

    怕洛因被晒伤，他赶紧将滑落下来的兜帽给他重新戴好。

    这次他们一行人是伪装了身份出来的，一旦让塔明那边认出洛因这位黑蔷薇公爵，那么乔尔魔容的身份就昭然若揭。边瑟恩也同样是因为大路上少见的黑髮，而需要伪装。

    也多亏了之前尤莉在拍摄《莴苣公主》时创造的那瓶魔药。

    经过后续改良，如今那瓶魔药的效果只能让人长出普通的金髮，即便剪短，也不会再瞬间长长。

    至于眼睛，洛因使用了美瞳。这可不是约克郡科研团队制造出来的，而是洛因用了好几个晚上「鍊金」，花费大量魔点，试验了各种材料，才将它成功「随机升级」出来。

    不仅洛因如此，乔尔瑞克也是选择戴上美瞳来改变瞳色，而不是直接服用圣水，他的灰眸此刻是与洛因如出一辙的碧绿。

    这样的装扮让乔尔有种熟悉又新奇的感觉，他们就好像真的只是普通的商人，洛因与他也只是一对普通的爱侣。

    抱着金髮洛因的瞬间，乔尔甚至有种冲动：就维持着现在这个「踩高跷」的姿势，由他主导，搂着洛因走入坑洞……

    但理智上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看着洛因从他脚背上下来，踩到滚烫的沙地上，又牵起他的手，快速钻入坑洞。

    时间有限，守卫们为了效率，一共只挖了两个大坑洞。

    其中一个专供贵人们休息，他们自己则全部窝在了另一个坑洞中。

    洛因与乔尔进去的时候，韦德、尤莉和边瑟恩早就已经选好位置落座了。

    尤莉与边瑟恩在小声斗着嘴，韦德则一言不发地看着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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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人中，只有乔尔瑞克是普通人，其他几人有着魔法师的体质，对寒冷和炎热的耐受性都比他要高得多。

    洛因一坐下，就从自己的魔术道具箱内拿出了冰盆和手持电风扇，对着乔尔瑞克唿唿吹。

    边瑟恩在一旁看着，嘴里故意发出「啧啧」的感嘆声，刚想欠欠儿地冲着洛因撩闲几句，没想到洛因兜头就给他扔下了一堆东西。

    边瑟恩手忙脚乱地拿稳了一看，竟然是不少空盆，和若干小型手持电风扇。

    看到洛因冲着另一个守卫所在的坑洞抬了抬下巴，边瑟恩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是吧，洛因大美人，你不能只压榨我一个啊！」

    洛因还没发话，尤莉就一脸被冒犯到地开了口：「什么压榨！洛因阁下让你去做，是你的荣幸！另外，你竟然对洛因阁下不敬，你、你……」

    边瑟恩被尤莉念叨得一脸烦躁，他抬手撩了下剪短的额发，索性抱起身前的那堆东西，直接去守卫的坑室里躲清静了。

    「喂，你这个……你……」尤莉跺了跺脚，居然追了出去。

    洛因：……

    啊这……

    他和乔尔瑞克对视了一眼，给了乔尔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乔尔却是勾了勾嘴角，做了个「她没戏」的口型。

    洛因眉梢一挑，那双桃花眼变成绿色后，看上去更多了几分风情：「那可不一定。」

    乔尔瑞克凑近到洛因耳边：「虽然我不想提起，但边瑟恩那小子，的确是对我的黑蔷薇更感兴趣。」

    洛因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我倒觉得，他那样的人，越是挂在嘴上的，反而越没往心里去。」

    乔尔瑞克还要再跟洛因争上几句，坑内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怪声。

    「唿噜噜～～啾～～～唿噜噜～～啾～～～」

    洛因：……

    乔尔瑞克：……

    靠在角落里的韦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而且还打起了极富节奏感的唿噜。

    洛因探头一看，他手中拿着的地图也是倒着的，可哪怕他从一进来就打定了主意要睡觉，这也太快了吧？

    乔尔瑞克一眼就看出洛因所想，轻声在他耳旁解惑：「韦德常年在外征战，总会抓紧一切时间恢復体力。别看他现在睡得香，稍有动静就会清醒。」

    整个下午，一行人都在坑室里度过，尤莉跟边瑟恩去了守卫那边就没再回来过。

    伴随着韦德极富规律的唿噜声，洛因跟乔尔瑞克也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某一刻，这唿噜声突然消失，洛因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他原本靠在乔尔身上，这一动，乔尔也醒了。

    两人看向韦德的方向，他依然闭着眼，但整个身体已经紧绷起来，这让洛因更加不敢放松心神。

    他能听到守卫从隔壁坑室里出来，并整队的声音。

    看了看时间，下午2点40，距离原定的出发时间还有20分钟。

    不等洛因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就听到了守卫的大声喝问：「什么人？再靠近我们就不客气了！」

    第106章 可疑的同行者

    若是普通情况下，遇到不速之客，主人自然该稳坐营帐内，由僕从守卫们先去交涉。

    但这里是沙漠，他们休息的坑洞又埋于地下，要是真遇到袭击，待在洞里才是最被动的。

    作战经验最为丰富的韦德已经站起身钻出了坑洞，洛因也只思考了不到半秒，就拢好斗篷跟了上去。

    他一动，乔尔瑞克自然也跟着动。

    洛因出来后才发现，他们这边只有尤莉跟边瑟恩还窝在另一个坑洞里，其他人都暗自警戒地站到了外面。

    所有人都看着营地东南面的方向。

    来人看上去也是一列商队，见到洛因这边护卫林立，他们远远就停了下来。

    一名男子骑着驼兽，缓慢越众而出。

    「冒昧打扰各位了。我们是从马西而来的商队，不幸遇到了沙狼群，带来的水和货物也损失了一部分。雄鹰商会的朋友，我们可否用货物跟您换取一些水？」

    雄鹰商会算是这片大陆上的大商会之一，少有人知道它背后站着希尔公爵府。

    洛因这次出行，借的就是雄鹰商会的名头，对方只要看到商旗，就能猜到他们这行人的身份。

    男子的头脸原本是用布包裹着的，大概是为了表达善意，在与洛因这一方对话时，他将脸上的布给除去了。

    他看上去将近三十，长相与普通人比，可称得上一句英俊貌美，奈何这边所有守卫都经过了洛因的容貌冲击，再看眼前人倒显得不为所动了。

    「马西？」开口的是韦德，「马西怎么会走这个方向？」

    洛因是知道马西的，这是个人口不足500万的小国。

    如果说巴德林的地图是一轮贴在海岸线边、向左弯曲的月牙，那马西就位于这轮弯月尖尖角上的一点，挨着蜜柚郡的左下角。

    从马西去往塔明，需要一直向西北方向走；从蜜柚郡去往塔明则需要一直往西。

    两队人马的目的地相同，的确有可能提前在途中相遇，但这个相遇点该更靠近塔明才对，可如今他们才刚离开蜜柚郡没几天！

    要想在这个位置相遇，除非另一队人一开始就有目的地向北走了一段，之后再向西，才有可能从他们东南方靠近。

    整个队伍中的护卫都是希尔公爵精选出来的，显然也在第一时间想通了这件事，是以韦德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严阵以待起来。

 第248页

    对面那人像是完全没看出他们这方的剑拔弩张，面带微笑地解释道：「这位少爷，我刚才说过了，我们遭遇了沙浪群，慌不择路下偏离了方向……

    「我们带了大量马西特产的彬芳花，是特意为了这次塔明的『自由节』准备的，我可以让给您两车，只希望能换一车、不，半车水。」

    自由节？

    洛因眸光微动，他派去塔明的先遣队伍，并没有在反馈中提过这个节日。

    这群人，似乎知道得很多？

    他不动声色地评估着对面车队的实力：

    货物总量，看上去只有他们货物的三分之二，不知刚才躲避沙狼时是否丢弃过一部分；

    护卫数量，与他们相差无几，经歷过一场沙狼的追逐，或多或少都有些狼狈；

    坐人的车厢只有2辆，车内有几人无法判断，但以洛因优秀的视力，能看到前面那辆车内，有人正将车窗撩起一角，窥视着这边。

    他转头与乔尔瑞克对视一眼，才扬声说道：「我们不欲趁火打劫，一车水，你们可用等价的货物交换。」

    他们这边有边瑟恩在，并不缺水，但毕竟是隐藏身份出行，大肆换水显得过于高调了，只换一车就刚刚好。

    洛因大半张脸都藏在兜帽下面，对方看不清他的样貌，但洛因的话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人赶紧从驼兽背上爬下，沖洛因的方向行了个礼：「聂森·亨弗利，感谢您的慷慨和无私。」

    洛因矜持地点了点头，报上自己的假名：「亨弗利先生，日安。我是拉金·迪尔，您可以称我拉金。既然都是去塔明做生意的，不如与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出乎洛因预料的，他竟然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明显的犹豫。

    「拉金先生，您直接叫我聂森就好。能与雄鹰商行的车队同行是我的荣幸，但……」他回头看了眼自己车队中车厢的方向，表情十分为难，「我们车队里有人病了，赶路的频率不能太急……」

    韦德在这时状似热心地说道：「有人生病了？这里距离塔明至少还要一周的路程，倒是往回走，距离马西快的话却只需两天。不如你们分出一部分人先将病人送回家，其他人只要跟着我们走，就无需担忧安全问题。」

    「不必了！」聂森急匆匆答完，才解释道，「生病的是我母亲，我们这次去塔明也正是为了求医……」

    大概是怕洛因这边再多问什么，他又做出一副十分想同行的样子：「我不敢因为自己的小事就耽误您的行程，能远远跟在雄鹰商队的后面，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万幸了。」

    洛因倒也不是非要跟人家一起走，他只是想知道更多关于塔明的细节罢了。

    他没再多劝，只对着聂森微微颔首。转身时他偷偷跟韦德说道：「问问看关于『自由节』的事。」

    在此次出行前，韦德就被父亲耳提面命过，全程都听洛因阁下的指挥，况且洛因本就是跟他父亲同辈分的人。所以对于洛因的吩咐，韦德接受得毫无芥蒂。

    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边招唿人跟聂森的商队进行货物的清点和交换，边凑到对方的护卫中套起了近乎。

    洛因则与乔尔瑞克直接上了车。

    等货物交接完毕，也差不多到了洛因他们原定的出发时间了，这次韦德直接上了洛因与乔尔的车厢。

    倒是尤莉，见韦德离开，就毫不犹豫地弃了自己的车厢，与边瑟恩同乘了。

    洛因对此不置可否。

    「洛因阁下，我问到了，一整个9月都可以被称为塔明的『自由节』，但是在塔明本地人眼里，这就相当于一个『集市月』。

    「都是集市月了，什么东西都能交易，也不是非得他们马西的彬芳花才好卖。我还以为那个聂森特意提出彬芳花，是因为这花与这节日有什么关系呢。」

    韦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还透出了几分不忿。

    「这个自由节，是近期才有的吗？」

    「这……」韦德挠了挠头，「这我没问。」

    洛因蹙了蹙眉：「等等，你之前打探自由节的事情，是怎么问出来的？」

    「就直接问啊，」韦德说的时候还挺理直气壮，「这什么自由节，我从来没听说过，不仅希尔公爵府派出来的守卫都不知道，他聂森自己商队的人，都没几个人清楚的。要不是一个领头的护卫跟我解释，我还怀疑那是聂森临时编出来的呢。」

    洛因：……

    没有旁敲侧击，就直接问了？

    他此时才认知到一件事：韦德虽然常年征战，有一定的军事素养，但与北面的蛮族打仗，不需要动多少脑子，简单来说，直接上、就是莽。

    但话说回来，这没几人知道的自由节，要不是韦德莽一下，说不定费半天功夫，还真问不出来！

    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不过，就连常年往来于塔明与蜜柚郡之间的精锐们，都没听说过所谓的自由节，聂森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难道还真是信口开河？

    没必要。毕竟他们是有名的雄鹰商队，目的地也是塔明。

    说出一个拙劣的谎言，等到了塔明他们自然就能直接戳穿。

    「塔明人至少该是知道『自由节』这个说法的。」洛因得出结论，「就是不知道，这个节日存在了多久。」

    如果是为了交易月特意按上个节日的名头，类似于平行世界的「双十一」、「双十二」，那塔明人不把它当个节，没有任何节日的特殊活动，只是买买买，的确说得过去。

 第249页

    但这种人造节日，是平行世界在电商产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才诞生的。

    在塔明这个封闭的小城市，真有人会为了「营销」创造一个节？

    「我更倾向于，这个自由节本就存在。」洛因边思考，边说出自己的推论。

    他们此行是为了乔尔的魔容体质，「9月」、「魔容眼睛变色」、「自由」，这几个词放在一起，总让洛因会产生一些联想。

    所以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自由节有些在意。

    乔尔瑞克瞬间接上了洛因的思维：「这么看来，塔明人对待这个节日的态度，倒是很耐人寻味。像是不能抹杀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但又讳莫如深，不敢过、也不敢不过。」

    韦德挠着头：「那个聂森是不是人品不太行？我们要是被他误导了，跑到塔明地盘上以『庆贺自由节』的名头卖东西，岂不是要被塔明人恨死？我们是不是得加快行进速度，别照顾他们了？」

    洛因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打消了韦德的想法：「关于自由节的事，也只是我个人的分析。到了塔明我们只当没听说过这个节日，若是塔明人主动提起，再打探。至于聂森……按原定速度前进，这一路多关注他们。」

    有了韦德以及整个护卫队不动声色的监视，聂森的车队虽然远远坠在后面，情况也被洛因他们探了个十之七八。

    聂森车队的第1辆车厢里，只有聂森跟他的妻子。但这位亨弗利夫人却从不下车，吃饭睡觉就算了，哪怕是便溺，也由聂森本人将秽物搬上搬下。

    打探的人起初还以为车里住的是聂森那个生了病的母亲呢！

    直到后来才发现，第2辆车厢中有着另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长期昏迷，难得清醒时也说不了话，有女护卫每天上去给她擦身、餵粥，但聂森夫妻俩却从来没去看过她。

    这与他之前表现出来的「千里迢迢去塔明替母寻药」的孝顺，十分不符。

    可以肯定聂森必然隐瞒了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那列商队距离洛因他们不远不近，但几乎每天，聂森本人都会赶上来送点小东西示好。

    这样的态度让洛因肯定了一件事：

    关于聂森刻意对他们提到自由节这种少为人知的节日，要么是跟雄鹰商会有仇，故意误导；要么，就是想用个小道消息来示好，所以在韦德去问的时候，还有领头的护卫特意跑来告知情况。

    聂森之后的行为，也的确说明他是想给雄鹰商会「卖个人情」。

    关于自由节，很有可能是某人刻意告诉他的，而且话中明显有着误导，让他以为这个节日也许外人不知道，但在塔明却很普通。

    要不是洛因这边集齐了三大公爵的人，且这么大的探查力度下都让自由节「隐身」了，他也不会对这个冒出来的节日感到怀疑。

    总之，一通分析下来，洛因感觉这聂森一行人，猫腻也挺多。

    不过这一切都跟他们无关，洛因此时也不认为进了塔明城后，他们还会有什么交集。

    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赶路，一周后，商队终于到达了塔明城下。

    塔明不愧被誉为「沙漠绿洲」，这一路行来，中间尽是黄沙，完全没有任何水源补给处。再往西走，回来的人都是走出没多远就放弃的，也依然没找到其他水源。

    塔明，是人们目前所知的，撒布大沙漠中的，独一份。

    一看到塔明的城墙，洛因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此时正是9月2日的晚上，远远就能看见城墙上插满了火把，将整个墙头照得灯火通明。

    外墙向两侧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

    城门外排着两列长长的队伍，都是等待进城的人。

    等稍近一些时，洛因才发现不远处有另一扇门，是专门的「出城通道」。

    「洛因阁下，有些奇怪，」韦德骑着驼兽到前方熘达了一圈，回来就直奔洛因的车厢，「城门口有两个怪异的阵法，我从没见过。」

    洛因微微蹙眉：「你去前面找尤莉，把门口的阵法画给她看看，记得多少画多少。」

    韦德没有多问，直接去了尤莉的车厢，不一会儿又重新回来：「洛因阁下，尤莉小姐说那应该是个检测阵法，具体检测什么她也不知道。

    「目前为止，那两道阵法都没亮过，我再去前面看看，要是亮了，也能从其他人身上得到个参考。」

    说完，韦德就骑着驼兽再次离去。

    然而他走了没多久，前方就发生了骚乱。

    洛因直接从道具箱内拿出两个望远镜，跟乔尔一人一个看了过去。

    果然，其中一道阵法，亮了。

    第107章 法阵封锁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城门被照得灯火通明。

    透过望远镜看去，一切都尽收眼底。

    城门处共有两入一出三个通道，在出口处，和两个入口的中间，各安排了一个魔法阵。

    这次亮起的就是出口处的那一个。

    洛因抬起望远镜的时候，法阵的光芒还没完全消散。

    四周民众自发往旁退散开，卫兵则第一时间聚拢过去，将法阵给围得严严实实。

    又是两道光芒连闪，洛因从卫兵们的缝隙间，能看到不同的身影依次上了法阵，每一个都将其激活了。看得出，那几个激活法阵的人是一起的。

    就在洛因以为这批人凶多吉少的时候，围拢的卫兵又都散开了，洛因这才看清那批人的真面目。

 第250页

    正从法阵上往下走的，是个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从他体面的穿着推断，不是小贵族也至少该是个大商人。

    在台子边，两位穿着昂贵裙子的女子正等着他，看年龄，这两人应该是他的妻女。

    那三人在卫兵的护送下若无其事地上了车。

    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通过望远镜，洛因能看到领头的卫兵对待他们的态度还算不错，对于车队的离去，也并没有阻拦。

    怎么会无事发生？

    洛因皱了皱眉，直觉其中有什么他们不懂的规则。

    这之后，出城那边的魔法阵又亮了几次，每次都和刚才一样，卫兵们如临大敌地一拥而上，又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

    这让洛因更加困惑了。

    随着队伍的缩短，雄鹰商队距离城门口也越来越近。

    次数多了，洛因才发现不止是出城的队伍，连入城的人中，也少部分会激活法阵。只不过数量至多只有出城人的十分之一。

    同样是激活了法阵，卫兵对待出、入城的态度却是完全不同。

    出城的人会被卫兵围守，核实清楚才放行，但入城这两队，哪怕有人激活了法阵，也没有任何卫兵来拦截。

    「这是入城容易出城难？……乔尔？你怎么了？！」

    洛因正要与乔尔瑞克讨论一下魔法阵的事，一回头却发现男朋友的脸色十分难看。

    此刻乔尔单手捂着胸口，眼眸微垂，脸上透出几分隐忍的痛苦，连额头都沁出密密的冷汗。

    洛因问出口时，他连忍耐都到了极限，发出了痛苦的喘息。

    「洛因阁下……」韦德在这时恰好回来了，一看到车内的状况，他顾不得汇报情况，忙关心道，「乔尔瑞克，你怎么了？」

    「快给他喝圣水！」一道突兀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是不知何时用化水的方式钻入他们车厢的边瑟恩。

    自从用了隐形眼镜改变瞳色，乔尔瑞克的确没再喝圣水。

    本是觉得没这个必要，但看眼下这情况，圣水不得不喝。

    洛因将圣水从道具箱内拿出，正要给乔尔瑞克灌下去，刚钻上车的韦德又出言制止：「等等，不能喝！」

    车内其他三人都看向韦德。

    「洛因阁下，那两道阵法应该与近期喝过圣水的人有关！通过正常渠道去过圣泉、得到过圣水的人应该都有过记录，那些出城并激活法阵的人，守卫会在核对过名字后才放行。而入城的，看似没人拦截，但他们会被专门登记在另外一个本子上！」

    洛因捏着圣水瓶子的手微微一紧。

    「没、没关系，洛因，我可以、坚持……」乔尔瑞克说这句话时，简直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洛因看他痛苦的样子内心也很不是滋味，他还在犹豫，边瑟恩再次出声：「你恐怕坚持不到城门口。看到城头上的东西了么？老远我就觉得那玩意有点眼熟，刚才化身为水跑近了一看，果然是那个东西！」

    几人闻言往城头处看去。

    古朴的「塔明城」几个字上面，似乎还悬挂着什么东西。

    洛因举起望远镜，那是一颗足有人头大小的猫眼石，耳旁传来边瑟恩的解释：「那是传说中的『容石』，能将魔容的体质激活到极致，从小沐浴在容石之下的魔容，将给他的另一半带来更强大的力量。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靠近容石会让魔容感觉到无比痛苦，但若是循序渐进，十几二十年下来，魔容们也不是无法忍受。

    「但像海姆少爷这样第一次接触到容石的……后果就是如同现在这样。」

    洛因握紧乔尔瑞克微微发颤的手：「这颗容石是专门针对流落在外的魔容，特意设下的。」

    边瑟恩摊了摊手：「显而易见。这玩意可不常见，城内大家族才有可能收藏。

    「赶紧给海姆少爷喝圣水吧，虽然喝了圣水也会被魔法阵检测出来，但至少还有其他喝过圣水的人。即便被关注，也不是独一份。

    「若是不喝，他这么明显的症状，塔明人又怎么会看不出问题？」

    韦德作为乔尔瑞克的好友，也看不得对方如此痛苦，此刻也帮腔道：「洛因阁下，不如还是让乔尔瑞克喝下圣水吧！」

    乔尔瑞克冲着洛因虚弱地一笑：「问题、不、大，我只要坚持通过城门就行。我、至少能维持无碍的表象、2分钟！」

    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完全不点亮法阵，也不要露出痛苦的神色，让他们这行人不引起卫兵们一丁点儿的注意。

    洛因自然知道乔尔的打算，但疼痛是生理上的反应，如今距离城门口还不算太近，乔尔都难受成这样，到了城下只怕会更加无法自控！

    而且，谁又知道城下的卫兵是否会拖延？2分钟，乔尔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洛因不敢赌，也赌不起。

    韦德一脸懊恼地说道：「要是乔尔瑞克提前一个月喝过圣水就好了，刚才我在前面看到，只有最近一个月内喝过圣水的人，才能被那两个阵法检测出来。」

    不等其他人说什么，边瑟恩就翻了个白眼：「这一整瓶圣水也只能压制魔容体质一个月，当然是越晚喝越好。要是一个月前喝，到现在已经临近失效了！」

    一时间，整个车厢内都陷入了沉默。

    洛因大脑飞速运转着，眼神在外面的法阵、乔尔瑞克流汗的脸，以及手中的圣水瓶子上快速移动，看似只过了几秒，心中已转过好几个方案。

 第251页

    下一刻，他捏住乔尔瑞克的下巴，趁其不备，将手中的圣水瓶放到他嘴边，轻轻一抬。

    但洛因并没有将所有液体都灌入乔尔口中，而是只让他喝下了大约五分之一。

    乔尔瑞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边瑟恩不贊同地看了洛因一眼：「我说洛因阁下，哪怕是现在只让海姆少爷喝1滴，到了阵法那儿还是能够检测出来。喝这么一小口，与全部喝完唯一的区别，也就是压制他体质的时间从30天缩短到了五六天。」

    洛因拿出手帕帮乔尔擦着额上的冷汗，听到边瑟恩的话，也只是勾了勾嘴角。

    然后，他直接将那瓶圣水拿到自己唇边，抿了一大口。

    「洛因，你……」乔尔瑞克抓住洛因的手，眼含担忧。

    但洛因只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将瓶子递给了一旁的韦德。

    韦德对洛因的行为没什么异议，接过装圣水的小瓶，就要往嘴里灌。

    洛因赶紧扶了下韦德的手臂：「只喝一口！」

    韦德小心地抿了一口，口中忍不住嘀咕：「这瓶圣水也太少了……」

    边瑟恩听到这话坐不住了：「你以为什么时候的圣水都能压制魔容体质？只有9月份塔明圣泉中心产出的圣水，才能暂时压制魔容体质，其他时候产出的圣水根本没这效果！我能弄到这一小瓶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等他说完，洛因又将瓶子递到边瑟恩面前：「你也喝一口，剩下一半给尤莉送去。」

    边瑟恩：……

    「哦，天啊，洛因大美人，你真是太偏心了！竟然为了自己的心上人，要赔上我们整个队伍。」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夸张，但动作却不含煳地老老实实喝了一口，之后没跟车内几人打招唿，就以身化水，向尤莉所在的车厢潜去。

    入城的队伍缓缓前进，距离已经近到能看清城门下卫兵的表情。

    「啊！有小偷！有小偷躲在我们的货物里！」一道尖锐的女声传来，打断了出城队伍按部就班的检查。

    「不不，我不是小偷，我、我只是来给您送东西。」回话的是个年轻女子。

    卫兵很快聚拢过去：「过来！站到法阵上去！」

    「不、不！您误会了，我没有要出城！不出城就不需要法阵检测！」

    洛因抬头看去，只见城门外，一身灰衣的女人死死抱着一辆驼车，在她身边，两个卫兵正一左一右抓着她，想将她拖到阵法上去。

    灰衣女人大声尖叫：「我真的没有要出城！我只是来给这位贵客送点东西！」

    被她称作贵客的，是一位身着子爵服饰的男子。

    在男子肩头，一位身着暴露裙装的女子，柔弱无骨地靠着他。

    他们背对着这边，洛因看不到表情，但裙装女子话语中的鄙夷却毫不掩饰地传了过来，正是之前大喊小偷的那个声音：

    「送东西？子爵大人可不认识你这样的下等人。我看你就是来偷东西的！亲爱的，快把这脏兮兮的女人赶走，她把我的裙子都熏臭了！她还抱着我们的驼车，整车货物都臭了！」

    那位子爵没有说话，十分嫌弃地冲着灰衣女人摆了摆手，示意卫兵赶紧把她弄走。

    「不、不！卫兵大人，我没有要出城，我这就回家！这就回家！」

    女人越是恐惧上魔法阵检测，卫兵越是不肯放过他。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扒着驼车不放，终究也还是敌不过那两个卫兵，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驼车越来越远。

    她的脚刚一踏上魔法阵的范围，眼前就是一阵光芒闪耀。

    法阵被激活，女人像是失了力般跪倒在地。

    尖细的声音响起，是那个穿着暴露裙装的女子：「果然是个小偷，连子爵大人都没求到的圣水，她这样的下等人竟然喝到了，一定是偷的。真是愚蠢又贪婪的垃圾，偷喝了圣水之后还想来城门偷货物。你们赶紧把她拖走，她赖在这，实在太耽误子爵大人的行程了！」

    卫兵们理都没理裙装女子，他们转头去看领头队长的眼色，得到指令后就将灰衣女人从阵法上拽下来，向着城内拖去。

    原本低着头的灰衣女人，在快要进入城门时，突然再次挣扎起来。

    远处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哭喊：「放开我！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这是9月！你们违背了『自由』的规则……唔唔唔唔！」

    她后面的话语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但仅是说出来的这几句，就让洛因脑中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只有9月，塔明的圣水才能改变魔容的瞳色、压制魔容的体质。

    也许这就是塔明先祖留给魔容的一条生路。

    自由节，给魔容一个获得自由的机会。

    但自由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喝了圣水的魔容，一旦踏出塔明城，就会被魔法阵给检测出来，只要核实出他们的身份并不是前来求圣水的商人贵族，必然会被重新抓回去。

    洛因几乎可以肯定，那个灰衣女人就是个战战兢兢生活在塔明的魔容。

    她应该是趁着夜色混入了那个子爵的货物中，逃过了魔法阵的检测，想不到却在城门口被裙装女人发现，功亏一篑。

    看这易入难出的架势，塔明不仅要困住城内的魔容，连外面回来的魔容，他们也不想放过。

    否则，也不会特意安排容石，更不会将入城前就喝过圣水的人也特意记录下来了。

 第252页

    「洛因阁下，快要轮到我们了。」

    听到韦德的提醒，洛因轻握了下乔尔的手，站到魔法阵后方等候。

    此时正在入城的，还是熟人——聂森·亨弗利的商队。

    原本入城的队伍有两列，其中一个魔法阵就设于两队中间。

    聂森的商队排在另一列中。由于洛因这一列，前一个商队货物虽少，但人员却多，看着队列短，却耽误了更长的时间，导致隔壁那一列比他们还要先上魔法阵。

    一般的商队，都是让主家先进行检测，之后才是僕从、护卫。

    而聂森那行人大概是为了照顾病重的老母，让护卫们先行检测，最后才轮到了主家。

    入城队伍中喝过圣水的本就少，聂森一行人也像是走过场般，快速地通过法阵。

    聂森的母亲被两个健壮的护卫从车上抬下，洛因之前只从韦德的转述中听说过这位夫人病得不轻，此时见她被抬了下来，不免多看了几眼。

    老妇人躺在担架上，双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看上去十分痛苦。

    而她的眼睛，竟然被一块黑布缠绕着。

    她是个瞎子？还是为了遮掩瞳色？

    而且……她这症状……

    洛因心下一跳，生生克制住了自己，没去看乔尔的方向。

    老妇人一出现，在场所有守卫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两个卫兵直接取代了原本抬担架的护卫，向着魔法阵而去。

    洛因的注意力也全都放到了老妇人身上。

    然而……法阵安安静静，毫无反应。

    抬担架的卫兵也是一愣，其中一人直接伸手扯开了老妇眼睛上蒙着的黑布，只看了一眼，他就面露嫌恶地重新将布给人繫上。

    洛因看到，妇人眼眶凹陷，哪里早就没了眼珠。

    队伍还在继续前进，聂森的商队中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还没过法阵，马上就要轮到洛因这队了。

    他没功夫再去想别的，开始在脑内快速演练着一会儿要应付守卫的说辞。

    却在这时，入城的魔法阵意外地被激活了。

    站在上面的人，是聂森的妻子。

    第108章 讨论

    「这位夫人，请来这边登记。」

    城门处做登记的那名守卫态度十分和气，和气到有些过于殷勤了。

    聂森早就在边上等候着，妻子一走下法阵，他就迎了上去，轻轻将其揽入怀中。

    「别担心，瑞娜，我会陪着你。」

    洛因也在观察着这个触动法阵的女人，从背面看，她身材瘦削，有着一头浅色的长髮。

    向着登记处走去的步伐倒是并不急切，但那紧绷的背部线条，使得她看起来有些虚张声势。

    「姓名？」

    聂森抢先开口：「大人，这是我的妻子瑞娜·亨弗利。」

    负责登记的守卫没有理会聂森，而是拿来了一只火把，凑近瑞娜的面庞。

    「这位夫人，请您抬起眼来看着我。」

    瑞娜：……

    守卫脸上的笑容明显变得更大了一些，语气温柔得有些黏腻：「瑞娜女士，您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能告诉我，您是从哪里得到圣水的么？」

    「我、我……」瑞娜转头看向身旁的丈夫。

    聂森赶紧接话：「是从其他商队那儿换来的，只换到了一瓶，所以给了我最爱的妻子。」

    「哦？是什么商队？」

    「这……我也不清楚，对方应该也是从主人那儿得来的，他们并没有告诉我主人的名讳。」

    守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在记录本上又填写了什么，才抬头看向瑞娜：「已经登记好了，请入城吧。希望您在塔明过得愉快。」

    聂森与瑞娜对视一眼，向守卫道了谢，才一同入了城。

    他们没注意到，几乎所有卫兵都将目光黏在了瑞娜背上，目送她离开。

    等聂森的车队走远，才有人招唿洛因一行：「下一队，上魔法阵。」

    韦德当先踏了上去，法阵上光芒大盛，刚才瑞娜的那一幕在此刻重演。

    「这位先生，请来这边登记。」负责记录的那名守卫，直直盯着韦德，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芒。

    韦德刚离开阵法范围，洛因就上前一步：「等我们几个测完，一起登记吧。反正都是喝了圣水的。」

    他的声音清润悦耳，但语气中却透着股漫不经心，边上的卫兵们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要制止。

    只见带着兜帽的年轻人一步跨出，阵法再次爆发出一阵光芒。

    不给卫兵们反应的机会，洛因直接从画有阵法的台子上离开，乔尔瑞克紧跟而上。

    接下来是边瑟恩、尤莉。

    五道光芒连闪，其余4人都跟在洛因身后，不等人招唿，就主动走到负责登记信息的守卫面前。

    这连翻的行动看似行云流水，实际上是洛因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只看周围卫兵们的表情，先是惊喜，再是愕然，最后完全变成了无趣，洛因就知道自己的计划没出错。

    一支商队中，只有一颗独苗苗喝了圣水，她看起来就十分可疑。

    但商队里所有主事者都喝了圣水，那么很大概率他们只是有背景、有财力、有渠道能弄到圣水！

    总不可能一支队伍里就有5个流落在外的魔容、而且他们还都是商队主事人吧？！

    「需要登记哪些信息？」洛因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末了还用对方能听到的音量轻声嘀咕了一句，「真是麻烦，我们雄鹰商会也需要一个个登记吗？」

 第253页

    守卫目光从车队中「雄鹰商会」的标志上一略而过，大概是为了防止里面真混了个魔容，他还是取过一只火把：「请您几位依次过来，让我看一下各位的样貌。」

    洛因藏在兜帽下的眼眸微微闪了下，口中假装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当先凑到了桌前，将兜帽把一掀开。

    少年昳丽的面容完全显露出来，白皙的皮肤泛出抹薄红；披散在身后的金色长髮，有一缕顺着肩膀滑落到前方；那双桃花眼望过来的一剎那，多情亦无情，与之对视，让人为止一颤。

    「可以进行登记了么？」率先沉不住气的是乔尔瑞克，他看着守卫的目光已带上了几分不善。

    「啊、啊对，是的，需要登记。」守卫从洛因容貌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拿过一旁的火把靠近洛因。

    离得近了，洛因才发现，他手中拿着的这只火把，与其他火把所用的燃料似乎不同，它发出的光芒看上去格外的红。

    守卫变换着火把的方向，仔细凝视了一会儿洛因的眼眸，语气倒是不像对待瑞娜时那么怪异：「请问您的名字是……？」

    洛因没有错过对方眼中的那抹遗憾，他不动声色地报上自己的假名：「拉金·迪尔。」

    「好的，迪尔先生。」他又将目光移向其他四人，众人也依次上前让其查看，并报上假名。

    虽然边瑟恩跟尤莉都是难得的美人，乔尔瑞克的相貌也是十分符合这片大陆上对于「英俊」的定义，但大概是有着洛因的珠玉在前，守卫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容貌再次失态。

    相反，当他仔细用火把查看过众人的容貌后，神情中那抹遗憾更加明显了。

    「登记完毕，那么，请各位入城吧。愿你们这次塔明之行顺利、愉快！」

    错身而过的瞬间，洛因快速瞄了眼那本登记的册子。

    在洛因一行人名字的上面，正是瑞娜·亨弗利。她的名字旁边被特殊的三角形符号标记了出来，极其醒目。

    而瑞娜上面，并不是排在她前面检测的聂森，而是个陌生的名字。

    看来这上面只登记了激活法阵的人名。

    但让洛因有些不安的是，他们5人的名字旁，也被做了特殊标记，是个被圆圈圈起来的五角星图案。

    维持着大商会该有的骄傲神情，洛因一行人顺利通过了城门，直到在旅店里安顿下来后，才稍稍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五人一同聚集在洛因的房间内。

    这么长时间的赶路，尤莉的大小姐脾气都快磨平了，但还是忍不住抱怨：「城门口那个人，盯着我们脸看，真是太无理了！」

    大概是尤莉一路上都在粘着边瑟恩，导致她一开口，边瑟恩就条件反射地接话：「他可不是为了看我们的脸，而是在核对我们容貌上的某项特徵。」

    尤莉：「什么特徵？长得好看？」

    乔尔瑞克看了尤莉一眼：「应该是眼睛。」

    洛因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看向乔尔因美瞳而呈现出翠绿色的眼睛：「乔尔，你把美瞳取下来看看。不出意外的话，你现在的瞳色应该与那位瑞娜小姐一模一样。」

    韦德在此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一定是所有魔容在喝完圣水后，眼睛都会从灰色变为紫色！之前那个瑞娜接受检查的时候，我站得最靠边，清楚的看到她有一双紫色的眼睛……嘎？怎、怎么会？」

    他刚说完，乔尔瑞克也恰巧将美瞳摘除，抬起头来，露出的眼睛却是天空般的蓝色。

    尤莉皱着眉：「颜色不一样啊，韦德你会不会看错了？」

    「我没看错啊，紫色的眼睛很特别，跟诺曼王室一模一样，我当时还在想，那个瑞娜是不是有查多家的血统呢！」

    「那么，那个守卫看的就不是眼睛，也许是其他东西。边瑟恩！你快来看看我脸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号！」

    尤莉说着，就把脸凑到边瑟恩面前。

    边瑟恩嫌弃地扭开头：「我们就算要研究，也该研究海姆少爷的脸，看你有什么用，你又不是魔容。」

    尤莉正准备跟边瑟恩你来我往斗个几十回合的嘴，洛因却在这时发话了。

    「的确是蓝色，包括那位瑞娜女士，也是蓝色的眼睛。」

    见众人好奇地看过来，洛因指了指屋内的蓄能灯：「他们用来检查的那只火把，颜色格外的红。而我们现在用的是自己带的蓄能灯，发出的光是白色的。」

    乔尔瑞克与边瑟恩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尤莉则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有韦德仍一头雾水地挠着脑袋。

    但洛因显然已经没兴趣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直接引入正题：

    「这次来塔明，我们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解决乔尔的魔容体质，二是试着找到阻止世界崩溃的办法。

    「除此之外，塔明的香料实在是后患无穷，若是还有余力，我希望我们能给这条产业链沉重的一击。」

    乔尔瑞克最先跟上洛因的思维：「解除魔容体质必须去圣泉；要想找到阻止世界崩溃的方法，也许需要去城主府，或者塔明的几大家族里找寻资料；至于香料产业，那势必要与那几个家族的人打交道……」

    洛因食指轻敲桌面：「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原本我以为进入圣泉是最容易的一步。但经过城门口这一遭，我想大家都能看出来，圣泉绝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

 第254页

    尤莉闷闷地说道：「那该怎么办啊，我们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洛因是绝不能接受无功而返的：「明日我们打着卖货的名义，去各处打探一下。别忘了，我们可是代表着雄鹰商会……边瑟恩，你有什么话直说。」

    洛因刚说到这，就发现坐在对面的边瑟恩挤眉弄眼，一脸嘚瑟相，就差把「快问我」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见到洛因提问，边瑟恩还想拿会儿乔，却被尤莉一肘顶在肋下：「你快说啊，到底发现了什么？」

    「嘶！」边瑟恩痛得沖尤莉翻了个白眼，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也不再卖关子，「刚才我以身化水靠前去查探容石的时候，听见卫兵们聊天，据说城主最近在找光系魔法师。

    「我们之中虽然没有光系，但却有个全系啊！」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洛因身上。

    只有洛因自己知道，他这个全系法师，可是一个光球都放不出来！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可是无所不能的魔术师啊！

    洛因缓缓勾起嘴角：「上赶的不是买卖，我希望明天，半个塔明的人都知道，雄鹰商会的队伍里，有一位名叫拉金·迪尔的光系魔法师。」

    第109章 被邀请

    塔明昼夜温差极大，中午的沙地热到能将鸡蛋烫熟，但太阳落山后，不裹上几层长衫又极其容易着凉。

    此时，早晨的太阳才刚刚升起，这也是一天中气温最舒适的两个时段之一。

    是以按照塔明人的作息规律，这个时候一天的劳作已经开始了。

    行人往来的街道边，一辆驼车低调地靠边停着，路过的本地人目光略过车身上城主府的标志，都选择了远远绕行，以防冲撞了贵人。

    有心人认出了车前领头的那个矮小身影，又看了看对面的金沙旅馆，不禁在心中猜测，这是来了怎样的大人物，竟然要让这位亲自等在旅店门口？

    守在车旁的护卫有些不耐地将重心偏移到左脚上，转动了下站累的右脚踝，终究还是忍不住凑到车前领头的男子身边，微微躬身，小声询问：

    「莫瑞什大人，我们已经等了快半小时了，是否该上去找人？」

    名叫莫瑞什的男子个子比常人都要矮一截，皮肤也格外黝黑。

    他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眉间也有几分压抑的不耐，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再等半小时。」

    都做到这份上了，也不差再等半小时。

    担任塔明城主府的总管一职将近十年了，莫瑞什可谓是索尔城主最信任的心腹，他深知这次要邀请的客人对城主府来说有多重要。

    魔法师，塔明不是没有，但光系的，在这片大陆上都不太好找。

    莫瑞什已经向外派出了无数人手，连诺曼的两大名校——莱顿公学和诺曼第一学院，都遣人去接洽了。

    他心里其实知道，那两所学院里能有个光系魔法学徒都不错了。

    而且，就算真借到了人，他们，还等得起么……

    正在绝望之际，万没想到事情出现了转机！

    前天晚上新进城的商队中，竟然有一位光系魔法师！

    可惜他昨天得到消息的时候，天色已经太晚了，火急火燎赶过来求见，商队的护卫们却说魔法师已经休息了。

    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恶感，莫瑞什还是决定第二天一早再来拜访。

    一晚上都没好好入睡，等到天一亮，他就安排驼车直奔旅店。

    但到了店前，他才蓦然想起，这位魔法师可不是塔明人，而按照外地人的作息，他们是不可能这么早就起床的。

    这才有了城主府的驼车在旅店门口等人的一幕。

    没让莫瑞什一行人继续多等，旅店的伙计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直奔向他们：「莫瑞什大人，您要找的贵客听说您在门口等候，特意吩咐我来请您上楼一聚呢！」

    「哦？贵客已经起身了？」

    莫瑞什并没指望伙计回答，直接急匆匆向着旅店走去。

    伙计倒是殷勤地在前方领路，他的个子比莫瑞什要高出一个头，在黑瘦的城主府大总管面前，却完全不敢直起腰：

    「我一早就在客人门口候着呢，听到里面有了动静，就立马进去汇报了您昨晚来拜访，且现在又等在楼下的事。客人一听就加快了起床的速度，赶忙请您上来了。」

    莫瑞什心下多了几分满意，但面上却还是神色一肃：「不要做多余的事，赶紧带路。」

    「是、是……」伙计的腰更压低了几分，脸上显出几分苦相，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几人就停在了金沙旅店中最好的套房门前。

    咚咚咚。

    伙计敲响了房门：「客人，城主府的莫瑞什大人来了。」

    门被打开，出现在莫瑞什面前的，是个满脸络腮鬍的男子，他身材魁梧，个子比普通人还要高上几分，锐利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望过来，能给人造成不小的压迫感。

    莫瑞什本就生得矮，平视过去只能看到对方的腰带！

    被这样一个大个子近距离逼视，他本能就是一憷，但本能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淡淡的恼怒。

    啧，除了桑德兰家的，在塔明这地界，有多久时间，没人敢离他这么近的情况下，还直着腰跟他说话了？

    看这形似武夫的身材，就绝对不可能是魔法师！

    呵，外来的武夫就是没规矩。

 第255页

    莫瑞什在心下轻嗤，丝毫不知道被他吐槽的这位大个子还真就是个地地道道的风系魔法师。

    尽管心中有诸多不满，但……

    莫瑞什还没忘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与光系魔法师相比，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至于那位魔法师愿不愿意与他们合作，则完全不在莫瑞什的思考范围内。

    昨晚他没有直接将人从床上拖起来、今早还等在旅店外，就已经是做足了姿态。

    目前看来，对方能一起床就急忙将他请上来，那也并不是因为一点小小的礼遇，就看不清自己位置的人。

    莫瑞什对此十分满意，能够愉快地把事办完，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待在城主府这么多年，莫瑞什的处事原则就是「先礼后兵」。

    也正是这套行为模式，才让城主府在塔明的民众间始终有着还算不错的口碑，更让三大家族中的几个老傢伙坚信，城主府就是塔明的原则和底线，绝对不能动。这才让塔明各势力维持住如今岌岌可危的平衡。

    「莫瑞什大人？请先进来吧。」

    一道清越的男音传来，让莫瑞什充满各种思绪的脑子为之一清。

    刚才开门的魁梧男子侧身让到一边，将屋内的情形显露出来。

    除了开门的男子，屋内还有一坐、一站两个人。

    但只一个照面，莫瑞什的全部心神都被其中一人给吸引住了。

    他分不清是大个子太挡光，还是坐在那里的年轻人在发光，眼前的一切在这一瞬间像是进入了慢动作，他迈入屋中的步子都为止一顿。

    坐在上首的青年就像是清晨的阳光般，耀目却不刺眼，美好又让人生不起亵渎之心，他穿着白色的魔法袍，坐在那儿时一手撑着下颌。

    这么随意的姿势在他做来却并不显得失礼，只让人觉得从容、优雅、游刃有余。

    那双碧色的眼眸微微弯起，遥遥望过来的一眼，让莫瑞什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如此惊人的容貌，路德维希家那个号称「塔明之花」的第一美人在他面前也只能自惭形秽！

    然而莫瑞什此刻却生不出一丁点亵渎之心，青年那垂至腰间的金色长髮，给他一种在发光的错觉。

    这光芒不强烈，甚至可以说是极其微弱，却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神圣和悲悯。

    没错了，这一定是光系魔法师自带的气质！

    他看起来这么年轻，却有着这么强的气势，光系魔法的造诣必然很高！

    什么先礼后兵，什么威逼利诱，此刻莫瑞什脑子里完全升不起那些念头，他只想拿出最大的诚意，求得这位光系魔法师的帮助。

    见莫瑞什进屋这几步越走越慢，最后就这样呆呆愣在洛因面前，韦德索性直接搬了把凳子放在对方身后：「请坐！」

    韦德的语气不算客气，但莫瑞什现在看什么都带了层滤镜。

    如此优秀又柔弱的光系魔法师，身边有一个魁梧的侍从……额，看穿着，应该是朋友……

    好吧，光系魔法师身边有个魁梧又能打的武夫朋友，不是很正常吗！

    说不定就是靠着这位朋友，光系魔法师才能顺利来到塔明，来到他的面前！

    想到这，莫瑞什沖韦德露出个友好的微笑：「感谢。」

    却没有顺势坐下，而是冲着洛因行了个对待上位者的礼仪：「想必您就是拉金·迪尔先生了吧？城主府大总管莫瑞什代表索尔城主向您问好。」

    洛因现在的身份在外人眼里只是个普通的光系魔法师，至多可能是隐瞒身份的贵族子弟。

    塔明虽然叫「城」，却自成一国，塔明城主府的大总管相当于一国的内阁大臣了，绝对不该向洛因行这样大的礼。

    看对方的样貌，皮肤黢黑、个子又比常人矮，这是典型的波尔国人特徵。

    洛因曾在王都的国诞日上，被波尔国使臣刁难过，但那位波尔使臣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用白色妆粉盖得死白死白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完全不遮掩肤色的波尔人。

    波尔这个国家，位于诺曼东面以东，直入大海，是个实实在在的岛国。

    塔明却在诺曼西面还西，深入沙漠。

    这位能在千万里之外，坐到城主府大总管的位置，绝对是个有手腕有心机的。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出「行错礼」的纰漏？难道有什么坑在等着自己？

    洛因心中提高了警惕，面上却是扬起一个毫无破绽的微笑，优雅地回了一礼：「莫瑞什大人，很荣幸认识您。我正是拉金·迪尔，这两位分别是我的好友韦利·西勒，和我的爱人乔尔·赫默。」

    他报上了韦德与乔尔瑞克的假名，然后再次看向莫瑞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大人您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么？若是在能力范围内，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莫瑞什目光完全没分给韦德跟乔尔一眼，他看向洛因的眼神更加热切了，语气里甚至还带出了几分盲目的信赖：

    「拉金先生，您实在太谦虚了，像您这样年轻有为的魔法师，正是我们索尔城主所欣赏的。希望我们能有这个荣幸，能邀请您与您的朋友去城主府小住一段时间。

    「您无需担心商队的事，城主府必然会妥善安排好一切。

    「我们只希望您在塔明的这段时间内，能从身到心都体会到轻松、愉快，以及塔明人的友好。」

 第256页

    莫瑞什说得十分真诚，但洛因却是越发警惕。

    从见面到现在，对方对他的态度也太卑微了吧？

    无事献殷情，洛因第一反应就是对方找光系魔法师，是要做件天大的难事。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莫瑞什的表情，对方对他的态度好得没话说，仰头看着他的目光，都有点不像在看个外来魔法师了，倒像是在看什么……神子之类的。

    这也太夸张了吧？就算有阴谋，也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吧？

    嗯？等等！

    洛因脑中突然想通了什么，难道是因为……

    他看了看韦德，又看了看身旁的乔尔，两人都面色如常。

    再看对面几人，果然除了莫瑞什，连陪同他进来的城主府守卫，以及那个旅店伙计，看向洛因的目光都与莫瑞什如出一辙。

    特别是那个旅店伙计，虽然站在最远的门口，但那脸上的表情简直恨不得对着洛因纳头便拜了。

    洛因心中虽有几分不确定，却还是趁众人不注意，手腕隐蔽地一翻，将一直开着的【魔术投影（神圣版）】给关了。

    下一刻，他金色髮丝边缘，莹莹光芒缓慢地消失。

    在场众人无一发现有什么不对，但对面那几个，脸上的表情却有着微妙的不同。

    看得出他们对洛因的印象依然很好，却不再是那种要把他无限拔高的态度了。

    洛因忍不住扶额。

    城主府既然急着寻找光系魔法师，将他请去后必然是要叫他施法的。

    但洛因自家人知自家事，这回可不是像平时的通告那样，用魔术手法就能煳弄过去的。十之七八必须要让光魔法落到实处，才能解决城主府中的某个问题。

    自己人这边，大家眼里他虽然是全系魔法师，但能发出几个低级光系魔法就很不错了，肯定做不到光魔法精通，洛因可以用「对方需要高深光魔法，他做不到」给煳弄过去。

    可城主府那边，要是他这个光系魔法师迟迟不出力，必然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看莫瑞什没有直接对他说出请他去做什么，而是一直拐弯抹角，洛因就知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对方很大概率并不准备告诉他，需要光系魔法师的真正原因。

    最大的可能就是另找个藉口让他施法。

    然而城主府这一趟，洛因又是不得不去。

    原本他是想让来人在见到他的一剎那，就深信他光系魔法师的身份。

    先进了城主府，之后再以各种方式延长对方向他摊牌的时间，这就是洛因的计划。

    哪知一不小心特效开大了……

    『不是特效的错，对面这些人意志力太薄弱了。乔尔和韦德就很正常嘛！』

    洛因在心里给自己挽尊。

    莫瑞什完全不知道洛因想了什么。他只以为自己如今终于是将拉金先生这无双的美貌给看惯了，不像一开始见到时，被冲击得都有些失了分寸。

    这完全就是人之常情！

    现在他对洛因的好感依然不减，却又找回了几分城主府大总管的矜傲，眼珠微转，状似无意地问道：「我了解到，您与朋友，一行有五人，这里只有您三位。不知我能否有幸与另两位结识？」

    「当然，他们应该也起来了，我正愁如何将他们介绍给您，才不会显得唐突呢。」洛因笑着答道。

    韦德在洛因的示意下去隔壁喊来了尤莉与边瑟恩。

    两人愉快地跟莫瑞什问了好，当然，用的也是假名。

    莫瑞什的目光在五人的眼眸上多停留了几秒，虽然昨夜城门口的记录本里，给这五人做的标记，是象徵着有权有势贵客的「五角星外画圈」，但稳妥起见，他还是要再验证一番。

    拉金和他的爱人，以及那个叫比森的金髮小白脸，都是绿色眼眸；名叫韦利的大块头与那位尤拉拉小姐，都是棕眼睛。

    虽然他们都提前喝过圣水，但的确不是魔容。

    莫瑞什露出个放心的微笑：「城主府已经备好了美食、美酒，驼车也已在外等候，各位要是方便的话，现在就可以一同前往城主府了。」

    洛因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荣幸之至。」

    第110章 互相设套

    摇晃的驼车缓慢驶入城主府。

    一路上，洛因都稳坐车内，没对目的地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好奇。

    直到驼车停稳后，踏出车厢的洛因，才第一次将这座塔明的权力中心收入眼底。

    尽管从资料中，洛因已经知道塔明的实际掌控者，是以桑德兰为首的三大家族。

    但对外说起来，那三家却一直隐在幕后，就连塔明底层民众也只认为，是索尔城主一家独大。

    城主府给人的第一印象，的确符合普罗大众的认知：高墙尖顶、金碧辉煌、僕从如云、守卫森严。

    乍一看上去，竟是比诺曼的王宫还要讲究。

    但跟随着大总管莫瑞什向里行进，往来的僕从反倒少了起来，守卫也不再安排得那么密集，有个别走廊的角落，还出现了墙皮剥离的现象，像是很久没修缮过了。

    『就像是个面子工程。』洛因心下有了计较。

    他们这五人中，三个是百年魔法世家的传人；乔尔有过多年独自游歷大陆的经验；边瑟恩好歹也是个皇家法师，且随时都可以化身为水到处查探。全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物。

    是以在进入城主府后，一行人都面不改色，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度，让暗暗观察着他们的莫瑞什更是高看几分。也让莫瑞什更加肯定，他们会提前喝过圣水，必然是有着还算不错的背景。

 第257页

    这倒是意外给五人的伪装又上了一层保险。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城主府的会客厅前。

    大门被立在两侧的守卫缓缓推开，一股极其浓郁刺鼻的香薰味道兜头罩来，熏得人头脑发昏。

    走在最后的大小姐尤莉第一个忍不了，捂着鼻子想都没想就脱口一句抱怨：「唔！怎么熏这么浓的香，到底会不会……」

    「尤拉拉！」站在最前面的洛因微微侧头，喊出尤莉的假名，「这里可不是你家，注意教养！」

    又转向莫瑞什：「抱歉，莫瑞什大人，尤拉拉没怎么出过门，在家被父母宠得有些天真娇气了，有时说话不过脑子。尤拉拉，还不快向总管大人道歉！」

    尤莉不是不知道这次出行的重要，也再三提醒过自己要注意收敛脾气。

    但刚才这一熏，实在是太突如其来了，她当时就是脑子一抽，说出那些话完全是下意识的，如今也知道自己这是给洛因阁下惹麻烦了。

    好在洛因阁下早就看穿了她的个性，给她留了预案。

    听到对方严厉的语气，尤莉立马按照之前洛因教她的，冲着莫瑞什一缩脖子、吐出一小点舌尖，再努力瞪大自己水汪汪的眼睛，微微低下头、鼓起脸：「对不起，莫瑞什大人，我、我不是有心那么说得，请您原谅我的失言，好不好？」

    边说，她边把两只手指在胸前搅动。然后嘴角下撇，看手指、看对方、再看手指、再看对方……

    莫瑞什哪见过小姑娘沖他这样卖萌，原本尤莉也还没来得及说出更过分的话，如今她摆出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再加上身旁还有个光系魔法师在，他当然是直接将这件事揭过了。

    他沖尤莉点了下头，算是接受了对方的道歉，又轻声对几人解释道：

    「我们城主一向喜爱香薰。不过几个月前他生了场大病，如今嗅觉还没完全恢復，对于气味的感知变得有些迟钝，于是香薰也只能越用越重了，还请各位海涵啊。」

    莫瑞什说话的时候，大门终于被守卫完全打开，里面的一切一览无余。

    以这门的厚重程度，洛因原本以为这间会客厅会十分宽敞，可出乎意料的，整个房间甚至可以算得上窄小，与这扇门极度不匹配。

    不，不是窄小，是狭长！

    这间屋子的长宽完全不成比例，就像是个加粗的「过道」。整间屋子除了尽头的椅子上做了个人影外，连供给客人的桌椅都没有，简直不像是个会客厅。

    莫瑞什冲着洛因比了个「请」的手势，领头向内行去，洛因也抬步跟上。

    跨入大厅后，他才恍然大悟地发现，这间房间左右两侧应该是后加了两面墙，将它们隔断成了三间屋子，这才让中间的正厅窄得如此不成比例。

    在那两侧的墙上，还开了好几个拱形的门洞，没有门扉，只用帘子遮盖。

    洛因心下有些纳闷：难不成这城主府的房间已经紧缺到这种程度了，连会客厅都要压缩？

    再抬眼，他们已经走到了屋子尽头那坐着的人面前。

    莫瑞什恭敬地冲着那人行礼：「索尔阁下，这几位就是光系魔法师拉金·迪尔先生，与他的朋友们。」

    「索尔阁下，日安。」五人也躬身行礼。

    洛因上前一步，代表所有人说道：「感谢您的慷慨和热情，能入住城主府，是我们的荣幸。」

    「不用客气，能邀请到一位光系魔法师，我也觉得很愉快，」索尔城主的声音里透着股有气无力，「莫瑞什，带其他客人去挑选喜欢的房间。迪尔先生，请上座。」

    洛因这才发现，这房间内也不是没别的椅子了，在索尔城主的身旁，就还放着另一张，只不过那椅子的椅背和扶手都至多只有10厘米高，颜色又与后面的墙色接近，远处看过来时倒是被洛因给忽略了。

    他回头给其他四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知道在这杵着也无济于事，不如先去住处看看，兴许还能替洛因打探到点什么消息，于是都没什么抗拒地跟着莫瑞什离开了。

    洛因自己则再次沖索尔行了个礼，然后才上前几步，施施然坐在了那只椅子上。

    此时他才有功夫好好观察一下这位塔明城的城主。

    帕里·索尔，据说17岁就坐上了城主之位，如今已有14个年头。

    在塔明底层民众的描述中，这位城主虽没给塔明带来什么革命性的飞跃，却也还算公正权威。

    塔明自古就是城主一家独大，在平民心里，比起以前某些掌权者，如今的城主已经称得上英明、伟大了。

    但在一些暗报中，这位城主无论做什么，都被桑德兰为首的三大家族处处掣肘。

    是个懦弱、窝囊的形象。

    眼前这位30多岁的男人，却与这两种说法都不太相似。

    坐着的姿势让洛因判断不出他的身高，身形倒是极其瘦削。

    他一脸大病未愈的样子，脸颊跟眼窝都向内凹陷着，头髮棕黄到近乎枯草，也不知本就是这个发色，还是因病造成的。

    他有气无力靠在椅背上，让人怀疑是否下一刻就要瘫倒下去，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过来时，又让洛因从中读到了强烈的求生欲。

    「迪尔先生，您的风姿真是让人为之倾倒，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认识您这样的人物，」索尔当先忍不住开口，「您可以称唿我为帕里，我能叫您拉金么？」

 第258页

    他的态度简直称得上是「折节下交」了。

    洛因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帕里。」

    索尔扬起个虚弱的笑容，转而又露出缅怀的神色：「曾经，有一位光系魔法师救过我祖父的命，却不求回报地悄然离开了。

    「祖父遍寻无果，直到死前，他也没机会报答一二。于是，他便将『善待所有光系魔法师』这件事列入了家规。

    「为此，从祖父那一代起，我们索尔家就一直在收集光系的魔法典籍，其中还有一些失传了的魔法残卷。塔明城经过了我父亲，又传到我手里，今天才迎来了第一位光系魔法师。

    「拉金，在塔明城内，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与我说，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实现所有的愿望，若是你想常住，塔明也十分欢迎。

    「你无需太过客气拘谨，这只是圆我祖父一个念想罢了。」

    他语气很是诚恳真挚，但洛因心中却越发警惕。

    在这片大陆上，一说起光系魔法，想到的就是「净化」。

    有些地域若是发生了大规模的杀戮，死的人太过密集，会有很小的概率化为「死地」，几年之内寸草不生，长期待在死地，对人伤害极大。只有漫长的时间，或是净化术，才能解决死地的问题。

    但如今这种末法时代，完全指望一个光系魔法师来净化几乎不可能。

    洛因原先最大的怀疑方向，是城主府因为什么原因，或者是做了什么孽，生出了「死地」。

    他们既然这么笃定地寻找光系魔法师，应该是还能提供增幅净化效果的阵法和魔晶石。

    为此，他已经让乔尔着手改造冥能枪。

    要知道冥能枪虽然外形似枪，前身却是「自动魔杖」，原理与普通的枪完全不同。

    它是以冥想为动能，通过内部装置，让火元素按照某种特定规律排列发射，再结合了子弹的原理，相当于走了火球术的路子，发射出一堆子弹形状的火元素。

    同理，只要找到净化术的元素排列方式，就能够用它发出净化术来。

    为了稳妥起见，连这把特制冥能枪的外形，洛因都决定恢復成魔杖的式样。

    可火球术常见，净化术却不常见！当初搞清楚火球术的元素排列，都废了不小工夫，这净化术更是只能一次次尝试。

    洛因需要的，是时间！为此，他已经想好了不少拖延施法的方式。

    眼下对方自己不提请他来的原因，想要「先交朋友」，洛因只觉得正中下怀。

    既然你自己都让我提要求，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做出受宠若惊又深受感动的样子，拿捏着既要提要求，又不引人反感的语气：「帕里，你刚才说城主府有很多典籍？我和我爱人对奇闻异事十分感兴趣，不知道我们二人能否有幸参观您的书库？

    「啊，另外我其他几个朋友对圣泉也好奇，要是能时常去参观就更好了。

    「唔……还有，这次我们商队来此，还想认识一下桑德兰、莫克和路德维希家的主事人，以进行更多的生意往来，不知帕里你能否为我们引荐？」

    洛因一通狮子大开口，本等着对方讨价还价，没想到帕里·索尔却完全没有一点要生气的预兆。

    他顶着那副虚弱的病容，只微微蹙眉，故作为难地看着洛因，但又很快地开口，像是生怕洛因会因为他的为难而打退堂鼓、不再求他似的。

    「拉金，你说的这几件事，都挺有难度啊……但是，谁让你已经是我认定的朋友了呢，这些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达成的。

    「三大家族如今的主事人都与我关系不太好……但我们之间还没撕破脸，大不了为了你，我拉下脸来去求一求……不过桑德兰家这几天听说也在接待贵客，与他们见面的事也许得等一等。

    「你要是想要圣泉水，我一定能给你拿到。但参观圣泉……这不合规矩。哎，我去想想办法吧……

    「倒是我们城主府的书库，你随时都可以去看，这是专门给你的特权。至于你的爱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允许他也进去。

    「我刚才和你提过，从祖父那一代开始，我们就在收集光明魔法的典籍，我记得其中还有已经失传的治癒魔法，这些书籍你随时可以学习。」

    洛因面上做出惊喜的神情，心下却是微微一缩。

    小时候在父亲的书房中，洛因曾看到过一则不知真假的记载：

    有一种已经失传了很久的光系魔法，叫做「大治癒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这种治癒并不是毫无代价的，施术的那个光系魔法师，会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送给病患，也就是一命换一命！

    不过，据说能成功施展大治癒术的前提，就是施术者必须心甘情愿。但凡那位施术者心中稍有牴触，就没办法施法成功。

    看这病恹恹的城主，不仅从头到尾都没漏出一丁点「死地」的事，还多次提到了魔法典籍。

    难道……他找光系魔法师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治病？

    这人是想先哄好他，对他施恩，之后再把他架起来，让他不得不心甘情愿施法？

    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想道德绑架，他就不怕自己这个光系魔法师没有道德？

    应该还有什么后手。

    「不如，现在我就带你去书库看看吧？认认路，以后你就能自己过去了。」

 第259页

    索尔撑起虚弱的身子，当先站了起来，看上去比洛因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地想将他塞入书库。

    奈何身体太虚，起身一快，他就开始东摇西晃。

    洛因上前一步，虚虚搀住索尔的手臂，这一扶，他更加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掌心下的那截手肘，细得简直就只剩下了皮包骨！

    那瘦弱的身体还在轻轻颤抖，索尔本就凹陷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惨白，几乎瞬间，他的额头就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离得近了，洛因嗅到这位城主身上，有股难闻的怪味。

    那是种说不上来的腥臊，裹挟厚重的香薰，飘飘裊裊撞入洛因的鼻腔，差点没让他当场吐出来！

    这简直就是病入膏肓了！还能有救？

    做梦呢吧？！兄dei！

    洛因稳住表情，假装自己是不想冒犯城主而后退了半步，实则是为了离「毒气源」远一些。

    他的心绪飞速转了起来。

    书库，洛因是肯定要去的，也唯有那里，才有可能找到解决元素崩溃的办法。

    而且，对方要是真为了治病，也未必对洛因没有好处。

    要知道失传的古籍残卷上的魔法，哪里是这么容易学会的？总也该给他个十几、二三四五六十天吧？

    一直学习古籍没有进展，那总该让他出去散散心吧？圣泉就不错。能去其他三大家族家里散心就更好了。

    想到这，洛因做出迫不及待的样子：「帕里，你真是太慷慨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身体不适，不如好好休息，让僕从带我去书库就好。不过……」

    索尔此时的状态还真说不上好，刚才那一动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他整个人都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但面对洛因，他强行扯出一个有点难看的微笑：「拉金，我的朋友，你有什么要求尽可以跟我提。」

    「帕里，你是否身体不适？都怪我，叨扰你太久了。」洛因假装自责，但人却不愿意再靠近对方一步。

    好在对方看起来也挺抗拒他靠近的：「我、没事……只是有些累罢了。你先说说还有什么需求？」

    洛因这才故作赧然地说道：「我和我的爱人志趣相投，都爱看书。之前您也同意他出入书库了，所以我想先去与朋友们汇合，之后再与爱人一起去书库，不知……」

    「当然可以，说起来是我思虑不周了，」索尔吸了吸鼻子，说话时牙齿发出轻微的颤音，「来人，送送拉金！」

    他连具体指令都没说完，就咬紧了牙关。

    可话音一落，会客厅左侧、被墙隔开的区域里，就有两个僕从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洛因这才知道这房间内不止他与索尔两人。

    其中一个僕从一把搀住了索尔。

    洛因注意到他骨节嶙峋的手指狠狠抓住了僕从的手臂，但那名僕从像是早就习以为常般，面不改色。

    另一个僕从则走到洛因身边，躬身行礼：「迪尔先生，请跟我来，我先带您去客房。」

    洛因矜持地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跟随着那名僕从离开。

    在走出会客厅的一剎那，他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就看到索尔佝偻着身子，被那名僕从以「扶」的姿势，实则是整个架了起来，双脚完全没沾地地送入了一侧的门帘内。

    洛因心下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第111章 各个击破

    「二楼和三楼都是客房区域，这里的路有些复杂，不熟悉的人容易迷路，迪尔先生，您请跟好我。」

    领路的僕从转头沖洛因交代完这一句，二人正好踏上三楼的楼梯。

    楼梯出来就是个小小的门厅，厅中放着张长桌，两男两女四个僕从看到有人影从楼梯上来，就从桌后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齐声说道：「欢迎入住城主府，尊敬的客人。」

    洛因脚步微微一顿，总觉得这场景有种微妙的既视感。

    领路的僕从没理会打招唿的两男两女，再次转头沖洛因说道：「迪尔先生，请走这边。」

    说完，他当先冲着长桌左侧而去，洛因这才发现，这长桌的左右两侧，分别是两条左右延伸的走廊。

    踏入走廊，洛因再次一愣。只见走廊两侧是一扇扇排布整齐的房门，房门上有着四位数的门牌号码。

    偶有几个空隙，也是其他走廊的岔道。

    每一个岔道口，都候着一位僕从。而那些岔道里，也同样是一扇扇房门。

    洛因福临心至地回头看了下身后，果然，门厅中长桌另一侧的走廊，也与这边排布相同。

    整个这一层，竟全是房间。

    『好傢伙，这是城主府，还是大酒店啊？』

    『难怪那个长桌看着有点既视感，整个就是个酒店前台啊！』

    路过一些房门时，洛因隐约能听见里面传出的一些动静，听不真切，但的确是有人入住的状态。

    他状似无意地询问道：「这么多房间，都有人入住吗？帕里的朋友可真多啊！」

    「我们城主十分好客，这两层的客房中，大部分都已经有客人入住了。昨晚，总管大人特意命我们连夜又收拾出了五套房间，透过每一套的窗子，都能领略到不同的塔明风景。」

    「不同的风景？」洛因十分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几个字眼，「我和我朋友们的房间，难道不是相邻的？」

    僕从转头沖洛因露出个歉意的微笑：「很抱歉，迪尔先生，若只是两间相邻的房间，我们倒还能匀出来，但要五间，实在有些困难……不过您放心，只要您推开房门，没走几步就能看到守在走廊中的僕从们，想要见您的朋友，只需与僕从知会一声，我们就能给您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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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七弯八拐之下，他们走进了又一条岔路。

    这条岔道走廊十分短，只有左右各三间，共六间房。

    僕从打开了右侧最里面的那间，对洛因露出个笑容：「迪尔先生，这里就是为您准备的房间。您还有一位同伴就住在对门。」

    洛因向房中看去，屋子大约二十平米左右，对于住惯了大房间的他来说，这里算得上「逼仄」。

    整个房间布置得还算干净整洁，但怎么说呢，这床、床头柜、床尾桌、洗手间、大飘窗、这装修风格……

    除了缺一个液晶电视，整个布局看起来更像酒店了。

    「你们城主府的客房看起来好特别啊，是什么时候修建的？」洛因回忆着一路上略显陈旧的墙体，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这……具体时间我不清楚，总之从我进城主府工作之前，就已经修建好了，大约也有……二十年以上了吧？」

    洛因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费楠！

    他可不相信这里出现个平行世界才有的酒店，纯属巧合。更不相信二十多年前还有另一个穿越者会跑到塔明来让城主府建一个「酒店式」的客房。

    费楠就剩一个头的状况，本就说明了他与塔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今这酒店的出现，只证明了他不仅仅是塔名魔法下的「受害者」，更有可能的是，他在其中本就扮演着不为人知的合作者身份。

    「迪尔先生，您的行李，我们放在对面那屋了，由您的同伴暂时保管。」

    洛因对外虽是光系魔法师的身份，但也不是随便来个法师，都能有储物道具的。

    他现在就是个「可能有贵族背景，但魔法背景不强」的魔法师，所以一些衣物还是得放在行李箱里。

    他从善如流地敲响了对面的门，不出所料，开门的正是乔尔瑞克。

    「洛……金！」乔尔看到洛因的一剎那，习惯之下险些叫错。

    洛因嘴角微微一勾，极其庆幸自己当时让所有人取假名时，坚持让乔尔瑞克只改个姓，名还是用了他本名的简称，否则保不准自己某天也喊露馅了。

    也正是因为乔尔的假名几乎没改，为了稳妥起见，其他4人就必须大改。

    乔尔现在还戴着洛因给的美瞳，用来遮掩在圣水作用下由灰变蓝的眼睛。

    因着差点说漏嘴，伪装出的绿色双眸看了洛因身后一眼，才稍稍松了口气。

    那名僕从已经进了洛因的房间，去将窗户打开透气，距离他们两人也不算近了。

    乔尔刻意地捏了两下洛因的手心，提醒洛因注意自己接下来的话：「这里最多只有两间空房能相邻。尤拉拉和比森住在这里往前第三个过道，韦利住得还要更往里走。」

    洛因眉梢微动，他们这是完全被两两分开了啊！

    「亲爱的，你去参观过他们的房间了么？听说城主府给我们准备的客房，每一间的窗外都能看到不同的风景。」

    洛因言下之意就是在向乔尔打探其他三人的具体住处。

    「我还没去看过呢，你的行李还在我这，所以我一直在房间内等你。」

    乔尔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那我们一会儿一起去……」

    「抱歉，打扰一下，迪尔先生……」

    洛因的话还没说完，领他过来的僕从就一脸歉意地凑上前：「……这几天城主府正在进行下水道维修，没想到正好殃及到了您这间房。我刚刚才发现，您洗手间的下水道有污水泛上来，这是我们的失误。

    「不如您带上行李，随我往前再走一段？那里有一套城主珍藏的高级套房，平时都空着，城主本人偶尔会过来住。您是城主的贵客，他交代过万事以您为先，请您移步那一间房。」

    洛因眉梢一挑，这根本就不是想将他们两两分开，而是各个击破！

    说不定尤莉和边瑟恩，进入那一条走廊后，也有别的藉口让他们住在不同的两处。

    洛因根本没接僕从的话，而是牵起乔尔的手，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在乔尔手心有目的地捏了两下，口中却是用腻腻歪歪的语调说道：

    「亲爱的，只一会儿见不到你，我就无比想念。你房间的床，软不软？」

    乔尔嘴角勾出个谁都能看到的弧度，十分自然地答道：「不仅软，看上去还很结实，不会像上次那样……」后面的话是凑近洛因耳旁说的，僕从听不清楚。

    洛因露出个笑，颇具风情地瞥了乔尔一眼，牵着乔尔的那只手顺着男人的手臂向上滑，抚上了乔尔的脸颊。

    然后，他像是响起什么似的，板起脸，转头沖僕从说道：「行了，我跟乔尔住一间，你先去休息吧。」

    僕从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又透着点小小的不安，他慌忙阻止道：「迪尔先生，您、您……您一会儿不是还要去书库……」

    洛因心中冷笑，这僕从跟索尔城主一样，都恨不得将他赶紧塞进书库。

    他面上露出些许不虞，乔尔瑞克也在这时搂紧洛因的腰，将他往自己怀中一带，略显不耐地说道：「我和自己的爱人住一起，有什么不可以吗？你先退下吧，这走廊里几步就是一个僕从，书库什么时候不能去？我们随便找其他人带路就行了。」

    洛因做出一副已经被男朋友迷住的样子，搂上乔尔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乔尔立马顾不上继续跟仆置气了，二人黏黏煳煳地进了屋。

 第261页

    房门发出「砰」地一声，隔绝了外人的视线。

    僕从欲言又止却也不敢得罪这两位，尤其是那位魔法师大人。

    但脸上的不安越发明显了。

    这两位客人是情侣的消息，他还是今天在会客厅的偏室内听到的，估计总管大人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

    是以昨夜安排房间时，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分不开」的情况。

    没完成总管交代的任务会的后果，僕从不敢承担，他咬了咬牙，决定再拼一次。

    他凑近门边，正要以「带二位去参观同伴的房间」为藉口，将洛因带出来，就听见隔着门板，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

    「亲爱的，你肌肉真硬，我很满意～」

    「硬么？亲爱的，你这儿，真软……我喜欢！」

    「唔！啊～你干嘛这么急啊！」

    「那个僕从说了书库，你这么爱看书的人，我当然得先吃个够，不然你进了书库，没个大半天都不会再看我一眼了。哦～宝贝，你真棒，再、再来一下！」

    「呵呵呵，还说我，你自己不也爱书如命？现在你只能看着我，想着我。嗯～」

    僕从：……

    这也太特么猴急了吧！！！

    这还是大早上，在别人家里啊！！！！

    好吧，这种事作为僕从来说见得也不少了，特别那位迪尔先生还有着如此的容貌，又是魔法师这样高高在上的身份，想想都……

    僕从自认为待在城主府，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了，但面对这位迪尔先生，他从头到尾也只看了第一眼，之后就没再敢直视过。

    那位乔尔·赫默先生作为迪尔先生的伴侣，能把持得住就怪了。

    僕从现在更郁闷的是，两人进屋就开始干好事了，那他不论再找什么藉口，都只会激怒对方。

    要是他们住得不开心想走，可就更加违背大总管的初衷了。

    不过……刚才他们似乎提到了书库……

    大不了，等这两人结束了，他再把他们带去书库，这至少也算是完成了一大半任务。

    屋内的声音时高时低，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了，只剩下一些吚吚呜呜。

    「唔，去、去床上……」

    声音越来越远，僕从这才意识到刚才这两人是在门背后就……

    他脸颊控制不住地一红，不敢再听。

    房间的隔音很不错，推开几步后，僕从已经听不到屋内任何动静了，但谁都猜得到没个一小时，这房门不可能再打开。

    僕从又看了房门一眼，咬了咬牙，转身大步离去。

    必须将这突发状况先告诉大总管才行！

    而屋内，被认为正在成就好事的两人，却连外衣都没脱下。

    乔尔瑞克将脸拱在洛因的颈窝，平復着自己的情绪。

    本来他只是配合着洛因做做样子，可金髮碧眼显得有些圣洁的洛因，眼眸含春、言语露骨的模样，又太……

    乔尔瑞克一时之间还真缓不过来。

    洛因倒是稍好一些，他拿着手机正按着什么，以此分散着注意力，时不时还哼唧几声。

    「别哼了。」乔尔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洛因抬起一根手指，将乔尔的脑袋从自己颈窝里抵了出来。

    他的眼尾还有些泛红，眼神也没完全恢復冷静，但表情却是一本正经地绷着，将手机屏幕举到乔尔眼前。

    「发不出去。」洛因怕僕从还守在外面，这几个字说得十分含煳，但乔尔一看屏幕上的图标，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塔明地理位置深入沙漠，又有风沙遮掩，哪怕他们出发之前特意在蜜柚郡的最西面也建立了信号塔，到了这里信号还是弱得不行。

    乔尔将脑袋在洛因颈窝里狠狠蹭了两下，才认命般地起身，打开行李箱，零件翻飞，一个小型信号增幅器就出现在了箱中。

    他再回头去看洛因，就见美人金髮披散，一手拢着有些凌乱的衣衫，抬眸沖他一笑，比出个「ok」的手势。

    第112章 书库

    【3082房，速来。】

    远在3011房的边瑟恩放下手机，轻轻吐出口气。

    距离进入城主府已经过去2个小时了，手机一直握在掌心，每隔几十秒他都忍不住看一次屏幕。

    直到此刻简讯提示音响起，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眨眼间，他化作一滩水渍，将自己拉成一条细细的水线，顺着门缝熘了出去。

    绕过一个个僕从，又迷了几迴路，边瑟恩终于找到了3082号房，在屋内显出身形。

    「只有我们三个？他们两人还没过来么？」边瑟恩看清屋内情形后，十分不见外地将床尾桌边的椅子拖了过来，一屁股坐下了。

    洛因小小翻了个白眼：「我只通知了你一个人过来，他们两个那边，一会儿你去一一说明。」

    边瑟恩习惯性地嘴欠：「为什么不直接在简讯里说啊，还要我一个个跑，洛因大美人，你真是一点都不心疼我……呃……」

    他说完这话，才想起对面两人都不吃他这一套，甚至还有些反感，这才悻悻住口。

    洛因盯了边瑟恩一会儿，直到将对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施施然开口：「简讯一条才多少字符？好好交换情报，一会儿将这些原原本本传达给尤莉跟韦德。」

    不等边瑟恩应声，他直接问道：「先说说你们的情况，你跟尤莉住得近么？你来的时候，我们房门口有没有人守着？」

 第262页

    边瑟恩这才找回了说话的节奏：「房门口没人，但稍微往前走几步，拐角处有僕从守着。我跟尤莉原本是被安排在对门房间的，但尤莉走进她那间房，就嚷嚷着有虫子，于是就让僕从带她去了其他房间。」

    乔尔瑞克不太贊同地看向边瑟恩：「你当时为什么不让她直接跟你调换房间？」

    「哈？我跟她调换？这又不是蜜柚郡，谁惯着她啊！」

    边瑟恩这一路上也是受够这位大小姐有意无意地找茬了，听到乔尔这么说，第一反应就是反驳。

    但反驳完，他脑中突然想通了什么，有些惊诧地看向对面两人：「他们不会是……故意将我们分开吧？」

    洛因肯定了他的猜测：「原本给我安排的房间在对面，但我还没入住，就对我说下水道坏了。」

    边瑟恩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将我们分开有什么用？我们总不会一直待在房里不出去啊，只要出去，不还是能很容易就聚到一起么？」

    洛因沉思了一会儿，站起身，在房间中走了一圈，眼睛却是扫视着屋中的每个角落。

    边瑟恩心下一惊，以为房间里有什么监听魔法，但转念一想，洛因这么个天才魔法师在这这么久了，总不会等到他都过来了，才去想监听魔法的事吧？应该早就查探过了才是。

    他想得没错，早在边瑟恩过来之前，洛因就查探过房间内的魔法痕迹了，用的是结合了尤莉这个「监听狂人」的理论经验，外加乔尔的技术辅助，做出来的一个小玩意。

    边瑟恩不知道洛因在找什么：「我们队伍里可是明摆着有个魔法师，不管别的房间有没有监听，分给我们的房间肯定不会有。那城主看起来也没那么傻，他有求于你，肯定不想在明面上跟我们撕破脸。」

    洛因没回答他，而是停在了床头位置，那里墙上有一排像是装饰般的小孔。

    他凑近看了看，才转向边瑟恩：「稳妥起见，通知他们两个，晚上睡觉的时候，脑袋睡在床尾的位置。另外，整个房间也要注意通风。」

    乔尔瑞克眸光一闪：「洛因，你不会觉得这个小孔里，会喷出些什么吧？」

    洛因蹙了蹙眉：「我不确定。但别忘了，塔明可是盛产香料，从踏入塔明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该时刻防范自己沦为香料的奴隶。而且……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推测……

    「那位索尔城主找光明魔法师来，很可能是为了治病。难保他不会为了万无一失，而用香料先把我们控制住。」

    他将刚才与塔明城主见面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跟另两人说了，之后才讲起接下来的安排。

    「一会儿我与乔尔先去书库，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世界崩溃的资料；你们三人就以『放不下商队』为由，务必做到在这几天内，时常出入城主府都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如果僕从跟着你们，那你们在聊天中就故意多提一下对圣泉的嚮往、对与塔明那三大家族建立商业往来的渴求；

    「边瑟恩，你的以身化水比较特殊，趁着这段时间多逛逛城主府，特别是我们刚才去过的会客厅，我要你看看左右两侧被隔开的墙后面到底是什么。」

    洛因这样分配没任何不妥，但边瑟恩却提出了抗议：「我跟你们一起去书库，人多一点也比较容易找资料。而且我隐蔽性强，跟过去并不会被僕从发现。」

    见洛因只挑眉看着他，边瑟恩又自己改口：「我可以先去会客厅看看，然后再来书库帮你们。」

    洛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敲击了几下，终是点了点头：「可以。」

    他说完这句话，手机恰巧发出一道提示音。

    「尤莉的信息终于发来了，她在5059号房。韦德在5173房，边瑟恩，你先去他们那儿将事情的大致情况交代清楚。然后再来这与我们汇合，一起出发去书库。至于城主府的会客厅，可以晚上再去查看。」

    边瑟恩应声而起，化成透明的水流，很快又顺着门缝钻了出去。

    两个小时后……

    僕从推开了城主府书库的大门。

    「迪尔先生、赫默先生，这里就是城主府的书库了，共有藏书4000余册，其中更有许多是孤本残卷，在整片大路上，也唯有塔明的城主府才能找到。」

    他低头的态度很是恭敬，语气中却透出了几分骄傲。

    停在书库门口，僕从不敢往前再踏出一步：「按规矩，这书库除了洒扫的僕从，就只有城主能进入查阅。由于迪尔先生是尊贵的光系魔法师，城主才破例准许您阅览其中的书本。

    「赫默先生作为您的爱人，城主在破例的基础上再破例，这真是闻所未闻，望您二位能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我没有进入的权限，就守在门外，有什么需求，您二位随时都可以喊我前来。」

    洛因心里也清楚，能让索尔亲口答应他多带一个人，已经不容易了。况且他们本就不可能让所有人都陷在书库里，外面是必须留人的。否则万一出点什么事，一个都逃不出去，那太被动了。

    只不过对方应该也想不到，他明面上只带了一个，但暗地里还带了一个。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角落，一条又长又细的透明水线正缓缓向书库内移动。

    洛因收回视线，径直走到最显眼的那个书架边，一眼望去，全是光系魔法的典籍。

    正中间有本书，放在了一只金色的高脚托盘里，书名上几个古朴的大字《大治癒术》。

 第263页

    洛因：……

    一个城主府的书库，正中间不放城主爱看的书籍，偏偏放了光系魔法典籍，还能再假一点不？

    那本《大治癒术》居然还用这么高的金托盘来装，这是生怕他看不到啊！

    余光看见刚才那个僕从，正在将书库的大门合上，但这关门的动作极其缓慢，眼睛却一直瞄着洛因的方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扇门有多沉重呢！

    洛因立马露出个惊喜的表情，上前两步将那本《大治癒术》拿到手中，作势要翻看，却在翻开的前一秒动作顿了下，抬眼毫不避讳地向门口的僕从望了过去。

    僕从本就在关注着洛因的一举一动，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抬头，一惊之下，手上就像是按了快进似的，门瞬间就被合上了。

    僕从：……

    他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心虚地想道：总、总之，那位迪尔先生已经注意到了大总管吩咐的那本书，那么他的任务应该是圆满完成了。

    僕从的心思，洛因毫不关心，他拿着那本陈旧的《大治癒术》，到一旁找了把椅子，直接翻阅起来。

    第一章写的是法术原理，有几页的内容被一些不知是什么的污渍给煳住了。

    第二章和第三章分别是法术模型的构建，以及魔力运行的迴路，看上去十分复杂。一些内容的字体与前文不同，像是被人为补齐的。

    第四章记录了《大治癒术》冗长的咒语，以及强调了施法时必须保有平和、无恨、无念的心态。

    总得来说，这本书除了少数煳住的几行字，以及最后像是被撕掉的几页，完全可以不被称之为「残卷」了。

    但它偏偏缺少了最重要的一段。

    整本书，都没有说明，使用了大治癒术后，施法的光系魔法师会遭遇什么！

    洛因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如果他真的是个普通的光系魔法师，如果他从不曾在父亲那儿得知关于「大治癒术」要付出的代价，那他肯定会迫不及待地修炼起这本书上的内容！

    他就说呢，索尔城主不可能会天真的以为，对他足够好，施足够的恩惠，就能让他心甘情愿以命换命。

    原本他猜对方会利用塔明的香料逼他就范，但当时也有过一瞬间的疑惑。

    毕竟大治癒术必须要施法者毫无抵抗、逆反心理，才能施术成功。而人心最不可控，连被控制者本身，都没办法保证自己不生出一丁点怨怼。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对方是完全不想让他这个光系魔法师，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既然压根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牴触去救助一个对自己帮助良多的人呢？

    呵。

    洛因发出一声轻嗤，将那本《大治癒术》随手扔在身旁的茶几上。

    魔法造诣放在这，哪怕是一通囫囵吞枣，洛因对这本书上的理论知识也理解了个七七八八，但那又怎么样呢，他来这书库，可不是真为了学那劳什子失传的魔法。

    绕过几个盛放光系魔法典籍的书架，洛因找到了记录大陆风情、秘闻的书籍。

    他看见乔尔已经找了几本书，带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翻阅起来。

    边瑟恩不知去了哪儿，洛因转了两圈没瞧见这人，就抓紧时间也挑了几本书，坐到乔尔身旁看了起来。

    时间在专注的阅览中过得飞快，等洛因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洒扫的僕从走进书库，要对这进行清理。

    之前给他们领路的僕从还是站在门口，遥遥望向洛因与乔尔的方向：「两位先生，书库每天晚上需要打扫和封闭，您二位若是没看完，大可以明日再来。时间不早了，府内为您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城主大人也在餐厅等着您，请二位随我来，别让城主久等。」

    洛因与乔尔对视一眼，正要跟上僕从，心下突然一跳：「我的其他三位朋友，也有人去请了么？」

    他一下午注意力都在书上，没去关注边瑟恩的动向，要是这人现在还在书库里，那去喊他吃饭的僕从岂不是要扑个空？！

    「是的，迪尔先生，已经有僕从去他们房间叫人了。」

    洛因眼角余光看到一抹水色飞速从窗口熘了出去，看那速度，颇有些仓惶之感。

    他估算了下边瑟恩化水之后能走的近路，以防万一还是帮边瑟恩打了个补丁。

    「烦请您跟去喊人的僕从说一声，我的朋友之一……就是那位比森先生，他睡觉的习惯不太好。不仅不太容易被叫醒，有时候甚至还不睡在床上。

    「要是去喊他的僕从敲门后没有回应，请耐心等待一会儿。破门而入后发现他人不在，也请不要惊慌，因为他有时会睡在厕所里，或者床底下。」

    「呃……好、好的。」僕从对这种怪癖也是头回耳闻，见洛因一直盯着他，就扯过一旁另一个下等僕从，耳语几句。下等僕从点了点头，向着客房的方向离去。

    洛因二人将自己拿出来的书放回了远处，耽误了些时间。

    等来到餐厅时，尤莉、韦德、边瑟恩已经全都坐在桌边了，边瑟恩还给了洛因一个得意的眼神，看样子没被抓包。

    倒是原本以为会等在这里的城主索尔，并没有出现。

    对于要看着别人摆架子这件事，尤莉脸上虽然还带着微笑，但熟悉的人都能看出，她的情绪已经十分不耐。

    直到洛因坐下后又等了一会热，索尔才姗姗来迟。

 第264页

    他看上去依然是那么单薄，伴随着老远就能闻见的浓郁香薰，脸颊凹陷、眼窝发青，乍一看就像一具行走的骷髅。

    这样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桌上几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胃口。

    特别是离他最近的洛因，还能从他身上浓到令人作呕的香味中，闻到一股臭味，这味道比早上的时候更重了，洛因感到一阵阵头晕，他能保持微笑，完全就是在靠意志力撑着。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身上异味这么重，不会都开始腐烂了吧？

    不对，这味道不像腐烂，反倒是似腥似骚，有点像是动物的便溺物。

    额，平行世界中也有人认为「童子尿」是一味药。

    说不准这位城主真把什么动物的尿当做药来喝呢？

    索尔完全不知道洛因在想些什么，他冲着洛因路出个大大的笑容：

    「拉金，我的朋友，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早上我曾对你说过，桑德兰的家主这几天也在招待贵客，他们的贵客也对圣泉很感兴趣。

    「原本我为了你，也是要安排一次圣泉之行的，但对外说起来有以私之嫌。如今再加上桑德兰家，可以带你们先去参观一次。这样下次再带你们去参观时，就又能『以权谋私』一次了。」

    说到这，他自以为幽默地沖洛因眨了眨眼。

    「我们可以与桑德兰家选在同一个时间，也好让你们谈谈商会往来的事。」

    第113章 避开下药

    索尔像是完全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异味，还在那儿对着洛因侃侃而谈。

    「拉金，下午的书库之行，你感觉怎么样？」

    洛因露出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帕里，你的书库真是个宝藏，里面竟然有这么多失传的古籍，真是让我如获至宝。」

    「这是我们索尔家三代人努力寻访书籍的结果，就是不知道里面的光系魔法，是否能给你带来收穫？」

    洛因一听就知道，这是在试探自己能不能学《大治癒术》呢。

    他当即将一只手抬到索尔眼前，另一只手藏在桌下，拿出神圣版的魔术投影，控制好「特效强度」，激活。

    瞬间，索尔眼前那白皙的指尖上，一簇金光一闪而逝。

    这光只有豌豆大小，且只亮了不到半秒就完全熄灭了，但一看见这簇光，索尔身子就忍不住向着洛因的方向倾了倾。

    「你这么快就学会了？！」他语气里满是惊喜，枯藁的脸庞似乎在这一刻迸发出生机。

    由于情绪激动，他身体似乎有些撑不住地勐喘了几口气。

    索尔并不是没见过其他光系魔法师施法，事实上，在城主府，就曾经「养」着一位光系魔法师。

    他对拉金·迪尔说的也不全是假话。

    一位游歷到塔明的老魔法师，救了他爷爷的命。

    救人时使用的魔法，叫做「癒合术」，是则早已失传的魔法。

    这种魔法能够以魔法师虚弱几小时为代价，加速患者的伤口癒合。

    那时的索尔还小，他只知道爷爷极其重视那位老魔法师，将他奉为座上宾，几乎对他有求必应。

    但那位老魔法师似乎总是闷闷不乐，不肯接受爷爷的报答。为了离开，甚至还与城主府的守卫爆发过激烈的战斗。

    后来，那人是走了还是死了，索尔不得而知。

    只知道爷爷死的前几天，在书房发了很大的脾气，砸坏不少东西，口中自言自语地喝骂着：「贪得无厌的贱民，你凭什么不心甘情愿？凭什么有怨怼？我给了你这么多，你竟然敢！」

    索尔很小就失去了父母，虽然是爷爷带大的，但爷爷对他并不重视。

    爷爷死前那段时间，心思都花在寻找别的光系魔法师上了，根本什么事都没与索尔交代。

    他就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摸索着地挑起了城主府的担子。

    吃了那么多的苦，经歷过那么多的隐忍，走过那么多的弯路，他终还是把自己弄得快要活不下去了。

    直到几个月前，索尔意外在城主府里发现了一个密室，里面除了一具穿着法师袍的枯骨，就是满屋的光明魔法古籍！

    看到《大治癒术》的那一刻，索尔愣了很久，然后就是劫后余生的大笑。

    于是，那本《大治癒术》从保存完好的古籍，变成了一本「残卷」。

    万事俱备，他只欠一个光系魔法师了。

    原本他还怕到处去找人，时间上会来不及。想不到眼前却有个光系魔法师自己撞上门来！

    索尔的整个人开始微微颤抖。

    他的眼睛从洛因白皙的指尖，转到他白里透红的脸蛋上，眼里有着一闪而逝的妒忌，但说出话时，像是控制不住自己声线般，有些颤抖：「拉金，你可真是上天的宠儿，不仅有着不错的魔法天赋、美丽健康的身体，还有着财富、好友跟爱人。」

    要是往常，洛因第一时间就能听出这句话里的阴阳怪气了。

    但此刻，因着索尔的突然靠近，洛因差点被又香又臭的混合味道给熏得吐出来。

    他赶紧把脸上的抗拒表情一秒转化为颓然：

    「哎，我的资质还是太差了，那本《大治癒术》对我来说实在太过深奥，我还没能建立完整的魔法迴路，只读透了前面两页。」

    洛因是故意露出些「学习成果」给对方看的。

    他一点儿也没有「欺骗病人、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说好了要治疗其实根本不会治」的内疚感。

 第265页

    对方刻意隐瞒了大治癒术的施法代价，就是想骗他以命换命，他们之间充其量就是利用与反利用，端看谁技高一筹。

    既然已经知道了索尔的目的，那洛因就必须让对方看得到希望。

    要是索尔觉得，等他凉凉了，洛因也没可能学会大治癒术，那索尔对待他们，就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了。

    洛因却不知道，一个即将死亡的人，面对一个近乎完美的健康人时，会变得多扭曲疯狂。

    索尔说起话来已经带上了几分气音：「你真是、太谦虚了……」

    『你最好……只是在谦虚！』

    后面这半句话，索尔没有说出口，他咬牙抵御着身体上的难受，脸上还在笑着，心中却满是阴暗。

    『拉金·迪尔，你最好是有天赋，能早早学会「大治癒术」，这样你才有多活几天的意义。』

    索尔在心里说道。

    若是来了却只会浪费他的时间和感情，那他不介意让这位送上门来的光系魔法师，体验一下「走上巅峰」又「极速衰落」的过程。

    索尔牙齿已经忍不住开始打颤了，有些充血的眼睛移向了桌上的菜餚，嘴角越勾越大。

    他可是下了血本了，那些「好东西」，不仅能让人快乐，听说还能提高魔法师的魔力呢！

    这也算是为了对方顺利施展「大治癒术」做出了贡献啊，毕竟，普通的魔法师，就算悟性足够参透那本书了，但临到施法，魔力不够，不也照样施展不开么？

    看着洛因那张称得上惊艷的脸，索尔笑容逐渐扭曲。

    学不会「大治癒术」其实也挺好，只要一想到有一天，这样美丽的面庞，也会变得和自己一样，脸颊凹陷、眼窝青黑，这样圣洁的人会像狗一样在地上爬行，露出毫无尊严的丑态，索尔就感觉到一阵快意。

    「拉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比其他人都好……」

    『你比客房里住着的其他客人，都要好。那些客人们的丑态，已经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快乐了，但你不同。』

    『你看起来更纯洁、更闪耀、更美丽……』

    『可惜那些好东西不能一下就上最高级的，必须循序渐进，否则普通人立马会察觉到不对。』

    『你到底是会死于施法代价，还是死于堕落呢？我真是期待结局来临的那天。』

    身体的难受让索尔维持不住表面的平和，他突兀地站起身，一旁立即有僕从上前搀扶住了他，并将一块看起来非常厚的手帕捂在索尔口鼻上。

    「抱歉，我、大病初癒……还需要多、休息……明天、圣泉之行见！」

    索尔深吸了几口气，像是缓过来了一些。透过厚厚的手帕，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转身时，索尔额上满是冷汗，已经无暇再去关注其他人。

    这已经是见面以来，索尔在洛因面前

    第二回发病了。

    就这身体，明天真的能去圣泉？

    洛因望着索尔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自从索尔到来后，整个餐厅都充斥着浓重的香薰味。

    除了洛因在与索尔交谈，导致没工夫去动桌上的吃食外，其他人也一口没动，只是用餐具在拨弄食物做做样子。

    在这种情况下张嘴吃饭，简直就像是用香水泡食物吃，也太难为人了。

    耳边传来边瑟恩的小声嘀咕：「喂，你憋气嫌弃的模样做得太明显了吧。」

    他是在说尤莉。

    尤莉慌了一瞬，又色厉内荏起来：「这、这也不怪我啊，而且你们不也都……」

    「的确是我们太失礼了！」尤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洛因高声打断。

    他看了眼候在稍远处的几个僕从，故意抬高声音，做出羞愧内疚的样子：「帕里是一城之主，对我们折节下交，热情友好，我们却连他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爱好都没有第一时间接受，实在是不应该。」

    又给其他四人使了个隐蔽的眼神，才接着说道：「他身体难受成这样，还特意过来招待我们，我实在做不到继续心安理得地在这用餐。」

    听到洛因这么说，乔尔看了眼桌上的餐盘，目光扫到主位时，瞳孔微微一缩。

    整张桌子只有他们五人的位置有餐具。

    在索尔城主刚才坐着的主位上，连个茶杯都没放！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位城主就没打算跟他们一起进餐！

    结合对方刚才与洛因的谈话，与其说索尔是来招待他们的，不如说，他就是特意来验收洛因对「大治癒术」的学习进度的！

    至于食物，哪怕是跟索尔吃得一模一样，他们都需要留个心眼。更何况此刻桌上的东西，索尔自己都没吃！

    想到这，乔尔瑞克也做出洛因同款的内疚表情：「哎，拉金说的对，让我继续吃这些晚餐，就是对城主最大的不尊重，我也不吃了。」

    其他三人瞬间意会，也纷纷放下餐具。

    「对，不能吃，吃了就是不敬城主！」

    「我可没脸吃下去，太对不起城主了！」

    「谁逼我吃，谁就是没把城主放在心里。」

    远远围着的僕从面面相觑，眼中都带上了几分迷茫。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突然都不吃了？

    而且他们不吃的理由，好、好像哪里不太对，但、但又必须正确！他们这些僕从可背不起「不敬城主」的罪名。

 第266页

    这，这该怎么办？

    一个穿着最好的僕从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张口就要劝告：「客人……」

    啪！

    一声餐具的脆响打断了僕从即将出口的话。

    乔尔把餐具一放，站起身来：「各位，城主拖着病体，明早还要陪我们去圣泉，我们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养好精神，千万不要辜负城主的好意。」

    僕从：……

    洛因看着对方那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该怎么接话」的表情，差点笑出声。

    他抿了抿嘴角，积极响应乔尔的号召：「对，回去休息吧。」

    五人直接转身就走，僕从们这才不得不追了上来。

    「客人，客人们！你们如此敬重城主，城主若是知道一定十分高兴。但要是因此饿坏了肚子，他必然也会十分难过的……」

    洛因摆了摆手：「哎，我永远也忘不了刚才帕里身体颤抖着，被僕从搀扶离去的背影。只要一到餐厅，我就会想起这一幕，想起自己的失礼，无边的内疚包围着我，我就吃不下东西……

    「不如，以后所有食物都送到客房吧。」

    到了房间里，他们的可操作性就大了，吃的是他们的食物还是自备的干粮，谁知道呢？只需要保证来收盘子时，是空盘就行了。

    毕竟，他们一行人，可全都是有空间魔法道具的魔法师啊！

    僕从犹豫了几秒：「那今天的晚餐……」

    「晚餐就稍晚一些送到我们房间来吧，现在实在是胃口不佳……」

    其他四人见僕从看过来，也学着洛因的样子，皱着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送一份是送，送伍份也是送。

    洛因一通先发制人，如今僕从只能浑浑噩噩地被牵着鼻子走。

    看着洛因五人离开的背影，他还在心里想：送到房里吃也是吃，只要确认他们吃了就行。

    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晨，洛因五人早早起了床，在屋中等候着。

    没多久，就有僕从请他们出发，坐上了前往圣泉的驼车。

    洛因本还在担心索尔这个身体，会不会一病不起，取消这次行程。

    但看样子他昨天交出的「作业」让对方还算满意，简直是要把「让拉金在这段时间里过得舒心愉快」给贯彻到了骨子里。

    洛因上车时，索尔已经躺在了自己的专属车厢里，让城主府的大总管莫瑞什带着令牌全程陪同他们，自己则准备当个随队吉祥物，看样子没事的话，他就一直躺到回程都不会露面了。

    驼车缓行过几道关卡，虽说已经在圣泉范围了，但实际上距离目的地还十分远。

    洛因五人同坐一车，这种车的车厢有些像是平行世界里，旅游景点的观光车。

    行驶起来十分缓慢，也没有车窗，车厢里有两列共6个座位。

    莫瑞什也在这辆车上，正好让车厢坐满，此时他正积极向洛因几人讲述着圣泉的传说。

    「撒布大沙漠无边无际，唯一的沙漠绿洲就是塔明。

    「而塔明能成为绿洲，也正是因为我们有圣泉，相传圣泉在世界伊始就已存在。

    「万年来，圣泉生生不息，它是塔明的信仰和发源地。圣泉在，塔明才在，圣泉毁，塔明覆灭。

    「保护圣泉，是每个塔明人豁出性命都必须去做的事。

    「迪尔先生，这里虽然还是圣泉外围，但景色已经十分不错了，您看，这一片是……」

    他的话只开了个头，驼车车队却缓缓停下了，前方似乎有别的车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莫瑞什皱了皱眉，沖洛因几人行了个礼，就亲自下车去查看情况。

    洛因早就从边瑟恩那儿拿到了圣泉区域的大致示意图。

    那图虽然画得十分抽象，但也能看得出圣泉这一片，有好几个入口，泉眼就在正中间，不管走哪条路，最后都是殊途同归地在泉眼处交汇。

    对面那支车队虽然是与他们面对面过来，但最终肯定也是要去泉眼的。

    没一会儿莫瑞什又重新返回来：「迪尔先生，我们正好遇到桑德兰家的驼车了。听说雄鹰商会想与桑德兰家达成商业合作？现在也许就是个好机会。」

    可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被打脸了。

    桑德兰家的车子并没有与他们打招唿的意思，见到这边停了车，对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在让路。

    明明看到了车上城主府的标志，也毫不客气地直接开队。

    城主府赶车的僕从对待这种情况，像是早就有了一套流程。

    对面当先迈上他们这条路，这边的僕从就将车全都靠右开，索性让出半条路，但本身也直接冲着对方那条路上开去。

    对方要进他们这半条路，就也必须提前调整队形。

    乍一看，还真以为是两列车队友好地交错而过，丝毫看不出这其中，互相挑衅、各退一步的暗潮汹涌。

    莫瑞什脸上没露出一丁点儿尴尬，他自然而然地接着说道：「路上也的确不是谈生意的地方，而且桑德兰家也带着他们的客人……反正大家迟早要在圣泉见面，不如到时候，再请城主替您引荐。」

    洛因装作没看出刚才的一来一回，他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说着，他假装好奇地看向桑德兰家交汇过来的车队。

    行驶过来的，是一辆与他们相似的「观光车」，但车厢稍小，仅4座，车内坐着一男一女，应该就是桑德兰家主与他的客人。

 第267页

    男子坐在另一侧，脸也转向那一侧的窗外，洛因只能看见一个棕黄的后脑勺。

    女子则坐在靠近交汇的这一侧。

    长发披散在肩头，女子坐姿优雅地转过头来，对上洛因视线的一瞬间，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艷，然后，是一丝困惑。

    她的目光逡巡在洛因长长的金髮和碧绿的眼眸上，眉头越蹙越紧。

    车子没有车窗遮挡，对面能清晰看到这边车内所有人。

    女子的目光又在乔尔、尤莉、韦德脸上一一扫过，明显认出了他们。

    略过不认识的边瑟恩，她重新将目光定在洛因脸上，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双眸睁大。

    车上四人俱是神情一紧，洛因知道，自己也被认出来了。

    而他们，也认出了女子的身份。

    红髮、紫眸，诺曼王室的特徵。

    那是查多三世的小公主，迪赛尔德·诺曼。

    第114章 圣泉

    洛因完全没想过，会在这遇到熟人，也没预料到桑德兰家所谓的「客人」竟然会是那位迪赛尔德公主。

    最沉不住气的尤莉正好坐在洛因后面，她已经忍不住在轻轻拉扯洛因的衣服下摆，不过没拉两下就被坐在她身旁的边瑟恩制止了。

    「迪尔先生，你们是认识桑德兰家的贵客吗？」莫瑞什不愧是在城主府大总管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多年的人，一眼就发现了几人神情中的变化。

    此时他黑瘦的脸上显出了几分狐疑。

    洛因沖他露出个微笑，这种情况下否认显然不明智，于是他大大方方承认道：「在王都时，我的确与那位小姐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她还记得我。」

    诺曼王室红髮紫眸的特徵不算秘密，但有些王室的私生子女也会遗传到这些特徵。

    洛因不确定那位小公主是否会顶着其他人的身份，暂时没有说穿的必要。

    听到只是一面之缘，莫瑞什稍稍松了口气。

    也对，他早就猜测雄鹰伤队的这几个人，应该是诺曼的小贵族子弟，这种身份想挤入王都的某些社交场合併不算难，见过几个身份尊贵的人也不稀奇。

    「迪尔先生这样的风姿，任何人见过一次都难以忘怀，想必那位小姐一定对您记忆犹新。不如您一会儿主动去跟她打个招唿，由她将您引荐给桑德兰，也许比城主引荐的效果还要好一些。」

    洛因只笑笑，没有马上接话。

    乔尔瑞克看出他需要空间思考对策，便主动应酬起莫瑞什来。

    「莫瑞什先生，刚才因为小事打断了您的讲解，不如您现在再跟我们说说有关圣泉的事？我们对此都十分感兴趣。」

    大概每个人夸起自己的家乡，都会变得滔滔不绝，莫瑞什听了乔尔的话后，顿时谈性大发：

    「乐意之至，各位请看，刚才我们经过的那片紫色的花海，就是沙漠特有的紫丁花……」

    在莫瑞什的一路介绍中，时间过得飞快。

    距离泉水还有几百米，车队停了下来，按照这里的规矩，剩下的路程，几人必须步行前往。

    洛因注意到了停在边上的另一列车队，想来桑德兰以及诺曼的小公主已经先行进入圣泉中心了。

    真正的圣泉，是一个直径二十多米的水潭，泉眼在正中心，汩汩向上冒出一小节水柱。

    水质明明十分清澈，但稍深一点的地方却不像是水，而像是雾般洁白翻涌，让人没办法一眼望到底，更不可能仅凭目测推断出潭水有多深。

    水潭外围大约百米处，几十名卫兵围成一个圈，将整个水潭都护卫其中。每每有人靠近，警惕的眼神就会齐刷刷扫过来，让人无法轻举妄动。

    有意思的是，这些卫兵互相之间也隐含戒备。

    洛因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衣服上的徽章各不相同，应该是本就隶属于不同家族。

    按照边瑟恩之前的说法，要解除魔容体质就必须去潭底，但看这重兵把守的架势，要想达成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今日他们来这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踩个点。

    五人在莫瑞什的带领下，无视卫兵们审视的目光，在潭水边停了下来。

    迪赛尔德公主一行人，就在不远处，与他们相隔三分之一个水潭的位置。

    洛因注意到公主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转头继续与身旁的男子说起话来。

    那名男子大约30来岁，棕黄色的半长头髮，五官有些立体过了头，给人一种不太好相处的第一印象。

    耳旁是尤莉清脆的声音：「这就是圣泉呀？看起来的确有几分神秘，我走的时候能带上几瓶泉水么？」

    莫瑞什稍稍犹豫，才答道：「那你们得多等一段时间，至少要到十月了。」

    「十月？为什么？我们出发之前，家里长辈给了不少圣水呢。我本想再带点回去孝敬长辈的。」

    尤莉不满地鼓着脸，看上去只是天真的大小姐在发问，并不会让人多想。

    「尤拉拉小姐，您有所不知，圣水必须经过赐福仪式后再饮用，才能达到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效果。要是直接入口，只会有害无益。

    「而我们塔明，9月份是不举行祈福仪式的。」

    尽管莫瑞什说得十分冠冕堂皇，听在洛因耳里也全是谎话。

    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塔明能允许其他月份的圣泉水被送做人情，但绝不允许有特殊功用的9月圣泉水流出！

 第268页

    难以取得的9月圣泉水、边瑟恩主动找上门来求合作、所谓的「傀儡药剂」戒毒法、一进入书库后边瑟恩就消失不见，以及他曾经看到过的，索尔城主发病时踉跄离去的背影……

    洛因脑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他忍不住意味深长地看了跟在身后的边瑟恩一眼。

    不等他再往深想，却感觉到衣袖轻轻动了动。

    洛因回过头，拽他衣袖的乔尔并没有看向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潭边。

    他心有所感，顺着乔尔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到迪赛尔德公主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您好……打扰了，能与您聊聊么？」

    迪赛尔德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叫破洛因的名字。

    洛因配合地行了个礼，报上自己的假名：「拉金·迪尔很好心见到您，没想到仅一面之缘，您还记得我。」

    边说，二人边往一旁走去，直到远离所有人的一刻树边，才停下脚步。

    为了隐蔽，迪赛尔德沖洛因行了个十分不标准的礼。

    「洛因阁下，没想到会在这见到您。我这次来塔明，是奉父王的命令，协助大王兄与桑德兰家达成合作。」

    「大王子也跟来了？」

    洛因对查多三世的三个儿女的印象，就是大儿子提米塞干啥啥不行，却空有野心；二儿子法约尔十足佛系，完全没有争位的心思；小女儿倒是有手腕、有心机，还有王后暗中辅助，是个储君苗子。

    但查多三世本人的态度却很模煳，嘴上说着小女儿最像他，难事、要事让她处理，却不仅不立储，还隐隐有打压她声望的意思。

    明明是公主在处理事物，大王子却总要跟在后头，最后得到的嘉奖还比公主都多。

    也不知查多三世是真的在磨砺女儿，还是打心底里沖不破「女子做储君」的桎梏。

    听到洛因用了个「跟」字，迪赛尔德瞬间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她摇了摇头：「这次父王只派了大王兄前来，我才是主动跟来的那个……」

    洛因一边的眉毛微微挑起，他看出这位公主似乎是真的有事要跟自己说，很可能还有求于自己。

    他没有先发话，而是静等着迪赛尔德说些什么，但公主殿下似乎还有着什么顾虑，迟迟没有开口。

    他们二人在这陷入了僵持，有一人却频频向他们投来目光。

    莫瑞什看了迪赛尔德一眼，又看了看洛因姣好的容颜，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拉金·迪尔不是说，那位客人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吗，竟然主动找过来了。要是她因为光系魔法师长得好，而主动插手城主的事，到时候可真是个麻烦。

    他正要抬步向洛因这边走来，乔尔和韦德却是一拥而上，将他给拦在了原地。

    「莫瑞什大人，请再跟我们说些圣泉的事吧，一会儿我也可以转述给拉金听。」

    「莫瑞什大人，请问我们下次还能来圣泉吗？」

    莫瑞什心下权衡起来：『城主只是要迪尔先生帮他治疗身体，在这过程中，迪尔先生也阅览了珍贵的古籍残卷，学会了失传的光系魔法，在这件事上迪尔先生并不吃亏。

    』唯一有些难办的，是任性的城主非要让迪尔一行人也染上香料……

    『这位明显属于诺曼王室的客人，要是非抓着香料的事不放，对城主府来说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等等，塔明香料的弊端在诺曼应该没那么快显现出来，照理来说诺曼人肯定不知道香料服用到一定程度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那城主府给迪尔使用香料的事，就算传到这位王都来的客人耳里，也只该认为我们给了迪尔天大的好处。

    』况且，只要迪尔先生学会了那本「大治癒术」残卷，治疗完城主，大可以再给自己治疗嘛。』

    想到这，莫瑞什变得心安理得起来，转身专心回答起乔尔与韦德的问题。

    显然，索尔并没有告诉他，一名光系魔法师施展「大治癒术」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在他心里，最对不起拉金·迪尔的，也就是让他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逐步适应香料的计量罢了。

    「说起来，关于圣泉，塔明还流传着不少有意思的传说。」莫瑞什恢復了一个城主府大总管的侃侃而谈。

    「哦？愿闻其详。」乔尔瑞克做出倾听的姿态，这很好地取悦了莫瑞什。

    「众所周知，这世上是先有圣泉，再有塔明。没有人知道圣泉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撒布大沙漠中的，也许它比这片沙漠还要古老。但有意思的是，在塔明的市井小说、口头流传的故事里，大家都爱把圣泉具象化为孩童的形象。」

    尤莉也凑了过来，饶有兴趣地问道：「具象化？圣泉居然已经诞生出灵智了么？」

    「哈哈哈，当然不，」莫瑞什又矮又黑，脸庞笑皱的样子着实有些辣眼睛，「这只是塔明人的愿景罢了，至少目前为止，都没有什么正史记录过有『圣泉之灵』的存在。」

    「唔……」尤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那为什么是具象化成孩童？为什么不是女神之类的啊？」

    为了多缠住莫瑞什一会儿，尤莉这纯粹就是在没话找话了。

    边瑟恩偷偷扁了扁嘴，忙为尤莉这毫无水平的问话进行找补：「莫瑞什大人，您别误会，尤拉拉她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她想表达的其实是……圣泉哺育了整个塔明，按照一般人的想法，都会把这样的存在想像成母亲，或者温柔包容的女性。」

 第269页

    边瑟恩倒是多虑了，莫瑞什并没有显出不耐烦，看起来他对尤莉这样娇俏的小姑娘，包容程度还挺高。

    他再次笑了笑，这次语气中带了点不确定：「我猜……也许是某些季节的圣泉水，功效也不相同，就像是小孩般没有定性？最早不知道是谁先这样形容的，反正将圣泉意想成孩童，的确得到了塔明人的认可。对了，有首歌是这么唱得……

    「它爱笑，也爱闹～

    「带来生机，带走生命～

    「啊，圣泉之灵～我们快乐着它的快乐～

    「啊，圣泉之灵～我们悲伤着它的悲伤～

    「别惹它生气～孩子的愤怒，天翻地覆，无人承受得起～」

    他说着说着居然唱起来了，但这歌声委实不太好听，虽然不知道原曲是什么，但好几句都能明显听出不在调上。

    就连远处聊着要事的洛因与迪赛尔德公主，都忍不住投来了目光。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尴尬和沉默。

    「咳唔！」莫瑞什似乎也知道自己唱得不怎么样，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乔尔瑞克抬眸对上洛因的视线，又将目光转回，隐蔽地推了推尤莉的胳膊。

    接到信号的尤莉笑容僵了僵，狠了狠心，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用洛因指导过的卖萌手段冲着莫瑞什眨了眨眼睛，扬着声调假装很感兴趣地说道：「莫瑞什大人，您这首民谣听起来真有意思，能教教我吗？」

    「当然可以，尤拉拉小姐……」

    一场老师和学生都不在调上的教学就此开始，边上的围观群众也发挥了毕生演技，表现得一脸陶醉……

    莫瑞什的脚步被暂时绊住，迪赛尔德也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

    「洛因阁下，您是否知道塔明的香料生意？」小公主虽然在极力维持镇定，但眼中却透出了点忐忑。

    洛因眸光一闪，对方会这么问，明显是想打探洛因对香料的看法，莫非也是发现了香料的不妥？

    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意见，而是十分保守地说道：「塔明的香料十分有名，听说能提神醒脑，在王都也有不小的市场。想来陛下让大王子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吧？那位陪你来的人，就是桑德兰家的家主？」

    「并非是家主，那是桑德兰家的次子，苏缪·桑德兰，」迪赛尔德说到这，稍稍顿了顿，「他并不接触桑德兰家的生意。事实上，是王兄要与桑德兰家主商议事情，才特意请苏缪陪我出来散散心。」

    洛因瞭然，大王子提米塞是对公主跟过来的行为十分不满，想将她架空，桑德兰家才派了个边缘人物来将她支开。

    洛因故意垂下眼眸，露出兴致缺缺的神色：「原本我们这次塔明之行，也是为了以雄鹰商队的名义，与桑德兰家达成香料合作。可惜今天遇到的这位桑德兰先生并不负责这方面的事宜，真是太遗憾了。」

    洛因这话说完，迪赛尔德脸上多出几分镇定的神色，语气也变得有些急促：「洛因阁下，我希望您能相信我一次，塔明的香料并不如想像中那么无害。如果可以，我希望您尽量不要促成香料生意的扩张。」

    「哦？」

    洛因从不敢小看这位公主，哪怕她说的话完全是正中下怀，洛因也绝不会轻举妄动。

    迪赛尔德看着洛因的双眼，虽然那双眸子从黑色变成了碧绿，但仍像是蕴含了千言万语，对视时，那双眼睛仿佛在蛊惑她：「来吧，把你的底牌都拿出来吧。」

    她轻咬下唇，下定决心般开口：「洛因阁下，我意外得到了一份笔记，笔记的主人，是莱昂纳多·费楠。」

    第115章 边瑟恩有诈

    莱昂纳多·费楠，自从他在这个世界上崭露头角的那一刻起，就留下了无数的笔记和手札。

    有些内容对当今的科技发展，的确有着一定的指引和推动作用；有些内容则天马行空，让人摸不着头脑。

    无数后人对费楠的笔记进行过解读，得出的结论虽然各不相同，但往往总能引发一部分人的奇思妙想。

    如今，费楠的笔记几乎都被诺曼王室收藏，只拿出了小部分给皇家科研院进行学术研究。

    民间虽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几本「费楠遗落在外的笔记、手札」，但无一不是些商家骗人的手段。

    迪赛尔德手中有费楠的笔记，洛因到并不惊讶，不论怎么说，她都是诺曼王室唯一的公主，想来从皇家宝库中翻找出费楠的笔记来拜读，也不算是多困难的事。

    但公主下一句话，却推翻了洛因的猜测。

    「洛因阁下，这本笔记并不是我从皇家宝库中翻找出来的，它来源于费楠的女儿，」像是为了加强这本笔记的可信度，她又补充了一句，「是费楠的前妻，给他生的女儿。」

    这句话一出，倒是让洛因有了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在费楠传奇的后半生中，有三个人像是完全隐形般，几乎被所有人给忽略了。

    但事实上，这三个人可以称之为费楠开启传奇的伊始。

    在他44岁之前，费楠连姓氏都不详，所有人都称他为阿克里，意为当地土语「牛蛋」的意思。

    据说那一年，他的妻子带着一儿一女，投入了一名魔法师的怀抱。

    阿克里失去理智，竟然找上魔法师当面理论，被人家一个风系魔法掀飞，醒来后就从木讷、老实、窝囊的阿克里，变成了嚣张、自信的莱昂纳多·费楠。

 第270页

    等费楠发迹后，他前妻以及那个魔法师的下场都不太好。

    就连他养大的那双儿女，费楠也完全抛弃，不管不顾。

    因为费楠的不喜，没人会刻意说起他以前的家人，就算偶有提及，也都是翻来覆去的几句「没远见」、「把珍珠当鱼目」、「没这个命享福」。

    「洛因阁下，这本笔记夹在费楠某件衣服的夹层中，是她的女儿为他收敛遗物时找到的。」

    洛因想到费楠明面上那个不光彩的死因，又想到还待在约克郡科研所里的那颗头……

    当年费楠的女儿，不，准确的说，应该是阿克里的女儿为他来收尸时，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迪赛尔德再次开口：「洛因阁下，这本笔记的内容可能会颠覆您的一些想法，关于费楠、关于这个世界……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敢将它公之于众。但我有不得不让您先过目的理由。」

    洛因此刻才注意到一件事。

    按照王室对待科技的态度，照理该对费楠极尽尊崇之能事，就连乔尔这个王都出身的贵族，在刚认识洛因的时候，提起费楠时，都要冠上一个「大学者」的尊称。

    可这位迪赛尔德公主，今天全程对于费楠的称唿，都只是普普通通的「费楠」而已。

    此时他对那本笔记的内容，还真产生了几分好奇。

    「我们现如今是在城主府做客，城主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出手帮忙，所以短期内我都不会离开城主府，」

    洛因看着迪赛尔德，语速不紧不慢，「雄鹰商会有意交好桑德兰家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索尔城主甚至还在积极帮我们引荐，若是突然变卦，实在是说不过去。」

    嘴上这么说，但洛因心里却清楚，桑德兰家他们势必要走一遭。

    而现在，是公主主动找到他寻求合作，那么洛因就可以适当地提出自己的需求，也好给对方一个表达合作诚意的机会。

    「我听说，塔明有位年纪很大的智者，似乎就是桑德兰家的人？此行要是能顺道与他结识，就更好了。」

    根据白鲨公爵摩撒·希尔的推测，如果说，唯一能记载着有关世界崩溃的书籍，很可能在塔明的城主府。

    那么，这位被称为智者的老人，就可被称为「行走的百科全书」。

    果然，听到洛因的话，迪赛尔德几乎立马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她脸上却显出了思索之色：「……智者？」

    她停顿了几息，才再次开口：「洛因阁下，这几天来，桑德兰家的老老少少我全都见过，但其中并没有直接以『智者』为称号的人……

    「不过……上了年纪的长者倒是有好几位，他们每个在桑德兰家族中都有着很高的话语权，且在王兄与我之间，他们明显更欣赏我。

    「这件事，我可以替您打探一下。您什么时候来桑德兰府拜访？我们可以到时候再找机会详谈。」

    目的达到，洛因见好就收，两人约定了个大概的时间后，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车队。

    第一次圣泉之行草草结束，直到回了城主府，洛因都没见索尔城主从他专属的那辆驼车里出来过，要不是其中偶尔还会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咳，洛因甚至会怀疑他是否根本就没出城主府。

    接下来几天，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推进着此行的任务。

    值得一提的是，洛因之前在床头发现的那排装饰性的小孔，真的会时不时冒出几不可见的白烟。

    几人不敢将洞堵住打草惊蛇，更不敢以身试险，只能时刻待在通风口。

    到了后来，大家索性白天都尽量不待在屋子里，晚上没办法才回房睡觉。

    于是，韦德跟尤莉也加入了书库读书、睡觉开窗、三餐自带的日子。

    倒是边瑟恩，一反第一天来时积极去书库的做派，主动选择了在外面留守接应。

    洛因想到边瑟恩在那一天里，全程神隐，没人知道他看了什么书，想来就是没在书库找到自己想要的，所以才选择在其他地方打探。

    他打探了这么多天，倒是也带回来了一些消息：比如城主府的会客厅，两侧隔开的空间内，放着一张张躺椅，时常有城主的客人们满脸迷醉地躺在这，有时城主也参与其中，整个就是一聚众吸「香」现场。

    又比如，他们所居住的客房楼，其他房间内的住户也都是对香料依赖度极深的人。

    总结下来，整个城主府就是个毒窟，城主本人不仅自己深受其害，还在努力传播。

    众所周知，塔明的香料握在桑德兰为首的三大家族中，城主府要想拿货，就得受到桑德兰的辖制。

    据他观察，这位索尔城主绝不是暗报中描述得那么懦弱、窝囊。

    一般中毒如此之深的人，应该整天只知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而这位城主却每天都能挤出点时间来「招待」洛因，没有极强的意志力，绝对做不到这点。

    可是一个有野心、又常年隐瞒野心的人，却让自己沦落到仰仗桑德兰的鼻息生活，这又显得有些矛盾。

    洛因暂时也没想通这其中关窍，总之这件事与他们此行的几个目的，都关系不大，洛因也就暂时将其抛开了。

    这些消息，是边瑟恩每天传递一点，多日累积总结出来的。

    但边瑟恩越是用这几个消息来交差，洛因就越是确定他来塔明另有目的。

    要知道边瑟恩一开始主动找上他们寻求合作，理由就是巴德林的王——卡曼尔陛下，要求他制作出「傀儡药剂」，以此来让那些重度成瘾的人，能够平安熬过戒断反应。

 第271页

    既然那位巴德林的王由此要求，那么巴德林的贵族上层，甚至很可能就是某些王室成员，已经对塔明的香料重度成瘾了。

    重度患者是个什么状态，边瑟恩不可能没见过。

    就连洛因都隐约猜到索尔城主那个鬼样子，是香料吸多了，边瑟恩又怎么会在第一眼见到对方时没有认出，反倒要探查好几天才得出这个结论？

    再者，「傀儡药剂」这个名字，一听就很有「塔明魔法」的特色，里面要用到的重要材料还是「刚解除魔容体质之人的血」。

    那么作为塔明城主的索尔，他为什么不用「傀儡药剂」来协助自己戒断香料？

    对于城主来说，找个魔容给他解除体质，总比满大陆找个光系魔法师、且找到后人家还不一定有这个悟性学会《大治癒术》来的容易吧？

    他是做不到解除魔容体质，还是根本不知道这个药剂？

    他要是不知道，那能知道一切的边瑟恩，就显出跟塔明之间有着极深的渊源了。

    原本这两个猜测在洛因心目中是五五开，因为按照边瑟恩的说法，解除魔容体质需要用到诺曼三大公爵的家族祖传冥想法，那么索尔就算知道怎么解除魔容体质，也的确没办法操作。

    直到某天，洛因意外在城主府的书库里找到了一本古籍。

    虽然里面的内容掐头去尾，但以洛因的悟性，还是猜出了这上面记载的，是解除魔容体质的方法。

    不同于边瑟恩所说的、另一种解除魔容体质的方法！

    原来第一批被炼制成魔容的人，根本就不是塔明本地人，而是外来的旅人或奴隶，这些人被称为「容母」。

    容母需要各种法术、灵药餵养，才能在短时间内，就在身体内累积出无数魔法能量。

    与容母结合后，她们的另一半无论是否是魔法师，都能立即使用某些「塔明魔法」。

    容母并不会一与人结合就身体衰弱而死，她们极其容易受孕，只要结合一次，必然会怀上孩子，余生都在生子中度过。

    而容母生下的孩子，才是现在意义上的魔容。

    他们有男有女，与人结合后，给伴侣带来的魔法增幅代代递减，并且用不了多久就会衰弱而死。

    魔容的后代也不一定都是魔容体质，这种体质只在血脉中随机出现。

    现如今真正失传的，其实不是魔容的制造方法，而是容母的制造方法。

    这里记载的解除魔容体质方法，是只需要追根溯源，找到这位魔容祖上的那个容母所在的家族，然后带上那个家族中的直系血脉，去圣泉，进行血祭。

    虽然这么多代下来，一部分魔容的生平没办法考据，甚至有些容母根本就是奴隶出身，没有亲人。

    但对于塔明的一城之主来说，这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且以索尔要骗他「以命换命」施展《大治癒术》的心性，也不存在什么心慈手软，不忍心血祭的情况。

    那么，只能是索尔根本不知道「傀儡药剂」的存在了。

    边瑟恩隐瞒得太多，洛因本就没有对他完全信任，如今更是多了层隔阂。

    就连对方那个解除魔容体质的方法是不是真的，洛因都产生了怀疑。

    只要想到整套流程做下来，不仅不能解除乔尔的魔容体质，还有可能会对他造成伤害，洛因就无法不重视这件事。

    看样子，得找个机会再跟边瑟恩好好「聊聊」了……

    不过，眼下不是好的时机，他手中缺少关键性的筹码。

    时间在洛因查资料、想对策、应付索尔时不时的「学习进度检查」中，过了5天。

    这5天，他们齐心协力，快将城主府的藏书囫囵翻完了，也没找到任何关于「世界崩溃」方面的记载。

    对于去桑德兰家拜访的事，索尔嘴上表现的无比积极，但这么多天下来，洛因也看出了他是在拖延时间，对方明显不想让他这位光系魔法师离开自己的视线。

    尤莉最沉不住气：「洛因阁下，这可怎么办啊？你总不可能真的以命换命去为他施展大治癒术吧！再不离开，他可就要怀疑了。」

    洛因闻言，只露出胸有成竹的一笑：「等着。」

    在洛因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桑德兰府就主动传来了请帖，邀请拉金·迪尔先生以及他的朋友们，前往桑德兰府一聚。

    迪赛尔德公主真不愧是最合格的储君人选，果然有着不俗的手腕。

    索尔城主知道这件事后，只能强颜欢笑地对洛因说着恭喜。

    不知是不是洛因几人一直没中招，让城主有所察觉，当天晚上，僕从给他们每人都送上了一碗可疑的甜汤。

    这次不再是放下就离开了，而是非要看着他们亲口喝下去，才肯退下。

    五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动声色地喝下，却在僕从转身离开后，立马进行催吐。

    城主府的书库已经全都查阅完毕，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了。

    第二天，五人的只留下了几个空的行李箱，就坐上了桑德兰府前来接人的驼车。

    不出意外的话，城主府，他们是不会再回来了。

    第116章 入桑德兰府

    桑德兰府的占地没有塔明的城主府广，但看守卫的分布，却是比城主府还要严密几分。

    接待他们的，是桑德兰府的两位少爷，迪赛尔德公主也在一旁作陪。

    「很高兴见到各位，我代表桑德兰府，欢迎各位前来小住。」说话的是桑德兰府的大少爷，沙都·桑德兰。

 第272页

    他看上去三十来岁，一头棕色短髮。五官比较温和，与身旁的弟弟苏缪·桑德兰那深刻的轮廓并无相似之处。

    兄弟俩年龄相差不大，但并非同母所出，长得不像也情有可原。

    听沙都的话音，迪赛尔德似乎是连他们要住几天的事，都已经帮着找好了理由。

    「很荣幸能得到您的接见，」洛因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破绽，「接下来几天，需要叨扰桑德兰家了。」

    沙都露出个不太热情，却也挑不出什么错的微笑：「迪尔先生，您太客气了。迪赛尔德公主是桑德兰府的贵客，既然公主开口，桑德兰家也很乐意再多一条商路。」

    言下之意，他们桑德兰家完全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才无可无不可地跟雄鹰商会搭上线。

    迪赛尔德像是被沙都的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脑袋微垂，将鬓髮撩到耳后，状似无意地蹭过身旁男人的手臂。

    苏缪·桑德兰怔了半秒，突然开口：「大哥，这几天您陪同父亲接待大王子，已经十分劳累了。我与迪尔先生在圣泉有过一面之缘，不如接下来就由我来陪同他们吧。」

    沙都看了弟弟一眼才转向洛因，笑容也变得真诚了几分。洛因总觉得他那一眼中满是「算你识相」的意味。

    「由苏缪陪伴，相信会比我这个陌生人更让各位自在。正好父亲离开前还交给了我几件事情，我还没及时处理，那么我就先失陪了。」

    沙都这话说得十分理所当然，他先沖公主行了个礼，再向洛因几人点了下头，就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转身离去。

    一转过身，沙都脸上的笑容就完全消失，蹙眉间还露出了几分不悦。

    在他看来，这几人充其量也就是些有贵族背景的商队成员罢了，来这还不是为了求他们家的香料？到时候随便给他们一点，足够打发了。

    至于他们的身份，再贵重，还能贵得过诺曼的王子公主？

    这个迪赛尔德公主大概也是在这两天，被苏缪给哄得飘飘然了，居然说涉及到香料，所以他得在场。

    呵，雄鹰商会算什么？他跟随父亲做的都是国与国之间的交易，商会而已，在他们整个销售网中，都是四级下线人员去接洽的。

    这公主以为她的朋友是三大公爵家的子弟啊，还要他来陪同？

    他来见一面已经很给面子了！

    想到这，沙都离开的步伐又快了几分。

    苏缪看着哥哥离去的背影，眼中透出一丝嘲讽。

    这几天他一直跟在迪赛尔德身边，冷眼旁观这一王子、一公主的作风，很明显，公主比那位号称全权负责此次塔明之行的大王子，看起来要更有城府和成算。

    不管这位公主出于什么原因对这几位的事情上了心，他们桑德兰家都不该敷衍了事。

    看来，父亲的偏爱，倒是让他的哥哥越走越偏了。

    脑中闪过这些念头仅用了一瞬，下一秒苏缪就沖洛因露出个友好的微笑：「请别在意，迪尔先生。我的哥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行事，可能乍一看有些小小的傲慢，但他并不是有意针对您的。」

    洛因默了默，他总觉得对方这句话有点暗搓搓在上眼药的意思。

    但降低沙都在他们这的好感度有什么必要？难道是苏缪习惯性无差别地给哥哥挖坑？

    随即，洛因注意到苏缪的余光一直在瞥身旁的迪赛尔德公主，瞬间明白这眼药是上给谁的了。

    但他似乎将媚眼抛给了瞎子看，迪赛尔德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

    她上前几步，对洛因几人说道：「桑德兰家主这几天陪同我的兄长提米塞，一起去巡视香料园了，估计等到你们离开，都没办法及时赶回。」

    洛因立马就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看样子，迪赛尔德很可能是故意挑了这个大王子不在的时间，以防几人打上照面。

    要知道，提米塞王子也是见过洛因五人的，这位又个是野心跟不上能力的主，难保在见到洛因几人后，他不会整出什么么蛾子。

    虽然洛因早就想好了面对提米塞时的说辞，但能完全不见，显然更加省事。

    「苏缪，先带我的朋友们去他们的房间，怎么样？」迪赛尔德的语气中满是熟稔。

    「当然，各位请随我来，」苏缪边在前方引路，边半开玩笑地打探道，「听说索尔城主奉各位为上宾，连珍贵的书库都允许自由出入。各位放弃城主府无微不至的招待，转而入住我们桑德兰府，恐怕会有好长时间都难以适应吧？」

    他说这话时特意看向了尤莉，像是希望由她来回答这个问题，明显就是把尤莉当做他们几人中最薄弱的突破口。

    但尤莉却是东张西望，完全没跟苏缪对上线。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尤莉还忍笑地捂了捂嘴。

    洛因趁机接话：「苏缪先生，我想您大概已经知道，我是光系魔法师。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除了光系魔法，就是探寻歷史。当然，后者也主要是为了前者服务，毕竟光系魔法是失传最严重的魔法，探寻歷史能让我在魔法运用上有更深的领悟。

    「索尔城主十分好客，在他的书库中我不仅看到了各种民俗、歷史方面的古籍，还找到了不少已经失传的光系魔法。

    「城主的身体看上去不太乐观，我虽然在他书库里的魔法残卷中，找到了疑似可以治癒他的魔法，但奈何资质有限，对那失传魔法的领悟卡在了瓶颈上。」

 第273页

    洛因几句话，就把苏缪的注意力，从「这些人来桑德兰府小住真的只是公主恰好邀约吗」，转移到了「城主府有变」上。

    「您是说，索尔城主邀请您去了他的书库，而他的书库里有失传的治癒魔法？」

    洛因故作无奈地嘆了口气：「确切的说，是魔法残卷。我的领悟力还是不够，没办法在短期内参悟透彻那道魔法，即便有满书库的歷史古籍做参考，也只将我参悟的进度推进了百分之一。

    「听闻桑德兰家的几位长老，都是难得一见的智者，不知我能否有幸在这几天中见到他们，与他们聊聊？这也许能给我带来一些新的启发。」

    「这……」苏缪脸上现出明显的为难神色。

    迪赛尔德在这时突然开口：「迪尔先生，桑德兰家的长老们年纪都不小了，难免精力不济。要想见到他们可得提前约好，即使见面也聊不了多久。

    「而且，好些智者都已经回归元素的怀抱了……」

    说到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洛因一眼。洛因唿吸微滞，他转头看向跟在身旁的乔尔瑞克，从乔尔的眼中得到相同的答案：他们要找的那位智者很可能已经去世了！

    不等洛因深想，迪赛尔德的声音再次传来：

    「上回在圣泉见面时，听迪尔先生说起这事后，我就向苏缪借了不少歷史方面的书籍。过于大众的几本，我已经挑出去了，其他的都在我房里。也不知这几本您在城主府是否看过。

    「苏缪，一会儿先转道去我的房间，让我将书交给迪尔先生，再带他们去自己的房间，如何？」

    在苏缪看来，迪赛尔德这番话完全是在为他解围，于是欣然应允。

    不多久，一行人来到迪赛尔德的房门口。

    她将一个箱子推到洛因面前，意有所指道：「迪尔先生，这里面就有您需要的书，有些内容所使用的文字比较……古老，虽然还有一部分我理解不了，但看懂的那部分也让我『受益匪浅』。」

    说到这，她的目光移向乔尔瑞克：「我记得乔尔·赫默先生对这方面也有不少研究？也许他能有更深刻的理解。」

    「感谢您，公主殿下。」洛因刚把书箱抱在怀里，乔尔瑞克就将其接了过去。

    仅这几秒，洛因也感觉出来，里面的书并不多，远没到需要用一个箱子来装的地步。

    洛因心下瞭然，这里面必然装着那本费楠的笔记。

    至于公主刚才说的「看懂、看不懂」的。有记载，费楠的一部分私密笔记，喜欢用特殊的符号来书写，以确保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但经过这么多年、如此多学者的研究，费楠的书写符号中，很大一部分已经被人们破译了。而乔尔作为常年研读科学文献的人，对于费楠的书写符号必然有着深入的研究。

    迪赛尔德这是在提醒他两件事，一是如果看不懂上面的字，就问乔尔。二，则是这上面有一部分符号，可能是现如今都没出现过的，她自己也看不懂，只能寄希望于乔尔了。

    避开苏缪的视线，洛因给尤莉使了个眼色，尤莉立马扶着额头做出摇摇欲坠的样子。

    「尤拉拉，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韦德配合地扶着尤莉。

    尤莉一脸困顿地说道：「我有点头晕，想睡一会儿。」

    韦德也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说起来，我最近也有些头晕，没精神。应该是水土不服吧。」

    乔尔瑞克适时打了个哈欠。

    边瑟恩则一脸困惑地说道：「奇怪，明明早上喝了城主府的茶之后，我还觉得精神百倍呢，现在却突然有些困了。」

    洛因也露出疲惫的神色：「抱歉，公主殿下，苏缪先生。也许是今天要来桑德兰府拜访，我们早上太过兴奋了，现在劲头过去，竟然有些困顿。这几天我们都是这样，一会儿精神亢奋，一会儿感到疲惫。

    「这种时候，只要吃点城主府的小点心，就能恢復精神，啊～～」

    说道最后，他像是忍不住般打了个哈欠。

    苏缪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各位要不要尝尝我们桑德兰府的小点心？城主府有的，桑德兰府都有，你们可以一一品味，直到找出对的那个味道为止。」

    他的话被迪赛尔德打断：「算了，苏缪，他们看起来都很困的样子，让他们先去房间休息一会儿吧。下午时我们再找迪尔先生他们，一起逛花园。桑德兰府的花园还是下午时最美。」

    公主都这样发话了，苏缪自然不会反驳。

    见几人精神越发萎靡，他赶紧将五人领回了各自的房间，洛因与乔尔自然还是共用一室的。

    房门一关上，洛因就迫不及待将整个房间检查了一通，确认安全后，才将手提箱打开。

    几部歷史类书籍之间，躺着本极其薄小的笔记本，正是那本费楠的笔记。

    第117章 费楠笔记

    笔记的外壳看上去有些陈旧，纸页翻动时给人一种强烈的年代感。

    令人意外的是，这本笔记本内的纸页竟然是旧式的熟草纸，这种纸已经淘汰很多年了。

    在笔记本右下角，还有个小小的符号，洛因看着它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这真是费楠的笔记本？不会拿错了吧？」

    「怎么？」乔尔瑞克诧异问道。

    洛因指着右下角的符号：「这个符号，是魔法元素『风』的意思，一般会出现在某些风系魔法师的笔记上。费楠这么崇尚科学、厌恶魔法，又怎么会在笔记本上画风元素的符号？」

 第274页

    乔尔瑞克一时也找不到答案，他们又向箱中看去，剩下的寥寥几本都是正儿八经的歷史书籍，更不可能是笔记了。

    两人对视一眼，坐到床沿，将笔记放在二人之间，头碰着头翻看起来。

    只翻开第一页，洛因就推翻了「这本笔记属于某风系魔法师」的想法。

    只见页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反倒整齐地画着一些图案，类似于草叶、鲜花、铜币、方块之类。

    有些图案之后画了「对钩」，有些后面则画着「叉」。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仅髮型不同的哭脸和笑脸，用简笔画的笔触画出。

    洛因数了下，那些脸一共有四种髮型，分别是长披髮、单辫、短髮，和没画头髮，有点像是一家四口。

    再往后翻几页，出现了诺曼通用语。

    【翡喃、肥南、非男、费楠、废腩……】

    【莱恩纳德、莱哦讷蒂……】

    零零落落写了有大半页。

    乔尔瑞克指着前面的图案对洛因说道：「这是费楠使用次数最少的一种密文，也是他最早使用的第一种密文。在他成名后，就没再使用过了。

    「目前专家研究的结果，倾向于用这种密文记录的，都是一些生活琐事。大众普遍认为这时的费楠，对于密文还在研究、草创阶段。」

    他又指向后面那堆诺曼文字：「这段……读上去都很像是莱昂纳多·费楠的名字，也许是某种字阵，密码潜藏在这段文字里？我没在其他地方见过这样排列的字阵。」

    洛因来回翻看、对比，心里倒是有了种猜测。

    在其他人看来，费楠原本就是知识渊博的大学者，他做的所有事情都会被解读、猜想。

    但洛因却知道，费楠是个穿越者，有些事很可能是过度解读。

    前面的简笔画图案，笔迹很重，线条也不够流畅，就像是控制不好笔的走向。只看那些图，洛因就能想像出画下它们的人根本不常用笔，甚至连握笔姿势都是错的。

    而后面的那些读音类似费楠名字的「字阵」，让洛因想起了平行世界的中学时代，他坐在教室里，拿着张草稿纸，在上面毫无意义地「练字」，有时候能写满一整张的「签名」。

    洛因有理由怀疑，前面那些简笔画，就是连字都认不得几个的阿克里本人写的！

    而后面那段，笔记的确是逐渐流畅、优美，但即便是一开始最生涩的几个字，在运笔、控笔方面也是极其熟练圆融的，只是字体稍显板正罢了。

    这，才是占据了阿克里身体的费楠所写。

    而能够将自己脑中的文字直接翻译成诺曼通用文，很可能就是他穿越的金手指之一。

    洛因甚至怀疑，所谓「字阵」，只是费楠单纯在找与他名字发音相似的诺曼文而已。

    想到这，洛因对这段「字阵」可能蕴含的秘密就变得完全不感兴趣了，他继续往后翻去，眼前出现了眼熟的方块字，十分像是平行世界中z国的文字。

    虽然这些文字与洛因所学习过的z文还是有着「缺笔」或「多笔」的出入，但结合上下文，对洛因来说并不难理解。

    这点洛因倒也不太惊讶，他早就怀疑费楠所在的那个平行世界，并不一定是他去过的平行世界，只不过同为科技位面，发展高度相似罢了。

    「这是费楠最常用的『方形密文』，大部分都已经被破解了，」乔尔瑞克的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我曾仔细研究过，虽然不能每一个字都准确说出含义，但放在段落里，想解读全文的大致意思，是不成问题的。」

    他说到这，抬头看向洛因，故作正经地说道：「洛因阁下，请问您需要同步翻译服务吗？报酬只需要一个吻。」

    洛因：……

    他勾了勾唇，凑上去轻啄了下乔尔瑞克的嘴角：「那就让我看看你阅读理解的水平吧。」

    乔尔瑞克并不知道洛因口中的「阅读理解」来源于平行世界中的某试题，他只以为这是洛因随口创造的组合词。

    得到这一吻后，他也没再得寸进尺，而是清了清嗓子，凑在洛因耳边小声念起笔记本上的字来。

    耳中听着乔尔有些出入的翻译，洛因眼睛还是主动查看着笔记上的内容，以防有什么疏漏。

    【我真是受够了。那个老女人又带着两个白眼狼来找我了，她以为她说一句「误会」，我就会相信吗？我才忘不了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那个魔法师高高在上的嘴脸！莫欺少年（划掉）中年穷！总有一天，我要把所有的魔法师都踩在脚下！

    【那个老女人噼腿后还不承认？！原先的「我」太憨，才看不穿她跟那魔法师早有勾连，现在的我才不会那么愚蠢、窝囊！要不是早有一腿，他会那么照顾两个小白眼狼？这么老的女人我还不稀罕呢！

    【想让我帮别人养孩子？做梦！以后想给我生孩子的年轻美女多的是！】

    洛因：……

    乔尔瑞克：「……呃，这个我的确在一本野史上看到过，据说他前妻投奔的那位风系魔法师，曾经为了自证清白，动用了血缘魔法，证实了那双儿女确实是费楠亲子，但费楠直到死也没承认过他们。」

    洛因心下嘀咕：那俩孩子是原身阿克里的，在费楠看来的确不是他孩子。

    不过，这个费楠倒是挺「有意思」的。他占了原身的身体，坚决不肯继承原生的儿女和责任……

 第275页

    这就算了，毕竟现在身体的主人是他，他急着摆脱原身的家庭，虽然不太道德，但也勉强在人类理解范围内。

    可他偏偏主动继承了原身的「绿帽之仇」，把那位风系魔法师视作不共戴天的仇敌……

    这还真是「选择性继承」啊！

    知道的人能想明白，他本质上是吃不得一点亏，不允许任何人有一丁点儿对不起自己，只要不顺心就记恨人家一辈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上赶着把绿帽捡来焊死在自己脑袋上呢。

    而且……洛因手指抚过封皮上的「风魔法」符号，再结合这段话，以及这本笔记本的纸张……

    他真的很想给这顶的「绿帽」上打个问号。

    要知道，这种熟草纸虽然已经淘汰很久了，但那是在现如今「新式纸张产业」冲击之后，才被淘汰的。

    而在此之前，这个世界上只有「熟草纸」和「羊皮纸」。

    羊皮纸更昂贵，直到如今也还有人使用，因为它除了不易撕坏的特性外，还有「贵族」的象徵意义。

    但「熟草纸」放在不识字的平民家庭中，就是不实用的「轻奢品」。对于普通平民来说，就是买得起，但没必要的东西。

    阿克里会拿他来记录生活琐事，只有一种可能：这本笔记是别人送的，不用也是放着。

    一个风系魔法师，对阿克里的两个孩子十分照顾，还赠送了笔记本……

    洛因有理由怀疑，那两个孩子也许有成为魔法师的潜质。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洛因的猜测，他的思绪也只偏离了几秒，就接着往下看那本笔记。

    【还是先做肥皂好了，本金去哪儿弄呢……这老男人真是太穷了，连原材料都买不起！算了明天去跟隔壁的皮克借一点吧。】

    【这些没见识的土鳖，高高在上的杂碎，竟然敢用那种眼神看我！他竟然连烧硷都没听说过？！不就是个小贵族家的僕从么？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不，不对，我犯了个错误，我怎么能直接去商行买烧硷呢，应该自制啊！

    【呵，艾克男爵家的僕从是吧，等我做出肥皂，绝对不会卖给艾克男爵家！谁让他连自己家的狗都看不好！除非他跪着来求我！】

    接下来笔记的内容看上去像是间隔了好几天。

    【我以为烧硷会很难弄出来，没想到更难弄的竟然是猪油！这里的人都有病吗，竟然不吃猪！

    【算了，牛似乎也有油？】

    【这些人，简直是抢钱！牛油是这么贵的东西吗？！那些贵族每天都吃那么多肉，我只需要提炼出一丁点油而已！】

    【我就知道以我的气运，做任何事都是手到擒来！不就是野猪么，小小陷阱就能解决。

    【但皮克实在太贪婪了，杀个猪他竟然还要拿走三分之一的猪肉！给我等着，等我发达了，一定要让皮克一家付出代价！

    【除非皮克的女儿亲自来求我，否则我绝不会原谅他们的！】

    【妈的妈的妈的妈的妈的，为什么不对！肥皂的配方为什么不对！明明严格按照配比了！为什么做不出来！！！】

    【妈的妈的妈的，为什么！！！！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后面连续好几段，都是类似的辱骂文字，洛因直接跳过，直到出现新的内容。

    【亚金老头居然误打误撞把肥皂弄出来了，他还真是运气好。

    【不过运气更好的，还是我。不然为什么只有效忠我的亚金试验成功了配方，而其他人都失败了？

    【看样子，我明天得大张旗鼓地给亚金一些好处，让那几个眼高于顶的杂碎看看，跟着我才有肉吃！到时候，他们就算来求我，我也不会看他们一眼的！】

    洛因：……

    他只觉得槽多无口。

    再往后，除了「发明」的主体换成了纸张、玻璃等物，内容上倒是大同小异。

    全都是「抱怨别人看不起他」、「欣赏别人家女儿的美貌」、「试验新发明」、「做不出来但小弟们试验成功」的循环。

    看得入神，洛因连乔尔瑞克翻译的声音停下了都没发现。

    「洛因，你是不是看得懂这种密文？」

    「嗯？」

    「你目光移动的位置，比我翻译得还要快！好几次我还没翻译完，你就往下翻页了！」

    看到乔尔瑞克一脸无奈，洛因忍不住笑出声：「好吧乔尔，我并没有说过，我看不懂。」

    乔尔瑞克报復性地给了洛因一个深吻，在他有些晕头转向的时候，才抬起头，指向某段不同的文字：

    「这段，我按照破译出来的蝌蚪密文去解读，却读不通。聪明博学的洛因阁下，接下来恐怕要麻烦您翻译给我听了。」

    第118章 只有洛因能解

    洛因好一会儿才从乔尔的吻中回过神来，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笔记本上。

    那段「蝌蚪文」是类似于平行世界中e国的文字，但几乎每个字母都有变形，洛因在脑中自动将其转换成e文试着拼读，却似是而非，并不能组成完整的意思。

    「emm……乔尔，看样子这一段的内容，我们都看不懂。」

    乔尔瑞克本也没指望洛因能将这段文字破解。

    说起费楠的手札，几乎都被诺曼皇室搜罗走了。其中大部分科学知识的内容，都是用诺曼语书写的；费楠随手写下的一些「灵感」则大部分都用了方形密文，偶尔会在方形密文中夹杂一小段蝌蚪密文。

 第276页

    乔尔瑞克在海姆家虽然不受重视，但他好歹是莱顿公学的高材生，有了导师的渠道，他拿到一些费楠手札拓印本的过程，也许比洛因这样三大公爵出身的人还要容易一些。

    这一段内容两人都无法解读，他们索性就跳了过去，后面又出现了方形密文。

    【梅尔邀请我下周去参加她的生日舞会。啧，这个女人果然完全被我给迷住了，准是要在生日会上跟我表白。她要是再年轻十岁，并且没结婚的话，我收了她也无妨，但她如今只是个寡妇，又怎么配得上我？

    【不过生日会我还是要去的，那一天肯定有不少贵女前来，说不定我也能找到几个看得上眼的。】

    ……

    【真没想到梅尔这女人还挺有背景的，过个生日竟然能邀请到王室成员前来。可恶！他们竟然想用小小一个男爵的爵位就换走我那么多的发明？简直做梦！】

    ……

    【这个吃人的世界！！身为公爵就能滥杀平民了吗？！菲娜，我可怜的菲娜，是我连累了你！不就是几个发明吗，这些东西我有得是，为什么要残忍杀害我的菲娜！

    【谁也别想再让我低头行礼！我要往上爬！要让王也将我奉为上宾，只有那时才能为我可怜的菲娜报仇。

    【菲娜，我发誓，你永远是我费楠最在意的女人，谁也不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

    【md md md，我把火药配方都拿出来了，原本可以换个公爵噹噹，可布里克那个老傢伙竟然敢挤兑我，以我上回没接受男爵爵位为由，反对我成为公爵！最后却让那个埃勒里·海姆捡了个大便宜，直接从平民飞跃成伯爵了！

    【呵，谁看不出那个海姆就是布里克的一条狗？！竟然从我嘴里抢食，还有那个（￥＃＠＃＃＠＃￥）……】

    这一段的后面，都用了无法解读的蝌蚪密文。

    但前面出现的熟悉名字，还是让洛因抬起头，与乔尔对视了一眼。

    「乔尔，这个时候你应该还没出生吧？」洛因心中有了个猜想，「不知道费楠会不会在这本笔记中提到你母亲，毕竟她与塔明有着割不断的联繫。」

    乔尔瑞克也眸光一亮，但他还是按捺住了情绪，继续往下看。

    果然，在大篇幅「自我吹嘘风流韵事」，以及一段读不通的蝌蚪密文之后，终于提到了迪赛尔德公主特意将笔记给他们的原因。

    ……

    【他们说那是「罂罂花」，野生的，只有一小丛，看起来却像是罂粟！这些人完全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不过……做个肥皂、玻璃都有那么多次差错，现在我也不确定它是不是有那个作用了，也许这里的罂罂花真的只是普通的花？好在我的金手指里能检索到那玩意的提炼方式，我得先找人试验一下。】

    ……

    【比罂粟差远了！充其量也只是个香菸的作用，而且花香味太浓，连烟都不如！最多只能算是香料！艹！浪费我的时间！

    【不过……之前为了提炼罂罂花而使用「检索」功能时，还跳出了其他几种「那个」的制作方式，是用化学元素合成的，要不要试一试？】

    ……

    【只有桑德兰家通过了我的考验，我决定钦点他们作为我的「香料大使」。呵，什么（＃￥％＃＃＠），等香料弄出来，你们只有跪着舔我脚的份！

    【看样子不得不去一趟塔明了，真是烦人！什么沙漠中的绿洲，再好不也深入沙漠？四周都是沙了还能有什么好条件？桑德兰还说塔明也有美女，天天被风沙刮过的脸，真能见人？

    【那些女人，口口声声说爱我，一知道要去塔明，全都找藉口推脱了。只有荷妮义无反顾地跟着我。

    【她们失去了唯一一次提升我心目中地位的机会！我发誓，从此以后，荷妮就是我心中最特殊的一个，其他女人都会后悔的！】

    乔尔瑞克：「……这最后一句话怎么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洛因：「是的，上一次看到类似的形容时，句子的主语是死去的菲娜。」

    二人默了默，不知道怎么评价，只得继续往下看。

    ……

    【我都说了，大面积种植罂罂花时，不要完全按照我给的「种植指南」了，他们还是照搬照抄！

    【我就知道这样下去会种植失败！要是他们像王都那帮人一样谋定而后动，就不会浪费这么多珍贵的野生罂罂花！王都的人拿到了火药配方这么久，还在老老实实研究配比呢！

    【一群只知道生搬硬套的蠢货！一点创新求知精神都没有！】

    ……

    【那个桑德兰家的死老头是不是有病？！还智者呢，根本就是个老神棍！他竟然说我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哈！我可是天选之子！要是没有我，你们这些白皮猪就只能永远生活在未开化的年代！我可是带来了伟大的科技之种！就算那些知识搬到这个世界后，现成的公式几乎都用不了，但我却指明了最重要的方向！

    【具体的研究，当然是要交给小弟去做，亲力亲为还叫老大？】

    【这些崇拜魔法的唯心主义者，根本就不懂科技的力量！你们再怎么崇尚魔法，难道还能做到全民魔法不成？科技可是能做到人人都能坐飞机上天的！我有多伟大，这个名叫怀斯曼的死老头根本就不懂！】

    【等等！他说的毁灭世界，不会是指罂罂花吧？这么说，罂罂花还能再继续提纯改造？

 第277页

    【切，没见识，罂罂花再提纯也就那样，在合成的高级香料面前，罂罂花什么也不是。可惜检索出来的公式实在让我看着头疼，还得慢慢寻找它们在这个世界的替代品，而且合成出来效果也有可能不一样……】

    【我知道没有谁能抵御的了那种瘾，也知道它泛滥成灾会带来多大的灾难，只要高级香料在手，任何人都只能是我的奴隶、走狗、行尸走肉！但，你以为你危言耸听几句，我就会放弃高级香料的研究了？做梦！】

    【说我灭世？呵，我费楠在此发誓，就算合成出来了，我也只会在关键时刻使用一下，绝不会大范围使用。你说我用它灭世，我偏要用在刀刃上，让你看着世界在我手上变得越来越和谐！

    【只有我，才是（＄％＆＃）！】

    洛因：「他真是爱发誓，发多了感觉挺不值钱的。」

    乔尔瑞克沉默了会儿，才开口：「他说他绝不大范围使用高级香料……这个誓言说不定还真没违背。」

    洛因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罂罂花种植得到的低级香料，可能很早就有。但看夫人红茶以及高级香料在各国贵族上层流行起来的时间，估计费楠到死都没把配方完整地復刻出来。」

    乔尔瑞克接上了洛因的思路：「也许他死后还能继续帮着『研究』高级香料，用他的话说，应该是『能给高级香料指明好几个研究方向』。」

    洛因想到当初茹丝夫人随身抱着的那颗属于费楠的脑袋，它明显还存有意识。而费楠会成为那副鬼样子，肯定离不开塔明魔法。

    在他死后，到落入茹丝夫人之手的时间内，的确有着不小的操作空间。

    洛因一点都不同情他：「只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再往后，全都是用蝌蚪密文书写的，内容不算太多，笔记越来越潦草，看得出那是在同一天写下的，而且费楠在书写时情绪起伏不小。

    那段蝌蚪密文之后，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像是已经弃用了这个笔记本。

    乔尔瑞克不死心地尝试着去解读它们：「我只能认出个别词，这个是『我』的意思，这个是『别针』，这个是『二重唱』……含义太零落了，实在没办法组成完整的句子。」

    黑蔷薇公爵的书房里的确也有几本费楠的手札拓印本，但那个时候，洛因还没喝过神拥魔药，也没接收过平行世界的记忆，对那些密文就是看个囫囵。

    「王都那边对这种蝌蚪密文的研究很深？据我所知，费楠在记录科学知识时，一直用的都是诺曼通用语。」

    乔尔瑞克耐心解答：「也有一部分文章，通篇都是用蝌蚪密文书写的，内容其实也不算多么绝密，但往往是对于某方面的知识有着更深入的研究，费楠喜欢管这些叫『文献』。

    「现在所有文献都被翻译成了诺曼通用语，所以在很多人认知里，费楠只偶尔在写情诗时用到蝌蚪密文，比如「i love you」这句，出现的频率十分高。

    「没想到这本早年的笔记里，竟然会有这么大范围的蝌蚪密文……

    「但按照已经解读出来的规律看，这里的蝌蚪密文甚至连拼写都是错误的。难道这是另一套蝌蚪文体系？」

    乔尔还在沉思，洛因却是眼神越来越亮。

    一开始，洛因一直顺着惯性思维，将蝌蚪密文往e文上套。由于字形与e文本就存在一些差距，他在脑中就先进行了一次「字母翻字母」，他只以为蝌蚪密文都是这样的，根本没往别处想过。

    如今乔尔提起「文献」和那句「i love you」，他突然灵光一闪。

    「拼音！」

    「什么？」乔尔瑞克看向洛因，「拼什么？」

    洛因没有回答，他再次看向那些蝌蚪密文，挑了个最短的，试着用拼音的方式去解读，的确像是大有可为的样子。

    他心中也有些懊恼，如果印入他眼帘的都是e文字母组成的拼音，他肯定能第一时间就辨认出来。但眼前偏偏是陌生的字符排列组合，他就没往那个方面想。

    他抬起头看向乔尔，将拼音的概念与他说明。为了方便自己辨认，洛因在纸上罗列出e文字母与蝌蚪文字母的对照表，并要求乔尔瑞克帮他把所有的蝌蚪密文，都按照e文字母的方式书写出来。

    二人当即拿出纸张，顾不得去桌边，直接趴在床上就开始对着这部分密文翻译起来。

    这种拼音的方式，看似很容易破解，其实不然。

    拼音拼音，关键就是在「音」上。

    比如e文字母与z文之间，「ren」这个字母组合，拼读出来，在z文里发「人」这个音，结合上下文，能知道是「仁」这个意思。

    可放到诺曼语里，「ren」这个字母组合，就算强行拼读出来，读音也类似于「七」，没办法结合上下文，只能在「七」这个错误的道路上开始猜「期？其？起？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可以说，洛因完全是把它先翻译成了平行世界的z文读音，于脑中组合出z文段落，再翻译成诺曼语，才能将这段话解读出来。

    虽然洛因的平行世界里，z文、e文的发音不一定与费楠那个世界完全相同，但规律却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哪怕在费楠的世界里，「人类」这个词，方块语发音是「让蜡」，他表达的意思也是人类，对应的蝌蚪文拼音还是「ren lei」。让洛因来翻译完全无压力！

 第278页

    但对于魔法世界的人来说，不会z文口语，永远都不可能解读出这段蝌蚪密文！

    乔尔瑞克当然也看出了其中的关窍。

    早在《寻找天籁》那会儿，洛因拿出那首《与灵魂共舞》的时候，就与他模模煳煳透露过平行时空的事，所以此时他倒是并不觉得惊诧。

    他没有多说，只加紧了翻抄的速度。

    在两人的努力下，很快就将前半部分中，方块密文里夹杂的那些蝌蚪密文给先解读了出来。后面大篇幅的最后一段蝌蚪文，则没有急着处理。

    看着做完的「填空」，洛因嘴角扯出个冷笑。

    「这费楠，不是自诩为龙傲天么，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范怂？」

    乔尔瑞克虽然没听过「龙傲天」，但也大致能明白洛因要吐槽的意思，他向洛因投去个好奇的眼神，却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静等对方将这段话的真实意思翻译给他听。

    洛因也没让乔尔瑞克久等，就将冷笑着将一切和盘托出：

    「他所有换了字体的内容，除了最开始那一段写了他的金手指，后面写得几乎都是对查多三世的贬低、对王后的意淫，还有对自己的吹嘘……当然不是普通的吹嘘，他是在说自己以后坐上王位、一统世界的野心。

    「哪怕他已经用了在他看来十分保险的『方块密文』了，都不敢把这些话直接写上去，而是又换了种密文，才敢暗中发泄自己的想法。

    「他该感谢他自己的谨慎，事实证明王都那帮学者的确有两把刷子。不论是方块密文，还是正宗的蝌蚪密文，最终都被他们破解了。

    「偏偏是这种『拼音』，占了诺曼通用语跟密文的读音不是一个体系的便宜，直到今天都无法破解……」

    洛因不认为对方是想到了「难以破解」才使用的拼音。

    从笔记本前面被划掉的几个「正宗蝌蚪文」，到费楠不做翻译直接拿出来的「原文文献」……

    洛因脑中几乎都有了画面：

    费楠刚穿过来，压力无处排解，发现了原身的备忘录，就选择了文字记录的方式发泄情绪。

    写着写着，涉及到了他平行世界出身的来歷以及金手指的小秘密，他不放心，决定用外语。

    结果写了没几个单词，卡了，写不下去只能划掉，换成拼音。

    他日天日地谁都看不起，但现实教他做人，菲娜一死，他面对查多三世就怂了，所以涉及到王与王后的内容，也用了拼音。

    这根本就是不放心用母语，外语又不好，才用了拼音的吧！

    却没想到，这才是真正不可能破解的加密方式。

    该怎么说呢，这个龙傲天，也的确是有那么点「气运」在身上的。

    洛因动了动因为趴床书写而有些僵硬的脖子，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费楠笔记上，最后那一段的大片「拼音」。

    许是刚才翻译的多了，对蝌蚪文和z文字母之间的转换的规律已经有了一定的记忆，这一瞥之下，洛因瞬间拼出了几个词。

    是我……科技……末日……天灾……崩溃……怎么……

    洛因瞳孔骤然缩紧！

    他一把握住乔尔瑞克的手：「乔尔，快，先把后面的内容翻译了，那很重要！！」

    乔尔瑞克见到洛因着急的样子，也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转身趴到床边，随意用手指划出其中一段：

    「分工，我从这里开始。」

    洛因点头，此时他只想尽快将这段文字解读出来。

    却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咚咚咚！」木质平面被敲击的声音。

    但被敲响的，不是门！

    声音的来源，是窗边的矮几。

    握在手中的笔尖，在纸上顿出一个小黑点。

    洛因与乔尔瑞克同时抬起头，向矮几方向望去……

    第119章 揭穿边瑟恩

    「嘿，两位，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可不怪我悄无声息，只能怪你们俩太过专注了。」

    敲击矮柜的手收回，边瑟恩两臂交叉在胸前，姿态闲适地靠在柜子旁，话语中带着点理直气壮的意味。

    乔尔瑞克发现站在那儿的是边瑟恩后，第一时间看向洛因，眼中有着些微的紧张。

    洛因立马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将床上那本费楠的笔记合拢收起。

    只看边瑟恩现在的样子，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早就熘了进来，在这闲闲地等了好一会儿，实在等不及才轻敲柜子出声提醒。

    但在洛因眼里，这一切只显得欲盖弥彰。

    对于边瑟恩，洛因本就心存疑虑，又怎么会不对他有所防备？

    是以哪怕在刚才破解笔记时，他也没放松对周围魔法波动的感应。

    他可以肯定，边瑟恩绝对是直奔他们房间，且在最短的时间内显出身形的，整个过程都不超过两秒。

    这个流程，就像是他遇到了什么急事，迫不及待要赶紧告知洛因二人。

    但显出身形后，他却故作悠闲，像是生怕洛因看穿他着急似的。

    洛因故意不开口询问边瑟恩来意，而是给乔尔瑞克使了个眼色，两人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起散落的笔记来。

    果然没过几秒，边瑟恩就沉不住气地清了清嗓子。

    「咳唔！洛因阁下，海姆少爷，我打探到了一个消息：马上就将有一个解除魔容的机会送到我们面前了，就在两天后的晚上！」

 第279页

    此话一出，屋内其余两人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边瑟恩。

    洛因眼中的光明明灭灭。

    的确是个好消息，但洛因却并没有因此沖昏头脑。因为，他还没有验证过边瑟恩所说的方法，是否真的能帮乔尔瑞克解除魔容体质。

    边瑟恩却以为二人这一愣，是太过高兴了，还在兀自往下说：「要不要把尤莉和韦德叫过来？趁这时间，我们好好合计合计后天晚上的行动。」

    洛因看了边瑟恩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你去请他们过来吧。」

    边瑟恩口中应了一声，就匆忙往窗边而去，想以身化水从窗缝里原路返回。

    见他如此行事，乔尔瑞克忙出言制止：「等等！恕我直言，他们的房间就在隔壁，你从窗户绕进去，还不如直接去敲门。」

    边瑟恩站在原地默了默，转身、开门，一气呵成，走路的频率虽然不算快，但步伐却迈得比平时都要大。

    看着边瑟恩的背影，乔尔瑞克凑近洛因：「他竟然没嘴硬地回我几句，就乖乖去隔壁喊人了？」

    乔尔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语气中还带着点不可思议。

    洛因闻言，眸色更是深了几分，他同样压低声音回道：「虽然他在极力隐藏，但还是泄露了着急的心情。」

    两人没再继续交流，因为尤莉和边瑟恩已经应邀而来。

    房门一关上，边瑟恩就主动开口：「我们这次塔明之行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帮海姆少爷解除魔容体质。要举行体质解除的仪式，就必须进入圣泉底部。这段时间下来，想必大家也发现了圣泉周围，守卫有多森严。

    「不过，两天后的晚上，就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到时候大家都跟紧我，我会用水系魔法保护大家进入圣泉。

    「所以我们最好在两天内找藉口离开桑德兰府，免得到时候节外生枝。」

    第一个出声的是尤莉，她微微高抬着下巴，用一种看似高傲，实则带着点孔雀开屏意味的语气说道：「不就是水下行动嘛，还需要你耗费魔力施法保护？」

    说着，她就从储物空间里拿出几个球状的魔法道具，第一个就递到了边瑟恩手里：「这样的小玩意儿我多的是。算你运气好，遇到我还能节省不少魔力呢。」

    仅一眼，洛因就认出尤莉手中拿着的，是一种名为「避水珠」的魔法道具，由深海蛟珠经过一系列鍊金手段加工而成。

    由于蛟珠对任何魔法都有着很好的兼容性，当初炼制它的魔法师就想利用它的特性，做个「法术放大器」出来。

    但不知道是败笔还是幸运，成品无论输入的魔法是什么属性、有多大威力，最后都会无差别的形成一道盖住头脸的水泡，唯一作用就是能让人水下唿吸。

    这玩意不难做，但造价高昂、作用单一，是以没什么人会特意去制造它。

    尤莉手中一下子就拿出来这么多，明显是在出发前，听边瑟恩大致提过需要进入圣泉底部后，就下功夫去收集了。

    至于她为什么要做此准备……

    看她此时望向边瑟恩的眼神，任何人都能猜得透其中的小心思。

    但偏偏边瑟恩本人并不领情，他并没有抬手去接那颗递到面前的避水珠，反倒是小小翻了个白眼：

    「尤莉小姐，摆脱你动动脑子。海姆少爷可是普通人，一个魔法都使不出来，根本不可能用你的避水珠。魔容本人不下水，我们其他人去圣泉底部干嘛？干看着啊？」

    「那、那你可以只护着海姆少爷一个，我这可是帮你省了大部分魔力！」

    「我施展的是水膜术，护一个人跟护一群人消耗的魔力没有差别。好了尤莉，我们还有正事要说，你别总岔开话题。」

    往常边瑟恩也会跟尤莉斗斗嘴，但几乎都是玩乐性质的，哪怕互相之间再针锋相对，二人之间的氛围也像是小学鸡互啄，十分欢乐。

    可此时边瑟恩板着脸，情绪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烦躁，尤莉微微一僵，拿着避水珠的手伸在半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动作。

    最后还是韦德为其解了围：「我还没用过避水珠呢，正好这次试试。」边说，他边主动将珠子从尤莉手中接了过来。

    边瑟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外露了，若是道歉又做实了他的烦躁，只能若无其事地顺着韦德的话，沖乔尔瑞克说道：「那到时候海姆少爷可要跟紧我了。洛因阁下，你是准备像韦德一样试试避水珠，还是陪海姆少爷一起？」

    洛因这个施不出法术的，当然不可能用避水珠，但他也不会把命运託付到边瑟恩手里。

    微一抬手，几个潜水唿吸镜模样的东西出现在了桌上。

    「用这个，」洛因示范性地戴了一下，「将唿吸器含在嘴里，运行冥想法，能实现水下唿吸，比避水珠还省魔力。乔尔做的。」

    说到最后，他语气里还不自觉带出了点小骄傲。

    尤莉大概是为了缓解尴尬，很是积极地将唿吸镜拿到手里，做出仔细翻看的样子；韦德也出于好奇，研究起新玩意来。

    一时间整个屋内都陷入了安静。

    还是边瑟恩率先打破了沉默：「这可真是个不错的发明，有了它，我们解除魔容体质时就更加方便了。为了防止水下交流不便，我先跟大家说说后天的具体流程。

    「后天一早，我会先去圣泉下面，将法阵修补好，之后来找大家汇合。

 第280页

    「到了圣泉底部，我们得按照一定的规律站位。」

    说到这，边瑟恩站起身，在房间的空地内演练起所有人当天的位置。

    「韦德、尤莉、洛因阁下，你们到时候就以这个队形站位。海姆少爷，到时候你只需要站在我们中间就好，放松心神，什么都不用想，之后请各位看我手势。」

    他比出个右手握拳，轻置于左手掌心的手势：

    「当我比出这个姿势时，各位请摆出相同姿势，运转家族传承的冥想法，法阵会因此而被逐步点亮。

    「海姆少爷，这个时候你可能会感觉到有些痛苦，请务必忍耐。

    「当整个法阵都被点亮后，我们有大约3分钟左右的时间离开圣泉范围。

    「那个时候海姆少爷应该会有些脱力，可能需要大家轮流接应他。」

    边瑟恩在安排站位的时候，只有尤莉跟韦德站起身来配合演练了，洛因与乔尔并没有起身。

    此时对方将一切都安排完毕，洛因才施施然开口：「3分钟？如果不远离圣泉范围，会发生什么？」

    边瑟恩像是早有腹稿：「不出意外的话，那里会发生爆炸。圣泉底下留着的残破法阵，就说明了前人也在那儿施展过相同的仪式。」

    洛因没有第一时间给予边瑟恩回应，而是不辨喜怒地定定望着他，尤莉和韦德见此不敢开口，只默默坐回了原先的位置。

    屋内只剩下边瑟恩一个人还站在原地，他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后背却无端冒出了密密的冷汗。

    在洛因的注视下，他本能地肌肉绷紧，似乎连抬抬脚都做不到。

    气氛莫名地压抑胶着起来，直到乔尔瑞克开口，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

    「边瑟恩，您应该知道，我们在城主府时，几乎每天都泡在了书库里。」

    「当然。」边瑟恩找回了自己的从容，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向乔尔瑞克投去疑惑的目光。

    乔尔瑞克勾了勾嘴角，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么，您是否知道，城主府的书库里，记载了某些有趣的东西？」

    「哦？记载了什么？」边瑟恩不自觉坐直了身子，脸上虽然还笑着，声音却有着明显的紧绷。

    洛因注视着边瑟恩的双眼，不怒自威地开口：「城主府的某本古籍中，记载了解除魔容的步骤，而那个方法，与你今天所说的，几乎没一处相同！」

    唰！

    尤莉和韦德的目光同时转向边瑟恩。

    那本古籍只有洛因跟乔尔看过，尤莉与韦德事先并不知道这回事。

    此时尤莉看向边瑟恩的目光里满是讶然，韦德则带上了几分警惕，他的手已经不自觉移到了腰间的储物道具上，像是随时都能从中取出自己的魔杖。

    洛因手中，加强版的「液体气化机」已经对准了边瑟恩。

    毫无疑问，他要是敢在此刻以身化水，下一秒就会瞬间蒸水为烟。

    但边瑟恩本人在看了洛因一会儿之后，却突然轻笑出声。

    他靠倒在座椅里，整个人都由内而外地放松下来了。

    「好了好了，放轻松，各位，」他笑着看向洛因，语气也没了之前的正经，「洛因大美人，你连最基础的信任都不给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见洛因依然不为所动，他就维持着瘫在椅中的姿势，慢条斯理解释道：「解除魔容的方法又不是只有一种。你们还记得，我们来塔明的路上，遇到的亨弗利夫妇么？事实上，这次进入圣泉的机会，也与他们二人有关。」

    第120章 城主出手

    边瑟恩向后靠在椅背中，整个人都呈现出放松的姿态，应对起洛因的提问，也显得胸有成竹。

    亨弗利夫妇，洛因对他们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在进城时，那位名叫瑞娜的夫人就被法阵检测出使用过圣水，看守卫们对待亨弗利一行人的态度，她魔容的身份几乎就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此时，边瑟恩主动提及，洛因却是眼眸微眯，没有接对方的话。

    他可没错过一开始、乔尔瑞克提到城主府的书库时，边瑟恩那克制不住的紧张。

    直到洛因本人说出「解除魔容体质的方式不同」的问题后，边瑟恩才又完全放松下来。

    这只能说明，真正让边瑟恩紧张的，是书库中的其他东西。

    想到这，洛因握着武器的手完全没有放松的意思，面上也是岿然不动。

    还是对边瑟恩印象最好的尤莉主动开口接上话：「亨弗利夫妇？你是说，那队从马西而来的商队？」

    「没错，正是他们。」边瑟恩一点都不在意其他人的严阵以待，就着尤莉递出的台阶，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才施施然继续开口。

    「你们大概不清楚，聂森·亨弗利的妻子，那位名叫瑞娜的夫人，与乔尔的情况非常相似，也是位流落在外的魔容。」

    抛出这句，边瑟恩故意停顿了几秒，去观察其他几人的反应，但屋内只有尤莉一个人配合地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边瑟恩对此并不意外，显然他也猜到，其余人对此早有猜测。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我猜，你们看到的那种解除魔容的方法，是对这位魔容追本溯源，找到她祖上的那位『容母』所在的家族，献祭那个家族中，与魔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从而解除自己的魔容体质？

    「不是我不愿意跟你们说这种方法，而是这种方法的弊端和不确定性实在太大了。

 第281页

    「首先，人就不太好找；其次，就算找到了，以洛因阁下的作风，我想您也不愿意凭白抓人为海姆少爷献祭生命吧？」

    尤莉并没有看过关于容母的记载，只听到要找魔容家族中的人，就撇了撇嘴。

    她以这个年代贵族大小姐的典型思维，不以为然地答道：

    「这有什么难的，海姆家有这么多旁支，也不是每家都富裕的。只要给出足够的金钱，有得是人愿意献出生命。」

    洛因闻言眉头微蹙，却也知道，在日子过不下去的人概念里，以命换钱让家人更好地活下去，的确是很多人的想法。

    不能针对后半句，洛因就只能指出前半句中尤莉的误解：

    「边瑟恩所提到的『与魔容有亲缘关系』的人，不能是海姆家族的。这个人选，必须属于乔尔母亲那一系。」

    「没错，」边瑟恩把洛因的主动开口，当做是态度软化的迹象，他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最早的一批『容母』几乎都是奴隶和旅人出身，只有这样的人，才没有依靠和退路，能完完全全被塔明掌控，所以她们几乎都是孤身一人没有亲眷。

    「就算有，在这样天灾频发的世道下，也早就断代了……」

    「而且，用那种方法去解除魔容体质，海姆少爷今后的身体状况也会跟那个献祭之人当时的身体状况挂钩。

    「如果你们找到的唯一血脉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用了那种方法解除体质后，海姆少爷虽然外表不会改变，但内脏会像年迈的老人一样脆弱。」

    他面露无奈地摊了摊手：「所以不是我不告诉你们啊，而是我们本就有了更好的条件、更一劳永逸的方法，为什么还要退而求其次，去选择那个更麻烦的呢？」

    「啊！」尤莉像是想到什么般惊唿出声，「那亨弗利夫妇车队里带着的那个老太太……」

    边瑟恩立马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没错，那个老太太根本就不是聂森·亨弗利生病的老母亲，而是专门用来给他妻子解除魔容体质的祭品。

    「想来他们能找到这个祭品已经十分不容易，也根本没有挑三拣四的权利。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一切行动，早在进城的那一天，就已经落入了整个塔明上层的监视之中。」

    韦德不像尤莉那样，对边瑟恩带有滤镜。

    此时他虽然认可了边瑟恩的解释，却不认为这是他对洛因隐瞒一部分情报的理由。

    他略带警惕地问道：「你刚才说，我们后天的行动也与这对夫妇有关，是想利用他们来引开视线？」

    边瑟恩扯了扯嘴角：「利用？哦，韦德，请别说得那么难听。

    「哪怕没有我们，聂森·亨弗利也打点好了一切，准备在后天调开守卫，混入圣泉边，给他的妻子解除魔容体质。

    「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的精心布置本就是一个圈套，塔明的几大家族，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跑到他们眼皮子底下的魔容！

    「他们那种解除魔容的方式，不需要进入圣泉底部，只需在圣泉周围就能举行献祭仪式，到时候所有的兵力都会聚集到他们那儿去。而塔明上层的几大家族对于这个新魔容的归属问题，必然有一番争斗。

    「到时候我们只需要趁着夜色、以及守备的松动，从另一个方向进入圣泉支流，就能潜入泉水底部。」

    洛因眉头皱得更紧了，接收过平行世界记忆的他，从根本上不太能接受这种方式。

    亨弗利夫妇并没有与他交恶，让他眼睁睁看着人家去跳火坑，并用人家的牺牲来成全自己，这让他有些不适。

    乔尔瑞克最是了解洛因，他直接打断了边瑟恩的滔滔不绝：「边瑟恩先生，我想在你原本的计划中，应该并不包括亨弗利夫妇吧？毕竟你早在几个月前，就在想法子召集我们所有人，我想你也不能未卜先知地猜到亨弗利夫妇的行为。」

    边瑟恩看了乔尔瑞克一眼，又观察了下洛因的脸色，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们难道是准备放弃这次机会吗？」

    见洛因神色完全没变，像是要默认这件事，他脸上更显出几分焦急：「我原本的确有另一套方案，但如今计划有变，那个方案已经不是最适合的了。

    「有了他们的横插一脚，圣泉周围的防卫已经往上提了好几个等级！按原本的计划，已经变得有些冒险了！

    「但好在现如今，塔明上层的目光几乎都聚焦在了亨弗利夫妇身上，这也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一旦他们将亨弗利夫妇抓获，就能腾出更多的心力来看守圣泉，到时候我们进入圣泉的难度将会是原先的好几倍！」

    洛因空着的那只手的食指，座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会儿，略作沉吟后抬头看向边瑟恩：「塔明的几个家族早就确定了亨弗利夫人的魔容身份，却都按兵不动，非要等到他们进行献祭仪式的时候出手……」

    不等洛因说完，边瑟恩就接话道：「因为自由节！事实上，自由节根本不该称作节日，而该称为塔明先祖给后人套上的一道枷锁。

    「在失传的某个塔明魔法的作用下，自由节期间，塔明人不可因为私利抓捕魔容，若是家里的魔容想离开，也必须放他们自由。

    「但塔明人找到了这道枷锁的空子，他们会以其他名义逮捕『犯人』，比如偷窃圣水，又比如强闯圣泉禁地、污染圣泉……

 第282页

    「洛因阁下，在这一天去圣泉进行献祭仪式，是亨弗利自己的选择。即便有人提前告诉了他们那天有埋伏，已经做了那么多准备的亨弗利也只会孤注一掷，他们失败已经是註定的事情了。

    「他们被抓后，留给我们的就是更难突破的防守！我们应该做的，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洛因勾了勾嘴角：「你也说了，他们被抓后，我们的行事会变得更为困难。但如果塔明一直抓不到人呢？」

    边瑟恩愣了愣。

    乔尔瑞克不给边瑟恩反驳的机会，就附和道：「一天抓不到人，他们就会多一天将兵力耗费在抓捕这件事上，那么我们遇到的压力势必会减小。洛因，你是已经有想法了么？」

    洛因听到乔尔的话，心中却是还在回想着边瑟恩刚才的回答。

    关于亨弗利夫妇的动向、塔明上层几个家族的排兵布阵、关于自由节那「枷锁」一说的内情……

    看样子边瑟恩在这段时间内，打探到的消息比他们想像中要多得多。

    要不是这次情况紧急，不知道他还要继续瞒多久。

    心中有了更大的防备，面上洛因却做出更加放松的姿态。

    他看了乔尔一眼，没有回答乔尔刚才那个问题，而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转向边瑟恩：

    「将你原本的计划再说一次，我们在那个计划的基础上进行改良。」

    洛因的语气称得上和善，但从中却透出种上位者的不容置疑。

    边瑟恩原本还想再反对，可看到洛因拿在手中的那台「化水为气」的机器，不再正对着自己，而是斜斜向下几分，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也放松下来了。

    在边瑟恩眼中，这就是洛因已经信任他的表现。

    于是他开始仔仔细细将原本的安排说了一遍，等全部交代完，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20分钟。

    洛因对其中几个细节挑挑拣拣一番，才在最后，状似不经意般提了一句：「对了，你之前说要独自下水去修补法阵……尤莉在这方面挺有造诣的，你把法阵画出来，让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快速布置的捷径。」

    尤莉在法阵方面有些天赋的事，边瑟恩的确听说过，但却并不知道她有天赋到什么程度。

    毕竟那是整个琼斯家族当做杀手锏的秘密，平时哪怕有人提起，也都是语焉不详。

    在边瑟恩认知中，尤莉至多是懂得几个现有的魔法阵罢了，他手中这个花了无数人力、心力还原的魔法阵，尤莉这种大小姐说不定连看都看不懂。

    但此时氛围正好，边瑟恩也不想违逆洛因的意思，于是毫不设防地将画有法阵的纸拿了出来，递到尤莉面前。

    尤莉兴致勃勃地接过纸，脸上露出准备大展身手的表情，却在看清纸上的内容后，眉心微蹙，然后眼睛逐渐瞪圆，显出诧异的神色。

    洛因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尤莉，来说说，这个魔法阵，到底是什么效果？」

    尤莉身形一僵，神色复杂地看向了边瑟恩。

    ————

    与此同时，几公里外的塔明城主府。

    「你说什么？！什么叫『人不肯回来』？！」

    索尔城主声音并不高亢，乍一听甚至是有气无力，但在那双凹陷眼窝的注视下，两个下仆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这二人中，一个僕从是去桑德兰府接洛因一行人的，他头也不敢抬，只颤抖着答道：

    「回城主大人，迪、迪尔先生说，他的朋友、诺曼的公主殿下，已经与桑德兰家主说好，要请他们留宿几天……所、所以不、不回城主府了……」

    索尔目光移向另一个僕从，这人刚从洛因几人的客房回来。

    这僕从原本挺直身子跪在地上，余光瞥见索尔看过来，忙将头伏得更低：「我、我去客人的房间看过了，他们的行李箱虽然还在，但、但都是……空的……」

    砰！

    索尔将手边的茶具扫到地上，急促地喘息着。

    没有人敢在这时出声，或是上前安抚。

    好一会儿，他终于平復了情绪。

    沉默了几息后，索尔脸上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容：「听说桑德兰家主最近在巡视香料园？莫瑞什，给桑德兰家主去一封拜帖，就说那件事，我同意了，后天一早，我将亲自前去拜访。

    「顺便，去将我们的小魔法师带回来。我想，这回不把大治癒术研究透彻，他是一定不愿意再出城主府一步的。」

    「城主，您是要……」大总管莫瑞什看着城主脸上的表情，将劝告的话吞回腹中，「是，城主。」

    ————

    桑德兰府，洛因的客房内。

    尤莉闭了闭眼，还是选择站在了洛因一边，开口将边瑟恩纸上的法阵作用说了出来。

    但洛因脑中的另一道声音，却将尤莉的话语声完全掩盖，让他连一个字都没听清，脑中只迴荡着久违的机械音。

    【叮！激活一则新的通告】

    【帝国历1356年9月19日，21：15，圣泉，小型演出《圣光》。】

    【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第121章 边瑟恩摊牌

    久违的提示音让洛因微微愣神，但眼下他却没心思去考虑通告的事。

    虽然因为提示音的掩盖而没有听清尤莉的话，但洛因还是依稀抓住了几个词。

    总之，边瑟恩拿出来的法阵，绝不是用来解除魔容体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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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因第一时间将手中具有「化水为气」功能的机械重新抬起，对准了边瑟恩的方向。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边瑟恩僵坐在椅子上，原本的轻松表情早已不復存在。

    此时不仅是洛因全副武装地对着他，韦德也从空间道具中拿出了自己的魔杖，就连乔尔瑞克手中，也悄无声息地多了一把冥能枪。

    只有尤莉还在一脸复杂地望着边瑟恩，但她缓慢举起的法杖，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边瑟恩干笑了两声：「哈哈、哈哈，你们这是干什么？尤莉，你是不是看错了，这法阵很多年前就存在了，名叫『置灵法阵』，是专门为了解除魔容体质而设立的。」

    尤莉沉默了两秒才再次开口：「我不知道这法阵的名字，但从线条上来看，它的作用就是我刚才说的，一旦激活，就会在短时间内，无休止地吸取周围魔力，最终产生爆炸！」

    「我刚才说过了，它的确在3分钟后，可能会发生爆炸，但那是运转法阵解除魔容体质所必须承担的副作用。难道你们会因为产生爆炸，而放弃去除魔容体质吗？」

    洛因这时才真正听清楚尤莉的话，他轻笑一声打断边瑟恩的狡辩。

    「呵，爆炸究竟是你那魔法阵运行后的副作用，还是真正目的？边瑟恩，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在城主府的书库里，不仅发现了记载去除魔容体质的书籍，还发现了其他有意思的东西。」

    洛因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是抱着诈一下对方的心态。边说还边观察着边瑟恩的神情，见对方克制不住地抬眼看来，他对自己的猜测又多了几分肯定。

    「进城主府的第一天，你找了藉口熘入书库，应该并不是为了帮我们找书，而是为了将某本书给销毁或者替换吧？可惜，你却不知道，在其他书上，也记载了相似的内容。」

    「不可能，记载那阵法的……」边瑟恩心绪纷乱，脱口而出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等于是承认了。

    他根本没想到洛因是在诈他，只以为对方早就掌握了自己不知道的信息，有些颓然地嘆了口气。

    碍于其他人的警惕，他不敢轻举妄动，语气却完全软化下来：「哎，到了这个地步，我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的确如你们所说，这个阵法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那一场爆炸，但请各位相信我，它也一样可以解除魔容体质。」

    见洛因几人依然面露怀疑，边瑟恩猜测他们看到的书里，可能并没有完整记录法阵内容，说不定只是提到了一两句。

    他深知很多时候，一知半解才是矛盾的最大根源，索性打开空间道具，将那本古籍取了出来，递到洛因手中。

    古籍十分薄，右下角有城主府的魔法印记，但已经失去了光泽。

    洛因将其打开，果然没翻几页，就看到上面画着的魔法阵，线条清晰程度甚至还不如边瑟恩之前递给尤莉看的那张纸。

    想来，对方从城主府里偷走这本古籍，也不是为了补全法阵，而是单纯地不想让他们发现古籍里的内容。

    洛因翻动纸张看了起来，边瑟恩也没闲着，开始对其他人解释起法阵的作用：

    「我的目的的确是想炸掉圣泉……但要想激活这道阵法，除了必须有三大公爵的冥想法催动，还得有一位魔容的帮助。

    「这位魔容必须满足两个条件：1.他必须是一名男性魔容；2.他必须出自塔明三大家族，也就是桑德兰、莫克、路德维希家族之一。

    「阵法激活带给魔容唯一的副作用，就是他的魔容体质会自此报废，以后就会变为一个普通人。

    「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我的确是在帮海姆少爷解除魔容体质，这是双赢的局面。」

    洛因也在书中看到了相应的文字，边瑟恩这回的确没有说谎。

    但他依然没有放松对这人的警惕：「圣泉对于塔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没有圣泉，整个塔明都会成为一座死城。到时候不论是城主索尔，还是塔明的几个家族，都不会善罢甘休。

    「你设计我们帮你炸掉圣泉，是想让我们三大公爵顺便帮你把后果也背负了？」

    说到最后，洛因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凌厉。

    韦德也在这时蹙起了眉头。

    许是常年征战，让他对平民比别人更多了几分怜悯，听到边瑟恩要炸掉圣泉，他不贊同地说道：「你跟塔明上层有什么仇？炸了圣泉后，真正受苦的只有塔明那些无辜的平民。」

    边瑟恩嘴唇紧抿，咬了咬后槽牙，才再次开口：「我有不得不炸掉圣泉的苦衷。但哪怕炸掉了，圣泉也会在50年后重新復甦，这的确会给塔明的环境带来一定的影响，却并不会给平民带来不可承受的后果。

    「我……我们，真的很需要这50年的喘息时间！

    「洛因阁下，我承认自己的确隐瞒了一些事，但与你们合作时所说的话都是真的，我能解决海姆少爷的魔容体质问题，并且，巴德林皇室真的需要刚解除体质的魔容之血，来制作『傀儡药剂』。

    「对于海姆少爷的安全，我与您一样在意！」

    乔尔瑞克扯了扯嘴角：「恕我直言，巴德林的皇家魔法师边瑟恩阁下，您在我们这些诺曼人心中的信誉，实在是透支了太多次，已经可以宣告破产了。」

    边瑟恩有些着急地抬起手：「我，卡内利斯·边瑟恩，向元素起誓，今日说的话绝对没有一句虚言……」

 第284页

    乔尔瑞克将他的誓言打断：「这并不是您第一次当着我们的面向元素起誓了。您的确可以不说一句假话，只是隐瞒了一部分真话而已，那些隐瞒的内容，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

    「……我向元素起誓，这次的行动，我绝对不会对在坐的各位心存恶意，也不会主动给各位和各位的家族带去任何不好的后果，如违此誓，我必将被元素所弃！」

    边瑟恩话音落下，尤莉的态度就有了软化，她慢慢放下手中的法杖，但发现其他人依然保持着警惕，特别是洛因的脸色看起来仍旧十分不愉，就又缓缓地、缓缓地将法杖重新举了起来，尴尬地对准边瑟恩的方向。

    洛因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边瑟恩这次的誓言让洛因相信，对方的目的的确与他们并不冲突。

    之所以不表态，是想再看看边瑟恩还有什么筹码。

    果然，他这一僵持，边瑟恩就沉不住气再次开口：「洛因阁下，我记得您有一位僕从似乎还身中塔明的监视魔法？

    「我想您应该也猜到了，我与塔明有着很深的渊源……塔明的魔法体系与我们所学的魔法有很大不同，让人防不胜防。

    「这次塔明之行若是顺利结束，我可以帮您的那位僕从解除监视魔法，并能保证从今以后各位都不受塔明魔法的监视！」

    「哦？」洛因心知边瑟恩口中的僕从，正是他准备培养起来的西莫斯。

    但他面上看起来，并没有被这点好处给打动：「既然你也承认了自己对塔明魔法的熟悉，我又怎么能肯定，那道监视魔法不是出于你之手呢？毕竟，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正好就出现在监视者的房门外。」

    边瑟恩似是也看出了洛因并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思，身体虽然还紧绷着，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放松的意思：

    「蔷薇在上，洛因阁下，我冤枉啊！我敢肯定，那监视魔法九成九出自于桑德兰家主之手，它绝对与我无关，我只是有防御塔明魔法的手段而已！」

    说着，他又以元素之名，连续发了好几个誓言，洛因这才带头将武器收了起来。

    终于恢復到安全状态，边瑟恩又故态復萌地开始没正行起来，他瘫在椅子上，夸张地吁了口气：「总算是相信我的诚意了。那么，后天我们就按刚才讨论的计划行动？」

    那当然是不成的。

    由于他们的目的从「利用并牺牲亨弗利夫妇」变成了「帮助亨弗利夫妇逃脱，以此牵制住接下来几天内塔明的兵力」，新制定的计划并不算太完善。

    再加上突如其来的通告，一切都几乎被完全打乱了。

    洛因此时才有空去关注那则通告的事。

    边回忆着平行世界中《圣光》这则魔术的内容，边核对着通告发生的时间、地点。

    9月19日，21：15，在圣泉？

    这正是后天晚上他们准备行动的时间！

    如果要暗中帮助亨弗利夫妇逃脱，他们势必得隐匿行事。

    但通告的出现，又註定了他必须高调且大张旗鼓，否则又会像是与茹丝夫人对决的那次一样，只有身旁寥寥几个人能沖做「观众」。

    洛因有预感，那一次通告，要是没有后来暴露于平民面前的意外，恐怕会因为观众的不足，而得到一个极低的评价。

    是索性放弃观众部分，还是想办法找到两方平衡？

    洛因在心中权衡着利弊，一时顾不上去接边瑟恩的提问。

    见洛因垂眸沉思，其他人也不再出声，生怕打断洛因的思绪。

    咚咚咚！

    在这安静的情形下，敲门声就显得格外突兀。

    「洛因阁下，出事了，」迪赛尔德公主不待进门，就压低声音急促说道，「我接到消息，城主索尔给桑德兰家主递了拜帖，后天白天将要上门拜访。也就是说，明日，桑德兰家主与我王兄，就要提前回来了！」

    她边说，边将目光移到了乔尔瑞克脸上：「其余人也许还能搪塞过去，但若是王兄认出了海姆少爷……」

    屋内几人脸上都出现了凝重的神色。

    当初乔尔瑞克在洛因的帮助下，让海姆伯爵主动向查多三世请罪，并在诺曼陛下的见证下，为乔尔的母亲正了名。

    所以乔尔瑞克的生母是来自塔明的奥菲利亚·桑德兰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看出洛因眉间有几分悔色，乔尔瑞克当即就猜到了他的所思所想。

    他轻握了下洛因的手：「作为桑德兰家主，必然不会记不清自己家魔容的去向。所以只要确认我姓海姆，他就一定会有所怀疑，这与我生母的名讳是否昭告天下，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只要控制住提米塞王子不与我们见面，就能避开这件事。眼下我们更该担心的，应该是索尔城主。

    「我总觉得他这次拜访桑德兰府，主要目的是在光系魔法师迪尔身上。」

    是了，索尔城主性命危在旦夕，自然不想放过送到眼前的光系魔法师！

    洛因眸光微闪：「或许，我们的计划有了更好的完善方向。」

    第122章 公主加入

    「计划？」迪赛尔德公主眼眸微动，脸上诧异的表情却带着几分刻意，摆明着是在好奇他们计划的内容。

    她抬步进屋，将门重新掩上，选择了洛因身旁的位置落座，口中接着刚才的话，问道：「洛因阁下，你们商讨的计划，是关于遏制塔明香料的吗？看来我给您的笔记，您已经研究过了？」

 第285页

    迪赛尔德这么说其实也藏了个心眼。

    不论这群人聚在一起商讨的是否是香料的事情，此时她当面抖出来，都会将话题带到这件事上，同时也是在变相让自己参与到计划中去。

    洛因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事实上，后天的行动，没有这位公主的帮忙，他们还真不太容易达到目的，是以他原本就想顺势将对方拉到这件事中。

    可不等洛因组织语言，边瑟恩就抢先开口：「没错公主殿下，我们讨论的计划的确跟阻止香料传播有关！」

    「边瑟恩？」尤莉诧异地叫出声，「我们讨论的明明是……」

    她刚想反驳，又戛然而止，有些忐忑地觑着洛因的脸色。

    显然，她并没有领会洛因对这件事的态度，还在兀自担心是否该向公主透露事情的真相，才会如此犹疑。

    反倒是边瑟恩，一脸老神在在：「放心吧尤莉，洛因阁下既然主动提起我们的计划，就是并不介意公主殿下知晓。」

    又转向其他人：「公主说的遏制香料传播，与我们刚才讨论的并不冲突。

    「各位应该知道，塔明的香料分为好几等。下品香料也就是普通香料，虽然气味独特，但并不具备任何成瘾性。

    「之所以下品香料也有不错的市场，是因为它来自于罂罂花，而罂罂花只有用圣泉水浇灌，精心呵护，才能大片养成。

    「中品、上品以及极品香料都具有成瘾性，它们是由各种花木、矿石中的提取物，经过特殊手法加工、合成，才制作出来的。

    「而合成它们的过程中，少不了圣泉水和罂罂花的提取液作为调和剂。」

    说到这，边瑟恩重新看向迪赛尔德公主，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明显的蛊惑：「公主殿下，只要我们成功将圣泉炸毁，塔明至少50年没办法大量种植出罂罂花，

    「只要罂罂花的产量减少，别说高级的合成香料了，就连普通香料，塔明都很难量产！

    「50年！足以改变大陆上很多势力的格局！」

    「你、你们的计划是炸掉圣泉？」迪赛尔德脸上诧异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很快就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

    没看过费楠笔记之前，迪赛尔德对高级香料的态度与她父王差不多，都觉得这是种不错的奢侈品，有时候可以帮助上位者更好地掌控某些人。

    但自从看过费楠的笔记，她对香料的印象可谓是一落千丈。

    以女王为目标的迪赛尔德本着多思、多看的原则，在某些方面有着两位哥哥都不具备的敏感度，一眼就看出所谓的高级香料若是泛滥，将会对整个国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她不是没将这件事跟父王禀明过，可查多三世仍是执意要与塔明接洽。

    这次的主事人明面上是大王子提米塞，但父王私下里却交给她更重要的任务——偷到高级香料的合成配方。

    只要有了具体配方、掌握了提取跟合成的方式，原材料如罂罂花之类，可以通过提米塞这次引进香料的名义，从塔明直接买。

    迪赛尔德原本还在想，该以什么方式搅黄这件事，又不引起父王的怀疑。

    如今一听「炸毁圣泉」，瞬间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简直是从根源上解决了她的难处！

    看出迪赛尔德的意动，边瑟恩第一时间转向洛因，意有所指地说道：

    「这次的行动可以保证圣泉断流50年，但塔明城并不是只有圣泉一处水源。

    「虽然其他水源依圣泉而生，圣泉断流后它们会像撒布大沙漠中的其他水源一样，逐渐枯竭。但50年还是能坚持下来的。

    「这一炸，洛因阁下的目的、我的目的、以及公主殿下的目的，就能同时达成。

    「这可真是一举数得啊！」

    在场的人都看得出，边瑟恩是生怕大家对炸毁圣泉一事还有顾虑，在使劲给自己加码。

    洛因斜瞥了边瑟恩一眼，后者立时不敢再开口。

    迪赛尔德一直在观察着屋中几人的神色，见此情形她忍不住就要开口打破僵局，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方向：「洛因阁下，我给您的笔记您研究得怎么样了？笔记中还有好些段落让我无从下手，不知我们能否交流一下？」

    炸掉圣泉，迪赛尔德十分心动。但边瑟恩过于急切的态度，让不知情的迪赛尔德无从判断，洛因是否并没有完全同意这件事。

    提到费楠的笔记，就是公主殿下也在为自己加码。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在众人面前，将笔记中关于高级香料危害的部分，再引申、强调一次。

    洛因与乔尔瑞克对视一眼，略作思索。

    屋内大部分人在笔记这件事上，都是值得信任的。

    至于边瑟恩……至少在这次行动中，他也和大家在同一条船上。

    想到之前匆忙之间看到的最后一段内容，洛因心中一动，边将笔记从储物空间里取出，边对其余人解释道：「这本笔记是公主之前交给我的，笔记的主人是莱昂纳多·费楠。」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笔记之上。

    洛因看向乔尔瑞克，后者意会地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几乎将整本笔记的内容都解读出来了。」

    「整本？真了不起，我只解读出了一部分，后面的这一大段我完全找不到解读的规律。」迪赛尔德面露惊喜，指着后面「蝌蚪密文」的位置。

 第286页

    乔尔瑞克客气地笑了笑：「是的，我与洛因对这些密文的解读经验，恰巧达成了互补，才侥倖将大部分内容都解读了出来。」

    洛因接过话头：「最后一段没有解完，也只是因为时间因素。乔尔，你和大家说说前面的内容，我趁此机会将最后一段解读出来。」

    他有预感，最后一段的内容也许比前面的香料问题，更需要让身旁的迪赛尔德公主知晓。

    乔尔瑞克对洛因的安排毫无异议，他把笔记放在自己与洛因之间，将第一页和最后一页摊开，中间的页面竖着握在手中，以方便两人共同翻看。

    「公主殿下，如果我有什么翻译不到位的地方，请您补充指正。」

    屋内响起了乔尔瑞克不带情绪的朗读声，从第一页开始，原原本本将费楠笔记中的内容公示在所有人面前。

    一旁的洛因则拿出了纸笔，对剩下的内容进行翻译。

    随着乔尔瑞克读出内容的增加，屋内几人时而惊讶轻唿，时而因里面的语言过于粗鄙而不适地蹙眉。

    当念到香料部分时，迪赛尔德时不时出言补充，几乎对每一句话会带来的后果，都进行了推演和说明，势必要让所有人深刻明白合成香料的危害。

    尤莉是其中情绪最容易受影响的人，听到一半已是气愤握拳：「没想到合成香料的危害这么大，这种东西就不该流传在世界上！」

    说到这，她像是想起什么般一锤手：「啊，对了，那个索尔城主！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是吃了合成香料！他一定是像公主殿下说的，病入膏肓，别的事都不想做，只想吸食香料，所以连基本的个人卫生都没心思照顾了，浓重的香薰也盖不住他身上透出的臭味！」

    「臭味？」接话的是韦德，「我只闻到他身上极重的香味，那就是合成香料？香得过头让我想吐，难以想像居然有人会对这种味道上瘾。」

    尤莉摇头反驳：「不不不，他身上的味道可不是合成香料，而是普通的香薰，只不过弄得特别浓。我曾认识过一个天生体味很重的女士，就会熏这样的香薰，来掩盖自身的味道。那位城主路过的时候，我在香薰之下隐约闻到一股不雅的气味……」

    韦德不解地问道：「就算他自己无心换衣服，身为城主，叫几个僕从来伺候更衣并不难。他何必要用这么浓重的香薰来遮盖？」

    「因为尤莉小姐闻到的，也是一种体味，时刻散发，没办法仅凭换衣服就去除，」迪赛尔德淡淡开口，「没猜错的话，索尔城主服用的，是一种名叫『猫香』的合成香料，服用到后期，人体会散发出一股类似猫尿的味道……」

    尤莉表情有些困惑：「可公主殿下，您刚才说，香料服用到后期的人，应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我们见过城主几次，他除了看上去不大好之外，说话应答还是很清醒的。」

    迪赛尔德笑得别有深意：「这位城主可不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懦弱无能，吸食香料到他这样的程度还能保持片刻清醒，足以证明他有着远超常人的意志力，以及极致的求生欲。」

    说到这，她语气中还透着几分困惑：「也许……他还有什么能够让自己恢復健康的底牌？要知道塔明魔法的确有着许多难以理解的特殊之处。」

    这句话一出，场中所有人都是神色微动，尤莉也忍不住朝洛因看了一眼。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本《大治癒术》。

    迪赛尔德倒是没注意到这件事，她嘴上对众人科普着高级香料的坏处，心神其实全在洛因身上，以期从洛因那儿看到点不一样的表情。

    洛因内心对合成香料的确是深恶痛绝，但在迪赛尔德面前一直不露声色，是以公主在没得到洛因的确切表态前，并不敢妄下定论。

    洛因此时的神色的确带上了几分凝重，但并不是因为香料的事。

    他已经将剩下的最后一段翻译完成，放下笔，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

    这一行为让屋内众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了洛因身上。

    他睁开眼，环视了一圈众人，才缓缓开口：「各位应该没有忘记，我们来塔明的目的，除了圣泉，还有另一件大事。」

    乔尔瑞克看了眼洛因手中的翻译，倏地抬眸直视洛因：「世界崩溃的真相？」

    洛因看向乔尔，没有回答，但眼中已传达出了肯定的意思。

    最先跳起来的是边瑟恩，他满脸不可置信：「还真有线索？不论是城主还是三大家族的府邸，所有古籍的地方我都翻阅过了，想不到这本笔记里会有线索？」

    他这反应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言语中透露出的意思，是他虽然有自己的目的，但大家的事情他也一样放在心上了，不仅翻遍了城主府的书库，连其他几大家族的古籍他都利用碎片时间偷偷熘出去查阅了。

    洛因对边瑟恩的行为不置一词，他将目光移到迪赛尔德身上，将翻译好的内容第一个递到了她手中。

    对上洛因那双伪装过的绿色眼睛，迪赛尔德没来由地心中一沉。

    她缓慢地抬起手，仔细阅读起上面的文字，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不敢置信，再到迷茫，一时间竟忘了回话。

    见迪赛尔德看完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坐得离她最近的乔尔瑞克毫无诚意地告了声罪，就将那张纸页从公主手中抽了过来，细细研读后，一脸凝重地将纸又传到韦德手中。

 第287页

    之后是尤莉、边瑟恩……这两人脸上的表情尤为空白。

    「怎、怎么会这样啊？」尤莉喃喃说道，「这样的话，岂不是没救了？什么香料、圣泉、魔容……这些都还有什么意义，世界都没救了，我们、我们都得等死了吗？」

    第123章 灭世真相

    【怀斯曼那个老头真是没完没了！又在危言耸听地说我会毁灭世界了，嫉妒，这完全是嫉妒！】

    【这种人也配被称为智者？一天不找我麻烦就皮痒！可惜他在桑德兰家的地位太高了，不然要他的命也就是我一句话的工夫。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感嘆一声魔法的方便了，要是我也会魔法，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永远给我闭嘴！

    【早知道，来塔明的第一天时，就不把话说得那么满了，现在都不好再反口去问桑德兰家要个魔容。可恶，莫克家那个小子是不是故意逼我说出那些话的？】

    ……

    【等等，魔容都是灰眼睛吗？我好像在王都见过一个灰眼睛的女孩，叫百灵还是百丽的，回头查查看，说不定是个流落在外的魔容呢？一定不能让塔明人知道这件事！】

    ……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一定是嫉妒我，一定是！】

    【我是天选之子！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

    【怎么会这样呢？这不可能。怀斯曼这个老头一定是骗我的，他居然说造成世界毁灭的东西不是合成香料，而是科技？！】

    【他一定是为了完善这个谎言，才故意自杀让我没办法反驳！我才不信他的死是为了什么预言魔法而透支生命！我不信！】

    【怀斯曼这个老头一定是想在事后嫁祸我杀了他，才在单独来见我时死在我面前！】

    【太可恶了，我还要费脑筋帮他编一个死因！】

    ……

    【怀斯曼死了三天了都不安生，总跑我梦里来。】

    【我把这么多先进的科技知识带到这个落后的位面，我是这么伟大，要不是这里的人连套用科技框架都套不明白，我能让这个世界在短期内进步好几百年！】

    【我怎么会是灭世的罪人？世界末日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世界末日绝对与我无关！元素衰竭不是自然规律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魔法元素早就开始逐渐稀薄了，又不是我让它稀薄的！】

    【说什么我带来的科技会加速元素崩溃，说什么是我打破了最后的元素平衡？它本来就在缓慢衰竭了，迟早也要元素消亡的。】

    【怀斯曼以为，临死前说的话，我就会相信是真话了吗？说我把延续万年才能平稳度过的末法期，变成了百年内元素崩溃的毁灭期？呵，我才不信！】

    【可惜他这番话只单独告诉了我一个人，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也许还真有几个傻子会相信他呢！】

    【我才不是什么灭世的根源！我明明就是天选之子！是救世主！】

    【反正我绝不会为他的死而心虚的！绝不！】

    ……

    轻飘飘的纸张从葱白的指尖滑落，尤莉脸上满是迷茫：「这、这一定不是真的……洛因阁下，这一定不是真的，对不对？」

    坐在她身旁的韦德弯腰将那张写有译文的纸捡起，抬头看向洛因：「我们应该合作，让科技在这个世界绝迹！」

    又望向坐在上首的迪赛尔德：「公主殿下，为了世界的存续，您必须得想办法说服陛下，停止推广科技！」

    迪赛尔德已经从之前的无措中缓了过来，她无疑具备一位领袖该有的素质，冷静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父王不一定会相信这上面的说法，而且即便他相信了，也……」

    「……即便他相信，也不可能灭绝科技！」迪赛尔德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边瑟恩打断。

    知道元素崩溃的真相后，屋内除了尤莉，就属边瑟恩情绪波动最为激烈。

    尤莉是经歷的太少，乍然遇到打击，有些承受不住；边瑟恩则相反，他这副颓然的样子，像是背负了太多，却骤然被击垮了信念，失去了方向，变得无所适从。

    此时边瑟恩像是完全被抽走了精气神，对待迪赛尔德这位公主，也不像原先那样恭敬，说出的话中还带着几分迁怒和埋怨：

    「你们诺曼的这位陛下，握在手中的权利才是最重要的，谁不知道他大肆推行科技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抗衡魔法师呢？

    「呵，对于某些人来说，权力、野心，永无止境。」

    屋内沉默了一瞬，韦德再次开口：「总之，先将科技全面禁止才是正事。我会给我的父亲传消息，尤莉，你也赶紧跟你父亲说明这里的情况。边瑟恩，你是巴德林的皇家魔法师，在巴德林王室那儿应该也有一定的话语权，说服巴德林禁止科技的任务就交给……」

    「没用的，」他的话还没说完，又被边瑟恩打断，「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用？你没看到笔记上说了吗？元素衰弱早就开始了，因为费楠的推动、查多三世的支持，科技大行其道，元素已经从衰弱变为了崩溃，世界会在百年内毁灭！

    「而费楠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这说明我们距离世界毁灭也就剩下六七十年的时间！

    「六七十年，我们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他越说，音量越高，眼睛充血，正死死压抑着情绪。

 第288页

    尤莉看着边瑟恩有些崩溃的状态，轻咬了下嘴唇，语气也不自觉放柔了几分：「边瑟恩，你别这么悲观，至少我们还有六七十年，现在禁止科技，说不定还能再延长几年……

    「对于我们魔法师来说，这虽然只是大半生的时间，但也不短了。

    「在这六七十年中，你还有亲人、朋友，也许还会遇到一个爱人，生下可爱的孩子……」

    她的话也没有说完，便被边瑟恩的冷笑打断：「呵，六七十年对你来说很长么？对一个国家来说可不是！科技，一切都怪可恶的科技！」

    尤莉难得说说软化，却被边瑟恩毫不留情地撅回来，此时也是僵着脸，什么都说不出口。

    倒是乔尔瑞克揉了揉眉心，淡淡开口：「元素的衰弱是必然的规律，科技发展也是必然的进程。鍊金术，在我看来就是科技的雏形。科技也的确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便利。」

    边瑟恩并不买帐：「难道你也认同费楠是所谓的伟人？你也崇拜科技？世界都要毁灭了你还抱着费楠的巨着当做金科玉律？呵，也对，还有六七十年呢，那时候你早就……」

    「够了！」洛因的声音并不大，却无形中带来一股威压，让边瑟恩收了声。

    「乍然受到冲击，心中愤懑，这我理解，」洛因敲击扶手的动作蓦地一停，双眸直视边瑟恩，「我可以容忍你稍稍宣洩一下自己的情绪，但，谁允许你在此胡乱发泄？」

    只一个眼神，一句话，洛因甚至没有拿出威胁性的武器，虽然此时他是金髮碧眸，但身上属于黑蔷薇公爵的气势，让屋内其他人都处于大气不敢出地状态。

    只有乔尔瑞克，低下头，嘴角不明显地勾了勾。

    虽然不合时宜，但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洛因又在维护我了，他一定很爱我。真想立即就跟他步入婚姻的殿堂……啊，在此之前我得先把魔容体质解除了，真期待我们的新婚之夜……

    想着想着，他的耳朵开始发红。

    看了眼洛因搭在椅子扶手上的那只手，他换了个坐姿，也抬臂搭上扶手，只不过方向稍稍歪了点，让他的手掌轻覆在了洛因的手上。

    洛因是一点都没发现乔尔瑞克在想些什么，他感觉到手被压住，本能地抬手反盖在乔尔手背上，思绪却已经完全沉浸在要说的话中：「从刚才翻译那份笔记时开始，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导致世界毁灭的，真的是科技？」

    出于刚才的震慑，洛因一开口，其他人哪怕心里有不同意见，也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并不敢反驳。

    他环视了一圈，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诧异的答案：「我认为，不是！科技只是外在的手段，真正导致元素崩溃的原因，可不是科技！」

    见大家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洛因才继续说道：「这个世界的元素本就在缓慢消亡、衰弱。就如乔尔所说，很早之前，普通人就懂得锻造、魔术师就学会了鍊金。这些，都是科技的雏形。

    「我相信，终有一天，当这个世界上再不存在任何魔法元素时，人们终究会走上一条科技之路。

    「但这，并不是费楠拔苗助长的理由！」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必须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有些事，在对的时间去做，才是对的事，提前做了，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洛因自己曾有过平行世界的记忆，见识过科技的强大与美好，所以一开始，他也陷入了一个误区：科技才是最终的发展状态，科技弄出来的，就是正确的、好的。

    但，他们是个魔法世界！从古至今、从始至终，从来都是个魔法世界！

    凭什么本土延续下来的就是错的，外来的，搬来的，抄来的，因为在别的地方成功过，到了他们这就必须是好的，对的，合适的？

    看到费楠笔记中，对自己「伟人」的定义，洛因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费楠成长于科技位面，看待问题时也自然会倾向于科技的方式，那洛因自己呢？

    「科技的确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便利，比魔法的门栏更低，更方便。以至于包括我自己在内，几乎所有人都开始以科技的方式，寻求解决办法。

    「不说普通人，只说魔法师。当点菸时，魔法师哪怕会火球术，也会倾向于找个打火机。

    「若是费楠没有提前把成熟的科技成品带到现在，那么魔法师们在没有替代品的情况下，是否会研究出更节省魔力的火系魔法？想传讯息时，是否会去钻研更便捷的传讯魔法？想打扫卫生时，是否会发明简单的清洁魔法？

    「我们都知道，费楠提出的科技，一直都是直接拿出个结果，过程却似是而非，需要大量人员反向研究，推导出过程，才能真正实现。

    「要是没有费楠，有没有可能，魔法师们、普通人们自己研究出的火系魔法、传讯魔法、清解魔法，才是真正适合我们这个世界的科技？」

    迪赛尔德眸光闪了闪，在这时开口：「但知道了结果再去推导过程，应该还是更容易一些的吧？」她说这句话的语气不像是抬槓，倒像是在验证什么。

    事实上，收归最多费楠笔记的王室，早就对费楠这些知识的来歷有所猜测。但费楠实在太过小心，所有可能泄露秘密的地方，都用了至今也无法破解的密文。

    而今天洛因破解出来的这份笔记，却是给了她一个最好的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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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因意味深长地看了迪赛尔德一眼：「要是那个结果，不仅与我们现如今的科技水平相差几个世纪，更连基础的元素都不相同，那它除了给出个大致方向外，与让人从头研究又有什么差别？甚至，因为一些魔法元素的干扰，连方向是否正确都存疑！

    「公主殿下，您难道没发现，如今你们王室能够研究出来的科技产品，全都正巧是魔法元素干扰比较微弱的项目么？即便是这样，微弱的魔法干扰，也让最后的结果没法达到预期。」

    迪赛尔德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王都才更加认定，科技才是稳定的、久远的，魔法元素迟早会消失，到时就只剩下了科技。」

    洛因笑出了声：「看了这份笔记，您还这么认为么？的确，魔法元素会消失，但与此同时，世界已然崩溃。

    「也许亿万年后世界会重组，到时候新生的世界也许有魔法、也许只有科技。但那时候的科技也与此时毫不相关了。」

    迪赛尔德目光灼灼地看向洛因，对方只比他大一岁，在某些事上却有着超乎常人的见解。

    「难道，我们的世界註定要毁灭了么？」她问出的话听上去有些悲观，但语气和眼神无不透露着希望。她相信眼前这位年轻的小公爵，心中早有成算。

    洛因没有让大家失望：「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世界毁灭，真的是因为科技？」

    见其他人或是一脸迷茫，或是若有所思，洛因将目光投向与他最有默契的乔尔瑞克身上。

    却见乔尔目光低垂，嘴角微翘，耳尖泛红，明显是在发呆，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洛因一噎，思路都差点完全打乱，好在其他人还是靠谱的。

    「世界毁灭，是因为元素崩溃，元素崩溃，是因为元素衰竭……难道，洛因阁下您知道怎样遏制元素衰竭？！」

    发问的是边瑟恩，坐在位置上的他此时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洛因就着这句话找回了自己的节奏：「想想查多陛下在推行科技期间，还做了什么？」

    边瑟恩与迪赛尔德异口同声：「灭魔！」

    「不错！

    「各位都知道，我们约克郡的《蔷薇冥想法》，由于其运行时能带动更高速的魔法元素循环，从而使得普通人冥想能量，也能被观测、利用。

    「这充分证明了普通人也能冥想，哪怕在久远的年代，普通人冥想后依然会产生效果，只不过太过微弱，没法被利用罢了。

    「在这片大陆上，魔法曾经是所有人的信仰。普通人哪怕没法使用魔力，也时常习惯在起床后、用餐前、睡觉前，进行冥想。这几乎一度成为一种例行的仪式。

    「直到百年前诺曼王室上位，才逐渐开始排挤魔法。科技出现之后，当今陛下更是变本加厉地大肆灭魔。直到这时，人们才开始不再冥想。」

    尤莉有些惊诧：「您、您是说……可那些都是普通人啊，就算所有普通人都冥想，元素不也在缓慢衰弱吗？」

    洛因：「我之前一直在想，魔法元素为什么会衰弱？刚才你们在传阅我翻译的笔记时，我想到了一个词——循环！

    「乔尔曾经制作过一个元素分离机，可以将经过冥想的元素，再单独分离开。也因此，我们发现，经过人体冥想的元素，排列方式与空气中游离的元素，是不同的！

    「我有个推测，空气中游离的魔法元素，暂时成为『元素1形态』。它通过冥想法进入人体，经过人体的过滤，携带者人体才能产生的某种特殊物质，出来时变成『元素2形态』。

    「而2形态与空气中的其他物质反应，可能会重新变成1形态。这就形成了元素的循环！

    「但若是1形态的元素长时间无法经过人体的过滤，它会继续与空气中的某些物质发生反应，逐渐沉淀。

    「它们可能是消失了，也可能是变为了其他惰性物质，再也无法进行元素循环。

    「而我们整个大自然，必须有游离的1形态元素进行滋养，甚至本就会在滋养中消耗魔法元素，否则就会因为元素的匮乏，导致物质结构不稳定，从而引发各类天灾。」

    迪赛尔德：「洛因阁下，您这推测，确定吗？」

    「不确定，这件事还需要进一步验证，但……自从推行《蔷薇冥想法》以来，约克郡以及周边城市，目前为止都没发生过天灾，而且有几个地区还迎来了大丰收。」

    迪赛尔德低头沉思了几秒，蓦然抬头看向洛因，语气带着十足的坚定：「洛因阁下，我们可以合作。」

    她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我会全力协助您推广《蔷薇冥想法》，您有其他的要求，只要不违反原则，我全都鼎力相助。至于您需要付出的……一年内，我要成为诺曼的女王！」

    第124章 马麦·桑德兰

    公主话一出口，众人先是一惊。但在场没有一位是身份普通的，几秒之后也都冷静下来。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洛因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洛因沉吟了几息，再次抬头时，脸上已看不出情绪：「我一直相信，公主殿下具备成为一名合格领袖的气质，不过……对于眼下的我们来说，连世界崩溃都不是最迫在眉睫的。只有安稳度过明天和后天，才能谈以后。」

    虽然洛因没有明确表态，但得到这个具有偏向性的回答，迪赛尔德已然十分满意。

 第290页

    想到她来这的最初原因，正是得到暗报：索尔城主后天就要来桑德兰府拜访，所以明日桑德兰家主以及王兄提米塞就要回来了。

    绝对不能让王兄与这群人碰面！

    迪赛尔德心中有了计较：「明日就请各位找藉口留在房中，尽量不要出门。你们并不是桑德兰家主的客人，他很大概率不会选择一回来就与各位见面。至于后日……」

    「索尔城主会来拜访桑德兰府的主要目的，应该就在我身上。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后日我是必须要去面见他们的。」

    迪赛尔德蹙了蹙眉：「那么，我会想办法在后天绊住提米塞，让他错过与各位见面的机会。」

    洛因对此倒并不担心，若是对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她之前所说的「要当女王」，也不过就是句玩笑话。

    「那么，公主殿下，如果后日白天一切顺利，我们就该谈谈当天晚上的计划了。那才是真正需要您帮助的。」

    ————

    9月19日上午10：05，距离洛因最新通告《圣光》还有11个小时。

    深长的走廊上，四男一女在侍从的引领下结伴而过。

    原本万绿丛中一点红，人们本该最先注意到其中唯一的女子，可在这一行人出现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被领头的金髮男子给吸引。

    白色法师袍包裹的身躯挺拔修长，比他那长及后腰的金髮更耀眼的，是他让人见之难忘的容貌。

    微垂着眼眸，削弱了其他四人众星拱月的站位所带来的气势。

    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前方带路的僕从原本有些心急，在回头对上他澄澈的绿色眼眸时，原本想说出口的催促，不知不觉就哑了火。

    也难怪久不与家主往来的索尔城主要特意找上门。

    这样的人物，想来任何主人家见过之后，都会用心款待。

    听说这几位客人之前在城主府住了好一段时间，也不知城主有没有用香料招代过他们？

    就算招代过也无济于事，桑德兰府什么香料没有？不知城主这次要付出什么代价来「赎回」他的客人们了。

    思绪只是一转，僕从已带领一行人来到了会客厅。

    几人一踏入房间，就闻到了独属于索尔城主的浓郁薰香味。

    一道阴鸷的视线将洛因死死攫住，洛因抬眸看去，毫不意外，正是帕里·索尔。

    几日不见，索尔显得更加憔悴，此时他正靠在上首的客座里，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但眼神中却透出极致的求生欲。

    城主府的大总管莫瑞什躬身立在他身旁，双手托举着一桿长烟枪，菸嘴还悬在索尔的嘴边。见索尔微微摇头，莫瑞什才直起身，将烟枪挪开。

    在索尔身旁的主位上，坐着一名男子。

    他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常见的棕发棕眸。眉心一道深深的刻痕，让他看人时显得高深莫测。

    这就是桑德兰现任家主，马麦·桑德兰。

    与其他初见的人不同，度过乍然被洛因容貌惊艷过的一瞬，桑德兰的这位家主目光久久停留在了洛因身旁。

    那里站着的，正是乔尔瑞克！

    昨日和今日，他们在迪赛尔德公主的帮助下，顺利避开了与提米塞大王子见面，可此时马麦·桑德兰的态度却让洛因心下一凝。

    少了提米塞点出乔尔瑞克姓海姆的事实，给了他们暂时安全的错觉。

    可现在……难道这位桑德兰家主早就知道乔尔瑞克的容貌？

    之前曾见过两位桑德兰家的少爷，他们并没有对乔尔的长相有什么特殊的关注，难道这位家主是暗中关注着家中魔容流落在外的子嗣？

    洛因心跳加快，思绪转得更快，面上却是不露痕迹地开口问好：「马麦先生，日安。拉金·迪尔向您问好。帕里，日安。」

    其他几人也依次低头行礼。

    以他们现在伪装的身份，主动向这两位行礼并不突兀。

    马麦·桑德兰矜持地点了点头：「我昨日刚回府，今日才有幸见到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迪尔先生，听说您是位光系魔法师，那您在光系魔法上的造诣一定十分深吧？索尔城主都特意来桑德兰家接您了。」

    他说后半句时，语气玩味，像是笃定了就算有光系魔法师，索尔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

    洛因心中快速分析着他这段话里透出的信息：首先，桑德兰家主像是并不知道《大治癒术》的存在，或者是认定他没办法学成《大治癒术》；

    其次，看这位家主的神色，观察乔尔片刻后，已经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不知对方是没认出乔尔魔容的身份，还是不准备追究。

    「帕里的确热情好客，在城主府的那几天，是我这次塔明之行中过得最舒适的几天，您能顺道来接我，真是无比荣幸！」

    洛因故意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感激地看向索尔城主。

    但不等城主接话，又满脸好奇地将目光投向桑德兰家主：「马麦先生，我注意到您刚才一直在看我的爱人乔尔，您以前见过他么？」

    说完，他紧盯着桑德兰家主的脸，不想错过任何微表情。

    马麦·桑德兰大概是没想到洛因会由此一问，显出一瞬的诧异，才答道：「我只是一时觉得您的爱人有些眼熟，细看之下又觉得应该并没有见过他。」

    他回答时的表情十分自然，并不像在隐瞒什么。

 第291页

    洛因猜测对方的熟悉感也许来自于乔尔的母亲，乔尔的容貌，也许与那位名叫奥菲利亚·桑德兰的女士有几分相似之处。

    没完全认定，应该是乔尔眸色的原因。毕竟这碧绿的眸色可是通过了城门口阵法的严密排查，塔明城内的人出于对阵法的信任，思维陷入盲区也情有可原。

    「咳咳、咳咳咳咳……」

    没给洛因再试探的机会，一阵咳嗽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索尔城主身上。

    起初他可能是故意发出声音，想掌握说话的节奏，洛因听得出先头两声与后面的咳声有明显的不同。

    城主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这咳嗽一旦开始，就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停下来的。

    此时他凹陷的脸颊显出不正常的红晕，眼眶充血，瘦成骨架的身躯轻轻剧烈颤抖着，让人很怀疑下一刻他就要咳得背过气去。

    莫瑞什大总管满脸担忧地为他轻拍着背嵴，桑德兰家主则在一旁面不改色地冷眼看着，一只手握着桌上的茶杯，轻轻摩挲杯壁的手指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

    好一会儿，索尔城主才将咳嗽止住。

    马麦·桑德兰这才开口：「索尔，你看上去实在不适合出门做客。不如与这几位客人一起，在桑德兰府多住几日？放心，你们城主府有的，桑德兰府都有。」

    他语气平铺直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这种态度却更让人深刻感受到其中的傲慢。

    索尔深唿吸几次，终于将气喘匀：「感谢您的好客，但我想，我最需要的并不是休息……」

    他转向洛因，以一种看待全部希望的神情注视着魔法师的双眼，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这两人有着深厚的情谊。

    只不过这副表情落在洛因眼里，却是夸张得太显假了。

    「拉金，不管你是否相信，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你的风姿让我一见难忘。也许在你听来会有些可笑，但你的确是我一直以来最羡慕的那种人，你活成了我理想中的样子。

    「我多想像你一样，被光系魔法温柔地包围，多想洗去我这一身病痛。我知道希望十分渺茫，我只想在生命的最后，能有时间和精力，再到处走走、看看……

    「拉金，你是个聪明人。我想这么多天下来，你应该也能猜到我来找你的目的……咳咳……我的身体……只有你能救我了……」

    洛因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感动：「帕里，虽然相识的时间不长，我却也将您当做了我的挚友。您是如此的热情慷慨，能认识您真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自从看了城主府书库中的古籍，我就无比希望自己能利用其中的魔法，来帮您摆脱病魔的纠缠。可是……」

    说到这，洛因脸上转成为难的神色：「……可是，那实在不是我这样的水平能够领悟的……」

    索尔的脸色透出几分阴沉：「拉金，你是我近年来遇到的资质最好的光系魔法师，如果你都无法参悟，其他人就更没希望了。

    「别担心，我们还有时间，你可以回城主府继续研究。那些古籍里的魔法，哪怕没有完全参悟，只要能施展出一丁点儿，就能继续吊着我的性命。

    「我相信，只要你将四处做客的功夫全都花在魔法研究上，一定能于生命终结之前，找到办法的。」

    他说「生命终结之前」这几个字时，放慢了语速，像是意有所指。

    想到他在城主府里布下堪称天罗地网的香料，洛因很怀疑这个「生命终结」指的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生命。

    这是规劝不成，直接准备强行将他们带回城主府了。

    一旁的桑德兰家主对此丝毫不以为意，老神在在地坐于主位，眼神里透出的兴味，像是在看一场「将死之人苟延残喘」的戏剧。

    洛因像完全是没察觉索尔话语中的威胁，面上的神色虽是一秒三变，却让人明显能感觉到，他并不是对城主生了防备之心，反倒像是心里有什么秘密，不太好开口。

    这让索尔眼中又生出了新的希望。

    在连续几番欲言又止之后，洛因一会儿看看索尔，一会儿看看马麦·桑德兰，直到将两人的兴趣全都钓了起来，他才慢吞吞开口：

    「……其实，当我发现自己资质不足后，也一直在寻求方法，以求能另闢蹊径地让帕里的身体恢復健康。就在昨天，我终于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你找到让他恢復健康的方法了？」马麦·桑德兰坐直了身体，神情中多了几分严肃。

    见洛因点头，他先是蹙眉看向索尔，几息之后像是想到了别的事情，神情里多了几分豁然开朗，有些热切地看向洛因：「迪尔先生，您这种方法，莫非能治癒一切疾病？」

    「是的，但……」洛因坏心地又拖了两秒，才答道，「但这种方法还只有理论依据，我并没有实践过……另外，施法地点，必须在圣泉！」

    第125章 抓捕

    沙漠的夜晚，一反白天的炙热，气温骤降。

    无云且空旷的夜幕上，一望无际的繁星交相辉映。月亮只露出一轮弯牙，光色暗淡，掩在群星中，乍一眼甚至会让人忽略它的存在。

    「汪汪、汪汪汪！」

    「追！在那边！」

    犬吠和凌乱的追击声打破了夜的静匿。

    一对用头巾包裹着面容的男女，慌乱地奔逃在圣泉外围的小路上，连回头张望追兵的动作都不敢有，只咬牙卯足了劲，闷头向前沖。

 第292页

    「啊！」女子发出一声惊唿。

    昼夜温差的聚变，让小路凝出了一层薄霜，昏暗的星光又遮蔽了两人的视野，女子慌乱之间不慎踩上，脚下打滑跌倒在地。

    她这一倒太过突然，遮盖住头脸的围巾也落在了地上，露出一张狼狈的面容，正是瑞娜·亨弗利夫人。

    与她一同逃亡的聂森·亨弗利被妻子的跌倒带了个趔趄，不等完全站稳，就拎着瑞娜的手臂继续奔行。

    瑞娜像是还没从那一摔中缓过神来，脚尖擦在地上，被拖行了几步，才重新调整好平衡勉强跟着奔跑。

    这一瞬间的耽误，后方追兵的声音听上去更清晰了几分。

    没一会儿，火光靠近，几只猎犬在瑞娜落下的围巾上嗅了嗅，又冲着两人逃亡的方向吠了两声，加速狂奔。

    领头的卫兵已经能隐约看见前方那两个身影，挥手给了身后同伴一个信号。

    没有人理会地上的围巾，珍贵的「雨来布」被卫兵混着泥尘的靴子无情捻过，不知是招了谁的眼，没一会儿又被踢到了路旁。

    亨弗利夫妇的体力显然无法与这群皮糙肉厚的卫兵相提并论，终于在进入圣泉中心前，被团团围住。

    两个健壮的卫兵立马上前，将二人压倒在地上。

    人群让开一条路，一名衣着华丽到浮夸的男子越众而出，还没将唿吸喘匀，就用气急败坏的语气吼道：「还敢跑！唿唿、你们、你们这两个杂碎、唿唿、唿唿、还敢往里跑！！」

    他表情有些狰狞，看上去比亨弗利夫妇这两个被追的，还要担心他们进入圣泉中心区域。

    骂骂咧咧几句后，他还是觉得不解气，又上前几步，走到聂森·亨弗利身旁。

    「叫你往中心区域跑！叫你偏选今天行动！找死都不知道选个好日子！你是不是诚心想害死我！」

    每说一句，他就抬起脚，给聂森来上一下。没几秒，聂森衣服上就布满了层叠的脚印。

    「停下！停下，劳尔·路德维希！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没有触犯塔明的法律！我们是无辜的！」

    聂森挣扎无果，大声喊了起来。他头上用来遮掩容貌的围巾早在刚才被卫兵按在地上时，就被揭开了。

    劳尔的怒气此时已经发泄出了一部分，像是恢復了冷静。他整了整自己身上略显隆重的衣袍，站直身子，冷笑道：「呵，我不能？你要是没犯法，你们跑什么？」

    聂森脸上露出几分戾气：「你们抓走了我的母亲，又来势汹汹，我和妻子当然要跑！」

    「哈哈，母亲？你是说，一发现情况不对，就被你们扔下的、那个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老女人么？你们俩对待母亲，还真是孝顺啊！」

    说到这，劳尔像打量货物一般看向瑞娜的方向，不怀好意地开口：「你说她是你妻子？哪有夫妻一直分房睡的？我看你分明是挟持了这位女士。瑞娜小姐，我早说过了，路德维希家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瑞娜将身体往聂森身后藏了藏，不敢与劳尔对视。

    口中却一直在念念有词，依稀听得出她是在一刻不停地祈祷着。

    聂森听闻劳尔的话，情绪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我们是正经商队，你无权抓捕我们！」

    「圣泉是禁地，你擅闯就是在挑衅整个塔明，我当然有权抓你！」

    「是你给了我们许可证！是你说外围可以参观的！我们只是在外围行走，就算有错，错也在你！」

    劳尔一脸的不以为意：「你也说了，我给的许可证是参观圣泉外围的，可不包括圣泉内区啊！进入了内区，当然就触犯了塔明的规则。

    「你这么瞪着我干什么？啊……你不会想说，自己没想进入内区吧？

    「哈哈，真是笑话，你们的目的，我可是一清二楚！既然你们本就打着进内区的主意，那我迟早都是要抓你们的。」

    聂森目眦欲裂：「圈套，这都是你设下的圈套！我现在还在外区，还没踏入过内区范围！」

    劳尔当然知道聂森的意思，是想说自己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没违反规定，不该被抓。

    但他此时故意扭曲了对方的意思：

    「啊，你是在遗憾没能踏入内区吗？

    「啧啧啧，谁让你偏偏选在今天行动呢？要是早一天或者玩一天，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进入内区后再出来抓捕，可你偏偏就选了今天。

    「为了不冲撞到贵人，没办法，只能委屈你了。」

    「将亨弗利先生带走！另外，请瑞娜小姐到我府上做客！」这句话是对卫兵说的。

    但卫兵听后，却是神情犹豫：「劳尔少爷，莫克先生说抓到人后，要……」

    劳尔不耐烦地打断：「隆特·莫克算个什么东西！也赶来分一杯羹？！先送到路德维希家，无论什么事，都有我父亲顶着！」

    「是！」卫兵得到准话，不再犹豫地压着亨弗利夫妇二人，就要离开。

    空中迴荡着聂森愤恨地咒骂：「劳尔·路德维希，你卑鄙无耻！你会有报应的！」

    瑞娜流着泪，祈祷的声音也大了起来：「马西之神，求求您，求您看看可怜的子民，求您救赎啊！呜呜呜……」

    劳尔闻言不屑地嗤笑道：「马西那种小地方，就算有神，也一定弱得不堪一击。你不如求求塔明之神啊，好歹你也与塔明有那么点渊源呢。哈哈，也许你还能求求拉布提的神？听说你们扔下的那位『老母亲』可就来自于拉布提。再不济，你干脆求元素之神啊，这世上最大的可就是元素之神了，要求就求最厉害的嘛！」

 第293页

    他满怀恶意地这样说，本意是想击垮瑞娜的精神支柱。没想到走投无路的瑞娜，还真就哭着把所有能拜的神都拜了一遍。

    「塔明之神、拉布提女神，求求您看看可怜的子民吧！呜呜呜……我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我不该妄图用那位老夫人的命，来换我的命，哪怕她是自愿的，我也不该这么做。呜呜呜……如果要惩罚，请惩罚在我一个人身上，一切都是因为我……请放过聂森、救救聂森吧，呜呜呜……」

    在场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聂森骂了一会儿后，像是接受了现实，颇有几分心灰意冷的意味。但听到瑞娜祈求神明降罪在她一个人身上的话语，又重新激动起来。

    「不，瑞娜才是最无辜的，她什么都没做过，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逼迫她的。元素之神，您是最伟大的神明，求您帮帮瑞娜吧，她是那么善良心软，求求您……」

    劳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像你们这种信仰不纯粹的傢伙，神明根本不会怜悯你们！还是老老实实接受你们应得的审判吧！……走啊，你们怎么不走？」

    他还在训斥，却发现卫兵们像是被按下定格建一般，全都停在了原地，就连他的质问都置若罔闻。

    劳尔不满地望向卫兵，见所有人都望着他身后的某个方向，不由微微皱眉。

    他猜到自己背后可能有什么不妥，应该不是某个大人物或者贵人来临，不然卫兵们早该跪下行礼了。

    也许来的是莫克家的那几个？

    劳尔心中暗骂，又有几分得意。

    就算隆特·莫克来了又怎么样，人，他劳尔·路德维希已经抓到了，就算论功行赏，他们路德维希家也该记上个首功！

    察觉到卫兵和地上亨弗利夫妇的视线，都看向了他的背后的斜上方，又感觉到有光从后面照过来，劳尔连身后会是个什么情况都能猜出来了。

    隆特那个处处跟自己别苗头、争排场的傢伙，此时一定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周围绕着丛丛守卫，火把必然是将自己照得耀眼无比，想以这种方式压自己一头。

    想到这，劳尔正了脸色，抖了抖衣领，忽略卫兵们微张的嘴，以及周围过于安静的环境，一心要用最高傲的姿态迎接自己的老对头，连嘲讽的话语都想好了。

    「我说……呃！」

    他转过身，刚开了个话头，声音就憋在了嗓子里。

    在他身后，根本不见任何人的影子，劳尔此时也没心情去想什么勾心斗角了，他只本能地长着嘴，露出了与卫兵们如出一辙的表情。

    在距此处几百米开外，圣泉中心的方向，树林掩映之后，一道金色的光芒沖天而起，像是直照入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上。

    起初光芒还算柔和，就在劳尔注视的这几秒内，光柱肉眼可见地快速变粗、边亮，在这夜晚，无比醒目！

    明明已经达到略微刺眼的程度，注视着这道光的人却没有一个捨得移开视线。

    或者说，心神像是被什么存在吸引一样，移不开视线！

    温暖、神圣、高洁、伟大……

    无法直视，却又不捨得低头。

    劳尔膝盖一软，不自觉跪倒在地，他此刻只想沐浴在这道光芒下，哪怕被灼伤也不想移动半步。

    不仅是劳尔，那些前来抓人的卫兵也跪倒了一片。

    不止一人喃喃出声：「元素之神，真、真的显灵了！」

    第126章 聂森逃脱

    墨蓝的夜幕笼罩着塔明，一道光柱沖天而起，在短短的几秒内，光柱越来越粗。

    远远望去，整片夜空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一双无形的大手将裂口越撕越大。

    裂口后的世界并不让人感到未知的恐惧。

    明明是极其明亮的光芒，却不会刺目，一入眼中，就让人忍不住心生嚮往，可看久了又不由产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情绪。

    圣泉外围的小道上，路德维希家的追兵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般，本能地跪倒一片。

    所有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辙，仰头凝望着圣泉中心发出光柱的方向。

    亨弗利夫妇也是一样。

    聂森是最快从恍惚状态下回过神来的人。

    他本以为这次必然难逃一死，没想到却有幸见到了神迹！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神迹未必是因为自己的祈祷而降下的。

    他知道自己不算什么普世意义上的好人，不然这些年也没办法让商队在马西国内立足。

    他平时也没有供奉神明的习惯，就算真有神明，必不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因他几句口头求情，就对他降下恩泽。

    更何况那道光芒降落的地点在圣泉中心，他们虽然也在圣泉范围内，但与那光芒还是有着不小的距离。

    想到之前劳尔·路德维希抓捕他时，提到「圣泉中心有贵人」的事，聂森心中的失望又多了几分。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妻子，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自己固然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但瑞娜却是真正善良无辜的，对待神明也一直十分虔诚。如果没有自己，也许神明真的会看在她的份上，降恩于她吧。

    终究，还是自己拖累了她……

    今天，也许就将是他们二人见得最后一面了。

    聂森注视着瑞娜，想与她来个最后的告别，但往常与他颇有默契的瑞娜此时却并没有回应他的注视，而是依然凝望着那道光芒，眼中满是嚮往，嘴角甚至还挂上了轻松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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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森微微一愣，又转头看向周围跪倒的卫兵，他们一个个都是满脸虔诚，依稀还能听见其中几人克制不住地喃喃自语，「圣泉」、「圣光」、「元素眷顾」几个词反覆出现。

    他忍不住再次抬头看了眼那道光芒，一瞬间，刚才那种感觉再次涌来，温暖、柔和、神圣、伟大，让他只想永远沐浴在这道光芒之下，顶礼膜拜。

    额头磕到地面时传来的刺痛，让聂森再次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下脱离出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之所以会成为在场唯一一个不贪图神眷的人，一是因为他在之前被卫兵摁倒时，额头受了伤；二则是他本就信仰淡薄，心中又吊着逃亡的大事。

    而在场的其他人，至少都有着自己的信仰。

    是了，这些卫兵，包括背对着他，跪在最前方的劳尔·路德维希，他们无一都是塔明人。

    只要是塔明人，圣泉在他们心中就必然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哪怕他们不供奉任何神明，圣泉也会在无形中成为他们的信仰。

    而那道光芒降落的位置，恰恰正在圣泉中心！

    聂森不敢再抬头去看那道神光，怕自己再次陷入对神明的膜拜情绪中。

    他小心转头去看周围的卫兵们，眼眸微微闪动。

    所有卫兵都沉浸在神光的沐浴下，就连原本钳制住聂森与瑞娜的手，都早已放开，规矩地撑在地上，呈匍匐的姿态。

    聂森此时东张西望、探头探脑，也没有任何人跳出来指责他不敬神明。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

    这一定是神明给瑞娜留下的一线生机！他聂森·亨弗利的确不值得神明拯救，但瑞娜一定是有资格的！

    想到这，聂森眼中重燃起希望。

    他小心观察着周围，若是能趁这些卫兵反应过来之前，拉起瑞娜，也许他们还能再次逃跑。这次没了卫兵的驱逐围堵，他一定要找准方向，不能再向着中心区域自投罗网。

    但现实却不那么乐观。

    那些守卫之前就已经将他们二人合围在了中间，出现神光后又都是原地下跪，只在右后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空隙，穿过那道空隙，后方是一片装饰用的矮灌丛。

    可他起身逃跑这么大的动静，必然会让卫兵们脱离现在的状态。

    他能感觉到，那道光芒是舒适的、神圣的，是让人心甘情愿地臣服，却并不是什么强制性的蛊惑。

    一旦人们心里有了抵抗，或者信仰产生动摇，必然会很容易就从那种沐浴神光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说不定还没跑出几米，他们就会被重新摁倒，那时候，恼羞成怒的劳尔·路德维希不知又会让他们死前遭受多少非人的折磨。

    聂森还在犹豫，余光却发现，那道光芒像是突兀地暗了一瞬，接着又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般闪动了几下，逐渐暗淡起来，周围卫兵脸上的神情，也出现了变化。

    不能再等了，只有这一次机会！

    聂森咬了咬牙，狠心拽住瑞娜的胳膊勐地往上提。

    瑞娜抬眸看向瑞森，神情还有一瞬的懵，但很快反应过来当前的情况，就着丈夫的力道提裙就要逃跑。

    与聂森预想中一样，几乎在他们有了异动的第一时间，周围的卫兵就反应过来，凶神恶煞地站起身，几双手甚至已经重新按上了他们的肩膀。

    聂森想趁其不备，至少先夺走其中一名卫兵的武器用来防身，奈何体质差距悬殊，对方只一个轻巧抬手，就躲了过去。

    还没等他们冲出包围圈，卫兵们的站位再次收缩隔空，那道聂森看好的空隙也完全消失。

    与此同时，远处圣泉中心上方的那到光芒，终于完全暗淡，归于虚无。

    「还想跑？！」

    「老实点！还不死心吗？！」

    「聂森，别管我了，呜呜呜，你、你快走，为我报仇！」

    「一个都别想跑！」

    看到可能得生路后又重新失去，这一刻聂森心中充斥着绝望的情绪。

    「不用留手，原本还想留着这男人，挟制女人的，结果他如此不识好歹！」

    「也给那女人一点教训，别留下疤！」

    劳尔命令一下，卫兵们对待两人也不向之前那样畏手畏脚，剑刃代替了原本的剑鞘，在聂森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他们明显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所以并不想让聂森一击致命，故而所有的痕迹都落在了四肢和背上。

    眼看着拳头冲着瑞娜而去，聂森赶紧将她护入怀中。

    疼痛与血腥达到一定程度，聂森的感观都有些模煳了。周边俱是嘈杂的声响，大脑却没法正常分析这些声响所代表的含义。

    他的力气逐渐流失，眼睛都快睁不开，却仍死死抱着瑞娜，只希望她能少受到点伤害。

    隐约间，聂森似乎听见了阵阵惊唿，又好像听见了劳尔的惨叫。

    「敌袭」、「救火」、「水」这几个词出现的频率格外高，但聂森已经没有睁开眼睛去确认周遭的情况。

    落在身上的攻击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

    聂森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抬上了担架，颠簸中，他睁开眼，入目是漫延的火光。

    周围的树，好像都被点着了。

    他能感觉到瑞娜握着他的手，跟在担架旁，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奔跑着。

    她很安静，握着他的手却十分用力，像是想将她的力量全都传递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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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被抬入一辆马车，身上的伤口都被妥善包扎起来，聂森还是有些恍惚。

    他听到医师用沉重的语气对瑞娜说：「他失血太多，而且被伤到了那处……恐怕……你们以后没办法有孩子了。」

    没办法有孩子？是说他以后不能……

    无所谓了，瑞娜的魔容体质都没法解除，他们本就……能活着、就好。

    马车一路疾驰，中途似乎在城门附近的小巷中停了下来。

    又静静等了不知多久，突然一声巨响，整个塔明城似乎都抖了抖。

    然后就是忽远忽近的嘈杂与混乱声，马车再次启动。

    昏昏沉沉中，聂森不知睡了多久，也不没数过自己醒了几次，每次醒来他都在颠簸的马车中。

    当他恢復精神能勉强坐起来时，外面已经是蜜柚郡地界了。

    瑞娜脸上满是泪水，嘴角却是上扬的：「亲爱的，我们逃出来了！」

    她又哭又笑的表情并不好看，却无比真实，聂森的心在这一刻才重新落回了实处。

    他的身体还十分虚弱，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瑞娜，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帮了我们？我们……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

    亨弗利夫妇被人救走的半个小时前。

    圣泉中心区域。

    夜色中的圣泉安然静谧，水面光滑如镜，反射出天空中的星辰，远远望去去，漆黑的泉水竟比周围的草地还要亮上一些。

    一圈圈火把靠近，周围逐渐亮堂起来。

    随着人越聚越多，这里看上去竟是比白日还要热闹几分。

    骤降的温差给周围的草叶凝上一层淡淡的白霜，皮靴踩上去，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声。

    人群最中心，索尔城主靠坐在轮椅中，身批厚厚的皮毛斗篷，脸色比往常还要难看几分。

    忠心于他的城主府大总管，沉默地立于城主身后，神情很是不满地瞥向一个方向。

    那里站着桑德兰的家主，马麦·桑德兰。

    「咳、咳咳……」索尔城主喉间抑制不住地轻咳几声，目光犀利地环视了一圈，扫过周围卫兵衣服上，不同的家族纹饰。

    「桑德兰家主，您难道不该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吗？」

    不等马麦·桑德兰表态，他左后方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就急忙开口：「城主阁下，您这话问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众所周知，圣泉一直是城主府与三大家族共同守卫，任何人想要进入，都必须得到我们所有人的同意，否则就是坏了规矩。」

    桑德兰家主右后方的另一位瘦一些的中年男人点头接话：「路德维希家主说得没错，今日这种情况，我们不在场，才是不正常的。涉及圣泉，还是慎重一些的好。」

    索尔神情扭曲了一瞬，又突兀笑了起来：「莫克家主的意思是，我与桑德兰家主要合谋损害圣泉，所以你们二位必须跟过来监督？」

    莫克家主脸色微变地觑了眼前方马麦·桑德兰的背影，赶紧表态：「我们只是接到通知后，做出了分内的应对，完全遵从了塔明老一辈们立下的规矩。」

    「是的，我们的所作所为并无不妥，无论找哪位元老来，都会贊同我们的行动。」路德维希家主也在一旁应声。

    想到莫克家主口中那句「接到通知」，索尔枯瘦的拳头又握紧了几分。

    谁不知道莫克家与路德维希家，都是以桑德兰马首是瞻。通知？他们还能被谁通知？！

    分明是桑德兰家主知道他有了续命的方法，想要来分一杯羹。

    莫克与路德维希，只不过是桑德兰用来给他增加压力的筹码罢了。

    毕竟，谁又会嫌自己命长呢？

    索尔将目光移向一旁站立着的金髮青年。

    夜晚的火光下，他昳丽的容颜看上去更加出挑，他就垂眸静静站在那儿，不言不语。

    不论是几位家主的机锋，还是周围卫兵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他都视而不见，自成一画。

    索尔有些嫉妒地看向金髮青年那健康红润的脸庞，心中升起一抹讽笑。

    马麦·桑德兰再算计又有什么用呢？

    他根本就不知道，像《大治癒术》这种逆天的魔法，必然是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他们还想观望自己的治疗效果，之后将拉金·迪尔带走，作为他们的私人续命师？

    呵，想得美！

    拉金·迪尔给他治疗多少，必然自己也需要付出多少。

    他要做的，就是在今晚榨干这位光系魔法师的余力，务必让他得到最大程度的治疗！

    桑德兰哪怕在这守着，也只能守个空！

    要不是那个时候，他羽翼未丰，还不足以与桑德兰家抗衡，他也不会做小伏低，为了不让桑德兰家起疑心，主动吸食了那种名叫「猫香」的高级合成香料。

    也怪他低估这高级香料的作用，本以为凭藉着自己的意志力，足以抵抗香料的侵蚀，没想到……

    好不容易等到自己有了抗衡之力，却再次受制，这样索尔极其不甘心。

    他已经想好了，哪怕今天只能恢復一小部分，只要他能再活个十年以上，他就直接发动自己手上的势力。

    塔明的天，早就该姓索尔了！

    城主在这心念电转，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让洛因行动，另一头的马麦·桑德兰却是等不住了。

    没有人知道，马麦·桑德兰表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实际上却并不是那么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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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要真说这是病，他又不是那么确定。

    这要从桑德兰家主出生时说起。

    马麦·桑德兰一出生，身上就有着一片胎记，是七颗小痣，上面四颗呈四边形的四个角形排列，另外三颗从其中一角延生，呈品字形。

    这几颗痣又黑又大，十分显眼，但好在它们生与左脚的脚底，平日里并不会被人看见。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七颗痣也逐年增大，曾有医师向他谏言，说一名家主身上不该有这么明显的瑕疵，最好还是把这片胎记割掉。

    但马麦年轻时畏惧疼痛，迟迟没有下决定。

    直到遇见了莱昂纳多·费楠，他说自己这是「脚踏七星、贵人命格」，必然成就不凡。

    虽然不是很明白脚踏七星是个什么说法，但费楠讲得头头是道，他也就当做又给自己找了个不必割肉的藉口。

    当桑德兰家在自己手中发展得越来越庞大的时候，马麦甚至觉得费楠说得没错，这七星就是吉兆。

    但近些年来，这种想法又有了被推翻的趋势。

    只因为平时他不太会特意去查看自己的脚底，直到几个月前他无意中发现，自己脚下的黑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太多太多，甚至都有连城一片的趋势。

    乍然看去，自己的左脚底就像是全都染黑般，只有零星几块地方还透出肉色。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发现黑痣大到了夸张的程度，马麦总觉得走路时左脚底总会隐隐作痛。

    询问医师，医师也支支吾吾像是有所隐瞒。

    再三威逼询问下，医师才不确定地说，曾听闻有人因为黑痣扩散而死，但也不能肯定桑德兰家主脚上的痣是否会危机生命。

    如今在索尔城主这见到一个「包治百病」的希望，桑德兰当然不能放过。

    「迪尔先生，您对一会儿的施法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只要合理，桑德兰家一定给予你最大的支持。」

    听闻桑德兰家主这样说，索尔城主完全没有被抢了风头的恼怒。

    反正拉金·迪尔今天得到再多的支持，也是要把全部法力用在自己这个「试验品」身上的。

    「多谢您的慷慨，桑德兰先生，您之前提供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只不过……」

    洛因说话的语速慢吞吞的，其实他实在拖延时间。

    距离21：15还有几分钟，通告时间还没到，他得再磨一会儿。

    洛因改变了一下站姿，重心放在中间，双手自然交叠在身前，脸上也没了笑意。

    这使他在这一瞬间看上去极其认真、严肃，其他人也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多了几分重视。

    「城主阁下、各位家主，之前我曾提到过，根据残本古籍上的记载，这次施法必须在圣泉周围，根据星辰运转，今日也正是最适合施法的日子之一，但有件事情我必须先向各位说清楚。

    「这次施法是借用了圣泉的能量，理论上，这种方法是可行的，但需要借用多少能量才能将城主完全治癒，这并不能确定。」

    莫克家主先跳了出来：「这事你怎么之前不说？把我们都叫到圣泉边、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你才临时开口，是吃准了这时候不好叫停吧？」

    他嘴上似在针对洛因，但眼睛却是看着城主的方向，摆明了只是想给城主找不痛快，实际上对消耗圣泉能量之类的说法并不在意。

    反倒是索尔脸上露出了几分犹豫。

    别人不清楚面前的光系魔法师研究的是什么古籍，他却是很清楚，那可是《大治癒术》！

    哪怕只研究了个一知半解，治疗效果会打折扣，也必然是以生命力为代价的。

    听拉金·迪尔的意思，他应该并没堪破生命力的秘密，但显然也发现施展《大治癒术》需要不小的能量，所以才会将目光转向圣泉。

    与生命力等同的圣泉能量，该是多少？

    应该……不会太多吧？毕竟圣泉可是孕育了整个塔明城的生命！

    如今只救他一个人，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他忽略圣泉之所以能让塔明成为沙漠绿洲，关键是在于圣泉水不会在沙漠中被轻易吸收，与生命力的关系并不大，略带迟疑地对面前的金髮魔法师点了点头，状似宽容地说道：

    「你无需太过担心，尽自己所能就好。况且，桑德兰家主都给了你承诺和支持，你要医治的又是我这位塔明的城主，轮不到其他人来指手画脚。」

    莫克家主脸色有些不好，他印象中的城主大部分时候懦弱无能，面对他们唯唯诺诺，哪怕气狠了，的确会语气不好，深吸几口气后又会主动认错。

    今天对方不止一次地硬气起来，莫非是仗着痊癒有望，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原本莫克家主是对所谓的「治癒魔法」嗤之以鼻的，在他想来，索尔就是病急乱投医。

    可如今看对方这有恃无恐的样子，再加上桑德兰家主都极其重视的模样，莫非这次的治癒魔法还真有点来头？

    另一旁的路德维希家主脸上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看向金髮魔法师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热切。

    马麦·桑德兰微蹙了蹙眉，目光在洛因与索尔之间逡巡了一圈，又露出个冷笑。

    他猜到索尔教给这位光系魔法师的治疗魔法必然不普通，但那又怎样呢？

    索尔对香料的研究绝对没有他桑德兰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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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疾病是疾病、成瘾归成瘾，一个作用于身体，一个作用于精神。

    就算今天索尔的身体能重新恢復巅峰，也不过就是回到了刚吸食「猫香」时的状态罢了。

    只要他精神上对香料还有依赖，身体再健康，也不过就是重走一遍老路罢了。

    他完全不认为索尔能翻出什么花来。

    况且这治癒魔法来源于索尔家的魔法残卷，条件越苛刻、施法越艰难，就越能体现出魔法的不确定性，有什么副作用完全是未知的。

    索尔明显是没得选择，才唯有冒险一搏。而他马麦·桑德兰，则正好将索尔作为他的试金石，看看这魔法是不是真有那么好的效果。

    一旦确定可行性，这位名叫拉金·迪尔的魔法师说不得得常住桑德兰府了。

    毕竟，他的朋友们还在桑德兰府上做客呢，不是么。

    索尔与桑德兰各自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洛因丝毫不在意他们在想什么。

    他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抬起头来，用一副「完全替各位着想」的语气，斟酌着建议道：

    「几位大人，不如这样：我先试着沟通一小部分圣泉的能量，看看能给城主带来多少的治癒效果。毕竟这一切也只是我的设想，说不定并不能成功藉此施展那个魔法……要是不行，我还得继续研究其他方式。」

    索尔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你先施法试试吧。」

    虽然他不觉得一个小小的魔法师，会在没把握的情况下，兴师动众地将这么多人引到圣泉边，但凡是总有个意外。

    当然，若是真的白跑了这一趟，他发誓，拉金·迪尔必然会为此悔不当初！

    想到这，索尔的眼神更添了几分阴鸷。

    在各方的注视下，洛因上前一步，走到了圣泉边。

    他一站定，身上的气势就有了明显的变化。

    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夜风，洁白的袍角连同那及腰的金髮一起，向着同一个方向飘扬起来。

    他站在离圣泉最近的地方，所有人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夜风让他的身形看上去更加单薄，像是随时都可能被颳走。

    但他向两侧平举双手的姿势，又是那么从容淡定，透出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蒙蒙的微光从他手心亮起，向着全身漫延，很快，他整个人都像被一层金色笼罩。

    明明还是那个人、那道背影，落入这一刻的众人眼中，似乎多了几分不同。

    风停了，飞扬的金髮缓缓垂落，像是上好的丝缎，向人们展露着他的昂贵与美丽。

    面对眼前的美好，却没有一个人能生出觊觎之心，哪怕是闪过一剎那占为己有的念头，也会在下一秒生出种「我不配」的愧疚。

    他抬起双手，向着圣泉方向，口中轻吟着咒语。

    没有人说得清他念了什么，但所有人莫不在这不带情绪的吟唱中放松了神情，哪怕听不懂，也有种收到洗礼的错觉。

    金色的光芒星星点点地从魔法师的手中飞出，落向水面。

    四周火把明亮，哪怕是夜晚，视野也十分清晰。

    肉眼可见的，那片水面升腾起浓浓的水雾，与周围平静无波的区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须臾，那片水雾与点点金光互相混合、糅杂，逐渐形成了一个直径足有60cm的金色圆球。

    洛因双手往两侧平伸，做出个向中心环拢的手势，然而金色圆球却是纹丝不动。

    他加大了双手的幅度，法师袍的袖子在空中划出个飘逸的弧线，这一次，金色圆球向前稍稍移动了几厘米。

    那道背影像是颓然般垮了垮肩，身后众人见此也忍不住皱起了眉，所有人的心神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其牵引，恨不得帮他将剩下的步骤完成了。

    然后，他们就见到那位魔法师转过了来。

    魔法的微光下，原本就引人注目的容貌，在完全显露出来时，更显惊艷。

    他半侧着身，脸上挂着歉然的微笑，他的身后是寂静的水面，圣泉水雾与魔法光点凝合而成的光球悬浮在那儿，只配成为他笑容的背景。

    「帕里……」他轻轻开口，又像是觉得在此场合下直唿名字不妥，连忙改了口，「城主阁下，您能靠近水边吗？第一次施法，我有些不太熟练，您要是离得近一些，可以节省一些魔力。」

    「可以可以！」不等索尔开口，他身后的大总管莫瑞什就迫不及待地回答出声，并推着城主的轮椅向洛因的方向行去。

    无论是普通卫兵还是三大家族的族长，这一刻看向莫瑞什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不是出于嫉妒之类的原因，而是觉得他的出声就像是在好的油画中，突兀画上一笔，让人平添烦躁。

    但依然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出声，也同样是种不和谐的因素。

    场上唯二不嫌莫瑞什多事的，除了洛因本人，就只有城主索尔了。

    从拉金·迪尔身上亮起魔法光芒开始，索尔就绷紧了心神。

    上回拉金小露一手，索尔就察觉出对方的光魔法比其他魔法师更纯粹，那神圣、温暖的感觉，比其他魔法师施展出来要更纯粹。

    哪怕拉金不招唿自己，他也想靠近去感受一下。

    莫瑞什将他推过去，更是正中他下怀。

    轮椅停在了魔法师身旁，莫瑞什很自觉地退后几步，给两人腾出一个相对单独的空间。

 第298页

    洛因看向索尔城主，明明是面无表情、无悲无喜的样子，在他周身光晕的衬托下，却显出了几分悲悯和仁慈。

    「城主阁下，请您放松心神，将手高举过头顶，以便一会儿更好地吸收治癒能量。」

    他说着，抬步绕到索尔身后，将索尔的轮椅调整了一个方向，正对着光球。

    「请您将注意力集中在能量光球上，摈弃杂念。放心，我会协助您。」

    索尔依言将双手高举，仅持续了几秒，索尔就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他已经连走路都嫌累了，这样持续抬着手的动作，对如今的他来说有着不小的负担，没一会儿，他的双臂就明显地颤动起来。

    「一定要坚持住，不能前功尽弃！」

    耳旁传来青年轻柔的鼓励，随后又是一段艰涩玄奥的咒语。

    索尔知道拉金就站在自己身后，他的余光能看到青年的双手从他头顶上方划过，能想像到对方正在做之前那个「环抱收拢」的魔法手势。

    咒语吟唱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急切和费力，当最后一个音落下，那颗光球像是再也僵持不住，勐地向他们的方向重来，又在索尔上空戛然而止。

    「请您集中注意力，就差最后一步了！」青年的声音再次响起，索尔感觉到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城主阁下，这一步主要靠您自己，我要将治癒能量引导下来了！」

    光球缓缓下落，终于接触到了索尔的手指。

    他双手的颤抖幅度已经非常剧烈，连手臂都没办法完全伸直。

    快一点、再快一点，马上就要碰到手指了。

    只要那颗光球能碰到手指，他一定能瞬间就感觉到治癒的力量，也一定能立马恢復如初！

    索尔眼神死死地盯着头顶上的光球，那么明亮、神圣、柔和的光系能量，让他都有种隐隐想要臣服的错觉，只要这个光球落下来，他绝对能痊癒！

    在洛因「圣光特效」的影响下，索尔坚信着头顶的光球就是他的希望。

    然而，当光球触到指尖的一剎那，索尔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第127章 通告进行中

    假的终究是假的。

    洛因的「魔术投影（神圣版）」说白了只是张特效卡片，它的确会给人心理上造成一定的影响，却并不能真的作用到现实。

    希望有多大，索尔在的失望就有多大。

    这一刻，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失败了吗？

    这种方式根本行不通？

    《大治癒术》必须要魔法师本人的生命力作为代价？

    或者……是拉金·迪尔在欺骗……

    不不不，他应该没这个胆子，应该只是能力不足，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索尔的情绪有些颓然，下一刻对洛因的怨气盖过了一切，连开得不算大的「神圣特效」都没法给他洗脑了。

    他正要将举累的手放下，并思考着用什么理由，能既给拉金·迪尔一个教训，又不让他产生太大的牴触，以便能继续钻研《大治癒术》，就听到身后传来魔法师惊喜的声音。

    「有效果！」

    索尔已经快缩到头顶的手本能又是往上一抬。

    「城主阁下，您感觉到了吗？您的指尖应该已经能感觉到麻意了，那是能量冲击带来的感受。」

    索尔心下一跳，的确，他的指尖有些发麻……

    光球还在缓缓下降，与他手掌相触的地方逐渐消融，与此同时，金色的光晕从他的手掌逐渐爬向他的双臂。

    「麻意在顺着能量的流动蔓延，您一定要坚持住！」

    随着青年话音的引导，索尔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两只胳膊也麻了起来。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颤抖得太厉害，眼看着金色逐渐爬过手肘、爬过上臂、爬向肩膀……

    「您感觉到身体发热了吗？那是治癒能量在起效了！千万不要放下手，不然能量传输就会终止！」

    索尔眼眸睁大，他的确感觉到肩膀位置逐渐发热，甚至有些烫。

    这、这就是被治癒的感觉吗？

    是了，我病的时候都如此痛苦，要将病灶出去，必然也得承受一定的痛苦，但这些痛苦比起病痛来，完全不值一提！

    「这次的能量不算很多，城主您一定能坚持到完全吸收的，请务必不要将手放下！」

    青年的话提醒了索尔。

    他突然想起，拉金在施法前曾说过，先引动一小部分圣泉能量作为试验，看看治癒的效果。

    一定是因为这次的能量不多，他才没在接触到光球的第一时间感觉到。

    不，其实那时候应该也感觉到指尖发麻了，只不过他自己错估了能量的强度，与期待不符，才会有所忽视。

    也幸好是能量不多，否则带来的痛苦必然会更剧烈，他毫无准备之下不一定能撑下来。

    想到这，索尔看向头顶光芒的眼神更坚定了几分。

    洛因看向索尔因为长期高举，而发麻、抖成筛糠的手臂，又看向自己按在他肩膀上的两片「暖宝宝」，微微勾了勾嘴角。

    口中却是焦急地给对方鼓劲：「坚持！一定要坚持，千万不要放下手！」

    索尔额头冒出了冷汗，他快坚持不住了！

    那些金色的光能在走过手臂、到达肩膀位置后，行进的速度变得更加缓慢，他的肩膀已经感觉到热得有些发疼，金光却还没有继续往下行进。

 第299页

    甚至因为他手臂的弯曲，而有了回缩的迹象。

    「一定不要放下手！」

    明明是鼓励的话语，听在此时接近强弩之末的索尔耳中，只剩下了最后三个字在脑海里迴荡——放下手、放下手、放下手……

    终于，索尔感觉到肩膀一阵尖锐的刺痛，再也维持不住手臂高举的动作，喘着粗气瘫倒在轮椅中。

    随着他手臂落下，金色光芒快速回缩，直入光球后继续往上沖。

    光球顶端冒出个类似喷泉的形状，飞入高空。

    恍惚间，人们似乎听到了轻微的一声脆响，「喷泉」回落的一剎那，整个光球像是水泡般，消散无踪。

    洛因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中用来扎索尔肩膀的小针，身上的「神圣特效」也缓缓关闭。

    所有人如梦初醒般看向圣泉边两人的方向。

    一部分是对刚才的神圣光芒心生敬畏，另一部分则更关心索尔城主的治癒效果。

    火把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人们能清晰看到索尔城主的状态。

    此时，城主满头是汗，头髮一柳柳粘在额头，双手无力垂着，的确有几分狼狈。

    观他神情，他的脸颊透出几分红润，眸光明亮，看上去精神头不错。

    但很快，他的脸色又开始发白，不过眼中的光非但没有消失，倒显得更亮了几分。

    有效果！

    所有人都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谁都知道，刚才城主并没有完全吸收那些能量，只这么少少的一点就给他带来了如此明显的变化，那要是全部吸收，是不是真的会让他痊癒？

    「看样子，迪尔先生的魔法很成功啊，」桑德兰家主的声音突兀响起，「迪尔先生，请问，您一次是只能给一个人施法吗？我看那魔法光球挺大的，足以容纳不少人一起吸收。」

    索尔勐地抬起头，眼神狠戾地看向马麦·桑德兰。

    路德维希与莫克家主也在这时帮腔：

    「这还只是少许能量形成的光球，要是正式施法，光球应该更大吧？」

    「是啊。把手放下，光球就会消失，那岂不是浪费？不如大家一起吸收。」

    索尔城主喘了几口气，说出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是有病在身，才需要治疗。没病没痛的人过度治疗，也不怕被能量撑死！」

    马麦·桑德兰扯了扯嘴角：「怎么会呢？城主真是多虑了。我看迪尔先生引导出的能量，温和治癒，有病治病，无病也能强身吧？迪尔先生，您说呢？」

    洛因完全不理会索尔使的眼色，一本正经且饶有介是地对着桑德兰家主点了点头：「您说的没错，这些能量的确对健康人也有好处，但哪怕全程维持了举手的动作，能吸收多少还是要看个人体质。

    「吸收差的人，可能一无所获。吸收好的人，则会强健体魄、延年益寿，武者甚至会因此突破境界。

    「而且，这种增益，没有上限！」

    没有上限？！那岂不是说，若是吸收得好，有人甚至可以成为当世第一强者，或者长生不死？！

    洛因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唿吸都粗重了几分，就连周围的卫兵们都不能倖免。

    索尔倒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他一时间，情绪却全都被「这么大的益处怎么能告知所有人」这件事给占据，只顾着气恨那毫无眼色的魔法师了，忘了去深究其中的错漏。

    洛因不给所有人消化的机会，又再次抛出一个讯息：「刚才只是引动小部分圣泉能量。根据我的推测，等到完全引动时，还得加上星辰之力，到时候形成的应该不会是个区区光球，而应该是道光柱。范围嘛……」

    他拉长了尾音，视线环视全场，像是在评估光柱的大小。

    「……范围，至少应该能笼罩住这里整片草地。」

    嗡——

    几位大人物还没开口，卫兵们先坐不住了，近百人的窃窃私语显得格外嘈杂。

    但没一会儿，场中的一声爆喝又让所有人重新安静了下来。

    「拉金·迪尔先生！」说话的是莫瑞什大总管，「您是城主请来的客人，您的治癒魔法也是出自城主府，请您做一切事之前，务必将城主的利益放在首位！」

    在他身前，索尔斜靠在轮椅里，瞪着洛因的表情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显然，莫瑞什的话，就代表了索尔的意思。

    身怀病症的桑德兰家主当然不会放弃这次机会，没见过治癒方式前，他以为一次只能治疗一个人。

    但见过之后，他发现，拉金·迪尔也只是将能量引动罢了，能得到多少关键是看个人自己的努力。

    既然这样，他何必要多一道请人的工序，直接在这里吸收能量不更好？

    不，人还是得「请」回去，这样还能保证他下次继续吸收能量。

    他斜了眼莫瑞什，话语里带上了几分威压：

    「治癒魔法来源于城主府的确没错，但治癒所需的却是圣泉的能量。而圣泉却一直由三大家族与城主府共同守卫。城主是想在此与三大家族决裂吗？」

    「你……」

    莫瑞什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索尔也脸色难看。

    洛因就是在这时再次开口：「城主阁下，我这也是为您考虑。」

    索尔正为刚才桑德兰的话感到丢脸，虽然还在对洛因刚才大喇喇将好处直接公布的行为有些怨气，但眼下洛因开口却正好缓解了他的尴尬。

 第300页

    他看向洛因，眼神像是在说「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刚才莫克家主说得有道理，如果只有一个人吸收能量，当他放弃时，能量就自动消散，想再吸收就得重新施法引导。

    「当很多人一起吸收时，哪怕有人中途放弃，能量光柱依然存在，他可以在休息过后重新抬手吸收。

    「我看城主您的体力，并不足以支撑您一次性完成能量沖刷，虽然放下后重新抬手，又得重头开始吸收，但这也算是给您自己多几次机会。」

    索尔脸色几经变幻。

    他知道青年说得有道理，但放任这帮傢伙占便宜，他又有些不甘心。

    不过，眼下的形势并不是他一个人反对就能成功的，让他们共享好处，已经是必然的趋势。

    想到这，索尔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迪尔先生，请开始新一轮的能量引导吧！」

    桑德兰越俎代庖地向洛因发号施令，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地做好了准备。

    但洛因却在此刻摇了摇头：「各位大人，在施法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跟各位交代。

    「从刚才城主的情况可以看出，要想治癒他的身体，引出的圣泉能量必须成倍增加。以我的能力，可能今生也只能完整施法一次。

    「若是在坐几位都要在这一次中吸收能量，那给圣泉带来的伤害将是巨大的。

    「我个人建议，除了城主之外，您三位中最好还是只派出一人。」

    此话一出，几位家主再次面色连变。

    怪不得拉金·迪尔刚才说，让人跟索尔城主一起吸收，等于是多给了城主几次机会呢，原来他只能完整施法一次！

    这次正式施法过程中，要是索尔坚持不住放下手，就完全是在浪费机会了。

    莫克与路德维希家一直都以桑德兰为首，照理说这「另一人」的机会应该让给桑德兰，但连桑德兰自己都知道，这种「为首」是多么的脆弱。

    洛因施施然站在一旁，看着几人目光交汇，注意力却向了远方。

    这个时候，聂森·亨弗利夫妇俩，应该快要被追兵给围堵上了吧……

    第128章 圣光降临

    「迪尔先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唿唤打断了洛因的思绪。

    经过一段时间的利益权衡，由桑德兰家主——马麦·桑德兰作为代表，向洛因传达他们的讨论结果。

    「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请您正式施法吧。」

    洛因回头看去，身后只站着三位家主以及坐在轮椅上的索尔城主，其他的卫兵包括城主府的大总管莫瑞什，以及三大家族中的几个小辈，都已经退到了几十米开外。

    显然，这几位是知道一会儿圣光笼罩的范围不会小，不想让任何无关人等来分薄他们的能量，才会有此安排。

    洛因眸光动了动，露出个笑容：「正式施法时，能量将会是刚才的百倍，为保证稳定性，各位请盘坐在地上，在我发出指示时，再高举双手。」

    几位家主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到了这个程度，几人必然是选择听从「专业人士」的意见，于是各自选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席地而坐。

    就连索尔城主，都在莫瑞什的帮助下，背靠着轮椅坐在了草地上。

    等莫瑞什重新退回到几十米外的卫兵区域，洛因才抬起头，肃着脸。

    「注意，我要开始正式施法了！」

    他转过身，面向圣泉的方向，双手向两侧摊开，掌心向上。

    如同上一次施法那样，白色的法师袍和金色的长髮再次飘荡起来，但坐得离洛因最近的四位大人物，却一丝风都没有感受到。

    这反常的景象让几人看向魔法师背影的眼神，更炽热了几分。

    玄妙拗口的咒语轻吟而出，迴荡在所有人耳边，前方魔法师的身影在这吟唱中，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随着光芒越来越亮，那种温暖、圣洁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当他身上的光芒亮到一定程度时，咒语吟唱声戛然而止，风也蓦地一停，袍角落下，时间仿佛禁止。

    无论是家主还是卫兵，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专注看着正中间那道人影。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短短一瞬，金髮魔法师手腕轻翻两下，水面不知何时，升腾起氤氲的雾气。

    一点金光从圣泉中升起，然后是第二点、第三点……

    它们自泉水中来，缓缓地、笔直地往天空中飘去，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如同会唿吸般一闪一灭，又像是在与金髮魔法师身上的光芒，遥相唿应。

    莫瑞什站在几十米之外、卫兵们的最前端，望向中心区域。

    起初，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城主的方向，看着城主脸色有些不好地靠在轮椅旁，对与城主执意要和其他人一样席地而坐，有些担忧和不满。

    在莫瑞什看来，他们城主体力不好，就应该坐在轮椅上，别的暂且不说，至少坐轮椅上看起来比其他坐地上的人，要高上好一截呢！

    但随着法术施展，他的注意力不可抑制地放到了那位名叫拉金·迪尔的光系魔法师身上。

    等到圣泉之上升起点点金光后，他脑中已经没了其他杂念，只看着那些光芒，心生嚮往。

    金色的光点越来越多，多到几乎遍布整个水面，一眼望去，水面范围的亮度，竟然已与他们岸边的火把不相上下。

 第301页

    那些光不像刚才第一次施法时，汇聚成一个光球，明明是那么的分散，看起来却是比刚才还要神圣、温暖几分。

    只是远远看着，就能想像到，若是那些光点落在身上，会是怎样一种享受。

    随着时间的推移，光点越来越多，但上升的速度明显更慢了，且升到一定高度时，就像到了极限般不再往上，这就使得眼前的光点越来越密集，几乎成为一道光幕。

    即便只能看到一个背影，莫瑞什也能感觉到，金髮魔法师对当前的状态很不满意。

    他双手往回略收，一个蓄力，又重新缓缓抬起。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像是顶着巨大的压力，莫瑞什耳边也传来了魔法师压抑的声音：「能量……很多，但不太容易调动……」

    话音落下，他身上笼罩的「光系魔法」又亮了几分。

    几息之后，莫瑞什听到拉金·迪尔再次开口，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不安：「几位家主，圣泉里的能量比我想像中还要庞大，不调动则已，若是调动，恐怕会有很大的动静……」

    「我们早就将圣泉周围戒严了，您无需担忧。」莫瑞什听见桑德兰家主迫不及待地答道。

    然后，他听到拉金·迪尔沉默了几秒，有些犹豫地再次开口：「……戒严了么？那就好，这次的能量出乎预料地庞大，之后的施法过程可万万不能被打断……」

    「请您继续施法！」这道有气无力的声音是索尔城主发出的，尽管用了敬语，还是能让人感觉出他话中的不耐烦。

    莫瑞什觉得，年轻的小魔法师必然是被城主的威严给震慑了，来不及应声就忙不迭地继续施起法来。

    只见他左脚后退了半步，重心下沉，以一个更稳的姿势，再次蓄力。

    更多的光元素在他身周聚集，白袍的背影看上去无端多了几分亲和力和圣洁感，莫瑞什觉得，刚才城主那不耐烦的态度有些过分了。

    『迪尔先生已经很努力了啊，他多次开口，不正说明了他对这次魔法抱有谨慎的态度么？』

    这样的想法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莫瑞什脑海里，他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专注地看着前方那道被金光包裹的身影。

    索尔是坐在近前，时不时还要闭眼喘息一会儿，心中杂念颇多，只想着赶紧引动能量给自己治病，才会有心思嫌洛因话多。

    但站得远一些的其他人，却是全情投入地观看着洛因的表演。

    在【魔术投影（神圣版）】的影响下，不仅仅是莫瑞什，就连他身旁的其他卫兵，望向洛因的眼神都越来越动容，对于魔法即将达到的效果，也越来越嚮往。

    「圣泉……与……星辰……」

    意味不明的话语从魔法师口中吐出，不等场内众人去深究它的含义，就见魔法师双手用力向上一抬。

    金色的光点像是被无形的巨力推动，源源不断地向天空疾沖而去，像是与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接轨。

    光点越来越密，逐渐凝实成了一道光柱，乍然望去，光柱就似与圣泉水面同宽。

    前方几位坐在草地上的家主虽然对这一刻的异相心有触动，可更多的还是对即将得到好处的贪婪与渴望。

    但对于后方的卫兵们来说，好处本就没他们的份，这些人反倒是进入了「沉浸式观礼」的状态。

    年轻的魔法师独自站在圣泉边，不够强壮的手臂平举着，以一己之力托起了如海般的能量光柱。

    所有人再看不到坐于草地上的几个大人物，人们眼中只有那道背影。

    那个人，单薄纤弱，却占据了他们全部视野。

    不魁梧的身体里，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潜力，才能引动如此庞大又圣洁的能量！

    卫兵们，包括站在卫兵前方的莫瑞什，以及三大家族中的几个小辈，此时心中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共识：这位名叫拉金·迪尔的光系魔法师，本就是个惊才绝艷、极有魔法天赋的人物。

    这道魔法，在这样的人手中，一生也只能施展一次！

    他们虽不能沐浴这魔法的光辉，但有生之年能观摩这一次，又是何其有幸！

    「……接引……星辰之力……」

    魔法师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论是远处观看的人，还是坐在近前的人，都随着这道话音，不自觉地抬起头，期待地望向天空。

    不知是不是错觉，天空中那颗最亮的星辰似乎闪烁了几下，随后，那到与星接轨的光柱先是一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息后又爆发出更大的光亮。

    肉眼可见地，更粗的光柱从上往下，笼罩过来。

    远时还不觉得，待到光柱临近，人们只觉得周围一整片区域都被纳入了光柱范围内，包括站得远的卫兵们。

    但那光芒压到离地两米多高的位置，就停了下来，悬于所有人头顶。

    「准备！」

    魔法师清越的话音落下，草地上坐着的几人立即将手抬起，双眼充血地望向天空。

    在听到魔法师指令时，莫瑞什本能地抬了抬手，又克制住了。

    理智在这一刻占据上风，莫瑞什清楚的知道，作为东面岛国——波尔国人，只身来到最西面的塔明，他莫瑞什的一切都仰赖城主。

    城主死，绝不会有其他人会重用他。

    城主好，他才有未来！

    想到这，莫瑞什看向了草地上的几人。

    这一看，不由有些哑然。

 第302页

    索尔城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个姿势，他将轮椅推到了身前，虽然还是盘坐着，双手却十分耍赖地将手肘架在轮椅扶手上，自己完全没出力，就靠轮椅给自己借力了。

    莫瑞什皱了皱眉，第一反应就是：如此行事，很可能根本得不到能量的洗礼，因为这实在是不敬……

    不敬什么，他一时没想出个确切的词彙，四周下压的金光让他懒得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他又将目光移向其他几个家主，桑德兰与路德维希家主的位置，正好背对着这一侧，莫瑞什无法探究，倒是莫克家主，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半个侧脸。

    此时莫克家主也抬着头，双手高举向天空，明亮的金光将他脸上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那是嚮往、沉迷，但又带着点狂热和贪婪。

    莫瑞什再次皱眉，莫克家主这表情，一看就是杂念太多，这么不纯粹，一定不会有多少收穫。

    心中惦念着城主康復情况的莫瑞什，其实也算是产生了「杂念」，有一瞬间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要是他思维清晰，就会发现，刚才他分明是在用「拜神」的标准，在衡量那几位大人物的行为。

    可从一开始，在那位魔法师口中这都是一次引动能量的「治疗」，并不是在「拜神」。

    不等莫瑞什将一切想清楚，他的余光就看见身侧有一个人影矮了下去。

    一惊之下，莫瑞什转头看去，就见自己附近的卫兵，早就坐倒了一片。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学着场中几位家主的姿势，盘坐于草地，双手抬起冲着空中。

    在他们上方，更粗了一圈的金色光柱，早就把所有人都笼罩在内，似乎下一刻就会降落在他们头顶。

    「你、你们……」莫瑞什正准备呵斥，可看到那些卫兵脸上的表情，又默默住了嘴。

    那些卫兵仰起的脸庞上，只有信仰与臣服，这些人看上去，至少比莫克家主要虔诚多了。

    他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一人，也如他一样在左顾右盼，但没几秒，那人也坐了下去，摆出与周围人如出一辙地姿势。

    那是桑德兰家的二少爷，苏缪·桑德兰。

    莫瑞什沉默了两秒，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金光。

    那金光越看，越感觉到神圣和威压，让他忍不住想匍匐在地，又心生嚮往。

    『我已经退后了，是光柱主动笼罩了我。』

    他在心里给自己找着藉口，恰在这时，前方施法的那人再次开口了。

    「保持盘坐的姿势，集中注意力，抬手！」

    金髮魔法师边说着这句话，边利落地转身，面向所有人。

    他的目光环视全场，像是与每一个人都一一对视。

    似悲悯，又似无情，与那目光对上的一瞬间，莫瑞什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魔法师说出的话，如同一道命令直击心灵，场中包括莫瑞什在内，仅剩的几个站着的人也在这一刻本能地坐了下来，高举起双手。

    洛因看着眼前的情景，嘴角微微勾了勾，又很快恢復成原样。

    此时整个圣泉边的草地上，金光笼罩，所有人都盘坐与地，抬手望天，只有洛因一人站立其中，宛如什么奇奇怪怪的仪式现场。

    看着最近处，三大家主以及城主大人那极其入戏的表情，洛因收敛好自己的心绪，稳住语气双手下压。

    「降临……专注……」

    魔法师的声音似远似近，落入人们耳中，带着几分缥缈。

    也是在这一刻，原本停在头顶的金光，开始向下掉落金点。

    「只有手心……才是接收能量的唯一途径……」

    魔法师的声音给了人们指引，人们能明显感觉到，光点落在身上并没有太大感觉，但裸露在外的手心、脸庞、脖子，似乎有一种沁凉感，就像是迎接了一场毛毛雨。

    尤其是手心，感觉最为强烈！

    「从上……至下，从下……至上……」

    缥缈的声音还在继续，魔法师的位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金光。

    人们的注意力从头顶的光柱，本能转移到了正中心的魔法师身上，诧异地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双脚离开了地面，漂浮在半空中。

    哪怕周围已经亮如白昼，那个人仍旧是最亮的光源。

    他的金髮无风自动，找不出瑕疵的面容上，美丽的桃花眼微微垂着，嘴角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拉金·迪尔。

    人们不约而同地在心中默念着这位魔法师的名字。

    心中贪婪、杂念占据上风的人，比如三大家主和索尔城主，一边念着这个名字，一边对即将得到的能量更加执着。

    心中本就有着某种信仰的人，默念这个名字时则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虔诚。

    他们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刻，金髮的魔法师宛如神祇，俯视众生。

    「啊！」有人发出了惊唿，「草地、草地好像是活的！」

    不只一个人感受到露在外面的皮肤在金光的洗礼下，产生了丝丝凉意，但坐下的草地却散发着暖炉般的温度，并且还隐隐有震动传来。

    但没有一个人敢把双手放下来，贴到草地上去验证这一切。

    这可是宝贵的、接收能量的时间，绝对不能浪费在这种事上！

    隐约中还能听到一些人在小声呵斥：「闭嘴！迪尔大人都说了，从上至下、从下至上，你听不懂吗？别打扰我们！」

 第303页

    洛因余光朝草地外围的林中瞥去一眼，心中计算着时间，再次开口：「集中精神……唿，吸，唿，吸……」

    场中的窃窃私语瞬间停止，每一个人都跟随着洛因的指示，调整着唿吸。

    「我能感受到……你们的生命力……在加强……」

    「你们的体能……在增长……」

    「体质上限……在缓慢提高……」

    「集中精力，闭上眼睛……机会……只有一次……」

    随着洛因一句句话语，不论是想治病的、想长生的、想提升武力值的，亦或是单纯想沐浴圣光的，所有人都闭上双眼，沉浸在这种美妙的体验中。

    在「圣光特效」的影响下，没有一个人心存疑虑，全都沉浸在这种玄妙的状态下。

    视觉，他们已经不需要；听觉，他们只听拉金·迪尔的指引。

    闭着双眼，才能看到那片金红的海洋，坐下升腾起的热意与上方落下的凉意在身上汇聚。

    「让冷与热……互相交融……」

    「集中精力，把握这唯一的机会……」

    魔法师再次强调「唯一」两个字，让所有人心中多了几分紧迫感。

    这是一生只能施一次的魔法，错过这次机会，他们将再也找不到能施展如此逆天法术的魔法师！

    莫瑞什也跟随着拉金·迪尔的话语，紧闭双眼、高举双手，在心中重复着「冷热交融」四个字。

    往常，按照他的谨慎性格，是绝不会就这样席地而坐、紧闭双眼的。

    但在如今的氛围下，他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行为的不妥，只一心一意琢磨着魔法师意味不明的指点。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渐渐地，莫瑞什感觉到一冷一热的气流在自己胸口汇聚、旋转。

    夜晚的塔明本就温度极低，莫瑞什的高举的双手，早就在金光的洗礼下冻僵了。

    此刻他的手心却逐渐感觉到了温暖甚至是滚烫，就连指尖也好似充血般，血管一跳一跳。

    『这，难道就是冷热交融？』

    『不知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步，应该不多吧？』

    莫瑞什黝黑的脸上露出个近乎纯粹的笑容。

    此时他脑中没有城主，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次魔法中得到多少好处，他只是单纯地为自己做到了那玄乎其玄的「冷热交融」而高兴。

    但没多久，莫瑞什感觉到坐下的草地不再那么热了，震动也完全停止。

    没了热源，只有源源不断地凉意落下，莫瑞什的身体很快又陷入了夜晚的寒凉中。

    他只以为是自己功夫不到家，依然紧闭双眼，想再次体会到那种玄妙的感觉，却在下一刻，听到一声闷哼。

    「唔！谁？！」那是拉金·迪尔的声音，莫瑞什绝不会认错。

    他赶忙睁开双眼，正好见到金髮魔法师捂着胸口，缓缓从空中落到地上的一幕。

    「专注！不要浪费这唯一的机会！」

    魔法师皱眉咬牙说出的这句话，让所有想第一时间起身查看状况的人犹豫了。

    一部分人是出于他话中那句「唯一的机会」，另一部分人，则是看着金光中的魔法师，本能不想违逆他的意思。

    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起身去查看情况。

    但天空中金光的状态，还是让前方几位家主察觉到了不对。

    「迪尔先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金光看起来有些不稳？！」最先出声的依然是马麦·桑德兰。

    「桑德兰先生，您之前不是说戒严了吗？为什么有人闯入了施法区域？」洛因完全没有惯着他的意思，反过来质问道，「我感应到的情况，好像是一群人在追捕两个人？呃，可能是三个？有一个人似乎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洛因这段话完全是瞎掰，他根本不知道聂森·亨弗利夫妇会往哪个方向逃，也不知道他们逃的时候会不会带上那位「老母亲」，聂森方面，自有迪赛尔德公主的人去接应。

    他是故意将被追捕的人，往亨弗利一家上描述的。

    但桑德兰并不知道洛因在说瞎话，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该死！是他们！」

    又转向路德维希家主的方向，恨恨瞪了一眼：「真是没用，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路德维希家主脸色也不怎么好，他维持着双手高举的动作，扭头看向自己身后。

    他本意是想招唿家族小辈和自己家从属的卫兵们，一同去围堵「逃犯」，给负责这件事的劳尔·路德维希擦屁股。

    没想到几十米开外，一群人维持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姿势，为首的大儿子还冲他尴尬地笑着。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几秒后，路德维希家主突然爆发：「还愣着干什么？！你还不快给我帅兵去把入侵者解决了？！」

    「是！父亲！」

    「等等！」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所有人都看向了发出后面那道声音的人。

    「迪尔先生，是你先表达了『施法不能被打扰』的意思，怎么又要阻止我派人去解决入侵者？」面对洛因，路德维希家主还是压住了自己的脾气。

    洛因脸上显出几分勉力施法的痛苦：「举起手吸收能量的人，可以短暂放下双手，但脚下不能移动位置！他们已经是这次法术循环中的一员了！」

    这话一出，有心想去解决问题的人又全都坐回了原地。

 第304页

    但魔法师皱眉施法的样子，明显支撑不了多久。

    许是洛因还开着「圣光特效」，桑德兰家主哪怕再心烦，面对洛因也耐着性子：「迪尔先生，这个法术还能维持多久？」

    「外来者还在靠近这里，他们越靠近，我能支撑的时间就越短……」

    桑德兰回头环视四周，很明显，此时他们带来的所有人，全都维持着盘腿而坐、高举双手的姿势，竟是无一人可用！

    他的脸色阴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

    此时也只有靠着轮椅、举举歇歇的索尔城主，心态还算平稳。

    大概是身体太差了，索尔感觉到那些能量，自己吸收了，又好像没吸收，总之效果不太明显。

    他倒没有怀疑洛因在造假，毕竟谁能想到，眼前的魔法师整出这么大阵仗，完全是虚晃一枪呢？

    索尔只以为是自己体质问题，吸收不到位。

    在自己得不到多少好处的前提下，索尔只想大家都别玩了，他开口问道：「拉金，如果非要让人去追捕，会有什么后果？」

    索尔的提问倒是给桑德兰提了个醒：「让人离开也会缩短施法时间吗？还是会让你立即停止施法？」

    言下之意，要是缩短的时间不多，那就得权衡一下了。

    对方就算不问，为了给之后的行动做个铺垫，洛因也要找机会把这个「后果」透露出来的，此时这一问倒是正中他下怀。

    「不，让人离开不会打断施法，也不会缩短施法时间。但……会给圣泉造成压力。」

    涉及到圣泉，桑德兰脸上明显多了几分犹豫。

    洛因适时咳嗽几声，圣光再次不稳：「几位大人，请尽快做决定，我只能施展这个魔法一次，要是被中断了，就再没机会了。」

    莫克家主闻言赶紧开口提醒：「圣泉不灭，就算有点压力也没什么，圣泉总能自己恢復的。」

    洛因眼眸动了动。

    想到边瑟恩说，哪怕炸了圣泉，50年后也会恢復，心中对「圣泉不灭」这个说法倒是点了点头。

    但嘴上他还是提醒道：「这次能量非常庞大，可不是普通的压力，可能会对圣泉造成不小的伤害，各位家主请三思！」

    洛因把正话反话都说了一通，其实只是想把锅都扔出去罢了。

    无论怎样，都是他们自己做出的决定。

    第129章 拉金死了？

    凝着霜的沙土被唿啸而过的风捲起，撞上塔明亘古不变的城墙，发出扑簌簌的响声。

    一阵风过后，没有植被保护的城外土地，平整得如同被抹泥刀刮去了一层。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地下传出，一只只沙漠中的生物反常地将脑袋钻出地面，无视几米外的天敌，一动不动地望向塔明城中圣泉的位置。

    不仅是城外的动物们，城内所有还没入睡的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匍匐在家门口，望着圣泉的方向。

    几分钟前，一道金色光柱沖天而起，照入星辰。

    直到光芒变得闪动、不稳时，人们才如梦初醒般互相打听着发生了什么事。

    圣泉中心，洛因背对泉水而立，周身萦绕着圣洁的光晕，脸上却显出勉励支撑、全心施法的模样。

    在他面前，上百人以洛因为中心呈扇形分布，做出盘坐在地、手心向天的姿势。

    细微的水雾折射着头顶的金光，落于下方人群身上，人们的衣袍虽未湿透，在塔明夜晚的降温下也不可抑制地感觉到寒冷。

    人群却并不躲避，反而极力抬高双手、挺直嵴背，哪怕手臂颤抖，也要全力迎接这寒冷。

    要是不知情的人踏入这里，准会以为自己误入了某个神秘组织的集会现场。

    可在这群人眼里，这些光点是万年难逢的机遇。

    明知道主人并不乐意见到他们分一杯羹，卫兵们在退开几十米后，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违背命令。

    在集体的裹挟下，这些唯命是从的亲卫们很快将违令的不安抛诸脑后。

    一些人心中甚至升起了某种「明悟」：正是因为他们平日里，为了主人的命令做了一些抛弃良知的事，才能爬到亲卫的位置，也是因此才得到了今天近距离观摩和提升的机会。

    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不同于后方卫兵的「全情投入」，坐得离洛因最近的四位大人物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高抬着双手，上半身均向着桑德兰家主的方向倾斜着，低声讨论着，脸上充斥着算计和权衡。

    良久，他们的商讨终于有了最后的结果。

    「迪尔先生，时间有限，请继续施法！至于闯入者……」桑德兰家主目光凌厉地向后看去，被他目光扫到的人无不心虚地瞥开视线，「……等他们闯到近前了，再让这些人去拦截也不迟。」

    洛因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遵从您的意愿。」

    他的袖袍再次向空中一扬，头顶的光柱肉眼可见地稳定了下来，与此同时，所有人再次感觉坐下的草地开始发热。

    可不等几位家主稳定心态开始吸收能量，余光却看见一道火光从后方蹿起，直冲着场中唯一站立着的魔法师而来。

    「小心！」桑德兰与索尔不约而同地惊叫出声，可他们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

    拉金·迪尔明显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法术引导上，根本没功夫分心去注意周围的一切，以至于那道不算明亮的火光正正砸在了他的胸口。

 第305页

    「唔！」魔法师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子向水面歪倒。

    他脸上是错愕与惊慌，金色的长髮随着他倒下的动作往前飘去，在周身光芒的映照下，竟显出了几分唯美。

    但此刻几位家主却完全没心思欣赏这份唯美，他们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站稳啊，可别中断了施法！」莫克家主喊出了其余几人的心声。

    好在眼前的魔法师还是挺有责任心的，哪怕受到意料之外的攻击，光柱也只是晃了晃。

    他本人也在落入圣泉水前一个旋身，单膝跪地，堪堪稳住了身形。

    在他脚边，落着刚才攻击他的东西，是一只已经熄灭的火把。

    桑德兰家主怒不可遏地回过头，喝道：「还不快去抓人！！」

    在他正后方几十米外，桑德兰家主最看重的大儿子——沙都·桑德兰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两秒后依然选择继续坐着，并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兄弟。

    苏缪·桑德兰暗恨地咬了咬牙，站了起来，不甘心地招唿身后的亲卫随自己去捉拿破坏施法的人。走之前，他还不忘又拽上了其他几家的子侄和卫兵。

    这些离开的卫兵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每隔几十秒就会有人跑回来，继续拉人前去「支援」。

    就这样，离开的人越来越多，头顶的光柱也越来越不稳。

    「火！他们在放火！」

    「树木都被点燃了，快救火！」

    从卫兵站起身去追击敌人时，周围就显得有些混乱，一时让人分不出具体是哪个方向在叫嚣着着火。

    桑德兰等人抬头四顾，想确认着火的位置，却发现几息之后，各个方向都出现了火光和浓烟。

    「唔，糟糕！」洛因如同自言自语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传入几位家主耳中，「刚才那一击影响了法术迴路，要是不让这次施法完整结束，之前得到的能量将会逐渐消散……那岂不是做了白功……」

    索尔闻言，几乎不假思索地高唿：「拉金，继续施法，别断在这种时候！」

    「可是……再施法下去，圣泉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都会处于极其不稳定的状态……」

    洛因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桑德兰打断：「继续！时间不多了，你务必要把法术完整施放！」

    此时，他们看向场中魔法师的眼神，已经如同在看一件「一次性用品」。

    洛因背对着众人，单膝跪在地上，摆着施法手势的双手隐隐颤抖着，看得出他已经尽了全力。

    他轻轻嘆了口气：「哎，我……尽力吧，但各位必须做好心里准备，不论我能否完成这个法术，圣泉能量已经极不稳定了，很可能会在几小时后发生……」

    后面的话语越来越轻，让人没办法辨认，但几位家主对此全然不在乎。

    圣泉又不会消失，反倒是他们这次「洗礼」，要是法术被中断，之前吸收的能量会功亏一篑。

    周围满是嘈杂和混乱，家族小辈们顾不了太多，开始指挥着卫兵从圣泉里舀水灭火。

    几位家主身边除了大唿小叫、一惊一乍的唿喝，还有人来来往往地运水，虽然卫兵们已经刻意绕开了他们身侧，可仍是让他们无法再集中注意力。

    他们此时的大半心神也的确没放在吸收能量上，而是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前方的魔法师，脑中只循环着一个念头：别中断、千万别中断！

    可惜，今夜所有的幸运已经被他们挥霍一空，几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单膝跪地的背影，双手逐渐支撑不住地往下垂。

    当施法手势都走样时，天空中的光柱再次一抖，从最靠近他们的末端开始，逐渐消散。

    几位仍坐在地上的家主只觉得，自己体内的力气也在随着光柱的消失而被抽离。

    「不！！！不能停止！」

    「拉金·迪尔，我命令你，继续施法！」

    「快，趁光柱还没完全消散，赶紧将法术接上啊！」

    尽管从没听说过法术中断还能接上的说法，但不妨碍这几人高高在上地如此下达命令。

    头顶的金光离地面越来越远，场中四人以及一部分没被拖起来去抵御入侵的「幸运儿」却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捨得移动半分。

    金光还是消散了，无踪无迹，如同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除了索尔，其他三位家主都第一时间站起身，眸中充血地盯着洛因的方向，明灭的火光照射下，几人脸上是如出一辙地咬牙切齿。

    魔法师许是脱力了，在这样的氛围下，依然单膝跪在那儿，一动不动。

    莫克家主最是沉不住气，几步就冲到过去，嘴中发泄着自己的怨气，手上还大力去推搡魔法师：「拉金·迪尔！说了不许停止施法的，你竟敢不……」

    他的话停只在一道「噗通」声中，等回过神来，魔法师已经落了水。

    莫克愣了一秒，边念叨着「我没用多大力啊」，边凑到水边。

    拉金·迪尔像是昏迷了般，倒入水中也没做出任何挣扎的举动，没给任何人打捞的机会，白色衣袍就直直往下坠。

    圣泉水下几米，本就是一片如烟似雾的密密水泡，即便是白天过来，也无法看清水底，更别说是夜晚了。

    没过几息，那道身影就消失无踪。

    桑德兰恨恨地从唇间挤出几个字：「死得真是……便宜他了。闯入者呢？就三个人而已，拖家带口的，竟然能在围堵下跑进内圈捣乱，还这么久了都没抓到？！」

 第306页

    路德维希家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摆出更加恶劣的态度冲着家族小辈方向吼道：「劳尔这个废物，他到底在做什么？！」

    一个卫兵慌张地跑到路德维希面前：「家主，那三人有接应！劳尔少爷原本已经将他们拦截在了外围，但、但刚才，有人放火，将那三人劫走了。」

    苏缪·桑德兰也灰头土脸地跑了回来：「父亲，圣泉的内、外圈几乎同时着火，对方应该很熟悉地形，且早有准备。」

    「那人呢？总不能一个都没抓住吧？！」见二儿子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桑德兰顿时怒不可遏，「封锁城门！搜，今天不把这些人抓出来，决不罢休！」

    今天晚上这一通闹剧，让桑德兰心中堆积了无数郁气，他现在急需找一个发泄口。

    可他的命令并没有立即得到几人的回应。

    顺着周围人的目光，桑德兰似有所觉地回身望向背后。

    圣泉水面正「卟噜卟噜」地泛着泡，就像是被煮沸了一般。

    脚下的土地也隐隐传来震动。

    在场几人脑中划过拉金·迪尔之前的提醒：「圣泉……极其不稳定……」

    「快！快撤离这里！！」

    第130章 圣泉之下

    冰凉的泉水包裹着身体，洛因毫无挣扎，借着莫克家主的手，一头载入潭中，并在第一时间向下潜去。

    从水面看，一段清澈的泉水之下，是似雾似泡的白色区域，不过洛因早就从边瑟恩那得知，这片白色区域只有十几米厚，穿过它仍然是清澈的泉水。

    这区域不仅阻隔了水面的观察，也让之下的水域得不到一丁点水面的透光，视野奇差。

    在如此沉暗的水域中，一点微光也会变得格外显眼。

    洛因边取出潜水镜给自己带上，边向光芒处游去，没一会儿就游到了光源处。

    乔尔瑞克拿着月光石，在水中充当着锚点，静等同伴们前来汇合。

    在乔尔身边，头戴潜水镜的韦德早已静静等候在那儿。

    同样戴着潜水镜的乔尔，依稀能看见来人浅色的法师袍和飘在水中的长髮，他认出这是洛因，第一时间就拉住了对方的手。

    又过了一会儿，尤莉也前来汇合了。

    刚才的行动中，尤莉与韦德负责配合迪赛尔德公主的人四处点火，以及沖洛因扔火把，造成他被袭击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他们二人又折返到外围，钻入圣泉支流，再重新游回圣泉中心。

    现在五人中，只剩下边瑟恩还没到了。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洛因准备在今天晚上，将圣泉问题也一併解决了。

    【边瑟恩在哪？】

    洛因以「助手通告」的形式询问乔尔，见对方竖起手指，指向上方，顿时瞭然。

    刚才的「表演」中，观众们会感觉到忽冷忽热，可离不开边瑟恩的水系魔法。

    此时他应该还隐藏在上面，制造些动静出来，直到确认其他人撤离圣泉中心范围后，才会下来与他们汇合。

    上面的人在洛因的言语暗示下，本就先入为主地认为圣泉会出事。再加上边瑟恩弄出来的「水面沸腾」、「地面晃动」，很难不落入圈套。

    洛因还在想着几大家族落荒而逃的丑态，袖子就被尤莉拽住了。

    她没戴洛因给的潜水镜，而是用了自己的避水珠，透过头上那个透明的水泡，能清楚看见她有些焦急的表情。

    [别上去，等边瑟恩自己下来。］

    看到尤莉的口型，洛因先是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看见乔尔抬手指向上方，误以为他是想要叫大家游上去。

    乔尔此时也颇为无语地与洛因对视。

    「他们都撤离附近了，我这就下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响在耳边，是边瑟恩在利用水波给他们传话。

    这倒是给洛因解了围，省得二人费功夫与尤莉解释，他们并没有想上去的事情。

    边瑟恩的声音落下没多久，一阵水波荡漾，他就凭空出现在几人面前，在这里他无需使用任何辅助工具，也不影响唿吸。

    沖众人做出个「跟我来」的手势后，边瑟恩也拿出颗月光石，一马当先向着某个方向游去。

    黑暗的水底让人辩不明方向，游得久了甚至连哪里是上、哪里是下都有些模煳了，唯有本能第跟着前方的亮光行进。

    这种未知，会让人产生抑制不住地恐惧感。

    洛因感觉到乔尔抓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不由安抚地回握了一下。

    再抬头时，领路的边瑟恩已经停了下来。

    「往下，钻入那个石洞。」

    有限的视野让洛因仅能分辨出，下方几块巨石中间，又一片地方颜色格外深，应该就是洞口。

    离得近了，发现这洞十分宽阔，足以容纳几人并排进入。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入石洞，洛因还是被水流卷的身形不稳。

    他心下一惊，第一时间就甩出自己的「隐形线」，勾住石壁上的凸起。

    他另一只手上拽着的乔尔已经整个人都横了过来。

    这一瞬间，洛因脑中闪过阴谋的可能。

    要知道，同在乱流之下，边瑟恩无疑占据了最大优势。

    再看其他人，韦德以极其优秀的身体素质，单手扒在了石壁另一侧，还有余力拉了尤莉一把，拽住了尤莉的一只脚。

    尤莉则是像乔尔一样随着水流横在空中，双手却死死抱着边瑟恩的胳膊。

 第307页

    「放手！」边瑟恩沖尤莉说道。

    尤莉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先是抓住边瑟恩防止他被乱流捲走的庆幸，之后听到边瑟恩的话，又变为了不可置信。

    她摇着头，抱得更仅了。

    乔尔瑞克无声地将冥能枪从腰间解下，在摇摆的乱流中，神色不善地对准边瑟恩方向。

    如今洛因、韦德跟尤莉三人都腾不开手，只有他还有余力。

    不过事情并没有几人想得那么糟，就听边瑟恩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人都放手，放松身体，顺着这乱流，就能到达目的地。不要抵抗！」

    尤莉犹豫地看向洛因的方向，没有听从边瑟恩的话将他放开。

    见此，边瑟恩无奈地再次对着元素赌咒发誓。

    洛因分析着边瑟恩话里的可信度，思考过后，冲着对面的韦德点了下头。

    韦德瞬间意会，放开了扒着石壁的那只手。

    下一秒，边瑟恩、尤莉、韦德三人，就串成一串，快速被卷向石洞深处。

    洛因眼疾手快，将绑在石壁上的隐形线收回，又缠上了韦德的腰，他与乔尔瑞克两人也随着前方的「串串」一起被水流带走。

    洛因感觉自己就像进入了滚筒洗衣机，被卷的晕头转向。

    许是长期沖刷导致的，不像洞口处有些许凹凸不平，通道内的石壁显得更为光滑。洛因偶尔被水流卷到石壁旁，也觉得没什么着力点可以固定身体。

    好在通道不算长，十几秒后，他们前进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几人稳住身形，才发现他们已经深入于一个山体内部，身周都是水，众人依然漂浮着，距离脚下的山底还有几米的样子。

    而在底下的地面上，有一个散发着光芒的魔法阵。

    虽然这光并不强烈，却也能照亮不小范围。

    透过法阵的光芒，洛因注意到在山体的侧壁上，密密麻麻遍布着大小不一的洞口，他们刚才就是从其中一个洞口出来的。

    「我已经事先将法阵布置完成了，一会儿施法结束后，大家跟着我走。我向元素起誓，一定将所有人原原本本带出这里。」边瑟恩已经学会提前发誓了。

    见到洛因在看上方的洞口，边瑟恩又多解释了一句：「有些通道的水流是向内卷，有些则是向外，一会儿我们出去也得藉助这些通道。你们一定要跟好我，别进错了通道！并不是每一条通道都这么宽阔。」

    洛因看着山壁上某些只有他巴掌大小的孔，不禁猜测，是否有些通道一头大一头小。

    要是进入了一条越走越窄的通道，在如此强力的水流裹挟下，恐怕极难脱身，甚至有可能直接卡死在里面。

    想到这，洛因也忍不住产生股恶寒。

    见边瑟恩已经下潜到了法阵位置，洛因连忙甩开脑中思绪跟了下去。

    按照事先排好的，乔尔瑞克站到了法阵中心，其他四人则依次站到他周围对应法术的位置。

    左手掌心向上置于胸前，右手握拳置于左手心之上，四人做出了相同的施法姿势，然后运转起了自己家传的冥想法。

    离开了《蔷薇冥想法》的高速运转，换成家传的冥想法后，潜水镜立即不再实时为使用者置换空气。

    但里面内置的储能装置能支持它继续运行10分钟，足够他们完成这次施法了。

    洛因能感觉到一些深埋于自己血脉中的东西，被激发而出。他与其余三人间，似乎形成了某种特定的气场。

    他能清晰「看」到，魔力顺着脚下的法阵流入他体内，按照蒂恩斯家族的冥想迴路走了一圈，离开他的身体后，又顺着另一条法阵纹路转向下一个人。

    可以说，地面上绘出的线条，只有再加上他们几人的冥想迴路，才是一个真正完整的法阵！

    这则法阵要想成功激活，血脉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那么，从血脉上来说，与三大公爵家的继承人有着同等地位的边瑟恩，究竟该是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只在洛因脑中闪过了一瞬，现在并不是深究的好时机。

    随着法术循环，脚下法阵的光芒越来越亮，齐齐汇与乔尔瑞克所在的法阵中心。

    蓦地，阵法像是从乔尔脚下裂开般，一道光芒由弱至强，几秒内就形成了一道直冲而上的光柱。

    能量带动周围的水流，一起向上而去，但几人脚下却凭空生出一股吸力，让他们不至于随着水流一同向上飘走。只剩下衣物和发尾，齐齐往上竖着。

    其他人还好，倒是尤莉出了点小状况。

    虽然她的裙摆并不大，在强烈气流冲击下也只是骨气个倒扣的古钟形状，但扬起的袍角却将她盖了个满脸。

    尤莉维持着施法姿势手势不敢走样，又想摆脱视野的桎梏，只能拼命摇晃自己的脑袋，奈何水流太强，袍角被死死压在她脸，晃不下来。

    由于她头上还有个避水珠形成的水泡，袍子又遮住了她的手，导致尤莉正对面的边瑟恩一眼看去，宛如看到一只大型套娃在笨拙地原地扭动。

    袍子也并非完全盖住了头顶，只贴在了水泡六分之五的位置，上面还露出了一小节弧度，这就导致边瑟恩看来，这个套娃还是个秃头。

    「噗……」边瑟恩笑出了声，又很快克制住了。但他似乎忘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扭动中的大型套娃，整个都顿了一下，之后就用更快地频率扭了起来，像是恼羞成怒。

 第308页

    尤莉的样子十分滑稽，就连韦德也分出些心神关注了一下，之后果然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但立于她右手边的洛因却完全笑不出来。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中间的乔尔瑞克身上。

    作为阵眼，乔尔此时的状态着实称不上好。

    他的髮丝随着水流根根竖起，整个人几乎都隐没在强光中，让人看不清神态。

    只有边缘处的双手，能让人依稀辨认出，他正握紧拳头、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承受着不小的痛苦。

    乔尔瑞克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和骨髓，都被搅烂揉碎后，又被阵法给吸走。

    这种痛苦简直难以想像。

    剧痛让他无法再维持《蔷薇冥想法》的运转，只能靠着装置自带的供能进行唿吸。

    潜水镜下，他的双眼紧紧闭着，却挡不住视野中一个个来自助手通告的弹窗。

    【坚持住，乔尔！】

    【马上就能结束了，坚持住！】

    洛因……

    乔尔瑞克无声地在脑海中咀嚼着这个名字，以极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现在无比地庆幸。

    庆幸自己有些狰狞的表情能隐没在强光里，不至于让洛因看个正着。

    也庆幸自己是在水中了，因为他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使不出来，若是在陆地上，他必然无法维持站立。

    太过痛苦的体感让乔尔只能将思绪局限在当下，他甚至连摆脱魔容体质后的美好未来，都没心思去遐想。

    脚下的光芒越来越盛，整个法阵肉眼可见地抖动起来。

    接着，所有光芒从法阵外围开始，快速向内收缩，整个幻境都重新暗了下来。

    法阵明明重归于平静，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成了！」边瑟恩手中的月光石成了此处仅剩的光源。

    在他发话的同时，洛因脚下一蹬，身随心动，直到将完全脱力的乔尔搂入怀中，他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赶紧离开这里，我们只有3分钟的时间！」

    边瑟恩不知何时蹿到了尤莉身旁，拽起刚刚摆脱衣袍盖脸、尚有些迷煳的尤莉，举着月光石，朝一个方向游去。

    第131章 天罗地网

    「禀告家主，巨响过后，各圣泉支流水位均快速降低。」

    「禀告家主，圣泉中心还有余震，无法进入查探情况。」

    「家主，整个桑德兰府，都没有找到拉金·迪尔那四个朋友的踪迹！」

    「城主大人，城门守卫称，雄鹰商队在下午时就已全部出城。」

    桑德兰府的会客厅内，塔明的几大势力齐聚一堂，听了下人的禀报，上首的几位面色都十分难看。

    桑德兰家主先发制人：「索尔城主，没记错的话，拉金·迪尔是您先邀请入住城主府的？」

    「呵，我怎么交友，无需向别人汇报吧？不过……拉金·迪尔的几个朋友在桑德兰家凭空消失了，我想您应该就这件事给我们个解释。」索尔坐在轮椅上，看上去进气多出气少。

    莫克家主觑着桑德兰家主的脸色，犹豫着，还是弱弱地问出了所有人都不太愿意面对的问题：「那个……拉金·迪尔……他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话一出口，室内陷入诡异地安静。

    「父亲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追拿雄鹰商队的人了。另外我也加派了人手，务必会将拉金·迪尔的同伴以及那对捣乱的魔容夫妇一起抓到！」

    说话的是桑德兰家的长子——沙都·桑德兰。

    在他心目中，洛因一行人就是小地方来的小贵族，心中原就带了点轻视。

    虽然在之后的魔法仪式中，他也曾为洛因伪装出来的光系魔法心折，但事后想来，还是在父亲面前邀功占了上风。

    「父亲，他们这些行为一定是有预谋的，我们绝对不能放过这几个骗子！」

    沙都只顾着表现自己，却没发现几位家主以及索尔城主在听到他的话后，脸色更黑了。

    在他身旁，桑德兰家的次子——苏缪·桑德兰在这时反驳道：「沙都，你直接把迪尔先生定义为骗子，未免也太武断了。」

    「不是骗子，商队怎么会提前出城？他的同伴怎么会正好消失？这一通施法下来，我什么提升都没感受到。我看那个女性魔容能够逃脱，说不定也与拉金·迪尔有关。啊！说不定他消失的同伴就是去接应那个魔容了！」

    沙都只是为了反驳自己的弟弟而随意攀扯，倒还真猜准了方向。

    苏缪露出个不太明显的嘲讽笑容：「要出塔明城，就必须提前好几天在城门口进行登记，这点沙都你不会不知道。雄鹰商会离开的时间是早就定下的，但魔法仪式却是今天城主拜访后才临时决定的，难道拉金·迪尔还能提前知道，今天要去圣泉？众所周知，他擅长的魔法是光系，而不是预言！至于施法后的效果……」

    苏缪上下扫视着沙都，让对方充分体会到自己的不屑后，才继续说道：「拉金·迪尔在施法时就说了，法术中断，我们得到的好处都会功亏一篑。圣泉能量被引动时的光辉，整个塔明城的人都看到了；被能量沖刷身体时，在场所有人应该都有不同程度的收穫；事后圣泉那发出的爆炸巨响，我们也都听到了。

    「我不知道沙都你为什么要否定这些，难道你在沐浴那道光芒时，真的什么都没感觉到吗？

 第309页

    「哎，也许这就是拉金·迪尔在施法前所说的『各人资质不同，对能量的吸收也不同』吧。」

    苏缪就差直接说沙都资质太差了，沙都心下暗恨，声音也拔高了极度：「那你说他的同伴为什么会消失？照你的说法，难道他们没罪？难道我不该派人追拿他们？」

    苏缪做出夸张地诧异神色：「沙都，你怎么会这么想？他们当然有罪！拉金·迪尔落入圣泉，表面上看生死不明，但我猜他应该还活着。」

    几位家主听他这样说，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眼看着父亲的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上，苏缪更是侃侃而谈：「施法之后的圣泉现状，大家也看到了。拉金·迪尔作为施法者，必然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一个远道而来的魔法师，最多有点小贵族背景。面对我们，他不敢不施法，也承担不起施法的后果。

    「所以，落入圣泉生死不明，就是他给自己找的脱身方法！而他的同伴们必然是知道了他的计划，才悄悄离开。

    「我不认为他们在这种自顾不暇的情况下，还能跟那个魔容有什么关系。但他们也无疑是有罪的，罪在破坏圣泉！」

    见桑德兰家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沙都皱了皱眉，语气有些急切：「那父亲，我们是不是要把捉拿的重点放在那个魔容身上？」

    他话音刚落，苏缪又将其打断：「当然不是！魔容虽然珍贵，但与神奇的魔法仪式相比，也算不上多难得。」

    「他不是说了那魔法只能施展一次吗？」

    苏缪心中骂了句蠢货，没有回答沙都的话，而是稍稍上前了一步，让自己占据焦点：「父亲，我想睿智的您应该早就发现了，拉金·迪尔今天施展的这个魔法，如此的声势浩大，实则全都在藉助圣泉的能量，事后圣泉的异动也恰好印证了这一点。

    「只要圣泉还在，这魔法又怎么可能无法重现？而所有塔明人都知道，圣泉，是不灭的！」

    上首的几人或多或少都有了些动容。

    他们不是愚蠢好骗，只是太希望那魔法是真的了，才会在这件事上如此摇摆。苏缪说得话之所以会引起他们的重视，只是因为他说出了那些人最想听的。

    莫克家主：「苏缪，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抓到拉金·迪尔，就有可能让他再次施展那个魔法？」

    「是的，莫克叔叔。就算这个魔法真的会给魔法师造成消耗，几年、十几年也该恢復了，塔明养得起他，况且圣泉也正好需要些时间恢復如初。

    「雄鹰商队下午就已出城，追击他们势必劳师动众。而且那个商队背后据说有蜜柚郡的希尔公爵府撑腰，跟他们撕破脸有些得不偿失。

    「但拉金·迪尔以及他的同伴，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必然还在城内！我认为，我们就该把有限的兵力放在抓捕拉金·迪尔身上。

    「当然，也可以顺带搜一搜那个魔容，搜到了也算是个意外的惊喜。」

    听到这，沙都有些坐不住了：「父亲，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我已经安排大部分人去追雄鹰商队了……当时您也是认可的……」

    要是现在父亲採纳了苏缪的建议，岂不是说他这个做兄长的出了昏招？

    苏缪在这时插言：「父亲放心，早在沙都派人追出城之前，我就已经安排人手封锁城门了。我敢保证，放出城的，只有追击的卫兵。」

    桑德兰家主赞赏地看了次子一眼，又看向长子，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满：「沙都，你该学学苏缪，考虑事情时还是得更全面、理性一些。赶紧把外出的兵力调回来，搜索全城，张贴通缉令，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抓到拉金·迪尔一行人……

    「搜的时候，将『圣石』带上！」

    「是，父亲……」

    莫克、路德维希家主以及索尔城主也下达了相同的命令。

    在场的家族小辈以及心腹手下陆续离开，屋内只剩下了几位家主。

    苏缪领了「搜索13号城区」的任务后，离开了会客室，没走多远就停在了转角，一个娉婷的身影正在那儿静静等候着。

    「公主殿下，让您久等了。」苏缪脸上的笑比刚才面对他父亲时还要真诚几分。

    迪赛尔德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唿：「事情还顺利么？」

    「十分顺利，父亲对我的分析刮目相看，也给了我独自搜索一片区域的任务。这多亏了之前公主殿下对我的提点，也感谢您事先安排了人，及时替我封锁了城门。」

    迪赛尔德露出个微笑：「你不怪我的人自作主张就好。也是巧了，正好里尔在城门附近游玩。他虽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出行都需要马车，但他经验丰富、直觉敏锐，也因此才能第一时间发现城内异动。

    「就是好奇心太强了，为了研究城门口的阵法，这几天他都坐着马车进进出出的，给守卫添了不少麻烦。

    「苏缪，这次桑德兰先生是让你负责最大的那个城区的搜索么？」

    「不，我负责13号城区，最大的城区是7号，由城主的人负责。」

    迪赛尔德眸光闪了闪：「啊～那其他几个城区……？」

    月光下她歪着头的样子，高贵中透着点纯真，又有几分漫不经心，就像是随口一问。

    这样的对话，在这几天的相处中时常发生，苏缪丝毫没有多想，也不认为一位公主会真的对他们怎么抓捕犯人感兴趣，于是十分积极地将每个城区对应的领头人说了个七七八八。

 第310页

    与对方聊了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他们二人在月下聊天这件事，本就透着股亲近感，这让苏缪十分享受。

    「苏缪，你是不是还要赶着去完成桑德兰先生布置的搜捕任务？我还是不打扰你做正事了。」公主像是真的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已经准备离开了。

    苏缪赶紧倒出点新消息，想挽留住对方：「啊，对了公主殿下，我出来前似乎听见，父亲派人去请提米塞大王子前来议事……至于拉金·迪尔……父亲让我们搜索时带上『圣石』，应该是想启用那个大型追踪法阵，只要他们还在塔明境内，魔法阵一启动，他们必将无所遁形！」

    第132章 第一波追捕

    「戒严！戒严！」

    「全都回家去，大人们有令，缉拿要犯，全都不许在街上闲逛！」

    七八个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央，看到人就颐指气使地吼上一句。

    他们并没有穿着统一的卫兵服饰，身上也没有佩戴任何家族的纹饰，看上去更不像是贵族子弟，但他们说话的样子却无比理直气壮。

    这些人名义上都是隶属于各个家族之下的「巡街小队」，实际上就是这片街区土生土长的「街霸」。

    因着定期给上面的人「纳贡」，才得到了一定范围内的「权限」。

    各家族调动兵力需要时间，这些「巡街小队」就成了每次任务的马前卒。

    平民们对这些巡街小队的成员可谓是知根知底，看到他们过来了，倒没显得恐慌，只是冷漠地想避开，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惹不起但躲得起」。

    直到听见那些人口中喊的话，大家才变了脸色，纷纷快步转身回家，紧闭房门。

    今夜的圣泉，先是光柱沖天，后是地面颤动，街上的人流量可说是近年来的夜晚人流之最。

    此时再被巡街小队的人驱赶，瞬时就有了种乱闹闹的感觉。

    巡街小队的领头街霸看着自己几句话就造成了这样的「大」场面，很有成就感地挺了挺胸，唿喝的声音更响了，力求要在真正的卫兵来之前，好好过把发号施令的瘾。

    「赶紧的，全都给我回家去！」

    「哎哎哎，你，就你，东张西望地看什么呢！」

    「还有你！一个个的，就知道磨蹭！」

    「嗯？你们几个，往哪儿走呢！」

    领头街霸有些不乐意地拦住了一行五人，眯着眼睛神态高傲地打量起他们。

    这五人穿着灰扑扑的平民衣服，佝偻着背，一看就很穷的样子。

    头上也与其他人一样，缠着防风沙和保暖用的围巾，眼睛也隐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

    从身形上看，是四个男人外加一个女人。

    其中一个男人还是个病鬼，站都站不住了，也要叫家里人搀扶着出来看热闹。

    这倒也能理解，毕竟今晚圣泉那冒出了一道沖天的圣光，越是绝望的人就越是会跑出来跪拜，这种人，街霸一路上还真见了不少。

    他现在更愤怒的，是自己这可怜的权威被挑衅。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条街上有不少人，打心底里看不起他！

    「说了叫你们回家，你们几个往街区外走做什么！把围巾取下来，让我看看是哪个敢不听我的命令！」

    这次，五人倒是很顺从，一一将脸上的围巾取下，露出五张平平无奇的面孔。

    街霸目光着重在唯一的女人脸上停留了几秒，发现她长得没自己情人漂亮，就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对于其他四人更是随意地扫了眼。

    拦下这五人本就不是因为他觉得这几人有什么可疑，以这街霸的智商，他也根本没想过上头要缉拿的犯人会和自己这片街区有什么关系。

    但为了多逞会儿威风，他还是没事找事地摆出质问的架势：「你们几个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这片街区还没有我不认识的人，别人都在往家跑，只有你们往外跑……你们，该不会就是上头要抓的犯人吧！」

    街霸的话让弓着腰的五人身形一绷，其中一个男人惶恐地上前一步：「这位大人，我们真的只是平民啊！我们是第7区的，正是听了您的命令才急忙往家赶的。」

    边说，他边往做出翻找身上口袋的样子，终于从鞋子里扣出了几个铜币，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往街霸手里塞。

    街霸半点都不嫌弃铜币的来源，而是快速将钱塞进口袋，还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同伴注意到这，才再次斜睨向几人：「你们第7区的，怎么跑这来了？」

    说这话时，他口气已经不怎么严厉了，听得出只是随口问问。

    就见给钱的男人转头看了看身旁，露出苦笑。

    那个病鬼正歪着身子，将全部重量都压在另一个稍矮一些的男人身上。

    「大人，您这街区位置好，比第7区距离圣泉要近很多，所以我们才……」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话中的意思。

    看这几人足够恭敬，街霸得到了心理满足。他轻啧一声：「又是个想蹭圣光的，」又摆了摆手，「来回折腾个什么，在家待着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呢，走吧走吧。」

    「是是是，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五人重新裹好围巾，转身汇入人流，向着第7区行去。

    不多时便避着人群，进入了第7区某栋民宅内。

    又过了会儿，民宅外传来嘈杂的动静，有人粗暴地敲响了大门。

 第311页

    砰砰砰！

    「开门！搜查！」

    「赶紧开门！」

    就在卫兵逐渐不耐烦，准备破门而入之时，门打开了。

    一道极其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干什么干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打扰我睡觉！」

    卫兵抬头，面前是个身材高挑女人。

    她穿着一袭长裙，慵懒地斜依在门边，肩膀上裹着张绒毯，看上去像是被吵醒。围巾在她脸上松松绕着，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略有些凌乱的金色发尾，和一双勾人的桃花眼。

    卫兵被她的理直气壮所慑，一时有些拿不准这是什么人，语气虽还是不算好，但也多了几分解释的耐心：「奉苏缪少爷的命令捉拿逃犯，所有人必须配合搜查！」

    「呵。」女人用有些中性的声音，有恃无恐地轻笑了一声，听到的人耳根莫名一麻。

    她对别人的反应毫无兴趣，直接将一个东西抛到为首的卫兵怀里：「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要是你还执意要进来搜查，那随意。」

    「这、这是……」卫兵一看手中的东西，脸色就是一变。

    那是一只纯金打造的手镯，上面刻着一些特殊的花纹。

    乍一眼看去，这花纹让人完全分不清属于哪个家族，换个其他家族的卫兵拿到手，十成十根本就不认识它，但作为苏缪少爷手下的亲兵，他们瞬间就能认出，这是属于自家主人的。

    这种刻有特殊花纹的物品，早年是代表着塔明贵族给自家暗卫的信物。花纹设计得外人认不出，也是为了某些事情败露后，无法追查到主人。

    至于苏缪少爷……他爱惜羽毛，对外宣称从不找情人，但为了给情人一些安全保障，就会送她们这样的信物，以备不时之需。

    卫兵将手镯恭敬地递了回去：「抱歉打扰您休息了，尊贵的小姐。这几天外面不安全，您尽量少出门。」

    「算了，你们还是进去搜一圈吧，别把我的东西翻乱了！」女人却在这时松了口。

    卫兵们面上一喜，派了四五个人进屋，不敢触碰任何东西，只快速在每个房间门口张望了一圈。

    女人施施然走在他们后面，还主动打开了几个比较大的衣柜。

    整套房子算是一目了然，卫兵们目之所及，的确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多谢您的配合，尊贵的小姐，我们这就离开。」

    卫兵排除了这里的嫌疑，转身向着其他方向搜去。

    路过7区中心时，为首的卫兵从身上取下一块通体纯白、似有雾气在其中流动的石头，放入中心喷泉的顶端。

    看这卫兵离开，那个女人又在二楼窗口观望了好一会儿，才将头上的围巾取下，露出洛因那张见之难忘的脸。

    他走到客厅，将肩膀上的毛毯往旁边椅子上一搭，撸起袖子，摆开架势去推靠墙放着的那只一人多高的陈列柜。

    原本被毛毯遮住的后背显露出来，裙子的拉链只拉到了四分之三的位置，显然，它并不合身。

    陈列柜向旁挪开，露出了一扇门。

    原来这间客厅还连通着另一间卧室，只不过是用柜子遮住了房门，再加上卫兵搜查不仔细，轻易就将这间房间隐藏在了视觉盲点。

    屋内，乔尔虚弱地躺在床上，其他三人则坐在一旁，焦急地等着消息。

    他们警惕地望着门口方向，见到来人是洛因，才都放松了神色。

    边瑟恩看这洛因，忍不住就开始嘴欠：「我就说嘛，洛因大美人穿这件裙子绝对适合。瞧那些卫兵被骗得团团转的样子，我们公爵阁下的演技真是不俗，扮起女人来也惟妙惟肖。」

    尤莉不贊同地拽了拽边瑟恩的袖子，小声提醒：「你别对洛因阁下那么不敬，回头有你好受的。」

    「我这可是在夸他，洛因阁下又怎么可能会生气？要怪也该怪别人吧，要知道这裙子可是为你准备的，谁让你难当大任。」他说这句话时是笑着的，内容还是平时会对尤莉说的话，但语气里却是多了几分玩笑意味。

    自刚才在水下洞窟中，逃离时边瑟恩主动去拉了尤莉开始，这一路上两人相处的气氛就比好像比之前多了点什么。

    「我、我……谁让你之前拽我的时候那么急，害我扭了手！」

    「扭了手跟让你出面应付卫兵没有直接关系吧？哈哈，我看你就是演技差、心态不够稳。」

    「我、我、我……你！对对对，只有你心态最稳，演技最好，刚才从鞋子里扣铜币给那个小喽啰时，你那个谄媚样，我看就是在本色出演！」

    两人越吵声音越大，洛因不得不出声制止：「你们两个，打情骂俏也看看场合！我注意到卫兵往区域中心放了什么。边瑟恩，公主给的消息里，除了让我们躲到7区的这间屋子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

    第133章 定位成功

    说到正事，边瑟恩也收敛了态度：「公主的确交代了另三件事。一，是亨弗利夫妇已经侯在了城门口，但盘查变严，现在还没办法出城；二，是大王子代表诺曼陛下，与塔明达成了深度合作；三，就是关于卫兵往区域中心放的东西了。

    「塔明共62个区，每个区域中心的喷泉上都刻有铭文，激活不同铭文，就能形成效果不同的法阵。现在卫兵们放入圣石，激活的是追踪法阵。」

    尤莉瞪大双眼：「追踪法阵？那我们是不是得想办法先把阵法破坏了？否则等我们回到诺曼，他们循迹追来，我们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第312页

    言语间透露出她丝毫不担心自己这行人会困在塔明无法离开。

    事实也正是如此。

    如今塔明敢对他们这样追捕，主要还是把他们当成了不入流的小贵族子弟。

    在整趟塔明之行里，洛因几人刻意跟雄鹰商队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五人住在城主府和桑德兰府时，商会的人也不是事事都来请示。

    给人营造出的感觉，就是商会没了他们也能正常运转，他们也许跟雄鹰商会背后的希尔公爵能搭上点关系，但这关系也十分有限。

    他们几人若是亮出三大公爵继承人的身份，塔明上层哪怕恨得再牙痒，也必须放他们安全离开。

    只不过到了那时，就失去了敌明我暗的先决优势，再加上大王子的到来，对塔明暴露身份也就等于是将他们的行动轨迹告诉了查多三世。

    所以，关键并不是离开这里，而是怎么在隐瞒身份的前提下全身而退。

    「这追踪法阵倒也没你想像中这么厉害，」边瑟恩的声音再次响起，「据公主给出的情报，这套法阵只能作用在塔明境内，离开塔明后就毫无用处了。」

    韦德稍稍沉思了一会儿，提出了关键问题：「这追踪阵法布置完全要多久？会显示被追踪者的具体位置吗？洛因阁下，我们是不是该尽快出城？」

    语毕，他又看向床上虚弱躺着的乔尔瑞克。

    不用猜也知道，此时城门处必然守卫森严，他们中还有个失去行动能力的人，要想在这种情况下逃出生天几乎不可能。

    边瑟恩显然是早就将阵法了解的很清楚，此时听韦德提问，不假思索地答道：「追踪法阵完全激活运转，大约还需要半小时。依靠被追踪人的姓名、样貌，与法阵达到能量共鸣，只要目标还在塔明城内，他们就能掌握具体坐标，可以说是完全无所遁形。」

    洛因很快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我们提供的都是假名，相貌也都做了伪装。」

    「是的，」边瑟恩丝毫不意外洛因能想到这一层，「所以塔明现在只有一个对策：虽然是假名，相貌也做了遮掩，但如果他们愿意耗费法阵所有能量，全力追踪我们其中一个人的坐标，那他们依然能得到大致方位，误差不会超过100米！」

    他们本就在一起行动，追踪一个人跟追踪一群人其实并没有差别。

    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要在半小时内离开塔明城范围。

    尤莉皱着眉：「那个什么聂森·亨弗利，他们不会也用了假名吧？既然已经等在城门口了，他们总要找机会出去，到时候总会弄出点动静的。」

    言下之意，他们这行人可以趁着这动静熘出城去。

    没人接她这句话，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洛因。

    虽然一开始洛因提出要救亨弗利夫妇时，的确将「利用他们引开追兵视线」作为其中的一个好处，但到了这个时候，谁都能隐约感觉到，那大概只是个藉口。

    一道虚弱的声音反驳了尤莉的意见：「那样不妥。」

    乔尔瑞克已经从之前的虚弱中缓了过来，此时脸色还有些苍白。

    见他想坐起身，洛因立即坐到床沿，握住他的手。

    乔尔就着洛因的力道靠在床头，看向尤莉：「接应亨弗利夫妇的，是迪赛尔德公主的人，如今他们再被抓获，势必会牵连到公主。更何况一旁还有提米塞大王子在虎视眈眈，这会对我们之后的计划很不利。」

    洛因在心中暗自点头，其实还有一点乔尔瑞克没说到：亨弗利夫妇这样的，在直接捉拿他们的人心里，也许的确是重中之重。

    但在塔明上层的几个领头人眼里，他们也不过就是「一个魔容以及她的相好」罢了，根本不配拥有姓名。

    塔明本就没办法确认自己这行人与逃跑的魔容是否存在联繫，有了公主的暗示，又经过苏缪·桑德兰之口的误导，塔明必然更倾向于认为，自己这行人是因为破坏了圣泉，才「畏罪潜逃」的。

    一边是锦上添花的外来魔容，另一边则是相当于雪中送炭的光系魔法师，换成自己是塔明人，也会将宝压在拉金·迪尔身上。

    这些想法只在洛因心里转了一圈，没有宣之于口。

    如果跟尤莉扯什么「救人就到底」之类的，尤莉可能还会无法理解，但现在乔尔给出的这个理由，就十分符合尤莉从小到大的观念，她瞬间就被说服了。

    她脸上显出了更深的苦恼：「那我们该怎么出城啊？要不然，我们干脆分头行动，在城里各处都扔几个魔法，等他们乱起来，肯定顾不上我们。我们只需要在法阵启动前出了城，他们就拿我们完全没辙了。」

    边瑟恩对尤莉的话很是无奈：「公主已经在这件事上插手很多了，不宜再去找她。至于你说的分头行动……那根本不是引起骚乱，而是在提前告诉追兵我们的位置，他们都不需要等到法阵启动，直接冲着有动静的地方包抄过去，就能各个击破了。」

    尤莉还有些不服气：「啊，我差点忘了你修习的魔法比较特殊，虽然是水系，却没什么大招。我们三个就不一样了，对付那些连冥能枪都没有的卫兵，绝对绰绰有余。」

    边瑟恩还想说什么，洛因的嘆气声打断了他：「尤莉，你太想当然了。不止我们知道这半小时的重要，敌人也同样清楚这一点。

    「如果没有料错，在公主的暗中引导下，苏缪·桑德兰应该已经说服了塔明的上层，把之前派出去追雄鹰商队的兵力给遣了回来，我们面临的追兵只会越来越多。

 第313页

    「面对成百上千的敌人，哪怕他们都是普通人，你又有多少魔力值、多少元精可以挥霍呢？」

    尤莉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重新开口：「那我们怎么才能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熘出城去啊？」

    洛因目光移向虚空，眸光微动。

    在那里，他的当前通告《圣光》仍然显示进行中，并没有进入结算状态。

    他看向众人，嘴角缓缓勾起：「熘出城？不，塔明人会恭恭敬敬送我们出城的。」

    ————

    桑德兰府。

    大王子提米塞坐在议事厅一角，幸灾乐祸地看着塔明的几个掌权人聚在一起忙忙碌碌。

    这次塔明之行，提米塞带着十足的野心。

    查多三世不知是出于竞争还是激励，给迪赛尔德另派了「谋取高级香料配方」的任务，但提米塞并不知情。

    在他看来，父王派他前来促成这么重要的香料生意，就证明在继承王位这件事上，他提米塞才是最得看中的。

    至于迪赛尔德，这个妹妹事事都喜欢插一脚，实在让人厌恶。

    为此，他绞尽脑汁地上下打点，终于成功把迪赛尔德边缘化，自己则随桑德兰家主前往香料园视察。

    可没想到还没逛完整个园子，桑德兰家主就有事需要回府。

    之后，塔明的几大家族就凑在一起，神神秘秘的。

    提米塞早就知道今晚塔明会发生大事，但对方保密工作做得太到位，他几经打探也没探出个所以然来。

    病急乱投医的提米塞甚至还问到了迪赛尔德那里，毕竟她跟桑德兰家的次子走得挺近的。

    迪赛尔德的态度倒是难得的软和，还专门给他准备了茶点，提米塞觉得这是妹妹在向他这个未来的帝王示好。

    可惜迪赛尔德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而他回到房间后又一阵困意袭来，迷迷煳煳就睡到到了深夜，直到桑德兰府的僕从拍门将他叫醒。

    难得一场好梦被打断，提米塞心里憋着一股气。

    到达议事厅，桑德兰家主一改前几日那慢慢商谈的态度，主动同意了两方的通商，代价是天价的魔晶石，且提供的香料无法保证品质。

    这一下提米塞更气了。

    双方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扯皮，提米塞也终于在谈判中，从对方的话里提炼出信息，反应过来，塔明这是发生大事了！

    很可能是原材料有了缺失，必须靠魔晶石补救，没有魔晶石，他们连香料都拿不出足数的。

    拿捏住了这点，谈判才终于有了个大家都还算满意的结果。

    提米塞原本还想再找个由头，替自己出口恶气，但很快塔明的几位掌权人都没心思管他了，随着几个卫兵进来汇报情况，几位家主就连提米塞还没离开议事厅都没人在意。

    「禀报家主！城内初步搜索后，没有发现犯人踪迹。城门已戒严，他们绝对来不及出逃。阵法已准备就绪，请家主激活！」

    说着，侍卫递上一只魔法圆盘。

    没人理会提米塞，提米塞也乐得独自在旁边看塔明人的笑话。

    就见几位家主凑在一起，对着圆盘嘀嘀咕咕了一阵，然后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下来，能从他们口中清晰地听到「果然是假名」、「没一个名字是真的」之类的句子。

    提米塞暗自嘲笑。听这架势，不知是哪个天才将塔明上层骗得团团转，看他们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提米塞之前淤积的郁气都散了几分。

    几位家主再次凑在一起讨论起来，没多久魔法圆盘上方浮出一个缩小的影像。

    从提米塞的角度，只能辨认出那人有这一头长长的金髮。

    影像消失，圆盘亮起光芒。

    「定位出来了！看你往哪儿逃！咦？怎么在……圣泉？」

    「怎么会？难道他真的沉下去了，难道我们的推论是错的？」

    「不，你们看，他的位置在移动！我们的推论没错！」

    「走，去会会他！」

    一群人唿啦啦向着外面走去，提米塞眼珠转了转，大摇大摆地跟在了后面。

    但他才迈出几步，就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提米塞王兄，这么晚还出来散步吗？不介意我同行吧？」

    提米塞看向身后的迪赛尔德。

    这个妹妹，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太巧了……

    对了，今天晚上，他怎么会睡得这么早？在睡觉之前，他恰好又去过迪赛尔德那儿。

    这其中，不会有什么关联吧？

    不过，这样一来，他更想去看个究竟了。

    提米塞的眉头微微蹙起，又很快展平，露出个假惺惺的笑容：「当然不介意，我亲爱的妹妹。」

    第134章 圣泉之灵

    塔明时间，1356年9月19日，22：53。

    圣泉。

    「人呢？100米的误差范围，你们这么久都没搜到？」桑德兰家的长子，沙都·桑德兰压抑着暴躁的情绪，质问着手下。

    在他身后，塔明的三位家主以及城主索尔正看向这边。

    再远一些，诺曼的大王子提米塞远远地坠在后面，探头探脑，却也一直找不到靠近的理由。

    迪赛尔德公主则静静陪伴在兄长身边，偶尔抬手掩住嘴唇，眯眼打着哈欠，看上去对当前的热闹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沙都少爷，我们已经将附近都搜索过了，暂时……还没发现目标的踪迹……」

 第314页

    「废物！」

    沙都低骂了一声，眼珠动了动，转身快步走到几位家主面前。

    「父亲，按照追踪法阵的指引，我们已经将这附近都搜遍了，也没找到拉金·迪尔的踪迹，除非……」

    马麦·桑德兰有些不满长子的拖拉，蹙眉开口：「有什么话直接说！」

    见桑德兰家主有些不耐烦了，沙都急忙将酝酿了好一会儿的话说了出来：「父亲，既然误差不超过100米，那么我们唯一没有查到的，只剩下圣泉池底了。拉金·迪尔落水之后，并没有余力逃走，这么看来，苏缪之前的推测都是错误的！他不仅误导了我们，还浪费了阵法的能量，耽误追踪时间……」

    「沙都，你最好动动脑子，」一旁的苏缪·桑德兰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出言打断，「追踪法阵显示，拉金·迪尔的坐标是在移动的，即便没法确定具体位置，但那样的移动速度，足以证明他是在岸上奔跑！」

    「可现在他的坐标已经不动了！也许之前他只是被圣泉下的暗流裹挟，才会看起来像在移动！」

    「圣泉这么平静，下面又怎么会有暗流？」

    「又没人下圣泉探索过，你怎么肯定圣泉之下没有暗流？」

    两人一来一往，语速极快，丝毫不给其他人插话的机会，塔明几位掌权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够了！」马麦·桑德兰一声暴喝，想要制止两个儿子的丢人现眼。

    却在这时，圣泉水面再现异像，将马麦接下来要说出口的教训给堵回了嗓子眼。

    一道金色的光芒沖天而起。

    马麦·桑德兰第一反应就是「拉金·迪尔终于躲不下去了」，他看向圣泉的方向，摆出严阵以待的姿势，但出现的却并不是那位光系魔法师。

    金光悬于圣泉上空，久久不散，渐渐地凝聚出一个私人非人的巨大影子，伴随着这道影子的出现，不知从哪儿传来了空灵的歌声。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悄悄告诉你～］

    那是一道童音，从未听过的曲调、无法听懂的语言，悦耳又神秘。

    近处的卫兵停下了搜索，远处已经躲进家中的人，也因这响彻全城的乐曲，而偷偷探头张望。

    [叮咚，有人在按门铃，是谁在外面～］

    明明该是甜美的歌声，不知为何，听久了却让人有点心底发毛。

    可当人们将目光投到天空中那道光影时，心灵又会不自觉被那道影子散发出的圣洁光芒给温暖。

    两种复杂的情绪交替出现，带来的矛盾感，让人心中更添了几分敬畏。

    [听啊谁在哭泣，看啊谁在窃窃私语～］

    不知是不是歌曲演唱者那道童音带来的心理暗示，注视着天空的人们，越看越觉得，那道光影的头身比，不像成人，倒像是个孩子。

    不知是谁喃喃开口：「它爱笑，也爱闹，带来生机，带走生命……圣泉之灵，这是圣泉之灵！」

    「什么？圣泉之灵？那……不是市井传言吗？难道……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肯定是真的，这不是圣泉之灵还能是什么？」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轻声讨论起来，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倒还真合了歌里的那句「窃窃私语」，可惜没人听得懂。

    此时的圣泉之下，洛因一行人正静静潜伏着。

    他有八成把握，塔明会把追踪法阵的锚点定位在自己身上，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要求所有人聚在了同一处。

    几人一早就来到了圣泉外围，一直等到半小时期限快到时，才开始向圣泉中心冲去，这样才能确保对方看到目标的位置在变动，从而急忙赶过来追捕。

    听着上方传来的歌声以及人们的讨论，虽然事情的确是在按照自己计划的发展，但洛因还是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

    水中登时升起一串泡泡，吓得洛因又赶紧将嘴巴给闭上。

    洛因每次给「悬浮小夜灯」升级，都宁可选随机，就算定向也绝对不会升级曲库，简直是把它当成个飞行器在用。毕竟那首《爱情买卖》着实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但是……

    只能说，有些事，迟来，逃不掉。

    在塔明人的民间故事中，对圣泉的意想是孩童形象。

    洛因在塔明的这段时间里，可不是只醉心于自己的计划，对于这种「众所周知」的民间说法，他当然早就瞭然于胸。

    这也註定了在这次行动中，洛因只能选一首儿歌。

    他本是不想用这首《天堂岛之歌》的，可定向扩容了曲库后，里面仅有的几首儿歌是这样的：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洛因：……（切歌）

    [两只老虎爱跳舞～］

    洛因：……（过）

    [是你，是那，傻皮～傻皮傻皮傻皮～］——d语童谣《小鳄鱼》。

    洛因：……啊这，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所以最后，他还是定下了《天堂岛之歌》。

    虽然阴间了点，但反正在这没人听得懂歌词，伴奏也极轻，近乎是在清唱。

    至少逼格提上来了。

    思绪转念而过，上方的歌曲已经逐渐进入尾声，洛因给几人比了个手势，其余人点了点头，按照事先说好的散开。

    上面的人的注意力都被天空中的异像吸引，根本没人发现夜晚水面下的波动。

 第315页

    [叮咚，有人在看你的秘密～］

    [叮咚，你逃～不～出～去～～］

    歌声渐歇，天空中的影子比刚才凝实了许多，已经能很明确的分辨出，那是个三头身的巨大影子。

    巨影整个都在发光，光芒不亮，却让人完全看不清巨影的五官。

    远处的人暂且不提，圣泉周围的人们，霎时就感觉到一阵狂风吹来，配合着歌声营造的氛围，有几个人已经双腿发颤，快要站立不住。

    洛因用水草掩盖自己的身形，配合着韦德制造出来的强风，将加强版扩音装置放在唇边，夹起嗓子：

    「吾名——圣泉之灵——」

    这道声音传遍了全城，在洛因优秀的「舞台级」处理下，音色如孩童般稚气，语气有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

    「哗——」

    嘈杂的讨论声从远处传来，连位于泉水汇中的洛因都能依稀听见，可见全城在这一刻爆发了怎样的轰动。

    反倒是圣泉近前，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在这时开口。

    底层的卫兵们直接匍匐在地，脸上满是虔诚。

    今晚圣泉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之前就曾在那位名叫拉金·迪尔的光系魔法师手中，见证过圣泉能量的伟大，对于此时圣泉之灵的出现，卫兵们根本就毫无怀疑。

    唯有塔明上层的那几位，脸上出现了不同的神色。

    路德维希与莫克家主表情如出一辙，都是张大了嘴，一脸呆傻，此时他们脑中划过相同的弹幕：

    什么玩意？圣泉之灵？这、这东西真的存在？它不是民间瞎传的嘛？

    不不不，也许还真的有。不然民间对圣泉之灵的意想形象为什么会这么统一？

    也许正史不曾记载，就是因为遗失了这部分资料！

    它它它这时候现身做什么？民间传说中，这位的脾气可真跟个孩子似的不可控啊！

    不会是因为今晚我们用了太多的圣泉能量，导致它生气了吧？！

    在他们身旁的桑德兰家主，看上去则是半信半疑。

    他蹙着的眉，投向下跪卫兵的目光中有一闪而过的反感，这表明在他内心中，「疑」的成分比「信」要多得多。

    索尔撑住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空中。

    他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内心的想法，相比之下，他身后帮着推轮椅的莫瑞什大总管，反倒看起来有些激动，似乎对圣泉之灵深信不疑。

    再往远处的外围，提米塞大王子与迪赛尔德公主被拦在这无法进入，但架不住洛因弄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了，他们当然也能看个一清二楚。

    之前的圣泉异动，提米塞完全睡了过去，没有亲身经歷过，乍然看到「圣泉之灵」的出现，他脸上满是惊异，之后神色连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当先打破沉默的，是莫克家主：

    「您……您真的是圣泉之灵？我、我是说……所有的正史上，似乎……都没有记载过您的存在……」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是既想提出质疑，又害怕被圣泉之灵报復。

    天空中那个巨影果然像是被激怒了。

    他愤怒地抬起比例偏短的腿，做出个「握拳跺脚」的动作。

    轰隆！

    一声雷霆般的巨音响彻天地。

    那只脚明明是踩在虚空，脚掌落处，光弧却如闪电般向外辐射。

    一眼看去，天空就像是被它一脚踩裂了一般。

    这下，之前没跪的人也全都跪了。

    与此同时，圣泉之灵愤怒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塔明人的耳中：「人类！你们这些卑鄙的小偷！竟敢偷走我的能量！！」

    第135章 离塔明（1）

    随着圣泉之灵的声音落下，塔明各处传来络绎不绝的议论声。

    「什么？圣泉能量被偷了？」

    「怎么办，圣泉之灵发怒了！」

    数以万计的平民在同一时刻发出讨论，将这夜晚衬得比白日的集市还要热闹几分。

    但在圣泉中心，距离圣泉之灵最近的地方，却是一片鸦雀无声。

    偷能量？

    人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之前的仪式，跪倒在地的卫兵们克制不住地抬起头，偷偷去看几位家主的脸色。

    那个号称能让人体能提升、寿命增加、武技突破的魔法仪式，显然不是仅凭人力就能达到的。

    而且，当时他们的确听那位光系魔法师说过，要施展这个魔法，就必须借用圣泉的力量……

    「我们、我们只是借用了一部分圣泉能量……」

    「对，那只是借用罢了！」

    莫克家主与路德维希家主一唱一和，看上去还挺理直气壮的。

    但正常人在与这么巨大的存在对话时，都会不自觉提高音量，只有用吼的，才能确保对方听得清。

    可这两位家主却用着普通人对话的音量，像是生怕被圣泉之灵听见似的。

    再义正言辞的话语，也掩藏不住他们的色厉内荏。

    越是强调「借用」这个词，就越是显得心虚。

    此刻，他们的思维都被对话本身给带偏了，完全忘了一开始时，几人还对这圣泉之灵的真实性存有怀疑之心。

    一旦他们试图就「能量来源是否正当」这件事进行狡辩，就证明在潜意识里，他们已经默认了「眼前的存在是能量的主人」这个大前提。

    事情果然没有按照几位家主所想的那样发展，即便他们再小声，天空中的存在还是将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第316页

    两位家主刚狡辩完，暴怒的童音立即响彻整个塔明上空：「小偷！你们这些小偷！不经过我的同意使用我的能量，就是小偷！！」

    不给几人反应的时间，圣泉之灵再次暴吼：「我认识你们，就是你们这几个小爬虫，天天派人守在我周围！你们这些小偷，身上还有我能量的残余印记，竟然还敢不承认？！」

    远处的其他平民并不能听到近前的对话，只能根据圣泉之灵单方面的话语暗自揣测。

    「派人守在圣泉周围？那只能是三大家族和城主府的人了。」

    「那些卫兵怎么胆子这么大，大人派他们守卫圣泉，他们却做出这样的事。」

    「你蠢不蠢，卫兵也只是听命行事，没有大人物的吩咐，他们怎么怎么敢胡来？」

    「啊，你是说……难道是那几位……天啊！他们怎么敢的？那可是圣泉啊！」

    「嘘！噤声！那边还有卫兵在呢！」

    平民偷觑着不远处的卫兵，不敢讨论得太过明目张胆。

    但那些街道上的卫兵们，此时也匍匐在地，根本没心思去管平民们正在讨论什么。

    圣泉之灵出现得太过突然，当时他们还在遵循军令四处搜索要犯。

    这批卫兵虽不如陪伴在主人身边的那一批更受器重，但也比平民们知道更多内幕。

    听见圣泉之灵的怒喝，再结合今天收到的命令、看到的异像，他们所脑补的可比普通人要更夸张，大部分外围卫兵在一瞬间就相信了「偷能量」这件事。

    此时他们一个个冷汗直冒，小声祈祷着圣泉之灵千万不要因此迁怒到自己身上，根本无暇去关注边上的平民们谈论了什么。

    「能量！还我能量！！」圣泉之灵发起脾气来，就跟邻家的熊孩子一样。

    它口中反覆念叨着同一句话，巨大的、由光凝成的双脚交替跺着。

    随着他每跺一下脚，天空中就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以它的脚为中心，向着四周辐射出一道道闪电般的裂纹。

    这一刻，塔明城内的所有居民，包括索尔城主这样行动不便的人在内，都以最恭敬臣服的姿态，极力将自己的额头紧紧贴在地面，生怕一个小动作，就让这滔天的怒火降临到自己头上。

    没有人觉得圣泉之灵做出这样的反应有什么不对。

    如同孩子般的外形、声音，发起脾气也和孩子一样随心所欲，这实在太符合塔明民间传说中，对于圣泉之灵的描述了。

    整个塔明经过一晚上的混乱，在这一刻破天荒地安静了下来，包括城门口，也都是拜倒在地的人。

    嘚嘚嘚嘚……

    在这样的情况下，马蹄与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

    城门口的守卫本是跪倒在地，听到动静后或是好奇、或是不满地抬头望去，见到那辆熟悉的马车，又恍然大悟地重新低下头。

    这辆马车今日已经在城门处来回很多次了。

    车上刻的虽是桑德兰府的家徽，但车内坐的可不是桑德兰家的人，而是桑德兰家贵客带来的。

    这位名叫里尔的老先生痴迷于阵法，见到城门口的两个魔法阵，就走不动道了。

    为了不影响城门口的秩序，他只好反覆排队入城，就为了观摩阵法的运行。

    看着马车再次驶出城，守卫们已经能预见到它一会儿又会出现在入城的长队中。

    这样的循环这几天已经进行了无数次，守卫们都已经懒得去拦车检查了。

    城门距离圣泉中心已经十分远，哪怕圣泉之灵搞出得动静再大，没有压在自己脑门顶上，且圣泉之灵的愤怒对象明显是顶层几个大人物，这边的人敬畏之余难免会多出几分看戏心态。

    也正是因此，守卫们看到马车，还有心思八卦几句。

    「果然是个阵法痴，连圣泉之灵的出现都抵不过阵法对他的吸引力。」

    「这可是圣泉之灵啊，比法阵可难得多了，其他地方哪能看到这样的灵物！法阵在那又不会跑！」

    「大概这种贵客，都会有点怪癖？」

    「切，这位算什么贵客啊，他不过就是贵客身边得脸的奴僕罢了，只不过陪伴主人久了，又有点特长，主人才惯着，」说这话的中年守卫一脸刻薄相，「啧，外乡人，没见识。」

    这守卫虽还跪在地上，讨论起人家的语气里却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见之前的人没接自己的话，他又瞅了眼向着队伍末端远去的马车，有些嗤笑地开口：「现在谁还有心思排队啊，这会儿马车出去，可有得他排了！」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来到了远离守卫们视野的队伍后方。

    一些来不及进城的人会选择让大部队在一旁就地扎营，只留少部分车占个队伍位置。所以此处的队伍排得极乱，简直是扎堆在了一起。

    车夫凭藉着高超的驾车技术，见缝插针，在其他车队的驼马车厢之间缓慢穿行，半遮半掩。

    昏暗的夜色下，不知从哪儿钻出几个身形矫健的男子，避人耳目地从慢行的马车上抬下一只担架，转移到附近的驼车上，跟随转移的，还有一位身形娇小、掩面哭泣的女人。

    驼车缓缓挪到了队伍外围的不起眼处。

    过了一会儿，马车像是实在忍不了这冗长的队伍，终于动用了桑德兰家的特权，开始了插队入城。

    又过几分钟，外出追击雄鹰商队的卫兵尽数返回。

 第317页

    一辆驼车低调地混入另一只队伍，向着远离塔明的方向而去。

    ……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圣泉之灵像是发泄累了，终于停下了动作。

    「你们这些可恶的小偷，千百年来，你们明明是靠着我的存在，才能在这片沙漠中活下来，却还要偷我的能量！」

    童音听上去不如刚才那样中气十足，语气里甚至还带着点委屈，但没人敢报以轻视之心。

    个别胆大的人按捺不住好奇，偷偷抬头张望，一看之下惊唿出声：「啊！」

    在他附近的人因这惊唿也抬头看去，见到天空中的景象，也怔了怔。

    那道由光组成的巨大影子，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暗淡。

    「你们……这些可恶的小偷，竟敢如此对我……我要离开这里！」

    圣泉之灵这次的开口，声音中竟然带着显而易见的虚弱。

    人们尚且还没反应过来这句「离开这里」是什么意思，又听圣泉之灵再次开口：「我要把我所有的家当都一起带走，什么都不给你们留！」

    它的声音听上去更弱了，但语气却比之前更加坚决。

    一边说着，巨大的孩童光影一边抬起双手。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

    之前的那首听不懂的童谣再次响起，神秘，又让人毛骨悚然。

    整个塔明有活水的地方，都浮起了淡蓝色光点，向着圣泉之灵的方向飞去，看上去就像是被圣泉之灵吸走了水之精华。

    「快看！水在变少！」位于圣泉支流附近的人惊唿出声，「圣泉之灵要离开这里了，它会带走所有水，我们全都会死！」

    恐慌在一瞬间席捲了全城。

    事实上有小部分人早就注意到，在之前某声轰鸣之后，水位就开始持续下降了。

    可眼下圣泉之灵的身份权威已经建立，它要离开的事情又是如此的直观，在群体意识的裹挟下，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圣泉之灵带走所有水源的佐证。

    塔明出了圣泉之外，不是没有其他的活水，但这些普通的水源之所以能在撒布大沙漠中倖存下来，正是因为这里有圣泉的庇护。

    圣泉的支流可以干涸，只要圣泉中心地带还有一滴水，这片区域的元素场就不会改变，那些普通的水源虽然水量会受到影响，却也永远不会被沙漠蒸干。

    隔上几十年上百年，总有一天圣泉水又会重新填满支流，这就是塔明人所说的「圣泉不灭」。

    可现在，圣泉之灵是要把整个圣泉都搬走了！

    到时候塔明不仅没了圣泉，连其他水源都会在短期内消失，塔明将变得跟撒布大沙漠中的其余地方一样，成为一座死城！

    圣泉中心，塔明几位大人物面面相觑，互相都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灰败之色。

    他们之前敢那样行事，就是仗着「圣泉不灭」。

    没错，圣泉的确不灭，但谁能想到它还会跑啊！

    没了圣泉，什么香料、什么生意、什么权力，全都成了泡影！

    以桑德兰为首的三位家主已经顾不得身份和面子，额头重重磕在湿冷的草地上，口中是止不住的求饶：「圣泉之灵，求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请千万不要抛弃塔明啊！」

    周围的卫兵、远处的平民，举目望去所有人都在跪地祈求着。

    这种情况下，唯一坐在轮椅上的索尔城主，就格外显眼了。

    从之前起，索尔就有些过于沉默，不知在酝酿什么心思。

    突然，索尔像是发狠般用了毕生最大的音量，突兀地冲着天空喊话：「偷能量的可不是我们！我们都是不会魔法的普通人，又如何能偷神力！圣泉之灵，您这么强大，一定不会放过罪魁祸首吧！拉金·迪尔！圣泉之灵，请您应该找出他！杀了他！他才是罪恶之源！」

    第136章 离塔明（2）

    圣泉中心的人们还维持着跪伏在地，向圣泉之灵祈祷求情的姿势。

    乍然听见索尔的喊话，他们无不转头看向轮椅上的男人，有人惊愕，有人惶恐，还有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豁然开朗、劫后余生的表情。

    此时，轮椅上的男人双拳颤抖、眼珠暴凸，盯着圣泉之灵的表情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索尔的确是有些疯魔了。

    拉金·迪尔为他借用了两次圣泉能量，可哪怕是施法失败、能量被收回，他的身体也并没有在洗礼中，感受到明显的好转。

    周围所有人都在夸赞魔法的神奇、都在感嘆曾经体会到的体质提升，再加上桑德兰为首的几位家主对拉金·迪尔的追捕，以及这之后引发出来的圣泉之灵。

    一系列的事连串发生，给了索尔最深的误导，他对魔法的真实性并没有丝毫的怀疑。

    这也使他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说明了一件事：他——帕里·索尔，根本就不适合这个魔法！

    用拉金·迪尔的话来说，就是本身资质不行，吸收不了多少能量！

    这圣泉能量，桑德兰家主能吸收、路德维希家主能吸收、莫克家主能吸收，就连这些卫兵、贱民都能吸收！

    可他帕里·索尔贵为塔明的城主，却吸收不了！

    凭什么！！！

    圣泉之灵要离开？索尔已经无所谓了。

    既然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中得到好处，那其他人又凭什么能够拥有这一切？

 第318页

    大家都得不到，这才公平，不是吗？

    索尔此时连提出借用圣泉能量的拉金·迪尔也恨上了。

    不是因为那人对圣泉的冒犯，而是因为，那人把原本可以由他独享的东西，摊到了所有人面前，让他不得不让其他人也能分一杯羹。

    更不可饶恕的是，这杯羹，他这个原本的主人却是喝多少都会吐多少！

    圣泉之灵这一走会给塔明带来怎样的打击，索尔不是不知道，但这关他这个将死之人什么事？

    不能修復身体的话，他根本等不到渴死，就已经病死了！

    而他如今，也不是全无希望。

    要知道，索尔最初招揽那个光系魔法师，可是为了《大治癒术》啊！

    拉金·迪尔不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吗？

    他躲得过人类的搜捕，难道还逃得过圣泉之灵的眼睛？

    由圣泉之灵将这个傢伙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先替自己消解一部分心头之恨。

    然后他再出面将人保下，大治癒术就不用愁了。

    索尔连在拉金·迪尔还剩最后一口气时，怎样力挽狂澜说服圣泉之灵的方法都想好了。

    却在这时，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抬起头，周围是跪趴在地、盯着他看的塔明人。

    天空中的巨大身影依然悬在那儿，四周安静得只剩下了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不对，这实在太安静了！

    索尔记得在他说话之前，圣泉之灵还在施法，可现在，那道诡异的童谣不知何时停止了，之前源源不断向着天空中汇聚的蓝色水元素光点也都消失不见。

    圣泉之灵停止施法，让全城跪地的人们也都停止了求饶，一个个都不明所以又略带希冀地仰头望天，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判决。

    索尔充血的双眼望向圣泉之灵的方向，发现那个巨大的光影也微微垂着头。

    这静谧带来了无尽的压力，不知是不是错觉，索尔只觉得圣泉之灵也在注视着自己！

    「你就是现任城主？那么，这座城里发生任何事，唯有你，脱不开干系。」圣泉之灵还是用着稚嫩的童音，语气却一改之前孩童般的暴躁。

    他就这样淡淡陈述着，话语间透出种成人才有的成算。

    与之前儿戏般的暴跳如雷相比，这淡淡一句，让听见的人无不心下一紧。

    冷汗一瞬间爬满了索尔的后背，这一刻他心中升起一道明悟：圣泉之灵是真的生气了！

    之前那些光柱、闪电、雷鸣，虽然声势浩大，但圣泉之灵发泄了半天都没伤到一个人，时间一久，人们虽然还是敬畏着，但潜意识里总有种「法不责众」的想法。

    如今索尔却是被单独点名了！

    想到刚才那声势浩大的电闪雷鸣，恐怕没等到它们落到身上，人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在被单独拎出来之前，索尔还有心思算计，可当他直面这样的存在时，什么疯狂、什么孤注一掷，统统在死亡的威胁下消失无踪，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后悔。

    早知道圣泉之灵会因此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他何必要出这个头，混在人群里不声不响，不就过去了吗！

    索尔是被吓得嗓子发紧，说不出话来，但在场的其他塔明贵族，却是被他之前的那番话打开了思路。

    索尔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其他贵族并不知道，但仅从字面上来看，索尔那句话，无疑给这次圣泉之灵的怒火，找到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发泄口。

    路德维希家主第一个跳出来响应：「伟大的圣泉之灵，我们不敢欺瞒您！索尔城主说得没错，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

    莫克家主也赶紧甩锅：「全知的圣泉之灵，您一定一眼就看出来我们都是普通人了，仅凭我们几个，根本就没办法借用您的能量，这一切都是拉金·迪尔的错！是他蛊惑了我们！」

    桑德兰家主眼珠转了转，也跟着表态：「仁慈的圣泉之灵，您的子民已经第一时间认识到了拉金·迪尔的罪孽！事实上，我们齐聚在这里，原本就是为了捉拿他向您请罪的，请您看在我们有心弥补的份上，不要抛弃塔明，不要抛弃您的子民！」

    与索尔这个没有明天的人不同，其他人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将圣泉之灵留下。

    就算圣泉之灵打定主意非走不可，也别把所有好东西都打包了，至少要给塔明留下点庇护。

    没了塔明、没了香料，谁还认他们三大家族？

    在所有人希冀的注视下，圣泉之灵终于再次开口：「任何事，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几乎是他话落的瞬间，圣泉水中骤然冲起一道水柱，这毫无预兆的一下，让不少人失态得大叫。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又忍不住惊唿出声。

    「看，水柱顶端有人！」

    「是迪尔先生！他之前施完法就是被莫克家主推下水的！」

    「溺水这么久了，他还活着吗？」

    被指控为「推人下水」的莫克家主额头青筋直跳，终于忍不住这些窃窃私语，转头暴喝道：「闭嘴！圣泉之灵面前，不得大唿小叫！」

    「这，就是拉金·迪尔？」圣泉之灵的声音紧跟着传来。

    莫克家主刚威风了不到一秒，立马缩头跪好。

    水柱消失，但被它带出的那道身影依然漂浮在半空。

    白袍魔法师毫无意识地昏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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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腰部像是被什么隐形的力量托起，仰在半空中时，四肢和头部自然地下垂，身体呈现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他的脸正微微向着人群这一侧偏斜着，闭的双眼、发白的嘴唇，那张绝美的面容在此时看上去是如此的苍白病弱。

    滴着水的金髮以及紧贴在他身上的法师袍，肉眼可见地在短短几秒内迅速变干，一阵风吹来，长发与袍角轻轻摆动，他好像随时就会乘风而去。

    风一掠而过，吹乱了他的金髮，落下时正好遮住了魔法师的下半张脸，只露出那紧闭的双眼，半遮半掩给他平添了一抹脆弱的风情。

    周身萦绕着的浅淡金光，让此刻的拉金·迪尔成为这片夜空下，除圣泉之灵外最显眼的存在。

    那光晕微弱，却温暖，人们不由想起了之前他施法时的风姿，再看看现在，他却是生死不明地漂浮在那……

    他只是个年轻的魔法师啊，他又有什么错呢？

    他耗尽全力施展了魔法，并没有从中得到任何好处，最后还被推入水中。

    看到这样的拉金·迪尔，本就对他抱有好感的卫兵们，心中不约而同生出一个想法：就算有错，也该是命令他施法的人的错！

    在场最高兴的，莫过于索尔城主了。

    圣泉之灵没再盯着他不放，还把拉金·迪尔给找出来了，这岂不是代表整件事都按照他原先的设想进行了？

    现在只需要让圣泉之灵在盛怒之下，留下那魔法师一命，他再将人带走，整个计划就完整了！

    可不等他採取行动，圣泉之灵的童音自顾自响起，话语中的欣喜和欣赏，竟是一点都没有掩饰：「怪不得，怪不得你们能引动圣泉能量！原来这个名叫拉金·迪尔的人类，能完美契合光元素！」

    「咳咳咳……」魔法师双眼并未睁开，喉间却抑制不住地发出一阵轻咳，即便他的双唇被金髮盖得严严实实，也能让人想像到毫无血色的模样。

    他睫毛颤动，眼睛似乎打开了一条缝，又支撑不住地闭了起来。

    他还活着！

    圣泉之灵对待拉金·迪尔的态度让桑德兰为首的几人面色微变。

    莫克家主忙不迭发声：「圣泉之灵，您真是太伟大了，一下就将我们遍寻无果的罪人——拉金·迪尔给抓了出来。我们愿将这罪人交由您处置，只希望能平息您的怒火。」

    每次说到「罪人」这个词的时候，莫克都要使用重音，生怕圣泉之灵不把气撒在那位魔法师身上。

    他却没有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善。

    索尔见缝插针地说道：「拉金·迪尔的确有罪，但圣泉之灵是仁慈的，他若是在圣泉之灵的惩罚下能捡回一条命，城主府愿意照顾他余生。」

    索尔这一开口，引来了桑德兰家主的侧目，他微眯了下眼，紧接着索尔说道：「拉金·迪尔死不足惜，但圣泉之灵若是愿意留下他赎罪，也该交由桑德兰府接管，城主还是养好身体更重要。」

    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小心思，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剑拔弩张。

    「呵，你们这些可笑的爬虫，我还没开口，你们就迫不及待找人定罪了？」

    圣泉之灵一出声，其他人就很自觉地闭上嘴。

    依然是那道稚气的童音，但此时它的语气已经完全是个成年人，说话时还带着回音，有种不容质疑的威严。

    远处的平民听不到近前的对话，只能听见圣泉之灵传遍全城的声音：

    「桑德兰、莫克、路德维希，还有索尔……你们，还真是贪得无厌！塔明的毁灭，就是因为你们的贪婪！」

    第137章 离塔明（3）

    威严的话语迴荡在塔明上空，带着特有的回音，听上去就像是来自于神明的审判。

    被点到名字的几人，无不脸色巨变。

    莫克与路德维希家主沉不住气地叫嚷起来：

    「伟大的圣泉之灵，请您明察啊！」

    「拉金·迪尔是如此狡猾，您一定是被他蒙蔽了！他才是罪魁祸首啊！」

    圣泉之灵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哭诉。

    在它脚边，白袍魔法师包裹在淡淡的金光中，静静悬浮于半空，他微蹙着眉，双眼紧闭，无知无觉地昏迷着。

    这与下方鬼哭狼嚎的指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越发让人感受到他的无辜，以及下方那群人的面目可憎。

    旁观者的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偏向。

    没有人发现，昏迷着的魔法师看似全身放松，但那被金髮盖住的嘴唇，正在微微翕动。

    模拟出的童音通过这张嘴传出，再经由事先安装在城内各处的小型扩音器，传遍全城。

    天空中，圣泉之灵并没有理会下方人狡辩，它依然用着宣判般的语气，向全塔明城的平民，公布着它想要让人们知道的「真相」：

    「万年前，我为了吸收日月精华，才选择在撒布大沙漠定居。

    「但这里实在太荒芜、太无趣了，于是我将一点能量播撒到这片土地，庇护一方水土，让这里有了生机。

    「一觉醒来，我发现有人竟是以『守护』为名，将圣泉中心能量最充沛的区域圈做己用，杜绝其他人类进入。

    「桑德兰、路德维希、莫克、索尔！

    「我原本也懒得管你们，没想到你们得寸进尺，少量私用我的能量已经不能满足你们的贪婪之心，你们竟然还千方百计找到能完美契合光元素的魔法师，让他以透支生命的代价，替你们大幅度引渡我的能量，直接灌注己身！

 第320页

    「你们这些贪婪的爬虫，我说过，我要离开这里，不会给你们留下任何东西！

    「这个光系魔法师能完美契合光元素，是个好工具，我会带走。至于其他人类，呵。

    「这座城本就因我才能存在，那么，由我毁灭也天经地义！」

    话落，圣泉之灵抬起两只短手，掌心辐射出一道道电光，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向全城辐射。

    它浑身的光芒也逐渐变深，直到整个灵体都从原本耀目的亮黄色，变为了灼人的金红色。

    无需话语铺垫，只一眼，这颜色就给人一种「怒髮冲冠」的心理暗示。

    与此同时，塔明的几条主干道都产生了明显的震动，一些地面竟然有了细微的裂纹。

    居民聚集区的几处水源，水位本就在缓慢下降，此刻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是煮沸了一般，泛着巨大的水泡，乍一看水似乎降得更快了。

    整个塔明瞬间乱了起来。

    此时最害怕的莫过于被点名的几个家族了，以桑德兰为首的几人隐隐察觉到圣泉之灵的话语中有几处细节出入，比如他们逼迫拉金·迪尔，又比如拉金·迪尔施法要付出生命力为代价……

    可不等细想，圣泉之灵发飙的状态就打断了他们的思路，外界的隐隐传来的喊声，也拉走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天啊！圣泉之灵发怒了！地动，是地动！」

    「圣泉之灵连剩下的水都不愿意带走了，它要直接将水煮干啊！」

    「圣泉之灵，求求您饶我们一命吧！」

    「呜呜呜，圣泉之灵，饶了您可怜的子民吧……」

    从天空中俯瞰，就会发现，真正发生状况的区域，只有塔明的主干道和几个居民聚集区，其余地方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要是人们能冷静下来就会发现，所谓的「重灾区」，实际上也只是小打小闹地做了个样子，并没有任何人因此受到伤亡。

    可身在局中的人们根本不可能保持冷静。

    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逃乱窜，闯入自觉安全的地区，并将恐慌迅速感染了整个塔明。

    有意思的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除了本就属于外地的客商，并没有多少本地人收拾家当离开这座城市。

    这或许跟塔明的地理位置有关，有「绿洲」之称的塔明城，屹立在撒布大沙漠中，犹如大海里的一座孤岛。

    对于从没离开过这里的本地人来说，城外就是茫茫黄沙，没有个几年的心理准备就让他们匆忙出城，对他们来说就好比只给人一艘小船就将人赶入大海，他们根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呜呜呜……我还不想死……」

    「圣泉之灵！我对您一直是那么的虔诚，求您不要毁了塔明城，呜呜呜……」

    「圣泉之灵！求您将我也带走吧，我可以做您的僕人，我什么都能做！」

    「谁来救救我们啊……」

    此起彼伏的哭喊和求饶乱闹闹地填满了整个塔明上空，这些骚乱就连圣泉中心都能清晰听见。

    洛因维持着昏迷的姿势悬躺在半空中，眼睛却是微微睁开了一条小缝，一边维持着圣泉之灵的影像，一边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下方的人群。

    他的位置几乎能将整个塔明尽收眼底，但碍于现在的姿势，也只能看到他自己正面的区域，刚好是冲着城门口的方向。

    原本排在城门外的队伍已经散了个一干二净，城中也有少量车队在向外而行。

    由于塔明本地人压根没想着离开，往城外走的几乎都是外来人口。城门处的卫兵早已自顾不暇，根本顾不上之前「封锁全城」的命令了，几乎没怎么阻拦就眼睁睁看着那些商人离去。

    洛因心下微松。

    他不知道聂森·亨弗利夫妇会被公主安排在什么时候出城，但有了现在的这一出，哪怕他们之前找不到低调出去的机会，也能在这个时候混出城去，这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双保险。

    这是洛因一开始就想好的出城时机，只可惜这个时机没办法用在他自己的同伴身上。

    想到这，洛因微微动了动，抬头、曲腿、收手，他颤抖着，缓慢地调整自己的姿势。

    在做这套动作的时候，洛因脸上有初醒的迷茫，有认清形势的震惊，也有忍受伤势的痛苦，这确保了即便有人抬头看见他，也找不出丝毫破绽。

    在将自己从横躺变为直立的过程中，洛因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几个方向。

    塔明主干道旁，一家属于桑德兰的服饰店地下室内，尤莉喘着粗气，脸色发白地瘫坐在地上。

    拖公主的福，洛因几人可以凭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令牌，正大光明地出入不少产业。

    在尤莉手中，是一颗满布裂痕的土系魔力元精，显然刚才的大范围地动法术，不仅给尤莉本身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也将这颗元精中的能量消耗了大半。

    这样的元精尤莉还有不少，却也是用一颗少一颗。

    她深唿吸几次，顾不上心疼就起身离开。

    在塔明最大的居民聚集地，边瑟恩以身化水，让自己体内的魔法元素与周围的水流进行着共鸣，让它们不住地泛起水泡。

    他的水系魔法放弃了攻击力，所以在制造这些毫无杀伤力的效果时，能影响的范围也更大。

    但这依然消耗了他太多的魔力，甚至动用了某些秘法。这一通施法下来，恐怕接下来几个月，他都要像个普通人般生活了。

 第321页

    算了算时间，边瑟恩拼着最后一点魔力，转身向预定的方向遁去。

    半空中的洛因收回远眺的目光，又看向圣泉另一侧的树后，那里隐蔽地藏着两个身影，是乔尔瑞克和韦德。

    他们正保持着凭空拉拽的姿势，目光则时刻关注着洛因的一举一动，直到看见洛因比出个手势，他们才试探性地松开了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都能感觉到，自己手中拉拽着的那根隐形的线被洛因收了回去。

    调整好平衡的洛因靠着脚下的悬浮装备继续往高处上升，一边将绑在身上的隐形线拆除，一边不露痕迹地揉了揉腰。

    之前洛因是将隐形线绑在腰部，绕过树枝，让乔尔瑞克与韦德将他拽上高空，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做出全身放松的昏迷姿态。

    但隐形线着实有点细，即使他缠了好几股，也做了不少防护，依然感觉到腰部被勒得生疼。

    随着位置的升高，洛因耳边的哭喊求饶声并没有降低，反倒因为能接收到各方的哭诉而更响了几分。

    洛因目光扫过下方哭得真情实感的芸芸众生，眸中闪过一丝动容，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些人今日受到的惊吓，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又升高几米，他看到了不少人：仰头望着自己的迪赛尔德公主、韦德、乔尔瑞克；指着自己的方向，似乎在破口大骂的桑德兰家主……

    他看到了远处的香料园，在这样动盪的夜晚，那成片成片的罂罂花田依然有人守卫着，点点灯火照亮了那片区域……

    他看到更远处的、包围着城市的漫天黄沙。

    撒布大沙漠似乎一直在扩大，沙化越来越严重，这是否也是当世天灾的一种？

    他的脑中快速闪过费楠笔记上记录的内容……

    洛因看了看正在进行中的通告面板，深吸了口气，眼神又重新坚定起来。

    无论怎样，他都必须要回去，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这个世界也在等着他！

    在神明的力量面前，塔明人根本连反抗之心都生不出，只能绝望等死。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男声传入每个人耳边：「圣泉阁下，求您手下留情！」

    起初，人们只以为是自己身旁的谁也在哭诉，并没有把这道声音放在心里，依然维持着他们原本的节奏继续哭求着。

    但当这道声音第二次响起时，人们终于觉察出了一些不同。

    「圣泉阁下，请您息怒！」

    这声音不像其他人那般，充满了恐慌、无助，反倒透出股淡然、平静，让听到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心中微定。

    那人称唿圣泉之灵为「圣泉阁下」，平民们不懂其中的差别，却也模模煳煳意识到，会这么说话的人，似乎并没有把圣泉之灵捧到高高在上的神明位置。

    「看，那是什么？」

    「那……好像是个……人？」

    「那是谁？他竟然会飞？」

    洛因身上包裹着的蒙蒙金光，在这夜空中就是最显眼的定位器，随着他位置的升高，这道发光的身影终于落入了整个塔明的眼中。

    人们逐渐停止了求饶，目光灼灼地望着那道身影。

    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当看见有人说着求情的话语，飞向天空中的巨灵时，他们眼中透出了希望的光芒，也迅速认可了那人拥有与圣泉之灵平等对话的资格。

    大概是那人飞得离圣泉之灵太近了，导致圣泉之灵也无法忽略他的存在，于是它停止了施法，低头看向那道身影。

    「嗯？是你？你竟敢阻止我？」圣泉之灵的童音中透出了浓浓的不悦，让下方的人们不禁恐惧地抖了抖身子。

    但再恐惧，也没有人捨得将目光移开。

    如此恐怖的威压下，那人却还敢继续靠近。

    没有人赶在这时出声，这也使得那人的话语更加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尊敬的圣泉阁下，拉金·迪尔向您问好。」

    他飞得太高了，没人能看得清是不是他在张口说话，但随着话音落下，人们依稀分辨出那道身影躬了躬身，做出问好的姿势。

    有平民立刻恍然大悟：

    「拉金·迪尔，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啊，他不就是那个光系魔法师？！」

    「对，他就是那个施法偷、呃……借用圣泉能量的魔法师！」

    圣泉之灵再次开口：「哼，看在你能完美契合光元素的份上，我给你个说话的机会。」

    圣泉之灵的态度极大程度地影响了人们的思维，对洛因的怨气还没形成就已经悄然打散。

    此时在人们心里，这位名叫拉金·迪尔的魔法师，勇敢地站了出来，并得到了一个向圣泉之灵求情的机会！

    谁还在意他是不是那个最早施法拿走圣泉能量的人？

    人们只希望这位魔法师能在这时为塔明说句好话，给他们一个能活下去的机会！

    「圣泉阁下，我想求您……」

    魔法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童音打断：「人类，我只允许你求一次情，要么求我放过你本人，要么求我放过塔明，你可要想清楚了。」

    塔明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唿吸，虽然可能性十分渺茫，可他们仍然忍不住抱着期望地看向那道身影。

    与巨大的圣泉之灵相比，魔法师看上去是如此渺小，要是没有周身的金光，完全会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可此时人们眼中只有那道身影，他接下来的回答，决定着人们对他是敬爱还是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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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意料地，魔法师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他停顿了两秒，像是略作思考后，才开口说道：「圣泉阁下，感谢您将我从水中救起。刚才我虽然没有清醒，但也并非对外界毫无感知。

    「我记得自己听到您曾说过，我完美契合了光元素，是个好用的工具，您会将我带走。所以，我想我应该无需为自己求情。」

    下方有沉不住气的平民激动得跳了起来，显然他们也想起了刚才圣泉之灵在发飙前的「审判宣言」，它的确提到过要带走这位魔法师。

    那么，是不是说明，在不存在二选一的情况下，魔法师会将这次珍贵的求情机会，用在塔明城上？

    但他们註定要在圣泉之灵的任性下失望了。

    喜怒无常的它，似是没想到自己给出的两难抉择就这样被轻易破解了，语气里透着些恼羞成怒：「这座城市因我而存在，他们不知感恩、贪得无厌，被我毁去也只是让一切回到最初！我是圣泉之灵，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塔明人的脸色不约而同地灰败下来，可不等他们哭嚎，那道清越的男声再次响起：

    「圣泉阁下，我记得您说过，您定居在撒布大沙漠有万年之久了，万年前的这里荒芜、无趣，因此您才留下能量，孕育出这片绿洲。

    「您看看现在的塔明，生机勃勃，在悠久的时间长河里，一代代塔明人都感恩着您的赐予，崇拜着您的存在。

    「虽然对于您来说，塔明的确微不足道。但这座城市也是在您的注视下，一点一滴的成长、建设起来的。

    「它一定给您留下了一些有意思的回忆，供您解闷、消遣，陪您度过无聊的日日夜夜。」

    说到这，那道声音停了停，像是给圣泉之灵留出回忆的时间，圣泉之灵也并没有立即出言反驳，显然在回忆中，态度也有了软化。

    「圣泉阁下，您是伟大的、仁慈的，在您眼里，人类并没有什么贵族、平民之分。

    「您将您的能量播撒在这片土地上，平等地供给所有人使用。虽然有一些人将您的恩赐截留了大部分，但剩下的能量依然恩泽了其他人，而这些人也一直爱戴、崇拜着您。

    「圣泉阁下，您看着塔明成长，塔明也是您的孩子。请您看看这些人类吧，他们感恩您还来不及，即便您要毁灭塔明，他们也只会求饶，不会反抗，这些人从未对您抱有贪婪之心。

    「真正对您贪婪的，只有那几个而已。

    「我很后悔，在那些贪婪恶毒之人的逼迫下，为他们偷取了您的能量，虽然我也付出了生命力为代价，但这依然不能抵消我的罪孽。

    「可您的其他子民是无辜的，他们宁可自己受死，也不愿伤害您一分一毫，我想，当他们知道有人敢将主意打到您身上时，他们必然是怒不可遏的。

    「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塔明的居民、圣泉的子民们，你们是这么想的吗？」

    天空中那个光影似乎微微摊开了双手，让下方人能清晰察觉到他是在向自己提问。

    零零落落的应和声从人群中响起，反应快的人已经吹完了一大段彩虹屁，反应慢的人才忙不迭地跟上。

    「圣泉之灵，您是最仁慈、最伟大的，我永远崇拜您、敬仰您。」

    「魔法师大人说得没错，我绝不敢对您不敬啊！」

    一时间整个塔明，除了桑德兰几人还在大喊冤枉之外，所有人都在大声表着忠心。

    「够了，」圣泉之灵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耐，「你说得虽然有几分道理，但必须有人承担冒犯我的后果！」

    「圣泉阁下，您说得没错，但这后果不该是由塔明的普通平民来承担。」

    魔法师语气不卑不亢，天空中那个渺小的身影动了动，下方的人只能依稀辨认出他似乎再次摊开了双手。

    有了前一次的问答经验，这回人们一看到这个动作，就条件反射地绷紧了神经，集中注意力。

    「塔明的子民们，请回答我，圣泉的能量，是否应该平等的属于每一个塔明人？」

    平民们愣了半秒，并不敢第一时间给出作答，但很快他们就想起刚才圣泉之灵与魔法师的对话。

    在圣泉之灵眼中，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是渺小的人类。

    它赐予这片土地一点能量，就如同人类往蚁穴中扔下一片面包。人会在意这片面包具体会落入哪只蚂蚁口中吗？当然是谁抢到就归谁啊！

    「是……的吧……」

    「是！它是属于每一个塔明人的！」

    「对！应该是属于我们的能量！」

    越来越多的人发出肯定的声音。

    与此同时，人群头顶飘起了一个个浅淡的白色光点，但看见的人只以为这又是圣泉之灵的什么手段，只敬畏地看了几眼，并不敢发表什么意见。

    没给人们继续思考的时间，魔法师提出了下一个问题：「圣泉之灵赐予我们的能量，一直被有心人把持了。他们犯下的罪孽，却要无辜者来承担，你们甘心吗？」

    「不甘心！不是我们的错！」

    「我不甘心！」

    这回的答案更简短，人们心中也少了犹豫，听起来比之前各说各的要统一许多。

    人群头顶的白色光点更多了，向着圣泉之灵的方向汇聚。

    童音在这时响起，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愉悦：「啊～这是信念之力！好香，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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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泉之灵做出勐吸气的动作，语气又转为幸灾乐祸：「你果然是个好用的工具，竟然能将他们的信念之力给引导出来。以你剩下的生命力，还能施展几次这样的大型魔法呢？你只是游歷到此，今天倒是在塔明消耗了不少生命力。」

    显然，它后半句话是对着那位魔法师说的。

    平民们这才知道，那些白色光点是他们的信念之力，圣泉之灵对这种力量十分喜爱。

    而为他们引导出信念之力的魔法师，似乎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他们注视着那道渺小的身影，就见魔法师冲着圣泉之灵的方向，凌空做出个单膝下跪的姿势：「圣泉阁下，您真是无所不知，引导出万民的信念，的确将我剩余不多的生命力，又消耗了很大一部分。

    「但是，能让您真切看到这些人对您的崇拜之情，就都是值得的。

    「这也是我欠塔明的，我没法抛弃挚友的生命，只能在桑德兰家族的威胁下，替他们引动圣泉能量……

    「圣泉阁下，这些普通人虽然渺小，但他们的崇敬却是真实的，请您看在他们对您还有用的份上，给塔明留下一线生机！」

    这段大义凌然的话语落下，最为激动的就要属桑德兰家主了。

    天可怜见的，他什么时候用拉金·迪尔朋友的性命去要挟他了？！

    「胡说！拉金·迪尔，你这个骗子！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圣泉之灵，您可不要被他蒙蔽了啊！」桑德兰家主忍不住大喊大叫，但圣泉之灵根本不理他。

    他只好转向身旁其他人，以寻求认同：「借用圣泉能量明明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当时你们几个都在，可以为我作证！」

    但他身旁的路德维希与莫克家主却是眼珠转了转，没有立马回答。

    按照拉金·迪尔这套说法，那桑德兰应该负主要责任啊！他们两家也不过就是跟着过来看看顺便捞点好处罢了，他们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者啊！

    怪只怪桑德兰家主平日里手段也不怎么干净，与他沆瀣一气的路德维希跟莫克家主对此也是一清二楚，如今这情况，让他们不得不怀疑。

    「在拉金·迪尔与我们见面之前，你是不是……先对他进行过威胁了？」莫克家主的表情，就像是在说：我们心里都有数，都到这个程度了，还遮掩什么呢。

    路德维希家主也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跟着说道：「的确，也只有为了挽救同伴的性命，他才会明知道要付出生命力为代价，还『主动』提出施法。」

    他在「主动」这个词上有个微妙的断句，显然认定了这个主动，也是桑德兰私下里逼迫的，让对方自己提出，只是为了明面上更好看罢了。

    马麦·桑德兰有些抓狂：「我根本连这个法术要以生命力为代价都不知道，又何谈威胁？！他这是在为自己脱罪，明明他自己也想偷圣泉能量，却把自己伪装成了无辜者！他要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我们头上！」

    在一旁的索尔城主听到「生命力」几个字，反倒对拉金·迪尔的说法深信不宜了。

    他还记得一开始对方提起藉助圣泉能量，正是为了替代研究了很久却迟迟没有进展的《大治癒术》。

    施展《大治癒术》需要透支生命力，那么它的替代品必然也需要生命力。只不过有了圣泉能量的加入，他使用的生命力不会那么多而已。

    怪不得！怪不得拉金·迪尔离开城主府去往桑德兰家时，留下的行李都是空的，就像是逃走了不愿意再回来一样。

    他一定是早就在学习《大治癒术》的过程中，感应到了体内生命力的流逝，才想逃离城主府，并且以圣泉能量作为自己的备用方案。

    而桑德兰必然是知悉了这套备用方案，才会有了之后的事情！

    想到这，索尔看向桑德兰的眼神更加不忿了，那可是他千方百计找到的魔法师！那可是他们城主府的《大治癒术》！

    他坐在轮椅上，声音有些阴恻恻的：「桑德兰，你说错了，拉金·迪尔可不是把罪名推到『我们』头上。威胁他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索尔，你这是什么意思？！」

    「城主说得没错，我们可对你的计划一无所知。」

    「是啊，我们只是稀里煳涂地跟随着你罢了。」

    「莫克！路德维希！你们好得很！」

    ……

    塔明几大掌权势力开启了狗咬狗模式，远处的广大平民可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能传遍塔明的声音，只有洛因一个人的，他掐住了所有的喉舌。

    人们神色复杂地注视着那个单膝跪倒在半空中的身影，耳边是他为塔明求情的话语。

    他本就在桑德兰的胁迫下流逝了不少生命力，又为了让圣泉之灵网开一面而再次透支。

    一个非塔明出身的魔法师大人，愿意为他们这些平民付出这么多；可塔明出身的贵族老爷们，却在挥霍属于他们的圣泉能量、招来圣泉之灵的罪罚，还要让所有人替他们承受后果。

    这是何其讽刺的一幕！

    圣泉之灵的童音再次响起，这回的语气已经温和了很多，可话中所表达的含义却是毫不松口：「我的确很爱信念之力，但你引动的这点信念，还不足以弥补我的损失，也不足以抵消你们人类对我的冒犯！我还要更多、更多的信念之力！」

    「圣泉阁下，在短时间内引动信念已经是我的极限，能让这份信念爆发出多少能量，只能靠万民自己的意志，我实在是……」

 第324页

    「那就把你的生命力给我吧，反正你剩下的生命力也不多了。」

    不给魔法师反应的机会，圣泉之灵就抬起一手，一道光芒从魔法师身上腾起，汇入圣泉之灵掌中。

    「不愧是完美契合光元素的魔法师，生命力真是纯粹啊！」

    「唔！」一声痛苦的闷哼传来，原本哪怕是单膝下跪，魔法师也是挺直着嵴背的，此时却是整个都佝偻了下来。

    一些人已经面露不忍。

    「魔法师大人！快救救魔法师大人啊……」

    「怎么救……我们自己都救不了自己，谁能救魔法师大人啊……」

    「魔法师大人是为了我们才受苦的！」

    「信念之力！圣泉之灵需要信念之力，我们用信念跟他换魔法师大人！」

    「怎么才能让信念之力变多？」

    没有人知道让信念变多的方法，他们面面相觑，无助又无望。

    圣泉之灵还在自言自语地念念有词：「希望你能坚持久一点，如果不够的话，要不要干脆用塔明人的生命力来填补呢？会不会太浪费了？一分信念，可抵得上普通人万分的生命力呢！」

    原本还有一部分人喜欢躲在其他人底下，见到有魔法师站出来了，就默不作声地装鹌鹑。

    听到圣泉之灵的想法，此时就连这部分人也产生了极致的紧迫感。

    所有人，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产生了大同小异的一个念头：「撑住，魔法师大人，您可千万不要死啊！」

    也就是在这时，他们头顶的白色光点肉眼可见地明亮了几分。

    「看！信念，信念变强了！」

    人们既迷茫，又庆幸，不知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还是圣泉之灵给他们解了惑：「咦？……原来如此，你们所有人都打心底里认可了同一件事，这才造成了信念之力的增强。不过……这还是不够。」

    话落，它加大了对魔法师生命力的摄取。

    「唔——啊！」青年痛苦的声音只短促响了一声，又被他憋了回去。

    急喘几声后，人们听见他压抑隐忍的独白：「我，拉金·迪尔，光系魔法师。六岁起学习魔法，救过数以万计的平民生命……」

    说到这，魔法师像是忍受不了痛苦般，话音顿了顿。

    洛因可没在这件事上说假话，虽然不是用光系魔法，但在此之前，他从天灾中救下的平民生命绝对不止万人了。

    「……我一直以救助万民为己任，想不到今天，却迫不得已做了刽子手手中的刀。我……是个……罪人……」

    他的话语有着很深的感染力，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带上了深切的悲戚之意。

    救助万民，这是多么伟大的成就！

    可现在，他却只能无声哭泣。

    人们仿佛看到了一个有着崇高理想的坚毅灵魂，被折断羽翼，在别人的强迫下做着违背自己初衷的事。

    他该有多痛苦，多折磨！

    「魔法师大人，我们都知道您是被胁迫的！」

    「呜呜呜，魔法师大人有什么错，杀人的是刽子手，怎么能去怪一把刀？！」

    「魔法师大人无罪啊，他无罪！」

    越来越多的人哭着说出「无罪」，随着他们的话语，头顶的信念之光又亮了几分。

    而这一亮，像是给大家指引出了一条方向，更多的人加入了「无罪」的高喊。

    「无罪！无罪！无罪！无罪！」

    这些喊声最终都凝练成两个字，声浪直冲云霄。

    众望所归，圣泉之灵终于放过了可怜的魔法师，他一边吸收着凝聚如水的信念之力，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下方人群，话语中带着说不出的恶意和蛊惑：「哦？你们说拉金·迪尔无罪？那谁来为这次偷能量的事负责呢？」

    一个被多次提到的名字在这一刻同时浮现在所有人脑中。

    从一开始的稀稀拉拉，到最终汇聚成同一句话，人们只用了不到几十秒的时间：

    「桑德兰，受死！桑德兰，受死！」

    一波又一波的喊声传遍塔明，圣泉中心，桑德兰脸色难看的环顾四周。

    全副武装的卫兵们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每唿喊一声「桑德兰，受死」，就高举一下手中的武器。

    「反了！你们简直是反了！」

    这可都是他花钱培养出来的亲兵！

    这些兵在他手下也没做过几件好事，现在怎么有脸反过来指责他？！

    不等他再说什么，几个性格冲动的卫兵已经扑了上来，将他压到在地。

    路德维希和莫克两人还在一旁落井下石：「来人啊！把桑德兰家的所有余孽都抓了！向圣泉之灵赎罪！」

    此时，城主索尔却不知何时离开了此地，不知所踪。

    他的离开十分明智。

    路德维希与莫克家主还没得意多久，就脸色聚变。

    「你们干什么？让你们抓桑德兰，你们抓我做什么？！」

    「反了，你们真是反了！看清楚，我不是桑德兰！」

    没人听他们的，在神明的权威前，贵族也只是蝼蚁。

    不多时，三位家主连同没有逃脱的家人，都被摁倒在了圣泉边。

    圣泉之灵大口大口吞吃着凝如实质的信念之力，大笑道：「哈哈哈，好香，好香！我很满意！至于这几个碍眼的傢伙……」

    圣泉之灵一挥手，不知从哪儿传来三声巨响，桑德兰、路德维希、莫克三位家主，登时一声不吭地倒地而死，每人胸口都破了个大洞，鲜血汩汩流出。

 第325页

    「神罚！这是神罚！」

    压着他们的卫兵一闹而散，三家的其他子弟瞬时没人压制了，但没一个人敢逃跑，全都双腿发颤地瘫软在地。

    圣泉之灵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些能量我很喜欢，我需要进入沉睡，没事别来打扰我！」

    「圣泉阁下，您的意思是，您不准备离开塔明了么？」魔法师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不走了。本来我离开，也只是准备去其他地方寻找能量，如今吃饱了，自然是不走了。」

    「太好了！圣泉之灵留下了！」

    「圣泉在上，感恩！」

    「呜呜呜，我们是不是彻底不用死了？」

    人们喜极而泣。

    圣泉之灵却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啊～吃饱了，我要好好睡一觉，没事别来打搅我！」

    「圣泉阁下，」眼看着天空中的巨大光影就要消散，魔法师再次开口，「不知您要沉睡多久？这期间，塔明……」

    「也就是睡上短短50年罢了。我损失了这么多能量，这50年塔明就别想用圣泉水了，但有我的庇护，其他普通水源不会枯竭。」圣泉之灵不以为意地答道。

    要是平时，听到50年这个期限，塔明人还会惊上一惊，但如今与灭城相比，这简直是个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对了，差点忘了，你是能百分百契合光元素的魔法师！你，去东海之东，给我把『水结晶』找来！凭你的体质，应该很容易将『水结晶』引渡到体内。唔……就给你10年期限吧。有了『水结晶』，我就能少睡20年。」

    圣泉之灵理所当然地下达了命令，丝毫不怕魔法师在他沉睡期间阳奉阴违。

    也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事实上它并不太在意多睡20年。

    但天空中的魔法师却是郑重其事地躬下了身：「塔明的民众凝聚出如此纯粹的信念之力，救了我一命。我也愿意耗费10年时间，跋山涉水，找到『水结晶』，让塔明早日迎接您的甦醒！」

    他又转向下方人群：「塔明人，值得！」

    这句话触动了塔明老老少少的心，一种莫名的感动萦绕在他们心头。

    魔法师大人说他们值得，他们又何尝不是觉得这位魔法师，也值得他们倾心以待！

    「我要给魔法师大人打造最好的车，送他远行！」

    「我家的骆驼最好，送给魔法师大人！」

    「我有亲戚嫁去了东面的国家，我明天就写信问问情况……」

    「我让我家汉子护送魔法师大人出沙漠！」

    「我也要护送！」

    「我也要！」

    这一刻，人们不知不觉间忽视了圣泉之灵的存在，眼中只有那位渺小又高大的魔法师。

    洛因听着耳边「通告完成」的提示音，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他的目光眺望着一个方向，那里，他的爱人以及伙伴们，正面带微笑地等待着他凯旋归来。

    第138章 新的征程

    诺曼帝国，王都，陛下的私人书房。

    查多三世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女，有些发福的脸上露出个堪称慈爱的微笑：「迪赛尔德，我最爱的女儿，这次远行真是辛苦你了。」

    公主殿下此时完全收敛了刚才汇报情况时的精明能干，像个普通的少女般，面对父亲的关心，表现出了纯粹的欣喜：「不辛苦，为父王分忧是我应该做的。可惜……我没有找到高级香料的配方……我是不是太没用了，父王……」

    她明艷的脸庞染上了浓浓的愧疚。

    「别这样说，亲爱的，」查多三世柔声开解着，「塔明发生的乱象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也多亏了你机敏，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保住了一部分货物，要是这回只有提米塞一个人出行，恐怕我们的损失会更大。你果然是我最有才能的孩子！」

    少女得到了父亲的肯定，既骄傲又赧然，脸庞泛起了薄红，又极力忍住上扬的嘴角：「我一回宫就来见父王了，还没去看过母后呢，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

    「哈哈哈，去吧去吧，她念叨你好几天了。顺便……让提米塞进来！」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查多三世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愉，任谁听见都会觉得，接下来提米塞大王子必然会面对一番斥责。

    迪赛尔德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像是想开口求情又有所顾虑，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提了提裙摆，低头行礼后应诺离开。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对兄长的担忧、对父亲的孺慕，全都消失不见，脸上反倒多出了几分凝重。

    稍顷，大王子提米塞独自进入书房。

    查多三世虽是肃着脸，但看起来远没有之前在公主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不悦。

    他注视了提米塞一会儿，在长子的紧张已经明显到掩藏不住时，才施施然开口：「那些众所周知的事情就无需汇报了，说些更有价值的吧。」

    「是，父王！」提米塞闻言像是松了口气，他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张，边呈到查多三世面前，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脸色。

    「父王，我敢肯定，这份高级香料的配方要比迪赛尔德交给您的更详细！为了弄到这份配方，我耗费了无数人力、心力，期间还经歷了不少危险，终于……」

    提米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查多三世打断：「这份配方到底是怎么来的？说实话！」

    对上父亲那双深沉的紫眸，提米塞不自觉地打了个机灵，但还是嘴硬地妄图矇混过关：「父王，这配方的确是我派人……」

 第326页

    「不要妄图欺瞒我，提米塞。」查多三世的声音显得越发沉冷。

    提米塞在瞬间心念电转，流畅地接着答道：「当然父王，我当然不会欺瞒您，没有任何事逃得过您的眼睛。这份配方的确是我派人，从……迪赛尔德那里截留过来的，留给她的只是一分阉割过的版本，这也是我为何如此肯定，我手上的配方要比她刚才交给您的那份更完整。」

    像是怕被父亲责怪，又像是给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提米塞不给查多三世发表意见的时间，又急急忙忙接着开口：「父王，这正是您曾教给我的。

    「我的确不擅长从塔明那套来这样机密的情报，但我很好地拿捏住了能获得情报的人！

    「您曾经说过，作为上位者就该审时度势、知人善用、把控人心，我正是时刻以此准则要求自己，才能另闢蹊径地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

    说到后面，提米塞像是自己也被这套话术给说服了，于是更显出几分理直气壮来，末了还不忘故作担忧地补上一句：「得亏这回截留到这份情报的人是我，要是在战时被敌国截留了重要情报，岂不是要给诺曼带来巨大的损失？哎，迪赛尔德还是太年轻了。」

    查多三世眸光沉沉地看着手中的配方，沉默几秒后，突兀地露出个笑容：「不错，提米塞，你果然是我最能委以重任的孩子。」

    他的目光满是欣慰，说到「委以重任」这个词时，语气里有着微妙的停顿，带着种若有似无的暗示。

    听出查多三世的言下之意，提米塞的欣喜溢于言表，又死死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冷静，一定要冷静。这些年来，类似的暗示，父王已经给了他很多次了，但父王似乎也很欣赏迪赛尔德……只要没确定立储，他就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今天父王似乎没在他面前夸赞迪赛尔德？

    是不是他刚才说的那番话，让父王对那位装模作样的公主失望了？

    他必须趁热打铁，再说点什么，多表现表现，占据父王心里最能干的地位！

    这些想法转过提米塞的脑海只用了短短一瞬，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将话说出了口：

    「对了父王，还有一件事……」

    刚说完这句，提米塞就有些后悔，注意到父王看过来的眼神，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把话说完：

    「其实……这件事我也不是很确定……是关于那位引起塔明动乱的魔法师的……

    「虽然当时隔的距离比较远，但幸好我事先带了放大镜……

    「呃……放大镜的效果的确没办法让我清晰看见这么远的事物，不过那位魔法师也不是一开始就飞得那么高的……

    「呃、我、我是说，那位名叫拉金·迪尔的魔法师，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时的冲动开口，让提米塞的话语完全没有腹稿，在查多三世的注视中，他显得愈发不知所云。

    极端紧张的情况下，提米塞反倒被激发出了急智，他眼珠一转，再次开口时已是气定神闲：「……而且，在动乱发生之前，我与拉金·迪尔同在桑德兰府，却一次照面都没打过。我甚至连去花园闲逛的机会都没有，那几天总会冒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将我绊住！

    「还有，在动乱发生的当天下午，我用了迪赛尔德递给我的茶点，回房后就困顿不已，一觉睡到了动乱开始，完全错过了前情的那个什么仪式……

    「对了，动乱发生后，一向不爱与我凑在一起的迪赛尔德，还主动要求与我同行！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有好几次能看清拉金·迪尔面貌的机会，也是她出言打断的！」

    提米塞原本也只是隐约有了这些想法，还没完全形成概念。

    一开始说出来，也只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事情往迪赛尔德身上扯，给她踩上一脚。但越说，提米塞越是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

    这个拉金·迪尔总不该是父王安排的人吧？他在塔明的这一通搅弄风雨，可是将两方后续合作的香料生意破坏了个七零八落。

    不管是不是巧合，一个小小的魔法师颠覆了整个塔明，这难道不值得阴谋论一下？

    至于他背后站着谁……管他是谁，先把锅扣在迪赛尔德头上，让她慢慢自证清白去吧。

    「父王，那个拉金·迪尔一定是迪赛尔德身边的得力助手，也正是因此，我才会觉得他相貌有些眼熟，迪赛尔德也才会处处防备我与他见面！」

    查多三世眼眸为眯，这使得他的目光看上去多了几分凌厉：「提米塞，做好一个兄长的本分，不要进行毫无根据的揣测！你亲自将这份配方送到皇家科研院，让他们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研究透彻！」

    「是，父王！」

    查多三世的反应也算是在提米塞的意料之中，在他看来，父王对迪赛尔德的信任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摧毁的，他只是习惯性上眼药罢了。

    暗自嘆了口气，提米塞说不上失望，转身离开了书房。

    他却是没注意到在他离开后，查多三世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

    书房中安静了下来，后方联通的更衣室门悄然打开，一个身影从中走出，正是帝国首相、查多三世极其倚重的老臣——尤利西斯·布里克公爵。

    显然隐在后方的公爵大人，将刚才查多三世与两位子女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之前提米塞的那通分析，条条都中，最后结论却是南辕北辙。但不得不说，从上位者的角度看来，这还真不算牵强附会。

 第327页

    再加上迪赛尔德手中至少该有一份「残缺版」的香料配方，却选择了隐瞒不报。

    如今书房内的两人，思维轻易就被提米塞给带偏了。

    「公主殿下她……似乎是心大了啊！」布里克公爵意味深长地开口。

    查多三世轻笑了一声：「毕竟是最像我的女儿！」

    之后又略带怅惘地重复了一遍：「毕竟……是女儿啊。」

    他打开了一份地图，指甲沿着诺曼王国的边界线滑动，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刻痕，之后又点了点塔明的位置。

    布里克公爵察言观色，主动开口：「这些年来，科研院本就陆陆续续生产了不少高级香料的替代品，只是效果不太尽如人意。

    「如今有了塔明的配方做参考，科研院必然能找到新的思路，到那时，原材料就不再是我们的桎梏，塔明是否动乱也对我们造不成多大影响。」

    查多三世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之前卖出去的那些，效果怎么样？」

    「靠着茹丝夫人这条线，不少远销外地的塔明香料都被替换成了我们科研院的产品。其中，销往巴德林的这一品种卖得格外好，但副作用似乎有些太过强烈了。

    「不过如今茹丝夫人已经不在了，我们的人与他们重新接上头时，听口风，他们只以为这些副作用是停药造成的，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查多三世点了点头，又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法师公会的那些人太过精明，能够清晰分辨出我们产的香料与塔明香料的区别。」

    「毕竟生产工序和原材料不同，无论气味上多相似，我们的香料也没办法让魔法师体会到魔力增强的感觉。普通人的确无法分辨，但在魔法师眼里，两种香料应该是完全不同的……」

    话到此处，布里克稍微顿了顿，「说起这个，最近法师公会似乎开设了一个下级组织，叫『魔法復兴社』，大约都是些普通人，这些人正在大范围收购我们科研院产的香料。」

    「哦？」查多三世对此兴趣缺缺，「甘穆·尼尔松那个老傢伙真是闲不下来，这样也好，就当他在为我们推广香料了。」

    他的指尖继续在地图上游走，依次划过哈尔郡、蜜柚郡，最后停在了约克郡。

    「三大公爵，似乎老实太长时间了……布里克，你说，这次塔明的动乱，是人为的吗？」

    长达几秒的沉默后，屋内传出布里克的声音：「看动乱平息后，上位的人是谁，以及香料流往何方，就能知道一切了。」

    查多三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无论是谁控制了塔明，一定都是为了将香料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可不想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新配方，最后反倒便宜了其他人，就像是塔明一样。是时候该给三大公爵找点事做了。」

    查多三世等人将香料看做是掌控全局的利器，却丝毫没考虑过有人在塔明闹这一通，只为了断掉香料的根。

    万里之外，约克郡。

    十月，花园的最后一批蔷薇还未凋谢，洛因悠闲地枕在乔尔瑞克大腿上，眼神却看向了虚空中。

    【魔点转换器（图纸）】

    这是这次通告给与的奖励。

    从功能上看，这就相当于一个永久存在的「魔点转换卡」，能将他的魔点转化为某种特殊能量，用于修復天灾造成的损害。

    东西是好东西，但从塔明到约克郡，洛因研究了一路，也没将转换器做出来。

    因为这份图纸在他看来，完全是乱码！

    他用了各种方式尝试，得到的只有一句提示：

    【基础技能不足，无法识别。】

    洛因不相信系统会奖励无用的东西，但究竟要怎样解除图纸的封印，他却毫无头绪。

    脸上传来些微的瘙痒，打断了洛因的思绪，他姿势不变，重新调整目光的焦距，就对上了乔尔瑞克的眼睛。

    乔尔的身体如今还需要些时间才能恢復到颠覆状态，因此脸色还有些苍白。

    也不知他盯了洛因多久，灰色的眼眸缓慢逡巡在洛因脸上，从眼角，到唇缝，带来若有似无的暧昧。

    他的手指轻转，百无聊赖地玩着一簇洛因的黑髮，发梢翘起，一下一下扫过洛因的额角，又像是搔在了他心上。

    宽松的布料没什么束缚性，仰躺着的洛因余光里，似乎也看到旁边有一面小旗在缓缓升起。

    乔尔的魔容体质已经解除了！

    洛因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对这句话有实感。

    他眼眸微弯，假装不经意地动了动脑袋，引得乔尔手上一紧，扯痛了他的髮根。

    「嘶！」洛因的痛唿有故意的成分。

    乔尔轻抚着洛因的下唇，翘起的嘴角泄露了他在将计就计：「这是咬到舌头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让我看看……」

    他正要将头垂下，一道煞风景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这个吻。

    「嘿～我要走了，两位朋友不送送我么？」

    洛因坐起身，面前正是边瑟恩那个傢伙。

    在他身后，是匆匆往这边赶来的西莫斯。

    通告完成的第二天，洛因一行人在全城民众的自发相送下，风风光光离开了塔明。

    到达蜜柚郡时，尤莉与韦德就与他们分道扬镳，各自回去汇报此行的结果。

    而边瑟恩则跟着他们回到了约克郡，专门来替西莫斯解除身上那特殊的监视魔法。

 第328页

    西莫斯此时也跑到了近前，他看上去气色不错，棕色的头髮像往常那样一丝不苟地全捋到了后面，梳成大背头的样式。

    匆忙跑来，他的气明显还没喘匀，胸膛还在快速起伏着，但说话时却有技巧地压着语速，让人完全听不出异样：「请原谅我的失职，少爷。我本想替边瑟恩少爷通报的，没想到他……」

    洛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的监视魔法顺利解除了？」

    「是的，感谢您的关照。我原以为自己会就此成为边缘人物，没想到您在百忙之中还愿意照顾到我，为我解除这恼人的魔法。您的伟大和宽容，将我从这无形的枷锁中解救出来，您真是……」

    「停！」洛因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许是在监视魔法的影响下，西莫斯不敢多说话给憋得。原本在洛因面前，他已经学会要将话语精简了，此时却又故态復萌，暴露了他「彩虹屁精」的本质。

    「喂，最该被感谢地人不是我吗？」边瑟恩懒洋洋开口，「不过给你解除监视也只是顺便，我主要是为了替你们约克郡上一道防护，以后就不用担心塔明那防不胜防的魔法了。」

    他说这句话时颇有几分邀功的意味。

    乔尔瑞克本就被边瑟恩打扰了「好事」，此时抓到机会，用极其礼貌的语气直接开怼：

    「恕我直言，边瑟恩阁下。我们之间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不知情的人听了您的话可能会产生一点小误会，以为我们约克郡欠了您一份人情。更何况，塔明如今的情况，估计也没什么人再有心思给约克郡施法。」

    边瑟恩：「……」

    洛因：「……」

    不给别人应答的机会，乔尔瑞克又咧出个假笑：「边瑟恩阁下，想来您也急着赶回巴德林，毕竟那里还在等着您的药呢，我们就不耽误您的行程了。您需要马车相送吗？」

    边瑟恩默了默，想到自己刚才跑过来时眼前两人的气氛，又对上乔尔瑞克那隐含暴躁的双眼，他莫名就多了几分心虚：「我的魔力还没恢復，来这正是向你们辞行，顺带求辆车的。那个……马车实在太贵重了，我承受不起，一辆冥动车就好！嘿嘿……」

    洛因：「……」

    行吧，如今冥动车已经在约克郡普及，虽然称不上人手一台，但每一两家总能凑出来一辆的。

    得了冥动车，边瑟恩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洛因脑补了一下对方一身法师袍，长发飘飘骑着小电驴从路上开过的样子，不禁噗笑出声。

    西莫斯见洛因心情不错，趁此机会询问道：「少爷，劳伊德先生想引荐他的侄子给您看看，不知您是否愿意见上一面？」

    「劳伊德？」

    洛因记得这是个十分有导演天赋的人，当初为了丰富电视台的节目多样性，洛因曾让这人负责了一档名叫《真情守护》的栏目，专门播些经过「艺术加工」的家长里短。

    「是的少爷，」西莫斯担心洛因贵人多忘事，隐晦地提醒道，「劳伊德先生负责的《真情守护》，收视率是全国第一，即便《莴苣公主》最火的那段时间，都没将《真情守护》给挤下去。他的侄子受他影响，似乎在导演方面有些想法，所以他才想引荐给您。」

    「那就让他们明天上午来见我吧。」

    「是。」

    西莫斯应完，就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但洛因与乔尔瑞克之间，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找回之前那种氛围。

    乔尔倒很是知情识趣，主动提起了话题：「洛因，自从回来以后，你似乎一直心事重重，是在担心天灾的事吗？

    「关于这方面的事，没办法一蹴而就。我们已经找到了方向，不如按部就班地一点点推行蔷薇冥想法？

    「蜜柚郡和哈尔郡肯定会配合你，但其他地方，尤其是其他国家，要想全民推行蔷薇冥想法，可能不是那么容易。」

    洛因笑了笑：「在其他国家推行蔷薇冥想法，其实也没那么难，你忘了我们还有个游戏研发部了？」

    乔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也不知是为了配合洛因，还是真没想到：「你既然已经有了章程，又是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洛因蹙着眉，他不是不想告诉乔尔，而是不知道怎么说。

    早在刚看到魔点转换器的图纸时，他就尝试着要把其导出来，但根本做不到。

    乔尔相信洛因不会对自己有什么隐瞒，看到洛因沉默不语，却是误会成了另一层意思：「是因为某些魔法原因，没办法说出口吗？连助手通告也发不了？」

    洛因眼前一亮，乔尔的话算是给了他一个提醒。

    同是「通告」，在同一个系统内，也许就不存在什么「交流障碍」了。

    他立马给乔尔建立了一个新的通告，尝试着将图纸拖了过去。

    【叮！】

    千篇一律的提示音在此时显得尤其悦耳。

    同一时间，乔尔打开了自己的助手通告面板，一份图纸在他眼前缓缓浮现。

    第139章 转换器

    乔尔瑞克眉头微锁，看着虚空中的图纸，时不时还抬手凌空划动，像是在翻页查看。

    洛因一言不发地等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断乔尔的思路，心中其实也怀着不小的期待。

    乔尔现在的样子，与自己看到图纸时全然不同，蹙眉时眼中有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难题。显然他看到的并不是无法辨认的乱码！

 第329页

    是了，系统一直提示他基础技能不足，他也一直往魔法、元素方向思考，却压根没想过系统所说的「基础技能」是什么技能。

    也怪之前那一次性的「魔点转换卡」带来的效果太魔幻，局限了他的思维，以至于身边有这样一个大挂，他居然就给忽略过去了！

    见到乔尔眉峰舒展，似有所得，洛因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怎么样，这图纸你能做出来吗？」

    乔尔先是点了点头，但点到一半又顿住，神情很是犹豫。

    洛因也不催促，果然乔尔沉吟一会儿后，给出了回答。

    「这图纸我只能看懂前面一小部分，越到后面，越是……」他说到这停了下来，像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洛因想到自己看图纸时的情形，不禁脱口而出：「乱码？呃……我的意思是，后面的内容，你是不是连字符都无法辨认？或者，那些字符都似曾相识，但你却没办法明白其中的含义？」

    「那倒不是……后面的内容，单独看我也能读懂，但连起来思考时就会思路卡顿，越想越困惑……」

    洛因：……

    乔尔看图纸最多就是理解力不到位，自己看时却连字符都不认识了。他感受到了深深的区别对待！

    行吧，再怎么区别对待，乔尔的不就是他的？

    这么想着，洛因心里又多了几分安慰。

    不过，这「区别对待」也间接给他们指明了方向，要想读懂图纸，所需要的基础技能必然是跟科研有关。

    「不知皇室那边还有没有关于科研的密藏书籍……」

    洛因口中轻喃着，心里已经在计划着怎么从迪赛尔德公主那薅羊毛了。

    乔尔瑞克就坐在洛因身边，自是将他的话听入耳中，脸上显出几分诧异：「你知道皇室密藏的书籍里记载了哪方面的研究？是与这份图纸有关的么？」

    「什么？呃，不，当然不是，」洛因知道乔尔这是想岔了，「能否看懂这份图纸，与读取人的基础科研知识储备有关。」

    乔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出的话略带无奈，又有几分自得：「洛因，你知道我是毕业于莱顿公学的吧？费楠留下的书籍，如果还有我没看过的漏网之鱼，那一定是像之前那本笔记一样，记载的内容与科研几乎没什么关系的。」

    洛因也反应过来了，的确，莱顿公学作为最老牌的学校之一，里面的导师可都有着不低的社会地位。

    乔尔作为他们的得意门生，科研方面的书籍，估计老师都恨不得给他从头顶打个洞灌进去。

    那么，以乔尔现在的水平，想再提升，估计只能靠自主研究了。

    这将是个漫长而不确定的过程。

    「哎，看样子，这魔点转换器短期内是做不出来了。」

    洛因嘆了口气，心中虽有些遗憾，但也不算太失望，至少这份图纸在乔尔手上还是有个盼头的。

    「完整版的的确做不出来，但简易版的魔点转换器，我还是能试试的。」

    乔尔瑞克的这句话无疑给了洛因一个大惊喜。

    他一抬头，对上乔尔那满是戏嚯的灰眸，哪还不知道对方之前的苦闷纠结，有很大「装」的成分。

    洛因哪顾得上计较，笑着问道：「你不是只看得懂最前面的部分？」

    「是的。这部分看上去可行性很强，做出的半成品估计只够使用一次就会报废。而且我有预感，做出这个简易版后，我对这个装置应该会有更深的理解，说不定就能看懂后面部分写了什么。」

    用一次就报废？那不就相当于一张「魔点转换卡」？！

    洛因登时就坐不住了，拉着乔尔直接去了工作室。

    可惜事情并没有洛因想得那么顺利。

    两人在工作室忙活了一个下午，终于将主体框架合力弄了出来，却卡在了连接运行的这一步。

    天色黑了下来，一盏盏冥能灯依次亮起。

    工作檯上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方形铁皮箱，内里电线凌乱，一些作用不明、或长或扁的装置摆得满桌都是，蜿蜒的导线从这些装置上伸展而出，没入铁皮箱内某处。

    这满桌的玩意洛因是一个都不敢碰，在一旁坐久了，他难免产生某种既视感。

    在平行世界时，他曾加入过一个復古社团，其中就有人摈弃光脑，自己组装早已淘汰的桌上型电脑。

    看看那铁皮箱、那电线，宛如一个电脑装机现场。

    再看看乔尔瑞克，此时他坐在一旁，面无表情，不知是在迷茫还是在深思。

    时不时抬手在虚空中划动，应该是在看图纸。偶尔，他还会无意识地挠头，将那金棕色的短髮弄得更加凌乱。

    这表情仿佛就在说：我都按着说明书装了啊，怎么一开机就全都烧了呢？

    「噗……」洛因被自己的脑补逗笑，又在乔尔抬头看过来时赶紧忍住了。

    但乔尔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注意到洛因的走神。

    他有些困惑地开口问道：「这个『魔点』，到底是什么样的能量？」

    这一问，也把洛因给问住了。

    魔点存在于系统中，完成通告时，系统会奖励魔点；有人运转《蔷薇冥想法》时，它会产生魔点；甚至洛因耍弄魔术手法而没被人识破时，也会生出魔点。

    魔点本身不能直接像魔力那样被施放出去，却能抽取道具、升级道具，还能在一定的条件下，转变为某种能量，恢復天灾造成的影响。

 第330页

    可要给魔点下个定义，洛因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出来。

    之前乔尔根本就没问，洛因也没想着要说。

    想来是按照图纸制造的过程中，他遇到了某些无法越过的难题，才会在这时候想到从根源入手，重新设计方案。

    没法定义魔点的情况下，洛因开始考虑是否可以把获得魔点的方式告诉乔尔，也许对方能因此产生一些「意会」。

    但他必然需要换一套说辞，否则光是「魔术手法」那个获取途径，就有可能又引发新一轮疑问。

    这个说辞也得好好斟酌。

    当初给乔尔绑定助手卡时，他用的是「魔法契约」的藉口。如果魔点的获取途径说得太「魔法」，会不会给乔尔造成误解？

    洛因迟疑的这几秒，却听见乔尔瑞克又自顾自地再次开口：「我原以为魔点是另一种惰性魔力，才会将这两个装置相连接，但到了这一步又出现了矛盾……」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口中还在念念有词：「假设这是种未知能量，最后需要转换的效果也是未知……其中的元素粒子应该是……那么2号与17号装置之间就会产生两个元素场，之后会……」

    洛因：……

    他看出来了，乔尔刚才压根就没指望他回答！

    那他刚才纠结半天，根本就毫无意义。

    洛因好气又好笑，最终还是不忍乔尔走太多弯路，决定选择性地说一些与魔点有关的情况：「魔点的确不是魔力，它无形无迹，但我知道它一直存在着、累积着。

    「每当有人运行《蔷薇冥想法》时，我就能得到魔点；还有当我在众人面前施展大型魔法之后，也能一次性得到大量魔点。」

    乔尔被洛因的话语吸引，从奋笔疾书中抬起头：「这个魔点的获取方式……也不知道它能有什么作用。」

    「我现在主要用它鍊金，另外它还能够对环境进行一定的影响……」

    洛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乔尔瑞克的惊唿打断。

    「什么？洛因，你是说，你本就能够使用魔点？」

    「是、是的，怎么了？」

    乔尔瑞克放下笔：「看来我的确是陷入了误区，原本我看见这图纸名叫『魔点转换器』，就先入为主地以为它是惰性魔力，你没办法直接使用，才需要藉助工具将其转化激活。刚才的失败也证明是我想错了。你能具体和我说说怎么进行鍊金的么？」

    洛因：……

    啊这，别问，问就是一键鍊金，成品靠氪。

    他只能避重就轻：「只需在心中想着使用魔点进行鍊金即可……另外，关于『转换器』，事实上我也使用过类似的东西，我们遇到过的几次大型天灾危机中，我就是使用了类似『转换器』的东西，将魔点施放出来，才让灾后的环境重新恢復成灾前的样子。」

    乔尔瑞克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之前你使用的那个类似『转换器』的东西，已经损毁了？」

    「确切地说，是消失了。那并非是一个装置，而是类似于一次性的魔法道具。目前我手上也没有留存了。」

    乔尔瑞克点了点头，这的确在他意料之中。如果洛因手上还有，也不可能不拿给他参考。

    想到之前几次大灾难中，洛因独自一人力挽狂澜的身影，乔尔瑞克深感这个「魔点转换器」的重要性，也坚定了要将其做出来的决心。

    「对了，我当时阻止大灾难也并非只靠道具，还必须要足够多的民众，发自内心、万众一心地吟诵《蔷薇冥想法》。」

    洛因的这句补充说明，让乔尔瑞克豁然开朗。

    他重新调出助手通告里的那份图纸，之前一知半解的某几个变量，此时也有了正确答案进行带入。

    推演的过程瞬间变得流畅了不少，但乔尔眼里的光却明明灭灭，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突然抬头，定定看着洛因的方向。

    洛因的魔法与其他人的有很大不同，这件事乔尔很早就知道。

    从他推广《蔷薇冥想法》，到收纳自己这个普通人作为「魔法助手」，无一不说明，洛因与老一辈魔法师那种「魔法垄断」的理念，有着根本的冲突。

    他从没将魔法当做少部分人的特权，也从不认为魔法师应该高高在上。

    但身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他不能直接大张旗鼓地推翻这样的思想，只能潜移默化地进行这一切。

    他施法时几乎不使用传统方式，而是通过一些鍊金产品，达到相似的魔法效果。

    在遇到自己之后，他还给提供了各种灵感，将鍊金变为更为可控的机械制造，让普通人也能感受到魔法的神奇。

    如今走进约克郡大街小巷的冥能灯、冥动车就是最好的例子。

    长此以往下去，可以想见他们相当于实现了「全民魔法」！

    有世界崩溃的危机在前，如果洛因的推断没错，那他走全民魔法的路子，无疑是给世界留下了一线生机。

    可洛因一开始为什么会不走传统魔法的路子，而是选择这样一套使用魔法的方式？

    联想到费楠的来歷，以及他与洛因曾经聊过的平行世界，乔尔瑞克产生了一个猜测：也许曾有一个平行世界，与他们这高度相似。

    而那个世界就是因为「灭魔」而走向消亡。

    洛因一定是与费楠一样，利用某些魔法手段，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一角。

 第331页

    费楠本就是普通人，经受不住记忆冲击也好、被外来灵魂夺舍也罢，总之在某一天，费楠性情大变，把名字和过去的生活全都抛弃了。

    而洛因这样魔法世家的传人，一定有保护自己的手段，才能守住本心。

    魔点，听起来就是与当前世界有很大不同的体系，极有可能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自救手段！

    这份《魔点转换器》图纸，一定是来源于另一个世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洛因拿得出这份图纸，却还得依靠自己来帮着研究，以图制作出成品。

    根据洛因刚才的说法，乔尔猜测他应该是使用鍊金手段，曾经做出过效果相似的一次性魔法道具，但鍊金手段有着很强的随机性，洛因得到的道具一定很少！

    以乔尔的科技水平，看过图纸后就明白，这个转换器随着技术含量的增加，体积应该能缩小，但绝不会缩到隐形的程度！

    可前几次洛因面对天灾时，手中根本没有拿着任何魔法物品！

    乔尔脑中闪过一条条线索：

    洛因能用魔点鍊金，说明他本身就能作为魔点的媒介；

    每次洛因施法挽救天灾后，都会脱力到近乎昏迷，就像是经歷了一通魔力沖刷；

    转换器不可能小到隐形，哪怕用鍊金手段也做不到。

    一切都明了了，不是吗？

    乔尔瑞克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他仿佛又看到洛因单独顶在天灾前的背影，心情也与那一刻重合。

    他快步走上前，将洛因拥抱在怀中，哑着嗓子问出一句话：「你是不是……把自己作为了魔点转换的媒介？」

    洛因被乔尔瑞克这一拥弄得有点懵，听到对方的问话，没怎么思索就答道：「是啊。」

    几次使用「魔点转换卡」的经验摆在那呢，这卡就是用他整个人作为中转站，在民众共同念诵《蔷薇冥想法》的催化下，魔点经过他本身的过滤，转化成另一种能量释放出去。

    乔尔说他是魔点转换的媒介，这完全没毛病。

    洛因在心里暗暗点头，乔尔果然脑子好使，见微知着。

    就是乔尔也抱得太紧了点，有点……喘……不上气……

    被拥抱着的洛因看不到乔尔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眼中隐隐闪动的水光。

    同样是窥见了平行世界，费楠直接将不合时宜的知识占为己有，收割名利，从不在意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后果。

    这个人却从别处找来方法，小心翼翼试验、推广。甚至还以身犯险、身先士卒以自己作为媒介。

    不知承担媒介的人，身体会受到多大损伤，看洛因每次虚弱的样子，至少当时他定然十分不好受。

    但他为了抗下天灾，依然那么做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贵族会这样做！

    在他们眼中，那只是损失一些无关紧要的平民，和普通的平房罢了。

    「洛因，我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不爱你！」

    这个转换器必须尽快做出来，至少不能再让洛因再耗费心力去炼制类似的魔法道具了，否则下一次使用时，他还是会把自己当做媒介！

    想到这，乔尔拥着洛因的手又紧了几分。

    洛因心下猜测大概是乔尔得到了新的灵感，想通了某些关键，才这么激动。

    「我也……爱你……」

    只是再不放开，他就要被勒死了。

    不过不等洛因将人推开，乔尔倒是主动放开了手。

    他的脸上是少有的认真和郑重：「洛因，我会永远追随你的脚步，你的理想和蓝图，我一定会陪着你一一实现。」

    说到这，乔尔开始推着洛因往门口走去：「我已经对这个转换器有了完整思路了。亲爱的，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你使用它的那天！」

    说完这句，他们正好到了门口，乔尔瑞克单手轻推，就将洛因推出门外。

    等洛因回过神时，工作室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被赶出工作室的小公爵无语地抬起头，就对上守在门边的西莫斯的视线。

    洛因：……

    西莫斯：……

    「少爷，游戏研发部的新游戏内测正恭候您的巡视。」

    西莫斯一脸自然地开口，看不出丁点尴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洛因本就定好了，要在这时候去游戏研发部。

    洛因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一副早有安排的样子：「的确到时间了，走吧。」

    第140章 新游戏内测

    同在「刺玫工坊」，洛因与乔尔瑞克常用的工作间却是单独隔出的区域，与游戏研发部并不相邻。

    只拐过一个弯，四周的装潢就与之前的走廊有了很大的不同。

    墙面被刷成统一的白色，上面不挂任何装饰，搭配下方黑色大理石铺就的地板，凸出极简的风格。

    这与之前繁复的雕花、油画形成了极致的割裂感。

    西莫斯恰到好处地做出了解释：「研发部的员工普遍认为，这样的环境更有工作氛围，特别是其中几位老学究，坚持认为这样能更好地激发他们的灵感。」

    洛因对此不置可否，估计皇家科研院就是这个装修风格，这批从王都挖来的人已经习惯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了。

    他本人倒是对这种风格没什么不适应的，但其他人不经他同意，也不敢擅作主张，所以他与乔尔的工作区倒是维持了刺玫工坊原来的风格。

    行过长廊，大约六七分钟后，洛因与西莫斯终于靠近了目的地的大门。

 第332页

    远远望去，整扇门都由金属制成，严丝合缝地嵌在墙上，连个门把都没有。

    洛因记得上回来游戏研发部时，这里还是重兵把守，今天却是没在门边看到一个人影。

    不等他二人完全走到近前，那扇金属门就由右至左，缓缓向墙体收缩，露出足够人通行的入口。

    这场景还真让人有种画风突变的感觉。

    「全自动人脸识别？」洛因惊诧出声。

    约克郡的科技发展得这么快？

    乔尔这个科研部的领头人离开一段时间后，科研成果居然还突飞勐进了？

    难道从王都挖来的那些科研人员里，还隐藏着哪位我不知道的大佬？

    「莫非只是自动感应门？」

    但不添加识别来人身份的程序，就证明任何人靠近时，这扇门都会自动开启，那它设与不设又有什么区别？

    洛因口中自语，心中疑惑连闪，脚下倒是没停，仅几秒工夫就走进了门内。

    可就在越过大门的瞬间，他余光似乎看到门的内侧站了个人影，不由脚步微顿扭头看去。

    那是个卫兵，身着公爵府的骑士服，半侧着身站在那儿。

    他一手端着把冥能枪，一手扶着墙，见洛因的目光扫过来，他连忙昂头挺胸，立定站好，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洛因眉稍微动，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卫兵不守在门外，却蹲在门背后，难道要等人闯进来了再出其不意地跳出来给人个惊喜？

    目光偏移，洛因这才注意到卫兵身后的墙上，被挖了个四四方方的大洞，一台「大部头」黑白显示屏正端端正正摆在那洞中，里面的图像也无比眼熟，正是门外的走廊。

    显示屏下方的墙上，有个红色的按钮，随着卫兵的手从按钮上移开，洛因身后的那扇金属门也徐徐关闭。

    刚才他以为卫兵是在单手扶墙，实际上人家是在给他开门。

    「……不是自动的啊。」话是这么说，洛因心里倒是有种「终于合理了」的感觉。

    换做其他人肯定不敢在这时候接话，但如今洛因身边跟着的可是西莫斯。

    能一口气吹出一堆彩虹屁都不带重样的人，总是有那么几分急智在身上的。

    「少爷，这应该就是『半自动人脸识别』吧。」

    他说话时语气笃定，毫无磕绊，任何人听了都会以为他早有腹稿。可事实上就连「人脸识别」这个名词，都是他刚从洛因那儿听来的。

    洛因：……

    神tm半自动！

    他嘴角抽了抽，好悬绷住了表情，想了想还是决定要以鼓励为主。

    「嗯，很不错，有创新精神。但还有改进的余地。」

    西莫斯煞有介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一边写写划划，一边满脸正色地应道：「是的，少爷，我会提醒科研部继续改进。」

    直到二人走远，门边的守卫才转头看向安放在墙洞里的大部头显示屏。

    除了开始那几天的新鲜感，守卫对这套门禁系统的热情，早就在日復一日中消磨殆尽。

    研究员们提起这门，要么是一套套他听不懂的专业词彙，要么就是对他来一句「开一下门」，或者「按一下按钮」。

    在那一声声普普通通的「按钮」中，守卫也逐渐回过味来。

    这弄了再多花样，依然只是扇普通的门，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守门卫兵，「按按钮」跟过去的「拉开大门」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但今天，他听到了一个词——半自动人脸识别系统。

    只听到这个名字，守卫就觉得整个门禁系统都变得不一样了，那看惯了的显示屏，竟然透出种往日不曾体会到的高端；那厚重的金属门，虽毫无花纹装饰，细品之下却是十分大气；更别说手边的红色按钮，不需要费力将门拉开，只需要轻轻一按，啊，多么上档次！

    这可是半自动人脸识别系统啊！

    如果说这门加上这按钮，就是「半自动」，那这个显示屏加上他自己，不就是「人脸识别」吗？！

    同样是守门，不像传统的站岗，当知道了这套系统的名字后，守卫只觉得自己也成了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想到这，他不禁挺了挺胸，今天也是为自己在公爵府工作而自豪的一天！

    远去的洛因与西莫斯并不知道，他们无意中的一番对话，给刚才见过的小守卫带来了怎样的「思想升华」。

    也没想到当这套思想传播开后，凡是安装了「半自动人脸识别系统」的门，都会成为公爵府守卫们的争抢轮值点。

    这一奇景直到真正的全自动门出现，才得以改善。

    此时他们二人刚踏进后方的研发区域，就被一阵嘈杂的叫喊声吸引了注意力。

    「往上，往上！这个角度不行！抛物线，抛物线懂不懂！」

    「力度80，80！你这太重了，会过头的！」

    「快快快，别犹豫了，没时间了，快发射！」

    伴随着这些喊声，还有一些奇怪的背景音传来。

    「啾——嘣！」

    「啾——————嘣！」

    几声之后，一道欢快的电子音乐响起，有人懊恼地声音传来：

    「哎呀！你看，不听我的，输了吧！来来来，再开一局！」

    洛因抬步，直走到其中一间房前，房门没关，他一眼就将里面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

    只见空旷的大厅中央多出了一堵黑墙。

 第333页

    墙体足有两米多高，快要擦到屋顶，厚度也有六七十厘米，生生将一个大厅隔成了两部分。

    黑墙两边，各站着一个人，看衣着和身形，左边是个高大的男子，右边则是个娇小的女子。

    二人头上均带着个全包围的头盔，头盔上绘制着蔷薇图案，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看不清面容。

    女子的红色长髮并未扎起，从头盔边缘露了出来。

    身形也让洛因觉得有些眼熟。

    在二人的四肢、关节以及要害处，都带着绘有蔷薇图案的护具。

    他们均手拿一把造型精美的长弓，隔着黑墙遥遥对峙着，但他们手中却并没有箭，身上也没佩戴箭囊。

    在这两人身后稍远一些的地方，一些看客正激动地「远程指挥」着，说起套路来一串串的，但场中两人对此却充耳不闻。

    见到其中几个熟面孔，以及看客们一个个都有「英年早秃」的迹象……

    嗯，都是他家的研究员无疑了。

    洛因又看了那女子两眼，分辨了一会儿，眉梢微动：「辛莎？」

    「是的，少爷，」西莫斯第一时间接话，「这次新游戏的内测，就是邀请了辛莎小姐和达金斯守卫长。」

    「达金斯守卫长？他怎么还在约克郡？」

    洛因记得这位守卫长，是与王都那边派出的第一批使节一起来的，没想到直到今天他还没走。

    西莫斯重新上岗的时间不算久，但对约克郡大大小小的事情却是了如指掌：

    「达金斯守卫长可是我们约克郡游戏界的风云人物，有着无数追随者和崇拜者。

    「在这几个月中，他数次打破了『光剑』游戏的最高记录，创造了无数经典又潇洒的对战动作，也给我们的周边产品提供了不少商机。

    「我们的游戏部为了他，曾多次升级『光剑』的难度，如今最高难度的『光剑』排行榜，都被他一个人霸屏了。

    「达金斯守卫长真不愧是醉心武学，立攀武道巅峰的奇人。当初他以与众不同的双剑入道，本是难以找到升级之路的，没想到却在我们约克郡的『蔷薇游戏』中寻到了突破的契机。

    「听说为了达到更高的武道境界，达金斯守卫长多次向上级请示，才终于得以继续留在约克郡。

    「这，大概就是少爷您曾说过的，『互相成就』吧。」

    洛因意味深长地看了西莫斯一眼，后者脸上还带着真诚的笑容，像是发自内心地如此感慨着。

    曾经，黑暗料理被他夸成无上美味，如今，沉迷游戏被他说成事醉心武学……很好，这很西莫斯。

    「『光剑』一直增加难度，其他玩家不会抗议吗？」

    「还是有低难度的关卡的。不过的确有人对后续关卡的难度提出了异议，所以短期内『光剑』不会再有继续升级的情况发生。

    「恰好我们的新游戏研发完成，达金斯守卫长这样醉心武学的人才，必然不愿意放过这个全新的锻鍊机会，才在我们的邀请下，欣然前来测试。」

    洛因看了看达金斯手中的装备……

    一个玩双剑的，跑来内测弓箭游戏，他真的很想给「醉心武学」这几个字打个问号。

    话到此处，新游戏正好开始了。

    场中两人拿着长弓的手用力握紧，在空中划了半圈，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姿势。

    随着这动作做出，他们拉弦的那只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枚光箭。

    二人也不瞄准，就先后对着空气随意一撒手，接着立马重心下沉，严阵以待。

    「啾——」「啾——」两声，像是羽箭划破长空，也像是在告知人们，他们已做好准备。

    「嘟——嘟——当！」

    拉长的三声电子音，那是最后的倒计时。

    末尾的「当」声一出，场中两人即刻就在自己的这一侧范围内跑动起来。

    他们时而下蹲，时而蹦跳，在空旷的空地中翻滚腾挪，不明就里的人看起来会莫名的喜感。

    洛因带着西莫斯上前两步，混入辛莎那一侧观战者的后方。

    这时他才发现，之前以为的那堵黑墙，原来是一块厚厚的双向屏幕。

    图案完全是像素风，不过却将人物的动作显示的十分清楚。

    屏幕中的主体，是个小女孩的背影。

    随着辛莎的跑动，那个小女孩飞速往后退着。

    路遇一些石头、树木、深坑之类的，辛莎或是跳跃，或是趴伏，屏幕里的小女孩也随之做出寻找掩体、越过障碍的动作。

    在远处，还有另一个小人在做着差不多的动作，只不过他是面朝着小女孩的方向在倒退，于是那个小人越来越远，很快就在屏幕中退成了一个小点，又很快，消失在这一侧的视野中。

    屏幕上方是个巨大的30秒倒计时，在还剩3秒的时候，辛莎操控的小女孩躲在了一个深坑里，一动不动了。

    「叮！」一道清脆的声响传来，紧接着是一阵齿轮拧转声，辛莎操控的小女孩整个都变成了「高亮显示」。

    站在洛因前面的一个研究员立马高兴地拍手：「好，这把是我们先手！」

    辛莎右手竖在空中，掌心向外，轻轻做了个「抹」的姿势，小女孩头顶就弹出三个选项。

    没等洛因看清，辛莎就将手掌往正上方一划，选中了第二个。

    「哎呀！」一个看客似是对辛莎的选择十分不满，拍着大腿大声逼逼，「怎么不选侦查箭啊！」

 第334页

    一经选定，小女孩头顶的其他选项全都消失，没了后悔的机会。

    辛莎仰头，抬臂、拉弓，手中凝出一根光箭。

    小女孩此刻位于深坑中，视野完全受限，整个屏幕里，也只能看见头顶的一小片天空。

    从可以选箭开始，屏幕上方就出现了新的倒计时，这无疑给正要射箭的人增加了不小的心理压力，就连旁观者们都不自觉屏住了唿吸。

    辛莎本人倒是在这一刻显出了超乎寻常的冷静，随着她左手将弓弦越拉越紧，小女孩头顶，一个数值在缓慢上升着。

    【力度：80、81……92】

    「太紧了太紧了！」

    「角度找好了么你就开弓了，哎呀，真是莽！」

    「别再拉了，再拉弦又要断了啊！」

    洛因：……

    这个「又」字，就用得很有灵性。

    第141章 失败的游戏

    身后看客们的讨论，完全不能改变辛莎任何的想法，她举弓向天，屏幕中像素组成的小女孩动作与她如出一辙。

    弓弦还在继续绷紧。

    【力度：96、97、98……】

    辛莎拉弦的手，有些微的颤抖，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不让自己用力过勐。

    她根本不去看上方的倒计时，在力度达到99的剎那，瞬时撒手。

    「啾————」

    屏幕中，由于小女孩所处的位置是个深坑，视野受限，洛因只看到一枚由光组成的箭矢，唿啸着直入天空，几乎瞬间就消失不见。

    周围人的讨论声蓦然停了下来，全都屏息死死盯着屏幕。

    光箭的唿啸还没停止，那道「啾」声，音调由高转低，听着就让人能脑补出箭头落下的抛物线。

    不等这边得到确切的结果反馈，屏幕的另一头就传来了叫声，显然是那边的看客。

    「哎哎哎哎哎——过来了过来了过来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歪歪歪歪，打歪！打歪！」

    几乎贴着他们话音落下的最后一秒，光箭落地。

    「啾——嘣！」

    对面看客们的声音再次传来。

    「哎呀！」

    「厉害啊，辛莎小姐！这把我们危险了！」

    「没事没事，只擦到一点。」

    洛因眼前的屏幕上也有了变化。

    右上角出现提示：

    【命中！】

    【血量：－0.02％】

    【当前生命：99.98％】

    的确如那些人所说，只擦到一点皮。但这正说明，辛莎在没有刻意侦察的前提下，仅凭之前双方逃亡的方向，就判断出了达金斯的掩藏位置！

    「叮铃！」

    一声类似风铃的轻响，代表辛莎的小女孩整个都灰了下来，变成不可操控状态。

    屏幕上方再次出现30秒倒计时，这是对方的轮次。

    己方看客的讨论声，恰到好处地充当了洛因的讲解：

    「哎呀，第一箭就该用侦察箭的，这下等于是平白暴露了自己的方位啊！」

    「打了这么多局，对面的套路辛莎小姐早看穿了。用什么侦察箭？那才是浪费轮次！」

    「就是啊，不用侦察箭不也命中目标了么？」

    「才蹭掉0.02％的血也叫命中？这是对方的轮次，他挪动一下，一会儿又不知道人去哪里了。这么久都没发射，估计就是在挪动。」

    「平地蜗牛爬，又能挪多少？」

    屏幕上方的倒计时还剩8秒，明明不是自己的轮次，却比刚才轮到自己是还要让人紧张。

    终于，熟悉的箭鸣声传来。

    「啾————嘣！」

    视野被深坑的边缘遮蔽，看不到对方攻击的轨迹，却在最后一刻，让人捕捉到了一点光箭的尾巴。

    坑顶土石飞溅，一些碎屑噗簌簌落下，砸在小女孩角色的头上，好在不是箭矢攻击，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光箭砸坏了土坑的边缘，闪了两下消失不见，只在坑口留下了道双掌宽的箭槽。

    屏幕左上角显出提示：

    【未命中！】

    【血量：－0％】

    【当前生命：100％】

    看来，敌方的信息都会显示在右上角，而我方的信息则显示在左上角。

    「好！没打到！」

    「干得漂亮！辛莎小姐！」

    没给这边看客庆祝的机会，风铃声响，游戏瞬间轮次转换，屏幕中的小女孩恢復高亮显示。

    一切就像是刚才那套动作的重演，唯一不同的是，这回辛莎选定了第三个箭矢选项。

    她几乎没怎么瞄准，就按着刚才那次的角度搭好了挽弓的姿势，但却没有果断将箭射出。

    从洛因的角度，无法看到辛莎脸上的表情，可光从她拉弦时缓慢的动作以及微微颤抖的手指，就能看出她有多么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动作大一点，弓弦就绷断了。

    洛因：……

    估计这姑娘玩游戏时的障碍，跟其他人有亿点点不同。

    磨磨蹭蹭间，30秒快要结束，辛莎终于顺利射出这一箭。

    「啾————嘭隆！」

    这次光箭落下后的动静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大，想来达金斯那边肯定不好受。

    右上角的数值反馈，肯定了洛因的猜测。

    【命中！爆裂伤害！】

    【血量：－30％】

    【当前生命：69.98％】

    「好！不愧是爆裂箭，瞧这伤害量！」

 第335页

    「别高兴得太早，下一箭可不好攻，毕竟爆裂箭是范围技能，根本不能确定对方的具体位置。」

    屏幕中的小女孩射完这箭，转瞬变灰，风铃响，30秒倒计时重新开始，再次进入了对方的轮次。

    「啾————」

    这回对面的攻击来的很快，落地后却没有发出太大声响，只有轻微地「呲」一声。

    「对面放侦察箭了！」

    「肯定啊，自己被削掉这么多血，按照轨迹回击的第一箭又成了空箭，他必然得重新确认我方的位置。」

    在看客们的积极讨论声中，屏幕右上角出现一个雷达样的图案，明确标註了刚才那一箭的落点，以及辛莎操控的游戏人物的位置。

    【距离：20米。】

    箭已射出，倒计时却还没结束，显然目前还是对方的轮次。

    「对面还有体力，最好他用来挪位。」

    「想得美，下一轮我们用上侦察箭，他不就白挪了？」

    事情也的确如看客们预料的，对方选择了攻击，几乎是下一秒，一枚光箭飞了过来。

    「啾——嘣！」

    这枚光箭几乎就是復刻了第一箭的轨迹，只不过第一箭被高高的坑口挡住，而这枚箭矢却是沿着前箭开出的「道路」，直直没入小女孩的左肩，然后如同上一箭那样，消失不见。

    屏幕左上角显示：

    【命中！要害打击！】

    【血量：－70％】

    【当前生命：30％】

    「哎！呀！」

    「刚才要是挪一点就好了，至少不会打到要害啊！」

    「别这么说，万一挪了以后变成『致命打击』怎么办？」

    「轮次怎么还没过来，他剩余的体力应该还够挪动一些位置！」

    「没错，达金斯先生一定是找到了掩体，类似我们开局找到的土坑那样，不怕这头的侦察。」

    任凭其余人如何分析形势，游戏的主动权又一次到了辛莎手中。

    这回她没怎么校准力道，随意冲着天空中放出一只侦察箭，之后又抬手，调出选箭面板，似是准备根据侦察出的结果，再抓紧时间补上一支攻击类的箭矢。

    但下一个，辛莎的动作却是一顿，突然放弃了攻击，大跨步向一旁跑动起来。

    随着她的跑动，游戏角色头顶，代表「体力」的半弧形能量槽也在缓慢、持续地消耗着。

    洛因发现之前的那两个轮次中，辛莎发射箭矢会让能量减少，尤其在施放爆裂箭时，能量简直是大幅度蒸发，但在新的轮次到来时，又能得到一定的补充。

    这种补充显然与消耗量并不对等。

    洛因刚才就发现，辛莎这一轮选择箭矢时，爆裂箭的图标是灰色的，显然现有的能量并不足以支持她再放一次爆裂箭。

    场中，辛莎大概是急了，不管不顾地想离开现在的位置，可无论她跑得多快，屏幕中的小女孩都是在龟速挪移。

    由于她步子跨得太大，没几秒就冲到了房间的边缘。

    撞到墙，辛莎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她想往回退一点，给自己留出更多的行动空间，可她一往回，屏幕中的小女孩也立马做出回挪的动作，无奈，辛莎只能往前走。

    这次她注意了减小步幅，迈着小碎步一点点挪动，看上去委屈中透着点滑稽。

    「怎么回事？辛莎小姐怎么慌起来了？」

    「笨啊，看侦察结果！要输了！」

    「啊！狡猾的达金斯，他刚才根本没挪动啊，把体力攒着放爆裂箭呢！」

    「完了，要输了啊！」

    「叮铃！」轮次转换。

    不给辛莎反应的时间，一枚箭矢带着熟悉的嗡鸣，扎在屏幕中小女孩3米远的地方。

    光芒一闪，左上角滚动出伤害提示：

    【命中！爆裂伤害！】

    【血量：－30％】

    【当前生命：0％】

    「哎呀，这是最快的一局了吧？」

    「是啊，前两局加起来将近耗费了一个小时，这一局竟然只用了几分钟就结束了。」

    「参数应该还需要调节。」

    「可以多加几个预选角色，增加可玩性。」

    屏幕中代表辛莎的小女孩手捂胸口，做出踉跄后退半步的动作，之后又像是支持不住般单膝跪倒。

    画面转为黑白，大大的「你牺牲了」几个大字在中央显现，字体看上去端端正正，旁边还画了个墓碑。

    洛因：……

    啊这，玩把游戏输掉后，坟都给你挖好了？

    他怎么记得在诺曼，大部分人都是会对此感到忌讳的啊！

    怎么在场的其他人都一副见怪不怪、毫无异色的模样？

    难道是他落伍了？

    「西莫斯，你觉得这幅失败后的结束画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西莫斯瞬间就明白了洛因为何会有此一问，他挺了挺胸：「少爷，您无须担心，这结束画面，其实是客户们的选择。」

    「哦？」洛因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少爷，经过我们的调查统计发现，不同的游戏机，吸引到的顾客群体也不同。而时常围在『光剑』游戏机旁的，都是些充满朝气、追求个性的年轻人。

    「我们的新游戏，正好与『光剑』的玩家高度重合！

    「我们对这批玩家研究、分析后得出结论，这幅结束画面在他们眼里绝对是别具一格的。

 第336页

    「那古朴的文字搭配黑白的构图，在他们眼里象徵着歷史的厚重。粗犷的线条，带来一种淡淡的哀伤。

    「那个墓碑更是点睛之笔，隐喻英雄迟暮般的悲怆！

    「当玩家们将自己代入，就会产生种虽败犹荣的情怀。

    「少爷请放心，那些会对这幅结束画面产生异议的人，并不会对这类游戏产生兴趣，哪怕我们换成别的图，他们也不会来玩一次；真正会玩这台游戏机的人，一定会认为这幅图极其富有思想和个性！」

    洛因：……

    好吧，哪个世界都有中二少年嘛，他懂。

    比起这个，西莫斯倒是更让他刮目相看：「不错，你都知道要找准目标客户群进行营销了。不过……」

    西莫斯连忙虚心低头：「请少爷指点。」

    洛因嘴角的弧度略微加深：「指点说不上，我只是想到了我们接下来的发展……」

    没等到洛因细说，前方传来的嘈杂就将其打断。

    「怎么不合理了？这是按照你们二人的数值比例定下的啊！」

    「不合理不合理不合理，就是不合理！……少爷！」

    后一句是辛莎的声音，此时她已经将头盔摘下，正在和一堆围着她的研究员争论。

    争到一半抬起头，正好对上洛因的视线，她才惊唿出声。

    其余人顺着辛莎的目光，也看到了站在最后面的洛因，一时间整个屋内问好、行礼声络绎不绝，就连被隔在另一侧的达金斯几人，也都快步聚集了过来。

    待所有人见礼完毕，辛莎第一时间冲到洛因面前：「少爷，他们让我来帮着测试游戏，但我发现了不合理的地方，他们还不改！」

    一群研究员欲言又止，像是想反驳，又碍于洛因在此，不好直接开口。

    良久，才有一人硬着头皮开口：「洛因阁下，也许这套游戏设备的确还有可改进的地方，但辛莎小姐提出的问题，真的不在改进的范围之内……」

    辛莎直接打断他的话：「游戏中想移动位置，速度实在是太慢了，这与我自己移动的距离完全不匹配嘛！达金斯先生移动的速度就比我要快！」

    另一位研究员有些欲哭无泪接话：「辛莎小姐，这两个游戏角色本就是按照您二人的特点设定的。比如您的角色，射箭时最高力度能达到100，而达金斯先生只能达到80，相应的，您角色的初始敏捷也比对方低。我们已经尽量按照您二人的特点调整了，可您的力量实在超出阈值太多了啊……」

    其他研究员要不默默点头，要不就把目光投向角落，洛因好奇之下也望了过去，就见那里全是弓，放了一排，弦都是断的。

    洛因：……噗。

    辛莎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切，她自知理亏，脸上泛起红晕，却还在嘴硬：「我、我的确跑得不如达金斯先生快，但也没那么慢啊！反正……肯定不是我一个人觉得游戏不合理，不信你们问达金斯先生！」

    辛莎是在强词夺理，但当着洛因的面，场中研究员虽然有些委屈，却并没有再反驳，而是一个个都低下头，开始思考起解决方案。

    洛因看向达金斯守卫长：「达金斯先生，很高兴能邀请到您来对我们的新游戏进行测试，我想听听您对这个游戏的看法。」

    达金斯上前一步，再次行了个礼：「洛因阁下，能来参加测试，是我的荣幸。我与辛莎小姐虽然只完成了三局对战，但也的确能说说这几次游戏所带来的感受。

    「与『光剑』相比，对战元素的确让这个游戏更具趣味性，但操作方面，它的桎梏很多，让我觉得有些死板了……」

    辛莎连忙点头：「就是嘛，它太死板啦，要是像『光剑』那样能让我有多少实力就发挥出多少的话，刚才我一定能躲开那支爆裂箭的！还有那弓，哪怕弦断了，明明我也可以徒手将箭矢投掷出去的，可这光箭非得做出特定动作才会出现。」

    有研究员立马跳出来反驳：「不行，你那样就完全违反规则了。」

    达金斯皱了皱眉：「它与『光剑』带给我的感受很不同，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我总有种被束缚了的感觉。」

    几位研究员面面相觑，片刻后，有人喃喃出声：「怎么会？这与我想得完全不一样，难道我们的游戏失败了吗？」

    第142章 游戏定

    两位试玩者对新游戏的评价，让游戏研发员们都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都是我的错……」

    在大家都沉默不语的时刻，这道声音哪怕只是轻声呢喃，也清晰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说话的青年有着一头小捲毛，脸上架着副厚厚的眼镜，现在正一脸自责地半低着头。

    洛因对他还真有些印象，这人在之前跟约克郡签合约时，就目标明确地要进入游戏研发部，也是后来被扣在王都的那批人之一，还是洛因亲自去领回来的。

    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叫……

    「昆西·怀特？说说你对这游戏的想法。」

    乍然被叫到名字，昆西本能地端正了站姿，发现喊自己的人是洛因，他看起来更加紧张了。

    他越众而出，走到最前端，脸上先是显出被洛因叫出名字的受宠若惊，之后愧疚之色越发明显。

    他冲着洛因行了个礼，半躬着身子，似是不敢抬头：「洛因阁下，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想当然地把游戏做成了双人对战的模式……」

 第337页

    说到这，他像是怕洛因直接降罪从而没了辩驳的余地，语速陡然增快：「洛因阁下，请您相信我，这个游戏还有挽救的余地，只需要做一些不大的改动就行，它的市场和前景都是很不错的，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等洛因开口，其他研究员也忍不住出声求情：

    「洛因阁下，请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怀特部长一定已经有了改进的方案，恳请洛因阁下再给我们些时间！」

    洛因微微抬手，其他人瞬间收声。

    他本就没有因此生气，转向昆西的时候，态度堪称和蔼：「这个游戏，你是主策划？」

    「是的，洛因阁下。之前的失误，我该负全责……」昆西一直低着头，没看到洛因脸上的微笑，因此他答话时，语气里的忐忑几乎要满溢而出。

    还是一旁的西莫斯为他说了几句好话：「少爷，怀特部长入职至今，已主导开发了十余款小型游戏，那些小游戏都能很好地跟我们现有的游戏机兼容，也丰富了『刺玫游戏』的种类，受到了广大玩家的欢迎。

    「这次是他们继『光剑』之后，再次开发大型游戏，我想怀特部长会这么设计，在事先应该也是做过市场调查的。」

    「西莫斯先生说得没错，」提到自己的领域，昆西才找回说话的节奏，「前段时间，我们先后推出『消消乐』、『叠高高』、『找不同』，虽然这些游戏受到广大玩家的欢迎，但在『刺玫游戏』中，最热闹的永远是『光剑』区域。」

    这倒是说得没错。

    光剑，在刺玫游戏中，虽然营业额只能占到前三，但话题度是常年霸榜第一的。

    至于刺玫游戏中营业额的前两名……

    稳坐第一的，一直是带有赌博性质的机器，比大小、猜数字，赌徒们的激情还真是挥之不竭。

    至于排第二的，竟然是那台征服过王都来使——乔治·加特林的「美女脱衣老虎机」。

    如今，在原有的基础上，这台机器又增添了「美男」元素，设备也被扩增了好几台，还有了个文艺的名字，叫《诺曼风云录》。

    西莫斯给每个虚拟人物都增添了曲（gou）折（xue）的人物背景。

    用他本人的话来说，就是「不仅能解锁花样百出的图鑑，还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了解他们背后那盪气迴肠、一波三折、爱恨纠缠、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翻操作顺利使得该游戏的受众，从单纯的老色批，变为了老色批、八卦党、收集癖，以及伪装成八卦党和收集癖的老色批。

    在这样的金钱「围剿」下，光剑这种大型的、单独一台且每次游玩只能单人上场的游戏，能于整个刺玫游戏中占据营业额前三，其实也多亏了达金斯这位明星选手。

    他授权给蒂恩斯公爵府的肖像权，着实是替大家收割了好一波韭菜。而且他甚至已经火出了圈：一些人的确不爱光剑游戏，但不妨碍他们崇拜强者。

    游戏研发部中，其余人可不知道洛因的思绪在这一瞬间已经跑出了十万八千里。

    昆西见到洛因点头，无形中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就更多了几分信心。

    「洛因阁下，我们对『光剑』的玩家进行了针对性的调查，发现大部分人都提出想要对战的要求，我的设计灵感也是由此而来。

    「其实一开始，我们的游戏是完全放开对玩家的限制的，对手则是设计成魔兽、怪物，或者是有极高射箭水准的npc，让玩家以闯关的形式，边奔跑、边射箭、边躲避障碍，就像是『光剑』那样。

    「只不过『光剑』的攻击目标是一些抽象的方块，而新游戏则画出特定的对手，甚至对手还能发射攻击，给玩家带来一种『对战』的感觉。

    「不知洛因阁下、达金斯先生、辛莎小姐，你们对这样的设计是否能接受？

    「如果可以的话，改成那样的模式也并不需要耗费太大的功夫。」

    达金斯几乎瞬间就表达了贊成：「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金沙也点头：「好啊好啊，我打不过达金斯先生，难道还打不过你们设定好的怪物吗？至少前几关对我来说肯定没什么难度，但后面的关卡，说不定只有达金斯先生这样专业的人才能闯得过去了。」

    得到两位测试者肯定的回答，研究员们并没有火急火燎地修改游戏，而是将目光投到洛因身上，等候公爵阁下的意见。

    洛因沉吟了一会儿，没有回应研究员们的期待，反而转向了达金斯，问了个状似无关的问题。

    「达金斯先生，如果这个游戏按照刚才昆西所说的进行改版，那么与『光剑』相比，您更愿意将时间花在哪一个上呢？」

    达金斯只思索了不到一秒，就给出了答案：「相比之下，我更愿意选择『光剑』，毕竟双剑才是我的武道。长弓，我并没有迫切提升的需求。

    「不过这也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我想很多使不惯双剑的人，也是很愿意选择这款以长弓作为武器的游戏的。」

    听起来似乎是抱着乐观的态度。

    但洛因却不置可否，他又转了个方向：「辛莎，你呢，会选择玩哪一款？」

    「我都差不多啦，」辛莎有些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双剑和弓箭都不是我擅长的武器，如果我走进『刺玫游戏』，那么这两台游戏机，哪一台空着，我就选哪台！」

 第338页

    洛因环视四周，听到两位测试员的反馈，有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像是觉得这样改就妥了；有人还一脸迷茫，不明白洛因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显然，这批人都没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在场唯有两人神色有些不同，一个是昆西，他像是若有所思，但还是没能抓住关键。

    另一个则是西莫斯，从一开始昆西说出新方案起，他就微蹙着眉头，表现出了些许不贊同的意味。

    洛因嘴角微微勾了下，直接点名：「西莫斯，你怎么看？」

    西莫斯抬起头，语速比平时略慢，像是在边说，边组织语言：「如果这样改……这两个游戏的相似度……是不是太高了？」

    辛莎直接提出反对：「怎么会呢？一个是用双剑去砍，另一个是用弓箭去射；一个近战、一个远程，这两个游戏怎么会相似呢？」

    同是玩家的达金斯贊同地点了点头，但做游戏的人却都没吱声。

    良久，昆西才开口：「的确，两个游戏都是单人闯关，从易到难，就游戏模式上来说，的确重合度很高。」

    其他研究员一时都没开口，但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得出，他们对这种程度的「相似」是抱着不以为然的态度的。

    就如辛莎所说，就算模式相似，但游戏里玩家使用的武器不同、画面不同、规则不同、关卡不同，所以可玩性并不会因此下降。

    可公爵阁下既然有此疑问了，定是对新方案的某些方面存有不满，他们一时想不到那个点，就更不敢胡乱发言。

    这批研究员本就不是什么心思深沉之辈，他们没发现，自己的想法全都明晃晃写在了脸上，只需一眼，洛因就能将他们的思路猜个七七八八。

    「你们是不是觉得，就算有相同的地方，也并不会对『光剑』游戏造成影响，反而能给那批玩家增添新鲜感，让他们有别的同类游戏能『换着玩』，不至于太快产生『审美疲劳』？」

    虽然洛因话中有几个词十分新鲜，但顾名思义之下，大家理解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困难。

    一众人诚惶诚恐地低着头，脸上的茫然更加明显了。

    「昆西，你们开发这个游戏用了多长时间？」

    「从最初产生想法，到之后设计，再后来找了科技部的同事进行游戏硬体搭设，最后是将我们写好的程序与硬体结合，然后又是找了科技部的同事进行设备调试……这全部时间加起来，大概有三个多月。」

    「三个多月，看样子从我去塔明前就已经有想法了。那么，你们之前设计其他游戏用了多久？」

    昆西抬头看了洛因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此时他心中已经在猜测，公爵阁下是否是因为他们开发游戏的时间过长而感到不满，但嘴上却是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给出了作答：

    「以前的游戏都是在现有游戏机的基础上，新开发出来的，并不需要重新制造机器，所以最长一个月，短的可能只需要半天……」

    「做游戏的确需要灵感，因此也没办法确定工期，我并不是在责怪你们花费的时间过长。三个月，你们若是设计出了一款全新的游戏，那的确是值得嘉奖。但是……」

    说到这，洛因故意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明显更沉了几度：「……现在这个游戏，如果按照你们说的改了，它就彻底沦为了『光剑』的换皮游戏。

    「这样的游戏并不是不好玩，可作为开发者来说，在有了『光剑』的前提下，我们只需要再弄一台『光剑』游戏机，写几个程序进去，改一下贴图，让科研部将双剑改为长弓。

    「这一套下来，并不需要花费三个月的时间，就像是你们曾经制作其他游戏时那样。

    「所以，如果是将新游戏改成『光剑』的形式，你们这三个月可以说是做了大半的无用功。」

    有些事不经提点可能会让人云里雾里，但一经说破，任何人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妥。

    洛因有些严厉的语气，听入其他人耳中，却是压力极增。

    眨眼间，研究员们就跪了一地。

    「洛因阁下，都是我的错，我辜负了您的信任。」

    「我也有错，是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方案的不妥。」

    「我们真是错了，明明是最多一个月的工作量……」

    「我们走了弯路啊，洛因阁下，我甘愿认罚。」

    「先起来，」洛因打断了这群人的请罪，「眼下不是认错的时候，我们该想出解决办法。」

    研究员们不敢忤逆，又陆陆续续站了起来，但他们都面露苦色，显然在他们想来，改成「光剑」类型就是最好的挽救措施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就连达金斯跟辛莎都皱着眉，在努力思考着。

    「昆西，你刚才说设计游戏之前曾对光剑的玩家进行过问询调查？想要在游戏中感受到对战的感觉，是这些玩家自发提出的么？」

    虽然不知道洛因为何会有此一问，但只要公爵阁下率先开口，凝重的氛围就算是被打破了。

    昆西忙不迭地提起全部心神，回答洛因的提问：「是的洛因阁下，一开始的确是某个玩家自发提出的，后来我们也把『对战』作为一个选项，其他玩家在看到这个选项时，几乎全都对此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

    洛因点了点头：「对战，在你们心里，怎样才叫对战？嗯……不如我们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达金斯先生，在您看来，怎样才能称为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战？」

 第339页

    达金斯本能地握了下悬挂在腰侧的剑柄：「洛因阁下，在我看来，『光剑』让我有了永攀高峰的动力，但这种模式委实算不上『对战』。所谓对战，还是得发生在人与人之间，而且对战双方在实力上需要旗鼓相当，才称得上是酣畅淋漓。」

    达金斯话落，昆西就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启发，他恍然大悟般感嘆出声：「啊！我明白了！洛因阁下，您的意思是说，我们一开始的设想没错！双人对战模式大有可为！

    「达金斯先生与辛莎小姐一开始提出的意见，是感到过于束缚，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实力，我们该努力的方向，就是让设备能够更好地展示他们的能力，以此来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说到这，昆西再次面露难色：「如果是按照这个思路继续下去，那恐怕我们还需要更长的研究时间。而且，主要压力应该不在我们游戏部，而在科技部那边。

    「事实上，如今的效果，已经是我们约克郡能达到的最高水准了。这段时间我已经去找了奥林好多次，但他们自己也要研究新一代『手机』，抽不出太多人手来提升游戏设备。今天大家看到的这台机器，还是我们游戏部自己改良过的。」

    洛因：……

    瞧把孩子都逼成啥样了，一群程式设计师都被逼得去造游戏机了。

    好在这些人在来约克郡之前，原本也没什么不同部门的区分，在他们看来这些全都属于「科技」范畴，所以理所当然地把做游戏机也归入游戏部的职能范围内。

    研究员们的行动力就是强，昆西刚一提出方向，几乎所有人都顺着这个思路，开始讨论起怎样提升设备。

    「要想还原玩家的能力，就得提升感应装置。」

    「这比『光剑』的需求要高至少三个量级。」

    「仅感应还不够，还得原样施放出来，高级材料必不可少，也许可以去找武器研发方面的同事问问。」

    「力矩和变量也得重新计算，啊，我想到了，第33号区域的代码也许可以有另一种表达方式！」

    聊到兴处，有几个人甚至掏出了演算纸，顾不得洛因在场，就写写算算起来。

    「哎。」洛因一声嘆息，让飞舞的笔头齐齐一顿，大家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场合，全都正襟危立，假装刚才失态地讨论没发生过。

    「提升设备是个长久的工程，眼下我们这个游戏还有另一个更改方向……」见所有人都期待地看了过来，洛因才吐出他真正的想法，「既然解除限制我们暂时做不到，就加大限制。」

    「加大限制？那岂不是更……」昆西的话没有说完，但谁都看得出他想表达的意思。

    两个测试员已经很嫌弃玩起游戏来束手束脚了，还要再加大限制，那还怎么玩啊？

    洛因没给其他人继续思考的功夫，将剩下的想法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增加规则限制、技能种类，减少玩家的个性动作。我们可以预设更多的技能，但玩家只能从这些技能中选择出招方式。」

    其他人还在云里雾里，西莫斯已经反应过来：「我明白了！每个人的能力各有不同，在对战中，必然是强的那个人更容易赢。游戏将所有人都限制在了相同的起跑线上，等于是人为创造了一个公平的环境。这就是达金斯先生之前提到的『旗鼓相当的对手』！」

    达金斯有些傻眼：「旗鼓相当，还、还能这么用？」

    「当然可以，」洛因笑道，「未知的输赢，才会带来更多的可玩性。在我们的规则之下，无论是剑术高手，还是稚童，只要选对了技能，就都有一战之力。」

    昆西也恍然大悟，他脸上出现了真诚的笑意：「是了，这才是对战游戏的精髓！游戏的初衷，就是要给所有人带来快乐！现实中做不到的事，人们能在游戏里体验到！

    「这样设计，这款游戏的玩家，将不再局限于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无论是谁，只要有一颗对战的心，都能在这款游戏中找到乐趣！

    「没错，就是得做出限制，不论是老是小、是弱是强，进入游戏后，统统都被拉到同样的菜鸟水平，这才是绝对的公平！

    「我错了，一开始我就不该让个人能力作为游戏的影响因素，就是因为开了这个口，玩家才会永不满足于那点数据差异。

    「相反，到了如今这样绝对公平的环境下，根本没人会去想着将自己的体能优势带入游戏，那才是与规则相悖的！

    「得给角色添加更多、更有意思的技能，还可以增加一些地图上的随机事件，让人手忙脚乱地去应付，说不定一个突发状况就能扭转战局！

    「哈哈，我敢说这款游戏一定能比『光剑』还火爆！会有不同年龄段的人对它沉迷！

    「啊，这样的话，所有的贴图素材也得更改，要改成更能被大众所接受的！」

    看到昆西已经开始举一反三，洛因欣慰地点了点头。

    达金斯听了昆西的解释，也终于弄明白了这款游戏的特殊之处，他对此表现出了相当强的兴趣：「真不可思议，这样一改，这游戏就变得与『光剑』完全不同了！『光剑』更重能力，而这款游戏……如果技能设计的足够合理，那它将更重策略！玩家攻击时，只需要做固定的动作，这将会使大家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到『先出哪个技能』这件事上。」

    洛因赞赏地看了达金斯一眼：「是的，不仅如此，这款游戏的操作甚至可以继续简化，也许玩家连动作都不需要，只要按下某个键，就能施放固定的技能。西莫斯，你说如果我将这个游戏装进新款手机里，会不会有很多人专门冲着这游戏，也要买一台手机？」

 第340页

    「当然，少爷。手机本身就对大家有着很强的吸引力，要是装载了这款游戏，那它定然会以更快的速度，风靡全大陆的！唔……少爷，是否需要找科技部那边的人过来接洽？」

    「可以。」

    得到洛因的首肯，西莫斯立即转身朝科技部而去。

    这一头，辛莎也将之前的对话都听入了耳中，此时她一脸纠结地开口：「少爷，这游戏这样一改，听上去的确挺有意思的。但它都能改得装入手机了，会不会没有人愿意再玩这台大傢伙啊？那，游戏研发员们，不还是白白浪费了三个月？」

    昆西等人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很快就三三两两地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我们得发挥大型游戏机的优势，将它们做到极致！」

    「对，比如画面、音乐，这些都是手机上无法装载的。」

    「得加强图案的精细度，还可以配上特定的光效！」

    问题虽是辛莎自己提出的，但看到其他人都在积极讨论，她也迫不及待加入进去：「我知道我知道，少爷曾经跟我说过一个词，叫做『打击感』！」

    「打击感？没错，打击感！」

    「这个想法好！可以给防护贴片上增加一些程序，受到攻击时可以直接让身体感受到震动！」

    「武器上也可以增加！啊，我想到了，我们可以在新游戏机上，再添加个剑士对战程序！当双方长剑碰撞时，一定十分带感！」

    「这么说来，『光剑』上也可以添加长弓模块啊！就像是怀特部长之前设想的那样！」

    ……

    见所有人讨论得越来越热火朝天，洛因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大家都讨论到了兴头上，洛因实在不忍将其打断，于是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唿，就独自退出了房间。

    乔尔瑞克那边不便打扰，游戏又看完了，洛因看了看系统面板上累积的庞大魔点数，还是决定去他的个人工作室待会儿。

    算起来，他也是好久都没「鍊金」了，正好趁着今天有空，试试手气。

    他才走出去没多远，就遇上了西莫斯，在他身后跟着个棕红色头髮的青年。

    青年脸上有着明显的雀斑，一对硕大的黑眼圈明晃晃挂在那儿，但他的双眼却熠熠生辉，看上去精神十分亢奋。

    「少爷，我带着手机研发的项目负责人奥林过来了。」

    奥林对着洛因恭敬地行了礼：「洛因阁下，我已经听西莫斯先生大致说了游戏的事，我与昆西本就是好友，一定能将这次合作完美完成！不知这个新游戏叫什么名字呢？」

    洛因想到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游戏，又想起平行世界中的某个片段，一时恶趣味发作：「唔……就叫它『弹弹堂』吧。」

    第143章 劳伊德的危机

    新游戏的制作步入了正轨，一夜无梦。

    许是所有的麻烦事到此都算是稍稍告一段落，洛因这一觉竟是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餐厅内，洛因边品尝着饭后甜点，边听西莫斯汇报着公爵府名下，各产业的经营状况。

    咽下最后一口小蛋糕，他放下银质小勺，携起餐巾一角轻擦了下嘴，极其随意的动作中，透出了长年累月下养成的良好仪态。

    「乔尔还在工作间里没出来过吗？」

    突然被公爵阁下打断话头，西莫斯也丝毫不慌，他毫不迟滞地接上了话：

    「是的少爷，海姆少爷从昨天下午进入工作间后，就没出来过。我已派人为他送去了食物和薄被，刚才传来的消息，海姆少爷虽未错过餐饮，但寝具并没有使用过的迹象。」

    洛因眉头微皱。

    他知道研究到了关键时刻，的确会废寝忘食，特别有些灵感是一瞬间的，被打断后很难再续上，所以昨晚，他并没有主动打扰乔尔的工作。

    本以为乔尔这么大个人，累了总会自己休息，没想到他竟是如此透支体力。

    洛因不禁有些郁闷，爱人刚解除魔容体质的问题，身体还没恢復到巅峰状态，这一熬夜不知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早知道他就不该急着将图纸交给乔尔，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用上成品。

    想到这，洛因站起身，准备前往刺玫工坊，将乔尔从工作间拖出来。

    「备车。」

    西莫斯紧跟而上，口中提醒了一句：「少爷，劳伊德先生已经到了，我安排他们在小会客室等候。」

    洛因突然想起，昨天的确是通知了劳伊德叔侄俩今日见面，唔……好像约得还是上午来着，结果他一觉就给睡过去了。

    在诺曼，上位者让处于下位的人等候几乎是一种常态，甚至有不少人把「在大人府上待的时间长」做为一种荣幸，但洛因还是为自己没守时而感到一阵小小的尴尬。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没多久。今早我见少爷还在休息，就擅自给劳伊德先生递了消息，取消了上午的见面，并向他们传达了您下午也许有时间见他们的意思。不过劳伊德先生似乎有些心急，刚用过午饭，踩着下午到来的点，就来公爵府门口候着了，于是我就将他们领入了小会客室。」

    洛因递给西莫斯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后微微蹙眉，停下了向外而行的脚步。

    他的骤然驻足，让西莫斯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往前多走了两步才停步，揣摩着洛因脸上的神色后，才请示道：「少爷，是否还需要备车？」

 第341页

    在西莫斯看来，劳伊德可不算是什么正经客人，最多算是洛因的下属。自家公爵大人要召见劳伊德，就该一召一个准，但对方要见公爵大人却并不是随时都能见到的。

    今早的见面，已经被西莫斯通知取消了，下午是否召见，他也没替公爵给出准信。那么劳伊德自己跑来堵门，在西莫斯眼里已经是有些冒犯的举动了。

    谁知道他家公爵在下午是否会有其他安排呢？如果下午有时间，公爵自然会召见，没时间，公爵也会另行通知，对方却还非要提前上门等着，像是逼着公爵阁下当天见他一样。

    爱等？那你就等着呗。

    反正他西莫斯已经安排对方等候在了小会客室，让辛莎好茶好点心招待着，从头到尾都没失了公爵府的礼数。

    相比之下当然还是洛因阁下的事情更重要，他想出门，西莫斯自然是第一时间要替他备车的。

    要不是看到洛因停步，西莫斯才不会多此一问。

    一看西莫斯脸上的神色，洛因就猜到了他的想法，这种思维方式是时代所决定的。

    洛因做为土生土长的诺曼人，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只不过接收了平行世界记忆后，他的为人处事中也不可避免地带上了点平行世界的影子。

    印象中，劳伊德并不是不知好歹的性格。

    昨天听西莫斯的描述，洛因还猜想劳伊德是想向自己举荐他的侄子，现在看来，对方这次的求见却处处透着不好明说的急迫。

    洛因相信劳伊德堵上门来，并没有要挟自己见他的意思，也许是真的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

    他已经鸽了劳伊德一次，现在对方又眼巴巴等在这，洛因要是直接出门了……道理上没毛病，但心理上，他总觉得这事做得有点不地道。

    毕竟劳伊德也没得罪过他，对方拍的《真情守护》目前还是约克郡的收视之王呢。

    说起来，虽然洛因一向表现得比其他贵族更好说话，但在整个约克郡，敢在他面前做出失礼举动的，估计也只有科研院的那群人了。

    而且还必须得是他们研究上头的时候，要是平时，他们在自己面前也一样不敢造次。

    「派人去刺玫工坊跟乔尔说一声，我要邀请他共进今日的晚餐，到时候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他说，如果他不想吃一半就睡着的话，最好现在就放下手头的工作，立即去补眠。」

    「重要的事」什么的，纯属洛因胡诌，就是为了给乔尔钓上根胡萝蔔，好让他乖乖去睡觉。

    「是，少爷。」

    西莫斯转身去吩咐下仆了，洛因自己则直接转身去了小会客室。

    「洛因阁下！」

    「洛因阁下，日安！」

    洛因穿过房间，目不斜视地走到主位上坐下，之后才微微颔首，露出个微笑，示意劳伊德叔侄俩落座。

    一直在此处招待两人的辛莎，第一时间就给洛因桌前放上一杯拉布提红茶，然后躬身退出屋外，还不忘将门替他们带上。

    两位劳伊德先生并没有对洛因那略带高傲的表现产生任何不满，相反，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公爵阁下该有的气质。

    那骨子里透出的自信风姿，给了他们极强的安全感，一个矜持的微笑，更是让二人受宠若惊。

    上首的洛因也在观察着两人。

    劳伊德导演，全名费力克斯·劳伊德，穿着偏年轻，但看脸就知道，他已经40多岁了。

    与上次见面时相比，劳伊德看上去沧桑了许多，眉目间也有着明显的愁苦之色。洛因之前的猜测应该没错，他看上去的确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身旁的青年20来岁，嘴巴和耳朵倒是与劳伊德很像，应该就是他的那位侄子。

    两人有些侷促地时不时对视，愣是没人开口。

    「劳伊德先生，许久不见。」洛因估计自己不说话，他们俩就会一直磨叽下去，干脆先找个话题随意寒暄起来。

    「是的，洛因阁下，好久不见……」见洛因目光移到年轻人身上，劳伊德抓紧时机介绍道，「这是我的侄子，维宾顿·劳伊德。」

    洛因点了点头：「听说小劳伊德先生与您一样，在导演方面，也很有天赋？」

    这事还是之前听西莫斯说的。

    劳伊德没有马上应和这句话，而是屁股往前挪了挪。

    眼前两人都是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是即将面对训诫的小学生。

    洛因眼眸动了动，干脆直接挑明：「你们有何所求，直接说出来吧。」

    这话像是打开了劳伊德的封印，他抿了抿唇，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洛因阁下，我知道不该拿这件事来打扰您，但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他看了眼身旁的侄子，维宾顿·劳伊德抬手覆盖上叔叔紧握的拳头，轻拍了下，抬头看向洛因：「还是由我亲自来说吧……洛因阁下，不知您是否了解过一种名叫『透玛琳』的宝石？」

    洛因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从装饰品到魔法物品，终于想起来，自己的母亲艾琳夫人，似乎有一条七彩宝石项鍊。

    那项鍊虽然看起来是珠串形式，相邻的珠子颜色渐变，但形状其实是固定死的，全链没有一根绳子。据说它是由一块整块上等的透玛琳宝石打磨而来。

    那项鍊说起来是挺珍贵的，但印象中，艾琳似乎只新鲜了一两天，就将它束之高阁。

 第342页

    维宾顿·劳伊德似乎也没指望洛因回答，自顾自就紧接着往下说道：「透玛琳宝石不太符合上流贵族们的审美……小姐太太们往往更喜欢繁复的金银饰品，非要戴宝石，也会选择曜晶。而透玛琳，哪怕颜色再多样，它与魔力的兼容性也极差。」

    维宾顿这样一说，洛因就反应过来！

    曜晶一般只有红黄蓝三色，偶尔才会出现其他颜色。相比之下透玛琳这种宝石，几乎天生就是七彩的。

    下等的普通透玛琳产量极多，稍稍打磨也能很美观，而上等的透玛琳产量甚至比曜晶还稀少。

    两者之间最大的不同，还在于曜晶有极好的元素兼容性，往里面输入一点魔法元素，在相应的环境下，它就能散发出一层微光。

    比如被输入水元素的曜晶，佩戴者靠近水边时，它表面会蒙上一层蓝光。但这光芒极淡，瞪大眼睛仔细盯着看很久，才能辨认出的那种。

    同色的透玛琳经过精心打磨，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光其实比曜晶更美。

    照理来说，透玛琳不该如此不受待见，但首饰之类的东西是否受欢迎，不是只看原材料的稀有程度。

    洛因作为公爵，又是魔法世家的传人，就算要戴宝石，也都是佩戴黑星石之类的魔法道具。普通宝石作为装饰的话，好看就行，他根本不会特意花时间去研究和搭配，只要知道某些佩戴上的忌讳就可以了。

    维宾顿只知道透玛琳这种宝石不符合上流贵族的审美，洛因却是隐约记得佩戴它似乎触犯了某种忌讳。

    具体是什么忌讳，洛因记不清了，脑海中只想起一个片段。

    那时连伊诺都还没进公爵府，个子不比桌角高的小洛因由僕从伺候着穿好衣服，刚迈出房门，就被兰斯给挡了回去。

    「蔷薇在上，这胸针怎么还没从少爷的衣帽间清理出去？！少爷，今天换一枚胸针戴好么，那枚胸针实在是堕了您的身份。」

    兰斯眼中有着自责和对替他穿衣僕从的迁怒，如今回想起来，那枚胸针上的宝石就是七彩的。

    思绪只飘飞了一瞬，眼前维宾顿的叙述还在继续：「洛因阁下，您大概不知道，我们原本并不姓『劳伊德』，而是『劳伦』。」

    「劳伦？似乎有些耳熟……」洛因喃喃出口，又恍然大悟，「是做出打火机的那个『劳伦』？！」

    「是的，洛因阁下，打火机其中的一个关键材料，就是透玛琳。」

    自从查多三世大力推行科技并成立诺曼第一学院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民间有了很多自发研究科技的人，一些人乘上了这股东风，甚至一跃成为贵族，比如乔尔瑞克的父亲海姆伯爵，就是这种情况。

    劳伦这个家族，一开始只有个小小的男爵爵位，后来听说做出了打火机，家主当机立断将方法献给了王室，直接被授予了侯爵爵位。

    这在当时可是产生了不小的轰动。要知道海姆伯爵虽然是跨了阶级，从平民升为贵族，看起来比劳伦家的晋升要更难，但海姆家一开始的那个「破格」，是从平民升为了男爵，之后却是从男爵往上提升。

    虽然从男爵，到子爵，再到伯爵，这个过程用时非常短，短得外人乍一看以为是一下子从平民升为伯爵似得。

    但真正的流程看来，海姆家是一步步提，成为贵族后只提了两档。在诺曼，一个贵族家庭十年间，最多也只能提两档。

    海姆家算是小小钻了个空子，把平民升男爵当做一次破格，之后男爵再往上升，就说是走了「贵族家庭提升流程」，毕竟破格之前他们还不是贵族嘛，又何谈贵族家庭的提升呢？

    于是明面上，海姆家是完全符合诺曼贵族提升制度的。

    而劳伦家，却是真正的「破例」，他们是从男爵，直接一跳三级，成为侯爵的。

    据说当时王室不顾众臣反对，一意孤行，最后首相大人布莱克公爵不知怎么也站在了王室那边，终于尘埃落定。

    由此可见劳伦家族在当时有多受圣宠！

    但天有不测风云，尽管劳伦家得到了这么大的造化，却并不见得有命去享。

    短短几年，这个家族的人就因遗传病陆续离世，嫁过来的女眷也一一改嫁，盛极一时的劳伦侯爵，就这样湮灭在歷史的长河中。

    也正是因此，洛因在听到『劳伦』这个姓氏时，才没第一时间联想起来。

    看着眼前这两个本该被称为「劳伦」，如今却只能顶着「劳伊德」这个姓氏的人，好好的侯爵沦为平民，还得跑到远离王都的约克郡来讨生活，洛因不禁有些阴谋论了。

    莫非王室并不是真心提升他们家族的地位？

    可维宾顿下一句话，就打消了洛因的猜测。

    「我们家族能成功更改姓氏，还多亏了陛下的帮助和掩护。其实……其实我们家……那个……透玛琳……其实打火机……」

    说到这，维宾顿有些支支吾吾，面上又是尴尬又是赧然。

    他的叔叔见此，抢过了话头：「『劳伦』对我们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陛下对我们改换门庭也没有异议，还帮了我们许多。

    「陛下的默认，让王都其他贵族没了为难我们的理由，即便有人意外发现我们的存在，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从小就嚮往着外面的生活，才跑来了遥远的约克郡。而家族的其他人，则是以平民的身份，老老实实在王都周围的村子里生活着，这么多年下来一直相安无事，根本没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第343页

    「但前些日子，王都突然兴起了一个名叫『魔法復兴社』的组织，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们曾经的身份，闯入我们家中……」

    说到这里，事件当事人的维宾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像是重新回忆起当时的恐怖，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颤抖：

    「我、我也不记得自己当时胡言乱语说了什么了，只知道自己一直在求饶，然、然后……他们就放过了我们，不，他说了，只是当天暂时放过……

    「下次再看到我们，就要赶尽杀绝，哪怕我们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我们！

    「事后经过全家人的总结，发现我当时求饶时，胡乱报名字攀扯关系，其中提到了费力克斯叔叔，也提到了洛因阁下您。

    「那些人似乎是看在洛因阁下的面子上，才放了我们一码。为此，我们举家迁移到了约克郡，投奔费力克斯叔叔。

    「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就在几天前我们又一次收到了『魔法復兴社』的威胁！」

    维宾顿稍一用力，就从座椅上滑了下来，跪倒在洛因面前，他的叔叔也随之跪下。

    「洛因阁下，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向您提出请求。但，求您看在我叔叔还有些才能的份上，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我相信您一定需要不止一个导演，我也有这方面的才能，如果您用得上我的话，求您能顺带庇护一下我可怜的家人们。」

    维宾顿趴伏着，额头紧贴着地面，姿态中满是卑微。

    这一段他说得极其流利，也丝毫不像之前说别的话时那样忐忑，反倒透出种破釜沉舟的劲头，看得出他必然在私下里演练了无数次。

    费力克斯·劳伊德也在这时跟着求情：「洛因阁下，我们没有利用您仁慈的意思。只想求您给维宾顿一个展示才能的机会，他在导演方面极有天赋，您一定能用得上他的！」

    自家员工都求到头上了，洛因心里肯定是倾向于帮忙的。

    但眼下事情还没完全了解清楚，洛因就没有立马做出承诺，只是命令二人起身。

    「跟我具体说说这个『魔法復兴社』。」

    维宾顿不敢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这个『魔法復兴社』是几个月前出现的，在被他们袭击之前，我们一直以为，他们只是鼓励普通人学习冥想法。

    「由于冥能灯、收音机之类的东西在王都风靡，人们本就对《蔷薇冥想法》抱着强烈的好奇，但老一辈的人还记得当初的那几次……所以没敢把学习冥想法放在明面上。」

    洛因瞭然地点了点头，知道维宾顿未说出口的，是「灭魔行动」。

    维宾顿：「然后那批人就这样出现了，起初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名号，单纯把他们当做传授冥想法的好心人相处。

    「虽然他们有时候神神叨叨、还带着点偏执，大家也没太当回事。有人还当面嘲讽过他们『入戏太深，真以为能使用冥能物品，就会成为魔法师啊』……」

    「等等，」洛因打断了维宾顿的话，「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普通人？」

    「呃，是的，至少与我们接触的都是普通人。这从他们很多话里都能看出来，他们崇拜魔法师，但并不是魔法师。至于领导他们的是不是魔法师，就不知道了。」

    洛因陷入了沉思，魔法復兴，神神叨叨，偏执……

    这行事作风怎么这么像法师公会？

    不排除这种可能。

    法师公会给洛因留下的印象，虽然是高高在上、看不起普通人的，但他们也需要从普通人中吸收新鲜血液，培养下一代魔法师，所以法师公会也并非不与普通人接触。

    在平民中推广冥想法，也许正是他们筛选天赋者的方式。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人越做越过火，不再是单纯推广冥想法了，还千方百计地拉人加入他们的组织，我们才知道了『魔法復兴社』这个名字。

    「对了，他们还会给会员发放名贵的香料，作为入会福利。」

    洛因：……

    这听起来更像是法师公会干的了。

    「这个名头一出来，几乎所有人都避开了他们，虽然当初那个……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如今王都似乎也没禁止冥能产品。但冥能产品说起来跟『科技产物』搭上点边呢！这个『魔法復兴社』的社员话里话外却总是透出对科技的鄙视……」

    啊，法师公会嫌疑再加一成。

    洛因眉头微锁，难道法师公会要採取什么大行动了？这可真是不妙！

    灭世危机在前，洛因只想平稳发展，让冥想法缓慢渗透到全世界，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发生大规模的战争。

    也许该找个机会约见一下法师公会的会长——甘穆·尼尔松。

    还记得当初去王都参加国诞日庆典时，甘穆·尼尔松还曾跑出来向洛因投过诚，只不过洛因觉得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但此一时彼一时，大难当前，双方也不是没有合作的可能。

    至于甘穆·尼尔松会不会因为上次洛因的拒绝而产生记恨情绪，洛因根本不在乎。

    在他看来，甘穆·尼尔松是个有野心、有成算的人。

    当初「灭魔行动」风风火火，后来又是科技大行其道，可最终却还是让此人保住了法师公会的地位。

    所以，对方只要脑子没有嗑香料嗑坏，就该知道怎么选择。

 第344页

    脑子里想了很多，但时间也只过了一瞬，洛因将目光重新投到维宾顿身上：「你能确定前几天威胁你们的，是『魔法復兴社』的人么？」

    洛因对此持怀疑态度。

    仅凭他洛因·蒂恩斯的名头，没有任何好处和承诺，对方就能放劳伊德全家一码，这说明洛因对他们的威慑力不小。

    既然是这样，那这家人都已经逃到洛因地盘上了，这帮人为什么还敢跑出来威胁？

    太矛盾了吧？

    维宾顿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能确定，其中一个人就是熟面孔！」

    「他们是怎么说的？」

    维宾顿面露苦色：「那些人要求我们全家都得加入『魔法復兴社』，为他们提供金钱和其他支援，如果我们不肯加入，就证明我们『嚮往科技之心不死』，他们说我们改了名字，也改不了曾经是劳伦的事实，说我们是『王室的科技走狗』，应该得到『净化』……」

    「呵，」洛因冷笑出声，「这个『其他支援』，恐怕还包括公爵府内的消息吧？是看中了费力克斯在我手下做事的身份？」

    维宾顿直接再次跪下：「不敢欺瞒洛因阁下，他们的确要求我们提供您的消息，但并非什么机密要事，而是些所有人都能听到的事情。

    「他们也的确是看中了叔叔的职位便利，不过名义上却是说，因为叔叔入了您的眼，才有资格成为他们的社员，还特意提了无需他来打探……」

    费力克斯也跪地，磕了个头：「洛因阁下，虽然他们话里话外看上去都是对您充满好感，十分推崇，但我没办法确定以自己的见识，是否会被他们蒙蔽。

    「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没对洛因阁下您抱有坏心，我无从判断。

    「可他们枉顾我们的意愿，强制要求全家人入社，不入就要死，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为了稳住他们，求得一线生机，我们假意同意了入社。但是……」

    说到这，费力克斯抬头观察了下洛因的脸色，见他并没有发怒，才将剩下的话和盘托出：「洛因阁下，我们家族的人，真的十分不擅长伪装，这件事落到我们头上，真的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言下之意，他们全家是做不了双面间谍的，不论是瞒着洛因，帮那个魔法復兴社打探洛因的消息——哪怕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亦或是跟洛因通气后，做洛因在魔法復兴社的卧底，他们都是会穿帮的。

    只要一穿帮，怎么都是死。

    洛因总算是明白劳伊德为什么会求到自己头上了。

    「那伙人竟然能从王都追到约克郡，并在约克郡大行其道，有意思。」

    「呃，洛因阁下，我们刚迁来约克郡，住的还是外围……」

    维宾顿的话让洛因恍然大悟，他就说呢，有了冥能武器，约克郡如今的防卫力量已经比王都都要强了，那帮人要是在郡内威胁居民，也太手眼通天了些。

    现在想来，是他陷入了思维误区，只记得劳伊德导演是住在郡内的，忘了投奔他的亲戚很可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房子，只能在外围将就一段时日。

    「我会安排你们全家迁入郡内居住……」

    「多谢洛因阁下！多谢洛因阁下！」

    「不过……那个『魔法復兴社』都凑到我鼻子底下了，我也不能放过……」

    洛因的这句话让两位劳伊德先生又浑身紧绷起来。

    「这样吧，这两天内，我会安排人伪装成你们的样子，一一与你们家人替换。之后就由他们继续与『魔法復兴社』的人交流，你们一家就好好在郡内生活吧。

    「至于维宾顿……既然你有导演方面的天赋，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两个月后，带着你的作品再来见我。」

    「蔷薇在上！赞美您洛因阁下！」

    地上的两人这才完全放松下来，忙不迭地说着感谢地话。

    两人离开，洛因依然坐在那儿，将刚才劳伊德叔侄俩的话重新思考了一番。

    又过了好一会儿，洛因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起身出屋。守在门外的辛莎与西莫斯立即跟了上来。

    穿过走廊，转弯，洛因停在一扇雕花大门前，轻敲两下。

    这是兰斯的住处。

    西莫斯学习能力十分强，管家事宜也上手得很快，兰斯如今倒是能「偷把闲」，好好享受一下安然的老年生活。

    只不过洛因当初与西莫斯说好了，工作形式类似于「秘书」，加不加班另说，但理论上到了点，西莫斯就得下班，平时有别的要事时也无需一直守在洛因左右。

    所以兰斯也不算是全都撒开手，公爵府里的大大小小事情，还是会从兰斯这过一遍。

    「请稍等！」洛因敲了三次门，屋内才传来回应，几秒后，房门打开，银髮老人热情地将他迎了进去。

    「少爷，您怎么过来了？昨晚睡得好么？」兰斯有些调皮地挤了下眼睛，明摆着是在打趣洛因今天睡懒觉的事。

    洛因走进房间。

    桌上放着些小点心，电视里静了音，画面上正在放《真情守护》的重播，不难想见之前兰斯就是坐在这，一边看狗血故事，一边吃着小点心，听见有人敲门，才将音量给关了。

    「兰斯，你别吃这么多甜食，对身体不好，」洛因笑着说道，「我来找您是有件事想问，您知道当初劳伦侯爵家的事么？」

 第345页

    在洛因说话的时候，兰斯将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优雅又不失速度地吃完。

    等洛因话毕，他正好无缝接上：「少爷，您这可就问对人了。当初劳伦家的事，也只有老爷这样地位的人才清楚内情。」

    「哦？」洛因眨了眨眼睛，面对兰斯，他不自觉就露出几分小辈听长辈说故事时，特有的好奇姿态。

    兰斯还就是吃他这套，在年近70的老管家眼里，洛因不论多大年纪，都是他的小少爷。

    于是他看向洛因的目光，也不自觉多了几分慈爱。

    「劳伦家啊，一开始只有男爵爵位，虽然生活在王都，但一家子都安于一隅，没做过什么欺压平民的恶事，也懒得巴结其他的大贵族。

    「这样的小贵族家庭，按理来说很容易被有心人吞併，但劳伦家却飘飘荡荡地传承了下来。

    「因为，劳伦家，掌握着一条宝石矿脉，每年还将大头直接供奉给了王室。

    「这家人也是乖觉，自我限定，每一任家主，只有一次向王室讨人情的机会。所以但凡他们求上门了，再难的事，王室也会帮他们达成！」

    「哦？那劳伦家当初从男爵直接晋升为侯爵，就是用了王室的人情吗？」洛因好奇问道。

    兰斯却是摇了摇头：「不，那一任的劳伦家主求陛下的事，是让劳伦这个姓氏从此消失！」

    第144章 劳伦密事

    劳伊德叔侄俩刚才的话中有所隐瞒，这点洛因很清楚。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维宾顿话语起头时说了透玛琳、说了劳伦这个姓氏，之后说着说着就出现了一段明显的磕绊。

    洛因回忆起维宾顿当时的原话：「其实我们家……那个……透玛琳……其实打火机……」

    他的表情慾言又止，想说什么又下不了决心，接着就被他的叔叔费力克斯接过了话头，直接将内容过度到了「魔法復兴社」的威胁上。

    看得出，这位小劳伊德先生年纪尚轻，社会经验也不足，面对公爵阁下时，不自觉就想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刚才洛因是觉得，劳伦家的歷史与之后提到的「魔法復兴社」关系不大，所以由着费力克斯转移话题，没有当场对此进行深挖。

    「让『劳伦』这个姓氏消失？」洛因重复着兰斯这句话，此时他倒是对维宾顿被截断的内容产生了一些兴趣。

    一些信息在洛因脑中飞速整合，他本就不笨，立时得出了一些推论：「兰斯，你刚才说劳伦家掌握着一条宝石矿脉，是否就是透玛琳宝石？这种宝石，与打火机是不是有什么联繫？」

    兰斯双眼微弯，看向洛因的眼神中满是「我家孩子就是聪明」的骄傲：「老爷也是这样猜测的。打火机刚出现的时候，老爷就买了一只，动手将它拆了。

    「但其内部似乎装有什么自毁装置，外壳打开的瞬间就会激活。其中有个零件，稍微一晃就会掉出许多宝石粉末。再重新原样装回去，也无法点火。

    「老爷曾说过，那些宝石粉末很像是透玛琳。」

    洛因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这个世界的打火机体积有手掌大小，且无一不是外形精美、严丝合缝。虽算不上奢侈品，但也没便宜到随意毁坏也不心疼的程度，普通人拿到手后根本不会想到要把它拆了。

    更别说它一拆就坏，即便有谁真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洛因有着平行世界的记忆，打火机这种简单又好用的小工具，哪怕在30世纪，也没完全淘汰。

    打火机公爵府当然也有，但洛因只在很小的时候摆弄过几下。

    平日里，洛因不吸菸草、不进厨房，就算某些场合家中需要点蜡烛，也不可能由他亲自动手。偶尔独自要去光线暗的地方，洛因也更倾向于使用月光石之类的魔法照明道具。

    所以相比之下，还是在平行世界时，洛因接触的打火机更多，多到了司空见惯的程度。两个世界的文化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这就导致洛因在某些小事上，会带上点不假思索的想当然。

    比如平行世界中，有些打火机卖点就在外形上，它们极尽精美、繁复之能事，从审美上十分符合诺曼贵族的喜好，而这种打火机的点火方式，无一不是顶端一枚带齿的钢轮。

    点火时，需要转动钢轮，使其与打火石摩擦。有时候一次滚动还没法完成点火，伴随着「嚓嚓嚓」地清脆摩擦声，只能看见一簇簇迸溅的小火星。

    在没有仔细思考前，相似的外形让洛因本能就默认了诺曼的打火机也是这种「火石钢轮打火机」，可此时脑子稍稍一转，他就反应过来一件事——小时候他在公爵府玩过的打火机，点火时分明就只是轻轻一按！

    诺曼的打火机，是按压式的！

    也就是说，劳伦家献上的打火机，并不是靠着打火石点火，而是用了压电原理！

    要想形成压电效应，其中一个重要的元件就是电气石，只需要简单的一压，这种石头虽不会变形，但内部肉眼不可见的电荷就会发生位移。

    如果它受到的压力足够快，形成一定的冲击，就会产生电能，释放出瞬时高压电火花，达到点燃燃料的目的。

    所以，透玛琳宝石，其实是一种电气石？

    是了，透玛琳的特点之一，就是对魔法元素的兼容性极差。

    洛因可是记得，好些科学原理在这片大路上水土不服，正是受到了魔法元素的影响，而透玛琳的这种特性，恰恰保证了它的「稳定」。

 第346页

    兰斯并不知道短短一瞬间，洛因就想了许多。他按着自己的节奏娓娓道来，像是只把这次谈话当成了与小辈讲过去的故事：

    「透玛琳，曾经也是种还算受欢迎的宝石，直到一次王室举办的舞会中，发生了一件事……

    「那一年，泰勒王后还没与当今陛下结婚，不过双方早已定下婚约，于是她就以拉布提的公主、陛下未婚妻的身份，客居王宫。

    「当时她已经被默认是王宫的半个主人，提出要举办舞会，自然无人不配合。等到众人全都到齐，陛下才携准王后姗姗来迟。

    「我跟随你的父亲，恰巧参加了那一场舞会。

    「我还记得，那天我们的准王后——维沃·泰勒公主身着一袭款式特别的红色长裙，脚下是拉布提独产的瑞德水晶制成的鞋子，身上的饰品选取了上等的红色曜晶，打磨成花瓣的形状，与她那身红裙相得益彰。要是不出意外，她本该在初一亮相，就惊艷全场。

    「可她刚一出现，场内三分之二的人就齐齐向另一个方向望去，其他人自然也随着他们转头，接着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错愕和尴尬的神色。

    「……你猜，发生了什么？」

    洛因回忆了一番兰斯的描述，王后当时的衣着应该没出现什么不得体，那么会引发人们尴尬的只有……

    「不会是……撞衫了吧？！」

    洛因记得自己的母亲艾琳曾经就极爱外出社交，参加重要舞会前尤其忙碌，总要私下里四处去打听其他女客的着装，顺便不着痕迹地把自己可能的装扮透露出去，就是为了防止出现撞衫的情况。

    虽然大部分女眷都爱选择繁复的长裙，但知道了其他人的着装，随意加个蝴蝶结、装饰个小礼帽、改个颜色，裙摆多叠几层，甚至有人干脆大胆地开个口露出一小截美腿，再加上各种零零散散的饰品搭配，要想撞衫到让人尴尬的程度，真的挺不容易的。

    因此洛因这句话问出口时，带着明显的不确定。

    但兰斯却是点了点头，肯定了洛因的猜测：

    「撞了，但没全撞。有一位夫人也穿着红色长裙，脚踩红色鞋子，身上的珠宝首饰，也都是红色的。

    「细说起来，她的红裙款式与那位完全不同，脚下的鞋子也并非水晶，而是红色绒面的。身上的饰品形状都是月牙形，与花瓣并不沾边，也没有花瓣精緻。

    「她们二人身上每一件单品，单独拿出来并排放着比较，绝不会有人认为是相同的。可组合起来穿在身上，整体就给人一种微妙的相似感。

    「特别是在某些不拘小节的男士……好吧，我说的就是你父亲，在他眼里，这两人要是换个相同的髮型站在一起，那就跟双胞胎一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别看我，这是你父亲的原话。」

    洛因想像着父亲说这话时的语气，也有些忍俊不禁。

    「哦，忘了说了，那位夫人是盛传的、陛下当时的情人之一。」

    洛因：哦嚯？

    这会儿他早忘了之前，曾暗自嘀咕过兰斯话题扯得有些远了的事。

    「理所当然地，那位夫人的行为被当时的准王后当做了挑衅。

    「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这位拉布提来的公主殿下脸上看不出一点意外，她昂首漫步走到那位夫人面前，以一种极高傲的姿态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最终目光停在对方颈项的饰品上，突然开口说道，『这套饰品，很不错』。

    「相比之下，那位夫人看上去完全是在强作镇定，我注意到她一直忍不住想去看陛下，又生生将目光移了回来。听到准王后的话，她几乎来不及思考，脱口就按照日常与人社交时的辞令回答道，『感谢您的夸赞，这套红曜晶首饰十分难得，它可是……陛、别人特意为我寻来的……』

    「准王后不置可否地独自走向厅内最亮的烛台下，转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脸上，她一挥手，两名侍从就上前，将那位夫人拖到准王后身边。

    「那位夫人已经完全慌了，不顾体面地惊叫出声，但年轻的准王后只静静看着，没採取任何行动。

    「明亮的烛光下，准王后身上的花瓣形首饰泛着一层红色的光晕，将另一套月牙首饰衬得黯然失色。这二人，一个优雅大气，一个惊惶瑟缩，站在一起高下立现……」

    「等等，兰斯，」洛因忍不住出言打断，「你是说，王后只是站在烛光下，她那套红曜晶的饰品就发光了？」

    「是的，少爷。」兰斯只给出了个简单的回答，但目光中的意味深长却让洛因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只有在元素浓郁的地方，曜晶才会发出微光，仅靠烛台还不足以达到兰斯所描绘的效果。

    换成其他人，洛因也许还会怀疑，是不是记忆被自动美化了，但说这些话的是兰斯，事情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当时，王后附近不为人知的角落，必然站着位魔法师，替她将大量火元素凝聚到其周围。

    这时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王后、陛下、当天的侍从，甚至是某些宾客都是知情者，恐怕就连那位夫人当天的装束，都是有心人操纵的。

    王后这是在故意为难那位夫人？不至于吧……陛下的情人不止一个。

    莫非是要杀鸡儆猴？

    普通人可能只以为王后这是现场打脸，但猜到了背后的一系列安排后，再看这件事，总有种大材小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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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因还在纳闷，兰斯的声音继续传来：「欣赏够了对方的狼狈，准王后才说出了当天的第二句话，『红曜晶？呵，透玛琳罢了。』说完就不感兴趣地重新回到陛下身边，二人瞬间就成为了舞会的中心。

    「从始至终，陛下都没给那位夫人一个眼神。

    「舞会结束后，原本与曜晶价值相当的顶级透玛琳，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套上了一层新的含义，几乎所有夫人小姐，都觉得它是替代品、劣等、上不了台面的代名词。

    「透玛琳一下子成为了非常鸡肋的存在，没身份的人戴不起，有身份的人不愿戴。很多人都认为，手握透玛琳宝石矿的劳伦家，准要没落了。

    「反倒是劳伦家自己，倒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没多久，就传出他们家发明了打火机的事，并且将其献给王室后，得到了爵位的晋升。」

    所有的线索终于被串联在了一起。

    透玛琳的作用，王室可能早就知晓。

    舞会上王后的这一场，真正的目的应该是想让透玛琳贬值、减少流通，打击情敌只是顺带罢了。

    不，等等，也许真相比他以为的还要令人惊讶。

    洛因想起维宾顿提起打火机时，欲言又止的神态，又想起劳伦一家抛弃姓氏、改换门庭……

    以及，世人皆传打火机出自劳伦家，但具体是劳伦家哪一位子弟发明的呢？

    洛因翻遍的记忆，也只有个模煳的概念——那人是劳伦家的远亲，从小住在主家，似乎身体不好，发明出打火机没多久，就去世了。

    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也没人在意。

    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份荣誉属于整个劳伦家族，而不是某一个特定的人。

    洛因抬起头，声音低到连门口的西莫斯与辛莎都无法听清：「兰斯，打火机……真的是某个劳伦发明的么？」

    第145章 晚餐

    兰斯微笑着看向洛因，那双歷经世事的蓝眼睛中满含智慧。

    许是发现自家少爷的表情太过严肃，兰斯上身前倾，学着洛因的样子将声音压低几分，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少爷真是见微知着，一下就发现了事情的关键。」

    老人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像是透着年轻的活力。

    洛因被兰斯故作神秘的样子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之前那略显紧绷的氛围瞬间消弭。

    他可不觉得自己有多「见微知着」。

    兰斯刚才的叙述看似随意，却处处含着暗示与引导，对于洛因会猜到什么程度，兰斯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见洛因情绪放松下来了，兰斯才重新正色道：「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当年老爷的确得出了这个推论——打火机是王室硬安在劳伦家头上的。」

    洛因神色很是玩味：「不仅白给劳伦家一个大功劳，还以此为依据破格提升他们家族的爵位？」

    王室……能有这么好心？

    最后半句洛因没说出口，但从他的语气神态中，兰斯十分自然地读出了言下之意。

    他没有直接回答洛因的提问，而是呷了口红茶润润嗓子，然后才不紧不慢再次开口：「不管这其中有怎样的交易和安排，我们只看最后的结果，『劳伦』这个姓氏，已经成为了歷史。」

    毫无疑问，『劳伦』已不復存在。而王室，又从中得到了多少？

    舞会上的一出闹剧，就算传遍贵族圈，被议论的主体难道不该是那位大丢颜面的夫人吗？

    在没人引导的情况下，话题又怎么可能会从「人」聚焦到「饰品」？

    一种在当时还算名贵的宝石，短时间内就迅速成为「上不了台面」的代名词，洛因敢以整个约克郡的蔷薇打赌，这背后绝对有推手！

    原本，一条宝石矿脉即将易主，必然会引来其他贵族家庭的觊觎，可当时的透玛琳已经成为鸡肋般的存在，与「破格提升爵位」这种大事相比，根本没人在乎这堆石头最终归属于谁。

    王室，手握打火机制作方法，垄断了原材料，说不定在当年还收穫了类似于「言而有信」、「有情有义」、「爱惜属下」之类的好名声，毕竟说起来，在透玛琳还值钱的时候，劳伦家可是将大半收入直接上贡给王室的。

    什么「过河拆桥」、「强占矿脉」，全都不存在的。

    就连劳伦一家改头换面，都是人家自己提出，否则对他们「恩宠无限」、「强顶其他贵族压力也要破格提升劳伦家爵位」的王室，又怎么可能放弃劳伦呢？

    哪怕是洛因，一开始没听完整件事前，也以为「破格提升」就是王室给劳伦家的特殊照拂，更遑论当初身在局中的贵族们了。

    即便后来有人细细復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切也早已尘埃落定。

    劳伊德叔侄俩提到过，王都某些贵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也睁只眼闭只眼地当做没看见，并没有为难他们家的意思。

    如今看来，这只是大家的心照不宣罢了，一个已经成为弃子的家族，有什么值得针对的必要？

    洛因感慨地嘆了口气：「劳伊德一家还真是命途多舛，好不容易从王室的算计中脱身，又遇上了一群疯子。」

    「嗯？劳伊德？是拍出《真情守护》的那个导演劳伊德？」对于一个八卦综艺的死忠粉来说，总导演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没记错的话，他今天似乎来求见您了？」

    兰斯的提问让洛因也显出几分诧异：「兰斯你不知道？劳伊德就是曾经的劳伦。」

 第348页

    话问出口，洛因又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劳伦家当初对外宣称的是陆续死于家族遗传病。

    父亲也许探听到他们是在王室的掩护下改名换姓了，但他们隐姓埋名的目的并不是在暗处继续为王室做事，而是真的远离权力中心。

    可以说从那一刻起，劳伦与他们已经是两个圈子的人了。

    也许王都的一部分贵族还会在劳伊德家留个耳朵，偶尔关注一下他们的动向，但远在南面的约克郡，与他们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边，根本不可能将精力耗费在这件事上。

    「emmm……关于劳伦家之后的情况，当初的探子应该是汇报过一段时间，不过我早不记得他们改成什么姓氏了。哦，少爷……您不能指望一个老人家，记得每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

    兰斯像个老小孩般歪了歪头，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又接着问道：「您刚才说的『惹上疯子』是指……？」

    「『魔法復兴社』，我怀疑他们是法师公会弄出来的下级组织。」洛因接上话头，将劳伊德一家的遭遇原样叙述出来。

    兰斯听后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少爷，我了解法师公会的会长，这个『魔法復兴社』与法师公会的行事虽有相似，但很多地方都有着微妙的不同，我总觉得这不太像是甘穆·尼尔松会採取的手段。」

    洛因眉心微锁，他此时对这个魔法復兴社的了解也不多，没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他愿意相信兰斯的直觉。

    「少爷，不如就将这件事交给我来调查吧！」

    兰斯的突然开口，让洛因愣了一下。

    要说公爵府中有谁是洛因全然信任的，兰斯绝对排在第一，这件事交到对方手上，洛因的确没什么不放心的，可是兰斯毕竟年纪大了。

    就连公爵府中的管家事宜，兰斯都在逐步移交出去，洛因又怎么忍心让他在这种事上劳神？

    兰斯像是看出了洛因的顾虑，笑道：「这件事看似复杂，其实已经有了头绪，由我负责正合适，我这把老骨头还没到动不了的时候呢。每天除了品茶就是看电视，不如找点事给我做？」

    边说，他边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洛因见此，又开始担心老人家是否真的是因为突然闲下来，而感到寂寞了，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尽数咽了下去。

    「那就麻烦兰斯多费心了！」

    反正跑腿的事有其他人去做，兰斯主要还是起到消息汇总的作用，应该不会太辛苦。

    这样想着，洛因就将原先预备让人假扮劳伊德一家，与魔法復兴社接头的计划告知了兰斯。

    两人就着这件事又聊了许久，之后又说了些老公爵年轻时的事，直到天色暗下来，洛因才为了要赴乔尔瑞克的「晚餐之约」，而告辞。

    洛因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兰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眉头越锁越紧。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在一嘆之后完全放松，缓慢而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

    僕从昂首挺胸地走入餐厅，动作流畅地将手中的托盘摆放在桌上，一丁点杂音都没发出。

    公爵府现如今的主人正与心上人坐在餐桌边，品尝着厨娘们精心烹制的菜餚。

    昨天熬了一整夜，临近中午时，乔尔瑞克的研究才终于告一段落。

    草草吃了点东西垫了下肚子，他就在极度的疲惫中睡了过去，这也让他完全错过了前来报信的人。

    直到傍晚时分，迷迷煳煳醒来，乔尔才收到僕从的通知——洛因要约自己吃晚饭。

    其实晚饭倒是其次，乔尔比较在意的是，爱人口中要特意告诉自己的「重要的事」，究竟是什么。

    从见面到现在，洛因的确与他说了不少。

    关于劳伊德、魔法復兴社，还有他从兰斯那儿听来的，有关上一任黑蔷薇公爵的趣事。

    要在平时，洛因无论与他聊什么，乔尔都会觉得很有意思，可眼下被一件未知的「要事」钓着，他就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他边用余光看着洛因一张一合的嘴唇，边回想着僕从传来的话，其中着重强调了要他养好精神。

    什么事必须在晚上、酒足饭饱后、要他「养好精神」了，才能对他说？

    乔尔瑞克：诶嘿嘿嘿……

    说起来，他的魔容体质已经解除了呢……

    很显然，他已经把这次「晚餐邀约」，理解成另一种含义的「邀约」了。

    他却是没想到，若是在他睡下之前接到僕从的传话，就能很明确地知道洛因的意思是让他赶紧睡觉；可巧就巧在僕从来时，他已经睡下了，等他睡醒时正好到了晚饭时间，僕从自然把「立即去补眠」之类的要求给省了。

    不过要想歪到乔尔如今的思路上，只能说某些事本就在他脑子里转很久了。

    不知不觉中，洛因已经停止了用餐，沉默地半低着头，好一会儿没说话了。

    『来了吗来了吗？要来了吧！突然沉默，一定是在酝酿氛围！』乔尔瑞克勾了勾嘴角，快速而不失优雅地将自己盘中剩下的食物，在两秒内解决，脑中则快速回忆翻找着《恋爱宝典》中的内容。

    没办法，与洛因确定关系虽然有好长时间了，但更进一步的事二人却没做过。

    想到一会儿即将发生的事，乔尔瑞克就像是又回到了当初准备追求洛因的时候，满脑子都空白了。

    幸好他还有一位「恋爱导师」——玛丽莲娜·菲尔克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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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在如今的诺曼，玛莉莲娜夫人已经是公认的哲学家了，但在乔尔瑞克心中，她始终是一位恋爱专家！

    二人一直保持着通信的习惯，玛莉莲娜夫人寄来的最新着作《盛开，生命的和谐》，中间有好几个篇章，简直就是应对今天这种状况的完美教程！

    emm……要是这位夫人不要在回信中，总称唿他为「蝴蝶小姐」就更完美了。

    「洛因，尝尝这个。」乔尔瑞克用无名指的指腹抵住杯托，用极缓慢的速度，将果酒往爱人那推了推。另一只手则轻托着下巴，上半身向洛因的方向微微倾斜，灰色的双眸专注地望向洛因眼中。

    他回忆着「教程」中的指导意见：【将你对他的爱和渴望，全都倾注到你的双眼。选择合适的时机，用你最磁性的声音，随便提出个问题，引起他的注意。

    这时，他一个不经意地抬眸，就会深深陷入你的情沼，无法自拔。】

    洛因余光看见移过来的酒杯，抬手要拿。

    乔尔瑞克：就是现在！

    「亲爱的，你在想什么？」

    洛因转头，抬眸，终于与乔尔瑞克视线相接。

    黑色的眼眸快速变换着焦距，乔尔瑞克能清晰看见那深邃的瞳孔，由小变大的每一个细节。

    餐厅柔和的光线，让小公爵昳丽的面容更添了几分艷色，红润的嘴角弯了弯，微微张开，露出洁白的贝齿，柔软的舌尖轻动，带来极致的诱惑。

    他说出的话却是：「我在想……打火机都做出来了，王室怎么不推广推广燃气灶之类的东西，没记错的话，那玩意似乎也是用压电效应点火的。」

    乔尔瑞克：……

    洛因：？

    乔尔瑞克：………………

    第146章 餐后聊天

    烛光，美酒，双眸对视，黑与灰的碰撞。

    本该是浪漫暧昧的画面，此时却唯有沉默在尴尬地蔓延。

    洛因之前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身旁又坐着他全心信任的爱人，才对周遭的一切显出了几分迟钝。

    如今乔尔没有立即接话，反倒让洛因注意起氛围来，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中在乔尔那「爱的小苗苗」上狠掐了两把。

    他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来弥补，乔尔瑞克却是若无其事地开了口：「emm……虽然不知道你说的燃气灶是什么，但你要是想问为什么王室把透玛琳死死捂在自己手里，我也许知道原因。」

    这是在回答洛因之前的提问。

    乔尔知情识趣的表现缓解了洛因的尴尬，也勾起了小公爵的好奇心，墨色的双眼中盈满了求知慾：「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乔尔抬手，将刚才推给洛因的那杯果酒端起，轻抿一口：「你还记得我们蔷薇广播刚建成时，拦截到的特殊信号么？」

    洛因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密码！」

    他可没忘记，早在蔷薇广播建立之前，王室就将「诺曼之声」开遍了全国，并且利用电波信号，传递着加密过的信息。

    也不知是因着技术上的傲慢，还是对费楠那套加密法的信任，哪怕约克郡有了自己的广播站，王室也没在第一时间停止这条传递信息的通路。

    以洛因不多的物理学知识，压电效应的确能运用到声波和电信号的转换中，但是……

    「王都不都有发电厂了么？他们又不是在用透玛琳发电，至于垄断成那样么？」

    乔尔有些好笑地看了洛因一眼：「你说至不至于？他们可是在以压电效应作为原理，传送密码啊！」

    「可王室不还在推广……科……技……」说着说着，洛因声音越来越轻，片刻后，又嗤笑出声。

    他夺过乔尔手中地果酒，一饮而尽，摇头一嘆，语气间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好吧，是我错了。我明明早就知道的——王室推广科技，并不是真的为了让它在这片大陆上开花。

    「不论是科技，还是随便什么其他东西，只要能狠狠打击魔法的存在，就是王室手中最好的刀。在这种情况下，压电效应又跟密码挂上了钩，他们当然会选择一个一劳永逸的方式来斩断所有暴露密码的可能。

    「禁止人们深入研究透玛琳？或是监控民间的电波转换装置？

    「不！

    「直接垄断关键材料，对王室来说才是最简单的办法。」

    乔尔瑞克沖一旁拿着酒瓶的侍从勾了下手指，待对方走近，就将侍从手中的酒瓶接到手中。

    他一边给洛因喝空的酒杯里添上果酒，一边笑道：「将科技带到这片大陆上的费楠，本质上是为了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大力推广科技的王室，本质上又是为了打压魔法；说起来，真正让科技走进我们生活的，反倒是洛因你——一位魔法世家的传人。」

    闻言，洛因也嘴角微扬：「被你这么一说，总觉得这件事听起来有种微妙的讽刺感。不过……说起密码，王室最近是不是在电波传导方面又有新突破了？算起来，上次拦截到王都与『诺曼之声』间的信息，还是在几个月前？」

    为了推广手机、保证手机信号的稳定性，约克郡与北面的哈尔郡、西面的蜜柚郡都达成了友好协议，在两地各建造了一个信号基站。

    「算起来，似乎从那两座基站建立完成后，王都那条密码通路也断了。总不能是他们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我们能拦截到信号吧？没想到在被我们挖走了这么多研究员的情况下，王室还能于短时间内有了技术突破，难道是厚积薄发？」

 第350页

    乔尔瑞克沉吟了一会儿，说出的结论却与洛因想的不太相同：「唔……的确不排除他们升级技术的可能性，但无论怎样突破，总是万变不离其宗，再不济我们也能发现一些遗留下来的轨迹。可如今我们却是一点影子都摸不到……所以，我更倾向于，他们是完全弃用了这种消息的传递方式。」

    洛因看向乔尔，眉毛一边高一边低，脸上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他不是不信乔尔的判断，而是不敢相信王室那边能出这种纰漏。

    乔尔被洛因这生动的小表情逗得笑出声，几乎是瞬间，他就猜到了洛因疑惑的关键：「我们的广播站可比王都那个要更先进，你别忘了，虽然我们没有透玛琳，但我们有金克拉啊！」

    洛因：……

    这么久没听到这词，他都快把这糟心名字给忘了。

    乔尔脸上还挂着几分骄傲：「我们的金克拉也一样是极难与魔法元素发生共鸣的材料，更重要的是，它与透玛琳作用方式也完全不同。如果说透玛琳是作用在『电波转换』上，金克拉就是作用在『传导』上。」

    洛因眼眸一亮：「而我们又曾经答应过每年给王室提供一定量的金克拉！」

    乔尔瑞克心知洛因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但还是将剩下的结论说了出来：「当他们发现金克拉并不是透玛琳的替代品后，对我们广播站的戒备等级自然就没那么高了。」

    洛因点了点头，用赞赏的目光看向乔尔：「看来，我对你能力的认知，还不够深刻啊！

    「金克拉到了王室手上，即便被发现不是透玛琳的替代品，他们必然也会将两者结合起来一起研究，可他们却这么久都没发现我们能截获密码。

    「这么看来我是不是能认为，我的乔尔，在科研素养上，已经将王都科研院完全碾压了？」

    乔尔瑞克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又很快绷住了表情。

    他抬手摸了摸鼻尖：「亲爱的，虽然我很想将你的夸赞全盘接收，但坦白说，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应该与我的科研水平关系不大。」

    见洛因露出一副「你就谦虚吧」的表情，乔尔瑞克坦然地笑了笑：「皇家科研院中，有话语权的那几人是什么德行，我应该和你说过。他们固步自封、排斥变革，对于费楠的知识极度崇拜，每一个微小的改变都会让他们打心底里难受很久。

    「有科研精神、乐于尝试新事物、新思想的人，全都被死死压制着，必须按照上层的指示按部就班地做着他们指派下来的任务，那里就如同一潭死水。这也是我不愿意进入皇家科研院的原因之一……当然，如今这些好苗子也都被我们约克郡挖来了。」

    洛因哂笑：「我懂，不是我方太强，是敌方太弱。」

    乔尔瑞克却没跟着笑起来，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后，才重新开口：「在昨天之前，你提起这个话题，我也会认为王都依然使用那个传信方式，是源于我们技术上的优势，以及皇家科研院里那帮老傢伙的自大。

    「但经过了昨天对『魔点转换器』的深入研究，我有了个新的猜测。」

    听到这，洛因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你应该知道，越是对魔法元素呈现出惰性的材料，运行起费楠那套科学理论来，就越是顺畅？」

    洛因点头，这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了。

    「但这个世界是魔法的！哪怕魔法元素在逐年减少，空气、水源、一草一木，依然无时无刻不沉浸在魔法元素中，就算是透玛琳和金克拉，与魔法元素极难发生共鸣，它们也并非百分百地不含一丁点魔法元素！

    「在过去，我们想实现费楠文献中提到的科研成果，就得寻找更相似的替代品。

    「理论上，当物品内的魔法元素达到平衡，就会成为一个完全稳定的成品。但这种理论水平，我们很难做到，所以我们已经实现的成品，效果并不如书中描绘得那么好。」

    说到兴起，乔尔拿过桌上的盘碟叉勺。

    他将盘、碟，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依次堆叠起来，又以那堆盘碟为底座，将两把叉子「人」字形搭起，又小心调整其他叉勺的位置，像是在搭一个篝火堆。

    「假设某个装置需要用到10种材料，想要达到内部的魔法元素平衡，就需要进行繁复地试验。」

    咣啷啷……

    乔尔一个没拿稳，叉勺组成的金属堆就散架了。洛因反应很快地伸手一捞，好歹没让这些「零件」落到地上。

    乔尔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奈的姿势，果断放弃再次尝试，而是继续自己的话题：

    「可若是这堆材料中，有8种都是对魔法元素不敏感的……」

    他边说，边拿出两把叉子放在一边，又把其他叉、勺排排放在最上面的碟子里，头尾对齐，一眼望去赏心悦目，对强迫症患者十分友好。

    「……那么，我们只需要筛选剩下2种……」他将剩下的两把叉子像刚才那样搭起，摊手做出个「展示」的动作，「这就是我们一直认定，惰性……呃……」

    咣啷啷……

    乔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显然两把叉子并不能「人」字形直立着保持平衡。

    洛因严肃脸，心中憋笑，手上快速扯了两块餐巾，团吧团吧，给两叉子「脚」下各自垫出个窝，总算是让它们立住了。

    乔尔瑞克：……

 第351页

    他还维持着刚才那个「展示」的动作，脑袋不动，眼珠快速看了洛因一眼。

    洛因趴靠到桌上，做出单手托腮的动作，黑眸注视着乔尔，闪着「布灵布灵」的光芒，完全是一副迫切求知的样子。

    就是……他托腮似乎托得有点高了，蜷缩的手指都抵到了鼻尖，将嘴唇和下巴完全都遮在了手掌后面。

    洛因：偷笑.jpg

    洛因：忍.jpg

    乔尔瑞克将做着「展示」动作的双手合拢，顺势十指交叉搭在桌上，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一副准备若无其事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片刻后……

    乔尔：「洛因，你在偷笑。」

    「我没有……噗！哈哈哈哈哈……」对方不说还好，乔尔这一说，洛因真是忍不住了。

    他索性趴下身，把头埋在臂弯里，让自己笑个够。

    有些闷闷的笑声迴荡在餐厅，等洛因抬起头，发现乔尔也单手撑着额头，靠在桌边笑个不停。

    两人一个对视，笑得更停不下来了。

    「哈哈哈哈……你、你别笑了！哈哈……快点继续刚才的话题！」

    乔尔瑞克眼中还有着笑出的水光，给接下来这句话添了几分神秘色彩：「惰性材料越多，越有利于成品达到元素稳定，但……如果一个装置完全使用惰性材料制作，会发生什么呢？」

    第147章 蔷薇花开

    洛因不禁有所猜测：「按照之前所说的理论，全都使用惰性材料，我们就将得到一件极其稳定的成品。但我想这应该不是正确答案，否则你也不会特意提出来了。」

    「果然瞒不过你，」乔尔瑞克看向洛因的眼神中满是赞许，「没推测错的话，若是完全摒弃魔法元素，所得到的只会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废料。透玛琳与金克拉组合在一起就十分符合这种情况……」

    说这段话时，乔尔目光不经意扫过洛因放在桌上的手。

    白皙修长的手指有规律地小幅度律动，乔尔知道，这是洛因的小习惯——他喜欢在指尖转硬币、卡片或是随便什么东西解闷。

    为了在人前不显得失礼，他的这些小动作往往做得十分隐蔽。

    但习惯成自然，当他在完全放松的环境里陷入思考时，手指也偶尔会闲不下来。

    此时他指尖的律动幅度就十分小，频率也非常缓慢，看上去就像是在桌面弹着一首节奏舒缓的钢琴曲。

    手指们没有被人窥伺的自觉，还在一动一动吸引着目光。

    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光洁圆润，柔软指腹的每一次下压，都将纤细的指尖挤成粉白，又在抬起后迅速恢復成浅浅的樱红。

    这色泽，若是食物，会让人联想起某种鲜甜的水果，又或是某些口感绵密的甜品。

    乔尔的喉结几不可见地滑动了一下，语速明显放慢，此时只能用一半的大脑思考，另一半则早就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他口中倒是还不忘继续往下说：

    「皇家科研院若是用金克拉完全替换其他材料，根本得不到任何结果。不过，以那些人的研究风格，他们也不敢大量替换，我猜测金克拉到他们手中，最大的作用是被用到其他项目上，做为一种新的『试错』材料。」

    一段话落，乔尔与洛因之间的距离悄无声息地缩短了几十公分。

    洛因垂着眸，对乔尔的举动毫无觉察，他微微蹙眉：「以前难道就没人试过完全使用惰性材料？」

    桌下，乔尔的膝盖已经擦到了洛因的腿，面上他还是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答道：「严格意义上的惰性材料本就稀少，性状功能符合书本中描述的，就更难找到了。除了透玛琳，你还听说过其他天然惰性材料么？」

    这句话算是点醒了洛因。

    透玛琳比他原以为的更特殊，这很可能是已知的、唯一能用于科研的、天然惰性材料！

    至于金克拉，最早出现可是源于洛因系统随机抽取，之后也是靠着乔尔「人工制造」，根本与「天然」二字毫不相干。

    想全用惰性材料？皇家科研院达不到那个条件。

    而且，这个世界的科技有着它的特殊性，它是先有答案，再推过程的。

    费楠带来的知识，本就更契合无魔位面，恰巧这片大陆的魔法元素也在日渐减少。

    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末法时代已经来临，魔法消亡就是必然结果，那么这套科学理论，看起来无疑是十分具有前瞻性的。

    于是，人们坚信着魔法元素会给科研成品带来的不可预估的后果。

    所以就算皇家科研院院真的将几样惰性材料组合，发现无效后也多会以为是材料本身的问题，而不会去猜测完全摒弃魔法元素，是否会达到反效果。

    但已经明晰灭世真相的洛因二人却很清楚，魔法元素早就渗透进了世界的每个角落，它们完全消失的那天，必然就是世界崩塌的时刻。

    「亲爱的，你想到什么了？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感慨？」

    乔尔瑞克骤然出声，打断了洛因的思绪。

    洛因轻嘆了口气：「没什么，我只是……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深刻地认识到，皇家科研院与我们有着根本上的分歧。

    「我们致力于推广冥想法，恢復世间的魔法元素，而皇家科研院……却只有等到魔法灭绝的那天，才能真正将科技之种发扬光大……

    「不管上位者如何想，皇家科研院设立之初，应该有不少人，是冲着将世界越变越好才加入的吧……」

 第352页

    洛因这难得的感慨还没发完，头上就压下一只手。

    乔尔放柔了语气：「到现在还保留着这份初心的人，要么被排挤出了皇家科研院，要么就在我们约克郡，别想那么多……

    「我很期待，黑蔷薇开遍大陆的那天。」

    乔尔的手很大，盖在洛因头上时，小半个手掌都蹭到了洛因额边，衬得洛因的脸更小了。

    洛因本也只是一时惆怅，话一出口就没那么在意了，相比之下倒是头顶的温度在他心中更有存在感。

    那只手本是轻覆在洛因头顶的，又随着捋发的动作顺势下滑。

    掌根微凉，随后是温热的掌心，滑至洛因脸侧时堪堪停住。

    洛因本能抬眸，望进乔尔灰色的眼中，那目光乍一看并不热烈，但对视几秒就会发现，平静如水之下是引而不发的灼热。

    大腿外侧传来轻微的压迫感，乔尔膝盖的热度，穿透层层布料，传递到了洛因身上。

    时间似乎回到了几分钟之前，刚用餐完毕的时候。

    不同的是，这一回，洛因准确地接收到了乔尔的信号。

    心头像是被一根透明的羽毛轻轻扫过，微麻微痒，想要抓挠，又无迹可寻。

    倏儿，洛因脸上绽出个笑来。

    这笑容对乔尔来说有着极强的感染力，他也不自觉地跟着弯起了嘴角：「又在偷笑什么？」

    说着，乔尔动了动放于洛因颊侧的手，拇指轻抚，向后压迫着洛因的耳垂。

    随着按压力度的增加，小巧的耳垂终于不堪重负，一个轻弹，逃出拇指的掌控。

    以耳垂为中心，如同蔷薇绽放般，红晕漫延，仅片刻间，洛因的脸颊、脖颈都被渡上了一层绯色。

    洛因本人却是肢体放松，被触摸后连一丝一毫的本能瑟缩都没有。

    他不知自己大大方方的表象，早被这片霞云出卖个彻底。

    黑眸笑意盈盈地注视着乔尔，洛因将脸庞转偏了个角度，使得乔尔抚在他耳旁的拇指，抵在自己的嘴角。

    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每吐出一个字，就好似在亲吻了一次乔尔的指腹。

    「我笑，是因为……你刚才说，期待黑蔷薇开遍大陆的那天。这让我想起你的第一次表白。」

    「我当时把要说的话，藏在了一本书里。层层探索、细心解密，最后才一步步揭开甜蜜的果实，是不是很浪漫？」说到这，乔尔脸上露出一丝遗憾，「可惜那天出了点小意外，让我没能第一时间目睹你找到答案时的表情，那一定十分动人。」

    洛因想了想自己当初拿到正确的那本书时的表情，不由挑高一边眉毛：「是挺浪漫的，如果那本书不是名为《蔷薇的扦插与养护的话》。」

    想到这，他尤不解气，偏头一口咬在唇边的拇指上，贝齿还假意用力地磨了磨。

    乔尔并没感到疼痛，恰到好处地力度只让他心头髮痒。

    灰色的眼眸逐渐幽深，乔尔不退反进：「怎么……你似乎对这本书很有意见？」

    他的拇指又往前送了几寸，毫不意外地碰到了洛因柔软的舌头。

    「唔……」猝不及防被堵了嘴，洛因没法第一时间辩驳，乔尔趁机得寸进尺，利用洛因的下齿，来回刮擦自己拇指地指腹，暗示意味十足。

    洛因置于桌上的手指按捺不住地弹动了一下。他舌尖一卷，再一顶，瞬间解放了自己的双唇。

    扯过一旁的餐巾，覆在乔尔手指上，细细擦拭，洛因的双眼却还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农学书？我应该很满意？」

    乔尔手腕一翻，隔着餐巾握住洛因的手，随后勐地一拽，洛因回过神时，人已经坐在了乔尔腿上。

    乔尔一手还握着洛因的手腕，另一手掐住了洛因劲瘦的腰，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开口：「这可是本不错的书，无论是蔷薇的扦插，还是养护，我可都十分擅长。」

    明显是话里有话。

    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耳际，洛因半边身子都窜上一股酥麻，但他依然秉持着输人不输阵的架势，也凑近乔尔耳边轻吹了口气：「真这么擅长？我不信。」

    「不信？那么……试试。」

    乔尔搂着洛因腰的手又收紧几分。

    他直接站起身，另一只手在洛因臀下一托，洛因的双脚就离开了地面。

    洛因一惊，双手第一时间攀附上乔尔的肩膀，但下一刻又放松下来。

    二人目光相接，暧昧的氛围充斥其间。

    乔尔转身直接向着洛因的卧房而去，僕从们早已识趣地低头远离，直到这时才敢上前收拾餐桌。

    皎洁的月光照入没有点灯的卧室，在雕花大床的床尾，留下半个拱形落地窗的光影。

    一只白皙的小腿胡乱蹬踹着落入光影里，想再挪动时却像被限制了自由，只能不满地原地晃着脚踝。

    晃着晃着，那只脚逐渐安静下来，片刻后，又开始惬意地蹭着床面。

    渐渐地，绷起的脚背，蜷缩的脚趾，无一不透出种焦躁的难耐。

    一只大手顺着光洁的膝盖滑了下来，握住紧绷的脚踝，稍一用力就将它抬高，带着那只白皙的裸足，重新隐没到进了月光找不到的地方。

    卧室窗外的蔷薇园里，几乎所有蔷薇都开到了将谢未谢时。

    一只灰翅蝴蝶翩然飞过花丛，就像是早有目标般毫无留恋。

    终于，它发现了一朵晚熟的蔷薇，花苞半开，随风轻轻摇曳着，明亮的月光将花朵的风姿照得纤毫毕现。

 第353页

    蝴蝶加快了飞行，匆匆靠近后，又在花瓣上方悬停了几秒，才轻柔地降落下来，像是怕踩坏花朵般小心翼翼。

    这朵蔷薇还未完全开放，馥郁芬芳却已扑面而来。蝴蝶灰色的双翅缓慢煽动两下，任谁都看得出它对这朵蔷薇的喜爱。

    一片花瓣缓缓变了个角度，蔷薇已迫不及待地想在这夜盛开。

    香气越发浓稠，蝴蝶再也忍不住花蜜的诱惑，悄悄拿出自己祖传的「吸管」，小心探入那层叠的花瓣中心。

    像是怕惊扰到这朵蔷薇，又像是在防备着黑夜中的未知危险，蝴蝶采蜜的动作格外缓慢，吸管每前进一厘，都要停下来稍作观察。

    一阵微风吹过，蔷薇的枝杆抖了抖，连续几片花瓣依次打开，就像是在迎接蝴蝶的到来。

    没有花朵会不喜爱这些大自然的园丁，这朵迟开的蔷薇也一样。

    蝴蝶灰色的双翅又缓缓煽动了两下。

    享用起蔷薇的馈赠，整夜都不曾离开。

    夜色，绵长。

    第148章 公主来信

    鸟雀啁啾，伴随着晨时阳光，钻入屋内，将主人唤醒。

    洛因眼睛还未睁开，就将手伸出锦被，向旁边摸索了一会儿。

    没摸到目标，他这才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又因为太过疲惫而在下一秒重新闭上。

    隐约间，他看见乔尔已经起身，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抬起手臂覆在眼皮上，又醒了好一会儿神，才一个用力，裹着身周的被子，翻滚到乔尔背后。

    光裸的手臂与乔尔身上的丝质睡袍相触，沁来丝丝凉意。

    洛因像是失了全身的骨头，攀着乔尔的嵴背往上，将自己的全部重量都挂在了乔尔肩膀上。

    「醒了？」乔尔扭头在洛因鼻尖落下一吻，「不多睡会儿？」

    洛因蹭了蹭乔尔脸侧，算作是回答，又将脑袋从乔尔肩头探出，就见乔尔手中正拿着只细小的镊子，对着个首饰模样的东西修修改改。

    原本放在房间角落的茶几，被他移到了床边，上面还放着不少工具和小零件，也不知这人多早醒的，在这又忙活了多久。

    「你在做什么？」洛因下巴抵在乔尔肩膀上，发出的声音还有些含煳。

    乔尔轻笑了声，手中的动作也进入了收尾。

    放下工具，他拉过洛因的手，将成品套在了洛因手腕上。

    洛因起初还以为这是块手錶，但多看一眼，就发现「錶盘」位置并没有指针和数字，而是刻着一个蝴蝶形状的图案。

    刻痕很新，一看就是新纹出来的。线条简约，却并不显得简陋，反倒透出种大方的别致来。

    腕带是由细细的皮绳和银丝缠绕编织而成，末端带着个银质小勾，可以调节腕带的松紧。

    乔尔改变腕带大小，让「錶盘」位置紧贴在洛因手腕内侧，口中斟酌着词句，给出洛因回答：「这算是个……小玩具。」

    话落，他主动亮了亮自己的右手腕，那里也戴着个同款饰品，除了蝴蝶刻纹变成了蔷薇，其他的看起来与洛因手上这个并无不同。

    洛因眼尾弯了弯，将手放到乔尔右手边，并排欣赏起来，看上去很是欢喜：「怎么想到送我情侣手鍊的？」

    说完，他又笑嗔着补上一句，「我还以为你只会送一些又实际功能的东西呢，比如……小风扇？」

    乔尔却是一本正经地回道：「这个功能的确没小风扇那么实用，所以只能算是个小玩具。」

    听这语气，他似乎还对「功能性不够强」这件事，颇是遗憾。

    洛因：……

    送个情侣手鍊，一般人都首重心意，这人想得却是功能，很好，这很乔尔。

    他张了张嘴，咽下想吐的槽，内心还是喜悦占了上风：「它有什么功能？」

    乔尔轻点圆盘的位置：「当我们的之间的距离超过1公里，这个，就会振动。

    「放在平时，这功能的确挺鸡肋，但……」

    他伸出手，一把将洛因揽过。

    随着动作，洛因稍稍下滑，露出一截雪中印梅的圆润肩头。

    乔尔低头凑近洛因耳边，吐出未尽的话语：「……经歷过昨晚，我一分一秒都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想到昨晚，洛因的眼眸黑得越发深邃，他轻抚乔尔后颈，开口时声音带上了几分沙哑：「我看你想得还不够，不然，你为什么要把距离设成1公里，而不是1米？或者……负20厘米？」

    乔尔失笑，抬起手将洛因滑落的被子拎起，像是怕洛因着凉般重新把人掩好，只不过盖上时，将自己的手也覆到了被子下面。

    「这可不是我的错，这玩意并不是我发明的，我只是今早醒来突然想起它，才试着将其还原出来。」

    薄被掩盖不了其下的动静，乔尔手上还戴着新出炉的手鍊，金属冰凉的质感缓慢从背部向腿侧滑过，激得洛因忍不住挺直了身子。

    眼尾被逼出一圈动人的红晕，洛因面上却是毫不示弱地看向乔尔，眼里的跃跃欲试中，还夹杂着一小点犹豫的情绪。

    毕竟，昨天除了一开始的不熟练，过程的确很美好，可到了最后……

    有种微妙的「输了」的感觉。

    洛因想了想，还是没信心在新一轮「对决」中笑到最后，那么只好在前期多找补些了。

    想到这，他口中接上了刚才的话题，其实只是想分散注意力，想让乔尔多急一会儿，也好让自己没那么快溃不成军，但声音难免多了几分颤抖。

 第354页

    「不是你……发明的？那……是谁？」

    乔尔像是看穿了洛因的用意，灰眸中划过一丝笑，被子下鼓包的滑动范围变得更大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每一个入职皇家科研院的人，都必须要提交一种小发明的原创设计图？我只是在小时候，恰巧看过这图罢了。」

    「皇家科研院？……你、嗯……怎么会看到？」

    乔尔像是个专业的猎人般不急不缓：「大概因为那份图纸上标註的设计人，是埃勒里·海姆？」

    「你父亲？」这答案让洛因有着混沌的思维都清明了一瞬，手也本能下压，有意无意地护住了某些关键部位。

    虽然没明说，但从洛因的语气就看得出他的言下之意：

    海姆伯爵难道不是挂名的吗？原来他还有真材实料？

    乔尔当然明白洛因的未尽之语，鼓包继续在外围来回游走，洛因眼中重新盈上迷濛。

    「谁知道呢？就算只是记在他名下也不会有人质疑的。毕竟直到现在，王都还有人坚持认为……」

    「……什么？」

    乔尔并不回答，只意有所指地看向洛因护着什么的双手。

    洛因眉梢动了动，状似不怎么情愿地将双手挪开，在乔尔领口微松的胸膛上催促地推了推。

    也不知是真这么急着要听这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乔尔腿一抬、手臂一揽，就让洛因又往上坐了几分，向洛因的臀缝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被下的鼓包，从洛因的膝盖沿着大腿内侧上行，乔尔语气平稳地说完刚才的半句话：「直到现在，王都还有人觉得，埃勒里·海姆伯爵曾经极有科研天赋，只是被外界纷扰的诱惑以及时光给消磨殆尽了，否则他也无法得到伯爵爵位。」

    乔尔说得随意，洛因也没在认真听，此时他的大脑像是转移到了乔尔的指尖，只能在那一亩三分地的范围内思考。

    隐约间，洛因似乎听到门外远远传来西莫斯询问值夜的守卫：「少爷起身了吗？我有些事需要向他汇报。」

    守卫把守的地点到房门之间还有一小段距离，用正常音量交流时，房内并不能听真切。

    几息以后再次传来西莫斯的声音：「那我在这里等候。」

    想来他应该是早就知道主卧里不方便被打扰，才两次都故意提高了音量。

    屋内两人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洛因抬起一条腿，靠着蜷缩的姿势制止乔尔的动作：「……是西莫斯……你别……」

    显然乔尔并不打算半途而废：「让他等。」

    「有急事……」

    「他不急，否则就会直接敲门。」不给洛因反驳的机会，乔尔直接以吻封唇。

    洛因：……

    本就意志不坚定的小公爵，瞬间就被说服了。

    一个多小时后，西莫斯终于见到了公爵府的主人。

    「少爷，乔尔少爷，晨安。」

    西莫斯微垂着头，视线斜斜望向地面，恭敬问好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

    天知道为什么，屋内两位明明都换上了规规矩矩的常服，对视时目光还是火热得好像对方只穿着轻薄的睡衣似的。

    这空气，对他这样的单身狗也太不友好了。

    洛因理了理袖口：「什么事？」

    磁性的声音，带着往日里不曾有的慵懒餍足，换成普通人，心思难免会有一瞬间的飘忽。

    西莫斯却丝毫看不出动摇，他将身子弯得比往日更低了几分，十分敬业地汇报着情况：「少爷，我们收到王都传信，来自公主殿下。」

    「迪赛尔德？她说了什么？」

    「陛下与法师公会的会长来往频繁，王后称病，任何人都不见，包括公主。」

    「我们留在王都的人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我们的人没有发现王室与法师公会间的联繫，倒是关于王后的病……最近王都东面兵力调度频繁，似乎与王后的母国——拉布提之间产生了龃龉，王后疑似被软禁。」

    洛因抬头看向乔尔，从爱人眼中看到一抹凝重。

    「香料！」乔尔说出了洛因内心的猜测，「王都对香料一直以来的进口渴求，也许给我们带来了误导。高级合成香料本就出于费楠之手，而王都，一直保有最全的费楠笔记！也许他们缺的不是香料配方，而是原材料！」

    洛因没有说出口，心中却在想：也许他们连原材料都不一定缺少，皇家科研院可是最擅长寻找替代材料的。

    乔尔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但他还是抱着更乐观的态度：「王都哪怕自己生产出了独特的香料，效果也必然不那么理想，不然他们不会这么渴求与塔明达成合作。好在塔明之行，让我们从根本上遏制住了香料的产量。就是不知道法师公会……」

    乔尔是知道洛因有心想与法师公会达成联合的，要是王室用香料为饵，先一步与法师公会达成合作，约克郡也许就会陷入被动。

    洛因思索了一会儿，给了乔尔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放心，这位道貌岸然的法师公会会长——甘穆·尼尔松先生，要比比我们陛下想像中，还要贪婪。仅凭他们现有的高级香料，可没那么容易打动他。

    「要不是我们接下来的大计涉及到整个世界，这与尼尔松本人的利益也息息相关，我都没这个兴趣去与他交涉。」

    话落，他又看向西莫斯：「派人人与法师公会接触，探探口风，密切关注法师公会与王室之间的谈判进度。」

 第355页

    「是，少爷，」西莫斯一边应诺，一边掏出笔记本刷刷速记着。

    「还有，公主殿下半月后，想向您借个主持人，最好是有点知名度的。」

    嗯？看样子迪赛尔德要搞事啊。

    洛因思索了一下：「对方有没有指定人选？」

    「对方提议了诺贝达小姐……」

    洛因点了点头，诺贝达擅长察言观色，总能让人在不经意间吐露心事，当初派她去城郊接第一个王都来使，还没进公爵府，加特林子爵就把家底都漏完了。

    之后她又在蔷薇电视台负责一档谈话类节目，可以说只要是装了电视机的地方，诺贝达绝对能达到人人脸熟的程度。

    洛因本就倾向于选她，对方主动提议就更好了。

    西莫斯略带犹豫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少爷，诺贝达小姐，恐怕不行……」

    第149章 另有内情

    对于西莫斯的判断，洛因当然会给与十足的重视。

    「怎么？诺贝达是病了么？」这是洛因的第一反应。

    西莫斯却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丝笑意：「诺贝达小姐恐怕好事将近，但公主殿下这次借人，归期难定。」

    「哦？」听闻这个消息，洛因第一时间却是笑着瞥了自家爱人一眼。

    许是自己谈着甜甜的恋爱，他难得有心情对下属的婚事也多问了一句：「诺贝达选择了哪个小伙子？多大了？长得英俊吗？」

    最后一个问题像是把西莫斯给问住了，他顿了一秒才答道：「说起来，我与那位阿道里·卡什先生竟还从未见过面呢！」

    见洛因诧异看来，西莫斯赶紧解释道：「阿道里先生与诺贝达，是在您前往塔明期间认识的。那时我身上的监视魔法还未解除，为防意外，我尽量避开了与同事们的社交……这几天重新接手工作后，几次想找阿道里先生了解他负责的工作情况，他都恰巧有事，错开了。」

    那也才认识几个月而已。

    一旁的乔尔瑞克好奇发问：「这位阿道里先生也是在替公爵府工作？」

    「是的，乔尔少爷。阿道里先生今年35岁，经由诺贝达小姐担保，被介绍进了蔷薇电视台，在《要闻直播》栏目担任幕后。

    「这位先生虽然年纪比诺贝达小姐大了不少，但在同事间的口碑和人缘都很不错，很多人都觉得他有主持才能，只不过诺贝达小姐似乎认为他还欠些火候。」

    洛因失笑：「诺贝达一直很有事业心，她的能力有目共睹，只是缺少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这次去王都的事，还是先问问她的意见。要是她想去，那我允许她把那位阿道里先生一起打包带走。」

    洛因本以为话到此处就该告一段落了，没想到西莫斯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少爷……如果您决意要派诺贝达小姐去王都的话，我建议将她与阿道里先生分开，」西莫斯脸上显出几分强做恶人的赧然，「我并不是对他们二人有什么意见，而是……感情生活对诺贝达小姐的影响似乎有些大了。」

    洛因没接话，给西莫斯留出充足地时间陈述。

    「这件事我还没拿到切实的证据……

    「自从前几天重新回到岗位后，我就将之前的工作全都过手复查了一遍，发现近几个月，广播站与电视台的器材损耗、更换，要比过去频繁了不少，报修单上都有诺贝达小姐的签名。

    「另外，据我查询，阿道里先生在认识诺贝达小姐之前，是位破产商人，生活过得比较拮据，可如今在同事间，一直有他慷慨大方的评价。他现在的收入应该不足以支撑这样的消费。」

    「你怀疑……诺贝达伙同阿道里，利用职务之便，贪污钱款？」

    西莫斯忙开口补充：「我相信诺贝达小姐的忠诚，但这么长时间，她都没出过这种状况，独独是在恋爱后才……在这期间，她自己的消费水平并没有变化，钱都是花在阿道里身上的……这说明阿道里先生对她的影响非常大。

    「如今王都那又急着要人……」

    洛因也听明白了西莫斯的意思。

    做为后加入公爵府的人，西莫斯平时面对诺贝达不自觉就会矮上一头，再加上这样捞好处的行为，在贵族手下还挺常见，只要主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会指摘什么。

    如果诺贝达一直待在约克郡，西莫斯也许最多只会暗中关注，贪得不过分的话，他甚至提都不会提出来。

    可被派去王都的人至少该保持头脑清醒。以诺贝达对恋人的重视程度，若两人都去了王都，难免会让人担心，遇到事时最终做主的会是谁。

    不过，以上都是从西莫斯的角度看到的。他并不知道，诺贝达曾经跪在洛因面前，行着至高礼宣誓过效忠。

    以这片大陆之人对誓言的重视程度，诺贝达除非失心疯了，才会挖主人家的钱，去贴补一个男人。

    这么看来，那位阿道里先生，不论是影响了诺贝达，还是瞒着诺贝达做了这些事，都很有几分「本事」。

    洛因沖西莫斯吩咐道：「三天内查清帐务问题，然后带诺贝达来见我。」

    「是，少爷。」

    ————

    洛因猜测这件事至少也该在明天才有结果，没想到当天下午，事情就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偏转。

    彼时，洛因与乔尔瑞克正在兰斯那儿，悠闲地享用着下午茶，西莫斯与诺贝达就前后脚地来到他面前请罪。

 第356页

    兰斯在这一刻体现了一个管家的优质素养，一看二人进门后的表情，他就知道他们要说的不是什么轻松事。

    几十秒内，兰斯收拢茶点、静音电视，动作不疾不徐，效率却奇高，等到洛因开口的那一刻，他已经站定在了小公爵身后。

    不得不说，这样郑重的站位，无形中也给了下首站着的两人，增加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你是说，那个阿道里失踪了？你本就对他有了怀疑，竟然还能在採取行动前让他失踪？」

    洛因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悦。

    除非……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学会互相拖自己人后腿了？」

    洛因不高的声调，给他的话语更添了几分风雨欲来的气势。

    闻言，下首站立的两人俱是身形一绷。

    西莫斯余光瞥了眼身旁的诺贝达，心里其实也认为是对方在从中作梗。

    毕竟在今天之前，他根本没有透露出要查帐的意思，阿道里就算会跑，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况且没有自己人帮助的话，他不可能消失得这么彻底。

    西莫斯垂头开口：「少爷，我今日提出要清查帐目，发现阿道里先生又不在。这么多次都打不着照面，我怀疑他是在主动避开我，于是带人去了他家，但他并不在家中。之后我又去拜访诺贝达小姐，各处都找不到人，没想到她是来了公爵府。」

    身旁的诺贝达在听完西莫斯的话后，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了，但她只是匍匐着，却不发一言。

    洛因心头一突，诺贝达只下跪不开口的态度，无疑是默认了洛因刚才话中的「拖后腿」。

    他指节有规律地轻敲着椅子扶手，良久才开口：「诺贝达，人，在哪？」

    诺贝达身形微微一抖，刚开口时声音还有几分艰涩，之后就越说越流畅：「少爷，是我的错，我被感情蒙蔽，明明察觉到不对，还抱有侥倖。我不该……」

    「我问你，人，在哪？」洛因语气中的压迫感又增强了几分。

    诺贝达像是被掐住了嗓子，几秒后才开口：「在……我租住房子的地下室里，我昨晚就将他绑在了那儿，所以今天才没人找得到他。」

    闻言，洛因倒是心下一松。

    看起来诺贝达应该也是发现了未婚夫的不妥，总算没傻到底。

    他给西莫斯使了个眼色，见西莫斯立即行礼转身，快步出门，洛因才重新将视线转向诺贝达。

    这件事其实可大可小，洛因想听听诺贝达怎么解释。

    「我对你这几年的纵容，是不是把你的心给养大了？」

    洛因心里其实没面上这么生气，但诺贝达可不知道。

    几乎是在洛因最后一个字说完的一瞬间，诺贝达就忙不迭开口。

    「少爷，我辜负了您的信任，让居心叵测之辈蒙蔽，我错了，少爷……」

    她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头髮也有些凌乱，看上去状态十分不好。

    听诺贝达话里的意思，她像是不知情，但一个劲认错并不能证明她在这件事中的无辜。

    「说说你的未婚夫。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有问题的？」

    诺贝达眼中划过黯然：「我……刚认识他时，就对他的一些缺点和小心思就有所察觉……」

    洛因：？？？

    这还能爱得起来？

    「……可他其他方面在符合我对另一半的想像了，他优雅、绅士、幽默，并且我们相遇的那一天，他救了我……」

    洛因：行吧，英雄救美，老套但有用。

    「因为这份美好，我愿意包容他的一些小缺点，全心全意经营着这份感情。发现他伪造我的签名后，也只是想着自己偷偷将钱填补上，然后离开他……

    「但我昨天才知道，就连那份最初的美好，都是精心设计的！」

    随着这句话出口，诺贝达眼角滑下一滴泪来。

    她的目光隐晦地在洛因与乔尔瑞克间逡巡了一下，只短短一瞬，洛因就从中看出了浓浓的羡慕。

    洛因：……

    这么说起来，诺贝达是遇到了处心积虑骗财骗色的渣男？

    任凭她再聪明，也很难逃出有心算无心。

    诺贝达眼中的脆弱在几秒内收得干干净净：「少爷，都是我的错，因为童年的不幸，我曾太过执着于有个自己的小家了。请少爷责罚，我愿……呃……」

    话到一半，诺贝达眼神转为错愕，目光直直望向洛因身后。

    见诺贝达这个神情，洛因、乔尔以及兰斯三人齐齐转头，正对上被静了音的电视机。

    此时里面正在播放每日一次的《要闻直播》。一男一女两位主持坐在桌前，洛因好久没看过电视了，看着两位主持人只觉得有些眼熟，却叫不上名字。

    「……阿道里？！」诺贝达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拉走了洛因的注意力。

    一经允许，西莫斯就边推开门边汇报导：「少爷，诺贝达小姐的地下室空无一……」

    他的话还没说完，目光也定在了电视上，惊讶地喊出一个名字：「阿、阿基拉？！」

    第150章 事故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西莫斯，但西莫斯已经无暇去顾及其他人的诧异，只死死盯着电视屏幕，像是在分辨着什么。

    诺贝达脸色发白：「怎、怎么会？你说这是阿基拉？不对，他、阿道里怎么坐在《要闻直播》的主持位？」她此时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第357页

    虽没参与处理过阿基拉相关事宜，但诺贝达对这个名字也不算太陌生，如果阿道里就是阿基拉，那涉及到的事情就不仅仅是普通的骗财骗色了。

    洛因也在观察屏幕中阿道里的面容。

    之前他觉得两位主持人都有些眼熟，只以为是自己电视看得少的缘故。如今看来，那位女主持，他或许的确曾经在电视上瞥到过，但对那位男主持的熟悉感，很大可能就是来源于阿基拉。

    但仔细看去又有不合理的地方。

    「年龄不对，我记得阿基拉也就20出头的年纪，但这位阿道里完全符合刚才西莫斯描述的35岁模样。」洛因边说，边扭头看向身旁的乔尔瑞克，像是在寻求认同。

    乔尔点头接话道：「五官也与阿基拉有一些区别，看得越久越觉得不像了。也许这是阿基拉的什么亲戚？」

    洛因也是这样猜测的，他转头看向西莫斯的方向，想从他那儿多得到些讯息，毕竟他们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曾经也有着一起长大的情谊。

    西莫斯辨认良久，终于开口：「不，这就是阿基拉本人！哪怕他的面容改变了很多，可一些习惯却没变！难怪他总是避开与我见面，他这种程度的伪装，只要一见到了我，就会无所遁形！」

    其他人还在惊诧于阿道里＝阿基拉这个事实，洛因却是脸色突变：「不好，快发信给电视台，紧急切断信号！」

    鑑于阿道里，或者该叫他阿基拉之前还是「员工家属」的身份，也是吃准了洛因在这件事上不会给与诺贝达太过严厉的出发，西莫斯的之前查帐行动进行的还算低调，这也给了阿基拉钻空子的便利。

    他此刻还能大摇大摆进入蔷薇电视台，就说明其他员工心中他还是「自己人」。

    但根据诺贝达的描述，她与阿基拉在昨天就已经撕破了脸。这人千辛万苦从地下室逃出后，不仅没夹起尾巴灰熘熘做人，反倒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主持人位置上，只可能是……

    「他想藉助《要闻直播》的渠道，对全诺曼说些什么！」

    西莫斯闻言，向洛因行了个礼，稍稍退后几步走到门边，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约克郡产的一代手机。

    与此同时，乔尔瑞克略带焦急的声音响在洛因耳畔：「来不及了……」

    画面中，女主持已经说完了开场白，坐在男主持位置上的阿基拉已经张开了口。

    兰斯第一时间将电视的音量开大，让屋内每个人都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我是代理主持，阿道里。下面播报第一条重大要闻：

    【近年来天灾频发，据王都皇家研究院最新勘测结果，一周后，诺曼多处城市可能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地陷，约克郡或将成为最大受灾区……距离我们最近的安全区，是北面的耶伏郡……】

    电视中，阿基拉身侧的女主持连形象都忘了维持，第一时间看向搭档的方向，微张的嘴和瞪大的双眼，无不显示出她的错愕。

    但阿基拉完全不为所动，他手拿新闻稿，眉目低垂，语气一本正经，就好像他出口的每一个字，本就写在了稿子上似的。

    【据称，皇家科研院已找到了应对地陷的有效方法。】

    【……约克郡所有人——洛因·蒂恩斯公爵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声明，他愿意付出一定代价，换取皇家科研院的帮助，或与王都交涉，在三天内获取「大批约克郡领民移居耶伏郡」的许可。】

    女主持忙低头翻看自己的稿件，又抬头去看阿基拉，来回几次后，许是被身旁人平静的语调影响，心神也逐渐稳定下来。

    阿基拉稍稍扬高了语调。

    【请各位领民相信，公爵阁下不会因为一些小利，放弃大家的生命。我们必能战胜天灾，共度难关！】

    这话状似是在给大家鼓劲，可放在这片大陆上，大部分平民听到后只会更加焦虑。

    一克黄金跟一千克毫无用处的碎瓦砾放在一起，哪怕黄金再少，人们也会捡金子、捨弃碎瓦。

    而在这片大陆的大部分贵族眼里，越是穷的平民往往越爱生孩子，生了一茬又一茬，源源不绝，这根本不值得他们付出一星半点的利益去交换。

    也亏得这是在约克郡，民众对黑蔷薇公爵的信任度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高，才没让绝望的情绪当场爆发。

    女主持似乎已经默认这则消息是真的了，她此时又想起了身为主持人的职责，虽然捏着稿子的手指微微颤抖，却还是撑着一口气，要坚持将节目播完：

    【下面播报第一、呃……二条要闻……】

    「少爷，这是真的吗？约克郡要发生地陷了？」兰斯本是不信的，但电视里说得这样信誓旦旦，他不免也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

    不等洛因开口，乔尔瑞克就出言否定：「不可能，这是假消息！我们有自己的科研团队，对天灾的监测也在职责范围之内，如果有重大天灾，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而且，约克郡几乎每一个人，每天都要吟诵《蔷薇冥想法》好几遍，整个诺曼可能都找不到第二个像约克郡这样魔法元素活跃的区域了！别说一周后，我敢说几年内这里都不可能出现天灾！」

    诺贝达还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看向阿基拉的眼神满含冰冷，已经找不到一丝余情。她攥紧拳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竟然……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到底有什么撒的必要？！」

 第358页

    洛因神色凝重：「就连与他搭档的女主持都信了，电视机前的观众又会怎么样？不管是不是一戳就破，此刻所有人都已经对此深信不疑。」

    「少爷，终于有人接电话了，」西莫斯手中拿着手机，「是否通知《要闻直播》当场声明，严肃澄清谣言？」

    他问出口时，没想过会得到否定答案，但洛因却偏偏摇了摇头：「维持信号稳定，务必让《要闻直播》正常播下去，然后……」

    ————

    蔷薇电视台，《要闻直播》现场。

    一条条新闻播报下来，女主持已经逐渐找回了自己的节奏。节目正要收尾时，导播避开镜头又给她递来了一张「飞页」。

    这种情况也曾经出现过，一些事情在他们节目播出的过程中才发生，为了新闻的时效性，如果内容不长，台里也偶尔会让主持人多插一条播报。

    女主持十分淡定地接过新稿，能不淡定么，有她的临时搭档刚才那个「大新闻」的惊吓，女主持如今看什么都觉得是小事了。

    但当目光扫过稿纸上的内容后，还是没能维持淡定的表情，她忍不住看向了导播的方向，得到肯定的点头后，才重新看向镜头。

    恰巧，身旁的临时搭档念完最后一条新闻，轮到她开口。

    【为防有领民没有从头收看我们《要闻直播》而错过第一条重要新闻，这里将再次强调：诺曼有多处城市，将在接下来一周后发生地陷危机，约克郡也不幸包含其中。】

    【目前我们还未能与王都达成合作意向，但约克郡科研院于刚才已有了新的发现，对于解决这次危机，约克郡已经取得了新的进展，最迟明日或将有最终结果。】

    【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背井离乡、抛弃家园！】

    【各位领民，相信自己，相信洛因阁下，我们必能战胜天灾，共度难关！】

    似曾相识的话语，让再次听到的人本能觉得，两次播报的内容是一模一样的，不同的地方也只是后一次对前次播报的提炼和补充，新的记忆覆盖住旧的印象。

    两次播报的内容不一样？可是这很符合事情发展的可能性啊，没毛病。

    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不一样的那几句，恰恰是将重点，从「得不到救援，是因为洛因阁下不肯付出让王都满意的代价」，转变为了「王都不帮忙，但洛因阁下能救我们」。

    【今天的《要闻直播》到此结束，感谢您的收看，明日同一时间，再见！】

    话落，电视画面直接切出，早就隐蔽在一旁的守卫们一拥而上，不给阿基拉反应的时间，将他死死压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约克郡的各个地方，传来人们不安地讨论：

    「怎么办，又要发生天灾了！我们要不要逃离这里？」

    「逃什么？逃去哪儿？北面的耶伏郡是安全的，但大批人集中迁移必须得到王都的同意，否则就是在发动内战！」

    「看看明天公爵阁下会放出怎样的消息吧，不是说还有一周时间么？」

    「《要闻》里说，还没能和王都达成合作意向，是不是说王都不想管我们，要看着我们死？」

    「……我不知道，但我们有洛因阁下！」

    「对，我相信洛因阁下！」

    有人低声念诵起《蔷薇冥想法》，也有一小部分人悄悄收拾好了行礼，准备避开人，连夜逃往耶伏郡。

    ————

    公爵府内，西莫斯跟刚过来报信的僕从交涉几句后，将一张纸递到洛因面前：「少爷，这是包括耶伏郡在内的12个城镇，传来的密报。」

    洛因扫了一眼，嗤出一声冷笑：「呵，果然！」

    第151章 通告来了

    听到洛因语气里的不满，乔尔瑞克忍不住探过头去查看纸上的内容，洛因也没有避开他的意思，还把密报往乔尔那儿推了推。

    密报上清楚地记录了其他城镇，在今日的《要闻直播》开播前几分钟，就陆续有卫兵上街宣讲，内容无一不是告知民众，王都提前监测到了诺曼某些地区会发生地陷天灾，但他们本城是安全的。

    乔尔只扫一眼，就得出结论：「只在节目开播前几分钟行动，是在防着我们提前有准备。这些郡的民众得到的安抚词全都一样，根本没提具体是哪里会遭灾，只说了当地是安全的，最后哪怕整个诺曼根本就没发生地陷，民众也只以为受灾地区离他们较远。诺曼真有地方地陷？我实在很怀疑，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兰斯在一旁补充道：「《要闻直播》里，主持人当众承认了约克郡是受灾地点之一，更会让所有人对此深信不疑。他们这是在利用蔷薇电视台，给地陷的真实性加码！」

    《要闻直播》这个节目打出的招牌，就是真实、时效、准确！表面上，《要闻直播》只是在播报一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实际上随着电视机在这片大陆的铺展，一个认知逐渐深入人心——只要是《要闻直播》上说的，必然就是百分百确定的真事！

    可想而知，当某天洛因需要为自己发声的喉舌时，《要闻直播》就是他的利刃。

    这片大陆上并没有「舆论战」的说法，上位者也没有「得民心者得天下」的认知，充其量只有些朦胧的「牧民」思维，所以传播论点时往往很简单粗暴。

    比如王都的「诺曼之声」广播站，会时刻强调王都的美好；又比如「魔法復兴社」想要吸纳新人，就会直接跑村镇里游说、演讲。

 第359页

    但洛因也不敢小看这里人的智慧。自《要闻直播》开播以来，他一直不曾在其中夹带私货，就是想要将好钢用在刀刃上，同时也是在防止明眼人被提前点醒。

    本来他还觉得，就算现在有人反应过来了，《要闻直播》也早已立稳了脚跟，就算王都要推个同类型栏目来打擂台都毫无优势。

    却没想到这次对方是反其道而行，直接利用了他培养的成果。

    当时的情况下，洛因不论是掐断信号，还是选择当场推翻阿基拉的播报，都会让人有种看了场闹剧的感觉，朝令夕改，就跟玩儿似的，《要闻直播》这个栏目在人们心中的权威地位也将不復存在。

    这次的行动约克郡事先没收到一点消息，从事后的密报看，隐秘、高效；

    以这种方式，来将洛因未来的喉舌扼杀在摇篮里，这可不像是查多三世会使出的手段……难道王都又招了新的谋士？

    自己没有按照他们想的行动，而是让阿基拉顺利播完，是否也在对方的预设之中？

    诺贝达的声音将洛因的思绪从万里之外拉回：「王都兴师动众，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必然还有什么后手……少爷，将审问阿道里……阿基拉的任务交给我，让我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洛因淡淡看了诺贝达一眼：「不管有没有后手，都得将眼前道坎给迈过去。」

    总之，先保住《要闻直播》的逼格再说，其他的只能一步步见招拆招了。

    他又转向西莫斯：「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阿基拉为什么会出现在诺贝达身边。我记得他当初消失前，带走了一枚的窃听胸针，但至今我们都没接收到那枚胸针传来的信号。」

    西莫斯将头弯得更低：「我今日就加急提审，必审问出结果。」

    洛因知道这件事也怪不到西莫斯头上，但还是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给对方施加了不小心理压力后，才再次出声：「先晾他一天，明晚的《要闻直播》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黑色的眸子望向虚空。当刚才，阿基拉在借着《要闻直播》的平台侃侃而谈的时候，洛因耳边就出现了提示音。

    仅他一人可见的系统面板上，一条新的通告正昭显着存在感。

    【帝国历1356年10月28日，16：00，约克郡西南郊外，小型演出《解忧》。】

    【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洛因看向身旁的乔尔瑞克。后者先是不明所以地看回去，很快就反应过来洛因是又有「大事」需要他这个助手上场了，脸上立即出现跃跃欲试的神色。

    「这次需要设计怎样的新型机械？你先把思路告诉我，一天时间……我应该能完成！」

    乔尔如此积极，像是恨不得马上就泡进工作间里，这幅模样让洛因沉重的心情不由放松了几分，眼里也有了一丝笑意：「怎么，之前的『魔点转换器』这么快就失宠了？」

    乔尔无奈地看了洛因一眼，然后正了正神色，以一种极其认真的口吻表态道：「你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事。」

    洛因：……

    他无语地朝乔尔投去一瞥，但微微上扬的嘴角让这目光没一点威慑力。

    「这回不用你费心去研究新机械，我有别的事要你做，」说完又收敛笑容，转向跪倒在地的诺贝达，「我知道你对阿基拉有怨，在一切调查清楚后，我准许你与他见上一面，彻底做个了结。起来吧。」

    诺贝达讷讷起身。

    洛因此时也顾不上去看其他人的反应，就带着乔尔直接离开了兰斯的房间，向书房而去。

    「通知劳伊德，让他速来跟我碰个头。」

    「是，少爷。」

    边吩咐西莫斯，洛因脑中边快速分析起通告里提到的魔术原版。

    《解忧》这个魔术与洛因其他魔术有很大不同，它主要依赖的，可不是魔术师的专业手法，而是拍摄跟后期团队。

    这，就是在魔术史上曾经占据极其重要地位的「电视魔术」，也叫「视频魔术」。

    魔术师现场表演一段，同步直播或者录下来在电视上播放，这可不能被称之为「电视魔术」。

    事实上，「电视魔术」的观众群体，特指屏幕前的人。若是在现场观看「电视魔术」，体验感极差，连煳弄都煳弄不过去，根本毫无秘密可言。

    也就是说，如果一台魔术是标准的「电视魔术」，现场的观众还能随着魔术师的动作一会儿吃惊、一会儿感嘆地，那这些观众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托。

    魔术师在表演时，唯一的真实观众就是摄像师手中的镜头，一些「小动作」只需要躲在摄像头的死角就行，现场观众只要做好「托」的工作，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就能很好地达到想要的魔术效果。

    若是再加上后期特效技术的渲染，那很容易就能做出「神级名场面」，给观众带来更为魔幻新奇的观看体验。

    不过观众的口味也并非这么容易满足。

    在洛因曾生活过的平行世界中，「视频魔术」已经成了特效大佬们炫技的手段。一些对魔术没那么了解的观众，甚至不知道它也属于魔术范畴，而是单纯把它当成了特效视频来观看。

    这也逼得洛因这样的传统魔术师，若是现场表演，那怎么华丽怎么来，但若是真要拍一个「电视魔术」，就得绞尽脑汁地把特效做得朴素真实。

    因为总有很大一部分观众看到眼花缭乱的效果后，第一反应是问：「真的吗？」

 第360页

    在很多人心中，判断「真」还是「假」的标准，就是他们在屏幕前看到的，与现场观众看到的是否一样，如果不一样，他们就认为那是「假」。

    尽管他们很清楚，「魔术」这两个字就已经代表了一切都是假的。

    一旦证实了视频经过后期处理，这些人就会再来一句：「全靠特效啊，这也算是魔术？」

    想要摆事实讲道理，证明这也是魔术师的一种？观众们并不在乎。

    不仅是观众，在一些传统魔术师眼里，长期使用特效达到魔术效果的魔术师，也会给人留下「基本功不行，只会走左道」的印象。

    洛因对电视魔术倒是没什么偏见，只是个人更倾向于舞台演出的风格，他喜欢与观众产生真实的互动，因此在洛因的魔术师生涯中，单纯的电视魔术成品，只有《解忧》这一个。

    想到当初《解忧》这魔术极尽朴素的桥段设计，洛因摇了摇头：「不行，得大改。不整出个大场面，都对不起王都这场处心积虑地造谣。」

    也对不起他魔法师的身份。

    边走边思考的洛因不自觉地自语出声，乔尔瑞克默默跟在他身后，脚步都轻了几分，生怕打断洛因的思路。

    他们只有不到24小时的准备时间。

    ————

    第二天下午。

    距离洛因吩咐的「晾阿基拉一天」，还差半个多小时，西莫斯提前来到了牢房。他承认，面对那个人，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了。

    清了清嗓子，西莫斯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已经给了你充足的思考时间，你想好要要交代什么了么，阿基拉？」

    「你果然认出我了，西莫斯。」

    阴暗的牢房里，阿基拉席地而坐，眼下虽带着点青黑，但那姿态却带着几分有恃无恐，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底气。

    阿基拉这样的表现，让西莫斯内心打突。

    他连番快速地问出问题，想以此增加对方的心理压力：「你的容貌怎么会变老这么多？为什么要接近诺贝达？昨天那一出，你背后的人有什么目的？」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阿基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

    第152章 对峙

    「西莫斯，你心存顾忌！让我来猜猜是为什么，」阿基拉的声调有些上扬，「是不是你的主人——洛因·蒂恩斯阁下，不允许你伤害我？」

    这一问倒是让西莫斯一愣，他开始思索洛因之前吩咐的「晾他一天」这句话里，有没有「不许伤害阿基拉」的意思。

    但他这一迟疑，看在对方眼里，却是自己猜中了要点。

    于是阿基拉原先还有些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了，身子也微微后仰，双手撑在身后的地面上，那模样，不像是席地坐于牢房中，倒像是坐在了自家的沙发上。

    他的眼角因愉悦而挤出几道鱼尾纹：「西莫斯，你爬得再高又怎样，即便我现在成为了阶下囚，你也根本不敢动我！」

    阿基拉咬字十分用力，又刻意要表现出几分笑模样，以至于说这话时，颇有些「恶狠狠」的感觉。西莫斯回过神来，看到的就是阿基拉这复杂的表情。

    他沉默了半晌，才再次开口：「我记得上次和你见面时，你下在我身上的监视魔法还属于塔明，怎么才过了短短几个月，你就开始替王都做事了？」

    「当然是因为我的能力了！有能力的人，走到哪里都能得到赏识；有慧眼的上位者，也不会错过我这样的人才。」

    「呵。」西莫斯发出一声短促地嗤笑。

    他想起最初的时候，阿基拉其实是想来洛因阁下面前自荐的，最后却弄巧成拙，落得个在约克郡境内被「封杀」的后果。

    瞧对方刚才说的，什么「能力」、「慧眼」的，不会是在对当初洛因阁下没有重用他，而心存怨怼吧？！

    他也不看看当初他做的是什么事，不经勘察就稀里煳涂点燃黑油，差点酿成大祸，能活着都该谢天谢地了，究竟哪来的脸对公爵阁下不满？

    西莫斯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如今的眉眼其实与印象中只有些微小的不同，但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完全不像的感觉。再加上年龄和气质上的差距，站在不熟悉的人面前，阿基拉和阿道里就完全是两个人。

    就算有人细细斟酌他的眉眼，也只会猜测二人或许有亲缘关系。

    但西莫斯还是认出来了，在看到阿道里的第一时间，仅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他们二人生于同村，刚成年时又曾有过一段共同打拼的日子，他又怎么可能认不出阿基拉？

    他曾以为，哪怕以后各自发展，凭他们过去的情谊，不说守望相助，也该是遇到困难能够互相帮一把的关系。

    可现在……

    隔着栏杆与那个提前进入35岁的男人对视，从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中，西莫斯看到了满溢的不甘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愤恨。

    这种极端敌对的情绪反倒让西莫斯找回了应有的节奏。

    「公爵阁下懒得理会你这样的小人物，我才没第一时间给你上刑。是不是因此才给了你错觉，让你认不清现在的处境？」

    说着，西莫斯一挥手，守在他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上前几步，他们手中解着牢门上的铁链，眼睛却虎视眈眈地看着阿基拉的方向。

    那一瞬，阿基拉产生了明显的慌乱。西莫斯的表情堪称冷漠，有了对比，阿基拉才恍然意识到，之前他以为的那几句「审问」，充其量只能算是西莫斯念在旧相识，才有的普通问话罢了。

 第361页

    两双孔武有力的手已经钳制住了阿基拉的肩膀，将他往外拖去。

    「你、你想干什么？你不能这么做！你就不怕没法向你的主人交代吗？！」阿基拉慌乱了一瞬，又很快找到了底气。但再笃定的语气，也掩盖不了其中的色厉内荏。

    西莫斯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头也不回地转身带路，他此时甚至为自己之前的沉不住气而感到些许可笑。

    当被绑在沾满血迹的刑架上时，阿基拉才真正相信西莫斯不会对他留手。

    到了这地步，他胸中反倒堵了一口郁气，之前还试图掩藏的愤恨也全都爆发出来，恶狠狠地瞪着西莫斯，说起话来也是咬牙切齿。

    「我告诉你西莫斯，今天我哪怕破了一丁点儿皮，你也承担不起！就算把我弄得遍体鳞伤，你也别想从我这得到丝毫消息！」

    西莫斯对他这种态度其实是有几分莫名的，抛开所效势力的立场，西莫斯自问私人事情上从未得罪过阿基拉。

    莫非阿基拉这次效忠的对象对他有什么天大的恩惠？否则他哪来的这么强烈的愤恨？

    不过，再大的恩惠，还能抵得过切肤之痛？

    以西莫斯的了解，阿基拉曾辗转投身过多位主人，说是说还没找到值得效忠的对象，可一个把跳槽当成习惯的人，西莫斯不认为在重刑之下，他还会秉持着什么气节。

    给出指示，两个手下拿着刑具上前，下一刻牢房内就传出了痛苦的惨叫。

    ……

    半个小时后……

    西莫斯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人，有几分意外。

    他本以为按照阿基拉的性格，应该熬不了十分钟，但事实却出乎他的预料。

    如果阿基拉只是嘴硬，西莫斯倒还不会这么诧异，关键是他此刻的神情，明明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眼睛却还恨恨地瞪着西莫斯。

    这双眼睛血丝交错，却满含坚定，让所有对视的人都能感受到，眼睛的主人意志坚如壁垒，别说上刑30分钟了，就算是拷问30小时都不一定能有结果。

    西莫斯简直都要怀疑，眼前人是不是阿基拉了。

    担心犯人撑不住，他一挥手，中断了对阿基拉的折磨。得到喘息的机会后，阿基拉却像是取得了胜利般裂开了苍白的嘴。

    他斜斜睨着西莫斯，开口时声音还有些断断续续地：「你、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呵！现在、你对我做的一切……以后、我都会……百、倍、奉、还！」

    西莫斯都有些好奇阿基拉现在的主人是何方神圣了，竟然能给阿基拉这样的人注入如此坚定的信念。不过面上他还是不为所动地嗤笑一声：「那你也必须有『以后』。」

    他也只是针对阿基拉的上句话，随意开口威胁了一下，没想到这一下就把阿基拉给点炸了。

    「西莫斯！你以为你是谁！你竟然敢看不起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阿基拉嘶吼出这一声，随后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极速喘息起来。

    在缓气的过程中，他还不忘愤愤瞪着西莫斯，刚能再次开口，就迫不及待低声说道：「从小到大、从始至终，我阿基拉都要比你优秀得多！西莫斯，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我的带领，你连走出村子都不敢！就凭你也敢看不起我？！凭什么？！」

    从阿基拉这幅表情里，西莫斯隐约抓到了点什么，他眼眸动了动，故意带着讽刺地开口：「凭什么？就凭我现在是公爵府的预备管家，而你，只是个阶下囚。」

    「呸！你这样的才能，怎么配！」为了节省体力，阿基拉的声音很轻，语气中的不甘却是拿捏得死死的。

    也亏得牢房中足够安静，才让人将他的话语听个一清二楚。

    「至少比你有才能。」

    「哈哈哈哈……西莫斯，亏你说得出口！你的才能又怎么及得上我万分之一？你不过就是运气好罢了！当初，要是我比你先来约克郡，黑蔷薇公爵身边又怎么可能还有你的位置？！西莫斯，你一直在嫉妒我的优秀吧，所以你才让我在约克郡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在底层混迹！你想从我这审问出情报，踩着我往上爬？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你敢动我，你已经死到临头了！」

    西莫斯眼中划过一抹瞭然，他之前还以为阿基拉这么硬气，真是因为有了什么全心全意效忠的对象，从而建立了不屈的信念呢。

    原来……阿基拉果然还是阿基拉，什么坚定不移，明明就是犯了轴！

    诚然如对方所说，在那个小村庄中，阿基拉的确是乍以看最显眼的那个。

    因为他从小就非常爱管闲事，东家长西家短，他都要插上一脚，并且摆出一副主事人的口吻来给人家「指点江山」。

    年纪小时，村人看他人小鬼大的样子有趣，没阻止。等年纪大了，大家也就习惯了他的插手。

    在外人看来的不合时宜，在没见识的村里老人眼中，阿基拉这就是有出息、会来事、能担当，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

    他或许的确有几分小聪明，用到正途上未必不能成事，可在周围人的吹捧下，他逐渐从自信转为自负，也逐渐没法忍受自己不是同龄人中最优秀的一个。

    这一刻，西莫斯终于意会到了阿基拉轴着的那个点。

    有些人，他能接受陌生人比他混得好，也不吝于以俯视的角度，对不如自己的人伸出援手。但他们绝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原本不如自己的人，一步步超过自己。

 第362页

    如果阿基拉今天第一次认识西莫斯，他绝对不可能那么愤恨，怪就怪他对西莫斯知根知底。他梗在胸口的，只是一口不服的气罢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服甚至会转化为不死不休的恨意。

    西莫斯不蠢，他心里也对阿基拉的为人早有所觉，只因为曾经他下定决心离开村子，的确是因为阿基拉的一句鼓励，他承情、记恩，才多有容忍。

    可阿基拉如今这幅愤恨的样子，生生撕开了西莫斯记忆中的滤镜，一些早就被他看在眼里却不愿意承认的事浮出水面——

    他实在太想要人推自己一把了，才会把对方习惯性地「发表高见」当做鼓励；也太寂寞太想要个同伴了，才会把被人当成小跟班的日子，美化成了「共同打拼」。

    有些人，并不是认识的够久，就值得寄託乡愁的。这一下，西莫斯是彻底将过去的情分抛开了。

    「我嫉妒你？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阿基拉，是你在嫉妒我吧？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这样告诉我的。」

    阿基拉闻言勐地抬头，目光中的恨意宛如实质：「如果不是你因为嫉妒从中作梗，我在约克郡又怎么可能会一直在底层打转？！明明、明明黑蔷薇公爵对我十分欣赏，我却一直走不到他面前！」

    西莫斯简直莫名其妙：「你哪只眼睛看出洛因阁下欣赏你了？」

    阿基拉憔悴的脸上露出得色：「你也知道我曾经不小心点燃了黑油，虽然我初衷是想解决问题，其他地域的黑油被点燃也不会像那天那样发生爆炸……」

    他还是习惯性地开託了一句，

    「……但事后，公爵阁下并没有对我进行实质的处罚！甚至都没有将我驱逐出约克郡！他一定是在第一次见我时，就被我的才能折服，才会给我一个机会！他很欣赏我，才想让我凭自己的努力重新走到他面前！可就是因为你！」

    他勐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就是你，西莫斯！你先我一步在约克郡站稳了脚跟，才能利用职务之便，处处给我使绊子！无论我在约克郡找到什么工作，都没办法被提升、没办法出头！你嫉妒的嘴脸真是难看！」

    西莫斯脸都绿了，他憋了好一会儿，缓缓吐出口气，调整好表情后蓦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阿基拉，你竟然是这么想的，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你之所以没受到责罚，是因为当时，还不算是公爵府之人的我，被洛因阁下看中！在我的再三恳求并甘愿赔上终身的承诺下，洛因阁下才对你网开一面！我本已打定主意做这辈子就做公爵府的奴僕了，没想到洛因阁下却将我当做预备管家培养！

    「至于你，呵，洛因阁下仅一个照面就将你急功近利的本质看穿了，像你这样的人，永无出头之日就是对你最大的折磨！你以为你没被驱逐出约克郡？洛因阁下早就下令，公爵府名下产业，对你永不录用，在约克郡出不了头，你自然会自己滚蛋，这就是诛心般的变相驱逐！

    「面对现实吧，阿基拉，你以为自己让公爵阁下见一面，就大为欣赏？实际上你只让他无比厌恶！你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是靠着我——一个你昔日看不起的人求来的。

    「啊，说起来，我能这么快下定决心乘上公爵府的大船，还是你闯了大祸才在背后推了我一把啊！」

    「你胡说！你在骗我！！！」阿基拉口中低声吼着，其实对西莫斯的话信了个十成十。

    他内心未必不知道自己到今天还能蹦跶，这其中有西莫斯的周旋，但他真的不愿意相信！

    那可是西莫斯，处处不如自己的西莫斯！他凭什么就有这么大的面子，让一位公爵阁下为他饶恕别人，这不可能！公爵要对付自己又怎么会轻飘飘地冷处理，一定是本就没想追究！

    在反覆洗脑之下，阿基拉把所有的郁郁不得志，全都转嫁到了对西莫斯的恨上，可他潜意识里还是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的，不然也不会转投其他主人，寻找新的出路。

    想到转投的结果，阿基拉又重新冷静下来，他也不说话，只扯出个有恃无恐的冷笑。

    西莫斯心下一动，用刑对方什么都不说，如今看上去倒是心神放松了。

    他状似无意地继续套话：「我很好奇，你到底倚仗着什么，怎么就认定公爵府会留你一命？要知道，什么都问不出来，那对我们来说，你就是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废棋。」

    「呵，西莫斯啊西莫斯，你连这点都看不清，还敢来审问我？」阿基拉此时简直胜券在握，「《要闻直播》你难道没看吗？话我已经放出去了，公爵阁下没有否认，也不敢否认！让我猜猜你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粉饰太平地澄清？哈，那当然是让我这个『原版』主持人全须全尾地上台播报，才能让人相信你们没有屈打成招、杀人灭口！

    「不过现在……这步棋已经被你给废了！西莫斯，你自作主张给我用刑，最后只会让你自己更惨！哈哈哈哈……」

    他只大笑了一会儿，就憋了回去，像是怕来不及说完剩下的「大论」般迫不及待接着说道：「不能澄清，就只能向王都求助，让皇家科研院派专家来『解决』这次危机。你信不信，没有我的信号，那边死也不会派人来？所以，我得活着，还必须好好地活着！

    「不过……我心情不好的情况下，会传给那边什么信号，就不好说了。」

 第363页

    话落，阿基拉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刑具和西莫斯身上打转，让人不难联想到之前，他说出的那句「我会让你百倍奉还」。

    西莫斯表情很稳：「根本就没有什么地陷，这种一周就能戳穿的谎言，意义何在？」

    见西莫斯说得笃定，阿基拉心惊了一瞬，还是认了下来：「的确没有地陷，但那又怎样呢？约克郡在一周内就会乱起来，你不会以为敌人没有后手吧？哈哈哈哈，你们时间有限，越晚，形势就越不利！」

    阿基拉老神在在地看着西莫斯，却没在西莫斯脸上看出慌乱，不由有些惊疑不定。

    在他想来，这根本就是个死局，无论怎样对方都必须按着他们的计划走。仔细思索后，阿基拉还是没想出约克郡能有其他破局之法。

    他想再观察一下西莫斯，看对方是不是虚张声势，就见西莫斯抬眸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与刚才对他行刑的其中一人耳语几句，那人应声离开。

    西莫斯眼中的情绪似乎是……鄙夷？怎么可能？

    阿基拉直觉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不等他想清楚，那离开的人就扛着一样东西回来了。

    第153章 直播（上）

    隔着牢房，阿基拉狐疑的目光在那被搬进来的东西上逡巡着。笨重的机身、光滑的屏幕，那是台约克郡随处可见的电视机。

    把电视机搬进牢房做什么？阿基拉不认为西莫斯这样的人，会做些无意义的事，他心中登时划过一丝不安。

    在不见天日的牢中关了这么久，阿基拉并不能知道现在具体是几点，但依然有个大致的猜测，眼珠一转，他决定先发制人。

    「这时间……该不会到了每天的《要闻直播》开播的时候了吧？咳咳咳……」

    怕西莫斯听不清自己的话，阿基拉还故意将声音抬高了几分，奈何他现在身体虚弱，勐一开口倒是让自己先岔了气。

    可他没想到的是，不论是他的发言，还是他的咳嗽，都没引起西莫斯一点回应。对方只顾着指挥下属，给电视机连接天线、安装冥能电池，唯一回头的一眼，也是看向他身旁的另一位壮仆。

    没等阿基拉反应过来那一眼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就感觉到束缚着自己的绳索一松，体力重度流失的情况下，阿基拉整个人都随着惯性直直向地面迭去。

    饶是紧急调整了些许角度，这一下也牵动伤势，摔得阿基拉惨嚎出声：「嗷！」

    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等缓过神来时，他已经被拎坐在了一把简陋的木椅上，面前的电视机也已打开，正播放着《要闻直播》那熟悉的片头。

    阿基拉边调整着自己的唿吸，边心念电转，果然是这个节目！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垂下眼眸，开始思考那位传奇的小公爵究竟会採用怎样的说辞，来安抚住所有民众。

    头皮传来的强烈拉扯感，将阿基拉的思绪打断，有人正拽着他的头髮，强行将他的头对准电视的方向。显然，他垂眸的动作让人误会成了消极抵抗。

    一抬眼，阿基拉正对上西莫斯似笑非笑的眼眸。

    「别用你浅薄的见识，去揣测公爵阁下的想法。既然你的底气都来源于那条可笑的假新闻，那就好好看看，你们的阴谋，是怎么被伟大的洛因阁下轻松粉碎的！」

    这句话落在阿基拉耳里，充斥着高高在上的鄙视，愤怒的情绪一瞬间直冲大脑，阿基拉开始口不择言起来：「粉碎？呵，」

    他冷笑一声，故作姿态地改变自己说话的腔调，像是咏嘆，又像是讽刺：「约克郡的民众啊，有件事你们必须认清，在黑蔷薇统治的土地上，绝对不存在什么地陷！你们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谁敢胡乱走动，就得承担最坏的后果！哈哈哈哈哈……呃！」

    笑声被一道重击打断，阿基拉这段阴阳怪气，可以说是直接嘲讽到约克郡的主人——洛因·蒂恩斯头上了。

    脑子被打得清醒了几分，伴随着后怕，阿基拉心口涌上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一些平日里憋着不说的话，在这时反倒是不吐不快。

    看在西莫斯眼里，就是眼前人昏了头，竟敢出言隐射洛因阁下，并且破罐子破摔般地开始了滔滔不绝。

    「呸！「阿基拉有些费力地吐出一口血沫，将头重新抬起：「你的反应告诉我，我说中了！呵，约克郡所有可能的应对，我们都有相应的预案，由公爵本人出面强压，就是其中概率最大的一个！一切都在按照我们的设想发生，你们……」

    阿基拉说着说着，渐渐收声，眼睛紧盯着前方的电视屏幕，显出几分困惑。

    这一会儿的功夫，《要闻直播》的片头已经结束，与往日直接切入导播间不同，今天出现在电视里的画面，明显是在室外。

    有一瞬间，阿基拉脑中甚至闪过「是不是播错节目了」的念头，直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正是昨天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主持。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准时收看《要闻直播》，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凯蒂。】

    【大家应该已经发现了，今天直播的地点与往常不同……】

    凯蒂左手拿着话筒，右手抬在耳边，压着被风吹乱的长髮，以此来确保自己的脸不会被头髮给煳住。

    唿唿风声被清晰地收入话筒中，伴随着女主持的解说，镜头向旁边滑动，将周遭的环境同步直播到千家万户。

 第364页

    【今天的这期直播，是专门针对昨日，关于约克郡地陷危机的新闻，做的特别报导。洛因阁下对这件事极其重视！今日，我们约克郡的所有者、当代黑蔷薇公爵、洛因·蒂恩斯阁下也在现场！】

    随着镜头的移动，电视机前的人刚勉强看清这是一片空地，画面就定格下来。

    只见一大群人围聚在一起，大部分都穿着公爵府统一的深色侍卫服，这使得其间夹杂着几个身着白大褂的人，看上去异常显眼。

    这些人全都背对着镜头的方向，忙忙碌碌，特别是那几个白大褂，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工具，时而分散操作，时而聚拢讨论，那专注的模样，完全是忽略了摄像头的存在。

    镜头没有将女主持录进去，只用第一视角对着那群人的背影。

    这感觉不像是在看严肃的新闻，倒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你走在街上，突然发现前方人群聚集，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

    女主持没在这时发话，音频里只能听到风吹阵阵，以及若有似无地杂乱讨论，让人忍不住想凑近一探究竟。

    阿基拉看着眼前的画面，与他设想中的严肃澄清完全不同。

    这根本不在他们预设的方案之内！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内停留了半秒，就被另一个思维占满：那些人围在一起，到底在捣鼓什么？

    镜头像是知道观看者的想法，女主持凯蒂的声音从画外传来：

    【让我们走进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如果有人多留了个心眼，就会发现主持人说这句话时，完全不似平时播报节目那样，用着文绉绉的书面语。

    但没人会把注意力放在这句话的语气上，因为镜头动了，速度初时很快，在接近那些守卫时，又逐渐慢了下来，完全契合了一个平民偷偷凑过去看热闹时的心态。

    随着距离拉近，那些白大褂的说话声也逐渐清晰，「地陷」、「土质」、「危机系数」、「x常数」……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词彙落入耳中，结合昨天的新闻以及今天节目的开场白，电视机前的每一个人都对眼前的景象有所猜测。

    这种猜测太过朦胧，反倒让人产生了更强烈的探究欲，牢房中的阿基拉也是如此。

    他蹙眉看向面前的屏幕，片刻后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看来，公爵阁下是准备声称，已经得到王都科研院的援助了？这也……呃！」

    他的话再次被一记重锤打断，身旁看守他的壮仆厉声警告：「闭嘴！睁大眼睛看着！」

    阿基拉用舌头顶了顶被击痛的脸颊，抬眸去看西莫斯，但西莫斯从始至终都盯着电视，根本连回头的兴趣都欠奉。

    阿基拉磨了磨牙根，目光转向屏幕，心里不仅没了初看到节目时的迷茫，还多了几分势在必得。

    按照阿基拉自己的揣测，做为上位者，处理这件事当然是选择强压，至于有没有地陷，不重要，压就是了。

    但……约克郡却选择了「愚民政策」，让民众以为王都已经派人来解决了这一切，为此还特意演了这一出直播，以加深民众的信服度。

    果然……真的如那女、那位大人所说——洛因·蒂恩斯，骨子里有种很不贵族的天真仁慈。

    之前阿基拉对西莫斯叫嚣说，他们预计约克郡大概率会採取强压政策，其实只是他自己的猜想罢了。

    虽然不敢承认，但他那样叫嚣出来并不全是为了隐瞒己方的布局，其中还有着他自己推断没被上级高度赏识、反被做为备案的不服气。

    可如今看着洛因公爵直直往他们设定好的圈套里跳，阿基拉又将之前的不服气忘得一干二净，就好像人家交代下来的计划，都是出于他本人之手般，莫名骄傲起来。

    赶紧将「获得皇家科研院援助」的事公之于众吧！真正的皇家科研院早已蓄势待发，时刻准备揭穿你们的谎言！

    阿基拉的笑容显得有些扭曲，嘴唇无声翕动，只有他自己知道正在默念着什么：「快啊，快公布这件事啊！我倒要看看你们准备找谁来冒充皇家科研院的人。该死，这镜头晃了半天怎么还在外围，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万幸，主持人凯蒂像是终于开了窍。

    一只白皙的、属于女性的手，从镜头左下角伸出，中指和拇指间还竖着张卡片，让上面的内容正对着守卫的方向。显然这只手属于凯蒂。

    【抱歉，能否让一让，我是《要闻直播》的记者，我得到过洛因阁下的准许……这是我的身份证明！】

    离得最近的守卫闻言转身，严厉的目光直直望向镜头。

    镜头的位置似乎只与守卫的下巴齐平，这个角度让人本能觉得面前的人十分高大，那隔着屏幕望过来的一眼，也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在引得电视机前之人心头一跳之后，守卫又将目光移到那张卡片上，随后他的眼神在卡片与镜头之间来回了两次，像是在比对身份。

    如是几秒，他才点了点头，向旁侧让开了一步。

    随着这名守卫的动作，阿基拉缓缓吐出口气，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也被电视中的画面所牵动，刚才甚至屏住了唿吸。

    【让一让，请、请让一让……】

    女主持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卑微和歉意，从画面里根本看不到她人，只能看到密密堵在前方的背影。

    身旁那位验明过身份的守卫发出一声独特的唿喝，前方堵着的背影默契地向两侧让开一条路，镜头这时略微向下，直拍着前方守卫的腰带偏上位置，并向前移动，一瞬间电视机前的所有人都产生一种「附身女主持凯蒂」的错觉。

 第365页

    高大的守卫依次让开，明明没亲眼看见，但所有人脑中就是有了这样一个概念：女人微垂着头缓慢穿过他们留出的缝隙，绕过一人后还有一人，像是度秒如年。

    但这道人墙的确不厚，在前方某一双黑靴挪开后，视野豁然开朗，她终于来到了包围圈中心。

    随着镜头的环视，阿基拉也终于看清了圈内的情形。

    面前是一个直径足有十多米的大坑，最深处大约也就两三米的样子。身着统一服饰的守卫们矗立在坑外围，一些身着白大褂的人则稀疏地缀满整片场地。

    风扬起尘沙，整个视野都有些灰濛濛的，在唿啸的风声干扰下，一道悦耳又威严的声音清晰传入阿基拉的耳中。

    【你已经到了，凯蒂小姐。】

    镜头往侧面飞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紫到发黑的精緻布料，繁复的花纹围绕着精心雕刻的纽扣，只需一眼就能让人肯定，眼前这位非富即贵。

    目光向上，划过层叠的领口、白皙的下巴，一张极具冲击力的美丽面孔出现在眼前，仅一秒，镜头又向下重新对准了眼前人曳地的袍摆。

    镜头离地面越来越近，直到那袍角近得触手可得，不难想像，凯蒂小姐激动之下直接行了跪礼。

    哪怕时间很短，约克郡也没人认不出这张标志性的脸。

    【蔷薇在上，洛因阁下日安！】

    「蔷薇在上，洛因阁下日安！」

    同样的声音在电视机内外一同响起，太过新奇的第一视角拍摄手法，让很多人在一瞬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阿基拉假装自己刚才没有随着电视画面一起将头深深垂下。他有些嘲讽地瞥了眼自己身旁躬身行礼的壮仆，又重新迫不及待地抬头看向电视。

    不得不说，这种「与一郡最高领导人如此接近」的体验，真的十分新奇。

    电视画面中有人靠近，随后视角缓慢升高，一位红髮圆脸的小女僕将人扶起。

    「是辛莎小姐！我的人生目标就是……」牢房中的壮仆脸带红晕，语气满是憧憬。

    阿基拉：呵，男人。凭你也配肖想公爵的贴身女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壮仆这时吐出后半句：「……成为辛莎小姐那样勇勐的人！」

    阿基拉：……

    似是察觉到阿基拉的目光，壮仆又沖他兇恶地扬了扬手：「认真看！不然揍死你！」

    阿基拉：…………

    电视中的画面没有因牢房中的插曲而停滞：

    【少爷面前，不用动不动就行跪礼。我是少爷的贴身女僕，辛莎。】

    说完，辛莎转向洛因的方向，不难猜出刚才凯蒂低头之后，辛莎也是得到公爵阁下的指示，才过来扶人的。

    【多谢公爵阁下，多谢辛莎小姐。】

    年轻的小公爵矜持地点了下头：

    【无需拘谨，凯蒂，你是得到允许来做这期特别报导的，现在，你就是约克郡百万民众的眼睛、耳朵，你见即他们所见，你要如实把真相传递到所有人耳中。】

    【是，洛因阁下！请问眼前的这个大坑，就是昨日报导中所说的地陷危机吗？地陷真的已经发生了吗？】

    凯蒂那带着明显亢奋地语气，让阿基拉的情绪也忍不住被煽动。

    直到那女声问出后半句时，他才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立场：瞧瞧这，连地陷后的巨坑都已经准备好了，果然是要当场承认灾难的存在了吧？那些白大褂，一定就是用来冒充皇家科研院的人！呵，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在阿基拉期待的目光下，屏幕中的洛因终于开口，说出的却不是他预料中的话：

    【这个大坑，与我们昨天提到的地陷危机有很大的关系，但这里的环境并不是地陷造成的，而是我们从昨天到现在，花了整整十几个小时，人工挖掘出的！】

    阿基拉：？？？

    什么？公爵居然直接自爆这坑是造假弄出来的了？这一波操作属实让人看不懂。

    不等他深思，又听见屏幕中的洛因继续说道：【关于这一点，我们得听听专家怎么说。】

    话毕，洛因朝辛莎使了个眼色，后者躬身应诺后直接沖向几个白大褂的方向，不一会儿就带回了一位风尘僕僕的男子。

    男子有着一头金棕色的短髮，一边走近一边将钢笔插入白大褂的上衣口袋，只露出个金色的笔帽。这个动作像是有什么魔力般，让他那被风吹得狂飞乱舞的衣角，都显出几分专业严谨来。

    到得近前，男子先向公爵行过礼，才直直望向镜头的方向，那双灰色的眼睛望过来时，让人本能觉得毫无感情、冰冷、理智。

    阿基拉认得这个人，他是那位公爵的情人。

    眼中抑制不住地划过一抹嫉妒，别误会，阿基拉绝不敢对公爵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只是不忿有人能通过捷径得到他求而不得的东西罢了。

    当然，他眼里也只看得到捷径，完全无视了乔尔本身的才华，以及他本就属于「海姆」这个贵族姓氏。

    辛莎的介绍声适时响起，颇有些滔滔不绝的架势：

    【这是我们约克郡科研院的负责人，乔尔瑞克·海姆先生。

    【海姆少爷毕业于帝都的莱顿公学，又有着多年在外独自游歷的经验。最终，被洛因阁下慧眼识珠，归于约克郡！

    【自约克郡的科研院成立以来，在海姆少爷的带领下，我们研制出了收音机、冥能风扇、冥能灯、冥能车、冥能枪等成果。刺玫游戏应该很多人都去游玩过，那里的每一项发明都有海姆少爷的影子。就连现在，各位所观看的电视机，也是由洛因阁下与海姆少爷最先研究出雏形的！

 第366页

    【在未来，我们还将在海姆少爷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继续创造出更多的产品，目前正在研发的产品是新一代手机，总有一天我们每个人都能实现远距离实时通话！】

    在辛莎介绍期间，乔尔瑞克一直保持着双手插在白大褂中的姿势，明明是有些傲慢的举止，配合着那一项项的成果，反倒建立起一种权威感。

    凯蒂的回话声中也带上了一丝崇拜：

    【海姆少爷，想不到这些改变生活的发明，背后都有您的指导，您真是太伟大了。啊，不知道我这么问合不合适……您的姓氏——海姆，似乎与帝国皇家科研院的副院长，埃勒里·海姆先生相同，不知……】

    【埃勒里·海姆正是家父。】

    【太好了！这次地陷危机，我们就不愁皇家科研院的帮助了！】

    听到凯蒂的欢唿，屏幕前的阿基拉忍不住愤愤锤了下地面：该死！原来是利用父子关系来做文章！

    不过……那边能与一位公爵做对，应该也是有能耐把海姆伯爵叫出来闢谣的吧？

    阿基拉想得倒是很深远，事情的发展却是再次出乎他的预料。

    【很遗憾凯蒂小姐，】屏幕中，乔尔瑞克面无表情地陈述着不幸的事实，【虽然我的父亲掌管着皇家科研院，但那里并不是他的一言堂，很多事情他并没有办法做主。这次危机，皇家科研院并不会给我们任何帮助，我们，只能靠自己度过！】

    阿基拉：？？？

    什么意思？？？他怎么能这么说？！

    原本他们已经准备好要声称「约克郡不肯付出小小的代价，还假称请到皇家科研院帮忙」了，结果，对方这是直接把桌子给掀翻了啊？！

    瞧瞧画面里这几个人，洛因公爵、海姆家的少爷、名叫辛莎的小女僕，他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沉痛，简直就把「王都不做人」写在脸上了！

    难道他们以为在直播里随便找几个白大褂，放几句话，说是约克郡自己能解决地陷问题，就能高枕无忧了？！皇家科研院的人可还在约克郡疆域外守着呢！

    你说能解决，他们也能说没解决，还不是互相扯皮？只要扯皮，民心就不稳，而我们的后续计划，也只需要约克郡一周不稳就够了！

    阿基拉心中升起某种变态的满足感：洛因·蒂恩斯啊～洛因·蒂恩斯，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黑蔷薇公爵？万年一遇的天才？呵，那也只是在魔法一道上。

    在为人处事方面，想不到你这么稚嫩，上策因为妇人之仁而不选，下策因为自负而不用，如今却是走了个下下策！

    嗯，到了这个时候，在阿基拉心里，还是认为自己那个强压政策才是上策。

    【王都、王都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我们约克郡人就不是诺曼的子民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不管阿基拉是怎么想的，电视前的其他民众直接被凯蒂思维引导，将「王都见死不救」这几个字刻在了潜意识里。

    乔尔瑞克在这时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

    【请别惊慌，凯蒂小姐，这次危机并非无法平安度过！

    【刚才辛莎小姐的介绍，你也听到了。我们约克郡有收音机、冥能灯、冥能车……有先进的武器和电视，而这些，王都并没有！很多人可能没意识到，在科研方面，我们约克郡并不比皇家科研院差！

    【对了，有件事大家应该都不知道，我们约克郡的科研团队中，不少新鲜血液、优秀人才，都曾就职于皇家科研院！他们都折服于洛因阁下的个人魅力，心甘情愿从王都远赴南方，成为约克郡的一员！】

    牢房中的壮仆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海姆少爷还真是给王都留面子，什么『不比皇家科研院差』，我们约克郡明明就比皇家科研院厉害很多！冥能灯、冥能车、电视机，他们有吗？他们根本不会，都得和我们买！他们的人才也巴巴地往我们这跑！不帮我们？呸，稀罕！」

    阿基拉闻言蹙起眉头，这僕从到底在骄傲什么？约克郡科技不论多先进，都越不过皇家去。整个诺曼都属于皇室，约克郡的东西，迟早也得上贡给皇室的。

    民众多愚昧，电视上一通忽悠，他们会信；回头皇家科研院的代表再站出来发表演说，他们也会信。

    别看电视一拍，直播一弄，好像做出面对面的效果了，但民众的信任根本不是取决于面对面，而是取决于「谁是最后和他说话的人」！

    说来说去，大家都是靠一张嘴，同样的洗脑灌输大道理，先说的人说一大堆，这些愚民能记住？后说的人反而更占优势！阿基拉真不明白这次直播的意义在哪儿？

    电视里，凯蒂的声音上扬，镜头偶然间的几下颤抖，似乎也在传递着那种充满希望又不敢置信的情绪：

    【海姆少爷，您的意思是，我们完全可以靠自己度过这次危机？对了，之前洛因阁下提到……人工挖掘……是怎么回事？】

    乔尔瑞克的语速低沉缓慢，透着股专业性的平稳：【跟我来。】

    边走，他边缓慢说道：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但对于已知的问题，我们需要做的，只是想办法解决它！

    【试想一下，若是我们没有事先得到会发生地陷的消息，我们高高兴兴地像往日一样生活、欢笑、或是无知无觉地熟睡，却突然遭遇意外，那才是最可怕的！

    【可如今，我们已经提前知道了地陷将会发生！那么，我们已经从根本上取得了先手！】

 第367页

    镜头跟随乔尔瑞克行了一段距离，停在一台半人高的机械前，轻轻拍了拍机器的表面：

    【这是集约克郡最优秀的科研人员之力，耗费无数心血，专门针对这次地陷做出的最新研究成果——阿尔法地质监测仪。】

    镜头凑近，将机器的细节清晰展现。它的顶端是一块电子屏幕，乍一看还以为是刺玫游戏中的某种新型游戏机。屏幕下方排列着密密麻麻的按钮，一列列不明就里的字符实时从屏幕中滚动过去。

    显然，这台机器正在运行中。

    乔尔瑞克上前两步，对着屏幕下方的按钮，以一种独特的规律一通狂按，屏幕上的画面逐渐变化起来。

    这个过程有些长，镜头也不甘寂寞地四处张望，能看到来回走动的其他白大褂手中，似乎还拿着个小臂长的仪器，时不时蹲在地上捣弄着什么，又拿出笔唰唰记录。

    【好了，请看！】

    镜头重新聚焦回来，就见乔尔瑞克按下最后一个按钮，屏幕上出现了一副「圆环套圆环」的图形，每个圆环还都不是规则的正圆。

    眼前的画面只让人想到一个词——不明觉厉！

    这一番操作只给人一个印象——专业！

    【海姆少爷，这图形代表的是……？】凯蒂问出了所有人想问的话。

    第154章 直播（中）

    一份电子图形占据了整个屏幕，让人情不自禁猜测起那些线条的含义。

    乔尔瑞克修长的手指在图形上方划过，时而吹过的风声让他的解说显得有些模煳，却不影响电视机前的观众辨认：

    【土地中蕴含着丰富的土系魔法元素，这是所有人都公认的常识。但极少有人知道，这些土元素并非随意铺陈在地里。地下矿产的含量、地下水的走向、地面人口的密集程度……种种因素，都会使得地下的土元素呈现出不同的排列方式。

    【这台最新的阿尔法地质检测仪，就是利用了「普林基德」原理，通过一系列复杂的魔法反应，还原出地下土元素的排列规律，将其以图形的方式，直观展现在我们面前。

    【如此，我们也可以根据最终得到的图形，来反推这片土地周围的情况。】

    说到这，乔尔瑞克停顿了几秒，几乎所有坐在电视机前的人，都开始艰难消化着这段讯息。

    镜头上移，对准乔尔瑞克的脸，那双灰色的眸子正巧瞥了过来，神情淡淡，像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听懂了之前的话。

    虽然只是短短一秒的镜头，乔尔瑞克却是私下里反覆练习了不下几十次。用洛因的话来说，这一眼必须带着「教导主任般的威压」。

    【啊、这、嗯……是的……】

    女主持凯蒂的回应代表了所有人的反应：大致意思是懂了。至于「普林基德」原理是什么原理？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在海姆少爷的眼神下，她总觉得深挖这个问题，就会莫名有种「没好好听讲」的负罪感。

    她机智地选择了抓住重点：

    【那么，海姆少爷，这台仪器除了现在这个「多圆环嵌套」的图形，也会形成其他的图案吗？它们分别代表什么情况呢？现在这个图形，是否就代表了地陷？】

    乔尔瑞克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确切地说，它不是代表着地陷，而是反映出了这片土地上的异常因素。】

    说着，他抬手在机器上连按了几个按键，圆环画面消失，变为近似于矩形的图案。

    【如果出现这样的图案，代表附近有丰富的铁矿。】

    再按，画面变为不规则的锯齿状。

    【这样的图形，代表这里有煤矿。】

    又按，【这，代表此处地下水枯竭。】

    按，【这样的图形，说明附近人口密集。】

    【这代表……】

    【这则代表……】

    他连续又快速地在机器上按了很多次，眼前的图形也多次切换，没给人太多的思考时间，但一次次的摆事实，反倒让人对这台仪器的功能深信不疑。

    牢房中的阿基拉也是这样，他的思维已经完全被乔尔瑞克牵着走，都忘记了自己本想找茬的初心，直到眼前的画面重新回到了那副「圆环套圆环」的图形上。

    乔尔瑞克的语速有意放慢，话中的含义，让听到的人都忍不住心头一惊：

    【而这种图形，十分少见，也十分特殊。这代表了这片区域形成了某种能量场，只要条件达成，这片区域的土元素都会向着中心汇聚，形成一颗体积不大、密度超高的土元素球。

    【这也直接导致了一件事——这片能量场内，除了正中心，其余位置都会因为缺少必要的土元素，而形成一种「元素失衡」的状态，表现在宏观上，就是这片区域发生了地陷。

    【而这种能量场，十分违反自然规律，也就是说，它绝对无法天然形成！】

    女主持凯蒂到抽一口凉气：

    【呵——海姆少爷，您的意思是，这次地陷危机，完全是人为的？这是有心人专门针对我们约克郡的阴谋？！可、可据昨天王都传来的消息，不是说这是天灾吗？】

    【请相信你亲眼看见的，凯蒂小姐，】乔尔瑞克点了点那副圆环图，【这是使用精密仪器多番测量得出的结果，与几句轻飘飘的「据说」相比，你一定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牢房中，阿基拉看到此处再也忍不住，冲着西莫斯的方向激动出声：「不可能！这是假的！你刚才不也说了，根本没有什么地陷！我们的安排里也根本不包括制造地陷……」

 第368页

    他的声音逐渐减小。

    西莫斯施施然坐在那儿，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只略微侧转过头，沖阿基拉嘲讽一笑：「你确定？你效命于现在的组织多久了？你觉得自己算是什么关键人物么？」

    「我当然关键！我身先士卒，没有我，这次行动连开端都无法继续，我就是最关键的钥匙！」阿基拉的吼声很大，西莫斯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确定。

    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一漏洞，势必要给阿基拉心上再插一刀：「身先士卒？呵呵呵，钥匙？还是死士？」说完，西莫斯像是对这件事完全失去了兴趣般，将头转了回去。

    如果西莫斯非要争执到底，阿基拉或许还会多几分信心，可对方偏偏点到为止，阿基拉反而胡思乱想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我明明听到他们说，约克郡境内制造地陷难度太大，所以只在郊外几处做了地陷布置，约克郡境内有我在节目里播报，已经足够有说服力了。』

    『但我现在身陷囹圄，的确更像是被用完就丢的死士……不不不，他们说了我很重要，他们一定会来救我的。』

    『可是现在想想……在行动前反覆对我强调我的重要性，这会不会是为了让我没有后顾之忧，从而欣然赴死？』

    电视机内，镜头此时又给了那台机器一个特写，精密的机身、清晰的图形、实时跳动的参数，以及那位海姆少爷信誓旦旦的解说……

    这一切本就看上去很有说服力，再加上乔尔瑞克本人那一串金光灿灿的科研履歷……阿基拉越看，心越是往下沉。

    说白了，像他这样在多个势力间反覆横跳的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上层会把所有计划都对他合盘拖出。

    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自负，与外出几年产生的自卑，交叉影响着阿基拉，这使得他先是无限拔高了自己的重要性，又在发现一丁点裂痕后，第一时间产生怀疑，认为自己从一开始就被放弃了。

    『该死！那帮蠢货！他们为什么要在约克郡境内设置地陷！要是不设在这，就不会被那个海姆给查出来！女人就是没脑子！该死该死该死！』

    【天啊海姆少爷，究竟是谁这样处心积虑要害我们约克郡？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约克郡境内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能量场？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啊？】

    凯蒂小姐极力忍耐惊慌的话语，倒是让阿基拉打开了思路，他瞬间就想到了自救的办法：「听着西莫斯！若是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收到我的信号，你就等着整个约克郡境内埋下的数十个能量场，一起爆发吧！」

    【没有其他能量场。】

    电视里，乔尔瑞克对凯蒂的回话生生掐住了阿基拉的脖子，打脸来得太快，阿基拉甚至都忘了表情管理，只鼓着眼珠死死瞪向电视屏幕。

    【这片能量场被激活后，当前区域会极度缺乏土元素，于是其他区域的土元素就会自发地过来填补。但这种填补，强制等级并不高，移动过来的土元素也具有很强的随机性。

    【具体的表现就是，有些地方安然无恙，有些地方可能会因为本身的土元素跑来进行填补了，从而出现新的地陷。而新发生地陷的地方，又无形中产生了一个更微弱的能量场，吸引更远的土元素前来填补。

    【所以，要想引发多处地陷，只需要这一个能量场就足够了。事实上，我们也确实没有在约克郡境内发现其他能量场的存在。】

    『该死该死该死！他们压根就没想留着我！』阿基拉将牙根咬得咯吱作响，『啊啊啊，这帮人难道不看电视吗？！他们到底在干什么！自己的计划都暴露了，难道还不赶紧把这该死的能量场给引爆？现在！立刻！马上！引爆啊！！！』

    他在这恨恨咒骂，却没想到约克郡境外某处，有一帮人也在说着差不多的对话：

    「到底是谁布置的能量场？赶紧引爆了，别让他们拆除！」

    「大人，我、我们的人没能找到机会，去约克郡境内布置啊……」

    「那这该死的能量场到底怎么来的？！」

    「我、我不知道，我、我们只在毗邻约克郡的阿卡布诺镇做了点布置，而、而且，我们只是埋了点炸药……能量场这么高级的技术，大人，我、我们不会啊……」

    「那电视里的这个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约克郡弄这么一台精密的机器出来，就为了造假？！就算造假也该否认地陷的存在，他们却是承认了！」

    「大人，会不会是……那位……她安排的其他人手做的？」

    「…………还不快去核实？！」

    「呃，是！」

    电视里，凯蒂的声音再次传来：

    【海姆少爷，您说「约克郡境内只有这一处能量场」，那如果有心人在邻郡布置一个相似的能量场，约克郡是不是依然会受到波及？】

    乔尔瑞克视线转向某个方向，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

    【换做其他任何城市，可能都会因此变得焦头烂额，但我们约克郡却无需担忧，因为，我们拥有大路上独一无二的领主、万年一遇的魔法天才，洛因·蒂恩斯阁下！】

    镜头代表了凯蒂的眼睛，自然而然地顺着乔尔瑞克的目光，转了过去。

    第155章 还是直播

    巨坑外围，身着统一深色服饰的守卫整齐林立，再往内的巨坑中，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来来回回忙碌着。

 第369页

    他们时而驻足弯腰，将手中的仪器插入脚下，随后掏出笔记本记录着什么，时而又三三两两凑做一堆，互相讨论。

    在守卫与研究员之间，洛因立于巨坑边沿，遥望着坑内。他所在的位置，距离乔尔展示的机器只有几步远，作为贴身女僕的辛莎刻意落后他两三步站定，镜头一转过来，洛因整个人恰好就被置于画面中心。

    恍惚间，人们似乎能听到，在唿唿风声掩盖下，他华丽衣袍吟出的咧咧声响。黑髮随着狂风起舞，神秘的黑眸在髮丝间若隐若现，越是看不清就越吸引人探究。

    下一刻，线条流畅的下颌向镜头方向偏了偏，一道清越的声音传入所有人耳中：

    【乔尔，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差最后一点数据收集，洛因阁下。】

    面对镜头，乔尔瑞克的回答十足地公事公办。

    女主持人凯蒂虽未出镜，声音却刷足了存在感，她像是在自言自语：【还要收集？不是已经得到精确的图形了么？】

    她的疑问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乔尔瑞克的回应：【是的，先期的测量是为了确认能量场的范围，现在我们的研究员则是要想办法利用数据，准确定位出敌方的……呃、我是说，我们要准确定位出能量场的源头……】

    他话语中状似无意的磕绊，再次提醒了所有人，这次地陷是有心人刻意制造的。

    【哦——】凯蒂的应和声拉得很长，透着「懂的都懂」的意味，【那么，之前洛因阁下曾说过，这个巨坑是人工挖掘的，是否就是为了准确定位源头？另外，那些研究员们手中拿着的长棍，是做什么用的呢？】

    乔尔瑞克完全没有深究刚才那句「口误」的意思，接着凯蒂的话头答道：

    【他们是在布置支点。

    【刚才你也提到，如果有人在其他地域布置能量场怎么办，我们的解决办法是——以洛因阁下的魔法能量为引导，藉助一定的元素转换，强行将整个能量场翻转！

    【挖掘巨坑倒不是为了定位，它与研究员们插入土里的仪器一样，作用都是在能量场翻转的一瞬间，让元素更容易聚集、转化。

    【中间的理论太过复杂，我就不再赘述了，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一切顺利，约克郡全境都会得到一层看不见的保护罩，它会在短期内牢牢固定住约克郡的水土，哪怕周边有其他能量场，也无法影响到我们。】

    【哦，这真是太好了！从此以后约克郡都将被保护起来了吗？】

    【emm……这保护罩是由别人布置的能量场逆转而来，所以它会有比较强的针对性。能量场引发的地陷实在防不胜防，这是唯一能一劳永逸的方式。也多亏洛因阁下的存在，才让我们这不可思议的设想，有了实现的可能。】

    电视中，乔尔瑞克说到这，向着洛因的方向微微躬身行了个礼，镜头几乎在下一秒也转向洛因的方向，斜斜向下停顿两秒再次抬起。

    【蔷薇在上，感激您的存在洛因阁下。】凯蒂的声音同步传出，画面此时正与洛因打了个照面。

    小公爵似乎轻笑了一声，往前靠近两步。那被整个帝国盛赞的容貌，就这样不期然地近距离闯入电视机前每一个人的视野。

    牢房中。

    饶是阿基拉在心里反覆强调与约克郡的对立，见此也不由为之一愣，不知不觉间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注意力高度集中地倾听着小公爵接下来要说的话。

    镜头给了洛因脸部一个特写，他眨眼的频率、嘴唇缓慢张开的过程，都清晰可见：

    【逆转能量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洛因说完这一句后，话语里有了个小小的停顿，阿基拉莫名从中品出了一种略带沉重的情绪。

    【……自科研部监测出能量场的存在后，我就一直在翻阅各种科学文献、魔法典籍。得出的结论是——单纯使用魔法，或者使用科技手段，都没办法让约克郡在这次阴谋中，全身而退。

    【于是我想到了以我的魔法为基础，再结合乔尔的科技知识，终于从理论上推演出一条可行的方案。这期间，蜜柚郡的琼斯公爵与哈尔郡的希尔公爵，也给了我不少启发。

    【这很难，真的很难，哪怕我是当世最被看好的魔法师，今天的施法对我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凯蒂忍不住插言：【洛因阁下！这次施法是否会对您造成什么伤害？】

    「嗷！！」牢房内，阿基拉因飞来一脚而惊叫出声，这会儿他注意力全在电视上，却是突然被踹，这一叫与其说他是疼得，不如说是被吓得。

    抬头，他身旁那名壮仆收回脚的同时，还不忘沖他放狠话：「都是你们干的好事！要是洛因阁下因此掉了一根头髮，看我不打断你的肋骨！」

    这气愤程度，也是十分真情实感了。

    阿基拉攥紧了拳头，嘴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内心却在恨恨抱怨：『有本事就阻止你们公爵施法啊！揍我干什么！是我让他保约克郡的吗，啊？！

    』洛因·蒂恩斯，你怎么就不能按我们计划好的走！』

    怨完敌人，他又开始怨友军：『该死，自己布置的能量场被人轻轻松松找出来，还布置了那么多仪器……难怪到现在都不引爆，这根本就是脱离控制了吧？！呵，女人主事，就是顾头不顾腚！』

    到了这时，他已经是坚信这能量场的存在了。抱怨完友军，他又开始为洛因可能会元气大伤，而幸灾乐祸。

 第370页

    电视直播还在继续。

    洛因没有正面回答凯蒂的疑问，他语速不变，眼神明显多出了几分坚定：

    【那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仅靠我一人，想达成施法条件，十分勉强。】

    他说前半句的时候，凯蒂还发出了短促的惊唿，不用说出口也能猜到，她是想反驳公爵阁下认为自己安危不重要的观点。

    但洛因后半句一出，凯蒂与电视机前的所有人一样，注意力瞬间就被拉走。

    现场环境明明是风声不止，洛因的声音却丝毫没受影响地被清晰捕捉，他的语调带上了某种韵律，整个氛围莫名比刚才多了几分庄重：

    【约克郡的领民们，我需要你。】

    缓缓吐出的几个字，在电视机前的人看来，这就是「面对面」的交流。

    凯蒂作为代表，在这一刻用近乎虔诚的语气，吼出所有人的心声：

    【洛因阁下，我一定竭尽所能！您对我们是如此怜悯，我们何其幸运，能有您作为领主！请说出您的要求，每一个约克郡人，都必将贯彻您的意志！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别紧张，我的子民。这件事并不需要收割你们的生命……但也的确离不开你们的帮助。

    【约克郡并非是我一个人的约克郡，这里也是你们每个人的家！你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每一口唿吸、每一根毛髮都早就与这里的元素交融、共鸣！】

    【洛因阁下，我该怎么做？】

    【冥想，我需要你们在恰当的时机一同冥想。你们每一次冥想，都能引动微小的魔法元素。】洛因郑重地透过屏幕，与约克郡人对视。

    【领民们，无论是天灾还是阴谋，我都会与你们一同面对。

    【让我们一起，守卫最好的约克郡！】

    【守卫最好的约克郡！】

    「守卫最好的约克郡！」

    牢房里，除了趴在地上的阿基拉，所有人都高举着拳头，就连一直坐在前方的西莫斯，都在情绪的裹挟下站直了身。

    西莫斯是知道没有能量场的，但地陷这件事是有心人的阴谋，这毋庸置疑！

    粉碎敌人的计划，就等于守护住自己的家园，没毛病。

    这一刻，他的心情和其余的「不知情者」完全共情了。

    【洛因阁下，数据收集完毕！】

    乔尔瑞克的出言，打断了人们的表忠心，也让所有人更加跃跃欲试起来。

    要开始了吗？

    包括阿基拉在内，不论是敌是友，这一刻所有能收到电视信号的人，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专注。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研究员们齐齐往最近的坑沿跑去，脚下带起的尘土被风一吹，整个视野看起来都有些灰濛濛的。

    画面摇晃着凑前几步，坑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那些黑点……啊，是研究员之前拿在手中的仪器吗？】凯蒂高声提问。

    那些棍状仪器原本有小臂长短，此时深深插入土中，只留下脚背高的一小截露在地面上。

    镜头精准找到某位研究员，并在他空无一物的手上定格了两秒。

    乔尔瑞克适时给出回答：【是的，每一枚装置的位置，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你大概没发现，这些定位点的外轮廓连起来，正是约克郡疆域的样子。】

    【啊，怪不得我觉得眼前的画面有点眼熟……】凯蒂伸出白净的手指，对着这抽象的地图遥遥比划。

    【如果画出最繁华的临西大街，那应该是在这个位置；那么，这里就该是平安镇，约克郡北面的枢纽；这里是莫罗镇，有名的音乐小镇；这，是公爵府所在；这处往南，应该是属于巴德林界内了。】

    这年头有许多人，终其一生恐怕都没见过一张地图，电视机前的约克郡领民们，也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认识自己的家乡。

    好在凯蒂又是比划，又是解说，举例的也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地方，这使得所有人短时间内迅速在脑中建立起了完整的空间概念。

    【洛因阁下，是否要开始？】乔尔瑞克一开口，氛围重新变得紧张。

    镜头如愿以偿地转向了公爵阁下，发现他也正看向这里。

    【约克郡的领民们，需要你们的时刻到来了。一会儿，我必须集中精力，具体怎么配合我，你们听从海姆先生的指令。】

    说完，他就不再关注这边，而是转身向前走出几步，镜头只能照到他的侧影。

    乔尔瑞克的脸出现在屏幕中，他的手放在一颗红色的按钮上，随时准备按下去。

    见「凯蒂」看过来，他自然而然给出了解释：

    【当我按下这个按键后，能量场会被强制激活。从启动到引发地陷，还需要几十秒的能量积蓄时间。

    【洛因阁下必须在能量积蓄到顶点的时候，施展魔法，改变这片区域的元素排列，让能量场逆转。

    【这个时机不能早，也不能晚！太早，能量场还没完全激活，元素排列一改变就会带来未知后果；太晚，能量场完全爆发，地陷就已经开始！

    【虽然我们做了一些布置，就算发生意外，地陷也只会局限在有限的区域中，但这片现场必然是会遭到破坏的。也就是说，逆转能量场的计划会泡汤，约克郡将失去这次获得防御的机会。到时候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敌人无力在其他地方，再布置一个能量场了。】

 第371页

    凯蒂赶紧出言表态：

    【洛因阁下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的了，哪怕失败，我们也该心存感激，否则还配做个约克郡人吗？！要怪就怪处心积虑者，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他们完全不把我们约克郡的民众当人！】

    饱含情绪的话语一出，悄无声息地引导着观看者的思想，也迅速为这件事定了性。

    乔尔瑞克自然不会反驳这番言论，他接着刚才的话，对电视机前的每一个人叮嘱道：

    【成功掌握时机还不够，洛因阁下还需要持续施法，逐步将元素完全转化，这个过程需要庞大的魔力。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世界，魔法走向衰弱，魔法师能调动的元素越来越少。而冥想时，魔法元素却会产生细微的活跃。

    【一人也许不够，但百人、千人一同冥想，一起搅动约克郡这片土地上的元素，洛因阁下就能更容易地进行施法调度。

    【所以一会儿请听我口令，当我说出「开始冥想」时，请所有人，务必用最虔诚的姿态，念诵《蔷薇冥想法》！】

    【是，海姆少爷！】激动之下，凯蒂的音量都不自觉拔高几分。

    顺着乔尔瑞克专注的目光，镜头重新转到洛因身上。

    公爵转过头，深深望过来的一眼中，像是包含了千言万语。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抬眸看向乔尔瑞克的方向，缓缓点了下头。

    唰——镜头飞转，给了乔尔瑞克那只手一个特写。

    指尖因为用力按压而有些泛白，明明风声很大，恍惚间却有一道轻微的机械按键声响在耳际。

    咔哒！

    第156章 通告结束

    随着乔尔瑞克手指按下，四周狂吹不止的风似乎都停滞了一息，下一秒，它们又以更狂乱的姿态瞬间爆发。

    沙尘扬起，能见度又下降了好几个等级，女主持的惊唿声在这时都显得有些模煳、遥远。

    镜头毫无规律地抖动着，左顾右盼的画面充分显示出主人慌乱的内心。

    目之所及，不论是扎堆的研究员还是远处的卫兵，每个人都重心压低、摇摇欲坠地维持着平衡。

    牢房内，阿基拉趴伏在地上，嘴巴微张，脖子往左侧斜斜伸着，硬是把自己凹出了个扭曲的姿势。

    没办法，原本守在他身后的壮仆，不知何时绕到了前方，正好将电视机给挡得严严实实，阿基拉只有维持这样的动作，才能看清电视中的画面。

    此刻他的心神完全被这场施法所迷，连自己的姿势有多别扭不适都意识不到了。就像是一头戴着眼罩的驴，闻着胡萝蔔的香味就不自觉前行，丝毫不知一举一动都被人掌控牵引。

    画面越晃越剧烈，让人有种整个世界都快崩塌的错觉。远处的卫兵还好些，似乎是手拉手连成人墙来保持平衡，近一些的研究员们就差远了，短短几秒内就陆陆续续跌倒在地。

    显然，女支持人凯蒂小姐也是「底盘不稳」的人之一，镜头没晃多久就直直往低处坠。

    她很好地贯彻了「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平」的方针，镜头落地后连挣扎都没有，直接就赖在这个高度不挪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画外音里，凯蒂的惊唿声百转千回，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听声音判断，中气十足，人应该没什么生命危险，只是吓到而已。

    比较有意思的是，这颤音的每一次转折，都与摆烂趴地的镜头有着相同的抖动频率，莫名给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添上了一抹诙谐色彩。

    电视机前的民众们不知不觉就收到了这样的暗示：一切应该都在掌控中，至少主持人小姐还活蹦乱跳的。

    心态稍稍放松，人们也有余力去观察周围环境了。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趴伏在地的身影，如此，那个唯一站立着的人，自然而然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华丽的袍角随风狂舞，他几乎背对着凯蒂，以至于电视机前的人只能仰望他小半个侧脸。晦涩难懂的咒语似近还远，模模煳煳传入所有人耳中，大地的震颤逐渐减弱、平静。

    在某一秒，周遭的风似乎都停滞了，下一刻，原本毫无章法四处飘动的气流，全都统一目标，逆吹向了巨坑的位置，隔着屏幕，人们甚至还能看到几缕属于凯蒂小姐的髮丝晃动到眼前。

    【看，能量在汇聚！】

    乔尔瑞克这句话出口，凯蒂小姐也像是发现了什么，镜头「匍匐」着向坑边前进了几米，因角度而受限的视野终于开阔起来。

    星星点点自坑中亮起，之前被研究员们插入地下的棍状仪器顶端，越来越耀眼，哪怕此时天光未尽，也无法掩盖簇簇光芒。

    坑中心，一道小型的飓风肉眼可见地缓慢壮大着，螺旋上升的气流将周围的沙尘越卷越高，耳边的咒语声时轻时重，给眼前的景象增添了一抹神秘色彩。

    乔尔瑞克的声音就像是旁白，指引着人们的注意力。

    【洛因阁下此时必须压制自己的施法速度，以防元素在能量场完全启动前转化。】

    镜头很配合地移向立于坑边的公爵阁下，并给他正在施法的手部一个特写。从放大的画面上，能清晰看见那只手五指张开，掌心正向着巨坑的方向。

    相比于坑内的声势浩大，平伸出的手臂在肘关节处自然弯曲，手指也并不紧绷，看得出施法者此时还是游刃有余的。

 第372页

    【洛因阁下这种轻松持续不要多久，这就像是将巨石推下山坡，一开始会显得很难，可一旦推动了，它就会越滚会快。必须使出成百上千倍的力量，才能让它在山坡中的某一点上戛然而止，否则也只会被巨石无情碾碎。】

    这段话的最后几个字，被乔尔瑞克缓慢吐出，带着种意味深长的余韵。

    镜头重新聚焦到坑内，中心的飓风虽然越拢越高、直入天际，但看起来明显比之前要稀薄，有种随时会消散的趋势。

    与之相对的，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则越来越亮，几乎连成一整片。

    咒语声陡然增高，光芒快速融合，带给人一种粘稠的错觉。恍惚间，眼前似乎不再是一个人工挖掘的巨坑，而像是一汪泛着萤光的湖水。

    镜头缓慢升高，「湖」边的研究员们也纷纷站起身看着同一个方向。

    他们双唇微微张开的模样看起来着实有几分傻气，但没有人会因此发出嘲笑，因为电视机前的民众们此时的表情，几乎与现场的研究员们如出一辙。

    【坚持住啊，洛因阁下！】乔尔瑞克的声音比之前要低了几分，像是在自言自语。

    镜头转向小公爵的背影。

    原本闲适的施法姿态已然不见，施法的手势也从单手平伸变为了双手平举。

    宽大的袍袖掩盖不了他手臂的紧绷，裸露在外的手掌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随着时间的推移，白皙的手背逐渐青筋暴起，颤抖的频率也越来越无法控制。

    下一刻，小公爵向着凯蒂小姐的方向稍稍回了下头，有些发白的嘴唇还在不停念诵着咒语，那双黑眸抬起，直直望了过来。

    牢房中，近距离守着电视的几个壮仆不约而同地腰板一挺，像是要摆出最好的姿态来接受检阅。

    但同样的画面，落入阿基拉眼里，却是止不住地打了个激灵，没来由的恐惧和不安密密麻麻爬上嵴背。

    『他是不是在看我？他一定是在看我！』阿基拉脑中纷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怕什么。

    好在仅仅一秒，洛因就将脸重新转了回去，越发专注地施起法来。

    咒语还在继续，明明听不懂含义，可所有人都能从每一个音节里，体会到洛因阁下的艰难。

    乔尔瑞克依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状态，他略有些高亢的语调很好地引动着人们的情绪。

    【洛因阁下……难以想像，他使用这样大范围的魔法，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和压力！】

    话音刚落，立在坑边的小公爵就像是体力不支般，一个踉跄单膝跪地。

    凯蒂与周围其他研究员纷纷惊唿出声：

    【洛因阁下！】

    【天啊！洛因阁下您没事吧！】

    【不，请停止这个魔法！相比于地陷危机，约克郡更不能失去洛因阁下！】

    此时电视机前的民众们也开始慌乱起来。

    「蔷薇在上！洛因阁下不能有事！」

    「连洛因阁下都解决不了了吗？我们必然要死于地陷了？呜呜呜，我不想死……」

    「我们为什么要经歷这一切，为什么是我啊！呜呜呜……」

    牢房中，阿基拉冷眼看着刚才还趾高气扬殴打自己的壮仆们，一个个焦头烂额地原地打转，内心嗤笑无比。

    『这些人，嘴上喊得都是关心公爵阁下的安危，口口声声说阁下不能有事，其实心里指不定多恨公爵没能力救自己呢，呵，谁还看不穿啊！』

    阿基拉现在无比期待洛因真的施法失败，弄巧成拙。但不论是幸灾乐祸还是鄙视壮仆，他面上都不敢露出分毫端倪。

    他们清楚，此时牢房中的这些人对公爵府的忠诚，绝对毋庸置疑，他要是敢大剌剌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绝对少不了一通胖揍。

    『就算这里的僕从都忠诚又怎么样，约克郡这么多民众，肯定有人是那样想的，只不过不敢说出来罢了！』

    阿基拉边咬牙切齿地默默诅咒着施法失败，边抬起头，想看看西莫斯压抑着惊慌失措的表情。一看之下，却是逐渐惊疑不定起来。

    斜前方，西莫斯依然稳稳坐在那儿，看着电视的方向，半个眼神都没施捨给他。

    【退开！不许打扰洛因阁下！！！】

    一声暴喝从电视中传来，吸引了阿基拉的注意。

    乔尔瑞克终于出现在屏幕中，他张开双臂护在洛因与围上来的研究员之间，口中发出指令。

    【在施法前，洛因阁下已将最高权限交到我手中，所有人听我调令，不得在此时打扰阁下施法！退后！】

    他目光坚定，语气沉稳。研究员们刚才也只是见公爵站立不稳，才头脑一热围了上去。

    此时看到远处的守卫都没有围过来的迹象，才在乔尔瑞克的指挥下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后退回原位。

    但公爵阁下都跪着，他们也无法维持站立的姿势，包括乔尔瑞克在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双膝跪地。

    最前方的洛因仍是最引人瞩目的一个，从直立到踉跄着单膝跪地，他的双手仍然维持着施法的姿势，颤抖却坚定的冲着巨坑的方向。

    镜头特写定格在洛英的背上。于所有人的注视下，他那因为承受施法而弯曲的嵴背，正以极慢的速度挺直。

    一寸、一寸，精緻的衣料随着他的动作平展开，谁都能从中看出他的艰难和不服输。

    它就像一座大山、一堵屏障，牢牢地守护在所有人之前，纤瘦的肩膀看上去是那么的坚不可摧。

 第373页

    【呜……】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道短暂的呜咽，就此吹响了宣洩的号角，周围压抑的低泣声此起彼伏。

    乔尔瑞克饱含悲愤的声音再次响起：

    【该死的能量场！该死的地陷！该死的野心家！你们想要争权夺利，关于约克郡什么事？百万民众有什么错？洛因阁下有什么错？！】

    【外面这么广阔的天地还不够你们争夺嘛？为什么要把罪恶之手伸向约克郡？】

    【我们属于约克郡，属于洛因阁下，不属于你们这些野心家！也轮不到你们这些刽子手来决定生死！】

    电视内的研究员和守卫、电视外的民众们，在这一刻有了空前的默契。所有人几乎都在重复着相似的话语。

    【他们没有权利决定我们的生死！】

    【我们属于洛因阁下！我们属于约克郡！约克郡没有错！】

    【洛因阁下为我们付出的太多了！】

    乔尔瑞克的声音适时接上。

    【我们何其有幸，遇到一位事事都顶在民众前面的领主，这种情况哪怕是发生在王都……】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极强的指示性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一些半遮半掩的对话在各个电视机前流传。

    「谁不知道这次地陷阴谋就是……的手笔！」

    「真是太……难道约克郡就不是诺曼的领地了吗？」

    「在……心里，说不定还真不是！」

    「万幸我们有洛因阁下！不知道这个法术还要施展多久？他看起来快要到达极限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支援洛因阁下？」

    一部分人还在忧心忡忡，另一部分人已经开始自动自发地闭目默念起《蔷薇冥想法》了。

    众目睽睽之下，洛因的嵴背微微一颤，双手微微向后收，做了个蓄力的动作后，又重新向前推出。

    乔尔瑞克在此时的再次开口，悄无声息地引导着人们的情绪：

    【有些人我们当做政治筹码，不把我们的性命当回事。他们要我们死，我们偏要活下去！为了我们自己，为了坚守在我们前方的洛因阁下，拿出我们仅有的力量吧！】

    【就是现在！电视机前的民众们，约克郡需要你，洛因阁下需要你！让我们一起以最虔诚的姿态，默念《蔷薇冥想法》！】

    【洛因阁下还守在我们前方，我们又还有什么理由不用出全力？】

    画面中，所有人双手交握在胸前，头默念起冥想法。

    电视机前，约克郡民众们也纷纷做出相同的动作，不同的是，他们不像现场的人那样捨得闭上眼睛，而是死死关注着事态的进展。

    牢房中，所有僕从都在第一时间响应乔尔瑞克的号召，就连一直巍然不动坐在那儿的西莫斯也站起了身，对着屏幕的方向，嘴唇翕动、神情虔诚。

    阿基拉看着这一切，内心越来越惶恐。

    『这些人一定是中邪了！他们在这儿冥想，又怎么可能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公爵提供助力？！不可能不可能！』

    他拖着疼痛的身体强行向电视机的方向爬行了几米，双眼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瞪着屏幕。

    『神啊！让这次施法失败吧！』

    这已经成了阿基拉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显然神明并不站在他那一边，事情也没有按阿基拉的想法发展。

    巨坑内，最中心的飓风不知何时已完全消失。

    原本的光芒密得如同湖面，现在有万人冥想的加持，那光组成的平面如同水泡般，中心位置向上凸起，形成个完美的拱形。

    那简直脱出了光芒的范畴，粘稠、浓厚，反倒像是某种胶类的质感。

    人们满心惊讶，却没有一个人停下口中念诵的《蔷薇冥想法》。

    肉眼可见地，那道拱形越挤越高、极速膨胀，这个过程在所有人眼中很是漫长，但实际也就歷经了几十秒。

    【以蒂恩斯之名——】

    反覆的咒语中，突然冒出一句所有人都能听懂的话语，前方，单膝跪地的洛因动了。

    他的双手依然维持着施法的姿势，整个人却是全身用力，缓慢地、一动一定格。

    【能！】

    洛因不再念着晦涩的咒语，而是吐出了这样一个音节。

    【量！】

    周围人念诵冥想法的声音从各自为政，逐渐转化为齐声念诵，电视机前的民众们也不自觉跟随屏幕内的节奏。

    这样整齐的声音，也註定成为背景，衬得洛因的音色愈发清越。

    【逆！】

    洛因重心向前，堪堪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拱起的光罩还在持续升高、扩大。守在电视机前的人们眼神发亮，他们已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从未停下的冥想法，念诵得越来越大声。

    【转！】

    洛因终于站直了身，随着最后一字吐出，拱形光罩像是受到了什么指令般，勐地向外扩散。

    电视前的人们只看到一片光芒迎面而来，接着整个视野都充斥着盲目的白。

    阿基拉恶狠狠地盯着画面，白光遮蔽视野后，他反而是最慌张的那个人。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了？！」阿基拉忍不住问出声。

    没有人顾得上回答他，屏幕中冥想法的念诵声已经停止，屏幕前的大家也屏息凝神，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同一处。

    阿基拉连眼睛都捨不得眨，生理泪水模煳了他的视线。他爬满血丝的眼中，反射出的白光缓缓褪去，接着瞳孔皱缩。

 第374页

    他嘴唇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与满室的欢唿格格不入，精气神像是被瞬间抽走，没人听得清他在喃喃些什么。

    第157章 阿基拉结局

    【哦，天啊！】

    【蔷薇在上！这是真的吗？】

    【我好像闻到了一阵清新的香气……】

    【看啊，那屏障还在推移，它是要一直推到约克郡的边界去吗？】

    电视中的直播还没结束，此时白光褪去，嘈杂的交谈声逐渐清晰。

    镜头抬起，之前那道能量光罩扫过现场几人后，还在继续往更高、更远处扩散。

    虽然与先前的凝实相比，它看起来近乎透明，但不难想像，哪怕它薄到肉眼不可见的程度，也依然会将整个约克郡都护于其内。

    主持人凯蒂小姐宛如复读机成精，一边重复着「蔷薇在上蔷薇在上」，一边向巨坑方向缓缓前进。

    不，此时哪还有什么巨坑！

    原本凹陷下去的位置，现在已经变为了平地！

    镜头停在了平地中间，然后开始大幅度上下晃动起来，期间还夹杂着凯蒂小姐惊诧的感嘆。

    一些研究员不经意间被录入画面中，从他们此时的状态不难推测出，凯蒂小姐正用原地蹦跳的方式，检测这平地的真实程度。

    【蔷薇在上，蔷薇在上。这就是魔法的效用吗？洛因阁下……】

    凯蒂像是此时才突然想起关键人物，镜头勐的向后一转。

    年轻的小公爵依然站在原处，有些脱力地靠着身旁男子。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唇色有些发白，抬头眺望，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那位扶着公爵阁下的男子，是不知何时守到他身旁的海姆先生。

    公爵阁下看着远处，海姆先生则默默注视着公爵阁下，神情专注，让人不忍上前打破其间氛围。

    终于，其他四处乱跑的研究员们从狂欢的情绪中回过神来，陆续向洛因阁下与海姆先生的方向聚拢，凯蒂小姐也顺势挤了过去。

    【洛因阁下……】

    【阁下，我们……】

    【洛因阁下，您……】

    牢房中，阿基拉再没机会，去听完公爵阁下接下来的总结陈词，一片裙摆停在了他眼前，填充满阿基拉的全部视野。

    裙摆上有些眼熟的花纹，将阿基拉从喃喃自语、自我封闭的状态下拉扯出来。

    但他却维持着垂头的状态，不想动，也不敢动。

    「阿道里。」

    女子的语调是惯常的温柔，阿基拉分辨不出其中蕴含的情绪。

    「抬起头来，看着我阿基拉。」

    他的脖子梗到发酸，面前的女子却有着极好的耐心，没再催促，也没移动过一步。

    阿基拉终是忍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缓缓抬起头。

    「诺贝达……」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刚才那一声听起来有多心虚。

    余光能看到，不远处西莫斯依然坐在椅子上，姿态放松，表情似笑非笑。

    阿基拉已经无暇去分析，这其中有多少嘲讽了，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前的女人身上，却从始至终都在迴避着她的视线。

    诺贝达沉默了一会儿，深吸口气，声音从颤抖到平稳也只用了一句话的时间：「你……我是来……给你一个机会的，说出幕后黑手。」

    「你说什么？」阿基拉诧异抬头，眼中满是错愕，「你就想和我说这个？」

    仔细观察着诺贝达的神情，没有绵绵的情意、没有求而不得惨遭背叛的怨愤。

    她是如此的冷静理智，甚至连一声质问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很爱我的吗？』阿基拉眼中爬上慌乱。

    对于诺贝达，这个被他利用彻底的女人，阿基拉是有一些爱意和愧疚的。

    但与他的事业相比，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筹码。

    诺贝达冰冷的目光给了阿基拉致命一击，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抬手扯住触手可及的裙角：「诺贝达，亲爱的，我说出我所知道的一切，请你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饶我一命！」

    「呵……」诺贝达后退了半步，却因为阿基拉抓的太死，裙角没能逃脱。

    阿基拉像是生怕她说出什么讽刺的话，迫不及待诉起衷肠：「诺贝达，虽然我对你有所隐瞒，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怪只怪，我们生不逢时，各为其主，我……」

    诺贝达明显没了听阿基拉长篇大论的兴趣，轻啧一声开口打断：「就是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还有了现在的机会，可以死的痛快些。」

    阿基拉声音陡然拔高：「死得痛快些？不还是要死？！」

    诺贝达这样公事公办的态度是他所无法接受的，在阿基拉的设想里，诺贝达应该流泪、怨怼、歇斯底里。

    阿基拉觉得自己对诺贝达付出过一些真心，这已经很难得了。以他们二人之间的立场，他完全可以逢场作戏的！

    男人嘛，就该以事业为重，又不是女人，谈恋爱后，事事就会以自己恋人的意志为主导。

    可诺贝达在这方面一点都不像女人！她这副样子，就好像他们的过去随时可以弃如敝履。

    他倒没有怀疑诺贝达一开始就是在与他虚与委蛇，也不知是对自己魅力的自信还是自负。

    饶是如此，诺贝达这幅「快速抽身」的状态，也让阿基拉感觉到一阵羞辱。

 第375页

    「反正说与不说都是要死，我又何必如你们的意！」

    诺贝达语气依然无波：「你可得想清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既然都要死了，我为什么还要给你们行方便！」

    诺贝达沉默了。

    西莫斯在一旁悠悠开口：「算了，诺贝达。看完直播他就该知道，洛因阁下已经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我们完全不需要他的口供。

    「也难为你想出这样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奈何人家不领情啊！反正死前受到多少折磨，都是他自己决定的。」

    话落，西莫斯沖一旁的壮僕使了个眼色，后者直接抬脚踢在阿基拉手腕上，诺贝达的裙摆也终于得到了解放。

    她再次深深看了阿基拉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诺贝达！！！」阿基拉高吼出声。

    诺贝达没有回头，却停驻了脚步：「你决定说了？」

    回应她的，是阿基拉的沉默。

    诺贝达似是轻笑了一声，果断再次提步。

    「诺贝达！！！你竟然真就这样走了吗？！我们过去的情意难道是假的？！诺贝达！」

    「呵，光听这吼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情深似海呢。」西莫斯目光扫过诺贝达被掐出血痕的手心，以对方能听到的音量假装自言自语。

    他这么说，并不是为了得到诺贝达的回应，而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告诉诺贝达，你的决定没有错，那个人不值得。

    「诺贝达，你没有心！！！你没有心——」

    阿基拉的嘶吼声越来越远，还真有那么几分情深不寿的味儿。

    「到底是谁没有心啊！」西莫斯继续吐槽。

    如果诺贝达真没付出过真心，刚才就不会一次又一次的给那个人机会。

    「就当他这次，偿还了上回乱点黑油的债吧。」西莫斯还是忍不住宽慰了诺贝达一句。

    他们都知道，阿基拉改**待的机率很低。

    他的需求是活下去。对于这种在某方面很轴的人来说，达不到他的需求，那他撑着一口气也要让别人不好过。

    说不定他的内心，还会产生种「宁死不屈的英雄般」的自我感动。

    「我还记得第一次跟随洛因阁下，走入蔷薇广播站的情景……」诺贝达突然开启了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

    西莫斯只愣了半秒，就选择若无其事地接了下去：「嗯……那时候我还没加入公爵府，当时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么？」

    「当时……辛莎小姐在演播室内朗读稿子，我跟随洛因阁下站在玻璃墙后学习。我还记得辛莎小姐讲了个寓言故事……」

    诺贝达沉默下来，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西莫斯没有出言打断。果然没多久，她又再次开口：

    「阿基拉，他从没为身边人考虑过。当初随意点黑油是这样，如今自说自话跑去《今日要闻》里当主持人也是这样。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这样做，身为朋友的你、身为恋人的我，会不会受他牵连。我甚至觉得，他隐隐有种恨不得我们都被迁怒，就他自己一个人全身而退、步步高升的念头。」

    话题又重新跳跃回了阿基拉身上，西莫斯依然选择静静聆听。

    诺贝达：「那个寓言故事，概括起来就一句话，『千里井，不反唾』。有些人过于短视，自私自利地断人前路，又何尝不是在挖断自己的后路呢。」

    西莫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后路，他曾经给阿基拉留过了，否则他也不可能点了黑油，还在外逍遥这么久，惹出后续这么多事。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给这样的人留后路！

    诺贝达也并不需要西莫斯回答，走到岔路口，她向西莫斯点头致意后，二人就分道扬镳了。

    没了旁人，她没在压抑下撇的嘴角，一股悲意从她身上蔓延开。

    「阿道里……」诺贝达无声念着这个名字。

    她曾经的爱人，给她留下美好回忆的人，是阿道里，一个性格、言谈、举止、爱好，都由别人精心设计的虚拟人物，就连他们浪漫的初遇，都是一场戏！

    「感谢……」

    她感谢这次牢房会面。阿基拉与阿道里，他们实在太不同了！正是因此，她才将这两个身份完全分割开，再不会纠结于自己爱上了个人渣。

    阿道里怎么会不好呢，他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了精心雕琢。

    她爱的是阿道里，阿基拉只是披着阿道里皮的恶魔罢了。

    一滴泪划过诺贝达释然的嘴角。

    穿过大厅，耳边依稀传来僕从们对《要闻直播》讨论，不是关于「地陷」或是「屏障」，一个新词反覆出现在大家口中——

    悬赏。

    第158章 阴谋现

    公爵府，书房。

    洛因翻看着手中的文件，他并未抬头，开口时像有几分漫不经心：「他倒是个硬骨头？」

    站于书桌前的西莫斯声音平稳，只有更加绷紧的嵴背线条，泄露出一丝他内心的不平静：「是我的错，少爷。阿基拉硬撑着一口气，只为了让我无功而返。」

    虽是认了错，但在场的两个人都清楚，换了谁去审问，都会是差不多的结果。

    以阿基拉一开始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兴许其他人主审还会让他觉得，对方的身份不够资格与他对话呢。

    只有西莫斯，也只能是西莫斯，才会让阿基拉在那种情况下心理破防。

 第376页

    洛因眉梢微动，翻看文件的手并未停下，他知道西莫斯必然还有下文，事实也果然没出他所料。

    「虽然阿基拉主观上不肯交代，但由于情绪激动到失去了理智，他的抱怨咒骂，仍给我们提供了一些有用信息：

    「这次事件中，对方的主事人是位女性。从阿基拉提起她时的态度和只言片语中，我们能确定，那位主事人应该出身不高，年轻、貌美、有手腕的同时，又与上级保持着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暧昧关系。

    「有了这个方向，再圈定王都阵营，排查出那人的身份也只是时间问题。

    「另外，我们从阿基拉的反应中圈定了几个地点，依次进行搜查，果然有所收穫，这批人的审问是由诺贝达负责……」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西莫斯，来人正是诺贝达。

    「少爷。」诺贝达眼圈下有着疲惫的青黑，眼神倒是看不出强撑的勉强。

    她没有急着汇报情况，而是规规矩矩躬身行礼，静候洛因准许。

    洛因微一点头以作回应，诺贝达这才上前几步，将一叠资料递到洛因面前。

    「从阿基拉那得到提示后抓住的几人，都是所知不多的。多亏少爷您在直播结束前，提出的悬赏令，在全约克郡民众的互相监督下，我们又抓获了几人。这是审问的结果。」

    房间中静默得只剩下了洛因翻看纸张的声音。

    半晌后，洛因在某一页上稍作停顿，用诧异的语气念出上面的文字：「掠卖人口？王都整这一出是为了抓约克郡领民？」

    不是洛因不重视人口买卖，而是王都明里暗里针对约克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大的动作就为了千里迢迢从约克郡掠夺人口，还是弄去做奴隶，怎么想都有点大炮轰蚊子的感觉。

    诺贝达垂头解释：「这应该是对方的伪装，奴隶贩子之流的身份，可以让他们更方便与约克郡境内的地下势力达成合作，他们主要目的还是引起约克郡的骚乱……」

    诺贝达越说越慢，语气中带了几分迟疑：「这背后隐藏的阴谋，我们还在调查中……不过已经能确定，趁着约克郡乱起来，民众四处逃亡时，大批量抓捕掠卖人口也是他们的目的之一！

    「您现在看的这一页，是已经能确定的罪行，而一些推测则写在了下一页。」

    洛因从善如流地翻到下一页，快速浏览后又重新翻回前一页，蹙眉思索。

    「这几个被掳的约克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么？」

    诺贝达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洛因一眼，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少爷，那帮人只说抓了十几个少男少女，全都在几天前找了个机会逃脱了，他们为了不影响之后的计划，也没费心去追……而且也没人上报孩子丢失的事，想来他们都已经回家了。」

    「想来？」

    洛因一个反问，让诺贝达有些慌。这几年她一直泡在电视台里，从没负责过类似的事情，也做不到像西莫斯那样面面俱到。

    这回也是因为涉事人阿基拉与她有几分关系，她才得到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掺和进来。

    「我立即找人去查访，务必确认这些人的安全！」

    洛因揉了揉眉心：「不只是确认安全，向他们打听一下这几天被绑的经歷，尤其是逃离的过程，越详细越好。」

    说到这，洛因住了口，但西莫斯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少爷，您是说，这里面还有第三方势力在暗中窥探、帮助我们？」

    「帮助我们，或是单纯帮助那些被绑的人，这都不得而知。不过，从这帮所谓的『奴隶贩子』视角，」他曲起食指轻点了几下纸面，「关于发现这十几人逃脱，到意思意思跑出去追，再到遇到一些『小问题』索性放弃追踪的过程中，巧合实在是太多了。」

    诺贝达脸上出现恍然大悟的神色：「我一定会去探查清楚。」

    洛因又沉默了会儿，目光在「掠卖人口」和「少年少女」几个字上来回流转，突然抬头转向西莫斯：「你再去查查其他郡，最近有没有频繁的人口丢失情况，尤其是15岁以下的少年男女。」

    「是，少爷！」西莫斯没有任何迟疑地应下。

    咚、咚、咚！

    又一次响起的敲门声，将屋内几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少爷，紧急密报，」辛莎推门而入，「来自王都，公主殿下。」

    ————

    王都，议事厅。

    「父亲，这完全是个意外！」这道声音近乎是在嘶吼，「我没想到蒂恩斯这么狡猾，原本按照我们的计划，约克郡一定会陷入混乱，我们……」

    「提米塞。」查多三世一开口，大王子提米塞就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瞬间收声。

    他完全升不起对父王的反抗之心，只能将迁怒的目光瞪向同坐在上首的另一人，又在接触到对方锐利的视线时，本能转开了头。

    「嗤。」这道极具讽刺意味的轻笑，来自法师公会的会长——甘穆·尼尔松。

    这个状态的陛下，对尼尔松来说倒是难得一见。

    笑声一出，查多三世额头青筋就是一跳，他压抑着怒火，对大王子做出宣判：「提米塞，你得为这次的失败负……」

    「伟大又英明的陛下，」甘穆·尼尔松口中称赞着查多三世，但打断对方话语的行为，却让这称赞带上了点阴阳怪气的感觉，

 第377页

    「提米塞王子还年轻，我们还是该对年轻人宽容一些。况且，这计划一开始虽是提米塞王子的建议，可所有的最终决定，不都是出于您的意愿么？要说负责，也该是……呵呵呵。」

    尼尔松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正常人都不会觉得他说这些，是为了替王子求情。

    偏偏提米塞也不知是真听不出来，还是对父王的畏惧太高，以至于随便谁出言都被他当成了救命稻草，还煞有介事地附和上了：「父王，一切都以您的意志为指向……」

    「住口！」查多三世感觉身旁投来的目光中，全是令他烦躁的嘲笑，「提米塞，我与尼尔松会长还有正事要讨论，你我之间的家事，回头再谈！」

    他着重咬紧了「家事」这个词，只想让提米塞赶紧滚。

    可惜尼尔松会长热闹还没看够：「哦，陛下，我不介意提米塞王子在场。毕竟我们要讨论的正事，也与他有很大的关系。」

    提米塞不是不知道，自己与父王僵持着，会让父王觉得在尼尔松会长面前丢脸了。

    他就是因为太知道，才想赌一下，有外人——尤其还是一位关系不怎么好的外人——在场的情况下，父王再生气也会给他留点面子。

    只要父王不痛不痒地训斥几句，他就不需要再为这件事的失误，承担太严重的后果。

    事情在这时候掰扯完毕，按父王的习惯，之后也不大可能旧事重提。

    不过，他的如意算盘已然完全落空，查多三世这态度明显是要秋后算帐。

    没给提米塞继续开口的机会，国王就强硬地下达了命令：「出去！」

    提米塞：「……是，父王。」

    在查多三世面前，提米塞终究硬气不起来。悻悻转身时，他的背影似乎都矮了几分。

    议事厅大门重新合上，查多三世快速收敛好所有情绪，他看向身旁的法师会长，嘴角挤出个微笑的弧度：「尼尔松会长，您对接下来的行动有没有什么计划？」

    「您是在问我？难道您要把接下来的一系列准备工作转嫁到我身上么？伟大的诺曼之主，上回我们会面时，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尼尔松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满。

    在面对「老对手」时，查多三世早已打好了一系列腹稿，脱离了刚才被提米塞激起的怒气，他此时又恢復到尼尔松熟悉的那个状态。

    「尼尔松会长，我觉得『转嫁』这个词用得不太恰当。要知道我们这次合作，真正的好处可全都落在了您身上。」

    「呵，不要说得好像您在做慈善一样，我得到无上魔力，您得到一个海晏河清的新世界，我们之间可以算是双赢，」尼尔松老神在在地反驳道，

    「真要计较起来，您得到的东西一定价值更高，因为那时，世界上不再有层出不穷的魔法师们，您完全没了后顾之忧。魔法元素消失后，您手中停滞不前的科研项目又必然会突飞勐进。可以想见，届时整个世界都会匍匐在您一人脚下。」

    查多三世看向法师会长的眼中满含深意：「请不要妄自菲薄，尼尔松会长。到了那一天，吸收了整个世界剩余所有魔法元素的您，必然会达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度。也许您轻轻一个唿吸，就能掀动元素，将我最先进的科技武器变成一堆废铁。」

    「呵呵，您也说了，那是『也许』。您知道，发动魔法都需要吟唱咒语，越是强力的法术，吟唱时间就越长。

    「我可是见过约克郡的一些冥能武器，没了魔法元素的桎梏，您的皇家科研院定会研发出更强大的杀器。要是与您对上，我猜不等我念出几个音节，您的武器就已经射穿了我的心脏。

    「况且，我甚至都不能肯定，自己到时候能吸收、转化多少魔法元素。也许大部分魔力都会在我体内凝聚成珠，却无法调动，那到时候的我，也只是比现在稍强一些罢了。」

    查多三世闻言扯了扯嘴角，暗暗腹诽：你就算能全部吸收，我也有控制你的手段。

    面上，他仍是不露声色：「哈哈哈哈，我们现在不正是在为法阵的成功启动而努力吗？甘穆·尼尔松会长，您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吗？要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您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魔导师了。」

    「当初我们的约定，就是由您做前期准备，我进行最后的施法。尊敬的陛下，您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我却要独自承担起施法失败的反噬风险，就算施法成功，我的人身安全也不是全然无忧！您不会连前期小小的时间和金钱，都不愿意付出吧？」有些不愉的尼尔松，选择了寸步不让。

    「尼尔松会长，我想您对『小小』这个词的定义有些偏颇，」查多三世面色冷了下来，「你口中的『小小金钱』，加起来已经超过了全诺曼五年的税收。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些东西，是无法用钱衡量的，比如极难搜索到的魔法材料，又比如对魔法元素有一定亲和力的少男少女。」

    「那又如何，我们约定在前，您做好您该做的，我才会遵守我要做的！」

    查多三世眯了眯眼，决定最后再「好言」劝一次：「尼尔松会长，我们应该更合理地利用手头的资源。举全国之力去搭建魔法祭坛，您做不到，但对我来说很容易；同理，魔法侧的『材料』，尤其是那些少年少女，我的人要搜寻起来事半功倍，但您这位法师公会的会长手下，应该有不少吧？据我所知，你们法师公会每年都会去民间搜罗、吸纳具有魔法天赋的孩子。」

 第378页

    这个昏君，竟然想要用他的手下去填魔法阵！

    尼尔松眸光一厉：「我要的是具有元素亲和力的普通人，我手下搜罗到的孩子，哪怕还未魔法入门，也都是未来的魔法师！」

    「未来的魔法师？尼尔松会长，我们成功后，未来只会有您一位魔法师。」

    查多三世可不认为，尼尔松有多在乎自己手下的生命，他不过就是不想承担搜罗人口的后果罢了。

    二人目光宛如实质，对视间似有火光迸发，良久，尼尔松嘆了口气。

    他知道有些事不说清楚，查多三世这一知半解的，恐怕永远也无法与自己达成共识。

    「尊敬的陛下，我的手下另有用处，他们需要站在法阵外围，随我共同施法。那些普通人作为祭品，将先我一步进入法阵中。有一件事您必须明确——进入法阵的魔法师，有且只能有我一个，才能达到我们预期的效果，您明白吗？」

    查多三世愣了下，对于魔法他的确不太了解，可也知道，能成为魔法师的人，体质本就与普通人不同。

    那些手下必须在外围一同施法？

    阵法捲轴上似乎没写这一条……尼尔松不会无的放矢，莫非这样能增加施法成功率？

    只能让他一个魔法师进入其中？捲轴里的确写的是一个人，但也没写不让其他人进入……

    是因为有其他魔法师在，会打破元素平衡，导致施法失败？还是进入多少个魔法师，就能有多少人平分那些魔法？

    那么，是不是任何一个「唯一进入法阵」的魔法师，最后都能……

    「相信我陛下，不按照我说的做，最后的后果一定不是您想见到的！」

    尼尔松的警告，让查多三世压下了「换个人扶持」的想法。能力、心性、地位、性格，一切的一切，尼尔松才是最合适的那人。

    况且，他手中还有对方无法拒绝的东西。

    「尼尔松会长，很抱歉我不知道您原先的安排。不过……对于祭品的筛选，我想也该是您手下的人更方便判断吧。毕竟我的卫兵也只是普通人而已，他们只能胡乱抓捕，祭品中要是混入完全不亲和魔法元素的残次品，还是小事；混入了未来的魔法师，才是大事不妙啊。」

    「无须担心，陛下，每一个祭品都会经过我们的筛选。您只需要挑选健康、气色好的少男少女就行，通常那样的人都具有一定的元素亲和力。」

    查多三世眉头有些不耐地蹙起，又很快松开。他终于懒得再来回扯皮，决定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算了，这些繁琐又沉重的话题不适合在今天讨论，我们难得见面，还是该说些轻松的事。前段时间，皇家科研院又一次改良了香料的配方，尼尔松会长，这次的香料是否合您口味？」

    查多三世整个身子放松地靠在身后椅背上，与之相反，尼尔松却警觉地坐直了身子。

    「尊敬的陛下，我用惯了旧香料，对于新香料的味道实在无法适应。」

    「好吧好吧，」查多三世故作无奈，「既然是送给您的礼物，那当然得以您的喜好为准。」

    说着，他微一抬手，咔哒一声，桌侧暗格打开，查多三世从中取出个精緻的香囊。

    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将香囊递到了尼尔松手中。

    浅淡的香味飘散在室内，尼尔松一反之前老成持重的态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香囊接过，塞到鼻子下方，深深嗅了一口。

    但他陶醉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秒，就再次皱起了眉头：「陛下，身为一国之主，您不会连这些小玩意都偷工减料吧？」

    查多三世眼皮跳了跳：「您何出此言呢？这可就是按照旧的香料配方制作的。」

    尼尔松连表面的客气都不维持了：「配方也许没错，但材料都用了平替吧？您是不是真觉得我很好煳弄？陛下，有些事不用明说，你我都心知肚明，我想要的只有原先的香料，做不到，大不了一拍两散！」

    查多三世手指紧了紧。

    该死，这个老东西难道是狗鼻子吗？！

    他这次拿出的的确不是最早从塔明来的那批香料，而是根据塔明配方重新调配的。如今塔明的原材料用一点少一点，皇家科研院呕心沥血才调配出这种最相近的，想不到还是被尼尔松一下就识别出来。

    不等查多三世出言安抚，尼尔松狐疑地开口：「陛下，您不会是拿不出最早的那种香料了吧？」

    查多三世有一瞬间的心惊。尼尔松已经将话都摊开了，对方会配合王室行动，成为未来唯一的魔法师至多只能算是个虚无缥缈的大饼，真正钓着他的还是无限量供应的香料。

    要是没有香料，他随时都可能撂挑子不干。

    惊过之后，查多三世又安下心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香料对尼尔松的吸引力真的很强，在旧版的塔明香料用完之前，他都能将之牢牢控制住。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一点点将旧香料替换成新香料，到了那时候，不管尼尔松有多强的魔力，还是得匍匐在他脚下，只为了得到一克珍贵的香料！

    想到这，他故作困惑地看向尼尔松：「在我看来，这味道与最早期的香料并没有什么差别，您怎么会有怀疑我们以次充好的想法？」

    赶在尼尔松反驳前，查多三世又再次开口：「不过我们的确将其中几样材料，替换成更难得、更珍贵的物品。我想您应该已经听说了，塔明那边发生了动乱，一些原材料产能不再是那么充足，寻找替代品是必然要走的路。

 第379页

    「皇家科研院一直在以最高的标准进行产品改进。事实上，曾经被您批评得一无是处的新型香料，也只是我们的一种尝试。您看这回的材料，几乎已经与最初版本相差无几了。」

    尼尔松撇了撇嘴，心中冷哼：你管这叫相差无几？呵，果然是毫无魔法天赋的普通人！

    要知道，尼尔松以及法师公会的各位魔法师们，一开始会落入香料陷阱，完全是因为使用香料后，他们的元素亲和力会在一段时间内大幅度提升，那种瞬间成为高阶魔法师、沟通天地元素的感觉，让他们欲罢不能。

    相比之下，普通人所追寻的、香料本身带来的那种飘飘欲仙之感，对魔法师们来说就是纯纯的副作用了。

    为什么尼尔松能一闻就闻出不对，因为盗版香料对魔法师来说，除了副作用，其他屁用都没有！

    有一件事查多三世估算得并不准确。他以为尼尔松对于他们那个计划的最终结果，并不会太过迫切，其实不然。

    对尼尔松来说，魔法高于一切，会沉迷香料，是因为魔法，会与憎恶的王室合作，也是因为魔法。

    法师公会存在的理由，就是光復魔法！

    至于按照查多三世的安排，最终整个世界的魔法元素都是被抽取一空？

    那些魔法不是都被凝聚到他尼尔松身上了吗？

    反正天地元素一直在自行消减，这些魔法能量不被他吸收，也是白白空耗，完全浪费了。

    只有成就他，才是正确的魔法復兴路线！

    启动阵法需要祭品？那不是应该的么。

    帮着维持阵法的那些魔法学徒，会在法术完成后变成普通人？

    呵，能亲眼见到一位法神的诞生，他们该感到荣幸！

    唯一的大魔导师？查多三世眼光还是太过短浅。

    他，甘穆·尼尔松，势必要成为唯一的法神！

    只要他存在，就等同于魔法一直存在！

    法神不死，魔法不灭！这不就相当于復兴魔法了吗？

    至于他这位法神会不会在某一天老死，这可能性应该很低。

    谁都知道魔法越强大的人，活得越久。他既然吸收了天地最后的魔法能量，就该与天地同寿！

    想到这，尼尔松觑了眼查多三世的脸色。

    这位自负的君王恐怕还在为挟制住他甘穆·尼尔松而沾沾自喜，殊不知他抛出来作为诱饵的香料，才是法师会长真正的目的。

    在尼尔松心中，那最终的法阵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而正版的香料，就是提升成功率中，最重要的一环！

    原本，尼尔松知道了塔明之乱的消息还曾对王室恨得牙痒。毕竟在这件事里亮明身份的就有两位王室成员，尼尔松以为王室是为了垄断香料生意，才对塔明出手。

    毁掉原先的，自己造新的、更好的来替代，这在尼尔松看来，就是王室会做出的事。

    他们那些普通人，又怎么会感觉得出新旧香料对魔法的区别呢？

    正版香料的确还有留存，但迟早会用光！塔明的圣泉会在几十年后恢復没错，但那时候，他甘穆·尼尔松早就作古了！

    王室毁了他追求最高魔法的大道！

    就在尼尔松准备报復王室的前夕，却收到了查多三世发来的合作意向，而这合作的内容，也让尼尔松无法拒绝。

    他有了个新的想法，将计就计，尽可能收集、聚拢剩下的正版香料，助自己一举成神！

    香料带来的副作用，以他现在的魔法都能压制一二，更遑论是成神后的他？那时他哪还再需要受其他东西掣肘？

    想到这，尼尔松将目光再次投射到查多三世身上，假意被对方刚才的话说得有几分意动：「这一版香料的确与最初那一版十分相似，用在普通人身上，效果应该不相上下。但对于我这样感官敏锐的人来说，简直天差地别！不过，我也不是不能体量陛下您的难处……」

    尼尔松心知让王室单独特供给自己旧版，可能性极低，这涉及到皇家面子问题：「这样吧，每次提供给我的香料，九成的旧版，一成的新版，如何？」

    这种新版香料，他们魔法师不稀罕，但用来控制普通人，应该不错。

    查多三世闻言稍稍松了口气，有商量的余地就行，口头却是开始大砍价：「三成旧版，七成新版。」

    「八，二。我们魔法师的感官普遍比普通人要敏锐，并不是我一个人需求旧版香料，您完全可以把新版香料提供给其他人。」

    查多三世冷笑，他可是听说过，法师公会的那些小魔法师，几个月都分不到一克香料。

    不过，既然法师们目前只认旧香料，他就更要多捏一点在手里，细水长流，才能慢慢让他们习惯新品。

    「五，五。尼尔松会长，普通人中也有感官敏锐的存在，我总得给其他客人留点念想。」

    尼尔松沉吟了一会儿，咬了咬牙，做出破釜沉舟的表情：「七，三。另外，我们会承担一部分的祭品搜寻任务，一半的魔法材料也由我们提供。这是最后的底线！」

    查多三世仔细分辨了会儿尼尔松的表情，露出个微笑，他举起一直放在桌上，被冷落了许久的酒杯：「敬未来唯一的大魔导师！」

    尼尔松也端起另一杯酒：「敬未来这片大陆唯一的陛下！」

    两杯相碰，精心酿制的美酒只意思意思地沾了沾唇，两双同样老谋深算的眼睛里，流露出了相似的笑意。

 第380页

    「如此，我就不多打扰了。」尼尔松站起身，向查多三世告辞。

    解决了一桩大事，国王陛下心情稍微放松了几分，但他还没忘记造成这一场谈判的罪魁祸首。

    按照原计划，约克郡一乱，三大公爵的注意力必然都会集中到南部，担心王室再对蒂恩斯家族做些什么，只要事后时不时给洛因那个小崽子找点麻烦，他们就绝不会有余力注意到王室与法师公会合作的事。

    另外，约克郡的领民可是甘穆·尼尔松那个老傢伙亲自认证过的「优秀祭品」，原本，他们说不定能一举集齐足够的祭品，现在却又要去别的地方偷偷摸摸搜罗。

    一举数得的好事竟然就这样功亏一篑！

    还以为提米塞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是有了大长进，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等不及尼尔松完全消失在视野，查多三世就吩咐起身边的僕从：「去，将大王子叫来议事！」

    「是，陛下。」

    僕从往外走了几步，就被一容貌艷丽的女子拦住了去路，两人轻声交流几句，女子就转身向大王子的寝殿而去，之前的僕从反倒回到了原先的岗位上。

    一般来说，陛下交代的任务，僕从们都会宁愿多跑点路，也要独自完成，就怕中间会出什么差错，最后怪罪下来还是自己担责。

    像这种被人一拦，就把活给交出去的情况，十分少见。

    但查多三世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幕，或者说就算看在眼里了，他也不会过心。

    只要交代下去的事情能够高效完成，上位者根本不在意下面人心中的小九九。

    此时查多三世脑子里想的，还是祭品的事。

    就连生活在王都的贱民们，甘穆·尼尔松也只从中挑出一小部分成为祭品，约克郡却是随便拉一个少年男女出来，都能得到法师会长的点头。

    查多三世可不会承认，尼尔松选祭品的条件是「面色红润、身体健康」，小小约克郡的贱民怎么会比王都的人健康？那岂不是说黑蔷薇公爵治下的人生活得比王都还好？！

    既然祭品挑的就是「具有魔法亲和力的普通人」，那约克郡贱民会符合条件，一定是因为蒂恩斯本就是魔法师的缘故！

    这样算起来，其他祭品可以往西面和北面那两大公爵的领地去找找。

    对了，还有巴德林，他们不是离约克郡很近么，说不定那里的贱民也能受到蒂恩斯家族的魔法影响。

    ……

    查多三世低头沉思，完全没注意到之前截胡传话的艷丽女僕，在路过甘穆·尼尔松并例行屈膝行礼后，居然得到了法师会长一个隐晦的点头回礼。

    她的步伐很快，飞扬的裙摆几乎转瞬就消失在了拐角，任谁一看，都会觉得这位佳人心繫大王子殿下，恨不得飞到他身边，提醒他陛下的怒火。

    第159章 公主密报

    砰！咚！哗啦啦！

    一双纤纤素手推开房门，砸东西的声音越发清晰。

    「提米塞殿下……」女子娇柔的声音一出，提米塞动作就是一顿。

    他背对着门的方向，手中的金器高举过头顶，扔也不是，放也不是。

    其余僕从原本躲在墙根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见到女子出现，全都如蒙大赦地屈膝行礼：

    「芭芭拉侍女长。」

    「芭芭拉小姐。」

    「侍女长大人。」

    芭芭拉如入无人之境般走到王子殿下身后，十分善解人意地取下他手中的金器，轻轻放在一旁的台子上。

    「我的殿下，您何必拿自己出气。」柔弱无骨的手裹挟着一阵香风，纤白的指背若有似无地蹭过提米塞的侧脸，划过脖颈，最终停在王子的宽肩上。

    重量微微加剧，提米塞侧头，发现芭芭拉将脸枕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从他此时的角度，只能看见女子光洁的额头。

    「殿下，见到您生气，我心里堵得慌，」她的语调带着种撒娇的意味，「尼尔松会长已经离开，陛下刚刚下达命令，要召见您。」

    提米塞整个身子一颤，顾不上美人在侧，他紧张地来回踱步：「怎么办怎么办？这次失利，父王会怎么惩罚我？」

    「您、您这、是在……怪我吗？」芭芭拉这一句说得期期艾艾，瞬间拉回了提米塞的注意力。

    不给王子解释的机会，芭芭拉眼中已盈满了泪水，欲落不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太心急了，不自量力地想要替您出谋划策，却没有事先想好失败之后的应对方案，都是我不好，呜……」

    说到最后，她终是压抑不住，发出一声哽咽，又很快将其咽了下去。

    提米塞哪能忍心看美人垂泪，他将芭芭拉拥入怀中，轻声安抚：「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就怪可恶的黑蔷薇公爵，他实在太狡猾了！」

    说这段话的时候，提米塞并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芭芭拉伤心，他进行安慰，这已经在他脑中形成了条件反射。

    抱着芭芭拉哄的时候，提米塞还在纷乱的循环着几个问题。

    父王传召，我是不是该立即去见他？

    不，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的怒火，等等，还是再等等。

    但他已经传招我了，一直不去是不是会令他更加不满？

    芭芭拉的声音在此时响起，说出的内容听在提米塞耳中宛如天籁：「我一得到消息就拦住了传召的人，用最快的速度跑过来告诉您了。正常情况下，此刻传召的僕从还没走到您门口呢，而且就算传达到位，也得给您整理仪容的时间。我的殿下，您正好可以趁这功夫，想想怎样平息陛下的怒火。」

 第381页

    「对对，你说得对。」提米塞的思维已经完全被芭芭拉牵着走了，他眼巴巴的望着怀中的女人，虽然没说出口，但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同一句话：求求你，快帮我出个主意！

    作为一朵解语花，芭芭拉也的确没让提米塞失望。

    「殿下，已经造成的事实没有办法再改变了，当务之急是想出弥补的办法。首先，您得摆正认错的态度。您将错认下，陛下未必看不出您的难处，但您若是一味推诿，尤其是将错推到陛下身上时，他只会更加生气……」

    提米塞面色一僵，他想到刚才自己在议事厅中的表现，终于意识到他一直在父王的雷区蹦跶。

    芭芭拉像是没看到王子殿下的异常，自顾自继续说道：「接下来您应该考虑的就是怎样将功补过。」

    提米塞瞬间忘记了之前的尴尬，目光灼灼地等着下文。

    芭芭拉却没有直接给出解决方案，而是微微侧了侧头，提米塞立即抬手，沖其他僕从下达命令：「全都出去！」

    待室内仅剩下他们二人，芭芭拉才扬起脸，目露崇拜地嘆道：「以殿下您的能力，主要目标虽是失利，次要目标总能完成的。」

    「次要目标？」提米塞垂眸思索，蓦地眼前一亮，「对了，祭品！」

    他顾不上其他，就要出门前往议事厅，却在刚抬脚的那一刻被芭芭拉拦了下来。

    「殿下，请稍等。您准备如何搜寻祭品？」

    「当然是……」

    「殿下！」芭芭拉打断了提米塞即将出口的侃侃而谈，「您不如先听一听陛下的意见？」

    提米塞面露不愉：「全听父王的，又怎么能体现出我的能力？」

    芭芭拉拿出了十足的耐心：「殿下，完美完成陛下的指令，也是您能力强的表现之一。您知道的，那位……」她做了个努嘴的动作，稍稍压低了声音，「……一直很有自己的想法，您这次提议会失利，其中也不乏最终意见被多次修改的原因，不然以您的才能……哦，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

    「恕你无罪，下次可得注意。」提米塞说着敲打的话语，嘴角却控制不住往上翘起。

    他就喜欢芭芭拉这样快言快语、毫无心机的女孩。

    「多谢殿下，您的宽容如诺曼之日般闪耀，」芭芭拉提了提裙子，行了个十分不标准的礼，艷丽的面庞上浮起个甜美的笑容，「总之，这次您不如全听陛下的安排，这样，做好了您有大功，做得不好，也只是决策之人的失误。殿下，我只是心疼你……」

    提米塞眼中满是自得，他低下头，在芭芭拉唇边偷了个香，志得意满的抹了抹嘴，边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边自以为潇洒地挥了挥手：「放心吧，亲爱的，我知道怎么做。」

    大王子一离开，僕从们就陆续进来收拾一地狼藉。

    「芭芭拉小姐，怎敢劳烦您亲自动手，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下等女僕说出这句话时，语气中还有几分惶恐。

    「没事，窗台上只是有些灰，我随手就能清理。你们去那边忙吧。」

    「是。」

    小女僕走远后还忍不住回头看向芭芭拉的方向，就见那位美艷的侍女长大人捂着唇角，眉眼满含春意。

    然后她心情很好地边哼着歌，边将窗台擦干净，之后又心血来潮地解下头顶用来装饰的其中一根发绳，不知怎样扭转编绕，窗台边那盆空无一花的绿植中，眨眼间就多了几朵「红花」的点缀。

    她轻轻转动盆栽的方向，让有「花」的那一面完全朝外，走进屋内的人若是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盆栽被装点过。

    做完这一切，芭芭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那是美艷侍女长与王子殿下之间的小情趣。

    小女僕抬手，摸了摸自己毫无装饰的头顶，收回了羡慕的目光。

    没有人发现，远处树杈间，有一双眼睛时刻盯着这扇窗口。

    当盆栽被转动后，那人赶紧拿出纸笔，将花朵的分布、数量细细描绘下来。接着他又掏出另一张纸，查找比对、归纳信息。

    几分钟后，那人收拾好一切，悄然离开。就像他从没出现过一样。

    ————

    约克郡，蒂恩斯公爵府。

    书房内，西莫斯与诺贝达已分别去忙自己的事，只留下洛因独自坐在书桌后。

    打开刚接到的密报，迪赛尔德公主的字迹跃然纸上。

    【尊敬的洛因阁下：

    原本想以简讯给您留言，但手机在前几天损坏了。我只能改用最原始的方式给您写信。

    关于灭世之说，为了隐瞒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无法对父王直接和盘托出，只能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给予他提醒。

    但父王对这方面的顽固认知，并非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要想说服他认同我们的理念十分困难，我还在为此努力，并做了最糟糕的打算。

    前些日子，我发现法师工会的会长甘穆·尼尔松先生频繁出入王宫，似是与父王达成了什么合作。

    我真没想到，他们这样互相厌恶的人也能合作，可这更说明了这次合作不同寻常。

    内庭过去一直由我母后掌管，她如今还在被父王禁足，这给我打探他们的合作内容带来了很大的不便。

    尽了最大的努力，我也只推测出这次事件，或与约克郡有关。而且似乎涉及到了某个曾经失传的阵法捲轴。

 第382页

    小心一切外来者，洛因阁下！

    希望我这封信没有来的太晚。

    迪赛尔德

    1356年10月27日】

    洛因放下信纸，低声自语：「这封信的确来的晚了点儿，但也不算太晚。」

    又看了看开头第一句：「啧，手机竟然坏了，真是不巧。看样子还得给她再送一台去，否则写信也太耽误事了。」

    查多三世与法师公会合作？

    洛因并不怀疑公主给出信息的正确性，只是……

    这两人，一个一心想灭魔，另一个却想搞魔法復辟，他们之间的根本目的是完全相悖的，洛因一时想不出有什么事，是能让他们二人抛开成见，也要去共同完成。

    而且，这还涉及到魔法捲轴，以及人口掠卖，洛因不得不产生一个不太好的联想——献祭。

    他原本还想将甘穆·尼尔松拉到自己这边，没想到法师工会与王都达成了合作。

    也不知查多三世给尼尔松的报酬有多无法拒绝？也许可以委託公主殿下查探一番，看看能不能把人来。

    不省心的事还不止这一桩。

    洛因目光移向虚空中，那是他这次通告的奖励。

    【灵？？接器（残）】

    图标灰扑扑，名字马赛克，功能不明确。

    翻来覆去查看后，也只搜到一行小字说明：缺少动力源，填充完整后方可使用。

    洛因试着将它取出，得到一条类似锁链的东西，颜色灰暗，锁链中断有个不规则的缺口，让人怀疑所谓的「动力源」就该填充在这里。

    这个狗系统，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现在奖励的东西连图纸都不如。

    遇到这总情况，洛因只能……找乔尔！

    来到乔尔工作室的时候，他还在改进「魔点转换器」。

    之前那次电视魔术能那么成功，其中最后那一下就是利用了乔尔制作的魔点转换器（初级版）。

    是的，洛因其实只是让人挖了个大坑，然后利用魔点转换器，将坑给重新填平罢了。

    也正是因为最后的这一下，让现场的「演员」们都开始自我怀疑，认为自己是真的在配合洛因布置屏障，至于前面的一系列操作，都被他们当成了节目效果。

    这也和洛因没有讲得太明白有关，当然，造成这样的误会，他也乐见其成。

    「乔尔，你帮我看看这个地方可以填充什么？」洛因瞅准了乔尔休息的空隙，直接将那不知名链条递了过去。

    「嗯？这是你新做出来的鍊金产物？它有什么用？」乔尔将链条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研究。

    「唔……不知道，这还是个半成品，应该是缺少能量源，我试过填充魔力，没用。」

    反正鍊金产物总是奇奇怪怪，洛因这个创造者说不出半成品的功效，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乔尔也没对此产生任何疑义。

    「那我来试试。」

    接下来的半小时……

    「这个不行。」

    「没用。」

    「你再换一种试试，我觉得那个应该可以。」

    「我把这些溶解后倒进去看看。」

    「哦，天啊！冒烟了冒烟了！不会爆炸吧！天！」

    「呃，还是不行……」

    ……

    最终，两人灰头土脸地排排坐，托腮瞪着桌上的链条。

    乔尔瑞克悠悠嘆气：「它还真是性状稳定，这样一通折腾下来，洗干净后，竟然只是看起来色泽暗淡了些。」

    「呃……乔尔，它天生就是灰扑扑的。」

    乔尔瑞克：「……好吧，我纠正一下，这样一通折腾下来，它竟然毫无损耗。」

    洛因有些无奈：「看样子没法走捷径了。」

    乔尔瑞克眼睛一亮，他不在乎之前浪费的时间，只想知道试验结果：「你有思路了？」

    洛因点了点头，指向链条中间的不规则坑：「这个形状，是一种魔力宝石的样子。」

    「哦！」乔尔瑞克笑了笑，「我猜到了，你在炼制这跟链条的时候是不是就想以那种宝石作为动力源？只不过那种宝石太稀有了，所以你才来找我寻找替代品。」

    洛因点了点头，看不出丝毫心虚。

    其实所谓的魔力宝石，也只是洛因的合理猜测。

    毕竟，这个坑洞虽然不规则，却有种不对称的美感，再加上系统文字提示里说的动力源，洛因在拿到这玩意的第一时间，就猜测系统有可能会把奖励分两次给，一次给链条，一次给动力源。

    「急不来，只能先放放了。」

    乔尔瑞克不置可否，刚才的试验对他来说更像是研究魔点转换器过程中的调剂，如今休息够了，他就准备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滴——滴滴滴！

    一阵循环的电子音响起，洛因的目光转到了桌上，是乔尔瑞克的手机短讯。

    「帮我看看写了什么。」乔尔并不准备放下手中的实验器材。

    洛因只犹豫了半秒，就依言上前。反正现在有手机的，也就那几个人，乔尔认识的他也认识。

    「是谁？说了什么？」

    过了好几十秒都没见洛因念出简讯内容，乔尔在摆弄器具的同时，抽空问了一句，但他依然没得到回应。

    乔尔这回也觉出些不对了，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洛因的方向。

    沉思中的洛因蓦然抬头：「是边瑟恩，他在赶来这的路上。巴德林王室，似乎出事了……」

 第383页

    用了几个唿吸的时间，乔尔消化了下这段信息，才再次开口：「他离公爵府还有多远？」

    洛因低头回了条简讯，两秒后，「滴滴」声再次传来。

    「他说，已经到了？」

    这话刚说完，西莫斯就敲响了工作室的门：「少爷，边瑟恩阁下前来拜访。」

    「请他来这见面。」

    「是。」

    待西莫斯走远，洛因无奈地看向乔尔：「我还以为他是刚出发就发了信息呢，原来是快到了才发。」

    乔尔忍不住笑出声：「你该庆幸，他没有先斩后奏地直接出现在我们房间里。如果我们当时正好在做些什么，就更有意思了。」

    洛因想了想那种情况，不得不说，这的确是像边瑟恩做得出来的事。

    「他敢这样做，我就打爆他的狗头！」

    「尊敬的洛因阁下，海姆先生，久不相见，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看我的。哎，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贵族所为。」边瑟恩已经走到门口，正好将洛因与乔尔的对话听了个尾巴，忍不住出言抗议。

    洛因没接他这句话，直接进入正题：「发生了什么事？巴德林王室的香料成功戒掉了么？是又遇到了了什么新的危机？」

    边瑟恩面色一正：「还是与香料有关。

    「『傀儡药剂』让服用者暂时失去了嗅、味、触觉，一段时间内，这些人只要不再吸食香料，就能缓慢将其戒断，并不用承受戒断反应的折磨。

    「但是，其中一部分王室成员的行为十分奇怪。明明已经失去三感了，就算再次吸食香料也不会产生原先的效果，但他们还是从心理上忍不住想对着香包啃两口！

    「经过我们的排查，最终发现，巴德林人上瘾的不是同一种香料。成功依靠『傀儡药剂』戒断的，是来自塔明的香料。而戒断不了的那批，则来自于诺曼王都，而且这批香料已经渗透好长时间了。」

    乔尔瑞克惊讶地张了张嘴：「你是说，早在我们出发去塔明之前，王都就已经开始研发自己的香料，并投入生产、远销各国？」

    洛因蹙眉：「我早该想到的，像查多三世这种人，知道香料的存在后，又怎么可能不把这些握到自己手里？」

    「那我们捣毁了塔明之后，诺曼岂不是还有其他的香料来源？」乔尔瑞克更害怕他们之前做了无用功。

    洛因也在担心这一点，但思索过后又稍稍有些安慰：塔明毕竟是最大的香料发源地，王室就算自己制造香料，短时间内与塔明相比，也只是小打小闹。

    他们能毁掉一处，就能毁掉第二处。

    至于王都制造香料的根据地，不用想，只可能是一个部门——

    「皇家科研院！」

    洛因只是说出这个名字，乔尔瑞克就猜到了他的思路，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边瑟恩不知道洛因在想什么，此时他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洛因阁下，现在巴德林最严峻的问题是，另一部分新型香料成瘾的人，他们哪怕失去感官后，还在偷偷啃香包，这样下去，当『傀儡药剂』用完后，他们依然还会是成瘾状态……」

    洛因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在他看来这实在太容易解决了：「他们生理上的问题其实已经被『傀儡药剂』给抑制住了吧？这只是心理依赖？那很好办啊，都已经失去三感了，你随便拿个袋子里塞点棉花，对他说这是香包，扔给他啃，他还能尝得出区别来？」

    边瑟恩苦笑：「这正是令我们费解的，明明对他们来说，都是同样无色无味的东西，在傀儡药剂的抑制下，吸食前后也看不出身体的变化，但只有那一种香料，才能让他们达到心理上的满足。」

    洛因瞳孔一缩。

    这恐怕是某种化学合成分子，直接作用于大脑，虽然嗅、味、触觉被屏蔽，但那玩意的效用却并没有完全隔绝。

    「洛因阁下，我这次来，是想再向乔尔瑞克求一些血液，我们想试试加大傀儡药剂的剂量，来看看能否达到戒断的目的。这次需要的药剂比较多，我会现抽血、现制作……」

    说着他拿出几个小手指高的容器。

    「不行！」不等乔尔瑞克发表意见，洛因就先出言打断，「这对乔尔身体的伤害太大了！」

    开玩笑，正常人半年也只能抽一次血，每次最多不能超过400毫升，边瑟恩掏出这么一排瓶子，洛因光看看就头皮发麻。

    边瑟恩赶紧拿出一株绿底红边的药草：「洛因阁下，您误会了，我并不是要一次性取那么多血。这是巴德林珍贵的药草——苦芎草，有延寿补血的作用，不过药力需要时间吸收。吃下一片叶子，一个月左右才能完全消化。

    「我每个月取这一小瓶血，再用苦芎草给乔尔补身体，您看这样行不行？」

    洛因沉默了会儿，转头看向乔尔瑞克，见乔尔点头，才表示了同意。

    但有了前车之鑑，洛因心中对傀儡药剂抵抗另一种香料的效果，并不报太大希望。

    「边瑟恩，你有没有试过让那些成瘾者转移注意力？」

    「转移注意力？怎么转移？跟他们不停说话，或者讲故事、念书给他们听？」

    「不，那还不够专注，唔……或许你可以试着，给他们推荐一下游戏？」

    洛因会这么说，也是因为想起平行世界的一条沙雕新闻：瘾君子熬夜肝游戏，竟成功戒断药瘾。

 第384页

    见屋内其余两人诧异地看了过来，洛因耸了耸肩：「只是试试，并不妨碍什么，不是么？」

    「呃，好吧，如果您觉得有必要的话，我一会儿就去写信。刺玫游戏在巴德林似乎只有两家分店，也许我应该直接买几台游戏机寄回去？」

    乔尔瑞克在一旁接话：「你也可以给他们一人买一台最新版的手机？那里面也装载了一些让人上头的小游戏。」

    边瑟恩：……

    他此时有种感觉，自己不是来求药的，而是来进货的。

    就这样，边瑟恩在约克郡住了下来，洛因也给王都的迪赛尔德公主送去了一只新手机。

    过了半个月，公主殿下终于通过手机，发来了一则新的情报。

    第160章 及时雨公主

    「王都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不太乐观的事么？」乔尔瑞克将红茶推到洛因手边，观察着小公爵脸上略显凝重的神情。

    听到乔尔的问话，洛因蹙着的眉略微松了松。

    他很顺手地将刚看完的密信，以及自己的手机一併递给了乔尔。手机界面上是一条意味不明的简讯，发信人正是迪赛尔德公主。

    这条简讯与那封密信两相结合，才能解读出正确含义。

    「……不乐观谈不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公主给我们带来了一场及时雨。嗯……还是与巴德林有关的。」

    说到这儿，洛因自然而然抬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边瑟恩。

    后者本能地稍稍坐直身子，但很快，他又故作松弛地重新靠了回去：「比起打探这真假不明的『好消息』，我还是更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关于新类型游戏的开发和引进。」

    是的，边瑟恩这是又「进货」来了。

    他摊了摊手，表情无奈：「洛因阁下，您知道的，巴德林并没有插足游戏行业的野心。人才方面，我们无能为力，但金钱上巴德林必会给出令您满意的价格。」

    上回洛因提出的「游戏疗法」初见成效，可也有一部分人，对目前已有的游戏类型统统不感兴趣。边瑟恩这次来，就是希望洛因这边能专门针对这部分人群，量身定做几款新游戏。

    名义上是商谈，实际上更该说是请求，毕竟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巴德林王室急需靠着「沉迷游戏」来以毒攻毒，在洛因面前，边瑟恩所有底牌都是透明的。

    「那你更该先听听公主的这则消息了。」

    与公主联络的这件事，边瑟恩也算是知情人之一，洛因没打算故弄玄虚。且以他的骄傲，本就不屑藉此去坑巴德林一笔。

    他看向乔尔，示意后者直接将信件内容告知边瑟恩。

    「emmm……」乔尔瑞克组织了下语言，将信中内容总结了一下，「公主殿下确认了我们之前的猜测——部分流向巴德林的香料，的确由皇家科研院研制。而且，她似乎找到了去除后遗症的方法……」

    边瑟恩面上还能维持镇定，语气却透出几分急促：「是什么方法？我、我是说，巴德林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一面镜子。」

    「……镜、子？」边瑟恩一字一顿念出这个词，刚溢出的欣喜情绪急转直下。

    「是的，镜子，」乔尔瑞克没注意到边瑟恩的异样。他又低头看了眼信纸，不太熟练地念出对他来说很陌生的名词，「诺比斯之镜。」

    边瑟恩语气僵硬：「没有的东西又怎么能拿来交易！」

    他出言太快、太坚决，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没有？」洛因轻笑着反问。

    大概是知道否认毫无意义，边瑟恩索性变相承认了这件事，并将矛头对准了公主：「她这是狮子大开口！」

    说完，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激动了，边瑟恩又补充道：「我以为公主殿下的开价，会是大量金钱，或者巴德林王室的承诺，甚至连割让国土都在我的设想之内。但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索要一件神器。」

    「神器？」乔尔瑞克也有些诧异，「这的确不是什么公平的交易。」

    「没错，所以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答应这条件的！」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边瑟恩已经带出了几分咬牙切齿，但又极力克制住了。

    洛因却从对方此时的态度中，品出几分违和。

    连出让国土这种事，都交给边瑟恩拍板了么？

    而且对于神器，边瑟恩的话语权似乎也很高。果然如洛因曾经猜测的那样，对于巴德林来说，边瑟恩必然不是区区一个皇家法师那么简单。

    不及深想，洛因就听见乔尔瑞克略带迟疑的声音：「这种交换条件……不太像公主殿下的行事作风。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或者……公主那边遇到了什么事，必须用到神器？」

    「她能使用诺比斯之镜么，她就敢索要？！她明知道没人用得了！神器到她手上也只是废品一件！她明知道！」

    「恕我直言，如果公主殿下也清楚没人用得了诺比斯之镜，那她借用神器的象徵意义应该大于实际意义，边瑟恩你不妨和公主再谈谈？嗯……至少她有……」

    乔尔瑞克低头看了眼密信后，才确认般点了点头：「……至少她有六成把握解决后遗症问题。」

    「六成？！才六成她就……」

    洛因突然开口打断：「冷静，边瑟恩。」

    接收到小公爵隐含不快的眼神，边瑟恩意识到自己的音量越拔越高，整个房间内就属他最声势浩大。

 第385页

    其实边瑟恩会一下子怒上心头也是有原因的。

    消息灵通些的人知道诺比斯之镜在巴德林，却不清楚它真正的归属者并非巴德林王室，而是边瑟恩个人！

    为此，边瑟恩没少跟自家王室较劲，二者之间的关系也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而今一个他国公主却想一句话就轻飘飘将诺比斯之镜拿走，还是用来救巴德林王室的，回想起过去种种，情绪一上来，边瑟恩就理智出走了。

    可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他这番行为就很是莫名其妙。

    想想吧，刚才那一切，在小公爵看来，交易双方是诺曼公主和巴德林王室，他边瑟恩充其量只是个中间人。

    就算是以一国之使的身份，用「假意生气」作为外交手段来达到坐地还钱的目的，也该冲着公主去，而不是不识好歹地迁怒到好声好气帮他出主意的海姆少爷身上。

    更何况，这位海姆少爷还是黑蔷薇公爵公开承认的爱人。

    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边瑟恩赶忙找补：「抱歉，我不是在针对乔尔。只是……公主一开口就是神器，这让我完全看不出一丁点交易的诚意。况且，巴德林已经有了更好的出路，不是么？」

    他这是还惦记着游戏的事。

    在洛因这可没有对方一服软，就立马握手言和的道理，他刻意揭开了边瑟恩一直紧攥的遮羞布：「你一直在强调公主漫天要价，无非就是觉得将一件神器放在天平一端太过沉重。但边瑟恩，你扪心自问，诺比斯之镜真担得起神器的名头么？」

    不给边瑟恩回答的机会，洛因又转向乔尔瑞克：「乔尔，你名校毕业、饱读巨着，又曾週游各国，说是博学多才也不为过。但你在今天之前，听说过诺比斯之镜么？」

    乔尔已经看出洛因是想为他出气了，虽然他并没觉得自己有被边瑟恩冒犯到，但不可否认地，他内心的确泛起丝丝甜意。

    略作思索，乔尔答道：「提起神器，首先想到的应该是各种无坚不摧的宝剑吧？比如克拉弗利神剑。诺比斯之镜，我的确不曾听说过。」

    洛因唇边溢出一丝笑意，乔尔提到的神剑，又名王者之剑。

    看得出乔尔很喜欢这把剑了，由于它色如黄金，名字又是「克拉」开头，当初洛因的第一个「鍊金」产品，就被乔尔命名为「金克拉」。

    边瑟恩还想再挣扎一下：「其他物品被称之为神器，是因为它们或多或少在战场上发挥了不小的效用，本是凡器，经过口口相传才获封为『神』。而诺比斯之镜哪怕毫无用处，也是神器。」

    洛因跑偏的思绪被一秒拉回：「所以你也承认它毫无用处了？」

    边瑟恩面露尴尬：「也还是有些用处的，只不过常人用不到而已。」

    洛因一点面子都没给边瑟恩留，只一心给乔尔解惑：「你知道诺比斯之镜有什么作用么？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一定范围内，让使用者的某样属性反过来。是不是听起来十分逆天？但它的限制实在太多了。

    「首先，不是每个照镜子的人，镜子都会回应。就算回应了，照镜人也会被镜子自动分类，分类规则不明。照出的效果完全不随你心意，而是按照被分为此类的第一个人来定。

    「神器？呵，谁都知道它是神器，但谁也都知道它很没用。所以乔尔，连争抢之心都生不出的神器，又怎么会在大陆上流传出什么美谈呢？

    「迪赛尔德公主的确不是什么不知分寸的人，她并不知道游戏的事，在她看来用一件空有名头的神器，换巴德林王室的出路，也许还是在向巴德林卖了个好？」

    洛因最后这话纯属是在气边瑟恩了，再无用的神器也是神器，洛因也不认为公主仅是为了卖好这一个目的，就想要拿到诺比斯之镜。

    可转头看到边瑟恩略带不忿的神情，又忍不住再敲打一番，谁让他刚才要冲乔尔大小声的。

    「边瑟恩，我看你对诺比斯之镜的了解比巴德林王室还深刻，不如你来给乔尔举个例子，假如一个失去双腿的小男孩来到诺比斯之镜前，会得到什么结果？」

    边瑟恩心下一惊，他本能开始猜测洛因这番话的含义。

    是在怀疑他才是神器真正的主人了？还是已经掌握了他在巴德林的真实身份？

    不管是不是在诈他，边瑟恩此时都巴不得赶紧转移洛因的注意力，因此倒也认认真真回答起那个玩笑似的假设来。

    「失去双腿的小男孩……他最希望的定然是重新拥有恢復行走的能力，可镜子的分类并不按照镜人的意志为转移。

    「被分到『男人』一类，他会变为女；分到『孩童』一类，他会立即成为老人；分到『无足』生物，就有可能变为多足——好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确恢復了行走能力。

    「最倒霉的是，若是他祖上恰好有波尔岛国上，某小贵族的血脉，还会被转化为鲁鲁兽——别问我原因，谁知道第一个被分为这个类别的那人曾对鲁鲁兽做过什么。」

    乔尔听到这番描述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沉吟几秒后又问道：「已经总结出这么多分类方式了么？」

    乔尔的未尽之意洛因明白，上位者要是真想达到什么目的，是不吝于用人命去填补的。

    洛因的下一句话就打消了乔尔的担忧：「已知的分类也就这几种了，不是没人想将资料收集齐全，而是收集不了，这玩意的使用方式完全不看魔法资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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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瑟恩赶忙接上话：「是的，以诺比斯命名的神器，都有怪异的开启方式，其中以诺比斯之镜最为苛刻。其他几样或许还能有重放光芒的机会，但诺比斯之镜绝不可能，它的使用者必须代代相传，年龄小于30岁。是的，它早已断代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连用了两个「是的」，这反倒引起了洛因的注意。

    这段话听上去不像在陈述事实，反倒有种重复强调的意味在里面。

    洛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边瑟恩的神态，发现他的目光克制不住地落在乔尔身上好几次，又快速转开。

    乔尔瑞克没有注意到边瑟恩的异样，反倒是对其说出的内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叫诺比斯的神器，还不止一件？」

    「是有好几件……」

    洛因注意到说这话时，边瑟恩垂着眼帘。

    一般人或许会认为边瑟恩是在仔细回忆其余诺比斯神器的信息，洛因却觉得，他更像是担心自己的眼神泄露出什么。

    毕竟，听到乔尔的提问，边瑟恩连本能地抬眸看向说话人的反应，都强行克制住了。

    他在隐藏什么？反覆强调「断代」，莫非乔尔祖上有人能使用诺比斯之镜？

    联想到乔尔的父亲——海姆伯爵人就在王都，这是否是公主索要镜子的真正原因？

    第161章 奇葩的神器

    眼下情形不适合洛因深想，他只能暂时放下关于乔尔与诺比斯之镜间的疑问。

    边瑟恩本就在说到这个话题时目光闪躲，似是生怕面前两人深究，他积极给乔尔解惑道：「名叫诺比斯的神器的确不止一件，除了镜子之外，已知的还有权杖、王冠和项鍊。」

    乔尔瑞克有些讶然：「竟然是一整套么？刚才你们说名叫诺比斯的神器，都有怪异的使用条件，另外三样也是如此？」

    「不仅使用条件怪异，用出来的效果也十分奇葩。

    「诺比斯之杖，能与它产生共鸣的人必须满足两个条件——身份尊贵，且颜值高，至少不能是长相平庸之辈。它现在应该在拉布提的一位女伯爵手上。」

    「伯爵？」乔尔瑞克眉梢动了动。

    「哈，你是好奇凭一个小小的伯爵，拉布提王室怎么没去抢吧？」

    边瑟恩脸上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因为那玩意唯一的作用就只有一个，发光。是的，就是普通的光，除了照明，没有任何神奇之处。

    「早些时候这件神器还在女伯爵的茶话会上频繁出场，一堆贵族小姐轮流持杖，攀比它发出的光亮程度，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不过次数多了以后，连她们都已经腻味了这样的游戏。」

    「再说诺比斯之冠，条件是佩戴者至少得是一方势力之主，且必须得到所属势力九成以上的民心，才能与它产生共鸣。啊，这玩意早在几十年前已经跟塔明绑定了，所以如今要想使用它，必须要成为塔明城主，且得到塔明本地九成的民心才行。啊，这么说来，洛因阁下，您倒是可以试试。」

    洛因很不优雅地瞥了边瑟恩一眼：「可以，但没必要。」

    「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因话一出口，边瑟恩就憋不住似地大笑起来，见乔尔瑞克投来不明所以的目光，边瑟恩解释道：「诺比斯之冠，戴上后的唯一作用是无法说谎，而且佩戴之人有问必答，言无不尽，连说半句留半句，从而误导别人，达到『说出口的是真话，效果等同于说了假话』的擦边球都打不了。」

    乔尔瑞克恍然大悟，毫无疑问，这样的功能对于一位领导者而言，何其鸡肋：「那诺比斯项鍊呢？」

    边瑟恩又露出更古怪的表情：「诺比斯项鍊嘛，作用堪称逆天……一旦将它激活，方圆百里内所有的魔法元素都会聚集到佩戴者身边，只供佩戴者吸收，其他人无论离得多近、魔法亲和力多强、多努力，都无法得到那些魔法元素的一丁点儿垂怜……」

    说到这，他故意停下话头，看向乔尔瑞克。

    但有之前几样神器打底，乔尔并没有为这乍一听很厉害的效果动容，而是静静等待边瑟恩的下文。

    没得到期待中的反应，边瑟恩也不再卖关子：「……好吧，能与诺比斯项鍊产生共鸣并激活它的，只有绝魔体。」

    绝魔体可不是普通的无法施法。像是诺曼的平民、包括现在的洛因自己，都属于「无法施法」的范畴，可仍能利用某些手段使出法术。

    绝魔体则不然，魔法元素根本就被屏蔽在他们身体之外，连进入其中逛一圈的门路都没有，那么诺比斯项鍊抢来再多元素到佩戴者周围，也都无济于事。

    或许唯一的作用就是：我用不了，于是抢来所有魔法元素，让周围其他人也不许用。

    绝魔体万中无一，比洛因这个双黑魔法师还要稀少。

    说起来，洛因还真见过一个绝魔体，就是北面白鲨公爵家的小少爷，那个曾经靠着装小殭尸跳，来博取长辈关注的小豆丁——欧泊思·希尔。

    「那条项鍊在一次海难中，随船一起葬身海底了。应该没人会想不开，费劲去捞它吧？」说起这件神器的遗失，边瑟恩脸上没有一丁点儿的遗憾。

    「就没人试过把四件神器一起激活会怎么样？」乔尔瑞克有些困惑，「再怎么说也是神器，说不定必须合体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这个问题洛因就可以给他解答：「四件合一，那么必须有一个绝魔体，位高权重、相貌出众、深得民心，还得有勇气承担照镜子之后带来的意外后果，这实在太难达成了。嗯……也不是完全意外，如果他得到足够的数据支撑，也许能分析出自己有没有在诺比斯之镜那儿『断代』。」

 第387页

    「断代？」

    「嗯，」洛因组织了一下语言，「边瑟恩刚才已经详细为你解释过，诺比斯之镜会随机将人身上的某个特质变为相反的事物。

    「但在此之前，它会先提取出照镜者身上某个特质，以此给他们分门别类，分好之后，再将此人身上所有特质都罗列出来，从中挑选其一，进行反转。

    「听起来是不是很多此一举？可我之所以要提『分类』，是因为诺比斯之镜的『随机』中，还带着点小小的、可有可无的规律。」

    「当某人被镜子定义为某特徵的『一代』，那么下一个与他有着相同特徵的人，使用镜子后，无论心里最渴求的是什么、无论愿不愿意，都有八成机率会得到与前一人相同的效果。若是后人恰好与之前的第一人有血缘关系，则会百分百起效。

    「但这种固定效果也不是一直延续的，最多只能辐射五人。第六人哪怕有着相同的特徵，也将会开启新一代的效果。

    「这就是所谓的『断代』。」

    「比如镜子虽然把某人『三只眼』的特质列为『一代』，但照射生效时却是把他身上所有特质都列入备选的。照镜人内心的强烈渴求的确能提高最终效果的优先级，但也只是一丁点儿罢了。

    「如果不幸选中的是『左右手相反』，那么在这人之后的五位有着三只眼的人，都有极大概率得到『左右手相反』这个固定结果。

    「直到第六位『三只眼』，才能成功断代，并有了新的随机选择。」

    乔尔瑞克恍然：「那么一些普通的特徵，由于出现得实在频繁，岂不是很容易达到『断代』的成就？这至少也给了后来者一个方向。」

    洛因摇了摇头：「恰恰相反，这反而给大部分后来者造成了更大的困扰。

    「一些我们以为特殊的特质，比如缺胳膊断腿、毁容，甚至是天生畸形……这些在诺比斯之镜那，与普通人的发色瞳色、头髮长短、指甲纹路之类的特质，没有任何优先级上的差异，他们会被摆在同一水平线上被挑选。

    「因此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就成了随机与随机的双重叠加。」

    「即便有少部分足够特殊的特质，能够确定自成一类，比如『绝魔体』。在真正与镜子产生共鸣时，它又会将『绝魔体』与这人身上的其他所有特质摆在同一水平线上抽选，并反转。

    「所以第一个『绝魔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在他之后的五个绝魔体，都会用与他相同的姿势，接受镜子『爱的教育』。」

    乔尔瑞克也接上了洛因的思路：「哪怕第一个『绝魔体』有着极其强烈的意志，让他通过镜子得偿所愿，这愿望也未必是下一个『绝魔体』所想要的。

    「于是，当一个人在身为绝魔体的情况下，做到了一唿百应，且有着不俗的容貌，那他已经是人生赢家了，完全没必要冒那个风险。

    「所以……话又说回来，迪赛尔德公主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得到诺比斯之镜？」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

    洛因想起边瑟恩之前的躲闪，有心要诈他一诈。

    他故意露出若有所悟的神色，看向乔尔瑞克：「乔尔，公主索要诺比斯之镜，或许与你有些关系。」

    「嗯？」这是乔尔瑞克。

    「什么？」这是边瑟恩。

    前者是真的诧异，后者则是诧异之下掩藏着慌乱。

    洛因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回忆着之前边瑟恩反覆强调的「断代」，以及看向乔尔目光的躲闪，再结合乔尔的上一代——他的父亲海姆伯爵人在王都，于是试探着开口：「我曾让公主帮我留意海姆伯爵，他毕竟是我爱人的父亲，还是关系不太好的那种……」

    洛因此时内心全无头绪，完全是靠着已知的零星信息，以及自己的直觉在瞎猜。

    这完全是毫无根据的，但事关乔尔，洛因不愿意放过试探的机会。

    边瑟恩嘴角微微抿着，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洛因放慢语速，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海姆伯爵也许使用过诺比斯之镜……」

    不对。

    「……或是与他相关的人曾使用过。」

    边瑟恩眉心一跳。

    这回对了！

    各种讯息飞速在洛因脑海中排列组合。

    与海姆伯爵有关……乔尔……断代……代？代！不是父系，那只能是……

    母系！

    乔尔的母亲使用过诺比斯之镜？！边瑟恩怎么知道？

    是了，一直以来边瑟恩都对塔明、魔容的事情格外地关心，其中内情他也知道得格外清楚。

    提到海姆伯爵，边瑟恩也不是毫无反应。看上去有些紧张，又不像是被戳中了要害。

    莫非……乔尔的母亲使用诺比斯之镜后，竟然得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果？且这个结果与海姆伯爵还有些关系？

    断代……也许乔尔的母亲就在某一代的序列之中！

    而这位女士最显着、最特殊的特质只能是——

    魔容！

    「乔尔，你的魔容体质问题虽然已经解决，但有件事我一直很困惑。按理说，魔容与爱人结合后，他的爱人会获得使用塔明魔法的能力，而魔容本人则会逐渐虚弱至死。但是，我们似乎遇到了例外……」

    乔尔瑞克秒懂：「你是在说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明明是魔容，但直到现在，我的父亲都没显现出任何能够使用塔明魔法的迹象。但……这不是因为他天赋使然么？他也并非个例，大名鼎鼎的费楠不也是如此？」

 第388页

    龙傲天费楠阁下曾经骗色过一位年轻的魔容姑娘，但从他的日记以及旁人的记载中都能看出，他并没有得到塔明魔法。

    乔尔说前半句话的时候，边瑟恩浑身的肌肉越绷越紧，直到乔尔以费楠作为佐证时，边瑟恩才放松下来。

    这也印证了洛因的猜测。

    「天赋使然？乔尔，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件事的？」

    「这只是合理的推测……不，不对！」

    话到一半，乔尔突然反应过来，「我犯了一个错误。由于我接触到的魔容太少，而这其中又有了两个没有得到魔法的例子，看起来比例很高，于是我得出了『他们本身天赋不足』的结论……」

    洛因抢过话头，用更快的语速接了下去：「但不论是塔明珍藏的关于魔容的典籍，还是我们遇到过的几个魔容知情人，比如吉佳尔，又比如边瑟恩……」

    说到这，洛因直视边瑟恩的双眼：「……你们，全都没有提过『与魔容结合后，依然不能使用塔明魔法』这件事。所以，这并不是一种普遍现象，我们遇到的这二位，才是个例！」

    边瑟恩突然笑出声，故作轻松的语气，也掩盖不了开口那一剎那，他嗓音的干涩：「哈、哈哈，睿智的洛因阁下，据我所知您推断的没错，这的确是个例。但这与公主讨要神器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吧？您曾请求过公主注意海姆伯爵？可看看她那急切索求的语气吧，这分明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某些目的。」

    第162章 边瑟恩身世

    迪赛尔德公主当然是为了她自己的目的！洛因内心丝毫不否认这一点。

    但那又怎样呢？这只是他为了套路边瑟恩，而找的藉口罢了。

    他看向边瑟恩的眼神高深莫测：「一使用诺比斯之镜，就得到了想要的效果，万中无一的机会啊，那可真是位幸运的魔容，不是么？」

    边瑟恩应激般勐地坐直了身子，又在看见对面乔尔瑞克手中的冥能枪后，僵住了。

    「听着，边瑟恩，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但涉及到乔尔，你最好不要有丝毫的隐瞒！」

    无需过高的音调，仅一句话就昭示了洛因态度的坚决。

    边瑟恩与洛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他很清楚这位公爵大人的底线在哪里，于是索性直接躺平摆烂：「冷静冷静两位，我说，你们怎么总是喜欢用这玩意儿指着我？」

    乔尔瑞克抬了抬枪口，语气不咸不淡：「如果你愿意在一开始就和盘托出的话。」

    「蔷薇在上，必须说的内容，我都在一开始就交代了！」说这半句时，边瑟恩还挺理直气壮，但说完之后，他又肉眼可见的气弱下来，「至于一些非必要的事……你们不也已经知道了么？」

    洛因可不会将话题的主导权交给边瑟恩：「我只想知道，当初那位魔容具体从诺比斯之镜那儿得到了什么魔法效果？这种效果既然能够突破共鸣者本身，作用到魔容的伴侣身上，那是否又会对魔容生下的孩子有影响？」

    「不……」边瑟恩刚做出个口型，又被洛因打断。

    「你不会想说，对乔尔没造成任何影响吧？刚才你躲闪的表情，已经将真相出卖得一干二净！」

    「您误会了！我想说的是，并不算是什么坏的影响……」

    边瑟恩急迫地解释道：「那位幸运的、被诺比斯之镜列为『一代』的魔容，得到的魔法效果正是关于魔容体质的。

    「原本与魔容结合后，他的伴侣将会获得塔明魔法。但经过了诺比斯之镜的『反射』，与这位魔容结合后，不仅无法得到，还会失去自己的一部分天赋！这份天赋会转移到魔容身上，而魔容也不会再虚弱致死。」

    「可我的母亲的确虚弱致死了。」乔尔瑞克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是因为女性魔容可以将这份得来的天赋，再次转移给腹中的胎儿！一旦这样做了，母体还是会虚弱致死的！」

    这倒是完全在洛因的意料之外，他本能转头看向乔尔，正好对上乔尔那带着讶然的视线。

    他有些干涩地开口：「我、我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我父亲只是个普通人，他能有什么天赋，值得我母亲付出生命的代价，来转移给我？」

    虽然面上看不太出来，但以洛因对爱人的了解，他很清楚地感觉到了乔尔此刻，思维正混乱着。

    洛因抬手覆在乔尔手背，微微用力，给予支持的力量，说出的话也是在努力帮乔尔理清思路：

    「即使是普通人，也有某一方面格外突出的，这也能算作是天赋。乔尔，我记得你父亲是皇家研究院的副院长？」

    「没错……」乔尔瑞克心绪还没平稳，此时的回答完全出于本能。

    「坐到副院长的位置，他总不会一点科研都不懂。但入职皇家研究院之后，海姆伯爵却并无任何实际的建树，只挂名在各个项目下，以统管者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

    「你是说……他被我母亲拿走的天赋，正是关于科研方面的？我、我不理解……他的天赋该有多优越，才会让我母亲宁可放弃生命也要转移给我？无法想像，难道我现如今在科研上的天赋，都是从别人那儿掠夺来的吗？」

    说到最后，乔尔瑞克已近乎在喃喃自语，神情恍惚，连手中的冥能枪都从指着边瑟恩，变为颓然地垂向地面。

    洛因心中暗道不好，他原本是想安慰爱人的，没想到一句话没说好，反而让乔尔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第389页

    许是气氛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了，边瑟恩倒有心情在这时开口：「嘿，先生，您大可不必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您母亲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掩盖诺比斯之镜的效果罢了！

    「至于您得到的那份所谓的天赋……emm……要从海姆伯爵众多平平无奇的才能中挑选一样，矮子里面拔高个，也许真的选中了所谓的科研天赋吧。

    「但请相信我，您现有的科研天赋，绝对属于您自己，被转移过来的东西充其量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哦，看您现在的成就，那点天赋对您来说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也许可以称之为苍蝇腿儿？」

    说到这，边瑟恩不知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本就天赋出众的人，根本就不稀罕那点杯水车薪的补贴！更何况还是在出生之前，不顾本人意愿，强加过来的补贴。

    「至于那个失去天赋的人，只要经过后续学习、训练，也并非不能恢復……好吧，这个训练期的确很长，但在我看来，这可不是掠夺。

    「他要是一辈子都没恢復，只能说明他自己就是耽于享乐、自我放弃，被掠夺天赋也只是他的遮羞布罢了。」

    边瑟恩这话看似在说乔尔，更像在形容其他什么人。

    但这段话一出，乔尔的情绪明显有了好转。

    洛因眯了眯眼，其他人的故事他不关心，现在他急需边瑟恩对之前的话再做一番肯定，以此来稳住乔尔瑞克的心。

    「你刚才说……乔尔的母亲，是为了掩盖使用过诺比斯之镜的事，从而选择死亡？」

    边瑟恩瞬间脱离了原先的情绪，因着洛因的问题，脸上显出一丝窘迫。

    他又看了乔尔瑞克两眼，才放弃似地开口：「是的，那是她从巴德林借用那面镜子的唯一条件。为此，她还动用了与巴德林王室间，唯一一次珍贵的人情。」

    洛因此刻才终于弄清，边瑟恩为什么之前在乔尔面前如此躲闪了，因为这可以说，巴德林与乔尔母亲之死，有着间接的关系。

    大概是怕这对公爵夫夫一言不合再次掏出冥能枪，边瑟恩着急忙慌地继续说道：「这也是那位夫人自己的选择，她是先从别的渠道知道了借用镜子需要付出的代价，然后才来找我们的。可不是我们为了为难人，故意逼迫她答应这样的条件！」

    乔尔此时也缓过来了。毕竟他的母亲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就离他而去，而那位父亲，有了自己的家庭，与乔尔也并不亲近。

    接到乔尔给出的「安心」眼神，洛因终于放下心来，也有了更多精力去应付边瑟恩。

    这件事从镜子持有方看来，兴许还觉得能出借就已经给了对方天大的面子了，毕竟这样固定的魔法效果，一共也只能激活五次。

    但洛因骨子里还是护短：「不惜牺牲人命，只为了隐瞒镜子的使用状况吗？这才是你不愿意将镜子借给迪赛尔德公主的真正原因？」

    洛因略去了「巴德林」，直接说的是「你」不愿意借。

    边瑟恩磨了磨后槽牙：「除了给某位魔容使用，我想不到那位公主索要诺比斯之镜的其他原因。洛因阁下，请您转告公主殿下，这一魔法效果已经断代了，即便她拿到镜子也无济于事。但诺比斯之镜对我而言有着特殊意义，我实在无法将它交给其他人。」

    边瑟恩也略去了「巴德林」，直接用了「我」，显然他也不准备装了，镜子真正的所有者不言而喻。

    洛因沉吟片刻：「你要让公主殿下怎么相信已经断代这件事呢？一直以来你做得，不就是伪装成没断代的样子么？

    「看样子巴德林王室的命，在你心里并没有我们想像中重要。毕竟公主是要用镜子，换取祛除巴德林王室香料后遗症的方法。」

    洛因这话只是随口一说，但边瑟恩一瞬间紧缩的瞳孔让洛因确定，自己竟是误打误撞说中了要害。

    边瑟恩敛了敛眸后，第一次主动与洛因对视，说出的话中满是诚恳：「不管您是否相信，我以及我的先辈们伪装没有断代的最初目的，只是为了牵制各方势力，以求自保。

    「蔷薇在上，我发誓它的确已经断代了。诺曼王室那边应该能查到其中两次，而另外三位中，两位都是你们的熟人。

    「她们分别是乔尔瑞克的母亲——奥菲利亚·桑德兰；吉佳尔的女儿、费楠的绯闻对象——百丽小姐……

    「最后一位……是我的母亲。」

    似乎已经预料到洛因会问什么，边瑟恩接着说道：「我的父亲是上上任巴德林国王曾经最宠爱的第五子。他并不满足于自己不算好的水系魔法天赋，于是将主意打到了塔明魔法上……」

    边瑟恩话意未尽，但结合他之前说的内容，故事的结局十分明了。

    至于那位曾经最受宠的第五子……反正当年那一代的巴德林王，据说是与第五子最不和的第二子。

    难怪洛因一直觉得，边瑟恩与巴德林王室之间很微妙，又与塔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想来边瑟恩的母亲，在塔明也并非小门小户之女。

    「我会将你的话转达给公主殿下，至于殿下怎么回復，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感谢您，洛……」

    咚咚咚！

    边瑟恩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门没关，现任管家西莫斯边敲门，边神情焦灼地望向洛因，一接触到洛因望过来的眼神，就急切开口：「少爷，我们约克郡的科研所发来急报——费楠大学者的头，失窃了！」

 第390页

    第163章 再起波澜

    几乎是西莫斯话音刚落，房间内三人就同时嚯然起身。

    洛因只来得及向边瑟恩说句「恕不远送」，就匆匆向外走。

    自茹丝夫人手中得到费楠的头颅后，这颗半死不活的脑袋就一直保存在约克郡的研究所里。

    乔尔瑞克倒也没像皇家研究所那样，对他进行过什么惨无人道的研究，但也派了专人定期检查，对于这颗浑浑噩噩的脑袋能否恢復意识这件事，完全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

    约克郡科研所的走廊上，一行人向着事发地点快速行进着。

    作为这里的主要负责人，乔尔瑞克当然也跟随在了洛因身边。

    再落后两步的地方，是辛莎与西莫斯。

    伴随着几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西莫斯的快速汇报也逐渐清晰：

    「……先是落到查多三世手上，被翻来覆去地研究，之后又流入茹丝夫人这样的偏执狂手里，过得生不如死，按理说费楠的这颗头颅已经没有什么研究价值了。

    「再加上我们研究所关卡重重，守卫严密，研究员们对待这颗价值不高的头颅也逐渐懈怠，并没有按照规定来定期检查，这才让人钻了空子……谁也没想到它会被人偷走。」

    谈话间，几人已到达目的地。

    乍一眼望去，不大的研究室内，人还不少，两侧长桌上整齐地摆着各种仪器、记录本和瓶瓶罐罐，几个身着统一白大褂的研究员正来来回回摆弄着这些。

    倒是正中间的桌上有个大铁箱，里面空空如也。洛因记得，用来存放费楠头颅的那个盒子，原本就放在这铁箱中。

    乔尔瑞克第一时间就加入了那群白大褂中，检查其他设备的受损状况。

    一直跟在洛因身后的辛莎，也向洛因示意后，转身向先到这里的守卫们了解情况了。

    洛因环视屋内一圈，略微皱眉：「你们已经将这房间整理过了？」

    没得到案件第一现场的信息，让洛因有些不愉。

    一名守卫从侧边上前，沖洛因行了个礼：「公爵阁下，据调查，贼人的目的非常明确，是直奔中间那个铁箱来的，其他物品，包括门锁，都没有任何破坏。其余相关人员正在接受问询。」

    「是谁第一个发现东西不见了的？」

    「阁下请稍后，我这就将他提来。」

    守卫行礼后离开，片刻便从隔壁押来一位眼生的研究员。

    见到洛因，小研究员颤颤巍巍开口：「公、公爵阁下……」

    洛因审视地打量了这位研究员几秒，得出「并非可疑人员」的结论后，才继续问道：「你是负责定期检查费楠头颅的人？」

    「禀、禀阁下，我、我……这两次的确是我负责，我、我……我不知道，难道这头颅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们没发现的？我不但发现不了它的重要作用，还让它被偷走了，我该死，我有罪……」小研究员像是没经歷过什么大事，说着说着直接腿一软，跪倒在地。

    洛因揉了揉眉心，这人说了半天，一句重点都没交代。

    「比起那颗头隐藏的研究价值，我更想知道防护严密的科研所，是怎么被人悄无声息入侵的。」

    西莫斯在一旁适时做出引导：「别紧张，少爷只是想问清楚情况。你上一次来检查是什么时候？今天发现东西不见后，现场的情况又是怎样？」

    这些问题，在洛因到来之前，守卫盘查时也问过，小研究员总算找回了说话的节奏：「上一次检查是六天前，当时一切完好。今天早上我再次过来，一打开房门就发现中间的铁箱被暴力破坏了，里面的木盒不翼而飞……我、我就去找了守卫。」

    「六天？」

    乔尔瑞克已经将屋内检查了一圈回来了，他凑近洛因耳边，低声说道：「我跟其他人确认过了，这里其他仪器、试剂以及记录本，都看不出被动的痕迹，门锁也完好。唯一被破坏的只有铁箱。

    「如果是内鬼，他的权限至多只能是自由出入研究所，这间房门也许能钻空子打开，但铁箱的钥匙他拿不到，只能採取暴力方式。」

    说完，乔尔又转向跪在地上的小研究员，提高声音接上之前的问话：「你上一次检查在六天前？我记得之前给你们下达的要求，是每隔两天检查一次？」

    小研究员脸上满是惶恐，脸色胀得通红：「对、对不起海姆少爷！因为一直以来大家得出的结论，都是这头颅没什么研究价值了，于是轮班来检查的人都逐渐懈怠起来……我、我们将精力更多地放在了其他项目上……我真的没想到它还有用……」

    说着，他双手攥紧自己的头髮，心痛得真情实感：「我竟然弄丢了这么重要的研究材料，我真该死，我真该死啊！！我以后是不是再也申请不到其他重要材料了？我的研究怎么办？我为什么要沉迷自己的项目，为什么要偷懒，只是按时来检查，我为什么不来啊！」

    洛因：……

    他不得不开口制止这位研究员的喋喋不休：「这房间的钥匙一直在你手上？期间是否遗失过？」

    「蔷薇在上，我发誓我一直将钥匙好好保管着！」

    一直站在旁边的守卫在此刻上前补充道：「这间房的钥匙有三把。研究所的这一把钥匙一直轮转在定期检查的人手里，但任何研究员若是需要进这房间，只需说一声也能随时拿到钥匙……」

 第391页

    这情况洛因倒是清楚。另两把钥匙，其一在乔尔手上，另一把则由西莫斯保管，唯一出问题的也只能是研究所的这把。

    守卫：「我们已经对所有接触过钥匙的人进行过问询，初步排除了他们的嫌疑。但仍将他们关押在隔壁，是否放人，还请阁下指示。」

    也就是说，偷窃者并不一定是用钥匙进来的。

    「少爷，有眉目了！」洛因回头循声望去，就见辛莎步履匆匆地回来，「偷东西的是亚樊和亚伯两兄弟！」

    洛因一脸困惑：「谁？」

    辛莎情不自禁地握了下拳：「就是亚樊、亚伯啊！这对贼兄弟曾经还挺有名的。少爷，您忘了吗？在蔷薇电视台，哦不，那时候还是广播站，这两个傢伙混进来过。当时可是被我给抓住的！」

    这下洛因终于有了点印象：「是歌唱比赛那一次？」

    依稀记得当时的事跟蜜柚郡的尤莉·琼斯小姐也有点关系，的确是有两个傢伙，一身臭气地被辛莎堵在了通风管道口，最后又被尤莉指认出他们想炸毁蔷薇广播站。

    辛莎表情愤愤：「对，当时有很大把握，这两人是接了王都的命令前来的，但为了与王都换取更大的利益，就将他们关押了，没处死。没想到关了这么久，倒是给他们钻了空子。这回他们又是走的通风管道！」

    洛因都有些佩服这两人了，要知道研究所的通风管道可不像当初的蔷薇广播站，很多地方根本就无法通人，也不知道这俩是怎么潜进来的。

    「仅凭他们两人，再有通天手法也难全身而退，搜索全郡，查找同党踪迹。」

    「是，洛因阁下！」

    闲杂人等退去，乔尔瑞克才上前揽住洛因肩膀：「最坏情况，东西也是在五六天前就丢了的。现在着急也于事无补。」

    见自己的话并没有安慰到爱人，乔尔又试着转移洛因的注意力：「王都怎么又想起费楠的头了？能挖掘的不是都挖光了么？」

    对此，洛因也没什么头绪。

    出于魔法师的直觉，洛因总觉的最近出现的事物间有着隐隐的关联，但具体怎样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静待事态发展。

    ————

    王都，月明星稀。

    美艷的侍女长迈着妖娆的步伐，一个旋身，转入花园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早就等候着一个兜帽身影。

    女声带着不勾自魅的尾音：「在非约定时间喊我过来，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呢，大人。」

    面对眼前的尤物，兜帽人不为所动地上前一步，法师公会会长——甘穆·尼尔松那张皱巴巴的老脸就这样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我已经等得够久了，但你们似乎完全忘记了要与我联繫。芭芭拉侍女长，我很好奇，提米塞大王子平时都是这样对待合作对象的么？」

    「您言重了，会长大人，」芭芭拉笑起来风情万种，「您与我们大王子殿下之间，委实称不上什么合作，大家都是在为伟大的诺曼之主做事，王子只是给您提供一些便利，请您在陛下关于立储的事情上，多美言几句罢了～」

    尼尔松心下不屑：大王子真是废物一个，讨好自己只为了立储，要是篡位，尼尔松还愿意高看他一眼。

    「哦，对了，您要的东西已经得手了。」

    尼尔松双目含威：「确定得手了？上次偷渡祭品的事，是你亲自出面处理的吧？最终结果可不太好。」

    「哎～谁知道那个叫阿基拉的，自我吹嘘得如此厉害，却是那么不中用。不过这次不同，不出意外的话，东西在明天就能送到您手里。」

    闻言，尼尔松内心的激动几乎抑制不住，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古朴的捲轴，迫不及待打开，又勐然反应过来眼前还有个外人，于是唰一下又将捲轴合上。

    依稀间可以看见，捲轴上绘制着一幅复杂的魔法阵图。

    芭芭拉很识趣地主动开口：「若无他事，我就先告辞了。后续您还有任何需要的『鍊金材料』，都可以找我，大王子殿下一定会尽全力配合您的……唔……立储的事……」

    「互惠互利。」尼尔松点头。

    「互惠互利。」芭芭拉脸上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

    直到芭芭拉转身走远，尼尔松才再次打开捲轴。

    那的确是个奇异的魔法阵图，不同于常见的五芒星、六芒星或是圆形，这幅阵图的外轮廓看起来像是个不太标准的「d」型，又有些像人类的心脏。

    在「d」型内里，则是密密麻麻、繁乱复杂的线条。其中有好几个点，色泽最是浓黑，正是众线交汇处。

    尼尔松将图展开、举高，让月光从捲轴背面透过，又将魔力汇聚到双眼，此时在他眼中，「d」型的外围又多出了一圈圈线条。

    尼尔松脸上露出狂喜之色：「这张图在查多三世手中这么久，就是宝物蒙尘。」

    事实上，他自己也是研究了这捲轴好久，直到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发现了一本古籍，封面上就绘着「d」型图案，这才勘破捲轴的秘密。

    尼尔松又点了点图中心的位置：「异世之魂作为锚点……」

    所谓费楠大学者的底细，在一些人眼里，简直是公开的秘密。

    他又顺着周围的线条划动指尖，神情逐渐陶醉：「还差一些合适的祭品……法神，离我越来越近了。」

    第164章 再见故人

    「长官！发现可疑人物！疑似偷窃重要研究材料的势力！」

 第392页

    「一队、三队追击，二队从克尔巷包抄！」

    「是！」

    「在那儿！别让他们跑了！」

    「追！」

    「抓住了几个！还有好几个逃了！」

    「继续追捕！我先把这几个押送回去，并上报给西莫斯大人。」

    「长官，这人快死了！他好像有话要说！」

    摇曳的火光中，卫兵队长靠近匍匐在地的逃犯。

    趴着的姿势让人只能看到逃犯那枯黄的后脑勺，感觉到有人靠近，那人缓缓抬起了头来。

    卫兵队长这才发现，此人脸颊凹陷、骨瘦如柴，像是本就身患重病，命不久矣。

    单看这长相，与上头要抓的亚樊、亚伯两兄弟没一点相似。

    但卫兵也并不认为自己抓错了人，实在是这群傢伙表现得太过可疑了。

    被手下发现的时候，这群人正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集会，一看到卫兵搜查，二话不说就慌忙逃窜，这样的人就算不是那对贼兄弟的接应，也必然不是什么良民。

    「咳、咳咳……」地上那人咳嗽了几声，仰着头，嘴唇翕动，不知在喃喃些什么。

    卫兵队长不由凑近了两步：「什么？你在说什么？！」

    下一秒，那人勐地仰起上半身，双眼迸发出灼热的光芒，他深吸口气，用尽力气开口，可惜受限于身体，他发出的音量也只是寻常。

    「洛因阁下！我的神！魔法……必将……重……临……」

    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生气，那人说完这话，就软倒下去，脸上还挂着满足的微笑。

    这状况委实有点诡异，让卫兵们一时面面相觑。

    「长官，他死了。」

    卫兵队长默了默：「他最后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人回答，几息之后一个围观的平民大着胆子提供信息：「报告长官，我见过这人，他有先天疾病，本就被断言活不过16岁，人也一直很阴郁。几个月前他交了新朋友，之后就变得神神叨叨了。

    「对了，那些人好像是叫——魔法復兴社！」

    ————

    「魔法復兴社……」洛因看着手头的汇报，低声念出这个不算陌生的名字。

    在他对面，银髮蓝眸的老管家气定神闲地端起红茶，抿了一口。

    「这个组织，最近在我的约克郡搞了不少小动作啊。兰斯，你有查到什么可靠消息么？」

    在公爵府，兰斯本已属于半退休状态了，会负责调查魔法復兴社，也是因为他之前的主动请缨。

    「少爷，此前我就怀疑过，这个魔法復兴社虽然处处都有法师公会的影子，但极有可能并不完全属于法师公会。」

    洛因眉心一跳，他丝毫不怀疑这位老管家的能力：「你查到了什么，兰斯？」

    「的确查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这个魔法復兴社的行事作风，乍一看比法师公会还要痴迷于魔法，会员都是些没有魔力的普通人。对法师公会来说，这种主动贴上来的小势力实在太常见了。

    「您可能想像不到，就连法师公会内部，都普遍以为这个魔法復兴社就是属于他们的下级组织。

    「于是这个组织就顺理成章地向法师公会上贡、交换资源情报、发展下线、传播教义，在法师公会的庇护下发展壮大。可谓是喝着法师公会的血，养肥自己的肉。」

    「交换资源？所谓的资源就是香料吧？」洛因对任何使用香料的人都没有好感，「用着法师公会的资源，帮着法师公会做事，名字又叫魔法復兴社，那他们与法师公会的走狗又有什么区别？」

    兰斯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片刻后才重新开口：「法师公会的那帮傢伙向来自视甚高，并不会将什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们看不起的普通人。魔法復兴社却可以趁此机会，获取法师公会的内部消息……」

    「兰斯，」洛因觉出眼前人态度有些不对，「眼下的事实就是，魔法復兴社行事偏执、疯狂，看中的『人才』就逼迫入会，不如他意就打砸威胁，给愚众洗脑，用香料控制……这样的组织就算不隶属法师公会，餵大了也必成毒瘤。你又是如何确定，他与法师公会不是一路的呢？」

    「教义！他们的根本教义可以说是与法师公会完全相悖，」兰斯语速虽没有加快，洛因却也从中听出了几分急切的意味，

    「这个组织主张的是『魔法復兴、虔诚者皆可施法』，能运转蔷薇冥想法的，哪怕是普通人，也被他们视作同胞。这与法师公会那种『施法者高人一等』的态度完全相反。更重要的是，他们内部对少爷您极其崇拜，只要有了正确的引导……」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洛因放在桌面上的右手四指轮转，指尖与实木碰撞，发出规律的敲击声，轻微的声音却重重敲在了兰斯心头，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敲击声蓦地一停。

    「兰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少爷……」

    「兰斯，我了解你，正如你了解我。你该知道，无论这魔法復兴社有多远大的前途，对我又有多忠诚，只要与香料挂钩，在我这里，它都绝无可能！」

    兰斯不停为魔法復兴社开脱的行为十分反常，但在洛因心中，兰斯是相当于亲人般的存在。

    小公爵看向老管家的目光满是孺慕，他柔声开口：「兰斯，我们之间无需因顾忌而隐瞒。」

 第393页

    兰斯终是嘆了口气：「少爷，魔法復兴社的首脑，是伊诺。」

    伊诺！！！

    有多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如今回想，洛因还能清晰的记起分别前最后一面，伊诺那饱含情绪的复杂眼神。

    「少爷，我并非是想给伊诺求情……事实上他们一直伪装的很好，我调查魔法復兴社这么久，也只隐约查到些内幕。

    「这次能知道得这么详尽，是因为来见您之前，伊诺选择了自投罗网。

    「您……愿意见他一面么，少爷？」

    沉默在室内蔓延，良久，才传来洛因不辨喜怒的声音：「见！」

    ————

    棕发蓝眼的青年挺直嵴背，在两名守卫的看护下，缓步走过熟悉的长廊。

    一草一木都恍如昨日，迎面走来几个眼熟的女僕，那是公爵府的老人。

    见到青年，她们条件反射地屈膝行礼：「伊诺大人下午好……」直到话语出口，才惊诧抬头，讶然的目光在青年和他身后的两个守卫身上流连。

    青年却完全没有理会她们的意思，此时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直到看见那个人。

    他长开了，眉目中添了一丝成熟，不笑时黑眸中威严更盛。

    伊诺曾幻想过无数次再见到洛因时的场景。

    彼时，他应该率领着信众，虔诚地匍匐在洛因脚下。他可以骄傲地向身后众人介绍，这就是他的信仰，也是他们的信仰。

    当那人再次唤出他名字的那一刻，也许，能够允许他再像过去那样回答一声：

    「少爷，我在。」

    但此刻伊诺的目光只敢克制地垂向地面，僵硬地喊出生疏的称唿：「洛因阁下。」

    敛了敛情绪，伊诺跪地后将一物托举呈上：「我是来将功赎罪的，洛因阁下。」

    洛因依然坐在上首，没给出任何回应。

    伊诺清楚这是洛因给他解释的机会，当即继续说道：「洛因阁下，我有罪。

    「曾经的我用错了方法，以为只有将科技赶出约克郡，才能维持魔法的神圣纯粹，为此我还差点伤害到海姆少爷……

    「这样的我没有资格留在您的身边，因此我选择了远远注视着您，并暗中组建势力，也许在关键时刻能够对王都出其不意……」

    「伊诺，」洛因沉声打断了他，「当初我让你回去找兰斯，固然有你伤害了乔尔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你本身太过偏执。但你选择了不告而别，且在偏执的路上越走越远！

    「魔法復兴社？呵！」

    伊诺高举的双手微微颤抖，多年的管家礼仪让他出口的语调依然平稳，话中的含义却满是心酸：「我想更快的推广蔷薇冥想法，也想从王都那儿获得更多情报，在法师公会名下，又游离于核心之外的魔法復兴社，是最合适的。」

    「那你也不该以香料来控制下属！」

    伊诺蓦然抬头，眼中的无辜不似作假：「蔷薇在上，请您相信，我从未利用香料做过任何控制人的事！法师公会私自发放的香料，我还会尽数收缴。

    「有部分信徒在入社前就对香料依赖至深，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解救，只能将收缴的香料都供给了他们。」

    「哦？」

    仔细想想，的确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伊诺犯了大忌，洛因的脸色有了明显的好转。

    「没碰香料，那你将功赎什么罪？」

    伊诺一脸理所当然：「魔法復兴社本就是为了您而存在，既然您对它厌恶到派兵来剿的程度，建立他的我当然是有罪的。」

    洛因：？？？

    洛因：……

    好么，他派人抓贼，路遇小破社集会，社员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开始鸟兽散，把「我有猫腻」几个字都刻脸上了，守卫不抓他们都对不起那身制服。

    于是伊诺这傢伙就以为他是特意来剿灭他的小破社，立马屁颠屁颠自投罗网来了？

    洛因深吸口气，揉了揉眉心。

    「你们社集会，看到卫兵为什么要逃？」

    「因为我们的宗旨，是成为您暗处出其不意的一把剑，直到您脚下再无坎坷。明面上，我们还算是法师公会的下级……」

    洛因头疼。

    他的目光终于移向伊诺一直高举的手，那里托着份捲轴：「这又是什么？」

    第165章 故人归

    话问出口的同时，洛因已经抬手将伊诺托举着的捲轴拿了起来。

    展开，出乎意料的，上面居然印着枚掌印，看尺寸，大约是属于某个成年男子。

    手掌被印得十分清晰，连掌纹细节处都纤毫毕现，这也使得多出来的那一小片图案格外显眼。

    图中手掌靠近拇指根部的金星丘区域，一些线条繁而不乱地交错着，组成了某种神秘的纹样。

    观其边缘走势，这纹样并不完整。盯得久了，洛因甚至隐隐感觉到某种不祥。

    这是属于法师的直觉。

    耳边传来伊诺的解释：「据传，法师公会会长——甘穆·尼尔松阁下，从王室那儿得到了一件无价之宝。经过多方打探，我们最终确定了那宝物是一张魔法阵图。

    「我们原是准备少量、多次地将阵图一点点拓印下来，拼凑完整后再进献给您。但只成功了一次，我们的人就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伊诺脸上满是惭愧。

    在伊诺看来，呈上掌印最大的作用，就是证明自己在外的日子里依然忠心不改，实质用途是没有的。毕竟这几根线条连1％的阵图都够不上，根本无法给洛因带来任何帮助。

 第394页

    但洛因却觉得很是难得了。

    黑蔷薇公爵可是还有尤莉·琼斯这个朋友。有她在，洛因得到完整的阵图也只是时间问题。

    洛因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一直好奇查多三世是怎么拉拢甘穆·尼尔松的，连迪赛尔德公主都没有打听出的答案，却在不经意间，被早就流落在外的伊诺送到了他面前。

    低头看向仍跪在地的人。

    一群不会魔法的普通人，要从法师公会的会长手上弄到关键信息，哪怕拓印的过程只需要接触那张图0.1秒，也足够艰难了。

    这其中还不知要打通多少关节，牺牲多少人手。更何况这拓印用的纸和墨也非凡品，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某种鍊金产物。

    想到这儿，洛因看向伊诺的眼神也不禁有些动容，而伊诺也敏锐地抓住了这丝动容。

    「洛因阁下，我……我可以再次称唿您为……少爷么？」

    蓝眸与黑眸对视，洛因仿佛在此刻看到了过去相伴的十年岁月。

    洛因仔细打量着眼前人，比起曾经，他的眉间多出了道深深的刻痕。左边眉骨上多了到小疤，来之前应是用脂粉遮盖过，一眼扫来几乎淡得看不出。那双曾托着精緻茶点的手垂在身侧，露出的指尖是肉眼可见的粗糙。

    不可否认，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若此时是伊诺刚跟洛因决裂的时候，洛因定是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很多情绪都已淡化，如今看到伊诺这精心打理也掩盖不住的狼狈……

    这种感觉，就像是幼时捡到的脏脏小狗，精心养大。有一天惹了主人生气，它却自己跑掉了。再见时它满身是伤，还要假装自己很精神，眼巴巴地叼着新捡的骨头凑过来，只想重新回家……

    洛因挥退一闪而过的微妙感，说出口的话依旧冷然：「公爵府岂是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的地方？」

    换成其他人听到这一句，必然会认为洛因是拒绝了投诚，但面前之人是伊诺——洛因抬抬手就知道要扯披风、一伸腿就会主动拉椅子、有吩咐时无需开口交代，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做到完美的伊诺。

    他当然看出了洛因话里虽有气，更多的，却是出于对贵族尊严的习惯性维护。

    而贵族尊严……伊诺猜测，少爷或许自己都没发现，在熟人面前，他的「贵族尊严」向来就是例行公事般走个流程罢了。

    「我从没离开过，少爷。当初您并未赶我出府，而是让我去找兰斯，不也是希望兰斯给我安排其他的事做么？我只是换了个地方，发展您的事业罢了。」

    他这完全是在偷换概念了。

    伊诺清楚，他应该是回不到洛因身边最亲近的位置的，能像离开前那样，按洛因的要求「去见兰斯」，就是他最好的结果。

    洛因仍没松口：「自作主张！你觉得兰斯会给你安排什么工作？继续在外统管你的魔法復兴社么？」

    他说得毫不留情甚至语带讽刺，却没有对伊诺屡次称唿「少爷」进行驳斥。

    「魔法復兴社既然惹得少爷不喜，他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但社员们都是真心追随您的，其中有好些还有着不错的才能。请少爷允许我将他们收编，给他们一个光明正大为您效劳的机会。」

    洛因都气笑了：「你这是要把魔法復兴社开到我公爵府里来啊！我不需要行事偏激，出手无所顾忌的手下。」

    伊诺脸上划过一抹无措，又很快镇定下来解释道：「少爷，我们的确有时会出手重些，但仅针对王都的走狗！」

    「伊诺，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狡辩？仅针对王都？劳伦叔侄俩都把状告到我这儿了！」

    伊诺愣了片刻，像是想通了什么般以头抢地：「少爷，都是我的错。离开公爵府后，我的信息来源大受限制，我不知道劳伦一家已经向您投诚……

    「我甚至发现如今与我们接触的劳伦，都是他人假扮的。我错误地判断这批人来自王都，因此更对他们王室走狗的身份深信不疑。现在想来，那些应该都是少爷您的人……

    「请少爷相信，对待敌人我们或许有些行事过火，但对待普通民众，我们一直秉承着自愿的原则！」

    「自愿？你管聚众洗脑，让民众失去自己的思维能力，只知道盲目跟从你的行为，叫做自愿？」

    这回伊诺脸上出现了茫然的神情：「少爷您做为约克郡之主，给领民带来安稳的生活，还开创了蔷薇冥想法……您本就值得所有人追随！这才有了自发聚集到我身边的第一批骨干，之后发展的核心成员，也全部都是因为您直接或间接的帮助，才有了生的希望，大家的的确确是出于自愿而崇拜您的啊！」

    洛因一顿，反覆确认后终于相信，伊诺没说假话，他也完全不觉得他们这群人的狂热有什么问题。

    总结一下，就是伊诺这个粉头，与一堆或是生活不如意，或是本就活不下去、把洛因当做最后稻草的人凑到一起，一拍即合，弄出了一个洛因的脑残粉组织。

    这算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

    洛因扶额。

    如此，这帮人更不能随便放出去了。

    「你，带着魔法復兴社的人，一起去找兰斯。」说出这话的洛因只觉得心好累。

    伊诺却是全然的欣喜：「是，少爷！」

    他的尾音还带着丝哽咽，但离去的脚步却十分轻快。

 第395页

    当初伊诺的事，多少与乔尔也有点关系。如今伊诺重新归于公爵府，洛因觉得也该亲自知会乔尔一声。

    洛因边抬步离开房间，边发散着自己的思维：

    谁能想到贼没抓到，反而抓出个沧海遗狗……

    所以那俩贼偷费楠的头到底有什么用？

    既然是偷去王都，不知道远在王都的公主殿下能不能给点有用信息？

    ……

    ————

    远在王都的公主殿下现在正双手捧着手机，拇指翻飞地编辑着信息。

    当然，内容并不是洛因急知的那些。

    只见公主秀眉微蹙，双手按按停停、写写删删……

    最终，她略带烦躁地将手机倒扣在桌面。

    几秒后，她又将手机重新拿起，翻回上一条收到的内容，那赫然是洛因发出的。

    洛因并没有提诺比斯之镜实际属于边瑟恩个人，只着重说了魔容效果已经断代的事。也没提这镜子对于边瑟恩的特殊意义，只把不捨得交出镜子的锅扣在了巴德林王室头上。

    之后他又顺道提了提费楠头颅的失窃，请公主帮忙留意。

    迪赛尔德拇指机械地按着翻页键，速度不快，却始终没停。当页面走到最后，她又会按回最开始，重新向下翻页。

    这个动作重复了七八次，她才终于再次点开「回復」按键，开始新一轮的删删改改……

    【尊敬的洛因阁下：

    原谅我一开始没有将事情说清楚，

    [因为……］（删除）

    [这是因为……］（删除）

    [因为……］（删除）

    毕竟这涉及到了一些不太方便言明的原因。没想到我的隐瞒造成了如此啼笑皆非的误会。

    关于诺比斯之镜，

    [我拿来是另有作用……］（删除）

    [我本人完全没听说过，这面镜子曾被魔容使用……］（删除）

    [并非是我想要镜……］（删除）

    我只能透露，想要它的另有其人，且要来的作用也与魔容毫不相关。这人才是解决香料后遗症的关键。

    巴德林王室既然不愿付出，

    [那也不配……］（删除）

    那么我会尽力找找其他方法。

    迪赛尔德留】

    点击发送，公主深深吐出口气，然后突兀地冲着空荡的寝殿开口：「那个魔容，没用了。处理掉！」

    「是！」寝殿内传出一道低沉的女声，却不见人影。

    「慢着！」公主突然改变主意，「确认她不知情的话……就赶她走吧，终身不得踏入诺曼境内一步。」

    「我该像洛因阁下那样，拥有实力的同时，还得有颗仁慈宽容的心，这样……才算是——

    「合格的王！」

    「是！」

    她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了几圈：「如果是洛因阁下处在我的位置上，会怎么做呢？」

    几息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眼眸中满是坚定的信念。

    她拿出手机，再次编辑起简讯，收件人那一栏赫然是——乔尔瑞克。

    第166章 信与通告

    雕工精美的顶灯洒下柔和的光芒，将长桌上的晚餐映衬得更可口了几分。

    然而桌边坐着的两人，都无心品味这份佳肴。

    洛因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心不在焉的乔尔瑞克身上。

    只见他第四次举起盐罐，没拧开盖子，就机械地往浓汤里抖了抖瓶身，放下后尝了口汤，本能觉得有些寡淡，又第五次将手伸向盐罐。

    整个过程中，他都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因嘆了口气，拿过手边另一瓶盐罐给乔尔汤里加了点，对方居然也没发现。许是觉得这回口感对了，他没在重复加盐的动作，浑浑噩噩就喝了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用餐完毕，僕从们很有眼色地撤去餐盘，端上甜点，乔尔则继续维持着放空的姿态，拿起小勺，没放进红茶，反倒是对着蛋糕就开始规律地搅拌起来。

    洛因终于忍不住开口：「乔尔……乔尔！」

    「啊……嗯，出什么事了，洛因？」连叫他两声，乔尔才回过神。

    「该问这句话的是我。乔尔，你有心事？」

    「没……」对上洛因洞察一切的眼神，乔尔还是选择了松口，「的确有件事，是迪赛尔德公主给我发了条信息……」

    赶在洛因提问之前，乔尔又接着说道：「你得先答应我，不论看到什么内容，都要以自身安危为重！」

    在听到乔尔提起简讯两个字时，洛因就沖对方平摊开左手，就等着他自觉地将手机放到自己掌心。如今听见乔尔打的预防针，眉梢不禁微微一挑。

    乔尔嘴上不情愿，但真面对时，还是很诚实地将东西缓慢地放到了洛因掌心。

    带着乔尔体温的手机入手的一剎那，洛因的表情却是蓦然一肃。

    在他耳边，传来了许久不曾听过的提示声。

    【叮！激活一条新的通告！】

    洛因抬着的手顿了顿，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先将通告放在一边，看完信息再说。

    公主殿下对洛因的事一直都十分配合，这回是有什么事，不能直接与他这位公爵阁下说，而是越过他，偷偷告诉了乔尔，还引得乔尔如此神思不属？

    洛因是真有点好奇了。

    【亲爱的海姆少爷，

    自上次一别，已多日未曾与您联络。

 第396页

    在上回的见面中，你们告知了我关于世界岌岌可危的真相，没有人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而无动于衷。

    所以虽远隔万里，我们的目的始终是一致的。

    昨日洛因阁下的信息中提到费楠头颅失窃的事，结合此前收到的情报，我产生了个不太乐观的推断：我的父王——查多三世陛下将启用禁术，助甘穆·尼尔松提升实力，事成之后，尼尔松会以三大公爵的性命做为报酬。

    我一直清楚父王视魔法世家为心腹大患，但没想到他已急切到了这个程度。

    尼尔松实在太过谨慎了！

    如今禁术虽还未准备完全，但法阵已完成的部分已经初具成效。尼尔松时刻躲于法阵之中，并将自己融入，成为了法阵的一部分，衣食住行都未曾离开一步，只待祭品和法阵外围搭建完成，就要进行最终的激活。

    因此，他也获得了法阵的庇护，方圆百丈都萦绕着高等级的防御屏障。

    最好的方式自然是打破屏障，在尼尔松实力升级并出手伤害三大公爵前，先将他击杀。

    但这却让我有了更大的忧虑。

    禁术虽是半成，威力也不容小觑，恐怕只有三大公爵联手才能与之抗衡。击溃防御后，三位阁下应也是余力不多，法阵周围又是重兵把守，还有尼尔松在旁虎视眈眈。

    届时对方以逸待劳，这对洛因阁下来说实在太过冒险……

    倒是有另一更为安全的方法：禁术即便成功，尼尔松也需要时间适应突然提升的实力。且如此逆天的提升方法，对他本身的损耗也十分巨大。

    在刚完成禁术时，就是他最虚弱的时候，那时攻击必将事半功倍。

    但那数万作为祭品之人的性命，将无可挽回。

    我更倾向于使用稳妥的方式，以确保万无一失。可又深知，以洛因阁下的心性，必不会放任无辜之人受死。

    现如今我万分矛盾，不知该怎样向洛因阁下说明此事。

    您是我所熟悉的人中，最了解洛因阁下的，望您能劝一劝阁下。

    若他与另两位阁下不在了，诺曼必将爆发内部战争，到时候牵连的又岂是数万民众？

    与黑蔷薇公爵的性命相比，一些必要的牺牲，我们不得不接受。

    迪赛尔德留】

    信息内容到此为止。

    洛因按灭手机，心下恍然：他就说么，昨天公主发来的回信怎么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洛因明明问了费楠头颅的事，按照社交礼仪，对方就算不清楚内情，也该回一句「会去帮忙打探」。

    但公主那条信息里，通篇都在强调诺比斯之镜的事，其他则提都没提。

    想来，她应该是感觉到为难，所以直接把皮球踢给了乔尔。

    总不能是着急解释「不知道魔容断代」，所以心绪不宁到忘了说吧？

    见洛因看完信息，乔尔瑞克就急急忙忙开口：「别冲动，洛因。就算你执意要使用第一个方法，希尔公爵和琼斯公爵也未必愿意冒险。」

    洛因将手机递还给乔尔：「看来你与公主殿下都认定了我会选择前一种。」

    「难道不是吗？」乔尔回答得理所当然，「你一定会那样选择，并有能力劝服另两位公爵也站在你身后。

    「但洛因，说我自私也好，没有大局观也罢，在我心中，你才是最重要的。」

    洛因垂下眼眸。

    按照正常的推断，的确是如此。

    魔法世家存续千年，藏着数不清的底牌，堪比禁咒的法术也不是没有。集三位家主之力，再辅以一些道具阵法，清除半成品禁术后，哪怕油尽灯枯，面对没升级过的尼尔松和外围持有热武器的普通士兵，也并非没有一拼之力。

    更何况天平的另一端还有万名祭品，按洛因一直以来展现出的作风，会怎么选择不言而喻。

    但洛因自家人知自家事。

    他是魔术师，不是魔法师！若是其他情况下与两位公爵合作，洛因或许还能慢慢调试，可这次不仅时间紧迫，也容不得一丁点儿闪失。

    再者，方案二中，说是说禁术刚完成时，尼尔松最为虚弱，可谁能肯定这个虚弱到底弱到什么程度？那时他已经是尼尔松plus了！

    对付半成品禁术，他们三人会九死一生，到了成品禁术，却会特意给他们留个bug，好让他们全身而退？谁规定的？

    对洛因来说，两种方案同样是赌，前一种乍看兇险，后一种也有着很大的不确定性，再加上后者还搭着上万人命……

    两种方案……洛因都不想选！

    「亲爱的，别紧张。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伟大了？我虽不愿民众白白牺牲，却也不会自寻死路。我们为什么不想想两全其美的方法？」

    洛因边安慰着乔尔，边将目光投向虚空。他是第一次那么期待地点开通告，也许那里将有一线希望。

    乔尔见洛因目光放空，猜测他正在想办法解决眼下困境，遂不敢出言打扰。

    他这会儿不再藏着心事，才发现那块被自己搅烂了顶部的小蛋糕，想了想还是决定在洛因注意到之前，张嘴「毁尸灭迹」。

    洛因的思绪已经沉浸到对通告的解读中了。

    【帝国历1357年6月1日，塔明，大型演出《真理之冠》。】

    【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嗯？怎么是这个名字？！

    洛因感觉到诧异，因为在此之前，所有通告都是以他曾经的魔术命名的。

 第397页

    但《真理之冠》并非是他某一台表演的名字，而是含金量极高的一项魔术奖名称。

    该名出自人们对上世纪某个魔术大师的赞誉：舞台上的他，就连说出的谎言都会变成真理。

    在另一个世界，提起奥斯卡人们就会想起电影，提起格莱美就会想起音乐，而「真理之冠」则是对魔术师的最高赞美。

    毫无疑问，洛因得到过，还不止一次。

    这就麻烦了，因为他根本无从判断这个通告，具体指向了哪一场获奖表演。

    等等。

    也许指向的并不是表演本身，而是最终的结果——荣获「真理之冠」！

    塔明？冠？

    ……

    诺比斯之冠！！！

    洛因微眯着眼眸，顺手就近捞了个东西，开始在指尖轮转，这是他飞速思考时的习惯。

    被突然抢了勺子、还含着口蛋糕、嘴唇微张的乔尔：……

    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默默低头，很不贵族地啃着盘子里剩下的蛋糕底。

    洛因这会儿是真没注意乔尔。

    他没有继续琢磨这则通告，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

    诺比斯神器，最近出现在他周围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之前出于法师的直觉，他就对这套神器有些在意。

    如今就连通告中都出现——好吧，是没明说——但在塔明，能与真理之冠对标的，洛因也只能想到诺比斯之冠了。

    按照这通告的尿性，之后不会要叫他集齐神器四件套吧？！

    其他几样倒也罢了，诺比斯项鍊可是早就葬身大海，任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无能为力啊！

    洛因转动勺子的手蓦地一停。

    冷静，不要为还没发生的事自乱阵脚，事情总得一件件解决。

    诺比斯之冠……正如边瑟恩所言，洛因有极大的可能拿到手，但也得从长计议。

    毕竟上次离开前，洛因用拉金·迪尔这个身份留下了好大一个坑：

    「十年期限、东海之东、水结晶」什么的……

    一个处理不好，造成反噬就麻烦了。

    第167章 再出发

    想要获得诺比斯之冠，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得到塔明本地九成的民心，以及成为塔明城主。

    洛因之前杜撰的拉金·迪尔这个身份，看似一举收穫了足够民心，实际上却与当时的环境氛围有很大的关系。

    在面临「塔明即将无水可用」的情况下，拉金·迪尔定下的十年之约，就是塔明人最后的救命稻草。

    再加上他们亲身感受了圣泉之灵发威，又亲眼目睹了拉金·迪尔的施法过程，难免心神动摇，于群体意识裹挟下，发出万众同心的唿唤也并不稀奇。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久远的神异将变为人们吹牛的谈资，只有逐渐缺水引发的后果，才是他们日復一日的痛苦来源。

    塔明的环境问题根本不可能在朝夕之间解决，十年，其实是洛因给自己定下的一个期限。

    本想着先解决完自己这边的烂摊子，有余力了再去拯救别人，可这则突如其来的通告，让洛因不得不将塔明之行提前搬上日程。

    「乔尔，我想我们必须得再去一趟塔明。我需要得到诺比斯之冠。」

    乔尔瑞克一愣，他完全不知道洛因是怎么从公主那条简讯，直接跳跃到前往塔明的，但他依然选择跟上洛因的思维：「这跟你说的『两全其美的办法』有关？」

    乔尔并不是真的对洛因的决定有什么质疑，只是随口一问，所以不等洛因回答，他已经开始思考起得到诺比斯之冠的可行性。

    「洛因，你是准备以黑蔷薇公爵的身份接管塔明吗？毕竟拉金·迪尔再次出现时，如果不带来解决水源问题的方法，恐怕会难以收场。即便是以黑蔷薇公爵的身份入主塔明，想在短期内收穫民心，最好的办法也仍是解决水源。」

    洛因指节敲击着座椅扶手，也在思考着对策。

    怎样让塔明立竿见影地解决缺水问题？

    魔法？那可是靠着圣泉才维持住「沙漠绿洲」的塔明，有这样的魔法，洛因早就不用头疼了。

    从距离塔明最近的蜜柚郡运水？虽然如今的塔明已经成为鸡肋般的存在，可他一个黑蔷薇公爵，越过从香栾公爵的蜜柚郡运水，目的是做塔明城主，这让蜜柚郡的主人——琼斯家怎么想？

    何况沙漠路途艰险，哪怕毫不间歇地一车车运水，光是路上的损耗就将是个庞大的数字。真要是费心费力地与琼斯公爵交涉成功，对于塔明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

    所以这对洛因来说是走投无路之后的最下策。

    「还好洛因你只是要得到诺比斯之冠，如果是诺比斯项鍊就麻烦了，总不能漫无目的地去海里一寸寸搜索吧？」

    说起海，乔尔嘆了口气，「唉，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东面这么大一片海，到了西面却是寸草不生的荒漠，要是能把东面的水直接传送到西面就好了。」

    洛因在思考时也没完全忘记乔尔，听到对方开口，本能回了前半句话：「是否需要诺比斯项鍊，我也不确定，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诺比斯神器也许……

    「……等等……乔尔你刚才说什么？」

    「呃，我只是随意猜想……要是能把东面的水……」

    乔尔虽是在回答洛因的问题，心中却本能将洛因那半句关于诺比斯神器的话咀嚼了几遍。

 第398页

    「就是这个！」

    洛因翻找着自己的魔术道具箱，目光定格在一份之前得到的奖励上。

    【任意交通工具图纸】：使用后根据魔术师本人要求，定制任意交通工具。

    传送，洛因的确做不到，但可以做到运输。

    原本洛因对这份图纸的定位是「略高于如今的科技水准」的汽车、铁轨，但现在看来也许有了比地面运输更适合的东西。

    最好再带点魔法元素，可以更适应这片大陆。

    【叮！是否确认奖励为「大型浮空运输艇」？】

    【是！】

    图纸一生成，洛因就迫不及待地将其打开，并拽过乔尔。后者也暂且放过关于诺比斯神器的疑问，探头过来一同观看。

    几分钟后，乔尔发出了由衷的感嘆：「不可思议！这是什么原理？比费楠曾提到的『飞机』还神奇。哦……我明白了，但这一块儿……又是什么原理？」

    与乔尔的侧重点不同，洛因着重看的是下方罗列的、建造浮空艇所需的材料，看完他却是眉头一皱：

    明明生成图纸时，他着重在内心强调了只是「略高」于如今的水平，就是担心最后会因为太过先进而造不出来。可如今最下方，有将近三分之一都是没听说过的材料。

    「竟然造不出来么……」

    洛因的喃喃自语落入乔尔耳中，他忍不住反驳：「不，洛因，这张图纸十分实用，正好能解决长途运水进沙漠的问题！

    「你看，按照图上说的，以约克郡现在的科技水平，最多只需要半个月就能造出浮空艇的主体部分，至于动力……这里描述的矿石，我们完全可以用蔷薇冥想法来代替……唔，看这体量，可能需要至少1000人同时冥想……好在飞艇足够大，容纳十五万人不成问题。

    「至于下面那些没见过的材料，针对的功能并非是我们必须的。能飞行并一次性长途运输这么多东西，且在运输途中能够做到一定程度的保鲜，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跨时代的进步了！」

    洛因这才仔细观察，的确，如果不使用那些看不懂的材料，飞艇除了最高时速从600km／h，降低到200km／h，以及防护罩从「能抗住陨石撞击」降低到「能抗住3发飞弹连续轰击」外，失去的就仅是定向瞬移、隐身这些不痛不痒的功能了。

    等等，也不全是不痛不痒。

    「这个隐身功能……」

    乔尔一听就知道洛因对隐身很心动，但此时只能露出无奈的表情：「抱歉，洛因，以我现在的水平，不仅材料找不到替换的，这隐身的原理——将浮空艇隐藏到另一层维度——我都无法理解，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实现。」

    洛因略微沉吟：「乔尔，我不需要这种绝对的隐身，我说的隐身，是利用光线的折射，达到欺骗视觉的效果，但事实上飞艇仍在那里。」

    乔尔若有所悟：「这似乎可以尝试！」

    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乔尔已经迫不及待想钻进实验室了。

    其实洛因也不是非要让浮空艇隐身，他只是担心造成民众恐慌，毕竟能容纳十五万人外加无数货物，这已经相当于天上飘着个足球场了。

    他在脑内飞速安排着接下来的行程：「隐身功能属于锦上添花，显形也有显形的好处。总之，我会让西莫斯配合你，召集人手先尽快将浮空艇制造出来。

    「至于我……我准备明天就出发。」

    「明天？去塔明么？我和你一起去。只是督造浮空艇的主体部分并不困难，我可以将这件事安排给其他研究员。」

    洛因思考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拒绝：「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另外，我也并非直接前往塔明。」

    他拿出那张印着掌印的捲轴：「在此之前，我得先去一趟蜜柚郡，见见我们的老朋友，尤莉·琼斯小姐。」

    ————

    蜜柚郡，琼斯公爵府。

    尤莉趴伏在一张巨大的羊皮纸上，额头上的冷汗让她看起来略显狼狈，羽毛笔飞速晃动，执笔的那只手指尖泛白，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尤莉的眼神完全没有焦距，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极其玄妙的特殊状态里。

    被她用于书写的羊皮纸和笔，都用特殊魔法药剂浸泡过，这是为了防止她画出的、不知功效的法阵被意外激活。

    随着时间的流逝，尤莉书写的动作越来越快，笔尖终于在绕过几个圈后蓦然停止，她的双眼也在这一刻突然紧闭。

    这个姿态又维持了好几秒，尤莉才站起身，候在一旁的侍女连忙上前搀扶。

    这两周时间，尤莉完全不眠不休，仅靠侍女偶尔餵到嘴边的几口魔法药剂，维持基本的生命运转，但此刻她的精神却出奇地好。

    修復如此复杂、精妙的魔法阵，让尤莉隐隐有种明悟：她的天赋技能又有了提升，整个人似乎都有了种「经过魔法元素洗礼」的错觉。

    怀着极浓厚的好感，尤莉低头看向这幅被自己修復完整的法阵，看着看着，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期间还夹杂着几分困惑。

    「去请洛因阁下过来！」

    「小姐，您已经两周都……」

    「去请！

    「对了，顺便把我父亲书房左侧，第三排书架上的书都给我搬过来。」

    「……是。」

    侍女垂下头，刚退后两步，又听到尤莉提高声音吩咐：「如果我父亲回来了，就请他也过来看看！」

 第399页

    两周前洛因到来时，琼斯公爵就因故外出，算算时间今天也该回来了。

    侍女只得应声。

    洛因走进会客室的时候，侍女正在一本本搬书。

    一见到他，尤莉一边翻书一边神情凝重地开口：「洛因阁下，您从王都得到的这张图，给我的感觉十分不好。具体有什么作用我还不能确定……」

    洛因则定睛向修復完成的图看去，那是幅很怪异的魔法阵，并不是规则的中心对称图形，看上去像是个字母「d」，又有些像人类的心脏剖面图。

    只一眼，洛因就产生了一种浓烈地不祥感。

    「你们从哪儿弄到这张阵图的？！」刚进门的琼斯公爵眼中甚至带着点惊恐，「这是禁术！」

    第168章 琼斯的推断

    「琼斯阁下，您见过这个阵图？」能这么快找到这张魔法阵图的出处，对洛因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

    卓克·琼斯却是摇了摇头，他捋着自己的络腮鬍，缓慢开口：「虽没见过，但我认识其中几个线条组合。看这一块……」

    边说，他边抬手在「d」型那一竖的最外围，一些交错的线条处比划了两下：「一般有这样线条的，都代表着这个魔法阵属于禁术范畴。」

    洛因闻言也在那一处仔细观察了会儿，许是他在魔法阵上的造诣不够高，并不能看出那些线条有什么特殊之处。倒是一旁的尤莉，满脸若有所悟。

    「再看这里……这些条纹代表着牺牲、献祭；这些则代表着压缩、聚集；还有这里……吸收……逆转……引流……」他的音量越来越低，眉头也越皱越紧，「这些组合十分大胆，照理来说这样的魔法阵，在现实中一旦运转就会崩坏……」

    琼斯公爵属实想不通，但又隐隐有些头绪。

    他突然转身，在侍女搬来的那堆书中翻找了片刻，无果后抬头吩咐：「去我书房右手边第一个书架，把最顶层靠近角落的第一本书给我拿来！」

    侍女一离开，琼斯公爵就有些焦躁地原地踱起步来，直到将书拿到手中，才终于停下。

    与别的书不同，这本书的封皮更显陈旧，看得出主人已经将它遗忘在角落不知多少年。翻动时，纸页有着明显的粘连现象，纸张也发出薄脆的「咔啦」声，让人担心它下一秒就会因为动作过大，而整页碎掉。

    琼斯公爵显然也是这样担心的，他从女僕手中夺过书时还是那么地迫不及待，等真正翻动时却又小心翼翼，哪怕知道这一页上没有自己想要的内容，也依然耐着性子将书一页页摊平。

    洛因和尤莉早就因这样的行为，而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琼斯公爵那里。

    终于，琼斯公爵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就是这个！」

    洛因与尤莉第一时间凑头过去看。

    泛黄的纸页上，是一幅与禁术完全不搭边的、很规则的圆形魔法阵，但与众不同的是，这幅魔法阵的正中心，有一小片区域极其眼熟。

    琼斯公爵上前几步，将手中的书平铺到尤莉补全的法阵边上，这一比对就发现，圆形魔法阵中心部分，与禁术的「d」型正中心的线条走向几乎完全相同！

    琼斯公爵将书又小心地往后翻了几页，找到圆形魔法阵的说明部分。

    「是了，想要让这些功能不再各自为政或者发生排斥，必须以足够特殊的材料作为锚点。最好的材料当然是一些特殊的灵魂。」

    「灵魂？」洛因若有所思。

    「没错，极致的阳光、纯白、坚韧，或者是极致的恶毒、黑暗，都能算是特殊的灵魂。但对于这个禁术来说……」琼斯公爵指尖点了点「d」字中心，「单纯是这些灵魂应该还不够，以数量弥补的话，似乎又会减弱这个法阵的稳定性……」

    洛因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如果是来自其他时空的灵魂，足够特殊吗？」

    「异世之魂？你说的是……」

    一老一少两位公爵对视，一同说出了那个名字：「费楠！」

    被冷落在一旁的尤莉左看看，右看看，在此时提出了疑问：「所以，说了半天，这个禁术到底有什么效果？」

    「这需要做一些排列组合的推测。」琼斯公爵边说，边从一旁的书堆中挑拣出几本书，又往尤莉跟洛因手中塞上纸笔。

    「先把所有线条对应的效果罗列出来，再进行总结！」

    房间内的三人各自分好区域，纷纷低头忙碌起来。

    日头从高悬走到了落幕，洛因三人又重新凑在了一起。

    尤莉全程参与了阵法内容的解读和结果的汇总，这么多天连轴转下来，脑子还有些浑噩，分析出禁术的最终效果后，她更是脑袋嗡嗡做响。

    但接触到屋内另两人凝重的神情，她也不敢在这时开口。

    还是琼斯公爵出言打破了一室静默：「愚昧！尼尔松跟查多三世到底怎么想的，他们竟然妄图将全世界所有魔法元素都抽空，并灌注到一个人身上！

    「短视！愚蠢！魔法元素抽空后，这个世界都不存在了！查多三世还当个什么王！尼尔松就算世界无敌也没法独善其身！

    「洛因阁下，我们必须阻止它完成。尼尔松那边，已经将这个法阵布置到什么程度了？」

    「前段时间存于约克郡的『费楠头颅』遭窃，我估计禁术只差一些祭品了。」

    琼斯公爵眉头先是皱得更深，又很快放松了些许：「还有时间。按这图上的线条提示，禁术的祭品数量需求庞大，且自身素质要求也不低，应该并不是那么好找。

 第400页

    「得将这事也通知北面。禁术威力巨大，没有白鲨公爵的帮助，仅凭我们二人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听到这，尤莉有些着急了：「这么兇险？干嘛一定要在禁术施展之前出手？从图上不是能看出来么，禁术刚完成的一段时间内，尼尔松会有个『不适应期』，那时候出手不是更稳妥？

    「反正魔法元素刚抽干，世界还能坚持个几年，只要在这期间将尼尔松杀了，让他身上的元素再回归天地，不就好了？」

    与尤莉这样天生的贵族小姐去掰扯祭品生命之可贵，肯定是行不通的，洛因正想着该用什么理由说服琼斯公爵，就听到对方先一步提出了反对。

    「不可，」琼斯公爵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不适应期』的尼尔松有这么好杀？禁术启动后沟通天地，他躲在法阵里，与整个魔力场相辅相成，就算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我们也相当于在跟整个世界的力量抗衡！只有法阵未完成之前，才是最佳击杀时机。」

    尤莉有些急了：「那个时候至少能有机会找到魔法阵的薄弱点，以此作为突破口，只需要几年你就能恢復如初。

    「但是……按照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的线条所示，在尼尔松已经得到锚点的情况下，这个半启动的禁术法阵才是真正的与世界融为一体、无懈可击！你在这个时候冲上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尤莉……」琼斯公爵眼神柔和下来，「你说的『薄弱点』只存在于理论，它实在太过缥缈，一旦让尼尔松适应了勐增的力量，我们将毫无胜算，之后的日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世界毁灭。尤莉，我们赌不起……」

    连日的劳累加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尤莉情绪有些暴躁，她很不优雅地狠挠了几下发顶：「或者我们可以直接跟他们说明这件事的后果，如果查多三世跟尼尔松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说不定自己就停止这个计划了呢？」

    琼斯公爵摇头：「尤莉，不要寄希望于野心家的良知。为了达成目的，他们可以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个屁啊！世界都没了他们到底在争个什么啊！！！」尤莉抓狂。

    琼斯公爵耐心安抚：「他们不会相信所谓的『世界毁灭说』，因为这个消息从我们这流出，更因为，只差一步就唾手可得的成功，不允许他们退后。」

    尤莉眼眶泛红，她将求助的目光转到洛因身上。

    洛因立场早就明了：既不想在禁术发动之后出手，也不能与另两大公爵一起行动。

    接收到尤莉的目光，洛因从善如流地劝道：「对方信不信是他们的事，说不说则是我们的事。我会通过迪赛尔德公主，将这件事的严重性告知那两位，他们听不听，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能做的，只有不要放松警惕，随时准备出手！

    「至于准备的方案，也未必只有一个。琼斯阁下，您先按您的计划联繫希尔阁下，我则有另一个想法，恕我现在无法提前告知，可若是成功，也许我们会得到更乐观的结果。」

    琼斯公爵显然对洛因的能力极其信任，听他说完后脸上的神情也稍稍有了松动。

    尤莉更是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对，我们还有公主！她一定会帮我们减缓祭品的收集，给我们争取充足的时间！」

    感受到屋内的氛围，洛因默默选择了退出，将空间留给心绪不平的父女二人。

    走在回客房的路上，洛因拿出手机，准备给迪赛尔德公主发个信息，告知他们刚才讨论出来的结果。

    但走着走着，洛因的脚步逐渐放缓，直到停止。

    有什么地方，似乎有些违和？

    他将整件事情重新在脑内復盘。

    公主给乔尔发了信息，极力劝说乔尔，希望在乔尔的影响下，洛因能够选择第二种方案，也就是在禁术完成之后再出手。

    但经过今天琼斯公爵的分析，若是抓不住那万分之一的机会，整个世界都会完蛋！

    不对，公主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提过，这个禁术会抽取全世界的魔法元素，集于施法者一人。

    所以，公主并不知道这个禁术的副作用？那她出于对洛因安全的考虑，这么劝说乔尔似乎也合理？

    不，还是不对，以公主对他们的了解，这样劝说，明显会起到反效果，洛因很大概率会因为乔尔的表现，而加重选择第一方案的倾向。

    而第一方案造成的最大后果，就是三大公爵与尼尔松、连带着那个禁术法阵，全都做了「消消乐」。

    洛因瞳孔骤缩：公主对这个禁术的了解，真的如她表现出来得那样浅薄么？

    第169章 项鍊

    一瞬间的脑内风暴，让洛因的思路有了轻微的混乱。

    他从那条简讯的内容开始回想，迪赛尔德公主将两个方案摆在了洛因面前。

    按正常逻辑推算，方案一应该更容易成功，代价是几位顶尖魔法师、包括新晋的顶级战力尼尔松，都将全军覆没。但世界大概率能保住。

    方案二则不然，保住世界的希望完全寄托在「法阵在某一瞬间出现弱点」这个小概率事件上。三大公爵倒是能苟延残喘，但世界呢？

    按照简讯表面的意思，公主希望洛因以自身为重，选择方案二。可她真的能因为担心洛因的安危，而置世界毁灭于不顾吗？

    除非在方案二实行时，公主有办法能百分百找到禁术的弱点。

 第401页

    思路越理越明。

    洛因相信，公主想通过乔尔，反向引导他选方案一的可能性更大。

    如今跳出圈子从上帝视角看，那条简讯中，还有一个不算破绽的破绽：

    迪赛尔德公主身在王都，能近距离接收第一手消息，连禁术的锚点、祭品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以说这禁术法阵的关键信息，她几乎都掌握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却对尼尔松想吸收全世界魔法元素的事，提都没提一句。

    但她并不是为了隐瞒真相而含煳重点。恰恰相反，她刻意不提这一点，却是为了给「方案一被选择」这件事，多上了一重保险。

    三大公爵只要凑在一起，稍微花费点时间，总能很快得出「法阵会吸收魔法元素」这一结论。

    从他人口中轻飘飘得到的消息，在经过初时的震撼过后，人们往往会更理性地面对。更有甚者，在发现事情没那么好解决时，甚至还会埋怨告知他们消息的人「通知得太晚了」。

    而自己重重推演下得到的结论，则容易给人带来更大的情绪冲击。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刻，除了阻止魔法元素被抽空，其他的一切都变成了细枝末节。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琼斯公爵刚才的反应，就完全顺应了这一结果。

    若洛因真是外人以为的「双黑天才魔法师」，他几乎能肯定，自己也会与琼斯公爵做出相同的反应。

    等到事后復盘，在重要决定上，迪赛尔德公主将完全隐形。

    要九死一生与禁术硬刚，是三大公爵的主动选择；捨弃方案二，义无反顾执行方案一，也是出于洛因自己的意愿。

    毕竟，不论是公主还是乔尔瑞克，都劝洛因选第二个方案了啊。

    几次与公主接触下来，洛因可以肯定，自己并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什么恶意，甚至从对方的态度里，洛因还能觉察到她对自己还有着极高的欣赏，以及隐藏得很好的崇拜情绪。

    可在遇到关键问题时，公主依然不肯和盘托出，而是选择以引导、迂迴的方式达成目的。

    是因为魔法的威力太过霸道，导致有着王室公主身份的迪赛尔德，无法交付给他们更多的信任？

    洛因不会把这位贤名远播的公主当做单纯的小白兔，但也没必要过于阴谋论地把人想得太坏。

    与其说公主是在给他们设套，洛因更倾向于她那是典型的「上位者思考方式」在作祟：即便不带恶意，也习惯性地将所有条件，变为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棋子。

    「真是让人不快的交流方式。」

    洛因轻喃出声。

    他倒没有非要别人毫无保留地真诚以待，只是公主之前在洛因面前定下的调子太高，以至于此时突然发现，她也是位「诺曼」而产生了一点点的落差感。

    这并不影响洛因之后与公主间的合作。但他想要通过完成通告，来找到破局方法的事，就不适合提前让对方知道了。

    想到这，洛因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原本还想藉助迪赛尔德的势力，去大范围搜寻打捞海底沉船呢。现在看来只能另想它法了。」

    诺比斯之冠得之不易，其他诺比斯神器与之相比更是困难重重，特别是落到不知道哪片海里的诺比斯项鍊。

    「通告还没说的事，就别贷款定论了，」洛因乐观地想，「说不定哪天突然冒出个人，就提供关键线索了呢。」

    洛因没想到的是，线索还真的出现了。

    ————

    「据说你曾见过诺比斯项鍊？」

    说这话的，是远在约克郡的乔尔瑞克。

    他满眼期待地看向面前的两人，其中一位是他的老熟人——伊诺。但乔尔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另一位生面孔身上。

    事情要从洛因离开那天说起。上午洛因刚出了约克郡，下午伊诺就前来求见乔尔。

    在伊诺的再三请示下，乔尔收下了对方带来的大堆从民间搜来的稀有材料，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听伊诺态度诚恳、洋洋洒洒地说了一下午。

    前半段的主题，是伊诺针对他当初离开前，差点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让乔尔受伤的这件事，做出了深刻的检讨。

    后半段，伊诺则用了差不多是之前那段话三倍的篇幅，详细阐明了自己对洛因的忠诚之心、他们魔法復兴社成员对洛因的敬仰之意，以及大家都急需为洛因效点犬马之劳，来印证这份忠心。

    当然，洛因不在，为乔尔这位「准公爵夫人」效力也是可以的。

    整段听下来，乔尔都有些头昏眼花。

    他很怀疑伊诺的真实意图，到底是想来跟他道歉，还是想通过这样的行为，从侧面向洛因表明他「改过自新」的态度了。

    对于伊诺的心情，乔尔也能大约理解。所以当场隐晦地承诺了会在洛因面前为他求情，就想结束这次会面。

    但不知是在外这段时间的影响，还是伊诺回到公爵府后的这两天又经歷了什么，总之，乔尔今天不派个任务下来，伊诺大有赖着不走的趋势。

    乔尔无奈。他手头的事除了督造浮空艇，就是研究隐形涂层。

    前者西莫斯已经安排得井井有条了，他冒然插人进去，反而会打乱节奏；后者……伊诺明显是综合统筹方面的人才，而并非是科研方面的，安排他去实验室打杂，才是用非其人。

    正当乔尔绞尽脑汁想不出婉拒伊诺的藉口时，他眼前突然闪过洛因犹豫的表情。

 第402页

    洛因这次出行是为了诺比斯之镜，但乔尔似乎想起那天，他们提起诺比斯的其他神器，洛因也是欲言又止。

    想到此，乔尔索性在伊诺面前提起了最难寻找的诺比斯项鍊，没想到伊诺听后回忆了半晌，还真给了个令人惊喜的回答：「我手下有一人，似乎曾见过这条项鍊……」

    以上，就是乔尔今日专门抽出宝贵的研究时间，接见这二人的原因。

    站在伊诺身旁的男人名叫摩尔，年龄大约四十上下。

    一眼看去，给人感觉身材瘦削、眼窝略凹，但他的眼神却十分明亮，面对乔尔时也不见畏缩之态，显然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市民。

    伊诺在介绍摩尔的身份来歷时，也印证了这点：「在认识我之前，摩尔曾是位游吟诗人。」

    这个身份给摩尔的见多识广，增加了不小的可信度。

    乔尔问话时也难免多了几分期待：「摩尔先生，您最后一次见到那条项鍊，是在何时何地？您又是怎么确认，那是诺比斯项鍊，而不是别的其他什么仿品呢？」

    摩尔微微躬了躬身：「尊敬的海姆少爷，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地点是在拉布提……事实上我并不能百分百确定那条项鍊是诺比斯神器中的一件，这只是它当时的主人——一位黑皮肤的贵族夫人，自己这样对所有人吹嘘的。」

    乔尔眼中划过一丝失望：「黑皮肤？莫非是波尔岛国上的人？」

    项鍊既然落海，的确最有可能被近海国家的人打捞到上来。

    「那位夫人除了肤色之外，还有什么特徵吗？」

    摩尔像是在仔细回忆：「当时……在拉布提街头，那位夫人正与几位拉布提本地的贵族小姐发生了争执……那位夫人『一人难敌四口』，于是开始炫耀起身上的饰品……那条项鍊也是她炫耀的物品之一……我记得她当时财大气粗地说，她要把脖子上的这条诺比斯项鍊，送给下一个男友，作为定情信物。

    「另外，她还炫耀了食指上，大如鸽蛋的金珍珠戒指……」

    「如果那位夫人来自波尔，珍珠饰品并不能作为独有的标志。」伊诺边说，边用眼神示意摩尔再多提供些有效信息。

    这回摩尔回忆得更久了，说出口的话也略显犹豫：「还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特点——那位夫人一侧的耳朵上，戴着枚耳饰，看上去做工繁复、形状也有些夸张，将整只耳朵都包裹的严严实实。

    「但那位夫人炫耀了身上所有饰品，却独独漏了这枚耳饰。其他贵族小姐数次将话题引向耳饰，那位夫人都刻意没接茬。」

    伊诺恍然大悟：「不出意外的话，这是特蕾莎夫人！」

    见乔尔对此一无所知，伊诺发挥了他曾经作为管家预备役的素养：

    「特蕾莎夫人是波尔国一位伯爵的遗孀。她有个习惯——每更换新情人，就要与其互换定情信物。

    「由于她生性风流，对男人几乎来者不拒，她的情人素质也良莠不齐。于是她收到的信物也不全『来路正当』，有些甚至属于她现任情人的上一任女伴。

    「狗血冲突发生得多了，周边国家也都看足了她的笑话，可特蕾莎夫人丝毫不以为意，甚至以『夺走她人爱侣』为荣。

    「唯一让她在意的一件事，是关于她的右耳。

    「在一次争执中，她右耳上的那枚耳坠，被它的原主人硬生生撕扯下来。这导致了特蕾莎夫人的右耳耳垂永久性缺失……自此，她一直佩戴着夸张的耳饰。

    「面上的缺陷是遮掩住了，但特蕾莎夫人内心的缺口却并没有填平，因此她十分忌讳提起耳饰的事。」

    乔尔对伊诺的判断深信不疑：「那她若是真的将项鍊作为定情信物，是不是只要知道她之后在跟谁在谈恋爱，就能找到项鍊的下落了？」

    伊诺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下日子，脸上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古怪。

    「海姆少爷，这个人，您应该认识。」

    「嗯？」

    「沃夫·肯林迪。」

    乔尔一脸迷茫：「谁？」

    但下一瞬，他又从迷茫变为了惊讶：「你是说，是那位……沃夫·肯林迪？」

    伊诺已经收回了眼中的一言难尽，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少爷的亲身母亲——艾琳夫人的现任男友，沃夫·肯林迪。」

    第170章 准备出场

    午后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户，照入宽敞的实验室内。各种仪器、瓶罐有堆有散，乱中有序，可今天，它们註定得不到主人的丝毫注意。

    乔尔瑞克重复着将手机「拿起」、「放下」、「再拿起」的过程，终于还是站起身来回踱步，屋内只能听见他低声的自言自语。

    「突然发信息去向洛因打听他母亲的情人，这也太奇怪了……」

    「直接对洛因说，是为了诺比斯项鍊？」

    「不妥不妥，洛因此时在忙补全魔法阵图的事，我不该在这时候让他因为外物分心。」

    「但诺比斯项鍊的事也不算全然的『外物』……」

    正在他纠结之际，两道短促的电子提示音突然想起，乔尔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有简讯进来了。

    他迫不及待地重新拿起手机，一看发信人，脸上就不自觉露出微笑。

    「我刚要给洛因发简讯，他就比我先发来了，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乔尔这话说得，好像刚才自己磨磨蹭蹭抱着手机半小时，完全不存在似得。

 第403页

    【亲爱的，浮空艇造得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乔尔不用去问，就心中有数，他手指翻飞地快速回覆：【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主要是还需再通通风。后天，也就是5月28日，我准备举行试飞仪式！】

    想到马上就能坐着浮空艇飞去见洛因，乔尔隐隐有些兴奋，又紧接着发了条简讯：【我会第一时间乘坐浮空艇，去蜜柚郡找你！】

    洛因的回信也来得很快：【很好，你们的效率比我预料中还要快。不过……不用急着将它开过来，6月1日下午能赶到塔明就行。在此之前，乔尔，帮我在浮空艇上准备点东西……】

    看着洛因罗列的物品清单，乔尔有了正事要做，那迫切想见到爱人的心情也有了缓解。

    但就这样结束对话，乔尔又有些不舍，此时还哪管什么合不合适，任何内容都是他用来延续话题的工具罢了。

    【对了，洛因，你听说过波尔国一位名叫特蕾莎的夫人么？】

    对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覆：【emm……没什么印象，这位特蕾莎夫人，全名是什么？】

    「全名？这……伊诺也没说过啊？！」乔尔有些懵，本能就往外走想去找伊诺问问。

    等行了好一段路了他才反应过来，洛因这么问，估计只是为了帮他自己回忆特蕾莎夫人的身份，但那位女士是什么身份重要吗？重要的是项鍊啊！

    乔尔忙不迭拿起手机，避重就轻地回道：【除了诺比斯之冠，你需要收集其他诺比斯神器么？我好像有了诺比斯项鍊的线索。】

    这次洛因几乎是秒回：【跟这位特蕾莎夫人有关？】

    【是的，她有很大概率，将诺比斯项鍊送给了她当时的情人。你一定想不到那位情人是谁。】

    既然已经离开实验室了，乔尔索性边回洛因的信息，边往休息室走去。

    洛因：【是谁？我猜那人我认识？】

    乔尔脸上忍不住露出个坏笑：【是沃夫·肯林迪。】

    洛因：【……】

    「哈哈哈哈……」看到洛因的回覆，想像到此时对方脸上可能出现的尴尬表情，乔尔不仅笑出了声，还越笑越停不下来，忍不住靠在走廊一侧的墙上。

    「呃……海姆少爷？」一道熟悉的声音将乔尔的笑给打断。

    他回过头，西莫斯正站在走廊的另一端，略带迟疑地看着他。

    乔尔站直身子，面不改色地回望。内心给自己增加着信念感：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下午好西莫斯，有什么事么？」

    西莫斯本就是来找乔尔的：「我来跟您确认后天的试飞情况。」

    「啊，我正要跟你说这事。试飞延后几天，一会儿我给你个清单，先按这上面的要求将东西备齐。」

    「好的，海姆少爷。」

    西莫斯正要转身离开，乔尔突然又叫住了他：「等一下，西莫斯……你知道波尔国，一位名叫特蕾莎的夫人么？」

    边问，乔尔边在心里多抱了份希望：西莫斯职称虽名为「秘书」，但做得事跟管家也差不多了。都是管家，伊诺知道的事，西莫斯应该也会知道吧？

    西莫斯显然是在上岗前做了不少功课的：「您说的是那位……右耳常年戴着华丽耳饰的夫人么？我对她的事迹只知道个大概。」

    乔尔对特蕾莎的风流韵事并不感兴趣：「那你知道她的全名么？」

    这回西莫斯思考得久了些，嘴唇张张合合，像是再以自己的方式，将某个谱系从头开始背了一遍，然后才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这位夫人嫁给了宾兰伯爵，她全名是特蕾莎·莫瑞什·宾兰。」

    「好的，谢谢。」乔尔点头辞别西莫斯，然后立马借花献佛给洛因发简讯。

    【特蕾莎·莫瑞什·宾兰，那位夫人的全名。】

    可惜洛因也不是时刻都捧着手机，等他再次拿起手机看到这条信息时，已经是晚上了。

    宾兰？

    略过这个依稀有点印象的姓氏，洛因的目光更久地停留在了「莫瑞什」这个词上。

    会被特蕾莎夫人作为中间名保留下来，这应该就是她原本的姓。

    按照词缀习惯，「莫瑞什」这个姓氏，属于波尔国某个平民家族，照理说洛因应该毫无接触他们的机会。但他偏偏对这个属于遥远国度平民的、不算太常见的姓氏略有印象。

    「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呢？」洛因开始仔细回忆，「莫瑞什……波尔……」

    突然，一个黑色皮肤、个子比普通人略矮的身影出现在洛因脑中。

    他记得，塔明城那个半死不活的城主索尔，身边有个管家，似乎就叫莫瑞什！

    洛因眯了眯眼，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这可……来得真是时候！

    ————

    1357年的5月转瞬而过。

    6月的塔明昼长夜短，从早上6点到晚上9点，整整15个小时，这片土地都会沐浴在阳光之下。

    时间临近下午6点，气温并没有高到炙烤的地步，但人们的体感依然十分不好受。

    因为这里实在太干燥了，就连每一次唿吸，都仿佛能感觉到身体里的水分被气流颳走。

    塔明本就因着特殊的地形，一两个月才会下一场雨。

    自从去年9月圣泉之灵沉睡之后，塔明百分之九十的水系陷入干涸，雨水更是不见踪影。缺水，是这里生活的人们需要面对的最大的困难。

 第404页

    曾经的沙漠绿洲，如今所有支流全都露出河床，只有主干河道还有着一层浅水，深度至多二十厘米，动作稍大就会搅起底部的泥浆，水也就浑浊得无法入口了。

    但这却是塔明数十万平民唯一的生活用水。

    沿着几乎见底的主河道，平民们拿着大大小小的水罐，一趟趟往返于家与河道之间。在靠近水源时，每个人都自发地放缓步伐、轻手轻脚，以防动作太大，将河底的泥沙搅动起来。

    「滚开！没眼色的东西！」

    「啊——」

    扑通！

    「哦！圣灵啊！你把我这边的水都搅浑了，你这个……」

    责怪的话语说了一半就被咽回了肚子里。

    河岸边的道路上，几辆驼车并行而过，前头开路的守卫挥舞着鞭子开道，蛮横地将路旁的平民推开。

    有几个人躲闪不及被推倒，又一路滚下河床，搅浑了一片浅水。

    塔明的确缺水了，但这只是对平民而言。而权贵，总是有着自己的特权。

    自大半年前，在洛因的插手下，以桑德兰为首的三位家主于圣泉边当场毙命后，塔明的权贵们的确沉寂了一段日子。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三家人在最短的时间内选出了新的家主。

    半死不活的索尔城主吊着最后一口气，死活不肯咽下。在三大家族群龙无首的日子里，见其他势力都懒得向塔明出手，才终于抓住机会，将这座被他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城池，完全握入了手中。

    三大家族新上位的家主们，比起死去的那三位，能力差得不是一丁半点，但至少脑子清楚，知道索尔惹不起，面上至少会避其锋芒。

    可能力不够强的人就是这样：做得事有多怂，在自己人面前就有多狂，逮着机会就贬低索尔。

    他们的话骗不过自己，却唬住了家里那帮不掌权力、只能享受的二世祖们，没多久，权贵们的特权习气又故态復萌。

    路上这几列驼车，就是供三大家族中的女子们，前去圣泉沐浴的。

    没错，虽然外面的平民喝水都紧紧巴巴，但圣泉中心的水潭足够深，即便水位已经下降了一大半，底下还有不少。

    驼车停下，贵族女子们撑着伞，踩在珍贵的雨来布铺就的临时小路上，缓缓向圣泉中心行去。

    「呸！」不知是谁冲着驼车唾弃出声。

    零星地，又有几人忍不住开口：

    「他们到底在神气什么？！」

    「要不是他们惹怒了圣泉之灵，最后却要我们来承担后果！」

    「这帮人，迟早都会被赶出塔明！」

    「对！我们所有人一起发难，他们不也吓得不敢吱声？」

    这样的发言此起彼伏，但大家也只是在说，没有人真正行动起来，似乎都在等着谁来起头。在远处的守卫们望过来时，人们又沉默地转身去做之前没做完的事。

    「哎，要是拉金·迪尔先生还在就好了……」不知是谁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拉金·迪尔！是拉金·迪尔！」一道气喘嘘嘘的声音由远及近。

    「是啊，我知道，我就是在说，要是他在，这些罪人一定不敢这么嚣张，可惜他不在。」

    「不，我是说拉金先生来了！他回塔明了！！！」

    第171章 通告（1）

    哄——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嚣。

    「拉金·迪尔先生回来了？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他了？」

    「你什么时候看见他的？」

    「太好了，这下看那些人还敢不敢占据圣泉中心！」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愤世嫉俗，相比于看不惯贵族的享受，这部分人更关心自己的未来。

    「拉金先生现在就回来了？他不是去寻找水之结晶了么？」

    「是啊，才过了不到一年，他怎么就往回走了？」

    「别急，也许拉金先生已经找到其他好办法了呢？」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嘈嘈切切的音调最终汇成同一个声音：

    「拉金·迪尔在哪儿？」

    人们将目光转向第一个带来消息的人。

    「城主府！拉金先生在城主府门口！」

    于是在人流的席捲下，不管想不想，人们都向着城主府而去。

    小米罗——一个塔明的普通十岁小孩，就是被裹挟的其中一员。

    被迫与父母分开，小米罗也不慌，塔明总共就这么点大，说不定他那对没能挤到前排的父母，回头还得找他询问具体情况呢。

    城主府坐落在塔明城偏东北的位置，从东城门进来后，一条大道直通府门口。

    自塔明建城以来，这条路从未像今天这样拥挤过。

    远处还是喧譁不断，可越靠近目的地，周遭反而越安静，只因城主府门口的卫兵比往日要多得多，他们正虎视眈眈地望向拥挤过来的平民们。

    小米罗缩了缩脖子，又忍不住偷偷抬头观察那些人高马大的卫兵，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要是他也能被城主府选去当卫兵，就不愁吃喝了吧……

    不对！

    小孩揉了揉眼，太不对了。

    小米罗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没一会儿他就发现违和的地方：

    这些卫兵每一个都皮肤润泽，明显不像是缺水大半年的样子，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人都带着点「风尘僕僕」，再看他们身上的制服，款式也与以往见过的不同，倒像是……东面蜜柚郡那边的风格。

 第405页

    目光再放远，这下小米罗更确信自己的判断了，因为城主府原本守门的两个卫兵，正委委屈屈地被压制在一旁，他们头都不敢抬的样子实在是存在感太弱，以至小米罗一开始都没发现他们。

    有了心理偏向再去看那些卫兵……是了，他们哪是在拱卫城主府啊，他们分明是把城主府包围了！

    眼珠在眼眶里一转，米罗掐起自己的嗓子，躲在人堆里模仿出一个类似少女的声音：「拉金先生在哪里呢？怎么没看到啊？」

    下一秒果然不知从哪儿传来积极的搭讪：「刚才还在高台上呢，现在被叫去那辆驼车边了。」

    小米罗探头望去，许是被卫兵遮住了，他没看到什么高台，倒是的确看到一辆华丽的驼车，停在城主府大门内侧。驼车太宽，将城主府的大门都遮挡住了三分之二，拉金·迪尔更是连影子都看不到。

    而此时的洛因，正站在那辆驼车的另一侧。透过飘动的帷幔，依稀能看见车内，一个身影横躺着，正是塔明现任城主——索尔。

    从洛因领着一队蜜柚郡的卫兵靠近塔明时，索尔就接到了消息。奈何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直到洛因将整个城主府给围了，还在他门口搭了个台，他才靠着驼车姗姗来迟。

    「咳咳、咳……你……吗？」剧烈的咳嗽从帷幔后传来，之后是模煳的一句话语，洛因根本听不清！

    好在有衷心的莫瑞什大总管为索尔传话，只是不知为何，他看向面前青年的眼神有些闪躲，语气也不像他该有得那般强硬：「拉金·迪尔先生，城主问，您是想与塔明开战么？」

    洛因故作夸张地开口：「索尔阁下，您怎么会这么想？像我这样爱好和平、与世无争的光系魔法师，怎么忍心看着塔明这片净土掀起战争呢？」

    帷幔内又传来回话，这次句子够短，哪怕没有莫瑞什的转述，洛因也听得一清二楚，索尔在问：「那你带兵来这做什么？」

    「别误会，城主阁下，这些人只是我的护卫罢了。你曾说过把我当成朋友，那么我这个在您临终前，不远万里都要来见您最后一面的朋友，应该是您身边最适合临危授命的对象了吧？」

    站在车边的莫瑞什附耳在帷幔边，垂头听了一会儿，又再次向洛因传话：「城主说，您是否投靠了蜜柚郡？不知如今的塔明还有什么值得希尔公爵图谋的？就算有，他也只是在将您当做棋子。」

    明明是一段气势十足的质问，经过这一转述，气场莫名其妙就矮了一头。

    莫瑞什话音刚落，帷幔内就爆发出一阵咳嗽声，从零星漏出的几个字里，还能体会出几分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车内的索尔只听得到莫瑞什第一时间诚恳地小声认错，却看不到自己信任的大总管望向对面青年时的复杂眼神。

    「不劳索尔阁下费心，我只希望，我们之间的城主交接，能够平顺进行。」

    车内传来的话语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塔明人不会承认你这个外来者！桑德兰他们也不会允许！」

    索尔是个没有以后的人，也没有亲属在世，所以他早就不在意自己死后，城主之位归谁了。

    他只在意现在，在意握在手中的最后权力！只要他还能喘一口气，哪怕是桑德兰之流，也必须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而外人不知道的是，他这口气只要保持心绪平稳，就还能半死不活地吊很久！只不过是要用其他人命来延续他的每一天罢了，索尔不在意。

    拉金·迪尔，一个外来的魔法师，竟敢肖想他好不容易坐实了的城主之位，凭什么？！他怎么敢！！！

    「那就不是您需要操心的了！」洛因说完这话，转身就远离马车，向城主府大门外行去。

    心绪起伏让索尔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感觉到莫瑞什上了驼车，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给他顺着气。

    「莫瑞什你闭嘴。」

    索尔只觉得有时候大管家太过衷心也不好，一门心思为自己打抱不平，害得他都听不清拉金·迪尔接下来的动向了。

    「是，城主大人。」

    分了更多注意力在车外，索尔没注意到莫瑞什嘴上恭敬，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车内的暗格方向。

    「出来了出来了！」

    「拉金先生出来了？在哪儿？」

    杂乱的疑问声在洛因站上高台时，汇成一声声唿唤：

    「拉金先生！」

    「是拉金·迪尔先生！啊！真的是他！」

    洛因抬手轻轻做了个下压的动作，近处的人群安静了一瞬，但随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喊声，很快又有了死灰復燃的趋势。

    突然，一道在日光下也能清晰可见的白光腾起，直直冲入天际。伴随着这道光，令人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各位塔明的领民们，我是拉金·迪尔！」

    死死围住城主府的卫兵们向两侧让开，空出了一个缺口，前排的小米罗这时才看见了那个大家口口相传的「高台」。

    台下人开始自发回应：

    「拉金先生！」

    「拉金先生您总算回塔明了！」

    也有人直奔主题：

    「水！水！水！」

    「拉金先生您找到唤醒圣泉之灵的方法了吗？」

    洛因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遍全城：

    「八个月前，我接受了圣泉之灵的委託，背负着塔明人的希望，千里迢迢前往东海之东，只为寻找到水之结晶，结束塔明的苦痛……

 第406页

    「然而，当我花费几个月的时间抵达东海，才知道圣泉之灵为什么给我定的期限是十年！

    「那是因为，水之结晶，还需要十年，才能够成熟！」

    人群顿时骚乱起来：

    「什么？！还要这么久？」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小米罗也是慌乱的一员，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你们急什么啊？圣泉之灵本来就定的是十年之约啊！也就是说我们本来就要等十年知道吗！拉金先生提前回来，肯定是有别的办法了！」

    越说，小米罗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底气也逐渐增加，嚷嚷的声音也越发大了：「安静！你们安静！听拉金先生说！他肯定有办法！！安静，你们这些笨蛋，我都能想明白的事，你们都想不明白！」

    洛因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排这个小孩。

    事实上他早就在人群中安排了人手，关键时刻用来引导舆论，没想到这个小孩看上去倒很是机灵。

    在一部分如同小米罗这样的「聪明人」以及洛因早就安排好的「託儿」的引导下，人们不再躁动不安，洛因则继续开口：

    「十年，水之结晶等得了、圣泉之灵等得了，但我知道，塔明的你们，等不了！

    「所以，我立即放弃了继续在东海干等，而是选择去寻找能解决塔明燃眉之急的方法，然后……」

    洛因缓缓抬起双手，包括小米罗在内的所有塔明人，都双眼发亮。

    当那双手抬到最高点时，勐地下压。

    【唔～～唔唔～～～～唔～～】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缥缈的乐声，没有歌词，只有女音轻轻吟唱。小米罗和其他人一样，忍不住四处环顾，寻找声音的来源。

    但他们很快就没心思去管什么吟唱了，随着乐声，台上的拉金·迪尔在缓慢升高。

    他大概只往上飘了大约两米左右就停了下来，但由于其原就站在一米五左右的台子上，本就高出别人一截，但也不至于飞得太高太渺小，让人看不清表情。

    第172章 通告（2）

    洛因悬浮于半空，掩在袖中手指轻轻拨动，脚下台子的侧后方就升起两股微风。

    在底下的平民看来，这就是拉金·迪尔正在引动元素。

    宽大的白色法师袍随风猎猎作响，金色的长髮在空中飘舞，好似带着某种神秘的韵律，那双碧绿的眼眸像是圣泉的水般清澈悠远，望着远方时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悲悯。

    洛因此时的确是在看向人群之外。站得高望得远，洛因能清晰分辨出，有好几拨人正从不同方向往这赶，无奈人群太过拥挤，任他们手段用尽，也前行不了几米。

    看样子以桑德兰为首的那三家，没了原本的家主，的确是大不如前。洛因都来了这么久了，他们才终于做出反应。

    既然他们自己反应迟钝，就永远别妄图追赶了。

    洛因微微仰头，口中念诵着让人听不懂的咒语。

    随着他一抬手，包围城主府的卫兵们整齐划一地将右手至于左肩，这是蜜柚郡军礼的起手式。

    但他们的左手并没有像平时行军礼那样紧贴裤缝，而是高高举起，手中还都握着个长筒状物品。

    卫兵们的动作太过突然，围观的平民本能地惊了一下，见卫兵手中的「武器」并没有指向任何一人，又很快安抚好了自己。

    背景音中的女声吟唱还在继续，台上的拉金·迪尔在这时突然停止了咒语的念诵，转而用一种带着奇特韵律的语调，朗声开口：

    「苦痛，如同恶兽，会吃人。」

    风更大了，台上的拉金·迪尔声音中多了几分缥缈。

    「但，人，为万物之灵，得天独厚，同样能吞下苦痛！」

    魔法师双手合十，再缓缓拉开，掌心多了个悬浮着的银白光球，亮度在白日也清晰可见。

    「咽下苦痛的人们啊……」

    白色光球缓慢上升，逐渐越过了魔法师头顶。

    「……你们，必将变得更为强大！」

    砰！砰！砰！

    卫兵们手中的圆筒向空中发射，一颗颗火焰「流星」托着七彩长尾，向天空狂奔而去，又在升至最高点时突然爆开，在空中聚成凝而不散的彩色烟云，将整个城主府上方的天空，都笼罩其中。

    【啊～～啊～～～】

    原本轻缓的背景吟唱变得越来越高亢，各种从没听过的乐器齐鸣。

    白色的光球在这时勐地向上蹿了一截，飘到更高的空中，在彩色烟云的映衬下，如同一枚新生的小太阳般耀眼。

    所有人都仰头注视着这一幕，就连远处塔明三大家族的人，也停止了见缝插针地向前挤，而是眼含敬畏地抬着头。

    躺在驼车内的索尔拖着病体，在莫瑞什大总管的帮助下半撑起身子，靠在窗边向外看。

    他面容枯藁，表情不忿中夹杂着一丝惶恐，恍惚间，索尔似乎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圣泉之畔，桑德兰等三位家主死亡的时刻。

    索尔的嘴唇翕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城主大人，您要吩咐我做什么？」莫瑞什凑近也没能听清，索性退开一些，尝试着读一读唇语。

    从索尔开合的嘴唇中，依稀读出了「为什么？」「凭什么？」「法师的强大」之类的词，以莫瑞什对城主的了解，大概能猜到，他定是极度不甘心的。

    「唉……」莫瑞什无声嘆了口气，大势不可挡，有些时候，再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第407页

    听见莫瑞什的提问，索尔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个可供支使的：「你、你去……去阻止他……不论他……要做什么……都、都去……打断他的……施法！」

    说完，他的脖子就疲惫得失了支撑力，但他愣是拼着一口气，让自己的下巴垫在了窗口，眼睛不肯放过一丝一毫拉金·迪尔的行动。

    就这样靠着过了好几息，索尔都没听见莫瑞什应声离去，从索尔的角度不挪动身体，是看不见莫瑞什的表情的，只能通过余光发现对方仍然恭敬地跪坐在一旁。

    索尔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声音太轻了，以至于莫瑞什没有听见。他没有力气再次将身子转回去，只好挪动眼珠，想开口再跟莫瑞什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却在这时，耳边突然一静。

    有一瞬间，索尔甚至以为自己病到失聪了。但下一秒，一些杂音接踵而至，让索尔又心下一松。

    原来就在刚才，那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音乐，在气氛烘托到最顶点时，戛然而止。

    这也使得城主府大门外，白袍法师似近还远的声音格外清晰：「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熬了这么久，你们已经做得够好了。

    「剩下的，请交给我！」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唿吸，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位金髮魔法师身上。

    只见他右手握拳，缓缓伸至头顶，然后，五指勐地张开。

    哄——

    一道又低又闷的轰鸣声，震颤着所有人的耳膜。

    【啊～～～】

    吟唱声像刚才从未断过班重新响起，随着乐声，那枚仿佛小太阳般的光球整个颤了颤。

    先是有零星几束光从中射出，之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直至整个光球全然炸开。

    这光好似有什么魔力，所过之处如同经过了净化，笼罩在城主府上空的彩色烟雾，被光一照就如雪般消融。

    这大半年来，塔明人已经受够了光，但眼前这道光却并没有灼热的温度。人们忍不住伸长了双手、踮起脚尖，似乎这样做就能离那道光、那个身影更近一点。

    彩烟散去，露出了后面被遮蔽的湛蓝天空，以及……

    「等等，那是什么？」被氛围影响而有些迷醉的人们，一下子清醒过来。

    彩烟之后，原本该是蓝天的地方，出现了一只人们从没看见过的巨兽。

    「那是什么怪物？它越变越大了！」

    「不是变大，它是在靠近！好快！」

    人们还没来得及恐慌，拉金·迪尔的声音再次响起：「别怕，那是来自约克郡的援助。」

    「约克郡？是我知道的那个约克郡吗？」

    「听说那里很富饶。拉金先生竟然帮我们求到了约克郡的援助？！」

    「快看！巨兽肚子上有黑蔷薇标志，这不会是约克郡之主的巨兽吧？！」

    随着距离的缩短，浮空艇逐渐展示出它的全貌。椭圆形的舰身、金属光泽、流畅地线条……以洛因超前的眼光看，这浮空艇的外形都有些后现代风格，更别说在本地人眼中，它有多与众不同了。

    浮空艇出现的时机刚刚好，洛因抬头望向天空，好似能够透过厚厚的钢铁外壳，看见其中操控着浮空艇的乔尔。

    洛因嘴角微勾，忍不住通过系统的功能给乔尔发了个代表「亲亲」的弹窗。下一秒，就听见浮空艇勐地发出一声鸣笛示警。

    驾驶室里，乔尔手忙脚乱地关上不小心按到的鸣笛按键，几秒后也因为自己的反应而笑出声。

    「啊，叫了！巨兽叫了！」

    「巨兽要怎么援助我们？是载我们去有水的地方生活么？可我不想离开塔明……」

    比起平民们的兴奋讨论，索尔此时的脸色委实难看至极。

    他心里极度不平衡：又是蜜柚郡派兵、又是约克郡派出巨兽，什么好事都被他遇到了！凭什么？拉金·迪尔一个小小的光系魔法师，他凭什么？！

    洛因可没功夫去关注索尔，因为浮空艇终于到了塔明城上空。

    近距离观察，这岂止是大，简直就是遮天蔽日。

    洛因的声音传遍塔明每个角落：「那么，就先给我们朴实、善良、不屈服于命运的塔明人们，一个见面礼吧！」

    白色的袖袍因手臂向前的挥舞，而摆出个霸气的弧度，浮空艇也在下一刻继续朝前飞行。

    当飞到市中心上方时，浮空艇停了下来。

    呜————！

    这回是真的为了警示而鸣笛。

    长鸣过后，浮空艇侧方结构变化，露出上下三层的炮口。但从炮口喷出的并非弹药，而是……

    「这、这是……下、下雨了？？？」有人摸着自己脸上的水，还有些不敢置信。

    「笨蛋！那是巨兽在喷水！」

    「巨兽给我们送水了，快，快接水啊！」

    大部分人之前原本就在河道边舀水，听说拉金·迪尔来了，连家都没回就直接抱着罐子来了城主府门口，此时也正好将水罐举过头顶。

    站在外围的平民急急忙忙往家赶，想趁巨兽肚子里还有货，多接一些。

    站在内圈跑不出去的人，则干脆仰头张嘴，至少先让自己喝个饱。

    就连桑德兰为首的三家派出来的卫兵，此刻也不向着城主府来了，趁着道路短暂的通畅，他们也急急忙忙往家跑，就为了多接点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到了浮空艇上，但洛因可不会忘了，自己的「通告」还没结束。

 第408页

    即使没人关注，他也兢兢业业地给乔尔弹窗指引飞行路线，并配合着浮空艇的方向，挥舞出相应的手势。

    若有人在这时抬头去看洛因，就会有种「台上人在操控巨兽飞行」的错觉。

    小米罗就是少数没回家接水的人之一，他的眼睛完全黏在了魔法师身上，移都移不开，脑袋也随着那双手的动作而旋转。

    那人只是举重若轻地一挥手，如此庞大的巨兽就能随他心意驱使，还有之前的风、光、天上的彩烟……一种名为「崇拜」的情绪逐渐溢满小米罗的心间。

    「要是拉金先生能永远留在塔明就好了。」小米罗私心里这样期望着。

    浮空艇绕着塔明飞了整整三圈，最后才悬停在东城门外。一小部分人跟了过去，更多的人还是重新汇聚到城主府门口。

    第173章 通告（3）

    以城主府为界，往外全都经过了「雨水」的洗礼，往内的城主府则一片干燥。洛因所在的高台，正好在降水的边界外，因此他以及围着城主府的卫兵们并没有被淋湿。

    重新聚拢过来的平民们身上还滴着水，形容稍显狼狈，却少有人捨得将衣角的水拧干。

    他们望向台上的魔法师，眼中满是崇敬和感激。

    「拉金先生，感谢您！赞美您！」

    「圣泉在上，拉金先生，我发誓您是除圣泉之灵外我最崇敬的人！」

    「拉金先生，巨兽多久能来塔明一次？明天还会下雨吗？」

    ……

    「咳、咳咳！」眼看着拉金·迪尔受到推崇，索尔心绪郁结之下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他一把抓住正过来扶他的莫瑞什：「阻止他……我让你……阻止……他，你为什么……不、不去？！」

    这么近的距离，莫瑞什不可能再「正巧」没听见了。

    他用无奈的眼神看向索尔：「如您所见，城主大人，拉金·迪尔带来了足以围住整个城主府的卫兵，仅靠我，实在无法与他们抗衡。」

    「卫兵……我们……城主府的……卫兵呢？来之前不是……让你去……去……咳咳咳咳……」

    莫瑞什像是不忍索尔在咳下去，少见的提前打断了主人的话：「在我上车前有人来报，对方的人早就潜入了城主府……怕您担心，所以我刚才没有向您汇报这件事。」

    「还、还有……多、多少……」

    「大人，城主府的卫兵已经全被俘虏了。」

    索尔的身体最需要平心静气，听到这一句他眼前一阵发黑。往常这个时候，莫瑞什早就诚惶诚恐地凑上来给他顺气了，可今天直到索尔自己缓过神，都没感觉到莫瑞什的靠近。

    索尔抬眼，就见莫瑞什正忧心忡忡的望向窗外拉金·迪尔所在的方向。

    他只以为对方是太过担心事态的发展，才显得魂不守舍。

    城主府门口，洛因则在微笑着回答平民们的提问。

    「那并不是什么巨兽，那是浮空艇，是约克郡的最新成果，魔法与科技结合后的造物。

    「浮空亭每隔七天会来降一次『雨』，在离开之前也会留下足够全塔明人使用七天的水。」

    洛因说话时用了扩音器，在场所有人都能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感激圣泉之灵！感激拉金先生！感激约克郡之主！」

    「不知道巨兽，哦不，是浮空艇，能不能带其他东西过来，比如粮食？」

    提出最后那个问题的不是别人，而是洛因安排在人群里的託儿。

    由于缺水，许多作物的确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必要条件，但塔明本就是沙漠城市，适应这样环境的耐旱作物也有不少。

    比如一种名叫「空空果」的作物，形似土豆，但果实最中心有一个空洞。

    空空果生长周期短，产量稳定，饱腹感强。对塔明人来说，它除了难吃没有任何缺点。

    但对约克郡来说，它却是一种很不错的材料。

    上回来塔明时，乔尔瑞克就将各种不常见的植物都採集了样本，最近研究隐形涂料时，乔尔发现空空果中的某种成分，也许能达到洛因想要的效果。

    言归正传，有空空果的存在，塔明人并不缺粮，只是缺好吃的粮。

    但人只有「饱暖」才会思「其他」，在刚解决饮水问题的当下，普通的塔明平民，还不至于贪心地想到食物口感问题上去。

    但落因需要他们想，也需要他们对生活有更多的盼头，所以他第一时间接上了那个託儿的话茬。

    「其实，约克郡的援助不仅仅是水，还有丰富的、来自内陆，甚至是再往东的沿海地区的商品！

    「除此之外，浮空艇还带来了约克郡先进的无土栽培技术，只需要特制的营养液，一些娇贵的植物就能健康地生长。

    「我们只需要用低廉的价格，或是不值钱的空空果，就能源源不断的换取美味的食物、华丽的衣裙、远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

    落因描述的情形太过美好，听到的人都免不了心潮澎湃，恨不得当场就跑去东面的城门外，与浮空艇进行交易。

    但胆子大的刚才就已经跟去城门口了，且就算到了城门口，这部分人也只敢远远张望。会选择回到城主府门口的，或多或少都有「跟在拉金·迪尔身后，靠近巨兽才不会危险」的想法。

    哪怕现在知道那不是巨兽，而是人造物「浮空艇」，面对陌生的事物，他们的想法也没有什么变化。

 第409页

    没想到，刚刚还慷慨陈词的白袍魔法师，突然话锋一转，重重嘆了口气：「唉……可惜……」

    这可使得被吊起兴趣的人们着急了。

    「拉金先生，是有什么困难吗？」

    「我们不怕苦累，要是不能用钱换，我们还能干活！」

    「拉金先生，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求您了！」

    在所有人情绪最高涨的时候，洛因才适时出言安抚：「唉，你们应该知道，不论是低价的买卖，还是免费的水源供应，都是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的。

    「但黑蔷薇公爵与塔明并不熟悉，要走到顺利交易这一步，恐怕还得费好些周折去交涉。」

    平民们面面相觑，交涉什么的，他们完全不懂啊！

    有人试探着开口：「拉金先生，您能借到浮空艇，想来是与约克郡某些大人物有点关系吧？不知您能不能……」

    不等他说完就有人打断：「关键不在约克郡，而在于我们塔明的城主啊！约克郡都将浮空艇开来了，只要我们城主不反对，那还能有什么问题？」

    「这对塔明是大好事啊，城主又怎么会反对？」

    「这对我们平民才是大好事，对贵族老爷来说……哎，谁知道城主大人会怎么想呢？」

    里面接话的，有不少是洛因安排的人，看准时机，有人不动声色的引导道：「唉，就怕这任城主同意了，下任城主又要变卦，那我们的好日子也过不了几天。毕竟，索尔城主的身体……」

    那人假装声音越说越低，却足够让身旁的人都听清。像他这样的人也不止一个，落英还想再引导引导，没想到已经有人「大逆不道」地发表暴言：

    「那约克郡直接跟下一任城主签订契约不就好了？」

    一些没反应过来的直肠子，还在跟风地说：「是啊是啊。」

    洛因险些绷不住笑出声，这话的意思不就是默认了索尔活不了多久嘛？

    幸好索尔的驼车到这儿还有一段距离，这些人的讨论也很是杂乱，否则这些话被他听到，不知道是不是会当场气死？

    场中有憨憨还越问越大声：「下一任城主是谁啊？」

    「我们好像……没有下一任城主？」

    「是啊，索尔城主好像还没有后代？」

    「急什么，再过一段时间肯定会有城主远亲出现的。」

    「那都要过多久了？！」

    人们越吵越没个章程，直到一道声音响起：「要是拉金先生能做我们的城主就好了！」

    所有人在此刻蓦然一静，就连洛因也惊诧抬头，只因这句话根本就不是他安排的人说的！

    按照洛因的计划，还应该再进行几轮不动声色的引导，在大家群情激奋的时刻，向身后的城主府施压，最后以较为温和的方式夺权。

    没想到此时却有人提前叫破了最终的结果。

    洛因看向喊出这话的人。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脸色红润、眼神灵动，拎在手上原本用来遮挡风沙的围巾，此刻滴着水，他身上倒是没怎么淋湿。看得出来，他的父母很疼爱他。

    洛因会对这孩子有印象，是因为之前有好几次不等他的人引导，这孩子就自发接话了。

    但这一次小孩的思路似乎快得过了头，其他人的情绪明显还没跟上，洛因不得不赶紧想补救的办法。

    台下的小米罗却不知道自己差点坏了洛因的正事。

    他本就对拉金先生很是崇拜，私心里希望对方能永远留在塔明，如今也只是觉得，若拉金先生成了城主，就必然不会再离开这里了。

    开口之时是冲动，但越想小米罗越觉得可行：「拉金先生跟索尔城主关系好，又与约克郡有交情，还是位伟大的光系魔法师……」

    说到「光系魔法师」的时候，小米罗激动得嗓子都喊噼了，看得出这才是他崇拜洛因的真正原因。

    「……而且、而且拉金先生可是圣泉之灵都认可的人！」

    听到「圣泉之灵的认可」，所有人都本能对拉金·迪尔添加了「权威滤镜」。

    不需要有心人的引导，人们就能发挥想像力将一切合理化。

    「拉金先生与索尔城主关系很好吗？」

    「肯定好啊！拉金先生第一次来塔明就是住在城主府的。」

    「想求来约克郡的浮空艇可不容易，他们说不定是莫逆之交！」

    「要不然拉金先生今天怎么不选其他地方露面呢？看，那辆驼车里躺着的是城主吧？」

    「城主都病入膏肓了，还要出来给拉金先生助阵，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拉金先生在见我们之前，还去跟城主说话了呢，他们真是互托生死的关系啊！」

    洛因：……

    什么跟什么啊这是？

    形式转得太快，但洛因却不会错过任何的时机。

    他向着驼车的方向打了个隐晦的手势。

    车内，莫瑞什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无视了索尔询问的目光，打开暗格捧出一个盒子，在索尔反应过来之前，毅然下车。

    第174章 通告（4）

    莫瑞什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还没几个人注意到他的出现，直到作为人群焦点的洛因似有所觉得转过头，所有人才为之一静。

    没有人不认识这位索尔城主身边的大总管。

    只见他双手捧着个花纹古朴的盒子，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向高台的方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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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盒子有莫瑞什半个脑袋高，顶部最中心是颗红色宝石，周围有六颗小一些的绿宝石拱卫着，让人猜不透里面装着什么。

    从洛因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后面驼车上的帷幔，被掀起了半个角，索尔侧趴着的半张脸从那个缝隙露了出来。

    随着莫瑞什的迈步，索尔的表情从迷茫到恍然，最后转为不可置信。

    他终于想起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盒子里装着什么了，是索尔家代代相传的一顶王冠！

    曾有人说过那是神器诺比斯之冠，索尔可不信，那灰扑扑的玩意儿从内到外，没有一丁点儿神器气质。

    索尔更相信，对于他们家族来说，这顶王冠的象徵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因此几代人下来，它都被束之高阁，不见天日。

    可即便它再怎么名不副实，也不该是莫瑞什用来讨好拉金·迪尔这个小魔法师的工具！

    「怎么敢？你们怎么敢？！拉金·迪尔，你好得很！竟然有如此野心……」索尔内心暗暗发狠，蓦地，他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望向莫瑞什背影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此刻，莫瑞什已经在大家的注视下走上了高台。

    环视一圈之后，他才扯着嗓子开口：「各位！你们猜得没错，拉金先生与我们城主的确是生死之交！在城主心中，要是自己有个万一，能託付重任的只有拉金先生一人！」

    从他出现后就安静下来的平民们立即发出「果然」「我早就猜到了」等事后诸葛的窃窃私语，又在看到莫瑞什准备继续说话前凝神屏息，生怕听不清他接下来的话。

    莫瑞什本就因为波尔的血统，天生肤色深、身材也比普通人短一大截，现在站在洛因身边，就更显得又黑又矮。

    这一扯着嗓子说话，他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不仅说的人费劲，听的人离得稍远就分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洛因赶紧做了个施法手势：左手掌心向内、右手掌心向外，双掌横放在胸前。然后保持掌跟相贴的姿势，手腕一拧，做了个类似「花手」的动作，双掌就交换了位置。

    他将相贴的双手维持姿势，略略放低，伸到莫瑞什附近，很好地掩藏了掌心的扬声器。

    「如今，」莫瑞什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大了，他只以为是拉金·迪尔为他施加了扩音魔法，沖身旁的魔法师微微躬身示意后，就继续说道，

    「如今城主身体欠佳，处理内务的确力有不逮，再三权衡下，城主决定将塔明的重担託付给他最信任的朋友——拉金·迪尔先生！

    「在下一位索尔家的继承人回到塔明之前，将有拉金·迪尔先生做为塔明的代理城主，全权掌管塔明大小事宜！」

    说到这，莫瑞什顿了顿，将手中古朴的盒子举过头顶：「为了表示诚意，城主特意让我带来了索尔家的祖传之物，以此作为信物，赠与拉金·迪尔先生！」

    驼车内的索尔愤恨不已，盯着莫瑞什的眼睛满是血丝，比起拉金·迪尔，他更恨这条老狗的背叛。

    可看见莫瑞什说到祖传之物，他嘴角又露出个狞笑，看向高台的表情也逐渐癫狂。

    没有人知道索尔在想什么，平民们都被突然灌入脑中的信息弄得有点懵，愣神之后又是惊喜。

    随着莫瑞什的话语通过扩音器传遍塔明，更多的人向城主府涌来。就连之前没赶来凑热闹的，也都走出家门，站在道路两旁，向城主府张望。

    至少，也能见识一下城主府祖传的宝物，到底长得什么样吧？

    在万众瞩目中，莫瑞什将盒子递到洛因面前，按下最显眼的红色机关，「啪」地一声轻响，盒子正前方的那一面自然翻垂下来，露出盒内的景象。

    莫瑞什其实也从未见过这件据说是神器的传家宝，索尔家族对这件物品也并不算太在意。

    说实话，莫瑞什不知道拉金·迪尔为什么要在几天前写给他的信中，让他将这宝物当众献上。但既然自己都站出来假传城主之意，挺立拉金夺权了，那献宝这种事也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看下面那些平民张大嘴巴目瞪口呆的表情，这宝物应该很华丽吧？听说是个什么王冠来着。』莫瑞什心想。

    但一道惊唿声很快打破了莫瑞什的幻想。

    「空、空的？」

    「宝物被偷了吗？」

    「怎么回事？」

    莫瑞什一惊，他将盒子抱到胸前一看，黑色的丝绒底衬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聪明。

    他不甘心地把手伸进去捞了捞，什么也没有，莫瑞什的脸色登时变得惨白。

    而他身后驼车里的索尔，已经大笑起来，笑了两声为了身体，又不得不死死克制住，只能垂着下方的车板以供发泄。

    这盒子，当初可是在费楠大学者的提点下做出来的！

    虽然费楠大学者只在与女眷聊天时，零星提了那么一两句，事后再问具体法门时，他又含煳其辞，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但上位者本就只需要提出要求，剩下的自有工匠们去解决。

    歷时三年，工匠才将机关盒做出来。可这盒子开关太复杂，连主人自己都时常记不清楚，委实不实用！最后才决定用它放那件传家宝，鸡肋与鸡肋，绝配！

    这机关盒看似只有一个红色的开启机关，实则边上镶嵌的六颗宝石都能往下按。每一次打开的顺序，都是以上一次作为依託，要在上一次的基础上多按或少按某几个宝石，才能正确打开拿出藏在里面的物品，否则，它永远只会看上去是个「空盒子」。

 第411页

    而这盒子如今正确的开启方式，索尔也不知道，因为早在他年幼的时候，就调皮熘进过宝库，将这个盒子玩得不知道该怎么打开了。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哈哈哈……」索尔现在不能笑也要笑，笑得胸口发闷眼前发黑，才不得不停止。

    『拉金·迪尔、莫瑞什，你们两个没想到吧？任你们机关算尽，到头来也只是功亏一篑！这下，我看你们要怎么收场！』索尔恶狠狠地想道。

    台上的洛因也是脸色微变，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以他丰富的舞台经验，做个临场补救也不算太难。

    边从一脸惶恐的莫瑞什手中接过盒子，洛因边在心中思考着，手头有什么东西可以做个临时替代，他可不允许在自己的演出中出现穿帮！

    「我发誓这个盒子从宝库出来后就没离开过我的眼睛！东西、东西怎么会不见？难道宝库里放的就是个空盒子？」莫瑞什慌张解释着。

    盒子一入手，洛因的眉梢就忍不住微微一跳。

    这盒子，不对劲。

    重量不对！轻轻摇晃，能感觉到里面的确存着东西。

    又将盒子举到眼前向内望，深度也不对。有暗格？

    还有，普通盒子打开时，不应该默认开的是上方那个面吗？但这个盒子开的却是正前方这一面。

    这怎么看着，这么像是个魔术道具啊？

    洛因将盒子凑到眼前继续观察，越看越纳闷：这好像的确是以魔术盒作为初始设计理念，但实际上却是个机关保险箱。

    就像是有个外行人一拍脑袋，要弄一个有魔术功能的盒子，后续又添加了复杂的机关锁。整个物品都透着种「不管设计师死活，甲方爸爸就是想要」的美感。

    不管这玩意儿的制作初衷是什么，既然它在其中添加了魔术暗格，那么洛因完全可以绕过机关部分，只针对其中的魔术部分进行破解。

    悄悄摸索着整个盒子，洛因心中已经有数。但场内的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还处在忧心忡忡的状态里，其中最焦躁的，当属对拉金·迪尔极其崇拜的小米罗了。

    「拉金先生，无论如何，您才是我心中真正的城主！」

    见周围人都望了过来，小米罗挺了挺胸：「我说的不对吗？你们想想拉金先生为我们做了多少事？！除了他谁又能做到这一切？

    「拉金先生做我们的城主，连圣泉之灵都会高兴！」

    在小米罗那儿，俨然是把「代理城主」的「代理」两字完全给吞了。

    但他的话却正好戳中了塔明人的心，陆陆续续有人跟着附和：「是啊，没有比拉金先生更合适的人了！」

    「拉金先生就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城主。」

    「反正索尔城主都已经承认拉金先生了，大总管都在这儿呢，有没有信物也不重要。」

    看着下方的人群，洛因露出个安抚的微笑：「稍安勿躁！宝物有灵，当然不会随随便便现身。孩子，来，你上来……」

    小米罗左看右看，不太确定的将手指向自己的鼻尖：「我？拉金先生您是在叫我吗？」

    「没错，就是你。孩子，到我身边来。」洛因不介意给这位狂热的小粉丝，来点儿近距离互动的福利。

    「谁？谁被叫上去了？」

    「那是谁呀？看不清。」

    「是米罗！彭格力家的米罗！」

    「哦，我就在他旁边！他真是幸运！！！」

    「幸运的小米罗！」

    小孩手忙脚乱的往高台上爬，两旁的卫兵还伸手帮着託了一把。

    一旁陷入震惊的莫瑞什这时才反应过来，迟疑地开口：「拉金先生，这……呃……好吧，您继续……」

    在洛因似笑非笑的眼神注视下，莫瑞什缓缓后退到台下，在靠近驼车后，还听见车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冷笑。

    莫瑞什身子僵了僵，始终没有回头，却用车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城主大人，我这一辈子都会一直伺候索尔家，直到我生命的终结。」

    索尔却是不以为然，难不成莫瑞什是准备在他失去城主之位后，继续像从前一样伺候他么？

    呵，那他到时候一定要让这老狗尝尽吃里扒外的代价！

    台上。

    「我听见大家都喊你——幸运的小米罗？」

    洛因将扬声器不动声色地放到小孩附近。

    「是的是的，我是米罗，有什么能帮到您吗，拉金先生？」

    小孩的语气兴奋到颤抖。

    「刚才我说过了，宝物有灵，它不会随随便便地出现在普通人眼前，但……」说到这儿洛因故意顿了顿，「……对于聪明又幸运的孩子，宝物总会给出几分偏爱。」

    第175章 通告结束

    「啪嗒」一声，挥手间，盒子就被魔法师给合上了，又被捧到小孩面前。洛因示意小孩伸出双手。

    小米罗紧张地将盒子捧在掌心，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只能仰头眼巴巴地望着魔法师的方向。

    看着小孩激动到微微打颤的双手，洛因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摸了摸小米罗的头，柔声安抚：「别紧张好孩子，你相信我么？」

    「信！我相信您，拉金先生！」小米罗疯狂地点着头。

    一些没被选上来的人竟也在下面跟着起闹：

    「我们也信您，拉金先生！」

    「我最相信您！」

    「我比他更相信您，拉金先生！」

 第412页

    小米罗一听有些急了，正想开口反驳，就见身旁的魔法师动了。

    他抬起右手，十分缓慢地从左到右划过，眼神也随着手的方向，环视场下一周。所有人都有种被他抚过头顶的错觉，自然而然就将目光汇聚到了魔法师身上。

    划到最右端后，魔法师又将手一收，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这跟手指就像封住了所有人的嘴，噤声都是出于本能。

    仅用一个动作完成控场的洛因，这才再次开口，将舞台的节奏掌控到自己手中：「听我的，小米罗，现在，闭上你的眼睛。」

    米罗丝毫不敢怠慢，不仅眼睛，就连嘴巴都死死闭着，用力得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

    他感觉到魔法师轻拉住了自己的右手腕，跟随着那温柔又坚定的力道，小米罗将托着盒子的双手又向前挪了挪。

    耳边传来魔法师的声音，带着未知的神秘：「跟着我倒数三个数，3——」

    「2——」零星有几个人跟着倒数。

    「1！」包括小米罗在内，庞大的声浪汇聚成同一个词。

    有什么东西从脸上拂过，掀动一股好闻的薰香，小米罗本能地睁开眼。

    白色袖袍在一剎间抬起，可这个过程在小米罗眼中，缓慢得就像在揭开美人脸上的面纱。

    「咔哒！」

    很轻微的一道声音，小米罗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伴随着这道声音，他感觉到手上有些异样。

    抬眼望去，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盒子面向台下的那一面翻折了下来，正一晃一晃地轻敲着他的指尖。

    台下的讨论生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出现了出现了！宝物果然出现了！」

    「宝物长什么样？这么有灵性的宝物，我从没见过！」

    「别挤！看不清……嘶……太暗了……」

    小米罗心中犹如一百只花呗虫在爬，奈何盒子向着他的这一面是封死的，他这个离得最近、最该第一时间看到宝物的人，却没法知道答案。

    他将渴求的目光转向身旁的拉金先生，见魔法师若有所思地扭头望着盒内，小米罗瞬间打消了出声打扰的念头，甚至连捧着盒子的动作都更标准了几分。

    此时的洛因看着盒内的东西，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也不怪下面人嚷嚷着「看不清」了，这灰扑扑、旧兮兮的小破环，真是传说中的神器——诺比斯之冠？

    他倒不是怀疑东西的真实性，说实话，诺比斯的神器真的没必要费尽心机造假，再把假货大费周折地放在定制的机关盒里。

    他只是觉得，这诺比斯之冠的卖相，实在对不起「神器」这两个字啊。

    唔……有了！

    思考的时间看似很长，放在舞台上也只是短短一瞬罢了。

    洛因一个旋身，翩然立到小米罗身后，双手从小孩两侧伸出，环到盒子两侧。小米罗紧张得屏住了唿吸。

    白袍法师一动，台下的所有人就默契地自动噤声，目光灼灼地望向台上。

    洛因的双手一左一右，停在距离盒子20公分左右的位置，下一秒，他的手指动了。

    轻柔地，和缓地，十根修长的手指依次轮转，频率缓慢到让人能看清每一根手指的轨迹。可看得越清楚，越让人深刻意识到，那样丝滑流畅的动作普通人根本无法模仿。

    小米罗看不见盒内的情形，只能观察台下人的表情。但大家都是张着嘴、瞪大眼，直勾勾望过来，根本没露出一言半语。

    但小米罗并没有着急太久，很快他也露出了台下的同款表情。

    魔法师手指边轮转，双手边缓慢升高。随着这动作，一团金光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般，从盒子的位置缓缓升起。

    那是一顶造型古朴的王冠，简单大方的设计，没有什么装饰，但那连太阳都遮不住的金光，昭示着这顶王冠绝不平凡！

    此时的洛因一边用着每次通告必用道具——隐形合金蛛丝，一边在心中得意。

    这就叫「外观不够，特效凑」，管你什么老、旧、破，任谁在这时候看到，不都得说一句「可是……它会发光诶」！

    谁也没想到这光根本不是王冠自带的，就连躲在一旁观察的莫瑞什和宝物的现主人索尔，都被骗了过去。

    莫瑞什：难怪拉金·迪尔一定要得到索尔家的这件传家宝，原来这王冠还真有几分神异。

    索尔：这是诺比斯之冠？！他一定是用别的东西冒充……不不，这的确就是诺比斯之冠！可……为什么？诺比斯之冠在他手上为什么会发光？！

    要说真正震惊的人，在场所有平民加起来，都比不上躲在后方驼车里偷窥的索尔。

    在刚才的短短几分钟内，索尔的心绪简直经歷了过山车般的起伏。

    先是看好戏地笃定对方打不开盒子，可拉金·迪尔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破解了连他自己都记不得的密码。

    再是幸灾乐祸的想着，盒子打开了更好，面对那样根本不像宝物的垃圾，恐怕比盒子打不开还尴尬！

    事实证明，宝物留在他们索尔家才像个垃圾。

    索尔不清楚激活诺比斯之冠需要什么条件，反正一直以来也从没人激活过。他只知道这件神器十分鸡肋，据说戴上后就不能再说假话。

    这枚王冠属于索尔家时，不会有任何人在意它正堆在哪个角落吃灰。可如今当着原主人的面落入他人之手，索尔又极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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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正像他们说的宝物有灵，诺比斯之冠对索尔家并不认可，可是……拉金·迪尔，他又凭什么？再鸡肋那也是件神器啊！

    没有人在乎索尔的心情，大家的心神都集中在那顶缓慢上浮的王冠上，但没飞多久，王冠就悬停在了空中。

    魔法师的声音中带着惊喜：「原来这就是索尔城主要交给我的信物，真是件名副其实的宝物啊！」

    驼车内的索尔愤愤咬牙，但下一刻他惊讶的看向前方，嘴角再次露出狞笑。

    「我很荣幸能……啊……」魔法师的声音突然被打断，只见那顶悬浮在空中的王冠蓦地震颤起来，几秒后竟往人群的方向飞去。

    「啊！跑了！宝物跑了！」

    「王冠真的有灵啊！」

    已经有人为这一惊变而下跪了。

    小米罗也惊慌抬头，第一时间去看魔法师的表情。

    拉金先生似乎只有惊讶，没有慌张……做出这样的判断后，小米罗也淡定下来。

    果然，下一刻，那王冠在人群顶上绕了个圈，又飞了回来。

    索尔：……

    王冠摇摇晃晃，东飞飞、西逛逛，不像是要逃离这里，倒像是在寻觅着什么。

    在所有人都如此失态的情况下，台上淡定的魔法师则显得更加惹眼了。

    那位先生微微仰着头，眼神坚定。他背着双手站立着，白袍和金髮被风轻轻撩动，他却如圣泉最中心的巨石般坚韧如初。

    没有人注意到洛因藏在袖中的手指、掩在袍下的脚尖都在微微挪动，在所有人眼中，发光的王冠就是在自主飞翔，绝不可能是有人操控。

    在一圈圈「巡视」过全场后，王冠还是颤颤巍巍地向着魔法师的方向飞去，飞行的速度越来越缓。小米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居然从一件物品身上，体会到了一种人性化的「犹豫」情绪。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我知道了！这是宝物在择主！」

    小米罗很为自己的才智骄傲，要不怎么说他是被宝物盖章认证过的「聪明幸运」呢，他可是一下就领会了这王冠的意思。

    想到这，小米罗骄傲地望向台下，再次大声说出自己的结论：「宝物有灵，肯定要选择最合适的人做主人！那就是拉金先生！」

    洛因忍不住向小孩投去个赞赏的目光，这配合度，简直比他安排的託儿还像托！

    下方的人群恍然大悟：

    「没错！宝物在择主！」

    「但这宝物不是城主大……」

    「你懂什么？城主都把整个塔明託付给拉金先生了，这王冠又是信物，当然也认可拉金先生了！」

    「对对对，只有拉金先生配得上这宝物！」

    索尔：咬牙切齿又说不出话。

    王冠像是听到了民众的声音，停在原地快速旋转起来，然后勐地向魔法师方向飞去。在飞到魔法师头顶两三米处再次停下，然后缓缓下落。

    发着金光的王冠缓缓落到耀眼的金髮上，近距离看着这一幕，小米罗心中逐渐涌上感动的情绪。

    他本就对拉金先生十分崇拜，在拉金先生「加冕」的这件事中，他又是参与度满满，激动之下，小米罗脱口喊道：

    「城主！我们有新城主了！我们以后再也不用缺水了！还能吃好的、穿好的！」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纷纷附和：

    「是啊，拉金先生做了城主，约克郡的援助不就一定能谈下来了？」

    「真好，日子又有盼头了。」

    「啊，你们看拉金先生！」

    洛因此时半合着眼眸，他感觉到一股奇异的能量从头顶灌入，像是元素之力，但又与之稍有不同，那股力量走遍全身后立马向四周扩散，却并没有消亡，而像是跟周围隐隐产生了什么共鸣。

    于此同时，耳边终于传来他期盼已久的机械音。

    【叮！大型演出《真理之冠》。该通告完成！奖励……】

    现在不是看奖励的时候，洛因抬眸就对上了小米罗的双眼。

    「拉、拉金先生……王冠变样了！不，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想说……您、您的眼睛！还有头髮！」

    微风吹来，将洛因的长髮扬到主人眼前，他低头一看，黑的。

    哦豁？！

    洛因：我单知道戴上真理之冠后不让说谎，但没说连伪装身份也不让啊？！

    面上不动声色的黑蔷薇公爵，内心逐渐抓狂：

    不是，我头髮用的魔法手段做成金色，你给我变回黑的我能理解，但眼睛呢？

    看台上小孩的反应，眼睛肯定也失去伪装了，但我带得绿色美瞳啊？！你这是给我把它吃了还是消化了？消化到哪去了你说啊，说啊？！

    第176章 坑爹神器

    没有任何词彙能形容出，此刻台下塔明人的感受。

    那顶发着光的古朴王冠，轻轻落在金髮魔法师头上的一剎那，它才像是真正被「点亮」了！明明在此之前它就在发光……

    原本的光芒能在烈日之下依然清晰可见，已经显得很是不凡，但有了对比才更看得出差距。最后那一亮，整个王冠都像是甦醒了过来。

    在真理之冠面前，一切假象都得避其锋芒，首当其冲的就是人为附加在它之上的亮光。

    洛因之前伪造出的光瞬间熄灭，那枚王冠却没有因此而黯然失色，反倒开始绽放它真正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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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感觉很微妙。

    王冠本身的光，柔和到几乎察觉不出亮度，甚至让人怀疑，它在黑暗中到底能不能达到照明的标准。但所有将眼神移到它之上的人，都会得出「它在发光」这个结论。

    与此同时，整个冠身也在寸寸蜕变，从古朴逐渐转向华丽、繁复。

    金丝缠绕王冠主体，在顶端凝出个独特的起伏。只有修习过古魔法的人才能依稀认出，那起伏远看就像「诺比斯」几字古魔法体的外轮廓。

    转变还在向着王冠之下的魔法师身上延续，他金色的长髮无风自动，并肉眼可见地被染黑。

    这种变黑的速度由慢转快，从发顶到头髮中段，大约用了五六息的时间，但发中到发梢却几乎是只用了眨眼的一瞬。

    当发色完全变黑时，魔法师终于微微抬头，睁开了那原本垂着的双眼。

    深沉的黑，神秘得如同漩涡，勾起人对未知的探究和恐惧，让人想看又忍不住移开眼，不敢与之对视。

    好一会儿，才有平民缓过神来，就连讨论时的音量，都不再像之前那么放肆。

    「拉金先生看上去比刚才更威严了。」

    「是啊是啊，真的很有城主的派头。看上去比索……」

    「咳唔！看看你现在站在哪儿，话可别乱说。还是讨论讨论拉金先生头髮、眼睛，为什么会变黑吧？」

    下方的窃窃私语，与台上小米罗的惊唿算是异曲同工，本质都是在好奇魔法师的发色眸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着小孩惊诧的表情，洛因暂且压下内心的起伏，微笑开口：「这是戴上王冠后触发的效果……让我恢復了本来的发色和瞳色。」

    洛因：……

    他又想抓狂了！

    天知道他想说的只有前半句！

    只说「王冠带来的效果」，那外人很容易就会理解成「王冠触发了什么魔法机制，将拉金先生原本的金髮碧眼变为了黑髮黑眼」。

    可这诺比斯之冠它不允许啊！连说半句留半句误导别人都不让，非要让他和盘托出！

    坑，坑死了！

    「拉金先生，您说什么？您刚才忘了施展扩音魔法，我没听清。」

    从之前「宝物起飞」开始，小米罗就自发退到了台边，相比于魔法师，他此时的位置更靠近台下观众，下面嗡嗡不绝的说小话声，成功将魔法师的回答掩盖了大半。

    洛因一愣，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话没被扬声器播出去。

    不是吧？诺比斯之冠连扩音魔法也要打击盗版？！

    这东西简直就是魔术克星吧？！

    小孩离他也不算太远，人家身上被他赋予的「扩音魔法」就「施展成功」了，他自己身上的就不行。

    合着就针对我一个人是吧？

    是是是，只有洛因戴着它，所以他活该被针对。

    但这时候拿下王冠又不合适，因为洛因实在不知道这诺比斯之冠，是把他的隐形眼镜变透明了，还是真「吃了」。

    洛因不确定取下诺比斯之冠，之前被它屏蔽的「假像」会不会恢復。

    倘若会恢復，隐形眼镜本质上还存在，只是不显色倒还好；可要隐形眼镜是被「吃了」，或者消融到他身体里了，那到时候他头髮变回金色，眼睛还黑着，怎么解释？

    至于直接公布自己黑蔷薇公爵的身份，可以，但必须循序渐进、甚至默认都没问题，却绝不能是在刚得到诺比斯之冠的这个节骨眼儿上，毫无铺垫地大剌剌自爆。

    塔明的平民们今天已经经歷得够多了，谁知道乍然听闻此事，民心会不会一个不稳掉到九成以下，那时候诺比斯之冠是不是会重新恢復未激活状态？他「已完成」的通告会不会给他来个「跳反」？

    洛因觉得没必要在这事上赌。

    短短几息内，脑中的内容已经转了好几个来回，眼下的场面总得解决。

    不让说谎是吧？行。

    洛因在内心反覆地重复一句话：『我现在要用扬声器了，我从来没说那是扩音魔法，我本来就把它当扬声器用！那就是个扬声器扬声器扬声器！』

    然后试探着开口：「各位，赶紧去东面城门口吧……」

    可行！

    嘿嘿，你诺比斯之冠只是「不让说谎」、「答必真实」、「不可遮掩」，但没说必须「每问必答」吧？

    咱偏偏不回答了，咱就是换话题了，你也拿咱没办法！

    「……约克郡的浮空艇就停在那儿，会有专人引导你们如何换东西。」

    没人对洛因的吩咐有任何异议，上位者本也无需事事向他们解释，大家自会在心里为他找好理由。相比这些有的没的，人们显然更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

    「遵命，拉金先生！」

    「我们这就出发，城主大人！」

    台下的人陆续行礼离开。

    洛因摇头失笑：「我只是代理城主，等这座城迎回真正的主人，我就会辞去城主一职。」

    这原本就是定好的计划，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要不了多久真正的新城主就能抵达塔明。

    在新城主能独当一面之前，洛因也会派人进行辅佐。

    如今没了香料，塔明早成了众势力眼中的鸡肋，这是新城主成长的最好时机。

    当然，作为约克郡到塔明的必经之地，蜜柚郡得到的好处也不少。这也是希尔公爵借出这么多兵来替洛因「站场」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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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您不能永远留在塔明么？」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小米罗才期期艾艾上前。

    洛因摸了摸小孩的头：「拿着这枚徽章去浮空艇那儿，你可以花同样的价格，换到三倍的物品，终生有效。」

    他将一块刻有蔷薇的徽章放在小米罗掌心。

    小孩接过徽章，手指在蔷薇图案上摩挲了一会儿，眼眸闪了闪：「我……还能再见到您么？我是说您辞去代理城主之后。」

    「也许。唔……如果你始终怀抱希望，也许真有实现的一天。那对夫妇是你的父母么？我注意到他们看了你很久了。」

    小米罗顺着洛因指出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出现了被抓包的心虚：「呃，是的！抱歉，拉……呃……先生，我得离开了……」

    他一步三回头地向着那对夫妇方向小步挪动着：「……先生，等我长大后，我……请问您能允许我去找您么？」

    洛因的眉，稍稍动了动，也许刚才那句没被扩音出去的话，小米罗还是听到了。

    天生的黑髮黑眸，没有提示前，无人会深想，毕竟黑蔷薇公爵离塔明的平民生活实在太过遥远。可一旦有了确切的信息，指向性也十分明显。

    头戴王冠的青年微微歪了下头，沖小孩挤了挤眼：「当然，没有人会不喜欢你这样聪明的孩子。」

    小米罗双眼勐地亮了起来，他边向父母的方向沖次，边回头朝洛因挥手：「先生，再见！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看着小孩远去的背影，洛因抬手轻抚了下头上的诺比斯之冠。

    这样鲜活的世界，他又怎么忍心看它在自己眼前毁灭呢？

    「拉金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莫瑞什的突然出声，打断了洛因的思绪。

    二人走到了驼车背面，这是最近的、也最方便谈话的地方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无视了车内的索尔。

    但索尔明显不甘心，窗边露出的半只眼还死死瞪着他们的方向，并随着二人的靠近而移动。

    洛因一转到车后，就正好与索尔四目相对。

    看着洛因如今的样子，索尔瞳孔骤然一缩，显然，知道诺比斯之冠真正效果的他，看到黑髮黑眸，第一时间就猜出了洛因的真实身份。

    随即索尔更加愤恨地瞪向了……莫瑞什。

    是的，他的恨毫无保留地全冲着莫瑞什去了，他甚至都不敢去想洛因谋夺塔明城的原因。

    要不是现在没力气开口，他都想指着莫瑞什的脑袋大骂出声：「一个蜜柚郡的香栾公爵还不够，还来了个约克郡的黑蔷薇公爵！这两人是好惹的嘛！不对……」

    索尔突然脸色一白：黑蔷薇公爵很早之前就化名拉金·迪尔来过塔明了，他——索尔·帕里，在那时就把人得罪的死死的……

    想着想着，索尔又突然冷静下来：我的下场再惨，还能比莫瑞什这狗东西更惨？反正我看着半死不活的，那两位说不定生怕我简简单单死掉，都不敢折磨我。

    谁也不知道我只要平心静气，就还能活很久。以后虽然不能再明目张胆用下等人的命来续我的命……但之前的积累，也够我撑个三五年，这么长的时间说不定还能有什么转机。

    但莫瑞什这狗东西就不一定了，呵，还说要伺候我索尔家直到生命终结？知道了这么多秘密，我看我还没死，他就要被灭口了！

    车内的索尔用着「精神胜利法」获得了暂时的平静，但接下来莫瑞什的话却让他再也淡定不下来。

    「拉金先生，请问……那孩子……我是说……新城主……什么时候能到塔明？」

    第177章 索尔死

    在索尔想来，所谓的「新城主」，必然是黑蔷薇公爵竖起的傀儡。

    可莫瑞什提起这位「新城主」时殷殷期盼的样子，又让他有些隐隐的不安。

    面对莫瑞什，洛因笑了笑：「在我到达塔明时得到的最新消息，人已经被接到了。但那孩子这些年都生活得很不好，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们会带他来塔明。」

    「过得不好？特蕾莎不管他吗？」莫瑞什说这话的声音有点高。

    洛因一张嘴，头上的诺比斯之冠立马给他增加了「实话实说」的buff：「按特蕾莎夫人的说法，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本就没必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死了是命，要是自己能活下来也是自己造化。孩子的亲爹妈都不管，那跟她这个祖母又有什么关系呢？

    「哦，对了，特蕾莎夫人还说，这是那位抛弃她的亲生父亲，教她的唯一一课，她觉得很有道理，并很好地灌输给了自己的子孙，看样子他们都传承地很不错。」

    特蕾莎夫人有过无数情人，也有过两个私生女、一个私生子，但大概是童年受到的创伤所致，私生子女她从来不养，直接送人，明面上一分钱抚养费也没给。之后她会继续过去的日子，挥霍着死去丈夫的金钱，做个风流的寡妇。

    那些私生子女过得好不好，是否结婚生子，特蕾莎夫人看起来毫不在意，但洛因派人隐晦打探时，她又能第一时间说出还活着的几人，如今所在的城市。

    也不知道她一直的监视中，是否带有几分关心。

    莫瑞什嘴巴张张合合，像是有很多话要问，纠结许久才选择了其中一个问题：「他……几岁了？」

    「今年只有四岁，父母都不在了，跟着叔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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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瑞什低声喃喃：「我也是做曾祖父的人了……」

    又目露关心：「到塔明后……他的长相……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长相？

    洛因看了看又黑又矮的莫瑞什，心下瞭然：「放心，那孩子的母亲，是特蕾莎夫人与一位拉布提来的小商贩生下的，肤色虽暗，但娇小的个子与还算精緻的五官，让她站在普通人中也算得上中上之姿。

    「之后又在诺曼认识了孩子的父亲，所以算下来，那孩子只有四分之一的特蕾莎夫人的血统，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波尔国特徵。」

    莫瑞什看上去只放心了一半：「那……孩子的父亲……」

    这里人不多，洛因边跟莫瑞什对话，边自然而然地取下了头上的诺比斯之冠，放入自己系统的「道具箱」。

    撩起自己垂在身侧的长髮，黑的。

    看样子被诺比斯之冠强行去除的伪装，并不会在脱下它之后「一键还原」，必需要重新手动加上。

    洛因边在心中这样思索着，边回答莫瑞什的提问，语气听起来十足十地诚恳：

    「那位先生虽是平民，但祖上的确与索尔家的某个旁支，有稀薄的血缘关系。」

    莫瑞什整个心神都在洛因的答覆上，连面前人拿下诺比斯之冠后，依然维持黑色的眸发，都没深想。

    得到洛因的准话，莫瑞什才露出个真心的笑，他像是一瞬间激活了与未曾谋面的「新城主」间浓浓的祖孙情，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哎，那孩子长这么大了我都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怕不怕生？会喜欢什么口味的食物、什么样的摆设？我得在他来之前将新房间布置好。啊……对了，孩子回来后应该给他改个名字……」

    他又兴沖沖地走到驼车边，像过去那样恭敬行礼：「城主大人，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整个谈话过程中，除了刚开始时，洛因提到特蕾莎夫人讽刺生父「生而不养」，莫瑞什漏出了一丝尴尬，其他时候他都像没事人一样。

    他甚至没问过一句特蕾莎夫人的现状，也没好奇过「新城主」亲生父母的死因。

    原本洛因定下这个计划，是想以血缘羁绊作为筹码，吊着莫瑞什里应外合。可看现在这情况，对方难道更在意那孩子身上，属于索尔家的血统？

    「莫瑞什大总管，我希望你能明白，哪怕今后某一天出现另一个与索尔家血缘关系更近的旁支，在约克郡与蜜柚郡那里，认可的塔明城主，也只有这个孩子。」

    「当然，索尔家人丁凋零，如今他就是仅剩的独苗了，」莫瑞什忙不迭答道，「那孩子小小年纪失去了双亲，想来也很需要来自曾祖父的关爱。」

    他脸上的笑容太过直白，洛因轻易就读出了言下之意：莫瑞什完全不看重自己的血脉亲缘，却又坚信着那孩子在他的教导下，将来会因着血脉而重视自己这个「曾祖父」。

    相比起其余与他毫无关系的人，当然是这个「以后肯定会对他好」的曾孙做城主对他来说更有利了。

    这么看来，洛因原先的计划虽有些偏差，却达到了根本目的。

    总之，管他莫瑞什思路怎么清奇，洛因最想要的诺比斯之冠已经到手，就不在乎他再翻出什么风浪。

    「咳咳、咳……」索尔终于忍不住在这时呛咳出声，「没……没有……索尔家……没有……」

    他想说索尔家没有那种旁支！

    没看到那位黑蔷薇公爵在说「新城主」父亲身份时，把诺比斯之冠都摘了嘛！

    索尔家到他这就死绝了，根本不存在别的血脉！他本就做好了当索尔家最后一任城主的觉悟，所以才尽可能地想让自己活久一些。

    不可否认地，一开始以为塔明城被拉金·迪尔这位魔法师谋夺，索尔只是不忿，因为他认定，自己真正对上的人是希尔公爵，拉金·迪尔至多是个傀儡。

    后来发现洛因的真实身份后，他内心已经悄悄躺平，甚至还为自己找好了理由：这可不是他无能，两大公爵出手，换谁来都得跪。

    索尔能接受比他强百倍的人抢夺自己的东西，却绝对无法容忍家贼窃国！

    他可是听到了，那小畜生竟然是莫瑞什这老狗的后代！

    「呵、呵……」索尔的身体本不宜情绪起伏，可现在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城主大人，您也在为这件事高兴吧？」莫瑞什自顾自地说着，还抬手擦了擦眼角，「我真感动，索尔家终于还是没有断在您这一代……城主大人，自从被您收留那天起，我莫瑞什就发过誓，索尔这个姓氏在，我就在，索尔亡，我必亡！

    「看着您的身体日渐衰弱，我本想就此随您而去。但小主人出现了，他还需要我，索尔家的未来也需要我……」

    索尔费力地抬起一只手，颤抖的指向莫瑞什：「你、你……」

    莫瑞什上前一步，小心捧握住索尔的那只手，黑瘦的脸上居然老泪纵横：「城主大人，您放心，我一定会遵守承诺，服侍索尔家的后人，直到我生命的终结。」

    「呵……呵……」

    「城主，城主您别激动，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一定会好好辅佐索尔家的后人的！」

    「呵啊……呵啊……唔……」

    索尔终被气得头一歪，没了生息。

    「城主？城主！城主啊……」

    莫瑞什短暂地悲痛了下，又转向洛因，声音中还带着点哽咽：「拉金先生，您需要进城主府休息，还是……」

 第417页

    洛因微一颔首，告辞道：「节哀。等城主府整顿完毕，我再来向索尔城主做最后的正式告别。」

    一转身，洛因就发现乔尔瑞克等在不远处。

    见洛因已经忙完，乔尔也快步向爱人的方向迎了两步。二人并肩向着塔明东城门的方向而去。

    从这里张望，越过塔明不算高的建筑，能轻易看见浮空艇的顶端。

    洛因发出感嘆：「看上去真不错，我还没坐过浮空艇，飞在天空的感受怎么样？」

    「好极了，一会儿回程时你可以试着驾驶。除了底层的动力区，其他地方视野都不错，」

    乔尔瑞克笑着向洛因汇报着情况，「你让我带的各地特产，我也都带上了。我还改进了一批冥能车的车轮，能更适应沙漠地区的行驶，这次也一起带来了。」

    洛因给了乔尔一个赞许的眼神。

    两人很快到了东门外。

    人们来来去去交换商品，都在浮空艇的正面，乔尔带着洛因以及身后的一干卫兵准备登艇，于是他们从另一侧，向着浮空艇侧后方绕，正好与人群错开。

    离得近了，浮空艇更显高大，光停靠地就占去了差不多一个足球场的面积。

    贴在这庞然大物之下行走，还有种很强的压迫感。

    难怪塔明人一开始以为它是巨兽呢。

    整个浮空艇乍一眼看是个椭圆形，金属外观。可多看两眼就会发现，它前端有两个圆形的「大眼睛」，侧面还有对称的几对「小短翅膀」，屁股上还竖着个「尾鳍」，再加上飞起来它还「呜呜」叫，能不让人以为是活的么。

    「对了洛因，诺比斯之冠长什么样？一会儿我是否有幸，能见识到神器的风采？」

    洛因笑道：「刚才你来接我时没看到？」

    边说边想起，「得冠」是通告完成的条件，诺比斯之冠可不是系统给的奖励，那么这次通告还应该有个「奖励」。于是他顺手点开系统查看。

    「我只看见你将他取下、收起来。」乔尔瑞克答道。

    洛因却是突然步子一顿，只见奖励那栏赫然写着：

    【？魂连？？（残）】

    嗯？怎么有点眼熟？奖励重复物品了？

    第178章 奖励

    「怎么了？」洛因走了一半突然停下，乔尔自然会关心，「是……诺比斯之冠出了什么问题？」

    洛因摇头将话题岔了过去，并重新跟上乔尔的脚步：「只是突然想到了其他事。」

    因记挂着奖励的事，洛因上浮空艇后也没去参观驾驶室，而是同乔尔一起来到顶层的专属房间。

    之前乔尔说，除了最下方的动力层，其他地方视野都很好，其实不然。

    整个浮空艇都是金属的全包围结构，侧面虽然有舷窗，但间隔距离非常远，窗也比洛因认知中的要小很多。

    但稍加思索，洛因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窗小，恐怕是因为浮空艇造得急。完全承受飞行压力的窗户，短期内估计造不出那么多。

    至于乔尔说得视野好……对于这片大陆上的人来说，能飞上天的交通工具独一无二，只要能坐在上面往外看一眼，又哪有视野不好的地方呢？

    摇头失笑间，两人已经到了房间，洛因先将诺比斯之冠交给乔尔把玩，才转头看向道具箱中，那疑似重复了的奖励。

    放在一起对比，才发现名字并不相同。

    【灵？？接器（残）】

    【？魂连？？（残）】

    这俩名字，一看就很互补啊，不合成一下简直对不起它这么明显的提示！

    洛因将它们一起拿了出来。

    先是上回完成那个电视魔术，奖励的【灵？？接器（残）】，中间是一根二三十公分长的圆柱，顶端有个规则的缺口，圆柱周围延伸出几根细细的链条。详细信息则提示「缺少动力源」。

    再是这次的【？魂连？？（残）】，外观看起来就是很简单粗暴的一根细链，材质与上一个圆柱延伸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

    看着像是一套的样子，挂上去试试？

    可洛因找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柱子上有其他孔洞或者挂扣，可以供新道具拼接。

    洛因：啥意思？不让往上添，难道还是个「替换装」？但旧的看起来也不能卸啊？

    他还在尝试着寻找接口，不料不知触碰到哪里，靠近的两个道具，链条与链条自动缠绕，然后……链条直接消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一根棍子。

    洛因：？？？

    棍子顶端那个凹槽倒是还在，形状与之前比也有了些变化，像是被调高了对比度般，连凹陷中心，密密麻麻的细小圆孔，都清晰可见。

    合二为一后的道具的名字，终如洛因所想，被补充完整，但功能依然不明：【灵魂连接器：缺少动力源，填充后方可使用。】

    洛因：……

    感觉合成了个寂寞。

    乔尔瑞克欣赏够了诺比斯之冠，抬头后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洛因靠在椅子里，单手支颌，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他另一只手上，一根……呃……大概是……魔法杖？正被他转出了残影。

    乔尔起身，到洛因身旁重新落座：「在想什么？」

    洛因手上的动作一停，单手将「棍子」握住，另一只手轻敲了下顶端那个缺口：「我在想，到底该往这里放什么东西，才能充当它的能源。」

 第418页

    「唔……这个问题我们是不是讨论过？」乔尔一边接过洛因手上的道具，一边若有所思，「等等，这个形状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洛因眼前一亮，自看到这凹槽后，他也一直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如今听见乔尔的话……那就证明他们俩应该都见过那个「动力源」！

    他开始翻找自己的「道具箱」：「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找到了！」

    手腕一翻，洛因从存货中取出一物。

    那是很久以前，对付茹丝夫人时，洛因完成了一个名叫【斩首危机】的通告，得到了一个压箱底的没用奖励。

    乔尔瑞克惊喜出声：「没错，就是这东西，我记得这好像是叫……蔷薇之心？」

    「是的。」

    「蔷薇之心」就是「蔷薇的花蕊」，一枚小小的圆柱，顶端有密密麻麻的小凸起。

    洛因试探着将整枚「蔷薇之心」小型放入「灵魂连接器」顶端的凹槽，果然严丝合缝！

    轻微地「咔哒」一声响后，眼前再次出现变化：

    一道微光从「棍」底部升起，缠绕棍身一路向上，落入顶端的「蔷薇之心」中。

    风铃般清脆的叮咚声里，「蔷薇之心」外凝聚的微光越来越厚，厚到拳头大小时，微光蓦然一散。

    半透明的蔷薇在眼前欢快绽放，零星光点从花瓣中逸散下落，聚到花萼与「灵魂连接器」的交界处时，又是一亮，那条相连的缝隙里，颤颤巍巍地冒出了一丛短短的流苏。

    不，那不是流苏，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是之前消失了的链条。如今却以极细的、半透明的状态出现在了这里。

    整个变化到此时才算真正结束，洛因第一时间就去查看道具说明，可看完之后又继续陷入了沉默。

    「洛因，这个……要怎么用？它可真美，不是么？」

    洛因抬头，看见乔尔双眼放光地盯着那朵半透明的蔷薇，这表情让洛因梦回当初《寻找天籁》的颁奖现场。当时乔尔看那朵作为特等奖奖品的「温控变色蔷薇」时，也是这个眼神。

    他有些好笑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乔尔：「这个叫『灵魂连接器』，作用么……」

    洛因脸上笑容消失，干巴巴念出系统的说明：「可连接多人灵魂，让他们从灵魂层面，完全等同于一个人。」

    乔尔爱不释手地摆弄着「新玩具」，指尖缓而轻地靠近半透明的蔷薇花瓣，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指穿了过去，但他依然乐此不疲地重复这个动作。

    洛因好奇之下也抬手摸了摸，没感觉，就像是摸到了空气。

    「然后呢？」乔尔冷不丁开口。

    「什么然后？」

    「呃……让多个人等同于一个人，然后呢？」

    洛因：……

    乔尔瑞克：……

    乔尔瑞克：「emmm……我们连一下试试？」

    洛因也正有此意。

    他接过「灵魂连接器」，心念一动，道具上的「流苏」就分出了一根，迅速拉长，缠绕上了乔尔的手腕。

    乔尔实时反馈自己的感受：「很奇妙，好像有个声音在跟我说话，语言体系很陌生，但我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它在问我愿不愿意让灵魂暂时与『道具持有者』，应该就是指你，同频？」

    向洛因汇报完情况，乔尔又转向洛因手中的「灵魂连接器」，一脸郑重地答道：「我愿意！」

    话毕，洛因就看见缠绕在乔尔手腕上的锁链由原先的半透明转为了亮金色。但乔尔本人的反应却十分奇怪，他开始反覆检查自己的手腕，又在手腕和「连接器」之间来回观察。

    「消失了？刚才连接我的那道光呢？」

    「什么消失了？你……看不见锁链了？但我还能看到，而且它更亮了。」

    乔尔开始将胳膊抬起、放下、往前伸、往后拉，好像这样就能测试出无形的链条会不会给他带来拉力似得。

    几下之后，他又开始了新的尝试：「感受不到其他特殊之处了，我运转蔷薇冥想法试试。」

    当乔尔静坐下来冥想时，洛因这即刻就有了新的发现。

    将注意力集中在「连接器」上，洛因脑中立马出现了一串信息：

    【灵魂连接器——已连接——

    p1：乔尔瑞克·海姆（装备详情）】

    「装备详情」几个字下还带着横线，洛因本能点开，出来更详细的列表：

    【西装（1级）：防御0.5的普通布料。

    钢笔（1级）：合金笔尖，戳要害可致命。

    诺比斯之冠（10级）：神器，p1条件不足，不可用。

    笔记本（1级）：太薄，砸人不疼。

    皮鞋（1级）：3厘米的鞋跟，可用来藏刀片。

    衬衫（1级）：防御为0，挡不了一刀。

    内搭马甲（1级）：防御0.2，稍加改造可作为落水后的救生衣使用。

    领带（1级）：韧度足够勒死敌人。

    黑色男士超薄三角小内内（1级）：一撕♂就破。（挤眉）（弄眼）（歪嘴笑）】

    洛因：……

    最后那个画风是不是有点跑偏？

    他手忙脚乱地找到「筛选」，将「装备显示级别」改为了「以后只显示9级及以上」，瞬间乔尔名下的列表就只剩下1项。

    【诺比斯之冠：神器，p1条件不足，不可用。】

    洛因反覆琢磨了会儿这行字，若有所悟，他看向乔尔：「诺比斯之冠呢？」

 第419页

    乔尔瑞克闻言，默契地将王冠戴到了洛因头上。

    一瞬间，乔尔名下的「装备列表」里，变得空无一物。

    洛因在这这时冷不丁开口：「乔尔，我记得你有一件压箱底的内衣？你说过那件太薄，质量不好，你不爱穿，今天怎么想起来穿那件了？」

    乔尔本能摇了下头，出口的话却是：「我上回就想穿了，结果穿之前被你撞见，我一个不好意思，就改口说不爱穿。」

    乔尔：……

    愣了两秒后再次开口：「书上说这样穿能增加情趣，增进爱侣间的感情。」

    乔尔：……

    洛因打破沉默：「你上回说，这么薄是因为裁缝偷工减料？」

    又两秒后，乔尔：「我特意找了很久才淘到这一件，不仅绣纹精緻，还能一撕就破！我还给你也弄了一整套！」

    乔尔：……

    洛因：……

    洛因点头：「很好，现在看来，我们从灵魂层面的确被认定成同一人了，因为没达到诺比斯之冠激活条件的你，现在相当于戴着诺比斯之冠，没法说谎了。」

    第179章 套装效果

    沉默的浮空艇豪华房间内，乔尔一脸淡定，要不是他的皮鞋尖部位置正一鼓一鼓的，洛因都没看出来他正尴尬得脚趾抠地。

    「我那儿有个不错的首饰盒，用来放诺比斯之冠正好。」

    乔尔作势去取洛因头上的王冠，洛因脑袋一偏：「等会儿，我还没研究完呢。」

    乔尔也不是真的要捣乱，只是想把话题岔开，看洛因的注意力终于回归正事，也就老老实实坐回了一旁。

    现在「灵魂连接器」的列表中，乔尔名下的装备信息已经空空如也，洛因就将目光转向了自己身上。同样只显示神器级别的装备，洛因这个「主控人」的界面就与刚才看到的乔尔界面有些不同。

    【诺比斯套装，当前激活：1件。激活多件可触发装备效果提升。】

    其中「装备效果」几个字下有横线，洛因当然是点进去看了。

    【当前装备：诺比斯之冠

    激活套装2件：佩戴王冠时，解除「言无不尽」限制，带有误导意味的「说一半、留一半」，「说得都是真话，结果相当于撒谎」的行为将被默许。

    激活套装3件：佩戴王冠可以说任何谎话，可一旦被揭穿，将永久失去王冠激活权。

    激活套装4件：佩戴王冠者说出的每句话，在某种意义上，即为真理。】

    洛因：！！！

    有点牛逼啊！尤其是最后一条，这才是名副其实的「真理之冠」！

    他有些诧异地看向手中的「灵魂连接器」，不敢相信这次的道具竟然这么给力。

    但很快，洛因又反应过来。

    这根本不是「灵魂连接器」的功劳，这是神器本身集齐四件套后的套装效果。「连接器」只是提前将准确的套装信息，罗列给他看罢了。

    它真正的妙用，可不是这个！

    洛因观察到这几行介绍套装属性的字，在界面上都显示为灰色，显然是「未生效」的状态。

    再看前头的条件——划重点：激活！

    集齐四件套没用，他得符合使用条件才行。

    这就印证了所有人对神器四件套的猜想是正确的：必须得是一个长得好看的、有贵族身份的、绝魔体质的人才能全部激活它们。

    但洛因他有「灵魂连接器」！

    只需要找到几个分别满足其中之一的人，将其「连接」，洛因就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这才是「灵魂连接器」真正的功用！

    而分别满足这些条件的人，洛因正好都认识。

    再看上面的「当前装备」，冒号后的「诺比斯之冠」几字下也有横线，洛因点开，出现了三排，名称都是灰色的「未获得」。

    他轮流将三个「未获得」都点了一遍，界面清一色的灰字：

    【当前装备：未获得

    激活套装2件：未知。

    激活套装3件：未知。

    激活套装4件：未知。】

    也就是说，诺比斯神器的每一件，提升后都有专属效果。

    「要是能再弄到件诺比斯神器来试试就好了。」

    洛因这话正中乔尔下怀：「其他诺比斯神器？你是在说诺比斯项鍊吗？我跟艾琳夫人谈了谈，她答应会见沃夫·肯林迪一面……」

    说到这，他脸上又露出懊恼的神色，「哦，我怎么现在就说出来了，我想等整件事有了确定的结果后再告诉你的！」

    乔尔望向洛因头顶的目光满是无奈。

    洛因失笑，反正功能也测试得差不多了，心念一转，他就给「灵魂连接器」下达了解除连接的指令。

    就见指令下达的一瞬间，连接乔尔手腕的链条闪了一下，然后缓缓缩回那片「流苏」里。

    乔尔先是低头看向手腕，再顺着链条回缩的方向看向「灵魂连接器」，此时链条对他是「可见」状态。

    也就是说，「灵魂连接器」只有在连接和解除时，才会有明显徵兆。真正运行时，在外人眼中，链条应该是隐形的。

    经过刚才的亲身试验，乔尔也发现了这「灵魂连接器」的厉害之处。

    「洛因，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使用诺比斯神器了？你是想用诺比斯神器对抗那个禁术法阵？」

    洛因点头，他的系统虽然是个哑巴，但会在这时候出这样的通告，给出这样的奖励，很显然最后的决战，诺比斯神器必将发挥关键作用。

 第420页

    再加上洛因身为魔法师的特殊直觉，诺比斯神器非到手不可。

    「可是……」乔尔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洛因，恕我直言。从没有人一次性激活四件神器，它们单独每一件看上去都没什么杀伤力……哦，诺比斯之镜倒是很有杀伤力，但它太不可控了。虽然我很贊同你继续收集它们，但我们是不是该多做几手准备？」

    洛因抬头：「你的想法没错，可收集神器，是性价比最高的方法。」

    他将得到的，关于诺比斯之冠的信息告诉了乔尔，又接着说道：「其他几件神器的套装效果，得到后才能知道，不过按照诺比斯之冠的提升幅度，其余几样应该也不会让我们失望。」

    乔尔瑞克目露喜色：「这么看来，只要艾琳夫人那边不出意外，我们很快就能凑齐整套诺比斯神器了。

    「诺比斯之镜在边瑟恩那儿，跟他说清楚原委，应该不难谈下来。最后的诺比斯之杖在拉不提……这应该是最容易到手的。

    「以迪赛尔德公主跟我们的交情，由他开口定是事半功倍。要知道公主的生母、帝国的王后殿下，就是出自拉布提王室。」

    洛因却没有完全贊同乔尔的话：「光得到可没用，关键是得激活。」

    「最难激活的诺比斯项鍊，不也有现成的人选了吗？北面白鲨公爵家的那位小少爷，我记得他就是绝魔体。」

    洛因嘆了口气：「那孩子才不到7岁，又早早没了母亲，白鲨公爵恐怕不会让他涉险。回头我们得测试一下『灵魂连接器』的最远距离。

    「要是没有距离限制就好了，到时候小孩儿待在家里，我们去解决禁术……」

    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项鍊这事……倒不算是最麻烦的，相比之下，诺比斯之杖才需要我费更多心神。」

    「不是有公主……」

    乔尔的话说了一半，就对上洛因看过来的双眼。

    以他们之间的默契，不需要洛因再多说什么，乔尔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不想走公主那条路子？如果这事不方便传到公主耳朵里的话，我们的确得想想其他办法。」

    说完这话后，乔尔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迪赛尔德公主……是有什么不妥？」

    洛因沉吟了两秒，才斟酌着开口：「她的最终目的应该与我们一致，但……她也有自己的立场。大部分事情的安排上，我们都可以信任她……」

    剩下的未尽之言，无需洛因把条条利害一一详述。

    将这次通告的奖励研究了个大概，洛因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此时才有心情好好逛逛整个浮空艇。

    爱人出行，乔尔自是陪同。

    浮空艇足够大，最上面一层就安排了豪华房间、活动室、宴会厅、观影室，洛因甚至还发现了一个温泉池。

    往下排，有两层都是客座。

    再往下，则都是货运区。

    虽然舷窗不多，但每隔几米都会放置一块屏幕，实时转播外面的情况。

    现在屏幕中播的，就是塔明人热火朝天，购买物资的景象。

    洛因着重要去巡视的是底部，那乔尔口中「视野不好、没有舷窗」的动力层。

    如此庞大的浮空艇，所需要的能量，是靠着1000人同时运转蔷薇冥想法，再将其经由设备转化而成的。

    走进底层，并没有想像中的漆黑压抑。

    明亮的灯光，将密闭的舱内照得灯火通明。人们穿着统一的制服，面带笑容地各自忙碌着。

    「少爷，海姆少爷，下午好。」西莫斯刚将外面的事宜安排好，回来就碰见了自家老闆。

    见洛因点头回应，西莫斯自然而然地开始汇报：「这层的劳工共有2000人。飞艇起飞时，1000人进行冥想，另1000人作为替补。人都是从约克郡招的，本地平民优先录取，外地劳工除非格外优秀，否则并不考虑。这次录取的外地劳工只有20人。」

    洛因：……看出来了，这个苦力活在约克郡也是要「抢」的。

    西莫斯：「现在工作的只有500人，因为飞艇的结构限制，哪怕停在这儿，内里的照明、通风、温控都需要能量。也多亏了海姆少爷懂得变通，现在大家都积极地抢着上工。」

    洛因看向其中一位正在工作的人，他双眼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显示屏，双手则握紧台子上伸出的操纵杆，时不时左右摆动。

    能明显感觉到，元素正按着蔷薇冥想法的循环路径，向着操纵杆输出，但那人的状态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玩游戏？

    洛因扭头看乔尔。

    乔尔摸鼻子，望天。

    洛因：好吧，难怪这工作这么多人来抢。同样是劳工，人家抗沙袋、搬砖头，他们在这吹空调、玩游戏。

    西莫斯还想继续汇报：「这次我们带来的货物十分充足……」

    洛因在这时稍抬了下右手，示意自己有事吩咐，西莫斯赶紧拿出小本子和笔，做洗耳恭听状。

    「买卖的事按照章程来就行，你利用这几天去查个人，诺比斯之杖的现任拥有者。」

    不说名字，是因为洛因也不知道那位女士姓谁名谁。

    西莫斯垂眸，嘴唇微微翕动，以洛因高于常人的耳力，能听见他在快速背着一个个人名，听起来还是一个谱系下的。

    洛因不知道西莫斯这么做的用意，但也没有出声打断。

    几十秒后，西莫斯才抬起头，认真答道：「好的，少爷，我会在三天内为您整理出伊娃·马库斯小姐的具体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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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因：……

    自从伊诺回来后，西莫斯都捲成这样了吗？！

    第180章 谋划神杖

    这趟从塔明出发的回家之旅，洛因在天上飞了三日才结束。

    别误会，要是浮空艇全速赶路，不用几小时就能回到约克郡，但架不住洛因这趟回程，绕了个大大的「s」路径，且每行一段，就要停下来几小时。

    带了这么多货物，出来飞一趟当然要物尽其用了。

    这年头甚至都没什么「领空」的概念，除了蜜柚郡洛因是提前与希尔公爵有过约定，其他地方他连招唿都不打，亮出「黑蔷薇公爵」的旗号就晃晃悠悠飞过去了，随便找个郊外，一停，开始做生意。

    前头到达的几个城市，还要经歷一番「民众恐慌」、「听到广播声被安抚」、「好奇跑去看看」、「惊喜发现好物」的过程。后来消息风一样地传播开去，包括蔷薇电视台也报导了此事，之后到达的城市，居民直接冲上来就是「买买买」。

    这也给后面的行程缩短了不少时间。

    第三天傍晚，洛因终于回到了公爵府，刚修整好没多久，西莫斯就来求见。

    与洛因料想的一样，西莫斯是来汇报诺比斯之杖的事的。能在赶路途中收集到这么多信息，西莫斯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诺比斯之杖，现在存放于拉布提的马库斯家，如今属于伊娃·马库斯。

    有意思的是，根据西莫斯标红标粗的提示，这位伊娃小姐可能并不清楚自己的宝库里，有一件名副其实的「神器」在压箱底。

    诺比斯之杖起初还被当做贵族小姐们证明自身美貌的工具，但拉布提这个「美人之国」实在是少有长得不美的，再加上它一直在贵族小姐间转手，身份也符合激活标准，所以在拉布提人看来，就有种「随便什么人都能让这柄权杖发光」的错觉。也因此，渐渐不降这「神器」当回事了。

    自伊娃的上一辈起，诺比斯之杖就被当做了小女孩的玩具，后又传到伊娃手里。那时她还是个孩子，长辈偶尔会提起「这还是件神器呢」，但语气神态都太过随意，这使得伊娃只把「神器」之说当做是哄小孩的话语。等大些后，她更是对这件只会发光的玩具失去了兴趣。

    「一件主人自己都不当回事的物品……」洛因陷入思索。

    摆明目的地向伊娃·马库斯购买或索要？洛因直接否定了这个方案。

    要是这么高调，他不如直接找迪赛尔德公主。

    那么偷梁换柱？也不稳妥。

    拉布提这个小国能屹立百年，歷经战乱都不倒的生存之道，就是联姻——本国贵族间互联、周边国家送最美的去联，就连犄角旮旯里的偏远小国，他们都要联一联。整个拉布提贵族圈子的关系简直就是盘根错节。

    亲戚多，就喜欢互相赠礼，赠的还是某些地方的「特产」。

    这也导致拉布提贵女们的小宝库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会有，比如某「神器」，又比如某些看起来没什么用、又不太好扔掉的魔法道具。

    洛因就曾听说过某个偏远部落不知从哪儿得来的「镇村之宝」，外形是个狗头雕像，作用就是将所有出现在它狗眼照射范围内的东西，都打上「狗头」标记，一般是打在脸上，至少要一个月才能消退。

    后来这玩意被作为聘礼送到了拉布提，现在大概藏在某贵族少爷的私库里。因为得到这份聘礼的小姐，把它当成恶作剧玩具，到处送人，最终以「受害者之一——她的亲哥将之没收」作为结局。

    贵族小姐少爷之间互相交换「玩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除非像「诺比斯之杖」这样特别出名的，否则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奇怪道具，洛因想查清都不太可能。

    但凡神器换个国度待着，洛因随意使个手段就换出来了。但放在拉布提，偷梁换柱也不稳妥。

    因为就连洛因也不敢肯定，伊娃小姐的私库里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玩意。不需要打标记，只要少了东西会发出提示，都能让事情多出不少波折。

    洛因又仔仔细细将这份报告看了一遍，目光最终停留在「癖好」上，眸光微动。

    「这……不是挺常见的爱好么？怎么会被归类于『癖好』？」

    洛因刚在内心这样问，就在下一秒找到了答案。所有不方便展示于人前的、与大部分贵族女子都不相同的爱好，可不就会被知道的人，归类为癖好吗？

    他目光闪闪，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西莫斯，劳伊德叔侄俩现在在做什么？」

    劳伊德，原名劳伦。因着一个打火机，从王都跑到约克郡来隐姓埋名。如今叔侄俩都在给洛因的蔷薇电视台当导演。

    西莫斯不用翻日程表，就将答案脱口而出：「大劳伊德先生正在做谈话节目的第三季。他的侄子小劳伊德先生，刚结束一部电影的拍摄，前些日子上映，目前应该在休假中。」

    「那就去找小……不，」洛因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还是该找个更有经验的，「那个谈话节目已经走上正轨，让小劳伊德接手。把大劳伊德找来，我有重要任务交给他。」

    半个月后，拉布提，马库斯伯爵府。

    伊娃·马库斯的闺房大门紧闭，从隔音极好的门缝中，依然能清晰听见电视机传出的声音。

    侍女们在外忙忙碌碌，没有吩咐的情况下，无人敢进屋。

 第422页

    要是有外人问起：「为何不近前伺候？」

    那么侍女们就会隐蔽地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一本正经的回答人家：「所有人都知道马库斯小姐看电视时，最讨厌别人来打扰。」

    房间内，约克郡出产的最新款大屏幕电视机，被人将音量开到最大，靠墙放着。号称「痴迷于电视节目」的马库斯小姐却连头都没有抬过。

    她正蜷腿侧坐于大床正中，两侧和身后叠满了各色布料。在她面前，是一件快要完工的华服，伊娃拿着针线很快为它收好尾。

    看着面前主体为绿色的裙子，伊娃不甚满意的摇头嘆气：「在肩膀的位置缝让大红的鸢尾花，实在是太土气了，斯林夫人皮肤还那么黑，我敢肯定，她穿上以后必然是场灾难。」

    她拿出一条白色的缎带，聚拢翻折，三两下变成了一朵白色鸢尾。将其在红花的位置比划了半天，最终还是没下手更替。

    「算了，要是那女人看后不满意，非要找裁缝出来问罪，那可就麻烦了。」

    伊娃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项兴趣的。起初她只是给玩偶做衣服，后来她不满足于玩偶衣的尺寸，逐渐开始做等身大小的服饰。

    欣赏着自己精湛的手艺，伊娃再次感到不满足。比起自己穿，似乎看见其他人穿上她做的衣服后，她会有更强的成就感！

    于是她开始偷偷给女僕做衣服，款式和面料当然不敢太过出格，几乎是1：1復刻了原本的女僕装，只有均匀的阵脚能显示出她精湛的手艺。

    如今年仅16岁的伊娃，量体裁衣的本事已经超过了大部分贵族的专属裁缝。

    但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上流社会中开始有人传小话：「马库斯小姐竟然有个给下等人做衣服穿的癖好！」

    好在她的母亲——马库斯夫人，对风言风语格外敏感，在流言刚起时就当众沖几个地位不高、风评不好的传话者发怒了一次，这股势头才被遏制住。

    伊娃孩记得那一天，母亲同她的对话：「孩子，你要是喜欢手工，给玩偶做做衣服就行了，没必要给女僕做。」

    当时伊娃低着头，小声反驳：「可只有被人穿了，我做出那件衣服才是有意义的。」

    「那你可以等结婚以后，做给你丈夫穿，这也可以算作你们夫妻之间独特的情趣。」

    伊娃摇头：「我只爱做裙子。男人的衣服有什么好做的？」

    马库斯夫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鸡：「你的意思是，你喜欢做衣服给别的女人穿？那不就是裁缝吗？天啊，你是马库斯家的淑女，怎么能嚮往这种不体面的职业！」

    马库斯夫人不理解做衣服给人穿是个什么爱好，但到底还是疼女儿的：「你想看人穿你做的衣服，那就匿名从我名下的裁缝铺里接单。但你得清楚，请不起专属裁缝、只能去铺子找织娘裁衣的，多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破落户……」

    「我能接受！」伊娃迫不及待开口。

    「……还有，你的每一件衣服，必须严格按照单子上的要求来做，哪怕它的搭配看起来再不合理，你也不能更改，更不能因为过于优秀的手艺出名。我可不想下次参加宴会时，某个破落户突然艷压大人物，一问，裙子还是在我名下的裁缝铺做的，那可乐子大了。」

    伊娃低声喃喃：「光一件款式独特的裙子，没有匹配的布料衬托质感，也没有搭配的珠宝，普通人才不会压过那几位。再说了，那几位看上的款式，肯定第一时间就抄走了，根本不会有人知道那是我做出的裙子……」

    马库斯夫人：「你在嘀咕什么？」

    「没！没什么！」

    ……

    至此，伊娃终于能时常做衣服了。

    但人恐怕总是不会满足的，如今，伊娃的内心又开始空虚起来，做衣服时，笑容也越来越少。她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又说不出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裙子，难道就只有这几种款式了吗？！】

    伊娃：？？？

    我、我刚才把脑子里想的话说出来了？我好像没张嘴啊？

    第181章 上钩

    【穿来穿去都是这几个款式，难道改个颜色就算是新品了吗？！】

    年轻的女声情绪饱满，让听得人都忍不住跟着代入其中。

    「是啊，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伊娃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终于将目光定格在了电视机上。

    这一看才发现，往常她当做「裁衣背景音」的电视剧重播已经结束，现在屏幕里播放的是从没见过的陌生画面。

    「新的电视剧？」伊娃刚提起点兴致，看到屏幕右上角的特殊标志，语气又变得扫兴，「啊……这标志……是个gg啊……」

    说是这么说，但伊娃没发现，她的双眼一秒都没捨得移开，完全被电视中贵女身上的裙子给硬控住了。

    画面中，那位贵族少女身着一件大红色的裙子，面露愁容地站在巨大的衣柜前。

    高胸、束腰、蓬蓬裙，是宴会常见的款式。可不同于现实生活中见到的华丽，她这件裙子上没有宝石、金线、贴花的点缀，就只是纯红，抬手时又能从红中看到点黑的底色。全身上下，她唯一的配饰只有一对莹白的珍珠耳环。

    也许是化繁为简带来的心理暗示，即便电视中的贵族少女看上去十分年轻，也会给人一种独立、自主的印象。

 第423页

    伊娃说不上来她那是种什么气质，只把隐隐感受到的独特，归结到了衣服上。

    「其实她身上的那裙子看起来也还不错……」这个念头在伊娃脑中一闪而逝，很快又被画面的转换给吸引。

    贵族少女像是实在找不到满意的衣服，一个转身，以稍快的步伐向镜头方向走来。她的眼神坚定，甚至有点咄咄逼人的气势。

    画面拉远，红色裙摆随着少女的脚步翻飞，她走在白色走廊中间。两侧，一件件衣裙被整齐地挂在衣架上，向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飞速后退。

    时不时有不同颜色的布料，从镜头前飞过，遮挡住镜头，而那少女在时隐时现间，也显得越来越强势。

    【丑、丑、丑！】

    贵族少女不屑地瞥过一件件裙子，脖子一转就要面向镜头，可即将露出正脸时，又一片衣角飞过来，遮住了伊娃的视线。

    伊娃忍不住伸长脖子，好像这样就能看到屏幕中，被遮住的少女似得。

    画面也没有让她失望，下一秒，只听「撕拉——」一声。一双白皙的手将碍眼的布料生生撕破，伊娃正正对上贵族少女凌厉的双眼。

    全神贯注的伊娃被激得一抖，忍不住后退了半步。那个眼神太有威慑力了，她只在拉布提的女王殿下发怒时看到过！

    好在这画面只持续了短短一秒。

    【这种千篇一律的衣服，怎么配得上我？】

    少女高傲地昂了昂头，下一秒不知从哪里掏出了纸笔，开始飞速作画。

    镜头给了稿纸特写，伊娃只看到她运笔如飞，纸上飞速成型了一件裙子。没等她将款式看仔细，少女直接抬手将这页纸撕了下来，往空中一抛，又继续作画。

    以伊娃对服饰的敏锐，她发现少女之后画得应该都是同一件裙子，只不过一直在修改、完善各种线条。

    接下来几秒，画面中的人飞速重复着作画、撕下、抛空、作画的过程，镜头以少女为圆心奔跑着，她扔出去的稿纸没有一张落地，全都围绕着她四周飞舞。

    伊娃：「这、这是魔法么？」

    当镜头绕少女转了一周，重新回到她面前并拉近时，她也完成了最后一幅草稿。

    少女将其撕下，往前一拍，伊娃本能朝后一仰头，她有种稿纸被拍到了自己脑门上的错觉。

    如此近的特写，伊娃已经能将图上的内容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条款式十分少见的裙子，上半身花领层叠，裙摆却并不十分有「蓬」感，比一般的礼服裙要窄将近一半，如同一朵倒至的喇叭花。

    稿纸右下角，少女的花体签名给这幅图又增加了几分艺术性。

    【我的品味。】

    随着少女清越的声音，纸上的草图逐渐从炭笔的黑白，变为彩色的蓝白渐变，又逐渐多了真实布料的质感。

    一错眼，那件裙子已经到了少女身上，略窄的裙摆让她整个人显得高挑修长。

    当那双眼睛带着自信与高傲望过来的时候，伊娃脑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想起一个人——女王陛下。

    少女整个人由内而外像在发光，她朱唇轻启：

    【我的品格。】

    然后她原地一个旋身，裙摆微微扬起，褶皱缝隙间露出一个签名，与之前少女签在稿纸上的完全相同。

    【我的品牌。】

    画面拉近，再次聚焦少女神采飞扬的双眼。

    【这，才是我的人生态度。】

    轰——

    一声闷响，屏幕一暗，亮起时出现一行大字。

    【千万奖金】暗下，再亮时字迹已换。

    【独立品牌】暗下，又亮。

    【我在这里等你，你就是下一位】暗，亮。

    【《设计大师》！】

    最后那四个字深深印在了伊娃的视网膜上，她的心怦怦直跳。

    「这是什么？不会是新的电视剧吧？又不太像……」伊娃其实隐隐有了猜测，却又不敢深想，只能往电视剧上说。

    但内心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绝不是电视剧，有什么改变格局的大事要发生了。

    伊娃发现，自己心中兴奋和嚮往的情绪占据了主导。回想起刚才那位少女睥睨的神态，伊娃喃喃自语：「在她的领域里，她就像是王……」

    她忍不住模仿着电视里的动作，昂着下巴开口：「我的品味，我的品格，我的品牌！」

    说完又有些羞耻地左右看了看，好在房间里只有伊娃一个人在，她立即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准备回床边，将之前裁衣留下的烂摊子「毁尸灭迹」。

    就在这时，电视里的画面又有了变化。

    两个样貌普通的女孩正站在一幅大型海报前说着悄悄话，而那幅海报里正画着刚才gg中的贵族少女。

    这幅场景仿佛在生活中随处可见。但屏幕的右上角依然有着「gg」的标记，再加上之前的贵族少女再次出镜，明显是剧情还没结束。

    见此，伊娃索性坐了下来，带着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目不转睛地继续看了下去。

    屏幕中传来两女孩的对话。

    女孩一：【诶，《设计大师》比赛，由约克郡主办，权威和大众双重评委。获胜者有千万大奖，还能在黑蔷薇公爵的扶持下，创立自己的品牌。你要不要去参加？】

    女孩二：【《设计大师》？设计……衣服？那……不就是裁缝吗？！我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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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句，伊娃眼中的光亮瞬间熄灭。

    是啊，再怎么说也只是个裁缝……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她的身份根本不允许她去当一个裁缝。

    「哎……我能匿名在家里的裁缝铺接单，悄悄制衣，又能看见人穿上它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或许，我的往后余生，都得隐瞒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癖好吧……」

    可不等伊娃颓丧，电视里第一个女孩就高声反驳道：

    【你懂什么？设计师和裁缝可大不相同。单纯将别人的衣服復刻下来，那是裁缝。能创新款式，在服装中融入自己的思想、态度的人，才是设计师！】

    伊娃眼眸微亮。

    第二个女孩语气犹疑：【这……不都是做衣服吗？】

    【你这么想可真是太土了。设计师不一定需要自己动手裁衣，创意、眼界、阅歷、审美才是设计师真正需要具备的。还「都是做衣服」呢，你可别将这话说出去惹人笑话了。你想啊，《寻找天籁》的冠军，和酒馆里的歌姬都是唱歌的，她们一样吗？】

    伊娃忍不住附和出声：「说得好！」

    【……当然不一样了！】

    【那大设计师，和普通的裁缝能一样吗？】

    【好像……确实很不一样！】

    【只有大师才配拥有自己的品牌，设计出的衣服，将永远带着他的烙印。】

    第二个女孩恍然大悟：【这么说来，设计大师的名字岂不是能跟随他的作品流芳百世？这还真是令人羡慕啊！】

    【那当然！】

    伊娃觉得那第一个女孩简直就是自己的嘴替！从今以后她可以对外大声说出自己的爱好，她可根本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裁缝！她这叫做「设计师」！

    谁要是说设计师等于裁缝，那伊娃就要摆出少见多怪的表情，大声嘲笑对方是个土包子、落伍了！连设计师这么高贵的职业都没听说过！

    伊娃完全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洛因的「投其所好」。

    想裁衣却没有理由？容易，我们帮你找好藉口。大家都做得事，又怎么是「小众癖好」呢？

    怕落人口实被嘲笑？更容易，我们帮你提升逼格，从裁缝抬咖到设计师，解决你的后顾之忧。

    电视中，两个女孩一起转向镜头，做出最后的总结陈词：

    【快来报名比赛、赢得大奖、创立品牌、走上人生巅峰吧！】

    【你还在等什么？心动不如行动！报名的人这么多，再不来就赶不上啦，快快快！】

    伊娃刷地站起身，握了握拳：「没有打败其他对手，算什么设计大师？我得去参加比赛！」

    她又想起母亲看向她时，那不理解但勉强包容的眼神。

    如果她成了公认的设计大师，受到各名流追捧，母亲也会为她骄傲吧！

    越想，伊娃越是坐不住：「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她兴沖沖地推门而出，刚走了两步又跑回来，站在电视机前。

    刚才那两女孩「快快快」的催促，也增加了伊娃的紧迫感，她很不淑女地原地踩着小碎步，口中还念念有词：「地址地址呢？报名地址？！」

    一排排地址被罗列了出来，伊娃逐条辨识，终于找到拉布提离她最近的报名点。

    「居然有3公里那么远！」伊娃哀嚎一声，再度冲出了自己的房间，「来人，备车，我要出门，快！」

    僕从们依言忙碌起来，这阵仗惊动了在喝下午茶的马库斯夫人。

    「亲爱的，你怎么了？要去哪儿？」

    伊娃头也没抬：「我要报名，参加比赛！」

    「什么比赛这么急？跟主办方打个招唿不就行了吗？」

    「那是黑蔷薇公爵的比赛，我上哪儿去打招唿？」

    马库斯夫人恍然大悟：「是新一季《寻找天籁》吗？怎么突然想去参加这个比赛了？」

    回答她的是伊娃逐渐远去的唿声：「不是！妈妈，你就在家等着我赢得大奖、创立品牌、走上人生巅峰吧——」

    马库斯夫人：？？？

    第182章 有人抢的才香

    带有马库斯家族徽记的马车，从拉布提第二大道转向通往莫罗镇的小路。那里设有一个《设计大师》的报名点，也是距离马库斯家最近的报名点。

    伊娃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这一路上格外堵，不是人就是车，好像大家都跟她同路似的，3公里硬是让她耗费了1个半小时。

    「总不能这么多人都是去莫罗镇的吧？」

    伊娃如此腹诽着，却看不到整条路段其他地方都十分畅通，这些出行的人像是扎堆了似得，不动声色地将马库斯家的马车挤在后面，毫无痕迹地拖慢着她的行程。

    直到拥堵路段最前方的几人收到个「布置完毕」的信息，伊娃这次出行才顺利起来。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伊娃身体已经很是疲惫，但精神却是久违的亢奋。

    「外面似乎人不少？」听着越来越嘈杂的声音，躲在马车内的伊娃赶紧吩咐道，

    「快来个人，去给我把队排上，等快轮到时再来请我。」

    之前有过举办《寻找天籁》的先例，伊娃很清楚，约克郡举办的比赛都是得本人亲自上场的。

    在马车里干等，时间就被拉得格外漫长，伊娃越等越心焦，想了想还是决定干脆下车透透气。

    这一下车，她彻底被惊住了，眼前简直要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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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莫罗镇被挤得水泄不通，少有资产的人家都自持身份，将马车停在外围，所以靠近内圈的，大多是平民以及帮着排队的卫兵、僕从。

    伊娃没有注意到，停在她左边的马车内，有双眼睛一直在注意着她的动向。见她下车了，那辆马车里也走下个人。

    「哦，天啊，这人也太多了……不是说《设计大师》比赛吗，那些平民凑什么热闹啊。」

    是个女子的声音，后半句音量明显放低了，伊娃离得如此之近，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

    虽然那人说得不是啥客气话……但女子语气并不显得颐指气使，反倒有几分率真娇憨。

    再说了，对方嫌弃的是平民，伊娃与人家天生站在相同立场上，无形中就被统一了阵营。

    好奇扭头，伊娃看见了一位面生的贵族小姐，长着一头浅棕捲髮，戴着个精緻的小礼帽，帽子上垂下片蓝色的纱帘，将她右半边脸遮去大半。

    露出的左半边脸，线条圆润，是那种女孩子一看就容易心生好感的长相。

    『应该不是拉布提人，大概是从诺曼来这报名的，毕竟莫罗镇西面就与诺曼接壤。』

    伊娃在心中做出了判断，目光又在对方那顶带纱帘的小帽上看了两眼。

    一般这种半遮面的设计，都是为了突出神秘和性感，但对方的纱帘捏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这个设计十分巧妙，使得整个装束从性感转向了俏皮。

    『如果换成黄色，应该能更配她的年纪。』出于习惯，伊娃在心中开始优化对方的装束。

    见伊娃看向自己，「小纱帽」以为是她刚才的话让伊娃觉得失礼，忙单手拎起裙摆，微微屈膝行了个平辈礼，然后主动解释道：

    「这位美丽的小姐，您别误会，我没有认为平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意思，而是……

    「按照官方gg里的说法，设计大师考的是眼界、审美、阅歷、灵感。这四项……好吧，至少前三项，在我看来，对平民来说完全是他们的短板。」

    别说，对方这话还真是说到伊娃心坎里了。不是她自视甚高，与贵族相比，底层平民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优势。

    「小纱帽」释放了友善的信号，伊娃也礼尚往来地屈了屈膝：「我是伊娃·马库斯，你呢？」

    「我是佩琪·皮格。马库斯小姐，我在诺曼从没见过长相如您这般精緻的美人，冒昧的问一句，您是来自拉布提吗？」

    伊娃忍不住露出个微笑，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天知道拉布提遍地是美人，这就造成了一个结果：只要不是美得特别出挑，就根本没人夸赞其容貌！

    「是的，我来自拉布提，」伊娃假装矜持地点了点头，「你可以叫我伊娃。」

    「那是我的荣幸，您也请叫我佩琪。我真高兴能认识您这样的美人！」佩琪有些激动地绞了绞手指，她的高兴几乎从每个毛孔逸散出来。

    有人说，一个女孩想要跟另一个女孩快速成为朋友，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在地位差不多、也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让对方发现你打心底里特别喜欢她。

    每次一看到她的瞬间，不管原本是什么情绪，都会因她而瞬间灿烂，挂满笑容地像是恨不得冲上去给对方一个拥抱。

    三次，至多只需要连续这样见面三次，对方就会潜意识中把你放在比较亲近的位置。

    佩琪此时就在不动声色地贯彻这一方针，而此刻显然也初见成效。

    伊娃觉得这位佩琪小姐跟自己真是投缘，她们的爱好相同（都爱做衣服），品味也相近（互相夸赞了对方的穿着），对方说话也好听（总能找到不同的角度夸自己）。

    要不是突然出现一位不速之客，两人之间的愉快谈话还会继续下去。

    「哟，让我看看是谁跑出来了，啧啧啧，这不是皮格家的丑八怪吗？」

    伊娃抬头，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个「千层蛋糕」。

    来人穿着一套繁复的白裙，许是个子不高，为了拉长腿型特意将腰线开在了胸口位置。往下的裙摆却是一层套一层……动起来时单看裙摆的确好看，可这样搭配，只让人感受到繁琐和累赘。

    对方衣品之差劲，让伊娃对其第一印象就不太好，对方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听得直皱眉。

    「你怎么还在这，不赶紧进去海选？跟平民同一批海选正适合你，随便拉个平民出来换身裙子，说不定都比你更体面呢。呵呵呵呵……」

    「千层蛋糕」捂嘴轻笑起来。虽然话里针对的只有佩琪一人，但那时不时就要往伊娃身上扫过来的目光，瞬间就让她觉得自己也被挤兑了。

    更何况对方每次扫到伊娃的脸，恶意就扑面而来。想她上来就骂佩琪「丑八怪」，应该是个十分看重容貌的人。

    「如此说话，可不是有教养的淑女所为。」

    伊娃一开口，「千层蛋糕」才将正眼放到她身上：「哟，皮格家的丑八怪，你竟然还能交到新朋友？还是……隐瞒事实，骗来的朋友？」

    她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伊娃与佩琪之间来回：「都说交朋友需要坦诚，你遮遮掩掩地……只能靠『骗』来交朋友？」

    「我才没有！」佩琪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了，「伊娃小姐人美、灵魂更美，我们是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千层蛋糕」就快速欺近，一把拍掉了佩琪头上的小纱帽。

 第426页

    「哎呀，你帽子上有毛毛虫！」

    「啊！」佩琪大概是慌了神，明明纱帽被风吹向了另一边，她还是向着伊娃的方向扭身，几秒后才重新找到帽子戴上。

    尽管佩琪抬手遮得很快，但由于角度，伊娃还是清晰地看见了她脸上有一块黄斑，不算太深，手掌大小，覆盖了她左侧的额头、太阳穴和一小半左颧骨。

    也是在这时，她才恍然为何佩琪的纱帽要选择蓝色，因为透过那层蓝纱，即使是面对面也很难察觉到佩琪脸上的瑕疵。

    『如果是黄色的纱，只会让那块痕迹更加显眼，换成蓝色却能给人带来视觉错觉，这是多么巧妙的色彩运用啊！』

    抬起头的佩琪一脸紧张地看向伊娃，像是深怕会引起她的讨厌。

    伊娃却是因为那片蓝纱，对佩琪的印象更好了，又怎么会为了对方没在第一时间「自曝其短」而心生厌恶呢？

    她握了握佩琪的手：「你不必因此自卑，你的天赋足以傲视这里九成的人！」

    「嗯！」佩琪满含感动的眼神，让伊娃更是成就感拉满。

    「嗤——」「千层蛋糕」正要继续发难，又一道女声从一旁传来。

    「皮格小姐，您也来参加比赛？真高兴能在这遇到您。」

    来人是一对姐妹花，刚才开口的就是个子高一些的姐姐。

    伊娃看向佩琪，见她一脸茫然，显然并不认识她们。

    姐妹两人只向其他人点头示意，没有深交的意思。

    但望向伊娃时，眼中毫无嫉妒，只闪过被惊艷到的神色，与「千层蛋糕」简直是天壤之别，这让伊娃对两人初印象不错。

    姐姐继续看向佩琪：「正巧我们莱恩家因为一些关系，得到了两个内推名额，可以不用海选直接晋级。我想其中一个应该属于您。」

    「啊？」佩琪表现得懵懵的，伊娃赶紧用力捏了捏与佩琪牵着的手，好在佩琪很快反应了过来。

    「哦——莱恩小姐，我记得您。真是太感谢您的慷慨了，回去我一定会将您的帮助告诉父亲的。」

    姐妹俩闻言又热情了几分。

    「皮格小姐真是太谦虚了，您通过海选本就易如反掌。将其中一个内推名额给您，也等同于让其他参加海选的人又多了一个机会。」

    那位姐姐边说着，边从妹妹手中接过其中一份文书，双手递给佩琪。

    伊娃也很为佩琪高兴，尤其还是在自己的提示下，佩琪才没错过这个机会，她的高兴瞬间翻倍。

    两姐妹送完礼，也见好就收，准备告辞。但行礼转身的时候，「千层蛋糕」又出来横生枝节。

    「喂，你们不是有两个名额么？另一个卖不卖？」

    两姐妹停下脚步。

    相比姐姐的沉稳，妹妹显然更娇纵一些，她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满于「千层蛋糕」的不客气：「我自己还想参加呢，给你了，我怎么办？」

    「千层蛋糕」上下打量了那位妹妹几眼，露出个假笑，「你更喜欢什么？金币？宝石？珍珠？首饰？这些我都有。」

    「我……」妹妹刚要开口，就被姐姐扯了下。

    她看向姐姐，姐姐朝「千层蛋糕」马车的方向抬了抬眼，妹妹也扭头看了过去，正看见马车上铭刻的家徽。再转回来时，妹妹愤愤地瞪了「千层蛋糕」一眼，终究还是没说话。

    两人这番作态让伊娃看了个清清楚楚，她也顺着两姐妹的目光瞥了一眼。这个家徽……嗯……不认识。

    那位姐姐笑着沖「千层蛋糕」说道：「玛黛尔小姐，珠宝首饰我妹妹也不缺，如果您真心想换，可以用一些足够新奇的东西，比如一些精美的小摆件，或者独特的小玩意。」

    伊娃本能地开始分析眼前的情形。

    那位玛黛尔小姐，性格张扬。面对姐妹花，却选择了交换而不是强抢，姐妹花看了家徽才认出她身份，退让半步却也不卑不亢……再结合佩琪的态度，伊娃得出结论：

    这玛黛尔的家族应该有点地位，但影响力有限。别人对她退让，更大的可能是她本身「事儿精」的做派「声名远播」，人家惹上她担心没完没了，而不是怕了她的家族。

    可对伊娃来说，她认不出玛黛尔的家徽——两家过去没交集；

    她来自拉布提，玛黛尔显然跟她不是一国的——不怕人家来算后帐；

    玛黛尔那「千层蛋糕」的糟糕品味，比赛估计走不了几轮——以后也没交集。

    所以，她完全能刚，且没有后顾之忧！

    她转身看向姐妹花，客气地沖两人说道：「要说新奇有意思的小玩意，我那儿倒是有不少，既然要交换，不如也看看我的？这样也算是多些选择。」

    说出这话时，伊娃心中还有些小自得：我可真是善于抓住机会。

    没错，那个内推名额，她也想要！

    第183章 杖get√

    其实也多亏了玛黛尔，她在那大剌剌说要买内推名额，倒是提醒了伊娃。

    一有人抢，伊娃就莫名产生了一种紧迫感，这才如此果断地向那对姐妹提出交换名额的事。

    听到伊娃的提问，那位妹妹愣了下，像是突然遇到了剧本之外的台词，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本能地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佩琪。

    佩琪很是自然地接话道：「伊娃可是来自拉布提，要说奇珍异宝，还是拉布提最多。」

    妹妹似乎被打乱了节奏，一时之间脑袋空白，佩琪圆回来的话也不知道接。

 第427页

    好在她还有个姐姐：「原来如此，马库斯小姐是拉布提人吗？难怪生得如此精緻。」

    伊娃其实并没有因妹妹一个眼神就多想，她笑着接受了姐姐的夸赞，又再次看向妹妹：「怎么样？如果要交换，不如看看来自拉布提的东西？」

    妹妹嘴巴张了张，要是这时候再打磕巴，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但「砰」地一声响，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是玛黛尔。

    她一脚踹在了离她最近的马车轮上，气沖沖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喂！你们当我不存在吗？！还有你，马……什么……呃，马库斯小姐是吧，先来后到不懂吗？我还在跟莱恩家的两位说话呢！」

    从玛黛尔之前亲自上手，打掉佩琪头上的纱帽时，伊娃就知道她是个十分自我的人。被忽视后出现这种反应，也不算出乎伊娃的预料。

    她可不怕玛黛尔：「莱恩小姐并没有答应你的交换，况且你要拿什么换、怎么换，都还没定下，人家自然能选择最好的。」

    玛黛尔很是自傲地笑了笑：「呵，拉布提不过是个小国，全国的宝物加起来又能有多少？想要稀奇的东西是吧？这些我有的是！你，莱恩家的那位，对，就是你，你的贴身女僕总知道你的喜好吧？喊一个出来，让她跟着我的人，去我家挑！挑上的都带过来，到时候我允许你从带来的几件中，选出一个拿走！」

    佩琪像是在为伊娃这个好朋友着急，也紧接着开口：「喊两个！另一个可以去伊娃家。她的宝物必然比你家更多！更美！更稀奇！」

    边说边看向伊娃，露出个徵求的眼神，伊娃自然点头默认。心里还美美的：佩琪果然把我当真朋友。

    莱恩家的那位妹妹，此时才像是终于定位到了正确剧本，这回她倒是表现得很流畅自然。

    只见她脸上露出权衡的神色，随即点了点头，向不远处自家马车的方向打了个手势。片刻后，两个女僕相偕而来，也很快就分配好了要去的府邸。

    佩琪还特意对前往马库斯府邸的女僕交代道：「你们快去快回，别让伊娃等久了。」

    玛黛尔听见后也不甘示弱沖另一个女僕道：「也别细挑了，我第二个宝库靠西南角的那一块，能搬多少是多少。搬完赶紧回来……至少不能比她们慢！」

    伊娃却是微微蹙眉。对方的宝库不知道有多大，人家带的多，她就不能带太少。可阵仗要是弄得太大了，回头事情传到父亲耳朵里，恐是不妥。

    好在佩琪这个新认识的好姐妹，自发给伊娃找了台阶下。

    「源源不断的搬宝库也太不合理了，说不定海选结束，后头的箱子也还没出府。不如我们约定好，每人只能带一个箱子，怎么样？」

    伊娃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反正跟去的侍女肯定知道莱恩小姐的喜好。真有喜欢的，哪怕只带了一件也能交换成功。」

    玛黛尔想了想也认可了这个建议。

    或许是知道几位小姐催得急，又或许是路况真的畅通无阻，仅过了二十几分钟，去马库斯府的几人就顺利归来，而对方的人却还没个影。

    伊娃觉得真是老天都站在他这边，她心情很好的邀请佩琪以及莱恩姐妹一起查看带来的物品。

    「咦？」佩琪像是突然注意到什么，小心翼翼地从宝箱里捧起一柄权杖，「它可真好看。」

    伊娃抬头看了一眼，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什么：「哦，这个呀，这就是个会发光的小玩具。」

    说着伊娃就想伸手接过，给佩琪演示一下。

    「发光？」佩琪目露疑惑。

    伊娃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她想起了佩琪脸上疑似胎记的黄印，又不动声色的缩回了手：「啊……它没亮吗？可能是时间久了，坏了吧。我这儿还有其他有意思的东西。」

    佩琪应了声，但很快又将注意力转回到那柄权杖上。

    说实话，在伊娃看来，这权杖如果不会发光，那与其他东西比起来，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但莱恩姐妹倒是很能认同佩琪的眼光，纷纷夸赞权杖古朴大气。

    伊娃原本还有一瞬间疑惑，为何莱恩的女僕会在那么多宝物里，选中「不发光状态」的权杖，如今想来，这应该就是诺曼与拉布提的审美差异？

    况且听着三人夸起权杖来一套一套的，伊娃也逐渐觉得，它本身似乎也的确挺独特的。

    这期间权杖一直在佩琪手上，伊娃自己不伸手碰，也时刻防备着两位莱恩出手。她不确定莱恩家的姐妹花是否能点亮权杖，但在她想好解释前，还是不要让佩琪当众尴尬比较好。

    好在两位莱恩与佩琪之间，还没有熟到不打招唿就直接从对方手里取东西的程度。

    就在伊娃绞尽脑汁，想将权杖边缘化的时候，去玛黛尔家的人也回来了，她们还不讲规矩地多带了个箱子。

    佩琪对此很是不忿，连拿在手上的权杖都忘了放回去，就想去找玛黛尔理论。

    伊娃倒是很淡定：「先让莱恩小姐看看再说。」

    她刚才可是注意到了，莱恩家的二小姐对她拿出的一柄搞怪梳妆镜很是感兴趣。

    那镜子背面刻了个法阵，能照出人性转之后的样子，还能给镜中的影像设定几个简单的答案，提问时镜中性转的自己就会按提前设置的答案，与持镜人对话。

    虽然玩久了会发现，翻来覆去就这几个回答。但伊娃敢肯定，玛黛尔家绝对拿不出更有意思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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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挑拣了一番后，莱恩小姐对着玛黛尔的两大箱珠宝，露出兴趣缺缺的神色。

    虽然还没公布结果，但谁都能猜出她的选择。

    佩琪比伊娃本人还高兴：「有些人，违规多带了一箱有什么用？两大箱都比不过伊娃你随意拿出的一件！」

    她的音量不算很轻，玛黛尔当然也听见了。

    她直接挑了她认为的、场中最软的柿子——莱恩二小姐，发难道：「我不信。这里有整整两大箱，你难道一个都选不出来？你就是没好好选！」

    莱恩家的这位，从一开始露面时，就曾表现出过「被宠坏」的气势，也不甘示弱的呛了回去：「这些都是普通的珠宝，没任何特色，我又不缺。」

    「普通？你管这么精緻的珠宝叫普通？」

    「它们只是款式不常见罢了。跟马库斯小姐的玩具比，这些就是很普通啊。看过有意思的东西了，谁还愿意用这些交换啊！」莱恩二小姐边说，还边炫耀地抖了抖手中最后一张内推函。

    然后……乐极生悲了。

    「你、你、你好得很！」玛黛尔大叫一声，冲上去就夺过内推函，「嘶啦啦」几下，撕得粉碎。

    末了，她还不解气地在碎屑上踩了几脚。

    「你给我等着！我要告诉我父亲和哥哥们！！！」

    玛黛尔红着眼睛转身就上了自家马车，她的僕从见怪不怪，以一种「习惯了」的沧桑表情，飞速收拾好现场，也跟着马车扬长而去。

    事情发展得太快，伊娃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

    莱恩两姐妹也刚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

    妹妹一脸委屈地回头看向姐姐：「她哭什么？搞得好像她才是被欺压的那个人似的！」

    姐姐语气无奈：「你惹她干嘛？她那个人……回头还有得烦呢。」

    换内推的事泡汤了，两姐妹也不想多待，与伊娃二人道了别。

    离开前，莱恩家的一个侍女走到伊娃跟前，伊娃认出这就是刚才去她家选宝物的侍女。

    「马库斯小姐，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多嘴，刚才我们离开您家时，马库斯先生正好回来……他似乎不大高兴。」

    伊娃闻言一惊，看向自己的侍女：「父亲回来了？你怎么没跟我汇报？！他有没有问起我？」

    伊娃的贴身侍女一愣，看了莱恩家的侍女一眼，才答道：「我们没有与先生打照面，应该没什么问题。」

    伊娃刚要松一口气，莱恩家的侍女再次开口：「请原谅我的冒昧，因为我离开前正好听见马库斯先生在说《大设计师》，脸色又很不好，担心与小姐您有关，才想着还是跟您说一声。要是我多心，那就太好了，给您添麻烦了马库斯小姐。」

    说完，这女僕就行礼离开了。

    伊娃脸上却忍不住露出焦急的神色，她的父亲在某些事上，说古板吧是真古板，说灵活却也挺灵活。关键是得一开始就将人哄好，可她今天出来本就是一时冲动，根本没做提前的预案。

    「只希望我母亲能先帮我稳一稳……」

    伊娃还在纠结，眼前却出现了一张熟悉的内推函，再往上，是佩琪微笑的脸。

    「这……佩琪，你这是……」

    「拿着，伊娃，」佩琪二话不说，将纸函塞进伊娃手里，「你不是急着回去吗？这个内推名额就归你了。」

    「我……」

    「你要是不好意思，就用这个换，怎么样？」佩琪边说，边晃了晃另一只手中的权杖。

    伊娃目露感动：「佩琪，谢谢你！我现在真的很需要它，谢谢你！」

    「快别说了，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吧。记得初赛的时间，我们到时候再见！」

    「到时候见！」

    直到马库斯家的车队再也看不到影了，佩琪所在的皮格家马车也动了起来。

    带着「皮格」家徽的车，向着《设计大师》报名点相反的方向驶去，像是把佩琪还需要参加海选的事忘在了脑后。

    又绕过几条七弯八拐的小路，马车才停到一处院落内。

    佩琪捧着个又窄又长的盒子下了车，此时她头上没戴那顶小纱帽，可脸上也没了任何瑕疵。

    伊娃以为佩琪无法点亮诺比斯之杖，是缺在了「美貌」。

    可实际上，她缺在了「贵族」。

    走进房间，佩琪自然而然地下跪，递上盒子。

    在她身旁，还跪着其他三个女孩，赫然正是玛黛尔与莱恩姐妹。

    「会长，事情办妥了。」

    被称为「会长」的人欣喜接过盒子：「太好了，少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竟然是伊诺！

    听到伊诺的话，几个女孩神情虔诚，齐声说道：「蔷薇在上，愿洛因阁下万事顺意！」

    伊诺也没觉得她们的画风有什么问题，还满意地点点头：「你们的赤诚，少爷能感受得到。」

    这些人本就是「魔法復兴社」的旧部，如今跟随他一起给洛因效力，当然也延续了过去的习惯。

    四女孩：「感激洛因阁下！」

    ……

    要是洛因在这，肯定得吐槽：我还活着呢，你们能不能不要每次提起我，就摆出一副「铭记」、「缅怀」的样子啊！

    可惜他不知道。

    洛因此时正准备去一个地方。

    一个明明同在黑蔷薇公爵府，他却许久不曾踏足的地方——艾琳夫人的小楼。

 第429页

    事关诺比斯项鍊，洛因必须亲自来一趟。

    可出乎预料的，他这次求见，被对方拒绝了。

    第184章 项鍊进展

    「洛因阁下，您请回吧。艾琳夫人实在是身体不适，已经起不来床了，真的不宜和您见面。」侍女说这话时半垂着头，完全不敢看向面前的公爵阁下。

    洛因对此显然是不信的：「哪里不适？我并没有收到夫人请大夫的消息。」

    「这……这……」

    小楼前，侍女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身后。

    楼门在这时打开，又出来一个侍女。

    「洛因阁下，艾琳夫人感觉到好些，已经睡下了，所以不便请人来打扰。」

    洛因冷笑：「刚还病得起不来，瞬间就转好到能安稳睡下了？这是睡了还是昏迷了？你们就是这样伺候夫人的？」

    两侍女脸色一变，齐齐跪下，却依然不肯让开半步。

    洛因其实也没有强闯的意思，他只是纳闷。艾琳夫人与他上一次见面，虽然算是不欢而散吧，但也还算相安无事，没到相看两厌的地步，照理来说，应该不至于在洛因来时，堵气不见。

    更何况，艾琳夫人应该知道洛因这次来，绝不是为了他们母子间那点理不清的乱帐，而是为了正事。毕竟乔尔说过，他早就因诺比斯项鍊的事，与艾琳夫人通过气，当时也没见她有特别抗拒的情绪。

    莫非是艾琳与沃夫·肯林迪之间的交涉不顺利？

    在洛因最后的印象中，这两人间更主动的一方似乎是沃夫。照理来说，艾琳愿意给对方一个好眼神，沃夫这样的恋爱脑应该配合度很高才对……

    又或许……项鍊不在沃夫手上？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以特蕾莎和沃夫的生活轨迹来看，现在诺比斯项鍊的确该属于沃夫，且没再易主。

    那艾琳夫人为何避而不见？

    洛因思考了多久，就沉默了多久。递上跪着的两侍女以为自己惹怒了公爵阁下，更是大气不敢喘，空气就这样安静着，直到……

    「你别再为难她们了，有什么话，这样说也行。」

    艾琳夫人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了过来，没有露面。

    这是这幢小楼的正门，门后就是大厅，显然艾琳并不是什么「起不来床」的状态。

    「你知道我来见你的目的。」

    门内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传出艾琳的声音：「我已经确定，你要的东西就在沃夫那儿。但要得到它对我来说也不容易。」

    「哦？」洛因发出个单音节。

    在对方摸不准自己态度时，才会自乱阵脚，果然艾琳夫人语气变得急切起来：「我早就决定跟沃夫断了，是他还没放弃地想继续纠缠，这已经给我带来很大困扰了。现在却要我主动回头去找他，这对我来说……总之，不太容易！」

    洛因沉默了会儿，突然轻笑了声：「的确是让您为难了，我会找其他人做这件事。唔……我觉得沃夫先生的下一位恋爱对象就很合适，您觉得呢？」

    「他并没有别的恋爱对象！」

    洛因再笑：「放心，他很快就会有了，毕竟沃夫先生是如此的『真爱至上』。我记得他一旦爱上，就特别喜欢『为了爱人对抗全世界』，『』爱得轰轰烈烈『，眼中只有那一人』……唔，那时候必然不会再来纠缠您，也算是为您解了围。

    「那么，晚安，母亲。」

    洛因说完就干脆转身，却没急着大跨步离开。

    不出所料，身后传来门的响动，以及艾琳急切的唿喊：「等等，洛因！」

    「还有什么吩咐么，母亲？」洛因胸有成竹地转回，本以为终于能与艾琳打上照面了，却愕然发现小楼的门仍是关着的。

    再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响动，敢情对方是开门叫了他一声后，又急匆匆把门给关上了？！

    洛因挑高一边眉毛，对艾琳夫人不肯见面的原因更好奇了。

    小楼内，艾琳维持着「双手背在身后、紧贴着门」的姿势，唿吸还有些微微凌乱，像是生怕外面人会冲进来般。

    她皱着眉，上牙来回碾磨着下嘴唇，眼球也因为思考而目光连闪。

    「要我出手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给我些补偿。」

    「您有什么想要的？」洛因顺着对方给出的话往下问，心中却是更加疑惑。

    即便艾琳夫人跟洛因关系不亲近，以她在公爵府的地位，想要什么东西直接开口不就行了，何需要靠交换？

    「我……不想再在公爵府住下去了……你给我准备一个府邸，要和这里差不多大，装饰和家具都要和这里一模一样，还得招更多的卫兵护卫我的安全。」

    洛因迷惑：「招再多的卫兵，也不如公爵府更安全。」

    艾琳的语调略显底气不足：「那、那给公爵府开个侧门，就开在我小楼附近。要蜜柚郡的香机树做门框、东面的白贝磨成粉做装饰！这才能彰显我的身份！」

    「……就这些？」

    艾琳似乎是没想到洛因会这样回答，愣了两秒，又加上了一句：「还有，听说巴德林南面盛产一种名叫定风石的材料，我想用那个做门基。」

    「只是开个侧门？」洛因还是觉得不太合理。这些材料看似天南地北不好找，可如今约克郡有了浮空艇，跑这一趟也就几天的工夫。

    他不禁开始发散联想：「多开一个侧门……是为了方便出去参加宴会？我并不禁止你再嫁，想参加宴会大可从正门走。」

 第430页

    门后的艾琳夫人闻言露出个莫名的表情，但她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刚才的诉求，也意识到洛因会产生这样的误会，简直是合情合理。

    她一言难尽地咬了咬牙，直接将洛因的怀疑认了下来：「一直走正门还要绕路。另外……对了！如果我再嫁，你不能跟我断绝关系！我不会利用你母亲的身份谋夺什么，我只需要你在必要时刻，能作为我的后盾。」

    艾琳越说越流畅。

    如果真是为了再嫁的事，那她躲在门后无颜与自己见面似乎也说得过去？

    洛因心里这样分析，却还是凭着直觉，隐隐察觉到艾琳还有事瞒着自己，而且这事应该就和诺比斯项鍊有关。

    艾琳在这时再次开口：「总之，以上所有条件都需要达成，我才会将诺比斯项鍊交给你。这是底线！」

    洛因敏锐地察觉到，她说得是「把项鍊交给你」，而不是「帮你从沃夫那儿拿到项鍊」，也就是说……

    「项鍊已经在你手上了？」

    「没有！怎么可能！」艾琳回答得太快，反倒让洛因确认了事情的真相。

    既然如此，答应她又何妨？

    「你要的侧门三天内会修好，至于后一个条件……只要你不做过分的事，在外人眼中，你永远是我洛因·蒂恩斯的母亲。」

    「三天？这么快？！……呃……我是说，那真是太好了……」

    艾琳似乎很惊喜。

    洛因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但法师的直觉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给他强烈的危险预警，他也就没再死抓着艾琳不放。

    「接下来我要离开约克郡几天，所以你要的侧门修好后，得再等几日，到时候再将项鍊亲自交到我手里吧。

    「那么，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母亲。」

    既然项鍊已经有了着落，洛因下一步当然是去搞定那个能激活项鍊的人。

    艾琳夫人闻言面上一喜。

    估摸着洛因已经走远，她才将门打开个小缝向外张望，确认再也看不到人后才松了口气。

    她将一直藏在身后的双手拿到眼前，看着掌心的东西，皱眉抱怨出声：「真是的！不是说是神器吗？怎么随便一磕碰就坏？！还好只有这么一丁点儿瑕疵，应该不难修补。我得赶在他回来之前，赶紧找人将这玩意儿修好……」

    在她掌心躺着的，赫然就是造型古朴的诺比斯项鍊，只不过中心最大的宝石上，多出了一条裂痕。

    「用金丝填一下，做个花纹，说不定比原本还要好看。不行不行……」艾琳夫人几乎在一瞬间就打消了这个想法，「谁知道蒂恩斯家有没有这项鍊的图稿？到时候一比对，万一以为我用假的骗他怎么办？还是干脆找一颗相似的宝石，替换上吧。」

    ……

    告别了艾琳夫人，洛因就去准备出行事宜了，丝毫不知道有人正准备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

    有了浮空艇，洛因这次出行完全不必精简人员，什么想带的都能带上。

    乔尔倒是也想跟着去，奈何他的实验进行到了关键时刻，实在不好走开。

    「隐形图层的事情已经有了重大进展，等你回来的时候，应该就能听到我的好消息了。」乔尔如是说道。

    浮空艇走走停停，两天半后抵达了目的地——北面白鲨公爵领地，哈尔郡。

    白鲨公爵十分欢迎洛因的到来，并对浮空艇的存在表现出万分的兴趣。但也不出洛因所料，一切融洽的氛围，止步于洛因提出自己此行的目的之后。

    「洛因阁下，若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存续，必须牺牲点什么，那可以是我的生命，却不该牵扯上欧泊思，他还太小了……」

    洛因深深嘆了口气：「摩撒阁下，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提出这样冒昧的请求。有些事，非他不可。」

    他拿出诺比斯之冠和灵魂连接器，当着白鲨公爵的面启动，让他亲身感受了一下效果。

    「所以你是想借诺比斯神器的力量……容我再考虑考虑……」

    「我会尽自己所能保证欧泊思的安全，您也可以全程参与其中。」洛因还在继续劝说。

    就在这时，会客室的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屋内两人立即停止了交谈，看向门口，然后，门缝里就探出了……

    一个、两个、三个……

    兔头？

    第185章 绝魔体get√

    门缝里露出三只兔头，让洛因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他已经能猜到推开门的是谁了。

    三只兔子个头都不小，趴在那儿时大约有成人半个小腿高。它们脖子上分别围着红、黄、蓝色的口水巾。

    这三只也不怕生，耸动着小鼻子，一蹦一蹦，就直接进了会客室。

    白鲨公爵——摩撒·希尔却在这时开口：「欧泊思？」

    门缝被推得更大了一些，露出一个只到门把手的身影，正是他们话题的主人公——欧泊思·希尔。

    他的怀里还抱着第四只兔子，与地上三只比，那只要小得多，大约只有成人两个拳头，脖子上繫着个蓝色的蝴蝶结。

    「日安，爷爷。」

    欧泊思一本正经地板着小脸，向白鲨公爵问了好，又将怀中的兔子放下，才眼带崇敬地看向洛因。

    「日安，洛因阁下，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上次见欧泊思时，他还是个4岁的小豆丁，如今仅一年没见，他的个子就窜高了一截。

 第431页

    洛因也没把对方当不懂事的孩子，不仅认真地回应了他的问候，还煞有介事地行了个半礼。

    「日安，欧泊思先生。」

    因着洛因的尊重，欧泊思双眼变得更加明亮，脸颊也红扑扑的。

    他转向白鲨公爵，像是做出了重大决定般眼神坚毅：

    「爷爷，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涉及到我的事，我也有权参与讨论。」

    对上那双满是坚持和认真的眼睛，摩撒也不好直接拒绝。

    「好吧，欧泊思，你可以参与进来。但你既然说自己是大人了，那么你的每一个决定必须经过深思熟虑，可以吗？」

    「当然！」欧泊思激动地握了握小拳头，然后快步跑到洛因与自己爷爷谈话的桌子旁，找了离洛因最近的一把椅子，哼哧哼哧地以「攀岩」的姿态爬了上去，等完全跪坐在椅子上之后，才屁股一扭，转过身来。

    奈何他的袍子有些宽，这一扭，袍子被小孩拧巴地坐在了屁股下面。

    等坐好时，他只有眉毛高于桌面，根本无法看见坐在对面的、希尔公爵的脸。但他依然神情严肃郑重，上半身做得板板整张，看上去很有「与两位公爵阁下会谈」的架势——如果他不是一只手还在使劲用力，想把被自己压住的袍子拽出来的话。

    洛因抿着嘴，尽量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需要我帮忙吗，欧泊思先生？」

    欧泊思如蒙大赦：「是的，洛因阁下，请您帮我点儿小忙。只一丁点儿就好。」

    「很荣幸为您效劳。」洛因站起身夸张地行了个礼，然后单手将小孩从腋下捞起，又用另一只手把那张椅子挪到了自己与希尔公爵中间，稍稍往远离桌子的方向拉了拉，最后将小孩往椅子上一放。

    希尔公爵也一直在关注着心爱的孙子，看到洛因挪放椅子的位置，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也将自己的座椅往外侧挪了挪。如此，三人之间无需隔着桌子，也能互相看见彼此的正脸。

    洛因的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小欧泊思只觉得在空中一个旋转，自己就换了个方向，脑子还有些懵。

    「啪！」一个清脆响指在欧泊思眼前炸开，他的目光都被那只修长的手给吸引，耳边传来洛因含着笑意的声音。

    「回神了，小先生。」

    欧泊思懵懵抬头，就见洛因向他怀中努了努嘴。

    「照顾好你的朋友，我记得它……们好像是叫……瑞比？」

    顺着对方的视线，欧泊思低下头，发现那只被他放在地上的最小兔子，不知何时被洛因阁下放到了自己怀里。

    他将兔子往怀中搂了搂，抬头看向洛因时很是惊喜：「您还记得它们的名字，洛因阁下。这是瑞比的孙女——娜娜14号，地上三只才是瑞比2号、6号和7号。」

    洛因：……

    好吧，兔兔的确很能生。

    「咳唔，好了，寒暄到此结束，先生们，我们该讨论正事了。」希尔公爵在此刻发话。

    欧泊思赶紧正襟危坐，并小大人似地率先发表意见：「事情的始末，刚才我在门口时已经了解了。对此，我已经有了决定……」

    话落，小孩又想起什么，匆忙补充了半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边说还边点了下头，像是能靠这个动作加深自己的信服度似的。

    洛因并没有因为欧泊思的主动答应，而趁势紧逼，他将目光投向希尔公爵。

    希尔公爵皱着眉，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你已经深思熟虑地思考过了？那你想过我，想过你父亲吗？我们会有多担心你，你知道吗？」

    欧泊思瘪了瘪嘴，背也缩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希尔公爵一句话说「扁」了，但很快他又自己「鼓」了起来。

    他眼框泛红，用比平时略大的声音说道：「爷爷，洛因阁下需要我！这个世界也需要我！我不想再被当成白鲨家族的耻辱了！」

    希尔公爵脸色微变：「是谁在你面前散发这种言论？！」

    欧泊思摇摇头，没有回答希尔公爵的问题：「每次您或者父亲外出巡查领地时，我都很为你们担心，所以您说的心情，我能理解。」

    北面与其他地方不同，白鲨公爵的领地再往北，是个冰雪大国——厄尔密斯，而厄尔密斯与白鲨公爵的哈尔郡之间还有大片无人区，那里生活着时不时就爱犯边的蛮族。

    虽然有一种说法，蛮族就是厄尔密斯遗弃出来的，但他们长相特徵大不相同，所以这种说法如今也没有确切定论。

    可有一点必须肯定，那就是哈尔郡是诺曼北面最坚实的屏障，希尔公爵和他的儿子——韦德·希尔，也是当今诺曼实战经验最足的将领。

    这两人几乎时刻都要轮流出去巡视雪原，上回洛因来希尔郡时，韦德就在外面，这回也一样还没回来。

    欧泊思的陈词还在继续：「……我是绝魔体，爷爷，一直以来我看着你们冲锋陷阵，自己却只能躲在安全的地方，我都……」

    「你还年轻，孩子，以后还有无数的岁月去磨练武技，我们需要给5岁的你一些成长的时间……」

    「但是！父亲5岁时已经跟随您外出行军了！」

    希尔摸了摸欧泊思的头：「武技想要见到成效，的确需要……」

    「爷爷！」欧泊思打断了希尔的话，「……只能是我。」

    希尔公爵抚摸欧泊思的手，顿在了半空。他第一次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如此大的决心，希尔公爵心中既是骄傲，又是心酸。眼中也多了几分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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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泊思又看向洛因，崇敬之情都快溢出来了：「更何况，还有洛因阁下在，我相信他不会让我面对危险的！」

    洛因其实也不可能真让这样一个小豆丁陪着直面战场。

    他思考了会儿，将之前就准备好的计划说了出来：「我准备让欧泊思待在『灵魂连接器』效用的最远范围内，到时候欧泊思只需要远程给我助力，就是最大的帮助。至于这个最远距离是多少，还需要我们来测试。」

    心中已经倾向于同意欧泊思的参与，希尔公爵也十分当机立断。

    「这样的话……既然欧泊思最终都是需要戴上诺比斯项鍊……总不好到时候让你们再来接他。洛因阁下，不如您在此多等候两天，等韦德巡视雪原回来，让他陪同欧泊思一起跟您去约克郡。

    「至于测试您这件魔法道具的使用距离，就在你们出发那天，由我来进行吧。」

    这的确是个提高效率的方法。

    就这样，洛因在哈尔郡多待了五天，又与希尔公爵连上「灵魂连接器」，才与韦德、欧泊思，以及欧泊思的瑞比……们，一同坐上返程的飞艇。

    才开出去2公里左右，「灵魂连接器」的连接就自动中断了。这个距离说长不长，但用来将小孩安排在后方倒是已经足够。

    欧泊思已经加入了队伍，洛因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要拿到诺比斯项鍊，想来艾琳夫人早就该将项鍊送来了。

    不过不等洛因去找欧泊思来试戴，乔尔就兴沖沖地带来了好消息：「洛因，隐形涂层有成果了！」

    说这话的时候，乔尔还挥舞着他的右拳。

    「瞧，洛因，我的中指消失了！只要我移动得不那么快，连破绽都看不出来！但要是快速移动得话，就会这样……」

    洛因盯着看了会儿，这才发现，乔尔挥舞的哪是右拳，他分明还竖着根手指。现在因为他挥动得太快，洛因能隐约看到点透明的轮廓。

    「你就直接把它涂皮肤上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洛因边问，边上手摸了摸，瞬间就将涂料蹭下来一层，隐形效果也从乔尔的手指，转移了一小块到洛因拇指上。

    乔尔自信笑道：「放心，这是从空空果中提取的成分，经过一系列加工而成，纯天然无公害。这还只是初级配方，一擦就掉，等我这几天再优化优化。」

    洛因点了点头：「好吧……但……乔尔，你为什么要涂在中指上？」

    乔尔直接理解为「为什么只涂一根手指」，于是答道：「因为这东西不太好提取。就这一点，都耗费了近10吨空空果，没办法，这已经是最高的出产量了。」

    洛因：「呃……我是说，为什么非得中指，而不是食指或者别的什么手指？」

    乔尔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蹭得「显形一小块」的、竖着的中指，又看了看洛因，显然不理解这个手势在另一个世界有什么含义。

    他用一种不确信的语气答道：「因为……比较顺手？这姿势有什么忌讳吗？」

    洛因无奈，用一种一听就知道在说反话的语气，笑着答道：「没什么，这姿势就是在夸『你很棒』。」

    这里可是魔法世界，乔尔对洛因这个魔法世家的传人问起「忌讳」二字，通常是指法术方面的禁忌。

    看到洛因这样调笑着回答，乔尔也心中有数了，这不涉及到什么魔法层面，但真正意思嘛……把洛因那句「夸你很棒」反过来理解就行了。

    他有些尴尬地缓缓、缓缓放下手臂，将他的「半隐形中指」藏到身后，嘴上还没话找话地开启新话题，想赶紧将这件事给过了。

    「对了，几天前伊诺就将诺比斯之杖送来了。正好你也完全符合激活权杖的要求，那就等于有了套装中的2件了。要不要看看效果？」

    对此，洛因倒是很有兴趣。

    「不止2件，是3件！欧泊思就在约克郡呢！」

    「呃……洛因，你恐怕只能先看诺比斯之杖了。项鍊还在艾琳夫人那儿，她对我们所有人都不信任，非坚持要亲自交到你手里。」

    第186章 项鍊get√

    公爵府，艾琳夫人小楼内。

    年轻的黑蔷薇公爵终于见到了久未见面的母亲。此时，洛因、乔尔、艾琳分别坐在会客厅的长桌两边，一时间也没人开口。

    不多时，去取项鍊的侍女捧着一个精緻的盒子回来了。

    艾琳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沖侍女点了下头，后者就恭敬地把盒子放到洛因面前。

    洛因将盒子往自己的方向拖近了一些，顺口说道：「听说您非要亲手将项鍊交给我。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乔尔对我来说是绝对值得信任的。」

    艾琳闻言却是脱口而出：「你不是说亲自来拿？」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早知道这样，她就在乔尔瑞克来问的时候直接塞给他了，也不用落到直面洛因的地步。

    艾琳话中的情绪太过外显，洛因不自觉抬头看了眼，自是没错过艾琳脸上懊恼的表情。

    他回想了下，自己上回跟艾琳见面时，好像的确说过亲自来拿的话？

    那她更郑重些，把东西交到自己手上，似乎也合理？

    可洛因还是觉得有些违和，许是在他看来，艾琳实在不至于会把他的随口一句话，奉如圭臬到这个程度。

    莫非是因为……这是件神器，所以格外重视一些？

    洛因打开了盒子，诺比斯项鍊就静静躺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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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条项鍊延续了诺比斯神器的一贯风格——在被激活前，都显得有些灰扑扑的。这就衬得中心那枚蓝宝石，色泽十分明艷吸睛。宝石外被一圈镂空金边包裹，又靠着镂空部位，与项鍊主体连接。

    洛因越看越觉得哪里违和，可只看了几秒，艾琳就开始催促：「好了，项鍊也交到你手上了，没什么事就请离开。想看可以回去慢慢看。」

    不等洛因发话，乔尔瑞克就先对艾琳夫人的态度看不过去了：「夫人，您这是……要急着出门吗？」

    艾琳噎了一下，干脆承认道：「没错，我跟人约好了要出门，不方便继续招待你们。」

    「呵，你要出门可以，但……你得把项鍊剩下的部分先交给我。」微带怒意的声音响起，是洛因。

    在乔尔与艾琳对话时，洛因就手腕一翻，将「灵魂连接器」掩在袖下，而显示出来的结果直接让他气笑了。

    【诺比斯项鍊（残）】

    「什、什么剩下的部分？难道你还怀疑我会给你假项鍊吗？」艾琳夫人言辞闪烁。

    洛因也不急着反驳，只用带有极强压迫感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事已至此了，艾琳还是僵着不出声，乔尔只得再次开口：「恕我直言，艾琳夫人。您不会天真地以为洛因看不出来吧？」

    「我没这么想！」艾琳还在极尽所能地狡辩，「你们也不会希望费了功夫得到的东西是个破的吧？我只是……」

    洛因拔高了声音，将她的话直接打断：「我说了，我只需要剩下的神器部分！」

    艾琳被洛因的气势给惊到，边拍着胸口，边气弱地抱怨道：「又不是我弄坏的！要怪就去怪沃夫啊！那是因为他那天……」

    洛因一点都不想知道沃夫·肯林迪弄坏项鍊的细节，微微抬手示意艾琳闭嘴。

    左不过就是沃夫心中爱情最大，在情绪上头时，手边任何东西都是可以用来破坏的，破坏程度越高，他的爱情就越伟大。

    因着洛因的制止，艾琳不敢继续说下去，她灰熘熘转头，面向侍女时又重新气壮起来：「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把那个破玩意拿过来！」

    许是朝侍女发了通威，艾琳又逐渐觉得自己情有可原起来，再次看向洛因时也不再那么心虚：「我看这神器也是老化了，灰扑扑的，明显没被好好保养过。哪有神器是一摔就坏的啊，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嘛，看上去更符合神器的身价了。」

    乔尔瑞克一言难尽地看向艾琳：「夫人，您知道它为什么被称为『神器』吗？」

    说话间，侍女已经回来了，将一个巴掌大的首饰盒放在洛因面前。

    洛因将之打开，里面也是块蓝色的宝石，一眼看去色泽晦暗，但再看两眼又会发现它非常有质感。假的那块外圈还有金色的镂空镶边，但这一块外圈的暗金色并非另外添加，而是与宝石浑然天成，就好像这块石头原本就是「内蓝外金」。

    想来也是时间太短，造假的人实在来不及找到这样的石头，才会选择用金镶边来代替。

    哪怕未激活状态下，真宝石看起来明珠蒙尘，但只要它一出现，假的那块即使雕刻得再精美，也成了劣质的仿品。

    唯一遗憾的是，这枚真的宝石，从正中心开始向着四周，布满了蛛网式的裂纹。

    洛因将真宝石替换上去，又拿出「灵魂连接器」，心怀忐忑地查看起属性。

    他本人不是绝魔体，所以虽然属性能看，但都是灰色，属于「当前未生效」的状态。

    【当前装备：诺比斯项鍊（损）

    激活套装2件：佩戴项鍊时，得到佩戴者允许的人，可解除「他人无法与项鍊引来的魔法元素共鸣」这一限制，增加项鍊覆盖范围至方圆10公里。

    （损：无需佩戴者允许，方圆10公里内，所有人都不再受元素排斥。）

    激活套装3件：佩戴项鍊时，解除「绝魔体无法施法」限制，其本人可抽取聚集过来的魔法元素，凝聚成一道「灵魂冲击」，可凭意念施加在10公里内任意目标上。

    （损：该魔法仅可施放3次。）

    激活套装4件：绝魔体可瞬间抽空10公里内的所有魔法元素，形成一个直径5公里的魔法防御罩。该罩属于绝对防御状态，持续10天。直到10公里内魔法元素重新充盈，方可再次施法。

    （损：绝对防御魔法罩持续10秒，范围方圆2米，该魔法仅可施放1次。且魔法罩若是在10秒内被强行打破，项鍊将永久破裂。）】

    项鍊很强。

    2件效果相当于一个范围禁魔法术，只有自己人能施法，可惜这个效果因为损伤而废了。

    3件相当于能用3次的攻击法术，关键时刻能出其不意。

    4件则是个打「阵地流」的利器，别看它说「直到魔法元素重新充盈」才能再次使用，但以项鍊激活后源源不绝吸引魔法元素的速度，根本要不了10天就能充满。不过如今它已经变成了件一次性防御罩。

    而且用这防御罩还有个隐形的注意事项：最好是10秒时间到了魔法罩自动消失，而不是被打破。否则不止项鍊永久破裂，整个诺比斯套装里，其他三件的4套装效果，都会在项鍊破裂的时候失效！

    看起来这裂痕带来的后果很严重，但说实话，洛因心里其实松了口气。

    虽然项鍊损伤不小，可对洛因来说，真正的决战只有一次，能动用神器来作为助力已经是意外之喜。更何况，战斗中的机会转瞬即逝，抓不对时机，带上全套装备都没用；但抓准了时机出手，一次足以！

 第434页

    刚想到这，洛因若有所觉地看了眼手中的「灵魂连接器」，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宿命感：

    原本不可能被人凑齐的诺比斯四件套，因为他而意外现世。但又因为一些哭笑不得的原因，只是昙花一现。

    就好像这方世界抬了抬手，给了这一批生灵一个「作弊码」。若是掌握不了，世界就不痛不痒地毁灭重开，孕育下一批文明。若是掌握了，这一批生灵继续发展，但「作弊码」得收回。

    有了这种认知，洛因那种「大事趟过去了，却因为小事差点翻车」的憋屈感才少了些。

    耳边传来乔尔与艾琳的理论：「恕我直言，艾琳夫人。就算是普通人也知道，它都被称为神器了，那必然不是随随便便一件珠宝就能替代的。您怎么会以为交给洛因这样一件东西，就能煳弄过关？就算您不怕其他，难道也不怕承担后果吗？」

    艾琳夫人回答乔尔时的语气，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后果？什么后果？其他神器都是因为有特殊的魔法效果。但这件嘛……我知道啊，它是象徵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吧？沃夫都跟我说了，这东西一点其他用处都没有。不然那个什么特蕾莎夫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就将神器作为定情信物呢？」

    洛因原本都因为某些顿悟而压下去的火气，随着艾琳这回答，又噌地一下蹿了起来。

    「沃夫跟你说了？」洛因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音量也不大，但他一开口，所有人都沉默下来，「那替换项鍊是谁跟你说的，也是沃夫？」

    「当然不是，他充其量也只是提了一句『项鍊的外形配不上神器的名头』。再说了，那怎么叫『替换』？我那分明是『修復』！」

    沃夫或许是无心一提，但艾琳后半句却将她的自说自话、自以为是显露无疑。

    洛因笑了，笑意不答眼底：「明明没什么才能，却还极爱做主，自诩是个聪明人，却没发现不论是谁、不论是有心还是无心，只要入了你耳的碎片化信息，都能轻松引导你的决定方向。你的阅歷框住了你的见识，而你还在为这个决定是自己『独立』做下的，而沾沾自喜……」

    边说，洛因边站起身。

    「你一直都是如此，只以为自己多机智，却没想过后果该怎么收拾。今天私改项鍊是这样，20年前自作主张嫁给我父亲是这样，之后私自服用魔药强行生子，还是这样！」

    洛因抬手在桌面上方悬空一挥，袖摆过处，诺比斯项鍊已被他收走。

    转身，在迈步前，他背对着艾琳，玩味般地再次开口：「啊，我知道了，原来是因为那些后果，从来都没让你本人真正承担过啊。」

    乔尔深深看了艾琳一眼，也跟随洛因的脚步，再没回头。

    艾琳在原地愣了会儿，快速朝前跟了两步：「洛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她又在门口呆立了会儿，见洛因没有解释的意思，就又开始自顾自对着空气发泄起来。

    「他怎么能怪我喝魔药！要不是我喝了魔药怀上他，他也不可能生来就是下一任黑蔷薇公爵！

    「而且又不是我故意要疏远他！那都是魔药的后遗症啊！哪个18岁的姑娘新婚燕尔，发现家里多了个抢夺地位的陌生人，还会高兴？

    「别人还非说我已经结婚很久了，那陌生人是我生的，可魔药作用下，我连他是个婴儿这件事都分辨不清！能忍住不摆脸色都不错了！

    「对了，魔药的事也不能全怪我，都是有人提起，我才想到喝魔药的！」

    艾琳自觉好冤枉，她至今甚至都不知道，因为她急功近利地喝了有心人递来的魔药，影响了洛因的魔法天赋。

    在她看来，她经营来了洛因的地位、双黑的天赋，唯一与洛因之间的矛盾就是她因为魔药副作用，而对生子之事毫无印象，也在神志不清时伤害过小时侯的洛因。

    20年了，洛因虽然与她不亲近，甚至在很多时候还带着排斥。但艾琳内心还是清楚，无论怎样，黑蔷薇公爵都会给自己的母亲一份体面。

    可就在刚才，她真的没来由产生了一种恐慌……

    「关系处不好，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你们说，他是不是也有错？你们说啊？」

    周围的女僕们看着艾琳碎碎叨叨，讷讷不敢吱声。

    艾琳就这样前后矛盾地一会儿怪这个、一会儿怪那个，但洛因再也不会听到这些了。

    第187章 杖效果

    「洛因，你还好吧？」乔尔觑着洛因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

    此时两人正走在回洛因的房间的路上。

    洛因回头，给了乔尔一个安慰的笑：「别担心……我早就知道她的行事作风，只是……时间每隔几年，之前因她而起的负面情绪就会不知不觉淡去一些，直到下次见面再被挑起。在这一次次的反覆中，我对她的期待也会越来越低。今天，不过是再次拉低了阈值而已。」

    如今的洛因毫无疑问是强大的，但乔尔还是会忍不住为他心疼。

    接触到乔尔的目光，洛因又反过来安慰爱人：「别想那么多了，不如……我们先去看看诺比斯之杖的效果？」

    乔尔心知洛因在转移话题，但还是欣然同意。二人直接转道去了藏宝室，拿到诺比斯之杖后也没急着看，而是回到了洛因的房间，才将其激活。

    【当前装备：诺比斯之杖

 第435页

    激活套装2件：只要持杖人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无论打扮得多低调，都将自然而然成为目光焦点。持续时间、受吸引程度，与持杖人的美貌、地位相关。

    （当前持杖人：洛因·蒂恩斯，无人能将目光从你身上移开。）

    激活套装3件：发出刺眼光波，范围内的目标无论是否存在视觉，都会陷入「失明状态」，通常表现为原地迷茫转圈，每次施法后必须有冷却时间。失明时长、冷却时长、作用目标多寡，与持杖人的美貌、地位相关。

    （当前持杖人：洛因·蒂恩斯，施法范围——20公里，目标上限——范围内全体活物，失明时长——三天，冷却时间——10秒。）

    激活套装4件：发射一道具有毁灭气息的光波。一旦施法，持杖人必将失去美貌。光波威力、覆盖范围，与持杖人美貌、地位相关。

    （当前持杖人：洛因蒂恩斯，范围上限——20公里，威力——夷为平地，中心10公里，60年内寸草不生。）】

    洛因本能开始分析这件神器的效用。

    2、3件不必多说，4件效果简直相当于核武，不说使用后持杖人要承担的后果，就单说对环境的影响，启动这一招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

    他用神器是为了救世，可不是为了打倒什么人，而制造出个无人区来。

    洛因将这些说明又反覆读了几遍，细品着「上限」这两个字，若有所悟。

    持杖人应该能在范围内自主控制施法程度，但「失去美貌」这个代价是百分百要付出的，也就是说，如果洛因用了这一招，是放开了轰平20公里，还是控制力道只轰个蚊子，都会失去美貌。

    唔……真到了生死关头，美貌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了。洛因将权杖的4件效果做为了备用选择。

    「叮咚！」一道电子提示音在这时响起，是手机简讯。

    洛因心思都在神器上，连手机都没掏出来，显然并不准备看。

    但乔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洛因，你不看看信息吗？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

    洛因一抬头，就见乔尔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神情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

    由于洛因此时还佩戴者诺比斯之冠，杖和冠的2套装效果都被激活。

    在乔尔眼中，洛因本就极具吸引力，现在更甚。

    眼前的黑髮青年给乔尔的感觉十分微妙，美丽、威严，却又让人打心底里觉得亲切、可信。特别是当洛因的手机简讯响起时，乔尔不自觉就开始「急对方之所急」，比洛因自己还担心他错过简讯内容。

    这种状态并非强硬地「不能」脱离，而是更接近于主观上的「不想」脱离。

    见到乔尔脸上的表情，洛因意识到他可能被诺比斯之杖的2套装效果给影响了，赶紧将乔尔与「灵魂连接器」连上，并随手将诺比斯之杖往对方手中一递。

    然后，洛因边去口袋掏手机，边看了眼系统面板。

    「当前持杖人」更替为了「乔尔瑞克·海姆」，下面几条套装效果也各有变化。

    2件——无人能将目光移开，变为了「绝大部分人都不愿将目光移开」。

    3件——施法范围变为1公里，目标上限减少为50个，失明时长缩短为5分钟，冷却时间足有8小时！

    4件——范围上限1公里，中心20米会在2年内寸草不生。

    效果与洛因持杖时简直天差地别，应该是「容貌」、「地位」两项，以指数形式叠加造成的。

    心中这样想着，洛因手机也正好拿出来了，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眼：

    【洛因阁下，请问最近是否有什么新的计划？】

    洛因挑眉，对乔尔说道：「是迪赛尔德公主。」

    说完，他就将手机一收，显然是准备晚些时候再回。

    连上「灵魂连接器」后，乔尔与洛因被视为了「一个人」，自然就脱离了诺比斯之杖的控制状态。理智回归后，他也觉得眼下神器更重要：「要不要找欧泊思过来，试一下3件套装的效果？」

    「叮咚！」又是手机简讯。

    洛因没理。

    「不急。欧泊思是绝魔体，任何冥想法对他来说都没用，想来蔷薇冥想法也一样。而『灵魂连接器』的启动必须运行蔷薇冥想法。」

    说到这，洛因将刚才得到的诺比斯项鍊套装效果，通过「助手面板」也分享给了乔尔。

    乔尔看完后，思路清晰地分析道：「按照我几次使用『灵魂连接器』的感受，只要『连接器』的金线一跟我挂上，我就会被纳入『你』的体系中。但这时戴在我身上的装备还不能在你的掌控下，当我运转蔷薇冥想法之后，手腕上金线变得只有你能看见时，才是真正完全连通了。

    「同理推测，只要先让其他三件神器激活，再让『连接器』的金线挂上欧泊思，那么欧泊思身上的项鍊会默认他已经具备了『项鍊3件套』效果，这时候他体质顺利解封，就能使用蔷薇冥想法了！」

    「叮咚！」又是简讯。

    乔尔：「所以当务之急，是找边瑟恩……」。

    「叮咚！叮咚！」

    还是手机简讯。

    乔尔：……

    洛因：……

    乔尔：「要不还是先处理简讯吧。」

    洛因无奈点头。

    不出预料，四条简讯皆出自迪赛尔德公主。

    【洛因阁下，听闻约克郡最近制造了一个划时代的庞然大物，名曰「浮空艇」？请问这是否是您为了那个魔法阵，而做出的应对？】

 第436页

    【王都目前形势十分紧张，约克郡一直是父王的重点观察对象，他已派出不少人打探浮空艇的情况，我虽尽力拦下一部分，但父王还是得到零星消息。他已经抓紧研究出了不少「地对空」的武器和战术。】

    【甘穆·尼尔松会长准备加快魔法阵的布置，对于父王找祭品的效率十分不满，我已经成功将他们二人都安抚住，目前我们还有时间。】

    【洛因阁下，最终计划是否有变？您需要我做出怎样的配合？为了世界，我一定全力以赴。】

    洛因挑眉，公主的这四条信息，看似在关心约克郡的情况，实则试探居多。

    总结起来就是几点：邀功、增加紧迫感、以及打消洛因用「空投」做为攻击手段，并向洛因打探最终应对甘穆·尼尔松的方案。

    这在洛因看来，无异于是在问：你们三大公爵，到底还选不选择跟尼尔松同归于尽了？

    知道公主也有自己的立场，洛因不怪她，但也不准备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他拿起手机避重就轻地回復道：

    【浮空艇只是个交通工具而已，充其量只能用来运输。我并没有打算将其打造成战争武器，毕竟我们的目的是救世，而非挑起战争。】

    【感谢您做的一切，您的拖延真是给我们提供了极大的助力！】

    【至于对付尼尔松的魔法阵……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我已经与另外两位阁下达成了共识，在这件事上，我们三大公爵府都会竭尽所能。】

    虽然「竭尽」的，并不会是公主以为的「所能」，但他们可是连神器都用上了，又怎么不算是「尽了全力」呢？

    收起手机，洛因重新抬头看向乔尔：「挑个最近的日子，我们一起去趟巴德林，是时候该让边瑟恩和他的宝贝镜子加入我们了。」

    ————

    洛因的简讯内容通过信号塔，传送到千里之外，在另一台手机上完整显现。

    看完最后一条信息，迪赛尔德手指翻飞，新的简讯成型：【我在王都，静候您的到来！】

    点击发送。

    随即，她深深唿出一口气。

    带着体温的气息一接触到空气，就凝结成了白烟。如今诺曼可是6月，哪怕是最北的哈尔郡都达不到这种「吐气成冰」的温度！

    公主完全不为这种现象感到反常。显然，她并不如同自己简讯中说的那样，身在王都。

    贴合曲线的银色盔甲，替代了她常穿的礼服裙，这使得公主整个人都显得英姿飒爽。

    她用冻得发红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的侧面，思考了一会儿，果断将手机从铠甲的缝隙间塞入收好。

    扯了扯身下骏马的缰绳，迪赛尔德拔出手边装饰用的佩剑，向前方一挥：「全军，继续前进！」

    她迪赛尔德，从来就不是那种只会躲在王宫中，享受繁华的小公主！

    「继续前进！」

    「继续前进！」

    传令兵将她的命令层层下达。

    先是铠甲碰撞声和武器摩擦声，再是马蹄声、脚步声、车轮声。

    茫茫雪原上，一行军队缓缓开拔，无人知晓他们的目的地是在何处。

    第188章 边瑟恩加入

    「什么？你们将其他三件诺比斯神器都找齐了，而且，竟然还有办法激活四件的效果？！」

    这道惊唿声来自边瑟恩，其中充斥着浓浓的不敢置信。但他又深知，洛因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欺骗自己。

    此时他们正位于巴德林王宫中，一座不起眼的偏殿。

    看大门上的花纹，像是王子使用的规格；屋内的器皿摆设中的几样，明显是逾越的；再看僕从的数量，却又远远少于应有的规制。

    边瑟恩在巴德林的具体身份、受不受尊敬宠爱，洛因和乔尔都无心深究，对这些矛盾之处也只当做视而不见。

    乔尔见边瑟恩问完话，就只干瞪眼愣在那儿，对于是否同意拿出诺比斯之镜的事没了下文，只好再次强调：「另三样神器都带来了，你要是不信，可以跟我们上浮空艇去看看。」

    「不，我不是不信……」边瑟恩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眸光连闪，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权衡。

    洛因看出他已经动摇，也加了把火：「边瑟恩，你应该清楚，我们需要神器是为了做什么。」

    边瑟恩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苦笑了一下：「您说得对，要是无法阻止尼尔松的那个法阵，我们这些人又能存在几年？汲汲营营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他又抬头看向洛因与乔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洛因：「怎么？你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跟巴德林王室有关？」

    边瑟恩摇头，继续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神情凝重：「你们跟我来吧，想将诺比斯之镜带离这里，必须要你二人的协助。」

    洛因与乔尔对视一眼，心中闪过各种猜测，但还是一同跟了上去。

    树荫遮蔽了照向走廊的光线，空旷的过道上，目之所及处，僕从越来越少，直到看不到一个外人。

    边瑟恩还在前行，迴廊将他们的脚步声放大，没有人进行多余的交谈。这一刻，整座巴德林王宫静得像座死城。

    ————

    同样是宫廷廊道，诺曼王宫的就显得热闹很多。

    诺曼如今的陛下——查多三世，挺着略微凸起的肚子走在前面。年轻时的南征北战让他习惯性地龙行虎步，侍女长芭芭拉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第437页

    其余侍女、随从都远远坠在后面，是一个既不打扰两人对话，又能在出事时第一时间冲上去的距离。

    芭芭拉虽是步频极快，语气却听不出一丝气音：

    「陛下，提米塞殿下只是想为您分忧……」

    查多三世面色不愉：「你回去告诉他，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人也早就出发了，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况且，往常也没见他对领兵打仗的事感兴趣过，怎么迪赛尔德一出征，他就也闹着要去？

    「这次战争，从最早的谋划到后来的地形勘察，都是迪赛尔德在出力，从这方面来说，她本就是我所有孩子中，最具战争和领导天赋的！」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缓和了语气：「哎，这孩子，就是要强，他就不能学学他弟弟法约尔吗？况且，身为帝国的大王子，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提米塞应该明白『坐不垂堂』的道理，怎么能以身犯险呢？」

    查多三世这话说得，既打了亲情牌，又充满了某种暗示。

    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话中的矛盾：谁都知道帝国二王子法约尔殿下，只想做个富贵闲人。

    他这话，是既让大儿子学习二子的「无心权势」，又暗示了要把王位传给大儿子。

    在他心里，能做王位的，恐怕只有他自己。

    芭芭拉低下头，掩藏住眼中的嘲讽，恭敬答道：「陛下您放心，我一定将您的话完整传达，提米塞殿下会理解您的苦心的。」

    查多三世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还有什么事？」

    语气中已经对芭芭拉的跟随产生了不耐烦之意。

    芭芭拉像是没听出似得，一脸坦然继续说道：「法师会长尼尔松阁下那边……他说……必须在一天内将剩下的祭品准备好……」

    闻言，查多三世蓦然停下脚步：「这老傢伙！」

    不等对方将火发出来，芭芭拉又紧接着说道：「……不过您放心，提米塞殿下已经承诺，三天时间必然将法阵的最后一环补齐！」

    「三天？」查多三世意味不明地看了芭芭拉一眼，「都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将祭品补齐了。」

    这位陛下高高在上久了，并不曾低头好好审视过自己的儿女，所以也不清楚之前提米塞奉命配合尼尔松布置魔法阵时，迪赛尔德一直在背后不动声色地使绊子、拖进度。直到这次时机成熟了，才放开了对提米塞的辖制。

    在查多三世看来，这就是提米塞本身志大才疏的表现。

    身为提米塞最信任的侍女长，芭芭拉听出了查多三世的言下之意，却完全没有替主人解释的意思，而是状似安慰地转移了话题：「也是约克郡那边，最近的动作太过频繁了，尼尔松会长自己又守在法阵中不得离开，才会着急。」

    说到这，她从裙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精緻的小盒，打开，将内里的东西递到查多三世面前。

    「这是尼尔松会长再三托我交给您的。他说，法阵启动时，有心人必然会来捣乱。他那里至少有一层法阵保护，敌人久攻不下，您这才是最危险的。有了这枚胸针，能在关键时刻替您挡下致命一击，请您务必要将其时时戴在身上。」

    查多三世挑了挑眉，抬手将胸针从盒子里取出，放在手心把玩了会儿，发觉这枚胸针从颜色到款式，都十分符合自己的审美，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顺手就将其别在了胸口。

    他虽然一直致力于打击魔法，但那只是因为三大公爵不受他所控，对于这样稀有的魔法防御道具，查多三世还是很乐意笑纳的。

    挥了挥手打发了芭芭拉，查多三世继续快步离去。

    芭芭拉躬身站在原地，等陛下的随行队伍都看不见时，才抬起头。

    她将手插进口袋，拿出一个相似的盒子，里面赫然放着另一枚胸针。除了颜色，与刚才那枚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一枚是尼尔松托她送给大王子的。

    反正公主吩咐了，让她「好好」为大王子办事，既然现在大王子的本职，是配合尼尔松的一切行动，那她芭芭拉，当然就全力配合咯。

    「啪嗒」一声合上小盖，芭芭拉边转身向着大王子的寝宫走去，边拿出公主给她特意配的手机，发送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符号。

    高高的雪山之巅，迪赛尔德公主看了眼手机，嘴角轻勾，快速连按几下，给洛因发出一条信息后，又将手机收好。

    她望着远处那座城市，目光悠远：「歷史，将从三天后改写！」

    ————

    「叮咚！」洛因手机的提示音，在安静的环境下极为明显，导致几双眼睛同时望了过来。

    此时，洛因、乔尔和边瑟恩刚离开存放神器的房间，只是现在的三人却略显狼狈——他们正合力扛着诺比斯之镜。

    没见过这面镜子前，洛因一直将它脑补成椭圆形，谁知道它竟然是个三角的，还死沉死沉！他们挪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没几米。

    三个男人一人抬一个角，僕从们围在外圈跟随着，与他们三人维持着固定的距离，自己不敢靠近，也防止着一会儿上路后，有其他人不小心靠近。

    几十分钟前，边瑟恩一脸凝重地答应去取镜子时，洛因也没预见如今的后果。更没想到边瑟恩当时说的「协助」是这么个协助法！

    乔尔已经气喘吁吁了，还不忘怼人：「恕、恕我直言，边瑟恩先生，你要是、早说，我们、至少有别的应对办法，根本不用、这么辛苦！」

 第438页

    诺比斯之镜是几个神器中，唯一「不可控」的一件，用一句话形容，就是「激活门槛低，用完必后悔」。这就註定了任何靠近它一定范围的人，都有可能因为无意间激活了神器效果，而被误伤。

    唯有曾经使用过其他几件诺比斯神器的人，可以主动选择要不要激活诺比斯之镜，而不是一出现在镜子范围内，就被稀里煳涂地把身上的某个部位给「反」了。

    乔尔喘不上气，被他怼的边瑟恩也好不到哪儿去：「还能有什么办法？我、我刚才已经、解、解释过了……我……没……力气……说……话……」

    后面几个字完全就是气声了。

    乔尔嗤笑：「你、你难道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有个东西，叫拖车吗！」

    说完，三人俱是愣在了原地，包括说出这话的乔尔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几秒后，洛因清了清嗓子：「咳唔，你们，担着点，我拿个东西。」

    「哦哦、好。」这是还在尴尬的边瑟恩。

    「……」这是还在震惊自己怎么这么蠢的乔尔。

    洛因闭了闭眼，拿出了他压箱底的道具，快速塞在了平放的镜子底下——为了防止有人被误伤，镜子还是不要在这里竖起来的好。

    「洛、洛因阁下，可、可以、松……？」手了吗？

    最后三个字又是气音。

    没希望时倒还没那么难熬，这眼睁睁看着「希望」已经就位了，边瑟恩瞬间觉得自己是一秒都坚持不住了。

    洛因抿了抿嘴：「等会儿！」

    他深吸口气，按下了启动键，又连续「哒哒哒」按了另一个键好几次。

    瞬间，从镜子底下，一道七彩走马灯突然开始酷炫闪耀，把边瑟恩吓得一激灵，直接放了手。

    好在镜子被下方的东西承托住了，稳稳漂浮在空中。

    【悬浮小夜灯】重出江湖！

    洛因扶额，这玩意自带背景音乐，上次使用还是在塔明，他刚才就是担心一开机，自动播放起「圣泉之灵」的bgm了，那可乐子大了。

    于是眼疾手快地连按了好几次「切歌」，随便是什么歌吧，《爱情买卖》也可，儿歌也行，只要别是上次那首就谢天谢地了。

    结果他一个不小心，还碰到了边上的「灯效」，原本上回用的单一光束，被他一碰，又回到了初始的七彩跑马灯。

    边瑟恩还在边上一脸惊嘆：「这是什么魔法道具？太实用了吧！承重能力这么强！还有这音乐，从来没听过，这是什么曲子？我怎么听不懂词？」

    乔尔被边瑟恩坑的气还没全消，再加上对自己后知后觉的懊恼，回话时半是讽刺半是骄傲：「恕我直言，边瑟恩先生，您可能还需要再扩充一下自己的知识储备。黑蔷薇公爵拿出的魔法道具，里面唱的神乐，必然用的是古魔法语！」

    边瑟恩一脸受教：「哦……我也看过不少魔法书籍了，竟没研究过这种语言体系……三大公爵的底蕴，果然深不可测。」

    洛因：……

    累了。

    他也懒得再回话，用「隐形合金蛛丝」将镜子牵上，头也不回地向浮空艇方向走去。

    但他的背影挺直，步伐沉稳。良好的习惯教养，让他再怎么尴尬，也维持着淡定的表象。

    于是在众人眼中，黑蔷薇公爵身披七彩霞光，举重若轻地一挥手，沉重的神器服从地跟随着他。

    听不懂的乐曲声响起：「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他的每一步都恰好踩在鼓点上。此情此景下，他的背影似乎都带上了一份悲壮。

    想到大家接下来要面对的，乔尔和边瑟恩都严肃了表情，心中的使命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

    而此时的洛因：没办法，舞台表演时习惯踩点了，不踩在点上真的太难了。

    第189章 镜效果

    「来了吗？」

    「来了来了！」

    浮空艇靠近最大出入口上方的舷窗，被几枚脑袋挤占。

    僕从们规规矩矩在不远处守着，洛因不在，这批客人在这里，身份就是最尊贵的。

    「尤莉小姐，我们要不要下去接他们？」

    「下去干嘛，等他们上来啊……啊，欧泊思，你别自己爬上来看！让韦德抱你！韦德，韦德快看你儿子！」

    ……

    洛因三人上来时，浮空艇已经清出了一条路，专门用来让诺比斯之镜通过。

    僕从都离得远远的，以防被误伤，这就显得围上来的三人格外突出。

    尤莉一脸兴奋地小跑过来，想第一时间观摩这面传说中的镜子。

    离得近了她才看到，那三人以黑蔷薇公爵为首，脚踩bgm、伴着霞光、面色肃然地整齐走来，一时倒被这气势给唬得不敢造次。

    在尤莉身后，高大的韦德抱着欧泊思，不紧不慢地跟上，欧泊思手中还有什么东西在发着强光。洛因抬眸看了眼，小孩手上抱着的可不就是诺比斯之杖么？

    难怪一个个都敢凑过来了，定是之前有僕从回来疏散道路的时候，告知了这几位镜子的事。现在大家都是使用过诺比斯神器的「自己人」了，当然不怕镜子误伤。

    几人很快到了一间专门空出来，用于存放诺比斯之镜的舱房内。

    找到合适的位置，洛因看好房间中几个可以作为支点的凸起，利用「隐形合金蛛丝」和「悬浮小夜灯」，再结合一点槓桿原理，稍稍用力就将沉重的镜子稳稳立了起来。

 第439页

    他一退开，边瑟恩、尤莉、抱着欧泊思的韦德就一起凑了上去。后三者是因为没见过镜子实在好奇，前者则完全是因为太宝贝这诺比斯之镜了，一放稳就迫不及待检查它有没有磕碰到。

    只有乔尔还守在洛因身旁，轻轻揉着洛因的手指。

    刚才立镜子那一下，让洛因手上多了道极淡的勒痕，时刻关注着洛因的乔尔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明明现在痕迹已经淡得看不出，他还心疼地揉捏着。

    洛因心中正受用呢，一抬头正好对上欧泊思好奇又天真的大眼睛，瞬间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咳唔。刚才在路上好像收到条简讯，我看看是什么事。」洛因故作淡定地从乔尔掌中将手抽出，拿出手机开始查看。

    不远处是尤莉跟边瑟恩的互相抬槓。

    尤莉：「这就是诺比斯之镜啊？看着也挺普通的嘛！」

    边瑟恩激动：「哪里普通了？这线条、这花纹，多古朴大气啊！哎……小心，这样触摸镜子很危险。」

    「怕什么，我们都用过诺比斯之杖了，是否激活的主动权在自己手中，不会有危险的。」

    「我说得不是激活镜子危险，而是……」

    「哦唔！」尤莉捂着手。

    边瑟恩这才把剩下半句说完：「……而是这个位置的花纹很锋利，容易割伤。」

    尤莉：「……你不早说？对了，说起危险，我很好奇，边瑟恩你怎么也不怕镜子误伤？难道你以前也激活过其他诺比斯神器？」

    边说，尤莉边狐疑地看向欧泊思手中的诺比斯之杖。相比之下，另外三样神器中，边瑟恩最容易达到激活条件的，只有这件了。

    边瑟恩语气无奈：「我是没激活过其他神器，但我激活过诺比斯之镜啊！要不然这镜子为什么一直是我保管？」

    「什么？我以为让你保管镜子，是身份和势力间权衡后的结果。你激活过诺比斯之镜？！」尤莉上下打量着边瑟恩，像是想看出他哪里被镜子给「反」过。

    边瑟恩耸了耸肩：「我用过诺比斯之镜很奇怪？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么？」

    说着，他轻晃了下头，带动了他黑色的长髮。

    这是在给尤莉提示。

    但尤莉明显没反应过来，还在那追问：「那你被镜子照了之后，出现了什么效果啊？」

    边瑟恩也不直说，而是更大幅度地晃了晃头。

    「不说就不说，你装什么不知道啊！还摇头，你……哦！是，是头髮！」尤莉总算是在边瑟恩越来越大的幅度中反应过来了。

    边瑟恩还没来得及满意，尤莉又给他的心灵沉重的一击：「那你的效果是出在『颜色』还是『长度』上？如果是颜色，你一下子变『单黑』，真是太赚了吧！也可能是长度……啊，你原先不会是个秃子吧！」

    边瑟恩：？？？

    还是洛因的出言，打断了两人之间的闹剧。

    「各位，我收到迪赛尔德公主传来的消息，尼尔松三日后就将全面启动魔法阵。」

    其他人倒是都有心理准备，只有边瑟恩乍闻此事，紧迫感拉满：「只有三天？时间这么紧？对了……琼斯公爵和希尔公爵呢？有他们两位在，我们应该也能多些胜算。」

    这事韦德就直接做出了回答：「我父亲昨天来消息，说是北面有异动，似乎有大批军马路过的痕迹，他一个人恐怕会有疏漏，而我又走不开，于是琼斯公爵亲自带人去北面支援了。」

    边瑟恩对此倒没多想，北面总是一直有异动的，现在韦德被洛因「徵用」，遇到事了补过去一个琼斯公爵帮忙，似乎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乔尔的关注重点已经在三天后了：「诺比斯之镜重量惊人，我得在三天内研究出个工具，至少也得想办法让它更具机动性，不然一旦要使用它就声势浩大，还怎么用来战斗呢？」

    洛因倒是还算淡定：「先不着急，我们还没看过镜子的属性，说不定套装效果就自带了解决方法。」

    在场众人均是眼前一亮，大家忙凑到一起，等着洛因公布诺比斯之镜的属性。

    【当前装备：诺比斯之镜

    激活套装2件：解除诺比斯之镜激活时的「不可控」，不论镜子照射到谁，是否激活效果将由持镜人决定。

    激活套装3件：在持镜人手中，诺比斯之镜将轻如羽毛，并具备传送、反伤功能。

    传送范围——方圆5公里。

    反伤范围——一切对持镜人造成的物理、魔法伤害，冷却时间2秒。

    激活套装4件：可施展魔法「幻光之镜」。

    效果——「引导期」内，某件事发生后，会在魔法作用下，导向完全相反的结果。

    该法术冷却时间，100天。从开始施法即进入「引导期」，持镜人意念终止后，「引导期」结束。持镜人可改变「引导期」内，发生的任何事的结果导向。

    开始「引导期」后，镜子会在原地留下一枚残影，继续执行「引导」职责。不影响镜子本体的其他功能使用。

    若「引导期」被打断，10秒内持镜人可有机会续接，超过10秒则施法失败，该魔法进入100天冷却期。】

    最后那个魔法看似复杂，其实就是说，只要一施法，它就开始读条，这个读条断了的话得在10秒内续上。

    读条期间，如果发生了一系列的事，那么洛因可以在任何节点，将这件事改成相反情节。

 第440页

    这个法术十分强大，但必须把控好施法时机。毕竟这么大面镜子在这留了个残影，残影还开始读条了，是个人都知道要打断一下。

    镜子4件效果的冷却时间太久，大家不敢轻易尝试，3效果却是可以试试。

    不一会儿，尤莉、边瑟恩、欧泊思三人，就玩得乐不思蜀起来。

    浮空艇的任何角落，时不时就会突然出现一道三角形的光门，然后从中冒出个人来，下一秒光门变实体，那人拿了镜子就跑，防止被另两人追上抢了镜子去玩。

    又或者常看见三人中的谁，眼看着要被追上，干脆把对自己来说轻如鸿毛的巨大镜子往面前一怼，就整个钻了进去不见了。等来人扑到镜子前，镜子已经「由实转虚」，化为光点消失无踪。

    洛因也不阻止，这也算是大战前最后的放松了。

    等到几人玩得差不多，洛因才将大家都叫过来，商量三天后的事宜。

    乔尔瑞克从始至终都没表现出轻松，毕竟整个对决可能都要洛因去直面，他很难平心静气：「纵观所有诺比斯神器，我发现了个不太乐观的事。」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乔尔才继续说道：「诺比斯神器，大部分的功能都是辅助、反击，却没有直接的攻击手段。」

    「我们有我们有，」欧泊思积极响应，又转向韦德，「父亲，我们不是有很多魔法道具吗？平时你打蛮族也用过的。」

    韦德点头，语气郑重：「洛因阁下，这方面我们本就义不容辞。」

    尤莉也表态：「我父亲去哈尔郡前，也给我留了几件魔法道具。」

    「不用如此紧张，我们冥能武器也很强，还是批量制造的，到时候可以进行火力压制。」洛因说道。

    乔尔却摇了摇头：「尼尔松躲在防御罩中，那个防御罩还与禁术级别的法阵相关联，别说是冥能武器了，恐怕几位拿出的其他魔法道具，也很难将其打破。」

    韦德思考了几秒：「也不需要完全打破，只需要打出个缺口，让我们的法术能够进入。我们的任务不是拆除整个法阵，而是破坏法阵核心。」

    尤莉有些泄气：「可惜单是制造缺口，就够难了，那毕竟是禁术级别的防御罩！用诺比斯之杖的4效果，也许可以。」

    乔尔还是很了解洛因的，不等其他人开口就反驳了这一项：「那只能是最后无可奈何下的手段，毕竟造成的后果太严重了……」

    说到这，乔尔像是想到了什么：「由我来使用诺比斯之杖的4效果怎么样？」

    「什么？！」其余人或是疑惑、或是不贊同。

    乔尔只好细细解释道：「像你们几位，容貌、地位，一起指数叠加后，诺比斯之杖的4效果会十分强大。但我只是个伯爵之子，由我来使用，造成的影响是最小的。」

    尤莉惊唿：「可是施展了那个法术之后，你就会变成丑八怪了！」

    反正尤莉若是自己拿到诺比斯之杖，绝对不会去用那个4效果。

    乔尔没接这句话，只回头微笑地看着洛因，目光中满是深情和无悔。

    洛因心下没来由地一抽。

    若是他自己使用诺比斯之杖，洛因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的。但换做乔尔来用……他却是极不希望爱人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他面上没敢露出特别强烈的反对情绪，只斟酌着用词，想一些其他的藉口，毕竟洛因自己也想将这权杖的4效果，当为最后的手段。

    「乔尔，你先别急。诺比斯之杖在你手上虽然范围缩小了，但威力应该也是成倍缩小的。到时候你用了不一定能起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而且，乔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什么？」

    「你忘了我们的隐形涂料，到时候还需要你做接应，没有大量的隐形涂料将浮空艇隐藏，可不行！」

    「可是……」乔尔想说，哪怕再努力，也没办法在三天内，生产出足够涂满整个浮空艇的涂料。但从洛因的眼睛里，他还是察觉到了对方的真正用意。

    「……好吧，我会尽全力，在这些天内做出更多的隐形涂料。都怪我能力不足，要是我能造出更厉害的冥能武器，就好了。」乔尔脸上满是沮丧。

    但洛因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乔尔，谁说你的冥能武器不好用了？打破对方的防御，就得靠你的冥能武器！」

    在所有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洛因淡然开口：「别忘了，我们还有诺比斯之冠！」

    【诺比斯之冠4套效果：佩戴者说得所有话，在某种程度上，都将成为真实。】

    「那么，我们的目标，三天后——」

    众人齐声：「王都！」

    第190章 最后的通告

    诺曼，王都南郊。

    往常冷清的郊外，今日倒是人山人海。如此多人聚在一处，却并没有想像中的人声鼎沸，而是安静得近乎诡异。

    一排排灰袍人沿着某种固定的路线，缓慢前行。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些人都被铁链拴着手脚，神情麻木、脚步机械，如同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偶尔从袍间漏出的皮肤，昭示着每个人身上都有伤。

    他们跟随外围那些白袍人的牵引，慢慢向更远处行去。

    行着行着，地上开始逐渐出现一些线条，凌乱中似乎又带着某种规律。

    一部分灰袍被安排就地停下，另一部分继续按白袍们的引导前行，直到白袍说「停」为止。

 第441页

    一位白袍从怀中拿出张纸，小心比对着地上的线条，指着其中一个交叉点，对身旁的灰袍说道：「老实点站在这，对，就是这个点上，一分一毫都别挪动，听见了吗？」

    灰袍眼中已经没了希望的光芒，对于白袍的话，他没有任何回应，只沉默站到了指定位置，被独自留在原地后也不逃跑。

    对于灰袍的不回应，白袍没有丝毫在意。一个即将被献祭的祭品，他的想法，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看到对方老实站对了位置，白袍满意离去。

    渐行渐远，灰袍们被一一留在外圈，白袍们逐渐开始汇聚。他们中多数拿出了自己手中的阵图，开始与脚下的线条进行比对。

    整个法阵太过庞大，白袍们拿到的图，都只是自己负责的一小部分。虽然没一个人能看清全貌，但这样也使得他们对待自己这一小块区域更加尽心，也确保了整个魔法阵中，每一个小细节的正确性。

    这些白袍都是法师公会的成员。站定在早就定好的位置后，他们不约而同抬起头，目露憧憬地望向同一个方向，那是法阵核心，也是他们的会长——甘穆·尼尔松的所在地。

    按照会长说的，只要过了今天，他们法师公会必然会成为这个世界的魔法支柱！

    到时候，他们跟着会长，一定能有光明而远大的前途！

    所有白袍人都这么想着。

    视野拉高、再拉高，直到飞入云端，才将整个庞大的法阵尽收眼底。

    密密麻麻的线条错综复杂，最终都汇向「d」型法阵的最中心。

    那些身在局中、本就不懂上古禁术的白袍人不知道，他们自己所站的位置，从整个法阵的线条排布来看，只是比灰袍们更靠前一些罢了，却也是属于「祭品位」的一部分。

    固定在云端的视角稍稍偏转，对准了法阵中心，那里有个半透明的防护罩。

    视野飞速靠近后，能清晰看到罩中有个人影，正是法师公会现任会长——甘穆·尼尔松。

    他躬着身，枯瘦的手轻抚着面前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菱形装置，那是整个禁术法阵的核心。

    须臾，尼尔松直起身，几步走到防护罩边缘，对几个白袍人吩咐了什么，然后又重新回到法阵核心处守着。

    白袍人叫来几个同伴，几人来来回回，将一些东西从防护罩中往外搬。再一看，他们搬的有帐篷、装着食物残渣的盘子，甚至还有一个恭桶。

    由此可见，这几日尼尔松吃喝拉撒住，全都在防护罩中，一步也不曾离开。

    观察的视角绕着整个防护罩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阵法核心的正上方。隔着防护罩看，菱形核心以唿吸的频率，微微闪烁着不祥的红光，就像是一颗正在颤动的心脏般，鲜活、诡异。

    尼尔松这时若有所觉地抬起头……

    这幅画面逐渐浓缩，被框到了几十公里外、浮空艇内、豪华舱房中的一个小小的屏幕上。

    屏幕前，洛因微微眯起眼，像是和尼尔松进行了一场隔空的对视。

    「尼尔松看过来了……他、他不会发现我们了吧？」说出声的是尤莉。

    此时所有人都齐聚在屏幕前，远程观测着整个法阵的布置进程。

    见尤莉焦虑，乔尔自信开口：「放心，我在飞行成像器上，涂抹了最新的隐形涂料，只要不触碰到魔法罩，对方绝不会发现。」

    果然，在乔尔话音落下的瞬间，画面中的尼尔松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阵法核心上，并没有发现飞在空中的「隐形摄像头」。

    洛因抬手指向那枚发着红光的菱形：「这就是我们此行的最终目标。只要破坏了这里，整个法阵都会陷入瘫痪。」

    韦德接话：「在摧毁核心之前，我们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外面这层防御罩。按照洛因阁下之前的设想，这方面可以藉助诺比斯之冠，加强普通冥能枪的威力。另外，我和尤莉也有自己惯用的魔法道具，可以辅助攻击，尽快破开防御罩。」

    洛因思考了会儿：「就算没了外部防御罩的保护，阵法核心也不是什么一击就碎的东西，想达成目的，至少需要一定的攻击强度。

    「所有的魔法道具都有一个特点——蓄力时间越长，威力越大，想来你们两的也一样。」

    见尤莉和韦德点头，洛因继续说道：「外部防御罩交给冥能武器，你们的魔法道具尽量多蓄力，一旦防御罩破，立即攻击阵法核心，争取做到一击必中！」

    众人都觉得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洛因：「不过……王冠的4套效果，说的是『在某种程度上，说出的话即是真实』，所以它并非是违反常识地在瞬间提升冥能武器的强度……」

    说着，他看向乔尔，示意对方接着解释。

    乔尔接收到洛因的目光，沉着开口：「我已经做了详细的分析，经过诺比斯之冠4效果的加成，冥能枪只要持续集火同一区域，最多十分钟，就能达到输出的最大值。」

    就连欧泊思都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板着小脸，务必要让自己也成为制定计划的一员，小大人似地说出了结论：「也就是说，想打破防御罩，我们需要拖住敌人十分钟。唔……『集火』的意思……是说，得有很多人一起用冥能枪攻击防御罩吗？」

    说到这，欧泊思小脑袋连转，那表情，一看就是在数屋里的人头，仿佛在说：我们一共只有这么几个人，集火够不够啊？

 第442页

    尤莉忍不住笑着摸了摸欧泊思的头：「洛因阁下还能缺人？」

    乔尔也笑道：「这几天已经加急做出了不少隐形涂料。虽然涂满整个浮空艇绝对不够，但可以涂在其他地方，比如斗篷上。」

    欧泊思高兴起来：「那到时候我们就算站在对方面前，他们也看不到！那……我是不是也能参战？」

    「不行！」

    「不行！」

    洛因与韦德几乎是同时开口制止。

    洛因正要对小孩陈述利弊，瞳孔突然一缩，就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了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机械音。

    【叮！】

    【帝国历1356年7月7日，11：59，王都南郊，大型演出《最后一幕》。】

    【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边上，韦德、边瑟恩、尤莉、乔尔四人齐上阵，试图打消小欧泊思的冒险想法。但洛因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这件事上了。

    通告！竟然在这时刷出通告！时间就在明晚。

    更让洛因心跳加快的是，通告的名字——最后一幕。

    这是曾经，洛因作为魔术大师时，最后一场告别演出。

    也是某种意义上，一场失败的演出！

    原本准备用来爆破的一个道具，在最后关头竟然出了问题，只爆了一半。

    好在洛因灵机一动，以一点小手段，让剩下没破的半个道具，拟人化地全场跟随自己，还时不时与它互动，成就了一场经典。

    当然，观众并不知晓其中内情，也在洛因丰富的舞台经验下，完全没发现演出的不妥。

    可在洛因自己心中，这的确是失败的表演。因为原本想要呈现出的那种激动、刺激的舞台效果，完全被扭转成了诙谐和黑色幽默。

    这……是否暗示着这次行动，他们也会遇到某些不可预见的失败？

    洛因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

    耳边，其他几人已经从「劝小孩别去」，发展到了「自己抢着去」。

    边瑟恩：「反正镜子由我来拿，我肯定得去的。」

    尤莉：「那本小姐拿权杖吧，不过先说好啊，我可绝对不会使用权杖的4效果的！」

    韦德：「我得在最后关头，为轰击核心出力，我也必须去，欧泊思你就好好待在2公里外。」

    乔尔：「尤莉小姐，不如把杖给我？反正都不使用4效果，给我也是一样。」

    尤莉：「那怎么能一样，3效果的致盲，你的冷却时间有8小时！只能用一次，我才3分钟。」

    欧泊思：「我真的不能去吗？我可以穿隐形斗篷……」

    洛因脑中已经飞速下定了决心，也在这时开口拍板：「边瑟恩、尤莉、韦德跟我一起去。乔尔……我有重要的事交给你做，我需要你将浮空艇停在这个位置。」

    他抬手指了个距离法阵堪堪2公里的山峰背面。

    「欧泊思会待在浮空艇上，你需要先将飞艇停在我们2公里内，以确保欧泊思能施法。这个位置有座山峰，趁着夜色关闭所有照明，浮空艇停在这里很难被注意到。但你得随时保持机动性……

    「最后关头，若是事情不尽如人意，那么，我需要你在我们全体传送回浮空艇的第一时间，带着我们全速逃离到20公里外。」

    所有人都听出了洛因的言下之意。在他本人手上，诺比斯之杖的4效果辐射范围，就是20公里。

    洛因已经做下决定，没有人会对他的话有异议。

    看出乔尔的欲言又止，洛因还出言安慰道：「我承诺，这是将是最后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使用。」

    乔尔当然知道洛因不会轻易使用，但对方顾忌的是事后对环境的破坏，而乔尔却是在为洛因本身心疼。

    不过他并不会在这种时候提出反对意见，只默默点了下头。

    倒是尤莉悄悄嘀咕了句：「要是我父亲知道洛因阁下有可能用到杖的4效果，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自己跑去了北面。要是他在，肯定要一脸严肃地劝洛因阁下不要冲动了。」

    被尤莉惦记的父亲大人——卓克·琼斯，此时的确是一脸严肃。

    他半蹲着，手指轻触雪地上留下的痕迹。反覆比对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神情在困惑与凝重中反覆变化。

    良久，琼斯公爵站起身，叫住一个传令兵：

    「请希尔阁下速来，我们追踪到那支外来军队的动向了！」

    第191章 潜入

    北面，雪原。

    这里已经超出了哈尔郡的范围，属于雪原中蛮族常出没的三不管地带。

    「停！」白鲨公爵——摩撒·希尔突然叫停了队伍。

    琼斯公爵是外来帮忙的，虽不明白一直沿着痕迹追缉，为什么突然要停，但还是选择相信常驻民的判断。

    希尔公爵主动向他解释道：「再往前，就进入厄尔密斯的国境了。」

    琼斯一瞬间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王都……到底想做什么？」

    希尔公爵没有回答。

    最早的时候，就是他在例行巡视雪原时，发现了疑似大批军队路过的痕迹。

    他当时以为是厄尔密斯有什么动作，毕竟这个冰雪之国虽不曾来犯诺曼，并不是身为这片大陆上第二大国的他们「不想」，而是有白鲨的哈尔郡堵着，他们「不敢」。

    不知是否也察觉到了他的紧追不捨，这段时间对方一直有意绕着希尔公爵的队伍走，好不容易发现的一些踪迹，也都是对方经过清理、破坏的，根本无从分辨他们的行军方向。

 第443页

    儿子韦德不在，希尔公爵怕出什么意外，才请来了琼斯这个外援。

    结果琼斯却带来了令他错愕的发现。

    一枚没有清理干净的马蹄印。

    看花纹，来自于王都的制式马匹。

    毫无疑问，王都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偷偷派军来了北面！

    刚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两位公爵都是心下一跳，怕引得洛因分心，也不敢将这个消息立即传给约克郡。

    二人只自己隐藏了踪迹，在后方悄悄坠着，想先摸清楚王都是否准备真的跟哈尔郡撕破脸。这一追，就是一天一夜。

    可追着追着，方向越来越偏，这下是干脆出了哈尔郡，直奔厄尔密斯去了。

    琼斯：「所以，他们只是路过？」

    不将对方的真实目的弄清楚，希尔公爵还是不放心：「走，跟上去看看。」

    ————

    北面形势严峻，王都郊外也是一触即发。

    时间来到了7月7日晚上10点，浮空艇已经静悄悄停在了预先定好的位置。

    在浮空艇前的空地上，约克郡的军队已经就位。所有人穿着黑色轻甲，手拿冥能武器，身披黑色斗篷，静候命令。

    此处距离那个禁术法阵，只有2公里，这里稍微声势浩大一点，那边就不可能察觉不到。所以上头早有命令，一切行动都必须保持安静。

    洛因头戴诺比斯之冠，身上的黑色轻甲、手上的护腕、脚下的轻便战靴，以及背后的红色披风上，都被纹上了蔷薇图案组成的小型防御法阵。

    如此全副武装之下，他还在一遍遍检查着自己的道具箱，有用的、没用的道具，他都要看好几遍，以确保任何时候他想拿出哪一件，都能第一时间找到它的位置。就连很久以前乔尔给他做的、还不算是完成品的「魔点转换器」，洛因都摸了好几遍。

    确定没有遗漏了，他才向着浮空艇外走去。尤莉、韦德、边瑟恩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欧泊思和乔尔则在另一侧，眼巴巴地望着他们。

    洛因摸了摸欧泊思的脑袋，又看向乔尔：「等我回来！」

    说完就想转身，但乔尔却一拽他的胳膊，将他狠狠拥入怀中。

    沉默了几秒，乔尔像是重复了一遍洛因刚才的话：「等你……回来！」

    洛因深深望着乔尔灰色的眼睛，一转头，沖大军做了个手势。

    全军整齐划一地先将一只手搭在前面的人肩上，然后用另一只手脱下斗篷，将其翻了个面，披上身。一瞬间，所有人都消失在视野中，只偶尔零星露出几只悬在半空的手，也在几秒的调整后消失不见。

    斗篷的背面，被乔尔用隐形涂料处理过。

    洛因看了眼尤莉、边瑟恩，最后目光落在了欧泊思身上，然后拿出了「灵魂连接器」。

    金光亮起，三道细丝般的锁链从洛因这发出，精准地缠上了另三人的手腕。

    然后，先是尤莉、边瑟恩，二人垂眸默念起《蔷薇冥想法》，他们腕上的锁链一闪后直接隐形不见。

    然后是欧泊思，也垂下眸，嘴唇翕动。

    在欧泊思手腕上的锁链消失的一剎那，诺比斯四件神器上，各自闪过一道光。冥冥中，洛因能感觉到自己与其他三件神器间，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见一切都准备妥当，其他三人解下身上的斗篷，反过来往身上一披。

    尤莉、韦德、边瑟恩都瞬间消失不见，场内除了欧泊思跟乔尔，就只剩下洛因……与一面时隐时现的大镜子。

    只见诺比斯之镜，偌大一个三角形孤零零杵在那儿，一会儿缺个角，一会儿缺块边。好不容易大半个镜子被盖住了，边瑟恩自己又露出了半个身子。总之，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藏头不藏腚」。

    洛因：「……边瑟恩，乔尔不是给镜子单独准备了一件隐形斗篷吗？」

    「呃……是、是吗？」

    尤莉的声音在这时传来：「在我这！是边瑟恩自己说『怎么多了一条斗篷』，我也没想到那是给镜子的，就收走了……给你。」

    没几秒，镜子也消失了。

    洛因无奈地嘆了口气，然后正色看向「空无一人」的空地：「全体，步行，出发！」

    话落，他一扬手，将身后的红色斗篷也翻了个面，身影眨眼间也消失不见。

    乔尔目光顺着洛因刚才站立的地方延伸，猜测他可能的背影。突然觉得有温热的唿吸靠近，然后唇上一暖。

    乔尔目光颤动着，抬了抬手，本能想抓住这份温暖，却因为克制而迟缓了一瞬。

    就是着一瞬的犹豫，温热远离，像是再也触碰不到。

    乔尔维持着抬手的动作，僵立了好几秒，眼神也从不舍逐渐转变为坚定。

    这一刻，乔尔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

    深沉的夜色中，一道道泛着微光的线条汇聚成类似「d」的形状。

    数以万计的人占据着线条交汇处，产生的每一个法术节点。外圈的人趴伏着，往内一些的人跪着，再往内则是站着。但他们都面朝同一个方向，这些人都成了法阵的一部分，从高空俯瞰，竟有壮观之感。

    不是这些人都如此「训练有素」，而是随着法阵的完善，元素开始在其中循环，阵中之人只有维持这样的姿势、朝向，才能缓解落在自己身上的魔压。

    法师公会现任会长——甘穆·尼尔松站在线条汇聚的中心，眉目微敛。

 第444页

    地上法阵的光芒从下至上，印在他枯瘦凹陷的脸上，让他整个人更显阴鸷。

    位于中心的尼尔松将是这法阵的唯一受益人。他试着将自己的魔力缓缓输出，想尝试着与法阵逐步达成共鸣。

    这对尼尔松来说并不算是难事——他已经在法阵中寸步不离地住了很多天，甚至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已经成功将自己纳入了防护罩的防卫体系里。要知道原本这防护罩是只会保护阵法核心的！

    刚一放出魔力，尼尔松的魔法袍和长发、长须，就因为周边元素的极度充盈，而鼓盪起来。

    他眼中不禁露出欣喜的神色：「不愧是禁术法阵，刚开始成型就引动了如此雄厚的魔法元素！」

    尼尔松已经能想像到全世界的魔力，都汇聚于自己一身时的风光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尼尔松逐渐面露困惑：「明明周围魔力如此活跃，为什么共鸣起来这么滞涩，就像是法阵还没全速运转起来一样……」

    他的困惑也只持续了一瞬，毕竟元素活跃是真实的：「也许这就是禁术的与众不同之处吧。」

    很快，尼尔松就闭眼静心，沉淀自己的情绪。

    同样沉浸其中的，还有被尼尔松告知，要他们「辅助施法」的法师公会成员。

    感受着身周的元素涌动，总有人会忍不住偷偷在此时运转魔力，却发现这些活跃的魔法元素就像是只臣服于尼尔松似的，并不给他们任何回应。

    如此一来，这些成员们看向尼尔松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崇敬：「果然，只有会长，才能带领我们走上真正的魔法时代！」

    尼尔松并不清楚，他感受到的如此活跃的魔法元素，并非来自于禁术法阵；那些法师公会的成员也不知道，在他们身旁，远不止肉眼可见的这点人。

    距此2公里处的浮空艇上，欧泊思正通过屏幕关注着传过来的影像，满脸认真地不停念诵着「蔷薇冥想法」，在他脖子上，诺比斯项鍊哪怕微有裂痕，也难掩其不凡。

    无形的元素波，以欧泊思为圆心，向着周围一遍遍沖刷。小孩鼓着小脸，极其专注地控制着范围内的元素，只让尼尔松一个人使用，务必不让一丁点儿被其他人、尤其是被那个法阵掌控。

    这样不仅拖慢了法阵的启动，也给尼尔松带来了错觉，更是给了洛因更充足的行动时间。

    肉眼不可见的队伍，已悄然潜入法阵范围，每个人都按照事先熟背的路线图，数着秒，屏住唿吸，缓行在法阵节点的空隙间。

    洛因藏在隐形斗篷下，已经快要接近防护罩的边缘，他选的正好是尼尔松正脸朝向的位置。

    虽然看不见，但洛因知道，离他最近的边瑟恩，就在自己右后方大约三步的位置。

    尤莉则绕到了尼尔松的左后方。

    韦德身上没有诺比斯神器，洛因没法准确感应他的位置，但按照事先的计划，他应该会从尼尔松右后方靠近。

    大约还要20秒，士兵们才能完全就位，届时才是最好的集火时机。

    所有人都默默在心中计着时。

    「啊！谁？！」

    就在这档口，一个白袍突然发出了惊唿！

    第192章 现身

    在所有人都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情况下，一句惊唿，无异于平地惊雷。

    场内，无论是阵中准备献祭的，还是悄悄潜入现在还隐形的，大家的目光都向着同一个方向聚焦。

    洛因也回头向侧后方看去，一眼就发现了目标。

    与其他人「莫明中带着点责怪」的表情不同，一位个子瘦小的白袍正惊慌地到处转着头，见自己引起了太多人的注意，才大声解释道：「刚才好像有人踢了我一脚！」

    不用猜洛因都知道，应该是某个潜入的士兵不小心。尽管事先做了再多安排，等到真上场时，总会出现各种意外。

    这些士兵在外人眼中并不存在，这就使得整件事，在那位小个子白袍看来，充满了灵异色彩。

    看得出这人本身胆子也不大，见周围人都露出了不太相信的神色，小个子干脆急不择途地看向离他最近的大块头：「你说，是不是你踢的我？」

    大块头大概也是与小个子有宿怨，闻言脸色难看，回话时语气也很沖：「撒谎精，你又准备撒什么谎？尼尔松阁下都说过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所以，你给我看清楚了，我、两只脚、一分一毫、都没有、离开过！」

    「不是你，那是谁踢得我？！就你离我最近，踢我的力道这么轻，肯定是因为你踢完要赶紧战回自己的位置！」

    「呵，反正不是我踢的你！我看，是幽灵踢的吧！」

    幽灵、鬼魂之类的存在，大概真的是小个子白袍的忌讳，原本就情绪有些激动的他，在听到对方说是「幽灵踢的」之后，脸色瞬间胀红，双手握拳、牙关紧咬、眼神兇恶，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洛因一看暗道不妙，这是害怕和羞愤叠加到极致了，只要再来点刺激，他很可能会恶向胆边生，不顾此时的场合直接冲动出手。

    而不出预料的话，那两个吵架的白袍之间，应该还站着不止一位隐身的约克郡士兵！

    大块头显然错估了小个子的状态，还在火上浇油：「怎么，撒谎精被揭穿后就说不出话了？你这个……」

    「闭嘴！我不是撒谎精！」果然，小个子爆发了。

    这一刻，时间在洛因眼中无限拉长。他看着小个子单脚稍稍后挪稳定重心，右手举起回缩蓄力，身体略微后仰，然后左手下压借力，右手向前挥动……

 第445页

    那只不算强壮的胳膊伸长、再伸长，这个高度，绝对会碰到站在中间的隐形士兵！

    砰地一声，小个子的拳头毫无阻碍地落在了……大块头的掌心——是的，这看似用力的一击，被大块头提前伸手给接住了。

    此时两人定格在了一个怪异的姿势——上半身剑拔弩张，下半身一动不动。

    毕竟尼尔松有过吩咐，他们也不敢随意将脚离开规定的法阵节点。

    隐身在一旁的洛因真是狠狠松了口气，他猜测关键时刻，那个位置的士兵应该是躲开或者原地蹲下了，也幸好那两个白袍的站位没有靠近，否则不仅是这个士兵有被发现的危险，他们整个潜入的队伍都会被打乱节奏。

    但小个子明显已经逐渐失去理智，洛因看到他的脚有抬起的趋势，像是想不管不顾直接冲上去干架了！

    洛因不禁在心中给自己人暗暗鼓劲，希望他们能放聪明些，看情况不对，就千万别在那个位置站着了。

    「安静！」尼尔松这时的开口，反倒帮了洛因的大忙。

    这道声音瞬间就唤回了两个白袍的理智，他们互相瞪视了一眼，又各自规规矩矩站好。

    可洛因的心还没放下几秒，尼尔松的下一句话再次让他唿吸一滞。

    「约翰、玛丽，你们两个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是，尼尔松阁下。」话音落下，站出了一男一女。这两人应该是专门负责近身伺候尼尔松的，昨日洛因通过飞行摄像头，就看到过他们来来回回进出防护罩，将尼尔松的帐篷、吃剩的残渣、甚至是马桶运出去处理掉。

    今日，这二人也候在防护罩边缘，并没有站在任何法术节点上。

    其他都是小问题，关键是这两人要想去查看情况，必然要从法术节点间的空隙走过，而任何一条路线上，都有着一列约克郡的隐身士兵！

    洛因往侧后方挪了几步，凭着神器的感应凑到边瑟恩身边，他已经做好了「万一」的准备。

    但是事情在这时又有了转机。

    一道悦耳的女声在场中响起：「今夜星光真是美好，尼尔松阁下，您也是来赏星的吗？在这碰到您还真是巧。」

    莹白的光芒自那人手上的权杖中亮起，将她衬得明艷又大气，威严却又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包括尼尔松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望向光源处，约翰和玛丽也自然而然停下了脚步。

    洛因忍不住在心里鼓掌：尤莉，干得漂亮！

    在诺比斯之杖的加持下，尤莉一出场，吸引注意力的效果简直出乎预料得好。

    离她最近的一个白袍，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惊喜地唿道：「啊，那、那是尤莉小姐吗？！」

    此话一出，更多的白袍向着光源处张望：「尤莉？是我知道的那个尤莉吗？」

    「对，就是那个《莴苣公主》！」

    「她真人比电视上还要美！」

    「尤莉小姐，我喜欢你演的《水晶鞋》！」

    「尤莉小姐，一会儿能给我签个名吗？」

    洛因这才想起来，尤莉还是自己一手捧出来的明星来着……虽然拍完《莴苣公主》，洛因就没再亲力亲为地跟过组，但尤莉本人还是与洛因手下的影视团队合作，又拍过几部大热剧。

    看样子她的影迷还不少。

    趁此机会，洛因赶紧发出两声短促的鸟鸣。这道信号被掩在白袍们的说话声下，并没有引起尼尔松的注意，但所有约克郡的「隐身大军」们，都加快了行动的步伐。

    「闭嘴！所有人不得胡乱移动位置！」尼尔松教训手下的同时还不忘了继续与法阵进行着沟通。

    诺比斯之杖的作用毕竟不是洗脑，听到尼尔松的呵斥，白袍们都停止了骚动，但注意力还是会不自觉地放在尤莉身上。

    尼尔松看向尤莉的眼神十分不善：「琼斯家的小丫头，怎么来的不是你父亲？」

    边说，他边目光连转，猜测琼斯公爵现在的位置。

    尤莉还在尽量给「隐身大军」们创造时间：「您想见我的父亲？唔……那我也不会让您失望。」

    尼尔松瞳孔微微缩了下：「卓克·琼斯果然来了？！」

    与此同时，洛因也凭着感觉，抓到了边瑟恩的肩膀，又顺着这位置，准确摸到了诺比斯之镜。

    「准备！」洛因低声对边瑟恩提示道。

    然后他又微微垂下头，轻念了句什么，隐形斗篷下，洛因头上的诺比斯之冠光芒一闪。

    尼尔松的叫阵还在继续：「还有谁？摩撒·希尔？洛因·蒂恩斯？藏头露尾，只让个小丫头打头阵？」

    这头，边瑟恩用气音发出疑问：「什么？洛因阁下您有什么指示？抱歉，我没听清……」

    他只听见洛因好像说了句什么，但周围太过嘈杂，洛因大概不想引起尼尔松的注意，说得音量太低，边瑟恩根本无从分辨洛因话里的内容。

    但洛因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因为这时尼尔松的叫嚣已经越来越大声了：

    「出来吧，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招数！」

    唰——！

    洛因拎着隐形斗篷的领口，将其往空中一甩。布料划出道优雅的弧，翻了个个儿，又重新落于洛因肩上。

    尼尔松还在向着空中放狠话，余光里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他勐地将头转回，定睛看去，一下就对上了洛因深邃的黑眸。

    不给尼尔松继续说话的机会，洛因右手在空中做了个手势，场内几乎同时响起了多人的惊唿，尼尔松也忍不住瞪大双眼。

 第446页

    在最靠近防护罩的内圈，竟然同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士兵！

    为了在开战时不造成误伤，「隐身大军」们已经学着洛因的样子，将隐形斗篷重新反过来穿在了背上。

    此时所有人都手持冥能武器，每百人为一组，同组人都对准了防护罩上的同一个射击点。

    一些白袍见此，很想直接冲上去压制住那些背对着自己的士兵，又碍于尼尔松没发话，而不敢随意离开自己的点位。

    但也有人不管不顾想要行动的，比如之前那个小个子白袍。

    可他的脚跟刚离开地面，又默默放了回去，只因为在这些稍远的白袍之间，也显现出了一个个黑甲士兵，他们手中的冥能枪，正指着白袍们的脑袋。

    尼尔松见此情况，只是冷笑：「呵，你们以为这些凡器就能打破禁术法阵的防御罩？痴心妄想！」

    洛因只是默默抬起了右手，所有人都只等他将这只手挥下。

    战事一触即发！

    ————

    北面，厄尔密斯。

    火光中，惨叫声、枪炮声络绎不绝。往日如冰雪般圣洁美丽的厄尔密斯皇宫，如今已被染上血色。

    琼斯与希尔两位公爵，领着哈尔郡的兵，远远望着这一切，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带着种说不出的古怪。

    追击王都军队的途中，他们有过很多猜测，但怎么也没想到王都是来发动侵略战的！攻打的还是易守难攻、仅次于诺曼的第二大国！

    琼斯忍不住看向北面的主人——希尔公爵：「这，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希尔公爵沉默了会儿：「就在这看着吧。」

    琼斯：「就这么看着？不会引起王都的误会吧？」

    「呵，能有什么误会？」希尔公爵嘆了口气，「这次王都带兵的是迪赛尔德公主吧？后生可畏啊！」

    第193章 开打

    白鲨公爵——摩撒·希尔的最后一句话，让琼斯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小姑娘眨眼就长大了……」

    「她早已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姑娘了。这次出兵，我们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希尔公爵意味深长道。

    见琼斯目光中略带疑问，希尔公爵忍不住给他解惑：「王都的军队明知道我们坠在身后，一开始还小心隐藏踪迹，防止与我们照面。可你难道没发现，到了追击的最后那几个小时，他们连躲都懒得躲了？」

    琼斯恍然：「她这是吃准了我们！哈尔郡不可能在这时候出手！」

    厄尔密斯这些年并不安分，数不清的试探就从来没停止过。而这些「小动作」的唯一受害者，只有哈尔郡！

    之所以这个北面的冰雪大国存在感这么低，除了地理位置的原因，就是哈尔郡将他们死死挡在了诺曼之外！

    所以，白鲨公爵的确不可能这时候上去阻止王都，那等于是变相帮了厄尔密斯。

    外来援助的琼斯公爵就更不可能出手了，哪怕此时看起来厄尔密斯是被动应战的一方、哪怕与王都有着心照不宣的矛盾，两位公爵也始终记得自己是诺曼人。

    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琼斯才有些困惑地问道：「迪赛尔德……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样顺利地攻进厄尔密斯，想来即便是你，都不一定做得到。」

    白鲨公爵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别忘了，公主的生母——泰勒王后，来自于拉布提，而厄尔密斯内廷，也有拉布提人。」

    「你是说，有内应？！」琼斯的讶然并非无的放矢，「可……拉布提人不是只要嫁出去，就一向是以夫家利益为重？也是靠着这样的铁律，拉布提这个小国才得以用『联姻』这样的策略一直存续下来……她现在这样，岂不是断了拉布提的立国之本？王后竟也由着她这样做？」

    希尔公爵摇了摇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除了从内部瓦解，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办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仅次于诺曼的第二大国拿下。」

    这话琼斯没法接，短短时间内，他脑中思考了很多，最终只嘆了口气：「希望洛因阁下那，不要出什么变故吧。」

    ————

    王都郊外，情势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眼看着洛因高抬右手，再看周围那些突然出现的士兵，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尼尔松当即决定停止与法阵共鸣，先加速阵法运转再说。

    洛因就见着尼尔松双眼一闭，手上的施法手势随之一改。

    「啊！」

    法阵最外圈，有不同的人接二连三发出了惨叫，声音短促而微弱，一听就知道发声的人身体本就虚弱，且很快就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其他被抓来的祭品见此，也没表现出意外或是惊慌，从始至终，他们都是麻木的。就连洛因的「隐身大军」突然出现，他们也只是在一开始内心小小期盼了下，当确认那是三大公爵家的士兵时，就又蔫蔫地趴回了原地。

    在这些人眼里，自己从被抓住的那一刻起就没救了。就算活着从阵法里出去又怎么样呢？抓他们的是大王子，奉的是陛下的命令，是他们这片土地的天要他们死，逃过了这次还会有下次。

    至于黑蔷薇公爵？

    那位的确实力很强，名声也很好。可跟他们这些可怜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是王都的子民，又不是约克郡的。黑蔷薇公爵就算这次把他们从火坑里拖出来，等待他们的也只是下一个火坑罢了。

 第447页

    没有回头，听到惨叫的洛因心下一惊。

    他立即明白，尼尔松这是提前开始了献祭！

    再不犹豫，洛因高举的手往下用力一挥。霎时间，数万冥能枪齐齐开火。

    冥能枪本就是利用蔷薇冥想法和特殊的结构，转化空气中的魔法元素进行攻击，此时在诺比斯项鍊、诺比斯之冠的双重加持下，火力勐增。

    弹药与禁术级别的防御罩擦碰出耀眼的火花，声势之大，将施法中的尼尔松都吓得睁开了眼，献祭过程也中断了一瞬，后方那些被强行抓来的祭品也有了些微的骚动。

    不得不说，哪怕再心如死灰，直面死亡时还是会有些害怕的。

    但这些骚动又快速平息了。

    他们并不知道这次的法阵会带来什么，也不关心洛因为什么来阻止，左不过就是大人物间的那些事罢了。

    在他们的概念里，今天法阵就算被制止，改天还能再布置一次，而黑蔷薇公爵迟早是要走的。

    前方的洛因还在仔细用耳力分辨后方祭品的状况，魔法师优秀的身体素质，让他能听出活人的唿吸还有不少。

    但这些人都不声不响，也不挪动逃跑，这让洛因只能判断，他们已经虚弱得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再次做了个手势，士兵们变换队形，原本百人集火一个点的，现在有一大部分士兵放弃了自己原先攻击的位置，与身旁的士兵一起进行集火。

    洛因自己也没闲着，选了自己正前方的集火点，拿出把冥能枪就攻了上去。不远处，韦德也显出身形，与洛因坐着同样的事。

    防御罩被砸得四面火花，刺得尼尔松心神暴躁，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说过了，这可是禁术级别的防御罩，你们这些凡器根本就……什么？！这不可能！」

    防御罩在波动！虽然这波动不大，但好几个被集火攻击的点，都出现了不太妙的状态。

    尼尔松暗道不好，但情势都对他如此不利了，他还是不捨得让白袍动，而是仰着脖子大声唿喊：「卫兵呢？卫兵？！敌袭！敌袭你们看不到吗？！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过来？！查多三世在搞什么？！」

    远处的王都卫兵其实早就发现了异动，但之前就被尼尔松告诫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乱闯法阵」，所以一直迟迟不敢动作。

    他们不知道，尼尔松这句告诫，是针对法阵中被献祭后的惨状的。

    如今反倒成了桎梏救援的枷锁。

    尼尔松还稳得住，他在赌，赌防御罩没那么容易被打破。

    王都卫兵的加入让整个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这些卫兵都配有「皇家研究院」自行研发的武器，虽然威力不及冥能枪，但打在要害上也很致命。

    洛因当即喝到：「尤莉！」

    尤莉反应极快，手中诺比斯之杖一挥，3套装效果——致盲开启！

    一时间，所有范围内的王都卫兵都开始迷茫地原地转起了圈圈。

    「干得漂亮！尤莉！」洛因大声夸赞道。

    然后，就与韦德合力，带领不需要负责集火的约克郡大军，一招一个王都卫兵，简直是单方面的清缴。

    另一边，边瑟恩挥舞着巨大的诺比斯之镜，见到个敌人就给人家照上一照，在他脚边倒着几个「奇形怪状」的人，都是被边瑟恩用诺比斯之镜初始的「随机反」功能，给放倒的。

    三人也曾试着想放倒那些站在原地不动的白袍，但都失败了。

    这些白袍自站在节点上起，就已经成了法阵的一部分，所有落到他们身上的伤害性法术，都没带来太大的效果，就连之前尤莉的「范围致盲」，这些白袍也只是懵在原地、不说不动，并不曾像王都卫兵那样开始原地转圈。

    攻击他们相当于在攻击法阵，简直是费力不讨好。

    尤莉的「致盲」也影响到了尼尔松，但他毕竟身在防御罩中，抵抗性比白袍还要强，他只是晃了晃头，就恢復了清醒。

    但也就是这一下晃头，坏了尼尔松的好事。

    原来看见洛因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尼尔松偷偷抽空向洛因发起了魔法攻击，而这道法术正好打歪在了洛因脚边。

    防御罩破除之前，註定只有尼尔松能攻击到外界，别人却打不到他。只不过尼尔松更不愿放弃运行法阵的机会，这才只发动了一次偷袭。

    没成功，尼尔松心中很是懊恼，看向尤莉的目光更加不善。

    要是洛因知道，肯定会说他「错怪尤莉」了。这种战斗，洛因怎么可能放他这个boss在一边不管？他本就分出了一分心神在尼尔松身上，就算没有尤莉出手，尼尔松的偷袭也不可能成功。

    见打不到洛因，洛因也一时半会打不到他，尼尔松索性就放弃了攻击，专注加快法阵献祭。

    他手势连变，外围再次传来灰袍祭品们短暂的痛唿。

    突然，洛因身旁一个白袍跪倒在地。

    「啊！好疼！」

    「啊啊！我的魔力为什么在消失？！」

    「尼尔松阁下！这是怎么回事！」

    强烈的疼痛让本就「致盲」不深的白袍们纷纷清醒。

    有几个白袍已经开始叫骂：「尼尔松，你竟然欺骗我们？！你明明说跟随你、辅助你，就能实现魔法降临！其实你根本就是也把我们当成了祭品！」

    感受着法阵快速成型，尼尔松也有心情反驳几句：「慌什么，你们只是失去魔法、身体差一点，又不会死。原本法阵成了之后，全世界的魔法元素就会集于我一身，你们早点或晚点失去魔力，又有什么区别？放心，到时候你们还是可以继续追随我。」

 第448页

    「不，我不相信，尼尔松阁下！」

    「啊！尼尔松，你这个骗子！」

    白袍们看看尼尔松，又看看周围举着冥能枪的约克郡士兵……

    「怎么都是死，拼了！」

    有一个白袍离开阵法节点，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打尼尔松不敢，也打不着，边上的约克郡士兵就成了最好的发泄对象，已经有人上手去抢冥能枪了。

    正巧尤莉的致盲冷却时间已过，她眼疾手快地再次发动诺比斯之杖的3套装技能。

    离开法阵节点的白袍自然不再受法阵庇护，也一起加入了转圈圈大军。

    一部分白袍离开了站位，必然拉慢了法阵的运行速度，尼尔松心中大怒，这时连立三大功的尤莉，就成了吸引仇恨的最佳人选，再加上之前被尤莉破坏了偷袭的「旧恨」，尼尔松看都不看其他人，直接转身朝着尤莉的方向发动攻击。

    饶是尤莉再机敏，也没快得过魔法，她瞬间就被尼尔松给击得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诺比斯之杖直接脱手而出。

    这一瞬间，洛因头上的诺比斯之冠、边瑟恩手上的镜子，以及2公里外欧泊思脖子上的项鍊，均是光华一闪。

    攻击防御罩的火力倏地一弱。

    【诺比斯4套装，条件未达成。】

    洛因眼睁睁看着自己面板中，所有4效果都暗了下去。

    第194章 盾破

    被击飞出去的那一刻，尤莉就预感到不妙，果然诺比斯之杖脱手了。

    她当即就激活身上的防御道具护住要害，然后刻意在空中扭转了自己的朝向。

    砰地一声，尤莉重重落地，事先布置好了防御，倒是不疼，但很是狼狈。

    尤莉也顾不得形象问题了，她一个翻身，还没完全站起，就向着诺比斯之杖的落点爬去。

    她没注意到，尼尔松又一道魔法向着她打了过来。

    「小心！」唿出声的是韦德。

    这位北地的悍将不愧是有着丰富的对敌经验，在尼尔松第二道魔法刚做出个起手式时，他就精准判断出法术最终的落点，也隔空甩去一道魔法。

    后发而先至，韦德的魔法在空中与尼尔松的攻击相撞，堪堪在尤莉面前爆开。

    「喔！」尤莉被吓得整个人往回滚了一圈，没受伤，但离诺比斯之杖更远了。

    许是法阵没法快速运行的事，真的让尼尔松气狠了，都这样了，他还死盯着尤莉不放，第三道魔法再次发出。

    洛因见此狂唿：「边瑟恩！」

    好在边瑟恩也没太迟钝，几乎是洛因喊话的同时，尤莉身前就出现了三角型的传送光门，边瑟恩秒从光门中冲出，又快速将光门化为巨大的诺比斯之镜实体，往面前一杵。

    噌！

    在诺比斯之镜3套装效果的「传送」、「反射」连招下，尼尔松的这道攻击原路返了回去。

    可惜魔法撞到了保护阵法核心的防御罩上，一点水花都没溅出来。

    边瑟恩不禁吐槽：「这破防御罩，自己里头发出的魔法，回来了也防？这不合理！就不能让它不屏蔽从里面出来的法术嘛！那就可以让尼尔松老头自己打自己了。」

    边说，边还往洛因头顶的诺比斯之冠上瞟了一眼，然后遗憾地挪开目光。

    洛因知道他在遗憾什么，无非就是想着最好能用王冠的4套装效果，直接一句话把尼尔松给说死。

    但洛因早试过了，不可取。

    诺比斯之冠的4效果只是让他说出的话「在一定程度上」成真，怎么也得符合事物发展的基本规律，否则就不是「自然而然地说出真相」，而是「心想事成地咒杀」了。

    更何况尼尔松躲在禁术级别的防御罩里，两者冲突下，王冠为了让4效果达成，万一选了个它定义中最「合理」的方式，比如拉长达成目的的时间、更改最终地点……那不确定性反而更大。

    所以洛因只会用王冠4效果，说一些看似具体的、微不足道的、却足以影响全局的小事。

    虽然边瑟恩这一「反射」没对尼尔松造成任何伤害，但这以行为一下子打开了他的思路。

    他似乎举着诺比斯之镜当盾牌上瘾了，开始上蹿下跳地挑衅尼尔松。

    「来啊尼尔松，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厉害？来打我啊！诶，你打不着！打不着！诶又来了，回去吧你！」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尼尔松果然不再盯着尤莉了，甚至连法阵都顾不上沟通，只恶狠狠盯着边瑟恩攻击。

    「边瑟恩！赶紧把诺比斯之杖捡起来！」

    边瑟恩闻声看过去，就见洛因十分焦急地盯着权杖掉落的方向。他看了眼还在集火的约克郡大军，见火力果然比之前弱了不是一星半点，自以为猜到了洛因焦急的原因。

    接连将尼尔松耍着玩，让边瑟恩嘚瑟起来。他给了洛因一个「放心有我」的眼神，边继续挑衅，边蛇皮走位地向着诺比斯之杖的方向缓慢靠近。

    但洛因似乎比边瑟恩想像中还要着急，看边瑟恩不疾不徐，他直接向着权杖掉落之处冲去。

    尼尔松也不是死的，虽然不知道洛因为什么急着捡权杖，但拦就是了！

    他干脆转移目标，所有攻击都朝着洛因的方向而来。

    洛因却是躲都不躲，全靠自己身上的防御符文硬扛，也要往诺比斯之杖的方向沖。

    他着急得有些反常，边瑟恩也终于咂摸出几分不对。他也不再耍宝，趁着尼尔松没注意自己，就想着先拿到权杖再说。

 第449页

    再加上一旁的尤莉，一直都没放弃要捡杖，场中就有三个人在朝着同一个目标而去。

    这无疑使得诺比斯之杖的重要性被无限放大了，站在中间纵览全局的尼尔松，更不可能让他们轻易达到目的！

    一个攻击法术直接飞向地上的诺比斯之杖。

    神器当然不会只因这一击就有什么损伤，但它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力道弹射而起，落到了更远离三人的方向。

    咚！随着权杖落地，洛因也停下了追去的脚步。

    「来不及了！」他喃喃出声，头却是往迴转，看向另一个方向。

    那是一开始边瑟恩还在隐形状态时站着的位置，现在，那里正留着个三角形的残影，而残影的上方，显示着一个倒计时。

    4，3，2……

    因为角度问题，边瑟恩此时也发现了立在那儿的残影，再看上面的数字，那是诺比斯之镜4效果被打断后的倒计时！

    边瑟恩这才想起，一开始显露身形之前，洛因的确在他身旁低声说了句什么，现在想来，应该是用诺比斯之冠的4件效果，说出一句「必定为真」的话，让所有人都注意不到镜子的残影，以供镜子在这安静读条不被打扰。

    也是这时，他才意识到洛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捡权杖！

    虽然不知道洛因给诺比斯之镜定下的是怎样的4技能，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旦在引导中被打断，且没在10秒内接上，这技能就有了100天冷却时间。

    洛因也深知这个事实。

    心念电转间，他已经将所有备用方案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但……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不知是不是内心里太不希望引导失败了，洛因总觉得，诺比斯之镜留下的残影之上，倒计时在「1」这个数字的时间，是不是停留得有点久？

    刚这么想，「1」就消失了，但残影……还在！

    洛因不敢置信地再三确认，残影居然开始继续进入引导状态了！

    再看系统面板，所有诺比斯的4件套技能，全都亮起！

    与此同时，打向防御罩的冥能武器，也火力勐增，将防御罩打出了肉眼可见的波纹。

    怎么回事？！有人拿到诺比斯之杖了？

    尤莉跟边瑟恩动作没这么快，韦德还完全在另一个方向……

    唰！

    洛因转头看向诺比斯之杖的位置。

    低调奢华的权杖静静悬在那儿，一只凭空出现的手将它握住，手腕上，只有洛因能看见的金色链条，正一直延伸到他别在腰间的「灵魂连接器」上。

    须臾，那只手顺着手腕、胳膊、肩膀的方向逐渐延伸，显露出一张洛因再熟悉不过的脸。

    「乔尔？！」他竟然穿着隐形斗篷偷偷跟来了！

    洛因又看向对方手上的细链：「你怎么……」

    乔尔灰色的眼眸与洛因对上，语气却满是轻松：「你肯定不知道，只要是使用过一次『灵魂连接器』的人，在你下次启动时，就能主动选择加入你的队伍。」

    洛因这才看到自己的系统提示。

    【乔尔瑞克·海姆请求连接，是否同意？】

    【经检测，该目标为可信赖对象，3秒后自动同意。】

    盯着「可信赖对象」几个字时间久点，就出现了「移除」的选项，洛因当然不会在这时候选它。

    无论如何，乔尔的意外出现都帮了大忙！

    「砰！」尼尔松的魔法在乔尔脚边爆开，将洛因惊出一声冷汗。

    「你怎么没穿刻有防御法阵的衣服，就跑来了！」他的声音里有着不自觉的颤抖，同时也向着乔尔的方向跑去。

    乔尔也在向洛因的方向而来，只是步伐有点迟缓。

    边跑，他嘴里还边在解释：「我穿了，你看。」

    他扒开一点衣领，露出里面的金属色：「我自制的，效果很不错，就是……有点沉……」

    几句话的工夫，两人已经顺利汇合。

    好在尼尔松刚才打在乔尔脚边的那一下，并非是有意针对，而是勐然增强的冥能枪火力，让防御罩出现了裂痕，尼尔松是在惊怒交加之下，不辨方向随意扔出的攻击。

    眼看目的快要达成，洛因和乔尔也加入了攻击防御罩的队伍。

    尼尔松也坐不住了，干脆孤注一掷地将所有魔力，都投入到对法阵的催动中，顺便向剩下的白袍们投下诱饵：「阻止他们！谁立下大功，我承诺最后的法阵效果，将与他共享！」

    一些白袍犹豫心动间，乔尔果断出手，使出诺比斯之杖的3套效果——致盲！

    乔尔的致盲虽比不上尤莉的持续时间久，但也足够阻碍做出行动的白袍，并使得尼尔松迟钝了几秒。

    就这几秒的时间，防御罩上的裂纹越来越大，终于在最后一闪下，片片崩碎！

    尼尔松刚清醒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不！！！」

    怒吼之后，尼尔松又陷入了绝对的平静，他将手缓缓伸到腰间，拿下一个香包，深深地吸了口还不够，又将整枚香包都含进嘴里，连着布料一起咀嚼，靠着唾液的浸润吮吸。

    他眼睛逐渐充血变红。

    再开口时，尼尔松的语气带着种神经质的毛骨悚然：「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达成目的了吗……」

    洛因却懒得去接这种狠话，他的注意力全在中间露出的菱形核心上了，那是他们此行的最终目标！

 第450页

    几乎是同时，洛因、韦德、边瑟恩、尤莉，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用最强攻击法术向着阵法核心轰去。

    在出手的一瞬间，洛因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妥的地方，尼尔松，依然那样平静地站在一旁，见他们攻击核心，他甚至都没有出手阻拦！

    「乔尔，你躲到我身后……不，你把隐形斗篷盖上！」洛因只来得及喊出这句。

    第195章 核心

    乔尔在内里穿着自制的「防御盔甲」，过高的负重让他行动不似往日那么灵活。

    但一听到洛因的话，乔尔还没分辨清他的言下之意，就已经本能按照吩咐，将隐身斗篷往身上一批，转瞬就消失在了视野内。

    眨眼间，所有人的攻击也都落在了阵法核心上。

    没人指望一下就将核心击碎，但大家也都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先叫出声的是尤莉：「我，我不能动了！」

    接着是边瑟恩：「我也是！」

    再看向韦德，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显然也是在尝试移动，但失败了。

    洛因本人也试了试，的确只有手指能动，但想再进一步，比如改变整体姿势，却无法做到。

    他观察了下，只有直接攻击了阵法核心的人才会出现这种副作用，其他约克郡士兵并没受到定身影响。

    此时洛因思路非常清晰——被定住之前他就是攻击阵法核心的姿势，所以保持这个动作不变的情况下，除了不能转火打其他人，其实并不影响他继续原先的计划。

    「别放弃攻击！争取用最短的时间打破阵法核心！」洛因口中这样喊道，眼睛却时刻关注着静立在一旁的尼尔松。

    自从将那个香袋含进嘴里后，尼尔松的状态就有些安静过了头，不用求证洛因都能猜到他吃了什么——塔明香料，还是最早那个版本的。

    那玩意如今剩下的应该不多了，尼尔松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必然得有大动作。

    果然，从洛因的角度，就见尼尔松不疾不徐地迈开步伐，站到了阵法核心后面，然后他左手上伸、掌心向天，右手则虚虚笼罩在阵法核心上方。

    保持着这种不太常见的施法手势，尼尔松嘴唇翕动起来。

    他念咒语时音量不是太小，但音调压得很低，这使得他的吐字严重失真，听上去甚至不像是人类在运用语言，而像是金属般低沉的嗡鸣。

    一边念咒语，尼尔松的双眼一边紧紧盯着正前方的洛因，眼球充血翻红并向外凸着，脸上却是毫无表情的。

    在这一秒，法阵正上方的天空，突然整块区域都呈现出浓到发黑的绿。

    这样的组合没来由地给人一种毛骨悚然感。

    咒语刚念出几个字，洛因的余光就看到周围还在「致盲」状态下的白袍们，突然停止了转圈，愣了两秒后，一个个呆呆走到原本给他们定下的「法阵节点」位置。

    然后，他们以「双手手腕处交叉」的姿势，面向法阵中心，垂头而立，像是一尊尊矗立着的木乃伊。

    这些白袍交叉的手腕间正好露出了他们法袍的第二颗纽扣，此时纽扣上，一道道魔法符文正发出诡异的暗绿光芒。

    在手上绿色魔法光芒的映衬下，尼尔松的脸色越发阴森了，他直视着正前方的洛因，突然裂开嘴做出个假笑的表情：「真是可惜，原本可以少死一半的人。都是因为你们的破坏，才需要更多的祭品。」

    洛因心突突跳，只觉得这一幕诡异无比。

    并不是因为尼尔松那隐藏着癫狂的平静，而是因为……

    刚才尼尔松明明说话了，但那金属般低沉的咒语吟唱并没有停止！

    就像是法阵有了自主意识，接替了尼尔松的位置，维持着它想要的魔法继续运行。

    「啊……」

    「呃啊！」

    优秀的耳力让洛因判断出，后方的灰袍中又开始死人了，轮到前面这些白袍也只是时间问题。

    尼尔松这是笃定了，仅凭他们几个在打碎核心之前，法阵就能完全启动！

    洛因手上不敢停止向核心的攻击，口中大吼出声：「阻止他！」

    话音刚落，无数冥能武器的光芒就朝着尼尔松攻去。

    但尼尔松只冷笑了一下，对此全然不顾。

    「我，我不能动了！」

    「还没出手的人，先别攻击他，会被定住！」

    有士兵发出惊唿。

    空气中低沉的咒语还在继续，尼尔松就像是与阵法核心融为了一体，攻击他的所有人，都与洛因几个一样，被定在了原地。

    剩下还能自如活动的士兵虽然手慢了半拍，但脑子可不慢。有人一下子发现了盲点！

    既然打尼尔松没用，不如来个釜底抽薪，直接把祭品拖出献祭位！

    但他们的想法失算了，无论多少士兵合力，都无法将那些白袍拖动一分一毫。

    尼尔松再次开口：「哈哈哈，无知的凡人，你们平凡的力气，如何能撼动得了禁术的运行？进入阵法循环的人，只有自己主动，才能走出节点！」

    明明是自己占据了优势，但尼尔松的神情越发不正常了，看着竟有几分神经质。

    他话中的意思，俨然已经将自己跟普通人类区分开来。

    约克郡的士兵根本没被他的气势唬住，几乎是尼尔松话落没几秒，后方就有人喊道：

    「快来！快！这些灰袍跟前面的白袍不一样，他们还是神志清醒的，快来帮我一起劝他们主动出来！」

 第451页

    士兵们开始往外围的祭品位涌去，但劝说效果并不理想。

    「算了，别管我们了……」

    「是啊，就算逃过了这次，还有下次，大人物要我们的命，我们逃不过的。」

    「就这样吧，让我死了，至少我的家人以后还能过上好日子。」

    「对，我们的家人还要在王都继续生活的，我们死后，家人就一辈子无忧了。」

    灰袍们有气无力的应答声传到了洛因耳里，他艰难地将仅能动作的手指轻轻一搓，打开了扬声器，将自己的声音传遍全场：

    「没有以后了！」

    「谁？谁在说话？」

    「什么没有以后了？刚才说话的是黑蔷薇公爵？！」

    「没有以后……是什么意思？」

    这些灰袍完全不知道禁术法阵施展的后果，不仅他们不知道，就连约克郡来的士兵都只了解了个大概。

    韦德他们没把法阵的后果宣扬出去，是根本没有「舆论」的概念。

    洛因倒是有这概念，但说实话，在这种级别的战役中，平民要是提前知道真相，闹得沸沸扬扬，那么除了造成恐慌以及让王都觉得这都是他们的阴谋，并加强对他们的防范之外，对于整件事真的是没有一丁点儿正向的作用。

    但那是以前！现在，洛因极需要调动起灰袍们的积极性。

    「诺曼的子民们，我——洛因·蒂恩斯，以黑蔷薇公爵之名，在此必须告诉你们真相！

    「这个法阵一旦成型，就会抽空这世上所有的魔法元素！而失去魔法元素后，天灾将会频繁发生，无需几年，整个世界都将不復存在！

    「你们在为家人期盼着『以后』，可一旦让尼尔松得逞，整个世界都没了『以后』！

    「动起来！离开祭品位！你们的牺牲，不仅没法让家人得到更好的生活，反而还亲手葬送了所有人的未来！」

    「什么？他说的是真的吗？」

    「怎、怎么会这样？大王子的近卫军明明说，只要我……」

    「还愣着干什么！快爬出来啊！」

    「别发呆了，那是黑蔷薇公爵，怎么可能骗人！」

    约克郡的士兵也在旁跟着劝，一部分人已经动摇，拖着虚弱的身体艰难向外爬，等爬出某个范围后，立即有士兵涌上来将人扛走。

    但还有一小部分人仍在犹豫。

    他们并非不信洛因的话，而是为了让家人过得好，他们已经付出了太多，过高的「沉没成本」，让他们宁可相信「自己一死，家人幸福」的捷径是真的。

    随着祭品的减少，尼尔松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眼中疯狂之色慢慢加重。

    「危言耸听！洛因·蒂恩斯，你编造这些谎言，只是因为你在害怕，你怕我成为这世上唯一的法神！哈哈哈哈，你已经感觉到了吧，体内的魔力在慢慢流失！」

    由于体质问题，洛因魔法的运行方式与其他人不同，本就是靠着元素在体内快速循环，来实现施法。此时有着诺比斯项鍊的加成，洛因更是完全体会不到尼尔松所说的魔力流失。

    他不动声色地抬眸去观察尤莉、边瑟恩与韦德，见三人脸色都很差，才意识到他们的状态已经十分糟糕。

    看来诺比斯项鍊的2效果——「范围内的人必须经过佩戴者的允许，才能使用元素」，早就已经无法压制住禁术法阵的对元素的攫取。看这状态，法阵已经快要成型了！

    必须再想点什么办法，至少要中断他们几人不能动的状态。

    洛因抬眸看向空中某个方向，用口型无声唤出一个名字：「欧泊思！」

    2公里外，欧泊思正透过隐形摄像头，时刻关注着这里的一切。接收到洛因的命令，小孩整个脸蛋都因专注而胀红。

    诺比斯项鍊3套装效果，「灵魂冲击」，发动！

    一道白光以极快的速度，从略带裂痕的宝石中射出，直冲尼尔松的方向。

    「啊！」尼尔松如遭雷击般浑身颤抖，连手中的法术都中断了一瞬，但还是维持着施法姿势不肯放松，法术很快又被接续上。

    显然一道冲击并不能给尼尔松带来太大的伤害，之所以会中断，也只是突然一下子受到攻击，没反应过来罢了。

    欧泊思果断加大了火力，「嗖」「嗖」，又是两道白光。

    「啊！！！这是……什么……洛因·蒂恩斯，你……卑鄙！」

    两下连击才使得尼尔松站立不住，跪了下来。法术再次中断……

    洛因抓住机会就跳离了原先的位置，等尼尔松第二次将法术续上时，已经无法再控制他的行动了。

    但洛因并没有表现的很乐观。

    首先，欧泊思的「灵魂冲击」只能使用3次，而他为了给洛因创造机会，已经将施法次数都用光了。

    再一个，尤莉、边瑟恩和韦德三人，受到法阵的影响实在太大，并没能抓住刚才转瞬即逝的时机，所以他们依然处于无法移动的状态中。

    现在尼尔松即使跪着，也维持着一手顶天、一手笼着阵法核心的施法姿势，洛因怕自己再攻击他，又会陷入其他三人那样的被动中，反倒不敢冒然出手。

    后手，洛因当然有，最不济他还能使用诺比斯之杖的4套效果。但用到后手之前要是能让法阵直接启动失败，那当然更皆大欢喜。

    洛因的目光连转，落在了尼尔松施法的双手上。要是那两只手别用来向法阵核心施法，那它随便做别的任何事都好！

 第452页

    既然他不能打对方，那么，不如试试让对方打他。

    洛因脑中接连闪过尼尔松好几个表情——一开始的运筹帷幄、之后的自得、咀嚼香袋时的陶醉，以及现在略显神经质的癫狂。

    他的眼眸瞬间一亮。

    第196章 分伤

    「尼尔松，你的大脑已经被愤怒填满了吧？」

    洛因突然开口，说得是问句，语气却像是在陈述事实，「在这样的愤怒下，你连法术都没心情维持了……」

    说出这话时，洛因头顶的诺比斯之冠闪过一道光芒，4套装效果开启。

    尼尔松甩了甩头，双眼充血的状态更加严重了，维持施法手势的两只手，也不再伸得那么笔直。

    「洛因·蒂恩斯……你在怕我，你没什么了不起！」

    显然，洛因给出的条件还不够充足，要达到「没心情施法」这个目的，还差点火候。

    诺比斯之冠再闪，依然是在用陈述的口吻，洛因说着看似疑问的话：「你的神智，是受了太深的药物影响吗？」

    尼尔松脸上似压抑、似癫狂的神色瞬间加重了几分。他瞪着洛因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施法手势已经不太成型，但手掌与阵法核心之间的元素波动还没消失。

    洛因怀疑那药物本身就对他有不小的影响，再加上诺比斯之冠4效果的加持，这种影响会被无限放大，可正与阵法相连的尼尔松，对药物乃至诺比斯之冠，都有一定的抵抗性，这才还能继续坚持。

    洛因只能加上最后一把火：「尼尔松，有愤怒不该发泄出来吗？你这表情，是想杀了我吧？」

    话音刚落，早有准备的洛因就往侧面一个翻滚，十分精准地躲开了尼尔松发动过来的攻击。

    不等站起身，他又是几个闪避，接连躲过好几道袭来的魔法。

    尼尔松此时单膝跪地，直直望着洛因的方向。

    他的双手还维持着没有收回的攻击姿势，自然也没再全力催动法阵运转。

    「洛因·蒂恩斯，你在怕我，你会怕我，我是法神，我才是天才魔法师！双黑算什么！」

    尼尔松翻来覆去总是那几句，看起来已经不太会思考了。

    肉眼可见地，菱形核心光芒稍稍一暗。

    没了尼尔松和祭品们的加持，核心只是得不到催化，却仍在从诺比斯项鍊掌控的区域中，霸道地抢夺游离的魔法元素，缓慢自主运行着。那道「嗡嗡」的咒语低吟声，也依然没有停止。

    扑通、扑通、扑通……

    连着三道倒地声响起。

    尼尔松放弃了维护核心，尤莉、韦德、边瑟恩三人就脱离了被定身的状态。

    但之前的那一下带给三人的消耗实在不小，现在他们虽没受伤，却也处于脱力中，看上去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只发出轻微的痛吟。

    尼尔松这会儿脑子是真的不清醒了，只盯着洛因施放攻击法术。

    「你怕我，你在怕我！只有我！我是法神！」

    洛因：「你复读机啊！」

    尼尔松不管，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都咧到耳根了，口中还在復读：「怕我吧！怕我吧！」

    阵法核心是不能打的，只要一打，难免就会重新陷入不能动的状况中，但洛因也不算被动。他不能亲自打，但之前就有无数约克郡士兵举着冥能枪在集火核心，现在他们虽然还是不能动，但也在持续输出火力。

    一开始尼尔松不打那些士兵，是因为他要对核心施法。现在腾出手来了，可不能让他在腾出脑子。

    所以洛因一直遛着尼尔松，牵制他的注意力，并抽空给他几下狠的。

    相比之下，他更担心倒下的三位伙伴的状态，所以在躲避攻击之余，洛因时不时就要往三人的方向瞄一眼，期盼他们中的谁能重新站起来。

    瞄着瞄着，突然间，洛因就看到空地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双孤零零的「脚」，穿着乔尔今天穿的靴子，往韦德方向跑去。

    只是……

    靴子大概也是乔尔的「防御特制」版，又硬又重，想走得快，步子就大不起来。

    于是洛因就看到那两只又笨又重的「脚」，迈着小碎步，快速倒腾到了韦德身边，停留了一会儿，这「俩」又倒腾向尤莉，最后是边瑟恩。

    然后，半空中凭空出现一只手，对洛因的方向比了个「没事」的手势。

    确定洛因看到后，嗖地一下，手脚都消失了。

    洛因：……

    突然有点想笑。

    喀拉——

    是阵法核心发出了一声脆响。

    在士兵们持之以恆的集火下，核心已经出现了细小的裂纹。

    「哈哈哈哈哈哈……」

    核心都裂了，尼尔松还笑得出来。他不仅没发现核心的状况，甚至还在继续自己的复读机行为：「你怕我，你只会躲！我是法神！」

    洛因脸上的笑再也抑制不住，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法阵就会被完全摧毁！

    但几声惨叫很快打破了这大好的局势。

    「啊！」

    「啊啊！」

    是那些白袍们。他们胸前纽扣的绿光变得更耀眼了，口中在惨叫，意识却没有恢復，而是依然维持着「木乃伊」般的姿势一动不动。

    洛因感觉到密集往自己攻来的法术已经停了好几秒，复读机也没再连续发声了。

    他勐地看向法阵中心的方向。

 第453页

    尼尔松此时又变了个施法姿势，他手腕交叉放于胸前，两手掌心相对，反手圈出一个圆形。在圆形的中心，幽绿色的光芒越来越亮。

    随着这个施法手势的出现，惨叫的白袍们快速减少。不是不痛苦了，而是这些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在洛因眼前，化为飞灰！

    眨眼间，阵中的白袍就少了三分之一。

    而尼尔松脸上癫狂略有收敛，甚至还微微蹙了蹙眉，像是在思考什么。

    洛因暗道不好，看来尼尔松敢在关键时刻当众嗑香料，还是有所倚仗的！很大的可能，禁术法阵运转后，能克制香料的副作用。

    原本他可能只是有些癫，但执念足够他完成法阵。没想到洛因会靠着诺比斯之冠的4技能，将他的「癫」无限放大至「狂」。

    可癫狂到极致，尼尔松直接把这些献给「法阵」的白袍，自己全「吸」了。这可是供给禁术级别法阵核心的祭品，现在都供到了尼尔松自己身上，可能此消彼长之下，反倒克制了诺比斯之冠的作用。

    看他发狠的表情，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一重大失误。

    尼尔松咬牙切齿：「你竟敢！呵，既然如此，你就来尝尝这法术的威力！」

    对方放了狠话，有条有理，明显脑子回来了！

    眼看着尼尔松就要变换手势，将攻击推出来了，洛因赶紧在短短几秒内，把自己「道具箱」里所有能够到的防御道具都往身上叠加。

    但有了脑子的尼尔松竟然是虚晃一枪。

    只见他手中凝出的魔法并没有扔向洛因，而是一个转身，朝斜后方丢了出去。

    那里躺着的，正是毫无还手之力，也是除洛因外，最吸引尼尔松仇恨的尤莉！

    「小心！」

    这一下太过突然，洛因根本来不及救援。

    「尤莉！！！！」

    噗——

    洛因只来得及喊出这句，就胸口一痛，半跪在地。

    突然受伤，但洛因心下反而一松，尤莉没事！

    队友会遇到危险，是洛因之前就思考过的情况，大战前他早就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在内，按照他的推测，尤莉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只不过，现在所有人的状态，恐怕都不会太好。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趴在地上的尤莉、边瑟恩、韦德，这三人之前还只是脱力，现在倒是陷入深度昏迷了。

    最后，看向了「灵魂连接器」，那里正延伸出只有洛因可见的金色链条，牵在几个队友的手腕上。

    既然「灵魂连接器」是把连接上的所有个体，都看做同一个人。那么，平时的小磕小碰可能不显，但洛因推测，关键时刻的致命一击，在一定的阈值内，是会让所有人共同承担的。

    这一分摊，落到个人身上的攻击就不再致命。但看那几人不太乐观的状态，估计承受不了下一击，而且，还有乔尔与欧泊思两个也在连接中，刚才那一下不知道他们伤得重不重……

    应该不会太重，这「分摊」似乎并不是「平分」，而是按照每个人当前状态来分的。当前越虚弱，分到的伤害越少，而洛因之前算是几人中血条最长的，这一下他倒是承担了更多的攻击。

    心中越是担忧，洛因越是冷静，他注意到尼尔松根本还没发现核心已经出现了裂痕的事。

    也不知是因为才刚找回脑子，还是因为对核心强度太过自信，总之尼尔松现在摆出的架势，就是要先解决洛因，再慢慢解决后面的「凡人」。

    洛因可不能给他回过神来的机会，他看到核心上的裂痕越来越多了。

    所以哪怕在刚才那一击之下，他虚弱到无法站立，也仍然一刻不停地向尼尔松发出攻击，务必让对方有了脑子也没心情思考。

    尼尔松可不知道世上还有「灵魂连接器」这种东西，他只以为尤莉被自己打死了，看到洛因跪地吐血，也当洛因是「怒急攻心」。

    他一边躲避着洛因的攻击，一边咬牙切齿：「现在，轮到你了，洛因·蒂恩斯。敢挑衅，就要做好被未来法神一击必杀的觉悟！」

    抬起手，再次做出那个双腕交叉、反手圈出圆形的施法姿势，圆中的绿色越来越亮。仅一瞬间，剩下的三分之二还活着的白袍，都消失不见！

    这是比之前更强的一击！

    洛因攻击干扰对方的同时，也在严阵以待。

    但应该是这个施法手势也与禁术法阵有关的原因，施法中的尼尔松再次处于「半无敌」状态，完全无视了这些攻击。

    「去死吧，蒂恩斯！死在法神的手中，是你的荣……什么？！啊！！！」

    第197章 宫变

    轰！

    尼尔松狠话只来得及放出一半，半个身子就被砸进土里。

    就在刚才，他牺牲了剩下的所有祭品，发出全力一击，倒下的竟然不是洛因，而是他自己。

    此时洛因还维持着半跪在原地、捂着胸口平復伤势的姿势，眼睛却没法离开那道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乔尔瑞克一手举着诺比斯之镜，一手拿着诺比斯之杖，宽阔的肩膀将洛因遮得严严实实。

    关键时刻，他利用镜子的传送和反射功能，直接让尼尔松自己打了自己。

    没给任何人思考的机会，一反击结束，乔尔就转身去拽洛因的手。

    洛因的身体随着惯性往前一扑，等再回过神时，他已经到了尼尔松的背面，是乔尔再次进行了镜子传送。

 第454页

    眼前是尼尔松狼狈的背影，根本没有思考地，洛因就对其发动了攻击，但脑中却都是刚才乔尔转身时的样子。

    他的脸色很难看，唇边还煳着被胡乱抹过的血迹。应该是刚才被灵魂连接器分担的那一下，带来的伤。

    尽管知道乔尔应该没有大碍，洛因还是控制不住地焦心。

    「加大火力！」这句话是冲着那些还在攻击核心的士兵说的，洛因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场战斗。

    洛因那道来自背后的攻击，几乎是刚发出，尼尔松就心生感应，手忙脚乱地从坑里蹿了出去。

    大概是法阵力量相互抵消，看尼尔松身手的敏捷程度，这能将洛因几人一次性打趴的魔法，并没有给尼尔松带来太大的损耗，而且在这一击之后，尼尔松似乎彻底清醒了。

    他没有再追着洛因不放，而是终于想起来要去看阵法核心。

    也就是这一眼，尼尔松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喀啦——喀啦啦——

    眼睁睁看着菱形的核心光芒暗淡，且裂痕越来越大，尼尔松再次摆出了之前那个「反手交叉、圈出圆形」的手势，圈中瞬间绿光大盛。

    与之前不同的是，每「吸」两秒，他就将双手向着核心方向一推，然后再摆出施法手势「吸」，再推……这个动作重复了几次，核心裂开的速度明显减慢。

    洛因瞳孔一缩，尼尔松在修补核心！

    「加速攻击！」

    洛因一出声，尼尔松就阴鸷地朝他暼了眼，然后扭头看向还在攻击核心的约克郡士兵们。

    「该死的虫子！」尼尔松抬手就想先解决这些士兵。

    洛因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几道攻击抛过去，尼尔松不得不变招抵挡。

    一时间尼尔松陷入了两难：他去打洛因，那些兵就能毫无顾忌地打阵法核心；他去打那些兵，洛因就会出手干扰。

    但很快他就眼眸一转，直接不管不顾，继续做出那个「吸祭品」的魔法手势，也不管洛因和士兵了，每「吸」一点就往核心上补。

    也是在这时，洛因的下一道攻击扔到尼尔松身上，却没给他带来什么伤害。

    「哈哈……」尼尔松朝洛因暼去一眼，「禁术级别的阵法，你还妄图抗衡？」

    最开始尼尔松那个「一手向天、一手拢着法阵核心」的施法姿势，只要一有人打他就会被定身，现在这个「反手圈圆」的献祭姿势，又让他近乎无敌。

    只要对方每次施展与法阵相关的魔法，洛因都会陷入被动。

    既然尼尔松也不准备打自己了，洛因索性也站定在那儿，对着阵法核心攻击。

    「乔尔，掩护好我！」

    「没问题，亲爱的！」乔尔回答的声音中气十足，他将巨大的诺比斯之镜往地上一杵，胸膛更挺了几分。

    「呵，那就看看是你们打得快，还是我修復得快。」

    口中一分心，尼尔松手上的施法速度都稍稍迟钝了些。

    洛因眼眸微动，突然质问道：「场上的祭品死的死逃的逃，你用得什么在献祭？」

    大声问出这个问题时，洛因也不指望尼尔松给他解惑，他只是想让对方分心而已。

    尼尔松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你以为我不会留后手吗？这些祭品跟我现在用来献祭的东西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洛因抓住了尼尔松一瞬间的表情，在自得的同时，对方不受控制地露出了一抹轻蔑，眼眸不自觉地朝东面一转。

    那个方向……王宫？

    此时王宫中，查多三世寝殿大门紧闭，没有人知道，帝国的陛下正脸色发白地坐在床边，脑袋低垂、双目紧闭，双手以手腕相交的姿势放在胸前。两手之间，不祥的绿光正以两秒一次的频率闪烁着。

    那里，别着尼尔松送出的「护符」。

    与查多三世有相同行为的，还有帝国的大王子——提米塞殿下。

    侍女长芭芭拉目瞪口呆地看着提米塞，上一秒这人还在与自己打情骂俏，下一秒突然眼睛一闭、脑袋一垂，像个木乃伊似得一动不动。

    看着对方胸前闪烁的护符，芭芭拉抬起手像是要将其取下。

    她抬手的动作很缓，眸光却闪得飞快，在快要触碰到护符时，突然顿住，冷静观察：

    大王子生命体徵没有任何下降的情况，应该不致命。再看那绿光，似乎越来越弱了？

    芭芭拉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将手放下，而是定格在这个动作上，静静等着什么。

    郊外。

    洛因发现尼尔松果然很难一心两用，于是更卖力地引导他说话：「你不会还在其他地方准备了祭品吧？那人在王宫？」

    尼尔松瞥了洛因一眼，手中迟钝了一会儿，又加紧连施了几次法。

    洛因假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看来阵法成功之时，我们诺曼也要举行国丧了！」

    核心喀拉一响，显然尼尔松动作又慢了。

    洛因故作悲愤：「你竟敢为了一己之私谋杀诺曼陛下，用一国之君的生命来献祭！你这个国贼！即使法阵成功，你也会受到整个诺曼的通缉！」

    尼尔松额头青筋直跳，像是想反驳，又生生忍下了。

    洛因夸张地感慨：「陛下也仅是一人，应该够不上你那句『云泥之别』的评价。啊，我想起来了，尼尔松，你与泰勒王后好像是旧识？王后在你心中，是否够得上『云』的评价？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居然连王后都一起献祭了。

 第455页

    「这么说来，拉布提也得通缉你。啊，拉布提一通缉，那么等于全大陆都会通缉你了。」

    尼尔松终于忍不了大吼出声：「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借了一些王运！根本不会危害到查多三世的性命！也没献祭其他王室的性命！……嗯？」

    洛因发现尼尔松脸色不太对。

    他继续出言挑衅，但尼尔松却不再回话了，而是略带急切地盯着核心，施法频率也越来越高。

    「怎么、怎么回事？王运，怎么会减弱得如此之快？！」

    这话让洛因也是一惊。

    如果王运按照极快的速度减弱，要么是王位上的人已死，要么……真正配得上王位的，已经另有他人！

    「这、这怎么可能？！王运在转移？！北面？不可能，白鲨公爵要是想当王，早就当了！」

    顾不上去分析尼尔松话里的信息量，洛因眼看着他越来越快地翻转双手，半秒圈圆、半秒推出，都快摇出残影了，但圈起时手中的绿光依然越来越淡，直到消失。

    洛因赶紧抓住机会，加大火力冲着阵法核心攻击。

    但尼尔松却是一咬牙，又变回了最早那个「一手朝天，一手拢核心」的施法手势，随着这个动作做出，他的脸色也瞬间一白。

    阵法核心好不容易加快的崩解速度，又再次停滞下来。

    洛因：……

    王宫。

    大王子紧闭的眼眸快速颤动，胸前的护符越来越暗，他的手也在加速颤抖，这是马上就要醒了。

    芭芭拉一直维持着抬手，即将触碰到护符的姿势，在大王子眼睛睁开的那一秒，迅速切换上焦急关心的表情，并一把将护符扯下，往地上一扔，连大王子胸前的衣领都扯得散开了些。

    「提米塞殿下，您没事吧？呜呜呜……您可不要吓我啊！」

    提米塞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芭芭拉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并用着被护符划破的手，娇柔地抹着泪。

    他一脸感动地望向面前的女人：「芭芭拉，是你救了我！要不是你将这东西从我身上取下，我不知还会被迷惑多久！」

    「殿下，您没事就好。呜呜呜，我没想到尼尔松阁下给您的护符居然出了问题……对了，他还送了一枚同样的护符给陛下，不会……」

    提米塞脸色微变，转身就要往查多三世的寝宫去。

    「殿下！」芭芭拉突然抬高了声音，「殿下年轻力壮，没被护符伤得太深。陛下年纪大了，带护符的时间又比您久，会不会……呜呜呜……他会不会……殿下，您可是帝国最后的顶樑柱啦……」

    提米塞步伐一顿：「你说得对，我得稳住情绪，不能慌乱。我这就去看看父王。」

    说是这么说，他迈出的步伐却比刚才慢了不是一星半点。

    等他到了查多三世的寝殿门口，又在「久等」后得不到回应，再闯入时，他的父王已经陷入了昏迷。

    而在北面。

    国战刚歇，迪赛尔德公主转身疾行，路过一直等在一旁的希尔、琼斯两位公爵时，她脚步停了停。

    「希尔阁下，这么多年一直守卫着诺曼北面的疆土，您辛苦了。」

    希尔公爵看着眼前气势逼人的王女，不落下风地答道：「紧邻着厄尔密斯这样的国家，哈尔郡为了安宁，也只是做了分内的事而已。」

    公主突然笑了笑：「以后，不再有厄尔密斯国了，只有诺曼的厄尔密斯郡。」

    话落，她翻身骑上高头大马，高声号令：「回王都！」

    第198章 链碎

    王都郊外。

    乔尔瑞克将诺比斯之镜竖在身前，严正以待地看着尼尔松的方向，另一只手中的诺比斯之杖也是越攥越紧。

    自从尼尔松摆出「一手朝天、一首虚拢核心」的施法手势后，核心的开裂，肉眼可见地停了下来。

    其他人已经无法再提供多余的战力了，而他却有机会打破这个平衡。

    握着诺比斯之杖的手缓慢抬起。

    「乔尔！」身后略带不贊成的唿唤，却是让他动作一顿。

    乔尔瑞克转身看向洛因，在接触到对方目光的一剎那，原本一肚子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全都咽了回去。

    洛因的目光里并非单纯的不想让他牺牲，而是看上去极有成算，这让乔尔有种「自己不听话反而会破坏安排」的感觉，瞬间他就放弃了擅作主张，乖乖将举杖的手重新放下。

    见洛因的眼神暗示性的瞟着某个方向，乔尔也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三角形的诺比斯之镜残影，正低调的进行着引导法术。

    乔尔意识到这是洛因计划的一部分，心中的担忧不由也放下了一些。

    「噗——咳咳咳！」

    吐血伴随着咳嗽的声音，将乔尔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法阵上，这一回头，乔尔大吃一惊。

    短短几十秒内，原本老而不死的尼尔松，竟然变得形容枯藁，就连身高看上去都萎缩了一截。

    惊诧之下，乔尔本能回头去看洛因，眼中满是震惊：「他，这是疯了么？竟然在用自己的血肉献祭法阵？！」

    洛因的眼神告诉乔尔，他猜对了。

    但乔尔极度不理解：「他不做唯一的法神了？他怎么捨得用自己去餵法阵？」

    尼尔松在这时出声了，尽管他的咬字黏黏煳煳、缺词少句，像是在自言自语，但透出的一星半点，仍是解答了乔尔的疑惑。

 第456页

    「……阵法一成，……恢復，你们全都……」

    乔尔一下就反应过来：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尼尔松也算是不成功便成仁。核心若碎，他基本是活不了的。那还不如拼一把，以身饲阵，只要法阵在他被吸干之前成型，一瞬间得到的反哺，足以让他恢復巅峰！

    随着尼尔松的「自我牺牲」，法阵核心上一些细小的裂纹，竟然开始了「癒合——开裂——再癒合——再开裂」的反覆拉扯。

    乔尔握着诺比斯之杖的手再次收紧，在余光看到镜子残影时，又重新恢復镇定。

    「不够、还不够……都献祭……」尼尔松还在嘀嘀咕咕，这回他的声音实在太低，大部分字都用了气音，在场的人都完全无法分辨出他说了什么。

    但有一个人却将尼尔松的打算尽收眼底。

    2公里外的浮空艇上，欧泊思正透过隐形飞行摄像头，关注着现场的风吹草动。

    尼尔松最后那几句话虽口齿不清，摄像头却精准记录了他的口型。欧泊思比照着画面中尼尔松嘴唇的运动轨迹，跟着念了两次，骤然倒吸口冷气。

    「他、他竟然想将洛因阁下一起献祭了！不行，我得通知他们……」但怎么通知，小孩却毫无头绪。

    几秒时间眨眼即过，屏幕中，尼尔松的施法手势，已经重新变成了「反手圈圆」状，并转身正面对着洛因。

    在尼尔松动起来的一瞬间，乔尔就将诺比斯之镜微微往上抬了抬。

    洛因也蹙起眉，但还是更相信乔尔的反应速度，反正不论对方发出怎样的攻击，只要被镜子一挡，就能原样反射回去。他现在还是更该趁着尼尔松变招，多向阵法核心攻击几下。

    喀啦啦——

    没了尼尔松的加持，核心上的裂痕肉眼可见地继续扩大，这让洛因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噗——」

    尼尔松再次吐出口血，整个人的皮肤也在快速老化，他手中的绿芒比前面几次都要耀眼。

    这让洛因一下子警惕起来。

    看这架势，尼尔松明显是狠「吸」了自己一下。

    下一秒，尼尔松双手间酝酿了许久的绿芒，终于被他推了出来，却不是向着洛因，而是朝着天空而去。

    绿芒升到一定高度，像是碰到了阵法的边界，勐地一停，之后才斜斜朝洛因的方向灌注而来。

    乔尔立即将诺比斯之镜稍稍举高，拦截在那道绿光的必经之路上。却没想到眼看着就要与镜面碰撞，绿光突然勐地一亮，竟然一分为二，从左右绕过镜面范围，直直将洛因笼在其中。

    「唔！」

    洛因痛哼出声。

    乔尔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转身拽着洛因就进行了传送。可没想到，从新的传送点出来后，洛因身上仍然笼罩着那道绿光，它竟是直接将人给锁定了。

    乔尔当机立断将诺比斯之镜顶在洛因头顶，想以此将光线拦截，但那道光却是再次绕过了诺比斯之镜。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尼尔松一边吐血，一边狞笑，又叽里咕噜含煳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洛因只依稀听到几个字，猜测他是在疑惑，同样是被献祭，洛因怎么看上去没他这么惨。

    洛因苦笑，他的「不惨」也只是相对的，真到他「惨」的时候，死的可不是他一个，被共同连接的其他几人都会为他陪葬！

    但又万万不能解除连接……

    这样想的时候，洛因的目光看向了一直被尼尔松无视的、诺比斯之镜的残影。

    「咳咳！」乔尔也开始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

    没了行动能力，他索性也摸出把冥能枪，开始攻击核心。

    核心上原本正在扩散的裂纹，又一次有了癒合的趋势。

    洛因这一伤看着着实严重，约克郡的士兵们忍不住惊唿出声：

    「洛因阁下！」

    「公爵阁下！」

    「可恶，有什么冲着我来！」

    「吸我的命！我愿意代替洛因阁下！」

    这些人本就是洛因名正言顺的领民，他们对黑蔷薇公爵的敬仰完全发自真心，根本无法眼睁睁看着主心骨就这样倒下。

    洛因声线还算平稳：「全体听令！静心凝神！加大火力！」

    「是！」

    军令已下，士兵们再不甘心也不敢提出异议，只得咬着牙，默默将「蔷薇冥想法」的运行速度再提升了一倍。

    士气带来的效果也是显着的，核心的破碎程度，再一次陷入了僵持。

    尼尔松眯了眯眼，深吸口气后，又咳出一口血。

    从他手心开始，绿色光柱逐渐变粗、变深，并向着洛因的方向快速蔓延。

    洛因的目光挪向落在乔尔手边的诺比斯之杖，又看了看一旁诺比斯之镜的残影，留给他做抉择的时间不多了。

    轰！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声闷响，以洛因为中心，一道仅容一人的防护罩突然升起，将洛因牢牢护在其中。

    砰！

    尼尔松的二次施法，直直撞在小型防护罩上，却并未撼动其半分，法术也随之完全消散。

    「啊！」

    极其牢固的小型防护罩不仅防住了攻击，还让尼尔松因为法术震盪而跌坐在地。

    洛因身上骤然一轻，整个人往地上坠去，如此强力的防护罩，绝对不是他自己身上的防御道具能做到的。

    几乎是一瞬间，洛因就想明白了防护罩的来源——诺比斯项鍊的4套装效果，绝对防御！

 第457页

    洛因眸色勐然一厉，强撑着疲惫，加大火力冲着法阵核心攻击。

    他可没忘记，项鍊的4效果只能使用一次，这一下之后，项鍊就会完全破碎！

    快，再快一点！

    洛因紧盯着那枚漂浮在半空的菱形，心中不停催促着。

    幸运之神似是听到了洛因的祈祷，那头尼尔松还坐在地上，被余波震盪得没回过神；这头，己方所有人都在全力输出。

    此消彼长之下，核心就这样在洛因的注视下，裂痕越来越大，终于在喀啦一声之后，四分五裂。

    「不——！！！！」尼尔松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与之相对的是来自约克郡众人的欢唿。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太好了，约克郡必胜！黑蔷薇公爵必胜！」

    也是在这一刻，洛因彻底感应不到诺比斯项鍊的存在，不远处诺比斯之镜的残影，再次进入了10秒倒计时。

    此后，世上再无诺比斯神器4件合一的可能。

    洛因现在是彻底放松下来。他缓了口气，先去扶乔尔，顺便捡起落在一旁的诺比斯之杖，然后二人互相扶持着，准备去看看韦德三人的情况。

    也就是在这时，洛因突然脚步一顿，心生不妙的看向法阵中心。

    尼尔松还没放弃，他跪在原地继续向着核心献祭自己。

    核心明明已经碎成几块了，所有的碎片却还以之前的排布方式悬停在空中。

    更让洛因不安的是，那些碎片正在逐渐合拢！

    「怎么……」

    洛因刚将惊诧之语脱出口，就自己找到了原因。

    诺比斯项鍊不在了！

    因为没了项鍊2效果的牵制，周围所有魔法元素不再被禁锢，尼尔松又给核心提供了最后一口气，它现在正在疯狂吸收这比往日还要浓郁得多的元素，来填补自身！

    一旦修復完毕……

    原本，洛因给自己留了两条后路。现在么……

    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诺比斯之镜的残影，倒计时还有7秒……

    后路只剩下最后一条了……

    洛因缓缓举起手中的诺比斯之杖。

    「乔尔，实时最后的计划！」

    「什么？」乔尔瑞克问出这句话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知道了……」

    话落，乔尔直接使出了镜子的3套效果，瞬移。

    来到尤莉边上，乔尔将她扛起，推进，接着凑向离他最近的边瑟恩，最后是稍远一些的韦德。

    等这三人都去了安全的浮空艇，乔尔又瞬移到洛因身后，将再次开启。

    洛因则是抓紧时间高声向士兵们下令：「所有人，火速跟随海姆少爷撤离！我断后！」

    尼尔松像是迴光返照般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撤离？法阵成型已经势不可挡，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怎么回事？不是胜了吗？」

    「一定还有别的危险！」

    「看，那个核心恢復了！」

    「洛因阁下，我们和您共存亡！」

    「对，我们不走，我们会挡在您前面！」

    按着洛因的要求，士兵们已经整理好了撤离队形，但此刻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洛因。

    因着尼尔松那句话，原本无条件听从指令的士兵们，没有一个将自己传送走。

    洛因深深嘆了口气，手中诺比斯之杖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这是最后的手段，可以的话，洛因着实不想走到这一步。

    也许是意念太过强烈，在这一刻，他突然听到了系统发出的提示音。

    【叮！检测到特殊条件达成，是否选择提前透支本次通告奖励？】

    第199章 透支

    透支奖励？

    系统提示出现得太突然，让洛因只会本能重复这句话。

    耳边还传来乔尔不死心地劝说：「洛因，你跟着一起传送走，我断后。我来使用诺比斯之杖才最合理，我的爆破范围小，施完法再钻入离开都来得及。只要对的准，威力也……」

    「……闭嘴，」洛因的回答很是无奈，「不需要这样。」

    将诺比斯之杖拿到手的那一刻，洛因就发现没法用它来轰平法阵了，因为那个「毁灭光波」也是4套装效果！

    项鍊一毁，洛因留下的一杖、一镜两个后手，都成了泡影。

    好在面对这样的大战，洛因一开始就做了多手准备。不用诺比斯之杖轰，他还可以用别的。

    在浮空艇上，洛因特意安排了不少高危武器，不仅有约克郡产的，还有从王都偷渡来的。

    不过那些武器，可对抗不了禁术级别的法阵，只能从尼尔松本人下手。

    最好的时机，就是尼尔松刚完成法阵，成就法神的那一剎那，找他还没完全适应的节骨眼，对他的肉体凡胎使用。

    这原本是洛因最不想用的手段，因为按照原本的计算，一旦没抓住这机会，就会面临法神级别的尼尔松的反扑，根本是九死一生。

    也就是迪赛尔德公主当初主张的「同归于尽」法。

    但这是「原本」！

    现在，尼尔松已经被他们磨得只剩一点血皮，这个机会并不算太难抓。况且，他刚才还听到了系统的提示！

    洛因将思绪回归系统。

    他记得系统刚才说的是「达成特殊条件」。注意力集中在这几个字上，果然出现了说明。

 第458页

    【1、魔术师得到百万人的真心守护，且至少有其中1万人在场。

    2、魔术师拯救人命达到700万。

    3、魔术师持有「魔点转换卡」（检测到功能替代品——魔点转换器）】

    洛因着重看了下第3条，魔点转换器？是乔尔给他做出的半成品，想不到给了他意外之喜。

    他又凝神去看「奖励」二字。

    【奖励：完成通告后，可用本系统填补魔术师的身体缺陷。填补后系统消失。】

    【是否提前透支？】

    洛因一愣。身体缺陷？

    随后就是眼眸一亮，他身上除了那件事，还能有什么重大缺陷？！这是说，只要他提前支取了奖励，就能够解决无法施法的问题了？

    一直以来的心结，竟然就这样解开了？！

    但系统很快打破了他的美梦。

    【叮！该奖励须通告以「完美」级别完成。因提前透支，无法预先判定通告完成度，奖励效果变更、时间缩短、强度增加，且系统依然会消失，请魔术师做好取捨。】

    洛因凝神在「效果变更、时间缩短、强度增加」几个字上。

    【提前支取的奖励，可二选其一：

    1.暂时修復身体缺陷，发挥1000%的实力，持续7天。

    2.选择你所用过的任一魔法道具，无视使用条件，发挥其最大功效。一次性法术。】

    二选一，无论选了哪个，系统都会消失。洛因有一瞬间的怅然，但更快窜上心头的却是——系统没了，那他道具箱里的东西怎么办？

    刚想到道具箱，系统就给出了回应。

    【道具箱内物品，将转移到最近的安全点——检测中……浮空艇顶层6号房。是否确认此地为道具存放处？】

    洛因不假思索地确认。

    至于奖励选1还是2……做七天真正的「双黑魔法天才」，对洛因来说毫无意义。二十年都这样过来了，大不了就是跟以前一样！

    而第2个选项，说了「任一」魔法道具，那必然也包括神器。

    这些思考看似花费了不少时间，实际上转过洛因整个大脑，也只花了短短一瞬。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诺比斯之杖，现在，他有机会使用它了！

    不过，相比之下，洛因更倾向于使用另一件。

    他转头，又看向还在倒计时的诺比斯之镜残影——还剩4秒。

    来得及！只这一眼，洛因就已经做下了决定。

    他从道具箱里拿出了小巧的魔点转换器，别在了腰间。这已经是乔尔改进过的第3版了，但跟系统出品的「魔点转换卡」相比，仍只能算个半成品。

    只要能用，问题就不大。

    洛因在心中默念：我选2！

    系统在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请搭配「灵魂连接器」使用，请至少连接万名合格目标。】

    洛因愣了小半秒，立马反应过来。

    难怪「特殊条件」中，第一条就规定，现场至少要有一万个真心守护自己的人在场。

    他不再浪费时间，将诺比斯之杖反手塞进乔尔手中，再把插在腰侧的「灵魂连接器」拿到手上，闭上双眼。

    乔尔第一时间将杖握紧，不发一言地原地坐下开始恢復体力。

    看他盯着诺比斯之杖时的表情，洛因怀疑这人关心则乱，可能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杖的4效果根本用不了。

    来不及笑嘆，玄妙的感觉瞬间升起，洛因能清晰感受到灵魂中某个角落在微微发烫，那是曾在人生低谷中给他带来希望的系统。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动了。手肘抬起与眉眼高度齐平，手指蜷缩停在眉心位置。两手一正一反，将短棍状的「灵魂连接器」扣在其中。

    下一刻，洛因两手五指张开，勐的向两侧横拉，连接器就自主悬停在他面前，飞速旋转起来。顶端熠熠生辉的蔷薇之心下，流苏状的链条，因着惯性而飞舞，恍惚间似乎能看到一朵蔷薇在缓缓绽放。

    嗖——

    无数手腕粗细的金色链条，从流苏间射出，目标明确地缠上了那些还没撤离的、约克郡士兵们的手腕。

    这些金鍊一看就与乔尔他们连接的细链不是一个体系，它们更粗，也不隐形，在场所有人当然也都看到了。

    这种将众人连接的魔法，一看就给人不太「光明」的猜测，再加上人们才刚见证了接连的献祭，不太妙的想法更是第一时间占据所有人的大脑。

    但没有一个士兵表现出慌乱的情绪。

    原本，他们就决定不回去了，不是吗？

    注意到士兵们脸上那「坦然赴死」的神情，洛因既感动又无语。

    多次使用过「魔点转换」功能，洛因当然清楚转换所需要的可不是这些人的命。

    「静坐，凝神！运转蔷薇冥想法！摒除杂念，别想任何乱七八糟的事，你们只需要相信我，相信蒂恩斯！」

    「是！洛因阁下！」

    庞大的能量顺着「连接器」的链条，汇聚到洛因体内，又源源不断地被腰间的魔点转换器抽走。

    不知是连接器的加持，还是这帮士兵的虔诚，这次的能量冲击比以往要强烈得多！

    洛因身躯忍不住一颤，但整个人却在冲击下，半分都动弹不得，连痛哼都发不出一声！

    与之相反的，是士兵们的状态。

    原本，所有人都做好了心甘情愿为他们的公爵牺牲的准备，洛因阁下让他们静坐、凝神，他们就乖乖照做，哪怕下一秒自己就被吸成飞灰，也无怨无悔。却没想到，蔷薇冥想法越是运转，他们就越是精神，身体发热，气血充足。

 第459页

    士兵们忍不住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这一睁眼，自然而然顺着手腕处的链条延伸方向，看了过去，然后缓缓张大了嘴。

    不只是士兵，就连之前被抢救出来，没死于献祭的灰袍们，趴在地上也是如出一辙地张嘴、仰头、发呆。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了，当然也包括凝眸望着自己爱人的乔尔。

    此刻，洛因正缓缓地往空中升去。

    在这沉浓的夜色中，他位于链条辐射的中心，整个人都被金色描绘了一圈轮廓，就连那飘扬的黑髮，在发尾处也透出了金光。

    密密麻麻的金鍊向下延伸，穿插在法阵中，连结着阵法中的士兵们。远远看去，这就像是一张金色的巨网，将法阵切割、缠绕。

    法阵中心，原本意气风发的尼尔松，正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灰袍们可不知道尼尔松是在施法抢救核心，才会不能移动，他们只觉得此刻的法师会长阁下，看上去瘦弱、颓靡，与高高在上、金光闪闪的黑蔷薇公爵相比，是那么的渺小！

    巨网之下，任何与之做对的人，都逃不脱，也挣不开。

    在此刻，灰袍们的敬畏之心达到了顶峰。

    自从约克郡的产品远销王都之后，蔷薇冥想法就成了大众都知道的法诀。

    一些灰袍竟然就着趴伏的姿势，也学着约克郡士兵那样，冥想起来。

    沉浸在痛苦中的洛因完全无法体会下方人们的心情，只希望能量的转化能快点、再快点。

    蓦地，他睁开了双眼，黑眸中映出金色。

    腰间的魔点转换器越来越亮，像是终于含不住了，一道金光发射而出。

    镜子残影倒计时，1秒。

    闪烁两下后，倒计时消失，继续进入引导状态，等待着最后一击。

    但引导状态想要维持，就还得洛因继续提供魔点转换出的能量。

    「冥想！」洛因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下方被震撼住的士兵们如梦初醒，赶紧闭目屏蔽干扰，加快了冥想的速度。

    嗖——

    又是几道手腕粗的金鍊飞出，竟是主动向着后方灰袍们的位置而去，自动缠上了符合标准之人的手腕。

    那几人冥想得极为虔诚，根本不知道手腕上的变化，只觉得自己越冥想，透支了的身体越感到轻松，最后还有力气从趴改为坐。但他们仍没睁眼，继续冥想着。

    惊醒所有人的，是尼尔松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成了！」

    第200章 成功

    「哈哈哈，我就知道，成功一定是属于我的！哈哈哈哈哈……」

    尼尔松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他匍匐着更靠近了核心一些，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又在碰上核心前放了下来。

    坐在地上的尼尔松，高度还不及核心漂浮的位置。身体的虚弱让他仰头看了几秒，就趴下急喘着恢復体力。

    须臾，他又克制不住地再次大笑：「谁也无法阻止我的成功！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这道嘶哑的笑声，如今已看不出一丁点裂痕的菱形核心上，光芒越来越盛。

    轰隆隆——

    苍穹之上传来一声闷雷，像是在与法阵遥相唿应。

    魔法元素的高速流动，引发了强大的气流，风声唿啸中，尼尔松似哭似笑的吼声，竟有着出人意料的穿透力。

    「哈哈哈哈，来吧，都来吧！元素、能量，都灌注到我身上来！」

    此时的尼尔松不修边幅地坐在地上，上半身却强撑着挺直。他双手张开，做出拥抱天空的姿势，全神贯注地等着即将来临的元素灌体，竟是分不出丝毫心神，给洛因这些无关人等。

    法阵核心没有辜负尼尔松的强烈期盼，不详的绿色光芒眼看着就要激射而出。尼尔松拿出了最后的力气，将身体再挺直了几分。

    「我！就是！法神！哈哈哈……嘎？」

    金光晃眼，尼尔松就像在关键时刻被敲了闷头一棒，口中的厥词也被迫停止。

    此时他才有心情缓缓转头，眼前的一幕让他直接失语。

    那个一直阻碍自己的罪魁祸首——洛因·蒂恩斯，此刻正漂浮在半空中，飘扬的黑髮和身后时隐时现的红色披风，以及那双似黑非黑、似金非金的双眼，都让他看上去极具神秘气息。

    无数金色锁链以那个青年为中心，几乎铺满了整个法阵。

    锁链尽头，一个个来自约克郡的士兵紧闭双眼，神情虔诚。不计其数的元素能量，完全不受法阵吸引，自顾自地沿着士兵们手腕上的锁链，源源不断地输送向黑髮青年。

    尼尔松心头有一瞬间的震撼，这些士兵明显都是主动在「献祭」，这庞大的信念竟然能与禁术级别的法阵抗衡！

    不，不只是来自约克郡的士兵，就连外围一些被他抓来的灰袍，也被链条连接着，他们的脸上甚至还挂着安详的笑容。

    眼前的现象已经超出了尼尔松的认知。献祭，不该是痛苦的吗？

    但很快，他就顾不上整理三观了，因为尼尔松终于发现，刚才晃了自己眼的金光，来自于蒂恩斯公爵脚下的一面镜子。

    准确的说，应该是镜子的残影。残影的光，又来自于黑蔷薇公爵腰间的某样魔法道具！

    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如此关键的时刻，洛因·蒂恩斯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绝对不会只是玩玩而已。

    眼看着金光越来越亮，尼尔松当机立断，向着残影与阵法核心之间的空地爬去，妄图用自己的身躯阻扰这道未知的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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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从核心下方的空地，以直线窜过去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但事情就像是一场回放。

    与之前乔尔举「盾」，都没法挡下尼尔松的攻击一样，尼尔松此时所做的一切也成了徒劳。

    镜子残影上的金光，没有针对某一物进行攻击，而是像阳光般，无差别地普照着法阵中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金光亮、施法成，某件事已经因它而变为相反结果，任何人都无力阻拦。

    尼尔松心有所感地转头，仰着脑袋去看刚完成阵法运转的核心。

    核心上的幽绿已经浓厚到发黑，下一秒，绿光勐地冲出核心范围。

    尼尔松心怀侥倖地张开双手，正常情况下，到了这一步，冲出的绿光会目标明确地往他身上灌注。

    但他所希望的奇蹟并没有出现。

    绿光一离开核心的范围，就直冲天际而去，整个天空在这一刻都被印成了不祥的绿色。

    尼尔松大叫：「不！你要去哪儿！！我在这里！法神在这里！！」

    他往回爬了几步，到达核心正下方时，勐地一用力弹跃起来，伸手去捞沖天的绿光。

    「灌注我……啊！！」

    砰！

    尼尔松重新落回地面，探出去的右手已经消失了半个手掌。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没人理会披头散髮的尼尔松，阵法核心还在自顾自往天上输送元素。

    当天空也绿得沉浓髮黑时，再次传来一声闷雷。

    轰隆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可能……」尼尔松已经没力气再弹起一次了，他趴在地上，喃喃声越来越低。

    嗡——

    上方传来一道低频的嗡鸣，听到的人都有种干呕的冲动。随着这声嗡鸣，浓黑的天空像是被爆破般，向四周炸裂。

    啾——啾啾——

    一簇簇的星，托着七彩的长尾，向着四面八方唿啸而散。

    每一颗星，都是元素的聚合体，成分不同，导致他们的尾光色彩也不尽相同。

    这是覆盖了全世界的烟花。

    诺比斯之镜4套装效果「幻光之镜」，在阵法启动前开始引导、在它刚完成后的一秒读条结束。洛因时间掐得无比精准，成功将整个阵法的结果，导去了相反的方向。

    尼尔松想要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元素吸过来，聚于自己一人。最后元素是吸来了，但结果却是将他们平均分散到全世界。

    【叮！】

    洛因耳畔传来系统音，是「魔点转换」结束的提示。

    强烈的虚弱感袭来，洛因只觉得眼皮都快沉重得抬不起来了。浮在半空中的身体开始缓缓下落，与此同时，绑缚着士兵和灰袍们的金鍊，也在缓慢回缩。

    乔尔瑞克一早就候在了下方，看到金鍊回缩，他立马开始左右挪动脚步调整位置，张开双臂准备迎接洛因。

    这事他已经有经验了。

    虚弱的洛因直直坠入乔尔怀中，在被接到的一剎那，所有链条也正好缩回了「灵魂连接器」的流苏中，被金鍊映出的光芒也随之一暗。

    咔嚓、咔嚓嚓。

    两道轻微的碎裂声响起。

    一道来自阵法核心，这回它「功成身退」，碎成了灰扑扑的粉末，没有一丁点再被修復的可能。

    另一道碎裂声，则来自于洛因腰间的「魔点转换器」。毕竟是系统认定的「半成品」，虽然完成了使命，却还是没法承受这样的魔法强度，彻底损毁了。

    洛因垂眸等了会儿，没有熟悉的「通告完成」提示音，这让他有些怅然若失……

    「已经……走了吗……」

    他不知道系统说的「消失」，是离开这个世界回去什么地方，还是消散在天地间，总之，他再也感应不到系统的存在。

    当初为了魔法突破，他服用禁药，没想到魔法没任何进步，倒是得到了这个系统。

    它来的时候，是场「不合心意」的意外；用的时候，如同哑巴，全程零互动，交流还得靠他自己挖掘；走的时候，也只留下个单调的提示音，连句告别都没有。

    但不可否认的，系统陪伴他走出了低谷，见证了他一切的成长。

    虽然喝了禁药没让洛因成为正常的魔法师，但他真的很感激能与系统相遇。

    系统不在了，可关于平行世界的记忆却永远留在了洛因心里，而且之前从系统那得到的研究资料、浮空艇也都还在，这又怎么不算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呢？

    「呵。」洛因自嘲地笑了下。

    有时觉得自己还挺矫情的，之前系统说，用「消失」换那两个选择的时候，他可是一点都没犹豫过「要不要换」的问题。

    也许人都是这样，失去了才感到可贵。

    可哪怕是重新选一次，在刚才那种紧急的情况下，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交换。

    思考中的洛因垂着眸，倚靠在乔尔怀中。

    乔尔看得出洛因心情不佳，顺着爱人的目光看去，正好对上那枚破碎的「魔点转换器」，乔尔自以为找到了原因，立马表态道：

    「放心，这个我还能再造！刚才我又有了一些改进的灵感。对了，还有浮空艇，我也有了新的改进思路。还有……」

    洛因在乔尔的喋喋不休中抬头。

    周围的光线已经不似之前黑暗了，是士兵们点着冥能灯，开始打扫起了战场。

 第461页

    乔尔的轮廓在移动的光源下忽明忽暗，口中说着他们的以后，这样的场景让洛因瞬间有了回归人间的真实感。

    稍微恢復点体力的洛因环视四周。

    尤莉三人已经被士兵们扛着，向浮空艇方向而去，看士兵们轻松的表情，几人应该都没大碍；一旁的尼尔松血肉都像是被抽走了大半，看上去又瘦又小，生死不知地歪倒在那里。

    变化最大的要属法阵中的地面。为了布阵，这里经过清理，只剩下泥土，此刻却冒出了一茬茬小草。

    经过诺比斯之镜的4效果，阵法完成后，相当于把全世界的魔法元素都吸过来，连同一些魔法师常年修行、冥想留在自己体内的元素一起，再重新平均分配了一次。

    经这一分配，有些原本元素富余的地方，可能会浓度稍减，减得不多，也没多大影响；原本元素不浓不淡的地方，有这批元素过境，则会焕发生机；至于原本因为元素极度匮乏，而天灾频发的地方，必会因为这点补充过来的元素，而产生巨大的改变。

    大地以阵法为中心復甦着。北面冰山，雪崩停止；东面海洋，旋风消失；西面的沙漠，冒出绿草……

    道路两旁，花朵在一瞬间开放。

    花瓣落地，一只小巧的女士军靴踩了上去。

    迪赛尔德公主，率军凯旋。

    第201章 公主归来

    「公主殿下，连路边的花朵都因您的到来而瞬间绽放，可见您的威能真是震慑宇内！」

    说话的男人又矮又胖，天气明明不算热，但许是体质原因，男人那张包子脸上还是沁出了汗水。

    他穿的衣服颜色挺深，仔细看能发现上面的花纹里带有不少「约克郡」特色。

    这人边用眯眯眼谄媚地看着迪赛尔德公主，边在自己口袋里摸索，什么都没摸到后，又抬了抬手，想用袖子擦汗。可袖子抬到额头边，他又表现得有些不舍。

    好在身后侍从极有眼色，及时转向手边扶着的一位「女士」。也不经「女士」同意，侍从就直接抽走了她手里的帕子，往前方一递。

    白胖男人接过帕子就往脑门上的汗上怼，擦了两下发现触感不对，才讶然回头。

    恶狠狠瞪了侍从一眼后，男人又心疼地看向那位「女士」。碍于在公主跟前，他没出言安慰，只是向「女士」投去一抹歉意的眼神。

    这白胖男人正是乔治·加特林，曾经第一个代表王都，出使约克郡的人。之后由于沉迷约克郡的特产——美女脱衣老虎机，加特林已经成为了「刺玫游戏」的资深vip。

    他身后这位被侍从搀扶着的「女士」，就是加特林现在的二次元老婆。

    用眼神像「新老婆」道过歉，加特林也没忘了正事。

    他再次转向公主，极具目的性地邀功：「对于马修大人吩咐下来的事，我的叔叔总是格外上心，这不，他特意让我提前两天，来城外等候公主您的到来。

    「今日异象频发，又是彩色流星、又是百花齐放，我一看就知道必有大人物到来，果然公主您就踏着花海出现了！」

    加特林的叔叔，跟内政大臣马修，带着点远房血缘关系，内政大臣马修又跟王后，有那么一点裙带关系。加特林正是通过这曲折的门路，才总能摸到容易露脸的好差事。

    所以一逮着机会，他当然要帮顶头上司们美言几句。

    但加特林今天这番心思，似乎没起到什么效果。

    迪赛尔德公主像是在走神，抬眸看着某个方向。在她身后，百万大军静静等候着，让公主的走神也显得睿智深沉。

    加特林伸长脖子看了看，判断出再过去些就是王都郊外了，并没发现那里有什么特别的。

    「元素全聚于一人，等这人一死，他身上的元素必然逸散。万物復甦……是元素逸散带来的吗？」公主低声自语，

    「我就知道，洛因阁下支走另两位公爵，一定是因为他自己有独自应对尼尔松的把握，」公主脸上露出微笑，眼中却带着抹悲悯，

    「我若为王，一定会让全世界都铭记您做出的牺牲。」

    在她得到的情报里，可不存在诺比斯神器合体的消息。根据现有的条件进行推测，她得出了「洛因独抗有着禁术法阵加持的尼尔松」这一结论。

    「公主殿下，您是要回宫吗？是否需要在回去前先修整一下？我已为您准备好了……」

    「王都今日怎么如此安静？」

    加特林的殷勤献到一半，就被迪赛尔德打断，但他一点都不介意。

    反倒是公主的主动搭话，让他更兴致勃勃地接上话题。

    「哈哈哈，殿下您有所不知，只是城西比较安静罢了。因为所有人都去了城东，围观《设计大师》的现场了！」

    「《设计大师》？」迪赛尔德眼中的困惑一闪而过。

    加特林则已经迫不及待开始解释了：「是约克郡举办的！让全世界各位艺术家，将灵感点缀到服装上！每一轮比赛获胜的选手，不仅能让自己设计的衣服批量生产，更有机会与『刺玫游戏』合作，会将那些美丽的艺术品运用到游戏里的人物上！我已经看过初赛的转播，里面有几套裙子的确美丽，非常适合……」

    说到这，加特林打了个磕巴，一时间说上头了，差点脱口而出「某套裙子很适合我老婆」……

    「咳唔，我是说，其中有几套裙子，只有公主您这样集高贵、飒爽、美丽于一身的人，才能驾驭！」

 第462页

    迪赛尔德只扯了扯嘴角：「约克郡……洛因阁下……么……」

    又嘆了口气，遥望城东，「还真是，岁月静好啊……」

    加特林不明白公主为什么表现得不是那么高兴，明明打了胜仗凯旋归来了不是吗？

    也许……这就是上位者的威严？

    不等加特林再绞尽脑汁多表现表现，一位穿着十分低调的侍女快步向他们靠近。公主似乎认识她，让拦截的侍卫们直接放行。

    侍女在公主耳边低声嘀咕了好一会儿，公主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她朝加特林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唿，然后转身对之前的侍女吩咐道：「按计划，去请所有大臣，都来王宫一趟！」

    说完又快步翻身上马，一扯缰绳，高声喝令：「全军原地待命！亲卫营，随我进宫！」

    「是！」

    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大军齐声应和，那威势可不是普通人能抗衡的，坐在高头大马上引领着这群人的公主，看上去格外高不可攀、势不可挡。

    那是王者之师。

    好在城西本就没什么平民，不然又将引起不小的恐慌。

    加特林这种没见过血的小官员，看着大军开拔的场景，吓得本能抱紧自己的「老婆」，又在反应过来后急忙招唿身边的侍从们。

    「快，快跟上！」

    没听见公主刚才都说了，要去请所有大臣去王宫了么，他加特林怎么着也是个能在大议会里，站到第四排的人，当然得紧跟公主的脚步了。

    ————

    王宫，国王寝殿内。

    侍从们噤若寒蝉地站在两侧，中间的大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查多三世。

    帝国的首相——尤利西斯·布里克公爵，正守在床前，将大王子提米塞都挤到了床脚。

    作为查多三世的左膀右臂、陛下最信任的首相大人、帝国唯一被现任国王亲封的公爵，布里克是绝对忠心于陛下一人的。

    看着查多三世如同沉睡般的面容，首相布里克神色凝重，沉声问等候在一旁的医师：「陛下真的无法醒来了？」

    医师抬头，隐晦地与大王子身旁的芭芭拉侍女长对了个眼神，才一脸沉痛地说道：「的确如此，按现在的情况，陛下会一直沉睡下去。陛下无法进食，身体也支撑不住……」

    布里克公爵皱眉：「你们说陛下昏迷是因为魔法？排除其他所有可能了吗？为什么不会是中毒？」

    他环视了房间一周，鼻翼翕动：「这房间里，一直有一股香味……」

    自从香料这东西出现后，布里克对各种气味都十分留心。

    医师忙解释：「首相大人，这就是宫中常见的薰香！要是这都能让人昏迷，我们在这这么久，早就晕过去了！」

    布里克也知道自己应该是过于敏感了，又将目光转向桌上的杯具。

    在他身后的芭芭拉沖一个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位侍从就走到桌边，从桌上的壶中倒了杯水出来，面不改色地喝下。

    医师紧跟着说道：「这些水都验过毒了。」

    布里克心中其实也相信了医师的判断，但仍是不死心：「没办法唤醒陛下吗？你们是不是没尽全力？！」

    眼见首相是想将责任推到自己头上，医师赶忙澄清：「我们已经用尽各种方法了……大王子可以作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大王子提米塞身上。

    提米塞此时既为父王担心，又有些小小的雀跃。父王已经活得足够久，他提米塞也早就能独当一面了，不是么？

    芭芭拉说得对，现在帝国最后的支柱，就是他这位大王子殿下，他应该表现出更多的担当来，尤其是在这位父亲最信任的首相面前。

    想到这，提米塞上前一步，挺了挺胸：「布里克公爵，纠结这些既定的事实完全没有意义！现在我们该做的就是……呃……」

    刚提气几分钟，直面布里克那严肃的、好似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时，提米塞气势又是一弱：「我是说，布里克公爵，我们是不是应该……呃，是不是把其他大臣都招进宫……呃，就是让大家一起来商讨一下、呃、商讨国家大事……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布里克皱了皱眉。

    王室中让他敬重的只有查多三世一人。如果查多三世顶不住了，从布里克的角度，那当然是选出王室子女中最优秀的那个，这才是对诺曼最好的结果。

    而眼前的提米塞……瞧这说话都不利索的劲儿，显然不是那个最优解。

    但……不优秀也有不优秀的好处。一直以来他与查多三世捆绑得太深了，下一任国王上位后虽不会对他卸磨杀驴，但英明的主君必然有自己的班底……

    布里克眼眸中闪过一道暗芒。

    他突然上前两步，摆出长辈的姿态拍着大王子的肩膀：

    「提米塞，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品行我十分了解。作为你父王的长子，很多大事都得落在你身上！不用担心，我会一直辅佐着你，就像辅佐你父王那样。」

    大王子是一点都没听出布里克话中的弯弯绕，还在因为得到最「位高权重」的一位大臣的支持，而兀自高兴着。

    在他身旁的芭芭拉却是眉头一跳。她上前两步，笑着对大王子说道：「殿下，事不宜迟，还是赶紧去请其他大臣来比较重要。」

    「对对对，芭芭拉你说得对。来人，去请其他大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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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着！」一道男声突兀响起。

    第202章 强势的公主

    这道阻止声太过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出声的男人面容严肃，身着银白色武服，一对双剑别在腰间，使他看上去带着种武者特有的干练。这人正是从约克郡「进修」回来的皇家守卫长——达金斯。

    自己的吩咐被人打断，大王子面上明显有些过不去，说的话也十分不客气：「达金斯守卫长，您有什么高见？」

    「大王子殿下，您现在召集大臣，是否太过着急了？」达金斯说话时，锐利的目光从屋内刮过，无差别地审视着每一个人。

    谁都知道这位守卫长，绝对忠诚于诺曼这个国家。在他眼里，不论是谁，危害国王，就是危害了诺曼，决不能草率放过相关人等！

    在达金斯鹰隼般的目光下，大王子提米塞不自觉收敛了自己的脾气，并试图以达金斯的逻辑说服对方：

    「达金斯守卫长，我这也是为了整个诺曼着想，总不能父王一倒下，国家政务就不转了吧？」

    达金斯一点给提米塞留面子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反驳：「政务自然可以按照惯例处理，召唤大臣也不急于一时，当务之急是该先扣押伤害过陛下的人。」

    提米塞皱了皱眉：「不把大臣们召来，怎么讨论这件事？难道一国之君昏迷的大事，还不足以让所有大臣奉命前来吗？」

    「足以，但传唤大臣的人，不该是您，提米塞殿下。」

    大王子炸毛般突然跳了起来：「达金斯，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该是我？！这里还有谁身份能比我高，除了我，谁还有这个资格传唤大臣？！」

    「但您有伤害陛下的嫌疑，此刻您还是避嫌为好。」达金斯表情冷库。

    「不是我！」提米塞以激动的情绪来掩盖自己的心虚，「你没听到医师都说了吗？父王昏迷是因为尼尔松的那个护身符！就算我来得不够及时，那也绝不是父王昏迷的决定性因素！你不能抓着细枝末节来给我定罪！」

    要是尼尔松在这，肯定得大声喊冤。他那枚魔法护符只能吸取王运，根本不可能让人昏迷不醒。可寝殿内的所有人，都在医师的排查下，相信了查多三世昏迷的原因，与魔法脱不开关系。

    达金斯也认可这个结论，但仍认为大王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提米塞殿下，我并不是在说您出现的时间。我想说的是，既然已经确定这事是尼尔松做的，那么就该先去抓捕此人。

    「另外，您是陛下指定的、尼尔松的对接人，他的所有需求、交接都是经过您手。那么，您难道不该解释下，那枚护符是怎么从尼尔松那儿，来到陛下身边的么？」

    「我、我怎么知道，是芭芭拉……」提米塞习惯性推锅，话到一半，又想起来自己与芭芭拉的暧昧关系，不由闭了嘴，转头有些尴尬地看向美艷的侍女长。

    芭芭拉反应很快，上前两步状似在为大王子打抱不平：「达金斯守卫长，您这么说实在是太冒犯了！尼尔松给提米塞殿下也送了个一模一样的护符，殿下自己也是受害者！要不是当时，我正好在殿下身边，及时将护符取了下来，殿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呜呜呜……」

    提米塞像是找到了理由，一边将芭芭拉搂住，轻拍着安抚，一边对达金斯说道：「就是！我自己都中了尼尔松的招，还强忍着后遗症前来查看父王的情况。要不是我来了，父王说不定不止是昏迷！」

    达金斯闻言，面上出现了丝动摇，看得出只要提米塞再说几句，他应该不会再继续拦下去。

    首相布里克公爵见此，知道这是自己开口的好时候了。只要在这时多说两句，他就会成为那个「在关键时刻劝服守卫长」的人，对于提米塞这个准继承人来说，也算是不小的人情。

    可侍女长芭芭拉，却像是还嫌提米塞将守卫长得罪得不够狠，哭泣着抢在布里克公爵之前开口：「殿下，他要阻拦，我们打出去就是了。」

    「这……」提米塞犹豫。

    「殿下，您可是帝国最后的支柱了，您应该立起来，而不是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掣肘。」

    说完，她就越过提米塞冲着外边下令：「来人！请达金斯守卫长先去休息一会儿！」

    「是！」

    王子的贴身亲卫们竟也听从侍女长的吩咐，鱼贯入内将达金斯团团包围。

    这下不打也得打了，为了面子，提米塞又不愿意让人撤走，只好站在那用沉默来代替表态。

    铮——

    先做出回应的是达金斯抽出的双剑。

    「那就来吧！」守卫长将双剑交叉于身前，欺身就朝王子亲卫们而去。

    锵！当！

    兵器碰撞，达金斯一触即离，停在两步开外微蹙着眉头。

    首相布里克公爵本就不希望两人打起来，刚才又被抢了话头，此刻见达金斯退开，他赶紧开口劝道：「达金斯守卫长，你以一敌多不是明智之举，还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急促的鼓点声打断。

    【噔噔蹬蹬、蹬蹬……】

    紧接着是极富节奏感的电子音。

    达金斯将手从腰上的小型留声机上挪开，再次提起双剑：「嗯，这回手感对了！」

    唰——唰唰——

    【噔噔噔——】钉！

    【蹬蹬——】锵！

    达金斯的每一下攻击，都落在了鼓点上，如同在玩一场酣畅淋漓的电子游戏。

 第464页

    随着歌曲到达高潮，达金斯的攻击也渐入佳境。

    他飞身、旋踢、最终以一个空中转体的姿势重新落地，并归剑入鞘。

    大王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倒成一圈的亲卫们，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倒是挑起争端的芭芭拉侍女长，像是对此早有预料，注意力从头到尾都没放在这场战斗上过，而是时不时就要抬眼瞥向门口。

    砰——

    大门被勐地推开，芭芭拉眼眸一亮。

    「什么人？！」提米塞本就在不安，门突然打开更是让他吓了一跳，「迪赛尔德？！」

    看到来人的一瞬间，提米塞面色就阴沉了下去。迪赛尔德能一身铠甲地出现在这，就说明她不仅获得了厄尔密斯战役的胜利，更是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直奔这来了。

    再看对方身后，不仅有全副武装的亲兵，就连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去请的大臣们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迪赛尔德一露面，就反客为主地开口：「父王的寝殿怎能如此之乱，还不快将这里收拾好？」

    「是！」

    公主一句话，殿内的侍从就都行动起来，有人扶倒在地上的王子亲卫，有人拿着清扫工具开始擦桌扫地。

    芭芭拉见缝插针地给正在忙碌的侍从们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茶水、屋内的薰香，混在要收拾的东西里，进行了更换。

    仅几分钟，查多三世的寝宫就重新收拾得井井有条。

    提米塞对此毫无反应，一旁的首相布里克公爵则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公主对陛下寝宫里这些侍从的掌控力，也太高了。

    他心下一跳，这位公主的确是查多三世几个子女中，最出色的一个。但……布里克的政敌——本就与王后沾亲带故的内政大臣马修，天然就站在公主阵营里。

    他再次看向大王子，眼中不由划过失望。提米塞正盯着迪赛尔德的方向，脸色一会儿阴沉、一会儿恐慌，实在没法跟大气沉稳的公主比。

    「如今公主又有着消灭厄尔密斯的军功……」布里克一边这样想，一边将跟在公主身后肃然站立、杀气腾腾的亲兵，与刚被达金斯打趴、又被侍从们扶起来、狼狈站在那儿的王子亲卫比了比。

    「哎，好在这位公主一直贤名在外，做事也颇有章法，看着也不像愿意被人摆布的样子。那么，至少自己的政敌马修，是没法仅靠几句谗言就将自己给打压下去的。既然如此，不如趁现在卖个好。」

    布里克的「扶持对象」瞬间就从提米塞变为了迪赛尔德，他抢在所有人之前站了出来：「想必各位已经听说了陛下的情况。现如今陛下昏迷不醒，经医师的诊断，恢復的可能性极低。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各位都在，我提议，让迪赛尔德公主摄政……」

    「不行！我不同意！」提米塞跳了出来，「布里克公爵，您刚才不是说，我才……」

    布里克直接将其打断：「我刚才说了，帝国的未来就在你们几位王子、王女身上了。不论谁接手帝国事务，身为首相，我都会用心辅佐。」

    「您刚才……」

    这回提米塞的话被内政大臣马修打断：「公主有能力、有手腕、有军功、有民心，的确是最适合的王位继承人。」

    其他大臣看一直不对付的两巨头都意见统一了，当然也连声附和：

    「是啊，公主继位实至名归！」

    「公主德才兼备，是国王的最好人选。」

    「陛下一直以来最欣赏的孩子，就是公主，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迪赛尔德愉快地接下了布里克丢出的橄榄枝：「在我出发之前，父王就语重心长地叮嘱过我，无论什么时候，诺曼都必须是我心中的第一位，连父王自己都不能超越。想不到这却成了父王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信任。」

    说到这，她脸上流露出一抹哀伤：「我要去看看父王……对了，我母后还在禁足中吧？去将她请来，父王应该需要她。」

    没有人在意提米塞的想法，芭芭拉看了这位自命不凡的王子一眼，决定还是先把这人支走：「殿下，我们要不要先回寝宫休息一会儿？」

    唾手可得的王位与自己失之交臂，大起大落之下，提米塞这回是连芭芭拉的话都不在乎了，他蹿到迪赛尔德跟前。

    「见父王？你还有脸见父王？你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要是真的关心父王，怎么只顾着继位，而不去处理罪魁祸首尼尔松？！你想坐上王位，也要问问我同不同意！」

    歘咔！

    整齐的上膛声。

    提米塞的后半句刚落下，公主身后的亲兵们就提起了武器，虽没直接对着提米塞瞄准，却是斜斜指向了他脚下的地砖。

    王子殿下瞬间怂了，哆哆嗦嗦改口：「就算我同意了，还有三大公爵呢！他们虽然不管事，但国王的任免，他们也是有话语权的！」

    虽然知道三大公爵也不太有可能站自己，但这么说必然能给迪赛尔德的继位造成麻烦！于是提米塞逐渐理直气壮。

    迪赛尔德扯了扯嘴角：「琼斯阁下和希尔阁下，亲眼见证了我收復厄尔密斯郡，你觉得他们两会不同意我继位？」

    「那、那还有洛因阁下呢！」

    公主摇了摇头：「为了诺曼、为了我们、为了世界，洛因阁下，可能已经和尼尔松……」

    她的话还没说完，周围一些官职低的人都面色一肃，向着她的背后、大门口的方向，此起彼伏地躬身行礼：

 第465页

    「洛因阁下！」

    迪赛尔德瞳孔勐地一缩。

    第203章 对峙

    「洛因阁下，别来无恙。」

    「蒂恩斯公爵，晚上好。」

    自洛因露面起，问候声就没停过。

    他轻抬手臂整理了下自己的斗篷，藉由这个动作，将手从乔尔的搀扶下挪开。

    此时洛因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能站着都是在强撑。

    「各位，晚上好。我没来晚吧？」

    人们纷纷回应：

    「怎么会晚呢。」

    「洛因阁下，您来的正是时候。」

    人群中，乔尔瑞克的父亲——海姆伯爵也在，他只是平淡地看了这个常见不见的次子一眼，没有上前来套近乎的意思。

    在海姆伯爵身旁，以为青年用略带敌意的目光看向乔尔——舍文·海姆，乔尔同父异母的哥哥。

    没想到今天这种场合，他也有资格到场，想来应该是沾了海姆伯爵的光。

    不用猜，乔尔都知道这位哥哥在想些什么。

    对于这种眼中只有脚下一亩三分地的人，乔尔连打招唿的兴趣都没有。

    他将目光转向房间正中，唯一背对着他们的女人。

    迪赛尔德公主收敛起眼中的复杂，在这时才缓缓转过身来。她脸上是矜持的欣喜，看向洛因的眼神像是在看帝国失而復得的珍宝。

    「洛因阁下，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她语气恳切真诚，要不是洛因在进门时看到她紧绷的背部线条，还真找不出一丁点的破绽。

    「怎么没看到琼斯阁下与希尔阁下？我记得，他们也跟在我的大军后，来了王都。」公主边说，边向洛因身后张望。

    洛因微微颔首：「公主殿下，琼斯与希尔阁下让我代他们向您问好，他们二人还在郊外。您也知道尼尔松弄出的阵仗有些大，事情虽然解决了，但还需要人来善后。」

    公主脸上的表情转为担忧：「尼尔松他……」

    「这正是我来这的目的——亲自将这件事的结果告知您，尼尔松已经毙命。原本我是想先将他关押，经过正事的审判后再让其伏诛的。但可惜，尼尔松没能撑到那一刻。」

    公主闻言，义正言辞地开口：「他这样的人，即使死亡也无法抵消他的罪行。我会将他的所作所为以及可能引发的后果公诸于世，不管是死是活，他都必须接受最严苛的审判！洛因阁下，您在这其中的功绩无人能磨灭。」

    洛因眼珠微微动了下。

    迪赛尔德这话，看似是在大义凌然地谴责尼尔松，偏偏最后还要强调一句「帮洛因宣扬功绩」……很隐晦的拉拢，却又算得上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就在这间隙，大王子提米塞跳出来了：「洛因阁下，您是三大公爵中最有威望的一位了。您说说，继承王位哪有越过长子，直接任命一个女人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里大半的大臣都已经站在了公主阵营，单听后半句话，就引得他们眉头紧蹙。

    更别说他那前半句里，也满是自作聪明的小心机。

    帝国的三大公爵在地位上一直是不分强弱，真要说起来，由于老蒂恩斯公爵去世，洛因还是以「矮一辈」的身份，与另两人平起平坐的。

    提米塞倒好，大概太想得到洛因的支持，一看另两人不在场，上来就是一顿拉踩。

    洛因怎么可能会接这顶高帽，但他也没有立即开口。

    提米塞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可不少。

    看看这满屋的大臣，再结合洛因早就察觉到的一些事，眼下的情况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洛因迟迟没有表态，支持公主的大臣们从原本的十拿九稳，逐渐开始表现出不安，就连一直十分稳重的公主，也担心横生枝节。

    「洛因阁下，」迪赛尔德的突然开口打破了一室寂静，「您来之前，我正准备去看望父王。您是否愿意与我同去？」

    洛因定定看了公主几秒，苍白的脸上突然露出个微笑：「正有此意。」

    他转头向乔尔示意了一下，就与公主并肩而行，向内室方向走去。

    二人一动，室内的气氛又重新活了过来，大臣们已经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内务事宜了，没有人主动招唿立一旁的大王子，不过也没人对他表现出排斥。

    大王子并不蠢，他看得出迪赛尔德已经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却也不算聪明，他根本不会选择「蛰伏、反击」这条路线，当场就想爆发出来。

    还是芭芭拉主动拽了拽他的衣袖，将人给哄回了他自己的寝殿。

    大王子后续如何，洛因根本无心关注，此刻他已经来到了内室。

    两三级阶梯，使房屋正中的一小块区域，成为一个略高于地面的小平台，查多三世的雕花大床，就位于平台中心。

    这位曾所向披靡的大帝，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那儿，面如金纸，几乎看不到唿气的起伏。要是不说，洛因会以为自己面前，是一具尸体。

    他刚上前两步，想就进观察一下，医师就挡住了去路：「洛因阁下，陛下现在不太方便……」

    洛因微微挑眉：「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就近看看陛下的情况？」

    「这……」

    医师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洛因身后，仅一秒，又改变态度地向洛因躬了躬身，退到一旁。

    这行为，就像是接到了什么人的指示，而他看向的位置，站着的只有迪赛尔德公主。

 第466页

    洛因心如明镜，他缓步走上平台，握住查多三世手腕，运转蔷薇冥想法，的确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魔法波动，属于尼尔松。

    再多的信息，就探查不出来了。毕竟洛因看似「双黑」，实际上却有着不可磨灭的魔法缺陷。

    但医师可不知道，在他概念里，洛因·蒂恩斯就是魔法天才，跟魔法有关的事过了他的手，还不是一目了然？

    想得越深入，医师越慌张，身体开始颤抖，额头也冒出了冷汗。

    这一切都落入了洛因的眼中。

    他站起身，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陛下昏迷是因为尼尔松的魔法护符……这是你做下的诊断？」

    「是、是的……不、不止是我一个人，我只是代表所有皇家医师向各位汇报这个结论。经、经过我们所有人的排查，一、一致确认了这、这个结果。」

    洛因轻笑：「是吗？我怎么记得尼尔松说过，他这法术只能吸取王运，并不会伤害到身体。」

    医师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尼尔松狼子野心，他、他的话，怎么可信？！」

    「好了！」一道女声在这时插入，「都出去，让我和洛因阁下单独聊聊。」

    不仅医师，就连房间里陪护的侍女们都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应诺后以最快的速度鱼贯而出。

    屋内就剩下了洛因与迪赛尔德。

    洛因站在床边，迪赛尔德则站在厅中、平台下。两人一高一低，像是在进行着无声的对峙。

    良久，公主才开口：「洛因阁下，您觉得，我父王……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典型的、伟大的君主。」

    闻言，公主露出个似敬佩又似嘲讽的微笑：「『典型的』君主……

    「所以，在您的标准下，他不算是个『合格的』君主。」

    洛因沉默了几秒，反问道：「您认为，怎样才是合格的君主？」

    公主回答得不假思索：「眼光、谋略、仁慈、胸怀！」

    说这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享得起民众供奉的福，也看得见民众生活的苦。最重要的，还得有容人之量。

    「另外，我不仅是一个人，我的身后还有我的母亲、还站着拉布提，以及数百个小国。父王不具备的优点，我都有。」

    她已经将自己的目的完全摊开在了洛因的面前。

    洛因笑了起来：「你父王没有的优点，你的确都有。但你父王有的缺点，你确定一点都没有吗？」

    「您是指……？」

    「你的父王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野心。而我在你眼中，也看到了它。」

    迪赛尔德的回答有些急切：「野心并非缺点，认不清形式才是！而我一直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洛因阁下，我承诺，三大公爵的领地，会永远像过去那样独立自治，直到诺曼灭亡！您知道的，我与父王不同，对于魔法，我从没有打压的意思。」

    洛因敛下眼眸。

    公主的确有自己的心思。

    对于三大公爵的存在……因意外而消失，国土统一，那当然最好。若是三大公爵没死，她出于大局考虑也不主动出手。

    毕竟一直以来，公主都没有表现出撕破脸的倾向。真要遇到什么事，她开口向三大公爵求助，绝对比查多三世要有面子得多。

    她有魄力，又不失仁心，别管这仁心是出于什么目的，她至少比查多三世更能抓住主要矛盾，愿意放下身段去聆听底层人的真正需求。

    在洛因自己不想当国王的前提下，没有其他比这位公主更好的人选了。

    更何况，若真让洛因本人上位，也未必合适。有了另一个「自己」的记忆，洛因在很多事情上都能感觉到与这个时代的脱节。

    前有费楠，后有查多三世和尼尔松，事实证明，有些很不错的物品、思想，未必适合粗暴地强行融入另一个文明。不管不顾地抹杀世界上原本存在的、看起来落后的东西，自以为是地推动「进步」，又怎知不是在加速灭亡？

    就连在约克郡，洛因行事都会多想三分，更别说让他负责整个国家的运转了。

    思考过后，他抬眸直视着迪赛尔德的眼睛：「我想我也该早日回约克郡了，时间……就定在您的继位仪式之后吧。」

    第204章 正文完

    拉布提，马库斯伯爵府。

    一大早，整个伯爵府就比往日要热闹忙碌，侍女们来来回回收拾着马车，整个空间里都迴荡着马库斯夫人的大嗓门：

    「快快，别忘了带我的按摩精油！」

    「是，夫人。」

    「哦，对了，给我多配几个遮阳帽。」

    「好的，夫人，您看这几顶怎么样？」

    「这顶不要，其他都带上。」

    「是。」

    「算了算了，都带上吧，反正马车也能上浮空艇。」

    「遵命，夫人。」

    「伊娃，伊娃你能不能出来看看？！」

    最后一句没人回答。

    马库斯家的明珠——伊娃·马库斯小姐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三天了。

    再过一周，就是《设计大师》的决赛，伊娃以自己出色的审美，和精湛的手艺，顺利成为留到最后的10人之一，距离「赢得大奖、创立品牌、走上人生巅峰」只有一步之遥！

    但伊娃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发现自己陷入了瓶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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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啦——

    将又一份设计稿撕碎，伊娃挠着脑袋：「灵感！我需要灵感！！！」

    「伊娃！你好了没有？再不出发要赶不上浮空艇了！」

    这种时刻，马库斯夫人的喋喋不休就显得尤为惹人心烦。

    伊娃推开门，半撒娇半抱怨道：「母亲，你把我的灵感都吓跑了！」

    「哦，天啊，看看你这头髮！」马库斯夫人一把将伊娃推回房内，「快去打扮一下，我们得出发了！这可是诺曼女王的登基仪式，一般人可拿不到这么近距离观看的邀请函！」

    伊娃边换衣服，边嘀嘀咕咕：「必须要去么？就差一点，我就能抓住灵感了。」

    马库斯夫人劝道：「别把自己关在屋里了，出去走走说不定就能找到灵感呢？」

    「哪儿那么容易啊……」虽然在抱怨，但一个小时后，伊娃还是老老实实坐上了前往「浮空艇登陆点」的马车。

    刚坐上浮空艇的时候，伊娃还十分兴奋，但长达几个小时的旅程下来，她又重新陷入了灵感枯竭的困扰中。

    无精打采地下飞艇、垂头丧气地上了马车，伊娃萎靡不振地单手撑在下巴上，可有可无地听着外面行人的聊天。

    两个年轻的女声，就这样飘进了车内。

    「哎哎，你看《设计大师》了没？」

    「当然看了啊！半决赛那场，太精彩了！」

    「对，那天还放了烟花！整个城市上空都是，太美了！」

    「我姑姑的邻居的远房妹妹说，那天不止王都放了烟花，好像整个诺曼都能看到！」

    「哇，那可真是大手笔！据说还施展了大型魔法，能看到鲜花一夜绽放，可惜我躲在家里看直播，没欣赏到这样的盛景。」

    「啊，我也没看到！……对了，你最喜欢哪位选手？」

    「我最喜欢马库斯小姐的设计，她真是天才！」

    「我也是，她设计的裙子太美了！」

    听见自己的名字，伊娃忍不住竖起耳朵。

    这时，一道男声插了进来：「马库斯小姐……的确有几分才能吧，但她肯定不会是冠军，因为她有个重大的缺陷。」

    「你在说什么呢？马库斯小姐的设计一直是完美！」

    「对，她的评分一直在第1、2名间徘徊，只有克拉先生能与她一较高下。你怎么得出她得不了冠军的结论的？！」

    就是啊！

    伊娃也在心里愤愤不平。

    男声骄傲地抛出答案：「因为她根本不会做男装！而克拉先生却男女装都会！」

    两个女声不服气了：「克拉先生也只在比赛中做出过一件裙子，而且那裙子真的丑爆了！」

    「对，那一场克拉先生得了最低的评委分！要不是你们这些民众投票，他早就该淘汰了！」

    男声：「至少他做过女装，但马库斯小姐一件男装都没做过！」

    「不做，不代表不会做！」

    「就是啊，马库斯小姐要是做了男装，就没你那位克拉先生什么事了！」

    ……

    马车的速度要比行人快得多，不一会儿就将这几人抛在了身后，但伊娃的情绪却更低落了。

    她的确不会做男装，确切地说，是不愿意做。

    男装的款式、版型，完全无法激起伊娃做衣服的热情，她也从来都抓不住男装的美感。所以从小到大，她只做裙子。

    可比赛的时间紧、任务重，一直在压榨她的灵感，这么多年在裙子上的好点子，要么是在比赛中用过了，要么就是跟其他选手的创意撞上了。

    伊娃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榨干。

    「到了，下车，别垮着脸，开心些好么，宝贝。」

    马库斯夫人笑着拍了拍伊娃的脸，就先下车去与人寒暄了。

    「小昆西！真高兴在这见到你，我们已经有十年没见了吧？真是感谢你的邀请！」

    回答她的是个有着一头捲毛、带着厚厚眼镜、一身学术气息的年轻男子：「您太客气了赫美姨妈，请跟我来吧，我们的位置在那边。」

    他大概是很少跟年轻女孩交流，目光侷促地从伊娃身上一扫而过，对着空气匆匆一点头，就算是跟伊娃打过招唿了。等再次和马库斯夫人交谈后，才重新自在起来。

    伊娃也乐得不用社交，她跟在马库斯夫人身后，矜持地迈着小碎步，不动声色地往捲毛提示的方向看去。

    那的确是个比较靠前的好位置，不过周围的人都与捲毛的气质相似。伊娃认出了那片区域前的标识，似乎是隶属于「约克郡科研所」。

    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伊娃勐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刚才她好像看到了个熟人的身影？

    她眼珠鬼灵精怪地一转，步子越走越慢，逐渐脱离大部队，向着刚才看到的那个身影追去。

    伊娃一脱队，马库斯夫人就发现了。她嘴上还在跟小捲毛聊着天，眼睛却对着身旁的侍从一眯，侍从会意，快步跟上了伊娃小姐。

    伊娃也不介意有人跟着，她现在只想追上前面那个女孩。

    「佩琪，那一定是佩琪吧！她还带着用来遮掩脸上痕迹的小礼帽！」

    没多久，前面的女孩与另外两个女孩汇合，继续结伴前行。

    「那两个，是莱恩姐妹！那刚才那个必然是佩琪没错了！」

    伊娃有些兴奋，自从上回报名《设计大师》海选时，与佩琪见过一面，之后就再没见到这位新朋友了。

 第468页

    她正要唿唤出声，又来了一个女孩，加入了前面的三人队伍。这位竟然也是伊娃的熟人，还是同一天认识的。

    「玛黛尔？！」伊娃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我不会看错了吧？她不是跟佩琪她们不对付么？！」

    她跟随几人东绕西拐，周围人越来越少，直到进入一幢小屋。

    来这小屋的人还不少，伊娃和她的侍从一脸镇定、大大方方地进入，竟也没人拦。

    所有人似乎都目的性极强地往二楼走，看起来也不是全都互相认识。或者……能七弯八拐找到这，就已经算是经过了筛选？

    总之，根本没人来盘问伊娃这个陌生面孔。

    上了二楼，伊娃才发现这一片的小屋楼上，居然都被打通了，从窗户往外看，正好能看到即将举行的登基大典，这竟然是个绝佳的观景位！

    她所追踪的女孩们就凑在其中一扇窗前，四个人头碰着头，嘀嘀咕咕，时而发出一两声尖叫，一看就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伊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倒也并非看不得这几人关系好。只不过之前她还跟其中三人同仇敌忾地对抗另一人呢，结果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们就那么要好了，总觉得怪怪的。

    她着重观察了下玛黛尔。明明上回见面，这位小姐还对着其他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可现在她脸上泛着红晕，眉目含笑，哪还有一点当初的骄横模样？

    反正都是熟人，伊娃索性直接上前打招唿：「佩琪、两位莱恩小姐，还有玛黛尔小姐，你们好。」

    「啊！马库斯小姐？！」

    「伊娃？你怎么在这？！」

    四人都被伊娃的出现吓了一跳，尤其是玛黛尔和莱恩中的妹妹，甚至显出了几分手足无措的尴尬。

    「我看到佩琪了，就一路跟着你们来了这。对了佩琪，你后来怎么没去参加《设计大师》的比赛？」

    佩琪倒是镇定，她拉着伊娃的手，瞬间进入好友状态：「真是太惊喜了，能在这见到你。因为一些家里的事，我没能参加比赛，还以为从此以后就要失去你这位朋友了呢。」

    「怎么会，你可以给我写信啊！」伊娃笑道，又将目光转向玛黛尔，「你们几个……」

    「啊啊啊啊，出来了出来了！」

    她正要往深里问问玛黛尔是怎么跟大家冰释前嫌的，一道尖叫声就打断了她的话。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快，给我个位置，别挤我！」

    周围瞬间嘈杂起来。

    佩琪四人也顾不上招唿伊娃，齐刷刷看向礼台的方向。

    在这样的氛围下，伊娃也顺着大家的目光，朝窗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被定在了原地。

    身着华贵礼裙的王女，正一步步走上台阶，沉稳而又庄重，但伊娃的眼睛，却被牢牢黏在了台上、右边第一个身影之上。

    完美的身材比例、精緻到无法形容的脸、高贵又神秘的气质……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儿，却盖过了周围所有人的光芒。

    拉布提美人已经足够多了，但眼前这个，实在是独特又迷人。

    伊娃感觉到灵魂都在颤动，那是勃发的灵感带来的兴奋！

    好一会儿，伊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是谁？」

    「洛因阁下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因阁下，你！是！我的！神！啊啊啊啊！」

    「洛因阁下，魔法復兴社为您驱使啊啊啊啊啊啊——」

    强烈的尖叫在这一刻爆发，也是在这时，伊娃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失声时，这小楼里的其他人也都像是屏住了唿吸。

    她有些兴奋地开口：「男装，我一定要做男装！洛因阁下？」

    是了，黑髮黑眸，可不就是黑蔷薇公爵嘛！

    原来外面的传言真的不是夸张！

    看他站的位置，身旁另两个，应该就是北面的白鲨公爵和西面的香栾公爵吧。

    这个小楼里，大概都是洛因阁下的崇拜者，洛因个下的粉丝团，叫「魔法復兴社」吗？

    现在伊娃也要开始崇拜洛因阁下了，他简直是灵感的源泉！不知道怎么才能入社。

    再看佩琪四人，几个女孩正尖叫着抱在一起，毫无形象地原地蹦跶。

    此时，伊娃对玛黛尔能与佩琪她们把手言欢一点都不意外了。

    毕竟这几人都是同担嘛……

    台上，迪赛尔德公主终于走到了最高处。

    希尔公爵递上权杖，琼斯公爵为她披上披风，最后，洛因将王冠戴到了她的头顶。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唿。

    「亲爱的诺曼子民们……」

    公主拿出洛因给的扩音器，自己运转「蔷薇冥想法」，开始致辞，声音传遍全场。

    洛因则退后两步，看向下方的人群。

    小孩骑在大人脖子上，疯狂摇晃着手中的冥能彩灯，从灯的亮度以及闪动的频率，就能清晰分辨出哪个孩子冥想法更熟练。

    大人们举着冥能留声机，想将这有纪念意义的一刻录下来。

    在他们头顶，无数飞来飞去的摄像头，正将这一切转播到千家万户。

    随着更多人使用以「冥想」作为动力的工具，元素会在越来越频繁的调动中，形成新的循环。

    只看今天，洛因就能预见到以后魔法与科技并存的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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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这个世界，应有的未来。

    袖袍下的手被人轻轻握住。

    洛因回头，乔尔沖他露出个笑：「未来会更好的。」

    洛因也笑了，他看向远处漂浮着的浮空艇：「没错，未来可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