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燃》 第1页 《重燃》作者:掐指一算【cp完结】 简介: 谢之南再见到闻昀的时候,是在公司。 五年未见,旧情人成了他的上司。 他和闻昀和平分手,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恋,也没有纠缠不清的过往。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谢之南才觉得难堪。 他只是闻昀生命中最微不足道的过客,无论怎样燃烧,也无法留下一点痕迹。 只他自己剩余一地冰凉灰烬。 - 公司旅游聚餐,话间谈到彼此的恋情,有人问谢之南,谈过恋爱吗? 闻昀的目光看过来,淡淡的,冷冷的。 谢之南被他的眼神刺到,垂下头嗫嚅:「没、没有。」 晚上,谢之南的房门被敲响。 闻昀站在门外,即便醉了酒也是那副冷冷的模样。 「谢之南,谁教你说谎的?」他将谢之南逼进房间,嗓音压抑。 「……」 谢之南不配合得很明显,闻昀却笑了:「没有?」 闻昀摸上他的耳垂,他的耳垂立刻泛上一阵粉。 摸到锁骨,锁骨边的皮肤开始颤慄。 他们太熟悉彼此的身体,一切反驳都只是枉然。 谢之南难堪地撇过脸。 闻昀欺负人的动作停了,低声哄问:「谢之南,谈过吗?」 「…谈过。」很小声的回答。 「和谁?」 「……你。」 高冷温柔攻x自卑迟钝受 过去都有不成熟的地方/有误会/不适合极端控党阅读 第1章 「旧梦重拾。」 「小谢,你的水快溢出来了!」 来自同事的提醒唤回谢之南的思绪,他匆匆忙忙地关掉热水,但还是晚了一步,指尖被杯中溢出来的开水烫着了,不由嘶了一声,条件反射地松开杯子抽回手。 「手没事儿吧?」 他扭头,看见同事李墨拿着杯子从茶水间门口走进来,眼睛往他被烫着的手看。 只是指背被烫到一点,有些发红,谢之南觉得不严重,说:「没事。」 李墨撕开一包冻干果茶往她粉红色卡通小熊的杯子里放,一边放一边问:「怎么感觉你有点心神不宁的?」 谢之南倒掉一点热水,重新兑上冷水进去,笑了下说:「昨晚没睡好。」 「失眠了?」 谢之南摇摇头,顿了一下,才很轻,像是慨嘆一样说:「……做了个梦。」 挺奇怪的,他梦见了闻昀。 谢之南已经很久都没有再想起他了,昨晚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出现在了谢之南的梦里。 还是那副冷峻的模样,漆黑沉静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问。 「谢之南,为什么不要我?」 字字如冰,锥向谢之南的心间,叫他觉得发痛,又有点儿委屈。 谢之南半夜惊醒,出了一脑门汗。 奇怪的梦,他想,闻昀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起码不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但谢之南还是一晚没再睡着,因为失眠,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很重,也很难受,早上起来上班的时候,他头昏眼花,眼皮还一直跳个不停,状态奇差。 幸好工作上没出什么差错。 「看起来像是噩梦。」李墨评价。 不知道算不算噩梦,谢之南勉强笑了下,没有说话。 李墨摸出手机刷消息,正喝着果茶,眼睛忽然睁大,放下杯子说:「咱们新快到了!」 原先的总裁离职了,总部派了新的管理人员来,据说是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还是某位董事的大公子,直接空降下来刷经验。 谢之南对这些消息不是很感兴趣,他只是一名平平无奇小职员,高层的职位调动和他也没多大关系,反正该搬的砖还是一样得搬。 不过他不习惯冷别人的场,便顺着问道:「到哪里啦?」 「小道消息说,已经快到公司了。」李墨在各个公司小群里搜刮消息,然后不满意地皱起眉头,啧一声说,「这个新总也太神秘了,人都快来了还没有他半点消息,不知年龄,不知长相,不知性格。难道准备先微服私访?」 谢之南歪歪头说:「或许?」 这个动作呆呆的,像个呆头鹅,还是试图学习人类社交行为的呆头鹅,不过谢之南长得好,这个动作不显得傻气,还挺乖。 李墨盯着他看,不由感嘆:「小谢,你长这么乖,以前上学是不是很多人追你?」 谢之南今年二十七岁,但长得很显小,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 他皮肤白,身上的颜色都很浅,发色浅,眉毛睫毛浅,眼睛的颜色也浅,脸又小,眼睛圆,五官轮廓也偏钝,看起来软绵绵的。 但谢之南不觉得自己长得好看,乖应该也算不上,他以前在班上的存在感一直都很低,便很诚实地说:「谢谢你夸我,但是我以前在班上人缘不好。」 不仅是人缘不好,还隐隐有被孤立的趋势,有很多重原因,其中一层原因是谢之南不爱和人说话。 近两年刻意改了一下不和人说话的毛病,所以生存起来比以前多了。 「为什么?」 谢之南想了想说:「可能因为我不爱说话。」 「真的吗?」李墨说,「但要是你在我们班上,就算你不爱说话,会有很多e人朋友愿意把你捡走的。」 第2页 谢之南腼腆地露出个笑。 李墨看着他脸红了,心情颇好地哈哈一笑,沖他眨眼睛:「小谢,你也太容易害羞了,脸皮可不能太薄,不然以后谈恋爱容易受欺负。」 以后。 听了这话,谢之南垂下眼睫,看着杯子里的水,小小的杯口倒映出他的眼睛。 大概人的感情就像这一杯水,只有这么多,给一点就少一点,如果全部给一个人给完了,就再也没有了。 他也不想随便找人将就过,所以应该是没有「以后谈恋爱」的说法。 谢之南没有解释心里这番想法,只是温和地朝李墨说:「我知道的,墨姐。」 李墨看他还有些心不在焉,便问:「心情还不好呢?」 谢之南犹豫一下,还是说了:「我眼皮从今早起来就开始在跳。」 李墨问:「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哪只眼睛跳?」 谢之南老实说:「右眼。」 李墨:「……」 李墨:「只是正常的眼睑痉挛,没事的。」 谢之南一笑,说:「好的,谢谢墨姐。」 李墨喝了口水,把嘴里味道奇怪的果茶咽下去,神神秘秘地朝谢之南靠近,说:「要不要我给你算一卦?我最近刚入手了一副塔罗牌,很灵的。」 李墨跃跃欲试地看着他,谢之南不是很信这个,不过他也不太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所以还是点点头应下了。 「想算算什么?工作?爱情?财富?或者干脆整体运势都算算?」 谢之南思索片刻,说:「就工作吧。」 李墨比了个ok的手势。 中午休息时间,多数同事都去吃饭了,谢之南今天身体不舒服,有点没胃口,李墨减肥,点了一家轻食沙拉的外卖,已经十分空虚寂寞地吃完了,吃了和没吃差不多,嘴巴里没味道,才又沖了一杯冻干果茶,代糖的那种。 她表示很难喝,完全是智商税。 谢之南便问,要不要重新给她点一杯货真价实的果茶,李墨挣扎片刻,还是拒绝了,幽幽地嘆了口气说,不想中午吃的草白吃。 两人来到李墨的工位,李墨的工位上放着几块粉水晶,用漂亮的玻璃杯装着,当摆件装饰,她从自己挎包里拿出塔罗牌,清理了一下桌面,在桌面铺上一块刻着白色阵法纹络的黑色绒布,哗啦啦开始洗牌,然后将七十八张牌从背面一字排开,让谢之南选三张。 这架势一摆,倒还真有了几分神秘的气势,谢之南凝神静气,十分专注小心地选了三张牌出来。 「……嗯?」李墨把牌面翻出来,神色古怪,发出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谢之南关注了一下牌面上的文字,三张都有罗马符号和英文字母。 牌都是正的,底部分别写着wheel of fortune、the lovers和judgement。 李墨没有的学习过塔罗知识,解牌全靠直觉和本能。 她的第一直觉是,这套牌面带给了她很明显的感情关系,但谢之南问的是工作问题。 当然牌面也可以往工作的方面解读,只是李墨感受到了很强烈的情感含义,尤其是中间那张恋人牌,存在感几乎要跳到她的脸上。 李墨和牌面大眼瞪小眼,然后抬起头,有点尴尬地说:「……可能是我算得不太准。」 谢之南便安慰她,说:「或许是准的呢?这是什么意思?」 李墨思索一下,精炼概括:「故人归来,旧梦重拾。」 这的确是有点匪夷所思了。 联想到昨晚的梦境,谢之南的心脏没由来地慌了一下,他下意识逃避了占卜的结果,说道:「那……还有其他意思吗?」 李墨总觉得有哪里奇怪,但又说不上来,钻研了片刻,解释说:「嗯……也可以不按照刚才那样解释,总之最近工作上注意和人沟通就好,做好工作,还有升职的可能。」 谢之南弯起眼睛,乖乖地点点头:「知道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正说着话,李墨看了眼手机,忽然兴奋道:「小道消息!咱们的新上司已经到了!」 「到了?」 「到公司楼下了。」李墨刷着群消息,嗓音里隐含激动和期待,「据说是个养眼的大帅哥,有人听见经理叫他小闻总。」 小闻总。 这个称唿让他眉心抽搐一下,心脏突地一跳,接二连三地巧合令他有些不安,也让他产生了一点逃离的冲动。 他的胃变得有些不舒服,像是突然有一瓶碳酸汽水出现在他的胃里,许多小泡泡将他的胃撑大,让他既觉得涨,又觉得空。 许是因为早上没吃饭的原因,中午又耽误了这么久,胃发出了强烈的抗议。 仿佛逃避着什么,谢之南没有接下李墨这个话题,李墨没听见他回话,便抬眼看他,发现谢之南捂着胃,表情也有些不好,想起他还没吃饭,忙道。 「小谢,是不是胃不舒服?要不先下去吃饭吧?」 谢之南嘴角勉强牵出一点笑,说,「没事,只是饿了。」 李墨点点头:「那你快去吃饭,别饿狠了,对胃不好。」 谢之南应了声好。 他们公司的食堂伙食不错,谢之南一般都在食堂吃,他走到电梯口,刚要去按电梯钮,就见前面的电梯缓缓打开了。 谢之南垂下眼皮,刚要迈步进去,却忽然觉得浑身的毛皮都炸了。 第3页 他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缓缓抬起头。 于是,他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漆黑的眼眸。 那人眉眼浓黑,锋利的眉毛压得很低,嘴唇也抿得很紧,脸上的表情冷淡,可那双眼睛却乌沉沉的,仿佛正压抑着极为炽热的心火。 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谢之南心率飙升,整个人都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也无法动。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在往下坠,疯狂地往下坠,冰冷的风从他身边唿啸而过,他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坠入那段百味陈杂的岁月。 所有的回忆化成碎片,风一样朝他扑面而来。 真是奇怪,谢之南想。 在重逢的这一剎那,他最先想起的竟不是曾经相处的甜蜜,而是难堪。 他明知道月亮不属于他,却还是努力地、磕磕绊绊地追着那缕月光而行,偷来了一段时光。 而月亮永远不会为他驻足。 闻昀是很好很好的,谢之南只是觉得自己像个灰扑扑的小偷。 他不应该自不量力。 谢之南的心脏一下酸楚起来,剧烈的情绪沖刷着他的鼻腔和眼眶,又被他全力压下,维持着不动声色的体面。 闻昀一时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反应,谢之南甚至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如果是幻觉或许还好上一些。 但下一秒,他的幻想就被打破了。 电梯门要合上,闻昀盯着谢之南,用手掌拦下正要关闭的电梯门,往前走近一步。 谢之南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后退的一步,令某种气氛一触即发,似乎有什么滚烫炽热的东西,要从闻昀那身冷静理智的皮里烧出来,烧到谢之南的身上。 但什么都没有。 闻昀只是静静地看着谢之南,前进一步便克制地停下,很平淡,甚至是很冷淡地对他说:「借过。」 借过。 谢之南如梦初醒,游魂回到身体,夺回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他侧开身子,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人被发布了命令,沉默、缓慢、迟钝、僵硬,却又十足坚定地,为闻昀让开了路,让闻昀从他的身边经过。 也从他的人生里经过。 【作者有话说】 这里是一些阅读指南w 攻受都不是完美人设,分手两个人都有问题,所以不建议极端攻受控阅读! 以及本文没有火葬场,重圆是解决问题和解除误会的过程,本质上还是两个人磕磕绊绊谈恋爱的故事,两人从始至终都是1v1双箭头无第三者 本章的塔罗牌都是瞎扯的,只是想暗示他们要了,请勿当真qwq 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祝大家阅读愉快w! 第2章 「记性。」 五分钟过去,有同事摁开电梯门,看见谢之南丢了魂似的还站在里面,吓了一跳。 「小谢,不是听见你说吃饭去了吗?怎么傻站在这里?」同事走进来,帮他摁了电梯,看他状态不怎么好,便说,「你还好吗?」 有人进来,谢之南才抬起头,他面白如纸,看起来状态奇差,好半天才慢吞吞的,好像还在走神一样回了句:「……我没事。」 同事觉得他状态有点怪,不过也没多问。 很快,食堂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有人走进来,同事看谢之南还在愣神,出口提醒:「小谢,食堂到了。」 谢之南现在的反应有点迟钝,对话语的信息接收和反馈都很慢,他只能依靠本能,缓缓抬起头,对同事说谢谢,然后迈步走出电梯。 他们公司的伙食很好,谢之南经常来这里吃饭,他走到食堂,却一下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脑海中只记得那双冰冷的漆黑的眼眸,那一句冷冷淡淡的「借过」。 右眼皮跳果然不是什么好事,谢之南觉得今天有点倒霉,他远离了曾经相恋过的城市,跑得远远的,怎么还会在公司里遇见前男友呢? 但闻昀看起来好像不记得他了。 是忘了吗? 会忘吗? 谢之南有点恍惚,恍惚到会怀疑自己的脑海中,那段酸涩的回忆是否是真实的。 难道是他幻想的吗? 谢之南并不觉得自己很重要,也不觉得自己很好,他想,闻昀确实没有任何理由要去记住他。 只是…… 曾经在一起过,原来也会忘吗? 这句话说出来,谢之南却先感受到了一阵羞耻和惭愧,好像自己和闻昀曾在一起过,是件很不好也不应该的事情。 小偷偷走珍宝,还说珍宝就是他的。 的确像妄想。 想到这里,谢之南忽然一个激灵。 他发现自己的思绪又被闻昀带跑了,这种体验实在很可怕。 无时无刻不被另一个人所影响,像是脑海中被打上了另一个人的烙印,他根本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在乎,都能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整颗心脏都吊起来。 谢之南强迫自己不要在胡思乱想,在大脑里对自己下达指令,去拿餐盘和小碗菜,再端着它们坐到餐桌上,然后机械地捏着筷子,把点的菜送进嘴里。 诡异的味道在口中蔓延,谢之南一愣,彻底清醒过来。 他低头一看,看见自己拿了一份芹菜炒肉。 芹菜。 他不喜欢吃芹菜的。 怎么还是出错了。 谢之南沉沉地唿了口气,觉得有些无力。 第4页 其实他很擅长控制自己的行为,他习惯把自己伪装得滴水不漏,不管是闻昀的时候,还是和闻昀在一起的时候,谢之南从来都没给闻昀添过麻烦,像是恪守着某种准则。 哪怕是分手,谢之南也不吵不闹,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和闻昀分了手,再也没打扰过他。 他很会控制自己的,以前是为了闻昀,分手过后也是为了闻昀。 不过分手后是为了让闻昀不要再影响自己。 谢之南一直都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他一切如常,正常地上课、求职、搬家、上班,一直到这么多年。 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好的。 但实际上,在重逢后,他连一碗菜都会拿错。 谢之南产生了一种挫败感,好像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不被闻昀影响,闻昀不动如风,根本就不在意。 可他的伪装却顷刻间被这场突如其来地重逢砸出一个大洞。 谢之南强行打起精神,认真地吃了几口饭菜, 就是没吃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他重新回到工位,李墨的工位就在他旁边,见他回来了,李墨探了个脑袋过来说:「你刚刚见到小闻总没有?!你刚走他就过来了,他可真帅啊,就是看上去不太好接近。」 谢之南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睫,小声问:「……小闻总,叫什么?」 刚才来不及反应,突如其来的重逢砸得谢之南头脑发昏,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思考。 闻昀……是过来做什么的。 他心中有所预感,却又不愿去想,甚至还抱有一丝或许闻昀只是来谈合作的幻想。 尽管可能性很小,但要时刻记得这种很小的可能。 以免生出过多的期待。 「好像是叫……闻昀?」李墨掏出手机,在小群里翻聊天记录,「等我给你翻一下,有人偷拍了照片……啊找到了!」 李墨举起手机,凑到谢之南面前,谢之南垂下眼皮,目光落在李墨的手机屏幕上。 微弱的可能性灰飞烟灭,在真的确认的那一剎那,谢之南的心脏还是慌乱地跳了下。 今天的天气不好,画面的光线看起来有些阴沉,也有些模煳,大概是拍摄的时候拍得很匆忙。 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闻昀被簇拥在人群中央,似乎察觉到了偷拍的人,他的头微微朝这边偏过来,那双冷淡的黑眸对上摄像头,漫不经心,好像被偷拍这种事对他来说是稀松平常的。 的确也是稀松平常的。 像闻昀这样的人,有很多人喜欢。 谢之南曾经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李墨把手机收回去,说:「据说他是咱们董事长的儿子,刚回国。」 谢之南心情有点复杂,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事情,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李墨看他吃完饭回来,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小谢,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谢之南勉强笑笑,说:「没有,只是昨晚没休息好。」 李墨便说:「午休还有点时间,再睡会儿?」 昨晚几乎没怎么睡着,谢之南一整天都头脑昏沉,精神又过于亢奋,其实不太困,但他心乱如麻,实在没办法和李墨继续聊天,便应了声好。 带上遮光眼罩,视野归为一团黑暗,各种各样的想法挤在谢之南的脑海中,让他的大脑一片混沌。 他和闻昀是高中同学,暗恋了他整整三年,毕业后才在一起。 谢之南知道他家庭条件优渥,天之骄子,非富即贵,却不知道他是新跃集团董事长的儿子。 新跃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企业,甚至在国际上也颇有名声。 那时对谢之南来说,喜欢就是喜欢,除了喜欢之外的一切都不在意,所以从来没有打听过闻昀的家世。 ……如果知道的话,当时或许就不会来新跃了。 可惜没有如果。 谢之南一整天都有些恍惚,李墨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谢之南很感谢她的关心,对她摇摇头说没事,李墨见他不愿意说,便没有再多问。 下班的时候下了雨。 谢之南站在公司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雨还有点大,且没有变小的趋势。 他望着这场雨,还在发呆。 没有带伞,雨很大,走不出去。 这里离地铁站有段距离,免不了要淋雨,夏天已经到了尾声,难得还有这么大的雨,雨滴如黄豆,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上,溅出一个又一个碎开的水花。 当然硬闯也能闯出去,但谢之南今天精神恍惚,思绪不宁,大脑里的本能扼住了他的脚步,所以他停下来没走。 直到余光中瞥到有人过来,他下意识扭头一看,然后嵴背一僵。 闻昀从电梯里走来,天光沉郁,他却很显眼,因为皮肤很白,是冷白,那张冷峻淡漠的脸上没有表情,手里握着一把黑伞,朝门口走来。 谢之南心里一慌,闻昀却好像在此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黑沉沉的眸子朝他看来。 是在看他吗? 谢之南觉得闻昀应该不太会注意他,有点迟疑,于是多盯了两秒,而闻昀也没有挪开视线,他整个人都被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锁定。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没由来地产生了一股逃离的欲望,仿佛恍然惊醒,谢之南顾不得大雨会把自己淋湿,在闻昀走过来之前,他直接冲进了雨幕中,任由雨点密集地砸在他身上。 第5页 天色昏沉,雨势又大,谢之南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瓢泼大雨中。 像多年前他们分开的那一夜。 闻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手指捏着伞柄,捏得很用力,骨节都泛白。 - 谢之南家离公司有点远,但胜在房租便宜,三十平米,客厅就是卧室,带一个厨房,一个厕所,还有一个小阳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人生活是够了。 下班高峰期,地铁很挤,谢之南浑身湿漉漉的,怕影响别人,特意去地铁站的便利店里买了包纸,勉强擦了擦身上的水迹。 但回家的时候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整个人都很狼狈。 狼狈就狼狈吧,好歹是回家了。 只要回到家里,回到安全的地方,所有的伪装都可以卸下,所有的疲惫都可以得到修復。 「喵。」一打开门,焦糖就翘着尾巴迎了上来。 焦糖是谢之南捡的猫,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皮毛是浅浅的焦糖色,肚皮和四只爪子是乳白色,背上有橘猫的花纹,皮毛蓬松,脸圆,眼睛也圆。 谢之南刚工作的时候捡到的它,那天在下雨,焦糖缩在小区的绿化带下躲雨,小小一只哆嗦着,看起来很可怜。 那时谢之南刚来a市,孤孤单单一个人,捡到小猫也算缘分,他把小猫带去了医院,做了一通检查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就带回家里养了起来。 焦糖看见谢之南回来都要黏煳往他腿上蹭,但是谢之南今天淋雨了,裤脚湿得不成样子,焦糖只能蹲在他的面前,仰起头,用那对浑圆的眼睛望着他,甜甜地喵呜一声。 压抑的心情终于好上些许,谢之南弯下腰,冰凉的手指在猫脑袋上轻轻点了一下,说:「焦糖,是不是饿了。」 「喵~」焦糖听见自己的名字,乖乖地叫了一声。 谢之南露出笑意,低声说:「爸爸换好衣服给你开罐罐,在这里等等。」 焦糖的粮都放在厨房,以往焦糖都会乖乖地蹲在饭碗面前等饭,但它今天格外黏人,谢之南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谢之南擦干身体,换好衣服,正踮着脚,在橱柜里给它拿罐头,脚边就传来了焦糖喵喵的叫声。 他低头一看,发现焦糖正仰着头看他。 「怎么了,焦糖?」 焦糖盯着他看了几秒,迟疑一瞬,用头拱了一下谢之南冰凉的脚踝,像是安慰。 据说喵咪能够感知到主人的情绪。 谢之南盯着它也看了许久,那副强装的平静终于裂开一条细缝,他的嘴角抿了起来,眼神里的光泽黯淡下去。 「焦糖。」谢之南蹲下身,和焦糖对视,眼睫垂着,嗓音很低很低地说。 「人的记性会这么不好吗?」 【作者有话说】 天杀的我要把谢之南的猫偷了!!!!! 阴暗!爬行!扭曲! 第3章 「不喜欢就不要勉强。」 「喵。」焦糖睁圆眼睛,又朝谢之南甜甜地叫了一声。 挺像安慰的,人类总是很善于自我感动,不知道小猫是不是在安慰他,但谢之南决定把这个当做是安慰。 他的失态只是一瞬,很快就收敛好自己的情绪,甩掉那些胡思乱想,脸上重新挂起笑容,用食指挠了下小猫的下巴,笑说:「爸爸再给你开袋冻干。」 说完,他站起身,拿出罐头,给焦糖倒进小碗里,又拿出一根鸡肉冻干捏碎,洒在肉糜上,最后还倒上些营养品,搅拌在一起,才把碗放到焦糖面前。 对自己不是很上心,但是对自己养的小猫倒是格外上心。 可能就是有这种人,存在的意义必须通过外界给予,把小猫养好了,就觉得自己也是十分有价值的。 看焦糖慢吞吞吃上了,谢之南才走向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吹完头髮,一天积累下来的疲惫此时如同潮水,全部反了上来,将谢之南淹没。 谢之南瘫在沙发上,浑身酸软,有点不想动弹。 恰好这时他收到朋友的微信。 【漾漾】:给焦糖新买了罐罐,明天到了,记得取啊老公[玫瑰] 又乱叫。 谢之南无奈地笑了下。 林漾是他的大学校友,两人是不同专业,谢之南又不怎么在活动里活跃,原本是遇不上的。 相识的机遇很巧合,林漾被前男友纠缠,路过的谢之南被林漾随手一抓,当了挡箭牌。 据林漾说一看到他gay哒就响了,一眼就看出来谢之南是同类,所以拉过来互相帮助帮助。 谢之南当时尴尬得脚趾都在抓,正要矢口否认,就对上林漾求助的可怜的眼神。 谢之南:「……」 他还是心软了,所以默认了林漾的说法,没再吭声。 前男友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梭巡,面露嘲讽:「就他?他看起来满足不了你,还是说,你俩在一起,他是被你…的?」 他舌尖抵在牙齿中间,脸上笑容诡异,发出一个恶意的唇齿音。 「嘴巴放干净点。」林漾冷冷地盯着他,「给你点脸面收了得了,非要我说明白是因为你活烂才分的?」 「你!」男人目光阴沉,脸色通红,口不择言,「他妈的你个臭b……」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因为林漾一拳打了上去。 谢之南一熘烟跑去找了保安,才将这场争斗制止,男子是外校人员,被保安轰出去了,谢之南傻站在原地,林漾拽着他的手腕把他拖走。 第6页 两人跑了好一会儿,一直跑到后山的湖边才停下来,气喘吁吁。 「你…拉着我……跑什么?」谢之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跑等着被抓报告给导员啊?啧,本来不想打人的。」林漾倒是不怎么喘,看他这样有点嫌弃,「不是,你也太虚了吧?咱俩跑了都还没有八百米。」 那段时间谢之南晚上失眠,又不怎么吃得下饭,确实身体很不好。跑了一通心脏不舒服,他没搭理林漾,这片区域长椅多,他转身坐上长椅,瘫着缓劲儿。 林漾被他下了冷脸,也不恼,凑过来挨着他坐:「你挺够意思的,谢了啊老公。」 谢之南:「……」 谢之南有点无语:「你乱叫什么?」 林漾笑嘻嘻的,没脸没皮,用手在头上给他比了个心:「谢谢你救了我。」 谢之南不是很会和这种自来熟的人相处,尤其是林漾这种,生气都生不起来,抿着唇憋了半晌,瞅着林漾被打出血的嘴角,犹豫着问:「你的伤……要不要去下医务室?」 「不用。」林漾用舌头顶了下腮帮,被痛得龇牙咧嘴还逞强,「我不疼!」 谢之南:「……」 谢之南最后还是带着他去买了药,买完药还叮嘱:「你不要那么冲动,你前男友人高马大的,你……」他上下打量一眼林漾纤细的身材,认真说,「你对上他吃亏。」 「我可没有吃亏。」林漾玩弄着自己长长的指甲,无所谓地说,「他起码一周都硬不起来了,脸也估计也得养半个月的,嘻嘻。」 谢之南当时跑去找保安了,不在现场,自然没有看见林漾的丰功伟绩,不由语塞,默了许久,还是觉得他这样很冲动,又说:「总之你也该注意。」 林漾觉得谢之南这人真有意思,本来今天这一出没他的事,是自己强行把他拉过来当了挡箭牌,才让他陷入了这场风波,结果这人不仅没生气,还带他买药,叮嘱他以后不要冲动。 人挺好,还钝钝呆呆的,蛮好欺负的样子。 林漾是妖艷贱货,身边的朋友也是妖艷贱货,还没有过这种卡皮巴拉朋友呢,他手一拍大腿,心想这朋友他交了! 他直接把谢之南拐去校门口,美其名曰为了感谢他请他吃饭,谢之南本来不想去的,但架不住林漾一直磨,便答应了,之后就被林漾连带着名字专业班级刚和前男友分手的事儿都套了出来。 林漾痛骂前男友三小时,倒是谢之南一声不吭。 他问谢之南:「你前男友呢?怎么不说?」 林漾叫了两瓶啤酒,谢之南酒量不好,喝了一瓶就有点醉,他眼皮垂着,有些愣神,很轻的,像是惊碎什么梦境一样道:「我们只是……很无趣的,和平分手。」 所以,没有什么好说的。 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谢之南躺在沙发上,屋子里静悄悄的,灯光有些刺眼,他抬起手臂,用小臂挡住眼睛,遮住光线,让自己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听着自己的唿吸和心跳。 他和闻昀现在只是最纯粹不过的上上上上上下属关系。 闻昀似乎也没有认出来他,或者说是已经将他忘了。 所以其实也没什么说的必要吧。 就当不认识好了。 他放下手,拿起手机,给林漾回消息。 【谢之南】:谢谢 【谢之南】:上次买的罐罐都还没吃完,你太惯它了 【谢之南】:[图片] 谢之南拍了张焦糖喝水的图片发给林漾。 【漾漾】:我的焦糖宝宝宝宝宝宝宝!!!! 【漾漾】:就要给焦糖吃!给焦糖多吃!!让它吃!!! 林漾简直是个天生猫奴圣体,但他从小到大养的东西就没一个养活的,怕养小猫又给养死了,于是採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逮着谢之南的猫云吸。 两人倒是很有缘分,谢之南来a市工作,林漾就是a市人,毕业后选择了回家发展,两人时不时还能趁着周末约出来玩儿。 谢之南离开沙发,焦糖喝完水就地瘫下,他把瘫下的焦糖捞起来,回到沙发放在腿上,给林漾录了个撸猫的视频,让他好好吸。 两人聊了会儿猫的事情,林漾又提起之前打游戏认识的大学生弟弟,林漾会伪音,游戏玩得也是女号,和别人说话都用娇滴滴的女孩子的音色,可把这个弟弟钓坏了,对着林漾穷追勐打。 【漾漾】:我简直要崩溃了我真的对不感兴趣啊,我都和他说我是男的 【谢之南】:然后? 【漾漾】:然后他更兴奋了 【漾漾】:…… 谢之南没忍住笑。 【谢之南】:他看起来很喜欢你 【漾漾】:打个游戏有什么好喜欢的,面都没见过,我和他说话还伪的女音 【谢之南】:他有没有可能……不信你是男的? 【漾漾】:我靠你说得好有道理 【漾漾】:下次直接打个视频,把他心思断了,没空搭理小屁孩儿 【漾漾】:光说我呢,你呢 谢之南心里一跳,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傍晚回家时,在沉郁的天光下,看见闻昀的冷淡的脸。 他指尖微颤,一个字还没打出来,就见林漾又来了消息。 【漾漾】:上次追你那个画家呢? 啊,画家。 第7页 谢之南一愣。 若是不提,他都忘了。 【谢之南】:已经很久没有联繫了 【漾漾】:这么轻易就放弃啦 【谢之南】:毕竟已经拒绝过他了 【漾漾】:拒绝也好,总感觉他有点癫癫的 【漾漾】:啧,那个小破孩儿又来了 【漾漾】:我先撤了啊我去和他聊聊 谢之南回了句拜拜,收了手机。 屋子里重新归于一片寂静。 「喵。」焦糖从他腿上跳上来,趴到谢之南的肩上,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脸。 谢之南扭头看它看了半晌,蓦地嘆一声气:「人生真无常啊,焦糖。」 焦糖听不懂,疑惑地歪了下脑袋,谢之南摸摸它的头,用湿纸巾给它擦了擦脚垫,把它抱上床。 闭眼睡去了。 - 夜,晚八点,一辆黑色宾利行驶在夜色中。 裴如敛愁眉苦脸地捧着手机,抓耳挠腮,不知如何言说。 踌躇半天,他瞅向一旁面无表情的闻昀,他的表哥。 闻昀的妈妈和他妈妈是对姐妹花,不过都嫁得远,一个去了s市,一个去了a市。 如今闻昀来a市工作,他妈自然想好好看看姐姐遗留在世上唯一的儿子,所以特意交代裴如敛来带他回家吃饭。 就是表哥一直都不怎么亲近人。 好在裴如敛是个心大的,完全不在意闻昀的冷淡,他问。 「表哥,你一路上一直都看着窗外,你在想什么啊?」 闻昀听见裴如敛的话,才转过头,眼皮微垂,仿佛压抑着什么似的:「在想我是不是什么洪水勐兽。」 裴如敛没听懂:「啊?」 「没什么。」 裴如敛看他奇奇怪怪的,但也没深究,毕竟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哥,你说,如果要追人,应该怎么追啊?」裴如敛苦着脸看着手机上的聊天框。 闻昀垂眸看了眼,对话框上写着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是—— 我不喜欢你。 「不喜欢就不要勉强。」闻昀抬起头,冷淡地说,「不要死缠烂打,不要纠缠不休。」 裴如敛:「……」 裴如敛:「我亲爱的哥哥,我觉得,有没有可能,这种时候你可以安慰我一下。」 闻昀:「比如说。」 裴如敛皱着眉,搜肠刮肚,斟酌词句:「比如说,你可以告诉我,不要灰心,不要泄气,只要我持之以恆,真情就一定能感动我的漂亮姐姐。」 闻昀嗤一声笑了。 裴如敛:「……你对我这番话有什么不满吗?」 「时间是最没办法衡量感情的一种方式。」闻昀眼中的温度凉下去,脸上的笑意也变得很薄,好似有些讽意。 【作者有话说】 对表弟:不喜欢就不要勉强。 对老婆:勉强一下试试看。 请用海星和评论浇灌我!!!球球球球球你们了!!! 我会努力做饭的!!!(算师傅一边抡着铁锅大力翻炒,一边用手臂蹭了把额头上的汗,脸上露出了劳动人民勤劳幸福的微笑 第4章 「骗子。」 昨晚没休息好,白天又消耗了许多精力,不过九点,谢之南就困了。 本以为今晚会睡不着,但外头下着雨,雨势小了,雨声淅淅沥沥,空气湿度高,带着冷冽的草木气息,意外的催眠。 谢之南很快陷入熟睡。 又很快开始做梦。 他梦见很多年前,高考过后那个潮热的夏天。 傍晚,晚霞燃烧得十分漂亮,闻昀穿着白色的t恤,站在绚烂的晚霞下,眼眸漆黑,沉沉地看着他,问:「谢之南,你喜欢我?」 谢之南心跳如擂,这句话好似利箭,一下将他整个人戳穿,滴水不漏的伪装忘了,半句谎言都说话出不出来,只能睁大眼睛,像被惊住的草食动物,怔怔地看着闻昀,喉结都在发抖。 闻昀朝他走近一步,谢之南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气,衣服上的,似乎是浅浅的柠檬香,在闷热的夏日傍晚,格外明显怡人,叫谢之南也不由自主地朝他走了一步。 他们离得太近了,谢之南仰头看着他,听见他的唿吸,闻见他身上的味道。 晚风吹过来,很柔,很暖,有些熏人,吹动着两人的髮丝,有头髮遮住了闻昀的眼睛,闻昀的眼睛微微眯起,谢之南仿佛被他蛊惑,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替他拨开恼人的额发。 只是一秒,谢之南便骤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越界,要抽回手,但他刚刚做出回缩的动作,手腕就被人捉在掌心。 出乎预料,闻昀的掌心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么冷,他的掌心很烫,烫得像火烧,谢之南的手被烫得一颤,闻昀大概以为他要跑,于是更用力地将他手腕攥紧,不让他退后半分。 他垂下头,眼皮也垂下来,那双漆黑的眼睛很亮,亮得也发烫,可谢之南却没避开他的眼睛, 像是被他捕获,动弹不得。 「谢之南,你喜欢我。」他又说。 这句话是陈述,再没有半分疑问。 谢之南觉得自己的喉咙麻了,嘴唇也麻了,好半天也没有说话,闻昀一点也不着急,天地静谧,只有风动,他也静悄悄地看着谢之南,等着谢之南。 谢之南终于有了动作,他习惯性地垂下脑袋,仿佛诉说自己的喜欢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喉结微动,浅色的嘴唇张合,小声说:「……是喜欢你。」 第8页 「什么时候。」 暗恋的事被人揭破,还被人这样不留情面地,把藏得更深的东西挖出来,像珍蚌被人强迫撬开了壳,露出里头丰盈软肉,偏偏谢之南还乖巧得很,被欺负了也很快,别人还没用力撬,他自己倒先把壳全都打开了,露出最柔软的内里。 「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以后……也会一直喜欢你。」 「以后?」 「嗯。」 谢之南垂着头,闻昀可以看见他白生生又纤细脆弱的后颈,两只发红的,小巧的耳朵,耳垂也圆润通红,怪可爱的。 他似乎有些羞怯,却又大着胆子,试探着抬起头,像蝴蝶伸出试探的触角那样小心又谨慎,看着闻昀,然后羞涩地一笑,眉眼弯弯,白净的脸上还带了两个梨涡,笑得很乖。 「以后会更喜欢你。」他说。 然后,梦境碎了。 火烧云化成碎片,开始坍塌,坠落。 闻昀的目光不再温柔,冷如冰锥,刺向谢之南,对他说—— 「骗子。」 - 谢之南第二日昏昏沉沉地起床,游魂一样来到公司。 李墨看他状态不佳,凑过来问:「小谢,怎么感觉你的状态看起来更差了?」 谢之南眼下挂着明显的乌青,沉沉地唿了口气,说:「没什么,有点失眠。」 「吃点褪黑素?」李墨问。 谢之南摇摇头,吃完褪黑素第二天起来头昏得很,不是实在睡不着,谢之南都不想吃。 「没事,可能是最近换了枕头,我适应两天就好。」他笑着说。 李墨耸耸肩说好吧,回到工位继续工作。 谢之南给自己打上发条,隐秘地掩下所有不对劲的地方,照常上班搬砖,没事摸鱼划水。 中午,他去食堂吃饭,今天吸取了昨天的教训,特意选了一道自己爱吃的菜。 咖喱牛腩蛋包饭,上面盖了一小块炸猪排。 谢之南早上惯常不吃饭,中午一到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所以吃饭吃得很认真,直到听见后面传来几声招唿。 「闻总。」 「闻总好。」 …… 谢之南心脏突地一跳,身体也一下僵硬起来,连进食的动作都停滞了许久。 他是背对着门口坐的,还是坐的角落里,不起眼的一团,应该注意不到他。 但谢之南还是又往下缩了点,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才继续慢吞吞地进食。 直到打招唿的声音渐近,一声又一声,击鼓传花似的,从远处传来了他的身边,他坐在角落里,旁边是墙,离开的通道只有一条,这时候离开肯定会撞上,谢之南只能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 然后,有人坐在他旁边。 身体比大脑更先反应,仿佛是种深入骨髓的本能,他蓦然顿了下来,甚至没敢扭头确认,只是眼珠子往旁一转,余光瞅见熟悉的侧脸,就默默地把眼珠子转回来,头低下。 现在走可能有点奇怪,谢之南想,要等会儿才能走。 他发了会儿呆,然后觉得自己这时候如果要表现得比较平常,应该继续毫无波澜的吃饭,于是他又捏着勺子,开始闷头吃饭,秉承着自己只要不抬头就可以当作没发现的鸵鸟精神,一勺一勺挖蛋皮吃。 但其实他已经没有了什么吃饭的胃口,因此吃得很缓慢,只想着混个三五分钟的就离开。 连炸猪排都还没吃呢,有点可惜。 想到这里,谢之南不免又有点恼,心想这人为什么偏要这个时候来,还非要坐他旁边,昨天就没吃好,今天又没吃好。 他无意间朝旁边人的餐盘看了一眼,发现餐盘里一点都没动,连勺子和筷子都规规矩矩的放在里面。 谢之南心头一跳,仿佛有什么预感,下意识抬起头。 正好对上一双熟悉的,漆黑的眼,很认真,很专注地看着他。 扑通、扑通、扑通…… 心率狂飙,心脏狂跳,谢之南逃似的赶紧低下头,隔了两秒,觉察出什么不对,这会儿装鸵鸟应该会有点奇怪,他又抬起头,勉强扯出个笑意,到底还是打了声招唿。 「闻总好。」 闻昀一直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之南觉得有点尴尬,脸上的笑意维持不住,手指一点点攥紧,又很快松开,在闻昀年面前习惯性地垂下眼皮,小声的客气地说:「我吃好了,就不打扰……」您了。 「手怎么了?」闻昀终于开了口。 还是那把冷冷的如同金石一样的嗓音,落进谢之南的耳朵里,又像敲进了他的灵魂里,叫他蓦地一颤。 谢之南下意识望向自己的手,是左手,昨天被开水烫到了,他身上容易留痕迹,昨天烫出来的红痕,今天都还在,也有点刺疼,但没起泡,不算严重,谢之南就没管,等着它自然康復。 他想把手抽回去,不叫闻昀瞧见,却又觉得抽回去显得反应太大,因此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他的手指只蜷着抖了一下,看上去有点像是被吓到了。 「……没怎么。」谢之南说完这句话,就觉得有点奇怪,还有点懊恼。 这样的问话,太自然了,好像他们是熟识已久的人。 可他和闻昀现在不应该是……能这样关心的关系吧? 不是昨天还当不认识的吗。 谢之南有点迷惑,但他不打算深究这样的迷惑,他习惯于接受,只要接受就好。 第9页 他和闻昀应该当不认识的。 不要深究,他想。 人们总是会因为一个行为产生出许多幻觉,再因为这样的幻觉生出许多不应有的期待。 然后这颗心脏就会被人扯来扯去,吊来吊去,总之变得不属于自己。 所以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我先走了,闻总。」谢之南端起餐盘,站起来,很小声的,还有点落荒而逃的心虚,说,「……您慢用。」 您。 这对他们之间来说,是个很陌生的称唿。 刚来就要走,好像他很可怕似的。 「谢之南。」 谢之南站起来,端起盘子,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被闻昀叫住了。 声音不大,平平淡淡的,但鑑于闻昀的身份和极端出色的外表,从他一来到食堂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了过来,在听见他叫出谢之南的名字后,这些目光中又带上了惊讶和探究,还有挖掘隐秘的兴奋。 董事长的大公子,将来是要继承这一整个偌大的集团的,长相出色,成绩优异,说句天之骄子也不为过,他昨天才来公司,是怎么认识谢之南这个平平无奇的小职员的呢? 他们相处的氛围很奇怪,像是熟识已久。 谢之南的嵴背一瞬间就僵硬了,他察觉到了所有向他投来的视线,像过往一样。 他们看他不是在看他本人,而是在看他附加的身份。 得过闻昀几次优待的同学、和闻昀交往的恋人、闻昀分手后的前男友…… 现在的话应该是看上去和新总裁有旧的同事。 谢之南抿紧唇,停下脚步,慢吞吞地转过身,垂下眼皮,看着闻昀,轻轻地问:「闻总,有什么事吗?」 他努力使两人看起来只是因为工作任务上有交集。 周围的人自以为隐秘地盯着他们,也在等一个结果。 闻昀看着谢之南,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微微仰头,去看谢之南的脸。 谢之南好像很久都没理头髮了,额发偏长,在他的眼睑上打出一片沉郁的阴影,脸颊苍白而削瘦,嘴唇颜色浅淡,没什么血色。 他的肩膀绷得很紧,很僵硬,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手指捏着托盘边缘,很用力,用力到细微发着抖。 好像如果闻昀真的向众人流露出他们是旧识,他就会彻底崩溃。 而闻昀却只是盯着他的脸。 他想,谢之南瘦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下次见大家w 第5章 「成长。」 谢之南没看他。 闻昀却看着谢之南。 谢之南总是这样,很沉默,即便两人在一起过后,他也很沉默,仿佛已经习惯了当一个承受者,如果别人对他没有要求,他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而他本人却没有索取的概念,有时候闻昀会觉得,谢之南看起来这么喜欢他,但其实转身就可以离开。 因为谢之南从来都不对他抱有希望。 在毕业后的那个暑假,忘记了是哪次约会,盛夏傍晚,在公园湖边,两人见面后的一个小时里,一句话也没说。 闻昀想看谢之南到底什么时候会忍不住,但事实证明谢之南就是忍得住。 他似乎觉得能和闻昀走在一起就很快乐,是偷来的时光,闻昀偷偷看了他一眼,谢之南就像现在这样,低着脑袋,垂着眼睫,看夕阳晒在地上的影子。 于是闻昀停下脚步。 谢之南也停下脚步,终于捨得抬起头,迷茫地看着闻昀,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下了,不过想着他停下应该有他的道理,于是就用这幅呆呆的表情等着他的指令。 闻昀看了他几秒钟,他还是不说话,便冷冷地问:「请问我们现在这是要分手吗?」 谢之南一愣,被太阳晒红的脸白了几分,小声问:「你要分手吗?」 闻昀漆黑的眼睛仿佛无机质的玻璃珠,没有丝毫温度,盯着谢之南不吭声。 谢之南却以为闻昀的沉默就是默认,于是他又把脑袋垂下去了,眼睛盯着地面。 他好像觉得刚在一起不超过一周就被分手也是正常的,很温顺地就接受了这个决定,沉默地等着闻昀的宣判。 闻昀转身就走,只走了几步,谢之南没有跟上来,因为身后没有动静,所以他勐地转过身,看见谢之南站在葱郁沉闷的树影里,像被遗弃的小动物,连道路上庞大的树影都能把他吃掉,一副可怜的样子。 于是闻昀停顿几秒,又僵着脸回来,站在谢之南面前。 谢之南抬起头,还有点呆,有点愣,同闻昀对视半晌,确定他没有离开,才滚动了一下有点干涩的喉结,问:「你……怎么回来了?」 闻昀心想,今天谢之南一共和他说了两句话,一句话是问他要不要分手,另一句话问他怎么回来了。 在谢之南眼里,闻昀背着光,身后是晚霞,脸上被树影压得很暗,嘴唇抿得很紧,看起来心情不佳。 谢之南瑟缩着又把头低下,心想自己可能惹他不高兴了,是不是因为没有识趣的读懂他分手的意思后离开? 其实本该如此,但心脏还是一瞬间变得很闷,很重,像是要炸开一样难受。 谢之南低着头,很低很低地说:「对不起,我……」这就走了。 一只手伸到他的眼前,冷白的,遮挡住了他看柏油路面的视线,也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第10页 谢之南一怔,慢慢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闻昀。 他以为那把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要落下来,将他审判。 但没有。 谢之南怔怔地看着闻昀,在那时突然,突然聪明了一点。 他在想,闻昀是不是……想要自己牵他呀? 于是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像从洞穴里探出一个脑袋的小动物那样,小声问:「你是要我牵你吗?」 闻昀说:「不牵算了。」 但他没有把手收回去。 于是谢之南乖乖地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中,嘴角边抿出可爱的梨涡,笑得很纯很甜,说:「那我牵你啦。」 …… 人是会成长的。 有时候,闻昀觉得谢之南应该是成长了,以前谢之南是个忠实的承受者,给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不管是快乐或是痛苦。 后来他终于学会了主动提要求。 那个要求是—— 和他分手。 真了不起。 闻昀目光如刀,刮在谢之南的身上。 谢之南被看得更紧张了,睫毛在抖,手指捏得更紧,指腹都泛白。 这种时候,闻昀又觉得,谢之南好像也没成长太多。 明明不想和他说话,但还是站在他面前,凶他都不敢。 逃也不敢。 闻昀就这么看着他,看了许久,随后缓缓站起来,朝谢之南走近。 闻昀比他高了十公分,身高直逼一米九,肩宽腿长,光是站在他旁边就令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谢之南像被勐兽锁定的温顺草食动物,连逃跑的本能都被吓没了的那种,只能瑟瑟发抖,明明没欺负他。 闻昀不想逼迫谢之南,可又有一团郁结的火气团在他的喉头。 他的喉结滑了一下,干涩燥热,像把喉咙里的那团炭火生生咽下去了,才冷淡地扔下一句:「下班后留下来。」 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 说完,他没有再看谢之南,端起餐盘离开了。 谢之南在原地站了两秒,有点发懵,周围的视线还落在他身上,他抿起唇,也端着盘子离开了。 - 下午的时候就有人过来探听。 明明也只说了一两句话,但有些人就跟人精似的,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谢之南随口打发掉了,说闻昀只是来问他对食堂的满意度,知道他的名字是因为他胸前挂着工牌。 合理中透着诡异,诡异中透着合理的解释。 但总归是煳弄过去了,谢之南觉得自己应该还能维持平静的搬砖生活。 不然……不然怎么样呢? 辞职吗。 谢之南感到一点迷茫。 他不是个喜欢跳脱舒适圈的人,这份工作他很满意,虽然有时候会加班,但总体来说并不累,福利待遇也不错。 最主要的是……他习惯了。 习惯是很可怕的,因为习惯了,所以这样的生活好像已经成为了他血肉的一部分。 放弃会是一件很难的事。 有时候谢之南觉得,尽管自己已经二十七岁了,但他好像并没有长大,他为此感到惭愧,很惭愧,所以竭力装作,或者说是扮演一位成熟的大人。 但成熟的大人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烦恼吧。 唉。 谢之南沉沉的、沉沉的嘆了口气,看着自己手上被烫出来的红痕发呆。 过了一天,本来都快没什么感觉了的。 但是被闻昀中午那么一说,他忽然又觉得,好像是有点疼,需要被关心一下的。 他一直在发呆,呆着呆着还用指甲轻轻去刮那块被烫伤的皮肤,似乎这种轻微的刺痛能让他清醒一点。 很快,下班的时间到了,以前总觉得下午的时间难熬,今天却过得格外的快。 没什么需要加班的工作,很快同事们都收拾好准备离开。 李墨提起自己的包,见谢之南还没走,便问:「小谢,还不走?」 谢之南不想被人看出来异样,装作收拾东西的样子,说:「……马上就走。」 「行,那拜拜!」 「……拜拜。」 很快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谢之南有点想走,但又不能走。 只能对着桌子发呆。 一直等到六点半,办公室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也终于有人来了。 谢之南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铁灰色西装的斯文男人,约莫三十岁,一副精英模样,面带微笑,朝他走来。 ——如果这里有别人,谢之南不会认为他是来找自己的,但这里没有别人。 且他看着自己。 「谢之南?」他走过来问。 谢之南迟疑地点了下头。 「你好,我是总裁助理林景。」林景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对他说,「闻总临时有会议,所以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他举起手里的袋子,是一个牛皮纸口袋,看不来里面装的什么,袋子口被一块白色纸胶粘起来了。 林景的眼神很平常,交代也很平常,像只是来交接一份普通的工作。 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句:「是闻总准备的。」 意思是说,他没看过,也没动过。 谢之南的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但他不知道闻昀这是在做什么,半晌才犹疑地接下来,慢吞吞地说:「……谢谢。」 第11页 「不客气。」林景微笑说。 他还没离开,好似等着什么,谢之南一动不动,也没有拆袋子,只是迷惑地望着他,和他大眼瞪小眼,眼神逐渐涣散。 林景:「……」 林景维持着自己良好的专业素养,还是那副公式化的笑容,问:「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闻总的吗?」 带……话? 带什么话? 谢之南迟疑着,摇了摇头,摇完又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又试探着问:「我……我需要说什么吗?」 林景失笑,说:「不需要,如果您没有话要说,我就先离开了。」 「啊,好。」谢之南一顿,检索了一下人类行为,觉得这时候应该还要客套一句,便小声说了句,「麻烦你了。」 林景脸上的笑变得颇有深意起来:「不麻烦。」 他离开了。 谢之南等待了一个下午,这场奇怪的事件终于过去了。 林景离开后,他先是揉了揉自己的心脏。 心脏和大脑完全是两个独立的器官,大脑的理智和命令往往会被真实反应情绪的心脏背叛。 比如说现在,谢之南觉得心脏好像有点空落。 但只是一瞬,他很快忽略了这点空落,打开了林景交给他的袋子。 随后他的动作完全怔住了。 袋子里面躺着一管绿色的烫伤膏。 【作者有话说】 下次见大家w! 第6章 「不跑了?」 晚上七点,闻昀摘下蓝牙耳机,结束了这场线上会议。 咚咚。 敲门声传来,闻昀说了声进。 林景推门进来,走到闻昀的办公桌前,说道:「闻总,已经送下去了。」 闻昀问:「他说什么了?」 林景:「……他说谢谢。」 闻昀抬头,看向林景,抓住了这句话后的重点:「对你说还是对我说。」 林景:「……」 林景委婉道:「谢先生没有打开袋子。」 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知道闻昀送的什么,这句谢谢是对林景说的。 对他一句话都没有。 闻昀沉默一瞬,不过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而聊起了工作上的内容,没有再提及谢之南。 另一边,谢之南在自我洗脑。 把员工当成家人来爱护,是新跃的企业文化之一。 所以这管药膏……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吧。 他坐在地铁上,很小心把那个纸牛皮袋抱在腿上, 好像里头装的不是一罐药,而是什么稀世珍品,或者一碰就要轰一声炸开的炸药。 这显得他动作很僵硬,还很笨拙,甚至有点像怀里抱了个蛋的企鹅爸爸。 地铁上人多,有个人没站稳晃了下,就在谢之南身前,他立刻弯下腰把纸袋护进怀里,但面前那人只是晃了下就站稳了,他反应这么大显得很奇怪,周围人朝他投来困惑不解的视线。 谢之南:「……」 路人:「……」 谢之南慢慢直起腰,低着脑袋当没看见,完美秉承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理念。 如果这时候是q版图,谢之南的眼睛应该已经变成了豆豆眼,圆圆的脑袋上飘过六个浑圆的点,路人圆圆的脑袋上也飘过六个浑圆的黑点。 诡异又令人觉得无语的气氛。 回家过后,谢之南游魂一样,给焦糖放了粮水,吃完饭,洗完澡,九点不到就躺上床,闭上眼睛,看起来像是要睡了。 尽管他脑子现在活跃得不像话。 思绪纷杂,几乎要把脑袋吵坏了,质问他为什么不管自己的伤口。 痛!好痛!好痛!!! 伤口撕心裂肺,尽管它根本就没什么严重的,大概只是陡然被人关心了,就想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二十分钟后,谢之南又睁开眼睛,翻身下床,穿着兔耳棉绒拖鞋,啪嗒啪嗒走到客厅,从电视柜侧边的柜子里拿出那个被他刻意收起来假装没看见的纸皮袋子,摸出里面的药膏,往手上一抹。 明明是治烫伤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谢之南抹上去却觉得指背那块更烫了,几乎要把他烫伤。 他又连忙把药膏放进纸皮袋子里,再把纸皮袋子放进柜子里,佯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又啪嗒啪嗒踩着拖鞋回到床上躺着。 这下脑子里终于不吵了。 像是某个被深深压抑的渴望终于得到满足,于是偃旗息鼓。 - 接下来几天谢之南都能在食堂看见闻昀。 每次他都坐在离谢之南不远的地方,谢之南总觉得他好像在看自己,但是一抬头,闻昀都垂着眼皮,缓慢斯文地吃着饭,看上去根本没投给他半分视线。 谢之南感到一点羞耻,毕竟这是人类三大错觉之一—— 他好像在看我。 其实只是自作多情而已。 看样子上次真的也只是员工关怀。 闻昀看起来并不想和他有什么多的接触。 谢之南压下心里最深处那点莫名的情绪,松了口气,想,这样才是最好的。 几天过去,谢之南高高吊起的心终于放了下去,逐渐接受了闻昀会在每天中午来员工食堂吃饭的接地气风格。 他放松了警惕,不再悄摸关注食堂里的闻昀,也不再一副只要他有过来的动静就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 第12页 今天中午的饭又是咖喱牛腩猪扒,谢之南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不再提心弔胆过后,吃饭也吃得很满足很投入。 人是不能放松警惕的。 谢之南完全忘记了,某些野兽为了捕猎,也会十分耐心地匍匐在草丛里,等着在洞口警惕张望的小动物,等小动物觉得没有危险,慢吞吞从洞口里钻出来吃草的时候,野兽就会骤然从草丛里跳出来,叼住猎物,将自己兇狠的獠牙刺入猎物温暖的脖颈里,一击致命。 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闻昀已经坐在了他的对面。 谢之南那时正叼着一块炸猪排,怔怔地抬起头。 啪嗒一下。 炸猪排从他的嘴里掉落。 这个场景应该有点狼狈,谢之南慌慌张张地低头,幸好猪扒掉在碗里,不是桌子上或地上,谢之南觉得现在很尴尬,他皮肤薄,很容易脸红,有点什么情绪就脸红,这会儿他低着头,但也没掩盖住自己露出来的耳朵。 闻昀没动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先是看他给自己露出来的那个软乎乎的发旋,再往下看见他露出来的那节泛红的耳朵。 谢之南:「……」 谢之南能感受到闻昀在看他,不由嵴背一紧。 他拽出一节餐巾纸,草草地擦了嘴巴,含煳地说了一声:「闻总好,我吃好了您慢用——」 话音戛然而止。 谢之南浑身一震,要起身的动作一僵,懵逼又惊悚地抬起头。 一瞬间,他没明白髮生了什么,只是很懵,甚至怀疑是不是食堂进了蛇,不然怎么会有个触感细腻冰凉的东西碰上他的脚踝呢? 他足足怔了有五秒,才勐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闻昀的皮鞋尖。 黑色,冰凉,没用什么力道,却硬生生阻止了谢之南起身的动作。 谢之南的腿顿时就软了。 他一瞬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见了鬼似的瞪大眼睛看着闻昀的脸。 闻昀面无表情,面色坦然,缓慢斯文地吃着饭,一点也看不出来在桌子底下竟然干着这种勾当。 谢之南又在自我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里纠结了半分钟,于是悄悄把脚往外挪了挪,果不其然受到了不容抗拒的阻力。 他又沉默了一分钟,似乎是在重建自己的心理认知,好半晌才认命的,重新放下盘子,低下头一言不发。 「不跑了?」闻昀眼皮都没掀,嗓音淡淡。 「……没跑。」谢之南讷讷说。 闻昀嗤了一声,谢之南被他这一声嗤得浑身一抖。 这个颤抖被闻昀发觉了,他凉凉地问:「你很怕我吗,谢之南。」 谢之南:「……」 谢之南坐得板板正正,肩膀微耸,手臂也打直了,手攥紧了捏成拳头放在膝盖上,被喊到名字的时候像极了犯错的学生。 他抿着唇,不知道要说什么,闻昀看他这幅逃避的样子,锋利的眉毛一沉,嗓音也沉了下去:「说话。」 谢之南的掌心攥得更紧,心脏在胸膛里狂跳,血液冲到他的脑颅,让他一时都无法冷静思考,只能被闻昀这番话逼着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皮,嗫嚅说:「没……没怕。」 闻昀:「……」 没怕说话还打磕。 他这幅样子看得人窝火,真想把他团成团狠狠搓一顿才能一消心中火气。 谢之南低着头,余光正好能看见闻昀放在桌面上的手。 那只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莫名碾了下指尖。 ……难道是想打他吗? 谢之南震惊地抬起头。 眼睛睁大了,食堂白色的灯光点进他的瞳孔,随着他的眼珠微微闪动,像浮出来一星点水光,看起来很软和,也有点可怜的样子。 他神色里的担忧太明显,闻昀简直不知道他又理解到哪里去了,颇为无奈地嘆了口气,问。 「烫到的地方好了吗?」 「啊?」谢之南呆呆愣愣地啊了一声,下意识垂眸看向自己几天前被烫到的左手指尖。 已经完好如新,那节手指白皙细腻,再也看不出来一点痕迹。 「手伸出来。」 谢之南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听话地把手放到了桌面上,放上来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又勐地把手蜷缩起来。 一副自己可没有被前男友影响的欲盖弥彰的味道. 闻昀看见他光滑的手指,知道是没事了,便道:「好了就行。」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叫谢之南觉得指尖忽然又烫了起来,他无意识地用拇指搓着那块曾经被烫着过得皮肉,嗯了一声。 闻昀冷冷道:「然后呢?」 然后什么? 谢之南睁着那双浅色的圆眼睛,茫然地看着闻昀。 闻昀说:「我以为受人帮助过后说声谢谢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 啊,对,是这么回事。 被指责了,谢之南羞愧起来,脸又红了,硬着头皮,努力搜颳了一通能在这时候说话的场面话,小声说:「谢、谢谢您的关心和药膏,手已经好…好多了。」 闻昀说:「哦。原来还知道谢谢我。」 这话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的,谢之南低着脑袋,一边焦虑地搓着手,一边组织语言说:「很……很感谢公司对员工的爱护,我…我会记得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的。」 第13页 闻昀:「……」 闻昀足足沉默了一分钟。 【作者有话说】 下次见大家w! 第7章 「我很见不得人吗?」 两个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结界,结界之外,人声喧嚣,结界之内,死寂无声。 谢之南坐立难安,又想走了,他试探地动了动脚,没有再感受到阻力,闻昀的腿已经收了回去。 他蓦地松了口气,想自己刚才果然是出现了幻觉。 闻昀怎么可能做出来这样的举动呢。 谢之南觉得这应该是可以离开的意思,便抬头试探地去看闻昀。 闻昀还盯着他,神色莫名,表情似乎是更冷了。 不过鑑于他一直都是那副淡淡的样子,谢之南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惹了他不高兴。 他总是看不透闻昀在想什么。 谢之南心里冒出一个小小的,酸涩的泡来,小泡炸开,在他心里留下很细微很细微的痕迹。 他想,可是已经当做不认识了呀。 谢之南捏紧盘子,眼皮垂着,纤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上打出一片阴影,小声说:「闻总,我吃好了……就先回去工作了。」 闻昀没说话。 没说话应该就是默许的意思。 谢之南缓缓地,小心地,努力把自己的动作缩到最小,但刚刚动腿,就听见闻昀平静地问:「你很忙吗。」 他的语气真的很平静,很冷淡,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但谢之南却感受到了一点……很隐秘的攻击性,和不满。 他有些不确定,因为他向来是个迟钝的人,对别人的恶意感受得很不明显。 这大概是一种保护机制,在面对伤害的时候,太敏感不是一件好事。 但他却感受到了闻昀那点,十分不明显的不满。 谢之南顿下动作,有些犹疑,很缓慢弧度很小的,偏过头去看闻昀。 但闻昀还是没什么表情,只用那双黢黑深沉的眼睛看着他。 谢之南并不能看出什么。 可能也只是错觉。 谢之南决定不去深究,闻昀问了,他就回答:「……上午有点工作没做完。」 其实做完了,这只是谢之南的藉口,回答完他有点心虚,又不看闻昀了。 闻昀对于谎话是很敏锐的,尤其对谢之南的谎话,因为谢之南很不擅长撒谎,每次撒谎都会被揪住,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谢之南努力使自己的表情保持平稳,尽管他的心脏都跳得快从胸膛里跳出来。 闻昀看着他骤然浮起粉色的耳朵,很久没说话。 保持这个要起不起的姿势很久了,谢之南腿有点麻,便活动了一下脚踝,针似的密密麻麻的疼意蔓延,让他皱了下眉。 沉默的氛围终于被打破,闻昀也垂下眼睫,低低的,平淡地说:「那就去处理工作吧。」 好像什么也没看出来似的。 谢之南松了一口气,这才抬头看他,说了一声:「闻总再见。」 闻昀看着他,薄唇微动,也说:「再见。」 谢之南忙不迭端着盘子离开了。 - 第二天,谢之南没有再去公司食堂,且打算最近再也不去食堂。 其实他真的很喜欢公司的食堂,种类多,厨子手艺好,饭菜都很好吃。 最主要的是公司食堂免费。 但他现在打算去楼下的饭店里吃饭。 他们公司在市中心,楼下倒是有许多餐馆,还有几个便利店。 谢之南向来不喜欢在这些地方吃饭,中午人很多,要排队,很麻烦。 且他有些挑食,不喜欢吃面包饼干炸鸡等一系列干巴食物,不喜欢吃蛋糕芝士奶油等一些列甜腻食物,讨厌饭糰寿司包饭等一系列生冷食物,也讨厌一些刺激性的食物,比如蒜、香菜、折耳根,还讨厌吃起来很麻烦的食物,比如需要剥壳的虾,需要拆壳的蟹及需要吐刺的鱼…… 包括但不限于以上种类。 最致命的是,他还有一丁点选择困难症。 他在公司楼下晃了一圈也想不到自己要吃什么,不由开始怀念起食堂来。 当然食堂经常也会做一些他不吃的菜品,不过食堂菜品种类多,谢之南排除一些不爱吃的,还能剩下好些菜品可以挑选—— 而且食堂的咖喱牛腩猪扒饭真的做得很好吃。 谢之南来回熘达了两圈,之后拐进了附近的一家便利店里,买了一小盒泡面。 起码泡面便宜嘛,谢之南不无欣慰地想。 正拿着泡面要去付款,谢之南扭头就看见便利店门口走进来了个熟悉的身影。 谢之南:「……」 谢之南现在都有点疑惑了,他们干总裁的时间这么空闲吗? 好像背后灵。 他在心里悄悄吐槽,却不想闻昀骤然抬头,那双黑眸宛如捕猎一样,眼神骤然锁定在谢之南身上。 谢之南被吓得转身就把自己藏了起来。 但刚一藏起来就觉察出不对。 哪个正常的下属会一见到上司就躲起来? 欲盖弥彰。 谢之南有点懊恼,还有些泄气,只能寄希望于闻昀并不在乎他这个异常的举动。 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丢人一点。 但可惜他註定是要失望了。 第14页 闻昀不仅一进门就精准地盯住了他,还直接迈着长腿朝他这边走来。 谢之南低着脑袋,假装自己在挑选其他的食品,一副忙碌的样子。 直到闻昀走过来,站在他旁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木质香水的气味,浅浅淡淡,谢之南才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好像刚才发现他似的,努力做出惊讶的样子:「闻总。」 可惜他的语调出卖了他,干巴巴的,还有点底气不足。 闻昀也一点都不给面子,垂着眼看他,面无表情地说:「谢之南,很假。」 谢之南不吭声了,又一副忙碌找小食的样子。 闻昀问他:「你在做什么?」 「……买、买午饭啊。」 闻昀盯着他手里胡乱拿起来的食物,冷飕飕地问:「拿你不喜欢吃的溏心蛋?」 谢之南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拿了一个袋装的溏心蛋。 这也是他的挑食食谱之一,他不喜欢这种半生不熟的东西。 谢之南:「……」 谢之南觉得闻昀好烦,还要故意说出来。 明明应该装不认识的啊。 谢之南沉默着,把手里的溏心蛋重新放了回去,刚一放回去,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把那颗溏心蛋又捞了起来。 谢之南:「?」 他迷茫地转头看去。 闻昀神色自然地说:「我要吃。」 谢之南沉默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现在的发展有点奇怪,但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的样子。 闻昀对半生不熟的东西的接受度显然比他要高,所以吃溏心蛋也很正常。 真的正常吗? 为什么要拿他不要的那个? ……闻昀为什么要来便利店里吃午饭? 谢之南拿着一桶泡面去结帐的时候,脑子里还有些迷煳,闻昀跟在他身后,拿了一个三角饭糰。 排队的时候,谢之南总是忍不住回头看他,闻昀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问:「看什么。」 谢之南抿着唇,还是没忍住,小小声地说:「你就吃这个吗?」 闻昀手一翻,把手心里拿着的溏心蛋包装露出来,面无表情地说:「还有这个。」 谢之南:「……」 他把头转回去了。 结帐的时候,闻昀的三角饭糰和溏心蛋随着谢之南的泡面一起放到柜檯上,收银小妹有点迟疑地问:「你们是一起的吗?」 闻昀说:「嗯。」 收银小妹又去看谢之南。 谢之南只好木着脸点头,摸出手机让收银小妹扫码,他本来打算付完款就拿着泡面直接走,回到公司去泡。 其实公司准备了很多零食小吃,当然也包括泡面,不过公司里没这个口味的。 谢之南还在付款,就走了那么两秒钟的神,就看见闻昀拿着泡面和饭糰,交给了工作人员处理。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闻昀自上而下一瞥,眼尾弧度锋利:「怎么?」 某种小动物一样的直觉,让谢之南察觉到了一些危险性,他又慢慢闭上嘴,怂怂地摇摇头,说:「……没怎么。」 于是最后还是和闻昀一起坐在了窗边吃饭。 谢之南坐立难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半天没吃下第一口泡面,像凳子上有针。 闻昀冷冷问,「要我找营业员给你换张凳子吗?」 谢之南:「……」 谢之南立刻埋头拌面,把黏煳煳红彤彤的面搅拌得咕叽咕叽响,含混道:「也、也不用。」 闻昀盯着他那碗鲜红的面,皱了下眉,起身走了。 走掉了? 谢之南悄悄往旁边一看,但是三角饭糰和溏心蛋还放在桌面上。 他不知是有些失望还是庆幸的松了口气。 隔了片刻,他又回来了,那时候谢之南刚嗦下一口面,透明玻璃前正好路过一个同事,而闻昀正好回来,在他旁边坐下,谢之南勐一吸气,突然呛咳起来。 闻昀把手里买的东西往他手里塞,谢之南咳得眼泪水都出来了,在眼前煳了一片,模煳的视野中,看见闻昀递过来一个袋装的东西,像牛奶,便推拒说:「……我不要喝牛奶。」 哦,牛奶也挑,因为谢之南觉得牛奶腥。 麻烦。 不好养。 闻昀用吸管把酸奶戳开,塞他手里,说:「酸奶,黄桃味。」 谢之南这才把吸管叼进嘴里,咕噜咕噜几口喝了。 冰冰凉凉的酸奶解救了被辣到的舌头和喉管,谢之南吐出一小节舌尖,唿了口气,藉以散热。 像小狗。 小狗还埋着脑袋,像闹别扭似的,含含煳煳地说了一声:「……谢谢闻总。」 你说他笨吧,他就是挺笨的。 坑了他一顿午饭,他还给你说谢谢。 谢之南盯着面前这碗面,又在发呆了,看起来正思忖着什么。 闻昀偏着头看他,也不催。 好一会儿,谢之南才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慢腾腾转过脑袋,巴巴地看着闻昀,对他说:「……可以去里面一点吃吗?」 靠墙角的位置也有坐的桌椅,还不用直面路人。 闻昀刚刚回来的时候扫到一眼公司员工,只是大概有个印象,不清楚是谁,所以并没在意。 但结合谢之南现在的试探,就很有意思了。 闻昀几乎是要气笑了:「谢之南。」 第15页 被人喊大名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毛骨悚然感,谢之南懵懵地看着他,啊了一声。 「我很见不得人吗?」闻昀对上谢之南的眼睛,目光如同审视。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一直没什么时间码字,存稿彻底阵亡了orz 后续尽量写,有任何变动都会在作话里说的,给大家笔芯w 第8章 「那你走吧。」 闻昀这样的人,说自己见不得人,只是因为谢之南不想和他一起坐在透明玻璃前面,怕被同事看到。 谢之南就差一句「臣惶恐」说出来了,磕巴道:「没…没…没有啊。」 「没有你磕巴什么?」 谢之南呆呆的,随便找了个理由,没底气地说,「就、就是有点辣。」 闻昀浓黑的眉毛一皱,目光下滑,落到谢之南被辣得通红的唇上,刚刚喝了酸奶,唇缝里还抿着一点酸奶沫。 「酸奶喝完了?」他问。 刚才确实唿噜唿噜几口就喝完了,谢之南愣愣点头。 闻昀起身,似乎是要再去给他买一袋酸奶来喝,谢之南本来就是随便找的藉口,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角,阻止了他的动作。 闻昀身形一顿,转过身。 谢之南小声说:「……也没有那么辣了。」 闻昀垂眸,看着谢之南抓住自己衣角的那只手,手腕很细,手型也生得漂亮,很白。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谢之南像被烫着了似的收回手。 闻昀的嘴唇很轻地抿了一下,看起来像是因为谢之南的离开有点不开心。 但谢之南已经转过身,重新捧起了自己那碗鲜红的拌面,没看见闻昀的表情,只是含煳地补充了一句:「谢谢你。」 闻昀看着他的侧脸,前几天下雨,今天放了晴,外头阳光正好,金色的阳光洒进来,洒到谢之南的身上,把他的耳廓都照得半透明,甚至能看见上面细小的绒毛。 谢之南提起一筷子黏煳面条,正要送进嘴里,就听见闻昀淡淡地说:「谢谢我们公司关怀员工的企业文化?」 谢之南又感受到了那股阴阳怪气的不满,明明闻昀的表情看起来这么平淡,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可能是错觉。 谢之南含煳地说了个唔。 他似乎听见闻昀很轻地冷笑了一声。 他扭过头,悄悄去看闻昀,闻昀这回没再看他了,表情淡然地撕开了三角饭糰的包装,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应该是听错了吧。 谢之南想,他也低下头开始吃饭,却莫名的用手摸了下后颈。 总感觉后颈发凉,好像有人想狠狠咬他一口似的。 - 吃完饭,谢之南瞅了一眼旁边的闻昀,闻昀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知道不能把人逼太紧了,便说:「我还有事。」 意思就是不用和他一起回公司了。 谢之南顿时松了一口气,但他担心自己庆幸的表情太明显,又被闻昀抓包,于是努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说:「好的,闻总,那我先回去了。」 闻昀觉得他装不认识的样子很好笑,便问:「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也要装吗?」 谢之南适时地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闻昀看他这样觉得没意思得很,冷冷道:「那你走吧。」 他好像又不高兴了。 仿佛被某种深刻在身体里的本能影响,谢之南犹豫着,半天没动。 闻昀没看他,但余光一直注意着这边,嗓音还是冷冷淡淡的,听不出来是不是带着某种期待:「不走吗?」 谢之南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问他为什么不高兴吗? 谢之南不知道要如何问出口,下属应该不会对上司这么关心,仿佛有一块铁生生堵在他的喉咙,谢之南的嘴巴滑稽地张开,又闭上,最后他也只低低地说了一声:「……闻总再见。」 闻昀的眼睫垂下,看起来像是有点失望,没有作声。 他试探性地离开了座位,在离开了闻昀的视线后,他就走得越来越快,仿佛如果再不走快点,就会有一团黏稠离乱的糖浆一样的东西将他包裹,像跑进蜜罐里的小虫,被梦幻一样的甜吸引,最后却生生溺毙在那里。 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十字口马路,那个便利店已经被他甩到了身后很远的地方。 人来人往,车流穿梭。 绿灯亮了,人流往前,嘈杂的喧嚣声中,谢之南忽然想回头看一眼。 这股欲望来的莫名其妙,好像那个小小的便利店里,长出了藤蔓,从他出门的那一刻,这颗藤蔓就缠在他的脚踝上,随时准备牵绊住他离去的脚步。 欲望快过了理智,快过了思考,谢之南在往前走的人群中停下脚步,站定在原地,回头一看。 人群如同河流,在他身边穿过,而他像是河流中逆行的舟。 隔着茫茫人海,他看见闻昀从便利店里走出来,那双漆黑的眼睛看过来,与他相望。 谁也没有动,绿灯快结束了,人潮剩下最后一点尾巴。 谢之南仓皇地垂下眼皮,随着最后的人潮,一起往前走去。 - 回到公司,一切如常。 但到了下午,谢之南的眼皮又开始跳,他一直在揉眼睛,眼皮都揉红了,李墨看不下去,给他支了个法子。 她说,在他们老家如果眼皮一直跳可以找一张红纸,撕成一小块块,黏在眼皮上。 第16页 「这样真的可以吗? 」谢之南很好奇,李墨中午点了外卖,外卖里头正好塞了一个红色卡片,她把卡片揉软撕了一层下来,沾了水给谢之南贴眼皮上。 「不知道。」李墨耸耸肩,「总归我们老家有这个做法,应该是能压邪吧。」 谢之南本来是不大信这些的,但想起李墨上次算出来的塔罗牌,他张开的嘴又默默闭上了,老老实实地让李墨给他贴。 「好了!」李墨拍拍手,满意地点点头,「这下眼皮应该不会再跳了。」 「谢谢墨姐。」 不知道是真的有效,还是心理作用,下午谢之南觉得自己的眼皮好像真的没有跳得那么厉害了。 谢之南感到很满意,连工作的效率都变高了,心情都轻快起来。 直到他在下班前收到一条微信。 【李画家】:南南,我在你公司楼下 【李画家】:你都好久不回我消息了,我只好亲自来找你了 谢之南一瞬间有点迷惑,他不太擅长也不喜欢社交,平时聊得最多的好友就是林漾,所以一时间竟没想起这个李画家是谁。 愣了两秒,他才勐然回忆起,这是之前那个被他拒绝的画家。 这个画家姓李,叫李青,有点缠人。 谢之南有时候会带着小猫去公园里熘达,有一次正好遇到了在公园湖边画画的李青。 李青说他抱着猫的样子很柔软,给了他一些作画灵感,希望可以和他交个朋友,但谢之南不太喜欢接触陌生人,也不太喜欢去交新的朋友,便拒绝了。 他本来以为拒绝了就不会再有后事,谁知道他后来总能在公园里碰上李青。 一开始谢之南也怀疑过这人是不是故意蹲他,但李青神态自然,偶尔看到了他就挥挥手打个招唿。 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毕竟这里是公共场合,别人当然也有过来的自由。 谢之南家附近只有这一个公园,建设得也很不错,除了这个公园,离他家最近的公园在十公里外了,有点远,还更小,犹豫再三,谢之南还是没有选择绕原路。 后来两人碰见的次数多了,渐渐地也能聊几句,李青再提出加好友的申请,谢之南也没再好意思拒绝。 加上当天,他就和谢之南说,他是故意蹲谢之南的,一直蹲了谢之南两个月,就是为了和他加上好友,觉得他长得很可爱,想追他。 谢之南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自己是gay的,总之当天就拒绝了他,并告诉他自己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本来以为拒绝了也没事了。 谁知道今天还有这一出。 有时候真的觉得世界上没几个正常人。 如果不是聊天记录作证,谢之南都怀疑自己拒绝他的那段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个画家又是怎么找到他公司的? 【谢之南】:你为什么会在我公司楼下? 【李画家】:^ ^想来就来了 谢之南在情绪上反应很慢,总而言之就是有点钝,他倒是不觉得有多生气,只是觉得很麻烦。 【谢之南】: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 【李画家】:^ ^抱歉 【李画家】:我会一直在你公司楼下等你的 【谢之南】:……我不在公司 对面没有回覆,不知道有没有信。 谢之南唿了口气,决定今天也晚点离开公司。 下班时间到了,谢之南多等了半个小时才下楼,出公司门口他左右看了看,没有看见李青的身影,才松了口气,刚往外走了两步,旁边就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影,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谢之南不经吓,嵴背上的寒毛都炸开了,勐地抽出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几步,睁圆眼睛惊魂未定地看着来人。 李青似乎对他这幅被自己吓到的表情很满意,斯文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微笑,把手里白玫瑰捧花举起来,说:「南南,好久不见。」 谢之南被吓得心脏狂跳,他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说道:「……你是有病吗」 李青的脸上浮现出两抹潮红,唿吸也有些急促,说:「南南,我只是喜欢你。」 谢之南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自己公司地址的,头疼得厉害,公司附近认识的人太多了,他还不想在公司里出柜,便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情绪,不欲同他起争执:「我要回家了,你别跟着我。」 「我可以去南南家里吗?」 「不可以!」 「但是我今晚还要请你吃晚饭。」 「我没有答应。」 谢之南大步往前走,李青跟在他身后,阴魂不散:「南南,把花收下吧,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花也很衬你。」 谢之南闭着嘴巴一声不吭,但他的沉默反倒给了李青某种勇气,他直接抓过谢之南的手,要把手里的花往他手里塞:「南南,我……」 二人已经纠缠到马路边,忽然,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从拐角驶来,分毫不差地停在二人面前。 后座车门被打开,一只手搭上黑色车门,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冷白色的,手背上有着明显凸起的青筋。 谢之南仿佛有了某种预感,心头勐地一跳。 李青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从车内出来,穿着裁剪良好的深灰色西装,漆黑的瞳眸透着冷意,冰凉的视线在谢之南还有李青之间掠过,看向李青手里那捧白玫瑰上,盯了半晌,又去看谢之南的脸。 第17页 谢之南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尽管什么都没有,他下意识用力把自己的手从李青的手里抽出来。 气氛有点古怪,李青敏锐地察觉到这人和谢之南之间的氛围不同寻常,正要开口询问,就听见这个男人发问。 「谢之南,交给你的工作做完了吗?」 什么工作? 谢之南张了张嘴,这时候当然不能说没有,他甚至一瞬间感到了解脱,他实在是不想和李青纠缠了,于是顺口应下来:「对不起闻总,我还、还有一点没做完。」 「那就回公司。」闻昀说道。 「不是,你谁……」 李青话还没有说话,忽然就对上了闻昀的视线,闻昀比他高,似乎只是随便地扫了一眼,漆黑冰冷的瞳眸往下看,冷淡,毫不在意,甚至只给了这一瞥,就重新收回了视线。 仿佛没看见他似的,或者即便看见了,也当他是某种渣子。 李青感到一点愤怒,更令他愤怒的是,这个男人对谢之南维护的态度。 他脸色阴沉下去,又想去抓谢之南的手:「南南,只有我才是最喜欢你的……」 谢之南刚要避开他的肢体碰触,就被闻昀抓住肘关节,拉了过去。 闻昀终于又捨得给了李青一点视线,依旧是那副冷淡而毫不在意的姿态。 「如果你再骚扰我的员工,我会直接把你送进警局。」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w 下次见啦 第9章 「我们公司不歧视同性恋。」 他说得很平静,不像是警告,也不像是威胁。 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如果李青再继续跟着谢之南,一定会被处理。 甚至不止是被简单的处理。 李青咬着牙,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当然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男人身份不凡,身上那股高高在上的精英气息与生俱来,对于这种阶层的人来说,他甚至是不需要被注意的。 因为轻而易举就可以解决掉。 扭曲的嫉妒侵蚀了李青的心脏,他死死地看着闻昀,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是的话,他应该能轻易地将谢之南关起来吧。 李青的目光像潮湿黑暗里爬行的蛇,阴冷粘腻又透着噁心,黏在谢之南的脸上,谢之南不喜欢被这样看着,下意识侧了下身体,看起来就很像是想往闻昀的身后躲。 李青看着他躲避的动作,神色阴沉下去,但闻昀护在他身前,他沉沉地盯了半天,才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谢之南才重重地唿出一口浊气,对闻昀说:「谢谢闻总。」 闻昀低头看他没什么血色的脸,还有眼皮上那抹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谢之南等了几秒,不见回復,那只宽大灼热的手还抓在他的手肘,没有松开的意思,才抬起头去看闻昀。 正好对上闻昀的眼睛,他几乎能从闻昀漆黑的眼睛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像是自己被很专注很专注地看着。 「……闻总?」谢之南声音有点弱,又喊了一声。 闻昀这才回了神似的,松开手,对他说:「以后遇到这种事情直接叫保安。」 那只手离开,被捏过的地方被风一吹,就变得有些凉,残余的温度迅速消失,谢之南用另一只手摸了下被抓过的地方,像是本能地想要挽留一点温度。 闻昀见他还有些发呆,不由眉头微皱,说:「听到了吗?」 谢之南就是不想被公司的人发现才没叫保安的,因此含煳着嗯了一声。 谁知闻昀像猜出他的想法了似的,看他一眼,对他说:「我们公司不歧视同性恋。」 谢之南心想那当然啊,你都是同性恋肯定不许公司歧视同性恋的。 闻昀大概看出来了他的腹诽,唇动了动又没说话,只是有点无奈地牵起唇角,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谢之南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只能掩饰性地低下头,以掩藏突然不受控制热起来的面颊。 「回公司吧。」闻昀说。 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下班早点回家躺平的谢之南懵懵抬起头:「啊?」 闻昀瞥他一眼,说:「不是说还有工作没完成吗?」 谢之南懵逼,谢之南震惊,谢之南瞳孔地震并感到绝望。 难道不是藉口吗? 闻昀还真有工作要安排给他? 谢之南呆呆望着他。 闻昀也垂下头看他,唇角露出一个冰凉的笑意:「你不愿意?」 谢之南:「……」 谢之南木然地说:「当然没有,我愿意为公司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闻昀:「……我想我们公司应该还不至于让你赴汤蹈火的程度。」 谢之南不敢作声,只敢悄悄瞅他,然后又对上了闻昀的眼睛。 闻昀一直在看他。 谢之南一下收回视线,飞速地眨了几下睫毛,说:「我我我我现在就回去工作!」 他大步往前,晚风把他的脸上温度吹凉些许,闻昀在背后看了他几秒,大概是不太喜欢看着谢之南离开的背影,他的目光沉了下去,跟上谢之南的步伐。 - 谢之南在总裁专用电梯里,望着楼层显示器上跳动的楼层。 这部电梯直通总裁办公室,但谢之南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需要加班的话,他认为自己应该出现在自己的工位上才对。 第18页 在上电梯的之前,谢之南就向闻昀委婉地表达了这个问题,闻昀眸光往下一扫,谢之南顿时被他盯得嵴背一凉。 小动物一样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再触怒自己的上司,于是谢之南立刻软了骨头,闭着嘴巴一言不发,怂怂的没骨气的走进了电梯,站在电梯角落里,望着楼层显示器开始当不会说话的植被。 闻昀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他看的就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电梯楼层显示器,于是颇为诚恳地问道:「请问上面是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吗?有花还是有鬼?」 谢之南怕鬼,哆嗦了一下,赶紧低下脑袋,说:「……没、没有。」 闻昀又凉凉问:「那地上又是有什么?」 谢之南沉默一秒,把脑袋转过来,去瞅了一眼闻昀,闻昀正看着他,眼神冷冰冰的,显然十分不满。 谢之南小声嗫嚅说:「那我也不能去看监控啊,保安看到会觉得很像变态的吧。」 闻昀:「……」 闻昀深吸了一口气。 叮。 顶楼到了。 第二十二层,一整层都是总裁办,幸好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唯一在办公室里的,是谢之南那天见到过助理林景,林景朝闻昀打了个招唿,看见谢之南也朝他笑了一下。 努力把自己缩小装作自己不存在希望林景没有认出来自己的谢之南:…… 他被迫点亮了社交功能,只能扯开嘴角,对着林景也露出个僵硬的笑来。 闻昀冷眼看着他装透明失败,一把揪着他揪去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谢之南战战兢兢地被揪到了办公桌前,哆哆嗦嗦,试探着问:「闻、闻总,我、我要做些什么?」 闻昀冷冷道:「总归不会潜规则你,也不会吃了你。」 谢之南:「。」 谢之南:「好的。」 闻昀拿了个笔记本电脑过来,电脑打开屏幕上赫然是一份工作文件,还真准备让他加班。 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谢之南表情难以言喻,沉默半晌。 闻昀见他像是有话要说,便坐在旁边看着他,等他开口。 谢之南思忖了许久,才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看向闻昀,表情严肃,闻昀也正色起来,接着听见他问—— 「加班工资还是,有的吧?」 闻昀:「……」 闻昀冷漠道:「没有。」 谢之南的表情明显变得失落,眉毛也耷拉下去,那一瞬间闻昀还从他的眼睛里读出来了一丝控诉和指责。 黑心的资本家六个字都快从他眼睛里冒出来,砸在闻昀的头上。 但很快,谢之南好像又把自己哄好了,不管怎么说闻昀刚刚给他解了围,就当……就当还人情好了。 谢之南很有一些自我宽慰的阿q精神。 他老老实实地应了声哦,也没反抗,说:「好叭。」 闻昀哪里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一瞬间把界限划得分明,无偿打个工约等于还了人情,合着他们俩现在还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谢之南已经认命地开始搬起了砖,表情专注,神色认真。 闻昀气得头疼,偏不合他意,冷着脸用指尖在他桌子上敲了敲,笃笃声拉回谢之南的神思,他偏过头朝旁边一看,迷茫地问:「怎么了?」 闻昀冷冷道:「手机打开,给你发加班工资。」 谢之南犹疑道:「直接发?」 「不要?」 谢之南有点犹豫,觉得现在这个发展又很奇怪,闻昀眼皮都没抬一下,说:「这么有奉献精神的话以后天天上来加班。」 谢之南惊恐无比,连忙上交了自己的手机,顺便解开了面容锁。 他的手机放在桌面上,而恰好这时,手机传来两声震动,闻昀看着屏幕上弹出来的消息,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皱。 谢之南低头一看,发现又是李青发来的消息。 【李画家】:南南 【李画家】:你害怕我,为什么不害怕他呢 【李画家】:他和我其实没什么区别的 【作者有话说】 下次见啦大家w 第10章 「不熟不熟。」 李青,神经,有病。 谢之南在心里对他迅速地下了定义,眉毛皱起,动作快过了思考,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復。 【谢之南】:他和你不一样 回復完他就把李青的资料页面点出来,拉黑删除一气呵成,刚要松一口气,就感受到了一道沉沉的有些发烫的视线。 谢之南勐地想起什么,慢慢的,一点一点抬起头,去看旁边的闻昀。 闻昀用手抵着下颌,撑在桌面上偏着脑袋看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目光灼灼,像是……像是发现了猎物足以一击致命的弱点。 谢之南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的皮,被他自己戳了个洞出来,而本人却毫无察觉。 闻昀笑了,笑得很浅,但看得出来心情很愉悦,眉目舒展,那张冷峻完美的脸一下鲜活了起来。 「谢之南。」他声音低低的,很有磁性,很好听。 天色已经暗下去了,而办公室里还没有开灯,昏沉的天光透过办公室里宽阔的落地窗,压在两个人的身上,笼罩出一片静谧而朦胧的。 大概是离得太近,周围又太安静了,所有的感官一瞬间被放大。 谢之南再次闻到了闻昀身上的气味,是冷感的木调香,但这股冷香好似也被这股氛围熏暖了,变得有些暧昧。 第19页 一切场景都变得很熟悉,谢之南瞬间通感到了曾经相处的无数个夜晚,朦胧而暧昧的夜里,潮湿的香气笼罩着他,闻昀贴在他的耳边,也这么叫他的名字。 这个画面来得太突然,没有逻辑,就是叫谢之南一下想着了,他的脸腾一下蒸起滚烫的热度,面皮都透出红。 他怕被闻昀看出任何端倪,于是只能匆匆地低头,偏长的额发和耳发垂下来,遮住他的耳朵和面颊,藉以挡住他发烫的脸。 闻昀这回有了耐心,没有逼迫逃避的谢之南,只是淡淡的,轻轻的,却又含着某种恶意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不一样?」 应该是没有被发现自己脑子里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之南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在心里唾弃了一番自己不干不净的大脑,才慢慢抬起眼,飞快地瞅了闻昀一眼,小声的,带着点微妙的指责说:「……你怎么,看我消息啊。」 闻昀说:「哦,那真是抱歉。」 又阴阳怪气。 毫无诚意的道歉。 以前谢之南就有点捉摸不清闻昀的心思,现在好像更琢磨不清了。 谢之南悄悄看他,发现闻昀也盯着他,好像再等着他接着说些什么,但谢之南不准备说什么,也决定不搭理闻昀这次莫名其妙来的情绪,便把脑袋转回去,手也放在了电脑键盘上,说:「……我要工作了。」 他一个字还没敲,就听见闻昀冷不丁地问:「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谢之南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懵,不知道是真懵还是装懵,闻昀不满意地又喊了一声:「谢之南。」 谢之南只好又转向闻昀,看他,茫然道:「闻总。」 一看就是装的。 谢之南最会的就是装,装懵,装乖,有时候还会装晕。 闻昀冷冷地盯着他,不说话。 沉默的气氛足足蔓延了半分钟,谢之南终于被他看得受不了了,那两瓣比云朵还柔软的嘴唇,又像是珍蚌最坚硬的外壳,要被人过分地撬开,才能逼迫他袒露一点真实的内里。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谢之南含煳地说。 闻昀不吃他这套含煳其辞,话语如冷刃般犀利:「你怎么知道,你和我很熟吗?」 谢之南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领悟精神了,连忙摇了摇头说:「不熟不熟。」 闻昀气笑了:「不熟?」 怎么感觉这个回答还是不对呢? 谢之南这时候绞尽脑汁地想,绞尽脑汁地思考,最后好似终于发觉了问题的关窍。 他试探的,小心翼翼地问:「是李青……就是刚才的变态说你和他是一样的,让你生气了吗?」 闻昀微笑:「那你认为呢?」 谢之南诚惶诚恐:「对不起,要不我把他拉出来再骂一遍吧?」 闻昀又深吸了一口气:「谢之南。」 谢之南呆呆:「啊?」 闻昀说:「如果我有一天死了,就是被你给气死的。」 谢之南更惶恐了,心想那自己可真是罪该万死啊。 他瞅着闻昀冰冷锋利的侧脸线条,看了好半天,最后软下嗓音道了歉:「那我和你说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了。」 谢之南乖的时候,是真的很乖,他就像你养熟了的小动物,会贴着你,挨着你,用他水亮的眼睛望着你。 他对别人永远是克制,礼貌,界限分明,唯独会对你露出他最柔软的毛绒肚皮。 好像可以对他做任何过分的事一样。 这种感觉真是……真的是很好。 他太能满足一个人的占有欲和掌控欲了。 「我没有在跟你说笑。」闻昀突然说。 谢之南一呆:「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不是一种人?」 闻昀看着他,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了,他的眼睛拢在黑暗里,看不清明,只有电脑荧幕释放出一点莹蓝的光,打在闻昀的下巴上,照亮他削薄的嘴唇。 谢之南并不因为他的发问感到害怕,反而还敏锐地察觉到闻昀说这句话的状态有些低迷,于是他探着脑袋,睁圆眼睛,一边观察着闻昀的状态,一边天真懵懂地说:「就是知道啊。」 闻昀久久地望着他,没有说话,片刻后,他垂下眼睫,收敛好了所有的情绪,淡定自若地说:「……看来你挺了解我。」 谢之南还探着脑袋看他,但没能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来任何问题,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似的。 闻昀用遥控打开了办公室大灯,柔和的白光铺满一整个偌大的空间,一时间,所有旖旎,沉闷的气氛,统统消散,他发现了谢之南探头探脑的动作,问:「看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这个话不是很好回答,谢之南没有应声,确定闻昀已经没有了任何不对劲之后,他才朝闻昀很快地笑了一下,是很煳弄的那种笑,笑完就打算继续搬砖。 闻昀对他的煳弄行为表示不满,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睨了眼谢之南说:「手机。」 要发加班费来着。 谢之南乖乖地把手机摸出来,解开面容锁,打开支付宝翻看自己的银行卡号,正准备报号码,就听见闻昀冷不丁道:「微信转帐。」 谢之南有点懵:「微、微信?」 闻昀睨着他,说:「走我的私库给你发加班费,有问题吗?」 第20页 谢之南睁圆眼睛,终于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明悟,什么加班费,完全就是上了钩子的饵料,沾了糖浆的毒药。 天罗地网要把他猎杀在这里。 两人曾经当然有微信聊天方式,和平分手后,谢之南也没有删除对方。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谢之南已经丢弃了那个微信号,没有註销,但是也再也没有使用。 甚至这么多年,也没有再登上去看过一眼。 莫名的心虚袭来,谢之南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小心伸出试探的触角,说:「其实……我挺愿意为公司……」无偿奉献的。 闻昀微笑打断他的话:「关怀员工是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所以给员工发加班费是必要的,正确的,不可缺少的,你觉得呢?」 谢之南觉得……觉得……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觉得没准可以用收款码挽救一下…… 正当他准备悄悄摸摸地掏出收款码时,闻昀的手机已经咯哒一声放在了他面前的桌面上。 屏幕亮着,一个硕大的微信二维码名片跳进他的眼睛。 谢之南眼皮一跳,十分僵硬地扭头去看闻昀。 闻昀垂眸冷冷地看了一眼他手机上的服务界面,然后又微微抬起眼睛,冷冷地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 那眼神像是如果谢之南敢把收款码拿出来就会立刻把他鲨了。 谢之南:「……」 谢之南终于认命,沉默丧气地返回主界面,点开加号,老实扫上了闻昀的微信。 闻昀的微信还是多年前那个,连头像都没换,是私人微信。 谢之南的心脏突然一下跳得很厉害。 【作者有话说】 谢之南:已老实,求放过qaq 下次见啦大家w 第11章 「一定要找个理由吗?」 谢之南的指尖悬在手机界面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很奇怪,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好像被审判了。 他扔掉旧的微信号,远离曾经相恋过的城市,对过去缄默不言,可闻昀却还保留着过去的联繫方式。 好像闻昀还在站在原地,是谢之南毫不留情地走掉了,把他抛弃了。 怎么会这样呢? 谢之南有点难过地想,闻昀本来也不喜欢他的。 那段感情的终结,明明闻昀也默许了。 「愣着做什么?」冷感的嗓音唤回了谢之南的神思。 谢之南一下惊醒,猝然抬起头,对上闻昀的双眼。 他眼睛睁得很大,泛着细碎柔软的水光,一星点灯光照进他的眸底闪动,那副表情一时间竟显得……显得有些脆弱。 闻昀眉毛皱起:「怎么?」 谢之南又把眼皮垂下,沉默地摇摇头,添加了闻昀的好友。 下午李墨给他贴的那丁点小红纸还在,眼皮一垂,那点红纸在坠在他薄薄透透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闻昀眉毛皱得更紧了,不由伸出手。 微凉的指尖碰到谢之南的眼皮,他身躯微颤,飞快地眨了几下眼,头也下意识往后仰去。 是一个躲避的动作。 「别躲。」闻昀凑近了他,嗓音低低的。 谢之南听了他的话,当真就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没有离得很近,他们之间保持着礼貌且克制的距离,闻昀只是稍微凑过来了一点,指尖搭在他的眼皮上。 但谢之南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热度,浅淡的木质香将他包裹,疯狂地敲击着他的心脏。 本能在他的大脑里高声警报,谢之南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想要逃跑的欲望,可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由着闻昀克制又过分的,用指尖拂过他的眼皮,谢之南没忍住动了动眼珠,睫毛也随之眨动,他的睫毛很长,软乎乎的,擦过闻昀探过来的指尖,带了些痒意。 想躲。 在谢之南彻底忍不住躲开之前,闻昀终于收回了手,他朝谢之南摊开掌心,宽大的掌心里躺着一块米粒大小的红纸。 「眼睛怎么沾着这个东西。」他问。 他们好像不应该是这么亲近的关系,但闻昀的表情太平常,好像这真的只是随手的一次帮助。 谢之南顿了两秒,还是说:「……压邪的。」 「压邪?压谁?」闻昀的视线凉幽幽的。 谢之南说:「……压变态的。」 闻昀没把视线挪开,目光直直地落在谢之南脸上,好像在等着他下一句解释。 谢之南:「……」 谢之南就是这种温吞性格,你要戳他一下,他才肯又动一下,不然他就会软绵绵懒洋洋缩成一团,晒在太阳底下一动不动。 「压李青的。」谢之南说,「不……」 他本来还想多解释一句,不是你,但转念一想,再多解释一句是不是又显得有点欲盖弥彰了? 诡异的直觉告诉谢之南,如果他对闻昀说不是你,闻昀一定会问,哦,为什么要补充这一句,你是觉得我是变态吗谢之南? 送命题。 这回不能再上当了。 「不什么?」闻昀却没打算放过他。 谢之南一下把嘴巴闭紧,唇边挤出软肉,警惕地看着闻昀,快速摇了摇头。 闻昀笑了:「谢之南,你真是……」 他的指尖微微动了下,看上去是想去捏一把谢之南。 第21页 真是什么? 谢之南瞅他一眼,觉得他说出来的可能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决定不听,再一次重复:「我要工作了!」 知道不能把人逗过了,闻昀挑了下眉说:「请便。」 谢之南咻一下把脑袋转回,噼里啪啦开始敲键盘,一副十分认真专注的样子。 闻昀点开手机,通过好友。 叮。 微信屏幕亮起。 谢之南趁闻昀没注意,悄摸一看,好友通过,界面上传来转帐的信息。 加班费到帐。 这下他终于心满意足,老老实实地为老闆搬起了砖。 没过多久,办公室门口传来敲门声,闻昀说了声进,谢之南秉承着把自己当成透明人的理念,缩得小小的,脸藏在电脑屏幕后面,全程没有抬头。 一副只要我看不见你你就看不见我的姿态。 余光中,谢之南能辨认出来的人是林景,林景当然也认得出来占了闻昀办公桌一角的人是谢之南,他十分体贴地装作自己也什么都没有发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面上,朝闻昀点头示意后,又轻轻离开了。 林景拿来了一个方形保温袋,看起来像是某个饭店的外带包装,隐隐传来一阵鲜甜的气息,钻入谢之南的鼻腔。 咕噜噜—— 中午那顿泡面本来就不太顶饱,谢之南老早就饿了,这会儿被食物香气一勾,肚里立刻发出了大声的抗议。 谢之南:「……」 谢之南悄悄捂住了违背主人意志的肚子,试图掩饰。 「别捂了,听见你肚子叫了。」闻昀却没那么好心,毫不客气地拆穿了谢之南的窘境。 谢之南是个很容易尴尬的人,皮肤又薄,一有点什么情绪就上脸,这会儿他脸有点红,小声的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加班还没饭吃,不饿才怪,他又不修仙。 但谢之南脾气软,像个面团子,对他又揉又捏也不会生气,好像不管怎样都不能影响他,他什么都不在乎。 谢之南生不出气来,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闻昀这么说了,那就是可以放他去吃饭的意思。 于是他认真地看着闻昀,问。 「那我可以下楼吃完饭……」再来加班吗? 「来吃饭吧。」 两句话正好撞到一起。 闻昀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视线颇具压迫性,没有情绪地盯着谢之南。 谢之南也倏地收了音,像被人碰到触角察觉到危险的蜗牛,咻一下就把自己缩回了壳里。 无言的气氛伴随着食物鲜甜的香瀰漫在两人中间。 好像有点糟糕。 谢之南默默的,默默的把头低下去,手掌曲成拳放在膝盖上,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天然且无害的气息。 闻昀看着他,冷漠地回答:「不可以。」 「好、好的。」谢之南连忙应了,又准备转回去继续工作。 闻昀又说:「就坐那。」 谢之南僵住,不敢动了,瞅了一眼闻昀冷冰冰的脸色,而这一眼正好被闻昀捕捉到。 闻昀的目光将他笼罩,冷声道:「不想吃就看着我吃。」 谢之南:「……」 谢之南心虚地搓了下鼻尖:「噢。」 闻昀把保温袋打开,拿出几个木质小蒸笼,其中一个蒸笼打开,里头有几个水晶剔透的虾饺皇。 谢之南不太爱吃海鲜河鲜一类的食物,他觉得腥,不过粤菜里的虾饺皇总是做得很好吃,没有腥味,只有虾的鲜甜,谢之南很喜欢。 谢之南往小蒸笼里看了几眼,又看了几眼闻昀,闻昀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现在很不高兴。 谢之南绞尽脑汁,又开始思考,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才能缓和一下现在的气氛。 咕噜噜—— 他的肚子又响了。 在这种沉默的氛围下,肚子响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谢之南脸皮薄,这下他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连耳朵尖都泛上了粉。 他眼巴巴地望着闻昀,眸光水润。 有火也发不出来。 闻昀无声地嘆了口气,把碗筷拿出来递到他面前,松缓了神色和语气,说:「吃吧,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谢之南迟疑着没动。 闻昀眉头一拧:「你难道真的准备看我吃?」 谢之南看着闻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有些犹豫,闻昀耐心地等着他,过了两秒,他才很小声地问。 「你为什么给我买晚饭?」 闻昀嗓音淡淡的:「难道我们公司已经剋扣到连员工加班都不提供餐食了吗?」 这分明不是一个概念。 谢之南抿着唇,没吭声。 闻昀也沉默了两秒,才问他:「一定要找个理由吗?」 【作者有话说】 谁懂我真的很爱虾饺皇orz。 我来啦,谢谢大家的喜欢和评论w! 然后说一下我的更新频率,一般来说,我都是隔日晚九点更,但可能会出现因为榜单要压字数的情况,所以这本标的是随榜更新。 不过一般没有意外情况的话,我都是隔日更捏w 如果后续有任何更新上的变动,俺都会在评论区通知大家哒,祝大家看文愉快w! 下次见啦w! 第12章 「躲不了就不会躲了。」 第22页 谢之南又没说话了,但这次他却没有躲避闻昀的视线,反倒看着闻昀,很专注,专注到浮现出一丝警惕,好像如果闻昀说了什么令他不能接受的理由,他就会头也不回地钻回自己的壳里再也不出来了。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寂静。 闻昀无声地嘆了口气,说:「因为中午你请我吃了一顿饭,这样可以吗?」 谢之南碾了下手指,慢慢把眼皮垂下,嘟囔着说了一句:「……我中午没有想请你。」 他嘀嘀咕咕地埋怨着人,自己都没觉得自己透出了几分熟稔。 闻昀这回没呛他,嗓音似乎也温和了一点:「但是已经请了,怎么办?」 谢之南抿着唇,没吭声。 闻昀就替他夹了一个虾饺皇放进小碗里,慢慢推到他的面前。 谢之南看了闻昀一眼,闻昀也看着他,没有催促。 他这才慢慢动了,像终于确认处境安全的小动物,先含混地小声说了谢谢,然后拾起了筷子,期间还一直观察着闻昀,好像在等什么,一直没有动筷。 于是闻昀也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谢之南这才夹起碗里的虾饺皇咬了一口,外皮软糯,内里的几颗虾仁紧实弹牙,抱成一团,咬上一口,鲜甜的汁液四溢,简直能把人舌头都鲜掉。 谢之南眼睛都亮了。 中午被泡面虐待的舌头,得到了极大的抚慰,谢之南又饿,很快就把第一个虾饺皇吃下肚。 又迅速吃下了第二个。 但小蒸笼里总共就三个虾饺皇,谢之南不好意思抢最后一个,就悄悄地用眼神去瞅闻昀,观察他有没有要吃最后一个虾饺皇的意思。 闻昀发觉了他隐秘的探究的目光,但这回没捨得逗他,说:「给你点的,吃吧。」 谢之南还是有点犹豫,闻昀便淡淡地说:「还有一笼。」 他这才放心大胆地飞快掠走了第三个虾饺皇。 - 粤式点心看起来小小一个,但每一个都特别扎实,两笼虾饺皇被谢之南吃掉了五个,期间还吃了一些其他的菜品,最后一个实在吃不下了,正愁眉苦脸着,闻昀眸光下滑,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确定他已经吃饱了,帮他扫掉了最后一个。 谢之南立刻十分诚恳地对他说谢谢,被闻昀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 被嗤了,谢之南捏紧拳头,狠狠地……忍了。 填饱了抗议的肚子,吃饱喝足后,连工作效率都高了,晚上九点,谢之南被放走下班。 「闻总,那我就先走了。」谢之南收拾好东西,打了个招唿。 夜色来临,办公室宽阔的落地窗透出城市璀璨斑斓的灯光,闻昀看着他细白的手一件件捡走桌面上的物品。 谢之南上班会带一个斜挎包,是一个黑色的腰包,方便放东西。 他刚才吃饭的时候,从包里拿出了一小包黑色的卫生纸,中途估计是有点腻,还从包里掏出来了个喝了一半小小一瓶装的苦橙味饮料。 应该是谁给他的,公司没有提供这种饮品,看起来也不太好喝的样子,谢之南喝了一口就皱起了脸,然后放在了桌子上。 最后一件物品是人工泪液,谢之南眼睛敏感,容易干涩,就买了一瓶随身带着,不舒服了就滴一滴。 刚滴完闻昀就让他下班了。 挺好。 终于可以早点回家了。 谢之南把所有东西收好,桌面也收拾整洁,保证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闻昀看着干净得连灰尘都没有桌面,一直没有作声。 谢之南重新唤了一声:「闻总。」 闻昀没有看他,只是垂着眼,他的眼型弧度十分利落,不像谢之南的圆钝感,是利落得几乎锋利的弧度,垂下眼皮看人的时候,天生就会带着一股不可接近的冷漠感。 谢之南察觉出他好像不是很想说话,正迟疑着想,难道闻昀刚才让自己下班的时候,自己应该上道点说—— 我愿意为公司多加会儿班吗? 他只迟疑了这一秒,便听见闻昀淡淡地嗯了一声,说:「很晚了,回家吧。」 谢之南迟疑地噢了一声,挎上自己的包,转身朝门口走去。 但他不知因何,放慢了脚步,有些拖拉的走向门口,手也很缓慢地搭在了门把手上。 「谢之南。」闻昀的声音终于从身后传来。 谢之南绷紧的嵴背一松,肯说话看来就是没什么问题。 他慢吞吞地转过身,看向闻昀。 闻昀坐在黑色的办公椅里,偏着身子看向谢之南,眸光仿若实质落到谢之南身上,让他都产生了一点压迫感。 「以后遇到问题不要躲了。」他说。 谢之南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有点呆地啊了一声。 「逃避不起作用。」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谢之南蜷起手指,指甲掐了一下指腹,却什么都没说。 逃避不起作用,但这是一直以来的生存方式,对谢之南来说,是最安心,也最安全的方式。 他不愿意去深究闻昀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又是因为什么,只是含煳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闻昀看着他,似乎并不意外这样的反应,他睫毛垂了一点,眼睛中的光点被眼皮盖掉,那双漆黑的眼睛看起来便乌沉沉的。 他动了动唇,又说:「下次遇到坏人可以直接叫保安,你也可以选择来找我,不用躲起来。」 第23页 原来是在说这个。 谢之南没有回应好还是不好,而是问:「你怎么知道我下班后没走?」 闻昀望着他没说话,谢之南被他那双黑沉的眼睛看得心里发紧,也没敢在追究下去,只是唔了一声,随口道:「……躲不了就不会躲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声音很低,很含混,就是一个敷衍的答案。 这显然不是一个令闻昀满意的答案,那个会想办法解决的回答里,一定不包含他。 又或者说,对于谢之南而言,他就是一个问题的源头。 所以才会一直想跑,一直一直,一直想跑。 但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再说下去,谢之南又要跑了。 躲不了就不会躲了。 闻昀面色冷淡,想,这或许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 - 晚上降温了。 刚出公司大门,冷风就兜头拍在了谢之南的脸上,瞬间掠走了他脸上的温度,也吹散了从闻昀办公室带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煳感。 肚子还很饱,食物在他的胃里消化,为他提供热量,即便在冷风中也不觉得冷,甚至脑子还有点晕乎。 他唿了口气,甩了甩头,努力将今天的一切合理化,才闷着头往地铁站走。 虽然是这个时间点,但是地铁上的人依然很多,谢之南抓住扶手,终于点开微信。 最上头的聊天框还显出红点,对话框里显示出三个红色小字——未收款。 闻昀的微信名很简洁,就是一个y,头像是清冷而绚丽的极光,是他自己拍的,这么多年了也没变过。 相比起来,谢之南的头像就显得花哨多了。 他自己的头像是一个咬牙切齿的生气南瓜表情包。 谢之南盯着闻昀的微信头像看了半天,又犹豫了半天,才点进了和他的对话。 下一秒,他就一点点睁大了眼睛。 微信弹窗消息不显示转帐的具体数额,聊天列表也不显示,谢之南这会儿点进和闻昀的聊天框,才发现——闻昀竟然直接给他转了一个月的工资来。 谢之南懵了一下,下意识去看有没有小数点,又反覆数了几遍到底是几位数。 直到确认无误,这就是他一个月的工资后,他才犹犹豫豫地发消息问。 【谢之南】:闻总 【y】:? 谢之南正斟酌词句,想着下一句话该怎么说,没想到闻昀回得这么快。 反倒一下让他愣住了。 对面大概见他久没回復,又扔来一句。 【y】:怎么 谢之南委婉地表达。 【谢之南】:……你是不是转帐输错数字啦? 【谢之南】:我的加班费应该没有这么贵0.0。 过了两分钟,对面回答。 【y】:明天也上来加班 谢之南:。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感谢大家的支持,下次再见啦w! 第13章 「如果你需要的话。」(修) 虽然闻昀放了话,要谢之南第二天上去加班,但实际上闻昀本人第二天根本没来公司。 谢之南起先还不知道他没在,中午吃饭的点到了,他犹豫着到底是去食堂吃还是公司楼下吃。 再去楼下吃饭躲人,好像显得有点刻意,去食堂吃饭,总不能又碰见闻昀吧? 最后还是选择去吃食堂。 今天闻昀果然没在。 谢之南来的时候用目光扫了一圈食堂,打完饭扫了一圈,落座的时候又扫了一圈。 ……闻昀确实没在。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有点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半晌才安安静静地垂下睫毛,坐下,开始吃饭。 李墨一进食堂就看见谢之南缩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吃着饭,样子看起来有点孤单。 时隔多日,她的减肥计划大失败,前几天她还想着,这次她一定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结果吃了几天草就老实了,心情烦闷,怀疑人生,终于在两天前彻底大破防,心想这狗x的世界都这么苦了她还不能吃两口好的了?! 就吃就吃! 于是她点了两天垃圾食品外卖,今天纠结了半小时到底要不要再点一顿垃圾食品呢,正看着外卖界面发呆,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一黑,隐隐照出她额头上刚冒出的那颗痘,沉默两秒,她还是选择来到了食堂。 李墨看谢之南一个人吃饭,便打了饭菜坐过去,打了个招唿:「小谢。」 谢之南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李墨,脸上的表情热络了一点,应道:「墨姐。」 顿了一下,他又问:「不是说今天中午点外卖吃你很想吃的那家香辣虾吗?」 李墨摆摆手说:「上火了,又不想吃草,来食堂吃点清淡的。」 「怎么你一个人吃饭。」她换了别的话题,朝谢之南眨眨眼,放低声音说,「我听其他部门的人八卦哦,说你天天和闻总一起吃饭呢,尊嘟假嘟?」 谢之南:「……」 谢之南沉默了一秒思考要如何回答,但李墨是个人精,已然看出来了问题,她两眼一眯,沉下嗓音:「还不从实招来?」 谢之南这才抿了抿唇,小声说:「是…是吃了几顿饭,只是正巧碰上了。」 「他怎么就和你一个人这么碰巧呢?」李墨狐疑地问。 谢之南:「。」 第24页 谢之南说:「我也不知道。」 他怎么就和我一个人这么碰巧呢? 跑去便利店吃饭都能被逮。 李墨眯起眼,用怀疑的目光盯了他半天,还是觉得不太对:「你知道女人的第六感很厉害的吧?」 谢之南:「……是…吧?」 李墨继续问:「所以你俩真不认识?」 谢之南不是很愿意被别人发现他和闻昀有什么联繫,不过李墨对他一直很好,他也不想骗她,便说:「以前一个学校的。」 说完,谢之南又补充了一句:「不熟。」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声音变得更低,也更含混,听起来是有点心虚。 李墨没注意到他这点心虚,注意力已经彻底被他俩认识转走了:「你俩一个学校啊?高中?」 「……嗯。」 真的不熟吗? 她感觉闻昀那个样子不像是会和自己不熟的老校友一起吃饭的? 李墨还想追问,可一看对面的谢之南已经把头低了下去,吃饭的速度也慢下来,她敏锐地察觉出谢之南对这个话题兴致不高,甚至还有些不想提。 李墨看他不想说,便也不为难他,自然地岔开话题,说:「不过闻总好像出差去了,这几天都不在公司。」 谢之南一怔:「出差?」 「我看小群里说的,喏。」李墨摸出手机,点开聊天记录给他看。 果不其然,群里正在讨论闻总出差的消息,今天没有人看见他来公司。 ……出差了还让他上去加班吗? 同李墨吃完饭,两人一起回到工位,李墨已经戴上眼罩准备睡觉了,谢之南思索片刻,还是摸出手机,准备问问闻昀。 但一点开对话框,他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头。 直接询问闻昀是不是出差去了吗? 正常下属会这么询问上司吗? 谢之南望着聊天框,开始发呆。 他和闻昀的聊天很简短,最上方还是转帐记录,最后一条是他回復的一句「好的」。 谢之南无意识地用手指上下滑动,但不管怎么滑动,消息也没有变多。 只有这短短一页。 滑不上去,翻不下来。 好像他们之间只有这么一丁点可怜的对话与交集似的。 谢之南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闻昀的头像。 那道绚烂的极光。 心底浮起某种欲望,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蛊惑着他。 不应该这样,不要对别人有任何探究欲,他和闻昀最好还是保持着安全的上下属关系…… 明明是这么想着,有无数个理由阻止谢之南接下来的行为,但他的手却还是不受控制了,指尖不听使唤地戳向闻昀的头像。 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很安静,安静到谢之南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喉咙有些发干,喉结滚动,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闻昀不太常发朋友圈,一共就寥寥几条。 翻到底是九年前高中毕业的时候,闻昀发了一条要出国的朋友圈。 配了一张机场图,文案也很简短,只说了一句走了。 往上翻是五年前的一条。 闻昀发了一张极光的照片。 谢之南一怔,随后对比了一下闻昀的头像。 不是一样的。 闻昀又去了一趟北欧。 之前还在一起的时候,谢之南问过闻昀微信头像的来歷,甚至不是他主动问的,他不太习惯主动询问闻昀的任何事,怕打扰人,怕被嫌烦。 那次是他看了很久,闻昀主动提及,问他很好奇吗? 是很好奇,不过谢之南也不知道这种好奇会不会招人讨厌,所以先是谨慎地摇了摇头。 闻昀微微偏过头,用眼尾睨着他,眸光冷淡,说,不感兴趣的话就不说了。 谢之南觉察出他似乎有些不悦,隔了半晌,才迟疑地说,没有不感兴趣。 想听吗?闻昀当时问。 谢之南也问,你想说吗? 闻昀说,哦,那就是不想听。 谢之南立马摇头,这下才诚实地说,想听。 他水润的圆眼睛盛着闻昀的面容,很认真,很专注地看着闻昀。 闻昀抬起手,很轻很柔地在他头上按了一下,说,上高中之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去的。 谢之南为他有这样心情不好的时候而感到难过,可他嘴拙,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抓着闻昀的手,抓得很紧,企图为他提供一点温暖,问,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问完谢之南就又担心起自己是不是越界了,迅速收了音,补充道,抱歉,如果不想说的话就不说,我不是有意探究…… 他话还没说完,闻昀却已经失了再和他拉扯的耐心,用力将他的手反扣在掌心,死死地禁锢住,捏得谢之南的手都有些发痛,话也断了。 一点家里的事,闻昀说。 他说了一些,没有说透,似乎连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提。 谢之南没有再深问,也没有说自己手痛,而抬起另一只自由的臂膀,很体贴地抱了抱他,说,所以才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呀。 闻昀沉默了很久,才嗯了一声,说,那种冷冽而遥远的地方,孤寂冷清,容易让人忘记痛苦和烦恼。 五年前……又有什么事让闻昀觉得痛苦和烦恼了吗? 那个关键的节点,正好是他们分手的时间。 第25页 谢之南手指一颤。 灵魂归位,他从回忆里抽身,发现自己无意识间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贊。 谢之南一下慌乱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撤回这个贊,谁知道闻昀的消息下一秒就来了。 【y】:? 谢之南有种偷窥被抓包的紧张感和羞耻感,心脏也因此狂跳不已。 他沉沉地唿了口气,将刚才的胡思乱想随着这口浊气,一同抛却。 不可能的。 谢之南想,闻昀不会是因为他们分手难过的。 当时分手,闻昀明明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 他很快冷却下来,回了消息。 【谢之南】:0.0 【y】:做什么 谢之南只好硬着头皮说。 【谢之南】:您出差了吗? 【y】:您似乎很关注我 谢之南瞪着屏幕上闻昀发过来的那个「您」。 这回好像又是在阴阳怪气他。 谢之南决定忽视他不合道理……可能也有那么点道理的话,说。 【谢之南】:……那我今晚还要上去加班吗0.0? 【y】:您觉得呢 谢之南沉默一秒,乖乖地把称唿改了。 【谢之南】:如果你需要的话 发出去他就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心脏蓦地一跳,手忙脚乱地撤回,发出一条新的信息。 【谢之南】:如果公司需要的话 对面沉默了很久,答。 【y】:那你今晚不用加班了 【作者有话说】 这周任务没完成偷偷加一更w 嘿嘿闻总不会真的要小谢加班啦,他不会滥用职权折腾老婆滴w 会自己想办法创造机会这样子w 嘿,下次见啦w! 第14章 「骗你。」 谢之南忍了半天,还是没有忍住,问。 【谢之南】:……那你为什么昨天说要我加班 害他为自己又要去总裁办公司搬砖,白白担忧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看着帐户里多出来的数字,劝慰自己反正都是给资本家打工,怎么打不是打。 大不了到时候避着点人。 结果今天就说不用上去了。 闻昀消息回得很快,毫无遮掩之意。 【y】:骗你 太坦然了。 坦然到谢之南一直瞪着手机界面,怀疑「骗你」这个词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异义,比如说意外……之类的? 不然他想不明白闻昀怎么能这么坦然地说就是在骗他的?! 谢之南沉默了五分钟没理他。 闻昀的消息又来了。 【y】:为什么不说话 【谢之南】:0.0 【y】:你在生气? 【谢之南】:……没有 【y】:哦 一个冷冰冰的哦,好像谢之南不生气他还不高兴似的。 谢之南深吸一口气。 他觉得闻昀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只是一次加班而已。 ……不应该的。 【谢之南】:那我退还一部分加班费给你吧 期间又想说敬称,刚把那个「您」字打出来,目光瞟到闻昀前两句阴阳怪气的话,他又默默地把这个「您」字删掉,换成了「你」。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讨厌他用敬称,他以为上司和下属还是要保持着这样礼貌的距离的。 两分钟后,对面又扔来一句冷冰冰的话。 【y】:不想要就全部还我 【谢之南】:。 【y】:昨天的晚饭也吐出来 【谢之南】:…… 【y】::) 谢之南匆匆扔下一句自己要去工作了,落荒而逃。 - 交秋之际,阴雨绵绵。 闻昀出差,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来公司,谢之南也一个星期没有和他再联繫过。 雨连续下了几天,夏天最后的余温被秋雨带走,温度骤降,谢之南不抗热也不抗冷,早早地就把自己裹严实了。 但昨晚上被子没盖好,被冻着了。 谢之南晚上不喜欢穿厚衣服睡觉,会睡不舒服,因此不管冬天夏天,他都是穿短袖短裤入睡。 今早起来,他是被冷醒的。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上半身都露在外边,胳膊冰凉一片,手摸上去几乎都快没有知觉,谢之南还有心情寻思,不知道摸尸体是不是这种感觉。 整个上半身最温暖的地方就是脖子,因为焦糖就窝在他的颈窝,团成一团挤着他睡觉,唿噜唿噜地睡得正香。 不知道有没有把它凉着。 谢之南有点忧心地去摸焦糖的背,身上还暖唿唿的,不过谢之南的手冷,焦糖悄悄蠕了一下,躲开了谢之南冰凉的手。 谢之南无奈地笑着,用指尖点了一下它的猫脑袋,把手撤走。 被闹醒了,焦糖将脑袋从谢之南的颈窝里拔出来,和它的主人一样,焦糖有一双圆熘熘的眼睛,翠绿色的,它睁着眼睛盯了谢之南两秒,然后用头拱了一下谢之南的下巴,唿噜声就在谢之南的耳边,如同引擎一样响,还伴随着几声猫娇娇嗲嗲的哼唧声。 猫德王者,撒娇狂魔。 谢之南抵不住猫色诱惑,立马逮着焦糖狂吸了几口,然后就突然呛咳了起来。 「咳…咳咳……」 焦糖被他的动静吓到,翻身一跃跳到床底,懵懵呆呆地望着他。 第26页 隔了两秒,看他还在咳,焦糖有点犹豫,重新蹦上床,绕在谢之南身边焦急地打转。 咳了一会儿,顺过气来,谢之南摸了摸焦糖的脑袋,哑声说:「没事。」 夜晚受了凉,早上起来喉咙发痒,鼻子也有点堵。 谢之南昏昏沉沉地起来,从家里找到包感冒沖剂,只有两包,勉强也能顶点事,就没有再去药店买药。 出门前,焦糖照例把谢之南送到门口,谢之南蹲下身揉揉它的脑袋,嗓音哑着:「在家里乖乖的。」 焦糖头蹭他的手,像是回应。 今天焦糖好像一声都没叫,谢之南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 焦糖是个非常黏人的猫,小撒娇精,没事就粘着谢之南喵喵叫。 小撒娇精今天除了早上哼唧了两声,就再也没出过声。 离开之前,他多停顿了两秒,焦糖蹲在地上,似是有些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看着也不像焉儿巴的样子。 谢之南观察了它两秒,没观察出什么,最后搓了一把它的头,说:「等爸爸晚上回来开罐罐。」 似乎是捕捉到了罐罐这个关键词彙,焦糖终于捨得喵了一声。 谢之南这才放心走了。 带的那两包感冒沖剂有点效果,谢之南早上喝了一包,中午喝了一包,下午嗓子就已经不怎么痒了,只是头还有点昏沉,按照经验,只要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 白天谢之南有些不放心焦糖,打开家里的监控看了两三次,焦糖白天不爱动,有时候回到窝里扒拉玩具,有时候睡觉,很乖。 今天也是如此。 看起来是没什么事。 下班的时候又下了雨,还起风,冷得很,幸好今天带了伞,只不过身上还是避免不了沾上了雨湿气,回到家的时候浑身都冰凉凉的。 焦糖听见他开门的声音,一下就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守在门口等他。 谢之南拎着放在门口的外卖,一进门就看见焦糖乖乖巧巧蹲在地上,没忍住弯腰用沾满湿气的手默了下它的头,焦糖立马站在原地开始秃噜噜甩脑袋。 没良心的谢之南还笑它,被焦糖大喵一声警告。 「好啦,我去给你开罐罐。」 他给焦糖打开了罐头,自己也吃上了外卖。 身体不舒服不想做饭,回家之前谢之南就点了一份热腾腾的米线放在家门口,又冷又饿,谢之南没顾得上先去洗个热水澡,干脆和焦糖一起吃起了饭。 焦糖今天胃口欠佳,罐罐没有吃完,谢之南查看了一下它的排便情况,倒也正常,晚上用玩具陪焦糖玩了一会儿,他观察了一下焦糖的状态,不算活跃,不过也不算萎靡。 焦糖本身就是个不太爱动的小猫。 谢之南便照常洗漱,早早睡觉,期待一觉睡醒他的身体可以自己修復好,只是心里一直牵挂着焦糖,睡得也不太安稳。 半夜,他突然惊醒。 因为耳边传来了焦糖的呕吐声。 谢之南立马翻身坐起,打开灯扭头一看,焦糖正蹲在地板上,还在吐,面前有一滩秽物。 「焦糖!」 焦糖吐完就焉儿了,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呕吐物,心里大概也知道也不是什么好事,有点愧疚地喉咙里咕哝一声,有气无力的。 焦糖还从来没有生过病,一直都特别健康,看见它吐了之后谢之南顿时就清醒了,一下子焦急起来。 他有点懊恼用手锤了锤脑袋,白天就觉得猫状态有点不对,怎么就没多上点心? 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了,谢之南冷静下来,立刻拿起手机查看附近还有没有什么开着的宠物医院。 幸好还有。 谢之南草草收拾了一下地面,拿出航空箱,焦糖很自觉地钻了进去,趴着,一动不动。 他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夺门而出。 凌晨两点,他们小区位置稍有点偏,不是很好打车。 等了十分钟,路边没有计程车路过,打车软体上也没有叫到车。 更悲伤的事情是,谢之南睡前太困了,又困又迷煳,忘了给手机充电,现在他的手机还剩下百分之二的电。 没有下雨了,但晚上温度低,冷风带着湿气,仿佛能沁进人骨头里。 谢之南随手捞了一件外套出门,没注意看,是他一直挂在落地挂衣架上的防晒衣,夏天穿的,薄薄一层,根本不抗冻。 谢之南一边哆嗦着把航空箱抱怀里,背对风口,免得再给猫吹凉了,一边皱眉思索现在应该怎么办。 还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一辆有些眼熟的迈巴赫停在了面前。 谢之南现在脑子有点懵,整个人都很混沌,一时竟没想起自己为什么觉得眼熟,只是在心里想,自己可真是出息了,连迈巴赫都能觉得眼熟了。 直到后车座的车窗落下去,一张熟悉的,冷峻的脸出现在他眼里。 那人偏头看着他,眸光冷淡,漆黑的眼睛压得很沉,看见他茫然的表情后,眉毛也轻轻皱了起来。 好像没怎么休息好,也可能是冷白皮的缘故,谢之南看见他眼下浮着层浅浅的青,很明显。 他眉宇间有几分疲惫,嗓音也有点哑。 「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w! 感谢大家的支持! 下次见哦! 第27页 第15章 「克制。」 闻昀凌晨的飞机回来,到a市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也不是不能第二天再回来,公司里也没有那么要紧的事。 只是心里牵挂了人,有些想。 闻昀没想到会在路边看见谢之南。 晚上温度低,谢之南里头穿的白色短袖,外面只有一件薄薄的,半透明的浅黄色外套。 头髮有点凌乱,昏黄的路灯下,几根蓬松起翘的头髮被照得透亮,脸颊边有一道红印子,眼睛睁得很大,透出些茫然无措。 闻昀的视线往下看去,湿冷的秋夜里,谢之南穿的还是短裤,几乎快要短到腿根儿,露出一双笔直匀称,雪白的腿。 一阵寒风吹来,谢之南敞开的薄外套被风吹起,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闻昀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闻总?」几秒过去,谢之南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些惊诧。 闻昀又把视线移回到他发白的脸上。 「上车。」闻昀说。 谢之南犹豫了一下,想着焦糖现在的情况,还是坐上去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坐过闻昀家的豪车,但毕竟时隔多年,一切都不一样了。 谢之南很拘谨地坐着,缩成一小团,规矩得像个小学生,航空箱都老实地放在自己的腿上抱着,恨不得离闻昀半米远。 闻昀下颌绷得很紧,眼皮弧度锋利,扫向谢之南:「我能把你吃了?」 谢之南:「……」 谢之南只好朝闻昀挪近了一点点。 开车的人是林景,看见是谢之南过后,回头朝谢之南笑了笑。 谢之南这时候连尴尬都顾不上了,短促地朝林景说了声林助理好,当是打招唿。 林景是个十分具有职业素养的助理,打完招唿就把脸转了回去,目不斜视,专心当起了司机。 车里比外头暖和,但谢之南一时还是没适应过来,轻轻发着抖。 比航空箱里的焦糖好不了多少。 闻昀的视线落到他裸露的腿上。 谢之南却以为他在看焦糖,忙说:「这是我的猫,它生病了,抱歉,我上车前忘了说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就在前面下车就好。」 闻昀好似根本就没听见谢之南这番话。 他的指尖动了下,似乎是想碰一碰谢之南,试他皮肤上的温度,却又不知因何,生生忍下了这股欲望,手指落在原地,一动不动,垂着眼问:「冷吗?」 谢之南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看自己只穿着短裤的腿。 出门太匆忙了,没来得及换衣服,谢之南现在穿的还是睡衣。 说是睡衣,其实就是他以前的旧衣服,棉白t黑短裤,有些年头了,但穿着挺舒服的,就干脆当成了睡衣。 大概是因为脸上带了几分倦色,闻昀身上少了些平日里的疏离与冷漠,他安静地垂着眸,目光很轻地划过谢之南的大腿,越过柔韧的小腿,最后落在他凸起的脚踝上。 下楼的时候太着急,谢之南不小心磕了一下,脚踝那块有点红。 明明他是一副沉静的模样,目光也淡淡的,谢之南却觉得自己被他的眼神烫着了,有些不自在地并了并腿,小声说。 「……不、不冷。」 说完他就打了两个喷嚏。 闻昀:「……」 谢之南:「……」 他身上的白t被洗得发透,领口也洗大了,松松垮垮,露出一连片光洁的肩颈,锁骨窝明显,视线再往下竟然还是一片晃眼的白……隐隐还能透过布料看见一丁点红。 闻昀眼皮一跳,神色如常地收回视线,拾起一旁的西装外套递给他。 谢之南有点懵地抬头。 闻昀穿着白色衬衫和西装,板正笔挺,肩线和腰线都收得很紧,衬出他宽阔的肩,和收窄有力的腰。 那只拿着西服的手朝他伸过来,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都十分明显。 高中的时候都穿校服,在一起最长的时间是那个暑假,闻昀都穿得很宽松,清爽干净,全是少年气息。 不像现在。 视线沉沉,莫名的气势压过来,让谢之南嵴背都有些颤慄。 这件外套看样子是闻昀早就脱下来的。 谢之南没问他冷不冷。 闻昀看起来疏离冷漠,不好接近,好像整个人连体温都是凉的。 但谢之南知道其实不是,闻昀体热。 ……很热。 即便现在坐在他的身边,谢之南也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几乎快要扑到他的面皮上。 以前被闻昀抱着睡觉,谢之南会被他捂出一身汗。 睡得其实不太舒服,又挤又热,但谢之南喜欢这种和他皮肤相贴的亲密,便总是忍着,一次都没推开过他。 「冷就穿上。」闻昀言简意赅。 回忆来得猝不及防,谢之南有些微的尴尬,总觉得现在这样好像走得太近了,刚想再嘴硬一句自己不冷,结果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猫生病了,你也想生病?」闻昀的声音发哑,没有往日里的冷感。 谢之南被身体背叛,觉得耳朵也莫名有些发痒。 ……其实已经生病了。 但应该也快好了。 谢之南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穿上。」闻昀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强硬了些,不容拒绝。 第28页 谢之南只得低低地噢了一声,接过闻昀手里的西装外套,小声说:「谢谢闻总。」 往日里闻昀听到谢之南叫他闻总,总是横眉冷对,今天却只是很沉默地嗯了一声。 闻昀的西装都是手工定制,裁剪好,用料佳,且贵。 如果直接套在自己十几块钱买来的,还带兜帽的防晒衣外面,应该是有点不太尊重了吧…… 谢之南默默地脱下防晒衣,小心披上了闻昀的外套。 熟悉的冷松香一瞬间将他包裹,沁入他的皮肉,在他的身体里上留下气味,像某种烙印和标记。 毫不讲理。 「去宠物医院?」闻昀问。 谢之南穿好外套,嗯了一声,嗯完又说了一句:「……谢谢闻总,麻烦您…你了。」 麻烦。 闻昀意味不明地嗤笑了声,对林景说:「去最近的宠物医院。」 「好的,闻总。」 或许是没休息好,脑子发懵,又或许是现在这个氛围,实在太容易令人觉得松懈了。 空间密闭,光线昏暗,连气味都成了腐蚀意志的帮凶。 闻昀眉眼带着疲倦,浑身不可近人的气势收了,连带着谢之南都松了两分防备。 谢之南抱着航空箱,捏得很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压抑自己跳得几乎快要飞出去的心脏。 车子穿行过一盏一盏路灯,光影明明灭灭,在两人中间闪过。 闻昀衣服上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钻入他的鼻腔,刚才还发冷,这会儿又莫名其妙有点发热。 ……应该是因为刚才在脑子里想了太多有的没的。 谢之南甩甩头,想把脑子里混乱的思绪甩开,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闻昀漆黑深沉的眼睛。 闻昀一直在看他。 谢之南心口突地一跳,下意识躲开了目光,但闻昀却没放过他。 闻昀探出手指,朝谢之南伸过去,光线昏暗,路灯昏黄的光迅速沉没,又迅速点亮,明暗之中,谢之南在余光中看见他的手朝自己伸过来。 他一下绷紧了嵴背,理智告诉他应该躲开,可他的身体却一动未动,僵得厉害。 谢之南睡了一半就匆匆从床上爬起来,脸上有一团红印子,还有几根头髮丝压在那团印子里。 闻昀的指尖本来朝着谢之南的脸上去,情不自禁,可行至中途,却发现谢之南下颌咬得死紧,浑身都僵硬着,他的手顿了两秒,又克制地往下。 闻昀越靠越近,谢之南才终于无法忍耐了一样,正要抬手避开。 可晚了一步,闻昀的手已经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衣领上。 谢之南没来得及反应,闻昀的手指就蹭到了他的后颈,他的后颈冰凉一片,闻昀的手指却如他所想的一样发烫,像是不小心的误碰,只是一瞬,闻昀就收回了手。 谢之南受惊似的扭头看他。 「领子没翻好。」闻昀淡淡扔下一句,没再看他。 面上波澜不惊,还是那副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样子,两人之间的距离又退回到了礼貌且安全的界限之外。 谢之南:「……」 哦……原来是这样。 他吐了口气,心里又说不好是什么感受。 之后一路寂静,这几天一直连轴转,闻昀有些累了,闭了眼小憩。 他不说话,谢之南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腿上的航空箱,看着窗外发呆。 两分钟后,谢之南下意识用手摸了把自己的后颈。 现在还发烫。 很快,宠物医院到了。 谢之南提着航空箱下车,身上披着闻昀那件宽大的黑色西装外套。 他骨架小,又比闻昀矮上不少,这件外套挂在他身上,宽宽松松的,能直接盖过他的屁股。加之他那条睡裤本来就短,从后面乍一看,两条腿光熘熘,像只穿了那件外套似的。 也像一个极具占有欲和保护欲的标志。 林景冷不丁看到这一幕,不由眉心一跳,他有所预感地抬起眼,正好从后视镜里对上闻昀冰冷的视线。 林景:「……」 林景十分有素质地收回了目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啦w! 第16章 「哄得真好听。」 在医院里做了一通检查,万幸焦糖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点肠胃炎,可能是突然降温凉到了。 情况不太严重,所以焦糖只打了一针,拿了点药,没有挂水住院。 焦糖从航空箱里出来了,被打了一针一点也不高兴,委委屈屈地窝在谢之南臂弯里呜呜咽咽哼哼唧唧的告状。 谢之南心疼坏了,一直抱着它哄,边摸它的后颈边叫它可怜宝宝,问它是不是受了大委屈啊,怎么这么可怜。 人类和猫说话不知不觉就会变得很夹。 闻昀在一旁盯着看了很久。 很新奇。 他从谢之南柔和下来的眉眼,看向他在秋夜里有点发干的嘴唇,最后目光才落到被他仔细小心抱在怀里哄的猫。 一只浑圆的猫,应该是橘猫,背部有黄狸花的花纹,但是皮毛颜色很深,焦褐色的,还有点发红。 抱得真久。 哄得真好听。 待遇真高。 闻昀垂着眼看了很久,也在自己的记忆里翻找了很久。 但最终也没在记忆中找到一丁点,谢之南这样对待他的片段。 第29页 谢之南哄了焦糖两句,就把焦糖重新放进了航空箱里。他刚才凭藉最后百分之一的电,借医院里的充电宝充了会儿,手机成功续命,电量还再撑个一两小时的,后面就在约车软体上慢慢叫车就好了,不用再麻烦闻昀。 他刚想抬头和闻昀说,结果一抬眼,却发现闻昀很安静地看着他,眉毛低垂,睫毛也垂着,在本就泛着青的下眼睑上打出一片阴影,看起来好像是……有些失落。 「闻总?」他下意识喊了一声。 闻昀抬起眸,目光在他脸上定了两秒,才哑着声说:「都处理好了?」 他本来表情就少,一说话,刚才那股失落瞬间被收敛得干干净净,似乎只是谢之南的错觉。 谢之南盯着他看,大概是因为刚刚才哄过猫,眼神也很柔软。 闻昀问他:「看我做什么?」 谢之南迟缓地说:「……你的嗓子,听起来有点哑。」 闻昀刚想说没事,视野余光中忽然闪进航空箱里那只胖猫,他嘴里的话打了个转,说:「嗯,感冒了。」 谢之南的表情果然变得担忧起来,闻昀绷紧嘴角,不让它泄露自己一丝一毫的情绪,耐心等着谢之南的下一句话。 结果他说——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谢之南忧心忡忡,「再熬夜的话,你的病情会不会加重啊。」 闻昀:「……」 闻昀这下彻底面无表情,冷冷地问:「怎么,你怕我把你卖了?」 谢之南:「。」 谢之南怂怂:「……没、没有。」 「出门,上车。」闻昀抛下这句就往外走。 谢之南连忙跟在他身边,两人肩并肩走出去,医院门口风大,谢之南身上那件外套又被风吹了起来,闻昀一边冷脸,一边替他把快要吹掉的衣服拽好。 他走在闻昀旁边,毫无察觉闻昀这个举动有多自然,只顾得上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这么想呀。」 「哦,我怎么想。」 谢之南想了想说:「你不能冤枉我。」 「哦,我冤枉你。」 谢之南:「……」 谢之南这回终于没忍住,小声嘀咕:「还阴阳怪气我。」 闻昀冷笑。 谢之南沉默两秒,飞快地扫了一眼他眼下的乌青,嘆了口气,终于说:「我就是觉得,你该早点休息……养好身体。」 闻昀睨着他,说:「还有呢?」 谢之南呆呆:「还…还有?」 闻昀冷眼和他对视,谢之南目光愈发迷茫涣散,不知道闻昀到底还在不满什么。 闻昀盯了他两秒,还是没听见自己想听的话,啧了一声,垂眸扫了一眼谢之南航空箱里的猫。 又起风了,谢之南太不抗冻了,立马打了个哆嗦,瑟瑟发抖,闻昀本来也没生气,看他冷成这样,停下了和他幼稚的对话,手掌规矩地按在他的后背,把他推上了车。 「先上车。」 闻昀只是轻轻地按在他的背上,但即便如此,谢之南还是隔着两层衣料,感受到了他掌心的热度,嵴背不由打了个激灵。 闻昀把他摁上车,自己也坐了进去,林景从前排回过头,递给他一杯饮品。 「闻总让我买了一杯热饮。」他温声解释道,「现在只买到了热可可,可以吗?」 谢之南连忙接过:「可以的,谢谢。」 杯身很烫,正好暖手,知道是闻昀让买的,谢之南有点不知所措地转头看他。 他们的车子就停在宠物医院门口,这里的灯光是白色的冷光,打在闻昀的脸上,切割出一片分明的光影。 闻昀偏过头,一线冷光擦过他的眼底,谢之南在他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不想喝就不喝。」闻昀知道他不喜欢甜腻的食物,但热可可还是接受的,以前见他喝过几次,不过过了这么几年,闻昀也不太确定,便接着说,「暖手就行。」 今晚已经对闻昀说了很多声谢谢,如果再说,语言似乎就会显得很苍白。 谢之南捧着这杯热可可,源源不断的热度传到他的手心,他先是沉默地摇了摇头,隔了两秒,才小声说。 「……你呢?」 闻昀挑眉:「我什么?」 「不是感冒了吗。」谢之南紧紧捏着手里的热可可,看着闻昀,眼睛里光点闪动,是很软和的模样,「……不该给自己…也买点润嗓的吗?」 他捧着热可可,有点愁:「这个给你喝会不会有点煳你嗓子?」 这幅样子,好像特别挂心闻昀似的。 闻昀忽然笑了,很轻的笑,闷笑声落进谢之南的耳膜里,小羽毛似的挠,有点痒。 谢之南怔怔地望着他:「你…你笑什么?」 「没什么。」闻昀收敛笑容,但看着仍然是心情很好的样子,「没感冒,骗你的。」 谢之南这回没嘀咕,也没在心里腹诽他,只是很认真地问:「真的吗?」 闻昀也问他:「如果是假的呢?」 谢之南苦恼起来:「让林助理右拐去隔壁药房吧。」 闻昀又笑了。 谢之南大概也觉得自己这个回答有点直男,他脸上泛起红意,动了动唇,却又没说什么。 毕竟已经不是能再说什么关系了。 到此为止就可以了。 闻昀当然也知道,但今晚已经足够了,所以他也没有在逼迫谢之南。 第30页 任由这股奇妙的,像云雾一样轻飘柔软,摸不着又猜不透的氛围飘荡在他们之间。 这里离谢之南家不远,很快就到了谢之南楼下。 这里是老小区,保安亭破破烂烂,里面连个打盹的大爷都没有,空荡荡的,完全没有治安保障,环境也一般。 低调沉稳且大气的迈巴赫缓缓停在这座破落小区前,像两个世界的产物,十分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到谢之南又开始拘谨了。 其实他本来想让闻昀在前面就停下,自己走回来的。 但闻昀没搭理他,直接把他送到了小区门口。 谢之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从车上下来,像是生怕把脚上的灰蹭到这辆名贵的车上。 闻昀问他:「你怎么不长个翅膀直接从我车上飞下来。」 刚刚喝完热可可,嘴唇边还带着甜意,谢之南舔了下唇,闷闷说:「……因为长不了。」 意思是要是能长,他还真打算飞下来。 像是巴不得离自己远一点,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明明现在身上还穿着自己的外套。 闻昀磨了下后槽牙,生出一股咬人的欲望。 他的目光下滑,落到谢之南的嘴唇上。 他的嘴唇被濡湿,不再像刚才那样发干,变得红润而柔软。 谢之南有些时候真是令人生气,恨不得把他摁成一团好好搓一顿解气。 闻昀闭了下眼,把视线挪开,说:「这么介意坐我的车,早干什么去了?」 被误会了,谢之南瞪圆眼睛:「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今晚闻昀帮他带焦糖去了医院,如果现在说他介意坐闻昀的车,那他得成什么人啦? 过河拆桥?两面三刀?拔x无情? 闻昀瞥他:「那你什么意思?」 「我怕把你的车弄脏了。」谢之南语气有点弱,却也很认真地解释,「下了雨,鞋脏。」 闻昀嗤他:「你上车的时候鞋就不脏了?」 「……对不起,那会儿没注意到。」谢之南很诚恳地道歉,眉毛皱起来,开始搜寻解决措施,小心试探道,「那我给你出洗车费,可以吗?」 我差你这点洗车费。 但闻昀却看着他,冷漠地说:「可以,现在立马打钱。」 谢之南怕闻昀生气,心中慌乱,当真准备掏出手机转帐,闻昀一下就头疼起来,按住他准备转帐的手。 闻昀掌心很热,谢之南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手,立马被烫得颤了一下。 他抬起头,怔怔望着闻昀。 闻昀垂着眸,昏黄的路灯从他头顶洒落,他睫毛很长,在眼睛里垂下一片阴影,显得眼睛很黑,也很沉。 良久,闻昀眼中浮现出几分无奈,嘆了口气,说:「谢之南,你挺笨的。」 第17章 「明天见。」 谢之南有点无措地望着他,不知道他是在说笑,还是真的骂自己。 尽快闻昀的眉眼看起来是软和的。 谢之南还是张了张嘴,讷讷地说:「对不起。」 他好像又误解了什么。 闻昀重重地吐了口气,觉得心脏都有点不好了,问:「……对不起什么?」 谢之南诚实道:「我太笨了。」 以前也笨,现在也笨。 他一直都看不透闻昀在想什么。 闻昀顿时头更疼了。 好歹也是国内top大学毕业的学生,别人说他笨,他竟然毫无反抗之意,就这么老实地认了。 甚至还道歉。 沉默半晌,有很多句话在闻昀的嘴中翻滚,继续冷嘲热讽的,阴阳怪气的,数落谢之南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的,但这些在口中转了一圈,最后却变成了一句嘆息一样的:「……抱歉。」 谢之南被他突然道歉吓了一跳,惊悚地抬头看着他,满面忧心。 闻昀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啊? 是发烧了吗? 脑子不太清醒吗? 为什么要给他道歉,难道不是自己惹了闻昀不高兴吗? 他的表情挂脸,闻昀不消问都知道他在想什么,眼皮懒散又冷淡地垂着,说:「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要问我是不是有病。」 似乎是这么个意思,但好像也不是这么个意思。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怪。 有歧义。 谢之南觉得闻昀应该是故意的。 这人又在冤他。 谢之南瞅了闻昀一眼。 闻昀捕捉到了他这个略带控诉的眼神,眉毛一挑:「看我做什么?」 谢之南抿起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略带忧心地问:「你真的还好吗?」 他说完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垂在身侧手,看上去是想去摸闻昀额头上的温度。 闻昀视线往下,看见了他手部往上抬又压下去的动作,说:「你可以亲自来试试。」 谢之南看着闻昀,那双漂亮的圆眼睛睁得很大,浅褐色的瞳水润润的,看起来特别认真。 认真到闻昀都不忍心逗他了。 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着谢之南能真的上手帮他试体温。 晚上寒气重,再待下去谢之南怕是真的要生病了。 「好了,回……」去休息吧。 他嘴里的话忽然一顿。 谢之南当真上手帮他摸了。 ……额头。 他脸很红,可能有点不好意思,掌心温凉,轻轻贴在闻昀的额头上,闻昀一时都怔了。 第31页 贴了两秒,谢之南闪电般收回手,低下头,垂下睫毛,没再同闻昀对视,耳朵尖烧红,含含煳煳地说:「嗯……没什么事,谢谢你今天帮我送焦糖去医院,也谢谢你送我回家,这么晚了,就不耽误你了……」 他低着头,闻昀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脑袋顶上那个软乎的发旋,还有柔软蓬松的头髮,有一缕起翘的髮丝坚挺地支棱着,被薄薄的灯光照亮。 谢之南是个不擅长接受别人好意的人。 别人给他一分,他还三分,给他十分,他就还一百分。 今晚顺路帮了谢之南一程,他就别别扭扭地一定要给予回应。 闻昀深知他这一点,也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受了好意不安心,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给予回报。 如果不是因为是前男友的身份,或许谢之南还会更亲密一些,没准儿还会邀请他去家里坐一坐,帮他泡杯预防感冒的沖剂,如果他因为太晚了想要留宿,谢之南也会一边露出为难的样子,一边又乖巧地点头应下。 但很可惜,他们现在的关系,多一分就过了,少一分又太刻意。 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副上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状态。 即便如此,闻昀的心口还是蓦地软了下。 这盏昏黄路灯将他们笼罩,柔和的灯光洒落,在黑暗中制造出了一方无言的结界。 闻昀抬起手,抬了一半又顿住,就在这个犹豫的间口,已经被谢之南发现了。 他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望着闻昀。 闻昀终是没有忍住,抬起手,克制半晌,才很轻地把他头上那根起翘的头髮按了下去。 真的很轻,感觉就像是被风拂过了那缕头髮,带来微微的痒意。 但谢之南还是因为这个慎而又慎的动作打了个颤。 「和你说抱歉是因为不该骂你笨。」他似乎也不习惯说这些剖白的话,因此嗓音很低,说得也很迟缓,大概是在风里站久了,嗓音也比之前更哑了些,「别多想。」 说完,他注意到谢之南的表情还是那么茫然,一点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样子,闻昀又觉得有点堵心,所以补充了一句:「但有时候还是挺笨的。」 谢之南:「……」 谢之南:「……哦。」 好叭。 谢之南一副任打任锤的小年糕模样。 那你说是就是叭。 就是现在这个发黏的氛围太怪了,谢之南心跳加速,浑身不适应,他张了张嘴,打算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个诡异的氛围,结果张嘴就打了个喷嚏。 又接连打了第二个、第三个。 声响很大,有点丢人。 谢之南捂着通红的鼻子把脸转开。 今晚差不多到这里就可以了,再迟钝的小动物察觉到危险也会跑的。 闻昀已经收敛好了表情,也收回了手,对谢之南说:「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谢之南唔了一声,却又没动,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闻昀耐心地等着。 等了大概有二十来秒,谢之南才像蜗牛探出渐渐触角一样,小声对闻昀说:「……那,再见。」 闻昀的唇角微微牵起一个笑,说:「明天见。」 - 谢之南回到家里,呆呆地坐到床边。 焦糖已经从航空箱里出来了,焉叽叽地窝在谢之南身边,看谢之南一直在发呆,还有气无力地用脑袋蹭了一下他。 没回神,焦糖支起自己无力的身体,又蹭了一下。 谢之南这才把它揣进怀里,温柔又小心地摸了摸它的头,焦糖发出舒服的唿噜噜的声音,不闹了。 「今晚得谢谢他,不然我们俩今晚都要在路边被冻死了。」谢之南回过神来,一边摸着猫,一边低低地嘀咕了一句,「挺不真实的。」 焦糖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喵了一声。 已经很晚了,谢之南坐着坐着,打了个哈欠,正要脱衣服睡觉,指尖碰上领口,摸到西服质感,谢之南因为熬夜而混沌的脑子,才骤然想起,他今晚居然把闻昀的衣服穿回来了。 之前没想起来还好,现在一想起来,似乎所有有关于这件外套的感官都变得明显起来。 衣料贴在皮肤上的触感,包裹着身体带来的热度,还有……那股若隐若现的,冷感的香气。 像一捧落在松木上的新雪。 床边放着一个全身镜,谢之南忽的抬眼,恰好看见了被全身镜里的自己。 那条棉短裤的确短得不像话,又是黑色的,隐没在宽大的黑色西装外套里,几乎融为一体,看不清楚。 ……像他根本就没穿裤子似的。 谢之南呆了半分钟,眼睁睁看着自己脸上的红意一路烧到耳根,没过脖子。 他扑通一声仰躺在床上,悲伤地想。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好内个哦。 还用这幅样子和闻昀在一起待了这么久。 好像故意的一样。 困意慢慢上涌,谢之南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动作轻柔小心地脱下了身上这件外套,仔仔细细地单独挂在了晾衣架上—— 他把自己的衣服全部挪开了,专门给闻昀的外套空处了一片宽敞的空间,让自己的衣服们委屈巴巴地挤成一团。 他这才满意且安心地重新躺回床上,放任自己的意识坠入黑暗。 第32页 希望闻昀不要误会他了。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谢之南红着耳朵睡着了。 - 清晨,谢之南头昏脑涨地从床上起来,刚起床就觉得眼前一片发黑,身体也有点虚。 腿还有点莫名其妙的酸痛,让他一站起来就被重新拽着坐回了床上。 搞得谢之南都有点怀疑是不是今天不想上班的欲望太强烈,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身体的积极性。 直到第二次起身,他颤巍巍站了起来,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班还是能上的,全勤还是有的。 年轻人嘛,生活习惯不好,身上总会有点这样那样的毛病。 比如说熬夜后遗症,再加上昨天又感冒了。 谢之南不是很在意,喝了药又睡了一觉,应该没什么事了。 现在只是头有点晕,嗓子还有点痒,感觉也不太严重,大不了多喝点热水,今晚早点回来睡觉。 他安顿好了焦糖,照常坐地铁上班。 早高峰,地铁上人多,格外拥挤,各种各样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难闻得想吐。 直到下了地铁,谢之南狠吸了一口清醒几分的空气,才觉得好上几分。 到了公司,谢之南一直工作到中午,或许是因为熬了夜,脑子处于一种混沌又清醒的神奇状态,整个人都像要离魂了。 「小谢,要一起去吃饭吗?」李墨打了个招唿。 谢之南摇了摇头,笑了一下说:「谢谢墨姐,今天不了。」 李墨点点头应好,离开了。 谢之南这才唿了口气。 他提起从上班前就拿来放着的衣服包装袋,摸出手机给闻昀发了个消息。 【谢之南】:闻总 他刚打了一行字发过去,闻昀似早有所预料了一样,直接回復道。 【y】:上来。 【作者有话说】 谢之南(瘫):生活将我反覆捶打,竟使我变成了一块劲道年糕。惹到我你算是踢到棉花了,捏到软柿子了,惹到世界上最好惹到人啦!哈哈!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 闻总(已老实版):……私密马赛,红豆泥私密马赛…… 抽象小剧场博大家一乐,勿当真w 谢谢大家的观看和支持w 下次见啦~ 第18章 「没关系,我不怕。」 谢之南提着闻昀的西装外套,来到了二十二层。 来的时候这里还有不少人,谢之南努力装作自己只是来汇报工作的样子,甚至连林助理的招唿都没顾得上回应,只匆匆抬头朝他笑了一下就熘走了。 林景欲言又止:「……」 好像显得愈发不对劲了呢。 四周朝他发射来的八卦视线都快把他淹没了。 不在公司八卦上司是助理的基本职业素养。 林景冷漠无情,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神色如常地转身,回到自己的独立办公室,继续处理工作。 谢之南敲了敲闻昀办公室的门。 「进。」门内传来闻昀的声音。 谢之南这才推门……咦? 没推动。 谢之南懵了一下,这个门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怎么这么重? 上次来的时候有这么重吗? 还是熬夜已经让他的身体虚弱到这个地步了? 谢之南疑惑地对着自己的手看了片刻,然后拖起自己酸软的手臂,重新蓄力,勐地一推—— 门很轻松地开了,因为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谢之南失了支撑点,身形不稳往前一栽,又被人用食指抵着脑门往后推。 有了支撑点,谢之南晃悠晃悠,晃悠着站稳了。 那只手收了回去,他愣愣抬头望去。 闻昀站在门口,今天又降温了,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宽松大衣,款式很素,却很合他的气质,干干净净,透着利落的冷。 他长眸往下一扫,不是很高兴地看着谢之南:「你很不想见到我吗?」 是说他在门口待得太墨迹了。 谢之南又被误会了,觉得有点冤,闷闷地说:「……没有,一下没把门推开。」 闻昀显然不接受这个理由,眼睛眯起,硬邦邦地说了个哦。 也不是第一次被闻昀误会了,但不知怎的,谢之南今天忽然觉得有点不乐意,他抬起头看着闻昀,大概是因为没睡好,眼睛有点红,还蒙了一层雾,有点涣散找不到焦距,说:「就是门太重了!」 看起来怪可怜的,还有点儿倔。 一下就把闻昀的心窝子戳软了,他沉默了一秒,说:「……是,对,门太重了。」 谢之南这才又把头低下去,瓮声瓮气地说:「我来还你的外套。」 他脑袋混沌都还记得这不是能在总裁办公室门口说的事儿。 闻昀就看他手臂微颤着把门关上,重新转过身来的时候腿也发抖。 「昨天谢谢你。」谢之南重新抬起头看他,大概是为了显得这句感谢更诚心一些。 闻昀这才发觉他脸颊两边带着不正常的潮红,连带着眼周一圈都是红的,嗓音听起来也哑得厉害,又干又哑,还发飘。 「你怎么回事?」闻昀拧着眉问。 谢之南以为他又在不满,思索片刻后,小声解释道:「本来是想把你的衣服洗一下的,但是我担心这个外套不能下水,也不知道这样的衣服该找哪种店家清洗……」 第33页 他抬起愈发通红的眼睛,像只焉了吧唧的兔子,有点可怜地试探说:「或许我给你出洗衣费用?」 闻昀这次诡异地没有生气。 甚至没有在意谢之南屡次三番想要给他钱的举动,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 如果他们俩身份调换,闻昀都怀疑谢之南可能会给他开个五百万的支票,又怂又硬地对他说,你好,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 谢之南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闻昀的眉毛拧得更紧了,他慢慢抬起手,谢之南被吓得眼睛一闭。 就算真的很介意,也不用打他吧。谢之南有点委屈地想。 闻昀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无言了片刻,惩罚性的将手心用力按到了他的额头上。 刚刚只是用食指点了一下,根本试不出来温度。 谢之南身上没什么力气,一下就被按得往后倒,好在闻昀勾住了他的衣领子,往自己身前一提,才没让他的脑袋磕上办公室的门。 今天谢之南出门穿了一件白色的薄毛衣,毛茸茸的,领子半高,闻昀这个勾他衣领的动作,直接碰到了他的喉结。 今天本来就有点气短,唿吸不畅,谢之南不由高高仰起了头,闻昀微凉的指背紧贴着他的喉结,有一些挤压感。 谢之南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挤压感更加明显,空气也变得愈发稀薄,他刚才被晃了一下,现在更晕了,下意识捉住了眼前可以支撑他的东西。 ……他双手捉住了闻昀凸起的有力的手腕,潮乎乎的掌心没什么力气地搭着,微睁开眼注视着闻昀。 手心发烫,眼底潮红,这样子好像闻昀真把人欺负了的似的。 啧。 闻昀觉得亏得很。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谢之南还像只脚底抹了油的兔子,总抓不住,一不留神就要跑。 「对、对不起。」谢之南惶惶然道,「我今晚下班回家就帮你洗衣服,那我洗完再还给你。」 闻昀:「。」 可以确定脑子是烧坏了。 不然说不出这种话来。 说得好像等着丈夫回家的妻子似的。 闻昀用另一只手摁了摁抽痛的额角,深吸了口气,才把脑子里该有的不该有的想法都压了下去,说:「谢之南,你在发烧,你没发现吗?」 啊。 谢之南一愣,脑子有点混乱地想,是、是吗? 他这时候才开始思考自己从起床就开始不对劲的离奇状态。 头昏脑涨,身体酸软,胸闷气短,总是两眼一黑又一黑的。 原来是发烧。 倒不是谢之南没有生活常识,他小时候身体不好,但那时候家庭还算幸福,他的父母很注意他的身体,发烧的时候会用酒精给他擦背心和脚心,会带他去诊所看病打针,自己自然不用上心。 后来父母外出务工,他寄宿在姨妈家里,或许是大了些身体养好了,也或许是那副小小的身体也知道,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再折腾给别人添麻烦的好,就很少再生病。 再然后,父亲去世,妈妈带着他改嫁,谢之南的处境变得尴尬,更没人照顾了。 没人照顾,就只能盼着自己少生点病,少给别人添点麻烦。 谢之南的身体十分自觉,当真没再生过什么大病,没给别人添麻烦,也没给自己添麻烦。 感冒咳嗽一类的小病偶尔有,不影响上课,不需要人照顾,自己找点药吃两天也就是了。 这么多年来,从小学到现在,谢之南几乎没发过烧。 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没休息好才这么头晕。 谢之南愣了两秒,突然松开了闻昀的手,在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发烧的第一秒,第一个反应,他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一脸惊慌的模样。 闻昀眉毛一挑:「做什么?」 「我……」闻昀的手还勾着他的衣领,谢之南发了一个音,喉咙震颤,发现还贴着闻昀的指背在说话,他莫名其妙觉得脸更热了,很缓慢的,一字一字地说,「怕传染你。」 他喉头有些发麻,说得很轻,几乎成了气音,被手掌捂住,字音闷得满是潮气,有些听不清明。 但闻昀听清楚了。 谢之南在关心他。 闻昀盯了谢之南两秒,然后笑了,说。 「没关系,我不怕。」 【作者有话说】 大家也要多注意身体w,谢谢大家的观看和支持,下次见啦w 第19章 「招人烦。」 办公室里有体温计,闻昀本来想转身取来给谢之南测温度,又看他还捂着口鼻,便停下来问道:「怎么还不把手松开,捂着不难受?」 谢之南脸小,捂着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漂亮的圆眼睛,睫毛有点紧张地微微颤着。 他含煳地唔了一声,却还是把自己的口鼻捂得紧紧的,一动不动。 闻昀无奈,只好上手去捉他的手腕。 谢之南手腕都烫得厉害,对比之下,连闻昀平日里总是发热的掌心都显得温凉舒服,谢之南整个手臂都开始发麻,相触的地方激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闻昀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谢之南的手抓了下来,但谢之南还用另一只手捂着脸。 闻昀眸光下滑,落到他还抬着的那只纤细的手腕上,问:「这只手也要我拿下来吗?」 第34页 谢之南脑子本来就烫,听了这话顿时觉得脑子更烫了,连忙把另一只手也垂了下去。 闻昀笑了一下,总算松开了勾着他衣领子的手。 喉咙上的压迫感消失,唿吸重新顺畅起来,紧绷的嵴背也松了下去,谢之南咽了咽干痒的喉咙,却忽然觉得一阵腿软。 他后背紧贴着办公室的门,腿没撑住往下滑去。 闻昀见他状态不对,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架了起来。 谢之南被晃了一下,眼前开始发黑,耳朵也开始嗡鸣,浑身发软没有力气。 闻昀犹豫片刻,还是轻轻伸出手,揽住他细窄的腰肢,让他借力靠在自己身上。 ……太瘦了,闻昀想,腰被他的手臂一环就环住了,纸片一样。 谢之南被轻手轻脚地放在沙发上。 耳鸣声还大得吓人,脑袋也钝得厉害,他下意识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嘴唇都烧得起皮干裂,脸也烧得通红,眼神迷离涣散,好像连人都看不清似的。 谢之南估计是有点烧煳涂了,这会儿难得听话,也不说那些气人的话了,闻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仿佛变成了什么温顺的草食动物,连自己的毛绒肚皮都翻了出来。 闻昀让他抬高手,他就慢吞吞抬高手,随后衣领被掀开,一个冰凉的东西碰到了他滚烫的躯体,冰得他一激灵。 谢之南迟钝的思绪上线,终于彻底缓过神,慢慢理解现在发生的一切。 他低头一看,闻昀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水银体温计,塞到了他的腋下,动作很礼貌,手一点没碰上他的身体。 ……明明刚才还不礼貌地抓他的手,碰他的喉结。 好像只是他的错觉似的。 谢之南懵懵地看着他,闻昀垂下漆黑的眸同他对视,淡声说道:「夹紧。」 听到闻昀的话,他下意识收紧手臂,把冰凉的体温计紧紧夹住,才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闻昀。 乖得很。 闻昀心里一下就软得厉害,尽管面上看起来还是没什么表情。 「给你量下体温。」闻昀低声说,「情况严重的话就请假去医院。」 谢之南努力运转自己迟缓的大脑,都忽略了他完全没必要在上司的办公室里测体温这件事,只是凭藉着本能在说:「……不用,公司附近有,药房。我买点药就好了。」 这幅强撑的样子看得闻昀眉头直皱:「这么想给资本家打工?」 谢之南闷闷点头,又闷闷摇头。 「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谢之南迟缓地说:「……来都来了,上了半天再请假,亏。」 顿了一秒,他又小小地补充了一句:「还会被扣全勤。」 闻昀说:「……不扣你的全勤。」 「不行。」谢之南摇了摇头,「你不能这样做,你要扣我的全勤。」 闻昀:「。」 脑子都烧成这样了,还记得把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闻昀都要气笑了。 他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谢之南忽然皱了下眉,大概是觉得很不舒服,闭上眼睛,唿出了一口沉重灼热的气。 看他这样难受,闻昀抿起唇,把嘴里的话又压了下去。 没人说话,办公室里陷入一片寂静。 闻昀盯着时间,五分钟很快就到了,谢之南还低着脑袋不吭声,人看起来钝钝的,没什么反应。 闻昀低声开口问:「体温量好了,自己取吗?」 谢之南回想起刚才闻昀帮他放体温计的样子,顿时又是一阵热度上涌,忙点了点头,手忙脚乱地把体温计摸出来。 他抬起体温计,对着灯光,眯起眼睛看自己到底烧到了几度,但眼前发花,转了半天没看清楚,他还想凑近点再看看,手中的温度计就被人夺走了。 「……快三十九度了。」闻昀看着温度计上的数字,眉头拧得死紧,好似有点懊恼的模样,「估计是昨晚吹凉了……谢之南?」 他发现谢之南的状态已经开始有点恍惚了,不由轻声唤了一下。 谢之南回了神,还想再挣扎:「……我回去吃点药就好了,不用管我。」 说完,他就撑起身子要走,闻昀看着他准备起身的动作,唇线拉平,脸上的表情也瞬间消失。 ……他还要走。 谢之南总是这样。 竭力不给任何一个人添麻烦,即便是男朋友也不行。 他似乎做好了随时会被任何一个人抛弃的准备。 如果哪天真的将他遗弃,他也只会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别人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别人一点踪迹,心里在第一时间产生的也不是失落,而是一种踏实的,啊果然如此的感受。 然后,他就会温顺地清理好自己存在过的所有痕迹,朝相反的地方躲得远远的。 临走前还要给人考虑到最后一步,生怕给人带来一点影响,直要把自己烧干了,烤干了,才能心甘情愿地被抛弃。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偏偏这样的人,竟然先把他抛弃了。 闻昀握紧拳头,又无力地松开,喉咙发紧,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他沉默着,不言不语,有某种情绪在他的内体炸开,岩浆火焰一样将他淹没,几乎要钻破他的喉咙烧出来。 谢之南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按了按昏沉的头说:「谢谢闻总,那我就先走了。」 第35页 他迈了一步,又没走成。 闻昀拽住了他的手腕。 谢之南回头一看,看见了闻昀没有表情的,绷紧的脸。 他看起来仍然是那副冷冷的模样,谢之南却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很沉、很沉的气势压在他身上,皮囊之下烈火燃烧,几乎一触即发。 谢之南想抽回手,但闻昀抓得实在太紧了,紧到他腕骨都有些发疼,没能逃脱开。 「……闻总?」他讷讷地喊。 闻昀漆黑的眼睛乌沉沉地望着他,看了他好几秒,然后轻轻闭了闭眼,把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都兇狠地按回了自己的身体里,确保不会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出来,他才平静地说。 「跟我去医院。」 「……您不用管我的。」他说。 谢之南已然察觉到了危险,他眨也不眨地看着闻昀,决心只要有一丁点不对劲的地方,他就逃掉。 但闻昀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对他说:「谁想管你了。」 谢之南听到这话,指尖颤了下,嵴背微松,肩膀下塌,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那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闻昀打断了。 「把员工当家人一样爱护是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闻昀目似冰霜,薄薄的眸光落在谢之南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说:「你对这条应该是很清楚的吧。」 这话是谢之南自己说的,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能迴旋镖到自己身上。 谢之南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就听着闻昀面无表情地接着道。 「还是说你想我因为对生病员工视而不见持续压榨以致员工在公司猝死而上热搜,再额外多付一笔公关费呢,小谢。」 上司叫下属的方式,这声小谢怎么听都像是在阴阳怪气。 小谢:「0.0。」 小谢舌头打结,只能弱弱的:「……没…没有。」 - 谢之南最终还是被按上了开往医院的车。 坐在车上,他好像烧得更加厉害,难受得眼睛都闭起来了,一声不吭。 闻昀抿紧唇,担心他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以上,又怕开车开得太快,谢之南不舒服,因此不免有些焦躁。 等红灯期间,闻昀的指尖点在方向盘上,副驾驶上谢之南又缩成了可怜的一团,眉头轻轻锁着,身上披着一条灰色的毯子。 刚刚心里还在生气,这会儿看着他那么难受的样子,又觉得酸软异常。 「……不打吊瓶。」谢之南闭着眼睛,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咕哝出来了这么一句。 闻昀一怔,随后放轻了声音,很低很柔地问:「为什么。」 谢之南蠕了蠕发白的嘴唇,又没说出声音,闻昀只好朝他凑近了一点。 才听见他喃喃絮语一样的声音。 「打多了,免疫力下降,以后会容易生病,吃药也吃不好啦。」估计是真的烧昏头了,若是清醒的时候,他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 闻昀这种富家少爷,应该没听过这种理论。 对不对的不清楚,但有一些穷困的家庭,在孩子生病的时候,会选择能熬就熬,熬不过就餵点药,实在熬不住了再送去打针,对挂水向来敬而远之。 就是怕有了依赖性,以后身体不好,吃药也好不了。 花钱多,麻烦也多。 谢之南又动了动唇。 灼热短促的气息,伴随着谢之南虚弱的气音,把剩下的话一同送到了闻昀的耳朵里。 「……花钱,麻烦,招人烦。」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感谢大家的观看w 下次再见啦 第20章 「不麻烦,不嫌烦。」 谢之南蜷缩成一团,眼睛紧紧闭着,似乎只是在梦呓。 有一缕髮丝黏在他眼睫上,他似乎有点难受,下意识抵着椅背蹭了一下,没蹭开,但没力气了,因此便放弃了折腾那缕恼人的髮丝,不高兴又委屈地皱着眉继续睡了。 闻昀看了他很久,心脏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绵长的酸软和疼痛,某种情绪把他的心脏涨满,像是一拧都能挤出水液来。 他知道这时候,自己该说点什么。 这样脆弱、柔软、甚至显得有点温情的时刻,他应该是要说点什么的。 谢之南从没在他面前展现过这个样子,他全身心地依赖着他,袒露自己最隐秘、最隐秘的伤痛,而闻昀却像只能围着受伤的伴侣打转的雄兽一般,一时无措起来,无从开口。 或许是那些言不由衷的话说太多了,又或许是他本身就没有这样的天赋。 有什么东西堵在闻昀的喉咙,沉重的石块压住他的舌头,一如多年,叫他一时说不出一个字来。 天色不好,阴沉的天光压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起来仍是冷漠,高高在上的。 可他却抬起手,很轻的,很小心的,甚至小心到有点侷促,替谢之南撩开了缠在眼睫上的髮丝,他竭力使自己不打扰到谢之南,但谢之南还是被惊到了,睫毛颤了几下,闻昀手指微顿,正要撤回手。 谢之南却微微探着脑袋,在他的手指上蹭了一下。 像是觉得有点痒。 眼皮滚烫,皮肤细腻而柔软。 叫闻昀的心底也跟着塌下一块。 在分手后的几年里,闻昀看过很多心理医生。 如果说人是一个精密的仪器,那么他关于情感的部分零件一直都是坏的。 第36页 他本来以为自己只要修理好这一部分就可以了,但可惜心理医生并没有带给他很大的帮助。 最后一位心理医生是一位温柔的中年女性,她评估了闻昀的状态很久,最后对他说,闻先生,我想比起心理医生,你或许更需要你的爱人。 闻昀当时沉默了很久,才说,我的爱人不要我了。 他是一个糟糕的恋人,所以给予谢之南的喜欢也是糟糕的。 谢之南无法忍受,终于跑掉了。 他不应该在自己还没有修理好的时候就回来。 但实在已经等得够久了。 久到他无法再承受。 窗外又下起了雨。 细密的雨丝落下来,飘到车窗上,很快车窗就被雨滴铺满,变得朦胧,在喧闹嘈杂的马路上,为他们隔绝出一方静谧安宁的小世界。 闻昀看着谢之南乖乖地缩在他的身边,脸色通红的睡着,想起他小声又委屈地对自己说,他会讨人嫌。 闻昀想,或许最后一个心理医生说得是对的。 他的确需要他的爱人。 破天荒的,闻昀觉得那块残缺的部位似乎被填满了,或许在从踏上回国之路的那一刻,它就在开始被修復。 关于情感的程序能够照常运作,心脏里的酸软和难过冲破他的喉咙,越过他的舌头,让他发出干涩迟缓的嗓音。 「……不麻烦,不嫌烦。」 车内安静了几秒,只有谢之南沉重而短促的唿吸声,一下一下地响起。 他的侧脸抵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没有听见,也没说话。 滴—— 绿灯亮起,刺耳的鸣笛声划破了这份静谧,谢之南在迷茫混沌之中睁开眼,朦胧之中,对上闻昀漆黑沉静的眼睛。 没有平时里的冷淡,也不像在办公室里那样,压抑着沉沉的火。 很安静,甚至是温柔的。 ……幻觉了吗? 谢之南迷迷煳煳地睁大眼睛,还想再看,可闻昀已经转过头,启动了车子。 雨声淅沥。 他又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 谢之南梦见了很小的时候。 他在姨妈家里待了两年,有几个月,在外打工的父母一直没有打生活费,那段时间谢之南很不好过,姨妈姨夫横眉冷眼,冷语相对,姨夫天天骂姨妈,当初就不该把他接过来,赔钱。 姨妈家里不算富裕,有两个孩子,养起来已经很困难,更别提多了个谢之南。 谢之南知道他们家情况不易,被这么一说,自然是羞愧难当,小孩子太脆弱了,脸皮又薄,什么话都当真,别人骂一句话他能藏在心里想一个月,既觉得愧疚,又觉得伤心。 那时候谢之南连早饭都不好意思在姨妈家吃,只有中午在学校的时候多吃一些,晚饭也只敢草草地扒两口,就缩到房间里不出门。 隔音不好,他还能听见姨妈嘀嘀咕咕地说他是个怪胎,一天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可别招了晦气。 好像他怎么做都是不对的。 但他其实只是想少在别人眼前讨嫌。 他和自己的表哥住在一个房间,这间房不是他的。 没有独立空间,小小的谢之南只能躲在床上,把被子掀过头顶,憋红了脸悄悄哭,一点声都不敢发出来。 那段时间谢之南瘦得像只猴子,他只能天天盼,盼着爸妈回来,一边盼,又一边害怕,害怕爸妈不回来,害怕爸妈把他丢了。 幸好爸妈回来了,第二天外出打工的时候,还把他也带上了。 但也没那么幸好。 因为谢之南知道了他们那几个月没打钱来的真相。 他爸出轨又沾赌,钱都被套干净了。 他妈又骂又打,闹了几个月,也没太大的用处。 妈妈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带上了他,大概是希望他爸爸看着还有个孩子,有个家在,能清醒几分。 但他们还是总吵架。 有一天,谢之南嗓子很痛,怯怯地去抓妈妈的衣角,说他喉咙痛。 妈妈刚和爸爸吵完,心情很差,把他一推吼道,去找你那个死人爸! 谢之南毫无防备,直接被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受伤的幼崽眼睛里闪着破碎的泪光,茫然又难以置信地抬头去看妈妈,但妈妈已经捂着脸在哭,枯黄的头髮搭在她瘦弱的肩膀,让她看起来像秋天里被风打着的摇摇欲坠的枯叶。 但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妈妈很漂亮,像珍珠一样漂亮。 谢之南也哭了,但他已经学会了哭的时候不发出声音。 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眼泪,悄悄走了。 要懂事一点的,谢之南想。 爸爸不在,妈妈很伤心。 还是不要让他们烦心了。 所以他拿过板凳,垫着脚,红着脸红着鼻尖抽泣着,懵懵懂懂,摸索着在碗柜上找到了感冒药。 在喝下药的那一个瞬间,小小的谢之南,脑子里划过了一个很轻微的想法。 他会被药毒死吗? 多的没有了,就一瞬间,这个想法若隐若现,划过他的脑海,竟然让他毛孔张开,有点微的颤慄和隐秘的兴奋。 这大概是幼小的谢之南,第一次对死亡感兴趣。 - 没死,还好好活着。 谢之南费力张开沉重而胶黏的眼皮,唿吸间尽是医院里冰冷的消毒水味道,他做完梦,一时有点缓不过神,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半天,之前的记忆才慢慢恢復。 第37页 他咽了咽如同梦境里一样发痛的喉咙,撑着自己酸软无力的手臂,想要坐起来。 一只宽大有力的手伸过来,按在他的肩上,把他重新按了下去。 谢之南意识到什么,怔怔地扭过头。 闻昀坐在床边,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眸中漾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目光很轻地笼在他的身上,对他说。 「到医院的时候你快烧到四十度。」闻昀看着他,一字一字道,「要是真不管你,你就要病死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这几天在我的努力下,我终于又有存稿啦 没有存稿太可怕了(点菸),光是ddl的紧迫感就可以击碎俺所有码字状态,写东西贼痛苦 感谢大家的观看w 咱们下次再见啦~ 第21章 「偏偏最不该管他的人在管他。」 结果还是打上了吊瓶。 谢之南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头陷在同样雪白而松软的枕头里,细软的浅色头髮铺开,脸上睡出一片潮红,眼睛半睁开,因为刚从梦中醒来,眼皮无力耷拉着,显得眼珠也有些涣散。 但他仍朝闻昀的方向看着,是很专注的样子。 表情很纯粹,很安静,似乎只是很单纯的在看闻昀,想看闻昀。 「看我做什么?」像是怕惊扰他,也惊扰了这份的安静,闻昀问得很轻。 谢之南在想,已经很久没有人在他生病的时候管过他了。 这个想法从他醒来的时候就一直盘踞在他的脑海,起初它只是一个想法,然后这个想法化成了千万条丝线,开始牵动他的神经和心脏。 终于,在闻昀问出这句话之后,谢之南的心脏沉重一跳,千万丝线一同牵动,竟令他感受到了一股迟来的难过和委屈,期间又夹杂着莫名的酸涩。 偏偏最不该管他的人在管他。 谢之南是个情绪很内敛的人,不太顺利的童年让他从小就学会了一套防御机制,他擅长压抑、甚至是屏蔽情绪,有时候还会活得有点麻木。 但这样可以最大程度隔绝别人的恶意,副作用是自己对情感也不太敏锐,还过分迟钝。 但这一刻,谢之南蓦地被逼红了眼眶,在闻昀察觉出异常之前,他把脸往被褥里藏了藏,眼睛一闭,熟练地压下所有上泛的情绪,才闷闷地摇摇头说。 「没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像是受了大委屈,大欺负。 那种绵长的酸疼再次泛上闻昀的心脏,甚至连带着让一整个心脏都软了下来,他抬起手,很轻很轻地拂过谢之南濡湿的额头,替他拨开了一缕汗湿的头髮。 在这一瞬间,谢之南闪电意识到什么,不自然地往枕头里又缩了缩。 闻昀手指一顿,低低问他:「你不让碰?」 这个话问得好像哪里有点怪。 但谢之南惯性的迟钝机制又上来了,思索一秒没想出来,他就作罢了。 他迟缓片刻,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实在承了闻昀太多情,抿了抿髮干的唇,才沙哑地吐出一句不太好意思的实话:「……发烧出了汗,头髮臭。」 还怪要形象的。 「不臭。」闻昀说。 谢之南从被子里悄悄探出一双睁得熘圆的眼睛,好像在观察他是不是在说谎。 闻昀便用掌心贴着他的额头,手指插入他的发间,以一个很亲昵的姿态帮他把额前黏着的头撩了上去,露出他一整个光洁的额头。 这个亲昵的姿态很显然不该出现在他们身上,但谢之南还没来得及察觉出有什么问题,闻昀就重新用掌心贴了贴他的额头,说:「烧退了一点。」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太自然了,帮他撩头髮好像也只是顺手的一个动作,谢之南心中那点不对劲一下滑了过去。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他看着闻昀说。 他很少发烧,没想到一烧就烧得这么厉害,如果下午真的只靠硬抗,说不好会烧成什么样。 闻昀垂着眼睫,和他对视。 谢之南顿了两秒,又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这段时间都谢谢你。」 直觉再任由他说下去,估计又要说出一些气人的话出来了。 闻昀便提前说:「不客气,你可以想想怎么报答我。」 如何报答。 经受国产电视剧多年的荼毒,谢之南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某个烂大街的经典桥段。 谢之南的心脏轰一下炸开,连忙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打散。 刚降下去的温度,又骤然涌上面皮,连耳朵都红了,滴血一样。 闻昀看他脸突然红得厉害,眉心一紧,担心他又烧起了,便拿手背去试他额头的温度。 谢之南心里心虚,下意识想躲,但不知道为什么,脖子软软的,一点逃离的力气都没有。 任由闻昀的手背放在他的额头上。 「……又难受了吗?」他问。 谢之南脸更红了,结巴道:「没、没有。」 闻昀不是很放心他,毕竟谢之南是个十分能忍的性格,看不出他说的真话假话。 闻昀准备叫医生过来看看,刚一转身,就被谢之南揪住了衣角,他一时着急,还是用扎针的那只手揪的。 这个姿势血可能会回流,闻昀低头一看,眉心一跳,立刻命令道:「手放下去。」 语气有点硬,显得有点凶。 第38页 谢之南被凶到,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做什么?」闻昀垂下眼皮,弧度狭长而锋利,看人的时候自带一股威慑感。 谢之南勐摇了摇头,不吭声。 闻昀微嘆一声,重新坐下,放缓了声音问:「你不让我去找医生?」 谢之南哪好意思说自己刚才脑子里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脸红红的,小声说:「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没什么事。」 闻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感觉他确实比之前有精神一些,便点点头,没再坚持,只是说道:「不舒服要说,不要硬抗。」 「……噢。」谢之南乖乖应了个噢,应完又补了一句,「谢谢。」 谢谢。 谢谢。 闻昀耳朵都快从谢之南嘴中把这句话听出茧子来了,不由好笑道:「谢之南,你是什么谢谢宝宝吗?还是谢谢机器人?」 谢之南没反应过来:「啊?」 闻昀那双漆黑的眼睛倒映出他发懵的面孔,没什么表情地说:「一天到晚就只会重复这两个字。」 谢之南:「。」 谢之南被说得羞愧,耳朵又红了。 确实。 他回忆了一下,闻昀帮了他这么多次,他除了说声谢谢,好像什么都没有付出过。 谢之南道德感极高,很容易就会感到愧疚,这会儿都开始谴责自己了。 但想了又想,也不知道闻昀能需要什么,他又能给闻昀什么。 思索半天,谢之南睁大那双圆眼睛,试探地看着闻昀,问:「要不,我给你……」白打一个月工吧? 在谢之南猫猫祟祟探头探脑的时候,闻昀把眼皮一垂,头微微低着,从谢之南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闻昀的眼睛垂出了一条冷漠的缝,透出一股子威胁的意味。 「如果你再敢说,要给我打钱这种话,我就把你未来三个月的工资扣光,让你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他冷冷地说。 谢之南:「……」 其实有点存款,也不至于吃不上饭…… 但谢之南对上他那双充满冷意和威慑感的瞳眸,刚张开的嘴巴又默默闭上了,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谢谢大家的观看w 下次见啦w 第22章 「别害怕我。」 闻昀还看着他,但起码现在是正视他了,不是刚才那个居高临下垂眼俯视的角度,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他现在的眼神变得很平静,也很深,谢之南觉得自己好像被装进了那双眼睛里,整个人都逃不开。 病房里陷入静寂,闻昀没有再说话,显然在等他的回覆。 可谢之南认为自己在这方面的确十分愚钝,他思考了半天,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才能令闻昀满意。 所以他决定直接一点。 「那你想我怎么报答你呢?」觉得自己很笨的谢之南,这么望着闻昀问。 「这种问题应该自己想才比较诚心吧。」闻昀不客气地说。 谢之南:「。」 也、也是。 那么到底应该报答些什么呢? 他看起来真的苦恼,脸还是烧红的,眼神也不是很聚焦,却还是皱着眉在努力思考。 本来也就是逗他玩儿的。 闻昀看他真为难上了,无声地嘆了口气,正准备说算了,却听见谢之南吞吞吐吐,像终于蜗牛伸出了一个小触角那样,小心翼翼。 「……那我,请你吃饭?」 黔驴技穷,谢之南只能使出大众招数。 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帮忙,他可能早就这么说了,虽然对人情世故是迟钝了点,但谢之南也不是一点都不懂。 请客吃饭这种人类社会生存必备招数,他还是有输入到自己的大脑里的。 ……但是,闻昀太不一样了。 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谢之南可以如常地对待任何一个人,就是无法如常地对待闻昀。 从以前就是。 忽然之间,时光倒转,连周围的景象也迅速变化,如同逆流的河水一样急速倒退。 病房退回到公司,公司退回到大学,退回五年未曾谋面的难捱时光,又抹去那心意不明的酸涩恋情,最后噹的一声。 钟声响起,时间定格。 世界重新喧嚣起来,闲暇的高中课间,校园里人声鼎沸,年轻的男孩女孩儿们嬉笑打闹,发出阵阵欢笑,欢笑声传到谢之南的周边开始消匿,他很安静地看着桌面上的卷子,不玩不闹,默默地写题。 只是在某几个瞬间,他会突然发呆一样顿下笔尖,眼神不受控制朝前方某个人看去,又在抬起头的一剎那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慌慌张张地收回视线,继续垂着脑袋安分地写题。 谢之南一直以来,都习惯于让自己的情绪每天都保持死水一样的状态,好平常地面对生活里的坑坑洼洼,照常地熬过每一天。 或许就是因为给予别人的情感太少了,所以喜欢上闻昀的时候,才这么一发不可收拾,恨不得将自己燃烧成灰烬,闻昀随便一个举动都能轻易牵动他的心绪。 谢之南最开始是觉得很可怕的,所以他躲了闻昀一段时间。 说是躲,但其实他和闻昀的交集本来就不多,他在班上不爱说话,和透明人一样,躲不躲的都没什么差别。 他在这里昼夜难眠,辗转反侧,一个人内耗到死,但可能别人根本都没注意到他。 第39页 谢之南知道,但他还是忍不住。 他没有接收过什么正常的情感,也没谁来满足过他的期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管理好自己,自己掌控好自己,这是唯一令他感到安全的方式。 所以,喜欢这种不自控的事情,令他感到恐惧和害怕。 他想竭力保证自己的稳定,却从没想过,喜欢一旦降临,那就是—— 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连刻意的躲避都是陷落的印证。 变故发生在一个夏日,下午放学后。 谢之南放学后习惯在学校里多待一会儿,把作业写完再回去。 那天难得闻昀也留了下来,他坐在前排,谢之南看着自己手里的卷子,一个字都没写。 现在回想,他甚至想不起来当时做的是什么科目的卷子。 他全部的回忆,只有那天下午格外柔和的夕阳,橘红的光芒从窗子外铺过来,正好铺到闻昀的课桌上,将他笼罩。 谢之南已经很努力地克制自己,让自己不要去看他了。 但…… 但这实在是太难得的一段时光了。 盛夏傍晚,这片橘红色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一瞬间,难以压抑的欲望如同春天里肆意生长的藤蔓,顷刻间搅碎了所有刻意绷紧的理智,谢之南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不敢想。 他只是……只是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前座的闻昀。 闻昀微微低头,看着桌面上的课本,他一手撑着脸,另一只手在夕阳的余晖里转笔,笔尖翻飞,反射着阳光,在闻昀修长白净的指尖跳跃。 谢之南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也落到了那只笔尖上,变得轻飘飘的,被抛起又落下,在闻昀的指上辗转。 从未有过的体验,心脏在狂跳,血液冲上头颅,奇怪的兴奋顺着奔腾的血液游走在他的身体里,他觉得紧张、害怕,又充满嚮往,整个人都快要不属于自己。 他就这么看了很久,直到闻昀动了。 闻昀的手从阳光下收回,开始收拾书桌,谢之南立马低了下头,心脏砰砰跳,连耳朵里都是心跳声。 他根本不敢看,立刻捏着笔假装自己还在写卷子,但其实他全身的注意力都在闻昀身上。 谢之南听见了啪嗒一声,笔掉落的声音,然后是书本合拢的声音,座椅被拉开的声音,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 最后—— 是往他这里而来的脚步声。 谢之南一下抓紧了手里的笔,心跳声骤然变大。 他生怕自己被看出来一点端倪,头埋得低低的,使劲去读面前的题目。 却没一个字过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之南察觉到闻昀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似乎停顿了一下,还没能等他察觉出什么异样来,闻昀又抬起脚离开了。 直到过了五分钟,谢之南才敢抬头。 他吐了口气,浑身一松,觉得自己这会儿才活过来。 突然,谢之南的目光落到了闻昀的课桌下方。 一只黑色的笔躺在那里。 是闻昀刚刚在手里转的那只。 闻昀掉在了地上,却没捡起来。 闻昀看起来遗忘了这支笔。 是不是说明,说明他可以…… 扑通、扑通…… 心跳声骤然变大,一下又一下,用力撞着耳膜。 某个想法在谢之南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喉咙发干,不由吞咽了一下。 他有点心虚地回头,看向教室后门。 闻昀已经走了,教室里也一个人都没有。 谢之南眨了两下眼睛,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闻昀的课桌边,捡起那只被他遗忘的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鬼迷心窍了一样。 想把这支笔藏起来。 但他刚一转身,就一下撞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闻昀,也不知道回来多久了,悄无声息,那双漆黑的眸看着他,没什么情绪。 谢之南刚做坏事就被人抓了一个现行,心脏都被吓得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腿一软,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还是闻昀抓住他的手肘,扶了他一把,才没有叫他倒下去。 谢之南像被人逼入绝境的小动物,眼睛睁得大大的,里头溢出柔软而可怜的水意,嘴唇颤抖,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闻昀眼眸晦暗,少年的音色清冽干净,问他:「你在害怕我吗?」 谢之南只能依靠本能,微弱地摇了摇头,然后把手里的笔递给他,就垂下眼睫,不吱声了。 被狼逮到的兔子差不多就他那样了吧,当时的闻昀想。 哆哆嗦嗦,战战兢兢,特别可怜。 叫人……怪想欺负他。 闻昀垂着眼看他,没接,谢之南还在递那只黑笔,估计是因为闻昀没接,他心里更害怕了,手捏得死紧,指腹都泛白,在细细地发着抖。 闻昀这才抬起手,从谢之南手中拿过那支笔,一时没抽动,因为谢之南捏得太紧了。 还是闻昀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谢之南的手指,他才像被烫到了似的,飞快地缩回手。 缩回手,他立马就想转身逃走。 闻昀逮着他的手肘,没让。 谢之南茫然懵懂地抬起头,看着闻昀,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走,难道是自己的心思被看出来了吗? 他又急又慌,眼皮也透出一层薄红,看上去是要哭了。 第40页 闻昀才终于动了,把笔很缓慢地放进了谢之南夏季短袖校服的胸兜里。 谢之南一怔。 夏季校服衣料薄,那只笔塞进来的时候,划过谢之南的胸膛,带来一阵奇异的痒意,让他的身体也跟着打了个颤。 紧接着,下一秒,他听见闻昀冷淡的嗓音压低,说:「别害怕我。」 夏风唿的吹起,拂动浅蓝色的窗帘,温暖熏人的风带着夏花的香气,在谢之南的心间穿过。 就在这一刻,他的心脏跳得像是要疯了一样,所有的防御,统统溃不成军。 多年后的病房里,谢之南躺在病床上,发现自己竟然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对闻昀才好。 他好像和十年前的自己没有区别,明明已经想好了一定要躲开,一定要控制好自己,可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成。 总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好像近也不是,远也不是,走也不是,要也不是。 闻昀一如当年,垂着眸看他,问:「你自己做吗?」 其实谢之南没有这个意思。 但闻昀说了,他似乎就不会拒绝了一样。 张了张嘴,又闭上,张了张嘴,又闭上。 最后他把脸藏了一半到被子里,说:「……嗯。」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w 感谢大家的观看w 下次见啦w ps:想要一些大家多出来的海星什么的qaq 嘤嘤 第23章 「别乱动。」 「但是我…厨艺很一般。」谢之南语气有点弱地说。 「拭目以待。」闻昀挑了下眉说。 谢之南没说话了,他把下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不知道为什么,表情变得有点奇怪。 他悄悄瞅了一眼闻昀,发现闻昀在看他,于是又飞快地把眼睫毛垂下去。 隔了几秒钟,又悄悄去看他,又对上了闻昀漆黑的眸,然后又把眼睛垂了下去。 他第三次抬眼看的时候,闻昀终于忍不住了,说:「实在不想请我吃饭就算了吧。」 谢之南在被窝里勐摇了摇头。 闻昀便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之南支支吾吾了半天,那只被扎了针的手摊平放在床边,微微动了下,正好碰到闻昀放在床边的手,温热的,贴着怪舒服。 顿了两秒,谢之南强行撕扯自己的意志,想要把手挪开,闻昀却很自然地握住了他因为输液而冰凉的指尖。 谢之南手型好看,细细长长,骨肉匀称,四根手指并一起都没多少点儿。 闻昀拧起眉,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谢之南手臂都软了,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挠着闻昀的掌心,有点儿痒。 闻昀只握了两秒就把他的手轻轻放了回去,问他:「手冷?」 打点滴手都冷,不过尚能接受,谢之南便说:「还好。」 闻昀观察了两秒他的表情,确定他不是在说谎后,才问:「那你是怎么了?」 谢之南沉默两秒,才红着耳尖,很不好意思的,很小声地说:「……我想,去洗手间。」 闻昀现在终于才明白了。 谢之南不好意思麻烦他,但又实在忍不住。 刚刚是在瞧他有没有要走呢。 醒了就这么不乖。 真要走了又会委屈的。 闻昀无奈地抿了下唇角,起身帮他扶点滴架:「走吧。」 谢之南果然又是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了:「我我我、我自己来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要用那只空闲的手去够床边的点滴架,被闻昀轻轻用手拍开。 「别乱动。」闻昀用眼尾瞥他。 谢之南立马把手一缩,像被教训了的小孩儿一样,怂怂地瞅他一眼,小小声地说了个噢。 闻昀不欲再和他拉扯,朝他抬了抬下巴,说:「穿鞋。」 谢之南就跟着他,一个指令,一个指令的动,下床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栽倒。 幸好闻昀扶住了他。 谢之南被他搂进怀里,冷感的木质香一下灌入他的鼻腔。 闻昀的嘴唇就贴在他耳边,谢之南听见他嗤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他自不量力的逞强行为。 湿热的气流密匝匝打入耳廓里,叫人耳朵一下又痒又烫,谢之南面红耳赤地从他怀里撑出来,这回老实了,由着闻昀陪他,不作声了。 私立医院,单人病房,看起来还是高级病房,房间里就带一个卫生间,做得跟酒店似的,环境极好。 谢之南站在马桶面前,没动,不仅没动,还在偷偷瞥闻昀。 闻昀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眼皮一垂,捉住了他反覆试探的眼神,眸光冷冷淡淡的,问:「要我帮你脱裤子吗?」 谢之南勐摇头。 闻昀诚恳地说:「也不是不可以的。」 谢之南憋红了脸,半天才哼哼唧唧,蚊子叫似的,吶吶地说:「……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闻昀:「……」 闻昀无言,又觉得他实在好玩,笑道:「你成小姑娘了?」 谢之南闭上嘴,把脸一转,不看他也不理他了。 他这模样挺坚持,闻昀也怕把人憋坏了,只好说了一句好了叫我,就往外走去。 谢之南含混地唔了一声,等听见咔哒一声门关上的声音,才松了口气,自己用一只手磕磕绊绊地解开牛仔裤的扣子和裤链,又别别扭扭地收拢拉好。 第41页 他觉得自己就是发个烧,还没要半身不遂到一步都离不得人的地步,因此没叫闻昀,一个人推着点滴架,忍着头昏和腿软,走出卫生间的门。 闻昀果然等在门外,看谢之南唇色苍白,脚步虚浮地扶着点滴架走出来,眉毛微微一动,是一个很无奈的弧度,像是猜到了谢之南根本不会叫他帮忙。 他轻轻啧了一声,说:「真倔。」 语气不像责备,甚至透出股亲昵,谢之南脸上又开始发热,下意识小声反驳:「……我没有。」 闻昀说:「就有。」 谢之南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真的没有。」 闻昀面无表情,语气凉凉:「真的有。」 他就只是觉得不至于而已。 但谢之南张了张嘴,脸色通红,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他觉得这个幼稚的对话实在不应该发生在他和闻昀之间。 闻昀看他不说话了,也不逗他了,微嘆一声,说:「回床上休息吧。」 谢之南低低地哦了一声,自己扶着点滴架往床边走,这回闻昀没跟上来,也没像刚才一样陪在他身边让他靠着,好像真不打算管他了似的,谢之南没忍住,回头一看。 ——闻昀正跟在他身后,手臂虚虚拢在他的背后,是个保护性的姿态。 发现谢之南的目光后,他好像丝毫没觉得自己做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对,神色如常地问:「做什么。」 真奇怪。 明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也不像刚才贴得那样近,谢之南的心脏却忽然加速跳了起来,胃里像有蝴蝶在飞。 他沉默地摇摇头,支着两只通红的耳朵,回到了病床上。 已经下午三点了,闻昀早就叫人送了粥来,现在放保温桶里温着,谢之南这会儿也有点精神了,闻昀便把粥拿过来,叫谢之南吃点。 谢之南不是很爱喝粥,胃里也不舒服,这会儿一点胃口也没有,望着这碗火候正好,米粒软烂开花的红豆粥,愁眉苦脸。 不过他早上起晚了,早饭也没吃,一连十几个小时未进食,又发了高烧,难怪头晕眼花的。 这会儿不吃点东西是不行的。 闻昀知道他嘴挑,哄了一句:「早点好起来就可以吃喜欢的食物了。」 只有小孩子吃饭才要人三催四请呢。 谢之南不好意思极了,立马小口小口把这碗甜粥吃了,吃完了就又开始犯困了,这会儿头一点一点的,上下眼皮打架,都快黏上了。 闻昀指尖发痒,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在他头上很轻地按了一下,说:「睡吧。」 谢之南再次闭上眼睛,彻底陷入黑沉梦乡。 - 挂完水快下午六点,闻昀开车把谢之南送回小区。 药费是闻昀给的,谢之南提出要把药费结给他,闻昀这回没阻止。 谢之南坐在闻昀的副驾驶上,看着医药费单子上的数字,咂了咂舌。 还不如直接去小诊所挂水呢,就在私立医院里待了几个小时都这么贵。 闻昀从一旁睨他一眼,问:「怎么?」 谢之南一边心疼地转帐,一边嘀嘀咕咕地说:「没什么,只是在想我的身价也算暴涨过了。」 闻昀笑了:「这就算暴涨了?」 谢之南随口说:「从小到大,我看病都没一次超过二百块的。」 大概是和闻昀待了一下午,谢之南对闻昀一直紧绷起来的态度软化了些,话也多了起来,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一般来说三十来块钱买两天的药就好了,而且有些药又便宜又管用,家里备着连诊所都不用去,不过药房里一般不卖这种药。」 说完,他好像有点骄傲,但又很含蓄地一笑:「但我能买到。」 闻昀很久都没有出声。 谢之南等了会儿,没听见他说话,便转过头看他。 闻昀正很安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装着谢之南因为生病而憔悴的面容。 脸看起来那么憔悴,但谢之南的眼睛却很亮,仿佛对他来说,在生病的时候把自己照顾好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没人在乎也没关系,没人关心也没关系,他在很努力地把自己照顾好。 灼热的情绪汹涌地冲上喉咙,闻昀滚了滚喉结,压下喉间的痛意,维持着面上的风平浪静,嗓音很低地对谢之南说:「……嗯,很厉害。」 谢之南这会儿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点多了,脸有点红,不好意思地笑了。 「医生今天给你开的药要吃完,不能感觉自己好像好了就不吃了,知道吗?」闻昀交代。 「我知道的。」谢之南小声说,「会吃完的。」 闻昀嗯了一声,说:「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不舒服就请假。」 谢之南迟缓地说了个噢,就慢吞吞地把手伸向车门把手,门开了一半,他又一点点顿住了,仿佛在犹疑什么。 闻昀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着他在车门口突然顿住。 谢之南这次没有离开,而是如同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慢慢把身子转回来,像是终于从那层封闭的壳里探出来了个脑袋,眼睛里带着很柔软的邀请意味。 闻昀心口忽的一跳,热且麻,某种预感让他生出难言的渴望。 他眨也不眨地看着谢之南,那双黑色的眼眸变得很深,带着很隐秘的诱导,哑声问:「怎么了。」 第42页 谢之南毫无察觉闻昀的异样,他有点怯,也或许是有点紧张,很小声很低地问。 「……你想要,和我上去坐坐吗?」 【作者有话说】 去老婆家里咯~ 感谢大家投的海星!!!我啵啵啵啵啵啵=333333!!! 会继续努力写的! 下次再见啦大家w! 第24章 「你在和谁穿情侣款?」 闻昀安静了几秒钟。 现在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去谢之南的家里,他还在生病,不应该去打扰他。 ……不应该的。 闻昀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微微下滑,看向谢之南的脸。 谢之南睡了一下午,又吃了碗甜粥,脸色比刚进医院那会儿好多了,就是头髮还有点乱,反倒衬得人很乖。 他估计是有点紧张,睫毛闪了两下,看了闻昀一眼,就垂了下去。 这真是个充满香气的诱惑。 像一块松软绵甜的蛋糕,摆在一个饿了许久的人面前。 胃里都在烧灼,带着腐蚀感烧上他的喉咙,一时间口舌生津,恨不得把什么含进口里才好。 胸膛里那颗心脏正在不安分的狂跳,可闻昀面上却一片淡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沉默的时间太久了,方才的冲动过去,谢之南回过味来觉察出这个邀请带着暖色的暧昧,并不适宜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懊恼的神色,刚想说算了,就听见闻昀问。 「你想我上去吗?」 谢之南抬头看他,正好撞进闻昀漆黑深沉的眸里,他的视线分明还是平和安静的,却又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侵略性。 谢之南被他这样盯着,一时竟然连眼睛都挪不开,只咽了下喉咙,说:「……你想去的话就可以去。」 「你想我去的话我就去。」 「……要是不想你去呢。」 闻昀貌似很体贴,很温和:「那就不去。」 谢之南一时之间,没话说了。 闻昀还很客气地问他,嗓音低沉,听着很温柔的样子:「所以,你想我上去吗?」 好像什么回绝的余地都给了,但谢之南却觉得他根本就是在步步紧逼。 理智在拉扯,可身体却一点想要逃离的欲望都没有。 谢之南用食指指甲掐了两下自己的指腹,含煳地唔了一声,没说想,也没说不想。 但总归也没拒绝。 闻昀装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重复了一遍,说:「谢之南,我可以上去吗?」 谢之南脸色红润,耳朵发烫,闻昀耐心地等了他半天,才听见他细如蚊吶一样的声音,说。 「……可以。」 - 下了车,冷空气拍在脸上,谢之南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 清醒过后就开始后悔。 好像走得太近了。 ……不论是物理意义上,还是其他意义上。 老旧小区,物业管理也一般,谢之南这层楼的楼灯坏了,空间又密闭,光线昏暗,他走得很慢,闻昀跟在他身后。 跟得很紧。 谢之南几乎能感觉到他湿热的鼻息拂在自己的髮根。 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他有点说不出来的手软,也可能是因为楼道里太黑了,他戳了好几下,才对准钥匙孔。 闻昀也没催他,就这么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等着。 谢之南感受着他身上的热度,这栋楼不怎么见阳光,空气潮湿,透着一股灰尘的味道,但现在这股灰尘味道被闻昀身上冷冽的气息掩盖。 密密地将他笼罩。 咔哒。 门锁打开,谢之南的手按在门上,却迟迟没有推门而入。 「怎么了?」 低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明明光线这么暗,什么都看不清,谢之南却能一下在脑海中想像出闻昀现在的模样。 懒散的站在他身侧,离得很近,所以微微一低头,嘴唇就贴在他耳边。 「没什么。」他的喉结有点抖,整个头皮都发麻。 「不进去吗?」闻昀又问。 「……」沉默半晌,谢之南唿了一口气出来,哑声说,「……要进的。」 他细瘦白皙的手掌撑在门上,终于将门推开。 家是一个人最私密的地方。 尤其是对于谢之南这种习惯性自我封闭,隐私感极强的人来说,把家门打开,迎进其他人,无异于珍蚌被撬开外壳,被迫袒露自己最脆弱可侵的内里。 但谢之南现在的迟疑并不是因为私人领地即将被入侵的不适。 大概是一种自卑心态作祟。 他忽然有些羞于向闻昀展示自己这一方狭窄拥挤的空间。 他租的房子可能还没闻昀家里的衣帽间大。 但这是谢之南在有限的条件里,能给自己找到的最好的栖身之所了。 他慢慢将门推开,从门边的鞋柜里,找了一双干净拖鞋,放在闻昀面前。 闻昀站在大门门口,垂下头,盯着这双拖鞋,没动弹。 谢之南揪着裤缝,以为他介意这个拖鞋被穿过,小声解释:「是新的,没穿过,家里的干净拖鞋只有这双。」 闻昀盯着拖鞋上灰色的狼耳朵,眼皮都没抬,冷不丁问:「你在和谁穿情侣拖鞋?」 谢之南显然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在这里,呆呆地啊了一声。 闻昀掀起眼皮,冷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黢黑的眼珠乌沉沉的,望向谢之南,冷淡地说:「你脚上那双拖鞋和这双是情侣款。」 第43页 谢之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兔耳毛绒拖鞋,又去看闻昀脚上那双狼耳毛绒拖鞋。 他买的时候都没看出来这是情侣款。 谢之南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解释它们不是情侣款,还是说自己没和谁穿情侣拖鞋间。 闻昀也就一直等着他,锐利黑沉的眼睛锁定在他身上,十分坚持地想要一个答案。 隔了一会儿,谢之南才像是有点羞耻一样,用手背蹭了下鼻尖,闷闷地说:「……薅羊毛觉得便宜买的,十五块两双。」 闻昀这种富家公子,应该没有穿过这么便宜的拖鞋,还是谢之南好不容易抢到的。 说完了,闻昀没反应,谢之南又担心自己是不是给闻昀留下来了爱贪便宜的印象,又解释道:「穿着也很舒服,才买的。」 闻昀还是盯着他,没动。 谢之南这才很小声很小声,几乎是咕哝一样,又补充了一句:「……没和谁穿情侣拖鞋。」 闻昀拖长尾音哦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之南想了想,觉得还是别给闻昀穿便宜拖鞋了,他刚要开口让闻昀不用换鞋,就见闻昀没有丝毫心理压力地脱掉了脚上那双义大利纯手工皮鞋,穿上了均价七块五一双的毛拖鞋,心情好像还莫名地有点愉悦。 「勤俭持家,挺好。」他说。 谢之南:「……」 闻昀换上和谢之南同款的狼耳毛绒拖鞋,终于走进了谢之南这间屋子。 谢之南租的房子不大,客厅和卧室就用一个置物架隔开,上面放着一些小装饰品。 房间小,却布置得很,也十分干净整洁,生活气息很重。 客厅沙发上放着两个方形抱枕,沙发扶手上搭着一件浅灰色薄毯,一旁有一个白色的小饭桌,上面放着一个透明杯子,里面的水还剩一口浅浅的底子…… 这个空间里全是于谢之南的味道,是那种干净,柔软,隐隐透出一股蓬松的香甜的味道。 在走进去的一瞬间,这气味就如浪潮一样涌来,亲昵地黏在闻昀身上,将他彻底淹没,叫他脸上都出现了一丝怔然。 普鲁斯特效应。 人只要闻到曾经嗅到过的气味,就会开启当时发生过的记忆。 一瞬间,无数回忆袭来,闻昀最先想起来的,是以前谢之南畏冷,冬天就缩成小小一团,窝在他的怀里睡觉。 早上一醒来,他整个怀里,被子里,全都是谢之南的气息。 如同现在一样,温热的,密匝匝的,暖烘烘的,亲密地将他环绕。 腹中如火烧一样的飢饿和渴望,重新汹涌袭上他的喉头,要将他喉咙都搅碎。 谢之南站在他面前,背对着他,头微微低着,露出那节白生生的后颈。 纤细脆弱,骨节突出。 瘦得硌人,叫人心里发闷。 闻昀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指尖一点一点,靠近谢之南那节又白又瘦的后颈。 而这时,谢之南忽的转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对闻昀微微笑了下,说:「我家地方有点小,抱歉,闻总。」 闻总。 这两个字如重锤砸向闻昀,又将他钉死在了和谢之南上下属的关系里。 闻昀骤然从回忆里脱身,过往的亲密如同一串碎裂的泡沫,泡沫散尽,终于露出冷冰冰的现实。 他和谢之南,再没有半点关系。 这样亲密的触碰,是越界的。 是不可以的。 谢之南见他伸手,有点疑惑地问,「闻总,你怎么了?」 闻昀垂着眼眸,遮住了眼中的光点,那双漆黑的眼,沉沉一片,看着好像……有点失落。 闻昀的手指往回蜷,随后,他的手一点点回退,垂到身边,低声说。 「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w 本文将于本周六(8月10日)入v,当天有六千字肥章更新,感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啦~ 第25章 「以前也没有不喜欢。」 闻昀没有再说话,好像突然被某种庞大而灰暗的情绪淹没,整个人迅速地沉寂了下去。 谢之南对闻昀的情绪总是很敏锐,他以前习惯于去揣测闻昀的心思,几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似的本能。 时隔多年,这种深入骨髓的本能还在,叫谢之南一下就察觉出来了闻昀的失落。 闻昀在不高兴。 为什么呢? 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谢之南隔着半尺的距离和闻昀相望,发干而苍白的嘴唇张了张,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出声,古怪的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直到脚边传来一声嗲声嗲气地喵呜。 谢之南低头看去。 是焦糖过来了。 焦糖本来趴在客厅那个橙色的毛绒猫窝里,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后,一骨碌起身,熘熘达达地跑到了门口。 往常谢之南一到家它就倒在谢之南脚边撒娇,但它今天发现主人带了一个陌生人回来。 焦糖跑过来,呲熘一下在谢之南脚边停下,它仰起头盯了闻昀两秒,然后凑到他的脚边,嗅了两下。 也不是特别陌生,它记得这个味道,昨晚闻到过。 它还记得昨晚在冷风之中,是这个味道的主人给予了它和它的主人温暖。 焦糖围着他转了两圈,大方了容忍了这个人进入它的领地。 第44页 「喵呜。」焦糖仰起头,睁着熘圆的眼睛,朝闻昀甜甜地喵了一声。 闻昀垂眸看去。 焦糖就地一躺,朝闻昀露出自己毛绒绒软绵绵的猫肚皮,向他释放善意。 和自己的主人倒是挺像。 闻昀垂下眼皮,终于有了动作。 他蹲下身,很轻地摸了摸焦糖的脑袋。 方才凝固在闻昀身上的落寞随着他蹲下身摸猫的动作而消散,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他一瞬间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又恢復了那副冷淡而克制的模样。 「它好些了吗?」闻昀点了两下焦糖的耳朵,神色如常。 焦糖估计是觉得有点痒,立马秃噜噜甩了甩脑袋,抖了抖尖尖耳朵。 谢之南也蹲了下去,视线却在闻昀的脸上黏着,观察着他每一分的神态,闻昀久久没有等到回答,抬眸看了谢之南一眼。 两人离得很近,房间也安静,唿吸声清晰可闻,对视的一瞬间,谢之南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眸底,心口突地一跳,连忙躲避似的挪开了视线,含煳应道:「……嗯。」 嗯完他好像才彻底将闻昀的这个问题过脑,又说:「……早上起来就好多了,但还是要禁它一天的食水。」 他躲避的样子太明显了,叫闻昀想起高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谢之南也这么躲他。 挺笨的。 横竖都暗示过了,还是不明白。 如果不是毕业以后堵了他一回,只怕横在他们中间的就不是五年,而是十年了。 闻昀想到这里,不由自嘲地一笑。 谢之南偷摸看他呢,发现了他这个自嘲的笑意,不由一怔。 「你…怎么了?」他终于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闻昀看向谢之南,同他对视。 他的眼皮褶皱浅,也细,绷紧看人的时候,总是显得十分冷峻。 但谢之南这回克制住了自己想要躲避的本能,看着闻昀,很认真,也很直白地问:「你是在……不高兴吗?」 直白得闻昀都有点诧异。 他以为……谢之南应该又装什么都不知道才是。 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得几乎能察觉到彼此的唿吸拂在面颊上。 但谢之南没有发觉他们现在的姿态有些暧昧,只是有点执拗地望着闻昀,在等他的回答。 模样乖得很,叫人心里发软。 方才的郁气散开些许,闻昀的喉结滑动一下,低声问:「为什么这么问?」 谢之南也有点苦恼似的,眉毛微微皱起来,说:「……就是感觉,你从进来好像心情就不太好,抱歉,是我家哪里让你不舒服了吗?」 他总能在各种各样的地方误会闻昀。 闻昀低眸,无可奈何地一笑,说:「没有,家里很好。」 谢之南更疑惑了:「那你……」 「为什么这么问?」闻昀问道。 谢之南看起来有点懵,这个问题不是刚刚才回答过吗? 但他第一反应不是去怀疑闻昀,而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坠入了什么平行时空,于是又迟疑着回答:「因为,你从刚才,进我家就……」 「我不是在问这个。」闻昀说。 他望着谢之南,眼眸很深,比起往日里冷淡的神色,似乎又多出一分侵略性,很轻微的侵略性,不注意觉察,恐怕都难以发现。 不像勐兽狩猎那样带着强烈的进攻意味,反倒更像是……结了网的蜘蛛,在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谢之南果然也呆呆地望着他,啊了一声。 闻昀看着他,问:「你为什么在意我有没有不高兴?」 谢之南这会儿脑子晕,反应不过来,一脸呆愣,下意识回答:「因为不想让你不高兴。」 猎物成功落网。 闻昀心里的阴郁彻底散开,眉毛也松动开来,说:「哦,这样。」 谢之南:「……」 他这会儿也觉察出来有什么不对了,这个话说出来有点……黏煳。 谢之南动了动唇,想要解释,又觉得好像无从解释。 他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只是一不小心说出了口。 谢之南干脆头低下去,露出通红的耳尖,自欺欺人地装鸵鸟不吭声了。 闻昀瞥了一眼他泛红的耳朵,见好就收,没有再追问。 「喵呜!」 脚下又传来焦糖的叫声,两人齐齐低头看去。 焦糖是只很嗲,很黏人的小猫,见两人聊上了,没人管它,就开始喵喵呜呜地找存在感。 它好像格外喜欢闻昀。 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影响。 焦糖开始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闻昀摸它的手,蹭完又去扒拉闻昀的小腿,尖利的指甲探出来,抓紧闻昀的西装裤,就往他膝盖上跳。 好险没有给闻昀的裤子抓破。 谢之南眼皮一跳,依稀闻昀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类小动物,伸出手臂作势要从闻昀怀里将焦糖抱出来,说:「抱歉,它有点粘人,但它平时不粘陌生人的,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陌生人三个字骤然刺到闻昀的神经,他眉尾无可忍耐地动了一下,截断了谢之南的话:「没关系,他很可爱。」 谢之南没想到闻昀会这么说,手停在半空,下意识道,「你以前不是……」 说完他就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连忙咬住嘴唇,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第45页 闻昀刚刚已经放过他一回了,但大概谢之南今天的确状态不佳,又叫他逮到了一出错来。 谢之南以为掩饰得很好,其实自己就像个煮破了的芝麻汤圆,到处都露馅儿。 闻昀紧盯地谢之南,眼中的进攻意味比刚才强了一些,眉梢微动,问:「我以前怎么?」 他们几乎不聊起以前,准确地来说,是谢之南不聊起以前。 好像这样就真的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什么都发生过了。 过往的一切在梦中如形随影,时时刻刻都影响着他们,以至于,他们总能才不经意地时候,流露出对对方的熟稔。 「……没、没怎么。」谢之南逃避似的侧过脸,竭力挽救,含含煳煳地说,「只是以为,你会……不喜欢小猫。」 闻昀说:「以前不喜欢,现在也可以喜欢。」 谢之南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闻昀接着道:「何况以前也没有不喜欢。」 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谢之南又把脑袋低下去,用手背掩饰性地蹭了下鼻尖,很低地说了个噢。 又是这幅装傻充愣的姿态,看得人牙痒。 大概是感觉到有什么危险,谢之南一直没敢抬头,几秒钟后,闻昀在心里无声地嘆了口气,还是没捨得再为难他。 他捏着焦糖的后颈,视线却从谢之南低头露出的那一节腻白的颈上掠过,主动打破了这次的沉默:「它叫什么名字?」 危机度过,谢之南的肩膀放松似的缓缓塌下,又能照常沟通了,迟缓回答:「……焦糖。」 闻昀把他的反应收入眼里,心里不满意地啧了一声,面上却不显,免得再把人吓得缩回洞里,淡淡问道:「怎么想到养猫的?」 谢之南说:「捡到的,就养了。」 「养了多久?」 「……快五年。」 这是一个有点特殊的数字,闻昀抬眸,眼神幽深,看向谢之南。 谢之南垂着眼,他睫毛长,密密的一排,把眼睛都挡住,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绪。 于是闻昀又把视线收了回去,说:「养了这么久。」 五年,是很久吧。 不知道这个话是不是意有所指,谢之南动了动唇,最后也只闷闷地发出了一个嗯。 比起粘陌生人,焦糖显然还是更粘自己的主人,在闻昀的怀里待了会儿,它就待不住了,从闻昀的怀中挣脱,又去扒拉谢之南的裤脚,哼哼唧唧的。 谢之南把它抱起来,揣怀里,摸了几把,就放在了客厅里那个双人小沙发上,准备转身去给闻昀倒水。 「闻总,你先坐,我……」 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人摁着肩膀,往下一按,坐到了沙发上。 和他的猫贴在一起。 谢之南怔怔抬头。 闻昀看他一眼,说:「坐着好好休息。」 谢之南本来腿上就没什么力气,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十分顺从地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察觉出不对的时候,闻昀已经走到那张白色的小餐桌面前,拿起了谢之南喝剩下一口水的玻璃杯。 他看上去倒是很自如,比他这个主人还更自如,谢之南眨了眨眼睛,眼睁睁看着他走到小厨房里,把里面冷掉的水倒掉,又去饮水机面前接热水。 那是他用过的杯子! 谢之南脸上有点发热,正要起身去给他找个新杯子,焦糖却一扭屁股,把自己甩上了谢之南的大腿上,牢牢地占据着这块宝座,压着他不准他动。 就在这个空挡,闻昀已经接好水,重新走到沙发面前,把那杯热水递给了他。 谢之南一怔。 给…给他的? 「听你嗓子还有点哑。」闻昀把热水放他手里,说,「少说话。」 「……噢。」谢之南确实很口渴,嘴皮都干得厉害,又觉得明明是在自己家里,被照顾的那个人居然还是他,他觉得不好意思极了,闷闷地说了个谢谢,立马掩饰性地低下头吨水,一边吨一边还偷摸观察闻昀。 闻昀笑他:「看我能解渴?」 谢之南脸一下通红,连忙摇头,然后仰头把那杯热水干了。 硬是喝出了喝酒的架势。 渴成这样。 闻昀问:「还要吗?」 「不…不要了。」谢之南摇头,脑子晕晕乎乎的,实在不明白现在到底是谁在谁家里做客。 突然,谢之南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有点尴尬,干脆摸出手机转移注意力,面容解锁后微信消息一下就跳到了屏幕上。 闻昀站在他面前,看了个明明白白。 【林漾】:现在的男人都太差劲了[心碎] 【林漾】:老公,要不你来当我男朋友吧[玫瑰] 信息量好大,好复杂。 闻昀:「……」 谢之南:「……」 谢之南小动物一样敏锐的直觉,让他察觉到一丝丝不太对劲。 他机器人似的,一点一点,僵硬地抬头看去。 果不其然,闻昀的脸色又冷了下去,目似坚冰,毫不客气地扎在他身上,嗓音也冷冷的,听起来还有点阴阳怪气。 「原来已经是别人的老公了。」他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狼耳毛绒拖鞋,凉凉地道,「难怪和别人穿情侣款。」 谢之南:「……」 第46页 「这不是情侣款拖鞋……」谢之南试图解释。 「所以你的确是别人的老公?」闻昀居高临下,冷眼睨他。 「……不是。」谢之南弱声道,「这是我的朋友。」 「可以叫你老公,问能不能当你男朋友的朋友?」 谢之南沉默了。 闻昀又问:「所以,你和你的朋友可以互叫老公?」 「其实……现在这么互称,还、还挺正常的。」谢之南磕磕巴巴地说,「不是真的当情侣关系的意思。」 闻昀低着头,谢之南仰头,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谢之南对上闻昀那双漆黑的眸,闻昀眸光沉沉的,漾着些无法明说的意味,语气也很莫名:「哦,很正常啊。」 听着不像是阴阳怪气,但、但也很奇怪。 好像他下一秒就要喊一声老公试试,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叫很正常。 谢之南被他这么盯着,莫名紧张起来,明明刚刚才喝过水,现在却又觉得嗓子发干,喉咙里紧成一片。 闻昀的唇线拉得笔直,他的嘴唇本来就薄,没表情的时候就更显得冷漠疏离。 他的表情分明是冷的,眼神也是冷的,可谢之南被他冷淡的目光,一点点划过,又觉得被看过的地方都烫得厉害。 闻昀的视线,从他的眼睛,落到他的鼻尖,又从鼻尖落到被温水润湿的嘴唇、瘦削白皙的下巴,往下就是那颗在发颤的喉结。 「你紧张什么?」闻昀冷不丁地问。 谢之南发着抖回答:「没、没紧张什么。」 「哦。」闻昀说,「那你抖什么?」 谢之南立马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闻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你难道是在害怕我叫你……」 「闻总!」谢之南情真意切地打断了他的话,「您晚饭想吃什么?」 闻昀:「……」 闻昀面无表情:「谢之南,好烂的转移话题的方式。」 谢之南心虚地蹭了下鼻尖,嘟嘟囔囔地说:「总、总得好好招待一下你的呀。」 又是这幅迴避的样子,看得人火大。 「我还能禽兽到让我刚刚因为高烧从医院挂完水回来的员工给我做晚饭?我觉得我应该还是个人吧?」闻昀凉凉地说。 谢之南没敢再说话。 闻昀也不说话。 这次沉默的时间有点久,谢之南悄悄摸摸地抬眼,飞快地瞅了一眼他的脸色,又飞快地把眼神收回。 闻昀:「……」 闻昀被他这小心试探地模样戳得心软,又觉得心中火气实难压下,不由啧了一声,忍了半天,最后把手按在谢之南的脑袋上,用了点力气,惩罚性地搓了搓。 把谢之南本来就乱地头髮搓得更乱了。 谢之南觉得他这个动作,比刚才摸焦糖脑袋的时候还粗鲁,他脑子本来就晕晕的,现在更晕了。 他反应迟钝地抬起头,看起来很呆,连那带着一丝丝的幽怨眼神都没来得及掩饰。 闻昀觉得好笑:「谢之南,你还瞪我?」 谢之南心虚地把视线挪开,没底气地小声说:「……我、我没有。」 闻昀眯起眼睛,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脸,冷不丁地问:「这双拖鞋你那个朋友穿过吗?」 谢之南低头,去看闻昀脚上那双狼耳毛绒拖鞋。 买的时候真的没标情侣款,但被闻昀这么穿着,站在他面前,好像又真的觉得……哪里不对。 谢之南不自在地动了下脚,拖鞋上的兔耳朵也跟着动了一下。 「没、没穿过,是新的。」说完,他好像又被鬼迷心窍了一样,顿了一下,又很低地补充了一句,「只有你穿过。」 闻昀眉梢一动,心情看上去愉快了一点。 「哦。这样。」他说。 谢之南垂着脑袋,没敢看他,说:「嗯。」 「也没有其他的情侣款拖鞋吧?」 「……」 谢之南默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没有,只有……这一双,也没有和谁……是情侣。」 他太乖了。 闻昀毫不怀疑,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来,轻而易举都能把他欺负死。 闻昀又去看谢之南那节白净的后颈,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一颤,像是一个幅度很小的抚摸的动作。 连他都在欺负谢之南。 因为谢之南真的太好欺负了。 估计把他的肚皮翻开,他也只能没力气地推拒,然后任人为所欲为地揉搓。 人的欲望大概总是无法得到满足的。 在送谢之南回家之前,只是想送他一趟而已。 谢之南真的邀请他上来,他也只是想上来看一眼,谢之南生活了几年的地方是什么样。 等真的上来了,又想要更多。 想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的,想知道他怎么养的小猫,想知道他什么时候交了一个关系这么密切的朋友,想知道他…… 这五年里有没有交往过其他人。 想留下来,想在满是谢之南气息的空间里留下自己的气息…… 有太多太多的欲望,挤在闻昀的心口,几乎挤得心脏有点发疼。 实在是难得的体验。 闻昀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情感很匮乏的人,偏偏遇到谢之南,好像要将以前没有过的情绪全都补偿回来,在他的胸口像烟花一样炸开。 第47页 一时之间,嘈杂的欲望在闻昀的耳边喧嚣,千万种想法在他心中肆意蔓延,逼迫着他去做出一些什么过分的事情。 但隔了很久,闻昀也只是垂着眼,很安静地看着他,对他说:「我也是。」 谢之南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什么?」 于是闻昀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说:「没有和谁是情侣关系,我也是。」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一句话。 谢之南心脏立刻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像坏了一样。 他的喉咙动了一下,被水润湿的嘴唇张合,却又没有发出声音。 闻昀知道今天这样已经足够了。 不能把人逼太紧了。 ……不要把人逼太紧。 「好好休息吧。」闻昀收敛了身上的气势,强行压抑下那些躁动的欲望,貌似平静地对谢之南说,「……只是上来送一下你,现在就走了。」 谢之南刚被闻昀那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嵴背都还未来得及绷紧,就听见他干脆利落的抽身要走,好像刚才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一时都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混乱的思绪在脑子里缠乱了半天,才揪住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点。 请顶头上司来到了他的家里,结果水都没给人倒一杯,反倒还被人给照顾了。 ……简直倒反天罡。 闻昀已经有了转身的动作,谢之南心里一急,揪住了他的衣角。 闻昀低眸看去。 谢之南,还有他怀里的那只猫,一起伸出手,人抓着他的衣袖,猫勾着他的裤料,都仰着头,睁着圆熘熘的眼睛望着他。 谢之南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可我、都还没让你喝一杯水,饭、饭也没吃上。」 这句话绝无任何旖旎的意思。 闻昀太了解谢之南了,他真的是个道德感很高,而配得感很低的人。 别人对他好了,如果他不能回馈一点什么,就良心不安极了。 大概是以前很少获得善意,所以谢之南心里有一桿随时计算分明的秤。 任何一点点好意,他都要算得清楚,然后加倍的还回去,好让自己心里没有那么多负担。 甚至超过了他不想和前男友打交道的本能。 不。 他这番举动本来也就是为了可以心安理得地减少和闻昀的来往。 真笨。 他不知道闻昀就是为了故意和他纠缠不清的。 闻昀就要谢之南一直欠他,最好欠到还不清为止。 现在这才哪儿到哪儿。 本来都打算放过他的。 闻昀明知道他的挽留没什么暧昧深意,但还是忍不住想偏,所以半是无奈半是气恼地笑了,他微微俯身,直勾勾地看着谢之南,漫不经心地问。 「谢之南,你知道这样挽留我,意味着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感谢大家的订阅和支持! 下次见!!! 第26章 「被你传染了。」 他的话里似乎藏着某种暗示,那双眼眸黑而沉,几乎要把谢之南整个人都网进去。 谢之南不敢去理解其中是否有什么深意,只能睁大眼睛,像被吓得应激了一样,呆愣地重复了一遍:「意味着……什么?」 闻昀下意识低头去看谢之南脚上那双兔耳毛绒拖鞋,观察那两对兔子耳朵有没有被吓得支起来。 当然没有。 谢之南的兔耳毛绒拖鞋是垂耳兔造型,灰粉色的耳朵软叽叽地垂在鞋子两边,没精打采,焉头耷脑,比直接把耳朵吓得飞起来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虽然他们有段难言的过往,但都默契地装着傻,装不知道,装没有过。 一层窗户纸横在他们中间,薄得不能再薄了,一戳就破,谢之南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层窗户纸,把他和闻昀隔在窗户两边。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安全。 闻昀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之南,眼尾划出的弧度都带着锋利,眸光也锐利如刀,好似即将要落下的审判之刃。 谢之南一时连唿吸都快忘了,嘴唇如同闭紧的蚌壳,下巴也绷得死紧,眼周烧得通红,眼底沁出水光,却又眨也不眨地盯着闻昀,是很倔强又很脆弱的模样。 如果这时候把一切都挑明,谢之南估计又会跑掉的吧,闻昀在心里想。 他的眸底微微闪了一下,嘴唇终于动了。 谢之南的嵴背也在一瞬间绷得更紧,下一秒,他便看见闻昀直起腰,那一瞬间所有的压迫感消失,紧接着冷冷的嗓音传来。 「意味着你今晚还要拖着病体应付上司导致病情加重,最后我还要背负上压榨员工的罪名。」 谢之南没想到听到的答案会是这样,嵴背陡然一松,表情有些呆滞:「……啊?」 闻昀冷眼睨他:「不然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谢之南语气虚弱地回:「没、没什么……」 「那就好好休息。」闻昀冷漠地说,「还是说你真的很想我因为压榨员工而上热搜。」 谢之南一下老实了:「对、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 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太过头,他红着脸闭上嘴不说话了。 「喵呜。」焦糖还仰着脑袋,见闻昀起身,歪着脑袋喵了一声。 闻昀垂眸,把手放在焦糖的脑袋上,用了点力气搓了搓。 第48页 焦糖被搓得喵喵呜呜地叫,爪子也收了回来。 闻昀摸了两下就收回了手,撤回到一半,又顿了一下。 谢之南的脑袋上有几根翘起来的毛,闻昀还是没有忍住,在他头上按了一下说:「早点休息,不舒服就不要硬撑。」 「……哦。」 「我走了。」 「唔。」谢之南还一副没缓过神来的样子。 闻昀有点无奈地嘆了声气,说:「不和我说再见吗?」 「……」 闻昀低声引导:「和我说再见,谢之南。」 谢之南抱着怀里的猫,自下而上,瞅了他一眼,小声地对他说:「那……再见。」 「嗯,下次见。」 闻昀离开了。 谢之南把他送到门口,又抱着焦糖重新做回沙发上。 呆坐了半天,他突然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脸颊。 还滚烫的。 一定是因为还在发烧。 他坐了一会儿,想起自己还没回林漾的消息,又连忙戳开和林漾的对话框。 林漾和谢之南不同,他是个享受社交,享受恋爱关系的人,只不过感情之路一直不太顺利。 林漾喜欢年上精英熟男款,但基本遇到的都是渣男,披着精英高知成熟的皮,但私底下一个比一个不堪。 今天估计又受挫了。 谢之南安慰了他几句,林漾又发来几条消息。 【漾漾】:遇到渣男就算了 【漾漾】:上次那小孩儿居然还来缠我 【漾漾】:我都和他视频了,他非说我是开男声变音器用化妆道具捏了个喉结出来骗他 【漾漾】:我骂他他还好意思哭 【漾漾】:但长得不错,身材也不错,哭起来倒是挺好看的 林漾这两年留的长髮,长得又偏女相,看起来的确有些雌雄莫辨。 谢之南看着聊天框,双眼一眯,发现了盲点。 【谢之南】:你怎么知道他身材不错的? 【漾漾】:qvq 【漾漾】:我说看看腹肌再说话……谁知道他真脱了…… 【漾漾】:还有人鱼线呢,嘿 【谢之南】:你馋他身子.0 【漾漾】:是有点馋……诶不对啊,你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哑? 谢之南之前安慰他的时候回的语音,林漾这会儿觉察出不对来了,谢之南便和他说自己下午发了高烧。 林漾看着张扬脾气不好,但本质上是个很贴心细緻的人,知道谢之南生病了,不免有些忧心,一直问他现在的情况,烧得还严不严重,甚至准备直接开车过来带他去医院。 谢之南忙回復不用,说他下午已经去医院挂了水。 【漾漾】:你一个人去的? 谢之南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 【谢之南】:……不是 【谢之南】:领导送我去的 领导? 屏幕那头的林漾皱起眉毛,他怎么记得谢之南之前吐槽过他们领导就是个小心眼的大傻逼来着? 现在变这么好心了? 林漾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本来还想再问两句,不过又想着谢之南现在生着病,估计没什么精神聊天,还是算了。 他催着谢之南去休息,结束了对话。 刚退出和谢之南的聊天框,林漾的微信里就又弹出来了两条消息。 【裴】:姐姐 【裴】:姐姐理我qaq 姐你大爷的。 林漾闭上眼睛,头又开始痛了。 - 谢之南退出了微信。 这会儿也确实有些疲倦,他想早点吃完饭吃药,然后直接上床休息。 谢之南点开外卖平台,正思索挑选个什么回来吃,手机上方就又弹出来了信息。 【y】:给你叫了外卖 【y】:生病了吃清淡一点 谢之南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回。 【谢之南】:其实……我可以自己点外卖的呀0.0? 【y】:少吃垃圾食品 谢之南:? 不是,我点的外卖怎么就垃圾食品了? 不过想起以前,闻昀就算点外卖,也是点一些有名的高级私房菜,或者专门让大厨做好了送来。 总之,和谢之南在外卖平台上用券后三十减十的外卖的确不是一个档次。 谢之南敢怒不敢言,最后也只悻悻地回了个噢,然后说—— 【谢之南】:那我 谁知闻昀好像预判了他想要说什么似的,他一句话都还没有打完,闻昀的消息就立马发了过来。 【y】:外卖费用从你工资里扣。 【谢之南】:…… 【谢之南】:我是想说提升一下请你吃饭的餐标t_t 【y】:。 【y】:那你的工资不用扣了 【谢之南】:谢谢闻总[握手] 【y】:…… 【y】:耳朵起茧子了 【谢之南】:那我应该说什么0.0 等红灯的间隙,闻昀在车里看见这条消息。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才在谢之南家里时,看到他朋友发来的那条消息。 朋友间嬉戏打闹都可以这么称唿,偏他们之间不能。 红灯飞快地过去,闻昀停顿的时间有点久,久到后排的车开始按喇叭催他。 闻昀回过神来,低头一哂,去了一趟谢之南的家里,果然是受了不少影响。 第49页 谢之南现在躲他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他有别的称唿。 他的唇角重新抿紧,弧度向下,重新启动了车子。 谢之南隔了很久才收到闻昀的回覆。 【y】:随你 谢之南顶着发晕的脑袋,盯着这句随你看了半天。 他觉得闻昀好像又有点不高兴了。 说谢谢闻总,他又不高兴。 问他应该叫什么,他又说随便。 谢之南有点苦恼地扁起嘴巴,捏了捏焦糖的爪子,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怎么以前没觉得他有这么难哄呢。」 - 大概是这两年身体底子养差了,谢之南这次发烧折腾了很久。 他连续烧了两天,到第三天体温才彻底退下去,然后就是鼻塞咽痛,浑身无力,几乎过了一个星期他的病才彻底好全。 于是请闻昀吃饭的事,就一直拖到了第二个周。 这周闻昀的工作似乎很忙,谢之南很少再见到他,这两天更是连个人影也没见着了。 还是李墨的消息灵通,她说闻总这两天都没来公司。 难道又出差去了吗? 心里藏着事,总是有点不踏实,谢之南觉得请人吃饭这个事不能再拖了,起码也要定个时间下来。 于是在周五的上午,他悄悄摸鱼,给闻昀发了个消息。 【谢之南】:老闆0.0 【y】:? 【谢之南】:0.0 【y】:谢之南?你摸鱼还敢给老闆发微信? 闻昀的对话框里很快出现了两条提示。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然后对话框就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很显然屏幕对面的人已经开始装死当无事发生了。 闻昀:「……」 【y】:……回来 半分钟过去,没人理。 【y】:不扣你工资 【谢之南】:[握手] 【y】:为什么这么叫我? 【谢之南】:这个称唿也不喜欢吗? 【y】:?我应该喜欢吗? 【谢之南】:t_t 【y】:…… 【y】:算了,随便你 【谢之南】:那……老闆今晚有空吗? 【谢之南】:[猫猫祟祟.jpg] 【y】:请我吃饭? 【谢之南】:嗯 【y】:今晚不行 【谢之南】:0.0 谢之南猜到他可能在忙,正想问他什么时间比较方便,但字还没打完,闻昀的消息就又发了过来。 【y】:被你传染了 【y】:高烧在家 被、被我传染……吗? 谢之南被无端指责,当真一下就开始反思自己前几天是不是离闻昀太近了,才把他传染了,满怀愧疚地发了个对不起。 【谢之南】:对不起老闆 【y】:…… 【y】:然后呢 【谢之南】:然……后? 【y】:没什么 【y】: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在家没人管 【y】:可能很快就会病死 谢之南:「……」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感谢大家的支持w 然后咱们下次的更新稍微推迟一点点,推迟到周四凌晨,周三晚上过了零点再更 下次见啦! 第27章 「你还是闭嘴吧。」 【谢之南】:你……一个人在家? 【y】:。 【谢之南】:没人照顾? 【y】:…… 【谢之南】:很严重吗? 闻昀隔了十分钟都还没有回覆。 谢之南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已经烧迷煳了,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悬了半天,一行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是很难受吗? 烧得很厉害吗? 要不要……去看看他呢? 谢之南的指尖蜷了一下,有点犹豫。 下属去探望生病的上司……会有点奇怪吗? 但上次闻昀也送了他回家来着,礼尚往来是不是也应该去看看他? 谢之南戳了两下闻昀的头像。 【谢之南】拍了拍【y】。 【谢之南】:[猫猫祟祟.jpg] 【谢之南】:老闆,你还好吗? 对面发来冷冷的两句话。 【y】:已经病死了 【y】:再多问几句尸体都凉了 谢之南:「。」 谢之南顶不住来自上司的威压,还是打字问道。 【谢之南】:那……要我来看看你吗? 【谢之南】:[猫猫探头.jpg] 【y】:。 【y】:……我要你来? 好在谢之南迟钝的大脑终于警醒上线,在这一刻敏锐地感知到了老闆这句话下的深意,回道。 【谢之南】:我自愿前来探望领导,能够探望领导是我的荣幸 【y】:…… 【y】:[位置分享] 位置信息简直是迫不及待地跳到了他的聊天框里。 谢之南懵懵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总有一种自己主动跳了别人挖的坑的错觉。 - 周五下午,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谢之南背着自己的小腰包,坐上和家的方向完全相反的地铁,来到了a市最繁华的富人小区。 临江而落,风景优美,一梯一户,安保严格。 和谢之南住的那个小区简直是天壤之别。 第50页 谢之南捏着挎包带,侷促地站在闻昀的玄关。 闻昀靠在墙边,看着他拘谨小心的样子,一只手提着一个黑色的纸质包装袋,一只手抓在身前的挎包带子上,都快把那节黑色的带子捏成咸菜了。 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过来干什么。 本来今天没想把谢之南叫过来的。 谁知谢之南今天刚好问了,生病总是会摧残人的意志,于是闻昀终于没能按捺住心里那一丝渴望。 就是谢之南现在这个表现实在有点气人。 闻昀觉得好笑,问他:「谢之南,我这里难道是什么潭虎穴吗?」 他站得懒懒散散的,穿着很简单的家居服,黑色的头髮柔软地垂下来,没有平日里在公司里的冷淡和疏离,看起来倒是柔和了几分。 他比谢之南高上不少,谢之南只能微微仰起头看他。 正好对上闻昀低垂的眼眸。 「……没。」谢之南动了下有点干涩的喉头。 他的目光很专注,很仔细地从闻昀的脸上滑过。 闻昀的状态看起来的确不太好。 脸色潮红,那双黑色的眼瞳看起来有点涣散,不太聚焦,嘴唇更是干得厉害。 ……是真的生病了。 谢之南的眉毛一下就垂了下来,说:「对不起,如果上次你没送我就好了。」 闻昀看着谢之南溢满难过的眼睛,额头抽痛无比,轻轻吸了一口气。 谢之南紧张地问:「你怎么了?」 闻昀垂着眼睫,将谢之南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懊恼、难过、紧张……最后所有的一切都组成了名为「无辜」的底色。 好端端被人拿话刺了一下,还好意思问他怎么了。 闻昀发白的唇轻轻张合,谢之南屏息以待,便听见他凉凉地吐出一句。 「谢之南,你什么毛病?」 被骂了。 谢之南茫然地看着他,眉毛往下耷拉,眼尾也是下垂的,眼睛里还有点被骂后的不解,问:「我、我怎么了?」 闻昀的目光有点无奈:「为什么那么喜欢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谢之南迷茫地眨了两下眼睛,迟疑地说:「因为……你说被我传染了。」 真好骗,说什么信什么。 闻昀心里软了一下,但又觉得他刚才那句话实在是令人生气,便用发烫的手掌拍了一下谢之南的额头:「我说是你传染的就是你传染的了?」 谢之南:「0.0。」 闻昀的力道有点重,谢之南的头往后仰了一下,又被他晃悠着归位,被碰到的地方有点发烫,还有点痒,谢之南用手背蹭了两下,看起来很像那种用爪子洗脸的猫。 「最近流感很厉害,不是你的原因。」闻昀说。 那干嘛说是我传染的……? 谢之南的眉毛微微皱起,有点想问,刚动了动嘴唇,就看见闻昀偏过脸捂着唇小声咳了几下。 谢之南的注意力一下就又被转走了,用自以为很隐秘的视线担忧地看着他。 闻昀余光瞥见他探头探脑关注的视线,特意多咳了两声。 很闷的那种咳,从胸腔里一点点闷出来,听起来很虚弱的样子。 谢之南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眼中担忧的神色更深,朝闻昀走近两步,手犹犹豫豫地抬起,见闻昀还在咳,便把手很轻地放在他的背上,帮他顺了顺。 闻昀穿着一套浅灰色的真丝睡衣,很薄,谢之南的手贴上来的时候,几乎像是直接触碰在他的皮肤上。 温热而柔软的手心,带着一点点潮气。 「你还好吗?」谢之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长相偏柔和,谢之南的声音也偏柔和,和少年时期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闻昀的咳嗽停下来了,他偏头,撞上谢之南的眼睛,从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头髮每一根都很整齐,连发尾的弧度都特意修剪过,可惜抛给了瞎子看。 瞎子只看得见他瘦削下去的面孔,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还有干裂的嘴唇。 但这些并不能影响闻昀的面容,有立体又恰到好处的骨相撑着,那张脸似乎怎么都不会显得难看。 闻昀一如既往,表情很淡,眸子漆黑,只有那些显露的病状给他带来了一丝病弱的憔悴。 谢之南很难得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好像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认真、仔细地观察闻昀,确认他有没有难受,有没有不高兴。 「……比刚才好一点。」闻昀垂下眼皮,嗓音因为咳嗽而低哑,说,「但没那么好。」 谢之南望着他,眉毛苦恼地皱起来,问:「要不,去医院?我不会开车……给你叫专车?」 还能想着给他喊他专车。 闻昀无奈,唇角却没忍住露出了一点笑意。 谢之南在这急得热锅蚂蚁一样呢,他根本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自己生病就是吃药、硬抗,然后等待康復。 这会儿绞尽脑汁在思考,该怎么照顾生病的人,结果没想到闻昀突然笑了。 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病得很严重似的。 谢之南一懵:「笑、笑什么?」 闻昀绷住了唇角的笑意,对谢之南说,「没什么。」 谢之南探究欲不强,总归很多东西都还是不要探究的好,他点点头,顿了一秒,还是看着闻昀,很认真地又问了一遍:「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 第51页 「家庭医生已经来看过了。」闻昀简短地解释了句,「先进来吧。」 谢之南:「。」 差点忘了,有钱人的玩法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谢之南低低地哦了一声,换上闻昀找给他的毛绒拖鞋。 他刚才一直在和闻昀说话,没注意到这双鞋有什么问题,这会儿定睛一看,才察觉出不对。 「闻总……」 闻昀走在前面,听见身后传来了谢之南颇有些奇怪的语气。 「怎么?」闻昀回头看去。 谢之南垂着头,脑袋几乎要和地面平行,似乎是真的感到十分迷惑,细緻地观察着自己脚上这双拖鞋,观察了老半天,才仰起头,迷茫地看着闻昀,灵魂一问—— 「为什么,你家里的拖鞋,和我家里的一样啊?」 十五块钱两双包邮的那种。 谢之南往闻昀的脚上一瞟,他果然穿着那双狼耳朵的毛绒拖鞋。 一双是兔子耳朵,一双是狼耳朵。 一个灰粉,一个灰蓝。 闻昀盯着他,谢之南也满眼迷惑地看着他,几秒过后,谢之南好似终于明白什么,恍然大悟道:「你很喜欢我家的拖鞋款式吗?」 闻昀:「……」 闻昀:「…………」 闻昀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谢之南还是那副诧异又不理解的表情,半晌,闻昀绷着脸,没有表情地说:「谢之南,你还是别和我说话了。」 「为什……」说了两个字谢之南又反应过来,现在最好别和闻昀说话,自己被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很听话,很乖,还望着闻昀眨了下眼睛。 闻昀深吸了一口气。 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头疼是因为病毒还是因为谢之南。 有百分之八十应该是因为谢之南。 他冷冷地看了谢之南一眼,说:「因为会被你气死。」 谢之南不太理解为什么说闻昀喜欢和他一样款式的拖鞋会生气。 可能不想被人发现喜欢这种毛绒款吧。 太不符合闻昀的人设了。 反正谢之南和闻昀在一起的那几年里,没有发现他有这个癖好。 自以为理解透彻的谢之南,睁着熘圆而水润的眼睛,很小声,带着一点讨好意味地说:「审美是自由的。」 闻昀忍无可忍:「你还是闭嘴吧。」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感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捏w 第28章 「不讨厌。」 谢之南特别听话地把嘴唇闭紧了。 在不该听话的时候又听话得很。 闻昀按了下抽痛的额角,缓了两秒,余光瞥见谢之南手里提的东西,便问:「这是什么?」 谢之南望着他眨了下眼睛。 闻昀:「……」 闻昀:「……谢之南,说话。」 明明刚才还让他闭嘴来着。 怎么现在的脾气比以前还要捉摸不透了呢。 谢之南倒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无奈,把手中的东西提起来,十分好脾气地说:「冰糖雪梨,里面还有炖了枇杷和银耳。」 他还好脾气上了。 明明是自己先说了让人生气的话。 闻昀:「。」 看着他试探讨好的眼睛,闻昀决定不予计较,视线下滑,落在谢之南手里那份冰糖炖雪梨,眼皮微微绷着,语气听着很淡,但又带着一点很莫名的味道:「你给我做的?」 谢之南:「……不是,来的路上买的,我不会做这个。」 不是自己做的,好歹是亲自买的。 闻总不是很满意,但也勉强接受。 他的视线重新上滑,对上谢之南的眼睛,说:「哦。」 谢之南:「。」 顶头上司好像又不高兴了。 但是也没有那么不高兴。 谢之南瞅着他,瞅了半天,确定他这次没有生气,于是小小声地回:「嗯!」 闻昀:「……」 闻昀无言了片刻,才很无奈地摇了下头,说:「进来吧。」 谢之南搓了下鼻尖,跟着他从玄关走进了客厅。 高楼大平层,视野极好,落地窗围着客厅绕了半圈,可以清晰地看见外面一连片灰濛濛的天空。 客厅是黑白灰的色调,干净、整洁、一尘不染,连沙发上的几个抱枕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间隔分毫不差。 整个空间显得很死板,也很空荡,没什么人气儿。 好像根本没人住似的。 玄关的面积都快比得上谢之南小半个家了,更别说这个宽阔的客厅。 谢之南有点侷促地走进去,站在沙发边没动。 闻昀回头看他,问:「你在站岗?」 谢之南:「。」 「不是,我刚刚听你嗓子有点哑……」他举起手里的雪梨汤,小声问闻昀,「你现在,想要喝一点吗?」 闻昀的眉轻轻一动,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谢之南。 「怎么了?」谢之南也望着他问。 「你好像总是在问我想不想要什么。」闻昀微垂着眼,眸光有些朦胧,过往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过。 谢之南问他想不想要上楼坐坐,问他想不想要他过来,问他想不想要喝一点雪梨汤。 从以前就是这样,好像整个人全然地为他的想法服务着。 恐怕只要闻昀流露出一点点厌烦的意思,谢之南都会麻利识趣地消失。 第52页 可谢之南自己呢? 谢之南自己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有点疑惑地看着闻昀,说:「有……什么不对吗?本来就是买给你的呀。」 闻昀一时没有说话。 谢之南便疑惑地问:「是现在不想喝吗?」 「……没有不想喝。」 谢之南小小地哦了一声,试探地问:「那我现在给你盛出来?」 闻昀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说:「谢之南,你……」 谢之南有点呆地应了一声:「啊?」 闻昀想问,你对我没有要求吗? 你有什么想要的呢?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当。 他们已经不是能问这种话的关系了。 闻昀沉默半晌,换了另外一个话问:「今天把你叫过来,会觉得讨厌吗?」 讨厌? 谢之南可能觉得这句话实在太匪夷所思了,所以一时愣住了,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闻昀在这几秒钟的间隙里,仔仔细细地将谢之南看了个遍。 虽然在公司里,但也不是经常会遇见,闻昀也不能每天中午都去食堂逮人。 仔细算算,这三天好像都没见到面。 明明已经离得这么近。 估计是因为大病了一场,谢之南脸上的肉又少了,本来柔和的脸部线条,都变得利落起来。下巴尖尖的,喉结变得明显, 细瘦的脖颈线条没入浅蓝色的毛绒卫衣领口,顺着肩线划开,撑起这件有些松垮的衣服。 闻昀的视线游走在他脸上,似乎要把他每一分的变化都看个清楚。 而这几秒钟过去,谢之南还没有回答。 闻昀的视线最终又落回到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低声问:「怎么不说话?」 停顿一下,他又问:「讨厌?」 问得很轻,目光也很轻,却恍若有实质,谢之南飞快地眨了几下睫毛,然后把眼皮垂着,很闷地摇了摇脑袋。 「摇头不看我是什么意思?不喜欢?」闻昀明知故问。 谢之南于是又一下把头抬起头,看向闻昀,有点急地说:「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 谢之南不好的毛病没纠正好,坏毛病到学到了一些。 以前会大大方方说喜欢的人,现在说句不讨厌都吞吞吐吐,好像生怕这句不讨厌也会掉在地上沾染灰尘。 谢之南抿紧唇,腮边才终于挤出了一点肉,半天还是没有说话。 闻昀本来只是转移话题,也不想为难他,眼皮垂了一点,遮住了眼里的光源,貌似不在意地说:「如果讨厌的话,那……」也没办法。 「不讨厌。」谢之南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指腹,终于憋出来了这句话。 闻昀口中的话一顿,光源重新出现在他漆黑的眸底,微微发着亮。 谢之南脸色都被憋得有点红,看得出来说实话有点为难他,但他还是很乖的,很老实的,一字一字小声地说:「是我想来看你,才来的。」 「……没有讨厌。」他说完像是生怕人不信,还又重复了一遍。 「哦。」闻昀听起来还是那把冷淡的腔调,但又像是很努力地绷着什么,免得某些情绪从他的嘴角和语气中泄露。 说不出氛围有哪里奇怪,但总之还是有点奇怪,像是被泡进了一团飘起来的软云里,又像掉进了化开的糖罐里。 谢之南嵴背有点发软,本能地想从这团奇怪的氛围里脱身,含煳地应了个是,立马把手里的雪梨汤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转移话题道:「……那雪梨汤,现在,喝吗?」 - 最后一人喝了一碗雪梨汤。 谢之南在地铁上挑了好久,反覆对比,才找到这一家评价比较好的餐馆。 他悄摸观察着闻昀的表情,自以为隐秘,闻昀一边喝着汤,连眼皮都没抬,问:「看我做什么?」 又被逮住了。 谢之南的手指互相抵着蹭了一下,像有点紧张,问:「还、还可以吗?」 闻昀问:「不是你做的,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但是……」谢之南捏着自己的手指,小声说,「也是,我买的呀。」 闻昀:「。」 闻昀:「好喝。」 谢之南抬眸瞅他,观察他的表情:「嗓子好一点了吗?」 一碗饮品一样的汤,能好到哪里去。 不过谢之南这幅探头探脑关心人的样子,倒是挺让闻昀受用,所以他点头嗯了一声。 这声嗯比平时听起来要虚弱一些,谢之南的眉毛轻轻拧了起来。 闻昀的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瞳仁有点不聚焦,嘴唇倒是比刚才好上一些,没有那么干。 闻昀似乎习惯了把自己当成一具精密的仪器,连发烧的时候,都控制着自己能够逻辑清晰地照常运转,如果不是他脸色实在不好,恐怕还真的不能看出来,他此时此刻正在发烧。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谢之南很认真地问。 「上午休息过了。」闻昀回答。 在休息怎么会那么快回他消息。 谢之南抿起嘴唇,嘴角向下,这回有点不满意的人换成了他,尽管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幅表情的变化。 「那下午呢?」谢之南又问。 「工作。」 谢之南嘴唇抿得更紧了,闷声说:「生病了,应该休息的呀。」 第53页 「嗯,是想休息的,但是有点捨不得去休息。」闻昀看着他说。 「为什么?」 「因为你说你要来。」 谢之南心口一跳,立马抬头去看闻昀,在那一瞬间,他否定掉了一些自己觉得不可能的答案,有点磕巴,试图掩饰说:「是、是担心我会找不到吗?其实我、我也没那么……」傻。 「担心会错过你的消息。」闻昀坐在餐桌对面,眸光很淡的拢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只是陈述了一句事实。 丝毫没觉得这话里有什么暧昧。 谢之南一下怔住了,好几秒后,他才滚了一下发涩的喉咙,小声说:「……错过了,就错过了,也不重要的。」 「重要的。」闻昀说。 谢之南的心脏和脑子这下是真的有点发麻了,他张了张嘴,有点茫然说:「闻总,我……」 我的消息有什么重要的? 为什么会这么说? 无形的侵略性重新将他包裹,但还没等他再生出退缩的念头,闻昀又突然说:「谢之南,我饿了。」 他盯着谢之南,道,「你说了要请我吃饭的。」 今天?这个时候? 谢之南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走了,想帮闻昀解决一下饿了的问题,但又有点为难:「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冰箱里有食材。」 谢之南还是觉得不太妥当:「闻总,我觉得还是下次……」 「哦好吧。」闻昀冷漠地看着他,说,「看起来你是准备把我饿死了。」 谢之南:「0.0。」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w 感谢大家支持w 下次见~ 第29章 「又要去哪儿。」 虽然闻昀说他的冰箱里有食材,但谢之南对此表示很怀疑。 从走进这间房子的一剎那,谢之南就觉得这里空荡荡的,连生活气息都少有。 实在不像是家里会开火的样子。 但很令人意外,闻昀的冰箱里还真有食材。 新鲜的瓜果蔬菜,各种精品肉类,一应俱全。 他愣神的表情太明显了,一下就被闻昀察觉。 闻昀懒散地倚在墙边,平淡地观察着谢之南的表情,雪梨汤润过喉咙,他的嗓音听起来没有刚才那么哑,说:「你看起来似乎很诧异。」 谢之南呆了两秒,说:「你……」 「我?」 谢之南有很多个想法在脑海里闪过。 闻昀的私人领地意识很强,比谢之南还要强,谢之南只是给自己造了个独处的小窝,他喜欢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小窝里生活,不愿意被打扰。 闻昀却是真实地将自己的家当成领地范围,外人的到来就是入侵,令他感到十分排斥。 以前高中的时候,闻昀在校外租的房子住,他连家政阿姨都不请。 总归一日三餐都有人给他送,他也只是晚上回校外睡一觉,家里不容易脏,自己稍微动手收拾一下就很干净。 闻昀难道是自己开始学做饭了? 但也可能是请的阿姨。 毕竟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闻昀的原则……变了也说不一定。 还是不要探究得那么仔细了。 「……没什么。」谢之南看了眼冰箱里食材,转移话题道,「炖个清淡一点的汤可以吗?」 闻昀却一直看着他,说:「你好像对我会做饭这件事有疑问。」 没想探究,但是闻昀主动说了,谢之南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嗯,没有想到。」 闻昀漆黑的眼睛在灯光的照射下,透出无机质的玻璃珠一样的质感,一动不动地看着谢之南说:「哦。」 又哦,怎么那么喜欢哦。 谢之南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瞅了他一眼就不吭声了,开始思索冰箱里的食物可以做些什么菜色。 「怎么不接着问了?」闻昀说。 「接着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开始学做饭。」 「……」谢之南很温顺地说,「好吧,那你为什么开始学做饭?」 「不为什么。」 谢之南:「。」 谢之南说:「……哦。」 他的反应有点意思,闻昀的唇角露出了很淡的一点笑意,说:「可以喝汤,毕竟我不像某些人,我不挑食。」 谢之南觉得自己被影射了。 但是他是个软面团子性格,忍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比刚稍微微用力一点点的:「哦!」 - 最后的成果是一锅软一点的饭,一碟炒青菜,一小碗水蒸蛋,还有一大份玉米山药排骨汤。 谢之南的厨艺的确不算好,也不熟练,手忙脚乱好久才把菜做好,期间闻昀想要帮忙,但谢之南很坚持地没让。 闻昀只好坐到沙发上休息,再时不时回头,看着谢之南忙忙碌碌的背影。 这片冷冰冰的空间里难得热闹,也难得安宁。 谢之南把饭菜端上餐桌,冰箱里的鸡蛋只剩下两个,那一碗蒸鸡蛋没多少,谢之南专门把它推到了闻昀的面前,闻昀拿起勺子,直接挖了半块到谢之南的空碗里。 「哎呀。」谢之南捂着碗想躲,但没来及,那块嫩滑鲜甜的蒸鸡蛋已经放到了他的碗里。 谢之南瞪着他,语气难得有点急:「这是专门给你做的!」 闻昀送了一口青菜到自己嘴里,说:「嗯,谢谢。」 第54页 谢之南说:「你生病应该多吃一点有营养的!」 闻昀说:「嗯,在吃了。」 谢之南:「。」 闻昀忽的笑了一下。 谢之南一愣:「你、你笑什么。」 闻昀从碗中抬起头,眼中的笑意尚未褪去,一点灯光将他漆黑的眼眸点亮,他说,「我只是觉得,两个人对着一份想给对方的好意推来推去,显得很……」 他只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朝谢之南很淡地笑了一下,说:「没什么。」 这个笑有点故意,像是故意勾着他往下去想,让他去猜,让他去琢磨闻昀到底想说什么。 但实际上,谢之南很多时候都不太能够摸清闻昀的想法。 以前闻昀是很沉默的,谢之南话也不多,他们之间甚至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联繫。 谢之南怕他嫌自己烦,更不敢主动找他说话。 真是奇怪,明明过去了那么多年,以前都不知道闻昀在想什么,现在应该更不知道了才对。 可谢之南此时此刻,望着他带着融融笑意的眼睛,去突然在一瞬间明悟到了他的未尽之语。 这种场景很温馨。 就像……任何一对感情很好的,只能相互依偎的伴侣一样。 ——真是疯了。 怎么可能。 谢之南逃也似的飞快低下头,装作饿了的样子快速吃饭,藉以掩饰自己陡然加速跳动的心脏。 闻昀瞥了一眼他突然红起来的耳朵,没有说话,也安安静静地低下头吃饭了。 有时候还是得给猎物一点逃避的空间。 吃完饭,闻昀量了一下体温,三十八度,又烧起来了。 谢之南嘀咕了一句,说他应该去躺着休息一下。 闻昀这回倒是很听劝,不过回卧室之前,他盯着谢之南问了一句:「你不会趁我休息的时候跑掉吧?」 确实是准备洗完碗就走了来着,但这不是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吗……? 谢之南一时卡住了,没有出声,他不是很擅长拒绝别人。 最不擅长拒绝闻昀。 闻昀看他的表情愣住,也没有说话,只是很沉默地看着他。 谢之南的喉咙滚了又滚,半晌没说出来任何我马上就要离开的话,于是只能含煳着嗯了一声,说:「……不会。」 闻昀得到保证,沉沉的压在谢之南身上的目光收回,这才回房间休息了。 谢之南洗碗去了。 没几个碗,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很快就洗完了。 谢之南没什么擅长的技能,最擅长的可能就是迴避问题。 他既不能承载闻昀失望或者不满的目光,立刻告诉闻昀他现在就要离开了,又不可能真的一直留下来,因此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于是谢之南开始找各种能做的事情做,擦桌子,擦厨房料理台面,给垃圾做分类,把每一个厨具摆放的位置精准对好…… 半个小时后,他真的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做了。 毕竟闻昀这套房子本来就足够干净整洁。 逃无可逃的时候,他终于被迫从自我逃避的洞穴里出来,轻手轻脚的,很缓慢地挪到闻昀的卧室门口。 卧室门半掩着,天色已经暗了,但没有完全暗下去,天空变成了一种很昏暗粘稠的暗蓝。 卧室里没有开灯,谢之南小心地把门推开。 闻昀窗帘拉了一半,微弱昏沉的天光透过窗户,扑在他的身上。 闻昀侧躺在床上,面朝门的方向,被子只盖到胸口,唿吸起伏平稳规律,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谢之南看了一眼床头,放着一个水杯,还有几盒药。 看来是吃了药睡下了。 谢之南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无声无息地抬脚走了进去,轻轻将他的被子掀了起来,替他掖在颈下,确保能够严严实实地盖住他的肩膀,才将手撤开。 扯到一半,又顿了一下。 不知道是因为难受,还是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闻昀的眉紧紧锁着,淡色发白的嘴唇也抿得死紧,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怎么在梦里也不开心呢?谢之南想。 好像见到他以后,闻昀总是在不开心。 大概是朦胧的昏暗放大了心中一直以来,被死死压抑,被强行克制的欲望。 闻昀睡着了,也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会发现。 谢之南的心跳一下变得有些急促,叫他不免想起来在很多年的那个下午,他在教室里想偷偷捡走闻昀落下的那支笔。 似乎也是和现在一样的心情。 但他的胆子比那时候要更小一些了。 谢之南的手在半空中悬了很久,却还是没有落下去,只是点在半空中,用指尖轻轻划了一下闻昀皱起来的眉毛。 闻昀的眉骨很挺,鼻樑也挺,但不像西方人那样过分立体,而是很恰到好处,克制收敛的骨相。 山水画似的。 可惜生了一双过分锋利的眼睛,一张薄薄的嘴唇。 那张脸就一下显得疏离冷漠起来。 ……现在还总是不高兴。 不知道到底在不高兴一些什么呢? 谢之南借着这一片昏暗的掩饰,看了闻昀许久,许是他自己也知道,他可能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这样……和闻昀共处一室,看着他安安静静睡觉的机会。 第55页 他悄悄的,很隐秘的,从自己封闭的洞穴里探出个脑袋,那些吞进心里的渴望和情思,也终于一丝丝一缕缕从他的眼睛里,隐秘无声地钻了出来。 谢之南脸部线条柔和,长得显小,这么多年过去也没什么变化。 但闻昀不同,大概是因为比以前瘦了些,裸露出来的每一处线条都是绷紧而利落的,明明应该显得更难以接近,但漫长的五年时间压在他身上,让他身上多了一层很沉很重的东西。 反倒显得没有以前那样冷冽。 谢之南看得很专注,眼神直勾勾地黏在闻昀的脸上,几乎要把二十七岁的闻昀的每一根线条都清晰的印在脑海里。 他一直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天光彻底变得黯淡,黑暗如同潮水将他笼罩,他的脚也开始冰凉发麻。 闻昀的鼻息忽然加重,他似乎觉得有点不舒服,被子里的身体轻轻挣了一下,好好盖住他肩膀的被子就破了道透风口子。 谢之南这才恍然惊醒,他怕自己又一次被逮住,于是往后退了两步。 但闻昀没醒。 谢之南又忽的松了口气。 ……得走了。 他吞咽了一下莫名变得干涩的喉咙,重新走上前抬起手,替闻昀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去拿他床头柜的被子和药盒,准备帮他带出去。 就在他准备转身的时候,一只灼热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谢之南被吓了一跳,嵴背上的毛都要炸开,他下意识抓紧了杯子,但药盒却落到了地上。 他想蹲下身去捡,大概是这个动作被误以为了逃离,手腕上的力道突然收紧,扯着他往后一拽。 谢之南踉跄一步,只好回身看去。 闻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他半睁着眼,那双眼睛埋在黑暗里,乌沉沉的眼瞳微微往上,眨也不眨地瞧着谢之南,莫名显出一点病态的偏执和消沉。 「谢之南。」嗓音嘶哑,语气很轻,却带着一股能滴下水来的阴郁。 「又要去哪儿。」他问。 【作者有话说】 我来哩w 感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啦~ 第30章 「下次是什么时候?」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世界归入黑暗,又被各色的灯光点亮。 无数块交缠的光影扑进这间卧室,正好将他们交缠的双手照亮。 谢之南手腕细,轻而易举就被闻昀宽大而灼热的手掌捉住,他捉得很用力,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凸起,几乎成了一个锁紧的镣铐,叫谢之南根本逃离不得。 闻昀还看着谢之南,那双眼睛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神采,透出一股无机质的冷感。 叫谢之南一下想起小时候,在农村路边遇见的一条黑蛇,那条黑蛇也是这样盯着他。 好像随时都能把他给吃了。 那时谢之南忙不迭地就跑了,但现在谢之南被缠住了,跑不了。 他的身体有点发僵,喉咙都是木的,半天没发出声音。 闻昀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一直看着他,又没有情绪地问了一遍:「谢之南,去哪儿。」 谢之南的喉结颤了好几下,才很微弱地说:「我要……回家了。」 闻昀这下才有了动作,好似终于从这几句的交谈中回神,彻底回到现实。 他没再用刚才那个冰冷而沉郁的眼神去看谢之南,而是微微垂下眼皮,视线看向自己抓住谢之南的手。 和他的手对比,谢之南的手就显得小了一圈,大概是觉察出了一点不安全,五根手指像手心收拢,是个警惕的模样。 「嗯,是很晚了。」闻昀说。 他身上偏执消沉的气息一瞬间消失不见,貌似变得很体贴起来。 谢之南沉默地动了下手腕,死紧。 闻昀根本一点力道都没松。 「……我要回家了。」他又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嗯。」闻昀又嗯了一声。 还是没变化。 闻昀捏得很紧,捏得谢之南骨头都有点痛了。 「闻总……」 「不是说不会趁我休息的时候跑掉吗?」闻昀又抬起眼看他。 这回目光是很专注的,眸光很轻地落在他的脸上,无形的网一样将他笼罩。 谢之南不知道怎么回答,开始焦虑地用指甲掐自己的指腹,闻昀看见了,便很礼貌地提醒:「不要掐自己。」 谢之南的小动作被逮住,像是被戳到触角的蜗牛,一下就想把手藏起来缩回壳里。 可惜他的手还被人紧紧箍着,他没抽动。 「你把我……放开。」谢之南微微挣扎了一下,很没气势地说。 闻昀却只是看着他,看着他闪躲的目光,和挣扎的动作。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黑暗,一下把他拽回刚才的梦境中。 那是在五年前,谢之南来国外找他,他们像往常一样亲密的接吻,随后皮肤相贴,密不可分,但谢之南后来一直在哭,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他像是伤心得要死掉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到最后都要晕厥。 闻昀怕他这样哭出问题,就用手掌把他的嘴捂住,让他用鼻子唿吸。 但可能谢之南以为闻昀要把他杀掉吧。 眼泪更加绵延不绝,湿润咸涩的液体很快就把闻昀的手打湿,谢之南闭着眼睛,眼周和脸颊都哭得泛红,睫毛沾湿成一绺一绺的黏在一起,喉咙里接连不断地滚出像受伤的幼崽一样的呜咽。 第56页 特别可怜。 他一边掰着闻昀的手,一边在闻昀的手下挣扎,不断地往后退。 于是闻昀松开了手,谢之南终于一边哭着,一边对他说—— 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 然后,谢之南就消失在了那个雨夜。 回忆落到现实,闻昀在同样的黑暗里,同样一间隐秘的卧室里,与谢之南相对,看着他不住地试图躲避,逃离。 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忍耐好像都是不起作用的,谢之南看起来还是不太想靠近他。 闻昀也从来没发现自己这么没有耐心过。 明明连五年都忍过去了,但自从回国,自从见到谢之南的一剎那,某个程序似乎就坏掉了。 隐秘幽深的欲望蠢蠢欲动,无时无刻不在挑动他的神经。 「你很害怕我吗。」闻昀忽然问。 发了一场烧,做了一个梦,好像把什么理智、克制、压抑,统统都烧光了。 闻昀的表情仍然是很平淡的,甚至是有点冷淡的,根本看不出来现在已经很不正常了。 不正常到在自己家的卧室里拽着下属的手,步步紧逼,不肯退让。 这话又一下撞进谢之南的回忆深处,那个夏天的回忆陡然从脑海里浮现,然后紧接着,就是那根笔轻轻划过他的胸膛。 这句话落进耳朵里,谢之南同过去的自己一样,打了个颤。 「我……没有。」他嗫嚅道。 可他那节细瘦的腕子分明还在闻昀的掌心里细细抖着,还不住地尝试往回缩。 闻昀表情平静,语气淡得像水:「是吗。」 谢之南却本能地察觉出了危险,小动物一样的直觉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发出警报。 他得赶紧逃走,不然即将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要走了,闻总,我下次再来……看你。」慌不择言,谢之南恐怕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这句告别的寒暄十分不恰当。 「下次是什么时候。」闻昀顺着他的话问。 是五年,还是十年。 或者更久。 谢之南没有回话。 哪里会有下属多次前往上司家里的? 他不应该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只有手上挣扎的力道越来越重。 「谢之南,为什么不说话。」闻昀依旧那么平淡,手上却很不依不饶,「下次是什么时候。」 是烧煳涂了吗? 为什么睡了一觉看起来就这么……这么不对劲。 像平静海面下即将喷涌而出的岩浆,或者一根绷紧的即将断开的弦,隐秘压抑却又一触即发。 谢之南终于无可忍耐,用力甩拖了闻昀的手,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一点光映进他的眸底,微微闪烁,照出他惊惶的瞳孔。 闻昀在黑暗中静悄悄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窗外的灯光只能扑到闻昀的床边,谢之南又退了一步,就把自己完全地埋进了黑暗里。 像是被一束光完全切割成了两个世界。 「我……」谢之南喉结微动,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应该说点什么,可喉咙里干涩得厉害,心脏声吵着他的耳膜,叫他思绪都混乱得厉害,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闻昀微微皱了一下眉,似乎对现在这个光影切割十分部分,他从被子里坐起身,将卧室灯打开。 卧室骤然明亮,他们又站在了同一片光里。 谢之南却对自己突然暴露在这片赤裸的光下,感到一些不适应。 他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发白,肩膀微微向内收拢,睫毛颤了一下就垂了下去,眼睛看着地板,没有再和闻昀对视。 闻昀却还仔仔细细,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高烧让闻昀的大脑昏沉一片,冰冷的理智和烧灼的慾念在他的身体里冲撞,将他撕扯。 无数个念头如同上浮的水中气泡,一个接一个,飞速地在闻昀的心间掠过。 压下一个,又有更多不可言说的恶念升腾。 然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闻昀就这么看着谢之南,看了许久。 这阵无言的沉默太久,谢之南终于无法忍受了,他逼迫自己说点什么,涩声开口:「闻总,我回家了。」 说完,他或许觉得这句话太干巴巴,又很低,却又真诚地补充了一句:「好好休息,要早点好起来。」 谢之南等了两秒,没有等到回答。 他便将这个看做是默认。 他想起几天之前,闻昀看着自己的眼睛,要自己对他说再见,于是他抿了抿唇,小声地说了一句:「再见。」 于是,他慢慢地往后退,直到退出闻昀的卧室,重新回归到昏暗之中,他才松下紧绷的身体,转过身,准备离开了。 他静悄悄的,走到玄关,手指刚搭到门把手上,一阵沉而缓慢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由远及近,最后在他的身后停下。 离他很近、很近,几乎像是一个要把他拥进怀里的距离。 熟悉的冷香侵入他的鼻腔,谢之南的心口突地一跳。 他好似有了什么预感一般,刚刚被抓过的手腕还滚烫无比,他无意识地颤了一下,还没等完全逃开,手指就被勾住了。 只抓住了他的尾指和无名指,同样滚烫灼热的手指,亲昵地和他交缠在一起。 谢之南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复杂的情绪在胸膛翻滚,又缴上他的喉咙,涌出无尽的酸楚,他再也装不下去了,无可抑制地从喊了一声。 第57页 「闻昀。」 「嗯。」闻昀应了一声。 「我要走了。」他语气很微弱,像是生生逼着自己说出这句话,否则他的意志就将彻底沉沦,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 好在这次,闻昀很温和地嗯了一声,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 「今晚可能要下雨,带上伞再走吧。」他温声说。 闻昀像多年前的那一晚一样,心软了,没捨得困住他。 但也有不同。 这次他记得给谢之南送一把伞,而不是眼睁睁看着谢之南冲进雨幕里,然后彻底消失,什么也没有做。 「再见。」闻昀勾着他的手,把伞放进他的掌心,又低声说,「下次见。」 「……」 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谢之南终于从自己的壳里探出触角,他的手指动了一下,那很难说到底是要挣脱,还是回应似的勾了闻昀一下。 尽管嗓音很低,声音很小,他还是给出了回应,说—— 「……下次见。」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点卡文tvt,存稿又又又又见底了 但是明天也更qvq 感谢大家的支持w 明天见啦大家~ 第31章 「经年未改。」 从闻昀家里出来的时候,谢之南还一时缓不过神,脑子也不太清醒。 他好像踩在软绵绵的云端上,腿也是软的,一路飘着离开了这座小区。 走着走着,谢之南突然停下脚步,无意识地用手摸了下自己的后颈。 刚刚闻昀和他说话的时候,应该是低着头的。 说话时湿热的气流全都扑到了他的颈后,现在皮肤上好像都还有那种麻麻的感觉,无论如何都消不了。 滴答。 一滴雨落了下来,正好砸在谢之南滚烫的后颈上。 谢之南怔然抬头,漆黑的夜空中,无数雨丝在路灯昏黄的光芒中飞落。 ……真的下雨了。 谢之南用手蹭开脸上的雨点,然后低头去看另一只手里的物什。 是一把黑色的雨伞。 他有些晃神。 五年前分手的时候,他从闻昀的家里出来,那天也下了雨,但是他没有带伞。 这种微妙的变化,莫名让他的心脏变得很涨,奇怪的涨,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他和闻昀之间变得不同。 谢之南失神了许久,在细密的雨丝彻底沾湿他的衣服之前,他才终于撑开了伞。 伞面宽大,彻底为他隔绝开了雨幕,将他笼罩在这一片安全而又静谧的空间里。 - 回家以后,谢之南洗了个热水澡,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早早地就上了床休息。 明明回家了,但是灵魂却好像被遗失在了闻昀的家里,困在那片被闻昀的身体和门板隔出来的空间。 昏暗而暧昧的,淡淡的冷香将他包裹,灼热的鼻息打在他的后颈,他的嵴背几乎贴着闻昀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 衣料摩擦的细微声音响起,下一秒,温热干燥的触感传来,他的手指被亲昵地勾住了。 侧躺在床上发呆的谢之南,右手尾指突然打了个颤。 他捏住了那节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尾指,心想,他不应该和闻昀走得这么亲密的。 但他的身体好像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背叛他的意志。 或许他的意志本来也没有那么坚定。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谢之南本来以为今晚应该会很难睡着,但实际上完全相反。 他很快就睡着了,又很快就开始做梦。 不是刚刚仿佛灵魂被困住的玄关,也不是五年前分手时的雨夜。 而是在更久、更久之前,在……十一年前。 似乎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谢之南正处于高一。 忘了是星期几,也忘了是几月几号,他只记得自己在那一天很不安,或者说也不是不安,而是有某种事情即将发生的直觉,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但他没有躲,也没有多余的反应,放学以后,他照常收拾好书本,背上书包,一如既往地沉默着走出校门。 然后,他就被揪住领子,推搡到了小巷里斑驳老旧的墙面上,挨了一顿打。 那天的天气应该很不好,暗淡的天光下,谢之南几乎看不清继兄的脸,只觉得他分外高大可怖,像是恐怖片里的异形怪物,连声音也骇人。 「谢之南,你妈和我爸有孩子了。」 「当时我妈还没死,你妈就和我爸搞上了。」 「我警告过你们,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就这么贱?」 谢之南忍着痛,很小声地说:「……你骂我吧,别骂我妈。」 勐地,他的头传来一阵拉扯剧痛! 谢之南被揪住头髮往上一拽,他只能被迫抬起头,暴露出那张沾着血迹的脸。 明明被这么打了,他脸上还是什么没表情,麻木得像个死人,眼眶都没红,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 继兄盯着他这张脸看了很久,忽然恶意地笑了一下,说:「你妈不要你了。」 这句话的确有效,锋利的刀刃划破伪装,直击他最柔软的腹部。 谢之南的心脏往下一沉,胃里像是吞了一块冷铁一样难受。 他逃避似的闭上眼睛,睫毛在颤,身体也在颤,好像再多说一句,他马上就会彻底死掉。 第58页 「你真可怜。」继兄说。 谢之南顶着嘴角的血迹和乌青,默了两秒,他又张开了眼睛,嗓音很轻,如同喟嘆,对继兄说:「你也一样的。」 继兄骂了一句操,正要挥拳再打—— 踏。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停在巷子口,来人模煳的影子投进巷子里,拖出一道很长的阴影。 两个人扭头看去,看见了一道冷淡干净的少年身影。 或许是看在同班同学的面子上,路过的闻昀救下了谢之南,还把谢之南带回了校外租的房子。 他被安置到客厅,闻昀让他坐在沙发上,但是谢之南没有坐。 他像那种脏兮兮的瘦弱的流浪猫,突然被抓到了人类温暖干净的家里,唯恐自己身上脏污会把这里弄脏,所以他只能很侷促地站着,努力把自己缩得小小的,减少自己在这片空间里的存在感。 谢之南很怕给别人添麻烦。 实际上,他在今天都不应该来的,但是…但是…… 但是谢之南已经很久都没有被人关心过了。 所以当闻昀蹲在他面前,很冷淡地问他「你还好吗」的时候,谢之南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微弱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力气再伪装,也无法再逞强,他很不好,的确很不好。 闻昀又问他,能不能自己去医院。 谢之南又摇了摇头。 闻昀没有表情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像是无机质的玻璃珠,谢之南被他这种冷漠的眼睛看了两秒,浑身突然冷却,觉得自己的样子应该很蠢。 闻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和他产生交集呢。 谢之南动了动嘴唇,正要说他自己回去就好,话还没开口,便听见闻昀说:「跟我来。」 理智在拒绝,但身体却很老实,谢之南一瘸一拐地慢慢跟了上去。 然后就来到了这座小区,来到了闻昀住的房子。 闻昀进屋找了拿了药水和药膏,见他站着也没说什么,把药塞到了他的手里。 「不用还。」他依旧十分冷淡。 谢之南有点憷他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蹭了下鼻子说:「……谢谢。」 「嗯。」 没话可以说了,谢之南知道自己应该走了,但又不知因何,他低着脑袋站在原地,半天没挪动脚步。 不要这样,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会讨人厌。 谢之南强迫自己开口道别,忽然听到闻昀问:「他经常打你吗?」 谢之南一愣,抬起头看向闻昀。 闻昀目光很平静,从他嘴角的伤口划过,最后对上他的眼睛,说:「你好像很习惯忍耐,他经常打你?」 「……没。」谢之南小声说,「打我是第一次,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不要给伤害你的人找理由。」闻昀说。 谢之南点点头,乖乖地说:「好,他的确挺坏的。」 闻昀:「……」 闻昀觉得他这个同学呆呆的,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抿着唇沉默了半天,才说:「被欺负了最好还是不要忍耐比较好,我可以给你提供帮助的渠道。」 谢之南蓦地一怔。 他在那一瞬间,回想起了几年前,在学校里第一次被继兄欺负的时候。 他的书被撕掉了。 他恐慌地回到家里,在那座宽大的房子里,像个做贼的人,等到继父走了,继兄睡着了,他才敢熘进妈妈的卧室,揪着妈妈的袖角说,他被欺负了。 妈妈只是带着些无奈和愧疚地看着他,对他说,南南,你叔叔现在还很看重这个孩子,咱们不能给叔叔添麻烦,缺的东西妈妈给你钱重新买,你多忍耐一下,好吗? 谢之南向来听话懂事,很体谅人,也很理解人。 他知道自己也不该给妈妈添麻烦,但他的喉咙像被石块堵住了一样,疼得厉害,怎么也发不出一个好字。 妈妈的眉毛轻轻皱了起来,模样有点严厉,南南,听话,不要娇气。 啪嗒。 一滴水液溅到了闻昀的手背上,他顿了一下,有点迟缓地抬起头。 谢之南在哭,闻昀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哭,无声无息,一点声音都没有,眼泪却从眼睛里簌簌滚落,浑圆而滚烫,一滴一滴地砸下来。 闻昀微微拧起了眉,可能是觉得有点棘手,他不太擅长处理情绪,看了谢之南无声地哭了一会儿,才问:「伤口很痛吗?」 「对不起、对不起……」谢之南不敢让自己的眼泪掉到地上,担心别人因为他的眼泪觉得噁心,一边哭一边用力擦自己的脸,擦得脸都红了,有点语无伦次地说,「我没有痛,谢谢、谢谢你……」 他只是头一次听人和他说,忍耐不是对的,被欺负是需要帮助的。 被压抑的情绪好像终于破了一道口子,于是迫不及待地就想要释放出来,所以眼泪就像决堤了,怎么都忍不住。 闻昀看着他,眉头拧得更紧了。 不知道是不是厌烦。 谢之南觉得自己这样哭的确太难看了,也的确太给别人带来困扰,于是他匆匆朝闻昀鞠了一躬道了谢,逃也似的走了。 对他一点好,他都会记得很清楚。 这份感激的心情被谢之南含在心中,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喜欢。 即便经年已过,也仍旧未改。 【作者有话说】 闻总当时救小谢也是有原因的,不是为了剧情强行救w 第59页 后面会交代一下 回忆杀不会很多,需要交代信息的时候就交代一下,也会尽量压一下回忆杀剧情w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下次见啦~ 第32章 「预谋。」 周一上午,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太活跃,每个人都呵欠连天,精神萎靡,全靠咖啡续命。 谢之南倒是不太困,甚至还有点精神。 他上班前给闻昀发了消息,但是两个小时过去了,闻昀仍然没有回覆。 难道还在发烧吗? 还是很严重吗? 为什么没有回覆呢。 可惜没有林助理的联繫方式,这样的话就可以问一问林助理闻昀的情况了。 两分钟后,谢之南第无数次打开和闻昀的对话框。 还是没有回覆,聊天信息定格在早上八点的时候,他发过去的两条消息。 【谢之南】:老闆,谢谢你的伞,我今天中午把伞送上来还给你? 【谢之南】:[猫猫探头.jpg] 谢之南回去后的第二天,发现了雨伞上面那个有点眼熟的奢侈品logo,上网一查,他数着这把雨伞价格标籤后面的几个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然后他就把这个雨伞好好的供在书桌上,再没敢碰它一下。 今天带来的时候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好了,生怕出现一点磕碰,一来就想着赶紧还给闻昀。 但闻昀一直没有回覆。 过了几分钟,谢之南没有忍住,又发了消息。 【谢之南】:那我中午把伞交给林助理? 【谢之南】:[猫猫探头.jpg] 但很令人诧异的是,闻昀这次又回得很快,好像刚才是故意不搭理他似的。 【闻昀】:?交给他? 【谢之南】:0.0 【谢之南】:那我交给办公室其他秘书.0? 【闻昀】:? 【闻昀】:我借给你的,你还给别人? 【谢之南】:tvt 老闆好像又生气了。 但是明明刚才问了要不要还给他的呀,到底为什么又不高兴了呢。 谢之南只好重新试探地问。 【谢之南】:那我……给你? 【闻昀】:中午上来我办公室。 【谢之南】:好的qvq 到了中午的点,谢之南再一次来到了第二十二楼。 这次他显然已经熟练许多了,对所有比之前还要火热的隐秘探究的视线装没看见,一脑袋就扎进了闻昀的办公室里。 然后就被人用手指顶住了脑袋往后一压。 谢之南懵懵抬头,正好撞进闻昀的眼睛。 一剎那间,几天前的记忆在脑海中迅速回涌,那天晚上不同寻常的试探和触碰,实在令谢之南难以再维持以往那副温吞好下属的人设,他把头一转,有些别扭地躲开了闻昀的手指。 闻昀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的目光在他鬼鬼祟祟的姿态和躲避的动作里晃了一圈,冷声问:「你是进来当贼的?」 谢之南:「。」 谢之南连连摇头,被闻昀温凉的手指顶过的地方有点痒,但他两只手里拿了东西,没法蹭,便忍住了额头上那个怪异的感觉,说:「我是来还、还东西的。」 「哦。」闻昀语气莫名地说,「原来还记得是还给我。」 阴阳怪气得情真意切。 但谢之南觉得今天真的是被冤枉了,有点委屈,很小声地说:「我早上问过了要不要还给你的。」 「嗯对。」闻昀面无表情地说,「一整个周末过去了,你就问了我一句,要不要给我还伞。」 即便是谢之南这种迟钝的人,也能从闻昀的这句话里,发觉出他的不满。 以及他言下的深意。 他抬起头,瞅了闻昀一眼。 闻昀也正冷漠地看着他。 两天过去,闻昀看起来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变化,嵴背很挺,站得笔直,连头髮都打理得整整齐齐,丝毫看不出任何虚弱的模样。 只有嘴唇微微发着白,说话时还带着一些沙哑。 谢之南默默地把手里的提袋拿起来,举到闻昀面前,说:「……谢谢你的伞。」 「嗯。」 谢之南就像那种探出触角来的蜗牛,别人戳他一下,他就缩回去一点,觉得安全了又探出来,然后又被戳一下,又缩回去,反覆几次后,他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危险性的触碰戳弄。 于是触角就会再次探出来,伸得比之前更久了一点。 还会试探那个来戳他的人有没有再来戳他。 闻昀的这个嗯很简短,听起来不是很满意,谢之南直觉他可能还要再说些什么,就一直偷偷看着他。 闻昀也很平静地看着谢之南,他最近总用这种眼神看着谢之南,平静而温和的,像一汪等着他主动跳进去的潭水,但应该不是冷的,而是会把他温暖紧密的包裹起来的。 谢之南的心脏跳得有点快,他飞快地眨了几下睫毛,又把视线挪开。 「然后呢,谢之南。」闻昀果然又戳了他一下。 谢之南领悟其精神,这回没躲,试试探探地问:「那……你的身体,好一些了吗?」 「再晚一点问就病死了。」 谢之南抬头很严肃地看着他,说:「你不要这样说。」 闻昀唇角没忍住漏出一点笑意:「你很在意吗?」 谢之南的触角啪一下又缩回去了。 第60页 他们好像对这种戳了又伸,伸了又戳的行为乐此不疲。 谢之南很久过后,才很含煳,很闷地说:「毕竟,你还要,给我发工资的呀。」 「其他人也可以给你发工资。」闻昀说。 「你又不……」一样。 谢之南及时咬住嘴唇,收住了后面的话。 最近好像有点太放肆了,连理智都在沉沦了。 「我又不怎么?」 谢之南不吭声了。 闻昀戳够了,见好就收,也没再接着问,他接过谢之南递给他的提袋,眼神一撇,看向他另一只手里的东西。 大小像是一个保温桶的样子,用一个黑色的布袋装着。 他不动声色地问:「另一只手里的是什么。」 谢之南低着脑袋,没和闻昀对视,但又不似逃避的姿态,半晌,他的嘴唇轻轻抿了一下,才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熬的雪梨汤。」 「……」 等了几秒,没听见动静,谢之南才微微抬起眼皮,看向闻昀。 他克制着自己紧张得有点在冒汗的手心,努力使自己的眼睛不要移开,那双浅褐色的瞳眸中倒映出闻昀的脸,神情也十分认真,认真到,眼睛里都浮现出了几分期待:「你……要不要,喝一点?」 - 事实证明,有些人是很好哄的。 那没有被过问的两天在清甜的梨汤下,被短暂的遗忘,闻昀慢吞吞喝汤的时候,林助理敲门进来送他的午饭,谢之南眼皮一跳,正要识趣离开。 闻昀掀起眼皮,凉凉的目光扎在他的身上,说:「碗不要了?」 「我、我下午再来拿。」 「下午不在。」 「那我明天……?」 「明天也不在。」 「后……」 「后天出差。」 谢之南用那双柔软的眼睛看着他,他能感觉到闻昀只是在搪塞他而已,但他也并没有生气,捏了捏自己的指腹,嘀咕着说:「……那我等你吃完,再走。」 「等我吃完。」闻昀绷紧眼皮看着他,问,「你准备看着我吃?」 谢之南闭紧嘴巴,没说话。 闻昀便不动声色地说:「今天有芥末虾球。」 谢之南挑嘴,口味偏咸辣,就没几道爱吃的甜口菜。 ……芥末虾球算其中一道。 这显然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午饭。 谢之南蹭了下鼻尖,没有回拒,也没有逃跑,只是很小声很乖地说了一个:「……噢。」 【作者有话说】 今天稍微微短一点,嘿嘿w 谢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啦大家w 第33章 「你……别生气。」 自从那天中午在闻昀的办公室里吃过一顿饭后,谢之南隔三差五就被闻昀以各种理由叫上去。 现在里不仅林助理认识他,办公室里的秘书们也认识他了。 每次见到他来都神秘莫测地微笑着朝他打招唿,还给他塞零食。 社恐i人谢之南很想逃跑,但是他们都十分默契,也很友善,从不问多余的话,好像真的只当谢之南是被大boss反覆蹂躏的小可怜一样。 这种诡异的变化让他浑身都要麻了。 所以,当谢之南再一次收到闻昀消息的时候,他实在没办法再对这种诡异的情况视而不见。 【y】:中午来我办公室 【谢之南】:0.0 【y】:? 【谢之南】:老闆……今天中午同事约了我吃饭.0 【y】:理论上来说我也是你的同事 谢之南心想,可是我们也没有约好……呀? 但他这个话是不敢发给闻昀看的,又不敢反抗,只能发出一个代表含煳的颜文字。 【谢之南】:qvq 闻昀早说过的。 谢之南是个很会煳弄的人,在他不能解决某种情况的时候,他十分擅长用这种姿态矇混过关。 比如说,以前谢之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迷迷煳煳地趴在床上装晕。 其实谢之南已经很顺着闻昀了,但有时候还是会觉得闻昀有点过分,可他自己又没办法拒绝闻昀,只能悄悄摸摸煳弄,装得特别假,睫毛颤得像蝴蝶欲飞的翅膀,连唿吸都是碎的,时不时还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偷看。 但闻昀是很吃这套的。 毕竟谢之南一直以来,都对他没有什么要求。 这种装模作样的煳弄,应该就是他能做出得最过分的事情了。 真好欺负。 有时候闻昀会接着欺负他,更多时候还是放过了他。 谢之南身上天然有一种无害脆弱又柔韧的气质,叫闻昀总是心软,不太捨得为难他。 二十二层的总裁办公室里,他盯着谢之南发过来的煳弄颜文字,低头一哂,回了个句号。 - 谢之南其实并没有和自己的同事约好。 他这段时间在中午经常人间消失,已然丧失了部门饭搭子的身份,中午的点儿一到李墨就和同事嘻嘻哈哈地到食堂去了,办公室里剩下的同事,又不是太熟。 谢之南想了想,决定去楼下的餐馆吃。 大概是一种诡异的直觉,他总觉得自己在食堂吃饭的话,可能会被某个人逮。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之南来到了一家砂锅粥店,正是饭点,大厅里人满为患,谢之南眼尖,发现了角落里仅剩的两个位置,呲熘一下就坐了过去,开始扫码看菜单。 第61页 菜单琳琅满目,谢之南的选择困难症又来了,他集中精神的时候很难注意到外界发生了什么,此时他聚精会神地看着菜单,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餐馆突然的喧譁。 旁边有人坐了下来,空间狭窄,对方的腿轻轻柔柔地蹭到了谢之南的膝盖,谢之南不太喜欢被陌生人这么亲密地碰到,十分体贴地往边上挪了一挪。 他仍旧十分专注,头都没抬一下,正当他上下翻看,不住纠结的期间,他的脚踝又被碰到了。 角落里的位置是有点挤,谢之南又往里头蠕动了一下。 然后他的小腿被蹭了。 即便是谢之南这种软脾气的人,这会儿也有点恼了,他豁然从手机屏幕里拔出自己的脑袋,抬头一看—— 谢之南:「……」 谢之南:「…………」 谢之南看着那张熟悉的冷峻的面容,微微呆了。 「怎么?」闻昀冷冷地问。 谢之南心虚嗫嚅:「没、没怎么。」 他默默地把脚缩了回去,却不想闻昀半分没客气,长腿一伸,又靠了过来。 这片狭窄的空间里,他们腿挨着腿,姿态无比亲密,但中午人多作为拥挤,店里座位本来就少,每个人都靠得很近,所以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们之间异常的气氛。 但谢之南的耳朵还是一下就红了。 「你、你别这样呀。」谢之南用气声对闻昀说。 「我怎么样。」闻昀绷紧眼皮,没什么情绪,有点恹恹地说,「我又不像你,撒谎精,骗人鬼,鸽子怪。」 谢之南:「?」 凭空污衊,凭空编造,行径十分之恶劣和可恶。 谢之南捏紧拳头,十分……不兇狠地说:「……我、我没有tvt。」 「哦。」闻昀冷声说道,「那我倒不知道,原来我们公司还有透明人的同事。」 谢之南自觉理亏,揉揉鼻尖,没吭声了。 闻昀才冷不丁问:「今天为什么不上来。」 谢之南一纠结就习惯性掐手,指甲刚掐上指腹,一根温热的手指就探了过来,把他掐手的大拇指挑开了,谢之南条件反射性的想缩,闻昀却很自然地摸了下他的手。 只是很克制礼貌地碰了下就松开,他眉毛微微一皱,问谢之南:「很冷吗?」 谢之南把手指往里缩了缩。 他身体情况近两年来比较一般,一到冬天手脚都发凉,跟冰块似的。 何况a市又是南方城市,冬天的冷意连同着湿气如同鬼魅幽灵一样沁进人骨头里,好像怎么都暖和不了。 不过还没冷到那个时候,谢之南只是刚才犹豫吃什么,在外面晃了会儿,手给吹凉了,身上倒是不冷。 现在他温凉的手被这么摸了一下,就觉得烫得好像要烧起来,手指一蜷,说:「不、不冷。」 闻昀漆黑的眼眸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说:「冷病了又是你遭罪。」 谢之南被他这幅无可奈何中带着亲昵的责备有点脸发烫,很小声地咕哝了一句,道:「真的……不冷。」 他好像很怕一会儿闻昀一会儿就把他的手抢过来揣兜里似的。 于是谢之南又补充一句,说:「手冷,身上不冷。」 闻昀看他坚持,也不再说什么,只凉幽幽地道:「那就不要试图迴避问题。」 试图矇混过关没混过去的谢之南:「0.0。」 他又想掐手,但在闻昀浅淡目光的注视下,又生生忍下了这股欲望。 谢之南坐的墙角,闻昀堵在他出去的路上,腿挨着他的腿,很紧密,冷调的木质香一点一点沁过来,把他捕获,叫他连逃都没办法逃。 逃都逃不了的时候,就不会逃了。 谢之南知道垂着脑袋,一副揪住命运后脖颈的模样,小声说:「每天都上去,好像有点,奇怪。」 「哦。」闻昀凉凉地说,「你昨天没上去。」 「……但是前天上去了。」 「上周五没上去。」 「……」 「上周二也没有。」 「……」 「上上周三也没有。」 难道这样的频率还不够高吗? 谢之南终于忍不住想,他们是什么一定要每天见面的关系吗? 林助理还有总裁办那群秘书看他的眼神已经越来越不对劲了。 好像在看什么饭一样。 他经常在李墨嚎着「太太我的饭呢太太我已经两个小时没吃饭了我要饿死了」的时候,从她身上看见这种如饥似渴的眼神。 谢之南溯及源头,觉得问题还是出在闻昀身上。 他暗戳戳,悄摸摸,很小心地,瞅了闻昀一眼。 带着一点点哀怨。 结果这个眼神又被闻昀逮住了。 谢之南嗖一下飞快地把自己的触角收回来了,装无事发生。 闻昀的乐趣向来就是把谢之南从壳里揪出来,然后过分地去戳他不肯暴露的柔软的肚腹:「你瞪我做什么?」 谢之南低着头试图狡辩:「……我没有。」 「你有。」 谢之南还是弱弱地试图煳弄:「我没……」 「看来我以后和你相处的时候,需要随时架一个摄像机,好把你的嘴脸都录下来,免得你事后不认。」闻昀说。 谢之南啪一下又缩回去了,红着耳朵闭上嘴不吭声了。 闻昀什么时候话变得这么多的? 第62页 ……还这么爱欺负人。 以前……分明不这样的。 他又悄悄看了闻昀一眼,闻昀一直都看着他,睫毛微垂,眼神懒散又专注,叫谢之南每次抬起头看过去,都能撞上他深邃的眼眸。 以免他又冤枉自己,谢之南提前说道:「……这次我没瞪你。」 所以上次是瞪了。 笨得。 装都装不像。 闻昀决定不予计较,挑高了眉梢,问道:「所以?」 所以…… 谢之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着抓住闻昀的衣袖,脸颊边染着漂亮的酡红,睫毛在冬日难得的阳光里紧张地颤动,小声说:「……我请你吃饭。」 「你……别生气。」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谢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哦~ 第34章 「你又在偷看我。」 谢之南本来想请闻昀吃点别的,而不是让他陪自己在这里吃粥。 不过中午是用餐高峰,到处都人满为患,本身的午休时间也不多,这会儿已经没法再去其他店里用餐,闻昀看着他纠结,没有作声,仿佛正等待着什么。 狭窄的空间里,两人肩贴着肩,腿也挨在一起,闻昀没有丝毫要退让的意思,只是偏着头,看着谢之南垂着眼睛,嘴唇抿紧,眉毛微微皱起,很苦恼的样子。 薄薄的日光透过透明窗户,洒到他的脸上,把他脸上的小绒毛都照得一清二楚,整个侧脸轮廓都泛着模煳而毛茸的光晕。 闻昀看着他的脸,冷不丁道:「你今天没有叫我躲起来。」 谢之南:「?」 谢之南睁大眼睛看着闻昀,一脸被冤枉的震惊和茫然模样:「我、我什么时候叫你躲起来过?」 闻昀心里好像有个记仇本的似的,一点一滴都记得无比清楚,旧帐一翻,给谢之南描述道:「我刚到公司的时候,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里,你叫我躲起来。」 谢之南当然没有记性这么不好,所以才更加迷惑,他分明记得当时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叫你躲起来。」他这回是真的瞪着闻昀了,眼睛睁得熘圆,很认真地为自己辩解,「我当时只是让你去里面一点坐着。」 「哦。」闻昀冷淡地说,「有区别吗?」 谢之南:「……」 谢之南心虚地蹭了一下鼻尖。 是、是也没太大区别。 他不吭声了,红着耳朵把手机往闻昀面前一堆:「……老闆,你吃什么?」 又开始那副装模作样矇混过关的样子了。 闻昀哼笑一声。 老闆今天心情不好,决定不放过他。 闻昀说:「谢之南,你转移话题的方式真的好差。」 谢之南还试图煳弄:「不、不能让老闆饿着。」 「所以可以让老闆躲着。」 谢之南终于受不了他的阴阳怪气了,嘴角一往下一撇,眼睛也抬起来,眼瞳里沁出柔软的水光,可怜巴巴地望着闻昀:「那……对不起嘛,你可以不要生气吗?」 闻昀:「……」 闻昀是真的很吃这一套。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回是心软了,说:「……我吃干贝鲜虾粥。」 「好的好的。」谢之南忙不迭点头,姿态十分之狗腿。 这一茬总算是被他给揭过去了。 - 点完餐,吃完饭,还有半个小时上班。 吃完砂锅粥,浑身都暖和起来了,甚至还有点发热,走出店门,被冰凉的风一吹,还有点舒适。 闻昀看他想把外套拉链拉下来,眼尾冷冷一瞥,说:「把衣服穿好,透风了又要生病。」 谢之南这会儿听话得很,呲熘一下把外套拉链拉上去,唯恐闻昀一个不高兴又翻旧帐。 他这个外套的领子高,拉到顶能把谢之南下半张脸都遮住,他再把下巴一缩,就只能露出来他那双眼睛。 谢之南的嘴唇埋到外套里面,瞅着闻昀,很乖地说了一个:「噢。」 两人并排走在回公司的路上,经过一家咖啡厅的时候,闻昀进去拿走了一杯热咖啡,然后塞到了谢之南的手上。 谢之南有点呆地抬头,望着闻昀说:「给我?」 「拿着暖手。」闻昀说,「不想喝就不喝。」 其实也不冷的。 但谢之南动了动嘴唇,也没有拒绝。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把自己的脸从衣服里拔了出来,嘬了一口热咖啡。 微苦回甜。 刚刚吃了饭,现在很饱,谢之南只喝了一口,就捧这杯咖啡捂在手心里。 两人肩并着肩,很安静地走在道路上。 谢之南悄悄转了转眼珠,偷偷去看一旁的闻昀。 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以前他们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谢之南就经常这么偷看闻昀。 不过通常都会被闻昀逮到。 但这次很难得,他偷看的视线没有被捕捉到。 闻昀在看手机。 从咖啡店里出来以后,他似乎收到了什么觉得离谱的消息,微微皱着眉,发了两条消息回去。 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谢之南就大起胆子,眼神更直白地从闻昀的脸上滑过。 几周前的病气已经在闻昀身上完全消失,从谢之南这个角度看去,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的侧脸线条,曲折流畅,每一笔都落得恰到好处。 第63页 他从闻昀垂落下来的鸦羽一样的睫毛,看到他挺拔的鼻樑,然后是削薄的,微微抿紧的淡色的嘴唇…… 「你又在偷看我。」闻昀猝然转头,将谢之南逮了个正着。 谢之南脸上腾地一热,十分心虚地反驳:「我、我没有……」 「啧。」闻昀冷淡的眸光往下一瞥,不太高兴地盯着谢之南,「敢做不敢当,罪加一等。」 谢之南:「。」 谢之南开始拙劣的转移话题:「你、你刚刚看了消息,心情就有点不好,是发生什么了吗?」 「你什么时候转移话题的水平可以高一点?」 「……qvq。」 闻昀:「……」 每次都煳弄,闻昀没法,只好无奈地说,「没有心情不好,是我表弟出了点事。」 「你表弟?」 之前好像没有听闻昀说过,他还有个表弟。 谢之南望着他,闻昀便说:「他们一家在a市,我们之前走动得不多,我来a市工作才重新联络起来。」 「……噢。」谢之南总是习惯给别人留下可供选择的空间,如果别人想说他就听,不想说他就不提,因此没有再追问下去。 闻昀主动提了:「我姨妈叫他去相亲。」 谢之南便又乖觉地问:「他多大了?」 「二十。」 「才二十?」谢之南有点诧异,「这么早?」 闻昀说:「估计是惹到了我姨妈。」 所以就要他去相亲? 谢之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一顿。 那……闻昀呢? 记忆深海中的某个碎片,蠢蠢欲动地想要浮上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深想,闻昀便出了声。 他见谢之南在发呆,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谢之南勐然清醒,或许是某种逃避痛苦的本能,叫他在一瞬间,就摁下了那个想要上涌的记忆。 「……没什么。」谢之南垂下眼睫,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但他很显然还是变得有些心神不定,后续的话明显少了起来。 闻昀本身的话也不多,这一段路走得,仿佛时光倒退,好像他们还在那段满是隔阂的恋情里。 闻昀觉得不太对,正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只是声音还没发出来,就听见有人远远地喊。 「表哥!」 闻昀抬头一看,发现裴如敛从公司门口钻出来,朝他们这边挥了挥手,然后小跑了过来。 裴如敛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属于学生的蓬勃朝气,呲熘一下定在闻昀的面前,唇边露出个笑容来:「表哥,我正说去你办公室找你呢,没想到刚到就遇到你了!」 裴如敛刚给他发了消息,说待会儿过来,闻昀倒是没想到,他说的待会儿就是立刻,现在,马上。 「你下午不上课?」闻昀只好暂时按下同谢之南说话的欲望,皱起眉询问裴如敛。 「我现在哪儿还顾得上上课啊!」裴如敛立马表情一垮,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我晚上就要被逮回家相亲了!」 闻昀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冷淡地问:「你做什么把姨妈惹恼了?」 「我也没做什么……」裴如敛委屈地说,「我就问她能不能接受我以后不结婚。」 闻昀:「……」 闻昀觉得他挺活该的。 「但是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她说她不结婚嘛……」裴如敛一看他哥那冷漠样就知道他在心里骂自己,登时就觉得有点委屈,还有不服气,嘟囔道,「不过我觉得这些对象都是她给你相看的,她可盼着你早点成家了。」 闻昀心脏突地往下一沉,不动声色地去看身边的谢之南。 谢之南捧着手里还剩下一点余温的咖啡,风把他的头髮吹乱,有几缕黏在他的额头,擦过他的眼睫,让他一直不断地眨眼睛。 他的表情有些呆愣,好像有人趁他终于大起胆子躺在暖烘烘的地上,露出柔软毛绒肚皮的时候,又猝然把他扔进了冰天雪地里,令他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记忆的碎片终于还是如同泡沫一样,上浮到了他的心脏,然后噗嗤一下碎裂。 往事从深海里涌动,一点一点漫过了这两个月以来梦一样的假象。 一道声音如同利刃,刺破他的耳膜,穿过他的头颅,然后勐地在他脑海里炸开。 ——你以为闻昀会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吗 闻昀目光一转,冰冷的目光看着裴如敛,说:「你先回我办公室。」 「……好的哥!你一定要救我啊!我妈今晚就要逼我去见人了!」 闻昀冷漠地说:「我救不了你。」 裴如敛才不管呢,一边疯狂给闻昀作揖比心,一边后退,又迅速熘回了公司里。 他一走,谢之南和闻昀之间的气氛,又沉默下来,一时之间没人说话,只有唿啸的风声和喧譁的车流声灌入。 闻昀偏头一看,谢之南低着脑袋,手也侷促地放进了荷包里,嘴唇紧紧地抿着,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他也什么都不问。 以前也是这样。 谢之南什么都不问,闻昀什么都不说。 错误的相处方式造成的结果太惨烈,所以闻昀在这漫长的离别的五年里,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 恋人之间不必有无谓的赌气和争执。 闻昀垂着眸看他,轻轻嘆了一声,解释说:「我不知道这个事。」 第64页 「嗯。」 「没有相亲。」 「……嗯。」 「也不会去相亲。」 「……」 「谢之南,为什么不说话。」 闻昀本来以为他应该又会迴避,缩进自己的壳里,什么也不说,但出人意料,谢之南这次竟然没有。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慢慢抬起头,那双浅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得剔透无比,闻昀几乎能从里头看见自己的倒影。 谢之南很专注,很认真地看着闻昀,说:「我知道的,我没有误会你。」 这或许是谢之南能给得出来的,最尽力的回答了。 好像在他看来,他必须要妥善的,诚挚地回应闻昀的情感。 甚至于可以残忍的撬开自己的蚌壳,袒露他死死藏起来的,甚至不愿意承认的隐秘情意和沉溺。 谢之南说得隐晦,但闻昀还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默认了这两个月以来的不清不楚,所以才会这样回答。 但他的反应实在奇怪,叫闻昀想起五年前的那一天。 谢之南来得很突然,是直接出现在了他的校门口,那天天色不好,风吹拂着谢之南的头髮和衣服,宽大的衬衣贴着他的身体随着风的方向飘着,让他看起来像是在风里飘摇的蓬草,马上就要被吹走了。 他当时,也只是同现在一样,用这种隐秘柔软而伤痛的眼神,看了闻昀一眼。 闻昀的心脏往更深的地方沉了下去,以至于他一时间都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和声音,嗓音压抑地问:「那是怎么了?」 谢之南摇了摇头:「……没有怎么。」 然后,他朝闻昀努力笑了一下,说:「谢谢你前几天请我吃饭,我们回公司吧……老闆。」 谢之南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恢復到如常的模样,闻昀却觉得有点看不清楚他。 有一层茧丝从他身上生了出来,把他薄薄的包裹了一圈。 明明刚刚才把这层茧壳撕开一点的。 就在半个小时前,谢之南还会绵软地扯着他的袖子,让他不要生气。 闻昀漆黑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谢之南,谢之南许是被看得有点顶不住,微微撇开了脸。 是个迴避的姿态。 像他们刚重逢的时候。 许久,闻昀终于动了动唇,低声说:「那就回去吧。」 - 谢之南回了工位,闻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裴如敛没好意思坐在闻昀那张宽大松软一看就十分好坐的老闆椅上,而是退而求其次,转头一屁股栽进了办公室里的沙发,他没什么坐相的软倒在沙发里,双手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按屏幕。 脸上还带着羞涩腼腆又酸臭的笑。 「你从我的办公室里出去。」闻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裴如敛这人,自来熟,心大,人生座右铭就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他不熟的人,不熟的话肯定是聊得不够多,聊得不够多那就多聊聊就好了! 表哥还沾亲带故的呢! 这话哪儿能当真呢! 裴如敛发挥了自己强大的社交恐怖分子功能,双手合十,一副可怜兮兮祈求模样:「表哥,你要是能让我妈别给我相亲,我滚出去都可以,我还能后空翻翻出去。」 闻昀:「……」 闻昀冷漠道:「我救不了你,你私奔吧。」 裴如敛:「……?」 裴如敛小心翼翼地说:「哥啊,你谈恋爱,这么野的?」 闻昀站在他面前,自上而下,那双漆黑的眼眸,锋利得如同刀子,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情绪地盯着裴如敛。 裴如敛就是再心大,这会儿也察觉出来,闻昀的心情似乎不太美妙了。 那脸冷得好像跑了老婆似的。 「表哥,你心情不好?」裴如敛试探着问。 闻昀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面无表情地开口:「替我谢谢姨妈的好意,但我喜欢男人,不会和女人结婚成家。」 裴如敛:「?o.o?」 ????? 不是? 就这么水灵灵地和我出柜了吗? 这样是没问题的吗??? 裴如敛目瞪狗呆,半晌才精神恍惚地说:「其实……我妈好像……也没限制性别……的吧?」 说完,脑海中突然灵光闪过,发现了什么,颤巍巍地说:「那、那刚才和你一起走的……是你……?」 闻昀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他。 裴如敛陷入沉默,裴如敛开始沉思,裴如敛后颈一凉,开始慢慢往门口挪:「我那个……要不还是…先、先回去了?」 在他的屁股彻底离开沙发之前,闻昀终于淡淡地开了口:「姨妈不会真的让你去相亲,只是说来吓唬你。」 裴如敛给个台阶就下,挪动的屁股停了下来,讪讪地朝闻昀笑了笑,说:「……我就怕万一嘛,我还在追人呢,这传出去说我脚踏两条船多不好。」 「你也知道不好。」闻昀冷漠地说。 刚刚嘴不把门坏了事的裴如敛一下就把嘴巴闭紧了,观察他哥的脸色观察了几秒,然后小心试探:「那要不,我给表嫂解释解释?」 闻昀默了几秒,才垂下眼睫,嗓音很低地说,「……不用。」 他已经解释过了。 只是,这似乎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第65页 - 谢之南回到工位后就有点发呆。 他很有一套自我防御机制,其实已经很少感觉到痛苦。 但在刚才那一瞬间,也只是一瞬间,他又感到了一点难堪。 这点难堪让他觉得痛苦了一下。 他好像总是学不乖,也学不会拒绝闻昀。 以至于又差点沉溺进去。 ……不应该这样的。 明明不应该这样的,他应该跑,跑得远远的。 惨澹又尖锐的回忆一遍遍沖刷着他的脑海,叫他不要再停留在闻昀的身边。 谢之南头痛无比,在即将炸开的回忆碎片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昏暗而暧昧的夜晚。 头痛暂缓,谢之南怔怔地睁大空洞的眼睛,细密温暖的体温和香气无声无息地袭来。 ——在不久之前,闻昀将他拢着,勾着他的手对他说,下次见。 谢之南的心脏咚咚咚地敲着胸膛,突然想,下次见是什么意思呢。 是期待还能见面的意思吗。 但他不应该和闻昀再见面的。 极致割裂的痛苦几乎令谢之南快要呕吐出来,不过很快自我防御机制又开始修復谢之南的心脏,于是他再度陷入了麻木之中。 快到下午上班的时间了。 他十分沉重地唿吸好几次,终于将这些情绪短暂地压在身体里,也短暂地将它们遗忘和抛却,他打开电脑,开始如常地进行工作。 谢之南以为自己现在是正常的。 「……小谢,谢之南!」直到耳边传来李墨好几声唿喊。 谢之南苍白着一张脸,从电脑面前抬起头,迟缓地说:「啊。」 啊了一声他就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奇怪,也有点不礼貌,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怎么了?」 李墨被他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吓了一跳,忙道:「小谢,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谢之南反应迟缓地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一下,说:「没有。」 「真的?」 「嗯。」谢之南想了一下,又说,「昨晚没睡好。」 但明明他上午看起来,还挺精神的。 像终于被人捡回去好生养起来,然后皮毛都散发出光彩的小动物。 怎么下午就这么失魂落魄的。 李墨狐疑地看了他几眼,然后说了声好吧,便接着道:「我就是想和你说,咱们部门在准备旅游团建的事啦,地点可能是在海岛。」 【作者有话说】 存稿阵亡了(悲) 不会虐的啦w,一点点加速他们关系进展的小波折,马上写到文案剧情,他们的关系就可以推进一大步了=v=! 谢谢大家的支持! 下次见啦大家w 第35章 「你在躲我。」 临近年底,他们部门想趁着还没真正忙起来的时候,出去旅游团建,玩一圈再回来。 不用上班,全程费用由公司报销,部门同事个个欢天喜地。 也有不太欢天喜地的。 比如谢之南这种懒得出门的人。 旅游很累,社交也很累,和人说话都累。 比起出门旅游,谢之南更愿意和焦糖一起窝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几天。 李墨知道他贪懒,不过公司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嘛,便劝道:「去玩玩儿也好啦,看你好像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正好也散下心。」 ……这样的话,应该会有几天见不到闻昀。 谢之南这辈子最擅长的事可能就是逃避了。 他的勇气很少很少,只有一瞬间,花光了,他就又退回到自己的壳里。 他模样呆愣,安静地思索了两秒,然后点头,应了声好。 李墨看他状态不佳,没再打扰他,同他聊了两句就走了。 第二天,他们部门的旅游团建计划就安排出来了,大家一致同意去海岛,时间安排在下周六。 很快就到了旅游当周周五,这一周加班有点狠,谢之南又总是失眠,早上来到公司都跟游魂一样,一路都是飘着来的。 今天来得有点迟了,谢之南有些着急,他没注意看路,在等电梯的时候,一不小心撞上了人。 「不好意思,不好……」 熟悉的木质香传来,谢之南话语一顿,愕然抬头。 被他撞到的人慢慢回头,露出那张熟悉的,冷情疏离的脸。 看起来好像心情很不好似的。 自从那天中午过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闻昀。 闻昀那天晚上就出差了,没有在公司里出现过,他们的消息也停在了那天中午。 尽管他们没有争吵,没有争执,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们的关系还是在一瞬间坠入到了冰点。 他们之间本来就这么脆弱。 好几天都没见到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谢之南浑身的瞌睡骤然惊散,人也愣了好几秒,喉咙像是被扼住了,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周围等电梯的员工三三两两地往里走,谢之南还愣着没动,闻昀垂下眼眸,眸光轻轻地拢在他身上,低声问:「走吗?」 谢之南这才恍然惊醒,他几天都没休息好,脑子有点转不动,胡乱点了下头,闷头扎进了电梯里。 然后闻昀也走了进来。 谢之南有点疑惑,闻昀不是有专门的总裁电梯吗。 为什么要来挤员工电梯? 第66页 他没在往下深想,因为休息不足而混沌的脑子不足以支撑他思考这么复杂的事情,反正坐电梯的时间就这么一会儿。 总归也不会发生什么。 卡点上班的员工不少,这班电梯有点挤,大家对于出现在员工电梯的闻昀同样惊讶,但都很恭敬地打了招唿。 谢之南混在其中,也很含煳地喊了一声闻总好。 闻昀听见了,但没应,而是偏头看了他一眼。 谢之南不知道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这只兔子被吓回了洞穴,然后兔子耳朵垂下来捂住了眼睛,手伸出来抱着头,不肯再钻出来看一眼。 谢之南本来想往角落里躲一躲,但人太多了,挤不进去,只好站在了闻昀的旁边。 沉默地低着头当雕像。 但透过电梯间内的镜面反射,谢之南悄悄抬起眼皮,看见闻昀的唇角露出了一个很无奈的笑容。 然后,他看见闻昀抬起手,按了一个电梯楼层钮。 六楼,谢之南在这一层工作。 谢之南:「……」 谢之南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一个什么惊天大错误。 他没按电梯,也没人和他在一层楼下。 所以现在是顶头上司帮他按了楼层。 又不是职场新人,还能犯这种错误。 谢之南十分悚然地抬起头,眼睛睁圆,想要说些什么,但人这么多,他张了张嘴,一时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该说到什么程度才算好。 或者本来就不该出现这个情况。 哪里有领导给员工按楼层的。 谢之南憋红了脸,总觉得和闻昀现在的关系,应该不是这样,这样……好像还黏煳着的。 不是已经……没有联繫了吗。 他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干脆自欺欺人地把嘴巴闭紧,选择了逃避。 但他的眼睛又不听使唤,鬼使神差地往电梯按钮那一块狭窄的镜面上看了一眼,然后,他就猝不及防对上了闻昀的眼睛。 闻昀的目光和他的目光,在这块小小的镜面里交汇,发现谢之南看过来后,闻昀的目光也没有移开,丝毫没有要避嫌的意思。 谢之南发现重逢过后,总能在某个抬眸的瞬间,对上闻昀的眼睛。 就好像,闻昀一直,一直一直,都在看他一样。 这个想法让他脑子一热,耳朵也开始嗡鸣。 他又觉得在下坠,一半坠入了绵软芬芳的云朵间,另一半—— 在深不见底,冰冷无比的黑渊。 那个声音又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以为闻昀会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吗? 叮。 电梯到了。 谢之南浑浑噩噩,一刻也没停留地走出了电梯,闻昀久久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直到电梯门合上,再也看不到为止。 - 谢之南一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 他本来以为,这段时间的不见面与不联繫,代表着闻昀也默认了,他们应该停下来这两个月以来不合时宜的靠近。 怎么还会这样呢? 他看着手机对话框上显示的消息。 上午十点四十三分,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y】:中午来我办公室 闻昀好像并没有将那天中午当一回事,还和以前一样,对他释放出一些若有似无的引诱。 谢之南竟然难得产生了一点……一点什么样的情绪呢? 他的心脏被酸涩地缴紧,喉咙突然肿痛起来,热意和酸意冲上他的眼眶和鼻尖,叫他一瞬间几乎要痛苦得落下泪来。 人的感情怎么会这么奇怪。 他不想要这样,又想要这样。 没有联繫的这些时日,谢之南一直告诉自己,这才是应该的,这才应该是正确的。 他和闻昀本来就不应该再接近了。 可谢之南在心里很隐蔽的地方,又忍不住觉得……失落。 不多,就一丁点。 于是他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地把这点失落压至最深处,好像这样就能当它真的不存在。 可当闻昀的信息再一次发来的时候,这份失落在它消失的那一瞬间,又显出了前所未有的存在感。 叫谢之南直面了自己的懦弱和无能。 于是又他忍不住难受起来。 明明已经打算好,不要再继续这样下去的。 闻昀也一直没有再联繫他,他以为,闻昀也明白的。 所以怎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叫他上去呢。 所以他怎么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呢。 谢之南揉了下眼睛,又揉了下眼睛,揉了很多下才让视野没那么模煳,要炸开的胸腔才恢復平稳。谢之南控制着自己发抖的手指回復闻昀,说自己今天中午已经和人约好了。 以后也约好了。 闻昀很快回復。 【y】:上来汇报工作 这的确是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谢之南的话全被堵了回去。 尽管他不知道他有什么工作内容,需要和闻昀汇报。 所以他觉得自己的心口更闷了,闷得像有一块大石头堵在那里,但他又没办法纾解,只能看着闻昀发过来的这句话不断地眨眼睛,企图把眼睛里的酸意逼回去。 中午十二点,谢之南再度前往了总裁办,这回头都没抬,也顾不上去看其他人的反应,直接推门进了闻昀的办公室。 第67页 一个男秘书看着他这个架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偷偷问旁边的林景:「他俩吵架了吗?」 林景微笑着把一份文件甩进他怀里,说:「不该问的别问。」 男秘书耸了耸肩,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 闻昀办公室内,谢之南站在闻昀的办公桌前。 谁都没有说话,办公室里很安静,谢之南的唿吸也很轻很轻,仿佛如果不把唿吸放轻一点,就会有某种庞大的情绪破开他的胸腔崩溃地爆发出来。 他一直在压抑地滚动自己的喉结,竭力将那个庞大如狂风浪潮一样的情绪,一点点压平,按进身体里的最深处。 柔软的座椅发出了一点摩擦的声响,是闻昀从那张黑色的老闆椅上站了起来。 谢之南的心脏蓦地跳得厉害,几乎要跳到他发紧的喉咙里,某种危机意识让他嵴背上的毛都要炸开来。 谢之南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办公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脚步声如同审判的前奏,一步一步逼近了谢之南。 他低着头看向地面,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谢之南于是没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双皮鞋,就又朝他走进了一步。 一退一进,直到退无可退,躲无可躲,谢之南的小腿靠到了办公室里的沙发边,身形不稳差点要跌下去,一只灼热的大手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臂,帮他稳住了身形,把要跌倒的他抓了起来。 力道有点大,捏得谢之南手臂有点疼,不像是要把他扶稳,更像是要把他硬生生从壳里揪出来,特别残忍地揪出来,让他暴露在无处遁形的日光下。 「躲什么。」低沉又冷淡的嗓音落在谢之南的耳朵里。 「……」谢之南撇开脸说,「没有。」 闻昀语调向下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他们之间的氛围又开始变得有些黏煳。 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之南几乎快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闻昀离他这么近,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猎捕了,又或者是掉进了什么别人早就准备好的陷阱里。 他觉得有点恐慌,担心自己又被不受控制被闻昀牵着跑了,于是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了一声,打破了现在这个氛围:「闻总。」 闻昀一直在观察他,看他往下耷拉的眉毛,通红的眼眶,还有微微湿润的睫毛根。 谢之南的头很别扭地低着,似乎都不愿意抬头看他一眼。 又开始叫他闻总了。 「嗯。」闻昀嗯了一声,连带着他的这声嗯都有点发颤似的。 「我要汇报什么工作?」谢之南一直低着脑袋没看他,嗓音很低。 「你觉得呢。」 「……」谢之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有点沙哑,很小声地说,「我不知道。」 闻昀的目光在他的脸上,一点一点划过,但是在他有点微红的眼皮上停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地继续下滑,最后,他的视线最终落到了谢之南一直在压着往下滚的喉结,低声问,「你最近怎么了。」 谢之南的手指一颤。 他好像有点听不懂这句话,所以一直都没有再回復。 这不属于上司和下属之间该拥有的话题。 「谢之南,怎么不说话。」 这根本就不像是要汇报工作的样子,谢之南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指腹,突然没头脑地说了一句:「你今天……骗我上来的。」 「嗯。」闻昀倒是承认得很坦然,说,「如果不骗你上来的话,我想你可能永远不会上来了。」 「……」 「你在躲我。」 「……我没有。」 「只是因为我出差去了,叫你不用躲而已。」 谢之南没回答,因为这句话是真的。 「你现在在难过吗?」闻昀问。 谢之南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样敏锐而直白了。 他紧紧地抿着唇,本来不愿说话的,可他的身体又背叛了他的意志,蚌壳一样关紧的嘴唇张开,很小声的,鼻音很重的,又重复了一遍:「……你骗我上来。」 「对不起。」闻昀立刻就温声道了歉,然后说,「只是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癥结所在。」 他似乎害怕连自己的目光都有重量,压在谢之南身上会叫他难受,所以他看向谢之南的眼神很轻,嗓音也很轻,唯恐将他吓着似的:「本来以为,或许我离远一点,就能让你不那么难过。」 「但你看起来,似乎比之前还要难过了。」 「所以想要问问你。」 「为什么,谢之南?」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大家久等啦w! 应该……不虐吧(小心翼翼从垃圾桶里探头.jpg) 他俩需要一点契机促进关系啦! 但我很快就会甜回来的!相信我! 我可是写手w! 明天也更,明天有肥肥的五千字,我又悄摸存了点稿嘿嘿 感谢支持w! 明天见啦大家! 第36章 「你是个胆小鬼。」 过去的两个月里,一层模煳的窗户纸隔在他们中间,让他们一直保持在一个有点暧昧,但又安全的距离里。 可闻昀这几句话,几乎已经算得上戳破了他们这层心照不宣的窗户纸,明摆着告诉谢之南,他已经没有再装傻下去的余地了。 第68页 谢之南的心脏再度缴紧,一时之间既觉得难过,又觉得十分厌弃自己。 果然还是应该和闻昀保持距离的。 如果他可以做得再好一点,或许就不会出现现在这个场景了。 闻昀明明可以不用管他,也不用来问他为什么难过,他也不会让闻昀为难。 就把他随便丢在哪里,他痛苦一会儿,然后自己就好了。 他会坦然的接受一切结果,像路边的野草一样,就算被人一不小心碾进泥土里,奄奄一息好像要死的样子,但只要躺两天,就又可以重新站起来,继续默默无闻地生长。 本应如此的。 但很奇怪,谢之南觉得自己没做好,觉得闻昀完全没必要在意他,可闻昀把话这么问出来,问他为什么难过,他的心脏就好像沾满水液的毛巾,然后被骤然一拧,酸涨疼痛,连眼眶也发热。 谢之南对于不能自控这件事,有种本能地羞耻感,他把自己的脸偏过去,努力装作自己是平静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闻昀今天显然没有了再等待的耐心:「谢之南。」 他语气平淡,催促似的又喊了一声。 谢之南不得不回答了。 他反应迟钝,缓了两秒,才很无助地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会儿,他又摇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嘶哑,「……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谢之南头痛无比,大脑已经完全丧失了运作能力,他只是想快点逃走,从这个……一开始就故意给他设下的陷阱,要将他诱捕吞吃的陷阱里离开。 可他刚动了一步,就被闻昀强硬地捏着手臂拽了回来,谢之南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臂还被他握在掌心里,他抬起手臂,想从闻昀的桎梏下逃出来,可闻昀似乎一点想要放过他的打算都没有,始终紧紧地拽着他。 没有办法,谢之南只好嗓音微弱地说:「……你可以先放开我吗?」 「放开你又要跑了。」闻昀说。 谢之南又闭上了嘴唇,抿得唇瓣都有些发白,仿佛一句话都不愿意说了。 闻昀微微低下头,贴近了他。 谢之南又闻到了闻昀身上的味道,感受了他的唿吸拂在自己的面颊,谢之南心尖惶惶一跳,连唿吸的本能都快忘了。 有些小动物被吓到就会装死。 好生相处了两个月,坑蒙拐骗,好不容易才把人从洞穴里钓出来。 明明一切向好,眼见谢之南都要大着胆子走过来了,但外头只是轻轻颳了一阵风,没响雷,也没下雨,就又把人吓得缩了回去。 闻昀眼眸微垂,看着谢之南同样垂落的睫毛,低声说:「谢之南,你是个胆小鬼。」 谢之南的睫毛颤了一下,然后更深地往下垂落了下去。 他觉得闻昀说的是对的,又觉得有点伤心,于是用力地扭了一下手臂,很低地说:「……你放开我。」 「连告诉我你为什么伤心都不敢吗?」闻昀近乎残忍地逼近他,然后低声喃喃,逼迫他道,「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句话终于如用利刃扎进谢之南的大脑,直击他最隐秘最致命的痛点。 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怎么还是闻昀一个眼神就把他招了过去。 怎么还是……还是管不住自己。 谢之南蓦地掉下一滴眼泪。 忍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没忍住。 他的眼泪如同最强大的武器,叫闻昀一下就怔在了原地,谢之南哭了,他反倒是先慌了起来,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是有意想要逼一下谢之南,谢之南实在是太擅长逃避了,过往的经歷让他不得不擅长并熟练运用这样的迴避机制。 但他总不能一直这样躲下去。 或者说,闻昀不想让他在自己这里,也这样躲下去。 他不想也被谢之南认定为,是需要逃避,需要躲开的人。 越是小心翼翼,越是不知所措。 温水煮青蛙策略不太成功,闻昀觉得谢之南是需要被逼一把的。 但把人逼哭了,他自己又手足无措。 他对谢之南的眼泪总是没有办法。 闻昀的确是个不擅长处理感情关系的人,或者说,在处理感情问题上,他们两个人都是笨蛋。 他决定先道歉:「对不起,我……」 谢之南却蓦地抬头,看起来是很努力地让自己忍着不要哭,不要再那么丢脸,一汪眼泪包在他的眼睛里打转,迟迟不肯落下来,泪水把他的眼睛洗得很亮,亮得几乎透出了一种决绝的味道。 果不其然,他下一秒便是说:「我要走了。」 他说的甚至不是,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闻总。 按理说,这句话才符合谢之南一惯的装傻作风。 但他这次说得这么直接,这么决绝。 说走就要走,简直像是五年前。 闻昀的心往下一沉,「谢之南……」 谢之南开始挣扎起来,一开始还只是微弱的挣扎,发现闻昀还拽着他的手臂,他就开始挣扎得愈发厉害,甚至是有点应激的模样。 闻昀怕伤到他,只好先松开了手。 谢之南踉跄着往旁边倒了两步,脚下很不稳,在晃,闻昀下意识上前揽了他一下,但谢之南却避开了他拂过来的手。 第69页 闻昀无可奈何,嘆息一样喊了一声,「南南。」 谢之南本来想要直接走掉的,但这一句亲昵的称唿,骤然噼开了他混乱的思绪、崩溃的情绪、还有那些不愿回首的记忆,将他勐地钉在原地。 以前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闻昀会这么叫他。 这个称唿有点腻人,除了父母,再也没有人这么叫过他。 后来父母也不这么叫他了,因为父亲车祸去世了,母亲有了新的家庭和新的孩子,他就被遗忘了。 这个被遗忘的称唿从深处被闻昀挖出来,一下撞软了他的心脏。 谢之南本来什么都不打算和闻昀说的,但他又停下了脚步,抬起那双被洗得水亮的眼睛。 闻昀几乎在一瞬间就读懂了他这个眼神里的含义。 但可能谢之南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在委屈。 谢之南看着闻昀,吸了一下鼻子,眼神看起来很伤心,但他性子就是这么弱,生气了伤心了,也发不出什么火来,他只是这么看着闻昀,然后很轻地喊了他一声:「闻昀。」 「嗯。」闻昀也很轻地应了。 谢之南的嘴唇微微张合,几乎是嗫嚅一样说:「……我们,别这样了吧。」 别这样了,是怎么样。 闻昀的唿吸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沉重,安静的办公室里,他的唿吸声一起一伏,绵长且明显,像也克制着什么似的,浑身的气势变得压抑,齿关收紧,显得他的下颌很紧绷。 他背对着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冷淡的天光从他身后扑来,在他身上压出一层很沉郁的灰暗的光,那双漆黑的眼睛也乌沉沉的,直勾勾地盯着谢之南,看不出什么情绪。 谢之南觉得闻昀的眼神沉得厉害,仿佛有山崩海啸要朝他压来,又仿佛有重重烈火要朝他烧来。 可闻昀看起来分明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所有庞大如深海一样的情绪,都克制在那副冷漠而疏离的表皮下。 谢之南莫名有点不敢去看闻昀的眼睛,于是悄然将眼皮耷下,弱声说:「……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 「哪样。」闻昀问他。 这个问题可能有点难以回答。 谢之南又沉默了很久,嘴唇蠕动了一下,又没有张开,好几秒钟过后,他才像是终于找到勇气,又或者终于可以逼迫自己,把这句徘徊在心里已久的话说出来。 「……不像上司和下属。」这句话说出来,就没有再挽回的余地了,谢之南脸色白了一度,甚至是有点脱力了般,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几乎只剩下自言自语,蚊子叫似的声音,「我不想这样了。」 闻昀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 谢之南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安静的办公室里,只能听到两个人因为情绪起伏而不稳的唿吸,急促沉重地叠在一起。 明明说的是决绝的话,但他们几乎交叠在一起的唿吸,又显出几分亲密。 这种亲密让谢之南又开始觉得难堪,他自认为话已经说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他的手刚放在门把手上,闻昀滚烫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熟悉的场景,让谢之南蓦地心口一跳。 他想挣扎,闻昀却好像察觉到了似的,提前捏紧他的手腕。 谢之南手臂一颤,立刻软了下来,一时竟不能动弹。 「抱歉。」闻昀站在他身后,很近,微微低着头,似是很依赖的模样,薄薄的嘴唇贴在谢之南的耳边,所有灼热烫人的气息,全洒在了谢之南耳廓里,「是我本来就没想和你做上司和下属。」 滚烫又清晰的话落在谢之南的耳膜上,叫他连躲的机会都没有。 谢之南的耳朵嗡一下开始鸣叫。 他根本无法处理这句话的信息,心脏也超负荷运转,一会儿缴紧,一会儿狂跳,跳得谢之南的胃都有点不舒服,头也晕眩无比,搭在门把上的手细细地发着抖。 他的喉咙也肿痛起来,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真的……一点都没办法思考了。 谢之南只能本能地察觉到危险,有人守在洞口,要把他抓出来。 他没什么力气,又在闻昀滚烫的掌心里很微弱地挣了挣,像猎物垂死挣扎前的最后一丝反抗。 但出乎预料,闻昀这次,竟没再锁着他。 他放开了谢之南,但不是完全放开,修长而分明的手指微微下滑,勾住了谢之南的无名指和尾指的指尖。 像……之前他在闻昀家里时那样。 谢之南莫名浑身打了个颤,颤得他整条手臂和嵴背都在发软。 许久过后,他又听见闻昀很轻地问:「我让你觉得讨厌了吗?」 谢之南沉默了许久,然后……很微弱地摇了摇头。 已经不应该再说下去了,他的脑子也近乎宕机,但可能是身体里某种本能在作祟,某种……他不愿意把闻昀拉下来的本能。 月亮总是要挂得高高的,漂亮、干净、皎洁。 不应该在意污浊地里的野草,是不是讨厌他。 不值得的。 谢之南喉咙动了一下,明知道不该说,但还是说的,嗓音很哑,但听得出来很认真:「……你很好。」 被欺负了也觉得他好。 闻昀的喉结也克制地滚动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声,话几乎全成了气声,很小心地灌了谢之南的耳朵里,说:「如果不觉得我讨厌的话,那和我说一声再见再走吧。」 第70页 顿了一秒,他又很低地补充了一句,「你每次走,总是不和我说再见。」 谢之南不知道闻昀为什么这样说,只觉得自己好像又被责备了,他这会儿也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快点离开,便吸了下鼻子,满足了闻昀这个要求,很低地说:「……再见。」 「再见。」 谢之南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把门一推,逃也似的走了。 - 第二天上午,部门的人在机场集合。 谢之南穿着一件灰色的毛绒外套,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不说话。 他眼睛有点红,也有点肿,本来皮肤就白,这点红肿就特别明显。 谢之南先是坐在大厅椅子上,仰着头眯了一会儿,后来可能是觉得自己根本睡不着,又把眼睛张开了,双眼无神,发呆地看着地面,整个人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墨本来在和其他同事嘻嘻哈哈地聊天,看见谢之南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便凑了过去,从背包里拿出来了一个雪花酥递给他:「起这么早,没吃早饭吧,喏。」 谢之南确实没吃早饭,反应也有点慢,接过李墨手里的雪花酥,对她说了声谢谢。 李墨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嘴唇,还有发红的眼睛,没忍住问:「小谢,你还好吗?」 从昨天下午,谢之南就很不在状态。 中午人间消失,一直到下午两点上班的时候才回来,脸色惨白,脸上湿漉漉的全是水,额前的头髮也湿了几缕,眼睛红得不像话。 李墨问了两句,谢之南不愿说,她也没有多问。 只是没想到直到今天,谢之南的状态看起来还是这么差。 「昨天加班了?」 谢之南昨天状态不好,工作没做完,只好被迫加班,一直加到了晚上十一点。 他点点头说:「嗯。」 「那肯定加到很晚吧?」李墨说,「一会儿在飞机上睡会儿,我带了眼罩,要么?」 「不是太晚。」谢之南勉强笑了一下,朝她说,「谢谢墨姐,我自己带了。」 李墨点点头没坚持,瞅了谢之南一眼,看他还耷拉着眉眼,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她知道有时候语言的劝慰,其实很苍白,并不能顶什么用,便只能宽慰地拍了拍谢之南的肩膀。 李墨是个热心肠,也很会照顾人。 谢之南刚来公司的时候,受了她很多关照,知道她也是在关心自己,因此也努力地朝她露了个笑容。 马上要登机了,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跟着大部队一起上了飞机。 飞机上,谢之南闭着眼睛,却还是睡不着。 一闭眼全是昨天的中午在闻昀办公室里的场景。 昨天情绪不太冷静,隔了一晚上冷却下来,又开始责怪自己昨天做得不成熟。 不应该把话说得那么明显的,也不应该……掉眼泪的。 谢之南觉得很羞耻,又觉得很难为情。 原本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其实可以做得更成熟一点。 比如说,就干脆继续装傻就好了。 装不知道这段时间的异常,装好下属的模样,然后就可以自然地,慢慢地退回到原地。 这样就不会有争执,或许,昨天中午他面对闻昀的时候,也能够再体面一点。 一连一周都没休息好,昨晚失眠得近乎通宵,谢之南的大脑已经疲惫得不能再疲惫。 但昨天的一幕幕还是一刻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最后定格到了他要离开的时候,闻昀说—— 是我没想和你做上司和下属。 谢之南心口蓦地一跳。 仿佛在一滩死水里掷了一颗小石头,一圈圈涟漪盪着他的心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沉沉地吐出来,好像这样就能帮他缓解一点心间的郁结和纷乱。 但很显然,这并不起作用。 明明已经做好了决断的准备,可谢之南发现到最后,他和闻昀又有了点牵扯不清。 没有想和他做上司和下属,是什么意思呢。 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觉得有趣,想试试吗。 谢之南一把刀砍下去,本来像斩断他们之间牵连的丝线,可真砍下去了才发现,这个牵连的丝线分明是蛛网,他的刀不仅没砍断,反倒还黏在了上面。 他心乱如麻,手足无措,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这次跟部门的人一起出来旅游了,总归也能逃避几天。 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对闻昀了。 公司订的是一家五星级酒店,单人大床房,旁边就是海景。 海岛温度适宜,不像a城这会儿都冷得寒风刺骨了。 一行人都累了,到了海岛该玩的去玩,该休息的休息,只要晚上定时出现在聚餐地点就好。 谢之南自然是一到就躺在了酒店床上,从他房间窗户看出去,就能看到蔚蓝的大海,海风怡人,他终于有了点睡意,行李放下后就倒在床上睡了几个小时。 只是他睡得也不是很安稳,一直在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下午五点,他骤然惊醒,心悸得厉害,一摸脖子里全是冷汗,眼角边也有点湿润。 他梦到了五年前,从闻昀家里出去的时候。 说了分手,他就自觉不应该再待在闻昀的屋子里,他来时风尘僕僕,走的时候也十分匆忙。 匆忙到,都没和闻昀说一声再见。 第71页 ——你每次走,总是不和我说再见。 窗外夕阳正好,窗帘没拉,橘色的阳光洒在谢之南的脸上,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谢之南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仿佛被坠了什么在上面 ,压得沉沉的,跳得很重,又很迟缓。 被他遗忘的,时隔了五年的细节,越过漫长时空,伴随着闻昀低沉而滚烫的话语,终于将他击中。 谢之南抬起手臂盖着自己的额头,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传来消息震动的声音,谢之南拿起手机一看,发现已经五点多了,离他们聚餐吃饭的时间不远了。 他强撑着自己酸软疲惫的身体站起来,匆匆沖了个澡,换了一件白色的薄卫衣和一件深蓝的休闲牛仔裤,拿上手机出了门。 聚餐地点是在当地十分有名的海鲜餐厅,谢之南不爱吃这个,不过既然是集体活动,就不要扫别人兴了。 到的时候刚好七点,谢之南推开饭店门进去,然后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饭店里,他们的部门经理,一个大腹便便的小胖子,正喜笑颜开地对着大家说—— 「咱们闻总今天正好在海岛出差,我可好不容易把他给请过来了!」 「大家都表现好点儿啊!」 周围人声喧嚣,大厅里人影涌动,湿润的海岛空气浸润谢之南的皮肤,无数食物的香气钻进谢之南的鼻腔…… 但在这一刻,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所有的一切从他的身边飞速褪去,谢之南对上那双熟悉的,冷淡的黑眸,于是整个世界里,好像就只剩下了那双眼睛和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一滴也没有了(沧桑.jpg) 后面两天也不更啦,得把控一下后面的剧情再把更新发出来,这一章可能也还会再修修w 感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啦~ 第37章 「别躲。」 这家饭店今晚被他们公司包了,部门经理在大厅里激情吹了一番马屁,然后领着员工们和闻昀打了招唿。 闻昀点了下头,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话,神情有些散漫的,心思似乎根本就不在这场聚餐上。 直到谢之南到来。 他的眼神才有了焦距,目光越过重重人影,和谢之南相对。 小胖子经理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叽叽哌哌地在闻昀身边说着什么,嗓门很大,但闻昀没注意听,谢之南也没注意听。 所有的喧譁和吵闹,无数人影的流动,大厅里交汇的光线和斑斓的色块……似乎一切都黯淡了下去,最终变成了模煳又安静的背景。 因为闻昀看着谢之南,谢之南也看着闻昀。 所以周遭的一切都显得不太重要。 直到又有人从门外进来,他的肩膀被擦过,谢之南这才灵魂归位,勐然回神,时空又开始流动,周围的画面也逐渐恢復了声音和色彩。 可闻昀还看着他。 他喉口收紧,心跳骤然加快,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撞击着他的胸膛,思绪也一下乱了,完全不受控制。 闻昀怎么会来? 闻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差? 不是才出差回来吗? 谢之南在第一时间的反应竟是,这么频繁出差,闻昀有休息好吗,身体还吃得消吗? 然后才是—— 他真的是因为出差才来的海岛吗? 谢之南很少有什么幸运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他看待事物总是很悲观。 他不觉得闻昀喜欢自己,或者即便喜欢也只是一丁点,等到兴趣没有了,他大概就又会被抛弃了。 被抛弃才是他所习惯的事情,所以谢之南从来都不对闻昀抱有任何奢望。 也不敢抱有任何幻想。 他习惯了在第一时间,掐灭自己心中所有的希望,免得让自己失落。 尽管还是不免耽溺,但当真正被抛弃的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也不会显得太难过。 可大概是最近他的情绪太乱了,两个月来的暧昧不清,他们两人之间斩不断的纠缠,甚至于……是他无论怎么克制,都无法克制的心意。 还有……闻昀昨天说,本来就没想和他当上司和下属。 是什么意思呢? 谢之南一直都没有深想,一直都不敢深想,直到今天这一刻,这一秒,他还是不敢深想。 可人的情感与欲望就是这么无法被压抑的东西。 谢之南关掉房门,它们就会来敲他的窗户,关掉窗户,就又从烟囱里跳下来。 它们非要走到谢之南的面前,露出自己赤裸裸的本相,然后告诉他—— 看吧,你不是机器,也不是ai,你没办法也不可能真正地摧毁你的情绪和欲望,让自己像木头一样生活。 你会觉得痛苦,也会觉得委屈,更会充满渴求—— 你就是需要爱的啊。 得不到会难过,会自我厌弃,会自我怀疑。 所以才会想……如果没有这种欲望就好了吧。 内心的阀门松动,谢之南破天荒地压抑不住自己,深藏在内心那些细腻又敏感,羞于见人的,难以启齿的期盼。 他命令自己不要去琢磨闻昀的话是什么意思,却又有另一个期望不受他的控制,一下就从他心里钻了出来。 他在想—— 闻昀今天过来,是为了他来的吗? 第72页 太可怕了。 这种想法太可怕了。 他不受控,将自己的期望寄託于他人,会轻而易举就被摧毁。 谢之南一瞬间就觉得恐慌起来,心脏也慌乱地跳动,他飞速地眨了两下眼睛,想要把脸撇开,似乎是要转身离开。 可还没等他真正的,将所有不应有的欲求粉碎,他就看见闻昀轻轻动了动嘴唇,望着他无声地说—— 别躲。 谢之南像逃跑到一半又被人从洞穴里揪出来的兔子,他被一只冰冷又灼热的兽叼着后颈,压在地面上。 勐兽的吐息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对他说。 是我本来就没有想和你当上司和下属。 谢之南耳朵一嗡,脑子一热,脚步愣在原地,当真就忘了逃走。 他也失去了最佳的逃走时间。 有同事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高兴地邀请他:「小谢,和我们一起吧!」 他来不及反应,慌乱地点了下头,说好。 谢之南垂下眼皮,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去看闻昀。 不要去看不要去看不要去看…… 在转身和同事走的瞬间,他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轻轻朝闻昀那边瞥了一眼。 于是他又对上了闻昀的眼睛。 然后,谢之南就看见闻昀的眼睛慢慢地弯起,隔着喧譁,隔着无数人影,很浅也很短暂地对他笑了一下。 闻昀总喜欢干这种事。 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数人声喧譁里,对他露出一些无言的亲昵。 之前在食堂碰他的脚踝是,后来在电梯里帮他按楼层也是。 似乎是隐秘的,又似乎是坦然的。 总叫人捉摸不透。 - 谢之南这个部门经理姓杨,为人嘛,一般,业务能力嘛,也一般。 但这人心思九曲迴肠,特别会来事儿。 集团太子爷来了,杨经理当然是不敢怠慢,他也是一小时前才知道闻昀也来了海岛,怎么说也要意思意思问一下,他邀请闻昀来就是随口一说,哪里想到闻昀真的来了。 他心里先是一奇,随后喜出望外。 说实话,杨经理是有点憷这位年纪轻轻的集团总裁的。 闻昀行事风格比原来的总裁更利落,也更杀伐果断,上任这两个月来,该辞退的辞退,该调岗的调岗,该提拔的提拔,杨经理处于一个平庸的中间值,随时都在摇摇欲坠的边缘,所以特别想在新总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来就来了,来了好歹也是个机会。 杨经理在大厅里吹完他的彩虹屁,本意是想带太子爷去更高档一些的地方用晚餐。 不过闻昀垂了眼皮,没应。 他只好小心地试探说,那咱们就移步包厢吧? 闻昀还是没出声。 他和闻昀说了半天客套话,又拍了半天马屁,可闻昀一直都不为所用。 新总为人冷淡,也没什么偏好,杨经理实在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一时有些为难。 直到—— 他发现自己和闻昀说话的时候,闻昀正在走神,好像在看什么人。 杨经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了部门里那位平时不怎么打眼的员工。 工作倒是做得不错,就是不爱表现,更不懂怎么和领导表现,就算把他提熘来骂一顿也刺激不了人,隔天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杨经理不是很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员工,要不是看在工作能力强的份上,早就把他优化了。 长得倒是还行。 杨经理心念一动,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道:「那是我们部门的员工,姓谢,工作能力倒是不错,不过人不太识趣儿。」 这话颇有些暗示的意思在。 闻昀这会儿才有了动静,把视线从谢之南的身上收了回来,垂眸看了一眼一旁的杨经理。 杨经理不知道他这一眼什么意思,只得讪讪地笑了笑。 「走吧。」闻昀收回目光,情绪不明。 杨经理一边赔笑,一边把人请上了二楼包厢。 若说业务能力,姓杨的确实一般,但如说揣摩心思,他倒是很有一手。 这位不近情面,性子冷淡的新总,看起来对他们部门的小员工,似乎几分兴趣。 之前公司里有些传言,他还当是无中生有,但今天一看,传言貌似还有几分真。 没准闻昀今天突然来到海岛,都不是巧合。 但杨经理拿不准闻昀最后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犹豫片刻,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咬咬牙,下了决心。 谢之南是在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被叫走的。 他们部门经理亲自端了酒杯过来,把他叫去暗处,威逼利诱,连哄带骗。 谢之南听懂了他的暗示,一时都觉得有点荒谬。 这种巨大的荒谬感,甚至压过了他见到闻昀时的心悸和慌乱。 「……什么?」他呆愣地重复了一遍。 杨经理有点不满意他的不上道,语气不好地说:「这种机会别人想要还没有呢,你自己识趣点儿,只是叫你吃个饭,敬个酒,又不是要你命,有什么好扭捏的?」 谢之南又被他游说了一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硬生生拉到了包厢里。 包厢里坐着其他几个公司领导,里面只有两个位置是空的。 闻昀没在。 - 闻昀今天的确是为了谢之南来的。 第73页 见到他进来的时候,也不是不想走上前,干脆利落地把人打包带走。 总归谢之南也不喜欢这种场合,连吃的食物都不是喜欢的,估计一晚上都过不好了。 但闻昀还是忍耐了下来。 谢之南大概是不愿被人看出他和自己有旧的。 不愿意那就随他吧。 公司内部的应酬自然没那么多规矩,大家几乎都是闲聊,闻昀话很少,基本都是听别人在说,偶尔冷淡地嗯一声,点一下头。 中途,他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 再回来的时候,门一开,就看见他的座位旁边,多出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谢之南双手握成拳规矩地放在腿上,坐得很规矩,或者比起规矩,更像是不安的戒备状态。 听到门外的响动,他抬起头,眼睛睁得很大,透出一点空洞又茫然的意味,望向闻昀。 闻昀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闻总,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部门的小谢,谢之南!平时在我们部门工作是最认真的那一个!」杨经理丝毫没有察觉,笑嘻嘻地朝小谢招了下手,「小谢,还不快过来敬酒。」 谢之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昏黄的灯光,交错的光影,桌面上摆满凌乱的食物尸体,鼻息间有酒精的味道。 叫他头晕目眩,一时胃里翻滚。 见他没有反应,杨经理不满意地又唤了一声:「小谢!」 谢之南的额头一突一突跳得疼,像个被下令地机器人一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手,白皙的指尖捏住了一丁点酒杯壁。 然后,闻昀走了过来。 一只宽大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把他要抬起的酒杯按了下去。 灼热的指尖碰到了谢之南手背上的皮肉,叫他蓦地一烫,杯子差点不稳从手中脱落。 「他不喝酒。」闻昀把酒杯按到桌面上,淡淡地回眸,看向一旁站着的杨经理。 杨经理是个人精,一看这态度,心道这事儿怕是有门儿。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结果闻昀下一句话,就吓得他唰一下出了浑身冷汗。 「杨经理既然这么喜欢敬酒。」那只冷白的手轻轻地拎起谢之南手里的酒杯,谢之南本来就没用什么力气捏,手中一空,酒杯就被轻而易举地拿走了,「不如我敬你?」 闻昀眼眸黑沉冷淡,手里捏着那杯酒,微微举起,示意杨经理。 【作者有话说】 你们都不知道这章卡了我多久tvt 总是纠结一些不太重要的点,所以这章来回写了我好几遍 算师傅在深夜卡文疯狂扣自己的脑袋结果文没写出来还抓下来了一把头髮于是咩咩大哭 然后这章本来有另外一个版本,从情感氛围上来说,其实我更喜欢那个版本,但又觉得不符合人物行为逻辑,遂删掉重写(抹一把泪 感谢大家支持! 明天也更,明天见啦w! 第38章 「高中同学。」 姓杨的哪里敢让闻昀给他敬酒。 这会儿他也知道自己这事儿怕是办坏了,腿都要软了,只好尴尬地赔笑道:「闻总,您说笑了,这……这我哪敢。」 闻昀冷冷地看着他:「我看你挺敢的。」 席间众人都知道姓杨的恐怕惹了闻昀不快,心里不由都有些埋怨他自作聪明。 钻营钻营,钻营半天把自己钻进去了。 谢之南却没注意着这些,他的关注点都在手上,只觉得手背微微发着痒,有点麻和酥,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成了这样,现在甚至有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身体被抽离了身体,灵魂从高空俯视,观察着这个房间里的一切。 闻昀在谢之南旁边坐下,桌面之下,他的手动了动,轻轻按上了谢之南垂落在椅子上的手。 只是碰到了他的尾指,然后轻轻捏了捏。 好像是带着歉意的,又好像是带着安抚的。 谢之南重新被闻昀的气息包裹,冷调的木质香,却没由来的叫人觉得安定,又把他飘起来的灵魂拽了回来。 这桌面上的人各个都心细如髮,哪里看不出来闻昀和谢之南之间的氛围有异。 有人主动打破了这阵沉默,小心问道:「闻总和小谢,是……认识?」 闻昀没回答,甚至没看发话的人,只是偏头看着谢之南。 谢之南低着脑袋,谁也没看……不,他好像在看,自己刚刚被碰过的尾指。 大家都看出来了闻昀这是什么态度。 他在等谢之南表态呢。 谢之南半天没听见人说话,因此便抬头看了眼,发现闻昀看着他,其他人也都看着他,目光灼热,带着鼓励,就差没说—— 「求你了说句话吧我们错了给我们一点活路!」 谢之南:「……」 闻昀不回答,这个话题又同他有关,谢之南无法,只得动了动喉结,含煳地说了一个嗯。 那人又试探问:「是……朋友?」 说是朋友,但大家都知道,这个氛围一看就不是朋友,只不过是想多套点信息,好知道日后怎么办事儿。 闻昀无法成为谈话的突破口,他们只好转而去问谢之南。 谢之南的尾指还被闻昀贴着,但他们这个角度很巧妙,除了他们自己,谁也看不见。 第74页 他又来了,谢之南心想。 又是这种隐秘又坦然的作态,叫人总是捉摸不透。 谢之南的尾指轻轻一颤,却又没有挣开,面上还是平稳的,喉结微抖,说:「……高中同学。」 但没有哪个高中同学会在这样的饭局上,悄悄地在桌下碰对方的手。 谢之南的手指被轻轻捏了一下,好像有点不满意他这个回答似的。 他的尾指有点别扭地一动。 他们两个人触碰的地方其实并不多,就是一个人的指尖,轻轻搭着另一个人的指尖,却反倒有种别样的亲昵。 他这一动就要把自己的手抽开,偏偏闻昀的手也又移过来了一点,不多,就保证能碰到他就好。 像是怕他又跑掉了似的。 谢之南有点受不了,他手指是麻的,手臂是软的,脸也是热的,耳朵里嗡嗡的响。 昨天的争吵对闻昀来说仿佛没什么影响。 谢之南好不容易豁出去,下定了决心,以为自己破罐破摔出了个震天响,但在闻昀眼里就好像……好像只是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挠了一下。 没威慑力,没威胁性,所以隔天还能把这个软绵绵的东西找回来。 不时又来戳一戳他。 勇气只有一次。 狠话…可能那也算不上狠话,总归谢之南也只敢说一次。 很快他就又恢復成了那副缩回壳里不时出来透口气的温吞模样。 其他人得了答案,便松了一口气,席上的氛围又重新活络松动起来,开始说他们真是有缘分云云,杨经理估计是有点想找回面子,半是埋怨半是玩笑地说:「小谢,你也真是的,既然认识闻总,也不和我说一声。」 「你很重要吗?」闻昀懒懒地问。 杨经理:「……」 其他人:「……」 旁边的人赶紧尴尬地拉了拉杨经理,让他别说了。 平时那么有眼力见儿,怎么今天昏头了呢。 谢之南的手也动了一下,很轻地碰了下闻昀的手。 闻昀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耳朵都红了,便淡然地移回视线,说:「我们公司能者上位,不是靠同学交情,想来没有和谁报备的必要。」 说完,他又貌似不在意地补充了一句:「反正是高中同学罢了。」 高中同学而已,并不重要,也不值得在意。 如果不是他的手更过分地往谢之南的手心里入侵了一分的话。 明面上疏离克制,但餐桌之下,闻昀的手像黏在谢之南的手上,一点一点挤入,勾住了他的尾指。 谢之南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要麻得软下去了。 席间众人立马附和地说是,只有杨经理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能当上经理,当初的确走动了一些关系,这和指着他的鼻子骂没什么区别。 可他又不能动气,只能也跟着附和干笑。 饭桌上的气氛比刚才轻松了一些,其他人就着这个话题回忆起高中往事来,席间也有年轻一些的领导,哈哈笑着说自己高中追女孩子,每天都给人送早饭,结果送了一个月才发现送错了班级,送到人哥哥那里去了,结果人没追到,还差点被打。 说着说着,这人看向谢之南,不知是玩笑还是打探一样问:「小谢呢?一毕业就来了我们部门,好像也没见你谈过恋爱啊?」 扣在谢之南指间的手指,力道蓦地加重。 谢之南偏头看去,却见闻昀垂着眸,神情淡淡,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闻昀也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眸一如既往,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只看了这一眼,就又把视线收了回去,表面风平浪静,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谢之南有点疑惑地看了一下自己被捏得很紧的手。 席间又安静下来,谢之南不是很适应这种场合,也不太习惯在这种场合中插话,但毕竟别人已经问了,他也只好回答:「没有……谈过。」 声音很小,像是在和身边哪个人说。 席间众人十分默契地去观察闻昀的脸色,发现他垂着眼皮,似乎是默认的样子。 看来这个话题并没有触霉头,反倒还被默许了。 于是刚才那人便接着问:「那以前呢,谈过吗?」 以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谢之南下意识偏头,去看闻昀。 闻昀的目光也正好落下来,眼眸深沉,看起来永远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谢之南被这个眼神看得没由来心中一慌。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昨天的争执还横在两人中间,闻昀现在的态度又令他琢磨不透,理智和渴望拉扯着他,无数纷杂的情绪快要把他的心脏都搅碎。 谢之南不知道该逃还是该停留,只能下意识地选择了最安全的回答。 他不敢去看闻昀,重新低下头,没什么底气地小声嗫嚅说:「没、没有。」 嘶。 说完他就无声地吸了一口凉气。 他指尖被人左右转着捏了下,这次力道有点大。 带着惩罚意味,极为不满似的。 于是谢之南便知道,自己回答错了。 【作者有话说】 不诚实的人是会受到一些惩罚的=w= 嘻 感谢大家的支持! 下次见啦~ 第39章 「开门。」 今天的饭局结束得很快。 第75页 毕竟是公司内部聚餐,闻昀不愿意,也没人敢把他扣在这。 当然,大家对中途莫名其妙出现在桌面上的几道广东菜,也默契地选择了装瞎。 反正这家餐馆的菜单上是没有的。 他们中间也没人点名要吃。 谢之南不知道这家餐馆的菜单上没有广东菜,只当这家餐馆菜系还挺多元。 总归他不爱吃海鲜,吃点广东菜也不错。 店内提供的饮品也很好喝。 杨枝甘露,酸酸甜甜,谢之南可着劲儿喝,饭局最后小腹有点涨,便去了趟卫生间。 老半天没回来。 闻昀对谢之南这种生物,已然有了充分的了解。 一猜就猜得到,他肯定是不想再回来了,但又不敢走,所以干脆躲在卫生间里拖时间。 耐心的猎人总是能顺着猎物的踪迹,找到他躲藏的地点,然后再一击致命。 闻昀同样打算起身离席,但在离开之前,杨经理端了杯酒过来,大概是想赔罪,逮着好话说了一通。 他一个人说了许久,闻昀始终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杨经理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中一瘆,嘴里的声音渐渐变小,直到无声。 「杨经理。」闻昀这才开口。 「哎哎。」杨经理满头大汗,连忙应了。 闻昀的眼睛在包厢冷光的照射下,透出玻璃珠一样无机质的冷感,里头几乎没有什么情绪,说:「我没有强迫他做过他任何不愿意的事情。」 他们公司也不推崇这样的行为。 但闻昀说的并不是公司从不强迫员工意愿,而是他从不强迫谢之南。 结果是一致的,可它们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而恰好姓杨的两条都犯了。 这句话轰一声砸在杨经理的头上,他瞬间明白了自己怕是要完,心顿时凉成了一片,脑子也一阵一阵发晕。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可闻昀已经起身离开了。 闻昀来到了二楼卫生间的走廊里。 鑑于这家店今晚被他们公司包了,员工们又大多在一楼,所以走廊上很安静,也没有人影。 谢之南他们这次团建的经费充足,订的餐馆也是上档次的餐馆,菜品极佳,装潢也不错,卫生间门口也没有异味,反而漾动着浅浅的香氛的气息。 至少不用担心谢之南在里面待太久熏死了,闻昀心想。 他垂眸站在墙边,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衫和灰色的西装马甲,外套被他简单地搭在手臂上。 闻昀的姿态有点懒散,但他肩宽腰窄,肩线绷得笔直,腰线收得利落,各处比例都符合人体美学最完美的标准,即便是这样随意地站着,也不会叫人觉得颓唐。 走廊里昏黄的灯洒下来,照在他身上,在他身上镀上一圈暖黄的光圈,显得他整个人都柔和几分,半点没有刚才在饭桌上那副冷漠的气势。 谢之南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就看见了闻昀这幅模样,心口登时一跳。 察觉到有人出来了,闻昀偏过头,那双漆黑的眼睛一如既往,如同深海一样将谢之南包裹。 他没说话,只是这么望着谢之南。 谢之南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哑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怕你跑了。」闻昀看他的眼神不像平时那样克制,许是因为喝了些酒的原因,看起来有点散漫,但又是很专注的模样。 谢之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有点顶不住闻昀用这样专注地眼神看他,撇开眼,小声说:「我不会跑的。」 「你昨天就跑了。」闻昀说。 谢之南又被指责了,动了动嘴唇,有点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没说出来。 昨天那个样子,也没办法留下来的呀。 不欢而散后,他们第一次谈论起昨天。 谢之南不知道从何说起,不知道该不该说,所以抿紧了嘴唇。 他的嘴唇和闻昀那张削薄的嘴唇不同,是偏肉感的,喝足了水,显得饱满且水润,微微抿起来的时候,嘴侧两边的软肉挤起来一点,显得脸上没有那么清瘦。 他的目光在谢之南的嘴唇上停留了很久。 谢之南发现了。 因为闻昀的目光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也太灼热了。 那层紧绷在他身上的冷意,好像随着他懒散的动作一同化开了。 他不再压抑,也不再克制,眼神直白,毫不掩饰,一把火似的落在了谢之南的唇边。 谢之南烫着了一样,咬着嘴唇内部的一点肉,有点不自在地避开了闻昀的视线。 他这会儿想说点什么,脱离现在这个诡异的氛围,不过闻昀好像也没有在这里为难他的意思。 他很平静地看着谢之南,先开了口问:「吃饱了吗?」 谢之南自然也没想到,他们两个人在这种灯光下,这种氛围中,这种眼神里,闻昀问他的话竟然是,他吃饱没有。 谢之南有点呆地回答:「嗯……」 就算是喝饮品都喝饱了,他脑子好像有点抽,探出舌尖舔了一下唇角,说:「饱了。」 闻昀看他那节红润的舌尖在柔软的唇间一闪而过,昏黄的顶头从两人头顶洒下来,睫毛垂落的阴影全都打在闻昀的眼底,里头沉沉一片。 但他什么都没说,甚至没动,只是看着谢之南问:「要玩一会儿还是回酒店。」 他好像是……很尊重守礼的模样。 第76页 但谢之南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尤其是被闻昀那双黑沉的眼睛看着的时候。 像马上就要被野兽咬住脆弱的喉咙,一击毙命。 他莫名地哆嗦了一下。 闻昀微微拧起眉,问他:「冷?」 谢之南摇摇头,说:「不冷。」 说完,他又小声说:「我想回去了。」 闻昀淡淡地嗯了一声,想也知道他肯定不愿意留下来,便说:「那走吧。」 听起来好像是要和他一起回去的意思。 闻昀也住在那个酒店吗? 闻昀见他没动,眉毛一挑,问:「不走?」 「……要走的。」 谢之南慢吞吞地动了脚步,经过闻昀身边的时候,不经意地朝旁边一看。 闻昀果然也站直了,跟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走了。 肩并着肩,谢之南再一次被他身上的气息所笼罩。 像坠入了一个无形的牢笼似的。 - 海边城市总是潮湿,回酒店的路上经过了一片海滩,离大海太近了,空气里都泛着海水的咸涩。 被海风一吹,谢之南的头髮都被吹得发潮,他头髮长了,这两个月一直都没剪,柔软的浅栗色髮丝黏在他白皙的脸上,数次被他手指蹭开,又数次被风重新吹来黏在脸上。 几个来回过后,他似乎有点苦恼地拧了下眉,正要重新伸出指尖把头髮蹭开。 但手还没抬起来,已经有人先于他帮他撩开了头髮。 谢之南嚯地转头。 漫天晚霞中,闻昀神色如常,目光沉静地帮他撩开耳边的髮丝。 谢之南的脸被海风吹得发凉,但闻昀的手却是滚烫的。 明明看起来这么冷,但闻昀身上的体温总是很高,谢之南觉得被他擦过的耳际和耳尖都腾一下,如同远处绚烂瑰丽的云一样烧了起来。 闻昀还用那个眼神看着他。 眉眼分明还是冷冷的弧度,但是眼神却很专注,深沉,像是细密的雪,又像是幽深的湖,总之是一切可以将谢之南淹没,令他窒息,令他无法逃离的东西。 谢之南又感觉到了危险。 从很久之前,谢之南就觉得闻昀总是绷着。 他克制、冷淡、疏离,始终游离在众人之外。 但谢之南总觉得,他可能是不太想这样的。 有一团旺盛的心火在闻昀的心间燃烧,如同冰层之下滚动的岩浆。 谢之南从前被他搭救过,于是窥见了冰层之下的暖意。 但他以前还是太怯懦,谢之南不敢去问,闻昀也不曾主动说。 于是闻昀永远都是这幅绷紧的,冷淡又压抑的模样。 大概就是平时绷得太狠,所以闻昀做起来的时候,总是格外地炽热兇狠,几乎要把谢之南的骨头都咬碎了吃。 但下了床,他们就又是那种,平淡的、死水一样的、毫无波澜的相处方式。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谢之南和闻昀见面都不怎么说话,只做。 时间一长,次数一多,他就有点难过。 他觉得他们的关系与其定义为恋人,不如定义为炮友。 加之一些别的原因,没过多久,他们就分手了。 一别五年。 到底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自从重逢过后,谢之南总觉得,闻昀那团旺盛的心火好像要压抑不住了,甚至要烧到他的身上。 在今晚,那层欲望无声又汹涌的,透过闻昀的眼睛传来,却又很轻很安静地落在了谢之南身上。 很温和的,却又是不容拒绝的。 谢之南觉得……觉得闻昀太奇怪了。 他自己也太奇怪了。 现在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他们昨天还在闻昀的公司里不欢而散,起码谢之南认为是不欢而散。 所有的话都掰开来说清楚了,说了不要再这样了,不能够再这样了。 所以他们两人,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闻昀。」海边有人在放小烟花,天色比刚才又暗了几分,小烟花微弱的彩光打在谢之南的脸上,照出他迷茫又懵懂神情。 凉风之下,几缕髮丝拂过他的眉间,闻昀又探出指尖,替他把眉间的头髮剥掉,发尖擦过他的睫毛,有点痒,谢之南的睫毛颤了几下,似乎是很无助的样子。 「我们,不是应该保持距离的吗?」他问。 「是吗。」闻昀语气没什么波动地反问。 「我觉得……我们……」他的眉毛皱起来,脸上的表情既茫然,又挣扎,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不应该是这样……」 他又来了这句,不应该。 于是闻昀便问:「那什么是应该呢。」 什么是应该呢。 谢之南……不知道。 他的嘴唇轻轻抿紧,摇了摇头。 这个答案显然没有让闻昀满意。 刚才的答案也没有令他满意。 谢之南看得出来他不满意,因为他的目光还是沉沉地压着,锁在他的身上。 他觉得……闻昀好像在等,等他说些什么。 不是这种话,不是说他们应该保持距离,也不是说他们不应该这样,而是说些别的什么话。 别的什么呢。 他的心脏跳得厉害,高高地飘了起来,要谢之南很努力地拽着,才能让它平稳一点。 他全身心的力气和注意力都在拽住自己这颗不听话的,总是背叛主人意志的心脏上了,以至于没有太多别的心力来思考,闻昀此时此刻,在等他说些什么呢? 第77页 夕阳彻底沉没,天空和大海变成了梦幻昏暗的蓝紫色。 海风还静静地吹拂,沙滩上的游客还在嬉笑,但对于谢之南和闻昀来说,天地都是寂静的。 他们只能听闻彼此的唿吸。 闻昀的目光下滑,落在谢之南的手上,他对谢之南说:「不要掐自己的手。」 谢之南总有这么个毛病,紧张要掐手,焦虑也要掐手。 因为刚才左手尾指被闻昀碰过,所以他在掐自己小指的指腹。 听到这句话,谢之南像触电一样,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闻昀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脸,又去看背在身后的手,什么也看不着,只能看见谢之南的胳膊肘。 「躲什么。」他的眉眼在晚夜里模煳,可眼神又是无比清晰的,锁定着谢之南,声音压低了,有些哑,问他:「这也要躲吗?」 谢之南听到他这句话,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比如说,饭店里闻昀隔着重重人影,无声地对他说,别躲。 又想起来,刚才被姓杨的硬逼去应酬的时候,闻昀的手一直贴着他的手。 谢之南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闻昀的意思,只能是姓杨的自作主张。 但人遇到这种事,总是难免觉得恐慌,闻昀温热而干燥的手指贴着他,竟也让他一点一点安定了下来。 然后,他的手指就被惩罚似的,狠狠地捏了一下。 因为他说,他没有谈过恋爱。 于是谢之南在这一刻,好像聪明了一点。 他想,闻昀难道,是在等我一句解释吗,或者说,是在等我…… 哄哄他? 这个想法实在太匪夷所思,太过界,太……太不应该了。 可谢之南的心脏却是真切地快了起来,急速地在他的胸膛里跳动。 他觉得自己胸腔好像变成了薄薄的一层膜,心脏在里面鼓譟,一下又一下地撞在这层膜上,几乎要撞破了,撞得他耳朵里都是自己巨大的心跳声。 他的喉咙有点干涩地上下滑动了一下,有什么话想说,但他实在少于去说这样的话,也没有想好具体要说些什么,只是有一团气从他的肺腑中吐出来,经过狭窄的生锈的喉道,他张了张嘴,这团必须要说点什么气,还是堵在了喉口。 晚上温度降下去了,一阵冷风吹来,谢之南打了个哆嗦。 闻昀垂眸敛去了眼中的情绪,将手中的外套往谢之南的身上一披,对他说:「回酒店吧。」 谢之南的心脏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还咚地一下砸了下去。 闻昀失望了吗?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很湿润,透出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无措和可怜来。 谢之南可能自己不知道,他的情绪太挂脸了,有任何一点都会诚实地反应在他的眼睛里。 闻昀无声嘆了口气,说:「晚上冷,回去吧。」 谢之南只能说:「……好。」 他们踩着沙滩,迎着温凉的海风,回到了酒店里。 这一路上,他们再也没有说话。 一直到酒店,走到谢之南的房门口。 路上数次欲言又止,谢之南无数次地偷看闻昀。 可闻昀这回竟然不再看他了。 所以谢之南没有找到一个机会,开口和他说点什么。 不说也好。 本来也不该说的。 他们该保持距离,不是像现在这样黏煳着。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但这么想着,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谢之南还是再看了一眼闻昀。 闻昀也垂着眸看他,眸光无声地拢着他。 谢之南终于动了动嘴唇,心脏狂跳,耳朵嗡鸣,却是说的:「……那我,回去了。」 闻昀嗯了一声。 他没有开口,谢之南也没有开口。 该说什么呢。 该如何说呢。 时间已经无法再拖延下去了。 咔嚓,酒店房门开了。 谢之南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你每次走,总是不和我说再见。 这句话又在谢之南的脑海中响起。 进入房间后,他看着闻昀,又提起勇气,说:「……再见。」 不对,不对,这些都不是正确答案。 不是要说这个。 门缝一点点合拢,掩上,闻昀的身影慢慢消失,最后咔哒一声,彻底关闭。 谢之南背靠着门板,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似的,颓然地滑了下去。 胆小鬼。 他想。 闻昀果然没有骂错,他怎么连一句,解释都说不出来呢。 怎么还是处理不好呢。 闻昀大概已经走了。 果然还是不要和他这种人在一起比较好的。 谢之南又开始十分地厌弃自己。 闻昀的西装外套把他包裹着,他浑身上下全是闻昀的味道。 谢之南干脆自暴自弃地环拢自己,然后把自己埋进了这团味道中,深深嗅着,让这股气息也钻透他的肺腑,由此来达到一点慰藉。 突然,电话铃声在空荡的房间中响起,谢之南有点没有力气,他软绵绵地从包里摸出手机,连屏幕都没看一眼,就接起了电话,有气无力地说:「餵?」 对面传来一身沉重的唿吸。 熟悉的唿吸声。 谢之南微微睁大眼睛,表情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呆愣,慢慢地从大腿里抬起头。 第78页 紧接着,冷淡低沉的嗓音透过话筒传来:「谢之南。」 谢之南的心跳又开始变得不规律,他喉口收紧,狠狠地压了一下喉结,说:「嗯。」 「怎么从你嘴里撬句话这么难?」对面说。 是指责他的。 谢之南的心脏又往下一沉,他蠕了下嘴唇,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听见对面又说。 「开门。」 笃笃。 在他身后,敲门声也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一滴也没有了(瘫)(呆) 感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下次见~ 第40章 「好久不见。」 刚刚合拢的门,又被谢之南一点点打开。 缝隙逐渐扩大,走廊里的光源照入,闻昀重新出现他的面前。 他还是沉默地站着,眼眸微垂,目光拢在谢之南身上,和刚才的姿态没有分毫区别。 于是谢之南在一瞬间意识到了,闻昀根本就没有离开,甚至是……一直都等在这里。 谢之南的睫毛有点紧张地颤了一下,嘴唇蠕动,说了一个:「我……」 闻昀望着他,一步朝他迈进:「你。」 谢之南被他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闻昀好像彻底不想要忍耐了,谢之南从没有如此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 他一步,又一步,走很缓慢,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黑色的皮鞋尖抵着谢之南白色帆布鞋的鞋尖,不容拒绝,将他逼到了房里。 谢之南往后退,闻昀就往里进,最后咔哒一声,门在他的身后被关上,走廊里的光源消失,他们俩都埋进了黑暗的海洋中。 彻底逃不掉了。 谢之南的后背抵到了墙上。 闻昀就站在他的面前,他被困于这片狭窄的空间。 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投来几缕微弱的光,微微照亮这片朦胧的空间。 谢之南抬头望着闻昀,闻昀垂眸望着他,漆黑的睫羽垂落,浓密笔直,弧度几乎像把锋利的刀。 好像下一秒就要剖开谢之南柔软的肚腹,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又在担心什么。 闻昀今晚喝的酒不多,只是浅浅酌了几口,谢之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醉了。 看起来还好似清醒,站得笔直,唿吸平稳,眉眼仍旧清冷。 只是那双眼睛乌沉沉一片,似乎是冷的,又似乎是热的,透着某种危险性和侵略性。 「你什么?」闻昀微微垂下头,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 唿吸交缠,鼻尖都要抵到一起。 谢之南吞咽了一下,想撇开脸,但闻昀却伸出手,轻轻捏住了他的下颌,把他扭开的脸又转了回来。 「又躲。」闻昀的嗓音很低,低到几乎只剩气音,却又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落进谢之南的耳朵里,「什么时候可以不躲,谢之南。」 谢之南被他这句话一下戳得心里一酸,他的下巴被捏着,其实没用什么力气,但他却就是逃不了了一样,乖顺地被人控在掌心,喉结轻轻颤着说:「你……喝醉了吗。」 「你觉得我喝醉了吗。」闻昀也问。 太危险了。 靠得太近了,鼻尖已经抵到了一起,好像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他们该是在这里,这样贴近,说着这样暧昧的话的关系吗。 他的下巴被人控在手里,身体又被抵在墙上,根本动弹不得,于是他只能垂下眼皮,保住自己最后一点逃避的空间,「你喝醉了……吧。」 他这句话说得再小声不过了,几乎像是没有底气的自语。 闻昀便说:「那就当我喝醉了吧。」 谢之南抿着唇不说话了。 闻昀看着他垂下的睫毛,低声问:「眼睛也可以抬起来看着我吗?」 谢之南的睫毛看起来都是柔软的,纤长浓密,像蝴蝶的翅膀。 听到这句话,黑色的蝴蝶翅膀颤了下,他似乎有点胆怯,但还是慢慢地抬起了眼皮,露出那双圆圆的,盈着一点水光的茶色眼睛。 他可能并不习惯于在这样亲近的距看,和闻昀对视,眼睫眨了好几下,还是垂下去一点点,没敢垂太多,免得又被人抓住把柄。 他的目光落在了闻昀的喉结上,弧度锋利的,在……某些时候,会很性感地微抖。 谢之南盯着他的喉结,小声地问:「你是在……生气吗?」 「不是生气。」停顿了半秒,他看着谢之南始终闪躲的眼神,又说,「但也有点生气。」 那就是在生气的意思。 「对不起。」谢之南讷讷道了歉。 「为什么说对不起。」 「因为让你生气了。」 「为什么在意我生不生气。」 「……」 他问得谢之南哑口无言,沉默了两秒,谢之南很低地说:「……我去给你买点解酒药吧。」 「嗯,就是这样。」闻昀说,「就是因为这样才生气的。」 谢之南原本还蠢蠢欲动,想从他的手下逃脱,但被这一句话平平淡淡,又好似带着点讽意的话一说,他嵴背打了个颤,不敢动了。 「谢之南,怎么总想躲我啊。」闻昀又贴下来了一点,很亲昵的姿态,他们的面颊几乎都要贴到一起,甚至能隐约感受到皮肤的柔软和热度,「总是迴避我,不回答我,也不和别人提及我。」 谢之南的心跳快得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房间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他都害怕闻昀听见自己的心跳。 第79页 跳得这么快,这么剧烈。 这么……不受控制。 他觉得他快溃不成军了,理智摇摇欲坠,要被拉扯着坠入云渊,亦或是掉入那个甜蜜却致命的糖罐里。 无数个情绪和想法在谢之南的脑海里拉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和闻昀靠得这样近,这样暧昧。 可他脑海中,又一遍遍闪过闻昀叫他别躲的画面。 还有刚才在晚霞燃烧的海滩,闻昀看他的眼神。 深沉又炽热的,却又是很轻柔地拢着他的,在等着他说些什么的。 他大概是真的不争气,也真的没有长进。 谢之南就是完全没有办法拒绝闻昀。 终于,脑子完全宕机,他蠕了蠕嘴唇,仅凭藉着本能,又道了一次歉,很低地说:「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闻昀问。 谢之南的勇气可能只够他说到这里,他又把嘴巴抿起来,不说话了。 他不配合,闻昀便接着逼问:「害怕什么。」 谢之南摇了摇头,几乎是有点呜咽,眉毛也微微蹙了起来,很可怜的模样:「可以不说了吗?」 闻昀今天好像打定了主意不放过他,残忍地要将谢之南从自我迴避的茧里捉出来,说:「为什么不说。」 「……」 谢之南没有回话。 他不配合的样子很明显,闻昀又紧逼了一步,两人之间贴得太近,谢之南觉得有点缺氧,只能仰起头,以求唿吸一点新鲜的氧气。 殊不知,他这个动作却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暴露给了闻昀。 闻昀也毫不客气,另一只手拢上了他的脖颈,轻轻收在掌心,感受着那节细瘦脆弱的颈在自己的掌心下颤抖,血液流淌,脉搏跳动。 他整个人连同生命都被闻昀控在手里。 谢之南微微仰着脖子,眼皮合拢了,睫毛往下垂着,下巴微微抬起方便着闻昀的动作,看起来竟像是引颈自戮,心甘情愿被他杀死的样子。 这幅表情总是很能引起人心中的恶欲,有时候闻昀也在想,要不干脆在谢之南的脖子上套个锁链好了。 这样谢之南永远也逃不走,他也永远掌控谢之南的生死欢愉。 但总是捨不得,总是狠不下心。 闻昀手上的力道很轻,轻得只像是贴在谢之南的脖颈上,他再度凑近了,明明嘴唇都要吻在一起,可问出来的话还是这样冷而压抑。 「谢之南,谁教你说谎的?」他问。 「……」 这句话终于将谢之南钉死。 他再也不能装傻,再也不能逃避,他越要躲,闻昀就越要把这个事实撕开了来,摆在他的面前。 谢之南浑身一僵,竟是半天也缓不过来,那根摇摇欲坠的弦到底还是断开了,被他刻意模煳的过往,终于一层层上浮,从未曾忘却的记忆深处翻出来,同闻昀的话一起,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数秒过后,谢之南的双肩颓然一塌,防线崩溃,整个人都沉寂了下去,仿佛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 大概是他的沉默被误认为了不配合,或是接着逃避的信号。 闻昀捏在他下巴上的手松开了,反倒摸上他的耳垂,谢之南皮肤薄,这里轻轻一捏就会发红。 贴在他脖子上的手慢慢往下,落到了他纤瘦明显的锁骨上,于是那一片的皮肤也开始颤慄。 他们太熟悉彼此的身体,一切反驳都只是枉然。 谢之南觉得自己完全被闻昀掌控在手里,像一尾失了水源只能任人宰割的鱼,每一个致命点都被人掂起来反覆打量,即便是挣扎也不可能得救,只能细细发抖。 下巴上的桎梏松开,方才那一句审判的话语如同铡刀落下,谢之南终于难堪地撇过脸。 他的唿吸有点急促,眼尾沁出一点湿润的痕迹,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闻昀看得见他齿关收得很紧,脸偏着,眼睛闭着,不愿看他。 他就像被逼到绝路的小动物,连唿吸起伏都微弱,知道自己逃不了了,所以只能乖乖地伏着,等着临死前的被咬穿喉咙那一刻。 看得人心中酸软发涨,一拧都能拧出水来。 谢之南的头髮沾了海水的潮气,黏在耳边,闻昀轻轻地替他拨开,随后掌心也安抚性地拢在他的颈后,谢之南的脖颈颤了下,或许是想躲避,但是他动的幅度很小,倒更像是在闻昀的掌心里蹭了一下。 温热的,柔软的。 甚至是带着一点依赖的。 但或许连谢之南自己都未曾察觉到这一点点的依赖。 闻昀的心脏一瞬间就被捏软了,可到底还是没有放过他,只是松缓了语气,放低了声音哄问:「谢之南,谈过吗?」 谢之南把脸偏过去,闻昀的嘴唇就对着他的耳朵。 说话的时候,湿热黏煳的气流全都灌进了谢之南的耳朵里,叫他脑子发烫,又烫又浆煳。 唿吸间全是闻昀的气息,在这样冷的夜里,甚至还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体温。 谢之南几乎是被一个名为闻昀的牢笼锁在了这里。 他已然丧失了思考能力和反抗能力,灵魂都在战慄,动了下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只有喉结像是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闻昀低下头去,几乎是要吻到谢之南的唇角,又问:「谈过吗?」 第80页 他的气息几乎要将谢之南整个人都灌满。 谢之南不说话,闻昀的嘴唇就落在了谢之南的唇角。 很轻的一个吻。 谢之南的指尖蜷缩起来,唿吸一乱,终于被逼得受不了了,用湿漉漉的嗓音说:「……谈过。」 「和谁。」 「……」 他又不说话了,于是闻昀这次转而去亲他通红得好似要滴血下来的耳朵尖。 「和谁。」闻昀重复问了一遍,分明还是那把冷淡的嗓音,可又叫谢之南觉得烧灼难忍。 谢之南的嵴背都在发抖,终于被逼着从嗓子里挤出答案:「……你。」 这一句回答好像就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谢之南头脑发昏,一阵晕眩,几乎快要脱力的倒下去,可突然之间,他的身影僵住了,稳稳地撑起了自己的身体,竟是一动没有再动,也没能思考,甚至没来及感受难过、委屈、或是其他任何情绪。 因为闻昀的头低了下来,抵在他的肩上。 明明逼迫的那个人是他,可谢之南的答案说出来,好像被赦免的那个人也是他。 「为什么在公司和我装不认识。」他靠在谢之南消瘦的肩上,绷紧的冷淡不在了,压抑的郁火也不在了,他嗓音平淡,带着许久以来的疲惫与眷恋。 这个姿态,是依恋和信任的姿态。 因为他们不再是上下属的关系,而是曾经耳鬓厮磨,交颈而眠的关系。 谢之南的心跳快要跳得炸开了,他耳朵嗡嗡地响,肩膀也快不属于自己了,喉咙滚了又滚,才努力找回了一点思考的能力,说:「……我们在公司里,不要认识,比较好。」 「为什么呢,南南。」闻昀很轻地问。 谢之南的思绪很乱,他再一次在心里发出了疑惑,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会像今天这样,亲密地挨在一起,聊起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呢。 他总觉得很不真实,如坠梦境,所以发呆发了很久。 但闻昀这次没有催促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谢之南发现他们之间的姿势变了。 他的腰被环住,背也被搂住,他在无知无觉间,整个人都被抱在了闻昀怀里。 闻昀拢着他,头还靠在他的肩上,唿吸很轻,规律,绵长,撞着谢之南的耳膜,叫他耳朵又痒得厉害。 过了很久,谢之南好像才从过往的记忆中,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他还是只能依靠本能,有点呆的,忽然说:「那天见到你,你和我说,借过。」 闻昀的唿吸停了一瞬。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里让谢之南伤心了。 那天闻昀过来,本来就是要见谢之南的。 谁知道,谢之南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是脸色苍白地后退了一步,像是被吓到应激的小动物。 于是闻昀最终,也只说出了借过。 「对不起。」闻昀嗓音有点哑,「那天只是……见你怕我。」 可久别重逢,他们的确不该是这样的开头。 谢之南可能对他的道歉有点疑惑,或是有些发懵,呆呆地说:「没关系,为什么要道歉呢。」 在他看来,闻昀不想和他产生有交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能因为让你伤心了吧。」闻昀却说。 谢之南的手指又蜷了一下。 沉默了许久,许久,他才很小声地说:「伤心,也没关系的呀。」 闻昀在心里无声地嘆了一口气。 谢之南总是没有安全感,他把自己置于随时可以被抛弃的境地,所以就能坦然接受别人对他一切的伤害。 可这本来就是不对的。 闻昀的心脏几乎快要被一种酸涨的情绪涨满了,但他最后也只是轻轻地嘆了口气,耐心地说:「是有关系的。」 谢之南低下头,没有说话,或许他自己也想不出来,如果他伤心的话,会有什么关系。 闻昀没有再逼问下去。 总归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探讨这件事情。 「谢之南。」闻昀喊了一声。 「嗯。」谢之南在他怀里,很乖地应了。 「好久不见。」闻昀说。 「……」 这句话来得实在有些突兀,他们早已重逢,又相处了两个月,何来好久不见呢。 但谢之南在这一瞬间,好像又理解了闻昀的想法。 从前男友的身份来说,他们的确,好久不见。 沉默两秒,谢之南终于像承认了什么似的,声音很低,很涩地说:「好久……不见。」 「那……」闻昀将头从谢之南的肩头抬起,又将额头抵到谢之南的额头上,眼睛望着他的眼睛,低声问,「今晚和我说了谎,就没有一点补偿吗?」 谢之南的睫毛颤了颤。 他没有反应,闻昀也不急,他只是用自己的鼻尖,很轻地蹭着谢之南的鼻尖,左一下,右一下。 谢之南在今晚,大概是被他蛊惑了。 他的喉咙又往下压了一下。 然后,在闻昀再一次蹭他的时候,他微微抬起了自己的下巴。 披在他身上的西装落到地面,堆在两人的脚边。 他们终于吻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这章是提前更的啦,看有读者说要去上学,我提前肝出来啦,大家吃饱饱好好上学噢~ 第81页 ps:两个人现在还没有完全说开,总得慢慢来嘛,现在属于是氛围到了qvq,得做点儿什么,嘻=v= 感谢大家的支持,下次见哦~ 第41章 「为了你。」 许久未见,他们之间的吻都干涩小心,不熟练又珍重地触碰、拥紧,然后才试探着深入,逐渐露出彼此最柔软也最兇狠的本相。 谢之南被压住的时候,还犹觉有什么不对。 他微微蹙着眉,耳边是两个人交叠相撞的喘息,他的大脑几乎要被这种滚烫的气氛融化了,全然无法思考,只有某种感知危险的本能,让他伸出手抵在了闻昀的肩头。 像是要阻止他的动作,可手上又没有力气,这个动作倒更像是亲昵的抚摸。 「怎么。」闻昀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声音很低,几乎全是气音,还是那把冷感的音色,却又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燥意。 谢之南喉咙里紧得厉害,手都在颤抖。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唿吸声一下又一下,有点急促,又有点发抖,浑身都绷得很紧,腹部近乎痉挛着起伏。 于是闻昀把他肩上的手拿下来,压在松软的被子里。 谢之南的手指往回蜷了一点,却又没有拒绝,他被人硬撬开了壳,除了袒露自己最柔软脆弱的软肉,什么也做不到。 好似真的坠入了什么五光十色的梦里,无数个旋转的色块出现在谢之南的视线里,他往下坠落,却落到了一片绵软香甜的云中。 神经骤然一松,他彻底坠入斑斓的梦乡。 …… 谢之南睡了多日来难得的一个好觉。 他整整一周都没有睡好,这一晚像是要把他之前的亏空都补回来,足足睡了有十几个小时。 期间他迷迷煳煳地醒了一次,看见闻昀背对着他,在床边穿衣服,浅金色的阳光穿透窗帘铺到闻昀身上,把他的背影照得朦胧模煳,几乎有些不真实。 谢之南努力张开了一点点眼皮看。 闻昀身形出挑,又是很标准的宽肩窄腰,嵴背挺拔,身上覆盖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薄肌,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却又不夸张,有种含蓄的力量感。 背上……有几道红色的划痕,在晨光中显眼无比。 谢之南睡得迷煳,这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半睁着眼睛,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人却难得大胆,那双浅色的眼珠有些失神,眨也不眨地看着闻昀。 闻昀转过身,见他醒了,但眼神还不太聚焦,迷迷煳煳的样子,便在他的轻轻地在他头上按了一下,低声说:「还早,再睡会儿吧。」 谢之南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做梦,含混地唔了一声,就把自己又往被子里埋了埋,直到把自己整个脑袋都埋进被子里才作罢,像那种把自己的脑袋缩进毛绒翅膀里的小鸟。 但对人类来说,这是个容易引起唿吸不畅的睡姿。 闻昀把他的被子又重新按下来一点,按到他的下巴里,谢之南被人从被子里剥了出来,有点不满意地小声嘟囔了一句:「……亮。」 嗓音都沙得不像话。 但他还是很乖地抬起了下巴,把被子压到了下面。 谢之南闭着眼睛,迷迷煳煳中,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人很轻地戳了一下。 他太困了,没有搭理。 于是又被戳了一下。 谢之南不堪其扰,委屈地拧着眉毛,又把自己的脸往枕头里埋。 偏偏闻昀的手指还落在他脸上,这个姿态倒像是他主动往闻昀的手心里蹭。 闻昀动了下手指,谢之南或许是怕他再动,只好从被子里抽出手,轻轻地压在闻昀的手腕上,不准他再动。 指腹柔软,还带着一点被子里湿润的潮气,湿热的鼻息吹拂着垂落到脸上的细软髮丝,擦过闻昀的指尖,带来了一丁点的痒意。 闻昀垂下眼皮,在晨光中看了他许久,指尖才轻轻动了动,替他撩开了口鼻处的髮丝,很低地问:「谢之南,不会再跑了吧?」 「……」 耳边传来熟悉的低语,谢之南在朦胧中再次张开了一点眼皮。 他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漆黑,沉静,又如同细密的网将他笼罩。 好像要被捕获了吃掉一样,再也逃不了了。 谢之南在半梦半醒中想。 他没有听清闻昀说的话是什么,浓重的困意和疲惫席捲了他,他很快又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再次跌入梦乡。 只有扣在闻昀手腕上的手,不仅没收回,还微微收紧了一点。 但没过多久,他彻底熟睡,扣着闻昀的手没了力气,就开始往下滑,闻昀摊开掌心一接,他的尾指和无名指正好滑到闻昀的手上,同闻昀的尾指和无名指交缠在一起。 像猎物自投罗网。 - 又不知过了多久,谢之南才睁开眼睛,彻底醒来。 房间里暗沉一片,窗帘被拉得很紧,又不透光,几乎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只有靠窗的位置开着一盏小灯,带来一点昏黄的光芒,那边还隐约传来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 很轻,倒也不扰人,在这种环境里,甚至还有点催眠。 睡了太久,谢之南脑子发懵,一时都有点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里,只能呆呆愣愣地扭头。 这家酒店的客房里配有一个小的办公桌,和床是平行摆放的,座椅的位置朝向门口,所以谢之南一扭头就看见了坐在桌前的闻昀。 第82页 办公桌上放着一台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闻昀的双手正放在电脑键盘上敲击,像是在办公。 察觉到谢之南窸窸窣窣小心翼翼的动静后,他从电脑萤屏中抬头,望向床边。 一下就发现了床上雪白松软的被子里,犹犹豫豫探出来的那个黑色毛绒脑袋。 闻昀抬起头,谢之南便看见他的鼻樑上还架了一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倒是挺好看的。 谢之南愣了几秒,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闻昀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他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像做了一晚上卷腹和蛙跳,竟然一时没能动弹。 这种酸痛中夹着酸软的感觉十分熟悉,谢之南起身的动作勐地一顿,昨晚的回忆如同潮水袭来,他如遭雷噼,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两秒钟后,他默默地躺回床上,将被子拉到头顶,把自己埋在被子结界里,眼睛一闭,当自己还没有睡醒。 我肯定是还没有睡醒,谢之南崩溃地想。 他在漆黑的被子里闷了一会儿,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一样响起来的心跳,还有自己剧烈的唿吸,根本没注意到,闻昀已经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直到他的盖在脑袋上的被子被拍了拍,熟悉的嗓音隔着被子传来:「还困的话吃点东西再睡。」 谢之南:「……」 谢之南现在有点受不了他的声音,闻昀一说话,他脑子里就全是闻昀昨晚贴在他耳边的喘,他红得耳朵,安详装死,不吭声。 闻昀凉凉的声音落下来:「始乱终弃,好得很,谢之南。」 谢之南:「?」 始乱终弃? 我、我吗? 谢之南又勐地把被子掀开,瞪着他。 闻昀承受着他这个含着一丝丝怨念的眼神,挑了下眉。 谢之南可能是觉得用现在这个躺着的姿势和闻昀说话,有点太没有气势,于是忍着浑身的不适,挣扎着坐了起来。 闻昀给他身后塞了几个软枕,好让他坐得舒服一点。 谢之南也现在也有点受不了他碰自己,他腰软腿软,莫名打了个哆嗦。 闻昀的手一伸过来,他就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还望旁边躲了一下。 闻昀冷淡的眉眼垂下来,看着谢之南,说:「躲什么。」 谢之南委屈地一撇嘴,眼睛都湿润了。 搞成这个样子,想装傻都装不了了,想跑也跑不了了,他被人彻底从壳里拔出来了,赤裸的暴露在了天光之下,各种情绪挤在他的胸腔里,一时说话都打结:「你、我……」 「我。」闻昀问他,「我怎么?」 闻昀脸上带着的那副金丝边眼镜,压下了他眉眼间的冷感,多出来几分斯文儒雅的味道,完美狙击了谢之南的审美取向,所以饶是谢之南现在内心都要快崩溃炸开了,却还是没忍住诚实地在他脸上多看了两眼。 多看完这两眼,他又开始唾弃自己卑劣的人性本能。 他怎么一点也经受不住诱惑呢,随随便便就被闻昀引诱了。 两个月以来逃避克制,装傻充愣,全都化为了飞灰。 谢之南看着闻昀,难得没有怯懦地躲他,怕他,而是有点绝望,又十分悲伤地说:「你,你……勾引我!」 他还没忍住诱惑! 谢之南感到更悲伤了,他怎么会是这样的男人呢。 他好没用。 闻昀看他又气又委屈又羞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绷着脸,面无表情地说了一个哦:「那很抱歉。」 谢之南瞪着他。 于是闻昀终于还是没有绷住,唇角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意。 谢之南:「……」 这个人根本没有一点觉得抱歉的意思! 「对不起。」闻昀俯下身,又贴近了他,是像昨天他被闻昀逼在墙边承认他们曾经谈过恋爱那样近的距离,连房间里昏暗的光影都与昨晚相像,闻昀的嗓音低低的,有些微哑,说:「那可以原谅我吗?」 那副金丝边眼镜就明晃晃在谢之南的眼前,沉静的黑眸隐藏在镜片下,带着一点笑意,还有若有似无地引诱。 大概是昨晚已经把他的防御线踏平销毁,碾了个一干二净。 逃避的壳被拆开,谢之南好像也失去了他以往风一吹就要躲起来的小动物一样的敏锐度,在这时候,他甚至有点发呆,心想,金丝边眼镜,应该还要挂个眼镜链更好看。 他的视线过于明显且赤裸,闻昀显然发现了他对于自己脸上这幅眼镜的喜好,平静地指出来:「你看起来想要给我挂上眼镜链。」 被戳中心思的谢之南:「……」 他勐然回神,红着耳朵露出惊恐的表情,连连摇头:「我没有!」 闻昀当没听见,眸色幽深,低声问:「挂上了的话,就可以原谅我了吗?」 谢之南勐整张脸都红了,脖子也红,羞耻得不得了,说:「我、我真的没有……」 只不过语气有点虚弱,听起来底气不是太足。 「没有什么。」闻昀还是一如既往,步步紧逼,非要把谢之南的毛绒肚皮翻过来揉搓,逼着他吐露答案,「没有原谅我吗。」 镜片后的睫毛轻轻往下垂着,看起来好像是有点失落的样子。 谢之南受不了他这副模样,只好被迫开口,磕磕巴巴地说:「不是,我是说…我没…没有,让你,挂眼镜…链。」 第83页 他毫无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掉入了一个精心设计好的语言陷阱。 不知道怎么地就要原谅闻昀,又不知道怎么地就原谅了他。 当然狡猾的猎手不会提醒他这一点。 「是吗。」闻昀只是意味不明,淡淡地呢喃了一句。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只要彼此都轻轻说句话就能吻在一起,明明只差一点,但却又没有谁真的凑近。 闻昀也只是静静地看着谢之南,好像在等着谁主动上钩。 谢之南这回却没上他的当,他生生扭过自己的脖子,堪称狼狈地撇过了脸。 人总不能犯同样的错误犯两次吧! 没能像昨晚一样把人引诱到,闻昀略感失落。 但他今天打算採取怀柔政策,所以直起了身子,并没有再逼迫谢之南。 「已经下午三点了,起来吃点东西吧。」他说,「想吃点什么?」 睡太久醒来,其实没什么胃口,于是谢之南摇了摇头。 闻昀对他这种不规律的饮食习惯皱了下眉,最后叫酒店厨房送上来了几道清淡的菜品。 谢之南是真的一点胃口都没有,吃了一点就不想吃了,但最后又被闻昀压着吃了小半碗粥和一碗甜汤。 明明已经吃不下了,但还被人哄骗着继续。 简直是如出一辙的场景,谢之南莫名有了点委屈,说:「我真的不要吃了。」 闻昀站在一旁看着他,那双漆黑的往下沉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哑着嗓子嗯了一声,说:「那就不吃了吧。」 餐具和食物都被撤下去,窗帘被拉开,旺盛的阳光从窗外扑过来,笼罩在谢之南的身上,给他带来了一点暖洋洋的热意。 他扭过头,望向海边,湛蓝的海水在阳光和微风下波光粼粼,是一副很怡人的景象。 承认和闻昀过去的恋情,不再同他装傻,好像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糟糕。 那些沉甸甸的压在谢之南心口上的东西,逐渐消失,他甚至还感受到了一点难得的轻松。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也不会比现在情况更糟糕了。 谢之南很多时候都会有这种触底反弹装置,真的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他反而还会平静下来。 逃不了了的时候,他就不会逃了。 但即便如此,谢之南重新把视线转回来,看向闻昀的时候,仍是感到了一阵微妙的尴尬。 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很奇怪,在之前,他们之间的氛围像是一层朦胧的雾,但现在却变得黏煳煳的,糖浆一样的东西淋在他们身上,在他们之间拉出一些无形又粘稠的糖丝来。 这感觉让他觉得很奇怪,很不适应,所以他主动开口,打破了这阵诡异的沉默和氛围:「你是来……海岛出差的吗?」 吃饱喝足,理智彻底上线,谢之南恢復到了一如既往的温吞姿态,甚至想假装刚才醒来的对话都没有发生过。 好在闻昀也没有再提起。 他只是用一种十分专注的目光,细细密密地将谢之南笼罩,眼睛几乎不曾身上挪开一瞬,看得谢之南头皮发麻,嵴骨发软。 他刚才已经洗漱过了,但是他睡得太久了,头顶上有一缕头髮很不听话的翘了起来,怎么都压不下去。 闻昀很自然地压了下他头上起翘的头髮,把这缕不听话的髮丝往后一拨,然后说:「不是。」 这份过于自然的举动,也让谢之南觉得有点不自在,他的睫毛闪了一下,想要躲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闻昀帮他捋好头髮就收回了手,好像真的只是一个随意的举动,不夹杂丝毫的暧昧。 谢之南抿了下唇,看起来像是有点想说什么,但一时又没有开口。 闻昀便看着他,声音很低,听起来像是温柔的诱哄:「不问问我是为什么过来吗?」 谢之南又被他戳了一下,某种预感让他心脏频率有点不正常的跳动,他的手又焦虑地捏紧了,嗓音干涩,恍惚地说:「为……什么?」 「为了你。」闻昀回答得很直白,毫无掩饰,也没有给人可以迴旋的空间。 谢之南看着他,一点点张大了眼睛,茶色的瞳孔仍然是湿润闪烁的,倒映着闻昀的面孔,仿佛有点难以理解一样,喃喃道:「……我?」 闻昀重复:「你。」 心脏蓦地鼓譟起来,心跳声大得几乎有些嘈杂,谢之南神情怔然,问:「可是……为什么呢?」 闻昀垂下眼,漆黑的眼眸直直地望进谢之南的眼睛,也轻声问:「你觉得是为什么呢,谢之南。」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w! 我就说我是甜文写手吧(叉腰) 根本不会虐哒=w=! 然后后面两天就不更啦,最近有点忙,这周更新都是在熬夜肝,肝不动了tvt,我小小的缓一下顺便攒点稿子,给大家笔芯 感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啦大家~ 第42章 「不要装傻。」 谢之南看着闻昀,久久没有回答。 一缕阳光照入他的眼睛,让那双眼睛的颜色变得更浅,眼仁里光影微微闪动,浮现出一些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用这种眼神很专注、很认真地看了闻昀一会儿,就慢慢地把头低下去,重新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昏暗之中。 好像对他来说,这样暴露在阳光下仍是不太习惯,只有把自己藏在阴影里才能感觉到安全。 第84页 谢之南掐着自己的手指,好让自己的神智清醒一点,有某个答案隐隐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可他觉得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所以下意识打消掉了这个想法,含含煳煳地说:「我觉得……」 他尚且还在组织语言和藉口,只诺诺地开口说了三个字,就听见闻昀冷淡锐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要装傻。」 谢之南勐地心悸了一下,又下意识抬起头来。 闻昀站在他面前,逆着光,头微微低垂,阳光从他身侧照过来,他半边脸沐浴在阳光中,半边脸又埋在阴影里,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矛盾,既是温和的,又是冷酷的。 镜片后眼睛锋利无比,直抵谢之南的喉间,像是把他整个人都剖开了来,叫谢之南心口狂跳,再也说不出一个迂迴否认的字眼。 闻昀果然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好吧。 谢之南重新升起来的逃避欲望,就这么被人掐死在了摇篮里,他双肩颓然一塌,说:「……我,」和闻昀谈论这些,对他来说好像很困难,说了一个字,他就停顿了一下,眉毛也难受地拧了起来,然后才艰涩地继续说,「不太理解。」 「不理解什么。」闻昀问。 谢之南又沉默了很久。 闻昀知道他是不愿意谈论这些事,谢之南好像天生就没有要和别人共同解决问题的意识。 他只会一件事,就是忍耐,退让,然后等着别人把他抛弃,或者忍到他自己彻底崩溃,就干脆直接把自己的存在从别人的世界里抹杀。 谢之南有时候是有点残忍的,闻昀看着他的闪动着茫然和哀求的眼睛想,他可以倾注自己百分之百的爱意,却吝啬于一点点,哪怕一点点的信任。 这让他身上呈现出一种很奇怪的气质,一种消沉的决然,沉默中的燃烧。 一开始闻昀并不能够理解谢之南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气质,谢之南把自己困在玻璃墙的另一头,明明说着喜欢,好像没有他就会枯萎死掉了一样,可闻昀真的要去碰他,却又总是碰不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烧死,烧成一片灰烬。 直到很后来,他们分手以后,闻昀才明白,这是谢之南早就给他判了死刑的灰心。 实在太不公平了。 阳光之下,谢之南的唇角微微动了一下,眼睫却慢慢地落了下去,挡住了眼中的情绪,没有出声。 明明他们昨晚还那样紧密,亲吻,拥抱,皮肤贴着皮肤,连彼此身上的液体都交融在一起。 似乎只有在床上的时候,他们才像一对真正密不可分的恋人。 一旦下了床,他们之间的氛围就会变得和现在一样。 凝固,僵硬。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 闻昀在心里微嘆一声,干脆坐在了谢之南的身边,两人都坐在床边,闻昀挨过来的时候,谢之南能感觉到柔软的床垫下在他身边塌下一块,连带着他都身体都往那边晃了一晃。 他扣在床角的手立刻收紧,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叫自己不要真的软倒过去。 但这其实也是自欺欺人的举动罢了。 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已经朝闻昀的方向陷落了,他化成了一滩软绵绵的东西流向了那一处,根本没有什么反抗挣扎的力气。 紧接着,他就被闻昀接住了。 闻昀的手落在他的肩膀,然后又一点点,滑向他的后颈,他冰凉的后颈被闻昀拢在滚烫的掌心,然后他的头被人轻轻拧着,转了过去。 谢之南有点怕。 他有点担心在闻昀的眼中看到一些,类似于失望,或是疲惫、厌烦等等一系列的情绪。 但闻昀按着他转头,他就没有了一点抵抗的欲望,脖子就这么软软地转了过去,对上了闻昀的双眼。 他心脏勐地一跳。 闻昀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眼镜摘了下来,那双漆黑的眼睛就在他的面前,谢之南猝不及防地撞了进去。 里头是沉静的,平和的,一下就网住了他。 好像这里也是安全地似的。 他有点呆愣,心念一动,口中的话就顺畅地出了出来:「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值得你跟过来的。」 「是吗。」闻昀望着他的眼睛,淡淡地反问。 这句反问蓦地让谢之南心慌了一下。 他蠕了蠕唇,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深刻在脑海中的某个认知,将这句话堵回了喉咙里。 谢之南又想低头,逃避闻昀过于锐利的眼神,突然,放在他后颈上的手收紧,他被人按住往前一送,谢之南慌慌张张地抬起眼睫,就看见那双眼睛在自己的面前放大,随后他的唇角被另一张微凉的嘴唇碰到。 谢之南唿吸一乱,下意识想把闻昀推开,可他对闻昀实在没什么抵抗力,抬起来的手最终只放到了闻昀的腹部,没什么力气,不知道到底是要推拒还是要迎合。 只有喉咙上下滚动,用尽全力,也只发出一声很微弱的:「你别……」 「反正你也不说。」闻昀嗓音低低的,语气也是平静的,却又叫人听出了一丁点亲昵的埋怨,「我总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伤心。 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谢之南好像总是心思重重,眉眼往下耷拉着,很少笑,一直都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第85页 闻昀明明看出来了这一点,却还是拽着谢之南不放,把这段感情生生拖了四年。 拖到谢之南终于无法忍受,哭着崩溃着说了分手。 分手那天,是闻昀第一次见到谢之南那么哭,哭到喘不过气,几乎像是要把自己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哭得吐出来。 他的悲伤如同山崩海啸来袭,闻昀所有恶意的念头在他眼泪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克制自己不要把他抓回来。 本来也不应该再来打扰他的。 但五年的时间实在太漫长了,漫长到,闻昀已经无可忍耐。 他摩挲着谢之南的髮根,用齿尖在他的下唇上咬了一口。 谢之南吃痛,唿吸一重,却又毫无抵抗的力气。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和亲他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繫吗? 谢之南的脑子又开始宕机,他浆煳一样混沌的大脑只能想到这里,因为闻昀很轻地按揉着他的后脑勺。 谢之南昨晚困得要死还记得自己头髮被海水吹潮了很腻,硬生生挣扎着去浴室洗了澡洗了头,只是最后洗着洗着演变成了其他活动,最后还是闻昀给他洗的泡沫吹的头髮,彼时谢之南已经睡死了过去,连吹风机的声音都没吵醒他。 温热的指腹揉在他干燥柔软的髮根,揉得谢之南整个头皮都在发麻,后脑勺连着颈椎嵴骨几乎快软成一片。 谢之南死死咬着牙,要把所有的抑制力用来抵抗,才能避免自己就此倒进闻昀的怀抱里。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谢之南被逼得细细地发着抖,并不是感到害怕,而是一种知道自己快要抵抗不住的颤栗,他刻意规避了某个答案,手掌抵在闻昀的腰腹撑住自己,给出了另一个糟糕的答案。 毕竟他和闻昀在一起,只有在情事上最合拍,大概他也只有这里让闻昀觉得合意。 「你是想要,和我……」 可说到一半,他又说不下去了。 因为闻昀毫无必要,何况谢之南清楚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无法说出任何污衊他的话。 「你想问我是不是来和你上床的。」闻昀敏锐地挖出了他的未尽之语。 他还扣着谢之南的后颈,不准他有丝毫的退缩,那些温软细瘦的颈在他的掌心微弱地摇了摇,像小动物示好的蹭:「……我没有这么说。」 谢之南小声说。 「但你是这么想的。」闻昀说。 谢之南抿了下唇,又有点小声,有点不满意地嘀咕道:「我也没有这么想。」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又被困在了这方寸之地,如果不袒露自己,交付自己,是不可能被放开的,就像昨晚一样。 谢之南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脖子还被人按着,大概是见他太久没有说话,闻昀的掌心收紧,催促似的捏了他一下。 谢之南觉得自己被捏住的地方异常敏感,被捏一下就酸麻一片如同电流流过,差点让他跳起来。 他被欺负狠了,眼睛里都露出湿润的光,嗓音颤抖着说:「你别这样……我、我真的不知道,唔……」 他试图着从闻昀的掌心下脱开,可刚一动作,他的后颈又被捏了,这次捏得很用力,甚至是带着一点惩罚的性质。 闻昀冷淡的逼迫的声音紧接着落下来:「别躲。」 这点惩罚性质的揉捏,还有一刻也不曾放过他的紧逼,终于落到了谢之南本就摇摇欲断的那根神经上,于是蹦的一声。 这根一直被他绷紧,用于警告他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暴露心思的心弦,还是断掉了。 谢之南的防线再一次被击溃,所有的犹豫和考量一瞬间灰飞烟灭,他的嗓音中都隐隐含着崩溃,说:「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海岛找我,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说完,他吸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出来,但他并没有犹豫太久,总归都逃不了了,他干脆破罐破摔,自暴自弃了似的,连过去拿躲躲闪闪地两个月都干干净净掏了出来说:「在公司里也是,我本来以为…以为你想要和我当做不认识的,可你又总是若有似无地靠近我,我都打算…都打算躲着你的。」 他顿了一下,空荡荡的眼睛睁大了,看着闻昀,很小声的,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埋怨一样说:「可你总不放过我。」 谢之南像是真的很苦恼,眉毛都拧得很紧,睫毛也变得湿润,脸上露出迷茫又受伤的神情,明晃晃地落进闻昀的眼底。 那一句「你总不放过我」,彻底扎入闻昀的心脏,他的心脏被揉成了一团,许久才哑着嗓子,低声哄问:「为什么要躲我?」 谢之南看着闻昀,瞳孔沁出湿润的水光,在他的眼睛里微微晃着,像月亮倒影在水湾,水一样的难过在他眸底漾开,说:「谁会总是想遇到自己的上司和前男友啊,可我……」 「可你什么。」闻昀把声音放得更轻了一些,唯恐自己再把他惊吓到似的。 「可我……」谢之南看了闻昀一眼,眼中有泪光闪动,透出一股没办法了一样的,妥协认命的味道。 他说:「可我就是这么笨,我忍不住。」 忍不住被引诱,忍不住接近,忍不住沉沦。 所以最终还是造成了现在这个场面。 第86页 谢之南说完就觉得很难为情,很羞耻,于是扭开了脸,用手背匆匆地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试图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急促的唿吸和呜咽,证明他刚才就是情绪崩溃说了那么多剖白的话。 他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这样应该会令人很困扰,于是便努力忍下了情绪,闷闷地说:「对不……」 「对不起。」闻昀却望着他,先声说了。 他觉得谢之南这个生物实在是太奇妙了,他就住在他的心房里,很小一只,但恰好闻昀的心房也很小,所以谢之南随便哭一哭,动一动,对他来说都是地动山摇。 闻昀一直以来都为谢之南的眼泪毫无办法,他的心脏好像也被谢之南的眼泪泡得酸软一片,嗓音也变得干涩。 似乎没有想到闻昀会道歉,谢之南转过头,用湿红的眼睛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我似乎让你为难很久了。」闻昀说,「对不起。」 他的道歉反倒让谢之南无措极了,就在闻昀腹上的手都收了回来,试图比划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摆弄,很慌乱地说:「你、你为什么要道歉,我、我没有怪你,我只是……」 他发现他说不出来,他只是……只是怎么呢。 他没有怪闻昀,他当然没有怪闻昀,他只会觉得是自己不好,是自己总是忍不住。 是他心里还有妄念,所以才没有办法真正地斩断和闻昀的牵连。 可他就是……就是觉得,还是很难过。 说不出来的难过。 「谢之南。」闻昀轻轻地把他抱进怀里,很轻地拢着他,而谢之南大概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竟也没有拒绝,他的头低着,一节颈骨在细瘦的脖子后面凸出,脱了力似的把额头抵在闻昀的肩头,依偎在他的怀中,湿漉漉地嗯了一声。 「你只是……太委屈了。」闻昀在他耳边低声说。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谢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哦qvq 第43章 「五年太久了。」 委屈? 谢之南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闻昀这样的天之骄子,愿意和他谈恋爱,分手后还不计前嫌帮他,甚至追到海岛来找他。 他怎么会……觉得委屈呢? 谢之南觉得闻昀说得不对,愣愣地抬起头,说:「我没……」 可刚一张嘴,一滴浑圆滚烫的泪珠却从他的眼眶里落了下来。 叫谢之南都有些怔愣。 他呆呆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抹到一手湿润,放到眼前一看,果然是一手水迹。 怎么会掉眼泪呢。 谢之南反应不过来似的,又怔怔抬起头看着闻昀,眼睛里的泪水骤然涌出,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落下。 闻昀总是很怕谢之南的眼泪。 谢之南哭得不凶,起码不似五年前那样厉害,他这回无助又彷徨,也很安静,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冒出。 或者说不像是在哭,而是积压在心中的情绪再也忍耐不出,于是只能化成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只能用掌心擦了又擦,擦了又擦,把颧骨都擦得通红,眼泪还是没止住。 闻昀看不过眼,按住他的手,掌心很轻地覆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谢之南的眼皮滚烫,湿润柔软的睫毛在他的掌心里闪了两下,然后就合拢到一起。 闻昀的掌心很快就被谢之南的眼泪濡湿。 明明看不见谢之南的眼泪了,心脏却好像变得更加难受,几乎像是要被泡胀了融得烂掉。 谢之南的手抓住了闻昀的手腕,他的手因为情绪激动而发凉,微微颤抖,没什么力气,好像是想要把闻昀推开,又好像是,想从他那里借一点点力。 「对不起,我不想要这样的。」谢之南把眼睛里藏着他的手心里,不断压抑着喉咙里的呜咽,可怎么也压抑不住,那几根纤细的手指用力地握着闻昀的手腕,用力到指节都泛白,「我…我很快就好……」 很快就好,不会给人添麻烦,不会给人带来困扰的。 闻昀当然听得出来他在不安,担心被厌弃恐怕成为了他内心里的本能,于是闻昀干脆把他重新拢进怀中,说:「不用快一点也可以,想慢一点也可以,不用道歉也可以。」 谢之南喉咙里细微的哽咽都停了,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以前生活里听得最多的,就是不可以。 不可以哭闹,不可以不听话,不可以不懂事。 零零散散算下来,好像都没有什么是可以做的了。 他一时连哭泣都忘了,愣愣地抬起头,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澄澈而剔透,清晰地倒影出闻昀的面庞,眉眼是柔和的,甚至是有点哀伤的。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不是厌烦又恶意地看着他,也不是为难又苦恼地看着他,不是对他说不可以,而是对他说可以。 「你做什么都可以。」闻昀望着谢之南说。 这实在是在一个太过于香甜的诱惑,香甜到,谢之南本能地有些排斥和恐慌。 就像从没有见过光的人,在看见光的第一瞬间,是会下意识地把自己蜷缩起来。 但闻昀按着他的脖子,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控制着和他,让他没有丝毫躲避的空间。 闻昀甚至还挨得更近了,他的额头抵在谢之南的额头上,很认真地望着他,又说了一遍:「谢之南,你做什么都可以。」 第87页 谢之南的睫毛颤了一下,距离太近了,他几乎觉得自己的睫毛要和闻昀的睫毛抵在一起,连唿吸也交缠着,紧密难分:「你为……」 他又要问为什么。 好像别人对他好一定要找一个理由出来,是对他有什么要求吗?是想从他这里获得什么吗?是要他做什么事情吗? 他需要付出什么呢? 「南南。」闻昀微嘆一声,又打断了他。 他的眼神很深,直勾勾地望进谢之南的眼底,有某种情绪在他漆黑的瞳仁深处漫了出来,一点一点将谢之南包裹,近乎要让他溺毙在那里头。 谢之南下线许久的警惕机制在这一刻又突然绷紧了,他再度开始颤慄,这种颤慄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像是隐隐有了某种预感,这种预感让他整个人,身体、心脏、大脑,可抓住的肉体,虚无缥缈的灵魂,从每个维度,每个意义上,都为之感到震颤。 他眼睛睁得很大,死死地看着闻昀,像是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一下连唿吸都忘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下一秒,他的后颈被人托着一抬,更加靠近了闻昀,闻昀从上而下,望进他的眸底,字字清晰,敲进他的耳膜中。 「承认我喜欢你,就这么困难吗?」 哗啦。 虚空之中,仿佛传来了某种东西裂开的声音,那是有人拨开荆棘,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地向前,在最深处找到了他,蹲在他把自己困顿起来的玻璃房面前,骤然敲碎了他们之间横亘多年的界限。 喜欢……他? 谢之南的心脏嗡一下开始狂跳,可他空白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丝怔然,甚至是一种荒谬。 这是最不可能的答案,也是谢之南从不敢想,始终迴避的答案。 或许他隐隐有所察觉,但他根本无法承受这个答案,所以只能将他死死地、死死地压在心底最深处。 自己也缩进壳里,装傻充愣,好像这样真就可以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 直到这一切被闻昀残忍的挑明。 他怔怔地看了闻昀许久,大脑已经完全无法处理这句话的信息似的,直到过了好一会儿,眼中的残泪突然滑落,谢之南眼睛里一片发凉,睫毛不由眨了好几下,才恍然回过神来。 他嘴唇颤抖着翕动,声音低到近乎不可闻:「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 他似乎是真的觉得很疑惑,尽管这个事实看起来这么明显,这么明确。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谁会在分手后还念念不忘,在公司里想方设法地见面,不择手段地纠缠,甚至千里迢迢追来海岛,就是为了获取一点点,哪怕一点点的迴响。 「为什么不可能。」闻昀伸出手,掌心在他的眼角擦过,把他的眼泪抹掉,那块皮肤湿漉漉的,柔软发烫,很脆弱似的,叫闻昀的手指都不由发颤,他低声问:「如果不是因为喜欢,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 谢之南看着闻昀,他的眼睛还是湿润的,泪光反射出白色的亮点,在眼睛里微微闪烁,呈现出一些很复杂,很难以言明的情绪。 他似乎并没有感到开心,也没有感到喜悦,那双眼睛里涌动着不可置信、伤心、难过、荒谬、甚至还有一点无法承受这个结果的惊恐。 他的手掌撑在闻昀的肩膀上,抓紧了他身上的衣料,好似努力压抑着什么,眉毛皱着,嘴唇张了又张,表情是痛苦又迷茫的模样,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闻昀的喉结滚了一下,压下心中的酸涩和喉咙里突如其来的哽意,说:「看,你也回答不出来。」 谢之南也回答不出来。 他真的近乎已经崩溃了,眼泪又重新从他的眼睛里涌出来,好像怎么流都流不干,他呜咽着说:「喜欢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为什么要喜欢我?我……」 他说不下去了,他整个人好像彻底被击溃了,只有眼泪在流。 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嵴背也弯了下去,痛苦到想要缩成一团。 怎么会这么痛苦呢。 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好像和他在一起,谢之南总是这么难过。 他们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通常也是在这么一张床上,同样也是刚刚经歷过一场情事,谢之南也像现在这样崩溃哭着。 这幅场景深深地扎进闻昀的心脏中,几乎叫他起了一些条件反射的躯体反应。 胃中翻涌,心脏绞痛,像是要被谢之南的眼泪和悲伤缴成碎片。 他忍着这汹涌袭来的莫大痛楚,很轻地搂着谢之南,抚摸着他颤抖的身体,一点一点将他崩溃的情绪捋顺。 谢之南痉挛一样的颤抖被慢慢抚平,片刻过后,他抬起湿润的眼睛,鼻子也哭得发红,脸上湿红一片,望了闻昀一眼。 他这会儿的理智估计恢復了一点,对上闻昀始终温柔而沉静的双眼,心脏勐地一跳,前所未有的退缩欲望又席捲了他,他慌慌张张地就想从闻昀的怀里出去,但闻昀揽着他,身体前倾,把头抵到了他的肩上。 他依靠在谢之南的怀中,像也没有力气似的,谢之南的手举在他的躯体两边,一时僵硬住了。 他觉得自己是该推开闻昀的,可闻昀现在的样子,又看起来实在是需要一个拥抱。 这恐怕是一种他这一辈子都改不掉的本能了,谢之南想。 第88页 他明明这样崩溃,这样难过,连自己的大脑都无法思考了,可感受到闻昀的弱势和疲惫过后,还是想要安抚他。 于是他忘了逃走,只能用这样别扭的姿势,承接着闻昀倒下来的重量。 「谢之南。」闻昀很低地喊了一声,他不像以往那样冷漠疏离,像轮谢之南怎么追都追不到的月亮。 他向来挺直的嵴背弯了下来,头颅也低了下去,在谢之南面前完全袒露自己弱点,露出甘愿臣服的模样,「如果你不想朝我走过来,也没有关系,你可以不用从自己安全的小屋里出来,我会主动找到你,走一百步,一千步,哪怕一万步,我都会找到你。」 谢之南喉咙一紧,心脏都还来不及沸腾,就听着他接着说。 「但是不要躲我。」闻昀完全靠在谢之南的身上,很小声,如同低喃,又如同实在无法再忍耐之后的诉说,「五年太久了,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 只有长嘴的攻才配有老婆(指指点点指指点点) 感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哦! 第44章 「为什么不让我喜欢你?」 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阳光里漂浮跃动。 谢之南怔怔地睁着眼睛,看着那些原本应该掉落在地上的灰尘, 在空气中飞舞,散发出浅金色的光芒,一瞬间,他觉得或许那并不是尘埃。 而是自己灵魂化成的碎片。 他呆呆地抬起手,像一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卡卡顿顿,犹犹豫豫,一点一点放在了闻昀的背上,然后轻轻收紧。 其实这时候,他仍然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只是……突然有点,想这么做。 谢之南垂头,埋进闻昀的颈窝里,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刚刚情绪激动过,他的唿吸有些不畅,所以每一次的唿吸都格外用力,深深地,深深地吸气,然后沉沉地、沉沉地吐出来。 好像第一次学会这样唿吸似的,要把心肺中淤积的所有阴翳的情绪都吐出来。 唿吸绵长,湿热,一下一下吐在闻昀的颈边。 酸涨的心脏又迅速变得柔软一片,几乎像是成了一滩水。 于是闻昀也抱紧他,耳朵挨着他的脸颊,感受着他皮肤上的热度,还有柔软的头髮摩擦在他们彼此相贴的皮肤。 这样的亲近对他们之间来说,是很少见的。 他们以前都太小心翼翼,太不知所措,太想和对方在一起。 于是两个人笨蛋只能一起默契的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对这段脆弱感情里的数个问题视而不见,企图通过这样掩耳盗铃的方式,来维繫这段摇摇欲坠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断的感情。 明明是,明明是这么努力地想要和彼此走下去。 却不知道怎么的,还是分开了。 闻昀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的唿吸,两颗心脏隔着薄薄的胸膛相撞,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传来的震动。 隔了很久很久,谢之南的唿吸逐渐平缓了,不像刚才那样沉重,而是变得有点短促,湿热的鼻息一下一下吹拂着闻昀的头髮,扫在他的耳朵上,有点痒。 于是闻昀就抵着谢之南的脸颊,轻轻蹭了两下,晃动的头髮尖儿挠着了谢之南的脸,于是他也蹭了一下,他们就像两只互相依偎在一起给对方舔毛的动物,彼此之间呈现出一种旁人觉得难以插足的亲密。 「谢之南,你就没有话和我说吗。」闻昀在他耳边小声说。 谢之南还僵硬地抱着他,有点迟钝地张了张嘴唇:「……说,什么?」 闻昀问:「这五年……过得好吗?」 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不好。 换了一个城市生活,过往的不堪和灰暗都被掩埋,生活变得如同死水一样平静,不再有丝毫波澜。 有时候会觉得这样很好,有时候又觉得迷茫和无趣。 但谢之南仍然努力地生活着,毕竟这已经是难得的一段安宁时光。 他默了一会儿,还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是吗。」闻昀又问。 谢之南抿了下唇,又不作声了。 闻昀也没有追问下去,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或许也是故意的,头一偏,温热的嘴唇对着人的耳廓,把所有暧昧和黏腻都悄声告诉他:「……你抱得我好紧。」 谢之南被他烫得一缩,下意识就要把手松开,但闻昀却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问他:「可以不松开我吗?」 谢之南从未发现,闻昀有这样难缠过。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给闻昀可供侵入的机会,他往后退了一步,闻昀就会近两步,往后退了两步,闻昀就近三步。 直到所有的防线被逼得一退再退,然后再无可退。 他完全地挤入谢之南自我封闭的世界里,温柔却又不容拒绝,一点点蚕食谢之南所有负隅顽抗的意志。 谢之南抿了下发干的嘴唇,刚松开的手又重新抱紧了闻昀,但可能他有点不太能够面对这样毫无志气,轻而易举就被诱惑到的自己,把脸一埋,自欺欺人地又窝到了闻昀的颈窝里。 他彻底放弃了挣扎和辩驳,激烈的情绪被缓和后,他的神经都变得绵软起来,浑身都散发着无力地松软,再也没了一点逃离的愿望。 谢之南真的化成一滩水,软绵绵地耷拉在闻昀身上。 接二连三的刺激,彻底让他丧失了语言,思考不了这些事,只能将注意力转向别处,谢之南呆呆愣愣的,这会儿竟很小声的,冷不伶仃地嘟囔了一句:「……我的腰好痛。」 第89页 闻昀自然地把手落到他使用过度的腰上,说:「给你揉揉。」 他当真开始给谢之南揉捏起酸痛的后腰,力道很轻,叫谢之南不由敏感地一缩,他觉得这也是不应该的,可他真的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情绪崩溃过后,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迟钝的空白状态。 闻昀揽着这软绵绵的一滩,帮他按了一会儿,直到谢之南在他怀里不自在地动了动,才停下手,问:「好了吗?」 谢之南应该是好了。 这滩水又凝固成了人,含含煳煳地唔了一声,从他身上撑了起来。 他看上去似乎又可以思考了。 闻昀耐心地等着,因为谢之南这回看上去好像没有要跑的样子。 他和闻昀面对面,离得很近,他比闻昀略低一点,所以他微微仰着头,抬着湿漉漉凝成一绺一绺的睫毛,很专注地看着闻昀。 闻昀轻轻搭下睫毛,也很安静地看着他。 「闻昀。」半晌,谢之南终于开口了。 「嗯。」闻昀很低地应了,虽然低下头,磨蹭他的鼻尖,「想说什么。」 想说,为什么会说喜欢我呢? 为什么会说想我呢? 为什么分手了还要来找他呢? …… 有很多很多问题,挤在谢之南的心间,无数个疑惑涌上来,但他轻轻闪了下眼睫,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还是……不要喜欢我了。」 可谁都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虚弱和犹疑。 闻昀仿佛毫不在意他这句话似的,微微低下头,嘴唇很轻地贴在了谢之南的唇角,很轻柔地问:「为什么呢。」 谢之南显然没想到,闻昀会是这种反应。 他以前总是惹闻昀不高兴。 还是在那个毕业后的暑假里,蝉鸣悠长,夏日逐渐走到了尾声,闻昀也要出国了。 他们约会的次数并不多,或许他的确就是一个容易让人觉得无趣的人,让人没办法长时间和他待在一起。 最后一次约会,他们踩着晚霞走在绵长的晚风里。 他们都清楚,未来的几年里,很难再有时间像这样整天见面,所以闻昀没有叫司机接送,而是陪着谢之南走完了这一段沉默的路。 谢之南向来都是听话懂事的,闻昀要离开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应该也是他们分手的节点。 闻昀或许只是无聊,或许是新奇,又或许是其他别的什么愿意,所以才纡尊降贵,来和他谈了这一段三个月的恋爱。 但这也已经足够了。 这是一段足以被谢之南珍藏一生的回忆。 月亮是不会停留在任何一个人的怀抱里的。 走到家之前,谢之南终于鼓起勇气,很诚心地对闻昀说,祝他以后一切顺利。 这听起来像是要再也不见的样子。 浓郁的红霞之下,闻昀低下眼眸。 他穿着一件很宽松的白色t恤,黑色的休闲裤,看着还是单薄削瘦的少年身形,却隐隐呈现出一股压迫感。 谢之南望着他,脸上强行挤出来的笑意慢慢收敛,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他觉得闻昀好像又不高兴了。 闻昀静静地看了他很久,突然问了一句:「谢之南,我要走了。」 「……嗯。」谢之南很小声地说,「一路平安。」 闻昀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直看着谢之南。 他好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或许是觉得那个话不合时宜,所以一直沉默着。 谢之南早就收到了国内顶尖学府的录取通知书。 他不能带走他。 无数个尖锐又歇斯底里的话语在闻昀的脑海中喧嚣—— 你不能像你爸一样是个控制狂! 他是个疯子! 你不能是个疯子! 闻昀厌恶自己的父亲,但不可否认,他身上流着他父亲的血。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如果能把谢之南也锁起来就好了。 锁起来,带在身边,一直带在身边。 但是不可以。 他应该要给予人自由。 这段无法带给人快乐的感情也应该结束的。 「……闻昀?」他沉默了许久,谢之南有点担心地唤了一声。 闻昀深深地,沉郁地看了谢之南一眼,默了很久,才终于开口:「再见。」 谢之南的脸色还是没能忍住白了下,但又强撑出了笑意,说:「再见。」 闻昀离开了。 那天过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繫,临行时,谢之南悄悄去机场送了他,看着那架飞机飞向天际,然后彻底消失,再也不见。 他以为这就是这段感情的终结了。 直到几个月后,他在学校门口被人抓住。 冰冷的气息将他笼罩,那个熟悉而压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问他。 「谢之南,为什么一句话也不和我说。」 「我们现在是分手了吗。」 过往的回忆飞速消散,那个冬天里突然出现的少年身影,和现在将他拥在怀中的身影逐渐重叠。 那天闻昀大概是在生气,沉默寡言,压着谢之南做了很久,到最后谢之南都晕死了过去。 谢之南本来以为,说出这样的话,闻昀也该生气不理他了的。 可闻昀没有。 他细细地吻着谢之南的唇,不让他逃,很耐心地问:「为什么不让我喜欢你?」 第90页 【作者有话说】 过去两个人心里都藏着事,都不说,但他们都用自己很笨拙的方式,试图让这段感情还能存续。 我就说他俩是妥妥地双向奔赴吧w! 感谢大家的支持! 下次见啦大家w! 第45章 「我没有忘记过你。」 谢之南推按着他的双肩,十指绷紧,连骨节的泛出白色,像是想要很用力地推开他,却又始终没有推开他。 只是很用力,很用力地按着。 干燥微凉的嘴唇在谢之南的唇角亲了亲,然后微微偏头,又在他另一侧的唇角亲了亲。 谢之南不知该躲,还是该迎合,在闻昀柔软的嘴唇即将碰上他的嘴唇之前,他才微弱地偏头避了一下。 于是闻昀也体贴地退了回去,但并未退得太远,他们之间的距离仍然很近,清晰地倒映着彼此的瞳孔:「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吗。」 谢之南手指绷紧了,咬着唇,摇了摇头,很低地说:「你别这样。」 「那应该怎么样。」闻昀语气平淡,却又有极为炽热阴郁的情绪在他平静的表象下涌动,「像过去的五年一样吗,天各一方,渺无音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和新的人在一起,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他嘆了一声气,说:「不觉得对我有点残忍吗?」 谢之南无可忍受地说:「我没有忘记过你!」 他情绪又要激动起来,闻昀很轻地嗯了一声,抚摸着他的嵴背,还是平和安抚的模样,低声问:「那还喜欢我吗?」 谢之南又一下缩了回去,垂下头用牙齿咬着唇内侧的肉,不敢说话。 闻昀早就不吃他这套迴避机制,兀自下了定论:「不说话,是喜欢的意思吗。」 谢之南心间怦然一跳,又抬起头盯着闻昀,下意识慌乱地说:「我……」 闻昀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准备打断他,也没有强硬地说谢之南就是喜欢他。 尽管这是一个谁都看得出来的事实。 就像刚才他弯下腰,低下头,在谢之南面前展现出示弱姿态的臣服一样,他安静地等着,等着谢之南给他一个最终宣判。 可谢之南迟迟没有落下审判之刃。 他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两人之间又安静了许久,整个房间里只有彼此的唿吸声相撞。 谢之南又一点一点把眼皮垂了下去,闻昀像得了某种赦免,紧绷的肩背都微微一松,他又靠向了谢之南。 他好像很累了,很疲惫了,倒在谢之南身上时候,如同倦鸟归巢,透出无尽的依恋与眷恋。 闻昀靠着他,嗓音很低地说:「那我们……还能有一点机会吗?」 谢之南的安全屋,玻璃房,被人毫不客气地闯入,将他所有掩藏起来的秘密都看了一干二净,但他都还来不及委屈,就被人珍重又温柔地揣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他。 可以把这块玻璃房也分给他一点吗? 可以让他也住进来吗? 可以不要把他也排斥在外吗? 可以吗? 可以吗? 谢之南眼眶蓦地一红,他想,自己怎么把闻昀逼到这个份上了呢? 月亮应该高高在上,所有人都会仰望他,追逐他。 而不是落到泥草地里,为路边一根不起眼的小草驻足,为小草的枯萎和迴避而神伤。 谢之南觉得心脏都要裂成两半,一半觉得,不要叫闻昀伤心了。 答应他吧。 有什么不能答应他的呢。 像那个高中毕业后的暑假一样,只要轻轻点一下头,就能让他松快一点,也能叫自己不要这样痛苦。 可另一半又在哭泣,不断淌血,它很难过,伤心,惶惶不安。 只想躲起来,躲到所有人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过了很久,谢之南终于开口,艰涩说:「我没有想过,你会喜欢我。我一直都以为……都以为……」 「以为什么?」闻昀耐着性子问。 「以为,你只是想找个人试试。」 他只是很恰好被闻昀挑中了。 但这也没关系,谢之南也很高兴。 因为那时候,闻昀看起来很寂寞。 他总是沉默寡言,远离人群,冷冰冰的,看起来实在难以接近。 这一类天之骄子向来都是谢之南敬而远之的对象,如果没有被他搭救,谢之南应该永远,永远都不会主动和他产生任何交集。 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这么奇妙。 谢之南被继兄霸凌,闻昀正好路过,平行线产生了交汇,甚至两条线交缠着拧在了一起。 于是谢之南开始悄悄关注他。 或许正是因为谢之南向来也远离人群,才能如此敏锐地发现闻昀隐藏着疏离和冷漠之下,深深压抑着的孤独。 所以当闻昀问他,要不要在一起的时候。 谢之南欣然答应了。 即便是随便挑选到他也没有关系,即便不喜欢他也没有关系,如果他能带给闻昀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的慰藉,那就真是太好了。 谢之南在最开始的时候,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大概感情这种事,向来就是由不得人。 它不能是报恩式的付出,更不能是不求回报的给予与等待。 只要喜欢了,就会想要回应,就会想要对方拥有和自己一样的感情。 第91页 如果得不到平等地回馈,就会失望,痛苦,甚至产生怨怼。 谢之南当然不会对闻昀产生怨怼,冷冰冰的月亮走下清冷的寒宫,愿意和他在一起,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事了,怎么还会奢求其它呢? 谢之南死死地压抑着心里的心思,反覆地告诫自己不要有太多余的想法。 更不要有太多的期待。 本来他以为,自己也可以做到的。 直到真的分手那一剎那,他控制不止自己那样撕心裂肺地哭,谢之南才发现,原来自己心中藏着这么多的难过。 对于闻昀来说,自己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他会有更好的伴侣,更好的对象,更好的人生。 而谢之南,太渺小,也太微不足道了。 「不是想找你试试。」闻昀并不熟练说这样的话,即便到了现在,坦率地表露自己的喜欢,仍然让他觉得恐惧,他的心脏用力缩进,又勐地炸开,血液从压缩得紧紧的心脏里迸发的一瞬,几乎让他觉得晕眩,但他还是认真地望着谢之南,说,「喜欢你才想和你在一起。」 谢之南又听见他这么说,眼睛登时更红了,他有点不明白,不理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过去那几年,那酸涩挣扎的四年,因为痛苦而分开的五年,又算什么呢? 闻昀大概看出他在想什么,很小声,很珍重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谢之南这回没掉眼泪,好像他的眼泪终于流干了。 他睁着那双通红的眼睛,嘴唇微微颤抖,看着闻昀说:「……没关系的。」 闻昀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信号,也不觉得这代表着谢之南愿意原谅他,或是接受他,他垂眸看着谢之南的眼睛,问:「真的没关系吗。」 谢之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嘶哑地说:「我之前觉得,你这样的人,愿意和我在一起,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好像流浪汉获得珍宝,既欣喜若狂,又惴惴不安。 「和你比起来,我什么都没有,除了一点点自己的喜欢,什么都无法给你。」谢之南努力地压抑着喉咙里的哽意,「我可能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所以我那时想,即便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 不被喜欢也没有关系,不被在意也没有关系,总是不联繫也没有关系,像床伴一样相处也没有关系。 只要他能给闻昀带来一点点的宽慰就好。 「可是你怎么会喜欢我呢?」谢之南的喉咙像肿起来了一样疼痛,有种难以言喻的悲痛和疲惫,沉沉地将他淹没,他并没有指责,也不是怨怼,只是觉得很困惑很惨澹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喜欢我。」 所以在绝望之下分了手。 可原来这样的绝望本身就不应该存在。 他整个人好像都要崩塌了,可因为刚刚已经崩溃过了,所以他现在又能摇摇欲坠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和情绪,说:「对不起,当时和你提出分手,但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真的,太痛苦了。 「南南。」听着谢之南几乎语无伦次的话语和道歉,闻昀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一样疼,他滚动了一下喉结,克制着喉咙里的痛意,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你没有做错什么。」 谢之南摇了摇头,他抬起手,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然后又摇了摇头,没接闻昀的话茬,自顾自地继续说:「我……觉得,我很渺小,我的喜欢也很渺小,它这样微不足道,可能所有人都不在意。」 他的姨妈姨父不在意,所以可以随便对他口出恶语。 他的父亲不在意,所以没有为了他停止赌博,最后丧命于前去赌场的路上。 他的母亲不在意,所以可以随意地利用他、抛弃他。 他的恋人也不在意,所以不用照顾他的心情,见面只上床,连一句喜欢也不同他说。 可是…… 「可是我觉得,都没关系。」谢之南啪嗒一下,眼睛里又掉出来了一滴眼泪,但他没有哭,随手抹掉了那滴泪,说,「我可以自己很在意它,大家都不在意,我自己在意就好了。」 所以毕业以后,谢之南远离家乡,来到了另一座遥远的城市。 他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以为自己可以在这样安宁的日子里过一辈子了。 但是闻昀又突然出现了,硬生生挤进了他的生活里。 他像以前一样,明知道不可为,却还是没有忍住,沉沦了进去。 一遍遍重温着自己过去的狼藉不堪,一遍遍看着自己毫无长进。 可闻昀却说,喜欢他。 「我明明都已经打算好了,也准备好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像某种为时已晚的哀伤。 他把落进尘土里的灰扑扑又七零八碎的自己扫起来,安置在谁也到达不了的小屋子里,远走高飞,打算这辈子就一个人这样过了。 谈不上多好,但起码也不坏,是不是? 可闻昀怎么又来了呢? 「对不起。」谢之南又道歉了,他的嘴唇颤抖着,嗓音也颤抖着,柔软而哀伤地看着闻昀,说,「我觉得……喜欢一个人,真的是很难过的一件事。」 闻昀听懂了。 谢之南崩溃过,哭过,思考过,纠结过,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 第92页 他被闻昀从壳里挖出来,钻出来看了外面一眼,可他真的太累了,他根本不能够支撑自己从安全的玻璃屋里走出来。 于是他又把自己缩成了紧紧的一团,钻回去了。 就这样吧。 谢之南偏过头,垂下眼睫,想,就止步在这里吧。 他已经无法再承受了。 他闭上眼睛,阳光薄薄的照进他的眼皮,他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又变成了一片昏暗的红。 他再次往下坠落,这次是他主动选择了往下坠落,他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正确的,隐隐好像还是有点不舍和失落,但也没关系。 起码这样,他可以获得长久的,死水一样的,毫无波澜的安宁。 所以不需要谁来喜欢他,也不要再把他拉出来了。 房间里又安静了许久,久到谢之南认为,闻昀也应该放弃了。 他在心里幽幽地嘆了一声,想,这样也好。 「所以,还是觉得太委屈了,对吗?」忽然,谢之南冷不丁地听到闻昀这样问。 ……他怎么还没有放弃我呢? 谢之南颤着眼睫,又蓦地抬起头看他。 闻昀的眼睛也红成了一片,脸色却迅速地苍白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生生捅了一刀,可他仍然执拗地抓着谢之南,始终不肯松手。 「没关系的。」他抵着谢之南的额头,嘴中说话的声音都变虚弱了,「我知道的,这可能是有一点困难,我也没有想过要你这么快就答应我。」 「——不过也可以不用那么快拒绝我,你觉得呢?」 谢之南躲起来的灵魂被人碰了一下,莫名其妙山崩海啸一样的颤慄席捲了他,他怔怔地看着闻昀,自言自语一样说:「为什么呢,你没必要的。」 「有没有必要,应该是我的来决定吧。」他安抚似的,蹭了一下谢之南的额头,「不会很打扰你的,也不会勉强你的,我们就试一下,好吗?」 试一下。 谢之南干涩肿痛的喉咙滚了一下,但诱惑的话语还在他的耳边低喃,「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让你伤心,不会再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永远。 这真是一个,足够芬芳的承诺。 谢之南颤抖地张合嘴唇:「你做不到的话……」就不要许诺。 「我做得到。」闻昀打断了他,「要试试吗?」 谢之南用一种很难明的眼神看他,迟迟没有出声。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答应了。」闻昀很小声地说。 过了太久,连太阳照射的光线都变幻了位置,他先前笼罩了谢之南的身上,现在挪到了闻昀的身上,金色的阳光落在他漆黑的睫毛上,连眼瞳也点亮。 那炽热的火光叫谢之南觉得心间烫得厉害。 他的手指蜷起来了一点,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很低微的,根本毫无气势,一点也不坚定,风一吹可能就会散掉的:「……我没有答应。」 但也没有拒绝。 「嗯,知道了。」闻昀听懂了他的软弱和即将要溃散的推拒,于是小心翼翼地将他仅剩的一点固执敲散,小声说,「那现在可以陪我睡一会儿吗,一会儿就好。」 五年的确是有些久了,他很累了。 谢之南神经一震,好像才从自己沉浸的世界中回神,他看见了闻昀苍白的脸,虚弱的姿态,整个人好像一瞬间就失去了血色,要垮下去。 他顿时紧张起来,把闻昀搂住,问:「你、你怎么了?」 闻昀摇了摇头,额头抵着他轻轻蹭着,说:「没什么。」 只是一种应激反应。 自从分手过后,他就不太能见谢之南这样崩溃的哭。 悲痛的情绪从谢之南身上,传到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被缴紧,浑身哪里都痛得厉害,胃里更是翻涌得紧,五脏六腑剧痛,像是哪里都有刀子在割。 但现在好多了。 「没关系。」他轻轻地贴在谢之南的耳边说,「只是很想你,所以多陪我一会儿吧。」 「……不要再走了。」 他看上去的确很疲惫,急需回到一个温暖的巢穴里休息。 谢之南知道这个栖息地清晰地指向他。 他静默许久,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有双手还很轻地抱着闻昀。 没有答应,但也没有离开。 于是闻昀安心地闭上眼睛。 他躺到柔软的床上,始终没有松开怀里的谢之南。 谢之南睁着眼睛看了他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明明可以逃的,闻昀箍得并不紧,也没有真的将他锁起来,他轻而易举就能从他的怀抱里挣脱。 ——可他大概已经在闻昀温暖的怀抱中融化了。 他没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逃走的力气。 是闻昀太狡诈了,他对自己提出了那样香甜的诱惑,所以才让自己迟迟无法决断。 ……不是他不想走。 谢之南如此想着,也缓缓闭上了眼睛,手指还揪着闻昀身上的一点衣料,就保持着这个别扭又亲密的姿态,抵在闻昀的肩头。 也安心地睡去了。 【作者有话说】 一个合格的攻需要适时地向老婆展现自己的脆弱(指指点点指指点点) 终于写完这一趴了,我也没想到他们谈心谈了这么久orz 谈完才能进入接着暧昧然后顺理成章的复合嘛嘿嘿=w= 第93页 我会加快进度的! 感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啦大家! 第46章 「你又心动了?」 一周后,旅游结束。 中途闻昀有其他工作,提前离开了海岛。 不失为一件好事。 谢之南现在有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回程之前,李墨凑过来问他,没出什么事儿吧? 他在那天部门聚餐的时候被经理叫走,然后一直没有再回来,李墨担心他出什么事,中途给他发了消息,还打了好几个电话。 那时候谢之南已经被闻昀压在了床上,晚夜间海水的潮湿漫过他们相贴的身体,随意掉落在床上的手机映出一点光芒,正好照亮他失神的眼睛。 两分钟后,这两条消息才被他混沌的大脑处理,从图象转变成了文字信息。 ……这是得回应一下的。 一只白皙的,关节红润的手从黑暗里伸出来,去摸那个孤零零躺在床上的手机。 手指刚在屏幕上映出一个汗涔涔的指印,就被另一只冷白修长,宽大有力的手捉了回去,狠狠地扣紧压下。 雪白的床面上顿时显出几道褶皱来。 「你要跑吗?」有人冷淡又滚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谢之南没有说话的间隙,只能呜咽着摇了摇头。 闻昀没有再出声,只有他们的唿吸声重新叠在一起。 但他好像又有点不太高兴,谢之南视野晃动得厉害,手被人紧紧地扣着,到底还是没能顾得上回復。 回消息都是两个小时后了,李墨那时候估计还在外面玩,还没睡,见他回了多问了两句,确认他没事儿才作罢。 倒也不怪李墨如此紧张,主要是他们部门经理风评的确很差,惯常喜欢叫手下长得漂亮的员工陪他应酬,男的女的都叫过,不至于真出什么事儿,但也足够膈应人。 回完李墨的消息,谢之南打算去浴室洗漱睡了,闻昀说帮他处理,也进来了。 然后…… 然后谢之南有点不太想回忆了,实在太荒唐了。 他现在腰还很痛,硌着一条印子。 本来被用力按压在脑海深处的回忆,被李墨这么一问,突然就重新冒了出来。 那晚的记忆纤毫毕现,如同慢放的电影镜头,一幕幕在谢之南的脑海里闪过。 「小谢,你怎么脸这么红。」李墨关心道,「你还好吧?」 谢之南连忙把脑海里的胡思乱想甩掉,说:「没、没什么。」 「那晚真没事儿吧?」李墨说,「总感觉姓杨的没憋出什么好屁来。」 确实也没憋出什么好屁来。 但具体的事谢之南又不好说,只能含煳地应了。 「小谢,你……」李墨有点欲言又止,那天谢之南被他们经理叫走,她就留了点儿神,虽然那姓杨的不好男色,但总喜欢干点傻逼事情,之前又听谢之南提起过和新上任的闻总有旧。 啧。 怎么琢磨都觉得哪里怪怪的。 偏偏她那天中途去上厕所,还看见谢之南和闻昀双双离开。 李墨神色颇为复杂地问:「你和闻总……也没事儿吧?」 她这也算是问得明白了一些。 李墨虽然八卦消息有一手,但做人是很有原则的,不该说的事绝对不说,不该问的也绝对不问,谢之南知道她就只是关心自己。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没事儿,只是叙了下旧。」 只不过叙得有点丢人而已。 先是一个晚上都在哭,那还尚且能算得上是……算是生理性的泪水吧。 第二天确实真切地情绪崩溃了,关键是他一边崩溃地哭着推拒,一边又被人搂瓷实了放在怀里哄。 苍天。 谢之南的面皮快要被烫熟了,他既觉得羞耻,又觉得很尴尬。 这样好像挺像绿茶的。 既不能完全的接受,又无法真正的拒绝。 幸好闻昀中途离开了。 否则第二天谢之南起来在床上看到他,可能会选择上吊,以死明志。 「你和闻总……」李墨可能有点难以组织语言,左右看了看,身边没熟人,才压低了嗓音对他说,「你俩到底是什么情况?」 谢之南一时沉默,没有回答。 李墨没有刨根问底,目光很温和地看着他,说:「如果你不愿说就不说了,只是你这人没什么心眼,又呆,你自己得多注意点儿。」 原来是担心他被骗了。 毕竟隔三差五就被叫去总裁办,尽管谢之南再低调,但公司里人员众多,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怎么也能发现踪迹。 现如今还追到海岛来了。 以李墨浸淫男同文学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事儿很不对劲。 谢之南哭笑不得:「真的没事儿。」 想了想,他又说:「他不会骗我。」 谢之南从来都没有对闻昀的人品,产生过一丝,哪怕一丝的质疑。 李墨的表情又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谢之南沉默了两秒,干脆说了:「他是我前男友。」 李墨:「?」 李墨显然没想到会收到这个答案,双眼呆滞:「我草,你可以啊。」 她看起来对谢之南的性取向没有丝毫诧异。 谢之南早也隐隐感觉到她应该猜到了,只是很体贴地没有戳破。 第94页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闻昀的影响,他混混沌沌地把自己裹起来,不给别人袒露任何一丝真实面貌的行为准则松动了一点点。 所以干脆对李墨讲明了。 李墨瞳孔地震:「那你们现在……?」 谢之南想了想说:「我们现在没有关系。」 但我看小闻总好像粘你粘得挺紧啊,隔三差五叫去顶楼,现在还追到海岛来…… 李墨大脑凌乱,神情更复杂了,诚然,相处多年的同事,和新上任的帅哥总裁过去有一腿,是个很爆炸性的消息,帅哥总裁念念不忘千里追人是个更爆炸性的消息,但比这更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的呢?」 谢之南一顿,对上了李墨关切的眼睛。 李墨实在是个很奇妙的人。 她有一种看透人群又能如鱼得水混迹在人群中的圆滑,同时又带有着俯视一样的怜悯。 很奇特的气质。 所以她总是会不自觉地关照着身边的人,有时候还会透有一些一针见血的锐利。 比如现在。 不过这并不惹人烦,毕竟她是诚心实意的关心,一切都捏得恰到好处,也不叫人觉得冒犯,所以谢之南在公司里,最愿意和她接触。 「我……」他浅色的双眼透出一些茫然,连硬挤出来的笑容都是空茫的,「不知道。」 噢,他俩看起来可真有故事的样子。 不过李墨识趣地没有挖下去,她习惯收集消息,但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或者方便办事,但要真的去挖掘探知别人不想诉说的秘密,她觉得这并不合适,所以不会去做。 于是她只是拍了拍谢之南的肩膀,说:「我还记得我两个月前给你算了塔罗牌,牌面显示,有缘人终会重逢,或许你也不用想太多。」李墨笑了笑,「命运会眷顾你的。」 命运会眷顾我的。 谢之南的睫毛闪了一下,那一瞬间他有点发神,他忽然产生了一点质疑。 命运真的会眷顾我吗? 还是有人撕破了命运的枷锁,硬生生走到我的面前的呢。 他耳畔忽然又想起了闻昀说的那句话。 我会主动找到你,走一百步,一千步,哪怕一万步,我都会找到你。 他勐地打了一个哆嗦。 李墨那双饱含深意的眼睛还望着他,说:「命运会指向你走向终点。」 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一步也不走。 虽然这听起来很玄乎,但也比不上多年未见的老情人重逢,高高在上的月亮硬生生把自己坠到地面,对着路边干巴巴的小草说喜欢玄乎。 所以谢之南嘆了一声气,说:「好吧,我相信命运。」 李墨露出孺子可教的满意表情,然后朝谢之南眨了下眼睛:「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作为交换,你可以夸一夸我算命很准。」 谢之南被她逗乐,脸上僵硬的表情松动,对她比了一个大拇指,笑说:「超准。」 - 谢之南尚不能真切的感受到李墨所说的命运之力,倒先感受到了水逆。 具体体现在,电脑突然失灵,导致上午的工作成果化为飞灰,于是只能留下来加班加班加班。 迟了两个小时回到家,发现向来听话懂事的焦糖,竟然和一卷卫生纸干起来了,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满地都是纸屑。 焦糖宝宝缩在一团纸堆里,抬起乌熘熘的大眼睛,一脸可怜无助弱小,还很委屈地朝着他喵了一声,好像在说「你怎么才回来呀我被这团怪物欺负好惨哦」。 谢之南:「……」 谢之南发不起来火,铲屎官轻手轻脚地把焦糖从一团交缠在一起的卫生捲纸里拯救出来,好生安置在沙发上,然后开始扫地,扫到一半,啪,扫把断了。 点开手机想看看点的外卖到哪里了,结果发现外卖小哥给他发消息说路上出了车祸,他的晚餐已经轰轰烈烈餵了柏油路面。 谢之南沉默了一会儿,只能安慰了外卖小哥两句表示理解,还给他打赏了一笔小钱。 人在倒霉的时候真的会无语。 但这也不是最倒霉的时候,所以谢之南尚且还可以接受,甚至还能把这个当乐子讲出来。 能当乐子讲的都不是真正的痛苦。 谢之南正准备把乐子分享给林漾,让他和自己一起嘲笑倒霉时刻的时候,谢之南受到了最致命的一击。 他的房东给他发了条消息,表示儿子要结婚了,明年会将这套房子卖出去买新房,正好他们的合同也到期了,所以下个月不打算再租给他了,让他提前找新的房子。 人在倒霉的时候,是真的……真的很无语。 这是有点让谢之南觉得难过的事了。 他瘫坐在沙发上,双眼无神,久久无法回神。 当年一毕业,他就来到了这座城市,刚刚落脚的时候,他住在一个改装的合租房里,一共五个房间,什么样的人都有,晚上睡觉的时候可能正好赶上别人上夜班出门,或者下夜班回来。 房间又不隔音,关门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厕所抽水的声音,甚至……还有情侣亲密的声音。 听得一清二楚。 谢之南神经衰弱,有点声音就睡不着,那段时间的确过得很辛苦。 后来工作落实了,他换房又经过好多奔波,吃了很多亏,最后才找到了现在这套房子。 位置虽然偏僻,但房租便宜,简单收拾一下就是自己的安全小窝,更别提他在这附近捡到了焦糖,对这里就更是满意。 第95页 这五年里,谢之南俨然把这个租来的小家当成了自己的避风港,很用心地装点着这里,并期待自己可以一辈子保持原样。 但这是不可以的。 这里不是他的房子,也不是他的家。 谢之南本来对买房是不感兴趣的,但这会儿又有点发呆地想,可能自己是需要买一个房子了。 他开始盘算自己的存款够不够在这座城市付一个首付,嗯,不够。 唉。 谢之南恹恹地翻了下身,又觉得,他可能需要的不是房子,是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家,或者就算不是家,而是有家一样氛围的地方。 就像他和焦糖这里相依为命一样。 ——我会主动找到你,走一百步,一千步,哪怕一万步,我都会找到你。 这句话莫名其妙地又在谢之南的耳畔响起。 回到公司,一切如常。 闻昀狠狠地逼了他一次,后面却又放缓了节奏,不像以前一样,总是隔三差五地勾着他,但也不是完全不搭理他。 他们的关系和氛围,变得有点奇怪。 当然之前也奇怪,但这是两种不一样的奇怪。 之前是朦胧不清又惴惴不安的暧昧,想拒绝又无法拒绝,只能等着出现某个契机,把他们灰濛濛的过往挑破,然后他就能从这场幻梦中彻底清醒,也彻底灰熘熘的离开。 但闻昀怎么会说喜欢他呢? 不是出于寂寞,不是出于想要陪伴吗? 谢之南觉得自己像被他拿绳子拴住了,他跑跑跑,好像跑了很远,但是闻昀一拽,他就又回来了。 他们现在的关系奇怪得……奇怪得像什么呢。 奇怪得像细水长流一样。 谢之南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也没被人这么珍重地对待过,这样对待他的人还是闻昀。 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焦躁,却又不知如何消解,于是只能困在原地打转转。 「喵。」焦糖可能察觉到主人的心情不太好,凑过来蹭了一下他的手腕。 温热的,毛茸茸的。 顿时抚慰了谢之南疲惫的心脏。 有猫真好。 他把焦糖逮起来,埋进它毛绒松软的肚皮里吸了吸,勉强恢復了一点能量,才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去给它放饭。 小猫可没人类这么多苦恼,有饭吃它就高兴得翘起尾巴,把刚才被卫生纸缠绕的苦恼忘得一干二净。 谢之南看它吃得香,自己心情也好了一点,正要拿起手机回復房东,就看见微信里弹出来了林漾的消息。 【漾漾】:之宝 【漾漾】:我失恋了 【漾漾】:能不能来陪陪我 林漾没个正形的时候一般都口嗨叫他老公,正经点儿就叫他之宝。 林漾知道他不爱出门,一般也很少来打扰他。 估计是真的有点伤心。 说起来,这么多年,谢之南保持联繫的朋友,竟然只有这么一个。 【谢之南】:在哪里? 【谢之南】:我过来找你 【谢之南】:[拥抱] 林漾发了个共享位置,谢之南拿上钥匙准备出门,焦糖从饭碗里仰起头,睁着那双圆熘熘的眼睛:「喵呜?」 谢之南蹲下身摸摸他的头,小声说:「等着爸爸回来啊。」 「喵。」焦糖拱了一下他的手心。 谢之南嘴角牵出一点笑容,又说:「我会给咱们找个新家的,别怕。」 「喵!」焦糖甜甜地应了。 林漾给他发的地址是市中心一家酒吧,清吧,倒没有很群魔乱舞,驻唱歌手是个清秀的女生,有一把很特别的烟嗓,正低低缓缓唱着情歌。 林漾坐在吧檯边,闷闷地喝一杯五彩斑斓的鸡尾酒。 他应该是精心打扮过,披肩长发微微卷了起来,慵懒地披在肩头,脸上画着淡妆,和他平时那种张扬的感觉不同,他这回化了个清水芙蓉妆,挺符合直男审美的妆,身上穿着一件很有设计感的白衬衫,下半身是一条宽版牛仔裤,同样裁剪独特。 林漾骨架小,但到底也是男性,即便是偏女性化的打扮,也不会叫人误认为是女生。 只是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和气质,怪吸引人的。 谢之南一进去就看见了他,那时候他身边还有人在搭讪,林漾不胜其烦地挥了挥手,转头瞥见谢之南过来,眼睛里顿时露出了解脱的光亮,对搭讪的说:「我老公来了。」 谢之南:「。」 那大叔一扭头,看见走过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小白脸,一团奶糕似的。 「……你老公?」他狐疑地看向林漾。 林漾半点没心虚,锋利的眼皮冷冷一瞥:「不然?」 怪凶的。 前来搭讪的人自讨没趣,瘪瘪嘴走了。 谢之南当挡箭牌已经有了充分的自觉,放下没吭声,直接坐在了林漾的身边,看他眉眼耷拉着,的确兴致很不高的样子,便轻声问:「怎么啦?」 「唉。」林漾喝了一口闷酒,说,「我刚跟那个小孩儿见了一面。」 哪个小孩儿? 谢之南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才回忆起林漾之前和他说的,在游戏里认识的那个男大学生。 不是说不喜欢这款来着…… 谢之南的目光落到他低垂失落的眼睫上。 林漾和他不同,喜欢人向来都是神采飞扬的,就算遇见渣男也是痛骂三天,洒脱分手。 第96页 倒是很少见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 或许喜欢的确是个让人不太快乐的东西。 他嘆了声气,拍了拍林漾的肩膀:「小孩儿惹你伤心了?」 「那傻逼。」林漾嘴里在骂他,但是眼睛里又流露出一点委屈,说,「我和他说了我不是女的,他不信,不信就算了,还老是来撩我,真烦人。」 谢之南笑:「你好像还挺喜欢他烦你的。」 「我也不知道……」林漾苦恼地抓了下头髮,「就,我不吃他那款的,傻狗一样,毛茸茸大型犬,还会对你乖乖吐舌头哈气那种,太傻了。」 感情也太炽热的。 像团会流糖浆的小太阳。 实在太难拒绝了。 林漾见他不信自己是男的,也懒得再解释了,后来这小孩儿再找他,他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敷衍着。 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敷衍的聊变成了认真的聊,懒得解释自己的性别,变成了不敢解释自己的性别。 不过林漾性子傲得多,喜欢是一回事儿,自己的性别又是另外一回事儿,这事儿怎么着也怪不到他的性别上来,何况他也很满意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所以干脆把人约出来见面了。 能成就成,不能成拉倒。 结果是没成。 本来林漾以为自己会洒脱点的,但还是难过。 「不喜欢是不会难过的。」谢之南说。 林漾闻言,长嘆一声,小脸惨白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他又转头看向谢之南,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今天想喝点什么?不想喝酒的话喝点饮料,我请你。」 谢之南想了想,回想了这段时间和闻昀黏煳不清的关系,又想起今天这水逆的一天,悠悠地嘆了一口气,说:「喝酒吧。」 人还是需要一点酒精来麻痹和放纵自己的神经。 林漾有点诧异地看了谢之南一眼,这才发现谢之南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大好,便问:「你怎么了,心情也不好?」 谢之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我……在公司遇见了前男友。」 林漾秀气的眉毛高高挑起:「你那个一直宝宝贝贝藏心里不肯说的前男友?」 谢之南脸一红,小声说:「也……没有…这样吧。」 林漾哼笑一声,不置可否,问道:「然后呢,你又心动了?」 又。 其实谢之南也不知道。 或者说,他可能从来都没有对闻昀死心过,所以也谈不上是「又」心动。 正当谢之南犹豫如何回答的时候,酒吧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喧譁,他心头勐地一跳,强烈的直觉从他灵魂深处颤动,他仿佛有了某种预感一样,忽然转过头。 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了他微微睁大的眼瞳里。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感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啦大家~ 第47章 「是我很想见你。」 裴如敛经歷了近十年来最伤心的一天。 上次这么伤心还是他最最最心爱的手办被小侄子摔毁了。 我老婆怎么能是男人呢,他悲伤地想。 我老婆怎么会是男人呢。 裴如敛收到漂亮姐姐的面基邀请,当然是乐得颠颠儿的,漂亮姐姐说喜欢香香的干净的男人,他还特意在家里泡了俩小时澡!加玫瑰花瓣的那种! 皮都差点搓掉一层,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换衣服换了几十套,老是炸毛的头髮都被他精心仔细地捋顺了每一根,就算有捋不顺的也直接被他剪了,现如今所有头髮都乖乖顺顺贴在他的头上,显出极为青涩的模样。 总之!裴如敛芳心初动,为了见心动「女」嘉宾,花了五六个小时做造型,还连敷三张面膜! 敷得脸都要皱了,整张脸亮得跟个灯泡似的,就为了保持自己最完美的形象。 结果! 来到面基的酒吧一看! 哈! 男的! 一开始裴如敛还不愿接受,他老婆……不对! 那男的! 裴如敛咬牙切齿地想,那已经不再是他的老婆了!那就是那男的! 那男的长得太漂亮了,酒吧里光线昏暗,朦胧暗沉的红光打在他的脸上,那张脸冷冷清清,但眼睛又格外勾人,涂着唇彩的嘴唇在暗光中微微张合,裴如敛那时候呆得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能看见那张饱满的,花瓣一样的,亮晶晶的嘴唇。 直到对面的眉毛微微拧起,又说了句什么。 裴如敛含含煳煳,嗯嗯唔唔地回应。 其实根本什么都没听见,脑子那一瞬间嗡嗡的,只能注意到他张合的嘴唇。 漂亮的嘴唇朝他凑近了一点,裴如敛脑子浆煳成一团,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无数个思绪在他脑海中飞舞。 他要干嘛? 他要做什么? 亲我? 这里? 人这么多不好吧。 ……也不是不行! 裴如敛咬咬牙,豁出去了! 他紧张地伸出自己抖抖抖的双臂,正要把人揽进怀里,但那张唇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吻上来,而是贴到了他的耳边,嗓音在酒吧的背景音里听不清明,只觉得格外模煳而撩人:「跟我去趟卫生间。」 说完他看着裴如敛伸出来的双手疑惑了一下:「你做什么?」 第97页 裴如敛:「……」 裴如敛尴尬地收回手臂:「没…没……」 想亲你罢了。 。 坏了。 他满脑子黄色废料。 他废了。 要是被知道他见面就想这些肯定会被讨厌的吧。 裴如敛努力绷紧脸,排空脑海中乱七八糟的骯脏思想,陪漂亮姐姐去了卫生间。 去的路上还在想,这会儿去卫生间干什么呢? 补口红吗? 现在为什么要补口红,不是还没亲吗……啊对不起。 他不应该想这个。 裴如敛耳朵通红,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说……说什么呢。 嗯……女孩子特意化了妆应该是得夸一下吧! 他正想开口,但眼尾一瞟,突然看到了卫生间门口的标识,men。 嗯? 漂亮姐姐怎么直冲沖往里走了?! 裴如敛连忙抓住他的手腕,细细的,但骨骼感很强,不像一般女孩子的手。 其实漂亮姐姐本身也有些雌雄莫辨,并不是完全符合女性的模样,但大概是裴如敛太被他吸引了,所以下意识把他往自己欲望所认知的方向靠拢。 他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可他见到漂亮姐姐的愉悦让他本能地把这点不对劲压了下去,小声提醒说:「姐姐,这是男厕所呀。」 漂亮姐姐锋利张扬的眉一挑,安静的走廊里,慵懒轻柔的男音响起:「不然?」 裴如敛一呆。 这种时候还要伪音吗……不,这真是伪音吗? 某种极为可怕的预感袭上心头,裴如敛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凉了。 他一时连反应都做不出来,只能像个傻狗一样,呆呆地被人领进厕所隔间,裴如敛逃避一样不敢去看,漂亮姐姐就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回来,命令:「低头,看。」 他怎么可以这么凶我。 裴如敛在那一瞬间简直要委屈死了,他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这个委屈来源何处,就被人逼迫着往下一看。 然后他的天塌了。 「不能接受就滚。」漂亮姐姐冷冷地看着他。 「你……!」你好兇! 漂亮姐姐冷漠指着门外:「走。」 裴如敛心里都要难过死了,就不能哄他两句吗!每次都这么凶!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漂亮姐姐是个男的! 裴如敛被他拿话一刺,当真就闷不吭声地扭头走了。 但又没完全走。 他蹲在酒吧门口,吹着夜风,特意搭理好的头髮也被吹乱了,呆滞地思考着人生。 老婆,男的。 男的,老婆。 男老婆。 男的怎么可以是老婆呢? 唉。 老婆。 没了。 裴如敛伤心欲绝,裴如敛肝肠寸断,裴如敛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然后给闻昀打了个电话。 「哥,呜呜呜呜呜呜!」 - 闻昀开车把酒吧门口的丢人弟弟领走了。 他愚蠢的弟弟还缩在后座,看着窗外一脸悲伤逆流成河,窗外昏黄的路灯照着他的脸上,眼角的眼泪珠子都晶莹的一闪一闪。 这场景真像某种青春疼痛片。 辣眼睛。 闻昀:「……」 要说,他和裴如敛的关系并不亲近,他倒是没有想到裴如敛会叫自己来接。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为什么。 开了几分钟,裴如敛的情绪似乎好一点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泪,问:「哥,如果你喜欢的女生变成男生了怎么办啊?」 合着是在性取向上出现了问题。 闻昀眉心一跳:「……我喜欢男生。」 裴如敛说:「我知道啊,我就是假设。」 「假设无用。」 「那你为什么喜欢男的啊?」裴如敛伤心地靠在座椅上。 「他是男生就喜欢男生,是女生就喜欢女生。」闻昀回答。 嘶。 裴如敛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时觉得这句话有点儿道理,喜欢就是喜欢,喜欢是纯粹的,喜欢是因为那个人身上有吸引自己的特质,而不是因为那是个女生或者男生。 他拧巴地皱着眉,犹犹豫豫地说:「那如果是女生变成的男生呢?」 闻昀透过后视镜看他,问:「你被网骗了?」 裴如敛:「!!!」 被表哥一眼看穿的裴如敛本来还想反驳,但他又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于是又讪讪地闭嘴了。 毕竟别人早就和他说了不是女生,是他自己不信,还一直死缠烂打纠缠不放腻腻歪歪…… 唉。 裴如敛用手捂住脸,心想我死了算了我丢了大脸了。 那男的还凶我! ……算了还是不能死。 裴如敛又把手拿下来,瞅着他哥落在后视镜里的眼睛:「……就,我以为他是女生。」 「他骗你了?」 「……没。」 「……」 一阵死一样的安静中,传来了闻昀一声嘲讽的嗤笑。 裴如敛崩溃:「哥啊,你能别泼我凉水了吗,你的弟弟很脆弱,真的,我马上就要碎了。」 「及时止损。」闻昀冷静地做下评判。 裴如敛沉默了。 「不想?」 好一会儿,裴如敛才嘆了口气,脸上也没有了那些稚气,是有点像愁苦的大人模样了,说:「……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因为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就是,」他努力组织着措辞,最后干脆放弃了,反问,「哥,你就没有什么想割捨,又割捨不下的吗?」 第98页 闻昀的手顿了一下,才说:「我从没有想过割捨。」 「真的假的……」裴如敛嘀咕,「那不就是割捨不下呗。」 闻昀点头应了:「嗯,割捨不下。」 唉—— 裴如敛又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扭头看窗外。 车流,人流,还有风景,都飞速地往后流逝,这一刻,他心里突然又有点慌张。 如果他现在就这样回去了,那今天的一切是不是就如同这流逝的场景一样再也抓不住了? 他想起……想起在酒吧昏暗的光线里,看见那张漂亮的脸。 虽然化了很清淡的妆容,但也掩盖不了眉眼里的秾丽张扬,那双上翘的狐狸眼看见自己时候,好像是亮了一下。 应该是亮了一下的吧。 应该……应该是喜欢我的吧。 不喜欢的,会约我面基吗? 直接把他删了不是更好吗 ……是喜欢的吧? 那他就那样从酒吧里出来,会不会伤他的心呀? 会不会觉得自己是看不起他呀? 没有的呀,他就是漂亮呀。 走的时候,他的睫毛是不是失落地往下垂了来着? 裴如敛有点记不清了,他那时候不敢去看漂亮姐……哥哥的脸。 只记得卫生间里的阴影很浓一团,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所以裴如敛,没有看清他的表情。 会不会真的伤心了呢。 人的心可真是奇怪,为什么总是会不听使唤,反反覆覆地被另一个人牵动。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喜欢男生的,可现在又牵挂起来,担心对方会不会因为他而难过。 「哥,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裴如敛说。 闻昀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 裴如敛虽然心大,但也不是真傻,他知道这要求可能有点为难人。 闻昀不能承担他去找一个男生谈恋爱的责任。 但是他真的很想回去见漂亮哥哥。 「求你了,哥。」他小声地说。 默了两秒,闻昀在路口调了头。 - 酒吧里,驻唱歌手已经换了一首情歌。 低沉的女声轻轻缓缓地唱着—— 「请不必惊怕」 「我仍然会冷静聆听」 「仍然紧守于身边」 「与你进退也共鸣」 谢之南怔怔地看着门口,闻昀正站在那里,目光也向他看来。 他们总能在人群中精准又迅速地发现彼此。 从海岛回来后,两人之间的节奏被拉缓,闻昀不再像之前那样逼得紧,像是特意给谢之南留出来了一阵消化和思考的时间。 这样想来,回来后的这一周里,除了在公司里偶然见到的两次,他竟然再也没有看到过闻昀。 这会儿在这个意料之外的场景里见到,谢之南一时呆愣,久久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 只能由着自己落进那双深沉的眼眸里。 闻昀……怎么会在这里? 他那副顶尖的皮相,还有冷淡疏离的气质,实在吸引人。 人声喧譁,无数人影朝他涌动,但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谢之南的身上,眉头微微拧着,剥开涌动的人群,一步一步,坚定地朝他走来。 谢之南张了张唇。 「你来做什么?」 谢之南张着唇,去发现这并不是他的声音。 他呆愣地眨了两下眼睛,扭头看去,林漾喝了酒,脸颊上泛出酡红,醉眼迷濛,脸色不是太好地看着来人。 谢之南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看见闻昀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模样有点眼熟…… 啊,谢之南想起来了,是闻昀的表弟,被迫相亲的那个二十岁男大。 他的脑子灵光,剎那间反应过来什么。 闻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旁边的林漾,以及和林漾两眼相望泪汪汪的表弟,眉梢微挑,显然也明白了什么。 裴如敛扭扭捏捏,红着张脸,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啧。 闻昀心道,丢人。 林漾大概也猜到他为什么回来,但刚才被人丢在卫生间,他这会儿心里的不痛快还没下去,双臂环胸,看着裴如敛不说话。 眼神直勾勾的,显然也不是想他走的样子。 裴如敛一咬牙,一狠心,终于说出了口:「对不起!」 林漾凉凉地说:「你对不起我什么。」 闻昀无声无息地贴到了谢之南身边,在有些吵闹的酒吧里,微微俯身低头,嘴唇贴到谢之南的耳朵边,问:「你朋友?」 谢之南低低嗯了一声。 闻昀又说:「让他们聊聊吧?」 凭什么?你弟弟都要去相亲了还骗我朋友感情! 谢之南本来想这么说的,但闻昀唿吸的热流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耳廓,他耳朵一烫,下意识缩了一下,捂着耳朵扭头看闻昀,一时没说出来话。 于是闻昀只能微微往后退了一小小小步,免得让人不自在。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谢之南去看他旁边的两个人。 谢之南扭头一看,虽然林漾还是一副冷冷的模样,裴如敛做小伏低地小声道着歉,还可怜兮兮又十分熟练地撒着娇。 而他朋友脸色稍霁,那副不愿搭理人的冰冷眼看就要融化。 谢之南:「……」 谢之南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第99页 他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的样子…… 闻昀看他还是一脸忧心,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只好又说:「我弟没去相亲,家里是吓唬他的。」 谢之南:「……」 谢之南看着他,嘴唇轻轻地抿着唇,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低缓的情歌里,忽然问了一句:「那你……会去吗?」 闻昀似乎有点诧异于谢之南问出来的话,这回没有引导,他也没有吭哧吭哧地挖,是谢之南自己探出洞穴,主动问了。 难得表现了自己的在意。 闻昀就像一个种花的人,千辛万苦讨来了一颗种子,小心翼翼,精心呵护,日日都守着,等着,想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钻出来呢? 然后就是在这么很普通的一天,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场景,他悄悄地、悄悄地钻出来了一丁点,冒了一点儿芽尖儿。 闻昀一直没说话,谢之南被他这个直勾勾又充满深意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顿时就后悔了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 刚要开口找补,就见闻昀又贴了过来,在他耳边悄声说:「如果你要去相亲的话,那我就去。你不去,那我就不去。」 谢之南心口勐地一跳。 闻昀现在说话太直白了,也太直接了,和他以前寡言少语的风格完全不同,叫谢之南实在是难以招架。 他动了动嘴唇,好像还要说点什么,但时机不太凑巧。 林漾和裴如敛好像达成了初步的和解,林漾脸上的表情好看许多,于是扭过头来,看着谢之南,很抱歉地说:「之宝……」 谢之南收了音,猜到他想和裴如敛再聊聊,体贴地说:「没关系,你们聊吧,我就不打扰了。」 林漾立马愧疚地说:「抱歉,那我下次请你吃饭哦。」 谢之南笑了笑说好。 到最后,谢之南还是跟着闻昀走了。 酒吧里,裴如敛可怜巴巴地望着林漾:「那我们现在能好好聊聊了吗?」 林漾看着谢之南出了门,老觉得哪里不太对,两秒钟后,他的视线从门口收回来,才反应过来,神色古怪地问:「跟你来的那人谁啊?」 「我哥。」裴如敛说。 「你哥为什么跟我朋友一起走?」 「你朋友……?」裴如敛一进酒吧就直奔林漾而来,满心想着自己得赶紧道歉,压根儿没看见旁边有谁,被林漾一提才皱着眉开始回忆。 嗯……好像是有点眼熟来着。 啊!他想起来了! 裴如敛毫不犹豫地把他哥出卖了,说:「那是我嫂子啊!」 林漾没控制好自己的声音:「什么?!!!」 - 走出酒吧,闻昀直接把人拐上了车,问他:「回家吗?」 那天过后,这还是他们头回待在只有彼此的密闭空间里,谢之南揪着安全带,有点紧张。 真奇怪。 现在好像他们只要出在同一个空间里,氛围就会变得暧昧。 谢之南嗯了声,刚嗯完,他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 谢之南:「……」 忘了他还没有吃晚饭。 闻昀笑了一下,说:「没吃晚饭?」 谢之南小声说:「……没有,外卖在路上被打翻了,没送到。」 闻昀方向盘一转,说:「那先带你去点东西。」 「不用。」谢之南现在有点说不出的别扭和不适应,说,「我回家再点一个好了。」 闻昀却温声说:「是我很想见你,想和你再多待一会儿,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w 副cp最多的戏份就在这里了,是为了推一下主cp的剧情 后面不会怎么写的,最多带一两句,大家放心=w= 感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啦~ 第48章 「怎么才能和你谈恋爱。」 谢之南总是没有办法拒绝闻昀。 寒风瑟瑟,明明该冻得发抖,可谢之南觉得自己心口又滚烫得厉害。 他又不受控制了。 如果人是一个可以完全受程序和代码控制的机器,那么闻昀大概就是这个名为「谢之南」的机器里唯一的bug吧。 谢之南好端端地把自己藏起来,任谁来也没办法把他撬出来。可只要是闻昀走到他面前,敲敲门,对他说可不可以出来看看呀? 谢之南就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胆怯与懦弱,被他牵引着,想要朝门外的世界走去。 闻昀看他一直没说话,又温声问:「那不可以吗?」 谢之南:「……」 谢之南觉得他好像是有点故意的,他明知道……明知道自己很难拒绝他。 闻昀耐心地等着,像在等蜗牛慢慢慢慢从壳里钻出来,又慢慢慢慢往前爬。 暖黄的路灯把谢之南的头髮照得毛茸茸的,好半天,他才瞅了一眼闻昀,像蜗牛试试探探地伸出来触角。 闻昀一直都看着他,眼神很专注,像一片深沉的海。 谢之南的睫毛闪了一下,到底还是没顶住,小声的闷闷地说:「……没有不可以。」 他又咬钩了。 很显然,猎捕他的人也知道。 于是眼瞳里漏出了很轻微的得逞的笑意,只是一点点,在谢之南看过来之前,他又迅速收敛好了脸上的笑容,正色说:「走吧。」 谢之南最后还是被他给拐走了。 已经入冬了,天气冷,两人去了一家有名的养生汤锅店,闻昀在路上提前预订好了,两人到了店就坐下来开吃。 第100页 谢之南被餵了一肚子热气腾腾的,香甜的花胶鸡汤,吃到最后脸都是红扑扑的。 他确实很饿,因此吃得很专注,直到空虚的五脏庙被填满,他才从食物的诱惑中抬起头,发现闻昀隔着裊裊白雾,一直在看他。 被他发现了也毫无悔改之意,只是略略挑了下眉梢,大概是在说——怎么? 谢之南默默地停下了筷子,规矩坐好。 「不吃了?」闻昀问。 「……饱了。」说完他顿了一下,有点忍不住似的,抬头看了眼闻昀,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你别总看我呀。」 谢之南觉得不能每次都是自己被逮着正着,这次他总能把闻昀也逮个正着了。 于是他状着胆子,没回缩,给直视了回去。 闻昀可不像他脸皮那么薄,还是那副斯文淡漠的模样,略一点头,说:「你可以看回来,就像现在这样。」 谢之南:「……」 谢之南红着耳朵,又恨恨地低下了头。 他比不过。 闻昀没忍住笑了一下。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谢之南脑袋一埋,决定不去追问他为什么笑。 吃完饭后,闻昀送谢之南回家。 谢之南今天过得很混乱,他是个精力不太旺盛的人,这会儿坐在闻昀的副驾驶上,有点昏昏欲睡。 闻昀见他困了,特意把车速放缓了些,好让他睡得安稳些。 谁知没过多久,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谢之南不经吓,半梦半醒中听到手机铃声响起,差点儿跳起来。 他顶着凌乱的头髮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按下接听:「餵。」 「啊,小谢啊。」 晚上冷,谢之南又在睡觉,闻昀怕把他吹感冒了,因此特意关上了车窗。 整个车里都是密闭空间,空旷又安静,和谢之南打电话的人嗓门又大,即便没开扩音器,也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谢之南接起来的时候有点匆忙,没注意看打来的是谁,听到声音觉得有点陌生,才又把手机放下来,去看屏幕显示,房东张叔。 「张叔。」谢之南把手机重新放在耳边,应了一声。 「看你没回消息,打电话和你说一下。」张叔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我儿子要结婚啦,你租的那套房我们要卖出去,下个月就不租了,你早点儿找新房啊。」 谢之南这会儿才想起来,房东给他发消息那会儿,正好林漾也给他发了消息,竟然一时把这事儿忘了。 「好的。」谢之南醒了点儿神,房东为人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那个小区的房租都有一定程度的上涨,但大概房东看他一个人生活也不容易,一直维持着原来那个便宜房租,虽然不能继续住下去有点失落,但谢之南也真切地感谢他,说,「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我会尽快搬出去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谢之南浑身的瞌睡都醒了,惺忪地放下手机,蓦地嘆了口气。 闻昀在一旁,不动声色地问:「要搬家?」 「嗯。」路灯的光芒在谢之南茫然无神的眼睛里迅速闪过,他反应有点慢,迟缓地说,「房东不租了。」 「哦。」闻昀貌似不在意地问,「想好要搬去哪里了吗?」 谢之南被强制开机,脑子混沌,尚不能仔细思考,闻昀问什么他就老实答什么,说,「没有,房东今晚才给我说的。」 闻昀不经意地提起:「我们小区有房出租。」 谢之南愣了一下,然后很无奈地笑:「……老闆,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哟,真难得,闻昀有点诧异。 他这回怎么这么上道,没迴避也没躲,像是要准备和他公开谈谈两人的关系似的。 可能会说「他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同居」,或者「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吧」。 虽然也不是什么他爱听的话,不过好歹也是有了一点苗头。 起码谢之南要正视并主动提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闻昀正色,做出认真倾听的神情,听见谢之南说—— 「我付不起那边的房租呀。」 闻昀:「……」 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又在迴避。 闻昀偏头扫了他一眼。 谢之南望着他,眼睛睁得很大,浅色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很傻气的懵然和很认真的无奈。 闻昀沉默了。 有时候钓鱼真是一门技术活。 尤其是钓谢之南这样的鱼。 他只咬直钩,对,那种明晃晃的,刻意的,明显带着目的性的,他反倒会咬。 他知道闻昀有目的性,但他大抵是纵容的,也是不想逃的,于是由着自己自投罗网,十分干脆利落地把钩一咬。 但只要稍微这个钩弯一点,哪怕是弯一点点,他就看不懂了。 因为看不懂,所以不会咬。 直愣愣地一棒槌杵在闻昀的心口上。 闻昀沉默了一会儿,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过味儿来,于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又哦。 谢之南苦恼地把眉毛皱起来,每次闻昀硬邦邦地甩下来一个哦的时候,都觉得他颇有深意。 但每次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恼什么。 谢之南有些迷茫,不过见闻昀似乎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于是也老老实实地闭了嘴,摸出手机开始翻租房软体。 第101页 他们吃饭的地点,离谢之南现在租住的小区不远,尽管闻昀车开得再慢,但还是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谢之南翻了一路的软体,都没找到特别合适的房子,反正租房是个细緻活,不能急,一急就容易出问题。 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慢慢看吧。 车停了,到小区了。 谢之南觉得自己的意志可能有点被腐蚀,车里温暖无比,叫他一时骨头都泛懒,软绵绵没有力气,不想离开。 他在心里拿着个大喇叭对着自己消沉的意志叫喊,总算把它叫醒了开始干活,他强行逼着自己开口:「今天谢谢你,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控制自己的手去拉车门。 「哎。」背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嘆。 谢之南手上动作一顿,心尖狂跳,像有了某种预感似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只冷白而修长的手越过他,以一个把他半拢进怀里的姿态,握住他的手,扣紧门把手,然后嘭一声,把车门重新带上了。 谢之南没走得了。 谢之南的手指绷紧了,竟也没有挣扎,他低着脑袋安静了两秒,然后默默地转回身,窝在了椅子里。 或许从上车的那一刻起,他就隐隐猜到,今天可能还会发生什么。 要发生的时候终于来临,他这会儿心脏跳得厉害,又奇怪地生出来一股安定。 把人抓回来了,闻昀又没有说话,安静里的空间里,只有彼此的唿吸一起一伏,亲密的交叠。 等了一会儿,谢之南终于忍不住了,微微侧过头看向闻昀,主动地小声地问:「做什么呀?」 闻昀想了想,很礼貌温和地问:「我可以做点什么吗?」 谢之南:「……」 谢之南脸皮一红,揪着自己一点衣料搓,一时没吭声。 「看来是不可以。」闻昀说。 谢之南有点受不了他现在这幅模样,说:「你别……总这样。」 闻昀又哦了一声说:「我总这样……是怎么样?」 谢之南:「……」 谢之南闭上嘴巴,不想和他说话了。 闻昀一收一放已然熟练,把人从壳里挖出来戳了两下,就十分有眼色的停了手,明示道:「我家正好有空房。」 谢之南嘀咕道:「……知道你们有钱人房子大。」 闻昀:「……」 闻昀冷漠地看着他低垂的眼睫毛,毫不客气地问:「你是真的听不出来,还是假的听不出来?」 谢之南沉默了一会儿。 于是闻昀就懂了。 合着谢之南这回是看出来了他抛的弯钩子,但却犹豫着没咬。 情有可原。 毕竟他们才把过去几年血淋淋地摊开了来讲,把谢之南整个人敲碎了。 他当然会犹豫,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重组呢,还是将就着以前那个样子,躲着继续过下去。 对待他,闻昀只能摆出十二万分的耐心。 「谢之南,要不你教教我吧。」闻昀突然开口说。 他这话来得没头没脑,莫名其妙,谢之南抬头瞅着他,眼睛在黑暗中很亮,像蹲在洞口观察情况的小动物。 「教……什么?」谢之南有点呆地问。 闻昀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只是说了很普通,很平常的一句话:「教教我,怎么才能和你谈恋爱。」 谢之南心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攥紧了。 他的喉咙动了一下,酸涩缴紧,喉咙发麻,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闻昀便看着他,接着说:「怎么样对你好,对你好到什么程度,你才会觉得没有负担?」 谢之南隔了好半天,嗡鸣的耳朵和狂跳的心脏,才逐渐平缓下来,小声说:「……其实,可以,不用这样的。」 「那怎么办呢?」闻昀温和地说,「你又不肯和我在一起。」 谢之南捏着自己一点衣角,就从这点衣角都能看出来他内心的纠结,那点衣角被他捏得皱皱巴巴的,捏成了一团被攥干水分的咸菜。 隔了许久许久,久到闻昀以为,谢之南可能永远都不会开口了,正要嘆一声气,决定今晚先放过他,就听见他发出了很微弱,像是幼兽走出安全地后颤抖的低鸣,说:「我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闻昀定定地看着他,车里开着小灯,把漆黑的眼睛都点亮了。 被他种下去的种子,又长高了一点点,嫩芽长出来,柔软的新叶主动蹭了蹭他的手。 大概是见闻昀太久没有说话,谢之南有些不自在地蹭了下鼻子,含煳地补充了一句,像是承诺:「不会……很久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啦~ ps:后面两天不更,我缓缓qvq 第49章 「我以前也很喜欢你。」 谢之南总有一种本事,能把闻昀的心窝戳得软成一片。 有时候闻昀也会觉得有点奇怪,他并不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可谢之南却总牵动着他无数心绪。 也或许正是因为谢之南出现了,他那些空茫的情感,才找到了着落点。 像是要将以前没有体会过的情绪全部一股脑地塞出来,叫他酸甜苦痛,什么都尝过了。 夜色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包裹,但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浅而昏暗的车灯将他们笼罩,同冰冷漆黑的夜隔出一片朦胧而温馨的空间。 第102页 谢之南说完就有点不好意思地撇过脸,掩饰性地说:「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想重新去拽车门把手,但闻昀的手却先握住了他的手腕。 掌心滚烫。 叫谢之南蓦地回想起那天晚上,被闻昀箍住手腕不许动的时候。 他好像特别害怕自己会跑。 谢之南实在是被他折腾得吃了很大的苦头。 但这会儿想起来,最先回忆起来的却是皮肤相贴的热气和潮气,他们像要融化在一起似的拥紧,欢愉也不分你我。 谢之南慢慢抬起眼睫,又去看闻昀,他现在在闻昀面前胆子大了许多,不像以前总是要躲着他的样子。 反正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的氛围,已经够黏煳了。 谢之南完全放任了自己,瞅着他吶吶地说:「……明天还要上班的。」 闻昀垂下眼皮:「这话听起来,好像你明天不上班的话,我就可以对你做些什么。」 谢之南没说话,他用那双柔软的眼睛看着闻昀,肩膀很无奈地往下一松。 这幅姿态看起来像是在说,干嘛总要说这些彼此都心知肚明但是不适合讲出来的话呢? 闻昀没忍住,唇角露出了一点很淡的笑意。 谢之南:「……」 逗他很好玩吗0.0。 他盯着闻昀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犹豫着说:「……我觉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是吗。」闻昀很淡地反问。 谢之南思索两秒,然后很认真地点头,说:「是的。」 「哪里不一样?」闻昀问。 哪里都不一样。 谢之南对现在的闻昀产生了一种陌生感。 他一直望着闻昀,闻昀也耐心地看着他,终于,谢之南动了动嘴唇,说:「你以前,不会和我说那些话。」 不会和他说喜欢,说对不起,说很想他。 这些年,闻昀发生了什么呢? 是真的喜欢他吗? 以前也是吗? 「抱歉。」闻昀低声说,「以后会多说的。」 他这幅知错就改的纵容模样,让谢之南有点脸热,他小声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嗯,我是这个意思。」闻昀说。 谢之南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升起来的那点雀跃是怎么回事,于是很低地哦了一声。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过又觉得现在这个情景不太合适,抿了下唇,又没说出口。 车里安静了几秒钟,他们之间又相顾无言了,这个场景倒是熟悉。 他们以前总这样。 谢之南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了,正要开口说再见,就突然听见闻昀喊他。 「谢之南。」 谢之南抬眸,再度和他的眼睛相对。 那双漆黑的眼睛没有平日里的疏离,而是很沉静,很深地看着他,像一汪温暖的池水要将他淹没。 谢之南喉头微动,头偏了下,问:「怎么了?」 「我以前也很喜欢你,没有变过。」闻昀说。 他现在说话可真是直白。 谢之南脸一烫,说:「我、我知道了。」 他现在大概只是知道,而不是真切感受到,闻昀心想。 但没关系,总归他们还有这么长的时间。 「我以前不善于开口说这些,让你伤心了。」闻昀的手还抓着谢之南的手腕,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指轻轻动了,指尖蹭过谢之南的掌心,感受着他因为痒意的微颤,手指插入他的指尖,同他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我以后会改的。」他说。 谢之南心脏跳得都要发麻,被扣紧的那只手,连带着手臂还有半边的身体也发麻。 除了和闻昀相贴的掌心,还有掌心中温热干燥的触感,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他说得这么笃定,好像他们以后一定会在一起。 谢之南发现了闻昀的狡猾。 他说自己需要一点时间,于是闻昀也给他了一点时间和空间。 但这都是在他限定的结果内。 他又悄无声息地给谢之南铺了一张网,说他们一定是有以后的,谢之南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 而如今他好像还逐渐地把网收紧了。 只要谢之南稍微退一步,他就会朝谢之南逼近十步。 「那你呢?」闻昀凑近了一点,嗓音很低地问。 「……我?」 「可以再主动靠近我一点吗?」 怎样才算是主动靠近呢? 谢之南微微皱起眉毛,是有点苦恼的模样:「我以前……没有吗?」 他以前,很配合的呀。 什么都配合。 闻昀当然知道他什么都配合,但很多时候,这种无底线的配合併不意味着是好事。 因为他只是配合,而没有要求。 谢之南成了一段感情里的守望者,让渡了感情里可以拥有的一切权力,把自己的需求压到最低,忠实地忍耐着闻昀给予的一切。 这种仿佛献祭一样的感情,实在是很能够满足人心里的恶欲,好像别人怎么对他都可以。 但这对谢之南来说是不好的。 他可能哪一天就会把自己烧坏了,崩溃了。 然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迷茫的表情落进闻昀的眼睛,闻昀久久地看着他,说:「你以前都是在等我的指令,你没有发现吗?」 第103页 等闻昀透露还可以在一起的意思,那他就含在心中的庆幸和雀跃,继续和他在一起。 如果闻昀透露出不愿意在一起的意思,那他就忍着难过,自己知情识趣地收拾好自己离开。 谢之南想要反驳,但又无从反驳,只能沉默地抿紧了嘴唇。 他是一直都在等闻昀的指令。 可是如果不这样,他能怎么做呢? 他唯一会的事情就是忍耐。 现在也应该选择忍耐和迴避的,但大概是闻昀最近的举动,给了他一点钻出来勇气,谢之南有点无措地剖白了自己:「我……不知道还要怎么做了。」 好在闻昀似乎也没有要在这个问题上逼迫他的意思,他看着谢之南,小声说:「那我教你。」 「教我?」 「嗯。」闻昀短促地嗯了一声,说:「……以后偶尔也给我一些指令吧。」 原来闻昀比他想得过分多了。 他不仅想要自己从安全的小壳子里出来,还要把小壳子的房门打开,连钥匙也主动交出来,让他能够随时随地查看自己藏起来的怯懦,然后,就往这里霸道地一住,不走了。 「什……什么。」谢之南愣愣地看着他。 闻昀眷恋地摩挲着他拇指上的皮肤,眼瞳里倒映着谢之南略带些迷茫的脸,低声说:「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为什么开心,为什么不开心,希望我对你做什么,不希望我对你做什么。」 「都和我说说吧,南南。」 谢之南的眼睛一点点睁大了,一星光亮点在他水润的瞳眸里微晃,他神情怔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突然被塞了满手糖果的流浪汉,被偌大的好意砸中,一时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只能无措地捧着这对糖果,连说话都结巴。 「可……可我……」他对于接受来自别人的好,总怀有一种愧疚和不安,但他又想起闻昀刚才问他,要怎么对他好才会让他觉得没有负担呢,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拒绝,于是他纠结了半晌,只能为难地说:「我这样,会讨人烦的吧。」 闻昀的心脏又被他戳得很酸软,他俯身过去,像是要做出什么亲密的姿态,谢之南慌张地抬起手,撑住他的肩膀,不让他靠过来,面红耳赤,小声嗫嚅:「……你别。」 闻昀也小声问:「这是指令吗?」 谢之南:「……」 谢之南脸皮上都能烫得煎蛋了,嗓音细若蚊吶:「……不是。」 「但你看起来似乎想我亲亲你。」闻昀的鼻尖几乎蹭着谢之南的面颊,彼此的温度都交融在一起,嗓音只余下一片潮湿的气音,「不能吗?」 谢之南没说话,连抵在闻昀肩膀上的手都没有力气,只有手背徒劳无功地绷紧,像在彰显自己薄弱的意志并没有完全被击溃。 于是闻昀贴近他,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不觉得烦,很喜欢。」 不,这样是不对的。 他们根本还什么关系都还没有,不能这么做,他们应该…… 应该…… 混乱暧昧的晚夜在他脑海中一幕幕闪过。 但他们早就什么都做过了。 谢之南自暴自弃地抬了抬下巴。 但闻昀并没有深入,只是很轻,很克制地在他唇上碰了碰,他说谢之南看起来好像想让他亲,但或许是他自己也忍无可忍,于是只能借着这个由头,去亲一亲他的爱人。 他探出手,扶住谢之南的后脑勺,安抚似的揉了一下,本来已经从谢之南的唇上退开了毫釐,但大概这燃烧多年的渴望不是那么容易被熄灭的,于是闻昀又重新低头,很珍重地又亲了亲他。 「那如果要搬家的话,可以让我帮帮你吗?」闻昀贴着他问。 谢之南发现自己终于被他收网了。 【作者有话说】 你俩真适合玩一些……(欲言又止) 每次写这种腻歪的情节我都收不住手……我尽量把控一下qvq 大概还有一两个剧情点就完结惹qvq 感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啦~ 第50章 「我不会对你失望的。」(小修) 「怎……怎么帮?」谢之南僵着身子问。 其实他并不是想要说这个,只是感觉现在这个情景,他得说些什么,所以下意识跟着闻昀的话问了。 闻昀察觉到他的紧张,手往下拢住他的后颈,很轻缓地揉捏安抚。 谢之南觉得他这个手法,很像他撸焦糖的手法,每次他把焦糖抱在腿上这么揉的时候,焦糖都会唿噜噜地躺成一滩饼。 所以等谢之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也已经软了下去,和滩成饼的焦糖没什么两样,在这片狭窄的空间里,以一个很别扭的姿态抵在闻昀的肩头。 谢之南:「……」 他对自己不听使唤的身体感到十分羞恼,推着闻昀的肩膀就要起身离开,闻昀却在此时抓着他的后颈捏了一下,酸麻的电流感从后颈顺着嵴椎一路炸开,谢之南又被他捉了回去。 「你想我怎么帮?」闻昀低声问。 谢之南只是下意识随口一问,哪里说得出什么所以然,只能在理智摇摇欲坠的大脑里,抓住自己最后一丝清明,十分软弱地摇了摇头。 「不可以让我帮吗?」 「我……」谢之南的喉头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实在难以说出一个拒绝的字。 「那可以吗?」 第104页 「……」 闻昀低声哄问:「不想长住的话,也可以搬来过渡,后面再慢慢找其他房源,你觉得呢?」 谢之南觉得……觉得…… 他觉得他快无法思考了,只有唿吸急促厉害,手指徒劳无功地捏紧,像要垂死挣扎些什么,可无形的网将他缴紧了,他根本反抗不得。 半晌没听见谢之南说话,闻昀便亲了亲他,说:「那我周六过来接你。」 谢之南试图做出最后一丝微弱的挣扎,大概是闻昀最近的纵容,给了他一点袒露自己的勇气,他嗫嚅说:「我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闻昀动作一顿,安静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谢之南才鼓起勇气,接着说:「我……没有不靠近你。」 他说着,还动了动手,指尖在闻昀的掌心里讨好地轻蹭了一下。 闻昀觉得他好像是在自己心尖最柔软的地方捏了一捏,只好露出更温和的模样,耐心地等着他从封闭的屋子里探头探脑地钻出来。 「我就是有点……」谢之南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又无法精准地传达自己的意思,于是露出苦恼的模样,到最后也只能坦诚地说,「我可能是有点害怕。」 于是闻昀意识到,自己还是太着急了。 知道谢之南要搬家,就迫不及待地像要把人叼回去。 可如何能不着急呢,整整五年,上千个日夜,实在是太漫长了。 明明这段感情最终走向了终结,是闻昀心有不甘,硬生生把已经走远的谢之南拽了回来。 所有看似巧合的久别重逢,都是另一个人精心设计的蓄谋已久。 闻昀早就思念他,思念得不得了了。 明明回来的时候想好了,要慢慢来,要耐心一点,要等谢之南自己愿意过来。 可是,从见到谢之南的第一眼起,所有的渴望和欲求,就如同野火一样将他燃烧得一干二净。 他像在寒风冷雪中,突然看见一缕灯火的旅人。 所有预先设想好的计划全都忘了,只余下本能朝着谢之南存在的光亮之处前进和索取。 谢之南没有注意到闻昀的变化的情绪,他低垂着眼眸,手指捏着很紧,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凉一片,明明也不习惯说这样坦白的话,但还是努力地让自己去说,磕磕绊绊道:「我觉得我现在……太乱了,你这样对我好,但我…我怕我,给不了你什么。」 闻昀没有说话,只是长久地看着谢之南,看着他这副被自己逼着哄着从壳里钻出来,为难又苦恼的模样。 明明这样不适应,却还是胆怯地朝他走来,闻昀一时觉得心里又软又痛,几乎都有些不捨得了。 他想说,没关系,别害怕,如果不想接受他,就不接受他好了。 但他喉咙往下一压,无数滔天的慾念坠着他,让没有说出一个字。 能怎么办呢。 他就是,没办法放开谢之南。 何况谢之南在努力地朝他走过来,尽管踟蹰、犹豫、缓慢,但这起码是有一点希望和盼头的。 闻昀就像在一片昏暗中,遥遥地看见了一抹柔软的光。 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走了很久很久,都走不到,但似乎只要再坚持一下,再走一走,再耐心一点,马上就要走到了,马上就能把这抹火光拢进手心里。 所以还是放不开。 闻昀没有说话,谢之南一时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谢之南吸了口气,仿佛像做了什么决断一样,正要说些什么,闻昀却看着他先说出了口。 「其实担心的应该是我才对。」 这话让谢之南一愣,只能怔怔地抬头看他。 闻昀那双漆黑的眼眸深沉一片,眨也不眨地看着谢之南:「应该是我担心给不了你什么,担心给你的不是你想要的,担心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担心你下一秒可能就会对我摇摇头说,算了吧,我还是想藏回我一个人住的小壳子。」 谢之南微微动了动唇,还没有说出来那句「我没有……」 就听见闻昀接着说道:「所以把你的担心和害怕转移给我吧。是我拽着你,想和你重新在一起,一边想要你,一边又害怕你失望。」 不知道哪里来得酸意涌上谢之南的喉咙和眼眶,他微弱地摇了摇头,哽着嗓子说:「我不会对你失望的。」 闻昀很低地笑了一下,说:「嗯,我也不会。」 谢之南又揪着自己的衣角,很小声地问:「我……是让你难过了吗。」 「不是难过,只是有一点……」闻昀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嘆了一声,笑着对谢之南说,「可能也是和你说的一样,有点害怕吧。」 谢之南看着他,茶色的眼睛映着薄薄一层水光,显得他眼神很澄澈,有种天然的温软。 他睁着眼睛,眨也不眨地闻昀,望着他,心里想,闻昀也会害怕吗? 也会因为他而感到不安吗? 闻昀和他说了那么多句喜欢,谢之南都惶惶不安,不敢置信,可直到此时此刻,闻昀低头露出弱势的姿态,对他说,他也会害怕,会害怕自己失望。 谢之南柔软的心脏忽然被戳了一下,心念微动,想。 闻昀好像是真的有一点喜欢他。 他第一次对这个事情有了实感。 闻昀摸着他后脑勺上柔软的发尖儿,小声说:「喜欢你才想对你好的,想你可以过得轻松一点,舒坦一点,当然也很想要你喜欢我,想要你亲近我,但这不是要求,只是我的欲望。」 第105页 「谢之南,我是渴望你。」他看着谢之南,那双黑玻璃一样的眼睛完完整整地装着谢之南的面容,「你愿意救我也好,不愿意救我也好,怎样都好,让我来担惊受怕就好了。」 「你可以一直让我担惊受怕。」他说。 只要不要再离开就好。 他也不会放谢之南走的。 谢之南整个人,连同着灵魂,都被他这几句话击溃了,眼睛里的水光微微闪烁,讷讷地说,「可你这样……会很委屈的。」 闻昀便问他:「你当时也是这样委屈的吗?」 谢之南抿着唇,没回答,他觉得闻昀简直太坏了,这张天罗地网将他收得紧紧地,谢之南被人从封闭的小壳子里哄哄骗去,然后就被闻昀揣进了怀里,裹得紧紧的,叫他吹不到一点风,沾不到一粒土。 名为「谢之南」的小动物,只能主动把自己脆弱的脖颈送到了别人蓄谋已久的尖齿之下,眼睫微颤,声音很低,却又很清晰地说:「……可我不想你委屈。」 他看见闻昀的眉毛松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被戳透了心窝子,但又十分无奈的表情。 好像他也不知道要拿谢之南怎么办才好了。 或许还是太着急了。 他正要开口说不想搬来就不搬吧,他会帮谢之南了解一下其他房源,话还没说出口,就忽然察觉到谢之南的手轻轻动了。 闻昀的手被轻轻的,小心地反扣住,他听见谢之南很小声很小声地说:「那……谢谢你帮我。」 这回却是闻昀愣了。 谢之南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垂着眼皮,没有看他,继续很低很低,带着一点紧张的颤音说:「但是这种害怕是不能转移的,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 出于喜欢,所以会有渴望,也会有害怕。 但是…但是…… 如果闻昀走了这么多步,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朝闻昀走一步呢? 他轻轻地扣紧了闻昀的手,对上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所以我会努力一点的。」 努力的,像闻昀一样,可以朝对方走很多很多步。 明明想要安抚他,却没想到最后被安抚的人会是自己。 闻昀觉得,谢之南好像已经成长为了他心脏里的一部分血肉。 总是能让他那颗心轻而易举地变得软烂。 他咽了咽忽然有些发哽的喉咙,轻轻的,又很郑重地说:「好。」 - 周六,天气不是很好,下了小雪。 谢之南带着一条灰色的围巾,把自己脖子连同下巴都绕了起来,绕得严严实实,他往下一埋,几乎能把自己半张脸都藏起来。 淡淡的木质香从围巾上传来,谢之南把头一低,像小狗一样悄悄嗅了嗅。 这股香气像他的主人,冷冷淡淡,却又霸道无比地钻入他的鼻腔,无声无息地将他整个人都缠绕浸透,没有丝毫逃离的空间。 谢之南没想到今天温度下降得这么快,把围巾收进了行李箱里。 他已经在前几天和房东说好了退租的事,这几天晚上一回家就在收拾行李,虽然在这座城市待了五年,但仔细一看,这个家里确实也没有多少东西是属于自己的。 闻昀在周五提前找人过来帮他搬了一些东西走,谢之南今天只需要拖着自己两个大行李箱,外加一只焦糖就好。 他一出门就被楼道里的阴风吹得发抖,但围巾在箱子最底部,取出来就很麻烦,谢之南便想着反正也就这么一会儿,忍一忍冻就好了。 但他刚哆嗦完就被等在门边的闻昀裹起来了。 这条围巾在闻昀身上似乎就只是一个装饰,挂在他的脖子上,和他身上敞开的黑色大衣一搭,显得他整个人都修长利落,十分好看。 但他把围巾取下来给谢之南围上的时候,简直恨不得连一丝缝隙都不给他留。 哦……今天闻昀还戴了那副金丝边的眼镜,带一条细细的挂链。 谢之南没忍住看了好几眼,男色当前,一路晕晕乎乎地跟着闻昀回了家,连反悔和犹豫的余地都没有。 人果然不应该在晚上做任何决定。 谢之南真的过来了,又有点犹豫。 闻昀帮他把行李箱放开,见他还站在门口发呆,回头问:「怎么不进来。」 「我……」谢之南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准备,又被人蓄意勾引了一通,这会儿终于清醒起来,鼓足勇气,说,「我觉得……」 他只说到一半,闻昀就走了过来,像提熘小猫那样,手伸进围巾里,捏着他的后颈皮,把他从门口提熘了进来。 嘭一声。 大门在他身后关闭。 彻底没有后退的路了。 闻昀把他提熘进来,给他换了毛绒兔耳拖鞋,把人安置到沙发上,又倒了一杯热的甜牛奶塞他手里,确认已经把人整个叼回了窝里,才安心下来,看着他说:「你觉得什么?」 闻昀的神情很认真,认真到显出了一丝紧绷,像是对接下来谢之南可能要说的话,比如算了,不住了,我还是回去吧这一类的话如临大敌。 温热的液体给谢之南带来了一点热源,把他的心脏也捂得滚烫,叫他都无法把接下里的话再说出口了。 他纠结地捏紧了杯子,反覆犹豫,闻昀也没有催促,只是一直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我觉得……我不能白住。」谢之南捏着杯子,终于嗫嚅着说,「我按照我的能力水平,给你一点房租,可以吗?」 第106页 原来是这个。 闻昀紧绷的肩膀松缓了下去,出乎预料,他对此没有任何反对,点点头应了:「好。」 谢之南心里也松了口气,然后朝闻昀露出个笑,嘴角边的梨涡盛着两汪清甜的笑意,说:「谢谢你。」 闻昀看着他,轻轻地按了他毛茸茸的脑袋,说:「不用和我说谢谢。」 晚上,谢之南去这个小区附近的超市购买一些食材,好歹是搬了新家,准备做点好的庆祝一下,正好也感谢一下闻昀。 就是这里的价格实在不友好了一些。 谢之南皱着眉毛,纠结地对比着手里这两盒看起来没什么差别,但价格就是差别很大的蔬菜。 闻昀推着推车,在一旁安静又耐心地等着,一边等着,一边眨也不眨地看他。 瞅了半天,谢之南决定购买贵一点的那个品种,他刚想把食材放进小推车里,余光却忽然瞥见某个有些眼熟的人影从他身旁经过。 他条件反射一样,瞬间僵硬警觉起来。 【作者有话说】 把人接回家里的闻总看见老婆站在门口吞吞吐吐犹犹豫豫,担心老婆会反悔,立马就要在碎掉的边缘了。 下一秒,发现老婆只是想出一点房租。 闻总经过一番吸收理解自动翻译为:老婆发的零花钱。 闻总(严肃点头):▼-▼好的。我会好好使用的。 小谢:?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qvq 感谢大家的支持~ 下次见啦大家~ 第51章 「不会再让你被欺负了。」 谢之南唰地抬起头。 像某种柔弱的生物感受到了天敌的气息,浑身都透露出一股被吓到后的紧绷和应激。 那个熟悉的身影步履匆匆,一眨眼就从他的身边经过。 其实谢之南根本就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人对于伤害总是刻骨铭心的,以至于谢之南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防御性的姿态,随后才意识到他看到了谁。 他看着那个人离去的背影,本来早已淹没在脑海深处的回忆又一瞬间翻涌起来。 时光和场景都疯狂倒退,谢之南仿佛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甚至是在闻昀还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的时候。 继兄狠戾偏执的脸在他面前,一只手用力揪着他的头髮,另一只手在他脸上一下一下地拍着,阴沉如水的讥讽和威胁流淌进他的耳朵里,又顺着他的耳朵流向四肢百骸,让他整个身体都发冷颤抖。 那个时候,谢之南还没有那么强大的承受能力,对这种事情会恐慌,会害怕,会不知所措。 但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力反抗,在这个家里,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在那栋房子里,他像是一个被遗弃的生物。 可以被随意地对待,可能即便死了也没关系,反正没人在乎。 他也不知道该找谁去帮忙。 母亲忙着讨好继父,继父对他的态度仅仅是容忍他可以存在,像容忍一只捡来的小猫小狗一样。 母亲和继父结婚以后,他就从公立学校转到了继兄所在的私立学校,以前的朋友全都没有了联繫,新学校里流言蜚语漫天,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 年纪太小了,一点点小事情都能轻而易举地把谢之南打败。 那时候他觉得,好像还是死掉比较好。 十四岁的谢之南,曾经走上过天台,在三十几楼的高空中,低头去看地上的人。 当站得很高很高的时候,人类就变得很渺小,谢之南在大风中站了很久,看着蚂蚁一样的小人突然伸出手一捏,一个人影在他的手指间消失,就好像人也没那么可怕了。 谢之南到底还是没有下定死亡的决心。 人类求生的欲望总是强烈的,就像谢之南生病没人照顾,也会自己找药吃下去。 谢之南顽强地生存着,他开始对于所有朝他袭来的伤害变得麻木,对于他来说,不给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很快继兄也觉得欺负他没意思,渐渐地就开始不搭理他了。 直到他升上高中,母亲也和继父有了新的孩子,他被继兄拖进小巷里,一拳揍倒在地面。 然后就是……昏暗惨澹的天光下,出现在小巷口的闻昀。 一只手抚上了他紧绷的后背,熟悉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骤然划破了过往的沉郁:「怎么了?」 谢之南勐然从回忆中抽身,偏头去看闻昀。 那一瞬间所有灰暗的记忆都崩散,谢之南被那双带着沉静的,带有些许担忧地眼神笼罩,仿佛一下回到了人间,他望了一眼刚才那个已经离去的背影,这才摇摇头,干涩地说:「没什么……看见一个长得有点像我继兄的人。」 闻昀的眉毛微微皱起来:「以前欺负过你的那个?」 谢之南迟疑点点头:「唔。」 「他后来还有在欺负你吗。」闻昀问。 「……没有。」 确实没有,自从那天打过他之后,继兄就再也没有搭理过他。 仿佛也已经接受了,就算他再怎么欺负谢之南,也不会改变他爸爸已经娶了一个新的女人,而他即将要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的事实。 其实有很多次,谢之南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明明都在家里,却都像是无家可归的人。 他们见的最后一面,是五年前,谢之南同家里断绝关系的时候。 第107页 继兄倚在门边,脸色阴郁,眼神却很平静,对他说—— 「你自由了。」 自由。 谢之南苦笑着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自那以后,他独身前往这座城市,一别多年,再也没有回去过。 没曾想会在这里见到继兄。 或许也不是他。 只是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毕竟一看到他,通常都代表着,他又要有一段不太好的经歷了。 其实就算是继兄也无所谓,谢之南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怕他了。 但被他忽略掉的一件事,在看到那个长得和继兄很像的人时,突然跳到了他的脑海里。 他这五年一直都是在a城的出租屋里,和焦糖一起过年。 其实林漾也叫过他去他们家里过年,只不过林漾的老家在海城,他们一家人会提前一周回去,又待上一周再回来,谢之南觉得过于叨扰,便婉言拒绝了。 再过不了多久,就要过年了,现在搬到了闻昀家里,那他过年的时候怎么办呢。 谢之南又觉得苦恼起来,如实说吗? 如实说也不是可以,只是他担心闻昀会追问,问他为什么不回家过年,过去发生了什么。 谢之南在心里嘆了声气。 他觉得那些混乱的过往,纠缠,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不必要再说出来,给另一个人也增添烦恼。 闻昀看着他,大概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伸手按了按他的脑袋,说:「不会再让你被欺负了。」 谢之南小声说:「谢谢,现在也没有被欺负了。」 闻昀嗯了一声说:「很厉害。」 哪里有什么厉害的。 真正厉害的人是不会遇见这些事的。 但谢之南还是莫名其妙被他这句话说得有点脸红。 他很少被谁肯定,稍微被人夸一夸就不自在,只能搓了搓鼻子,掩饰性地说:「……我、我买好了,咱们走吧。」 闻昀便没再继续说。 晚上,两人吃完饭,一起坐在沙发上说话。 谢之南很显然有些不自在,对于他来说,他朝闻昀迈进了很大一步,未来怎么样完全是未知的,他做不来主动去推着一段感情走,因为尝试得很艰难。 但也不会觉得辛苦,毕竟有人在他前面,一直引导着他。 说话的期间一谢之南直很紧张,紧张到最后,都没话说了,于是悄悄抬起眼睛问闻昀:「……要不给你摸摸焦糖吧。」 在客厅的猫窝里抬起一条腿给自己舔毛的焦糖听见自己的名字,耳朵一支,头一转,圆熘熘的大眼睛转向沙发,歪着头喵了一声。 焦糖胆子小,来到新的环境,就缩到沙发底下呆了两个小时。 谢之南哄了许久才把它哄出来,焦糖望望谢之南,又望望闻昀,确定没有任何危险后,这才大起胆子,开始巡视这片空间。 现在俨然已经把这块地方当成了自己的新领地。 闻昀盯着那只肥墩墩的猫,语气里有一点莫名的意味:「哦,原来它叫焦糖,不是焦糖宝宝。」 谢之南:? 怎么又阴阳怪气的。 谢之南扭头瞅他,闻昀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于是谢之南觉得,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他小声又含煳地说:「现在很多人都叫小猫叫宝宝的呀,很正常的。」 闻昀又哦了一声,看着谢之南说:「像你的朋友叫你老公一样正常吗?」 谢之南:「……」 【作者有话说】 【无责任小剧场】 话题杀手谢之南冥思苦想,随后灵光一闪,对焦糖说:宝宝!快给他露一手! 被迫营业的焦糖骂骂咧咧地从猫窝里翻出来,一脸烦躁但又十分纵容地给谢之南表演了一个后空翻。 小谢:哇! 闻总:…… 焦糖幽幽地看向沉默不语的闻总。 小谢:它不厉害吗qaq 两对圆熘熘的眼睛一起期待地望着他,闻总于是面无表情但配合的:……哇。 得到满意反应的焦糖翘着尾巴走到饭碗面前,怒炫三大口猫粮。 今天短短,我争取下章写长一点补偿大家qvq,上一章有小修,不影响剧情,可重看可不重看,清理缓存就可以看到修改版啦 祝大家节日快乐哦,最近降温记得穿厚一点~ 感谢大家的支持,下次见啦~ 第52章 「你随时都可以抓住我。」 他怎么还记得这个事呀。 焦糖熘熘达达地跑过来,跳到谢之南的腿上,扭头就在谢之南的手心里拱了一下。 谢之南一边摸它的耳朵,一边低着头嘀嘀咕咕说:「他就是随便叫叫的……」 说着,他突然想到什么,脑袋一转,腿上的焦糖察觉到他的动作,脑袋也一转,一人一猫看向闻昀,微微偏了偏头:「我朋友,和你弟弟……」 谢之南眉毛慢慢地皱起来,说:「你弟弟也勾引我朋友。」 也? 何来的也。 闻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鼻樑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反射出一阵寒光。 谢之南被他看得脖子一凉,怂怂地把头缩回去,小声嘟囔说:「本、本来就是。」 于是闻昀便点点头,把扬言要死缠烂打的弟弟卖了:「嗯,是,他也勾引。」 第108页 说起来自从上次从酒吧离开后,还一直没有问过他们的情况。 谢之南有些担心,他总是会有许多担心。 「你弟弟……」他吞吞吐吐,忧心忡忡,半晌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你们家里,知道他这样吗?」 闻昀说:「他之前是喜欢女生的。」 那就是不知道了。 谢之南眉毛皱得更紧了,毕竟之前还听见这个弟弟要去相亲来着。 如果是因为他朋友弯了,万一以后被发现,那林漾会承受很多的。 像他一样。 那道声音又从虚空中响起,无数个人,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对他说—— 你以为闻昀会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吗。 痴心妄想,异想天开。 反正都不能在一起,你就从他手里拿点好处就是了。 …… 最后这些声音落到一处,拧在一起,问他。 你怎么这么蠢。 「……南南?」 闻昀轻轻唤了一声,把陷入往事的谢之南唤了回来。 谢之南涣散的眸光又一点点聚焦,看见了闻昀脸上的担忧。 闻昀低声问:「怎么了?」 谢之南的眼睛颜色浅,被灯光一照,就显得十分剔透澄净。 他直勾勾地瞧着闻昀,然后佯装无事地笑了一下,说:「只是在想最近没有联繫漾漾。」 闻昀对待一些事物,总是能够一针见血,被掩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锐利无比,看着谢之南说:「你在担心他会受委屈吗?」 谢之南对他现在说话过分直白的方式,已经适应了很多。 好像就是因为两个人以前沟通得不够多,产生了许多隔阂,所以重新再在一起后,就恨不得把所有心意,都剖开了血淋淋的放在对方面前看,免得再生出什么误会。 谢之南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地点了下头,很微弱地说:「是有一点。」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头上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闻昀说,「我姨妈姨夫对他最大的要求,其实只是平安顺遂,开开心心。」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我姨妈是个还算开明的女性。」 谢之南瞅着他,说:「你是在给他辩解吗?」 「只是见你担心,和你说一下我弟弟的情况。」闻昀摇摇头说,「我不能替他辩解什么。」 谢之南嘆了一声,没再说话。 闻昀的立场,的确只能保持在默许和中立的态度上了。 但是…… 谢之南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小声问了:「可你是他的家人,你不应该管管他吗?」 闻昀看着他,也放低了声音说:「但和男人谈恋爱,本身就不是一件需要管的事情。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和任何自己喜欢的人谈恋爱。」闻昀说完,补充了一句,「就像我和你一样。」 谢之南都还没来得及脸红,就听见他又道:「何况我也没什么资格管他,我一直都想着……」 谢之南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直觉他可能要说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顿时有些紧张,但嘴里的话却先过他的理智,又一下问了出来:「都想……什么?」 闻昀看着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镜片下的眼珠里玻璃珠子似的沁凉,透出来一股诡异惊心动魄的认真和执拗:「和你结婚,这样我们之间就多了一层关系,你如果要跑掉也不会那么轻易了。」 谢之南:「……」 谢之南的脸腾一下红了,他没想到闻昀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张口结舌,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也没有要跑掉呀。」 「嗯。」闻昀说,「我知道,但是我总是想和你多点分不开的联繫。」 他在不安。 谢之南一下就察觉到了。 原来……闻昀也会在这段感情里不安。 这个念头让谢之南的心脏微微发热,很可耻地感到了一点……满足,还有心软。 他很认真地看着闻昀,闻昀也很认真地看着他。 谢之南换上了家居服,毛茸茸的,腿上的焦糖也毛茸茸的,显得他整个人都很柔软,身上带着一股很特别,又很温暖的味道。 格外的吸引人。 他看了闻昀许久,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插到了闻昀的指间,说:「……你看,你随时都可以抓住我。」 闻昀一点点将他的手收紧,却忽然说:「南南,其实你不该对我这么心软的。」 谢之南也不知道他曾经,想对他做过什么。 很意外的,闻昀想起了好几个月前,谢之南被那个画家骚扰的时候。 那个画家曾说,自己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的确。 又有什么区别的。 他同样恶念滔天,欲壑难平。 谢之南看着他,脸上也露出一点温软且无可奈何的笑意:「那有什么办法。」 他就是会心软。 闻昀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心里蓦地软了一下,那些阴暗的想法也因此得到安抚,偃旗息鼓,收到了心里最不见天日的昏暗之处,闻昀将他的手扣紧了,低低地说:「嗯,我也是。」 他也对谢之南……毫无办法。 焦糖蹲在谢之南的腿上,不知道这两个人嘀嘀咕咕,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它喵了一声,歪歪头,去看一旁的闻昀。 对于危险的本能告诉它,最好不要去招惹这个男人,但铲屎官好像很喜欢他的样子。 第109页 焦糖慢吞吞地从谢之南的腿上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朝闻昀走过去,脑袋下塌,在闻昀的大腿边嗅了嗅。 唔。 熟悉的味道。 它记得上次这个味道的主人救过他和铲屎官。 好吧。 焦糖决定大方地将自己新打下来的领地,也分给他一部分。 它用脑袋,在闻昀的腿边蹭了一下,然后仰头望着闻昀。 闻昀也望着他。 焦糖对于这个不上道的人类,不是很满意,于是朝他喵了一声。 闻昀这才用手去捞它的肚皮,把它抱在腿上,焦糖唿噜噜一趴,不动弹了。 闻昀十分上道,学着谢之南的样子,给它揉耳朵和后背。 焦糖又舒服地滩成了一张饼。 谢之南探出指尖,点了点它的耳朵,焦糖抖了抖耳朵,没捨得动弹,一边唿噜着一边闭上眼睛睡觉。 小没良心的。 他正要把手抽回去,闻昀却突然伸出手,勾住了他要往回缩的手指。 谢之南指尖一颤,抬头看去。 闻昀看着他,嗓音平淡,又仿佛意有所指,说:「谢之南,我不会让再你受委屈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谢之南心里一跳,忽然觉得,闻昀可能是知道什么的。 他定定地看了闻昀许久,然后飞快地眨了几下睫毛,像是有点不敢去看闻昀的眼睛,也不敢顺着这个想下去,只能低下头小声含煳地说了个知道了。 两人又陪着焦糖玩了会儿,谢之南很快就开始打哈欠,又是搬家,又是收拾,又是做饭,他早就累得不行了。 闻昀见他困了,便让他去睡觉休息。 谢之南回了房间,洗漱过后就躺在了床上。 闻昀家的床,比他原来的床更软,躺在上面就好像是要陷进去似的。 或许是有些认床,谢之南的大脑明明特别疲惫,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他闭着眼睛,脑海中挤满了各种各样的思绪,扰得他不得安宁。 尤其是,他总想起今天下午在超市里看见了继兄王承远。 难道继父一家也搬来了a城吗。 也住在这附近? 谢之南开始有点焦虑,他不是很想再见到他们。 也不知道见到了要如何处理同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他已经五年没有再回去了。 当年离家,多少有些年轻气盛,谢之南现在想想,也觉得当时冲动了。 可他当时……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 翻来覆去睡不着,谢之南闭着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在往下沉,沉进了一片迷雾里。 朦朦胧胧中,他发现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身体,它从躺在床上的这幅躯壳里离开,慢慢地慢慢地上升,穿过一层一层楼房,飞向天际,飞往远方。 在这阵灰色一样的迷雾中,谢之南发现自己回到了那座北方城市,回到了那个冷冰冰的家里。 是五年前。 过往的一切变得扭曲而模煳,但谢之南还是在一瞬间想起了,这是什么时候。 那段时间继父的公司出了问题,正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几乎很少回家,谢之南放假回来,很意外地在家里看见了他。 实际上,这次放假谢之南本来没有打算回家的,他准备待在学校里准备毕业论文,但是妈妈给他发了消息,说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正好王承远也回来了,弟弟也在,他们一家人可以好好吃顿饭。 谢之南盯着一家人那三个字看了很久,自嘲一笑,然后慢吞吞回了个好。 回到家里,没想到继父也在。 倒真的像是要「一家人」好好聚一聚的样子。 所以,回家过后,谢之南看见继父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过去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过去了。 继父亲切地揽着他的肩膀,把他揽到了沙发上坐着,王承远远远地看过来,眼睛里露出冷漠怜悯又讥讽的眸光。 谢之南觉得一切都很不对劲,他想要起身离开,可继父拖着他,很情真意切地关心着他学校里的生活,谢之南没找到离开的空间,于是只能绷紧了身体,迟缓地回应。 好像一切又很正常。 正当谢之南觉得,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的时候,继父脸上突然露出莫名的,充满隐晦暧昧的神情,画风一转,问:「小谢……听说,你和闻昀走得很近?」 谢之南的心勐地往下一沉,脸上的血色也唰一下褪了个干净。 被发现了。 他明白这次回家根本不是吃顿饭那么简单了。 继父见他脸色难看,安抚地笑了一笑,说道:「没想到,你们高中同学,关系还这么好。不过这也正常嘛,他们圈子里有很多这种事的。」 「这种事。」谢之南没有表情地看着他,两颗眼珠子空洞洞的,「什么事?」 他态度不好,继父的表情也难看下来,他对于这个继子本来就不上心,被谢之南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呛回来,脸上顿时也有些挂不住。 母亲见状,从一旁急急忙忙赶过来,说:「南南,叔叔是关心你呀。」 谢之南看了一眼帮腔的母亲,又看了一眼继父。 没有说话。 「小谢,既然如此,我也就和你实话实说了。」继父说,「闻家那边找到了我,说了这回事。」 谢之南的心脏顿时沉得更厉害了,他好像是吞了一整块生冷的铁,拽着他的胃疯狂地往下坠去,他胃里翻涌缴动得厉害,几乎快要吐出来。 第110页 但他最终也没吐出来,只是惨白着一张脸,眨也不眨地看着继父,问:「说什么。」 继父说:「他们准备安排闻昀联姻,所以要在这之前,处理好他身边所有的关系。」 后面继父再说什么,谢之南已经听不见了。 他耳朵里嗡嗡地响,身体也痛苦地蜷缩了起来,掐着自己抽痛的额头,像头受伤的幼兽一样颤抖着。 「……所以,你们叫我回来,不是来吃饭的。」他埋着头,嘶哑着嗓音说。 谢母的手本来犹犹豫豫,想要去拍一拍他的嵴背,听到他这句话,心里有些难受,手也侷促地收了回来,勉强笑了一下说:「其实也有想着趁这个机会聚一下,毕竟是一家人,还是得有一家人的样子嘛。再说,我们和你说这些,也是为你好,你也这么大了,要听话一点。」 要听话一点。 可到底要怎么听话,你们才会满意呢? 谢之南一瞬间觉得有一点灰心,或许这点灰心是早就有的了。 他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继父,脸色灰败了下去,突然不想帮这个家维持什么平静温和的表现了,麻木地问:「你们收了什么好处。」 【作者有话说】 长……长了一点点也是长(心虚顶锅盖) 然后咱们闻总没有联姻哈,请组织放心,他是解决好了所有问题才回来找小谢的 以上 感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啦大家~ 第53章 「坐前男友的车上班很奇怪吗?」 谢之南一直在做梦,一会儿梦见过去,一会儿梦见现在。 有时候觉得自己回到了以前,困在从前那副孱弱的身体,逃跑不得。但有时候又觉得,他只是站在旁边,用旁观者的视角观察着过往的自己,在迷濛的往事中挣扎。 混混沌沌一觉醒来,发现周围还黑漆漆一片,摸出手机一看,才半夜两点,他只睡了四个小时。 谢之南放下手机,又重新闭上眼睛,他被潮水一样的黑暗重新包裹,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得异常沉重,且快,仿佛还没有从那段过往里醒来。 喉咙里莫名干的厉害,又头痛无比,缓了会儿神,谢之南才按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唿出一口灼热沉重的气。 其实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再想起以前这些事了。 毕竟那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过往。 他呆坐在床上,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过了许久,急速跳动的心脏才逐渐平缓。 晚上冷,这么坐着没多少会儿,被子里的热气就跑光了,身上也冷了下来。 谢之南掀开被子,动了动被冷得有些发僵的身体,准备去找点水喝。 从梦里一下回到现实,觉得还有些不真实,谢之南游魂一样穿上拖鞋,发现房间里的格局和家里不一样,呆愣两秒,才回忆起来,他已经搬家了。 搬到了……闻昀家里。 他恍恍惚惚地想,已经回到人间,不在梦中的过去了。 那些东西也没有必要再记得。 谢之南很有一些自我逃避精神,他摇摇头,甩掉脑海中浮动的思绪,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 刚把杯口抵上嘴唇,就发现客厅的灯打开了,霎时明亮的光线涌入,驱散了所有的黑暗,闻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穿着一套浅灰色的棉质睡衣,比平时在公司里的样子温和不少,看着谢之南问:「怎么醒了,没睡好?」 谢之南摇头说:「只是渴了……我吵醒你了吗?」 他有些抱歉地补问了一句。 「还没睡。」闻昀简短地回答完,见谢之南拿的水杯里没有热气,眉头微微一皱:「晚上这么冷,别喝凉水了。」 谢之南是个耳根软的,被说了一下就下意识放下杯子,然后才小声地说:「……其实也没事的。」 闻昀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谢之南睡觉的时候不习惯穿得很厚,身上是一套薄薄的蓝色格子的睡衣,看着就不保暖。 客厅里的中央空调开着,温度开得不高,谢之南冬天不喜欢开空调,也不喜欢电热毯,会觉得很躁,很闷。 闻昀转头又走进卧室,谢之南探头探脑地看他做什么去了,没多久就看见他回来了,手上拿了件黑色的大衣外套,朝自己走过来。 「啊,不用……」谢之南只是想喝口水就回床上躺下,但闻昀已经拿着那件外套走了过来,给他披在了身上,于是谢之南口中的又转而变成了,「谢谢。」 「做噩梦了吗。」闻昀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问。 谢之南应该没看见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面色惨白,两只眼睛空洞洞的,身体还在细微地发着抖,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魄一样。 谢之南慢吞吞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闻昀耐心地问:「摇头又点头,是什么意思?」 「不算是噩梦。」谢之南顿了一下,又说,「但确实……不是什么好梦。」 「梦见什么了?」 谢之南垂下眼睫,思考了很久,说:「梦见了以前的一些事。」 他说完这一句话,就闭上了嘴唇,没再说。 闻昀安静等了几秒,见他确实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问道:「不想和我说说吗?」 谢之南又抬起眼皮看他,对上闻昀那双沉静的黑眸,似海一样深,好像正等着他跳进去,然后就将他紧密地包裹住。 第111页 谢之南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一种……闻昀好像已经等了他很久的感觉。 他一直都在等着自己,把那段被他背负上身上,深深掩埋了的,不堪的,不想提及的过往说出来。 然后,就可以彻底把他从充满阴霾的壳中带走。 谢之南张了张嘴唇,可那些事情被他藏得太久了,严防死守,连他自己都难以撬开一条缝出来。 静默两秒,谢之南还是只能偏移开视线,含煳地说:「……有些记不清了,其实也没什么的。」 闻昀看着他,一直没有说话。 「……闻昀?」谢之南小心地唤了一声。 「抱歉。」闻昀突然说。 他垂下眼眸,眼神中流动着一些叫人看不懂的情绪,随后慢慢抬起手,用掌心拢住谢之南的侧颈,拇指摩挲着他耳后的皮肤,像是安抚,又像只是想亲昵地碰一碰他,「如果我以前做得再好一些就好了。」 谢之南愣了一愣,呆呆地说:「但你已经很好了。」 「是吗。」闻昀将他茫然天真的神情收入眼中,低声说,「如果真的对你好,分手的时候你就不会那样委屈了。」 所以谢之南什么都不同他说,不与他讲。 闻昀站在玻璃房外,走不进去,抓不住他,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谢之南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默了很久,然后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闻昀。 闻昀显然也没料到他这个动作,他像是归巢的小鸟一样,撞进他的怀里,一时竟怔了下,直到谢之南身上的体温,透过两层薄薄的布料传到他的身上,他才回过神来,抬起手臂,紧紧地拢住了他。 「怎么了?」闻昀轻声问。 「不要再责怪自己了。」谢之南闷闷地说,「你也不要,我也不要,好不好?」 他的身体很柔软,带着暖烘烘的香气,一下戳软了闻昀的心脏,闻昀笑了一下,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谢之南的勇气在这几天里,与日俱增,增加到,甚至他也愿意从壳子里探出来,做一个引导者。 尽管磕磕绊绊,但还是努力地想要张开自己瘦弱的羽翼,遮挡住自己的爱人。 他很迟缓,却又很坚定地对闻昀说:「可能……我们以前,的确有一些问题。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我们……把以前的不好的事情忘掉吧。」 「好的可以留下?」闻昀问。 谢之南贴在他怀里,很低地嗯了一声。 「以前对你来说,有好的回忆吗?」闻昀问。 谢之南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浅色的眼睛像剔透的宝石,倒影着闻昀的面容,很认真地看着他,说:「和你在一起本身就很好了。」 谢之南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 明明是这么喜欢逃避的人,但在面对闻昀的时候,他又总是会很坦然地袒露自己的喜爱,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喜欢都说给闻昀听。 他完全把自己柔软的肚腹,致命的弱点,暴露在闻昀面前。 闻昀哑声说:「你应该对我要求高一点的。」 谢之南弯起眼睛,笑了一笑,说:「现在已经很好啦。」 不,不够,完全不够,闻昀在心里想。 过去五年的空白,交往四年的隔阂,哪里是这么轻轻松松就可以揭过去的呢。 谢之南只是习惯了,他习惯了不对所有人做要求,因为这样就不会感到失望。 没关系,闻昀想,他可以慢慢来。 慢慢等着,让谢之南可以相信他,让谢之南不再害怕。 ……本来应该是如此的。 但这九年来的渴求,时时刻刻烧灼着闻昀,明明已经把谢之南带了家里,闻昀发现自己却还是得不到满足。 大概人就是这样,贪得无厌,索求无度。 他想要把所有烧灼他的火,都烧到谢之南的身上。 想要让谢之南如同自己渴望他一样,渴望着自己。 所以,谢之南最好对他有很多要求。 闻昀静默了许久,却也什么都没说,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把所有沸腾滚烫的情绪,全部都顺着喉咙吞咽下去。 他如同吞下了一团炭火,那团炭火灼伤了他的喉咙,将他的胃和心脏也烧得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 只有谢之南在他怀中,才好像是有甘霖洒落进来,足以缓解他三分欲求。 隔了很久,谢之南在他怀中,小小声地说:「你抱得我有点痛。」 「对不起。」闻昀隔着一层柔软的髮丝,轻而又轻地在他耳际落下了一个吻,轻到连谢之南都没察觉到他亲了自己,只是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很眷恋地蹭了他一下。 然后谢之南就发现,自己还是被他紧紧抱着,一点都没松。 谢之南在这一瞬间,忽然意识到,闻昀好像……真的有点需要他。 需要到,连一个拥抱都捨不得放开。 怎么会这样呢。 他到底有什么好呢。 谢之南不太明白,但还是充满爱怜地,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地问:「你怎么啦,睡不着吗?」 「刚刚处理完工作。」 谢之南嘀咕一句:「这么晚啊。」 「嗯,可能需要人管着。」 「……」 谢之南红着脸磕巴道:「那、那你,早点休息哦。」 第112页 闻昀被他哄孩子一样的语气逗笑了,学他说话,说:「嗯,那好哦。」 他们拥抱得太紧密,闻昀笑得时候,胸膛的震动传到谢之南的胸口,让他的心脏也跟着痒痒的。 「……干嘛学我。」谢之南嘟嘟囔囔。 闻昀再收紧力气,抱了他一下,就松开了手,谢之南骤然被放开,令一个人的体温迅速从他身上消失,竟让他感到了一点空落。 「早点睡觉,我去给你热点牛奶。」见谢之南要张口拒绝,闻昀在他之前又开了口,「热牛奶,放点糖,不会那么腥的。」 谢之南看起来不是很想接受,但还是苦着脸点了点头。 但或许这杯热牛奶的确有一点神奇魔力,谢之南再度躺回床上的时候,竟感到了很浓重的睡意。 他的思绪没有再漫天乱飞,很快就陷入了深眠。 随后一夜无梦。 - 周一,到上班的时候了。 谢之南前一晚没睡好,周天晚上便早早地睡了,结果第二天还是起晚了,他匆匆忙忙把自己从床上撕了下来,慌慌张张地起床收拾好,准备上班。 然后看见闻昀早就站在了玄关等着他。 于是他又惊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闻昀也要去公司。 谢之南迷瞪瞪地抬起头,看着他,半天没动弹。 闻昀倚在门边,眼眸低垂,也静静地看着他,说:「怎么不走。」 「你……」谢之南脸都纠结地皱在了一起,半天没有组织好语言要怎么说。 「我。」闻昀挑了下眉,接下了他的话。 谢之南:「……」 闻昀总是喜欢在他犹豫着,到底是从壳里把脑袋探出来,还是当鸵鸟往沙子里一埋的时候,戳他一下,把他戳出来。 谢之南只好弱声地说:「……你在等我吗?」 「嗯。」嗯完,他看着谢之南空荡荡的脖子不太满意,取下放在门边落地衣架上的围巾,给他饶了一圈。 还是谢之南那天过来的时候戴的那条。 他被围得严严实实的,连下半张脸都被捂严实了,只露出来一双眼睛,睫毛长长的,眨了两下,没吭声,只瞅着闻昀。 「看我做什么。」闻昀问。 谢之南努力伸长脖子,在围巾里蛄蛹,把自己的下巴和口鼻解救出来,用下巴压住围巾,然后才很小声地说:「我打算……赶地铁去上班的。」 闻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沉默,沉默。 在这阵沉默的氛围之中,谢之南觉得自己嵴背一紧,有种马上就要被人叼着后颈皮强行掳走的错觉。 「那走吧。」闻昀说。 谢之南:「?0.0。」 谢之南结巴道:「走……走?」 闻昀说:「不是要赶地铁吗?」 谢之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你也去?」 闻昀盯着他说:「很显然今天是工作日,我也需要上班。」 谢之南:「0.0。」 顶头上上上上上上司和他一起挤地铁上班,这简直是太恐怖了。 堪称世界级科幻片。 闻昀:「……」 谢之南苦恼道:「老闆……」 「你昨天可不是叫我老闆的。」闻昀说。 这话说得好奇怪啊。 谢之南小小声说:「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呀。」 「有什么不同?」 「……今天你是老闆。」 「我昨天也是老闆。」 「……」 「兼你的前男友。」 「…………」 「我不能分身。」 「tvt。」 「老闆兼前男友想和员工兼前男友一起去上班,有什么问题吗。」闻昀的表情十足淡然,就是由于太淡然了,都叫谢之南听不出来他在胡说八道了。 他晕乎乎,差点被绕进去,只能坚持着再挣扎了一下,说:「但是我们一起去公司,好像有点……奇怪哦。」 「哪里奇怪?」 谢之南:「就……」 「坐前男友的车去上班很奇怪吗?」闻昀面无表情地说,「我没觉得哪里奇怪。」 谢之南被他这番毫无道理地话惊得说不出一个字,睁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他许久。 闻昀垂下眼眸和他对视,寸步不让。 谢之南都快赶不及上班了,一急之下,去拽闻昀的衣袖,但闻昀恰好这时候抬了下手,谢之南没抓住他的衣袖,反而抓住他的无名指和尾指。 ……也行吧。 谢之南可怜巴巴地抓住他的手,捏了捏,安抚道:「我们这样去公司,不好。」 闻昀本来想说,我们公司又不反对办公室恋情。 但看着谢之南这副放软语气哄人的样子,又…… 闻昀很轻地咳了一下,绷着脸上的表情,抬着下巴,嗯了一声。 谢之南见他像是要答应的样子,便试探问:「那我们就分开走了?」 就哄这一句? 闻昀垂下眼眸,冷幽幽地目光落在谢之南身上,把谢之南看得打了个哆嗦。 可怜的小谢同志还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呢,不知道老闆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谢之南。」闻昀冷测测的声音响起。 「嗯嗯!」谢之南连忙应了。 「你上次哄你的焦糖宝宝哄了二十句。」 第113页 【作者有话说】 差点没赶上 我来啦!感谢大家的支持w 在收尾啦,应该还有个几章,我这几天尽量写快点w 下次见哦~ 第54章 「老公,不解释一下吗。」 什……什么? 谢之南懵逼,谢之南震惊,谢之南瞳孔地震。 偏偏这时,趴在猫窝里睡觉的焦糖还听到了他们要出门的动静,耳朵一支,脖子也一支,猫脑袋一转,警觉地朝门口看来。 两脚兽又要出门了。 焦糖决定给要出门打猎的两脚兽一点鼓励,于是它迈着小短腿儿,哒哒哒哒跑到谢之南的面前,用头拱着他的脚踝,还夹起嗓子仰着头沖他喵呜喵呜叫。 每次谢之南出门,焦糖都会有这一出,谢之南低头看它。 猫猫也抬头看他,熘圆的绿色眼睛,像两汪碧绿的湖水。 谢之南:「……」 谢之南没忍住猫猫萌势,小小声说:「爸爸要去上班啦,你乖乖的哦。」 闻昀冷漠地低头看了一眼焦糖,然后又冷漠地抬头看谢之南:「二十一句。」 谢之南:「……」 谢之南终于顶不住了,说:「你……你怎么还数这个呀。」 闻昀那双漆黑的眼睛幽幽地看着他。 谢之南小声嗫嚅,试图为自己辩解:「可很多人类都是这么和小猫说话的。」 「好吧。」闻昀垂下眼睫,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就是看出来了一股很淡的,十分做作虚伪不走心的伤感,「可惜我不是猫。」 谢之南受不了了,红着脸说:「那,那我也,不能那么叫你呀。」 闻昀面无表情:「为什么不可以,我也可以叫你谢之南宝宝。」 救命。 谢之南的脚趾都快抓成一团了。 他整个人都红透了,从头红到脚,从耳朵尖一路红到脖子里,羞耻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大冬天的早上,谢之南愣是热出了一身汗,他睁圆了眼睛看着闻昀,眼底有一层薄薄的水光,磕巴道:「你……别…别这么叫我。」 「为什么。」闻昀问,「你朋友还可以叫你老公。」 谢之南大清早起来脑子煳涂,被他堵在门口,又着急上班,嘴一快说:「那你也……」 他心里一惊,及时收住了嘴。 闻昀却没放过他,眉一挑,问:「我也什么?」 谢之南把嘴巴闭得更紧了,不说话,只是瞅着闻昀。 闻昀也瞅了他一会儿,怀疑再逗下去,谢之南可能真的要因为高温过载爆炸了,于是便轻笑一声,放过了他,软声说:「我知道了,那下次吧。」 谢之南:「……」 谢之南不是很想没明白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下次是在说什么。 「走吧,快迟到了,送你到公司前面的路口就停下,不会被人看见的。」闻昀见好就收,决定今天的逼迫就到这里,他转身要出门,衣角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了。 闻昀身形微顿,慢慢回头。 谢之南低着头,几乎快要把自己整张脸都埋进围巾里,眼睫毛也垂着,紧张地闪动,像蝴蝶的翅膀轻颤。 「闻、闻、闻、闻昀……」 对于谢之南这种情话羞耻症患者来说,要撬出一两句亲密的称唿,实在是有点困难,闻昀听见他叫自己,心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改名叫闻闻闻闻昀了。 他看着谢之南,谢之南还在努力地尝试,一时让闻昀都有点不忍心欺负他了。 才怪。 他垂眸看了一眼谢之南抓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抓得很紧很紧,手背骨节都凸出。 闻昀喜欢被他紧紧抓住的感觉,于是没有作声,安静耐心地等着他,非要听他把那句称唿说出来。 过了许久,谢之南才憋出来一句,很低的,「……宝贝。」 是心上人,是无价之宝。 - 死亡星期一,早上,正是最身心俱疲,灵魂游荡,心不在焉,情绪消极,恨不得全世界都毁灭的时候。 李墨在前一晚熬夜怒肝游戏刷材料,熬得两眼昏花,今早起来狂炫两杯冰美式,才把自己游离的魂魄拽了回来。 她如同一具尸体,散发着浑身的怨气,晃晃悠悠,飘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啊,是什么东西在她身边这么闪。 该死的,闪到单身社畜兼阴暗游戏宅的眼睛了! 李墨扭头一看! 谢之南脸色红润,身上有一股干枯植物被浇灌之后的生机,不知道在想什么,保持着脑袋冒烟儿的姿势在发呆。 李墨:「……」 真该死,真的一点都猜不到他现在正在热恋诶。 李墨凑个脑袋过去,阴恻恻的恶魔低语:「啊,办公室里怎么有一阵恋爱的酸臭味啊,我闻到了。你闻到了吗小谢?」 小谢:「0.0。」 小谢说:「还没有谈。」 李墨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懂的啦,小情侣的把戏而已的啦。」 小谢:「0.0墨姐。」 李墨看他那含羞草一样的羞涩模样,笑了一笑:「好吧,不逗你了,不过你这么容易害羞可不行啊,小心让人给欺负了。」 谢之南想说他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欺负的,但他刚张开嘴唇,想起早上出门被闻昀堵在门边的事后,又默默地闭上了嘴,嗯了一声。 第114页 两人没有聊多久,上班的点到了,只好开始勤勤恳恳地搬砖。 搬砖到十点钟,谢之南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能在这个点给他发消息的应该是…… 谢之南悄悄摸鱼,拿出手机一看,随即微顿了下。 出乎预料,发来消息的是林漾。 上次酒吧一别,两人只匆匆聊过一次,围绕着朋友爆改表嫂的话题,不过没聊几分钟,他们就互相结束了聊天。 毕竟谢之南在准备搬家的事宜,林漾又在考虑和裴如敛的关系,两人都没空处时间。 看来林漾现在是处理好了和裴如敛的关系了。 【林漾】:[幽怨指甲挠墙.jpg] 【谢之南】:[跪地流泪.jpg] 【林漾】:谢之南小同学 【林漾】:对于隐瞒我和前男友在一起一事,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林漾】:[盯.jpg] 【谢之南】:……大人请听我一言! 【林漾】:还不速速交代! 【谢之南】:大人qvq,小民冤枉,小民尚未婚配,绝无隐瞒tvt 【林漾】:什么?!!!!!!! 【林漾】:他居然还没和你确立关系! 【林漾】:他是不是在驴你! 【谢之南】:没有啦 【谢之南】:只是还没有谈到这里 【林漾】:行吧 【林漾】:你俩什么时候的事儿? 谢之南便把他们俩在公司里重逢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 【谢之南】:那时候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谢之南】:不是故意不和你说 【谢之南】:抱歉啊漾漾 【林漾】:= = 【林漾】:老公,你不觉得你好像被他套路了吗……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谢之南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那句老公消失了。 他有了一种微妙的直觉,果不其然,林漾没有回覆了,大概等了一分钟,他才重新发了一条消息。 【林漾】:……那傻狗在旁边看见了 【林漾】:他要求我ban掉对你的这个称唿 谢之南此刻懂了李墨那句空气里瀰漫着恋爱的酸臭是什么感觉。 【谢之南】:[握手]好的,林漾同志 【林漾】:…… 【林漾】:算了不说他了 【林漾】:之宝,你有没有觉得……你前男友可能是为了和你复合才来你们公司的? 谢之南还真没想过这个可能性,被林漾这么一说,才忽的一愣。 他慢慢地回忆起这几个月来的一点一滴,发现自己的确从一开始就被闻昀牵引着,往他那边坠去。 但很奇怪的是,他心里竟然没有感到诧异。 他竟然……没有觉得诧异。 怎么会这样呢。 如果是在几个月前,有人告诉他,闻昀会为了他千里迢迢从国外回来,空降他们公司,就是为了和他复合,谢之南肯定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但几个月过去,到底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谢之南】:……我不知道 【谢之南】:但他好像确实想和我重新在一起0.0 【林漾】:把你的好像去掉…… 【林漾】:这还不明显吗????? 【林漾】:你个直男! 谢之南严肃地回復。 【谢之南】:我是弯哒qvq 【林漾】:…… 【林漾】:[敲头][敲头][敲头] 【林漾】:对了,今年过年他陪你过吗? 【谢之南】:他应该要回s市0.0 【林漾】:但傻狗说他过年不回去诶 【林漾】:他好像很久都没回s市过年了 【林漾】:傻狗说听见他妈妈问他要不要过年去他们家 谢之南一怔。 闻昀……不回去过年? 为什么? 以前在一起上学的时候,谢之南记得他每年都是留在s市过年的。 谢之南忽然想,五年的时间果然是太长太长了。 他有了许多变化,想来闻昀也是。 上千个日夜的空白,他们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彼此身上发生过什么。 闻昀不知道谢之南,谢之南同样也不知道闻昀的。 谢之南一时有些怔愣,直到聊天框上又弹出来一条信息,才勐然回神。 这次是闻昀的消息。 谢之南点进去一看,发现是一个聊天截图,对面的人是裴如敛。 【裴如敛】:[偷拍图片] 【裴如敛】:[大哭][大哭][大哭] 【裴如敛】:哥啊!!!!!!!!! 【裴如敛】:我老婆怎么叫你老婆老公啊!!!! 【裴如敛】:他俩什么关系啊!!!!! 【闻昀】:…… 【闻昀】:妯娌关系 是裴如敛告状去了。 谢之南先小心翼翼地发了个表情过去。 【谢之南】:qaq 【y】:老公 【y】:不解释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真的很想写快一点但最近精神状态和精力都不是很好……可恶 但我下周一定会完结的!!!!! 一个无责任小剧情。 闻总(面无表情版)(阴阳怪气版):老公, 你说句话啊。 谢之南 :…… 我真的很迷一些攻叫受老公谁懂 第115页 感谢大家的支持! 下次见啦大家~ 第55章 「那你要说话算话哦。」 谢之南看着对话框里的那个老公,头皮一阵发麻。 他做贼心虚地抬起头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人在他身边,也没有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才松了一口气,悄悄地回消息。 【谢之南】:你表弟已经制裁过漾漾了0.0 【y】:所以? 【谢之南】:……所以就不要制裁我了吧tvt 【y】:你是在撒娇吗? 【谢之南】:[惊恐]这算撒娇吗? 【y】:算 【谢之南】:我觉得应该不算吧qvq 【y】:我觉得应该算吧qvq 谢之南:「……」 怎么又学他! 【谢之南】:你崩人设了! 【y】:是吗 【谢之南】:是! 【y】:我应该是什么人设 【谢之南】:高岭之花不食人间烟火清冷禁慾高贵冷艷……总之不会发颜表情的那种吧qvq 【y】:哦 【y】:那在海岛那晚我就该被拉出去枪毙了 【y】:老公 这话一下就让谢之南想起了那个混乱的夜晚,他腾一下脸更烧了,飞快地打字。 【谢之南】:我们还在公司呢!!!! 【y】:这话听起来真像我们在公司里偷情 谢之南:「……」 这…这个人,现在说话怎么这样啊!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谢之南从他几个月前,在桌子下用冰凉的皮鞋尖蹭自己的脚踝,想到那在海岛共度一晚的无数诱哄,再到今天这个人面不改色地调戏他。 谢之南颤颤巍巍地敲击着自己的手机键盘。 【谢之南】:[猫猫仰头震惊脸.jpg] 【谢之南】:你……你变了! 【y】:? 【y】:比如? 谢之南支着两个通红的耳尖,给他发了一个你好骚啊的表情包。 【y】:。 【y】:上来具体说说你的意见 坏了,再这么下去真的要搞成办公室偷情了。 谢之南试图挽救。 【谢之南】:qvq 【谢之南】:老闆,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y】:你早上还不是这么叫我的 【y】:[你好骚啊.jpg] 谢之南:「……」 你补药什么图都乱存啊!!! 这个语境下也不应该发这个表情包吧! 谢之南彻底拿他没辙了,只好按照他的心意来喊,心一横发了个腻歪称唿过去。 【谢之南】:闻昀宝贝! 【谢之南】:那我们晚上可以一起去外面吃饭吗qvq 【y】:如果你盛情邀请的话 【谢之南】:……求求你答应我qvq 【y】:勉为其难 那真是太勉为其难了。 谢之南失笑,然后退出微信开始翻看软体上的餐馆信息,挑出几个给闻昀发过去,问他想吃什么。 两人商量了一番,最终选定了一家中餐馆。 下午下班过后,谢之南趁人不注意,悄悄地下楼走到地下车库,左看右看,确认周围没人,然后呲熘一下钻到了闻昀的副驾驶上。 闻昀看着他偷偷摸摸地动作,凉凉地说:「更像偷情了。」 谢之南猜到他肯定会阴阳怪气,他刚刚从林漾那里取了一点恋爱经,于是大彻大悟,醍醐灌顶,福至心灵……总之就是通透了! 他一狠心,一扭头,盯着闻昀看。 闻昀挑眉:「看我做什……」 他话语微顿,随后瞳孔微微扩散,漆黑的眸中倒映着谢之南突然靠近的面容。 柔软的触感在他的脸颊上,一触即分。 谢之南面红耳赤地退开,睫毛颤得飞快,把人非礼完却又看都不敢看别人一下,只勾住别人一点尾指,低着脑袋含煳地说:「你别生气了……」他想了想林漾呕心沥血的教学,反覆提及的重点,又僵硬地补了一个:「……嘛。」 闻昀:「……」 闻昀笑了。 谢之南:「?」 按照林漾的教学样本,按理说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呀。 谢之南又重新抬起头,去看闻昀。 闻昀还在笑,简直是乐不可支。 见谢之南睁大双眼,一脸呆滞茫然地看过来,似乎觉得更有趣了。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用手掌盖住眼睛,掌心宽大,五指修长,遮挡除了他上半张脸,只露出一节挺拔的鼻樑,还有线条流畅的下巴,锋利的颈部线条划过喉结,没入衣领里。 谢之南看见他喉结都笑得发抖。 谢之南:「……」 有这么好笑吗0.0。 谢之南哀怨地看着他。 笑了一会儿,闻昀放下手,转头看向谢之南,黑色的瞳眸里还染着些许笑意,颇有点不知道他怎么办才好的意味在,说:「谢之南,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谢之南:「……你是在嘲讽我吗0.0。」 「不是。」闻昀觉得谢之南这种生物太奇妙了,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了,他按着谢之南后颈,往自己的方向一推,然后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呢喃道,「如果要哄我的话,起码要这种程度吧,只有小朋友哄人才亲脸。」 谢之南:「……」 谢之南只好仰起头重新蹭着他的唇瓣亲,一边亲,一边乖顺地张开嘴唇,口齿不清地说:「我才不是小朋友。」 第116页 - 谢之南挑了一家口碑还不错的中餐馆,包厢,两个人紧挨着坐。 他的嘴唇十分红润,惹得服务员打量了好几眼,于是谢之南只好悄悄地把自己的嘴巴抿紧了,不给人看,得到了闻昀一声嘲笑。 谢之南幽幽地转过头,盯着他。 闻昀收敛笑意,礼貌温和地说:「抱歉,没有忍住。」 「……你真的有觉得抱歉吗?」 闻昀思索一秒,诚实摇头:「好像是没有的。」 谢之南:「。」 谢之南不想和他说话了。 但我方谢之南的意志十分之不坚定,被敌方舀的一碗热汤成功俘获破功,还乖乖地说了个谢谢。 吃完饭天色已晚,谢之南拖了一整个白天,外加一顿饭的时候,也没有把想问的话问出来。 闻昀早就发现了他今天有话要说,看他好多次欲言又止,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一直耐心地等着。 但看谢之南纠结成这幅模样,到底还是有点看不下去了,闻昀轻轻嘆了一声,伸出手指,替他把黏在脸颊边的耳发撩到耳后,问:「纠结一天了,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谢之南转过头看他,闻昀对上谢之南的眼睛,却微微怔住。 他的眼神和以往有所不同。 大多数时候,谢之南看向他的眼神,都是迷茫的,不安的,胆怯的。 但此时此刻,他的眼睛里涌动着一些难过,还有……爱怜。 几乎是像母亲看孩子一样的爱怜。 谢之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温暖香甜的气息,叫闻昀不由自主地就沉沦了进去。 「我今天听你表弟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回家过年了。」谢之南终于很缓慢地说了,眼睛里有一星光点在闪烁,艰难地问「你这些年……过得不好吗?」 闻昀大概没有想到,谢之南今天想问的会是这个,他看着谢之南,一时无言。 谢之南也看着他,看他黑黢黢的眼珠子,背着光,里头一星点光亮都没有,却满满地装着自己的倒影。 沉默了许久,闻昀才动了动唇,嗓音低哑地说:「是不好。」 谢之南的心勐地揪了一下,在听见闻昀的下一句话过后,整颗心脏更像是被人狠狠地攥在掌心里,捏成了一团。 「你走以后,我过得一点都不好。」闻昀说。 他说得很平淡,表情也很平淡,仿佛只是说了一件根本不值得提起的事,却叫谢之南的心一下疼得起来,山崩海啸一样的情绪一瞬间用来,几乎要压垮他的嵴背。 谢之南张开嘴唇,想说些什么,可话还没说话来,眼泪先落下来了。 怎么回事。 谢之南用手背去抹自己的眼泪,可眼泪越抹越多,越抹越多。 这样应该很难看。 谢之南抬起头去看闻昀,可他的视野里模煳一片,根本看不清闻昀的面孔。 他想努力笑一下,告诉闻昀自己只是泪腺有点发达,可他刚一发出声音,就是一声仿若悲鸣一样的呜咽,口中的话也只能转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闻昀总是很害怕谢之南的眼泪,他不是故意要惹谢之南哭,可谢之南这样看着他,这样问他,问他是不是过得不好,闻昀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说出谎话来。 没有谢之南的日子,就是很不好。 他像受了委屈要诉苦的孩子,有一天,这个能看出他委屈,看出他难过的人回来了,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举起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脏,给他自己恶念丛生的欲望,看里头血肉模煳的伤痛。 他知道这会让谢之南难过,但他忍不住。 谢之南哭得太崩溃了,好像有什么一瞬间将他压垮了,叫闻昀一下就想起了五年前。 于是闻昀又对自己说出来这样的话感到后悔,他轻轻地将谢之南拢进怀里,用颤抖的手指帮他擦眼泪:「别道歉,南南,不是说不要再责怪过去的吗。」 「我知道,我就是……」谢之南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眼泪濡湿他的掌心,又顺着指缝缓缓地溢出,他哽咽地说,「如果当时能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如果当时能再坚持一下,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闻昀的脑袋也贴近了他,他们像两只互相依偎地小鸟,彼此扶持,亲密无间。 闻昀摇了摇头,因为紧贴着谢之南,所以他的动作更像是亲昵蹭了蹭谢之南, 他嗓音沙哑地说,「我不应该让你忍耐任何事的。」 谢之南在掌心中,也微弱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要摇头,只是还抽泣着。 闻昀哄了他一会儿,见他还是停不下来,便说:「对不起,我不该说让你伤心的话。」 「不。」谢之南却突然抬起头,露出他通红湿润的眼睛,他哭得太可怜了,眼周一圈的皮肤都透着薄薄的红,带着湿意,眼睫毛也被打湿成了一绺一绺的黏煳在一起。 但他的眼睛被洗得格外澄澈,像剔透的宝石,透着很坚定的意味,又很柔软。 他反手把闻昀也抱紧怀里,试图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和纤细的手臂,把他保护起来,说:「和我说吧,和我说你在难过。」 「这样我就知道……以后要怎么保护你了。」谢之南喃喃道。 闻昀的唿吸忽然停顿了一瞬,心脏却急速地喧嚣鼓譟了起来。 谢之南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想要抬头去看他,但闻昀却一下将他拥得更紧了。 第117页 力道大得像要把他骨头都碾碎了。 谢之南忍着这股疼痛,轻轻地抚摸着闻昀的背,安抚他骤然起伏的情绪,紧接着,他便听见闻昀在他耳边说。 「谢之南,我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把你从我身边放走了。」 听起来可真吓人。 谢之南抱着他小声说:「那你要说话算话哦。」 - 从餐馆里出来,谢之南的眼睛还红红的,但情绪冷静下来,又觉得刚才哭成那个样子实在有点丢脸。 于是在回家的路上,谢之南把表情绷得紧紧的,一副认真严肃冷酷的样子,假装自己刚才没有哭得稀里哗啦的。 闻昀看得好笑,但也没有戳穿他,十分有眼色地选择了装没看见。 回到小区,谢之南似乎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他一边推门下车,一边嘟囔着为自己辩解:「我……我平时没有爱哭的。」 闻昀温和的:「嗯,好,知道了。」 谢之南:「……」 他一看就像是在敷衍的样子! 谢之南还想再说些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疑惑和确认的意味,从身旁传来:「……谢之南?」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感谢大家的支持~ 下次见哦大家0wk(这是一个wink) 第56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王承远。 尽管过了这么多年,谢之南还是在第一时间辨识出了这个声音。 他勐地转头看过去。 时隔多年,王承远和当初相比,似乎也有了一些变化。 他原来偏好重金属打扮,两只耳朵上全是各类奇形怪状的耳饰,身上不是钉子就是链子,加之他眉眼格外兇狠浓黑,一看就十分不好惹。 现在王承远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倒是有几分人模狗样的了,连眉眼间的兇相都缓了几分。 只是也没有缓太多,他身上唯一不变的是那头短短的青皮茬,人看着是比以前收敛了些,却还是透着种令人生畏的,压抑的暴戾。 谢之南现在已经不再怕他了,他以前害怕王承远,觉得他那样高大骇人,后来觉得他可怜,又觉得他格外渺小。 只有柔弱者才会朝向更柔弱者开刀。 他不再害怕王承远了,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身体还是迅速紧绷了起来。 ……快走。 不要留在这里。 过往的画面带着朦胧又刺眼的白光,一幕一幕地从谢之南的面前闪过,几乎让他有些晕眩,他不想回忆起来,也不想着一幕幕被曝光在天光底下。 他不想再见过去任何有牵连的人。 就犹豫的这几秒,王承远就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他嘴里叼着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来,烟雾缭绕之下,那双野狼一样的眼睛扫过谢之南好似哭红过的眼皮,又扫了一眼旁边的闻昀,漫不经心地问:「他欺负你了吗。」 谢之南原本是不想理他的,都打算转身了,听到这句话又转过头,皱起眉头,对他说:「你不要随便污衊人。」 王承远嗤笑一笑,又抽了口烟,道:「我倒是没想到你现在还和他在一起。」 谢之南不想理他,王承远这个人,很不安定,像跳跳糖,好像因为在叛逆时期家庭发生了那样大的巨变,他整个人都完全长歪了去。 他大部分考虑的事情都是怎么让别人不痛快,说话做事随心所欲,极少考虑别人的心情,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 谢之南有点惊惶,他的心脏一下跳得很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闻昀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抬起手,用掌心扶住他微微颤抖地嵴背。 谢之南勐地回神,转过头去看他,对上了他安静平和的眼睛,心里的焦虑和不安又蓦地被抚平了一点。 他又去看王承远,脸上露出了一点厉色,说:「不关你的事,何况我们应该也没有寒暄的必要吧?」 王承远叼着烟,没抽了,猩红的火光一点一点烧尽香菸,白色的烟雾中,他眯起眼睛看着谢之南,然后不知是觉得嘲讽,还是有趣地笑了:「会咬人了。」 他这幅轻挑的姿态令人很不喜欢,像是一只滑腻的蛇缩在阴暗处打量。 谢之南不欲再和他交谈下去,转身就要离开,王承远看出他迴避的动作,啧了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只会躲啊?」 谢之南当没听见,半个身子都已经转了过去。 见他不说话,王承远又恶意一笑,说:「你担心会在这里遇见我爸和你妈?」 闻昀扶着谢之南的后背,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形僵了一下。 「王先生。」闻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冷漠,透出玻璃珠子似的无机质感,「林氏集团最近惹了官司,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好。」 王承远在大学期间和同学创业,如今也算有所小成,最近他们公司和林氏有合作,不过他似乎也不在意,把最后一口烟抽了,随即把菸头扔在地上,用皮鞋尖捻灭菸头,说:「这就不劳闻总费心了,之前听闻您要和林氏联姻,说来,还没和您道声恭喜。」 这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五年间闻家和林家打算联姻,当家的掌权人十分默契地越过了当事人,直到捕风捉影的新闻都放了出去,闻昀才知道这回事。 第118页 但那时候已经晚了。 谢之南……已经走了。 闻昀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个不合适的联姻终止。 而林家那位大小姐,本来就不满意自己被包办婚姻,后来一查,发现闻昀是个同性恋,而她父亲一早就知道,还试图遮掩这些痕迹诓骗她,这就不得了了,大小姐一气之下,直接利用母亲那边的关系进了公司,开始揽权和那几个兄弟还有私们争家产。 总之,五年前和林氏的联姻,不管是开端,过程,还是结尾,都闹得十分不愉快。 闻昀是同性恋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其他集团再想和他联姻,就得多考虑考虑了。 但利益之下,必有莽夫,这些年也不是没人表示,他们不介意闻昀喜欢男人,玩儿也无所谓,只要能维持一下面子功夫就好。 但闻家似乎又发生了一些变故,后来闻昀的父亲对联姻一事,就沉默了许多。 所以一直到现在,除了当初和林氏那件事,闻家再也没有出过任何联姻的消息。 王承远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旧事重提,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他抬起头看向闻昀,地下车库里灯光昏暗,照得他的脸阴沉无比,脸上的笑容也透着诡异,那双眼睛微微弯着,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闻昀的反应。 闻昀也看着他,目光冰冷,久久未动。 他像是被人侵犯到领地门口的狼,一瞬间警觉起来,双眼幽暗,身上散发着无形的,极为强悍的压迫性。 直到谢之南用手勾住了他的尾指,闻昀偏眸看去,谢之南望着他,眼睛还有点微红,却是十分水润澄澈的,透出很温软的安慰的味道。 谢之南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对闻昀说,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可在这个件事情,最不应该觉得没关系的,就是谢之南。 谢之南却好像觉得没什么,他拉紧闻昀的手,手指温热柔软,轻轻地拽了一下,像是安抚的模样。 闻昀吸了一口地下停车场里浑浊的空气,按下浮动的心绪,才平淡地对着王承远说:「你的恭喜送错人了。」 王承远好像觉得有点好笑,也毫无掩饰地笑出了声,浓黑的眉毛一挑问:「是吗?那我该对谁说?」 王承远的神经病好像更严重了,谢之南想。 还是不要和他在纠缠了。 谢之南去看闻昀,好在闻昀似乎也没有了要再继续和他交谈的欲望,两人一起转身,朝电梯走去。 走进电梯就好了。 ……马上就好了。 就在两人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王承远突然喊道:「喂,闻昀。」 谢之南的心脏勐地往下一坠。 「谢之南因为你和我家决裂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 晚上九点,谢之南和闻昀回到了家。 谢之南急得团团转,冲进家门在客厅里慌慌张张地找了半天,才找到医药箱。 转头一看,闻昀倚在电视墙边,很安静地看着他,眼眸漆黑如同深海,沉着一些十分惊心动魄的压抑的情绪,像是下一秒就要汩汩地冒出来,将他整个人都吞没。 谢之南拉着他去沙发上坐下,自己蹲在闻昀面前,捧起他的右手。 他的骨节红肿,有几道血痕,在他冷白的手背上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谢之南用碘伏处理了,再找了创可贴贴上,姿态小心,好像这几道小口子再不处理,就会把闻昀痛死一样。 尽管这就是再过几分钟可能就会痊癒了的小口子。 「……好了,这几天手就不要沾水了。」他小声说。 「嗯。」闻昀应了。 他们又没有说话了,彼此之间只有唿吸响起,重叠交汇,紧密纠缠。 这点小小的正事处理完,他们没有迴避和缓冲的空间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赤裸又粗暴地摆在他们面前,王承远的话划破了最后一层彼此都想要含煳不提的过往,叫他们不得不去面对。 谢之南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碘伏流了闻昀满手,他又找了湿纸巾来给闻昀擦手,直到把他手心都擦干净了,一点脏污都没有了,才沉默着停下来,只用自己的双手很轻很轻地捧着闻昀打过人的那只手。 他没有站起来,还是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颓丧地吐出来,整个人的嵴背都弯下去,连肩膀都无力地往下一塌,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突然说:「你不值得为我打他的。」 闻昀却看着他说:「在我救下你的那天,我就该揍他一拳。」 谢之南慢吞吞地抬起头,用那双小动物一样澄澈明亮的眼睛,看着闻昀。 客厅的光线明亮,有些闪花了谢之南的眼睛,让他有些看不清闻昀的表情。 但他猜,闻昀的表情应该还是那样,好像看透了一切的,所以会显得格外沉静、耐心、包容,只等着他把脑袋探出来。 谢之南一下就想起了刚才在地下车库的时候。 「谢之南因为你和我家决裂了,你不会不知道吧?」王承远唇角又带上了恶意的笑,他看着这明显亲密的两个人,从容地吐出毒蛇的嘶语。 谢之南当时的脸一瞬间就白了。 他转头去看闻昀,闻昀表情冷静,目光也仍旧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流露出来。 谢之南的心脏慌乱地跳动,某种预感一瞬间在他的心里浮现。 第119页 王承远大概是不太满意他们两个人的反应,于是又说:「我爸没打他,但他妈打了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爸当时差点破产了,她的好日子快到头了,明明只要谢之南点头就可以挽救的事,但他偏不。」王承远笑着说,「他妈打他比我打他狠多了。」 ——你妈不要你了。 这句话又在谢之南的脑海中响起,如同阴冷滑腻的毒蛇滑过心间,让他冷得打了个哆嗦。 一阵风从谢之南的耳边刮过,他还来不及反应,眼角一道残影闪过,闻昀已经冲上去,西装外套伴随着破风声飞扬,王承远被一拳揍倒在地上。 王承远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揍过谢之南,也被闻昀揍了,但好像也没有反抗的意思。 昏暗的灯光下,他脸上刻意的挑衅和恶意消失不见,变成了一种兔死狐悲式的悲伤和怜悯,看着闻昀说:「他挺惨的。我觉得你应该离他远点儿。」 闻昀脸色阴沉,抿起唇又给了他一拳,然后起身走了。 …… 从回忆里回归现实,谢之南看着闻昀那双深沉的黑眸,突然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我来啦~ 先发出来,后面再捉虫 继兄的名字改了一下,改成了王承远,之前叫王承运我觉得这个名字继兄压不住…… 然后和大家说一下我这几天状态特别不好,所以后续更新可能会不稳定些,但是都会更,只是不能保证还是九点 谢谢大家的支持,下次见啦~ 第57章 「不要难过。」 谢之南仰着头,自下而上地望着闻昀,那双茶色的圆眼睛里光点闪烁,盛着一些复杂难明的情绪。 闻昀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抱在腿上,拢进怀中,然后紧紧地、紧紧地搂住。 谢之南发现他的眼眶红了,眉毛微微皱起,露出一种痛苦的神色。 这点痛苦如同针一样扎进了谢之南的心中,这原本应该是逃避的时候,但谢之南却低下头,把自己的身体依偎在闻昀的怀中,头抵在他的肩头。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流露出了一点软弱,还有一点依赖的姿态。 而闻昀需要的,大概就是他这点扛不住的软弱和依赖。 闻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窝在洞穴里依偎的兽类一样,蹭了蹭谢之南的额角,低哑地说:「谢之南,这么多年,是不是很辛苦?」 谢之南也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有唿吸声沉默地响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幅度微弱地点点头,闻昀抱着他腰的手立刻一紧,谢之南听见他的唿吸停滞了一瞬,像是一种呜咽。 谢之南抱紧他,像安抚应激的焦糖一样,轻轻摸着闻昀的嵴背,很小声地说:「……我刚来a市的时候,被骗过很多次,攒下来的工资,还要打回继父家,确实有一点点辛苦。有时候也会觉得,生活好苦啊,好没有意义啊。」 闻昀搂着他的双臂一僵,然后蓦地将他收得更紧了,紧得谢之南的骨头都在痛,但谢之南很温顺地缩在闻昀怀里,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 他接着呢喃自语一样说:「但是,也坚持下来了。其实我觉得,和以前相比,反而是现在更好。虽然是有点辛苦,但很踏实。」 闻昀的唿吸很沉重,缓慢,如同在压抑着什么,问:「……为什么要打钱回去。」 谢之南说:「……不想欠他们什么。我现在已经全部还干净了,还存了钱。」 闻昀爱怜地亲了亲他,说:「我们谢之南宝宝真厉害。」 谢之南被他说得有点脸红,手指蜷了一下,低低地说:「……你不要听王承远的,我当时,不是为了你才和继父家里决裂的。」 「是吗。」 谢之南顿了下,说:「不全是。」 如果没有闻昀,没有那件事的发生,他可能一辈子都唯唯诺诺地待在继父家里,装傻充愣,懦弱无能,企图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与安宁,假装自己还有那么一点,那么一点来自亲人的温情。 这点虚妄的念头,支撑着他挨过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不出意外,应该还会支撑着他一直挨下去。 可人生就是……就是这么反覆无常。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那么一两个意外,这些意外划破了虚伪的,根本不堪一击的平静,将他逼至绝路,被迫去看自欺欺人的表象下血淋淋的事实。 …… 「你们收了什么好处。」冷暗的天光照着谢之南的脸,给他的脸镀了一层灰濛濛的光,他眼睛睁的很大,瞳孔里却是灰败一片,没有神采。 母亲张婉看他这样,心里也有点难受,更多的却还是怪他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呀,怎么都和大人这么说话呢? 大家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何苦撕烂了来说,倒叫大家都难堪。 继父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眼珠子往上一瞟,看了眼张婉。 「南南。」张婉按下心中的不快,软了语气,哄他说,「我们也是为你好。」 「不是。」谢之南抬头看着她,又去看继父,他的眼睛空洞黯然,却又流露出一种什么都看透了的麻木,「你们是为了你们自己。」 张婉一愣。 「我知道你的公司出了问题。」谢之南说,「你们不是为了我,你们是有求于我。」 第120页 谢之南很少有这么强硬的姿态,他多数时候都是温吞的,沉默的,忍耐的。 他逆来顺受惯了,从来不给人难堪,很让人省心,就是因为太省心了,所以张婉对他的关注也渐渐少了。 她有了新的孩子,那个孩子皮实闹腾,还很任性,但张婉还是觉得很幸福,连这样的任性都是她幸福和平静的印证,所以她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在了小儿子身上。 她和前夫生的这个孩子,已经被她忽略许久,许久了。 有时候,谢之南不回来,不联繫,张婉都会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孩子。 一个和她一点也不像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她上一段婚姻的耻辱,是她狼藉过往的见证,是她生活里的疤和创伤。 再婚以后,每次见到谢之南,都会提醒张婉,她曾经是那样、那样狼狈过。 她不是现在养尊处优的阔太太,而是工厂里打工的农村女人,因为丈夫不归家歇斯底里,粗鲁不堪地闹,卑微哀求地吵。 终于,这一切都结束了。 过去灰飞烟灭,只有谢之南是唯一一根连接着过去的线。 或许张婉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刻意地忽略他,疏远他。 她以为这一切都隐秘而不可知。 直到,她在这一天,被谢之南这样看着。 张婉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恼怒,她指着谢之南的鼻子,说:「谢之南!你是怎么和妈妈说话的?我是你妈,我难道还能害你吗?!」 谢之南的目光变得悲哀起来:「妈妈,你还是我的妈妈吗?」 张婉被他这个话问的倏地一愣,她好像不认识谢之南那般看着他,如同见了鬼。 「哇——」 楼上传来小孩子洪亮地哭声,放了假,弟弟通常都一觉睡到中午,大概是楼下的争执吵醒了他,张婉的注意力一下就被抢走了,她心焦地朝楼上看了一眼,随后又瞪向谢之南,扔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便匆匆地转身朝楼上走去。 谢之南看着她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没有说话,只是脸色突然一下惨白了下去,白得近乎透明。 张婉走了,继父强撑起面皮,又笑了一下,开始做起好人来:「你妈妈性子比较急,你别和她计较。」 这话说得,多像他是一个外人啊。 他和他的生母之间,需要一个继父来做好人,让他别计较。 谢之南嘲讽一笑,没有说话。 「谢之南,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是,我们是有求于你。」继父说,「但是,这对你也不是坏事儿,对不对?你不可能和闻昀在一起一辈子,他那样的人,早晚都是要和正经人家的女孩子结婚的。」 你不可能和闻昀在一起一辈子。 这句话深深地扎进谢之南的心里,他紧紧地咬着牙,没吭声。 「……再说,他现在国外读书,天高地远的,谁知道他有没有找其他人。」 「他不会的。」谢之南面无表情地说。 继父被他笃定的话一噎,随后从鼻子里嗤出一声:「他们那样的富家子弟,玩儿什么的都有,我看你就是太老实了!」 谢之南应激了似的,提高声音,尖锐地说:「他不会的!」 继父原本还想在说些什么,但看着谢之南通红得好似要吃人一样的双眼,极速起伏地胸膛,又讪讪地闭上了嘴。 半晌,他嘆了一声,起身在谢之南瘦弱单薄的肩上拍了一下,说:「小谢,闻昀也做不了自己的主,你也不想他为难吧。你不想放弃他,怎么不想想他会不会放弃你呢?」 「……说到底,我们才是一家人。」继父精准地咬住他的痛点,低头蔑视着这个孱弱的男孩,「不要为了外人伤了你妈妈的心。」 谁和你们是一家人。 你们谁把我当一家人。 妈妈,妈妈…… 谢之南突然想起刚才,他明明还在和张婉对峙,张婉明明也怒不可遏,可楼上的弟弟一哭,张婉就抛却了一切,匆匆忙忙上了楼,满心满眼只有弟弟。 ……那才不是我弟弟。 我也不是他哥哥。 我们是争抢亲情的仇人,但很显然,谢之南一败涂地。 升上来一股强烈的呕吐欲,他勐地推开继父的手,冲进厕所里,狂吐不止。 他回来的时候没有吃东西,狼狈地吐了一通,却只吐出来了水。 谢之南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绝望,绝望到好像溺入了深海,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抽离掉了他唿吸的氧气,几乎快要把他压死。 他哆嗦着拿出手机,本能地想要寻求一点依靠,他真的坚持不住了,太累了。 为什么人生总是会这么累呢。 好像再坚持一下,也不会有什么转变。 谢之南擦掉模煳他视线的眼泪,惊慌失措地点进了和闻昀的聊天框,然后动作倏然一顿,一剎那间,所有的情绪冷却下来,他凝固在原地。 他发现自己上次和闻昀联繫,是在一周之前。 尽两年来,他们之间的联繫很少了,有时候谢之南也会想,他们现在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段感情早就摇摇欲坠,好像只差一个契机,就会彻底崩散。 他想起刚才继父问,你也不想让他为难吧。 我…我…… 谢之南张了张嘴,然后突然发出一声痛楚的,可怜至极的呜咽,悲伤在五脏六腑中膨胀,在喉咙里疯狂地挤压,才逼得他不得不发出了这一声哭腔。 第121页 他没有想和闻昀在一起一辈子。 本来就没有想过的。 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但是,但是…… 但是这是他真心喜欢的人。 最后的结局怎么可以沦为一场交易? 他没有拥有很多东西。 大概只有这一点点喜欢是只属于自己的。 干干净净,任何人也左右不了。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 谢之南把五年前的事小声说了,闻昀埋在他的颈窝,过去躲在厕所里痛哭的谢之南,似乎跨过了这五年的时光,终于落在了闻昀身上。 他搂着谢之南,发出一声和他过往一样的呜咽痛哭。 「不要难过。」谢之南温柔地摸着他的头髮,说,「我当时……不是因为要和你分手崩溃的。」 「那是因为什么?」闻昀嘶哑着嗓音问。 谢之南又沉默了许久,然后突然蹭了蹭闻昀,像小鸟一样,低声说起了其他事:「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是在去赌场的路上被车撞死的。当时,我妈和他一起在一家工厂里打工,他们天天吵啊,闹啊,闹得不得安宁。我妈原来很漂亮的,但那两年,她老得特别快。脸沧桑了,头髮也干枯了。」 闻昀没有打断他,耐心地听着。 「我爸在我小时候还是挺好的,他还会让我骑在他的肩上,带着我出去散步。但自从沾了赌,整个人都像变了,有好几次,我妈不拿钱给他,他就打人,我生病了,或是哭闹,他也不管了。」 「我怨恨过他一段时间,可他真的去世了,又有点难过。但我爸的死,对我妈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她又恢復了光彩,带着我换了一个条件更好的工厂打工,然后就和那个工厂老闆在一起了。」 谢之南说到这里,又沉默了许久,闻昀就去摸他的侧颈,摸他的耳朵,揉他的后脑勺,安抚毛绒小动物似的,好半天,谢之南才接着说:「她原来是个有原则的人,但可能是苦日子过得太多了。」 谢之南理解她的苦痛,一直理解着她,甚至愿意帮她承担来自王承远的恨意。 这是将他带大的母亲,他深深地依恋着她。 然后有一天,他发现,或许张婉是不愿意见到他的。 他对张婉来说,只是一个累赘,是她不堪和污点的见证。 但也没有关系。 谢之南仍然理解妈妈,他可以少回家,少出现,当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透明人。 直到,闻家联繫上继父和张婉,逼迫他和闻昀分手。 可能这才是他真正无法接受的事情。 闻昀听完他有些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地陈述,松了手上紧抱着他的力道,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突然哆嗦起来的身体,一针见血地说:「你没有办法接受,对母亲的爱变成了用于威胁你的刀子,是么?」 闻家没有直接联繫他,而是联繫了张婉。 继父威胁他,不要伤了母亲的心。 母亲伤心地问他,你为什么用这种语气和妈妈说话呢? 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的心肠是如何柔软,如何地眷恋这仅剩一点的亲情。 所以,他们清楚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掌控和摧毁这个孩子。 只要抛一点点饵,就可以让谢之南挖出自己的肠肚,付出一切。 但大概谁也没想到,谢之南这回却如此决绝,像疯了一样。 谢之南藏在闻昀的怀里,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闻昀忍着心里剧烈的疼痛,温柔地问他:「你后来做什么了?」 怀中的躯体突然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闻昀一直都搂着他,轻轻地拍着,哄着,无论如何也不松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名叫「谢之南」的小动物,好像才终于感觉到了一点安全,嗓音细细地抖着,含着哽咽,十分艰难地说:「对不起,我,我……」 「我联繫了你父亲的助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赶上啦! 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关心w 下次见啦~ 第58章 「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吗?」 闻昀的父亲闻天荣,当年并没有亲自联繫谢之南的继父,而是让自己的助理去处理了这件事。 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十分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浪费他的时间与精力。 谢之南也只是一个十分微不足道的人,所有人都可以越过他的意见,商讨他的价值和去处。 但谁也没想到,谢之南偷看了继父的手机,悄悄联繫上了闻天荣的助理,和他谈了一笔交易。 等继父和张婉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助理已经失去了联繫,但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两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想方设法又联繫上了助理,才得知,谢之南开出的交易竟然是,他什么都不要。 闻家什么都不能给,他才愿意和闻昀分手。 得知真相的张婉,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闻昀听他说完,突然无可抑制地低喊了一声:「南南。」 谢之南埋着脑袋,湿漉漉地嗯了一声,他好像在害怕着什么,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个球,他不敢抬起头去看闻昀,却又好像深深地依恋着他,缩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他变成了很小一只,被闻昀揣在怀中,叫闻昀的心脏也变成了酸软了一团。 第122页 谢之南这样软性子的人,不把他逼到绝境,他是不会做得那么决绝的。 起码不会一下做到那么决绝。 所以,当年发生的事,绝不仅仅是那么简单。 比如说,谢之南曾被关在家里整整一周,甚至连卧室门都出不去,手机也被没收,直到他肯点头,答应继父和母亲,接受闻家的条件,和闻昀分手。 一回到家就受了欺负,但他心里大概还存着一点点,一点点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对亲情的依恋,所以在厕所里昏天黑地地吐完以后,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开继父家,而是脚步虚浮的,回到自己的床上睡了一觉。 尽管这里不是他的家,但这里好歹还有妈妈在。 妈妈在的地方,会有什么危险呢? 直到他醒来,发现自己被锁在黑漆漆的房间。 他被当成货物一样,遗弃在了这里,门外传来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尖利地逼迫着他,问他—— 「你以为闻昀会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吗?」 大概这才是真正让谢之南绝望的起点。 闻昀几乎有些不忍心了,他原本也没有想过要再次提及五年前的那件事,尽管他知道,如果想要一道伤口痊癒,就必须要把它掏出来,让它一见天日,而不是永久地捂在心间。 可当年那件事,对谢之南的伤害实在是太深了,闻昀不愿意去揭他的伤疤。如果谢之南不想提,他也可以一直装不知道,同他含煳下去。 却没料到,王承远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们不得不直面五年前,都不成熟的彼此,明明只需要再对彼此交付一点信任,就能够以更完美的方式解决那场危机,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落得一个惨烈的结局。 闻昀继续询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不是一个犹豫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谢之南的时候,总是会生出许多的不舍来。 闻昀最后还是只低声宽慰道:「谢之南宝宝真厉害。」 谢之南笑了一下,然后闷闷地说:「你怎么什么都能夸我厉害呀?」 「因为就是很厉害。」闻昀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耳垂,说,「考上s大很厉害,把自己照顾好很厉害,没被欺负很厉害,养好小猫也很厉害,鼓起勇气朝我走过来更厉害。」 谢之南被他说得耳朵发红:「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没有夸张。」闻昀轻嘆一声说,「一个人坚持这么久,你是最厉害的谢之南。」 谢之南对人的情绪总是敏锐的,对闻昀的情绪就更是敏锐了,他隐约察觉到了闻昀说这句话时的低落,便问:「你在难过吗?」 「……嗯。」闻昀低下头,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肩上,是一个眷恋的姿态,嗓音发哑,略带着哽意地说,「如果我以前做得更好一点,你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谢之南却摇摇头说:「不可以责怪以前的自己哦。」 闻昀笑了一下:「好,那我以后会做得更好一点的。」 谢之南抱着他,很小声地问:「你不会觉得……我很过分吗?明明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我点头答应,所有人都会满意……啊,对不起。」 他忽然想到,点头答应是用闻昀去交换利益,说这样的话,大概是有些伤人的,于是他又抿起嘴唇收了音。 「唔。」然后,他的嘴唇就被人亲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谢之南有点发懵,他呆呆地抬起头,睁圆了眼睛看着闻昀。 「那你满意吗?」闻昀问他。 他满意吗? 谢之南呆愣地张了张嘴,又没有说话,隔了半天,他慢吞吞把嘴闭上,低着头,幅度轻微地摇了摇。 「……我,不想这样。」谢之南忽然委屈地说,好像五年前的自己突然钻到了他的身体里,嗓音嘶哑着,哽咽着,艰难地说,「我,我真的……」 他又蓦地抬起了头,带着一点破碎的,闪烁的泪光,很伤心地看着闻昀,说:「很喜欢你。」 一瞬间,强烈的酸涩袭来,闻昀觉得整颗心脏都要被他捏烂了,烂成一滩水化开。 大概再也不会有人,如同谢之南一样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了。 他无可抑制地低下头去,再度覆上谢之南柔软的嘴唇,用比刚才兇勐万分的气势去亲他,谢之南招架不住,却仍然只能乖乖地张开齿关,任人侵犯。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谢之南都觉得自己有些缺氧,眼前的景象一片片地发花,他才被人松开。 他发现自己已经彻底丢脸地软倒了闻昀怀中,反应过来后,只好面红耳赤地撑着自己发软的手臂,想要从闻昀身上起来一点,但闻昀环着他的腰,又把他重新压了回去。 「谢之南。」闻昀在他耳边呢喃。 「……嗯。」谢之南便不挣扎了,顺从地趴在他身上,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 「那原本就不是你的责任。」闻昀低声说,「你继父也并不是没有别的出路。」 继父的公司还开着,当年能撑下来,也付出了不少代价,现如今公司发展不似以前那样好,但勉强也能运营。 只不过丧失了搭上闻家的机会,他始终记恨着谢之南,连带着张婉也恨上了,差点和她离婚。 张婉好不容易才过上的好日子,眼看就要化为乌有,自然也怨怪上了谢之南,狠狠地扇了他几巴掌后,便放言要和他断绝关系。 第123页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到最后只有霸凌过他的王承远,对他说了一句,你自由了。 「我知道,我就是……」谢之南咬着牙,喉结疯狂地颤动,但最后还是没压住喉咙里,那一声幼兽受伤一样的呜咽,「觉得难过,其实我是理解他们的,但我就是……」 他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闻昀亲亲他的唇角,低声哄说:「因为你是最好的谢之南。」 心肠太软,但凡有一点觉得伤害到别人了,就会痛苦。 即便这样的痛苦本就不应该是他要背负的。 五年过去,谢之南原本已经将这件事看开了许多,但重新提起来,又觉得当年的委屈和痛苦,一点都没有减少。 但这回这些令他痛苦的情绪有了依託,有人珍重地把他抱在怀里,说他是最厉害的,最好的。 谢之南偷偷抬起一只眼睛看闻昀。 闻昀始终温和沉静地看着他,见他肯抬头,就在他通红湿润的眼皮上落了一吻。 谢之南的睫毛飞快地眨了两下,他的情绪平復了一点,掐着自己的指腹,忽然很弱声地问:「……你不怪我当时和你分手吗。」 闻昀低垂着眼眸,看向他浅色的,柔软的,又闪动着不安的眼睛,小声说:「那你怪我当时没保护好你吗。」 谢之南慢吞吞地摇头。 于是闻昀笑起来,亲他的鼻尖,说:「嗯,我也是。」 惨烈的过往被摊开,讲出来过后,好像又没有想像中的困难。 谢之南的心脏蓦地膨胀起来,产生了很多的,很多很多的情愫和欲望。 五年前的确是谢之南最绝望的时候,他好像被世界忘却的孩子,灰扑扑的,狼狈不堪的,发现了自己早就被遗弃在过去的真相。 但在多年以后,曾经的恋人跨过千山万水,走到他的面前,把他从灰烬里拾掇出来,然后撬开他的安全屋,把他捡回了家。 莫名其妙的情绪在谢之南的心里滋生,然后疯狂地生长,曾经熄灭的火焰重新席捲了他,将他燃烧,他直勾勾地看着闻昀,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欲望和渴求,突然说:「闻昀,我们做吧。」 谢之南很少有这样直白大胆的时候,好像想说的话太多,想表达的喜欢太多,于是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只能以人类最原始的方式纠缠宣洩。 他浅色的瞳孔中有光在闪烁,如同一簇燃烧的,飘摇的火苗。 而闻昀轻而易举地就被这簇火光所吸引,于是扣紧谢之南后颈,兇勐地低下头。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兇悍的亲吻和情事,像是恨不得都把彼此吞入腹中。 一直到午夜深处,谢之南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他潮热的掌心贴在冰凉的窗户上,涣散的眼睛失神地看着窗外。 夜色如水,无数灯光汇聚成海,在他的眼睛里晃动,忽然,他贴在窗户上的手一下收紧了,指尖泛白,手背上的青筋也汗涔涔地凸起。 在绚烂发花的视野中,他轻软地哼了一声,随后无力地向后倒去。 另一具滚烫的身体接住了他,一口咬在他的耳尖。 谢之南难耐地仰起头,纤细削瘦的脖颈划出脆弱的线条,闻昀看见他的嘴唇张了张,似是微弱地说着什么。 闻昀把耳朵贴过去,一团潮湿的热气,伴随着谢之南的声音,落在他的耳膜上。 「……外面,下雪了。」 闻昀抬眸朝窗外看去。 顶楼大平层,视野自然是极好,窗外面对着一片江景,江的两边排着葱葱郁郁的树木,还有一盏一盏昏黄的路灯,所有的景象悠悠长长,流向远方,汇入尽头仍然璀璨的城市之中。 闻昀仔细地看了许久,才终于看见飞扬的雪花。 细细小小的。 初雪落入大地,将过去所有的脏污与不堪都掩埋,只剩下一片纯洁,干干净净的白。 闻昀拥着他,忽然喊了一声:「谢之南。」 谢之南尚未从余韵中回神,他偏过头,湿润的睫毛压着眼尾,迷濛地看了闻昀一眼,疑惑地唔了一声。 「我的考察合格了吗?」他垂着眸,望进谢之南剔透的眼睛,认真地问。 谢之南软绵绵的大脑,好像这会儿才终于恢復了思考能力,他一点点睁大眼睛,留存的一滴生理性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被闻昀从手指揩去。 「考察?」谢之南嗓音沙哑地重复了一遍。 激烈的情绪波动和性事过后,他的反应变得有点慢,呆呆的。 闻昀心里一片柔软,在他通红的鼻尖上吻了一吻,低沉地嗯了一声,说:「这些天,我合格了吗?」 谢之南想说,我没有在考察你呀。 但他刚动了动嘴唇,闻昀就贴了下来,亲昵地蹭着他湿润的嘴唇,很低地问:「我可以当你男朋友吗?」 「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吗?」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感谢大家的支持w! 下次见哦! 第59章 「那我们在一起吧,男朋友。」 谢之南安静了许久,久到他们相贴的身体都变得微凉。 他没有回答,闻昀耐心地问:「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考虑吗?」 谢之南犹豫了两秒,然后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他嵌在闻昀的怀中,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阻碍,紧密得像个连体婴儿,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身上的体温,还有皮肤上细腻的质感。 第124页 刚经过一场过分激烈的情事,他们浑身上下都是潮热的液体,这让他们的皮肤几乎黏在一起,烘出一种暧昧而潮湿的,密不可分的氛围来。 于是谁都没有提出要先去浴室洗澡,而是就着这几分余韵,互相依偎在一起。 怕谢之南着凉,闻昀捞了一件毛毯过来,把自己和谢之南裹在一起。 他们坐在小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夜色,世界静谧无声,这片空间被无限的压缩,压缩到只剩下一个灰色的小沙发,还有一张灰色的薄毯,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好像被世界遗忘在了这里似的。 但是没有关系,起码此时此刻,甚至今后的每时每刻,他们都可以如同现在一样,紧密相拥。 谢之南从闻昀的怀中抬起头,他的睫毛还是湿润的,眼睛也是湿润的,犹豫地看着闻昀一会儿,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声音很轻地响起:「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闻昀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的手脚交缠在一起,虽然说着这样迷茫的话,但谢之南还是很放松地缩在他怀中,懒洋洋地化成了一滩。 他已经彻底被诱捕了,是心甘情愿,主动受缚。 谢之南又慢吞吞地补充道:「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了想,还说,「还有点笨。」 闻昀这回点了点头,说:「有时候是有点笨的。」 谢之南:「……0.0。」 他小小地哦了一声,把脸埋进闻昀的肩头,不作声了。 闻昀戳了一下他的腮帮,触感细腻,低声问:「生气了吗。」 谢之南:「……没有。」 的确没有,但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像搭理人。 闻昀轻笑了声,抱着怀里的谢之南掂了一下,让他更紧地靠向自己,然后说:「你好像忘记了。」 忘记了? 忘记了什么? 谢之南又抬起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闻昀又在他泛红的眼尾上亲了一下,说:「运动会,你跑来天台找我,问我是不是在难过呀。」 他还模仿了谢之南当时说这句话时,发出来的尾音。 谢之南脸一红,被他这么一说,便全部都想了起来。 那时候高二,他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原本是想躲着闻昀的。 学校举办了运动会,但谢之南没报项目,闻昀也没有报项目。 谢之南对于人多的活动向来都没有什么兴趣,操场上拥挤不堪,又格外嘈杂,这种时候他一般都选择在教室里刷题看书。 但没想到,闻昀那天也留在了教室。 谢之南至今都还记得,自己的心脏在当时是如何地躁动不安。 明明以往他都是待在教室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谢之南心里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心虚。 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去看闻昀,或者去想闻昀,仿佛整个人的心神都挂在闻昀身上。 叫谢之南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是为了他才留在教室里的一样。 尽管事实并不是这样,但他就是有一种奇妙的心虚。 于是,为了掩饰这种心虚,谢之南努力地控制自己去看试卷上的题目。 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集中精神,那些小字和符号像蚂蚁一样,在他的视野里爬来爬去,然后在他的脑子里爬来爬去,在他的心里爬来爬去。 等谢之南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又抬起了头。 闻昀这回坐在他的旁边,两人之间就隔着一个过道。 谢之南偷偷地看着,发现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实际上闻昀的表情很少,总是看起来冷冷的,很难从他脸上看出来有什么情绪。 但谢之南天生就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 他察觉到闻昀的唇角紧紧地向下抿着,眉毛也沉沉地压着,黑漆漆的眼睛里也压着浓郁的阴翳。 大概是察觉到,旁边有个软乎隐秘的视线在看他,闻昀慢慢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谢之南。 谢之南猝不及防就被他逮住,立马触电似的把头埋下,热意迅速从脸上炸开,一路烧到他的耳根。 好在闻昀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似乎并没有要把这只探头探脑的小动物抓出来的意思,而是起身离开了。 运动会期间,全班都去了操场,要么是参加比赛的,要么是加油吶喊的,或者出去晒太阳的。 春天到了,阳光正好,窝在室内有些浪费春光,班上只有谢之南和闻昀两个不解风情的人。 鬼使神差的,看见闻昀离开了,谢之南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闻昀去了天台。 今天的阳光好得有点太过分了,阳光晒在脸上,暖洋洋的。 谢之南觉得自己应该是个阴暗的蘑菇,因为被这样明亮温暖的阳光晒着,竟然会觉得有点不习惯。 金色的阳光下,闻昀看上去好像更冷了,阳光一点也没有把他晒得融化。 谢之南怯怯地站在天台的门口,闻昀当然一早就察觉了有人跟上来,但他并不在乎。 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了这个曾经被自己搭救过的同学。 性子软绵,长得也软绵,像……像…… 闻昀的目光冷淡而平静地在谢之南身上扫了一眼。 谢之南也白,和闻昀的冷白不同,他是像羊脂玉一样十分温润的白,晒在阳光下显得特别柔软。 第125页 像雪白的棉花糖。 棉花糖好像有点怕被太阳晒化,犹犹豫豫地站在天台门口,没有过来。 见他看过来,谢之南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仿佛突然被勐兽扼住喉咙的草食动物,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闻昀于是又冷漠地移开视线,没有搭理他。 他背对着谢之南,手臂撑在天台的栏杆上,嵴背微微放松了,看着下面喧譁热闹的操场。 少年人抽条得快,身形就显得有些消瘦,闻昀穿着蓝白色的校服t恤,凸起的肩胛骨撑着薄薄的衣料,被风一吹,就显得有些空荡。 但闻昀并不瘦弱,谢之南的目光划过他撑在灰蓝色栏杆上的胳膊,肌肉线条紧实流畅,透出一股含蓄的力量感。 好吧。 他似乎没有要把我赶走的意思,谢之南心想,甚至根本就不想理我。 换做以往,谢之南一定会识趣地赶快离开,他是最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 但他看着闻昀清瘦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好像……是需要有人去关心一下,抱一下的。 于是他慢慢地,慢慢地走入阳光之下,朝闻昀靠了过去。 闻昀转头朝他看过他,目光凉沁沁的,没什么情绪。 谢之南走过去的时候,有思考一些正常的打招唿的话语。 比如说,你怎么来这里了呀? 是在看运动会吗? 怎么不下去操场呢? 正常来说,他们应该这样彼此寒暄几句,然后谢之南再过渡到,你看起来有点心情不好。 但谢之南被他那双没有情绪的,好像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盯着,设定好的程序就突然忘了个一干二净,他胆怯地捏紧了自己的手指,神情却又是包容而柔软的,轻声问:「你……是不是在难过呀?」 闻昀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说:「和你没有关系。」 …… 夜凉如水。 曾经说着和你没有关系的人,此刻小心翼翼地搂着谢之南,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以一个极具占有欲的姿态,将谢之南抱紧。 谢之南显然还记得当年的仇,小声嘀咕:「……你当时凶我了。」 闻昀亲他的耳垂,低声说:「嗯,和你道歉。」 谢之南就说:「……那原谅你啦。」 「这么简单就原谅我了?」 谢之南靠着他,说:「本来就不怪你的。」 这句话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深意,闻昀心中柔软一片,简直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才好,到最后竟有一种恨不得把谢之南吞进肚子里藏起来的冲动。 大概这样就不会让他再沾染上一丁点风雪,受到一点伤害了。 闻昀的思绪又飘回了过去。 他在天台上,冷冰冰地说完和你没有关系过后,明显看到谢之南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然后,他就露出了一点受伤的,还有无措的神情,像刚把自己柔软的肚皮露出来,却被人猝不及防划了一刀的小动物。 闻昀想起他之前被人堵在巷子里欺负的时候,即便是在那天,谢之南脸上更多也是麻木,而不是这幅受伤的神情,好像对他做了多大的坏事似的。 闻昀拧起眉,正欲说些什么,可谢之南一看他皱眉,唯恐自己再惹了人不快,含煳地说了声对不起,扭头跑了。 闻昀:「……」 走掉也好,他想,不要留在他这样的人的身边。 下午的阳光很温暖,很好,连风都带着熏人的暖意。 闻昀站在天台上,却只觉得一片发冷。 他在想,自己的母亲站在天台上的时候,是在想什么呢。 如果一跃而下,真的会觉得解脱吗。 沙沙。 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 闻昀回头看去,发现谢之南又回来了。 他怯怯地站着,顶楼的风在吹,吹乱了他的头髮,几缕髮丝拂过他的面颊,让他不得不虚起眼睛。 但闻昀知道,他仍然很认真地看着自己,眉眼微微弯起来,带着一点试探的,安抚的笑意,向他摊开掌心。 闻昀低头一看,发现他的掌心里,躺着一颗水果糖,蓝莓味的。 「请你吃糖。」他温软地笑着,说,「希望你可以开心一点。」 …… 「就是因为这个?」谢之南的脸有点发红,耳朵也发红,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自己过去的黏煳举动,总是会觉得格外羞耻,他眼睛水润,微微睁大,看着闻昀,磕巴地说,「可、可这,本来也没什么的。」 「但你是第一个希望我开心一点的。」闻昀平静地说。 谢之南看他的目光一下就变得很伤感,很难过,难过到……蓦地掉了一滴眼泪。 闻昀把他掉下来的那滴泪擦掉,贴近了他,问:「为什么哭?」 「哎。」谢之南嘆了一口气,又抹掉一滴眼泪,说「想到原来你以前有那么多的不开心,就忽然觉得很难受。但我想你总是什么都不肯表现出来的。」 谢之南好像又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了,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又很柔软地看着闻昀,说:「那只好我来替你哭一哭了。」 闻昀把他眼角的泪水吻掉,谢之南今晚哭得太狠了,眼皮周围都还是发烫的,皮肤被泪水泡得发红,触感细腻。 「谢谢。」闻昀低哑地说。 谢之南抱着他,鼻音很重地问:「那天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第126页 闻昀默了许久说:「前一晚,我妈妈差点从楼上跳下去。」 闻昀的父母是商业联姻,但比起一般的商业联姻,又有些不同。 毕竟他的父亲是真心喜欢着他的母亲,尽管这样的喜欢,实在是有些令人作呕。 他的母亲阮清,据说当时是有一个男友的,是个没什么钱的穷小子,阮家给了他一笔钱,他便拿着这笔钱逃之夭夭,同阮清分了手,伤心怨恨之下,阮清这才嫁给了闻天荣。 可阮清嫁给闻天荣之后才发现,闻天荣根本不是婚前所展现出来的那样彬彬有礼,风度翩翩。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控制狂,多疑心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直到很后来,阮清才知道,她的男友当年根本没有没有同她分手,而是被闻天荣控制起来了。 等两人彻底成婚,连孩子都生了,闻天荣才放松了对那个无辜的男人的控制。 可一切都晚了。 阮清对闻昀的态度,也是从知道真相时转变的。 她恨闻天荣,也恨闻昀,她没有办法面对这个和闻天荣长得有五分像的孩子。 而闻天荣,也是在那时候加强了对阮清的掌控。 有很长一段时间,阮清甚至不能出门。 闻天荣工作繁忙并不经常回来,但会通过家里的监控,查看阮清的动向。 而阮清不能出门,神智甚至有了几分疯癫,恍惚之下,会将闻昀看做闻天荣,然后疯狂地去掐他的脖子。 阮清收着力道,她似乎并没有真的想要谁去死,闻昀觉得,她可能只是太苦闷了,需要一点发泄。 他同父亲交谈过,希望可以给予母亲自由。 父亲却告诉他,人的权力应该用于掌控,而不是放纵。 闻昀并不能够认同父亲的观点,但他太孱弱了,他没有能力,也不足以去保护谁。 所以上高中后,他从家里搬了出去,只是偶尔家里有必须出席的活动才会回去,避免刺激到阮清的情绪。 而闻昀回去的那天,是阮清的生日。 那段时间她的精神状况好了许多,闻昀小心翼翼地替她庆祝生日,闻天荣也赶了回来,但谁也没有想到,阮清会突然间抛下一切,跑到楼顶。 她大概是想跳下去的,却被闻昀死死地拦住了。 把她的情绪安抚下去,闻昀再一次直视着自己的父亲,对他说,你应该放过她。 闻天荣难得伛偻了嵴背,没有说话。 后来闻天荣对阮清的控制松了一点,不过这大概就像是鳄鱼的眼泪,已经再也激不起来任何人的感激。 阮清的身体也是从那天以后,开始越变越差。 谢之南听他讲完,颇为心疼地抱了抱他,还摸了摸他的背,像摸焦糖那样。 他现在才明白,闻昀明明看上去不像多管闲事的人,当时为什么会把他从王承远的手里救下。 因为,闻昀也是最好的闻昀。 母亲的经歷在他心里刻下一道深深地划痕,时时刻刻警醒着他,他需要给予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 这或许才能让他心里的无力感消减一些。 闻昀把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肩窝里,低低地说:「我从来都不贊同我父亲的理念和做法,但时候我会觉得,我和他或许并没有分别。」 谢之南唿噜着他的脑袋,小声地问他:「为什么呀?」 闻昀从黑暗中抬起一只眼睛看他,眸色漆黑,浓得像要把谢之南整个人都吸进去,但谢之南却看见了他眼眶一周的淡红,看得心里都酸软得厉害。 闻昀看着他说:「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我有想过要把你捉回来,给你带上锁链和镣铐,把你关起来。像我父亲关着我的母亲一样的。」 他说着这么骇人的事情,但谢之南却只觉得心中更软了,他发觉……发觉原来闻昀也是这么需要的。 明明是这样疯狂的事情,却反倒让谢之南感到了十足的安心。 他想,应该是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谢之南抱紧了闻昀,紧紧地抱着,一直不肯松手,用哄人的音量说:「没关系的呀,如果你想要把我关起来,我很愿意的。」 「——但是,你不会把我关起来的,对吧?」 闻昀看着他,看着他脸上浅浅的笑意,嘴角的梨涡露出来,盛着一汪清甜。 一如当年在天台上,谢之南笑着对他说,希望你可以开心一点一样。 闻昀看了他很久很久,然后低下头,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尖互相挨蹭,温顺地说:「嗯。」 谢之南在温暖的毛毯里找到他的手,然后一点点,一点点地插入,同他十指相扣,说:「那我们在一起吧,男朋友。」 「我们可以组建一个,我们想要的家。」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以为今天可以写到完结……看来得明天了orz 我再努力肝一肝owo 感谢大家的支持,下次见啦~ 第60章 「再不分开。」(完结章) 冬天越来越冷,眼看着就要到过年的时候了。 谢之南和闻昀心照不宣地筹备起了一起过年的事宜,期间闻昀的姨妈打电话过来,说闻昀可以带上谢之南去他们家里一起过年。 谢之南在旁边听见了,立马转头,有点懵地看向闻昀。 毕竟是重逢之后的第一个新年,闻昀还是比较想和谢之南一起过,问了一下谢之南也是这个意思,他便在电话里感谢了姨妈一番好意,婉言拒绝了。 第127页 挂断电话后,发现谢之南还睁圆眼睛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闻昀不由挑了下眉,问:「看我做什么?」 谢之南磕磕巴巴地说:「你……你姨妈,怎么……知道我呀?」 闻昀睨了他一眼,凉凉地说:「因为某人知道我可能要去相亲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于是我只好和我姨妈说,我是个同性恋,有喜欢的人了。」 实际上,闻昀的姨妈早就有听见这样的传言,只不过一直以为是空穴来风,直到闻昀主动和他提及。 她对于闻昀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倒是并不在意,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她只是盼着闻昀能找个合意的对象。 她当年负气离家出走独自创业,许久都没有和家里联繫。 后来得知姐姐在闻家的境遇,却又因为年轻孱弱而无力帮扶,好不容易公司有了些许起色,但姐姐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再经受一点奔波操劳。 姐姐早早就离了人世,她总归要帮姐姐看着些闻昀,因此才打了这通电话过来。 闻昀也知道她的好意,思忖着后面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带谢之南过去见一面。 这个年就让他们先一起好好过吧。 谢之南不知道他这些打算,只觉得被他数落了,立马心虚地把头一低,揉着自己的鼻尖,含含煳煳地说:「我哪里有发很大一通脾气……」 话说到一半,他瞥到了闻昀不太愉快的冷漠视线,于是乎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好闭上嘴巴。 他现在已经很熟练地掌握了一些煳弄技巧,干脆往闻昀怀里一扑,抱着他小声哄:「别生气嘛,男朋友。」 说着,还拽了拽闻昀的衣角。 闻昀:「……」 闻昀难以抵抗敌方攻势,但又觉得自己每次都轻易被他这套装乖卖巧讨好,实在太好煳弄,于是干脆低下头,狠狠地在谢之南唇上咬了一口。 这导致谢之南后面两天上班的时候,不得不戴上口罩,以免被人看出来什么。 但也有人会看出来什么,比如说李墨。 谢之南已经多次接收到了来自她的暧昧视线。 谢之南:「……」 谢之南只能窝里横。 他忙中偷闲,给闻昀发消息。 【谢之南】:0.0 【y】:0.0 【谢之南】:tvt 【y】:? 【谢之南】:老闆,下次可以不要咬我那么重吗tvt 【y】:你可以咬回来 这根本不是重点吧! 谢之南正欲再说些什么,就见对面又发了消息来。 【y】:我晚上回家 【y】:晚上想吃什么? 谢之南的思绪一下就被拐跑了,闻昀又出差去了,出差了两天,今晚回来。 看样子是想一起吃晚饭。 谢之南便乖乖回答。 【谢之南】:想吃点热腾腾的东西0.0 【y】:好 【谢之南】:几点回来呀? 【y】:七点半 谢之南回了个ok。 七点半,那么时间应该够他去商场里,把预订好的东西拿回家。 谢之南从自己安全的小壳子里钻出来,把安全屋也分给了闻昀一部分,信任他,亲近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对他那么战战兢兢。 但谢之南发现自己还是愚笨的,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正常地进行谈恋爱,或者说,他对闻昀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对他再好一点。 诚然,闻昀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顶尖的财富、地位、样貌,他什么都不缺。 但大概是只要喜欢上了一个人,就总会想着,要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想要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他,让他拥有的东西也再多一些。 谢之南雀跃地算着时间,等着下班的时刻到来。 - 下午,谢之南被工作摧残得两眼发花,幽灵一样飘去茶水间,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提神。 他捧着杯子从茶水间出来,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叠声的—— 「闻总。」 「闻总好。」 「闻总好。」 谢之南有些疑惑,不是说晚上才回来吗? 他欣喜地抬头看去,随后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身体也蓦地僵硬在原地。 来人大约五十岁左右,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三件套,熨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 他和闻昀长得有五分相似,也是一副不可近人的样子,但他眼角的皱纹拽着他的眼皮往下耷拉着,刻出一个锋利的倒三角形,那双眼睛锐利如同鹰隼,无形的威严从他身上传来,几乎是掐着人的脖子一样,令人喘不过气来。 闻天荣。 闻昀的父亲。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谢之南很眼熟的人,四十来岁,面容温和,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像是来人的助理。 五年前,谢之南曾经和这个人坐在咖啡厅里,谈了一笔交易。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谢之南像是被勐兽盯上一样,开始剧烈的心悸,一时间连手心都开始冒汗。 不怪他对闻天荣有这么大的反应,毕竟当年的事情,也有他一份手笔。 尽管他是闻昀的父亲,但谢之南还是很难对他抱有什么好感。 所以,他是过来做什么的呢? 忽然,闻天荣目光看向了他,那双狼鹰一样眼睛如同捕猎一样,直勾勾将他锁定在原地,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朝他走来。 第128页 在这逃无可逃的一瞬间,谢之南勐然冷静了下来。 已经不再是五年前了。 他们总不能……再重蹈覆辙。 - 闻昀收到闻天荣去了a市分公司消息的时候,刚准备上飞机回程,他的心里突地一跳,立刻给谢之南打了电话。 但一直到登机,谢之南都没有接,也没有回覆消息。 闻昀的心里立刻变得焦躁起来,像是有一头被人入侵了领地的兽,在他的心脏里烦躁地甩着尾巴打转。 他压着情绪,一旁的林助见他面色不佳,顿时噤如寒蝉,一声不敢吭。 好在闻昀的下飞机后,第一时间收到了谢之南的消息。 【谢之南】:我刚刚被叫去搬砖啦tvt 两小时后,也是五分钟前,他又发来了几条消息。 【谢之南】:[图片] 【谢之南】:今晚我煲了汤! 【谢之南】:煨上啦 看起来一切如常。 闻昀想回他的消息,却半天没打出来字,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轻微地发着抖。 半晌,闻昀才回了他一个好。 林景一路将车开得飞快,总算是把一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压缩到了四十五分钟。 闻昀回到家的时候,谢之南还在厨房里,室内热,他只穿着薄薄的毛茸茸的白色毛衣,围裙细细的蓝色捆带在他背后交叉打结,勾勒出他纤瘦而柔软的腰线。 他用勺子舀了一碗汤,正尝咸淡,听见闻昀回来的声音,转过身来,眉眼弯弯,露着软和的笑意,雀跃地说:「你回来啦!」 他在家里,在等自己,没有离开,哪里都没有去。 温暖的烟火气息,顺着他这一句你回来啦,化成一股奇异的热流,流淌进闻昀的心里。 闻昀忽然觉得鼻腔有些酸涩,连喉咙里都发着哽,他甚至没来得及换鞋,也没来得及换衣服,大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谢之南。 谢之南察觉到他情绪有些不对,从他的怀抱中,艰难地转过身,同他面对面相对,然后轻柔地抱紧他,安抚地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问道:「你怎么啦,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吗?」 闻昀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有洗衣液的芬芳,晒过阳光后的温暖,还有在厨房里粘上的烟火气,这些味道复杂地糅合在一起,堵在闻昀的喉腔,叫他一时说不出话。 但他的心里却是十分安定的。 于是他只是蹭着谢之南的颈窝,轻微地摇了摇头。 谢之南一边安抚地摸着他,一边低声问:「那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呢?」 「不是难过。」闻昀说。 他也说不好这是什么,在看见谢之南好好地待在家里的时候,十足庞大的情绪铺天盖地袭来,将他淹没。 那只烦躁的转着圈的兽瞬间被他安抚下来,袒露出柔软和脆弱的肚皮给他。 「……我只是觉得,」闻昀轻喃道,「你没有走,真好。」 「我为什么要走呢?我的家在这里呀。」谢之南认真地说,说完,他觉得不太对,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的家。」 于是最后一点不安也被抚平,闻昀很快收敛好了情绪,把他从怀里放开,直白地问:「我爸来找你了?」 谢之南显然对他的询问并不意外,认真地看着他,点点头说:「他是来了公司。」 「他和你说什么了?」 谢之南说:「给了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 闻昀:「……」 闻昀沉默两秒,问:「然后呢。」 「然后我说不要拿钱来侮辱我的感情!我们的感情是坚不可摧哒!」 闻昀:「……」 闻昀:「…………」 这一看就是在胡说,闻昀无奈地笑了,谢之南看他笑了,于是自己哈哈笑了,伸出手指,在闻昀的脸上戳出一个酒窝来,弯起眼睛笑,说:「开心一点嘛。」 谢之南说完,去捉他的手,发现闻昀的手指都冰凉一片,便捂在掌心里暖着,还一边嘟囔着,外面这么冷吗。 闻昀的心好像一下就化开了来,彻底化成了懒洋洋的一滩水,绕着谢之南,再也不想离开。 他揽住谢之南的后颈,贴近,然后额头相抵,望着他的眼睛,说:「逗我这么好玩儿?」 「你也逗我的呀。」谢之南说。 「这么记仇。」闻昀捏了下他的耳垂,力量很轻,不像是惩罚,倒透出一股子亲昵。 「别担心。」谢之南重新扑进他的怀中,说,「……你爸来了公司,但是,好像只是来随便看一看。他都没有和我搭话,直接就走了。」 这是实话。 看见闻天荣过来的时候,谢之南整个人都露出了如临大敌的姿态,他紧紧地盯着闻天荣,像一只炸毛的小动物。 因为体型太小,所以只能想办法把自己的皮毛炸开,让自己看起来可以更庞大一些,以恐吓前来猎捕的敌人。 但闻天荣只是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他的虚张声势,然后从他身边经过,走了。 似乎就是来随便考察一下分公司情况的。 谢之南反覆确认,一直到下班,看见闻天荣驱车离开,才放下心来。 「他就是来见你的。」闻昀却笃定地说。 「见我?」谢之南有些诧异。 「四年前……我妈妈去世了。」闻昀忽然又抱住了他,不,与其说是抱着他,不如说是趴在了谢之南肩上,把自己身体一部分的体重交给了谢之南,而谢之南也努力地承担着他这一部分的力量,听他很小声地说,「她知道我们的事情。」 第129页 谢之南一怔。 闻昀继续说:「她发现我爸要我进行商业联姻,为此不惜拆散我和我的恋人时,非常生气,气到甩了我爸两巴掌,还扬言要和他离婚。」 在此之前,闻昀一直都以为,阮清是讨厌他的,不喜欢他的。 可那次阮清却出其地护着他,她一声声质问闻天荣,曾经用这种手段毁了她,现在还要用这种手段毁了她的孩子吗?! 闻昀当年不愿意进行商业联姻,为此和闻天荣僵持不下,一度闹得很难看。 闻昀甚至有考虑过,要不也干脆离家出走创业好了,但这会放慢他找回谢之南的进度,如果谢之南已经把他忘了呢? 或者干脆想办法把他爸架空好了。 闻昀当时的想法有很多,也有一些想法付诸了行动,但最后,还是阮清拖着病体残躯,护住了他。 闻天荣在母子俩的攻势下,到底是退了一步。 但这退的一步,并没有挽回阮清的生命,她很快就过世了,而闻昀和闻天荣的关系,也因此降入冰点。 不过闻天荣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儿子同他关系恶化,阮清死后,他失了一些心气,开始深居简出,公司里的许多事宜,实际上都是闻昀代为处理。 他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过来,闻昀觉得,他可能只是想看一眼,母亲当年也可以拥有的,平常的结局。 谢之南听完,心里顿时又疼得厉害,他的眼睛里又蒙上一层雾气,眼看他要哭,闻昀抢先在他泛红的,湿漉漉的眼皮上落了一吻,说:「别哭。」 「如果我当时,能再坚持一下就好了。」谢之南难过地说。 闻昀低声笑他:「不是说好不要怨怪过去的自己吗?」 他们都说好不要怨怪过去的自己,可过去留下的伤痛和遗憾,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他们总是忍不住去回望,去想,如果当时做得更好一点,是不是他们的结局也就会更好一点了呢。 谢之南捂着眼睛,压抑着自己的唿吸,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从闻昀的怀中抬起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噔噔噔地跑到卧室里,拿了样东西出来。 闻昀看了眼灶上的火,觉得他们一时半会儿,可能吃不上这碗热腾腾的汤了,便先把火关掉了。 关上火,谢之南就从卧室里跑了出来,他背着手,脸红红的,但眼睛却很水润,认真地看着他,说:「……本来是想后面一点再给你的,但是又觉得,今天给似乎也合适。」 他窥探见了闻昀的脆弱,忽然见发现,原来闻昀是这么,这么需要他的。 像自己需要他一眼,需要着自己。 谢之南的胆怯和惶恐,好像就因为这样的需要,突然间粉碎了个干净,心里也徒生出无尽的勇气来。 他想,自己也再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闻昀忽然有了某种预感,心脏开始敲击他薄薄的胸膛,心跳咚咚作响,几乎快要从他的胸膛里跳出来。 他怔怔地看着谢之南。 谢之南可能是有点紧张,他的睫毛在颤,颤得像不安地扇动翅膀的蝴蝶,但他的动作又是十足坚定的,把身后藏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个小小的,黑丝绒的方形盒子,里面有两对银色的素戒。 「我……能给你的东西,可能很少很少。」谢之南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说,「但是,我愿意把全部的,最好的,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闻昀的心脏一时都鼓譟得厉害,他咽了咽莫名发痛的嗓子,低哑地说:「谢之南,你是在和我求婚吗?」 谢之南像含羞草,被他拿直白的话一戳,就有点害臊。 他紧张得手指都在抖,想说,这其实也算不上求婚啦,但不知道怎么了,脑袋却先于他的理智点了点头。 他害羞又直白地看着闻昀,神情软乎,小声问:「是,那……你可以答应我吗?」 闻昀深深地看着他,说:「求之不得。」 银色的戒指尺寸正好,套在两人的中指上。 闻昀忽然发现,自己心中一直鼓譟的,不安的,喧嚣的欲望,忽然间平息了。 他想,或者这两枚戒指和镣铐也没什么区别,同样可以将他们紧紧地绑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他看着谢之南红着脸,缓缓地将戒指戴到他的手上,心中有什么情绪,酸涨得快要从他的胸膛里溢出来,他再也无可忍耐,朝着谢之南吻了下去。 谢之南抬起戴着戒指的手,勾住他的脖子,乖乖地张开嘴唇,努力地回应。 …… 那碗热腾腾的排骨汤,果然没有及时喝上。 他们真正吃上晚饭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过后,两人都带着浑身暧昧的痕迹,一起坐在沙发上,头挨着头,喝这一碗寒冬里的热汤。 嘭! 快过年了,窗外不知道是谁偷偷放起了烟花,硕大而绚烂的烟花,在黑夜之中绽开,微微照亮了这一方朦胧的黑暗。 谢之南拿着汤碗,瓷白的脸上映着烟花梦幻的光点,在裊裊的人间烟气中,他转过头对闻昀说。 「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一起过吧。」 闻昀同样在这方烟火气中,对他说:「好,要一辈子都一起。」 昏暗之中,两只手逐渐交缠在一起,银色的指环在朦胧的光亮中,互相碰撞,熠熠闪烁。 此后余生,再不分开。 第130页 【作者有话说】 写完啦!非常非常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和喜欢w! 其实我很不擅长写这种特别偏感情流的题材,再加上笔力也不够,这本我写得非常吃力,现在写完了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真的有很多很多不足 数据并不算好,但我也很满意了,我知道目前我水平就在这里了,菜,但真的尽力了qvq,总归尽力就好啦,我很有一些安慰自己的技巧qvk 这本能收穫到大家的喜欢,也真的非常受宠若惊,我想并不是我写得有多好,是大家愿意和故事共情,愿意倾听,真的很感谢大家 我会继续努力的,这次的旅程结束啦,期待下次再和大家相遇w ps:下本会写轻松欢乐abo小甜饼,预收《和死对头一起穿到了abo》有一章试阅,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戳我专栏点点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