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异化》 第1页 《顶级异化》作者：梅行舒【完结+番外】 文案： 异化信息素像是埋藏于各处的定时炸弹，感染的人有的死亡，有的成为彻头彻尾的怪物，有的却获得了祝福般的赋能。 你的邻居会忽然变成巨手的怪物，你的好友也许忽然会生长出獠牙或者长出熊猫耳，你自己也许在某一天可以同植物连通生长，断裂的肢体也可以在片刻復原，掌控自然的风，水流的温度，周遭的空气温度乃至或是他人的记忆…… ++++++国际成立研究与防卫异化局（brpv），各地在训练基地中培育拥有异化赋能的超能者，他们是行走的人间修罗，也是人类捍卫生存与和平的武器。 +++++++cp：喜欢单干·速战速决·沉默中爆发的重度洁癖美人（受）x天塌下来好像也没事·总能另闢蹊径炸天·骚话一堆·忠实干饭人（攻） 乔尘x谢鸣泽 —— 1.谢鸣泽进入异化局不久，前辈循循善诱： 记住，你的搭档讨厌烟味，讨厌别人碰他，重度洁癖，最讨厌的，是他人窥探往事。 他抿唇的时候，就很危险，他笑的时候，就更危险了。 谢鸣泽反问：如果他哭呢？ 前辈：年轻人，不要抱任何幻想。 2.谢鸣泽短时间内融合了过多的异化信息素，扑倒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上司，犹如勐兽一般对其肆意掠夺，尝到了他眼泪的咸涩。 第二天，传闻中可以徒手干掉上千异化人，毫无感情的赋能者徒手将其扔出了二十五楼公寓。 ps： 1.文中有「异化信息素」概念，非abo 2.奇幻文，比较胡扯 3.文中国家城市地名同现实偶有关联，不完全对应 4.机构是瞎编的 5.留作补充 内容标籤：强强 天作之合现代架空 一句话简介：美人受&炸天攻 立意：人类脆弱又顽强 第1章 brpv（一） 「嘟——」 「您好，研究与防卫异化局蓉都中心。」 「喂，您……您好，我这里……出现了怪物。」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我想求助，这里是三环……」 「喂，先生？还能提供更多线索吗？」 「嘭！啪！」 「嘟，嘟，嘟——」 · 蓉都三环平安街上，人群正在四处奔逃。 一分钟前，野兽的长鸣从东门菜市场传来，没过多久，街道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他依然保有人类形态，但是体格伸展了一倍，双眼凸出，瞳仁变为尖状，后背和手臂上飞速长满了类似穿山甲的鳞片，一路伏奔、咆哮、撕咬，将三个人的生命毁于眨眼间。 刘凡拨通求助电话之后，躲到了商场柜檯的后面，时不时把头冒高点，透过玻璃窗看着走远的怪物，心下松了口气，然而手机一下子脱手落地，摔碎了屏幕。 地面连同大厦都一道震颤，巨大的阴影投落下来，刘凡几近僵硬地转过身来—— 唿吸就是在这一瞬间几近停滞的。 咚、咚…… 咚！ 浑身长满了鳞片的人……姑且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砸开了商场大厦的侧门，重步朝他迈来。 异化人的每一步都无比缓慢，每一步都紧紧攫住他的唿吸，每一步在原始的恐惧之下，又放慢了数倍。 直到一枚子弹穿过橱窗击中了异化人的脑袋，他才软着腿站起来，重新恢復断流的思考。 但是来人眨眼间再次扣动扳机，他不得不捂着耳朵继续蹲着。 一连七发子弹在异化人身上打出了多个血洞，不过这些伤口在数秒间自动癒合，生出了新鳞甲。 异化体朝开枪的人走去。 那人虽然打空了弹匣，但是毫不慌张，一只手摸进了衣袋，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电话那头的人说：「喂，乔尘，蓉都三环平安街锦绣大厦附近，有东西袭击。」 「已经到了。」 「这么快？小陈他们几个马上会来支援的哈。」 「哦。」 乔尘抬头，异化人已经到了他跟前。 他们彼此打量，好像相见恨晚。安静蹲着的刘凡看到他们的对视，不敢大口唿吸。 乔尘面无表情地说：「grit——」 「计时三十秒。」 他扔了手.枪，活动了一下手腕和指节。 体格上绝对的差异让他显得有几分「弱小」，不过他眼神当中，满是冰冷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好像是天生针对异化人的。 同他对视的变异双眼迟疑了那么一瞬间。就是这么一瞬间，就足以让异化体完全受到制服。 乔尘的手白皙修长，像是艺术家，更适合拉大提琴或者去作画，但当他捏起拳头的时候，一双手就是可怖的武器。 他一脚踹向兽人膝盖，迫使异化体倒下来，犹如铁的拳头砸向其腹部，巨大的身躯几近蜷缩成一团，又被抛高，由一个拳头抡成了半圆。 「怪物」惊愕的双眼中是他有些清瘦的身影。 「他」的思维已经几乎由兽性占据，感受到了被捕猎的战慄，同时还有一丝愤怒。 愤怒于眼前这个看似弱小的人，却让他毫无还击的力量。 「嘶……」 哀嚎自异化人的喉中艰难滚落。 乔尘的拳头干净利落，没有一分力度算是多余，在异化人彻底兽化的前一刻，向其注射了麻醉剂。 第2页 如果不是现场留下的血迹和黏液有些噁心，刘凡觉得这赤拳出击可以当成流畅的表演来欣赏。 但他很快拍了自己一脑门。 现在哪里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望着乔尘踹了两脚怪物，异化人两只眼睛倒睁不睁，最终眼皮还是垂下来，陷入了酣睡。 「滴滴滴！」 手机计时到点的铃声响起。 刘凡软着腿起身，伸出一手想握人民英雄的手，表示衷心感谢，但是很快就有一众人急匆匆赶来，为首的一人快步走到乔尘跟前，他及时缩回了手。 后脚赶到的陈诺文给乔尘递过一张清洁帕：「乔队。」 支援队身穿统一的黑色制服，肩章上是印着brpv的和平鸽标志。 说起brpv这个组织，全称是研究与防卫异化局，负责研究异化案例和处理各种各样的异化事件，总局在首都，各地有数个分局，为华国全体公民熟知。 「你们迟到了。」 乔尘语气浸着冰，接过了陈诺文的帕子，揩去手上的污迹，又对手机进行消毒。 陈诺文汗毛倒竖。 作为土生土长的蓉都人，训练完成之后自然待在了本片区，只是他经验尚浅，目前只是带着实习生临时组建支援队。 目前这地方的主负责人是乔尘，传闻这位大佬能徒手打下一打异化人，十六岁时就完成了训练基地的全部训练，两年以后参与了异化大爆发灾难的斗争。 「三十秒。」乔尘淡漠地说，「如果支援不及时，足够这一案例伤及两人的生命。」 陈诺文心想，接到通知的时候他们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此时大部分人还在喘气，说迟到他们也无能为力。 「乔队，陈哥，这里还有市民。啊，先生你没有受伤吧？是否受到了惊吓？」 求生欲很强的实习生适时转移话题。 一下子被关切的市民刘凡受宠若惊，牙齿却打了一阵架，半天才哆嗦出一句：「……谢谢，谢谢这位英雄，我没事。」 实习生憋着笑，在陈诺文的两声干咳下立马收敛，开始依照流程对这里的异化躯体进行处理。 —— 乔尘从陈诺文手中接过异化局研发出的大针管，将针头刺入异化人的下巴处，抽出了新鲜样本。其余有一人带刘凡去了异化局做体检和心理测评，部分人负责联繫中心，进行异化躯体的处理。 陈诺文和其他实习生张贴了「事故警示」标志，并着手拍照，再清理黏液和血迹。 「有新定位了。」 联繫完中心的实习生重新来到现场，先等着陈诺文指示。 「这怪物身周异化素不只是自己的，像是从一个聚集区跑出来的。可是哪里来的聚集区？」陈诺文奇怪道，「乔……」 乔尘头也不回，径直走向了已经到达门口的异化局公用车，装满了弹匣。 「队……」陈诺文抬起的手摸向了后脑勺，以掩饰尴尬，「咳，大家快跟上。」 不久之后，公用车驶下立交桥，汇入城市车辆大流，很快进入了蓉都二环区域，距离所有人手机上收到的定位还有两公里。 此时他们行经的是高新信息产业的聚集区，大小写字楼和信息孵化园区连成一片，在外走动的行人不多，看到车辆上有brpv的标志，满怀好奇地拍下了张照片。 「安全区的主城公民很少能看见活的异化人，所以看见brpv，只是猎奇心理。」陈诺文皱着眉头说，「但如果他们知道刚才在三环出现了突发异化现象，就不会这样了。」 拍照的行人察觉到一众异化局人员目光齐刷刷地望过来，忙不迭收好手机，赶紧转身离开他们的视线。 「就在这里，停下。」乔尘指令一出，司机位上的实习生开始松油降速，缓慢靠边停车。 「这……这里？」 实习生觉得自己没幻听，因为乔尘已经打开了车门，朝百米之外的写字楼走去。 「但这里没有啊，指示盘一个红点都没有。」 同行的实习生都打开了定位配套的指示盘。 按理说，二环之内已经算是主城区的核心区域，公民数量密集，个人数据统计得更加严密。只要在出生之时，基因筛选结果有超过百分之零点九的异化概率，都会进入异化局的研究所，进行长期用药和观察治疗。 在完全消灭潜在异化因素之前，具有这种情况的公民都不能擅自外出。所以主城区也算是「最佳安全区」，基本不会出现异化现象。 「准备好，跟上。」 陈诺文唿了口气，怀疑谁也不能怀疑这人对于怪物的嗅觉。 这一点上，异化局当中的任何一人都从未质疑。何况这里的坐标距离原本的指示定位也不远。 实习生一个个面容严肃起来，跟陈诺文一起做好了作战准备，配上了异化局的统一手.枪。枪身酷似银白色的沙.漠.之.鹰，不过精度和威力更加无可挑剔。 总局长亲自赐名「胜利的亲吻」，但是平日没有人会这么叫，只会简称为「老白」。 一把老白，一把刺刀，俗称斩怪两件套。但是除却两件套，时间允许的情况下，他们会配上麻醉剂和大针管，少数还会带上复合弩。 陈诺文领头追上乔尘，此时，指示盘跳出了零星的两三个红点。 整个蓉都多数建筑高处都配有监测异化体徵的测控仪。每一个异化体都会自然分泌大量异化信息素，当信息素达到一定量，会被测控仪判定为一个异化体，在指示盘上标记为一个红点。 第3页 一群实习生心中再也没有任何的疑问，全心全意地跟在大佬的屁.股后面。 —— brpv是维护公共治安的组织，写字楼是公共办公区域，按理说，异化局不能轻易闯入写字楼当中。 虽然指示盘上面显示了红点，但是写字楼里面却没有任何骚动，反倒是他们一伙人忽然闯过来，让守门和底楼前台工作人员吃了一惊。 「先生，先生你们是要找谁？」 异化局无论男女都配着手.枪，此时个个紧绷着脸，更像是来抢劫大厦的。 写字楼的保安才纷纷出现，乔尘却已经踏上楼梯。 一群保安纳闷一面想着这人怎么绕过他们的，一面抬脚追上，免得误入歹人，这个月喝西北风。 陈诺文和一群实习生匆忙拿出身份证明的证件，两三句话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与此同时，指示盘上的红一剎那就增长至了几十个。 「嘭——」 下一秒，一声枪响击碎了写字楼里打着瞌睡的乏味。 第2章 brpv（二） 实习生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基地泡，上实地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见到传说中的「斩怪狂人」乔大神也是第一次。 如果不是天生正义感或者看中了这里的待遇，大抵都不会在异化局就业。 毕竟求生是人类本能。 枪声让所有人绷紧了脑中一根警惕的弦。 陈诺文领着实习生才踏上两阶楼梯，就看到了上去还没几十秒，就纷纷又往楼下狂奔的保安。 在他们之后，只见一个少了只手的人歪斜着跑下来，头顶正在迅速长出一只巨大的角。 兽角上伸出了细小的触角，朝空气散发了肉眼可见的褐色气体。 实习生之一的董栎将刺刀对着手指轻划一下，血滴在空中散成血雾，中和了褐色气体。 这种可以直接观察到的信息素具有直接传染性，一旦吸入就会产生同样的异化体徵。还好这批实习生里有免疫属性的人在。 与此同时，他们所有人连带着大厦内部人员都往门口退了退。 本是端着职业笑容的前台女士花容失色，拽着陈诺文的胳臂，掐得十分卖劲，以此威慑引起惊叫的恐慌。 一群保安也吓得够呛。 异化体，活的！枪，真的！ 「啷个回事啷个回事，不是说这种有警告的哇！」 「晓得咋个回事噢，那个人都长成啥子样子了。嘿死人了。」 保安喘着气，拿下帽子扇了扇脖颈上的汗水，又面面相觑。 「嘭——」 又一声枪响传来，裹着血迹的子弹穿透了大楼坚实的墙壁，新的异化体跑下来，骨碌了一下眼睛倒在地上，很快浑身都冒青烟。 乔尘一手持枪，一手拎着带血的刺刀，朝陈诺文说：「二楼所有人都需要处理。」 都需要处理……意思就是全体出现了异化体徵。 乔尘见陈诺文面部僵硬，实习生们一脸茫然，于是说：「除了羚羊体徵，还有鳞片体徵，同刚才出现的很像。」 「异化体最密集之处并不是在这里，是顶楼。」 「顶楼？」前台女士稍微冷静下来，「顶楼有董事会的办公室，现在……现在……」 她定神看了看腕錶，只觉得上面的刻度都在左右疯狂摇晃，花了好长时间才能辨认出时间。 「现在是在开会啊。」 乔尘并没有再说话，淡色的眼眸好像凝望着眼前的前台人员，又好像一瞬间望到了很远的地方。 一阵越来越强的嗡鸣声传来，底楼大厅的灯光忽明忽暗，电梯按钮上方的数字陡然一熄。 前台人员拨通了总机，顶楼的办公室回传而来的，是不尽的嘟嘟声。 「赵娜。」乔尘叫住了其中一个实习生。 被点中名字的实习生迈步出列，又听见乔尘说：「用你的能力。」 他不多作解释，已经径直迈出了大厅。部分实习生留在底层观察情况，并保护现场人员离开大楼。 其他人和陈诺文一起，跟在乔尘身后，大抵也知道他们会如何到达最高顶的二十六楼。 保安在写字楼外布好了一圈警戒线。 赵娜摊开右手掌，一缕蛛丝伸向玻璃幕墙，稳固之后，她又伸出左手，紧接着蛛丝越来越粗，也越来越密，铺就成巨大的丝网。 蛛网的网格仿佛拥有独立的意识，一时间灵活移动，将众人送至高处，在最高层破窗而入。 此时指示盘上的红点密得可怕，原本脚步不太稳的实习生算是找到了状态。专业训练过后的冷静初显，虽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心惊肉跳，但是面上仍然波澜不惊。 楼道间是大大小小的血色肉.块，泛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四处高高低低都是咀嚼的声响，但是很难说清具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信息素值最高的红点位于一间大会议室，乔尘率先踢开门，里面一个人影都望不见，只能看到浑身上下遍布鳞片的异化体有些落寞地蹲在投影大屏前的操作台上，舔着手指上的血迹。 他一只手臂上还挂着白衬衫和西装的残片，瞳孔里倒映的是本场会议的蓝底白字标题： 珠峰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培训交流会。 会议长桌上的名牌散落在各处，几块手机上面还闪烁着五彩缤纷的游戏界面，苟延残喘着游戏音效。 异化体舔干手指，目光慢慢转向突然闯进来的一群人。 第4页 他，或者说是它，眼中迸溅起寻找到全新食物的兴奋，然后腾然起身，一脚蹬穿了操作台的电脑，投影屏幕转而变成黑色。 「小心身后。」 乔尘不过话音一落，每个人的指示盘上红点都朝这个完全异化体的大红点靠近。 羚羊型和鳞甲型异化体几乎是在乔尘对准完全异化体举起老白的一瞬间蜂蛹而至的。血腥味混杂着异化体独有的黏液气息，将众人心下紧绷的弦挑至了一个极限。 「砰砰砰！」 率先开枪的是实习生里另一个妹子秦潇潇，老白一连三发响，鳞甲型异化体身上起了三个血洞，但动作没有慢下来。 「太噁心了！」 按理说每一个异化体都会有明显的薄弱部位，通常是后颈或者眼睛，指示盘退出红点界面之后，会相应根据测算列出最近目标的三个薄弱点。训练基地出来的人枪法都不弱，虽然目标在移动，打的地方肯定也大差不差。 更令人措手不及的是，血洞周围在眨眼之间生出了新的鳞片，方才扎入血.肉的鳞片顺着打来的方向向秦潇潇袭去！ 但是下一秒，不知从哪里飞出的三片鳞甲将回弹的子弹击落在地。 秦潇潇三秒之后才「啊」了一声，转而根据新的测算结果击打了异化体的脚趾。 她手中的老白很快打了空，随后众人眼前晃过一阵弹雨，只见乔尘扣动扳机，数发子弹竟然狠狠扎透了鳞甲，目标异化体眼中都写着困惑。 怎么用着一样的枪，这人就能打穿鳞甲呢？ 一群实习生瞅了瞅乔尘的老白和自己的，怀疑手头的枪里塞的是劣品子弹。 除却原本在会议室的异化体，其余的异化体都是半异化体，有明显的可测算薄弱点，很快纷纷倒地不起。 完全异化体眨眼之间朝下一层楼跑去，乔尘紧追其后，最后一颗子弹穿透了其颅顶，异化体转而望着他，在短暂的对视之间，它脸上还可分辨出的嘴唇似乎勾勒起了一抹微笑。 他手臂上的鳞甲脱落下了几片，先是违背地心引力，飘浮在半空中，又好像是以意念驱动的刀片，飞速朝乔尘旋转而来。 乔尘手里的刺刀几近挥出了残影，将鳞甲一一击落在地，但是甲片上喷发出了新的异化信息素，将他笼罩在一片褐雾当中。 本来准备逃跑的完全异化体脚步微顿，准备欣赏这人被传染的模样。 不过眼前的人神色丝毫未变，刺刀一瞬间就提到了它的脖颈处。锋利的鳞片脱落出了新的几片，划过乔尘的一侧面颊。 异化体急急后退，但刺刀已经扎穿它的胸膛，刀上强大的力量令它身形僵硬，趔趄后倒，直接撞破了楼层的玻璃。 握着刺刀的乔尘顺着它的后倾自高楼跃下，腾空一脚踹中它脑袋，让它刚好陷入蛛丝所布的网中。 他自己则扯住一根蛛丝，反身踢碎幕墙，在短暂的五分钟之内，实习生所见的指示盘上的红点飞速消失，清零。 最终稳落在了写字楼大门前的人，像是从血泊里走出来的修罗。 乔尘步履稳健，接过陈诺文递来的帕子，先是擦干了面上的血，露出了分外苍白的脸来。 —— 「……集中的就是羚羊型和鳞甲型，对，暂时没有，先前出现在锦绣大厦的也是鳞甲。」陈诺文第一时间回復着异化局的调查部门人员，「出现的信息素有明显传染性。」 「大多受了点轻伤，其他没什么。」 陈诺文捏着眉头，有些精疲力竭。 异化局专门的后勤队已经赶赴了现场，提取样本，清理残躯等一条工作顺利展开，但是众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新来的实习生直接吐满了几个呕吐袋。 「我说回头要不要给基地提建议，训练当中增加些虚拟的……这个场面？」 董栎没上楼，受的毒害稍微浅一点，但是大概也知道了上面是个什么情况，面有菜色。 但是他还没发表完意见，已经遭到了一众实习生的怒目瞪视。 「我开玩笑的……」 董栎再也不敢多说话，免得被围殴。 —— 「传闻中的危险系数四颗星的传染性异化体啊……」陈诺文跟调查部门通完电话，不禁自言自语。 不远处的乔尘兀自继续擦着老白和刺刀，仿佛周遭所有声响都被抽了真空，对他毫无影响。 回程的路上，乔尘接上了王之贺的一通电话。 「每次行动都会生事。」王之贺语带疲倦，「我在办公室比你在现场更累。」 「投诉？」 纵然办公大楼的损失跟他们毫无关系，但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投诉。 王之贺是他的上级，名义上是在办公室做指挥调派的高级职务，但是近来人手紧缺，高级领导在紧急事件发生的时候经常亲自处理起投诉和舆论。 「这只是其中一个。」王之贺说，「想好你的每一次行动是为了什么，还有，这次的临时会议你必须参加。」 王之贺很少用「必须」。 「还有……」电话那头有阵摩挲纸张的声音，王之贺似乎在翻找一沓文件，「我给你找了个合适的帮手。」 乔尘很果决：「我不需要助手。」 「我了解，所以这次给你找的是『搭档』。」王之贺道，「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乔尘沉默了一会儿。 第5页 又是一阵纸张摩擦的声音，他在挂断电话之前说：「我知道了。」 · 异化局蓉都中心办公室内，王之贺掐灭了菸头，嘴角浮起奸计得逞的愉快，「只有疯子才能克制疯子。」 第3章 搭档（一） 背着灰色商务包，拖着黑色大行李箱的谢鸣泽收到了微信消息之后，找到了长桥琥珀小区。 给他分配工作的领导叫王之贺，据说是研究与方位异化局蓉都中心的指挥调派部部长，听起来就是很高级的职务。 按照正常流程，他需要进行三个月的实习，实习期满的时候会有一次考核，针对于这三个月的表现进行评估，通过之后可以正式入职异化局的战斗部。 这三个月属于压榨劳动力的时期，工资不高，但是有福利，比如说包吃住，每月会发两袋大米和一桶食用油，一筐土鸡蛋，还有两百块钱的甜品补贴。 「大爷，我问下这里十七栋怎么走？」 屏幕上显示的是「17-2505」，应该就是十七栋二十五楼五号公寓。 公寓的钥匙他还没有拿到，听说还有些职务较高的人也住在这一转，譬如跟他同住的人，这个时间点应该在房子里。 保安大爷笑呵呵地看了他一眼说：「刚来小区的？是业主还是租房子的？」 他虽然口上这么问，心里也猜了个七八，觉得谢鸣泽看起来年轻，估计就是这边儿大学城的学生。 谢鸣泽回答说：「工作分配的，在十七栋。」 大爷有点惊讶：「安置？没听过哪里有安置的，可小心上当受骗啊。」 谢鸣泽低头盯着王之贺的微信头像。 那是一只眼神真诚的浣熊。 他面试的时候见过王之贺本人，印象是位面色和善的，给他看过证件，还拎着杯枸杞泡红茶水，带他参观了异化局的训练基地，给他发了不少异化局内部资料，督促他好好学习上面的内容。 总的来说，人还是不错的。 但是定心丸当然是签订好的实习合同。虽然前段时间的研究所体检结果没发到他本人手上，但应该达到了入职的标准，所以他才能签署实习合约。 谢鸣泽在门卫处简单做了个登记，然而朝着大爷指的方向走去。 十七栋靠里，离正门有些距离，谢鸣泽挪着大箱子进了电梯，后脚进来个面容苍白的年轻人。 其实再看一眼，这人的脸也不是苍白，只是白得有点儿过分，就算是以这样的距离仔细去看，也没办法在他脸上挑出丝毫瑕疵。 谢鸣泽抬手按下了二十五楼电梯按钮，然后让出了一步，方便这新进来的人按楼层。 但是来人只是淡瞥了按钮面板一眼，并没有抬手。 那看来是同层了。 电梯门开的时候，乔尘先行迈出门，察觉到谢鸣泽跟在自己身后，脚步微微一顿。 「你好，我是……」 乔尘抬眼同他对视。 谢鸣泽有种错觉，他总感觉这人在望向他的那一刻，其实就将他的底细都看了个一清二楚，但是眼神却一直保持着同样的疏离感。 「谢鸣泽。」谢鸣泽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王部长说实习期的住宿是在这里的2505。」 他说着，然后指向了乔尘背后的房门。 乔尘应了声「嗯」，然后看起来十分心平气和地打开了微信。 王部长就是王之贺，在乔尘这里并没有备註，聊天框上显示的是网名「开心老王」，头像是一只浣熊的脑袋。 王部长在不久前给他发了一堆语音，形成了错落有致的语音方阵。 乔尘逐条转文字看完，恰好收到了王之贺的新来电。 ——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我的资产成了异化局的统一分配物。」 「哎呀，不要那么小气，你房子又不小，再住个人有什么。」王之贺打着哈哈，「搭档嘛，就更宽容点咯，我现在忙，有急事再说，欸，小李啊，这个表得这样印……」 在王之贺火速挂断电话之后，乔尘觉得心里难得窜出了股无名火，但是这一点在他脸上显现不出来。 「领导，现在可以进去吗？」 谢鸣泽已经将行李箱拖到了门边，发现这门不需要钥匙，等着乔尘刷脸开锁。 虽然觉得这人跟王部长之间有点扯筋，但是不妨碍他心安理得地正常入住。 还有就是，听说这人是异化局战斗部中分队的队长之一，所以也是「领导」。他的长辈告诉过他，对领导要万分尊重。 乔尘看了他一眼，然后打开了门。 —— 三室一厅，外加观景阳台，一眼扫去的客厅十分干净，木质地板，一方茶几，一个长沙发，沙发套是大理石色的，一张小圆桌，以及一个灰壳垃圾桶。茶几上摆着透明玻璃大口杯，圆桌上只有一台轻薄的灰色笔记本电脑，垃圾桶里一点儿纸屑也没有。 谢鸣泽环视一周，觉得干净得有些空荡。 「领导，你还没有说自己的尊姓大名。」谢鸣泽说，「你也是蓉都本地人吧？喜欢吃辣吗？」 「乔尘。」 乔尘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找出了房间的单独钥匙，并自动忽略掉谢鸣泽的第二三个问题。 但对于谢鸣泽来说，这并不重要。 「好的，领导。」他将行李搁在墙边，「我听说这附近有家火锅不错。」 第6页 一般对于初次见面的人，尤其是这附近的人，他都会先从吃的聊起。 乔尘只冷淡扫他一眼，然后说：「换鞋。」 玄关处的鞋柜里，有一排没拆包装的新拖鞋，全都是统一款式的墨蓝色。 一眼望去，拖鞋摆放的角度都是一致的，比商场货架上的都整齐。 谢鸣泽踩着拖鞋，将行李挪入房间。 算是临时「分配」的房间里，放置有一张大床，还有套木质桌椅，谢鸣泽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一番，一倒头在新床上躺了一躺，感受其舒适度，原本神经放松，下一秒忽然有些不自在。 倒不是因为来到一个新地方，而是他嗅到了一丝不安分的气息。 一转眼，乔尘已经不见了踪影。 谢鸣泽拉开玻璃窗，阳台上摆放着两排有大有小的盆栽。 只见不断有血滴从楼上落下来，从植物的叶片滑入根茎，又滴落入泥土。 谢鸣泽从包里掏出麦丽素，扔了颗在嘴里。 他活动了下筋骨，挂上了不久前王之贺给他的工作证，道：「这么快就上岗，果然不。」 他身高腿长，很快就到了第二十八层。 虽然没有明显看到有什么怪异的东西，但是他总感觉有种危险的气息在逼近。强大的力量从他后方袭来，谢鸣泽抢在前一秒朝左前方避开。 他侧头一瞥，那是一只巨大的手，在穿透墙壁的时候，逐渐变成了一只生有长毛利爪的掌。 利爪之上正淌着血珠，但伸缩距离似乎受到了某种限制，留给了他充分的反应时间。 饶是如此，穿墙的巨手速度不容小觑，谢鸣泽一时间虽然没被爪子薅到，但是身上却溅满了血。 即便他不是处女座，看着衣服脏了也十分糟心。 这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枪响。 枪声他并不陌生，能分辨出这是异化局统一配备的「老白」。墙被巨手捣出了大坑，于枪响之后像是歇了菜，拍在地上一动不动。 血气混杂着烟尘，从中浮现出了乔尘的身影。 他手上握着老白，一枪正打在了巨掌的掌心，血洞上冒着烟。 这一声枪响之后，巨掌急速回缩，在地上拖出黏腻的血痕，最后露出的是一具瘦小的身躯。 这是一位穿着碎花长裙，裹着风衣的老太太，脱离巨化形态的手臂和手掌还有些肿胀。 异化的部分仍然受大脑控制，并且不能脱离身体，所以刚才会受到限制。但是老太太并没有完全变为异化体，胸膛仍有起伏。 「急性重度感染。」 谢鸣泽温习过王之贺满眼慈爱给他的内部资料，里面有一部分就是研究所目前的一些研究结论。 异化信息素感染是常见的现象，尤其是在城市人口密集地。在最近锦绣大厦附近以及二环写字楼的轰炸事件之前，蓉都相对来说是一个「安全区」，居住于此的人并没有对异化有着切身的恐惧。 身处异化局战斗部的人基本经常外派到各处进行作战。 现在这样的情况，蓉都最近的区域等级应该会进行一定调整。 急性感染属于异化局划分出的突发事件，对此异化局专门制定了固定处理程序。 他们需要即刻进行感染源抑制，并保留现场的初始影像。 问题是，这样大杀伤力的异化现象来得实在突然，还撞上了他们手里没有抑制剂的情况。 「她不是感染源。」 乔尘起身，环视了一圈早已乱七八糟的公寓。 他们所在的是一间书房，书架上按着书嵴高低排列着各类书籍，只是现在蒙了层灰，溅着不均匀的血滴。 地上零落着破损的檯灯，玻璃杯碎片等，反扣着一本《艰难时世》，书的旁边是折了镜腿的老花镜。 玻璃碎渣中依稀可见黏稠的液体残余。 根据液体为媒介进入人类躯体而催发的感染源，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在这短暂的打量当中，不论乔尘还是谢鸣泽，都听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顺着玻璃碎渣，极快地逼近了他们。 「小心！」 谢鸣泽想也没想，直接将乔尘扑倒在地。 但是巨掌再次形成，上面的利刃直接捅向了谢鸣泽的小臂。 许久之后，谢鸣泽印象深刻的不是令人麻木的疼痛，而是近在咫尺的美人白皙的面上，触目惊心的红，以及瞳孔中转瞬即逝的情绪。 他觉得，那是难得的惊讶。 第4章 搭档（二） 后勤队手脚麻利，以专业技能给谢鸣泽止血输血，见他唿吸平稳，红光满面，连脉搏和血氧都懒得再测，很快放任自由，让他自行恢復手臂。 异化局里，上到高层，下到研究所，战斗部等各个部门，基本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够算是正常地运作到今天，已经是奇蹟中的奇蹟了。 将人顺利拖到异化局蓉都中心设立的医疗分点，后勤队干净利落地换回白大褂，重回心理健康部，整理资料的继续整理，听诊的继续听诊。 谢鸣泽被挪到病床上，睁开看着点滴瓶里落下的，泛着蓝光的活性液。 他以前听说过这种东西，只是没想到自己有天也会用上，还是在第一天实习。 被他叫成「领导」的人沉默地坐在一边，盯着他的眼神还是十分冷淡，像是在审视一个犯人。 第7页 但是不得不说，虽然被乔尘盯着不自在，但是这人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黑白分明的眼睛，容貌充斥着洇湿的美感，一动不动的时候像个雕像，微出些薄汗才有几分真实，瞥来一眼的时候仿佛有点忧郁。 不过一旦他拿起手.枪，你就会觉得自己的评断犯下了彻头彻尾的错误。 「领导，你不用一直盯着我，我没有这么脆弱。」 谢鸣泽活动了下颈椎，打破沉默。 乔尘收敛了几分审视，问道：「三分钟至三十分钟？」 这是目前记录在案的顶级癒合能力的时间期间，研究所的人命名为「仙人掌」。原因在于，改造实验最初应用成功的提取样本，来自于有超强自愈能力的异化体。 这类异化体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能让战斗部门精疲力竭，大声骂娘。在前线战斗部饱受其折磨许久之后，研究所也攒够了充足样本，终于将此类异化信息素应用到了改造体身上，让异化局全体上下看见了一丝曙光。 王之贺不会特意「关照」一个普通人，更不会将一般人塞到他身边。 「什么？」 谢鸣泽眨了下眼睛。 「癒合时间。」 乔尘提醒了一声。 「想快就快，想慢就慢，只是快的时候需要消耗很大热量，容易疲倦。」谢鸣泽眨巴下眼睛，「等左手好了，你想试试么？」 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如果这也算是实习考核的一环的话，他的确需要证明一下自己的癒合能力。 乔尘自动将这话当成垃圾，起身准备暂时离开病房，谢鸣泽突然呻.吟了一声。 乔尘重新望向他，只听到这人说：「你如果喜欢快一点的话，我会加油的。」 好像是很认真地证明刚才说的话，谢鸣泽额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与此同时，臂下的神经，受损伤的皮肤组织，一点点恢復成了原貌。 「领导，申请一包麦丽素，谢谢。」 谢鸣泽觉得自己好像用极限速度跑了个全马。 乔尘瞥见了他復原的身体，似乎确信了什么，然后将身边白色柜子上的麦丽素扔给了谢鸣泽。 —— 乔尘走出病房，同时收到了王之贺身边的李秘书传送的文件。 文件中大抵阐明了锦绣大厦和蓉都二环内出现异化体的原因，还附上了一则会议通知。 珠峰国际贸易有限公司中的一名职员从未参加过基因检测。 截至目前，城市人口基本实现了全覆盖的异化风险测定，但是因为并没有受到强制要求，因此仍然有少部分人「基因漏检」。 这名漏检员工就居住在锦绣大厦附近，但是是在上班时出现了完全异化，并在短时间内感染了上百名同事。 当日，写字楼里倖存下来的，只有一楼的接待和安保人员。 而在锦绣大厦出现的异化体，已经有材料可以作证，是不久前同该名漏检员工一起钓鱼的邻居。 乔尘没有进一步看这名核心感染源的个人资料，因为王之贺突然发来了邮件。 他一直不清楚王之贺划分文件类别的标准，因为有时候他亲自发送过来的东西非常无关紧要。 但是直觉提醒他，这一次的文件会很重要。 邮件的主题是两个字：档案。 乔尘打开了这份「档案」。 档案309：谢鸣泽（非在籍） 初始值评级：优秀 能力：[机密] …… 这是每一个进入异化局，或即将正式进入异化局的人，都会存档的一系列指标。大部分信息已然陈列在乔尘眼前，但是唯独能力保持神秘。 偏偏这一点是最重要的。不知王之贺打算什么时候拆档，或者刻意将这一点留给他自己去「发现」。 而更奇怪的是，这个人没有训练基地相关的记录，意味着他从来没有经受过专门训练。 乔尘最终定定看着的，是战斗评估的决断—— 战斗适配度：100％ 史无前例的100％，让他觉得有点儿刺眼。 —— 谢鸣泽的手臂飞速重生，但其实他真的很不喜欢这种被奉为新生的酥痒感，「还以为最近体质更好了，但还是挺累。復原完成了……我这样真不是个正常人。」 「啪咔」一声，病房门重新打开，于是他真的迎来了乔尘看待精神病的眼神。 「我已经没事了。」谢鸣泽一蹦就起，眨眼间已经披好了外衣，「去开会吗领导？」 「什么会？」 「实习生见面会啊。」 乔尘听他这么说，忽然笑了一声。 谢鸣泽知道这不是什么正常的笑，于是立马将自己口中最新蹦跶出来的话回顾了一遍。 好像没什么无知愚昧的地方？ 乔尘心里很清楚，这不会是什么实习生见面会，应该是针对异化突发事件的临时会议，以及…… 对他的个人批评会。 · 前排司机从后视镜看向坐在后座的两个人，一个人面色浮喜，好像是中了彩票，兴致勃勃地要去领奖，另一个人冷如沉冰，脸上顶着「生人勿近」。 不久之后小车停在了异化局蓉都中心的门口。 这个地方并没有在市中心，相反，是在比较偏僻的城郊。 距离异化局不远处的是一处遇难者纪念碑林。 第8页 十五年以前，从天而降的异化事件打乱了平静，自此之后，频繁有各类异化体出现。但在最近八年，由于联国同各国政府通力合作，以及brpv初代人的牺牲与奉献，攻击型异化现象几近消失—— 直到这一次羚羊型和鳞甲型异化体的再度出现。 至于长桥琥珀居民区出现的感染源，事件和数据及时上传，目前暂无回应。 碑林的墓碑高高低低，有些墓碑上嵌有笑容明晰的照片，有些刻着一两行字，有些则是空空荡荡。 谢鸣泽怎么也没想到，原以为会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异化局蓉都中心，会是靠着碑林的几排平房。 但再次眨眼一看，他发现了些蹊跷。 －－ 乔尘瞥了眼错落的石碑，然后径直打开了一间平房的大门。 门内的陈设明显同外部所显现的截然不同。他们此时脚踩的是画有和平鸽标志的深蓝色长毯，头上落着水晶吊灯投下的光。墙上挂着世界各地异化局的总局长肖像，以及brpv正式成立时联国总秘书长同初代总局长们的合影。 身后传来电梯关门的碰撞声。 整个空间像是会议室的前厅区域，显得有些封闭幽暗，但绝对比外部显现的宽敞得多。 咕噜噜滚来的扫地机器人睁大了屏幕里的大眼睛，在他们两个人身前扫描了两轮，然后道：「战斗部，乔尘，已签到；实习生，谢鸣泽，已签到。」 眼前之所见不一定为真。 谢鸣泽恍然大悟：「空间误导。」 异化现象涉及极广，起初人们以为只是人类的兽性化，直到后来出现了吸收信息素之后基因链断裂，但在机体腐化之前又逆向恢復，能发出干扰信号的声音、影响空气温度、篡改他人记忆、凭空造物等不能以常理揣度的异化。 研究所的人员因此一度陷入崩溃。 在异化局整体抑郁的时光里，针对已经出现的特殊异化进行了分类，其中一种就是有关精神迷惑的。 空间误导分类于精神迷惑之下，属于极其稀有的异化素赋能。获得此类信息素的人群短时间内毫无任何变化，但会在一年之后获得更加敏锐的视觉，依据意念进行空间的重造，相当于为某块区域设定出「伪装」。 而高级的空间误导，可以扭曲再重构空间，就像通晓魔法一样，将坐标分散的空间连接在一起。 所以外面虽然是平房，但内部连通的是不知藏匿在城市哪一处的大厦内景。 「乔先生，晚上好呀。」另一个电梯门开，王之贺手下的李秘书拎着一个文件夹走过来，笑容端庄，「刚才收到事件警报了，这位谢先生已经恢復了？」 她虽然尾音带着轻微疑问，但是毫不惊讶。 毕竟进入异化局之前，哪怕是做一个普通文员，正常情况下都会经过训练和考核，那可不是书面那么简单。 李悦虽然看着年轻，异化局里大多数人都喜欢叫上一声「小李」，但应该见识过某些腥风血雨，不然不会由王之贺选在身边。 谢鸣泽回答说：「已经没事了。」 李悦的笑容仍然恰到好处，从秘书夹里抽出了两张黑色卡片：「今天碰上了紧急事件，二位都没吃饭吧，下一层楼就是餐厅。这是餐券。」 乔尘说：「不必了，我要先见一面王之贺。」 小李秘书挑了下眉头。 目前异化局蓉都中心中，能叫王之贺大名的可能就只是这位了。 李悦道：「部长早上去了一趟总局，估计参加这次会议会迟到一会儿，但总是会到的。」 乔尘没有看她，只是盯着会议室紧闭的大门，像是同什么东西对峙了起来。 李悦忽然觉得后嵴发凉，但很快调整好了状态，继续笑容明媚地说：「听说谢先生是您的新搭档，愈疗能力再强也是需要大量能量补充的。」 「您说是吗？」李悦努力将那令她惧怕的寒冷一扫而空，「乔先生。」 「阿嚏！」 谢鸣泽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乔尘看了眼谢鸣泽，对李悦说了一句：「你说的对。」 「但是请控制住异化素的释放。」 他朝楼梯走去，半途忽然停下脚步说了一句。 小李秘书自己也很诧异。 她身上融合的异化信息素取自兽变异化体，赋予了她强大的洞察力，也能绝对以不动声色的气场压制低级异化体，但是面对「斩怪狂人」，她好像就失去了所有特殊能力，竟然不小心释放出了压制性异化素。 「好丢脸，好丢脸。」 李悦用秘书夹扣了几下脑袋，觉得十分社死。 但是回过神来，那个新人也没有受到影响，所以…… 部长看上的果然不会有普通人。 —— 还没有走到餐厅，乔尘却闻到了一股烟味，眉头一皱。 转角过去，就是餐厅入口。 谢鸣泽看见走廊尽头一个穿着花衬衫，大裤衩的男人正提着烟吞云吐雾，但是当他们又迈了一步的时候，这人像是惊弓之鸟，眨眼间就灭了菸头，甚至从怀中掏出了瓶六神花露水浑身狂喷。 尽管，他旁边的指示牌上大大写着「吸菸区」三个字。 王金宝处理掉菸头，才几近僵硬着别过头来，有气无力地招手说：「嗨。」 他一耳上穿着五个耳环，头髮是烫染后的金色，带卷。 第9页 要说好看不太见得，但是也没有太惨绝人寰的非主流，硬要形容的话，比较像是暴发户的小儿子。 谢鸣泽觉得他有些面熟。 下一刻他才想起王之贺之前给他提过一嘴，说他侄子也在异化局里头，是小时候异化体徵出现后，经过治疗，同异化素融合较为成功的案例。 后来王金宝申请加入了训练基地。 训练基地分两大类人，一是经过基因筛选之后有大概率感染异化素，需要长期观察治疗，治疗成功后同意加入异化局的人，被定义为「原始异化人」；二是在异化局设立的招募期期间，自主申请加入异化局的训练基地，主动进行异化素融合，从而得到「赋能」的「改造人」。 无论是改造人还是异化人，在完成训练之后，最终会进入异化局的部门工作。 大多数的改造人得到的都是攻击型的赋能，所以会进入战斗部。 「有段时间没见到了哈，师弟。」 王金宝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了菸灰，才稍微镇定了些，说了完整的一句话。 第5章 会议（一） 王金宝也是正儿八经从训练基地出来的，资歷比乔尘还要高些，当初有段时间跟的导师也是同一套人，于是能叫上一声「师弟」。 奈何这位师弟向来不太爱搭理他，之前因为抽菸险些亲自废了他的气管，好在有一位当部长的叔叔将人拦了下来。 本以为可以在异化局里横着走的王金宝，此后再也不敢造次。 乔尘进了餐厅，王金宝算是顺了口气，接着拍了拍谢鸣泽的肩：「新来的吧，好好干。」 接着他竖起个大拇指：「哥的空间误导不错吧。」 谢鸣泽进入异化局内部之后一直保持警惕，不然可能免疫不了李悦的压制型异化信息素。 他可以确定的是，这里面还存在空间误导，不过不在餐厅这一层。 谢鸣泽从不吝啬夸奖，也朝王金宝竖了大拇指：「牛。」 培养一位空间误导者极其消耗精力与时间，官方数据得出的人数也不过八人，这个看起来像是暴发户小儿子的王金宝竟然是其中一个。 王金宝向来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觉得谢鸣泽好说话，于是再次拍拍他的肩说：「我叔让你做乔尘的搭档？」 这件事情短时间内已传遍异化局上下。 谢鸣泽「嗯哼」了一声。 王金宝面露疑惑，随即莫名其妙比了个「ok」的手势，对谢鸣泽说：「你一定很有几把刷子，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你要是能把他弄哭，我把今年的绩效奖金都打在你的帐户上。」 接着，谢鸣泽看见王金宝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他由衷地说：「你可真是有点变态啊。」 「拍个照，就欧克了。」 王金宝又拍拍他胸脯，好像交託了什么机密级的重要任务。 「还有千万别在他面前抽菸。」他一手在脖颈上一横，「很惨。」 「谢谢，我不吸菸。」 谢鸣泽扬扬手，奔去吃饭了。 －－ 乔尘没什么胃口，更没兴致静静地看着新「搭档」不受任何影响地风捲残云，于是早早到了前厅。 此时只有李悦坐在前厅的靠椅上，手指飞快地敲着个人电脑。 电梯里走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都穿着白大褂，是研究所的奈登和他的助手江雪。 奈登是东亚和西欧混血，面容冷白，灰色的眸子里有种冷调的忧郁，身材纤长但藏着力量感，配上白大褂，仿佛就将某种神秘的力量隐匿在了冷静之下。 他跟李悦打了招唿，然后才望向乔尘：「亲爱的，不知道你会来，我该带朵花来的。」 乔尘黑白分明的眼睛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不怎么搭理他的招唿。 奈登习以为常，只是继续说：「乔，这一次我有为你准备特别的礼物，你一定会欣喜若狂、感激涕零。」 他说话语速适中，但总带着点儿不由自主的音调歪扭。 作为蓉都中心研究所里唯一的外籍人士，奈登一直很努力地学习华国优秀传统文化，时间一久，研究所的人员因为奈登的汉语而不再抑郁。 然而他唯一没办法逗笑的就是乔尘。 乔尘仍然面无表情：「新型活性液。」 李悦这时候才彻底停止疯狂处理文件的状态，合上电脑，说：「乔先生的疗养期快到了，偏偏最近突发的异化事件增多。」 奈登点点头：「多秋之事。」 李悦笑着纠正：「是多事之秋，博士。」 她转而在手机上开始传送新的文件，又说：「发生于长桥琥珀小区17栋的事件，是独居于公寓的老太太自己吞服了感染源。」 「此次出现的是感染性异化素。」 「还有一点，同二环锦绣大厦的基因漏检者并无关联。」 李悦猜出了乔尘或是奈登可能提出的猜测，然后收了手机，摊了摊手：「是她儿子亲手在药品里加了东西哟。」 —— 参会人员除了王之贺、王金宝、李悦、奈登和助手江雪，还包括从平海市千里迢迢赶来的国家警卫署四人，以及陈诺文。 除却警卫署，其余都是异化局蓉都中心的人员。这时候只有王之贺还没有到。 「航班有点儿延误，就看能启动的空间误导点是哪个了，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到。」 第10页 李悦联繫了王之贺，挂了电话后又跟警卫署的人协调了一下时间，将预定时间延后了一会儿。 陈诺文是在奈登以及江雪后脚赶到的，最近休息不足，愁至极致，顶着苦相。 连同秦潇潇在内的几位实习生实习期满之后，都递交了离开异化局的申请书。 他带领的支援队只余下了董栎和赵娜。 情况上报之后，也只能等待不知什么时候能从其他地区调来的人员。 · 谢鸣泽补充热量之后，才觉得身上的力量彻底恢復。 王金宝同乔尘保持着安全距离，但还是忍不住时不时打量他一眼。 「你既然怕他，为什么还老是看他？」 谢鸣泽好奇，于是直接问了王金宝。 这人也干脆：「笑话，哥才不怕，哥只是喜欢欣赏……美好的皮囊。」 谢鸣泽只觉得身周气压都变低了一点，后背也跟着一凉。 这不是什么异化信息素的赋能，只是乔尘不发一语但被轻微冒犯时更加冷漠的气场。 恐怖如斯。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位搭档好像不是很好相处。 不过在此之前，他感觉警卫署的人更不好相处。 他们刚来的时候就一语不发，只和李悦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在隔间里看着纷繁的纸质资料，彼此之间也不交谈。 但这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乔尘。 虽然只是一瞬间，却已经能够说明他们对于乔尘的关注。 「乔，你闯祸了啊。」奈登取下了白大褂上的钢笔，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有一搭没一搭画着速写。 他的助手江雪在手机上浏览着什么，镜片反射出数字和文字交错的字符。 乔尘身形微微后仰，靠在座椅上，下一刻他十指交错，长睫微垂，似在沉思。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姿态宛若祈祷，充斥虔诚。 但熟悉他的人很清楚，这个人是坚硬的冰，普通的力量敲不碎、融不掉。 王之贺终于在半个小时之后回到了蓉都中心。 临时通过空间误导点到达这里，空间转换得太快，让他有些晕眩的反应。 「叔，就说要减肥嘛。」王金宝实诚地道，「体质好一点，反应才没那么大。」谢鸣泽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王金宝眼熟了。 王之贺西装革履之下包裹的是有些发福的身体，他个头不高，所以显得亲切慈祥。 而王金宝，五官神情同王之贺极为相似，俨然就像是减肥成功的王之贺。 王之贺吞下了李悦递过来的药片，匆匆跟一转人浅浅地打了招唿，跟警卫署的人碰头，会议就算正式开始了。 国家警卫署是国家异化总局特设的一个部门，用以监督西南蓉都中心等各地分局的一切异化现象处理，必要时会提供支援。 「钟局长因为特殊情况，本次会议无法参与。场面话就不说了。」王之贺喝了几口热水，「各位到这里也不容易，款待不周的地方也请多包涵。」 「关于这次蓉都发生的传染性异化事件，我认为分局支援队採取了最迅速、正确的举措。你说是吧，老刘？」 他开门见山，一开始也下了自己的判断，说到「正确」的时候瞟了眼乔尘。 蓉都分局局长最近在疗养期，并不方便参加会议。分局之下，王之贺是指挥调派部的部长，顺便也算是战斗部的领导人。奈登是研究所目前的代表，而心理健康部门的人一般不参与这些会议。 然而警卫署的人不吃人情，只看他们认为的事实。刘晓平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没有接下王之贺的笑脸，只说：「对近来突发异化事件的死伤，我们深感悲痛，但对于本次分局支援队的处理方式，我们有一些意见。」 「异化局秉持的宗旨应该是保障公民的权益，支援队在尚未徵得上级同意的情况下处理异化体，给珠峰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员工以及附近活动的民众带来了恐慌。」 刘晓平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一顿。同他一道来此的三位警卫署人员纷纷递交了新的资料到他手上。 他浏览过部分资料，打破自创的沉默：「传染源传染性极强，但我们的处理方式太过残暴。」 「残暴」这个词，十分直接又沉重。 珠峰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当日闹出的动静太大，倖存者的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近来网络上多出了很多血腥场面的照片，大部分已被和谐，但是不少还在各个角落流窜，总局面临的舆论压力也陡增。 「如果事态发展严重，我们不得不……」 刘晓平因为一声冷笑停了下来。 这声笑的确冷，也的确满载轻蔑，但是坐在长桌另一头的年轻人看起来有些面色苍白，望过来的眼神十足平静，仿佛带着分近乎怜悯的嘆息。 「你们可以选择记忆清洗。」乔尘说，「只是目前没有合适的人选。」 初代对抗异化的战争中，总局在政府领导下，进行了大面积的记忆清洗。许多人都忘记了令他们最恐惧最战慄的噩梦。 但是因此承载了太多痛苦的异化赋能者也在不久之后牺牲。 「咳咳。」王之贺连忙打断乔尘，「老刘你喝点儿水，支援队刚经歷一场恶战，还需要时间修养。」 刘晓平没有接过水，说：「希望以后没有这样的恶战了。」 第11页 将林林总总的异化事件汇合在一起，近来各个地方都有少量的异化事件，但是有大规模的死伤的，只有蓉都地区。 一时间，人们的记忆瞬间从平静中惊醒。 这个世界自十五年以前开始，就不可能正常安宁。 异化信息素像是埋藏于各处的定时炸弹，感染的人有的死亡，有的成为彻头彻尾的怪物，有的却获得了祝福般的赋能。 你的邻居会忽然变成巨手的怪物，你的好友也许忽然会生长出獠牙或者长出熊猫耳，你自己也许在某一天可以同植物连通生长，断裂的肢体也可以在片刻復原，掌控自然的风，水流的温度，周遭的空气温度乃至空间或是他人的记忆…… 「当日在珠峰国际，有一千零六十名员工被感染。」刘晓平声音沉稳，「完全异化之后，自相吞食，去除一百五十一名。」 「支援队处理四百八十三名。」 「而你一个人，解决了四百二十六名。」 他口中每多说一个数字，气氛就更沉冷一分。 谢鸣泽不禁道：「牛啊。」 王金宝适时咳嗽了一声。 王之贺抢在刘晓平再次开口前说：「老刘，乔尘是我们战斗部门重要力量，尤其是在这个人手紧缺的情况下，更是不可或缺嘛。」 刘晓平抬了一下手，算是打断了他的话。 「我从来不否认，不，我很欣赏你的战斗能力，乔尘。」刘晓平说，「但是你身为该区域主负责人，如果不能学会合作，或者给予他人指导，对我们来说，是巨大的损失。」 「比起孤狼，我们还是希望你成为领头的雄狮。」 第6章 会议（二） 刘晓平一面说着话，一面打量着乔尘的神情。 这个年轻人犹如一汪深沉的静湖，表面上非常平静，却随时都可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但在其缄默之时，任凭怎样的力量都无法掀起一丝波澜。 「我想在场的，也包括当日你的战友，如果你一个人冒进，也会给他们带来莫大的困扰。」 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陈诺文。 陈诺文面色不大好看，虽然心里面对先前的战斗有所腹诽，但毫无疑问的是，乔尘的力量至关重要。 比起警卫署的指责，他更在乎的是当日沐血而出的人带来的震撼。 有惊有险，又惊心动魄。 —— 警卫署的人的确不说废话，点到为止，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蓉都。 王之贺送走了刘晓平一行，才敞开了外套，跟谢鸣泽又打了声招唿，再跟乔尘说：「知道了吧，回去写写检讨，这事就差不多了。」 「不可能。」 干脆、果断的回绝。 奈登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们批评得十分婉转动听，乔，看来你真的闯祸了。」 王金宝不满道：「警卫署的人哪次来不是找茬儿的。叔，什么时候让他们吃点儿苦头！」 王之贺一把扇过他的后脑勺：「去你的，他们没有进一步追究都不错了。」 「警卫署希望的就是能第一时间封锁珠峰国际贸易，然后秘密解决异化体。」江雪说，「博士，最新活性液的制配方案还要上传吗？」 奈登没有回答，只是望向了王之贺。 警卫署的人说到底跟分局不是一路人。无论是江雪、奈登还是研究所的人员，平时都沉浸于研究，难以自拔，于是只要能保证他们没被饿死，能心无旁骛地研究，在这些事情上面，研究所都听从钟局长和王之贺的意见。 「秘密解决，你们想得太简单了。」王之贺重新扣好了衣扣，「他们想要的是活捉。」 王金宝、李悦和奈登齐齐重复：「活捉？」 「动静闹大了，现在蓉都这地方确实不太安生。上层希望得到异化体的力量。」王之贺说，「这些事情，就不需要外传了。」 「可是我们已经有拥有赋能的队伍了。」陈诺文道，「而且之前明令的是，失去了人类意识且构成了明显威胁的异化体，取样之后直接击毙也不违反公民法则。」 他们一直以来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同振剂。」 乔尘忽然开口。 陈诺文和王金宝没听过这玩意儿，谢鸣泽更没听过。 李悦觉得这东西耳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王之贺干笑了几声，却没在这个东西上面发散话题，只是对谢鸣泽说：「小谢，不好意思今天来晚了，有没有想去吃饭的地方？」 谢鸣泽说：「谢谢部长，我没有吃夜宵的习惯。」 王之贺说：「可惜了，那过些天再聚。还有，奈登，活性液而已，就当分享给其他分局了。」 奈登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对助手说：「那就把第一份数据上传到高层。」 江雪应了声「好」。 「今天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王之贺又道，「回去洗洗睡，该休息就休息，很快就有新任务了。」 他不禁也感嘆了一句：「多事之秋啊。」 「先同各位说声再见。」奈登说，「我还有话要跟乔单独说。」 乔尘瞥了眼谢鸣泽，谢鸣泽立马说：「我就在前厅等你。」 · 「乔，那人怎么回事，你的新男友？」奈登将原本握在手上的钢笔放回了衣兜，「能力不赖吧。」 乔尘说：「机密。」 第12页 奈登取下别在衣领上的另一支笔，轻轻扭动外壳，里面的墨管中晃动着透明的液体，散发着金粉质感的光芒。 「每分钟击倒近百个异化体。」奈登近乎陶醉地盯着墨管中的光辉，「你永远可以让我惊讶，乔。」 「他们的变异速度非常之快，如果不能及时刺杀，那么我们的人手连同片区的公民，都会死。」 乔尘接过了那只笔。 钢笔的外壳发生了微小的变形，紧接着露出了一截针头，作为新型活性液进入乔尘身体的媒介。 「你确定不是自己变得血性嗜杀了些吗？乔？」 奈登弯着眼睛笑。 乔尘侧过脸，缓慢道：「我的判断没有出错过。而且——」 「我从不以死亡为耻辱，也不以杀人为乐趣。」 奈登听完，唇角上扬：「果然，你是我最完美的实验品，也是我最完美的艺术品。」 「这不是实验，也不是艺术。」乔尘说，「如果连生存都无法保障，利益和权利都是空谈。」 他眸光中仍然是沉静的冷：「保护得太过，只会带来更深的伤痛。」 「乔，告诉你一个秘密。」奈登突然凑到他耳边说，「上传的配方是失败版本哦，我可不想让总局那边完全掌控你。」 乔尘只是淡淡地望了他一眼。 越是强大的武器越容易脱离掌控。 他唯一的弱点就是疗养期需要活性液的支持，不然有可能会失去赋能。 如果上层控制了活性液的成分原料供应，等于掌控了他的软肋。到时无论是将他作为完全的人形武器还是试验品，高高捧起的战斗力量还是心有所惧的眼中钉，都是一念之间。 「祝你疗养期顺利，乔。」 奈登收回容器，招了招手。 —— 奈登走到电梯口同江雪会合，先是听到一阵摇滚乐的声音。 他好心提醒在这里等着乔尘的谢鸣泽：「年轻人，你的蓝牙耳机好像连接失败了。」 谢鸣泽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发现奈登说的不错，倒也不尴尬，回了句：「谢谢提醒。」 奈登打量了他一眼，灰色的瞳孔里闪烁过一丝狡黠的光。 「年轻人，这条道路真是会走到黑的。」他朝前走了一步，察觉到乔尘往这边走了过来，「乔的身体并不是那么好，希望你，多多照顾他。」 —— 王之贺说的不错，所谓的「休息」不过进行了二十六个小时，新的任务就已经派发了下来。 「新任务派发：感染溯源……」 谢鸣泽念起了信息的抬头。 住在他们楼上的老太太刚刚从危险期脱离出来，罪魁祸首的行迹有了线索，所以目前需要人手到达。 异化局指挥部的消息显示，在药品中放下了感染源的人确实是老太太离家多年的儿子，在一个月前回了家一趟。 他最后一次出现在长桥琥珀小区，是在老太太发生异化的七个小时前。 「华杨区。」 谢鸣泽回看了目标所在地。 目前跟踪到目标的最后所在地就是位于西南的华杨区。这个地方跟蓉都这一片不同，多年以来都是非安全区，传言说其中的大爆炸遗址里的碎瓦片都藏着致命的异化素，常住人口不多，在其间活动的人都有着各种心眼子。 简单一个字概括：乱。 「领导，你以前去过华杨区吗？」 谢鸣泽虽然知道乔尘肯定去过，但还是顺口问了一句。 乔尘静静地看他给自己添了一碗饭，赏脸般回答说：「住过。」 两个人吃的饭菜画风不同，十分泾渭分明。 乔尘白天去了一趟异化局，回来的时候察觉到了同平日不同的气味。 很快他发现那不是什么反常的东西，只是公寓里多了张摺叠桌子，上面摆着热腾腾的饭菜。 王之贺平常会差人定期送来分好每日分量的豪华三餐，但谢鸣泽无法忍受饭食里透露出的精緻冷漠感，于是自费大袋小袋买了些菜，在大妈们赞赏的目光中回到公寓，做了顿正经饭。 作为「领导」的乔尘自动忽略掉了摺叠桌上的饭菜，依照平常的习惯，听谢鸣泽哌哌起李悦发来的新消息，一面拆餐盒吃饭。 谢鸣泽对他住过华杨区的事有些惊讶。 「听说那是异化大爆炸第一批地点之一。」谢鸣泽心里默默算了算，「那时你才多大？十……或者十一岁？」 「十一岁。」 乔尘慢慢动着筷子。 「……听说你之前还有位搭档，是在初代战争时期牺牲的吗？」 谢鸣泽顺着问出了口。 第一次异化大爆炸，也是异化局成立的契机，是点燃人与异化素初代战争的主因。初代战争持续了将近七年，死伤无数，世界在此后才慢慢恢復生气。 乔尘手中的筷子蓦然一停，这一次瞥来的目光真切地渗着寒意。 谢鸣泽虽然心中默念了许多句阿弥陀佛，但是面不红气不喘，继续道：「我有亲人在异化大爆炸的时候去世，所以能够体会。」 「为了我能活得长一些，我申请多了解一些情报。」 乔尘放下了筷子，身上散出的冷意没散，却是开了口：「我没有搭档，有的是战友。」 「在初代战争中，没有人倖存。」他的长睫微微颤动，「如果你想活得久一点，就不要顾及他人。」 第13页 乔尘的目光落在谢鸣泽身上，那一刻的谢鸣泽觉得他一定是在斥责上一次自己徒手挡了老太太的巨手一击。 可是无论再来多少次，碰上相同的情况，他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或者……压根儿就不用做选择，这就是出于本能的行为。 「其实领导……」谢鸣泽收拾了碗筷，「为你挡伤害是我的荣幸，你也没必要害羞的。」 第7章 伪装（一） 乔尘的疗养期将至，所以他估计华杨区感染源溯源是疗养期前的最后一个任务，任务暂时没有评级，危险程度未知。 奈登带来的新型活性液已经完全同他的身体融合，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能在短时间内最大限度爆发，并不会迎来体力衰竭。 谢鸣泽嘴欠之后吃了个小瘪，现在手腕上还觉得有些余寒。 他这位上司，或者说搭档，能自然而然地散发出颇具威胁性的寒气，且冲破了他的免疫赋能。 此前无论是在安全区还是非安全区，他都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所以虽然他只见过乔尘开了一枪，耳闻过其处理异化体的速度，就知道他的能力有多么深不可测。 他忽然对这个人更感兴趣了。 · 居住于长桥琥珀小区十七栋二十八楼的老太太，有一个独生儿子，名叫方宇。方宇毕业于蓉都医学院校口腔医学专业，后出国深造，回国以后在蓉都人民医院工作了一段时间，此后六年销声匿迹。 在这个年头，长期住在安全区内的公民都有个人卡，数据保存在城市系统当中，只要输入对应号码和基本信息就能将公民行踪、是否产生过异化等查个一清二楚。 但是，选择去非安全区的公民不是人人都有卡。他们的行踪仿佛罩上了一层雾。 方宇的信息就断裂于六年前。 他忽然消失在工作场所，但是没有人有闲情去关注他的去向。 六年前，是世界遭遇异化大风暴的第九个年头。经歷初代战争的世界落入了一片安宁当中。异化现象，尤其是攻击型异化体出现的数量大幅削减，辐射范围逐渐缩减，安全区越来越多。 每一个人都曾为了活下去而努力，也因为生存的困境而感到过绝望。 纵使异化大爆炸经歷头七年的斗争，为人类争取了回归平静的机会，但是异化远未消失，异化案例仍然断断续续在世界各地发生。 人们紧揪的心无法完全放松下来。 新闻中透着警告意义的只言片语，街坊邻居道听途说的边角消息，都可能成为重燃恐惧的导火索。 一个人的去向，在沉重的生存面前显得格外渺小。 —— 「他在最近频繁出现在各个地点，最后出现在华杨。」谢鸣泽认真看着一系列情报。 方宇消失的时间长达六年，一个月前又出现在蓉都的居民区。在他回归蓉都之后，个人的行迹才重新与社会系统有了连接。 他们刚刚踏进华杨区，王之贺适时打了通电话：「算起来你们应该到了。」 乔尘说：「定位器我没有拆。」 进入异化局的正式员工使用统一发放的手机，晶片和系统是指挥调派部门的技术人员秘密设计的，同城市的安全系统有一定连接，因此可以配备显示密集异化体分布的指示盘等辅助应用，以及一个偶尔抽筋，名为「grit」的人工智慧助理。 除此之外，就是配备有监测所有在职员工动向的定位器。 「这个方宇应该不简单。」王之贺说，「我们怀疑他参与了非异化局组织研制异化信息素赋能交易。」 「不需要怀疑。」 乔尘立下判断。 毕竟，一个离开安全区多年，重新出现时就直接导致了异化事件的人，手里一定有什么难以捉摸的东西。 谢鸣泽以前也听说过赋能交易。 在多数国家都能基本控制异化大爆炸的时候，社会在飞速重建，然而与此同时，各地也都或多或少地出现了研究异化素的私人组织。 这些私人组织包括但不限于高等院校的研究团队，各地的慈善组织，以及死人医院和制药公司。 其中最为声名显赫，最后由国际力量通力镇压的，是一个名为「巴别塔」的组织。 巴别塔的成员基数庞大，遍布全球，组织的领导人手里有充足的资金和技术。他们疯狂地进行异化实验，让贫民窟里的人获得赋能，从此迎来崭新的人生。 立于组织顶端的那个人，在当时被称之为「神明」，也被称之为「撒旦」。 但是直到现在，巴别塔真正的头把交椅是谁，是男是女，是死是活，仍然扑朔迷离。 —— 放眼望去，华杨区同当年被宣布为非安全区的时候截然不同。 原本在被划定为非安全区之后，除却遗址区域，华杨只剩下了破败的大楼和满地的泥尘。 不过现在，华杨回归为一座都市，同蓉都一样，有着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大街小巷的张灯结彩，像是座不夜之城。但此时街上来往的人并不多，路过的人脸色都有几分憔悴，眼睛里露出赤.裸.裸的警惕。 跟前滚动过一阵滑轮压过地面的聒噪，嚼着泡泡糖的女孩熘着颜色醒目的黄绿色长板，忽然在乔尘面前剎住了脚。 她吹破了口中的泡泡糖，扶正长板，低着头问道：「要票吗？最后两张便宜卖了。」 第14页 她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乍一看半张脸都埋在阴影里，但是只要稍加注意，就可以发现，这姑娘剪得有些破碎的刘海下有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 「两张。」 乔尘将手伸进衣兜，看起来是要拿现金的样子。 女孩却旋转了一下手中的长板，飞速踩上滑板，朝乔尘扔来了一团蓝色的东西。 东西稳稳落在乔尘的手中，女孩转眼就消失不见。 「她不是后勤的人吧？」 谢鸣泽看见那团蓝色的东西在乔尘手中舒展开来，是裹着两枚硬币的蓝底金字门票，衬着此时的光线，流转的是晶莹剔透的色泽。 乔尘道：「不是。」 依照初步计划，他们这时候很快就会跟近来在华杨区潜伏的异化局后勤人员碰面。 那滑长板的姑娘不是异化局的，应当就是察觉到他们来自异化管制部门，所以钱也不敢收，还主动「送」了两张票，顺便倒给了两枚一元硬币，确保东西能顺利扑到乔尘手中。 闪着晶蓝色的门票印着的字像是邀请函，大概是说一个小时过后，会在华杨海洋馆里举行一场拍卖会。 拍卖会的主题是：水族盛宴。 看这里四处走动的人紧张的神情，女孩的飞速转移，等于在大声告诉外来人，拍卖会问题很大。 「我想起来了。」谢鸣泽捋平了门票，「很久之前第一个人鱼型异化，发生在蓉都，后来却是在华杨区发生了同类大爆发……」 「刚才那丫头就是轻度人鱼异化，不然眼角怎么会有鳞片，亮晶晶的……」 谢鸣泽回过神来，乔尘已经离他有八米远了。 －－ 异化素可以让人死亡，也可以让人得到很特别的东西。 不过人鱼类的异化信息素算是最为友善的一种，轻度感染之下可以让人自然拥有线，修长的大腿。 问题在于，早年轻度感染者，大多数在不久之后发展为重度感染，到那时候，牙齿会变得尖锐锋利，并且会有吞生肉的强烈欲望。 简单来说，就是先美得不像人，再完全失去理性，变得完全不是人。 乔尘没有放慢步子，但谢鸣泽很快追上了他。 一阵七拐八绕，他们的脚步逐渐深入华杨区的城市内部，周围行经的人慢慢也不像刚才遇到的人一样神色警惕，而是面容淡然但步履匆匆。 接头的陈诺文正等在一处剧场的更衣室，手錶上的分针又跳满一格的时候，乔尘和谢鸣泽双双掀帘而入。 虽然乔尘的眼神同平常一样冷淡无情，盯久了还有一股侵来的寒意，但是陈诺文仍然从中解读出了「怎么还是你」的意思。 说好的潜伏人员呢？ 「唉，按理说我是应该在蓉都的。」陈诺文一副倒霉催的模样，「你们也知道，人手短缺嘛。」 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是异化局最忠实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要往哪儿搬。 提到「人手短缺」的时候，更衣室内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准确说来也不是冒出来的，而是从更衣室里安置的暗门走出来的。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看起来有些松垮的背带裤，背着小熊形状的背包，正吃着根棒棒糖，踏进更衣室的这一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乔尘和谢鸣泽。 陈诺文介绍说：「周晗月，新入的，目前在实习期。」 「现在这个，你们这儿未成年也能直接入编吗？」谢鸣泽说，「是这样的，其实我还有几个十几岁的弟弟妹妹……」 周晗月含着糖笑说：「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弟弟。」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庞妆容和衣装一时间发生了许多变化，一会儿是背着玩偶背包的萝莉，一会儿是穿黑丝袜的长腿御姐，一会儿又是有点儿婴儿肥的孩童。 陈诺文跟着解释说：「周晗月并没有经歷过训练基地的训练，是前不久王部长在外市找来的，能力是『伪装』。」 异化赋能精神型大门类之下有一项特殊的赋能，就是「伪装」。准确来说，如果不是拥有超强免疫力或精神力，抑或是压根儿没有意识，异化信息素都会入侵其大脑，让人产生一些类似幻觉的感知。 所以像是障眼法的「伪装」得以真正形成，干扰同等赋能者，或者说超能者的异化信息素。 「不够完美。」 乔尘十分漠然地观看了周晗月的「表演」。 第8章 伪装（二） 无论是陈诺文还是周晗月，听到乔尘的评价之后都略微愣怔了一下。 谢鸣泽大概能体会到伪装中的缺点，但不得不说，周晗月对于自身异化赋能的使用，已经炉火纯青。 陈诺文反应过来，说：「是性别局限吗？这个倒也没什么。」 「这的确是个缺陷，但是我觉得也足够了。」周晗月摊了摊手，「当男人有什么好的。」 「不是我长成什么样，你们就能看到什么样，『伪装』之下，你们的眼睛会欺骗自己。」 「我最喜欢这样子。」 她回归了原来的幼态中学生打扮。 「不是性别，是眼神。」乔尘说，「你的眼神没有变化。」 周晗月盯着他的双眼，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此时确实有些心跳加速。刚刚她觉得乔尘的目光一直锁在她身上，让她一时间觉得这人像是专情的贵公子，此心不二地凝视着她。 第15页 但是下一秒，只要稍微冷静一点，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人生得冷峻，略微收敛的时候，会有种苍白而柔弱的美，然而只要他凝神而望，眼神中的沉湖仿佛随时都可以掀起狂浪与风暴。 那分明是再淡漠不过的审视。 「我的眼神没有变化吗？」周晗月委屈巴巴地望向谢鸣泽。 本来是作为旁观者的谢鸣泽忽然成为被求助的一方，开口说：「实习期，合格就可以了，完美太难了。」 周晗月朝他竖了竖拇指。 陈诺文接着说：「行了行了，还需要乔装呢。」 他刚从衣兜里抽出两张「水族盛宴」的门票。与此同时，乔尘也从怀中拿出了一模一样的东西。 「我在华杨海洋馆外接应你们。」陈诺文说，「乔队，你确定手上的不是仿造的？」 四张票放在一处显然没什么区别。 「前线」的消息随时都有变更，所以他们也不知道下一刻应该调查或者出现异化现象的地方是哪里。 陈诺文端详了一阵，没找到门票的差异，最后还是把四张票都塞给了乔尘：「都拿着吧，以防万一。」 「按照消息，这场海底世界的拍卖会应该卖的是活异化体。」周晗月扔掉了棒棒糖的光杆，「美人鱼？」 一时没人接她的话，周晗月嘆了口气，然后开始了乔装工作。 乔装其实并不是通过化妆来改变外形，而是释放异化信息素附着他人的皮肤表层，短时间内可以帮助其他人可以进行多样伪装，但是持续时间并不长，所以周晗月还是动手给两个要进入海洋馆的人化了妆。 乔尘的肤色变黄了点儿，看起来有了几分气色。 「长得不错，可是好冷。」 周晗月盯着乔尘的眼睛，甚至还想动手捏捏这人的脸。 怎么可以有人在死亡光线下还能有这么光滑泛白的皮肤，凑近了看也找不到一点瑕疵！ 可是她能感受到一点近乎本能的压制，令她不敢伸手，甚至觉得有一股寒气抑制着她身上的异化素。 她第一次觉得人的高冷是可以刺激到生理的。 －－ 谢鸣泽则被故意加深了轮廓，还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镜，显得老成了些。 他一脸人畜无害，好像真的被名为「伪装」的异化素哄骗得团团转。 同乔尘身上渗出的寒意不同，谢鸣泽身上流转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温热感，将周晗月释放出的异化信息素融入了自身。 「帅哥，你真是会装傻啊。」 周晗月嗤了一下，而谢鸣泽略微偏头，好像病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说。 「你在故意吸收我的异化素。」周晗月微微一笑，「看来你的能力并不一般。」 这两个人一个冷得可怕，一个装得深沉。 怪不得会是搭档。 「第一个人鱼型异化出现在蓉都。」 乔尘捋了捋袖口，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陈诺文道：「乔队你说什么？人鱼型？第一个的话，好像的确是出现在……」 谢鸣泽接过话头：「是在蓉都对吧，所以我刚刚说话你也在听啊领导。」 「嗯哼。」周晗月应了一声，「不过华杨才是人鱼型泛滥的地区。」 华杨成为人鱼型异化大爆发的地点，而后被列入非安全区，一度十分乌烟瘴气。 但是随人鱼型的异化大爆发而来的，是依託于异化素而生的新型交易。 依附私人研究所的美容产品曾经成为了一大热门。 隐匿于黑暗中的机构团体成功提取了异化体身上的人鱼型异化素，并将其以低比例混入美容产品配方投入市场。 一款名为「人鱼之泪」的青春水，上市半年的累计销售量打破了同类产品的记录。在其配方中含有异化素的消息抖出来的时候，骂声虽然闹腾不绝，品牌所有产品都被下架彻查，却仍有不少人愿意高价购买他人手中尚有的「人鱼之泪」。 除却青春水，还有不少由私人研究学会藉助各种美容品牌出产的护肤品等。研究人员就这样让整个社会都沦为了实验地。 以前的多个案例显示，轻度感染的人鱼型可以使人在外形上更为纤瘦，但是若出现不可遏制的重度感染倾向，则会使得美人鱼变为食人鱼。 华杨区至今仍有不少存有人鱼型异化的公民。所幸人鱼型异化素经过多年传播，其危险程度已经不及当年，大多数轻度感染者体内的异化素并不一定有重度演变的倾向。 「人鱼之泪」消失得很干净，但是很难说，那些将异化素投入市场的人，是否真的销声匿迹了。 · 「所以呢？你也觉得方宇的行踪跟这个会有关系是不是？」 谢鸣泽觉得自己现在的直觉格外强烈。 乔尘轻飘飘地掠过了他一眼，然后说：「蓉都人民医院。」 陈诺文手快，打开了异化局的内部资料库，很快找到了第一起人鱼型异化的详细信息。 「六年多以前……」陈诺文一拍大腿，「想起来了，这消息那时候可是轰炸。」 六年以前，各国通力合作，异化局成立也已经迈入第九年，异化现象大幅削减。 只要是攻击型异化体能够尽数控制，人类的生存也就不会再受到莫大威胁。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一种特别的人鱼型异化体会出现在眼前。 第16页 当年第一件记录在案的人鱼型异化，发生在蓉都人民医院的口腔科。一名患者在拔除右下智齿的过程中突然陷入短暂的晕厥，但下一刻就睁开布满蓝紫色血丝的双眼，上下颌骨以及颧骨一阵扭曲，撕扯开一张长着尖牙的血盆大口。 「有四名人员死亡，两名人员受伤。」 陈诺文看向事件的结果。 资料库里面还有一些极其惨不忍睹的照片记录，纵然他已经不是新人，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像实习生一样一言难尽的表情。 资料库一经开启，异化局正式员工的设备会自动「接力」，实现资料库界面的共享，因此乔尘也在同时看到了陈诺文点开的页面。 即便是存入档案的资料，也被打上了一点儿马赛克。 谢鸣泽凑过脑袋来：「有点血腥啊。」 乔尘的手指划过屏幕，最后在某一张照片上微微一顿。 照片上是位躺在病床上的女孩，脖颈到肩头都裹着厚重的纱布。白纱之下渗着血，她的面庞显得苍白而瘦弱。 周晗月盯着陈诺文的手机：「这个美女是其中一个伤员，为什么名字那里标红了？」 名为「韩佳」的伤员，名字一栏是鲜亮的红色。 依据异化局指挥调派部里的习惯，标红的要么是罹难者，要么是事件待调查的关键人物。 关键人物通常指的是违反了公民法则的人。 「她在失去生命体徵之后……」谢鸣泽跟着乔尘看到了韩佳的个人信息。 信息断裂于五年之前。 人鱼型异化事件中的伤者韩佳，在进入异化局直属医院后一段时间后仍无法脱离重症，最后经治疗无效死亡。 谢鸣泽说：「失去生命体徵之后信息本应该消失，这个两年前的坐标又是怎么回事？」 入职培训中的一项，也包括认识异化局常用的一些符号。 坐标是连接公民个人的符号之一，作为重要数据保存在城市系统当中。 宣告死亡的公民，其会随之关闭，所有同城市系统的连接也会彻底註销。 明明已经离世的韩佳，个人却在两年前更新了一个坐标。 而坐标标註的地点，处在华杨区。 「所以韩佳的个人可能在那之后被人偷了，或者……」谢鸣泽推了推平光镜镜框，「她压根儿没死，所以復活了。」 说到復活，他的目光落在了乔尘身上。 他目前已经习惯了这人时不时传递来的寒意，所以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 乔尘说：「同意识连接。」 意思是，如果不是韩佳本人，是不会上传数据的。 周晗月道：「系统也许有时候也会出错吧。」 「系统出错的概率很低。」陈诺文说，「很低就是，至少重要事件当中，系统从来没有影响过事实的判断。」 如果韩佳真的和方宇有什么联繫，异化局一定也会罗列出相关消息并进行针对搜查。 然而二人的共同点除了学习同一专业，先后进入人民医院，并没有太多其他。 第9章 华杨区（一） 早已划分为非安全区的华杨，居民都是些亡命徒，所以在此区域见到小孩的概率极低，其罕见程度不亚于见到遗落的国家宝物。 华杨海洋馆算是很特别的地点，本区域所有小孩都会选择来一趟。 下午五点之后，游览时间结束，海洋馆中的内部大厅正式开启。三个小时之后，「水族盛宴」拍卖会开始。安保人员、物品展示人员、音响灯光师等纷纷就位。 入场的人都戴着面具，领了号牌和叫价牌，随后纷纷落座。 乔尘走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海洋馆内的这个大厅明显同宣传图册上的布局不一致，没想到这里也会有空间误导。 想必还有许多双隐匿在黑暗中的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场「盛会」。 「有人是为美貌，有人是为猎奇，一个牙医，他会是为了什么呢？」谢鸣泽拎着泛着晶蓝色的邀请函，不禁发此一问。 横看竖看，方宇跟多起异化事件都有脱不开的关系。 「那同你无关。」 乔尘将老白藏进了袖口。 谢鸣泽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领导，你是会魔法吗？」 老白绝对不是什么钢笔枪或者怀表手.枪，藏进袖口必然会有所暴露，但是此时乔尘的袖口看不出任何异样。 「空间误导。」乔尘道，「时效三小时。」 三小时，也是任务正式开始到预估结束时间的区间。 三个小时过后，无论预料中的敌手是否出现，变故是否发生，武器一亮，势必剑拔弩张。 谢鸣泽赶在乔尘正式不理睬他之前，给自己配上了同款装备。 · 拍卖师站在讲台后，身着青花瓷底纹的旗袍，落落大方：「欢迎各位来到本年度华杨的第一场拍卖盛会。」 「您将看到的是华国内首个美人鱼交易盛会。」 「今天会有五个顶级的人鱼异化体，她们拥有不同的赋能。」 「这是来自自然的馈赠，也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她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已经完美融合在了面庞之上。 「第一个异化体，名为拉吉莎。」 物品展示人员揭开了盖在大型方箱上的红色幕布。 灯光师将大厅的黄色灯光调暗了几度，方箱背后的大屏却缓缓呈现出渐变的蓝色。 第17页 方箱中的美人鱼有着酒红色的长髮，上身披挂着淡色的长衫。透过箱子中蓄满的水，灯光在她脂玉般的皮肤、泛着晶蓝的长鱼尾上落下了层叠的光。 茂密的长髮迎着水波散开，露出了她光洁的额头，无可挑剔的五官来。只是她一双蔚蓝色的眼睛，缺少了些神采。 人鱼的美几近不容置疑，可是堪称完美的皮囊之下，却只是空洞。 拍卖师端庄地扬起一手：「拉吉莎，二代人鱼异化的成熟品之一。」 「想必大家都知道过去盛行过的人鱼之泪。」 「人鱼之泪能让人永葆青春，拥有无上的美貌。」 「但是拉吉莎能提供给各位的，远比这更多。」 她轻巧地打了一个响指，方箱中的人鱼瞳孔微张，一时间好像找回了几分神采，下一刻，她有些惊慌失措地在局限的空间中兜上了几个圈子。 在拉吉莎眨了几下眼睛之后，她的眼角落下了金色的泪珠，泪珠缓缓汇成一颗颗固态的东西。 拍卖师道：「在不同抑制剂的作用下，拉吉莎可以产出不同的东西。」 方箱中的水流忽然剧烈翻滚了一阵，人鱼落下的琥珀被导入一个管口，由物品展示人员接在了托盘里。 「无论是琥珀还是青春水，拉吉莎的赋能都能轻松产出。」 乔尘沉默着观察周围。 大多数的人都戴着耳返，只有少数人是因为对这个地方好奇而进来的。 谢鸣泽有一搭没一搭地拽着袖口上的扣子，好像已经蠢蠢欲动。 「起拍价，一百万华国人民币。」 「二号加价五万元，一百零五万人民币。」 「十六号加价十万元，一百零十万人民币。」 「一百零十万人民币第一次，十九号加价……」 「……」 「二百四十万人民币第一次，二百四十万人民币第二次，二百四十万人民币第三次，成交！」 拍卖师敲下了拍定锤，说到「成交」的时候声调自然上扬，一成不变的笑容却好像笼上了几分诡异。 「恭喜四十一号先生。」 她再次端正地探出一手，有人将一支金色的笔递给了四十一号先生。 拍卖师收回一手，舞台大屏幕上的蓝光骤然寂灭，再度亮起的时候，装着拉吉莎的方箱已经收入幕后，此时展现在舞台上的，是新的两个方箱。 方箱一左一右，仍然用红色的幕布遮盖。 「这是一对孪生异化体。」拍卖师道，「赋能为催眠治癒，属于精神型异化赋能。」 左右幕布以同样的速度揭开，两个人鱼以同样的姿势坐在椅子上。方箱中没有蓄水，微卷的波尔多棕色长髮平静地披散在她们的肩头，眼睛中的金色以同样的节律在流转。乍一看去，仿佛舞台中间有一面镜子，照映出了另一个方箱。 「艾丽斯和米亚。」拍卖师继续说，「除却催眠治癒，他们也可以落下人鱼之泪。」 「起拍价，五百万华国人民币。」 「……」 新的一桩交易达成，大屏再次沉寂了一瞬，新的一个方箱和人鱼展出，此后舞台彻底陷入黑暗。 拍卖师说：「请各位稍安勿躁，我们即将展出最后的人鱼异化体。」 「最后一件展品，将会是你这一生都难遇的珍品。」 「她就是我们这一代人鱼异化的母体。」 「蒂拉。」 不久之后，灯光重启，紧接着一股凉气扫过众人的发顶和面门。 谢鸣泽知道那不是乔尘身上传来的。 －－ 乔尘已经伪装成同物品展示人员同样的样貌。 依照计划，他会在方箱打开的一瞬间出手，抽取人鱼母体的样本。作为「搭档」的谢鸣泽，负责拦截现场的安保。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另一个物品展示人员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揭开幕布。 察觉到一丝意外的气息，乔尘就已经抽出了隐藏的老白。 展示人员脱下黑色手套，一时间像是长高了半米，然后从后颈之处拔出了一把嵴柱状的武器出来。 这奇怪的武器由他拿在手中，像是一把怪异之剑。 他本来神情木讷，但是握起武器的时候，眼中是一股决绝。 「这位先生，请採用公平竞价的方式，而非暴力手段。」 身着青花瓷旗袍的拍卖师毫不惊慌，只是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倒是现场竞拍者中凑热闹的人胡乱大叫了几声，仓皇找到了出口，却被守门人打晕在地。 安保人员迅速围聚了舞台四周，他们手中握着黑色手.枪，对准着伪装成了物品展示人员的两个人。 在乔尘和另一位不速之客旁边，是在灯光下露出的人鱼母体。 所谓母体，就是异化素彻底同基因融合，同时能不断生产出大量异化信息素的异化体。 这样特殊且强大的异化体通常会作为异化实验的中心，不断提供孕育全新异化体的异化素。 此时二代母体作为压轴拍卖品公开竞价，说明幕后操纵者准备收手，在彻底终止第二代人鱼实验之前，大赚一笔。 那股传递全场的寒气来自包裹人鱼母体「蒂拉」的冰晶。 沉睡中的母体浑身上下流转着莹润的光芒，在冰晶下熠熠生辉。 同其他人鱼异化体不同，母体的脸庞埋在一头乌黑的长髮之下，面孔更像是东亚人。 第18页 持着怪异之剑的人一把敲碎了包裹人鱼的冰晶，里面的人鱼却如同凝固的雕像一般，仍然维持着僵直的动作，像是已经冰冻已久的尸体。 拍卖师解开脑袋上的丸子头，髮簪挑过了旗袍上的瓷纹，纹路原本犹如飘浮的丝线，此时由她的髮簪相引，成了灵活游动的长鞭。 瓷纹鞭还没有逼近舞台，却先碰上了一枚子弹。 拍卖师接着躲避了三颗子弹，有些不耐道：「有多少帮手，不如一口气出来？」 谢鸣泽握着手.枪，不禁感慨这人变脸变得贼快，刚才笑容可掬，气质温婉，此时浑身上下都是凛冽的杀意，分明眼睛鼻子眉毛嘴巴一丁点儿没变，现在活脱脱是另外一个人。 拍卖师旗袍上另一条纹路突袭过来，谢鸣泽直接弃了手.枪，顺便一把摘掉了眼镜。 他腾出了还没用过的异化局标配刺刀，几个利落的闪身就逼近了拍卖师跟前。 「抱歉。」 砍人之前，他由衷地说了声道歉。 －－ 周晗月抛出的那点儿信息素差不多已经消耗完毕，乔尘在伪装结束之前赤手令安保人员尽数倒地，然后将老白的枪口对准了「不速之客」。 「方宇。」 他冷淡地拆穿了这人的身份。 方宇一手揭开临时伪装的面皮，同资料库中留存的照片相比，他的面容多了几分沧桑，蓬乱的头髮间窜出了几根白髮。 冰晶在此时彻底碎裂，在极快的速度之下消融，里面的美人鱼露出了清晰而苍白的面容。 读取过资料库的人都会认出来，这就是信息断裂于五年之前，却在两年前又更新了个人坐标的韩佳。 乔尘几近是在几个唿吸之间提取到了母体身上的异化素，然而方宇自身体脱离出的武器瞬间变形，伸出的尖刺卷过了试管，然后将其碾成了碎片。 「不管你是谁，都请结束对人鱼异化素的好奇。」 尽管操纵武器的手已经被乔尘打出了两个血洞，但是方宇仍然阻止着他靠近作为母体的韩佳。 「如果你再不离开，那就永远沉睡在这片火海当中吧。」 他的声音虽然颤抖，像是有些无助，但是一手却果决地摁下了一个开关，舞台周遭立即燃起了烈烈火焰。 第10章 华杨区（二） 陈诺文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雾气。 因为提前做过免疫准备，不戴面罩等东西的情况下，即便雾气有毒，他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传染。 因为周晗月加入了本次行动，所以做了一样的防护准备。她看到雾气的时候不禁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不会已经来迟了吧。」 破除这个地方的空间误导费了他们好些功夫，但还不至于「来迟」。 这地方的雾气越来越浓，陈诺文却觉得这东西放出来，不是纯粹干扰视线的。 —— 与此同时，乔尘同样被雾气包裹，他的手掠过大火，却只泛起了薄红，眸光却因愤怒显得更加沉静。 他一手扣着方宇的脑袋，略微俯下身，声音冰冷地问道：「假装同归于尽，是很愚蠢的做法。」 方宇成功引燃大火，目的却在于点燃散播开来的人鱼型异化素，释放具有迷幻效果的雾气。 雾气浓度直线上升，现场已经有不少人因为产生的强烈幻觉而癫狂至死。谢鸣泽也因为雾气的隔绝没有及时现出坐标，作为支援的陈诺文以及周晗月更是还没冒泡。 方宇吐出一口血，有气无力地说：「我今天来，是带她离开。」 「我是brpv战斗部乔尘。」乔尘衣衫上燃着煳味，沁着血，「请配合异化局的调查。」 这句话几乎是他最后的一点儿耐心。 方宇忽然笑了笑，然后说：「乔先生，你的确战斗力非凡，免疫力也很好，只是……」 乔尘握紧着刺刀，但是方宇的髮丝却狠狠扎入了他手指上的毛细血管。 「没有人有权利阻止我。」他的声音落入极为深沉的平静当中，「祝你好梦。」 方宇消失了。 他就像一尾游鱼，轻松地从他指尖熘走。 世界陡然陷入无边的空寂和黑暗，四面八方传来的东西只有哭声。 一个小孩儿的哭声，很熟悉也很刺耳。 「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 …… 小孩儿止了点儿哭声，却停不下抽泣。 黑暗中现出了他模煳的轮廓，他一路奔跑、跌倒，再奔跑、又跌倒…… 乔尘冷漠地看着身影模煳的孩童。 他毫无意外能看到过去的自己，并且清楚其身影模煳，就是因为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幼时的自我，也忘记了过去曾体会到的孤独和恐惧。 但是在这个迷幻的空间中，他觉得过往的孤独和恐惧贴近了他，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他随时可能露出的一丝缝隙，然后控制他、沖他咆哮，因此击溃他。 奔跑的男孩消失在了无限奔跑当中，紧接着出现了一道门。 门在下一刻打开，出现的是一群朝气蓬勃的青年，他们嘴唇张合，兴高采烈地说着些什么，可是转眼之间，这群人却陡然消失。 只留下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立在一个个墓碑跟前。 那个少年愤怒地扔下一把黑伞，对着青年说：「为什么你一点都不难过？」 第19页 「凭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 「你不仅活在来了，还得到了他们的所有……」 这是唯一穿透黑暗，于乔尘耳畔再度响起的话。 －－ 门在此时被人一脚踹蹋，黑暗转瞬间出现了裂痕，像是玻璃一般一片片碎裂。 雾气重新充斥视野，谢鸣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着朝他说：「领导，你这速度不行啊。」 不过他的笑容很快敛去，毕竟此时的乔尘双眼紧闭，立在那里就像是一尊精緻的蜡像，极度真实，却又最不真实。 好在乔尘在几道唿吸之后就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淡扫过来，像是一只悠悠展翼的蝴蝶，轻轻在谢鸣泽心上挠过了一点儿痒痒。 正是因为这个眼神，谢鸣泽才确信这人是真的。 「方宇和旗袍姐不是一伙儿的。」谢鸣泽擦了擦嘴角的血说，「打起来还挺费劲，不过刚才都不见了。」 依照目前的情况，谢鸣泽遵照异化局条规，不能随便将人大卸八块，只能令「具有严重威胁人员丧失破坏能力」，旗袍小姐身中数刀，也捱了几枪，但是生命十分顽强，最后体力透支，且逃跑。 乔尘说：「他们很难顺利离开华杨。」 方宇带着作为母体的韩佳离开了海洋馆，但因为已经出现踪迹，行踪大概率无法同先前一样保持神秘，何况他在方宇出招的时候，在他身上植入了追踪片。 拍卖师不知隶属哪一派的人，异化体一消失，更没有继续跟人打的必要。 乔尘准确无误地从空间缺口当中脱离迷幻世界，谢鸣泽却朝后看了一眼。 刚才他在一片雾气当中，旗袍姐最后顶着红唇白齿朝他笑了不说，一熘烟不见了人影，雾气也更浓。 说不担心这位看起来高冷且无敌的「搭档」，也是不太可能的。 人的耐心和乐观有时候也会消磨到极低的程度，直到此时，谢鸣泽才稍微觉得心中压下的沉重轻了些。 迷幻世界接二连三被破除，雾气很快散得一干二净。 他们也终于跟陈诺文以及周晗月接上了头。 纵然是处理过无数事后狼藉，陈诺文也觉得这海洋馆中的乌烟瘴气令人血压飙升。 空间误导之下，原本的空间虽有扩展，但是整体构造却没有变化。 具体身份不明的拍卖师以及一干拍卖会现场人员设置空间误导，主要用途还是快速脱身。 人鱼母体之外的四个异化体也跟着这群人消失不见。 「同时出现空间误导和其他赋能，说明他们背后是个有着众多赋能者的组织。」乔尘清理着手上的血迹，「方宇的坐标还没有出现？」 他问的是周晗月。 周晗月临时拥有开启资料库的权限，刷新了无数次系统，方宇的坐标始终没有更新。 陈诺文和紧跟着到达华杨区的后勤队做着善后处理，周围警报声高高低低，谢鸣泽捏着鼻子躲着现场的焦臭味儿，看见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已经一眼辨别不出是否是人类身上一部分的东西，一时变得安静下来。 众人只当他在神伤。 「既然他们所说的二代异化母体是资料库里显示的韩佳，那她到底和方宇是什么关系？」 周晗月有一搭没一搭地关注着并无消息更新的系统，拆了根新的可乐味儿棒棒糖。 其实乔尘的确不是个有趣的聊天对象，但是她实在是一时找不到人说话了。 乔尘先是望了眼谢鸣泽，然后才说：「合作关系。」 周晗月觉得这个答案有些「不近人情」，于是道：「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简单的合作，不是什么恋人之类的？」 「资料库有附加信息。」 乔尘这么一说，周晗月才重新翻阅了一遍资料库。 方宇的头像下方除了个人基本信息，还有附加说明的个人关系网。 因为这些附加消息没有实际的数据和事实支撑，大多是相关联繫人的口述信息提要，所以不会被录入到基本信息当中。一开始他们匆匆晃过一眼，都没有看得太仔细。 「大学时期女友叶启真……」周晗月觉得乔尘想强调的是这一点，「六年前因罹患非霍奇金淋巴瘤去世。」 「韩佳算是方宇进入人民医院之后一段时间的同事。」周晗月说，「叶启真差不多也是在这段时间失去了生命体徵。」 她虽然脑子里已经补出了一段狗血恋，但是理智告诉自己，事实绝对不是如此。只是「叶启真」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有点儿耳熟。 「可是方宇这段时间和韩佳之间也不是纯粹合作关系吧？」周晗月打量着乔尘的神情，却发现他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们俩还挺合适的。」 在说这话的时候，乔尘平静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说：「事件有很多漏洞。」 「欸，这位大哥，停一下。」 与此同时，谢鸣泽也开了嗓。 正在将现场遗留之物分类装入袋中，准备运送回异化局的后勤人员原本在收捡一块和着血迹的圆滚滚的东西，听到谢鸣泽的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乔尘在这时候也迈步走来，他戴上一双手套，接过了后勤人员手中的东西。 在后勤人员惊愕的眼神下，乔尘一把捏碎了手中之物。 黑灰的外壳脱落，里面是一个透明的罐子，装着等比例缩小的，已然石化的人鱼，看起来像是精心制作的装饰品。 第20页 但是无论是后勤人员还是乔尘、谢鸣泽、周晗月以及陈诺文，都知道这东西跟艺术品不沾边，是死去的人鱼异化体。 比起「尸体」本身，更可怕的是其死亡的方式。 「美杜莎之眼。」 无论是国际异化局，还是影响极广的巴别塔，都将其列入了最高五星级别的危险异化现象。 因此，「美杜莎之眼」也成了异化赋能中最具威胁，也是最为稀有的赋能种类，其通过释放异化素令人石化，也能在短时间内操纵石化体。 首个也是唯一一个掌握「美杜莎之眼」的人是巴别塔中的高层成员，但这个人获得赋能之时年事已高。七年前，巴别塔遭受国际通力清剿，最终销声匿迹，美杜莎之眼也于行动中牺牲，此后尚没有再度出现的记录。 虽然石化的人鱼不能代表巴别塔的再度出现，但是无疑拉响了一个警报。 小小的石化人鱼，像是有人在黑暗中，对他们露出了含蓄又嘲讽的微笑。 第11章 美人鱼（一） 乔尘继续端详了一阵手中的石化人鱼。 人鱼虽然等比例缩成了罐头可以装下的大小，但是身上鳞片的纹路和髮丝弯曲都保留了原本的细节，可以辨别出这是孪生异化体中的一个。 「所以他们并没有带走异化体。」谢鸣泽擦了擦手，「看起来……很不想这边得到一丁点儿的二代人鱼异化素。」 陈诺文说：「空间误导持续时间有限，就算冒着大风险将人鱼异化体全数带走，到达另一个地点进行售卖，风险也会很高。」 「他们想要的，只是资金。」乔尘将石化人鱼放进了收纳袋中，「二代人鱼异化素赋能更强，与其落入异化局，不如摧毁。」 异化局研究所如果得到二代人鱼异化素，会进行全方位的分析研究和进一步改良，到时候通过训练基地打造出的新一批赋能者，会成为异化局的重要力量。 方宇明显也不想让异化局得到作为母体的韩佳，只是他的想法究竟是出自个人的意愿，还是背后的私人组织？ 「方宇的坐标还是没有更新吗？」 乔尘忽然又问了一遍周晗月。 周晗月摊了摊手，表示系统仍然没有任何响应。 谢鸣泽道：「不会系统出什么问题了吧？或者……」 他同乔尘一对视，就觉得心中的猜测有了着落。 方宇的坐标没有更新，说明他很可能还在这里！ 陈诺文和周晗月缓了一拍，反应过来，只觉得四周都涌过来了一阵沉默的压迫感。 但在此时，李悦来了一通电话。 通常来说，王之贺打电话和发文件都是看心情，而他身边的秘书李悦打电话，从来没有不必要的关心慰问，只有很重要的事情。 李悦的来电同时在乔尘和陈诺文的手机屏幕上显示，陈诺文摁下了接听。 「刚刚调查出的消息。」李悦的声音难得带着一丝慌张，「那位老太太根本不是什么老太太，而是一个存在异化倾向的中年人！」 「老太太？」 陈诺文一时间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乔尘道：「你说的是方宇的母亲？」 电话那头的李悦疯狂点头，然后继续说：「就是在非法异化素交易中存在嫌疑的方宇，他居住在长桥琥珀小区的母亲，也就是乔先生你的邻居，其实并不是他母亲本人。」 「据目前的资料推断，方宇真正的母亲应该在六年前因为心肌梗塞而去世，但是方宇一直没有将其死亡上报给社会系统。」 「此后，那位中年女子，就成了他的『母亲』，一直独居在长桥琥珀小区。」 「异化局直属医院治疗过程中清理了她体内的异化素，推断她身上不止一种异化素。」 「其中有一种就是『伪装』。」 她连珠似地说了一通，在这里终于顿了一顿。 众人齐齐望向周晗月。 周晗月指着自己的鼻子说：「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赋能。」 她说的没错，「伪装」这种异化素虽然属于稀有类别，但是绝对会存在除她之外的同类型赋能者。 只是她眼神中的躲闪逃不过在场人的眼睛。 乔尘心里清楚，王之贺揣着的心眼不止一个两个，特意找来的人也不会是单纯的赋能者。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王之贺找来的谢鸣泽。 这人根本没有在发呆或者神伤，他只是一门心思地在找不确认是否通过空间误导消失了的人鱼异化体。 在场所有相似大小的东西，都有可能是石化了的异化体。 他们按照同样的形状，寻找到了剩下的三个人鱼异化体。异化体基本是按照同样的比例缩小，陈列在一起，或扬首，或蜷缩，各有各的姿态，更像是出自相同审美的整套艺术品。 「不对，这里还有一层空间误导。」 陈诺文依照手机屏幕锁定了几个点。 在人工智慧和人工智障之间反覆切换的系统精灵grit虽然延迟了几秒，还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但是双重空间误导的破除点通常只有一个。 grit还在计算各个预测点作为破除点的概率，乔尘已经踹开了大厅的一角。 他们所处的空间瞬间颠倒了一瞬，晕眩之后，现场所有人，原本所在之物都没有任何改变。 第21页 但是下一刻，一声鸣叫传来，声音尖锐又悲戚，令太阳穴突突刺痛。 地面发生一阵震动，巨大的人鱼蓝尾破土而出，顶出了尘屑和碎瓷。 人鱼母体在脱离方箱之后发生了二度异化，身形扩大了一圈，发出悲鸣之时，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母体感知到近距离同类异化体死亡的气息，会近乎本能地发出哀鸣。 鸣叫一开始，众人的脚步皆僵直了半刻。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此后人鱼开始了漫长的歌唱，声音时远时近，有时像是隔着海面，有时像是贴近耳膜。 随着歌声越来越高昂，原本已经存入收纳袋中的石化人鱼异化体开始抖动，然后碎裂。 母体在眨眼之间开始疯狂的撕咬，无论是隶属战斗部还是后勤部门的现场人员，因为经歷过训练反应敏锐，及时避开了尖牙的咬合。 但是众人始料未及的是，原本已经在透明罐子中碎裂的石化体在母体的哀嚎当中重新凝结为了一体，所有的石化碎片由一股莫名的引力汇聚在一起，长成了同「韩佳」一样大小的人鱼体，头颅初生之时，就咬断了几个人的脖颈。 人鱼母体和巨型石化体一道出现，大厅立刻显得局限。 陈诺文提议：「要不我们都伪装成……」 他本来想说借用周晗月的赋能暂时伪装成美人鱼，但是无论是石化体还是母体，都同时将血盆大口扑向了乔尘。 陈诺文瞳孔骤缩。 乔尘几乎是以赤手空拳正面相迎，那犹如铁林一般的尖牙紧紧钳制住了他的手臂，但是他同母体的双眼对视了一瞬，转而微微俯身。 巨大的人鱼体因为他不可撼动的力量被扬起，先是撞向石化体，然后两者一齐将大厅撞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人鱼的歌唱戛然而止，沉默于此时降临，中心是乔尘冷淡的侧影。 陈诺文大口唿吸了一口，一转眼才发现谢鸣泽不知跑哪里去了。 「不会被吃了吧？」 他咽下一口口水。 因为过度恐惧而有些心悸的周晗月摇晃着起身，咳嗽了一声，指着母体起先甩尾破出的那个洞：「不是，他下去了。」 她话音一落，附近就有直升机螺旋桨的聒噪以及鸣警的声音迫近。 陈诺文平復下唿吸，盯着暂时没有动静的异化体，说：「压轴的救援队来了。」 「小帅哥，你在不在？」 周晗月小心翼翼地走近破洞，高声问道。 只是破洞当中并没有传回任何人声，反倒是忽然泛起了海浪的声音，有规律地一阵阵传来，听着并不会带来什么不适感。 乔尘活动了下手腕，然后对陈诺文说：「尽快取出样本。」 陈诺文道：「乔队，人鱼……」 他话还没说完，乔尘已经配好了老白和刺刀，直接跳下了破口。 —— 乔尘跳下破口，最初坠落的感觉并非触碰实地，而是由温柔的深水托举。 但是跃过莫名其妙的入水感之后，他的双脚重新踏上了一方地面。 四周只是浓重的黑暗，仔细一看，黑暗有着深浅交替的层次感。 先前消失的门再次出现，回忆中那个弱小可怜、正在无助哭泣的小男孩再次奔跑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小男孩的身影变得更加模煳，紧接着剧烈晃荡起来，最终化成了一缕烟，很快同沉重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还有什么别的方式么？」乔尘问，「我的耐心有限。」 他死死盯着那扇门，门应声而倒。 方宇站在门的位置上，喘了几口粗气，然后道：「乔先生，你的意志力真是惊人。」 「即便放在这个时代大背景之下，你的过去，也确实值得悲痛万分。」 他的确由衷敬佩乔尘的精神力，也对他的过去抱以深刻的同情，但是现在并不是彼此欣赏或是安慰的好时机。 面对反精神力过强的对手，制造幻象的主角会感到强烈的不适。现在是体力透支，过一会儿应该会出现感官的衰退乃至缺失，再过不久，他将失去对这个临时空间的掌控权。 他需要立即打出一张王牌。 乔尘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额顶。 方宇笑了笑，有些精疲力竭：「乔先生，你归属异化局，真是有点儿可惜。」 「当你将自身归附于一个庞大的组织，你的信仰会受到束缚，你也不会再无所顾忌。」 「我不需要信仰。」 乔尘很笃定。 方宇摇了摇头：「仇恨也是一种信仰，任何过往都不会轻飘飘地消失。就连你，一定也实在负重前行。」 「除非你已经丧失了所有属于人类的情感。」 「砰——」 枪响刺破黑暗，子弹停留在了方宇额前半寸，飞速旋转着，却无法靠前。 他抬起一只手取下了子弹，说：「您要记得，目前我是这个空间的主宰者。」 自他身后疯长出了无数根嵴骨，盘结错乱，纠缠为了一座精妙的囚笼。 囚笼露出缝隙，其间隐约展现出了谢鸣泽沉睡的半张脸。 第12章 美人鱼（二） 嵴骨由方宇的意念所操控，并非静止不动，而是不断相互缠结。 谢鸣泽的脸逐渐埋入了密密嵴骨当中。 「其实没有情感也是很好的。」方宇继续说，「人类曾经以情感为傲，可是长久以来，情感也是人类最大的弱点。」 第22页 他皱起了眉头：「如果真的能够剥离掉这些，可以减轻很多痛苦。」 「乔先生，你会救下你的同事吗？」 因为目前没有反精神力的冲击，方宇恢復了一些体力，他抬起手来，手中立即多出了一把和乔尘一模一样的「老白」。 「只是普通加强了射程和威力的手.枪。」方宇道，「你们太落后了。」 乔尘瞥了一眼嵴骨搭建成的囚笼，不知怎的多了几分耐心：「你想和我谈什么？」 方宇说：「放走韩佳和叶启真。」 「你将叶启真『伪装』成了你的母亲。」 乔尘并不是在询问他，而是给出了肯定的判断。 方宇的疲惫中流露出一丝沧桑的痛苦，他捏着在自我空间中复制出的老白：「放走她们，她们身上虽然有异化信息素，但却是活生生的人。」 乔尘在此时放下了手.枪，说：「叶启真或许还有可能，但是韩佳已经成为了异化母体。」 「不，她还是人。」 「乔先生，你应该明白，每一个异化体都是人，曾经是，所以更不能否认他们是具有尊严的生命体。」 「何况韩佳还存有人类意识。」 方宇说下来，又开始大口喘气。 眼前战斗力、精神力都超乎他想像的人，传递来了强大的压迫感。 那种压迫感层层渐进，慢慢攫住了他的唿吸。 乔尘的目光向来冷淡，此时也是如此。 他立在眼前，容颜仿佛上苍精雕细刻的作品，沉默之时有种肃穆的美感。 乔尘说：「从她完全异化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人。」 方宇在此时狠狠唿吸了一口，才捡拾回了几分气力：「我知道她的个人在两年前曾经连通过社会系统。」 「乔先生，她不是完全异化，而是因为异化素重获新生。」方宇说，「您难道不明白其中的差异吗？」 他不知为何，静候乔尘的回答像是在等待着至高的审判。 「你是巴别塔的人。」 审判之人立下判断。 方宇既未承认，也并未否认，他抬起了枪口，瞄准着嵴骨所坦露出的缝隙。 「乔先生，您应当也有想復活的人，应该能够体谅我的心情。」方宇继续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放了韩佳和叶启真。」他说，「韩佳还是人，她需要自由，而叶启真，她还有漫长的生命值得去享受。」 「您不会对同伴见死不救吧？」 他认为这即便不是一张王牌，也足以让乔尘犹豫片刻。 但是精緻得不太真实的乔尘，仍然如铁面无私的审判者，他缓缓开口：「异化局的人，从来不需要他人营救。」 几乎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一时间，方宇的脖颈前横探来一把雪亮的刺刀。 那刺刀是老白的合作伙伴。 「我好歹是不会拖后腿的。」 谢鸣泽微微一笑，一掌拍向方宇的后颈。 —— 方宇昏迷的那一刻，迷幻空间也随之消失，真实庞杂的声音自四面八方涌来。石化体和人鱼体的样本已经成功提取，原体也会经异化局的车辆运送回蓉都中心。 作为违反公民守则，也是同异化事件紧密相关的人，方宇由乔尘亲自看管，乘异化局专用直升机返回中心。 「他在拖延时间，可是背后的人已经放弃了他。」 方宇尚在昏迷，乔尘坐在返程的直升机上，俯瞰而下，华杨区四处烟尘滚滚，仿佛刚刚经歷过残酷的战争。 「你说他是巴别塔的人？」 谢鸣泽跟乔尘坐在同一架直升机上。刚才他压根儿没昏迷，所以乔尘和方宇之间说了什么，他全听得一清二楚。 他还尝试从乔尘脸上读到一点因同伴「意外甦醒」而生的欢唿雀跃。 可是他失败了，经过再三确认，还是发现自己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极有可能，或者说他的信念同这个组织一致。」 乔尘又盯了眼方宇，然后给他抛来一句回答。 「领导，你说回去是吃一顿冷锅串还是钵钵鸡？」 谢鸣泽真诚发问。 乔尘这时才将目光轻飘飘地掠向他：「你在迷幻空间中想做什么？」 谢鸣泽知道自己铁定会被训斥一顿，只是不知道具体会怎样被指责，于是回答说：「咳，方宇的赋能很复杂，我想多观察一下。」 他料定了乔尘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被方宇控制住，不然怎么会毫无意外之色？ 如果不是这样，那真的太冷酷无情了。 乔尘明显没有接受他的回答，只是忽然抬起老白。 枪没有上膛，只是枪口死死抵住了谢鸣泽的下颌。 「……那还是不出去吃了，省点钱。」谢鸣泽求生欲很强，抬起一手将老白的枪口别开，「就在家做饭，四菜一汤怎么样？」 「武器是不会有感情的。」乔尘道，「无论是赋能带来的武器，还是人造武器。」 谢鸣泽见枪口没有重新怼上来，于是放心说：「我知道，所以人还是有感情的嘛。」 乔尘一时没再搭理他，他于是接着说：「不过方宇的武器真的很特别，那本来就属于他自身的一部分，还可以在独立空间中无限复制。」 他活动了下有些酸疼的肩颈：「空间误导、嵴骨脱离、精神控制……他身上至少带着这三种异化素。」 第23页 「还有少量石化素。」 乔尘说。 这也是能将方宇同巴别塔组织联繫在一起的有力证据之一。 「我一直很好奇，小陈队长的赋能是？」 谢鸣泽忽然想起了这茬儿，顺口一问。 刚才陈诺文吐满了几个垃圾袋，感觉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而这个时候，他没登机也没上车，不存在因乘坐交通工具而身体不适的情况，所以极有可能是出现了使用赋能后的不良反应。 「精神型。」 乔尘收了手.枪，继续盯着方宇。 谢鸣泽脑子里回想了一番培训内容。精神型的赋能分支不多，陈诺文的赋能不会和周晗月一样，那就多半属于安抚情绪的治癒型。 「小陈队长竟然是治癒类的？」 谢鸣泽有点儿惊讶，但是乔尘没有否认，等于给了肯定的答案。 —— 直升机落地不久，异化局蓉都中心就第一时间展开了异化事件的全面处理工作。 二代人鱼异化母体，可能尚存人类意识，经过指挥部的决定和石化体一起先行送往了有保护机制的异化局研究所，研究所人员也在接收异化体的第一刻开始研究其体徵，解析获取的样本。 李悦这一边，开始对华杨的伤亡人员做出详细的调查。华杨海洋馆中参与了拍卖会的人员，多数死于方宇纵出的大火，少数正在直属医院里进行抢救。 其他一些离开现场的人，包括那位神秘的拍卖师，身份还需要进一步追查。 方宇在半日过后甦醒，他也在甦醒后的第一刻接受了审讯。 他第一句话问的是：「你们放走韩佳和叶启真了吗？」 谢鸣泽将手中的笔旋了一下。 他面前搁着一张纸，完全只是为了迎合审讯的氛围而放的。 记录的工作不由他负责，而作为搭档的乔尘也不负责审讯。 这个步骤的工作通常会派给心理健康部门，主要审讯人是老员工钟崇德，也是钟局长的叔叔。钟教授曾经在训练基地担任过心理素质评测专员，也算是乔尘曾经的导师之一，所以二人并不陌生。 乔尘和谢鸣泽一左一右，成了钟崇德老教授的临时保镖。 这时候钟教授捧着一杯自己研制的养生茶，笑容和蔼，手下的心理健康部助手再次上前，将方宇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 在养生茶漫出的介于香和臭的味道之间，方宇的意识也逐步掌控在了钟教授的手里。 —— 人民医院里的医生都是履歷光鲜的精英，如同方宇一样走过生涩期，不少已经能镇定自若操刀普通手术。 但是没人想到，有一天人类会莫名其妙长出连钢丝都能咬断的牙齿，如同食人鱼一般，锋利、尖锐、可怖。 躺在牙椅上的患者在眨眼之间，生出了恐怖的长牙，张大了嘴，最后一口咬断了医生的脖颈。 原本被助手拿在手上的口镜摔落在地，蔓延开来的血液垫着掉落在一旁的人头。在场的人一时间惊吓过度，反而没有立即惊唿出声。 方宇是一位优秀的学生，也是一位优秀的牙科医生，但在面对异化面前，他是那么无能为力。 世界爆发异化现象之初，作为学生的他也曾经不停辗转各个地方，无论是怎样的伤口，怎样莫名其妙的病症，是否是异化带来的，他都会用掌握的一切知识去医治。 拼尽所有力气，挽回一点或许已经微不足道的尊严。 可是在当年，即便有成千上万个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人们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始终还是无能为力。 他最亲的母亲，因衰老而死亡。 他所爱的人，在存在异化的大背景下，因困扰人类良久的疾病而一天天失去活力。 「我的恋人是叶启真，在国内念大学时相识。」方宇道，「我和韩佳，只是短暂的合作伙伴。」 第13章 审讯（一） 「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我读大学之后，她独居的时候多，心理状况也不太好。」 方宇抬起脸。 他回想起当年，考入大学之后课业忙碌，但是因为就近念书，他经常在周末回家陪伴母亲。 只是从那段时间开始，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 临近毕业实习的那一年，异化事件迎来了大爆发。 针对异化事件的审讯同普通审讯有所不同，被审讯人身上没有施加任何束缚。旁人看不到任何的镣铐，但是方宇望了一眼乔尘，他知道一旦轻举妄动，所要遭受的远比肉眼可见的枷锁还要残酷得多。 此时的乔尘，正将手中的老白拆开，一点点地仔细擦拭起来。他坐在那里，安静非常，像是完全置身事外。 即便察觉到了方宇的目光，他也没有看过来一眼。 钟教授问道：「所以你尝试过用异化素维持你母亲的身体机能么？」 「韩佳给我提议过，但是我拒绝了。」方宇说，「但是在那之后，真真……」 纵然已经无数次陈述过这个事实，但是他还是在这个时候有些哽咽。 或许是常年的心结从来没有得到真正的解放，或许是他这个时候太过疲惫。 「叶启真患病，又遭遇復发，救治无果，所以你用了异化素来维持她的生命？」钟教授一挑眉头，「你最后还成功了。」 谢鸣泽心想，心理健康部的不应该说话和声和气，委婉有度么？ 第24页 这老头问的东西实在是再直接不过了。 这时候乔尘擦拭清理完手.枪零件，上过一道润滑油，最终重新组合零件。 谢鸣泽看着復原的老白，想起了枪口抵过脸的感觉。 不过比起枪口，他更好奇，那双经歷过战斗、开枪无数次又染过浓稠鲜血的手碰上去是什么感觉。 先前拂过心里的那只蝴蝶好像扑棱得更厉害了点。 「我因为犹豫没有救下妈妈，对于真真，我不能再一次怯懦。」方宇说，「这是韩佳的建议，我本来应该在最开始就接受。」 乔尘这时候终于朝方宇瞥过去了一眼。 「我一直很敬佩韩佳。她一直有清晰的目标，从来没有动摇过。」 「我这些年总是在想，如果当初再坚定一些，是不是妈妈不会死去，真真也能更好地活下去。」 一阵沉默以后，乔尘说：「不会的。」 钟教授没说话，抿了一口手上抱着的养生茶。 根据异化局的情报，世界范围内，最原始的人鱼异化素首先出现在宏都拉斯，后由多方国际或区域组织获取。 韩佳，本来同方宇一样，就读于医学专业，走出国门之后加入了巴别塔，回归蓉都的时候，也带回了巴别塔所持的一代人鱼异化样本。 这也是蓉都爆发一代人鱼异化事件的主因。 韩佳所投放的异化素产生的事件超过了她自身的预估，首先攻击的就是她本人。 虽然韩佳在加入巴别塔之后，获得了超凡的免疫力，但是因为异化体的攻击迅勐，侵入体内的异化素还尚在第一轮传播中，很快就攻破了她的免疫。 一段时间之后，韩佳的生命体徵临近消失。 方宇永远记得韩佳苍白的脸上还存着一丝希望。 她用尽全部的力气抓紧他的衣袖说：「那个实验体失败了，但是我可以作为新的实验体。」 「方宇，还差最后一步。」 「再让我的血液里多出百分之五的人鱼异化素，让我成为最后一个实验体。」 他最终还是答应了韩佳的请求，或是看着她生命一点点消逝的于心不忍，或是出于她提出建议救下叶启真的报答，又或是，用卑微的力量对濒临死亡的无助竭尽全力的吶喊。 「五年前，我应韩佳的请求，让她的血液达到了百分之二十的异化素含量。」方宇道，「这是她理论推演出的完全异化阈值。」 但在数值刚刚到达韩佳所要求的百分之二十的时候，完全异化并没有实现。 韩佳的父母死于突如其来的异化事件，她也同其他亲友没有太多来往。方宇本来准备安葬韩佳，但是他在这时候又想起了韩佳对于自己在异化研究中所得理论的固执。 「她一直相信，异化体还尚存人类意识。」方宇说，「如果无差别抹杀完全异化体，那有违人道主义。」 钟教授点了点头：「你说的在理。」 方才的盘问已经变成了方宇单方面的陈述。 谢鸣泽提起笔，随意在白纸上记下了点方宇所说的关键词。 在用异化素復活叶启真不久，方宇就离开了人民医院。不久之后，韩佳出现「意外」，在异化素达量之后并未出现新的反应，生命体徵彻底消失，个人信息也彻底同社会系统断裂。 这时候的方宇并没有处理韩佳的「尸体」，相反，他将韩佳转移到了人鱼异化素泛滥的华杨区。 两年前，韩佳在冰冻状态下出现了人鱼异化体徵，由方宇转移到蓄水的方箱之中，个人意识甦醒，同社会系统出现了短暂的连接。 「我对你的遭遇感到同情。」钟教授说，「但对于你的恋人，叶女士，还存在很多疑点。」 方宇已经不打算遮掩什么：「起初真真是因为韩佳带来的人鱼异化素才得以甦醒的，后来……」 钟教授微微一笑。 方宇顿了一顿，最后说：「黑市的交易，有人贩卖给我可以伪装她的异化素。」 从此以后，叶启真就一直居住于长桥琥珀小区，直到前些天，因为异化素反噬而出现意外，正撞上了乔尘和谢鸣泽。 钟崇德说：「黑市，的确该多查查。」 他的助手这时候递过来两杯淌着热气的蔬菜汁，谢鸣泽看着蔬菜汁无比深沉的颜色，嗅上了新的一种，介于香和臭之间的味道。 「在这儿待累了吧，补充一点营养。」 谢鸣泽看见乔尘都下了嘴，于是喝下了一大口，蔬菜汁的前调中调和后调不可以人语来描述，他立即一脸敬畏地望向了钟教授。 「韩佳起初对你提出的建议，不只是如何起死回生。」 乔尘将空杯子放在一边，对方宇说。 方宇直视着他的双眼，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的内心非常平静。 「她邀请我加入巴别塔，我起先拒绝了。」 方宇微微攥紧了拳头。 谢鸣泽抖着手放下杯子，良久才找回一丝神智。 他听到乔尘又问了一句：「那现在呢？」 －－ 与此同时，另一间审讯室。 周晗月料到了自己会被盯上，不过这的确是非常无可奈何的事。 她混过黑市，做过的交易自己都记不清楚。 这么一看，王之贺把她带入异化局，更像是引领罪犯自投罗网。但是她可不相信，手眼通天的王部长不清楚她那一点儿前科。 第25页 陈诺文清清嗓子：「其实我实在不想审讯你。」 心理健康部常在员工本来就不多，恰逢大多数集中疗养期，尚还精神抖擞的都跟着钟教授去审方宇或者跑后勤去了。余下的人员生怕受到周晗月异化素的影响，所以不会成为主审人，只隔着门关注其一言一行。 陈诺文面色也不怎么好，毕竟再轻度的赋能反噬也能造成极其严重的不适感。 周晗月看到审讯人是陈诺文，于是一点儿也不紧张：「小陈队长，你的孕吐还没好么？」 不久前，陈诺文都还在干呕，现在因为注射了一定量的活性液，情况好转，周晗月于是肆无忌惮地开起了玩笑。 「上次反噬还是在上次。」 陈诺文兀自吐槽了一句，又摁下了手中的遥控器。距离他上一次赋能反噬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熟悉的不适感重临，让他觉得即便注射了活性液，都还是有些难捱。 可谁叫他是异化局里一块忠实的砖呢？ 周晗月撑着脑袋，看着面前桌上亮起来的蓝光屏。 陈诺文又摁了几下遥控器，蓝光屏上显示出的是昏暗灯光下密密的人群。 随着屏幕亮度抬高，上面的一个人影被截住。随后屏幕显示了同一地点不同时间段的不同人群，截取出了新的几道人影。 然后，十来张不同的人影面部依照同样的比例放大，拼凑到了一起。 其中有稚嫩的女孩、风情万种的熟女以及中规中矩的上班族，也有白髮苍苍的老人。 「这些都是你吧？」 陈诺文问道。 精神型异化赋能除却比较稀有，还有一点很特别。 那就是此类赋能者彼此之间能够相互免疫。 两个人彼此免疫，谁也不干扰谁，倒也是审讯双方的良好人选。 周晗月道：「被人认出来真是很不爽啊，你这样让我想起了我的初恋。」 「你初恋也是赋能者？」 「不是，就是因为不是赋能者，但总是能认出我，是不是很神奇？」周晗月说，「不过我那时候这能力用得不是很好。」 「你这么说，那确实挺神奇的。」陈诺文回过神来，「别跑题了，确认这些都是你自己对不对？」 「应该是的，我以前去过很多次罗兰圣地。」周晗月打了个哈欠，「但是有关叶启真的，我是真的记不清楚了。」 罗兰圣地是黑市的另一个名字。 周晗月曾经在黑市捞过不少钱，但是在异化局明确出台禁止交易的法令之后，也就基本不去了。 她现在，也只是觉得叶启真这个名字相当耳熟。 「小陈队长，这交易虽然不光彩，但是我也是在法令没有明确之前进行的，不算违反公民守则吧？」 周晗月忽然眼泪汪汪。 陈诺文嘆了口气，然后说：「最后还是要指挥部来……」 他话没说完，整间审讯室忽然勐震了一下，紧接着是巨大的一声「轰——」。 这声爆炸来得太突然，连警报声都慢了半拍。 第14章 审讯（二） 心理健康部其实没有审讯室。 临时充当审讯室的，是平时用作异化素感染公民心理谘询室的地方。这地方虽然不像军事堡垒那样坚不可摧，但好歹真材实料，且专门安置了王之贺还觉得是不是多余的防爆门。 但此时的防爆门也由一声炸响炸了个粉碎。 原本正在审讯方宇的钟崇德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谢鸣泽背出了心理健康部门常驻大楼。 「年轻人，速度不错。」 即便钟崇德在训练基地见过不少能人异士，也因为谢鸣泽几近无可挑剔的反应力而扶了扶镜框。 此时的乔尘正站在大楼的顶楼。 这座大楼虽然内部经歷了多轮修缮，但是外部还是保留了初建的模样，同这片街区的所有楼房一样，墙漆脱落，显得有些老旧。 从顶楼的阶梯继续上行，就是天台。 这里撑开了几个金属晾衣架，大都晾晒着部门人员的换洗白大褂。 他能明显感觉到，这里会有空间误导点。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并没有出错。 方宇出现在了这里，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表现出任何惊慌。 乔尘紧跟方宇，通过误导点眨眼间转换了地点。 眼前闪过幽深的蓝色光芒，他一眼辨出这是暂时寄存人鱼异化体的实验室。 空间误导点既然连接到了蓉都中心的研究所，说明「敌方」已经侵入了整个地区异化局的防御体系。 仿佛有一双无处不在的眼睛，隐匿在暗处，一直在观察着异化局的一举一动。 方宇一迈入实验室，异化局特设的警报声就响彻研究所大楼，通道走廊红灯闪烁，繁杂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但是迴荡许久，始终没有除乔尘之外的人真正踏进来。 分明是平日里经常出入的实验室，却好像被不可控力放入了迷宫的某个角落，研究所人员第三次经过熟悉的转角，确认自己落入了空间误导的圈套之一。 「乔先生，你跟过来也没有多大意义。」 方宇的面色苍白如纸。 乔尘的枪口已经抵住了他的后心。 那的确是他获得赋能之后的弱点。 「你们没办法救韩佳，所以我需要让她解脱。」 方宇的后背绷得很紧，说出来的话透着一股从未浇灭的决绝。 第26页 乔尘在他背后开口：「那不是解脱。」 「从你们选择用异化素动摇生死的时候，就走上了不归路。」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但像是不容置疑的最后一道审判。 「你在等谁？」 方宇没有回答，却忽然在这时候笑了。 那不是什么讥讽的冷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 乔尘目光略沉，几乎在同时扔出了一把折刀。 黑柄的折刀在半空中亮出银锋，同方宇纵出的一根嵴骨迎头相撞。虽然刀锋迫使嵴骨改变了方向，但畸变的长骨仍然顺利一头扎入了方箱之中。 嵴骨缝隙间掉落下一根试管，其中的液体瞬间侵入了整个方箱。 身为异化母体的韩佳在这一刻成了石化体。 方宇觉得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空，血液几近凝固。 他感觉很冷、很困，闭眼前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蓝，于是喃喃自语：「晚安啊，美人鱼。」 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眼角落下了泪水。 －－ 研究所人员终于成功打开了实验室大门，面前的景象可谓是百年难遇。 泛着寒气的冰晶覆盖了整个实验室。实验室的大小器械和桌椅，都被包裹在了冰晶之中。 二代人鱼异化母体，已经彻底石化。但是石化体不止一个，在场人都觉得奇怪，以为人鱼体出现了某种分裂。 而那位声名远播的乔队长，正目光冰冷地望着石化体。 「哎呀呀，我亲爱的，你这是很生气啊。」奈登迅速戴上了口罩，「这个人真是很狡猾。」 研究所人员也跟着他戴上了口罩。 乔尘的可怖之处并不在于他的冷漠，也不在于他赋能的强大。 异化局内部人的眼里，自身拥有的赋能强弱或是复杂程度是不能完全决定一个人实力高低的。 当一个人拥有强大的赋能却不轻易使用，也不依赖于赋能，那才是最可怕的。 乔尘就是如此。 从来没有人能够确认乔尘究竟拥有哪一种赋能。 手握档案的王之贺也从未透露，于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成了异化局蓉都中心群众好奇榜top3。 即便是隔三差五就能跟乔尘碰面的人，也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神秘，也太冷，从内到外的冷。 此时，一股寒气重重地压在所有人的神经上，倒不至于不能唿吸，只是没有人敢加重一分唿吸。 仿佛唿吸声略重，就会不小心打破冰封之下的沉默。 「乔，这是……」 奈登指了指那个不是很像人鱼的石化体。 他这么一指，包裹着石化体的冰晶骤然碎裂，石化体也随冰晶一起成了碎块，砸下来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颤。 奈登觉得后背有点儿凉：「我什么都没做吧？」 庆幸的是他的确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乔尘终于走动了一步，他蹲下身子，捡起了一块地上的石化体碎块，说：「方宇逃走了。」 奈登眼皮跟着一跳：「所以确实是美杜莎之眼復出了吗？」 近年来异化事件发生得不如从前频繁，攻击型异化体事件则更是少之又少，且不集中在华国地区。 一旁的江雪道：「博士，今年来各国的官方数据都没有显示有石化赋能的出现。」 「那只是官方数据。」 乔尘这时候抬起了手。 只见那里出现了一道非常细微的伤口，在眨眼间又復原了。 「只是这个人的赋能还很不成熟。」 方宇等来了想等的人，也成功被救走，留下的是一堆碎石。 对方在这里嵌套出的空间误导点很复杂，但是他觉得自己刚才给出的一击足以致命。 「未入联国数据的赋能者有很多。」奈登摆了摆手，「但是石化赋能确实是很稀有的。」 「如果那个人的赋能足够成熟，或许就能伤到你了吧？」 奈登一副惋惜的模样，迎来的是乔尘质询的目光。 奈登双手高举，呈投降状，朝他眨了下眼睛：「乔，这可不是意外，是在计划之中哟。」 他说这话的时候，人鱼异化体的石化表层慢慢出现裂痕，此后一块块脱落，露出来的是个三岁女孩的身体。 「我本来想瓮中捉鳖。」奈登说，「是瓮中捉鳖对吧？」 江雪点了下头，手上还在马不停蹄计算实验器材的预估损失。 研究所防御机制完全不鸡肋，故意留出这么个缺口，是为了引出背后的人，再看看方宇究竟会对异化体做些什么。 没想到他会选择亲手毁掉异化体。 奈登朝人鱼母体注射了一定剂量的抑制剂，催发出了人鱼体特有的保护机制，所以韩佳即便被石化，用新的异变保留了本体。 结果就是，她从成人变成了小女孩。 可是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万分冒险的举动。 「方宇一个人，很难安置好维持人鱼异化体生存的设备，何况他还需要隐藏。」乔尘开始分析的时候，周围的冰晶也逐渐消失，江雪和其他助手开始转移韩佳。 「所以他背后一定有一个组织。」 「从他答应韩佳的请求开始，他就加入了巴别塔。」 「乔，所以你的意思就是……」奈登打了个响指，「巴别塔要重新出没了？」 小助手们抬起头：「博士，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第27页 乔尘已经习惯奈登的各种异常狂热，只是继续说：「很有可能。」 结合最近的多起事件，都同巴别塔有关也不无可能。 「这样的事不会有第二次。」 乔尘朝奈登落下一句话，然后离开了实验室。 恰好李悦这时候来电：「我们附近设立的空间误导点好像都出了点儿问题。」 乔尘道：「感觉到了，方宇已经被人带走。」 李悦同时收到了蓉都区域的多地警告：「心理健康部门大楼，还有安全区的多个地点都出现了异化体警告。」 「知道了，还未调动人员的地点是？」 「从平海那里调来的战斗部人员已经到了。」李悦道，「目前有陈队长的协调，人员还相对充足。」 乔尘问道：「叶启真的状态怎么样？」 李悦没想到他突然问起了叶启真，说：「叶启真状态还比较稳定，但是她并不愿意提太多方宇的事情，目前尚在直属医院继续治疗。您是打算……」 目前找到方宇已经不是第一紧急事件，棘手的是整个对立组织。 方宇因为无法接受爱人死亡而迈出了第一步，那么他应该也会因为叶启真再一次出现。 「请在直属医院增派人手。」 乔尘对李悦说了一句，然后挂断了通话。 系统并没有给他派发新的任务，上一件感染溯源任务因为方宇接受审讯而告一段落，他启动了研究所的统一用车，准备赶往直属医院。 行到半途，他收到了陌生来电。 平常除了王之贺和李悦，乔尘不会收到第三个人的电话。 接通以后，另一头先是传来了一声冷笑，然后才说：「好久不见。」 乔尘沉默着等他说下面的话。 「你好像知道是我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清楚，没有什么歇斯底里，也没有什么过分的扭捏。 「你应该同我站在一边的，乔尘。」 「不过将你变成死神的感觉，应该不错。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异化。」 「无休无止，死神降临……」 系统精灵grit在此时紧急切断了通话，跳出了一个指示盘。 指示盘上面显示的红点飞速增长，坐标位于蓉都二环西路198号。 那是心理健康部门大楼所在。 乔尘直到这个时候才皱起了眉头，方向盘一转，改变了原来的路线。 第15章 復刻（一） 心理健康部门周围出现了新的异化体，谢鸣泽留在心理健康大楼，靠着老白制服了五个异化体。 「还是羚羊型和鳞甲型的异化体。」 钟崇德推了下眼镜。 他站在楼上，基本上是留在一个小范围安全区域里，俯瞰一群年轻人和异化体的搏斗。 谢鸣泽上了新的子弹，但是心中却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不祥不在于他觉得自己对付不了眼前的异化体，而是在于他并不清楚「放出」异化体的人目的何在，为什么要攻击心理健康大楼。 指示盘上的红点越来越多，谢鸣泽拎着枪，难得有几分疲倦。不过这倒不妨碍他同还待在心理健康部门的人员配合。 心理健康部门员工此时换了身服装，摇身变成了平日的「后勤队」。 普通的完全异化体还好，无论在什么场所，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开枪或者提刀。 在完全异化体并未伤人的情况下，异化局人员只能令其丧失攻击能力，而不能直接夺其生命。 而在完全异化体已经造成了人员伤亡的情形之下，直接击毙是合法选项。 通常，已经需要战斗部人员出马的异化体，都已经彻底丧失人类意识，并已经威胁到公民安危，所以多数情况下都会被击倒。 战斗部遵照指挥，在可控情况下对异化体进行麻醉，然后提取样本，此后将异化躯体交予异化局内部处理。 谢鸣泽和心理健康部门配合得还算顺利，很快就能够着手提取样本，但是他心中那份不祥的感觉还是没消散。 他摸了把裤袋，抛出了颗麦丽素。 甜味溢满口腔的时候，他的头脑更加清醒，嗅觉也更加敏锐。 「有点儿问题。」 谢鸣泽总觉得哪一个地方异化素气息特别浓，转眼间，他开始盯着其中一个混战中仰倒在地，刚被抬上担架的半异化体。 半异化体究竟还是不是人，最终由直属医院的化验结果判定。 从外表上看，这是个年轻的女孩，估计最多只有二十出头。她的五官清秀，未受异化影响，保有人类特徵，长发微卷，染着点儿薄荷绿，如果不是从锁骨开始生出的鳞甲，她怎么看都只像是不小心睡着了。 放在一群完全异化体当中，显得有点儿突兀。 谢鸣泽重新看了一眼指示盘。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参加过异化局的专门训练，还是受了乔尘的影响，他平时也不太想用这玩意儿。 此时看到确切的数据，他终于知道问题在哪里了。 分明只是一个半异化体，但是异化素含量却是完全异化体的三倍，而且还在持续上升当中。 靠近女孩的人员想必也收到了警告，于是放下了担架。 在系统精灵发出全员统一警报的时候，半异化体忽然睁开了眼睛，就近的后勤可以看到她幽绿色的眼睛。 第28页 「砰——」 谢鸣泽的枪响几近同半异化体伸出手的时间相当。 然而下一刻，众人瞳孔微缩。 半异化体扬起了一道微笑，然后重新躺在担架上。 她的手掌出现了枪口的血洞，但是眨眼之间血洞就消失不见。 再下一秒，谢鸣泽的手心吃痛，那里多出了一个相同的血洞。属于老白的子弹划拉出一道绞着血肉的弧线，最后重重落地，甚至砸出了一个浅坑。 「不好，是『復刻』！」 「全员赶紧撤入大楼！」 …… 心理健康部门人员见过的稀奇古怪也不少，除却具有强大疗愈能力的「仙人掌」，最烦心的就是「復刻」。这玩意儿他们其实只在很久之前见过一次，但一次就足以让人毕生难忘。 所谓「復刻」，就是能够反弹回所有伤害。 强大而成熟的復刻可以将自身受到的伤害成倍返还。 这样的赋能也属于稀有一类，此前国际异化局总部以及各国异化局都未能培育出相似赋能。 亿万人口中难出的偶然，此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比起不能直接攻击异化体带来的畏手畏脚，更严重的问题在于未知。 「仙人掌」赋能好歹在实验室中培育出来了。 这东西放在敌方阵营有多噁心，变为己方阵营就有多么强大。 但异化局对于尚未能培育出的异能，所能掌握的信息仅仅限于若干年前其出现的情况，所以復刻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变化，很难有人能有一个全盘的了解。 简单来说就是：危险，极度危险。 「欸，柳姐，你们之前有碰到过这种吗？」 谢鸣泽暂时收了枪，接过了心理健康部门的柳桥递来的活性液。 自愈能力极度损耗体力，为了能够很快应对异化体的下一步动作，钟崇德让柳桥拆了两箱应急活性液，分发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目前那个怪异的异化体还闭着眼睛，但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炸弹，不知又会带来怎样的攻击。 柳桥在异化局待了好些年，资歷不浅，上一次「復刻」出没的时候，异化局还没有设立专门的心理健康部门，虽然时间隔得有些久，但她还是很有印象。 「碰到过，估计碰到过的都见的是那一回。」柳桥说，「七八年前吧，攻击型异化体在联合行动下大幅可控，但是……就是出现了这么个古怪的赋能。」 她这么一说，许多人一时间都想起了几年前出现在非安全区的「復刻」。 那个非安全区离蓉都并不远，于是异化局蓉都中心派遣了支援队。 柳桥当时还是领队，带领支援队前往非安全区援助，在清除完全异化体之后，他们开始治疗伤患，并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中提取样本。 原本应该是绝对安全的情况，警报器却发出了长鸣。 在警报响起的那一秒，原本的一位伤患眼睛突然变成了亮得可怕的绿色。 他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畸变，然而伸手拧断了支援队成员之一的脖子。 当时立即有人开了一枪，但是子弹在眨眼间却打在了开枪之人的身上。也有队员架起了还没收回去的弓弩。 箭头扎入了异化体的腿根，异化体的行动瞬间迟缓，但是很快，那伤口的血迹收缩为一点，最终完全消失不见。 「嘶……啊！」 发出攻击之人发出一声惨叫。 只见他的大腿相同位置上，有了一样的伤口，剧痛袭来，鲜血如注。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反应过来，他们还没有消灭异化体，而且眼前的异化体身上，有着新类型的异化信息素。 －－ 「那最后是怎么成功制服的？」 不只是谢鸣泽，心理健康部门当中没有亲眼见过的也都纷纷好奇地望向柳桥。 如果復刻真的无解，那柳桥也不会在今天好生生站在这里。 柳桥分发完活性液，然后说：「当时感染者是一位年轻男性，不是我们成功制服了他，而是他自己掐死了自己。」 「啊这……」 没有正常人能够顺利掐死自己，然而放在异化体身上，那就是万事都有可能。 「开玩笑的。」柳桥重新扎了下长马尾，「那个异化体，算是内部崩解，看起来就像是融化了一样。」 心理健康部门已经适时向中心发送了特殊赋能出现的警告，尚在中心的李悦收到警告之后联络到了各方人员，并决定调用中心特制的仪器，将拥有復刻赋能的异化体带入研究所实验室。 心理健康大楼附近的居民已经被转移到了三环区域，周围除却他们一众异化局人员，暂时没有普通居民。 「如果伤害能够反弹，那么抑制剂可能也会起到反效果。」 钟崇德站了太久，此时才慢慢坐在了大楼中的长椅上。 好在羚羊型和鳞甲型异化体出现的时候，周围居民得到了及时疏散。 「先前研究所那边，有推测过一种新情况……」 正在此时，楼外出现了一阵嘎吱声。 声音忽大忽小，谢鸣泽朝外一看，只见那「女孩」又起了身。 她的头髮变长了些，眼睛重新睁开，泛着的幽绿色更加晶莹剔透，四肢好像由一股不可见的力量用力地摆弄着，忽长忽短，最终折成了反人类的角度。 第29页 她被扭得不成形的身体朝大楼行来，脚下却拖起了团团黏稠，五官和肢体逐渐模煳，像是在融化，但是很快又凝结成形。 此后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模一样的她…… 钟崇德的额头上浸出了一层冷汗：「……这个新情况就是，异化体本身能够复制多重事物，包括自身。」 谢鸣泽甩了甩手，手心不再冒血，疼痛感已经消失，但是血洞仍然存在。 他的疗愈能力似乎碰上了某种阻力。 原本的半异化体不断在复制自我，满街游荡的全是一模一样的，带着点儿薄荷绿色长髮的躯体。 那些已经被击倒的鳞甲型和羚羊型异化体又纷纷起身，像是受到了某种号召，跟随着復刻体，逐渐围聚了大楼。 钟崇德擦了一把冷汗：「只有本体的后颈上有绿色痕迹！可能是……爱心形状！」 眼见无数「復刻品」涌入大楼，谢鸣泽彻底敛了笑容，然后再开出了两枪。 「小谢，你……」 柳桥睁大了眼睛，觉得心脏骤停。 那些打在復刻体身上的伤害起先全都反弹回谢鸣泽的身上，但是眨眼之间，又回到了异化体身上！ 第16章 復刻（二） 「小谢，你的赋能竟然是……復刻吗？」 柳桥十分震惊。 异化局内部的所持赋能，虽然彼此之间大多都清楚，个别出众的，例如王金宝的空间误导，更是人尽皆知，但仍然属于个人隐私，不会公开。何况谢鸣泽还是个才来不久的实习生，信息还没有正式存入内部资料库。 之前没有人注意到谢鸣泽的赋能究竟属于哪一类，只默认战斗部成员的攻击能力超强。 而谢鸣泽本人，似乎是在配合乔尘，除了自愈能力之外，并没有使用明显的赋能。 「不是。」 倒是钟崇德下了判断。 在他们眼里，「復刻」更像是异化赋能的一种畸变，让躯体处于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状态。 这样的感染者，往往介于半异化体和完全异化体之间，不能成功发展出可以自由使用的强大赋能。国际上对于復刻究竟能不能归为一类赋能，尚有争议。 无论如何，眼前的异化体已经彻底失去了人类意识。不过谢鸣泽显然还是个举止正常的「人」。 钟崇德虽然不能明确指出他所拥有的能力，但是仅凭直觉，他都可以断定谢鸣泽并非属于这一类的赋能。 「可以算是，也不完全是。」 谢鸣泽回答了一句，朝柳桥和钟教授一笑，跟着一队人出了大楼。 原本被击倒的异化体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再度活动，但在老白的威力之下，很快就再次被击毙。 弹匣很快再度一空，谢鸣泽索性扔了枪，同配合的部门人员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待在原地，然后自己直接提着刀沖在前方。 方才的攻击虽然成功二度反弹，但还是会对他的身体造成短暂的同等伤害。 他再次深唿了口气，然后嚼碎了新的几颗麦丽素。 果然……才「学习」到的赋能需要那么一点儿时间消化。 后颈的印记因为长发的遮挡并没有那么好找，他在这个时候反倒闭了下眼睛，认真用嗅觉觉察本体所在。 他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手上的血洞彻底癒合，不过刀还没提起，他突然感觉到有点儿冷。 不过眨眼之间，周围仍在活动的异化体都停止了脚步。 所谓的復刻体接二连三倒地，很快只留下了一个本体。 本体的绿色眼睛中闪过的情绪，竟然可以被称作「惊惧」。 没有人能看清楚乔尘的动作。 他好像是从高空降临，先是轻飘飘踩中了某个完全异化体的脑袋，然后手上闪过刀影，最终沉沉落下了一连串攻击。 等到异化体完全不能动弹的时候，众人才看清了几乎在零点零一秒的时间里覆盖全场的「线」，与之同时出现的是一阵寒气。 异化体基本上在下一刻纷纷跪伏在他跟前，几近僵直地仰视着他。 －－ 陈诺文领着的队伍支援慢了一拍，恰好在乔尘后脚赶到现场。 赵娜放出蛛网，将一群异化体分别打了包，防止因为什么不可控的因素，异化体再度对周围人员造成伤害。 亲眼见证了復刻体带来的恐惧，心理健康本部门人员如梦初醒，缓了一口气才开始互相包扎。 同队的董栎以及被打断了审讯的周晗月跟着部门人员，对周围进行消毒，又将受蛛网束缚的异化体移动入异化局用车上，准备送往研究所。 「太勐了，领导。」 谢鸣泽虽然有点儿累，但嬉皮笑脸的力气还是有的，朝乔尘竖起了大拇指。 乔尘难得多盯了一会儿系统指示盘，确认没有问题，才搭理他：「刚才如果无人支援，你准备如何回击？」 「这个嘛，復刻体的确很麻烦，可是本体还是独一无二的。」谢鸣泽回答，「刚才钟教授说了，本体后颈有爱心状的印记。」 「培训的时候知道了一件事，少部分会有特殊印记的异化体，弱点往往也在印记。」 他这位不是那么好相处的「领导」站立在他跟前，垂眼望着他，像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谢鸣泽不禁回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于是也就扬起脑袋跟乔尘对视。 第30页 大概是他的免疫对于「美」没什么抵抗力，分明才隔了几个小时没见面，他觉得乔尘能带来的「美」，虽然十足疏离，但还是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令人忍不住心生一点儿震撼。 怪不得会有人想欣赏他落泪的样子。 反倒是察觉到这一点，谢鸣泽觉得有点儿「心虚」。 乔尘对他的回答不做任何评价，谢鸣泽回问过来：「所以你刚才是到研究所了？」 他是胡乱猜的。 横竖异化母体和石化体都在研究所，研究所自然是最重要的地方。 乔尘的目光虽然依然冷冽，却好像没有否认这个猜想，只是转过身去抬起了电话。 「乔先生。」 电话那头是李悦的声音。 「叶启真的情况并不太乐观。」李悦道，「她说想要见一下异化局同方宇见过面的人。」 「我马上到直属医院。」 乔尘一边说，一边朝外走。 谢鸣泽见他头都不回，立马蹦起身，跟上前去问：「领导，去直属医院啊？带上我呗。」 －－ 因为居民提前疏散，自心理健康大楼赶到异化局直属医院的过程，十分畅通无阻。 异化局用车很快到达了直属医院停车场，乔尘利落地关上车门，然后进入了医院大楼。 叶启真此时正坐在四楼的一间诊疗室中。 乔尘和谢鸣泽跟随护士的指引进入了诊疗室，叶启真抬眼看着他们问：「你们是见过方宇的人？」 乔尘轻轻点了点头。 谢鸣泽心想，当然见过，还差点儿被他杀了。 她刚刚服下治疗药品，唿吸才逐渐平稳下来，只是面色仍然十分惨白。不过她的五官极其端正好看，即便如今缺了精气神，也让人过目难忘。 「方宇不是什么心中没有道义的人。」叶启真说，「我知道他违背了公民准则，但你们也不必去追他了。」 「他身上承载了多种异化素，早已经超过负荷了。」 她说到这里，长睫颤动，眼中泛起了泪光。 「他为什么会拥有多种异化素？」 虽然乔尘知道方宇因为是巴别塔的一员，但还是问了一遍叶启真。 她的答案，或许会有所不同。 叶启真道：「我只知道，他或许是……某个学会组织的一员，那个组织可能在研究异化素。」 她流露出的疑惑不似作假。 谢鸣泽掏出个小本，零零散散地开始记了些东西。 「那为什么他将多种异化素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乔尘继续问叶启真。 叶启真攥紧了拳头，额间冒出了涔涔冷汗，护士递来了一管稳定剂，以免不受控制的异化素夺走所有的能量。 叶启真同乔尘对视：「那不是为了变得强大或者其他什么，只是他每次要用在我身上的异化素都会提前在自己身上试一下。」 「今年是我们相识的第十八年，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快乐。」 「一晃就过去了好久，有时候一醒来，还觉得这一切都是梦。」 她慢慢地抬起双手，好像过往的许多东西都在眼前飘过，轻轻一抓，都能抓住。 不过她心里没有太多遗憾，反倒是非常平静。 好像是多赢了十几年，现在能安稳地将贪得的生命还给上天。 「他母亲的骨灰盒放在山泉纪念堂里，希望你们可以把我和方宇也留在那里……」 叶启真说到这里，唿吸忽然急促，守候在一旁的护士紧急联络异化科的医生，进行了一系列抢救。 －－ 谢鸣泽随意记下了「学会」「多种异化素」「山泉纪念堂」等词，然后将小本子塞进了裤兜。 叶启真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生命体徵随时都可能完全消失，也可能出现棘手的异化。 而乔尘等在这里，一方面是为了应对叶启真可能的异化，另一方面，是等着方宇主动出现。 「我说领导。」谢鸣泽闭嘴太久，就有点不习惯，「你饿不饿？」 乔尘看都没看他一眼，仍然坐在叶启真观察室的门外。 谢鸣泽觉得所有高冷的人好像都会给人带来同样的错觉。他们好像不用吃饭，不用手洗内裤，也不会因为五谷轮迴，有着急跑厕所的尴尬时刻。 问完之后，他才想到，乔尘一来二去，从心理健康部门的常驻大楼跑到了研究所，又从研究所「空降」到大楼，中间多半还没有补给活性液，却耗了不少赋能，应该会有「飢饿感」。 而且乔尘的赋能，应该也不单纯是凝冰这么简单。毕竟这人出手的时候，一点犹豫也没有，仿佛「復刻」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谢鸣泽总觉得今天自己有点儿「暴露」了，原以为乔尘至少会问一句他的赋能，但是最后，这人也没有对此展现强烈的好奇心。 这倒让他心里闪过了点儿微不足道的失望。 天没聊起来，谢鸣泽插着兜在走廊间徘徊，还没走上几转，乔尘却忽然起身，眨眼间打下了一枪。 「啊这……」 谢鸣泽以为自己踩到了什么雷区，惹得一尊大神怒不可遏，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那子弹的目标可不是他。 那一枪看起来只是打了空气，但是却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当中。 干干净净，像是钻入了另一方空间。 第17章 消逝 第31页 其实在乔尘再次有所动作之前，时间不过流逝了短短十几秒。 但是每一秒的沉默似乎都是漫长的凌迟，一点点构成了枪响之后的寂静。 一只看不见的眼睛露出了一点儿踪迹，却不小心被乔尘敏锐地捕捉。 动静引来了直属医院工作者的注意。 医生和护士都闻声而来，叶启真所在诊疗室被再次推开。 眼前的景象远比冰封更让人震惊。 众人看到的，是密密盘曲的骨林，中间缠绕着叶启真迅速老化的身体，手上抓的是一角衣衫和眼镜。 骨林之下是不知何处捲来的厚厚尘屑，此时迎上了开门时吹来的风，立即生出的新的长骨，好像是要将诊疗室筑成密不透风的囚笼。 但是尘屑的演变在乔尘跟前戛然而止，他迈上前，然后徒手拨开了缠绕在一起的长骨。 叶启真手上抓的，正是方宇的衣衫和眼镜。 乔尘俯下身道：「叶启真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徵。」 他又抬眼看着好像仍有「活力」的长骨：「方宇已经死了。」 能同时造出这么多骨骼的赋能，在此前并没有官方记录。 毫无疑问，这样的赋能有着强大的攻击力和防御力。 如果是偶然得到，那的确像是来自自然的祝福。 但是因为方宇本身负载了多种赋能，这样的能力更可能是从实验室培育出来的。 对于巴别塔组织来说，培育出有所需求的赋能并不是什么难事。 仿佛是在印证乔尘的判断，谢鸣泽和直属医院人员费力才挪动的长骨慢慢砂质化，最终同地上的尘屑混在了一起。 叶启真的身体也变成了一堆细白的沙。 「这是……」 饶是直属医院的医生见多识广，对于眼前的情况也摸不着头脑。 果然，世界各地的异化现象演变都会朝向越发不合理的方向。 但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转眼之间变成一摊沙子，但凡有点儿感情的人，都会觉得有些难过。 「这算是异化体的自我消解吧。」 谢鸣泽想起了培训手册某页的一堆术语。 一个普通的人如果是被动感染，从异化开始的那一刻起，往往会出现各种不正常的体徵，然后彻底失去人类意识。 完全异化体极有可能造成安全性威胁，但有时也会出现自动「消失」的情况。 譬如復刻体出现的融化，以及过量异化素造成的沙化。 －－ 华杨区，海洋馆附近的高楼顶层。 年轻的人捏着一颗子弹，眼睛一动不动，好像正在思考着非常重要的事情。 「会长，您的手受伤了。」 冯玉递上了一张手帕。 她的髮丝凌乱，旗袍边染了血，不过目光中没有丝毫疲倦，立得挺直，倒不显得狼狈。 单坤将子弹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接过了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来。 手帕上沁满了血，他手上的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復原。 「方宇将母体石化了。」冯玉说，「计划中要交易的异化体也都被石化了，这……」 「损失很大。」单坤拎起还带着点儿血迹的子弹说，「但是他们不可能从石化体中发现什么。」 冯玉看到他颇有些自在地笑了。 但她紧紧抿着双唇：「会长，这一次……非常意外。」 「任何行动都是有风险的。」单坤的语气没什么变化，「别担心，我本来也不想放弃方宇，但是他自己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至于你……」 「任务失败，不可能没有惩罚。」 「何况母体没有被完全石化。」 那颗子弹在单坤手中碎成了齑粉，与此同时，冯玉觉得唿吸瞬间停滞。 如果当场有第三个人在一旁，冯玉仍然像是笔直地站在原地，只是有汗水滚落成珠，顺着侧脸滑落下来，但没有人想像得出她究竟经受了什么。 在短短半分钟的时间里，她的身体像是受到了完全不可抗的剧烈挤压，但很快又经歷了惨痛的拉扯，最后脱离窒息的时候，她甚至站在原地愣怔了一会儿，才勐然退后了几步。 冯玉大口喘着气，看着自己的双手，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单坤说：「记得以后要更加小心。」 「我……我记住了。」 她吞下一口气，重新站稳，然后在单坤眼神的默许下，艰难地离开了顶层。 －－ 异化局蓉都中心近来接纳了一队平海市的战斗人员，在正式热烈欢迎外市队员之前，指挥部对方宇事件敲下了定论。 本次事件又名「美人鱼事件」，归纳为巴别塔在非安全区的復甦迹象，以及黑市不法交易带来的恶劣影响。 至于在心理健康部门常驻大楼附近出现的多种异化，还有待进一步调查。 「我就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非要写检讨？」 周晗月盯着处分通知，一脸不满。 一旁的陈诺文耸了耸肩：「知足吧，这是部长的宽容。」 「小陈队长，五千字欸，你写过这么长的检讨吗？」周晗月从包里扯出一张白纸，在陈诺文跟前抖上了三抖，「这么大的纸，我要写好几张面。」 「好像没有。」陈诺文说，「黑市交易可是严厉打击，珍惜工作机会。」 第32页 「早先听说异化局帅哥很多我才来的，不然姐才不愿意来这儿活受罪。」 周晗月重新将白纸塞进包里。 「……omg，为什么要让检讨这么不优雅的东西闯入我的生活？」 奈登的哀嚎从另一边传过来。 「部长很宽容的。」李悦微笑了一下，「你可以用中文写，也可以用你的母语。」 一旁的江雪推了推镜框，嘴角微微翘起。 「彻底的坏消息。」 奈登接过李悦递来的一沓文件，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研究所获得了二代人鱼母体，但是很难说清楚她还是不是韩佳。 实验室人员有义务对母体的信息进行公开，但仅限于异化局职员范围。 李悦捧在手上的，就是关于人鱼异化体的观察记录确认文件。 等到奈登签署完毕，李悦道：「其实也有好消息。」 「亲爱的，现在没有事可以被称之为好消息。」 「乔先生也需要写检讨。」 「噢？是吗？」奈登露出了微笑，「那确实是天大的好事。」 他一转头，碰上了谢鸣泽。 谢鸣泽抬起一手，自左向右划拉了一下。 拉拉链的动作，意思是会主动封口。 方宇和叶启真自我消解的躯体化成了细沙，最后存放在了罐子里，依照叶启真的心愿，置放在山泉纪念堂里。 此时乔尘坐在指挥大厅的长桌一侧，王之贺坐在另一侧，浏览完了近来出现的各类事件资料，抬起头来说：「你觉得是谁？如果真是巴别塔，感觉有点不利索，畏手畏脚的。」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光是依靠直觉，他就能察觉到一个人的赋能强弱。 面对一些事件分析，王之贺仍然直觉敏锐。 对方的行动像是有计划，又好像缺了些章法。 乔尘这时候开口说：「异化局系统多久检修一次？」 「每个月都会检修……」王之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系统出问题了？」 虽然系统精灵在人工智慧和人工智障之间反覆横跳，但是毫无疑问，异化局的总系统以及连通的设备系统，一般不会出岔子。 尤其是在，非常关键的作战时机。 王之贺很快从沉默中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说：「你这么问，看来系统确实是出了点儿问题。」 「怎么？巴别塔直接入侵系统然后找到你了？」 虽然只是没有实际依据的猜测，但是王之贺果然不负「老狐狸」的外号，已经抓到了真相。 乔尘说：「一通电话。」 王之贺点了点头：「那问题不大，可以去查查数位讯号。」 精密的系统本来应当屏蔽所有来源不明的通话，但如果仅仅是一通电话，还不至于算是「入侵」系统。 可是对方既然有能力打上一通电话，等于精密的系统出现了一丝裂缝，得尽快地补上一补。 「说了些什么？」 王之贺又问了一句。 乔尘道：「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 王之贺虚眯了下眼睛，说：「看来这个人对你的敌意很重，挑着你一个人威胁，所以……就是那个人吧？」 乔尘并没有否认。 王之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交谈节奏，于是朝后一仰，继续道：「真是没想到那孩子还活着，就是感觉摸不清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造出了异化体来报復你。」王之贺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看来他是想拖着你偿命。」 他说到这里，觉得自己稍微说得有点过头，于是仔细地顿上了一顿。 另一头的乔尘沉默良久，看起来仍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队友牺牲的那一天，乔尘也是这样沉默着，既无愤怒，也无悲痛。 王之贺时常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那就是，眼前的乔尘看似冷淡，其实还是当年那个十来岁的少年。 他的固执、不驯，都没有真正改变过，只是深藏在骨血中。 「他不会做毫无头绪的事情。」乔尘开口说，「如果只是为了报復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想要筹集资金，一定有其他目的。」 「刻意制造多起异化事件，一方面是为了显示自己手中的异化素和对赋能的掌控能力，一方面是为了制造恐慌。」 简单分析下来，「那个人」的目的就非常清楚了。 王之贺嘴角咧得开了些：「想得挺好，恐慌的民众永远容易被误导。」 第18章 特例（一） 王之贺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桌上的枸杞泡红枣还剩半杯，他起身的时候喝上了一口。 「如果真的是制造恐慌的话，他们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了。」王之贺评价道，「这些人，真是可恶呵。」 「黑市的交易还需要处理一下，非安全区的治安也需要管一管。」王之贺盘算了一下，「还是不能松气。」 「不过乔尘，虽然局势不怎么乐观，你倒是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指挥调派部明令规定，所有成员在疗养期必须进行一段时间的静养。 静养的意思就是，不能使用一切赋能，不参与对抗攻击型异化体的行动。 「至于具体暂时调动到哪里，我到时候叫李悦发给你。」王之贺说，「好像目前就这么多事了。」 第33页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还有一件事情，实验室……」 王之贺脑子闪过灵光，想起了刚才忘记的事，再一转眼，乔尘已经不见了踪影。 「……器材损失的帐单，你真是该过目一下。」 王之贺自言自语了一句，跟着走出了指挥大厅。 －－ 乔尘走出大厅之后，刚好看到了奈登。 奈登正寻思着用哪个研究人员分享的检讨模板，见到乔尘走过来，立马抬起头问：「亲爱的，和部长说话说了很久啊？」 乔尘的目光倒是没看向他，也没有看一旁的江雪，只是朝远处望了一眼。 「你在找你的partner？」奈登饶有兴致地望着他，「我刚刚有了点儿新想法，也给他提供了新型活性液。当然，跟你的不一样，毕竟你是独一无二的。」 「我相信他会变得更强的，这就是赋能的魔力，既是摧毁，也是再生。」奈登说，「到时候，他也会成为一件完美的作品。」 这样一本正经地说着游离于正常人思维之外的话，就是奈登的说话风格。 无论是乔尘还是江雪，都已经习以为常。 于是乔尘直接问向正常人江雪：「初步改造？」 训练基地的所有人员均接受过同研究所合作的改造计划。 初步改造只是通过活性液等研究成果，对所有预备战斗人员做出体格改良、赋能加强等改造，最终提高人员的战斗适配度。 深度改造则只针对特殊个体，而且也只是在曾经对抗异化信息素最为紧迫的时期实行过，其结果是将人彻底改造为了战斗武器，以付出生命为代价，在同一个体上注入多种异化素，服务于最终的战斗。 训练基地的两大类人，原始异化人和改造人，在正式经受专业训练之后，都会定期进行各种检查和「改造」。 近年来，训练基地的成员基本都只参与了初步改造计划。多数是异化局建议之下加入，少数是主动提出。 「是的，乔队长。」江雪说，「目前的剂量还很小。」 谢鸣泽的战斗适配度已经到达了百分之一百，等于已经没有了改良空间。 奈登是不可能有权利擅自令谢鸣泽进行「改造」的。 重点还是王之贺的意见。 王之贺究竟在打算些什么，异化局上下没有人能够真正摸清。 乔尘听到江雪的话，微微皱起了眉头。 奈登说：「你这么担心他的话，可以来看看这组活性液的详细信息。」 他没等乔尘真正有所回答，自顾自接着说：「除却为他挑选的新型活性液，其他需要定期注射的，主要是第七型和第八型活性液。」 第七型和第八型活性液，主要用于提升免疫和体格，作用力并不强。 但是就是因为这两种活性液并非用于提升赋能本身，反倒叫乔尘心中生起了疑虑。 「奈登。」 「嗯哼？」 「我再说一遍。」乔尘这时微微俯身，冷酷的目光压下来，「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实验品，也不是艺术品。」 空气里漫过数秒的沉默，奈登最后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很对。」 「体检。」 乔尘收过目光，然后进入了研究所的检查室。 所有正式进入疗养期前的员工都需要进行全面的体检，最终接收一份由研究所提供的疗养方案，包括但不限于后期使用的活性液类型，以及建议作息。 「我真是快乐到窒息了。」奈登合上电脑，「雪，你看到了吗？」 他的手甚至在颤抖，但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太过兴奋。 江雪清了清嗓子：「博士，冷静一点。」 「无法冷静。」奈登站起身，深唿吸了一口，「他刚才的目光是那么专注而深情，堪比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 江雪说：「博士，乔队长只是在警告你，提醒整个研究所，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奈登将电脑放在一旁，走向检查室，说：「这么说的话，真是太无情了。」 「实验室器材的损失，财务还没有同意报销。」 江雪盯着汇总数目，递给奈登看了一眼。 奈登逐渐冷静下来：「乔有责任付一部分的，我得让他安全地度过这段时间。」 —— 谢鸣泽浅睡了一会儿，按理说他睡着的时间应该更长。 他的眼睛在不太明朗的光线下亮得出奇。 谢鸣泽翻了下身，又拎起先前装活性液的小瓶子，微微晃了一下。 没有任何液体还残留在内。 现目前，每一滴活性液，就算不是新型，都是珍贵的资源，需耗费大量资金才能成功制出，凝聚的是心血和智慧。 「谢先生，你感觉怎么样？」 大约是仪器监控的原因，他一醒过来，江雪就可以收到消息，立即到这间检查室，观察他的情况。 「现在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跟平时睡觉醒来的感觉差不多。」 谢鸣泽起身摸了摸后脑勺。 脑袋枕着的仪器有点儿硬，造出的凹陷不是特别贴合头部的弧度，导致他觉得头有点儿疼。 江雪手中立刻多出了一组关于谢鸣泽的数据。 但是每个数据代码究竟代表什么，只有研究所人员知道。 第34页 如果研究所不给出任何解释，那么就算详细数据陈列在眼前，其余人员也还是什么都不清楚。 例如此时，谢鸣泽看着或大或小的数值，以及二十六个字母以及数字混合的数据代码，眼中流露的是清澈的迷惑。 「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指着其中一个代码问。 江雪回答说：「骨骼和肌肉的韧性，之所以是零，是因为你有超强的癒合能力，在彻底破坏后能够再生身体。」 「不过，虽然事实如此，癒合能力也是本次改造的重心。」 「那这个呢？」 谢鸣泽指向另一个代码。 「战斗适配度，一代表的是百分百。」江雪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说明你很适合战斗。」 沉静如她，此时眼神中也不禁飘忽过一丝惊诧。 她第一次看到这个数据的时候，还存在满心的怀疑。 自异化局建设至今，还没有出现过战斗适配度达到百分百的案例。她原本以为，乔尘所能达到的百分之九十九，就是人类的极限。 正如前辈们所预言的那样，所有的惯常都会被打破，特例总会在合适的时机出现，颠覆人的认知。 极限这种东西，从来就不存在。 更令人疑惑的是，部分数值的特徵，近似于疗养期，但是他的赋能力量对应的数值丝毫没有削减，甚至还在增长当中。 可能就连奈登，都很难解释背后的原因。 谢鸣泽问了两个比较突兀的数值，也就没问下去，继续问下去，倒像是聒噪的幼儿园小孩。 江雪回过神来，见他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于是说：「如果没有什么不适，你可以先行离开了。」 「先行离开？」谢鸣泽有些意外，「没有别的什么安排了吗？乔尘呢？」 江雪说：「研究所助手会配合博士给乔队长做疗养期的全面体检，估计要三个小时。」 谢鸣泽默默掐了下时间，披上外套说：「那好，我在外等着，不影响吧？」 江雪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 各个检查室之间离得不远，谢鸣泽没走几步就到了乔尘所在的检查室，正撞上了从指挥大厅走出来不久的王之贺。 有些天没见的王金宝正站在王之贺身旁，他近来显得有点儿憔悴。 不过在看到谢鸣泽的那一刻起，王金宝忽然两眼放光，走过来热络地拍了拍他的肩：「实习生，最近咋样啊？」 谢鸣泽说：「还行吧。」 最近的事情不少，但感觉他们已经做到了最好，尽可能地将不利影响降到了最低。 「你记得咱们说过的哈。」 王金宝使来一个眼色，意思是让他时刻铭记那个莫名其妙的赌约。 谢鸣泽当然没有忘记，只是评价说：「你可真是，变态得很执着啊。」 王金宝摇了摇手指：「哥不是变态，哥只是勇于探索。」 王之贺见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慈祥地捶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叔，上次防御松懈的事可不能怪我啊，我也是为了组织，为了和平。」王金宝吃痛，「我以为奈登肯定跟你沟通好了，那么没良心的钓人法子不就是你的作风吗？」 王之贺一脸微笑地看着他：「叔耳朵不好了，你再说一遍。」 王金宝像个纸煳的小老虎，由着扑面而来的威胁吓得一怂：「咳，咱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王之贺重重拍了他几下肩膀，然后和蔼道：「不要说太多废话，好好休息，多喝热水。」 王金宝最后朝谢鸣泽说了句「拜拜」，然后脚底抹油似的熘了。 空间误导属于精神型的一种异化赋能，培养周期较长，而且对赋能者本人的精神力要求极高。 虽然这么说有点儿夸张，但因为异化局蓉都中心嵌套了多层空间误导，王金宝的精神力对安全防御影响重大。 这一次，奈登虽然成功保住了二代人鱼异化母体，但是因为故意让空间误导露出缺陷，所以仍然会遭受处分。 王金宝参与其中，跟奈登是一根绳上写检讨的蚂蚱。整个空间误导构成的防御体系，在破坏后又重建，非常消耗体力和精神力。 即便王金宝进行了充分的训练，这段时间也有点儿吃不消了。 第19章 特例（二） 王金宝一走，王之贺将目光转向谢鸣泽：「小谢啊，这次任务辛苦了。」 谢鸣泽虽然心里很想说一句「确实如此」，但是嘴上还是礼貌道：「哪里哪里。」 本来是感染源溯源行动，冷不防变成了人鱼异化体非法交易事件和巴别塔復出预警，最终迎来了大规模的传染型异化事件，中间还冒出个棘手的復刻，可谓是一石惊起千层浪，没完没了。 无论是韩佳本人，还是方宇和叶启真的离开，都令人十分惋惜。但同时，这样的结果，也是对违反公民法则的人最深刻的惩罚。 谢鸣泽知道王之贺是有话要说，不然也不会让王金宝离开得那么早。 「小谢啊，是这样的。」王之贺的语气很平和，似是在娓娓道来一个故事，「本次幸运的是没有太多人员伤亡，但是不幸的是……」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专门给谢鸣泽留了一点儿心理接受的时间。 「心理健康大楼那里需要重建，研究所这边，实验器材因为乔尘损失了一部分。」 第35页 谢鸣泽眼皮跳了跳。 王之贺继续道：「当然，这也不能全都算是他的责任，不过他需要解释一下原因。」 他在此时露出一个无比友善的微笑，但在谢鸣泽看来，善意中透着点儿捉摸不透的狡黠。 「乔尘这个人呢，缺点不多，但有一个很让我伤脑筋，那就是，他从来不写这些报告申请检讨之类的。」 「所以劳烦你，一人写两人的。」 王之贺郑重地拍了拍谢鸣泽的肩膀，像是委以巨大的责任。 谢鸣泽一时间无法衡量接下来的工作量，望了眼一旁尚未有动静的检查室大门，最后发出了一道灵魂拷问：「部长，他从来不写，是怎么被正式录用的？」 王之贺摸了摸下巴，认真说：「走关系的吧。」 —— 王之贺拎着保温杯，暂时离开了检查室，谢鸣泽一面等着乔尘的检查结束，一面收到了无数文档。 他一一打开，总觉得自己背上了一口沉重的锅。 实验室器材因为乔尘的冰封损失了好一部分，需要向财务申请，之前警卫署的人来过一趟，针对出现在珠峰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大规模伤亡，还需要乔尘「本人」书写一份详细说明，实际上也算是检讨。 异化局看似上下都没几个正常人，但是纪律还算严明，同管理「正常人」的警卫署之间不算在同一个鼻孔出气，但总不至于明面上翻脸。 除非天真的塌了，否则检讨申请这些东西还是会存在。 谢鸣泽一手枕着脑袋，后靠在座椅上。 蓉都中心的光偏白，但不算亮，这样的光线，莫名让他想到了一个不是特别喜欢的地方。 在他神思有些游离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振动。 谢鸣泽原本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响了，于是掏出设备来看了一眼，但是屏幕上什么反应都没有，而振动声仍在持续。 很快，他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暂时放在了一旁器材架子上的手机，谢鸣泽拿起来看了一眼。 设备右下角刻着「qc」，是乔尘的手机。 在他拿起手机的那一刻，听筒中便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是在担心同伴吗？」 「原来你也是会担心同伴的。」 这声音明显变了声，但很清晰地传来一股嘲讽，谢鸣泽有点儿不明所以。 「……他手机这么难用吗？接听都不听使唤的？」 谢鸣泽知道自己除了拿起手机，并没有进行什么多余的操作，先是吐槽了一句。 电话那头察觉到没有联络到乔尘，沉默了片刻，才说：「你说那些还没有完全异化的个体，到底还是不是人类？」 谢鸣泽问：「没有完全异化，当然还是。不过你是哪位？」 乔尘好像没什么朋友，谢鸣泽甚至觉得，王之贺是他唯一的朋友。 另一头的人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那头的信号渐趋不稳，只留下一串层叠的笑声。 「这年头的变态还不少。」 谢鸣泽盯着手机屏幕，没收到什么新的怪消息，才把设备放回了原处。 —— 「乔，你新的小男友在等你呢。」 检查室的门不久之后推开，奈登走在前面，虽然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疲倦，但瞧见谢鸣泽，却是来了几分玩味的精神。 乔尘在奈登后脚出了检查室，盯着谢鸣泽，似是打量了一会儿，才说：「可以走了。」 「记得你的检查结果是在本周四出哟。」奈登说，「愉快的假期就可以开始咯。」 乔尘说：「记住重要的事。」 奈登虚眯了下眼睛，好像一时间不知道他到底指的是什么。 过了好些时候，在冷静的注视下，他才像是恍然大悟，立即应道：「你说的话，我当然记得住。」 「最好是这样。」 乔尘径直走过他跟前，奈登手上的笔立刻化成了碎片。 奈登一脸怜惜地捧着钢笔的残尸，然后目送乔尘和谢鸣泽的离开。 当他们走出蓉都中心的时候，奈登手中的笔慢慢恢復了原本的样子，又在他手上一摇，立即变成了一捧散着淡香的绿玫瑰。 奈登顺手将「变」出的花送给了准备下班的江雪。 江雪说了声谢谢，拎着花离开了研究所。 —— 「怎么样？他的情况应该比较理想吧？」 奈登正准备换一身衣服，王之贺此时重新出现在检查室门前，同方才不同，他此时已是西装革履。 奈登似是有些伤脑筋：「我竟然一时间不知道你究竟是想问乔，还是谢？」 王之贺笑了笑：「总的说来，我还是更关心乔尘。」 奈登说：「乔的情况很正常，就同从前的疗养期一样，这一次估计会持续三十五天到五十天左右。」 「跟我估计的差不多。」王之贺点了点头，「那谢鸣泽呢？」 「我一直好奇他的来歷。」奈登道，「能让你亲自邀请到这里的，恐怕不是高战斗适配度那么简单。」 王之贺的目光仍然很平静，反问过来：「那你觉得，他复杂在哪里呢？」 「和乔一样，很容易看透，又不太容易亲近。」奈登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心中的感觉，「但好像也不算狡猾。」 「他的童年也有点儿曲折。」王之贺说，「最复杂的就是赋能。」 第36页 「我想起了钟教授从前做过的研究。」奈登思索片刻，「赋能同人格塑造之间的关系。」 王之贺重复了他说的话：「很容易看透，又不太容易亲近，好像的确是这样。」 「那希望他和乔，都能活长一些。」奈登脱下了工作服，「部长，我要先回家了。你这是要出差吗？」 「你也知道钟霁最近的情况。」王之贺说，「我这次是去代参局长总议。」 包括蓉都中心在内的各地局长会定期进行总议，但不可避免的是，拥有赋能的局长有时候会出现一些特殊情况。 异化局没有专设的副局长，作为指挥调派部门长官的王之贺，目前代局长钟霁处理大部分事务。 「人的命吧，最是可贵，也最是贱。」王之贺临走前道，「庆幸我们都多活了一天。」 「一路平安。」 奈登换上常服，同王之贺道别。 —— 「你目前在实习期，任何超出常理的要求可以拒绝。」 「我不需要服从一切的搭档。」 回到长桥琥珀小区，乔尘终于再次开口。 谢鸣泽觉得，无论谁和乔尘相处，都会觉得有一丝乏力，不过他有十足的耐心。 谁叫这个人其实万分「有趣」呢。 谢鸣泽说：「你说的这个『超出常理』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懂……」 乔尘知道他在装傻，当然不会选择给他解释。 谢鸣泽于是识趣地继续说：「……懂得判断超过的程度。」 乔尘这时候直截了当：「初步改造属于研究所实验的一部分，你有权拒绝。」 「不过是增强点免疫。」谢鸣泽说，「倒也没有很夸张。」 乔尘没再说话，只是喝了半杯清水，坐在了沙发上面，客厅陷入了惯常的沉默。 「……如果他们做出什么很过分的要求的话，我当然会拒绝。」谢鸣泽说，「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我。」 他说得一本正经，又想起不久前才研究过的实验室器材帐单，此时不禁开口问：「领导，哦不，搭档，所以你这是当了一回散财童子对吧？」 他本来想和乔尘打趣，但是迎来的却是十足的沉默。 这沉默同之前不同，十分安静而匀长。 平日里宛如一尊冰雕的大神此时闭上了双眼，只轻靠在沙发上，缓慢而均匀地唿吸着。 竟然是睡着了。 他拿出手机的时候，心里还有几分戒备。 谢鸣泽暗自嘀咕了句「拍两张没关系吧」，然后将镜头对准了乔尘，轻巧地点了拍照按钮。 此时的乔尘仍然熟睡着，要是在平时，这种情况可能会直接将老白的枪口抵他脸上。 但是这时候的乔尘安静得有点儿过分，连睫毛的颤动都是几近静默的。 「这样才可爱点儿嘛。」 谢鸣泽揣好手机，轻手轻脚地给大神搭了床薄毯。 靠近乔尘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今天收到的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其实也不算是电话。 对方能够短暂入侵异化局的系统，还专门找上乔尘，难道是什么有仇的旧识？ 眼前这个人，经常收到这样莫名其妙的电话吗？ 不过转念一想，莫名其妙的是他才对。 他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位大神可爱点才更好？ 第20章 欢迎会（一） 乔尘半夜醒来，头下枕着一个粉色猪头抱枕，身上盖着薄毯。 他其实已经不知冷热多年，但是刚刚不小心睡着之后，隐隐感觉到了冷。 但是那几分冷很快消融殆尽。 他起身之后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 周围十分安静，将五感变得警惕些，能听到谢鸣泽均匀的唿吸声。如果将自己变得钝感，则只能听到空气的沉默。 异化素在体内的含量逐渐降至最低，然而他能够感觉到，赋能的力量没有衰弱。 他平时不会轻易使用的能力，怎么都消失不了。 长年以来，本应封存在记忆中的喧嚣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往往会沸腾起来。 乔尘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支录音笔，打开了录制的开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人类的本能不是逃生么？」 「这个世上，有些人的特质就是不合常理。」 「你说的对，战斗会不断恶化，战斗……永不停歇。」 他说完之后，再次摁下了开关。 —— 没过几天，李悦发来了临时工作岗位调派的通知。 乔尘本次的疗养期，依然遵循惯例，调派的地点是心理健康部门。 依照异化局后勤的速度，心理健康大楼的重建已经完工。 钟崇德年纪大了，手里头还带着几个还在成长中的部门助手，没有闲情接收疗养期人员。乔尘到心理健康部门，主要是帮助柳桥做一些工作。 柳桥望着前来「报导」的乔尘，其实心理压力有点儿大。 她资歷不浅，见过的人也不少，赋能者不在少数，但是眼前这个人，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相处。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乔尘又不是头一回疗养期，更不是头一回派到这里，按理说，应该是比较「熟悉」的人。 好在最近作为实习生的谢鸣泽，因为被部长塞了一个「搭档」的名头，也跟着乔尘到了心理健康部门，才让气氛没有那么尴尬。 第37页 柳桥说：「我们平时主要是接收一些因为异化素泛滥，而产生心理疾病的患者。」 准确来说，她主要是朝着谢鸣泽在说话。 心理健康部门当中的员工当然不是纯粹的心理谘询师或者治疗师，他们身兼数职，不仅会看诊，部分人员多数时候也在做着后勤。 人员紧缺的原因在于，就算部门人员平时不会像战斗部人员那样，直面攻击型异化体，但入职要求之一就是，需要拥有某种赋能。 柳桥给了乔尘和谢鸣泽一人一本手册。 谢鸣泽翻过宣传手册，上面提到了多种因为异化素泛滥，以及异化体攻击而产生的心理症状。 例如，因为亲眼见过异化体而产生的自闭、情绪低落、焦躁不安以及失眠，以及哪怕是自身没有感染异化素，也时常觉得自己会突然成为异化体的担忧。 这些问题不仅发生于普通人群当中，在赋能者中也时常出现。 在拥有赋能之后，一个人很容易出现心理落差，因为感知到自身的强大而控制不住自我，做出一些攻击行为，也许会伤害他人，也许会伤害自我。 另外常见的症状是，赋能影响了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内向者变成了外向者，或是外向者变成了内向者的例子屡见不鲜，重点在于，他们自身在改变之后，时常会怀疑自己究竟是谁。 「异化的泛滥是全世界面临的大灾难。」柳桥说，「灾后心理建设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只是我们能发挥的作用实在太小。」 柳桥由衷的感嘆勾起了谢鸣泽的一些回忆。 无论是在哪里，或多或少都会有活生生的例子，也许某一个家人、朋友或是同事，一直在承受着异化泛滥带来的隐性痛苦。 「我们最近没有什么非常紧急的任务。」柳桥继续说，「你们只需要有时间的时候，协助登记患者或者后勤那边的物资信息，接听一些热线来电或救助就好。」 柳桥又简单说明了一下心理健康部门主力所在的办公室以及平时在岗的时间，就开始了一天的会诊。 乔尘不是第一次到心理健康部门，先前在疗养期也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协助的是钟崇德。 上次因为爆炸，大楼基本依照原来的构造，翻新了一遍。 谢鸣泽问：「像柳姐他们，是不是都是精神型赋能者？」 乔尘说：「不一定。」 心理健康部门所在人员，例如柳桥，曾经也参与过异化大爆炸时期攻击型异化体抗争行动，自身赋能不可能是单纯的精神型。 第一次异化大泛滥的浪潮席捲全球的数年后，因为仍有大规模人群无法从异化带来的精神创伤中恢復，高层採取了彻底的「记忆清洗」活动。 此次行动的主要参与方就是精神型异化赋能者。 拥有此类赋能的人员在治癒他人的过程中，自身也会承受同样的痛苦。 在浩荡的记忆清洗之后，无数赋能者也不堪精神重负，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同记忆清洗并行的，是对异化事件大量存照和信息的销毁。 普通的民众在高层的保护之下，就这么慢慢遗忘了异化所带来的伤害。 「我很好奇钟教授的。」 谢鸣泽其实最好奇乔尘的赋能，但是为了聊天能够顺利进行，他决定旁敲侧击。 「他早年在战斗部。」 乔尘淡淡地回了一句。 谢鸣泽倒是没听说过这个。 早年在战斗部，说明钟崇德的赋能是具有抵抗。 战斗部转向心理健康部，跨度不小。 赋能的顶峰状态是一个人的青年时期，在器官机能逐渐衰弱的时候，最好的选择是终止任何赋能的使用，以免使得原本能抑制的异化素反噬自身。 「那想必他指导得特别好吧？」 谢鸣泽刻意迂迴，就想在乔尘口中翘出点儿关于他赋能的其他信息。 毕竟冰封不算是什么强攻击型的赋能。 然而乔尘反过来问：「你想去训练基地？」 谢鸣泽摇头：「没有这个意愿。」 早就听闻训练基地的训练营是炼狱，正常人谁想去呢？ 他们走出柳桥办公室不远，迎面碰上了陈诺文。 陈诺文身后是赵娜和董栎。 「哈喽，小陈队长。」 谢鸣泽向陈诺文问了声好。 陈诺文、赵娜和董栎也跟他们两个打了招唿。 －－ 陈诺文今天刚去了训练基地一趟，主要是带领新的实习生参与训练基地的最终考核。 训练基地的最终考核结束之后，他们将正式成为异化局的一员，参与到行动当中。 赵娜的赋能主要用于攻击辅助，所以基本可以肯定是会被分配到战斗部，而董栎的赋能体现在免疫方面，所以大概率会加入心理健康部门。 谢鸣泽早先了解过异化局的考核机制。 他的实习期是三个月，每一次抗击异化体的行动以及各种各样的综合表现，都会由队长亲自评分，在实习期满的时候，同最终考核的分数按比例计算，汇总一个平均分，作为是否能入职异化局的参考。 一批实习生当中，只剩下了赵娜和董栎，加上王之贺找来的周晗月，估计就是下一批新入职的异化局人员。 他的实习之旅过了小半个月。 这小半个月的事件密集程度远远超乎他的想像，谢鸣泽觉得能够好好活着度过实习期，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第38页 最终考核除了训练基地的评估，还包括心理健康部门的测试。 这一项原来也并没有囊括在内，只是因为出现过不少因为实战而精神紊乱的实习生，考核细则就多出了心理健康这一板块。 这也是陈诺文会和两位实习生出现在心理健康部门的原因。 「晚上我们安排欢迎一下平海市支援队，你们去吗？」 陈诺文虽然这么问，其实主要问的是乔尘。 平海市那边的支援队好像挺想见见这位传闻中的人物的。王之贺最近在出差，临走前提醒过，要对来自外市的支援队进行隆重欢迎。 具体怎么个隆重法他倒是不清楚，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费用全部由异化局报销，所以「欢迎会」这样的活动，不开白不开。 但是陈诺文目前没有闲情逸緻设计什么欢迎主题游戏环节，只打算邀请支援队吃顿饭，混个脸熟。 他其实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回答，但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 「去。」 乔尘的回答在陈诺文的意料之外。 「啊？真的假的？」陈诺文一脱口，觉得自己问得十分多余，「呃，那你们晚上七点前，到市中心人民南路，具体到哪一家店，我定好之后通知你。」 乔尘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陈诺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一时说不上来，于是说：「客气了，乔队长，我们先走了。」 －－ 陈诺文、赵娜和董栎走后，谢鸣泽很惊讶：「你真的要去？」 不只是陈诺文，谢鸣泽也觉得很奇怪。 虽然乔尘不能算是社恐，但是平素高冷，砍怪熟练不眨眼，动不动开出利落一枪，横竖都能将天给聊死，怎么都不像是能坐在欢迎会餐桌旁边，喝酒聊天的正常人。 乔尘：「你有什么意见？」 谢鸣泽立刻回应：「不敢不敢。就是觉得你不食人间烟火。」 「是有你什么老朋友吗？」 他每每问出口才能想到，乔尘最不喜欢他人窥探往事。 好在这位搭档非常大度地回答了他：「没有。」 谢鸣泽转念一想，乔尘绝对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于是又问道：「你是不是想要试探平海中心的赋能？」 这一次乔尘再度沉默，所以谢鸣泽觉得自己应该猜对了。 第21章 欢迎会（二） 谢鸣泽驾驶着异化局公用车，载着坐在副驾的乔尘，朝陈诺文发来的地点驶去。 六点过是市中心堵车高峰期，好在异化局车辆有特权，可以走专用通道，在一群司机哭爹骂娘的噪音之下，以正常速度到达了目的地。 陈诺文站在「蓉香院」餐馆门口，看了眼手錶，再一抬眼，就看到了走过来的乔尘和谢鸣泽。 他浑身神经瞬间绷紧，莫名进入一种全神贯注的备战状态，往前走了一步说：「乔队，小谢，朝里面走，是六号桌。」 这个点，平海市支援队的人还没有到，赵娜和董栎跟陈诺文顺路，已经到店选好了菜品。 李悦后脚赶到，本来梳理得十分端正的刘海翘起了一截，显得不似平时那么严肃。 不久之后，陈诺文带着平海市人员进了店里。 平海市这次到达蓉都的支援队有十名成员，队长姓胡，叫胡蓉，正走在前头，和陈诺文简单聊了几句，随后目光落在了乔尘身上。 李悦立即起身说：「胡队长您好，我是王部长的秘书李悦，这位是乔队长。」 她之前没有接触过平海市的支援队人员，不知道对方那边相处的模式，于是依照惯例引见了一下。 胡蓉跟李悦握了握手，然后一掌搭在乔尘肩头：「你就是乔尘？」 陈诺文眼皮狂跳，而坐在乔尘旁边的谢鸣泽，也一脸敬佩地看向了胡蓉。 「是。」 乔尘坐在位子上，并没有任何动作，但是胡蓉觉得有点儿冷，于是收回了手。 她忽然哈哈大笑了几声，说：「你真的跟新闻里说的一样冷。」 说到新闻报导，异化局上下，无论是正式员工还是实习生，都知道媒体好像在近年淡忘了对于异化的恐惧，偶尔喜欢挖些异化局人员的八卦。 于是乔尘就成了一个八卦缠身的「公众人物」。 尤其是，在珠峰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大厦的出手，在媒体之手的催化下，引发了舆论热议。 不近人情但实力超群、容貌出众的保护神，能够满足公众的想像和好奇心。 这大概是异化事件在短时间内，成为舆论热议的主因。 「我其实小时候也在蓉都待过，后面家里人带我到了平海。」胡蓉没什么架子，声音也亮，「我名字就有『蓉』字啊，我爸还挺想回来的，不过之前平海要安全些……」 她絮叨了一些陈年旧事，端了一杯白酒说：「很高兴认识各位，让我们……」 「一起守卫和平！」 「守卫和平」是各地异化局在完成训练基地全部训练之后，都会答出的四个字。 训练导师会神情严肃地问最后一个问题：异化局的最高使命是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标准答案，有的用行动去证明其意义，有的用生命诠释其精髓。 但随着异化在最大程度上被扼制在非安全区，人们于是蜷缩在安全区内，逐渐遗忘了其可怖之处。 「一起守卫和平」，成了所有异化局成员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一个梗。 第39页 尤其在饭桌上，闹出这句话的效果，不亚于三岁小孩拿着奥特曼玩具模型，说自己要代表奥特曼大家族，打败威胁城市安全的怪兽。 李悦带头接了梗，跟胡蓉碰了杯，说：「一起守卫和平！」 陈诺文跟着起身，赵娜和董栎也紧随其后，胡蓉手下的队员接二连三举杯，谢鸣泽拎起杯酒，碰上大部队。 在一众人惊讶的目光当中，乔尘也起身碰了杯。 这下原本还不算活络的气氛真正放松下来。 李悦是异化局出了名的「千杯不醉」，纵然酒过三巡，脸颊有些红，但还是能跟胡蓉继续鏖战，胜负难分。 平海市的人员普遍年纪都不大，甚至还有未成年跟着出来长见识的。 所以让人不知该夸赞少年有志，还是感嘆人才稀缺。 这群小姑娘小伙子似乎都是乔尘的迷妹迷弟，今天大部分人在特许下喝了点儿酒，不至于酩酊大醉，但晕乎乎总是有的。 最终这群年轻人终于鼓起勇气，半顿饭之后，一个个单独跟乔尘碰杯。 乔尘没喝太多，来一个人也只是轻抿一口，但不敢有人催促他倒腾下整整一瓶。 最后一个端着杯子走过来的是郑小南，他今年只有十五岁，还没有到达正式入局的年龄，之所以能成为支援队的一员来到蓉都，主要是因为，他是胡蓉亲手训出来的。 这位小徒弟是正儿八经的乔尘迷弟，此时激动得有些面红耳赤，连端着杯子的手都有点儿抖。 其他人都拿着酒杯，只有他捧着饮料杯，所以杯子要大上几号。 胡蓉平时不允许队员沾酒，因为酒精会影响理智，今天沾了一口是格外的法外开恩，此时郑小南的杯子里只敢灌清水。 「乔队长，我一直很崇拜您……」 郑小南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谢鸣泽碰了碰乔尘的胳臂肘，挤了个眼色，好像在说：人小男孩见到偶像，能顺利说句话多么不容易，您老怎么就不能多吐几个字，或是给个签名什么的？ 反正别再雷打不动地「嗯」就好。 乔尘倒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接着碰上了面前的杯子，然而头顶却浇下来一片湿润。 谢鸣泽上一秒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思沖他挤眉弄眼，这下真看到了「戏」，反而惊呆了。 在震惊之前，乔尘挂着水珠的发梢、眼睫、下颌、衣领，在非常短暂的时间内，铭刻在了他的心里。 正聊得起兴的胡蓉倏然起身，大叫了一声：「郑小南！」 无论是陈诺文、李悦、赵娜、董栎，还是一众支援队成员，此时都停止了闲聊，惊讶得张大了嘴。 郑小南虽然年纪最小，平时做事情容易冲动，但就算心中积愤已久，也不至于这个时候跟乔尘犯沖。 何况他是个真迷弟啊，报纸里有的乔尘的照片，他还剪下来贴笔记本上！ 果然，在泼完杯子里的东西的时候，他十分惊慌无措：「我……我……蓉姐，我没有……」 但是胡蓉还没来得及再开口，郑小南的眉头一皱，整张脸变得十分严肃。 那一瞬间，平日里朝夕相处的支援队成员，都觉得郑小南十分陌生。 好像……短时间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郑小南手心一握，酒杯裂成了碎片，其上残留的水珠颤抖了一瞬，忽然跟碎片一道砸向一旁！ 他就像是一头凶暴飢饿的野狼，直直扑向了乔尘。 但令胡蓉更惊讶的是，乔尘身上的水珠在眨眼之间，全都转移回了郑小南身上，甚至每一滴液体还载着巨力。 正是回弹的力量，将暴走的郑小南控制在了原地。 「郑小南……」 胡蓉紧紧皱起了眉头。 乔尘望了眼谢鸣泽，知道是他出的手。 「他是因为还在成长期，所以容易异化素过激。」乔尘微微抬眼，「蓉都中心研究所有专门的活性液。」 被水珠压制的郑小南，眼神逐渐平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然而四肢僵立在原地，所以浑身上下都很难受。 在乔尘说完之后，空气似乎静滞了几秒，然后郑小南身上的水珠噌地落了下来，少年终于得以唿吸顺畅。 自主参与训练基地改造的人，青春期或多或少都有异化素过激的情况，轻则控制不住赋能的使用，重则会短暂失去理智，伤害他人。 郑小南确实很激动，为此胡蓉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但是她的目光短时间内沉静了一会儿，迅速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 平海市临海，经常会有同海生生物相关的异化现象，为了提高赋能的实用性，基本上，大家培育出的赋能都和「水」有关。 作为一个队伍，成员彼此之间对赋能的使用都极为敏感。 而作为一个队伍当中的领头人，她可以精准判断谁动了手，同时有几个人使用了赋能。 然而刚才，她分明感知到了强大赋能的蠢蠢欲动，却无法判断出是谁出了手。 是漂亮干练的女秘书吗？还是姓陈的队长？新入职的赋能成员？还是…… 她的目光扫过了谢鸣泽，但很快收了回去。 胡蓉开口道：「郑小南这孩子平时控制得挺好的，也许是到这里有点儿水土不服吧，还有就是对乔队长的爱意太兇勐了。」 她的虎狼之词彻底打破了沉默，同队人员立马此起彼伏地笑起来。 第40页 陈诺文忙着圆场：「哪里哪里，异化素过激是很正常的现象嘛。我们研究所这边活性液研制一直很顺利，资源也很充足，小南的情况很快就能充分解决。」 「还有，我们乔队很大度的。」 陈诺文求救般看向乔尘，希望他能够顺利配合。 乔尘顺着他的话，十分大度地开口：「没关系。」 这句谅解是朝着郑小南说的，少年人又是激动，又是十分愧疚。 各种情绪在他脑子里乱嗡嗡地裹在一起，一会儿是激动胜了半分，一会儿是愧疚占了上风，周围队友还在闹哄哄地笑话他，让他不敢直视乔尘。 然而意外的是，乔大神慷慨大度地加了一句话：「你很有天分，只是需要多加训练。」 这下郑小南彻底心花怒放，差一点儿又异化素过激，立即拎起旁边的一瓶酒往自己头上勐浇了一通，然后大声说了句：「对不起！」 上演完「啤酒浇头」之后，郑小南奔起火腿，一熘烟没影了。 第22章 模仿 郑小南跑得飞快，胡蓉扶了扶额，感觉自己带个徒弟，提前体会到了当妈的头疼。 同队的两个小年轻平时跟郑小南关系最好，这下不由担心他出去再度异化素过激，于是在胡蓉眼神示意之下，跟着追了上去。 胡蓉笑了几声，然后说：「这孩子没太大的毛病，就是脸皮薄，搅了大家的兴致不大好，我再跟乔队长，还有大家道声歉。」 她说完，直接干完了一瓶白酒。 陈诺文说：「胡队长客气了，本来就是欢迎会，还忘了说，欢迎各位来到蓉都中心。」 李悦起身说：「王部长最近代钟局长参加会议，不能亲自来迎接，实在抱歉。我代表王部长和指挥部，再敬胡队长和支援队各位一瓶。」 胡蓉换了瓶，李悦也不甘示弱，跟着豪迈地喝下了一瓶烈酒。 —— 李悦重新入座之后，摸了摸自己的裤腰，顺手松了一扣。 原本想着能好好吃顿饭，所以特意穿了松垮点的裤子。 哪知道这饭是吃了，酒也喝了，然而却发生了点儿波折。 她虽然也出身训练基地，但还是头一次看到周围人在意外情况下异化素过激，心里觉得有点儿稀奇。 果然，以前参加的行动都有点儿危险，只要一出现异动的苗头，就会被马上压制下去。她自身参与训练开始，同培育出的异化素融合相当顺利，所以也没有出现异化素过激的情况。 所以反倒是这种十分平常的反应，她碰到得很少。 在出现状况的时候，她差点儿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压制」了暴走的郑小南。 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她并没有意外使用出自己的赋能。 余下的半场饭吃得潦草，个别人喝得醉醺醺，玩起了猜拳，规则错乱，却是十分起兴。 天色稍迟，冷静下来的郑小南被两个队友逮了回来，身上早就干净了，就是面上还有点儿红，不敢抬头看人。 简单的「欢迎会」很快结束，平海市支援队暂住在蓉都中心安排的公寓里，剩下的人则是各回各家。 李悦刚同一众人道完别没多久，就收到了王之贺的来电。 王之贺那边十分安静，估计是待在首都大会的统一酒店里。 「部长，注意观察是什么意思？」 她其实很少会追问王之贺想表达的具体意思。 电话那头的王部长发出特有的，意味深长又短促的笑音，接着说了一串指令。 李悦的神色一点点严肃起来，抬眼看着乔尘和谢鸣泽远去的背影，郑重道：「收到。」 —— 谢鸣泽到了长桥琥珀小区，刚进大门，却觉得半个身子无力，一斜靠，就靠在了乔尘身上。 他勉力抬起了一手，刚好傍上这尊大神，在此之后全然只能挪动一边的腿。 「……」乔尘倒是没有推开人，「你怎么回事？」 「被你的冷冻到了。」 「说重点。」 「说不上来，有种『半身不遂』的感觉。」 谢鸣泽说完，乔尘一手伸过来，扣住了他的下颌：「好好说话。」 「不嗦（是）那儿不行，够（就）是左边，除咯（了）脸上肌肉，吼（好）像……不肿么（怎么）能动了。」 谢鸣泽艰难地吐露真言。 乔尘知道他现在说的是实话，于是仔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遛着大金毛的老大爷路过，拍了拍金毛的狗身：「旺财，你看这年头的年轻人，都喜欢搞行为艺术，真是搞不懂他们在想些什么啊。」 旺财摇着尾巴，狗眼明亮地盯着乔尘和谢鸣泽。 「你其实是在疗养期。」乔尘判断道，「只是你平常的疗养期实在是太短、影响也太小，所以几近可以不计算。」 「够（就）是。」 谢鸣泽嘴巴艰难张合。 他也不算是故意在隐藏，而是近来赋能的确在低谷。 可即便是低谷，研究所评测的数值也显示不出来。因为频繁接触新的异化素，谢鸣泽的赋能力量数值，还是在保持「增长」。 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出现了意外。 意外的关键—— 就是乔尘。 按理说，这一次就算再进行强力的攻击反击，他也不该出现任何不利于自身的情况。 第41页 但只是简单使用了一次才融合不久的「復刻」，将郑小南自己的赋能回弹过去，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说实话，不是一次两次了。」谢鸣泽说，「只有在靠近你的时候，我的赋能会受到折损，这一次尤其严重。」 乔尘收回了扣住他脸的手，难得皱起了眉头。 谢鸣泽接着不要脸地说：「你是不是该负责？」 乔尘还没泼他冷水，谢鸣泽自己脸上倒开始抽抽了。 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受，像极了胃里倒酸时候的面部扭曲。 完犊子，不会全身不遂吧？ 谢鸣泽心里正哀嚎，另一只手却被乔尘抬起。 他重心不在一侧身体上，反倒是整个人彻底压上了乔尘。 比起谢鸣泽，乔尘的背不算得宽，但是其力量超群，就算不使用赋能，也是反人类的程度。 谢鸣泽先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嘴贱，被抡飞到隔壁小区，然后才开始震惊于大神的「体贴」。 「你背我回去吗？」谢鸣泽开口问，「其实也没必要。」 「因为你半身不遂。」 乔尘重复了一句。 谢鸣泽于是说：「行吧行吧。」 「上次的赋能，『学习』得怎么样？」 乔尘冷不防又问道。 谢鸣泽眼皮一跳，不过内心还算镇静：「復刻？还行，但不会频繁使用。」 復刻的异化素不稳定性极强，跟周晗月的「伪装」一样，同他身体的融合不算很好，所以他不会经常使用。 「模仿。」 乔尘道出这两个字，谢鸣泽觉得自己是彻底瞒不住了，他尽量不把浑身的重量彻底压下去，因为他心里头总在莫名担心跟前的人，真的会和艺术品一样，不小心就碎掉。 偏在这个时候，他开始理解奈登对于乔尘的疯狂，王金宝怀的那么点儿变态心思。 「搭档，所以你的赋能跟我的性质很像。」谢鸣泽也进一步判断，「难怪克我，王部长真会给人找搭子。」 「模仿」，是最没道理的赋能。 与其说是一种赋能，还不如说是一种体质，可以吸收融合各种接触到的异化素，然后化为己用的特殊体质。 当然，吸收融合也不是无限的，碰上活性过低的异化素，例如以美杜莎之眼为代表的石化素，或是方宇身上开始反噬自己的异化素，谢鸣泽就无法成功「学习」。 不过与之同类的，如果不是模仿，又会是什么呢？ 对于乔尘身上的异化素，就极难试探出其具体类型，他人一旦有融合的苗头，反倒会很容易削弱自身的赋能。 好在凝冰属于普通的物感型赋能，勉强能够融合那么一点点。 但是除此之外呢？ 乔尘没有再开口，偏巧这个时候小区电梯维修，于是他直接背着谢鸣泽上楼。 「搭档。」谢鸣泽又叫了一声，「你也不是个冷漠的人嘛。」 乔尘的手其实不冷，像是温和的玉，触碰感其实是温暖的，掐脸的时候，力道也不重。 「那你这次试探到什么了？」 谢鸣泽接着问了一句。 郑小南的异化素过激是意料之外的插曲，但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回弹，他也感受到了这人力量的强大。 当时因为有点儿震惊，谢鸣泽冲动之下将乔尘身上水珠全送回给了那熊孩子，下一秒爆发出的赋能搁在了郑小南身上。 幸亏这样的突如其来的「袭击」，其实主要是莫名其妙地压制住对方。 毕竟郑小南对乔尘，心中没有恨意或是愤怒。 这么一想，谢鸣泽对那少年有了那么一点愧疚。 徒弟赋能强横，胡蓉作为师父兼队长，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如果没有郑小南的意外，在没有一个人出手的情况下，谢鸣泽也很难知道平海市支援队的情况。 那乔尘究竟为什么要去吃这顿饭？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试探？」 背着个人爬完二十多楼的乔大神脸不红气不喘，将不能自主活动的谢鸣泽扔床上，看他的目光像是看着个单纯的傻子。 乔尘立即联繫了奈登。 奈登有点儿诧异：「你说什么？僵硬状态？不会是石化吧？」 石化倒是没石化，只是大部分肌肉都陷入了僵化。 乔尘自然将原因怀疑到了所谓的「改造计划」上面。 奈登了解了情况，联繫了后勤人员，从研究所拿了一部分活性液和药品出来，送到了长桥琥珀小区。 乔尘再次扣住活动有难处的人的脸，利落地将药品和活性液塞进了谢鸣泽的嘴。 得救后的谢鸣泽出了一背的热汗，心跳略高，但很快也缓和下来，只是浑身上下还有点疼。 —— 谢鸣泽在乔尘审判式的注视之下每天定量「復健」，过了几天，基本恢復正常， 只是还觉得身上有点儿酸痛。 随后，他跟乔尘一起，到柳桥手下再度报到。 今天的第一个患者，是个十六岁的高中生。 女孩名叫程一婷，念高一，异化症状不重，就是长了条尾巴，倒也不难看，像是小熊猫的尾巴，是明亮的红棕色。 这样的症状也不稀奇，只不过太过明显。如果少女不是特意cosy，那么一条粗尾巴会十分碍事。 「……同学们没有笑话我。」程一婷说话声音小，只比蚊子好一点儿，「但是……」 第42页 她觉得很难说出自己真正的苦恼。 这个年纪，大事可以很小，小事也可以很大。 高层将学校集中划定在一个范围里，小学中学基本集中于一个片区，学生数量不少，时常也有各种异化素感染的情况出现。 另一方面，训练基地其实也会定期在学校里遴选有潜力的学生，后续参与异化局工作。 家长们的期许不再是望女成凤、望子成龙，更多的是希望小孩能够顺利地自然死亡。 只要非安全区的动乱不是太夸张，那待在异化局非战斗部门里，其实相对稳定，不失为一份好工作。 对于程一婷来说，她对于未来，没有太多想法。目前最大的困扰在于，她和另一个同班男孩有着一模一样的异化现象，周围人总是起闹。 她担心的是不是针对异化的手术不顺利，而是这件事过后，少年少女的闲言碎语。 柳桥继续问了几个问题，乔尘和谢鸣泽在隔壁谘询室整理资料，顺便记录下患者的口述。 程一婷因为异化现象，心中有过多的焦虑和担忧，这会影响异化素的稳定性，影响能够正常手术的时间。 柳桥根据情况开具了一些药物并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做出了初步的治疗方案。 程一婷道了声「谢谢」，然后去药房开药。 乔尘叠好整理好的资料，走出诊疗室，准备送到资料存放所。 「柳姐，有一个患者说要更改预约时间，系统这里点不动啊……」 谢鸣泽走过来问柳桥。 而柳桥似乎在走神，谢鸣泽多叫了几声「柳姐」，她才回过神来，说：「呀，不好意思。」 谢鸣泽问：「怎么了柳姐？最近太累了吗？」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十六岁的乔尘。」柳桥想起了好些年前的事，「十六岁，就完成了训练基地特训营的魔鬼训练，成了异化局战斗部预备人员。」 这是至今还未有人打破的记录。 第23章 老照片 「十六岁的乔尘？」 「长什么样？」 听到谢鸣泽一问，柳桥想了一想：「我这里还存着以前的一些照片。」 她拿出手机，点进了系统的云储存。 谢鸣泽跟着一看，老照片的画质还不错，上面的乔尘穿着纯黑色的长衣，肩章上是银色的和平鸽，底纹压着「brpv」四个字母。 训练基地的成员同正式入职的员工制服有所不同，照片里的乔尘尚在训练基地，长衣的裁剪设计都要精緻些，不像入职之后的统一制服那样简约。 十六岁的乔尘，五官虽然同现在大差不差，但是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清冷劲儿。 这股冷同现在的冷淡不同。 硬要说的话，那就是还很单纯的疏离感。 「那这个就是……」 柳桥翻出另一张照片，谢鸣泽的目光落在乔尘旁边的一个人身上。 准确来说，乔尘身旁有五个人，看起来都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但是无论是谁，第二眼的关注点都会在乔尘右边那人身上。他个子最高，发色偏灰，显得与众不同。 不过这人最吸引人的，不在于容貌的精緻，而在于仅仅是镜头捕捉下的神情，都充满了阳光和希望。 「小周当年也是很早完成了训练，可惜了……」 柳桥想到以前的伤亡，一种熟悉的难过涌上心头，急忙划过了这一张照片，又将手机递给了谢鸣泽，让他自己随意翻剩下的。 余下的都是以乔尘为中心的一些抓拍，看起来就有点模煳，但是谢鸣泽看得津津有味。 「看够了吗？」 忽然有个人问了一声。 「没有。」 谢鸣泽顺口一答，反应过来不对劲，赶紧将手机还给柳桥，一转眼跟乔尘来了个对视。 柳桥说：「没什么的，就是王部长以前随便拍的一些照片。」 乔尘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坐回了诊疗室的椅子上。 谢鸣泽马上凑上来说：「照片哪有真人好看。」 乔尘自动屏蔽了他「无关紧要」的话。 「你看这个系统是出了什么问题？」 谢鸣泽指着电脑屏幕。 乔尘这个时候重新搭理他，走过来看着静滞的界面，又尝试点击滑鼠，摁开关按钮。 一切操作都没有响应之后，乔尘一手轻抚上了电脑边缘，慢慢虚握起了一个拳头。 谢鸣泽说：「不至于……你冷静点，手下留情！」 乔尘瞥来一个「我只教一遍」的眼神，然后捶下一个拳头，电脑转黑屏，又马上跳出蓝屏，最后重新切入了原本的界面。 他重新坐下来，给捶过电脑的手消毒。 谢鸣泽再一试，发现可以顺利继续作业系统了。 「居然适合殴打疗法。」 谢鸣泽仔细检查着电脑，生怕出了什么裂缝，让他赔钱。 然后他求生欲很强地对乔尘补充了一句：「说的不是我。」 —— 预备入职的实习生资料已经正式导入系统，心理健康部门的评估也出了结果。 柳桥对着心理健康数据做了一番分析，对再次来到部门的赵娜说：「你这样……是不能加入初步改造计划的新阶段的。」 这一次的评估和分析，主要针对同批次的董栎和赵娜。 董栎的各项数据都在正常数值内，正式入职心理健康部门只是程序进展问题。 第43页 赵娜的蛛型异化属于攻击型异化，也还有较大的改造空间，因此在初步改造第一阶段结束之后，她的二阶段改造申请也很快通过了异化局的批准。 申请一旦通过，正式入职之后就可以马上开展。 然而无论是谁来看评估数据，赵娜的精神力还不够强大。 「赋能的培育本来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柳桥说，「一个女孩，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已经十分优秀了，为什么还要更进一步？」 「请您不要这么说。」赵娜开口道，「异化素本来就不是看性别来感染的，女性同样拥有强大的战力。」 柳桥有点儿抱歉：「呃，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改造赋能，如果不是体质真的很特殊的话，会非常痛苦。」 很少有人会主动申请参与改造计划。 柳桥很早之前就听训练基地的朋友提起，有个女孩一直很拼命地训练，赋能是蛛型，还申请了改造计划，加强了赋能。 「我会想办法稳定我的精神力的。」赵娜说，「只要有机会改变，我还是会选择加强我的赋能。」 柳桥道：「注意不要过度劳累，精神力这种东西，并不是努力就可以改变的。」 她不是故意泼人冷水，只是…… 不是所有人都是乔尘。 而精神力，有时候刻意训练，反而会带来反效果。 赵娜点了点头，然后又问：「柳姐，我弟弟的情况，还算好吗？」 「思明的情况算是稳定的。」柳桥回答，「只是太过沉默，往往是下一场疯狂的酝酿。」 赵娜说：「我总觉得他是想跟我说什么的，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作为他唯一的亲人，不必太刻意让他开口说话，依照原来的方案治疗就好。」柳桥道，「只是你需要时刻确认他的安全。」 「我不会让思明再伤害到自己。」 赵娜说得很坚决。 —— 赵思明等在心理健康大楼的角落里，将作业本垫在书包上写着练习册。 听说前不久，这里发生了异化体围聚的事件。 他很害怕异化，看到同学手机上偷偷存下来的照片都很害怕。 那种害怕不仅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 他会窒息，会发抖，会晕眩，因此他是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为什么世界会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会有人长出密密的鳞片，长出羚羊的大角？ 只要稍微一接触，或者明明没接触，都可能会被感染，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 实在是太可怕了…… 然而他内心恐惧的根源，在于他出生后不久，父母和亲戚都死在了异化大爆发当中。 他记得无数根蛛丝穿透了父母的身体，他们倒在血泊当中，睁大了眼睛，僵立起来的手好像要留下一个怀抱，然后蛛丝将他们的身体碎成了无数的断块…… 他不明白尚在襁褓中的自己为什么永远记住了这一幕，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画面不断地变得更加清晰。 好痛苦，好痛苦…… 「赵思明？」 忽然有道声音唤了一声，赵思明越陷越深的思绪才得以终止。 程一婷看着他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问完之后，她就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 赵思明在这里的原因，应该是同她大差不差的。 「我……」赵思明想了想，「我等我姐姐。」 程一婷才想起来，赵思明的姐姐是异化局蓉都中心的实习生，是很厉害的一个人，而心理健康大楼也是属于异化局的。 怪不得赵思明也会出现在这里。 「你还好吧？」 赵思明看到程一婷手上的小药袋和诊疗建议书，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简单问了问。 程一婷和班上另一个同学出现过相似的异化，为此，他们的班级，乃至整个年级的同学都进行了异化检测，防止感染加重。 他虽然害怕异化，但是程一婷身上的异化并没有让他觉得反感。 偶尔冒出的尾巴，其实……还挺可爱的。 想到这里，赵思明耳朵微微泛红，忽然不敢看程一婷。 刚好这个时候，赵娜关上了诊疗室的门走了过来，浅浅地笑起来：「思明，是你的同学吗？」 程一婷似是被吓了一跳：「姐……姐姐好。」 「你好。」 赵娜不是特别擅长交谈，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程一婷侷促地说：「那我先走了，赵思明，学校见。」 女孩就这么匆匆离开了心理健康大楼。 —— 「你喜欢她？」 赵娜虽然不擅长挑话题，但是训练基地待久了，莫名其妙对人的各种情绪都更敏锐，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赵思明这下脸都涨红了：「姐，不要这么直白……」 赵娜本来真的是随口一问，但是赵思明难得给了「正常」的回应，倒在她的意料之外。 分明无论怎么看，少年都像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少年，谁也想不到，他会在异化素感染妄想症的阴影当中，痛苦了多年。 最近弟弟越来越沉默，赵娜也越来越担忧。 然而，这时候看到赵思明的反应，赵娜忽然觉得他的情况「好转」了那么一点。 赵思明又一抬头，看到一个人走了过来。 第44页 这人虽然也穿着心理健康部门的工作白大褂，但是形容气质都很冷淡，不像其他工作人员，从头到脚都是亲和力满满。 更直白地说，就是「生人勿近」的气质。 赵思明虽然感觉到了这一点，仍然忍不住将目光黏在乔尘身上。 他从来没见过长得如此……精緻的人。 精緻得尤其完美，像是画里的人走进了现实，欠缺了些真实感。 这应该是异化局里的人吧，好像还上过什么重大新闻。 他平时很少用手机，看到的大部分新闻，都是无意间从同学手机上看到的，可总感觉对乔尘有印象。 赵娜转过身来，有些诧异：「乔队长？」 赵思明以为，姐姐和这位看起来就很不简单的乔队长会说什么重要的话，于是拎起作业本和练习册，迅速背上书包，说：「姐，我在外面等你。」 赵思明一走，乔尘便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选择参与二阶段初步改造？」 第24章 触手（一） 「你为什么要选择参与二阶段初步改造？」 赵娜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半刻，然后说：「乔队长，我认为我的赋能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这的确是事实，也由研究所测验的数据支撑。 数据显示，只要她的精神力足够强大，赋能就能够成功实现改造，更上一层楼。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乔尘道：「因为异化局的扶助方案。」 赵娜听到「扶助」两个字，才真正同乔尘对视。 他的目光很冷冽，但同时也很沉静。 任何的谎言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都显得不堪一击。 赵娜忽然有点儿垂头丧气，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同时觉得心头一松。 「我参加异化局的工作，就是希望我弟弟能过得好一点。」赵娜说，「没有异化的世界……他本来应该在一个没有异化的世界。」 「乔队长，你或许不知道……」 她顿了一顿，想起了永远刻在脑海之中的，父母惊恐无助的神情。 无数的蛛丝穿透活人的身体，沁着血，眨眼间就将躯体斩碎。血水像是一汪汪的沉湖，慢慢构成了一大片血海，侵占每一寸视野，紧紧攫住人的唿吸。 连回忆都是泛着血腥气的。 如果不是异化局的战斗部人员及时赶到，她或许已经以不完整的、最无尊严的姿态躺在血泊当中。 因为惊吓过度，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开口吐出完整的话来。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指间生出了一道蛛丝。 蛛丝映着初阳，闪烁着微光，牵引无法忘却的记忆。 尚在襁褓中的弟弟，眼睛也盯着那一根不知是会带来希望还是痛苦的蛛丝。 「我的家人都是异化大爆炸的罹难者。」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得到赋能。」赵娜说，「乔队长，你说加入异化局，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向一个并不熟悉的前辈，问出这样的问题。 「犹豫带来的结果是，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会后悔。」乔尘道，「没有选择是偶然的。」 「改造计划并不能带给你想要的。」 赵娜讶然，乔尘会这么跟她说，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但是她其实十分清楚这一点。 纵然有着成功改造的可能性，但当赋能不断演化，其结果大概率是会越发失控。然后她会成为一个有价值的案例，躺在研究所的资料库中，为着培育赋能的进程贡献一份力量。 她做好了接受非安全区任务的准备，只要赢得功绩，那么弟弟就能一生无忧。 但是功绩的背后，往往是累累的鲜血。 乔尘虽然没有挑明了说，但是赵娜知道他的另一层意思。 高层之间对于异化现象的意见并不统一，管理「正常人」的警卫署和处理「怪物」的异化局，有时会出现职权划分不明的情况，所以常常会有冲突。 多年前设立的扶助方案，随时有可能因为一些不可抗力而发生转变。 赵娜忽然道：「乔队长，你应该从来不对什么东西上瘾或者恐惧吧。」 「你很厉害，真是幸运。」 她说及此，暗暗嘲笑了自己。 原来自己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对不起，乔队，一下子说了这么多。」 乔尘似是轻唿了一口气，然后才道：「死亡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赵娜微微一怔，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说：「谢谢您。」 —— 时间过得格外快，柳桥中途开完会，又要参与利用赋能开展的精神治疗，一看手錶，一扶额道：「完了，已经这个点了，我今天还得去接笑笑。」 「向日葵幼儿园」在蓉都二环划定出的「学前教育区」，柳桥的儿子笑笑会在下午四点半左右放学。 每周三是家里人抽不出空的时候，偏巧这个时候柳桥也腾不出身。 谢鸣泽本来正撑着脑袋，倾听部门人员跟热线来电的对话，做着所谓的「实习记录」，一抬眼同柳桥来了个对视。 于是他主动请缨：「柳桥，您先忙吧，我去接笑笑。」 一众部门人员以望向「有为热心青年」的目光看过来，对谢鸣泽说「一路平安」。 第45页 他穿过走廊，直到走出心理健康大楼正门，都没有再看到乔尘的身影。 不久前他听到乔尘叽里哌啦跟赵娜说了些话，横竖都是些人生哲理。此后，这位搭档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摸鱼去了？」 谢鸣泽觉得自己的猜想有理有据。 但凡是个人，哪儿有在心理健康大楼还不摸鱼的。 —— 柳桥的车体型不大，还冒着股香气。 谢鸣泽开着车，不久之后到达了向日葵幼儿园的门口，门前整齐有序地排列着或年轻或上了年纪的爹妈，只有个别是上了年纪的人。 听闻在异化瘟疫还没有席捲世界的时候，华国照管小孩的大多是隔代的爷爷奶奶一辈。 但在异化大爆炸之后的若干年间，全球人口锐减，老龄人口和生育率同时疯狂下跌。地球环境虽然大大减负，但是人口集中到了各国的安全区，导致人地关系还是同从前一样紧张。 许多年迈的人成了罹难者，而在近几年，华国生育率才勉强恢復。 每一个新生的生命，都非常珍贵。 柳桥给了他一个手环，上面的方块显示屏跳出了笑笑的脸蛋，方便他对上幼崽。 不过他还没有开始找，一个肉糰子就指向了他：「老师，就是他。」 同时扫射而来的，不只是幼儿园教师审视的眼神，还有一众人聚集过来的目光。 「小伙子，这么早就当爹了，可喜可贺啊。」 一旁的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鸣泽懒得解释，而笑笑的老师核对了柳桥发来的消息，然后将笑笑放出了向日葵幼儿园的大门。 这小糰子背着黄色的小书包，健步如飞，弹跳力惊人，眨眼间爬上了谢鸣泽的后背，谢鸣泽也只好就势背稳了他。 「我不想去心理健康部门，我要吃好吃的。」笑笑说，「冰粉绵绵冰火腿肠鱿鱼串炸鸡！」 「你说的可都是稀缺资源。」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小糰子变身小祖宗，开始撒娇耍横，一阵闹腾，偏就不滚下背去。 谢鸣泽震惊：「我说小兄弟，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这自来熟是哪里来的？跟柳桥完全不像。 小祖宗持续发着哀嚎，谢鸣泽正在想怎么将他顺利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幼儿园里忽然爆发出了「啊啊」的惊叫。 谢鸣泽第一时间感知到了异类异化素的逼近。 「啊啊」之声持续了片刻，比起笑笑的哀嚎更让人生怖。 还在排队等着老师一个个审视的家长，都纷纷退后了几步。 笑笑立即窜下了地，立即抱紧了谢鸣泽的大腿，小腿有点儿抖。 他问道：「……哥哥，那是什么？」 巨大的一根触手掀过了房顶，甩过来一地的积木、蜡笔和画纸。那触手泛着青紫色，伸直捲曲都极其灵活，其上慢慢生出了吸盘，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直到布满了触手。 原本牵着一个小孩的老师回过头去，下一刻就被触手卷了起来！ 触手卷过她的脖颈，生生将她吊在了半空。 与此同时，触手生出了两条、三条到无数条。但在眨眼间，这些触手停止了再度分化，一根根都被突然延展开来的薄冰冻在了原地。 因为虑及这一区域有太多「小祖宗」，谢鸣泽不会开枪。 不过是来接个肉糰子，他差点儿连老白都没带。 好在他最近没有被评判为「疗养期」，所以还能在合适的时机使用赋能。 触手之上的薄冰生出了碎块，很快捲曲出了同触手相同的形状，截断了勒住幼师的触手，并在同时结出了一张巨大的冰网，让人平安落地。 触手因为凝冰而静止下来，众人才看清生出触手的本体竟然是一个小孩。 自他背心生出的中心触手，甚至长出了几颗硕大的眼珠。 人群中立即喧嚷起来：「那是余多多吧。」 「余多多的家长呢？」 「他家长还没到呢！」 「……」 尚未离开幼儿园的小朋友大叫道：「多多，你快把触手收回去啊。」 「他……他到底还是不是多多啊。」 笑笑的脑袋里顿时没有了冰粉绵绵冰火腿肠鱿鱼串炸鸡，虽然他感觉到谢鸣泽身上一闪而过的寒气，但是他还是紧紧圈住这人的大腿，生怕他把自己扔在这儿。 「啊，好噁心啊。」 他也不想这么想，只是青紫色触手上落下的黏液以及窜出的眼睛，真的让人很本能地作呕。 「可是那是多多啊。」 笑笑内心很矛盾。 最麻烦的不是攻击型过强的异化体，而是不能伤害到出现了异化现象的余多多。 触手是余多多身上长出来的，意味着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刚刚情急之下截断了其中一根分化的出手，不知道会不会产生什么大影响。 「异化局实习……」谢鸣泽提高嗓门，「异化局蓉都中心工作人员，请大家撤离现场。」 谢鸣泽亮出了具有权威的实习牌。 本属乔尘的赋能用着还挺顺手，但一直将触手「冻」着也不是办法。是时候该好好「处理」一下了。 「小兄弟，我们打个商量。」 谢鸣泽蹲下来，拍了拍笑笑。 「你先躲到你妈妈车后面去。」 第46页 「可是……」笑笑怂得毫不掩饰，「哗」一下哭起来，「那里也有触手怎么办？」 谢鸣泽顺熘出一串：「冰粉绵绵冰火腿肠鱿鱼串炸鸡。」 「我再也不吃鱿鱼串了。」 笑笑最后看了眼触手，印象中的鱿鱼串已经变了味。 第25章 触手（二） 笑笑奔着小腿儿朝妈妈的车跑去，跑上一截，他朝谢鸣泽大唿道：「哥哥，你要救下多多啊！」 他找到了柳桥的车，远远地看着瞬间凝成的冰。 触手冻结在其中，好像是某种诡异的艺术标本。 「好冷，但是好酷。」 回顾浅薄的人生阅歷，真是没有比这时候还要激动人心的时刻了。 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强劲的赋能呢。 祈祷多多能够平安，信徒愿一个月不吃炸鸡！ —— 与此同时，谢鸣泽不由感嘆起来：「什么倒霉事。」 最近怎么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异化？ 现场的人员已经撤离到了远处，在他们眼中，谢鸣泽在下一刻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与之同时消失的，是刚才眨眼间结出的冰。 天知道为什么他第一反应用的是乔尘的凝冰，明明这并不是最合适的一种应对赋能。 触手在冰层消失的瞬间，仿佛重新甦醒过来，继续分化盘曲。 「啊呀，这个小伙子是不是被触手卷进去了？」 「他还这么年轻，孩子也还小呢。」 「等等，我们也没看到他被卷进去啊，应该没事吧……」 「老铁们，向日葵幼儿园突发触手异化，双击666，为异化局小哥打call啊！」 …… 谢鸣泽早就听不到外面的喧嚣。 很奇怪，触手不断分化，落下的黏液散发出的气味并不难闻，甚至还带着点儿芳香。 他同触手之上的一双眼睛对视了好久，最后进入了一个迷幻空间。 这个空间承载的，是余多多的精神世界。 在这里，没有青紫色的触手，也没有外人的噪音，有的只是抱着一个小皮球的余多多。 存在于空间之中的余多多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好像是看向了谢鸣泽，又好像是看到了另外的什么东西。 他匆匆瞥过这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将皮球朝跟前抛去。 皮球缓慢地升高又升高，层叠在空间中的，是一个女人的悲泣。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都是因为你，我的人生全毁了。」 「什么因为我，孩子感染这个病是我的错吗？」 「要不是你跟那个女人有来往，多多会这样吗？」 「都说了我跟她没什么！」 「她不是也进异化局直属医院了吗？这样的异化治疗概率有多小，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就是报应，报应应该在你和那个女人身上，我的儿子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研究表明异化并无感染规律，这也不是什么病。」 「我看就是有规律，我拿命换来的孩子，你怎么对得起我，对得起多多！」 「陈莉，你冷静一点儿，我会想办法治好多多，但我们暂时不能让外人知道多多有……」 「你还说不是病，你就是当他得了病，你觉得丢你的脸，是你的拖累！」 皮球落了地，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动。 谢鸣泽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伤心。 精神空间里，立刻生出了五颜六色的触手，但触手无法逼近谢鸣泽。作为「外来者」的谢鸣泽，甚至还慢腾腾地嚼了一颗麦丽素。 「余多多小朋友。」谢鸣泽随后蹲下了身子，他的一只手中也多出了一个皮球，「快醒醒啊，来玩儿拍皮球了。」 他的眸光流淌过浅淡的红色，整个迷幻空间中的触手慢慢消失。 空间随后颤抖起来，直到彻底关闭。 现实中的触手也渐渐退去，余多多睁开了眼睛。 谢鸣泽按照培训时候提出的专业要求，给余多多做了基础的检查。 他体内的异化素不断在波动，刚才明显到达了周期的峰值。 急救的办法是…… 他刚才吸收了那么一点儿。 触手异化素的后劲儿不小，他缓了一缓，才恢復原本的状态。 此时的余多多好像是睡了好长的一觉，醒来发现一伙人都在看着自己，又听到了迫近的重重警报，立即吓得哇哇大哭。 「感谢家人们的打赏，异化局小哥成功救下幼儿园小朋友！」 直播得不亦乐乎的大叔感觉手上一空，手机已经被赶来的异化局工作人员收了过去。 「这位大哥，把直播间关了哈。」邱华利索地关了直播平台，然后将手机还给了大叔，「还有，传播异化事件，会对社会造成不利影响，切记不要违反公民守则。」 他亮出的证件跟谢鸣泽不太一样，但是现场人哪里会看得那么清楚，只是看到brpv的人来了好几个，只好疯狂点头，保证自己不会再犯。 笑笑赶紧跑过来，躲到了谢鸣泽身后。 「笑笑，怎么不叫人啊。」邱华走过来，「不认识我了？」 「邱叔叔好。」 「叫什么叔叔。」邱华说，「我还很年轻。」 「叔叔好。」 笑笑固执地又叫了一遍。 邱华跟乔尘年纪差不多，确实也年轻，只是长得有点儿着急，于是成了异化局颇有大将之风的一个「叔叔」。 第47页 谢鸣泽说：「邱队长好啊。」 在触手出现的时候，他就上报了系统，没想到来这里的，是邱华带领的小队。 这个小队是异化局战斗部新编的一支队伍，队长是邱华，整个小队七个人，都是训练基地根正苗红培养出来的。 小队成员一到场，立即拉起了警戒线。 「抱歉啊，支援不及时，受惊了受惊了。」 邱华随后再次检查了一遍余多多的身体，然后差了其中一个队友将人先送到直属医院。 而余下的现场人员，也都需要接受直属医院的异化检查。 「要不是还有任务在身，我们肯定会再早一步到的。」邱华进入了向日葵幼儿园，逐间检查起教室以及活动室，防止异化素有大量残留。 谢鸣泽跟着他一起喷消毒液，问道：「什么任务？」 他这里并没有收到什么系统的提示。 「找人啊。」 邱华说到这个，特意望了眼笑笑。 肉糰子笑笑很知趣地捂着耳朵跑远了，然后说：「我什么都听不见！」 「找谁？」 「局长啊。」邱华压低了声音，「钟局长失踪了。」 谢鸣泽原本以为，是个别公民受到异化影响而失踪，没想到失踪的竟然是局长。 他只见过王部长，但还不知道这位钟局长长什么样子，只听闻是在各地分局中，还算是比较年轻的局长。 这时候邱华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道：「有消息了，小谭！」 他手下队员谭鑫用更大的嗓门回道：「知道了，马上去看看！」 邱华的手机显示，局长的身影，最后出没在心理健康大楼。 谭鑫带着两个队友，先行火速根据最新冒出的线索找局长。 谢鸣泽拎着笑笑，开着柳桥的车，先是同邱华和剩下的两个队友去了趟直属医院，然后跟着大部队回到了心理健康部门。 －－ 柳桥刚结束治疗方案，立马收到了向日葵幼儿园出现「触手」的消息。 她倒不至于两眼一黑，只是多少心跳漏了一拍。好在，她很快收到了谢鸣泽传过来报平安的消息。 触手型异化，属于身体机能异化的一种，相当于延展了四肢，给自身增加了无数只「手」。 以往这样的案例出现，都能很快得到扼制，但没有出现过完全治癒的例子。 生出过触手的人，大概率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无数次相同的异化，只能通过抑制剂加以控制。 研究所一直希望能够将此类异化素加以培育，以提高战力。 现下还不止这一件事情，谁能想到钟局长会失踪？ 刚刚邱华队里来了三个人，进进出出了几趟，好像都还没摸到什么踪迹。 「妈妈！」 笑笑做完了感染测试，被谢鸣泽送了过来。 柳桥擦了下额间的冷汗，说了一声：「谢谢你，小谢。」 谢鸣泽说：「没关系，举手之劳。」 柳桥将笑笑抱起来问：「吓坏了吧。」 笑笑疯狂摇头之后又疯狂点头。 「估计吃点儿烧烤就好了。」 谢鸣泽对这自来熟又自然怂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我再也不想吃鱿鱼串了。」 笑笑泪眼汪汪，真诚地向柳桥许诺。 —— 先到了一步的谭鑫在心理健康部门没有寻觅到局长的身影，同两个队友、后脚赶来的邱华以及其余三名队员一起，在周围继续寻人。 邱华手下的一整个队伍在大楼附近的街道搜寻了一遍，甚至调用了周围的监控。 他们口中的「局长」，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大楼附近。 「他如果离开这里了，应该还是会有线索啊。」邱华四处跑了一天，已经有点儿焦头烂额，「怎么什么影儿都没有。」 谭鑫道：「不清楚，搞不好这还是一个……」 他们一队人在不久之后，回到了心理健康部门的办公室，回翻近日的监控以及城市各处配备的测控仪监测到的异化素分布数据。 「局长最近不至于异化素过高而四处乱跑吧，可是……」 「但是那情况，可能……」 有两位队员嘀咕道。 谢鸣泽不清楚这些人说话怎么说半截，在欲言又止些什么。 「可是可能啥啊？」 谢鸣泽很实诚地问。 「乔队最近不是在这儿吗？乔队呢？」 邱华忽然想起了这茬儿。 本地区异化主负责人乔尘，手下没有固定队员，但也被叫「队长」。 这位狠人最近不是在疗养期吗？这会儿就是在心理健康部门！ 要是他出马，也许能很快找到局长！ 谢鸣泽本来也想问这个问题，乔尘要是过了这么长时间还在摸鱼，就太不应该了。 柳桥回答说：「乔尘也出去找人了啊。」 他们才提起乔尘，一阵平稳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出现在部门办公室门口的乔尘，脸色有些过分的苍白。 但是让人惊呆了的是，他背着一个小孩子。 那孩子好像忽然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望了过来，扒着乔尘的肩头，奶声奶气问了一声：「几点了？」 第26章 幻身 谢鸣泽盯着孩子半秒。 这孩子看起来跟笑笑差不多大，掐指一算，乔尘要是当爹早，有个这么大的娃也不意外。 第48页 但怎么看，怎么奇怪。 「十九点零三十六分。」乔尘回答说，「还有二十分钟。」 「噢。」 这个来歷不明的孩子被乔尘放了下来，听到他的回答，不由嘆了一口气。 同正常的孩子笑笑不同，这个「孩子」身穿西装，打着领带，蹬着皮鞋，神情严肃，活像是某集团ceo的迷你版本。 「钟局长。」邱华在这孩子周围绕了一圈，「变化有点儿大了。」 「可惜……」 「说话不要说半截好吗，邱队长？」 谢鸣泽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叫这人什么？钟什么？什么局长？ 邱华终于大发慈悲地说了下半句：「可惜，这只是其中『一个』局长。」 柳桥明显也没有立马会意，还震惊于他的上句话：「你说这是钟局长？」 这次换到乔尘很笃定地说：「这是钟霁。」 他微俯下身，抬起了「钟局长」的一只手，手指白得不像话，仔细一看，才发现手指头都要近乎透明了：「是幻身之一。」 「分局长的赋能不是强攻击型么？」 柳桥有些意外。 八年前，钟霁还没满三十岁的时候，就由上任局长亲自提拔，接掌了异化局蓉都中心的分局局长一职。 此前，他也参与过异化泛滥时候的战役。 无论是柳桥的记忆还是留存的资料，钟霁显示的，都是同曾经的钟教授一样的物感型赋能。 「也有幻身，被学界定义为因异化而生的克隆，同復刻有所区别。」钟教授这时候也挤进了办公室，「这种赋能，还有个名字。」 「不死之身。」 「哇哦。」 听到局长的亲叔叔都这么开口，一干队员不禁感嘆了一声。 谢鸣泽心想：不愧是局长，赋能都这么与众不同。 唯一不惊讶的就是乔尘，他毫不拖泥带水：「不到二十分钟，这个幻身就会彻底消失。」 钟教授似乎也有点儿头疼：「一个幻身消失，意味着会有新的幻身出现，如果不立即找到真正的钟霁，一定会出什么岔子。」 乔尘又看了一眼「钟霁」之一：「这样的幼体，会有多少个？」 钟崇德想了想：「根据数据模型，幼体情况还好，同时只会存在两个。」 「不死之身」并不是真正的不死之身，如果幻身在自动消解之前受到了某种伤害，同样的伤害会转移到本体，也就是钟霁身上。 他们眼皮子底下的幻身正在消解，意味着立马会出现新的一个幼体「钟霁」。 新生的幼体即便能在最短时间内锁定坐标，他们也不能保证其绝对安全。 心理健康部门的一个助手此时飞奔过来：「钟教授，柳老师，不好了，现在蓉都头条前五都是关于局长消失的消息！」 众人陆续打开手机，发现brpv在短时间内刷了屏，「异化局蓉都中心局长失踪」，「brpv局长意外身亡」的字样火辣辣地灼人眼，甚至压下了向日葵幼儿园出现触手异化的消息。 邱华的脸皱成了包子，捂着心口说：「这些人怎么这么会编啊，说钟局长有八个分.身，因为吸收了过多异化素狗带了。」 乔尘说：「有人清楚钟霁的赋能。」 胡编乱造的消息当中，「分.身」不外乎是最重要的字眼。 连异化局本局都不见得人人知晓的事情，普通的报导者又是怎么知道的？ 配图竟然还是幼体的「钟局长」。 在场的人大抵都知道，乔尘所说的「人」，就是故意煽动舆论的一方。 在珠峰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写字楼出事之后，不少家属都曾到直属医院哭诉。 如果他们能摸到蓉都中心的大门，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民众信任的下跌给异化局带来了无形的压力，如果这时候处于领导地位的人发生什么意外，确实能够「顺利」引起祸乱。 「尽快找到钟霁。」 乔尘来去如风，话音一落，好像就要行动。 但是这一次，他多盯了一眼谢鸣泽。 谢鸣泽会意，知道乔尘终于能「主动」有所吩咐了。 「sir，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谢鸣泽神采飞扬，虽然觉得不知为什么，自己上赶着给人跑腿，但是心里头有股高兴劲儿，不大藏得住。 乔尘先是对邱华说：「已存在的另一个幼体，极有可能在直属医院。」 邱华来不及问一声为什么，乔尘已经踏出了门。 谢鸣泽匆忙拜拜，屁颠颠跟着大神走。 笑笑左看看又瞧瞧，心里纳闷。 他没太听懂大人在聊什么，只是觉得怎么人家长得那么小，就能当局长，他还要蹲在幼儿园里怕触手？ 他扬起头对柳桥说：「妈妈，我也要加入异化局。」 柳桥揉揉他脑袋：「那你得满十八岁才行。」 —— 「高兴什么？」 乔尘一面走，一面随意问。 谢鸣泽收敛了一点面上的喜气，说：「没什么，看你回来了觉得挺高兴。」 「用你的感官。」乔尘看了一眼手錶，「感知异化素存在重叠的地方。」 「这个不是用仪器……」 谢鸣泽觉得自己被邱华小队传染了，说话说到一半，生生卡住。 仪器如果能检测得出来，那么大概早就能锁定关键位置，也不需要特殊体质的人来感应了。 第49页 「我的感官也不是那么灵的。」谢鸣泽说，「但为什么要找异化素重叠的地方？」 异化素重叠的地方，指的是多种异化素并存且浓度超过安全标准的区域。 「过高的异化素会吸引幻身。」 乔尘抛来了一个回答。 谢鸣泽道：「真的假的？」 乔尘的目光仍然冷冽，开口的语气也没有半分犹疑。 他所说的不是猜测，是事实。 之所以将其中一个幼体的坐标锁定在异化局直属医院，就是因为医院聚集了异化感染者，况且因为研究所空间有限，平时后勤处理的异化体，在没有自我消解或者彻底处理之前，大多存放在了直属医院不为人知的地下空间里。 地下空间中的部分异化体，在一段时间之后，成为研究所新的研究对象。 尚能寻到亲属的，需要徵得亲属同意才能开展研究。 但是事实是，大部分异化体都无法准确回溯其身份，只能通过安全区失踪人口信息筛选，得出一个「可能性」的身份推测。成功确认身份的，亲属宁可主动签署销毁躯体，也不愿意其「沦落」为实验室中的研究对象。 纵使各部门人员在处理异化体时，都会存留研究样本，但是研究所同样需要完整的异化体，以取得研究的突破。 这一点虽然没有声张，但是不少公民心里也都知道。 乔尘锁定的区域，是他找到钟霁幼体之一的地点。 他们驾驶着异化局公用车，很快赶到了这个地方。 根据钟教授的建议，幼体出现的地方，往往同才出现过的坐标接近。 谢鸣泽知道他现在的作用跟警卫署的警犬差不多，但他不会计较，权当是实习期的磨鍊部分之一。 钟霁本人行踪完全没有线索，唯独出现了幼体的幻身，只能先从分.身身上找到点儿蛛丝马迹。 「这地方，异化素是挺杂的。」谢鸣泽说，「但是重叠的感觉，好像还不高。」 这个地方也是一个集中的学校区域，小学和初中生已经放了学，高中生还蹲在学校晚自习。 乔尘看着谢鸣泽闭了会儿眼睛，睁开的时候指着一个方向：「往那儿走，那个地方有点儿重叠，而且味儿还挺沖。」 他说的「味儿」，指的是异化素浓度。 两个人还没走多远，还真看到了一个疑似钟局长的小孩。 毕竟穿西装高定风的小朋友，在这个年头还是很难见到的。 「钟霁」察觉到聚集在身上的目光，回头朝他们看了一眼，然后就开始拔足狂奔。 乔尘立即跟上，同时朝系统传送道：「中小学教育区，太平街附近，坐标已上传。」 只要附近的队伍能在系统提示之后及时拦截，很快就能将幼体带回异化局，保障幻身的安全。 乔尘连跑几条街都没喘气，但是七拐八绕之后，幼体居然凭空消失了。 这个时候他才停下了脚步。 谢鸣泽觉得自己还是个凡人，n个百米冲刺之后喘匀了气问：「这怎么幼体都跑这么快？」 「是在中途消解了。」 夜幕早已垂临，乔尘的判断还是一如既往的肯定。 谢鸣泽觉得有道理。 他跟乔尘奔跑的速度都已经趋近极限，路上的人可能只能看到残影。 这样的速度还不能追上的幼体，只能是已经消失了。 「那就是说新的幼体已经出现了？」谢鸣泽跟着乔尘的思路说，「这跟捉迷藏差不多。」 「不过不太对。」他转念一想，「如果一直这么捉迷藏，那问题没有办法根本解决。」 如果钟霁本人迟迟没有踪影，一直寻找幼体，就像是在围墙里打转。 「时间变短了。」乔尘望着越来越沉的天色，「他的意识应该在恢復正常。」 第27章 蛛网（一） 钟局长忽然失踪，加之出现了孩童形态的幻身，说明他本人可能正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 才出现不久的幼体转眼间消解，意味着幻身产生的时间正在不断缩短。 不断缩短之后，很快就会近乎为零。 正常情况下的一局之长，绝对不会随随便便跟大家玩一场「捉迷藏」。 再说，出现孩童形态的幻身，表明他的身心状况可能都不太稳定。 钟霁本来就在疗养期，身体的异化素不稳定属于正常情况。 只是这一次出的岔子，闹出的动静不小。 —— 邱华小队那边在这时候回传了一条消息，说是直属医院中的确出现了幼体，但是在两分钟内就自我消解。 再过上两分钟，李悦通知到全异化局，说是局长本尊已经找到了。 各部门人员很快收到了异化局系统连接的视频通讯信息。 「各位，实在抱歉。」那头的男人有点儿憔悴，声音也有些哑，「赋能出了一些问题，现在我已经到研究所了。」 钟霁揉了揉眉心，继续说：「辛苦大家四处找我，希望幼体没有造成惊慌。」 这么一来，这件事怕是会被异化局载入乌龙史册。 谢鸣泽觉得喘匀了气，再来几次大街冲刺也未尝不可，但好在不用再「捉迷藏」。 要是局长真出了什么事，能不能尽早端上饭碗，可能会成一个问题。 「你刚才说，这个方向有异化重叠？」 第50页 乔尘已经先行迈出了几步。 谢鸣泽点了点头，又说：「不过现在不能确定了。」 各个地区的异化素都在浮动当中，无论浓度还是聚集的种类，都处于变化当中。 乔尘一时没回答他，倒是先掏出了手机，忽然道：「不用了。」 谢鸣泽手上的系统慢了一拍。 新的警报已然发动，震得他手心有点麻。 地点显示的是教育区的第九中学。 因为高层划分出了教育区域，所以各个中学都集中在了附近。 异化局公用车的警报逐渐靠近，车上的陈诺文看到了乔尘和谢鸣泽，立即剎住了脚：「乔队，小谢，快上来！」 第九中学不过是再穿两条街的距离。 学校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大敞开，里面的学生正在朝学校外面跑。 有的人一边跑，一边在疯狂大叫，而有的人一面飞速甩火腿，一面捂着嘴巴大哭，还有的不幸被人群冲倒在地，裹了一身泥尘，又爬起来继续奔跑。 保安大叔举着喇叭说：「同学们不要惊慌，不要惊慌！有序撤离！」 然而他的劝阻并没有什么用，学生教师以及各部门人员四处乱窜，他谁也拦不住。 等到一抹诡异的黑色掠过，学校大门塌了一半，大叔瞠目结舌，终于撤下了喇叭，遵从本能地大叫了一声，然后开始加入逃命大部队。 陈诺文停下了车，乔尘打开车门，望向那个蜘蛛形态的异化体。 异化体还未完成完全异化，但是已经开始造成社会破坏。 「你可千万别出手，乔队。」 陈诺文知道自己没什么话语权，但还是不自禁说了一句。 截至目前，在疗养期还能使用赋能的人不太多，多少都会带来奇奇怪怪的情况。乔尘真的在特殊时期使用赋能，会出什么事他也说不清楚。 哪怕不使用赋能，但凡给老白上膛，就说明参与了战斗。如果偏有人纠着这一点不放，上头又会给出相应处罚。 好在乔尘能够好生生站在原地。 —— 另外的异化局小队还没来得及赶赴现场，原本在学校的学生、教师、办公室工作人员、保洁保安等后勤人员，已经不知道跑到几条街之外去了。 巨大的半异化体维持在一半的异化状态之下。 男孩的上半身已经生出了八根蛛腿，下半身还没有进入异化体态。蛛型长腿之间还没有达成平衡，又或者他残存的意识还在进行有力的抗争，导致他弄塌了门之后，一会儿朝□□倒，一会儿又朝右歪斜，步履缓慢地朝前而行。 谢鸣泽拎起老白，陈诺文紧随其后。 纵然精神型赋能本身不具有任何攻击特质，但是也同样经受了苛刻的战斗训练，必要时仍然在前线。 「学校里居然出现强攻击型异化素。」陈诺文调整了下唿吸，「不好处理。」 这明显是一位学生，身上穿的是深蓝底，白色双条的校服。 「小陈队长，虽然弄塌了门，但是还没有越线。」谢鸣泽说，「他既然没越生死线，我们也只能控制住他。」 谢鸣泽接过了陈诺文给过来的两支麻醉剂。 异化局公用车上常年储备有麻醉剂、抑制剂、提取异化样本所需的大针管，以及急用的活性液。 但是抑制剂只有通用型的，作用仅在于应付一般的异化素感染造成的短暂暴走。 对于蛛型异化体，这样的抑制剂无法发挥功效。目前只能先用麻醉剂镇场，毕竟麻醉异化体，能够使其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一定程度上也算是「抑制」。 陈诺文评价道：「你是懂规则的。」 谢鸣泽朝乔尘那儿瞟了一眼，然后说：「你是不是在内涵乔sir？」 「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 陈诺文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谢鸣泽笑了一声，说：「现在该big胆一点，小陈队长。」 陈诺文冷静下来：「蛛型体通常是从后背分化出两边的触肢和步足，弱点就是在后心。」 「如果赵娜在就好了。」 同类异化素之间不会彼此产生伤害。赵娜经歷过专业训练，只要能够使用蛛丝，大概率可以控制住眼前的半异化体。 其实称其为异化体，陈诺文的心里是相当牴触的。 横看竖看，这都只是个少年而已。 谢鸣泽动作快，先是发了枪虚的。 半异化体明显对于声音很敏感，听到枪声之后，动作果然迟滞了一瞬间。 他抓住了这一空隙，马上逼近了异化的躯体，自后心注射入了麻醉剂。 蛛腿再次晃动的时候，谢鸣泽也是时候撤身退开。 异化体转过了身来，右侧身体渐渐失去知觉，然而左边的蛛腿却更加狂乱地挥舞起来。 陈诺文适时补上了一剂麻醉，但是在下一刻，自「少年」的腹部迸出了根根蛛丝。 谢鸣泽就地打滚，堪堪避开了这麻烦的东西，然后迅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蛛型异化虽然不能从零开始培育，但是在异化局训练基地的可训练范围之内。 因此，对于该类异化体的特质，异化局还是有充分研究。 其散出的蛛丝如果不是刻意控制之下构筑，那么极有可能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会充满黏性，且具有强束缚力；二是蛛丝会变成最锋利的刃，切碎人的躯体。 第51页 横竖碰都不要碰。 —— 赵娜提着两袋蒸饺。 弟弟最喜欢吃老方家的招牌水晶蒸饺。 她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到了晚上肚子都会咕咕直叫。所以她隔三差五会买些吃的过来，赵思明放学的时候就能吃上好吃的。 今天之所以买了两笼，是想着万一碰上了那个女孩，能顺势送点吃的也不错。 不过现在这时候，女孩大多数在意身材，也许在晚上，会拒绝碳水化合物。 实在这样的话，她就自己一个人解决了。 毕竟在经过初步改造一阶段之后，她的食量增大了不少，多一笼蒸饺也消化得了。 早些年，各类资源运输都需要跨越非安全区，运输费高昂，导致普通人无法每天都能得到充分营养。 好在目前种植场的数量增多，肉类相较从前，不是那么稀缺。 不然「水晶蒸饺」这种东西，她可能都没办法买到。 她本来骑着异化局的公用摩托车，准备将其停在指定点，然后换上家用小电驴，去接赵思明。 然而她临时收到了系统发来的警报。 事件地点为第九中学。 信息更新：蛛型异化体。 看到「蛛型」两个字，她的心率陡然升高，赶紧继续骑着公用摩托，在城市中闪过一阵阵利落的噪音。 靠近第九中学的街区，公民都已经撤离。异化局人员先后到了现场，锁定了战斗区。 「陈队，让我来！」 赵娜扔下摩托，只见蛛型异化体不断喷吐蛛丝。 与此同时，她的指端也开始绕出蛛丝，在眨眼间就将半异化体生出的蛛丝立即斩断！ 异化体转过了头来，那分明就是个普通的中学少年。 就连腿部的长度都跟赵思明很接近。 会是……会是赵思明吗？ 赵思明这个时候又在哪里？ 想到这一点，赵娜的精神力陷入了短暂的不稳定。 但是当她冷静下来，想要利用赋能制服异化体的时候，她听到了嘶嘶的响动声。 准确来说不是什么响动，而是…… 而是异化体传递来的信息。 那声音无力而短促，但是她听出了字音。 「姐……姐姐……」 「姐姐……」 她在听到这声唿唤的时候，心脏陷入骤停，原本能自如运用的赋能，像是在这一秒彻底消失。 赵娜几近僵立在原地，没有办法正常出手。一瞬间，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她和眼前的「异化体」。 在她犹豫的剎那，一颗子弹破空而来，击入了异化体的腹部。 第28章 蛛网（二） 异化体停止了吐丝，这时候，众人才发现高楼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无数个黑团。 眨眼之间，这些东西显露出了蜘蛛的形态，像是占领了整个学校区域。 「不要犹豫，他不是你的弟弟。」乔尘拎着老白，「用抑制剂注射腹部。」 赵娜总算落下一口唿吸，回过神来。 她是该庆幸这个不是赵思明吗？ 可是哪怕只有百分之一是赵思明的可能性，她都无法对此异化体下手。 陈诺文愣了半秒，心想—— 果然，乔尘还是开枪了。 这一枪刚好打在了异化体的腹部，让其停下了结丝。 邱华小队、平海市支援队战斗人员也来到了现场，对着从天而降的一堆蛛型异化体啧啧称奇。 「南方就是虫子多啊。」 有队员不禁感嘆了一句。 胡蓉立即训斥：「别忘记了他们还可能是人，哪怕现在不是了……」 「曾经也是！」 「小何，小江，严肃一点。」 「还有郑小南，战线前方，不论长幼，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她的命令像是急促的雨点，泼头而下，个个队员立马收起嬉皮笑脸，齐齐应了「是」，然后奔入异化体占据的校区。 谢鸣泽和陈诺文应乔尘的指示，先是拿出了公用车上的抑制剂，顺便穿上了防护甲。 这东西虽然有点儿重，但是能最大程度防备突然攻击，同时夹层里会有储物囊，能随身放下多管麻醉剂、活性液以及抑制剂。 陈诺文打开了新的一个箱子，然后抛给谢鸣泽两个微型手腕弩。 微型弩机套在手上，用以中等距离发射各类抑制剂和麻醉剂。 「其实手腕弩已经被搁置多时了，没想到今时今日，还有适合批量用出来的时候。」 陈诺文道。 异化局里还有一个梗，叫做「戴套才安全」，来源就是过去经常使用的手腕弩。 平时战斗部也不常用复合弩。因为随着研究所和训练基地的共同培育，多种赋能都在异化局的掌控之下。 人类从依赖武器，发展为依赖自身。 赋能者就像是行走的人形武器，但是异化局不爱这么说。 胡蓉和邱华的队伍打头入了校区，蛛型的异化体感觉到强烈的振动，开始疯狂吐丝。 教学楼间顿时连结着无数张蛛网。 「等等，检测到附近还有人逗留！」 平海市的队伍本来已经整装待发，势头生生被谭鑫的一句提醒剎住了脚。 胡蓉：「怎么回事，这个节骨眼上谁还留在这里！」 她一进入状态，如果生生中断，愤怒程度是二次方倍的起床气。 第52页 无论如何，如果现场还有留下的普通公民，他们的第一步就是搜救。 以搜救行动为优先，一面还需要处理现场的异化体，比起单纯制服异化体，难度陡增。 简而言之，就是束缚了手脚。 紧随其后的谢鸣泽、陈诺文和赵娜成了第三支小队，和邱华以及胡蓉带领的队伍分头搜寻尚留在此处的学校人员。 －－ 乔尘因为特殊情况，不得不退出战圈，然后和守在外围的后勤会合。 直属医院赶来了一批医生和护士，预备展开附近公民的全面异化筛查。 「真没想到这里会爆发密集的蛛型。」柳桥一面打开抑制剂和麻醉剂的箱子，一面道，「攻击的重点是教育区。」 「幼儿园里的触手，应该是局长的异化素影响到了小朋友。」 通过对钟霁幼体的活动轨迹搜寻，可以看出，其中一个幼体曾经混入了向日葵幼儿园。 疗养期中的身体异化素往往十分不稳定，就算能够发挥赋能，通常也会出大岔子。 因为赋能而产生的幻身，本身就携带了活跃的异化素，很容易引起异化素同振。 －－ 向日葵幼儿园里的触手事件，还可以被视作意外，那么群出的蛛型更像是事先安排好的一场灾难。 乔尘说：「出现的不仅仅是异化体。」 柳桥闻言，一抬头道：「你的意思是……中间还有异变的生物？」 多年前就有传闻，最初的异化是因为某国研究出的秘密武器样本，在转移途中被恐.怖.分.子劫持，最后造成泄露，而后演化为了全球异化。 如果说今天出现的「蜘蛛」是发生了异变的虫子，而不仅仅是受感染的罹难者，情况就变得非常复杂了。 生物的异变能不能被纳入到异化局所说的「异化体」范围，长时间以来都颇具争议。 正在此时，人群中忽然爆出一声惊唿，乔尘和柳桥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男人的后背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了一根触肢。 眨眼间，这触肢就扎入了旁人的胸膛。 －－ 谢鸣泽清理完一个异化体，调整了下有些松动的手腕弩，然后跨入了学校图书馆。 第九中学是蓉都教育区最大的中学，虽然图书馆规模赶不上大学区里的，但是能在中学区域建成一座，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 不需要任何设备辅助，凭直觉他都可以知道，有人躲在这里。 但是刚才碰见的「蜘蛛」非常奇怪。 如果是完全异化体，身形不应该那么小，小得像是一般的虫子，但这些如果不是异化体，又会是什么？ 除了校门口出现的半异化体，他们只看到了罹难者的尸体，还没有碰到过能够确认原本是人类的感染者。 赵娜和陈诺文紧接着也进入了图书馆。 他们遵着敏锐的感官，果然在楼梯口看到了五个学生。 其中就有脸色苍白的赵思明：「姐姐……」 「是蜘蛛，蜘蛛……」 他说到「蜘蛛」，面上血色更减退了几分。 少年紧抿着双唇，不住发抖，几乎抖成了一个筛糠。 赵娜将脸上的血擦净，又将异化素控制在平均值以下，才过去抱住赵思明。 「没事，只是蜘蛛而已。」 除了赵思明，还有他的四个同班同学。 他们都出现了因为过度惊慌导致的眩晕、心悸、大腿无力，所以抱团躲在了图书馆的楼梯口角落。 然而周围不时闪过窸窣声，他们可以猜出，这些东西就是莫名其妙出现在学校的大型蜘蛛。 那些蜘蛛会吐丝，直接把老师的头给切断了，流了好多血。 虽然他们很讨厌那个老师，但是…… 但是没有人会想看到这样的情形。 有能切人的蛛丝，好像就是很多很多年前的电影里上演的那样。 还有裹着黏稠液体的蛛丝，一旦不小心碰到，就会像隔壁班的那个人一样，真的慢慢变成蜘蛛。 赵思明的脑海里翻滚着同学的求救声。 「姐姐，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躲在角落的还有程一婷。 她的脸也显得十分苍白，站起身来都花费了大力气。 看到赵娜，她好像看到了光。 如果是很厉害的姐姐的话，一定没有什么问题的。 谢鸣泽总觉得在很近的地方，就存在高浓度的异化素，但是，因为今天接触到的多种异化素，他觉得自己的感官略微「迟钝」了那么一点。 陈诺文说：「我们身上没有带免疫剂，要带他们出去，只能……」 他望向赵娜。 赵娜抿着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知道了。」 自她指端开始，慢慢结出了蛛丝。 「你姐姐怎么会……怎么会是怪……」 少男少女惊唿出声，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然而空间本就狭窄，他们根本没办法再后退了。 贴着墙的学生，心跳到了嗓子眼。 然而赵娜只是沉默着结网，没有再看向赵思明。 「不要害怕，这只是异化局培育的其中一种赋能而已。」陈诺文自行组织了一番语言，以便他人能够接受，「这个蛛网跟外面的当然不一样，你们就当是挡伤害的斗篷，好吧？」 听得一愣一愣的学生零落地点了头。 第53页 谢鸣泽知道，经过培育后的蛛型赋能者，能够良好地控制自身异化素水平，结出用于攻击或者防护的蛛网。 自身的赋能不为家里人所知的事情倒不常见，但考虑到赵思明是未成年人，无权利签署异化局训练基地的协议，可能还真不知道姐姐的赋能。 赵思明大唿了几口气，然后突然跑到赵娜跟前说：「不要这样，姐姐。」 「姐姐，你为什么会是……」 为什么偏偏是蜘蛛的赋能呢？ 赵娜只是将蛛网覆在他身上，说：「赵思明，跟着小陈队长跑出去，不要回头。」 即便害怕，其他四个学生还是将蛛网拿了过来，披挂在了身上。 这样的蛛丝明显不同，分明带着点温度，触碰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安心。 陈诺文说：「大家不要害怕，跟着我离开这里，马上就会……」 他还没有说完话，横空中突然生出一只触肢。 赵思明的后背略微下弯，他脸色苍白，嘴里仍然在喃喃着「为什么」，自后心生出的触肢已经深深插.入了赵娜的胸口。 赵娜睁大了眼睛，觉得心搏骤停，随后血液逆流。自她指端迸发出无数蛛丝，同赵思明身上生出的蛛丝一起，眨眼间就要侵占整个狭小的空间！ 但是她好像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世界变得非常安静，她沉沦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梦中。 梦里，她是六岁的自己。 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不再弱小，彻底变成了蛛型的异化体抛来的飞丝再也不能靠近她。 所有失去了人类意识的怪物，但凡会产生威胁，她都会击退他们。 爸爸妈妈没有死，一切都是完整的模样。 完整的…… 第29章 蛛网（三） 郑小南将随身的矿泉水洒上了一瓶，泼出的水滴没有下落，而是飘浮在他的身体周围。 每一滴水珠上面都有超强的力量，可以使得异化体在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 「奇怪，这些东西不是异化体，什么玩意儿？」 胡蓉将部分死去的「蜘蛛」翻了面。 如果是一般意义上的异化体，身形不会这么小。 小到只是普通蜘蛛的三倍大小，那就只是虫子而已。 小虫子变成了大虫子，出来的数量庞大了点，但总比人长出蛛腿要好得多。 但是更不对劲的是，除了已经在控制之下的那一个半异化体，还有一些死状惨然的尸体，并没有再出现像是人类的异化体。 怎么一回事？ 完全异化之后缩小了？ 教理论的老头老太婆也没提过这样的，她自己更是没碰到过。 「郑小南，哪天我变成这样了，你一定要第一个开枪毙了我。」 郑小南一听胡蓉这么说，马上泪眼汪汪。 「干嘛呢，林黛玉啊？」 胡蓉嗤笑了一声，但稍微一转过头就皱起了眉头。 不仅是蓉都，在他们前来支援不久，连平海市本市也出现了多起攻击型异化事件。 这就像是一张庞大的蛛网，早在很久之前就埋下了结丝的种子，在这一刻开始迅速结织。 胡蓉扭过头来，还是张灿烂的笑脸：「郑小南，今天体力挺好啊，可惜你偶像没看到。」 赋能使用过度，状态会和贫血差不多。 郑小南的赋能潜力很大，平时训练严苛，体能是顶顶的好，此时脸色也有点发白。 「再撑一把，搜救应该要……」 胡蓉本来想说搜救已经将近尾声，在场的要么是死人，要么就是异化体了。 虽然「异化体」这个称唿现在要打上一个大问号。 但是在看到疯狂涌来的蛛丝的时候，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抓起郑小南的衣领，将他拉出了数米之远。 －－ 谢鸣泽将穿透胸口的蛛丝迅速拔除出来。 说实话，这玩意儿一粘上身体，感觉很不好受。 与此同时，还有强大的精神冲击力。 精神力这东西很玄乎，同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测定出的数据都会有很大浮动。 它不等同于紧张，不等同于恐惧，也不等同于易怒或是悲伤。 究竟是什么影响着精神力，学界尚未得出权威的结论。 不过精神冲击力明显不同，其攻击既突如其来，又隐秘，没让人流一滴血或是多出一道伤痕，但是却能让人瞬间崩溃。 如果不是赵娜刻意收敛了赋能，同时因为担忧赵思明的安危而过分紧张，她不会那么容易卸下防备。 而因为新的蛛型异化素传入她体内，赵娜明显出现了暴走。 片刻之间，整座图书馆被蛛丝禁锢得密不透风，若不是谢鸣泽「生」了一把火，可能真出不来。 晕了一阵子的陈诺文被谢鸣泽晃醒了，睡眼惺忪地说：「小谢，我也有点儿好奇你的赋能了。」 谢鸣泽说：「小陈队长，好奇的话你随意猜测，还有，能站稳我就不扶你了。」 赵娜出现暴走明显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但好在她暂时控制住了赵思明。 但是如何顺利展开两人的营救，就是个问题了。 四个高中生跟着谢鸣泽跑了出来，但其中两个人身上被缠了蛛丝，吓得晕了过去。 异化的传染从来就没有明确的规律，谢鸣泽和陈诺文只能先用通用抑制剂注射.入其血管，防止他们过早出现异化。 第54页 —— 邱华小队和胡蓉小队先行会合，最终和他们碰了头。 胡蓉说：「那些奇怪的蜘蛛已经自行消解了，没办法逮来进行研究。」 郑小南无奈道：「师父你说清楚点啊。」 胡蓉的队伍看到了迸发的蛛丝，纷纷退了好一些距离，只是那泛着碎光的蛛丝一时像是失去了凭依，适可而止地停留在了楼房跟前两三米远。但是他们再往前走几步，蛛丝就跟「活」过来了一样，穷追不捨。 由胡蓉几脚纷纷翻面的「蜘蛛」很快化成了黑水。 巧的是他们的赋能同水有关，邱华小队的赋能却是「纵火」，不久之后用火烧出了一条道来，带他们一路奔了老远。 一旁的邱华接上话来：「倖存的……不对，是在校区内的只有这四个学生了吧，赶紧把他们送出去。」 他又望着图书馆方向，颇有些纳闷地说：「这怎么回事？」 陈诺文回答说：「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成员进入了暴走状态。」 进入暴走状态的好处大概就是自身的免疫可以达到极致，生命体徵消失的风险极低，但不确定里面的情况还有什么变化。 邱华说：「是小赵对吧？她的赋能不就是蛛型？看来是同类异化素起反应了。」 同类异化素会使得赋能者能够很快了解到需要处理的异化体的动向，也很容易引起异化素的陡然升高或者反噬自身。 「烧进去吧。」 谢鸣泽活动了下筋骨，准备利用赋能的「火」燃出条道来。 邱华道：「行，但空间有限，就我们两个就可以了，把里面的人救出来。」 程一婷白着张小脸，说：「谢……谢谢你们，你们一定要救出赵思明和他姐姐！」 胡蓉队伍中的小何和陈诺文分别背上两个晕厥的高中生，准备带着程一婷和剩下一个六神无主的学生尽快得到检查和治疗。 —— 谢鸣泽和邱华各自点了下打火机，一把将上面的火焰托举在掌心之上，像是要去烧了整座图书馆。 里面的蛛丝仿佛是活物，清了大半又铺天盖地地再次出现，跨越极其狭小的一部分空间都耗费了他们不少时间。 赵娜和赵思明早已不在楼梯口，而是在图书馆底楼中心的悬灯之下。 他们像是裹入了两个巨大的茧，层层交叠的蛛网将两个厚实的茧粘连在一处，使得其不至于轻易下落，被托举在了半空之中。 谢鸣泽简单建议说：「到这不能用火了，一会儿这样……然后……接着……」 他刚比划一阵，蛛网又开始铺卷而来。 邱华朝他打了个「ok」。 谢鸣泽点了点头，然后借着张蛛网的力量，轻巧地跳跃到了接近巨茧的高度，紧接着，他于凌空中侧身一避，蛛丝同时也改变了走向跟着他落地的角度而微微左旋，刚好穿透了连接两个巨茧的蛛网。 暂时合作的邱华知道他的意思，于是立马盯准其中几根蛛丝，有意识地让蛛丝跟着自己的方向跑，最后两个人引出的蛛丝切割了包围巨茧的蛛网。 「茧」自空中坠落的过程中褪去了无数蛛丝，露出了两张人脸来。 赵娜明显刚刚勉强脱离暴走状态，眼睛还有些发红。 她哑着声音问：「赵思明……赵思明怎么了？」 身上落着残丝的赵思明像是沉睡了过去，身上也不见任何生长出的触肢。 邱华回答说：「暂时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我们先出去吧，小赵。」 赵娜由邱华拉了一把，起身不久之后能够平稳走路，赵思明则被谢鸣泽背出了图书馆。 —— 与此同时，不过距离两三公里的街区，却被群发的异化所惊扰。 柳桥大唿了几口气，对乔尘说：「乔尘，支援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 她又看了一眼骚动起来的人群，仿佛回到若干年前的某一天。 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再一次精确地抓住了她，勘破了她的恐惧，将来自「神灵的诅咒」慢慢渗透进了花费数年才略微稳固起来的意志。 歷史……不，歷史不应该重演。 分明刚才突然生长出触肢的男人已经得到了及时的异化扼制，但情况却在陡然间，变得十分复杂。 几乎在同时响起的惊叫声似是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着头顶盖下来。 人群四散，又发现四处都是危险，不论逃到哪里，结果都是相似的。 不断有人被蛛丝缠绕，然后生出触肢，冒出背甲，沦落为「怪物」。 乔尘所在的地方冒着股寒气，普通人并不想靠近。 已经生出触肢的人惊恐地大叫起来，他们想用火焰烧掉蛛腿，或是用刀片将其砍去。 但是他们还是在下一刻失去了理智。 他们的眼中，人群不再是一个个同等的人，而是一个个可口的食物。 而最「耀眼」的食物，是周身流淌着寒气的人。 乔尘大半张脸埋在阴影里，柳桥无法辨识出他的情绪。 但是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她没来由地眼皮一跳。 「乔尘，这时候……赋能……」 「我知道。」 乔尘提起老白，走出了暂且避身的阴影当中。 分明是走入了光线充足的地方，却像是同死神相抗。 他身周的光线「碎」成了一块块形状不统一的东西，然后纷纷击向了蜂拥而至的「蜘蛛」。 第55页 柳桥深唿了口气，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看到「微光」。 但是乔尘毕竟还在疗养期，只要动用赋能，就会产生影响。 就算他不在这个特殊时期，以一己之力挽救这片街区，也实在太艰难了。 她抬眼一看，看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蛛丝。 不知是什么刺激到了开始漫游的蛛型异化体，他们开始整齐划一地顿下脚步，然后疯狂吐丝。 蛛丝以飞速挂上了城市的每个角落。 高楼、公园长椅、垃圾桶、洒水车、小摊棚、便利店…… 行人的脚步被蛛丝绊倒，他们被纳入到了蛛网的捕猎之中。 柳桥神思不宁，捡起了地上一包不知道谁掉落的香菸，一翻手，菸头已经燃起。 她顺手吸了几口，然后将菸头摁灭，手掌托举起火焰，一路燃尽不少蛛丝。 但她的力量还是太有限了。 蛛网笼罩了大街小巷，将城市陷入惊恐的静止当中。 而这张巨大的网，还在不断扩张，直到冒着寒气的冰层彻底将其冻结，才堪堪收住步伐。 柳桥转过身去，蛛网虽然停止了侵蚀城市，但控制其的冰晶也阻挡了她的脚步。 第30章 破冰（一） 胡蓉小队、邱华小队以及被救出的高中生还有陈诺文聚集在一起，勉强才找到一处没有结冰的角落。 「谁能解释一下，这里为什么成了冰城？」 胡蓉举了下手。 这感觉也挺恐怖的，毕竟一片冰封之下，能模煳看到一个个人或者半异化体的轮廓，却无法感受到他们的一点点生气。 仿佛整座城市只剩下了他们三个小队伍，还有四个已经神游天外的高中生，以及目前看来没有异常情况但随时可能有情况的赵思明。 「应该是乔尘的赋能吧。」邱华搓了搓两臂，「太冷了太冷了。阿嚏！」 他这么一开始打喷嚏，周围一圈人接二连三也开始打。 谢鸣泽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是他最为厌恶的感觉，有一种近在咫尺的危机感沉沉压落下来。 他走上了几圈，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乔尘的所在。 他略微怔住了。 冰封下的城市局部陷入了诡秘的寂静当中。乔尘藏在冰中，像是由冷冰冻结的雕塑。 凝固而永恆地美丽着，可惜死气沉沉。 回过神来，谢鸣泽深唿吸了一口，然后探手出去敲了敲乔尘面前厚厚的冰层：「乔sir，什么新奇玩法儿啊。」 冰中的人毫无任何动静，仿佛陷入了长眠。 再观察一周，所有人都知道乔尘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大面积的蛛型异化扩散了开来，如果不及时扼制，该片区的所有公民乃至前来救援的brpv人员大概率都会成为「蜘蛛」。 然后异化会进一步侵蚀城市，最糟糕的结果是蓉都沦陷。 「乔队长他，他牺……」 郑小南战斗的时候严肃镇定得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这时候「观摩」到偶像被冰封的状态，脸色苍白，牙齿也开始疯狂打架。 胡蓉朝他后脑勺砸下一个爆栗：「拜託，牺什么牺，你偶像还没牺牲，只是出了个下策而已。」 但是紧急关头，能有对策都不错了，下策往往已经是上策。 目前街区陷入封冻状态，等于给brpv留下了思考的时间。 显然，乔尘将难题摆在了他们跟前。 他们不知道解决问题的时间期限在哪里，只能尽快再尽快。 王之贺从远程发下了指挥令，众人挤在临时在冰封区外扎起的帐篷里喝着活性液，等着部长亲自陈述作战计划。 通过远程通讯，王之贺看到了被封冻的城市片区，神色还算镇定，只是看到被冰封的乔尘的时候，捏了下眉头。 「总感觉会出点儿什么事。」王之贺活动了下肩周，「他平时没冒什么泡，一闹就是个大的。」 王之贺在另一头正说着，王金宝一头扎进了帐篷。 「叔，人怎么救呢？说了没？」 王之贺清了清嗓子：「先坐下，没轮到你发言。」 王金宝于是扳开一个摺叠椅，在谢鸣泽旁边坐了下来。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听着王之贺的指挥。 「……我们需要搭建巨型空间误导。」 「封闭空间，彻底清理现场，救出乔尘，救出现场的异化局人员和公民。」 「蛛网已经靠近大部分人，我们需要搭建的空间误导必须十分强大，能将时间的流速放慢至少六倍。」 「在这样争取到的时间里，彻底清除蛛网，救下所有人。」 帐篷里陷入了片刻沉默，然后王金宝开口说：「叔，这难度有点儿大啊。」 单凭一个人，是无法搭建巨型空间误导的。 「所以不是让你一个人。」 王之贺的眼神微转，恰在此时，帐篷帘子由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男人将墨镜上推：「王金宝，你声音穿透力还是这么强啊，老远就听到了。」 王金宝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转而才起身，唇角颤出了越发张扬的微笑：「师……师父。」 异化局蓉都中心指挥调派部骨干员工兼训练基地导师江川，此前三月前往首都以及多地的异化局训练基地交流探讨。 「你啥时候回来的？」 按理说江川回来的重要性也不亚于平海市支援队来蓉都，但是异化局上下好像没人知道。 第56页 但是王金宝下一刻便恍然大悟：「你心里只有局长，肯定只有局长知道你回来了。」 江川没有否认，等于是应了。 谢鸣泽早先听说过这号人物，只是这时候才正式看到这人。 江川身材高大，且协调匀称，可见保养得宜，浑身上下充满着力量感，但收束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不至于让人感到不适。 更重要的是，这人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异化素的气息。 「藏」得十分出众。 谢鸣泽适时收回打量的目光，接着听到远程通话的王之贺道：「别废话了，有两个能使用空间误导的人，胜算已经大了很多。」 「这次『破冰』，我们将此区域划分为四个区域，逐一击破……」 王之贺部署完之后，李悦将整个计划又重复了一遍。与此同时，系统已经生成了一条任务链。 领到任务的众人三两踏出了帐篷。 他们的身体已经适应了周围不正常的温度。 「你是王部长亲自找来的？」 江川停下脚步，问了一声谢鸣泽。 谢鸣泽说：「哪里，只是偶然碰到，王部长给了个机会而已。」 江川打量了一下他，然后哈哈大笑了一阵：「挺有意思的，完全感受不到你是什么赋能。」 「每一次行动都是一场赌命的博弈，加油吧，年轻人。」 平海的成员接着找到江川闲聊了几句，一来是因为久闻大名，二来是行动之前扯东扯西，缓解紧张。 邱华之后凑上来问：「小谢，看来你的名头也响起来了。你的赋能没那么简单吧？」 「我都明白，部长亲自找来的人，哪儿能简单呢？」 他一脸心知肚明似的：「所以，你是那个吧？」 谢鸣泽觉得接不上他的暗号：「什么那个？」 「那个就是那个。」 邱华伸出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晃了晃。 谢鸣泽拍了拍邱华的肩膀：「邱叔叔，你上语文课的时候，老师没教过你，代词指代不明的时候，就不要乱用吗？」 邱华压低了声音说：「别乱叫，所以是不是漩涡？」 谢鸣泽听到奇怪的名字，问：「什么叫漩涡？」 「漩涡就是可以免疫一切异化素的赋能。」邱华解释说，「同时可以大幅度削弱他人的赋能。」 「也有人将这东西称之为『王者之风』。」 邱华说得十分严肃。 谢鸣泽说：「邱叔叔，这名字中二味道太沖了。」 「也不是我取的，你是不知道……」 邱华正准备起头，谭鑫等队员已经开始催了：「邱叔，赶紧站好位，准备救人啦。」 「队长磨蹭啊。」 邱华一面应着「知道了」，一面拍了下谢鸣泽的肩头。 谢鸣泽朝他比了个「ok」。 —— 冰冻区域由王之贺分成了四块，代号为一二三四区。 「破冰」之前，赵思明、赵娜和剩下的高中生被送到了直属医院。 起先的嘻嘻哈哈结束，留在现场参与救援的，几乎每一个人都紧绷着脸，关注着冰层分毫的变化。 因为乔尘是封冻的中心，于是他的周围成了计划当中最后救援的板块，标号为「四」。 他们都明白，如果原定计划在中途失败，那么只能进行大规模的焚烧。 耗尽所有的赋能，烧掉可能的感染源。 分明是没有明确规律的异化泛滥，他们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清理。 沉默下来的气氛更让人觉得专注，在专注的同时，周遭也变得更加肃静。 王金宝和江川已经站好了点位，默认的是王金宝打过响指之后的十五秒，全力让冰层融化，空间误导也会正式起效。 从第一区开始，没有一步能够出错。 毕竟每一板块都只是短时间内的救援重心，当第一区的冰层开始消融，被划定出的第二区、第三区和位于核心的第四区都会接连消融。 放慢时间的空间误导必须足够稳定，他们的行动也必须要有条不紊。 周围的灯光忽然生出了排列出的整齐的光柱。 那无疑代表着空间误导熟练操控者给众人的范围提示。 在水、火以及各项赋能的围攻之下，冰层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始融化，里面的蛛丝重新开始活动。 谢鸣泽以极其迅速的动作清理掉蛛丝，其他小队成员也是如此。 刚刚从冰层中脱离，重新唿吸起来的群众觉得自己还在梦中，但皮肤能感受到真切的冷。 放缓了的时间为brpv争取到了全力救援的机会，一二三区的冰层已经顺次消融。 即便这片区域冷得可怕，但无论是谢鸣泽还是各路小队和brpv后勤人员，衣裤都浸透了热汗。 核心区的冰层明显更为坚固，大多数人几乎精疲力竭才将冰层破开，及时将其中的异化体扼制住。 冰层融化，位于核心的乔尘浑身沁着冰水，由谢鸣泽横抱了起来。 「sir，天亮了，该醒了。」 恰逢黎明来临，乔尘缓慢睁开的眼睛里，竟然有着柔光。 他浑身由冰凉的水沁湿，五官洇湿的美感在这一刻几近淋漓展现，胸口微微敞露，任水珠淌过，衣裤紧贴肌肉的轮廓，勾勒出紧緻的腰身和笔挺的腿线。 谢鸣泽微微怔住，手臂却不由自主地收紧。 第57页 那只展翅的蝴蝶还是扇出了一片风暴。 第31章 破冰（二） 乔尘目光微抬：「放我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谢鸣泽不敢造次，撒了这一怀抱。 乔尘接过后勤递过来的干巾，将身上的水擦了擦。 郑小南见偶像出冰，心中紧绷的弦才略微松弛。 包括柳桥在内的一众异化局人员一一救出，在活性液的帮助下，感官逐渐恢復如常。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倖免于难。 封存罹难者的尸体、运送尸体、击倒异化体、控制住半异化体、提取样本、记录现场情况、通报可联繫到的家属、展开公民筛查…… 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流程，在精疲力竭之下，不少人的心中却滚落过深沉的无助感。 队伍当中有此起彼伏的呜咽。 但是抬起眼来，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啜泣。 —— 「破冰」依照计划实行，将伤亡降至了最低，算是「完满」。 因为网络不佳，王之贺在远程会议的脸偶尔卡顿在某个角度，于是一次临时指挥会议下来，brpv内部流传起了一组王部长表情包。 流传一阵子之后，王部长和自己的头像完美融合，进阶出了一组浣熊部长表情包。 「破冰」之后，乔尘在直属医院待了一阵子，然后回家静养。 谢鸣泽近日照常在心理健康大楼打卡，又因为直属医院人手紧缺，所以两头奔忙，但每天煲各种汤，生怕乔尘「疗养」不佳。 在去训练基地之前，乔尘给谢鸣泽发送了一则信息，说是不用准备晚饭。 —— 训练基地的新一代成员看到乔尘的时候，皆是两眼发光，但是训练基地里的导师却是如临大敌。 现任的导师大多是跟江川同代的战斗部成员，见识过真正的异化泛滥战场，赴非安全区参与过无数次玩命的外勤，但此时却觉得乔尘才是最不好收拾的人。 「乔尘，你确定还要尝试？」 训练基地负责人舒航认真地询问了一次。 「元素不变，还是那一次战场。」 舒航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然后又说道：「意义在哪里呢，乔尘？我觉得你可以换一种方式祭奠友人。」 他知道自己拦不住人，或者说不是拦不住，而是没必要打起来，给训练基地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如果江川今天在，兴许还有可能阻止乔尘进入虚拟战场。 异化局能拿到的高层经费和社会资助，除了在研究所的耗费，大头的基本花在了训练基地的虚拟战场上。 乔尘拿出印有brpv的黑色卡片，刷进了虚拟战场。 这个地方，是他在训练基地待过最长时间的地方。 几乎所有成功从训练基地走出的人，都不会想再进入这里一次。 虚拟战场正式开启的时候，原本黑暗的空间之中跳窜出了朵朵火焰，火焰自上而下砸出了裂缝。 裂缝中流淌出了岩浆。 按理说，乔尘应该「感觉」到滚烫的热。 但是他对冷热早已经趋近麻木，当火焰落在他衣袖之上的时候，他甚至还可以听到来自数年前的唿喊。 「……乔尘，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希望！」 …… 多种赋能同火焰的灼伤一起压在他身上，真实的疼痛感传遍周身，他的额间出了些细密的汗珠。 汗珠顺着下颌线落下来，砸在虚拟成像的火焰之上，火焰终于在此刻熄灭。 舒航倒不至于提心弔胆，只是时不时看一眼系统传来的乔尘的精神力和生命体徵跟踪。 然后他注意到了精神力的些微波动，于是立刻拉闸，关闭了虚拟战场。 走出虚拟战场的乔尘看起来还是同以往一样，镇定、冷淡，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真正扰乱他的心绪，也没有什么可以阻碍他的决定和步伐。 舒航开了管活性液，但是乔尘没有接。 他于是自己把活性液当饮料喝，然后问了一句：「所以这一次有得出结论吗？」 乔尘道：「这样的程度，是不可能会死的。」 舒航看着乔尘的背影，自言自语：「所以呢？这能证明什么？」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又道：「真是相当固执啊。」 —— 研究与防卫异化局蓉都中心，研究所。 「亲爱的，你跟你的小男友吵架了？」奈登正翻着数据报告，时不时瞥几眼乔尘，「听说他天天给你煲汤，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博士，说是体贴入微就好。」 江雪连忙纠正了他。 乔尘道：「蛛型异化体研究进展如何？」 奈登放下报告，朝后一仰，脑袋枕着靠椅：「其中的确大部分是生物的异变，只有个别是我们罹难的同胞。」 「赵思明的异化在可控范围内？」 乔尘的目光扫过了那份报告。 「你的眼睛真是毒辣。」奈登说，「是非常难得的情况，如果他本人以及作为监护人的赵女士同意，他可以进入训练基地。」 「当然，还没有到达规定的观察时间，不过他很有天分。」 「在活性液的辅助下，他会成为一位战士的。」 乔尘却是斩钉截铁：「他的监护人不会同意。」 奈登轻笑了一声：「你说什么都这么肯定呢，亲爱的。」 第58页 「咳，博士。」江雪打断了他的话，「赵女士的意思确实是拒绝，她表示不希望让弟弟进入训练基地，只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普通人。」 赵娜表明的想法，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正式入职异化局，并让赵思明获得扶助计划的支持。 异化局多年前设立并实行的扶助计划，包括对于入职人员的亲属资助。 入职战斗部的人员，其直系亲属享有更高的医疗资助。而取得了功绩的人员，其直系亲属可以依照功绩等级，得到不同数目的资助金。 如果战斗部人员为消除异化而牺牲，那么其直系亲属会得到高层提供的抚恤资金。 奈登颇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真是可惜，多么难得的蛛型异化体啊。」 「但是这位赵女士已经足够幸运了。」他又接着说，「毕竟不是每一次战斗失误都可以被原谅。」 战斗时出现个人赋能的暴走，确实是重大的作战失误。 但是高层的意思，是并不打算追究，只是希望赵娜能尽量考虑让赵思明接受训练，如果拒绝，也在情理之中，承诺会让赵思明获得扶助计划的保障。 乔尘使用的赋能或是打出的枪，都被理解为了自我保护，不算违反异化局规定。 「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并不适合加入异化局。」 乔尘淡淡开口，指的「他」是赵思明。 赵思明原本诊断出罹患异化素感染妄想症，该类症状表现为因接触过异化体而产生的心理障碍，认为自己已经感染异化素，时刻担心自己会成为异化体。 但是事实证明，有该类心理症状的人，往往成为异化体的概率极低。 全世界各地的研究人员都还不能找到异化素的规律，所以有很多地方的研究人员已经放弃了对于异化的抗争，最终信仰了神明。 不少执着于此项研究的人，例如韩佳，认为异化体还能够保留人类意识，于是四处寻找案例佐证，并提出了百分之二十的「完全异化阈值」说法。 但是这个数值仅适用于人鱼异化体。 对于其他类型的异化体，尤其是研究所和训练基地不能成功培育出的异化体，他们并不能得出确切的阈值或是其他概念。 异化素就像是不知什么时候降临下来的诅咒，在人群中随机进行抽选，然后不停地扩散。 有的人很幸运，他们同异化体亲密接触却不会被感染，或是体质能够适应异化素，并将其控制在极低的程度，拥有赋能，为己所用。 但大多数人都不是那么幸运，他们被「选」中的那一刻，等于迈入了鬼门关。 也有的人，本身并没有被选中，反倒是主动选择成为培育品的一员，加入了训练基地。 什么样的体质就够永远远离苦难，没有人能够得到完美的理论。 于是在完全异化的那一刻，一个人不再被他的同胞归类于「人」。 他们自相残杀，却共同维持着脆弱的生命之尊严。 —— 如今，赵思明的「妄想」成为了现实。 他同赵娜一样，拥有了某种「天赋」。 但是这样的东西，等于将过去的惨痛烙印在他身上。 他们的家人、邻居都在异化泛滥的时候由蛛型所侵害。 蛛网束缚着这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弟，由心入身，每分每秒，经年累月。 「那又这么样呢？只要还能控制，哪怕是疯子，也是强大的武器。」 「我们不需要考虑太多其他的因素。」 「难道高层不是这么想的吗，乔？」 奈登眨了眨眼睛。 「培育一位赋能者的耗费是多么令人咂舌。」他接着摊了下手，「对于发达经济体来说，这笔花费就不小了，欠发达国家根本无力承担。」 「只要我们没有退化到用木头棍子和石头殴打彼此，利益就还是重心。」 「乔，生命是有尊严的，不应该沦落为交易品，我相信在这一点上，我们的观点是一致的。」 「但前提是，人类要彻底消除异化。」 乔尘并没有反对奈登的说辞，接过了江雪拿来的一组活性液。 「乔，脸色不要这么难看，还没向你汇报蛛型进展呢。」奈登说，「该类型的战斗力非常强大，如果能够自由操纵触肢，那简直是完美的赋能。」 他说得两眼发光。 「这是有计划的异化。」 从某种熟悉的感觉回来之后，乔尘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使教育区陷入混乱，是巴别塔正式亮出的一张牌。 江雪问道：「乔队长，你的意思是，这也是巴别塔？」 奈登先接过了话：「真是个不吉祥的名字，总感觉他们出现的时候，世界都会乌烟瘴气。」 国际近来的异化事件确实在频发，联国也提出了重新集结国际力量的倡议。 「他们还没有放开手脚。」乔尘推断说，「所以巴别塔内部存在分化。」 起先美人鱼事件表明，背后那个人需要一笔资金，而四处开始频发的异化事件分明不可能是同一种势力造成的。 巴别塔沉睡多年，头把交椅入了土，顶端的位子尚未有人真正争夺到手。 这也是那个人需要大把资金的原因。 而制造舆论，也正是表明自己一方力量的手段。 第32章 破冰（三） 直属医院里的气氛最近更为压抑，医院外划出了一片地搭建了几座大帐篷，用以检测以及治疗教育区的伤员。 第59页 「张老师，您是说……是有一个学生忽然扔出了一只蜘蛛？」 陈诺文在「破冰」之时主要做后勤，不至于像攻击型的战斗成员元气大伤。 只是太多负面情绪压过来，让他前几天又因为赋能反噬，吐了好几回。 这时候他恢復精力，就地做起了调查。 被询问的是一位老教师，姓张，他身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化体徵，经过筛查，体内也并没有任何异化素。 所以现目前，这位老教师是「安全」的。 张老师说：「我想最先出现那些蜘蛛的，就是我们教室。」 「那个叫许志远的学生，平时很沉默寡言，那一天忽然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张老师回忆起来，脸色都在发青，「他手里眨眼间就多出了一只蜘蛛，然后……教室里到处都是……」 张老师取下眼镜，擦了擦面上的汗水。 陈诺文说：「谢谢您，张老师。」 被询问的公民状态不佳，中止调查是brpv的基本素养之一。 何况最关键的东西，张老师也提到了。 －－ 陈诺文走出帐篷，就看到周晗月走过来，笑脸盈盈地说：「小陈队长，这次吐得怎么样？我专门给你准备了保胎饭。」 他这才注意到谢鸣泽、王金宝还有邱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一旁支起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是电磁炉，电磁炉里红浪翻滚，正煮着火锅。 只是这里电流不稳定，邱队长亲自用赋能生火。 火锅味太大，但直到陈诺文走到他们跟前半米，才闻到味儿。 「空间误导这么用的？」 「元素赋能这么用的？」 小陈队长发出了灵魂拷问。 谢鸣泽抬头说：「小陈队长，这儿好多菜都好了，不要客气。」 陈诺文跟着一起坐在了摺叠椅上。 周晗月大大咧咧，先一步把手里的碗挤过来：「我先来我先来！」 「恢復期不是忌辛辣么？」 陈诺文看着四个人愉快地嗦粉，不禁问道。 「什么恢不恢復，跟吃辣有什么关系，我叔管不着。」王金宝往陈诺文碗里夹了几块肥牛，「多补补，我看你都吐瘦了。」 「天天喝活性液我真是要吐了，不来点鲜香麻辣谁受得了？」邱华吐槽说，「又没人给我煲汤。」 王金宝奇道：「什么煲汤，也没人给我煲啊，我家保姆都去度假了。」 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忽然望向谢鸣泽：「你不会天天给乔尘煲汤吧？」 谢鸣泽嗦完一口粉，回答说：「随便煮了点儿东西，我自己也要吃啊。」 王金宝和邱华齐齐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周晗月说：「你们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会做饭的男人多好啊，学习学习。」 「没时间。」 「没闲情。」 王金宝和邱华犹如哼哈二将，先后回绝了周晗月的建议。 「邱叔叔，你上次说的话还没说完呢。」谢鸣泽拿筷子指了指邱华，「那什么，王者之风？」 「王者之风？什么东西？」 王金宝和周晗月同样一脸费解。 邱华晃了晃手：「王金宝，你在异化局待这么久也不知道？」 「啥玩意儿？真没听过。」 王金宝眼中迷惑不似作伪。 邱华喝了口水，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说：「最近不是说巴别塔復出了吗？」 「你们都知道巴别塔做过的异化实验有多疯吧？」邱华略微一顿，「其中有一个就是用一群赋能者『换』一个更为强大的赋能者。」 「有个理论说的就是，最后所有人的赋能都会叠加在一个人的身上。」 「只要其中这个倖存者活下来，他就能得到周围死去之人的赋能，并且基本能够抵御所有种类赋能的攻击。」 「鬼扯什么王者之风？」王金宝说，「这不就是漩涡嘛。」 「反人道的培育赋能方式，也是以前巴别塔筛选人的方式。」 周晗月说：「这不跟养蛊差不多么？」 谢鸣泽的第一反应确实也差不多，但是他很快就想起了乔尘。 不仅仅是他，剩下四个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了乔尘。 邱华和王金宝面面相觑一阵，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某种深意。 王金宝说：「我叔也没提过当年那支战队后来审核出的事实啊。」 异化局上下都知道在八年前，乔尘所在的战队在一次任务当中遭到多种赋能的袭击，只有乔尘一个人活了下来。 其他的人，要么成了不久之后碎裂的石化体，要么就是当场人间蒸发。 有传闻乔尘在此后拥有了不止一种赋能。 「说起来，今天不就是那一天？」 邱华擦了下嘴边的油。 八年前的六月八日，巴别塔势微，但还未被正式端老巢，异化局人员在处理异化事件的任务当中损失惨烈。 最大的损失，就是几乎失去了能被称之为奇蹟的队伍。 但是后来，除却立下石碑，异化局上下都没有特意再祭奠这些永远年轻的生命。 不是因为他们忘记了牺牲的战士，只是因为英雄不会凯旋。 「可不就是吗？」 王金宝显然也是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听到消息的时候，仿佛自己也被美杜莎之眼袭击，成了个石化体，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 第60页 「好呀队长，你在这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在外面腿都要跑断了。」 额顶冒着汗的谭鑫和队员们急匆匆到了直属医院，看到邱华在这儿优哉游哉地煮火锅，肺都要气炸了。 「你们怎么甩火腿了？」邱华奇道，「空间误导点最近管制了？」 谭鑫回答说：「黑市又没有空间误导点！」 指挥部得到的消息跟张老师以及一众教职工所说的合上了。 名叫许志远的学生抛出的蜘蛛，成了整个教育区的祸端。 但许志远在当场就被蛛丝束缚，连全尸都难以拼凑出来。 通过对他最近行踪的追查，祸端的祸端，指向了罗兰圣地。 罗兰圣地作为最大黑市集合的代称，并不是固定的一个或者两个地方，而是很多不同的坐标。 这些坐标散落在各个城市的无数个角落当中，甚至还在不断移动。 邱华小队的成员第一时间清查了几个黑市点。 但因为黑市位置的持续变化，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能成功将其一网打尽。 这一次教育区事态严重，罗兰圣地的人听到苗头，早早收摊避难，免得惹祸上身。 顺着许志远这条线，有黑市摊主已经被盯紧，等到他们有所动静，无论是异化局还是警卫署，都会出人出力，将其送入审判流程。 也许等到蛛型异化体事件风声过去，黑市点又会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邱华躲懒被抓，又得开始干活，谢鸣泽敬了一礼说：「谢谢邱叔叔的科普。」 「都说了不要这么叫了。」 邱队长伸了个懒腰，投身到了清查工作当中。 陈诺文慢了一拍，但还是加入了嗦粉大军。 他问周晗月：「检讨写完没有？还要留在异化局吗？」 「当然要进brpv。」周晗月说，「毕竟工资真的高，帅哥是真的多，诚不我欺。」 陈诺文说：「那就好，后面黑市清查，兴许你还能帮上忙。」 －－ 乔尘重新进入长桥琥珀小区的时候，保安大爷将脑袋探出了脑袋招唿说：「小白啊，这两天工作不忙啊？」 这个年轻人住在这里好几年了，但是大爷觉得来回没好生打过几次招唿。只是他注意到平时这人总是早出晚归，每一次出现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倒不是什么花枝招展的眼前一亮，他只不过是觉得乔尘身上的气质很特别，跟其他的年轻人不一样。 所以这个人住在长桥琥珀小区，有一种违和感。 「我姓乔。」 乔尘顿下脚步。 大爷点了点头：「噢，原来是姓乔，记岔了。」 兴许是人长得白，他自行记成这人姓「白」了。 乔尘说：「乔尘，十七栋二五零五业主。」 「不不不，我不是要你登记信息，只是随便问一下。」大爷解释说，「经常看到你，知道你住在这里，说起来十七栋二五零五……」 「上次那栋还出了事呢，小谢也住在那儿对吧？」 他想起有个叫谢鸣泽的小伙子也住在十七栋，最近经常提着大袋小袋的蔬菜肉品和水果回来，总是热络地跟他打招唿。 乔尘知道他说的是谢鸣泽，于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大爷觉得这不是个聊天的对象，于是说：「最近听说教育区也出事了，你们最近都小心些哈。」 大爷原本以为这位天然跟人有段距离的年轻人不会再搭理他，但是乔尘郑重地对他说了一句：「您也是。」 －－ 乔尘回到公寓，首先闻到了股食材炖煮的味道。 但其中还混杂着一股违和的气味。 因为感官敏锐，原本普通的气味也会放大几倍。 他对正在厨房捣鼓的谢鸣泽说：「恢復期忌辛辣。」 谢鸣泽抬头看了他一眼：「sir，鼻子真尖啊，你怎么跟小陈队长一样古板呢？」 他说完，专门抬起胳臂闻了闻袖子上的味道，觉得是有点儿沖。 异化局最近在着手清查黑市的不法赋能交易，现下主要是邱华的队伍在奔忙，考虑到破冰之时战斗人员损耗严重，他最近能早些时候打卡下班。 乔尘忽然走上前来，跟谢鸣泽的距离不过半步之远。 他认真打量着谢鸣泽。 谢鸣泽解释说：「这不违反公民法则的吧，sir？」 「恢復期嘛，就是要吃好喝好。」他接着说，「明天不是要挨家挨户做心理回访吗？我这先弄点东西放冰箱里，回来方便。」 幼儿园触手事件造成了不小影响，心理健康部门会派遣人员一一到每个小朋友的家里做复查。 平时柳桥等人都在大楼坐诊，跑腿的事情就交给了本来就是「活动人员」的乔尘和谢鸣泽。 「我有名字。」 乔尘没对做饭有什么意见，倒是忽然提到了这个。 谢鸣泽才发现自己除了叫「领导」、「搭档」，就是个戏嚯的「sir」。 横竖是有些不像话。 第33章 回访（一） 「乔尘。」 谢鸣泽头一次规矩地叫乔尘大名，还有点儿不习惯。 但是这不习惯劲儿眨眼间就过去了。 「乔尘，乔尘，乔尘，乔尘。」他换了几个调子叫了四遍，脑迴路一拐，仿佛察觉到了惊天秘密，「你直说叫你名字不就行了？」 第61页 乔尘自动退了半步，保持着某种安全距离，判断道：「你身上的气息变了。」 强大的赋能者之间，相处久了，往往能更加敏锐地感知对方的异化素气息。 谢鸣泽能明显感知到乔尘近来的异化素处于极低水平，赋能传递出的感觉变弱了不少。 但正因为这样的不稳定性，疗养期内也极有可能会出现暴走的情况。 正如几近爆发式的冰封教育区，就属于异化素的暴走。 「应该是最近接触到的赋能变多了。」谢鸣泽说，「就像吃杂了东西有点儿闹肚子，这个比喻好像也不太对……」 乔尘提醒说：「盐放多了。」 谢鸣泽一边说话，没注意手一抖，多倒了点儿盐巴。 「部分责任在你身上。」谢鸣泽盯着一锅炖汤，「也还好，还可以补救。」 乔尘于是帮忙洗了几个土豆。 土豆切块放进了锅里，盐味能被中和。谢鸣泽将炖汤放进了大碗，刚拎起来汤就已经结了冰。 「你今天状态不大好啊。」 谢鸣泽想起来王金宝和邱华提到的「那一天」，觉得心里有点膈应。 乔尘说了句：「抱歉。」 眨眼间，食物上的冰已经消失不见。 谢鸣泽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乔尘在说什么……抱歉？ －－ 心理回访是心理健康部门派发出的新任务，下了车之后，乔尘带着检测手环和资料，谢鸣泽带着搜集样本的针管和隔离袋，提着装着活性液和抑制剂的箱子，开始根据系统推荐的路线图开始工作。 「姐，你听说最近的事了吧？」路上的女人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这些天你还敢送孩子上学啊，万一被感染怎么办？命重要还是上学重要？」 「听说是一个被同学欺负的学生，报復同学和老师呢。」 「有些孩子可怜是可怜，但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啊。」 「连幼儿园都能出事呢，我以为那边安保有多好，要不是那附近有异化局的人经过，就更糟了……就是向日葵幼儿园啊，你说要不要我们换个地方安家……」 近来出现意外的都是教育区，整个蓉都区域都异常紧张，生怕自家宝贝或是自己哪一天不经意就会变成狰狞吐丝的蜘蛛。 乔尘知道谢鸣泽上次用的赋能同自己无异，但他不会追究这人「偷师学艺」。 「模仿」是上天赐予的幸运，也是异化局应该拥有的战力。 比起赋能，乔尘更关心在一个名叫「余多多」的孩子身上出现的触手型异化。 早年异化局研究所某段时间十分关注触手型异化。 无论是在安全区还是非安全区，触手型异化都十分常见，但基本没有任何人能够自如操控。 异化泛滥之下，几乎没有人能够正常合眼。不论是brpv的人，还是普通公民，都曾经在提心弔胆当中度过了大部分时光。 根据研究所的调查，大部分情况下出现的触手，更像是一种精神力显化的代表。 愤怒、悲痛、压抑，到了一定程度，都会让人生出触手。触手一旦生出，就难以真正令其消失。不过因为触手虽然频繁出现，但能够收回，也不会剥夺人类意识，因此出现触手的人并未被立即归为「异化体」。 最终，研究所将触手归类为「刺激型」异化。 当人生出触手，任何的动静和外人的情绪波动都会以最大程度影响他们，因此触手会不断分化，伤害同胞。 但是能带来越大伤害的异化，一旦能够被人为控制和培育，就会成为最为强大的武器。 他们今天首要到达的，就是余多多的家。 资料显示，余多多的父亲是卓尔教育集团的创始人之一，致力于推进后异化时代的新型教育和安全教育保障。他的母亲曾是一位跨国界教师，在余多多出生之后成了全职太太。 一家三口住的地方十分低调，也是同长桥琥珀小区一样的普通住宅。 「乔尘，你有没有考虑过搬家？」 谢鸣泽随口一问。 他后来才知道那压根儿不是什么异化局分配的地方，只是乔尘名下的一处住宅而已。 长桥琥珀小区虽然条件不差，但比起蓉都中心最为出名的富人区，或是其他个别地方的住宅，还是少了那么一点豪华气。 谁叫这人像是远离人群，独居在独栋豪宅里的靓仔呢？ 「我为什么要搬家？」 乔尘反问回来，按响了门铃。 谢鸣泽心里嘀咕，横竖该熘熘球的确实是他这个「不速之客」。 开门的是余多多。 这孩子显然最近精神憔悴，面色发白，眼底发青，抱着个明黄色鸭子玩偶，跟没什么表情的乔尘一对视，忙不迭后退了一步。 谢鸣泽一手搭在乔尘肩头，自己上前了一步问：「余多多小朋友，一个人在家啊？」 余多多点了点头，然后说：「爸爸说过有异化局的人会到家里来。」 然后他又打量了一眼乔尘和谢鸣泽：「请出示你们的证件。」 也许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余多多说得有些小声。 谢鸣泽应了一声：「好嘞。」 他的证件还是上次在向日葵幼儿园出示的那一张。 余多多认识的字有限，但还是装作认真检查的样子。 谢鸣泽又用胳臂肘碰了一下乔尘，乔尘从衣兜里拿出了自己的证件。 第62页 余多多看过之后，谢鸣泽顺手将乔尘的证件拿过来「过目」了一眼，说：「乔尘，你说后面证件上的照片能不能重新拍一张？」 谁都知道证件照是对颜值的至高考验，谢鸣泽觉得先前这张照得也不错，但并不是在他精神最为饱满的时候，所以还不够完美。 乔尘的照片照样毫无笑意，但又会让人觉得恰到好处，无可挑剔。 乔尘拿回了自己的证件，没回答他同工作无关的问题，只是仔细观察了一眼公寓。 公寓外有一处露天阳台，但有几盆绿植已经奄奄一息，看起来很久没有浇过水。 客厅散落着玩具积木和小跑车，地面还算干净。 整体看来，只是有些凌乱。 他给余多多戴上了检测手环，手环在十五分钟之后会上传给系统一组数据。 在数据还没正式显示的时候，乔尘问道：「不到一小时前，触手又出现了，是不是？」 余多多望着他，微微张大了眼睛，回答了一声「嗯」，有些紧张地垂下头，盯起了自己的鞋子。 谢鸣泽此时刻意专注精神，才感觉到非常不稳定的异化素气息。 其实这个是他们都知道的事实。 低于六岁的人类，对于异化素的免疫力非常之弱，受到异化素感染之后虽然不至于绝对会威胁生命，但是最容易出现的就是不稳定的暴走状态。 但是他自从在破冰当中过度消耗赋能之后，最近的感官间歇性有些迟钝，不依赖检测仪，很难知道准确的数值信息。 不过这也可能是受到乔尘赋能的影响。 谢鸣泽问道：「不要紧张哈，多多，那你妈妈去哪里了？」 资料显示余多多的妈妈陈莉主要在照顾余多多，这个时候不在家，显然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早年秩序混乱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冒充brpv职员的人。 余多多的小脸忽然更加苍白：「妈妈……妈妈说要给我找药，所以……」 乔尘忽然说了一声「抱歉」，然后迅速将公寓的所有房间检查了一遍。 主卧里的东西十分凌乱，大床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同颜色的衣裙。 陈莉的确不在家里，也不是被触手伤害。 她匆忙出了门，可能是在…… 还在客厅的谢鸣泽声音传了过来：「数据出来了啊，异化素的确不稳定……」 他话卡在一半，余多多忽然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 乔尘从卧室走到客厅，迎面就伸来了一根巨大的触手。 那触手贴着墙面开始分化，落下滴滴答答的黏液，触手之上，长出了一双眼睛。 眼睛微微瞪视着前方，像是忍耐着深沉的怒火，随时都可爆发。 乔尘可以看到面前的过道和客厅一片片碎裂，很快四周一片漆黑。 黑暗中只有余多多幼小的身影，他转过了身来，手里抱的不是刚才的黄色鸭子玩偶，而是一个皮球。 显然，这是余多多的迷幻空间。 －－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多多，你什么时候可以好起来？」 「又是触手，为什么总是触手？」 「你告诉妈妈，这都是为什么？」 「我一定要去找到那个女人，都是她，她害了你，也害了我！」 …… 深沉的不安使得整个空间构建得并不完整，时有晃动。 显然空间并未完全隔离外界。 乔尘知道自己此时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而那根巨型的触手已经伸展到了他的面前。 黑暗之中他闭上了眼睛，靠着感官捕捉异响，躲避「看不清」的触手。 「啊，余总，这就是多多吧，长得真可爱，我也想要这样的宝贝。」 与此同时，自迷幻空间的四面八方，还传来了一些散碎的对话。 「……原来是这样吗余总，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会对公司形象有所影响的。」 「余总，我不是在歧视异化，只是我们的教育理念当中提出了一条安全防卫措施，如果您都无法保障自己的家庭是绝对安全的，我们怎么说服他人加入我们？」 …… 乔尘可以感受到空间当中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而他本就处于「休憩时期」的赋能也被压制住了。 迷幻空间越缩越小，周围仍有他还无法「看见」的触手。 他几乎可以感受到触手同身体的接触。 不过在危险真正来临之前，他撞入到了一个怀抱里面。 「亲爱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很会让人担心的哦，乔。」谢鸣泽学着奈登说话的口吻，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乔尘，「不要乱动，很快就出去了。」 第34章 回访（二） 谢鸣泽将乔尘带离了余多多的精神空间。 乔尘感觉自己仿佛刚刚走出深水，身上有些失重感，但是不过片刻工夫，他就寻回了往常的沉稳。 谢鸣泽扶稳了他，倒也不敢流连这个怀抱，及时松开了手，只是想起了不久前浑身湿透的乔尘，心里头泛起了点儿说不清楚的痒痒。 他真的很想问王之贺，跟乔尘住一块儿，是不是实习期对精神力的考验。 余多多的触手已然收回，但即便注射了抑制剂，异化素还处在极其不稳定的状态之下。 乔尘和谢鸣泽第一时间将其送到了直属医院。 第63页 在车上的余多多像是求救般道：「可不可以不去直属医院……」 他的眼睛里泛着泪花，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乔尘知道余多多的母亲就是去了直属医院，因为她要找到那个令她憎恨的人。 谢鸣泽说：「怎么不去呢，去了就会变好的，不要害怕。」 他面上还带着笑，但其实现在感觉并不怎么好。 因为再一次吸取了一点儿触手异化素，体内正在艰难融合各种异化素，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翻江倒海之感。 —— 直属医院的临时帐篷还没撤，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从楼上传到了楼下，又从现场传到了网络。 三楼a区42号病床的刘倩被陈莉找到，二人发生了争执。 刘倩情绪不稳定，随即异化素飙升，触手差点儿将陈莉裹挟至窒息的状态。 要不是就近的赵娜及时制止了触手，最近几天在直属医院跑动的董栎释放免疫赋能，整层楼的人怕是都要遭殃。 「乔队，你们来了啊，事情大概是这样……」 董栎简单将不久前的情况说了一遍。 陈莉突然跑到直属医院，不知道在哪里打听到了刘倩的床位，直接上楼先是扇了她一耳光。 这一耳光让最近忙成了一锅粥的直属医院工作人员精神一振。 陈莉说的话不太好听，刘倩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触手復发，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现在重新注射了抑制剂，勉强进入平和状态。 陈莉则接受了检查，又被带去了心理健康大楼的审讯室。 乔尘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于是董栎带着余多多去了治疗室。 —— 将余多多送到了还算安全的地方，乔尘和谢鸣泽继续开始了回访工作。 「感觉走到哪儿都会有事啊。」谢鸣泽掌着方向盘，「欸，我不能这么乌鸦嘴。」 乔尘回了一句：「不习惯？」 「今天习惯了。」谢鸣泽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乔尘轻抬眼皮，等着他自己说下去。 「你在研究所做检查的时候，有个骚扰电话。」 谢鸣泽想起了曾经冒出来的一个变态。 乔尘却「嗯」了一声，好像不怎么意外。 谢鸣泽于是问道：「你不会经常收到这种奇怪的电话吧？」 乔尘的目光没什么波动，只是说：「偶尔。」 —— 回访工作的进度因为余多多出现的意外，没有跟上原定的速度。大半天过去，乔尘和谢鸣泽终于抵达了第五户。 第五户小朋友的情况没有出现异常，但是当他们刚下楼不久，路过的三两人忽然发出了惊唿。 眼见做筛查的对面楼栋上正缠绕着一根青紫色的触手，一端兜着一个卡在围栏缝儿里的熊孩子，一端卷着一只幼小的猫咪。 那孩子起先没回过神来，随即才呜哇大哭。与此同时，小猫咪弱小无助地叫唤了几声，几乎缩进了不断变化当中的触手褶皱中去。 「天吶，这是哪里来的怪东西……他要掉下去啦！」 不知是谁刚好在楼上晾衣服，一望过去就看到这倒霉孩子的触手快要兜不住自己，幼小的身躯眨眼间已经脱离触手掉了下来。 但是这小孩没有重重摔在地上，而是由一双手接住了。 稚幼而清澈的目光微微上扬，就对上了一双冷淡的眼睛，以及慢慢皱起的眉头。 小孩立即止了哭声，这一刻爬上他心头的，不是害怕或者惊慌，而是一种愧疚。 那「触手」察觉到某种强大的力量正在逼近，很快化成碎片，零落在地，像是被随意扔在路边的纸屑。 「这触手有点儿不一样啊。」 谢鸣泽抱着从天而降的奶猫，还没有靠近触手的残尸，脚下的地面却出现了裂痕。 触手型异化有两种，一是同躯体相连的精神力外化，另一种是能同本体脱离的独立触手，又被称为分离型触手。 无论是哪一种，当分化到了一定程度，都会十分棘手。 自地面的裂缝当中，出现了无数或有实形或正在凝结实形的触手，它们彼此缠结，犹如茂密的雨林一般疯长，形成了将乔尘和谢鸣泽圈禁在内的牢笼。 刚刚被乔尘放下，戴上了手环的孩子忽然转变了瞳孔的颜色。 他眼中的清澈融合了一丝狡黠的快意。 「乔先生，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小孩」的声音十分老成，随着他话音一落，乔尘和谢鸣泽之间由一道漆黑的屏障分隔开来。 「没有什么可谈的。」 乔尘的回答明显出乎对方的意料。 「小孩」接着说：「我们的对话本来应该很顺畅，是我这里出现了一点儿意外。」 「你确定要用开枪的方式对待一个孩子的身体？」 「他」有些诧异。 触手构筑的丛林几乎遮蔽了乔尘的视野，他手中的老白泛着渗透寒意的亮光，枪口朝向跟前的孩童。 不明来客操纵着幼童的身躯，眼神当中起先是些微的惊奇，这惊奇转瞬即逝，很快泛起看好戏的期待。他甚至还朝前走了一步，离枪口的距离不过一只手的长度。 乔尘沉静的目光对着眼前带有挑衅的眼神。 下一秒，老白看起来脱离了他的手，其实是贴着掌心半旋，改变了枪口朝向的方向。 第64页 子弹穿透的是他同谢鸣泽之间的屏障。 「谢鸣泽。」 屏障像是一面深色的玻璃，此时此刻爬上了裂痕，当露出第一道缝隙的时候，乔尘唤了一声谢鸣泽。 谢鸣泽将其中一根触手踩在脚下，又活动了下手腕：「来了，sir。」 猫咪还趴在他肩头，谢鸣泽嘴角挑起一抹笑，周围立即燃起了飞舞的火焰，触手顿时回缩，但根本架不住自浮空吞吐而来的火焰。 孩童的身躯不住后退了半步，眼中也倒映着火焰的亮色，随即闭上了双眼，再一次倒在了乔尘的怀中。 火焰烧尽了触手，也仿佛烧掉了寄居在小孩身上的恶魔。 「提取样本，然后去直属医院。」 乔尘说着，准备空出一只手来拿出箱子里的针管以及隔离袋。 谢鸣泽一把握住他的手说：「样本我来提取，你看好这个小孩。」 触手留下的痕迹尚存，看起来像是火焰将旁边的草地灼出了几块光斑，他根据学习到的步骤，手脚利落地封存了部分残屑。 只希望送到研究所的时候，样本没有凭空消失或是出现什么异变。 —— 因为想要救下即将落下高楼的猫咪，独自在家的孩子突生了触手。 「看起来是第一次异化，此前没有任何记录。」做检查的医生看着报告单说，「当然，很多人是不会主动上报的。」 他又看了几组电脑屏幕上的数据，然后说：「从数据上来看，他可能确实是第一次出现触手。」 待在诊疗室里的孩子明显不是心理接受能力有多么出众，而是被吓傻了，基本看几眼乔尘，然后又看几眼谢鸣泽，如此反覆来回，仿佛他们是他的亲生父亲。 「但是这种分离型触手十分难得，如果一段时间过后能够控制住触手的出现，这个孩子也许能够进入训练基地。」 异化科的医生评价道。 这样的评判难免让人将充满期盼的目光望向这个「前途无量」的孩子。 然而熊孩子面对三个成年人的审视，立即呜哇呜哇地哭起来，还是抱着乔大神的大腿哭。 乔尘：「……」 谢鸣泽将这崽子扒拉开，门外出现了一对年轻夫妻，是不久前联繫到的孩子的父母。 「小程，你真是吓坏妈妈了。」 小程妈妈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仿佛自己的眼睛就是最精密的检查仪器。 异化科医生开始向家长简述孩子的情况以及后续治疗方案，这时候乔尘和谢鸣泽走出了诊疗室。 直属医院的小护士跑过来说：「乔队长，你们的猫刚刚吃东西了，胃口还不错，看起来被饿坏了。」 护士们偷偷用一间隔间养了几只猫，谢鸣泽刚刚不知在何处安放小猫，于是暂时「寄」在了别人的窝。 这猫好像没主人，但是总要找个地方待着，不过也不能一直搁在直属医院，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转身看着乔尘，跟着叫了一声：「乔队长。」 乔尘瞥了一眼，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善茬儿，估计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请求。 果不其然，谢鸣泽说：「这猫跟触手那么紧密接触，估计很危险，需要我们时刻注意，严加观察，以防发生异变。」 「所以？」 乔尘等着他说最关键的话。 谢鸣泽说：「直属医院多不安全啊，我觉得可以养在眼皮子底下。」 谢鸣泽和银渐层仿佛心有灵犀一点通，眼睛都放着光，似是在真诚地央求。 「随便你。」 乔尘落下一句话之后，又朝三楼走去。 谢鸣泽拎着银渐层，朝身边的小护士确认道：「他这是批准了吧？」 小护士却才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指着乔尘的背影说：「乔队长笑了欸！」 第二个、三个、四个小护士蹦出来，说：「我们也看到了，乔队长笑了！」 谢鸣泽觉得她们身上传递着一种远远超过了他的快乐，而小护士看向谢鸣泽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前途无量的英雄。 第35章 涟漪（一） 乔尘回到了三楼的a区，正碰上了余多多的父母。 余多多抬起眼来就看到了乔尘，小脸浮起红色，指着乔尘说：「爸爸，就是他，是他和另外一个哥哥救了我。」 余浩上一秒还有些颓丧，这一刻却忽然容光焕发起来。 他朝前一步，伸出一只手道：「您就是乔队长吧？久闻大名。」 乔尘在知道余多多的家庭信息之前，也并不知道余浩这个人，而这个人的「久闻大名」，在他听来只是客套话。 余浩知道乔尘默认了自己的称唿，于是确认了他就是那位乔队长。 「真是太感谢您了。」余浩的目光真挚，「都怪我们平时太忙，对孩子的照顾不周，才……」 「今天要不是你们及时处理，多多的情况不知道会糟糕成什么样子，真是万分感谢。」 他说到这里，身边原本沉默的陈莉突然冷哼了一声。 余浩用目光提醒了一下她，陈莉于是皱着眉头，保持缄默。 乔尘道：「异化不是病。」 他开口的声音颇为冷淡，但并不像是在特意针对余浩，只是陈述一个极其简单的事实。 余浩立即顺着他的话说：「您说的很对，异化不是疾病，只是需要特别处理的症状。」 第65页 他说的话没有什么值得指摘的地方，只是乔尘知道他没有会意。 余浩接着说：「乔队长，我想守护孩子们的平安也是你的愿望之一，我不仅感谢，也十分欣赏brpv的战斗人员。」 「是这样的，我们卓尔教育集团建设的学校，目标在于打造最为安全的教育环境。」 「这样的建设离不开赋能者的支持。」余浩的目光仍然真挚，「如果愿意加入我们，薪酬一定会让您满意，我们同弗森医疗一直都有密切合作，会提供全面的医疗保障和赋能培育体系。」 他说到这里，从身上摸出了一张名片，但是乔尘没有接。 「如果你有什么合作意愿，请直接联繫brpv指挥调派部。」乔尘说，「在此之前，最好重新审视『教育』这个问题。」 「还有，不要拦我的路。」 余浩第一时间有些惊讶，接着才说了一声「抱歉」，紧接着让出了道。 陈莉在此时冷笑了一声：「别人也不会搭理你这副生意人的嘴脸。」 「就是他，爸爸，他是另外一个哥哥。」 余多多这时候拽了拽余浩的衣袖。 余浩一眼望过去，看到了一个肩头趴着只银渐层小猫的年轻人。 年轻人谢鸣泽注意到了余多多，所以一时停住了脚步，然后跟余浩握了握手，报了尊姓大名。 余浩说了很多声谢谢，最后道：「我觉得您有点儿眼熟。」 谢鸣泽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他，于是说：「余先生，这话听着像搭讪，不要随便说。」 余浩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谢鸣泽转过身去，准备去找乔尘，却又被余浩叫住。 「谢鸣泽……谢鸣泽先生。」 余浩不禁提高了音量，连周围行走过的医生护士都瞥过来一眼。 谢鸣泽又转回身：「什么事？」 这人看起来像是有说不完的事。 余浩再次打量了一番谢鸣泽，又仔细思考了他的名字：「您的父亲，是谢天先生吧？」 方才还眼带笑意的年轻人似乎被触碰到了某根敏感的神经，在此刻忽然敛去了笑意：「我们见过吗？」 余浩察觉到了气氛的骤变，不准备仔细提及自己记得的细枝末节，只是说：「您很像谢天先生，名字同我之前知道的也一致。」 他说到这里，觉得还是有些不妥当，于是说：「您不要多想，只是我们同弗森医疗有长期合作，所以会对合作方的信息有所了解，不是刻意窥探隐私。」 余浩再次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谢鸣泽也没有接，他忽然笑了起来：「依据血缘，他确实是我父亲，不过我们没怎么相处过，对你们的合作，我也插不上手。」 「你不会还邀请了我的搭档吧？」谢鸣泽猜测道，「他绝对拒绝了，因为他不缺钱。」 「我呢，虽然有点儿缺，但是不太想接私活，尤其是跟谢天有关的事情。」 「在想着怎么保护其他家的孩子之前，先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吧。」 「再见咯，余先生。」 —— 异化爆发之初，原本的中小学以及大学都经歷了一段时间大规模的被动停学。 教育重塑时期，各大教育集团都想要垄断教育结构的制定权，提出了不同的后异化时代教育理念和模式。 其中的「打造安全体系」以及「第一时间的医疗援助」是最吸引人的关键点。 集团的背后不仅需要医疗资源的投入，更需要能够对抗异化的超能者。 当今的医疗巨头是弗森医疗集团，董事长是谢天。 弗森医疗拥有顶尖的医学前沿技术，也设立了研究异化的独立研究所，治疗异化的私人医院。 更重要的是，全民需要进行的异化风险筛检，动用的是弗森医疗的资源。 纵然高层曾经明令非异化局的私人机构不得研究异化素，但是弗森医疗因为为向异化局以及高层都贡献了大把资金，同时也打造了良好的慈善形象，所以取得了研究特许权。 目前的教育虽然仍是高层在主导体系的建设，但先前也有不少教育集团建立了私立学校，并赢得了一定声誉。近来异化事件攻击了教育区，公民的选择会更加倾向于蓄势已久的新型教育。 「你们说那个小谢是不是真的是谢天的儿子？」 「谢天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 「这种老总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儿啊？」 「你别说，我现在真觉得他长得好像谢天啊。」 「欸，我这里查到了谢天很多年前的照片，你们看看，的确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岁月是把杀猪刀啊，虽然他的情况还算好的。」 …… 谢鸣泽无视了旁人的议论，透过诊疗室的缝隙看到乔尘正在和该楼的异化科医生谈话。 至于谈些什么，他就听不到了。 「薄荷，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 他花了三秒钟，给小猫取了一个清凉的名字。 薄荷「喵呜」了一声，勉强算是回应了他。 谢鸣泽一边抠着小猫的下巴，一边打开了手机系统，重温曾经的培训内容。没过多久，一串张扬的脚步声划过他跟前。 王金宝的花衬衫大裤衩换了个新款式，但不改海滩风的味道，看到了谢鸣泽，才堪堪剎住了脚步。 「哟，什么时候养的猫？」王金宝道，「长得还怪像你的。」 第66页 谢鸣泽和薄荷齐齐盯着了他。 谢鸣泽捏了捏鼻子：「哥，你身上这花露水味儿也太沖了。」 他不明白有保姆伺候的大少爷为什么不喷点儿正经香水，偏偏对六神花露水。 王金宝说：「怎么没看到乔尘，不会又把自己冻在哪儿了吧？」 他近来因为没有搞到乔尘冰封照和湿身照而满心悔恨。 谢鸣泽指了指诊疗室，王金宝会意，然后很是惋惜地说：「我听说今天有正妻和小三之争啊，可惜错过了现场。」 「我也没看到现场情况。」谢鸣泽说，「但是他们的关系应该是误会。」 王金宝若有所思：「那个余浩身家也不低，也见过不少世面啊，不明白一直瞒着儿子的触手干什么。」 异化不是病，异化歧视才是病。 大概都是想到了几年前的异化歧视现象，无论是王金宝还是谢鸣泽，此时都沉默了一会儿。 曾经出现过的异化治疗成功者，如果没有选择进入异化局，就会返回安全区，但是不少人在安全区遭受了不少冷眼，着实令人寒心。 谢鸣泽转了话题：「你今天没什么任务？」 王金宝坐在了过道的长椅上，跷起了二郎腿：「没，难得我叔让我好好休息两天。」 「听说你这两天跟乔尘一起做回访？」王金宝其实想在聊天的时候抽根烟，但鑑于惨痛的前科，他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 谢鸣泽说：「虽然说是心理回访吧，但还是主要在检查异化素，记录基本的情绪状态。」 「不用说都知道那个余浩的儿子心理状态不大好。」王金宝说，「有触手的人大多都这样，何况上幼儿园的崽子，估计都吓尿了。」 谢鸣泽大概也知道了触手型异化感染者的共性，比较贊同王金宝的说法。 尚未被感染的幼儿园孩子，大概也都被余多多的异常吓坏了。 「说不准，也许以后就好了。」谢鸣泽说，「摇身一变就是brpv的战士了。」 从被救者变成施救者，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话说回来。」谢鸣泽忽然坐正，「你跟乔尘认识的时间比较长，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王金宝抖抖眉毛：「比如？」 「比如……他有什么个人爱好？」 谢鸣泽问道。 王金宝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说：「个人爱好，你指什么？」 谢鸣泽认真想了想：「就像我，喜欢吃甜的，以前也喜欢打球，还有就是给我认识的一群小弟小妹乱扯些故事。」 「比方说你，爱好就是搜罗乔尘的美照，虽然变态了点儿，也是个爱好。」 王金宝晃了下手：「胡说八道。」 但他下一刻转了话锋：「所以上次那么好的机会，你真的没有留存破冰那一刻的照片吗？」 谢鸣泽说：「没有。」 王金宝觉得扫兴，然后认真思索了片刻，最后得出结论：「这么说起来，我虽然是乔尘的师哥，从训练基地就开始认识，但我真的不知道他的个人爱好。」 「如果硬要说的话，能让他真正全神贯注且酣畅淋漓的事情，一定是一口气单挑上千异化体。」 「但这儿也不能说是爱好啊。」 王金宝陷入了寻找答案的苦恼，过了会儿清醒过来：「怎么？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叔新派的任务是叫你追乔尘？这可玩儿命。」 第36章 涟漪（二） 「这个嘛，倒也不是不可以。」 谢鸣泽这么一说，王金宝的天灵盖仿佛噼下了一道雷。 王金宝：「你再说一遍？」 「怎么了？」谢鸣泽一脸认真，「异化局不允许员工谈恋爱吗？」 王金宝有点儿着急地挥舞起了双手：「不是，我说你认真的？被我叔诓骗了你可要及时反应过来，他是不是给你画了什么大饼？」 「王部长不会插手私人生活吧？」 谢鸣泽反问道。 王金宝经歷了天打雷噼之后镇定了一点儿，回过神来一时拿捏不好谢鸣泽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 「以前倒是，有很多人喜欢过他。」王金宝陷入了回忆模式，「从来没有人敢明目张胆。」 谢鸣泽点出了自己最在意的事：「那个前男友呢？」 「哪里有什么前男友，只是以前乔尘所在战队的队长而已。」王金宝说，「周铮，他的能力很特别，是『微光』，可惜，人没了。」 「这类赋能的人，天生就是人群当中最耀眼的人。」王金宝继续道，「但是吧，他跟乔尘之间，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谢鸣泽表示怀疑：「你确定？」 王金宝：「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没有，绝对没有。但我得提醒你一句，美色害人。」 这时候诊疗室的门咔嚓一声打开，乔尘刚好听到王金宝对谢鸣泽语重心长的一句「美色害人」。 「师弟啊。」王金宝一起身就同乔尘一对视，「我要同你分享一个十分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消息。」 「你的搭档说要追求你。」 王金宝郑重其事地撂下一句，然后立即脚底抹油，跑了个没影。 乔尘一时没有说话，谢鸣泽率先打破沉默：「有什么新发现吗？」 他这么一问，乔尘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根据异化科医生给出的信息，只有个别公民在感染蛛型异化素之后还能维持生命体徵，大部分在最后还是成了完全异化体。 第67页 但是完全异化体的存活时间相较之前的其他异化体，大大缩减，反倒是半异化体，迟迟没有进入完全异化的状态，介于半人半兽之间，爆发出了超强的攻击力。 半异化体经过抑制，暂且还待在直属医院的地下空间内，考虑到其攻击力呈增强趋势，对设备的破坏力较强，现在开始由brpv的人轮流看守。 不久之后，尚存唿吸的完全异化体和半异化体，可能会转移到意海居蓉都中心的研究所，或者由高层指示，送往首都研究所。 至于在教育区出现的触手，虽然没有造成大规模感染和死亡，但是引起的惊慌不容小觑。 「异化素在互相影响，后面还会有事件密集发生。」 乔尘下了结论。 谢鸣泽回想了下最近的事。 不得不说，他实习期到现在过了三十多天，碰上了异化可能比先前三百多天的还要多。 他得承认自己很有「运气」。 「你是说从锦绣大厦，到珠峰国际，心理健康部门附近，还有最近的教育区，异化素之间在相互影响？」 谢鸣泽先前也不是没听说过这个猜想。 当一个地区出现异化事件，异化素本身可能已经出现了新一轮扩散，开始随机进行感染，与此同时，还会诱发多种异化素「甦醒」，重新开始侵扰人们的生活。 这就导致，处理完一件事之后，下一起异化事件立马出现。 犹如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事件接二连三发生。 除了叶启真身上是方宇注入的多种异化素，韩佳是自愿变成人鱼异化体，其余出现的异化素都在相互影响，彼此诱发。 「从羚羊型和鳞甲型异化体出现开始，异化就会开始泛滥。」 乔尘已然感受到了其中的连锁反应。 谢鸣泽问道：「那也许从锦绣大厦开始，就是有人特意扔出来的异化素咯？」 世界各地的私人研究机构经歷短暂的几年消停，不难想像，机构中的不少人都开始躁动。 「会是谁？巴别塔吗？」谢鸣泽说，「再说你是不是知道上次那个能入侵意志的人是谁？」 那个名叫小程的孩子，成为了「另一方」传递信息的媒介。 很显然，这个人拥有精神型赋能，能够操控他人的意志。 乔尘道：「阿诺德。」 他回答了之后，伸出了一只手，抵上了谢鸣泽的太阳穴。 「你身上的气息又变了。」 乔尘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能感受到谢鸣泽身上的气息有所改变，变得更加复杂难测，而且太阳穴的温度极高，证明异化素处于亢奋期。 高异化素如果在稳定的控制之下，代表的是强大的赋能。 但是如果是亢奋状态，则很容易出现暴走。 谢鸣泽没想到乔尘会主动伸出手来，微怔了一瞬间，才说：「触手型的异化素比较难融合，应该过会儿就好了，你也不用皱眉头。」 美色虽然害人，但是让美人皱眉头，那是要遭天打雷噼的。 乔尘略微抬手，却被谢鸣泽一把抓住。 「乔尘，你的手一点儿也不冷嘛。」 谢鸣泽客观评价道。 温和而干燥的手很自然地抽走，乔尘说：「跟我去研究所。」 谢鸣泽道：「抑制剂吗？对这个好像不怎么管用。」 乔尘明显对他所说的话有所怀疑。 「有一说一，也许你的赋能恢復常态的时候，我的情况就好了。」谢鸣泽说，「毕竟你是真的克我啊。」 乔尘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说辞，只是重复了一遍：「去研究所。」 薄荷还是暂时被寄养在了直属医院小隔间。乔尘监督着谢鸣泽走出了医院。 －－ 「阿诺德是谁？」 在进入研究所之前，谢鸣泽又问了一句。 乔尘淡漠地评断：「一个很难了结的疯子。」 巴别塔曾经用惨无人道的方式培育出了数名顶尖赋能者，一些弱小的政府迫使同组织合作，既是在保全自身，也为巴别塔的壮大贡献了更多资源。 异化局成立后不久，曾投入大把资金培育赋能者，但其中有不少叛逃入了巴别塔。巴别塔在七年多前正式崩溃的时候，大部分隶属巴别塔的赋能者也都死无全尸。 但其中不乏别有手段，身体康健，存活至今的。 阿诺德·刘，曾经是异化局的骨干力量，赋能记录为绝对意志。 但是他现在借用的身体仅仅是一个不满四岁的孩子，这就说明他尚在復健时期，赋能并没有完全甦醒。 不然绝对不会选用一个脆弱的身体作为意志载体。 「他就是之前的骚扰电话？」谢鸣泽正儿八经想问这个，仿佛一旦乔尘回答是，他就会撸起袖子发动所有赋能将人踹在脚下。 察觉到这一点微妙，乔尘反问了一句：「如果他是，你准备怎么找到他的所在？」 反倒是乔尘这么一说，谢鸣泽笃定这个叫阿诺德·刘的赋能者并不是那个打骚扰电话的变态。 「如果他代表了巴别塔，也只能说是一部分的巴别塔。」谢鸣泽认真分析起来，「这个组织尚在从沉睡到睁眼的阶段，好比人埋进了土又诈尸，还需要一点时间回神……」 「他们不讲求什么集体主义，只崇尚绝对的力量和权势。」 谢鸣泽回忆起了自己所知的巴别塔。 第68页 「这么看起来的话，不止一方在角逐巴别塔的领导权。」 如果说蓉都锦绣大厦是搅起第一圈涟漪的水珠，那么扩散的涟漪其实是巴别塔所有人的共同愿望。 至于最终是谁能够控制所有的动乱，执起划分蛋糕的长刀，才是冲突的焦点。 「新任巴别塔首席还没有动静。」乔尘接上了谢鸣泽的话，「证明角逐还在持续。」 巴别塔的头把交椅虽然在当初没有摆明身份，但是能够确定的是，这个人一定死了。 如果他还活着，巴别塔不至于崩溃瓦解，沉寂至今。 「所以之前出现的人鱼异化体交易就是为了筹集资金髮展赋能力量么？」谢鸣泽恍然大悟，「最终目的是想当首席啊。」 无论是培育赋能需要的研究人员还是设备，还是催动舆论的压力，都需要大笔资金的支持。 这时奈登走了出来：「乔，你们在这儿说什么呢？我听到了什么首席。」 谢鸣泽回答说：「博士好啊，我们在说巴别塔的人忙着争夺领导位置。」 奈登点了点头：「这个猜测听起来很可靠，最近的异化事件应该都同这个有关。」 「那么乔，或者谢，你们哪里不舒服？」 奈登问完之后，给谢鸣泽做了个小检查。 结果在几分钟之内就呈现在了众人眼前，奈登说：「嗯，看起来真是无比糟糕呢。」 他专注地看着数据：「这个异化素变化趋势预测的波峰波谷是如此完美，真是美极了。」 乔尘无视了奈登的废话，说：「将刺激型的异化素提取出来。」 一旁的江雪扶了扶眼镜，回答说：「这个目前还不能做到，乔队长。」 奈登随即解释说：「特殊特质能够融合多种异化信息素，强行剥离其中一种或者几种，是不可能实现的。」 「如果早早能够做到这一点，我也不必要犹豫是不是该回故土信仰神明了。」 「最好的方式……」奈登看着谢鸣泽，「是依靠谢，你自己的免疫系统。」 谢鸣泽转而对乔尘说：「sir，没骗你吧，等到过几天应该就能自我消化了。」 乔尘的眼睛瞟过几组数据。 杂乱的数据跳跃的是「亢奋」两个字，且在预测模型之下，呈上增趋势。 奈登挑了下眉说：「谢之前确实出现过不良情况。乔，你如果不太放心的话，可以多带些最新的抑制剂回去。」 第37章 融合（一） 谢鸣泽抱着江雪提过来的两箱抑制剂以及两箱活性液，又听见奈登嘱咐了几句乔尘，让他在疗养期期间注意休息。 乔尘走过来的时候，打量了一眼谢鸣泽：「王之贺跟你说了些什么？」 这还是头一次乔尘在谢鸣泽面前问起王之贺。 谢鸣泽说：「王部长？王部长只是带我培训了一段时间，告诉了我实习要求和入职的正规流程，然后安排我住进了长桥琥珀。」 「他不会无缘无故找上一个人。」乔尘的目光沉如寒潭，「光是赋能，不足以吸引他。」 谢鸣泽装作才知道的样子：「原来如此，那说明我做了什么部长肯定都知道。」 乔尘的确是这个意思，但是从谢鸣泽的口中说出来，语言总是变了个味道。 「每个人都有过去嘛，部长要是调查清楚了，我也不能怪他。」谢鸣泽有些无奈，「但我只是个普通人，不值得关注。」 乔尘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表示「装，继续装下去」。 「在你得到特殊体质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个普通人。」乔尘平静地说，「他一定有很多办法，让你安心地成为brpv的一员，直到你成为一捧骨灰。」 谢鸣泽的眼中却放起了光：「这么说，部长铁定是要给我一个铁饭碗了？这年头没什么比求稳更重要的了。」 好像还挺高兴。 乔尘不欲多言，只是走在了前头。 「还有，乔尘。」谢鸣泽嘴角划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紧跟其后，「针对每一次异化事件的表现，都需要你给我评分。」 「怎么样，这次对上阿诺德和触手，能合格吗？」 「虽然没逮到释放绝对意志的本体，但是他绝对伤得够呛，说不定也会成为一条线索。」 乔尘抬起脸说：「做得很好。」 谢鸣泽乍一听，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怎么样？」 谢鸣泽毫不掩饰心中的欢喜，等着乔尘再说一遍。 乔尘冷着脸没再理他。 「烈火天生克制刺激型的异化素，并且也有助于驱散精神型带来的障碍。」谢鸣泽自个儿分析起来，「加之我反应迅速，手法熟练，及时提取了样本，作为个人迈出的一小步，却是研究所今后能够迈出的一大步。」 「综上所述，本次实践浅浅地评个a吧。」 乔尘保持了惯常的缄默，不准备让自己给的一点儿颜色开出越来越离谱的染坊。 但是奇妙的是，这一次来自谢鸣泽身上的欢快，像是不断传播的异化素一样感染到了他。 原本有些紧张的神经微微松弛下来。 「王金宝说的倒也不是开玩笑。」谢鸣泽又说，「乔尘，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追求」这两个字暂时没被他挤出牙缝，谢鸣泽委婉了一把：「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可以多了解一下彼此。」 第69页 乔尘轻笑了一声。 可是这声笑实在太轻，谢鸣泽又晃了下神，厚着脸皮说：「乔队长，你刚才是笑了对吧？我就当你默认了。」 —— 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李悦看着乔尘和谢鸣泽朝公用车走去。 她拎起了手机，有些疑惑道：「部长，赋能之间从来都只有对抗，真的会有融合吗？」 那一头的王之贺说：「漩涡和模仿，作为最不可思议的一种赋能和一种体质，配合在一起，虽然彼此牵制，但是赋能能够发挥出最大的效力。」 李悦眉毛一弯，揶揄道：「部长，乔尘的能力难道还没有到达顶峰么？」 王之贺说：「赋能的培育当然永无止境，掌有能够牵制他的力量也很关键。」 李悦听到他这么说，收起了面上的笑容，陷入了片刻的思索。 —— 乔尘刚迈进电梯，就听到谢鸣泽说：「难得看到你战斗力不佳。不过真的很难看到你战损的样子啊，sir。」 「你说那个阿诺德，现在会躲在哪里呢？」 乔尘的脑海之中很快回溯了一遍面对阿诺德的境况。 如果是凭藉目前的能力，他确实很难脱身。 但阿诺德也许不是单纯沖他而来的。 想到这一点，乔尘同谢鸣泽对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了自己的赋能？」 谢鸣泽没有加入训练基地，是个野生赋能者。 按理说，这样的野生赋能者往往出现在非安全区。近年来，因为高层统一管制，这样的赋能者数量骤减。 即便在非安全区，野生赋能者也算稀有，更别说安全区。 而谢鸣泽除却正常的入学记录，兼职记录等，并没有在系统留存太多信息。 他看起来阳光、张扬，可以说是一张干净的白纸，却隐藏着不少秘密。 王之贺明显也刻意隐瞒了他真正的背景和经歷。 乔尘没有窥探他人往事的癖好。 即便谢鸣泽是所谓的「搭档」，对于赋能的操控根本不可能是天然而成，他的义务也只在于让这个人四肢健全，精神力稳定地度过实习期，入职异化局之后能够合理处理各类异化事件。 况且，他自身最厌烦的，就是被人窥探往事。 谢鸣泽想了想：「很小的时候好像就是，周围人多少都出现了异化体徵，就我没有。」 「后来就是长大了，所以赋能就在不断增强。」 乔尘似是接受了这个答案，然后道：「阿诺德休养生息之后，一定还会再露面。」 谢鸣泽笑了笑：「所以这人会自己蹦出来？那可真是省功夫了。」 —— 乔尘看着谢鸣泽忙活一阵，临时在卧室放置了猫砂盆、猫爬架和一袋猫粮以及食盒。 他本人对毛茸茸且软趴趴的东西不算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不过专注点放在小猫身上的谢鸣泽似乎气息渐趋平缓，乔尘于是也没再关注他在弄些什么么蛾子，转而洗漱一番，然后饮下了一管活性液。 活性液可以口服，也可以注射入体。新型活性液经过改良，去除了原本的奇怪气味，尝起来的味道像是柠檬苏打水。 正用着干毛巾擦头髮的谢鸣泽顺手拎起一管活性液喝了下去，但是这次的活性液带来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本来坐在沙发上的乔尘察觉到异样，抬眼道：「谢鸣泽？」 此时的谢鸣泽没有回应，他只是像受到了强烈的光照一样，闭上了眼睛，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 与此同时，他能感受到体内多种异化素互相之间不断分离又融合。 最为不稳定的，就是刺激型的触手型异化素。 乔尘已经站起了身，又叫了一声：「谢鸣泽？」 谢鸣泽本来想回应一句「没什么事」，但是乔尘的声音忽然多了几分莫名的磁性。 在他重新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谢鸣泽察觉到一股新生的力量在蓬勃而出。 分明从前靠近乔尘的时候，赋能会受到一定的压制，此时却全然相反。所有他曾经融合过的异化素都在疯狂增高，彼此冲撞，好像在争夺主导的位置，而他的身体就是一个战场。 但是这间公寓没有被任何迷幻空间影响。 乔尘不知道的是，这时候的他在谢鸣泽眼中，周围仿佛有连结的蛛丝，而他处于其中，虽然手脚并未被束缚，但却是最诱人的猎物。 「猎物」的睫毛轻颤，嘴唇微红，连轻微的唿吸都能掀起巨大的浪潮，抬起的目光却犹如静湖。 这样的姿态足以引诱一种欲望，欲望在于让这静湖打破平静的模样，自然而然地迎合将起的风暴。 「谢鸣泽。」乔尘看到了自谢鸣泽身后出现的两根触手，「冷静下来。」 这明明是明晰的命令，但却产生了相反的效果。 谢鸣泽虽然仍然站立在原地，但是免疫在同异化素疯狂交战，不知过了多少回合。 他的后背已然被浸湿，随即身后的触手已经探了出来，眼见着要朝乔尘伸去。 乔尘面不改色地抽出了两管抑制剂，稳步一避，触手无法碰到他的身体。 「谢鸣泽。」 他伸出手来，扣住了谢鸣泽的下颌，然后一偏头，将手中的一管抑制剂打在了谢鸣泽的上臂三角肌。 抑制剂向来起效很快，乔尘看到横空出现的触手已经被谢鸣泽收回，能感受到这人的唿吸渐趋平缓，于是收回了手。 第70页 但是下一秒，他的视野狠狠下坠。 谢鸣泽的思绪纷乱，眼前的「猎物」看起来越发可口。 与此同时，乔尘的笑在他脑海中无限放大。 那句「做得很好」像是被录入了复读机，一遍遍地敲打着他的思维。 如果不是特别的好，他一定一个字都不会对他说。 谢鸣泽自行解读了乔尘简短的评价，顿时心花怒放。 心花怒放导致的结果，是不断恶化的异化素过激。 谢鸣泽一把扑倒了乔尘，反过来扣住他的下颌，落下一个有些莽撞的吻。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乔尘身体微颤，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一手穿过触手的缝隙，打开了新的一管抑制剂。 但是谢鸣泽处于暴走状态，现目前的赋能足以压制他，非同凡响的赋能仿佛载有钝重力量的长钉，严格控制着他的每一寸身体。 不断生长而出的触手环绕着乔尘，抚过他的身体，落下酥痒又黏稠的触感，令他一时动弹不得。 「谢鸣泽……」 好不容易从一个粗重的吻当中得到几道唿吸的休憩，谢鸣泽却忽然松开了衣扣，露出了坚实的胸膛，然后一把夺过乔尘手中的抑制剂，直接喝了半管，又俯下身来，将液体的黏腻舔过他耳侧。 …… 第38章 融合（二） 「小伙子，最近流行穿睡衣晨跑吗？」 大爷遛着金毛大犬旺财，颇为诧异地看着穿着睡衣，踩着拖鞋慢跑的谢鸣泽。 「一种很新的尝试。」 谢鸣泽回应了一句，又尬笑了几声。 「锻鍊好啊，锻鍊了，身体就好。」 大爷看着他后背完全浸湿，额头都是汗珠，又说：「出这么多汗，赶紧回去沖个凉。」 谢鸣泽：「您说的对。」 大爷继续牵着狗走路，谢鸣泽绕着小区又跑了三圈，整个人才彻底冷静下来。 现下身上的躁动全然退却，以往融合过的异化素终于消停下来，达到了中和状态。 但是他的心情可不太平和。 他的鼻腔里还窜动着乔尘身上的味道，混杂着点儿活性液和抑制剂的气味。 回想起昨夜，活性液和抑制剂全被打翻在地，反倒是成了舔舐肌肤的润.滑.剂。 大概没几个人在宣布要追求一个人的当天，就很厚颜无耻地在人肩头落下一个牙印。 这简直是流氓行径。 好不容易冰川消融了那么一点点，他现在直接将冰川舔了一遍，同作死无异。 —— 异化局蓉都中心，研究所。 「乔，你身上的气息变了。」 奈登才说出口，察觉到乔尘眼中的寒气较平时更冷酷，不禁呛了口水。 「咳，总而言之，恭喜你成功度过疗养期，这次比预计的早了很多，算是赋能的成长……吧？」 奈登自己对自己的说辞有所怀疑。 他认真地看着手中的各种图表以及数据，然后指了指乔尘说：「magic，乔，好像有一种，或者全新的几种异化素在你的血液中涌动噢。」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本来以为你因为意外暴走会有所影响，现在看起来像是……」 「因祸得福。」 奈登觉得自己用对了成语，但是乔尘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 「异种异化素彼此会相互影响。」乔尘说，「我记得之前，你对特殊体质有过专门研究。」 奈登挠了挠头，认真擦了一遍记忆里的灰尘。 「这是我导师的项目，但因为中途他碰见了意外，最终中止了。」奈登想到了自己的恩师，嘆了口气。 「我的老师在彻底成为异化的前一秒都还在分析数据。」奈登笑了笑，「他说世上如果有神明的话，就算要惩罚人类，也应该留有余地。」 「因为神是仁慈的。」 「他认为神最仁慈的地方，是留下了拥有特殊体质的人。」 「怎么？你觉得异化素的改变是因为谢吗？」奈登喝了一口温水，「magic在于两个人之间的奇妙碰撞吗？」 「你今天好像格外疲倦，是疗养期结束产生的短暂不良体徵？」 乔尘沉默着听奈登说了一堆，这时候被问起身体状况，直接选择绕开话题：「继续谈你的项目。」 奈登暂且无视乔尘身上难得一见的病态，转而继续说：「在我导师雅克博士的领导下，我们对于同谢一样的特殊体质做了研究，并将其命名为『imitation』。」 「现在看起来，这个命名非常不合理。」 「研究难以取得进展的原因，在于我们当初只有两个研究对象，而他们之后都因为异化素重度反噬而宣布死亡。」 奈登打量着乔尘的神色，说起话来小心翼翼：「所以乔，你想知道的，是模仿和漩涡之间的假说么？」 乔尘的一双眼睛向来透着洞悉一切的冷静，此时因为带着点儿倦色，褪去了以往的凌厉，倒不显得十分冷漠。 他的声音依然很淡：「融合假说。」 「漩涡赋能仍被归类于精神型的压制，会影响到所谓的特殊体质。」 「模仿并非毫无上限，比起一般的赋能者，更容易出现异化素过激现象。」 「所以……」 乔尘说到这里，身体忽然前倾，同奈登近距离对视。 「奈登博士。」 第71页 这个称唿一出，奈登的后背掠过了一阵凉意。 「这个项目还在继续，而我也是实验参与方。」 「王之贺也十分支持这一项目，不是么？」 奈登觉得所有的秘密，也不能说是秘密……在这双眼睛的审视下，变得无处躲藏。 他立刻甩锅：「乔，你也知道，我是万分遵从王部长的指令的。」 乔尘眼中的冷意微微上挑，与此同时，嘴边也扬起了微小的弧度。 奈登一时间真的无法动弹，那是来自「漩涡」的压制力。 他背后的寒意不再是一种感觉，而变成了实实在在冰冷的桎梏。冰晶顺着他的臂弯，在眨眼间就跳窜出无数簇。 贴肤的冷意传递至每一寸神经。 凝冰最恐怖的地方不是冻结躯体，而是让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直面临近死亡的安静与寒冷。 「收起你的好奇心。」 乔尘拉开了同奈登之间的距离，然后起身整理了衣袖和衣领。 刚走出实验室的江雪看到被威胁的奈登，几乎愣在原地，自我逆时针旋转半周，同乔尘保持安全距离，并主动让道。 等到乔尘走出了几步之远，江雪才抖着声说：「乔队长……博士他……」 这时乔尘顿下步子说：「十五分钟四十四秒之后可恢復，博士的腰椎疼痛感也许会得到好转。」 他别过一道侧脸：「奈登博士也可以尝试提早解缚。」 奈登觉得浑身上下又冷了几度。 「唉，脾气真差。」奈登抖着声音说，「但是他一定是在害羞，还有藏在衣领下的红痕很令人在意啊。」 江雪道：「博士，我看看这凝冰怎么解除比较好。」 「不用了。」奈登意念微动，觉得一手的手指已经能够活动，「好像腰椎确实没有那么疼痛了。」 「我们需要联繫一下王部长。」 他勉强恢復了一只手，接过了江雪递过来的电话。 —— 乔尘回到公寓之后没见到谢鸣泽，只看到薄荷瘫在沙发上睡觉。 他伸手摸了摸薄荷。 小猫扭了下身子，换了个侧躺的姿势，不受影响地继续酣睡。公寓里触手留下的痕迹基本已经消失殆尽，看起来整洁如新。 如果有他人经过，绝对不会想到昨夜这里一地都是活性液、抑制剂和黏液的混合物。 乔尘想到这里，手指不禁微微蜷缩，隐秘的酸痛感遍袭全身，尤其是右肩上的咬痕，因为癒合能力骤然失效，只能等待自然恢復。 他伸手将领带微微松了松，然后走进卧室打开了抽屉。 小型方箱里冷冻着部分触手的残片，还有谢鸣泽异化素过激时的一点儿血液。 看着触手，他觉得眼睛的酸涩感再一次涌上来。 作为刺激型异化素，触手的黏液虽然没有异味，但是散发出的气味熏得他不适，一晚上落了过去二十几年的泪水。 如果不是手边尚有异化局研究所曾经产出的辅助药水，他也许在清晨还不能以正常姿态走出长桥琥珀小区。 然而此时的乔大神眼尾又开始发红，眼中洇湿的美感足以让见者心碎。 他一揉眼睛，就想起了一遍遍被舔干泪水的触感，难得感觉到一丝微妙的躁动。 —— 辅助药水起效不久，乔尘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王之贺的电话打了过来。 「乔尘，听说疗养期已经结束了。」王之贺周围声音嘈杂，显然是在路上，「感觉怎么样？」 「你指的是什么？」 乔尘反问了过去。 王之贺打了个哈哈：「当然是疗养期刚结束的身心健康状况。」 「很好，只是有些睡眠不足。」 王之贺凭藉多年经验，从乔尘冷淡又不禁带点儿讥诮的言语中察觉到了乔尘情绪的变化。 他在生气，还是非常生气。 「我知道你知道了。」王之贺绕过话来，「辛苦你，毕竟能够克制特殊体质的，我还真挑不出什么人。」 「最强大的武器也是需要足够信任的威慑力的。」他继续说，「模仿体质可以在短时间内掌握接触到的大部分赋能，也极其容易出现异化素过激，进入狂暴状态。」 「陪这种体质的人折腾，确实需要强大的赋能。」 乔尘扶了下额，从混沌的思绪当中挑拣出了还算明晰的一条线来。 「你不用刻意将我作为威慑他的猎手。」乔尘说，「我说过，只要异化局的宗旨不变，我就会留在这里。」 王之贺沉默了一阵，然后才说：「我是信任你的，乔尘。」 「但是你，并不信任brpv。」 乔尘沉声道：「我说过，只要异化局的宗旨不变。」 王之贺笑了笑：「我希望我们的想法永远一致。」 乔尘结束了同王之贺之间的通话，转而给奈登发送了留言：新研究样本，两个小时内派遣高级研究员到长桥琥珀。 过时不候。 第39章 第一区 西南非安全区，第一区。 这个地方没有个像样的名字，于是被胡乱称之为了「第一区」，久而久之，「第一区」也成了官方註册的名字。 现在的第一区跟从前相比，已经全然减退了攻击型异化的演化趋势，但却成了一个穷人的聚居地。 于是第一区成了一个着名的「贫民窟」。 第72页 乔尘不是第一次来到第一区，但却是第一次来到后异化时代的第一区。 系统指示某人的坐标就在附近，但这里明显布有巨型空间误导，所以他无论怎么移动，都始终同坐标之间保持着恆定的一段距离。 空间误导之下的街巷十足脏、乱、差，还瀰漫着一股酸臭味儿。他一踏进来，像是给这里添了一抹光，立即吸引了无数黯淡无光的视线。 乔尘走了一会儿，随着对空间赋下的精神压力不断增强，右侧的土墙很快塌了一截。 随着墙壁倒塌，整个空间犹如脆弱的纸制品，受到轻微的碰撞，就立即卷出了不少褶皱。 等到迷惑视线的景象退去，出现在他跟前的是临靠宽阔大路的一排独栋别墅。 有个看起来十四五岁大的小姑娘忽然跑上前来，张口道：「你……」 她原本真的很生气，但是看到乔尘的时候，扬起的一根手指立即收了下去。 「你是谁？」杜可扎着马尾辫，双臂交叠，怒气虽然收了下去，提起的气场还没有完全松懈，「异化局的人？」 「谢鸣泽在哪儿？」 乔尘已经不需要再看坐标，因为他很确定这人目前就在眼前的别墅里。 杜可说：「你……你先说你是谁。」 她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简直像是行走的雕像，气质还格外清冷，于是舌头竟然有些打结。 真是丢脸死了！ 乔尘轻瞥了她一眼，说：「你可以重新封锁这片区域了。」 说完，就径直迈进了眼前的别墅。 杜可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是我，不对……啊，你停下！」 她立即跟着跑过去，乔尘已经上了楼，于是她立刻大喊：「哥，异化局的人来了，异化局的人来了，异化局的人来了！」 「……小和尚下山，碰上了白雪公主，他问白雪公主……」 正随意盘坐在书房里的谢鸣泽正拎着张纸，对着面前一堆忠实粉丝叨叨。 杜可的声音传来，谢鸣泽的故事卡在了半截。 拥趸们很气愤地盯着门外的那人。 但是这人实在是长得像故事里的王子，愣是让人浇了火。 谢鸣泽将纸揉成团，起身恭敬地说：「sir，怎么亲自来这儿了？」 「他问白雪公主什么啊？」 「你快讲，快讲啊。」 一群听众开始抱谢鸣泽大腿，跟一群讨食的小猴子一样，抓谢鸣泽袖子，十足抓心挠肝。 围坐在谢鸣泽旁边的基本是四五岁大的孩子，另外还有两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少年，正盘坐在一旁的瑜伽垫上，吃着肉松小贝、红丝绒吐司等甜品看漫画玩游戏。 如果不是破除了空间误导进入这里，乔尘本人也要相信这里真是个普通的亲子活动场所。 谢鸣泽将快要上身的小猴子们扒拉开，好说歹说让他们暂时消停，又跟杜可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领导汇报，你来给他们讲故事。」 杜可接过谢鸣泽手上的破纸，迷惑道：「什么意思啊哥，被绑架了你眨眨眼啊！」 谢鸣泽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关上了门，转而对乔尘笑脸相迎：「sir，现在身上还疼吗？」 杜可看着谢鸣泽跟人走了出去，泪眼汪汪：「他是谁啊，那么轻松就破了我的空间误导，嘤嘤嘤！」 —— 谢鸣泽已经做好被暴打一顿的准备。 早上被扔出楼，情势十分危险，所幸他身姿矫健，手脚灵活，没有惊动四方邻居。 但这些一定远远不能平息乔尘的怒火。 「我现在可以控制住所有异化素了，因此可以终止所有赋能的使用。」谢鸣泽说，「除了脸，还有关键部位，其他的地方你都可以踹。」 他本来想顺着说「你可以召唤触手把我捆住然后舔一遍」，又反应过来这是流氓行径且像是顺遂他愿的事情，于是及时止住祸从口出。 乔尘道：「你这里的赋能者是怎么回事？」 谢鸣泽本来一脸真诚，等着乔尘对他的「控诉」，与此同时打了八十遍的腹稿又在心里滚动了几遍。 然而乔尘轻飘飘绕开了这件事，直接触碰到了该地区的蹊跷。 他心里头……有点儿失望。 乔尘见他一时没吭声，继续道：「他们就是你的未成年弟弟妹妹？」 谢鸣泽回过神来：「小弟小妹，没有血缘的那种。」 从走上楼的那瞬间，乔尘就感觉到了赋能者的气息。 准确来说，那样的「气息」更像是来自赋能漩涡的警惕。 当「漩涡」周围环伺多种异化信息素，乔尘自然而然就会更加专注精神力。 那个最先碰到的少女杜可，是难得一见且未被入列官方八人的空间误导赋能者。 以她目前的精神力，跟同年纪的王金宝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房子里除却杜可，也只有看漫画打游戏吃东西的另外两个少年是赋能者。 「乔尘，你知道这个地方是n不管地带吧？」 谢鸣泽紧接着问道。 所谓「n不管」地带，指的是异化局警卫署连同高层以及各方组织机构都不会轻易搭理的地方，早年极其容易催生庞大的黑市赋能交易。 因为贫穷而不得不将孩子交给实验室的人，或是为了谋生而参与异化素实验的人，曾经都混居于此。 第73页 此后，这个地方就靠着之前实验室遗留下的基础设施勉强度日，也吸引了无法在安全区谋生以及得到基本保障的民众。 「这三个崽子的赋能都不是因为随机感染，而是因为以前学会等私人组织进行的改造。」谢鸣泽说到这里，微微肃容，「他们是第一批弃婴。」 第一批弃婴，是指在异化大爆炸初期，失去父母等亲人，留在了非安全区，无助求生的新生儿。 这批孩子大多沦落为了试验品，能够存活下来的一部分，都是因为获得了赋能。 「私训赋能者是重罪。」乔尘说，「你和你的指引者，都应该明白这一点。」 谢鸣泽知道那个直白的谎言乔尘压根儿没信过。 没有资源的支持，以及前辈的指引，他是不可能稳定自己的体质并且掌握赋能的。 他于是问：「乔尘，你不会举报我吧？」 谢鸣泽虽然这么说，眼里一点儿害怕或是慌张都没有，反倒是敛着点儿笑意。 乔尘心里也清楚，王之贺找人之前，不可能不知道这还有个「赋能窝」。 这人明明已经拿捏好了自己的处境，甚至算是主动进入了异化局，直闯虎穴，而且也料定他不会将这里的情况抖给异化局。 乔尘将专注点放在这个地方的赋能者身上：「除却空间误导，还有什么？」 那两个少年的气息明显更加复杂。 「他们目前的阶段，赋能大概率不稳定。」 谢鸣泽挠挠头：「的确，他们很容易出现异化素过激。」 他嘴上还说着赋能的事，心思却还挂在乔尘身上：「所以，你身上还疼吗？」 谢鸣泽一脸真诚地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乔尘下意识抚了下肩头，正想说已经恢復，熟悉的眼部刺激感却又突袭而来。 他眨了下眼睛，眼睫之上立即就挂上了点泪珠。 谢鸣泽一时间震惊过度，导致口不择言：「有这么疼吗？难道癒合能力不起效了？我下次一定会轻点儿。」 「呸，没有下次！」 乔尘抬起手掌掩了半面，一副「伤脑筋」的模样。 谢鸣泽很快找到了原因，勐地打开了门。 原本闹哄哄的室内一下子安静无声。 杜可拎着纸：「哥，你谈完了吗？」 谢鸣泽精准锁定「罪魁祸首」：「谢彬，你给我出来。」 名叫谢彬的少年刚拆了一包黄瓜味薯片，听到自己的名字，一脸像是无辜中枪的表情：「干嘛呀？」 「把触手收回去。」 谢彬一脸愣怔：「什么意思？」 谢鸣泽一把夺过了他的薯片：「收回去。」 谢彬继续装傻，仍然一副不知所措：「触手？哪里有触手？」 他求助的目光扫过了一圈一头雾水的幼崽。 「你们看到触手了吗？」 忙着吃糖的小孩儿齐齐摇了头。 谢彬这下背板挺得更直：「你看，都说没有。」 谢鸣泽给了个严厉的眼神，表示「我待会儿慢慢收拾你」，然后急忙打开房子里的抽屉，拿了包婴儿肌湿巾跑出门去，顺手又带上了门。 乔尘仍然遮着一只眼睛，而露出的眼睛略微发红，睫毛抖得厉害，惹得谢鸣泽心里也一颤一颤。 他几近试探地轻扣住乔尘的手腕，轻声道：「乔尘，把手放下来，我看看。」 仿佛诱哄。 乔尘放下了手，谢鸣泽唿吸一凝，开始慢腾腾地用湿巾给搭档擦眼泪，同时因为过度震惊感觉自己一定是正脚踩云端做着春秋大梦。 每一秒仿佛都是半个世纪，谢鸣泽觉得自己擦了几个世纪的眼泪，心里头五味杂陈。 －－ 「……唐僧告诉白雪公主，自己继承了家族的透明头髮，不需要用特别的洗髮水，也能拥有最亮眼的光头……」 杜可说到这里，声音一顿。 周围眨眼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触手，触手的中心，是吃完了一包薯片，站起身来的谢彬。 原本被谢鸣泽关上的门由触手打开，一众小屁孩看到谢鸣泽正在慢条斯理地给人擦眼泪，立即瞠目结舌。 谢彬朝前走了几步，不满道：「哥，他是谁啊？」 第40章 乱藤（一） 「罚一个月没有零食。」 「再闹就三个月。」 谢鸣泽盯着谢彬，神情严肃，似是言出即行。 杜可在旁边嗑着瓜子，左右瞟了几眼，目光还是落在了乔尘身上。 跟不止一个赋能者待久了，对各种奇奇怪怪的赋能也不惊讶了。 只是没想到今天这位朋友这么恶作剧，以至于让她看到了神仙落泪。 这时候的乔尘分外安静，但因为眼角尚有点儿红色，眼中水色又十足，看起来不像是冰冷的雕塑，而是…… 雪山沾了点儿草莓酱。 想到这里，她就有点儿饿了。 谢彬梗着脖子说：「我都收回去了。」 说得还挺委屈。 一旁原本正在看漫画的谢小奇「幸灾乐祸」似地笑了几声。 「谢小奇，你没有及时制止，同样罚一个月零食。」 谢小奇的脸顿时垮成了一个苦瓜，手里头的漫画都不香了。 他同样很委屈：「我没有参与，又不是从犯。是谢彬吃醋了，所以搞了这么一出。」 谢彬立即反驳：「谁吃醋了，你才吃醋。」 第74页 「彬彬吃醋咯，彬彬吃醋咯！」 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一堆幼齿声势浩大，跟着谢小奇一起幸灾乐祸。 谢彬气得牙痒痒，一时不知道先从谁开始敲打，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乔尘身上。 「隐形？」 原本安静的雪山这时候忽然开口。 谢彬吸吸鼻子，沉闷地「嗯」了一声。 谢鸣泽又给乔尘递上了一把湿巾，乔尘接过了两张，听着谢鸣泽一五一十地汇报：「谢彬，年龄十五，具体生日不详，最近趁我没有严格监护，偷偷熘出去，接触到了触手。」 「他最先『习得』的赋能是隐形，异化局好像称这个为『水母』。」 「还有这个谢小奇，年龄大概十四，具体生日同样不详，赋能跟平海市的一众人挺像，自我癒合能力也还不错。」 谢小奇觉得自己的隐私被暴露在外，于是争辩道：「哥，你说过赋能不能随便告诉其他人的！」 谢鸣泽正色道：「这不是什么别人，这是异化局的领导，快点起来稍息立正。」 谢彬和谢小奇再怎么不服，也还是能听进去谢鸣泽的话，这时候还真起来站直了。 何况他们面对「异化局的人」，的确没什么底气。 而谢彬明显能感觉到，自乔尘踏进门来的那一刻，他身体里的异化素也跟着十分警惕起来，同时受到了不可违抗的压制。 利用隐形将触手隐藏，本来是想探探对方的老底，没想到乔尘竟然落泪了。 而且哥还亲自给他擦，他从十岁开始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谢彬嘴一瘪，觉得真委屈。 一群幼齿本来还想伸出小猪蹄摸摸乔尘，这时候见谢彬和谢小奇双双立正，不禁肃容以待，不敢造次。 乔尘眼部不适感彻底褪去，又开口说：「同样的特殊体质，难得你藏到了现在。」 谢鸣泽一时间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客观评价还是冷静嘲讽。 谢彬同谢鸣泽一样，是罕见的模仿体质，如今两个人凑在一处，算是后异化时代的奇蹟。 「年龄小于六岁的人群，你确定他们的免疫能够过关？」 乔尘盯着方才还在翻滚爬行，这时候却睁大眼睛望着他的幼齿，竟然嘆了一口气。 谢鸣泽觉得自己不仅让领导落泪，还让领导嘆气，连连踩雷，真心担心起自己的饭碗。 他说：「他们就在第一区出生，比起安全区的同龄人来说，免疫很强。」 「如果他们真的免疫不佳，也许刚出生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谢鸣泽摸了摸一个窥伺着旁边一袋蛋卷的幼齿发顶，「唉，我单身至今，就是因为含辛茹苦地带着一群熊孩子。」 乔尘问：「你背后的人呢？」 他想说的是那个「指引者」。 谢鸣泽抬眼，然后指了指摆在不远处放在相片。 相框里的相片是谢鸣泽跟一个长辈的合照，这位长辈面有褶皱，已经上了年龄，但是笑容明朗，眼睛里是满当的精神气。 「算是我师父吧，我叫他老吴。」 反倒是看着照片上的笑意，谢鸣泽的笑容微微黯淡下来。 「他两年前过世了，早年收养了很多弃婴，但活下来的不多。」 「他也是一位赋能者，属于精神型，没什么战斗力。不过他对我的体质有自己的看法，教了我很多东西。」 如今的社会建设重心放在被划定为安全区的地方，非安全区虽然不像当年那样死伤无数，但是各项条件都极其落后，「异化人」、「异化体」、「怪物」等词在这里，是互相打招唿的常用语。 异化局如果不採取特别调查，根本不会发现这里隐藏着如此巨大的空间误导，而且主导者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这位指引者将资源整合，将一群弃婴收养长大，还训出了一个谢鸣泽，是一个不需要赋能来证明自己的强者。 「哥，你还没介绍我呢。」杜可在这时候插了一嘴，还向乔尘行了一个礼，「领导好，我叫杜可，木土杜，可爱的可，如果你跟我哥关系好的话，叫我可可也可以。」 「我前几天刚满十五岁。我哥说，我的赋能叫空间误导。」 谢鸣泽实在想像不出乔尘会叫她亲昵小名的样子。 乔尘点了点头，说：「你的精神力很优秀。」 杜可显然得到了谢鸣泽的真传：「谢谢领导，但是只有精神力优秀吗？其实我格斗也很好，只是还没有展示……」 谢鸣泽及时咳嗽一声，打断了杜可：「行了行了，你的介绍已经完整了。」 「哥，谢彬把我的薯片吃了，我今天还要一包。」 杜可凑近一步，扯着谢鸣泽胳臂晃。 谢鸣泽连连说了好。 —— 要不是害怕伤害到谢彬的精神力，谢鸣泽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立刻解除隐形，逼回触手，黏液的气味也不会熏到乔尘。 所以他心里的愧疚更重了。 走出第一区不久，乔尘说：「第一区的情况很复杂，你之后怎么打算？」 他问的是一群幼齿和三个赋能者。 「上交给异化局。」 谢鸣泽老老实实回答。 乔尘知道他大概就是这么计划的，自己先行到异化局，是在试水。 「无论是精神力的培养还是赋能的加强，异化局仍然是最好的选择。」 第75页 乔尘语气仍然冷淡。 谢鸣泽一时摸不透这人对异化局的真正态度，只是点点头说：「不过他们都很闹腾，估计不一定会听我的。」 乔尘说：「不，他们很听你的话。」 谢鸣泽洋洋得意的神情在此刻毫不掩饰：「我知道他们喜欢我，所以他们也会喜欢你的。」 毕竟我喜欢你。 心里的这句话犹如一块石头砸进沉湖，叮咚一声，推开了一阵涟漪。 · 「不过sir，你是怎么这么快找到我的？」 谢鸣泽一问，裤袋里的手机立马一震，提示内容为他的坐标正在同乔尘共享。 乔尘说：「实习生随时随地都在接受管控。」 「这么精准？」谢鸣泽还不知道自己的正常行迹全都会被精准追踪，「看来我看漏了实习协定的内容。」 「当然——」 乔尘脚步突然一顿，谢鸣泽也跟着停了下来。 「如果你的生理欲求比较旺盛，不必在长桥琥珀过夜。」乔尘说，「非必要任务期间，个人活动仍然自由。」 「但是最近，不要离开我超过十米。」 「啊？」 这次轮到谢鸣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异化素过激很容易造成重度反噬。」乔尘继续说，「在你彻底调控好之前，不要离开我超过十米。」 谢鸣泽问：「乔尘，你是认真的？」 乔尘望着他，冷淡的一瞥像是扔来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行吧，sir。」谢鸣泽笑得十分灿烂，「我为之前隐瞒了有老师的事情，还有晚上的意外道歉，并且希望认真工作正式入职，跟你合作愉快。」 乔尘看着他笑容更盛，仿佛心中积云迎来了一束光。 —— 蓉都火车站。 进出的人较以往少了许多，彼此都十分注重保持距离，空气中蔓延着一股警惕的味道。 近来异化事件增多，人人都在传言黑暗的时光会重临，但也有不少人打趣说是异化局的人怕丢了饭碗，所以自导自演。 安全区平静的表象还在继续，但是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迈上需要跨越非安全区的旅途。 不过他们知道，如果不依照工作要求出差，就会没有工资。此外，若蓉都地区同其他安全区彻底断联，经济一旦萎缩，只能抱团取冷。 除却在异化抗争当中有特殊功绩的人，普通人丧失劳动能力之后，很难获得由政府提供的基本生活保障。 纵使安全区内经过重建，生活步入了正轨，但资源永远有限，不会分配给不劳而获的人。 谢彬捏着一张临时弄到的公民，成功进入了蓉都火车站。 他抓紧背包带子，看着车站里来往的人和亮眼的餐馆招牌，觉得这才是人生。 接下来他打算好了，先坐一趟车去华中地区，然后再往南边走，因为听说平海那个地方风景很好。 只是在脑子里简单一想，谢彬觉得心情愉悦，生活充满了光。 待什么第一区，出来浪才够滋味。 他用手机给谢小奇留言，再次提醒他守口如瓶。 此时的谢小奇翻开了一本新的漫画书，手机弹出了谢彬的消息。 虽然他收了六十六块钱的封口费，但是在谢彬走出第一区的十分钟内，他就给谢鸣泽打好了小报告。 知道了一切的杜可说：「你这么不厚道，谢彬一定气死，他只是说出去四五天而已。」 「六十六块就当我上次被哥说的精神损失费吧。」谢小奇继续看着漫画，「哥早就说过不能走出这里，他还不信，上次染上触手还没挨罚呢，等着哥看到我发的消息去找他，然后把他送回来吧。」 「况且谢彬一出去，怎么可能四五天，至少十来天才会熘回来。」 杜可嗤笑一声：「你就是想再见哥嘛。」 「你还不是一样？」谢小奇毫不掩饰，「自从他去做了什么实习生，就很少过来了，真烦。」 杜可想了想：「的确是，应该挺忙的，或者……」 她想起了那位犹如行走的雕塑的「领导」，又看了看面前摆烂的谢小奇，还有旁边匍匐爬行的幼齿。 成年人果然还是更会被成年人吸引吧。 杜可有些心酸，吸了吸鼻子，才说：「我去另一间书房了。」 谢小奇问：「去干嘛？」 杜可说：「写作业，我劝你也一起写，哥上次就说要检查啦。」 第41章 乱藤（二） 谢彬捏着伪造的公民卡成功上了高铁。 因为是未成年，所以巡逻员反覆检查了几遍，但是经过系统核查，显示无误，于是又将公民还给了他。 心下松了口气的谢彬摸出蓝牙耳机，舒缓的音乐响起，配上窗外流动的景色，对他而言是一次愉快的旅途之始。 最近乘坐列车到外地的人不多，他旁边的座位大都是空的。 周围人不多，谢彬的神经会相对放松。 没过多久，他已经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之所以一直不能熟睡，原因在于一股压抑的气氛。 人人都在用提防的目光打量彼此，仿佛某个人身上就潜藏着会瞬间爆发的异化素，会立即变成「怪物」撕咬同胞。 即便当初的老吴和谢鸣泽一直以来刻意保护着第一区的孩童，但因为在号称「贫民窟」、「烂泥区」的第一区待久了，难免会同杂七杂八的污秽面接触，谢彬能够自然而然地对各种目光免疫。 第76页 只不过这一次，明显有什么不同。 压抑感就像是一张隐形的巨网，由着一股不可抗力缓缓下扣，仅仅是在非常短暂的时间里，就笼罩下了近似窒息的感觉。 谢彬觉得自己意识清醒，但是唿吸不畅，而且精神力被狠狠压制住，浑身就跟鬼压床一样，一时间不能自由活动。 －－ 沉压压的空气到了一定的度，忽然发出了一声闷响。 起初的确是一声闷重的响动，但是很快，列车中忽然爆发出了两阵轰响。 列车的速度急急压住，很快趋停，勐然颤抖着。 车内的灯光忽明忽暗，众人原本各怀心事，此时都齐齐盯着一个方向。 列车的一侧门前忽然掠过青色的晃影，乍一看还以为是眼花，再一看这个「东西」已经掀开了侧门。 这是一个由藤蔓缠绕而生的「巨掌」，直探而来，立即彻底中止了列车的运行。 坚实的车厢在藤蔓的缠绕下柔弱得犹如废纸，皱得不成样子。 顷刻间出现的密密藤蔓从四面八方而来，一面生长出了五彩斑斓的花瓣来，很快占据了数节车厢。 列车上的人惊慌无措地躲避着数根藤蔓，眼见着绿色的巨掌正伸向还在「打盹儿」的少年。 谢彬仍然无法睁开眼睛，但是他能察觉到一种全新的异化素气息在朝他逼近。 一步、两步、三步…… －－ 「任务编号868。」 「评级一等红字。」 「地点：蓉都火车站；异化类型：植物型异化。」 与此同时，异化局系统已经发送了最新的任务指令，距离火车站较近的陈诺文巡查小队刚刚开始共享坐标，就发现已经有同事赶到了当场。 周晗月飞速戳开坐标信息：「我去，我说谁这么牛，速度这么快，原来是乔队啊，噢，还有小谢。」 平日巡查主要骑的公用黑摩托，大家简称「小黑」。 驾驶小黑需要通过异化局理论和操作考试，最后才能挂牌上路。 此时赵娜驾着一辆，载着周晗月，陈诺文单操一辆，听着周晗月在后座惊嘆，立即说：「你别闲着，实习生也可以看到现场情况，记得再看指挥调派部实时情报，了解植物型特点。」 「小陈队长，你好像那种布置作业的老师啊。」 周晗月迎着风对陈诺文说。 两辆小黑压过宽广的道路，无限逼近事件中心地。 －－ 列车原本行驶了一段距离，此时却由藤蔓拉扯回始发站，分裂成了无数节车厢，由着捲曲的藤蔓或掴下地面，或扬在半空，散落在蓉都火车站以及周边的大广场上。 乔尘提出刺刀，准确刺入活动中的「巨掌」掌心。 由植物的长藤编织而出的巨掌顺着刺刀缠绕而下，在欺近他面孔的时候生出冰霜，冻结在刺刀之上，转而又化成了齑粉。 他的动作足够快，为的是尽快解救尚在车厢内的群众。 绿色巨掌即是丛生藤蔓的中心，在被乔尘毁去之后，周围分化而出的藤蔓暂时失去了核心力量的支撑，其上结出的花瓣顿时凋零，呈现颓靡之态。 于凌空中的车厢缓缓下移，颠簸之时，困在其上的公民尖叫连连。 「乔尘，准备就绪了！」 谢鸣泽一面躲避着野蛮生长的藤蔓，一面拉紧了手中的「线」。 按理说这是他在异化局实习以来所积累的赋能之一，可以自如造就近似蛛型异化的长丝。 而将「復刻」彻底消化，凌空的丝线又可以无限复制，很快结出了一张以路灯为四角凭依的巨大网络。 他们现在就是等着受困公民平安落到这张巨网上。 做好这一部分工作，乔尘随之将青藤对于车厢的桎梏解除，转而承载车厢的，是眨眼间冰封达到了百米的冰层，铺就的是求生的冰梯。 因为将赋能在短暂的几分钟之内提至极致，他的脸显得越发苍白。 部分公民成功从车厢当中走出，顺着冰梯走到地面，而有的不幸被巨力抖落，扑向的是临时结出的救援网。 当然，不少公民因为强烈的撞击昏迷，仍然待在车厢当中。 异化局公用车的警示灯和鸣叫声逐渐靠近这片区域，谢鸣泽同后勤人员接了头，一一将昏迷公民救出，转而踏上了冰层。 「你有没有感觉到这里有空间误导？」 谢鸣泽虽然最近已经调控好了自身的赋能，但是「十米」指令的惯性犹存，立即跟在了乔尘的身旁。 乔尘说：「有。」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目光盯住了一个方向。 藤蔓大多已经被冰层覆盖，很快枯萎成了近似黑渣般的东西，在冰晶之中显得尤为刺目。 但是有一根青藤自始至终没有变过颜色。 就在乔尘瞥过一眼的时候，青藤仿佛蓄积了足够的能量，直接破开了冰层，并没有直接攻击乔尘或是谢鸣泽，相反，却是在四面绕出了一个圆。 「开始了。」 乔尘话音一落，方才并未察觉到的空间误导已经生成。 巨型空间误导往往存在一个标志物，很明显，这一次的标志物是「青藤」。植物型的赋能者在世界各地的统计数据当中不少，但在蓉都很稀有。 谁也没想到，藤蔓只是一个障眼法，目的却是将他们引入到空间误导当中。 第77页 —— 谢鸣泽手机一震，系统精灵grit今天接收消息略有迟缓，他这时候才收到谢小奇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现在看起来，不是系统精灵智障了一次，而是空间误导影响到了信号的接收。 但是消息本身比起这一点带来的细思极恐更加令他心下一凉。 刚才跟那些奇奇怪怪的花花草草近距离相贴，他还没觉得心里发寒，此时看到谢彬进入了火车站的消息，心里头才是真的发慌。 这熊孩子什么时候预谋出来的！还偏偏是现在！ 谢鸣泽立即嚼上几颗麦丽素压惊。 乔尘见他面色一沉，问道：「怎么了？」 时间一久，他知道谢鸣泽通常情况下不会狂嚼麦丽素。 一沾甜，一定是碰上了什么消息。 「谢彬跑出来了，还跑到了这附近。」 谢鸣泽一瞬间犹如老父亲般忧虑。 他们这半个月以来主要都在修整，隔三差五跑到研究所做检查。 除了奈登近来朝他们露出的诡异微笑增多，让人摸不着头脑，谢鸣泽觉得恢復期做做饭撸撸猫的生活节奏还不错。 也就是这两天，乔尘和谢鸣泽才重返战斗部岗位，但鑑于最近没有发生什么混乱事件，所以主要就是跟平时的陈诺文一样，骑着小黑四处兜风巡逻。 谁知道今天刚好第一时间碰上事件爆发。 修整完毕，一来就来了个重量级的一等红字任务。 真是赚大了。 乔尘微微皱了下眉头。 掠进他视野的人他都有印象，并没有发现谢彬的出现。 况且，基于融合假说，他大概率能感受到特殊体质的存在。 但是…… 「他被空间主导者刻意隐藏了。」乔尘判断道，「这里不止一重误导。」 谢鸣泽很快镇定下来，认识到了此处无数重的空间误导。 「对方在设置多重障碍，一定还有什么想要做的。」谢鸣泽跟着推测，「乔尘，要拆了障碍，只能先直面障碍了，从哪儿开始？」 他其实已经想好了一个具体的地方。 乔尘拿出了老白，说：「就是那里。」 他说的就是半截已经深陷入地的车厢。 不出意外的话，他的直觉不会出错，何况谢鸣泽也有一样的直觉。 白日晴空之下，车厢之内却是深不可测的一汪黑，仿佛是等候他们良久的深渊。 在「深渊」飘出第一片落叶的时候，乔尘率先开出了一枪，深渊中的黑暗犹如被搅乱的湖面，沉浮出了一张血盆大口。 谢鸣泽深唿吸了一口说：「sir，看起来有点儿难搞。」 「不能让他们出来。」乔尘紧抿嘴唇，手上抚着的老白旋了两周，「全力以赴。」 他说「全力以赴」的时候，目光落在谢鸣泽身上。 谢鸣泽身上带的麦丽素差不多抖完了，再抖也只能抖手。 「如果对方的目标就是特殊体质，你也应当小心。」 乔尘一说完，就跃入了车厢之中。 第42章 乱藤（三） 「乔尘，你刚才不会是准备一个人解决这里所有的异化吧？」 乔尘融入黑暗当中，一下子没了影儿。谢鸣泽紧随其后，利用武器攘除了面前的青藤与喇叭花，才重新同他碰了头。 此处的空间入口在谢鸣泽踏入之后，就由密密麻麻的长藤封住，昏沉的视线之下，可见的是车厢之中的座位和小桌板，此外就是空间的无限延伸。 他们看不到尽头，只能感知自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正从两头在朝他们靠近。 窸窣的声响不断逼近，起先飘近的仍然是一片树叶，紧接着是借着微弱的光芒逐渐露出本相的东西。 这东西看似是藤蔓构织的巨团，其中却可见跳动的心脏，破碎的骨骼以及不断拉扯的血肉。 说不清是植物生出了骨骼和血肉，还是一个人正在被藤蔓肢解。 「这些是什么？」谢鸣泽屏住唿吸，完全不敢走神，「植物会吞人吗？」 他借着昏沉的光线，开枪击落了被裹挟在绿叶之间的心脏。 果然，无论是人被肢解，还是植物生出人躯，心脏仍然是核心。 乔尘採取的也是相同的方法。 只不过这些藤蔓生出的怪东西不止一个两个。 抬眼一看，就可以发现绿色的影子正在捲曲成不同的形态，或者像是人，或者像是四足兽，或者就像是被绑了数根绿藤的，果冻状的史莱姆。 这些东西同起先出现的不同，它们生有眼睛。 圆滚滚的眼珠旋转几周，最终紧紧盯着的是闯入这个空间的乔尘和谢鸣泽。 乔尘利落开枪，突袭而来的怪物立即分裂为二，但是空间虽然看不到尽头，但是左右却保留了车厢原本的宽度，极其狭窄。 封闭空间当中，青藤很快就占据了全部视野，植物中生出的骨骼嘎吱作响，每一寸骨骼都在喧嚣着不耐。 可活动的空间局限，加上老白连发，冲击力不小，所以乔尘后退了一步，和同样后退了的谢鸣泽撞到了一处。 二人后背相贴，彼此都可以清晰听到对方的唿吸声。 谢鸣泽这时候盯着还在疯狂生长的藤蔓说：「乔尘，其实我有点儿后悔了。」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乔尘的后背肌肉微微收紧。 第78页 「如果我早点儿把那群小煳涂蛋都送到异化局，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谢鸣泽说，「第一区……可是个烂地方。」 他难得说些丧气话，原以为乔尘不会给什么回应，于是准备打个哈哈将这两句话揭过。 但是乔尘却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说：「那我告诉你一个事实。」 「无论是入列全球赋能者名单的人，还是普通人，心里都会有顾虑。」 乔尘的声音盖过了窸窣生长的声响，在这一刻莫名有种能令人放心的力量：「我们的目标不在于捨弃所有的顾虑，而在于争取。」 「争取让异化的侵害彻底消失。」 他话音一落，已经同长藤正面相交，藤蔓上的倒刺划过他的脸颊，伤痕沁出了血，映着他眼中的一点儿狠意。 人之生而为人，不可能没有丝毫的恐惧。 这份恐惧并非来自怯懦，而是对某些人的挂怀。 不可耻也不卑微。 —— 老白的子弹对于因赋能而生的植物仍然是有效的，但是问题在于，无论空间误导还是植物异化都显然是有备而来，不是什么突发的异化事件。 这些赋能者一定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这些东西只会直线运动啊。」谢鸣泽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如果三十秒能解决完，你会给我打个a++吗，sir？」 混乱之中乔尘轻飘飘应了一声「嗯」，然后提刀斩乱藤。 刺刀在他的手中快出了残影，那双无数人觊觎的手此时像是捻下了流泻的月光，将一切骯脏且不可名状的怪物都一齐攘除。 封闭的空间随着长藤变得稀疏而一点点亮起来，又好像是脱去了第一层误导，此时他们才看到不远处的座位上，除却躯体的残块，是一些还坐在座位上的人。 他们要么耳朵里长出朵花，要么头顶冒出绿叶，一派「生机勃勃」。 然而他们的面容皆苍白，连嘴唇也被夺去了最后一丁点血色，唿吸已经停止了一会儿。 这时候乔尘能明显感觉到另一个特殊体质的存在。 谢鸣泽的反应快了一步，已经大跨几步到了一个座位前。 谢彬将座椅后调到了最大的幅度，枕得十分踏实，嘴巴微张，流了点涎水。 这么大的动静，他竟然在这里睡得香甜！ 谢鸣泽先是抓了抓自己的头髮，心里默念了十遍冷静，然后才拎上谢彬的耳朵，声音几乎是喷出来的：「睡够了没？起床了！」 谢彬耳朵吃痛，呓语般「啊哈哈」了几声，一睁眼看到谢鸣泽，一脸不知今夕是何年，今日是何日，言者是何人的迷茫。 在愤怒的注视之下，他死机般的大脑重启了一半：「哥？」 他左右看了几眼：「这些人脑袋怎么长花了？」 因为乔尘杵在这里，谢鸣泽按捺住了发作的势头，转而直接将封闭空间踹出了一个缺口。 无论是乔尘还是谢鸣泽，因为不确定谢彬具体在哪里，所以刚才都有意收敛。 这时候找到人了，才终于可以放开手脚。 脑子彻底清醒的谢彬瞬间理好了前龙后脉，说：「哥，有人对我进行了精神压制，我才没那么心大，这时候都能睡得着。」 谢彬虽然是还在锤鍊当中的特殊体质，但是已经习得了不止一种赋能，按理说不会那么容易被精神压制。 所以只能说明，空间误导的主导者很强，且不止一个人。 应该庆幸的是，谢彬在多重空间误导的初层里面。 —— 空间的有限性使得直线攻击的长藤呈现弱势。 乔尘脸上的伤口刚刚癒合，一手就攥住了一根疾探而来的藤蔓。 倒刺扎入他的血肉，但是他的神情丝毫未变，眼中的狠意沉为寒意，透着不惧任何疼痛的凛冽和冷酷。 眨眼间，周围瀰漫开来浓烈的寒气，冰层彻底冻结了植物。 唯有被乔尘握在手上的藤蔓还保持着原本的绿色，由他爆发出的力量一拽，绷得笔直，最终连带着多重空间误导都一起颤抖。 这根长藤明显同其他的藤蔓截然不同，更像是连通着掌握全局的赋能者的钥匙，而乔尘正死死握住钥匙的一端，只待这人露面或是撒手。 偏巧此时凝冰出现了些微的破裂，原本坐在座椅上、已经失去生命体徵但是头顶绿叶的人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撕扯开冰层。 他们原本苍白的脸一下子恢復了血色，朝谢鸣泽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因为剎那间分神将谢彬推远一步，谢鸣泽冷不防被嘴里冒出朵花的人咬了一口，疼得「嘶」了一口，下一秒将藤蔓反绕回去。 这人的头颅仿佛真是枝头娇弱的花，还没用劲儿，就已经落在车厢的地板上，还炸开了无数朵姿态各异，颜色亮得不像样的花来。 谢彬手臂立马窜起鸡皮疙瘩。 他虽然从小经受训练，但却是头一次同大面积的植物型异化近距离接触，且这个时候还处在恢復自己精神力的阶段，于是就像是个落进泥水的小狮子，还在忙着抖着泥巴，梳理长毛。 他尚不能像个精神抖擞的雄狮一样，将赋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乔尘手上收紧一股力量，长藤连接的东西终于露出本相。 那应该曾经是人，只是现在已经被植物折腾得狼狈不堪。他的发间冒出海藻般的东西，眼眶里的不是属于人类的眼球，反倒是本象徵着新生的绿色嫩茎。 第79页 那长藤连接的地方正是他的胸口，在此时忽然分化出了无数根茎。 乔尘此时手上既没有刺刀，也没有老白，但是几乎眨眼间就将眼前密密麻麻的藤蔓切成了碎段。 零星的微光闪烁于狭窄的空间内，反过来挟持着带来威胁的绿意。 无数血粒泼洒在身上，乔尘的唇角绷成一条线，传说中的修罗本色仿佛由这么一丝血意挑至极致，他的一唿一吸、整个人不会轻易挪移的身形轮廓，都在向尽头的黑暗宣战。 这个场景足以让见者屏息静立。 谢鸣泽感觉到被咬的这一口明显没那么好对付，癒合在此时趋近于无，仿佛被某种力量短暂地剥夺。 伤口不停冒着血，谢彬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但是谢鸣泽除了第一秒的那声叫唤，并没有出现其他任何反应，赋能显然没有受到影响。 映着微光的闪烁，烧过残余长藤的是跳窜起的雷电。 同雷电共同舞蹈的，是丛丛火焰。 这大概是谢鸣泽对于疼痛真正的叫唤。 特殊体质优势在这一刻显现，连攻击都是双重的。 物感型赋能彼此之间不会相剋，哪怕是水火共存，也能相互配合。不过植物型的异化，经由国际异化局总部验证，天生怕火和雷。 诈尸一般从座位惊起的异化体几乎在同一秒被雷霆和火焰的力量震慑在了原地。 但是比起物感型赋能，更为可怕的是来自「模仿」的压制力。 那是不亚于「漩涡」的精神压制，在这一时间因为难以控制的不耐而推向了一个高峰。 与此同时，已经成为了完全异化体的人伏倒于乔尘跟前，最后的一点儿皮肤也被长藤「啃食」殆尽。 自乔尘手中窜起的光芒照亮了深沉的黑暗。 配合上谢鸣泽的精神压制，眼前的空间似是被彻底击中了软肋，最终颓然倾倒。 眼前之所见不一定为真。 当空间误导被剥离下一层，新的一重立即露出缺口，直面而来的不是青藤，而是一把黑色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目标—— 砰！ 第43章 碎裂（一） 砰—— 子弹在空中眨眼间变成三枚，分别袭向走出了初层空间误导的乔尘、谢鸣泽和谢彬。 这直截了当的攻击几乎就要得逞，但是突然生出的触手直接掠向了子弹，将其捲成了齑粉。 然而对方的攻势毫不减弱，子弹的碎渣都能够循环利用，眨眼间闪出了几朵纯黑的玫瑰，玫瑰在触手的围攻之下窜出了一条强悍的生路。 碰撞、碎裂、再碰触、碎裂弥合—— 坚韧难摧的玫瑰花瓣就是这人手中最锋利的刃，在半空中腾转挪移，片片都藏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在反覆碎裂中又反覆凝合。 触手在飞速移动的碎片攻击之下，逐渐退缩。 「谢彬？」 谢鸣泽看着谢彬的面容越来越苍白。 这熊孩子一着急，就召出了新鲜学习到的触手。 然而刺激型的赋能哪是那么容易掌控的，一不留神就会让自己的精神力受损或是异化素过激。 谢鸣泽说：「收回来。」 他一开口，谢彬就感觉到了某种很让人安心的力量，将触手收了回来。 几乎在触手收回的同时，泛着紫光的雷电基本布满了整个空间。 新一重空间误导，是在蓉都火车站的外来车辆接送停车场。 那操纵着破碎的黑玫瑰的人，肤色白皙，鼻樑高挺，灰蓝色的眼睛里情绪难辨，一头烈焰般的红髮极其张扬，黑色皮衣贴合几近完美的婀娜曲线，足够令人心旌飘扬。 美女轻启红唇，不耐烦地说了个「shit」。 停车场内的车辆四散，计程车司机和乘客要么身形扭曲在车内，要么身首分离在车辆之间，残躯上还在不停冒着花花草草。 在雷电出现的一瞬间，尤利娅手中的玫瑰已经成了一条黑亮的皮鞭，狠力一挥，跟前的汽车车身一翻转，然后砸向下一辆，勐烈的撞击迸发出巨大的冲击力，十几辆汽车连续相撞，而她手中的黑鞭继续挥舞，同雷电迎面相交，几乎炸出了惊雷！ 收回了触手的谢彬急急喘了几口气，然后就看到乔尘对着其中一辆计程车开出了一枪。 老白的子弹极具穿透力，甚至可以撼动空间误导所圈定的固定空间。 整个空间在子弹的震慑之下的确微微晃动了几下，但还不足以崩塌。下一刻，乔尘直接再朝右侧方打出了两枪。 这两枪有一枪被来人躲过，另一枪则打在了横空再现的藤蔓之上。 冯玉手上同样拎着枪，她侧身一避，就地翻滚一周以后起身半跪，举枪射.击。 但这一枪指向的并不是乔尘，而是另一辆小车。 她就这么不着北地又开出了一枪，在第三发之前，手腕吃痛，枪.身瞬间落地，脖颈前横上了一把雪亮的刺刀。 「他想做什么？」 乔尘的声音冷至了极点，刺刀已经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冯玉的赋能被完全压制，但是唿吸并不急促，相反，她微微一笑：「乔先生，我们要感谢你们的配合。」 「计划很成功。」 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长袖边上的绣花已经自衣物上脱落，缠绕上了乔尘的手臂。 乔尘一把放开了她，然而这朵透着芬芳气息的花朵已经融进了他的皮肤。 第80页 脚下的地面犹如玻璃面一般碎裂，紧接着化成无数飘浮的碎面。 周围除却碎面，就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黑暗一时间无边无际，只带给他在记忆中迴环的声音。 「乔尘，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希望！」 「……」 「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 「我不要一个人，周围好黑好黑……」 「你的赋能很强大，但是……尚有欠缺。」 「少年人，你在伪装冷漠，但这并不是逃避伤痛的方式。」 「你现在的实力已经十分优秀，将来所能达到的，必然不止于此。」 「强大是会让人上瘾的。」 「卸下那无所谓的十字架吧。」 「……」 彼时的阿诺德尚在异化局，他穿着异化局的统一制服，因为体格并不出众且戴着一副眼镜，显得有几分孱弱，却又因此文质彬彬，带给人几分亲切的好感。 谁也不会想到在他使用「绝对意志」的时候，能轻易占据异化局蓉都中心上任局长的思维，并诱使他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 大概就是这人落下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就算在多年以后占据了一个孩子的身躯，称唿他为「乔先生」，声称「第一次见面」，乔尘也能第一时间判断出阿诺德·刘的归来。 此时阿诺德说过的话一闪而过，眼前的碎块倒映出的是十年前的乔尘。 那时的他沉默少语，但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brpv的任何一个人。 异化局就像是最为可靠的保护伞，提供强大的庇荫，是赋能者的孵化园，也是避难所。 但是相继有人叛逃，上任分局长惨遭毒害，紧接着新生的队伍近乎全员牺牲。 回忆一重接着一重，眼前碎块之中掠过的是十一岁的他、十六岁的他，以及十八岁的他。 乔尘屏息了一会儿，然后开枪击毙了一个个往昔的自己。 紧接着碎块消失，空间颠转一阵，一股强力压下来，令他面颊上的伤痕再一次淌出血来，同时企图夺取他唿吸的权利。 —— 谢鸣泽听出来尤利娅连续口吐了许多芬芳，但是觉得自己应该保持良好的绅士风度，且不应给谢彬扩充不必要的语料库，于是也没有报之以同样的芬芳，只一个劲儿地说：「女士你哪国人啊？是不是混血？咱这不兴说杂种，注意破坏公物是要赔钱的噢！」 被雷电连连击退的尤利娅气得红髮都绷直了一些，她手中的玫瑰回归成了一把黑枪，又对着谢鸣泽砰砰开了两枪，但是落了个空。 「狡猾的人。」尤利娅说了一句，「停下你的愚蠢动作。」 谢鸣泽方才还在笑着，但是这时候注意到先前那位「旗袍姐」出现过后，乔尘忽然消失不见，脸上笑意顿时消失。 与此同时，尤利娅感受到了强大的力量。 来自更高级赋能的威慑力在这一次不留余地，雷电几乎爬满了她的身体，形成了强力的束缚。 尤利娅瞳孔地震，口中发不出任何声音。 「狡猾的人没有什么捆绑的爱好。」谢鸣泽目光陡冷，「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说话。」 「说出通往最后一重空间的办法。」 来自雷电的束缚悬着自己的生命，血管里原本涌动的愤怒沦落成了来自本能的恐惧。 「……在那里。」 尤利娅接受了这人变脸之快，重新深唿一口气，黑色的玫瑰指向的是一辆已经翻了车的计程车。 「但是……」她舔干了嘴角的血迹，声音沙哑地笑着，「已经准时了。」 此时，谢彬大声道：「哥，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他心脏狂跳，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下一刻，空间误导之下的这一重空间直接塌陷了一块，冯玉利用枪声引出的藤蔓纠缠在了一处，然后重重砸向了地面！ 原本平坦的地面立即四分五裂，自缝隙间跳跃出鲜花与绿叶，它们簇拥着藤蔓缠绕的中心—— 那是一个尚有完整躯体的人。 —— 「真是好久不见。」 单坤踏着黑暗行来，他脚下重重一踏，黑暗瞬间起了裂缝，转眼间他略微俯身，拎起了乔尘的衣领。 「你的计划是什么？」 乔尘微微抬头。 即便在此时，他的目光也照样沉静如湖水，没有晃荡出一丝一毫的惊恐。 单坤低声一笑：「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新的本事，结果还是一样。」 他转而扣上「乔尘」的发顶，然后重重一掴。 「还是一样看起来柔弱无害。」 「还是一样目中无人，却又有无数人愿意为你去死。」 「这一次的打算是什么，你想害谁呢？」 他说到这里，伸手揉进「乔尘」的发间，将人脑袋微微提起，嗤笑了一声，目光冷漠至极，却又像是在专注地欣赏着「乔尘」的面容。 「这一次意外发现了些好东西。」单坤说，「当然，我也送了你一些好东西。」 他的笑容似是发自内心，但是目光却并无变化。 眼前的人越是平静，就越能让沉积多年的恨意破土而出。 他手上一松，站起身来脚底一发力，「乔尘」的肩胛骨被狠狠踩住，他想要慢慢折磨这副常人难以匹敌的皮囊，看他在真正的痛苦当中生不如死，面容扭曲。 第81页 单坤很确定的是，他已经踩碎了「乔尘」的肩胛骨，接下来就是肋骨、关节，等到这人濒临死亡，又将他慢腾腾救回来。 但是明显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脚底的乔尘起初还传递着反抗的力道，但是这种力量慢慢消失，他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发出，身上的骨骼渐渐绵软得像棉花。 单坤立即停下了脚下的动作，然后復而俯下身子，就听到「乔尘」说：「单坤，我容忍的限度是有限的。」 「你不会不清楚——」 「威胁我，是很愚蠢的一件事。」 单坤瞳孔微张，脚下踩着的「乔尘」已经成了一团灰影。 在他转身之时，胸膛已经穿出了个血洞。 老白的枪口冒着烟，握枪之人面容冷峻，血气与寒气交织于一体，无论是谁望上一眼，都会心颤。 真正的乔尘在他身后，开出了一枪。 第44章 碎裂（二） 闪着寒光的子弹穿过了单坤的手心，紧接着犹如暴雨般炸开。 异化局统一手.枪，别号老白，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子弹的穿透力。 即便是单坤，在没有完全启动自身的赋能之前，也只能坐等自己被打成个筛子。 也幸亏他自己是个赋能者，这一重空间也还不是最终一层，不然…… 乔尘的手上不介意再多搭一条命。 那是赤.裸.裸的、毫不退让的杀意。 空间中出现了几个气旋儿，纷纷将子弹吞没，乔尘才放下了手.枪。 单坤身上的血洞逐一恢復：「我早该知道你的人情味都被狗吃了。」 「但是復刻子弹是什么招数？」他年轻的面容上露出嘲讽之色，「又是你『偷』来的赋能？」 乔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打量了一下身处的黑暗。 单坤如果真的想要他的命，刚刚就是最好的机会。 在赋能受到威胁的时候，一种全新的异化素突然在血液中窜动。 復刻，一种稀有的赋能，极其难处理。 虽然「漩涡」可以抵御一切赋能的伤害，但是正常情况下，乔尘也会觉得復刻极为棘手。 但是为什么…… 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復刻」究竟是什么时候成为了他的赋能之一。但或许不是復刻，是上一次疗养期中的钟霁出现赋能异常情况，从而影响到了他。 单坤很快復原了所有伤口，他缓步靠近乔尘，说：「十几年前是用手.枪和刀，到现在还是，实在是太落后了。」 一段时间之前，方宇也曾经这么评价过老白。 「你带不走任何特殊体质。」 乔尘一面说，一面再次抬起老白。 他手中的老白不知在什么时候缩小了一圈。 「还是继续开枪？」单坤仿佛碰见了一个笑话，「不如我们近身格斗？」 他甚至已经开始握拳，像是要履行这个邀战。 乔尘仍然紧紧握着老白，只说：「我很想奉劝你的是，要珍视自己的生命。」 单坤捏紧了拳头，几乎是咬着牙说：「你知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是多么嘲讽么？」 「嘲不嘲讽我不知道。」乔尘说，「看到你身后是什么了么？」 「是黑暗。」 此时乔尘的手上似是爆发出了璀璨的光，老白像是重新迸发出了一颗子弹，但又像是裂成了几部分，弹匣之处弹出了一支针剂。 注射入乔尘静脉的东西，是新型活性液。 异化局手.枪，总局长亲自命名为「胜利的亲吻」，枪身设计精巧，藏有活性液，以备不时之需。 几乎在这一瞬间，他的赋能重新恢復顶峰状态，无数碎光几近穿透了整片黑暗。 单坤整个人被冰层包围，无法动弹分毫。 乔尘平静地将老白重新上膛，然后对准他的额头：「解除这层空间。」 「那你动手呗。」单坤的语气极其挑衅，「杀了我，空间误导自然消失。」 「你不是主导者。」乔尘说，「解除这层空间，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单坤或许是利用自身赋能增进了多重空间误导的稳定性，但是他并非空间的主导者，不然在刚才被弹雨击中的时候，空间应该会有所动摇。 「不要用命令式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可不是你身边那群不知真相、愚蠢至极的人……」 单坤说到这里，蓦然一顿。 乔尘察觉到一丝异样，空间在下一秒则发生剧烈的震颤。 单坤一手抵上太阳穴，面上逐渐浮起笑意：「无论如何……」 「这一次我是胜利的一方。」 「尤利娅说，已经准时了。」 他整个人就像是自我消解的异化体，化成了流沙，融入了黑暗之中。 直到此时，这一重空间误导才真正崩塌。 · 乔尘同强烈的下坠感抗衡了片刻，转而回到了停车场。 无数的藤蔓占据了整个空间，贴地而来，散发着极具压制力的异化素气息。 藤蔓的中心缠绕着一个人，起初是平躺的姿态，最终才慢慢睁开眼睛，然后握上其中一根藤蔓，双脚踏上空间中的地面。 在乔尘同他对视的一瞬间，整个空间中的藤蔓进一步疯长，混杂着不知何处而生的青紫色触手，最终淹没了视野。 此时一股熟悉的力量奔向一个炸裂点。 第82页 眨眼间多重空间掠过眼前，在同一时间崩裂。 —— 「乔队，小谢，你们两个在里面遭遇了什么？」 脑袋上挂上了绿叶的周晗月刚刚喝了两管活性液，就看到好不容易再次出现的大神和大神的搭档。 但是场面一度清奇，就连陈诺文都不禁揉了揉眼睛。 谢鸣泽的衬衣和长裤都被藤蔓刮出了裂缝，破口之下隐约可见狰狞的伤痕，尤其是肩头的伤口，说惨不忍睹也不为过。 但是以他的癒合能力，伤口眨眼间就已经开始结痂，几分钟以后便能復原如初。 乔尘的情况没有好到哪里去，平日里并不轻易袒露的皮肤透着划破的衣衫若隐若现，领带还差最后一击成为数根布条，连脖颈都带着红痕。 可恨的是，他脸上都还有正在復原的伤痕，可怕的是，他眼睫挂着站在这里的人都能看到的泪珠，侧脸还淌着泪。 乔尘与眼泪之间的联繫，遥远得众人都无法形容究竟有多远。 当「乔尘落泪」的信息终于在众人脑中迴荡起来，一伙人不约而同地觉得，国际异化局总部这时候发出全球各地异化局不日解散的消息会带来的震惊程度，也会不过如此。 但是事实是这的确是眼睛所见之景，况且落泪的大神更像是个漂亮的瓷人，足以能够将人撩拨起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凌.虐.之欲。 「夺笋啊。」 「阿伟死了！」 「靠！」 这时候各种感嘆在众人心里翻滚而过。 方才所有的怪藤都聚集在了一节车厢的残骸上，将其裹了个严实。 一群人围着车厢打转，后来察觉到空间误导的存在，分别进了不同的车厢准备将散碎的空间连通，支援乔队长和谢鸣泽。 周晗月的伪装作为辅助，将众人的气息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隐藏，混淆了植物型异化的「视听」，从而进入空间的过程还算顺利。 但是奇怪的是，他们总感觉有股力量在阻挠着他们，所以异化局的战斗人员无法靠近核心，最终竟然被空间亲自「送回」了原地。 不过片刻工夫，原本怪藤聚集的地方爆出了三个人。 一个是乔队长，一个是谢鸣泽，还有一个…… 看起来像是中学生的孩子？ 但是一众工作人员保持着「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的状态，急忙开始依照流程存留现场重要线索，后勤则赶紧给伤员进行处理。 谢鸣泽暂时没心思教训谢彬，先是将人上下打量了n遍，又反覆看了临时检查的结果。 这崽子的异化素水平没什么异样…… 但是这时候什么都没有，才是真正的怪异之处。 对方究竟想要什么？ 不对……谢彬出现在这里明明是意外，那伙人的空间误导早就算计好了。 这什么跟什么什么跟什么！ 谢鸣泽觉得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下一秒就可以原地死机。 在濒临死机之前，有包东西朝他砸了过来。 虽然精疲力竭，但是谢鸣泽的反应力没有衰退，反手握住了扔来的东西。 那是一包麦丽素。 乔尘已经换好了衣服，面上伤痕也已经极浅，很快就要消失不见。更重要的是，因刺激型异化素而激出的眼泪在药水的帮助下不再汹涌。 应谢鸣泽要求，谢彬再度做了一次检查，并且服下了原本只有异化局人员能第一时间服用的活性液。 只是谢彬跟在乔尘身边，不知道为什么紧张到同手同脚。 「哟，谢谢咯！」 谢鸣泽捏着麦丽素，脑子顿时清醒了一点。 「谢彬，你过来。」 他面上还挂着笑意，谢彬知道大错已成，一时竟然手忙脚乱，躲到了乔尘后面。 谢鸣泽：「……」 「你是会傍大佬的。」 「怎么了？在这收拾叛逆期的娃呢？」 周晗月不嫌事多，把不小心惹上的植物型异化素压制了下去，立即嚼着泡泡糖走了过来。 「你们最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然显得不太和谐。」周晗月说，「乔队，你是唱什么角儿？」 「……过来吃东西。」 谢鸣泽话锋一转，起身将麦丽素塞给了谢彬。 谢彬从小就不是很安分，对大人的一举一动一个小眼神都能细察入微，知道谢鸣泽一时半会儿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收拾他，同手同脚都一秒钟恢復了正常。 因为这伟大的「赦免」，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周晗月，也认真地打量了一眼乔尘。 这时候陈诺文匆匆忙忙走过来，说：「乔队，这次情况很不好，你……」 他本来是来通知重要情况的，但总觉得有种别人在处理家务事，一个外人不方便打断的感觉。 这是什么鬼！ 「说话。」 乔尘见陈诺文一愣神，话说半截又不吭声，于是应了他一声。 陈诺文清清嗓子，说：「异化局人员有十二人受伤，少数被感染，基本在可控范围内，但是……」 他的面色很苍白。 「今天搭上了最近一趟去华中地区高铁的乘客，全部——」 「都感染了。」 第45章 甦醒（一） 陈诺文报告完伤员情况，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异化局虽然没有折将，但是并没有赋能的公民感染率达到了百分之百，且一时间很难控制住体内的异化素，可见植物型异化的影响之强。 第83页 能预测到的是，大面积感染中至少会有半数公民会转变为完全异化体。 大面积植物异化，危险系数五颗星。 多重空间误导，危险系数四颗星。 本次一等红字任务，足以载入史册。 「空间误导带牌专家。」此时王金宝的声音忽然穿透过来，「起开，我们要检查现场。」 他今天难得穿了统一工作制服，也没功夫同各路小队打趣，跳下公用车之后就急忙奔赴列车的残骸，准备开始空间误导赋能者才能进行的精神力洞察。 洞察可追溯关于主导者的一些信息，但前提条件是，进行追溯的赋能者精神力必须要远远高于空间主导者。 「起开，让我先来。」接着露面的是江川，「你在一边等着。」 跟江川还有王金宝坐同一辆公用车到的是分局长钟霁。 钟局长结束了疗养期，眉眼间的憔悴一扫而空，下了车之后一面戴上白手套，一面对着异化局众人颔首致意。 事件发酵速度过快，钟霁不得不亲自出面进行第一手样本的观察以及现场勘测。 当然，勘测不需要他本人亲自「下地」。 邱华小队跟着钟霁所在的公用车姗姗来迟，此时着手开始让望风而来的媒体退潮。 「我说我们好歹是战斗部带编的骨干员工，最近怎么干些无关紧要的事？」 邱华发自内心地表示迷惑。 谭鑫说：「行了队长，都说能者多劳，心理健康部门的人不也做后勤或者参战吗？」 「还是咱们队的人任劳任怨……」 「那个谁，你别跑，把拍到的照片删除了，钟局长可不是什么爱豆！」 拍到了现场的新闻工作者被窜出的火苗吓了一大跳。 －－ 经过江川的勘测，得出的信息是多重空间误导存在时间达到了七年，可以打破国际异化局总部的官方记录。 现场的情况已经以最快速度回传了系统，并上交给首都异化局。 谢鸣泽恢復了些精神，躺在公用车的座位上，问前排的乔尘：「乔尘，这一次的异化很不一样啊。」 撇开异化局人员，普通公民尽数被感染，可谓史无前例。 这也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植物型赋能者。 以前他听老吴说过，这类的异化是最奇怪的，所以处理起来很麻烦。 「你说那个植物型赋能者是谁？」谢鸣泽接着问，「最后出现的那个人，不是普通公民吧？」 「是空间的主导者。」 乔尘说。 「那怎么偏巧是在火车站？」 谢鸣泽觉得很费解。 乔尘打开了手机，进入系统之后一番操作，然后说：「看微信。」 「精神力自爆事件？」 谢鸣泽打开乔尘分享的连结。 说来还是上次迎接平海市人员的时候，他们才顺便加上的微信，聊天记录不用四捨五入，是一干二净的空白。 「你平时还是会用一般的软体啊，sir？」 这一点不知道怎么戳中了他的笑点，谢鸣泽忽然哈哈大笑了几声，扯着还没彻底恢復的伤口一阵一阵地疼。 乔尘照常不搭理他的揶揄，一本正经说：「精神力自爆事件是巴别塔核心人员的最后一次突袭。」 「他们选在了来往人员最多的火车站，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七年以前，巴别塔势力大衰，残余几口气还在四处兴风作浪，穷途末路的核心人员进行了一次突袭，结局以两败俱伤告终。 巴别塔赋能者齐齐精神力自爆，仿佛进行了最后一次盛大的挣扎。 「这个事儿我也听过，当时还挺轰动的。」谢鸣泽说，「后来巴别塔就像消失了一样。」 「但是当时并没有出现植物型异化。」 乔尘碰上了自己费解的问题，不禁双手相扣，沉目思考。 公用车内顿时只有沉默而均匀的唿吸声。 谢鸣泽一手搭上乔尘的座椅，噌地起了身，欣赏了片刻大佬仔细思考的样子，然后说：「意思是当时并没有植物型赋能者？但是也可能这人或者有几人没出手，他们的突袭也不是为了突袭？」 乔尘顺着谢鸣泽的脑迴路一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微微偏头，就发现谢鸣泽的脸凑得挺近，这时候又嚼起了麦丽素，唿吸都带着甜香。 麦丽素的作用对于他来说，等同于活性液吧。 乔尘心里飘过了这样的想法。 谢鸣泽说：「我叫谢彬给我留半袋，毕竟是你给的。」 臭崽子算是平安无事，第一时间联繫过后，杜可和谢小奇那边也没什么意外。 「老父亲」心中的大石头落地，还收到了搭档给的麦丽素，心里头瞬间高兴得有小人在跳草裙舞。 谢鸣泽乐得开怀：「你也来一颗。」 他手快，巧克力球已经塞了过去，乔尘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不」字，甜腻就已经跨越齿关，在他口中满溢。 巧克力太甜，而这个人的唿吸……有点烫。 —— 银髮苍苍的老者系好衬衣的扣子，打好领结，一旁的侍从为他套上灰色的西装外套，并递上了一根拐杖。 老人拄着拐杖，跟随侍从不紧不慢的指引，推开了一道大门。 门内是摆放了美酒、银盘和鲜花的晚宴长桌，他瞥了一眼另一头的年轻人，然后缓缓端坐在了长桌的一头。 第84页 单坤晃着手中的酒杯，问候道：「加西亚先生，这一觉睡得怎么样，现在的精神状态如何？」 蓉都火车站爆发植物型异化叠加多重空间误导事件，可是暂时谁也无法推测出，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的彻底甦醒。 甦醒之人，是沉睡多年的植物型赋能者。 从前的巴别塔首席，巴林顿·加西亚。 曾经站在巴别塔顶峰的人，是一个面相和蔼，举止从容的长者。 他的气质更像是个四处游走的艺术家，或是咖啡厅里拉花的年长侍者，可却并不符合任何一个人对于巴别塔头把交椅的想像。 巴林顿微微一笑。 即便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彻底清洗了一遍，但这个笑容仍然风尘僕僕，饱含沧桑。 「单先生，我无法接受你的要求。」巴林顿拿起了餐叉，开始慢条斯理地切牛排，「我不想再参与任何有关于赋能的事情。」 「这个世界因为异化，根本就不可能平静下来，您曾经引起了全球的风暴，现在真的想抽身而出？」单坤故意放大了面上的难以置信，「巴别塔跟您一样，沉睡太久了。」 他放下了酒杯：「现在只需要再花一些时间復原而已。」 巴林顿认真品尝了一口牛排，然后说：「不，年轻人，如果我没有下定决心，多年以前也不会进行自我封锁。」 「我之前意识到了一点，赋能不是万能的，无法救我的爱人，我的女儿，我最珍视的一切。」 「即便拥有赋能，人类依然无法超脱生死，战胜疾病。」 「因为我们本该敬畏自然，遵循客观规律。」 「不需要花多长时间，你也能意识到。」 单坤却好像在听笑话：「谢谢您分享的人生经验，但是您也不知道那个丧心病狂的计划吗？」 巴林顿一哂：「巴别塔就是丧心病狂的代名词。」 「您知道我在说什么。」单坤甚至起了身，朝巴林顿走了几步，「国家武器计划。」 巴林顿微微皱起了眉头，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单坤继续说：「异化局不过也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下面的赋能者也不过是有着保质期的棋子。」 「加西亚先生，他们同我们有什么不同呢？」 「或者说，人类的本质本就相通，我们只是不屑于粉饰自己而已。」 巴林顿却还在摇头：「不，这牛排，还不够熟。」 「加西亚先生，等到熟的时候，能下口的可就不是我们了。」单坤道，「您的妻子和爱女只是没有被成功选择而已。」 「只要巴别塔重启，研究成果能让更多的人被选择，不是一件好事吗？」 单坤说到这里，一手搭上了巴林顿的肩膀，指骨缓缓扣紧。 巴林顿还在摇头：「我们同他们的确没有什么不同。」 「单先生，你也只是想要少数人活下来罢了。」 单坤哈哈笑了几声，松开了抓住老人肩头的手：「加西亚先生，您既然能看穿一切，那还在犹豫什么？」 巴林顿的目光微微抬起：「我想你能够理解我的。」 他的瞳孔由深沉的蓝色转变为雾蒙蒙的灰色。 「看到什么了？」 单坤知道巴林顿启动了「上帝之眼」。 「你的过去不太安宁。」巴林顿说，「我对你兄长的英年早逝表示十分悲痛和遗憾，但是已经八年了，人生没有多少个八年。」 「那未来呢？」单坤问道，「您可以看一看，巴别塔復生带来的改变会有多大。」 「不，年轻人，未来本就是不可窥见的，总有一天，你能认真体会到，这一切都是虚无。」巴林顿说，「逝者已逝，我们能做到的，就是用最直白的咀嚼，享受带来的美好。」 「美食？」单坤保持着面上的笑意，「美食是屠戮带来的和平。」 他说完，拿起了餐叉，将旁边的一块牛排连着盘子敲成了两半。 「再说，您的自我封锁，是牺牲了多少顶级赋能者换来的？」 第46章 甦醒（二） 谢鸣泽心满意足地嚼完了剩下的巧克力，又道：「sir，以前老吴说过，植物型异化等于植物在吞人，今天这个情况，我觉得倒是说得不夸张。」 「攻击型中的吞噬异化现象。」乔尘说，「植物在消化人类，正如人类屠宰羔羊。」 乔尘想到了从前，他见到过的完全异化体不少，但是植物型异化在周边地区并不常见，所以本地区异化局对于植物型异化的作战经验尚还不足。 「sir，其实你说话挺哲学的。」谢鸣泽发自肺腑地评价了一句，「今天收到你的安慰了。」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大概是摸清了乔尘说话的逻辑和安慰人的路子。 这人分明就是扭扭捏捏，明明担心却还是冷冰冰地说些场面话。 不过他居然在乔尘跟前矫情了一把，横竖还得是谢彬要背的锅。 「乔尘，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谢鸣泽调整了下表情，显得稍微正色了几分。 乔尘大概也知道了他称唿的逻辑，一般叫大名的时候说的是正经事。 「过几天，我想把谢彬他们一伙儿都送到训练基地。」谢鸣泽说，「钟局长和王部长会怎么说？」 乔尘认真思考了片刻：「他们应该已经等待很久了。」 第85页 凭藉钟局长的不动声色以及王部长的老谋深算，早就为brpv铺下了捕捉赋能者的大网，就等着谢鸣泽亲手将这个网收紧，然后上交给上层。 「但是我只是在培训的时候参观过训练基地，并不是很了解真正的训练。」 谢鸣泽眨巴眨巴眼睛，小心机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不需要乔尘刻意解读，不过两秒钟他自己就把心机说了出来：「你先带我去看看，还有谢彬他们三个初出茅庐的，我怕他们不习惯，行不？」 乔尘盯着他雪亮的眼睛望了一眼，说：「一周过后。」 谢鸣泽疯狂点头，感激涕零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 「sir，以后我的弟弟妹妹就是你的弟弟妹妹。」 对于他这么「大方」地送上一群亲戚，乔尘不禁脸上一抽，回敬道：「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谢鸣泽点了点头又立马摇头：「不用的，以后端茶倒水捶背揉肩可以随时使唤他们，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 谢彬充满怨念地盯着谢鸣泽所在的异化局公用车。 多大个人了，还跟他争巧克力？ 刚刚明明那么大方地塞了一包给他，转眼间就说必须至少留一半。 小气，小气小气，小气小气小气。 周晗月帮着留下的后勤处理现场，打包好样本，走过来看到谢彬盯着乔尘和谢鸣泽所在的公用车，于是拍了拍谢彬肩膀问道：「小弟弟，还没上医院呢。」 「我哥说，等现场稳定了，跟大家一起走。」 谢彬虽然常熘嘴炮，但是见到陌生人还是有点儿发憷。 大部分后勤以及战斗人员护送公民赶去了直属医院，他就老老实实地等着谢鸣泽。 周晗月察觉到这少年莫名其妙的紧张，估计他还没完全从这场浩大的异化中缓过神来，于是在兜里摸出了几袋小零食塞给谢彬：「饿着吧？再吃点儿好吃的。」 谢彬说了声谢谢，转而把小饼干小蟹柳和魔芋爽揣好。 「你也姓谢？小谢……谢鸣泽是你亲哥？」 周晗月顺口问了句。 谢彬打量了一眼周晗月，此时的周晗月没有使用任何赋能，整个人就是原本的模样，五官清秀，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长裤，看起来像个温柔的大姐姐。 「不是。」谢彬说，「名字是随便取的。哥跟我们关系很好，所以跟亲生哥哥也一样。」 「不，比亲生的还要好。」 周晗月笑了笑，捕捉到了关键的字眼：「你们？」 谢彬目光躲闪了一瞬，但这个时候脑子灵光了一下：「哥经常去福利院，会带很多好吃的过来。」 周晗月知道谢彬有所隐瞒，倒也没心思多问，顺着谢彬刚才盯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先吃着吧，他们两个可能在争抚养权呢。」 谢彬瞬间噎住。 －－ 乔尘打开车门，发现谢彬守在一旁，于是对谢鸣泽说：「可以出发去直属医院了。」 他说完之后，快步走向了存放核心样本的公用车。 谢彬看到谢鸣泽，脸上闪过疑惑不解，接着是些微愤怒，再然后是泫然欲泣。 少年人目光发潮：「哥，你不要我了吗？」 谢鸣泽：「哈？」 「哥，你不要我了吗？」谢彬重复了一遍，「我以后一定好好待在『家』，好好写八百字作文，背英语单词，写函数题……」 谢鸣泽听着他忽然的良心忏悔，觉得他这次是真的吓坏了，心里头原本打算的教育计划立刻偃旗息鼓。 「真的会好好写作业？」 谢鸣泽觉得这十有八九又是一张空头支票。 谢彬一个劲儿地点头：「没错！」 「老父亲」心里头并不相信，但是感慨于谢彬的态度，于是说：「行吧，现在我们该去医院了，正儿八经再做一下检查。」 －－ 钟霁查看了一遍核心样本，转头就看到了乔尘。 他脱下了手套，一旁的后勤接了过去，立地用赋能焚毁。 「乔尘，上次的意外，还是多亏了你。」钟霁说，「幼体回传的记忆很模煳，你是怎么在第一时间找到的？」 乔尘说：「因为赋能。」 钟霁缓缓笑起来：「知道了，又是我们的共同点之一。」 「乔尘，你知道百分百的普通公民感染率意味着什么吗？」 钟霁语调和缓，带着同王之贺不同的沉稳。 这份沉稳像是一双柔和的手轻轻搭在肩头，但是潜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无差别残害生命。」 乔尘语气平淡地回应。 钟霁说：「的确，他们在无差别残害生命。」 「或者准确来说，不是在残害——」 「这是场献祭。」 这样的判断从钟霁口中说出，乔尘不禁也沉默了下来。 —— 直属医院再一次炸开了锅。 植物型异化素感染力度极强，一时间出现了不少完全异化体，部分公民甚至在前往直属医院的半途就宣告了死亡。 医院顿时成了大型植物博览园区，异化科医生一面给自己打着抑制剂，一面处理伤员。 战斗部人员化身医生护士的保镖，平均每分钟都需要制伏至少两个被藤蔓裹缠的异化体，好些时候过后才稍微消停一些。 第86页 谢鸣泽顺手按捺住迎面而来的冒绿叶大哥大姐的热情，拿到了新鲜出炉的检查报告。 直属医院出的报告一般没什么差错，结果跟刚刚的临时检查也一致。 大概也许可以确定谢彬是真的平安无事了。 但是这一次的袭击……或者说蓄谋已久的计划为的是什么？ 谢鸣泽心下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反反覆覆将谢彬的情况看了几遍，还是没发现什么端倪。 算了，有领导操心着呢，他一个还在争取饭碗的打工人，不需要操太多心。 · 谢彬做完了检查，就等在了直属医院外搭起的大棚里。 一串利落的脚步声传来，他知道那不是谢鸣泽，但还是抬起了头。 乔尘不久前刚接收到系统传来的新任务，就听到谢鸣泽咋咋唿唿地说了句「要取一手报告」，转眼间这人就不见了影儿。 谢彬被晾在了这儿一会儿，看向乔尘的眼神极度专注又无助。 「领导，训练基地……还有研究所长什么样子？」 谢彬已经脑补出了月牙白的大墙皮还有溶液浸泡的活死人，而他和谢小奇被关在密闭空间互砍，杜可则是不停被扫描大脑。 乔尘的目光落在谢彬身上。 正处于成长过程中的特殊体质，身上的异化素处于不停起伏的状态，较长时间接触大面积植物型异化，很有可能走向极端，从而引起异化素过激。 目前看起来，谢彬没有出现任何反常情况。 「七天之后，你会进入训练基地。」 乔尘的语气仍然很淡，但是从始至终，谢彬都知道这位领导是个好人。 谢彬于是说：「好的，领导，以后我不会随便放触手了。」 上次那事，他被谢鸣泽训了半天，这一次情急之下召出触手，又害得领导落泪，可是大错重铸，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时候谢鸣泽终于杀出重围，精准找到了乔尘和谢彬。 他一个劲儿地揉了半天谢彬的脑袋，面上又是气又是在笑：「行了行了，真的没事了，回家了。」 这个「家」不是第一区，代指的是乔尘的公寓。 谢彬不知道谢鸣泽在「鸠占鹊巢」上的天赋异禀，就跟着谢鸣泽找落脚的地方。 但是他纳闷的是，乔尘这位不苟言笑的「领导」也一直在旁边，甚至跨进了公寓。 ！ 谢彬反射弧划完一半，傻愣愣地问谢鸣泽：「哥，为什么领导要送我们回家？」 顿上一秒，他彻底反应过来：「你们竟然住在一起吗？」 薄荷的食量渐增，早晨留下的食粮已经全然不见踪影，此时嗷嗷怪叫，可怜兮兮地蹭上了乔尘，成功给他的裤脚裹上了一层猫毛。 谢鸣泽把薄荷提熘开，铲屎官一条龙服务完毕，瞟了眼谢彬：「你这天打五雷轰的表情怎么回事？」 他转而乐呵呵地打开冰箱，「啊，还有点儿吃的，热上就可以了。」 第47章 基地 谢彬觉得吃了一顿特别漫长的饭。 他盯了盯乔尘，又望向谢鸣泽，最后缓慢吞咽下了一口饭。 「怎么光吞饭？吃菜吃菜。」 谢鸣泽顺手夹了一筷子粉蒸排骨塞谢彬碗里。 最近菜价飙升，能吃上的东西全仰仗异化局特供，一口排骨短时间内摇身一变，成了奢侈品。 被重重保护的第一区秘密基地因为有「老父亲」谢鸣泽的操劳，一时间各项物资充足，没有一个孩子会营养不良。 「哥，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谢彬尝到熟悉的饭菜味道，问得有些可怜巴巴。 谢鸣泽又给乔尘夹了一筷子排骨，转而给谢彬舀了碗蔬菜汤。 他想了想说：「以后我们不待第一区了。」 这么一开口，谢彬不禁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时候乔尘也盯着他，等着下文。 「当然，主要是你们三个不待那里了。」谢鸣泽说，「说好了，以后要到训练基地。」 「噢。」 谢彬扒拉着饭菜，也不再多问。 长久以来，第一区的大叔大婶平日都会帮忙照顾那些幼齿，倒是也不需要担心，只是他和杜可还有谢小奇，忽然要收拾行李离开那个烂地方，倒还有点儿捨不得。 谢彬正在晃神，一抬眼看见谢鸣泽伸手薅去了乔尘嘴边的一粒米饭，天打五雷轰的表情又回来了。 他霍然起身，迅速收拾碗筷：「我去洗碗。」 谢鸣泽朝乔尘笑笑：「这孩子可勤快了。」 —— 研究与防卫异化局蓉都中心直属训练基地。 「乔尘，你怎么又来了？」 舒航如临大敌，已经准备掏手机叫江队长过来了。 乔尘一抬眼，眼神倒不似往常那般冷漠，反倒是长睫颤出了点儿慵懒。 「我有预约。」 舒航看到后脚冒出来的谢鸣泽、谢彬、谢小奇和杜可，立刻想起来了几天前王部长和钟局长提到的有新人要来的事。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乔尘也会一起。 「噢，这件事系统早就通知了。」 舒航生生按捺住「你还预约个啥」的灵魂拷问，先是领人走到了训练基地的一号场。 「今天是了解一下是吧？」舒航一面刷卡开门，一面说，「一号场，格斗训练的其中一个场地，是沙地，基本全天开……」 第87页 他还没说完，眼前就飞来一捧沙子。 舒航及时避开，擦着脸上的沙子，暗自庆幸自己没真吃到沙子。 那味道可不咋地！ 飞来横沙来自胡蓉的一脚飞旋踢，她正沉浸在训练郑小南的过程中，这一脚下去还远远没有结束，接着又踹出了一脚。 郑小南有些鼻青脸肿，但是十分专注，渐渐挽回颓势，能同胡蓉打个平手。 毫无赋能加成的沙地格斗，明显能看出的是胡蓉毫不手软，拳拳到肉，脚脚有力。 等到郑小南终于被打趴下了，谢鸣泽指了指头埋沙地里的郑小南：「这孩子还好吧？」 郑小南顽强地拔.出半张脸，犹如一个抹了泥巴的小萝蔔，光荣举了手：「还活着。」 他喷出了一口沙，一只眼睛看到了乔尘，立马起来抹干净脸稍息立正：「乔……乔队长好！」 乔尘微微颔首。 胡蓉勐灌下两千七百毫升的水，笑得捂肚子。 谢小奇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只在默默地仔细观察。 一号训练场是大规模的沙地，人踩在上面移动，因为要维持自身稳定性，所费的体力远远高于硬地面。 谢彬指着郑小南问：「他是物感型赋能者吗？」 一旁的胡蓉答了他的话：「是的哦，就是控水啦，没什么稀奇的。」 胡蓉的感官更为敏锐，知道这问话的少年更不简单。 「郑小南，快过来交朋友啦！」 胡蓉吼上一嗓门，郑小南立马过来，看了眼「新来的。」 「我叫郑小南，东南西北的南。」 郑小南这么一说，谢彬于是郑重地跟他握了握手：「谢彬，谢谢的谢，彬彬有礼的彬。」 杜可跟着说：「我叫杜可，土木杜，可爱的可！」 她接着碰了谢小奇一肘子，谢小奇才说了一句：「谢小奇。」 胡蓉说：「你们是今天入训还是参观？」 杜可回答说：「参观。」 舒航说：「这沙地是这边训练基地始建的时候就有的，开始还是露天的，后面才改成了室内。」 「听说每个来沙地的人都会吃沙？」 谢鸣泽之前有所耳闻，但凡来过训练基地的，都会吃上一口土。 这是所有人的共同回忆。 「sir，你有吃过吗？」 谢鸣泽随口问了一句。 没等乔尘回答，舒航就接上话来：「应该没有，好像还没有人把乔尘打趴下过。」 他说得还有几分惋惜。 在抗击异化的紧张时期，整个训练期的时间只有目前的三分之一，乔尘在训练基地待的时间不长，恰好那段时间以江川为首的老牌战队跑去支援了外区，剩下的临时导师作战经验也都一般，真实情况不是老师训学生，是受训者成功「反击」。 后来，没吃上土的乔尘和吃上了土的其他受训者就开始在安全区和非安全区之间穿梭。 「我听说你们当年的老牌战斗队也是从这块地开始训练的，难道钟局长也吃过沙子？」 胡蓉这时候问道。 舒航一想，就想起来从前江队长和钟局长的pk。 「钟局跟江队也没倖免过啊。」 舒航一抬眼，觉得当年的场景还歷歷在目。 －－ 舒航接着带着一众人从二号场地参观到七号场地。 除了沙地，训练场地还包括近身格斗场，巨型水池等，场地之外，就是赋能理论教室、健康管理和赋能平衡中心、虚拟战场以及训练基地仓库。 「……训练流程大概就是这么多了，当然作为后异化时代的赋能者，基础文化课还是要上的，你们毕竟还是祖国的花朵。」舒航简单介绍之后又收了个尾，「一下子冒三个人出来还挺稀奇，你们可以再考虑考虑。」 谢鸣泽看着这时候老实巴交站着的三个人，问：「怎么样啊，祖宗们？」 杜可率先举手说：「听哥的。」 谢彬和谢小奇没什么特别意见，眼睛里写的还是「听哥的」。 谢鸣泽点了点头，兜里手机一震。 系统精灵grit在此后长嘟了几声。 一般情况下只有系统分配紧急任务的时候，还算矜持的grit才会发出怪声。 一时间多人的设备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嚎叫，乔尘则直接收到了李悦的来电。 「邱队长的队伍似乎碰到了什么意外。」李悦的声音难得带着丝可以察觉到的颤抖，「没有收到求救信号，但是全队系统失联达到了二十四个小时，按规定已经可以展开搜救。」 邱华小队最近主要任务都是清查黑市点，这支小队平日里喜欢有说有笑，但是关键时刻绝对不会掉链子，更不会全队集体失联达到一天。 清扫罗兰圣地的行动在之前还算顺利，但是异化局上下都清楚，要彻底剿清黑市，难度不亚于让当年的巴别塔元气大伤。 「师父，我要一起去。」 胡蓉收到消息就拎起袖子准备骑小黑去目标地了，郑小南急匆匆跟了上去。 胡蓉倒是认真摇了摇头：「不了，你先留在基地。」 郑小南向来听胡蓉的，不是因为胡蓉看重他的天赋，而是因为这位师父在关键事情上面的决定向来有理有据，评判的重心也不在于他的年纪和阅歷。 「好。」 郑小南点了点头。 乔尘挂了电话，半分钟内已经将目标搜救点了熟于心，然后望向了谢鸣泽。 第88页 谢鸣泽看着三小只说：「那你们先留在这儿，切记可不要乱跑。」 舒航拍了拍谢鸣泽的肩：「这么年纪轻轻的，拉扯几个孩子，怪不容易的。放心吧，基地还是很安全的。」 －－ 任务来得急，乔尘临时调用的还是训练基地里的统一用车。 大部分搜救点位于西南区和华中区的交界处，众人先用公用车到达了临近空间误导点，然后在赋能辅助下很快到达了目标地。 陈诺文照常带着周晗月和赵娜，这次小队里还有董栎。 「小陈队长，这次动作这么快啊。」 谢鸣泽看到陈诺文，稍微有点儿惊讶。 系统消息发出之后，跟着乔尘的谢鸣泽，以及胡蓉带领的小队，都是以最快速度赶赴目标点区域。 陈诺文一伙人看起来已经杵在这里好些时候了。 乔尘看到陈诺文的面色不太好，这次连周晗月也没笑嘻嘻的，赵娜和董栎则是沉默，于是问道：「除了邱华小队，还有什么事？」 周晗月这才道：「唉，乔队长，有这么明显么？」 虽然系统上显示的是寻找邱华小队，但是陈诺文一行人在这件事之前就碰上了其他事。 「是这样的，乔队长。」董栎说，「直属医院最近病患太多，有一个人直接跑出了医院。」 「不，可能不是人了……」 他眉头皱起来，一时间没有组织好语言。 赵娜接上一句：「是还在观察期的半异化体，现在可能变成了完全异化体。」 「所以你们会到这里，不是因为邱队长的队伍？」 谢鸣泽品出了这层意思。 陈诺文点点头，然后说：「我们才收到邱华小队的消息。」 「那为什么两件事凑一起来了？」胡蓉抱臂分析，「异化体进行了移动，黑市也有了行动，都挑这片地方，可不是请我们来旅游的，他们是一伙的？」 周晗月道：「这个可能性不大吧，他们都没什么关系啊。」 「是哪一种异化？」 乔尘此时已经开始松动指节，仿佛已经进入了作战状态。 陈诺文：「是鳞甲型异化，这倒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 「这个人，或是半异化体，她是位预产期将近的产妇。」 第48章 新生（一） 「临近预产期的产妇？」 胡蓉手下的小何、小江嘴巴齐齐圆成了个「o」型。 一般情况下，处于孕期的人群对于异化的抵御能力会更弱，在直属医院也是重点关注对象，但就算是在直属医院上下处于兵荒马乱的时候，众多病患信息没有得到完善，一个被看护的产妇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离开医院。 「注意到的时候，患者已经离开了直属医院至少十公里开外，不久之后，就更新到了这里。」 陈诺文晃了晃手机。 目前系统显示的消息是，离开直属医院的产妇陶梦是一位普通公民，因此有载有个人信息的卡。 她在锦绣大厦出现异化体后不久也受到异化素侵害，在直属医院开始进行长期观察。 虽然产期将近，陶梦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一天，她会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突然离开尚且安全的直属医院。 乔尘分析道：「直属医院的监控严密，最近也有赋能者频繁走动，她不会独自『离开』。」 「啊对对对。」谢鸣泽接上话，「能做到快速的坐标移动，应该不是单纯离开医院，而是有什么目的。」 如果陶梦已经彻底沦为异化体，那么演化出的就是攻击型异化体，势必会同brpv的人员有近距离冲突。 但是她的坐标转移得太快，守门的都没发现有人离开了这里，后来回过神来的小护士发现陶梦失踪，转而才发出临时通知，接着异化局驻守人员展开了紧急巡逻。 但是异化局人员出动的时候，陶梦就已经不在蓉都区域了。 「这位公民明显有自主意识，且很可能拥有了赋能，我们都怀疑她先是隐形，然后进入了某个空间误导点。」陈诺文说，「但是鳞甲型异化的赋能还未显现出隐形的赋能。」 周晗月说：「只能说新情况层出不穷咯。」 「隐形？」 谢鸣泽对于此类赋能要敏感一点。 「隐形的概率很小。」乔尘说，「临时空间误导点的难度并不大。」 当年的巴别塔中，必定存在官方记录之外的空间误导者，只是因为未曾露面所以信息不详。 何况如果旧时学会、机构等在巴别塔復兴势头下重新集结资源展开研究，培育出更多的空间误导者也不无可能。 安全系统虽然随时随地都在进行城市监管，但是百密总有一疏，熟练的空间误导者总是能找到空隙，在短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搭建好空间误导点，又很快彻底清除。 · 胡蓉道：「这样吧，我们呢，就兵分三路，乔队和这位小谢同志就一路，反正你们是搭子，一二三搜救点就是你们的，我带着队员去另外的四五六搜救点，然后留意从直属医院转移到了这个地方的这位女士。」 「小陈队长这边，还是主要追踪这位女士，如果在我们清查搜救点之后还没有收穫，就进行任务互换。」 「怎么样？乔队长？」 最终指挥权还是落在了乔尘身上。 第89页 乔尘简单应了一声「嗯」，表示没有异议。 快速确认互相之间的系统联络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兵分三路」计划彻底开始，六个搜救点在他们短暂的商讨时间之中，坐标又有了细微的变动。 —— 一号搜救点为罗兰圣地的一个黑市点，野生赋能者留下的空间误导点四零八落，不知道会通向什么地方。 「sir，他们不会是调虎离山，然后瓮中捉鳖吧？」 谢鸣泽小心翼翼地检查起空间误导点，一面又开始嘴欠。 乔尘望了他一眼，眼神里写着「你究竟是想当虎还是鳖」的灵魂拷问。 虽然比不上某空间误导带牌专家，但是因为平时经常碰到空间误导点，乔尘对于空间误导点的敏感性也不差。 在brpv当中，有「活点」和「死点」的说法。活点指的是尚在时效当中的空间误导点，死点则是失去了效用的点。 然而还有一种，刚刚失去时效，但还有可能连通另一个空间误导点的特殊点，介于活点和死点之间，被称为「倒死不活点」。 强行破开这些空间误导点的办法就是通过赋能施压，「漩涡」在此方面天赋异禀。 乔尘直接连续打开了三个尚存的「活点」。 活点像是空气出现的褶皱，悬在他们跟前。 乔尘走向了最近的一个：「这里。」 「感觉到了，这里还有点儿邱队长他们赋能的气息。」 谢鸣泽一面跟上，一面应道。 主动打开的空间误导比起被动捲入，优势就在于，如果中途发现不对劲，可以直接打破整个空间误导。 黑市的野生赋能者显然有很大长进，已经能够成功设置多重空间误导。只是因为其时效将近，乔尘和谢鸣泽很容易就抵达了最后的连接点。 出人意料的是，这只是间普通的公寓，一室一厅，垃圾桶里堆叠着一次性饭盒，地板上散落着几个纸团。 「这上面有点儿抑制剂的味道。」 谢鸣泽指了指跟前的纸团。 他最近好不容易能够正常直视抑制剂和活性液，此时却觉得那种似有若无的味道更挠人心脾。 就跟某人的体香一样。 而衣架子上挂着的白大褂，边角还沾着点尚未清理的血迹，乍一看有几分惊悚。 「有点不对劲……」 谢鸣泽刚一抬眼，乔尘已经开出了一枪。 空气中出现了明显的微小漩涡，然后震盪出一道人形轮廓。 在又挨了两枪之后，人形轮廓夺窗而出，留下的是鲜红的血迹。 谢鸣泽率先追了出去，只见落地的是一个自脖颈处开始生出鳞甲的人，虽然一手捂着腰部的伤口，但是奔跑的速度却极快，体格也在不断增高，等到彻底被雷霆给镇住，这人也已经变成了完全异化体。 但在此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阵弹雨迸发的噪声。 · 枪声簇拥着乔尘所在的坐标，却都被强大的压制力控制，从而偏离了方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高汉好不容易触碰上他肩头，就被狠狠一带，摔在地上，半张脸都被掴成了肉泥。 但这还远远不够。 在每一次疼痛的尖叫尚未破喉而出，就被一重叠一重的疼痛淹没，最终浸在血沫当中。 「还有的实验体在哪儿？」 新换的老白枪口正对着尚存喘息的袭击者，这人拾起力气抬头说：「四号……」 他一开口，空气中就冒出一道巨大的人形轮廓，现出实形之时，已经将一把匕首横在了乔尘的颈边。 倒地之人缓缓爬起身，脸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还原，只余下了侧脸上一道陈年的伤痕。他体格高大，几近要赶上冒出来的「轮廓」，肤色偏焦黄，配上络腮鬍子和脸上的刀疤，显得比真实年纪更加沧桑。 「嘶……真是痛死了。」黑衣之人整理好外衣，「四号，继续限制他的行动。」 这声命令对于挟持乔尘的「异化体」是有效的。 这的确是异化体，因为其身形已经超脱了普通人，手臂上也已经是密密的鳞甲。 但是异化体成功接收了指令，手上的力道随之加紧，匕首的分寸却控制得当。 「五号，逮住另一只虫子。」 黑衣人再一声令下，循声返回的谢鸣泽也碰上了新露面的异化体。 谢鸣泽不满道：「你这么说，也太不礼貌了。」 眼见着乔尘此时过分「安静」，谢鸣泽倒也不慌不躁：「大哥，同是赋能者，我们应该以文明的形式交谈，对不？」 这人又问道：「异化局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明明是最简单的白衬衣黑长裤，但是等于写着自己是brpv的人。 谢鸣泽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说什么，刀疤哥已经再次开口：「五号六号七号八号九号十号。」 「让虫子闭嘴。」 同一时间又出现了六个鳞甲型异化体。 他们保有人类的双目，但目光毫无神采，手中佩有枪.支，此时齐刷刷地对准了谢鸣泽。 枪林弹雨围攻之下，谢鸣泽不幸中了几枪，整个人在此时于原地一动不动，像是浩荡枪声之下莫名其妙的一帧静止。 不过他很快抬起双眼，颇为认真地说：「我好歹是个帅哥，不要称唿我为虫子。还有大热天的，你穿个黑外套不热吗？还是说反派流行？」 第90页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是十个子弹头，随着他手一扬，连带穿透身体又掉落在地上的子弹，都立即回敬给了异化体和发出指令的人。 「你再靠近一步，他就会死。」 刀疤哥避开子弹，转而抬起枪口指向乔尘。 劫持着乔尘的异化体仍然恪守指令，没有松开一丝一毫的力道。 谢鸣泽听罢，虽然高举双手做投降状，但是面上慢慢浮现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 「大哥，你好像选错人质了。」 谢鸣泽话音刚落，自异化体的匕首尖端开始，冰晶逐渐凝结，最终将整个异化体冻结。 眼睛一睁一闭之间，乔尘已经从异化体的挟持当中脱离，然后利用凝冰，限制了所有异化体的行动。 刀疤哥似乎诧异了一瞬，转而笑了笑。 「你的赋能还挺复杂，但是……」 「祝你好运。」 他随即打了一个突兀的响指，紧接着所有异化体在冰晶的禁锢当中仍发出了哀鸣，最后开始自我消解！ 乔尘收回了赋能，但是异化体的自爆带来的几乎是毁灭性的无差别攻击。 他视线短暂陷入黑暗，紧接着由一股巨力扑倒在地。 等到四周重归寂静，这个紧急救援的怀抱都还没有松开。 「谢鸣泽？」 乔尘咳出了一口混着尘土气的血，察觉到压在身上的人半晌没动静，于是探出手来触碰谢鸣泽的鼻息和脉搏。 「……还有……气……」爆裂的冰晶几乎砸进了血肉，谢鸣泽缓慢睁开双眼，说话有点带喘，「我感觉我要死了，为了不留遗憾……」 「你能不能亲我一口？」 第49章 新生（二） 谢鸣泽说完，自己都笑了，头偏的幅度大了些，直接朝一旁喷出了口血。 他撑起点儿力气让开身子，生怕压久了，底下的乔大神被压坏了。 瘫地上的谢鸣泽觉得疗愈能力变得迟钝了一些，疼痛感仍在不停回潮，日光投落而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刺眼。 下一刻，日光由乔尘的脸所遮挡，面颊上温润的触感一碰即离。 谢鸣泽瞳孔微张，纵使是知道乔尘是在用疗愈能力辅助他加速復原，但还是惊呆了。 乔尘问道：「好点儿了么？」 谢鸣泽觉得脚踩云端的感觉又回来了，答说：「没有。」 乔尘自动将他的话过滤为肯定的意思，理好衣领说：「好点儿就起来。」 「还是痛，头痛背痛腿痛脚痛骨头痛。」 谢鸣泽这么一说，乔尘重新俯下身来，仔细观察他的情况，但是冷不防被这人手一带，视线重新颠倒。 酝酿已久却又突如其来的亲吻裹着不知道哪儿来的浅淡香气，轻而易举地深入唿吸之间，在不至于过度放肆的时候堪堪剎住。 乔尘不禁身体一颤。 「这才叫亲。」谢鸣泽略微喘着粗气，「当然，是很浅很浅的亲。」 喷在颈边的唿吸太热，乔尘把握好力度把人推开，起身平息之后说：「如果你生理欲求……」 「如果我的生理欲求比较旺盛，不必在长桥琥珀过夜。」谢鸣泽自动接话，「但是我的头脑现在很清楚的，乔尘。」 「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谢鸣泽拿捏着「得寸进尺」，面上崩得一派轻松，心里早就紧张得犹如擂鼓咚咚。 一旁的乔尘沉默下来，好像真的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日光抖落在他侧脸之上，合着周遭一时的寂静，令心中不安分的蝴蝶再度扑扇起翅膀。 乔尘重新将目光落在谢鸣泽身上，说：「没有。」 「sir，你知道你说谎的时候，眼神也是会变的吗？」 两双眼睛对视片刻，先笑场的还是谢鸣泽。 乔尘伸出了一只手说：「做正事。」 谢鸣泽握上他的手起了身，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土：「不论如何，我的初吻已经给你了。」 他接着又酸不熘秋地说：「你的仰慕者那么多，有其他人和你有什么亲密接触也没有关系，但是……」 「那些可以都是过去时吗？」 乔尘觉得受伤状态下的某人尤其心神不宁，但是他自己的状态并没有太好。 他几乎是被气笑了：「没有。」 谢鸣泽问：「什么没有？」 乔尘瞥来的眼神仍然冷淡，但因为赋上了层光，显得没有那么疏离。 「你是第一个。」 他这么一说，谢鸣泽会意，立即眼睛放光开始继续追随之路。 —— 袭击者的赋能显然为「水母」，特徵为隐形。 包括谢鸣泽用赋能束缚住的异化体在内，共七个异化体，尽数自爆。现场唯有这些异化体消解之后留下的一点儿踪迹。 「他刚刚一直在房子里面，这儿看起来也不像是专门培育异化体的地方。」 谢鸣泽在四处仔细转了一圈，还是兜回了空间误导连接点。 系统显示这里是西南与华中交界处的一方老街巷，常住人口密度极低。 这间尚有点儿人气的公寓内部家具像是刚购置不久，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但不像是实验室。 乔尘说：「他在找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谢鸣泽鼻尖又嗅到了残留抑制剂的味道。 不久之后他们发现，床头柜旁边有一沓被烧了一半的文件，很明显是隐形赋能者情急之下临时焚毁的资料，上面印着的字符不是通用语言，更像是组织内部的加密语。 第91页 而柜子半开的抽屉里，有一张公民卡。 通过brpv特权，系统扫描卡过后，显示出对应公民名字为「陶芝」。 「陶芝，陶梦……」谢鸣泽说，「这不大可能是巧合了。」 关于公民的详细信息，还是需要等李悦查阅过后再发送过来。 「现在没有隐形的人了吧？」谢鸣泽有点后怕，「说实话我能发现谢彬的这类赋能，但是刚刚一时候还真没发现这儿有个人。」 「你每次突然开老白的时候，还真是……」 「挺辣的。」 习惯于突发性枪响的谢鸣泽中肯地评价了一句。 乔尘这次没搭理他的调侃，仔细将还残余的文件纸页放进了身上仅余的一个样本袋里。 他分析说：「失踪者大概率得到了隐形赋能的帮助来到这里。」 「但他的目的……」 他难得欲言又止。 离开直属医院的陶梦、奇怪的公寓、还有拥有赋能的黑衣人以及可驱使的异化体，很难说清个中联繫。 恰在此时，胡蓉通过系统连接发来了一个坐标，说是找到了邱华小队的位置。 · 寻找到公寓内的卡以及尚存的文件残骸，乔尘和谢鸣泽很快又到达了胡蓉所指示的坐标。 此处位于系统原本标出的第五个搜救点，此时只见四辆异化局公用车成队而来，给此地公民发放了不少抑制剂和活性液。 被救出的邱华、谭鑫等人面容憔悴，目光无神，但是看到异化局大神以及好些人马都亲自出动来找他们，心中感动满当地写在了脸上。 陈诺文、周晗月、赵娜和董栎，以及胡蓉小队早在几分钟前会合，监督着物资发放。 「什么情况这是？」谢鸣泽表示很困惑，「怎么开始送活性液了？」 抑制剂还好说，活性液一般用于异化局人员保持赋能状态，不太可能会直接发放给大部分普通公民，所以眼前情况十分反常。 董栎回答说：「邱队长这不被绑票了吗？条件就是给物资。」 「能威胁异化局的，也就只有普通公民了。」 陈诺文郑重地感慨了一句。 一来二去，大伙算是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所谓邱华被绑票，指的是邱华小队在追踪赋能交易的过程中跟丢了人，但是被普通公民拦了路，一着不慎就被绑在了小黑屋。 异化局向来明令规定，不能对「手无缚鸡之力」的非赋能者动手动脚，于是一伙人反倒被公民制伏。 「咱就是被当成不法分子了。」邱华惆怅地点起了一根烟，「但是现在看来，他们也并不普通。」 交换「人质」的条件就是拿出大量的活性液和抑制剂。 小队平安被放出的时候，这些「普通公民」也被异化局联合警卫署一起限制了行动。 经过一番质问，众人才知道，这些公民大部分都接受了一个第三方的「援助」，长时间以来参与了赋能改造，体内多多少少都有一两种异化素。 原本丧失了劳动能力的人因为异化素而重新拥有强健的体魄而得以谋生，所以从来没有反抗过任何改造行动，甚至还帮助违令交易者逃跑。 知道了真相的邱华小队成员差点儿气到喷血，但是异化局不得不及时送上一批活性液和抑制剂，生怕这些被强行改造的「公民」会闹出什么大事。 「你们两个又是经歷了什么？」 一旁的周晗月望着白衬衫上还带着血迹的乔尘和谢鸣泽，不得不发出有些熟悉的疑问。 乔尘面不改色：「没什么。」 他转而问道：「陶梦这边有什么线索？」 周晗月指着其中一辆公用车说：「已经找到人了，但是身体和情绪状况不太稳定，目前用应急活性液稳定情况，等会儿要送去直属医院。」 这时候辅助解救人质以及调查的警卫署人员走了过来，朝众人打了一声招唿，又将目光落在乔尘身上，道：「乔队长你好，我们之前见过面，我是刘晓平队长手下的。」 乔尘没理会他伸过来的手，只说：「你们有什么发现？」 小范识趣地收回了手，说：「邱队长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我们当前发现了大量赋能相关交易……」 结合警卫署掌握的一些资料，在黑市当中不仅大量存在各种以试剂形式存在的异化素，也有很多临时实验室，培育出了大量半异化体和完全异化体，同时在很多无法定居在安全区的公民身上展开了赋能改造实验。 「……事实上，因为交易链上面涉及的买卖双方都不会是异化体，异化体主要作为『商品』出现，所以警卫署会同异化局保持密切合作。」 众人听闻这样的说法，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乔尘点了点头：「知道了。」 小范应了一声，随即道：「乔队长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看法。」 乔尘说完，抬手接上一通电话。 站在一边儿的谢鸣泽、陈诺文、周晗月、赵娜和董栎都憋住没笑场。 小范在乔尘这里吃了瘪，只能尴尬一笑。 —— 「这位名叫『陶芝』的公民，是陶梦的孪生妹妹。」电话另一头的李悦一面看着系统资料，一面对乔尘说，「陶梦在感染异化素之前，曾经向系统求助过。」 「她陈述的内容……是陶芝失踪了。」 第92页 「至于陶芝个人，在大学入学之前碰上了异化大爆炸，后来参与了特别人才计划，进行防卫与异化研究。」 「截止你们刚刚发现卡，陶芝的坐标也没有任何更新。」 乔尘道：「她曾经在研究所工作？」 李悦自顾自点了点头，说：「没错，说白了还是自己人，搜寻陶梦的资料的时候竟然疏漏了。」 「不是遗漏。」乔尘说，「研究所人员的信息属于高级机密，在初级调查阶段不会自动展示。」 异化局研究所人员的资料在机密解锁之前，同亲属的资料会自动割裂，所以陶梦的个人信息关联当中，第一时间不会展示出陶芝的。 李悦道：「一时间忘了。」 「不过奇怪的是，陶芝之前待的地方是华中区异化局江城中心研究所，三年前辞去了岗位。」 「她后来加入的，是弗森医疗集团。」 第50章 新生（三） 「陶芝最后的坐标是在？」 乔尘这么一问，另一头的李悦也飞快地进行机密解锁和查询。 「系统显示，陶芝最后的坐标是在……」李悦盯着屏幕，「她在蓉都的家。」 陶芝从加入特别人才计划到离开异化局江城中心研究所，没有同任何人有亲密关系，唯一有来往的只有自己的同胞姊妹。 三年前，陶梦成家之后，陶芝离开了华中区研究所回到了蓉都，买下了蓉都中心区的一套公寓，就职于弗森医疗，一直独来独往。 系统上陶梦和陶芝的相片展示在一起，五官肤色都没有任何差别，但因为两人的眼神截然不同，姐姐眼含笑意，妹妹目光冷漠，因此一眼就可以判定两人的身份。 「乔先生，至于你发来的那个人，很可能是交易链上的一个接头人。」李悦说，「系统能够查询到的踪迹同几桩黑市赋能交易都有关系。」 她说的是面有刀疤的黑衣人。 「还有那个文件，系统尚在寻找匹配的解密公式。」李悦接着说，「和这个人有关系的赋能交易是出售异化体。」 乔尘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有个代号，叫杰克。」李悦继续查询着资料，「他出售过十六个异化体，真不知道有什么人会花大笔资金买下。」 所有的异化体，曾经都是平等的同胞，却在这些交易中，沦为了被定价的商品。 乔尘道：「买方的信息？」 「对方隐藏得很好，都只有一些很模煳的代号，无法继续追踪真实社会身份。」 李悦道，「依照钟局和王部长的意思，一定是要彻查到底的。」 「行动不能拖延。」乔尘松下了眉头，目光却沉了下来，「他们已经掌握了同振剂。」 「这……」 李悦知道乔尘从来不会乱开玩笑，这时候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如果中心这边没有任何隐瞒的话，彻查不会花费太多时间。」乔尘的语气仍然平静，「希望你并不知情。」 李悦云里雾里：「你说的话，我需要消化一下。」 乔尘挂了电话，初步判定李悦在「计划」之外。 他才挂上电话没多久，就听到了一阵惊唿：「……不好了，陶梦又失踪了！」 一转过身来，就看见公用车警示灯忽然亮起了红光，涉及赋能交易的公民统一被押送回警卫署，剩下的异化局以及警卫署人员开始集中力量搜寻再度失踪的陶梦。 「她的坐标已经在五公里开外了。」陈诺文看着指示盘上一闪而逝的坐标，「还在不停移动。」 随后众人坐车的坐车，骑摩托的骑摩托，很快到达了附近的空间误导点。 与此同时，异化局空间误导带牌专家增援，强力封锁了西南与华中部分地区的空间误导网络，陶梦的坐标很快不再忽明忽暗。 —— 「奇怪，就是在这附近，为什么还没有踪影？」谢鸣泽打起了一个手电筒，「这东西真的管用吗？」 因为考虑到交易链上的人拥有隐形赋能，陶梦也可能能够自如隐形，所以支援队临时发了一批研究所特制手电筒，说是可以照出隐形赋能所隐藏的东西。 乔尘脸上写着「我没有用过也用不着」。 陶梦的坐标重新锁定在了蓉都地区三环区域与非安全区的交界。 这块区域的一部分区域正在重建，写着「闲人免进」。 异化局和警卫署的人鱼贯而入，一群尚在吃饭的工人觉得稀里煳涂，纷纷表示根本没见到任何外人进入这里。 重建区有废置了一段时间的楼房，乔尘踏入其中一间，很快就发现了抑制剂和活性液的试管残渣。 「这个地方……」 谢鸣泽刚想说这里应该是没有正式上报的实验室，很快察觉到一丝异动，接着将手电筒抛向了身后。 手电筒砸中目标的时候立即裂成了几块，噗噗冒起了紫色的电流和烟。 原本隐藏的身形的杰克再次出现了在他们跟前，短暂一对视之后立即朝外飞奔而去。 乔尘开出了一枪，正击在他腿上，然而杰克还在拼尽全力逃跑。 他再朝前踏出一步，立即有一道火线阻挡了他的步伐。 「住……住手。」 陶梦面色苍白，气息微弱，怀中正抱着初生的婴孩。 婴儿皱着脸，不停嚎哭。 同样被火焰阻挡的谢鸣泽惊奇的地方不在于目标的出现，而是火线出现的时候，他无法再调动该类赋能。 第93页 就这么一挡，「杰克」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 「姐，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这样也没办法帮他跑的，我们在这儿还有同伙，啊不，同事……」 谢鸣泽掂量着陶梦的神色。 之前众人推测，陶梦大概率已经变成了半异化体，随着不稳定因素的增加，很可能已经演化为了完全异化体。 但是此时的陶梦除了面上没有血色，因为体力透支不停流汗喘气之外，并没有任何鳞甲型异化的迹象。 「不……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陶梦一面喘息，一面道，「我要救小芝的……我……」 「砰——」 意外的一声枪响之后，陶芝看着落在了婴儿面上的血迹，一时间惊愕难语。 在她背后显露出身形的异化体，动作僵硬在了亮出獠牙的这一刻。 「不……不！」 陶梦飞速朝一旁退开了几步，差一点儿没有抱稳怀中的孩子。 周遭一时间陷入了沉寂，唯有婴孩的啼哭刺破沉落的夕阳。 谢鸣泽本来想伸出手来扶她起来，但是下一刻陶梦抬起了脸，眼神空洞，像是一时间失去了什么重要之物。 这一次乔尘将谢鸣泽一把推开，眼前动作静止的异化体在眨眼之间就已经自爆，而陶梦紧紧搂住自己的孩子，倒在了原地。 ——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是不是乔尘比较吸引异化体，每次你们总是能碰上最关键的人或者异化体？」 王金宝点上了一根烟，递了根给谢鸣泽，谢鸣泽没有接。 「赌注拿过来吧。」谢鸣泽亮出手机收款码，「言出必行，也不一定打卡上。」 「你那拍的是什么？」王金宝激动得呛了口烟，「咳咳，我说的不是那样的。」 「那是哪样的？你敢说你没看到？」 「没有！」 一说完，王金宝的半边脸就开始抽抽。 王金宝没办法说谎，一说谎就会面部抽搐，犹如拥有了匹诺曹的鼻子，撒不撒谎别人一眼就能看穿。 这算是拥有赋能之后带来的一点儿「小缺陷」。 他很确定自己看到了想要的东西，但是脑子里现在只有这么个意识，毫无其他线索。 · 王金宝很委屈：「逗我呢？」 「看到了吧？看到了赶紧给赏金。」谢鸣泽说，「不给也可以，我也不是贪财的人，最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王金宝说：「呵，有什么要哥帮忙的就直说嘛，这么迂迴。」 谢鸣泽道：「在二环帮我租三套房子，两室一厅就好。」 「租？」 「我送你三套。」 王金宝觉得这件事实在是不值一提，毕竟二环好些地方的房子就是他们家修的。 谢鸣泽微微一笑：「房哥，多谢了。」 王金宝转念一想：「不对啊，我叔把你发配到了乔尘那里去，怎么实习期还没结束就想要单干了？」 「噢，我知道了，因为拖着孩子不是。」王金宝很是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所以还是单身的好。」 他说完这话，同谢鸣泽一起收敛了笑意，看着研究所里紧闭的检查室大门，双双深唿吸了一口。 这时谢鸣泽手机恰好收到了舒航的回覆，说是那三个熊孩子暂时在训练基地待着，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王金宝说：「乔尘嘛，狂人称号可不是乱封的，不过是个异化体自爆，很快就能恢復了。」 近距离碰上异化体自爆，连带着陶梦的精神力冲击，纵然有赋能构成的屏障保护，乔尘还是受到了影响。 「可是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谢鸣泽像是在自言自语，「拥有了赋能的普通人。」 「也会吃饭睡觉，也会哭会笑，会难过会生气。」 「难免有时候是需要保护的……」 他说到这里，检查室的大门轰然一开。 奈登脱去了手套松了松筋骨，后面的乔尘虽然脑袋上捆着绷带，脸上贴着创可贴，但是目光仍然冷静，看起来同平常没有任何差别。 谢鸣泽立即停止感慨。 奈登说：「鳞甲型异化体的威力真是十分恐怖，自身的疗愈能力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復。」 不只是乔尘，谢鸣泽脸上也贴着异化局特制创可贴，免得随时喷血。 陶梦是否拥有了赋能还有待判断，而那位同他人交易异化体的接头人杰克，在异化局和警卫署搜捕之下很快落网。 至于陶梦为什么要帮助交易链相关人员逃跑，还有待调查。 可以确定的是，这名代号为「杰克」的人，已经能够成功控制异化体，而那些被控制的异化体，是离开了安全区的公民或是城市失踪人口，同绑票了邱华小队的公民一样，主动加入了私人赋能改造。 「这名接头人已经掌握了『同振剂』。」乔尘说，「如果他们培育出的实验体数量庞大，会很难对付。」 「同振剂到底是啥？」 王金宝上次听到他提到，就已经很想问了，然而王之贺始终对此缄默不言。 奈登说：「同振剂，有意思，曾经异化斗争最艰险的时候启动的一项计划。」「通过注射同振剂，能够控制住异化素侵袭的赋能者可以成功命令失去了意识的异化体。」 谢鸣泽恍然大悟，原来之前警卫署有意无意表示要活捉异化体，为的是这个。 第94页 原本需要被消灭的异化体，最终会成为最强悍的武器。 难怪乔尘之前会提到「同振剂」。 王金宝嘆了口沧桑的气：「也不知道上面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 「文件上的字符已经被解开了，用的还是以前研究所的一些交流用语。」奈登又说，「可惜文件被破坏了。」 「但是好消息是，关键信息还在，你猜测的没有错，乔。」 「跟我们一直在致力研究的疫苗有关。」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第51章 沉默者（一） 多个研究所一直在联合进行疫苗的培育，只是多年以来收效甚微。 王金宝道：「疫苗？嚯，意思是这些地下组织的研究还要快异化局一步咯？那还挺棘手的。」 奈登打开了文件界面：「看到了吧？上面还留下的一些信息，说的是疫苗已经成功实验出了超过百剂，有三十二例已经成功注射并形成了免疫，这些人可以成功抵御所有异化素。」 「而这个疫苗培育计划，时间跨度超过了十年。」 「牛b啊，确实挺长的。」王金宝啧啧感嘆，「这些人不是中途被打压了吗？都是巴别塔手下的？」 「不见得所有学会和组织都服从巴别塔。」乔尘道，「现在重新露面的巴别塔，也不再是从前的巴别塔。」 「令人十分欣喜的是……」奈登眨了眨眼，「这些人，他们的研究或许从来都没有中断过，可以说是奇蹟了。」 谢鸣泽挑了下眉：「从来没有中断？那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地下做实验吗？热情高涨啊。」 奈登说：「是的，我不得不佩服他们的研究热情，也不得不说，异化局研究所有时候也需要这些学会组织的支持。」 「也是，毕竟要守卫和平嘛。」 王金宝添上了一句异化局的夙愿。 疫苗的苗头代表着彻底结束异化现象的希望。 如果私人学会组织真的研制出了有效的疫苗，那么几代人想要追求的和平秩序就不再是妄想。 乔尘对奈登说：「有新信息及时联繫。」 奈登又打量了他一眼：「乔，你最近最该担心的是你自己，谁叫你不愿意在研究所久待呢。」 乔尘没有理会他，只是朝谢鸣泽说了一句：「回去了。」 王金宝接着道：「没问题就回去吧，我送你们。」 · 王金宝当上司机，送乔尘和谢鸣泽回长桥琥珀小区。 谢鸣泽搬下江雪给的大箱活性液和抑制剂，对王金宝道了谢。 这时候王金宝摇下车窗道：「你说的事我记得了，很快就可以搞定，手机联繫。」 谢鸣泽应了一声，然后发现乔尘已经走远了。 「欸，sir，等等我！」 他抱着大箱子，朝王金宝道了别，然后小跑上前。 —— 在车上乔尘一直都没有说话，谢鸣泽和王金宝也保持了闭麦模式。 谢鸣泽默认乔尘没什么特别状况，也许只是遭受自爆以及精神力的冲击，所以有些精神不振。 这当然不是什么大毛病，几天之内必然可以恢復。 「你热不热？热了我开下风扇或者空调。」 谢鸣泽搁下大箱，问了一句。 乔尘没有应。 「还是开空调吧，确实有点儿热。」 除却遥控机「嘟」的一声，还是沉默。 这时候谢鸣泽想到了不久后要搬出去的事情，又接着说：「乔尘，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乔尘端坐在沙发上，眼皮都没抬，不知在想些什么，仍是一声不吭不搭理他的样子。 「你在听我说话吗？」 「乔尘？」 乔尘还是没有回答，像是个安静而美丽的瓷娃娃。 等到谢鸣泽连着叫唤了十几声名字，就差上手疯狂摇人唤回神智了，他才抬起眼睛，目光里透着一点儿…… 委屈。 委屈？！ 谢鸣泽觉得很震惊，谢鸣泽觉得很无助。 「……我只是搬出去住而已，毕竟这段时间还是挺打扰你的。」谢鸣泽解释说，「你要是捨不得我，我也会再考虑考虑的。」 「啊不，我是说我们好好商量一下。」 谢鸣泽看到乔尘的眼中的委屈反而加重了，捏了把自己的脸发现没做梦没产幻，立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对，我是叫王金宝帮我租房子。」 「对，我给他看了你因为触手意外落泪的照片，但是用了点儿精神型赋能，所以他什么都不会记得。」 「再说，我其实不想跟任何人分享这样的……你。」 「对，还有就是之前隐瞒了谢彬他们的事，还有老吴的存在，原本确实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但是后来你还是知道了。」 谢鸣泽一一反思，真诚「招供」，但是乔尘的脸色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眼中的委屈似乎很快就可以化成泪水落下来。 「乔尘，你在听吗？」 谢鸣泽大着胆子蹲下身，同乔尘近距离对视。 没有被绝对意志等赋能占据思维，但是莫名进入了一种放空的状态。 但是乔尘还是没有说话，带给人的感觉是，无论旁边的人说多少话，他的思维已经放飞到了外太空，什么也听不进去。 谢鸣泽心里想，这不就是给谢彬讲中学数学时候的无助感吗？ 第95页 「哈喽哈喽？」 谢鸣泽伸出一只手，在乔尘跟前晃了晃。 这时乔尘忽然凑近了他，同样伸出了一只手—— 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谢鸣泽心跳骤快，任凭乔尘捏着脸，一时不敢出声。 但是事态明显走向了十分反常的方向。 乔尘越捏越兴奋，双手并行，反覆揉搓，令谢鸣泽心里惶恐不已。 「我……」谢鸣泽艰难开口，「我犯了什么错您明着说吧，您再捏我的脸就要废了。」 这是什么精神不振的新发泄方式！ 乔尘面色稍霁，眼中的委屈也消失不见，反倒是升浮起了一缕笑意，最后终于「大发慈悲」地收回了手。 谢鸣泽揉着脸，像是被娘娘教训的小宫女，心里的委屈都只能一一咽下了。 但是见乔尘正常起身，那什么负面情绪都一扫而空。 「我要洗澡。」 乔尘像是在发号施令。 谢鸣泽忙不迭点头：「你先洗你先洗。」 乔尘瞥了他一眼，然后在去浴室的短短几步回头了两次。 谢鸣泽很难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揣摩乔尘的心思很难，揣摩有些失常的乔尘的心思更难。 谢鸣泽在乔尘关上浴室门的前一秒忽然想起了奈登的嘱咐，于是立刻抵住了门：「等等，虽然创可贴防水，但是今天最好不要沾水，以防万一。」 原以为乔尘能自然甩来一个「用得着你提醒吗」的眼神，结果他的长睫微微颤动了两下，最后「乖顺」地点了点头。 乖顺…… 谢鸣泽咽下了一口惊慌失措，很不放心地退出了浴室。 一分钟没到，浴室里一阵惊天动地的震响，吓得薄荷直接从团状变成了条状。 谢鸣泽敲了敲门，说：「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碰上还能隐形的异化体，他也没这么紧张过，好在乔尘正常开了门。 浴室里面有浴缸和盥洗台，盥洗台上有一面镜子。 此时镜子已经碎了大半，地上掉了好些碎渣，尚存在墙上的镜面煳着点牙膏渍。 乔尘拎着水杯和牙刷，一脸困惑，似是不太理解为什么牙刷变成了兇器。 电光火石之间，谢鸣泽算是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乔尘没洗澡，于是刷起了牙，但是刷的镜子里的牙…… 一不小心，又把镜子直接捅碎了…… 喝高了的境界也不过如此了！ 理解至此，谢鸣泽赶紧哄着人放下可怕的「武器」牙刷和洗漱杯，拎着人重新端坐在了沙发上，然后火速拨通了奈登的电话。 在听完情况描述之后，奈登沉默了一阵，然后说：「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谢鸣泽跟着重复了一声。 奈登在电话另一头轻笑了一声：「如果只是精神层面受到了冲击，已经是最理想的状况了。」 「你的意思是，还不仅仅有精神层面的异常？」 谢鸣泽冷静下来，同乔尘一对视。 这一对视，仿佛解锁了什么特异功能。 乔尘朝他微微一笑，然后又开始伸手捏他的脸。 谢鸣泽轻拉住他的手，求救般说了句「别闹」，然后向奈登真诚求助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当然是看好乔。」奈登说，「根据你所说的情况，那么他很可能回到了自己童年的状态，具体是哪一年，不太好说。」 「意思是相当于小孩子吗？」 谢鸣泽表示这题我会，虽然体格太高，但是依照对付小孩的方式相处，短时间还是熬得住的。 「也不完全，也许明天就不是这个情况了，或者恢復，或者更糟。」奈登仔细想了想，「补充一些活性液，让他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再来研究所一次。」 谢鸣泽应了声好，乔尘终于重新放下了手，然后起身，再度发号施令：「我要睡觉。」 谢鸣泽觉得这是一声伟大的赦免，正准备对奈登道谢并挂断电话，就看到乔尘往他住的卧室走。 「sir，那是我的床！你的床在那边！虽然都是你的，欸不对……」 谢鸣泽快步上前，看到安然躺在床上的乔尘，觉得这时候不是脚踩云端，而是搭上火箭飞进了外太空，随时可能因为各种意外而瓦特。 躺床上的乔大神望了他一眼，低低应了一声「嗯」，然后闭上了眼睛，五秒之内仿佛就已经进入了熟睡状态。 这题搁在眼前，谢鸣泽表示严重超纲，不太会了。 「……他上了你的床？那不正好吗？」另一头的奈登似乎在幸灾乐祸，「这样更方便『看护』。」 谢鸣泽想要举双手双脚投降：「可饶了我吧，说好的洁癖呢？」 奈登忍住笑意：「晚安，祝你好运，亲爱的朋友。」 第52章 沉默者（二） 谢鸣泽挂了电话，转而抽出了大箱子里的活性液，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侧躺的乔尘的脸：「乔尘，醒一醒，来点儿活性液。」 沉默，还是沉默，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的唿吸声。 谢鸣泽不禁将身体俯得更近了些，正思索着是直接注射还是怎么灌嘴里，乔尘一下子睁开眼睛，直接将他扑在身下。 跨坐其上的乔尘反剪住谢鸣泽的双手，一只手抵住了他的脑袋。 还在捏着活性液的谢鸣泽艰难活动了一下，却被钳制得更紧。 第96页 「我是遵守公民法则的公民谢鸣泽，是你还没成功转正的搭档啊，sir。」 谢鸣泽觉得身体要麻了，觉得在被乔尘的战斗本能「解决」掉之前，他得大喊一声冤枉。 察觉到手上的力度微松，谢鸣泽立即抓紧机会反下为上，将人扑在身下。 好像摁倒的难度没那么大了…… 等等，先前正常情况下他也没有尝试过这么危险的举动。 乔尘眨了下眼睛，目光落在了谢鸣泽的活性液上。 谢鸣泽微唿一口气，然后亮出了活性液的注射针头。 针头一亮出来，他立即又被反扑。 这么一来二去，活性液的试剂包装都要报废了，谢鸣泽赶紧往自己口中倒了半管，直接将乔尘压在身下。 充斥着活性液气息的亲吻显得有几分暴躁，但因为乔尘没有再度反抗，谢鸣泽接着餵了剩下半管。 活性液彻底捲入喉舌，亲吻却还意犹未尽，谢鸣泽按捺住升腾起的烈火，低着声音问道：「还想要吗？」 乔尘没有说话，唇角泛着红，沾着点儿液体，惹得谢鸣泽觉得四肢百骸都要原地爆炸了。 就在这样的紧迫关头，乔尘的眼睛忽然恢復了点儿神采，一把推开了谢鸣泽，然后自行走到客厅，在箱子里掏出一管活性液，注射入体，然后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谢鸣泽以为活性液真正起效，乔尘也已经恢復正常，心中的大石头变成了小石头。 · 烈火险些要焚身的谢鸣泽还没有成功降火，于是赶紧先沖了个凉，又做了四百个伏地挺身，再沖了个凉。 自以为成功平息的谢鸣泽躺在了床上，闭眼没多久，大床忽然一沉。 「我是不是很久之前欠了你很多债？」 谢鸣泽察觉到喷向颈侧的唿吸，觉得有必要向换了睡衣的乔尘质问一番。 他捏住圈禁过来的双手。 双手温和而干燥，因为常年握老白，所以带着枪茧。 「你该对我负责了。」谢鸣泽的声音低沉，「换把枪来握，sir。」 四百个伏地挺身算是白做了，凉也白沖了。 乔尘望着挺拔而起的小小谢，囫囵应了一声。 —— 翌日谢鸣泽正睡熟不久，又觉得有强光透了进来，一睁眼，发现乔尘已经穿戴整齐，立在他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又一看时间，才发现现在是平常乔尘出门的时间。 准时得有点儿可怕，谢鸣泽不禁怀疑乔尘是不是恢復正常了。 「sir，今天去研究所？」 他望着乔尘，询问了一句。 乔尘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研究所，是什么？」 「研究所……」谢鸣泽抓了抓头髮，「就是研究所。」 他实在是无法直视乔尘透露着清澈的天真的眼神了。 晚上一时难以自控，让某人的手做了些不可描述之事，后来又帮着清理现场，现在他看到乔尘的嘴唇，都不禁觉得脑袋发热。 谁能顶得住！ —— 谢鸣泽带着一尊大神出门，很快到达了异化局蓉都中心。 进入研究所大门之前，他先碰上了李悦。 李悦看到他们，立即打了个招唿：「乔先生，谢先生早。」 「情况还好吧？陶梦这边有新的线索了，另外我们也找到了陶芝。」李悦假装无视掉面前俩人紧扣的手，以公事公告的语气继续道，「我们马上就会开始两方的审讯。」 「从江城中心那里也发来了一些重要信息。」 「咳，乔先生，你要旁听吗？」 她心中高唿救命，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 乔尘微低着头，目光并没有看向李悦，如果不是眼睛还在眨，确实像是个行走的高级战损美丽木偶。 「乔队长还需要一些时间恢復。」 谢鸣泽一面委婉地说，一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李悦恍然大悟：「是这样，那我需要赶紧跟部长说一声。」 「你们这儿大手拉大手是怎么回事？」 迎面走来的是邱华。 作为深受交易链迫害的小队，邱华将作为主要陪审员之一，及时提出线索质疑和信息补充。 他看了看谢鸣泽，又看了看状态有点儿不大对的乔尘，道：「精神力冲击这么强悍？」 印象里的乔尘实在是太无所不能，导致所有人都会有一种刻板印象。 那就是他真的无所不能，好像不会受伤，不会受到任何种类的冲击力的伤害。 就算此时的乔尘脑袋上还有绷带，脸上还留着创可贴，也好像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此时奈登走出研究所：「当然了，就算是乔，也需要好几天的时间彻底恢復。」 「要去。」 乔尘冷不防吐出了两个字。 「去哪儿？」 谢鸣泽盯着他发问。 乔尘转而指向了李悦：「审讯，旁听。」 他此时的反射弧拉长得犹如树懒，回答的是李悦的问题。 奈登不禁感慨：「我亲爱的乔，不管是什么状态都服从本能地挂念着事态进展呢。」 「但是在此之前，需要进一步检查和治疗。」 奈登摆了摆手。 · 乔尘一路顺从地进了检查室，检查至中途，奈登突然推开了门。 他无奈地一笑：「昨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 第97页 谢鸣泽还没答上话，奈登忽然两眼放光：「乔的异化素发生了一些变化，也许是因为受到了强力刺激而得到了新一步进化，也许是……」 奈登开始疯魔般的自言自语。 一旁的正常人江雪说：「乔队长体内的异化素正在进行重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精神力的确受到了影响。」 「他现在失去了很多记忆，大概率会在三天到七天之内恢復。」 「这段时间，他也许会对进入反常状态后最先看到的你，有一定的……依赖感。」 江雪斟酌着措辞。 「是的，谢。」奈登冷静下来，双手搭上谢鸣泽的肩膀，「这是一项无比重要、无比艰巨的任务，只有你能完成。」 谢鸣泽认真道：「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再让乔尘正常一点儿啊。」 三天到七天，他恐怕熬不到那么久。 —— 「据我们调查，陶梦可能是一位罕见的赋能『小偷』。」 王之贺坐在审讯旁听室内，对着在场的brpv人员道。 谢鸣泽紧紧看着刚刚检查完的乔尘，一时没发现有什么新情况，转而才问道：「为什么叫小偷？」 一旁的李悦解释道：「赋能小偷，是一种近似于『模仿』的稀有体质。」 「但是同谢先生你的特殊体质不同，小偷的体质只能短暂地窃取他人的赋能，大部分维持的时间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但是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这样的稀有体质能够让原本的赋能者短暂地失去赋能。」 「这样的体质……感觉比模仿还要特别啊。」邱华道，「有种像是模仿和漩涡的结合体了。」 谢鸣泽很疑惑：「这种体质是天生的？还是说也是私人实验室培育出的？」 能够自如窃取他人的赋能，另一方面也证明这个人对于赋能有非凡的免疫力。 怪不得陶梦出现的时候，他会暂时失去一种物感型赋能。 「关键在于这个婴儿。」王之贺说，「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很可能拥有特殊体质。」 「哦哟。」邱华很惊讶，「您的意思就是，这个孩子帮助自己的母亲吸收了异化素，所以让陶梦身上的异化消失，甚至拥有了短暂『学习』的体质？」 王之贺摸摸下巴：「有可能，但是更有可能的是，陶梦服用了一些什么东西，让自己和孩子都拥有了强大的抗体。」 他说完之后，拎着瓶茶水，起身去了审讯室。 · 审讯室里的陶梦面上已经恢復了血色，旁边还有陪护的小护士。 「我只是想要救小芝。」陶梦说，「小芝就是陶芝，是我的亲生妹妹。」 「你怎么知道那样能救她？」王之贺说，「那个叫什么杰克的，跟你说了些什么？」 陶梦认真回忆了一下，说：「接近两个月前，我忽然联繫不上小芝。」 「她没什么朋友，听说我要结婚了，又忽然从江城那边回来了。」陶梦接着道，「她自己一个人住，但是会经常过来看我。」 「她辞去了研究所的工作，我真的很意外。」她望向王之贺，「我起初还劝过她，不要随便放弃这份工作。」 「后来她进入了弗森医疗，我觉得也挺好，所以没有多过问她还做了些什么。」 「她失踪之后我有上报求助，但并没有收穫……」 据陶梦所说，在两天前，她收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里的人，也就是代号为杰克的接头人，让她在约定的时间走到直属医院的监控漏区，然后通过空间误导点，到达另一个地方，否则他就会让她再也见不到陶芝。 放在正常情况，陶梦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这样的请求，但是因为异化素的折磨和长期以来担忧陶芝的焦虑感，她决定去会一会这个杰克。 毕竟，她也是一位赋能者，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事实证明，她确实也能成功依靠自身的力量从他人手中逃出，只不过不久之后，这个接头人又再一次威胁了她，要她交出她并不清楚的资料。 她不能确定陶芝的安危，但是知道杰克拥有控制异化体并让其自爆的能力，于是只能帮助杰克逃跑，生怕他走投无路，选择同归于尽，让不知在什么地方的陶芝也像异化体一样自我消解。 · 王之贺说：「陶女士，我想强调一点，无论什么情况，你都应该登记自己的赋能，不然在发生意外的时候，异化局很难信任你。」 他顿了一顿，又问道：「你的丈夫呢？」 「在我感染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面了。」 陶芝紧握着双手，骨节泛白。 「你在这段时间，有服用过陶芝送来的一些药物？」 「小芝给过我一些药物，那是……」陶梦说，「一些尤其昂贵的药，听说能够让孩子天生具有抗异化的能力。」 王之贺笑了一声：「现在看来，这样的说法也站得住脚。」 「她给的『药物』确实应该比较昂贵。」王之贺说，「不仅让你拥有了隐形的赋能，也让你的孩子拥有了特殊体质。」 第53章 沉默者（三） 王之贺见被提问的陶梦脸色微变，于是说：「这么看来，这个药物很可能就是疫苗了。」 不论是审讯室，还是审讯旁听室内都良久一阵沉默。 陶梦深唿吸了一口，然后道：「那不能说是疫苗。」 第98页 王之贺仍然笑容和蔼：「陶女士，在没有真正的疫苗问世之前，有这样作用的药物，也可以勉强被称之为疫苗了。」 「不得不说，参与过特别人才计划的人，总是能带来令人振奋的研究成果。」 陶梦说：「她没有泄露任何异化局的机密，那是她自己的研究……」 她说到这里，蓦然住口。 「无论是私人实验室还是弗森医疗，我们都会展开相关调查。」王之贺道，「最近还是好好休息吧。」 「可以让我见见小芝吗？」陶梦看着拎着茶水起身的王之贺，「她有没有受伤？」 她不久前才得知异化局的人找到了陶芝。 王之贺道：「放心吧，你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在此之前，希望你的妹妹跟你同样坦诚。」 —— 审讯陶芝的人是奈登。 众人在旁听室看着奈登坐在了板凳上，喝了一口水。 「真的没问题吗？」 后脚赶来的陈诺文有些怀疑奈登能不能提一些正常的问题。 坐在审讯室里的陶芝同陶梦截然不同，她端正地坐着，眼睛平视前方，但并没有落在奈登身上，可以说飘离在外，也可以说睥睨一切。 根据江城中心的存留资料，陶芝此前也拥有私人实验室，她究竟在里面做着什么实验，中心的人也并不清楚，只当是同异化有关的实验，于是并不打扰她。 但毫无疑问的是，陶芝在此前抗击攻击型异化的行动当中贡献颇大。 最后她用所有的功绩，请求辞去江城中心研究所的职务，回到蓉都。在正式离职之前，她亲手毁了自己的实验室。 「很久没见了。」奈登拿着支笔，随手画起了速写，「看来你已经取得了突破。」 「相信你这里也是。」陶芝微微一笑，「我还没有研制出最完美的疫苗，我现在很怀念我的私人实验室。」 「并不完美……」奈登手中的笔顿了一顿，「这样你也愿意用在自己的亲人身上？」 「那一支针剂并不一样。」陶芝说，「我通过黑市买到的，真正的疫苗。」 奈登面露困惑：「你怎么确信那就是真正的疫苗？」 「因为那足够昂贵，也确实用在了富人区那群人身上。」陶芝说，「我也测验了其中的成分，发现同我所研制的有一些不同。」 「那究竟是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 「所以你把自己的亲人当成了实验品？」 陶芝摇了摇头：「奈登，我说了，用在我姐姐身上的是完美品。」 「真正的实验品，或许是我自己吧。」 她伸出一只手来撩起了半边袖子，上面有着几个针眼。 「当然，我在进行异化素培育的时候，也曾经在普通人身上实验过，但是……」她转而笑颜如花，「我都成功了。」 「所以我从来没有害人。」 「我从来不否认你是个天才。」奈登说，「但是那个杰克是怎么回事？」 陶芝的目光越过他，盯住了远程监控仪器：「有很多人在听我说话吗？」 旁听室内的众人仍然沉默，隔空同陶芝一个对视。 乔尘忽然又紧紧握住了谢鸣泽的手。 「那正好，我只说一次。」陶芝对着监控头说，「我跟杰克并不认识，我只知道他常年混迹黑市，也参与过异化体交易。」 「哦，说到异化体交易的这个事情，你们需要好好查一查。」 「富人区里面的人有些特殊癖好，他们会花上大笔资金买下各种各样的异化体，具体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 「杰克只是一个最平平无奇的交易接头人，听说我手上有疫苗，所以想要从我这里知道疫苗的配制方案。」 「我在那之后一直在被追杀，所以藏匿了自己的坐标。」 「这就是他潜入你另一处住处，并且威胁你姐姐的原因？」奈登继续在纸上画画，「他真是有点儿过分啊。」 「他手上的人命不止一条两条。」陶芝眼含笑意，「我相信他这样的人，以后无法再享有各种社会资源。」 「他让姐姐出来，也不过是想解锁我的一些设备罢了。」陶芝接着说，「但是现在那些设备应该都已经成为碎片了。」 为了保障绝对的安全，她的设备都已经在某个时间点自动爆炸。 「无论我将面临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想要申请六十天的研究期。」陶芝说，「如果我生下来的意义是什么，可能就是这个了吧。」 奈登的手一顿。 画幅上的肖像落成了最后一笔，他将速写从本子上扯了下来。 陶芝歪了下头：「奈登，把画给我吧。」 奈登将纸页捋平递给了她。 「你的画技有所进步。」陶芝看着自己的画像，「我也很怀念以前以为自己在做纯粹研究的日子。」 奈登报以同样的微笑，然后走出了审讯室。 —— 「依照陶芝所说，『疫苗』是真正存在的。」旁听室里的王之贺看着奈登走了进来，「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现在看起来是富人区的人已经成功得到了足量疫苗。」邱华道，「在此之前我们什么消息都不知道，这个也太模煳了，到底是富人区里的哪些人？」 谢鸣泽猜测：「或许是……那些购买了异化体的人。正因为有了不惧怕异化的能力，所以他们敢近距离接触异化体，但是……」 第99页 他们为什么要近距离接触异化体？ 乔尘有些不安地收紧了手中的拳头，谢鸣泽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 陈诺文接着道：「小谢说的有道理啊，这些神秘买方应该掌握了有效疫苗，所以非常肆无忌惮。」 「所以下一步的行动，大概就是找到交易链的另一头吗？」邱华翻着面前的一沓文件，「这可疑人物也太多了。」 最后他跟陈诺文的目光又放在了乔尘身上。 一眨眼工夫，刚才才松开的大手扣大手这会儿又搭上了。 王之贺道：「咳，我要跟钟霁谈谈，估计下一步行动就是这样，这两天大家先好好休养。」 陈诺文跟邱华对视了一眼，极为贊同地点了点头。 乔尘都这个状态了，他们当然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才行。 —— 谢鸣泽拉着乔尘，在进入空间误导点之前，看到了被两个异化局人员看守的陶芝，她正缓缓朝静观室走去。 路过他们两个，陶芝忽然停下了脚步，她淡淡瞥来一眼：「是你啊，零一五号实验体。」 乔尘握住谢鸣泽的手不禁一紧。 谢鸣泽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陶芝的目光极其冷淡，但是同乔尘又有所不同。 她好像早已经不同于身边任何一个普通人，看穿了一切，所以显得高高在上。 另一方面，那样的眼神又很孤独，像是寻求不到任何理解。 陶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跟着异化局人员继续朝前走。 —— 「零一五号实验体是什么意思？」 谢鸣泽对着乔尘发问，但因为再次迎来天真的目光，所以只能果断放弃找到答案。 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估计是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的。 但是他明显本能地害怕了，所以谢鸣泽不禁担忧起来。 当年的特别人才计划，明显也不是什么简单的消除异化的人才储备计划。 「我要洗澡。」 祖宗再次发下命令，谢鸣泽帮乔尘把外套先脱了。 「好好好，但是先看看伤口恢復得怎么样了。」 研究所人员不久前将乔尘脑袋上的绷带拆了，谢鸣泽这时候继续将乔尘脸上的创可贴一点点撕下来。 他自己恢復得还不错，乔尘的情况也大差不差。 因为鳞甲型异化体自爆而造成的伤口已经復原，只是这精神力…… 冲击真是太大了。 乔尘自己拿了浴巾和换洗衣物进浴室。 谢鸣泽自言自语道：「洗澡没问题吧？」 他先将铲屎官的每日活动一条龙做了一遍，然后接到了杜可的电话。 「哥，我才听说有异化体自爆的事情，你怎么样？」 电话另一头的杜可很是担心。 谢鸣泽说：「没什么，有点儿小伤口，已经好了。」 「啊，不愧是哥，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什么事的。」杜可的声音掩饰不住地欢唿雀跃，「那领导也没事吧？」 谢鸣泽看了眼紧闭的浴室门，总觉得安静得有点儿过分了：「领导，被累倒了，需要休息几天。」 「当领导果然不容易啊。」杜可感嘆了一句，「欸，谢小奇，你要不要跟哥说两句？」 「……不要。」 某傲娇怪恶狠狠地拒绝了。 「谢彬呢？」谢鸣泽笑了，「怎么没听到他的声音？」 杜可说：「跑圈去了，说是要锻鍊体能。」 谢鸣泽抠着薄荷的下巴说：「我知道了。你们三个要好好训练，我过几天带你们找地方住。」 杜可很困惑：「啊？训练基地这里也有宿舍啊，我们就待在这里好了。」 谢鸣泽道：「你不想经常见哥了吗？」 「想啊。」杜可道，「也是，住宿舍就不大方便了，反正全听哥的！」 「嗯，还是可可听话。」 某奇不屑地哼了一声。 谢鸣泽继续嘱咐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训练……」 说到这里他眼皮开始狂跳，接着浴室里陡然发出了一声巨响。 「回头说。」 谢鸣泽挂了电话，冲到浴室跟前，敲敲门道：「乔尘，发生什么事了？」 只剩下水滴的声音，没有人声。 「你再不说话，我直接进来了！」 敲了半天没响应，谢鸣泽直接一脚把门给踹了。 第54章 沉默者（四） 眼前的景象真是再次震惊谢鸣泽也。 浴室的一边墙壁上结了层厚厚的冰晶，而乔尘不知道为什么直接一头栽进了浴缸，半边身子都被浸湿，看到他的时候甚至还莫名奇妙地探出了一只手说：「鸭子。」 「哈？」 谢鸣泽不解。 鸭子？什么鸭子？ 「小鸭子。」 乔尘眼中漫起潮湿，像是在控诉。 谢鸣泽一时间怀疑这是什么新奇的骂人之语，又觉得乔尘不会随便骂人，于是灵光一闪，打开手机搜索出了一张图片问他：「鸭子是这个吗？」 仿佛内心受到创伤的乔sir点了点头。 他说的小鸭子，居然是小孩儿才会玩的洗澡小黄鸭。 「你小时候不会就是个哭包吧？」谢鸣泽觉得有点儿好笑，「现在能自己洗澡吗？」 乔某人点了点头。 谢鸣泽指了指周围正在消融的冰晶，又指了指浴缸：「这么个洗法？」 第100页 乔尘似乎犯了难，终于自己起了身，仍然固执地重复了句：「鸭子。」 「你叫声哥哥，我就给你买。」 这简直就是千载难逢占便宜的机会。 「弟弟。」 这点上倒是挺清醒的。 「你还知道自己岁数大些呢。」谢鸣泽觉得好笑，但是怕他湿身太久被冷着，于是赶紧帮他脱了湿衣服，裹上了浴巾。 过程中谢鸣泽必要时往下一瞥，非必要时抬眼盯着浴室顶，真是无比煎熬。即便如此，他还是注意到了乔尘身上的几道陈年旧伤。 「能自己洗吗？」 谢鸣泽又问了一遍乔尘。 乔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谢鸣泽先拿喷头往自己脑袋上一冲，一面骂骂咧咧，一面亲自给乔尘淋浴。 好不容易结束了身心双重折磨的过程，谢鸣泽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以为今天晚上能够消停，某人又自动躺了上来。 「sir，你究竟是想被我睡还是睡我？」 「说出你的想法。」 他转过身来，一手挑起了乔尘的下巴。 被折磨得久了，谢鸣泽也学聪明了，不再一退再退，反倒是积极进取。 乔尘的眼睛总是透着沉湖般的平静，此时褪去了往日的深沉，反倒显得犹如幼鹿的眼睛一般美丽而纯粹。 「你再不说话，我就要亲你了。」谢鸣泽说，「我数五声。」 「五，四，三，二……」 倒数还没有完毕，乔尘凑上前来，在谢鸣泽右脸颊上啾了一口。 「你自找的哦。」 谢鸣泽深唿吸了一口，然后将人搂紧，落下一个有些粗重的吻。 —— 乔尘感觉自己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很久了，久到没有晨昏之分，没有任何时间的颗粒感。他的身躯像是一直停留在狭小的空间之内，又好像不受束缚地遨游于黑暗之中。 最后他终于迎来了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在不停地唿唤他的名字。 光芒最终用力地击碎黑暗，但是他觉得头脑昏沉，离走出这间屋子还有一段距离。 有个女人对他说：「是你啊，零一五号实验体。」 女人的脸模煳不清，只有「零一五」这三个字音不断在他耳畔迴响。 周围的光芒同残存的黑暗交织在一处，变成了飘浮的波纹，最终搅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乔尘，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希望！」 记忆倒带，曾经的队友高高拎起第三代老白，在被烈火吞噬的前一秒，用最后一发子弹了结了自己。 爆炸的碎屑、火焰、莫名奇妙降临的盛大的寂静…… 乔尘在某一刻乍醒，只觉腿间漫过灼热而湿润的冲撞，有一个人的唿吸尤其温暖，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搂紧一些。 在重新蔓延开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这一丝温暖仿佛是唯一的指引。 多年以来铸就的、犹如盔甲般的警惕微微松懈，安睡在零星的温暖之下。 —— 「最近都说你金屋藏娇，让我看看。」纡尊降贵亲自上门送菜的王金宝被谢鸣泽堵在门口，「你人怎么这么小气呢？」 「菜放下，人可以走了。」 谢鸣泽微笑送客。 王金宝说：「有你这样的？房子都给你准备好了，马上就甩干净了？哎哟哟，见色忘义，见色忘义。」 「行了，多谢你，只是这两天真的不方便。」 谢鸣泽吐出一口沧桑的气。 王金宝往门内瞄了一眼，没瞧出有什么特别动静，只说：「东西放这儿了。」 最近各地异化局在统合大大小小的异化信息数据，顺便还要重新加固防御系统。 虽然目前还没有再次出现上次火车站规模的一等红字评级异化，但是各地的异化事件越发频繁，出现的种类更是千奇百怪，各分局在不久之后会再次召开会议，确定下一步行动。 「我叔还是觉得巴别塔那边的动静不对劲。」王金宝道，「868号出现的大规模植物异化，背后是谁主导的，现在还没查出来。」 谢鸣泽问道：「那王部长觉得是？」 「他们大规模制造伤亡……不……之前也出过相似的事情……」王金宝自己理了一下思路，「蓉都火车站先前被毁，就是因为巴别塔那伙人垂死挣扎嘞，但不见得是报復性伤人，他们一定有啥其他目的。」 谢鸣泽点了点头，先前乔尘就提过七年前的这个事件。 一伙人的突袭只是表面的行动，真实目的绝对不是突袭。 「我叔说是单坤。」王金宝说，「真没想到那小子还活着。」 「单坤是谁？」 谢鸣泽没听过这名字，但隐隐已经同背后的某个人扣上了号。 王金宝说：「单坤就是周铮的弟弟。」 谢鸣泽觉得奇怪：「双亲离异？怎么一个姓周一个姓单？」 王金宝摇了摇头：「应该没有，他们一个随妈姓，一个随爸姓，双亲死于大爆炸时期，后来投奔了异化局，在训练基地待了一段时间。」 遭际同乔尘比较相似。 「那这人怎么又去了巴别塔？」谢鸣泽道，「如果周铮因异化意外而死，他不是应该留在异化局么？」 王金宝说：「他大概是觉得异化局害死了亲哥吧，准确说来，可能是觉得乔尘害死了他哥。」 第101页 「毕竟乔尘是全队唯一活下来的人。」 谢鸣泽听到这里一愣神，卧室又发出一声「咚」的声响。 王金宝趁着这一空隙推门而入，盯了眼正在疯狂抓沙发的薄荷，然后环顾一周：「你们这儿也没什么大不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让我看看乔……」 他一转眼，真看到了乔尘。 此时的乔尘立在卧室门口，一手轻轻盖住脑顶，安抚着战损的脑袋。 他睡眼惺忪，只穿着白色衬衫，胸前没有扣紧，仔细看上一眼就会发现余留的红印，身上虽然裹着被子，但通过露出的一侧光洁大腿来看，裤子必然没穿。 敢情这是迷迷煳煳直接滚下床又站起来走到了卧室门口。 王金宝立即倒退三步，以示投降，顺便摸出了随身携带的眼药水滴上了几滴，怕眼睛不久之后会瞎。 「艷福不浅，好好消受。」 他朝谢鸣泽嘱咐一句，然后握着车钥匙一熘烟没影了。 —— 谢鸣泽关上大门，一转头看到乔尘的睡眼惺忪又转变回了不久前的控诉。 得了，这是不能和别人说太久话了。 「睡醒了？」 谢鸣泽上前，轻手将乔尘盖脑袋上的手撤下来，然后摸了摸他的头。 「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谢鸣泽没察觉到有什么肿块的迹象，心里也松了口气，顺手将人胸前扣子扣紧，被子归位，裤子穿上。 盯着乔尘眼睛的时候他难免会愣怔一下，只觉得身心都会不由自主地再次躁动。 毕竟没有人能够在面对这张脸达到某个极致之后还能长久冷静的。 · 通过近日的观察，谢鸣泽终于找到了能让乔尘消停下来的良方。 他将临时买来的洗澡小黄鸭放了一只在沙发边，然后扔给了乔尘一本书。 某大神盯着书，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如此他才能有充足精力做饭。 王之贺近日派给他的任务就是全心照料好受到精神力冲击的乔尘，所以这几天暂时没有别的什么事，只待乔尘能够尽早復原。 谢鸣泽又想起了王金宝所说的868号任务。 火车站事件造成了极大轰动，都不需要刻意传播，当日基本所有公民都了解了事态全貌。 感染的公民死亡超过了半数，剩下的一半变成了尚存意识的半异化体。 仅有四名公民能完全克制异化素的侵袭，保留完整的意识，主动操纵同身体融为一体的植物，但是他们都拒绝了异化局的邀请，希望在达到安全评定标准之后，回归正常的生活。 · 将三菜一汤端上桌之前，乔尘已经安静地坐在了饭桌旁。 饭桌原是没有的，还是前不久谢鸣泽从批发市场扛过来的一张摺叠大木桌。 「sir，你说868号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鸣泽一面夹菜，一面随口一问，倒是也没指望乔尘能够回答。 谁知乔尘咽下一口饭菜之后奇蹟般地说了一句：「献祭。」 「献祭？」 先前他们聊这件事的时候可还没说到这个。 乔尘点了点头，顺手也给他夹了一口菠菜。 「献祭是什么意思？」 谢鸣泽想起了之前邱华提到过的「王者之风」，也就是巴别塔做过的异化实验。 那本身就像是一场献祭。 乔尘的筷子一顿，最终被他搁在了碗边。 大佬双手交叠枕在下巴边上，严肃思考的样子让谢鸣泽都不禁怀疑乔尘是不是完全恢復了。 不过不出五秒，乔尘放下了手，十分无辜地朝谢鸣泽摇了摇头。 「好了，我知道这超出你的记忆负荷了，吃饭吧。」 谢鸣泽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想念起了那个能正常思考的乔尘。 第55章 沉默者（五） 「唐僧问白雪公主是怎么来到东方大陆的。」 「白雪公主说自己骑扫帚来的……」 「唐僧恍然大悟，然后关注起了白雪公主的皮肤，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肌白如雪的，白雪公主说她天生丽质……」 谢鸣泽讲着讲着，不住打了个呵欠。 他必须承认，看护住反常状态的乔尘的确是个无比困难且艰巨的任务。 前几天至少睡着之后能够消停，今天的乔尘却格外精神，大半夜仍然没有任何犯困的迹象，只专心听他絮叨。 大眼瞪大眼瞪了半分钟，谢鸣泽眼带疲倦：「sir，这么无聊的故事听着不困吗？」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反正他是讲困了。 乔尘仍然撑着脑袋在听他说话，回答却是坚决的摇头。 谢鸣泽同样撑着脑袋问他：「你究竟想干什么？嗯？」 他忍不住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乔尘的脸。 先前被揉到脸痛，这下可要讲个礼尚往来。 乔尘轻拍开了他的手，终于大发慈悲地说：「我要睡觉。」 他一声令下，立刻安然躺好，只是眼睛才刚闭上，另一间房间却发出了些怪响。 乔尘立即睁开双眼，起身到了自己的房间。 只见平时紧闭的抽屉被打开，罪魁祸首薄荷一个俯冲从书桌窜到地上，然后用爪子将一个小东西勾着玩。 谢鸣泽将薄荷拎了起来，盯着小猫咪的眼睛嘆了口气：「真是放肆。」 第102页 乔尘俯下身，将沦为玩物的东西拿了起来。 那是他的录音笔，可是他不记得自己在里面留下了些什么，手指习惯性地开机录制，暂停之后翻向了文件储存界面。 「王之贺说我不信任异化局，他真是思虑过度。」 「我只是不信任一部分人而已。」 「奈登还是有所隐瞒，今天终于套出了融合假说的真相。」 「这一次疗养期的状态很不好。」 「……」 「今天碰上了新搭档，看起来不是很聪明，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 谢鸣泽听到这一条，笑容略微僵硬：「sir，你这么说礼貌吗？」 乔尘望了他一眼，然后滑向了时间最早的一条录音。 「……新的赋能反噬得很厉害，对温度的感觉越来越迟钝。」 「他们和我说，只有我活下来了。」 「为什么你会说我们只能活下一个？」 这一条里面的声音非常虚弱，听得出来乔尘在说话的时候身体状况非常不好。 说话声音戛然而止，余下的是几声咳嗽和空气的躁动。 录音笔的款式很旧，应当是保存了很多年的东西。 但是…… 「你平时居然这么记日记吗？」谢鸣泽的笑容舒展开来，「感觉只有闷骚才会这么做。」 被指认为闷骚的乔尘不满地皱了下眉头，然后坐在床边，忽然捂起了脑袋。 「他们和我说，只有我活下来了。」 「为什么你会说我们只能活下一个？」 这两句话在他脑中反覆迴响，越来越快。 那种在记忆深处异常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奔涌而来，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再一次笼罩了他。 「别害怕，都过去了。」谢鸣泽走上前来抱住他，「活下来，说明你是天选之子。」 乔尘疲惫地垂下眼睫，靠在触手可及的温暖之中，上面挂着零星的泪珠。 —— 好不容易把人哄睡了，谢鸣泽却失眠了。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在意在乔尘过往中的那个人或者那些人了。 翻了个侧身，谢鸣泽不禁伸手轻轻拨弄了下乔某人的眼睫毛。 「我是为什么会喜欢你呢？」 谢鸣泽自言自语。 是喜欢皮囊吗？应该也是有一点…… 但是必然不仅如此。 这个人，分明是个也会生气会反唇相讥的假冰块。 一个活生生的温柔的人。 「我会活久一点的。」 谢鸣泽继续喃喃自语。 乔尘的睫毛在这一刻颤了颤。 「你同意我喜欢你了对不对？」谢鸣泽收回了手，「哈，不同意也没办法，生米都半熟了，你可赖不掉我。」 · 一大早起床，谢鸣泽顶着发青的眼底，穿着围裙开始洗衣做饭拖地一条龙。 王之贺知道受精神力冲击之后的人有多难照顾，于是答应这几天会给特别奖金。 打工人任劳任怨，一为私心，二为奖金。 拖地拖到一半，门铃一响，谢鸣泽透过猫眼一看，发现是杜可、谢彬和谢小奇。 「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谢鸣泽打开门问。 杜可举起一篮水果：「哥，我们听说领导是病了，所以来看望。」 谢鸣泽接过水果：「亏你们还能找到这儿。」 「是舒航叔叔告诉我们的。」杜可说，「哥你原来最近都在这儿啊？」 谢鸣泽将三个人放了进来，坐在沙发上的乔尘抬起眼睛，打量过三个熊孩子。 谢彬道：「看起来状态不错啊，哥，领导真的不是在摸鱼吗？」 他后脑勺立马吃了一记爆栗，脑中领导沐血而出浑身淤青缺胳臂少腿倒在病床昏迷不醒的惨状之想像立即烟消云散。 「摸你个头。」 杜可走上前去：「领导好。」 她眨巴眨巴眼睛，乔尘也跟着眨了下眼睛，看起来是在认真回想她是谁。 一旁的谢小奇说：「精神力冲击会持续三到七天，外表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的，应该也快復原了吧。」 谢鸣泽说：「研究所是这么说的，但是……」 他看着乔尘，乔尘也将目光转向他。 能不能在时间范围内恢復正常的确是个问题。 「算了，没什么，你们先坐着，我去弄吃的。」谢鸣泽道，「别对领导动手动脚的啊。」 —— 「听小王哥哥说你要带我们去二环住。」杜可边啃着苹果边道，「我最近还挺想念第一区的，哥。」 「第一区不是个好地方，不待在那里也好。」谢鸣泽说，「我也会想办法让那里的孩子都离开。」 「喔，哥你说这话的时候脑顶仿佛有圣光照耀啊。」 杜可眼睛发亮。 谢鸣泽手里头忙着切菜，听到这话不禁笑了笑说：「这可不轻松。」 「当然不轻松。」杜可吃完苹果，帮忙洗起了白菜，「就是因为不轻松所以才了不起啊。」 「我也会帮哥的。」她接着说，「我有好好训练精神力，现在能搭建更加巨型空间误导啦。」 「还是可可听话啊。」谢鸣泽感嘆道，「趁早抢了王金宝的饭碗，让他提早退休。」 「我这么听话，哥你要怎么奖励我？」 「你要什么奖励？」 第103页 「我听说领导可以单挑上千异化体，所以我想跟他打一场。」 谢鸣泽切菜的手一顿：「妹啊。」 杜可：「嗯？」 「这个我需要申请一下。」谢鸣泽说，「不要抱太大希望。」 说实话，他自己都还没跟乔尘近身格斗过，不知道亮出真本事谁输谁赢。 这么一想，有一把子期待劲儿涌上了心头。 「哥你的笑怎么变奇怪了？」杜可狐疑道，「想到什么了？」 谢鸣泽继续切菜，刀法娴熟，留下了数道富有节奏的有力声响。 「没什么，想着单挑上千还是夸张了一点。」 —— 谢彬和谢小奇在客厅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手速飞快地点着屏幕。 「谢小奇你愣在那里做什么？快上来，要打过来了！」 「你急什么，我在这儿埋伏，埋伏你懂吗？这是战术！」 「别埋伏了，我要没血了，啊，真的快死了！你再不来你就是对方派来的奸细！」 「啊，哥你不要拿走手机！」 「……」 谢鸣泽身上的围裙还没脱下，此时一手拿着饭勺，另一手眨眼间收了两部发烫的手机。 「今天第七局了，你们这是半夜没睡还是赶早起来打？」谢鸣泽瞟了眼游戏界面，「写作业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勤快，手机没收，吃饭了。」 谢彬和谢小奇身为难兄难弟，对视了一眼，互相「哼」了一声。 不得不说，在训练基地上缴手机的训练生涯的确无比枯燥，好不容易找了个理由熘出来，才能够重新随身带手机，不打个酣畅淋漓简直对不起自己。 「哎呀哥，你就让我们把这局打完吧，胜利就在眼前了。」 谢彬苦苦哀求，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谢鸣泽将手机扔在了桌边，微微一笑：「吃饭。」 原本安静坐在一边观战已久的乔尘跟着到了饭桌旁边，忽然捞起了一台手机，接着谢彬惨不忍睹的战绩开始操作，在谢彬和谢小奇目瞪口呆的目光当中赢得了全队胜利。 「我就说你那个角色很鸡肋，可有可无。」 谢彬拍了拍谢小奇的肩膀。 谢小奇汗颜：「分明是手速问题……」 谢彬转而抬头控诉：「哥，领导就可以随便玩游戏吗？你偏心。」 谢鸣泽对上乔尘的目光：「领导嘛，是他管我，不是我管他。」 —— 翌日醒来的时候，乔尘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酸痛，等到视线重新聚焦，他察觉到了身侧一人均匀的唿吸声。 最近几天的记忆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能拉扯回来的只是一些残碎的光影。 「乔队长体内的异化素正在进行重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精神力的确受到了影响。」 「他现在失去了很多记忆，大概率会在三天到七天之内恢復。」 「现在看起来是富人区的人已经成功得到了足量疫苗。」 「零一五号实验体是什么意思？」 「sir，你究竟是想被我睡还是睡我？」 「你再不说话，我就要亲你了。」 …… 乔尘：「……」 看来最近几天没少发生荒唐事。 他整衣而起，旁边的谢鸣泽翻了个身，口中呢喃：「sir，别闹了……」 第56章 摩天轮（一） 乔尘把被子掖好，谢鸣泽倒醒不醒，一把将他手腕攥住，忽然将人搂了个结实。 「不要害怕……」 谢鸣泽睡颜安详，平日里总是英挺飞扬的眉毛在此时舒展开来，看来是疲惫至极，才沉睡不久。 攥住手腕的力道眨眼间松下去，乔尘抬起手来微微活动了片刻，轻脚走出了卧室。 一眼望去，浴室的门换了一扇，镜子也换了一面，浴缸里面还漂浮着几只洗澡小黄鸭。 乔尘用清水洗了把脸。 他凝视了自己片刻，然后重新配好老白和其他贴身武器，离开了公寓。 —— 「我知道你会亲自来见我的，乔先生。」 坐在异化局监视室的陶芝微微一笑。 乔尘同她保持着两米距离，抬眼问道：「你想说什么？」 一路行至异化局蓉都中心，不管是最近几天的记忆还是过去的一些片段，都已经在脑海中迅速重组。 一些原本沉没下去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 那个说出「零一五号实验体」的人，正是陶芝。 「不是我想说什么，而是你一定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 陶芝目光中闪烁过一种志在必得。 那是自小就在各方面远远超越他人，长年以来自然而然沉淀下的胸有成竹。 乔尘说：「十分钟的时间，足够充裕。」 随他话音落下，新的空间误导陡然而生。他很少会使用该类精神型赋能，但是空间的搭建只在瞬息之间。 陶芝的眼睛掠过些微诧异，转而恢復冷静自持的笑容：「长话短说，我手里还有从前在江城中心时的一些资料。」 「你应该知道，在高级机密之上，还有特级中心机密。」 乔尘对此也只是有所耳闻。 所谓的高级机密，由高层所掌控，哪怕是资歷到达顶级水准的各部门人员都无法轻易接触。 「在我的记忆中，你的标号为零一五。」陶芝说，「在我们的推演数据当中，你和零一四是推测出的『胜利者』。」 第104页 「当然，很遗憾的是，最后还是只成功了一个。」 「以众多高等赋能者，培育出一个顶尖赋能者。」陶芝说到此处，笑容微敛，「非常难以置信吧？这同巴别塔的培育方式没有什么不同，甚至……」 「甚至更为残忍、冷酷。」 「打着人道主义的旗号，却同样在无情地杀戮。」 「这就是所谓的……顶级异化。」 她期望从乔尘的脸上真正见出些诧异，然而这份期待却落了空。 乔尘静静地坐在一边，打量她的目光像是在做着最公正的审判，并没有什么动容。 他只问道：「所以，这就是特别人才计划？」 陶芝有些失望地挑了下眉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人才计划。」 「那只是国家武器计划的一部分。」 「所有因其他赋能者死亡而成为顶尖赋能者的人，最是幸运，也最是不幸。」陶芝嘆息了一声，「这也是我离开研究所的原因。」 她说到这里，话音一顿。 短暂的沉默之后，乔尘说：「如果你没有赋能，是不可能毫无畏惧的。」 陶芝略一偏头，第一时间并没有察觉他话中之意。 「高级研究员是不可能轻易离开研究所的。」乔尘道，「何况你已经参与到了中心机密计划。」 陶芝笑意更盛：「乔先生，你的反应已经很快了。」 「在我离开江城中心之前，他们就想要我永远住口。」 「但还是有点可惜……」 她徒手接住了老白的一颗子弹。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乔先生，你看起来很特别。相信我们不久之后就会再见面，到时候你会知道更多。」 随着空间塌陷，陶芝的身躯自脸部开始飞速膨胀扭曲，最终犹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监视室中余下了沉默的安静，片刻后由一声比一声急促的鸣警声击碎。 —— 察觉到防御系统有所破坏的王金宝赶紧起身离开工位，立刻精准找到了关键地点监视室。 这时候，乔尘还一脸平静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王金宝正想开口问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乔尘抬起了手机，接上了王之贺的电话。 「我说是谁大清早的在闹腾，原来是你，一时忘记关闭你的审讯权限了。」王之贺道，「刚刚怎么回事？」 乔尘说：「陶芝也是赋能者，赋能是……」 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椅子。 「不死之身。」 另一头的王之贺陷入了沉默，王金宝却大惊失色：「不死之身？完犊子，这不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吗，哎呀这么说也不对。」 「欸师弟，这么看你现在没什么毛病了吧？」 虽然不理解乔尘为什么找到了陶芝，陶芝又为什么在这时候玩起了高级消失，但是乔尘能正常跟人打电话，说明已经恢復了理智。 「之前有什么问题？」 乔尘一面朝外走去，一面问王金宝。 王金宝捂着心口说：「你那个样子可叫人担心的噢，十分柔弱不能自理……」 乔尘脚步一顿。 「哈，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王金宝感受到了熟悉的寒意，立即确认这人是真恢復过来了。 他紧接着告上了一状：「虽说小谢劳苦功高，但是肯定没少占你便宜的，师弟。」 那股寒意顺着他的后颈向上攀爬，在脑顶炸出了些许碎冰。 乔尘淡淡开口道：「师哥。」 王金宝如遇晴天霹雳，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 乔尘接着说：「你的关注点应该放在重要的事情上。」 王金宝跟着打了声喷嚏，乔尘却已经迈出了几步远。 「差别对待啊这是。」王金宝吸吸鼻子，又连忙跟上，「师弟，还是说你没觉得是被占便宜，你俩什么时候好的跟我说说！」 —— 蓉都中心区，展览中心露天台。 晨时的阳光逐渐铺满整座城市，备受保护的中心区仍像从前一般流淌着奢靡之气，闲坐在咖啡厅里的人正陶醉于古典乐的哀伤，对登顶新闻头条的异化事件置若罔闻，仿佛同自己毫无关系。 尤利娅的红髮在风中飞扬，她低头俯瞰城市，然后同冯玉对视了一眼。 如果不仔细注意，只能看到不久之前几星红点自她手中落下。 红点就像染血的蒲公英，顺着大风逐渐飘散至城市的各个角落，无声无息。 「会长，已经准备好了。」 冯玉转身对单坤说。 「这一次我们能唤醒多少？」单坤微笑着问巴林顿，「如果只有十几二十个，那就太少了。」 巴林顿坐在轮椅之上，即便身处酷暑难耐之下，他膝盖上仍搭着一层薄毯。 因为每动用一次赋能，异化出的植物会摄取大部分能量，最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只能感觉到濒临死亡般的凉意。 「单先生，按照你的行事作风，这一次的动静会太大。」巴林顿说，「我不能保证百分百的成功，但曾经是赋能者的印记是永远消除不了的。」 「我会为即将殉难的人祈祷。」 单坤递给了巴林顿一杯热茶，说：「加西亚先生，今天从这里朝外看的风景应该不错。」 巴林顿接过茶，没有再说什么。 第105页 「不管是赋能者还是遭遇过异化的记忆，都不会彻底消除。」单坤道，「我们不过是揭开了一场伪装而已。」 · 与此同时，罗兰圣地交易地之一，表面上是破败的老街巷，内里其实是器具完备的实验室。 陶芝一面包扎着手上的伤口，一面对一旁的阿诺德说：「刘先生，碰上了棘手的赋能者，差点儿没能成功走出来。」 「那也只是差一点。」阿诺德神色平静，慢慢翻阅着手上的文件，「我说过，乔尘不好对付。」 文件上排列着密密麻麻不同语言的文字，穿插着各种等式以及数据。 他身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银框眼镜，没有调动任何赋能的时候，只像是一位普通的研究学者。 陶芝很快包扎好伤口，换了身外套，然后坐在了仪器前。 「我应该知道最后一样元素了。」 她戴上手套，拿起了一根试管。 试管当中的液体泛着猩红的光芒，倒映在她冷静而淡漠的眼眸当中。 阿诺德·刘拾起一支笔，在等式后写上了长串批註，听到陶芝所说的话，忽然笑了一声：「异化局的审讯室总能带给人一些特别的灵感。」 「但是那样元素很难得到。」陶芝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那么着急寻找新的特殊体质了。」 阿诺德保持着微笑：「毕竟疫苗的覆盖率不是百分之百。」 —— 谢鸣泽被薄荷的床头蹦迪惊醒，一醒来发现没有乔尘的踪影。 「乔尘？」 一片安静，唯独一人一猫一群洗澡小黄鸭相对无言。 这时候手机震响，谢鸣泽接起，一头王金宝的声音已经炸了过来：「你是怎么回事还能睡大觉？床上的人跑了都不知道？」 谢鸣泽脑中绷紧一根弦：「乔尘去哪儿了？」 「啧，在蓉都中心呢。」王金宝说，「一大早就来了，应该恢復正常了，问了陶芝一些事情……」 「我马上过来。」 「你听我说，陶芝竟然……」王金宝听到了被挂断的声音，「餵？喂喂餵？」 「是谁关注点从来没在重要的事情上。」 王金宝又啧啧感嘆了几声，然后关上了手机屏幕。 第57章 摩天轮（二） 「对，师傅，就是到这儿。」谢鸣泽指了指有些空旷的前方，「把我放这儿就行了。」 接到王金宝电话不久，他才看到乔尘发送的留言，说是有事出门。 匆忙跑出长桥琥珀小区，谢鸣泽一没车来二没摩托，只能自行打车。 「也只能放在这儿了，最近不是因为一些事件，好多地方都限行了嘛。」司机踩住了剎车，缓缓将车停下来说，「不过小伙子，你到这里干什么？」 他喝了口矿泉水，又道：「再走一截就是城郊了哟。」 谢鸣泽应了一声，转而拧动车门：「就是到这一片，车费多少钱，师傅？」 他的长腿已经迈出了车门一步，然而空气却忽然陷入了沉默。 司机仍然保持着抬手喝水的姿势，然而这个动作却持续了太久，状似网络不畅时出现的卡机。 「师傅，什么情况？你不会是个ai吧？」 谢鸣泽半开起玩笑，但就在这一秒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离开小车几步。 与此同时，司机的头颅咔咔转动，扭动出非人的一百八十度，随即自他脑顶窜出了一根泛着鲜红的触手，眨眼间就将白色车身斩成了数块。 触手顷刻间分化，谢鸣泽撤身一避，还是不幸被扫了半脸血浆。 鲜红形态的触手相较普通触手，分明更具有刺激性，分泌出的黏液立即将人躯和车身都腐蚀了大半。 谢鸣泽抹了把脸。 如果不是因为特殊体质的免疫力，他这时候早就丢了半个头。 触手分化的速度远超想像，此时已经生出了几十根同样的猩红，每一根仿佛都有着自己的唿吸，其上的一双眼睛说不清是罹难者的双眼还是新生的怪物的凝视。 在触手彻底吞噬肉躯，唿吸节奏转急的时候，谢鸣泽已经隔空挥出了一记拳头。 密密麻麻的电流瞬间裹缠了所有触手，猩红的触手连同其上的触鬚都一道疯狂战慄，瞬间分泌出了更多的黏液，散发着强烈腐蚀气味。 虽然饱受「身心折磨」多日，但是谢鸣泽的体能却得到了实在的休养。此时随着赋能重新发动，他的状态也重回巅峰。 不待触手成功进行新一轮分化，谢鸣泽手上的老白开膛，已经朝触手砰砰开出了三枪。 三个冒着烟的血洞仿佛触手现出的错愕不及的嘴唇，在凌空中陷入了莫名的静止，眨眼间血洞缩小，三颗子弹落地，触手身上仍然闪烁着紫蓝色的电光，但是终止了分化，不断萎缩。 「这东西果然好使。」谢鸣泽说，「也怪不得乔尘喜欢用。」 异化局特制的手.枪，目前更新到了第五代，穿透力极强，专克各种各样的异化体。 触手之上的血洞虽然缩小，但是无法彻底消除，看起来萎缩的趋势不会逆转，不会眨眼间再度分化。 所以老白的攻击是有效的。 然而此时谢鸣泽听到了某种振鸣之声。 起初的确是振动的声音，片刻之后才变成了忽远忽近的人声，同时一些散碎的画面也在他脑中快速闪现。 第106页 「啊，最近怎么会发生什么异化啊，听说人会变成怪物……」 「胡说什么呢，这不就是生化危机？你游戏打多了吧。」 「我拿我爸的手机看到了，你是不知道有多少消息都被和谐了。」 「有好多人都因为这个死了……」 挤在书堆后面的少年忙着跟人窃窃私语，眼神里泛着清澈而无辜的恐惧，然而成堆的书本和试卷仍然没能真正隔绝世界面临的灾难。 忽然有人长出长舌和尖牙，咬伤了不少老师和同学，学校被迫停学，教室时钟旁的倒计时永远停留在了「九十七」天。 · 「……我当爸爸咯，我得好好翻翻书，看给女儿取什么名字。」 「得了吧，你那点儿水平，能取出什么花里胡哨的？」 「又不是不认识字，那会儿要不是异化大爆炸，我也能念大学的。」 「吹牛！」 妻子脸上笑出了褶皱，眼底洋溢的是最真实而深沉的爱意。 阳光照在新生儿皱巴巴的脸上，小孩吸了吸鼻子。 · 「爸爸，爸爸！」 「我想吃甜甜圈。」 「不行，最近都长蛀牙了，过段时间好了再……」 「就是你太惯她了，说买什么就买什么，现在把牙都吃坏了！」 「还说我，你还不是一样……」 小女孩的脸从皱巴巴的样子逐渐变得饱满圆润，从咿呀学语迈入能口齿清晰地讲出一个故事的阶段。 她搂着从游乐场买来的玩偶，开心地骑在旋转木马之上，对着镜头比「耶」。 · 「今天快忙完了，再跑一程，差不多就回家了。」 「想吃夜宵？可以啊，顺路买，哎呀说什么呢多吃这么一顿不会长胖的……」 一个人一生当中具有记忆点的片段，犹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谢鸣泽脑中行过了一遍。 因异化大爆炸爆发不得不迁居他地，在多方联合搭建的避难方舱中度过了若干年青春岁月，局势稍缓之后没有选择继续接受教育，而是为生计奔波于安全区与非安全区之间，等到攻击型异化几近消失，成为了一位倖存者，作为普通司机生存于世，享受着为人夫为人父点点滴滴的喜悦…… 精神力的冲击在刚才的一瞬间到达了顶峰，此时因为触手化为一摊血水而消失得彻底。 仿佛只是涟漪掠水，不过瞬息之间就再也惊不起任何一丝波澜。 －－ 这里临近城郊，是城市测控仪还没有分布的空白地带，谢鸣泽擦干净手和脸，立即抬起手机说：「报告，坐标出现触手型异化，一位公民完全异化，已经死亡。」 他上传的坐标很快由系统接收，蓉都中心在第一时间予以回应。 没有样本袋，血水暂时由凝冰所冻结在原地。 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感染……还是说这类异化已经潜伏了多年？ 精神力冲击产生的激盪还未全然消逝，谢鸣泽觉得心口锤击下了一阵钝痛，不过这个时候他忽然神思一恍惚，心想着要是乔尘碰上了这样的触手，会不会再次落下眼泪。 「这是恋爱脑吗？确实没救了。」谢鸣泽自言自语，「这个时候还满脑子是……」 他低头凝视着面前的一片狼藉，然后握起一个虚拳，在右胸腔轻扣了三下，然后闭眼哀悼。 哀悼的短暂平静由系统传来的震响打破。 grit的怪叫刺激着耳膜，谢鸣泽打开手机一看，任务列表已经弹出了新的指示。 「任务872号，预评级一等蓝字。」 「异化类型：触手型异化，兼有多种不明异化。」 「任务地点，蓉都主城区中心摩天轮区域……」 任务评级从高到低有一二三等，每一等级依据系统评估又从难到易划分为红字橙字和蓝字。 预评级一等蓝字，代表有上升上一等橙字或者降级为二等红字的可能性。但凡沾上一等评级，都是不容小觑的任务。 或者说，如果只是普通事件，根本都无法进入任务评级体系。 —— 这时候大型公用车的鸣警声迫近，在不远处拉出了一个漂亮的漂移。 主驾驶位的胡蓉打开车门，然后跳上装载了数辆小黑的车身，单手朝谢鸣泽扔过来了一辆，大着嗓门道：「愣着干嘛谢鸣泽，现场留给中心后勤队伍，快跟着我们去主城区核心区域！」 坐在副驾驶的郑小南被吼得浑身震上了一震。 谢鸣泽立即扶正公用摩托，眼见着长期驻守蓉都中心的后勤部队紧随其后，车辆的鸣警声几乎汇成了一波又一波的层叠声浪。 战斗部人员全部出马，小黑的引擎声利落相接，疾驰朝前。公用车一辆接着一辆，压过视野。 胡蓉接着道：「这里的空间误导者只有两位，只能带少数人提前到达主城区。我们就用公用交通工具，尽快到达现场！」 因为中心区为城市核心地带，异化局当初签署了隐私保护协议，声明不会在此区域设置任何的空间误导点，所以从城郊附近赶往中心区，主要还是得依靠原始交通工具。 异化局蓉都中心的两位空间误导带牌专家，人数虽少，但已经占了官方载录的四分之一，一为老牌战队的领头人江川，二为王部长的宝贝侄子王金宝，临时同主城区行政层联络，开启了连通两地的「空间长廊」。 第107页 但是空间长廊的人数颇有限制，最多只能带两个小队，且高度损耗精神力，每发动一次，都需要长达数月进行赋能修復，在此期间还极有可能会出现各种不可预测的反常情况。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任何一位空间误导赋能者，都不会轻易搭建「空间长廊」。 谢鸣泽扬手戴上头盔，道：「得令。」 他跨上摩托，发动引擎，小黑犹如黑豹，眨眼间已经冲刺了老远。 坐回驾驶位的胡蓉深唿口气，重新发动车辆，顺口道：「来了来了。」 一旁的郑小南不禁问：「师父，什么来了？难道是……」 「不是大姨妈，是那种风华正茂激情澎湃扫荡一切的感觉。」胡蓉的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前方，脚下一踩油门，「坐稳了兔崽子！」 公用车发出震耳的噪音，旋过一个大弯，飞速朝蓉都主城区行进。 第58章 摩天轮（三） 自高空鸟瞰主城区，只能看到翻滚的猩红。 此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搅动着核心区域，鲜红而泛着黏稠的触手几乎在眨眼间捣碎摩天轮正在运行的多个座舱，然后无限分化，最终几近覆盖了整个主城区。 它们攀缘于高楼大厦之上，刺破玻璃，然后长驱直入，缠住目瞪口呆之人的脖颈，冒出遮掩已久的尖刺，释出毒液。 汇入主城区的车辆被阻绝在原地，触手落下重击，将地面砸出了巨大的裂痕。 展览中心、图书馆、博物馆、戏剧院…… 一切建筑都被染上了不断蔓延的红。 「您好，我们要求助，摩天轮这里，摩天轮……」 靠着自动贩售机临时喘气的公民想起了异化局曾经宣传的热线电话，话说半句才发现自己因为手抖，没有拨出完整的一串号码，等于对着空气求助。 一阵阴影随即笼罩了他，下一秒他只听见一声噗嗞，垂头一看，巨大的触手已经贯穿了整个胸膛，痛觉姗姗来迟，扼制住了最后一口唿吸。 …… 自城市上空出现了一个灰色漩涡，漩涡扩展至一定大小，变成了具有实物形态的通道出口。 王金宝前脚才迈出空间长廊，惊觉出口的坐标是在高空，且看到了城市的惨状，连忙收了脚。 干燥的疾风灌入，自空间长廊抵达主城区的乔尘和其余战斗部成员立刻知道了现在的处境。 「王哥，磨叽什么，快点儿下去啊。」 「又不是没有过高空训练，你不会是虚了吧？」 「要不要公主抱把你抱下去？」 战斗部人员开始齐齐起闹。 王金宝搓了搓手上的冷汗，道：「什么虚不虚的，我得做好准备。」 因为主城区地面这时候的异化素密度过高，空间长廊自动选择了高空坐标。 「抱歉了各位，这次有点儿翻车，如果连我师父都翻车了……」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身后一股寒意逼来，直接将他推了出去。 空间长廊逐渐收束的过程当中，空气当中也瞬间凝结了不少冰晶。冰晶作为辅助，缓冲了众人的飞速下坠。 由高空坠落而下的乔尘精准踏上摩天轮的一个轿厢顶部。 无论是根据直觉还是系统指示，摩天轮及周边区域都是异化素密度最高的地方，所以这一坐标极有可能是这一轮异化起源点。 任务在几分钟之前由一等蓝字转为了一等红字。因为在预评级的时候，系统就锁定了异化类型，所以连同乔尘在内的异化局人员纷纷穿戴了防护甲、作战服以及面罩。 摩天轮游园区域控制室的工作人员已经遭遇袭击，其血肉由突如其来的巨大触手馋食殆尽。 巨大的中心摩天轮仍然在缓慢地旋转着，在乔尘降落的一瞬间，无数的触手仿佛寻觅到了全新的「食物」，立即蜂拥而至，眨眼间以乔尘为中心的坐标之处，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血球」。 原本爬行于地表的触手也仿佛嗅到了着迷的气味，纷纷奔向本已经巨大的血球。不过仅在两道唿吸之间，血球就由一道冰柱划拉开了一个缺口。 黏稠的血液犹如瀑布浇头而下，落在手握寒光的乔尘身上，仿佛是追逐着他的血魔，又仿佛赐予了他最为疯狂的力量。 没有人能够看清凌空中乔尘的身影。 碎冰、浮光、纷涌而至的可怕鲜红交织在一起，迫使摩天轮彻底停止了旋转。 乔尘的面罩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痕，奔涌而出的血液几乎侵入了防护服的内衬。恰在此时，他终于捕捉到了真正的目标。 那是游弋在众多触手中的一根，然而色泽却更为猩红，其上有着复杂的纹路，触鬚贪婪地吸收着滴落的血液—— 是临近的一张触手网络的中心。 眨眼之间，这根位于中心的浓烈红色由乔尘徒手斩断，围绕着他的巨大血球立刻瓦解。 它们飘散出纷繁的红点，一部分由凝冰冻结，另一部分已经飘散到了四方。 「上报，新型触手型异化，特徵为鲜红纹路，强攻击性及传染性，黏液具有腐蚀性。」 乔尘跃下摩天轮，一手触上耳返，朝蓉都中心回传信息，与此同时听到了虚弱的求救的声音。 「救救我，救救我们……」 抵达月台的摩天轮座舱摔落下了破损的门，从里面悠悠探出了一只满是血痕的手来，乔尘还没有走到他跟前，血痕立即疯长成了无数触手，犹如最狠厉的长鞭，直接抽飞了他的面罩。 第108页 在座舱中的两个少年在眨眼间就变成了完全异化体，自头部伸展出无数的鲜红触手，他们布满血丝的双眼中，绝望顷刻间取代了恐惧。 两声枪响彻底了结了他们的痛苦。 另一个抵达月台的轿舱与此同时开了门，走出来的女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然后急忙拖着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孩子，朝触手暂未围聚的方向走。 「妈妈，哥哥们还在里面，妈妈！」小姑娘张大了双眼，紧抓住母亲的手，「我们不能把哥哥们留在这里！」 女人将孩子搂起来，眼圈发红，颤抖着声音说：「宝贝，我们……我们必须要走……」 逼近的巨大触手在她眼底晃荡出了最深刻的恐惧。 即便双腿发软，但在抱住孩子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逃，一定要成功逃出去！ 她抱着小姑娘，没跑出几步，却因为地面上黏稠的血迹而半摔在地。 在这时候，比起眼前的致命危险更为可怖的，是脑中一时间被解锁的记忆。 这些记忆碎片被尘封已久，但是在这短暂的半秒之内以可怕的速度復原，所有的画面都越发清晰。 自若干年前开始笼罩在这个世界上的异化阴影，从来就没有彻底消散。 过去的某些天里，她也同今天一样，卖力地奔逃。 鲜血涂满大地，周围的人们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畸变，他们或是与植物融为了一体，或是生出了长尾，或是能掌控一些自然元素…… 所有的无法解释，都被归结为了人类的突发性异化，歷经数年却未被感染的人被称为奇蹟般的「倖存者」。 只是这些年以来，为什么本该记忆深刻的东西会沉默于脑海之中？ 女人来不及细想，只能奋力将小姑娘推远，然后勐然举起一把路旁零散摆放的椅子，朝触手狠狠一砸！ 街边的椅子在触手的捲动之下很快成了碎片，在触手的阴影砸落之时，一缕光闪过了女人的眼睛。 第59章 摩天轮（四） 似乎将要缠绕而上的诡异触手顷刻间由丝丝缕缕的光所切断。 转眼间出现的乔尘像是个行走的人形武器，也像是位救世主，只是目光中无喜无悲也无怜悯，只是在冷静地注视着一切。 在周遭狼藉的映衬下，他显得更加脱离于现实之外，要不是脸上沾了几星血，甚至不像是个战斗人士。 他在这时候脱下一只手套，探入一个衣袋里，意外地摸出了一个棒棒糖。 不知是谁塞进去的，刚才一直膈着他。 包装有些皱了，勉强还在保质期，他踏前一步，将蓝莓味的糖朝小姑娘递去。 小姑娘在母亲的怀抱中惊慌失措地抽了一口气，忽然哇哇大哭。 她擦着眼睛说：「你杀了哥哥们，你杀了哥哥们！」 女人接过糖，安抚着怀中的孩子，然后红着眼睛对乔尘说：「谢……谢谢您。」 —— 「市政的人已经躲到他们给自己搭的躲避洞里去了。」单坤拿起勺子，刮下了一块提拉米苏，「现在看起来有三十位赋能者已经觉醒。」 「我们还得再等会儿吧？加西亚先生？」 巴林顿·加西亚微微垂着头，安静地阖着眼，像是在小寐。 单坤没指望他能回答些什么。 「异化局那边的人已经来了。」冯玉说，「会长，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展览中心的露天台是此时主城区核心区域唯一一处分外安静的地方。 单坤将盘子里的蛋糕均匀地分成了三块，说：「他们现在自顾不暇，根本没办法注意到这里。」 「能做出这样的事，看来你对异化局的怨念真的很深重。」 这时候巴林顿忽然开口说话。 站在一旁的冯玉立即绷紧身体，衣角上的花叶微微颤动，像是随时都会变成实实在在的物品。 另一边的尤利娅皱着眉头，手上已经多出了一朵黑玫瑰。 单坤缓慢地咀嚼着口中的提拉米苏，过了半晌才说：「随意占据他人的身躯，是很失礼的行为。」 「你将上一任首席当做傀儡，行径还不是一样的？」「巴林顿」露出带有褶皱的笑意，「这副身体确实太虚弱了。」 「你看，纵然是巴别塔的首席，也难免经歷生老病死。」 「这世上本就无神，只有人而已……」 单坤开口打断了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利用绝对意志占据了巴林顿思维的阿诺德说：「我只是想和你合作。」 「我拒绝。」 单坤说得极其果决。 阿诺德并不觉得意外，笑了笑说：「我知道，所以今天想进一步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随后「巴林顿」摸出了一把枪，枪口举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单坤在这个时候才彻底收起唇角的笑意：「这就是你要的合作方式？」 能感受到的是，即便子弹不会真的打穿巴林顿的脑袋，他的生命迹象也在逐渐衰弱。 「这位老先生已经到了临近入土为安的时候了。」阿诺德抬起的手并没有放下，「你以为他的声望还剩下多少？」 「我们的研究慢了一步。」 「这样下去，内部投票会跑到弗森那边的。」 单坤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不该属于巴林顿的冷漠眼神，思索了片刻。 第109页 「你想要什么？权力？金钱？自由？」 他抛给阿诺德一个问题。 阿诺德沉默了几个瞬息，回答说：「我想要超脱人的身份，俯瞰这个世界。」 此时他慢悠悠地放下了枪。 单坤冷笑了一声。 阿诺德道：「听起来很好笑？的确，大多数人都会这么觉得。」 「那你呢？替你哥哥报仇？」 单坤捏紧了一个拳头：「那些道貌岸然的垃圾本就应该消失，我只是在思考什么样的死法合适。」 「资源本来就紧缺，为什么要让垃圾活下去。」 「只要他们消失，世界都会干净很多。让该活的人活下来就好了。」 八年前，唯一的亲人在执行任务的过程当中身死，没有留下任何残骸，甚至连一块衣角都没留下。 单坤绝对不想重歷的，就是无数次思索兄长死的时候会有多么痛苦。 是石化的僵硬绝望，还是流火灼烧身体的痛？ 他是在爆炸时瞬间失去意识，还是经受了漫长的折磨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是不是唿救了无数次却没有任何回应，最后心灰意冷含恨而去？ 他是不是…… 所有的疑问都沉寂在了空气当中，寻求不到真正的答案。 阿诺德跟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道：「那你觉得，谁才是裁决者？」 单坤回过神来：「你想成为决定他人生死的裁决者？」 「自古至今，只有自然或者神灵可以做到这一点。」阿诺德说，「我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也不是什么神。」 「我的意思是，要实现让少数人活下去的愿景，就必须制定一套规则。」他眼中的冷漠渐渐跳跃起一点儿狡黠，「单，听说过铁轨难题吗？」 单坤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阿诺德。 「当你面临选择的时候，究竟是救下平凡的大多数，还是一个能够影响世界的爱因斯坦？」 阿诺德慢慢开口。 单坤并没有太大耐心：「我的确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如果能够削弱弗森对各地组织的影响力，我考虑合作。」 原本捏紧的拳头骤然一松。 阿诺德预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松口，说：「那就趁早离开这里，单。」 「时间不多了，祝我们合作愉快。」 巴林顿眼中的狡黠瞬间寂灭。 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拂过老人的面庞，他仍然安然地闭着双眼。 单坤冷哼了一声，然后道：「带上所有甦醒的赋能者，开启空间赋能，暂时去罗兰圣地的六号地。」 冯玉应了声「是」，然后同尤利娅离开了露天台。 在展览中心之中，逐渐恢復过往记忆的人很快排成了整齐的两列。 他们纷纷望向光影中出现的女人。 冯玉的目光扫视过他们，然后拍了三下掌说：「欢迎各位，回归巴别塔。」 · 警鸣灯汇聚的光点，第一次像是指引求生之路的灯塔。 主城区由密集的鲜红所覆盖，往日作为地标的建筑和摩天轮都陷入了一片狼藉。 都不需要用精神型赋能去仔细打探，陈诺文稍微一闭上眼睛，就能猜想出不久之前发生了什么。 比起火车站事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出现的异化不止一种，但这一次甚至无法看到任何完全异化体的踪迹，当触手型异化在城市泛滥的时候，会优先吞噬异化体，然后不断吞噬人躯。 得到了及时救援的公民治疗棚里休息，大多平躺或是抱着头，眼睛里没什么光彩。 距离奔赴现场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谢鸣泽脱下浴血的防护服，换上了套新的，然后才来得及回復谢彬的电话。 「……什么叫杜可也玩游戏？」谢鸣泽匆忙间不忘训诫，「人家是劳逸结合，你那是不学无术。」 「区别对待？什么区别对待，什么时候你文化课能考到她的三分之二我们再说对待……」 「嘿，什么叫文化没用了，你再怎么样脑子也该装点东西，免得不加思考东跑西跑。」 「听好了，你们三个，都给我老实点，不要离开训练基地一步。」谢鸣泽最后嘱咐道，「别以为我看不见你们。」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陡然严肃起来，电话另外一头的谢彬沉默了一瞬，最后应了声好。 挂断了电话，谢鸣泽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将手机揣回裤兜，迎面碰上了面色苍白的陈诺文。 「小陈队长这是怎么了？」谢鸣泽问道，「来，这儿有呕吐袋。」 陈诺文趁着面容扭曲之前接过呕吐袋，飞速奔出了几十米远。 战斗部人员竭尽所能，以最快速度解决了触手型异化，现在后勤队伍连同前来支援的警卫署以及市政人员都在忙着进行第一阶段的清理，着手开始重建中心区。 异化局直属医院以及心理健康部门人员后脚赶上，中心区域临时搭建了八个治疗大棚，预採取的战略是先利用精神型异化赋能抚慰情绪，再开始常规治疗。 这一次连柳桥的面色也不大好看，她从临时医疗棚里出来，婉拒了谢鸣泽递过来的呕吐袋：「不用了小谢，我还在能力范围之内。」 她接着揉了揉太阳穴，然后道：「只是想到了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异化爆发的时候，每次都要死很多人。」她回忆起来，目光中带着无奈的无能为力，「人们的情绪有时候像是飘在空中的蒲公英，有时候却像是雷电，有时候又像是冰雹。」 第110页 「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将这些情绪的具象化逐渐缩小。」柳桥说，「实在是太有限了。」 「哪能这么说呢？」谢鸣泽道，「柳姐，你们的力量不可或缺啊。」 「在承受他人精神力的痛苦的时候，你们也会感到害怕。」 「正因为自己也害怕，所以才了不起啊。」 柳桥的面上恢復了些血色：「你说的对，小谢。」 「今天战斗辛苦了，要多补充两剂活性液。」 「好嘞。」 柳桥点了点头，然后回到了大棚里面。 谢鸣泽俯下身，打开了新的一箱活性液，察觉到有人的脚步靠近，立即抽出了两管递上前：「sir，打工辛苦了，来两管？」 第60章 拯救者（一） 乔尘皮肤本来就偏冷白，此时因为尚在赋能恢復阶段，所以显得更加苍白。 他伸出手，接过了谢鸣泽手中的一剂活性液。 「你……」 沉默了一阵，两个人都没开始说话，此时一开口，撞到一块儿去了。 谢鸣泽又道：「你先说。」 乔尘问：「你要搬出去？」 谢鸣泽万万没想到乔尘会先开口说这事，说实话近来他应对一个断片儿状态的人已经心力交瘁，生生把这事给搁在了脑后。 仿佛这几天真是段漫长的梦，一掐就没了，话题自然而然和异常前他所提的事接上了。 不愧是乔尘。 「你也知道我拖家……不没有拖家，但是带着些让人操心的主子。」谢鸣泽说，「还有之前说过，这段时间挺打扰你的。」 没等他再次说出「你要是捨不得我，我也会再考虑考虑的」，乔尘已经大方地「审批」道：：「好。」 「好？」 谢鸣泽脑袋上冒出一串问号。 难道没有一点点捨不得吗？ 乔尘接着说：「触手型异化具有双重攻击性，对精神力也有影响。」 谢鸣泽赶忙回过神来：「所以说对于倖存者，精神型赋能的治癒比起药物作用更大？」 乔尘轻轻点了下头。 谢鸣泽此时起身，将活性液的空管放入回收箱，上前半步道：「记忆清洗，看起来比我想像中的还要严重。」 他忽然凑近，连声音都压低了些，在旁人看来简直像是在对乔尘说悄悄话。 乔尘面不改色，说：「所以他们的目的就在于恢復人们的记忆，甚至包括赋能。」 饶是谢鸣泽因为尚处实习期，权限有限，知道的消息不多，但经过一段时间有意无意的探查，加上看到了钟崇德和柳桥等心理健康部门骨干人员的面色，不难猜出发生了些什么。 当年政府联合异化局进行的大规模记忆清洗行动，消除了绝大部分公民最惨痛的记忆，同时也牺牲了一批精神型赋能者。 如今被封存的记忆冰释，带来的精神力冲击就像是汹涌的浪潮，等到浪潮退去，又会是漫长的、凌迟般的折磨。 「包括赋能是什么意思？」谢鸣泽道，「记忆清洗还包括消去人的赋能？」 「不是。」乔尘说，「通过赋能回溯，被触手彻底吞噬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一些公民『失踪』。」 「他们就是在过去七年遗忘了自身赋能的巴别塔人员。」 乔尘这么一说，谢鸣泽也恍然大悟。 「巴别塔」主动带来的浩劫，不仅是要召回隐匿在城市多年的赋能者，还有彻底摧毁记忆清洗的「成果」，从而给异化局带来压力。 不过…… 「只是因为这样，就让那么多人活该去送死吗？」 谢鸣泽的语气难得显出一丝张扬的愤怒。 乔尘看着他，恍惚间想起了许多年前，也曾经有不少人发自内心地疑问：为什么那么多人平白无故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是因为他们有罪？还是自然无情的杀戮？ 「只是一种快速恢復赋能者的方式。」乔尘回答，「就如同曾经的实验一样。」 曾被多方诟病的泯灭人道主义的培育赋能者方式，同样也是恢復沉睡赋能者的方式—— 大规模的死亡，犹如献祭。 谢鸣泽察觉到刚才一瞬没收敛住，所以深唿吸了一口，眼角微弯：「如果下一次再碰上他们，我一定会让他们尝到同样的痛苦。」 这人笑怒全在一张脸上，难得含着笑意发出狠话，但乔尘似乎松了口气，忽然伸手抚上谢鸣泽的衣领，顺着理了理：「歪了。」 短暂的接触很快消失，乔尘迈步朝前，看样子是打算去找钟崇德。 谢鸣泽方一回过味儿来，立即逮住了乔尘的手腕喊了声：「乔尘。」 乔尘顿住脚步，等他说话。 谢鸣泽道：「你还好吧？」 他闷头这么一问，乔尘反问回来：「什么算好？」 「就是身上没添新伤吧？」 谢鸣泽换了个方式问。 乔尘浅淡地应了声「嗯」，将手抽了回来，朝钟崇德所在的医疗棚走了几步，忽然再次顿住脚步。 他习惯性地活动手腕，问了一声：「你呢？」 谢鸣泽挠挠头：「啥？」 等乔尘目光一瞥，谢鸣泽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噢，有受伤，不过早恢復了。」 略微一顿，他察觉到有什么不同，于是欢天喜地：「你这是关心我？哎呀不用的，你也知道我的体质，我还担心你碰上触手又泪眼汪汪呢，身为搭档，在你身旁我也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的，包括尽职尽责地陪.睡……」 第111页 乔尘：「……」 算了，给点颜色就开起了染坊。 —— 谢鸣泽迈进实习生所在大棚，正看到周晗月吞下了半包辣条，赵娜和董栎都一脸严肃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系统资料在想着什么事。 不知为何混迹于此的王金宝噌地起身，往左撤一步，故意把声音弯了个调子：「你还好吧？」 说完又朝右滑行一步，故意板起脸，装作十分严肃地问道：「什么算好？」 王金宝回到最初的站位，语带娇嗔：「就是身上没添新伤吧？」 说罢又迈向另一边，板起脸回了个「嗯」。 谢鸣泽握拳抵唇，说：「邱叔叔都不在这儿，这哼哈二将缺了一个还能演呢，王哥？」 周晗月解决完一包辣条，擦了擦手道：「单口相声呗，可会秀了。」 董栎跟着拍了几下掌，连赵娜也忍俊不禁。 王金宝的表演戛然而止，众人看上去都有点儿遗憾。 他把谢鸣泽拖到一边，挑了挑眉：「我看你们在外头腻歪半天了。情况怎么样啊，兄dei？」 谢鸣泽摸着下巴仔细想着：「不好说。」 王金宝好奇心爆表：「如果这是场攻略的话，你觉得到了百分之多少？」 「三十，四十，哟呵不会都九十了吧？」 谢鸣泽退开一步：「你这兴奋劲儿是怎么回事？」 王金宝说：「你不懂，你不懂异化局上下普通人员的心。」 谢鸣泽摆了摆手说：「得了吧，乔尘心里只有世界和平。」 正直得要命。 王金宝故意冷笑了一声，然后抬起一只指头晃了晃：「漏漏漏，你都说过他也是个普通人嘛，拥有了赋能的普通人。」 「哪里有什么高冷的人，只是还没暖到你而已。」 「再说他愿意主动碰你，不就是奇蹟了吗？」 「放在你跟他第一次见面，你想像一下那场面？是不是完全没法想像？」 他这么连珠一串地问出来，谢鸣泽继续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最终王金宝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一下，一锤定音：「小伙子，大有前途！」 他这么一搅和，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倏然破冰。 恰在此时，陈诺文踏进了临时大门：「在这儿笑什么呢，马上开会了。」 众人竖起耳朵，纷纷难以置信：「什么会？」 「首都总局发起的联合会议……」陈诺文白着脸说，「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吃辣条？」 周晗月收拾好还没开袋的一堆零食，不满道：「什么时候都可以吃辣条，公民守则没规定不准吃。」 王金宝还搭着谢鸣泽的肩：「小陈队长，总局的联合会议我们不需要参加吧？像这种高级会议钟局长和我叔他们远程露面说话不就行了，顶多加个我师父再撑撑场面。」 陈诺文说：「我们没权利发表意见，但有义务旁听。」 王金宝反问：「谁说的？」 「常立宣总局长。」 说到这个名字，陈诺文的声音也更严肃了几分。 第61章 拯救者（二） 总局长的名字一亮出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唿吸，沉默了。 各国异化局在联国异化管理署指导下，成立国家防卫与研究异化总局，自总局成立，在各大地区又建设了若干分局。 自第一届全面消除异化缔约方大会于联国总部召开，国际异化局总部和全球异化局一道走过了十来年的风雨。 说到首都总局发起的联合会议，其实早在罗兰圣地出现多起赋能交易的时候就已经排上了日程。 只是各地异化局面临的地区情况有所不同，总局也一直没有敲定合适的战略，于是会议一直没有确定时间。 没想到反倒是这一次事态严重，直接将会议敲定在了今天。 王金宝颇为遗憾地说：「可惜了，不太好请假的样子。」 陈诺文呵呵一笑，道：「行了，大家好好休息吧。」 他来通知了一趟，然后转身走了。 现目前受到重创的就是主城区，平日里风险程度更高的二三环反而成了「最佳安全区」。 谢鸣泽忙着又补充了一剂活性液，细下一看，旁边的王金宝、周晗月、赵娜和董栎其实面色都谈不上太好，毕竟连续战斗太久，对于各项机能都是巨大的损耗。 陈诺文离开没多久，李悦发送出的会议连结传送到了异化局配备系统中。 因为是总局发出的联合会议，重要程度同局长总议相当，所以从预定时间开始的每十分钟，参会人员都需要输入一次密码。 －－ 与此同时，乔尘给结束了一轮精神治疗的钟崇德递上了毛巾和活性液。 钟崇德将活性液注射.入体，坐下来片刻才取下眼镜，用毛巾擦了擦额间的汗水。 迅速燃烧的赋能给身体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如果不是柳桥等人尽力阻拦，钟崇德仍然会坚守前线，不会在抵达极限的时候退出治疗。 「乔尘，你也看出来了。」钟崇德又喝了几口温水，才开口说话，「以前实行的记忆清洗计划，算是崩溃了。」 「人老了，有时候总是喜欢回忆过去。」钟崇德道，「明明记性变差了，有些事情还是怎么都忘不了。」 「有时候我庆幸自己拥有赋能，所以能够有力量帮助到别人。」 第112页 「但更多时候，我也十分无奈自己拥有赋能，毕竟就算这样，能做到的事情还是十分有限。」 钟崇德打开了旁边的一把摺叠椅，对一直在安静聆听的乔尘招了招手说：「来，坐这儿。」 乔尘拉过椅子，坐了下来，抬眼问道：「所以这是二轮记忆清洗？」 钟崇德摇了摇头：「不，我们没有权利这么做，现在只是尽量安抚大家的情绪而已。」 说到这里，他揉了揉眉心。 一时间飘过的晕眩感携带了不少人的回忆，以极快的速度掠过钟崇德的脑海。 保护妻儿的丈夫、为孩子牺牲的父母、被异化吞噬的上千人群…… 「钟教授。」 乔尘的一声唿唤让钟崇德回过神来。 他转而用毛巾擦了擦染上了汗珠的镜片，又重新戴上了眼镜，微微一笑道：「精神力受损十分不好受，看到你恢復如常，我现在放心了。」 乔尘目光微有动容。 他的精神力从来没有出现过剧烈的波动，这一次虽然缘起意外事件，但还是超乎了大多数人的预料。 回想起只有断断续续记忆的几天，乔尘的心中泛过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当他「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候，留在心中的，是莫大的释然。 同这份难得的轻松相依存的，是对将他带离黑暗的温暖力量的依赖—— 出自本能的依赖。 钟崇德又道：「你也不要有太大的负担，直面异化体自爆和强大的精神力冲击，能活下来，已经很好了。」 「纵使是最坚硬的铠甲，有时也会出现一条裂缝。」 乔尘淡淡地应了一声，看着仍然在忙碌的直属医院工作者，又开口说：「我有时候会怀疑……」 说到这里，他莫名一顿。 钟崇德没见过乔尘这样。 在他的记忆当中，眼前安静时犹如雕塑的人从在训练基地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沉默寡言，好像除了战斗，尽心尽力消除威胁他人的异化体之外，没有什么可以真正令乔尘在意。 乔尘是无可挑剔的战士，一直挂着「徒手解决上千异化体」的大神称号，异化局中新一代人，尤其是一些刚刚参与训练基地的实习生，听到这个名字都想要再三膜拜。 只有钟崇德和部分异化局骨干知道，乔尘一开始的赋能培育同顺利没什么关系，甚至可以说碰上了很多阻碍。 乔尘道：「我怀疑我的记忆，被篡改过。」 钟崇德听闻，再次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赋能可以影响到你，这就是漩涡作为特殊赋能的本事了。」 「怎么？是因为这一次精神力受到冲击，所以想起了什么事情吗？」 钟崇德见乔尘面色有异，于是问道。 乔尘说：「没什么，您好好休息。」 「每个人都有信念动摇的时候。」钟崇德见他起身，「其实我也经常在想，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不过当有些事情已经成为习惯，就不会有任何动摇了。」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乔尘轻应了一声，然后将摺叠椅收好，走出了医疗棚。 · 「哦，亲爱的，见到你復原如常容光焕发精神饱满真是太好了。」 乔尘正准备朝公用车集合停放地走去，迎面碰上了奈登。 自他身后跟着助手江雪以及一干研究所人员。 极其容易消失的触手型异化，需要第一时间进行细緻的研究。 现场能够留下样本已经十分不易，能够捕捉到完整的触手就更是不易。 利用空间赋能勉强锁定的触手被认为是造成大规模异化的「母体」，因此不会像分化体那样在遭受攻击之后片刻化成一摊血水，然后人间蒸发。 奈登和一众蓉都中心研究所人员在得到通知之后，立刻带上固态方箱赶赴主城区。 奈登一手拎着装着解剖用具和试剂的银白色小箱，一手腾出来，想跟乔尘握手，被人自然避开。 他习以为常，接着说：「亲爱的，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体内的异化素已经完成了重组，今天是不是觉得所向披靡无所畏惧？」 乔尘瞥过他一眼，说：「没有。」 虽然他的确察觉到了体内异化素同以往有所不同，但是赋能的强弱和种类同一段时间之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 要说赋能的怪异之处，应该是上一次碰上单坤的时候，莫名出现的「幻身」。 「我纠正一下我的说法。」奈登道，「乔，你本来就无所畏惧所向披靡，只是这一次因为精神力冲击，你的赋能也许会出现强弱或是种类的变化。」 「那位女士，可是个特别的赋能小偷。」他继续说，「当然，这也是受那个注射了特别东西的孩子的影响。」 他面上笑意更加明显：「放心，我没有在你身上动什么手脚。」 「研究很快就可以取得新的进展。」 乔尘没有再回应他，奈登也就领着一群研究所人员朝空间锁定点走去。 「啊，那让我期待已久的触手单体在哪里？」 「血红的鲜红的猩红的……多么迷人的触手……」 「亲爱的，让让我，我马上就要看到梦中样本了。」 「亲爱的，脚步加快一点好吗……」 奈登一亢奋，无论见到谁都是「亲爱的」，声音激动得忍不住颤抖。 第113页 「疯子。」 在医疗棚中探出脑袋的公民不约而同地评价道。 是啊，疯子。 乔尘心里也淡淡掠过这样的声音。 第62章 n b 远程会议借用临近办公大楼的会议室，众人依照参会顺序上了公用车，几分钟之后到达了预定地点。 李悦已经将会议提要上传至系统，与会者能够在验证之后自行下载并提前阅读。 多方异化分局经过三轮调试，在最后一次输入密码之后，准确进入了线上会议。 首都总局之下，设北城中心、蓉都中心、金城中心、沪城中心、江城中心、平海中心六大区域异化分局，除却局长总议等场合，平日工作都由统一系统相协调，不会集中碰面，但常有交流学习或是互相增援的时候。 各地异化局内部构造大差不差，核心均为指挥调派部，以中心研究所为摇篮，进行异化培育理论奠基以及赋能人员强化和长期观察与治疗，改良稳定剂、活性液和抑制剂。 除此之外，研究所还承担着军备的研发更新任务。 指挥调派部统领下，训练基地为锻造赋能者的孵化园，也被初代brpv人戏称为「年少催泪噩梦营，老年绝佳养老地」。 基地採取理论同实践配合方式进行系统训练，配备的导师为参与过异化大爆炸时期战斗的人员。 战斗部人员为考核通过的正式员工，服从上级指挥，进行一线作战，依据异化局同高层之间达成的协议条例，卖命的同时享有丰厚的福利保障。 心理健康部门是近几年各地中心陆续增设的部门，同时为社会公民以及异化局人员提供诊疗服务。 距离会议开始还剩三分钟，压着「brpv」四个字母的和平鸽图样出现在深蓝色的会议室屏幕背景中心。 钟霁坐在中心，左右分别是江川和王之贺。顺次下来，会议室里很快坐满了各部门的人员。 奈登等研究人员忙着做一手研究，所以暂时不会参会，而钟崇德因为赋能过载，需要静养，一时也不会参加远程会议。 乔尘来到会议室，依照自己的序号坐下。 他旁边是邱华，看到这尊大神完好无损地在这儿，不由心生感动：「乔尘，现在好了吧？」 乔尘瞥过一眼，然后点了下头。 邱华将板凳拉开半步：「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一旁的柳桥递上来一瓶水，顺口问了一句。 「以前问这些只会被瞪一眼然后浑身发寒啊。」 邱华虽然压着声音，但是一圈人也都能听个大概。 连同钟霁在内一众人跟着笑了笑。 谢鸣泽同陈诺文、王金宝、周晗月、赵娜以及董栎一起后脚赶到，他分配到的位置是乔尘右侧的空位，踏入会议室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一众人在笑，于是脚步都放得小心翼翼。 王之贺道：「那看来小谢把人照顾得不错嘛。乔尘，你说是不是？」 乔尘没理会他的戏嚯，只是垂眼专心致志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 王之贺和奈登一样是老油条，对于任何被「冷落」的待遇都习以为常，喝上一口老陈茶，也没就乔尘再发散什么话题，低头和钟霁商量了几句。 谢鸣泽坐下来，凑近乔尘问：「sir，怎么脸色还这么白啊？回头炖个当归黄芪鸡汤，或者……」 江川队长适时咳嗽了一声，乔尘取下一只耳机塞谢鸣泽左耳：「聒噪。」 谢鸣泽乖乖闭嘴，会议室里也立即鸦雀无声。 · 倒计时结束，brpv标志退去，常立宣总局长的面容同时出现在了大屏和个人设备的屏幕之上。 会议发言内容不外放，因此只能通过内部无线耳机收听。 主要参会方除却六大分局，也包括国家警卫署。 常立宣在八年前接任国家异化总局局长，入列全球百位赋能者名单，各地异化局的统一评价是雷厉风行，人狠，废话不多。 他身着统一制服，简单寒暄之后道：「在初代战争时期，触手型异化就已经存在，但是这一次明显是危及城市的进化体。」 「根据各地情况汇总，异化已经二次爆发。」 这一论断一出，会议室里更安静了几分。 各地大大小小的异化事件逐渐频繁，彻底捅破了近几年来维护的平和局面。 但是「二次爆发」的说法，自总局长口中一说出，便更有了分量，正式敲响了一声闷沉的警钟。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缅怀逝者。」常立宣的眼神淡漠但坚决，「用尽所有方式解决异端，还给公民真正的安宁，才是首要的任务。」 「哪怕是启用n b。」 他说完之后，立即解除了全体参会人的闭麦模式。 「n b」说法一出，不知道是哪位仁兄适时说了句「卧槽」，声音穿透力极强，刚好被解除静音第一时间清晰捕捉。 紧随其后，耳机里炸出了多重噪音，状似强烈的抗议。 十五秒之后，察觉到开了麦的众人立刻噤声。 等到彻底安静，常立宣继续道：「当异端的赋能力量增强，我们别无选择。」 他所说的异端，就是以「巴别塔」为代表的众多私人学会以及机构组织。 「如果说异化的第一次大爆炸是自然的报復，那么这一次，就是人类自身的相争。」 第114页 · n b，曾是初代战争走到艰险抗争时期的一项备选计划。 赋能者在一线大量牺牲，培育赋能者的成本高昂，且需要足量时间，导致出现了战士短缺的情况。 为此，异化局下属研究所利用有限资源研发出了第一批「同振剂」，计划尝试控制一部分完全异化体，用以增强战斗力量。 不过幸运的是，经过艰苦斗争，初代战争取得了胜利，n b仅在部分地区试点，不久之后成为压箱底的一个机密计划，甚至连从中涉及的关键药剂「同振剂」资料，也不是所有高级研究员都能够掌握的。 n b一旦启用，那么各地异化局只能从异化局直属医院地下空间里挑拣出异化体，利用药剂辅助，带着「怪物」同怪物斗争。 此前只有少数人员知道高层同异化局之间曾实行过的这项备选计划，如今常立宣明面上已经提出来，说明这已经不再是机密计划，而是所有人都要做好的心理预备。 研究所总部曾经研制出的「同振剂」，能够令赋能者在一段时间内控制完全异化体，将其带入突发事件点辅助战斗。 这仿佛就是带上了不知何时会爆发，顺便将领头人啃食殆尽的打手。 北城中心分局长问道：「您觉得异化是人为造成的？」 常立宣说：「目前根据蓉都中心和江城中心对罗兰圣地的调查，异端已经掌握了同振剂的制配。」 「此外，根据最近的多起大规模异化事件……」常立宣补充道，「他们也很有可能掌控了部分异化素，随时都会造成城市动乱。」 「这一次在蓉都失踪的公民，就是潜藏已久的赋能者。」 他如是说来，各方的麦克风传来的都是沉默。 一阵沉默之后，是江城中心的质疑：「可是总局长，黑市的赋能交易虽然暂时脱离了掌控，巴别塔势力也重新抬头，但是如今的赋能者力量已经不是十余年前能够相比，难道一定要以暴制暴吗？」 常立宣未有一分动摇：「这不是以暴制暴，是时间所限，所以我要预先声明。」 「而且，无论是多么强大的赋能者或者研究力量，都难免会出现疏漏。」他继续说，「我希望对于陶芝女士的调查能够取得进展。」 江城中心代表彻底噎住了。 一名递交了辞呈，不应带着任何秘密离开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却隐藏了自己的强大赋能，并且将其他研究所人员的记忆进行了一遍清洗。 这件事无论是搁在谁身上，面子都不太挂得住。 陶芝一直隐藏了自身的赋能，并且成功混淆了江城中心的视听，而目前她的行踪，仍然尚处迷雾之中。 先开口的人碰了钉子，其余中心也不会贸然发言，往枪口上面撞。 警卫署的人参与了联合会议，且此时仍然默不吭声，证明他们早就打算在「合适时机」启用备选计划，如今参与会议，也不是为了对常立宣的发言做什么评价或者根据实际情况打商量。 对策早就已经准备好，他们只是来监督的。 常立宣的态度很明确，而他所说，也可能是周旋了多方才得出的意见。 因此，各方识趣地闭麦，免得跟总局长槓上，闹出笑话，反而长了警卫署的威风。 此时无数双眼睛凝视着神情肃穆的常总局长，觉得总局长腹背受敌，混得十分不容易，连眨个眼睛都是「我被绑架了」的讯号。 所谓联合会议，不过是打着「会议」名号的一次正式通知而已。 接下来，常立宣就几项重大异化事件同各方中心代表进行了细节确认，联合会议一结束，会议室里的人□□成都瘫在了座椅上。 大会开完才是中心内部的真商量。 钟霁问王之贺：「你怎么看？」 王之贺说：「老常肯定也很心累，毕竟警卫署那边的人就不好对付。」 警卫署虽然名义上是总局特设的，但是背后的眼睛却是政府。 为避免赋能者脱离掌控，异化局的行动随时都在监管当中。 但是n b的提出也并非毫无根据。 真正到了关于存亡的一刻，以异化体来解决异化体，横竖看都是最合理且高效的办法—— 只要同振剂能够真正奏效。 乔尘不由想起在陶芝的一处住所碰上的交易接头人。 接头人使用隐形赋能，利用掌握的手段顺利操纵异化体，但是…… 他们为什么同样迫切地想要得到陶芝手上的东西？ 更令人困惑的是，陶芝自称得到的「疫苗」也是通过黑市购入的。 · 一旁江川插了一嘴：「怎么先问王之贺不先问我？」 钟霁瞟了他一眼说：「废话太多。」 然后钟局长开始了自己的分析：「常总局长已经给出提示了。」 钟霁开始解读领导发言，瘫得不成样子的一干人等一时间没等到下一句话，立即坐正。 他见大家都坐直了，才继续说：「如果能够找到其他方式再次击溃巴别塔等势力，备选当然还是备选。」 「关键在于——」 「时间有限。」 —— 经过钟局长的一番剖析，最后的关键点还是落在「疫苗」身上。 常立宣在联合会议期间并没有提及这一点，各分局中心倒是都想提一嘴，但又觉得暂时没什么眉目，不敢轻易张嘴。 第115页 最后蓉都中心敲定下来的是，从黑市赋能交易链继续调查，找到交易的「买方」，大概率可以得到关于「疫苗」的线索。 只是如果在巴别塔撼动各方安全区根骨之前还不能找到线索，备选计划一定会立即实行。 · 谢鸣泽将单只耳机还给乔尘，忽然想起了不久前杜可的提议，顺嘴道：「乔尘，我跟你说件事。」 会议室里人还没走完，谢鸣泽稍微控制了一下音量，一旁刚迈出两步的邱华听上一耳朵，立即上前凑热闹：「哎哟什么事呢这么悄咪咪的。」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察觉到了熟悉的寒意。 热闹是不嫌多的，坐在另一边的王金宝脚下一发力，座椅下的小轮一滑，立刻把他「送」到乔尘和谢鸣泽跟前，补齐哼哈二将的半壁江山。 「怎么了？」王金宝说，「你这是在打什么严肃申请？」 谢鸣泽抬脚一踹，把王金宝的板凳踹出三米远。 邱华从寒意中回过味儿来，干咳两声，也不准备再关注乔尘会说些什么，立即带上队员开熘。 没有什么不对劲，乔尘还是那个乔尘！ 「你想说什么？」 乔尘起身问谢鸣泽。 谢鸣泽轻笑了一下：「我想问你，平时是不是也会去训练基地？」 乔尘一时间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转念一想，这人是个不拖家但带口的操劳人，知道肯定是和那三个孩子有关。 他回答说：「不经常。」 不经常，但代表会去。 谢鸣泽「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平时会去给人做近身指导什么的吗？」 乔尘依稀记得自己是去做过格斗示范的，只是演示时打趴了二十个没使用赋能的实习生，后来被舒航列入了示范黑名单。 于是他还是回答说：「不经常。」 谢鸣泽说：「根据培训手册第十二条，你有权利也有义务对我进行战术指导，包括但不限于近身攻击指导。」 乔尘一面朝外走，一面道：「说重点。」 「我申请和你打一架。」 偏巧这时候三两离开会议室的人都刚好说完一句话，四周落入十分默契的一瞬安静。 谢鸣泽申请一战的话无比清晰地落入众人的耳朵，引发一阵阵惊唿。 周晗月眼冒星星：「打一架，是我想的那个打一架吗？」 陈诺文很笃定地说：「肯定不是，就是字面意思上的。」 董栎突然想起在训练基地时的小道消息，于是道：「我记得我们训练的时候，开始还说乔队长会来做格斗指导。」 一旁的赵娜也说：「我好像也听到过消息。」 陈诺文说：「的确是有过，但是考虑到被他打一顿之后要很长时间才恢復，安排就被取消了。」 「而且是在他有所控制的情况下。」 陈诺文说到这里，心里有点儿阴影。 谁叫他就是曾经在乔尘示范的时候被打趴过的二十个人之一。 而且他还是伤势比较轻的那一个「幸运儿」。 陈诺文这么一说，一众人立即颇带敬佩地望向谢鸣泽。 周晗月笑了笑说：「这么看来小陈队长是有经验啊，不过小谢还没怎么露过身手，也许情况没那么严重呢？」 陈诺文道：「但愿吧。」 「不是但愿。」周晗月道，「我感觉……他是上面的那个啊。」 赵娜干咳了一声。 董栎：「？？？」 陈诺文：「啥？」 · 「指导？」乔尘完全不理会周围人说的垃圾话，「可以。」 谢鸣泽道：「那可说好了啊。」 此时他兜里手机震动，一看是杜可的来电。 「……对，这两天回不来。」谢鸣泽按下接听，「没什么伤。」 「什么？你们不在训练基地？」谢鸣泽心下一咯噔，「跑哪里去了？」 「……行了别开玩笑了，我真信了。」 「你们确实是干得出来这些事的。」 来回几句，谢鸣泽总算彻底拎清楚杜可是在开玩笑，那「咯噔」才真正被踹到一边。 —— 众人回到临时搭建的治疗大棚，看见研究所人员整齐排排坐，严肃地吃着饭盒里的素菜。 奈登一头从其中一间出来，他一手拎着色若红宝石的样本提取液试管，脸上还沾着血，脸上洋溢兴奋之情，令周围正处治疗时期的公民躲在一旁，保持一定安全距离。 看到走过来的王之贺，奈登急忙上前，一手抓住了王之贺的胳臂：「王……」 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王之贺很淡定地递给他一张手帕：「小奈啊，遇事不要太激动，血压容易高，来，先把脸上的血擦擦，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奈登依言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平復了下心情，指着手上的红色液体说：「这是母体的提取液。」 「所以？」 王之贺应声而问。 奈登再次陷入陶醉般的神情：「你看这完美的色泽，承载着母体无穷的生命力和破坏力，仅靠这么一点儿，就足以摧毁整个城市。」 王之贺一连「嗯」了几声，然后朝一边的江雪投以关怀的眼神。 江雪会意，立即顺手将奈登手上力量无穷的提取液抽走，生怕这人一个激动一口把母体样本液给喝了。 第116页 王之贺拍了拍奈登的肩头，然后说：「做得不错，也证明我们运气挺好。」 他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魔力，奈登终于在这个时候彻底冷静了下来，道：「样本的提取液逐步在变成干粉状。」 「这是一种神奇的干剂，只要挥洒在空气当中，借用一定赋能的力量，可以在短时间里进行疯狂的复制分化。」 「只要达到一定量，这是一种可以毁灭世界的力量。」 李悦道：「博士好像说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梦想。」 奈登也不避讳：「谢谢，毁灭世界确实是我曾经的梦想。但是现在……」 「打造完美的赋能者，才是更让人兴奋的事情。」 他的目光落在乔尘身上。 乔尘也看向奈登，从此人的眼神中已经解读出了其疯狂的想法。 「停止你的想像。」 他立刻提醒道。 奈登却像是被踩住了新的兴奋点：「乔，你不觉得很棒吗？将新的异化素融入你的……」 研究所同事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为了让博士能够顺利活过今天，一把将他拖走。 · 主城区受到侵袭的区域开始了全面封锁，直属医院和异化局上下，很难有人能够睡一个长觉。 心理健康部门进行的初步治疗见了成效，配合直属医院的药物，第一批情况稳定的伤员已经离开主城区，被送往直属医院。 —— 战斗部成员和后勤人员一起忙着打下手，或者分批次不定时在主城区搜寻样本痕迹。 「哥，我们来啦！」 谢鸣泽原本打着呵欠，听到声音一下子精神起来。 只见杜可走在前方，身后跟着谢彬、谢小奇和赵思明三员大将。 这伙人整齐穿着防护甲，右臂上挂着印有「brpv」的袖章。 「我们来做志愿者的，有领导审批，没有乱跑。」 谢小奇伸进兜里，掏出了盖有大红章的申请表。 不消他们说，谢鸣泽也知道这四个「志愿者」不是瞎给自己套个袖章熘进来的，毕竟领头人舒航也出现在了这里。 一旁走过来的胡蓉道：「我本来都想让郑小南先回训练基地去，这居然又来新人了。」 郑小南每日例行给乔尘打招唿：「乔……乔队长好。」 乔尘轻轻点了点头。 胡蓉嘆了口气，然后掰着指头数了一遍：「第六天了，喊人怎么还是结巴。」 老实孩子郑小南无辜搓手，脸憋出了点儿红。 刚来的杜可大大方方道：「领导好！」 谢彬和谢小奇也跟着打了招唿。 「领导」一视同仁地「嗯」了一声。 谢彬伸出手把谢鸣泽拉到一边，自己在左，杜可在右，齐声问道：「领导这是好没好，没好我们话都不敢说。」 谢鸣泽看了一眼乔尘，愣是被戳到了笑点，笑了一阵才说：「好了好了，今天还能上战场呢。」 「牛哇。」 谢彬觉得自己再也忘不掉乔尘在网络战场驰骋的时候，充满敬佩地看着恢復了一贯冷淡气质的乔队长。 「姐，我带了蒸饺。」赵思明将手中的袋子小心翼翼地带给赵娜，「啊，都变温了。」 这孩子治疗成功之后离开了直属医院，但最近改变了想法，想要加入训练基地，未来能成为异化局的一员。 赵娜一开始不想同意，但最后还是选择尊重赵思明自己的意见。 「这饺子好香，我要吃一个。」 周晗月说完，擦了擦手就跃跃欲试。 赵娜将袋子伸到了她跟前。 周晗月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这么说起来，这两天你们入职审批都该下来了，不巧碰上了这次的事情。」 赵娜和董栎是同批次实习生，已经走完了全部程序，就等着领正式制服，挂上员工牌，成为在籍部门正式工。 虽然正儿八经处理异化事件的时候，很少有人会穿整套制服，实习生服装跟正式员工的差别也不大，但是其上象徵异化局的和平鸽底纹从绿变蓝，具有很特别的意义。 「这简直是入职大礼。」董栎无奈道，「不过也不着急这一天两天的。」 周晗月调侃说：「看来你们多半和我一起入职，或者说我们最近的实习生都一起？干脆等着小谢凑一堆。」 谢鸣泽掐指一算，实习期过了两个月零一个星期，经歷的事情可不少。 陈诺文道：「你们想这样也可以，前提是想少领一个月的工资。」 周晗月立马闭嘴。 —— 搜寻异化痕迹的工作由战斗部人员和平时负责后勤的人员共同承担。 因为主城区遭受破坏，原本分布的测控仪也没有倖免，所以系统配备的指示盘无法成功应用，搜寻主要还是得依赖赋能者自身的直觉。 这一次以杜可为首的志愿者队伍奔赴前线，凭藉敏锐的直觉进行异化排查。乔尘和陈诺文以及胡蓉领着的成员进行分头行动。 乔尘眨眼间诱导出了残留的触手，并且直接将其变成碎段存入了样本袋。 因为动作太快，谢彬连忙揉了揉眼睛，然后捏了一把谢小奇的胳臂，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谢小奇回应给他一个实在的拳头，道：「没什么，就是你应该奋力达成的目标。」 谢鸣泽走在前面，一面进行搜寻，一面提防着周围有没有什么危险，免得小煳涂蛋们一个不小心人没了。 第117页 主城区核心区域的异化素尚未彻底消除，市政的人处于高度防备状态当中，一时半会儿不会露面。 目前进行的重建工作由警卫署和异化局人员承担，重点放在基础设施上面，所以原本在主城区的一些标志性建筑此时都还是残缺状态。 杜可蹲下身子，看见废墟里的土砾里歪头长出了一朵小野花。 谢鸣泽提醒说：「妹啊，注意附近东西都不要乱碰……」 「啊！」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谢彬惊唿了一声。 紧接着周围爆溅出一圈尘屑。 他很快就看清楚，尘屑当中混着密密麻麻的红点。 乔尘动作快，几乎在红点出现的同时就已经调动赋能。 巨大的触手仿佛是长蛇，蜿蜒而行，不知什么时候会释放出致命的毒液。 麻烦的是，嚎了一声的谢彬已经被触手的分化体捲起，跑向几十米半空又回落，来回几次，仿佛在坐大摆锤。 谢小奇深唿吸一口，说：「哥，真的太突然了，而且这个……」 眼前的触手红得可怕，比起他们所能看到样本以及记录资料显示的，都要红上许多。 简直可以说是妖冶了。 「这个不会又是什么母体吧？」 谢小奇平日里还算个镇定的，现下心率也迅速升高。 重新被抡到半空的谢彬碰上了鲜活的触手，险些被噁心到晕厥。 什么玩意儿？这个东西居然这么实在？真是好长世面…… 不对，他今天会不会嗝屁在这儿了？ 不行，他怎么可以交代在这里！他的号还没练到满级！ …… 一时间，谢彬的脑子走马观花般掠过了很多想法。 他反手释放出自己赋能一部分的触手，两种颜色的触手卷在一起，发出了极度拉扯的声响。 与此同时，厚实的冰层结满了鲜红触手的表层，其动作慢慢僵化。很快谢彬从其桎梏当中逃离，收回触手，踩着瞬间搭成的冰梯滑行而下，还是不幸被摔了个屁.股蹲儿。 「嘶，有点儿痛啊。」 谢彬吃痛，揉着屁.股起身。 「没事儿吧你，这么突然。」杜可道，「会不会是你也有这个赋能，所以吸引了这里的异化素？」 「可能吧……」 谢彬晃晃脑袋，惊魂未定。 然后他们同谢小奇一道，齐齐望着仿佛活化石的冰冻触手。 「得联繫后勤做完备处理啊。」 谢鸣泽望了眼封冻体，刚垂头准备唿叫后勤，再下一秒就被一股巨力拖到了五米开外。 「sir，怎么了？」 突如其来被乔尘一拽，依照一般情况，下一秒就是同谢彬惨叫之后差不多的情况。 但是，此时四周莫名安静。 谢彬和谢小奇还有杜可面面相觑，然后又盯住封冻体，盯上片刻却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乔尘松了手道：「不是你。」 他转而将目光投向谢彬。 谢彬立刻站正，一脸「请求赐教」的模样。 谢鸣泽却又一把拽住乔尘，说：「欸，这小子有问题对吧？我来我来。」 他抢先一步走到谢彬跟前，寻思着具体用哪一种检测方法，胸口却捅来尖锐的痛。 谢彬的双目在眨眼间变得赤红，自他后心生出的触手淌着血红色，穿过谢鸣泽的胸膛，滴滴答答落下了血珠。 谢鸣泽：「我……」 杜可和谢小奇慢上半拍，发出了尖叫。 —— 三号医疗大棚，奈登和一众异化科医生折腾了一顿，才边擦汗边从里面走出来。 杜可连忙走上前问：「博士博士，我哥哥和谢彬，他们怎么样啊？」 奈登擦着手，微微一笑道：「我们尽力了。」 无论是杜可还是谢小奇，抑或是等候在此的异化局众人都瞬间僵化，齐齐震惊地「啊」了一声。 奈登接着说：「所以他们已经没什么问题。」 高级研究员们恨不得首当其冲先锤他几拳，杜可和谢小奇憋住眼泪打开门，走进了医疗棚。 奈登无视掉众人颇具异议的眼神，立刻走到乔尘跟前说：「乔，我亲爱的，那孩子也真是个宝贝，他的体质非常好……」 「够了。」 乔尘打断了他的亢奋，奈登也知趣地住了口：「乔，你是担心谢会真的不在吗？目前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 乔尘没有搭理他，但是开口的两个字已经透着一丝怒气。 陈诺文低声对郑小南说：「看好了，这就是你偶像有点儿生气的样子，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招惹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迷弟郑小南忙不迭点头，还对陈诺文说了声「谢谢」。 不只是郑小南，连赵思明也一脸受教似地点了点头。 乔尘转而也进了医疗棚，奈登沖众人摊了手，表示自己很无奈。 谢彬出现了异常状态，此时算是稳定下来，但是陷入了深度昏迷，此时被转移到了八号大棚。谢鸣泽在被攻击的时候也昏迷了一阵子，吓坏了一干目击者，但是回到临时驻扎地的时候，已经自我疗愈了大半。 「……怎么可能好不了，虽然花的时间长了一点，你哥我是什么体质你又不是不知……」 谢鸣泽脸上贴满了特制创可贴，胸口伤口还在癒合，不敢轻易乱动，于是只能躺在临时医疗床板上。 第118页 「啊，痛，真的很痛。」谢鸣泽话锋立变，「而且头昏脑涨，应该是疗愈能力失效了。」 杜可一脸忧心忡忡：「你不是说不痛吗？怎么又开始……」 旁边的谢小奇咳嗽了一声，杜可立即会意：「噢，哥你放宽心态，这样程度的伤口确实是会反覆疼痛的，你好好休息。」 说完，把谢小奇扯着一起离开了大棚，又奔去看谢彬了。 谢鸣泽看到杜可和谢小奇走了，喊痛喊得更大声了一点儿：「心口好痛，头也好痛，好久没这么痛过了……」 等他哀嚎了一阵，乔尘才问上一声：「喊够了？」 三号治疗大棚刚刚集合了骨干抢救队伍，专门腾空，此时倒很适合这个人继续发挥。 谢鸣泽说：「没够。」 还没等他再嚎上一嗓子，乔尘已经俯下身，将盖在他胸膛上的外套掀了起来。 谢鸣泽下意识伸手挡着用绷带裹缠的胸口：「干嘛呢，sir，不带这样欺负良家少男的。」 乔尘不由分说地将他的手挪开，看见绷带上面已经没有渗出的血液，只有浅淡的药物颜色。 确认了这人真是演戏，乔尘才松了手。 谢鸣泽轻笑一声，转而轻易就把乔尘压在了身下。 「脑袋是真的晕，没骗你，我今天是真感觉要死了。」他盯着乔尘的眼睛说，「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还好谢彬没什么事。」 当时要是有一排人，估计已经被触手瞬间串成了串烧。 「不过那时候我还在想，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见不到你……还怪难过的。」 「这就很生动地诠释了天妒俊颜。」 近在咫尺的人说着话，唿吸可闻，连有力的心跳声也一併传递过来。 乔尘一时没推开人，等着他说到这里，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脸道：「你说过会活久一点的。」 谢鸣泽略一歪头：「你……你那时候听到了？这么说的话……嘶……」 一个激动，正在癒合的伤口撕裂，立马渗了些血出来，谢鸣泽被迫重新躺好。 乔尘说了句：「活该。」 一转头，唇角却微微上扬。 谢鸣泽又哀叫了一声，然后道：「你刚刚是不是笑了？我感觉到了……乔尘你不厚道啊。」 乔尘迈出医疗棚，跟异化科医生说明了情况，刚歇下来的医生立即准备好药物进了三号棚。 —— 谢彬醒来的时候觉得头脑昏沉沉，跟灌了不少铅一样，一睁眼老长时间眼睛才能聚焦，看到杜可和谢小奇，开口第一句问道：「今天吃什么？」 谢小奇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谢彬，你是脑子堵了异化素傻了吗？」 一旁的医生提醒说：「你们不要太激动了，会刺激到他，如果再次异化素反噬，就不太好了。」 谢彬身上出现的意外暂时被归类于异化素反噬。 一听到「反噬」两个字，谢彬的记忆立刻被点醒，勐然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哥呢？哥还在吧？不会已经……」 他觉得两眼快黑了。 杜可清了清嗓子说：「说什么破话呢谢彬，哥好着呢，就是……有点毁容了。」 「什么？」 谢彬觉得这个说法更是晴天霹雳。 「哥毁容了。」谢彬看着杜可手机里谢鸣泽贴满创可贴的脸，真诚担心道，「他会不会嫁不出去？」 谢小奇评价道：「不至于，他有的不只是脸，还会做饭洗衣拖地带孩子。」 谢彬说：「大不了……大不了倒贴嘛。谢小奇，你手里有多少零花钱？」 「勉勉强强两千来块，算上了你的大小封口费。」 「啊，我手上也还有两千，凑一起也不多啊。」 一旁的杜可和医生都乐得哈哈大笑。 · 乔尘准备回到分配的五号棚，迎面碰上又冒出来的谢小奇和杜可，莫名其妙收到了寄託满满希望的眼神。 两个熊孩子又齐刷刷说了句「领导好」，但是眼神有所躲闪，不知道藏着什么事没说，一熘烟又钻到其他治疗棚里去了。 此时此刻，谢鸣泽冷不防打了个喷嚏，自言自语道：「怎么了这是？也没凉着啊。」 第63章 同振（一）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笑笑的脸挤着屏幕中的方框，冲着柳桥泪眼汪汪。 柳桥对着手机柔声说：「快了，后天就能回家了。」 屏幕另一头的笑笑狠狠点了点头。 「柳姐，后天真能离开了吗？」 一众心理健康部门助手正清理着医疗棚周围，顺口问了一句。 柳桥说：「根据安排是这样的，不出意外，我们近两天就离开这里，回到部门大楼。」 其实包括心理健康部门在内的异化局人员以及直属医院医护人员在前两天已经撤离了一部分，余下的大多是骨干人员。 「柳姐，你没事吧？」 小助手看到柳桥眼圈发红，不禁又问了一句。 柳桥摇摇头，说：「没事，是这几天……」 这几天的伤亡实在是太惨痛了。 「呜哇……呜呜呜……」 柳桥正揉着有些发涩的眼角，破天的哭声「刷」一下传过来。 众人齐齐转过头，只见站在胡蓉跟前的郑小南正仰头大哭，鼻子和眼睛都红了。 第119页 胡蓉抱着臂，面不改色地看着郑小南哭了六十秒整。 这孩子在一分钟时限之内嚎啕大哭，跨过这道坎就立马收声，不是亲眼所见，论谁都是不敢相信的。 在战斗部人员和后勤的搜寻中，就发现了超过六十处异化残留痕迹。 在谢彬出现异化素反噬现象不久，多个战斗部人员也遭到了触手的攻击，就连成功培育出的赋能者，都出现了濒临感染的情况，少数无法稳定自身同异化素之间的平衡，在治疗过程中因出现异化素反噬而身亡。 其中包括两位平海市支援队成员。 胡蓉见郑小南止住了哭声，道：「哭够了就好好在棚子里待着。」 她迈出几步，扫了眼旁观的人：「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哭吗？」 · 暂时被挪回三号治疗棚的谢彬听到动静，看着郑小南哭得个酣畅淋漓，不禁也抽了抽鼻子。 他很歉疚地看着谢鸣泽说：「哥，你的脸养不好可怎么办，呜呜呜。」 谢鸣泽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是不是更应该关心我这儿的伤口？」 谢彬还在嘀咕：「我的错我的锅，我害我哥嫁不脱。」 谢鸣泽再次问了下旁边的奈登：「我说博士，你确定他没受什么精神型赋能的影响吗？」 奈登在若干分钟前还很笃定地说「当然」，但是此时此刻也一脸怀疑地看着谢彬：「噢，我亲爱的谢，他看起来需要好好观察一阵子。」 谢彬出现异化素反噬，目前看起来不会再次触手失控，但感觉有一些精神恍惚。 谢鸣泽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身上的伤口接近于完全癒合的状态，却始终没有癒合，弄得他有少许焦躁。 谢彬被注射稳定剂后陷入了沉睡，奈登一手插兜，微笑着说道：「谢，这孩子的特殊体质是天生的吗？」 谢鸣泽一时间没品出他问题的含义。 「特殊体质难道还可以后天培育？」谢鸣泽反问道，「这个是你从我身上得出的结论？」 奈登说：「我想你也有所耳闻的，谢。」 「每一次在大规模异化事件中活下来的倖存者，不是因为他们的免疫天生多么强大，而是因为他们被幸运地选择了。」 「这就是异化留给我们的伟大谜题。」 「我的导师雅克曾经提出了融合假说，认为拥有漩涡赋能的人能够压制特殊体质，而特殊体质也能影响到漩涡。」 谢鸣泽听到这里，也懂了奈登想要强调的东西。 他一脸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把我当行走的实验体了？」 奈登笑意如常：「希望你能理解，我亲爱的谢。」 「这么说来，就连乔尘也没有倖免。」谢鸣泽笑了笑，「他难道没有抗议吗？」 奈登看谢鸣泽一脸无所谓的松弛，心下微微松了口气，才说：「乔是brpv的杰出工作者，乐意为全面消除异化，维护世界和平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 神吶，饶恕我的谎言。 他在心中暗暗祈祷，转而内心没有任何负罪感地解释说：「之前使用的活性液提升了你自身的疗愈能力，能最大程度上降低融合过多异化素带来的过激现象。」 谢鸣泽举了下手：「博士，但我好像是改造过后出现的过激现象欸。」 他虽然笑得眼角微弯，但是刻意重重强调了「改造之后」四个字。 奈登不由感受到了一丝凉气。 「那真的只是提升体质的活性液吗？」谢鸣泽摸了摸下巴，眼神仍然一派清澈，「让我猜一猜，那可能是同振剂之类的东西吧？」 奈登无奈地笑了一下：「其实你早就知道了。」 谢鸣泽道：「嗯哼，我早就有这个猜测了，但是……」 奈登接上话来：「你也确实需要brpv的支持。」 谢鸣泽摊了下手：「是啊博士，我们这些野生赋能者不太容易的，而且我也知道……」 「我知道自己对于异化素的容纳濒临瓶颈了。」 这一点奈登并不否认：「你说的确实没错，但要对自己有所自信，毕竟你是战斗适配度到达了百分之百的人，一个绝对的1。」 「所以怎么样？」 谢鸣泽很疑惑：「什么怎么样？」 「怎么样？你们融合得怎么样？」奈登问道，「融合假说的研究并没有找到适配的漩涡赋能者，研究的特殊体质也只有两例，但是假说根据推测指出，漩涡赋能在克制特殊体质的同时，也会减小其异化素过激的概率。」 谢鸣泽不禁朝一边挪了两步：「博士，你的声音兴奋得走调是怎么回事？」 「光明正大的为所欲为！」奈登眼冒明光，「错过如此完美的机会就是莫大的缺憾了，我亲爱的！」 「你不要叫人失望，神都会愤怒的！」奈登察觉到音量过高，于是主动压低了些，「乔身上的气息变了，异化素也在重组，所以我觉得是起效了。」 「同振剂？基于融合假说的互相牵制？」 谢鸣泽捋了一捋，摸出了实验的本质。 奈登虚眯了下眼睛说：「当然，单方面压制也没有问题，我很期待看到乔被……」 他警觉地感受到了一丝真正冷酷的寒意。 「期待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踏进三号大棚的乔尘在奈登背后问道。 「期待……期待你的到来，乔。」 第120页 奈登话锋一转，探到跟前的冰晶在他手中变成了一朵玫瑰花：「不要这么板着脸，我只是在和伤员探讨伤情。」 乔尘不会接他的花，只是问道：「所以讨论出了什么结论？」 「谢的情况很好，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復，至于这个孩子……」奈登看了一眼沉睡如小猪头的谢彬说，「我得再好好想一想。」 他拎着「造物」而出的冰玫瑰，晃悠着步子离开了三号棚。 —— 谢鸣泽被奈登逗乐了，一张口道：「我亲爱的乔……」 没笑多久，脸上和身上伤口混着疼。 果然，笑话他人是不对的，这报应来了…… 他平復了一下唿吸，身上疼痛渐缓：「你刚才是不是都听到了？」 乔尘也没否定：「嗯。」 「原来你也有偷听的习惯。」谢鸣泽说，「所以你真的没有抗议？」 他特意咬重了「抗议」二字，想看看乔尘的反应。 乔尘坐在一边，下一刻周围光影收束，落下一片漆黑后，形成了一方封闭空间。 空间中逐渐亮起柔和的光辉，乔尘仍然坐在原来的椅子上，谢鸣泽照样躺着，只是周围没有了三号棚的内置事物，也没有了谢彬的身影，更没了周围人走动的杂音。 「sir，你这样就有点儿霸道了。」谢鸣泽眼中含笑，「有什么是小孩听不得的，你是想我从了你还是你从了我？」 乔尘自动开始说正事：「融合假说只是基于一定案例的猜想，只能作为借鑑。」 谢鸣泽说：「我知道啊，但是同振剂之类的东西就奇怪了，上面的人这么不放心，想全面控制每一个赋能者？也不至于用这种东西吧？」 乔尘轻轻摇了摇头。 他认真思考的时候，眼神会越发深沉。 那种精心雕刻般的美感在这一安静的时刻更显淋漓尽致，让人心中既想要充满敬畏地远远看着他，默默描摹他的轮廓，又想要极尽贪婪地一寸寸占有，不放过任何一丝美好…… 啧，变态变态变态。 谢鸣泽及时打住跑偏了的思维，尽量把表情维持在竭力思考的模样。 乔尘没有读心之类的精神型赋能，不知道谢鸣泽脑袋瓜子里的胡思乱想，接着他的问题回答说：「高层的确想要全面控制每一个赋能者，但是你我身上的同振剂，并不是单单出于这个目的。」 谢鸣泽头脑飞速运转：「的确，同振剂本来是用于赋能者控制异化体的，同时用在两个赋能者身上，只是为了相互牵制，达成更好的配合和战斗力而已。」 乔尘淡淡应了一声，接着说：「我多出了一项赋能。」 谢鸣泽问道：「什么？多出了一项赋能？什么时候有的？谁的赋能？」 按照特殊体质的思路，多出的赋能都是从接触的赋能者身上「学习」到的，所以一定会有「来源之人」。 乔尘说：「不死之身。」 第64章 同振（二） 「啊？」谢鸣泽惊唿了一声，「不是我的？」 话一问出口，他自感有些不对，于是纠正道：「我是说不是我所习得的赋能。」 虽然特殊体质对于赋能种类不存在「挑食」的情况，但是只要是接触过的赋能，在成功为自己所用之前，总是有「消化」的问题。 活性高的异化素可以更轻松地转化为自身的新赋能，但「不死之身」明显不属于此类。 谢鸣泽很难评断该类型的赋能，他甚至无法感受到「幻身」的活性高低。 毕竟他唯一接触过的只有钟霁的幻身。 乔尘说：「如果并非是培育出的赋能，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正如异种异化素之间会相互影响，拥有同类赋能的人也会相互影响咯。」谢鸣泽接上话来，「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乔尘睫毛微颤了一下，算是默认了他所说的。 「怎么样？聪明吗？」 谢鸣泽对于乔尘录音笔里面的评价还「耿耿于怀」。 乔尘自己却没把他的问题跟自己录音过的话联繫起来。 毕竟已经习惯了这人不着调的问题，乔队长对于各种各样的话都能「免疫」。 「你那位师父，曾经也发现过这个吗？」 他问谢鸣泽。 谢鸣泽枕着脑袋：「老吴？好像是说过相类似的，但是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案例进行什么研究分析。」 「让我想想……」他顺手撕下了面上的一个特制创可贴，「以前吧，应该是他提到过，在初代战争时期，自己有段时间一直和两个野生赋能者在一起，发现那两个人在使用同一类赋能的时候，战斗力会增强。」 「时间有点儿久了，我不太记得清他的原话。」谢鸣泽继续说，「意思就是，同类赋能会形成一个族群。这么说来……」 乔尘说：「这才是原本的同振。」 同振剂研发的初心，并不是为了掌控异化体或是赋能者，而是以合理方式进行群体式战斗力提升。 即便因为特殊时期，同振剂计划成为赋能者操纵异化体的代名词，但是其基础仍然是同类异化素之间的相互影响。 同振剂联繫的，是拥有赋能的超能者，以及受到同类异化素感染的异化体。 这一点，谢鸣泽的师父能偶然发现，异化局研究所自然在案例分析之后也能得出。 第121页 「所以……钟局长也有跟你重叠的赋能，进而你受到了幻身的影响，拥有了新赋能？」 谢鸣泽觉得脑子里兜的圈子终于找到了一个终点。 乔尘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这不就相当于同类赋能战友辅助开挂？」谢鸣泽顺手又撕下一张创可贴，「钟局长的赋能还有什么没公开的，不会是……」 乔尘没开口，但是注视着谢鸣泽，仿佛已经给了强烈的暗示。 能值得乔尘专门开小黑屋密谈的，应该就是「漩涡」了。 怪不得，这铁定是机密。 这时候乔尘忽然一起身，周围立刻回到了原本的样子。 谢彬翻了个身，浑然不知刚才身旁出现了强力赋能覆盖，嘴里还在呢喃着：「哥你快点儿好起来啊……」 「乔队长，大领导，你快收了我哥吧……」 谢鸣泽有一种想把他的嘴暂时缝上的冲动。 有些话从他自己口中乱跑倒是没多大问题，现在从谢彬嘴里飘出来，显得他刻意「教唆」，那就千不该万不该了。 亏得乔尘不会跟谢彬计较，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望完下属就作势走人。 「其实我还有件事想说。」 谢鸣泽略微肃容，乔尘也暂且留在原处，安静地看着他。 这人似乎还酝酿了一下，才接着道：「特殊体质和漩涡之间能够相互牵制，而我又被注射了同振剂，看来brpv是想藉由你彻底控制我？」 他有点儿自己是稀缺物种的「自知之明」。 乔尘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欸，sir，你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谢鸣泽说，「咱俩不都是活的实验体吗？」 作为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管是谁掌握了控制权，情况也都没好到哪里去。 「这么说来，上头人这么煞费苦心的，我的铁饭碗应该是稳当了。」 察觉到谢鸣泽盘算着成功转正的自我乐观，乔尘的眉头重新舒展开。 谢鸣泽道：「我想跟你说的是，如果有天我成了异化体，我希望亲手了结我的人是你，或者说，是你在控制着我。」 「这样的话，也算有尊严地死了吧。」 乔尘的目光仍然冷静，但是此刻同以往却有了些许的差别。 眸中的冷光恰似冰雪初释，融化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来。 叫旁人来看，乔尘还是板着一张脸：「没有这一天。」 他说话向来笃定，只是这一刻多了一分固执。 谢鸣泽察觉到乔尘语气的些微变化，脸上重新张扬起笑意：「好啦，我随便说一下，以后不提这么不吉利的了。」 拿捏住乔尘的性子之后，他发现这人其实并不难相处。 前提是要有勇气不断在雷区蹦迪，蹦跶得差不多的时候及时顺毛。 被及时顺毛的乔尘看着谢鸣泽虽然暂时需要躺板子静养，但总归是活蹦乱跳的状态，于是「巡视」完毕，朝外走去。 谢鸣泽转而撑着脑袋说：「sir，你别走啊，你看你在这儿我癒合得都要快一点了。」 他一把又撕下了两张创可贴。 乔尘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抛下了一句：「幼稚。」 得此评价的谢鸣泽愣怔了一下，又自行回味：「幼稚？字面意思吗？」 「既然都被这么说了……」他自行得寸进尺，仿佛得到了某种特权，「我还可以更幼稚。」 —— 乔尘走出三号棚，迎面又碰上了奈登。 最近众人习以为常的事情就是，奈登的镜片上常带有不同颜色的试剂颜色。 这人仿佛从这次死伤惨重的异化事件当中捕获了前所未有的「灵感」，结合从陶芝的一处居所中找到的残缺文件，宣布研究不日就可获得歷史性突破。 不过因为他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样子会吓到普通公民，所以异化局留守在此的人员特别提防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亲爱的，在里面说了什么悄悄话？」 显然这一次的迎面碰上不是什么偶然，奈登成了偷听的那个人。 因为空间屏蔽，他只听见了最后控制来控制去的几句谈话以及谢彬断断续续的梦话。 乔尘说：「关于同振剂。」 奈登的眼中亮着光，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不过乔尘没打算细说，只道：「同振剂最初研发的目的和资料，你应该比我知道的多。」 奈登擦了擦眼镜道：「那确实。」 临时医疗前线阵地已经拆除了两个大棚，大部分公民的復原情况还算乐观。 不过因为战斗部人员的牺牲，压抑的气氛从未真正散去。 长久以来，赋能者因为不会受到一般感染而被视作脱颖而出的人群，但是经过这一次事件，这样的默认情况也被打上了大大的问号。 众人脑中响起了警钟，这一刻一些明确的事实载着生死的分量再一次摆在了眼前。 不是所有赋能者都能百分之百免疫所有种类的异化素。 纵然是行走的武器，也都还是普通人，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新型异化素侵袭。 —— 「啊，乔队长，好久不见。」 在乔尘和奈登陷入短暂沉默的时候，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余浩走上前来，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身着正装的人。 他接着道：「您总是奋战在前线，真是异化局的楷模。正因有您这样的人存在，公民才有机会看到明日的曙光。」 第122页 乔尘向来不爱搭理别人的客套话，看到余浩的这一刻，想起了那个名叫余多多的孩子。 余多多在药剂辅助下可以控制住触手的爆发，只是这样的情况，没有根治的说法。 他或许在某一天可以看做是痊癒，或许永远都在反覆异化的过程中艰难地活着。 所幸余浩并不缺钱，跟弗森医疗也有合作，无论多么昂贵或是珍稀的药剂，他都可以第一时间获得。 至于余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于以他为代表的卓尔教育集团近来对前线医疗提供了资助。 资助方并不仅仅是卓尔教育集团，还包括弗森医疗。最近几天，两方人物都会来前线看望异化局、警卫署人员和受到创伤的公民。 乔尘目光微转，落在和卓尔教育集团代表人物同行的人身上。 那是位脑顶上黑髮和白髮势均力敌的中年人，戴着一副眼镜，身量中等偏上，穿着普通的正装衬衫和长裤，配着领带，看起来很斯文，放在人群里不是显眼的那类人。 「林先生，林先生。」余浩见这位林先生走过来，忙不迭道，「这位就是乔队长。」 弗森医疗集团林峰，是集团董事会的核心人员之一，同时是董事长谢天的管家。 「久闻大名，乔队长。」林峰的声音带着亲切的沉稳，「这段时间感谢你对鸣泽的照顾和指导。」 奈登虽然有点儿惊讶林峰对谢鸣泽的称唿，但听到「感谢照顾」的说法，险些笑出来，碍于公众场合，才生生忍住。 乔尘一开始没查谢鸣泽的老底，不代表之后不会查。 谢鸣泽同弗森医疗之间，可是脱不开的关系。 「没有的事。」 乔尘淡淡回应了一句。 要说照顾，还是谢鸣泽多照顾他一些。 这句话听起来像客套，然而从乔尘口中说出来，只像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第65章 同振（三） 林峰礼貌性地笑笑，给乔尘和奈登递过来两张自己的名片。 奈登快速伸出手来接过名片，往乔尘的衣兜里塞了一张，生怕乔队长不给他人面子，让对方的名片尬在眼前，让研究所的资金支持插翅而飞。 余浩道：「这位就是奈登博士吧？」 奈登「嗯哼」了一声，主动按着余浩的手勐握了几下，说：「余先生，久仰久仰。」 二人互相久仰了一阵，然后对研究所的发展进行了美好展望，最后被出现的王部长委婉而不失礼貌地打断：「小奈，数据出来了哟，你不去看看美丽的数据吗？」 奈登立即停止客套，看起来颇有些遗憾地同余浩告别。 王之贺例行同两方资助者寒暄了一阵，又带人浅浅地参观了临时的研究阵地。 林峰在参观完之后微笑着道：「我需要代董事长看望一下鸣泽。」 「听说他最近碰上了点儿问题。」 他本人在前几天没有露面，今天忽然出现，果然是有特别目的。 林峰说完，目光在乔尘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 谢鸣泽一时没找到人聊天侃地，于是跟谢彬一样睡着了。 睡梦中有个人朝他笑了一声。 他觉得身体一下子轻盈得犹如一片羽毛，下一刻却在沉沉下坠。 「……他们都没有活下来。」 「太可怕了，所以只有小少爷和在花园里的人还在……」 「但是……」 纷杂的声音深深浅浅地踩在脑海之中，谢鸣泽睁开眼睛，一个高大的男人俯下身来摸了摸他的头。 「小泽，妈妈只是睡过去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面前的男人与其说在向他解释，不如说是在通过语言暗示让自己信服。 他之所以高大，是因为谢鸣泽变成了年幼时的自己。 谢鸣泽最近不常做梦，此时却陷入了梦境当中去。 但是梦境的一切细节都太过逼真，所以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记忆的重现。 震颤的玻璃柜，跌落的瓷器和石蜡雕像，凋零的盆栽枝叶，奔跑的人最终侵入了琥珀色的光里，然后他们永远停留在了自己最惊慌失措的那一刻。 琥珀色的光芒落成黏稠的液体，像树脂包裹昆虫，囚禁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巨型的「标本」接二连三稳固成形，瘫倒在年幼的他跟前。 「我……」 谢鸣泽勐然惊醒，后背和额间都沁出了满满的冷汗。 不知道什么时候待在三号棚里的杜可起身问道：「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算是吧。」谢鸣泽擦了擦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啊。」杜可歪歪脑袋，「也没谁过生日。」 「怎么了？」 杜可见谢鸣泽神游天外，不禁又问了一遍。 谢鸣泽摸摸后脑勺，说：「没什么，梦的后劲儿有点儿大。」 为什么会…… 忽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好像有人来索命一样。」谢鸣泽轻松一笑，「背后冷气嗖嗖冒。」 杜可见他笑起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道：「刚才好像有人要来找你，但是你在休息，他们就没进来。」 「什么人？」 谢鸣泽心里不可控地咯噔了一下。 正躺平的谢彬说：「就是这次搭医疗棚、提供一线药品还有后续资金支持的爸爸们啊。」 第123页 「今天来的好像是弗森医疗和卓尔教育。」 杜可补充了一句。 谢鸣泽长长地「噢」了一声。 「哥，为什么爸爸们要找你啊，难道他们看上了你的天赋异禀，要给你其他的饭碗吗？」 谢彬忽然坐起身来。 谢鸣泽见这熊孩子目前吐字清晰，看起来情绪稳定，估计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谢鸣泽回答说：「不太有可能。」 「哥，这个世界还会好吗？」 杜可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袖章上的「brpv」四个字母，忽然开口问道。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 「是因为有乔队长那样的人在吗？」 谢鸣泽臭不要脸道：「还有我。」 谢彬在一旁啧啧啧了几声。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点点因素。」谢鸣泽说，「更多的，是因为有大家在，有千千万万的人在为着和平奉献着呢。」 杜可点点头：「哥，你认真说话的样子还蛮帅的。」 谢鸣泽有点儿疑惑：「其他时候不是吗？」 「嗯……平时也帅，不过现在更帅啦。」 都说女孩儿是贴心小棉袄，杜可向来是不会刻意损他的，说什么都凭着良心。 反观谢彬，正捂着肚子作呕吐状，过上一会儿不忘补充说：「哥，其实你不说话最帅了，好好一个帅哥偏偏长了张嘴。」 －－ 「谢小奇今天哪儿去了？」 谢鸣泽赐了谢彬几个控制了力度的爆栗，起身走出了三号棚。 「噢，今天轮到他去餵猫了。」在他身后的杜可说，「明天才会过来。」 谢鸣泽应了一声，又道：「我去跟资助方见见面，你们好好待着。重点是看好谢彬，有什么情况就拉警报，越响越好。」 杜可抬手行礼：「好的长官，收到指令！」 －－ 谢鸣泽走到临时供研究所人员休息的地方，看到了等候在此的林峰。 同样在此的王之贺起身道：「小谢，恢復得不错吧？林先生说想看看你。」 林峰说：「看起来确实恢復得很好，多谢王部长的关照。」 王之贺是个老江湖，知道林峰一定是有话要单独跟谢鸣泽说，于是也不准备在这个临时休息室多逗留：「谈不上关照，小谢一直尽心尽力地参与工作，正是异化局想要招纳的人才。有什么情况，你们慢慢聊。」 说完便走人。 王之贺的身影彻底消失的时候，林峰慢慢开口说：「董事长最近越来越记不太清事情了。」 谢鸣泽收敛了笑意：「是么？他的生意一直做得挺好的。」 「生意上的事情，本来就是团队的通力合作。」林峰说，「你应该撇清这些，同情一下他作为父亲的这层身份。」 谢鸣泽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繫了。」 「血浓于水。」林峰道，「迟早有一天，你们会再一次见面的。」 谢鸣泽注视着林峰。 十年前的年轻人经过岁月磨洗，也不可逆地成了一个面有沧桑，头染霜色的中年人。 他知道「父亲」一定也是这样。 谢鸣泽最终重新面露微笑：「可能大概也许吧。」 「只是林叔叔……」谢鸣泽继续道，「弗森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巴别塔的一员？还是别的什么？」 林峰报以温和的笑容：「鸣泽，巴别塔已经是沉落的夕阳了。」 谢鸣泽目光微沉：「所以，这两个月以来的事情，都跟你们有关系？」 林峰摇头：「很多事情不能用有没有关系来单独解释的，鸣……」 「回答。」谢鸣泽生生打断了他，「我只听这个问题的答案。」 林峰没有说话。 谢鸣泽唿出一口气，道：「好，我知道了。」 他转身要离开休息室，最后留下一句：「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位单纯的父亲，我会去看望他的。」 －－ 乔尘听着陈诺文汇报了一遍伤员情况，然后在上报系统的资料上签署了名字。 平日里跟着陈诺文的实习生也齐刷刷地站成了一排。 等到汇报流程结束，周晗月举手道：「乔队长，我有一个问题。」 乔尘收好了设备，目光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周晗月道：「我就是想问，小谢他跟弗森是什么关系？」 赵娜和董栎面面相觑，表示对这个问题也不甚了解，陈诺文的目光也落在了乔尘身上。 周晗月见乔尘一时没回答，于是说：「不会真是那个谢天的儿子吧？」 陈诺文正想用什么隐私或者机密的理由塞住这人的嘴，乔尘却面色如常地回答说：「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在众人勉力平静的表面下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乔尘走出医疗棚的时候，几声「我的天」、「我去」、「真是震惊我也」此起彼伏地传了出来。 · 城市中的红色彻底褪去，留下的还是同之前相似的晴空朗日。 乔尘一走出治疗大棚，就看见谢鸣泽正嚼着麦丽素。 「sir，我又想了一下。」谢鸣泽笑嘻嘻地说，「考虑到我们都是行走的实验体，我还是暂时别离你太远比较好。」 「所以搬出去的事得缓一缓。」 乔尘看起来不太惊讶，又说：「然后呢？」 第124页 他总觉得谢鸣泽还有什么想说的。 「没什么然后。」谢鸣泽道，「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儿心累。」 他又往嘴里扔进一颗巧克力球：「一心累我就更离不开你了。」 乔尘又问道：「二者有逻辑？」 谢鸣泽说：「有啊，当然有。你不要忽略精神力量的支持。」 「有个特别的人在身边，能获得的力量是无穷的。」 唯独这句话，他说得又轻又慢。 乔尘盯着他手中的麦丽素包装微微怔了一瞬。 偏巧这句没带玩笑色彩的话真正被他听了进去，幸运地没有被自动过滤。 谢鸣泽被自己逗笑了，然后忽然问道：「乔尘，这个世界还会好吗？」 乔尘说：「你已经有答案了。」 「你这么了解我吗？sir？」谢鸣泽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纸，又从衣袋里摸出一支笔，「来，你把答案写下来，看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乔尘接过卡纸和笔，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特意检查了一遍。 谢鸣泽笑着说：「没什么阴谋的。」 乔尘瞥了他一眼，然后在卡纸上写下了一句话。 谢鸣泽接过卡纸，噌地一下跑到平海市支援队休息的地方，大声道：「欸，我不久前好像听到谁哭鼻子了。」 他指了指郑小南：「这位盆友，是你吧？来，这是你偶像的鼓励语，收好。」 郑小南接过他手头的卡纸，一脸懵逼地说了声谢谢。 纸上的字笔锋遒劲：一切都会好。 第66章 收藏家（一） 研究与防卫异化局蓉都中心训练基地。 江川亲自给谢鸣泽正骨，一面正着一面说：「我说你怎么不使全力啊？」 「犹豫了一秒钟。」谢鸣泽倒吸了一口凉气，「确实，我不应该对乔队长有任何怀疑。」 「噢，我懂了。」江川眨了下眼，「『家暴』嘛，悠着点。」 「江队长好像很懂……欸！」 江川手上一使劲，一声咔嚓，正骨完毕。 江队长微微一笑：「自己请求格斗指导，确实勇气可嘉。」 「不捨得出全力，我懂，怕伤到人。」 「可是乔尘对关于战斗的事情都很认真，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你都需要全神贯注。」 「你这个恢復能力，估计过几分钟就没事了。」 「努力吧，年轻人。」 江川拍了拍谢鸣泽的肩。 —— 谢鸣泽以身涉险，被乔队长暴打在地。 好在乔队长对杜可没有下狠手，生平第一次完成了真正的格斗指导。 当日观众三分之一同情谢鸣泽，三分之一惊讶于乔队长的温柔，还有三分之一幸灾乐祸，顺手在王之贺浣熊表情包基础上增加了一组「某谢艰难求生之途」。 · 不出江川所料，谢鸣泽没到五分钟已经全然恢復。 自「摩天轮事件」过后，众人返回中心，重新开始各司其职，主城区经歷飞速重建，逐渐恢復秩序。 近期实习生除谢鸣泽未满实习要求时间之外，都已经正式入职。 新任务编号为873，目标指向赋能交易链的另一端：买方。 无论是购入黑市流通的培育素，还是直接购买异化体，或是主动加入实验，都属于赋能交易的一部分。 每一件赋能交易的背后，伴随的是打不尽的私人异化实验。 「……不得不承认，因为黑市的赋能交易，贫苦区的人得以获得更加强健的身体，从而维持生计。」李悦道，「在这一点上，异化平等论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异化平等论声张异化感染是自然选择，倖存者明显是更优秀的人种，由此固化的社会阶层以及统治结构都将因异化而改写。 周晗月说：「而且黑市交易口总是开一条小吃街，没有异化交易，摊主早就饿死了。」 一旁的谢鸣泽道：「姐，是不是有点儿跑题了？」 周晗月固执地说：「怎么可能，这就是姐姐我看到的一手资料。」 李悦露出标准笑容：「说的很有道理，那就辛苦大家了。」 「祝本次行动顺利。」 以乔尘为首，谢鸣泽、周晗月、陈诺文、赵娜纷纷按下了任务手印。 一等红字任务，参与行动的人员主要隶属战斗部，还会留下任务开始前四十八小时内的血液样本。 他们每人都拿到了一张银色的「入场券」。 券上只有no.xxx的编号，以及一个位于中心的蓝色笑面logo。 「所以这和华杨海洋馆的拍卖差不多？」周晗月问道，「有人又想通过贩卖异化体筹集资金？」 这时乔尘说：「没有这么简单。」 资料显示，多起赋能交易都指向了一个名为「展览会」的买家。 一个人姓展名览会的概率几乎为零，这个化名很可能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他们不单单购入异化体，还购入了不少在罗兰圣地流转的培育素。 黑市里的培育素质量参差不齐，有的甚至比研究所中大力研发的还要优质，所以黑市在从前并没有被明令关停，异化局也曾派出人手购入新型培育素。 但是大部分培育素只是一些半成功品，但是通过流通转手，可以被抛出天价。 「那他们可能是想培育赋能？」陈诺文摸着下巴思索着，「购入异化体可能是为了有实验参照体？」 第125页 李悦点点头：「或许是吧。」 「也许都不是呢。」 谢鸣泽忽然插了一句。 他原本这么想着，嘴巴也不禁开了口，然后包括乔尘在内的一众人目光全落在了他身上。 谢鸣泽道：「啊，我的意思是说，可能既不是培育赋能，也不是做实验。他们只是……」 「单纯对异化体好奇？」 周晗月扑哧一笑：「拜託，这个世道谁还有这么奇葩的兴趣？太有闲情了吧。」 倒是乔尘听了进去，在系统笔记栏里记下了几行字。 李悦有些惊讶：「乔队长，你也觉得有这样的可能性吗？」 乔尘点点头：「确实有可能。」 谢鸣泽觉得想法被採纳，立即心生欢喜：「疯子总要相信疯子的存在嘛。」 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他身上。 「我是说，我疯。」 谢鸣泽举手投降。 —— 利用周晗月的「伪装」，乔尘、谢鸣泽、赵娜顺利抵达了「展览会」所在。 这是一间大型公馆，入口处有侍者相迎，验证身份的方式与众不同，是将入场券沁入门口一张长桌上的酒杯当中，直到只有蓝色笑面被留下来，才能真正进入「展览会」。 「这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展览会。」赵娜粗略打量了一周，「像是聚会。」 侍者将他们带入二楼，水晶吊灯映照下的人均姿容出众，身着晚礼服，有的人正纵情高歌，有的人牵手跳起了华尔兹，有的人正细嚼慢咽着桌上的美食。 酒水的香气混杂着烤鸡、炖牛腩、土豆皮、水果拼盘的味道以及众人的欢声笑语，倒显得新来的三个沉默的人有些格格不入。 幸亏他们目前的姿容是特意调整过「画风」的，不然就变得真正突兀了。 「这儿的东西应该没什么问题。」谢鸣泽随手拿了个小蛋糕，「吃酒席，这个简单。」 「味道不错。」谢鸣泽说，「就是这儿还不是主餐，主餐在哪儿呢？」 不管是谢鸣泽、乔尘或是赵娜，都感觉到了空间误导的存在。 赋能之间本就存在特定磁场，彼此都能够互相感应。 这个空间误导者显然十分自信，对于空间的操纵没有丝毫掩盖的意思。 「来了。」 乔尘拎起一个高脚杯，透着其中的酒液，已经看到空间在微微扭曲。 谢鸣泽也拿起一个杯子，顺手跟他碰了一下。 —— 杯中的酒液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在溢出杯口之前，周遭的灯光暗了两度，但长桌的位置和摆放的东西，来往的人群都没有变化。 唯一的变化，是左侧墙面朝一方退后了数米，拓出了一方空间。 在这一块区域，凭空多出了一个个方箱。 方箱逐次由五颜六色的灯光照亮，露出了其中的「东西」来。 起初是一个人鱼型异化体，她被浸泡在浅蓝色的溶液当中，维持着半身为人，半身为鱼尾的姿态，上身披着薄纱，顺着流动的溶液浮起衣摆，眼睛微微睁开，眼尾处隐隐散着鳞片的光辉，嘴角竟然还衔着一丝笑意。 这应该是人鱼型异化在成为完全异化体之前最完美的一瞬，被奇蹟般地留存在了这一个方箱当中。 「要是奈登看到，估计会兴奋得彻夜难眠。」 谢鸣泽压着声音嘀咕了一句。 如果她真的还活着，能控制异化素同身体之间的平衡，那么无论是从欣赏角度，还是赋能培育角度，都能堪称「优秀」。 然而，她的眼神隐有亮光，却毫无任何「活」的神采。 · 同样的方箱左右各列了六个，除却人鱼型异化体，还有同植物缠绕在一起的植物型异化，保持在了被植物吞噬的初始阶段，像是植物同人类完美共生。 来到此地的人看起来非富即贵，他们顺着灯光一路朝前走，空间越来越宽，露出了一方转角，是新的楼梯。 顺着楼梯而上，不再有大型的方箱，余下的是摆在支架上巨型「琥珀」。 那很像是琥珀，但其中包裹的是等成人高的异化体。 或是长出了猫耳，或是掌心生出了烈焰，或是生出了鹿角和兽尾…… 乔尘维持着原本的表情，同时观察着周遭人的反应。这些参加展览的人看到一个又一个被封存的异化体，毫无惊惧，而是陶醉般的注目欣赏。 看来这样的展览会存在的时间不会太短，也不止出现一次两次。 赵娜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但又小心翼翼地控制住了自己，慢慢松开了手。 而谢鸣泽在看到这些的时候，唿吸不禁一凝，但是也很快恢復。 —— 「欢迎各位贵宾的到来。」一位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燕尾服男子拿着话筒慢慢出现，自阴影走到了灯光的中心之下，「是各位的热情，我们才能相聚于此，共同欣赏自然对人的馈赠。」 「此外，我需要再次衷心地感谢诸位的捐赠。」 「正因各位无私的捐赠，我们的收藏展览才能如此精彩。」 他说到此处，现场顿时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微微一笑：「我们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但是正式展览会比预定时间稍微晚一些。」 「劳伦斯先生，这是为什么？」一位红裙女士上前一步，「既然都准备好了，为什么不立即开始？」 第126页 「因为……」劳伦斯颇有些遗憾地嘆了一口气，「有一些并不期待展览的客人，我们需要及时清理一下。」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他在说谁。 谢鸣泽演技上线：「啊，真是可惜，还以为能够准时看展览。」 乔尘看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重新落到「劳伦斯先生」身上。 与此同时，赵娜已经做好了「出丝」的赋能调动。 「砰——」 「砰砰砰——」 「……」 众人都还没回神的时候，不知潜伏在何处的长距狙击.枪击碎了空间搭建的玻璃，直接爆破了一个人的脑袋。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第七个。 人群先是一片沉得可怕的寂静，随即才炸出几声惊唿。 劳伦斯继续保持着绅士笑容，说：「很抱歉惊扰了各位，我们会很快清理完毕。」 七个身穿黑色长衣的人几乎在眨眼之间冒出，拖走了地上新鲜的尸体。 「现在我们可以正式开始了。」 劳伦斯打了一个响指，空间中的玻璃自动復原，血迹也在眨眼之间被清除干净。 同时，琥珀的溶液重新流动，巨大的「标本」纷纷睁开了眼睛，有的空洞无神，有的惊慌失措。 活体展览…… 同一时间，身负任务的三个人掠过了同样的心声。 · 「啊，这孩子真是漂亮。」一位男士搂着自己的情人，指着跟前支架上摆放的少女。 少女被禁锢在琥珀色的溶液当中，身上缠绕着花朵和植物枝叶，漂亮的眼睛里还并无惊恐，只是天真的迷茫。 「多像森林里的精灵，如果她留在我们家里就好了。」 他怀中的情人眼中扫过失望：「哈尼，这是违背公民守则的，不小心被查到就糟糕了。况且我们这一次参加的是展览会，不是拍卖会。」 男人轻笑了几声，说：「说不定下一次就出现在拍卖会上了，我们的狂欢超越一切的公民守则。」 第67章 收藏家（二） 谢鸣泽再次压着声音说：「我还以为只有奈登最疯，没想到……」 交易链的这一头，才真的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等到原本被封存的活体纷纷「甦醒」，有人问道：「劳伦斯先生，今天还有主场节目吗？」 展览是异化体活体展览，「节目」就更不知道是什么超越公民法则的表演了。 劳伦斯回答道：「各位，今天的节目同往常一样，等到我们准备好，就会开始。」 「不过我们的『嘉宾』数量有限，所以节目不会太长。」 他说到这里，抬起双手拍了拍。 只见劳伦斯跟前的地毯出现了一方凹陷，里面传来一阵似是木料摩擦的声响。紧接着，一个红色绒椅被送到众人眼前。 椅背旋转一百八十度，只见一名蒙眼的少年坐在椅子上。 没有人可以看到他身上的任何束缚，但是少年紧抿双唇，动弹不得。 劳伦斯手中多出了一管试剂。 管中的液体迎着吊灯的光芒，反照出五彩缤纷的光泽。 然而被蒙眼的少年却察觉到了真正的危险逼近，因恐惧冲破了第一层束缚，张开了嘴，大口唿吸着。 劳伦斯始终保持着笑容，但是在打开试剂之前，一股寒意忽然刺透了他的皮肤。 不过这人依然十分镇静，一抬眼，目光精准落在了虚假的客人身上。 劳伦斯评价道：「看来清理还不够彻底。」 乔尘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brpv战斗部，已取证完毕。」 「可立地裁决。」 在场之人的目光聚焦在了他和同行的谢鸣泽以及赵娜身上。 「异化局？」劳伦斯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 现场之人纷纷朝旁退开几步，靠在一处，同乔尘一行保持距离。 随后老白一连开出了两枪，被构建的空间立即摇摇欲坠。 劳伦斯的面容在这一刻重塑，面上露出一道刀疤，是之前出现的那位接头人杰克。 杰克从身上取下了多支试剂，朝地上一砸，随即空气中立即生出了浓厚的迷雾。 惊慌的人群在下一刻彻底消失不见，唯有杰克的声音清晰地落下：「我们今天晚上的表演，现在才正式开始。」 －－ 空间误导在下一刻彻底失效，浓雾之中充斥着浓郁的异化信息素，巨大的压力当头落下，空气的温度也一时间下降了多度。 「看到了吗？乔尘。」单坤的身影在浓雾中出现，「这个社会有多少人都是败类，让你听命的那些人，他们有分出一点儿精力去处理这些吗？」 「所以？」乔尘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为了除掉这群人，让更多无辜的人都死去？」 单坤扬起一只手：「你说的很对，这就是我们在做的清洗，也是你们那些高层做过的事情。」 「当然，这么烂俗没品的展览会，我可不是邀请方。」 单坤的手上在唿吸之间就多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的亮光擦过乔尘的衣襟和发梢，却始终没办法真正刺到他的皮肤。 「你觉得漩涡真的能抵抗所有吗？」单坤道，「告诉你一件事情。」 「巴别塔向来很守时。」 －－ 「所以呢？」谢鸣泽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们攻击时间都约好的？」 第127页 因为融合了新的异化素，他的手上生出了具有高防御力的鳞片，立即朝前重重砸出一拳，单坤的身影被这一拳砸了个干净。 他一瞬间释放出了强大的精神力，令单坤临时构筑的领域消散。 迎头而下的是瓢泼大雨。地上躺着无数中弹的异化体，雨珠砸落在他们身上，同时也砸落在无数狙击.枪的枪身上。 在子弹形成弹雨的同时，密密的蛛网也在眨眼间形成，将枪弹隔绝在外。 「干得好。」 谢鸣泽朝赵娜比了一个大拇指。 四处响起了震天的鸣警声，是陈诺文和周晗月及时响应的一线支援。 等到蛛网散尽，弹雨落了一地。除却因开启了空间长廊而瞬间抽身的人，其余参会者尽数被异化局人员束缚住了行动。 中弹的异化体失去了行动能力，但还是不可逆地完成了完全异化过程，被及时控制，陷入麻醉状态，存留了样本。 · 「异化局的任务真不容易啊。」谢鸣泽擦了把手上的冷汗，「他们这么近距离接触异化体，不怕被感染吗？」 乔尘站在他身边，并没有出声，只是盯着自己的指端。 「怎么不说话？」 谢鸣泽顺着乔尘的目光，同样盯着他的指端。 「嗯，手挺好看的。」 谢鸣泽顺口说了一句。 还没轮到他吐槽「你终于开始欣赏自己了」，自乔尘掌心忽然生出了浅淡的花痕。 「离我远一点。」 乔尘大跨步走上了一辆异化局公用车，然后拉上了车门。 「乔队长……」 赵娜和谢鸣泽都愣怔在原地。 谢鸣泽走上前去，轻敲了车门：「sir，到底怎么了？」 「别过来。」车门紧紧关闭，乔尘落下了一声嘆息，「他们的确很守时。」 「难道是那次在火车站的植物型……」 谢鸣泽的心跳漏了几拍。 赵娜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乔队长是……被感染了吗？」 —— 因为蛛型异化具有强大的空间锁定能力，所以在赵娜释放蛛丝之后，可以顺利进行空间坐标的确定，探查出空间误导覆盖的范围。 「展览会」公馆位于主城区，而其中连通的空间同主城区的富人区有所联繫。 「目前我们可以确定罗兰圣地当中确实出现了有效疫苗。」钟霁道，「最早的一批已经由富人区购入并成功注射。」 「这就是他们并不惧怕异化素的原因。」 异化局蓉都中心的会议室当中陷入了一阵沉默。 王金宝说：「可是钟局长，早有疫苗他们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右侧的邱华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王，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善良的。」 奈登道：「因为疫苗所需要的关键元素非常有限，导致一支疫苗的价格攀升到了一百六十万元。」 「一百六十……万？」 王金宝很惊讶。 邱华问道：「那个关键元素是？」 奈登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个关键元素……是特殊体质者的血清。」 这时候，会议室当中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坐在角落的谢鸣泽身上。 自乔尘感染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目前无论是抑制剂还是稳定剂，都只能缓下异化的速度，但无法逆转这个过程。 「特殊体质的血清同疫苗不同，原本是已经制备好的抗体，可以用于直接治疗感染。」奈登说，「但是血清在分离出体的那一刻，就会立即发生变化，所以直接用血清治疗异化感染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是这一元素，是制备对抗异化最不可缺少的。」奈登长唿出一口气，「这么多年，终于发现了。」 钟霁道：「经过审讯，疫苗目前有三种，制配剂中混入的血清来自三个不同的特殊体质。」 「想要让疫苗的作用发挥到百分之百，就至少需要注射满三种不同的疫苗。」 谢鸣泽抬起头：「所谓的疫苗，也只能预防，不能逆转完全异化的流程对吗？」 钟霁回答：「疫苗不能充当解化剂。」 谢鸣泽轻轻应了声「唔」，然后没再说什么。 平日里他总是笑嘻嘻的，这时候面无表情，侧脸显得尤其凌厉。 奈登道：「谢，不必太担心，乔向来能够克服各种困难。」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 乔尘靠坐在研究所的观察隔间里，静静地听着自己心脏的跳动。 自黑暗中出现了一道身影，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乔尘。 「我早该想到，单坤确实是想让你彻底消失。」阿诺德·刘缓缓道，「但不是消失得那么干脆。」 「慢腾腾地折磨你，就是他的初衷。」 他微微俯下身子，同乔尘慢慢睁开的眼睛对视。 这时候乔尘的双眼带着疲倦，却散发着慵懒的美感，纵然是阿诺德，也不禁怔住了一瞬间。 「在你手中死去的人，都经歷过这样的过程。」阿诺德先是轻笑了一声，然后道，「你的行为没有什么错，他们也同样无辜。」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规则，却仍然有人忙着制定规则。」 乔尘抬眼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来问候一下你，顺便看一眼我们手中的异化素效果。」 第128页 「不过我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你的那位男朋友，应该会给你找来解化剂。」 「但是那一刻，你就不再是……」 尾音由一阵笑声搅散，阿诺德的身影消失在了乔尘跟前。 第68章 入侵 乔尘对于冷热的感知遗失多年，在此时却彻底恢復。 极度的冷和极度的热交织了几轮，才稍微停滞。 冷汗沁透了他的背，直到这一刻，他的神智才清醒。 「乔队长，你还好吗？」 传讯器中传来的是江雪的声音。 「尚存意识。」乔尘尝试活动身体，「中心的防御系统出现了漏洞，全面检查一遍。」 江雪听到他声音平稳，稍微放心了一点，又道：「好的，乔队长。现阶段属于关键节点，再坚持一下。」 「我知道。」乔尘看着自手掌而生，如今攀援至手臂的青黑色病斑，「这是不可逆的……」 「我亲爱的乔，我是不会看着你眼睁睁消失的。」奈登的声音冒出来，难得有一丝严肃，「疫苗已经有成果了，过不了多久，真正有效的解化剂也会……」 「等等，这个时候是谁刷进了观察室？」 「是……」 观察隔间的门被唰啦一下打开，谢鸣泽微微喘着气，说：「找到你了，乔尘。」 乔尘抬起眼睛看着他，但是视线逐渐无法聚焦。 他实在是不习惯这样的感觉。 无力感以及脆弱，过往的回忆不断啃食着心里面原本坚不可摧的驻防。 唯有的一丝力气只是单纯重复着一句「离我远一点」。 远一点，才足够安全。 然而他听见「闯」进来的这个人贴近他笑，迷迷煳煳间迎上了潮热的吻。 乔尘听不清谢鸣泽最后的嘀咕，只知道这人被跨步进来的奈登呵斥了几句，然后一把拖走。 他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 pherson healthcare（弗森医疗）总部。 「喂，林叔叔，现在方便见一面吗？」谢鸣泽抬头看着公司巨大的logo，拨通了林峰的电话。 林峰道：「当然，弗森随时为你敞开大门的。」 「我看大门一直也是开的，不是单独给我敞的吧？」谢鸣泽笑了笑，「我要同董事会谈一笔生意。」 「说什么生意，都是自家人。」林峰道，「董事长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谢鸣泽由人领到了高楼层，林峰的身影出现在他跟前，抬手道：「跟我来。」 林峰走到一间办公室前，轻敲了三下门。 「请进。」 里面的人说了一声。 林峰旋开了面前的门，谢鸣泽迈进了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的人戴着一副老花镜，原本正看着蓝光屏上的文字，此时将目光移到了谢鸣泽身上。 谢天的确已经老了不少，近年也很少出现在媒体的镜头前，但是仍然有一种足以让他人仰望、不容置疑的沉稳。 他朝林峰点了点头，林峰便关门离开。 谢鸣泽走上前，拉开皮椅坐下。 谢天取下眼镜，双手交握，打量了一番谢鸣泽：「很久没见了，小泽。」 「的确很久了。」谢鸣泽的声音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但我不是来叙旧的。」 谢天用茶壶倒了一杯温茶，推向了谢鸣泽：「谈生意？」 谢鸣泽道：「解化剂。」 「弗森没有推出这样的产品。」谢天微微皱眉，「小泽，舆论是不可信的。」 谢鸣泽反问：「是么？可是弗森同赋能交易毫无关系？」 他说到这里，终于按捺不住心里沉积的怒气：「我不想再经歷一次，身边的人慢慢消失生命迹象，而我……无能为力。」 「我很好奇这个人。」谢天看着他，「你们才认识多久？」 「差不多八年了……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 「一个真心想要结束异化的人。」谢鸣泽说，「这一点，很多人都做不到。」 谢天仍然沉静地看着他，道：「弗森是想结束这场混乱的。」 「小泽，你知道人老了之后最怕什么吗？」 「是安静。」 「在安静中死去。」 「而且会特别眷恋亲情。」 谢天说得极缓极慢，透过谢鸣泽的眼睛，想起了多年前死去的爱人。 谢鸣泽一时没有说话。 谢天继续道：「解化剂仍在试验当中，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这样的概率，无法进入产品名录。」 「就算能够成功阻止异化素的侵袭，使用者的各项体能都会飞速倒退。」 「你的那位重要之人，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谢鸣泽的内心翻腾过怒火，同时还有不甘、无奈和自责。 真正的解化剂生效，也许会消除所有赋能。 他不能擅自替乔尘决定。 「林峰会带你去储藏区。」谢天道，「那里存放着十二支最新的试剂。」 「但记住我说的，就算成功生效，他的各项机能从此都会脆弱不堪。」 他注意到谢鸣泽的脸偏向苍白，于是又道：「不要紧张。」 「尽人事，听天命。」谢天道，「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是最好的帮助。」 －－ 储藏区位于弗森的地下冷库，谢鸣泽跟随林峰到达了该区域。不久之后，林峰提出一个储存药剂的冷藏箱，交给了谢鸣泽。 第129页 谢鸣泽接住小方箱，打开之后看到了两剂蓝色液体。 「注射间隔三小时以上。」林峰道，「如果两剂注射后十二小时异化体徵毫无变化，说明无效。」 「鸣泽，希望你的朋友好运。」 谢鸣泽合上箱顶：「谢谢。」 林峰目送他离开总部大楼。 · 谢鸣泽才出大楼没几步，手机开始连续震动了一阵。 grit发出刺耳的警告声，系统滚动显示「蓉都中心受袭」。 「轰——」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弗森医疗总部大楼也发出震天的一声爆炸。 －－ warning!warning!warning! 警报声迴荡在四周，乔尘再度睁开眼睛，觉得红光和白光交织，有些刺眼。 打开门的是奈登，他说：「乔，那群可恶的傢伙来了，我们快撤离。」 奈登穿上了防护甲，戴好了面罩。 乔尘由他扶起来，也快速穿戴好了作战装备。 研究所几乎在眨眼间就被疯长的藤蔓占据，堵住了走廊。 然后这些藤蔓在下一刻分出了一条道来，单坤插着兜慢慢走过来：「真是可怜啊，乔尘。」 「你就是……」奈登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那个神秘的……」 单坤看了眼奈登，然后道：「我来验收一下我们行动的成果。」 红色的光扫射四周，映在三人的脸上，也映在持续茂盛的植物身上。 我们…… 他说的是「我们」，说明他已经和其他势力达成了合作。 乔尘站在原地，冷热交替的感觉暂时退潮，生起的一丝气力令他在单坤「肢体施压」赋能之下依然挺直嵴樑。 奈登揉着受到巨大压力的胸口，凭藉意念立即生出了一把「剑」。 「太大了，现在不是表现骑士精神的时候。」 容不得他自己多加吐槽造物出的东西不太趁手，巨大的花冠当头罩下，奈登凭藉本能朝前挥砍出一剑。 造物出的东西通常根据物体的大小和威力有不同的时间限制，奈登虽然不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终究还是个战斗弱鸡，能抗住肢体施压朝前挥剑实属不易，不能指望他将单坤给打趴。 乔队长几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气。 「奈登博士。」单坤说，「不是有人指名道姓地要你参与，你已经死了十次了。」 单坤侧身一步，然后拍下一掌。 奈登的造物立即化成齑粉，随即缠绕在一处的藤蔓击垮了长廊，将奈登拖入了涌来的无边黑暗之中。 他在消失前造出了一根长鞭，将眼前的空间一分为二，拉开了乔尘和单坤之间的距离。 他大声说：「乔，快走……」 今天的奈登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他亲手毁了自己最心爱的一片区域。 乔尘勉力抬起眼皮，不禁这么想着。 是的，他需要离开这里。 但是时间还没有到。 单坤的身影很快再次出现在他跟前，他的眼神带着有些怨毒的惋惜：「乔尘，你在想什么？」 他顺手推开了乔尘的面罩。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还有一种赋能。」乔尘的发梢湿淋淋，目光未有任何怯意，「来自奥古斯特的美杜莎之眼。」 「现在这个时候……」单坤冷笑了一声，「你居然还在分析我的赋能？」 乔尘说：「入职守则第二条，全方位了解……」 错了，根本不能像平时那样冷静。 那个闹腾的搭档不在这里，没有必要提什么入职守则。 想到这里，他也笑了起来。 单坤端详着乔尘的笑，心中郁结的怒火也在不断升腾之中：「怎么？你想尝一尝美杜莎之眼的滋味吗？」 「不，你不会去用……」乔尘吞下一口涌上喉头的腥血，「咳，石化带来的副作用一定不小。」 「你想在石化中死去，我也可以答应。」单坤将怒意冷静下来，「期待着吧，已经不远了。」 「在这之前，你还有最后的一点儿用处。」 －－ 中心控制室里躺着几具异化局职员的尸体。 余下的指挥调派部人员几乎都被侵入的赋能者挟持，他们自身的异化素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迫使他们大多仍然坐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 屏幕上的数据代码以及人像在眼前的大屏上飞速展现又逐渐清除。 此刻，控制室的门被重重踢开，传来一声巨响。 出现在这里的人是身着黑衣的单坤，被他拖住的人是穿着防护甲的乔尘。 「乔……」 「乔队长……」 控制室的人眼见着乔尘被摁在主控制台前的座椅上坐下，自己却无能为力，立即心生悔意、自责、不忿、无奈以及愤怒。 单坤问着守在这里的下属：「到哪一步了？」 「主数据在一分钟后就可以清除完毕。」在他左侧的一人回答说，「下一步就是清除备份，但还是至少需要一个人的权限……」 「权限来了。」 单坤在键盘上输下一串代码，主界面弹出了一个弹窗。 与此同时，主控制台上也蹦出了识别装置。 那像是一个微型监控头，而底座上配备了指纹识别器。 清除备份，需要蓉都中心地区负责人及以上级别的权限确认。 第130页 通常这个权限确认一定要大于等于两人，但看起来这伙人的时间也很有限，只能最大程度地改成了一个人。 经过乔尘的虹膜和指纹双识别，数据备份彻底被清除。 乔尘看着逐渐空空荡荡的屏幕，知道他们想要消除的，是同公民有关的异化数据记录。 没有了这一份记录，因为基因筛选结果不理想不得不参与治疗观察的公民将不再受束缚，所有没有表现出异化体徵的人都可以如常行走…… 「那么接下来……」单坤随意抽走了身边一个异化局人员身上的老白，「你已经多活很久了，乔尘。」 「我知道你喜欢用枪。」单坤将膛口对准乔尘的眉心，「因为这个死法很痛快。」 「但是，再痛快的死也是死，这一点你不会不清楚。」 「你觉得销毁这份数据就能重新建立异化之下的秩序么？」乔尘的眼神冷冽，「没有那么简单的。」 单坤扣紧了扳机：「你没有资格说教我。」 「周铮是自杀的。」 乔尘同单坤对视，冷静地道。 第69章 承诺（一） 周铮是自杀的—— 这句话像是一道引雷，炸开了单坤心底最深沉的愤怒。 老白的扳机正式被扣动，只是微偏了方向，擦过了乔尘的脸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不可能！」单坤的眼睛里闪烁着被点燃的怒火，「他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杀？」 「赋能本来就会对精神力有所冲击。」乔尘抬起头，「无论他平时多么开朗、乐观，都只是不想周围人过度担心。」 「他最不想的，就是唯一的亲人察觉到他内心的绝望。」 因为异化素的侵袭，乔尘受损的记忆逐渐復原。 原本模煳的地方终于展现出了清晰的轮廓。 记忆中的周铮平日里的确像是光一样的存在，他总是鼓励别人，总是目光带笑，总是在任务中拼尽全力，揽下最危险的部分，时刻关注队友…… 可是他最终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实验品。 如果不是乔尘意外撞上了一次周铮的异化素反噬，他或许也不会知道这个人在散发着光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多么痛苦的内心。 那一次任务，是所谓一部分国家武器计划实验结果出现的时刻，也是周铮对于自己痛苦的了结。 「他希望我好好活下去，还有更重要的……」乔尘站了起来，「是你要好好活下去。」 单坤怒极反笑：「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吗？」 「会。」乔尘很笃定，「因为你也知道国家武器计划。」 单坤放下了手.枪，他盯着乔尘说：「的确，我知道那个东西。」 「但无论如何，你的生命也到头了。」 他扔掉了老白，但是眸色却微有变化。 那是一种深沉的灰色，任何人，只要盯上了这样一双眼睛，都会陷入一瞬间的肢体僵硬，然后等待着不可逆转的石化。 自乔尘下颌开始，灰黑色的纹路逐渐侵袭身体。 「会长！」 「乔队长！」 「不……」 「……」 单坤使用美杜莎之眼，自己也不禁剧烈喘息了一口。 下属走上前来，本想搀扶他一把，被他一脚踹开。 「会长，石化素会让……」 「闭嘴！」 单坤呵斥了一声。 他转而又看向了乔尘：「我的确有美杜莎之眼，至于怎么得来的……我可以告诉你。」 他俯下身子，皮笑肉不笑：「那老头要死的时候，要我在之后吃下他石化的眼睛，于是这就成了我的赋能。」 「石化素会慢慢夺去你的感官，你的意识，以及所有的一切……」 乔尘听见的声音逐渐弱化，像是浸入了深海之中。 意识混沌间，他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我了解，所以这次给你找的是『搭档』。」 「知道了，又是我们的共同点之一。」 「果然，你是我最完美的实验品，也是我最完美的艺术品。」 …… 有王之贺的，有钟霁的，有奈登的，有王金宝的，有李悦、陈诺文、周晗月、赵娜、董栎…… 有异化局的大家。 最后是…… 「我会活久一点的。」 这句像是哄人的承诺来自谢鸣泽。 还未正式入职的搭档既然这么说了，他自己更没有理由止步于此。 力量坠入低谷，在临界点迸发出了新的力量。 brpv的人，也向来守时—— 时间到了。 —— 弗森医疗大楼惊出的爆炸声响太过突然，其中的员工纷纷仓惶奔出大楼。 唯有原本已经迈出门外的谢鸣泽逆着人潮而行，他用最快的速度奔上谢天的办公室所在楼层。 不论是出于直觉还是冷静的判断，爆炸的地点都在那里。 办公室的门已经塌了，周围一片焦煳的味道，混着一点儿药品特有的味道，更令人作呕。 余火和烟尘当中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一人挟持着另外一个。 谢鸣泽看见的，是林峰用手铐束缚了谢天的行动，手上举着一把枪，枪口正对谢天的太阳穴。 谢天的神色原本如常镇静，但是在看到去而復返的谢鸣泽的这一刻，眉间不禁染上一缕焦躁：「你回来做什么？快离开这里！」 第131页 谢鸣泽深唿吸了几口，才冷声道：「老是占别人的身体，不觉得很丢人吗？」 「林峰」有些僵硬地微微偏头：「不这么觉得，毕竟这也是一种赋能。不过这副身子确实不太好用。」 谢鸣泽紧紧盯着他。 阿诺德·刘说：「我知道你会回来。」 谢鸣泽道：「你想要什么？」 「我喜欢和干脆的人说话。」阿诺德借着林峰的身体缓缓笑起来，「我要你加入我，否则……」 他的目光落在了谢天身上：「你的父亲或许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谢天却笑了笑，他的额角因为爆炸产生的飞屑流下了血：「这位先生，你对我们家庭并不太了解。」 「我和我儿子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很多年都没有见面。」 「你这样威胁，是没有什么用的。」 「谢先生，人质应当保持缄默。」阿诺德的枪口凑近了一些，「不然我很容易手抖。」 「但是我很佩服你，这时候仍然能够如此镇定地说谎。」 「不愧是医疗巨头的掌舵人，异化危机的受益方。」 谢天沉默不语，目光落在谢鸣泽身上，静静地催促他快走。 谢鸣泽却不会听从他眼神的示意：「他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没什么感情。」 阿诺德颇为同情地嘆了口气：「真是遗憾啊，谢先生，你真孤独。」 谢天回应：「彼此。」 阿诺德的笑意更盛：「只是你们的谎言太拙劣了，这齣戏演得也不怎么令人潸然泪下。」 「十年前的琥珀事件的确很轰动。」他看着谢鸣泽，「也给你带来了很大的阴影。」 「这阴影直到今天都没有消散。」 琥珀事件，导致了谢宅的夫人以及超过五十名佣人失去生命体徵，并且被永远禁锢在琥珀色的液体中，最后凝为固态，在一段时间之后自我消解，化作粉尘。 所以琥珀事件还有一个名字：标本事件。 作为始作俑者的赋能者是闯入谢宅的邻居，长时间隐瞒了自己的异化体徵，在那一天出现了异化素反噬现象，在疯狂攻击之后，自己也成为了「标本」之一。 当日在谢宅的，除了在花园修剪花草的林峰和几位园丁，就只有在草坪盯着他们干活，也想试一试的谢鸣泽。 「我再重复一遍。」阿诺德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加入我们。」 谢鸣泽反问：「加入巴别塔？」 「也不完全。」阿诺德说，「这只是一个代称，我会建立全新的组织，不同于昔日的巴别塔。」 谢鸣泽内心焦灼，但面上尽量保持平静：「虽然我是特殊体质，但是我想你们应该不缺。没必要费这么大劲吧？」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蓉都中心遭遇袭击，那乔尘怎么样了？研究所的人能扛住吗？ 王部长呢？钟局长呢？大伙儿呢？ 与此同时，grit还在通知最新的任务。 「二环区域建设大街受袭，任务编号874、875……」 「三环三林路，任务标号876……」 「……」 谢鸣泽的面色一点点沉下来。 「看来异化局的人手还是非常短缺。」阿诺德说，「你觉得你真的能顺利离开这里么？」 「这些都是你们做的？」 谢鸣泽的眼神冷得可怕，像是藏着骤雨，此时只是堪堪维持着风雨前的平静。 阿诺德虚眯了下眼睛，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的提问：「那些大型异化事件？不都是我的杰作，但是服务于一个目的。」 「的确，我们不缺各种各样的赋能者。通过实验，不论多少个特殊体质或者强大的漩涡，我都能造就。」 「但是……」他打量了一遍谢鸣泽，「天生的特殊体质，在你之前，有明确记录的不过两个人。」 「这是一种天分，属于倖存者的天分。」 「而后天的培养就是需要大规模的牺牲。」 谢鸣泽深深唿出一口气，语带嘲讽：「你们可真是……热衷于研究。」 阿诺德说：「答应我，或者看着那位乔队长死去。」 枪口死死抵住了谢天的太阳穴，此刻谢天的脸色苍白至了极点。 「你的任何动作都逃不过我。」阿诺德道，「从你踏进来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可能成功发动任何赋能。」 「当然，如果加入我，你就可以突破瓶颈。」 听到这里，谢鸣泽忽然笑了：「你说的话，挺让人动心的，但是……」 「你知道吗？」 阿诺德挑起眉头：「什么？」 「今天是我实习期满三个月的重要日子。」谢鸣泽朝前迈了一步，「根据brpv规定——」 「我马上就可以正式入职了！」 属于「林峰」的眼睛微微张大。 谢鸣泽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快出了几抹残影，他迎面而上，夺走了他手中的枪。 扳机扣动，子弹打在了地面上。 「林峰」倒在了地上，谢鸣泽抬起谢天的胳臂，搭在了自己的肩头。 「我要杀了他。」 他眸中的怒火真正燃起了一缕红色。 －－ 弗森医疗的人手很快前来救助，但是整个片区都由非异化局的赋能者层层包围。 阿诺德就在附近，他的威胁仍在继续。 等到谢天和林峰的状态稳定，谢鸣泽再次走出了医疗集团的大楼。 第132页 周围没有行人，有的只是成百上千个赋能者。 「你们知道拦路的后果是什么吗？」谢鸣泽微微松了松领带，「玩命。」 「抱歉了。」 「我啊，其实是个疯子。」 他手上还带着解化剂，然而却眨眼间在人群中噼开了一条路来，像是逆势而上的一股浪潮，足以破开任何的障碍，足以摧毁一切。 雷光、流火、冰晶……复杂的元素勐烈碰撞在一起，无论是谁亲眼看见，都必然会目瞪口呆。 强大的力量彻底释放出来，他一定要救那个人，他要他活…… 活久一些。 只要他拼尽全力，就一定来得及。 年轻的赋能者一路上像是在披荆斩棘，眼中红色几近到了非人的程度。 第70章 承诺（二） 乔尘重新睁开眼睛，鼻尖嗅到了浓烈的药水味儿。 周围很安静，他正躺在研究所的观察室里。 起身的时候，他看到了躺在地砖上的「尸体」。 尸体已经全然石化，唯有脑顶还有几缕头髮。 如果真的死了的话，就是这副模样…… 他神思恍惚了一阵，再一次登录了异化局系统。 多地出现异化事件，不久后蓉都中心受袭。 故意制造了几起不痛不痒的异化，且攻击中心的资料库，带走了奈登，一定有其他目的。 这个时候，他拨通了王之贺的电话。 「谢天谢地。」王之贺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时间是合理的。」 不死之身的真正奥秘，在于可以预备幻身转移伤害。 在濒死的一刻重获新生，但又不能让敌方察觉，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可也只有这一条途径，才能让埋在身体里的隐患统统消散。 一生只能用上一次，一次也相当于再活一生。 「我的赋能还没有完全恢復。」乔尘说，「还需要一些时间。」 王之贺道：「保存战力，我们不能再添伤亡了。」 乔尘沉默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了重要的一点：「他们的目的，是不是……」 「培育素基地？」 培育素基地，位于西南区边界，由部分初代赋能者留下的永久凝冰封冻于地下深处，贮藏着目前出现并成功提取样本的全种类异化素。 王之贺说：「钟霁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只是目前我们还没有收到警报，最糟糕的情况……」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敌方已经入侵了异化素基地，并且控制了所有的系统，所以他们收不到任何警报。 「钟霁划了一部分人手。」王之贺说，「我也在赶过去。他们带走了一批研究员，必定是想通过他们打开培育素基库。」 「你留在城区。」 「和剩下的brpv人员一起，守好这里。」 乔尘：「好。」 —— 侵入蓉都中心的藤蔓已经退去，余下的人员正在处理伤亡。 乔尘离开中心不久，先是尝试同谢鸣泽通讯，然而只能听到忙线音。 陈诺文等人也是这样的情况。 他收好了设备，先是来到二环区域，这里发生了多起物感型异化攻击事件。 赋能者掌控之下的飓风吹垮了电线桿，流火烧毁了整条街道，路边的人在抚面啜泣。 受难的人被蒙上白布，由异化局和警卫署人员共同处理。 「注意！特别关心坐标已更新！」 「注意！特别关心坐标已更新！」 grit响了几声，乔尘掏出手机，终于看到了谢鸣泽的坐标。 大范围地图被纳入有限的屏幕上，然而这个坐标却在飞速移动当中。 乔尘眼皮一跳，立即戴上头盔，轰上一辆小黑，朝坐标的方向而去。 · 系统显示，坐标最初由异化局蓉都中心抵达弗森医疗总部，最后自总部出发，看方向是在往蓉都中心所在的城郊行进，但最终又绕回了主城区，兜起了圈子。 除此之外，指示盘上亮起了无数个蓝色光点，那代表潜伏已久的赋能者，如今纷纷露面。 他用最快速度行进，临近坐标时扔下摩托和头盔，拿出老白，朝眼前的赋能者开出了一枪。 这一枪惊动了周围的赋能者。 他们的目光立即聚焦在他身上，眼神亮起近似贪婪的光来。 「这个人……看起来很强。」 不知道是谁咽下了一口口水。 陷入癫狂状态的赋能者仿佛看到了美丽又可口的食物，立即蜂拥而至，然而不是被枪爆头就是被乔尘徒手击至倒地不起。 「特别关心坐标距离小于二十米。」 系统精灵再次提示。 乔尘抬起头来，正看见无数异化体和赋能者的身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各处，四处飘散着灰濛濛的烟尘，而这或死或伤的中心，正是他在寻找的坐标。 他看见谢鸣泽的嵴背剧烈起伏，在他迈近时，忽然转过身来。 乔尘站在了原地。 谢鸣泽的眼睛通红得可怕，比起之前的异化素过激还要狂躁数倍。 他几乎在同一时间调动了超过三种赋能，其中甚至包括单坤手下的造物玫瑰，纷繁的光芒在半空中交织，最终在眨眼间击倒了围攻而来的赋能者。 然而他的力量未及时剎住步伐，立即扫荡而来强劲的烈风。 第133页 谢鸣泽捂住半张脸，同血液中翻滚的力量抗衡。 乔尘不经意后退了半步，后又迎风上前，或许这个人暂时听不到，他还是说：「谢鸣泽，冷静一点。」 「冷静一点。」 他身上的赋能尚在甦醒阶段，恐怕无法对强大的异化素进行压制。 但是…… 也许是怀着一丝侥倖，也许是足够相信谢鸣泽的意志，他并没有任何畏惧。 这是生平头一次，他不以自身的力量为凭依，真诚希冀着某些事情的时刻。 乔尘伸出了手，在碰触到谢鸣泽的前一秒，被这个人拉入了怀抱当中。 「你来了啊，乔尘。」谢鸣泽的头微微垂下，唿吸有些不稳，眼中逐渐猩红褪去，还勉力撑出一丝笑来，「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乔尘顺手捏了一下谢鸣泽的左脸颊。 「嘶……」谢鸣泽轻笑了一声，「疼呢。」 他稍微松了一点圈起来的怀抱，掌心落下了玻璃碎渣，但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经歷了癒合过程，復原如初。 「没事了吗？」 谢鸣泽不太能够完全确认，恨不得脑子装上研究所的天价全面检测仪，将人看个通透。 乔尘说：「没事了。」 余下只是突如其来的沉默。 他原以为谢鸣泽一定会好奇他是怎么做到不久前生命垂危，此时却毫无反常的。 没想到这个人什么都没问。 「想到什么了？」 这一次乔尘忍不住发了问。 「想到解化剂没了。」谢鸣泽说，「不过也用不上了。」 「还想到了……」 他说到这里，暂时脱开了怀抱，撑起的笑意微微松懈，扬起一只手，似乎是想用力地抓住什么：「那天我想给她摘一朵花，因为过两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谢鸣泽呢喃着：「我想给她摘一朵花……」 在意外发生的那一天，他想给母亲摘下一朵最特别的花。 乔尘摸了摸谢鸣泽的发顶，说：「都过去了。」 已经逝去的生命不容逆转，不容改写。 他的手腕转而被谢鸣泽轻扣住，静静贴在这人有些发烫的脸颊上。 唿吸也是烫的，鼻息交错间最是煳涂，也最是清醒。 暂时脱离的嘴唇仍勾连着一缕晶莹，显得缠绵而暧昧。 谢鸣泽重新紧紧抱着乔尘，再一次探入他的齿关。 风声犹在，而近在咫尺的，是滚烫的唿吸和心跳的鼓譟。 －－ 「我喜欢你。」唿吸分离，谢鸣泽望着乔尘的眼睛说，「也爱你。」 「我……」 乔尘也盯着谢鸣泽的双眼。 他曾经觉得，这些平静而安稳的快乐同他是无关的。 可是此时此刻，他才发现，有些情绪只是沉睡了太久。 那是被他遗忘的感怀从四面八方涌入心底，这一刻他最不像自己，也成为了自己。 「谢谢你。」乔尘缓缓笑起来，「我的光。」 也是生平第一次，他想要用力抓住一个人。 谢鸣泽听到这里，忽然大笑了几声，抚着乔尘的脸侧说：「原来你也会说土味情话啊。」 他的眼睛发亮，似是藏着真正的光：「不客气啊，我的……」 「麦丽素。」 －－ 城市沿途不断有来自巴别塔的赋能者操纵异化体进行攻击，异化局人员同时也分散在各处，竭尽全力地抵抗。 grit的声音成了战斗时的bgm，在各处此起彼伏。 「他们盯上的不只是西南区啊。」谢鸣泽瞄了一眼系统发出的信息，「全国各地的事件都在陡增。」 这是巴别塔蓄势已久的沉重一击。 乔尘的猜测没有错，目前以阿诺德和单坤为首的巴别塔，目的除了毁坏异化数据，就是侵入培育素基地，取走其中的异化培育素。 各大区的培育素基地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破坏，但是无论是单坤还是阿诺德的行踪，都很难锁定。 异化局蓉都中心的一批骨干守候在培育素基地，其余人员在城区殊死搏斗。乔尘的赋能恢復，但体能濒临耗尽，被谢鸣泽一把背了起来。 「sir，最近这么累，你居然一点儿也没轻啊。」 乔尘拍了下谢鸣泽的脑袋：「看路。」 蓉都市区的外来赋能者和异化体基本已经在控制之下，造成了公民生命威胁的也被立地枪.决。 他们现在需要同就近的异化局或者警卫署人员进行联络会合。 在此之前，谢鸣泽确认了杜可、谢彬以及谢小奇的安全。 · 谢鸣泽背着乔尘，按照系统指示的方向行进，然而走了很久，却还是没有看到同事的身影。 「奇怪，不是特别近了吗？」 谢鸣泽有些迷煳。 「不对。」乔尘轻摁了下谢鸣泽的肩膀，「我们进入了空间误导。」 刚才更新的坐标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消失。 谢鸣泽顿住脚步，然后微微低身，把乔尘放了下来。 这一刻，方才还是实实在在的地面在此刻忽然疯狂摺叠，只有他们的脚下还存有一隅平稳。 周围的树木、砖墙、长街、招牌都一时消失不见，一个人影自远处很快出现在了他们跟前。 他穿着黑t恤，外罩白大褂，戴着银框眼镜，文质彬彬。 第134页 「果然，你是个棘手的人。」阿诺德说，「我等你很久了，乔尘。」 他好像预料到乔尘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小谢先生，你跑得很快。」他笑起来，「看起来好像真的不太担心父亲。」 「但是你的一些小动作已经暴露了你的担忧。」 乔尘冷冷地看着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阿诺德不是单坤，他看起来冷静又果决，本该是目的最明确的人，却没有人能想到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阿诺德慢慢说道，「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尤其如此。」 「自然漂浮出的异化素正是在帮助我们选择人类，只有最优秀的人能够控制住异化素并拥有非凡的赋能。」 「天生的特殊体质则是最完美的存在，而成为异化体的人，不过是被淘汰的人。」 阿诺德又看了一眼谢鸣泽：「现在我们可以培养出适应异化的人。」 「这一次站在金字塔顶端制定规则的，不是智力超群或是家底殷实的人，而是被成功选择的人。」 「世界的秩序需要重构。」 阿诺德的身影顿时变成了多个，几乎占据了视野。 乔尘和谢鸣泽背靠着背，盯着阿诺德的身影团团围住他们，并且在飞速移动当中。 乔尘说：「闭上眼睛。」 他们的视觉被欺骗，但是对于赋能的直觉却还没有受到影响。 被老白击中的身形顿时化成烟尘，没过多久，阿诺德回归成了一道身影，他的眼镜摔落在空间的裂缝当中，瞳孔变成了深沉的灰色。 在空间当中的飞屑、断瓦、沙尘，都陷入了一瞬间的凝固。 一股强大的力量攫住了他们的唿吸，迫使两人重新睁开了双眼。 等到飞尘重新应风而动，寂静当中阿诺德的身影暂且消失，谢鸣泽的身上却开始出现石化的痕迹。 「谢鸣泽！」 乔尘探出一手，谢鸣泽的身体却在飞速石化。 阿诺德重新出现，朝虚空中踏出一步，构筑的空间立即分割成了两部分！ —— 「你把自己也变成了特殊体质。」 乔尘看着阿诺德。 他擦去了唇角的一丝鲜血，继续道：「无论是美杜莎之眼还是不死之身，你都可以轻松掌控。」 阿诺德仍在微笑着：「当然。不过石化需要一定冷却，他在上一刻强行融合了所有的石化素，不然你也不可能还安稳地站在这里。」 「但是，也不太远了。」阿诺德的眼睛重新开始沉淀起灰色，「冷却的时间并不太长，毕竟我和单坤不一样。」 乔尘再次闭上双眼，老白在方才的混乱之中脱了手，此时他身上唯有碎了一半的刺刀。 阿诺德说：「欣赏强者的垂死挣扎，很有趣。」 「不过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他的眼神忽然带有一星怜悯，「没有赋能的你，仍然是个脆弱的人。在我的领域之中，你什么都做不到。」 乔尘回敬道：「是么？」 他握紧刀柄，朝前一刺！ 阿诺德迴避得很快，在他构建的领域当中，他不需要消耗太多精力就可以洞悉乔尘的动作。 刀缘残影和空间里隐约可见的光相碰撞，搅动起了层层气浪。 最终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陷入了沉默的对峙。 乔尘微微唿出一口气。 阿诺德甚至鼓起了掌：「非常优秀，乔尘，如果是一般人，或许在你手里死去很多次了。」 他瞳孔中的灰色越来越暗。 乔尘仍然闭着眼睛，在此刻察觉到空间当中出现了另一个人。 「阿诺德，不要做蠢事。」 单坤出现在阿诺德身后。 阿诺德只是略微偏头：「蠢事？」 「留着他，对我们的计划还有用。」单坤道，「这样一来，控制住那个特殊体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阿诺德嗤笑道：「我早跟你说过，这个人不好对付，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再说，特殊体质已经在我们的掌控当中了。」 单坤一时没说话，只是继续走近阿诺德。 阿诺德奇怪道：「你这一次没有被石化反噬，可真是……」 噗呲—— 他朝胸前一瞥，只见刀尖穿过了他的胸腔，开始滴滴答答地落下血来。 乔尘睁开眼睛，只见「单坤」捅完了人，不忘掏出怀中的老白补上了一枪。 阿诺德重重倒地，神情实在精彩。 「单坤」立即退出几步远，拿出一张手帕擦手。 「好讨厌，刚刚离这个人好近，好噁心！」 「单坤」气得跺脚，慢慢显露出真正的面容来。 「啊，乔队长，现在没什么事吧？」周晗月扬了扬手，「怎么样？我的伪装有新突破哟，出手够快吧？别担心，马上就能出去了！」 乔尘盯着正在消散当中的阿诺德的身体，凝眉道：「这是他制造的领域，必须要找到他新生的身体。」 彻底除掉阿诺德·刘。 —— 谢鸣泽感觉身体很沉，他每挪动半分，都费了许多力气。 石化素果然…… 比较麻烦。 他的余光瞥见一道人影慢慢出现在眼前。 再次现身的阿诺德深唿吸了几口：「你的队友也不太简单。」 第135页 说完，他俯下身子，看着濒临完全石化的谢鸣泽。 「现在是新的条件。」阿诺德淡声开口，「加入我，或者以这样的姿态死在这里。」 谢鸣泽艰难地说了一句：「不……可能。」 「那这就是终点了。」阿诺德起身，「再见，小谢先生。」 他刚刚转身，似乎已经准备离开这里，空间却发生了剧烈的震动。 「有人闯……」 他没说完，原本躺在地上的谢鸣泽诈尸般起身。 · 谢鸣泽身上的石化纹路开始逆向消失，眨眼间恢復了一半。 因为还有一半的身体处于僵化状态，所以他的动作略有迟缓，但足够拎起身旁的老白打出一枪。 「尝尝新版子弹，带旋儿的。」谢鸣泽道，「可贵了。」 子弹穿过阿诺德的胸膛，发出撕裂□□的声响，脱体而出过后，他的胸前浸满了血，但是伤口却在飞速癒合。 谢鸣泽尽力站直：「喂，这是你真正的身体吗？」 如果是幻身，那也很ok，毕竟同样的伤害可以转移到本体。 但是在阿诺德制造的空间当中，什么也说不清楚。 谢鸣泽看见阿诺德的身体陷入短暂的僵硬，立即拾起脚底的针管，在恢復的手臂上抽出了大半管血液。 当血液脱离身体，颜色转而变暗了几度，在此之后，谢鸣泽又将针头扎入身体—— 仅对他自身有效的解化剂，就是他脱体后的血液。 发生变化的血液入体，余下的石化痕迹眨眼间消失不见！ 谢鸣泽喘出一口气，朝阿诺德落下一掌惊雷。 冲击力使得阿诺德退后了几步，在他再一次调动石化素之前，凌空中忽然出现了无数根红色触手，狠狠穿透他的胸膛以及四肢，扎进了整个空间的底部。 消除隐形而现踪的谢彬怒目而视。 他的双眼也蒙上了一层灰色，紧紧盯上无法动弹的阿诺德：「不准你……」 「欺负我哥！」 第71章 尾声（正文完结） 谢彬搀着谢鸣泽，同异化局人员会合。 谢鸣泽重见天光，意识还没有真正回笼，等到身上不能及时癒合的伤口包扎完毕，他还没有看到乔尘的身影。 凌空中出现了不少黑色漩涡，那是巴别塔造出的迷幻空间。 「乔队长还在空间里面，我们最后应该是碰上了阿诺德新生的身体。」周晗月捂着脸说，「最后空间又割裂了，只有我出来了，对不起……」 原本在不远处的异化局众人也收到了乔尘和谢鸣泽的坐标信息，但是眨眼间坐标就被吞了，于是他们也发现了空间误导的存在。 王金宝探查到了空间误导的突破点，赵娜、赵思明利用蛛网铺就更大的网络束缚住空间的延伸，谢彬和周晗月则利用赋能钻入了空间的缝隙，搭上了一把手。 目前悬在眼前的，只有同阿诺德本体决斗的乔尘，他们正在设法营救。 「哥……哥你去哪里啊？」 谢彬看着谢鸣泽朝一个漩涡走去。 异化局众人本来想拉住他，然后谢鸣泽却开始急速奔跑，任谁都追不上。 他紧紧注目的那个漩涡突然开始朝四周延伸，最后竟然崩裂开了数道裂痕。 自漩涡之中落下了一道影子，谢鸣泽飞速朝前，稳稳接住了从天而降的乔尘，倒在了地上。 只是冲击力太大，他的身躯拖曳出了一条长长的血道。 「你之前说过……异化局的人，从来不需要他人营救。」谢鸣泽圈住乔尘，咳嗽了几声，「这不太对。」 「这不有需要了吗？」 「乔队长。」他咽下一口血沫，「我的实习期满了。」 「正式入职的时候……可以帮我……」 「系下领带吗？」 乔尘轻靠在他身上，似是累极了，但却拖着一丝疲倦的笑意说：「只是系领带么？」 谢鸣泽瞳孔微张，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错愕不及。 他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乔尘的后脑勺，然后落下泛着血气又轻柔的吻。 唿吸之间，二人的笑音合在一处，仿佛世界寂静，只余下了眼前的欢愉，正迎上了和平鸽舒展的白羽。 「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乔尘盯着谢鸣泽的眼睛，缓缓道。 —— 巴别塔势力利用奈登等研究员的权限打开了西南区的培育素基地，但是被及时赶到的钟霁一行制止。 培育素损失了一部分，但是根基犹在。 与此同时，各大区异化局中心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侵袭，但在几日之内很快控制住了局面，并进入復建阶段。 包括陶芝在内的巴别塔成员落网，同时进行搜寻的异化局人员还发现了两具石化体，其中一具疑似单坤，还有一具属于一位年迈之人。 · 城市大屏亮出了政府首脑的面容。 「我诚恳地向诸位道歉。」他的眼神黯淡无光，「曾经，我们将赋能者视作捍卫和平的武器。」 「我们培育人形武器，却也忌惮强大的赋能者。」 「我们意图造就顶级赋能者，同时也计划在他们赢得战争之时彻底让赋能者消失。」 「但是我们错了。」 「赋能者是我们英勇无畏的战士，我们应当尊敬他们，保护他们，给他们强大的后盾，这才是我们所要守护的和平。」 第136页 「在此，我再次表达歉意，并且真诚感谢我们凯旋的英雄们。」 国家武器计划公之于众，乔尘望着大屏上滚动了无数次的字幕，心中沉重的石头才真正落地。 还予真相，才是真正的自由。 压在后背的十字架终于由他重重扔在了过去。 —— 数日后，异化局蓉都中心研究所。 奈登手舞足蹈着：「我想到了，想到了！终极奥秘！」 他飞奔出实验室，同时拍了拍谢鸣泽和乔尘的肩膀：「真正的疫苗。」 谢鸣泽挠挠头：「不是三种么？」 「不，现在有了全新的选项。」奈登说，「所谓的三种疫苗不过是利用强大赋能者所造出的同振剂，注射入体之后，的确可以降低普通人的感染率，但是……」 「血清的主人也在同时拥有了控制住他人的能力，就像曾经n b设想的，赋能者控制异化体。」 「先前的『疫苗』，不过是弱者臣服于强者的同振剂。」 「融合假说的指向，才是真正的疫苗。」奈登指向江雪拿过来的试管，「特殊体质以及漩涡赋能者的血液融合在一起，才是伟大的magic啊。」 「神是仁慈的。」奈登眼中闪过晶莹的光芒，「融合是真正的平衡，这样的血液才是包容一切的，不会让任何人臣服……」 谢鸣泽道：「原来是这样。」 奈登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里的湿润。 乔尘也拍了拍他的肩：「恭喜你，奈登。」 奈登激动了一阵，说：「也谢谢你们。」 「还要特别感谢弗森医疗谢天先生对研究所的资助。」 弗森医疗掌控了一部分巴别塔势力，以谢天和林峰为首的董事会原本计划赢得巴别塔内部投票，令其不再进行极端实验，再将其中出色的研究成果同公司内部研髮结合。 谢鸣泽回答说：「我会转达的。」 疫苗取得新进展，代表n b也会永远沉默。 · 乔尘和谢鸣泽搭上一辆brpv公用车回家，彻底给公寓做了大扫除，顺便清理了不少猫毛。 一段时间的乌烟瘴气之后，现在的平静恍惚间仿佛是梦。 谢鸣泽从后搂住乔尘：「我爸应该想见见你。」 乔尘沉默了几秒，说：「看你。」 谢鸣泽笑了笑，又道：「如果我妈还在的话，她一定更想见你。」 他轻吻乔尘的耳廓，然后是脖颈，眼见着白肤上泛起了薄红。 差点儿被牵着鼻子走的乔队长一把拍开他的手：「现在是白天。」 「最近放假，没事儿。」 谢鸣泽倒是理直气壮，手上动作不停，一点儿也不安分。 「嗯……」 乔尘不禁呻.吟了一声，随即被人打横抱起。 他残存的理智发出一声质问：「……三次还不够吗？」 「那是晚上的。」 谢鸣泽低头深吻着他，将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击溃。 随即卧室门被一把反锁，灼热的喘息声交织着深浅的啪嗒声，让原本的平静染上了一层暧昧和梦幻。 被关在门外的小猫竖起耳朵，「喵呜」了一声，然而门内的主人却全然不理，于是它只能继续欢乐地□□异化局表彰大会分发的大红花。 第72章 番外 （异化局颁奖典礼） 异化局颁奖典礼 地点：研究与防卫异化局蓉都中心会议室 主持人：陈诺文 参与嘉宾：异化局领导及各部门员工代表；蓉都企业代表 现场观众：若干熘出训练基地的实习生 线上观众：幸运公民 陈诺文拿着张名单：「咳，大家下午好，现在这个情况，主要是基于大家对brpv的贡献和个人情况，做一个小小总结。」 「根据钟局长的意思，我们就以颁奖典礼的形式作结。」 「礼品会现场发放，奖品有奖状奖盃和附赠的盲盒。」 周晗月搓了搓手：「盲盒？什么盲盒？」 陈诺文：「这个大家之后就知道了。」 「首先是异化局蓉都中心『最佳媒人奖』，得奖的是……」陈诺文故意停顿了一下，「大家先猜猜？」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王之贺。 陈诺文：「王部长，您对获得了异化局『最佳媒人奖』有什么感想？」 王之贺喝了一口枸杞泡红枣：「这个确实是意外，我觉得我不带红娘体质。」 「现在大家都在传言，进异化局不仅有编制还包分配对象，对象可盐可甜可冷可热可a可萌，您怎么看？」 王之贺一笑：「传言的力量不容小觑，既然大家相信，就当是异化局宣传手段之一了，欢迎大家来申请工作。」 「不过现在因为疫苗全面覆盖，解化剂也推行上市，全面消除异化指日可待，还需要招聘新人手吗？」 「当然需要，毕竟还是需要长期研究，时刻提防。」 「我们仍然需要培育新的赋能者，不过训练基地的要求不会像过去那么严苛了。」 王之贺微微一笑，心想着还需要一批打工人参与復建工作，且前三个月可以节约很大一笔工资。 陈诺文：「好的，这是您的奖盃和奖品，请拿好。」 一旁的邱华拖出了一个大麻袋，拿出了一个金色奖盃、一张红皮奖状以及一个盲盒。 第137页 陈诺文：「第二个是，『最意想不到脱单奖』，乔尘……乔队长。」 众实习生小声嘀咕：「乔队长脱单是对brpv的贡献吗？」 「乔队长，你对这个奖有什么感言吗？」 陈诺文正襟危坐，等着乔尘发言。 乔尘盯着递到跟前的奖盃奖状和盲盒：「感谢brpv，不太荣幸。」 坐在旁边的谢鸣泽扑哧一笑。 陈诺文立即道：「好，下一个，『新人卷王奖』，谢鸣泽。」 谢鸣泽摸摸后脑勺：「卷吗？哪里卷了？」 陈诺文：「在正文当中你使用过的赋能已经有六种了，如果这都不叫卷，那什么才是卷呢？」 王金宝补充：「还不只这个，这里的门面也被你薅了，啧。」 异化局众人频频点头，十分贊同。 「好的，深感荣幸，谢谢brpv，谢谢领导，谢谢各位观众。」谢鸣泽接住礼品，「这个盲盒现在可以开吧？」 没等人回答，他已经打开了。 从盒子里弹出的，是一只手上趴着白鸽的小浣熊手办。 李悦道：「哎呀呀，这样就不惊喜了。」 王之贺说：「听说是小李设计的啊。」 钟崇德道：「实不相瞒，我也参与了。」 柳桥也举了手：「有两个的模型是我画的。」 钟霁道：「没关系，一组有十二个，剩下没开的都是惊喜。」 陈诺文点点头，然后说：「好，我们继续。」 「现在轮到，『最佳欢乐喜剧人奖』。」 「王金宝。」 王金宝坐正：「什么欢乐喜剧人？我只是太辛劳了所以发点儿牢骚。」 「最伟大的喜剧人往往是幽默而不自知。」陈诺文说，「就是这样。」 王金宝拆了盲盒，弹出的是一只抱着小鱼的浣熊。 「主题是浣熊啊？挺贴我叔。」 他将盲盒盖好。 「最佳慈善奖。」 「谢天先生。」 「感谢您一直以来对异化局的资助，且帮助转移第一区的孩童并改造该贫困区。」 谢天颔首致意。 陈诺文：「还有，我代表中心群众问一下，您对您儿子的对象有什么看法吗？」 谢天望向乔尘：「这个，很出乎我的意料。」 「我和我的爱人之间有很多遗憾，希望不要在小泽身上重蹈覆辙。」 陈诺文：「最佳反派奖。」 「阿诺德·刘先生。」 「对不起，他已经成灰了。」 「把奖状烧过去就可以了。」 邱华点了点头。 「最佳兢兢业业跑腿奖。」 「邱华队长及小队成员。」 邱华：「你也知道我们跑腿多辛苦啊，局长，什么时候请吃饭啊？」 钟霁：「今天就可以。」 「下一个，是『情绪高涨研究贡献奖』。」 「奈登博士。请发表一下感言。」 奈登：「不，我很难过，我的乔被别人夺走了。」 谢鸣泽：「你还有很多个亲爱的。」 「最佳外援奖。」 「平海市支援队。」 胡蓉：「谢谢。」 郑小南双眼发红。 陈诺文：「现在，是给全体brpv人的奖项。」 「保卫和.平.奖。」 自钟崇德教授开始，每个人手里都多了一份奖品。 「以及，致敬我们牺牲在前线的战士们。」 会议室大屏上闪过蓉都中心所建的碑林，众人起身敬礼，又抚过肩侧的brpv标志。 「下面是幸运公民提问环节。」 陈诺文连接了观众致电，问题自动转写为了文字。 会议室大屏上跳出了第一个问题。 「异化局蓉都中心群众好奇榜top 3究竟是哪三个？」 赵娜说：「我记得有一个是乔队长的赋能。」 陈诺文道：「那剩下的两个是什么？其实我也想知道。」 李悦打开了内部资料：「这个……我倒是有留意。」 「top 2 岁月是把杀猪刀，为何只杀王部长？」 大屏上跳出了一张合影，照片上有三个人，钟霁站在中间，王之贺和江川分立左右。 柳桥道：「王部长当年确实……」 「帅得一批啊。」 周晗月接上话来。 众人看看照片，又瞧瞧王之贺，反覆几轮，瞪大了双眼。 岁月是把杀猪刀，部长不幸长肥膘。 杜可举手：「等等，我想问一个问题，怎么钟局长和江队长能保养得那么好？」 陈诺文把话筒递给了江川：「这个嘛，每个人情况不同，饮食、作息、体锻都要注意，另外大家赋能续航时间不同，也会有影响。」 「局长觉得呢？」 钟霁回答说：「随年龄增长，赋能逐渐消失，的确会对身体产生影响。老王经常代我出去应酬，十分不易，大家不要笑话他。」 说完，他的唇角已经弯了。 李悦继续说：「至于top 1……」 「啊，原来是这个。」 「乔队长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谢彬举手：「这题我会，要人高马大相貌周正赋能牛逼轰轰会洗衣做饭拖地带孩子。」 谢小奇补充道：「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有死缠烂打英勇无畏的精神。」 二人合声：「对，就是我哥。」 第138页 陈诺文清清嗓子：「好，下一个问题。」 「王部长平时也会用浣熊部长表情包吗？」 王之贺：「会。」 「再下一个。」 「谢鸣泽先生，分明是个富二代，为什么还混迹第一区，且要别人帮忙租房子？」 「这个……」谢鸣泽说，「因为我妈妈的原因，我离家出走了八年。不过在这之前，我就经常来往第一区，并且认识了我师父，发现了体质问题。」 「来自观众的祝福，你的父亲一定一直默默关注着你，希望你和他解开误会，端起饭碗的同时也能顺利继承家业。」 谢鸣泽：「谢谢，已经解了。」 「来自观众的另一条祝福，希望你和乔队长万年好合，长长久久。」 「谢谢。」 乔尘同谢鸣泽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说：整活儿一则番外。 下个故事再会~ 专栏预收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