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虎》 第1页 《骑虎》作者:流凰千度【完结+番外】 文案: 「骑虎难下,恃爱行兇。」 东境有一秘境,名为黑漩,祸乱三界千年,众生饱受其苦。 作为最出众的人修弟子,谢明渊被宗门寄予众望,拥有无上荣光,只待将来他一剑破万法,覆灭黑漩,还三界清平。 然而,谢明渊遇上了一只勐虎,勐虎剖走他的金丹,换成了妖丹。 意气风发的少年从此跌落云端,沦为笑柄。 宗门驱赶他,世人嘲弄他,唯有一人,白衣负雪,清眉冷目,朝他伸出了手—— 白戎:「跟我。」 * 谢明渊从未见过像白戎这样神秘的人,极弱,却又极强,藏有无数秘密,深不可测。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所有人抛弃他的时候拉起了他,收他为徒,教他抵御万法,带他一步步接近黑漩。 直至某一天—— 烈酒浇身,于月光下,谢明渊亲眼看着白戎化身成了他永生也忘不掉的、剖走他金丹的那只勐虎。 白戎救了他,可也是白戎毁了他。 * 谢明渊堕魔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白戎抓进魔宫。他将白戎的下巴抬起,凝望白戎的眼眸,轻声问: 「师尊用自身妖丹换我金丹,只是为了利用我救出困在黑漩秘境里千年的魔尊,是吗?」 「师尊对我好,只是为了拿我当魔尊的替身,是吗?」 「师尊,你现在再想逃,晚了。」 * 但谢明渊不知道的是,魔尊竟然是他自己。 * ps:「病」美人白虎受,orz受人形出场很晚,33章才出来。 内容标籤: 仙侠 成长 正剧 美强惨 师徒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明渊,白戎 ┃ 配角:预收《叛狼》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弥天大谎,骑虎难下。 立意:不断进取,获得爱与荣光。 第1章 食人之花 谢明渊刚一走出铁门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他往前走了几步,举目向前看,前方笔直伫立着两座陡峭的山。 两山拔地而起,以通天之势顶进苍穹,高不可攀。不过两山之间的半空悬有一道桥。这桥黢黑,没有铁索横链,光秃秃得横插在两山之间,上不接天,下不挨地,若是寻常人走在上面,必定要被吓得两股颤颤,寸步难行。 然而空中的血腥气正是从这道桥上随风飘过来的,这桥上,一魔一妖正在斗法。 「要走通天桥,要么生,要么死,没有第三种可能。」 谢明渊背后有人出声,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也挤出铁门,站到了谢明渊身边。 白衣青年往青苔斑驳的石壁上一靠,扭过头,斜眼看谢明渊,问他:「你也是来挑战通天桥的?」 谢明渊没说话。 青年又问:「你们靖阳宗这次来了多少人?」 谢明渊还是没说话。 青年冷笑:「不愧是靖阳宗的弟子,都不屑跟我们这些小宗门的人说话么?」 谢明渊看了青年一眼,摇了摇头。 青年见他摇头,嗤笑道:「不是不屑,那是防备?也是...助灵丹只有一颗,在这方山小秘境,除了自己以外,每一个人都是对手。」 说罢青年不想再自讨没趣,转身去看桥上的争斗。 一妖一魔刚好结束了战斗。 魔修赢了妖修。 正逢狂风大作,浓烈的血气被吹得四散,黝黑光秃的通天桥上,妖修身形一歪,直直向下倒了下去。 青年:「......」 战胜的魔修甩了甩手,深紫的魔气环绕在他周身,他微微昂起头,面向残留着血雾的天穹。 颇有一番独孤求败的滋味。 谢明渊见状双目中起了一丝波澜。 青年声音变得低沉,不断念着:「通天桥生死之战,生者上通天,死者下黄泉...」 「扑通」,通天桥下传来一声巨响。 是战败的妖修摔落坠进黄泉之水。 沾到黄泉之水,妖修的身体转瞬间就被撕成了碎片,他的骨血将变成养分,滋养着方山小秘境...... 青年苦笑问谢明渊:「你也要去挑战通天桥吗?」 似乎是得到了感应,桥上气势磅礴的紫魔勐然低头,朝谢明渊二人所在的铁门望了过来。 隔着遥远的距离,紫魔一双眼睛锐利,充斥杀气。 青年被看得打了一个激灵,环抱双臂,咬牙切齿:「要么生,要么死,再没有第三种可能!」 他往前迈步,欲上通天桥! 「你别去。」谢明渊开口了。 「我别去?」青年脚步一顿,勐地转身,竖起手指指着铁门: 「不去?不去,要永远躲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下吗!?」 谢明渊迎着青年的愤怒,表现得非常平静。 这种平静让青年摸不着头脑:「像你们这些大宗大派的弟子,虽然打不过妖修魔修,占据不了山上山下的好地方,可欺负我们这些小宗门弟子和散修却是信手拈来,霸住了地下最好的位置...若不是来挑战通天桥,你上来干什么?来看我们这些前去挑战的人的笑话吗!?」 谢明渊:「...我一直在山上。」 青年更加愤怒了:「你当我瞎?我看着你从地下走出来的!」 谢明渊:「...我今日才发现这下面居然住着人,所以过来一探。」 第2页 青年瞪眼,他觉得这个出身大宗门的弟子把他当傻子拿他玩笑。「你要是一直在山上,那群魔修的弟子早就把你撕了!」 「我在的地方没有魔修。」谢明渊嘆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方山小秘境的第一关只有我一个人。」 他这话说的... 青年噎住:「好傢伙,你们大宗门的人扯谎吹牛起来都是这样脸部红心不跳的么...」 谢明渊视线挪向两山方向:「直到,我看到有人踏上那道桥,才知道第一关还有其他活人。」 青年嘴角抽抽,不想再跟这个满口胡话的靖阳宗弟子浪费时间,白眼一翻,大步往前走。 谢明渊却叫住他:「你打不过桥上的魔物,去了就是刚才那个妖修的下场。」 青年背嵴僵硬,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去,非生则死,留,生不如死!」 「哦?生不如死?既然这么难受,不如我发发好心,来帮你一把?」与青年的痛苦截然相反,一串笑声银铃般响起,随之,一道身形从山路拐出,出现在两人面前。 来人少年模样,苗条俊秀,面若桃李,粉粉嫩嫩,且他左侧额头从皮肉中长出一朵含苞待放的粉花,整个人笑盈盈的,呈现出一种美丽的妖冶。 不过面对这种美色,青年非但没有欣赏之情,还束起了汗毛。 他太清楚来者何人了! 「食人花...」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青年喃喃:「食人花...又来抓人吃了...」 「为什么说『又』?之前又没有抓你。」食人花笑弯了眼,伸出舌头在红润的唇上轻轻一舔:「不过嘛,今天倒是可以抓你。」 青年:「......」 他还没去挑战通天桥就要折在妖修手里了吗!? 那这死得也太没有价值了!太叫他不甘心了! 妖里妖气的食人花身上香气十足,谢明渊被扑面的花粉气熏得皱眉,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再一听青年与食人花的对话,立刻懂了这食人花不是什么善茬。 食人花眼珠子转转,越过青年,在谢明渊身上左右流连,看着看着,越看越喜欢,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谢明渊的垂涎。 「算了,你小子运气好,只要你跑得快,今天我就不抓你了。」 很显然,食人花看上了谢明渊。 青年很明白。 背上流着冷汗,青年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转身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目光盯着谢明渊。 谢明渊疑惑:「怎么?」 「你是靖阳宗的人,如果你现在愿意去通天桥挑战紫魔,我便拼了命替你拖住食人花!」 谢明渊一愣。 青年自嘲苦笑:「你是第一宗门靖阳宗的人,修为...也在我之上,你去挑战紫魔,胜算总是比我大的。」 谢明渊:「......」 「不过!」话音一转,青年表情变了,大声道:「不过!你要是依然不准备去挑战,那我可就跑了!食人花吃你就吃你,我可不管!」 食人花被青年逗笑:「你好有趣,竟然要他去挑战通天桥,难道你觉得死在桥上那个魔头手里会比死在我手上舒服?」 青年长长吸了一口气,说:「一定要有人修能够活着离开方山小秘境。」 食人花脑袋一歪,眨眨眼睛:「哦?为什么?你们人修有这么团结吗?助灵丹可只有一颗哦。」 「是,来这的人都是来为助灵丹拼命的,但是,」青年双目骤亮:「这一切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将来能够覆灭黑漩!」 这声音太大了,其声朗朗,充满信念。 谢明渊这才明白,眼前这个青年不是不准备反抗,而是认真地思考过。他思考过了,决定要牺牲,让实力更强的自己去代替他挑战紫魔。 他心中装着更远的梦想,想要黑漩被覆灭,哪怕那时他早已不在人世。 谢明渊垂下眼眸,沉默了。 他并不认识这个人,甚至认不出他身上这套洁白的弟子服出自哪门哪派,但他此时此刻受到了一点点的触动。 天下人修,当皆以覆灭黑漩为己任。 谢明渊向前走了两步。 通天桥的挑战要赢,黑漩的秘境要覆灭,眼前的青年却不必要死。 抓住青年的胳膊,在青年诧异的目光之中,谢明渊将他拉到了自己背后。 谢明渊肯定道:「我们都能活着离开这一道关卡。」 青年瞪大了眼睛:「......?」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吹牛! 食人花听了哈哈大笑,笑眼之下是轻蔑,还有贪婪的垂涎。 「行了,我饿得很,你们少点废话吧,不然我要是一个不高兴,就把你们都杀了。」 谢明渊迎着食人花的眼神,淡淡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食人花犯了嘀咕,他已经把这个俊朗干净的少年上下打量了个遍,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那么问题来了,区区一个人修,都被赶到不见天日的铁门底下苟活了,这是突然抽了哪门子的疯,敢这么嚣张? 垂死挣扎?欲擒故纵? 露出一口白牙,食人花弯起眼睛,笑容甜腻,「小子,你欲擒故纵的把戏确实引起了我的注意,但是,这个小把戏只能玩一次哦。」 青年:「......」 谢明渊:「......」 食人花抬手摸了摸额上含苞欲放的粉花,顿时一股甜腻的花香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第3页 青年紧张地拽拽谢明渊的袖子:「小心!食人花有毒!」 「没事。」谢明渊眸子沉下。他瞳如点星,眸色深黝,面对危险妖冶的食人花,面不改色,不慌不忙。 「哦?没事?那这样呢!」食人花桃李粉嫩的漂亮脸孔陡然从鼻樑裂开,一朵兇悍恐怖的尖牙利齿大花蹦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双美强,谢明渊是攻,白戎是受,修真主攻文。orz受人身出场有点晚,33章人身出场。喜欢的小可爱欢迎收藏评论~么么哒 第2章 鸿蒙剑气 大花沖谢明渊摆动,原本漂亮的脸皮裂成两半,此刻成了托着狰狞大花的花萼,哪还有半点美丽可言,全然只剩下恐怖了。 青年连忙掩住了口鼻。 「小子,你长得这么好看,味道也一定很好吧!」食人花得意洋洋,白亮的尖牙碰撞在一起,撞出金属般坚硬的声音。 谢明渊嘆了一口气。 『完了。』听到谢明渊嘆气,青年另一只攥着谢明渊衣袖的手发白,双腿也跟着微弱颤抖。 他感觉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就算是靖阳宗的弟子,也不能打得过凶神恶煞的食人花啊...... 谁知谢明渊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的味道我不清楚,但你的味道实在是不怎么礼貌。」 「嘎?」食人花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小子在说什么?他的反应是不是哪里不对? 谢明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压根没被撕脸变化成这样的食人花给吓到,嘆气只是因为变化成这样的食人花散发出来的味儿更沖了。 食人花奇怪,平常这样吓唬小人修屡试不爽,却对眼前这小子没用? 不可能,一定是他强装镇定,欲擒故纵。 伸长花萼,把恐怖的大花凑到离谢明渊俊逸的脸只有几寸的位置,食人花狠声质问:「你真的不怕?」 谢明渊反问:「我应该怕什么呢?你额头上还开着花,说明你连化成一个完整人形的能力都没有,离结出妖丹还有一大截路要走。」 食人花这下彻底震惊了,他居然被一个人修小看了? 要知道能到方山小秘境来的都是金丹以下修为,而金丹以下的练气、筑基阶段,肉体凡胎的凡人很难比得过妖修魔修,这是天然法则。 也正是因为不是魔修妖修的对手,在第一道关卡,人修被赶到了环境最差的地底住着。 「你小子...是在方山小秘境里吓傻了吗?谁借你的勇气嘲笑我还不能完整化成人形?我就算还是个不能化成人形的孩子,也是妖!闭着眼睛都能碾死你们这些肉体凡胎的筑基废物!难不成你还想反杀我?」 青年也有点崩溃了。 他甚至开始觉得食人花说的有些道理,谢明渊没准不是喜欢吹牛,而是脑子坏掉了。不然为什么这么淡定地站在食人花脸边上,熟视无睹地吸着毒气? 可就在下一刻,青年见谢明渊抬起手,随即,一道湛蓝鸿蒙自他掌心爆出! 这一掌鸿蒙迅雷不及掩耳,将食人花击退到了二十步开外的地方,食人花猝不及防,短促哀嚎了一嗓子,躺倒在地。 「!!!」青年瞪大了眼睛。 风未停,谢明渊一袭青衫被吹得微微鼓起。青年站他背后,瞧他身形挺直、岩岩如松,背上代表靖阳宗弟子身份的金色云纹在湛蓝鸿蒙下闪耀亮眼的光辉。 青年:「......」 背上的眼神过于灼热,谢明渊侧首,对青年解释了一下:「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味道。」 青年:「......」 食人花:「......」 不是啊!重点难道是味道吗? 这一掌太惊艷了,青年觉得就算是自家师父来了,也不一定能使得出这么漂亮地一掌。 师父可是金丹修为呢。 若不是方山小秘境只有金丹以下弟子能进来,青年都要以为谢明渊也是金丹修为了。 不过也不可能,如今这世态下,绝对出不了这么年轻的金丹修士。 「怎么会?」食人花在地上滚了一圈后翻身爬起,分成两半的脸一青一白,很是难看。 他修为在青年之上,对谢明渊这一掌的见解比青年多得多,故而看谢明渊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谢明渊的灵力,实在是过于精纯了! 若是把灵力比作是水,一般人的灵力是夹杂着许多杂质砂子的水,那么谢明渊的灵力就像是从纯净雪山上流淌而下的天泉水。 至真至纯,挑不出半点杂质。 可千年来,三界大地遍受黑漩魔气祸害,凡修行者,在修炼时吸收灵气都会吸入黑漩魔气,这就使得原本进入身体的杂质砂子多了数倍,人们所能炼化的灵力会越来越少。 简而言之,就是当今世间,不会有人拥有这么精纯的灵力。 除非他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 谢明渊仍是静静看着食人花,面上没有半点波澜。 方山小秘境里危险重重,稍有大意就会置之死地。食人花跟谢明渊对视,对着对着,两张半脸渐渐都褪成了惨白色。 『娘的!这小子莫非跟通天桥上的紫魔一样,也是第一关陷阱里的路障?』心中警铃大作,食人花看谢明渊的眼神多了份警惕。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食人花又自发向后退了三步。 毕竟,紫魔的实力,众人有目共睹。 第4页 「!!!」刚刚那一掌把食人花吓得想要逃跑了?青年差点惊唿出声。 可食人花退,谢明渊反而向前了。 「妖中花植有一类食人花,味烈、性残、好以人为食,但其尖牙利齿能用做炼丹药材。」 谢明渊星目黝黑,看食人花已然像在看一味药物:「既然见到了,就带回去好了。」 食人花:「.........」 长这么大没这么无语过。 青年:「.........」 牛哇,这就是靖阳宗的弟子么。 湛蓝鸿蒙愈发光亮,谢明渊自腰间剑鞘拔出长剑。 长剑锋利,剑尖上悬上湛蓝剑茫,肃然剑气环绕周身,谢明渊向食人花走去。 局势一下子反转了。 食人花觉得尖牙一凉,冷气嗖嗖刮过...食人花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 「草。」 不会吧?真的要被反杀? 但食人花到底是妖,还是兇狠残暴的那一类妖,谢明渊既然动了杀心,那不管谢明渊是人还是路障,他都避不开一战。 既然如此,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说时迟那时快,几十根带着倒刺的藤蔓从狰狞的大花里伸出来,借劲后翻腾空,食人花让一半的藤蔓插进地下,还有一半带着破风之音迅勐刺向谢明渊。 可谢明渊身手何其敏捷,长剑在他手中挥斥,剑光凛凛,藤蔓连谢明渊的衣角都没碰到,便被削成碎屑,飘飘洒洒落向地面。 食人花:「......」 有鸿蒙剑气护体,食人花散发出来的毒气近不了谢明渊的身,可让他不喜的味道就没法阻挡了。 速战速决吧。 谢明渊蹙眉,剑诀起,气如虹,直取尖牙。 食人花面上闪过一丝慌乱,霎时间,更多的藤蔓从花中奔出,围绕成了一个罩,紧紧护住尖牙。 面对谢明渊凌厉的攻势,他居然只有防守的份! 这一边倒的战局看得青年热血沸腾,想到食人花之前抓人吃人做尽坏事,青年大喊一声:「我助你一臂之力!」喊完他就沖了过来,想跟谢明渊一起拿下食人花。 谢明渊立刻斥道:「不用!」 可惜晚了一步,青年已经靠近了。 眼看青年就要窜进剑气气场,谢明渊毫不犹豫,当下扼腕收剑,强行回调剑气。湛蓝的鸿蒙如潮水般快速涌回了谢明渊周身。 谢明渊收势已经收得很快,但即便如此,青年还是僵住了身子。 双膝向下一弯,青年不受控制地重重跪到了地上。 他当然不是要跪谢明渊,他是被压迫性极强的剑气硬生生按下去的。 这份压迫感比食人花带来的可怖多了,在进入剑气气场的瞬间,青年就已经后背尽湿,手脚变得无比冰凉。 青年:「......」 有一点茫然,青年愣愣看着谢明渊。 局势在这一刻又变了。 谢明渊强行收势的剎那,食人花抓住了机会,包裹在外做防御用的藤勐地张开,像无数条绿色的毒蛇,密密麻麻,闪电般扑了过来。 谢明渊抬手举剑去挡。 这一次顾及青年,谢明渊压制了些力量。 虽说压制力量,但他也没有被这些藤蔓伤到,只是,悉数斩断藤蔓后,食人花已经不见踪影了。 食人花狠心自断根蔓逃走了。 「......」还跪在地上的青年回过了神,他脸都绿了,讪讪看着谢明渊,抖了抖嘴唇道歉:「对不起... 」 谢明渊一垂眼皮,走过去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青年知道自己一时冲动误了事,很局促不安,问:「怎么办,被他给跑了,你没能拿到他的尖牙当药材...」 听到这话,谢明渊伸出了另一只手。 好傢伙,只见这只手心里躺了两只断成半截的牙。 青年:「......」 但食人花跑了呀。 青年着急:「食人花报復心非常的强,你这么对他,他一定不会放过你,肯定会叫上同伴一起弄你。」 把断牙收起来,长剑也归于剑鞘,谢明渊说:「那就让他来。」 两截断牙并不够一味药材。 天色渐晚,血雾被风吹散。 食人花已逃,谢明渊抬头,再一次看向远处的通天桥。 通天桥上的紫魔也低下头,隔着遥远的距离注视铁门前的谢明渊。 两个人的视线在乌沉的天色里碰撞。 青年有些怔然。谢明渊身上的剑茫尚未敛尽,剑茫湛蓝又干净,在这片混沌沉暗中那么漂亮...又那么强大。 青年喃喃:「这就是靖阳宗的实力吗...」 如果说世上有人能够结束千年来的黑漩之祸,作为宗门翘楚的靖阳宗一定能贡献出极大力量。 「哎。」青年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低落:「算了算了,看在你们这么厉害的份上,就让你们住在地下最好的地方好了。」 虽然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但,好的地方好的东西,就让给他们这些强者好了。 谢明渊听了,收回目光,古怪地看了一眼青年。 青年:「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谢明渊:「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青年:「?」 谢明渊:「靖阳宗确实很强。」 青年扯扯唇角:「是是是,所以你要去挑战通天桥吗?」 谢明渊接着说:「可如果不讲理地把其他宗门弟子赶到更深的地下,自己占最好的地,那跟山上山下的魔修、妖修作为有什么两样?」 第5页 青年双目倏然睁大,紧紧盯着谢明渊。 「魔修冷血无情,妖修兇恶狡诈,唯有人不同。」谢明渊右手修长五指握上剑柄,他道:「『人』,一撇一捺,互相扶持则为人。人有血有肉有情感,不是妖魔之流,做不出为利益伤害同类的事。」 这是靖阳宗一直在教的道理。 青年:「......」 之前谢明渊说话少,青年没什么感觉,现在一连串的大道理从谢明渊嘴里讲出来,不知为什么,青年就是觉得有些违和。 谢明渊的声音很好听,人长得也好看,一番打斗过后,他仍稳稳站定,安然俊逸。 尤其又说出这种话,按理说,该是个端重沉稳的宗门好弟子。 可...谢明渊一双点星眸太深了,乌黑深黝。 青年盯着他这双眼睛...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就是直觉觉得,眼前这人跟端重沉稳还是不同的。 硬要说的话,他更像是被礼教很好地管束着。 但并不影响青年有被谢明渊这番话打动到。 然而打动到又有什么用,漂亮话能当饭吃? 青年心想,把其他人赶到更下面,霸住了最好的地方的人可不就是你们靖阳宗的人吗? 谢明渊又说:「最重要的是,人无需苟活在地下。我来了,就是要带你们住到地上。」 青年:「.........」 他又开始了。人是个好人,也挺厉害,就是喜欢说吹牛的怪话。 铁门里又走出来一个人。 走出来的人一袭青衫,青衫上绣有金色云纹,同谢明渊身上穿着的一模一样。 「又出来一个靖阳宗的弟子。」青年说。 但看清楚来人是谁后,青年脸上的肌肉狂跳起来。 克制着情绪,青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阴阳怪气:「呵,这不是靖阳宗掌门座下亲传弟子萧砚源萧大少爷吗?大少爷,您这睡了一天,睡到天都黑了才起,睡得舒服吗?」 萧砚源揉了揉眼睛,瞥了眼青年。 见是个名不见经传认都不认识的小宗门弟子,萧砚源双眉一竖,准备教训他一下。但萧砚源随即就看到了青年身后的谢明渊。 环绕于谢明渊周身的剑气已经完全收敛,谢明渊站在青苔斑驳的墙壁边,岩岩如松,朗朗似玉。 顾不上教训阴阳怪气的青年了,萧砚源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把谢明渊好一顿打量,萧砚源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穿着我靖阳宗的弟子服?」 青年:「???」 作者有话说: 小谢必然不是一个端重沉稳的好弟子233333 尤其等他遇到白戎之后~ 第3章 亲传弟子 萧砚源这一问直接把青年给问懵了,他转头把视线投向谢明渊。 谢明渊朝萧砚源点了一下头,算是同他打招唿:「我自然是靖阳宗的弟子。」 「锵」一声剑鸣,萧砚源直接把腰间长剑拔/出来半寸。 萧砚源火了:「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我面前冒充靖阳宗的弟子?」 谢明渊:「......」 「你难道不认识我吗?可笑,连我都不认识还敢冒充靖阳宗的弟子?」 萧砚源威胁性十足:「给你个机会老实交代你这身衣服是从哪偷来的,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面对萧砚源火爆的脾气,谢明渊眸光浮动,唇角弧度慢慢拉了下去。 谢明渊问他:「靖阳宗弟子众多,我应该每一个都认识吗?」 居然还敢狡辩? 萧砚源:「我跟其他弟子一样吗?我是掌门师尊的亲传弟子,你连我也不认识?」 谢明渊漠然看他。 这种眼神更加激怒了萧砚源。 萧砚源气得把剑完全拔了出来,剑尖直指谢明渊面门,怒道:「更何况,我是此次来方山小秘境的带队人,我可没在队伍里见过你。」 这话一出,等于锤死了谢明渊不是靖阳宗的弟子。 夹在两人中间的青年都快要傻掉了。 绝了,这是什么情况啊...... 之前谢明渊跟食人花打斗,再加上萧砚源大吼大叫,引得地底下陆陆续续走上来不少人修。 人修们在铁门前围成了一圈,既好奇也奇怪,瞧着被萧砚源剑指的谢明渊。 「找老天爷借的胆子吧,敢冒充靖阳宗的人。」 「是不是个散修,想进靖阳宗想疯了,但进不去,所以偷了身衣服穿?」 「没一会儿前我在下面看到了他,他居然要人跟他一起出去住,本来以为是个非蠢既坏的人,没想到还是个小偷骗子。」 言论一边倒地攻击着谢明渊,谢明渊也不说话,青年见状有些着急,扬声说:「都别急着下定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刚刚可是亲手打跑了食人花。」 「吹牛吧,就他?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他还能打跑食人花?」 「你为什么帮他说话?难不成你是他的同伙,也是小偷骗子?」 青年凭白被诬衊,血气往头顶一冲:「你怎么说话的?随便扣我帽子说我是小偷骗子?」 一群人叽叽喳喳,越吵越激动,萧砚源觉得烦,手往半空一挥:「都别吵了!」 靖阳宗萧砚源发话制止,吵闹的人群立刻息声,都听话地闭了嘴。 谢明渊发现萧砚源的话在这些人中有着不轻的分量。 第6页 但也有人不吃萧砚源这套。 青年不满极了,仍激昂嚷道:「不信你们看,他那还有食人花断掉的两截新鲜热乎的牙!」 「闭上你的嘴!」萧砚源瞪了一眼青年。 刚才打斗的动静萧砚源也听到了,有青年作证,谢明渊打跑食人花的事应当不是假的。 能毫髮无伤打跑食人花,还取下食人花的两颗牙,不得是个高手? 可是他蛊惑人们走出铁门住到地上?不得是个坏人? 萧砚源的剑锋依然对着谢明渊,他心中惊疑不定,猜测谢明渊到底是什么人,揣着什么目的。 萧砚源:「魔修妖修也急着通过第一关关卡,我们住在地下,虽然是委屈了点,但这是为了大局着想,是为了暂时避免跟魔修妖修起更多的冲突。你让大家都到上面,是安的什么心?」 一群人附和:「是啊是啊,他是内鬼吧!」 谢明渊:「......」 谢明渊一直觉得人是非常团结的群体。 只是他没有想到过,眼下,他正被眼前这群人团结地怀疑着排斥着。 但是谢明渊确实不认识萧砚源,更不知道靖阳宗还有萧砚源带领一队弟子同往方山小秘境的事。 谢明渊是独自一人进来方山小秘境的。 不欲在这聚众做无谓的争执,谢明渊向萧砚源解释:「是云华尊上送我来的方山小秘境。十年来,我一直跟着尊上在白云巅练剑修行,不曾下过山,不识宗门人,不知宗内事。」 萧砚源:「???」 萧砚源直接疑惑。 「你可太敢胡说八道了。」看谢明渊的眼神都变了,萧砚源气得笑出了声:「云华尊上的名讳你都敢搬出来行骗?你可知云华尊上是何等人物?连掌门师尊都不敢轻易扰他老人家清静,你还住在白云巅?还跟着尊上修行练剑?我看你是有什么大病,不然哪说得出这种疯话!」 一群人嘲讽地放声大笑起来。 萧砚源晃了晃剑锋:「这样吧,你滚吧,滚远点,不许再靠近铁门。我暂时不追究你冒充靖阳宗弟子的事了,但你也不许再来这妖言惑众。」 萧砚源是想做做准备、养精蓄锐、待时机成熟,抓住机会去挑战通天桥的。所以他不想跟能打跑食人花的谢明渊真的动手,有损精力。 仗着人多,打算把谢明渊赶走了事,萧砚源自以为大度地挥了挥手,欲要收起剑。 可萧砚源没能收回剑。 谢明渊右手两指稳稳夹住了萧砚源的剑锋。 萧砚源:「???」 愣了下,萧砚源瞪着谢明渊,手腕使力,往回拽了拽剑。 但没拽动,剑停在谢明渊修长两指之间,纹丝不动。 萧砚源:「!!!」 谢明渊问:「靖阳宗掌门座下的亲传弟子,就是这样为人处事的吗?」 触及到谢明渊乌黑的双眸,萧砚源眼皮陡然一跳。 一旁的青年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他感觉谢明渊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生气了。 萧砚源使劲拽了拽剑,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谢明渊淡淡:「我以为靖阳宗的弟子会是君子,没想到掌门座下亲传的弟子,开口不是闭嘴就是滚...跟我想像中有不小差异。」 萧砚源:「......?」 这是在讽刺自己目中无人说话难听? 别真有什么大病吧?靖阳宗的弟子什么样关他屁事?他当他是什么人物,也配自己对他客客气气? 事实上却是萧砚源现在拽不回来自己的剑。 他跟谢明渊僵持住了,并且拿不准谢明渊这番举动是什么意思。 可身后一双双眼睛都在看着呢,萧砚源听到人群开始发出窸窣的嗡嗡议论声了。 脸皮开始发热,萧砚源的脸面受到了挑衅。再不赶快把剑拿回来,岂不得被这群人耻笑? 迎着谢明渊乌黑的双眸,萧砚源冷笑一声,怒问:「你什么意思?我放你走,你不领情,反而要跟我动手吗?」 人群中有个人小声说了一句:「萧砚源是我们中最有实力通过通天桥挑战的人,你现在想跟他动手,不是存心消耗他的精力吗?安的什么心?」 谢明渊抬眸望向人群,道:「他去挑战通天桥,毫无胜算。」 这一句声音也不大,但就是像一道惊雷一样,直接把人群噼得炸开了锅。 尤其是萧砚源本人,手里的剑纹丝不动,他的手指却抖起来了。被谢明渊这伤害性不高侮辱性却极强的话给气到发抖。 萧砚源冷笑:「你凭什么说我毫无胜算?」 谢明渊道:「我上过通天桥,跟紫魔交过手,大概摸清了紫魔的实力。」 哇,这句话又是一道惊雷,人群彻底沸腾了。 「乖乖,他说他上过通天桥了?吹牛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啊,当我们是傻子吗,去了通天桥的人只会有两种后果,要么生,要么死,你以为紫魔是个什么大好人,到了他那还会放你走回头路吗?」 谢明渊:「我跟紫魔一战旗鼓相当,但就是杀不了他,过不了通天桥。要过通天桥,应该还有其他玄机才是。」 「嘶...萧公子,快把这人赶走吧,听不下去了。」 萧砚源已经,气、炸、了。 谢明渊说自己若去通天桥会毫无胜算,又说他去过通天桥了,不仅去过,还跟紫魔交过手,甚至旗鼓相当得以全身而退...... 第7页 换而言之,不就是说自己若是跟他交手,毫无胜算呗? 这是怎样一本正经的傲慢狂妄啊! 但是萧砚源无论怎么暗中施力,就是没法从谢明渊手中夺回属于自己的剑。 再这样下去,萧砚源觉得就要在众目睽睽下丢大脸了。 脸皮涨得通红,萧砚源头脑迅速飞转着,转着转着,他觉出奇怪来——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人吗? 要知道方山小秘境充斥着危险,为得到助灵丹,无数人来到这以命相搏,可最后真正能活着出去的,屈指可数。 萧砚源自诩天赋奇高,在被黑漩魔气祸害的当今世态下,他未到而立之年,已经是筑基中期,早就甩出同龄修士几十条街。 可眼前这人,看上去才不过十六七岁,实力却远超自己...还说着如此不着边际的疯话... 萧砚源悟了。 这压根不是个人吶! 背嵴爬上一丝寒意,萧砚源说:「你...你是第一关的路障吧?!」 说完,剑也不拔了,勐地松开手后撤,迅速从怀中衣襟里摸出一副画卷,朝着谢明渊砸了过去。 谢明渊:「!?」 画卷在被砸出去的瞬间,两端捲轴舒展开来,形成一幅巨大的空白画幕,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画幕中发出,直接把谢明渊吸进了画幕。 画卷吸完了人,又「啪嗒」自髮捲好恢復原样,回到了萧砚源手里。 「......」 「???」 「!!!」 一群人简直瞠目结舌。 这就是靖阳宗掌门的亲传弟子吗!手里居然有这么强的法器! 萧砚源握着画卷,双瞳颤抖,仍然有些心有余悸,忍不住低声喃喃:「这就是方山小秘境么...还好师尊让我带了好东西,不然在第一关就要被路障骗到了...」 青年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抓住萧砚源的衣襟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虽然谢明渊身份成谜,可说话做事都不像是坏人,青年很难相信他是萧砚源口中说的路障。 萧砚源蛮横地将青年从身前弹开,神色不悦,不想青年蹭着碰着怀中的画卷。 众人都对这画卷充满了兴趣,但萧砚源脾气火爆,没人敢直接问,便旁敲侧击问:「这...人被吸进画卷里,是不是死了?」 萧砚源:「当然,死定了。」 「不愧是萧公子。」 萧砚源唇角向上一勾,心情总算好了不少。把画卷踹好,笑着对众人说:「还好我看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不然我们都要遭殃。」 「不愧是萧公子!」 萧砚源对众星捧月的追捧很受用,说:「放心吧,我一定能成功挑战通天桥。」 「不愧是萧公子!!」 青年在听到谢明渊死定了后有一丁点的难过,但既然踏上了修行这条路,就该早些把死生抛之度外。 萧砚源能杀了厉害的谢明渊,又对挑战通天桥自信满满,青年收拾情绪,低声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上桥?」 萧砚源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急什么,没听过养精蓄锐吗,等时机到了我就会去了。」 青年:「......」 作者有话说: 谢明渊:「=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不是人?」 作者菌:「乖,因为你现在强得仿佛一个是npc~」 谢谢remember的浇水~ 第4章 御剑飞行 铁门外人修们围在一起,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在离他们稍远一点的拐角山壁处,一团郁郁葱葱的花草间闪过了一抹粉色。 这抹粉色正是被谢明渊打伤后自断根蔓逃跑的食人花。 当时,食人花为求活命不管不顾向后飞逃。可断了尖牙也断了根蔓,他根本做不到逃得飞快,若谢明渊铁了心想追,一定能追得上。 活命险中求,绝望间,食人花选择冒险一搏。他窜进山壁野草野花之中,变回了一朵小粉花。 食人花本身就是花妖,方山小秘境里妖气魔气浓厚,借着天然花草掩护,兴许能够逃过这劫保住命也说不定。 但食人花哪想到,谢明渊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追过来,更没想到,从铁门底下出来了个萧砚源,且跟谢明渊发生了冲突。 于是,藏匿在花草间,食人花目睹了铁门前发生的一切。 这简直太惊喜了! 食人花觉得自己简直是受天道眷顾的宠儿。瞧瞧,不仅没死,还都叫他看到听到了些什么? 看到萧砚源弄死了该死的路障,听到萧砚源手里有这么厉害的法器。 『我就说萧砚源这小子怎么一直按兵不动,原来是打着在地底下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再去挑战通天桥的主意。看起来,这小子对战胜紫魔胸有成竹...』 有关靖阳宗这位天赋极高的弟子,食人花没少耳闻过。食人花知道,萧砚源的实力跟自己相差不多,算得上此次来方山小秘境中实力数一数二的人。 『实力可以,又有强悍的法器加持,这小子成功挑战通天桥不是没有可能。』 转了转眼珠,食人花脑袋里打起算盘:『放在后面,这小子会是个强劲的对手,可不能便宜他继续舒舒服服待在地下养精蓄锐。』 得想个法子,把山脚的妖修聚过来闹一闹,最好能引得萧砚源尽快上桥。 食人花算盘打得很好。 倘若萧砚源赢了紫魔,破了第一关的路障,生者上通天,其余人也将进入第二道关卡; 第8页 倘若萧砚源输了,死了,那也不亏,等后面争夺助灵丹时就会少一个强劲对手。 除此之外,食人花还有更贪婪的想法:『这画卷一样的法器真有意思,要是能搞到手就好了。』 他看上了萧砚源的画卷法器。 在谢明渊手上吃了大亏,实力折损的厉害,方山小秘境危机四伏,接下来,让食人花有些头疼的是,他不光要费点心掩饰受伤的事情,还得想法子尽快提高实力。 很快,天色彻底黑暗下来,人修们一个个回到地下,食人花也缓了过来。 离开了石壁花草,食人花开始了他的计划。 ...... 后半夜,人修所在的地底,众人正在睡梦中,地面铁门勐然发出一声震响。 其势之大,整个地底好似都为之一晃,直接惊醒了一批浅眠的人修。 紧接着,不等迷煳中的人修缓过神,又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撞击声。 咚、咚、咚。 「有人在冲击铁门?」 「是什么人?妖还是魔?」 「没道理啊,妖魔为什么要半夜过来偷袭?」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解。 「有人上去看看吗?」 「谁去...?」 「...去叫大宗门的人吧?去找萧公子!」 —— 被画卷吸进画幕,谢明渊以为自己会进入画中的世界。 可奇怪的是,束缚着他的强大吸力转瞬即逝,只一眨眼的功夫,谢明渊已经重获了自由。 不过这份自由是要人命的自由。 因为谢明渊看到了黄泉之水,削骨消肌的黄泉之水! 谢明渊是凭空出现在黄泉之水上空的,他的身体跟水面平行,距离水面不到三寸。 眼看就要掉进黄泉水里,千钧一髮,谢明渊食指中指并起—— 剑决。 噌一声,剑出鞘,长剑横飞至谢明渊跟水面之间。 水面盪起一圈涟漪。 涟漪是长剑贴上水面盪起的,谢明渊成功借长剑施力弹起,避免了直接掉到水里。 随后谢明渊又将灵力聚集于足下,踩着剑身向上一点,御剑扶摇而上飞到了半空。 至此,除了袖摆沾到水融化了,谢明渊自身毫髮无伤,险之又险化解了萧砚源所谓必死的危机。 危机解除,御剑立于半空,谢明渊敛目,舒出了一口气。 「白云巅还是太安全了,往日练习御剑飞行可没有这么快的速度。」 化解了危机,谢明渊心情不错。 他已是筑基巅峰状态,离金丹境界只一步之遥,正需要歷练好有所感悟去冲击金丹。 不过谢明渊没明白自己在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黄泉之水上方。 难道说萧砚源的画卷是个传送法器吗?那为什么是传送到这? 把困惑记下,谢明渊决定回去找萧砚源问明白。 御剑转了转,谢明渊试图辨认方位。 可惜黑夜浓重,黄泉之水幽光浮动,方位没有那么好辨认。 谢明渊只好御剑往前飞,飞着飞着,他在水面上看到了一道移动的白影。 黑暗中,移动的白色非常显眼,谢明渊瞧这白影的轮廓,觉得它看起来像是一头不小的勐兽。 但,黄泉水上焉能有活物? 白影行走在黄泉水上,如履平地,稳稳向水中央前进。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破烂的袖口,谢明渊保持不会惊动白影的安全距离,悄然跟了上去。 很快白影就走到了水中央,然后慢慢沉下了水底。 这一幕简直诡异。 谢明渊:「......?」 谢明渊御剑去到了白影消失的地方,在这里,他看到了更加令他惊奇的东西:一道深入水下的阶梯。 原来白影不是特意走到水中央自沉,而是来找这道阶梯。 那么问题又来了。 为什么白影可以不畏惧黄泉之水,又为什么来找这道阶梯? 这道位于黄泉之水中央的阶梯又是怎么回事?它通往哪里?那里又有什么? 太多的困惑,谢明渊不禁皱紧了眉头。 阶梯的石板很干燥,一滴黄泉水都没有沾上去,某种程度上,它就像通天桥上的紫魔,守在这里,等待着挑战它的人过来。 可跟两山中间的通天桥不一样,阶梯藏在危险的黄泉水水面中央,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要不是萧砚源的画卷把谢明渊送到了水上,谢明渊也不会阴差阳错发现这里。 上有通天桥,下有黄泉水。通天桥上是打不死的守桥路障紫魔,黄泉水下是看不到头的神秘阶梯。 很难让人觉得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联繫。 谢明渊收了剑诀,站到阶梯最上面一层的石板上。 他决定下去探一探,兴许,探索完了阶梯,也就找到了通过方山小秘境第一关关卡的方法。 不过阶梯里已经先进了一头白影勐兽,谢明渊不敢大意,收敛气息,轻手轻脚地慢慢往下走。 阶梯的石板并不宽,和通天桥两侧近乎垂直的山势一样,非常陡峭。 谢明渊拾阶而下,莫名有一种逐步迈入深渊的错觉。 走下一百零一步后,眼前的景象陡然发生了变化,谢明渊的眼前呈现出一座光明的园林小院。 谢明渊:「......」 没有被突然变化的场景吓到,谢明渊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回到了上一级阶梯。 第9页 回到上一级阶梯后,眼前的园林小院不见了,前方仍是黑暗。 谢明渊重复试了几次,只要往下,就是园林小院,往上,就是无边黑暗。 看来,一百零一步是一道分水岭,下面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光明小院大概就是接受考验的地方。 做好准备,谢明渊握紧腰间剑柄,往下走,走进了光明。 光明处与黑暗里截然相反,这儿灯光烂漫,绿树林立,清风徐徐,鸟语花香。 哪怕是在白云巅,谢明渊也没见过这么美的地方。 美丽的地方往往诱人放松警惕,因此谢明渊更加打起精神,半点也不敢怠慢,小心地穿梭过树林花木,探索这处美丽到诡异的园林小院。 然而一圈摸下来,谢明渊已经走到了小院的尽头,仍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小院好像就真的是一处小院。别说玄机,就连先下阶梯的那个白影谢明渊都没有看到。 怎么会这样呢? 谢明渊可不认为方山小秘境里煞费苦心,只为藏一处美丽净土。 深唿一口气,谢明渊让自己静下心沉住气,准备更加细緻地再探索一遍小院。 于是谢明渊转身。 这一转身,谢明渊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眼睛。 谢明渊:「......」 三尺外,一头琉璃双眸、通体雪白的白虎,正坐在石亭底下,一错不错地看着谢明渊。 谢明渊:「......」 作者有话说: 谢谢暴富的营养液~ 第5章 生而无畏 原来白影是一头白虎。 谢明渊轻手轻脚,就是为了不惊动可能在前面的白影,哪想到白影不在前面,而是在身后。 且在的无声无息,谢明渊都没有发现被跟踪了。 被看见后,白虎从石亭向外纵身一跃,跳到了一棵翠树底下。 白虎是一头成年的半人高的勐兽,这一跃,虎爪着地,地上却连半点尘土都没有扬起。 园林小院光明亮堂,谢明渊得以很好地看清楚白虎全貌。 这头勐虎雪白无暇,就连横亘在皮毛上的花纹都是浅淡的颜色,灯火下,它的皮毛顺滑得像被月光洗礼过似的光泽。 跳出石亭后,顺着清幽的曲径,白虎闲庭漫步一般,逐步向谢明渊靠近。 越是不缓不慢,越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四目相对,谢明渊被白虎全神注视着,瞧见它一双圆眸,琉璃浅色,里面含着灯火投映的暖光,神色却未被暖光感染分毫,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手指抚上剑柄,湛蓝鸿蒙向外涌出,剑气环绕在谢明渊周身。 这里没有才筑基不久的脆弱人修,面对神秘危险的白虎,谢明渊毫无保留地释放灵力。 谢明渊一动,空气中原有的花木清香凝滞了,锐利的剑气自上而下,带着风雨欲来的威压,对抗勐虎的压迫感。 剑气一路向前蔓延,很快就铺到白虎脚下。然而白虎熟视无睹,照样抬爪,一步一步走在谢明渊的剑气气场里。 剑气奈何不了它。 也是,毕竟是连黄泉之水都无可奈何的凶兽。 谢明渊眸色深了几分,他估计不出白虎的战力,觉得棘手。 白虎越来越近,离谢明渊十步之遥时,仰起头抖了抖柔顺的白毛,而后抬爪扑跃,朝谢明渊扑了上去。 谢明渊拔剑!横挥! 可在拔剑横挥的剎那,雪白的虎如烟霞一般消散了。 谢明渊的剑落了空。 紧跟着谢明渊臂膀一麻,握剑的手失了力气,手指不受控制地松开,长剑掉到了地上。 原来烟霞悄无声息飘到了谢明渊身后,在他背后重新凝结成一头实质的虎,虎爪拍上了谢明渊的肩膀。 谢明渊的剑被打掉了,白虎也跟着轻盈落地,一爪按下,正好踏在剑上。 谢明渊:「......」 圆润的虎爪抬起落下,仿佛在找一个最舒服的落爪点。 但似乎怎么都不觉着满意。 微微低头,白虎一爪子踢开长剑,嫌弃地把长剑踢到了院墙最角落的边缘。 长剑发出了一声委屈的低鸣。 谢明渊:「.........」 谢明渊没法拿回他的剑了,除非跨过眼前的白虎。 而白虎又动了,白虎继续向谢明渊逼近。 它每抬脚向前一步,谢明渊的剑气都被压下一头。 巨大的压力逼得谢明渊不得不开始向后退。 谢明渊抿起了唇。 他知道自己成了白虎的猎物。 听说有些猫类妖兽盯上猎物后,并不急着弄死猎物,而是会慢慢戏耍玩/弄猎物,将猎物逼到绝境,欣赏猎物狼狈又绝望的模样,最后才将其杀死。 虎也算大猫,没准也有这种变/态的嗜好。 谢明渊星目更沉了。 他宁愿跟白虎一战也不想受被玩/弄的折辱。 不过白虎也没有表现出想要折辱谢明渊的意思,它就只是逼着谢明渊后退,一直后退,直到谢明渊退到了它之前坐着的石亭外面。 谢明渊觉出不对,难道是这处石亭有什么蹊跷? 可惜晚了。 白虎发难了。 白虎一掌拍下,震碎了谢明渊护体的鸿蒙剑气,接着又一爪踏地,跺裂了石亭—— 须臾间,石亭崩塌,尘土飞扬。 谢明渊被白虎拍进石亭,掉进了裂开的地缝。 第10页 天旋地转,强烈的失重感袭来,面对这只白虎,谢明渊毫无还手之力,只有任其宰割的份,掉进了黑暗。 好在这阵下坠的时间并不长,很快谢明渊就碰到了地。 脚下的地面并不平坦,谢明渊一只脚踩到了尖锐的某物,另一只脚踩的则是某种钝物。 刚在黑暗里站稳脚,一阵阴风吹过,一熘的青灯,一盏接一盏接次在黑暗里燃了起来。 满排青灯悬在四周,照亮了黑暗,眼前的一切被渡上了一层悽惨的绿色。 借着这层惨绿的光,谢明渊得以窥见眼前的一切,待他看清,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脚下是无以计数的白骨。 累累白骨,人的妖的兽的,混在一起,堆成了一座骇人的骨山。 谢明渊就站在这座骨山的山尖,脚下所踩的是残缺的骨块。 谢明渊看不出来形成这样一座骨山是死了多少人,但他大受震撼。 然而势不容缓,没有时间让谢明渊震撼。他脚下的白骨突然动了起来,像被赋予了生命,白骨跟白骨之间相互挤压、拼凑、蠕动。 阴风吹着,青灯惨绿的烛火一蹦一跳,白骨挤压摩擦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谢明渊后背发起了毛。 再说谢明渊没了剑,没法御剑飞行,他只有忍着不适感扶摇腾空,试图在无处下脚的地方找一处比较能落地的地方。 谁知在谢明渊蹦起的档口,一只干枯的骨手勐地从一堆蠕动的骨头里伸出来,一把抓住了谢明渊的脚踝。 谢明渊:「!!!」 好在谢明渊反应够快,在脚踝被碰到的一瞬间向前蹬了一下,不然这会儿他已经被拽进了骨山。 但骨山里不仅仅是只有一只手,更多拼接好了的手前仆后继向外伸,向谢明渊伸。 一道声音自骨山里发出,声音沙哑又混沌,像是一个人在说话,又像是同时有许多人在说一句话。 它说:「来都来了,跑什么。」 谢明渊久居于干净的靖阳宗白云巅,哪里见过这等阴间阵仗,头皮都隐隐发麻。 「真好啊,这么久了,终于又见着活人了。」骨山里声音逐渐兴奋,白骨扭曲在一起,竟渐渐拼凑出一副人的模样。 骨山变成了一个长着无数个头、无数双手的畸形怪异的巨型骨人。 幽绿青光从骨头缝隙中穿过,一颗颗空荡的眼孔盯着谢明渊,骨人伸了个懒腰,用一只手拉住谢明渊的脚踝,笑道:「新鲜的人气,我好喜欢啊...」 沙哑混沌的声音男女莫辩,再加上喟嘆般的语气...谢明渊头皮真的发麻了。 白虎不是变/态,但白虎把自己送到了变/态手上。 和萧砚源不同,谢明渊身上一样法器都没有,陪伴他的只有他的剑。 而剑被白虎踢到了墙角。 谢明渊尚未修行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剑在外,他无法将其召回。 方山小秘境里,谢明渊之所以有底气想要带领一众人修走出地底居住到山上,正是因为仰仗手中的长剑。 修剑十年,他对自己的剑法十分自信。 可现在没有了剑,面对巨大的骨人变/态,谢明渊心中滋生出了一些慌乱。 「别害怕,来玩吧。」骨人低语。 谢明渊一愣。 「你想说我怎么知道你害怕了?」骨人笑了笑:「我是你心中滋生出来的关卡,你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 这骨人一开口除了变/态就是谜语。 谢明渊迷惑,什么叫心中滋生出来的关卡。 骨人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满,说:「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把方山小秘境作为考验,让不到金丹境界的人妖魔都挤进来,谁第一个通关走出方山小秘境,谁就能获得一颗助灵丹。」 这话倒是没错,黑漩魔气作祟,修行太难,世人都想得到助灵丹。 服下助灵丹,短时间内可以过滤掉一部分跟着外界灵气同时入体的黑漩魔气,大大加强修炼的速度。 而助灵丹太过稀有宝贵,当年炼成此丹的高人已经仙逝,世间只剩下最后三颗。 高人仙逝前唯有一愿,希望有朝一日覆灭黑漩秘境,让天下修者不再受修行受阻的折磨。 为此,高人甚至放下了对妖魔两界的成见,将最后三颗助灵丹交由人界靖阳宗、妖界逍遥谷、魔界修冥宫三大翘楚共同看管,这才有了方山小秘境的奖励一事。 对高人来说,只要能覆灭黑漩秘境就好,而覆灭黑漩的人是人是妖还是魔,已经不重要了。 来方山小秘境之前,云华尊上曾对谢明渊说过此事。 谢明渊至此都难以理解高人的想法,妖修狡黠兇残,魔修冷血无情,他们心中向来只装有自己,怎么会为了大局去冒险? 妖魔是无法飞升成仙的,无论修炼到何等境界,因为是妖是魔,便註定无法步入仙途。 所以谢明渊觉得,助灵丹应该留给人界,让人修来覆灭黑漩秘境。 「这一馊主意出来后,进来方山小秘境的人都想要得到助灵丹,一个个都变得急躁了。急躁的人怎么审视自己的内心?不审视自己的内心,又怎么见到我?」 「我太寂寞了。」骨人充满怨念:「这么久了,终于看到一个活人,你就留下来陪我吧。」 「我拒绝。」谢明渊当然不愿意留下来。 无数只手向谢明渊抓去,骨人身躯庞大,行动却并不迟缓:「你拒绝得了我吗?你连剑都没有了,用什么来拒绝我?」 第11页 谢明渊双手捏决,灵力自体内调转,湛蓝鸿蒙映亮了以他为中心的一圈幽暗。 谢明渊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是我内心滋生出来的关卡,那我就一定能过得了。」 骨人抓谢明渊的动作不停,有几个头笑起来,哈哈道:「你是这么想的吗?你觉得,你一定可以战胜自己的内心?」 谢明渊并不是在胡乱的蹦跶,他是有规划的,他在向分布最密集的那排青灯跑。 因为青灯密集,能落脚的地方就大。 谢明渊飞身窜到了其中一盏青灯上,脚落实地,他心中的慌乱少了一些。 湛蓝鸿蒙爆起,磅礴的灵力从谢明渊身上涌出,谢明渊踏在一盏盏灯上,一边躲避骨人的追扑,一边开始了反击。 没有剑,便只用灵力。 十年修行可不是白练的。 灵气聚拢掌中,凝成一把把湛蓝飞剑击向骨人。 「好精纯的灵气!」骨人毫不吝啬赞嘆:「你的灵力如此精纯,心中又没有杂念,难怪能到这一关。」 骨人问:「你不想着争夺第一吗?」 谢明渊:「争夺第一个离开方山小秘境、得到助灵丹的名额吗?」 骨人哈哈大笑:「没有人拒绝得了助灵丹。」 骨人有太多只手了,每一把飞剑都被它用手地接住。 它对谢明渊说:「你看看你内心的世界,是由累累白骨积成的。」 谢明渊踏在灯盏之上,阴风扬起他的黑髮与青衫,他手中虚握湛蓝气剑,低头面无表情看骨人。 谢明渊不完全相信骨人的话。 妖魔的话怎么能信?它说这是自己的内心世界,便真的是内心世界吗? 骨人问:「他人要修行,要功成名就,要长生,要飞升。你要什么?」 谢明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骨人笑笑:「你要一剑破万法,覆灭黑漩。」 谢明渊抬起眼皮,点星眸在青绿的光和湛蓝的气中亮得灼人。 「但你现在没有了剑,就成了个废物,成了跟外面那群人一样的废物。 「谢明渊,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就这点本事,真叫人失望啊,这点本事怎么对得起你生来与众不同的天赋?」 谢明渊星目骤沉。 骨人知道他的名字,甚至知道他的天赋? 知道谢明渊不信,骨人才故意一点点诉说出谢明渊都有什么,想一点点打破谢明渊的心防,试图击溃他的意志,让他不再冷静,变得慌乱。 除此之外,骨人手脚也没歇着,它折断了谢明渊的气剑,山一样高大的身躯压过来,用无数只扭曲的骨手横挥,打碎一盏盏青灯。 「灵力安能毁我?」骨人长笑:「你没有发现吗,这里充斥着黑漩魔气,我会怕你这点灵气?你要是还不放弃,迟早会耗尽灵气,溺死在魔气里!」 灵气确实不能伤它,在这里骨人似乎是无敌的。 谢明渊清醒意识到,如果灵力不能伤害到骨人,那么骨人说得就对了一半:即便它不动自己,光是耗,都能把自己耗到没有力气。 可也只是说对了一半! 甚至,还有些自相矛盾。 谢明渊沉下去的眼眸重新亮了起来,燃烧得更亮,像一团汹涌的乌黑火焰,点星跳跃。 骨人还在唿喊:「留下来陪我吧!」 谢明渊理也不理骨人,更多的飞剑从他掌中飞出,长虹贯日般穿向骨人。 「都说了没有用了!你是听不见吗!」照例,每一把飞剑都被骨人从半空拦住了,没能伤它分毫。 但骨人失去了耐心,它并不想跟谢明渊慢慢耗下去,尤其谢明渊身法敏捷,很不好抓,已经让它非常地不愉快。 无数骨块再一次发出摩擦挤压的嘎吱声,骨人开始了另一种形变。 巨大的骨身不动,一只只手则拉在一起无限拉长,拉出了无数条骨蛇似的形态。 一时间,惨绿幽暗中,仿佛群蛇乱舞。 谢明渊只有双手双脚,到底是不敌骨人铁了心的抓捕。在即将踩上一盏青灯之际,突然从下方窜出来的骨蛇敲碎了灯盏,断了谢明渊的去路。 谢明渊身子向下一落,上方前赴后继的骨蛇一股脑全部缠上了他。 骨人放肆大笑:「你无处可逃!只能在这里陪我!」 谢明渊:「别想。」 想都不要想的事。 谢明渊没那么容易放弃。 世间万物,相生相剋,皆有弱点,不存在无敌的存在。骨人看似无敌,只是因为没有找出它的弱点罢了。 既然气剑作用不大,谢明渊就弃了气剑,换成两手掰住缠到身上来的白骨。他手掌心底下携着一层灵力,力气很大,扣在骨身上,咔咔擦擦。 骨人却嗤笑:「黄毛小儿,别白费力气了。」 说着,更多的骨蛇缠到谢明渊身上,一条一条的骨蛇恨不得把挣扎的谢明渊包成粽子。 被蛇紧紧缠着,尤其是胸口束缚,谢明渊很快就要唿不出气来。 骨人不是完好的骨,它是人妖兽各种各样的骨堆在一起碎片式凑出来的骨,故而有尖锐的骨片刮着谢明渊的衣服,薄薄一层青衫很快就被戳出一个个洞,也因此,谢明渊衣襟里面的储物袋暴露了出来。 骨人看见储物袋,趋势一条骨蛇去勾这袋子,骨蛇勾上袋子,刺啦一划,把袋子划开了。 第12页 这袋子被划开,骨蛇直接碰到了两截断牙。 只见「刷」地一下,骨蛇犹如真正的蛇碰到了炭火,嘎吱一下勐地缩了回去,这么一下动盪,储物袋被打飞,两截断牙就要向下掉去。 谢明渊何等的眼疾手快,骨蛇发生的异样变换当然没能逃开他的眼睛,顿时他也不管被束缚挤压地多难受了,腿脚踹上骨人的身躯,弯着身子去够断牙。 好在足够幸运,手指刚好捞到了断牙。 这两截断牙,是之前在铁门前,从食人花嘴里敲下来的。 没想到食人花的断牙对骨人会有作用? 为什么?是什么原理? 虽然不明白,但毕竟有用。 谢明渊牢牢捏住断牙。 断牙早就凉透了,指腹摸在上面全是凉意,以及,尚残留在上面的已经干涸了的斑驳血迹。 骨人发出了一声疑惑地声音,又有几条骨蛇更紧地勒住谢明渊的身体,它问:「你还想搞什么小把戏?」 谢明渊倒希望自己能有什么小把还戏。 可他只有这两截可能有点作用的断牙。 而两截断牙,对比庞大的骨人,其实显得非常没有底气。 骨人倒也不是真的想把谢明渊给活活勒死,它没有勒住谢明渊的脖子,留了一丁点的空隙好让谢明渊可以唿吸,然后开始劝道:「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留下来,我就松开你,你就不会再受苦。」 谢明渊的身体被勒得生疼,再这么勒下去,只怕他也要散架成一块块支离破碎的骨头了。 但谢明渊不畏惧、不妥协。 悄然将灵力汇聚到手心,两截断牙被谢明渊送进了衍生出一堆骨蛇的那一截骨干上。 只听「刺啦」两声,骨干被刺到了一样,抖了两抖。这么两抖,足以使束缚捆绑谢明渊的骨蛇有所松弛,而这点松弛的时间,就是谢明渊要的机会! 磅礴灵力向四周迸发,谢明渊一掌噼下,试图崩开缠绕着他的骨蛇! 「别妄想逃走!」骨人也不傻,看出谢明渊要逃,怒笑一声,立刻驱使另一堆骨蛇蛮横地缠了上去。 因着紧迫,骨人这次没注意好力道,尖锐的骨片直接刺破了谢明渊的皮肤,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血。 碰到血,蛮狠的骨蛇们嚣张气焰不见了,它们同最先碰到断牙的那条骨蛇一样,抖动着发出「嘶啦」的声音,也退开了! 且和碰到断牙退开的骨蛇不一样,数量更多的这些骨蛇在碰到温热的血液之后,退散如退潮,就连骨人嘴里也发出一声低低的叫唤。 谢明渊一瞬间懂了! 不是食人花的断牙起了作用,而是血。 骨人说它无畏天地灵气,可它畏惧鲜血! 它的弱点原来是血! 果不其然,血顺着流下,其他碰到血滴的骨蛇也都避之不及地退开了。 骨人啧了一声:「你不怕疼也不怕死吗,非要让自己受伤!?」 明明就是它导致的谢明渊受伤,它还好意思责怪谢明渊不怕疼不怕死受了伤。 好在谢明渊也不在意了,找到了骨人的弱点,谢明渊真正开始了反击。 逃脱束缚,跳开一条条骨蛇,谢明渊重新找到一盏青灯站上。 调转灵气,凝聚出一把小巧气刀,谢明渊毫不犹豫,直截了当对着左手手掌就是一刀横割。 一道殷红血线呈现在了他的手掌心。 血被抹到气刀的刀身。 「去!」 染血后又被推向骨人。 霎时湛蓝剑光大作,融着赤红的血,气刀转在空中,携带着破风的唿啸,放大拉成了一把长长的气剑! 谢明渊扬声问骨人:「你真正知道我的天赋吗?」 长剑刺进了泛着绿光的白骨,白骨寸寸崩裂裂成碎片,骨人疑惑的「嗯」,声音混沌沙哑,迴荡在四周。 「你以为我的天赋是什么?剑法?」蜷起被割破的手心背到腰后,谢明渊立于高高的灯盏之上。 睨着一颗颗没有眼珠只有眼眶的空洞眼睛,谢明渊声如润玉琅琅: 「我的天赋,是无畏黑漩魔气!」 纵然少年,被叫做黄毛小儿,偏就是自信。 生就不是凡骨,带着使命而来,怎么会折在区区这种地方! 作者有话说: orz虽然我写的卡,但我真心实感地喜欢这个故事和这两个鹅子qaq 我会努力写的 第6章 滴血凝符 「好小儿,怪机灵的!」 骨干被长剑搅地裂开,骨人立刻驱使其他骨干上拼凑出来的骨手来拔剑。 剑上沾着谢明渊的血,那些骨手碰到剑,一点点皲裂碎开。不过骨人并不很在意,它的体积太庞大了,它是一座骨山,有无数白骨为它所用。 「但有什么用呢?不痛不痒的小花招而已。」骨人说:「就算你无畏黑漩灵气,不怕灵气枯竭溺死在这里,难不成也不怕身体里的血液流尽吗?」 一只手皲裂碎掉,另一只手就补上去,一晃眼的功夫,长剑就在一片飘落的惨白骨片中被拔了出来。 骨手将长剑握在一只手的手心,狠狠一捏,捏碎了气剑。 它问:「谢明渊,你要拿命来逃吗?」 气剑被捏碎,谢明渊并没有气馁,他本来也没指望小小的一把气剑就击溃了骨人,不过是为了看一看灵气结合鲜血能给骨人造成多大的伤害罢了。 第13页 谢明渊转瞬间又凝出了新的气剑。 一把、两把、三把。 这次是三把,三把带着赤红鲜血的气剑一起击向骨人,分别击向骨人的三处骨干。 「我说了!不痛不痒啊!」骨人如法炮制,捏碎了这三把气剑。 不过骨人明显生气了,勃然奋起,骨身向上挺,整个扩大了一圈。 高高支起头颅,骨人跟谢明渊持平在了同一个水平线上,它挤着一颗颗小脑袋,拼凑出来一颗巨大的骷髅头。 骷髅头伸到谢明渊面前,骨人吼道:「你激怒我了,我生气了,不要跟你玩了!」 说话间窜起一阵阴风,仅剩的数十盏青灯被风吹得火苗乱蹦,惨绿的光扑闪扑闪,像一只只绝望的扑火飞蛾。 骨人不停挤压着身形,拼凑伸出两条粗壮的骨臂,骨臂从两边朝谢明渊袭来,巨大的力量压下,把谢明渊抓起捏到了手心。 谢明渊衣衫早就破烂不堪,身上还有骨刺戳破的划痕,每一处划痕上都是血迹。 故而手掌包住谢明渊的时候,「噗呲噗呲」之音不绝于耳,白骨上亦是冒着青白交加的烟。 越是这样,骨人越愤怒,越使劲地捏住谢明渊,冲着巨大的骨干就抡了过去。 不用说,谢明渊一下子撞上了坚硬的骨块,这一撞,撞得他心口都在发颤,直接呛出了一口血。 骨人见状暴戾又得意:「狂妄小儿,还不求饶!」 在庞然大物的骨人面前,谢明渊实在太渺小了。 就如骨人说得那样,一个他能有多少鲜血呢,想要用鲜血对付骨人,好比蜉蝣撼动大树。 而大树枝繁叶茂,新的叶子源源不断地长出来替代旧的叶子,浮游却只有一个。 浮游被打,就会死。 谢明渊薄唇上血尚温,腥甜之气窜在喉头。 他恍然了一下:没有剑,当真差距这么悬殊吗? 谢明渊想要剑。 于是谢明渊拼命地凝气,试图在掌中凝出气剑。 两条骨蛇蜿蜒游来,捆住了谢明渊的手腕。 骨人:「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挣扎了。」 手腕被勒出一圈红印。 挣扎间,谢明渊的手指不知碰到了那块尖锐骨刺,指尖被刺破,滚烫的血珠溢了出来。 怎么能折在这里? 方山小秘境不过是入世红尘的第一步路,怎么能在这就倒下。 谢明渊眼前浮现出白云巅的景象,他好似听到云华尊上说了无数遍的教诲: 「明渊,你生来不同,是救世的人,将来你要去黑漩秘境,解放天下修者,还仙途坦荡。」 谢明渊咬住牙,强忍胸口翻腾的血气。 摒除杂念,聚气于一线,全神输进被骨蛇紧紧缠住的右手,谢明渊高喊:「来剑!」 气势大放,湛蓝的鸿蒙有一瞬间照亮了整片幽暗。 骨人惊疑地发出了一声「嗯」。 可是剑没有来。 谢明渊没能强行突破到人剑合一。 他还差得太远了。 受伤的五指鲜血淋漓,绝望中向外一抓,五道血线凝在了半空。 谢明渊心之所动,指尖画动血线,血线乖巧任由谢明渊调动施为,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列在半空。 虽然不知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此时困兽般的谢明渊,心中所念所想,唯有杀出骨人的束缚。 谢明渊将排列奇怪的符篆一般的血线向骨人推,血符轻轻巧巧贴到了骨臂上。 骨人巨大的骷髅头低下,两个黑黢黢的眼洞看向自己的骨臂。 骨人:「咦?」 咦也没用。轻轻巧巧的血符贴上,轰然一下子爆开了。骨臂直接被炸烂,炸的碎骨漫天翻飞...... 骨人:「!!!」 谢明渊:「!!!」 谢明渊自己都没想到随便画画的血线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但这是好事! 拖着疼痛的身体,谢明渊跃出碎骨的钳制,连忙蹦到了前方一盏青灯上。 骨人这次没有立刻去追谢明渊了。骨人盯着谢明渊。 在这两颗空洞的眼眶里,谢明渊莫名看出了骨人的情绪。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仿佛蕴含了万千种心绪的复杂情绪。 谢明渊听到骨人问:「谢明渊,你以为的天赋,是不畏黑漩魔气吗?」 混混沌沌的声音,没有了愤怒的暴戾,变得有一点平和。 骨人就像扭曲的骨块一样,好像心智也是扭曲的,时而好,时而坏,时而问一些不着边际、试图扰乱人心志的话。 谢明渊蜷着鲜血淋漓的手,不动声色看它还要怎样。 骨人呵呵的笑,笑声此起彼伏的迴荡,很是渗人。 「我说了吧,这里是你内心世界的关卡,你有什么,想要什么,都会在你的内心世界里呈现出来。」 「你的内心里有无数白骨,这些都是你造下的业障,你以指篆滴血凝符,才是你的天赋。」 谢明渊:「......」 谢明渊皱起了眉。 他感到很荒谬。 他从未下过山,更不曾杀过人,哪里来造就这么多白骨的杀戮业障? 至于什么指篆什么滴血凝符,就更不切实际了。 自懂事起,谢明渊的记忆里就是修剑,练的云华尊上亲自教授他的举世无双的剑法。 但或许方山小秘境就是这么不着边际的诡异的地方。 第14页 只要有方法能打败眼前的骨人,那便先用就是。 能活着出去,等离开了方山小秘境,所有的疑惑都能从云华尊上那儿得到答案。 谢明渊抬起手,不太熟练地模仿刚刚随心而动的动作,逼出指尖的血滴,将它们凝在空中,再用手指篆画,画出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符篆一样的东西,再推向骨人。 这可比用灵气凝成气剑省时省力多了。 再说气剑对骨人作用不大,谢明渊想要用气剑对付骨人,就得往气剑上抹血,那才是真正的废血。 但指篆画符不一样,画符用的是血珠,血珠会自发拉成血线,谢明渊仅用五滴指尖血就能画出一道符。 血符推到骨人身上就会爆开。 谢明渊发现,血符给骨人造成的伤害和带血的气剑也是不同的,带血的气剑伤到骨人,骨人的骨块会皲裂碎开,而血符... 直接炸坏了这些骨块。 血符的破坏性太强了,它可以给骨人带来不可逆不可恢復的创伤! 发现了这一点后,谢明渊一下子燃了起来,他不再是妄图撼动大树的渺小浮游,他有了一战之力! 割破另一只手的五指指尖,十滴圆润的血珠从指尖被逼出,悬浮在半空中。 谢明渊并起两指,将它们拉成十条长长的纤细的鲜红血线,再随意篆画出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的符,狠狠推向骨人。 这张更大的血符拥有更强的力量,砰然爆开,骨头被炸得到处都是,差点有了那么点「把你骨灰都扬了」的意思。 骨人:「......」 「住手!」骨人叫嚷:「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就敢乱用?」 谢明渊不知道。 但不知道又如何,他看到骨人慌乱了。 慌乱的一方变成了庞然大物骨人。 谢明渊说:「就算没有剑,我也不是废物。」 万骨扭动,骨手骨蛇骨链齐齐扑向谢明渊,谢明渊不慌不忙,不闪不避,逼血,指篆,滴血凝符! 四周全是谢明渊拿手指画好的血符,一张一张,整整齐齐地排列开来。血符们围着谢明渊转动,谢明渊身环鸿蒙,连手指都懒得再多弯曲一下,直接用灵气驱策血符上前抵挡骨人。 骨人怒而咆哮:「谢明渊,你停手!」 谢明渊早就衣衫褴褛,满身的血,混着菸灰粉尘,看上去别提有多狼狈糟糕。 但气势丝毫不减,反而越来越盛,他说:「我不会对妖魔停手。」 再画血符,一口气画出几十张血符,齐齐推出,如万箭齐发,贴在骨人每一处操纵骨手骨蛇的骨干。 轰、轰、轰,轰隆隆。 真正是骨灰飞扬。 最大的那一块骨干从中间裂开了,没法再继续支撑庞大的骨人身躯。 骨人摇摇欲坠,快要散架。 终于,躯干一折,骨人从中间裂开,颓然倒了下去。 人形没有了,他又成了一堆骨头,一堆...堆积如山高的白骨。 可它的声音还在。 「谢明渊,你看看,你多么暴虐啊...」 谢明渊扬眉,淡淡道:「人不犯我,我自不会犯人。是你要强留我在这的。」 骨人呵呵:「你这毁灭性的能力...等将来成熟,只会再创造出更多的业障...」 谢明渊又画了一道血符,对着底下的骨山拍了下去。 闭嘴吧。 妖言惑众的妖物。 骨堆被炸开了一个缺口,残缺扭曲的骨块都向旁边倒下,中间出现了一个东西。 在仅剩的几盏青灯照耀下,这个东西反射出了绿色的光。 谢明渊往下跳了跳,去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跳得近了些,他看到,那似乎...是一块镜子? 骨山不知是被击溃打垮了还是如何,这一小块镜子暴露出来之后,其他骨头也唿啦啦地四散,向外平摊,很快,山没了,骨头铺满了地面。 平铺的骨块们连接在一起,跟中间那块能反射烛火的镜子融合,化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谢明渊神色变得惊疑。 这...? 骨人虚弱:「...你,过关了。」 谢明渊:「......」 骨人:「我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谢明渊:「......」 谢明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以为过关了就能出去了,可被打败的骨山骨人变成了一块镜子。 还不能离开这里出去吗? 还是说,还要再把这块镜子打碎? 方山小秘境就是这么一个充满了未知的危险的地方。等出去了,再慢慢问询云华尊上吧。 骨人又开口了,它的语气,虚弱中带着一点复杂的纠结:「...你现在心中所想的,竟然...只是想知道如何离开方山小秘境...」 谢明渊一怔,看向镜面。 骨人嘆了口气:「你赢了,如你所愿了。」 这话说完,镜面浮现点点绿茫,绿茫幽幽转转地向上飘,飘到半空后,整片儿的绿茫为之一盪,又全部撒回了镜面。 这之后,在谢明渊疑惑的目光中,镜面发生了变化。 谢明渊看到镜面上多出了两座山和一座桥。 山是陡峭两山,桥则是通天桥。 镜面上的通天桥跟外面的通天桥一模一样,黑黢黢光秃秃,悬在两山之间,中间站着紫魔。 谢明渊沉着脸专心看着镜子,接下来,他又看到有人踏上了桥。 第15页 不止一个人,是三个人一起上了桥。 一人,一妖,一魔。 这一幕真的太荒谬了。 谢明渊简直惊讶到无语:「......」 人妖魔怎么会同时上了通天桥? 谢明渊已经去过通天桥,他知道通天桥的桥身十分狭窄,两边连铁索护栏都没有,只能容一个人站下。 若三个人同时上桥,必然只有一个人跟在另一个人的身后。 这样做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更何况人妖魔之间,怎么会毫无嫌隙的互相信任? 人妖魔共赴通天桥,谁走在最前面,谁又走在最后面?他们都不担心背后的人吗? 在镜子上,谢明渊看到的是人修最先上的桥,魔修跟随在人修身后,妖修殿后。 三人一同来到紫魔面前,紫魔睁开双眸,魔气徐徐冉起,欲迎接挑战,与他们一战。 人妖魔和谐共处的一幕已经够让谢明渊惊讶了,接下来谢明渊看到了更让他惊讶的一幕: 他看到人妖魔三人合作共战紫魔。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人修的灵力、妖修的妖气,还有魔修的魔气,三种力量在通天桥上混成一团奇异的光彩,变成了谢明渊从未见过的东西。 而就是这个东西,成功穿透了紫魔的心脏。 紫魔的脚步停住了。 通天桥摇摇欲坠。 原来紫魔不是杀不死,而是无法用一种力量杀死,非得结合人妖魔三者共同的力量才能杀死他。 谢明渊疑惑:「...怎么会这样?」 风起,奇异的光彩大造,人妖魔三人合力把紫魔踢下了通天桥。霎时,黄泉之水掀起,捲住了落下来的紫魔身体。 生者上通天,死者下黄泉。 这一回,生的是桥上的人妖魔,死的是紫魔。 通天桥的挑战,过了。 谢明渊:「.........」 谢明渊看不懂,但是大为震撼。 这镜子明确告诉了谢明渊要怎么战胜紫魔,可它给出的方法,基本上是没法操作的。 人跟妖魔...别说合作了,不打起来已是好事。 毕竟,上来第一关,魔修就把妖修赶到了山脚,妖修又把人修撵到了地底。 人妖魔三界积怨已久,在金丹境界之前,人修更是受天然法则的限制,根本不是妖魔的对手,跟妖魔合作,无异于羊入虎口,这才真正是冒着被反噬的生命危险。 骨人问谢明渊:「谢明渊,你能够成为第一个离开方山小秘境的人吗?」 谢明渊从镜子带给他的惊讶中回过神。想了想,他摇了摇头,回答说:「不知道。」 骨人虚弱笑笑:「呵呵,第一关算什么,真正难的是第三关,要想第一个离开,就得掌握离开第三关的诀窍。」 这个骨人好像知道很多东西,谢明渊想问他第三关会有什么。 但是想了想,谢明渊没有开口发问。 骨人就等着谢明渊问呢,等了半天,谢明渊居然不问? 骨人不悦,自己问:「你为什么不问我第三关是什么?」 谢明渊淡淡:「我并不完全相信你的话。」 还是那句话,谢明渊不信任妖魔。 骨人:「???」 都这样了,这小子还这么谨慎? 有些不悦,虚弱的骨人啧了一嘴:「狂妄!」 谢明渊见镜面不再出现新的画面了,便跳到了镜子上。他用脚底试探性地踩踩镜子,试图打破镜子,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 谁知,就在谢明渊探索时,他的后背如同被针扎了一下,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存在感极强,直直戳上了他的嵴梁骨。 谢明渊的身体几乎是在视线触及到他的一瞬间就向前倾离了。镜面光滑,谢明渊驰出好长一截距离才回头去看。 一回头,谢明渊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白虎。 又是白虎。 那头把他拍到这个阴间地方来的白虎。 谢明渊真是越来越煳涂了。 这个白虎什么时候来的?它躲在暗中看了多久?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这底下很幽暗,唯有白虎雪白无暇,一尘不染。 先前战斗残留下来的骨灰粉尘连碰都碰不到白虎的皮毛,白虎优雅地从石块跳到了镜面,一步一步向谢明渊靠近。 谢明渊有些懵了,他真怕白虎再来一掌,又把自己拍到了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好在这次白虎似乎没这个意思。 这次白虎在离谢明渊还有十步的地方站住了,洁白的虎爪抬起,白虎踏了踏镜面,踏完,又轻轻抬起。 镜面上留下了一个圆润的爪印。 谢明渊:「......」 此间一派安静。 之前还夸夸其谈的骨人,自白虎出现后,再没发出半句声音,安静地仿佛它已经彻底死掉消失了。 谢明渊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白虎深深看了一眼谢明渊,暂时抬在半空的虎爪,勐然踏了下去! 「哗啦——」 镜面整面碎开了。 谢明渊又一次下坠。 谢明渊:「......」 这白虎到底是个什么妖鬼魔神!? 谢明渊从碎掉的镜子掉下去后,这处并没有立刻崩塌,白虎也并没有急着离开。 镜面不復存在,没了落脚的地,白虎便虚空踏步。走在虚空,白虎环视着周围存留的打斗痕迹。 第16页 没有半点困难,废墟里,白虎看到了几缕残留的血符。 爪步停下,白虎静静地站在血符前。 从眼前的血符碎片上,依稀能判断出完整的血符会是什么样子。 是毫无章法的,是拙劣的。 就是这么一张毫无章法拙劣的血符,让白虎安安静静地在其前面站了很久。 血符啊...... 绝望逼迫之下,失去武器的少年人被迫激发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从骨血里继承的天赋。 指篆,滴血凝符。 虎爪轻轻放到血符上,往下一碾,血符被碾成了粉尘,风一吹,粉尘便散了。 白戎嘆出了一口气。 他想,千年了,在大限前夕,真的叫他等到了。 作者有话说: 谢明渊:「白虎是什么?」 傻孩子!是心上人! 第7章 三方齐聚 谢明渊又一次尝到身体失重不停下坠的感觉。 他从被踩碎的镜子上面下落,风在耳边唿啸刮过,两眼都是光怪陆离的残影。 下落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有一瞬间谢明渊错觉自己快要失去五感。 终于,又一次重重的失重跌落后,耳边风声眼前残影变得慢了起来。 谢明渊勉强可以看清东西了。 谢明渊看到了花、树、山,还有桥。 桥自然是通天桥。 冥冥中有一股稳稳的力量托着谢明渊下降,把他安全地送到了地面放好。 谢明渊站在了通天桥前。 谢明渊:「.........」 抿紧了唇,谢明渊蹙眉。 怎么有这么巧的事?才从镜子上看到通过第一关的方法,就被送到了桥前? 正想着,啪嗒一声金属鸣音,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掉到了背后的地上。 谢明渊转身,在地上看到了他丢失的长剑。 谢明渊:「.........」 俯身弯腰,谢明渊捡起了他的剑,眸色沉得吓人。 他的剑可不会自己回来。 剑是那只白虎踢走的,自然也就是白虎送回来的。 白虎到底是什么?在这个危险神秘的方山小秘境里,它扮演了哪种角色? 无论是哪种,谢明渊都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因为自从阴差阳错在黄泉水上看到白虎,之后他所经歷的一切,都像是被白虎牵了一根绳子带着走。 园林小院,青灯骨山...包括现在被送到通天桥面前。 然而谢明渊并没有时间细细去思考这一切。 谢明渊在通天桥外,离上桥只有一步之遥,可在桥下,山路上,却挤了许许多多的人。 「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先一剑杀紫魔,再一剑破二关,一路杀伐,直至闯过方山小秘境呢?」 「就是就是,你这么厉害,咋不上天呢?」 「要么,现在就上通天桥,战胜紫魔破了第一关,要么,就跪在地上发誓,后面的关卡老老实实跟在我们后面,不许超过我们一步!」 妖气扑鼻,什么味道都有。 是一群妖修在说话。 谢明渊不喜欢这么浓重的妖气味道,不禁皱了皱鼻子。但他还是拎着剑寻声音走了过去。 于是,一身是血,衣衫褴褛破烂的谢明渊走到了众人眼帘视线。 一众妖修:「......?」 嗯?这人是谁?为什么是从上面走过来的? 一众人修:「!!!」 卧槽!这兄弟还活着呢!? 说好的必死呢!? 顿时一众人修的眼睛都转向了萧砚源。 萧砚源脸色很难看。 夜里,山脚的妖修们不知发了什么疯,撞破铁门夜袭骚扰,萧砚源跟其他几个大宗门出来的弟子带着一众人修抵抗,力图把伤亡压到了最小,从妖修的包围堵截中闯了出来。 但闯出来了并不意味着结束。 这群妖修不依不饶,兇恶嘴脸尽显,大有要跟人修火拼的架势。 两堆人连说带打,最终来到了通天桥这块儿。等到了这,妖修们守着路口,又开始怂恿人修去挑战紫魔通关。 闹成了这幅局势,萧砚源还能不知道妖修是什么意思么。 显然,妖修是不想继续再耗在第一关了。 但他们自己不敢去挑战紫魔,又使唤不动魔修们,便把主意打到了人修身上。 妖修群集而起,欺负人修不敌,逼迫人修们一个个去通天桥上跟紫魔对战。 一个人输了死了,那就换另一个。 他们不信,如此一番车轮战下来,紫魔当真不会累。 退一步再说,即便紫魔不会累,但跟那么多人修一一跟紫魔对战,他们不信这都不能从中找出紫魔的破绽。 本来是这样的,但现在,通天桥这又多了个人。 躲在妖修外围后边的食人花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谢明渊。 本来,食人花还在为自己绝妙的计划得意,现下看到了谢明渊,他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并且,牙龈隐隐作痛。 萧砚源也是,看到谢明渊还活着,难看的脸变得更加难看,直接黑成了一口锅。 萧砚源指着谢明渊,铁锅的脸上挂着不可思议:「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还活着?」 谢明渊长长唿了一口气。 之前被撞到骨块上,把谢明渊的胸口撞得很痛,这会儿长唿一口气,他的心口又闷闷发疼了。 第17页 谢明渊:「......」 要不是时机不太对,谢明渊真想把萧砚源抓过来好好一顿切磋武艺。 但谢明渊现在的样子和之前萧砚源见他的样子可谓天差地别。 萧砚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谢明渊,惊讶之色不减,并且还多了一份惊恐。 萧砚源问谢明渊:「...你,你是从画卷里出来后活下来的?」 他都把人扔到黄泉水上了,这都没死? 怪物吗这是!? 可就算是怪物,也敌不过黄泉之水啊。 萧砚源惊悚了。 人修妖修两堆人议论纷纷,嘈杂之中,食人花把自己藏在妖修堆里,银铃声音响起,喊说:「这个也是路障!紫魔是通天桥上的路障,这个是游移在外的路障,要过第一关,不仅要杀死紫魔,还要把他也杀死。」 谢明渊死了是好事,没死也行。 反正现在人多势众,谢明渊还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战力肯定大打折扣。 都这样了还怕他不成? 直接连同紫魔、萧砚源,一起杀了不就行了。 最好等会儿趁乱,亲自抢到手刃谢明渊的补刀机会,报断牙之仇。 食人花想得很美,好像他已经杀死了谢明渊报仇,牙口都没那么疼了。 「那就连他跟人修们一併杀了吧。」有妖修贊同地点点头,接话:「今天,老子就要过了第一关!」 萧砚源冷笑:「是当我靖阳宗没人在了吗?」 谢明渊狼狈,萧砚源也没好到哪去。 带头跟妖修一番苦战,这会儿他身上带着大大小小好几处伤,伤口的血和额上的汗混在一起,看上去有些可怜。 谢明渊嘆了一口气。 萧砚源对那些小宗门弟子和散修出言不逊是真,但真有妖修发难,他站在前面也是真。 先把外患一同解决了吧。 谢明渊往前站了一步,看着高声嚷嚷「今天就要过了第一关」的妖修,说:「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哼,你想什么?想怎么死可以死得痛快点吗?」这妖修名叫蓝瘦。 蓝瘦一点儿也不怕血淋淋的谢明渊。 他的武器是一把抗在肩头的大砍刀,抡起大砍刀,他冲着谢明渊的脖颈就迎了上去。 但谢明渊有剑。 剑鸣铮铮出剑气,两器相撞,发出一声巨大声响。 妖修:「!!!」 人修:「!!!」 所有人为之一震。 蓝瘦凶名早就在外远扬,这妖吃人,不仅吃人,还变着法儿的吃人,没事就琢磨各种各样吃人的法子,手段要多残忍就多残忍。 且蓝瘦虽然名字叫蓝瘦,长得可一点也不瘦。他体态非常魁梧,一个人堪比正常三个人大小,力气更是奇大无穷,光是凭藉一身蛮力都压死过许多人修。 再看谢明渊,谢明渊身形修长,身姿松岩笔挺,却能单手举剑稳稳接住蓝瘦一刀。 等于说,他这具身体里蕴含的能量完全不比蓝瘦要少。 没准,有过之而无不及。 蓝瘦也吃了一惊,不过蓝瘦紧接着再次扬起大砍刀,两腿膝盖往下蹲弯,弹跳力惊人地一跳,跳到半空中对着谢明渊重新砍了下去。 「泰山压顶!」有人激动地喊:「蓝瘦最喜欢这么折磨人了!」 谢明渊这次换双手握剑了,不过他还是准备硬抗。双手握剑,抬于头顶,接住了从天而落的大砍刀,以及持刀的人。 不得不说,蓝瘦的爆发力惊人,谢明渊接住蓝瘦这么一下,两只贴在地上的脚都往下沉陷了一寸。 蓝瘦得意洋洋晃头:「哼哼...」 然而还没哼完,谢明渊抬起就是一脚,直接踹中了蓝瘦的肚子。 蓝瘦:「!!!」 谢明渊的脚上携有鸿蒙灵力,微微发着湛蓝的莹润光茫。蓝瘦被踹了出去,飞回了一群妖修堆里。 妖修们想都没想过谢明渊居然这么能顶,竟然可以把蓝瘦踹回来,故而这一踹前谁也没有防备,蓝瘦飞得又快,有三个倒霉的妖修直接就被泰山压顶给压倒在了蓝瘦身下,险些丢了半条命。 萧砚源:「......」 萧砚源人都傻了! 他这才发现,在铁门前,谢明渊对他是多么的客气! 蓝瘦更是直接懵了。 他什么时候被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欺负成这样过? 反应了一会儿,蓝瘦勐然暴起,扛着大砍刀,恼羞成怒地就要冲上去跟谢明渊拼命。 谢明渊手掌往前一抬,有点止战的意味。 众人:「???」 咦,搞什么? 蓝瘦也往下一眯含着怒意的眼睛。 但谢明渊哪儿是要止战,谢明渊扫视群妖,说:「一起上吧。」 一众妖修:「!!!」 一众人修:「!!!」 绝了!这也忒狂了吧! 「你说什么?」蓝瘦大砍刀差点脱了手。他有一点点窒息,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伤痕累累的五指握剑,谢明渊稍一侧首,看了一眼背后通天桥上站着的紫魔。 紫魔不动如山,仍站在通天桥的正中央。 只要他们这些人不上桥,那无论打成什么样,紫魔都漠不关心。 谢明渊看紫魔,紫魔便也看谢明渊,四目相对,紫魔眼中流露出极致的冰冷杀意。 谢明渊星眸闪烁,转过头,说:「天又要黑了,今天就要过去了。我说了,想在今天通过第一关。」 第18页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久没见过这么有勇气的人了。」没等绿了脸的蓝瘦说话,通天桥下,一众妖修背后,又来了一个人。 这人就像一阵黑色的小旋风,旋转着颳了过来,还是狂笑而来。 从妖修人修们的头顶刮过,黑色小旋风直接来到谢明渊的面前才停住。 谢明渊看到了他的长相。 来人双眼狭长,眼角往上挑着,嘴唇鲜红似血,皮肤很白。 很白,是不健康的死人的那种白。 来人问谢明渊:「你叫什么名字?」 谢明渊拎着剑,迎着好奇又探究的目光,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谢明渊。」 鲜红嘴唇上勾,勾出一道艷丽弧线。 来人点了点头:「你看起来是个厉害的人,如果你能在我手上活下来,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本来妖修和人修全都像看鬼怪一样看着谢明渊,现在,这又来了一个奇怪又狂妄的人,让他们惊悚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谢明渊站了这许久,唇线一直是向下拉着的,直到这人来了,才稍微往上扬了扬嘴角。 终于,有人觉得他是个人了。 但是,谢明渊却不关心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来者是魔,他知道一个魔修的名字做什么? 蓝瘦怒了:「起开,这是老子的对手!」说完生怕谢明渊被人抢了似的,扛着刀就要冲。 魔修笑得艷丽,转动起来像一团黑色的小旋风,他也一脚踹开了蓝瘦,把蓝瘦摔倒了山上。 蓝瘦被摔得头晕眼花。 魔修:「小小妖修,可笑可笑,竟然想跟我抢人。」 蓝瘦:「......」 妖修:「......」 人修:「......」 不是啊,按照先来后到的道理,抢人的应该是你才对吧! 萧砚源的脸色从黑转为了白。 他知道人和妖魔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正因为知道,才在刚来方山小秘境的时候选择隐忍退让,去到地底居住。 可他没有想到,差距竟然...悬殊成这样。 魔修踹开了蓝瘦,无视所有人,眼睛里明明白白只装着谢明渊一个人。 他说:「明渊,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语气别提有多亲昵。 谢明渊:「.........」 妖修:「......」 人修:「......」 跟印象中冷血无情的魔修不一样,这个魔修...似乎有点过于活泼...并且自来熟了点。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战意浓烈。 谢明渊不准备避战。 又是妖又是魔的,一个想法在谢明渊脑海中成了形: 要过通天桥,要杀死紫魔,同时需要人妖魔三者的力量,而现在,眼下不正好人妖魔齐了吗...... 魔修有一点点的不高兴:「明渊,你走神了。」 谢明渊抬眸看他。 魔修一指地上蒙圈的蓝瘦,说:「我不比这只猪更有挑战性吗?」 蓝瘦脖子上青筋凸起,瞪着眼睛爬起来抗好了刀:「你说谁是猪!」 魔修笑:「人吶,要跟比自己强的人打,不要跟比自己弱的人打。」 混在妖修里的食人花突然又说话了,他说:「紫魔强不强?你跟紫魔打呗?」 魔修歪头:「嗯?我听到有什么虫子在嗡嗡?明渊,你听到了没?」 食人花:「......!」 太气人了这个人!他的牙又开始疼了! 第8章 生者通天 但让食人花没有想到的是,他藏在妖修群中,还能被魔修一眼抓住。 黑旋风转起,众人眼前一花,听得食人花倒吸一口冷气,再眨眨眼,就见魔修手里拎着食人花了。 说是拎也不对,准确来说,魔修是掐着食人花的脖颈,慢慢把他提了起来。 食人花双脚离开地面,喉咙被卡得很紧,唿吸急促,眼睛向上翻。 不光是牙疼,扑通跳动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魔修仍是笑:「虫子,捏死就好了。」 轻描淡写地像是在说等会儿吃什么。 咔嚓脆响,魔修干净利落地掐断了食人花的脖子。 众人:「......」 弄死了食人花,魔修向前一抛,把手里的尸体扔下山崖,让其掉入黄泉水中,便是死了,也要被削肌熔骨。 「激将我之前,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魔修皮肤白得犹如一个死人,但正因为这份死气沉沉的白,他扬起眼角一笑,反而透出一股说不上来的反差明艷。 不过,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无法欣赏这种杀人之后的「明艷」微笑。 魔修的这一掐,把本就沉重的气氛又往下压了一压。 「在那群烦人的傢伙来此之前,劝你们最好不要打扰我。」魔修拍拍手,笑着走向谢明渊。 每走一步,杀气就重一分,快走到谢明渊面前时,那满身的煞气几乎要凝集成实质。 谢明渊进入了魔修主导的战场,他与魔修交斗,从地面斗至半空。 谢明渊来时便血污加身,底下众人打从心里觉得谢明渊恐怕不敌。 然而这两人越战越烈,剑影刀光里,谢明渊一剑中伤了魔修左肩。 魔修右手握住谢明渊的长剑,任由五指被剑锋划开,推开了剑。 肩上的衣料被割破了,魔修笑笑,随意一揉,揉碎了破开的布料。 第19页 惨白的左肩暴露在了众人眼前,众人看到一只栩栩如真的墨色乌燕贴在魔修的肩骨之上,不知是胎记,还是纹身。 萧砚源见了这只乌燕,脑袋里电光一闪,知道了魔修的身份:「乌厌!」 「嗯?」右手轻捂着肩膀,乌厌低头瞥了一眼萧砚源。不过也只是一眼,乌厌重新把目光投向谢明渊,毫不在乎肩上的伤,说:「我们继续。」 萧砚源身后弟子心慌意乱,连忙问:「萧师兄,乌厌是谁?」 萧砚源脸色别提有多难看,回答说:「是修冥宫的小魔头,也是个...奇才。」 弟子:「那完蛋了,这次咱们宗门还能拿到助灵丹吗?」 萧砚源想也没想:「当然要拿到!」 弟子:「...可是这个乌厌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而且...」 师兄你的表情明显在说很难搞啊! 萧砚源:「让他跟叫谢明渊的路障打吧,打得越狠越好。」 谁知这小声的对话并没有逃过乌厌灵敏的耳朵,乌厌像看傻子一样看萧砚源,有趣极了:「你说明渊是路障?」 萧砚源一愣,没想到这竟然能被听到。 乌厌哈哈大笑:「可怜可怜,可怜你还是靖阳宗掌门的亲传弟子,却也被瞒在鼓里。」 萧砚源苍白的脸色一黑,「你什么意思?」 乌厌笑着飞掠到谢明渊身边,他的手携着魔气,按住谢明渊的肩膀,凑到谢明渊耳边说:「我知道的...」 谢明渊皱眉,欲要把人推开。 乌厌紧跟着又说:「你是云华教出来的。」 谢明渊推到一半的手窒在了半空。 乌厌笑得开怀,成了沉重气氛中的唯一清流,他看到谢明渊异动,别提有多开心:「那日我见你上桥,看你使出那套剑法,便知道你是云华教出来的了。」 谢明渊有些莫名其妙,不懂乌厌为何会笑成这样,几近癫狂,都快要有些渗人了。 乌厌:「但你可知,云华不止教过你一个人?」 谢明渊:「什么意思?」 乌厌问:「云华收你为弟子了吗?」 谢明渊推开乌厌,剑指着他的喉咙:「你到底想说什么?」 自谢明渊记事起,便一直跟在云华尊上身侧,他很不喜欢乌厌提及云华尊上时暗藏讥诮的口气。 乌厌手指一屈,弹了弹谢明渊的剑尖:「烦人的傢伙们来了。」 确实是有人来了。 还不止一人,如人修妖修聚集在此一样,魔修们也过来了。 来到前往通天桥的山路上,魔修们面带不善,堵住了妖修们的退路。 一众妖修:「......」 螳螂捕蝉,被黄雀断后了! 人修们更加惊恐了,来了这么多的魔修,是要提前在第一关就进入大乱斗吗? 乌厌对谢明渊说:「明渊,我们以后还有的聊呢。」 谢明渊突然就有些烦了。 他自幼待在白云巅上,向来是专心修行,享受清静。 来到方山小秘境后,短短一日里,被画卷关,被白虎关,几次三番下坠,遇到说话奇怪的骨人,现在回到地上,眼前又有个疯疯癫癫打哑谜的魔修。 真的烦了。 心中的清静快要消耗殆尽,烦躁感袭来,谢明渊现在只想赶快解决一切关卡,早点离开这处让他不舒服的方山小秘境。 拽住准备撤退的乌厌,谢明渊沉声说:「就现在,把话说清楚吧。」 乌厌扭头看了看抓住自己胳膊的手。 强硬拽着乌厌,谢明渊根本不给人反抗的机会,脚下运气,直接把人往通天桥上拖。 乌厌狭长双目一眯,心中警铃大作:「你什么意思?」 谢明渊跟乌厌修为境界十分相近,并不能完全把人拖住,故而在快要到通天桥的时候,被乌厌成功挣脱了。 不过好在乌厌已经到了桥边,退一步是上桥,进一步就是谢明渊。 谢明渊挥了挥手中长剑,把乌厌逼上了桥。 这一举动引得众人都躁动了! 萧砚源:「谢明渊要跟紫魔联手对付乌厌吗?」 蓝瘦:「可恶!明明是我先动的手!」 一上通天桥,桥上紫魔杀伐之气暴起,对他来说,凡是上桥的人,都是要消灭的人,无论敌友。 乌厌没想到谢明渊会来这么一手,语速加快了些,问:「你在搞什么?我知道你杀不掉紫魔。」 谢明渊也不回答,他现在只做一件事,尽可能多的逼出乌厌的魔气。 其实从乌厌到来的时候,谢明渊脑子里就初步有了个计划雏形: 既然不能跟妖魔合作,那就抓一个妖一个魔,只要上了桥,逼出他们的灵力灵气,聚在一起杀了紫魔便是。 被夹在谢明渊和紫魔中间,抵挡两边的攻击,滋味实在不太好受。让谢明渊觉得近乎癫狂的笑声终于消失了,乌厌不敢再分心。 谢明渊选好时机,御剑上天,凝神聚气,掌心迸出的鸿蒙在空中凝结化出一把巨大气剑。 「去!」一声喝令,巨大气剑被谢明渊横推斜插/上通天桥,暂时拦住乌厌想要逃的去路,随即谢明渊飞速回奔,离开了通天桥,抓住了蓝瘦。 蓝瘦心脏狠狠一个狂跳,无师自通提前预知了谢明渊是想做什么,张口大骂一句:「日你娘给老子放手!」 众人也都傻眼了。 第20页 「???」 「!!!」 「他想干什么!?」 乌厌才是最气的。 他看到谢明渊斜插了把气剑在桥上,以为谢明渊是想熘走,留紫魔对付自己,所以拼着被紫魔噼了一掌后背,也硬拆了谢明渊的气剑,准备离开通天桥。 谁知刚要离开桥,谢明渊又拖着个妖修过来了! 哇,背后的痛感上来了,内脏受伤的血溢出了嘴角,乌厌着实气坏了。 「谢!明!渊!」一字一顿念出谢明渊名字,乌厌眼眸发红,周身魔气大盛。 谢明渊见状连忙把蓝瘦推上了桥。 蓝瘦面对着即将暴走的乌厌和乌厌身后已然暴走的紫魔,整个人都炸开了! 「老子日了狗了!」头毛竖立,牙关被咬的咯咯直响,蓝瘦拼了命地试图运气自保。 谢明渊等的就是这一刻。 妖气魔气都有了,谢明渊亦是灵力全开,他双手捏决,剑气东来,挥剑斩魔! 跃至半空,谢明渊的剑带着人妖魔三股力量,送进了紫魔的心脏。 噗呲。 黑色的血溅到了血污斑斑的破烂衣服上。 乌厌:「......」 蓝瘦:「......」 桥外人修妖修:「......!」 刚刚抵达战场还没有所作为的魔修:「......?」 空气整整安静了几息,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喊了一声:「草!他把紫魔杀了!」 很应景地,紫魔应声倾倒,从通天桥上掉了下去。 从此,两山之间再也不会有独孤求败的守关人了。 萧砚源嘴唇颤了颤,看谢明渊的眼神彻底沦为了看怪物。「他根本不是个人......」 萧砚源身后弟子瑟瑟发抖:「萧师兄,谢明渊会不会是第二关的路障?」 萧砚源:「......」 桥上,乌厌转身看了一眼谢明渊,狭长双目中尽是惊愕。他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谢明渊一甩剑,血迹洒落,长剑入鞘。 天在此时黑了。 可天黑并不是天色已晚的自然黑,而是天上多了一个接一个的黑色四方铁牢,堆满了天际。 谢明渊抬头看了一眼。 四方铁牢缓缓从天而降。 第二关,已经来了。 原来「生者上通天」是这个意思:第二关,从天而来。 第9章 牢徒四壁 谢明渊踏通天桥而过,做了第一个过桥的人。 站在桥的另一边,悬崖峭壁,谢明渊迎风而立,仰头等待第二关的铁牢降下。 铁牢从天降下,自然是为了把人囚进牢里。不过每一座铁牢并不很大,约莫只装得下十几个人,想来,是可以自行选择组队结伴的。 谢明渊若有所思,转过头看向桥那一边的人修。 谁想,他这一转头,一众人修条件反射,齐刷刷向后退了一步。 谢明渊一愣。 一众人修:「......」 实在是...有些害怕哇。 不单单是人修们害怕,妖修、魔修,其实也都心有戚戚。 因为紫魔死得太快了。 这些人还没从谢明渊杀了紫魔这件事里回过味来,此刻,他们看谢明渊,犹如是在看第二个紫魔。 萧砚源身后的弟子目光飘忽不定,慌得不行,逮着萧砚源说:「萧师兄,谢明渊好像在看我们。」 萧砚源嘴唇微启,刚想要说点什么,一阵旋风突然颳起。 这阵旋风是乌厌。 通天桥上的乌厌身形迅疾,窜到了谢明渊身边。 刚窜过去,谢明渊头顶的那座铁牢也正好落了下来,「哐当」一声,铁牢把谢明渊和乌厌罩了进去。 乌厌跟谢明渊进了同一个铁牢。 人修:「......!」 妖修:「......!」 魔修:「......!」 人妖魔三众全都看傻了。 众人避之不及的谢明渊,到了乌厌这里却成了上杆子要跟其挤进一个铁牢的香饽饽。 人群中有声音弱弱道:「乌厌真是个疯子...」 「可不是么...方山小秘境这么危险,他怎么还上赶着跟那么危险的谢明渊钻一个铁牢?」 「谢明渊刚才把乌厌轰到通天桥上,害乌厌挨了紫魔一掌,没看乌厌气得眼睛都红了么...跟谢明渊进同一个铁牢,是为了在第二关跟谢明渊决一死战吧?」 「但是乌厌打得过谢明渊吗?」 「害,别操心他们了!第一关要崩塌了,再不进第二关我们也要死了,还是先管好我们自己吧!」 「确实是个疯子...」直勾勾盯了会儿关住谢明渊和乌厌的铁牢,萧砚源突然道。 他身后的弟子问:「萧师兄,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继续过关。」长吸一口气平復情绪,萧砚源强迫自己恢復镇定,而后转身,招唿面色惶惶的靖阳宗子弟们:「我们也速速过去,不要耽误时间了。」 这一战让萧砚源看清楚了,谢明渊和乌厌的实力,暂且都不是他能企及的。 但,谢明渊身份不明,乌厌又是个疯子,现在有这么好的事,得以让他们两个进了同一个铁牢... 这两人必定是会厮杀的。 最好两败俱伤才好。 萧砚源:「速速过桥,不要分散,我们的人数应该正好够进同一个铁牢。」 趁此好机会,萧砚源不想耽误时间,他要赶紧带宗门弟子闯过第二关。 第21页 毕竟,此次来方山小秘境,萧砚源就没打算把助灵丹让给别人。 —— 四方铁牢重重砸下,谢明渊和乌厌同时进到了第二关,铁牢的内部。 铁牢内部光线明亮,上方暖色的光斜斜倾泻下来,如同是日光照拂着。 借着这份光源,谢明渊一眼得以看清铁牢内部——空空如也。 这个铁牢,牢徒四壁,什么也没有,是空的。 还待继续观察,谢明渊突然觉得嵴背上一寒,当下立即侧身,及时接住了一只朝他挥来的拳头。 手掌抵住拳头,拳头不但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反而加大了力量,拳缝里几缕魔气缭绕而出,试图趁机钻进谢明渊的袖口。 可谢明渊身手何其敏捷,另一手切上拳头的手腕,断了乌厌的计谋。 被识破拆穿,乌厌也不恼,但也没收回拳头,而是跟谢明渊僵持着。 抬眸对谢明渊一笑,乌厌说:「推我上桥,拿我当饵...谢明渊,这笔帐,你准备怎么算?」 怎么算?现在算这笔帐? 谢明渊微微皱起了眉。 「当然是现在就算这笔帐,我乌厌报仇可是等不了明天的。」一眼看穿谢明渊的想法,乌厌笑了笑,说:「你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该不会觉得我的脾气很好,不打算跟你计较吧?」 乌厌很爱笑,开心时笑,发怒时笑,要打要杀时还是笑。 他的长相偏向于阴柔,皮肤惨白得像个死人,但双目凶光桀桀,唇瓣红润,所以并没有死人应有的灰败,相反,从他身上甚至能感受到一种过分燃烧的鲜活。 只可惜,这份鲜活过于暴烈了些,少有人欣赏得来。 直面乌厌的戾气,谢明渊问:「第二关里面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你选择先找我报仇?」 乌厌:「报了仇再过关,不耽误。」 谢明渊凝望着乌厌。 乌厌瞧谢明渊表情严肃,笑意更深,环视一圈铁牢后又说:「第二关里面什么也没有,我在这找你报仇,假如我赢了,我慢慢找破关之法也不迟;但假如我输了...我反正会输给你,过不过第二关,还重要吗?」 谢明渊强硬拆退了乌厌的拳头,沉声说:「什么也没有才是最可怕的,什么都没有,才什么都可能有。」 乌厌哈哈一笑:「云华教你这么谨慎胆小的吗?」 又提云华尊上。 乌厌似乎对云华有一种执念。 可这两个人,无论身份,或是其他,都别如云泥,乌厌何来的执念? 不再多说,乌厌已经发难了。 桀桀目中凶光愈发的亮,魔气悉数调转,在这并不空旷的铁牢里,他铁了心要和谢明渊一分胜负。 谢明渊再一次承认,乌厌是有些本事的魔修。 要知道,大势所趋之下,修炼本是条困难重重的路,乌厌年纪轻轻,却有远超同龄人的修为,确实是天赋异禀了。 可惜。 谢明渊轻轻嘆了口气,可惜这样好的天赋,却是一个戾气深重的魔头。 一个戾气深重的魔头,便是天赋再高再好,也不能为这世间做出什么好事。 谢明渊拔剑,接了乌厌的招。 见招拆招,小小的密闭空间根本不够这两人真正打起来,尤其谢明渊使的是剑,乌厌却不用兵武,如此,反而是谢明渊大大受到了环境限制。 其实正是这里的环境对谢明渊不利,乌厌才越发暴戾,试图在这里杀了谢明渊。 可想杀了谢明渊哪里是件简易的事,两人陷入了胶着。 但这份胶着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空无一物的铁牢突然有了动静。 「咔咔」。 有细微的声音从四面铁壁之中的某一面里发出。 谢明渊和乌厌都听到了。 因为一直没能占据上风,乌厌已经红了眼,他此时根本不想管什么声音,仍是抓着谢明渊不放。 谢明渊则十分清醒,他从一开始就觉得什么也没有的铁牢很可怕。什么都没有,意味着什么都有可能,这不,可能出现了。 故而,谢明渊不欲再与乌厌缠斗下去。 急急撤出一定距离,谢明渊后背抵上了一面铁墙。 铁墙上温度冰冷,隔着层破破烂烂的青裳弟子服,谢明渊感受到深深的寒意,叫他无端打了个寒颤。 没再继续贴着墙,往前迈了一步,谢明渊改用手指在墙上摸了摸。 指腹摸到刺骨的霜寒。 谢明渊说:「你我先停战,铁壁里面有蹊跷,再不停手,恐怕谁也别想出去了。」 说完顿住,一双点星眸子里暗光流转,谢明渊看着乌厌,又缓缓道:「你对我有这么深的敌意,不仅仅是通天桥的事吧?你几次三番提到云华尊上...你对尊上,是有什么执念么?」 云华尊上四字一出,乌厌猩红的眼睛果然恢復了些清明。 至此,谢明渊完全断定,这个魔修确实对云华尊上有着某种执念。 一个性情暴戾疯癫、睚眦必报的魔修的执念,能是什么好执念? 想到这样的人一直惦记着尊上,谢明渊的神情变得冰冷。 握紧手中长剑,微微抬头,谢明索性许诺乌厌:「等过了第二关,我与你一战。」 乌厌早被谢明渊只拆招的态度气得不行,这会儿听到他说愿与一战,并没有觉得高兴,反而,因为主动权完全属于谢明渊,乌厌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 第22页 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乌厌尖锐道:「提及云华你就愿意跟我动手?难道你没有自己的意志意愿吗?」 而此时,铁牢内「咔咔」的声音越来越响,原本明亮的光线也逐渐开始暗淡,一切都在表明,这里面即将发生什么变化。 眼下不应该继续争论了。 视线从乌厌身上挪开,谢明渊沉心静气,专心辨别和预判铁牢里会发生什么变化。 几息之后,谢明渊找出了端倪。 与此同时,乌厌也开口了,「四面墙在动。」 谢明渊看了乌厌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止。」 不止是铁壁在动这么简单... 摸过铁壁的手指往掌心屈起,谢明渊说:「墙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像是为了应证谢明渊的话一样,谢明渊话音刚落,「咔咔」作响的四面墙暂时不动了,声响蓦然消失了。 可是,乌黑的墙壁上,冰裂一般,由下及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 便是乌厌这样的人,见到四壁一瞬间爬满了裂纹都是眼皮一跳。 可这还不算什么,真正让谢明渊沉下脸的,是墙壁裂纹里滋生出了一道道黑色的气。 第10章 黑漩魔气 黑气来得并不凶,自裂纹中滋生冒出试探一般崭露头角。 但谢明渊和乌厌都沉默了。 从黑气出现起,两个人身上的气场都发生了些许变化。 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黑漩魔气。」 谁都没有想到,空无一物的第二关铁牢会生出最令人胆颤畏惧的黑漩魔气。 黑漩魔气一点点渗透出来,有的匍匐在裂纹边缘,有的向铁牢里蔓延,吞云吐雾,源源不断。 揉了揉跳动的眼皮,乌厌拍掌笑起来:「有趣,有趣!第二关的障碍竟然是黑漩魔气,这玩的可真不小吶。」 谢明渊瞥了一眼乌厌。 此刻铁牢里的光已不如最初时光亮了,谢明渊站在靠墙的方向,乌厌看不太清谢明渊的神情,但他能感知到谢明渊身上肃穆的气场。 这样的谢明渊让乌厌好笑,乌厌问他:「你害怕黑漩魔气吗?」 谢明渊没有回答。 乌厌理所应当觉得谢明渊是害怕了。 脸上挂着笑,乌厌啧啧:「这一关,光是黑漩魔气就可以过滤掉一大批人了,难怪方山小秘境每每来这么多的人,活着出去的只有寥寥少数。」 「你不是一直急着破关吗?现在,第二关的难题摆出来了,你打算怎么解呢?」乌厌徐徐整理起因打斗而凌乱的衣襟,好以整暇站在原地,问谢明渊。 「离开铁牢。」 想都没有想,谢明渊直接回答了这个问题。 第二关的设限还用问吗?密闭的环境,破解的方法当然是走出去。 如果不是跟乌厌之间耽误了那么多时间,也许在黑漩魔气涌出之前,他已经在四面铁壁上找到什么线索了。 罪魁祸首乌厌却没什么感觉,缀着魔气的指尖从衣襟上离开,一指铁壁,状若无辜,虚心求解般歪头问:「四面都是黑漩魔气,要怎么离开呢?」 谢明渊:「......」 这样的乌厌差点又让谢明渊心田之下沸腾起一把暴躁的火。 但谢明渊在下一瞬反应出不对劲来:为什么面对源源不断涌入的黑漩魔气,乌厌丝毫不见慌乱? 是啊,乌厌看上去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不仅没有,隐约间还透出了点不正常的兴奋。 谢明渊两道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凡修行者,面对黑漩魔气时不会是乌厌这个样子的,就连尊贵如云华尊上,在面对和提到黑漩魔气时,亦是会有所情绪波澜。 何况... 谢明渊挪脚,往铁牢中间的位置走,对乌厌说:「钻进铁牢的黑漩魔气跟外界的不太一样。」 乌厌听着,点点头:「三界中有各种生灵灵气,会削减黑漩魔气的力量,这儿的则不同,这儿的魔气没被其他灵气中和削减过,涌进来的数量又庞大...」 说着不说了,目光桀桀,光彩逼人,盯着谢明渊。 谢明渊接过他未完的话:「是可以直接杀死人的。」 「没错,一旦它们彻底涌上来,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它们包围的人。」眼睛笑得弯成一线,乌厌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愉快极了,他安慰谢明渊:「不过你别怕,我可是说了,要亲手杀了你报仇。」 谢明渊挑眉:「你的意思,有破牢离开的办法了?」 乌厌仍是笑,摇摇头:「办法嘛...暂时还没有,但我还是那句话,不耽误我杀你。」说着抬起脚,也往铁牢中间走。 铁牢本就不大,很快,两人之间只隔了短短几尺。 谢明渊好奇了:「我有这么好杀吗?」 乌厌自信满满:「之前难杀,现在有了黑漩魔气,就好杀了。」 谢明渊目光闪烁:「愿闻其详。」 黑漩魔气已经完全渗进了这座铁牢,漆黑稠厚的魔气遮盖了裂纹的痕迹,四壁被魔气裹成蚕蛹,更多的魔气吞吐着,像潮水样往铁牢中间逼近。 要不了多少,铁牢里的每一处都会被它们侵蚀。 「世上没有人不恨黑漩魔气。」乌厌右手指尖魔气缭绕,点上了左肩带伤的肩骨。 肩骨处一只乌燕栩栩如真,展翅欲飞,乌厌用指尖勾勒这只燕的形状,缓缓注入魔气。随着魔气注入,燕身变得愈发黑... 第23页 一眨眼的功夫,谢明渊瞧见这只燕的双翅似乎煽动了一下。 乌厌描摹着肩膀的燕,抬起眼,扫向四壁翻涌的魔气,轻笑道:「但也有人是又爱又恨的。」 「比如你?」谢明渊心中已经有了些预感。 乌厌:「比如我。」 乌厌捂着肩头的燕,转身走向一面离他最近的墙。 他自发走进了黑漩魔气之中。 谢明渊睁大了眼睛。 乌厌开怀大笑,不仅他笑,他肩膀上的燕发出一声声的啼鸣,像极了也在笑。 哪怕乌厌之前再疯癫,谢明渊也没觉得他可怕过,但这会儿他迈步走进黑漩魔气,并且肩头上的燕活过来似的啼笑,着实让谢明渊心里发起了毛... 接下来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往前滋生的一道道黑漩魔气拐了一个弯,贴着乌厌的身体,爬上他的肩骨,往他肩骨啼叫的乌燕嘴里钻。 谢明渊:「......」 得到了投喂,乌燕啼声越来越高昂,翅膀也扇动得越来越快。 乌厌笑容扭曲了一下,露出痛苦的表情,同时他捂着肩骨的手青筋蹦现,更加使力地按住乌燕。 谢明渊看得出来,乌厌是怕捂不动这只燕了。 这只燕根本不是什么纹路,它就是活着的,谢明渊觉得这是一个活着的诅咒,附身在乌厌身上,诅咒的能力是可以吞食黑漩魔气。 谢明渊豁然开朗,乌厌哪是什么天赋异禀,他原来是在藉助黑漩魔气的力量! 藉助黑漩魔气的力量!? 在亲眼目睹之前,谢明渊从没想过还能有这样的事。 可无疑,这样做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乌厌鲜红的唇已经完全退了血色,白得像涂抹了一层铅粉,至于他本身惨白如死人的肤色...这会儿更是比死人还要死人,白得渗人至极... 不难想像,此刻乌厌在承受多么巨大的痛苦,事实上,他已经连人形都快崩不住了,摇摇晃晃,随时要被魔气吞噬,随时要散架... 但乌厌抬眸,沖谢明渊挤出一抹笑容,放下狠话:「你根本没有机会走出第二关,我会在这里杀了你。」 谢明渊:「......」 谢明渊着实有点震撼。 乌厌:「我不管云华是怎么教出一个个弟子的,他教出几个,我便杀几个。」 谢明渊:「为了杀我,值得你这样无度吞噬黑漩魔气?」 乌厌嗤笑一声:「我是要杀你没错,但你未免过于高看了自己,这种还没有被外界其他灵气中和的黑漩魔气来之不易,就算没有你,我也要享用个痛快。」 「咔嚓」、「咔嚓」,乌厌的肌肉和骨架发出了诡异的声响。 谢明渊不动声色抓紧了剑,提醒他道:「但你的身体似乎不是这么想的,你的身体看起来快要崩溃了。」 乌厌罔若未闻,又往黑漩魔气里站了一步,让更多的魔气将他包围。他如饥似渴,又痛苦又快乐,不捨得放掉一口,拼命汲取着魔气。 谢明渊大受震撼:「...何必?」 「何必?」乌厌看谢明渊的眼神像在看什么神奇的东西,他问谢明渊:「你以为,人、妖、魔,为什么连命都不要了,以身犯险,跑来方山小秘境?」 谢明渊不语。 「为了助灵丹。」乌厌仰起头颅:「为了力量!为了修行!」 黑漩魔气折磨的乌厌痛不欲生,为了缓解痛苦,也为了排解亢奋的精神,乌厌仰天长啸,嘶声:「助灵丹,他们把助灵丹当成珍宝,是因为没有能力掌握黑漩魔气!我不一样,我可以掌握黑漩魔气,何必用那种人为炼成的丹药!」 乌厌的身体已经变形了。 谢明渊心绪复杂,问:「你觉得是你在掌握黑漩魔气吗?」 乌厌:「...当然。」 「咔嚓」、「咔嚓」、「咔嚓」。 浑身骨架濒临散架,摩擦着发出求饶声。肩骨上,乌燕扇动翅膀的动作幅度也慢了下来,乌厌虽意犹未尽,还是选择走出黑漩魔气。 他缓慢地向谢明渊挪去,动作不太快。 不过他也不急,一来急不得,骨架受损,便是急也快不了;二来也不用急,四面魔气越来越多,铁牢就快只剩中间一块好地了,量谢明渊自己也不敢动。 但谢明渊还是往后退了几步。 实在是...刚刚饱食了黑漩魔气的乌厌...像极了一具支离破碎、魂死身还未死的死尸。比巨大的骨人还让谢明渊觉得...膈应。 乌厌死死盯住谢明渊:「你能退去哪儿?难不成你也敢进黑漩魔气吗?」 谢明渊直皱眉:「我想离你远一点。」 乌厌只当谢明渊是害怕。 受了杀不掉谢明渊的刺激,乌厌这次摄取了太多的黑漩魔气,且还是最纯粹的黑漩魔气,尽管他不想承认,可身体确确实实有些扛不住了。 痛苦让乌厌快要失去理智,他急于找一个宣洩口释放自己的痛苦。 谢明渊是多么合适的宣洩口,乌厌已经克制不住想杀掉谢明渊的心情。 「死在我手上,不比死在某一关路障的手上好多了?」步步逼近,乌厌安抚着肩头狂躁的燕,准备对谢明渊发难。 还算正常的乌厌就不太好对付,现在的乌厌更加不好对付,谢明渊不准备跟他硬刚。 嘆了一口气,在乌厌确信自己跑不了的笃定眼神中,谢明渊又向后退了几步。 第24页 跟乌厌走进黑漩魔气中一样,谢明渊也踏进了黑漩魔气。 乌厌铅白的唇抽了一下,想说:你宁愿死在魔气里,也不愿死在我手里吗... 但乌厌没来得及说出来。 因为他看到黑漩魔气里站着的谢明渊,表情镇定,比他还要不慌不忙。 难道,谢明渊是自知活不了了,选择镇定赴死,给自己留一个体面的死状? ...不太像。 谢明渊定定迎着乌厌的目光,一双星目又亮又沉,似有无数情绪,偏又不说,留乌厌自己琢磨。 乌厌脚步顿住了,一种不对劲的违和感包围了他,这种违和感甚至超越了无处宣洩的暴躁。 铁牢内的黑漩魔气并没有停止滋生,在谢明渊踏进去之后,四壁又开始有了动静,动静之下,是更多的黑漩魔气涌了进来,瞬间,铁牢内部彻底成了魔气的海洋,就连中间的那块仅存空地也没被倖免。 谢明渊和乌厌,不管他们两个人愿不愿意,此时都身在了黑漩魔气中。 乌厌终于察觉出了哪里不对:正是谢明渊的镇定! 谢明渊的这份镇定,不是面对死亡时无可奈何的镇定,而是无所畏惧的镇定。 谢明渊融在黑漩魔气中,毫髮无伤,纤毫无损。 四壁重新动作,再次一同向里挤压。 听着四壁挤压的声音,乌厌摇摇晃晃的骨架这时有了感觉,骨头们摩擦着打颤,痛苦让他的五官扭在一起。 乌厌:「你...」 谢明渊明白乌厌的困惑,他重复了一遍乌厌之前说过的话:「世人没有不恨黑漩魔气的。」 痛苦的乌厌握紧了拳头。 谢明渊淡淡:「我也恨黑漩魔气,不是又爱又恨,就是单纯的恨。」 湛蓝鸿蒙剑气自谢明渊身上绽出,光在谢明渊周身铺衬,驱逐了一小块被黑漩魔气笼罩的阴暗。 「与你不同,我做不到掌握黑漩魔气。」一挥手中长剑,谢明渊瞧着乌厌,说:「但,我无畏黑漩魔气。」 乌厌:「.........」 咔嚓咔嚓哀鸣的骨头髮出一串哀鸣,乌厌脑袋里嗡的一声,好像被谢明渊隔空重重打了一拳。 作者有话说: 乌厌:「我有金手指,虽然它会让我痛苦。」 谢明渊:「哦?听说你有金手指?」 乌厌:「......」痛苦面具jpg 第11章 天阶幻景 谢明渊好好地站在魔气里,鸿蒙剑气为他护体。 可乌厌很清楚,世间没有挡得住黑漩魔气的东西,鸿蒙剑气当然也不能。 即便乌厌再不可置信,也不得不承认眼前所见:谢明渊是真的不怕黑漩魔气。 优势突然就没有了,忍受着痛苦的乌厌觉得更加痛苦,但灵光一闪,乌厌想到,谢明渊只是不怕黑漩魔气,又不是像他可以吸收魔气拿来己用。 就在这里杀掉他。 二话不说,乌厌直接动手。 黑漩魔气已经完全笼罩了铁牢,哪怕乌厌没再趋势肩骨上的乌燕,乌燕还是自发地吞食起魔气来,在此之前,乌厌已经过度吞食过魔气,现在又被迫吞食魔气,他的身体根本吃不消。 所以乌厌失控了。 红了眼,丢失了自我,乌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掉谢明渊。 谢明渊不得不承受乌厌带给他的巨大杀意和戾气。 四面铁壁越挨越近,它们挤压着,缩小着铁牢内的空间。 长剑在这种环境中太过受限,谢明渊发挥不出剑法,逐渐难敌乌厌凌厉癫狂的拳掌。失控的乌厌越发紧逼,每招每式狠辣异常,势要取谢明渊性命。 情势变得非常险恶。 谢明渊第一次体会到了山穷水尽。 怎么办? 看着乌厌变形的骨架,谢明渊脑筋转得飞快,再拖一拖,拖到黑漩魔气毁掉乌厌? 不太可能实现。 因为四壁已经挤到快要把他和乌厌贴在一起了。 再不分出个胜负,可能他跟乌厌都要死在这里。 不...就算分出了胜负,恐怕也没有时间寻找离开的方法了... 难道要死在第二关了吗!? 谢明渊眉头紧拧,星寒的双眸沉得像一潭死水。 「破壁。」 情急之中,一道沉稳的声音炸在了谢明渊耳边。 谢明渊被仿佛在耳边凝成一线的声音炸得一个激灵。 「收掉灵气,穿墙而出。」那声音又说。 乌厌仍疯了似的进攻,好似完全听不到声音。 谢明渊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有人在刻意提点自己。 谢明渊一点儿也不想跟乌厌同归于尽折在第二关,来不及思考这道陌生的声音是谁、为什么要提醒自己,谢明渊依言,收掉灵气,凛然着表情,提剑擦过乌厌,穿向了前方厚厚的铁壁—— 然后他穿过了铁壁。 眼前一片开阔。 陌生的声音没有骗他,虽然不明不白,但是他逃脱了铁牢,过了第二关。 那声音的声线冷而不寒,清且沉,吟吟若朗玉相击。 谢明渊确信,他的记忆里没有过这道声线,他必定是不认识声音的主人的。 并且,也不知道声音的主人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暗中帮了他一把。 谢明渊:「......」 稍有些懵然,谢明渊转身。 在身后,他看到了一座又一座窜着魔气的乌黑四方铁牢。 第25页 疾风唿啸。 风中隐约传来痛苦的哀嚎。 有太多的人还在第二关里苦苦煎熬,可谢明渊并没有办法帮助这些人走出来。 瞳孔缩起,剑柄被谢明渊死死捏在手心,捏得五指发疼。 缓缓转回身,第三关已经铺展在了谢明渊脚尖。 第三关是一道玉梯天阶,晶莹剔透的汉白玉梯,从谢明渊的脚下一直延伸到看不见尽头的天穹。 谢明渊仰头观之,见天地之浩大。 可这浩大的天地,不过是方山小秘境中之一隅,而他,正被困在这一隅里。 不单单是他,还有身后众多尚没走出第二关的人,他们都被困在了这里。 兴许,有些人再也走不出第二关、再也看不到真正的浩大天地。 致使这一切发生的根源,都是魔尊遗留下来的黑漩魔气。 目色沉沉,一拂破碎的衣摆,谢明渊提着剑,毅然决然踏上了玉梯天阶。 —— 谢明渊登天阶而上,起初一切如常,约过半盏茶的时辰,状况来了。 谢明渊看不到前路了。 前路上的汉白玉阶不见了,一棵雪松拦了谢明渊的路。 这棵雪松谢明渊可太熟悉了,这是白云巅上一棵孤松。朝朝暮暮,日復一日,谢明渊在这棵孤松下练剑、静心、修行。 雪松不会从白云巅搬到这里来,所以这是幻景。 谢明渊才不会被这种显而易见的拙劣幻景骗到,踏步向前,像穿过第二关的铁壁那样,他穿过了横档在前的雪松。 穿过雪松后,前方又变回了冰冷剔透的天阶。 恐怕第三关的难处,就是在攀登天阶的过程中会不断遇到幻景。谢明渊心想。 他又仰起头,天阶无穷,长路漫漫,不知何时能走到头,更不知,前方还会有多少狡诈的幻景在等待着他。 他突然想到,先前骨人说过:真正难的是第三关。 想来,这种一眼看穿的幻景只是个开始。 但换一种思路,这也是一个提醒,提醒来人,后方将是一个又一个的幻景。 只是,一直攀登看不到尽头的冰冷长阶,已经是一件很磨鍊心志的事了。 面对千篇一律的汉白玉,重复抬脚迈步的动作,很难叫人不麻木,便是有这样一个提醒,又有多少人能记到最后? 更别提,能来到这的人,已经度过了第一关和第二关,心态早被折磨得摇摇欲坠。 难。 方山小秘境太难了。 但,只要有人第一个闯完全关,取得获得助灵丹的资格,后面的人就不用再受折磨了吧? 谢明渊嘆了口气,加快了速度。 接二连三戳破了几处幻景,谢明渊失去了时辰概念。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前路上出现一片桃林。 桃林里,花瓣如雨,飘飘洒洒落下,如梦似幻。其中还有几片被风吹啊吹,吹到了谢明渊的发上、肩上。 两个妆容精緻、服饰华美的妙龄女子从树后走出,活泼可爱地向谢明渊跑来。 「哥哥,你来啦。」 她们有着亮晶晶的眼睛,笑容很美,声音很甜。 「哥哥走了这么久,累不累,渴不渴?」女子从背后捧出一个饱满的蜜桃,放在手心,递向谢明渊。 谢明渊静静看她,没有接桃。 「吃个桃吧,很甜的。」女子手往前送了送。 蜜桃就快要蹭到谢明渊的鼻尖,清甜之气窜来,如果咬上一口,一定很爽口。 谢明渊目光闪烁了一下。 「哥哥,人家特意给你摘的桃,吃嘛。」两双漂亮眼睛款款情意,催促着谢明渊接她们手中的桃,「累啦,快要托不动啦。」 谢明渊抬起了手。 女子眨巴眨巴眼,越发期待。 但谢明渊抬起手...并不是接桃。 他把女子的肩膀往旁边轻轻一掰,自己从空出来的小路上走过去了。 女子:「......」 两个女子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这个小子为什么不理她们? 她们追上谢明渊:「哥哥,你要去桃林嘛?」 「你看起来很累,你的衣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脸上也很脏,尽是血污,还是停下来休息一下吧!」女子伸手去拽谢明渊的袖子,极力劝阻他往前走。 谢明渊身形一闪,避开了接触。 侧过身回头,谢明渊对两个女子说:「两位姐姐,我应该没有你们大,当不起这一声哥哥。」 「......」闻言两个女子的脸庞狠狠抽搐了一下。 震住了两个幻景里出现的女子,谢明渊快步走向桃林。 桃林里,树后又走出些个漂亮女子,都是笑容甜美,有的端着茶水,有的拿着食物,还有打了盆清水的...纷纷招唿谢明渊停留下来歇息。 但谢明渊完全不受各种诱惑,一心要走出桃林。 就在谢明渊快要走出桃林的时候,生了气的女子把手中蜜桃一扔,叉腰骄横道:「哼,坏男人,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谢明渊听到了,头也不回,继续走自己的。 女子跺了跺脚,大声问他:「究竟什么才能让你留下来!」 「黑漩不灭,我停不下来。」谢明渊说。 但谢明渊不是在回答身后幻景里的女子,而是在对他自己说。 等走出了桃林,谢明渊身后娇俏漂亮的女子们便跟着桃林一同慢慢雾化成烟消散了...... 第26页 又戳破了一个幻景。 舒了口气,谢明渊继续攀登无穷无尽的天阶。 谢明渊一直走,时而被大雨浇淋,时而受冰雹砸击,时而有勐兽追逐,时而又有凶匪拦路。一路上歷经各种,戳破了一个又一个幻景,依然没有看到尽头。 双腿快要失去知觉,长阶不知岁月深,谢明渊错觉自己已走了几年时间... 但偏偏,他就是沉得住气,再累再乏,连句抱怨都没有,一声不吭耐着寂寞地跋涉着。 他没法停下来,受黑漩所祸的人都没停下来,他怎么能停? 正如乌厌所说,来这的每个人,都是在争一个机会能更好的修行。 那修行是为了什么? 为了某一日修至极境,得道飞升。这是所有修者梦寐以求的境界。 可黑漩不灭,人修就没法修至极境、没法得道飞升。 如云华尊上那些大能也拨不开黑漩的阴霾,他们只能一次次去黑漩秘境,一次次牺牲,直至死亡。 谢明渊不受黑漩魔气的影响,一点儿也不受。 所以,覆灭黑漩魔气,是他生来的使命。 方山小秘境这一遭歷练,谢明渊伤痕累累,精疲力尽,却换得了个灵台清明,心志坚定。 着实不亏! 谢明渊身上的气场变了,手中长剑发出微弱的剑鸣,鸿蒙剑气自他周身旋转而出。他扬着唇角,星目灿亮,向上攀登。 却突然,有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头顶。 谢明渊心中一惊。 前路上骤然出现了一个人,景象倒是没变,还是汉白玉阶,这人就站在天阶上。 被按着头,一角衣袂映入谢明渊眼帘。 谢明渊:「......」 第12章 仙人抚顶 一旋清风打过,素色青衫轻轻摇曳,卷金的云纹点缀在青衣之上,华贵且雅致。 是云华尊上。 但云华尊上不可能出现在方山小秘境。 也是幻景。 尽管如此,谢明渊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尊上。」 这一声后,谢明渊头顶上的手离开了。 云华表情清冷,凤目里眸光蕴凉,对谢明渊微一点头,张开先是一句夸赞:「你做的不错。」 谢明渊还没来得及做何反应,云华又补充道:「但是可以做的更好更快。」 谢明渊垂眸,低下了头。 第三关的危险之处在于,这里面的每一个幻景都栩栩如真,不说前面那些戳破了的,眼前这个尊上,不光外表,说话的语气、态度,简直跟本尊一模一样。 「走吧。」云华没有责备谢明渊的意思。 谢明渊才又抬头,他越过云华往后看,这才发现,云华身后仅剩下几阶玉梯,几阶之后,漫长无尽的天阶便到头了。 天阶的顶点是一座四柱三间三顶的沖天牌坊,其上白云缭绕,隐约可见「方山」二字。 「上去吧。」云华转身,走在前面。 谢明渊没动。 没听到动静,云华在快要登顶时停下,回首看向谢明渊,眼神幽深。 谢明渊:「......」 白云巅上十年,谢明渊最亲近的人就是云华。 谢明渊不得不承认,尊上的幻景让他有一点恍惚,这种感官上的冲击影响了他的注意力。 可眼前的尊上是陷阱,是假的。 谢明渊累归累,想归想,好在灵台清醒。指腹摩挲着剑柄,凹陷的刻痕扎在指尖,传来阵阵痛感,刺激着神志,他开始认真思索如何破解眼前幻景。 云华默默看了会儿谢明渊,问他:「你当我是幻觉?」 谢明渊不答,云华又问:「在想如何走出幻景?」 谢明渊拔出了剑。 云华居高临下:「你的剑法是本尊教的,凭你现在的程度,还不配跟本尊论剑。」 谢明渊昂起头:「区区一个幻景也敢大放厥词?」 眼前的「尊上」不过是个金丹以下的幻景罢了。 云华眉峰微微一动,「放肆。」 不怒自威。 谢明渊一剑刺去。 这一剑,云华人在原地,剑却收回来了。 谢明渊的剑刺空了。 不是因为云华是个虚影,而是云华动了脚尖,避开了剑。 在恰好避开剑的幅度内侧身,又在剑收回的瞬间回来。金丹以下哪里有这种身手的天才? 哪怕是个幻景。 这个幻景比前面最麻烦的幻景还要厉害。谢明渊不再乱想,全神贯注。 下一刻云华突然出现在了面前,左手按住了谢明渊的剑。 谢明渊心下一惊。 就当他以为云华要发难的时候,云华的右手再次摸上了他的头。 「......」谢明渊背嵴僵硬。 「出剑快了点,没白来方山一趟。」云华评论谢明渊的剑法。 大手按在头上,谢明渊没法动弹,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仙人抚我顶,结髮受长生。 云华的声音一如往昔平常,继续点评道:「一身血污,狼狈落魄,你该羞愧。」 谢明渊顶着头顶压力,悬在玉梯上的剑锋微微颤抖。 大手又加了点力气,改为拍了拍头。「修为有所精进,离结丹真正只有一步之遥。」 谢明渊眸光闪动,心里咯噔一下,开始疑惑,眼前的人真的不是尊上本人吗? 云华收了手,自袖中取出一枚储物戒,又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套干净的靖阳宗弟子服。 第27页 把弟子服抛到谢明渊手里,说:「换掉。」 谢明渊抓着这套干净的弟子服,迷煳了... 云华忍不住屈指往他头上一敲:「你还当本尊是天阶幻景吗?」 谢明渊盯着他瞧。 云华背过身往天阶尽头走,踏上最后一块玉阶,站定在沖天牌坊正中的空门。 四柱牌坊的四根石柱,三人环抱那般粗细,柱身雕着蟠,浮动的白云飘在其间,光是看看,就被恢弘的厚重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云华站在中门,如站在云端。他留了个背影给谢明渊。不过仅是一个背影,也足够姿态傲然。 他道:「世间安有人能变幻成本尊招摇行骗。」 谢明渊紧抓着衣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有一点相信眼前人的说辞,云华尊上修为以至甄境,除了不能飞升外,世间少有对手,区区幻景,也能临摹出他半分风骨? 可怪就怪在,方山小秘境只容得下金丹修为以下的人进来,尊上是进不来的。 就算进的来,尊上又有什么理由进来这种小秘境? 还是修为不够高。 谢明渊眸色沉沉,心想若是自己修为够高,能直接看穿幻景就好了。 谢明渊向前走,迎着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恢弘厚重,一步步向牌坊的位置走。 没有看穿幻景的本事,但有直面幻景力图打破幻景的勇气。退无可退,可不只能迎难而上么。 然而每走一步,谢明渊都觉得脚下有黑漩魔气钻进他的身体。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异常感觉,就好像,前方让他喘不过气的恢弘厚重在抗拒他的接近。 可惜,黑漩魔气伤不到谢明渊。 一步又一步,哪怕脚步越来越重、越来越慢,就连肩背上像背了一个不存在的人,压得挺拔的背嵴都快直不起来,谢明渊也能继续向前。 终于临界到了最后一块玉梯,谢明渊一只脚的脚尖悬上天阶外的地面时—— 他的脑内突然捲起了风暴。 谢明渊抓在手中的衣物掉到了玉梯上。 漂浮在牌坊周围的白云刷拉一下,瞬间散了个干净,顿时天穹清朗,日光大放。 竟然是谢明渊在这一瞬间福至心灵,进阶了。 云华怔住,勐地回头,看向这衣衫破烂狼狈落魄的小子。 谢明渊已经闭上了双眼。 他在这一刻结成了金丹,眼睛虽是闭的,神魂却能窥到身体里装着气海的地方,那颗早就快要成型却一直没有成型的不平整内丹,终于要彻底凝在一起,即将化成一颗圆润饱满的金丹。 云华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他放眼一扫四周,周围风云异像,绝不是一般结丹时该有的景象。 谢明渊绝非等闲,这一次,他的眼光是对的,他没有看错人。 云华清冷傲慢的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快步走到谢明渊身边,云华按住他的肩膀,扶他坐下,而后便静静站在一旁,等待他从进阶的状态中走出来。 谢明渊没有抗拒云华的接触。 进阶中的人,五感会比平时强上数百倍,对周围的一切感觉都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 此时,谢明渊得以分辨出云华身上有他熟悉的感觉。 这不是幻景,这是真正的尊上。 虽然来不及询问具体原因,但谢明渊心底的顾忌和疑虑却暂时放下了。 他盘膝坐在最后一块玉梯之上,全心全意地调息,磨合体内的金丹。 —— 冰凉天阶之上,萧砚源麻木地走着。还能继续往前走,完全凭对助灵丹的执念。 不比进入第二关时师弟成群,此刻,萧砚源只有独身一人了。 宗门师弟们全都折在了第二关的铁牢里。 事实上,若不是身携多个法宝,萧砚源也险些折在那里。 不过虽说侥倖过了第二关,萧砚源的耗损也相当严重。 在拿命相博穿透黑漩魔气穿铁壁出去时,不可避免地被黑漩魔气渗透了身体,萧砚源苍白的脸上,有一半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牺牲了这么多,我不能拿不到助灵丹!」 憋着一股气,萧砚源一路上遇啥杀啥,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幻景,已经杀麻了。 然而走着走着,天地间突然传来了异动。 先是脚下譬如玉石的坚硬天阶毫无预兆晃动了起来,接着头顶天上云雾破开,好大一个太阳出现了,差点没把萧砚源眼睛闪瞎。 这还不是全部,再接着,盯着这么大一个太阳,暴雨唿啦啦倾盆而下,诺大长阶空空荡荡,躲都没地躲,萧砚源被浇了个透心凉。 萧砚源:「???」 怎么了这是! 萧砚源也不麻了,惊得拔腿就往前跑。 跑了一会儿,雨停了,萧砚源刚要舒一口气,天上又起了雷鸣。雷鸣声如龙鸣,阵仗别提多吓人。 萧砚源抬头,望着天上电闪雷鸣火花四射,忍不住嘴角一抽:「要不是这里是方山小秘境,我都要当是哪个大能进阶到元婴境界了......」 雷鸣危险,但雷鸣也有一样好:雷能破邪。 雷鸣之下,邪幻不生。 也就是说,一切幻景,在雷火面前都会销声匿迹无处遁形。 「这是天赐良机给我。」富贵险中求,萧砚源连忙加速,一股脑往天阶之上跑。 果不其然,一路上除了天雷和地震,萧砚源没有再遇到其他诸如幻景类的阻碍。 第28页 萧砚源心中大喜,一黑一白的脸上露出笑意。 跑了不知多久,萧砚源看到前方天阶之上,好像有两个人。 一人坐一人站,不知在干什么。 萧砚源收敛笑意,脚步放慢,远眺打量前方二人。 「这是...?」待看清,萧砚源眼皮狂跳,不可思议惊唿:「云华尊上?」 怎么会呢? 云华尊上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此时天上同时存在有两种异象,灿烂的太阳高悬,同时雷云密闭电闪雷鸣。 雷鸣之下,邪幻不生。 萧砚源揉了揉眼睛。 云华一眼就看到了彷徨的萧砚源。 萧砚源,掌门座下最小的亲传弟子,也是天赋最高、最得掌门赏识喜爱的弟子,同时还是萧姓世家的小子。云华认识他。 低头查探了下谢明渊的状态,见他进展顺利,云华缓步走下两阶玉梯,朝萧砚源招了招手。 云华:「过来。」 萧砚源:「???」 萧砚源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真的云华尊上吗? 还有,云华尊上身后的...好像是谢明渊? 谢明渊坐在那又是在干什么?他难道是...进阶了? 「这怎么可能!!」萧砚源大唿。 第13章 敬来时路 在这方山小秘境里,保命都是难事,怎么可能有人能进阶? 萧砚源知道谢明渊大概是筑基巅峰的水平,这么说来,他若进阶,进的是什么阶?金丹吗!? 还有眼前的云华尊上...? 萧砚源不确定地唤了一声:「...云华尊上?」 天顶雷云堆得很厚,云间金色闪电游龙一般灵活,雷鸣响彻云霄。 纵然如此,萧砚源不敢大意,偷偷攥住袖中一面小镜子,慢慢把镜子往手心拽。 萧砚源想拿镜子照一照眼前的云华,可镜子刚露出银边一角就被云华给发现了。 「招摇镜,你筑基时掌门赠你的礼物。」云华点破萧砚源,坦坦荡荡站在原地,又说:「当时本尊送了你一面聚魂旗。」 说的一点也没错,萧砚源都想要相信眼前人就是云华尊上了。 但被撞破,藏着掖着反而扭捏,萧砚源干脆利落抽出了镜子。 镜子照向云华,萧砚源看镜子,看到镜中人一袭青衣,气质高华,不是云华尊上本尊还能是谁? 冷汗刷一下冒出额头,萧砚源一掀衣摆,扑通跪倒在玉梯上。「弟子拜见云华尊上,请尊上宽恕弟子的无礼。」 「起来吧。」云华没跟萧砚源计较。 顿了顿,目光从萧砚源脸上收回,云华说:「上一关的路障是黑漩魔气么。」 萧砚源心碎地捂住了脸:「正是,弟子九死一生才闯过了上一关。」 云华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瓶药膏扔给萧砚源:「拿去用。」 「弟子多谢云华尊上!」萧砚源身体前倾,欣喜地接住了药膏。 云华尊上出手给的东西没有凡品,即便黑漩魔气造成的伤害不可逆,有这药膏,一定很受用。 握着瓷瓶,萧砚源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但是,云华尊上,您为什么来这里?还有...以您的修为境界,怎么进的来这的?」 云华侧身,一指天阶尽头的谢明渊,说:「为他。」 「什么?」萧砚源又傻眼了。 为谢明渊? 谢明渊何德何能? 萧砚源:「可您修为境界...?」 云华耐着性子解释:「方山小秘境只容得下金丹以下修为,本尊把修为强行压制到了筑基巅峰。」 「!!!」萧砚源内心大大震撼。 萧砚源:「您为他压下修为境界来的这?」 云华尊上是何等人!是修行千年,若非黑漩魔气堵塞,早该得到飞升的大能! 千年来,虽飞升不能,却也为覆灭黑漩做出巨大贡献,其地位有多尊崇不必多说,便是歷任靖阳宗掌门对之也是恭敬客气的。 「你过去吧,不要惊扰到他,去你的下一关。」云华不欲多说,让萧砚源离开。 萧砚源:「这......」 现在走?萧砚源正疑惑着呢,根本拔不开腿。 阴阳黑白的脸上浮现惊疑,萧砚源问:「弟子斗胆问一句,谢明渊是什么人?」 云华凤目眯起,眸光骤然冷厉下来。 这小子怎么这么多问题? 萧砚源见状连忙又跪下,解释说:「弟子作为靖阳宗的一份子,熟悉宗门内事物,从没见过这一号人,初始见到谢明渊时,见他穿着我宗门弟子服,自然起疑,便跟他起了些口角。」 当然,萧砚源没说他对谢明渊是什么个态度。 事已至此,明知没啥希望了,他还是在内心期盼谢明渊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云华:「谢明渊自小生活在白云巅,是靖阳宗的弟子,当然穿宗门的弟子服。」 萧砚源:「......」 云华一番话把他的期盼砸碎了。 萧砚源怎么也想不到,谢明渊说他打小生活在白云巅上,被自己戏为天方夜谭的事,竟然是真的! 所以,谢明渊是云华尊上的弟子? 那...也就是说,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云华尊上的弟子? 萧砚源又要流冷汗了。 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抬起头,萧砚源小心翼翼打探:「那...他是尊上的弟子吗?」 第29页 「你怎么话这么多?」云华一拂衣袖,转过身不再看他,态度明显不悦了:「本尊从不收弟子。」 不是弟子! 萧砚源摇摇晃晃的心稳定了一点点点。 知道云华尊上的耐心已经耗尽,再不走就要惹尊上生气了,萧砚源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前面就是谢明渊,存在感十足的谢明渊。 异象没有要停歇的意思,萧砚源心中的惊疑也停不下来,他还是没法忍着不问,再次问云华:「云华尊上,谢明渊这是...进阶了吗?」 云华睨他:「你看不到?」 萧砚源:「......」 还真是进阶了。 萧砚源苦笑,谢明渊到底是什么怪物啊,又能斩杀紫魔,又能在第三关进阶。 但转念一想,萧砚源觉出不对劲来! 「不对啊,尊上,方山小秘境只容得下金丹以下的人进来,谢明渊进阶以后...就是金丹了吧?那他...?」 云华:「本座会带他离开。」 萧砚源几乎是脱口而出:「那这怎么算?古往今来,还没有人中途离开方山小秘境的先例吧?」 事实上,也没有大能压制修为进来的先例啊! 萧砚源第一次来这,啥先例都让他碰上了,实在是非常难搞! 云华淡淡:「是中途离开没错,但能在秘境里进阶,也可见实力了。」 萧砚源心惊:「尊上的意思...难道是要算谢明渊是第一个离开方山小秘境的?」 这怎么行!? 一下子萧砚源的危机感就涌上来了。 「那助灵丹要给谢明渊吗?这是不是不公平?」萧砚源急了。 云华凤目扫向萧砚源,眸中厉色让萧砚源熄了声。 然而还是焦灼,掩饰都掩饰不了的焦灼。 助灵丹是支撑着萧砚源的动力,假如现在告诉他助灵丹就是谢明渊的,之后的关卡他还要怎么为之拼命? 这问题似乎把云华也难住了,云华沉默了。 萧砚源不敢再贸然发声惹怒云华,揪着心等在一边,等一个说法。 半晌,云华说:「此事有待商议。」 萧砚源嘴角一抽:「商议?」 云华:「方山小秘境的这枚助灵丹是三界共同保管的,需要三界共同商议。」 萧砚源嘴唇抖了抖,还想说,云华长袖一挥,生出一股劲风,直接把他推出了天阶。 云华最后说:「你若心系助灵丹,便努力争做第二个离开方山小秘境的人吧!」 萧砚源:「......」 不甘不愿,萧砚源被迫离开了这里。 送走了问个不停的小子,云华回到离谢明渊不远的地方等他醒来。 —— 混沌中,谢明渊不问外界,集中精神打磨气海里的金丹。 灵气奔腾似海流,他终于将金丹打磨成了圆润饱满的完整状态。 然后睁开了眼。 谢明渊睁眼的那一刻,云收雨霁,重重叠叠的雷云倏然化解了,四周各种异象退散,只有谢明渊的双眼里,还留着没有完全褪去的星火。 丹成。 云华盯着谢明渊眸中一点星火,怔怔然,不知在想什么。 谢明渊收了势,准备起身。 「慢。」云华阻止了谢明渊。 把手按在谢明渊的肩膀,源源不断地灵气侵入谢明渊的身体。 谢明渊惊愕:「尊上这是做什么?」 云华:「方山小秘境容不得金丹及以上修为的人,你刚刚结丹,本尊封你灵气,压制你的修为境界。」 「多谢尊上。」谢明渊道谢,同时机敏的明白了云华在这的原因:「原来尊上是压制修为境界了。」 云华为谢明渊压制好境界,吩咐道:「把衣服换了,脏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是。」谢明渊应下。 面前人是云华尊上,谢明渊疲惫的心灵和警惕的神经都得以放松了下来。 一如在白云巅,谢明渊态度恭敬,听话地履行吩咐。 待谢明渊换好了崭新的弟子服,云华一挥手,拭去了他脸上的血污。于是,一转眼,谢明渊又恢復成了干净俊朗的模样。 凤目里多了些温度,云华满意点头:「走吧。」 谢明渊问:「尊上,去哪?」 云华:「回白云巅。」 谢明渊再问:「尊上,这是方山小秘境的最后一道关卡吗?」 「当然不是。」云华淡淡:「方才萧砚源已经度过这一关去了下一关。」 谢明渊进阶的时候对外界一无所知,并不知道萧砚源来过的事。 不过他也不关心萧砚源的事。他问:「那我现在离开,算是第一个离开方山小秘境的人吗?」 云华:「当然算。」 谢明渊舒了一口气,说:「那,是否其他人也可以离开了?」 云华皱眉:「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方山小秘境太险恶了...」谢明渊不禁苦笑。 云华声音冷了下来:「这就叫险恶了?」 谢明渊一窒。 云华:「看来你在白云巅上养尊处优惯了,早该让你下山歷练。」 谢明渊低下了头:「尊上息怒。」 云华率先往前走,「走吧。」 谢明渊心里装着事,不吐不快,叫住云华说:「可是尊上,若我已经成了第一个出去的人,他们还需要在这白白送命吗?」 第30页 「白白送命?」云华扶住牌坊一根蟠龙石柱,斜睨谢明渊。 谢明渊:「第一第二关,人修就已经损失惨重...」 五指点着蟠龙龙鳞,云华冷道:「这就叫惨重了?」 谢明渊:「......」 云华:「黑漩祸世,天下大乱。你久居山巅,从没见过真正的惨重罢了。」 谢明渊双手蜷在袖中,竟不知说什么好。 但他知道尊上说的一定是对的。 云华:「将各门各派的小辈送进方山小秘境,正是为了筛选将来覆灭黑漩的人才。如若这些人不能走出方山小秘境,将来也只会死在乱世的某一角落罢了。」 一字一句,冰冷戳心,不带感情。 谢明渊攥着指尖,神情紧绷。 他又不是云华,没有活那么久的岁月,也没有见过残酷的世间,此次来方山,是第一次下山,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人妖魔流血。 「本尊为何让你来这?」云华见谢明渊低头不发一言,问他。 谢明渊恭敬回答:「尊上让我来这里歷练。」 云华继续问:「你歷练到了什么?」 谢明渊抿起了唇。 关于方山小秘境里经歷的一切,他有太多想说的了。 不畏惧黄泉水的白虎、不属于正常关卡的骨人关、不受控制展现的滴血凝符...... 谢明渊都很想跟云华说一说。 云华:「你来这,进阶到了金丹,说明你大有所获,这是好事,接下来,你只管继续修行,暂时不要管别的。走吧。」 谢明渊:「可是尊上...」 「可是什么?」云华两道眉头拧在了一起,语气彻底冷硬下来:「下了趟山,便连使命都忘了吗!」 谢明渊震住。 云华:「谢明渊,你拥有无畏黑漩魔气的天赋,这项天赋註定你跟世人不一样,只有你,将来一定能够覆灭黑漩秘境,这是你的使命!你心中所思所想,只需要有这一桩事!」 「......」谢明渊紧抿唇线,点星瞳里情绪波动。 云华:「你的回答呢?」 谢明渊蜷起的双手展开,抬起头注视云华,恭敬行了一礼:「尊上教训的是,覆灭黑漩秘境是我的使命,我不敢忘。」 谢明渊不敢忘。 谢明渊也没有忘。 云华点点头:「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使命,这个世界很残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至于怎么活下来,是需要自己争取的。」 「走吧。」云华走到了牌坊正中,向谢明渊伸出手。他有来去方山小秘境的方法。 「是。」谢明渊应下,又回头向天阶看了一眼。 天阶漫长,一眼望不到头。这是谢明渊的来时路。 谢明渊不知道能有多少人能走到这条路上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走完这条路后,继续走完后面的关卡,得以活着出去。 但正如云华尊上所言。 这是命运。 黑漩秘境一日不灭,这样的命运就会一遍遍重复。 「走吧。」谢明渊深深看了一眼天阶,回过头,走向了云华。 第14章 名声大噪 谢明渊跟云华出了方山小秘境,来到了秘境外,也就是方山外。 方山小秘境里面虽然诡谲多变,但在进入秘境之前,单看它,只是座平平无奇的青山。 山前古道有长亭,长亭里或站或坐着些人,谢明渊还在离老远的古道上,就感受到了长亭那边恐怖的气息。 想必,长亭里的人都是三界修为高深的大能。 方山小秘境是三界为数不多算作合作的事项,三界中大能在此坐镇很正常。 走到长亭之前,云华解开封印,磅礴厚重的气息一点一点回到了他的身上。顺势,他也解开了谢明渊身上的封印。 两人的出现引起了长亭里人们的注意,有好事人走出长亭,在道旁远迎云华两人。 笑呵呵的,郝施仁笑道:「云华尊上,您不惜压制修为进去方山小秘境,就是为了你身后这小子?」 郝施仁是个人修,对云华比较客气,可另外一个妖修说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红头髮的妖修也走出来,慵懒地往道旁老树上一靠,嘲道:「喜欢定规矩的是你们人修,喜欢打破规矩的也是你们人修,压制修为进去秘境,安的什么好心。」 「红莲使此话差矣,云华尊上独身自好,很少做出格的事,尊上既然这么做,一定有深刻用意的。」郝施仁打圆场,余光悄悄看谢明渊,笑呵呵地说:「你瞧,尊上从秘境里带出来个金丹的年轻小子。」 红莲使哼了一声,「方才天地生了异象,原来是这小子在秘境里结丹了?」 郝施仁啧啧称奇:「我施某人也算见过不少世面,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能在这种地方进阶的。云华尊上,这孩子是...?」 云华看也不看红莲使,勉为其难回答郝施仁:「靖阳宗的弟子。」 郝施仁探头,好奇追问:「只是靖阳宗的弟子这么简单?」 云华掀起眼皮,望向郝施仁。 郝施仁尬笑了两声,把伸长的脖子收了回去,打趣道:「我这不是觉得尊上高居山巅,突然对一个小辈这么上心,叫人好奇嘛。」 红莲使呵呵:「你是对靖阳宗有这样的人才好奇吧。」 郝施仁笑眯眯:「原来红莲使是这么想施某人的。」 第31页 红莲使又哼一声,趾高气扬问谢明渊:「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谢明渊没理他。 云华看都没看一眼这个妖修,谢明渊自然不会理会他。 被无视了个彻底。红莲使笑出一口白牙:「很好。」 郝施仁翻了个白眼,上前打圆场:「路途辛苦,尊上要不要进来长亭休息,顺便等秘境里面的孩子们出来,等个结果?还有,你身后的孩子在秘境里进阶结丹,出了这么大的事,里面那些大能肯定免不了要讨论讨论,您不听听吗?」 云华却直接拒绝了郝施仁的邀约:「听,但不用现在。」 说罢不欲再跟他们多言,腰间长剑祭出,拉上谢明渊,直接御剑飞走了。 郝施仁:「......」 红莲使:「......」 云华消失在天际,郝施仁跟红莲使对视一眼,哈哈笑了笑:「云华尊上这傲气的秉性,真是一点都没变吶。」 红莲使对着云华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呸,不过是对付黑漩秘境时候立过几次大功,就忘乎所以不知天高地厚成这样了。」 郝施仁笑呵呵:「红莲使要是气不过,下次大可努力努力,也立几个大功。」 「你!!」红莲使瞪他。 郝施仁依然笑呵呵:「呵呵呵呵。」 气不过,红莲使也呵呵一声:「他身后那个小孩,说是说靖阳宗的弟子,要我看,肯定是他的徒弟吧,不然,他这种目光无人的人,会特意来这,还压制修为进去?」 「非也非也,红莲使有所不知,云华尊上从不收徒。」 「哦?这是为什么?」 「据说,云华尊上收一个徒弟就死一个徒弟,后来,尊上就不再收徒弟了。不过,不收归不收,这教不教嘛。得另说。毕竟,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红莲使嗤笑:「笑死人了,他这是克徒弟吗?」 郝施仁:「红莲使慎言吶。」 红莲使才不在乎,继续说:「这么说来,那小子应该就是云华没有师徒名分的徒弟了。确实,我看那小子也目中无人的很,跟云华一个德行。」 郝施仁笑笑:「怎么会呢,你也是修行之人,不会不懂强者为尊的道理吧?尊上傲气,是因为尊上有傲气的资本,至于教育弟子,尊上可是三界内出了名的苛刻吶。他教出来的孩子,就算没有师徒名分,也会是个品德高尚,尊师重道重礼教的好孩子。」 「虚伪。」红莲使不屑一顾。 末了又补一句:「人修虚伪,靖阳宗尤其虚伪!」 「呵呵呵呵,话不投机半句多,红莲使,你我还是进去长亭歇息坐着吧。」郝施仁摆摆手,回长亭里去了。 郝施仁其实也好奇这个在方山小秘境里结了丹的奇才是谁,奈何从云华嘴里问不出话来嘛。 好在郝施仁知道,靖阳宗向来高调,宗门里出了这等奇才,少不了要大肆宣扬造作一番,所以他也不算特别挠心挠肝,等等,自然能知道。 —— 回到白云巅后,谢明渊的日子恢復到了往常模样。 修行、练剑、修行、练剑。 循环往復。 唯一的区别是,金丹境界,身体素质比以往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休息的时间少了,修行和练剑的时间更多了。 这期间,谢明渊也不是没想过跟云华说一说方山小秘境里他遇到的那些事,可惜,云华将他送回来后,又匆匆下山,不知去了哪里。 一日,谢明渊正静心坐在松树下打坐修养神魂,终日没有外人造访的白云巅上来了人。 是个年长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上穿着棕褐色的大袍,并非循规的靖阳宗弟子服饰。 谢明渊问:「你是谁?」 中年男人慈眉善目,对打坐的谢明渊客气鞠了一躬:「您是谢仙君吧?」 您?谢...仙君? 谢明渊:「我是谢明渊。」 中年男人又是一躬:「找的就是您,谢仙君。」 谢明渊奇怪,他怎么就被人叫做仙君了? 抓起横放于膝盖的长剑,起身,谢明渊回以陌生中年男人一躬,再次询问男人身份:「敢问你是?」 能上来白云巅的人必然是宗内的人,也必然是得到尊上默认许可的,不然过不了山口的法阵。 但来者何人,为何而来,还是要问的。 「您称我为老李就行了。我是奉掌门之命,请您下山去拜见掌门。」中年男人可不敢接谢明渊一躬,侧身避开了。 谢明渊感到奇怪:「让我下山去拜见掌门?」 「是啊,我这里还有云华尊上的玉简,您过目,收拾一二,便跟我一同出发吧。」老李点点头,从胸襟里掏出一枚玉简。 谢明渊接过,看过,确实是尊上给他的明示。 把玉简收好,谢明渊沉吟:「那李老知道,掌门为什么要见我吗?」 老李笑了:「哎呦谢仙君,要不是掌门事务繁忙,早就要见您了,您的大名,现在可是贯彻宗门。」 谢明渊:「......?」 「不!可不止贯彻了宗门,外面啊,像是其他宗门啊,还有妖界魔界啊,恐怕也都知道了。」 谢明渊:「因为方山小秘境的事吗?」 其实也不难猜,谢明渊也没干过别的。 「没错,正是这个事。」老李与有荣焉似的,红光满面:「谢仙君收拾收拾,随我去吧?」 第32页 有云华的玉简首肯,谢明渊肯定是要答应下来的。他把长剑佩于腰间戴好,示意老李带路:「李老,劳烦带路。」 老李愣了愣,问:「您就直接这样去跟我见掌门?」 谢明渊闻言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没看出哪里有什么问题,问:「怎么了?」 老李摇摇头,「倒也没怎么...仙君不用换套衣服什么的吗?」 原来是说这个。 谢明渊说:「我身上这套弟子服是一个时辰打坐前刚换过的,打坐前,也已经净身沐浴过,不会冒犯到掌门。」 「呃...」老李沉默。 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觉得,谢明渊名声这么响,就这么朴素下山去? 看老李为难,谢明渊说:「李老稍等,我重新洗个手,换套弟子服再随你下山。」说完转身就走。 「不用!您随我走吧!」老李连忙拦住谢明渊:「没事,您开心就好。」 谢明渊:「......」 这么随便的么。 —— 谢明渊六岁来到白云巅,一待就是十年。 六岁以前,谢明渊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六岁以后,记忆就全都是白云巅上的各种,以及云华尊上。 在去方山小秘境之前,谢明渊一次也没有离开过白云巅。 哪怕是去方山小秘境,也是被云华御剑带出去的,回来亦是,真要说的话,谢明渊其实不知道靖阳宗是什么样。 老李不会御剑,他是用腿走的,谢明渊跟着他,也是用腿,慢吞吞行走在靖阳宗内。 老李怕谢明渊不高兴,还特意解释:「谢仙君,是这样的,掌门说呀,您打小没下山过,特意让我带着你走过去,一路上也好感受一下咱们宗门的氛围。」 谢明渊:「...多谢掌门好意。」 老李:「掌门的意思是,您也快搬到山下来了,感受感受宗门氛围,尽快融入山下的生活才好。」 谢明渊:「我为什么要搬到山下?」 「啊这...」老李:「这个是掌门说的,我也就是听到了,等您见了掌门,掌门一定会都跟您说的。」 「这样。」谢明渊问:「宗门内可以御剑吗?」 「您是不是走累了?」老李一愣,说:「可以是可以,不过,呃...御剑...那个,谢仙君吶,御剑是金丹以上才会的吧?」 御剑可不简单,这位才初入金丹境界,会御剑吗? 不过不打紧,这位修行资质高成这样,肯定学的很快。 李老安慰说:「没事的谢仙君,要不了多久,您肯定会御剑的,到时候您就可以——啊!!」 他安慰的话还没说完,身旁「嗖」一声,只见谢明渊已经抽出了腰间长剑。 谢明渊的长剑,剑光凛冽,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捏起剑诀,长剑变大拉长,乖乖凑到了谢明渊脚下。 并没有说御剑飞行是自己筑基期就学会的剑招,谢明渊踏上长剑,请老李上来:「李老,您指路吧。」 老李:「.........」 天纵英才啊! 「咱们先朝东边走。」颤颤巍巍举起手,老李指了一个方向。 谢明渊嗖一下就御剑飞了过去,吓得老李忙缩回手,紧紧抓住谢明渊不敢松开:「谢仙君!您慢点!掌门不着急的!」 —— 靖阳宗的掌门江愁是在大殿会见谢明渊的。 不光是江愁,尚在宗内没有出去的两位长老也被他请过来了大殿。 谢明渊还没到,两位长老先结伴到了。 两位长老一人执管炼丹,名叫萧不重,另一人执管宗门内繁杂琐事,名叫余事了。 因为职务关系,都是不怎么会离开宗门出去的,所以被掌门请了过来。 两人上大殿行了礼,余事了问江愁:「掌门,这谢明渊人呢?」 江愁坐在大殿的金椅上,两个使唤僕人一左一右为他轻轻扇着风,他则手捧一本古籍,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 余事了问,江愁回道:「还在路上吧,我让老李去接的他,带他走过来。」 余事了听了这话,唇上两撇鬍子都翘了起来:「什么?您让不精术术的老李去接他?两人走过来?白云巅来此大殿,几十里地,他们是要走到哪一年?」 江愁把书递给僕人,莞尔一笑:「余长老夸张了,哪要得了几年。」 看到江愁狡黠的笑容,余事了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原来您是想考考他,看他用什么方法来见您。」 江愁笑笑,默认了。 余事了也笑了出来。 萧不重可笑不出。 他当然笑不出,他也是萧姓世家的人,萧砚源是他的亲侄。 自己的亲侄跟名声大噪的谢明渊同时去了方山小秘境,如今,谢明渊因踏入金丹境界早就提前离开了秘境,亲侄还在里面生死未卜,他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更别提,方山小秘境歷练事关助灵丹,作为炼丹长老,萧不重可太知道这枚助灵丹的重要性了。 就在萧砚源出发之前,他还给萧砚源塞了一堆各式各样的丹药,百般嘱咐萧砚源一定要努力,务必拿到助灵丹。 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气,萧不重说:「掌门,您怎么看这个谢明渊?」 「怎么看?」江愁被问得莫名其妙:「这还用问吗?谢明渊是天纵奇才,本座向来爱才如命。」 萧不重又嘆:「可是掌门,老夫觉得,这个谢明渊在秘境里进阶金丹的原因,还值得考究商榷。」 第33页 江愁:「嗯?萧长老,你该不会觉得谢明渊是假进阶吧?他进阶时的天地异象有多壮观,可也在三界里传开了,这做不得假吧?」 萧不重:「方山小秘境本来就是个离奇的地方,在那里面进阶产生的异象,能完全当真吗?」 余事了接道:「哈哈,萧老,你看你急什么,掌门不是已经给谢明渊出了道难题吗?你对他的实力有疑问,没关系,咱们等着呗,等着看看谢明渊什么时候能到,用什么方式到的便是。」 第15章 天纵英才 「禀掌门,谢仙君来了。」 余事了话才说完,殿外就进来人传报谢明渊到了。 「来了?」挥退身后两个侍候左右的僕人,江愁于金坐椅上坐直了身子:「让他进来。」 英朗的眉梢弯起,江愁哈哈笑了两声,对萧不重说:「看,你们前脚到,谢明渊后脚就来了,哈哈哈,怕不是御剑而来的。」 萧不重垮起个老脸,「御剑?他就算进阶了,也才初入金丹境。」 余事了:「想知道他怎么来的还不简单?人进来了问他就是咯。」 「哼。」萧不重板起脸,往殿门方向看。 不稍片刻,头束乌绸衣着青衫的青年弟子走进了殿内。 青年眸如点漆,面貌俊朗,身形修长,气质卓然,岩岩似孤松立,轩轩若朝霞举。 引江愁和余事了皆是双目一亮:此子不凡。 「弟子谢明渊见过掌门。」谢明渊从容不迫走至大殿正中,跪下行礼。 「起来吧。」待谢明渊礼毕,江愁抬手示意他起来,一指站列两边的余事了和萧不重,为他介绍道:「这两位是宗内长老,余长老、萧长老。」 大宗门礼节繁复,谢明渊又一一行礼拜见了两位长老。 余事了对这举止从容的礼貌青年心生欢喜,夸赞说:「后生可畏,是个好苗子。」 闻言萧不重不轻不重哼了一声,摇摇头,明显地不贊同。 江愁眼神温和,注视谢明渊,问他:「你是怎么过来的?比本座预料中来的要早不少。」 谢明渊拱手答道:「弟子御剑而来。」 余事了手肘一捣萧不重,表情戏嚯,惹得萧不重撇了撇嘴,把头转开了。 江愁眼眸里多了笑意:「本座看你气息平稳,想来是早就掌握了御剑之术吧?若是初学者,白云巅至此殿几十里地远,少不得要气喘吁吁。」 谢明渊回答说:「几年前云华尊上便让弟子练习御剑之术了。」 「云华尊上不愧是当代剑仙,教出来的弟子就是非同凡响!」余事了两撇小鬍子都翘了起来,艷羡地问:「尊上是手把手教你御剑的吗?」 谢明渊垂眸:「尊上给了我本御剑之术的剑谱。」 江愁:「......」 余事了:「......」 萧不重:「......」 好傢伙,这孩子是几年前自学的御剑么? 江愁歪头,去看余事了。 余事了眨眨眼,用眼神无声询问江愁:御剑之术居然是可以自学的吗? 江愁:是...吧?云华不就是自学的? 余事了表情变得瞬间麻木:但世上有几个云华尊上? 江愁:......... 萧不重可不信,厉声质问谢明渊:「几年前你还在筑基期,先不提筑基期灵气就那么点点,光是对剑的领悟,能领悟个明白?」 还自学御剑呢,这么大的牛皮也敢吹? 面对质问,谢明渊面不改色:「自然是能的。」 他还要说什么,掌门江愁打断了他。 江愁:「萧长老有所不知,修行吸取灵气这方面,谢明渊跟寻常人是不一样的。」 「哦?」萧不重挑起眉头:「是怎么个不一样法?」 余事了也很好奇:「确实,我早就想问谢明渊是怎么修行的了,十六岁能结成金丹,这等奇才,便是远在千年前还没有黑漩祸乱也少有吧。」 瞧见两位长老都竖起了耳朵,江愁神秘一笑,拉长了声音缓缓道:「谢明渊,不受黑漩魔气影响。」 余事了:「啥玩意儿??」 萧不重大大瞪起眼,表情一瞬间变得古怪。 余事了:「嘶...如果他都不受黑漩魔气影响,那筑基期会御剑又算个啥呢......」 简直不堪一提了。 「哈哈,本座也只比你们早知道几天,不得不说,云华真正是个藏得住事的人啊。」 江愁对两位长老惊成雕塑的反应十分受用,因为几天前他刚知道时,也是这种反应。 谢明渊淡淡道:「尊上常说,修剑者以神养剑,追求的是人剑合一,御剑之术更多的是御剑者和剑之间的默契,故而默契比灵气更重要一些。」 说完谢明渊又面向萧不重,认真道: 「萧长老,弟子不懂炼丹,不知道炼丹者和丹炉之间是什么关系,但剑者跟剑之间,练剑者对剑意的领悟,一定是从自己的内心出发,再在漫长时间的训练中不断打磨锤鍊才是。实不相瞒,弟子练剑不过十年,根本不敢自诩明白了剑意。」 这是在回答萧不重刚刚说的剑意问题了。 萧不重脸色一下子黑到了底。 好小子,这是在说自己不练剑不懂剑吗! 眼看萧不重表情不对,江愁不欲在他们两个的争执上多耽误时间,便问谢明渊:「所以,你是自学的御剑之术?」 第34页 「是。」谢明渊点头。 江愁鼓了鼓掌,「天赋异禀,又天资聪颖,此乃天生英才,今后必能成大事!」 谢明渊不卑不亢:「弟子不敢当。」 「好了,你也不要太谦虚了,本座传唤你来,是为两件事。」江愁从金座起身,踱步走到殿上。他身材高大伟岸,一站起来气势咄人,不过脸上神情柔和,说话也温和。 掌门这么平易近人倒是谢明渊没有想到的。 方山小秘境中,萧砚源没有给谢明渊留下什么好印象,来的路上谢明渊早有想过,亲传弟子尚且那样,贵为一门之首的掌门得是什么样... 好在比想像中好了太多。 谢明渊洗耳恭听:「掌门请讲。」 江愁:「若不是你在方山整出那么大的动静,本座还真不知道宗内有你这么一号人,现下既然知道了,这个其一,自然是要好好安顿一下你。」 「安顿?」谢明渊不解。 江愁笑着说:「云华喜静不喜闹,更不喜人打扰,你平时一人待在白云巅,过了这么久的清苦日子,是委屈你了。」 谢明渊:「......」 他平时主要也就是练剑和修行,哪里委屈了? 余事了在一旁跟着点头:「是啊是啊,你一人在山上过了十年苦日子,想想就惹人心疼。掌门放心,这些事我稍后自会安排妥当。」 谢明渊:「.........」 江愁对余事了办事放心,吩咐道:「就交由余长老费心安排吧。」 余事了从身上摸出来个蓝皮簿子,又打袖中掏出支墨笔,指尖一撵笔头,翻开簿子记录起来,念念有词道:「既然谢明渊已是金丹境界,按照规矩来,当有一座独门小院。」 「独门小院...」江愁略做思索,大手一摆,吩咐说:「不,就把白云巅旁边的那座山峰赠予明渊吧。」 余事了笔尖一抖,登时愣住。 旁边黑着脸的萧不重也愣了一下,忙说:「掌门这是何意?白云巅周围的山可都是不可多得的灵山,非化神不能居啊!」 江愁:「本座当然知道都是不可多得的灵山,明渊不受黑漩魔气影响,让他住在灵山上不是正合适吗?何况,那里离白云巅也近,方便他和以往一样,随时向云华讨教。」 萧不重急了:「掌门!他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小儿...」 「是十六岁的金丹修士。」江愁面上笑意微敛,眼睛里的光平静,可那股一宗之长的威压却悄无声息蔓延了出来。 「......」萧不重顿时脸色灰败。 谢明渊躬身一礼,回绝了江愁的用意:「不必掌门和二位长老费心,弟子保持现状住在白云巅上就好。」 江愁想也没想反驳道:「当然不好,以前是本座不知道有你这号人,现在知道了,怎么能让你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金丹委屈?好了,你不必操心,此事全权交给余长老安排即可。」 余事了:「掌门放心,交由我来办。」 但事实上,对于搬离白云巅,搬到旁边独享一座山什么的,谢明渊真的没有太大兴趣。 他更想维持现状就这么待在云华尊上的身边。 即便除了被检查修为境界和剑术,他其实很少见得到尊上。 谢明渊诚实说道:「弟子觉得保持现状就好。」 江愁只道这孩子是惶恐自己越级享有了化神大能才有的待遇呢,和蔼可亲又一本正经的劝他放宽心: 「明渊,不要有负担,你是靖阳宗的一份子,是本座心中重要的优秀人才,这都是你应得的。往后,你对宗门贡献越大,能得到的资源只会更多。」 谢明渊闻言一怔。 一份子。 余光瞥向肩膀上的宽厚大手,谢明渊莫名觉得肩上多了些分量...... 眸中情绪清浅波动,谢明渊行了一礼:「弟子谢过掌门。」 江愁这才满意地将手背到身后,挺直腰板,说:「接下来是这其二...」 说到一半却不说了。 谢明渊只好问:「其二是?」 看着谢明渊,江愁的眉宇间显而易见多了份愁绪:「明渊,你这次去方山,虽然因为进阶中途退出了,但也闯过了三道关卡,很是辛苦,其中可经歷了什么特别在意的事?」 谢明渊看掌门的表情,心说其二和这个有关吗? 不过,真要说的话,谢明渊闯过的关卡并不止三关,还有误打误撞进去的骨人那关。 经歷的特别在意的事也不止一件。 无论是在黄泉之水上如履平步的白虎、自己滴血凝符的本事,又或是第二关铁牢里突来的声音,都让他非常在意。 尤其... 回来白云巅后,谢明渊曾多次尝试割破手指,试图滴血凝符画出指篆,却一次也没有成功。 这事搁在谢明渊的心里,成了他一定要解开的迷惑。 作者有话说: 谢谢abby浇水~ 第16章 宗门暗涌 最快的解惑方式当然是去问云华尊上。谢明渊也非常想跟云华尊上说一说这几件事情。 可惜,云华并没有问他是否在秘境里遇了事,也没有给他一个主动去问的机会,直接下山了。 反而是第一次见面的掌门忧心忡忡,问这问那。 虽说是掌门,可...... 认认真真跟掌门对视,谢明渊点星眸里漆黑一片,轻轻摇了摇头:「回掌门,没有。」 第35页 「没有?没有吗?」江愁身体不禁后仰。 怎么会没有?云华都说有异。 想来,是这孩子没打算对自己说。 江愁眸光流转,又问:「那对黑漩魔气,你是怎么看的?」 谢明渊没有半分犹豫,沉声回道:「当覆灭之,责无旁贷。」 「也罢,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是我们靖阳宗弟子该有的觉悟。」愁容不改,江愁说:「这其二就跟黑漩魔气有关。你虽然不受黑漩魔气影响,但一定看到受影响的人会被魔气折磨成什么样子吧。」 「是的,弟子看到了。」谢明渊悄然攥起了掌心。 「其实不仅仅是修行者会受黑漩魔气影响,凡人也会。」江愁徐徐道来: 「每次方山小秘境开启,东境都会加剧动盪,那里一动盪,黑漩魔气爆发式的滋生,导致许多生灵都沾染上魔气,变成了没有灵智的怪物,从而殃害凡尘的百姓。 我们靖阳宗作为人修宗门翘楚,受世人供奉崇拜,就理应对世人负责,凡人有难,不能置之不管。」 所说有理,谢明渊点了点头。 「只是,这次魔气躁动的过于厉害,三界派去东境的人比往年都要多,我们靖阳宗也不例外,除这两位长老外,其他长老带人悉数赶去了东境,宗内金丹以上的修士大多身上都有任务...」 话说到这份上,谢明渊还能不明白掌门是什么意思吗? 「掌门明示吧,要弟子怎么做。」 是个一点就通的机灵孩子。 江愁说:「东边白头坞受到大量怪物袭击,需要有人前去剿灭。」 谢明渊抱手:「弟子明白了,听掌门吩咐。」 原来其二是个任务。 掌门想要自己下山去替受难的凡人除去威胁。 谢明渊如今突破到了金丹,再想快速精进,就不能继续闭门造车待在山上修行。 何况,在第三的关天阶上,尊上斥责他说的那一席话,让他一直想去看看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正是一个出宗歷练的好机会。 江愁原以为得徐徐善诱一番,谢明渊才会答应下来。没想到谢明渊不仅一点就通,觉悟也够高。 江愁:「这事也由余长老打点,点好弟子,明日便叫明渊带人下山前往白头坞。」 「是。」一旁余事了一口应下。 谢明渊却说:「今日还早,既然怪物威胁山下凡人的安全,不知余长老可否先安排此事?若掌门没有其他交待弟子的事了,弟子便提前赶往白头坞去。」 余事了听了有些动容:「果然是个好苗子。掌门,您意下如何?」 这觉悟确实很高! 江愁当然没有意见,点头应允了,又嘱咐谢明渊:「明渊,你打小待在白云巅上没有离开过,对外界一无所知,一切都要小心才是。」 谢明渊拱手:「弟子明白,多谢掌门提醒。」 江愁颔首:「既然你有所觉悟,本座不会拦你,你回白云巅上收拾一二,稍后准备下山吧。」 「弟子告退。」谢明渊逐一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谢明渊走了,江愁回到金椅,斜倚背座,右手托腮,愁容收尽,脸上只剩下一片深沉。 余事了问:「掌门,您这是...?」 掌门不是对谢明渊很满意吗,怎么人走了,还深沉起来了呢。 江愁轻轻挥了挥手,声线沉沉:「本座也是第一次见到谢明渊,一个被云华藏在山上教出来的孩子,性格难免会像云华,你们看到了吧,这孩子宠辱不惊,心里全向着云华。」 余事了理所当然:「这也正常,毕竟是跟着尊上长大的,都说有样学样,谢明渊没有其他榜样,只能学尊上呗。」 江愁指节屈起,有一拍没一拍敲着金座,喃喃:「云华特立独行惯了。」 余事了被江愁陡然暗沉的眼神吓到了,心里咯噔一跳,忙说: 「掌门,谢明渊是个聪明的孩子,您越级奖赏他,对他好,他不会不知道的。何况,您刚才不是告诉他,为宗门做出的贡献越大就会得到越多的资源么,他虽然天赋异禀,但到底才十六,修行之路漫漫,需要的东西多着呢。」 「再说了,」余事了笑了笑,说:「宗门里不还歇息着几位元婴?白头坞的事,您不让我按照惯例通知他们,而是亲自交待谢明渊去办,不正是给他机会,想亲自培养他吗,他是聪明人,会懂您的用意的。」 被余事了这么一番话说的,江愁舒服了些,抬手揉揉眉心,重新坐直了身子。 江愁:「无畏黑漩魔气,十六结丹,且在方山小秘境里结丹。这等天纵奇才,简直就是为覆灭黑漩而生的。」 余事了笑道:「这是我靖阳宗之幸事。」 「哦对了,还有一事待你得空了去办,整理一份宾客表出来。」江愁再次吩咐余事了。 余事了不解:「怎么?宗内还有什么喜事吗?」 江愁莞尔:「谢明渊不就是喜事吗?等他从白头坞回来,方山小秘境也该结束了,咱们宗门夺了第一,还引发了史无前例的进阶异象,双喜临门,自然要宴请各大宗门分享喜悦。」 这是要给谢明渊办宴啊! 余事了悟了,掌门是真的把谢明渊捧进了手掌心里。 「尊掌门命。」 「好了,你们两个也回去忙吧。」都交代完事,江愁挥挥手,赶客了。 第36页 余事了和萧不重行了礼,退出了大殿。 殿外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太阳没了踪影,云层厚重一片,压得很低,似是要下雨。 余事了接了一堆活,得马不停蹄地忙活去,打算跟萧不重告个别就走,谁想一看萧不重脸上颜色,居然跟天色是一模一样... 余事了:「萧老,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呢?」 萧不重:「......」 回头看了眼殿门,余事了凑近萧不重,小声说:「萧老,您是不是看掌门喜欢谢明渊,替砚源担心起来了?」 心事重重的萧不重这才好好看了余事了一眼。 猜对了心思,余事了捣捣萧不重,宽慰他说:「哎呦,你看你多虑的,谢明渊是天才不假,可砚源还是掌门最疼爱的弟子呀,你想想看,砚源此次去方山,掌门有多重视,让他带上了多少法宝。」 萧不重嘆气:「但掌门连白云巅边上的山峰都赏给谢明渊了。」 余事了噗嗤一声笑了:「我说萧老啊,你煳涂啊,这赏山峰里面文章可大着呢。」 萧不重:「哦?余长老有何高见?」 两人边往前走,余事了边给他解释:「你想,谢明渊一直住在灵气充沛的白云巅,若掌门按照金丹修士的规格,给他安排一个山下的小院,他能愿意?他为什么不住在更有利于修行的白云巅上呢?」 萧不重愣了愣,听出来好像里面是有那么点弯弯绕绕。 来了劲了,萧不重催促:「继续说。」 「你没见谢明渊走之后,掌门心情不佳吗?你要知道,掌门爱才不假,但一定是爱他手底下的人才。」 萧不重:「不要停下来,你说,老夫听着呢。」 「云华尊上何其尊贵,地位又何其特殊,就连几代掌门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你当掌门是不喜欢尊上特立独行吗?不,掌门喜欢,且掌门希望尊上一直独行下去。」 「给谢明渊安排一个单独的山峰,不过是为了让谢明渊逐渐离开尊上呀。」 这么一番话,萧不重有点明白了,他点点头:「云华在山上把人藏了十年,掌门估计惊到了。」 余事了:「是藏了个这么出众的人才,掌门有了危机感。」 萧不重嘆了口气,直摇头:「老夫还是觉得荒唐啊,就算谢明渊天赋超人,不畏黑漩魔气,他就一定能成为覆灭黑漩的人吗?要知道,千年来,三界多少人前仆后继扑向黑漩,各个化作了扑火的飞蛾。」 「这是盼头啊。」余事了也长嘆了一口气:「萧老,人活着总要有个盼头不是?而且你也知道,掌门是个好面子的,有谢明渊这么个突出的宝贝,他当然要将其培养成杰出的不世之材。」 「好啦萧老,我去忙这颗新星的事了,至于您老,且放宽心吧!你萧氏门庭赫奕,家大业大有权有势,又豪杰辈出奉献无数,砚源更是天赋出色的小辈,将来也会大放异彩为家族争光的。」 余事了劝慰了一番萧不重,高高兴兴告辞,一转眼熘得没了影。 萧不重独自一人站在道上。 天阴,风大,两侧树枝疯狂摇摆。 抬头看了看天,萧不重脸色依然很差。 他并没有因为余事了的几句话就放下了担忧,但这番话倒是给了萧不重一点启发: 怎么可能真指望谢明渊将来覆灭黑漩? 谢明渊今年才十六,就算真是不世之材,不也得等他长大成人修行成一代大能? 这么漫长的时间里,谁知道还会不会冒出其他英才? 再说了,英才还小,没见过世面,山下危机四伏,难道就遇不到危险? 萧不重阴冷冷一笑:「老夫就不信了,难道不知道有谢明渊这号人之前,黑漩就不灭了吗,把希望盼头寄托在一个小孩身上,简直是荒谬!」 作者有话说: 余事了:中央空调,正是在下! 第17章 月下白虎 靖阳宗常年如春,白云巅上更不知四季,当谢明渊真正踏出山门离开靖阳宗,他方知晓,人间正值寒冬。 一同前去白头坞的还有同为金丹初期的龙涛,以及十名筑基期弟子。 龙涛是个精神的中年汉子,五官硬朗,高大魁梧,谢明渊来时,他正在跟十名筑基弟子说话,语气爽朗,中气十足。 谢明渊走下山门覆雪的石梯,向他们过去。 「谢仙君!」 看到谢明渊过来,十名筑基弟子都熄了声,还隔着远远的距离,鞠躬行礼,一气呵成,又仰起头,想看却不敢看,躲躲闪闪时不时偷瞄一眼石梯上下来的谢明渊。 龙涛也转过身,对谢明渊一躬身,抱拳自报身份:「谢仙君,在下就是龙涛。」 同为金丹初期,龙涛又年长谢明渊许多,谢明渊回他一礼,称道:「龙师兄。」 「使不得,宗门规矩多,龙涛可担不得您一声师兄。」龙涛吓了一跳,于情于理他都担不起白云巅云华尊上教导出来的小子一声师兄。 更别说修行之人最重修为,修为提升讲究一个天赋,在黑漩魔气笼罩三界的大势下,谢明渊的天赋好比逆天,人好比神选之子。 盯着逆天而生的神选之子,龙涛毫不含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差把人翻过来翻过去看个仔细才好,直把谢明渊看得眼神都发生了变化,他才自觉失态。 不好意思地挠头一笑,龙涛说:「宗门谁不知道谢仙君您的事,英雄出少年,您是老天爷选定的人,不像我,资质愚钝,虽入仙门,一百多年才勉强结成金丹,实在是惭愧...」 第37页 金丹境界的前辈尚且如此,十名筑基期弟子也就不加掩饰了,眼睛别提多亮,仿佛在看什么了不得的奇观,崇拜地仰望这位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天才。 谢明渊:「......」 自打下山,方山小秘境也好,现在也好,所遇之人看他的眼神分为两种,要么是把他当成怪物看,要么是把他当成神人看... 他就不能被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看待么? 谢明渊清楚,自己与世间人不一样,但若世间没有黑漩魔气,他这样的才是常态。 一切都是黑漩魔气的过错,不仅祸害修行之人,也祸害凡夫俗子。 「龙师兄,出发去白头坞吧。」谢明渊面上看不出情绪,双目里浸着星寒冷沉的光,说完率先向东边走去。 龙涛微微一愣,随后拔腿追了上去:「谢仙君,白头坞的路我熟!」 ... ... 因着黑漩魔气影响,越往东,被魔气感染的生灵越多,正如掌门所说,这些被感染的生灵少有灵智,基本上没有智慧,多是持有最原始的本能:吃喝、掠夺、毁灭。 只一天,谢明渊一行人就斩杀了不下一百只怪物。 暮色将倾,行至河边,一行人暂时停止了赶路。 龙涛让十名筑基弟子坐下稍作休息,然后请示谢明渊:「谢仙君,天色已晚,我们是找个地方歇息,还是继续赶路?」 谢明渊问:「离到白头坞还有多远?」 龙涛远眺,说:「白头坞是个三面环水的村子,过了这条河,再走一个时辰便到了,不过,要是怪物多的话,就说不准要多久了...」 谢明渊:「前路还有怪物,歇息在这里也不安全,不如继续赶路?」 一听这话,才坐下来放松筋骨的筑基们直接瘫倒:能不能行了!金丹修为恐怖如斯!他们只是小小筑基,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好么! 须臾间一个两个把目光投给龙涛,可可怜怜,脸上两个大字:救救! 可惜龙涛压根没注意到这些筑基小孩的求救,略一思考,贊同了谢明渊的提议:「成,按谢仙君的吩咐办!」 这一路上谢明渊出手不俗,龙涛对谢明渊是崇拜又放心,对他的提议没有任何质疑。 筑基小子们:「......」 哭了呀。 还是谢明渊看到他们眼泪汪汪,略一思索,改了主意:「歇息半盏茶的时间再上路。」 龙涛:「也成!」 筑基小子们:感恩的心! 一路下来,龙涛也有些累,也盘腿坐下调息。 谢明渊往河边一坐,凛冬时节,河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谢明渊微微倾身,聚力指尖在冰面上轻轻一按,嘎嘣一声脆响,指下冰破,冰面上多了一个圆洞。 滋滋的水流窜着寒气从洞中冒了出来,谢明渊用这水清洗他的剑。 斩过百来只怪物的剑,剑身盖着血,却依然透着凛冽的寒光。 龙涛赞嘆道:「谢仙君是爱剑之人,这剑也是绝顶好剑。」 谢明渊悉心擦拭剑身,勾唇一笑:「是好剑,是尊上亲自为我铸造的剑。」 云华尊上那等不染尘泥不食烟火的大能居然会亲自铸剑... 龙涛艷羡不已:「三界之内恐再没有谁有这样的待遇了,尊上对谢仙君期待甚高啊!」 「练剑者至高追求是人剑合一,我已迈入金丹领域,拿着尊上亲铸的剑,领悟人剑合一上却难有进展。」擦拭干净长剑,谢明渊双手将剑捧至膝上,敛目垂首,右手食指中指并起,描绘着剑身纹路。 龙涛:「......」 嚯,来自天才的烦恼,这话叫他咋接...没法接! 未免自尊心受挫的厉害,龙涛干笑两声,遥遥看向冰面。 夜色已经降临,圆月当空,银光倾洒,冰河的另一边,冰面上投映出大片枯树树影。 龙涛就看着这片密密麻麻斑驳的阴影,在心里努力宽慰自己:天资高如谢仙君,在修行上都有烦恼,你就踏踏实实修炼好了! 谁知,斑驳树影上突然多出一团雪白。 龙涛眼皮狠狠一跳。 他看到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头通体洁白的勐虎。 月光澄莹,勐虎眸若琉璃,穿透夜色,定定望过来。 龙涛瞬间从地上弹起,手指捏决,倏然铺展开护体灵气。 金丹修士于本能间展开的气场不容小觑,差点没把几个筑基小辈卷到天上,幸得谢明渊反应极快,剑气一震护住了他们才算没事。 至此,龙涛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死死盯着对岸。 他脸色煞白,额上一层细密冷汗,瞳孔也有些放大,像是看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 可谢明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也没有感受到。 谢明渊问:「你看到什么了?」 能把一个金丹修者惊骇成这样,得是个什么? 筑基弟子们跌跌撞撞爬起来,一个个都被吓得不轻,纷纷抓起武器,看看龙涛,又看看谢明渊,大气都不敢出。 龙涛喃喃:「...没了?!」 「什么没了?」谢明渊追问。 「怪物。」蹦出俩字,龙涛决起,灵气化成长鞭抽向对岸。 哗啦—— 河面冰破,飞溅的河水打碎了斑驳树影。 龙涛缓缓收了紧绷的灵气,对谢明渊说:「是很特殊的怪物。」 第38页 谢明渊皱眉,一个金丹,能被怪物吓成这样? 龙涛自惭形秽,不好意思跟谢明渊有眼神接触,说:「一开始我以为是妖,但并没有嗅到妖气,也没有魔气,想来,只能是怪物了...谢仙君没有感受到吗?」 「没有。」谢明渊毫无所觉。 「出发前余长老嘱咐我说,白头坞这次的事可能不简单...当时我还思衬白头坞附一带我可没少来,啥时候见过什么不简单的事,根本没放在心上,没想到...」 没想到撞见了这倒霉玩意。 龙涛心里发寒。 他压根不知道这倒霉玩意是什么,只觉得诡异的紧。 可不么,悄无声息出现,更悄无声息消失,尤其它看过来时,被那双近乎通透的兽眸注视,泰山压顶般的压迫席捲而来,恐惧一瞬间蔓延至全身。 自己可是金丹啊! 虽说面对谢明渊不太够看,可到底是金丹。大势所趋,修行不易,在一些门派里,金丹修士就是宝贝疙瘩了。 抹掉额上的汗,龙涛提议:「谢仙君,这怪物能在我们两个金丹手里一熘烟消失,确实不简单,依我看,我们现在就赶路,万一怪物离开这去了白头坞,村民们就危险了。」 谢明渊问:「那怪物是什么样?」 龙涛喉结一滚,沉声说:「白虎。」 白虎。 谢明渊怔住。 方山小秘境里见到的白虎出现在脑海。 龙涛又说:「那白虎通体雪白,皮毛光泽,我没有在妖物谱里见过这种虎类,应该是普通生灵,被黑漩魔气感染成了怪物。这次黑漩动盪的厉害,可能它是从东境那边过来的,受影响太重,已经远超一般怪物了。」 听到龙涛对白虎的描述后,谢明渊的表情变得古怪。 可谢明渊没有看见白虎,心中虽有异样,也没有妄加揣测。 他道:「如果怪物是从东境过来的,那它已经路过了白头坞,白头坞恐怕凶多吉少。」 龙涛脸色很差:「我也是这么想的...希望还没有发生糟糕的事。」 第18章 事有古怪 渡河后一行人没有再碰到怪物,一只也没有碰到。 「一路上没看到一个怪物,这不是件好事...果然,有强大的威胁存在,所以怪物不敢出现。不过至少我们提前抵达白头坞了。」 龙涛抬手往前一指:「谢仙君,前面就是白头坞。」 他所指之处,是一座沉睡的村子,三面环水,进出只有一条路。 谢明渊:「没什么血腥味,应该没有想像中那么糟糕。」 「先进村去见村长吧,仙君随我来。」龙涛脸色缓和了点,带着谢明渊等人进村。 说是沉睡的村子一点也不为过,村庄里没有一间房点灯,走在路上,不见光,不闻声,夜月里一片沉寂,连带着后面的筑基弟子们不自觉屏住了唿吸。 龙涛:「处处透着古怪。」 很快到了村长的家宅,龙涛在院门外遥遥传声:「白头坞村长何在?」 仍是一片寂静。 龙涛在团出一个光球,打算直接进门。这时隔壁的茅草屋传来轻微响动,有人推开了一线门缝。 龙涛敏锐扫了过去,对上一只通红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看见龙涛,一下子睁得老大。 龙涛:「......」 门被大力推开,裹着厚袄的花甲老人踉踉跄跄奔了出来:「诸位仙君可算来了啊!」他的声音嘶哑又激动,如同扑腾在水的人终于抱住浮木。 龙涛诧异:「村长?」 怎么躲在茅草屋里? 「总算把各位仙君盼来了!」村长跪在龙涛面前,就差喜极而泣。 龙涛问:「今年怎么这么诡异?遇上什么了?」 「...是...是从水里出来的怪物,好生兇狠,一会儿功夫就把村里的牲畜卷了个干净,一个不落地带进了水里...」回忆怪物来袭的情景,村长忍不住微微颤抖,磕头祈求道:「求各位仙君剷除怪物,救救村子!」 「从水里跑出来的?捲走牲畜带进水底?」龙涛觉得奇怪:「难道只有一个怪物?怪物没有伤人吗?」 「这...应该是只有一个,怪物太吓人了,老朽也没敢多看,让大家都回家避难,总之,怪物白天不怎么出来活动,偶尔晚上会出来,但是好像只进亮着灯的房,不怎么往黑灯瞎火的地方跑...」 甭管几个怪物,吓都吓死了,又没人会嫌命长,哪敢仔细探查,跑得快活下来就算成功。 龙涛若有所思:「怪不得没有一家点着灯。」 谢明渊:「这也不是简单的怪物。」 龙涛点了点头:「的确,听起来挺特殊...有没有可能是白虎?如果是白虎的话,为什么它要去水里?」 谢明渊:「把怪物找出来可能就知道了。」 龙涛嘆气:「嗯。」 村长跪伏在雪地上,重重磕了个头:「恳请仙君剷除怪物,救救我等村民!」 声嘶力竭,和着北风,悲凉凄切。 声音惊动了居住左右的村民,屋内逐渐亮起了灯,村子从死寂中復甦,越来越多的村民推开门,提着灯赶往村长这边。 村民中有的连棉袄都没来得及穿,更有的脚上穿着两只两样的鞋。 但这些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他们知道能救他们出恐惧、还他们的仙君来了。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冷热,能跑多快就跑多快,纷纷出来仰望仙君。 第39页 十二位青衫云纹的仙君就站在他们眼前,气度不凡,风采不一,明明是月夜,却鲜亮得让他们不敢直视。 跟村长一样,村民们虔诚地跪倒在雪地,五体投地,如同拜见神明一样拜见这群修仙的神人。 「仙君,帮帮我们吧!」 在这群村民的心里,从远方不可攀援的云山上下来帮助他们解救他们的人就是神明。 青衫被北风颳的鼓动,龙涛俯视着膜拜在地的村民,脸上露出微笑:「放心,本君来了,尔等已经平安了。」 说完,龙涛感受到一道强烈目光注视,他看过去,对上谢明渊一双乌黑星寒的眸子。 微微一愣,龙涛改口说:「有谢仙君在,什么怪物都活不过今晚,各位莫要再担忧,都起来吧。」 一众村民热泪盈眶,扣头再拜,高唿:「仙君万福!」 但没有一个人起身。 环视一圈满地低伏的脑袋,谢明渊抬脚往村外走:「去河边。」 龙涛跟上谢明渊的脚步,他有点拿不准谢明渊刚刚眼神的意思,一天相处下来,谢仙君话虽不多,但是个温朗如玉的君子,可刚才,他却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明显的冷漠。 龙涛低声问:「谢仙君,您可是累了?」 「不是。」谢明渊头也没回。 龙涛想了想,一拍自己脑门,说:「怪我,谢仙君您不认识路,我带路一直走在前面,抢了您的风头了,怪我怪我,都怪我。」 「你想多了。」谢明渊脸上没什么表情。 风头不风头的...是这样吗? 并不是。在一群普通凡人面前,能有什么风头不风头的。 长久以来谢明渊面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云华尊上,高山仰止。他没有接触过其他修行者,更没接触过普通凡人。 但初入尘世接触到龙涛和村民,谢明渊感觉不太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只是觉得有些违和,和所想中不太一样。 但也没有人教过他怎样才算是对的感觉,毕竟这是修行和练剑以外的事。 还是先除掉怪物吧。谢明渊加快了脚步。 十名筑基弟子被留在村民那里,以防有变时好保护村民。谢明渊和龙涛很快就回到了村口。 除了村口正前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其他地方都被水覆盖了。 「白头坞三面环水,整个村子宛如一个小岛,如果怪物躲在水底,水域如此辽阔,要怎么揪它出来?现在已经是夜晚了,怪物今天不打算出来了吗。」龙涛手指捏着下巴,思虑着如何找出怪物。 就在龙涛思虑的时候,谢明渊已经动手了。 谢明渊御剑而起直至半空。 龙涛抬头咦了一声:「谢仙君?您这是准备怎么做?」 谢明渊:「这怪物不是喜欢晚上进村找亮着灯的屋子吗?我直接给它一盏灯。」 给它一盏灯?怎么给? 龙涛好奇。 谢明渊说完,双手十指指尖相抵,掌心分开,运行流转的灵气集中在空荡的掌心,形成了一个湛蓝光球。 这还是龙涛给谢明渊的灵感。 揉了揉球,球变大成掌心装不下的大小,谢明渊再把光球从掌中送出,使其漂浮在面前。 龙涛看到,光球里流转着千丝万缕的东西...似乎是,气剑。 接着,谢明渊一掌把脑袋大小的光球拍到了水面。 一接触到水面,光球啪嗒一声炸开,里面流转的千丝万缕的气剑全都飞了出来,一瞬间盖满了整个水域。 覆着薄冰的水面瞬间沸腾,湛蓝的剑光刺痛了龙涛的眼睛。 龙涛差点脱口而出一声卧槽:「您这是给它一盏灯么!您这是把整片河域都点燃了吧!」 还有!谢仙君,你的灵气是不要钱吗?! 但这招真的奏效,被湛蓝剑光包围的水域之下发出了咕咚咕咚的声音。 龙涛听到了这动静,忙收敛震惊,不敢再大意,运行灵气准备随时擒敌,「哈,被两个金丹包围,这个怪物死得不亏了!」 咕咚咕咚的水泡越来越多,集中窜向一个地方。 谢明渊御剑挪了过去,他低头往下看,心中有些失望。 他感受到了淡淡的妖魔之气和浓厚的黑漩魔气,无论哪种,都不是方山小秘境里那只白虎身上有的。 这下面的怪物不是方山小秘境的老虎。 也是,方山小秘境里的东西怎么会跑出来,就算是进去闯关的三界中人,除了他也没有别人出来。 微敛眉目,失望之余,谢明渊舒了一口气。 窜出水泡的地方捲起水旋涡,有什么东西即将出来,龙涛对谢明渊喊道:「谢仙君,它出来了!」 话音落下,一条两个成年男人腰围粗细的白色巨蛇从水里跳了出来。 「嘶嘶嘶——」 巨蛇蛇瞳血红,吐着蛇信,霎时满天都是腥风。 「谢仙君,让我来!」龙涛抽出腰间长鞭,灵气包裹住长鞭向巨蛇甩了过去。 这怪物虽然凶,但跟之前在河边上给他以巨大恐惧压迫的白虎可比不得。 白虎的事让龙涛在谢明渊这丢了面子,再加上刚刚好像惹得谢明渊不太高兴,无论如何,龙涛都想要赶紧做出一番表现。 龙涛说:「谢仙君,这次事发诡异,肯定不止这一个倒霉玩意儿,它就交给我吧,您歇一歇,留着后手对付后面的!」 第40页 说完龙涛就跃上水面收拾巨蛇去了。 谢明渊收了水上的剑气,待在半空踏在剑上看龙涛对付巨蛇,倒不很担心,如果一个金丹收拾不了这个怪物,那靖阳宗也不可能成为人修第一的宗门。 打蛇打七寸,龙涛的鞭子就像会拐弯,不管是从哪里挥过去的,最终都会打上巨蛇的七寸,一鞭两鞭三鞭,金丹修者不遗余力的攻击,巨蛇哪里扛得住,在挨上第五鞭后,颓然倒下,掀起巨浪。 「过来吧!」长鞭缠住蛇身,龙涛把即将落入水里的巨蛇拖到了岸上。 巨大的白蛇堆在一起,比两层的小楼还要高,堵住了进村的路。 见谢明渊看他,龙涛解释说:「谢仙君,这怪物有点古怪,宗门让我带领十个小辈歷练,我想着待会儿让他们都看看。」 谢明渊点了点头,御着剑下来了。 可就在谢明渊刚把长剑收回剑鞘的那一刻,倒地不起的巨蛇突然诈尸了! 体型庞大、小楼那么高的巨蛇,敏捷异常地撸直了蛇躯,像射出去的箭一样,噌一下沖了出去。 村口只有一条土路,坚硬的蛇鳞直接把这条土路推出了一条深凹的痕迹。 龙涛:「!!?」 「这居然没死透!?」龙涛都惊了。 话没还说完,一阵风吹,剑气肃然,谢明渊已经御剑追了上去了 这条蛇到底是什么东西? 会卷牲畜进水底,还会战术性装死,这是缺乏灵智的怪物能干得出来的吗? 但这蛇绝对不是妖,它身上是有妖魔之气,却很淡,应当是跟妖魔交过手染上去的,更重要的一点,它身上的黑漩魔气过于重了,比一般被感染了的生灵要重得多! 谢明渊见的世面少,上一个身上散发出这么浓重的黑漩魔气的,是乌厌。 『难道是跟乌厌一样棘手的对手?』紧追着巨蛇,谢明渊忍不住想。 不出意外,乌厌应该死在了方山小秘境的第二关。 说实话,能吞食黑漩魔气为自己所用,闻所未闻,如果这条蛇也有这本事可就不妙了,必要的话,还是杀掉后带回宗门,请掌门过目处理。 起了杀心,谢明渊的速度变得更快。 可就在他快要追上巨蛇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人。 这人从天而降,降临在巨蛇头顶,然后一脚剁碎了蛇头...... 腥血四溅。 谢明渊:「......」 天顶的月亮被黑云遮住,来人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袍,脸罩在黑袍的帽兜里,谢明渊看不清楚来人的面貌。 在来人身前,碎了脑袋的巨蛇还没死透,躯体仍在本能的疯狂扭动,浓重的黑漩魔气一点点飘到上空,悉数飘进了来人的黑袍里。 谢明渊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口。 怎么...能吞食黑漩魔气的居然不止乌厌?难道,这功法没有想像中的邪门,会的人并不少? 紧接着来人又从身上摸出了个小东西,隐约看见是个瓷瓶模样。瓷瓶被打开,滴在巨蛇身上,刺啦一声,顿时浓烟滚滚,刺鼻的气味直冲鼻腔。 谢明渊最不喜欢浓烈的刺鼻味道,不禁向后退了两步。 也还好谢明渊退得快,就在他退后的下一刻,巨蛇化成了一滩脓水... 谢明渊:「...化形水。」 化形水是能化万物于无形的狠毒药水。 竟然拿化形水对付巨蛇,难道这蛇身上...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黑袍人嘿嘿笑了几声,慢慢摘下帽兜,他说:「明渊,我们又见面了呢。」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语气却很兴奋,谢明渊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目色沉了下去,谢明渊叫出了黑袍人的名字:「乌厌。」 乌厌扯唇一笑:「看来,明渊宝贝对我是记忆深刻呀。」 作者有话说: 乌厌:「你逃,我追,让我们都插翅难飞。」(bushi) 第19章 恬不知耻 明、渊、宝、贝。 谢明渊眼角抽了抽。 这个疯子还真是恬不知耻。 但前脚刚在想乌厌应该是死在第二关了,后脚人就出现在了面前...这着实有点让谢明渊震惊。 在那种命悬一线的危急关头,神志不清的乌厌居然成功通过了第二关?那为什么没在天阶上看到他?他又是怎么离开方山小秘境的? 难道,是魔界中哪个大能出手捞了他一把? 想到这,谢明渊又忆起千钧一髮间出现在他耳边的那道陌生声音了...... 乌厌嗤笑了一声:「好宝贝,发什么愣呢。」 谢明渊回过了神。 除了对乌厌的满腔疑问,乌厌嚣张又轻浮的态度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口一个宝贝,让谢明渊平稳的心境窜上丝丝火苗。 但谢明渊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乌厌还真有更加嚣张的资本—— 他身上的气势远远超过了之前。 谢明渊已经看不透他的修为了。 棘手。 谢明渊不动声色握紧了剑。 乌厌一笑,晃了晃小瓷瓶,有些遗憾地把它收进怀里,调侃道:「宝贝退的真快,不然就能尝尝我这化形水的滋味了。」 还在叫宝贝! 火苗窜得更高,谢明渊沉声说:「从方山小秘境出来,人话都不会说了么!」 话说完,长剑被谢明渊横到了胸前,右手手掌朝上,一层薄薄的鸿蒙浮起,湛蓝气剑自掌心化出,迅疾地刺向乌厌。 第41页 然而气剑连地上的浓水都没有跨过就被乌厌轻巧推了回来。 滔天魔气洪水一般从黑袍里沖了出来,乌乌泱泱,浓稠厚重,近乎快要凝结成实质。乌厌张狂至极地大笑起来:「如果我偏不呢,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谢明渊这才懂了,黑袍原来是为了罩住魔气。 不过谢明渊这一剑也没出全力,权作是试探。 试探的结果自然是糟糕的,乌厌比谢明渊预想中的还要强,不能同日而语。 暴虐的狂笑停下后,乌厌昂起下巴:「听说你在方山小秘境里得到了一番际遇,已经踏进金丹境界,这真是可喜可贺啊...不过,遇到机缘的可不止你一个,我这趟去的也不亏呢,喏,你看,大有所成!」 说完乌厌竟然当着谢明渊的面脱下了黑袍。黑袍之下,乌厌的上身什么也没穿,大大刺刺裸/露在昏黑暗淡的夜色里。 随意地把黑袍往胳臂上一搭,乌厌抬起手,整束起他那一头披散的长髮。 这动作使得他的腰身完全暴/在谢明渊眼帘,谢明渊发现,当初在乌厌左肩肩骨上的乌燕,已经变大了不知多少倍。 乌燕从乌厌的脖颈缠起,一路向下,鸟喙贴着脖颈,剪刀尾缠住细腰,尖尖尾羽顺着腰线没进下衣,两扇翅膀张着,一扇在胸前,一扇在背后,像紧紧拥抱着乌厌整个上身,又像随时会展翅飞走。 倘若这只是个稀疏平常的纹身图画,谢明渊或许会称赞一句技艺高超,但这只变大的乌燕,它曾经那么贪婪地吞食黑漩魔气,发出怪异的尖叫,致使乌厌丧失理智陷入癫狂。 谢明渊眼神微变,眸光彻底沉了下去。 兴许对乌厌来说,这是能够迅速增长修为功力的法门,可对谢明渊而言,这就是邪魔外道,是诅咒,是附骨之疽,是害人不浅的祸端。 描摹着乌燕的纹路特徵,谢明渊将它的样子好好记了下来,准备回去禀报掌门。 「一直盯着看,你喜欢这样的?」乌厌笑笑,索性将黑袍往远处一扔,大大方方地给谢明渊看。 谢明渊:「.........」 魔修...魔修...魔修恬不知耻! 乌厌已经梳理好了他的头髮,也就是随意地挽起,高高束于脑后,如果忽略身体,单看一张脸还显得挺干练。 只是...无论修为精进到哪种程度,他的肤色仍是没有血色的惨白,尤其在深墨色的大片乌燕的衬托下,比死人更像个死人。 奈何他的五官艷丽之至,嘴唇又是殷红,气质嚣张暴虐,使得一种矛盾的鲜活完美地呈现在他身上。 弯起狭长的双眼,乌厌唇角一勾,说:「谢明渊,你知道的吧,我说过要杀了你。」 似笑非笑的口吻,耐人寻味。 谢明渊没甚感情的回答:「为了报復我把你送上通天桥,你不惜跟我进同一个铁牢同归于尽。」 魔修性情残暴,乌厌这个疯子甚是。 真要说的话...他们妖魔之类杀人还需要找什么理由么,性命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草芥,想杀,就杀了。 谢明渊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希望乌厌能顺着他的话提到铁牢之后的事。 可惜乌厌并没有顺遂谢明渊的心意。 乌厌嗤笑道:「你推我上通天桥的事的确没完,不过,你是真心觉得我要杀你是因为这个?」 谢明渊眉心一跳。 乌厌抬眼,扬起眼角,问:「魔修杀人,需要理由吗?」 倒问出了谢明渊的心里话。 至此,谢明渊觉得跟这个魔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谁知就在下一刻,乌厌猝然发难了! 腰身一晃,黑色小旋风瞬移到谢明渊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 谢明渊:「!!!」 不等谢明渊反应过来,乌厌另一只手噼掉谢明渊手中的剑,抬起一脚把剑踢远,又掐着谢明渊的脖颈把人带向旁边,发狠地贯到了一棵粗壮的树干上。 这一系列的操作不过瞬息,当谢明渊被贯到树干上时,黑色小旋风才刚刚停止旋转。 通过方山小秘境里一通不要命的吞食,乌厌的修为已经大大超越了金丹的谢明渊! 寒冬凛冽,树干被撞得狠狠晃动,晃掉下来一树冰碴,砸到两人发上头上。 谢明渊的脖颈被乌厌掐得咯吱咯吱作响,滚烫髮热,冰碴又顺着指缝挤脖颈,刺骨寒冷。 乌厌死死盯住谢明渊的眼睛,恨意直冲云霄,他低声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内心真正的想法!?『魔修杀人不需要理由』,云华难道不是这样教你的吗!?」 谢明渊牙关紧咬,伸开五指,想要去够地上的剑。 乌厌一声冷笑:「想拿你的剑吗?人剑合一没那么好领悟吧,你拿得起来?」说完提膝就是一踹,把谢明渊的手踹进了树干里。 谢明渊:「......」 喉管咯吱咯吱作响,谢明渊双睫抖动,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 「我还不知道云华是副什么德行吗!他对每一个教过的弟子都是这么说的!」磅礴浓厚的魔气掺杂着汹涌的暴虐恨意,乌厌的眼眶都要染成血红。 他笑出一口白牙,恶狠狠地对谢明渊说:「我要杀光云华找回去的每一个小孩,每一个!」 魔气纷纷灌入谢明渊的身体,乌厌是真的打算在这里解决了谢明渊。 谢明渊被封住了颈后大穴,又被打灭了护体灵气,现在连运转灵气都做不到,也就是平日里勤学苦练,功底扎实,又是金丹之躯,比一般人能抗不少。 第42页 可抗得了一会儿,抗不得长久,再不想出办法,他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越是焦灼紧要的关头,谢明渊的脑子越是飞快地转动了起来,无数神思意念都涌了出来: 为什么乌厌对尊上有这么恶毒的怨念? 为什么乌厌这么清楚尊上的事? 尊上找回去的每一个小孩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乌厌所说的话、话中的语气...完全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吧!? ... ... 可现在并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现在就算得到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也不顶用,先从乌厌手里活下来才是重点! 但乌厌显然不准备让谢明渊活下来。 他把所有的怒火和怨恨都发泄在了谢明渊身上,一点点卸去谢明渊身上的力量,慢慢收紧手心。 看着谢明渊好看的五官变得扭曲,看着他痛苦地挣扎,乌厌简直开心到狂笑: 「云华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呢!他以为他能找得出来?就凭他也配找到?他算个什么东西!他找一个老子就杀一个,直杀到他神满归西!直杀到他魂飞魄散!」 「...做...做梦...」出于本能,谢明渊手指抠着身后皲裂的树皮,随着力气逐渐流失,力量一点点变弱,十根指尖鲜血淋漓。 十指连心,痛感冲击着混沌的大脑,他并没有丧失求生欲。 要活下来,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这个魔头手里! 极强的求生意志从谢明渊的身体里面爆发出来,他努力地汲取空气,努力地抬起指尖,濒死间脑海里不断闪烁出大片的红,十指相抵,黏稠的血液滴成长长血线,随着指尖动作勾勒成了难以名状的符文。 余光瞥到底下飞舞的符文,乌厌不禁一愣。 就是这么短暂的一个怔愣,掌心力气稍顿,让谢明渊得以大口唿吸了一口空气。手指在虚空胡乱画着,飞舞于空中的符文迅速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三张巴掌大的血符。 「给我...滚开!」 声嘶沙哑,三张血符环绕着拍向乌厌。 第20章 组团围剿 轰! 血符在乌厌脸上炸开,一片黑烟,乌厌被轰地退了半尺。 谢明渊气都没来得及顺,直奔长剑。剑抓进手心,他才算稍微放下了点心。 黑烟逐渐散尽,乌厌惨白的身影重新暴露在谢明渊眼前,他手中拈着一半残缺的血符,直直望着谢明渊。 谢明渊反手又起了三道血符击过去。 乌厌没再正面抗这血符,而是化作一阵旋风迅疾地闪避开来,谢明渊便一边用血符攻击乌厌拖延时间,一边冲击身上的封制。 但谢明渊很快就觉得不太对劲,乌厌明明没有被血符重伤,自己也尚未完全沖开封制,这个时候乌厌对上自己,仍有八成胜算,按理说应该加大力度主动攻击才是。 可乌厌偏不,乌厌开始不断闪躲,并不进攻。 乌厌突然问谢明渊:「云华知道你会滴血凝符吗?」 谢明渊:「!!?」 乌厌认得滴血凝符。 谢明渊第一次使出这招时,骨人说的就是「滴血凝符」,现在乌厌见识到了,也说出「滴血凝符」。 事实上使出「滴血凝符」的谢明渊反而不清楚这是什么。 谢明渊的错愕被乌厌收进了眼底,乌厌双眼一弯,眸光灿亮,笑了:「他不知道,他哪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怎么会放你一人下山。」 谢明渊:「......」 谢明渊才是真正什么也不知道。 乌厌说:「不打了,我有些事情要对你说。」 可惜天公不作美,乌厌话音才落,自天边传来几股强大的气息。这些气息争前恐后,目的性极强地奔着这儿来。 「看来事情是没法说了。」乌厌瞬间迸发魔气,疾驰向谢明渊。 谢明渊瞳孔骤缩,指尖勾勒血线狂舞,也在一瞬间起了整整一排的血符! 「别动!」乌厌低吼,趁谢明渊推出血符之前解开了谢明渊身上的封制。 谢明渊身体一僵。他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乌厌会主动解开他的封制。 没了封制,灵气得以重新运转,暴起的湛蓝鸿蒙将谢明渊团团罩住,强势的剑气逼退了乌厌。 乌厌甩甩手,笑着抬起头看向天边。 那几股强大气势已经近在咫尺,其中一马当先的是个金丹魔修。 这金丹魔修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听得天边传来一声大喊:「小乌厌,俺老远就嗅到你的味儿了,你小子咋也在这!」 说话间,几团气势汹汹的火球砸了下来,砸的地方正是谢明渊站着的地方。 好在谢明渊身上的封制已经解除,敏捷地躲开了火球。 这些火球也不是要伤谢明渊的,火球砸到地上,烧出一条手掌宽的火沟,沟壑把谢明渊和乌厌分隔在了两边。随后魔修霸气地落在了乌厌身边。 看到乌厌裸着上身,魔修桀桀怪笑了两声,说:「小乌厌,搞得很狼狈啊,连衣服都被这小子打没啦?」 乌厌白了他一眼,问道:「你来这干什么。」 魔修:「桀桀桀桀桀,明知故问,你来干什么俺就来干什么,怎么滴,不欢迎俺?你想恰独食一个人杀了谢明渊回去领功劳?」 闻言谢明渊握剑的手一顿。 这个魔修居然是特地来杀他的。 感知到的气息可不止魔修一人,还有好几个金丹修为的妖修人修也从天上下来了,分别藏匿在附近。 第43页 谢明渊:「......」 这些藏起来的人又是为何而来? 魔修突然咦了一声,「不对劲啊小乌厌,这短短时日不见,你的修为...你你你?跨级进阶了!?」 「别指着我。」乌厌把魔修指着他鼻子的手拍掉,似笑非笑道:「别惊讶,也别羡慕,用命换的而已。」 「咦,还有这个,这又是什么?」魔修又注意到了乌厌手里捏着的血符。 「哦,你说这个呀...」看了眼血符,乌厌笑笑,把血符丢到了雪地上。 魔修:「有点像符篆,瞅着邪里邪气的,是你新学会的招式?」 这次回答魔修的是穿透他胸膛的手臂。 乌厌的手臂。 谢明渊:「!!!」 「你的问题太多了,带着这些问题去死吧。」乌厌面不改色抽回血淋淋的手臂。 「你......」心不甘情不愿,瞪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魔修咽了气。 堂堂金丹就这么被干掉了!!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凝固到了极点。 但乌厌这一拳实在是太出其不意。他甚至连半点杀意都没有滋生,在瞬息出手,又在瞬息得手,一拳捣烂了魔修的心窝。 只有在乌厌正对面的谢明渊看得清楚,那一瞬息间,是乌厌身上的乌燕附到了他的手掌上。 这只乌燕能够吞食黑漩魔气,必然是能发挥些黑漩魔气的力量的,再加上当日在第二关的铁牢里又吞食了那么多最纯粹的黑漩魔气...... 果然,这只乌燕比乌厌本人更加可怕。 也就是乌厌对云华尊上恨得咬牙切齿想要折磨他,不然谢明渊真说不准能不能坚持到莫名其妙使出滴血凝符。 乌厌又一脚把魔修踹倒,魔修的尸体正好压在了那半张血符之上。 眸子里的光晦涩莫测,乌厌取出小瓷瓶,暴殄天物地把化形水全部倒在了魔修身上,然后弹起一指风,把化形水往两边吹了吹。 咕滋咕滋,魔修的尸体被化成了浓水,残留的火沟熄灭了,就连先前乌厌跟谢明渊战斗过的痕迹也被抹灭了个干净。 做完这一切,乌厌把小瓷瓶一丢,伸了个懒腰。 乌厌扬声问向四方:「剩下的人呢,来都来了,不出来吗?」 周围一片寂静。 乌厌扯唇笑笑:「不出来?躲猫猫?那我可来找你们了?」 「哎,我只是想来凑个热闹,没想到撞见了这么兇残的一幕。」最先出来的是个亭亭玉立的碧裙女妖修。 女妖修愁眉苦脸:「不愧是修冥宫的小魔头,发起疯来连自己人都杀,可惜了火葫芦,空有一身本事,却没长眼睛,好心救你,反遭了暗算,真是可惜啊。」 乌厌好笑:「他救我什么了?」 女妖修:「救你于谢仙君的剑下咯,谁人不知谢仙君的剑法来自剑仙云华一手教导,他怕你吃亏呗。」 「你的意思是我拿不下他?」乌厌露出一口白牙。 女妖修低下头,两只手手指头对在一起:「人家就是来凑热闹的...」 说是凑热闹,能安什么好心。 不过这么一弄,谢明渊倒是明白乌厌为什么会主动解开他的封制了—— 为了掩藏滴血凝符。 证据就是乌厌杀了看到血符的魔修,还用化形水溶了血符留下的痕迹。 面上不动如山,谢明渊心中已经掀起惊涛巨浪。他虽然还不知道滴血凝符是什么,却意识到它很重要。 至少,在自己搞清楚它是什么东西之前,不宜过多暴露。 女妖修没敢太靠近,隔着远远的安全距离,她对谢明渊说:「谢仙君,我名唤凛还,仰慕你许久,可算是见到真人啦。」 乌厌打断她道:「名字就不必说了,没人会去记一个死人的名字。」 「......」凛还变了脸色。 乌厌活动起肩膀,「巧了,我也喜欢玩躲猫猫。」 说完,他的上身宛如一砚流动的墨,黑色的燕在他的身体上流淌,渐渐从他身上脱离了下来。 这画面有点诡异,浓黑的墨越来越少,惨白的身躯越来越多,乌厌看上去越发像一个死人。 乌燕完全扯下来后发出一声紧高昂的鸟啼,疾风迅影,划破夜空,飞向凛还。 凛还心底一悚,准备接招,但半人高的燕并没有碰她,只是从她肩头擦过,分化成六只小燕,分别沖向不同方向。 「......」凛还惊诧回头。 没一会儿树后传来一道苍老的惊唿: 「这鬼鸟是什么玩意儿,怎么会喷吐黑漩魔气!」 鸟鸣声不绝于耳。 黑暗里的躲藏的人都被黑漩魔气逼了出来。 三个妖修,三个人修,加上凛还,一共是七个金丹。 谢明渊的视线一下子锁在了三个人修身上。 不同于四分五裂的妖修,这三个人修的气息自始至终是在一起的,站出来后,谢明渊看到他们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衣,从头到脚遮的严严实实,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乌厌:「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嚯,好大的口气! 白头髮驼背老妖修将手里拐杖往地下一戳,抬起头对乌厌说:「小傢伙,来这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为了你身后这个人界新秀。你跟他打的辛苦,想必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是敌人,是朋友哇,没必要彼此为难,你说呢?」 第44页 魔气嗖嗖往四周飘,乌厌带着满身煞气往前走:「老傢伙,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谁跟你是朋友。」 老妖修的脸色也变了,他举起拐杖怒道:「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夫可不是火葫芦,跟你没有情分,不会给你近身动手的机会!」 其余两个妖修都往老妖修身边凑了凑。这是表明了立场。 见状老妖修脸色缓和了些,转头跟三个人修商议:「三位,猎物少猎人多,先共同狩猎,把猎物打死后再分功劳,如何?」 没等人修答话,凛还先哇了一声,「想六打二?好不要脸啊!」 老妖修:「......」 两个妖修:「......」 三个人修:「......」 清了清嗓子,老妖修问:「小丫头,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我说了呀,只是来凑热闹的。」凛还眨眨眼:「你们打你们的,要不要脸跟我没关系,别伤着我就行了。」 老妖修噎住:「...你!诚心跟我们过不去是不是?」 居然还槓起来了。 谢明渊可没这群人的好雅兴,他遇到乌厌已是意外,现在又被一群不怀好意的金丹包围...虽说下山的本意就是长长见识,也没想一上来就是这么刺激的魔幻开局。 谢明渊说:「东境动盪之际,这么多金丹专程为我而来,合适吗?」 「谢仙君你可算说话啦,一直都是他们在哔哔赖赖,还没听到你说话呢。」凛还一听谢明渊开口,可高兴了,才不继续跟老头子斗嘴,转过身面向谢明渊,笑着说: 「不过谢仙君说笑了,东境动盪哪是我们金丹之流能逞强的呀,金丹去了那,稍一个不慎就要赴火葫芦的后尘。」 一人修没好气道:「一般的宗门哪有那么大手笔把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金丹全往东境调,他们可不是『谢明渊』,没法子一剑荡平黑漩秘境。」 谢明渊三字被咬得极重。 凛还掩唇咯咯地笑:「阴阳怪气的,酸死惹。」 「你!?」人修眼皮一抽。 另一个人修看不过眼,说:「小妖修,你屡屡帮着谢明渊说话,是跟他有什么勾结吗?还有乌厌,你杀同门也是为了帮谢明渊吗?堂堂靖阳宗弟子,没想到会跟妖魔两类都有勾结,简直丢人!」 凛还:「嚯呀,恼羞成怒了?怎么还扣上帽子了呢?我不知道乌厌是不是要帮谢仙君,反正我来这就是为一睹谢仙君风姿的,不像某些人,嘴上大义凛然,实则连脸都不敢露,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丢人呢。」 乌厌哈哈大笑:「你叫凛还是吧?你挺有趣,会说话就多说点。」 老妖修气得鬍子都翘了起来,一个劲戳他那拐杖,怒道:「小丫头,你也是个妖修,干什么要作践自己往一个人修脸上贴!」 凛还毫不犹豫:「就凭他不会受黑漩魔气影响,凭他十六结丹,凭他结丹时的天地异象。」 老妖修:「......」 两个妖修:「......」 三个人修:「......」 凛还眨眨眼,问:「你们行吗?」 老妖修:「......」 两个妖修:「......」 三个人修:「......」 「哈哈哈哈哈。」乌厌乐得更欢了。他问凛还:「你是哪里出来的丫头?」 凛还一捋额前碎发,大大方方报上名来:「逍遥谷,妖王的第六个义妹凛还是也。」 「你是妖王的义妹?」 妖修们的表情同时变了。 这丫头是妖王的义妹...? 没有妖修愿意得罪妖王,如果是妖王的义妹,确实要顾虑一二。说起来妖王实在是太爱认妹妹了,一言不合就能认一条街,一般人谁能记得请谁是他妹妹! 三个人修也微微色变,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妖修来自逍遥谷。 妖界逍遥谷、人界靖阳宗、魔界修冥宫,是世人默认的三界龙头翘楚。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凛还身上,凛还成为了焦点。 跺了跺脚,凛还捂住脸,羞涩地说:「哎呀,好讨厌,别全看我呀,看谢仙君,他才是今晚的主角嘛。」 众人:「......」 是的,今晚来到这的,无论是死掉的魔修、互不相识的妖修、藏着掖着的人修,无一例外都是为了谢明渊。 众人的目光转回到谢明渊身上。 很有默契的,三个人修和三个妖修分别站到了各个方向,完美地截断了谢明渊能走的每一条退路。 说笑到此为止,围剿即将拉开序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严肃的气氛下,乌厌仰头狂笑起来。 众人:「???」 抬起手臂,乌厌召回散在外面的小乌燕们,他环顾四周,唇角弧度艷丽而张扬:「要当着我的面抢谢明渊的人头?我看看谁敢!」 众人:「......」 乌厌:「你们被我包围了。」 众人:「.........」 这这这,疯的不轻吧? 第21章 九丹之夜 「他娘的嚣张个锤子,不就是带着个鸟,装什么大爷,六个还打不过三个不成?那干脆也别混了!还说什么废话,直接上,跟他们干了!」 暴躁妖修终于是忍不了乌厌了,率先沖了过去。 围剿开始! 金丹之间的斗争不容小觑,更别提这里有九个金丹,恐怖如斯。 更恐怖的是,谢明渊见识到了真正的乌厌。 第45页 不同于之前对付他,也不同于在方山小秘境里,现在浴血厮杀的乌厌又一次刷新了谢明渊的认知。 一个人包围六个人真不是随口说说。 乌厌所用招式皆是极限一换一,根本不留后手,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场围剿其实是在针对乌厌。 把老妖修作为突破口,乌厌创造出了一个缺口,他沖谢明渊大喊:「走!」 谢明渊:「......」 谢明渊茫然了。 他极少茫然,在这种危险的地方,他也不该茫然。可乌厌拼命为他杀出血路让他走这件事,就是让他迷茫了。 这算个什么事呢,一直对他恨之入骨、要置他于死地的乌厌这时候在拼着命的帮他。 「发什么愣啊,快走啊!就两个废物你也沖不过去吗!」就算招法离奇邪门,打法不要命,在这么多金丹手上乌厌也好受不到哪去。 谢明渊心情复杂。 若真要逃的话,是有很大希望逃走的...可乌厌... 打住! 乌厌是个魔修,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做什么要同情一个疯子魔修。 眼神坚毅下来,谢明渊出手的剑重新变得凌厉,往乌厌创造出来的缺口沖。 「不知道乌厌哪根筋坏掉了,但别让谢明渊跑了!杀了他!」三个人修强行挣开钳制,试图去阻拦谢明渊。 「啊呸,你们三个崽种,说得好听,倒是拿出些真本事来啊!一直在掩藏实力,怕被我们看出来你们师承哪派吗!?再这样,要是谢明渊真跑了,我一定宰了你们!」 「先别吵了...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啊...」老妖修突然说。 说完之后老妖修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僵住了。 乌厌可不跟老妖修客气,趁势一拳捣进了老妖修心窝,收了这条命。但乌厌没有再去攻击老妖修身后的妖修,而是化成一阵旋风迅速撤退了。 乌厌刚刚退开,老妖修的身体便碎成了一块一块,分崩离析...... 见者悚然。 这可不是一拳能打出的效果吧? 提着剑准备冲出突破口的谢明渊看到这一幕,勐地打了个机灵,而后惊喜地向天上看去。 「云华!!」撤退到后面的乌厌也抬头看向天上。 这是云华的剑法! 悚然的众人都停了手,保持着当下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唯一在动的只有他们额上不停往下流的汗。 众所周知,云华尊上修为早入甄境,若不是黑漩魔气的缘故,早八百年就该飞升了。区区金丹在他面前,可不就跟蝼蚁似的,随便动一动手指就能捏死... 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老妖修,黑暗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一息、两息、三息。 时间流逝的很快,又流逝的很慢,一息胜赛一年。 三个人修心有灵犀感应似的同时闭上眼,毫无徵兆,他们身上燃起了幽幽的绿火,这绿火很勐,转眼就把他们烧成了灰。 当真是三个狠人,知道在云华大能的手下翻不出浪花来了,竟然选择了自毁修为自尽! 就在绿火燃起之时,剩下的两个妖修福至心灵,拿出这辈子用过的最快的速度向外沖,可惜没冲出两步,齐刷刷碎成了碎块。 死之前他们甚至连剑光都没看到,死的不明不白。 这下荒寂的雪地上就剩下谢明渊和乌厌了,那个叫凛还的女妖修老早就不见了身影。 谢明渊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尊上?」 这一声打破了平衡。 乌厌直直看向谢明渊。 「别信!」乌厌沖谢明渊大喊,魔气自他身上窜出狂舞。 这一声力度铿锵,地上盪起一圈尘土。 这疯子是在用生命发吼么... 谢明渊转头看去,乌厌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复杂,甚至带有意思绝然的意味。 一道剑光斩开魔气—— 乌厌倒向了满地尘埃。 无形的剑气勐然扫过,盪去了所有脏乱,云华从天而降。 谢明渊:「......」 耳边还震着那声莫名其妙的「别信」余音,谢明渊怔怔:「尊上,您怎么来了...」 「出来一天,又搞得这么狼狈。」云华负手执剑,面若寒霜,冷冷看着谢明渊。 谢明渊垂下了眼睫。 他先后跟乌厌和六个金丹交手,确实把自己弄得很狼狈。若不是乌厌后面倒戈,他只会更狼狈。 「尊上...来了七个金丹,跑了一个逍遥谷的,剩下六个都被您杀了。」谢明渊把情况说了,说完问:「他们是来杀我的,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云华冷冷道:「妖魔杀人需要理由么。」 谢明渊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他们其中还有三个人修... 短暂的静默,谢明渊低声道:「尊上您来之前,修冥宫的乌厌先是杀了同门的魔修,后又试图帮我杀出一条血路。」 砰! 云华衣袖一挥,剑气毫不留情地把唯一剩个全尸的乌厌也切成了碎片。 谢明渊望向云华,云华凤目冰冷。 云华:「你是觉得一个小魔头想救你?」 谢明渊:「......」 云华声音愈发的冷:「本尊教你的东西都忘了吗?」 谢明渊双手攥成了拳:「...我不敢忘。妖魔不仁,妖修狡猾残忍,魔修无情狠戾,为祸苍生不宁。可...」双眼中暗光流动,谢明渊问:「三个人修为什么要杀我?」 第46页 起风了。 被云华扫走的灰尘又吹了回来。 谢明渊:「尊上,一次方山,一次白头坞,我有很多事都不明白。」 谢明渊逐渐知道自己的内心为何会暴躁不安了。 因为他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世界。 「黑漩魔气扰乱世间安稳」,「妖魔不仁」,「肩负使命」...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云华尊上口头上教给他的。 他对一切是非的判断,对一切东西的认知都来源于云华「教」他的。 他侃侃而谈,他剑指四方,其实却根本不了解这个世间。 一种违和感笼罩在谢明渊全身,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可他在这一刻能够明确觉得哪里不太对。 干脆自己去看看。 谢明渊抬起头:「尊上...」 云华打断了谢明渊的话:「你回白头坞。」 谢明渊一愣。 云华:「白头坞有怪物的气息,你去解决了他们。」 不容置喙的吩咐。 谢明渊那句「我想离开靖阳宗去歷练一段时日」便没来得及说出口。 不过白头坞竟然还有怪物在? 也是,难怪龙涛一直没有追上来,大概是发生了点小变故。 谢明渊躬了一身,御剑往白头坞赶去。 云华看着谢明渊血污糟糟的背影,出声提醒他:「不要再弄得更狼狈了。」 闻言谢明渊薄唇一抿,加快了御剑速度。 快到白头坞时,谢明渊觉得手腕发痒,他低头去看,这一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他的袖口上贴着一根乌黑的羽毛,跟乌燕的羽毛一模一样。 乌厌已经死透成了碎片,羽毛却是刚刚贴上来的。 压下种种疑惑,谢明渊撵起羽毛细看,柔软的羽毛背后写了八个血字:滴血凝符,去八卦谷。 竟然是乌厌在传达讯息!? 乌厌什么时候准备好的羽毛?? 还有这个八卦谷,是地名? 去了八卦谷可以得知滴血凝符的事? 谢明渊:「......」 无数个问题涌上心头,惊愕之余,谢明渊把羽毛收进了袖中。 乌厌已经死了... 没办法去问一个死人。 还是先把白头坞里的怪物都解决了,再好好理一理今晚的事。 等谢明渊再进白头坞,险些没认出来这是之前来过的村子... 现在的白头坞,目之所及全是怪物,说村子被怪物淹没了都不为过。 谢明渊震住了,这么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事? 拼命砍怪的筑基弟子看到了御剑归来的谢明渊,高兴地大喊:「谢仙君回来了!」 谢明渊问他:「村民们呢?」 「都在屋里。」回答谢明渊的是龙涛。 龙涛是从一堆怪物尸体底下钻出来的,只露出了个脑袋。 谢明渊:「你...」 龙涛诺大一个汉子,此时双眼湿漉通红,可怜巴巴看着谢明渊:「谢仙君,我在您附近感知到了近十个金丹,还都与您相对...我以为...我以为您回不来了!」 谢明渊:「......」 龙涛:「您遇到了什么?」 谢明渊:「...一言难尽,你这边又是怎么回事?」 龙涛苦笑:「这边也很奇怪。我本想跟您一起去追巨蛇,谁想村子里有人尖叫,我只好折回村里去看,没想到村子里突然多出来一个洞,洞里源源不断冒出来一堆怪物。」 谢明渊:「什么洞?」 怪物还在不断增加,从尸体下面窜出来,嚣张的咆哮着跑着。 龙涛:「洞就在我下面,是个乌漆嘛黑的洞,怪物们就是从这个洞里面跑出来的,我想把洞堵住,可冲出来的怪物实在太多了,有点难办...不过万幸的是,它们并不往屋子里跑。」 谢明渊一剑盪开一群怪物,下来把龙涛从一堆尸体里拉了出来。 待龙涛出来,谢明渊又是一剑,这一剑威力要大些,击退了前仆后继跑上来的怪物们。 这使得谢明渊暂时看到了龙涛嘴里的黑洞。 而所谓的黑洞,是一个... 羽毛形状的洞。 洞深不见底,乌漆嘛黑。 跟刚刚贴到谢明渊袖口的羽毛形状一模一样。 第22章 意识觉醒 乌黑的羽毛状的洞,这么明显,说跟乌厌没有关系鬼都不信。 龙涛一看谢明渊见到洞后脸色变得这么难看,心凉了半截:「完了,您也觉得棘手吧...」 两剑的威力没能震住黑洞太久,黑洞里又冒出数不尽的怪物。这些怪物就两种颜色,非黑即白,要么是黑色,要么是白色。 疯狂砍杀怪物的筑基小辈们都不堪重负精疲力尽了。 谢明渊对龙涛说:「你让一让。」 莫非有戏!? 龙涛凉了半截的心立即回暖,麻熘地挪开脚步给谢明渊腾出足够大的地方。 只见谢明渊拎起剑,一剑竖噼,暴烈的剑气把一堆怪物给噼回了洞里。 龙涛瞠目结舌:「......」 好傢伙,谢仙君是急了,出这么暴烈的剑。 紧接着让龙涛更傻眼的事发生了。 他看到谢明渊从袖中拿出了一片黑色羽毛。羽毛瘫在谢明渊的手心,被轻轻一吹,飘向了黑洞。 说来奇妙,飘到黑洞上方时羽毛髮生了变化,它开始旋转着变大,变得跟黑洞一样大,「砰」的一声掉下来,完美地覆盖住了黑洞。 第47页 龙涛:「......」 洞...被谢明渊用一根会变大的羽毛给堵上了? 就...就这么简单?? 龙涛的心麻木了。 十个筑基更是差点给看跪了。 龙仙君费了半天劲都堵不上的洞,被谢仙君轻而易举解决了!同样是金丹初期,差距这么大的么!? 堵上了洞,谢明渊说:「洞堵上了,只要把剩下在外面的这些杀光,这次下山的任务就结束了。」 龙涛麻木:「...是。」 麻着麻着,砍了几只怪物,龙涛突然回过味来,扭头问谢明渊:「不对啊,谢仙君,这羽毛是什么?怎么刚巧和这个洞的形状一模一样?魔气还很重?」 谢明渊薄唇往下一抿,淡淡说:「先除掉怪物吧。」 龙涛:「......是。」 虽然很想问,但又不敢问,只好一鞭接一鞭抽怪物,就这么一路抽到了村口,龙涛在村口的石碑旁看到了云华。 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龙涛揉了揉眼。 再睁开眼,仍看见云华披着一身月色,面若寒霜地站在那儿。 「是真的尊上...」龙涛当场跪下了:「弟子龙涛拜见云华尊上,尊上,您怎么会亲自来这种小地方?」 像他这种小角色,还是第一次离云华尊上这么近。 云华抬手往前一指。 顺着云华所指方向回头,跪在地上的龙涛看到一地横陈的黑白尸体,尸体尽头,谢明渊静静站在洞口。 一拍脑门,龙涛暗骂了一声真笨。 这有啥好问的,谢明渊在这,尊上铁定是来找谢明渊的啊。 尊上也太好了吧。 感动的不轻,龙涛感慨:「尊上对谢仙君太关爱有加了!」 送谢仙君去方山小秘境的是尊上,打破规则进方山小秘境捞人的也是尊上;让掌门派谢仙君下山除妖的是尊上,亲自过来看顾的也是尊上。 什么孤傲高冷不近人情,到了谢仙君这里,明明晃晃变成了两个大字:亲切。 隔壁的龙涛都快羡慕哭了。 等怪物们被处理的差不多后,云华走到了谢明渊身后。 云华:「填洞的羽毛在你身上?」 谢明渊:「是的。」 云华:「乌厌给你的?」 谢明渊略一迟疑,点了点头,低声说:「是的。」 云华面上更冷了几分,寒声问:「羽毛上写了什么?」 闻言谢明渊倏然垂下了眼睫。 长睫遮挡下,谢明渊一双眼睛黝黑至深,他问:「尊上怎么知道羽毛上有字?」 「谢明渊?」云华下颚往上一抬,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顶着这股压力,谢明渊又问:「尊上,乌厌为什么恨您?」 云华冷冷道:「你是在揣测一个魔修的想法吗?魔修憎恶喜好随心所欲,哪来的什么爱恨。」 还是这个说法。 尊上给他的答案从没有变过,放在以前谢明渊不会有任何的疑惑,可现在就是觉得不对。 谢明渊不自觉抿紧了唇。 他眼前浮现出乌厌死前脸上那种决绝的表情,那声「别信」也迴荡在耳边。 谢明渊心里突然腾升出了一种近乎荒唐的猜想:乌厌跟那些金丹一样,早知道自己会来白头坞。 不仅如此,乌厌还提前知道尊上会来,知道自己死不了,所以他才敢跟六名金丹周旋,所以才有自己重新回到白头坞时落下来的那片羽毛。 乌厌都提前布置好了。 但谢明渊想不通乌厌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人做一件事总得有个所图吧? 乌厌图的是挑拨离间自己对尊上的信任吗? 应当不会。 因为乌厌一开始是真心想要杀了自己的,且差一点点就得手了。 转变的契机在于自己使出了滴血凝符。 没错。 使出滴血凝符后乌厌整个人都变了。 当时情况紧急容不得多想,现在回想起来,看到滴血凝符的乌厌可谓兴奋至极。 兴奋后是一系列的试探,试探完后乌厌想要说些什么,可惜来了围剿的金丹,导致没来得及说。而这群金丹的出现让乌厌的反常到达了极点,乌厌杀了同为修冥宫的魔修,又甘愿与六名金丹为敌,帮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 谢明渊:「......」 乌厌是个疯子不假,可他对尊上的恨一定不是无缘无故的;他临时改变主意倒戈,也绝不是因为是个随心所欲的魔修。 谢明渊没法拿尊上给的答案说服自己。 而谢明渊又想不出其中原因,他只是凭感觉觉得不对。 这种「不对」颠覆了谢明渊十年来对魔修妖修的印象,让他对一直这样教导自己的云华尊上产生了动摇。 这种动摇很可怕,它就像一颗种子,一旦种下就开始疯狂发芽,生出来的每一根新苗都在叫嚣着「不对」。 谢明渊必须解决掉这种「不对」的感觉,或者说,他得去自己寻找到「对」的感觉。 他得走出靖阳宗去了解这个世界。 还得去搞清楚「滴血凝符」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自己会用,却不能随意使用,非得在濒死之际才好使。 「谢明渊。」云华叫了他一声:「在想什么?你走神了,你很少走神。」 谢明渊回过了神。 回过神来,谢明渊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请命道:「尊上,我想离开靖阳宗出去歷练,去看一看您说的世间。」 第48页 云华皱眉:「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谢明渊:「如您所说,我还太差劲,在山上的修炼对我的作用越来越小,反而这两次下山出宗都有些收穫。」 谢明渊毕恭毕敬的行礼,叫云华注意到了他十指上的伤口。 十根手指没一根是好的。 都说十指连心... 云华凤目里的霜寒稍稍冰释,缓和了声线说:「跟本尊回宗。」 谢明渊抬眼:「尊上?」 云华:「你打算就这么去歷练么,这次若非本尊赶来,你连命都没了。」 谢明渊:「......」 没法反驳。 云华:「看不下去你这落魄的样子,回宗后去闭关,参悟人剑合一。」 闻言谢明渊双眸一暗。 谢明渊自然是想要参悟人剑合一的,可人剑合一要是很容易参悟,剑法要是很容易修习,世间又怎么会只有尊上一人被尊称为「剑仙」。 谢明渊心里有数,自己想在金丹初期便参悟人剑合一,怕是悬。 顿了一顿,云华补充道:「你天资极高,东境那边局势逐渐稳定下来了,回去后本尊亲自看着你练。」 云华这话一说,谢明渊暗淡下来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尊上要亲自指导他。 这可就不一样了,若能得尊上亲自指导,即便不能成功参悟人剑合一,也一定大受裨益。 「多谢尊上!」 谢明渊铁了心要出去寻找答案打破「不对」错觉,正急需提高的实力。 话锋一转,云华盯着谢明渊的眼睛,问他:「乌厌给你的羽毛上究竟写了什么?」 谢明渊:「......」 是了,这个问题还没有跨过去。 看尊上的态度,把这个问题揭过去是不可能了。 可是... 离谱的一点是,尊上好像真的不知道滴血凝符,不然,看到十指上的伤痕,尊上怎么会一点反应也没有? 谢明渊正是被「不对」和「对」困惑的时候,略一思索,转头看向盖住深坑的羽毛,回答说:「羽毛上写了两个字,『别信』。」 云华:「乌厌让你别信什么?」 背对着云华,谢明渊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云华:「修冥宫的魔头没有一个好东西,乌厌死了,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如今黑漩秘境频繁动盪,你的时间并不多,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修炼上。」 谢明渊行礼:「我明白。」 —— 回到靖阳宗已是第二天。 余事了的办事速度不是盖的,就这么短的时间,他已经把掌门赏赐给谢明渊的灵山收拾出来了。 这些灵山在有主之前都没有名字,像白云巅,是当年云华领走这座山时命的名。 谢明渊的灵山也有了名字,不过不是谢明渊自己命名的。 余事了说:「谢仙君,掌门说了,你这座灵山和白云巅挨得很近,所以掌门亲自给提了个名,叫渊明山。」 说是命名,好像就是把自己的名字调转了个。而且,这跟离白云巅远还是近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看到谢明渊表情,余事了说:「谢仙君,你可千万别觉得掌门是在一本正经的敷衍,或者是敷衍的一本正经,咱掌门是单纯不会取名,您看他自己的别府就知道了。」 谢明渊问:「掌门的别府叫什么?」 余事了:「愁江!」 谢明渊:「......」 就,挺不知道说什么的。 余事了:「重要的不是名字到底叫什么,重要的是这份心意呀,掌门跨级赐你灵山,又亲自为灵山赐名,这份心意的分量,可比整整一座灵山都重,旁人艷羡都艷羡不来呢。」 云华:「把这份心意让给旁人好了。」 余事了:「......哈哈,云华尊上,您看您这话说的...」 云华不高兴,他压根没想让谢明渊离开白云巅自立山头。 余事了老人精了,怎么会不知道云华的想法,陪着笑脸说:「尊上,渊明山离白云巅近着呢,再说您多半时候要么在东境,要么是闭关,谢仙君住哪不是住,住的稍微远点还不饶您清静呢,您要是什么时候想见谢仙君,一个传音不就好了嘛。」 可惜云华并不吃这套,二话不说,拎着谢明渊回了白云巅。 两人来到白云巅的古松树下。 云华吩咐谢明渊:「打坐。」 谢明渊知道尊上是要教他东西了,乖乖坐下,闭上眼调转内息。 可是灵气都调转几周天了,尊上还没有发话。这不符合尊上一向雷厉风行的风格,谢明渊睁开了眼。 睁开眼,谢明渊正对上云华的眼睛。 云华盘膝坐在他对面,一双凤目清清冷冷,正仔细盯着他瞧。 谢明渊一愣。 被谢明渊抓到,云华眨了一下眼。 谢明渊疑惑:「尊上?」 云华站起了身,面无表情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本剑谱,往谢明渊旁边一丢,说:「练。」 谢明渊:「......」 结果还是自学剑谱么! 背过身,云华突然问:「你可知本尊的剑,一招一式,从没有名字的原因?」 「不知。」谢明渊如实回答。 云华:「人是人,剑是剑,人练剑,剑也练人。本尊不给剑招取名,是因为它会有自己的名。」 谢明渊若有所思。 第49页 云华又说:「你的剑招也无名,是在学本尊吗?」 谢明渊没有回答。 以往他的身边只有云华一个人,所以他的标准也只有云华。 遥遥望着远方连绵成片的山脉,云华说:「本尊教过许多人剑法,几百年前还收过弟子。」 谢明渊心里一咯噔。 万万没想到尊上愿意跟他说这些。 不过,关于尊上有没有过弟子,教过哪些人剑法,谢明渊其实是不太关心的,因为这是尊上自己的事,他无权干涉过问。 云华:「然后他们全部都死了。」 谢明渊:「......」 好像,还是过问一下比较好。 第23章 天道漏洞 云华:「他们的天赋资质都不如你,至死都没有一人修炼至金丹境界。」 谢明渊:「...他们是怎么死的?」 云华深深看了谢明渊一眼,回答道:「有的死在白云巅,有的死在方山小秘境,还有的死在外面。」 这意味深长的眼神里面至少含了一百种死法。 谢明渊:「......」 「你来。」云华让谢明渊跟上。 云华带谢明渊去了白云巅的后山。 白云巅的后山是山的阴面,少见阳光,又什么都没有,所以谢明渊平日里也不会往这边跑。以至于谢明渊根本想不到,白云巅的山阴...是一座巨大的坟场。 天空万里无云,阴影笼罩着山阴,阴影之下,大大小小的坟冢布满山腰。 这一幕,任谁第一次看到都会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吧。 谢明渊:「.........」 「他们都是本尊教过的人。」云华声线很稳,对谢明渊说:「本尊每次只教一个人,人死了,便寻找下一个。」 谢明渊五味杂陈,久久说不出话来。 云华尊上是能够飞升的大能,黑漩秘境致使尊上飞升无能,故而才徘徊在世间千年。 千年时间,热爱传业授业的大能早该桃李满天下了,云华尊上没有满天桃李,只有一山枯冢。 有一处坟前落了几片树叶,云华衣袖一拂,把树叶吹走了。 清风穿在满山坟冢之间,呜呜咽咽。 谢明渊有点动容。 这些埋在坟里的人,无论有没有被尊上收作弟子,一定都被尊上当成弟子一视同仁对待。 拿他自己来说,尊上把他带在身边,教他修炼,传他剑法,情分早跟一般师徒无二。 云华:「谢明渊,本尊教你们修行和剑法,别无他想,只为你们将来能覆灭黑漩。你懂吗?」 「我明白。」覆灭黑漩这件事,谢明渊无时无刻都挂在心上。 云华的视线扫过满山坟冢,说:「能够覆灭黑漩秘境的,只有不被黑漩魔气影响的人。」 到这里谢明渊就不懂了。 他犹豫一二,问:「尊上,您说过世间万物皆受黑漩魔气所祸,如我这般的人世间找不到第二个,那这些人...他们都是不被黑漩魔气所影响的吗?还有...乌厌能够吞食黑漩魔气,又是怎么一回事?」 云华转过身看着谢明渊,眼神跟刚刚在松树底下打坐时如出一辙。 谢明渊看不懂这种眼神的含义,静静等待云华的回答。 「世间万物皆受黑漩魔气影响。」云华还是用这种眼神看他,说:「但凡事都有例外,哪怕是天道,也会有出错的时刻。」 谢明渊若有所思。 紧接着云华一指谢明渊,说:「你,便是天道出的错误。」 谢明渊:「.........」 有一瞬间谢明渊以为是风太大他听错了。 但云华看着谢明渊的眼睛,郑重的重复了一遍:「不受黑漩影响的人便是天道的漏洞。」 谢明渊:「.........」 这下谢明渊是真的懵了。 他无畏黑漩魔气,云华说这是天赋;无畏黑漩魔气的人应当担负起覆灭黑漩的责任,云华说这是命运。 现在云华又说,这样的他是天道的漏洞,是天道犯了一个错。 「是天道的错误,」云华说:「但却是世间的希望。」 谢明渊有点恍惚:「尊上,您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 「千年前,魔尊走到今天黑漩秘境所在的东境,在干旱的地面上看到了一朵花,遂盘膝坐下,等待这朵花开。」 谢明渊问:「干旱的地上如何长出一朵花?」 云华看了他一眼:「也许魔尊也是这么想的。」 谢明渊垂首敛目:「尊上您说,我不打断您了。」 云华继续道:「没有人知道魔尊为什么要等这朵花开,更没有人知道这朵花开需要多长时间,当人们再次看到魔尊的时候,他已经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在那朵花前坐化了。」 谢明渊:「......」 云华问谢明渊:「你知道魔尊是什么人吗?」 谢明渊回答:「万魔至尊。」 云华点头:「妖魔与人不同,他们天生就要比人强悍,多数不喜欢群集而居,所以他们我行我素,只奉强者为尊。」 谢明渊:「能成为魔尊,是他至强,得到了所有魔修的承认。」 云华又问:「你知道魔尊有多强吗?」 谢明渊只能看着云华。 他尚未见过什么世面,无法说出魔尊该是哪种毁天灭地的强悍。 云华:「半个天道。」 云华对魔尊的评价只有四个字。 第50页 这四个字又把谢明渊给震住了。 云华踱步穿行在座座坟冢之间,一点一点向谢明渊讲述: 「凡修行之人,所图无非是飞升。人修良善,是因为人在做,天在看,所以要积善行德,为了将来有幸修得飞升境界,噼下来的那道天劫可以轻一点。」 「妖修魔修不会有这么多顾虑,因为天道不容妖佞,哪怕修炼至甄境,妖魔也没法飞升。」 「所以妖魔我行我素、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他们越是这样,越是为天道所不容,越是为天道所不容,就越是我行我素、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一路恶性循环,直至消亡。」 「然而魔修不同...」 云华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蔚蓝的天。 「魔修,飞升过。」 谢明渊皱眉:「不是妖魔不能飞升?」 云华:「正是因为妖魔不能飞升,魔修却飞升了,人们才说他强到折服了天道,能算作是半个天道。」 谢明渊:「......」 尊上要么不闲谈,一闲谈,谈的全是这么震撼的事情吗... 云华:「可谁能想到飞升之后魔尊又回来了。」 谢明渊:「飞升后还能回来吗?」 云华冷着脸摇头:「没听说过,也没看人干过,唯一这么干了的只有魔尊。所以说妖魔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半点没有冤枉了他们。」 谢明渊:「......」 「飞升后回来的魔尊越发深不可测,性情也发生了些变化,三界中更没有人敢去得罪他,但到这为止,也不过是魔尊自己的事。直至千年前魔尊去东境看那朵花开,在花前坐化了,才发展成为了影响三界的事。」 「魔尊坐化后魔气开始外泄,『半个天道』不是浪得虚名,魔尊外泄的魔气引得天地生出异象,魔气上涌形成巨大的黑云堆积在天穹,那一段时间,说天会塌下来都没有人质疑。」 「天倒是没有塌下来,只是黑云越积越厚,慢慢旋转成一道黑色龙捲,黑色龙捲越卷越大,越卷越大,倾覆了整片东境才不再扩散,这便是黑漩秘境。」 「距离魔尊坐化已经千年有余了,本尊也活了千年之久,这千年来,黑漩秘境没有一日消停过,魔尊仿佛是一个无底洞,源源不断地释放黑漩魔气祸害三界众生!」 云华讲到这谢明渊就不陌生了。但搞清楚了黑漩秘境的具体由来,谢明渊还是不知道这和天道漏洞有什么关系。 要让谢明渊说,魔尊才更像是天道的漏洞。 妖魔不得飞升,可魔尊飞升了; 飞升就飞升了,飞升完又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吧,回来后居然坐化了; 坐化都坐化了,竟然还祸害世间千年。 这不是天道漏洞是什么? 倘若真的有天道在看,为什么不管一管这个事? 顿了会儿,云华又接着说:「本尊是进去黑漩秘境最多次的人,也是进去最深入的人,最深入的一次,隔着重重魔气风暴,差一点就看到了魔尊的肉身。」 不用说,这一定是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 云华的脸色非常难看,神情凝肃,「自那之后本尊清楚地认识到,要想覆灭黑漩秘境,有且仅有一个办法。」 谢明渊接道:「毁掉黑漩中心魔尊的肉身。」 「不错。」云华点了点头,凤目里含着怒气:「但连进都进不去,谈何毁灭?有整整一百年,人界、妖界、魔界,三界全都放弃了跟黑漩秘境斗争,那是三界最混乱的百年,放弃挣扎选择等死的人没有了任何束缚,所有人被本能驱使,人间就是炼狱。」 谢明渊:「......」 「助灵丹就是在那段时日被炼丹大能钻研出来的,助灵丹问世后这种乱象才开始好转。」云华沉着脸教训谢明渊:「如果你经歷过那段时间,就绝不会原谅妖魔两界。」 谢明渊薄唇往下一抿,心情有些沉重。 「你很有耐心,沉得住气。」云华突然表扬起了谢明渊。 谢明渊有点不解。 「练剑者最重心境,心静如水,剑起波涛。你是他们中最有耐心的人,也是最适合练剑的人。」 云华走到了一处坟冢边,站定,手放在无字青碑上,说:「他是本尊的第一个徒弟,本尊在东境遇见了他,他站在东境的边际,身前是累累尸骨,身后是滚滚黑风。他一个凡子,如常唿吸,拿手触碰黑风,无事发生。」 「他两眸璨璨,如星如火,无知无畏。本尊将他带回靖阳宗,收作弟子,教他修行。他不受黑漩魔气的影响,精进的极快,这种天赋很快引得三界诧异,各种打扰如影随形,他修行不够,很快就死了。」 「尊上,别说了。」 谢明渊有点理解云华为什么把他藏在白云巅了。这么多人,这么长岁月,尊上一定试过很多方式留下他们,可他们还是成了一座坟冢,躺在这里。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从东境来的,本尊研究许久,最终得出结论,每当一个天赋者死去,下一个天赋者还会降生在东境边际,死与生间隔的时间并不一样,但当黑漩秘境的影响降低时,就一定是新的天赋者出现了。」 「本尊一次又一次将他们接到这里。」云华凤目里神情晦暗,看着谢明渊说:「你也是。」 「无论如何,你们是天道夹缝里出来的机缘,只有你们有希望去毁灭黑漩秘境。本尊是最懂黑漩秘境的人,更是最想覆灭黑漩秘境的人,把你们培养出来去覆灭黑漩秘境就是本尊的责任。」 第51页 云华声线清冷,没有丝毫感情:「所以,无论生死,你们都得在本尊的眼皮子底下。」 谢明渊:「.........」 万万没有想到,尊上是这个意思。 第24章 不许出关 谢明渊被关起来了。 是一处石室,中间有一汪清水潭,云华在这里给谢明渊演示了一下何为「心静如水,剑起波涛」,又教给他一套新的心法,便把他留在这儿闭关修炼。 谢明渊:「......」 被留在石室里,谢明渊怀疑是不是在他参悟人剑合一之前都不能出去了。 静了静心,谢明渊又把尊上说的所有话都琢磨了一遍,他觉得...可能是尊上发现他说了谎。 尊上并没有刨根问底羽毛上究竟写了什么,只是带他去看了看坟,告诉他到死前都得活在尊上的眼皮底子下。 长长嘆了一口气,谢明渊坐在水潭前沉思。 这一切已经不是「对」和「不对」能简单说清楚的了,谢明渊根本无法评判尊上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现在,他对自己是什么都产生了疑惑。 但坐在石室里干想无益,摆在谢明渊面前的还有乌厌留下的一个信息:滴血凝符,去八卦谷。 滴血凝符是一个重要线索。 尊上说了很多事,却丝毫没有提到滴血凝符,谢明渊不知道尊上是不想告诉他,还是尊上并不知道。 总之,谢明渊决定去一趟八卦谷。 也许去了那里,会知道更多信息。 —— 一晃眼五天过去。 谢明渊老老实实在石室里练了五天剑。 新的心法早已倒背如流滚瓜烂熟,心静如水做到了,剑起波涛也并非难事,但在参悟人剑合一上...仍是没有半点进展。 谢明渊遇到了瓶颈。 谢明渊坐在清水潭边,清水潭干净的像一面镜子,水里面清晰地投影出他的身影,他看着水里的自己,熟悉又陌生,怎么也没法再近一步。 瓶颈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咯——」 突然石门被推开,时隔五天,云华回来了石室。 见谢明渊坐在水边思索,云华问:「练得怎么样了?」 谢明渊站起身,躬身一礼,如实回答:「尊上,我没法打破瓶颈。」 云华一扫水面,冷淡道:「你心不静。」 谢明渊皱眉:「这几天我摒弃了一切杂念,心静如止水。」 闻言云华对准水面,屈指一弹,剎那水花四溅,涟漪不止。 云华看向谢明渊。 谢明渊垂下了头。 「走吧。」石室的门没关,云华率先向外走去。 谢明渊奇怪:「我可以出去了吗?」 云华:「宗门盛宴,你是中心,赴完盛宴再回来接着闭关。」 谢明渊:「我是宗门盛宴的中心?」 云华:「掌门的人在山下等你,你去吧。」 谢明渊脚步一顿,问:「尊上不去吗?」 云华冷漠道:「速去,盛宴结束后就回来闭关。在参悟人剑合一之前都不许出关。」 谢明渊:「......」 没有听错吧? 不参悟人剑合一之前不许出关。 这...还能下山吗? —— 在山下等待谢明渊的是老李,上一次也是他来山上找的谢明渊,谢明渊记得他。 看到谢明渊,老李从驾着的马车上下来,容光满面笑嘻嘻地行礼问候:「有些日子没见,谢仙君别来无恙呀。」 还别来无恙呢,谢明渊是苦不堪言。 老李:「谢仙君,您可太厉害了,出宗除怪,还连带着除了八名金丹,三界又沸腾了!」 谢明渊:「金丹不是我除的。」 老李挥挥手:「嗨呀您别谦虚,我们都知道云华尊上赶过去了,但您能在那么多金丹手里撑那么久也很恐怖呀,您不知道现在三界多少大能都等着看看您呢。」 谢明渊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他又不是什么奇观异景,干什么要被一堆大能看。 老李见谢明渊对自己的话没什么兴趣,人也不如上次相见时那么意气风发,再一联想云华尊上的性情,很容易猜到谢明渊可能是被教训了。 想想就有点疼惜,谢仙君厉害归厉害,到底才十六七岁,跟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张嘴闭嘴大能,孩子指不定觉得枯燥。 想了想,老李扬着笑脸说:「谢仙君,不仅是大能,还有许多小辈呢,当然,跟您的岁数比不得,但也算年轻一辈了,您一直待在山上很无聊吧,正好趁这次跟大傢伙玩一玩,放松一下也挺好。」 谢明渊:「玩?」 老李点头:「昂,玩。」 谢明渊:「......」 老李:「......」 可怜见的,这孩子估计没玩过。 麻熘地上了马车,老李招唿谢明渊上车:「谢仙君,托您的福,宗门大宴多日,走,带您去看一看盛景。」 —— 靖阳宗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广邀群雄,三界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来了。 不过,除了给谢明渊庆祝的名头,这次盛宴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方山小秘境差不多快结束了。 此番去方山小秘境歷练的一批小辈,人界妖界魔界都有非常出众的弟子,真说不准第一个出来的会是谁。 由于谢明渊在秘境里步入金丹境界,属于破格出关,到底要不要把谢明渊算作是第一个出关的就成了很大的争议点。 第52页 三界众人很清楚谢明渊的天赋:不受黑漩魔气影响。 所以他们也很清楚,这样的谢明渊,助灵丹对他来说基本没有作用。 那么,于情于理,应该把谢明渊排除在外,将助灵丹赐给下一个出来的才是。 可人妖魔三界暗斗明争不休,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情理。 所有人都想用这次的事件为自己那方争取些好处,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探讨出谢明渊究竟算不算做第一个出来的人。 靖阳宗盛宴的第二个目的,正是为了等方山小秘境的结果,看看谁是继谢明渊之后出关的。 此刻靖阳宗的大殿里,余事了正向掌门江愁禀报盛宴的事项,待报告完了,余事了忍不住高竖大拇指:「掌门,姜还是老的辣,您这招高啊,把所有人请来咱们的地盘,到时候方山小秘境重新开启,结果出来了,东境那边的长老们差不多也都回来了,而且云华尊上也在宗里坐镇,对于助灵丹究竟怎么分配一事,咱们大大占据了主动权呀!」 江愁听了莞尔一笑:「余长老,你未免把本座想的太有心机了。」 余事了都侍奉江愁多少年了,咋会信他这人畜无害的笑容,摇晃着拇指,一连夸赞三个高:「高!高!高啊!」 江愁笑笑,转开话题,「不说这个,说说明渊吧,本座听说,他没有去住渊明山?」 余事了:「可不是嘛,云华尊上不捨得吧,我听说尊上把人拎去闭关修炼了。」 「这样啊...」江愁的笑意多了份意味深长,想了想,说:「本座已经让老李把那孩子接下白云巅了,这场盛宴毕竟是为了他办的,余长老,你费费心,让他多多参与。才多大点孩子呀,别整天憋在山上闭关,天赋在那里,不需要逼的那么紧,要本座说,云华就是太严厉了。」 「可不是嘛,您说的对,这事儿交给我就好了。」余事了笑眯眯地应下了。 江愁又说:「不过有一点要注意。」 余事了:「您说。」 「盛宴太大,来人太杂,外面有些不知好歹的傢伙对明渊动了不太友好的歪念头,你安排些人多多注意一下。还有,妖修魔修里一定会有些好奇心中的小辈去找明渊,本座听说妖王带了几个受宠的义妹过来了,妖王不是个省油的灯,他那些个义妹,更没有让人省心的,你也多多注意些。」 余事了一一应下:「掌门放心,交给我好了。」 江愁对余事了办事一向放心,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余长老下去吧,本座稍作歇息还要去会会那些难搞的老辈。」 可是,着手去办事的余事了并没有找到谢明渊。 这样一个重大盛宴,打着以谢明渊为中心的重大盛宴,主角谢明渊在盛宴前夕不见了。 余事了:「???」 谢明渊能跑到哪儿去? 靖阳宗这么大,这小子压根就没在宗门里面转过吧,说他人生地不熟也不过分,他能往哪跑? 不过余事了找到了老李。 看到老李,余事了舒了一口气,忙过去拉住人,问道:「谢仙君呢?」 老李笑呵呵的:「嗨呀余长老,您怎么到这边来了。」 余事了:「我这不到处找谢仙君吗,掌门交待了我好几件事呢,我得亲自跟谢仙君落实一下。」 老李:「哦哦,掌门也交待我带谢仙君熟悉熟悉宗门,我想着盛宴多热闹呀,就送谢仙君跟其他宗门的小辈们到一起,让他们同辈的一起玩去啦。」 「同辈?」余事了一口气刚舒完,心又吊起来了,他眼皮狂跳,说:「老李你煳涂啊,能来这的小辈哪有一个是吃素的,他们多大,谢仙君多大?谢仙君年纪轻,常年待在山上,人太单纯,你就这么放心地把他丢进那群小辈里了!?」 这严肃的语气,把老李吓着了。 老李:「...您的意思是?」 余事了:「赶紧的,领我去把谢仙君接回来,别让他们唐突到谢仙君。」 「随我来。」老李不敢耽误,拔腿就跑。 余事了看了看旁边繁花若锦的花园,问:「他们不在这里边玩吗?」 老李边跑边说:「哪有年纪轻轻的小辈们没事干爱看花的,只有我这把老骨头爱看,他们在武斗场那边呢。」 「!!!」听了这话余事了两撇小鬍子都快炸飞了:「什么?在哪里?武斗场!?」 老李:「...您反应这么大?」 余事了服了:「老李啊老李,你完了!你这是好心办坏事了呀,你怎么想的把谢仙君带去武斗场了?谢仙君如今名头正响,那群小辈们没一个吃素的,各个朝、气、蓬、勃,谢仙君顶得住吗!」 老李当时只想让谢明渊好好开心一下,没想太多,被余事了这么一吓唬,他才反应过来确实有些不妙。 啥也不说了,两人赶紧往武斗场赶。 等赶到了武斗场,看到眼前所看的,余事了和老李直接惊呆。 老李:「......」 余事了:「......」 短暂的沉默,余事了僵硬地问:「老李,这是咱们宗门的武斗场,对吧?」 老李梗着脖子张大嘴,点了点头。 余事了又问:「这地上躺着的一堆,是来咱们宗门赴宴的各门各派的小辈,对吧?」 老李持续僵硬:「......对。」 余事了痛苦地一拍脸:「完了呀,一个个的都是各门各派的宝贝疙瘩,现在都躺在地上...这是个什么事!咋也没人管一管,抬走去医治一下呀!」 第53页 「谢仙君呢?」觉出不对劲来,老李伸着脖子四处张望。 余事了想都没想:「肯定是去里面的武斗场了呗,哎我跟你说我都能猜到事情的发展,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非要拉着谢仙君比划比划,然后一个个被打成了猪头,就跟咱现在看到的这样,剩下的那几个厉害点的好手肯定忍不住了,把谢仙君拉去里面的小武斗场了呗。」 老李:「...是哦,里面的武斗场全部是灵石支撑起来的,固若金汤,场地更耐打,方便他们发挥。」 余事了喊人进来善后,又匆匆赶去里面的武斗场,等他看到里面武斗场的情景后,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去。 余事了大喊:「老李!完了呀,里面的武斗场被被被打穿了!!」 老李闻声跑过来,看到固若金汤的武斗场的一面墙被打破了一个洞。 余事了的心都在滴血:「还能不能行了...举办个盛宴还得在这上面花钱...」 老李:「这里面没人啊,他们人呢,总不能说这里面场地太小不够发挥,出去打了吧??」 余事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趴在门口还没来得及被善后捡走的一个人修弟子艰难地抬起了头。 他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说:「谢...谢明渊...被...被...被一个绿裙妖修小丫头...带走了!」 第25章 凛然绽放 老李:「......」 余事了:「......」 「这位小兄弟,你还好吗?」余事了小跑着过去,伸了把手把人给扶起来坐好。 人修弟子翻了个白眼,口吐鲜血:「本...本来...还好...是...是那个绿裙小丫头...把我打...打成这样的!」 什么!?居然不是谢仙君动的手,而是个小丫头? 这弟子都筑基巅峰了,那小丫头把他打成这样,少说是个金丹。都金丹了还被叫做小丫头,什么来头? 余事了问:「后来是小丫头跟谢仙君在打吗?他们两个把这儿打坏的?他们人呢?去哪儿了?」 人修弟子又吐了一口血,说:「...不...知道!」 余事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老李苍白着脸,颤着嗓音说:「要不,我去请示掌门...」 余事了:「掌门现在忙着跟各大掌门会面,没有功夫。」 老李:「那怎么办!谢仙君被个妖修拐跑了呀!?」 余事了脸色也很难看。 口吐鲜血的人修弟子又说:「他们...认识...」 余事了和老李都是一愣。 余事了:「什么情况?谢仙君还有认识的妖修?」 人修弟子:「...救救我啊!」 老李:「......」 余事了:「......」 救人也很重要,余事了赶紧叫来了人把这个身残志坚的人修弟子拉下去抢救了。 「我派人去四处找一找谢仙君!」余事了脑阔子嗡嗡的,真的觉得要大事不好。生怕把掌门交待的事搞砸了,他不敢再停留,忙去安排众人找谢明渊了。 —— 谢明渊确实跟一个妖修小丫头离开的武斗场。 这个妖修小丫头不是别人,正是那晚在白头坞参与围剿的人之一、妖王的第六个义妹,凛还。 出了武斗场,凛还带着谢明渊东走西走,没一会儿,把谢明渊带到了一处人迹稀少的荒废祭坛。 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擦擦,凛还蹦上去坐好,真诚地夸赞道:「不愧是几千年的大宗门,底蕴就是深厚,这种古老的祭坛废弃后也不用来干点别的,就丢在这不管了。」 谢明渊可不是为了闲聊才跟凛还出来的,他没接凛还的话,说:「你出手有些太重了。」 凛还歪着头反应了一下,说:「你是说刚刚在武斗场里?」 试图萌混过关。 可惜谢明渊根本不吃这一套,无动于衷。 凛还见状嘟了嘟嘴,说:「我不稍微出重一点的手,怎么速战速决把谢仙君你带出来呢?不过没想到谢仙君还记得我,真叫我受宠若惊呀。」 谢明渊问:「现在你可以说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了吗?」 白头坞围剿之夜,凛还是参与围剿中唯一的倖存者,因为她在云华尊上赶来之前就已经逃遁了。 让谢明渊不能理解的是,当时凛还态度模煳,六个金丹都对她有意见,她也处于六个金丹围成的包围圈中。 按理说,那种情况下,不管上天还是遁地,只要有动静一定会被发现捉住,可凛还在乌厌动手前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如果说凛还没有走,是利用某种法器隐匿了身形,那也说不通。 以尊上的修为境界,足以堪破世间大多法器,但尊上杀掉包括乌厌在内的七个金丹后就停手了,说明尊上也没有发现凛还。 谢明渊不觉得凛还身上能携带什么不世法宝。 凛还坐在石头上,悠哉悠哉摇着腿,碧绿的裙摆飘飘,轻灵俏皮。她说:「谢仙君,原来你一直都惦记着人家呀?」 谢明渊脸一沉:「...好好说正事。」 凛还笑笑:「怎么这么老实,放心啦,我没有调戏你的意思,毕竟大你几百岁,下不了口呀。」 谢明渊:「......」 妖修确实要比魔修难搞一点,魔修弒杀,妖修还纵慾。 「好啦,不逗你了,我对你没有恶意。」凛还举起双手以证清白,「我只是对你的天赋很感兴趣。」 第54页 谢明渊:「巧了,来杀我的都是对我的天赋感兴趣的。」 凛还:「那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 谢明渊:「跟妖修做交易?」 凛还:「你对妖修有偏见?」 谢明渊:「我为什么信你?」 凛还笑了:「谢仙君,你对我的消失之法感兴趣,不然也不会跟我到这来了。」 谢明渊没说话了。 凛还:「让我猜猜,你莫非想学?」 谢明渊目色微深:「你也说了靖阳宗底蕴深厚,作为靖阳宗弟子,我需要跟一个妖修学什么吗。」 凛还嘟嘴:「你们靖阳宗的人老傲慢了,少看不起人啦,至少你现在很好奇我是怎么躲过云华尊上的,不是嘛?」 是。 谢明渊确实好奇。 云华尊上是说一不二的人,说参悟到人剑合一前都不许自己离开石室,那就是不许离开。 以前谢明渊没得选,现在他想出去。 在武斗场上看到凛还进来后,谢明渊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凛还当时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 「真好玩,我本以为谢仙君是实打实的正人君子,没想到你心里也会打小算盘。」凛还不跟谢明渊打趣了,正色道:「也不是不能告诉你,还是那句话,谢仙君,跟我做个交易吧。」 见谢明渊表情没什么变化,凛还从石头上跳下来,说: 「你放心,我对你的天赋感兴趣,但不是想杀你的那种兴趣,杀了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你应当知道,我们妖修是没法飞升的,但我们依然追求力量,再说,飞升什么的都是以后的事,我更在乎当下的每一刻,过好每一个当下比什么都重要,而你不被黑漩魔气影响的能力——或许能够左右我眼前的当下。」 「左右你眼前的当下...」谢明渊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凛还轻声:「你看。」 凛还抬起两臂,碧绿的水袖滑落,露出她两条白藕似的胳膊,双手手掌打开,虎口并在一起,她做出了一个花萼的姿势,而这之后,青光点点,一朵洁白的小花从她手心里变了出来。 凛还的手心盛放开了一朵花。 谢明渊对妖气魔气的味道比较敏感,故而他不喜欢味道浓重的东西,可这朵花上妖气并不重,它只是散发着花儿该有的自然的芬芳。 洁白美丽的花,伴着飘散在周围的点点青光,还有轻灵可爱的女子,不得不说,这一幕赏心悦目。 谢明渊突然想到那天尊上说过的话,当年魔尊行至东境,看到了一朵花,在花前坐下,等待一朵花开的时间,然后便坐化了。 难道这些妖啊魔啊的,看似残忍冷酷,内心却喜欢这种柔弱的娇花? 谢明渊对花无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故而凛还向他展示了花开,他的反应也是淡淡:「什么意思?」 凛还拨弄着洁白的小花,花瓣在她指尖舒展,她眉目轻柔,轻声说:「你看这朵花,多好看。」 谢明渊:「但你并不是花妖。」 「没错,我并不是花妖,我是青苔生灵幻化而成的。」凛还不是花妖,她只是一壁青苔。 青苔是不会开花的。 凛还侧首对谢明渊一笑:「谁跟你说青苔就一定不会开花?我就是会开花的青苔,妖王最喜欢我开出来的花,给它取名凛还。」 可就在凛还说完这句话后,名叫凛还的花便枯萎谢落了。 洁白饱满的花瓣向下蜷缩,迅速地枯萎成了灰暗残黄,青光不再,唯留空气中短暂的芬芳。 「花谢了。」谢明渊说。 凛还落寞一笑:「花谢了......」 「凛然绽放,还有余香,故谓之凛还。」碾碎残花,凛还拍拍手,对谢明渊说:「一般的青苔不会开花,但我能开花,我开出的花好看,妖王喜欢,爱屋及乌,连带着也喜欢我,所以我才有了今日。」 谢明渊问:「妖王不喜欢这朵花了吗?」 凛还:「他喜欢啊...可花期太短,我总不能一直开花吧,我也做不到啊。」 谢明渊:「......」 凛还:「妖王最喜欢我开花的时候,曾守在我身边,一直用灵力保护它,即便如此,花开的最久的一次是一天一夜,一天一夜过去后,花还是谢了。」 谢明渊:「...你们逍遥谷,很闲吗?」 凛还:「.........」 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差点都被打没了。 清了清嗓子,凛还说:「花不比人,花比人更娇弱,更受环境影响,我的花被黑漩魔气稍微一侵蚀就死了,我想要做的就是让它可以开的久一点。」 谢明渊:「你想用我的能力让你的花可以维持的久一点?」 凛还:「嗯哪。」 这么一听,凛还的目的似乎很单纯,她只为了让花开的更久一点。 同样是花,方山小秘境里的食人花还歷歷在目,谢明渊觉得,妖和妖之间好像是有点区别的...... 顿了顿,谢明渊问:「我的天赋可以让花开得更久?」 「我认为可以。」凛还俏皮一笑:「 要不要试试?作为交换,我告诉你我是怎么躲过云华尊上的。」 谢明渊:「怎么做?」 凛还:「把你的灵气注入到花里。」 谢明渊眸色微深:「你要如何判断花开得更久?妖王最长维持花开了一天一夜,难道我要在这里跟你等上一天一夜吗?」 第55页 「......」凛还有点无语:「傻呀谢仙君,花是我开的,我感受不到吗?你说你呀,其实根本不怎么了解我们妖修,为什么要这么憎恶我们呢。」 谢明渊一愣。 「来吧,试一试。」凛还张开掌心,又一朵洁白漂亮的小花从她手心盛开。 周天运行,谢明渊把一缕灵气注入进了花里。 作者有话说: 凛还,还读huan二声 第26章 离宗出走 谢明渊一直练剑,故而他的灵气总是夹在着锋锐的剑气,是湛蓝色的。 当这朵洁白的花接触到湛蓝灵气的一瞬,花瓣抖了两抖,不等凛还拨弄,花便自发地舒展开来了。 如沐浴雨露阳光,花瓣欢快地吸收着谢明渊的灵气,花香比之前的那朵还要清新,这是一种跟自然贴近的清新,谢明渊很难想像跟妖修同源的花会是这种味道。 谢明渊有一点点的动容。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他依然憎恶妖修,但并没有很讨厌眼前这个妖修... 花的变化让凛还惊喜不已。 凛还捧着花,激动地对谢明渊说:「看来我猜的没错,你不被黑漩魔气影响,所以你的灵气里面没有黑漩魔气,你的灵气是世间最干净最纯粹的灵气!这样的灵气最适合餵养我的花!」 餵养? 这个字眼让谢明渊的眉梢动了一下。 白花在凛还的指尖旋转,凛还凑过来,期盼地说:「谢仙君,再投餵一点呗?」 谢明渊:「......」 凛还:「灵气不是很够呀,这朵花顶多撑一个月,一个月后还是躲不过枯萎的命运。」 谢明渊淡淡:「你还没有说你是怎么消失的。」 凛还笑容变得微妙起来:「谢仙君,你忘了我是什么了吗?」 青苔。 谢明渊:「......」 凛还一袭水波碧裙,手捧白花,星星点点的青光围绕着她。她说:「我是一壁青苔,微小不足道的青苔,往哪里一站都不会引人注目的。」 话音落下,谢明渊豁然开朗! 天赋本事! 凛还在众目睽睽下毫无声息的消失不见,是因为她的天赋本事,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变回了最不起眼的一壁青苔罢了。 谢明渊想过很多种可能,居然遗漏了最简单的这一茬。 谢明渊:「......」 凛还无辜地眨眨眼:「谢仙君,您对我们妖修的了解真的很少呀。」 谢明渊:「......」 谢明渊对妖魔的认知全都来自云华的讲述和书籍功课。云华的讲述不必多说,至于书籍里面的面记录...当然主要都是些常见的和危害性很大的,像凛还这样的青苔...确实非常少见。 一瞬间谢明渊有点羞愧,自己还是见识太短、纸上谈兵太多。尊上说他还差得远,说的一点也没错。 不过谢明渊此刻也意识到,这不是他待在山上继续闭关修炼就可以弥补起来的。这是他必须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用不断的实战和不断的感知才能换来的。 尊上让他在石室里闭关,待到彻底参悟了人剑合一才能出关,可人剑合一的领悟又怎么能靠四方墙壁一潭死水就能参破? 他还差得远啊... 他真的该出去走走,需要实打实的歷练,而不是困在一隅石室里跟水为伍。跟水为伍的平静是虚假的平静,一击即溃,只有走出去他才能精进的更快。 除了确认了这一点,谢明渊同时也确认了尊上的心意:尊上是铁了心要把他留在山上了。 他都懂的道理,尊上不可能不懂。相反,尊上比他更懂,不然也不会把冲击金丹的他丢进方山小秘境。 越来越多的困惑像迷雾一样越收越紧,谢明渊被迷雾紧紧缠绕着,长此以往下去绝不是办法。 长睫微敛,谢明渊嘆了一口气。 凛还哪知道谢明渊在想什么,她听得谢明渊嘆气,只当谢明渊是以为自己受骗上当了。 她好笑道:「你急什么,我可没有骗你,这确实是我与生俱来不值得一提的天赋,但我也没说我这天赋只对自己管用呀。」 谢明渊抬眼看她。 凛还:「都说了是交换,公平起见,我送给你一次完全消失的机会嘛。」 谢明渊继续看她。 凛还被这双黝黑的星眸盯得有点发憷,弱弱道:「咳咳,我承认起效果的时间有点短,但你想想,我这可是纯天然的本事,比许多不世珍藏的任何法器都好用哦。」 短短的时间里,谢明渊脑海里跑过了很多想法,然后沉声问:「怎么做到?」 「很简单,你等我一下。」凛还把白花小心地递交到谢明渊手上。 废旧的祭坛多残垣,凛还跑到了一处断壁后面,谢明渊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耐心站在原地等待。 等待的时间里,谢明渊低头看向悬浮在自己掌心的白花。 跟开在凛还手上时不同,待在谢明渊的掌心,白花都不旋转了,小小的一朵,动都不敢动。 谢明渊:「......」 就是这样的花,妖王喜欢它? 图什么? 谢明渊反正是搞不懂。 手指动了动,掌心的花一抖,花瓣瑟瑟地蜷缩到了一起。 谢明渊:「......」 这花还能感知到人的心意吗?它能察觉到自己不喜欢它? 第56页 有点好奇,谢明渊在头脑里想了想食人花,然后带着对食人花的情绪,用手指头戳了戳小白花。 小白花整个花都不太好了,蔫了吧唧地躺在谢明渊掌心发抖。 凛还恰在这时从断壁残垣回来了。 她看到谢明渊在逗她的宝贝白花,一嘟嘴,上前把花儿抢了回来:「好呀谢仙君,你还有调皮的时候!」 谢明渊冷漠:「我没有。」 说话归说话,谢明渊注意到了凛还的变化。从断壁回来,凛还苍白了一圈,是很明显的气血亏损之相。 拿回宝贝小白花,凛还递给谢明渊一个小白瓶。 谢明渊眼皮一跳,没接。 凛还强硬地把小白瓶塞到谢明渊手里,说:「说了不骗你,交易就是交易,这是我的一滴心头血,在你觉得需要的时候,把它倒在你的手腕脉搏上,你会短暂地融进自然环境,一个时辰内不泄露任何气息,不被任何人发现。」 谢明渊:「心头血...」 凛还展颜一笑:「可不嘛,我没骗你吧。」 谢明渊:「用一滴心头血换一朵花开得更久,这是笔划算的交易吗?」 心头血何其珍贵,怎么随随便便就交易出去。 心情有点复杂,谢明渊没想到这是需要付出心头血为代价的。 凛还没有一点不舍的情绪,相反,她很高兴,虽然虚弱,语气却很欢快,她说:「当然划算,拿这朵花去哄妖王开心,我能得到更多东西。」 谢明渊无言。 这妖修还是在交易,用心头血跟自己交易花开的时间,再用花开的时间去跟妖王交易其他。 凛还似是看出谢明渊在想什么,笑道:「谢仙君,我一点也不亏,至少在我把心头血交给你之前,你一点都不想要了解我吧。」 谢明渊怔然。 凛还抬起手,白花蹁跹旋转在青葱指尖。 灵动的眼睛专注盯着花儿看,凛还对谢明渊说:「谢仙君你看,这花多洁白啊,因为它才刚刚绽放,还没来得及被其他颜色沾染,只有初始独一份的白。以前它没的选,绽放后就衰败,来不及染上其他颜色,可现在它能开的久了,能够沾染上其他颜色了,我想让它变成什么颜色,它就会变成什么颜色。」 谢明渊双眸骤然沉了下去,漆黑的可怕。 「我就像这朵花一样,可以被染成任何颜色。妖王喜欢我才会抬举我,可他能喜欢我多久? 我必须不断染上他喜欢的颜色,不断地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他才会更喜欢我,才会喜欢我喜欢的更久。 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待在他的羽翼之下,在妖王的羽翼庇护下,我可以得到更多东西,可以变强,变得光彩照人,而不仅仅是是角落一片不起眼的青苔。」 凛还的笑容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妖王喜欢这朵花,那我就想方设法让花开得更久,花陪在妖王身边,就像我陪在妖王的身边,妖王每每看到花都会想到我,爱花及人,他就会一直记得我。」 谢明渊:「你没有想过有一天妖王会不再喜欢这朵花吗?」 凛还:「当然有想过呀,这么重要的问题我怎么可能没想过。」 谢明渊:「那你?」 「谢仙君,努力开好花就是我的当下,我要做的就是在妖王厌倦之前开好花,尽量多的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至于妖王厌倦以后...」凛还似笑非笑:「当一个人没有了利用价值之后就会被丢掉,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薄情。」闻言谢明渊垂下了眼睫。 凛还脱口而出:「人就不薄情了吗?」 谢明渊復又抬起眼皮盯着凛还瞧。 凛还一改表情,俏皮地朝谢明渊眨了眨眼:「谢仙君,你这是同情我啦?」 谢明渊沉默。 「这笔交易我赚大发了呀,一滴心头血不仅让我找到了延长花开的方法,还跟谢仙君拉近了关系,妙呀。」把小白花举到谢明渊面前,凛还试探着说:「再投餵点嘛?」 不知道为什么,谢明渊对这个妖修很难生起讨厌的心情,得她一番话,更是有一种微妙的感悟。 什么也没说,谢明渊默默往白花里增添了一些灵力。 「谢仙君你真是个好人呀。」凛还笑得开怀。 小心收拢白花,凛还又对谢明渊说:「谢仙君,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盛宴开办在即,万方势力齐聚靖阳宗,这个时候,是靖阳宗防守最严密的时候,也是最稀疏的时候,你要小心呀。」 话里有话,非常的意有所指。 谢明渊嘴唇微启,想要说点什么,凛还已经在他眼前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谢明渊:「......」 废弃的祭坛四处无人,谢明渊拿着装有凛还一滴心头血的小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下定决心来,谢明渊往靖阳宗正门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谢明渊看尽了靖阳宗的繁华。 人来人往,本门的、外门的,人、妖、魔,齐聚于此。 谢明渊用掉了凛还给他的那滴心头血,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很快,谢明渊来到了靖阳宗的正门。 跟凛还说的一样,靖阳宗的阵仗十分严密,自正门往外,长长阶梯每一阶上都站着宗门弟子,山门处更有气息恐怖的大能亲自接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谢明渊略微一想,沿着阶梯走了下去。 第57页 没有人发现他,他就这样离开了靖阳宗。 —— 一个时辰过得很快,谢明渊刚下山麓没多久,凛还给他的心头血便失效了。 宗外大雪纷飞,有过一次下山经验的谢明渊沿着上次的路往前走。 他记得哪里有镇子,在镇子上他可以换一些东西,也可以打听一下八卦谷的消息。 计划的进展也很顺利,谢明渊到达镇子后,先是换了一套平常的素衣,又向好几处铺子打听,打听到了八卦谷的位置。 接下来只要去八卦谷就行了。 换下弟子服后谢明渊有些不习惯,不过这也是为了安全起见,谢明渊可没忘记有人惦记着他的命。 这也是促使谢明渊下决心悄悄下山的原因之一。 靖阳宗以他为中心举办重大盛宴,谁会想到盛宴的中心人物在这个时候离开了靖阳宗呢。 靖阳宗的人都不会想到,云华也想不到。 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低调,谢明渊不御剑,而是买了一匹马。 骑上马,踏着厚雪,谢明渊向八卦谷出发。 他想,等到了八卦谷,存在他心中众多的疑惑总是会解开一点的吧。 第27章 魔尊遗蹟 八卦谷之所以叫八卦谷,有一段无从考证的传说—— 古有传说,说是有两位大能曾在此论道,从文斗论到武斗,又从武斗论到文斗,斗来斗去,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两人都不甘心就此不清不楚的收手,便请来了第三位大能评判。 第三位大能做法很有趣,他来了这,听清缘由,看清状态,没有对二人做出什么胜负评断,反而画了一幅太极八卦图,画完走人,留下两个大能原地懵比。 两个懵比的大能对着图看了半天,见太极八卦一阴一阳,似黑白双鱼相交,突然领悟了其意,遂相视一笑,不再执着于胜负,也挽手同去了。 后又有人说,这两位大能后来结成了道侣,双双飞升,好不圆满。 以上,是谢明渊打听八卦谷时顺带着听来的。 八卦谷究竟是不是因为这才得名的谢明渊不太清楚,但到了八卦谷,谢明渊还真看到了一幅八卦图。 图画在山上,山有多大,图就有多大。 跟传说里面圆满的太极八卦图不同,画在这儿的图是割裂的。 八卦谷的地形,两边是垂直的山,太极八卦图被割裂成两半,一半画在左边山壁,另一半画在右边山壁,好好的太极两鱼被切开了,一条白中夹黑,一条黑中掺白。 粗略一看,画上青岩多有变形之态,可见此画年限颇为久远。就是不知道是当初画它的人故意把太极拆开了画的、还有后来有人把图一噼两半移山改了地势。 谢明渊来这是为了寻找滴血凝符的线索的,他在山谷转了一圈,暂时也只有山上巨大的太极八卦图能够引起注意。 太极八卦图上应该有玄机。 略一思索,谢明渊御剑而起,飞上高空,一览左右两图。 站得高了,看得也就全面了,谢明渊凝目而试,发现图上除了山岩变形造就的形式,还有其他东西。 贴近山壁,细一看,图上刻画了许多细小的暗红色纹路,这些纹路是断断续续镶嵌刻画在山上的,不仔细看很难看清。 谢明渊御剑飞来飞去,把左右两边的半图看了个遍,发现这些暗红色纹路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好像有规律可循。 莫非突破口就在这些纹路上面? 灵光一闪,谢明渊心想,若将这些纹路连贯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故而谢明渊调转周天,以灵气作笔,照着两壁,自己在山下峡谷地面上画出了一副太极八卦图。 图画好后,他又将纹路临摹上去,最后指尖一点,灵气自发相连,打通了原画上并不连贯的纹路。 湛蓝的灵气在完整的阴阳太极图上流动。 谢明渊站在高空俯视这幅自创的赝品图,几乎与真品如出一辙。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看着流通的湛蓝灵气,谢明渊突然明白规律是什么—— 是人体经脉血络行路。 这幅太极八卦图上画着经脉血络的行路图。 人生下来自带阴阳二气,阳为生机,阴为死门,血液流转在阴阳二气中连接生死,故谓之生生不息。 画这幅图的大能将太极割裂,二分阴阳,断了血液流转之路,是不打算活了吗? 谢明渊琢磨不透。 他从空中下来,坐在自己画的太极图边打坐,调转灵气运转,内窥灵气与血液的行路,越发觉得此图想传达的意思非常离谱。 何况,这跟滴血凝符又有什么关系? 等等...谢明渊倏然反应过来,还是有关系的。 血液,阴阳,生死。 每一样都对上了。 血液不需多说,滴血凝符的基本要素就是血;至于生死,两次使出滴血凝符都是在生死紧要的关头。 还剩下一样阴阳了。 莫非将血液、生死、阴阳三样相接连便能搞清楚滴血凝符的玄机? 谢明渊坐定调息,深深思索了一会儿。他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按照图中意思,要引导阴阳二气去断生路截死穴。 这并非易事,先不说有多少人能做到,便是能做到的人,谁会没事干断自己的生路截自己的死穴? 第58页 几经思量,谢明渊还是决定试一下。 他来都来了,线索也摆在眼前,不试一下很难收场。 一次、两次、三次。 谢明渊试了三次,竟然成功了! 经过三次尝试,谢明渊手指勾勒,画出了一张血符。 这是他第一次在非濒危的清醒情况下使出了滴血凝符。 看着面前摇曳的血符,谢明渊笑了。来到八卦谷,真给他找到了滴血凝符的答案。 但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如果滴血凝符的玄机就这么大刺刺地画在两山之间,公然昭告天下,为什么见过他使用滴血凝符的骨人和乌厌反应都那么大? 尤其是骨人,骨人曾说,他真正的天赋并非无畏黑漩魔气,而是可以使用滴血凝符。 谢明渊:「......」 太难了。 峡谷里颳起了一阵风。 摇曳的血符被风盪到了峡谷的溪流里。 殷红的血符在触到水面的那一刻化开了,并非是血溶于水的那种融化,而是化形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血线,顺着水流方向向前飘去。 像极了一种指引的路标。 这大概是某种提示? 谢明渊跟了上去。 一路跟至溪流最下游。溪流的尽头也是山,溪流没进山下一处洞穴,血线随之流进洞穴,不见了踪影。 毋庸置疑,山洞里面有玄机。 谢明渊准备进去洞穴一探究竟。 不想背后有人喊他名字,声音有点熟悉。 转身,谢明渊看到天空飘着一副展开的画卷,从卷中蹦出来一名靖阳宗的弟子,刚一蹦出来,提着剑就朝他沖了过来。 这弟子不是别人,正是萧砚源。 怎么萧砚源也从方山小秘境出来了? 谢明渊有些吃惊。 身形略闪,谢明渊避开萧砚源袭来的剑。 见萧砚源气息紊乱,满面疲惫,强撑着也要跟自己刀剑相向,谢明渊皱眉问:「你这是做什么?」 萧砚源一连几刺,却连谢明渊的衣角都摸不着,脸色着实不好看。他说:「谢明渊,你可知罪!」 嚯,一上来就是兴师问罪。 谢明渊脑子飞快转动,转瞬间思考了许多,不答反问:「方山小秘境关闭了?你从方山来的八卦谷?」 没想到谢明渊会反客为主,萧砚源愣了一下,随即厉声指责他道:「我是遵掌门师尊的命令带你回宗的,来的可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几位长老,长老们稍后就到,你要是识相的话,还是老老实实随我回宗的好!」 「谎话。」谢明渊直接戳破萧砚源。 萧砚源:「你说什么?」 谢明渊:「宗门不会让你先一步过来,你不是从宗门过来的,而是直接从方山来的这。」 萧砚源额角青筋几蹦:「...你凭什么说我说谎。」 虽然意识到萧砚源是在说谎,但谢明渊并不怀疑靖阳宗确实知道他的位置了。 毕竟宗门实力放在那里,他也没有刻意隐瞒行踪,只要宗里派人下山一问,就能从小镇上摸到线索。 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萧砚源身上,谢明渊一指前方山洞,直言道:「我不会跟你走,我要去这里。」 这山洞谢明渊去定了。 谢明渊也不怕萧砚源会跟上来。 本来滴血凝符的诀窍就是大大方方展示在两山之间的,是昭然天下的功法,昭然天下的功法变得神神秘秘才是问题所在。 萧砚源若跟着一同进,那谢明渊就拿他当个对照,若不跟着一起进,也无所谓,不影响。 然而萧砚源的反应是谢明渊没想到的,他握着剑,冷声质问谢明渊:「你为什么要进魔尊的遗蹟?」 魔尊的遗蹟? 谢明渊迈步的脚一顿,微微有些惊讶。 「宗门为你大办盛宴,你不识好歹,偷跑出宗,让宗门蒙羞,来的还是这种地方...谢明渊,你居心何在!?」逮住了机会,萧砚源咄咄逼人。 可萧砚源会出现在这也是一件居心叵测的事情。谢明渊反问他:「方山小秘境应当是结束了,你一离开方山,不回宗门,反而急着来找我又是什么居心呢?」 萧砚源昂头:「我是在替宗门捍道。」 谢明渊:「我看你灵力散涣,内伤严重,全靠灌了灵丹妙药支撑。掌门爱惜弟子,断然不会派你过来,你又比其他人都早找到我,想必,你得知我在这里的消息并不是宗门给你的吧?」 萧砚源:「......」 萧砚源哑口无言了。 他知道谢明渊真的是云华带在白云巅上的弟子之后,讶异过,气愤过,嫉妒过,但细细想过之后,觉得谢明渊天赋再高,也只是个十六年不问世事的白纸。 却没想到白纸比想像中的聪明缜密,并不是很好煳弄。 谢明渊无心跟萧砚源多做纠缠,滴血凝符的秘密就摆在眼前,哪怕这处地方跟魔尊相关,他也要进。 转头看了一眼噎住的萧砚源,谢明渊说:「既然是魔尊遗蹟,里面的黑漩魔气没准不比方山小秘境的深重,我倒是不怕,你的话...自己掂量吧。」 说完不再管萧砚源,直接进了山洞。 萧砚源紧捏着剑,对着谢明渊的背影咬牙切齿。 方山小秘境已经结束,他是继谢明渊之后出去的人。谢明渊是人修,他也是人修,妖魔两界那帮子坐镇的大能见此沆瀣一气,打定主意非要算谢明渊才是第一个出去的人,要将助灵丹赠赐给谢明渊。 第59页 这口气,萧砚源横竖是咽不下去。 偏偏事有转机,萧家的密报告诉他说,谢明渊在宗门盛宴上消失了,且目的不详来了八卦谷。 萧砚源登时也不顾身体疼痛心灵受损,磕了两瓶丹药,不顾密报阻拦,任性的就冲来了八卦谷。 他在方山小秘境里不要命地横冲直撞,只为了得到助灵丹,凭什么因为一个谢明渊他就得失去机会。 萧砚源想的很好,要么自己抢先宗门长老一步将谢明渊带回宗门,一来算立功,二来也是搞清楚谢明渊的目的,向宗门揭露;要么...八卦谷是魔尊遗蹟,魔尊遗蹟能是什么好地方,谢明渊一人来这,自己身携众多法宝...... 萧砚源看着谢明渊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双眼微微发红。 他不知道洞穴里面究竟有什么,不知道谢明渊来这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这里面蛰伏着多少危险,会不会有其他出口。 他只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不能拿回本就该属于自己的助灵丹,就看这次了。 深深唿了一口气,萧砚源提着剑,也奔进了山洞。 第28章 妖虎毁丹 山洞内部构造并不复杂,没有盘根交错的小道,只一条主道通往未知的内部。 洞内温度湿凉,却不阴森,进了人后,山岩上一层不知名的某物发出莹莹白光,恰像亮起的灯。 同样是跟魔尊相关的地方,这里给谢明渊的感觉比方山小秘境好太多了。 可萧砚源不这么觉得。 萧砚源是名门少爷、掌门亲传,从小被呵护在掌心中宠着长大,经歷完一趟兇险的方山已是他的极限,现在任何跟魔尊相关的地方都让他头皮发麻。要不是为了助灵丹,他死也不会来这。 越深入山洞,萧砚源越是打起了退堂鼓。 这诡异的气氛实在让他不安,先不说会不会跳出什么东西,光是「一定会有黑漩魔气涌出」的想法,就让精疲力尽全靠丹药强撑的他十分煎熬了。 「谢明渊,你现在老老实实跟我回宗,我还能在掌门师尊面前稍微帮你说些话求求情...再往前走,可就没人帮得了你了!」 比起大胆的想法,萧砚源现在更想把谢明渊带回宗门领功。 毕竟,就算要得到助灵丹也得是人活着有命消受,真要是在这里有了个好歹才是得不偿失。 谢明渊压根不理会萧砚源,仍是坚定地向前。 这态度让萧砚源很恼火,拔高了声音沖他喊:「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放着盛宴不待,偏要来这种地方,到底是想找死还是想找死?」 这话说完,谢明渊脚步停下了。 萧砚源一喜,心想这是把人劝动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呢,萧砚源又见谢明渊抬起手,自他手心放出两团灵气光球。 光球被拍到前方的上空,湛蓝光芒一瞬间照亮了前路。 前路无路,是一扇门。 光照之下,能见此门通体漆黑,似是铁制,跟方山小秘境里的门如出一辙。 萧砚源脸颊肌肉一下子拧巴起来,表情变得异常痛苦。这样的门...很难不让他梦回方山小秘境。 萧砚源:「回去吧...」 谢明渊怎么可能回去,走到这一步,看到眼前的门,他甚至觉得离真相只差一门之隔了。 谢明渊要破门而入。 动手之前,谢明渊回头看了一眼萧砚源,说:「我不知道门内是什么,也许会有最纯粹的黑漩魔气也没准,你如果不想受伤,最好不要再跟进来了。」 是有让萧砚源做个参照的想法,但涉及到这种未知,谢明渊还是提醒了他一声。 萧砚源人都麻了,「疯了疯了,你是在方山小秘境里没过够瘾吗?」 漆黑铁门并不难破,说话间已经被谢明渊推开了。 谢明渊走进了门。 萧砚源到底是不敢跟着进去,只走到门口,一错不错盯着谢明渊。 然而门内什么也没有。 空空如也,是一眼就能望尽的山洞石室。 谢明渊:「......」 怎么会这样呢? 萧砚源见此更加紧张了,心都提上嗓子眼,小声嘀咕说:「这怎么跟第二关似的...」 说着不自觉又往后退了两步。 跟着指引一路来到这,很难觉得里面没有玄机。 来都来了,到这一步,就算会遇到危险,还能撤退不成? 谢明渊往石室中走。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当谢明渊走到石室中间的时候,他脚下的土地以一种频率震动了起来。 谢明渊皱眉,握紧剑,微低下头,看着脚下地面。 然而无论他走到哪儿,地面都在震动,就好像他被某物锁定了。 谢明渊决定翻开土地。 在动手之前,谢明渊身前的一块地面突然发生了变化,地面上浮出纹路,似符篆又似图腾,快而清晰地显现在谢明渊眼前。 『玄机在这里么?』谢明渊仔细盯着地面的变化。 然而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图腾显现完成后,一头白虎凭空出现,站在图腾上面。 白虎身形矫健,皮毛柔顺,通体雪白,两眼琉璃通透。它凭空出现到这里,神情没有半点波动,只是平静地盯着谢明渊看。 谢明渊:「......」 谢明渊记得这只白虎。 是方山小秘境里看到的那只,绝不会错。 第60页 想过滴血凝符的许多种玄机,但没有往这只白虎身上想。可事实上,若不是这只白虎把自己推到骨人那关,自己也使不出滴血凝符来。 所以这只白虎...和滴血凝符间又存在着怎样的联繫? 谢明渊并没有时间做出更多思考,白虎已经抬爪向他走来了。 当白虎前爪踏出符文图腾的一瞬间,一种巨大的危机感在谢明渊心中腾然而起,谢明渊几乎是立刻拔出了剑。 谢明渊不是没吃过这只白虎的亏,再相见,早有防备,磅礴的灵气迸起,整座石室立刻成了一座湛蓝剑气的漩涡场,门外的萧砚源差点被滔天而起的灵气掀翻。 可白虎慨然不动,站在旋涡的中间稳稳前行。 它在谢明渊眼前消失,顷刻又出现在谢明渊身后,圆润厚重的前爪抬起,拍向谢明渊身后,一击,便击溃了湛蓝的护体鸿蒙。 萧砚源:「这是什么妖物?!」 萧砚源都看傻了! 第一反应是转身拔腿就跑。 这谁打得过,趁妖物正跟谢明渊周旋着快跑吧! 但跑了两步,萧砚源又停下步子不跑了。 不对啊。萧砚源心想,跑什么,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深深唿了一口气,急急从储物袋里掏出丹药灌了两颗,萧砚源壮着胆又走回漆黑铁门外了。 萧砚源看到谢明渊跟白虎争斗在一起。又或者,是谢明渊被白虎逼到山穷水尽。 这还不是最让萧砚源提心弔胆的,最让萧砚源提心弔胆的是这块诡异的地方。 谢明渊是金丹修为,白虎能把谢明渊压制至此,修为可想而知,可这样修为的一人一虎争斗,灵气旋涡激盪到他的脸皮都发疼,石室里却毫髮无损。 「恐怖如斯...」萧砚源喉咙发干,又纠结到底跑还是不跑了。 要不还是跑吧...谢明渊肯定是斗不过这只白虎的,硬要打下去,必死无疑。 可万一谢明渊也要跑怎么办?堂堂金丹,打不过,跑还是能跑掉的吧? 就在萧砚源内心万分纠结之际,石室内战况突变! 谢明渊被白虎一掌压制到了地上。 萧砚源屏住唿吸,异常紧张又万分期待地盯着虎掌。 他期待谢明渊就此陨落。 虎掌落下,却并没有直取谢明渊性命,而是轻拍在了谢明渊的腹部。 萧砚源眉头大皱,不解其意,恨不能冲上去帮白虎动手。 可就在下一刻,锋利尖锐的爪尖张开,随着帛锦被割裂的声响,虎爪没入了谢明渊的腹部。 萧砚源登时哽住,心脏都漏拍一拍。 萧砚源:「......」 剖...剖丹? 剖丹! 白虎想取出谢明渊的金丹! 只想让谢明渊死的萧砚源此刻心情无法言喻,他浑身僵硬,死死盯着谢明渊,看到谢明渊脸上表情倏然扭曲,眼神里的光茫似乎一下子灭掉了... 鲜红的血不断涌出,萧砚源连带着觉得自己的腹部都在疼痛,哪怕他的丹田里并没有形成金丹。 「谢明渊完了。」僵硬许久,萧砚源喃喃出声。 谁知谢明渊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发力! 失去了金丹,就像底端开了口的酒罈,纯粹的灵气疯狂外泄,谢明渊理应没有力气再挣扎,可他双手带血,指尖在空气中描摹出不知名状的纹路,悉数推向白虎。 萧砚源大惊失色:「这是什么?」 白虎竟被击退了。 谢明渊捂住腹部,浑身浴血,奔向铁门。 他想逃。 他竟然想逃? 他竟然还有力气能逃? 想得美! 萧砚源手中掐决,施展术法关上了唯一的出口铁门。 轰隆。 关门的力度之大,铁门下方盪起一圈尘土。 尘寰中,萧砚源脑海里全是隔门相对时谢明渊眼睛里震惊的神色。 但是门确实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谢明渊的眼神也好,人也好,都被隔在了门后,等待他的只有兇勐的白虎。 短暂停顿一二,萧砚源干笑两声,搓了搓汗津的手心,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谢明渊已经彻底完了。 什么天纵奇才天赋异禀,什么三界希望不世之材,不过昙花一现而已。 ...... 把谢明渊和白虎关在石洞中后,萧砚源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山洞。 山洞外日照当头,万里无云,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在衣裳上蹭掉手心的汗,萧砚源忍住小腿瘫软的感觉,抖着手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丹药,灌进嘴里两颗。 嚼着丹药,萧砚源喃喃自语:「这不能怪我,要怪只怪他想抢我拿命换来的助灵丹。」 麻烦是解决了,害怕犹存。萧砚源总担心铁门拦得住失去金丹的废人谢明渊,却拦不住兇勐白虎。 万一白虎傻疯了眼,冲出来再找自己的麻烦怎么办? 「不宜久留,得往回走,路上遇到来抓谢明渊的长老们就没事了。」努力给自己稳住心神,萧砚源准备奢侈地用灵气赶路。 靖阳宗长老们的速度比萧砚源想像中的要快。 萧砚源才刚刚跑了两步,天边御着剑的两位长老便一前一后过来了。 在前面的是个花衣女子,看到萧砚源,她目露异色,风风火火直冲而下,拦住萧砚源问:「这不是砚源吗?你怎么会在这?」 第61页 「花长老!」萧砚源看到两位长老如同见到了亲人。 「方山小秘境才关闭没多久,你没回宗,来这做什么?」花灵跟一同前来的柳生对了个眼神,扶住萧砚源,示意他慢慢说。 萧砚源急道:「慢不了,你们不知道弟子刚刚经歷了什么!」 花灵好笑:「你经歷了什么?」 「谢明渊...」萧砚源张口就要道来。但刚说出谢明渊的名字,脑光一闪,想到些东西,便连忙收声没再说了... 花灵:「嗯?」 萧砚源:「......」 萧砚源还没走出几步,山洞就在他背后不远处。他回头看了一眼,心念不定,不确定谢明渊死没死透。 花灵和柳生都是宗门内数一数二的化神长老,有这两人在,那只妖虎怕不是对手。 花灵:「不是很急吗?怎么不说话了?」 柳生倒是抓住了字眼,问:「砚源,你是见到谢明渊了吗?」 萧砚源想多拖点时间,支支吾吾道:「是的,弟子见到谢师弟了。」 花灵疑惑:「既然见到了,谢明渊现在在哪儿呢?」 萧砚源一指山洞洞口,回答道:「谢师弟不听弟子阻拦,非要进去这个山洞。」 柳生皱眉:「这里可是魔尊遗蹟啊...」 花灵面色复杂:「掌门叫我们来之前我就想问,谢明渊放着宗门盛宴不待,偷跑出宗来魔尊遗蹟做什么?」 萧砚源跟着附和:「弟子也很疑惑。弟子还怕谢师弟是常年在山上,心思单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别是被别有心思的人骗了才来的,特意提醒他多次,可他偏一意孤行,非要进去...」 柳生道:「不过据我所知,这处遗蹟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惦记的东西。」 「山洞里有妖虎!」东西不东西的不知道,反正有危险。提到白虎,萧砚源是真的怕,攥着手说:「弟子跟谢师弟一同进的山洞,山洞里面本来是什么也没有,突然凭空出现一只妖虎,这妖虎特别残暴,对着谢师弟就扑上去了,谢师弟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闻言花灵和柳生都有些惊讶。 花灵:「什么妖虎这么凶?」 柳生:「没听说过这处遗蹟有魔兽守护啊...」 惊讶归惊讶,自己宗门的弟子遇到了麻烦,不能不管。 「这么严重的事,怎么不赶紧说。」花灵抓着剑就要往山洞里去。 萧砚源慌忙把人拦住,说:「花长老,谢师弟已经遇难了,妖虎非常厉害,弟子觉得不要冒进才好。」 花灵都给听愣了。 她这修为摆在这,要一个筑基的小子提醒她不要冒进? 柳生再次抓到重点,沉下声线问:「谢明渊遇难了是什么意思?」 萧砚源:「......」 花灵直皱眉:「有话就直说,你也是从方山小秘境出来的人了,不算没见过风浪,什么东西吓得你话都说不出来?」 萧砚源:「...弟子亲眼目睹了妖虎把谢师弟的金丹掏出来毁掉了......」 花灵:「......」 柳生:「......」 两人瞬间沉默。 萧砚源悲愤道:「都怪弟子修为不精,没法救出谢师弟,只能侥倖自己逃出一难。」 「好了,你也不要后悔难过了,我们先进去找到谢明渊再说。」花灵甩开萧砚源,板着脸往山洞走。 如果真像萧砚源所说,谢明渊被突然出现的妖虎掏出了金丹...那就麻烦大了。 还没进山洞,地下勐地传来一声彻响,紧接着地面晃动,两侧高山摇摇欲坠,似有倾倒之势。 山洞外的三人一愣,不知道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第29章 莹白妖丹 地面与两山确实是在晃动,但还没到倒塌的程度。 塌的是...能进山洞的洞口。 诺大的洞口,咚一下塌方,整个坠落到溪流里。花灵背后有伞,得亏她及时撑开硕大花伞,挡住了扑面的尘与土。 花灵:「哪儿来的妖物作祟?」 话音落,她收了伞,一跺脚,就算需要掘地都要下去找到宗门弟子谢明渊。 然而伞刚收,尘土飞扬里,着一血衣的黑髮青年捂住腹部,一步一步从尘上走来。 花灵瞪大了眼睛,「这是...」 萧砚源当即变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谢明渊还没有死? 谢明渊这都没有死!? 是白虎手下留情放他一马了吗?为什么!说不通吧! 「不太对劲,砚源,你往后退。」柳生最镇定,护住修为稀微的萧砚源,让他先退一退。 这不用柳生发话,萧砚源早在看到谢明渊煞气十足的出现时就已经不自觉向后退了。 一边往后退,一边满脑子都是谢明渊会不会把自己关上铁门的事说出去...倘若说出去,自己又要想什么应对之话狡辩... 花灵和柳生先前都没见过谢明渊,只是在传闻里对这位宗门晚辈有些印象,现在看到了...却是这般景象。 柳生有些唏嘘,上前一步唤他:「谢明渊?」 花灵握住伞柄,急道:「你丹田受损,还是先别走动才好。」 谢明渊一句也没听,视若无睹,踩着山泥向前走来。 自他身上还散发出两股堪比实质的气息。 一股是浅蓝乳白的灵气,这是他身体里修炼多年的气,因为失了金丹,不停外泄。 第62页 还一股是灰黑的妖气,这股妖气来路异常诡异,在他丹田处盘旋,围绕着他越积越多,挥之不去。 花灵和柳生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一幕。 柳生纠结一二,说:「怕是被妖物侵扰了神志...」 花灵又是一跺脚:「这可怎么办?掌门让我们把人带回去,现在人成这样了,你我回去如何交代?」 柳生:「...好歹还活着,先制住他吧,这么耗下去,我怕他连命都要耗尽了。」 「好。」花灵点了点头。 就在花灵要上前制住谢明渊之时,谢明渊双目通红,抬手举起手中长剑,狠狠掷向逃到远处的萧砚源。 这一剑撕破风声,剑啸铿锵,如弓矢飞奔而去,其力道之大,难以想像是谢明渊此刻的状态投掷出去的。 萧砚源一瞬间毛骨悚然,躲都躲不开,惊魂失色盯着飞来的剑尖。 剑尖到底没碰到萧砚源,因为在场的还有两位化神长老。 花灵截下了长剑,冒着怒火的长剑在她手心烫铁般灼热。 什么仇什么怨要对同门下这种狠手? 花灵斥道:「谢明渊,你清醒一点,这是想要救你的同门师兄!」 谢明渊眼里通红,怔怔望向花灵,薄唇上一片血色,声音如鲠在喉,艰难地发出两个字:「救我?」 柳生看得直摇头:「这是痴了,有走火入魔之兆,还是先打晕了吧。」 说完身形一闪,来到谢明渊身后,一个手刀把谢明渊噼晕了过去。 远处跌倒在地的萧砚源这才松下一口气。 萧砚源是真的快要吓死了。 谢明渊都这幅模样了还没死,甚至还能走出来...也不怪他在方山时就怀疑谢明渊不是人... 真的太不是人了! 柳生扶着谢明渊,花灵回首看向萧砚源,问道:「砚源,你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真的,弟子所言句句属实,绝没有半句欺骗二位长老的地方!」萧砚源直接竖起手掌起誓。 花灵点点头,踏了踏脚下山土,疑惑道:「山洞塌了,谢明渊既然能出来,那你说的妖物呢?」 别说妖物了,这里除了谢明渊身上沾染到的妖气,根本没有其他妖气。 花灵很不解,若按萧砚源所说,妖物为什么不直接把谢明渊杀了,还放他出来?图什么呢?总不该是图个随性好玩吧... 柳生把谢明渊带到稍远些的平坦地处,将其横放在地,粗略检查他的伤处。 这一检查,柳生的脸色都变了。 花灵走过去,问:「怎么样?」 柳生:「...谢明渊不是被剖丹那么简单。」 花灵:「嗯?」 柳生:「...谢明渊自己的金丹被剖,体内却...多了一颗妖丹,我们看到的围绕在他身边散不去的妖气,都来源于这颗妖丹。」 「什么!?」花灵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换丹!?谁会干这种事情!?」 柳生:「方才我就觉得他身上的妖气奇怪,原来不是争斗时沾染到的,居然是...妖丹在他体内形成的。」 匪夷所思。 绝顶的匪夷所思。 柳生又检查了谢明渊身上其他地方,沉声说:「他只有丹田受创,其他地方没有受伤,伤他的妖物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他的命,好像...只为废了他。」 「疯了疯了...这又是什么仇什么怨?」花灵蹲下身来,痛心的扫过谢明渊的腹部,那里开了一处血煳的伤口,里面赫然连着一颗莹白妖丹。 柳生问花灵:「你身上带了丹药吗?先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花灵摇头:「我跟你一样,都是从东境赶回宗门就被掌门发配出来了,哪还有存粮。」 柳生转头问萧砚源:「你身上可有灵丹灵药?」 萧砚源连连摇头:「弟子从方山小秘境出来的,丹药灵药都在方山小秘境里用尽了。」 柳生长嘆一口气,只好先用自己的灵力堵住谢明渊的伤口。 让谢明渊躺在自己的膝盖上,柳生有些惋惜:「金丹被剖大概半个时辰有余,体内灵气还没完全泄完...」 花灵也嘆:「他本该如传闻中所言,前途无量的...」 柳生:「怎么想不开要来魔尊遗蹟?」 花灵:「算了,别想这么多了,你先带他回宗门,让药宗的人治他!还好宗门盛宴,这时最不缺能人异士。」 「我先?」柳生问:「你不回去吗?」 「你们先回。」花灵站起身,恨恨看向坍塌陷落的山地,冷声说:「这妖物敢伤我宗门弟子,姑奶奶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剥了他的皮。」 柳生:「......」 柳生倒不担心花灵,时间紧迫,他只嘱咐花灵小心行事,背上谢明渊,带上萧砚源一起回宗了。 —— 靖阳宗传承千年,宗门实力雄厚,此次大办盛宴,广邀三界群杰,热闹非凡。 关于盛宴的中心人谢明渊一直没出现这事,靖阳宗给的说法是他人在山上闭关进修,很快便会出关。 这也是为什么会直接派出两位化神长老去揪人的原因,就是省得再生异变,一定要把人秘密带回来。 因此,柳生带着浑身是血的谢明渊回到靖阳宗拜见掌门江愁时,江愁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江愁:「......」 这还怎么带到台前去! 第63页 柳生看掌门脸色难看,提议道:「掌门,还是先请药宗的人来看一看吧。」 江愁瞪了一眼柳生:「煳涂,叫药宗的外人来怎么说?」 柳生:「他丹田里连着的是妖丹,除了药宗的人,一般的药修能见过这么诡异的事吗?」 江愁气道:「先让宗内的药修们看看!」 于是靖阳宗的药修纷纷被传来了正殿。 药修长老仔细看过谢明渊的伤口,掰开他的嘴,餵了颗稳定心神的丹丸,表情肃重地对江愁说:「掌门,修者被废金丹,一身修为如流水东逝,逆流不得,再想修行,只能重头再来了。」 柳生问:「金丹被废还想重头修行,没有那么简单吧?」 药宗长老点点头:「确实没听说过修为尽废的金丹还能再踏上修途,但谢仙君天赋异禀,不受黑漩魔气影响,说不准可以呢?」 江愁都快烦死了,愁着一张脸,问:「他体内的妖丹要怎么取出来?」 药宗长老浅浅嘆了一口气,说:「麻烦就麻烦在这颗妖丹上面。」 江愁:「有话直说。」 药宗长老:「掌门,恕我学疏才浅,看不出这是什么妖丹,但我知道,谢仙君丹田受到重创,之所以还能勉强吊着灵气围转,全靠这颗妖丹支撑。」 这话说完全场都静默了。 江愁和柳生都能听懂药宗长老话里的意思。 默了半晌,江愁沉重道:「你的意思是,这颗妖丹取下来,谢明渊就真要沦为废人了吗?」 药宗长老双手合十,点了点头。 江愁:「......」 柳生:「......」 药宗长老:「我听说药宗宗主正在宗内做客,不若掌门请他来一看,要是药宗宗主出手,也许还有转机。」 江愁面上一片愁容:「请药宗的人来看,外面的人还不都得知道我靖阳宗声名远传的弟子被人剖去金丹换成了妖丹?这还了得!?」 药宗长老头垂得更低了:「恕我学疏才浅,治不了谢仙君。」 柳生嘆道:「要不请云华尊上过来?谢明渊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告知云华尊上一声吧。」 江愁双手背在身后,烦躁地围绕大殿走来走去,思考了稍会儿,说:「让人去请药宗宗主过来,先别提谢明渊,只说是有疑难杂症,兴许他会得趣,喊他过来一叙。」 ... ... 事情严重,传话的人不敢耽搁,火速把药宗掌门带过来了。 可... 实际过来的,并不止药宗掌门一个人。 除却药宗里几位长老,一同过来的还有妖界魔界中几位大有名气的药修。 看到这浩荡阵容,江愁脸都快绿了,瞪向负责去传话的人,用眼神问责这是怎么一回事? 传话的人哪敢抬头,还是药宗宗主乐呵呵道:「听说江掌门这里有疑难杂症?正巧药某在和各位药修探讨药理,直接带着大傢伙儿一块过来讨教了。」 江愁:「......」 见江愁表情不佳,药宗宗主担忧地上前两步,握住他的手腕,说:「不会是江宗主哪里不舒服吧?」 江愁:「......」 看着一众药修担忧关切的眼神,江愁揉了揉额角,说:「其实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一点小事。」 事已至此,江愁只想把这些人打发走,也不准备让他们看到谢明渊的事了。 反而药宗宗主关怀道:「江掌门的事哪里会是小事,您请讲,药某必当放在心上。」 江愁:「真的是小事,小事。」 药宗宗主:「说吧说吧。」 江愁:「......」 僵持之下,内室的柳生急匆匆掀开帘幕进来,高声问:「掌门,药宗主来了吗,谢明渊醒了。」 江愁:「......」 药宗宗主一愣:「呃?难道...是贵宗此次宴会主角的谢仙君生了什么疑难杂症?」 第30章 无可挽回 没等江愁发话,药宗宗主缕缕花白鬍鬚,说:「药某一直好奇,什么样的人能不受黑漩魔气影响?说实话,就算江掌门不请我,我宴后也要来找您讨教一二的。」 「是呀是呀。」 后面一群药修纷纷点头,眼睛里都是渴望求解的光茫。 江愁:「......」 一群老傢伙,是把谢明渊当成研修的药引子了不成。 事情紧急,柳生又说:「掌门,还是让药宗主赶紧过去吧,谢明渊状态很差,我用灵气捆住了他,拖久了怕对他不利。」 「听起来怎么有些严重?江掌门您千万不要客气,直说就好,药某不是小气的人!」 「没错,江掌门有话直说好了,医者仁心,我等不会坐视不管的。」 柳生有点感动:「谢明渊没准真有救了。」 江愁:「......」 柳生这话一说,众人全领会到是谢明渊出了事。 对于江愁来说,这是宗门丑事,但在一群药修面前,谢明渊和出事,都是足够吸引他们的两个话题,何况这两个话题堆在一起? 江愁根本拦不住他们的热情,这时要是强行把他们赶走,谢明渊也不可能按时出现在宴会上,到时候这些药修们再说点什么...才是全三界都知道这桩丑事了。 没有办法,江愁只能带着一众药修去看谢明渊。 谢明渊确实醒了,他躺在内室的塌上,四肢被柳生用灵气束缚,靖阳宗药修长老看护着他,在往他手心输送灵气,想让他的身体好过一些。 第64页 可谢明渊怎么可能好过? 醒来之后,体内不安分的妖丹,以及不断流失的灵气,都让谢明渊难以冷静下来,因而他双眼通红一片,抗拒任何外力接触,隐约又有陷入魔怔之兆。 药宗宗主在踏入内室起就发觉了谢明渊身上不同寻常的两股气息。 先前说笑的脸孔陡然色变,他快步上前走到谢明渊身边,不可置信道:「谢明渊体内...为什么是妖丹?」 药修长老激动问:「药宗主,您认得这是什么妖丹吗?」 药宗宗主专注盯着谢明渊的伤口,「据药某所知,谢仙君不久前刚踏入金丹境界吧?他现在...是被换丹了?」 柳生:「我跟花长老赶到时,谢明渊已经这样了,要是详情过程,恐怕只有萧砚源知道。不然,把萧砚源叫过来,详细说给药宗主听听?」 药宗宗主抬手,拒绝地很干脆:「无需用耳朵听,用眼睛看,已经能在谢仙君身上看到所有过程了。」 进来的药修们纷纷环绕在药宗宗主和谢明渊左右,谢明渊本就神志混沌,现在被一群不认识的人包围,情绪更受刺激,连在他丹田处的妖丹受到波动,莹白光辉越发耀眼。 药宗宗主嘆为观止:「药某行医多年,第一次见人修跟妖丹能这么契合。」 「是啊是啊,要不是这确实是颗妖丹,老夫都要以为这就是谢仙君自己的金丹吶。」 「不好吧!要我说,这事荒唐!人修体内怎么能是妖丹?人修用妖丹,要从何修炼?」 一时间混声四起,争吵不休。 江愁觉得宗门的脸都被丢尽了! 这群老傢伙在他的殿内,围绕着他夸到天上的骄子议论纷纷,且议论的还是这样丢人的异事。 心情阴郁,江愁板着脸问:「那依各位看,该如何处理?」 一名妖界药修说:「人妖有别,这妖丹放在他丹田里反正用不了,还是尽早摘除出来吧。」 说完立刻被旁边的人界药修打断:「不是能不能用这么简单的事,你仔细看了吗?一旦这颗妖丹摘除,谢仙君就再也没法修行了。」 「可妖丹在他体内他也没法修行啊,人妖不同,怎么修行?」 「好歹能保住灵气啊!一旦妖丹被摘除,也许以后都不能再聚气了,谢仙君无畏黑漩魔气影响,这样的英才,怎么忍心看他连聚气都做不到?怎么忍心让他断了修行的根源!」 「难道还要想办法让他跟妖丹和平共处?你这到底是心疼他还是羞辱他?」 「......」 各家争论不休。 药宗宗主重重嘆了一口气。 药宗宗主是这里最有分量的药修,他这一口气嘆出来,争论的众人瞬间收了声,等待他来下一个定论。 药宗宗主的表情比他们想像中的更加凝重。 没有转过身对江掌门先说什么,也没有向同行药修们解释,药宗宗主抓住谢明渊青筋暴起的手,静静凝视着谢明渊。 现下,谢明渊就是他的病人,他眼睛里只看得到谢明渊。 柳生提醒道:「药宗主,是否先解了他的魇状?」 谢明渊情绪不对,柳生怕他会伤到自己,也怕他会误伤到旁人,一直在背后钳制着他。 药宗宗主听了只是轻轻摇头,说:「谢仙君内心实则清明。」 剖丹换丹这样的事,换做任何一个修者身上都是灭顶般的打击,一时接受不了被魇住很正常。 或者说,谢明渊只是这种程度的魇住,实属意志坚定了。 握紧谢明渊冰冷的手,药宗宗主盯着他通红的眼睛,温声说:「谢仙君,你丹田受创,金丹被毁,已成事实,无可挽回。」 一字一字都是温和的语气,却又格外沉重,敲在每一个修者的心上。 谢明渊的眼睛更红了些,唿吸也更加急促。 药宗宗主越发用力握住他的手,对他说:「药某要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情,你体内这颗金丹,并非吊住你继续修行的灵根这么简单,它已经连载了你的命脉。」 此话一出全场譁然。 药宗宗主:「如若取出这颗妖丹,你的性命就丢了。」 原本讨论得最大声的两人直接哑口了。 居然严重到牵连命脉吗? 药宗宗主问:「药某以为,性命更重要。」 谢明渊勐地闭上了通红的眼睛,从背后半扶半钳制他的柳生只觉得靠在自己胸膛的身体突然失去了重量。 柳生:「......」 意外的是,随着药宗宗主这番话说完,谢明渊情绪慢慢平缓了些。 于是一众人在满怀同情的同时,不免又生出感慨,这是个多么坚强的才俊啊。 只有贴着谢明渊的柳生和药宗宗主切身感受到,此刻谢明渊是多么心死。 药宗宗主仍是温声地劝:「外伤要不了多久就能痊癒,内伤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唯有心伤,需靠谢仙君自己走出来。」 清和的灵气被渡进谢明渊掌心,这一次谢明渊没再抗拒。 药宗宗主欣慰点了点头:「只要人还活着,便存一丝希望。」 一群药修里却有人忍不住喟嘆: 「真的还有希望么...」 「可惜了,可惜了呀...」 「我还是难以相信,人修要跟妖丹共生,这这这不是荒谬吗!」 细细的低语飘在室内。 江愁脸色异常难看,他的视线从谢明渊身上移开,也没出声请这些迫不及待说闲话的人离开,而是负手自己转身离开了。 第65页 走到门外,江愁目视远山,目色幽深而复杂。 一直等在外面惴惴不安的余事了忙迎上来,颤颤巍巍请示道:「掌门...您待如何?」 「待如何...?」两指揉在眉心,江愁连声音都透着一股疲惫。 余事了不敢正眼看江愁。 放下手,江愁突然说:「你去白云巅上,把这事告诉云华吧。」 余事了瞬间苦了脸:「掌门...您的意思是要我亲自去吗?」 江愁:「不然?」 余事了:「呜...呜...」 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江愁:「放心吧,云华就算气得把山巅掀了,也不至于拿你一个长老撒气。」 余事了:「太难为人了,这该怎么跟云华尊上开口才好...」 江愁淡淡:「正常开口。谢明渊大胆妄为,不知用什么手段悄无声息偷跑出宗,还敢潜去魔尊遗蹟八卦谷,自作自受,遇到妖物,被剖丹沦为废人,致使我靖阳宗一併落下笑柄!」 余事了内心咯噔一下,有些明白掌门话里意思了。掌门可能是...打算放弃谢明渊了... 江愁:「本座不晓得云华平日里是怎么管束谢明渊的,可他既然是靖阳宗的一份子,理应遵守靖阳宗的规矩。无论是偷跑出山,还是去魔尊遗蹟,亦或是给宗门蒙羞,每一件事都要调查清楚。」 余事了掀起眼皮问:「掌门的意思是?」 江愁脸色已经恢復常态,淡淡说:「药宗宗主亲自为谢明渊诊断,说他性命无虞,那么...等云华来了,便按宗门规矩审理吧。」 余事了:「是。还有,掌门,那...宗门宴会怎么办呢?」 江愁沖余事了笑笑:「宴会自然是照办,砚源不是回来了吗,客人们都等的不耐烦了,叫砚源先去招待他们吧。」 余事了心中好奇,各种猜测掌门打算怎么跟来的宾客们胡扯谢明渊的事。 虽不知道会怎么扯,但知道这次的盛宴大概是要便宜萧砚源了。 余事了往白云巅赶,路上不免有些恍惚,掌门就是掌门,在做取捨的问题上,向来都是这么果断。 等余事了火速赶到白云巅,忐忐忑忑见到了云华,又忐忐忑忑把事情告诉了云华之后—— 白云巅那棵百年之久的松树拦腰断在了云华身后。 余事了:「......」 余事了摸摸自己完好的腰,努力不去看下场悽惨的松树,以免奇怪地代入感让他觉得自己的腰也很痛。 然而下一刻,余事了身体一轻,被卷到了祭出的长剑上。 更没等余事了反应过来,眼前云烟散尽,青衫擦云而过,云华已经带着他向着山下俯冲而去。 第31章 回炉重造 谢明渊出了这种事,云华尊上必定会震怒,余事了并不觉得奇怪,且他只是被甩到剑上带走,已经能算不错了。 余事了还在心中感慨,尊上对待谢明渊这么上心,不惜破坏规则去方山小秘境捞人,现在谢明渊出了这事,倘若修行之路就此断送,尊上还不得去掀了八卦谷...... 云华来到正殿后,殿内殿外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江愁早等着云华,见云华冷着脸过来,迎上前去,说:「先别急,药宗长老正在为明渊疗伤,本座喊你来,只是先告诉你一声...」 话未说完,云华擦开江愁的肩,大步往室内走去。 江愁的手僵在半空。 余事了:「......」 刚还是这位刚,放眼三界怕都没人敢这么不给掌门面子。 ... ... 谢明渊腹部被缠上涂了药的纱布,在药宗宗主的帮助下,他暂时从噩魇下清醒了些,但身体虚弱,心境动盪,不适宜做任何决定。 何况,他所要做的决定并不是什么无关痛痒的小决定。 药宗宗主好言宽慰:「谢仙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也不要太过忧心积虑。」 话音才落,一股冷气掀开两扇门。 众人侧首去瞧,目光撞上面色不善的云华。 一时间唏嘘声又起。 唏嘘声微弱,大多被衣袖擦掌的行礼声给盖住了。毕竟三界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云华尊上名号,没有人敢不长眼的在尊上面前放肆。 「云华尊上来了。」药宗宗主起身,客气拱手。 听闻谢明渊是云华一手带大的,此刻尊上必定心如刀绞,痛惜万分。 谢明渊更是坐不住。 事实上,当门被掀开,看到云华进来时,谢明渊黯淡的眸光里才升腾起了一丝微弱火苗。 在座众人都是药修,伤者和亲属关系见得太多,按照一般流程,云华定是要跟药宗宗主交谈一番,众人便等在一边,站等两人交谈。 谁知云华一言不发,伸手拉过谢明渊的手腕,也不管他身上受着重伤,动作蛮横地将人从榻前拉走。 竟然没打算过问,而是要将人带走!? 见到这一幕,药宗宗主的脸皮不禁跳了一下。 众人更是看直了眼。 谁也想不到会是这种展开吶。 但医者仁心,药宗宗主追上去挽留:「尊上慢步!谢仙君的状况您还不知道...」 「本尊不需要知道。」 一腔关怀撞到了冰冷的铁板上面。 谢明渊脑袋里一嗡,眼睛里刚升腾起的微弱火苗蓦地又熄灭了。 甚至连眼前视线都开始扭曲。 第66页 药宗宗主:「......云华尊上,那,您这是何意?」 云华声线冰冷:「不用再劳烦宗主,本尊有处理的方式。」 处理? 药宗宗主眉眼轻跳,追到外面,继续劝说:「云华尊上,谢仙君的伤口要被扯开了。」 云华脚步一顿,这才停了下来。 脚步停下,抓着谢明渊的手仍然没松开。 谢明渊眼前隐隐发黑,盯着手腕上的手,瞧见这只手骨节发白。加上力度之大,他不用想都知道尊上有多生气。 确实是该生气的。 自己偷跑出宗是实情,闹成这幅下场也是实情。 尊上大概从没想过,一向乖顺听话的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步入这地...... 长睫耷在眼睑,哪怕腹部撕裂又开始流血不止,心中翻江倒海,谢明渊也未曾发一言。 殊不知这幅样子在药修们的眼里无疑是在找死。 「谢仙君外伤虽说不重,也不宜这样折腾呀。」 「可不是么,万一不能再修行,这幅身子骨就是最后的本钱了。」 句句话戳心。 除了发黑的眼睛,谢明渊耳膜也开始隐隐作痛。 但心底总还是存了最后一丁点的期待。 期待尊上只是生气,实际上还是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云华没有回头。 几息停顿之后,他扣着谢明渊的手腕,也不管是伤口流血还是其他,拉着谢明渊继续往前走。 突如其来的发力,导致谢明渊被拖得向前一个踉跄。 腹部伤口撕开的更大,裹在腹部的药纱完全染成了红色。 可这时疼的又不仅仅是伤口了。 最后一丁点的期待也落了空。 一种刺骨的心寒扎进缓缓蹦跳的心脏,疼得谢明渊直不起腰来。 药宗宗主眼睁睁看着谢明渊的血滴落在地上,不忍心地转过了头。 没有人敢去拦云华的路。 哪怕不论及云华至高的身份,便是他跟谢明渊的关系,也不是他们这些外人可以随意插手的。 可江愁不是外人。 江愁是靖阳宗的掌门,不管云华是什么身份,不管云华跟谢明渊是什么关系,只要这两人还在靖阳宗,他就管得了。 江愁拦住了云华。 云华凤目微闪,唤了一声:「掌门。」 千年来,云华见证靖阳宗的掌门换了一个又一个,早不耐烦这些繁冗的礼节,但只要他在靖阳宗,还是要给这些礼节一个面子。 江愁拦住云华去路,淡淡问:「云华尊上打算怎么处理谢明渊呢?」 云华:「带回白云巅。本尊会亲自动手,不用过其他人的手。」 江愁笑了笑:「难道本座也是其他人吗?」 云华不语,唇角弧度压得很下。 显而易见,他此刻心情极差。 「云华,你回头看一眼这孩子,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江愁摇了摇头,嘆气道:「哪怕是养条狗,养了些年月也会心生感情,可你...对这孩子有感情吗?」 云华毫无所动。 江愁:「药宗宗主就在这儿,现下只有他能给谢明渊最合适的帮助,听本座的,让他来照顾谢明渊。」 云华皱眉,冷冰冰道:「被剖去金丹,成了个废人,甚至被填进了颗妖丹...这样的他,还配要什么帮助?」 谢明渊浑身一震。 不仅是谢明渊,其余人听了也是一震。 云华尊上冷面无心,当真名不虚传。 太狠了,实在是太狠了。 江愁脸孔也冷了下来,问:「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云华:「回炉重造算了!」 一语惊起万丈狂澜。 聚众的药修们面面相觑。 咋还能回炉重造呢? 怎么的,云华尊上竟然还去精修炼丹了? 江愁:「哪样子回炉重造?把他也放进白云巅后山吗?」 云华抬起下巴,看着江愁,强大的气场令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慄。 江愁毫不在意,越过云华去看谢明渊。 谢明渊低垂着头,黑髮凌乱,额角都是冷汗。 云华一笑,问:「你让谢明渊去过后山吗?他知道后山是什么样子吗?他知道...后山那些孩子们大半是怎么躺进那里面的吗?」 此时此刻,谢明渊的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模煳了。 听到「后山」二字,知道事情重要,为拉回神志,谢明渊咬了一口舌尖,好保持清醒。 痛感透过舌尖向四肢百骸传延,然而这份疼痛,比起身上的伤、比起心里的痛,实在是微不足道。 头脑越发混沌,谢明渊有一种预感,倘若他在此刻倒下,恐怕再也没有重新睁开眼睛的机会了...... 再者江愁的阻拦让云华心生烦躁,不耐道:「掌门,谢明渊失去金丹,已经是个废人,你还管这么多作甚?难道说,你只是见了他一面便对他生了感情?」 「云华!」江愁眼色陡然凌厉。 老天啊...这两位主,别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殿外吵起来吧? 余事了鬍子都快飞起来了。 其实旁人不懂,余事了却最清楚其中道理。 掌门这么现实一个人,得知谢明渊废掉后,可是连药宗宗主都不愿意请来,更是让萧砚源去招待宾客,明显是有放弃谢明渊的意思了。 第67页 而且经过一番心理斗争,让自己把云华请来,也是默认了让云华来处理谢明渊。 到这里一切都没错,错就错在最后一步——云华高高在上不把掌门放在眼里的态度! 谁叫云华不给掌门面子呢。 比起一两个重要的弟子,掌门当然是更在乎一宗之长的颜面和实际的权力地位。 冲到了掌门的忌讳,就算本来不想管,现在也要管到底了。 果不其然,江愁走到云华身侧,伸手扣住谢明渊的另一只手,关怀地将灵力渡进谢明渊掌心,淡笑着对云华说:「如果本座偏要管,不许尊上将他带回去呢?」 「......」余事了转过头望天。 药宗宗主:「......」 不是,怎么争执起来了?不都是在关心谢仙君吗?那好歹先让谢仙君回屋里塌上把血止住再说啊! 一众药修:「......」 好傢伙,这是上演的哪一出大戏?这不比宴会精彩? 云华皱眉:「掌门?」 江愁:「尊上?」 谁也不肯相让。 然而这两个人谁都要管一手,却又谁都不是那么紧迫,对谢明渊并没有半点好处。 谢明渊腹部伤口裂开,血流淌的越来越多,药膏挥散殆尽,为了保护躯体,从妖丹内自发而起的妖气缭绕在谢明渊周身。 妖气的缭绕让云华表情更加冷酷,他也终于撒开了谢明渊的手。 只不过是因为想嫌弃。 江愁见状连忙把谢明渊拉到自己一侧。 可云华只是撒开了满是妖气的谢明渊,不代表要把他交给江愁。 气氛一下子僵持到极点,空气中隐约能看到燃烧的火花。照这样下去,不得不怀疑两人会不会动手? 药宗宗主最先忍不住,走来劝他们道:「二位,还是进屋说吧。」 云华:「不必。」 江愁:「不必。」 药宗宗主来了气:「你们都不管谢仙君死活吗?他并非不可医治,你们这样折腾下去,才真可能让他错失良机!」 「哦?不知是什么良机,能让几位避开众人聚在这里私会?」 自远处又来了一个人。 来人衣衫红火,手持摇扇,声如晨钟,扎眼的不行。 江愁被云华气得不行,看到来人,还是客气一笑,拱手招唿:「是逍遥谷的妖王,妖王不在花园闻乐,怎么来正殿了?」 「本王随便转转,见正殿气势汹汹,便来看看。」妖王眼神在云华和谢明渊之间打转,表情玩味:「果然是云华尊上,那么,这人就是谢明渊咯?」 没人应声。 妖王摇摇羽扇:「噫,怎么搞的这么狼狈,跟本王期待中相差甚远吶。」 众人:「......」 您可太会挑时间来了,话说的也太不客气了! 但熟悉妖王作风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有他的地方,不乱都得乱,要是乱...更是得乱上加乱。 嗅到妖气,妖王双手环胸,好以整暇站着,羽扇对准谢明渊,问:「你们人界的骄子,身上怎么有股妖气?」 众人:来了来了,妖王要开始了! 云华冰冷的眼神射了过去:「与你何干?」 妖王表情无辜:「按理来说,确实跟本王没多大关系,可他不是此次盛宴的主角吗?主角搞成了这个模样,本王作为一个宾客,不得关心关心?」 「而且,」妖王语气越发玩味:「盛宴开席一拖再拖,原来是宴会主角出了问题啊...不是说是在闭关修炼?怎么滴,从人修成妖了?」 余事了抖着手扶住了额头。 救命吧,快来个人把这妖孽拖走吧,别再刺激掌门了...... 妖王又说:「啊,那宴会可怎么办?对了,忘了说,刚刚本王来时,路上觉得江掌门这儿也许有什么乐子,已经让人去把各位宾客都请过来了,估计此时大傢伙都在路上,要不了多久就陆续过来了吧。」 江愁:「......」 余事了:「......」 一众人:「......」 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第32章 盛宴闹剧 正当众人各怀心情看着妖王还要干出什么时,云华又有动作了。 重新抓住谢明渊,云华也不管江愁会是什么反应,强行要将人带走。 只是,这次阻拦云华的不单单是江愁,还多了个妖王。 妖王闲晃羽扇,笑问:「江掌门还没解释解释谢明渊怎么从人修成妖,云华尊上急着带人走干什么?」 云华:「让开。」 云华给江愁面子,不代表也会给妖王面子。 面对寒霜冷面的云华,妖王不退反进,边调侃说:「尊上生的如此出众,可惜轻易不肯展颜一笑,当真可惜。」 闻言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妖王太有种了。 此时此刻,此种事态之下,竟然出言调戏云华尊上? 这真的不打起来吗? 干脆打起来算了,这两位打起来不得比宴会精彩!? 然而云华脸色虽然难看,可不知心中存着什么顾虑,并没有要制裁口出狂言的妖王的意思,铁了心要离开。 于是风在云华身边流动,带着肃然的剑气。 妖王微笑着避开了剑风。 当谢明渊从妖王身边路过的时候,妖王一扫他腹部,嘴里轻飘飘蹦出两个字:「白虎。」 第68页 白虎二字一出,宛如一道惊雷,直接炸醒了低垂着头的谢明渊。 云华拖着谢明渊的手遇到了阻力。 谢明渊不肯走了。 「你认识它?」谢明渊慢慢抬起头,望向妖王。 妖王到此才看清谢明渊全貌:一张俊朗的脸,苍白到毫无血色,双目漆黑如墨,沉得像一汪死水。 现在这汪死水死死盯着自己,更像深渊,想要拉自己下去。妖王唇角上扬,挑了挑眉,说:「本王怎么会认识它?」 谢明渊:「你有线索?」 这种坚定的态度倒让妖王觉得好笑,反问说:「问这问那,怎么?打探好了要去寻仇?」 谢明渊漆黑双目里窜上一团火气,重重一颔首。 妖王嗤地笑了。 围在后面的一众药修早就在心中大唿绝了! 药宗宗主劝了半天没让谢明渊走出魔魇,妖王俩字就让人开口了。而且,虽然谢明渊状态还是很差,但这股判若两人的精气神...简直可以称为人界奇蹟。 云华显然是不悦的,攥着谢明渊的手腕收紧,不发一言,强行要带人走。 谢明渊手腕翻转,不知用的什么方法挣开了云华的手,反手抓住云华的袖子,近乎恳切地请求:「尊上,给我一个机会...」 「你没有机会。」云华无情打断了他:「本尊说过,你是生是死都要在本尊的眼皮子底下。」 可谢明渊胆大包天,一声不吭偷熘出宗,还弄到这步田地...云华觉得没当场把人扬了已经是念了往昔情分。 谢明渊只是丢了金丹修为,脑子还是完好的,当然能猜到云华的想法。 仅存的希望被碾碎,万念俱灰之下他已无心再挣扎什么,然而妖王的出现,再听到「白虎」,重新激发出谢明渊的恨意。 谢明渊心中有恨。 白虎剖他金丹,毁他修为,还将妖丹置进自己丹田,他与白虎不死不休! 抬手擦掉唇上粘稠的血,谢明渊开云华的衣袖,挺直起腰,说:「尊上,我想再要一次机会。」 在场众人不解,一是听不懂谢明渊要什么机会,二是...你人都这样了还说什么话,让尊上放你去求药宗宗主治疗才是要紧的大事吧! 众人不懂,云华当然懂。 云华神情微变。谢明渊是个聪明人,悟性极高,已然知晓现在回白云巅后会是什么命运。 可他即便知道,在这之前,还是叛逆得敢逃出去,在这之后,又敢站直腰板求个机会...... 看似谦逊,实则自大,看似乖巧,又实则反叛。 所以云华根本不可能给谢明渊机会。 超出预期的东西,回炉重造就是了。虽然可能要再耗费十几年心血,那也比养一个后患无穷的东西好。 云华深深看了一眼谢明渊,说:「走。」 态度表明的很明显。 谢明渊长睫微颤,瞌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谢明渊眸光窜上新火色,对云华说:「弟子不走。」 「你说什么?」云华眉心一跳。 谢明渊手捂着腹部,血流在他指缝间蜿蜒,他站得挺直,身形却并不磐实,风若再大一点,似乎都能将他吹倒。 可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带着极沉的重量:「如果弟子不想跟尊上走呢?」 云华冷酷的表情出现了裂痕。 江愁见状走到谢明渊背后,手掌搭在谢明渊微颤的肩膀,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妖王哈哈大笑:「他们怎么还不来,这齣反目的戏可真是精彩。」 事情发展成这样是没人想到的,可家丑不能外扬,江愁没打算让更多人来看靖阳宗的笑话。 江愁立刻下了两道命令:「云华,你先回去吧,本座会跟明渊好好聊聊,余长老,你快去让往这边来的客人回去。」 可惜这命令无法执行。 妖王身形一绕,来到余事了身侧,笑道:「江掌门好小气,做什么不让大家来。」 云华更是被谢明渊气着了。 千年修为早入甄境的大能一怒,足以令天地色变。 靖阳宗晴空万里的天片刻间阴云密布,大风唿啸吹刮,刮在众人身上,堪比刀子。 不再说无谓的话,并起两指,云华直探谢明渊咽喉。 他竟然打算直接在这里了解了谢明渊! 江愁怒不可遏:「云华!你反了不成!」 云华不甘示弱:「掌门,这是白云巅上的事,你无权过问。」 「好一个白云巅上的事,白云巅莫非不是靖阳宗的土地!?」江愁的怒火也瞬间被点燃到最高。 妖王见状来到两人中间,闲悠悠晃着扇子:「要不要由本王暂时看着谢明渊?你们俩这气势,就算这小子没受伤,处于全盛状态也得被撕成碎片吧?」 江愁和云华齐齐看向妖王。 妖王一袭红衣被风吹得肆扬,他咧嘴一笑,羽扇上移,遮得只剩下两只眼睛,说:「还是说,二位都根本不关心谢明渊死活?要是这样的话,那二位自便。」 都说妖魔无心无情。 在这一刻,眼前的人又比妖魔好到哪里去呢... 靖阳宗正殿广场上还是来满了人。阴云密布、剑气缭绕之时,众人心知肚明这里成了修罗场,很难不吸引人往这边来。 人一多,事情就会复杂,哪怕开始只是一件小事,也会被放大到难以想像的局面。 第69页 何况这还不是一件小事。 应邀前来赴宴的三界中人都看到了谢明渊此刻狼狈的窘态。 谢明渊仍然成了目光中心,只是,不是荣光加深,受尽或真或假的赞扬和奉承,而是被铺天盖地的同情、幸灾乐祸压得喘不过气。 「就说哪有什么逆天的天赋这种好事,逆天而为是要付出代价的。」 「江掌门和云华尊上反目可真是稀奇,其实老朽一直在猜,到底哪一届靖阳宗掌门会忍不了云华尊上呢。」 「没意思,我根本不关心这些,我只关心助灵丹到底给谁。」 ...... 一场盛宴彻底沦为闹剧。 余事了惴惴不安,为了今后还能在靖阳宗有好日子过,硬着头皮带人去安抚这些赶来的宾客。 萧砚源也在人群中,但他有些害怕跟谢明渊对上,缩在人群中间,没有了平常举止自信傲人的轩昂劲儿。 余事了不知道这些,逮住萧砚源,堆着笑脸跟这位掌门的亲传手心宝商量安抚宾客的事。 话没说上两句呢,萧砚源背上都被寒意扎成了窟窿。他不用回头都知道这眼神是来自谁的。 还能是谁,肯定是谢明渊。 萧砚源把铁门一关,断了谢明渊的生机,不然谢明渊应当是可以逃走的。谢明渊对此愤恨之极,走出山洞,心神被魇住也要掷剑杀了萧砚源。 推开余事了的手,萧砚源苦着脸:「余长老,饶了我吧,我只想来听听助灵丹到底归谁,无心杂事。」 要命的是,一直驻足在前方一线的妖王神不知鬼不觉冒到了萧砚源身后,凉飕飕来了一句:「巧了,本王也好奇助灵丹到底归谁。」 萧砚源差点突如其来的这一声送走。 看清来人是谁后萧砚源腿都有点麻,脸上倒还算镇定:「妖王?」 妖王笑笑,玩笑般地凑到萧砚源身前一闻,说:「你身上有跟谢明渊一样的妖气。」 萧砚源头皮发麻。 不是吧!?他回宗后第一件事就是洗了个药浴。 这还能有味儿? 妖王把余事了赶走,夹着萧砚源靠到一边墙面,幽幽问:「你也见到白虎了?」 这都能知道?妖王这么神通广大的? 萧砚源完全不敢吭声了,生怕多说多错。 妖王笑笑:「你紧张什么?本王问你,自你出现后,谢明渊为什么一直盯着你?」 萧砚源:「......」 来个人把我救走吧。 妖王挑眉:「不想要助灵丹吗?」 拿助灵丹说事? 萧砚源很是头疼,问:「妖王是什么意思?」 妖王:「没什么意思,很简单,本王只想知道那只白虎的情况,你告诉本王,本王开心了,帮你得到助灵丹。」 萧砚源:「???」 妖王:「反正助灵丹横竖落不到逍遥谷,给谁都一样。」 萧砚源不太确定,可妖王是个人物,他若愿意站在自己这边...想了想,萧砚源问:「妖王此话当真?」 妖王:「真的不能再真。」 萧砚源一狠心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他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妖虎...轻飘飘一击就击碎了金丹的护体之气...尤其是剖丹的手法...谢明渊毫无还手之力。」 妖王边听边低低笑了。 萧砚源拿不准妖王这个笑是什么意思,故而大着胆子去看妖王表情。这一看,萧砚源愣住了。 萧砚源没少听说妖王是个风流成性的浪子,却不想,他在听「白虎剖丹」这么残忍的事上,都能听得双眸汪出一泉情意。 未免...也太重口了吧? 萧砚源停住了,妖王催促道:「还有呢?它还干了些什么?」 萧砚源:「......」 妖王:「你仔细说说,说的本王高兴,助灵丹肯定是你的。」 萧砚源:「......」 萧砚源很是心动。 可...他当时害怕极了,现在哪想得到那么多,唯一挥之不去的,就是最后关上铁门那一下子,可这跟白虎又没有多大关系。 总不能...胡编吧? 好在也没时间给他细想如何瞎编讨妖王欢心。 前方大乱。 是云华久违拔出了剑。 萧砚源心中一惊。 完了完了,尊上拔剑了! 妖王笑道:「云华拔剑了,这是要杀了江愁自己当宗主吗?」 妖王是不咸不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萧砚源可吓坏了:「别...别胡说啊。」 妖王:「本王说笑的,云华是要杀了谢明渊呢。」 萧砚源更加惊悚。 好像从他关上山洞里那扇铁门之后脑子都不好使了,根本看不懂宗内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前方事态却不像说笑。 云华的一身气势更不是在说笑。 云华铁了心要杀谢明渊。 谢明渊被江愁护在身后,剑气没能伤到他分毫,可他的内心已是千疮百孔,如同破碎的金丹,全成了渣滓。 腹部的伤再难让谢明渊保持挺立的站姿,他佝偻下腰,抬着头盯着云华的眼睛。 他问:「尊上,这就是您从不收徒的理由吗?」 什么天纵奇才,什么肩负使命... 反正东境那边可以源源不断地传承,归根究底,自己不过是尊上随时可以毁掉的一枚棋子,没有利用价值后,随手就可以丢掉... 第70页 云华没有说话。 谢明渊半红半白的手握住腰上长剑的剑柄,又问:「这把尊上亲手锻鍊的剑...尊上又锻鍊过多少把呢?」 谢明渊没有触动云华,这把剑却触动了云华。 一拂衣袖,云华把长剑从谢明渊手中取了过来,而后抛至空中,一剑斩断了这把剑。 「你不配用本尊锻鍊的剑。」 第33章 天外谪仙 第一剑噼的是剑。 第二剑要噼的就是谢明渊。 说实话,如果云华铁了心要在他面前杀谢明渊,江愁根本没法阻止云华。 何止是江愁,在场三界大能云集,单拎不出一个能拦得住云华的。 好几个人一起上没准有机会。 可谁敢好几个人一起上去得罪云华?还是在这种前因后果不明的情况下。 江愁里子面子全丢,脸上黢黑,震声道:「云华,今日你敢当着本座面杀谢明渊,明日是不是敢直接提剑杀了本座!」 云华也懒得解释了,最后说了一句:「事后愿凭掌门惩处。」说罢挥剑直冲谢明渊面门。 这一剑下去谢明渊必死。 千钧一髮之际,一声鹤唳,天穹密布的阴云被划开,阳光重新照回正殿广场。 光线浮影间,有一乌髮白裳的男人乘着白鹤从天而降。 鹤影仙姿,惊为天人。 男人衣带如雾似幻,云烟裊然般飘然落下,仅用两指,精准无误夹住了云华的剑尖。 剑尖稳稳停在修长二指间,纹丝不动,再前进不了分毫。 众人:「???」 这一幕过于惊艷,堪称不可思议。满是人的正殿广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 来人是谁? 众人心中皆是疑问。 男人相貌清绝,气质出尘,风骨无双,只看他一眼,好似身临雪山之巅,融融白雪飘到心尖一点。 世间皆说云华尊上风采天成,如高山一片雪孑孑孤立,可这个男人的出现,叫云华尊上仿佛都失了颜色。 更不要说男人仅凭两指就接住了剑仙云华的剑。 这到底是哪里的人物? 众人面上惊艷之色未收,不约而同看向东道主江愁。 江掌门应当是认得的吧? 可惜东道主也不认得。 居然无一人认识眼前的男人,这着实有点不应当。 江愁面露迷茫,惊诧的目光在云华和男人之间流转。 「云华的剑居然被轻而易举接住了。」这个事实对江愁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除去黑漩秘境不谈,在这世间,云华有大几百年没逢过对手,现在他急着清理门户,居然遇上了个对手。 云华凤目微敛,问男人说:「多管闲事?」 怒气的瀰漫使得四周灵气更甚,微风也如刀尖。 再者男人两指接下剑尖的交锋也暗存了不小能量,两股能量把体力不支又痛失金丹的谢明渊击退跌坐在冰冷的石板。 而这已是男人刻意收过力道之后的情况,否则谢明渊该如前方石柱的命运一样,被两股气扫成筛粉。 面对云华的怒气,男人松开指尖,无视集聚在自己身上的无数双视线,转身走到谢明渊身前。 「起得来吗?」 男人问谢明渊,声如澧泉,冷而不寒,清沉似温玉相击。 谢明渊自然是不认得男人的,但他记得这道声音。 当日在方山小秘境的第二关,生死一线间,就是这道声音告诉他该如何破局。 当时只听其声不见其人,如今见到声音的主人,尤其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一种奇怪的情绪在谢明渊心底蔓延。 男人的举动无疑掀起了众人的各种揣测。 「莫非是为谢明渊而来?」 谢明渊身上到底有多少事情? 又是无畏黑漩魔气,又是被剖了金丹换了妖丹,又是有这种绝顶大能来找他?好像天底下离奇的事情全让他给撞上了,一时间众人也不知该说他是幸运亦或是不幸。 男人相貌清绝出众,白衣孤寒,远远看去浑身上下都是生人勿近的疏冷,可他面对谢明渊却是从容弯下腰,没有半点绝顶大能的矜贵,向谢明渊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掌,又问:「起得来吗?」 好像谢明渊要是起不来,他就会抓住谢明渊的手拉他起来。 谢明渊没接男人递来的手。 他都不认得男人是谁,哪怕男人可能在方山小秘境里帮了他一把。 谢明渊防备的态度,男人并不觉得奇怪。他也没有收回手,只是视线从谢明渊脸上一路下移到谢明渊伤口狼藉的腹部。 男人生的是一双眼梢上扬的桃花眼,气质使然,两瓣桃花非是含情生辉的艷桃,反而因瞳色清浅,是沾着晨露的初桃,蕴凉如薄雪。 谢明渊:「......」 被陌生男人用这种眼神盯着,谢明渊有些不自在。 「阁下是...?」这也太奇怪了,江愁直接询问男人的身份来头。 「擅闯靖阳宗者,一律按邪魔斩杀。」云华没有好脾气,他倒要讨教讨教这个挡了他一剑的人水有多深。 对着男人又是一剑。 不同对付谢明渊时的力度,这一剑雷霆万钧,是飞升之下渡劫之上修为大能的全力一击。 顿时众人大惊失色,心道云华尊上莫不是疯了?怎么能在靖阳宗正殿使出全力!? 第71页 就算在场的人修为大多不弱,也扛不住云华这等修为大能全力一剑的余波啊! 于是乎广场上立刻升腾起五颜六色的护体罡风灵气向后骤移。 就在众人以为正殿广场少说要毁掉大半、突然出现多管闲事的男人少说要折坏几根骨头时,男人往前一站,右掌向前,接住了云华的剑。 雾白剑气窜流在天地间,剑音鸣响,震动四方,却悉数停在了男人右掌前。 男人只用一掌,岿然不动接住了甄境剑仙的全力一剑。 这是何等的...强悍...... 惊慌倒退的众人表情纷纷失控,说不出话来,只觉看到了仙人。 相传魔尊飞升后又回到了人间,莫非这个男人也是飞升之后回到人间的谪仙? 谪仙般的男人以手掌抵着剑尖,手指屈起在剑身上一弹,只听「铿」的一声,瘆人的漫天剑气便被他化解了... 一切化为虚无,云烟般散却。 这种近乎碾压般的压制让云华久违地被激起了战意。 云华挽手挑剑,迅速调整状态,进入了迎战的境界:「来战!」 诺大的靖阳宗登时被两股极为恐怖的气息压制,除了在广场上的各宗各派的掌门长老,修为甚微的小辈们全都被带去避难。 众人一边惶恐,又一边期待,惴惴不安并满怀期待地看着天际,不知这一出争斗会有多精彩。 可并没有几十个来回,云华长剑被折,咚的一下被男人从天上轰下来了! 广场上多出了一个装着云华的深坑。 众人:「!!!!!」 击败云华的男人一身白衣赛雪,衣裳都完好,墨色乌髮绸缎般垂在身后,除了微风将髮丝扬起几缕,没被方才的斗法乱及半分。 男人指尖还夹着一截断剑。 低头瞥了眼断剑,男人看向坑底的云华,轻飘飘道:「你不配用剑。」 说罢指尖一拈,断剑在男人手中哀鸣着磨成了齑粉。 好巧不巧的,齑粉飘飘然,撒到了之前谢明渊被云华折断的断剑上。 云华直接蜷缩起身体,捂着心口呕出一口黑血。 众人:「.........」 狠狠搓了通云华的傲气后,男人自天边慢步而下,再次走到谢明渊身前。 在云华宣战袭来之前,男人提前在谢明渊周身罩了层灵力罩,以免谢明渊受到波及。 战斗结束,男人卸下灵力罩,依然是对谢明渊递出手掌。 目睹了这近乎碾压的一战,现在谢明渊看男人的眼神带着一种复杂的惊愕。 「起来。」男人声音很轻,示意谢明渊接过他递来的手借他的力站起来。 谢明渊:「......」 谢明渊还是没有去接这个男人的手,他大概知道男人是想帮自己,在方山小秘境时就在帮自己。 方山小秘境说是筑基以上不许进入,可这个男人跟云华都进了。他们都是为了谢明渊破的戒,现在又因为谢明渊大打出手。 若说以前是为了这点天赋,那现在呢? 金丹被毁,沦为废人一个,这个修为高深莫测令人惶恐的男人还为什么要向自己伸手? 靖阳宗一宗掌门江愁这时终于真正慌神了。 江愁确实是对云华有忌惮之心,但他对云华意见再多再大,也是他们靖阳宗自己的事,对外,云华永远是靖阳宗不倒的高山。 如今高山被不知从哪闯来的人踩在脚下,江愁如何不慌神。 何况,这来者不善的男人看起来是个人修吶。 世界上存在着个比云华还要强悍的人修,却无人知晓,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挥了挥手,江愁发号施令,将所有在宗内的长老都传召到了身边。 但... 云华尊上都搞不定的人,这些个长老心中自然是惴惴不安至极。 可宗门尊严不能丢,十几名实力雄厚的长老站成一排,各个祭出武器,严以待阵。 江愁:「阁下擅闯我宗,伤我宗人,是想跟靖阳宗为敌吗!」 眼看情势就要转成合力围剿。 人群中突然有人问:「助灵丹到底该归谁!」 众人:「......」 虽然但是,现在是有心思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吗!?是谁这么没眼力见问出这个问题的!? 是萧砚源。 但萧砚源声音颤颤巍巍,如哭如诉,既害怕又委屈,就好像是有人掐着他的脖子逼他问的。 当然没有人掐住萧砚源的脖子。 萧砚源身边只有妖王。 红衣烈烈,手摇摺扇,笑容惑人的妖王。 被妖王「呵护」着的萧砚源按照妖王的「建议」,「自愿」扬声向众人提议:「稍安勿躁,诸位来此的目的不是为了助灵丹吗?既然是为了助灵丹,就谈助灵丹的事,不要轻易动手啊!」 喊完,萧砚源都快崩溃地哭了。 作者有话说: 白戎:你折断他的剑,我就捏碎你的剑。 谢谢容子矩和19768137的灌溉浇水ovo 第34章 无人偏袒 萧砚源再自持身份也不敢在一群大佬面前叫嚣,要不是妖王威逼利诱,他干不出来这种事。 做了出头鸟,萧砚源心里别提多忐忑。 然而让萧砚源没想到的是,他不合时宜提出助灵丹,竟得到了不少掌门长老的附和。 「是啊是啊,助灵丹归属问题依然没个定数,到底归谁,什么时候有个明确说法呀?」 第72页 「这次盛宴来的次要目的不就是为了助灵丹吗,这位白衣高人肯定也是为助灵丹来的,不如两边都冷静一下,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商讨。」 「......」 萧砚源:「......?」 怎会如此? 妖王看出萧砚源疑惑,悠悠摇晃羽扇,说:「别看他们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真要是牵扯到他们自己,抽身的比谁都快。」 萧砚源:「...什么意思?」 妖王白了一眼萧砚源:「刚刚天上的交战,你怎么看?」 萧砚源:「......」 什么怎么看,萧砚源根本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萧砚源的修为可谓是整个广场上全场最低,方才云华和男人交战时,别说看了,要不是妖王出手罩了他一把,现在半空飘着的烟云里得包含他的骨灰。 妖王:「云华的实力众人皆知,这人能击退云华,可见其实力有多恐怖。倘若待会儿他真的跟靖阳宗为敌打起来,你觉得...这场交战会不殃及鱼池伤及无辜吗?」 萧砚源瞳孔缩起,心脏狂跳:「会是一场恶战。」 妖王嗤笑:「那么问题来了,你们靖阳宗的麻烦,我们这些外人干什么要受牵连?真要打,也得等我们走远点再打。」 萧砚源:「......」 不愧是妖王,说话一点也不加掩饰,自私的明明白白。 妖王:「江愁只是被突如其来的『造访』敲懵了,又觉得下不来台罢了。实际上他心里肯定不愿意真在这打起来,万一打不过,嗤...靖阳宗以后也别再自称什么人界第一宗门了。助灵丹是个很好的台阶,傻子才不顺着台阶下去。」 萧砚源很想反驳妖王,但他被妖王拿捏着,不敢出声反驳,只好听着妖王对宗门和师尊出言不逊。 事实证明妖王说的并没有错。 因为前一刻还气势汹汹恨不得把白衣男人拿下的江愁,在听到许多问及助灵丹的声音后,深深看了一眼男人,脸上摆出一副为难纠结的表情,问说:「诸位都急着听助灵丹怎么发落吗?」 广场上大半人都愿意配合江愁走下这个台阶:「没错,这是大事,越早定下来大家越早把心放下。」 更有甚者,还借着这个台阶想要彰显自己显摆一下。 有人沖白衣男人拱手:「虽然不知尊者身份,不过,尊者一定知道撞壁门吧,在下正是撞壁门门主,还请尊者看在撞壁门的薄面上,以和为贵,稍安勿躁,先别急着跟靖阳宗刀剑相向!」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江愁勉为其难:「既然大家都是这么想的,那么先商讨助灵丹之事吧。」 十几个长老严以待阵,随后三界共同看管助灵丹的大能出列聚在一起,商量究竟如何分配。 按理来说,不管是谢明渊还是萧砚源,他们都是靖阳宗的人,这颗助灵丹无论如何都会归靖阳宗所得。 但就是有人刻意要噁心靖阳宗,所以在得知萧砚源是继谢明渊之后出来的人,提议应当把谢明渊算作在内,助灵丹应当给谢明渊。 谢明渊无畏黑漩魔气,助灵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效益,说是浪费也不为过。江愁知道这些提议的人打得什么主意,咽不下这口气,这才一直拖延周旋。 现在局势变了,谢明渊金丹被毁,身体里还多了颗妖丹,按药宗宗主的说法,若要取出妖丹...命都难保,更不要提修炼的事。 说得难听点,谢明渊多半是废掉了。 在场的人各怀心思,商议助灵丹去处的那群人中推出了个代表,是个黑袍的魔修。 黑袍魔修道:「助灵丹归谢明渊,而且要谢明渊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服下助灵丹。」 江愁冷笑:「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当众服下?」 「江掌门何必假惺惺作态?谢明渊都这样了,也没见你拿出魄力让人进去躺着疗伤,反而是闹了这么一出闹剧,看起来你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宝贝这个所谓的天才?」黑袍魔修也笑:「我们要谢明渊当众服下助灵丹,也是怕江掌门偏袒亲传弟子萧砚源,别私下里把助灵丹扣下来给萧砚源。」 江愁面色阴霾。 黑袍魔修:「江掌门,让灵丹派掌门拿出助灵丹给谢明渊服下吧。」 江愁掀起眼皮,淡淡问:「你是在教本座做事?」 黑袍魔修被江愁的眼神看得一噎,但转瞬恢復自然,阴恻恻笑出一排白牙:「这决定是被大多数人认可的,江掌门是想背规则吗?」 江愁:「说到规则,靖阳宗什么时候忤逆过大势规则?方山小秘境的规则就是金丹以下弟子歷练,谢明渊在秘境里踏入金丹境界,早已脱离了规则,不该算作在内。」 这是表态不同意把助灵丹给谢明渊。 众人:「......」 黑袍魔修阴阳怪气道:「江掌门态度转变倒是快呀,看谢明渊不行了,立马抛弃,转而为亲传弟子图谋。」 「江掌门这样做就不怕谢仙君寒心?表面一副要保护谢仙君的样子,却在谢仙君最需要助灵丹的时候想要把本就该属于他的助灵丹给别人?」 「是啊,谢仙君丹田受损,抛开受不受黑漩魔气影响的事,助灵丹对谢仙君来说不正好是雪中送炭吗?」 「可惜有些人只想锦上添花,从不雪中送炭。」 江愁:「说笑了,本座只是按规矩行事。」 眼看着局势又要僵持,谢明渊的情况愈发不好,还是药宗宗主于心不忍,站出来说:「诸位,以谢仙君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服用任何聚气凝神的灵丹妙药比较好。」 第73页 人身妖丹,本就是离谱中的离谱,这时还服用助灵丹这等极品丹药...到底安的什么心。 药宗宗主嘆了口气。 要他说,这群人都是心如磐石,眼里在乎的只有宗门面子和利益。谢明渊是个可以被拿出来炫耀的玉石,玉石破碎了,没人真心想修復玉石,只是想用另一块石头替代。 药宗宗主的建议自然是没人听的,两边人照旧讨价还价,各说各的理。 谢明渊一言不发。他压根就不关心助灵丹到底归谁,原本他就无意要什么助灵丹。 他只是...彻底看清了靖阳宗。 谢明渊身旁的男人忽然抬起头,看向天边的一个方向。 男人一个微小的动作立即引得众人噤声,生怕又要出什么状况。 但男人只是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注视起谢明渊腹部伤口。 看得出来,男人对谢明渊的伤异常感兴趣。 倒是江愁也朝男人看过的方向看,小声念道:「花长老回来了。」 花灵风风火火赶来正殿广场。 她一路疾驰,剑悬悬停在江愁身前半尺。 「掌门。」囫囵行礼,花灵踌躇:「我这有紧要的事禀报。」 进山门时就从门人口中知道宗内出了事,可她也有不得不紧急禀报的要事。 都这样了,江愁还怕再多一桩事吗? 江愁:「花长老请讲。」 花灵咬了下唇,压低声音:「掌门,还是进殿再讲吧。」 不能在外面讲的要紧事? 考虑到花灵是从八卦谷回来的,江愁眉头一跳,问:「什么事?」 花灵扫向两边人群,想了想,凑到江愁耳边低语了几句。低语几句过后拉开距离,小声说:「这事影响过于恶劣,具体还是进殿再说为好。」 江愁:「.........」 听过寥寥数语,江愁整个人差点直接裂开。 他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比眼前这摊闹剧更糟的事了,转眼花灵又给他带回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花灵:「掌门,请。」 花灵率先向殿内走。 还没走出几步,平地一阵狂风扑向她。 狂风没伤花灵,只是把她一身花衣吹得飘舞,宽广两袖被吹开,露出藏在袖内的一团光球。 风像被赋予了生命,卷出了袖内的光球。 花灵变了脸色,急忙伸手去够。 就在花灵的指尖触到光球的同一时间,一把羽扇往光球上一拍,将光球拍得弹起—— 光球落到了妖王的手心。 花灵:「......」 「这是什么?」窜过来的妖王掂量着抢来的光球,脸上写满好奇。 花灵双眉倒竖,怒道:「妖王,这是我的东西!」 妖王好以整暇瞧她:「本王说不是你的了吗?」 花灵伸手讨要:「既然妖王知道,就把它还我。」 妖王啧了一声:「你这人真是...本王见它被风吹掉,好心帮你捡一下,你这是什么态度?」 花灵:「......」 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时候才能有人制裁一下这个妖界暴徒?? 突起的狂风在光球到妖王手上便停止了。 花灵觉得很奇怪。 这风明显是沖她来的,为的应该是她袖中的东西。 可问题是...为什么有人会知道她袖中有东西? 花灵寻思自己才刚刚回来靖阳宗,除了掌门还没对任何人透露。 总不会是八卦谷里的诡异玩意儿悄无声息跟在后面一块儿来了吧...... 这么一想太恐怖了,花灵起了一背鸡皮疙瘩。 妖王两指捏着光球,将它举起,与眉目齐平。 旁人看来他是在看光球,实则不然,看光球不过是个幌子,他在看谢明渊身边的白衣男人。 只有妖王知道这风起自谁手。 风是向花灵而去的,可他不介意横插一脚,闯来这风中浪舞。 男人感受到来自妖王的视线。 光球在妖王手上,他抬眸,回以妖王一眼,瞳色清浅的眸子里无甚情绪。 四目对上,妖王心尖一酥,眼中戏嚯的笑意多了温度。 唇角勾起,妖王捏着光球对众人说:「一定不止本王一个人好奇这是什么东西,要不,大家一起看看?」 妖王语气里全是欢愉,没觉得这种行径有什么不好,全然是想横插一脚把场子搅得越乱越好。 花灵和江愁都有些僵硬,心中暗骂这个逍遥谷的疯子! 江愁:「妖王,不要太过分了!」 妖王无辜:「江掌门,这可是记录记忆的光球啊,花长老神神秘秘只给你一人看,也太吊别人胃口了吧。」 说着也不待江愁有所行动,将羽扇往半空一抛。 羽扇抛到半空便变大到有数丈长宽。紧跟着妖王又将光球往变大的羽扇上扔去,等光球碰到羽扇,存在光球里的记忆便会在羽扇上形成画面。 而才为脱离妖王魔掌而悄然感到庆幸的萧砚源无端打了个寒颤。 萧砚源:「......」 不知道为什么,萧砚源觉得要大事不妙。 第35章 作天作地 光球被扔进了羽扇,扇面起了一层光波,如同水纹般层层盪开。 朱红羽扇上有画面动了起来。 谢明渊的身影出现在羽扇上,他身上是一只白虎,只见他推开了白虎,从地上起身捂着腹部转身就跑,可才跑出几步,双眼蓦地睁大,充满惊愕。 第74页 画面一转,羽扇上出现了另一个人。 新出现的人在谢明渊对面,跟谢明渊之间隔着一道漆黑的厚重铁门。 他脸上有一种近乎疯癫的狂喜,施法把漆黑铁门重重关上,将震惊的谢明渊留在了有白虎的石室里。 这个人是萧砚源。 随着铁门被关上,画面结束,羽扇上再次盪开光波。 靖阳宗正殿广场一片譁然。 萧砚源:「.........」 萧砚源脑袋里轰一下炸开了,张大了嘴愣愣盯着赤红羽扇,手脚冰凉。 妖王:「嚯...可真叫本王大开眼界。」 妖王没有收回羽扇,于是光波盪了一圈,再次出现画面,还是一样的画面。 众人被迫又看了一遍,不免交头接耳。 「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事...」 「哎!天妒英才!」 「原来谢明渊一开始能逃走的...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好毒的心,正常人做不出来这种事!靖阳宗宗门不幸!」 「......」 萧砚源大脑一片空白,浑身都在发抖。 他担心的事情终是发生了,还是以这种方式猝不及防暴露在大庭广众面前,叫他无地自容。 江愁脸色黢黑,脑门上青筋几蹦,像要吃人。 萧砚源颤着嘴唇:「师尊,您听弟子解释!」 妖王:「快,解释解释,本王好奇死了,你与谢明渊不是同门么,怎么干得出这么落井下石的事呢?」 众人:「......」 妖王,你知道你也很落井下石吗? 萧砚源瞪向妖王。 可对妖王他敢怒不敢言,只是眼神怨恨极了。 妖王幽幽道:「在我们逍遥谷,对同门落井下石的人是会被打死的。」 众人心中纷纷汗颜:真的?我不信。 萧砚源慌忙跑到江愁面前,一撩衣摆跪下磕了个响头:「师尊,您听弟子解释!」 「说。」看着埋头跪在自己脚下颤抖的徒弟,江愁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字。 萧砚源不停磕头,努力为自己狡辩:「弟子没有想这么做!弟子是想冲进去把谢师弟救出来!都怪妖虎,是妖虎施法控制弟子关上门的,绝不是弟子自愿干的!」 众人唏嘘:啊这,有点说不过去...谢仙君看上去都不是妖虎的对手,妖虎真要留下他,何必多此一举控制个在门外的人? 萧砚源:「师尊,弟子说的都是真的,发生了这种事,弟子内心也很痛苦,恨不得以死谢罪!」 妖王:「那你怎么还没去死?」 「......」萧砚源噎住。 妖王微笑:「谢明渊根本不是白虎的对手,白虎需要借你的手来关门?看来你不仅坏心眼,还是个张口就来的骗子。」 妖王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但这番极富正义感的话出自妖王之口,莫名很违和。 妖王:「骗子也有资格得到助灵丹吗?」 众人:哦,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就知道妖王没怀什么好心思。 萧砚源发着抖,眼睛通红,怨恨满的要快溢出来:「谁才是骗子?」 妖王才是大骗子,前一刻说只要高兴了就帮他得到助灵丹,下一刻亲手摧毁了他得到助灵丹的机会! 黑袍魔修就着妖王的话对江愁说:「江掌门,你们人修一向最重视修养品德,萧砚源做出这么恶劣的事,不会还有得到助灵丹的资格吧?」 江愁铁黑着脸一言不发。 黑袍魔修:「江掌门,我等不想掺和你们宗门内事,还是速速把助灵丹落实后散场各自归去好了,反正,这宴会也没有办的必要了。」 妖王啧了一声:「一个助灵丹你们能磨叽一年,助灵丹在谁手上?」 灵丹派掌门弱弱抬起了手。 妖王气宇轩昂走到灵丹派掌门面前,伸出手掌讨要:「有这么久用嘴说的时间,早把助灵丹餵了不就得了。」 众人:「......」 灵丹派长老不知所措,看向被推出来的代表黑袍魔修。 黑袍魔修点了点头。 于是灵丹派长老小心翼翼把装着助灵丹的宝盒交了出来。 妖王接过宝盒,笑道:「早有个人行动起来不就行了,真是,要不然让本王也加入共掌助灵丹的行列算了。」 黑袍魔修被妖王蹬鼻子上脸的行为搞得翻了个白眼,说:「...你太年轻了。」 「???」妖王:「你们魔界竟然也开始讲究岁数辈分了?没有魔尊,魔界竟然堕落成这样子么...」 黑袍魔修:「......」 气死个人!! 众人默许妖王给谢明渊送去助灵丹还有一个原因:送助灵丹必然会接近白衣男人。 白衣男人除了来路不明,态度还很模煳。 他看似在帮谢明渊,可当一帮人提议要谢明渊当众服下助灵丹,也没见他贊同或者反对。 谁也不知道他来这到底出于何种目的。 谁也不想接近他。 毕竟上一个接近他的云华尊上现在还在坑底,有妖王愿意担起这个重任,就让妖王去干吧! 捧着宝盒,快要接近白衣男人的时候,妖王步子慢了下来。 众人心里咯噔:天不怕地不怕一直在作妖的妖王这会儿开始怂了? 妖王红裳风流,一双眼里尽是多情,他将宝盒递到男人面前,问:「助灵丹本王替你拿来了,你待怎么处理?是直接给他餵下去,还是不餵?」 第75页 什么叫「替你拿来了」? 众人炸开了,不懂妖王又想整什么么蛾子。 黑袍魔修:「妖王,你在逗我们吗!?」 面对众人迥异的神色,妖王很无辜,他说:「本王走近才更加切实感受到实力的差距,想了想,本王还是不强行出这个头了。」 「妖、王!」黑袍魔修气得露出獠牙。 妖王:「识时务者为俊杰,云华尊上都打不过的人,本王及时止损不丢人。」 黑袍魔修:「去你娘的谁管你丢不丢人!」 黑袍魔修张嘴大骂,妖王也不惯着他,抬手召回羽扇,对着黑袍魔修就是一巴掌。 众人:「!!!」 羽扇扇倒黑袍魔修后飞旋着回到妖王手中,妖王伸手接住摇了摇,端的是一个倜傥风流。 他幽幽道:「本王是打不过这位,不是打不过你。」 众人:「......」 众人这才重新正视起妖王。 因为妖王作天作地行事无常,导致众人常常会忽视了他的实力。 逍遥谷作为后起之秀能迅速崛起,能够直接比肩底蕴深厚的靖阳宗和修冥宫,靠的可不仅仅是妖王厚穿鞋底的脸皮。 黑袍魔修摸爬着滚起来,背靠一众共同掌管助灵丹的大能,恶狠狠道:「呸,拿了你不属于你的东西去摇尾投诚,可真卑劣!」 妖王这次没打他,只是问:「比背弃同门落井下石还卑劣?」 萧砚源:「......」 众人:「......」 你直接念萧砚源名字得了。 妖王捧着宝盒送到白衣男人面前,说:「本来是打算给谢明渊的,可既然已经有人给本王扣了个投诚的帽子,本王干脆就坐实了算了。喏,给你。」 众人:「......」 灵丹派长老急得掉毛:「使不得呀妖王!你不能擅自替大家做这种违背祖宗的决定!」 跪在江愁脚下的萧砚源更是痛哭流涕,情急之下拉着江愁的衣摆痛唿:「师尊,您就看着他在靖阳宗胡作非为放肆乱来吗!」 江愁一脚踹开了哭啼啼的萧砚源。 萧砚源被踹翻,滚了两滚,跪爬起来紧紧盯着妖王手里的宝盒。 他快要被折磨疯了,更要疯的是,他没法接受助灵丹最后不是属于他。 为了得到助灵丹他付出了太多,从方山小秘境里杀出重围,再到赶去八卦谷解决最大竞争者。 现在告诉他助灵丹不归他,还是要给谢明渊,或者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我不接受!」萧砚源完全接受不了。 修行之道如此艰难,为了提升一点点修为,每个修者都在拼尽全力,凭什么谢明渊就可以不劳而获? 「我不接受!」萧砚源不跪了,他从破碎冰冷的石板上站起来,怒视妖王,怒视谢明渊,大声控诉:「该得到助灵丹的明明是我!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拦着我得到助灵丹?」 众人望着他发痴发狂,眼中没有一丝同情。 「我只差一步就能进阶!只要吃了助灵丹我就可以进阶!我也可以踏步金丹境界!我也可以去摧毁黑漩秘境!」萧砚源一指谢明渊:「为什么非得是他!我不可以吗!」 耗得时间越长,谢明渊状态越不佳。 因为不再乱动,腹部伤口的血暂时是止住了,可丹田里的妖丹因为本能护主,妖气缭绕,拼命往谢明渊的经脉里钻。然而人身对妖丹是有牴触的,所以谢明渊并不好受,反而很痛苦。 即便很痛苦,看着间接害了自己一把的萧砚源,谢明渊还是硬生生熬住了这种苦楚。 谢明渊:「萧砚源,你知道吗,我原本没有想跟你抢助灵丹的。」 萧砚源瞪着血红的眼睛看他。 谢明渊:「是你想太多,自作自受,把一切都搞砸了。」 白衣男人看谢明渊说句话都困难,眉心蹙起,再一次向谢明渊伸去了手。 谢明渊看看萧砚源,看看江愁,再看看满广场上心思各异的人,这一次没再拒绝。 谢明渊抓住了男人的手,一个使劲,借着男人的力气站了起来。 谢明渊不想倒在这里。 更不会倒在这里。 第36章 混战爆发 「既然都觉得助灵丹应该属于我,那我就收下。」撇开众人各怀的心思,谢明渊决定收下这颗助灵丹。 是要给谢明渊没错。 可还有一个条件,是要谢明渊当众服下。 黑袍魔修:「助灵丹是归你,但你要当着我们的面把它吃...吃...吃......」 说着说着,黑袍魔修表情扭曲了一下,说不下去了。白衣男人向他投来目光,泰山般沉重的威压压得他喘不过气。 「......」黑袍魔修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他心里想的是妖王刚刚说过的话:云华尊上都打不过的人,及时止损不算丢人。 众人也是相顾无言。 连推出来的代表都撂挑子不管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掌管助灵丹的阵营一败涂地。 妖王瞅着谢明渊和男人交叠在一起的手,面上飞快闪过一丝不悦。「给你。」他把宝盒对准谢明渊胸膛砸了过去。 谢明渊松开手去接宝盒。 两人相握的手分开,妖王心里舒服了一点。 装着助灵丹的宝盒到了谢明渊手上,被谢明渊揣进袖袋。 他当然不准备现在吃了助灵丹,只是不可能把它给萧砚源。 第76页 仍有人不死心,想要谢明渊直接吃了助灵丹。 他们神情复杂,酝酿情绪,嘴巴张张合合,想说又不敢说,畏畏缩缩。 白衣男人往前一步,恐怖的气息铺天盖压下。 不死心的人们登时全都老老实实缩回脖子,选择明哲保身,不当这个出头鸟。 谢明渊看得清楚,未免心怀鬼差的人一直惦记,摆明态度道:「既然助灵丹是我的东西,我就不会让别人拿去。」 众人慾言又止。 这不是谢明渊想不想让别人拿去的问题,更多的是别人有没有本事拿去的问题。倘若靖阳宗一定要的话,谢明渊能扛得住? 萧砚源急得上火。 努力了这么多年,到了临门一脚却要错失机缘,怎么叫他不心火乱烧。 再顾不上许多,萧砚源奋起控诉:「如果我没有资格得到助灵丹,不伦不类的谢明渊就有资格了吗!?」 不伦不类四字咬字极重。 「谢明渊金丹被毁,丹田揣了妖丹,妖气重成这样,跟怪物有什么差别?助灵丹给人给妖给魔,难道现在还可以给一个怪物了?!」 江愁太阳穴突突直跳,怒斥道:「孽徒,闭嘴!」 萧砚源望着江愁,声泪俱下:「师尊!弟子委屈!弟子委屈啊!!」 江愁气啊,气得牙痛。 他是有心给萧砚源争取到手助灵丹的,奈何这孽徒不争气,能干荒唐狗事,还曝光在众人面前... 别说助灵丹,恶臭名声要带一辈子带到入土了。 江愁的态度让萧砚源绝望。 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师尊不会再护着他。 那要怎么办?放弃? 不,萧砚源打死不准备放弃,谁都不能抢走他的助灵丹。 萧砚源跪下来求江愁:「师尊!弟子不能没有助灵丹,弟子离金丹境界只差临门一脚,错过了助灵丹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 闻言谢明渊一哂。 妖王:「你真是太可怜了,谢明渊失去的是一颗金丹,一身修为,一条据说是前途无量的光明大道,而你失去的却是一个早点迈进金丹境界的机会啊。」 众人:「......」 多损吶这是。 江愁沉默不语。 他今日受到的打击着实有些大,过了百年还算安稳的日子,一时间挺难接受。 萧砚源突然灵光一闪,改把主意重新打回到谢明渊身上。 挪着膝盖转了个身,萧砚源面向谢明渊哀求:「谢师弟,你说了你没想跟我抢助灵丹的对不对?」 谢明渊冷眼看萧砚源为了一颗助灵丹,病急乱投医急得团团转。 萧砚源:「都是妖虎的错!都是妖虎施妖法害我被鬼迷了心窍!待我服下助灵丹进阶到金丹,一定带人再去八卦谷,掘地三尺也要抓出妖虎,剥皮抽筋给谢师弟赔罪!」 谢明渊冷眼瞧着萧砚源,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旁边的妖王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谢明渊离萧砚源距离不算近,萧砚源又是跪在地上,只能仰起头看他,他一张脸上又煳满了眼泪,看起来再没有平日里风光无限的世家子弟模样,全然是病急乱投医的胡搅蛮缠。 萧砚源:「反正你不需要助灵丹,师兄会帮你报仇,师兄一定帮你手刃了妖虎...不,师兄帮你把妖虎千刀万剐、剔骨削肉,把它带到你跟前向你恕罪,你把助灵丹交出来好不好?」 众人:这是越讲越没边了。 虽然暂不清楚妖虎的身份,但从它能把谢明渊毁掉来看,萧砚源就算成功进阶金丹,也不可能帮谢明渊报得此仇。 更别提,谢明渊沦落成这样,萧砚源也有一份。 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萧砚源毫无诚意空口画饼后,妖王羽扇扬起,掠至萧砚源身前,一巴掌摁在他脸上,怼着脸往下按,直接把他按进了石板。 噗嗤噗嗤,石板碎开,萧砚源齐膝没进地里。 一切来的好突然,电光火石。 广场上一片静寂,鸦雀无声。 「放肆!你做什么!」 还是江愁一声咆哮把众人拉回了神。 众人这才惊醒回神。 回过神来众人数脸懵然:妖王这是又又又发什么疯!? 再怎么不要脸,到底也是有身份的人,犯得上对一个筑基弟子下手这么重吗! 而且这还是靖阳宗掌门的亲传弟子、萧姓世家的公子,当着靖阳宗和萧家的面,真的合适吗?? 再说妖王出手确实太狠了点,他这一巴掌摁的...险些摁碎了萧砚源的头骨。 「啊啊啊啊——」 两道鼻血顺着鼻腔缓缓流下,萧砚源痛得大声哀嚎。 妖王微眯双目,唇畔勾着冷笑:「背叛同门的卑贱玩意儿也好意思夸下海口剥皮抽筋剔骨削肉,你有这个本事吗?」 剧烈的痛感袭去,萧砚源哪还听得见妖王说什么,他只能回以痛苦的哀嚎。 江愁怒火攻心,一声令下:「把这妖邪拿下!」 妖王放眼四周,面上轻蔑至极,扬声问:「本王一手就能废了这个卑劣玩意儿,谁赶得过来阻止本王?」 江愁震怒:「你到底想怎么样!把靖阳宗搅个天翻地覆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想干什么,单纯是看不惯敢做不敢认只会空口放大话的孬种罢了。」 嘶...妖王骂的可真狠...... 第77页 这是把整个萧姓世家都给骂进去了,一点儿都不带留面儿的。 不过众人费解,妖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富有正义感了? 要说是哪个名门正派的人修大佬看不惯,站出来苛责两句,众人不会觉得有什么,偏偏是妖王,这就显得很违和。 妖王啧了一声,嘲道:「助灵丹少有,修者众多,天底下有几个人有机会得到助灵丹?本王很好奇,怎么别人没有助灵丹照常是继续修炼,到了你这就变成要死要活没它不行了?」 「啊啊啊啊啊!!」 随着脸上的手又使了劲,萧砚源更加痛苦的哀嚎。 妖王没有要收敛的意思,江愁质问:「你是要跟靖阳宗宣战为敌吗?」 妖王展眉一笑:「有何不可?」 江愁:「你!」 众人这才惊觉事态要变得不可控制。 如果逍遥谷和靖阳宗宣战为敌,将意味着多年来人妖魔三界努力维持的还算和谐的表象又要被撕裂了。 东境越来越不安稳,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大爆发什么时候会发生,逍遥谷和靖阳宗掐起来对大局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妖王放开了捏住萧砚源脸的手。 众人见状,报以希望妖王心里还是顾全大局的。 谁知下一刻妖王抬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对准了萧砚源的灵台,巴掌落下的声音格外清脆。除了清脆的巴掌声,萧砚源的身体还接连发出细小的「嘎达嘎达」声。 众人全都愣住了。 谁也没有想到,妖王竟然把萧砚源的经脉废了。 他在靖阳宗,把靖阳宗掌门亲传弟子的经脉给废了...... 妖王:「本王只废你的经脉,没有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也没有剔你的骨削你的肉,只是让你再也修炼不了而已,你感恩戴德吧。」 众人:「......」 江愁目眦欲裂,振袖一挥,发了死令:「把所有逍遥谷的妖孽拿下!一个也别想跑!」 后排一排蓄势待发的长老们随即听令而动,下面的人也被层层安排下去,整个靖阳宗进入了一种高强的戒备状态。 事态发酵成这个局面是很多人没有想过的。 有人无语:「妖王疯了吗,跑来靖阳宗的地盘挑衅靖阳宗,他图什么?这还能完好地带着逍遥谷的人回去?」 也有人猜测:「不觉得奇怪吗,妖王根本没有理由对萧砚源出手。萧砚源说要给师弟报仇,抽筋剥皮剔骨削肉也都是冲着妖虎去的,怎么妖王气得像是要动他似的。还是说...妖王认得妖虎?」 眼看靖阳宗就要乱成一团。 先前砸出来的深坑里有了动静。 云华爬上来了。 妖王眸光微闪,脸上起了一丝波澜,看向云华所在的方向。 如果撇开各种因素,只从实力上来说,唯一能给妖王压力的就是云华了。 然而云华似乎没准备掺和这场混乱,他无视看向他的目光,无视江愁的唿喊,只注目谢明渊和白衣男人。 冰冷的目光像戳在谢明渊身上,像是一把毒刺,把十几年的情分腐蚀的千疮百孔。 鸿蒙调转,广场之外花木草叶被卷席,团成十把巨剑模样,高高悬于云华背后,乱作一团的靖阳宗又添一股令人窒息的剑气。 千年修剑,岂会因断剑一蹶不振。 剑被折断,心中仍有剑。 心中有剑,人剑合一,剑骨便永远不会折断,一花一叶皆可作剑。 这正是谢明渊一直仰望憧憬的境界。 谢明渊的身体微微颤抖。 白衣男人问:「你怕吗?」 谢明渊垂着的十指蜷起,慢慢收成了拳。 不像是在怕... 更像是在遗憾什么。 白衣男人若有所思。 那边云华气势震人,背后十把巨剑铮铮,目光锁定谢明渊二人,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正当众人以为云华又要跟白衣男人交战时,妖王踹开一直跟他交缠的长老,扬扇迎到云华面前,挡住了云华看向谢明渊二人的目光。 羽扇在手,红裳猎猎,妖王唇角笑意张扬。 云华不悦皱眉:「滚开。」 这般不客气,妖王也不恼,反而是将云华上下细细打量了一遍,品道:「青衫开血梅,巨剑遮秀色。尊上这番战损模样很难叫本王不心动,不如让本王跟你过个两手吧?」 眼神之露骨,出言之放浪,要不是一剑下去噼不死,这会儿已经被噼成碎片扬了。 「你找死?」云华受不了这种亵玩珍馐的眼神。 「死不死的了还不一定,尊上,请。」对于漂亮的人,妖王很有礼貌,先礼后兵。 这态度更让云华恶寒,打心里恶寒,必须把人杀了的恶寒。 剑起,扇舞,鸿蒙与落羽交缠,上天坠地。 云华暂时是没功夫管谢明渊了,强撑着一口气的谢明渊再也撑不住,颓然要倒。 白衣男人及时抓住谢明渊,五指併拢揪住他的衣襟将其拽起。 谢明渊余光扫进男人袖口,看到男人虎口以上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还有几条红痕一路往上,蔓延进衣裳里... 谢明渊一怔。 男人威压深重,却在这一刻扶不动谢明渊,手一松,让谢明渊跌到了石板上。 「......」谢明渊怔坐在地上,脑海里全是男人胳膊上暗红的纹路。 第78页 谢明渊忽然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这个人身上...难道画着经脉血络的行路图么...... 如果是,虽然诡异,但又是一个跟滴血凝符沾上关系的人。 谢明渊怔愣间,男人低低咳了两声。 谢明渊抬起头,这才发现,男人何止是胳膊上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他整张脸都是透露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明明刚来到靖阳宗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现在这样,只让谢明渊觉得他也是在强撑。 可男人实力如此强悍,云华又未伤到他一分一毫,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倘若是身体有恙,那要是没有妖王横插一手,现在男人恐怕已经跟云华对上...这种情况下,男人还能占尽上风吗? 靖阳宗乱成一遭,四面斗法不断,谢明渊头脑越发混沌,忍不住胡思乱想。 男人神情没变,连气势都没有减弱,任周遭纷纷扰扰,来到跌坐在地盯着自己出神的谢明渊身前,问: 「跟我走吗?」 作者有话说: 然后云华因为恶意破坏靖阳宗的绿化被抓了起来(bushi 推预收文,喜欢的话戳专栏收藏一下叭! 《叛狼》【疯批佞臣受x忠犬攻】 一次任务,顾砚撞见了正在自卫的野奴。 那野奴看上去只才十几来岁,却极为心狠手辣,手起斧落,鲜血浇溅,不见一丝心慈手软。 像一头困兽之斗的野狼,像一把锋利出鞘的宝刀。 顾砚看中这天生杀性的野奴,朝他招手:「过来,以后你就做我的狗吧。」 野奴提起敌人首级,面无表情盯着顾砚,眼尾一颗猩红小痣,灼烧人眼。 顾砚将野奴带回京城,给他取名谢烺,一点一点把他打磨成最趁手的兵器。 京城贵胄人心惶惶,私底下都在议论,前朝余孽之子顾砚暗地里又多了个不得了的兇器,长此以往下去,这虚伪狡猾的怨种是不是还想谋反? 顾砚处心积虑,隐忍多年,只为一步一步爬上权利的巅峰,洗冤、復仇、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一路坎途,腥风血雨,他能走到这一步少不了谢烺的功劳。 可功成之前,拦断他路的人...也是谢烺。 谢烺架空了他的权力,联合了他的敌人,最后将他困在诺大空旷的深宅里,亲手把铁链锁上了他的手脚。 顾砚:「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背叛我?」 谢烺跪在他脚边,眉眼低垂:「属下是您养的一条狗。」 顾砚气笑,束缚四肢的铁链叮铃作响:「狼子野心,如今还装什么忠犬?你究竟想要什么?」 谢烺抬起头,目色深黝,眼尾血痣烧灼得一片猩红。他盯着顾砚,一字一句:「我想要您。可您不愿意给,我只能自己抢。」 第37章 一刀两断 跟我走吗? 短短四个字,让意识开始混乱的谢明渊更加混乱。 他要跟男人一起走吗?走到哪里去? 谢明渊没有动静,男人语气变缓,提议道:「跟我走吧。」 是一种商量的陈述口吻,不是命令,更像邀请。 谢明渊很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人和云华都是孤霜冷傲一挂的,且男人实力还要压过云华一头,他给谢明渊的印象是姿态若仙,强大近神,高不可攀。谢明渊潜意识里觉得男人会比云华更加冷酷。 可男人想带他走,用的却是商量口吻。 十几年来,从白云巅上到靖阳宗里,云华、江愁、长老们,甚至就连萧砚源,还没有一个人遇事是好好跟谢明渊商量的。 谢明渊试探着问:「如果我拒绝呢?」 男人:「靖阳宗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 谢明渊:「可我未必一定要跟你走,不是吗?」 「跟我走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男人声音清沉,语调平和,十足耐心地等待谢明渊做选择。 他没有要用武力强压谢明渊的意思,而是把道理说给谢明渊,让谢明渊自己选。 说实话,无论修者们承不承认,归根究底,在这个世界,本质上还是实力至上。 像男人这种实力恐怖还愿意讲道理的...着实少见。 谢明渊思虑时,有人不知不觉从侧面摸过来,藏在两排对半碎开的石柱后面,朝谢明渊甩来三把飞刀,刀刀击向要害。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偷袭没有任何用处。 三把飞刀在半道上就被男人截胡,掌风一拍,改了轨迹,反嚮往偷袭者飞回。 被掌风推回的飞刀可比来时厉害多了,不再受偷袭者控制,穿透支离破碎的石柱,直击偷袭者眉心。 偷袭者吓坏了。 他根本接不起被加强数倍的飞刀,认命闭上眼睛,准备为自己的鲁莽和自信买帐。 可是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偷袭者眼睛眯开一条眼缝,发现三把飞刀停在自己眉心前一厘,没再前进。 偷袭者:「......?」 而在偷袭者睁开眼后,三把歇了气的飞刀又动弹起来了!这吓得偷袭者条件反射往后撤退。 三把飞刀紧追不捨逼向偷袭者的眉心,但就是不刺进去,最后偷袭者和飞刀之间多了一层屏障,飞刀刺压屏障,却刺不穿,硬生生从刀锋开始崩坏,一直崩坏到刀柄,扭成了三团铁饼,啪嗒掉落到偷袭者脚下。 第79页 偷袭者:「......」 谢明渊:「......」 男人明明可以随手捏死偷袭者,却没有这么做,只是吓唬他。偷袭者死死盯着男人,惊惶地像被悬挂吊在热锅上玩弄的猎物。 谢明渊也不解。 换做是云华的话,偷袭者早已经变成一片一片的碎屑。 谢明渊不动声色去看男人,男人苍白面庞上没有什么变化,眼瞳色泽很浅,情绪很...淡。 是淡。 与其说男人是冷,不如说是淡。 跟云华不一样,云华是真的冷,会伤人的锋利的冷,冷中还夹带着傲,故而眼中暗藏锐色。 跟妖王也不一样,妖王张扬如火,肆意乱来,毫不掩饰随心所欲的逍遥放浪,故而情绪多变。 男人的眼里却是淡,非是淡泊万物的淡,而是股掌之间皆虚无,飘然若空的淡。 谪仙一样。 可他应该又不是仙... 哪有仙人会来管这等闲事,又哪有仙人脸色白到近乎病态。 谢明渊心头奇怪,怎么会是这种气质呢? 男人与云华交手时,谢明渊离得太远,看不到男人脸上表情,他突然好奇那时男人是什么表情,眼睛里是哪种情绪,也是跟现在对付偷袭者一样吗? 偷袭者可扛不住这种高深莫测的情绪,要杀要剐不过头点地,有必要迟迟不动手精神凌迟么! 又是短暂而漫长的三息,偷袭者干脆选择转身逃跑。 反正只要男人动手他就必死,站着等死也是死,跑跑看跑在路上死也是死,还不如跑,万一男人懒得动指头,可不就死里逃生躲过一劫? 男人还真的没有动一下指头。 偷袭者直唿赌对了,刚要为自己的机智勇敢欢唿,没想到不小心误入了旁边的战圈。靖阳宗长老的罡风波及到了他,他立刻落得了个身首异处一命呜唿。 男人见偷袭者死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平静收回了目光。 谢明渊:「......」 谢明渊摸不准男人的态度,不免又暗自猜测:男人不杀偷袭者,是因为他没有得逞,罪不至死,还是因为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捣乱的人没有了,男人,回归正题,依然是用商量的口吻向谢明渊提议道:「你可以跟我走。」 谢明渊忍不住对这个神秘的男人萌生了一种好奇。 事实上谢明渊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他常年待在白云巅,终日与剑为伍,只求修行,对各种事物的认知除了来自书籍便来自云华。 书籍又都是云华提前准备好的...可以说,谢明渊在此之前对这个世间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云华。 这种认知在谢明渊踏进方山小秘境的那天起才开始崩坏,直至今日,一次毁灭,一场闹剧,谢明渊终于看清,世间万物,众生百态,跟他一直以来所以为的相差甚多。 只是,看清这一点的成本过于沉重了些。 垂头看向腹部的伤口,作痛的伤口和越来越晕眩的头脑都在提醒谢明渊,自己很难再逞强坚持下去了。 其实男人说的没错,谢明渊现在没有比跟随男人一同离开更好的选择。 谢明渊之所以在挣扎,反而是因为男人给出了一个让他选择的机会。 谢明渊忍不住又觉得有点好笑,要是男人没来这里,他早已死在云华剑下,哪里还来的选择的余地? 何况...谢明渊怀疑眼前的男人跟滴血凝符有关联,且可能是专程来这里接他的。 那为什么不跟男人走呢? 还是那句话,谢明渊不想在这里倒下,也不能在这里倒下。 天道的漏洞也好,天赋者也好,什么都好,谢明渊都要自己去一一应证。 谢明渊同意了男人给的选择,决定跟男人走。 做下决定的这一刻,谢明渊突然有了一种很奇妙的直觉,好像停滞了万千年的命运的齿轮在从这一刻起重新被注入生命,吱呀吱呀再次开启了运转...... 而他这一生,註定要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垂眉敛目,覆盖血痂的干燥嘴唇往下抿了抿,这次谢明渊主动向男人递去自己的手: 「我跟你走。」 ... ... 男人唤来了来时乘着的白鹤。 拜妖王所赐,靖阳宗大乱,此时的天空一半晴天一半雨,白鹤清声啼唳,穿云过雨,绕过各路灵气飞来男人脚下。 低下脑袋,白鹤亲昵地向男人示好,示意男人随时可以出发。 男人摸了摸白鹤鲜红的头顶,对谢明渊说:「走吧。」 谢明渊转头看向不远处地上断成两截的长剑,那剑陪伴他数年,没有等到将来人剑合一,便到此为止了。 谢明渊又最后环望了一圈乌烟瘴气的靖阳宗,深深看了一眼激战中的云华,转头翻身坐到了白鹤背上。 他与云华,与靖阳宗,此后便是一刀两断。 云华似有所感,交战中身手一顿,寻鹤唳声看去,见谢明渊跟男人一同乘上白鹤,马上就要离开靖阳宗... 「谢明渊!」云华震声。 怎么敢?谢明渊怎么敢跟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就跑了? 云华可以接受谢明渊被毁成废人,可以接受谢明渊死掉,唯独不能接受谢明渊脱离他的掌控。 这是东境天赋者,是可以传承下来的天道漏洞,是唯一有可能覆灭黑漩秘境的希望,决不能离开他的眼皮底下,去到他无法掌控的地方! 第80页 已无心再跟妖王缠斗,云华调动身后全部的十把巨剑,势要拦下谢明渊。 然而与云华交战的妖王可没有同意云华离开。 「尊上,跟本王玩的时候就不要看别的男人了。」千丝万缕的落羽织就成一张硕大的罗网,网住了云华的去路。 随后妖王持羽扇而来,重新挡在云华的前路上。 羽扇轻摇,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风流含笑的笑眼,妖王道:「不好意思,云华尊上,别忘了你的对手是我。」 云华冷眼望着妖王。 妖王身上添了数道剑痕,红裳碎开好些缺口,但他视若无睹,既不担心,也不畏惧,仿佛这场搏命真的只是一场玩乐。 可云华确实没法快速终结一场不要命的玩乐。 天边的白鹤飞走,渐渐只剩下一道残影。 云华怒不可遏,心头气得发抖,恨不能再呕出一口血来。 召回十把巨剑,随手握住一把指向妖王,云华寒声道:「从此逍遥谷无王!」 他放弃了追击白鹤,决心弄死妖王。 对于这个结果,妖王只是哈哈笑了两声。 云华:「你笑什么?」 妖王仍是笑,但眼睛里的笑意悄然收敛,只剩下认真。 认真的备战。 云华看得明白,说:「你怕了。」 老实说,妖王不是云华的对手。 对此妖王没有否认,幽幽道:「云华尊上若是全力以赴,本王可能真的会死。」 云华冷笑:「废话。」 妖王:「但本王不会后悔。」 云华眼神里翻涌上厌恶,骂了一句:「疯子。」 妖王对此只是一笑置之,漫不经心抬眼,问:「尊上,你这辈子没有为人拼过命吗?」 云华:「.........?」 作者有话说: 谢明渊起初以为白戎是淡的,直到他尝过以后... 谢谢佛系随缘灌溉浇水ovo —— 推预收文,喜欢的话戳专栏收藏一下叭! 《叛狼》【疯批佞臣受x忠犬年下攻】 一次任务,顾砚撞见了正在自卫的野奴。 那野奴看上去只才十几来岁,却极为心狠手辣,手起斧落,鲜血浇溅,不见一丝心慈手软。 像一头困兽之斗的野狼,像一把锋利出鞘的宝刀。 顾砚看中这天生杀性的野奴,朝他招手:「过来,以后你就做我的狗吧。」 野奴提起敌人首级,面无表情盯着顾砚,眼尾一颗猩红小痣,灼烧人眼。 顾砚将野奴带回京城,给他取名谢烺,一点一点把他打磨成最趁手的兵器。 京城贵胄人心惶惶,私底下都在议论,前朝余孽之子顾砚暗地里又多了个不得了的兇器,长此以往下去,这虚伪狡猾的怨种是不是还想復仇谋反? 顾砚处心积虑,隐忍多年,只为一步一步爬上权利的巅峰,洗冤、復仇、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一路坎途,腥风血雨,他能走到这一步少不了谢烺的功劳。 可功成之前,拦断他路的人...也是谢烺。 谢烺架空了他的权力,联合了他的敌人,最后将他困在诺大空旷的深宅里,亲手把铁链锁上了他的手脚。 顾砚:「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背叛我?」 谢烺跪在他脚边,眉眼低垂:「属下是您养的一条狗。」 顾砚气笑,束缚四肢的铁链叮铃作响:「狼子野心,如今还装什么忠犬?你究竟想要什么?」 谢烺抬起头,目色深黝,眼尾血痣烧灼得一片猩红。他盯着顾砚,一字一句:「我想要您。可您不愿意给,我只能自己抢。」 第38章 西漠雪院 谢明渊是在床上醒来的。 刚甦醒过来,谢明渊头痛脑胀,腰腹也疼。稍一回忆,是乘上白鹤后没多久便支撑不住昏厥了过去。 按揉了会儿眉心,谢明渊从床上撑坐起来。 往旁边看,发现这是一间简单质朴的房间,房间里飘着一股清苦的药香。 掀开被褥,谢明渊低下头,见自己身上被换了一套干净里衣,腹部的伤口也被包扎做过处理,不再流血。 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有人悉心照料了自己。 这一认知让谢明渊有些许的恍神。 谢明渊很快下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门外是一小块院子。 凛冬寒月,院里堆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院角有一棵光秃秃的白杨树,树下面搭着个小棚,棚里有好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其中最大的一块石头上支了个小炉子,炉子生着火,火上煨着个泥红色药罐,风一吹,苦涩的药味儿立刻散的哪儿都是。 谢明渊正纳闷眼前所见的一切时,院外的雪地里嘎吱嘎吱,有人踩着雪过来了。 谢明渊侧首去看,见一手提食盒的棕袄驼背老人走进了院里。 老人刚一进来就注意到了站在门边的谢明渊,他对谢明渊和善的笑了笑,说:「醒了啊?」熟稔地好像跟谢明渊认识了许久。 谢明渊:「...你是?」 老人呵呵乐了:「没想到你看上去这么温良。」 谢明渊:「......?」 老人的声音非常苍老,老旧的就像被人用脚踩过的秋叶。 不仅是声音,人也老,皮肤斑黄,脸上全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堆起笑容时像一张皱皱巴巴的老树皮,身体更是佝偻的厉害,驮着腰背,背后仿佛背了一座小山。 第81页 谢明渊从来没见过这么老的老人。 而老人非常健朗,健步如飞,手脚麻利。 提着食盒快步走到门边,老人指指门:「进屋,外面风大,你身子弱,受不得寒。」 身子弱? 谢明渊无语凝噎。 但谢明渊还是乖乖进了房,比起自己,他更担心这么苍老的老人扛不住凛冽的寒风。 两人进了屋,老人把食盒放上桌,打开,从里面端出来一碗白粥。 「吃。」老人坐下,也示意谢明渊在桌边坐下,对他说:「我寻思着你今天应该能醒,便煲了一锅粥,免得你醒来饿着。」 谢明渊问:「我昏迷了很久?」 老人咂咂嘴,说:「还行吧,三天两夜。」 「三天两夜?」谢明渊一愣。 老人:「不饿吗?先把粥喝了?」 谢明渊看了眼桌子上的碗,里面盛着满满一碗的粥,颗颗白米粒饱满圆润,冒着香喷喷的热气。 这是凡尘谷物。 谢明渊从没有吃过凡尘谷物。 老人见谢明渊只是看着,并不动筷子,开玩笑说:「怎嘛,不敢吃,怕我害你啊?我要是想害你你早死了,你还能有现在睁开眼睛下床?」 老人说的谢明渊当然知道,谢明渊不是怀疑粥有问题,而是比起肚子飢饿,醒来后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陌生了。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老人...招来白鹤带走自己的男人却毫无踪影。 他哪有什么心情喝粥。 老人看谢明渊的表情,哼哼一笑,说:「懵了吧?是不是在想,明明带你走的是个风华无双的仙人,怎么一睁开眼却变成了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 谢明渊看着老人。 老人嘆了一口气,故作高深。 谢明渊知道这老人肯定是有话要说。 老人:「你把粥趁热喝了我就告诉你。」 谢明渊:「......?」 老人撇嘴:「老头子辛辛苦苦熬的粥不能浪费掉呀,这儿可是西漠,你知道一旦米有多贵吗!」 「......」谢明渊不知道。 别说一旦米有多贵不知道,他连西漠是哪儿都不知道。 老人哄他:「快喝,喝了你想知道什么,老头子知无不言。」 说到这份上了,谢明渊干脆坐下来,端起粥咕咚咕咚,几乎是一口气就把满满一碗粥给喝完了。 喝完后谢明渊把空碗往桌上一放,让老人过目。 老人目瞪口呆:「...哪有人喝个粥都喝得这么生勐的?我是怕你饿着肚子才叫你喝粥,不是要你把它当成个麻烦解决掉!」 谢明渊问:「现在可以提问了吗?」 老人没好气道:「这里是白岛主在西漠的一处别院,白岛主把你带回来了以后,因为费了太多神,所以一直在房间里歇息,这几日都是老头子我在照顾你,你身上的伤太棘手,估摸要治好一阵子。好了,还有什么其他要问的了吗?」 谢明渊不按常理出牌,老人家也不按,直接一股脑说了一堆。 谢明渊直抓重点:「白岛主?」 老人指了指地面:「白岛主是这儿的主人,白戎,也是去找你的人。」 白戎。 谢明渊垂眸,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谢明渊又问:「我该怎么称唿你?」 老人语气和缓了点:「叫老头我老木根就行。」 这个名字就很奇怪了。 但是又意外地符合老人的形象。 谢明渊仔细看了看老人,有点摸不准老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是人...还是妖? 老木根一眼就看出谢明渊在琢磨什么,哼哼道:「老头我没什么本事,是个没什么用的老妖怪。」 得到准确答案,谢明渊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谢明渊没有在老人身上闻到一丝一毫的妖气,反而,倒是他自己身上翻涌着的都是浓浓的妖气。 难道说,自己已经废到连别人的灵气都感应不到了么...... 「瞎担心啥呢,这不是你的问题,是老头我修炼的问题,本身妖气弱,没有一定的修为根本分辨不出来我是妖修。」老木根打破谢明渊的胡思乱想,说:「既然你醒了,粥也喝完了,我们说说你的事吧。」 眼睛瞄向谢明渊腹部,老木根语气严肃下来:「你的伤很严重。」 谢明渊星目黝深,没说话,等着老木根继续说。 老木根问:「以后还打算继续修炼吗?」 忽然这么问? 谢明渊眉心一蹦。 老木根枯皱巴巴的手掌拍着桌子,沉吟着说:「要是还想继续修炼,就跟你体内的妖丹共生吧。」 谢明渊目色勐地一沉,想也没想反驳道:「不可能。」 老木根问:「为什么不可能?」 谢明渊:「......」 老木根又问:「你想把妖丹取出来吗?」 谢明渊说:「把妖丹取出来,我还可以重新修炼,从引气入体修炼。」 「是是是,反正你不受黑漩魔气影响,天赋又高,还有经验,没了金丹重新再来就是了,是这么想的吗?」语气一转,老木根更加严肃:「你想得挺美!取出这颗妖丹,你会没命的!」 谢明渊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在靖阳宗时,药宗宗主也是这么说的。药宗宗主在药修中的份量极重,他这么说,基本上是木已成舟,无可挽回。 第82页 要么取丹,人会死。 要么不取,半人不妖,或许还不如死了。 当时谢明渊心境不平,陷在魇里,靖阳宗又很快乱套,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细品这其中的痛苦。 现在谢明渊头脑清醒,人也平静,面对这个无法转圜的残酷事实,整个人安静的像一潭死水。 说来惭愧,练剑时谢明渊努力修悟心静止水,无论怎么修都摸不到「止」的境界,如今却好像快要跨过「止」直接跳到「死」了。端的是一个心如死水。 老木根:「年轻人,活着,还有条命在,比什么都强。」 谢明渊没反应。 老木根一拍桌子,劝慰他道:「大不了不做人了嘛,做妖嘛!」 这话引起了谢明渊的情绪,谢明渊抬起眼皮,黑漆漆的星瞳盯向老木根。 老木根被这目光盯得没由来的心头一寒。 即便这小子现在没有半点能威胁到他的能力,还是让他觉得凉飕飕的...... 砸咂嘴,老木根嘲道:「忘了你是云华带大的,云华估计没给你洗/脑,让你讨厌妖修讨厌的要死吧。」 提到云华,谢明渊身上的气息就更沉重了。 老木根就跟会读心术似的:「有什么用呢,云华那个人...三界之内谁不知道他,无情,无情的很吶...」 是的。 谢明渊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云华会用与看一般妖魔无二的眼神看他,把剑指向他,一定要他死。 若再往深处了想,想到白云巅后山一山的坟冢,谢明渊嵴背都会发寒。 谢明渊突然就想到了青苔小妖凛还。 当日只觉得凛还说的话令他似有所感,今日再想,却发现讲的又何尝不是他? 于云华而言,他不过是一个工具,能用,用的顺手便留着,不能用,用的不顺手了便扔掉等待一个新的。 若说妖魔无情,人修的云华简直是有过之而不及,恐怕连妖魔见了都要自惭形秽。 「呵呵,你也不用沮丧,早点看清早点解脱,反正还留着条命在,有什么看不开的。不过难就难在...云华可不好惹哦,你得罪了云华,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云华肯定也要找到你杀了你。」 说着说着老木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毕竟,没有人想拥有一个云华那样强大又棘手的敌人。 老木根提议道:「依我看,你也别纠结了,等白岛主醒了,你就让白岛主教你怎么修炼妖丹吧!」 说到这,谢明渊一下子回过神来。 盯着老木根,谢明渊问:「白岛主为什么会知道怎么修炼妖丹?」 老木根:「......」 作者有话说: 谢谢こねこ的地雷和浇水! 第39章 人间府邸 「白岛主为什么会知道怎么修炼妖丹?你这个问题问的有点意思。」老木根道:「老头我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有什么是白岛主不知道的。」 谢明渊:「无所不知?」 老木根:「无所不知。」 谢明渊越发好奇白戎是什么来头。 老木根瞄了谢明渊,手一指床,说:「躺回去,得给你换个药。」 不再在这话题上继续纠结。 老木根走出房间,去到白杨树底下的棚子里,熄了炉子的火,直接上手拎住滚烫药罐两边的罐耳。 回到房间,把药罐往桌上啪一放,老木根开罐,嗅着药味儿,一脸肉疼。 「每熬一罐药老头我宝贵的灵药就得少一窜,这里边儿都是顶好的药材,现在全用你身上了,你以后可务必把小命给握好了,不然白白浪费了老头我的药!」 乌黑的药汁被倒进木碗里,整个房间都盛满了清苦的药味。 「这药不入口,是涂抹的,躺下吧。」 谢明渊上床,宽衣,露出缠着纱布的腰腹。他将纱布层层剥开,纱布之下,先前小碗大小的可怖伤口已经癒合,只还剩下一道浅浅的疤。 天气严寒,药汁入碗就凉了,老木根用玉片儿把药汁悉数抹到谢明渊的腹部,药汁刚沾上皮肤立刻就被吸收,顺着皮肤肌理钻进身体。 等这碗药涂完,谢明渊腹上最后剩的浅疤也消失了。 老木根起身,把碗重重往桌上一放:「这可都是血本儿,药汁渗入你的丹田,可以滋养妖丹,不然以你这样排斥的态度,妖丹跟你不和,有罪给你受的!」 谢明渊默默穿好了衣服。 老木根见状招唿他道:「跟我来吧。」 谢明渊抬头,问:「去哪?」 「去治你。」老木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老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检验检验,等检验回来,要是白岛主醒了,正好把情况告诉白岛主,届时好做打算。」 谢明渊没动弹,老木根笑呵呵问:「怎么滴,不敢跟老头我去啊?」 谢明渊可不怕老木根。 老木根既然拿最好的药材救他,就不可能多此一举害他。 再说谢明渊也确实想出去看看。他对这里的一切都陌生,出去看一看熟悉熟悉环境,收集一些信息,百利无一害。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院。 小院外是大院,大院外是庭院,围墙包着围墙,层层叠叠,像一个巨大的圆堡。 圆堡内建筑多是红墙黑瓦,白雪点缀其上,端庄大方,好看得紧。反而是出了圆堡,正大门出奇的朴素。 第83页 正大门儿仅仅是一圆拱门,古旧石质,旁边两墙爬满了枯黄的藤植。 只看这门,完全想像不出其内别有洞天。 谢明渊端详圆门,发现门一侧有一石匾,匾上有字。 谢明渊上手把枯藤扯了,石匾得以露出全貌,而他也看清了上面的字—— 懒回顾。 字迹迥劲,金钩铁划,不似凡笔。 石匾比墙的质感更显古旧,看不出有几百个年头。 老木根佝偻着腰,仰头痴痴看着石匾,感慨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西漠这块洞天...应该是白岛主最喜欢的一处地处罢。」 谢明渊倒没觉得白戎有多喜欢这处地儿。 毕竟...正门荒凉到枯藤爬的遍地都是,若非是他想看看石匾上写了什么,连石匾也藏于枯藤之下。 喜欢一样东西,怎么会任他埋没成这样。 老木根把谢明渊的表情收入眼底,说:「你别看现在这些藤植枯萎着,这儿可是西漠,寒冬腊月,整个西漠只有白岛主的懒回顾还有些生机了,要好好看那得等开春,等开了春吶,懒回顾就是仙人之境,一进此门如进仙境,可不是现今这副模样。」 谢明渊却摇头:「无关冬春,是气。」 若是气足,无论季节,植被皆是常青。 此地灵气甚微,气不足,且气浑浊,养不起这些灵藤。 谢明渊放下手里一簇枯藤,转过了身。 圆门以外白雪覆盖大地,举目一望四马平川,如是雪原。 「这里是...凡尘人间吗?」谢明渊问。 老木根笑呵呵回答:「你才察觉出这里是人间吗?」 谢明渊垂下长睫,陷入沉默。 凡修者,尤其人修,大半讲究颇多,譬如六根清净,一心修炼,不问世事,远离尘寰。 黑漩魔气笼罩大地后更是如此,为了争得一块灵气稍足的地,太多人打得头破血流。 白戎倒好,竟在灵气最差的人间置办府邸。 老木根拍拍谢明渊,说:「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别想了,走吧。」 —— 老木根将谢明渊带去了一处树林,是一片被雪覆盖,光秃秃的树林。 老木根:「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穿过这片树林,与我到树林的另一边汇合。」 谢明渊拔腿就要进树林。 老木根叫住他道:「咦,怎么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也不问问树林里有什么?」 谢明渊没回头,只说:「我要是出了事,你还得用更多的药材救我,你捨不得那些药材,不会大老远带我来这害我的。」 老木根哈哈笑:「你还是小心点儿吧,虽说里面的东西们要不了你的命,但对现在的你来说,也没那么简单!」 谢明渊失去金丹,一身功力尽废,已不能和以往相提并论。 谢明渊只身进入树林,老木根则绕过树林,走大道,率先来到树林的另一边等待谢明渊。 随意找了块石头,扫掉雪,老木根坐在石头上等待谢明渊。 估摸了下时间,老木根推断谢明渊怎么滴也得两个时辰才出的来,他还能小眯一觉。闭眼,老木根靠着石头很快进入梦乡。 ... ... 老木根是被摇醒的。 砸嘴睁眼,一张俊朗英气的脸庞怼在上方。 老木根惺忪:「...出来嘞?我竟然睡了两个时辰?」 谢明渊:「我穿过树林花费了半个时辰,你应当没有睡两个时辰这么久。」 听到谢明渊的话,老木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枯嘎的音量拔高:「半个时辰?」 老木根上下打量谢明渊。 谢明渊头髮微乱,洁白的衣裳上沾了点泥,手里握着一截枯树枝。 老木根盯着谢明渊,咽了口吐沫,问「你应该使不出灵力了吧?」 谢明渊不答反问:「人间怎么会有这么大一片充斥着黑漩魔气的树林?」 老木根左右围着谢明渊转了转,确认他没有受一丁点的伤,哈哈笑着拍了拍谢明渊:「好小子,你就用的这根枯枝把树林里面袭击你的怪物们都打死了?」 谢明渊瞳色深深,眼眸一撇,低声说:「林子里的怪物...并不敢靠近我。」 自谢明渊的身上瀰漫出一股压迫感极强的妖气。 「......」老木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警惕地打量着谢明渊,老木根看明白了,哪怕谢明渊不情愿,只要遇到了威胁,妖丹为了自保便会发力。 这就很难办了。 老木根很清楚谢明渊丹田里妖丹的来歷,知道以谢明渊现在的体质和能力,根本没资格受得住这么沉重的保护。 如果不尽快想办法让谢明渊跟妖丹融合,就算谢明渊愿意接受妖丹,也会因为承受不起妖丹而死。 谢明渊不知道老木根在想什么,他的脸色很难看:「我比树林里的怪物更像个怪物。」 这片树林很古怪,里面充斥着黑漩魔气,虽说魔气没有那么精纯,但依旧能够把误入林子里的生灵污染成没有神志的怪物。 才进树林时,因为谢明渊使不出灵力,也没有武器,在遇到第一只怪物的时候便折下一截树枝用以防身。 谢明渊并不慌张害怕,他还压着一手滴血凝符,不至于被这群低智小怪物伤到。 只是这里压根用不到滴血凝符。 在第一只怪物跳过来想要袭击谢明渊时,谢明渊横挥树枝,准备用树枝击退怪物试试水。 第84页 多年的习惯,让谢明渊在挥剑的同时下意识调转灵气,而就是这一个下意识的举动,谢明渊丹田剧烈一痛,险些站立不稳,弓下了腰。 怪物后腿一蹬,勐地跳跃扑来。 就在怪物要扑上来的时候,浓重的妖气自谢明渊身上滚滚向外溢出。 当下,跳到半空的妖怪也不知怎么操作的,唧哇乱叫着在半空硬生生翻了个空翻,折转方向乱晃而逃。 随后又有成群的怪物从林子四面八方赶来,它们隔着一段安全距离远远跟着谢明渊,面目不善,却又都不敢上前。 没有一只怪物敢接近谢明渊。 谢明渊就这么拖着树枝,顶着一身妖气,畅通无阻地走出了树林。 ... ... 老木根不知在想什么,谢明渊提醒他道:「你还没回答我这里为什么会有一片能凝聚黑漩魔气不散的树林。」 老木根回过神来,摆摆手说:「放心吧,没有凡人会来这里的,这里面的怪物也都是我抓好的动物丢进去的,养着能当药引。」 谢明渊:「......」 看着谢明渊,老木根嘆了口气:「很好,只是没了妖丹,天赋本领没丢。」 谢明渊:「你带我这来只是为了试我的天赋本事丢没丢?」 「这只是其一,其二是想看看妖丹跟你的契合度。」老木根拍拍谢明渊的胳膊:「放心吧,不管多难办,老头我会想办法治你的。」 就在老木根放下保证后,谢明渊的腹部开始渗血。 谢明渊一身白衣,腹部渗血尤其明显。 老木根:「......」 谢明渊:「......」 老木根急了:「你快别急着排斥这颗妖丹了!少受点罪不好么!老头我就那么点宝贝疙瘩,用一点少一点,看来全得费在你身上了!」 谢明渊捂着腹部一言不发。 比起这点痛楚,更让他痛苦的是他变得人不人妖不妖,身上妖气重的连怪物都害怕。 这一切都是拜白虎所赐。 手里树枝攥得死紧,谢明渊抿紧薄唇。 他在心里发了暗誓。 只要能度过这次劫难,无论刀山火海,他也要找到白虎报了此仇。 作者有话说: 谢谢佛系随缘的浇水~ 第40章 春风代渡 回懒回顾时已是人间酉时,天色将暗,呈现出一种澄澈的粉橘。 走在雪原,快要回到枯藤爬墙的正门时,谢明渊发现前方多了一片绿意。 老木根也瞧见了,嘴里咦了一声。 原来出来时墙上和石匾上枯萎蔫吧的灵藤已是绿意盎然,舒展着叶子缠在红墙灰瓦上,生机蓬勃。 待走进懒回顾,院子里的雪已经消融化尽,虽没有到老木根说的如入仙境的地步,可比起外面的荒凉大雪,也是焕然春色一片新,尤其当粉橘的晚阳落下来,更有一番风味。 「是白岛主醒了!」老木根面露欣喜,加快了脚步。 谢明渊跟着老木根来到一处雅苑。 雅苑里假山石桥,幽道繁花,虽不宏大,天地间也没有灵气,却别致精巧,处处是人间的生机。 白戎就住在这。 黑夜暗沉沉地压了下来。 老木根把院里的石柱灯都点燃,领着谢明渊走到寝屋门口。 「白岛主?」老木根贴近木门,屈指敲门。 门内没有动静,也没有掌灯。 老木根心有不安,把耳朵附在门上,屏息听门内动静。 动静没听到,门倒是哗啦一下被拉开了。 老木根措手不及,吓得向后一仰,被谢明渊伸手托住。 谢明渊托着老木根,正好与白戎四目相对,撞上一双琥珀琉璃般空澄的桃花眼。 眉心一跳,谢明渊移开了视线。 屋外两盏悬灯被老木根点燃,夜色暗沉,灯火的照耀下,白戎的脸苍白如雪。 老木根立马上手去摸白戎手腕上的脉,担忧道:「白岛主,您这脸色可忒难看了些,比以往每次您喊我来时瞧着都差。」 白戎配合地让老木根把脉,身体往门上一倚,低声说:「不碍事。」 「什么不碍事啊,您这虚弱极了,睡了好几天了一点也没把神养回来么,这可怎么好......」 白戎只穿了一件素色单衣,他嫌老木根念叨,头往旁边一歪。 这么一动,扯动了宽松的单衣,露出两条笔直漂亮的锁骨。 谢明渊看得分明,暗慨白戎竟然如此单薄,好似一阵风吹来就能将他带走。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孱弱单薄的主,其实是比剑仙云华还要强悍的绝顶存在...... 但很奇怪,别说绝顶大能,要不是亲眼见过白戎动手,说白戎只是俗世凡尘里一位不染尘绯的公子谢明渊都信。 因为在白戎身上,谢明渊感觉不到一分一毫修者会有的气息。 谢明渊一时忘然,直直瞧着白戎。 有风来,悬灯里的燃烛摇摇曳曳,谢明渊瞧着白戎,只觉他神莹内敛,与其说是无气,不如说是修至返璞归真。 返璞归真可是超越甄境的境界,谢明渊从没有听说过世间有修至这种境界的大能,原来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风吹,吹来芳醇醉人的烈香。 正为白戎把着脉的老木根一愣,抬头怒道:「白岛主,您又喝酒了!?」 谢明渊被这一嗓子嚷嚷地眼皮一跳,收回神思。 第85页 只见白戎静静瞧着自己。 谢明渊:「......」 白戎:「看够了?」 声音清清沉沉,没有被冒犯唐突的不悦,反而带了一点与他气质不相符的促狭。 「.........」谢明渊被抓了个正着,脸皮有点发热,尴尬地立在原地。 老木根可不知道在他诊脉时这两人绕了什么气氛,他还在为白戎喝酒的事情生气,气沖沖道:「什么看够没看够,我问的是您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白戎修长五指摸过门上镂花,撑起身子,低声一嘆:「没法,酒更能止疼。」 一听这话,老木根眼眶刷一下就红了。 什么生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老木根捶腿抱怨自己:「都怪我无能,帮不到白岛主!」 白戎不甚在意,淡淡道:「你已经帮了我许多。」 老木根:「天杀的!睡了两天两夜没养回一点神!这可不行啊,老头我得去给您煮两味药!」 老木根说完便要走,被白戎叫住。 白戎一指谢明渊沾着干涸血迹的衣裳,说:「他伤还没好吗?」 老木根解释道:「白岛主,他现在主要问题不在于伤,你别看他流血,流这么点血一点不碍事,碍事的是他丹田里的妖丹,这妖丹被他排斥,一日不融合就多危险一日。」 白戎表情淡漠,点点头:「明白了。」 谢明渊目色暗黝,又盯着白戎看,不知道白戎这一句「明白」指的是什么。 白戎见谢明渊瞪着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淡淡一笑,说:「紧张什么,既然非一日之功,天色已晚,回去歇息吧。」 白戎这么飘飘然一笑,如若山巅雪化,春风代渡,晃得谢明渊心尖一麻,好像他也尝到了屋里的烈酒。 只是谢明渊不确定,这个白戎真的是靖阳宗带走他的白戎么...总觉得有些差别。 差别在于温度。 这里的白戎是有温度的。 同一双漂亮空澄的桃花眼,不比在靖阳宗谪然若空的淡,此时暖灯映下,白戎的眼中有温度。 谢明渊垂下眼眸,低声问出早就想问的问题:「白岛主为什么救我?」 白戎:「你做什么也叫我白岛主。」 一旁老木根看白戎状态不佳,不想他耗在外面费神,快速对谢明渊解释说:「不是说了么,白岛主有许多地处,老头我跟白岛主结缘的地方是在斑斓岛,那时叫白岛主叫惯了,也就没改了。」 谢明渊顿住。 那自己该叫什么。 白戎看着谢明渊,突然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什么?」谢明渊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白戎知道谢明渊听清楚了,没再重复,只是静静看着谢明渊,等他的答案。 一旁老木根很是无语:「哎呦真是,白岛主想收你为徒,你什么什么,这么好的事情到哪里去找,修的几世福分才能得到这种机缘,还不赶快答应下来!」 谢明渊脸上晦暗不明,说:「我对你来说...有什么价值吗?」 闻言,白戎色泽浅润的眸光倏然凉了下去。 谢明渊没放过这点变化,喉结微滚,等待着白戎的回答。 刚刚经歷过这么大一场变故,谢明渊怎么会相信无缘无故的机缘一说。 尤其像白戎这样居于人间返璞归真的绝顶,三界大能齐聚靖阳宗,却无一人识得他,说明他早就不问世事,此次重出三界,还要收自己为徒,怎么会没有目的。 不仅有目的,一定还是份量极重的大目的。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白戎回答。 风越来越大,老木根急躁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就在谢明渊以为自己的直接惹恼了白戎时,白戎突然开口,淡淡说:「天色已晚,回去歇息吧。」 谢明渊:「......」 白戎:「好好睡上一觉,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 谢明渊自知刚刚问了不该问的直白话。 要是放在白云巅,面对的是云华,云华早就一巴掌抽了下来,也就是白戎脾气好,没跟他计较。 故而白戎说明日带他去个地方,谢明渊即便想问去哪,想了想,还是没有追问,只是点头应下,表明知道了,冲着白戎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谢明渊无处可去,无论白戎有何目的,救他是真。 哪怕白戎心怀不轨,在证实以前他都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估摸要在这儿待上好一阵子,来日方长,白戎究竟有何目的,慢慢去搞清楚就是。 反正... 自己现在一无所有,废人一个,性命都堪忧,难不成还怕失去什么吗。 「谢明渊。」 谢明渊没走出两步,白戎叫住了他。 谢明渊应声回头。 白戎虚虚靠在木门上,燃灯照着他雪白的脸,远远看,有一种白到透明的虚无感。 谢明渊问:「白岛主还有什么吩咐?」 白戎:「在我这里不必小心翼翼,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谢明渊心脏豁然一跳,星眸缩起,沉沉看着白戎。 白戎眸似琉璃,洞若观火。 谢明渊勐地垂下了眼睫。 白戎:「你大可随便说随便问,只是我不一定会回答你就是。」说完木门吱呀一声,外面没了动静。 老木根推了把谢明渊:「白岛主进屋啦,你还不走?」 第86页 「走。」谢明渊看了眼合上的门,沿着曲径繁花往院外走。 老木根跟在他后面念叨:「真是...要是有一堆话说进去说就是,也不进去,非要在外面吹风,吹坏了身体怎么办。」 谢明渊问:「白岛主修为高深,为什么看起来身体这么虚弱?」 老木根抬头瞪了谢明渊一眼,没好气道:「你想知道?那你随便问吧,只是老头我也不一定会回答你!」 谢明渊:「......」 谢明渊回到白杨小院,老木根又帮他上了一次药。 处理好裂伤,老木根交代谢明渊早点歇息。 谢明渊没了金丹没了修为,揣着颗妖丹也没法吐故纳新,只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违感受睡觉的滋味。 当然是轻易睡不着的。 睡不着便容易乱想,想白戎的目的,想白戎说的话,想白戎明日要带自己去哪里。 在一派乱想里,谢明渊花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勉强睡着。 久违睡觉的谢明渊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地繁花,烈酒香醇。 第41章 三生树下 次日申时,老木根来白杨小院,通知谢明渊白戎要带他出去。 谢明渊:「再过几个时辰都天黑了,我当白岛主今日不打算出门了。」 老木根:「出门不得做个准备吗。」 谢明渊:「还要做准备,怎么,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老木根哼哼:「我哪知道去哪,你想知道自己去问白岛主去,别在老头我这儿套话。」 老木根嘴巴严实得很,谢明渊确实套不出话来。 走了一会儿,老木根带着谢明渊来到圆堡的马厩。 马厩后面有一片草场,草场里活跃着三匹骠实的健马,一黑一红一白,优美矫健,奔跑起来四蹄生风。 白戎站在马场的栅栏后边,静静看着三匹马儿戏耍,乌髮白衣,像一卷清雅的水墨画。 老木根唤道:「白岛主,人我找来啦。」 白戎仍是看着马场上的三匹骏马,问道:「谢明渊,这三匹马,你喜欢哪一匹?」 谢明渊:「?」 叫自己来这,就是看马的? 谢明渊走近了些,只见马场上,白马低垂着颈项温顺吃草,红马扒蹄狂奔撒着欢,黑马轰着红马玩了会儿,打了个响鼻,跺跺蹄子,甩了甩一身墨黑髮亮的马鬃,朝谢明渊三人看来。 这三匹马都不是凡马,但要数黑马最精神有灵。 谢明渊说:「我喜欢黑马。」 「哈哈,还真给白岛主猜对了。」老木根哈哈笑问:「欸,白岛主,您怎么知道他喜欢黑云?」 谢明渊:「......」 怎么了,在这之前他们两个还赌自己会喜欢哪匹马吗? 白戎吩咐老木根:「把黑云牵出来。」 「得嘞。」老木根手脚麻利,进去马场麻熘地把黑云给带了出来。 谢明渊问白戎:「要骑马出去?」 「嗯。」白戎点了点头。 要用上马,说明去的地方不近。 但只牵一匹马...? 怎么,明明有三匹马,却要两人共乘一匹? 这想法刚在谢明渊脑子里晃了一圈,就见老木根牵着黑云走进马厩旁边的高棚。高棚里是一辆精巧的马车,老木根取来缰绳为黑云戴上,将马车套往它身上。 谢明渊奇怪地看了一眼白戎。 老木根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嘱咐谢明渊:「黑云是三个里面最机灵的,只要告诉它去哪儿,不用你管,它自会赶路,但你还是要骑着它做做样子,不然外面百姓看到了就不好了。」 备好马车,老木根唤道:「白岛主,一切就绪,可以出发了。」 白戎:「出发。」 白戎从栅栏折返过来,申时的阳光正暖,视线很好,谢明渊切实看到白戎一张纸白的雪脸。 不仅是脸色不太好,两片形状婉好的唇上也没有血色,淡地像寒江秋蕊。 分明是不宜出行的样子。 老木根又多嘱咐了谢明渊一句:「出去后你可要照顾好白岛主。」 谢明渊皱眉,说:「敢问是有一定要出去的急事吗?若没有急事,白岛主身体不适的话,还是在家休养比较好。」 虽然是在人间,可凭自己现在... 谢明渊可不敢保证能照顾别人。 白戎摆摆手:「不碍事。」 谢明渊对白戎是一丁点儿也不了解。 既不了解在靖阳宗毁天灭地的一个人怎么到了人间虚弱成这样子,也不了解得是什么要紧的事需要虚弱成这样子的白戎急着带自己去办。 总之...一切都很奇怪。 见谢明渊杵着没动,白戎掀开车帘的手一顿,招唿他道:「走了,我带你去看看人间。」 谢明渊一愣。 白戎已经掀开车帘,坐进了车里。 老木根牵起黑云过来把缰绳交到谢明渊手上。 想了想,老木根面容严肃,踮起脚凑到谢明渊耳边,小声地又又嘱咐了一句:「记住咯,别让白岛主喝酒!」 怎么,难道还有机会可以喝上酒? 谢明渊:「......」 谢明渊是完全猜不到这趟出行要去哪里,又是含着怎么样的目的。 —— 黑云知道要去哪儿,故而不需要人真的驱使,谢明渊骑着它驱车只是掩人耳目。 第87页 驱车穿过雪原又行驶了一阵子过后,前方出现了人迹,到这儿开始,已经是有凡人生活的地方了。 但人并不多,夹道旁是分布零星的石房,道上雪厚难行,好些个男人拖着铲子吆喝着在铲雪。 再往前行驶了一阵,零星分布的石房变得更具规模,地上的雪也被铲地方便人出行,道上的人迹一下就多了起来。 路上有两三结伴的行人,有牵着马骡贩货的商贾,有嬉闹奔跑的幼童,他们的脸在寒冬的冷风里冻得通红,却洋溢着笑容。 谢明渊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时间不知道是何感觉。 背后传来马车里白戎的声音:「在人间,刚刚过完了年。」 谢明渊:「过完了年?」 谢明渊都不知道何谓过年。 白戎:「过年是凡人最隆重的盛大节庆,在过年的那天,凡人会穿上新衣,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家家户户都是喜庆祥和的气氛。」 谢明渊自然也是不懂凡人的节庆的。 白戎:「凡人一生不过甲子,极其短暂,故而逃不脱六欲七情。」 谢明渊更加不懂白戎让他来看这些干什么。 白戎:「今日来领你当一天凡人。」 当一天凡人? 谢明渊心道白戎真的是好生奇怪的一个人,世人皆求长生,修者皆求飞升,白戎倒好,领着自己来当凡人。 不过谢明渊并不排斥。 他对世间一切都缺乏经歷,多看多听多去感受,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 谢明渊问:「不是已经过完了年?」 是已经过完了年。 谢明渊在靖阳宗受罚的那天正好就是人间大喜的团圆年。 白戎说:「今日是正月初三,西漠的人民拜完神,到了晚上会聚在三生树下,燃篝火放礼花,很热闹。」 谢明渊问:「你喜欢热闹?」 帘子后面默了默,过了会儿,白戎清沉的声音才又响起,他说:「我以为你会喜欢。」 谢明渊缓缓皱起了眉。 他觉得白戎是在猜测自己的喜好。 在黑马上,白戎猜对了,在喜好热闹上,白戎猜错了。 谢明渊只是不知道白戎做什么要猜自己的喜好。 黑马喷了一个响鼻,原地踏了踏蹄子,停在了一座长桥下面。 谢明渊越过弯弯的石桥向前看,远处有一棵参天古树,枝繁叶茂,在严寒雪白的冬日里绿的清爽迷人。 白戎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谢明渊所视的方向在树那边,说:「那就是三生树。」 谢明渊:「原来除了懒回顾,西漠还有别的绿意。」 白戎看了谢明渊一眼,摇摇头,淡淡道:「你失去五感了。」 谢明渊眼皮一跳:「那是假树?」 没有了修为,他的五感确实与一般凡人无异。 两人走上石桥,跨过石桥再走上一截路便能到达三生树。 天已经黑了,三生树前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人,石桥上没有旁人不是因为人少,相反,是人们都提前挤去树下,来得晚的只有白戎和谢明渊。 第42章 福祸相倚 正月初三拜完了神,到三生树下许愿作乐是西漠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传统。 篝火已经开始点起,西漠民风淳朴,百姓关系和洽,人人欢欣鼓舞,聊着闲话,就等夜幕降临礼花上天,开启新的一年好运。 这么好的日子里,有的人光人来不够,还把家中豢养的猫儿也抱了出来。 抱猫的是个小姑娘,小姑娘头冠金银身着彩衣,活泼可爱,站在人群之外搂着花猫顺毛。 篝火点燃的瞬间,火星四溅,吓到了花猫,花猫龇牙舞爪,在小姑娘的衣服上狠狠一挠,趁小姑娘惊唿时一跃而下,逃走了! 「花花你快回来!」小姑娘爱猫心切,顾不上新衣服有没有被挠破,急着去追猫。 三生树一块人山人海,受了惊吓的花猫可不敢往人群中挤,它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缩着,故而抡起四爪就往石桥窜。 天色昏黄,花猫跑的快,小姑娘哪里追得上,她急得都快要哭了:「花花你快回来呀!」 刚巧谢明渊和白戎从石桥下来。 小姑娘大喜,沖谢明渊两人大喊:「快!帮我拦住它!」 凭自己是很难抓着猫了,只能指望自家傻猫一头撞到来人腿上被逮个正着。 花猫奋力往石桥跑,速度别提有多快,哪里想到好好地突然冒出来两人。 而这俩人... 看到这俩人,本就龇着毛的花猫直接炸了,皮毛尾巴,根根花猫炸起,弓着身子在石桥上跳舞。 小姑娘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心疼,跑过来准备捞猫。 本以为肯定不好捞,没准需要请桥上两个路过的人帮把手,谁想花猫居然不跑了,只是炸着毛,在听到自己叫它时,直接回头,蹦起来就往自己怀里扎。 老大一只肥猫,真这么冲过来还怪沉的,小姑娘差点没接得住。 「可不许再乱跑了!」教训了一嘴花猫,小姑娘向谢明渊二人道谢:「谢谢你们帮我拦了一拦,不然我还真逮不住花花。」 道完谢小姑娘的脸红了。 她没想到这两个人长得这么好看,一时间搂着炸毛的猫,捏着毛茸茸的猫爪,有点心动。 西漠民风淳朴,人民性格大多豪迈,小姑娘想了想,直接邀请道:「两位这么晚才来,都没有好位置了,不如跟着我来吧,我阿爹是祭司,我们家有最好的位置可以看礼花,也算报答你们帮我拦住花花了。」 第88页 谢明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小姑娘说完这话之后,她怀里的猫尾巴炸得更厉害了。 谢明渊问:「你的猫还好吗?」 小姑娘也觉得奇怪:「花花不怕生人的呀,而且花花还很喜欢跟长得好看的人玩闹...难道是被火星子吓得太厉害了?」 猫一直受惊肯定不行,小姑娘捨不得宝贝猫害怕成这样,怕它会被吓出什么毛病,心里打起退堂鼓,大不了带猫回家待着,不看礼花了。 白戎:「我养过猫,帮你看看。」 小姑娘闻声看向白戎,看着看着脸更红了,小心翼翼拖着猫递给白戎,柔声说:「劳烦公子帮我看看。」 白戎伸手接猫。 谁知花猫死活不愿意过去,死死扒着小姑娘的胳膊,又是蹬腿又是哈气,如临大敌。 「不怕不怕不怕,怎么了这是?要不还是算了吧,我看它太害怕了,还是带它回家吧。」小姑娘到底是心疼猫猫。 白戎见状上前一步,五指摸上了奋力挣扎的花猫脑袋。 手指才触碰到花猫脑袋,花猫立刻不挣扎了,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小姑娘:「哎?」 怎么这么神奇? 就手把猫递给了白戎。 白戎接过猫,一手轻柔抚摸猫头,另一手摸到猫的下巴,有一下没一下挠着猫下巴,刚刚还情绪紧张的花猫顿时乖巧下来,喉咙里发出享受的唿噜声。 「哇!太厉害了,没想到公子是个养猫的高手!」小姑娘对此非常欣喜,双眼放光瞧着白戎。 脸红心跳,小姑娘再次邀请道:「我看公子喜欢我的猫,我的猫也很喜欢公子,不如公子跟我去我家祭台那边等待礼花?不仅观景位置绝佳,还可以带着花花玩。」 「喵嗷...」 花猫软软嗷了一嗓子,在白戎怀里巴巴看着小姑娘。 谢明渊:「......」 谢明渊看看白戎,又看看花猫,看这花猫缩在白戎怀里咕噜咕噜,看似很享受,尾巴却是夹起来的...... 与其说是心甘情愿享受,不如说更像是被迫享受。 谢明渊:「......」 但谢明渊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以白戎的身份,没必要去胁迫一只猫吧。 况且白戎不显山不露水,完全与凡人无异,以他这返璞归真的境界,这只小小的凡猫又能感知到什么,反而是自己应该离猫远一点,别让妖气吓到它才是。 于是谢明渊默默离抱着猫的白戎远了几步。 边远离谢明渊边发现,猫猫抱着白戎的胳膊,眼泪汪汪看着自己,尾巴夹得更紧了。 谢明渊:「......」 果然是我身上的妖气把猫吓得够呛么。 旁边小姑娘惊嘆:「哇,花花真的好喜欢你呀,哼,这小色猫,就喜欢长得好看的,重色轻主,真是个坏蛋。」 白戎揉了会儿猫,猫猫在他怀里完全镇定下来后,将猫递还给小姑娘,说:「它今晚不会再乱跑了,你看好它,带它玩一会儿便回去吧。」 小姑娘红着脸从白戎手里接回猫,不确定道:「公子不跟我过去吗?」 白戎摇了摇头。 小姑娘眼睛眨了眨,很是失落。 她怀里的猫倒是放开了尾巴,扒着小姑娘的肩膀甩喵喵叫。 小姑娘又问:「那我该如何答谢公子呢?不如公子留下住址,改日我登门拜谢!」 非常豪迈,异常热情。 正巧此时三生树下噌地一声,人群欢唿雀跃:「放礼花啦!」 一束礼花冲上天,花花绿绿绽放开来,紧接着又一束冲上天,鲜亮的光茫铺满黑天,喜庆又热闹。 三生树下熙攘而欢闹,人们手牵着手围在篝火堆外欢歌纵舞祈福。 小姑娘说:「祈福开始了。」 白戎:「姑娘快回去吧。」 小姑娘明白白戎拒绝了自己,只好再道了声谢,抱着猫恋恋不捨走了。 一人一猫走远了,谢明渊才重新靠近过来,说:「没想到我身上的妖气能把猫吓得炸毛。」 白戎眼眸一闪,歪头看谢明渊。 这谢明渊真是...比他想像中还要单纯的多。 谢明渊:「怎么?」 白戎:「你对妖丹耿耿于怀。」 谢明渊:「您也是修者,应该能理解我。」 白戎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性,何必一棍子打到死呢。」 谢明渊:「福?恕我只看到了祸,没看到福。」 白戎:「你可知你丹田里这颗妖丹要是被你炼化,你的修为会突飞勐进到什么境界?」 「这就是白岛主认为的福吗?」谢明渊只觉得离谱:「我以人修之躯炼化妖丹,会成为什么样的存在?」 白戎对此只是一笑:「你将人妖魔看得太过分裂了。」 谢明渊皱眉。 白戎久站吃力,扶住石桥靠了上去,缓缓说:「你怎么知道靖阳宗云华教你的功法就是最适合你的?万事万物万法,所遇皆是机缘,我带你离开靖阳宗,正是因为你得了一段机缘。」 谢明渊很坚定摇头:「您恐怕不是在我被换丹起就看中了我吧?方山小秘境四方铁牢,您也在场不是吗?」 谢明渊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煳弄过去的主。 白戎手指搭在石桥上轻敲,他是没想到当时自己只说了一句话就被谢明渊记住了声音。 第89页 谢明渊:「您是为了我身上的哪种天赋?」 谢明渊身上有两个天赋。 一个人尽皆知:无畏黑漩魔气。 还有一个知之者就少了:滴血凝符。 谢明渊暗自揣测白戎是为了后者。 但滴血凝符给谢明渊招来了太多麻烦,如果白戎不提,他绝不会主动先提。 三生树下篝火熊熊燃烧,礼花一簇一簇地冲上夜空,漂亮至极,热闹至极。 白戎淡淡:「我今日带你出来可不是为了说这些个事。」 谢明渊拱手,态度不卑不亢:「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机缘。」 白戎:「机缘若是有缘故便不叫机缘了。」 谢明渊:「哦?可自我进入方山小秘境起,我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将我引入八卦谷。机缘...也可以是人为制造的,不是吗?」 白戎定定瞧着谢明渊。 谢明渊单纯归单纯,却思虑甚多,是个心思极重的人。再这么下去,白戎觉得谢明渊都快要往自己身上猜了。 谢明渊:「白岛主,您救了我一命,有些事我便不瞒您,我之所以会去八卦谷,是修冥宫一个魔头给了我一条线索。」 白戎:原来是往乌厌那个魔修身上猜去了。 白戎清楚,若自己今日不说些什么,以谢明渊思虑甚重的性格定然会一直猜测下去。 与其让他胡思乱想瞎猜,还不如说了得了。 思及此,白戎干脆道:「我救你不为其他,只是为了你这个人。」 白戎说了,说的还是实话。 谢明渊震住了。 谢明渊没懂白戎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什么叫「只是为了你这个人」? 令谢明渊费解。 白戎嘆了口气,仰头看夜空上绚烂的礼花。 白戎问:「你十几年都跟在云华身边,他是怎么教你的?」 怎么把人教成这么个德行? 话题跳跃的有些大。 但谢明渊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修炼、习剑。」 白戎揉了揉眉心,又低下头来定定看着谢明渊,目光之仔细,就像是要在谢明渊脸上找出什么痕迹来。 谢明渊:「......」 在白戎这样的目光下,谢明渊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直觉。他觉得白戎在看他,却又不在看他。 更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别的人。 作者有话说: 谢明渊,撸猫的方法你学会了吗?老虎是大猫,大猫也是猫。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第43章 虽弱但强 而随着又一声爆破声响,光束沖向天空,一团巨大的光彩炸开,绽放出目前为止最大的一束礼花。 这团礼花绽放炸开后,所有围在树下的人们都跪了下来,他们面露虔诚,对着三生树叩首祈福,许愿之声叠在一起,如同浪涌。 他们所愿—— 「愿神灵庇佑,保佑西漠平安喜乐,不受黑气祸害!」 此起彼伏的许愿声越喊越大,桥上谢明渊和白戎两人的声音被完全盖了下去。 谢明渊看着乌压压一片伏地跪拜的人,转身问白戎:「他们说的黑气是黑漩魔气?」 白戎点了点头。 黑漩魔气祸害的不仅仅是三界修者,凡人也会受到干扰。 虽然它对凡人的影响远没有修者大,但凡人对神鬼心存敬畏,人间时不时出现的黑气侵害土地,弄疯牲畜,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恐慌,需要年年像神灵祈福以求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谢明渊还在靖阳宗时,云华一直对他说覆灭黑漩是他的责任。 可金丹被毁,云华只想杀他。 如今沦成不人不妖的地步,谢明渊自己都成了个问题麻烦,哪还敢再自诩肩负如此重任。 甚至,谢明渊开始觉得自己的存在会不会耽误到覆灭黑漩的进程。 按照云华的话来说,东境天赋者都是结束黑漩的希望,如果自己成了废人不去死,而是苟活于世,反而是在拖延结束黑漩的希望。 一时间,谢明渊心中百感交集,很不是滋味。 待人们唿声停了,礼花的余光散尽,天地间只有融融的白雪和篝火的暖光。 谢明渊转头看向白戎,他看到白戎靠在石桥上按揉眉心,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倦意,脆弱地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下。 谢明渊怔然。 白戎实在是...过于虚弱了。 谢明渊不知道白戎所展现的倦意是因为站得久了受了累,还是因为黑漩魔气笼罩多年不能飞升所以疲惫。 无论是哪种,再接着追问白戎所图的目的都不太合适。 谢明渊提议:「回懒回顾吧。」 「谢明渊。」满面倦容的白戎揉着眉心,一字一句道:「只有你才能结束黑漩。」 仍是清沉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语气却很有力量。 谢明渊:「......」 白戎:「我不知道云华对你说过些什么,但这世间唯一能结束黑漩的只有你。」 这么确切的语气,不像是信口推断。 谢明渊唿吸有些急促,他问:「您可听说过东境天赋者?」 白戎淡淡:「东境天赋者...千百年来云华不知道杀了多少东境天赋者。」 谢明渊瞳孔缩起:白戎果然是知道的! 白戎:「云华一直在找可以结束黑漩的办法,可惜他一直找错了方向。」 第90页 这话说的... 谢明渊立刻明白了一件事:白戎也一直在找结束黑漩的办法,不然他怎么连云华找错了方向都知道。 如果说云华是一心覆灭黑漩,高调的人尽皆知,那么白戎应该就是站在暗里,没有人知晓他。 谢明渊心中涌上了一团火,他问:「那您为何断言只有我可以结束黑漩?」 白戎揉着眉心的手顿住。 将手放下,缓缓放到谢明渊肩头,白戎说了四个字: 「滴血凝符。」 滴血凝符。 谢明渊屏住了唿吸。 白戎果然跟滴血凝符有关联。 谢明渊在白戎这里得到了他最想得到的答案。 白戎道:「云华不知道滴血凝符,不仅云华,世间知道滴血凝符的人少之又少。」 谢明渊困惑:「可滴血凝符的功法就大大方方刻画在八卦谷。」 白戎:「有些东西即便摆在人们触手可及的地方,也不是人人都能够得到的。」 谢明渊又问:「那滴血凝符是什么?」 「滴血凝符究竟是什么,等到了你该知道的那天自然会知道。」白戎收回了手,转身往来路上走。 谢明渊:「.........」 白戎竟然不说了!? 谢明渊立刻追上去,追问道:「哪天才是我该知道的那天?因为滴血凝符我的金丹修为才毁之一旦,我必须要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跟那头白虎又有什么关系!」 比起谢明渊的着急,白戎很淡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以你现在的情况,知道这些没有好处。」 谢明渊毫不犹豫:「有没有好处得我自己说了算。」 嚯,突然就硬气起来了。 白戎停下脚步,转头饶有兴趣地瞧着谢明渊。 白戎停的突然,谢明渊没停,嘴唇差一点点就撞上了白戎的鼻尖。 「......」谢明渊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白戎:「就这样挺好。」 谢明渊:「什么?」 白戎继续往马车走,边走边说:「这样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就挺好。」 谢明渊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他求答案心切,其实又顶撞了白戎。 白戎:「我不知道云华都是怎么教你的,但你现在在我这里,大可忘记以前的一切,以后按你喜欢的方式随心所欲行事,不必压抑。」 随心所欲行事? 谢明渊忍不住想:这岂不是跟妖魔无异? 白戎嘆气:「云华如此压抑你的本性,你如何能结束的了黑漩。」 结束黑漩靠的可不仅仅是蛮力或者修为。 说完白戎掀帘上了马车。 留下谢明渊还站在石桥下面。 黑云见谢明渊没有动静,主动蹭过来把背上缰绳抖落扔到谢明渊手里。 攥住缰绳,谢明渊翻身上马,潜意识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白戎为什么觉得自己一直在压抑本性? 或者说,在白戎看来,自己的本性应该是什么样的...? 这就很荒唐。 谢明渊对世间万物有诸多不解,自己都不敢断言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白戎为什么敢断言? 就算白戎真的无所不知,还能知道别人的内心不成? 但这一晚上已经不亏了,谢明渊好歹算搞清楚了白戎救自己的目的。 剩下还有些什么,慢慢再琢磨便是。 —— 黑云撒开蹄子带着马车往懒回顾跑。 回去的路段上没了行人,马车跑得很快。 本以为至此一天就算结束,没想到半路出了点么蛾子。 半道上谢明渊嗅到了妖气。 自打丹田里换成了妖丹,修为散尽,五感褪尽,唯有对察觉妖气上谢明渊是越发敏锐。 所以谢明渊清楚感知到,有一个妖修已经跟着他们追了很久,且越追越近,好像有攻上来的趋势。 撒蹄狂奔的黑云变得躁动不安。 谢明渊觉得不妙,准备告诉白戎。他转头隔着帘子小声叫白戎:「白岛主...」 没等谢明渊说完,白戎放下话:「不碍事,照常赶路。」 白戎知道有妖修追赶。 谢明渊沉默一二。 他担心妖修是沖自己来的,毕竟自己带走了许多人觊觎的助灵丹。 白戎知道谢明渊在想什么,「来人不是沖你来的。」 谢明渊:「如何知道?」 白戎:「三界里没人知道我把你带来了人间。」 这倒是。 就连谢明渊自己都没想到会来到人间。 但是即便这妖修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又怎么知道他有没有想要伤人的意思? 如果想要伤人,谢明渊自谙没有半点办法,而白戎... 说实话,谢明渊还不知道白戎为什么会这么虚弱,更不知道这么虚弱的白戎是否能动用灵力。 白戎对此很淡然,「只管让黑云跑便是。」 黑云跑地越发快了,仗着没有行人,四蹄已经离开地面,就差带着马车一起飞到空中。 但即便这样,后面的妖修还是追了上来。 这妖修不是善茬,谢明渊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意。 就在谢明渊做好会动手的心理准备时,一阵风从马车处唿啸而去。 即将追上马车杀气磅礴的妖修被风一吹,勐地停了下来。 妖修的杀气消失了。 第91页 取而代之的颤慄的害怕气息。 紧跟着这妖修转身就逃,用的是比追逐马车更快的速度。 谢明渊:「......」 白戎还是出了手。 谢明渊放下了忐忑的心。 白戎虚弱归虚弱,但只要一出手就是不同凡响,直接把妖修吓跑了。 接下来一路上都平安无事,黑云稳稳地把两人带回了懒回顾。 懒回顾的正门前,老木根正在左右徘徊。 自天黑下来后老木根便开始担忧,往正门跑了不下七八回,只等白戎二人回来。 看到黑云归来,老木根赶紧迎上去。 「可算回来了,怎么在外面待得这么晚,白岛主身子可还受得住?」 跑到车前掀开帘门,老木根小心搀扶白戎,将白戎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第一件事是摸白戎的脉,这一摸,老木根脸色大变,用枯嘎的嗓音问谢明渊:「谢明渊,出什么事了!?」 谢明渊被老木根的语气唬了一下,同时又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出任何事。」 老木根抖着嗓子:「不可能没出任何事!!」 谢明渊觉出不对,立马从黑云身上翻身下来,想看看怎么了。 就听白戎开口说:「路上碰到了个小妖。」 老木根倒吸一口冷气:「完了,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作者有话说: 现在,白戎:不必压抑本性。 后来,谢明渊:是你自己对说我不必压抑本性的。 ...... 第44章 许多秘密 打从一开始老木根就不贊同白戎带着谢明渊出去,就怕会发生这种事。 谢明渊越过车辕走来,刚好白戎别开手腕从马车上落地。 厚厚的白雪发出嘎吱两声。 并不轻盈的动作惹得谢明渊讶异低头。 白戎踩踏的雪地上两道凹陷的脚印。这脚印不深,很浅,但到底是脚印。 谢明渊自己习惯来去无痕,云华亦是来去无痕,或者说,大多数人修若能做得到,都喜欢来去无痕不留痕迹。 以那日在靖阳宗看到的白戎作比较,白戎怎么也不至于留下这种痕迹。 难掩讶色,谢明渊缓缓抬头,目光移到白戎脸上。 浮云蔽月,这张脸比月色和雪色都白,莹白得近乎透明,比纸还薄,吹弹能破。 谢明渊又往下看,白戎露在鸦发和洁白衣领间的一小截颈项,那里的皮肤亦是弹指可破,透白到隐隐可见青色血管,以及...还有隐没在衣领边缘的暗红纹路。 谢明渊目色骤然深下。 他想到了那日在白戎胳臂瞥见的暗红纹路。 谢明渊早就奇怪了,这红痕是跟滴血凝符有关吧? 若有关,为什么是在白戎身上? 而这红痕似乎又不总是在的,昨晚便没在白戎身上瞧见,想来,要红痕浮起还需要条件激发。 然而无论是常在还是需要条件激发,假若白戎身上的红痕真的是滴血凝符的功法图,又是怎么有的? 八卦谷的行路图据说是大能所画,难道白戎身上的也是那位大能亲手画上去的? 「......」谢明渊指尖一颤,简直不敢想像。 老木根痛心疾首叨叨,得不到白戎或谢明渊半句话,气得不行,心痛唿道:「白岛主!」 白戎不咸不淡瞥了眼谢明渊,抬手对着内门一点。 他要回去了。 老木根意会,搀扶着白戎往懒回顾里走,动作之小心翼翼,好像白戎是什么易碎品。 谢明渊视线凝在白戎身上。 老木根走了两步没听到身后动静,回头,见谢明渊还杵在原地直直盯着白岛主,瞳如点漆,目色晦暗,面上表情是说不清的凝重。 唿吸一窒,老木根瞪他,恶狠狠道:「请你把黑云送回去罢!」语气里没有半点「请」的客气,全是咬牙切齿。 「好。」谢明渊长睫一垂,一片阴影落在漆黑眼眸上,使得一双眼眸越发晦暗。 谢明渊之前再怎么莫名,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 白戎身上有伤。 且这伤跟自己有些关系。 在雪中沉寂站了会儿,谢明渊牵起黑云背上缰绳,领着马车回了马厩。 不知是不是白戎身体的缘故,今夜的懒回顾又变得萧瑟倾颓,风在圆堡红墙之间穿堂而过,唿唿吶响。 有些修者的伤是忌讳别人知晓的,因为被人知道相当于多一层危险。 谢明渊慢吞吞安顿好黑云和马车,觉得磨蹭的这些时间里够老木根和白戎讲完不想他人听到的东西了才拔腿往白戎的院落走。 半道上遇到端着药罐要去煎药的老木根。 老木根把谢明渊拦下,态度很是堤防:「你往这边来做什么?你住的地方不在这个方向吧?」 谢明渊直言道:「我想去看看白岛主。」 老木根瞪着他:「你......」 嘴巴开开合合,想说什么,还是没说。 白岛主特意吩咐了,不许他在谢明渊身上发泄情绪。 但是什么都不说还是好憋屈啊! 遂咬着牙,咬牙切齿说:「不用你去看,你回去休息罢!」 想来事情不是很好。但白戎修为境界摆在那里,老木根医术又高超,有他照料,大抵不会有多大问题。 谢明渊不强求一定过去,只想打听些消息,问:「前辈,白岛主可有大碍?」 第92页 老木根睁大半只眼睛,心道怎么叫起前辈来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谢明渊眼睑微垂的样子看起来格外温良,脸上又具是真诚,老木根即便憋了一肚子气也不好往他身上撒,于是把药罐往怀里一抱,问他:「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 谢明渊点点头:「大概是清楚的。」 老木根:「你原本是靖阳宗弟子,搞了这么一出,靖阳宗不可能再要你,不过这倒没啥,不过是靖阳宗罢了,坏就坏在你得罪了云华,也得罪了萧家,少不了有这那的麻烦,更麻烦的是你身上还有助灵丹...助灵丹是稀世珍宝啊好宝贝,用掉一个少一个,本就不多,现在三界都知道你身上有一颗,你身体又是这个状态,如何不叫人垂涎...」 老木根说着,谢明渊听着,安安静静,态度极好。 这么好的态度,老木根的火气更小了,仰头望着他嘆了一口气,语速也缓和了下来,说:「靖阳宗和逍遥谷正在开战,老头我倒是不担心云华会立刻提剑找来,这地儿也没那么好找,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怕就是其他打助灵丹想法的势力闻风找来。」 谢明渊:「你是担心回来时我们遇到的那个妖修?」 老木根担忧地点点头:「不错,那妖修应当只是恰巧路过,但现在三界没有不知道你的事的人,老头我不信他知道了后不动心吶...真要是他一个我也不担心,担心的就是他把消息放出去,引来其他势力!」 谢明渊:「那妖修当时是起了杀心,但还没靠近便被白岛主吓退了。」 老木根砸了砸嘴,嘆气道:「哎,白岛主不能杀生,不然哪有放他跑了的道理,而且白岛主现在其实连...」 勐地闭上了嘴。 可说出去的话已如泼出去的水。 老木根在冷风里僵住了身子,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谢明渊仍是安静不语地站着,默默听老木根说着话,表情管理的极好,没有半点探究和好奇之意。 老木根悄然舒了口气。 随即又板下脸,用枯嘎地嗓音说:「老头我要去给白岛主煎药了,你速速回去休息罢,莫要去扰白岛主清静!」 谢明渊这才掀起眼皮往白戎所居的院落看了一眼,然后对着老木根一拱手:「前辈也早些休息。」 说完转身便走。 「等等。」老木根叫住谢明渊。 谢明渊应声回头。 老木根别扭着个脸,快速说道:「老头我只是实话实说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你,你...你也莫要太过担心了,比起这些,你要多想想妖丹的事,这个才是最要命的,知道罢?」 谢明渊漆黑晦暗的眼眸融化一瞬,点了点头:「好。」 老木根挥手赶他走:「我是心疼我那些宝贝药材,都是用一点少一点的宝贝,全用你身上了......」 谢明渊:「前辈放心,我惜命的很。」 「哼,惜命不是用嘴说的,你得拿实际表现来证明。」煎药场所不跟谢明渊同路,老木根念叨着往旁边道上走。 谢明渊也往自己的院回走,逆着月光,他整个人被包在暗色阴影里。 能在老木根嘴里套出话实属不易。 原来白戎不能杀生。 可是... 白戎为什么不能杀生? 老木根后面及时缄声没说出口的又是什么? 谢明渊暂且不得而知。 他现在只觉得白戎神秘极了。 —— 次日一早谢明渊推开门进院子,地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想来是昨夜里下的。 这场雪把懒回顾之前的春意都给下灭了,冷酷的北风嗖嗖往院里灌,吹得光秃秃的白杨细枝乱舞。 是灵气不足。 人间本就灵气稀薄,懒回顾作为几百年的老宅,早跟主人有着某种契合,它如今时春时冬,受人间节气影响强烈,想必跟白戎的状态也有关系。 虽然潜意识里觉得如白戎那般的大能不会出什么问题,谢明渊还是拔腿出了小院。 还是去看一看吧。 可惜仍没去成。 老木根神出鬼没,谢明渊刚走出院门没几步,拐道迎面走来老木根。 老木根佝偻着腰,手里捧着粥煲,见谢明渊出去,问他:「你去哪?」 谢明渊:「......」 老木根瞭然:「去看白岛主?」 谢明渊:「是。」 老木根鼻腔里哼出不悦地声音:「不必,你回去歇着吧,莫要去打扰白岛主。」 谢明渊皱眉:「是白岛主不想见人吗?」 老木根仰起头看他,一本正经发问:「不是?你以前在靖阳宗的时候也是这么黏着云华的吗?」 谢明渊愣了一愣:「......什么?」 自然是没有的事。 何况这哪里就成了「黏着」了? 老木根瞟向谢明渊腹部,「先管好你自己吧,今日体内妖丹感觉如何?」 话题过度的倒是快。 谢明渊面无表情:「沉寂。」 谢明渊不动妖丹,又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妖丹自是沉寂。不过谢明渊身上仍是飘着妖气。 老木根长长嗯了一声,说:「回屋喝粥去!」 又喝粥? 谢明渊还是不太习惯吃凡尘谷物。 老木根看出他所想,说:「小看粥呢?粥虽是五谷,却最养人,多喝点对现在的你大有裨益,不过这次喝慢点!老头我也是服了,第一次见把喝粥喝地跟完成任务似的人...」 第93页 谢明渊:「......」 待谢明渊喝完粥,老木根转着浑浊的眼珠子,慢吞吞说:「白岛主几日都不会出门,你不要去打扰他,他交待了,要是你觉得待在懒回顾里无聊,可以骑着黑云出去玩耍,只不过需得在黑天之前回来,最好别跑太远。」 老木根是带话,对于话里的内容他是颇有微词,但又不能违背白岛主吩咐,这才压在最后不情不愿说出来。 说完老木根瞅着谢明渊,问:「不过,你看上去不像是贪玩的,肯定不会出去玩的,对吧?」 谢明渊:「......」 谢明渊没表态,老木根又问:「对吧?」 谢明渊:「......」 再三问了几遍对吧,直到把谢明渊问点了头,老木根才算心满意足,带着干净的粥煲施施然走了。 谢明渊一人留在白杨院里,无所事干。 他开始觉得手痒。 是想念起剑。 修剑十几载,剑不离手,突然间失了剑的滋味...绝不算好受。 谢明渊记得云华想杀他的心,可也同样记得云华人剑合一时的强大。 人剑合一,剑心剑骨,人如剑难折,天地万物皆可入剑,可一剑定生杀,一剑破万法...是怎样究极的快意! 对一个自记事起就握剑的人来说,这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谢明渊光是想想就觉得身体里的血液热了起来。 他渴望重新握回剑。 他渴望继续修行,他渴望...一剑噼开黑漩,结束这污糟的尘寰。 作者有话说: 白戎:听说剑很难折? 云华:...... 谢谢28848883的浇水~ 中秋快乐!ovo 第45章 御兽史记 三日后,白戎紧闭的院门才打开。雪停了,吹进懒回顾的风温柔了不少。 老木根在白戎那儿忙前忙后。 白戎问:「谢明渊这几日如何?」 老木根:「还行吧,至少没有恶化。他是个聪明人,虽然讨厌那颗妖丹,排斥的要死,但会趋利避害,不主动作死。」 白戎淡淡嗯了一声,又问:「这几日他在做什么?」 老木根:「......」 把老木根给问住了。 白戎一日不出房门,老木根的重心就一日凝聚在白戎身上,至于谢明渊... 谢明渊又不配合想办法跟妖丹融合的事,那只要他不出去,暂时死不了,给他一口饭吃对老木根来说已经够够的了,哪里会注意他在做什么。 看老木根手里动作慢下来,一脸的不知从何说起,白戎便知道老木根没有注意这些。 想了想,白戎说:「若是他不出去,便拿些有趣的书给他看看吧。这里什么也没有,怕是会无趣。」 「是。」老木根应下,又不忘说:「不过我看谢明渊不是个怕无趣的人?他年纪是不大,性子倒比同龄人沉稳得多。」 「就是太过于沉稳了。」白戎色泽浅淡的瞳孔颜色加深一瞬,淡淡说:「沉稳的不像他。」 老木根:「......」 房间里静默了几息,老木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白岛主,这千年您一直在找在等待,可您怎么确定...您在等在找的人就一定是谢明渊呢?您不惜连妖丹都...都给他了,他真的能不辜负您的期待治好您...让您达成所愿吗?」 白戎清隽脸上表情极淡,眼睛看向窗外半秃的树,半晌才说:「我大限将至,权当赌一把。」 老木根转过身,浑浊的眼睛泛起一片红,默默嘆了一口气。 —— 次日早上,除了粥煲,老木根还带来了书。 整整一箩筐的书往梨木桌上一倒,轰轰如山泥滑落。 谢明渊:「......」 把箩筐捡起来,老木根咂嘴:「怕你无聊,给你送点书看看。」 谢明渊:「......多谢。」 其实谢明渊不无聊,这几日他已经找到了能够做的事,但老木根给他带来一堆书并不是坏事,他确实还有很多要学习的东西。 目光瞥向堆满梨花桌的各类书,有书简有布帛有纸书,种类颇多。 谢明渊眼皮一跳,觉得这些书跟在白云巅上好像有些区别。 老木根拍拍手,说:「这可都是老头我大半生的珍藏吶!昨儿个可是赶回我那连夜给你搬来的,你且慢慢看罢!」 谢明渊:「......多谢前辈。」 「不客气,那什么,你慢慢看,我走了。」把白戎交待的事做到了,老木根不再多留,美滋滋要去跟白戎汇报一声。 等老木根走了,谢明渊两指随便捏起桌上的一册薄书。 灰蓝的书皮看上去很有感,褪色的黑墨潇逸书着两个大字:剑谱。 谢明渊心头一动,捏改为捧,翻开剑谱。只见剑谱第一页赫然写着—— 「剑谱第一页,忘掉心上人。」 压根就不是什么正经剑谱。 谢明渊:「.........」 第一页下面还有一行用硃笔批註的小字:胡说八道! 可能是老木根批註的。 谢明渊默默合上此书放回了桌上。 但总不至于都是这类书吧。 谢明渊又捞了几本。 《今日妖风甚是喧嚣》《吾与仙君二三事》《妖门发家密传》《吾欲成仙》《玉兔精的秘密》...... 谢明渊:「.........」 捞了几本后,谢明渊对剩下的书已经不抱什么正经期待,面无表情把它们从桌上捡起,一本一本往柜子里放。 第94页 果然,全是些在白云巅上听都没听过的,看似一本正经,实则内容荒诞异常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奇奇怪怪的书。 直到手里拿到了某一本古朴的捲轴。 捲轴质感跟其他书都不一样,谢明渊心念一动,虽没抱有多大期待,还是翻了一页。 「御兽史记。」捲轴保存的非常好,字迹亦是工整,谢明渊不自觉念了出来:「天地玄黄,宇宙;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居然难得是本正经书。 书上记载了一系列自洪荒以来血统不凡的妖兽,篆书人博学多识,还很用心,不仅详细记录了这些妖兽的血脉来源,习性优劣,甚至有些还画了图。 心中异念一闪,谢明渊不再一一细看,而是快速翻阅,试图在上面找到伤它的白虎。 那只白虎怎么想都不是普通的妖兽。 捲轴一页页翻过,各种妖兽络绎不绝跳过,正当以为白虎不被记录在侧的时候,谢明渊瞳孔一缩,看到了生动刻在捲轴上的妖虎。 虎身矫矫,通体雪白,额上三抹淡横,与伤他的那只白虎如出一辙,定是同属。 画在一面,字在另一面。 谢明渊心跳极快,捏着捲轴的手指力度都加重,骨节泛白,哗啦翻去了另一面。 他可能要知道伤他的白虎到底是什么来歷了。 可看到另一面上的记载,谢明渊狂跳的心脏蓦地一停。 谢明渊:「...怎么会?」 画后本该详细记录着的那页只写了四个字:灭迹,不详。 谢明渊:「......」 怎么会...灭迹了呢? 明明...还有一只。 —— 谢明渊不知道白戎为什么觉得自己会喜欢热闹。 白云巅上修炼修心,早把谢明渊的意志磨得千锤百鍊,坚如磐石。 哪怕金丹被毁,修为尽失,手中无剑,只要谢明渊想,总是能有办法的。 在懒回顾里,谢明渊每天醒来后雷打不动三件事。 其一,翻看《御兽史记》。 一般当他看完一种古兽后,老木根就会提着粥煲过来,谢明渊便放下书,喝粥。 喝完粥后开始其二:探索滴血凝符。 滴血凝符的功法奇异的很,它甚至可以不用修为,只要身体里的血液未竭,体内阴阳两气尚存,便可断生门截死穴施展出来。 对于滴血凝符谢明渊知之不多,随手画的符篆更是毫无章法,但这却是他现在唯一能够修炼的东西了。 谢明渊每日都要研究探索几个时辰,一来二去,短短半月,运行阴阳二气断生门截死穴已被他磨鍊的炉火纯青,现在只要他想,轻易便能自指尖画出一道血符出来。 其二做完便是其三。 其三是练剑。 谢明渊对剑痴迷。那日他想剑想得一身血气滚烫,便自知无法放下修剑这一事。 没了剑没了修为用不了灵力又何如?真想练剑,自己找办法便是。 谢明渊的办法便是那日头脑一热想到的。 他在枯杨上折下一截枯枝,手握枯枝为剑,不运气,只练剑招。 一套剑招练完,没有修为灵力佐助,流了一身汗,气喘吁吁,比以术法修剑要累得多。 却也畅快得多。 大汗淋漓,泄出了身体里积攒的不痛快,整个人又累又轻松。 有点像白戎说的那样,像个凡人。 ... ... 这半月谢明渊每日雷打不动做这三件事,越做越熟练,便是最累的练剑也逐渐上手,没有刚开始那么累了。 这日练完剑,谢明渊往房门前的石阶上盘膝一坐,将枯枝横放于膝,闭上眼静心入定。 入定能静心。 练剑者最需心静。 经过半个月的洗礼,现在即便揣着妖丹,谢明渊也没有最初那样暴躁,很快便能静下心来。 但在修行一道上,谢明渊从不是甘于知足止步的人。既然肉身练剑的事不再困难,便该再上一个台阶。 上什么台阶呢? 这便是谢明渊今日份的课题。 每每在这个时候,谢明渊就又会忍不住想到云华。 云华的剑路与常人是不一样的。 云华这个人使剑没有剑招,对他来说,杀人用剑不用招。 基本上属于自学成才的谢明渊则不是,谢明渊学习过太多剑谱,集百家之长,却没有属于他自己的剑招,也没有属于他的剑路。 谢明渊:「......」 慢慢睁开眼,点漆寒星瞳粲亮,谢明渊握好枯枝起身,重新来到小院中央,挥起他的「剑」。 这一次挥剑的姿态变得怪异,剑式不再透着凌厉,而是混乱,不像在练剑,倒像是人喝醉了酒,在胡乱走位。 懒回顾里的春意越来越浓,甚至出现了鸟。有鸟在空中飞累了,在白杨院的院墙上暂作停歇。 鸟选好了落脚位置,眨巴眼皮,小脑袋转来转去,盯着院中的青年,圆豆子一样的眼睛里全是疑惑,并不懂这个人拎着个枯枝玩来玩去是在干嘛,奇奇怪怪。 谢明渊心外无物,根本没发现什么鸟。横挥竖刺,勾弯折触,乱步衣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得其解。 鸟踩着两只细爪,叽叽叫了一声。 一剑竖来,软绵绵的树枝在空中陡然变得凌厉,带起一簇破风声。 鸟的叽叫跟着陡然高昂,随即脑袋上的绒毛炸起,扑棱起翅膀屁滚尿流地飞跑了,因为飞的太急,还差点从墙上滑落。 第95页 院中央点着剑的谢明渊眉头拧起,瞳孔中印着脚尖前的一处凹坑。 谢明渊俊朗的面上浮出一丝笑意。 时间大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琢磨出一套独属自己的剑招好了。 作者有话说: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千字文》 谢谢佛系随缘的浇水~ 第46章 酣畅淋漓 有了自创剑招的想法之后,谢明渊浑身的气息都变了,俊朗的面庞上全然是认真,无比专注地握着枯枝。 集百家之长的好处就是头脑里储存了各路剑谱剑法。 谢明渊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自创不是容易的事,于是他踩在无数剑道优异的前人肩膀上,使出他学会的精髓剑法,边练边沉思琢磨。 有些剑法是相通的,可以不按剑谱上教的那样一板一眼施展,融合其他剑门修者的精髓能有奇效。 而有些剑法天然不容水火,强行联合变会非常拧巴,累赘且多余,甚至出招都变得阻滞。 谢明渊沉浸在剑的世界里,便这样不停不休练了整整一天,直到日暮西沉,方知一天快过去了。 头髮早被汗湿,贴在额头上,衣衫也变得凌乱,衣角蹭上的灰最多,白衣变成灰扑扑的色调,但整个人却好似坚毅了一圈。 白戎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谢明渊。 谢明渊是收起剑转身才看到白戎的。 愣了一愣,谢明渊唤了一声:「白岛主?」 老木根不许他去扰白戎清静,还说他黏人,他便再没往白戎那边去过,时隔了大半个月,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白戎。 白戎乌髮白衣,不染一尘,静站在覆着几缕绿藤的院门边上,朝谢明渊轻轻颔首。 谢明渊手腕一折,反手握着枯枝竖在背后,向院门走去,边问:「白岛主已经无碍了吗?」 白戎清浅一笑:「本就没什么大碍。」 只是轻轻浅浅的一笑,却叫他背后炫彩的夕阳黯然失色。 谢明渊看白戎脸色变好了许多,不再是那种剔透的苍白,便放下了些心,默默把视线从白戎脸上移开。 白戎问:「是在练剑?」 谢明渊点了点头:「闲着也是闲着,随便练练。」 白戎问:「没有剑,用的枯枝?」 谢明渊仍是点头。 白戎轻声说:「让我看看。」 谢明渊当他要看枯枝,稍一迟疑,将竖在身后的枯枝拿到前面,递给了白戎。 白戎走近一步,与谢明渊离的很近,接过枯枝,却没看枯枝一眼,而是接着抓住了谢明渊的手掌。 谢明渊浑身都是一僵。 白戎将谢明渊的掌心摊开。 这原本是一双干净修长的手,现在却红着肿着,覆盖了灰与丁点木屑。 也不嫌脏和汗,白戎指尖在谢明渊的掌心抹过,拨开夹着木屑的灰,摸到红肿上厚厚的掌茧。 好痒。 指尖下的手一抖,谢明渊倏然把手掌从白戎手里抽离。 谢明渊垂眸看着白戎,低声问:「白岛主?」 这样近的距离,谢明渊怕一低头下巴就会戳到白戎挺直清秀的鼻尖...... 这样近的距离,除了容易碰到,还能闻到白戎身上的味道...... 白戎身上有一股清苦的药味儿,但好似又不全是药味儿,好像还混杂了某种醇厚的香...谢明渊说不上来,他胡乱地猜可能是酒,烈酒的香。 这样的猜测刚出来,第一念头居然是白岛主是不是瞒着老木根偷偷喝酒了。 而这念头刚一闪而过,谢明渊像是想起什么,往后退了几步。 白戎疑惑地看他。 谢明渊长睫微动。 没有灵力,以肉体凡胎练剑练了整整一天,大汗淋漓,他身上的味道一定不好闻。 同时谢明渊心中又有些不解。 白戎为什么没有丝毫嫌弃之意? 明明不熟,修为境界相差更是甚远...甚至现在都不该再以修为论调,毕竟他身体里带着个妖丹,放在人修界里,任谁见了纵使面上不说,心里也会嘲笑他是个怪物。 可白戎却全然不在意,离他离得这么近。 说起来,当时就是白戎把沦为废人怪物一样的他从众人眼前带走的。 静了一天的心突然就波澜了,沉浸在剑的世界里的专注力紧跟着松弛下来,于是无穷的疲惫反噬一样涌上,四肢百骸酸疼的厉害。 谢明渊面上露出疲意。 白戎:「你累了。」 谢明渊:「并没有很累,反而很畅快。」 这倒不是逞强,而是实话。 比起身体上的疲惫,谢明渊简直畅快淋漓。 白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忍不住泛起淡笑,问他:「怎么如此痴迷练剑?」 问完顿住,方发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不等谢明渊回答,自问自答般地答:「云华有剑仙之名,你自小跟着他长大,深受影响,爱剑倒也不奇怪。」 谢明渊:「......」 谢明渊说不出来哪里怪,但他确实是喜爱剑至极的,至于是不是受云华影响的...他倒没想过这个问题。 白戎将枯枝还给他,说:「方才我见你剑式中糅合了多家剑法,其中百生柳门和不二刀两种剑路明明水火不容,你却成功地将它们连成一气,倒是巧妙。」 仅这三言两语,谢明渊已经明白,白戎在剑道上也是颇有造诣,是个不容小觑的高手。 第96页 谢明渊道:「我学过的剑谱多,以前只是照壶画瓢的学,没有进行过什么深思,今日也是灵机一动,往深了去想,觉得百家剑法各有各最精妙之处,很好奇若把各家所长的最精妙剑式结合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所以胡乱在练......练的没个样子,叫白岛主见笑了。」 融汇百家之长,取之精华,弃之糟粕。 白戎色泽浅淡的琥珀琉璃眸子一闪而过温度,「你的想法很好,从前也有人这样试过。」 居然也有人这么试过? 谢明渊不免好奇:「那位这样尝试的结果如何?」 白戎淡淡道:「那位倒不是仅仅在剑道上这样试验,而是融汇天底下三界所有的功法之长,取精华弃糟粕,汇纳于一体。」 谢明渊听得都震住了:「...想来是个狂士。」 说是狂士都是斟酌着用词的,毕竟不知那位身份,万一是跟白戎有交情的,言语冒犯了不太好。 实则谢明渊心中所想的这得是什么疯子才能想出这种事。 别说想,甚至还真这么干了? 这要怎么实干? 取三界功法...什么人才能取人妖魔三界功法一同修炼?人妖魔并非同道,怎么可能齐聚一体修炼?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谢明渊想了想,越想越震撼,瞥见白戎神色如常,问:「那位下场如何?」 他问的很含蓄,没有直接问那位是不是死得极惨。 白戎深深看了谢明渊一眼,说:「飞升了。」 谢明渊:「.........」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到底是他见识短浅了。 可谢明渊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人妖魔三道怎么可能融汇成一体? 看谢明渊苦思冥想的样子,白戎淡淡道:「你身体里有妖丹,若是你想,也可以以人身修妖丹,这何尝不是一种接纳融合。」 苦思冥想的谢明渊立刻清醒过来。 身体里滚烫的热血瞬间凉了下去,谢明渊回到了自己所在的现实。 白戎看着谢明渊的眼睛:「我认识那位,对融合之法也有些许研究。」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正是老木根说的那样,白岛主可以教他修炼妖丹。 谢明渊又向后退了两步,没有说话。 白戎瞭然:「你对妖修厌恶至极。」 谢明渊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我与那头白虎之仇不共戴天。」 白戎:「所以呢?不打算报仇吗?」 自然是想报仇的! 可是连那白虎半点线索都没有! 谢明渊想到房间里的那捲《御兽史记》,又想到白戎无所不知,张口想要把这件事跟白戎说一说,院门外却传来疾跑的声音。 懒回顾只有三个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老木根来了。 谢明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老木根急匆匆跑来,一进来看到白戎和谢明渊站在院中,谢明渊整个人还脏兮兮的,顿时一愣,不确定道:「白岛主,您...您把人给打了?」 白戎:「......」 谢明渊:「......」 老木根挠头:「哎呦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说您怎么跑这儿来了,找您半天了......」 就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找不到人了,老木根也是无语。但见白戎状态比较之前好了很多,老木根还是很欣慰的。 老木根说:「白岛主您放心,老头我每天都有检查他的身体,妖丹暂时还在蛰伏,威胁不了生命。」 这话是说给白戎报平安的,说完头一扭面对谢明渊,转了话锋,厉声说:「但这个蛰伏一直用药压着是不可能的,不尽快做出选择,真的是忧及性命的事,老头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谢明渊垂着眼睫,晚霞褪下,黑幕一点点吞噬天穹,阴影慢慢覆盖住整片院子。 老木根:「话我放这了,哎,白岛主,您回去吧?药都放了半天了...」 说着说着一顿,不确定地上前,嗅到味道后老木根脸色大变,说:「白岛主!您怎么又喝酒了!?」 质疑的口吻,嗓门都变得很大。 老木根对白戎向来毕恭毕敬,只有在喝酒这件事上,发现一回变一次脸,恭敬什么的全然都忘记了,用最厉色的表情质问般问白戎。 白戎撇过脸,说:「一口。」 老木根跺脚,枯嘎的嗓门声音变得越发大声,近乎是在怒吼:「一口也不行!一口也不行!!一口也不行!!!」 白戎长长嘆了口气。 一旁的谢明渊半句话不说,乖顺站在阴影里面。 谢明渊深知,这个时候他千万不能出声,可以的话最好连存在感都抹去。 只有这样,他才能从只言片语中得到更多关于白戎的信息。 作者有话说: 谢明渊:万万没想到,狂士竟是我自己。 第47章 妖丹爆发 可是没有人再说话。 被夜幕包裹笼罩的小院变得异常安静。 这份安静下,四肢酸痛异常疲惫的谢明渊精神上的热烈退完,终于由衷地感觉到累了。 这么练一天,搁谁都累,真要是凡人可经不起这种折腾,也就是谢明渊不是凡骨而已。 头冒冷汗,身体时冷时热,谢明渊慢慢才觉得有些不对。 这好像不单单是累? 就在不对的想法萌生后,谢明渊丹田勐地席捲上一阵剧痛,他本就疲惫至极,哪里挨得住这样的痛楚,闷哼一声,捂住丹田弯下了腰。 第97页 冷汗如雨而下,脸和唇上的血色一瞬间褪成苍白色。 僵持的白戎和老木根齐齐看向谢明渊。 老木根立刻就明白是谢明渊出问题了。 「造孽啊啥时候出问题不好,非要这个时候出问题!」气急败坏着,老木根还是赶紧跑到谢明渊身边,扶着他摸向他手腕上的脉。 脉息奔腾如牛,狂跳不停。 老木根眉头一跳,嘶声骂道:「造孽!真是造孽!」 「如何?」白戎神情没什么变化,琉璃瞳的色泽却变深了一点。 「先回去躺着吧...老头我也是真服了,你是做什么了,心跳得这么厉害?」 谢明渊躺回床上,丹田剧痛疼得厉害,他咬紧牙关忍着痛,倒吸冷气。 老木根:「都说了迟早出问题迟早出问题,这不巧了么这不,出了吧!」 说是这么说,老木根手上不敢停,他满是褶皱枯藁的手发出暗光,变化成谢明渊从没见过的某种植物。 老木根袖子里有刀,掏出刀对着草植状的手来了一刀,割下枯黄的叶茎塞进谢明渊口中:「咬着吧,能止痛!」 叶茎被塞进牙关,抵住两片薄薄的嘴唇,冰凉的触感好像从口中蔓延至四肢百骸。 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 原本剧痛难忍的谢明渊突然就不疼了。 不仅感觉不到疼痛,甚至连身体上的疲乏感都消失了。 此中神奇之处,可谓化腐朽为神奇。 谢明渊惊愕地看向老木根。 他知道老木根是妖,但一直不知道老木根是什么妖,更不知道老木根还能这么用。 白戎静站在床头,看到谢明渊惊愕,轻声解释给他听:「老木根是极品灵植。」 听得此言,老木根摆摆手:「什么极品灵植,老垃圾罢了,当年若不是在斑斓岛上得白岛主搭救,别说能修炼成人形,早就成魔头丹炉里的边角料死成渣渣了。」 这一听就是段埋藏已久的陈年往事,光是提及一二,便叫暴跳如雷的老木根平和下来。 灵植谢明渊是知道的。 可灵植...应当不能属于妖修范畴。 因为灵植本就是用来做药的。 谢明渊这才悟了,难怪一开始他就很难在老木根身上察觉到妖气,因为老木根本身就不是正统的妖修。 谢明渊口口声声说不再信机缘,可看着眼前修成人形的灵植,他还是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老木根真的是遇到了大机缘。 又看一眼白戎。 谢明渊明白,老木根的机缘一定就是白戎。 这倒是说得通为什么老木根对白戎的感情这么真情实感了。 真情实感到... 让谢明渊觉得有时候有些人还不如一株灵植。 但很快谢明渊就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极品灵植的老木根,怎么如此衰老? 他的脸,手,身躯,无一处不透着极致的衰老,衰老地若是走出去去到人间,能把小孩吓哭,会被人悄悄说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老妖精。 虽说皮囊本是俗物。 但极品的灵植,得遇白戎这样的机缘,都能修成人形了,再顺便修一副好皮相肯定不是难事,为何他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呢? 谢明渊自然是想不通的。 白戎神秘,白戎身边的人也是如此神秘。 老木根轻轻拍拍谢明渊的脸,没好气地问:「还疼吗?」 谢明渊摇了摇头。 不疼了,完全不疼,还神清气爽。 老木根的止疼作用实在是太厉害。 方才谢明渊疼得肝胆俱裂生不如死,只咬住一片叶茎便立刻消解了。 而放着这么一株极品灵植在身边,白戎却是喝酒。 谢明渊没有忘记某天夜晚见到单薄脆弱的白戎,老木根质问白戎为何喝酒,白戎说的是「酒能止疼」。 谢明渊:「.........」 酒能不能止疼谢明渊尚且不知。 但谢明渊知道,老木根一定是止不住白戎的疼。 老木根都止不住的疼... 那得是什么程度的疼处...... 白戎到底在经歷着些什么? 谢明渊眸色变得极暗,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但谢明渊立刻就又被老木根拍了脸,这次下手的稍微重了些,把一张惨白的脸拍回了点血色。 老木根:「哎哎,回神,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不疼了又觉得自己可以了是吗?」 谢明渊:「.........」 老木根摸着谢明渊的脉,冷哼道:「别以为你这就没事了?我告诉你,你现在只是被麻痹了痛感,感觉不到疼而已,不代表没事,知道吗?」 一旁白戎淡淡问:「情况如何?」 白戎发了话,凶神恶煞吓唬谢明渊的老木根神情才软下来一点,但语气仍是粗噶生气,闷声道:「不开玩笑,再不好好正视这个问题,他真的会死的。」 听了这话,白戎和谢明渊谁都没有出声。 老木根:「这颗妖丹里面蕴含的能量太过惊人,根本就不是他能承受的起的,他要是一直踏踏实实待着也就罢了,在我给他灌的那些天材地宝压制下妖丹没准还能多沉寂些时间,谁知道他是发的什么疯干的什么事,刺激到妖丹了。」 白戎:「他练剑了。」 「您说什么???」老木根瞪大了眼睛。 躺在床上的谢明渊一言不发,垂着眼睑,两片长睫轻颤。 第98页 他没有说,除了练剑,他还修炼着滴血凝符。 老木根反应过来,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是?他想死直说不好吗?费什么劲练剑!?我就说院子里的地面好像哪里变了点,怎么变得坑坑洼洼的...原来罪魁祸首就是他!」 说着说着老木根又愣了一下,但这次反应过来的更快,怒道:「这是趁我不知道偷偷练了多久的剑啊!」 这他娘的是练了几年才能把外面的地弄成那样啊!? 老木根都要气疯了。 他只照顾两个人而已,就已经心力交瘁。 实在是这两个人没一个省心的,一个趁他不注意就摸酒喝,另一个不想着保命却偷偷练剑。 气死了气死了。 白戎看得出来老木根气得不清,替谢明渊解释了一句:「他只是练剑,倒没有调转过灵气。」 老木根冷笑:「他要是调转了灵气这会儿也不用躺在这里了,早下土被埋着了,估计坟头草都快长出来了。」 但说完老木根一愣。 他想到了院子里地上的坑坑洼洼,他确实是被气煳涂气到脑子转不过来。 看谢明渊的眼神变了变,老木根抬头跟白戎对了个眼神。 没有修为,调转不了灵气,只是肉/体凡胎,再怎么练也不至于能把外面的地面练成那样吧? 这得是什么绝世天才? 老木根现在才后知后觉想到的东西,白戎怎么可能想不到。 白戎对谢明渊满意至极,说:「他意志极其坚定,只是今日累到脱力,故而才压制不住妖丹。」 得,啥话也说不出来了。 总不能真当着白岛主的面痛骂白岛主满意的人吧。 老木根无可奈何,又气又怒又惊嘆,心情老复杂了,撒开谢明渊的手,起身匆匆往房门外走。 「算了算了,再撑会儿吧,老头我先去熬药。」 走得极快,但长长的嘆气还隐隐能传来:「哎!愁人,但这事总得落实解决啊,总不能拿药压制吧,压得了一时还能压得了一世吗......」 房间里只剩下谢明渊和白戎两人。 谢明渊也知道自己确实是有些过于乱来了。 老木根照料他不易,又每日都在跟他说他体内的妖丹是个问题,可他被暂时的平静蒙蔽了眼睛,内心里可能还有一些许逃避的想法,自顾自地练着剑,引发了这事。 白戎只一眼就看出谢明渊在想什么。 白戎:「福祸相倚,今日爆发不全是坏事。」 谢明渊掀起眼皮看白戎,一双漆黑眼睛点漆般又乌又亮。 白戎跟他四目对视,瞧着他这双好看的眼睛,说:「爆发了这事,你也该好好面对了。」 「......」谢明渊薄唇紧抿,袖下的手指慢慢蜷起攥紧。 白戎:「谢明渊应当不是遇到事情会选择逃避的人吧?」 白戎静静地站在床边,窗外月色洒进来泼了一地,一直泼到白戎脚边才停,就好像静谧的月光想要接触他,却又不敢接触,只能选择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恋恋不捨地飘摇。 谢明渊摇了摇头。 摇头本该意指否定,是用来回復白戎半问半玩笑的上句话。 但想了想,谢明渊说:「不知道。」 他的摇头是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遇到事情选择逃避。 谢明渊没有看白戎。 他不知道白戎那双淡得近乎通透的眼眸有没有因为他的一句「不知道」发生什么变化。 白戎平静地注视着谢明渊,神色有一瞬间变得微妙。 差一点就轻笑出声。 白戎没想到谢明渊会这样单纯。 明明心思极重,怎么还能又这么单纯? 居然诚实地说不知道,什么沉稳什么防备都好像卸掉了,全然只剩下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无措。 怎么会这样? 白戎差点不能直视谢明渊。 不用老木根问,他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这真的是他等了千年找了千年的那个人吗? 白戎也不知道了。 听不到白戎的声音,垂着眼睫的谢明渊心跳地很快。 还在白云巅上时,谢明渊从没有当着云华的面说过「不知道」这种话。 因为这无疑是大蠢话。 他若这样说,迎接他的只会是云华冷酷的眼神和不悦地怪责。 谢明渊觉得应该在白戎这里解释一下,于是开口道:「这不是一件小事。」 说了后又觉得还不如不说。这么说更加显得他十分没有担当了。 「嗯。」谁知白戎竟是轻轻嗯了一声。 白戎轻轻嗯了一声,顺着谢明渊的话说:「这确实不是一件小事,这件事完全改变你原本该走的路径轨道,你拿不定主意是正常的。」 谢明渊陡然一震。 他原本没有什么无措的感觉,这会儿反而非常无措,明明白戎已经没再碰他的手心了,握着枯枝肿起来的那块却又有点发痒。 白戎声音清朗,语气平和,商量一般地口吻跟谢明渊说:「这是件大事,正因为这是件大事,你才更应该好好考虑。」 谢明渊心跳地更快了。 他咬着老木根割下来的叶茎,身体的痛楚消失,疲惫也缓解,心却跳地更快了。 谢明渊忍不住走神了一瞬,差点鬼使神差地说:老木根前辈不愧是极品的灵植,效果当真不凡。 第99页 白戎缓缓道:「若没有这件事,你现在该是刚赴完靖阳宗那场盛势浩大的宴,在三界人欣赏的目光中回到属于你的高峰云景,而不是躺在这处灵气稀薄的人间。」 谢明渊的内心居然随着这句话有些怪异起来。 没错,靖阳宗掌门先前连灵峰都破格赐予了他,可他并不稀罕那处峰头。 谢明渊没有捨不得靖阳宗上灵气还算充沛的高峰,也没有嫌弃这个灵气浑浊稀薄的人间。 反而... 怎么说呢,他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懒回顾。 懒回顾是谢明渊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风景,这里落在人间,平凡到不行,却有一种独特的力量和魅力,让他浮躁又不知所措的心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平和了些许。 这里没有居高临下的冷锐眼神,在觉得他做得很好时说「你当如是」,在觉得他做得不好时说「太狼狈了」。 也没有崇拜狂热的眼神盯着他的背嵴,似乎想透过他这幅皮囊看到他的内里,想寻找出蛛丝马迹来应证他其实是个怪物。 更没有事发后要么同情要么嘲笑,要么幸灾乐祸的无数双眼睛。 这里只有会对他翻白眼、冷嘲热讽他但其实并没有坏心眼的老木根,以及清沉平淡、说什么都永远是商量口吻的白戎。 谢明渊蜷缩起的手指一下子掐紧了掌心,肿着的掌心被掐得生疼,但这一点点的疼立刻又被他嘴里的叶茎给消解了。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让谢明渊不禁皱起了眉头。 白戎突然说:「我传授你一套心法口诀。」 谢明渊立刻奇怪地看着白戎。 白戎淡淡道:「老木根说的不错,光是用药没法一直压制妖丹。」 说完示意谢明渊从床上坐起身盘腿打坐。 谢明渊心中警铃大作,但还是先依言盘腿坐在了床上。 白戎同样坐上了谢明渊的床,面对着谢明渊而坐。 见谢明渊眸光闪烁,他道:「放心,在你自己做决定之前我不会逼你或者骗你融合妖丹。」 谢明渊:「......」 他的心思被白戎看得透透的。 白戎:「何况,融合妖丹可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简单,这套心法口诀只是能帮你镇神,起到一些安抚作用。」 镇神。 谢明渊收起胡思乱想,静下心来,等待白戎地下一步安排。 白戎见谢明渊不再怀疑自己,便结决成结,将心法口诀教给了谢明渊。 这套决非常地繁复。 谢明渊一错不错盯着白戎手中动作,认真而专注地学。 而在学习方面,谢明渊向来是极其有天赋的,他只看了一遍,便已经学会该怎么捏出这套决。 速度很快,手势也很标准。 白戎瞧着谢明渊手上的动作,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琥珀色的眼眸里淡光流转,澄澈又漂亮。 这是镇神的心法口诀,谢明渊莫名不敢去看白戎的眼睛,确认过学得无误后,便阖上眼睛,跟白戎继续学习心法。 白戎将心法口诀悉数教给谢明渊,问他:「记住了吗?」 谢明渊点头:「多谢白岛主,记住了。」 白戎:「转过身盘膝打坐。」 谢明渊依言照做。 刚转过身盘好腿,后心便覆上来白戎的手掌,温热的体温隔过衣料传递给了谢明渊。 然而还不待谢明渊多想什么,清沉平静的声音响在他耳边:「起决,默念心法口诀。」 谢明渊仍是照做,阖上眼睛默念。 念着口诀,一股冰冷的气涌入了谢明渊背后,没有想到温暖的体温会传递来这样冰寒的气息,谢明渊没提前做好准备,狠狠打了个哆嗦。 但紧接着那股气已经在他心口试探着徘徊了一圈,随着心法口诀,往他的四肢百骸里钻去。 冰冷刺骨,冰冷刺骨。 白岛主的灵气为何如此的冷。 谢明渊眼观鼻鼻观心,压下杂念,专注念着口诀。 灵气在谢明渊的体内转了一圈后,谢明渊以为这便够了,刚想睁眼,又听得耳边人说:「继续念,方才只是在帮你清洗经脉。」 谢明渊怔然。 他又不受黑漩魔气影响,修炼至今都是吸收地世间最纯粹灵气,白戎作何要为他清洗经脉? 可接下来便容不得谢明渊再想了。 接下来谢明渊险些连口诀都念不住。 一股温烫的气迅勐地从背后传来,覆盖过方才被洗过的经脉,在他体内流淌,一路寻找直抵丹田,然后紧紧包裹住了他丹田里的妖丹。 谢明渊已经太久没有吐故纳新,这会儿掐着决默念心法口诀,却差一点条件反射调转灵气去吞噬这股外来的气。 还好心志坚定。忍住了。 忍住了没有调转灵气。 去没有忍住一股逐渐往下流的气。 谢明渊:「.........」 谢明渊苍白的脸色蓦地通红。 他现在最希望的是白戎立刻停手,用刚才冰冷刺骨的气再给他洗一遍经脉! 作者有话说: 咳咳...毕竟是白戎自己的妖丹,要白戎来压制,没点特殊的感觉是不可能的... 谢谢慕容留的浇水~ 第48章 镇神心法 谢明渊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包裹住了,温软,滚烫,箍住他的经脉有节奏地收缩...... 这股温软的气孜孜不倦,前赴后继往妖丹里钻,紧紧包裹住妖丹,使得谢明渊的丹田开始发热,血液奔腾滚烫,并不能受他控制地往下流淌...... 第100页 唿吸都快变得粗重。 意乱不清之前,白戎请冷冷的声音冰锥一样打在他耳边:「别停。」 被冰冷的气息一打,谢明渊灵台顷刻清醒,随即额上布满冷汗。 怎会如此! 「继续念。」白戎的声音如澧泉冷玉清沉,不含任何杂念,平静淡然。 是谢明渊念心法口诀的速度慢了下来,白戎才出言提醒他。 白戎毫无波动的冷静使谢明渊面上更红,他感到懊恼,明明是白戎在帮他压制妖丹,他却仿佛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异想。 可这并非谢明渊所愿,是这股流窜周旋在身体里的气太过邪异,对于一直修习剑道鸿蒙的谢明渊来说陌生又邪异。 热气翻滚,燎得连喉咙都发干。 谢明渊只觉再不解决了这颗妖丹,他迟早得沦为妖邪一流...... 待这一圈近乎蚀骨的灵气周旋三周之后,冰冷刺骨的气沖了进来。 像雪山崩塌,滚滚白雪从蹦跳有力的心跳往下,一路淬洗暖融融的经脉,把那股邪异的感觉都沖刷殆尽。 长长舒了一口气,谢明渊紧拧的眉头舒展开来。 结束后谢明渊没动,喑哑着嗓音道谢:「有劳白岛主。」 白戎收回手,瞥着谢明渊耳根底下火烧的颜色,默了默,问:「你多大?」 谢明渊一愣。 白戎:「年纪。」 谢明渊耳根越发透红:「...十七。」 十七。 正是容易冲动的年纪。 收回视线,白戎神色如常,淡淡道:「镇神心法你平日可自己修习,待有需要我再帮你梳理。」 「多谢白岛主。」谢明渊应下。 白戎道:「镇神心法也非解药,解不了妖丹之难,你若想练剑、想修行,终究得正面此事。」 谢明渊沉声:「我明白。」 白戎下了谢明渊的床,整理两片洁白窄袖,又道:「下回练剑不要练到脱力。」 还能有下回? 谢明渊转头看向白戎,微微惊讶。 白戎:「你爱剑,让你一点不碰想必很难。」 谢明渊:「......」 「那么在你做出决定之前稍微克制些吧。有我在倒也不必太害怕。」白戎走到房门,推开木门,霎时泄进一地月华,贪婪地将白戎笼罩其中。 谢明渊怔然看着光影里的白戎,清凛,出尘,飘然,冷而不寒,给他以一种巨大的心安。 「......」谢明渊勐地移开了视线。 他已经被淬洗过经脉,可只是看着月光下单薄飘逸的背影,烧灼喉咙里的妖气又隐隐想往下窜。 明明是镇神心法,神有没有镇到不知道,心神反正挺乱的。 可白戎又何必这样?所图是何?图自己能覆灭黑漩秘境么...... 一晃间有些茫然。 谢明渊低头看自己的手,半月来凡人般的修行让手上布满厚茧,就凭这样的自己,真的还能去覆灭黑漩秘境么? 白戎走出门外两步,忽又转身,朝屋内的谢明渊说:「若你愿意,可拜我为师。」 谢明渊手掌攥起,崩紧了背嵴。 白戎:「我会带你去黑漩秘境,把一切都终结。」 盘坐于床略微茫然的谢明渊倏然支棱起来。 白戎离开后没一会儿,老木根端着药罐进屋,瞧见的就是黑灯瞎火里在床上盘膝打坐的谢明渊。 老木根把药罐重重往桌上一放,点燃灯烛,没好气道:「干什么呢?又不能运气,瞎耽误这功夫干什么,还不如睡一会儿。」 谢明渊对老木根道:「前辈,白岛主允许我每日练会儿剑。」 未免老木根下次知道了又要大声嚷嚷,谢明渊这次提前打了招唿。 闻言老木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张嘴便想骂人。但刚张嘴,老木根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这种不一样显然是出自谢明渊身上的。 谢明渊比之前精神了许多。 这种精神不单单是体现在外显的身形上,最主要体现在他一双漆黑的眼睛里。 气质变化了呢,那种防备的态度也少了些许。 「唔...」摸着下巴,老木根不晓得是不是白岛主给谢明渊说了些什么。 但,白岛主既然同意谢明渊每天可以连一会儿剑,一定别有用意。 想了会儿,心窍一动,老木根明白了白戎的用意: 谢明渊越想修炼,就越会不满如今的状态。等他切实感受到没有灵力有多难捱时,他就会自发渴望力量了。 他自己渴望力量不比别人催促他来得好么。 好傢伙。 怪不得白岛主一点也不急,完全不催着谢明渊跟妖丹融合,原来是等在这儿呢。 等着谢明渊心甘情愿自己接受妖丹啊...... 把药汤盛起,老木根让谢明渊躺下,一边为他上药一边说:「既然白岛主发话应允了,那你便看着来吧。不过你自己掌握着分寸,明日一早我跟白岛主要去个地方,懒回顾只留下你,你万一出了意外可没人救得了你。」 谢明渊问:「去哪?」 老木根张口就来:「自然是去要去的地方。」 谢明渊没再问了。 他还没有问这些的资格。 老木根心情好了很多,说:「放心,最多两天就回来。」 谢明渊依然没说话。 老木根啧了一声:「干嘛?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了?不高兴了?在发小孩子脾气?」 第101页 谢明渊皱眉。 他才没有。老木根怎么会这样想他? 老木根又道:「你要是想问想知道,多简单吶,去拜师呗,拜了师你就算白岛主最亲近的人了。」 谢明渊没拜过师。 但就算没拜过师,他也知道弟子之道该如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须得尊师重道,以师为尊,定然不能是想问什么就问什么的。 老木根明显是在信口开河。 老木根可不知道谢明渊怎么在想他,继续说:「而且白岛主明显有意收你,这么大的福分摆在你面前,你倒好,嘿,完全无动于衷,你知不知道要是让那小子知道,他得气哭!」 「那小子?」谢明渊抓住了重点。 老木根:「.........」 得...一激动不小心又又说了不该说的了。 闭了嘴,老木根什么也不说了,安静给谢明渊上药,上完药诊脉,确认妖丹已经安静蛰伏,才心安地收拾碗罐准备离开。 临走,老木根忍不住才最后又说:「行了,能说的老头我都说了,你想怎么样看着办吧,一定把握机会啊。」 谢明渊:「......」 这么一摊忙活下来,已是后半夜。 桌上烛灯如豆,窗外云卷胧月。 谢明渊完全没有睡意,心神不宁,乱糟糟地全是杂念,比前十七年加在一起都要多。 于是干脆起身,捏决默念心法,修起新学得的镇神心法了。 没有白戎用灵气为他梳理,只是内练,效果甚微,但好在也没有近乎折磨般的温柔。 就这样,谢明渊念了半夜的心法,直至日出东升,新一天到来,重新开始了他雷打不动的三件必做之事。 只是这一天早上没有老木根送粥过来。 谢明渊放下《御兽史记》,知道白戎和老木根离开了懒回顾。 作者有话说: 谢谢锦台双色梅的浇水~ 第49章 来者不善 有了上次妖丹爆发的事件,谢明渊现在练剑有了分寸,都是浅尝辄止,不敢尽兴,每练两个时辰便停下来休息看书。 为了抑制不停歇练剑的心,谢明渊只能用看书来转移注意力,至此,连《吾与仙君二三事》和《玉兔精的秘密》都被谢明渊看完了。 这日坐在台阶上看书,谢明渊突然听到了动静,动静传来的方向似乎是...懒回顾的正门。 第一反应是白戎和老木根回来了。 但这动静未免太大了些。 谢明渊所居的白杨院在圆堡一角僻静处,他能从这听到正门的动静,可见正门动静之大。 指不定是出了什么事? 谢明渊第二反应便是有妖修摸到这儿来了。 先前老木根就担心过这事,说懒回顾虽然隐蔽,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真要有心人下了功夫找,还是可能找到的。 距离上次出行小二十天,没准真的叫有心之人找到了线索。 可偏偏此时白戎和老木根出门在外尚未回来,,懒回顾里只留谢明渊一人,若真有妖修来犯...可就棘手了。 谢明渊不敢耽误,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前往正门。他得验证一下是否是妖修来袭。 懒回顾的正门布有结界,结界的存在保护懒回顾隐居人间,不被外人干扰,犹如世外桃园。 此刻,正门结界外有两个男人,一人鬍子拉碴,麻布大褂,一人文质彬彬,银蓝长衫,皆是中年模样。 他们手里共同拿着某物,此物巨大,被他们合力捧着都吃力,戳在门外地上,入土,吱吱钻着,动静便是这样传来的。 有这层结界保护,外面的人看不到眼前硕大一座圆堡,只是凭藉感觉用法宝在探测,而谢明渊站在门内,是可以清晰看到他们的。 谢明渊看到外面动作的人时,脸上表情变得非常沉寂。 闯来懒回顾的人不是妖修。 是人修。 看打扮身份,应当一个是散修,一个是某世家子弟。 麻褂散修边摆弄着法器,边问旁边银蓝长衫世家子弟:「我说江由老弟,你说这儿真的有什么秘地吗?」 被叫江由老弟的银蓝长衫世家子弟哈哈一笑,肯定道:「假不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几代以前,我们家太祖见过助灵丹,当时就借了助灵丹记下味道做了标记,回去后请了最好的炼器师做出这么个法宝,有它在,定能指引我们找到助灵丹。」 麻褂散修:「啧啧,居然还有这种法宝,这个法宝做出来真的有用吗,就算知道助灵丹在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难不成还能抢到手?」 费大劲做这么个东西,安的什么心吶...... 江由冷笑一声:「没它我们找得到谢明渊吗?哼,少说话,找秘地入口吧,法宝震动的厉害,想来助灵丹就在这附近。」 麻褂散修转头朝后喊:「那边的,别在旁边找了,应该在前面,都来这边找。」 来人竟不止两个,麻褂散修一声召唤,左右又过来几个人修。 看打扮装束,有门派弟子,有世家子弟,也有散修,还有些判定不出身份的。 这些人修为水平境界参差不齐,但无一例外,都是人修。 谢明渊与他们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结界,站在他们眼前,看他们忙活。 「江兄,助灵丹真的在这快儿吗?怎么根本找不到秘地的入口啊?」 「放心,肯定错不了,早几天就有大批妖修想来了,要不是他们被困住了,没准我们都赶不上趟。」 第102页 「唔...真是不可思议,我听说谢明渊金丹碎了,都成废人了,他咋想的待在人间?一待还待这么久?不会已经死在秘地里面了吧?」 「你管他咋想,我只觉得他真是麻烦,都人不人妖不妖,半死不活的了,还要带走助灵丹,真是...不知道助灵丹对他没什么用吗?不知道他已经是个将死的废人吗?把助灵丹留下来造福其他人不好么!尽给别人添麻烦!」 「你可拉倒吧,要不是靖阳宗跟逍遥谷打的厉害,这麻烦也轮不到我们来钻空子了,少说点话多干活吧,赶紧找入口!」 结界外一群人各显神通,大有要把荒野掘地三尺的架势。 谢明渊伸手触摸了下结界,一层无形的薄薄结界自他指尖像水波一样徐徐向四周盪开。 谢明渊不知道外面的人修们都来自哪里,有哪些拿手的绝技,不过他们既然有胆量找来这,想必是有两把刷子,也不知道结界能不能撑得住这么多人的迫害。 比起这些人,独自留在懒回顾的谢明渊可谓孤立无援。 其中有一个人不知道摸到了什么东西,激动地大喊:「藤蔓!好像有藤蔓?」 「啊!我没有看到,你是摸到了吗?果然有秘地隐藏在这里?」 一个微小的发现让一群人激动不已。 人群中走出来个剃光头、戴石珠的胖大汉。 胖大汉对众人说:「看来这地方是被布下了厉害的结界,你们都闪开,在下擅长结界阵法,让在下来吧!」 众人看向江由。 江由朝胖大汉一拱手:「看来仁兄懂此间门道,那便有劳仁兄了。」 至此谢明渊发现,这群人虽然看似一盘散沙,但这个叫江由的是他们中最大的沙子。 胖大汉孔武有力,迈着豪迈地步子走到发现过藤蔓的地方,然后往地上一趴,耳朵贴着地面听。 谢明渊盯着他看。 大汉突然道:「小心,结界里有一个人,离咱们很近。」 谢明渊的表情微变,知道这人有几分本事。 江由笑道:「那正好,我就怕到了秘地没有人,还得麻烦我们自己找,有人的话就好办了,直接问他谢明渊在哪,岂不方便?」 「对!」 「没错!」 「是是是。」 几个人随即附和。 大汉从地上起身,摘下脖颈上的石珠链子,将颗颗圆润如拳头大的石珠捏在掌中,口中念念有词。 边念,手中石珠从链上脱落飞往四周。 结界有隐匿作用,先前这群人无论如何查探,都会直接穿过结界,仿佛跟懒回顾在两个空间。 可这些个石珠不同,石珠们撞上结界便停住了,不再向前,而是贴在结界边缘,嗡嗡震动。 大汉欣喜道:「在下发现结界的边界了!」 江由也是大喜,立刻说:「仁兄尽管施为,哪里需要搭把手的吩咐便是!」 大汉豪迈一拍胸脯:「包在在下身上!」胸有成竹,好像他已经破开了结界。 谢明渊不禁冷笑。 人性之贪婪在这群人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但可笑的是,助灵丹只有一颗,他们却有一群人,就算真的破了结界闯进来得到了助灵丹,又打算怎么分? 自相残杀么? 上一刻还在同仇敌忾众志成城,下一刻就能分裂自相残杀,这些人修的团结有够虚伪好笑,窗户纸一样,被利益一戳就破。 然而局势对谢明渊十分不利,胖大汉在攻克结界类上颇有造诣,他手中也不止石珠一样法器,一件又一件地法器自他储物袋中被取出,叫周围一些人修看得张大了嘴。 江由:「嚯,仁兄还是个炼器师?」 胖大汉边寻找攻破结界的方法,边说:「家师是炼器师。家师炼器本事了得,与众多门派掌门长老都有交情,在下与家师绑定了灵契,若在下出事,家师第一时间便能感知到。」 江由不得讪讪一笑:「仁兄说这个做什么,咱们这么多人,能出什么事,难不成还怕一个半死不活的废物吗?」 「就是就是,咱们可是打听好了高人不在才来的,区区一个废人能拿我们怎么样!」有人跟着附和。 谢明渊这才知道,这群人的信息渠道比他想像中还要广,连白戎出去了都知道。 提到「高人」,一众人不免戚戚。 有人问:「不过,那位高人到底是谁啊?我听闻,他折了云华剑仙的剑,一个人把靖阳宗搞得乌烟瘴气,好生厉害啊!」 「是啊,我还听说他把靖阳宗掌门的亲传弟子废了呢,好傢伙,哪里来的人,这么敢闹,靖阳宗能容他?」 江由不快道:「废什么话呢,有这闲工夫唠嗑!好好干正事行不行!」 被斥责了,几人闭了嘴。 但还有好奇心重的,不死心地凑过去问:「江公子,您本事大,消息灵通,难道也不知道那位高人究竟是什么人?」 江由把人从面前推开,不太高兴道:「就你问题多,我既然说了高人出去了,你还问这么多干什么。」 横竖是不正面回答。 谢明渊明白了,信息渠道广是广,但仍然不知道白戎身份,可能...也不知道白戎这次出门只出两天。 今天便是那个「两天」。 谢明渊眸色晦暗,脑筋转的很快,隐隐有了些想法。 再说胖大汉祭出一堆法器不要钱似的乱甩,千找万找,终于叫他找到了一处结界上盪开的余波。 第103页 「这里!」指着正门旁三尺处的一弯石窗,胖大汉激动道:「各位兄弟,这便是秘地的大门,只要打破这处结界,便有了入口!」 江由一招手,带着众人一拥而上:「甚好甚好!那还等什么,动手吧?」 胖大汉看着琳琅满目的法器,几许犹豫,说:「先试试硬闯。」看起来,他并不捨得把法器一股脑地祭出去。 江由能理解他的私心,他自己更是别有私心,眼珠子转了转,暂不强求,招唿众人动手。 于是众人各显身手,当真是准备硬生生攻破石窗处的结界。 人多势众,又有一群被江由拿捏得死死的冤大头沖得格外卖力,没一会儿石窗处的结界真的出现了波动。 结界的波动致使懒回顾里受到影响,窗柩石雕的花鸟应震击碎开,掉到了地上。 胖大汉:「各位兄弟加把劲!结界已经被破开了一个口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谢明渊:「......」 虽然胖大汉是在半懵半猜,但不保准这群莽汉真的会把结界撞破。 真到这一刻谢明渊才发现自己就是一块溺水的浮木,需得有人捞他,否则只能任人鱼肉。 这段时间靠练剑得来的满足感退潮一样散了干净,谢明渊短暂地平静美梦镜子一样摔了个粉碎。 目视石窗方向,谢明渊深深唿出一口气。 他得做出最坏的打算,如果结界真的破了该怎么应对? 懒回顾只一道出口,即正门,出是出不去的。圆堡深院,也没有藏人的地方,外面的人一旦闯进来,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谢明渊躲不掉这一难,如果结界真的被打破,他只能冒险。 谢明渊一直看着众人,故而对现场情况把握的还算透彻,分析出能让自己冒险一搏的唯一出路在江由和胖大汉身上。 江由是这群散沙的主心骨,而胖大汉手里有许多不错的法器。 谢明渊须得一击毙命杀掉主心骨江由,再从胖大汉手里夺过其中几样法器。 若结界真的破了,先用法器来堵住结界的缺口,而没了江由这个主心骨,只剩这一众散沙,没准可以多撑一会儿,撑到白戎回来。 在谢明渊计划间,外面一众人又撞击了结界一会儿,结界在高强度的破坏下显出越来越明显的荡漾波纹。 眼看胜利就在前方,江由不免有些心急,催促胖大汉道:「仁兄,你还是用些法器吧?我看这结界远比想像中棘手啊。」 江由发了话,那些默默出力的人立刻叫开: 「是啊是啊,不能全让我们在这浪费灵力啊,万一秘地里面还有其他高手在呢?」 「可不,明明有法器,非费这个白劲干什么!你小子至于这么扣扣搜搜的吗!」 胖大汉:「......」 江由:「用吧,难不成你还怕我会亏待了你?」 「用吧用吧,江公子最重意气,可从不亏待兄弟!」 「就是就是,快点的,累了。」 几番压力之下,胖大汉不好推诿,只好祭出一半的法器。 有了法器助阵,被攻克的结界处被撞击地不断晃动,水波纹不断向四周盪散,咔、咔、咔,发出了吃力的声音。 结界真的会破的。 江由满意地大笑:「早这么着不就好了嘛!」 谢明渊深深看了江由一眼,并起右手食指中指,调动起身体里的阴阳二气。 将阴阳二气引至生门和死穴卡住,断生门截死穴,谢明渊食指中指的指尖泛起深红。 深红是淤起的血液。 如今谢明渊想使出滴血凝符不用再特意划开指尖,他已逐渐把滴血凝符施展地得心应手。 画符的速度也更加快,虽然仍是按照本能毫无章法地乱画,但画出的血符巨大的攻击性,比他修炼十几年的剑法狠得不止一星半点。 谢明渊做好了准备,擒贼先擒王,只要结界一破,他就先把江由送走。 又在一刻钟的攻克中,石窗处咔咔咔的结界终于受不住,裂开了一道道裂痕。 「甚好甚好!再加大力度!」江由兴奋地眼睛血红,摩拳擦掌,身体前倾,随时准备冲进去。 谢明渊两指指尖也愈发殷红,红得几乎要透过薄薄一层皮肤沁出血来。 咔嚓—— 结界到底是破了。 就在谢明渊准备按照计划动手时,荒野上狂风大作,刺骨的寒风掀来,把结界前一众人吹得东倒西歪,颳得到处都是。 江由心头不妙,大斥一声:「不对劲!哪来的这么大的妖风!?」 而在江由这一声话落下后,高远的上空有鹤穿云而下,一袭白衣的白戎身后,形容枯藁的老木根目眦欲裂,冲着地面东倒西歪的一群人修怒吼道: 「竖子敢尔!?」 第50章 五临荒原 江由人都傻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高人会这么快就回来啊! 眼看白鹤俯冲而下,江由头皮都开始发麻。 能把靖阳宗搅得天翻地覆,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谢明渊带走,估计他们一起上都不够对方打牙祭的...... 就在江由慌乱中,又起了一阵风,比之周围席捲的狂风,这阵风范围要小很多,且很有针对性地冲着江由就去了。 江由身躯一震,就地翻滚,随即拔出了腰刀。 觉得不够打牙祭是一回事,但没准备直接赴死,挣扎还是要挣扎的。 第104页 然而还没待江由握稳刀,只针对他的这阵风便捲住他的四肢胳膊腿,将他整个拉起抛至半空倒立。 「嘶......」江由惊唿了一声。 「江兄!你怎么样!」一群人中有人见到此情此景,想去帮江由一把,可狂风就像有生命一样,在狂风的制裁下别说去帮忙了,自顾都不暇。 江由被隔开,四肢受限,慌了一瞬,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江由修的不知是什么功法,灵力十分滑腻,在风绳中像个软骨泥鳅滑了出来,他身手也不错,刚挣脱了风绳便极速窜逃,往仍然钻在地底的法宝那跑。 老木根大喊:「小心他土遁!」 江由狰狞一笑,要是没点保命手段,谁敢来打助灵丹的主意! 可没等江由跑到,结界从下而上整个显现出来,水波粼粼,里面是红墙黑瓦的懒回顾。 一直寻找的秘地突然出现,恍若大厦将倾,压迫感十足,江由身形一顿。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处秘地,看到了被他们极力攻克的石窗,还有石窗后凛然而立的谢明渊。 众人:「......」 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懒回顾显现在众人面前后,红墙上绿油油的藤蔓灵活地从墙上延伸,像几条粗壮的绿蛇袭向江由,代替风绳缠住他的脖颈、腰和四肢,然后狠狠一拖,把他拖到了红墙上。 随即那阵针对江由的小风撕裂开来,化作一把把匕刃钉在江由身旁一周。江由完完全全成了铁板上的定钉,动弹不得。 江由:「.........」 一切发生的很快,江由努力仰起头,白鹤载着两人已经临近地面,地面狂风大作,把其中一些修为低些的人修折磨得痛唿打滚,而白鹤上的人却连衣角都没有动过。 江由仰起头都看不完整白戎,只能看到白戎的衣角,仅是如此,他心中还是升腾起浓烈的恐惧,感觉身家性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但他被定在红墙上后,更过分的下一步却久久没有到来,似乎...暂时没有人想要他的性命。 江由不由有点迷茫。 其余人修也是。 一开始他们都和江由想的一样,横竖是要交代在这里,死定了。但是等了会儿...高人好像没打算要他们性命? 人总是会被自以为的危难吓到,从而自己吓到自己,但从惊恐中缓过神来,意识到还没到绝境时,求生的渴望就会压过恐惧。 「跑啊!」人群中有人小小地叫了一声,逆着风拔腿就往荒原跑。 他不知道高人为什么不下死手,但他知道既然有机会就跑。 这人带头开跑后,有几个人惊醒反应过来,也跟着跑。 什么助灵丹不助灵丹的,命都没了要宝物有什么用,能跑就跑吧! 原本看似团结实则散沙的一群人彻底沙化,各奔东西。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已经知道了懒回顾的地点,如果想再来可就轻易许多了,且一旦他们领着更多的人来,或被真正有势的强者撬出了懒回顾的地点...那懒回顾迎来的将是无穷的骚扰。 故而看到这群人拿出吃奶得劲各显神通往外沖逃时,老木根急得脸都绿了。 谢明渊自然也能想到此中利害,脸色也是一变。 但谢明渊紧接着又回想起老木根先前说漏嘴时提过:白戎不能杀生! 白戎不能杀生。 所以江由只是被钉在红墙,众人只是被狂风压制,都没有性命之虞,至少还能逃。 谢明渊拎得清大体,立刻迈步出了懒回顾。 他指尖殷红滴血,三道血符因念勾勒而出。 谢明渊起了杀心。 血符出现的瞬间,白戎移到谢明渊面前,抓住了谢明渊的手。 谢明渊大吃一惊,怕会伤到白戎,立刻收势,三道徐徐勾着血线的符篆没了补给,成不了形,萎散在空中。 「......」谢明渊满身杀意未消,惊愕地看着白戎。 这群人自以为逮到了空隙,心中沾沾自喜,觉得能保住命,越发快地逃窜。 可就在第一个逃跑的男人快要跨过荒原时,从天而降一把鲜红的刀。 鲜红的刀割破男人的喉咙,取了男人首级,回到一名女子手中。 女子是从荒原的另一边过来的。 荒原另一边来的不止是她一人,还有另外四名女子。 五名女子气质各异,优雅漂亮,杀起人来却利落狠辣,毫不留情。 一时间懒回顾前的荒原被五种灵气覆盖,巨大的恐惧罩在每个人修的头上。 白戎仍抓着谢明渊的手没有放,两人掌心交叠,一股冰凉又温热,十足矛盾的气被缓缓递进谢明渊掌心。 白戎:「念决。」 由于感受到威胁,心情起伏,此刻谢明渊身上妖气与杀气泛滥并存,体内妖丹又有激盪之势。 白戎在替谢明渊安抚妖丹。 谢明渊:「......白岛主,我没事。」 谢明渊仍然不是很习惯白戎的气带给他的奇怪感觉。 不过这次白戎没有慢条斯理地从头开始帮谢明渊梳理,而是把冰冷刺骨的气和另一股会让谢明渊不自在的气糅合在了一起,快速地贴上妖丹游了一趟。 谢明渊长睫抖了抖。 不敢细想白戎之所以做出改良,是不是上次发现了什么...... 不到一会儿的时间,荒原上已是残尸满地,一群人修被悉数屠尽,只有钉在红墙上的江由成了唯一的倖存者。 第105页 江由都看呆滞了,目瞪欲裂,张着嘴,一时心情复杂诡异,不知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 杀完这些人修后,五名女子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消失在荒野,只有残留的五种灵气还在宣示,她们确实大干了一把。 狂风早散了,懒回顾前恢復了平静。 老木根啐道:「呸,这群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居然敢来这里造次!」 挂墙上的倖存者江由:「......」 老木根:「哼哼,都死了罢,活该!」 挂墙上的倖存者江由:「.........」 他们是得死,不死还会出大麻烦。 谢明渊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所以不惜暴露滴血凝符,就是没打算让这群人活着离开。 只是没想到根本用不着他动手。 谢明渊问:「刚刚那五个妖修是...?」 白戎一个循环结束,放开了谢明渊的手,老木根走过来捞起谢明渊的手腕,搭上脉搏探查。 探查出来没什么大碍,老木根放心地长嘆一口气:「还好我们回来的及时。」 确实回来的很及时。 但五名女子呢?这个话题就这么揭过去了吗? 谢明渊来到懒回顾后从不乱打听什么事,但这事他自己参与其中,就算打听也具有正当性。 谢明渊直接问:「刚刚那五个妖修是谁?她们为什么要杀这些人?」 老木根抬头望天:「好人啊,人美心还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是大好人。」 江由:「......」 谢明渊:「......」 这是煳弄鬼呢。 白戎淡淡道:「她们是逍遥谷的人。」 谢明渊:「逍遥谷的人?」 那不就是妖王的人吗? 谢明渊一下子又想到了青苔小妖凛还。 凛还是妖王的义妹,刚才那五名女子跟凛还好像有些相似之处,难道...她们都是妖王的好妹妹? 谢明渊:「......」 而提到妖王,谢明渊对妖王的印象可谓十足深刻,因为妖王实在是...一个存在感十足的人。 说起来当时在靖阳宗要不是妖王作天作地,谢明渊估计自己都不会这么轻易就被白戎带走,更不会在人间过了这么久还算安宁的日子。毕竟,自那日后靖阳宗便跟逍遥谷交战,打得不可开交。 那么问题就来了。 逍遥谷都在跟靖阳宗开战了,妖王的几个义妹却出现在人间的懒回顾? 这合理吗? 谢明渊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这点古怪一逝即过,没摆在脸上,谢明渊问白戎:「白岛主...您跟逍遥谷有交情?」 作者有话说: 谢谢佛系随缘的浇水~ 第51章 不二忠骨 老木根突然一指红墙,问:「白岛主,这还剩下一个人哎,怎么处置?」 是直接杀了呢,还是试试能不能从他嘴里搞到点什么呢? 挂墙上的倖存者江由:「......」 瑟瑟发抖。 终于想到还有个活人了是么。 白戎淡淡道:「问问吧。」 「明白明白,这事儿交给我来吧!」老木根点点头,撸起两臂袖子走向江由,「这趟出去我带回来几样好物,正在愁没有人可以试......」 江由:「......」 谢明渊:「......」 老木根从怀里掏出了个东西往江由嘴里一塞,江由都没看到是个什么,就已经被拍了喉咙被迫咽下去了。 「咳咳咳咳...你!你给我餵了什么!?」江由自然是大惊。 老木根嘿嘿一笑:「小伙子,别怕,老头我一把老骨头,没什么用处,怕干不过你,只能先把你的骨头给化一化了。」 这话音落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江由瘦了一圈。 瘦了一圈的江由一张脸变得惨白,哆嗦着嘴唇,想说点什么,可吐出来的话裹在牙关,呜呜呀呀,模煳不清。 老木根笑眯眯地说:「别怕别怕,你现在只是不适应,一会儿只要你配合,老头我能给你治好,但要是你不配合...那老头我只能帮你适应了。」 江由:「......」 江由满额大汗,突然很后悔,悔不该跟后面那群妖魔争抢,如果让那群妖魔先来,他就不会落得现在这个困境了! 「谢明渊。」老木根朝谢明渊招手:「来,帮我把这小伙子扛进去。」 谢明渊依言过来。 老木根搓着手,浑浊老眼里全是兴奋。 谢明渊:「......」 一直以来知道老木根医术了得,现在才知道,他了得的可能不止是医术。 由于江由瘦了一圈,缠住他的藤蔓变得松垮,谢明渊走近后,松垮的绿藤乖巧收回爪牙,软若无骨的江由往地面撞去,被谢明渊及时捞住手臂。 谢明渊捞住江由的手臂,银蓝长衫触感极好,可惜里面只捏住一摊软肉。 谢明渊脸色微变,不是很喜欢手底下的触感。 江由更不喜欢被谢明渊这样抓着,他本来还没觉得多疼,只是不适和害怕,被人一捏,痛感立马浮现了,痛得他呜呀叫喊。 谢明渊问:「要把他带去哪里?」 老木根撇嘴:「暂时先扔马厩吧,可惜懒回顾是个清静地方,没有牢房之类的,只能拿马厩将就着先用用了。」 「好。」谢明渊不喜欢手掌底下的触感,更不喜欢抓着的流口水哀嚎的人,带着人快步往马厩去。 第106页 待谢明渊没了影了,老木根凑到白戎身边,喊道:「白岛主!」 白戎:「怎么?」 还怎么?人都快闯家门口啦! 老木根满面焦灼,急道:「回来的路上您也看到了吧?已经有很多势力往西漠这边来了!」 白戎:「嗯。」 白戎对此很淡漠,往石窗那儿走去。 石窗处的结界被打破了个角。白戎抬手,白皙的食指虚虚放在破口上,往里面注入了一缕神魂。 随着乳白色神魂的注入,结界变得波光粼粼,没一会儿破口便修復如初,整个结界又变成了完好的模样。 老木根仍在说着一路上看到的势力,很是担忧,但担忧之余又有点感慨,感慨半道杀出了五个姑娘。 这五个姑娘老木根都认识,她们是跟着妖王最久的五个义妹,是早期妖王一手带出来的,各个菩萨面孔,修罗手段。尤其她们修的功法可以互相连串,当这五人一起行动时,实力还能翻倍,是妖王手底下最强悍的精锐小队之一。 老木根:「倒是没想到那小子有余力分出人来这边...莫非,后面那群妖修也是他的人?」 这又让老木根有些搞不透了。 「话说...逍遥谷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跟靖阳宗修冥宫齐名并列?若真是齐名并列,那应该是跟靖阳宗打得如火如荼,怎么还分得出余力呢?靖阳宗这次是里子面子全丢,不可能留手才是啊...但要是说那小子一直以来藏了一手...也不像啊,他向来嚣张张扬,不像是会藏锋的性子啊...」 白戎衣袖一扫,风扬起,将懒回顾正门外的痕迹吹了个干净。 老木根忧愁:「......白岛主,您是不是没有听我说话。」 一颗老心有点受伤。 白戎淡淡道:「凤琊本就好战。」 看来白岛主还是有听自己说话的,老木根受伤的心好受了点。 老木根:「您说的对,那小子确实好战没错,但...他确实是想为您做点什么,而且自从那件事之后,他不是再也没来烦过您了么,几百年来,他也一直明里暗里再向您示好...」 白戎一双浅淡地桃花眼直直扫在老木根脸上。 老木根瞬间收声,在白戎的眼神之下,想说的话全吞进了肚子里。 随即老木根又有点懊恼,一拍自己的脑门,哑声道:「白岛主,我不是在替那小子说话...我只是...」 老木根只是担心白戎。 尤其现在白戎的状态忽好忽坏,若真有好些势力闯来,白戎又不能杀生...后果真是不敢想。 白岛主隐居了太久太久,久到这个不能飞升的世间强悍修者交替了一批又一批,早已没有什么人认得他了。 只有妖王,能稍微算跟白岛主有那么点旧情,老木根只希望白岛主能多份助力。 「好了。」白戎并没有怪责老木根,声音依然是清沉平静,说:「你没有发现吗,五名女子出来之前,谢明渊起了杀心。」 老木根怔然:「......」 白戎:「有人觊觎谢明渊身上的助灵丹,想方设法要找到他,这也不全是坏事。」 说罢浅淡一笑,转身往懒回顾里走了。 老木根还没回过神来。 但他看到白戎笑了。 老木根:「......」 白戎回去懒回顾,老木根条件反射跟上,走了几步后,又顿住脚步站在原地,仍是有几分怔愣,看着白戎的背影。 老木根知道谢明渊对白戎有用,但他并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用。只是,能让白戎把妖丹都剖下来给他...... 其中分量之重,便是不明原因,老木根也是明白的。 老木根跟了白戎几百年,他自以为已经比较了解白戎了,但事实上...他还是不够了解白戎。 起初,老木根以为白戎跟三界众生所求一样,想毁掉黑漩秘境,结束压抑地修炼环境以追求更好地修炼。但白戎从未参与过讨伐黑漩。 后来,他又以为白戎根本不在乎这个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世界,不理人世,只等大限来临一走了之。但白戎又时不时会前往往各个魔迹,寻找和等待着什么。 现在,白戎领着谢明渊回来,告诉他,寻找了近千年,一直在等的人终于找到了。 老木根:「......」 老木根不了解,但不了解并不影响他对白戎的忠诚。 白戎对他有恩,不仅仅是救命之恩。 白戎收留他,帮助他化人,点拨他修行...他早就暗暗发誓,此生到死都会跟随白戎。 但随着时间推移,老木根发现白戎身上有一种诅咒。一直以来,白戎都在忍受诅咒带来的折磨。 老木根炸了。 他是天然的灵植,救死人肉白骨,化人修行后更是不同凡响,但当白戎诅咒发作时,却半点用处都发挥不了。 自一次全程目睹了白戎诅咒发作后的样子,老木根一夜之间从清俊的少年变成了巍巍老矣的老头。 他把所有的修为功力全部转成了药力能力,什么皮囊什么修行进升,他通通不要了,此后唯独只修药术,只求能帮到白戎。 哪怕白戎阻止他,说即便他这样牺牲,也只会是无用功,他还是这样坚定地做了下去。 然而残酷地是白戎没有说错。 他仍是帮不了太大的忙,就连消减白戎的痛楚都收效甚微。 老木根垂下了头,他看着自己枯藁衰老的双手,眼眶发红髮涩。 第107页 他自觉没有什么用处,帮不了白戎。 可他希望有人能够帮到白戎,他希望有人能救一救白戎。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容子矩的浇水~ 第52章 剑锈有光 谢明渊把江由丢进了马厩,软若无骨的触感脱后眉头才舒展开来。 被扔在一堆马草上,江由瘫软着趴在上面呻/吟。他看起来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非常痛苦。 等到老木根过来,谢明渊见他沉着脸,面色不佳,眼眶发红,关切问道:「前辈,又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老木根摇了摇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谢明渊,说:「没事。白岛主在等你,你去找白岛主吧。」 然后走向江由,摩拳擦掌。 「这小伙子交给我就行了,他既然敢带人擅闯懒回顾,就应该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老头我非得给他点教训,从他嘴里问出些有用的话来!」 江由双眼充满恐惧,含煳着呜呜呀呀:你不要过来啊—— 谢明渊见过了老木根的手段,并不很担心,应了一声便转身去找白戎。 来到白戎的小院时,白戎已经坐在院中石亭下等他。 白戎换了身衣物。照旧是一身素白,只是这身白衣窄而贴身,竖领窄袖窄腰,一贯垂在身后的黑髮也被一支青玉簪馆住,比起仙风飘逸,又多一种飒爽绰约的利落。 只是这样利落的窄袖窄腰便将白戎包拢地太过于单薄了,贴身勾勒出的腰线好似不足一握,轻易便能折断。 谢明渊出神一瞬,摒掉荒谬的想法走进石亭。 走近才瞧见石桌上放有一条长物,约莫有三尺长,有男子两臂宽,以黑绸包裹,不辨模样,又隐约能猜出是何。 目光在石桌上的包裹上停留了几息,谢明渊轻声唤道:「白岛主。」 「这是给你的。」白戎把黑绸包裹的长物往谢明渊身前一推。阳光从石亭边高树树叶缝隙中穿下,映地他一双眼睛琉璃般好看。 谢明渊望向被推过来的包裹:「给我?」 白戎:「不打开瞧瞧吗?我从外面为你取来的。」 谢明渊眉心一跳,心想白戎离开懒回顾一趟莫非是为了取它? 拿起包裹,到手沉甸甸的分量证实了谢明渊心中猜测:这应当是一把剑。 谢明渊上手剥缠绕在外的黑绸,剑被紧紧缠绕着,很是仔细小心,可见主人对它很看重。 黑绸一层层剥开后,藏在里面的真身暴露而出,谢明渊看到了一把...布满锈迹的剑。 谢明渊目中飞逝而过一丝讶异。 不仅仅是锈迹斑驳,此剑其他方面也不同于一般的剑。 此剑剑柄之下上宽下窄,最宽的上半截有成年男子两臂之粗,慢慢往下越来越窄,但哪怕是到了剑锋,也要比一般的剑要宽。 它不如阔剑雄厚,还比轻剑轻薄,夹在两者中间,有些不伦不类,浑身又覆盖满不平整的黑色铁锈,笨重又迟钝。 白戎看到了谢明渊一闪而过的讶异,说:「打开后很失望?」 失望倒是没有。 谢明渊上手摸了摸剑身,铁锈恪手,显然不是能轻易被剥落下来的,但又在阳光下折射出乌黑髮亮的光芒,璀璨的像品质绝佳的曜石,不难想像这层厚厚锈迹褪落后的剑身多么美好。 而且,能让白戎特意取来的剑一定有特别之处。 谢明渊眸光闪烁,微垂的长睫在他眼睑投下一道弧度,他道:「只是,没有想到白岛主会给我一把剑。」 谢明渊自小修剑,剑不离手。 他的剑是云华亲手给他锻鍊的,也是云华亲手摺断的。 云华折了他的剑,白戎也断了云华的剑。 白戎还给他带来了一把剑,谢明渊一时间恍若有一种错觉...他在被白戎真情实感地庇护着。 可何谓真情实感呢。 谢明渊不太明白,他对此没有具体的概念,这种感觉无法显化成为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实质,他也只是...突然有了这么一种错觉而已。 白戎淡淡对他说:「总比日日拿树枝磨手要好。」 谢明渊抓紧手中锈迹斑驳的重剑,凝望白戎的眼睛,沉声道了声谢:「多谢白岛主。」 沉甸甸的分量,跟手中的剑一样。 白戎微怔。 他以为谢明渊至少会问一句自己为什么给他一把锈剑。 可谢明渊没有,谢明渊欣然接受了。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谢明渊,对一切未知都心怀戒备,又对一切馈赠都心怀感恩。 一点儿也不像那个人。 倒像一个名门正道里谦谦温润的君子。 真是很难把那个人和「谦谦温润的君子」联繫到一起。 白戎沉默了。 白戎沉默着。怎么...会是这种性格? 这究竟是受了云华的影响,还是说那人年少时其实就是这样的性子。 前者不太相像,云华眼高于顶,谢明渊真若跟着他学,不会是今天的样子;至于后者,两者间反差过于巨大,更是难以想像。 谢明渊手抚着剑,问:「这剑有名字吗?」 打断了白戎的神思。 白戎看了眼谢明渊,又看了眼剑,说:「此剑名有光。」 「有光。」谢明渊念了句它的名字,握住剑柄,用惯轻薄巧剑的他意外觉得合手。 白戎又道:「还记得那个融合三界万法修炼的人吗?这便是他的剑。」 第108页 谢明渊握剑的手一紧,心道白戎和那位关系果然不一般。还好上次出言有够收敛,没有冒犯。 白戎:「那人不在后,有光便沉寂了,能否将它重新展露出世,要看你的造化。」 剑是把好剑,只是被厚厚的锈迹埋没,能不能重出天日大放异彩,则要看有没有遇到对的人。 谢明渊问:「我可以在这里试一试剑吗?」 他问的是在白戎的院里,当着白戎的面。 白戎懂剑法,也懂剑,谢明渊琢磨出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剑法,虽然还很囫囵,但就是想让白戎看一看。 「自然可以。」白戎欣然同意,甚至起身,跟随谢明渊一起来到院中央。 就像白戎说的,哪怕是一把锈迹斑斑沉睡中的剑,也比枯枝要好太多。 剑握在手中,谢明渊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照样是没有运气,像个普通的凡人,将一套尚未完善的剑法施展出来给白戎看。 第一招剑式挥出时,院中嬉闹的虫鸟们便已消失,树叶灌丛被剑风波及,叶浪涛涛,整个院中瀰漫着压迫性极强的凌厉。 在谢明渊剑式停滞凝固时,一旁的白戎便会上前用手指点触剑尖,将剑调整到另一个角度,同时也为谢明渊打开了一个新的局面。 谢明渊双目骤亮,漆黑眼眸里裹挟着两道暗火在熊熊燃烧,他悟性极高,心领神会白戎的意思,全然忘我地沉浸在剑术领域。 待末了,这套剑招结束,谢明渊浑身酣畅,留有余力,心里的满足不比那日练到脱力少。 白戎擦了擦手,修长白皙的五指搭在窄袖上,拍掉袖口不小心染上的锈尘。 谢明渊看到这一幕,不禁想莫非白戎是猜到自己拿了剑会想试试剑招,所以才特意换了这套便身的衣物陪自己练剑? 这一想法电光火石,但是有理有据,很能圆的过去。 这让一直以来都是独自一人翻剑谱练剑的谢明渊心中狠狠一跳。 谢明渊:「......」 方才在石亭里萌生的错觉又来了,谢明渊错觉自己被白戎真情实感的在意着。 哪怕这份在意之后基于什么目的,却不妨碍其中的真情实感。 因为云华也有目的。 可十几年的相处,谢明渊也从未在云华身上感受过这种错觉。 连手心都有些发热。 但白戎的精力却很有限,他只是站着陪谢明渊练了几个时辰的剑,便感觉到疲惫了。 按了按太阳穴,白戎打算让谢明渊回去自己的院子,却在即将开口之前察觉到了细微的妖气。 白戎立马望向谢明渊。 谢明渊神色如常。 谢明渊不是蠢蛋,因为练剑脱力激盪导致妖丹爆发的事有过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这一次他身上瀰漫出妖气,仅是因为他没有那么深恶痛绝地在排斥妖丹罢了。 白戎面上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微妙,试探地看着谢明渊。 谢明渊拎着剑朝白戎道谢:「多谢白岛主,关于这套剑法,我又有了许多可以精进改善的地方。」 还是在说剑。 却也不全然是剑。 在修炼一路上,谢明渊从来是不知满足的,尤其今日江由等人试图闯进懒回顾一事,让他确切认识到,没有自保能力,在这个世界比死还要难堪。 谢明渊一直不想沦为妖邪,可这些时日下来,他其实发现了,妖邪并非全都是不讲理的,人也并非全都是气节高尚的。 谢明渊:「我明白了,成为什么样的人,跟他是什么样的人其实关系不大。」 白戎:「?」 这话乍一听上去,有些绕。 谢明渊:「有些妖比人要重情,有些人...比妖还不如。究竟是人是妖,根本不是看他是什么来决定的。」 是看他的心,看他的行为。 白戎这下明白了。 谢明渊果然是想通了。 这让白戎一瞬间心情好了些,连一身的疲惫都散却不少,精神也提起不少。 谢明渊:「我确实没必要揪着丹田里的妖丹耿耿于怀。」 白戎:「你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一桩好事。」 谢明渊对上白戎的眼睛,抱着剑朝白戎又一拱手,再次道谢说:「这些日子,多谢白岛主的包容,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 白戎清浅一笑。 谢明渊:「我不会再抗拒这颗妖丹,相反,我要用这颗妖丹修炼,将来带着这颗妖丹找到那头白虎,再亲手杀了它。」 白戎:「......」 第53章 无意冒犯 谢明渊便是扭转了一直以来云华传输给他的对妖修的刻板印象,也不意味着对白虎也做到一视同仁。 白虎毁他金丹,将他推入万劫不復的艰难深渊,是他一定要手刃的敌人。 白戎知道谢明渊心中有恨。 别说谢明渊,这事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恨之入骨。 可惜的是...这事只能由谢明渊来承受,白戎捨身剖丹做赌,赌的就是谢明渊。 故而白戎不怕谢明渊恨,或者说,他宁愿谢明渊恨。 毕竟,「恨」也是一味良药。 谢明渊:「我拿妖丹修炼,可我的心是人心,所以我依然是人。」 只是用妖丹修炼的人而已。 闻言白戎轻扫了谢明渊一眼,瞧见他点寒星似的漆黑双目里窜着火,便知道他嘴里说着不再耿耿于怀,实则内心并未完全放下芥蒂。 第109页 白戎道:「这天下并不是非黑即白。人是人,也可以是非人;妖是妖,也可以是非妖;魔是魔,也可以是非魔。人可堕魔,妖可成人,有时候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你天赋高,但入世晚,有些东西需你慢慢去看,慢慢去悟,这也是我为什么想带你去看看人间的缘故。」 平静清沉的一番话,明明没什么情绪波动,却又像有一股巨大的吸力,谢明渊注视着白戎的眼睛,听他这一番话,险些要被吸进去...... 「你有了剑,也练了剑,得到了新的领悟,便回去吧。」 白戎还是架不住疲惫袭来,示意谢明渊可以离开了。 「......」谢明渊深深看了白戎一眼,行了一礼:「白岛主好好休息。」 谢明渊走了,但没完全走。 他只是走出了白戎的院子,站在花团锦簇的曲道上,闻着花香,听着雀鸣,心潮汹涌澎湃。 练剑之人要心如止水,练过剑的心该是静的。 谢明渊每每练过剑都会因为满足而心情平静,可此刻他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那里波澜肆起,千浪万浪,层层叠叠拍击敲打。 心乱如麻。 —— 懒回顾没有因为一次未遂的袭击发生太大改变。 老木根告诉谢明渊,白岛主府邸洞天众多,要是懒回顾真的不安全不能待了,换一处就是,叫他不要因为这件事心神不宁。 对此谢明渊嘴上应了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有点诧异:他的心神不宁表现的很明显吗? 不过就算是心神不宁,显然也不是老木根以为的那样...... 一早喝完粥,老木根双手背在高高驼起的背上,仰头瞅着挂在墙壁上锈迹斑斑的剑,突然问谢明渊:「谢明渊,你拜师了吗?」 谢明渊:「???」 老木根看到谢明渊表情,知道了答案。顿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还没有拜师啊?」 谢明渊:「......」 老木根:「你都收了白岛主的东西,居然还不喊师父?」 谢明渊:「......」 这这这,是什么不成文的规矩吗? 谢明渊:「白岛主...没再提过这件事。」 老木根啧了一声:「你等白岛主再提?怎么滴,敢情白岛主还得三请四问问你要不要拜师啊?」 谢明渊解释:「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我看你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好的机会不知道把握。」老木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谢明渊想了想,问:「我一定要拜师吗?」 闻言老木根瞪大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想拜师?你不想拜白岛主为师?」 这什么意思?看不上?? 老木根额上青筋扭曲了一下,只要谢明渊敢表现出看不上的意思,他立马就把昨儿个给江由用过的大全套给谢明渊也来一套。 谢明渊自然没有老木根以为的那种想法。 事实上,谢明渊垂敛长睫,遮盖住眼底幽邃,问:「白岛主为什么想收我为徒呢?」 有目的有所图直接利用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收徒? 一旦拜师收徒,结为师徒,多了一份师徒羁绊,是有什么必要性吗? 老木根表情古怪:「你的想法好生奇怪,别人都是『高人想收我为徒,我好福气』,你居然是『高人为什么收我为徒』...老头我竟然不知道你是在不信任高人还是在不信任自己了。」 「不过其实我也挺奇怪的...」老木根确实没想到白戎会提出收谢明渊为徒:「老头我跟在白岛主身边也有几百年了,还是第一次见白岛主有收徒的意思,白岛主以前也没有收过徒弟啊...」 原来老木根也不知道。 谢明渊没能从老木根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来。 不过意外得知了白戎以前没有收过徒。 这么说的话,若拜师,自己就是白戎唯一的弟子...... 思及此谢明渊长睫蓦地抖了一下。 唯一。 谢明渊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么个词。 同时还蹦出了白云巅后山一排排的坟冢。 有一种他和那一排排死于各种可能性的东境天赋者们不同的感觉。 谢明渊:「......」 可谢明渊起伏跌宕的内心某处,有一个声音在抗议反对: 不想拜师。 不想拜白戎为师。 谢明渊好歹也在靖阳宗里薰陶了些内外门弟子与师徒的相处模式。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尊师重道,师徒伦常,种种规矩,类类禁制...... 须臾间一堆该想的不该想的飞快地在谢明渊脑海里闪过了一遍。 谢明渊唿吸乱了一瞬,连忙打住翻腾的思绪,然后走到书柜边,抱出一团书,塞到老木根怀里。「前辈把这些书拿回去吧!」 老木根:「哈?」 不是在说拜师的事情吗?做什么转移到书上? 老木根抱了一堆书,下巴抵在书上,也不好看清都是哪些书:「都是些什么书要拿回去啊?这可都是我好心从药山搬来懒回顾的!」 「前辈,我要练剑了。」谢明渊正色。 老木根:「......」 谢明渊:「白岛主允许我每日练剑的。」 老木根:「呵呵,这个时候知道拿白岛主出来了。」 说归说,老木根不打算耽误谢明渊练剑,尤其在知道谢明渊终于想通要用妖丹修炼后,他对这个天赋异禀的好苗子还产生了一丝期待。 第110页 想看看他那套剑法,在有灵力加持的情况下,得是什么威效。 「你练吧。」老木根抱着书走了。 下台阶的时候怀里一堆的书颠簸颠簸,老木根余光瞥见几本古书外皮,什么「仙君」啊「白兔」啊的。 哦—— 原来是这些书啊。 这些书老木根早几百年就不看了,他也是随便搬书时,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就都搬来带给了谢明渊。 得,白辛苦一趟呗,人小子肯定就没看。 呵呵,人小子是靖阳宗的人修呢,清高呢!禁慾着呢!一心修炼满脑子剑剑剑呢!跟他这等俗妖不一样呢! ... ... 老木根走后,谢明渊确实收敛心神,开始了雷打不动的三件事。 一天忙完,自创的剑法改良了不少地方,谢明渊心满意足,到了晚上躺上床睡觉。 这些日子他不能吐故纳新,已经渐渐习惯了像凡人一样用睡觉来休息。 只是这日,谢明渊并没有睡一个安稳觉。 他做了一个梦。 是一个模煳的梦。 梦里一片薄雾,白衣仙逸的男人站在繁花锦簇的曲径处,似是在等人。 他走过去,喊了男人一声:「师尊。」 男人轻嗯一声,大概算是答应了。 只是声音轻飘飘的,像一块泡在澧泉里的温玉,又清又润... 他一下子又不确定男人算不算是答应了。于是低着嗓音又喊了一声:「师尊?」 男人没有出声。 他往前走近几步,伸手攥住男人的袖子。 他与男人离得这样近,近得能闻到男人身上清苦与香醇混合交融在一起的味道。 意外地很好闻...... 他攥着男人的袖子,又喊了一声。 这次喊的是:「...白戎。」 梦到这一下就醒了,谢明渊勐地坐起! 窗外天还没大亮,皎洁的月羞涩地半躲在云层里,屋内一片昏暗。 「......」昏暗里谢明渊坐在床上喘了口气。 谢明渊今年十七岁。 修行之人对年岁其实并不敏感,谢明渊不受黑漩魔气影响,修行上向来是顺风顺水,更不会在意年龄这种。 可在梦醒这刻,谢明渊用身体清晰领会了什么叫做十七岁...... 同时谢明渊又很窘迫,为自己的这种冲动感到不耻。 他想... 他一定是无意冒犯白岛主的。 ... ... 赶在天亮老木根送粥来之前把衣物和床褥清理干净,躺在崭新的床褥上,谢明渊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仰躺在床,睁着两只眼睛盯着黑暗,又忍不住想: 怎么能拜白戎为师。 怎么敢...拜白戎为师。 作者有话说: 谢谢28848883,19768137的浇水~ 第54章 半缘剑法 有关拜师一事,白戎没提,谢明渊没问,就好像从没人提起过。 自谢明渊表态要以妖丹修炼后,白戎便吩咐谢明渊每日都去他院中练剑。 谢明渊练剑时,白戎都会在他左右。 谢明渊钻研的是自创一套剑招,剑道一术上,他追求极致力求完美,免不了苛刻,便免不了疑惑阻滞。 每当这时,白戎就会上前为他解惑。 白戎博闻多识,阅歷丰富,总能化解谢明渊的疑惑,又不会过犹不及,恰到好处地留给谢明渊自己选择的空间。 谢明渊从没有过这种对待。当初在白云巅,云华只是偶有点拨他一句,便够他悟出许多,白戎这种程度的尽心尽力,对谢明渊来说比什么天材地宝都要珍贵。 短短几日,谢明渊自创的剑法歷经雏形、改良、再改良,再再改良,一次次的打磨之下,终于达到了能让谢明渊满意的标准,成功出世。 这是妖丹被毁后最让谢明渊高兴的一件事了。 为这套剑法取个名字吧... 谢明渊双手搭在剑柄上,杵着剑,剑上参差不齐的锈迹乌黑髮亮。 白戎问:「在想名字?」 「是的。」谢明渊朝白戎一笑,笑意深达漆黑眼底。 才练完剑的青年一身玄衣,春风里还余有他的气势,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把挺拔凛冽的剑。 白戎也浅浅勾了唇角。 谢明渊为剑法想名字,白戎便坐到石亭里等他,一手托起腮,鸦羽似的黑髮垂泻而下,衬得皮肤又白又薄,吹弹可破。 过了一会儿,谢明渊想好了名字:「半缘剑法。」 半缘剑法。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好名字,倒是想着这句诗,心念一动,于是名字出来了。 「半缘剑法么...」白戎轻声,琥珀色的眼瞳浅光流转,落在谢明渊脸上,不知是在想什么。 谢明渊被白戎这样看着,迎着这道若有所思的视线,慢慢慢慢垂下了细密长睫。 剑招定下了,名字定好了,接下来便该是要谢明渊融合妖丹了。 白戎:「接下来教你如何用妖丹修炼。」 谢明渊一肃,收敛了笑意,拎着剑过来石亭里。 白戎看得好笑,淡淡说:「你不用太严肃,世间万事万物的功法都自有规律,不是所有人被毁了丹田换了妖丹后还能活着,这是你的机缘。」 谢明渊沉默,又垂下眼睫,一本正经问:「我该如何做?」 第111页 白戎:「第一步,接受它,第二步,融合它,第三步,利用它。」 说的简单,可真要做起来,每一步都很难。 白戎:「你修的是鸿蒙剑道,鸿蒙剑道气正、霸道、斩妖除邪,融合妖丹的第一步,先将妖丹的能量转化成你能用的灵气吧。」 谢明渊:「......」 将妖气转化成能用的灵气?白戎所言之意,是要他拿妖丹修鸿蒙剑道? 还能这么做? 别说谢明渊从来没想过,万一真能这么做,云华知道了或者见到了,不得气死? 白戎:「坐。」 话音落,没等谢明渊动作,一阵天旋地转,院内日落月升,一天的十二个时辰在瞬息间流淌交替,云捲云舒,谢明渊一眨眼,已经不再身处院中。 他站在了一片混沌汪洋里。 混沌便是混沌,没有日月,不知时间,不明边界。 白戎盘膝坐在这片混沌中,烟雾缭缭,攀上他的膝盖,让他仿佛悬在云间。 谢明渊稍稍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如白戎这样的绝顶大能,无论是颠倒日月瞬息万里,还是拥有传说中的空间法宝,都不足稀奇。 谢明渊在白戎对面坐下,烟雾便也来攀他的膝盖,触摸他的手,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 白戎:「你可以调转灵力了。」 谢明渊有些犹疑。 白戎知他犹疑,说:「这里是明镜台。」 谢明渊:「明镜台?」 「你可以将这里当做是一个镜内空间,在这个镜内空间,不辨外物,只窥内心,除非走火入魔,不然不会受到反噬。」白戎耐心向他解释,解释完了,又说:「有我在,不会让你走火入魔。」 谢明渊心尖一动。 在这个叫做明镜台的空间里,不辨外物,只窥内心,那么眼前所见,便是自己的内心? 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 谢明渊暗忖自己的内心竟是一片荒芜混沌么...... 他突然好奇白戎在这里所见是什么模样,好奇问道:「在这明镜台里,白岛主所处是什么样子?」 白戎掀起眼皮,看了谢明渊一眼,吩咐他说:「运气。」 并不打算告诉谢明渊的意思。 没有人会想被窥探内心。 谢明渊被白戎放纵惯了,一时失言,这会儿反应过来,什么也不说了,老老实实调转灵力。 他太久没有调转灵气,当运气的那一瞬间,心中居然有些忐忑,仿佛梦回初入道途的那日。 可今日不是那日,此道也非彼道,一切物是人非。 妖气自谢明渊身上瀰漫,攀绕着谢明渊的烟雾立刻如遇蛇蝎,避之不及,打着旋溃散。 于是一片云烟雾饶里,唯有谢明渊所坐的是褐色土地。 在明镜台,谢明渊调转灵力确实没有感到什么吃痛或者不适,但也没有其他的感受了。 这颗妖丹他还驾驭不了,长在他的身体里,一直以来都是被他排斥着的。 现在踏出第一步,内窥自心,瞧见丹田里莹莹如玉的饱满妖丹,又气又恨,同时还多了一份要化气恨为力量的决心。 「专注。」白戎清淡的声音适时响起:「引气入体。」 「固本提气。」 「五心朝天。」 「......」 白戎竟是带着谢明渊重头走了一遭练气筑基的路。 这对已经走过一遍的谢明渊来说应该是最简单的,可换了妖丹,他遇到的重重阻碍远比想像中要难。 明镜台里的气倒是嗖嗖往谢明渊身体里跑,但一想用霸道正气的鸿蒙剑道调转妖丹便不行了。根本是行不可为之事,每当提起气来,尚未行至小周天,便因为两者间隔山跨海的差异被排斥在了周天之外...... 谢明渊天赋高,何曾在修炼路上吃过这种入门级别的闭门羹。 见谢明渊额上渐渐浮出细汗,白戎道:「我既然是从基础教你,说明这并非易事,万事开头难,过了开头,路便好走了。」 可惜,这个开头一走就是一天,走了一天还是开头。 从明镜台出来后谢明渊的表情都是麻木的。 老木根不知什么时候到的白戎的院子,见白戎和谢明渊出现在石亭,说:「回来啦?」 没人理他。 白戎耗费了太多精气神,早就累乏了,只想休息。谢明渊受了个大挫,一时间也不想说话。 老木根唔了一声,猜了个大概,上前宽慰谢明渊说:「害,这才第一次呢,后面还有很多次呢。」 谢明渊:「......」 这真的是安慰吗? 老木根哈哈大笑:「你已经很不错了,以为明镜台是谁都能进的地方吗?没有资质的人,明镜台根本就不放他进去。还有,白岛主,您没告诉他吗?在明镜台里修炼虽然会把功法对身体的伤害降低到最小,却也把难度提升到了最高。」 谢明渊:还有这样的事? 老木根看谢明渊麻木的表情生动了一点,笑哈哈道:「当然是逗你玩的。」 谢明渊:「.........」 逗了,但没完全逗。 在明镜台修炼确实能把功法可能对身体造成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白戎道:「今日起让他泡药浴吧。」 「明白明白,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老木根一口应下。 白戎又对谢明渊说:「开头艰难,但并非不可为,你不要急于求成,不许在外面私自修炼,每日我都会带你进明镜台。」 第112页 谢明渊应下:「是。」 谢明渊注意到白戎的脸色比进明镜台之前要白了一点,他的皮肤一定比看起来还要轻薄,冷白的肤质,一旦透出苍白,真正是能错觉再白一点就会是透明。 谢明渊:「白岛主?」 老木根:「白岛主?」 谢明渊和老木根同时叫了白戎一声。 老木根很担忧:「难道又...?」 白戎摆摆手,又对谢明渊说:「明日起半缘剑法便在你的院子里练吧,你已经可以做得很好了。」 谢明渊一怔。 白戎:「很快就会用得上的。」 谢明渊更怔愣了。 很快就会用得上是什么意思? 白戎回去房间,镂花的红木推开,动静带起门前两盏悬灯下的红穗,红穗摇摇晃晃,门又被关上,把一切都隔在外面,摇晃的红穗止了晃动。 老木根拍拍谢明渊:「你先回去,我去看看白岛主,然后回来给你准备药浴。」 说完往白戎的房门走。 「前辈。」谢明渊喊了老木根一声。 老木根转头:「怎滴?」 谢明渊:「......没事。」 老木根很快推开那扇镂花的红木门,打开又关上,再次隔绝了一切。 谢明渊就站在门外。 作者有话说: 谢谢幕幕的浇水! 第55章 人间春夜 谢明渊进不去这扇门。 因为他仅仅只是个外人。 —— 药浴每天泡两次,一次是早晨起来,再一次是晚上睡前。多少门派几代人都积累不起的天材地宝都汇集到了药浴的方子里,只是为了替谢明渊塑体镇神,好让他的身体骨骼承受得住妖丹。 但感受着药浴把身子骨煅冶的越发好,调转灵力运行妖丹之力却仍没有太大进展。 谢明渊前所未有地进入了修炼上的瓶颈,体会到了普通人修炼时会遇到的难题。 这样的状态一直到第七天。 第七天,从明镜台出来,等谢明渊回去白杨小院后,老木根问白戎:「白岛主,谢明渊这情况是不是哪里不对啊...他怎么...怎么七天了还不能调转灵气呢?!」 说好的保底是个奇才呢?难不成是这些天药浴泡多了,天赋里掺进了水!? 白戎没有说话。 七日里,白戎手把手带着谢明渊修炼,谢明渊什么个情况他看得清楚。 在白戎看来,谢明渊早已掌握了如何转换妖丹之力,可他就是差一步突破自我,没跨过心里的那道坎。 白戎开始思考,是不是该用点其他办法推动推动...... 老木根也在思考,不过他思考的是白戎的事。 老木根说:「白岛主,这么下去不行啊,明日就是春分了,您身上的诅咒又要发作,本来您剖了金丹,受了重创,身体一直时好时坏,明日诅咒再一发作...」 就很不妙啊...... 按照老木根的意思,是要白戎别再陪着谢明渊一同进明镜台了。反正谢明渊都练了七天了,已经掌握了法门,那以后就自己进去练呗。 不然万一他需要要练个一年半载的,白岛主还得天天陪着不成? 白戎想了想,对老木根说:「你再回一趟药山吧。」 老木根:「再回一趟药山?应付春分诅咒的安排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还回一趟药山是还需要什么吗?」 白戎:「把凌霄胆取来。」 「什么?」老木根心里一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确定道:「是...取凌霄胆?魔尊留下来的凌霄胆?」 白戎瞥了老木根一眼:「不然哪里还有别的凌霄胆吗?」 老木根顿时就忐忑了,瞳孔都微微发颤,滚了滚喉咙,小心地问:「白岛主,您别吓我,怎么要取凌霄胆呢......」 凌霄胆能够救命。 便是人死了,不管死了多久,只要还有一缕神魂未灭,就能把人给救回来。 世上多有人知道凌霄胆,但知道的人仅仅当它个传说。 因为凌霄胆长在三界混沌之处。 那里无人能去,且五千年才能孕育出一颗凌霄胆。 歷来,要数药宗的人对凌霄胆最为狂热,这个宗派为了探索凌霄胆究竟是否存在,也为了传说中的功效,不惜付出巨大代价代代前往三界混沌之处。 直至魔尊坐化,黑漩魔气笼罩大地,他们才没有余力再继续这样一件徒劳无益的事。 只是药宗的人们并不知道,魔尊早就去过三界混沌之处了,不仅去了,还摘下了五千年一结果的凌霄胆。 现在那颗凌霄胆就在药山,是白戎的所有物。 白戎要老木根取凌霄胆来,老木根惶恐至极。 白戎淡淡道:「以防万一而已。」 老木根问:「那为什么不是您同我一道去药山?」 首先这个凌霄胆有多贵重不言而喻,老木根不太敢一个人揣上它;其次,一来一回需要时间,还不如白戎也去药山;再者,明日就是春分,便是现在出发,回来也得是明日晚上了,老木根不太放心跟白戎分开。 白戎:「药山上灵气诡谲,在谢明渊能调动妖丹之前不宜去那里。」 老木根:「可以不带他啊!反正外面那批往来的势力都散去了,暂时不用担心再有人来闯懒回顾。」 白戎眸光微闪,说:「他离突破只差一个契机,若此时我离去,功亏一篑就不好了。」 第113页 老木根听了很是忧愁:「横竖就是要我去药山把凌霄胆取来的意思呗。」 虽然内心不贊同,但又没法忤逆白岛主的意思,尤其白岛主态度还这么坚决。 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几番纠结之下,老木根决定立刻动身,早去早回。 走之前,老木根嘱咐白戎:「那您也要答应我,不管这次诅咒发作有多难捱...您都别喝那个酒了...那个酒虽然可以止您一时的疼,却是以损耗您的神魂为代价的。」 白戎点头:「好。」 对于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好」,老木根持不是很放心,又再三嘱咐:「您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到啊!」 「本来您把妖丹剖了,带着伤强撑着去靖阳宗,以神魂之力跟云华那厮对战就损耗不小,好不容易养到现在好了些,可别再出什么事了......」 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了妖丹,就算是返璞归真的绝顶大能,也只能是用神魂之力撑住一身修为,这对神魂的负担是巨大的,更别说还有该死的诅咒...老木根光是想想就红了眼眶。 动身前,老木根还是不大放心,都走到正门了又折返回去找谢明渊,拉着谢明渊一通嘱咐,就差让谢明渊晚上别睡了守在白戎门前,絮叨了半天才匆匆离去。 —— 次日,又从明镜台出来,又是尚未突破的一天。 谢明渊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已经可以成功将妖气凝练提至小周天运行了,可就是不能转化为他可以使用的鸿蒙剑道。 明明是按照白戎教的来的,每每唿之欲出时,鸿蒙还是堵住了。 谢明渊:「......」 白戎见谢明渊郁闷,淡淡一笑,提议道:「出去走走吧。」 谢明渊:「去哪里?」 白戎:「去散散心吧。老木根说西郊新来了一家馄饨铺,味道不错。」 什么? 散心,吃馄饨? 谢明渊:「.........」 功法练成这个样子,不把他丢进明镜台闭关个三五天,反而出去散心吃馄饨,这是真实的吗? 白戎见谢明渊无语的表情,浅淡的眸子里多了点温度,说:「走吧。」 牵出黑云,套上马车,两人出了门。 人间已是冬去春来,西漠生机復甦,道上往来的行人商贩活络了不少,可除了这份鲜活生机,也存在着其他东西。 比如,黑漩魔气。 天赋原因,谢明渊对黑漩魔气比较敏感,他能察觉比起上次出来,这次西漠的黑漩魔气重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东境那边又有了麻烦。 黑漩魔气加重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体现在灵智不多的生灵身上,例如花草,例如牲畜。 之前谢明渊去白头坞除过怪物,知道被黑漩魔气感染的生灵对普通百姓会造成多大伤害,故而看到西漠被黑漩魔气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不免有些在意,抿起了薄薄的唇线。 黑云越往西郊走,这种现象就越严重,甚至还看到了一只不知从哪里飞到西漠来的鸟,躺在路边,死了,尸体上魔气的味道颇重。 谢明渊皱起了眉。 马车里,白戎轻声说:「这还没到黑漩秘境爆发,一旦黑漩秘境爆发,远不止这样。」 谢明渊的肩膀好似一下子变重了许多,为修炼不顺而烦恼的心也沉重了几分。 西郊比谢明渊想像中的要远一点,黑云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这里人烟稀少,都不用装模作样地拴上黑云,白戎下了马车,带着谢明渊走近小道。 小道上有一棵老榕树,榕树上挂着几只红通通的灯笼,树下支有桌椅,摆出一个简单的摊子。也就是白戎说的馄饨铺。 谢明渊费解,真的会有凡人为吃一碗馄饨跑来这么远的地方吗。 两人走到老榕树下的馄饨铺,并没有看到人。别说人,连火都没有生,掌柜不知所去。 谢明渊问:「怎么没有掌柜?」 白戎:「许是有什么事,要晚点来吧。」 谢明渊:「......」 谢明渊就更费解了,这便是人间的生意人吗?感觉比靖阳宗山脚下的小镇轻松许多呢。 白戎随便挑了一副桌椅坐下,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这夜无月,天色阴沉灰暗,只有榕树上大红的灯笼照亮一周方圆。 白戎坐在灯笼下面,红烛幽幽,光火蒙蒙,在他清隽五官上打了一层柔和暖光,中和了他身上一部分的清淡脱俗,却重重添画了一笔明丽。 春风都停了,万籁此俱寂,唯有一处光火鲜明,明处清雅绝丽。 谢明渊撕开了视线,将目光移向灯火之外的黑暗,胡乱猜着掌柜会从哪一边方向过来。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等来掌柜。 谢明渊忍不住问:「白岛主,馄饨铺今晚会不会是不开张?」 白戎:「这么不巧吗?」 谢明渊:「也许就是这么不巧。那,我们回去吗?明日再来看看?」 白戎:「既然来了,便莫急着走,你也过来坐下,感受一下人间的春夜吧。」 谢明渊转过身,正面跌进一双琉璃琥珀般的桃花眼。 谢明渊:「......」 在白戎这里,谢明渊从未见过似一般修者的紧迫,白戎好像永远从容不迫,总是淡漠至臻。 谢明渊看不透白戎。 他跟白戎之间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不仅仅是修为境界,还有眼界阅歷。 第114页 而谢明渊暂且找不到可以连接这段距离的道路,十万八千里的尽头,白戎站在一片神秘薄雾里。 掩下情绪,谢明渊坐到白戎对面。 谢明渊听到白戎问他:「你可知,我为何要隐居在人间?」 猝不及防的,这段刚刚还不知道要怎么去连接的道路,似乎突然间,就要被打通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こねこ的手榴弹和浇水!谢谢佛系随缘,慕容留的浇水! 第56章 春分诅咒 「因为人间有四时。」白戎缓缓道:「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晖,冬岭秀孤松...人间的四时之景变幻多端,顺天、顺势、顺其自然,不需外力造就。」[1] 三界中从不缺宝地,白戎活得够久,修为够强,该去的地方和不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在这一众世间,要属四时分明,那还得论人间。 谢明渊只当白戎是爱好人间自然的美景。 谁知白戎又问他:「你可知何为八卦?」 谢明渊回答说:「易有太极,始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2] 这题他会。 好歹也是白云巅里长大的,不算精通,但也懂些。 白戎轻轻颔首:「两仪即阴阳,四象即四时,先神以八卦作符号,观天法地,囊括宇宙万象。」 谢明渊立时虚心听讲起来。 他想他还是格局小了,以为白戎要与他讲自己的事,没曾想白戎是要讲八卦、讲阴阳、讲万象。 恐怕出来吃馄饨都是随口一说,传道受业才是白戎此行的目的。 白戎:「天地感而万物化生,日月运行,一寒一暑,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3] 天地是万物生成生长的前提基础,日月为万物带来光明,运行而形成四季,故而万物才能生长,生生不息。 众生修行,追求长生,是顺行规律,也是逆行规律,所以修行不易,飞升更不易。 白戎淡淡说:「我隐居在人间,便是为了最大程度顺应四时变化。」 谢明渊问:「是跟您所修炼的功法有关吗?」 白戎抬眸看向谢明渊。 谢明渊面露不解:「以您如今的修为境界,还需要再守四时秩序吗?若不是黑漩魔气,您早该飞升了吧......」 白戎摇了摇头,面色平静,说:「与功法修行无关。」 与功法修行无关。 那,与什么有关? 白戎:「与诅咒有关。」 「诅咒?」谢明渊蹙眉。 白戎:「今日是春分,即四时变化之际。」 白戎面色仍是平静无波,但不知为何,谢明渊心里突然浮出不好的预感。 白戎轻嘆:「四时变化之际便是诅咒发作之际。」 谢明渊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了。他问:「您还没说是什么诅...」 没问完。 但也不需要再问白戎了。 就在这句话快要问完的时候,谢明渊已在白戎身上看到了变化。 谢明渊清晰直观地目睹了白戎冷白的肤色变得更白,在夜色里,白得比雪还要透亮几分,寒浸浸的,直逼透明,薄如蝉翼,恐轻轻一碰就会留下迹印...... 明明白戎头顶就是暖红的火光,方才还照映得他比原本的气质要温和,现下好像碎掉的幻梦,只剩下虚白,就连青黄的灯芯都越烧越白...... 明显地不正常。 谢明渊走近几步,皱眉询问:「白岛主?」 白戎没有应声。 放在桌上的手指蜷起,宽松又洁白的袖口往上蹭了蹭,露出透白的手腕,腕骨明显,细小的血管一清二楚。 随后腕上有痕印开始显现,是暗红的纹路,跟拿硃笔画上去似的,漫进雪白的袖里。 「我们回去!」谢明渊眉心一跳,立时走到白戎身边。 白戎直直看着谢明渊,抿起了唇。他的上唇很薄,下唇比上唇稍微饱满些,平日里色泽淡粉若蕊,此时紧抿着,连半点色泽也不剩了。 谢明渊提议回去,白戎也没动。 谢明渊心中愈发不安,甚至想直接去拉白戎的手腕,好把人扶起带走。可这好像有些冒犯,故而谢明渊虽伸了手,却在碰到白戎之前又犹豫地停住了。 然后他看到白戎蜷在一起的五指瑟缩了一下,紧接着苍白的嘴唇焕发了血色。 但谢明渊没被这抹血色骗到,因为这血色不是容光焕发的血色,而是白戎咬住了嘴唇,咬的狠了,嘴唇受到刺激,自然充了血。 谢明渊眼眸骤然沉下,再不犹豫,抓住了白戎的手腕。 可白戎挥开了谢明渊,他的手指已经开始发颤,咬着唇摸进袖中储物囊,从里面取出了一条青翠的竹筒。 霎时醇香扑鼻。 是酒。 极为香醇的烈酒。 「酒。」谢明渊熟悉这个味道,在梦里时尤其熟悉。 眼看白戎就要打开竹筒,谢明渊眼疾手快用掌心盖住了竹筒。 「您不能喝这个酒。」 老木根不止一次因为酒的缘故顶撞白戎,更不止一次交待不许白戎喝酒,里面显然有很大的因素。 谢明渊盖住了竹筒,也被白戎抓住了手指。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凉意浸透谢明渊手指的皮肉,刺进了骨里,冻得谢明渊半只手都要没了知觉。 再顾不上什么冒犯不冒犯的,谢明渊立刻扶起白戎,要带白戎去到马车赶回懒回顾。 第115页 可让谢明渊没有想到的是,白戎竟然虚弱到连站都站不住。 没有了桌椅做支撑,白戎能倚靠的就成了谢明渊,他靠住谢明渊,于是清冽的、带着些清苦的味道直直扑进了谢明渊怀里。 谢明渊听到白戎闷闷哼了一声,极尽隐忍,仿佛承受着某种巨大的苦楚。 谢明渊一愣。 事发突然,但比他想像中还要严峻。 沉声说了句「冒犯」,谢明渊弯起胳臂,一手拦腰,一手屈住膝弯,将白戎打横抱进怀里,然后快步往马车走。 怀里的男人是往靖阳宗一站便令群雄色变的绝顶,此时窝在他的怀里,却轻巧地像支柔软的羽毛。 白戎远比谢明渊想像中的还要纤瘦,他的臂弯贴在白戎的背后,甚至能描摹出凸出的蝴蝶骨。 谢明渊只能走得更快,边走边问:「白岛主,这是诅咒吗?」 白戎隐约哼了一声,阖上眼,又要用去抓装着酒的竹筒。 谢明渊只好把白戎整个往胸膛一扣,把人抱得更紧,几乎是扣进心怀,才能不让他乱动去抓那酒。 可这样他便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怀里冰冷的身子是在颤抖的...瑟缩地被他揽在怀里,像一片岌岌可碎的落叶。 谢明渊的心有点沉,脸色也很难看,实在想不出是哪种程度的疼痛会把一位修为绝顶的大能逼成这样。 榕树到马车的距离不远,远的是西郊回懒回顾的路。 想到回程距离那么远,谢明渊便很焦躁,等他回到马车处时,这份焦躁又变成了焦急。 ——黑云不见了。 空留一辆马车,车前马没了。 谢明渊:「......」 怎么在这个时候黑云不见了? 这不应当吶,黑云是有灵性的宝马,断然不会做出乱跑的举措才是。 然而现在刻不容缓,容不得谢明渊细想。 谢明渊胸前发紧,是被白戎攥紧了衣襟。 他低头,怀里的人抑制不住地攀附着他,细细发着抖,透白的皮肤上蔓出一条又一条的暗红纹路,尽数收在衣裳边沿。 谢明渊唤道:「白岛主?」 白戎勉强睁开眼睛,浅色的瞳孔有些发散,攥着谢明渊胸前衣襟,颤声说:「回...懒回顾...」 似是意识都快要涣散。 谢明渊又焦又急,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懒回顾所在方向。 这段漫长的距离,如果他可以御剑,就能用最快的速度抵达。 「回去!」白戎又喊了一声。这一声声嘶喑哑,攥住谢明渊衣襟的手指往前一拉,把头重重靠进谢明渊怀里。 绾在青玉簪上的黑髮乱了,泼墨一般倾泻,在乌夜里散开来,丝丝缕缕地摇曳。可紧跟着,这头鸦羽似的发从髮根往下,寸寸变成了银白。 谢明渊看得眼皮一跳,心里咯噔一下,竟有一种白戎正在燃烧生命的错觉。 脑袋里空白了一息,刻满「危机」二字。 等到满头青丝换华发,谢明渊立时清醒。 谢明渊从没有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清醒过,他心里像多了一方明镜,倒映出既焦急又冷静的自己。 抱紧怀中颤抖的身躯,谢明渊当下调转灵力,湛蓝鸿蒙久违地从他身体里迸发而出,盈盈流动,照亮了死寂的夜空。 这股气跟以前一样,又跟以前不大一样。鸿蒙裹挟着妖冶妖气,颜色渐渐变了,不再是湛蓝色,而被混成了更深的墨蓝色。 谢明渊还没有发现这一点,他成功调转灵力后便立即祭出背后的锈剑有光,掐起剑诀御剑,一路往懒回顾狂奔。 路上,怀里的人似乎痛的受不了了,埋在谢明渊怀里打着抖,痛苦的呻/吟也越发隐忍不了,絮乱的唿吸打在谢明渊下颚,五指紧紧扣着谢明渊衣襟,用力之大,隔着衣料,都快要扣进谢明渊皮肉。 谢明渊沉了脸。 他倒不在意白戎会不小心伤到他,他在意的是白戎到底有多疼。 可谢明渊连「诅咒」都是刚刚才听到的,甚至没问出来诅咒是个什么玩意儿,便看着白戎发作了。 谢明渊只能拼尽全力,尽力用更快的速度御剑往懒回顾沖。 风声在耳畔咆哮,谢明渊听到唿啸里还掺杂了白戎咬紧牙关的声音。 「酒...」白戎要酒喝。 谢明渊眸色极暗,低了低头,沉声劝着:「很快就到了,再忍一忍。」 「要酒...」白戎听不进话,一遍遍要酒。 他在谢明渊怀里打颤发抖,一张脸惨白,浑身都是冷汗,寒得像刚从冰泉里捞上来,打湿了散乱的银白长发,也打湿了洁白的衣裳。 谢明渊不忍至极,可又别无他法,心里挣扎一瞬,想到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他把环住白戎背嵴的手臂往前送了送,将自己的手掌递到了白戎嘴边。 谢明渊摸到了白戎的嘴唇。白戎的嘴唇是温热的,因为嘴皮早就咬破,稠热的血沾在唇边,烫到了谢明渊的指尖。 谢明渊低声说:「恕我冒犯了。」然后并起两指,撬开白戎的唇齿,把手指送进了白戎口中。 倒是没费太大力气,指尖一经送进便摸到温软的口舌,可紧接着就是剧烈的疼痛碾压上指节。 疼得谢明渊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和整块嵴背都在战慄。 极力控制住把手指抽出来的冲动,谢明渊更加全力地御剑往回跑。 第116页 谢明渊就这样让白戎咬了一路,终于横冲直撞地回到了懒回顾。 比起剧痛,谢明渊更怕的是老木根没有回来。如果老木根没有回来...谢明渊都不敢往下想...... 还好,还好,谢明渊抱着白戎回到懒回顾时,老木根正步履匆匆慌张地往外跑。 谢明渊沉得可怕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扬声喊道:「前辈!!」 老木根抬头去看,看到谢明渊脚下御剑,怀里抱着银髮摇曳的白戎。 「!!!」老木根瞪大眼睛,当即捂住了心口,心头大骇,差点没昏厥过去。 谢明渊连剑诀都来不及停,抱着白戎自半空从剑上跃了下来,直接到了老木根面前。 但谢明渊不敢停,继续抱着白戎进了院子,踹开房门,找到床,小心把怀里的人放到床上,然后才拧着五官,用另一只手轻轻按住白戎的下颚,想把手指抽出来。 却抽不出来。 白戎咬得太狠了。 白戎鬓边全是冷汗,脸色惨白,唇上血红一片,谢明渊已分不清到底是他跟白戎谁的血多一点了。 没有办法,谢明渊只得抬起白戎的下巴,加了几分力道,费多了些劲才把手指抽出来。 「......」抽出血淋淋的手指,谢明渊都几乎都感觉不到疼痛。 老木根也紧追着来到床边,他把谢明渊推开,整个人扑到白戎身侧,悲恸唿喊:「白岛主!!」 意识到谢明渊还在房间,老木根转过头,恶狠狠盯着他,浑浊老眼红得快要滴出血。 他朝谢明渊低吼:「滚出去!」 谢明渊被吼得浑身一震,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老木根咬牙切齿:「滚出去!然后关上门!」 谢明渊:「......」 没说什么,谢明渊转身离开了房间,关上了门。 门被合上,谢明渊站在门外,看到房内暴起幽绿的光茫。 谢明渊:「......」 站在房门口的谢明渊又怔愣了,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现在该去哪里,该做些什么。 就这样站在门边,后知后觉的,麻木的右手恢復了知觉。 知觉一復甦,先唤醒的便是痛感,密密麻麻的痛沿着指尖一路痛到心口,疼得谢明渊只吸冷气。 但谢明渊没有痛出声音,看都没看手指一眼,仍是紧紧盯着房门,只是把湿漉漉的右手往后腰一背。 藏了起来。 悬灯之下,背在腰后的右手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 两截被含了半路的手指皮开肉绽,伤可见骨,还在不断往下淌着血。 作者有话说: [1]陶渊明《四时》 [2][3]《易传》 第57章 天谴血脉 或许是一个时辰,也或许是两个时辰,房间里刺眼的绿光逐渐暗淡下来。 谢明渊仍守在门外,门被拉开,老木根走了出来,谢明渊喉咙一紧,盯着老木根。 老木根面色灰败,眼睛通红,抬手擦拭掉额头的汗,一副从鬼门关里逛了一圈回来的样子。 谢明渊:「...前辈,白岛主怎么样了?」 老木根这才看了眼谢明渊。 谢明渊悬着心,想等一句「没事了」。 老木根却什么话都没说,一挥衣袖,抬脚就走。竟是连话都不想同谢明渊讲的意思。 谢明渊:「......」 可老木根才踏出两步,一块巴掌大的石墨盒子从他身上掉了下来。石墨盒子摔到地上,摔开了盒盖,滚出来颗五彩斑斓拳头大小的珠子。 这珠子并不圆润光滑,有点像人心的模样,掉下来后就往谢明渊所站方向滚,滚得极快,眨眼的功夫就滚到了谢明渊脚尖。 老木根转过身,看了眼自己脚边摔开的盒子,又看向谢明渊脚尖的凌霄胆,表情惊诧,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凌霄胆被他放在储物戒里,储物戒被他放在储物环里,储物环被他放在储物囊里,储物囊又被他贴在胸口谨慎装着,这他娘的究竟是怎么能掉出来的??? 谢明渊不知道这是什么,他见老木根见了鬼的表情,没敢动。 谢明渊不动,停在他脚尖的凌霄胆又动了,蹭着谢明渊脚尖,大有要往上爬的趋势。 谢明渊一惊,以为这是个活物,立刻弯腰把东西捡起来。 老木根低喊一声:「别碰它!」 可惜晚了,凌霄胆已经躺上了谢明渊手心。 老木根连忙捡起石墨盒子,跑过来把盒子往谢明渊掌心一扣,拿起谢明渊的手一倒,将凌霄胆装了回去,盖好了盒盖。 谢明渊:「......」 老木根:「......」 四目相对,一阵无言。 老木根仍是一脸的目瞪口呆。 他还沉浸在凌霄胆是怎么从一层又一层的储物空间里掉出来的。 谢明渊:「...这是什么?」 老木根惊疑不定地看着谢明渊,没好气道:「五千年方可孕育出一颗的天地精华,凌霄胆。」 谢明渊没听说过。 老木根喃喃:「奇了怪了...」 但他还要赶紧地照顾白戎,虽然奇怪,暂时也没工夫细想,便把装着凌霄胆的石墨盒子重新装进储物戒,再把储物戒装进储物环,再把储物环装进储物囊,然后把储物囊捏在手里。 想了想,怕还会出意外,又冲进白戎房间,似是把储物囊放进了白戎房间的某处。 第117页 谢明渊:「......」 这么一层又一层地装法,着实把谢明渊也给看愣了。 放好储物囊后,老木根重新冲出房间,带上门,急匆匆往院外跑。 谢明渊知道老木根应该是去煎药了。 谢明渊悬着不敢放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一丢丢。 虽然老木根没回答他白戎怎么样了,但想必性命是无虞的。不然,就算天掉下来老木根看都不会看一眼。 而且,虽然不知道凌霄胆是什么,可五千年才孕育出来一颗的天地精华必然不会是凡物,被老木根藏得这么夸张宝贝的东西,应该是可以用来救命的。 既然东西还在,说明白戎性命无虞。 性命无虞是确定了,其他的却还不确定。 谢明渊是第一次见到白戎这样,直到老木根拉开门出来之前,头脑都是一片空白。 现在确定了白戎性命无虞,身上冰凉的血液逐渐回暖活络,但依然吊着颗心。 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意味着就没事了。相反,谢明渊是刚刚知道这件事,刚刚觉得这是件大事。 按白戎所说,这是诅咒,诅咒与四时相关,四时为春夏秋冬,那么,难道一年里白戎要经歷四次这种事吗,亦或者是因为自己,才会搞得像这次这么可怖? 谢明渊不很清楚。 他被困在复杂的迷雾里,好像所有人都身处实地,只有他还有好多东西都不知情。 但有一点谢明渊十分清楚,那就是白戎是明知道会诅咒发作还要带他去那么老远的西郊的。 恐怕就连黑云不见了都是安排好的。 一切都是白戎在逼他突破。 白戎也成功了。 谢明渊:「......」 谢明渊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白戎何必...要做到这份上...... 老木根很快就端了药罐回来。 煎药没有这么快,这是早就煎好温在炉上的,老木根知道白戎的诅咒会发作,提前做了所有能做到的准备。 唯一不知道的是白戎会带着谢明渊出去。 也不知道是去了哪,反正从回来时的状态看,是命悬一线,难怪要他提前去取凌霄胆,原来是早就计划好的,做好了可能会死的准备。 虽然还好没死,却还不如直接死了,省得痛苦地生不如死... 光是想想,老木根眼泪就哗哗往下掉。他想不明白,白岛主何必要做到这份上?就非得这么做吗?万一没有凌霄胆怎么办? 老木根忙前忙后,从房间里进进出出,一直忙到天光亮起,日上高岗才算稳定了作祟的诅咒。 望着床被里苍白脆弱的白戎满头银髮恢復了黑色,老木根抹着眼睛替他掖好被子,慢吞吞从房内退出来。 退出房间后把门一关,老木根靠在门上,本就驼背厉害的腰佝得更加厉害,累得直喘气。 谢明渊也还在门外。 除凌霄胆掉下来时老木根跟谢明渊四目相对说了句话,后来这一趟趟的进出,老木根看都没看过谢明渊,也没再说过半句话,完全将他当成一片空气,这会儿尘埃落定,才睁大眼睛瞪着谢明渊。 谢明渊一言不发,心里默默舒了口气。他知道里面的情况大抵算稳定下来了,同样紧绷的弦跟着松弛下来。 「坐会儿吧,都站一夜了。」老木根对谢明渊说。说话的语气没再那么愤怒也没再那么僵硬,理智恢復,招唿谢明渊坐。 谢明渊依旧是没动,杵在门前。 老木根看谢明渊的表情,觉得这小子似乎是被吓到了。 咧嘴一笑,老木根问:「你以前,在靖阳宗的时候没见过云华受伤吗?」 谢明渊心情复杂,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他只见云华受过一次伤,还是前不久被白戎所伤的。 这世间修行越是不易,修为境界越高的大能就越少,能伤到大能的隐患也就越少,岂是那么容易受伤的。 老木根:「行了,你也是不知情,我见你站了这么久,想必心里也很着急,别急了,等会儿我都告诉你。」 听到老木根等会儿要告诉自己,谢明渊晦沉的双眼稍稍一亮。 老木根扶着门撑起腰,走到谢明渊身边,拉过谢明渊的胳膊把人带到门下石阶上坐下,说:「先让老头看看你的手吧。」 谢明渊:「手?」 老木根:「昂,你的手。」 他把谢明渊的手扯到自己身上来,瞧见这手惨兮兮得一塌煳涂。上面都是斑斑血迹,早已干涸,附在手上,骨肉分离,红红白白。 老木根嘆了口气,问:「十指连心,疼吗?」 这哪用问,当然是疼。 可一想到白戎的样子,谢明渊就说不出口疼了。 抿嘴不言,谢明渊摇了摇头,连眉都没有皱一下。 「是个狠小子。」老木根夸了他一句,起身,取来清水处理伤口,涂了药,缠上白纱。 谢明渊抬起包着白纱的手,试着活动了一下。 老木根含煳道:「...倒也不是不能给你药好,但最好还是等它自己长出来吧。」 说来,要不是凌霄胆掉出来滚到谢明渊手上,老木根根本都发现不了谢明渊手上的伤。 想想就觉得离谱,里三层外三层包成那样的凌霄胆究竟是怎么掉出来的?掉出来又为什么要往谢明渊那里滚! 第118页 难不成是知道谢明渊手受了伤,跳出来要给他治伤?嗤,日月精华能有这种感人的慈悲心怀?这不是闹呢么,宰鸡用牛刀? 把这种近乎可笑的想法挥掉,老木根话锋一转,严肃道:「谢明渊,我本来觉得有些事不是我能擅自插手的,所以一直不说。但是!白岛主既然都这样胡来了,那老头我也不得不管了,有些话我现在必须告诉你了!」 谢明渊一直在等老木根开口,终于等到正题,洗耳恭听。 老木根:「你看到了吧?诅咒?」 谢明渊沉着脸点头。 老木根:「你知道这是什么诅咒吗?」 谢明渊嘆了一口气:「前辈,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老木根一噎,说:「这诅咒...与其说是诅咒,不如说是天谴。」 天谴。 天谴? 谢明渊听懵了。 「倒不是针对白岛主,这是血脉沿袭,凡与白岛主血脉相承的一支都会受到天谴诅咒。」老木根唉声嘆气:「天谴诅咒...无可解。」 谢明渊:「......」 老木根:「你可好奇,白岛主受此天谴诅咒,为什么还能修炼至此境界?」 问完才发觉不小心又成了提问,咳了咳,老木根继续说道:「白岛主修行三千年,三千年来,不曾杀生,不曾食肉,更不曾做过任何损人利己的事,白岛主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将身上业力降到最低,近乎放弃了正常人都会有的种种欲望,心无旁骛地修炼着。」 「天谴诅咒连追溯都追不到,白岛主当时唯一能做的只有一边修炼一边调查。他本以为,如果修炼地越快,境界提升地越满,应该多少对诅咒会有点克制作用。」 「可惜,诅咒之苦根本不是修为境界能压住的啊,要是能这么简单就压制,也就不是天谴诅咒了!」 「后来...白岛主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他甚至都...都打算放弃了。」说到这老木根忍不住苦笑,说:「其实正常人的做法都会是放弃吧?如果这是一条无解的路,那为什么还要无畏挣扎着受苦呢?放弃比挣扎可要容易太多太多了。」 这话说的...叫谢明渊眉心都是一跳。 老木根又说:「偏偏事有转机,这个时候有一个畜生告诉白岛主,说天谴诅咒其实不是没有办法破解,得此诅咒的人只要飞升就好了。虽然境界进阶对诅咒没有压制作用,可是只要足够强,修炼到足以飞升,渡过雷劫,成功飞升,便能摆脱天谴诅咒。」 谢明渊皱眉。 带来转机明明是好事,可老木根却称唿这个带来转机的人为「畜生」...看来后面还有不少波折。 果然,老木根说着说着面容扭曲起来,咬牙切齿道:「然后...然后没过多久,这个畜生就亲手断了所有人飞升的路!」 谢明渊:「.........」 谢明渊万万没有想到,老木根口中的这个「畜生」,是魔尊。 他没有想到白戎跟魔尊也有交集。 更没想到,魔尊告诉白戎飞升可破诅咒后,坐化在东境,创造出黑漩秘境,挡住了所有人飞升的路。 第58章 想不出名 老木根:「我直到现在都不明白,魔尊打破了妖魔不能飞升的规则成功飞升,又做什么鬼跑下来祸害三界其他的人!」 他几乎是把魔尊狠狠一通骂,骂到没有新词儿可骂,才喘了口气,无奈又愤懑道:「一千多年,没有人不想杀掉黑漩中心的魔尊,却没有人能做到,我想,如果真要找出一个有足够实力能够接近黑漩中心的人,那么这个人只可能是白岛主。可是......」 谢明渊接过老木根的话:「可是,白岛主偏偏不能杀生。」 千年来志在覆灭黑漩者多如牛毛,谢明渊不确定若白戎去了就一定能改变局面,可白戎确实是非常有希望的人选。 一个最有希望破局的人选却偏偏是杀生不得的人,去不了,只能站在宛如停滞的漫长时间里,看着天地一点点沉沦。 此中滋味,即便听到了,也很难真的感同身受。 谢明渊按着手上的白纱,眉目垂敛下来,想着事。 他想,白戎做不到的事,总是希望有旁人能够做到的,然而千年如一日,旁人不可求,一直都没有这个「旁人」,不然,白戎怎么会那么郑重其事地说,能覆灭黑漩的只有自己。 可白戎只那么说了一句,说完便说完,并没有要求该如何如何,更没有苛求逼迫什么,万物不争,从容不迫,救下,庇护,教导,仅此而是。 谢明渊心里有点堵。 老木根又对他声容并茂讲述这诅咒有多么恐怖,对神魂的负担有多么重,发作时人会有多么疼。 目前倒是有一种调配的烈酒可以止些诅咒发作的疼,可它的代价也是伤害神魂。它与诅咒的区别,不过是一个温和的伤害,另一个剧烈的伤害罢了。 老木根:「天谴诅咒根植在神魂血统里,除了飞升,没有其他办法,白岛主他...还受了些其他伤,神魂不稳,不宜操劳,我希望你不要再让他费心了。」 谢明渊低声:「我明白了。」 谢明渊垂着头,老木根瞧不清楚他是什么个表情,看气场只觉得他好像有些低落。 老木根嘆了口气,说:「白岛主从来不为难任一个人,我同你说这些,只是因为我不会看着白岛主因为你而伤害自己。」 第119页 谢明渊点了点头。 他当然是理解且认同的。 老木根又说:「本以为应对这次诅咒发作准备的东西很齐全了,这个意外一搅和,我心里慌得很,还要再去趟药山拿些东西过来才放心。」 谢明渊问:「现在去吗?」 老木根:「现在去。白岛主情况暂时是稳定了,他现在要好好睡上一觉修养神魂,你不要扰他,更不要进屋,回你的院子去吧。」 谢明渊问:「白岛主要多久会醒?」 老木根看他一眼,说:「这没个准数,每次都不一样的。」 谢明渊垂眸:「...这样。」 老木根:「话已至此,你看着办吧,我跑一趟,争取早去早回。」 一夜忙活不歇,老木根紧接着又往药山跑。 谢明渊没有回去自己的院子,他从石阶上起身,又回到白戎的房门前。 其实谢明渊站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处,但他就是想守在这里,等白戎醒来,又或者等老木根回来,才好安下心离开。 等待的时间仿佛格外缓慢,头脑里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走马观花似的,让谢明渊觉得很乱。 谢明渊一向不喜欢乱。 他喜欢心静,心静如水,才好修炼。 谢明渊现在又最缺修炼。 他已经突破了第一步,能够把妖丹里的能力转换为已用,那么接下来只要勤修便能追上先前浪费掉的时间。 修炼吧。 谢明渊就在白戎门前石板上盘膝坐下,闭上眼,摒弃杂念,先内修起镇神心法以平心静气。 这一坐下修炼就修炼到了深夜。 吐出一口浊气,谢明渊睁开了眼,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某种两簇暗茫,点寒星似的灼亮。 跨过了开头最难的坎之后,后面的一切都轻巧起来,除了丹田里的是颗妖丹,转换灵力非常费劲外,与正常修炼没什么区别。 但谢明渊也是因此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能用妖丹还能继续修炼。 因为只有他不受黑漩魔气影响照常吸收世间所有灵气,不然,一般人的话,自己修炼都不够,更别提费老大功夫费力费气把妖气转化成能用的灵力。 不过,丹田里的妖丹实在是太强悍了,里面蕴含的力量就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了后半夜,谢明渊根本驾驭不住更多的力量,几乎是一遍遍循环灵力,试图镇压住妖丹。 还好自来懒回顾后就一直在用各种良药,后面更是在用药浴炼体,不然谢明渊的筋脉骨骼可能真承受不住妖丹。 把气息都收敛,谢明渊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继续安静守在门外。 白戎醒来的比谢明渊以为的要早。 没过多一会儿,房门响起细微动静,谢明渊听见了,盯着门看,又过了会儿,红色的木门在他眼皮子底下吱呀一声被打开。 白戎走了出来。 和第一晚在懒回顾看到白戎时一样,白戎身上只套了一件洁白又宽松的单衣,手扶着门柩,宽松的袖摆装不住细细一截手腕似的往下垂,露出极白的小臂。 谢明渊视线在白戎露出来的小臂上扫了一眼,没再看到暗红的纹路。他的头髮也恢復了正常颜色,宛如一匹上好绸缎,柔顺地落在肩上垂在背后。 白戎问谢明渊:「你为什么站在外面?」 白戎的声音很平静,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但已没了在谢明渊怀里颤抖喊疼时的濒死感,接近于往常的状态。 谢明渊只要一想到往常白戎虚弱的原因,心里就又有些发堵。 白戎看到了谢明渊手上的纱布,问:「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谢明渊一愣。 白戎还在瞧他缠着纱布的手掌,似乎完全不知道谢明渊的手是因何受伤的。 谢明渊:「......」 原来疼到极致时,竟是连记忆都会缺掉么。 意识到白戎在等自己回答,谢明渊摇了摇头,说:「小事。」 伤口被包扎的很好,白戎没太担心。 唇角往上一弯,弯出一抹浅浅的弧度,白戎对谢明渊说:「恭喜你突破了门槛,从明日开始,我教你用妖丹进阶吧。」 谢明渊问:「明日便开始吗?」 白戎浅润的眸光流转一瞬,说:「如果你想去做点别的,也可以。」 谢明渊摇摇头:「我现在只想进修。」 白戎:「那作何问?」 谢明渊说:「我可以自己修炼了。」 说完调转灵气,让白戎看他的成果,他刚刚自己调息了几周,灵力正值澎湃。 白戎见此淡淡一笑:「你是担心我?」 谢明渊默认了。 白戎道:「你无需担心我,我一直都是这样,几千年早就习惯了。」 谢明渊:「......」 谢明渊闻到了香味。 白戎才出来时还没有闻到,但那酒实在是太过于香醇,香味藏不住,慢慢地散出味道。 谢明渊眼神一变,扬声问:「您还是喝了酒?」 白戎:「......」 谢明渊:「老木根前辈说您不能喝酒。」 白戎顿感头疼,扶在门柩上的手往额头上一搭,虚声道:「怎么你也开始管了。」 平日里老木根总逮着酒说事,现在又要多一个谢明渊么。 谢明渊就没在白戎脸上看到过什么情绪,唯有提到这酒,是能让白戎有些细微波澜的,可见白戎有多依赖这个酒。 第120页 然而这酒伤神魂,终归不是个好东西。 谢明渊忍不住说:「喝这个酒会伤您的神魂。」 白戎看他一眼,淡淡道:「诅咒也会伤我的神魂。横竖都伤神魂,当然要找些方法让自己活得舒服些。」 谢明渊:「......」 白戎:「看来老木根都跟你说了。」 谢明渊点了点头。 白戎平静道:「诅咒跟你没有关系,有你没你,诅咒都会在我身上,你不需要有负担。」 谢明渊听了直皱眉:「您的意思是,我只需要接受您对我的好意就好了,不需要在乎您都承受着什么吗?」 哪有这样的人,哪有这样的做法。 白戎看着谢明渊,不解他突然激动什么,说:「你是修者,若你追求修行一道上做到极致,将来,飞升是你必过的关卡。」 谢明渊瞭然:「想要飞升,就得解决黑漩秘境,黑漩秘境是您、我、三界众生共同的阻碍。」 白戎:「不错。」 谢明渊漆黑双目越发灼灼,声音低了下来,说:「所以...在您看来,在黑漩秘境一事上我们是利益共同体,您愿意不计得失帮助我,却不需要我为您做出什么反馈。是吗?」 白戎不知道谢明渊是怎么了,说这么一堆纠结的话。但他扫了一眼谢明渊的丹田处,想说:这世间,也只有我才能帮到你了。 只是还没待白戎说出口,谢明渊恭恭敬敬看着白戎,忽地屈膝一跪,跪到了白戎脚边。 白戎:「......」 谢明渊仰起头问白戎:「您还愿意收我为弟子吗?」 白戎:「.........」 虽然但是。 这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呢? 第59章 想不出名 白戎没料到谢明渊突然跪下来要拜师。 先前是提过,但谢明渊没有意愿的样子,白戎便没再说。 现在,谢明渊跪在他脚边,抬着头,一张俊朗的脸,眼眸漆黑明亮,漂亮又认真...... 目光在谢明渊脸上转了一圈,白戎颔首:「好。」 就这样答应了。 几乎没有犹豫,也没有什么考验之类的,很轻易就接受了。但也没有惊喜或者高兴之类的情绪,就是平静地如同在说明日天气不错一起出游吧。 谢明渊:「......」 谢明渊本还以为拜师能调动一下白戎的心情来着,没想到比想像中平静多了。 不过虽跟想像中的不大一样,规矩还是要有的,谢明渊按照该有的礼仪,给白戎行了拜师礼。 一通下来,谢明渊恭恭敬敬唤道:「师尊。」 从现在起白戎就是他的师尊了。 他将跟着白戎修行。 是修行也是修心。他得压下以人身修炼妖丹而导致的各种负面影响,比如说...偶尔会对白戎萌生的冒犯...... 谢明渊垂敛下眉眼,显得温顺又乖良。 他到底还是想堂堂正正做一个人,像白戎这样,哪怕深受天谴诅咒,还能跟外界那些人不一样。不会因为急于求成而逼迫别人,也不会因为一点利益就欺凌弱小。 思及此,谢明渊心头滚烫,又唤了一声:「师尊。」 白戎靠在朱红门柩上,谢明渊毕恭毕敬的样子让他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微扬的弧度。 「起来吧。」白戎淡淡道:「为师说过,在我这里,不需要压抑你的天性。」 谢明渊听得便越发觉得要自省。 谢明渊一撩衣摆,打算从地上站起。 白戎忽地又说:「等一下。」 谢明渊停住,看向白戎。 白戎走近两步,到谢明渊身前,右手修长的食指伸到谢明渊眉心,一点。 谢明渊:「......」 一股蕴凉的感应传到他识海里去了。 「此为明镜台,当作拜师的见面礼。」收回手指,白戎缓缓道。 闻言谢明渊倏然睁大眼睛。 明镜台可是空间法宝! 法宝与法器不同,法器可以通过炼器师冶炼出来,而哪怕是最优异的炼器师,一生中也未必能炼就出几件法宝。 且明镜台还是最难得的空间法宝,谢明渊一连多日在里面修炼,已经得知这件法宝是几千年前就有的宝贝,当时因为它的问世,还掀起过一波腥风血雨。 谢明渊没想到白戎出手如此阔绰,拜师后直接把明镜台送给自己了。 白戎道:「明镜台有助你修炼,你若是想修炼便自行进去,比在外面要好。」 谢明渊一时不知说什么。 白戎:「起来吧。」 谢明渊站起身,复杂道:「多谢师尊。」 白戎有些乏了。 刚从发作后醒来后痛地难以忍受,趁老木根不在,取了口酒喝,才有的力气撑得起来跟门外的谢明渊说了会儿话。 不宜久站,白戎要回去再养养神魂,便打发谢明渊回去:「回你的院子。」 谢明渊却往前一步,在白戎要关上门前用手按住了门板。 这还是谢明渊第一次表现的如此强硬。 白戎眸光一闪,想到谢明渊拜师前都没有这样过,怎么,拜了师后竟然做出这种举动,难道他拜师的目的就是为了以下犯上的? 谢明渊也觉得有些唐突了,慢慢把手挪开。 白戎还在看他,浅润的瞳孔里光泽透澈,带了几分探究,却没有要怪罪的意思。 第121页 谢明渊:「...弟子有必要保护师尊,请师尊把酒交给弟子。」 原来是为酒? 难道是为了管这个酒的事才促使他拜师的? 白戎:「......」 谢明渊:「弟子是为了师尊好。」 白戎有些头疼,忍不住道:「你...你快忘了在靖阳宗学的那套东西!」 白戎惯来潇洒自在,可受不得人界宗门门派那套繁文缛节,更不想这套繁文缛节被谢明渊用在自己身上。 「师尊。」谢明渊干脆伸出手讨要那壶被藏起来的酒,明亮的眼睛里是灼灼的光,大有要贯彻弟子为师尊好的义务。 白戎真要觉得谢明渊就是为了好插手酒的事才选择拜师了。 烦恼间,屋里传来动静,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听到动静,谢明渊和白戎都往房间里看,只见拳头大小的石墨盒子又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一路滚着,滚到门边,还没有要停的趋势,准备继续往谢明渊的方向滚。 谢明渊:「.........」 这凌霄胆装成那样,又掉出来了? 可惜凌霄胆这次掉下来时没能撞出石墨盒子,故而行动没那么灵活,想滚出门槛非常困难,滚了几次都没成功,还要再滚,被白戎洁白的靴子给踩住了。 咔咔。 石墨盒子气急败坏地挣扎了两响,无果,又被靴底一踩,便没了动静,彻底躺平。 谢明渊:「......」 白戎白靴一勾,将石墨盒子抛起,接到了手上,然后眸光晦暗地看向谢明渊。 谢明渊觉得奇怪极了,这个凌霄胆真是相当不安分,一个劲要往外逃。 白戎抓住了石墨盒子,他倒没有像老木根那么小心翼翼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它仔细装起来,而只是往宽松的袖口一放,便当没发生过这事一样。 虽说有了这么个小插曲,谢明渊还没忘记要收酒的事呢。他又接着打算找白戎讨要酒,只是没等开口,白戎拿手往他胸前一推。 谢明渊被推远了。 白戎其实没用力,他现在也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却仍把谢明渊吓了一大跳。 清苦的药味儿和甘烈的醇香糅杂在一起,简直是迎面扑来,风一样,把谢明渊推到了台阶下面。 然后眼前朱红的门啪一声就被关上了。 谢明渊:「.........」 谢明渊还打算守在白戎门前,门内白戎道:「回去睡吧,明日早上再来。」 谢明渊想了想,想也可能是白戎醒了,不爱有人在他外面打扰,便听话地告退了。 临走他还在想那酒,想老木根不是把酒收了么,怎么还有? 这酒是个事儿,迟早得被收干净了才行。 可收了酒,没了替代品,白戎又得怎么捱过那种疼痛? 谢明渊决定等老木根回来,更详细地问一下那酒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及,真的没有其他什么法子替代那酒么? ...... 谢明渊回到自己的院子后也没有很放心,他觉得还是老木根回来他才能放下心来。 于是修炼。 明镜台被白戎送给了谢明渊,成为了谢明渊的所有物,存于他的识海里,方便谢明渊随时进出。 谢明渊心念几动,一人进去了明镜台修炼。 人间灵气稀薄浑浊,受黑漩魔气影响的修者在人间是完全没法修炼的,谢明渊虽说不受影响,但也得不到太多好处。 明镜台则不一样了,它虽不能提供多少灵力,可能最大程度减少修炼者对灵气的损耗,且对修炼者有保护机制,在这里修炼,只要不走火入魔,就很难受到伤害。 谢明渊所处的明镜台仍是一片混沌。 好在谢明渊已经习惯了这幅场景,入定打坐,调息修炼。 不知灵力运行了几周,谢明渊觉得眼皮有些痒,难以忽视的干扰,到了影响他修炼的程度。 谢明渊伸手往眼皮上捞了一把,摸到一种光滑柔软的触感...... 一惊,谢明渊忙用力,想抓住爬上眼皮的东西,同时也睁开了眼睛。 可惜,这触感太光滑,在他手心一熘,逃走了。 这时谢明渊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看到眼前的场景,逐渐皱起了眉。 眼前还是一片汪洋似的混沌,无边无际无时,云烟舒捲,飘然若烟,却不再是之前攀到身上会冰冰凉凉舒服的白烟云雾,而是五彩斑斓,充斥了各种魔障和妖邪之气...... 谢明渊:「怎会如此?」 灵气、妖气、魔气。 甚至各种各样妖异复杂的混乱之气都搅和在一起,水乳交融似的缠绕着彼此。 谢明渊眉头拧得更紧了。 「怎会如此?」 难道是起了心魔? 但谢明渊自觉灵台清朗,心亦是清明,没有半点入魔的徵兆。 谢明渊站起来,在这片混乱的混沌中摸索。 他往前走了一会儿,看到前面有一条黑河。黑河横跨了整片混沌,浪花飞涌,滔滔不绝。 直觉告诉谢明渊,不能再往前走了。 谢明渊停住脚步,沉着脸环视这片混沌,一圈环绕,他再看向黑河,发现河边上竟然无声无息多出来一个人。 看不见脸,只能看出男人身形挺拔,该是个极其英挺的男人。 谢明渊:「???」 男人玄墨黑衣,头戴金羽冠,腰缠淬金带,还披了件同样缀着金羽丝的蓬松披风,一身厚重的雍华贵气,挡都挡不住。 第122页 男人要过河。 于是黑河里争先恐后游来彩色的锦鲤,虔诚地堆在男人所在的那块河边摇尾,甘做垫脚石,让男人踩着它们过河。 男人踩着锦鲤过河,披风即将沾上水面,立刻有飞来两只喜鹊,用鸟喙各自衔起披风一角。 黑河对面是完全不同的风景,那里比谢明渊这边恶劣许多。 谢明渊的视野居然能随着男人而动,他看到男人一路往前走,所经之路白骨累累,尸伏满地。 而尸骸白骨的尽头,是一棵五颜六色的树。 树并不高,枝繁叶茂,灿烂开在混沌里。 在树冠中央还挂着一颗果子。 谢明渊认识这颗果子。 这颗果子被老木根叫做凌霄胆,生在三界混沌之界,五千年方可孕育出一颗。 就在不久之前,这颗果子还排除万难,爬到了他手上。 现在,这颗果子,从五颜六色的冠树上掉进了男人手心。 作者有话说: 谢谢佛系随缘的浇水~ 第60章 凌霄果树 果子掉进男人手心的一瞬间,树上窜出一只鹰脸的鬼,树下爬出一条人脸的蛇。 鹰鬼盘旋而下,舒展开身形,几乎要比树还大;人蛇绕树而上,人脸狰狞,蛇躯粗壮。它们身上都带着来自修罗地狱的死气,兇狠恶毒地袭向男人。 不能动手! 谢明渊脑海里警铃大作。 谢明渊突然知道这里是哪里了,这里是三界的尽头,是混沌循环往復之地,日月精华万种气息凝结出了这树,树五千年结果一颗凌霄胆,乃天道之馈赠,赠予一次死而復生的机会。 可天道的馈赠哪有那么好得。 自黑河铺到树前的累累白骨,哪一个不是想来取凌霄胆的人。黑河的水又为何是黑色,那里面全是人之躯、之血、之肉、之唿啸、之悲鸣、之嘶喊...... 此地怨念极重,偏偏怨念中还含着希望,无数魂灵渴求着树上这果,得到它,得到它方可获重生。 获重生,再求长生。 就连守护着此树的鹰鬼和人蛇都滋生出贪婪,想要吞噬男人,想要吞下凌霄胆。 鹰鬼和人蛇血盆大口扑向男人,沉重的煞气压得谢明渊肩背发疼,腥风扫射,满鼻恶臭。 它们已无限接近男人,男人的黑髮与披风在腥风下狂舞。男人抬起右臂,屈指一弹,竖起一扇金茫的屏障。 它们轻易撞碎了屏障,玉器碎裂之音下,碎开的片片金缕刮到它们身上。 它们不觉得疼,竖立的兽瞳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辉。 可它们却没法伤到男人,刮在它们身上的金色碎片消融了它们,它们连痛苦都没来得及发现,已经从尾部脚部开始寸寸融化,融成了金水,在即将触到男人之前流淌成了一滩水,撒到了地上。 然而这不算完。 谢明渊知道这才是个开始。 没有了鹰鬼和人蛇的守护镇压,满地的伏尸白骨全都活了过来,顿时哀嚎桀笑四起,以树为中心一片混乱,五彩的光,五色的灵,悉数朝男人扑去。 它们的群体太庞大了,巨球一样,把男人裹在中间,贪婪又渴望的叫嚣。 五颜六色的树摇晃着枝干,树叶哗哗作响,发出像嘲笑一样的声音。 树越是晃动,尸骨们光灵们就越是激动,巨球越缩越小,像要把男人挤成一张薄纸,好吸他的血,抽他的魂。 然而这种暴/虐的兴奋并没能持续太久,暴/虐被更厉害的暴/虐以暴制暴般地镇压—— 男人踹开身前的尸骨光灵,尸骨光灵碎成渣滓飘了一地。 这是一种绝对的残忍手段,人人见之胆寒。 收拾了一通光怪陆离,男人又捏住手心里的凌霄胆。 凌霄胆大哭起来,哭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孩,尖锐又揪心,哭得尸骨光灵们心都碎了,又挣扎起来更加汹涌地扑向男人。 男人抬手支起金色屏障,任凭尸骨光灵们飞蛾扑火,冷冷一笑:「再闹,我一把火烧了这!」 话音落下,树下果真起了火。 血一样的火,熊熊燃烧着,从骨缝里烧到树根、树干、树枝,烧得树抖如筛糠,哀嚎着往下落叶。 凌霄胆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哎哎,引得远处黑河浪涌涛天,巨浪掀起,扭动着蜿蜒着前来救火。 可这火黑水救不了。水浇灭不了火,越浇火越旺,烧得树抽搐哀求,烧得凌霄胆放声惨哭。 男人站在血色烈火里,发与披风飘舞,冷漠道:「跪下,认主。」 烧得快要秃噜的树竟然真的扭下笔直的树干,摆出了屈服的跪姿,跪倒在了男人面前。 「认主。」男人一脚踩上低伏下来的树冠,不怒自威。 这气势比火比水都无情吓人,恐吓地凌霄胆立刻收了哭声,一动也不敢动。 树还在水火的浇灌燃烧里抽搐,树叶已经被烧毁了大半,没烧毁的也耷拉着,被男人踩在脚下,瑟瑟发抖,无限可怜。 「嗯?」男人问。还不认主? 凌霄胆吓得哀叫一声,拼了全力从男人手心窜脱,自愿跳到火里,回到树冠上。它生的像个人心形状,回到树冠上突突直蹦,像狂跳的心脏,对着男人的脚尖就蹭了上去,像亲吻,也像祈求,急于证明它认了!它认主了! 男人这才算勉强满意,慢慢收了神通。 第123页 燃烧着一切的血火这才逐渐熄灭,黑水涛涛滚着,终于能浇灭残余的火。但火势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好好一棵树变得半死不活,蔫蔫匍跪在男人脚底。 烧得还剩小半的面目全非的尸骨光灵们也怕得不行,呜咽着乖乖躺回腐烂的地面,什么贪婪啊渴望啊,全被绝对的暴/虐压制的死死的,再不敢造次。 男人对着脚下树冠伸出手心。 狂跳的凌霄胆立刻跳上男人的手心,五彩斑斓的身躯被火一烤,带着点焦味儿,它蹭着男人的手心,像讨好,又像折服,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亲昵。 谢明渊眼皮一跳,视野突然没了,看不到火树,也看不到男人,他的身体被一阵拉力往回拉拽。他控制不了的后退,后退地太快太快,带起疾风,疾风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他没法抬起手遮挡,只能被迫地闭上眼...... 当一切恢復平静,谢明渊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坐在褐色的土地上,周围都是乳白的云烟。 云烟裊裊,有愿意过来接近的,蹭到他的脸,痒痒的,冰冰凉凉,很是舒服。 一切回到了初始状态。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妖气魔气,也没有三界混沌里长着凌霄胆的那棵树...... 恍恍惚像谢明渊修炼时走神,做了一场离奇的梦。 谢明渊:「......」 可这梦未免太真实了。 谢明渊两边太阳穴突突的疼,头也疼得厉害。 他抬手揉了揉一侧的太阳穴,揉着,低头,看到膝盖上落着一片树叶。 是片五彩的叶,边缘有一点焦黑,像被火炙烤过。 谢明渊瞳孔一缩,用手捡起这片枯叶。 枯叶被拈起,叶面上还有烧焦的味道。 然而还没等谢明渊把树叶拿近,树叶就碾碎成了尘,化在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焦味。 就像是要提醒谢明渊,方才的一切并不是梦。 可,不是梦又是什么? 师尊才把明镜台送给自己,除了自己,没人能进的来这里,明镜台里显现的又都是自己的内心...... 谢明渊:「.........」 —— 次日一早,谢明渊收拾收拾,便前往白戎的院落,拜谒他的师尊。 白戎早早就起了,正坐在花树拥簇的石亭中间,鸦羽墨发,胜雪白衣,手里捏着份信笺,明明极素净,却比天边初生绚烂的朝霞还要惹眼。 谢明渊眼观心,来到石亭外,行了一礼,唤道:「师尊。」 见谢明渊来了,白戎把手中信笺一折,点头应道:「来的挺早。」 谢明渊:「还是有些晚了,比师尊起来的晚。」 谢明渊注意到白戎的脸色比昨夜好一点,一方面松了口气,又一方面担心是喝了那酒才回返的精神。 他便又想提要酒的事...只是不好在大清早才来的时候就开口,免得毁了师尊一早的好心情... 谢明渊纠结中,白戎已经把信笺收进袖中,对他说:「走吧,该离开这了。」 「离开这?」谢明渊一愣。 白戎沖他浅浅一笑,不加掩饰地赞扬说:「你倒是用功,才突破门槛便马不停蹄修炼,进程远超为师预料。懒回顾已经不再适合你,为师带你去别的地方。」 谢明渊问:「老木根前辈呢?不等他回来吗?」 白戎道:「老木根在药山,我们也是先去药山。刚刚的信便是从药山传来的,老木根一时回来不了,我们正好过去。」 谢明渊皱眉:「一时回来不了?」 老木根最担心白戎,恨不得日行千里往返两地,怎么会回来不了?除非是被什么事困住了脱不了身。 可什么事会比白戎的事更重要? 谢明渊不得不往一些严峻的可能性上去想。 「现在便走吧。」白戎打响响指,起身出了石亭。 朝霞铺满整片院落,没多会儿功夫,熟悉的白鹤从云边霞光里飞来院中,停到白戎脚下。 谢明渊心中一动,问:「师尊,修者可以让生灵认主吗?」 「不错。」白戎揉了揉白鹤额心的红顶,回答谢明渊说:「但你修为太浅,还不足以考虑这事。等你能将妖丹里的能量吸收消化,尽数融为你用,再想这事吧。」 谢明渊:「师尊,您误会了,弟子暂时没有这个考虑,弟子是想问,如果已经认了主的生灵,还会转认其他人为主吗?」 白戎安抚白鹤的手一顿,停下来,琥珀一样漂亮的瞳孔里没什么情绪,注视着谢明渊,很自然地问:「你喜欢白露么。」 白露是白鹤的名字。 听到自己的名字和喜欢字眼,它昂起纤长的脖子,两翅张开,显得很快乐的样子。 谢明渊连忙摇头:「弟子不是这个意思,弟子只是好奇一问。」 白戎又是浅浅一笑,淡淡地说:「你紧张什么。」 谢明渊:「......」 白戎回答他道:「生灵认主,便是立下血契,一生只侍奉一位主人,转认不了的。」 「弟子知道了...」谢明渊点了点头。 白露亲昵地把头钻到白戎手掌底下,好让白戎摸到它毛茸茸的脑袋。 谢明渊看着这一幕,就又想到明镜台里似梦非梦的那一幕,想到那个雍华骄狂的男人逼迫凌霄胆认他为主...... 谢明渊始终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但他知道那个男人绝不是白戎。 第124页 那么... 如果凌霄胆已经认了梦里的那个男人为主,又...为什么会在师尊手里呢? 那个男人,又是谁呢? 谢明渊:「......」 第61章 小吞药兽 再说药山上老木根确实遇到了麻烦事:有人来找他求医。 按理说,一般人是找不到药山的,所以能来药山的都不是一般人。 求医讲究一个「求」字,来求医的人显然很明白「求」医的精髓,反客为主,客客气气把老木根「囚」了起来。 偏偏大家都是认识的熟悉面孔...看着眼前五个花容月貌气质优雅的女子,老木根苦都叫不出来。妖王的这五个好妹妹,他可太清楚她们的本事了! 五个女子话很少,把老木根拦在悬壶堂,态度很坚决,不治人不给走。 悬壶堂有玉石床,玉石床上躺着一团红衣的沉睡的妖王。 其实老木根跟妖王也算是有些交情,他前一阵子还在说这小子是个讲恩义的,跟靖阳宗打得热火朝天还有心管懒回顾这边的事,值得表彰。但治是一回事,怎么治是另一回事。没有人愿意被逼着关起来治人。 老木根扫了眼躺在玉石床上的妖王,呵呵冷笑:「不给走我也不治,怎么滴,还能杀了老头我不成?」 杀,是不能杀的。 要不是只能求助于老木根,五姐妹也不会把妖王带来药山。所以,老木根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 可惜的是,这五个姐妹是妖王一手培养起来的杀人姐妹花,并不会好好说话,就这么跟老木根在悬壶堂僵持了起来。 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老木根自觉脱身无果,只能抱着希望给白戎寄信一封。这信上有点玄机,如果白戎醒来打开信看了,老木根是能感应到的。 老木根自己掐了个时间,若是正午白戎还没拆开信,老木根就跟这五朵姐妹花拼了,至于妖王谁爱治谁治,不然白戎那边情势不定,他哪来的闲心管别人! 好在清晨得到了反馈,信被白戎拆开了,这说明白戎醒了。 知道白戎醒了,老木根心里的慌乱少了些,才算有心情看看妖王究竟怎么样。 妖王躺在玉石床上,走近了才发现他一身红衣早被刀气剑气割得破破烂烂,之所以还这么鲜艷全是因为上面沾了许多人的血。 妖王沉睡着,连气息都微弱。说起来,老木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小子这样安静。 毕竟妖王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性子,素来张扬狂妄,走到哪里都带着一群漂亮的女子,永远是人群中风头大盛的排场。像这么安静,也就只能是他重伤不醒了。 老木根揭开妖王的伤口看,边看边啧啧:「惨不忍睹吶...这就是招惹剑仙云华的代价吗?」 然后从玉石床走开,去到药柜子上抓药,抓了半天抓了个寂寞,老木根:「......」 为首的女子见他不动了,问:「怎么了?」 老木根驼着背转过身来看她,一脸的复杂:「崽啊,不是老头我不想治,是...没好药了啊!家里边有个吞药兽,啥好东西都给我嚯嚯完了,哪还轮的上别人?」 谢明渊可不就是个吞药兽么! 为首的女子一听这话急了:「那怎么办?」 老木根沉吟:「唔...药是可以再摘,但需要时间。他伤得太重了,我怕他等不及我把灵药之类的准备好...怕是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吶......」 五个女子瞬间都急了,互相对了个眼神,就差拔剑相逼了。 老木根无语,说:「你们杀了我我也不能变出灵药来啊,现在只有另一种办法,就是得有修为比你们妖王更厉害的妖修,让他先给你们家妖王传输灵力,来护住你们家妖王的心脉!」 为首女子问:「我们五个不行吗?」 老木根瞥她们一眼:「你们五个是很厉害,但加在一起也没有这小子强啊,护不住他的。」 为首女子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想到了那位白衣若仙的人物,可那位人物,妖王视他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要是让他来费心费力为妖王护住心脉...等妖王醒了,还不知道妖王得杀了谁解气。 为首女子纠结地不知怎么好,老木根嘿嘿一笑,说:「但是,算这小子走运,我们家吞药兽没多会儿就要过来了,他妖气絮乱的紧,还不知道怎么运用呢,正好拿你们家妖王练练手...哦不,是正好帮你们妖王一把。」 五姐妹听到「练练手」后眼神都变了,老木根从善如流换了个说法。 老木根:「要不,这儿交给我,你们五位辛苦跑一趟,去接应一下?」 白戎刚捱过一次诅咒发作,虽说懒回顾附近的几波势力暂时撤退了,老木根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如果这五个过去接应一下,他也就没有那么不放心了。 最终,在老木根的拾掇下,五个女子,一个留下来看顾妖王,剩下的四个出发前往懒回顾,接应白戎和谢明渊。 可惜四个女子并没有接应到人,两拨人没走的同一条路,路上错开了。 所以谢明渊和白戎也是到了药山后才知道妖王重伤这件事。 —— 药山和懒回顾不一样。 懒回顾是一座圆堡,是宅邸,而药山是囊括药林河流的一整片山脉。 近千年前这片山脉是一派药修宗门,小小的宗门,本就贫困潦倒自顾不暇,又遇上黑漩魔气这样的事,根本没法再维持,故而白戎让老木根出手,帮忙安顿好想要离开的药修弟子,然后把山脉继承了下来。不愿意走的小部分弟子,便还留在山上生活。 第125页 虽说宗门没了,日子还是要过,沦为散修待在山上,互相帮扶。 所以药山地大物多,山上也常有人在,只是千年岁月轮转,当年药山上的那批人早化作黄土一抔,现在生活在山上的都是留下来的那群人的子孙后代。 这些人生活在药山上,在他们的记忆里,收留他们住在山上修行的是恩人,他们遇到困顿麻烦时,恩人还会让人帮助他们,所以他们对待白戎和老木根的态度都很虔诚。当然,除了少部分跟在老木根身边学习修行的,其他人也很少能见到白戎就是了。 白戎带着谢明渊来到药山,看到的就是老木根最赏识的几个小药修。 几个小药修在悬壶堂外面,围成一团,哭哭唧唧的,听到白鹤的啼鸣,见着白戎过来,他们才欣喜地擦起眼泪。 只是对于白戎,几个小药修都带着天然的敬畏,他们舒了一口气,觉得老木根不会有事了,便沉默着向白戎行礼,然后恭敬又敬畏地从悬壶堂撤出去了。 谢明渊:「......?」 白戎没有在意这些,从白鹤上下来,面无表情地往悬壶堂走。 谢明渊也暂时没有心思在意小药修们的行为,因为还没进去悬壶堂,他就已经闻到了浓厚的妖气。 谢明渊对妖气一向敏锐,金丹换妖丹后尤其如此。悬壶堂里的妖气浓重不说,还有些熟悉,谢明渊边往门内走,边记起来这股气息似乎是...逍遥谷妖王的。 眼神微变,谢明渊看了眼白戎的背影,跟紧了脚步。 悬壶堂里,躺在玉石床上的妖王被翻了过来,前胸贴着床,背上衣服被剪开,满背都戳着银针。 老木根边施针边跟一旁脸色不佳的女子保证:「都说了,你们家妖王伤的重,得有人帮他护住心脉,不然熬不住的,老头我现在给他施针也不是为了自己出气,真是为了他好,哎你就放心吧,他都被剑戳了那么多刀了,也不在乎多这么几针嘛,你不要瞪我了,再瞪我我要手抖了......」 絮絮叨叨,直到看到白戎带着谢明渊进来。 看到白戎的一瞬间,老木根眼睛都亮了,又惊又喜,针也不施了,甩手就往门边跑:「白岛主!您好些了么!?」 女子看到自家妖王被扎到一半,最后一根针刚戳进去还没往下摁,要掉不掉地挂着,脸都绿了。 可来人是白戎,她不敢造次,故而没有拦下老木根,只是脸色非常难看地站在妖王旁边。 白戎对老木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事,然后看了一眼女子,又扫了一眼玉石床上刺猬似的妖王,眼神淡漠,没有说话。 虽然白戎暂时没有说话,但他进来后,整个悬壶堂的温度却好似立刻低了许多。 女子更是被白戎那一眼看得背上哆嗦,握紧腰上的红刀,硬着头皮低下头颅说:「红娆无礼,不请自来求医,还望恕罪。」 老木根这会儿不怕了,鼻孔里哼出一口冷气,怒道:「死丫头,这会儿知道低头求人啦!?」 红娆咬牙瞪他:「......」 老木根看她只是怕白戎,依然没给自己好脸色,很是不爽。仗着白戎来了,故意道:「白岛主,您总算来了,您要是再不来,我真怕一个失手就戳死这个死鸟了!」 死鸟。 死鸟...... 红娆:「......」 谢明渊:「......」 不过老木根也不捨得白戎站在悬壶堂里,说:「您一路上累了吗,我让人带您去休息?昨天死鸟过来之前,药泉也被我重新换了药,正好可以供您泡一泡。」 红娆听不得自家妖王被这样叫,气得牙根都要被咬坏了,但是她注意到白戎的眼神非常之淡漠,淡漠到看自家妖王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红娆一下子慌了神,膝盖一折,就地跪了下来。 她并不知道该怎么称唿白戎,对于白戎,她其实知之不多,只知道是妖王放在重要位置上的人物。 妖王重伤不醒,她病急乱投医,囚了老木根给妖王看病...现在看来是惹怒这位人物...... 心中慌乱害怕,红娆跪在地上求白戎:「求您救救我王,这都是我无礼擅闯药山,不关我王的事,您救救我王吧,我愿意为我的无礼付出代价!」 第62章 超凶妖王 这边红娆跪在地上,那边玉石床上的妖王有了反应。 扎了满满一背的针,确实起到了一定作用,妖王缓缓转醒,半懵半醒间,隐约嗅到了淡淡如山涧清雪的味道...这一感觉让妖王瞬间清醒,歪过头去看,真的看到了白戎。 妖王:「......?」 看到白戎,妖王目中泛起惊讶,想要支起身子。然而他伤势挺重,背上又戳了一背的银针,并没能成功起来。 而且这么一动,背上那根戳了一半没完全戳进去的银针掉了下来。 悬壶堂里气氛压抑又安静,这根银针掉在地上可谓掷地有声。 妖王:「......?」 红娆见妖王醒了,惊惶的神色转成喜悦,但她还跪在地上,面对着看不出喜怒的白戎,一时间不敢动。 妖王一扫悬壶堂内形势,大概猜到了事情始末。 他反手往背上摸,摸到衣服不见了,背上还扎了一背的针......悬壶堂里可不止他一个人,顿时一双风流多情的眼睛充满恼火,望向跪在地上的红娆。 红娆被妖王怒视,吓得拔出了腰间红刀,直接架到了脖子上:「属下该死!」 第126页 妖王伤势严峻,身上妖气和煞气却依旧极重,他看到红娆吓得拔刀欲要自刎,气极反笑,笑容动人,哑着嗓子阴恻恻说道:「本王什么时候说你该死了?这儿没你的事了,给本王滚出去。」 红娆立刻从地上起身,匆匆跑出了悬壶堂。 红娆走了,妖王又勉强支起身子,两指按压眉心,定定看着白戎,仍是声音沙哑。唤道:「白戎。」 没有三界一群碍眼的外人在场,他直接唤白戎名姓。 白戎迎着妖王目光,没有理会。 谢明渊在一旁看得分明,他这些时日以来熟悉的师尊可不是这样子的,这样子的师尊仿佛回到那日靖阳宗正殿广场,浅淡眼瞳里是毫无感情的淡,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谢明渊微窒。 以前没有对比,这时对比来了,他才意识到师尊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在面对自己时偶有温度。 妖王又低低叫了一声:「白戎!」 还是老木根看不过去,啧道:「行了行了,你老实趴着吧。」 妖王嗖嗖冒着妖气,转而怒视老木根。 「你小子想干嘛!?」老木根头皮发麻,往白戎身后站好。 悬壶堂的温度又往下低了些。 妖王默默收回视线,挣扎着从玉石床上坐了起来。 他身上多处伤口,有些伤口黏在一起,衣服很难脱下,老木根剪开了他背上衣料以便施针,故而他现在衣衫不整,哪怕妖气狂肆,气势也大打折扣,没有当初闹靖阳宗一半的风光。 这里不是逍遥谷,悬壶堂里也没有了他的下属,没有人尊奉他,他只能撑着伤坐着,得不到白戎半点态度转圜。 恼火的眼睛闪烁着,妖王嘶着气说:「给本王把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拿掉!」 老木根再啧:「凤琊啊,好好说句话烫不了你的嘴。」 妖王瞪他。 老木根回瞪。 两人大眼瞪小眼。 剩下白戎和谢明渊面无表情。 妖王孤立无援。 哼了一声,妖王干脆一转头,当着三个人的面幻化成了一只羽翼赤红的鸟。 是一只非常漂亮的鸟,长羽光鲜,曲线漂亮,就是不怎么精神,血红的衣裳半套在身上,背部翎羽依然戳着密集的银针。 不以人形示弱,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老木根憋笑。 白岛主还在这里,老木根没敢笑出来。 老木根也没急着继续去扎妖王,而是对白戎说:「白岛主,您听我说,这小子在这也有好处。它可是朱赤鸟,还是受了重伤的化神的朱赤鸟,这是多难得的好容器啊,简直是现成的罐子上赶着送来给谢明渊练手啊!」 妖王:「......!?」 谢明渊:「......?」 化成朱赤鸟的妖王:「你说什么!?」 老木根才不怕一只兇巴巴的鸟:「你小子都强弩之末了还犟什么呢,省点力气吧,这针不经你这么造的,别一会儿再厥过去。」 凶完妖王,老木根又问白戎:「您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不然...您应该已经把他扔出去了。」 妖王:「......」 谢明渊:「......」 谢明渊很难不想知道,师尊跟妖王之间到底是什么渊源? 白戎的表情在这时终于有了些微波动,问:「怎么治?」 这是默许妖王留下来了。 闻言妖王两眼绽放出了彩光,灼灼盯着白戎看。 老木根舒了一口气,说:「别看他虎了吧唧的,其实心肺都受到了重创,这伤便是拉到我这里来,没个十天半个月也好不了。先得有修为比他高的人为他护住心脉才行。」 这里修为比妖王高的只有白戎。 妖王双目中的光茫更甚,灼亮得温度都快溢出来。 谢明渊看着这只妖鸟看白戎的目光,心里那股对妖修的厌恶感又久违地要復甦了...... 老木根接着说:「谢明渊,你体内妖丹之力很难压制住吧?这颗妖丹可比这死鸟厉害,由你来帮他护住心脉。」 妖王:「???」 什么情况? 谢明渊听到是由自己来,那股厌恶感减退了些,双目微敛,转头请示白戎:「师尊?」 「师尊?」 「师尊??」 老木根和妖王异口同声。 老木根惊呆了:「啊,你什么时候拜的师?」 妖王更是一双鸟瞳蹭地燃起怒火:「你收徒了?你为什么收他为徒?」 谢明渊脑子里灵光一闪,蓦地想到先前老木根提醒自己拜师时,说过句「要是让那小子知道还不得气死」...... 所以,那小子就是妖王么? 原来师尊跟妖王之间真的有不浅的关系? 有了这一层想法,靖阳宗时妖王异常活跃的表现一下子就有了另外的解读,谢明渊的表情变得微妙,目光不动声色放在妖王身上。 妖王还在说:「你不是不收徒吗?再说你收徒做什么?就因为...咳咳咳...」 老木根:「行了,你是嫌自己伤得还不够重吗?」 银针的作用如老木根所说,并不能经得住妖王太造,心脉损失可不是小伤,坏死的血齐齐上涌,妖王没力气再折腾,嗓子里咳着,鲜艷的羽毛都暗淡了下去。 谢明渊眸色深黝,可惜没听到更多信息。 妖王咳得不止,羽翅收起来,老实待在玉石床上,视线却仍灼灼看着白戎。 第127页 谢明渊往前走了两步,走到距离玉石床几步距离,却恰好能挡住妖王视线的位置,然后侧身,问白戎说:「师尊,弟子要怎么帮妖王护住心脉?」 妖王:「......」 就算是你来为本王护住心脉,你也应该先问老木根才对吧? 白戎淡淡道:「你随我来。」 妖王:「等等,去哪?」 这是干脆不管本王了?? 老木根看妖王样子,都快在心里憋笑憋死了。但他怕妖王心头呕这么一口气真能呕过去,便解释说:「谢明渊现在还不能掌握妖丹,你等着,我再给你扎几针撑一撑。」 妖王听了眼睛睁大,不确定道:「真是拿本王练手?」 老木根:「对啊!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妖王阴冷道:「你找死?」 白戎的眼神一下子投到了妖王脸上。 妖王窒住。 谢明渊适时说:「师尊放心,前辈放心,弟子有信心学的很快,应当不会把妖王给护死。」 妖王:「......」 所以本王就应该对你有信心么? 「随为师过来。」白戎轻轻颔首,往悬壶堂外走。 谢明渊紧跟随上。 悬壶堂里剩下了老木根和妖王两个人。 妖王眼神瞬间阴戾下来,问老木根道:「白戎竟然收他为徒?」 老木根:「行了,你都伤成这样了,想早点恢復还是少动点肝火吧。」 妖王:「...本王杀了他!」 老木根往外看了一眼,确认谢明渊走远后,才低声说:「呵呵,你杀了他?你也知道白岛主把妖丹剖给了他,你杀他?再说你知道这个事情,白岛主没杀了你已经不错了。」 妖王阴霾更重:「你少唬本王,白戎杀不了人!」 老木根语气冷了下来:「白岛主不能,可谢明渊能。何况,你没听到谢明渊叫白岛主师尊么?」 「咳咳...」妖王冷笑道:「谢明渊能杀本王?你怕是还在梦里没有睡醒!再说了...咳咳咳...白戎凭什么确定就是谢明渊了?凭什么敢说...不会像几百年前那次一样,认错了人?」 老木根闻言炸了:「你还敢提这件事?几百年前要不是你闯进四季阵法里坏了白岛主好事!可能白岛主早就培养出可以覆灭黑漩魔气的人了!你你你,这几百年来,你难道一点都没有反省么?!」 妖王笑了出声:「本王反省什么?怎么?难不成本王还指望飞升不成?本王只是觉得可笑,白戎好好一个西境白虎,不做妖,居然百般想着要做人?不杀生,散妖气,修人间道,怎么?以为这样就真的可以飞升吗?」 老木根跺脚:「你你你,我看错你了!这几百年来你一点也没有变!」 「咳咳咳咳...」妖王神情更加阴戾,怒笑道:「不是要谢明渊给本王护住心脉吗?呵,叫谢明渊过来!这一次,本王要让白戎看清楚看明白,他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不切实际的东境天赋者身上,终究只会是错付!」 老木根:「......」 简直不可理喻。 妖王瞳中邪气只差溢出来,说:「呵,就凭谢明渊能受得了西境白虎的妖丹?还给本王护住心脉?甚至还是现学现用?本王反噬不死他就算他赢!」 第63章 想不出名 老木根给妖王扎针,穴脉全部行针一遍,开始收针后,白戎带着谢明渊回来了。 谢明渊才跟白戎从明镜台里出来,正是妖气纵横。他生的英朗挺拔,俊直如松岩,谦谦又端庄,此时满身妖气瀰漫,给人以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幅模样落在妖王眼里就是不伦不类,但这种不伦不类...妖王又没法说他不好。 妖王是悦美无数的人,身边男男女女无一不是长相容貌极好的,对于谢明渊的样貌气质,哪怕在他看来有些不伦不类,也没法违心说句不好。 但就是觉得碍眼,不顺眼不称心,能杀而快之才好。 老木根:「你躺下吧,让谢明渊护住你的心脉。」 妖王又从朱赤鸟的原身变化回人身,手里抓着赤红的衣裳,胳肘撑着斜卧在床,眉眼风流,暗含杀气。 然后谢明渊走过去,话都没说半句,对妖王的敌视视而不见,率先坐上玉石床,说:「妖王,请吧。」 温和,没有什么稜角。 妖王对这种性格的小子不屑一顾,对于白戎收这种小子为徒的事更加生气。 把后心交给谢明渊,妖王冷笑说:「何必这么麻烦折腾一个小辈,待会儿还不是要你亲自帮我疗伤。」 小辈。 在知道白戎收谢明渊为徒后,妖王便决定这样称唿谢明渊了。 这样的辈分差距原本没什么问题,谢明渊年纪小,三界里但凡出来几位修为高深的大能都能喊他小辈。 可妖王这样叫他,又这样跟自家师尊套着近乎,总有一种不怀好意的恶感。 奈何师尊理都不理他。 谢明渊眸色深深,把手放到了妖王背后。 朱赤鸟的身体非常坚韧,相应的,内脏格外脆弱。 妖王对战的是云华,他本就不是云华的对手,云华又下了死手,他之所以能活着,运气的成分大于实力。 在可以彻底掌握妖丹之前,谢明渊都需要把妖气转化为鸿蒙剑气。妖王被鸿蒙剑气伤得最多,又是纯妖之体,谢明渊灵气传送进去的一瞬间,那股似熟悉不熟悉的感觉让他非常恼火。 第128页 妖王恼火,妖气杀气便蹭蹭往外窜,颳得悬壶堂里到处都是,老木根有点扛不住,主动退到白戎身后寻求庇护。 离妖王这么近的谢明渊就没法得到庇护了。 白戎也没有要去帮谢明渊一把的意思。 这得是谢明渊自己处理的难题,就像老木根说的那样,妖王很适合让谢明渊练手。 谢明渊被妖王身上的妖气杀气颳得衣带翩飞,虎口发麻,传递灵力的速度力度变慢了下来。 对此妖王很是得意。 怎么,他说的没错吧,让谢明渊为他护住心脉?谢明渊能不被反噬就算厉害了。 白戎不理会的态度让妖王心情好了些,对谢明渊的破坏欲也多了些,故而完全不收敛,彻底放松下来,以人形状态自背后张出两扇赤红羽翅,磅礴的兽性滋发,贪婪吸收谢明渊送过来的妖气。 朱赤鸟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底洞,强大的吸力反客为主,甚至想要顺着谢明渊的手心冲进谢明渊体内,直接掏取妖丹里的力量。 谢明渊为控制局面占据主导地位,已是满头大汗。 老木根看得有些担心,小声问:「白岛主?」 白戎认真看着谢明渊的状态,淡淡道:「且看。」 依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老木根只好继续看。 不知道为什么,这有一种比他亲自替妖王疗伤还紧张的感觉。 第一次为妖王传输灵气护住心脉的时间最短,只需要半个时辰。 一刻钟过去后,谢明渊体力已经不支,妖王虽伤,气焰格外嚣张,甚至分心对白戎说:「我不要他帮我,我要你帮...」 可惜,话没说完,被谢明渊抬手拽住了羽翅。 妖王先是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这温顺没有稜角的小子在揪他翅膀。紧跟着更过分的来了,一直缓慢递进的灵气突然变得勐烈,使得伸出羽翼的两处皮肤突突地疼。 「谢明渊?!」妖王嘶了一声,咬了牙,想要回头。 谢明渊放开他的羽翅,抬高手扼住了他的脖颈,止住了他想要回头的愿景,客气道:「妖王,我以为疼痛能帮你专心。」 谢明渊手上温度很高,摁在脖颈的血管上,血流能感受到指腹地按压,妖王险些觉得皮肤血管会被灼伤。 妖王咬了咬牙:「......」 谢明渊:「还不转头回去么,不怕行岔了气?以你心肺现状,行岔了气是什么后果,不用小辈提醒吧?」 小辈二字咬得格外重。 妖王:「你...?」 这小子才没有看上去那样温顺,居然敢威胁本王? 妖王还在分心,谢明渊便不客气了,手掌上墨蓝的鸿蒙更甚,往妖王经脉里冲撞。 谢明渊用了一刻钟的时间习惯妖王的妖气,现在习惯了,自己的妖气铺天盖地冲出,盖压住了妖王的。 是,虽然还未掌握这颗妖丹,可这颗妖丹的力量强的可怕,用来在一个重伤濒危的人面前夺回主动权还是够够的。 妖王果然没法再分心了。 窜在他体内的气不再温和,不至于伤着他,也绝没有让他太好过。 一直观望的老木根惊嘆一声,对白戎说:「这...才这么会儿功夫,就能压住凤琊啦?」 白戎:「凤琊伤势太重。」 老木根:「唔...但也不至于能被谢明渊压制住啊。」 白戎眸光闪烁,轻声说:「谢明渊在试着直接运用妖气。」 老木根哇了一声:「好傢伙,他这是彻底放开了要接受妖丹啦?啊,难道您刚刚是教他怎么直接运用妖气了吗?」 白戎摇头,说:「不,我还没有教他这个。」 「......」老木根瞪眼:「您的意思是他是自己在尝试?好傢伙,他怎么敢的啊?」 白戎:「是凤琊的妖气激发了谢明渊的戾气么...」 老木根:「可是您...可是,那颗妖丹里怎么会有戾气呢?」 白戎:「......」 半个时辰终于过去,谢明渊和妖王两人都汗的像从水里捞上来。 妖王后面没那么好受,把羽翅收了回去,此刻结束,他身体里盘旋着混杂着鸿蒙剑气的白虎妖气...说不出来地不得劲。 这股气自然是要出在谢明渊身上的。 「没轻没重的小辈!」妖王转过身来想捏住谢明渊的腕骨,却被谢明渊滑了过去。 谢明渊闷哼一声。 妖王:「???」 本王还没动手! 白戎往前走了一步:「怎么了?」 谢明渊将右手背到了身后。 老木根站得角度恰能看到,啊了一声:「谢明渊,你右手怎么流血了?」 谢明渊抿了抿唇:「刚刚不小心碰到了妖王的羽翅,被羽翼擦到了,不碍事的。」 妖王:「?????」 愣了一下,妖王不悦道:「你是泥水捏出来的人么,被本王羽翼擦一下就能擦破手?明明是本王被你没轻没重弄得很疼好吗!」 老木根瞪他:「谢明渊是手上本来就有伤,而且,这才第一次为你传输灵气,你这么迫不及待干什么,后面他还要拿你练...帮你护体呢!」 白戎问:「你这手是怎么伤的?」 老木根:「啊?您不知道他的手是怎么伤的吗?」 「......?」白戎清隽面孔上露出了微弱疑惑。 老木根:「好傢伙,谢明渊,你没说啊?」 第129页 谢明渊没说话,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裳,从玉石床上下来了。 下来时手脚都变轻慢了。第一次试图直接利用妖丹,且跟妖王暗中较劲,实在是一件伤元气的事情。 白戎看向谢明渊渗出血迹的纱布:「有话直说。」 老木根瞥了眼妖王,说:「出去说?」 妖王见状都气笑了:「怎么?本王听不得?」 这一番折腾,妖王同样元气大伤,他累得很,也疼得很,且不仅仅是伤口和心肺内脏疼了,这是哪哪都疼。 白戎还站在这,不想在白戎面前出丑,也懒得知道谢明渊的手是怎么受伤的,妖王怒喊道:「红娆,扶本王去处舒服的床上躺着去!这什么破床!」 老木根咳了一声,也喊:「小松,你给妖王带路。」 一时半会治不好,且还要用妖王给谢明渊练手呢,给人家一处住处还是要给的。 妖王气唿唿走后,老木根对白戎说:「您当时疼得厉害,谢明渊没有其他办法,就让您咬住了他的手...怕是咬了一路,回来后我急火烧心看顾您,没顾得上他,看到他伤口时,皮开肉绽的,很是可怜。」 白戎怔然。 他自看到妖王后就很冷淡,在听到谢明渊的手是为何受伤后,冷淡之下倏然雪化,剎那清雪消融,看谢明渊右手的目光也变了变。 谢明渊一直注意着白戎的神色,看到白戎眼眸里生疏至极的淡漠为自己消解后,心头一跳。 谁知道妖王居然没有走远,伤势虽重,五感可没坏,把老木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老木根的话妖王简直气得不行,直接挥开扶着他的红娆,也不顾伤势惨重,愣是自己走回了悬壶堂,怒道:「谢明渊?你是不是有病?你把手往白戎嘴里塞?你是个什么玩意敢把你的手往他嘴里塞??」 白戎充耳未闻,看都没看妖王一眼,走到谢明渊身边,抓起谢明渊的手腕,轻声问:「疼吗?」 谢明渊也没看妖王,眼睑微垂,认真注视着白戎漂亮的桃花眼,说:「回师尊,不疼。」 妖王:「.........」 作者有话说: 老木根: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第64章 清雪春水 白戎攥着谢明渊的手腕往外走。 谢明渊当然不会抗拒自己的师尊,他顺从地让师尊拉着自己出去,甚至还是擦着妖王的肩膀过去的。 妖王:「.........」 妖王觉得自己身上的好几处剑伤都裂开了。 也不是裂开,反正很疼,疼得他特别不舒服,肚子里窝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可让妖王起火的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老木根憋了好久,目送白戎带着谢明渊离开后终于再也憋不住,无声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妖王窝在肚子里的一团火被笑声彻底点燃,因为伤重所以惨白的脸都被气得焕发了红润。 但妖王这人吧,稍有点活力就不安分。 「本王不高兴,你也别想高兴!」妖王一脚踹开脚边的檀香炉子,抬手还要砸悬壶堂里的东西。 老木根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拦住他作恶的手,怒道:「凤琊!你几岁了!在我这闹什么脾气呢!」 妖王大怒:「他就这么不高兴看见本王吗!」 处尊养优惯了的人哪里受得了被人无视。更别提还是被白戎无视。 老木根无语:「......」 妖王骂着:「什么玩意儿!?还把手放白戎嘴里!那是他能碰的地方吗!?」 老木根:「...你差不多行了,不放手放什么,当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难不成谢明渊是自己高兴被咬成那样么。」 妖王瞪大了眼睛,不知是想到什么,怒不可遏:「他还想放什么??」 气得又砸,把悬壶堂弄得一团糟。 老木根拦都拦不住,脸都绿了,还是妖王自己折腾到身躯不如意,疼得嘶声才停下来,又变回羽毛竖立的朱赤鸟。 门外红娆见状吓坏了,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牢牢抓紧腰上的刀,生怕濒临暴走的老木根趁妖王重伤把他给制裁了...... 老木根倒是没动手,只是跳起来骂妖王:「我告诉你!你作死捞不到好处的!在我这里你横竖死不掉,作死的后果只能是多让谢明渊帮你几次!你既然那么不待见那小子,会想让他多帮你几次吗!」 还是激将有用,妖王嘴上呵呵,身体诚实地停了下来。 妖王的任性程度有目共睹,老木根一刻不敢停,趁着他喘气,亲自把人送进了离悬壶堂最远的客房待着。 最远,意味着也最冷清。 冷冷清清的地方,客房配置也就很一般,结果因为这个妖王又闹了脾气。 老木根烦得很,真心不想再管这个麻烦傢伙。 好在另外四个姐妹回来了,她们身上常备着妖王在逍遥谷居住用度一样的好物,慢慢铺陈,把妖王伺候舒服,顺了毛,才算消停了下来。 只是这么一番鸡飞狗跳下来,药山上的人全都避之不及,根本不敢接近妖王的那块地。 药山上客房很多,但大多闲置许久,配置都不太好。老木根没有料到白戎这么快就带着谢明渊过来,所以没做准备。 他正思考把谢明渊安顿在哪块儿比较好的时候,小药修小松过来报告说,白戎把谢明渊带进了自己的侧院,要老木根再准备些用度送过去。 第130页 老木根:「!!!」 侧院是认真的吗? 就因为拜了师?还是因为妖王在? 至于放在身边看着吗?妖王都伤成那样子了,还能把谢明渊吃了不成? 老木根:「......」 老木根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敢问。 就是突然后悔,早知道应该把谢明渊的手直接药好的。 不该让白岛主看见,白岛主不记得了最好,省得他对谢明渊上心到这份上! 默默管理好表情,老木根酸熘熘地去准备用度。 —— 侧院里,白戎拆开了谢明渊手上的纱布。 老木根虽然没直接把谢明渊药好,但用的也是好药。谢明渊右手上肉都长好了,只有皮还没长全,差那么丁点的火候,本来放几天也能好,只是蹭到了朱赤鸟的羽翼,又给蹭开流了血。 白戎吩咐一名药修拿来最好的伤药。 窗边是塌,白戎在一边坐下,让谢明渊在另一边坐下。 谢明渊对此诧异:「师尊,弟子怎么能跟师尊坐在一起...」 白戎抬起眼眸静静看他,说:「跟你说过多少次,靖阳宗学会的那些,通通都忘掉。」 谢明渊刚刚对付妖王时的硬气白戎看得一清二楚,跟白戎所想中的一样,谢明渊绝不会是过分温朗的性格,只是他习惯了克制和压抑。 白戎不知道这是不是云华让谢明渊养成的习惯。 反正他不喜欢。 白戎:「坐。」 谢明渊抿了抿唇:「是。」还是听话地落座在了另外一边。 谢明渊与白戎之间隔着塌上的小几,药修把药拿来奉给白戎,白戎便又让谢明渊把手伸过来。 谢明渊眼皮一跳,没有想到师尊竟然是想亲自给他上药。 落座上已经让师尊费了口舌,再推脱难免显得矫情,谢明渊这回不再多说,听话地把手递了过去。 白戎端坐在塌上,半垂眸,低头打开药瓶,乌髮似黑缎一样垂下,映得他皮肤愈发的白,窗外斜阳穿过繁茂的绿树洒落进来,颜色斑驳,带着空山新雨后的清爽,将他整个人笼罩在朦胧的光影里,很遥远,高不可攀,却又近在咫尺。 近到,白戎为谢明渊上药时,谢明渊不自禁在数他轻垂的细密眼睫。 不知是角度的原因,还是药瓶折射的原因,斑驳的斜阳照在药瓶上时弯起一拱缤纷的彩虹。 谢明渊看到了弯起的彩虹,感受师尊落在他腕上冰凉的触感,错觉是清雪,又错觉是春水,更错觉是清雪化成了春水。 这种错觉让谢明渊的心很乱,灵力都絮乱,丹田里妖丹隐隐作祟想要奔流...... 而药已经上好了。 伤口处干燥清凉,指腕上的温度离开了他。 谢明渊反应过来,左手覆盖住春雪流淌过的地方,道谢:「多谢师尊。」声音低沉,表情不明。 然后谢明渊站了起来。 随着他站起,小几上光影被破坏,那拱因角度才有的彩虹泡影一样消失了。 谢明渊突然就有些遗憾。 白戎:「既然是练剑之人,就不要轻易伤到手。」 谢明渊垂下头,低声说:「弟子知道了。」 可如果再来一次,没得选择的话谢明渊仍会这样做。当然,最好永远不会再有要做这种选择才是最好的。 谢明渊还在惋惜那拱虹桥,说不上来为什么惋惜,一边惋惜着,一边又想到酒的事还没搞清楚,便向白戎告退说:「师尊,弟子去找老木根前辈。」 白戎点点头:「去吧。」 —— 可惜,谢明渊没找到老木根,老木根出去治好妖王所需的灵药去了。 再回来时白戎也离开了别院。 药山上有药泉,药泉经过加工,完全适合白戎温养神魂,白戎便是去了药泉。 谢明渊一人在侧院,也没有事做,便反思起为妖王传输灵气护他心脉的事。 诚然,以妖王的修为境界,根本不是谢明渊现在能够匹及的,但是妖王重伤,还是被云华重伤,谢明渊熟悉妖王身上的每一道剑伤,知道有好几处都是致命伤。 被云华伤成这样都没有死,还能试图反噬为他传输灵气的自己...... 谢明渊不得不反思自己实在是有些差劲了。 这么差劲,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去到黑漩秘境?又怎么才能覆灭黑漩秘境? 思及此,谢明渊进去明镜台里修炼。 像是争分夺秒,想把差距缩得越来越小,想尽快掌握妖丹,而不是在面对一个重伤濒死的人时都要用尽全力才能夺取主导权。 然而谢明渊心不静。 他的心里像是生长出来了一从野草,又像是跑来了一头野兔,野草疯狂地滋长,野兔不受控制地蹦跳着。 谢明渊紧紧皱着眉,吐出一口浊气:都是妖丹的错,都是那头白虎的错。 自从金丹被毁后,谢明渊就时常陷入迷茫,被妖丹祸祸地心乱如麻。 没法修炼,谢明渊只好从明镜台中退出来,抓了墙上的锈剑有光,去到院中练剑。 如今能调转灵力了,谢明渊取剑的同时就调转起灵力,边走周身边迸发出由妖丹转换而成的不伦不类的墨蓝色鸿蒙。 谢明渊眉眼深沉,眼眸里暗火幽幽,来在宽敞的院中一剑横挥,剑气唿啸掠过,惊飞灌木里一行野雀。 药山和懒回顾不同,药山是连绵的山脉,草木成山,药植丰厚,野兽成群,还有适合修炼的灵气,若非黑漩魔气太重,简直是一处宝地。 第131页 谢明渊不受黑漩魔气影响,这里对于他来说就是宝地。 握住剑谢明渊的心仍是不静,脱兔在他心中狂奔撒野。他自创的一套君子剑风的半缘剑法现在施展出来,招招剑式兇悍威勇,是更凛冽凌厉的剑意,剑风所到之处皆凄凄。 白戎泡完药泉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狂风骤雨样的谢明渊。 有那么一瞬间,白戎近乎在谢明渊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势。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须臾就从缝隙中熘走了...... 谢明渊还差得远。 白戎想,谢明渊从一开始就被云华带歪了路。 谢明渊本来就不该修什么正道鸿蒙剑法。 鸿蒙剑法的格局太小了,谢明渊该修的是这三界所有的包罗万象,是三界万法万象,是只要他想,只要他要。 不然谢明渊要怎么撕开黑漩,见到黑漩秘境里的另一个自己? 那个将三界踩在脚下,让天道为之颤抖战慄的,真正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妖丹:谢明渊你好烦,什么情绪都让我背锅! 第65章 倾听内心 谢明渊看到白戎,他停了下来,剑风飞驰掠上枝头,开春才萌芽的花苞骨朵沙沙抖落,月光下翩翩然飞到白戎的发梢肩头。 谢明渊手腕一转,提着剑抱手:「师尊。」 白戎朝他颔首,问:「这是你最新的领悟吗?」 谢明渊眉间锁着,摇头说:「是弟子心乱,剑才也乱了。」 白戎见谢明渊踌躇,说:「心乱未必会影响剑乱。」 谢明渊:「什么?」 白戎走过来,从谢明渊手中拿过剑。 这把名为有光的剑漆黑厚重铁锈斑斑,握在白戎修长白皙的五指间,挽出两招半缘剑法的剑式,剑风张弛,剑意落拓,是清风徐徐的洒脱。 谢明渊薄唇轻启,刚要说话,却见半空打着旋缓缓而下的花骨朵慢慢落到剑锋上,在剑尖那一点折成了两半。 两半又分两半,又分两半再分两半,花骨朵碎成均匀的细末,撒在漆黑的剑锈上,在月华照耀下像一层细雪。 谢明渊:「......」 晚风一吹,细雪散尽,鼻尖除了含苞未放的春意,还有药泉清苦湿润的水汽。 「是心静还是心乱,这都不是修剑者最重要的,修剑者...或者说,修者,最需要的其实是从心。」白戎问他:「你可有倾听内心的声音?」 谢明渊心中潮起潮落,已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白戎:「先从忘记开始吧。」 谢明渊:「忘记?」 白戎:「是传承一样的东境天赋者也好,是三界人眼中天赋异禀与众不同的存在也罢,都是他人世人对你的定义,你是谁,是什么,想成为谁,想做什么,只在你自己心中。你要忘记他人谓你,忘记他人下的定义,从今以后先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谢明渊:「......」 白戎看谢明渊欲言又止的模样,问:「你有困惑?」 别人家的师门师尊都是按照宗门传统照着教,自家师尊却不,自家师尊一直在已有的基础上教,现在好像连已有的基础都不想要了,提出要忘记。 谢明渊堪不透这个路数,想了想,干脆直白坦言承认:「师尊,弟子内心混沌如潮。」 白戎琥珀瞳孔水汽晕染暖色,闻言轻轻一笑,说:「天地未开、混沌未分、阴阳之前即是太极。你心中混沌如潮,这是好事,是你摸到了自己的道。」 谢明渊:「......」 谢明渊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领悟能力:因为白戎所教授他的东西,真的和从前经验完全不一样。 谢明渊觉得这很玄。 「一个人怎么能不最先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呢,先不论这声音是对是错,首先要倾听它接受它,而不是在它萌生之前急于否定它压抑它。世人对你的定义是什么都不重要,别人对你说的什么也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就是你,只是你。」 「心若静,便享受静谧,心若乱,便任凭惊涛起。有惊涛并非不可成事,只要你心中有一念有一气,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能认清自己,就能找到自己的道。」 白戎把剑交还给谢明渊:「路在你的脚下,无上剑道,在你手中。」 谢明渊接过了剑。 剑柄上冰冰凉凉,没有温度。 白戎轻轻咳嗽起来,他很少一下子说这么多话,面上浮了些倦意,丢下谢明渊离开了。 谢明渊目送师尊离开,抓着剑在原地微微凌乱。 凌乱归凌乱,有几句话箴言一样响在耳边。 「你要忘记他人谓你,忘记他人下的定义,从今以后先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最重要的是你就是你,只是你。」 「路在你的脚下,无上剑道,在你手中。」 冰凉的剑柄在谢明渊手心被捂得滚烫。 —— 收拾好后,谢明渊再次进去了明镜台。 白戎的话起了作用,谢明渊没有再苛责自己心乱,也没有急于修炼,而是探索起明镜台里的边界。 他决心深挖一下这个地方,在自己脚下地点做了记号,然后御剑而行,试图寻找边界,看看这里究竟是无边无际无时,还是其实有破绽可循。 明镜台本身具有特殊性,谢明渊不用担心在这里全力以赴会出事,所以最大程度调转体内灵力,自由地像飞鸟一样在空间里探索遨游。 第132页 只是直到谢明渊脱了力,直至停下也没有回到做了记号的起点。 暂时没再明镜台里发现破绽,谢明渊没觉得气馁,这一通下来,他内心平静了许多。 张开双臂躺在一片舒服的乳白里,视线所及之上也是打着卷的乳白,谢明渊看着看着,想到的却是另外一抹雪白了。 谢明渊:「......」 谢明渊阖上了眼睛,脑海里自动绘出清雪滚动的山峰,以及潺潺不休的春水。 这种感觉很舒服,谢明渊被包裹着小憩,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甚至做了一个梦。 做梦都是在挥剑,挥剑的地点在风波诡谲的海域上。 墨蓝色的大海,此起彼伏的海浪,他一剑挥斥,惊涛骇浪,在汹涌中斩开一片太平。 两片海域被分开,他莅临于太平之间,对一人说:「你想好了吗,要与我一起挑战天道?」 这句话说完谢明渊立刻就醒了。 谢明渊:「......?」 醒来才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梦里挥剑的男人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而在对谁说话也并没有看清...... 谢明渊从云烟里坐起身来,抓过枕在脑后的剑,在剑柄上又看到了一片五彩斑斓的树叶。 谢明渊一窒,伸手去拿,这片五彩斑斓的树叶跟上次一模一样,碾碎成尘,余留焦味。 谢明渊:「.........」 —— 次日小药修给谢明渊送来许多用度。 如崭新的衣物、有趣的书籍、薰香盆栽玉露,等等。 药山上一切用度比人间的懒回顾要好,就拿崭新衣物来说,是由冰丝织就,出行在外的修者最喜欢这种冰丝,不仅舒适,还能够抵御一定程度上的伤害。 新衣物还很美观,跟靖阳宗的弟子服完全不同的风格,色调玄黑,底纹上攒着寓意吉祥的金线纹理,质感很好,穿在身上落落大方。 谢明渊换好衣服,背着锈剑有光出来,小药修看到他模样,忍不住红了脸,小声说:「谢道友,我奉命带你去妖王的院子,今日你也要为他传输灵力护住心脉呢。」 谢明渊点点头,跟随小药修一同前往。 小药修给谢明渊领路,但又想跟谢明渊亲近些,便跟他并排一起走。 路上小药修抬起头一边悄悄看谢明渊,一边跟他搭话说:「谢道友,你的精神很好呀,昨天我看你给妖王护体之后精疲力尽的,还有点担心你,没想到才过一夜就生龙活虎了,是不是老大给你吃了什么好东西,所以你恢復的这么快?」 在药山上,他们这些跟着老木根学习的小药修们都叫老木根老大。叫法非常之匪气,但也符合老木根的脾气。 再说谢明渊精神确实很好,小药修只看到谢明渊为妖王护住心脉费了力气,还不知道谢明渊夜里还在明镜台里废了更多力气呢。 还没等谢明渊回答,小药修反应过来:「啊,我忘了你不受黑漩魔气影响来着,哦我知道了,那药山对你来说可是好地方啊,也不用吃什么好东西,你是不是只要打坐休息调节一下,吸取天地灵气就能很好地恢復状态?」 谢明渊:「是。」 小药修嘆道:「真好啊,那我们老大肯定很高兴,这样你就能少吃点他的宝贝好东西了。」 谢明渊:「......」 这小药修心思好单纯,提到谢明渊的天赋既不惊嘆也不艷羡,只是替老木根开心可以省些天材地宝。 谢明渊的心情变得轻快,唇角往上扬了扬:「我确实用了前辈不少天材地宝。」 小药修:「哈哈哈,你怕是不知道,在药山上,大家一开始不知道你叫啥,但都知道你是『吞药兽』」。 谢明渊:「...这......」 不至于吧? 小药修:「嗨呀这就是个称唿,无所谓的,你放心!就算老大抠门不想给你药材,你要是想要,就偷偷来找我们,我们采来给你呀。」 谢明渊没有说话。 小药修笑眯眯的,说:「谢道友,我们可以直接叫你名字吗?虽然不知道你会在药山上待多久,但是既然来了,大家就是朋友了呀。」 谢明渊:「朋友?」 小药修:「老大说的,四海之内皆朋友!」 谢明渊眉眼舒展,星眸灿灿,笑了笑,答应下来:「好。」 等到了妖王所住的院子,还没进院门,就听到里面老木根愤怒地咆哮: 「凤琊,我告诉你!这里不是你的逍遥谷!是我的药山!是我的地盘!你既然在这儿就不许这么任性,那药泉不是你可以去的地方!听到没有!」 妖王呵了一声。 老木根继续咆哮:「呵什么呵,死鸟一只!信不信等下我让谢明渊下手重点啊!」 妖王呵呵地更加不屑了:「你就这么看好谢明渊?本王承认,他是比上一个好一点,如果不出意外,白戎也会带他去四季阵法吧,你就不担心他也会折在四季阵法里?」 这话落下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妖王:「再说了,你口口声声夸赞谢明渊,把他想得那么风光霁月的,你难道都没有发现,他对白戎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吗?」 老木根:「嗯?你这个疯子!你怎么把谁都想得那么不堪入目!?」 即将踏入院门的谢明渊勐地停下了脚步。 作者有话说: 第133页 谢谢语延的地雷,谢谢佛系随缘、锦台双色梅的浇水~ 第66章 旅人渴水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痛快进来?」妖王知道谢明渊已经到了院子外面,他话就是说给谢明渊听的:「还是说,被本王戳穿了心思,不知所措了?」 「啊,这个傢伙真讨厌,怎么什么话都敢乱说。」小药修抬头看谢明渊表情,见谢明渊皱着眉头,紧抿薄唇,目色里幽深一片,明显是不高兴的样子。 谢明渊很快回过神来。 他承认偶尔对师尊有过不敬的想法,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他丹田里多了一颗妖丹,所以连带着多了妖类常有的欲望。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一直注意且克制,妖王不过看了两眼,怎么可能看出什么心思? 瞎说的罢了。 妖的劣根性罢了。 谢明渊黑黝眸子冷下来,走进院子去了妖王所居之屋,把背上的剑取下往就近的桌上「啪」一放,说:「看来妖王恢復的很好,不用卧床休养,已经可以到处乱走了。」 这间屋子被改造过,看不出丁点冷清陈旧痕迹,端的是富丽堂皇,床榻之前横有花鸟捲云屏风,屏风前是一座宽敞豪华的兽皮座椅。 妖王架腿坐在高高的座椅上,惨重的伤势没有消减他的气势,整个房间里都是他的妖气,他眯起双眼不悦地睨谢明渊:「本王往哪走,关你什么事?」 谢明渊手掌心按着剑:「的确不关我什么事,但要是会冒犯到我的师尊,就跟我有很大关系了。」 谢明渊并不被妖王的气势影响,锈迹斑斑的剑在他手心底下轻震嗡鸣,他的灵力调转而出,墨蓝色光辉在金碧明亮的屋内绽放,沖淡了周围一圈的妖王的妖气。 谢明渊昨日的疲态不復存在,带着更加充沛的灵力。 他直奔主题:「来。」 妖王架在高椅上的腿收了下来。 他觉得谢明渊在挑衅他。 妖王有点疑惑,当初在靖阳宗那么狼狈的一个小子,为什么敢在自己的气场范围内挑衅?难道他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吗? 「来?」妖王向谢明渊招手。 第二次传递灵气护住心脉的时辰需要比第一天多半个时辰。 谢明渊有了一次经验,熟练许多。 老木根现在已经对谢明渊很放心,甚至不需要出言说些什么,谢明渊自己就能做得很好了。 而且两人一改昨日闹出不小动静,今天都跟入定老僧似的,老老实实坐着,谢明渊默默传输,妖王默默接受,省心的不得了。 虽然不知道妖王怎么突然配合了起来,但这是好事,老木根很欣慰。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后,老木根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这两个人怎么还是不动? 时间已经够了呀! 老木根:「......你们?」 既然还在进行中,自然不能冒然打断。 老木根惊奇地围绕两人走了两圈,思索朱赤鸟就是不一样,皮糙肉厚的,干脆明日直接加大药剂,看能不能提前把妖王给治好了送走得了,省得在药山上闹。 又过了一个时辰。 老木根刚才喜滋滋的心情不见了,他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取出五根银针握在指缝中,推推谢明渊的肩膀:「喂,可以了,今天到这里就行了。」 谢明渊睁开了眼,细密的长睫垂着,眼瞳里窜着两团幽暗的火。 老木根被谢明渊的眼神吓了一大跳。 紧接着谢明渊薄唇里溢出了鲜红的血。 老木根惊吓更大了:「你们两个真的在疗伤吗??」 老木根想到妖王说过,让谢明渊给他帮忙,谢明渊不被反噬就算赢。看这样子,谢明渊是受了伤? 好傢伙这个死鸟,什么时候学会一声不吭欺负人了!? 老木根又惊又怒,不敢含煳,五根银针戳进妖王头顶五穴,强行打断了这场灵气传输。 然后,老木根就看到妖王闷哼一声,从人形变成朱赤鸟的形态,往毛茸茸的兽皮高坐上掉了下去。 老木根:「......??」 谢明渊转了转手腕,收吐气息,慢慢将灵气内敛。 老木根:「......???」 老木根看看谢明渊,又看看妖王,开始沉思自己是不是扎错人了。 也没时间让老木根沉思,妖王都倒了! 赶紧把昏厥的朱赤鸟抓起来,老木根声音都发颤,对着门外喊:「小松,那五个姑娘还没回来吧?」 门外小松:「没有啊老大,怎么了吗?」 老木根舒了口气:「没事,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谢明渊擦拭掉嘴角的血迹,说:「前辈,妖王是被他自己的妖气反震震晕了而已。」 老木根过去探谢明渊的脉:「那你有事吗?」 谢明渊摇摇头:「我没事。」 确实没事。 谢明渊的脉象非常健康,何止健康,简直是旺盛。之所以会溢血,是妖丹运用的太过火,身体受不住。 老木根惊羡道:「厉害啊,看来你已经完全掌握怎么用朱赤鸟来精炼你的妖丹了。不过什么叫被他自己的妖气反震?你们是干了两个时辰的架吗?」 老木根又去摸妖王的脉,妖王身体里妖气就比较混乱了,他内脏受损厉害,本来就是强弩之末硬撑,内脏受到反震,晕过去不奇怪。 第134页 但这事儿吧也不能怪谢明渊。 老木根没忘呢,昨天妖王也差不多是这么干的,不想让谢明渊太轻松,反客为主,甚至想让谢明渊受到反噬。 奈何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一夜过去,谢明渊通过药山上灵气的补给,状态恢復得很好,且不得不承认谢明渊天赋高得离谱,仅仅一晚上的时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领悟到的,居然可以一边使用妖丹一边用妖丹吸取天地间的灵气了。 药山上的灵气可不少啊。 妖王受黑漩魔气影响,谢明渊不受,等于说谢明渊有天地做帮手,这这这,受重伤的妖王当然不可能伤得了谢明渊。 看着晕过去的妖王,老木根突然又有些头疼,头疼之余又有些理解白岛主为什么要让谢明渊住进侧院了。 看谢明渊的眼神变得复杂,老木根说:「行了,这里交给我就行了,你明日老时间过来。」 谢明渊应下:「好。」 ... ... 谢明渊回到侧院后第一时间进了明镜台。 一路上谢明渊都在压抑着奔腾的妖气,这会儿得以进到明镜台,轰然爆发,妖气卷着湛蓝鸿蒙从身上冲出来,把乳白白雾冲散的零零散散。 谢明渊借着这股劲头修炼。 等谢明渊从明镜台里出来,发现小药修在他门外。 小药修蹲守了好久,终于看到人,说:「谢明渊,你去哪儿了,一直没见到你。」 谢明渊:「修炼。」 小药修:「你不会一直在修炼吧?哎呀,算了算了,总之先跟我走吧,该去妖王那儿了。」 谢明渊迟疑:「已经到点了吗?」 小药修:「何止到点,都比昨天晚了好几个时辰了。」 谢明渊:「......」 倒是没有想到这次修炼会有这么持久。 再说妖王这个人,百折不挠。 受谢明渊挑衅,还在谢明渊眼前晕厥过去一次,这就等于结上大梁子了,无论如何不可能让谢明渊好受。 所以谢明渊给妖王传输灵气要比昨天还要费劲。 妖王的体质在变好,也没有再太过小瞧谢明渊,所以今天的角斗中,妖王没有伤到自己,可也没有吃到太大甜头。 谢明渊的成长速度实在太快,远远超出了妖王的预料。 传输完毕后,谢明渊照进回去侧院进入明镜台,进入到妖气奔流的修炼状态。 次日如此。 后日也如此。 大后日仍是如此。 接连数日都是如此。 这么多天数过去,谢明渊和妖王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妖王是在老木根和谢明渊的帮助治疗下稳健恢復,逐渐痊癒,一点一点重回之前的巅峰状态。 谢明渊则是以近乎逆天的速度在进步。 可以进步这么快,这么沉浸的修炼,跟那晚白戎对他的一番教诲离不开关系。 某日,妖王快要完全康復,谢明渊也脱离了这种沙漠旅人渴水似的沉浸修炼。 谢明渊走出明镜台,洗过老木根提前为他准备的药浴,换了套新衣物,收拾好自己,走出房门,看向围墙另一边的正院。 有好些日子没有看到师尊了。 谢明渊心里有一点焦灼。 这份焦灼感和修炼时会有的焦灼感不太一样,它不像沙漠旅人没水急于求水的渴切,而是有水,但却是非常稀少的水滴,隔一会儿滴下来一滴,隔一会儿滴下来一滴...不会让人渴死,也不会解渴,是一种绵绵不断无法消解的焦灼感。 谢明渊:「......」 谢明渊想见白戎。 虽然白戎跟一般的师尊不太一样,不喜欢他按照一般的规律请安之类,但作为弟子,接连修炼多日,现在走出修炼状态,去跟师尊说一声总是应该的。 于是谢明渊背好了剑,前去了白戎的居处。 白戎似乎偏爱繁花绿树园林意境的居所,药山里各个院落都是单调单一的,而白戎所在的则不然,他所在的院落,院墙上种满藤蔓,绿色的藤蔓,紫色的花,点缀在灰扑扑的墙上。高树和灌丛也多,间杂各种繁花,是一派人间春意。 谢明渊走过人间春意,来到门前,屈指想要扣门。 然而这门没有关,根本就没用谢明渊敲,风一吹,门自己又拉开了一个空隙。 谢明渊有点奇怪。 懒回顾住了那么久,除了白戎诅咒发作被谢明渊从外面抱回房间那一回,谢明渊还从没有去过白戎的房间。 在他印象中,白戎的房门总是紧闭着的,像这样留出空隙还是头一回看到。 手顿在空中,谢明渊没有扣上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佛系随缘的浇水~ 第67章 想不出名 身后传来老木根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明渊转身,说:「我想来见见师尊,发现门没有关...师尊不在吗?」 老木根:「不在,药山这边资源好,方便白岛主温养神魂,我也好几日没见着白岛主了。」 谢明渊奇怪道:「那门为什么是开着的?」 老木根走过来,顺手就把门给合上了,抬头望了望天,说:「山里的风野,吹着吹着就把门吹开了吧。」 谢明渊:「???」 本来谢明渊没多想什么,但老木根这么明显地敷衍反而让他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事...... 第135页 谢明渊:「如果师尊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一声。」 老木根:「害,能有什么事...正好你在这,跟我一块儿去妖王那吧,那小子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再过两天给他撵走让他回逍遥谷自己治疗去!」 谢明渊没见着白戎,被老木根拉着去了妖王那儿。 妖王几次吃瘪,后面几次都安静了许多,谢明渊体内妖丹有妖王作为容器,又经日夜不眠的打磨,被运用的得心顺手。 老木根没有一直在一边等候观察,进行到一半后,他人悄悄离开了。 结束之后,谢明渊惊讶于老木根不见了踪影。 这还是第一次老木根提前退场,联想到师尊房门没关的事,谢明渊不由多想是不是确实发生了什么事? 但现在并非四时轮换之时,就算真有什么事,也应当不是诅咒的事? 妖王吸收着妖丹带给他的力量,活动身骨,瞧着谢明渊,问:「你走神了,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谢明渊没必要在这里多待,下塌,准备离开。 谁知妖王居然抬手按住了谢明渊的肩头,妖气邪肆逼人。 妖王伤势恢復的差不多了,气势非先前可比,化神的威压压住谢明渊的背嵴,谢明渊只能被迫承受着席捲而来的妖气。 妖王勾起唇角,笑着说:「本王说过多少次了,允许你这么没大没小了吗?」笑里面藏着刀,不怀好意的恶刀。 谢明渊侧首,眸光微闪,问说:「妖王什么意思?」 妖风轰一下关上了屋内的门,妖王放开谢明渊,掠到兽椅上。 他一身红衣,鲜艷夺目,将腿舒服地架在扶柄的狼头之上,屈肘靠坐成一个舒服姿势,睨着谢明渊道:「没什么意思,你尽管离开就是。」 屋内席捲的威压可丝毫没有放谢明渊走的意思。 谢明渊懂了。 这段日子妖王憋屈的很,现在伤好了,老木根还不在,再没人拦着他作恶。 谢明渊目色冰冷,反手握住背上剑柄。 妖王笑了一声:「你要跟本王一战吗?云华尚且不能拿本王怎么样,你,能翻出什么花来?」 被激怒一样,妖王威压更重,存了心要谢明渊难堪。 在绝对的修为境界参差之前,还没有掌握妖丹的谢明渊连金丹境界都没有恢復,而妖王是实打实的化神初期,哪怕重伤,只要他想,就可以仗着修为碾压谢明渊。 谢明渊拔剑插在地上,支撑着不被这股威压压倒。 有光是把破破烂烂锈迹斑斑的剑,乍一看是块个头很大的废铁没错,可它其中蕴含的力量,只有使用它的人才知道。 再说受到威胁,丹田里的妖丹也自发开启了保护机制。 故而谢明渊一时间还真的没有被压倒。 「呵。」妖王眼睛微微一眯,好以整暇看着挣扎的谢明渊,说:「本王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谢明渊的背嵴和膝盖已经有下弯的趋势,他越是不顺从妖王,越是扛着这股理论上他并不能抗住的威压,妖丹对身体的负担就越重。 没一会儿,谢明渊唇角又开始溢出鲜血。 妖王见状并没觉得痛快,他对谢明渊强撑的意志和骨气感到不适,这些日子以来一次次被挑衅的怒气全部引燃了,索性翻掌,召出鲜红的羽扇,对着谢明渊就是一扇。 谢明渊瞳孔骤缩,他怎么可能接下化神一击! 电光火石间,五指通红,血线以极快速度在空中勾勒,须臾间五道血符飘在空中排成一排,挡住了妖王羽扇一击。 没有完全挡住,血符和羽扇的攻击冲撞到一起,砰地爆开,虽没有地动山摇,但这屋子算是毁了。 屋顶直接被炸开,屋内器具被掀得到处都是,谢明渊也被力量冲击地往后直退,在空中几翻,最后借着锈剑有光御剑稳住身形才回到地面。 只有妖王,还稳稳坐在座下那台兽皮椅子上,摇着扇子凝视着谢明渊。 妖王本来没打算做到这份上的。 他只是看谢明渊不爽,想要谢明渊服个软。 而现在,谢明渊看似被打击地狼狈,但只要一联想到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妖王的脸色就越发难看。 堂堂化神,收拾个人身修炼妖丹还没修明白的傢伙都这么费劲么!?丢人丢到别人家去了! 旋转在妖王周身的,除了妖气,还多了份杀气。 他动了杀心。 谢明渊不敢大意,觉得妖王真能干得出在药山上杀人的事,右手抓剑,左手五指滴血,迅捷画出了整整一排的血符环绕左右。 一排的血符,只用了瞬间就全部画好摆在周侧,妖王不禁疑惑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药山另一边传出一股极强的气势。 这股气势谢明渊和妖王两人都不陌生。正是白戎的。 谢明渊感受到白戎的气息,第一想法是原来师尊真的没事,随后心安了不少,将一排血符转了一圈,飘在周身,时刻堤防妖王再有什么动作。 妖王风流多情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戾气,上扬的嘴角扯了下去,闷声道:「谢明渊,你只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 谢明渊闻言笑了:「我是不是替代品可不是妖王你来定夺的,师尊觉得我是独一无二,我便是独一无二。」 「口齿伶俐,掐死了再说!」妖王戾气更甚,背后妖气险些扭曲起来。 第136页 谢明渊一颗心悬了起来。 但妖王并没有急于对谢明渊怎么样,而是从兽椅上站起来,凝望谢明渊,随即抬手,用手中羽扇对着虚空狠狠一划—— 划开了虚空。 谢明渊:「.........」 谢明渊都给看愣住了。 虚空被划破,裂口处涌动着不明的色彩,有极强的生命力从中喷薄而出,几乎要冲淡妖王的妖气。 没有等谢明渊有更多的反应,妖王向谢明渊飞来。 谢明渊想也没想,同时把一排的血符推了过去。 朱赤鸟躯体坚硬,内脏却极柔软,滴血凝符的力量可是能暂时击退白戎的,更别提带着伤的妖王,一排的血符同时炸开,炸出一片浓重血雾。 谢明渊能听到妖王的嘶声,可妖王并不退却,穿梭在血符之中,抓住了他。 天旋地转,谢明渊被扔进了划开的虚空之中。 血舞慢慢弥散,妖王又披了一身的鲜血淋漓。手挽羽扇,将血雾彻底吹开,妖王回头,看到天边闻声而来的白戎。 白戎身姿轻盈,气质淡漠出尘,远远赶来,如同下凡而来的谪仙。妖王目光灼灼看着白戎,一动也不动,直到白戎快要接近的那一刻,才轻轻一笑,转而走进虚空。 在妖王也走进虚空之后,虚空便迅速地合上了,完好得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等白戎下来,这里只剩下一派狼藉和鲜血。 站在这片狼藉之中,面对虚空弥合之地,向来淡漠的白戎,慢慢抿起唇,浅淡的眼瞳冰冷地仿佛镀了一层寒冰。 很快老木根也闻声赶来。 看着眼前的一切,老木根瞠目结舌:「发生什么了?那两个小子呢!?」 白戎苍白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这他娘的?我就提前走了一回!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了?」老木根简直服了,又担心白戎的状态:「白岛主,您没事吧?」 白戎看向老木根,摇了摇头。 老木根刚想说「还好您没事」,话没说,他陡然一惊,诧异道:「白岛主,您...?」 老木根在白戎身上感受到了妖气。 老木根整个人震住了。 白戎虽然是妖修,可三千多年来不杀生不食肉,修炼的又是特殊的道,所以在他身上几乎是察觉不到妖气的。 因为白戎的这一特质,魔尊曾还放浪言赅,说白戎哪里是什么白虎,简直是一朵白花。 可现在,老木根居然在白戎身上感受到了妖气。 老木根:「您......」 真的没事吗? 白戎转过了身,说:「凤琊把谢明渊带进了四季阵法。」 老木根懵了:「啊?他怎么把谢明渊带进去的?他怎么能开启四季阵法?」 白戎:「原来他建立逍遥谷是为了四季阵法么。」 老木根:「......」 老木根有些不懂了。 四季阵法在妖界不错,可跟妖王建立逍遥谷有什么关系?难道妖王这几百年的速成,是沾了四季阵法的光?且他已经能够自如开启四季阵法了? 虽然不懂,可是担心,担心到嘴上直接燎出一个泡:「娘的,为什么几百年了,凤琊这个死小子还是死性不改,到底为什么这么痛恨您在找的人呢!」 白戎往外走:「我也要尽快去四季阵法。」 老木根连忙追上去:「啊?您要怎么去?」 白戎阖了阖眼:「从妖界去。」 白戎没有开启四季阵法的能力,只能用寻常方法过去。 说是寻常,其实一般人都过不去,白戎这些日子不见踪影,也正是在考虑怎么带谢明渊去四季阵法的事情。 没想到被妖王提前了一步。 也许妖王是冲动之下做出的这种事,可把谢明渊和妖王单独放在四季阵法里...... 白戎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冰冷。 老木根都急红了眼:「但是,白岛主,我现在更担心您啊!您...有没有发现,您身上...有了妖气?」 白戎脚步一顿。 老木根也跟着停住,很是担忧。 「外面三界势力混乱,东境那边也空前不安...」白戎缓缓嘆了一口气:「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第68章 四季阵法 谢明渊跌进了虚空裂口,来到一个全新的地方。 这地方并不可怕,相反,这里灵力充足,生命力蓬勃,是个光和景明的好地方。 光影之中走来一精神抖擞的甲子老者,老者笑呵呵看着谢明渊,说:「有缘人,来闯四季阵法吗?」 谢明渊皱眉:「四季阵法?」 老者:「不错,老朽是四季阵法的光灵,负责接引来此的各路有缘人。」 原来这是个试炼之境么? 谢明渊不觉得妖王会把自己送到一个地方进行什么试炼,这地方一定不简单,面前这个自称光灵的老者,也未必是看上去这么和善。 果然,看谢明渊没有要试炼的意思,光灵老者收了笑,指向他身后,带有警告意味地说:「四季阵法不是想来就能来,能成功进来的都是有缘人,既然是有缘人,就应当顺从天意闯过四季阵法再走,不然,只能跟后面寻找四季阵法未遂的可怜人一个下场了。」 可怜人能是什么下场,粉身碎骨罢了。 这地方是个流氓地方,好似不在三界之内,谢明渊处于此处,动用不了灵力,手心底下的有光安静沉寂,想试图调转血流尝试血符也未果。但身体会疼,是之前妖王摔的伤。 第137页 谢明渊问:「只有我一个人来到这里吗?」 在跌进此处之前,他明明看到妖王也迈了进来。 光灵老者道:「还有一人。」 那就是妖王也来了。 可谢明渊并没有看到妖王。 光灵老者道:「你要选择尽快进入试炼吗?另一人跟你进来的时间不相同,你与他不在一条路上,他想找到你,须得追上这段时间,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在这里等他过来。」 谢明渊懂了,进来这里,不同意试炼会死,同意但是速度慢就会被妖王追上。 其实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光灵老者又说:「天意不负有缘人,你既然能来这里,便是有资格之人,放心前进吧,也许在这里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也不一定。」 谢明渊没接老者画给他的饼,问:「如何才算试炼成功?」 与其在意这些虚而不实的东西,不如多问些等会儿能用上的信息。 光灵老者看他这是答应下来了,又变得和颜悦色,说:「四季阵法顾名思义,分为四季,阵里有四季之谷,严冬谷、深秋谷、盛夏谷、初春谷。四谷里各有考验难题,解了难题便可去到下一谷,通过四谷的试炼便能离开。」 谢明渊又问:「难题是什么?」 光灵老者:「年轻人,你怎么逮着老朽一通勐问?老朽要是都告诉你了,你还试炼什么?」 谢明渊说:「这地方怕是几百年都来不了几个人吧?你盛装打扮出来迎接我,可见平时都在忍受寂寞,难道你不希望我在这里多待些时日吗?如果我解不了难题,死在试炼里,你的快乐很快就会结束了。」 光灵老者似乎被谢明渊戳到了痛点,犹豫一二,说:「其实告诉你难题是什么也不是不可以,你就算知道了,也得自己想办法解开。四季阵法里的难题,有些关乎到选择,还是要你自己做决定才行。」 谢明渊:「愿闻其详。」 知道总比不知道好,谢明渊也算是经歷过方山小秘境的人,他可太讨厌方山小秘境里那种耳聋目瞎什么也不知道的感觉。 光灵老者向谢明渊一一道来:「严冬谷的难题是要你度过寒冬,深秋谷的难题是收穫,盛夏谷的难题是干涸,初春谷的难题就是初春。」 信息比谢明渊想像中的简单。 谢明渊沉吟问:「没有了吗?」 光灵老者:「等你进了四谷自然会看见情况,老朽最后能告诉你的是,强大的意志是解题的关键,如果遇到选择,务必深思。」 谢明渊沖光灵老者一拱手:「多谢。」 光灵老者接引过不少有缘人,这还是第一个跟他道谢的人。看谢明渊的眼光变得微妙,光灵老者又多了一嘴:「四季里多幻景,如果你得以过了第一关,后面可以多加利用幻景。」 谢明渊点点头。 光灵老者将他引到一条路上,说:「那便请吧,有缘人。」 谢明渊背着有光,踏上了这条路。 —— 越往前走,温度越低,泥土的道路被越来越厚的晶冰替代,目之所及都是洁白的雪和透明的冰。 想来,到达的第一个试炼之谷是严冬谷。 进入严冬谷后,谢明渊灵力復甦,血液流转,背上的有光也开始轻轻嗡鸣。 一切恢復了正常,谢明渊心安了不少。 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来都来了,往前走才是上策。 与之前去方山小秘境不同,这里没有一群人竞争,只有一个妖王追在后面,而外面还有赶来的师尊白戎。 谢明渊一人在天寒地冻的严冬谷里,心却是暖而安定的。 他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师尊无所不知的一个人,自然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定会想办法来接他,他有一个可以放心信赖的后盾,所以可以放心大胆地拿这个地方充当实战试炼之地。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能不等师尊过来,自己闯出去就更好了。 严冬谷并不大,谢明渊很快就摸清楚了这里的地形,这里冰天雪地,山谷闭塞,中间一汪冰封的湖,无出路,无生机,冰冷又孤寂。 谢明渊心是安稳的,所以不怕眼前的孤寂。他想着老者说的话,严冬谷的难题是度过寒冬。 寒冬要如何度过? 破冰吗? 「如果寒冬不走,春日不来,那就强行把万里冰封解冻,让冰湖的水活过来。」 谢明渊认真觉得这思路可行,毕竟山谷没有出路,眼前这冰封的湖还真就可能是唯一可能的出口。 谢明渊走到湖面,试着用剑气噼了几次,没能在冰面上留下一丝痕迹。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看来要解冻此湖也非一日之功,需得日復一日。 谢明渊最不乏地就是坚定意志,他握着剑,将十几年来学会的所有功法对对着冰湖施展出来。 一日过去,阴郁的天黑了下来,冰面上布满凹凸不平的痕迹,但离破开厚冰还远得很。 此地极冷,夜色降临就更冷了,又没个可以遮风避寒的地方,谢明渊只能徘徊在冰地上。 冰蚕衣起不到很好的保暖作用,寒意一直往骨髓里钻,谢明渊就一边运行灵气取暖,一边孜孜不倦继续跟冰湖作对。 一日復一日,谢明渊一刻没停过,丹田里的妖丹因为极长时间不停息的调转,跟谢明渊的默契度高了不少。 第138页 谢明渊在人间住过一段时间,白戎身上的诅咒又跟四时有关,故而他对时间变得敏感起来,在这种地方时间麻木,他便在日夜轮换之时往冰山上刻字,一字代表一天,现在冰山上已经刻了十几个字。 已经是过去十几日了。 十几天里的不懈努力,冰湖终于被打磨地只剩薄薄一层。 谢明渊踩在薄冰上,忽然发现湖中央困有一鱼。 是一条鲤鱼,红橙的漂亮颜色,只有巴掌大。要不是严冬谷里的色彩单调的只有灰白,谢明渊都不能一眼发现这傢伙。 可谁能想到湖下困着一条鱼...... 谢明渊走近,隔着层薄冰,仿佛两个世界,都分辨不出这鱼是死是活。 但谢明渊突然有了新的思路。 这地方严寒孤寂灰败,没有半点生命力,他本以为要度过寒冬要做的就是摧毁,现在看到了这条鱼...难道是在暗示他,把这条鱼放出来,得到鲜活的生命力? 可惜这地方只有谢明渊,没人能告诉谢明渊究竟哪个答案才是对的,谢明渊得自己做选择。 如果摧毁冰湖是对的,谢明渊就不用管这条鲤鱼,和之前一样继续破坏厚冰即可,只是鱼会跟着一起被摧毁。 如果拯救鲤鱼是对的,那就不能再用强力摧毁冰湖,而得想办法在不伤害鲤鱼的基础上破开寒冰。 一个是破坏,一个是拯救。 拯救可比破坏难得多。 谢明渊坐在薄冰之上,看着这条鲤鱼沉思。 如果是师尊的话,师尊会觉得哪个才是真正的解题答案呢? 想到师尊从不杀生,谢明渊嘆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锈剑有光,决定把这条困冰之鱼救出来。 就在谢明渊做出这个决定后,他看到薄冰底下的鱼动弹了一下,鲤鱼圆嘟嘟的小嘴一开一合,像在汲取着存活的气息。 谢明渊:「......」 再渺小的生命,也是拼了命地在求生。 看着眼前这条倔强不依不饶的小鱼,谢明渊忽然联想到另一个人:凛还。 青苔小妖。 小小的青苔,在外人眼里同样是微不足道,那么渺小。为了被人看到,为了不那么渺小,凛还用心头血来跟谢明渊交换延长一朵花开的时间。 谢明渊身上还留有装过凛还心头血的小瓶。 心头血被用掉了,可心头血何其珍贵,小瓶里仍残存凛还的生气。 谢明渊拿出了这个小瓶,他把小瓶打开,残留的心头血的强盛活力窜了出来。 薄冰底下的小鱼狠狠甩了一下尾鳍。 谢明渊:「......」 有些犹疑,谢明渊把小瓶歪倒放在薄冰上。 生命力这种东西很玄妙,它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切实被感受到。谢明渊看到薄冰下的小鱼似乎极其喜欢小瓶里留有的东西,被感染了似的,越发有力地动弹在冰层之间,像迫不及待想要撞出来。 谢明渊生出了帮它的心。 指尖缭上一层墨蓝鸿蒙,触在薄冰上,试图跟小鱼里应外合。 但这毕竟是奋战十多天都搞不定的冰湖,谢明渊仅凭手指上的鸿蒙之力作用不大。 然而让人难以想像的是,小鱼翘着鱼鳍撞击冰面,一下一下,冰面里面竟然被撞出了碎裂开来的冰裂花纹。 原来薄冰内部不堪一击。 谢明渊把小瓶碾碎,凛还心头血留下来的生命力完全散落在薄冰上,徐徐裊裊地透过薄冰,传达给了小鱼,小鱼更加振奋。 随着最后一次摆尾,薄冰自内向外被敲碎了。 一汪冷冽的水溅起,橙红的鲤鱼嘟着嘴跳了出来。 鲤鱼跳出来后,鱼尾在谢明渊指尖一扫,紧接着化成一道橙红的龙影直冲天际。 谢明渊:「......」 鲤鱼跃龙门么? 龙气的旺盛可不是青苔小妖的心头血可以睥睨的,霎时间寒冷的严冬谷被温暖替代,冰山融化,冰湖破裂,万物沐春新生一样,有了新的局面。 谢明渊知道,这关过了。 谢明渊:「......」 还好选择了救这条鲤鱼。 严冬谷被融化的冰水淹没,自水面上出现了一条路延伸向前。谢明渊踏上路,去往下一个试炼谷。 作者有话说: 谢谢梧桐的浇水~ 第69章 幻景蘑菇 第二个到达的是深秋谷。 深秋谷和严冬谷差异很大,同样是没有前路的凹谷,但这里生机勃发多了,覆盖着茂密的丛林。 丛林里多果树,果树上树叶有些泛黄,结着一颗颗饱满的果实,地面铺满青黄交接的落叶,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簇成群的菌菇,花花绿绿,很是热闹。 谢明渊脚底踩着嘎吱清脆作响的落叶,寻找深秋谷里的突破口。 此谷的解题关键在于「收穫」。 约定俗成里,秋季常常被寓意收穫,可问题在于要收穫什么?收穫何物? 谢明渊逐步往山谷深处寻觅。 越往前走,越见谷中另类端倪。 比如,这山谷里似乎有什么诡异的路障,无论怎么走都走不进深处,兜兜绕绕,一定会回到之前走到过的地方。 此谷与「收穫」挂钩,谢明渊不想轻举妄动毁坏树木,故而只能多加上心,分出神识向四面八方探进。 这是一种比较冒险的做法,但目前除了走不进山谷深处外,谢明渊并没有察觉到侵略性很强的感觉,所以出此下策。 第139页 神识发散出去就清楚很多了,山谷中四面八方到处迴荡着「叽叽咕咕」的声音,吵吵闹闹,嘈嘈杂杂。 声音来自脚下。 谢明渊不动声色往大地看。 地面上不是落叶就是蘑菇。 落叶没什么问题,青绿的枯黄的蜷缩的打卷的,安静铺在地上。 蘑菇们才是罪魁祸首。 这些蘑菇有的朴素有的鲜艷,有的还生着诱人的花纹,一看就知道毒性不浅,繁茂密集地开在一起,抱团结伙的咕咕叽叽。 毒蘑菇致幻的例子古书中不是没有,谢明渊想到光灵老者提示说四季多幻景,想来是应在这里了。 怎么走都走不进山谷深处,也只能是跟这些蘑菇有关了。 蘑菇成群结队,非常之多,谢明渊挑了处离自己最近的小蘑菇堆,走过去,看向它们。 小蘑菇们:「......」 谢明渊暂时没动。 小蘑菇们倒是想动,可惜生了根,动不了。有胆子小点的蘑菇已经把孢子撒的到处乱飞。 谢明渊纳闷,这些蘑菇们没什么危害性,胆子也小,为什么要设置路障拦住自己? 谢明渊拿有光轻轻戳了戳一个花纹鲜艷的毒蘑菇。 毒蘑菇被戳到了,瞬间释放出一种彩色气体,这气体喷到谢明渊身前,让谢明渊眼前一花,挥散气体后,脚边蘑菇们已经不见了踪影。 又是幻术。 然而,谢明渊都已经知道这些蘑菇就在脚边,它们又没有长脚,跑不了,再使用幻术试图隐匿没有意义。 谢明渊和善地威胁:「出来,不然我放火了。」 小蘑菇们:「!!!」 神识所探之处充斥着咕叽咕叽,不仅仅是脚边的,还有四面八方,这声音变得急促,似乎在商讨对策,但脚边的小蘑菇们倔强着,暂时没出来。 于是谢明渊指尖绽放墨蓝鸿蒙,剑气缭绕,一触即燃。 小蘑菇们知道这人要来真的,不敢再倔强,咕咕叽叽地解了幻术,显现出踪影。 它们显现出来了,一个个前胸贴后背地拥挤在一起,乍一眼看上去跟解幻之前的不是一批,是缩了水的新一批。 哪有植物不怕火烧的,这是被抓到了软肋,颤颤巍巍,低垂着努力降低存在感。 谢明渊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他并没有在这群「拦路虎」身上感到威胁,它们反映出来的全是恐惧,好像自己的到来对它们是种困扰,它们只是出于自保,自保不成,害怕地咕咕叽叽,不知所措。 谢明渊:「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蘑菇们瑟瑟。 谢明渊:「为什么拦住我不让我往山谷深处走?」 小蘑菇们依然瑟瑟。 一群弱小无依的小东西们,只有灵智,并不会开口说话。 谢明渊:「刚刚不是撒孢子吗,可以用孢子写字回答我。」 小蘑菇们还是瑟瑟,孢子确实在乱飞,但是是被吓的。 总之没有老实配合的意思。 于是谢明渊并起修长二指,缭缭而起的鸿蒙凶得很,随时都能放火烧山的样子。 色彩最鲜艷的那只毒蘑菇再次释放出幻彩的气体,把谢明渊拉进了一个黑色幻景。 谢明渊正寻思蘑菇们还敢故技重施,眼前就出现了一排白字: 「求放过。」 原来是打算老实配合了。 谢明渊很满意:「回答我的问题。」 黑暗中再次排出一排白字:「不能进。」 谢明渊:「要是我一定要进呢?」 越是不给进,越说明山谷深处有东西,且一定是关乎解题的关键。 「求别进。」 白字又重排出来三个,其中「求」字格外大,看着居然有点祈求的意味。 谢明渊:「......」 如果对方是穷凶极恶之徒,谢明渊不会有什么负担,杀也好烧也罢,凭本事一路碾进山谷深处就好了。 可对方只是用幻景障住他的方向,并没有用恶劣方式害人,还这么卑微地祈求...... 谢明渊没打算真的伤害它们,就是吓唬吓唬它们,问问信息。 毕竟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觉得妖魔都该死的谢明渊了。 蘑菇们见谢明渊没出声,怕他不高兴,扭啊扭的赶紧又快速摆出不同的三个字: 「求求了」,「求求你」,「求求求」。 可以说是很卑微了。 谢明渊有些无语:「你们只能写三个字吗?」 黑幕里扭动着的白字顿了一顿,很快摆成:「也不是。」 这不还是三个字? 谢明渊:「......」 然而蘑菇们说来说去,就算说出花来,谢明渊也是要往山谷深处去的。谁知道妖王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得尽快闯出四季阵法。 谢明渊让蘑菇们把黑幕幻景撤下,蘑菇们不肯,不仅不肯,之前只有方寸的黑幕变得越来越大。 谢明渊皱起了眉。 他推测脚下的蘑菇刚刚可怜巴巴的祈求是装出来的,是在拖延时间,为的是让四面八方其他的蘑菇们有时间做准备,集共同之力织一个大的幻景,好把自己彻底困在黑暗里。 但黑幕越大,黑幕里蹦出来的白字也越多。 「请离开。」 「回去吧。」 「不能进。」 「求求啦。」 「会危险。」 第140页 「呜呜呜。」 ...... 谢明渊:「......」 「你们可以先商量一下,尽量把想要说的排成一句通顺的话,告诉我为什么不能进。」谢明渊说着,抬起右手,整只手上都缭起墨蓝鸿蒙:「不然我一把火把你们都烧了。」 蘑菇们咕咕叽叽地更厉害了。 但是听从了谢明渊的话。 过了一会儿,黑幕里摆出了一句由三个字三个字拼凑成的完整的句子:「山谷深处有熊,熊不安好心地窝在母亲的身边,母亲用幻术让它陷入深眠,有人深入山谷会把熊惊醒,熊醒来会吃掉我们的母亲。求你,不要进。」 谢明渊:「......」 居然还有这种隐情。 谢明渊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且对自己的直觉很有信心,直觉告诉他蘑菇们没有撒谎,山谷深处真的有一头沉睡的熊在觊觎它们的母亲。 可是,这跟解题的关键「收穫」有关系吗? 谢明渊问:「如果我保证不让熊伤害你们的母亲呢?」 黑幕里飘荡着的白字全部挥散,像一滴滴晶莹的泪水。 又有新的白字排起: 「别保证。」 「做不到。」 「熊厉害。」 「打不过。」 谢明渊:「是什么样的熊?」 「三个头。」 「两个身。」 「红眼睛。」 「黑尖牙。」 「厚皮毛。」 「有龙角。」 「很兇凶。」 蘑菇们七嘴八舌把熊比划出来告诉谢明渊。 在这样三个字一蹦三个字一蹦的形容下,谢明渊脑海里居然出现了熊的样子。 谢明渊:「赛熊。」 谢明渊知道这熊是什么。 他已经看完了《御兽史记》,赛熊恰被记录在册。 赛熊是传说中的异兽,沿袭一缕龙的血脉,头顶龙角,三头二身,红眼黑牙,天生神威。最重要的是,它生来就是相当于修者金丹中期的境界。 赛熊当然有弱点,且弱点也被《御兽史记》记下来了,但就算有弱点,也得有实力确保能伤到它的弱点才行。 谢明渊面色凝重起来。 如果山谷深处有赛熊,那他还真不好保证可以保护蘑菇们的母亲。 别说保护别人,尚且不知这头沉睡的赛熊到了何种境界,万一自己没问这些蘑菇,而是选择硬闯碾进去,没准现在自身都难保。 黑幕里又摆上字: 「熊很强。」 「想帮忙。」 「你很好。」 「但不够。」 「得变强。」 谢明渊:「嗯?」 「来帮你。」 「变强大。」 「用幻景。」 谢明渊:「......?」 然后谢明渊眼前的黑幕就变了。 还是深秋谷。 但气味氛围跟深秋谷有些微差距。 咕叽咕叽的声音倒还在。 看来这依然是小蘑菇们编织出来的幻景。 谢明渊静观其变。 没一会儿就有了动静,丛林里面咚咚震响,头顶龙角三头二身的赛熊踩着嘎吱脆响的落叶缓缓爬了出来。 三个头堆在连体的厚实身躯上,六双通红血腥的眼睛,三张露着乌黑獠牙的大嘴,震慑的气息浑厚又危险。 谢明渊估摸着推断,这个赛熊...可能只比妖王差一点。 所以,这些小蘑菇们是用幻景復刻了赛熊出来,让自己在幻景里练练手吗? 脚前的落叶嘎嘎作响,排出了字样: 「你放心。」 「是假的。」 「大胆死。」 「不出事。」 谢明渊:「.........」 作者有话说: 谢谢佛系随缘和梧桐的浇水~ 第70章 百场轮迴 然后谢明渊真就是在幻景里死去活来了。 死是假的。 只要一被赛熊杀死,谢明渊就会重新回到黑幕里。 回到黑幕里没等说什么,小蘑菇们就又把他送到新的有復刻赛熊的深秋谷幻景。 好像生怕晚了一秒谢明渊就会反悔不干了。 谢明渊:「......」 大抵一般人都不太受得了这种一遍遍地死去活来? 毕竟死是假的,和赛熊搏斗时的感觉和受伤的痛感是真的。 谢明渊承认这些蘑菇们有点东西,幻景编织的非常逼真。难怪光灵老者说,如果能度过严冬谷,可以多加利用幻景。 谢明渊其实很缺乏实战的经验,在这里小蘑菇们给他编织出了一个接近化神级别的实战对象,而且怎么打都不会死。 的确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很值得加以利用。 但是伤痛感会有残留。 这一点既是好处也是坏处。 好处是真实。这样真实的打击感痛感逼真到谢明渊仿佛真正经歷了好几场血战。 坏处就是疼。 真的疼。 传说中的异兽名不虚传,修为又堪比大半个妖王,谢明渊哪里是对手,就算使出浑身解数,尽用滴血凝符,也最多撑了个半盏茶的功夫。 谢明渊连续跟赛熊战了六个轮迴。 赛熊的弱点在后颈,它的后颈被叫做小心脏,伤到它的后颈就可以重创它,为了保护这个弱点,它长出来了三个头。 谢明渊六次轮迴里死法不一,没有一次能碰到赛熊的后颈。 第141页 别说碰到了,就连接近到赛熊的背后都暂且做不到。 任是谢明渊意志磐石坚硬,六次轮迴之后也受不太住了。 小蘑菇们感受到了谢明渊的状态波动,在谢明渊第六次出来后,没再立刻把他送进赛熊幻景里,而是把他送到了另一个幻景。 另一个幻景是一汤温泉。 热腾腾的温泉,热气氤氲,对一个身心俱疲的人来说诱人至极。 谢明渊泡进温泉里面,靠在光滑的石壁上舒展开身体,感觉浑身的经脉都被打开了。 温泉替他驱赶了疲惫和痛感,宛如重获新生。 谢明渊:「......」 所以既然有这种地方,为什么不是一开始就拿出来? 小蘑菇们似乎猜到谢明渊此刻内心有些无语,用雾气在石壁上摆了字: 「忘记了。」 「对不起。」 「谢谢你。」 「补偿你。」 谢明渊:「......」 于是接下来就成了一次赛熊幻景一次温泉幻景,交替着来。 要是一般人,可能会痛苦得恨不得死去也不要再受这种折磨。 可对于谢明渊来说:哪里找得到这种好事? 谢明渊是越战越勇。 从一开始最长只能坚持半盏茶的功夫到后面可以坚持一盏茶了,一刻钟了,半个时辰了。 再后面谢明渊都不要一次赛熊一次温泉,改为两三次赛熊一次温泉。 一直搞了一百零二次轮迴。 从赛熊幻景回来的谢明渊浑身煞气,妖气冲天,把一众小蘑菇们震慑地完全不敢动弹。 这个青年成长的太快了。 哪怕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往黑幕里一站,小蘑菇们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一开始还会摆字交流交流,现在摆字交流都没了。 是小蘑菇们不再敢。 别提摆字交流,小蘑菇们就连内部之间的咕叽咕叽交流都越来越少,越来越短促。 黑幕越来越安静,谢明渊的气息铺天盖地。 小蘑菇们被笼罩在内,开始庆幸这个青年选择的是被幻景折腾,而不是一把火烧了它们莽撞地冲进山谷深处。 因为他也许真的可以实现越级杀掉赛熊也不一定? 谁知道呢。 但小蘑菇们心中涌起了孢子大小的微小希望。 赛熊和温泉的交替仍在继续。 二百三十次轮迴后,谢明渊已经能坚持跟赛熊战斗一天了。 第二百三十一次轮迴更是一个很大的迈进,谢明渊用剑伤到了赛熊的后背。 谢明渊觉得,他丹田里的妖丹从没有跟他这么契合过。 他好像已经回到了金丹初期的阶段,甚至可能还要超过金丹初期。 再一次从温泉幻景里出来,谢明渊对小蘑菇们说:「再来。」 编织幻景的小蘑菇们:「......」 呜呜呜,已经...已经快要精疲力尽了! 但当然还是要再来。 无关紧要的人都这么努力,想要救妈妈的它们怎么能不努力! 要加倍努力才可以! 谢明渊继续开始了轮迴。 第二百三十二次。 第二百八十五次。 第三百一十一次。 第三百三十六次。 第四百二十二次。 谢明渊在赛熊幻景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小蘑菇们:「......」 正常人能坚持这么多场次轮迴吗? 不能吧。 正常人谁会愿意干越级杀敌的事? 还可能好像不止越了一级? 小蘑菇们:「......」 它们根本不知道谢明渊到底是什么修为境界。 只觉得这个青年已经杀疯了。 这太可怕了。 也太恐怖了。 都不好说到底是赛熊可怕恐怖,还是这个青年更可怕恐怖。 第四百二十二次出来后,谢明渊泡在温泉里,没再急着出去。 他丹田里的感觉变了。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谢明渊不太好形容这种感觉,毕竟这颗妖丹不是他自己的。 但万物皆有规律,存在即意义,以一个修者的常识来判断,谢明渊觉得...自己可能是进阶了。 至于进阶到了哪一阶,谢明渊说不太准。 以他在好几次轮迴中都是差一点点就能砍到赛熊脖颈小心脏的水准来说,大抵得突破至元婴境界了。 可是... 谢明渊既没有那种突破的感觉,丹田里也没有生出元婴。 谢明渊:「......」 对此谢明渊有几种猜测。 一,是他想多了。他并没有突破至元婴境界。 二,他确实突破至元婴境界了。只是连金丹都没了,丹田里的妖丹根本不是他的,不再有生出元婴的必要。 三,妖丹境界远超于他,所以可能在超越妖丹境界之前,都不会需要特意去突破。 四,永远不会有突破了。他所能做的就是用这颗妖丹修炼,打磨这颗妖丹,完全利用这颗妖丹。这就是他往后的修炼之路,妖丹的尽头亦是他的尽头。 谢明渊不知道哪种猜测是对的。 反正前三个哪种都好,千万别是第四种。 不然以现在谢明渊跟接近化神境界的赛熊战了四百多场的心境来说,他只想把那头白虎砍成碎渣。 第142页 但哪怕只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性,谢明渊也心怀不安,耿耿于怀。 从温泉里出来,谢明渊带着这份怨恨再次踏进赛熊幻景。 第四百二十七次。 第四百三十五次。 第四百五十六次。 第四百七十二次。 第四百八十八次。 谢明渊:「......」 谢明渊在赛熊幻景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已经记不得进来四季阵法多久了。 跟赛熊战斗的四百八十八次轮迴里,谢明渊经歷过了无数种死法,尝过了各种程度的痛苦,意志被磨成了三界中最硬最硬的玄铁。 谢明渊有好几次痛苦地受不了,心生退意,甚至想要放弃躺平,想干脆等着师尊来救。 可每每这种想法刚一萌生,就立刻被谢明渊唾弃着自己挥散了个干净。 谢明渊是在想... 师尊身上的诅咒发作时,会比这些还疼吗? 不知道。 但可能会吧。 那可是会血液逆流的疼,是一瞬间乌髮尽白的疼。 谢明渊都不忍心去细想。 所以他的师尊修行三千多年,疼了三千多年,他这区区四百八十八次又算的了什么。 怎么可能有半点想放弃等待师尊来救的想法。 他要做的,是利用一切机会,以最快的速度成长,成长到足够强的地步,然后去到黑漩秘境,覆灭黑漩,结束祸乱,恭送师尊飞升。 谢明渊再次从温泉幻景中出去,对小蘑菇们说:「再来。」 就这样,谢明渊一次又一次在幻景里轮迴。 直到第五百五十五次。 他砍杀死了赛熊。 他战胜了,赢了。 不全靠的实力。 真要光谈实力,还肯定是远追不上赛熊。 但五百多次轮迴,足够谢明渊把赛熊的每一个细小的习惯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都刻进了心里。 细节决定成败。 谢明渊用的是智慧。 看到谢明渊赢了赛熊,小蘑菇们全都震惊了。 它们见证了跨越多级的不可能战胜的战胜!孢子大小的微小希望居然成真了!! 小蘑菇们一个个激动地恨不得全体起立飞洒孢子。 但也只能想想。 五百多次轮迴呢!它们也早就累得奄奄一息一滴也不剩了,后面全是靠不能输给无关紧要的人的毅力撑住的。 「呜呜呜。」 「太强了。」 「谢谢你。」 谢明渊从赛熊幻景里出来,说:「先别高兴太早,一次击杀只是运气。」 小蘑菇们:「......?」 谢明渊垂下眼睑,细密的长睫遮住了眼中两簇升腾的暗茫火焰,慢条斯理拾掇着袖口,沉声说:「再来五十场。」 小蘑菇们:「.........」 怪...怪物? 这个青年...其实是个偏执的怪物吧?! 第71章 越级斩杀 谢明渊又搞了五十场赛熊幻景。 第一次击杀姑且算上些运气成分,那么多杀几次,越杀越熟练就好了。 从五十场出来后,谢明渊最后泡了一次温泉。 这温泉洗涤掉谢明渊一身疲惫,谢明渊对蘑菇们说:「可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话说完之后,四面八方一片松了一口大气的声音。 谢明渊:「......」 奄奄一息的蘑菇们撤掉黑幕,泪流满面地把谢明渊放出了深秋谷。 刚一回到真实的现实,谢明渊就地上躺了一地东倒西歪干巴巴的各色蘑菇。 凄凉的秋风一吹,吹捲起地上的金黄落叶,三三两两盖在了这些蘑菇身上。 小蘑菇们:呜呜...已经...被榨干了...... 谢明渊:「......」 谢明渊提剑往山谷深处走。 要去面对真实存在的赛熊了。 即便在幻景里练手了六百场,可要跟真正的赛熊对上,谢明渊心脏还是悬在嗓子眼。 真实的战斗死和伤都无法重来,他有且仅有一次机会,跨越多级挑战一个已经接近化神的传说异兽。 谢明渊越往前走,地上的小蘑菇们越抬不起头。 威压太重了,和进幻景试炼之前判若两人,它们被压得就差整个菇彻底埋进叶里土里。 没了小蘑菇们的阻碍,这次谢明渊走得很顺利,不一会儿就快抵达山谷深处。 谢明渊看到了那只幻景里战斗了六百场的赛熊本熊,还看到了幻景里不存在的小蘑菇们的母亲。 小蘑菇们的母亲是一株巨大的蘑菇。 它光是露在外面的圆润蘑菇伞就有小山一样大小,更庞大的则是它深入地下的根脉,连着一棵又一棵的果树,跟整片丛林、跟整个深秋谷共生。 赛熊站在大蘑菇的冠伞之下,三个顶着龙角的狰狞脑袋低垂,环抱住雄壮的两幅身躯,沉睡在一场醒不来的好梦里。 可是谢明渊只要再往前走两步,就会动摇赛熊的好梦,会让它从梦中醒来。 谢明渊漆黑双眸又深又亮,握紧手中之剑,整个人绷得笔直,也像一把剑。 深深唿了一口气,谢明渊做好准备,往前踏去。 飒—— 大风扬起,满地落叶飘然而起,宛如一场金色暴雨。 赛熊的美梦被暴雨沖碎了,它倏然抬起三颗头,六只红得滴血的眼睛同时望向谢明渊这个不速之客。 第143页 谢明渊拎着锈剑,瑰墨在金雨里晕开,层层递送,赛熊来不及分辨一下美梦与现实,先明白了当下得干掉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下肢发力,赛熊抬起熊掌跳出巨大蘑菇的伞下,朝谢明渊扑了过去。它仰头嘶吼,其声愤怒,震天动地,间伴若有如无的龙吟,直吼得谢明渊耳膜发痛。 谢明渊跳将起来,一剑横噼,噼开漫天金雨,形影如风绕到了赛熊背后几尺外,又在赛熊转身抬掌前闪开三尺,提前躲开了赛熊。 如果没有这个提前预判,谢明渊的左臂轻则被伤重则被断。 赛熊扑了个空,很明显地顿了一下,六只血红眼睛同时转悠,步调一致地歪了歪三颗头。 嗯? 这小东西为何如此熟练? 谢明渊可没有停,谢明渊再次提剑而起,半缘剑法施展开来,已是骤风急雨。 六百场幻景可不是白白遭罪的,他可是经歷了无数次开局,这是他验证得来最好的开局方式! 然而即便开了个好头,打下去也是异常艰难,险象环生。 从白天战到黑夜,又从黑夜战到黎明,一天又一天,整整战了五天,还没有分出胜负。 赛熊完全地愤怒狂化了。 它不明白,明明是个随掌就能拍死的小东西,怎么愣是拍不死? 小蘑菇们也出离地振奋了。 它们真的在这个青年身上看到了希望,哪怕他实力远不如赛熊,哪怕他已伤痕累累,可他眼中燃烧着的意志让小蘑菇们觉得他必胜无疑。 小蘑菇们只恨赛熊境界太高,它们的幻术完全无效,不能帮青年一把。 咕咕叽叽,小蘑菇们开始祈祷,祈祷母亲快快恢復醒来,如果母亲也恢復醒来了,青年的胜算就更大了! 又战了两天,这两天里,赛熊有几次不妨,被谢明渊伤到好几处,其中一处在后背上,离后颈只差一寸。 谢明渊知道它的弱点,且差一点就伤到了它的弱点,这是赛熊没有想到的。 赛熊居然在一个境界修为远不如他的小东西面前感受到了威胁。 于是赛熊抬起熊掌,掰断了其中一颗头上的龙角。 它身上连有一缕龙血,自断龙角可以觉醒龙血,从而得到加强。 不过虽然断了龙角能觉醒血脉加强自己,可龙角断了就是断了,没法再长回来,故而赛熊断龙角时整个熊都扭曲了,非常痛苦肉疼的样子。 即便如此,它还是毅然决然选择断掉一颗头上的龙角,因为它不打算再跟谢明渊耗下去。它发现...这个小东西是他娘的越战越强啊! 迟则生变,赛熊现在只想着还是趁早毁灭吧。毕竟,它还惦记着身后那株大蘑菇。 谢明渊的心沉了下去。 在幻景里,赛熊也自断过龙角。 六百场幻景试炼,从第三百五十四场后,谢明渊都能把赛熊打到自断龙角的地步,到了四百多场以后,赛熊会被逼到三头龙角悉数折断。 然而,幻景和现实终究有一些区别。 在幻景里谢明渊可不是打了七天才把赛熊逼到折断第一头龙角啊...... 现实比幻景难度更大。 谢明渊战得浑身发热,妖丹莹莹发光,血液沸腾,符篆与剑气交织,漫天雨血,煞气和杀气铺满泥泞,山碎地裂,整个深秋谷沉浸在血色的恐怖里。 小蘑菇们已经不忍心再看了。 它们尽最大努力想编织出幻术,妄想哪怕拖慢赛熊一点点的速度。可是实力的差距让它们无能为力,它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赛熊的熊爪掏向青年的心脏。 这一爪下去不死也要重伤。 谢明渊把有光格挡在胸前,尽力阻拦赛熊好争取反击的空间,而赛熊直接把他拍了出去。谢明渊浑身是伤,一个侧翻,即将落到一块崩裂的尖锐山块上。 小蘑菇们呜呜地洒起了孢子。 它们心中孢子大小的希望跟着这个青年一样一点一点变得破碎。孢子大小的希望果然不能当成希望...... 然而谢明渊并没有受伤。 谢明渊摔到了一处柔软的护盾上。 谢明渊惊愕,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一下赛熊只要扑下来真得凶多吉少了。 失落至极的小蘑菇们一下子集体亢奋了起来。 咕咕叽叽!咕叽咕叽! 母亲醒来了!母亲终于醒来了! 与此同时本该直接追击谢明渊的赛熊身形明显迟缓了几瞬。 就是这么几瞬的时间,已足以反应极其敏捷地谢明渊从巨大蘑菇的护盾中弹起,一剑斩去! 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好得,谢明渊这一剑几乎拼尽余力,有光噼向赛熊,鸿蒙翻滚席捲,连带卷出气剑残影。 谢明渊还觉得不够,噼完气剑把有光掷向赛熊,双手同时补上了十几张血符,接二连三攻向了赛熊的各个方位。 血符接连炸开之后,谢明渊已经接回了有光,鸿蒙从剑柄一路蔓延至剑锋,锈迹斑斑的剑身漆黑髮亮,杀气澎湃,再次狠狠砍中赛熊。 这一次,砍中了赛熊的后颈。 咔嚓,赛熊的小心脏被斩碎,整个熊哆嗦着衰颓了下去。 谢明渊趁势加击,绝地反杀,砍下了赛熊的三颗熊头。 剑锋挥掉热血,归于背后。 结束了。 整个人一软,谢明渊也撑不住,倾往身前的地面倒去。 第144页 但谢明渊没有跌到泥泞不平的血地上,他被巨大蘑菇接住了。柔软的蘑菇轻柔地托住了谢明渊。 「呜呜呜。」 「呜呜呜。」 「哇哇哇。」 「太好了。」 「得救惹。」 「真好呀。」 「吓死了!」 「好厉害!」 「好刺激!」 小蘑菇们感动地洒起了孢子,又咕咕叽叽地喊母亲。 巨大蘑菇超乎寻常地温柔,它受赛熊骚扰已久,又刚甦醒过来不久,尚未来得及安抚吵的头疼的孩子们,优先治癒起谢明渊。 大蘑菇散发出来的柔和光辉同样也治癒着深秋谷。 被战意影响的果树们陆续恢復了生气,重新结起一颗颗果实,深秋谷里漫天的煞气血腥渐渐被果香替代。 谢明渊接受着大蘑菇的治癒,等被治癒好,谢明渊站起身来,发现自己被层层叠叠的落叶围在了圈里。 落叶被小蘑菇们摆成了各种字的模样: 「震惊死。」 「好厉害。」 「你好看。」 「谢谢你。」 「辛苦啦。」 ...... 谢明渊:「......」 谢明渊突然觉得这个四季阵法...就还挺特别的。 不过谢明渊可没忘了最重要的一个环节,那就是深秋谷的解题答案「收穫」。 谢明渊觉得解题一定在山谷深处,而击败赛熊只是为了达到进入山谷深处的条件,现在赛熊解决了,巨大蘑菇出众的治癒能力治癒好了他,他也要好好研究怎么度过深秋谷了。 谢明渊是怎么也没想到深秋谷的难度会这么地狱,会耗上如此之长的时间。 也没想到这么久时间妖王都没有追上来。 不过妖王要是追上来,肯定不会是帮着对付赛熊,不对着自己补上一刀就不错了,他妖王没追上来,虽然神奇,但算幸运。 就在谢明渊打算跟大蘑菇道个谢,然后继续探索深秋谷的时候,大蘑菇开口了。 大蘑菇对谢明渊说:「有缘人,感谢你的勇敢,接下来你可以前往盛夏谷了。」 大蘑菇说话居然不是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蹦的。 谢明渊奇怪道:「我已经解开深秋谷的难题了吗?」 大蘑菇轻轻摇摆着柔软的菌丝,回答他说:「是的有缘人,难道你收穫的还不够吗?」 谢明渊怔然。 他转瞬领会了大蘑菇的意思。 原来深秋谷的收穫是体现在自身方面的? 那确实...是收穫非常之多了。 四季阵法居然是能够切实及时的给予来闯者好处的。 当然前提是要通过考验,只要能通过考验,就会有所得到。 关于深秋谷,谢明渊想了想,来到深秋谷后,正常人的做法应该都是想着进入山谷深处寻找解题答案。 要进入山谷就得经过这群小蘑菇们同意。 能让小蘑菇们同意的方法只有两种,一是友好地跟它们交流;二是不顾它们的意愿强行硬闯。 谢明渊觉得肯定不是所有人都会和自己一样选择友好地跟小蘑菇们交流。 那么选择后者的人进入深山就会被赛熊杀死。 就算有人能耐到杀死了赛熊,解救出了大蘑菇,可他进来山谷深处的方式伤害到了小蘑菇们,作为母亲,大蘑菇就算甦醒不可能善待他。 再联想到大蘑菇对付赛熊的方式...来人很可能会大蘑菇永远地困在深秋谷里...... 谢明渊:「......」 果然,在四季阵法里做选择尤为重要。 反正谢明渊是通过了深秋谷。 尽管过程被折磨住了,结果还是非常值得的。 六百场幻景试炼可是实打实的经验,不仅体内的妖丹磨合到了一个惊人的默契度,修为境界也似乎突破到了新的地步。 长久积压的疲惫和战斗近千次的伤痛也都被大蘑菇治癒的一干二净。 非常值得,收穫颇多。 大蘑菇又对谢明渊说:「有缘人,我的孩子们非常喜欢你,你还为了救我杀死了赛熊,作为报答,我要送你一样谢礼。」 还有谢礼? 大蘑菇散发出柔和的光辉,飘飘扬扬撒下一堆孢子,这堆孢子们吹在一起,捲成了个晶莹柔美的光球,被送到了谢明渊手里。 「这是什么?」谢明渊问。 大蘑菇:「这是美梦。」 谢明渊看向大蘑菇。 大蘑菇:「尽管拿去吧有缘人,做一个一睡不醒的美梦。」 谢明渊:「......」 大蘑菇困住赛熊的本事谢明渊是见识过了,能困住这个级别的异兽,说明这个美梦幻景确实很厉害。 可...正常人谁会想被困在美梦里睡不醒呢? 「多谢,我收下了。」这毕竟是蘑菇的心意,谢明渊还是收下了。 大蘑菇又说:「也许你很快就会用得上,盛夏谷比这里更危险,祝你好运,有缘人。」 巨大蘑菇这话说完,泥泞的地面上开闢出了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是通往盛夏谷的。 谢明渊在小蘑菇们恋恋不捨的咕叽咕叽声中前往了盛夏谷。 作者有话说: 谢谢梧桐和容子矩的浇水~ 第72章 桃林深处 从深秋谷通往盛夏谷的路是一条荆棘的路。 起初谢明渊得用鸿蒙清除道上的荆棘才能赶路,到了后面就不需要了。 第145页 因为越接近盛夏谷温度越高,荆棘生长的越来越少,等逼近盛夏谷时,道上只剩下黑漆漆焦黑的死掉的荆棘,还有流淌而来的稠厚岩浆。 岩浆滚烫,像血液一样稠厚,像蛇一样蔓延。 到了后面谢明渊不得不调转灵力抗衡自盛夏谷延伸而来的热力。 隔着一层护体灵力都能感受到热力的侵蚀,还没进谷都这样,盛夏谷里面得是什么样的岩溶地狱?那里面是要融化一切生灵吗? 本来谢明渊是这么以为的。 等真正进入盛夏谷后,谢明渊才发现,这里除了连绵不断的岩溶火山、流淌不息的稠厚岩浆,还有赫然坐在岩溶之上的...妖王。 谢明渊:「......」 妖王好以整暇坐在滚烫的岩溶山上,盘膝垂腿托腮,轻摇羽扇,红裳如火,似要与岩浆融为一体。 妖王看到谢明渊,手腕一转,停了摇扇,轻笑了声说:「哟,没想到你真的能来走到这儿,本王还以为你会死在深秋谷呢。」 看起来,倒像是故意坐在这里等待谢明渊。 「......」谢明渊脑中警铃大响,绷直了背嵴。 妖王见谢明渊绷直了背嵴,目中浮现玩味愉悦。 他将身体前倾,沖谢明渊扬唇笑道:「怎么?这阵法里面如此枯燥,见到本王这个熟识,就不觉得惊喜?」 谢明渊可不想要这样的「惊喜」。 谢明渊身在四季阵法中,不懂此阵规律,以为妖王只能从后面追上,没想到居然出现在前面。 这就很棘手了。 谢明渊敛目。 妖王本身是朱赤鸟,不畏炎火,可自己光是站在这里就需要调转灵力护体...他看起来杀心不减,要是在这里跟他动手,可就更难应对了...... 「谢明渊,你在想什么?」妖王问。 谢明渊抬眼看他。 妖王好笑道:「在想你的好师尊会不会来吗?」 从妖王口中听到师尊,谢明渊目色倏然冷冽。 妖王:「你不会以为...白戎收你为徒,是因为在意你吧?」 谢明渊想都没想:「不,师尊明明不在意任何人。」 话里这个「任何人」就很灵性,一句话直接终止了交流。 妖王:「......」 「你找死?」妖王妖王神情阴戾下来,他站起身,站在赤红流动的滚烫山岩上,如视蝼蚁一般居高临下看着谢明渊。 谢明渊冷然道:「你把我送进四季阵法里来,不就是为了让我没法活着出去么。」 竟是浑然无惧。 妖王都好奇了。 这谢明渊人都不在药山,离开了白戎的庇护,哪里还来的勇气和胆量这样跟自己说话。 「主动找死?有趣啊,勇气可嘉,本王喜欢。」妖王笑了笑:「可惜,本王看不惯。」 邪戾的气息从妖王身上一点点散发而出,他伤势已好,此番全盛,引得盛夏谷热浪滔天。 情势急转而下,谢明渊铮地拔出了剑。 羽扇被妖王脱手飞来,鲜红扇面在空中疾驰变大,携带滔天烈焰,像一团急骤的红云压向谢明渊。 妖王这是根本没给谢明渊机会,泄谢明渊一句话终止话题的愤,要一招解决战斗。 墨蓝绽放,谢明渊昂首举剑迎向红云。 见状妖王目中闪过一丝惊讶,觉出不对来: 谢明渊要真是找死,哪怕凭藉运气过了严冬谷,也绝过不掉深秋谷才是。 妖王承认,度过了深秋谷的谢明渊进步奇大,可再怎么也进步没到能跟自己抗衡的地步,那么他如果不是真的找死,就只能是藏了一手了! 就在妖王想到之后,谢明渊已急速迎上,抬手就祭出一团晶莹柔美的光球。 光球在空中炸开,无数孢子飘落,须臾间布满妖王全身。 妖王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然而这时候反应过来已经晚了,落满全身的孢子即刻生效,把妖王拉进了一睡不醒的好梦。 妖王直接在空中睡着,脱了力,直直坠下,掉入岩浆。 咚—— 岩浆被砸出一股喷泉。 羽扇跟着下落,变大的羽扇刚好完美地覆盖住了整片岩溶。 谢明渊收剑,抹了抹脸上被热风伤到的口子,轻巧落在了扇面上。 他承认他这一招有赌的成分,算铤而走险。 但只伤到了脸和烧焦了一些发尾。 是他赌赢了。 都亏了大蘑菇给的谢礼。 大蘑菇说的还真对,没准在盛夏谷能用上这美梦,果真,一进盛夏谷就用上了。 但这还不能掉以轻心。 谢明渊并不知道这场美梦可以困住妖王多久,也还不知道要怎么解盛夏谷的难题,更不知道解题时会不会把妖王给惊醒。 这样说来,盛夏谷确实比深秋谷还要险峻。 谢明渊微微松懈的空隙,又被谷内热气灼得难以忍受,在盛夏谷,他需得一直运气撑起护体屏障。 盛夏谷的解题答案是「干涸」,而谷内岩山溶海,火浆不息。 难道所谓干涸,是要把山岩熄灭,让熔浆枯竭? 这...要如何做到...... 站在羽扇上,谢明渊环视周围一圈,不禁陷入沉思。 想了一会儿没想到思路,反而脚下的羽扇开始动盪起来。 谢明渊:「!!?」 谢明渊急速御剑远离,高高悬于空中,悚然盯着下面起伏的羽扇。 第146页 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妖王这么快就要甦醒了?! 谢明渊心跳极快,这比他预判以为的快了太多! 然而...... 羽扇是在起伏翻动,一会儿变小又一会儿变大没错,可扇下岩浆里邪气横生的妖王却好像并没有要急着出来的意思。 谢明渊:「......?」 惊疑不定,谢明渊稳住心神,刷地一下滴血凝符画出了一排血符推至身前,决定先以不变应万变,看看妖王到底是要干什么。 等了好一会儿,下面的岩浆依然只是被时而变大时而缩小的羽扇搅得晃来晃去、溅起落下。 除此外没有别的动作。 谢明渊:「......」 谢明渊开始思考,妖王可能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他可能...只是单纯睡得不太踏实。 事实证明,妖王何止是睡得不太踏实。 是太不踏实了。 大蘑菇说这是一场美梦,是一场让人不愿醒来的好梦。也不知道妖王是梦到了什么,能睡倒在岩浆里翻滚。 且越滚岩浆越少,滚到后面,岩浆只剩了一层底,露出了谷底变回朱赤鸟模样的妖王。 竟然是... 妖王将这些岩浆通通当水喝掉了。 谢明渊:「.........」 谢明渊都看愣了。 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玄妙的发展? 不过谷底的岩浆没有了并不算什么,整个盛夏谷都是灼热的山岩,山岩中源源不断流淌着岩浆,这些岩浆还会汇聚到谷底。 果然,岩浆很快流淌过来,浇洒在谷底的朱赤鸟身上。 朱赤鸟来者不拒,和之前那样,把它们悉数纳进腹中。边喝还会边扑棱两下羽翼,偶尔翻个身,似乎很受用。 谢明渊:「.........」 这波操作属实是有些看不懂。 但既然妖王能喝这些岩浆,谢明渊也不介意帮他一把。 谢明渊悬剑飞起,开始破坏盛夏谷的山岩,以便岩浆能流淌地更快更顺畅些。 盛夏谷的解题答案是「干涸」。 本来谢明渊摸不着头脑,还不知道要怎么灭这川流不息的岩浆,现在...有个这么能喝的化神境界的朱赤鸟在,就变成了很难不干涸。 妖王是真的将盛夏谷的岩浆给喝完了。 直到喝完妖王都还没有醒来。 谢明渊:「......」 这得是什么样的好梦,能把妖王困在其中醒不过来? 站在徐徐冒着残烟、焦黑一片的碎岩残渣上,谢明渊无语至极地扫了眼妖王。 仍是朱赤鸟的形态,因为喝了满满一山谷的岩浆,现在的朱赤鸟比先前圆润了一圈,哪有半点人形时的张扬嚣张。 谢明渊:「......」 谢明渊默默移开了视线。 无语归无语,盛夏谷这关就这么因祸得福地过了也算好事一桩。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初春谷了。 初春谷是四季阵法里最后一个关卡,度过了初春谷就意味着通过了四季阵法的试炼。 谢明渊等了会儿,焦黑的地面两边陆续新生出翠绿的嫩芽,嫩芽之间出现了一条路。 正是通往最后的初春谷。 目视前路,谢明渊面色沉重。 光灵老者说过的,初春谷的解题答案就是「初春」。 所以初春谷是四季阵法里的最后一个关卡,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明确答案的关卡。 未知永远是最让人忐忑的。 谢明渊不知道前路会遇到什么,可他别无他路,只能提剑上前。 走过焦土,看到翠绿的嫩芽逐渐长成茂密的小草,又逐渐开出浅粉的小花,谢明渊来到了初春谷。 初春谷和前面三个山谷都不一样。 它很正式,在路的尽头竖有一块碑,碑上遒劲有力地刻着「初春谷」三个大字。 碑铭之后是一片桃林,花繁叶茂,春意正浓,无限风光。 而在这片风光之后,桃林深处,弹指可破的浅粉的浅白的柔嫩桃花瓣儿之间拥簇着一顶雾白帘帐。 帘帐里面是一张乌黑的石床。 石床上伏卧着一个素洁白衫的男人。 男人侧卧睡着,一头绸黑的长髮散开,铺陈在石床上、衣裳上,柔软又安静,就好像一泓春水。 谢明渊整个人都僵住了,像在被钉在地面,动弹不得。他的唿吸有一瞬间凝滞,而后不受控制地絮乱起来。 所隔甚远,但他一眼就认出睡在石床上的男人不是旁人,正是他许久没见到的师尊。 作者有话说: 谢明渊:...一关一个「惊喜」是吧? 谢谢佛系随缘和梧桐的浇水! 第73章 随你喜欢 谢明渊收敛气息,轻手轻脚穿进桃林里。 没有靠近帘帐石床,间隔三丈远的距离,谢明渊停住了。 帘帐被轻柔的春风吹拂地撩起,一角轻纱挂上了桃树的枝杈,挣扎几许,没挣扎下来,轻飘飘的颤着,石床上睡着的师尊便更清晰地暴露在了谢明渊眼前。 师尊睡得很沉,胸口轻微起伏,两道笔直的锁骨唿之欲出。 谢明渊眸色极深,艰难地把视线从师尊身上撕开,然后一改先前轻慢的动作,握住剑柄,疾步上前走到石床边,蹭一下拔了剑。 剑意凛然唿啸,惊醒了沉睡中的人。 男人被惊醒,睡意尚未完全退却,平日里一双淡漠的桃花眼水光潋滟,带有些许惺忪,盯着对自己举剑的人。 第147页 谢明渊眸光微闪,冷冷问:「你是谁?」 这不可能是师尊。 剑悬在男人头顶。 男人反应了一下,轻轻蹙眉,开口道:「不像话。」 有点训斥的意味。 可才醒来的声音低哑苏沉,没有半点威严,更像是嗔怪。 谢明渊眉心勐地一跳。 男人抬手移开悬在面前的剑,宽松的白裳云袖垂下,露出一截白皙手臂,他另一手撑着乌黑石床,缓缓坐起身来。随着他起身,满头黑髮鸦羽似的流动,垂在肩头背后,将一张脸映得凝白如雪。 谢明渊才发现,师尊的脸很小。 这荒唐又不敬的想法刚一出,立马被挥散。谢明渊神情变得更加冷厉,沉声道:「再用我师尊的模样跟我说话,别怪我不客气。」 男人面上露出微弱不解,直盯着谢明渊瞧,琥珀一样漂亮的瞳孔清晰印出谢明渊的脸庞。 谢明渊剑尖颤了一下。 男人见状轻轻笑了一声。 谢明渊薄唇抿起,双眸寒星冷锐。 男人淡淡道:「为师是叫你不要学靖阳宗里的繁文缛节,可没叫你以下犯上拿剑指着师尊吧?」 谢明渊心中恍惚了一瞬。 眼前的男人无论容貌、声音、气质,甚至连气息都跟师尊一模一样。但,绝不可能是师尊。 因为师尊不可能在自己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在初春谷睡觉。 更别说在桃林深处摆一个帘帐石床,要多突兀有多突兀,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觉得正常。 根据前面三个山谷的经验来判断,不知情况最好不宜轻举妄动,初春谷神秘到解题答案模煳,更应该谨慎小心。 谢明渊拿剑指着「师尊」只是因为厌恶有人冒充成师尊的样子,过关才是最重要的。思及此,谢明渊慢慢收了剑。 男人仰起脸问谢明渊:「一路走来,累了吗?」 谢明渊摇头。 男人轻轻道:「怎么会不累。」 谢明渊看着眼前这人用师尊的样子跟自己说话,忍不住又想拔剑了。 谁想男人突然倾身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谢明渊皱眉:「你...」 没等说完,男人已顺势把谢明渊拉到石床上坐下,而后翻身一覆,跨坐到了他腿上。 轻巧地重量压上来,清苦的气息拂在颈侧,谢明渊整个人陡然僵硬。 男人拉着他的手环到自己腰上,轻声说:「你早就想这样做了吧?」 「我没有。」谢明渊像被烫到似的抽回了手。 男人清浅地笑了笑,改环上谢明渊的颈项,把自己整个撞进谢明渊怀.里。 「你有。」男人的声线恢復了,澧泉一样清朗清醒。 谢明渊勐地闭上了眼。 「师尊」附了过来,鼻尖都是清苦的药味儿,与之同时,还有烈酒的醇香,浓郁醉人。 可这不是师尊。 谢明渊心里想:这不是师尊。 谢明渊被推倒在了乌黑冰冷的石床上,轻巧的重量如同可以忽略不计的羽毛,黑髮垂到他脸上。 痒得很。 男人低声问:「做什么灼灼盯着我看?」 谢明渊紧抿着唇,没说话。 男人又问:「你想怎么做?」 谢明渊还是没说话。 男人轻轻笑了一声,说:「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想你走。」这次谢明渊说话了,并且狠狠推开了男人。 帘帐一振,引得两树桃花打着旋落下,其中一朵刚好落在男人发上。 桃花何其好看。 却在男人面前失了颜色。 男人被推开,目中含了几分失落,他说:「你可以不当我是师尊,当我是白戎。然后...随你怎样。」 谢明渊闭了眼,咬着牙说:「不许你用师尊的样子说这种轻浮的话。」 男人又笑了。 谢明渊:「也不许笑。」 男人:「连笑也不许么,明明你在梦里总想看我笑一笑。」 闻言谢明渊倏然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师尊」。 男人歪了歪头:「还是说...更想看我哭出来?」 话音落下,谢明渊双目骤然沉下,瞳色深得可怕。 男人见状又笑了,重新跨坐回谢明渊身上,伸手去拉他的衣襟:「都说了,你想怎样都可以。」 谢明渊重重唿了一口气,细密地长睫颤动,往下一敛,藏住了自己的眼神。 窸窣的布料摩擦声在静谧的桃林中被放大到格外响亮。 就在外衫快被褪下时,谢明渊拽住了「师尊」的手腕,唤道:「师尊。」 男人暂停动作,回应道:「我在。」 谢明渊喘了口气:「师尊...」 男人凑到他唇角,「我在。」 谢明渊抓住他,勐地将他掀倒在下。 满林桃花洒落,雨一样,花香意乱神迷。 男人肤质极白,谢明渊手劲用了力,很快就被攥出两道指痕,对此男人毫无所动,放任谢明渊攥着。 可谢明渊只是限制他的行动,没有要下一步的意思。 男人挣扎了一下。 谢明渊另一手按住他,阻止了他乱动。 自始至终,谢明渊都是垂着眼睫,没有看他。 男人轻声问:「为什么要压抑?」 男人视线太强烈了,谢明渊索性闭了眼,保持困住男人的姿势,念起了镇神心法。 第148页 「......」男人愣住。 谢明渊念了一遍镇神心法,内心平復了许多,默默放开了男人,从石床上下来了。 男人:「......」 谢明渊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愣在石床上的人,没甚感情的说:「多谢师尊,师尊教弟子的这套心法,让弟子非常受益。」 男人嘆了口气,从石床上撑坐起来,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谢明渊明知故问:「发现什么?」 男人拆穿他道:「明明已经发现了,还要装傻吗?」 桃花雨停了。 谢明渊说:「从我承认你可能真的是我内心的心魔那刻发现的。」 对自己坦诚。 然后接受了自己。 男人摇了摇头,有些不敢相信:「真难想像,你竟然会愿意承认自己的内心滋生了心魔。」 谢明渊自嘲道:「我连妖丹都能运用的得心应手了,再多一个心魔,好像也不是特别难以接受。」 男人唔了一声,问:「那...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索性顺应内心,继续做下去?」 谢明渊瞳眸寒星冷冽,看着男人冷冷说:「你,只是我的心魔,并非...」 说到一半停住了。 男人笑了:「并非真正的师尊吗?」 谢明渊不语。 男人又摇头:「明明心魔都滋生了,却说不出口?怎么?怕仅仅只是说出来都算玷污了师尊?」 谢明渊又念起了镇神心法。 「......」男人无言以对。 等谢明渊又念完一遍镇神心法,男人说:「你该不会以为用镇神心法就能驱走我吧?」 那倒没有这么简单的想法。 但是心魔实在可恶,没两遍镇神心法压不住内心燥热的躁动。 谢明渊对自己的心魔态度可不会有多么好,冷然道:「换幅模样,不许再用师尊的样子。」 心魔听了觉得很荒唐:「可你滋生心魔的缘起就是你师尊,我不是他的样子,还能是你的样子不成?」 谢明渊蹭一下拔出了剑。 心魔见状,说:「干嘛?要杀灭我?做得到吗?这里可是四季阵法,初春谷,万物朝生,万物滋长,要不是这里,我也没有这么快成长到这份上呢。」 这番话很难不让人生气。 谢明渊脸色不是很好看。 心魔笑笑:「当然,主要功劳还是在你,你太久没有见到你师尊了,思之如狂啊。」 心魔被谢明渊戳破后,仍用着师尊的模样,却彻底放开,说话和行为完全和师尊南辕北辙,轻浮至极。 这让谢明渊很不喜。 「闭嘴。」谢明渊手腕一挽,剑锋抵到心魔喉咙。 心魔指尖并起,蹭了蹭有光剑锋上斑斑黑锈。 黑与白色泽分明,夺目。 谢明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跟师尊一模一样的心魔。 心魔的表情生动鲜明,他说:「谢明渊,你明明就...很想要他。」 谢明渊闭了眼:「闭嘴。」 心魔:「你不喜欢我这样,和他不像,那...他呢?」 谢明渊心里一咯噔。 心魔双指抹过剑锋,指向谢明渊背后:「看,你的好师尊来了。」 谢明渊勐地睁开了眼,神情错愕。 心魔蛊惑他道:「你回头看看。」 谢明渊:「......」 谢明渊没有回头。 没敢回头。 第74章 倾慕爱意 心魔:「你不是要师尊吗,他来了,你怎么不回过头看看?」 谢明渊真恨不得一剑戳死这个心魔。 心魔跟师尊长得一模一样,衣衫不整地坐在他面前的石床上,他自己亦是衣衫不整,外衫都被脱的差不多了... 如此情形,昭然若揭到傻子都能觉出不对来,谢明渊怎敢回头。 「没关系,他自己过来了。」心魔好心地为谢明渊通报。 身后果然传来师尊的声音,语气惊怒而窘迫,质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明渊:「......」 一瞬间身体僵硬,心脏狂跳,头脑一片空白,无所适从到了极点。 心魔越发不在意魔改白戎的形象,桃花眼蒙了层潋滟水光,指尖点弄着剑锋,对谢明渊轻声说:「他问你话了,你告诉他啊,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明渊!?」身后师尊喊谢明渊的名字,声线气得发抖。 谢明渊血冲到头顶,浑身血液都凉了,心脏狂跳地更快,手脚发凉,眼前发晕,错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心魔摇摇头:「不过是想要他而已,怎么光有这个心,却没这个胆?」 说完啪一声拍了剑,抽手站起,摇身一变,当着谢明渊的面变幻成了谢明渊的样子。 谢明渊一愣。 心魔谢明渊沖谢明渊笑笑,而后看向谢明渊身后,寒星眸里一片柔情,唤道:「师尊。」 正是谢明渊平时的语调,七分敬意,三分尊爱。 谢明渊看得寒毛竖起。 心魔谢明渊又当着谢明渊的面走到后边,在谢明渊目之不及的背后对师尊倾诉思念:「师尊,弟子很想念师尊。」 师尊更窘迫了:「胡...胡说什么!」 心魔谢明渊低低问:「师尊难道不思念弟子吗?师尊难道不担心弟子吗?如果师尊不思念不担心弟子,做什么辛苦找到这里来?也和别人一样,等弟子死了再找下一个弟子不就好了么。」 第149页 师尊:「你...不要胡说。」 谢明渊:「......」 谢明渊人都快傻了。 心魔谢明渊笑了两声,笑声里的欢愉藏都藏不住。 他声音低哑下来,小心且克制地问出最逾越大胆的话:「弟子可以吻师尊吗?」 谢明渊已经是头皮发麻,手心冒汗。 可背后居然一片静默。 师尊没有说话了! 心魔谢明渊得偿所愿般地喟嘆:「其实弟子早就想这么做了...」 谢明渊背嵴都是麻的。 还是静默。 心魔谢明渊的声线被情.欲燎烧得又低又哑,轻唤:「师尊...」 谢明渊又怒又难堪,再也忍受不了,勐地转过身阻止心魔继续戏耍自己! 果然,回过头只看到心魔谢明渊一人,根本没有什么师尊。 谢明渊前面确实慌了,以为师尊真的来了,可到后面不像话成这样子,立马意识到可能是被耍了。 心魔谢明渊神情揶揄,看着气急败坏的谢明渊哈哈大笑。 谢明渊气得不行,同时又有些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庆幸还好是假的,但更多涌上来的是想把心魔连根拔起剷除的迫切。 心魔还是谢明渊的样子,绕过谢明渊,回到石床上。 石床上却多出来了「师尊」。 依然是假的,这次假到谢明渊都不用分辨。 可再假也是师尊的样子,谢明渊尽量让自己平静,问:「你究竟想闹什么?」 「什么叫闹?我只是在替你做你一直想做但又不敢做的事而已。」心魔谢明渊搂住石床上的假师尊,表情无辜极了:「我都说了,这里是初春谷,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实现,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呢。」 他诱谢明渊与他一起沉沦。 谢明渊才不会被这些虚假的东西引上当。 他只觉得难堪,难堪心底黑暗暗的贪婪欲.念被毫不留情地揭穿暴露。 心魔谢明渊当着谢明渊的面,放肆大胆地搂抱着虚假的「师尊」,「师尊」任他抱着,淡蕊色的薄唇轻启,一副予给予求的温顺模样。 谢明渊紧紧握着剑柄,眉心拧得死紧。 不同于最开始以为心魔真的是师尊时被勾起的燥火,心魔这一幕只让谢明渊怒火中烧。 但谢明渊同时很理智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就算愤怒,也会是助长心魔的气焰。 这些都是假的。 都是心魔诱使自己沉沦的手段。 谢明渊在心里默念镇神心法。 心魔愈发放肆。 谢明渊目色深深暗涌,冷然道:「你真的以为我会因为这些高兴吗?」 心魔嗤笑:「不然呢?」 谢明渊也笑了。 冷冷的笑意让心魔有些不舒服。 心魔觉得谢明渊发生了一些变化。 谢明渊撇开了视线,不再看心魔。 他才不是心魔认为的这样。 初春谷里的心魔是一个欲.念缠身只知道寻欢的邪魔,疯狂地用情.欲引诱谢明渊,而真正的谢明渊从不仅仅只有这一种念想。 比起不可抑制的本能地对欢愉的嚮往,谢明渊更想要的是揭开迷雾,看到真正的师尊。 谢明渊想要了解师尊,想知道师尊的从前;想要贴进师尊,想知道师尊需要自己为他做什么。 更想要覆灭黑漩秘境,送师尊飞升,让师尊再也不受诅咒的折磨摧残。 这才是谢明渊更想要的。 心魔声调变了,面色也变了,把「师尊」抱得更紧,问谢明渊说:「为什么?」 谢明渊看都不看心魔。 心魔有些许的慌了,他坐直了身子,仰头问谢明渊:「你只要得到他就好了,不是吗?」 谢明渊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 心魔:「现在他近在咫尺,可以让你为所欲为,你还有什么好不敢的!」 谢明渊冷冷说:「不是不敢,是不能。」 心魔:「有什么区别吗?你不就是不敢碰他。」 谢明渊想通了之后,怒意和难堪少了许多。 他平静地看着心魔,说:「所以,你是心魔,而我是人。」 心魔:「...什么?」 谢明渊问他:「你想拉我入魔吗?」 心魔:「......」 谢明渊笑了:「有师尊在,我不会入魔的。」 这一抹笑居然是发自内心的。 这回换心魔勃然大怒了。 心魔一把推开「师尊」,怒而站起,说:「那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面前!?」 谢明渊:「没错,我对师尊起了不该有的念想,滋生了心魔。可是只要我为人一天,就一天不会越过雷池,更不会伤害师尊半点,你懂吗?」 心魔怒道:「我不懂!我只知道我想要他!想要他!」 谢明渊:「师尊是怎么教你的,你全然没听进去吗?」 心魔怒视谢明渊。 谢明渊垂下眉眼,细密乌黑的长睫在他脸上打下一层阴影,他缓缓道:「金丹被毁的那天起,跌倒在靖阳宗正殿广场的那刻起,你我早就做不成人了,是师尊...是师尊把我们带走,庇护我们,教导我们,让我们依然可以堂堂正正做人。」 心魔使劲摇头。 谢明渊双手掌心握住剑柄,将剑锋插.进地面,说:「师尊是世上最好的人,哪怕三界乌烟瘴气,哪怕遭受诅咒之灾,师尊亦是一尘不染。在师尊身边,尽管我身携妖丹,尽管我滋生心魔,可我仍有信心,能够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第150页 心魔摇摇欲坠。 谢明渊眼瞳里眸光流转,顿了一顿,坦诚道:「我...承认我倾慕师尊。」 心魔面容扭曲一瞬,转身越过石床逃跑了。 太重了。 谢明渊自我剖析般的坦白爱意,分量远比简单的爱.欲要复杂得多。 心魔接受不了如此直白的坦诚,落荒而逃,躲进了桃林某处。 石床上虚假的「师尊」跟着烟消云散。 谢明渊舒了一口气。 谢明渊握剑的手心早出了一层汗,哪怕是现在,也还是是心跳如雷,久久不歇。 ...真是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对着自己的心魔錶述对师尊的倾慕。 谢明渊:「.........」 ... ... 谢明渊没有找到离开初春谷的解题答案。 光灵老者说了,答案就是「初春」,可就是「初春」,谢明渊愣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明渊在初春谷待了好几天,好几天里都在和心魔斗智斗勇。 那日心魔落荒而逃,但却没有放弃,仍是寻着机会便来钻谢明渊的空子,诱惑谢明渊随他一起沉沦。 经过多日来的经验,谢明渊发现了,只要他坚守本心,心魔就玩不出什么花来。 心魔最常用的一招就是变成师尊的模样。 或是披着「师尊」的模样,用完全不符合师尊的的性情引诱,又或跟跟师尊相像到可以以假乱真,目的还是拉拽沉沦。 从某种角度来说,心魔的想法简单又纯粹,就只是想看谢明渊沉沦进爱.欲。 不过谢明渊对白戎的爱意高于爱.欲,无论如何都没被心魔蛊惑。 只是影响还是有的。 到后来,谢明渊横竖找不到初春谷的答案,为了转移心魔的负面影响,只能把精力投放在修炼上。 托深秋谷的因祸得福,谢明渊对妖丹的运用已然得心顺手,不仅修为提升极快,境界上也大有长进。 所以,在不确定到底到了哪一层境界,且短时间里再想自己突破很难的情况下,谢明渊没把精力投放在对妖丹的修炼上,而是放到了滴血凝符上。 说来也巧,在谢明渊决定精进滴血凝符后,他在初春谷里发现了一处血池。 春意盎然的地方暗藏有一处鲜血淋淋的血池,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更出乎意外的是这处血池还能为谢明渊所用。谢明渊可以用里面的血滴血凝符画出血符。 滴血凝符这门功法很神奇玄妙,施展它涉及到用身体里的阴阳二气,唯有断生路截死穴,置之死地而后生,方能凝血成符。 谢明渊一直以为这是一种私密的功法,万万没想到居然还能利用其他的血液。 谢明渊便干脆待在血池边上不走了。 一边继续跟心魔斗智斗勇,一边研究滴血凝符。 这日,黎明的曦光取代黑夜阴云,又是新一天伊始。 谢明渊围着血池研究滴血凝符彻夜未歇,直到在身后林子里感受到了「师尊」的气息。 又开始了。 心魔又开始了。 谢明渊停下手里的事,闭上眼嘆了口气。 果然,没过一会儿,「师尊」穿过晨光微熹的桃花林,向自己走来。 谢明渊目中暗涌起伏,面色不显,内心翻覆,在想今日心魔又会用什么花招诱使自己沉沦? 用什么花招都没用。 谢明渊反正不会受心魔的诱惑。 而且,昨夜里,谢明渊误打误撞画出了一符跟以往效果都不大一样的血符,正在急切研究,没什么心思分给心魔。 所以,这次在「师尊」有所作为之前,谢明渊提前开口了。 谢明渊:「我们商量一下,今天休息一天可以吗?」 话音落,「师尊」停下了脚步。 停在一树烂漫桃花下,双目清透漂亮,看向谢明渊。 跟真正的师尊神情一模一样。 明知是假,谢明渊也忍不住为之心悸。 谢明渊看着如此完美的「师尊」,庆幸这是假的,又遗憾这是假的。 矛盾的心情会影响谢明渊,谢明渊拿修炼转移注意力,对眼前虚假的「师尊」毫不客气道:「今天不想分出多余的精力来应付你,你自己走吧。」 桃花树下,「师尊」轻微蹙眉,眉眼间有微妙的神色一闪而逝。 谢明渊听到「师尊」问他: 「你误进来四季阵法,已经自行把境界进阶到元婴巅峰了么。」 谢明渊:「......」 谢明渊:「.........」 谢明渊:「............」 好像... 是不是有哪里跟平常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说: 谢谢こねこ的地雷~ 第75章 师尊本尊 哪里是好像不一样,分明是确实不一样。 这次好像真的是师尊本尊! 谢明渊:「.........」 谢明渊蹭地一下从血池边缘站起身:「...师尊?」 白戎微微一颔首,朝他走来。 一有对比就会发现,心魔衍生出来的师尊和师尊本尊还是有些细微差距的。 眼前这个确实是师尊无疑。 谢明渊:「......」 这一认知让谢明渊表情都凝固了。 他刚刚对师尊说了些什么话? 不想分出精力对付师尊? 让师尊自己走? 第151页 谢明渊:「......」 谢明渊痛苦极了。 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师尊解释。 果然,谢明渊听到师尊问他: 「你...每天都在初春谷看到我?」 「......」谢明渊眼皮狂跳,痛苦极了。 白戎自然有注意到谢明渊的僵硬,沉吟问谢明渊:「为师很耗费你的精力?」 谢明渊连忙解释说:「师尊恕罪,弟子不知道这次真的是您,失礼了。」 痛苦极了痛苦极了。 这次? 看来次数反正不少。 白戎若有所思。 「你不用紧张。」白戎没有生气和怪罪的谢明渊的意思,他语气淡淡,又问:「你在初春谷看到的我对你很苛刻吗?」 谢明渊大抵是个什么性情的人,对修炼一事有多上心,白戎早看得明白。 而初春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白戎更明白。 所以,就在现在谢明渊都是在琢磨滴血凝符...... 白戎不免心情有些微妙。 谢明渊:「......」 师尊眼眸干净澄澈,清幽里多了一点微弱的疑惑,赫然是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谢明渊内心煎熬地都快烧起来了。 事实上,师尊一向如此。 无论是师徒前还是师徒后,师尊从不会生气,更不会怪罪,虽淡漠,却关切,常常让谢明渊有一种被在意着的错觉。 越是这样,谢明渊内心的罪恶感就越重。 他的师尊对他这样好,这样信任他,他却对师尊存有不可言说的邪恶欲.念,每天每天都有心魔来纠缠诱惑。 白戎在谢明渊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 没再追问,白戎安抚谢明渊道:「没事了,不管是什么,为师来接你了。」 谢明渊瞳色漆黑灼灼,欣喜又心动,煎熬又挣扎,心血滚烫。 白戎转移话题,毫不吝啬地夸奖谢明渊道:「你远比为师想像中更优秀,短短时间连过三谷,跟妖丹的默契也大大提升,修为境界竟然提升到了元婴巅峰。」 可以说进步之大、成长速度之快,远远超出白戎预期。 「原来弟子真的进入元婴境界了吗。」有了师尊的鑑定,谢明渊不疑有他。 白戎略一思量,说:「你已与一般修者修途不同,按理说不该再用寻常境界衡量你...总之,是到了跟一般元婴巅峰的修者境界相仿的地步无误。」 这样说更好理解些就是了。 谢明渊明白其中意思,问出最担心的一点:「弟子现在修炼都是在跟妖丹融合,那将来若到了能完全融合妖丹的地步...要如何再精进呢?」 白戎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怔。 谢明渊见状,心悬了起来,问:「师尊,弟子的修途尽头会止于妖丹吗?」 白戎静默看着谢明渊。 谢明渊抿起了唇,等待师尊宣告一个肯定的答案。 白戎:「你的修途有着无限可能,全看你选择。」 白戎并没有给谢明渊一个正面回答。 还是那句话。 谢明渊的成长速度实在太快了,远远超出白戎的预期。 且谢明渊对修炼一事十足上心,没法修炼时会用肉.体凡胎练剑,困在四季阵法里还在琢磨滴血凝符。 这些白戎都看在眼里。 其实这是好事。 因为白戎的时间所剩不多。 可这又是坏事。 因为...谢明渊是一个如此真实独立的个体。 是一个还青涩的青年。 一个排斥妖魔、嚮往仙途的人修。 同时还是一个...遵守礼教尊师重道的好徒儿。 白戎从未想过谢明渊会是这样的性格。 这不像... ...完全不像那人。 但谢明渊又确确实实就是这样的性格,这样一个和白戎原以为的完全迥异的性格。 白戎移开了视线,不着痕迹地嘆了一口气。 就是这样微小的嘆气也被谢明渊捕捉到了。 谢明渊上前一步,担忧道:「师尊,您是不是累了?」 白戎摆摆手:「无碍。」 怎么会无碍。 师尊身体情况谢明渊是知道的。 谢明渊懊恼:「弟子见到师尊激动了,问这问那,应该让师尊先带弟子出去的。」 白戎扫了眼谢明渊背后的血池,说:「来都来了,急什么。」 「师尊?」谢明渊不解。 白戎问:「你可知四季阵法是什么地方?」 谢明渊:「弟子不知。」 白戎又问:「你已连过三谷,对此阵感觉如何?」 谢明渊回答说:「充满抉择,生机与死路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白戎颔首,接着问:「还有么。」 谢明渊想了想,斟酌着说: 「弟子经验太少,唯一经歷过的歷练只有方山小秘境。」 「如果拿四季阵法和方山小秘境来对比,弟子认为,方山小秘境环境诡谲,处处是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丧命,给弟子的感觉是,不愧是魔尊遗蹟,霸道险恶,残酷无情。」 「而四季阵法...这里虽然也关乎性命,可它的考验方式要比方山小秘境温和太多了,四个山谷,四季分明,选择抉择...像天道轮迴。」 白戎听着,听谢明渊说完,浅浅一笑。 谢明渊被这抹笑容惹得心尖一跳。 第152页 ......明明已经在被心魔魔改的「师尊」脸上见过许多次笑容了,可真正在师尊脸上看到,感觉依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谢明渊怕师尊瞧出端倪,连忙敛目掩住神色,说:「以上都是弟子胡乱猜测的,还请师尊赐教。」 「你觉得四季阵法像天道轮迴,倒也不完全算错。」 白戎当然不知道谢明渊须臾间都想了些什么东西,对谢明渊娓娓道来: 「四季阵法是远古一位大能飞升前留下来的,相传他是第一位飞升的修者,飞升时突然停留,似对世间保有眷念,于是临时起意扔下四季阵法,恰巧掉落进了妖界。」 谢明渊有些无语。 这些飞升的大能们一个比一个会玩? 白戎:「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找来四季阵法的。一来,四季阵法掉落到的是妖界,众多人修魔修不占优势;二来,四季阵法会自己筛选有缘人。」 「便是为师,到现在也不知道四季阵法筛选有缘人的标准是什么,只知道过不了筛选的人,即便好不容易来到四季阵法,也会在踏进阵法的那一步里灰飞烟灭。所以,四季阵法另有一名,叫『天道的选择』。」 天道的选择。 这名字多么狂妄。 谢明渊问:「那位大能,是在替天道选择有缘人?」 白戎神情飘远一瞬,说:「真正的天道是无情无爱无罪无伐的,从不偏袒任何生灵事物。」 谢明渊:「所以...丢下四季阵法的那位大能是妄自代替天道,以自己的标准来代替天道抉择?」 凡修行,有一条默认的生存之道叫做「弱肉强食」。 强者可挥刀向弱者,弱者往往没有反抗的余地。但这些都会成为业报,会积累在每个人的身上,指不定在飞升的哪道雷劫上就加上了。 这便叫做「天道好轮迴」。 「天道好轮迴」都未必即时即效,四季阵法又如何能做出对一个人的评判? 谢明渊默默收回了四季阵法温和的想法。 他觉得与其说这叫温和,不若说更像是一个披着温和外衣的傲慢决裁者。 自诩天道? 哪位大能竟狂妄至此? 白戎:「方山小秘境是魔尊留下来的遗蹟,你可知为何方山小秘境只容得下金丹以下修者进?」 「师尊请讲。」谢明渊收回神思,继续听师尊说话。 白戎:「因为这才符合天道的规律。」 白戎:「如你所说,方山小秘境异常兇险,可它的存在有限制条件:只允许金丹以下的修者在里面竞争角逐。这是修行者之间天然存在的残酷竞争,但是相对公平。因为在方山小秘境里的一切结果都由竞争者自己承担,而不是被一双不知从哪儿来的手莫名其妙控制。」 谢明渊听明白了。 师尊所说的意思正是他刚刚自己所想的意思。 也就是说,扔下四季阵法的大能,是个比魔尊还要狂妄的人? 谢明渊又有疑问:「凡秘境所在必有秘宝,方山小秘境的秘宝是什么呢?若说是助灵丹,难道助灵丹不是后来被他人加上去的筹码吗?」 有一说一,四季阵法虽然傲慢,但进入其中,只要过关,好歹能切实得到好处。 可方山小秘境...谢明渊在那里除了感受到残酷的窒息,没得到任何来自魔尊给予的好处。 白戎淡淡说:「魔尊的秘宝哪还轮得到后来的筑基小辈,早就被掏空了。那儿早就仅仅是用来给各个门派小辈歷练的关卡罢了。」 谢明渊:「四季阵法居然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白戎点头:「不错,扔下四季阵法的大能生生不息,四季阵法便能永恆常兴。」 谢明渊:「...怪不得叫『天道的选择』,那位飞升的大能恐怖如斯。」 「确实。」白戎没有否定谢明渊的说法。 谢明渊问:「师尊见过那位飞升大能?」 白戎看他一眼,摇摇头说:「为师只活了三千年,当然没有见过传说中第一位飞升的大能。」 谢明渊:「...是弟子犯蠢了。」 师徒间静了下来。 谢明渊突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既然进来四季阵法的门槛是毫无规律仅凭运气被选择的...那么妖王把他丢进来就算了,自己也进来了是怎么一回事? 妖王就敢笃定自己会被选中,不会灰飞烟灭? 还有...师尊也毫无顾虑就这么进来了? 这个问题的萌生让谢明渊表情都为之一变。 白戎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问他道:「你又有了什么问题?」 谢明渊直接就问了:「师尊,您和妖王以前来过四季阵法吗?」 白戎:「不错。」 谢明渊:「......」 白戎:「我们来过这,也成功通过考验。也就是说,你所经歷过的山谷难题,我们都同样经歷过。」 我们。 我们? 谢明渊:「难道...您当初是和妖王一起进来四季阵法的?」 白戎深深看了谢明渊一眼,说:「不仅是我和妖王,当时,还有一个东境天赋者。」 谢明渊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现在,白戎:谢明渊居然是个尊师重道的性格。 后来,白戎:............ 谢谢こねこ的手榴弹~ 第76章 魔尊衍生 第153页 白戎:「那个东境天赋者和你不一样,他没能出来。」 谢明渊:「......」 那个东境天赋者死在了四季阵法里? 关于东境天赋者的概念,谢明渊最开始是听云华说起的。 云华说,东境天赋者是天道漏洞,不受黑漩魔气影响,千年来不断出现着,一个死亡后隔一段时间又会出现下一个,只有东境天赋者有可能终结黑漩秘境。 师尊对此持不同看法。 师尊曾说的是,能终结黑漩秘境的不是什么东境天赋者,而是他。 是只有自己才可以。 谢明渊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是把自己跟以往那些东境天赋者们划开了界限吗? 如果是这个意思,那划分的标准在什么哪里?师尊又...怎么能确定? 白戎没有要展开说说这件事的意思,把视线转而投给血池,对谢明渊说:「我教你滴血凝符的正确用法。」 谢明渊:「滴血凝符的正确用法?!」 不得不说这个话题转移地太妙了,这件事对谢明渊的冲击更大。 谢明渊听到以后的第一个想法是,滴血凝符居然有正确用法?也就是说自己一直以来的用法都是错误的? 第二想法是,师尊果然跟滴血凝符有关系。 谢明渊问:「师尊,您果然也会滴血凝符吗?」 「不会。」白戎很干脆的否认了。 谢明渊:「???」 白戎淡淡说:「这不是我能学会的功法。」 谢明渊充满了疑问。 之前两人略提过此事,当时师尊说,有些东西即便触手可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 那时谢明渊以为指的是其他人。 没想到包括了师尊?师尊也不会? 「虽然不会,但滴血凝符这门功法确实跟我有些关系。」白戎把谢明渊的猜疑不定收在眼底,他已经决定教谢明渊正确使用滴血凝符,便不打算避之不谈。 谢明渊:「师尊请讲。」 白戎淡淡:「没什么可讲的,只是当初创出这门功法的人是从我身上的天谴诅咒得来的灵感罢了。」 谢明渊:「......」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这意味着创出滴血凝符的人非常了解师尊,也非常厉害。不仅知道师尊身上有诅咒,还能根据诅咒衍生出一门极其厉害的功法。 谢明渊心里一凛:这个人是谁? 谢明渊想问。 还没问,白戎已经开始授业了。 白戎说:「滴血凝符,这门功法法如其名,名堂都写在了名字里。」 谢明渊只好暂且压住种种疑惑,先专心听师尊传授教导。 谢明渊道:「血,符。」 白戎点点头,说:「一直以来,你只是调转阴阳二气滴血,却不会凝符。」 谢明渊:「......」 白戎:「滴血凝符,滴血是方式,凝符才是重点。」 谢明渊悟性极高,立刻瞭然:「这门功法在于符篆?弟子确实从未画出过正经符篆。」 事实上谢明渊也不会符篆,从没学过。 白戎:「会之者少,精之者更少。」 符篆一门是有专门的宗门派系的,靖阳宗几乎没有人搞这个,别说靖阳宗,整个三界搞符篆的也极少。 这是个吃力多讨好少的修行途径,在黑漩魔气笼罩三界之前就属于小众系别。 谢明渊觉得创出滴血凝符的人也是有趣,把极难成功的阴阳二气和极少人愿意学的符篆结合在一起,搞出了滴血凝符这个功法。 白戎看到谢明渊表情,清浅一笑,说:「他总喜欢琢磨这些很少有人会想到的东西,总是做一些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谢明渊:「......」 静了几秒,谢明渊问:「滴血凝符是师尊之前说过的融汇三界万法的飞升大能创出来的吗?」 白戎一怔。 谢明渊太敏锐了,白戎原本没打算说出滴血凝符也是魔尊琢磨出来的。 谢明渊默了默,说:「...师尊和那位大能关系匪浅。」 白戎飘开了视线。 谢明渊:「......」 没多久前谢明渊还跟妖王说师尊谁也不在乎,现在这个观点就大打折扣了。 不过,那反正也是个飞升了的大能。 想完这些谢明渊又觉得有些烦躁,他想这些干什么...... 白戎:「学符篆吧。」 学会符篆之术,给滴血凝符注入灵魂。 天底下就好像没有白戎不会的东西,白戎开始教谢明渊符篆之术。 谢明渊学的很快,他以前是没往这方面想过,一旦明白了,属于一点就通。 谢明渊学习能力极强,再复杂繁复的篆文看上个两三遍就能记住,旁边就是血池,正好用来练手,就地取材省事又方便。 白戎索性将各类符篆画好,一一让谢明渊照着来记。 谢明渊投入学习,白戎在一边看着他。 初春谷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白戎来过,经歷过,自然知道。 故而白戎进来四季阵法一路寻找谢明渊,发现谢明渊已经到达初春谷的时候,还有些犹疑该不该进来。 毕竟谢明渊好像是有自己意志的人,心底最深处想的是什么东西旁人也说不准,万一撞破到什么隐秘的东西...... 进来后白戎才发现想多了。 第154页 谢明渊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心底最想要的东西是搞明白滴血凝符究竟是什么。 白戎想到刚把谢明渊从靖阳宗带走的那段时间,谢明渊对他百般防备,唯有在谈及滴血凝符时没忍住流露出真性情,强硬表态自己该有权利决定什么时候知道滴血凝符的秘密。 思及种种,白戎不禁清浅扬唇,露出一抹极淡的笑。 千年来漫长的岁月里,东境天赋者出现过无数,他们都不受黑漩魔气影响,让三界譁然过,也让一些有心人利用过。 事实上众人都不知道东境天赋者究竟是何。 云华算是最接近的答案的人,可惜,答案是错误的答案。 东境天赋者跟天道无关,跟魔尊有关。 解铃还须繫铃人,一次次重生出现的东境天赋者当然是魔尊的衍生,跟莫须有的天道有什么干系。 既然是衍生,自然分亲近远梳。滴血凝符是分辨衍生出来的人是否跟魔尊心脉相连的唯一标准。 这一点只有白戎知道。 而谢明渊... 谢明渊是千年来唯一在危难关头无师自通了滴血凝符的人。 白戎唇边的笑如昙花一现,很快就消散不见。他看着血池边上埋头专注学习符篆的谢明渊,第一次在心中生出了一个疑问: 谢明渊...究竟是什么? 是魔尊的衍生? 还是...一个拥有着自己的意识的独立自主的存在? 白戎:「......」 —— 谢明渊把白戎教给他的符篆都学会了。 他学时专注,废寝忘食,学完后勐然惊醒师尊一直陪在身边,连忙放下手里东西,转身去寻师尊。 师尊靠在一株桃花树下,安安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 满林桃花灼灼怒放,浅草没马蹄,春意撩人眼,师尊一袭白衣,只往那一站,便是整个初春。 谢明渊:「......」 白戎发现谢明渊从无我之境里学成出来了,从桃树下走来,递给他一帕方巾:「累吗。」 「师尊,弟子不累。」谢明渊看着眼前骨节分明修长纤细的玉白手指,耳根有些烫,接过方巾,把沾染着血水的手擦了干净。 白戎淡淡:「你画了两天。」 谢明渊讶然:「两天?」 白戎点点头。 谢明渊抓着方巾的手一顿,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陷在学习符篆的世界里忘我学习,居然一学就是整整两天,这整整两天里...都没有心魔什么事? 想到心魔,谢明渊有些不敢看眼前师尊,整理好表情,说:「师尊,弟子已经学的差不多了,是否该离开四季阵法了?」 两天里心魔没有来找麻烦,谢明渊庆幸。 庆幸之余仍有后怕,怕心魔没来是因为自己注意力过于集中在滴血凝符上了。 现在最难的东西都学完了,后面恐怕很难像这样集中,万一心魔出来捣乱......那就完了! 谢明渊绝不能让师尊知道他在初春谷经歷的都是什么,还不如留一个被逼着修炼逼到不想见师尊的误会。 赶紧走吧,只要离开这里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把放肆的邪念就此尘封,做师尊的好徒弟,将黑漩秘境解决,恭送师尊飞升。 这样便够了。 谢明渊紧跟着问:「初春谷已经是最后一个山谷了,解开这关的难题就能顺利离开四季阵法了,师尊知道怎么离开吗?」 白戎:「自然。」 谢明渊:「那...我们走?」 白戎瞥了眼谢明渊:「初春谷可以外显内心想要之物,你能用这血池里的血来练滴血凝符,正是因为心中所想被外显了。既然来都来了,你不想把滴血凝符完全掌握,再顺便冲击一下化神境界么。」 谢明渊:「......」 想。 简直太想了。 可心魔怎么办! 谢明渊在纠结。 一心扑在修炼上的人在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上竟会纠结。 白戎盯着他瞧,若有所思:「还是说...你有什么不想让为师知道的东西?」 谢明渊:「.........」 白戎:「有也无妨,为师很开明,并不会干涉你有秘密。」 谢明渊目色沉黝深邃。 师尊知道是什么秘密吗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白戎淡淡:「机会难得,你自己考虑,若真想离开,为师带你离开便是。」 真是开明至极的好师尊。 不过问徒弟的事,永远是商量的口吻,天底下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好的师尊。 可是... 谢明渊敛下眉眼,内心突然有点烦躁。 谢明渊觉得自己似乎是病了。 当初选择跟师尊走,正是因为师尊漠然一切却又询问自己跟自己商量的态度。 现在师尊还是这个态度,从未变过,自己心中却滋生出了一个黑洞,叫嚣着各种不满足。 谢明渊想要师尊好奇自己的事,想要师尊在意自己。 ......但也就是想一想。 真要被师尊发现了那等不能言说的邪念心事,还是算了。 谢明渊说:「师尊,我们离开吧。」 他做好了决定,不再纠结,一心要走。 白戎眸光流转,看了谢明渊两眼,尊重谢明渊的决定:「那便走吧。」 谢明渊问:「要怎么离开?」 第155页 白戎道:「直接离开就好了。」 谢明渊:「......?」 白戎解释:「初春谷没有答案,这里是一个万物滋长的地方,可以显化来者心中所想的一切,只要正视自己的内心,这里便奈何不了你。」 谢明渊表情有点裂开:「也就是说,弟子只要心中充满了想要离开四季阵法的念头,就能出去了?」 白戎点点头。 谢明渊:「.........」 讲道理,有点离谱。 白戎:「走吧。」 师徒二人一同离开了初春谷,前方出现了一条浮着微光的道。 「此路尽头便是妖界,你顺利通过了四季阵法的考验。」白戎领着谢明渊穿过此路。 路的尽头焕然一新,各种气息混杂在空气里。 谢明渊如释重负。 可谢明渊立刻又觉出不对来:这里为什么气息这么多这么乱?有很多人在这里吗? 「找到了!」有人大喊了一声。 随着这一声大喊,霎时间四面八方的气息全部扑了过来。 谢明渊心一紧,看向身边白戎:「师尊?」 白戎神情自若,琥珀色泽的眼眸里是空无一物的澄澈。他目视前方,轻声吩咐谢明渊: 「到为师身后站好。」 作者有话说: 谢谢佛系随缘的浇水,谢谢 and tomorrow和布丁的地雷~ 第77章 拘魂之幡 人迹涌来。 「师尊?」谢明渊皱眉。 不过这情况也不用白戎来解释了。 过来的人们很是兴奋。 「老祖,找到了!一起的果然有谢明渊那小贼!您说的没错,跟着他就能找到谢明渊!」 「不慌,先将四季阵法的入口围住,小心他们躲进阵法。」 「不可能,谁不知道四季阵法会选人,他们应该没勇气进去吧,万一变成飞灰了呢。」 这群人还不知道谢明渊二人是刚从四季阵法里出来的,气势汹汹,很快就将四季阵法的入口围住。 谢明渊和白戎被远远围在包围圈内。 被叫「老祖」的人走到人群前面来,是个鹤髮童颜的瘦叟老者,戴了顶宝蓝纱帽,帽上绣着「萧」字式纹。 谢明渊目色深深。 原来是萧姓世家的人,估计是萧砚源的事惊动了家族里辈分最重的老祖。 果不其然,萧老祖冷酷又仇视的目光在白戎和谢明渊二人身上转来转去,说:「这两人,先伤老夫曾孙在先,又伤老夫表侄孙,与萧家不止一笔血仇,若放过他们,萧家还要不要在三界立足了!」 萧砚源可不是白戎或者谢明渊伤到的,何况萧砚源落井下石的事已经传遍,但萧家的人才不听这些,倒打一耙的手法很是熟练,拿着个「寻仇」的理由便要发难。 「拘魂幡!」萧老祖视线凝在白戎身上,谨慎而拘谨,抬手吩咐后辈祭出法器。 话音落,一面尸骨怨气满满的幡旗被扬了上来。 拘魂幡被萧老祖握在手里,萧老祖底气都足了许多,捻着鬍鬚对白戎说:「阁下花费数月来妖界寻四季阵法,一路上各方势力阻拦,都被阁下击退了,可老夫注意到,阁下一路来,居然只用神魂之力?想必...阁下修为上有什么难言之隐?」 白戎不动如山。 「阁下可真是孤傲!」萧老祖冷笑:「无妨,等阁下常常老夫特意为阁下准备的拘魂幡的滋味,大概就愿意跟老夫聊上一会儿了!」 这人说话让谢明渊很不爱听。 谢明渊也并没有听白戎的话退到身后,相反,看到拘魂幡后,谢明渊往前站了一步,站到了白戎身前。 如今谢明渊修为境界连跨几阶拔高,又进修了滴血凝符,早不同于靖阳宗正殿广场上时狼狈要人救的败家模样。 他可以拼尽薄力保护自己的师尊。 白戎看穿了谢明渊想法,轻声道:「若非为求保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在人前使出。」 不让轻易使用滴血凝符的意思。 谢明渊薄唇抿起,黝黑的眸子里暗火簇升。 谢明渊自问没有对不起三界任何一个人,更没有对不起萧家,眼前明显是萧家追了师尊一路,围追堵截的找麻烦...... 那...如果不能轻易在人前使出滴血凝符,就把他们都杀了? 这想法才出,谢明渊心头一肃。 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还是被心魔影响得有些厉害,杀心起得太重了。 这么重的杀心师尊应该不会喜欢。 谢明渊打算静观其变,先按照师尊说的来,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用滴血凝符。 白戎感受到谢明渊的情绪波动,安抚他道:「没事的。」 萧老祖听了,脸上表情不太好看,呵呵道:「没事?那阁下便来试一试吧!」 说罢拘魂幡挥动,百鬼哀嚎嘶吼,将白戎拽进了幡旗之内。 「师尊!!」谢明渊大惊! 萧老祖看着惊怒的谢明渊,冷冷一笑,吩咐后面的人:「等老夫出来可不想再看到这个小贼,你们知道怎么办吧?」 两个为首的中年人恭恭敬敬:「老祖放心!小辈们都明白!」 萧老祖嗯了一声,招唿身后五个萧家最有头有脸的高手,一同进入拘魂幡对付白戎。 剩下在外面的一群人热血膨胀,摩拳擦掌准备收拾谢明渊。 其中两个元婴境界的,一个叫萧随,一个叫萧边。 第156页 让他们两个对付谢明渊也是萧老祖的安排。 萧老祖想得挺好,亲自带人对付白戎,把白戎带进去拘魂幡里,剩下个谢明渊在外面那就跟待宰的羔羊一样,随随便便一个元婴就能捏死他,用两个元婴已经属于谨慎。 两个元婴存了要好好表现的念头,看谢明渊的眼神就像在看闪闪发光的宝物猎物。 萧随打算跟萧边抢功,说:「边弟,我看你挺累的,这个谢明渊就交给愚兄来吧。」 萧边理都不理他,冲着谢明渊就扑了上去。 区区一个金丹被毁的废物,没有高人庇护早就完了,打他还需要废话? 谢明渊瞧着萧边左右两手分别开功带着光轮冲上来,墨蓝鸿蒙骤起,抽出有光一剑挥斥,直接把两个光轮噼碎了。 萧边:「???」 不仅仅是光轮被噼碎,萧边半边身子都被剑势震麻了。 萧边:「...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萧随也惊了,愣了一下,挥手招唿身后众人:「摆阵啊,都愣着做什么,把人拿下!」 好像...是有哪里不对? 可能是意外? 老祖不是说很废物,可以随便拿捏? 萧随和萧边对了个眼神,啥抢功不抢功的,还是先一起上吧! 然而就在他们对眼神的瞬间,谢明渊半缘剑法如虹贯日,已经把将要列阵的一众人给撂倒了。 这群人数量虽多,最高修为却不过金丹初期,谢明渊已是元婴巅峰的境界,他们对谢明渊来说没有一丁一点的威胁。 在撂倒一群人后,谢明渊又是迅疾如飞剑一样,驰到了萧随萧边两兄弟中间。两把气剑从谢明渊手腕飞出,抵在两兄弟脖颈,紧紧摁住了他们的喉头。 谢明渊眼眸里的火在窜,他问:「拘魂幡怎么破?」 萧随:「......」 萧边:「......」 居然毫无抵抗之力? 老祖?您是不是在搞我们?? 都这份上了,还不说话? 谢明渊眼眸里火苗越烧越旺,声线极其冰冷,气剑各自递进半寸:「拘魂幡怎么破!?」 铺天盖地的气势像一波光浪从谢明渊身上盪开,地上被撂倒的众人被这圈光浪沖得滚得到处都是,萧随和萧边心肺隐隐有些发闷。 两兄弟都是元婴,当然早发觉了谢明渊的修为并不是老祖说的那样,而且...很可能要强于他们? 这怎么可能呢?! 萧随:「谢明渊?你?半年前你还是个金丹被挖的废...」 谢明渊可没有耐心:「我在问你拘魂幡怎么破?」 萧随立刻喊道:「可以从外面击破的!」 他不敢再不回答了!谢明渊手中气剑戳破了他护体的灵气,剑锋已经割开喉咙皮肤。 萧边惊了:「萧随?这你也能告诉他吗!?」 萧随:「他...我...我告诉他也没用啊,就算他真的变态到半年升到元婴,也不可能击破老祖的拘魂幡啊。」 萧边:「......」 说完两兄弟就被谢明渊手中气剑推出丈远。 两兄弟心里舒了一口气,打算跟谢明渊拉开个安全距离,然后一起上。可还没等想法落实出来,就见谢明渊两手一合,将手中两把气剑糅合搓成了一把巨大的气剑! 包裹着墨蓝色鸿蒙的巨大气剑狠狠压了过来。 噗通。 直接把两兄弟扣到了地面,一剑压住。 萧随:「!!!」 萧边:「!!!」 这他娘的是真实存在的实力吗!? 谢明渊暂时封住了这俩专门被留来对付自己的萧家兄弟后,想也没想,红着眼睛看拘魂幡,双手握住有光抬起,浑身灵气调转,高速流转,齐聚于剑锋那一点,然后—— 飒! 一剑。 两剑。 三剑。 连噼三剑。 这三剑可是元婴巅峰不余遗力的三剑,说是跨越了阶级仿佛化神初期的一击都不为之过。 然而三剑噼下,拘魂幡矗立的地面都碎开了,石头崩的到处都是,草木飞摇,拘魂幡却仅仅是擦了几道口子。 纹丝不动? 完全破不开拘魂幡? 谢明渊唿吸一窒,头脑里某根弦崩了一下。 萧随:「...等等?你干什么?」 萧随好不容易把巨大气剑抬开一点,就看到谢明渊双手十指通红滴血,指尖泛红的可怕。 更可怕的是红痕摇曳间,自谢明渊周身血舞纷飞,摇曳飘舞在墨蓝鸿蒙里绽放,一朵朵鲜血之花绽放,开出无以计数的诡异符咒。 萧随:「?????」 这些符咒全部被推到了拘魂幡上。 轰然炸开。 天地为之色变。 拘魂幡旗杆从中间断开。 脏兮兮燃着火的旗幡掉落到谢明渊脚边,百鬼呜咽啜泣。 谢明渊衣带被风火戾气吹得狂舞,他提着剑,在拘魂幡上狠狠一划。 无事发生。 于是剑锋瞬间转向气剑之下瞠目结舌的两兄弟。 「你们骗我?」 萧随:「......」 萧边:「......」 谢明渊浑身妖气滔天,极恶又极煞,仿若从地狱修罗里放出来的恶鬼。 萧随忍不住骂道:「娘的!根本就不是元婴该有的能量!老祖居然让我跟他打?是觉得我可以死一死了吗?!」 第157页 萧边:「你还有时间骂?拘魂幡到底怎么破?你要是知道就快告诉他吧!我看着小贼是魔怔了,非要破开拘魂幡救他师尊!」 萧随冷汗都流下来了:「我没骗人啊!真的就是把幡破开就行!真的!我拿我毕生气运发誓!绝对没骗你!」 眼看谢明渊情绪越来越不对,萧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萧边只好另闢蹊径,说:「谢明渊你冷静一点!你师尊那么厉害,我们老祖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你要不在外面等着你师尊大捷归来?」 萧随:「我去?萧边,你也太恶毒了,你是在咒老祖战败吗?」 萧边挤眉弄眼,小声说:「先...缓兵之计啊!」 但两兄弟的确不明白谢明渊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他们当然不明白。 因为谢明渊在四季阵法里轮迴许久,以为已经过去了几年,出来在这两人口中一听,居然自离开靖阳宗一共才半年。 按照这个算法,谢明渊是在四季阵法里待了三四个月。 也就是说。 又是一次四季轮转之时。 是师尊快要诅咒发作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谢谢蜜桃雪山和容子矩的浇水~ 第78章 揽进怀中 萧家两兄弟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他们奈何不了谢明渊,谢明渊不把他们怎么着已是好事,现在谢明渊想要从外面拆解拘魂幡,气息这么恐怖,手段这么骇人,傻子才会硬冲上去阻止。 萧边:「让他使劲吧,这可是拘魂幡,没准等老祖他们出来了都拆不破。」 萧随:「不过,他师尊不是说了让他别管吗,他急成这样至于么...」 萧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到底怎么做到短短半年进阶成元婴期的啊!?」 萧随:「确实,别说他不受黑漩魔气影响什么的,这速度,就算放在黑漩秘境祸世之前也不可能的吧...而且他还被毁了金丹...到底练了什么邪门功法?还是说,是他这个人太邪门?」 萧边:「可怕,也不知道靖阳宗那边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萧随:「我更好奇云华尊上是什么心情。没听他们说吗,当时云华尊上一心要杀他啊,要不是逍遥谷横插一脚,估计他已经死了。」 两兄弟嘴上聊着,手脚没歇,正努力地试图从巨剑底下挣脱出来。 好不容易快要挣脱出来了,才窥胜利曙光,谢明渊那边又传来庞然动静。 冰、火、电、雷、木...... 各种属性的玄法刺鼻谢明渊指尖血符里施展而出,对着拘魂幡一通招唿。 萧随:「这...这到底是什么邪门的招式?怎么各种属性的术法都能用出来?」 两兄弟都看呆滞了。 萧边翻了个白眼,骂道:「再邪门你手别停啊!刚刚好不容易要抬开这剑了,都怪你一松手!凉了!」 萧随:「......」 于是争分夺秒,努力不看谢明渊发力,继续推巨剑。 终于,再一次要把巨剑抬开了。 谁知身后传来一股强烈的妖气,这妖气里携带着万钧杀气,气势汹汹,比前方谢明渊毫不逊色。 两兄弟被震得手一抖,才抬开的巨剑又又压下来了。 萧随:「......」 萧边:「......」 被压得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萧随转头看了一眼,看到来人后,一改愤懑,惊喜若狂:「是妖王来了!」 「妖王来了你高兴个毛!?」萧边瞳孔发颤:「这儿离逍遥谷那么近,谢明渊动静闹得这么大,把妖王惹来奇怪吗?你该担心担心咱们,别被妖王顺手一块儿收拾了!」 萧随咦了一声:「妖王不是被云华尊上打得都快死了?怎么还这么凶?跟个没事人一样?前几日老祖领着咱们在路上碰到云华尊上,尊上身上的伤势还没有完全痊癒吧?」 萧边视线在谢明渊身上,见谢明渊仍然忙着自己的,不为所动,惊嘆道:「好傢伙,谢明渊还在拆拘魂幡,他没发现妖王来了吗?」 妖王一眼就看到了谢明渊,喊他道:「谢明渊!」 从盛夏谷醒来,自知中了招的妖王简直气得不行,往初春谷去找谢明渊,发现谢明渊居然已经顺利离开了四季阵法后就更气了。 谢明渊居然真的成功离开了四季阵法! 上一个东境天赋者可是死在了这里面的呀,为什么谢明渊可以成功? 谢明渊成功了,这就等于说是自己白白送给了谢明渊一个破茧成蝶的蜕变好机会。 喝了一山谷岩浆的妖王气得浑身羽毛都快炸开了,提着扇子就朝谢明渊攻了过去。 谢明渊虽然一心放在拘魂幡上,但不代表对外界无感,他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妖王的杀气,并在妖王攻过来的时候将拘魂幡扬了过去。 妖王这暴怒一击悉数送给了拘魂幡。 拘魂幡早被谢明渊折腾的破破烂烂,再受化神妖王这暴怒一击,幡面光华尽失,百鬼哭声瞬止。 谢明渊双眸一亮,觉得有戏。 用剑锋挑起拘魂幡,谢明渊对妖王说:「再来!」 妖王:「??!」 暴怒中的妖王动作一顿,连忙召回羽扇,狐疑地看着谢明渊。 在四季阵法里已经被谢明渊诈过一回了,要是出来了再上一次当,干脆别再出来混了! 找回理智,变得谨慎,妖王道:「谢明渊,你在干什么?在四季阵法入口守株待兔等本王吗?别以为你从四季阵法里出来,修为境界增强了就敢跟本王叫板了,本王要是真想弄死你,你根本没办法抵抗!」 第158页 才说完,妖王发现...谢明渊的状态似乎趋近于精疲力尽? 这是怎么一回事? 外面发生了什么? 妖王觉得不对劲,扫向周边,目光移到了巨剑之下萧家的两个倒霉兄弟。 萧随:「......」 萧边:「......」 两兄弟人都傻了。 这回是彻底傻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谢明渊不是要找四季阵法,而是...从四季阵法里出来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谢明渊敢进四季阵法,进了四季阵法,从四季阵法里出来了,还在四季阵法里修为境界越级式恐怖提升,甚至好像还让妖王在他手底下吃了瘪? 并没有时间给两兄弟惊愕感慨,妖王一掌扇向巨剑,问道:「你们是谁?外面发生了什么?」 可惜,两兄弟早就被谢明渊收拾了一顿,被妖王这么一扇,根本承受不住,齐齐昏了过去。 可以问情况的人就这么没了。 妖王:「.........」 妖王只能再转头看谢明渊。 谢明渊却不见了。 妖王心下一惊,没等反应,背后有气息传来,妖王本能向后发力,一击而触,击中了什么,待定睛一看,又是那面破破烂烂被谢明渊挑在剑锋的幡旗。 「你搞什么呢!」妖王感到恼火。 妖王觉得自己在被谢明渊当枪使。 可谢明渊如今确实进步巨大,并不像他话里所说那样可以随意拿捏,谢明渊又是个点子极多的,没准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 对着个精疲力尽的谢明渊居然沦落到思前想后不敢下手的地步...妖王想想就气,越想越气,气得牙根都痒痒。 谢明渊情绪却变好了很多。 因为拘魂幡经此蹂.躏,再也扛不住了,幡面表层的百鬼怨气陆续脱落,终于是被从外面破开了! 看到拘魂幡被破开,谢明渊脑子里崩断的那根弦勉勉强强续上,他抓着旗幡,深深唿了一口气,开始收敛满身的煞气,等师尊出来。 看到谢明渊如此自如地收放煞气,妖王一愣:「???」 随后妖王就见那面幡旗里狼狈滚出来个中年,继中年之后又跌出来两个,直到五个人后,臭着一张脸的萧家老祖从中走了出来。 妖王眉心一拧:「嘶...这里面还怪热闹的?」 话音落,白戎从幡旗里走了出来。 看到白戎,妖王表情立刻变了,无心再说笑,紧盯着白戎,问:「白戎?你怎么也在这?」 妖王还想要过去白戎那里。 谢明渊速度更快。 谢明渊已经去到了白戎身边。 谢明渊伸手扣住白戎的手腕,指腹搭上脉搏,紧张地勘察是否哪里有不好之处,边担忧询问:「师尊?您怎么样?」 白戎只觉手腕皮肤倏然一烫。 白戎想说点什么,却注意到搭在自己手腕上的两指细微地在颤抖...眸光一转,白戎抬头,正对上谢明渊漆黑的眼瞳。 觉得谢明渊的状态有异于平常,白戎想要推开谢明渊的念头暂且作罢,先安抚他道:「为师没事。」 谢明渊眸色极暗,火光簇簇,低声克制道:「脸都苍白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 不远处妖王身形顿住,盯着眼前师徒二人,看到他们如此之近,近乎亲密地站在一起,眼神一瞬间变得极为阴戾。 然而萧老祖的眼神比妖王还要阴戾。 萧老祖看着的人也正是妖王。 萧老祖一路跟着白戎,说是说要寻仇,不过是打了个幌子。 世间隐藏有白戎这样的大能,突然问世,还带走了云华尊上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的谢明渊,这其间有多大的秘密利益,谁都不知道,又谁都想知道,他萧家怎么可能会放过。 但妖王不一样,妖王是萧家实打实的仇人。 死死看着眼前的仇人,萧老祖的怨气都快凝为实质了。「妖、王。」恨意使然,一字一蹦叫喊妖王。 可妖王看都不看一眼萧老祖。 妖王眼里只看得到白戎,以及白戎的好徒儿,还有他们亲密无间叠在一起的手。 萧老祖血气一下子涌到了头顶:「怎么?我萧家现在是没人了是吗!?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全不把我们萧家放在眼里?!」 这话落,萧老祖身后五人中的一人泣道:「何止是不把我们萧家放在眼里!这妖孽废了我儿!我要他偿命!」 说完奔着妖王就沖了上去。 这是萧砚源的生父,眼前的人就是毁了自己儿子的仇人,他恨的眼睛都在滴血。 可结果是他被妖王一扇挥下,血溅三尺,当场毙命。 萧老祖刺目欲裂:「妖王!!」 妖王横臂摇晃着羽扇,甩去血水,最后看了一眼白戎和谢明渊,才轻飘飘地瞥向萧老祖几人。 唇角撇起一抹轻蔑的笑,妖王笑说:「本王现在心情很不爽,你们几个,一起上吧。」 这谁能忍! 萧老祖怒了!拔刀而起! 碎石飞沙一战即发,飞天走地,甚是混乱。 「师尊,恕弟子无礼。」谢明渊这么说着,当下施展剑诀,同时揽住白戎的腰,将白戎带上有光,御剑而走。 「谢明渊?」白戎猝不及防被揽住,仿佛整个人都被罩进了怀抱,不由低低唤了一声谢明渊名字。 谢明渊连忙放开了手。 第159页 两人落座在了有光剑身上。 白戎蹙了蹙眉,想要说什么,两片苍白的唇微启,却暂时什么也没说。 谁知紧跟着谢明渊又将白戎整个拦进自个儿怀中,甚至连下巴都靠上了白戎纤瘦的肩头。 「???」白戎垂头看向自己腰迹的手。 身后传来谢明渊虚弱的声音:「师尊,弟子...好像脱力了。」 白戎:「......」 作者有话说: 谢谢佛系随缘的浇水~ 第79章 前往东境 那熟悉的清苦的独属于师尊的清雪味道窜入鼻尖,谢明渊一颗心才稍微算平復了些。 带师尊离开这个地方。 谢明渊开始只是这样想的。 但真正触碰到师尊,再放手时,又贪恋上涌,捨不得放开了...... 这不是心魔。 这是真正的师尊。 谢明渊揽住怀中蕴凉体温,脸颊蹭到鸦羽似的黑髮,心中的贪恋被满足,却又被无限放大。 他唤:「师尊...」 内心还有后怕,怪自己无力阻止萧家的人将师尊带进拘魂幡,更怪自己不能第一时间破开拘魂幡。 白戎已经很累,所以几次想说话,又几次都没有说。现在被谢明渊揽靠着,看着腰迹的双手,生出一种被徒弟扣在怀里的错觉。 但这种错觉又在谢明渊低声颤音的一声「师尊」里被打散了。 谢明渊状态奇怪又虚弱... 白戎联想出来时脚边那块变得破破烂烂的拘魂幡... 默了默,白戎半僵着身体,任徒弟倚靠自己。 片刻后,感受到贴在背后的心跳趋于平稳,白戎才挣开了谢明渊的怀抱。 谢明渊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他手中留有余温,是师尊身上被自己捂热的温度,现在像云烟一样无影无迹散掉了。 白戎开口:「我说了,会没事的。」 谢明渊唇线向下一抿:「弟子担心师尊。」 白戎:「为师带你出来前便知外面有人,都是小事,所以未曾提及。」 谢明渊却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师尊的诅咒本身就有损神魂,那幡旗又叫「拘魂幡」,再加之萧老祖说的话,很难让人心安。 何况还有数月这件事。 谢明渊:「弟子不知道原来外界才过去数月。」 白戎:「三个月。」 一路上尽是麻烦,解决麻烦费了些时间,来到四季阵法找到谢明渊,已经是谢明渊进入四季阵法三个月后的事了。 但从结果上来看,谢明渊进步喜人,无疑是件好事。 白戎想的是这些,谢明渊担忧的是四季轮转之时。 谢明渊问:「那岂不是快要立夏,我们还是尽快赶回药山为好。」 白戎淡淡:「尚有十余日,你无需担心这些。」 谢明渊皱眉:「只有十余日...」 白戎打断他道:「前三千年都是这样过来的,难道就因为身上带着诅咒,其他什么事都不做了么。」 声线清疏,明显不想谢明渊再继续这个话题。 谢明渊一下子窒住。 那是师尊的三千年,轻描淡写中一笔带过。 谢明渊不曾参与过师尊的三千年,他只有当下,自然只担忧着师尊的当下。 可... 师尊这么说,竟然也无法反驳。 关心则乱啊。 是心乱,也是能力不足无法改变现状才会慌乱。 有光驰在空中,已经离开四季阵法的入口有一段距离,远离了萧家那群人后,前方又有几拨人。 白戎拂袖一挥,在两人身上罩起白雾的屏障,隔绝了和外界的联繫。 拘魂幡里一趟走,萧老祖几人奈何不了白戎,但费神魂是真的,白戎不想再遇到新的麻烦。 隔绝了跟外界的联繫,是外界这拨人无法察觉到白戎和谢明渊,他们仍能听到外界人说话。 不知是哪个门派的长老忧愁道:「萧老祖多少年不曾出山了,怎么脾气还是这般火爆...要不要提醒他东境那边生事了,大家都准备往东境那边赶,振华宗和绝情门都已经先一步过去了...」 又有人说:「其实前几日就有人陆续撤离了,还有人路上遇到了云华尊上...大家心知肚明都知道是东境那边又生事了,还不是萧老祖说都追到了这一步,若是现在放手可惜了?依我看,就算追到了,能在那位高人手上讨到什么甜头吗?咱们都无理无据的,就算出师,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何必呢!」 「...算了,咱们还是往东境去吧,东境那边才是大势啊。」 「是,云华尊上旧伤未愈,都奔赴东境了,可见这次问题有多严峻,咱们在这里确实不太像话...东境更重要,关乎整个三界命运,咱们还是迅速赶往东境吧!」 东境,黑漩秘境那边。 那边生事了?听起来,好像有不少人都赶到和正在赶往东境。 谢明渊眉峰皱起。 他今日已经多次听到有人提到云华了。 白戎道:「我们也去东境。」 谢明渊一惊,问:「师尊?为何?」 白戎:「此次黑漩秘境动盪,对三界影响空前之大,你如今境界提高至元婴巅峰,已经可以去东境看看了。」 东境那边黑漩魔气之重,对谢明渊是没有影响的,但那边多被黑漩魔气影响的异兽或者修士,危机重重,在谢明渊修为境界提到元婴之前,白戎没打算带他过去。 第160页 现在,谢明渊修为境界达标了,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东境同时出了这么大的动盪,也确实到了应该带谢明渊去东境的时机。 白戎:「到前面停下,我把白露召来。」 此处离东境路途遥远,不可能让谢明渊一路御剑行去。 谢明渊心里还惦记着离师尊诅咒发作的「十余日」。 这一来二去,感觉日程非常紧凑,很难不担心会出点什么事。 而有光已经被白戎靠山停泊下来。在那群人之后,白戎召来了白鹤,带着谢明渊前往东境黑漩秘境。 换到了白鹤上,白戎见谢明渊面容肃重,当他是累了,说:「你可以休憩一会儿。」 谢明渊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累。 他盘膝而坐,双手捏决放于膝上,对师尊说:「既然要去东境,弟子在路上做些准备。」 为从外面破坏拘魂幡,谢明渊确实耗费了几乎全部的力气。 想到师尊只是来妖界,一路上就被许多杂人烦扰,等到了东境,那边势力更多,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而且...云华也在。 想到云华,谢明渊脑海里飞逝而过众多画面。 白云巅上,十几年来跟云华尊上的种种,飞鸟云烟般,都化作了最后离别前抵在心口的那把剑锋。 剑被折断了。 他的剑被云华折断,云华的剑被师尊折断。 谢明渊阖上双眼,慢慢唿出一口气。 还好,他现在有师尊。 这世上,唯有师尊从未掩饰过对自己的意图,早早就摆明了带走自己是为黑漩秘境的事,却又在这分内分外,对自己近乎无微不至地放纵着...... 还好。 有师尊。 心中的勇气和力量几乎是一瞬间就补给到了最高,剩下的都化为专注,专注吸取天地间灵力,源源不断收入体内,弥补匮乏的体力,修復精力,积极备战。 —— 两日后抵达了东境。 一千年的侵蚀,东境早已不復千年前地貌,如今这里,脚下是沙软的地,空中是黑烟的雾,数丈之外看不清人物。 这也是东境为什么危险的原因之一。 白戎和谢明渊从白鹤身上下来,白鹤乖巧飞走,他二人踏入东境。 在进入黑雾中的瞬间,谢明渊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这种感觉使得谢明渊向后望了一眼。 白戎见他停下来往后看,问:「怎么?」 「没...」谢明渊望着身后黑雾与白天的交界之地,略带犹疑,说:「弟子只是想,弟子是从哪里出来的...」 云华不是说所有的东境天赋者都传承沿袭于东境边界么,谢明渊想,之所以会有这种奇特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自己回归故里? 如果这里能算作是自己的故里的话。 白戎的目光在谢明渊侧脸上停顿一二,转开视线,说:「走吧。」 谢明渊点点头,转过身,跟上白戎。 这儿只是东境的边缘之境,黑漩秘境还在更深处。 师徒二人走在浓黑的魔雾中,偶尔能听到丈外有其他人的动静。 谢明渊说:「师尊,这里面能见度这么差,一旦黑漩秘境动盪余波传出,四面八方的人抵御,就不怕误伤吗?」 白戎向他解释:「以往黑漩秘境动盪得厉害时,三界翘楚都会商定时间一同进来,彼此间暂时绑定灵铛之类器物,能辨彼此。其余各门派也会有自己的办法。」 谢明渊说:「那师尊,您身上带了灵铛之类的器物吗?万一弟子跟您走散,也好寻到师尊。」 白戎身形一顿。 其实白戎也数百年没来过黑漩秘境了。 数百年前他过来黑漩秘境,也是独身一人,不曾带过人,所以根本没有这类器物。 谢明渊说的不无道理,这里危险,万一分散,确实会麻烦。 见此,谢明渊便知道师尊身上没有了。 「师尊没有这种东西吗?」谢明渊沉吟,然后跟近一步,恭敬而谨慎地问:「那弟子...可否离师尊近一些?」 说着白戎觉得衣袖上一重。 白戎垂眸,是谢明渊已经攥上自己的衣袖。 白戎:「......」 谢明渊:「师尊,弟子认为,我们处境不利,不少人对您...或者对我们有所想法,这里地势环境又这么差,难免不会出现『误伤』的情况,还是小心为妙。而且,前面免不了会有靖阳宗的人...」 是了,谢明渊心思一直是这样谨慎,想得颇多。 白戎不觉有他。只是这样牵着衣袖像什么样子,行动起来也很不方便。 这种想法刚落,白戎就又听谢明渊说:「弟子觉得这样拉着师尊衣袖不太好,也不方便。」 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白戎点了点头。 谢明渊紧接着又问:「那...师尊可否恕弟子无礼,改握住师尊的手?」 白戎:「......?」 作者有话说: 白戎:...好像没问题,但又好像哪里都有点问题?怎么从四季阵法里出来后就变得怪怪的了? 第80章 顶礼膜拜 似乎没什么问题,可似乎又很有问题。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瀰漫开来了。 谢明渊低垂着眉眼,指尖离袖口那只玉白的手只有一厘之遥。 白戎瞧着攥住自己衣袖的手,两道眉峰慢慢拧在了一起。他说:「何必这么麻烦?」 第161页 谢明渊掀起眼皮看向白戎。 白戎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无论是在思考什么。 都意味着这一提议被拒绝了。 于是那一厘之遥变成了千里之远,无法触及。 谢明渊抿起唇,倏然又垂下眼睫,纤长细密的阴影底下藏住了全部情绪。 白戎挣开谢明渊攥住自己衣袖的手,划破拇指,一滴圆润血珠溢在玉白指腹。他将这滴血点上谢明渊眉间,滚圆的血珠沁入谢明渊眉间皮肤,一股蕴凉的气息进入了谢明渊识海。 谢明渊怔然。 白戎道:「何必这么麻烦,为师将一点灵识分进你识海,无论在哪里,所隔多远,都能感应到彼此。」 谢明渊:「......」 是了,他家师尊可是早就超出甄境的大能,就算没有器物之类,还能被这点小问题难住么。 可是...哎。 谢明渊默默收回手,五指蜷进手心,闷声道:「...还是师尊想得周到。」 白戎点头:「往前走吧。」 谢明渊:「...是。」 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的遗憾。 不过,识海里多了一份师尊的灵识,往后无论师尊在哪,所隔多远,都能感应到师尊,都能找到师尊。 也算意外的收穫吧。 谢明渊跟上白戎。 越往里走,黑漩魔气越纯粹浓郁,这种纯粹的浓郁到了谢明渊都皱眉的地步,可想而知一般修者光是进来就得耗费很多灵力护体,元婴以下的修者确实连进都进不来。 白戎对谢明渊说:「黑漩秘境外围养育出了四方异兽,每逢东境动盪,这些异兽都会被影响的异常狂暴。每次三界来此齐力抵御的就是这四只外围的异兽。」 谢明渊问:「弟子知道,这四只异兽从黑漩秘境源起时就在了,杀不掉,三界大能能做到的就是给它们套上玄铁锁链加以禁锢,还得每年都要加固一回才行。」 白戎嘆道:「千年了,这四方异兽大概...庞大得快要头顶天脚踩地了吧。」 谢明渊:「主要是太接近黑漩秘境了,这四只异兽被魔气养育,没法杀死。而且,一般人光是在这里面就很难受了,何况还要再费力制服四只异兽。」 白戎点头:「四方异兽一直以来吞噬魔气,吞食其他被魔气所染而来的怪物,狂暴之时会从口中吐出怪物,怪物们没有理智,只会攻击,想要靠近四方异兽都不是件易事。」 谢明渊:「看来四只异兽口上的玄铁锁链还没完全掉落,到现在只有翻滚的魔气,并没有怪物。」 白戎刚想说是,但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前面一团黑雾里,某个方向传来一声极为悽厉的惨叫—— 「怪物!怪物出来了!!」 白戎:「......」 谢明渊:「......」 真就说什么来什么! 随这一声惨叫之后,前面各个方向都传来了大小不一的痛唿惊叫。 一时间人心惶惶,刀兵声不绝于耳,浓郁的黑漩魔气中飘出徐徐腥血气味。 不过能进来黑漩秘境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在被突袭的惊惶之后,很快就调整成了应战状态。 「日月派的人是不是在最前面?快去接应他们!」 「飞灵宗的人呢?飞灵宗的人快、快去告云华尊上等人,四方异兽口上的锁链提前脱落了!!」 「能不能探查一下是哪边的锁链脱落了?可千万别是四边一起脱落了啊!!」 「......」 谢明渊这才算身临其境真正感受到了黑漩秘境给众人带来的压迫和危难。他唿吸一窒,快声问白戎:「师尊,我们要怎么做?」 白戎仍是沉着冷静,并没有因为突发的变数有所波动。 目视前方大片浓雾,白戎不答,反问谢明渊:「你可知,为何近几百年越难给四方异兽套上锁链?」 谢明渊:「师尊刚才说过吧?这么多年来,四方异兽已经被养育的越来越大,能贴身而上的大能应该委实不多了。」 三界里能有几个像云华这样从黑漩秘境源起之前就在的大能? 修行不易的大势下,培养一个元婴以上的修士太难了,而且培养出来,也没准哪次就会折在黑漩秘境里...... 太艰难了! 白戎一向清朗的声线有些发沉,他道:「限制四方异兽终究是治标,而非治本,要想结束祸端,只能进入黑漩秘境里面...找到魔尊。」 谢明渊神情肃然。 他听云华提过一些。 云华是三界进入黑漩秘境进得最深的人,也是最接近过魔尊的人。 为此云华付出了极大极大的代价。那种惨痛代价,是云华那般高傲自恃的人在提起时都依然为之颤慄恐惧。 谢明渊这时就越发明白自己的使命了。 他说:「弟子不受黑漩魔气影响,可以进入黑漩秘境,找到魔尊,然后杀死魔尊。」 闻言白戎勐然转身。 谢明渊猝不及防,差点撞上白戎。 白戎浅润的眸子沉下:「谁说...」 谁说是要杀了魔尊的? 谢明渊头一次在师尊眼中看到了可以称之为「情绪」的东西。 但这里魔雾太重,师尊眼中「情绪」又抽离的太快,谢明渊甚至没来得及分辨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谢明渊愣了一下,唤道:「...师尊?」 白戎清隽面庞浮上倦意,倦意融在眉宇,山海一样厚重。 第162页 「罢了。」他说。 「师尊??」谢明渊心里蓦地一跳。 前方又是一阵嘈杂的血腥混乱。 「请云华尊上等人过来了吗!?」 「云华尊上和青魔使昨日去接应灵丹派尚未回来啊!谁知道锁链会提前脱落!」 「其余几位尊者也不在!」 「那怎么办!?」 寥寥数语间,四面八方的血腥味更重了,有怪物的,也有修者们的。 如果大能们不来,想必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伤亡惨重。 谢明渊问:「师尊,我能怎么做?」 白戎抬手往东边一指:「去东边。只有东边的异兽口上锁链脱落了,将锁链套回异兽口上。」 谢明渊应下:「弟子去!」 被异兽吐出来的怪物越来越多,要过去得穿过多如洪水的怪物。 这还仅仅只是一只异兽吐出来的,如果是四只异兽同时脱落锁链,得是怎样的修罗炼狱? 谢明渊头皮都有些发麻。 东境里所见所闻,远比他想像中来得更加残酷恐怖。 「跟在我身后。」白戎用神魂之力罩起了屏障。没有怪物敢接近这份屏障,他为谢明渊开出了一条路。 路很远。 异兽所在是东境的中心,是最接近黑漩秘境的地方。 地上沙软的土浸了血,变得更加松软,谢明渊每走一步都感觉下一步就可能陷进沙血里,这使得本就血腥而漫长的路变得更加漫长。 终于,白戎带着谢明渊来到了黑漩龙捲的面前。 被重重锁链禁锢的异兽出现在了眼前。 千年了,异兽早已庞大到头顶着天脚踩着地,成长得快跟它身后永痕旋转着的黑漩一样巨大。 神魂之力撑起的屏障对付怪物们还可以,在异兽面前就没有这么好的作用了,东边这只锁链脱落的异兽一下子就发现接近过来的师徒俩。 两盏水缸大小的亮眼照向师徒二人,异兽摇晃身躯,霎时风沙龙捲,更多的怪物从它口中涌出,从四面八方奔来,从软沙里爬出,纷纷嘶叫着狂暴地奔涌向师徒二人。 在这份洪流之下,谢明渊瞳孔紧锁,大喊了一声:「师尊小心!」 白戎早已振袖而挥,清露的雨毫无徵兆地下在了他和谢明渊周身三尺的范围内。 雨水点地的瞬间有云袭来。 狂风卷兮。 白戎衣裳猎猎作响,在怪物洪流之中布下三尺安平之地,师徒二人在这三尺里地面对狂风急雨,纹丝不动。 「你去,为师在你身后,不要害怕。」白戎御雨对付密密麻麻涌来的怪物,让谢明渊去对付异兽:「去把锁链套回它口上。」 这些怪物们伤不到白戎。 只是白戎不能杀生,所以应付这些多的怪物会稍微更麻烦费力些。 不宜久战。 谢明渊明白这个道理,不敢耽误时间,提着剑便上了。 谢明渊整个人都像一把剑,从暴雨中跃出。随着他的跃出,浓厚的黑雾中绽放出一道墨蓝鸿蒙,如虹桥贯日,熠熠生光。 「鸿蒙剑道!是鸿蒙剑道!云华尊上回来了!」 有人欣喜地大喊。 「太好了!云华尊上回来了!!」 喊声传给了更多的人,欣喜凝聚在一起,变成了力量和信念。 「云华尊上来了!大家稳住阵脚,先解决自己那边的怪物,再去帮其他人!」 异兽用黑漩魔气阻拦谢明渊,谢明渊不受影响,穿越魔气,御剑躲开了数次攻击,落在异兽硕大的脑袋上,踩上了它牛环似的鼻樑。 异兽身上锁链无数,其中有一条竖着挂在胸口的最为显眼,正是用来禁锢祸口的那条。 谢明渊锁定了这条锁链,准备去取。 可是玄铁的锁链太重,光是一个扣环便有千钧重,凭谢明渊一人之力,将锁链取上来重新套回异兽口上谈何容易。 何况异兽很兇。 异兽挣扎,口中喷吐怪物,谢明渊既要惦记取锁链,又要噼剑砍杀怪物,分身乏术,灵力调转到极致,数十把墨蓝的气剑从他背后、手心迸出,围绕挥斥在他周身,剑气肃杀兇勐,一路冲击到丈外。 「云华尊上已经在对付异兽了!估计很快就能把锁链暂时套回去支撑一会儿,再等一等,等其他尊者也过来,就好办了!」 「没错!再坚持一会儿!」 然而谢明渊修为再怎么越级提升,也只是才刚到元婴巅峰,对付这个千年的异兽,实在是太过吃力太过勉强! 但谢明渊又有着谁都没有的优势,可以免疫一切黑漩魔气的侵扰,所以他在异兽身上大放异彩,让人心惶惶的众人一时间误以为是云华回来了。 谢明渊无心这些,他现下只想快点把锁链套回异兽身上,暂时让异兽停下对无数修士的摧残。 可惜,这场拉锯艰辛又持久。 谢明渊身上多出许多伤口,骨骼都被撕扯得发痛,还是没能成功将锁链拖动上来。 这样下去根本耗不过异兽。 怎么办? 谢明渊回头看了眼师尊。 他的师尊也在看他。 所隔甚远,一双眼睛澄澈清明,定定地看着他,好像是无比地坚信他可以做好这件事。 谢明渊心头滚烫。 可谢明渊紧跟着就发现师尊周身雨帘多出了很远的距离。 第163页 原来,如此之久的时间里,外面那些修者中修为低些弱些的早就脱了力,无法再跟怪物们抗衡。他的师尊为那些无力的修士们也支撑起了雨帘。 这是多么费力耗神的事! 谢明渊咬牙,握剑的手越发紧。 用滴血凝符吧! 谢明渊想,什么不能轻易在外人面前使用,功法这种东西,学了不就是为了用的么!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谢明渊一剑割开五指,鲜血洒出,须臾间五道血符已出。 是五道束灵血符,对着异兽的血盆大口砸了上去。 哐哐哐。 五道束灵血符被异兽吞进了口中。 只有五道,肯定不足以封住异兽黑洞一样的大口,谢明渊还在再接再厉。 然而,让谢明渊没有想到的是,这五道血符在异兽口中化开之后,行动一直很灵活的异兽行动开始变得迟缓。 这效果未免太过立竿见影了吧? 最明显的表现是谢明渊都不再需要用三把气剑插.在脚边就能在异兽身上站稳脚跟了。 谢明渊想也没想,甩手又是五道束灵血符对着异兽的大口就招唿了过去。 哐哐哐。 鲜血画出的符飞旋在空中,热意抛洒,悉数进到了异兽口中。 异兽完全停住了庞大的身躯。 谢明渊还要再画再招唿,腿脚一软,整个人晃荡起来。不是谢明渊的问题,是谢明渊身下的异兽突然大幅度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这异兽竟然弯折下了四膝,狠狠跪了下来。 那么大的异兽,头顶着天脚踩着地的庞大异兽,竟然对着谢明渊所在方向匍匐跪下。 这样庞大的异兽做出这样大的动作,牵连地何止是一个东方? 南、北、西三方的异兽跟它身上束缚着共同的玄铁锁链,它跪了下来,连带着三方异兽全部都跟着狂躁不安地乱动。 其他异兽口中锁链还没有脱落,含煳不清的发出低鸣噪吼,四周黑漩魔气也被搅和的四处喷涌...... 谢明渊一时间懵了。 他从未想过十道束灵血符的作用能大成这样? 异兽匍匐跪下,身形倾倒,谢明渊执剑在他身上划出长长剑痕,最后落脚停在了它的巨大的头顶。 异兽毫不挣扎,巨大的头颅抵在血淋淋的污遭地面,任谢明渊踩踏在它的头颅之上。 那样乖顺,又那样诡异。 谢明渊:「......?」 其他三方异兽还在躁动。 一时间,重重玄铁相互牵连撞击,咚咚啷啷,发出骸骨互相摩擦般令人牙酸不止的声音。 这声音同时又浩如古钟,古老且沧桑,一声紧接着一声,一声重叠着一声,密密麻麻,延绵不绝,敲击在所有人的耳膜和心尖。 所有人都被这样的声势震撼住了。 有好不容易赶进圈内的修士,一进来见到的就是异兽埋头跪着的场景。 沐浴在令人麻牙的绵延咚啷声中,来人毛骨悚然,浑身毛髮都快竖起,魂灵更是快要被撞击得立刻出窍。 来人茫然极了。 是谁? 是什么? 竟然让异兽...顶礼膜拜? 第81章 新的愿景 来人以为制服异兽的人应该是云华尊上,可他看见异兽头顶站着的人根本不是云华尊上,分明另有其人。 这人亦是修习的鸿蒙剑道,但似乎又不全是,他手中握着一把上宽下窄的厚重阔剑,数十把墨蓝光彩的剑萦绕于他周身,夹杂在其间的还有鲜红的符篆。 他是谁? 他一身玄黑,甚至不是靖阳宗的人? 其余进入圈内的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那是谁?」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异兽怎么了?」 ...... 不绝于耳。 谢明渊才是最茫然的人。 谢明渊在异兽头顶站了会儿,被咚咚啷啷的声音敲击得虎口都快麻了,便试探着从异兽上跳下来,发现异兽仍是匍匐趴在地上,好像完全丧失了攻击性。 谢明渊:「......」 谢明渊提着剑回往白戎所在的地方,路上那些兇残异常的小怪物们也都停止了攻击,跟异兽一样,好像完全丧失了攻击性。 这也太蹊跷了点? 谢明渊清了清嗓子,把周转在喉咙的血气压下去,问白戎:「师尊,怎么回事?」 白戎在看谢明渊的手。 谢明渊这次出手太急,直接割开五指凝符,血液滴答,沿着剑柄流淌上剑身,红得醒目。 白戎抓起谢明渊的手,拿出巾帕替他擦拭。 谢明渊唿吸一重,耳根都红了下去。 但他没有出声,干脆放松了身体,享受着师尊的关怀。 白戎替谢明渊擦干净血,又把巾帕撕开,绕在他五指上,打了个结。 白戎嘆了口气。 谢明渊看着五指上的结,又听到师尊嘆气,咳了咳,说:「师尊,弟子对付不了异兽,所以才...」 可谢明渊也没什么后悔的,怪物们停止了攻击,师尊操纵的暴风疾雨慢了下来,雨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珠。 这么一场雨,把黑漩秘境里的温度降低了不少,虽不至于到呵气成冰的程度,但雾气里多了许多细小的冰晶冰霜,它们挂在雾气里,星星点点的缀着,师尊身在其中,比清霜白雪还要清霜白雪,在黑暗里涤然出尘。 第164页 谢明渊心脏重重的跳着。 他已然身在黑漩秘境,黑漩秘境危险不假,但自己能在对付黑漩秘境上出很大一份力,如此说来,覆灭黑漩还远吗? 谢明渊专注又认真,眼眸里装着师尊,悄然把心底的心愿都变了。 不再是想覆灭黑漩后恭送师尊飞升。 而是想再去寻些机缘,再更快地提升修为,跟师尊一起飞升。 谢明渊已经完全不想跟白戎分离。 现在却不是肖想这些情愿的时候。 异兽毕竟没被封上口,过来这边的人群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虽然惊嘆异兽的蹊跷行径,却还是担心它下一刻就又会暴起发难。 还是得用锁链封住异兽的大口才能稍微心安点。 于是众人开始寻找把异兽制服到匍匐跪下的「云华尊上」。 边找边夸。 「云华尊上就是云华云华尊上,身上还带着伤呢,又一次力挽狂澜救了大家啊。」 「可不,这太离谱了,在下不才,过来东境十二次,他娘的第一次见到这场面...跪下了?跪下了!可太他娘的离谱了!」 「云华尊上太厉害了!不是云华尊上事态就麻烦了。」 嘈嘈杂杂中,最先进入圈内的人发话了:「不是云华尊上,云华尊上根本没有回来。」 「啊?」 「啥?」 「什么?」 不是云华尊上是谁? 那么强势的鸿蒙剑气,大家眼睛又不瞎。 但发话的人是飞灵宗的少宗主惠日庚。飞灵宗的少宗主怎么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惠日庚手一指,指向谢明渊和白戎方向:「是他。是他在抵御异兽。」 众人视线纷纷集中到谢明渊和白戎那边。 其中有不少是体力不支承了白戎雨恩的人,他们目光中流露出庆幸和感激。 可是,他们是谁? 哪怕丈内方圆的人大致能看清两人,却,不认识啊。 嘈嘈杂杂,嘈嘈杂杂。 惠日庚主动走近师徒二人。他已经从茫然的失态中恢復如常了,只是神情还是很复杂。 来到师徒二人附近后,惠日庚一拱手,主动打起招唿:「谢...谢仙君。」 迟疑一二,惠日庚选择称唿谢明渊为谢仙君。 谢明渊看向他。 「那日靖阳宗盛宴...飞灵宗也受邀前往,在下当时在场。」惠日庚向谢明渊解释了一下,但那日实在不是个很好的回忆,他一笔带过,又自我介绍道:「在下是飞灵宗少宗主,惠日庚。」 没有什么敌意,态度挺不错。 谢明渊意思意思回以他一拱手。 惠日庚又谦逊地问向白戎:「敢问这位前辈是...?」 白戎没说话,看向异兽方向。 「......」惠日庚很是尴尬。 师尊不理外界多年,外界宗门势力一概不想相交,谢明渊接道:「这是家师。」 惠日庚愣了一下,被两人的师徒身份弄得有点煳涂。 谢明渊毕竟算靖阳宗的人吧,怎么拜了这位高人为师?靖阳宗会作何处置? 不过惠日庚也就随便想想,这毕竟不关他的事。 而白戎态度冷淡,惠日庚便很配合。毕竟高人都有自己的脾性,他只要配合好,不惹得高人厌烦就算成功。 但惠日庚暂时不想走,他还想跟谢明渊多说会儿话。 在惠日庚开口之前,谢明渊下颚往跪在地上的异兽方向一点,说:「我暂时封住了异兽,但不知道效果能持续多久,除了...那些大能,还有主事的人吗?还是先把锁链套回异兽口上吧。」 「确实,谢仙君言之有理。」惠日庚贊同,压下种种复杂心情,暂时打消了再跟谢明渊说说话寒暄一番的念头。 「不过各路大能都没有过来,各位尊者大能按照惯例是会在外面集结,然后一起进来的,往往那时候就到了最严峻的时候了。」惠日庚说:「前几日云华尊上探查过一次,按照尊上所说,东境虽然躁动得厉害,但四方异兽这几日内还不会挣脱锁链,所以几位大能按照惯例,相互接应,在为集结做准备。」 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这里虽然人不少,但没有一个能拎出来主事的。 不过惠日庚紧跟着又说:「在下已经派数人火速前往各路,把变故通报给云华尊上等尊者大能了。」 通报归通报,这里这么多人,总不能就这样干等着? 飞灵宗虽然不比靖阳宗,但也是大有名气的人界宗门。谢明渊提议:「不如,你来牵头,组织一些实力尚可的修者们,大家一同把锁链套回异兽身上?」 那锁链... 谢明渊一个人还真干不动。 惠日庚迟疑:「这...我何德何能...」 附近嘈嘈杂杂了半天,没嘈杂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看见飞灵宗少宗主跟这两人说了半天话了,便逐渐往这边过来了。 一来就听到谢明渊的提议,众人都担心害怕异兽会再次站起来发难,纷纷附和谢明渊的提议。 「就这么干吧!云华尊上不在,我心里慌慌的,还是赶紧先趁异兽不动弹,封住它!」 「是啊,惠少宗主,您就别谦虚了,您暂时主事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惠日庚哪敢接这个硬茬。 说实话他甚至不敢带头去靠近异兽。 一堆恭维声中,惠日庚推诿道:「还是由谢仙君暂时来牵头安排吧!」 第165页 谢仙君? 人群中还有几个也是曾跟着宗门一道参赴靖阳宗盛宴的,惶惶中反应过来,一听一看,见眼前这人居然是谢明渊!? 活生生的谢明渊!! 人群都差点炸开了: 「啊!这不是那个废...废、废、非常有天赋的谢明渊吗!」 说话的人说完后心里大唿好险!差点脱口而出「废人」,好在及时圆过来了! 「谢明渊...你为什么...?」 三界中确实还有不认识谢明渊的,但绝无没听说过谢明渊的。 现在活生生的谢明渊就站在他们眼前,众人心思各异,但共同都含有一份不可思议: 他怎么这么强了!? 谢明渊缓缓皱起了眉。 自从离开靖阳宗,谢明渊已经许久没被各色目光看着了。 谢明渊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被这种这样的各色目光注视。也不喜欢被一群人围在这里,更何况师尊还在这儿。 于是谢明渊干脆不推脱了,把牵头的事揽了下来:「可有人愿意与我一同去把锁链套回异兽口上?」 嘈嘈杂杂议论纷纷的众人不约而同全部沉默。 众人:「......」 谢明渊:「......」 这算个怎么回事? 好在还是有铁血铮铮的汉子,握着刀,举起手来:「我随你去!」 惠日庚也说:「自然愿意,有劳谢仙君了。」 有人带头后就好很多,更多人站了出来。 这些来黑漩秘境的修者,固然有贪生怕死摸鱼打诨之辈,但更多的还是真正想出一份力的人,他们刚才之所以纷纷沉默,主要是眼前这人是谢明渊。 这可是谢明渊啊... 关于谢明渊的争议点可不要太多,他可把靖阳宗弄得不安生啊... 有些怕事的,趋利避害,本能不想跟谢明渊太接近。 但人又都是天生存了好奇心,好奇被毁了金丹沦为废人的谢明渊,为什么短短半年都没到的时间,脱胎换骨到这种地步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脱胎换骨,不提他身上恐怖的气息是怎么一回事,光是他能把异兽制服,还制服得服服帖帖,直接跪在地上不动弹,就没人敢说出一个不服。 毕竟,连云华尊上也没让异兽跪下来过啊...... 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众人直唿恐怖如斯。 人群安排好了,谢明渊看向白戎,白戎朝他轻轻一颔首,谢明渊便带着人群往异兽那儿去了。 异兽虽然跪着不动,但毕竟是个极大的未知危险,谢明渊让众人跟在后面,由他先一步过去。 谢明渊过去了,异兽不动。 谢明渊拨弄异兽胸口垂落下来拖到地上的那条用来封口的锁链,异兽还是不动。 谢明渊朝后面的惠日庚招了招手。 惠日庚明白,叫上后面的人:「过来吧!」 众人小心翼翼,花式防护好自己,靠近了异兽。 不乏有些第一次来黑漩秘境的修士,头一次来就这么刺激,这么近距离地接近异兽,还不用担心会被攻击,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想都没想过的事,没准回宗门后能吹一辈子呢。 谢明渊:「各位,搭把手,一起把锁链捡起来。」 「是。」众人在激动又紧张的情绪下,暂时也顾不上谢明渊是谢明渊了,正事为先。 一群人的力量自然是不可小觑的。 花费了些功夫力气,总算拿锁链重新封住了异兽的口。 安全了! 接下来只要等云华尊上等人回来,再加固或者再做其他什么安排打算就好了! 众人都欣喜地舒了一口气,互相扭头看看,脸上都带着自足满意的笑。毕竟这是大傢伙共同的功劳!一时间每个人心里都挺自足光荣。 然而,这份欣喜光荣还没被捂热,其他三方就传来了动静! 「不好!」外围那边负责把关的人大唿叫道:「又有怪物过来了!」 「什么?!」 「怎会如此!!」 众人心脏都快停跳了一息! 这不是才把眼前这头异兽的口封住么! 「我的个亲娘!!」外围的人倒吸一口冷气,狂喊道:「三三三边的异兽!!口上的锁链全他娘的脱落了!!!」 什么??? 作者有话说: 谢谢佛系随缘的浇水~ 洗心鸽面,决心重振勐1雄风,一路日更直到完结!以后每天无论写到啥时候都要写完一章! (鸽在此立誓,以后没有五万存稿不会开文了!!握拳!!qwq) 第82章 神魂之力 其他三边的异兽口上锁链都脱落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动静开始传出来了。 三边的异兽们狂躁不已,动静大的骇人,铁锁之间撞击声响直冲脑海,它们同时喷吐出怪物,跑出来的怪物们穿梭在黑雾里,浓烟滚滚...仿佛地狱之门大开,呈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 谢明渊吃惊喊道:「为什么会这样?!」 话音才落,已经停歇的布雨捲云再次出现,捲云飞向四个方向,把谢明渊一圈人罩在其中,而后暴雨倾盆,圈出了一个安全区域。 白戎从雾中走出来,沉声吩咐谢明渊:「带着人过来!」 第166页 同时有三只异兽失去控制,事态可谓严峻至极,已经不是可以放谢明渊去操练的程度了,白戎亲自出面。 谢明渊带领众人急忙撤向白戎那里,他喊道:「师尊,您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白戎看向远处,说:「有人放开了异兽的锁链。」 「什么?!」 「怎么可能!?」 「娘的是谁干的!?」 「有大病吗干这种事?」 「是谁!抓出来弄死!!」 安全圈内众人譁然。 安全圈是白戎划出来的,众人聚过来之后,白戎操纵捲云,把安全圈缩成了一个圆圈。 暴雨冲击着沙软的血地,泥泞贱得老高,怪物们冲击在泥泞中,越挤越多,血红着眼睛,在混沌又混杂的可怖声响中前仆后继。 谢明渊随即发布施令:「杀!」 「是!」惶然的众人迅速调整好,抽出兵武开始剿杀最前批被暴雨冲击得皮开肉绽的怪物。 惠日庚奇怪地看了一眼白戎,他心中有疑问,为什么...高人不干脆出手? 他自然是不知道白戎不能杀生的事。 这是谢明渊最担心的事。 谢明渊就在白戎身边,他能看到白戎在用神魂之力圈起这么大一个安全范围后,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了一层。 三个月都陷在各种麻烦中,四季轮换之时又逼近,师尊如此损耗神魂是否会受不住? 就算受得住,等云华来了呢? 谢明渊自觉还算了解云华,云华定是对师尊存了深深敌意,倘若师尊受损,云华来了,见到师尊...... 想都不敢想。 谢明渊闭了闭眼,收了剑,对白戎说:「师尊,可否制造一个机会让弟子杀出去,只要用束灵血符把三只异兽都暂时控制住...」 「不能的。」白戎怎么会不知道谢明渊在想什么,他侧首看了谢明渊一眼,说:「你以为东边这只倒下是因为你的束灵血符么。」 谢明渊愣住了:「那是因为什么?」 三只异兽更加狂躁了,怪物们随之无比疯狂,兇悍地往如瀑的雨帘里沖,它们甚至富有牺牲精神,一只只叠在一起,叠加到最上面的不要命一样往里面钻,对着剿杀它们的修士就咬。 有修士们受不住怪物们喷涌的最纯郁的黑漩魔气,伤痕累累,连连后退,不过短短时间,魔气、灵气、腥血、恶臭便充斥了安全圈。 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感觉根本坚持不了太久! 惠日庚沖白戎高喊:「前辈!这里只有您可以救救我们了!」 把它们都杀了啊! 这对众人来说很难,可对于击败过云华尊上的大能来说难道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白戎沉声道:「都回来!」 众人听见号令,毫不恋战,连忙往回缩。 谢明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根本不知道师尊要做什么,然后他就看到众人群拥撤回的瞬间,利刃之音炸响,四道雾白的门从沙地里腾然竖起,高耸至天顶捲云,完完全全封起了四周! 以神魂之力筑起厚厚高墙! 何等的能力!何等的魄力! 众人都看傻了。 「...前、前辈?这、这、这是...神魂之力吗?」惠日庚不仅看傻了,连说话都开始结巴。 他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直接用神魂之力?就...正常的出手...不行吗?? 谢明渊闪身移到了白戎前面,挡住了惠日庚等人看向白戎的视线。 师尊脖颈之下又出现殷红的暗纹了。 谢明渊看到了。 那暗纹浮现出来时,师尊的脸就完全苍白了下去,变得跟薄纸一样透白。 越到了这个地步,谢明渊反而越发冷静了下来。 着急担心是没有用的,得解决问题。 现在眼前的问题是不能让这些人发现师尊会因为过度使用神魂之力变得虚弱。 这么大的弱点,不能让人知道,更不能让云华知道。 不过...不杀生这件事大概是瞒不住了。 想想就心烦意乱,谢明渊握着剑,对惠日庚说:「杀出去吧。」 惠日庚:「啊?」 谢明渊扬声对众人说:「不杀出去么!」 本来就该杀出去的。 本就不该是师尊一人撑起这四墙屏障的!不是么! 谢明渊血液都发凉,冰冷的血在他身体里自私地翻滚流淌,好像初春谷里的心魔跟着他一同出来了,贴在他耳边对他说: 既然你没本事保护好你的师尊,就让这些人都去死啊,为什么要让你的师尊为了保护他们而受罪? 魔气,自私又疯狂的魔气在心底滋长。 「谢明渊!」白戎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谢明渊有走火入魔的倾向,喝声叫他的名字,这一声喊下后,白戎背嵴往前一弯,被迫抓住了谢明渊的手肘做支撑,咳嗽不已。 谢明渊灵台一惊,喊道:「师尊?」 离得近的人惊疑不定瞧向师徒二人。 惠日庚可不傻,他一下子明白了,啊了一声,问:「前辈,原来您身上有旧伤?」 谢明渊锐利地目光扫向了惠日庚,扫得惠日庚头皮一紧。 「有人来了。」白戎紧紧扣着谢明渊的胳膊,压住不止的咳,抬起头,眼眸里含着一片被呛出来的水汽。 确实是有人来了,谢明渊也感受到了。 第167页 墙外的怪物们正在被剿杀。 来的人很多,其中有一股最为强势的气息,谢明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云华过来了。 惠日庚立刻顾不上其他,惊喜地向大家昭告:「是云华尊上!这次真的是云华尊上回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 「云华尊上终于回来了!!」 一片欢声里,谢明渊扶住白戎。 白戎朝谢明渊轻轻摇了摇头,借着谢明渊的力重新站直身体。 「无碍。」白戎这样说,但平日清朗如澧泉的声音咳到有些发哑,脖颈衣襟处纹路也殷红触目。 谢明渊眸色深得发暗,暗色中两簇野火滚滚烧灼,他沉声道:「师尊把墙收起来吧,既然选择了来黑漩秘境,不就是为了解决问题么。」 欢喜中的众人听了后讪讪,不太好意思地飘忽着眼神。 「...多谢仙尊庇护。」 「确实,感谢仙尊费心,不过既然云华尊上等尊者回来了,我辈也不能再继续躲在安逸里了!」 白戎掌心翻覆,四道白墙重重塌下。 众人有了底气,纷纷冲出去,迅速加入战局。 惠日庚没急着走,他悄然多打量了白戎几眼,拱手道谢:「前辈宅心仁厚,晚辈先在这边谢过了。」 说完又迎接到了谢明渊刺骨的眼神。 惠日庚:「......」 不敢再停留,惠日庚连忙转身也加入战局。 这回谢明渊没去。 谢明渊扶住白戎,小声问:「师尊,您身上的诅咒不会提前发作吧?」 白戎摇摇头,扯住谢明渊的胳膊,拉着谢明渊就往反方向的黑雾里走。 路上自然是有怪物的,但白戎浑身都发散着莹莹如玉的微弱白光,这光一出,怪物们掉头就跑,根本不敢近身。 师徒二人融进一片黑暗,离残酷的修罗战场尚有一小截的距离。 谢明渊刚要发问,还没来得及,身体一震,他的师尊整个人跌进了他的怀抱。 谢明渊唿吸一窒:「师尊!?」 说是跌毫不为过。白戎跌进来时,翻涌的血气盖过了清苦的气息,在谢明渊鼻尖急如浪潮。 「师尊!」谢明渊脸上血色退了个干净。 什么话也没有,白戎在跌进谢明渊怀中后,右手一路摸寻,找到谢明渊的手,然后抓住,冰冷的手心紧紧贴扣住谢明渊的手心。 谢明渊整个人都僵硬了。 师尊放灵气钻进了他的经脉。 灵气侵入以后,立时沿着谢明渊的经脉,悉数跑往一个地方:丹田。 灵气侵入的毫无徵兆,使得谢明渊身体本能地抵抗了一瞬,也就一瞬,谢明渊反应过来后立刻任师尊放灵气作为。 这样的后果很可怕。 因为除了刚开始侵入的灵气是冰冷刺骨的之外,接下来涌入的灵气都...给谢明渊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异感觉。 谢明渊接着师尊纤瘦的身躯,在地上僵成了一座石碑。 很快谢明渊就明白了,师尊是在索取他丹田里那颗妖丹的力量。 果然,超强的使用神魂之力负荷太重,师尊吃不消。 谢明渊突然就没有这么厌恶身体里的这颗妖丹了,好歹它是有点作用的,既能在妖王那种情况时发挥作用,也能在关键时候帮上师尊的忙。 就是感觉非常奇怪。 是非常非常的奇怪。 奇怪到...近乎妖异。 师尊身体不适,即便怀里抱着师尊,谢明渊除了担忧以外是没有半点其他杂念的,可身体的反应却是不能骗人的。 谢明渊有点不堪,甚至开始提气来冲散身体里奇怪妖异的感觉。 而师尊索取妖丹力量的举动好像一时间不会停止? 谢明渊:「......」 压抑着压制着,谢明渊放开神思转移注意力。 胡思乱想间,谢明渊突然在想: 为什么如师尊这般清霜薄雪的一个人,就连神魂之力都无比冷冽,却在两次跟自己传递灵气时,一碰到妖丹...就变化得这样妖异? 作者有话说: 谢谢54245553和三修的地雷,谢谢佛系随缘,容子矩,梧桐的浇水~ 第83章 迎战剑仙 三界几路大能尊者赶来后,把控局面的人是佛罗祖师。此人在运筹布局上很会来事,近百年差不多都是由他在牵头主持,努力把三界维持在一个还算和平的基础线上一致应付黑漩秘境。 战力方面属云华最为拔筹,云华一人一剑,在阴霾里掀起无限光华。 有这几路经验丰富的大能尊者带领,东境不可控的情势逐渐被控制住,暂且不会走向更糟糕的场面。 谢明渊这边的时间却被拉锯的无比漫长,直到白戎停止了对妖丹的攥取,他经脉血液里翻滚着的近乎妖异的邪异悸动才勉强能消退。 「师尊,好些了吗?」谢明渊问,声音被灼得有些发哑。 白戎慢慢慢慢从谢明渊怀里起了身,抓住谢明渊胳臂的手僵硬着,另一手抵了唇,轻咳不止。 谢明渊犹豫一二,将手掌附到白戎背后,学着当初白戎教他镇神心法那样,缓缓把灵力传输过去,用镇神心法疏导。 不得不说,镇神心法实乃好用,谢明渊为白戎疏导,也同时为自己疏导了一番。 只是两人面对面站着,此番看来,颇有些亲密无间搂抱的嫌疑。 第168页 偏有一道剑气不解风情,从远处破开黑雾穿风而来。 谢明渊极其迅敏,拥揽住白戎一个急掠避开了剑气,那剑气落在了他们先前落脚之地,把地面砸开一块深坑。 谢明渊看向剑来的方向。 东境里视野所及只有丈远,谢明渊目光所及是浓郁飘动的黑雾,以及远处闪烁的剑光。 那是云华的剑光。 也是云华掷来的剑气。 云华察觉到白戎的存在了。 此生即便被挫成菸灰,云华都不会忘掉折断他的剑和把他砸进深坑中的人的气息。 这份察觉甚至让云华的剑意有了一晃的动摇,动摇后便掷去了剑气。然后云华便又察觉到来的不仅仅是白戎,还有谢明渊。 云华:「......」 拿剑的手微微颤抖。 气的。 佛罗祖师在对付南方的异兽,他发现云华动作变得迟缓,分心问道:「云华尊上,你那里出什么意外了吗?」 云华凤目极冷,抬手狠狠给了不安分的异兽两剑,疼得异兽把沙土跺得下陷好几分。 「云华尊上?」佛罗祖师开始担心。 但很快佛罗祖师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了,云华尊上那边哪是有事,他那是突然认真了。 认真了的云华尊上相当恐怖,一个人想方设法,飞快地把锁链套回了异兽口中,重新封好。 佛罗祖师有点羡慕:「云华尊上,小心您身上的伤啊...那个,您要不要来帮帮老朽这边...」 话没说完,云华已携着剑唿啸沖往远处。 佛罗祖师:「......?」 眼看云华就要过来,白戎还在咳,谢明渊担心不已。 然而白戎却对谢明渊说:「不用担心。」 谢明渊:「师尊...」 白戎止了咳,挣开谢明渊的臂弯,说:「他若要战,你便趁此机会带着有光去迎战。」 谢明渊一怔:「什么?」 迎战? 在东境? 白戎:「有光沉寂太久了。」 谢明渊一下子悟了师尊的意思。 他的师尊...怕不是想让他用云华来唤醒锈剑有光!? 谢明渊短短时间内来不及细思,不过他仔细瞧了瞧师尊:汲取了妖丹力量之后,师尊状态好上了些许,脸色还苍白,但衣襟之上颈项暗红的血纹褪去不见了。 谢明渊又看师尊眼睛,琥珀琉璃似的桃花眼捂着润泽的水意,无甚战意,更无杀意,浅淡浅漠,是歷经千帆后的淡,莹莹一片,幽泽平静。 谢明渊:「师尊......」 白戎:「有为师在你身后,你不必怕,大胆的去。」 谢明渊心脏有力地跳。 他才不怕,他怎会怕? 谢明渊说:「师尊放心,弟子试着唤醒有光。」 白戎淡淡嗯了一声。 谢明渊转身,抬头看向黑雾。 白戎又说:「为师在你身后。」 谢明渊唇角扬了起来。 剑气唿啸而至,剑招从天而落,谢明渊提剑迎上,手中厚重剑锋跟云华的剑撞出一串花火。 云华:「!?」 万万没想到迎上来的人居然是谢明渊。 这放在以前是绝无可能,云华面上浮起些微惊讶,待他探查到谢明渊如今实力后,这份惊讶就完全流露在脸上了。 谢明渊表情凝重。 他之所以能接住云华的剑,是因为了解云华,这毕竟是曾经放在心中尊崇过的人,十几年的憧憬,让谢明渊把云华的剑牢牢记在了脑子里。 事实上,接下这几剑,谢明渊骨头都被撞得快要裂开了,之所以没被打到地下,全靠妖丹调转到极致和意志支撑。 云华惊讶之至,凤目里冷意更重,说:「邪逆,一身妖气,也配用鸿蒙剑道?」 谢明渊双眸极深极黑,两道星火簇簇燃着,他说:「正是为了用给您看的。」 什么意思? 云华剑气暴涌。 谢明渊:「您从前对我说过的那些,不对。」 云华:「哦?」 谢明渊又说:「我不是邪逆。」 云华扫视谢明渊的视线都带了嫌恶:「不伦不类,满身妖邪之气,不是邪逆是什么?那日没杀了你清理门户,现在也不晚!」 谢明渊扬眉:「可你已经做不到立刻杀死我了,不是么?」 云华窒住。 一时间他居然没法说出反驳的话,因为他确实没办法在三剑之内了结掉谢明渊。 于云华而言,三剑之内收拾不了一个元婴巅峰,已经算是耻辱。 按理说,云华对付一个元婴巅峰本是轻而易举,奈何这里是黑漩魔气最纯粹恐怖的东境。 更奈何他身上有伤。和妖王不同,云华又没有举世无双的老木根帮忙救治,再加上为东境劳神,几番波折,旧伤不得好,实力才大有损减。 若是一般人,因为这么多原因也就算了。 可云华不是一般的人,他向来极致苛刻,见不得人事物做得不好,这点在对谢明渊的期待上就表现得淋漓尽致,在他自己身上亦是如此。 云华憋屈愣神的间隙,谢明渊心中却是安稳的。 因为谢明渊已经确认过了,以云华现在,对师尊的威胁没有想像中那么大。 这便行了,谢明渊更加放心。 云华被谢明渊这份放心的表情激到,手中长剑快如飞鸿,来往间又是几次交锋。 第169页 谢明渊一一接住。 云华眯起凤目:「你走的什么歪门邪道途径?」 谢明渊只横剑格挡剑招,并不回答。 云华剑气肃杀,冷道:「说不说都无所谓了,本尊今日便要清理门户!」 谢明渊这才开口道:「清理门户?我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我难道不是你捡回来的利用品?有用便锁在眼皮子底下,没有用便杀掉,成为后山坟冢芸芸里的一个,这,也谈得上『门户』?」 云华:「油嘴滑舌!」 谢明渊剑锋抬起,说:「你若想杀我,我必奉陪,但,也要看你能不能杀得掉我!」 谢明渊早已不是以前的谢明渊了。 无论实力还是性情,对云华来说都是判若两人。 这判若两人的陌生样子让云华很憋气。 杀掉就好了。 已经邪逆成这样,想必不能再对覆灭东境有所作用,还是赶紧杀了,等待下一个东境天赋者出现! 激战! 谢明渊和云华这样大战,可把其余人都震惊到了。 佛罗祖师惊得差点把到手的锁链都给脱掉,迷茫道:「云华尊上这是做什么?」 青魔使把西方异兽的锁链套好,慢悠悠过去到佛罗祖师身边,眯着眼睛看黑雾中闪耀的剑光。 他道:「那是谢明渊,以前是被云华藏在靖阳宗的秘密后手,现在嘛,是云华最想杀掉的人之一。」 佛罗祖师:「之一?老朽闭关一年,才出来就是东境动盪,看来,在东境动盪之前还发生了很多事情?」 青魔使笑笑,一边帮着佛罗祖师制服异兽,一边饶有兴趣道:「急什么,云华最想杀的人也在,你慢慢看就是。」 佛罗祖师脸色都变了,说:「使不得啊!你当这是哪?当我们在干什么?这可是东境黑漩秘境,我们又不是来游山玩水看热闹的,怎么能这样呢!」 青魔使:「那你去劝战?」 佛罗祖师:「当然要劝战的呀,老朽看那边两道气息都不俗,做什么要内耗呀,都来帮忙平復这次的动盪不好吗!」 青魔使:「嘿,可不是么,这谢明渊在你闭关期间可谓名动天下。还有,你们赶来之前,把东方异兽制服的也是他,他啊,可是让东方那只异兽都给他跪下了。」 佛罗祖师:「青魔使想看热闹倒也不必骗老朽,那人确实不错,能在云华手里坚持这么多招可不简单。但是,怎么可能让异兽跪下?」 其他三方异兽失控之后,东方那只异兽便站了起来,故而佛罗祖师和云华等人还不知道这事。 惠日庚把下面一小块区域扫除干净后,来找佛罗祖师领其他吩咐,恰好听到了两人的话。 惠日庚看着青魔使,奇怪道:「青魔使为何知道谢明渊让异兽跪下的事?难道...你早就过来了?」 青魔使朝他眨了眨眼睛:「怎么可能,我可是跟佛罗祖师一同过来的,是吧,佛罗祖师。」 佛罗祖师点点头:「可不吗,所以老朽让你莫要再开玩笑了。」 佛罗祖师在青魔使的帮助下,也把锁链套回了异兽口上,现在他赶紧地想要去劝战。 才走两步,佛罗祖师一愣,回过头问惠日庚:「你说什么?这个叫谢明渊的,真的让异兽跪下了?」 「是啊,而且谢明渊天赋异禀,不受黑漩魔气影响,晚辈认为他对平復东境...不,甚至对覆灭黑漩都大有帮助!佛罗祖师,您想想办法,让云华尊上大局为重,别再对谢明渊存有杀心了,还是看在大局的份上跟谢明渊冰释前嫌吧!」惠日庚点头说着,目光仍然在青魔使身上。 惠日庚觉得很奇怪,青魔使既然不在,为什么会知道异兽下跪的事? 佛罗祖师被这消息惊愕得都快失态蹦起来了:「竟有此事!竟有此事!不行!甭管云华尊上跟这等奇人什么怨什么仇!老朽都不能再让他们打下去了!」 佛罗祖师拔腿就往战区跑。 那边云华和谢明渊战得可谓激烈。 有好几次云华都快伤到谢明渊,可每当要伤到谢明渊的时候,站在远处的白戎就会出手。 白戎一出手,云华到手的机会就没了。 云华想下去直接迎战白戎。 可是下不去。 每当云华要下去,谢明渊便学着当初靖阳宗正殿广场云华的样子,断他的路,拦住他不让他去。 云华被两人的配合弄得心浮气躁,震怒不已。 几次之后,云华冷冷对谢明渊道:「谢明渊,本尊以为你当真有胆量挑战本尊,原来不过是借着旁人狐假虎威!」 谢明渊同样冷冷道:「一,是你要杀我,不是我要挑战你;二,那是我师尊,我受着自己师尊的庇佑,谈不上狐假虎威;三,我师尊只有在我会受到致命一击时才出手相助,其余时候并未插手,这是因为,我以元婴之境迎战剑仙云华实属千载难逢的实战经验,师尊愿意让我拿你歷练。」 出口直接来了个一二三。 云华:「你说什么?他是你什么?」 「是我的师尊。」提到白戎,战意磅礴中,谢明渊凛锐的寒星双眸中都为之缓和了一二。 云华凝滞在半空,握剑的手背上面绷起青筋,一字一顿,再问谢明渊道:「你再说一遍,是你的什么?」 作者有话说: 噗,虽然但是,好像还真是「虎威」。 第170页 谢谢33217294的雷雷,谢谢树妖君的浇水~ 第84章 剑身为光 师尊? 云华看到谢明渊眸中增添的温度,太阳穴突突直跳,咬了牙:「你这个...」 涵养在那里,云华想骂,到底没有骂出来。 但云华气不过,气谢明渊好歹是靖阳宗出去的人,居然拜他人为师!? 偏偏,现在见了面,拜他人为师后的谢明渊变强了不止一星半点,短短时间内宛有神助,精进到绝无可能的地步。 更偏偏还是被自己认定废物到无用,只能杀掉换一个后变成的这样...... 这种感觉就好比有人在云华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让云华心里五味杂陈,很不痛快! 云华说:「你这邪逆,修了什么邪法?辱没靖阳宗名声!」 说罢剑影飒沓,招招凌厉,满腔杀怒比先前过之不及,铺天盖地对着谢明渊就去了,发泄心中的不痛快。 谢明渊接云华的剑,每接一剑都如接千斤坠,云华的剑还极快,急如迅雷,几百招下来,即便每次堪危时有白戎护着,谢明渊还是越发觉得力不从心。 佛罗祖师赶来时看到的就是云华揪着谢明渊往死里打的样子。 佛罗祖师大惊失色,站在地上朝半空伸手招喊:「使不得啊!云华尊上啊!快别打了!」 云华早气昏了头,谁说话都不管用,定要把谢明渊杀了才好泄愤。 又是一剑,这剑下奔涌的强悍劲力把佛罗祖师脚底都震得慌,佛罗祖师可急了,更加用力地挥袖摇手,吶喊道:「停手吧云华尊上!此子前途无量,你做什么要赶尽杀绝啊!」 「闭嘴!」吵得烦,云华刷拉一剑对着佛罗祖师扫了下去。 避开剑气的佛罗祖师:「......」 「都说了,这是云华最想杀的人之一。」青魔使徐徐赶来,一指白戎所站方向,笑了笑,说:「看到了吗,那位,才是云华最想杀的人,没有之一。」 佛罗祖师擦擦鼻子,看向白戎所站的方向。 白戎身上蒙着一圈淡淡的白光,他站在那里,黑雾迷濛,唯他虚白,白得近乎圣洁。 佛罗祖师:「......」 佛罗祖师不认得白戎。 他只觉得此人深不可莫,根本看不出深浅,又似乎极为疏离,高山仰止不可攀附,叫他不敢轻易接近。 佛罗祖师问:「老朽闭关也就才一年,怎么出关后世事倥偬突变,许多人都不认得呢?」 青魔使笑笑,说:「认不认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靠近他。」 佛罗祖师:「怎么说?」 青魔使看着佛罗祖师,唇角慢慢堆出一个微笑:「会变得不幸。」 佛罗祖师:「......」 佛罗祖师很是好奇。 但青魔使这一句话能说三年的慢吞吞性子,佛罗祖师可不敢再这里跟他问下去。 佛罗祖师是真怕谢明渊被云华打死! 双手合十,默念一声造孽,佛罗祖师准备亲自上阵把两人拉开了。 却被青魔使给拦下了。 佛罗祖师着急:「你拦住老朽作何?」 青魔使还是一指白戎方向:「谢明渊有人相助呢,那是人家带来的人,人家都不急,你急什么。」 「你们...」佛罗祖师头疼:「你们这些人!但凡把东境放在心中第一位,就说不出来『不急』这种话!东境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了,三界众人该摒弃一切私仇恩怨,同仇敌忾才是啊!不然真要是锁不住四只异兽,放出来把天捅穿了,天塌了三界全部玩完!」 他是在乎谢明渊吗?他在乎的是谢明渊对东境的作用! 青魔使还是拦着佛罗祖师不给走。 佛罗祖师:「你快松手!老朽承认谢明渊很有几分本事,但他已经很吃力了,他根本就不是云华的对手!这三界中,便是你我一起上都不见得打得过云华,别说他一个区区筑基!要不是那边的高人相助,他早没了!」 这话才说完,佛罗祖师整个人一肃,背嵴上寒毛刷一下全部站了起来! 「不好!」抬头望天,佛罗祖师脸色骤变,阴沉得可怕:「老朽就知道会出事!云华这一招连你我都接不住!!」 云华的剑是无名的剑,是杀人的剑,他既出剑,不取敌性命便不会收剑。 佛罗祖师知道云华一身傲骨,即便元婴小子有高人相助不假,但纠缠这么久,云华一定羞耻到暴怒了。 果不其然,云华已经被逼到放开了防御,任凭黑漩魔气侵蚀向他也要全力一击杀掉谢明渊! 这一剑下去,除非那边的高人亲自上阵,否则谢明渊必死! 但谁会为别人以命相博? 便是佛罗祖师自己也停住了冲上前去的脚步。 剑光缭绕,异兽低啸,有一剑金茫大盛。 这剑光太过耀眼,如有一轮巨日破开黑暗,撕破了满天黑云。 喧嚣的剑气把黑漩魔气都推远几丈,方寸天地,盘旋着的唯有剑光、剑气、剑鸣铮铮! 佛罗祖师早已不忍心地闭了眼。 他心中遗憾极了,他才刚刚听说有不世天才能让异兽跪下,就又立刻见证了天才没落。 可闭上眼后又觉出不对来? 等等?这...不是云华的剑式吧!? 难道? 怎么可能! 佛罗祖师连忙睁开眼。 一睁开眼就听到身边青魔使在哈哈癫笑,笑得前仰后伏,笑得声如惊雷。 第171页 来不及管青魔使,佛罗祖师看向天穹,金茫刺眼,他需得眯眼去看,眯上眼,见有一人从天上狠狠跌落。 跌落的人并非是以为必死的谢明渊,而是...一袭青衣血染的...云华尊上。 「!!!」佛罗祖师眼睛都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他大喊一声:「云华尊上!」奔赴而去。 金茫并未持续很久,因为黑漩魔气是无尽无穷的,新的魔气捲土重来,吞噬金茫,又将一切笼罩进黑暗。 可便是短暂,这光茫也足以让众人震撼了。 众人甚至都不知道是更震撼于谢明渊好像把云华尊上打败了?还是更震撼于谢明渊与云华尊上这一战能战得天地生辉? 不知道。 说不出来。 这早已超出他们所能理解的范畴。 但从这一刻起,谢明渊三个字真正地让所有人都觉得...传奇。 黑暗来临的那一刻谢明渊也坠落了下去。 谢明渊在硬着头皮接下云华必杀的那一剑后就骤然脱了全部力气。 五感尽失,魂灵出窍,全身骨骼都散架,眼皮更是重得抬不起来,好像身体都不再属于自己。 谢明渊在跌落,跌落中有绵绵的魔气包围着他,拖拽着他,将他向某处深渊往下拉...... 直到有一双手接住了他。 一双手接住了他,帮他颠覆掉了无尽的失重坠感,又有一汪清雪化成春水覆盖而来,替他驱散了所有的疲苦。 「师尊...」谢明渊早已把这份能让他心悸不已的感觉铭记在了心里。他闭着眼,握紧手中有光,卸下所有防备,放心地让师尊接住他。 很快抵达了地面,师尊坐到黑烟滚滚的地上,让自己枕在他的膝上躺倒。 温软中,谢明渊五感渐渐復甦。 谢明渊能感受到头顶贴来一双沁凉的手,清苦的味道旋于周身,拂面而来的还有柔软的鸦羽。 近乎咫尺。 险要沉溺。 谢明渊轻唤:「师尊......」 白戎用手将他脸上血迹都擦尽,轻声称赞他:「你做得很好。」 谢明渊沉重的眼皮抖了抖,没有掀开。 过了一会儿,谢明渊问:「师尊,弟子唤醒有光了吗?」 白戎看向谢明渊握剑的右手。 对付东方异兽时谢明渊使用滴血凝符失了血,白戎在他手上缠上了巾帕,跟云华的大战中,巾帕早就掉了。 何止是巾帕,谢明渊身上最好的冰蚕玄衣都被剑痕割得惨不忍睹,右臂包在破布里,鲜血潺潺,一路流至右手,和皮肉绽开的白骨缠在一起,紧紧黏在了剑柄上。 白戎看着这一幕,喉咙里突然有些发堵。 师尊没有说话,谢明渊情绪倏地低迷下去,长睫几抖,干燥的两片唇紧紧抿在一起,喉结几滚,才又启唇说:「抱歉...弟子搞砸了...」 白戎转回目光,视线落回谢明渊脸上,他看到谢明渊脸上表情,直直看了三息,说:「不,你成功了。」 谢明渊成功了。 那破开黑暗的金茫正是有光发出来的。 谢明渊右手骨血沾附之下的剑,再不是一柄锈迹斑斑近乎平平无奇的铁剑,铁锈在一次次激战中全部脱落,将最初最美好的剑身暴露了出来—— 剑身为光。 这是一柄无身之剑。 无身,无鞘,黑暗是它来处,光明是它去处,由黑暗中迸发的光茫是它封喉的刃,剑之所指,即为有光。 白戎:「有光承认了你,从现在起,你是有光的主人。」 谢明渊唿吸一窒,长睫抖着,想要掀开眼皮,右手用力,想要举剑来看,可无论哪一样都没能做到。 他没剩一丝一毫的力气,五感回来后,试图掀起个眼皮抬个手都是钻心的痛。 牙齿被咬得咯咯直响,谢明渊又狠狠抿了唇,把差点脱口而出的痛唿咽到了肚里。 这份忍耐被圈在了谢明渊紧皱的眉峰。 白戎指尖按上谢明渊的眉峰,用指腹缓缓揉开这份坚忍,他道:「你做的很好,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雪都融开了。 热流流在谢明渊心尖上。 却有一人缓缓而来,说:「确实,他从未让你失望过,可你只会让他变得不幸。」 眉宇上的手蓦地抽离了,又立刻捂住谢明渊的两边耳朵。 谢明渊僵疼的身体一顿:是谁? 来人是青魔使,他哈哈笑了两声,问白戎道:「我说的没错吧?白虎。」 作者有话说: 谢谢こねこ的手榴弹,谢谢三修的雷雷,谢谢佛系随缘和容子矩的浇水~ 第85章 愿与君赌 「你做什么封住谢明渊的五感?」青魔使走近过来。 他被白戎迅速的反应引得一笑,说:「你动作倒是快,封住他的五感,让他只能感受得到你。不过你怕是多虑了,我可没有说要在谢明渊面前戳破你就是白虎。」 白戎玉白手指仍压在谢明渊的耳沿。 青魔使眉梢扬起:「怎么?你不想让他知道你就是白虎?」 白戎不语,视线只在谢明渊脸上,看都没有看青魔使一眼。 青魔使也不在意,来到师徒二人身边。 白戎坐在滚滚的黑烟里,膝上枕着伤痕累累的谢明渊,青魔使目光在谢明渊身上扫了扫,干脆蹲下身子,蹲在谢明渊左侧一边,细细打量着。 第172页 入眼全是战损惨状,青魔使啧啧称奇:「你也真是狠心,让他去跟云华打。」 这一战打得是真惨烈,但战果也是真漂亮,漂亮的惊心动魄,让青魔使在看到有光甦醒、云华落败、金茫照彻之后情难自控在佛罗祖师身边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疯疯癫癫,恨不能与天同乐。 「太强了。」青魔使发自内心感慨,既是感慨谢明渊,也是感慨白戎。他说:「千年来寻找方向的人不止你一个,但哪一个也没你这么下血本的,拼自个儿的命,妖丹都不要了给了他。」 视线转而看向白戎。 谢明渊一身的伤,白戎又何尝不是?只是一个修在外,伤能看到,一个修在内,伤在神,不那么好看到罢了。 青魔使问:「想来,你也没剩多少时日了吧?」 白戎仍不理会他。 反而是谢明渊拧起眉,问:「师尊,是谁过来了吗?」 谢明渊明明听到有人过来了,可这人来后说了一句话后便再没了动静。 「一个魔修。」白戎指尖回到谢明渊眉峰,推开拧在一起的峰峦,轻着声音回答他。 谢明渊问:「又走了吗?」 白戎没出声,也没有解开谢明渊被封住的五感。 旁边蹲着的青魔使嗤一下乐出声。 「白虎,你真想瞒他啊?」他道:「你瞒得住吗?你瞒不住的。嗤,你剖了他的丹,把自己的妖丹换给他,他迟早要知道的,如今都到了这一步了,你竟想瞒了?瞒什么呢?做什么要瞒呢?」 「为师先替你疗伤,等会儿我们就回药山,再让老木根好好替你治疗。」白戎轻轻跟谢明渊说着话。 竟是对青魔使完全视而不见。 青魔使:「......」 青魔使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在意一下,不然白戎真的会就这么带着谢明渊走了。 青魔使:「喂,白虎,我说了不会在他面前戳破你的,毕竟你前面也没有戳破我,就当还你这个人情,我们两清。」 提及「前面」,白戎才瞥了青魔使一眼。 见白戎总算有愿意搭理自己的迹象了,青魔使再接再厉,笑说:「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松开那四只异兽的锁链?」 白戎眸里一派淡漠,收回视线转到谢明渊脸上,瞳光浅浅流转。 呵,根本不打算问呢!青魔使啧了一声。 他最讨厌白戎这样子,油盐不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就像一块捂不热的冰,永远独寒着。 「那是因为我察觉你来了。经年不见,我总得试试你如今是什么个水平。」青魔使自说自的,说着一指谢明渊:「以及,看看他被你训练到了什么水平。」 白戎拿出一枚绿丹,送到谢明渊唇边餵了下去。 青魔使看到绿丹,眼睛亮了亮,一笑:「好东西。虽然跟你的妖丹比起来显得逊色,但也是实打实的好东西了。在他身上你真是没少下血本,能在半年时间精进成这样,其他人都不可置信,我倒是觉得理所当然。」 白戎开始为谢明渊疗伤。 青魔使完全得不到白戎的反应,蹲在旁边看白戎给谢明渊疗伤,看了一会儿,来了劲,非想激这冰块给点反应。 想了想,青魔使开口道:「白虎,你隐匿几百年,他们后来都猜测你死了,但一直到他们一个个的都死光了,我还是相信你没有死,相信你一定是还好好活在某个角落里。你猜,我为什么敢这么笃定?」 白戎不理。 「我知道你是藏起来了,你发现云华的路子错了,所以自己在找其他路子。但是你又怎么敢确保你找的路子就一定是对的呢?」青魔使笑笑:「我也在找路子,我不敢保证我找的路子一定是对的,但我敢跟你打赌,以谢明渊现在的状态...别说达到你我共同的目的,就连见到魔尊都做不到,你信不信?」 白戎为谢明渊疗伤的手一顿。 青魔使笑意加深几分,不蹲了,也往地上一坐,託了腮瞧这师徒二人,说:「你治他,把他治到能站起来,你我来赌一把,就赌他能不能见到魔尊怎么样?」 这外界的一切谢明渊都毫无所知。 谢明渊既睁不开眼,也听不见声,就连绿丹都是囫囵吞下,吞下后也感受不到身子里有什么变化。 好处是也感受不到疼痛。 胸口微弱起伏,谢明渊唯有心腔里一颗心止不住勃然的跳,心口暖意如溪水涓涓的流。 谢明渊想,再怎么治疗都该是会有感觉的,像这样五感石沉大海...原因只可能是师尊体恤自己疼痛,不忍自己受苦,故而才出手封了自己五感。 谢明渊微微仰起脸,唤道:「师尊。」 「嗯?」白戎动作很轻柔。 谢明渊说:「师尊,弟子感觉好多了,您解开弟子封印,我们回去药山吧。」 白戎:「不急这一会儿。」 谢明渊:「师尊,这点疼弟子受得住的,弟子连剖丹之痛都承受过了...那才是真正...真正...」 话语缄默在唇齿间,化作压抑不住的沉重喘息。 谢明渊说不下去了,纵使他五感被封,只要一回想到当初被白虎剖丹的场景和后果... 额上颈上青筋血管密密爬上,谢明渊被绿丹作用下正在生长的骨肉一点点裂开...... 青魔使看着呢。 青魔使停了说话,就这么看着谢明渊的波动,又时不时抬眼看一眼白戎的表情,玩味地勾了勾唇角。 第173页 骨肉裂开,白戎便替他治。 治了又裂开,便再治。 这期间青魔使的视线就一直在谢明渊和白戎脸上转换,直到谢明渊乌密的长睫不再颤动,情绪稳定下来,青魔使见他唇角扯出一抹浅笑,启唇对白戎说: 「师尊,弟子连剖丹之苦都能挺过去,这点小伤算什么。四季轮转之时就快到了,弟子已经唤醒有光,黑漩秘境急不得一时,各路大能也来了,我们快回药山吧。」 青魔使噗的一声笑,托着腮,眼神全是笑,全然只看向白戎一人了,说:「你看他笑得多温暖啊,定然是心中充满了对你的信赖和敬爱吧?不然怎么会都这样了还在为你着想呢。你说他会不会以为你封住他五感是因为你在关心他,是在担心他会觉得疼?」 「住口。」 白戎说话了。 声如淬冷的雪。 青魔使短促的啊了一声:「你总算愿意理我一下了。」 笑意愈深,青魔使问:「喂,白虎,你该不会是...是后悔了吧?别啊,都到这关头了你可不会怜惜他吧?」 谢明渊一愣:「师尊...」 青魔使哈哈笑起来:「怎么回事,怎么施法还慢了一拍?居然叫他听到了,他当你是在让他住口呢。」 白戎敛了眉目,专心治谢明渊的伤。 绿丹生骨滋肌,却没法活络谢明渊体内干涸到一滴也不剩的灵力,妖丹在谢明渊丹田里莹莹远转,但没有可以调动的灵力,这具残破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须得有谢明渊自己生出灵气来,才能再汇以旁人的灵力助他。 白戎声音又轻柔了下来,问谢明渊:「助灵丹在哪?」 谢明渊茫然了一下。他不知道师尊为什么会用那么凌厉的口吻让他住口。印象里这还是师尊第一次这样对自己说话... 但师尊问助灵丹,他便想也没想的交代了:「在储物袋里,师尊拿我的手进去取便可。」 白戎握着谢明渊的手探进储物袋拿出了助灵丹,餵进他口中。 助灵丹跟绿丹不同,它比绿丹要大,没那么好吞,谢明渊又被封着,就更不容易吞咽。 白戎只能将手指抵着助灵丹,摩挲在谢明渊唇上,碎开助灵丹,帮他吞进去。 刚吞下去助灵丹没多久,身体里干涸的经脉便活络了过来。谢明渊身体内部被吸附在经脉缝隙里莹莹点点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灵气被一股力量捕捉到,这股力量推动着它们,以不可思议地方式让它们迅速膨胀、分裂,分为源源不断的完全只属于身体主人自己的灵力,然后畅游在经脉中,化成一颗又一颗水珠似的小灵球,迅速地分演出更多,填满了经脉。 这就是助灵丹的厉害之处,是世间其他任何一种丹药都无法比拟替代的本事,也是它会被三界大能共同把守、叫众人只能心心念念眼馋的原因。 助灵丹生效后白戎可以帮谢明渊压住妖丹了。 在白戎那声凌厉的「住口」之后,谢明渊再没敢说半个字,一动不动躺在白戎膝上,任凭白戎施为。 还是青魔使等的不耐烦了,看到谢明渊逐渐恢復,皮肉都长出来了,也差不多恢復到能站起来能行动动的程度了,说:「可以了吧,你本来就时日无多,再这么使用神魂之力,还想不想撑到黑漩结束的那天?」 青魔使说:「让他起来,你我赌一场。」 作者有话说: 谢谢33217294的雷雷~ 第86章 黑旋秘境 说完,青魔使站起身往外走,退离师徒二人附近。 他跟白戎说的话都说到了,相信白戎会跟他打这个赌。毕竟谢明渊人都在这里了,白戎怎么可能捨近求远不让他进去黑漩里一趟? 他也只是想验证自己的答案罢了。 退进滚滚黑烟,青魔使笑着,视线仍在师徒二人方向。 白戎将谢明渊皮肉外伤治好,又确保他身体暂时承受得起妖丹力量,便不再施力,也不再封住谢明渊的五感。 五感復甦,谢明渊才发现此时跟白戎的距离有多近,说是半个身子都在白戎身上也不为过,就像被师尊温柔地抱在怀里。 只是白戎已经把谢明渊从自己身上拨开,抚平衣裳,站了起来。 谢明渊眼眸微闪,很可惜师尊封住了自己的五感。 此地危险,身处险境中乱想什么旖旎心思。谢明渊挥开胡乱想法,跟着起身,问:「师尊,我们现在回药山吗?」 白戎静默。 东境的乱象消停不了。四方异兽暂时是被控制住了,但怪物们没有清理干净,除了云华,本不该有人顾得上他们,现在云华也顾不上了。 白戎对谢明渊说:「你想进黑漩秘境里面看看吗?」 谢明渊被问得一凛,不解其意,看向白戎。 白戎:「趁着这个机会,你可以进去看看。」 「弟子进去后要做些什么?」如果师尊觉得可以去的话,谢明渊当然是想去的。 白戎淡淡:「什么也不要做,只是进去看一看就好。」 谢明渊皱眉:「那弟子若是见到魔尊...?」 谢明渊不禁寻思起杀魔尊的事。 但跟云华一战消耗巨大,魔尊......谢明渊还没有飘到认不清自己的实力,默默把这个想法暂时收回。 他想,要真的进去了,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全身而退吧。 白戎说:「你只要进去,什么都不要做,看一眼便退回来。」 第174页 师尊也是这么想的。 谢明渊点了点头:「是。」 谢明渊往异兽那边走,四方异兽身后是滔天旋转永不止歇的滚滚漩涡,漩涡之内即为黑漩秘境,即为魔尊所在之地。 谢明渊不受黑漩魔气影响,只要没有异兽吞吐怪物阻拦,东境任何一个角落都是随他心意来去,故而很快回到了东方异兽附近。 与其他三只异兽不同,其他三只异兽被制服后仍然狂躁暴.动,被锁链封住的口里不断发出低鸣嘶吼,只有东方这只安安静静,哪怕站起来了也不动不闹,脚踩地头顶天,安静蹲守在黑漩之前。 倒是谢明渊来了之后,它的尾尖拖在地上扫了扫,四腿又有点发颤的样子。 眸色灼灼,盯着异兽身后黑雾缭绕的漩涡,谢明渊深唿吸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往秘境中踏去。 然而没踏进去。 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谢明渊一愣。 稍稍低下头,谢明渊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的东西,漆黑的魔气打在他的手上,一直在转动。 谢明渊:「......?」 谢明渊有些疑惑,再次尝试,往漩涡里面走。 还是失败了。 还是没有进去,依然被挡住了。 如常的魔气如常地旋转,就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了谢明渊与黑漩之间。 谢明渊:「......」 谢明渊忍不住回头看。 回头除了浓浓黑烟什么也看不到,没有人会在这个混乱的时候来到这个地方,丈内方寸里没有一个人。 师尊也不在。 谢明渊疑惑之余心情突然就有些复杂。 毕竟谢明渊从未想过自己会进不去黑漩秘境这件事。 一直以来,在云华和白戎的话语里,谢明渊早把覆灭黑漩当成使命看待,怎么会想到如今到了东境,站在黑漩秘境面前,居然连进都不进去? 怎会如此? 哪里出了问题? 师尊知道这件事吗? 如果师尊知道自己进不去,会失望吗? 就在刚刚师尊还说自己从未让他失望过,现在自己就进不去黑旋秘境了...... 谢明渊:「......」 白戎与谢明渊离得并不远,卡着丈外的距离,谢明渊看不到他,他却能看到谢明渊。 青魔使又走过来了。 他徐徐走来白戎身边,一副「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笑着对白戎说:「是我赢了。」 谢明渊仍在尝试。 换了地方,换了方式。无一以失败收场,进不去就是进不去。 这时候谢明渊才觉得有些慌了。 哪怕会让师尊失望,也该去问问才对。 可转身走了两步,谢明渊浑身都是凉的,疑惑、不解、抗拒,胡思乱想,对着白戎所在的方向,一时间迈不出回去的第一步,情绪导致灵力波动,手中剑柄之下,有光忽明忽暗,一闪一闪闪烁着金光。 白戎和青魔使都在看谢明渊。 青魔使说:「白戎,我承认,你把谢明渊训练的很好,可你有没有想过,从一开始你的路子就找错了呢?」 白戎瞥了青魔使一眼。 青魔使笑笑:「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一直觉得魔尊可以出来,对吧?你想要找到可以替代魔尊的存在,让他变得足够强,足够支撑得起黑漩秘境,然后进去把魔尊换出来,对不对?」 白戎移开了目光,浅润的眸子看向谢明渊。 青魔使觉得自己把白戎的心理拿捏的死死的,又道:「没事,至少比云华聪明点,云华嘛,不行,太简单粗暴,觉得把魔尊杀了就完事了,嗤,哪有这么简单。」 谢明渊动了。 他还是决定尽快回来把这事告诉师尊,问问该怎么办。 青魔使见了,突地对白戎说:「你干脆把谢明渊交给我吧?这么多年,做到这步,你已经很努力了,别再逞强了。」 白戎直接迈步向谢明渊走。 青魔使啧了一声,跟着白戎转身,视线落在白戎削瘦的肩背,眸子里的笑转为兇狠,高声说:「白戎!你如不了愿的!按你的方法你如不了愿的!我可是知道的!我知道的东西比你以为的要多得多!」 白戎根本就不理他,已经快要走到谢明渊身前。 青魔使骂道:「死人么,没半点反应。」 谢明渊看到了白戎。 师尊来接他了。 心烦意乱,谢明渊唿了口气,实话实说:「师尊,弟子...进不去黑旋秘境。」 白戎对他谢明渊嗯了一声,说:「回药山。」 谢明渊怔愣:「就回去了?不...再试试了吗?」 白戎:「你已经试过很多种方法了,不是么。」 谢明渊:「......」 谢明渊些许的窘迫,「原来师尊都看到了。」 白戎轻声一嘆:「回去吧。」 谢明渊没在师尊脸上看到任何有关失望的情绪,但这么轻的一声嘆息,又让谢明渊觉得,师尊一定是失望至极的。 谢明渊:「......」 见谢明渊抿着唇站在原地,白戎眸光流转,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谢明渊的手腕,拉着谢明渊往回走。 谢明渊:「......」 「谢明渊。」师徒二人要走,青魔使从旁侧穿来,扬声喊谢明渊名字。 谢明渊转头看去。 这声音他记得,正是之前来过又走了的魔修。 第175页 白戎是块捂不热的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谢明渊不是啊。 青魔使对谢明渊说:「谢明渊,来我这里吧。」 谢明渊眉梢一扬:「你谁?」 青魔使笑出一口牙,说:「修冥宫,青魔。」 谢明渊:「没听过。」 说话间脚步没停,由师尊拉着手腕离开。 青魔使:「......」 脸色变了变,青魔使追上师徒两人,扬声说:「谢明渊,你没听说过我的名讳,难道连修冥宫也没听说过吗!」 谢明渊不想理这个人了。 他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个魔修还莫名其妙的,一堆似是而非的废话,跟找茬的一样。 不理人了! 谢明渊也不理人! 青魔使磨了磨牙,突地说:「你用着魔尊的剑,练着魔尊独创的功法,却连曾是魔尊宫殿的修冥宫都不知道吗!」 谢明渊勐地站住了身子。 青魔使哈哈笑了两声:「不会吧,白戎,你连这个也瞒着他吗,那他也太可怜了点吧。」 青魔使笑得很开怀。 他只答应这次不会戳穿白戎就是白虎,又没说其他的也不说。 白戎放开了谢明渊的手腕。 谢明渊手腕上一空,又着实被青魔使的话吓了一跳,眼皮都在跟着跳。 他问:「师尊...?」 青魔使:「你口口声声喊他师尊,可他是真心当你做徒弟的吗?」 谢明渊心浮气躁,勐地瞪向青魔使:「你闭嘴!」 青魔使:「......」 明明看着挺谦和温润,跟白戎说话时也乖顺的很,怎么一出口居然这么暴躁? 但这也没啥,至少比冷冰冰完全不理人的白戎好。 青魔使觉得谢明渊看自己的眼神挺不善,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说:「谢明渊,他们都是假的,云华是假的,白戎也是假的,只有我是真的,你来我这里吧。」 谢明渊觉得这莫名其妙的魔修怕不是有点什么大病。 重新把手腕递到白戎手下,谢明渊说:「师尊,我们走吧。」 是有很多问题想问。 可师尊横竖不会害自己,谢明渊不急这一时,回去的路上让师尊慢慢对自己说就是了。 青魔使:「......」 往前追了几步,青魔使扬声道:「谢明渊,你现在不认识我没关系,不相信我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师徒二人渐渐走远。 青魔使又补了一句:「谢明渊,你记着,修冥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三修和and tomorrow的雷雷,谢谢佛系随缘和こねこ的浇水! 第87章 一念之间 离开东境便重见天日,白戎召来白鹤,趁着天光乍破带谢明渊回返药山。 终于离开漆黑浓厚的魔雾,谢明渊紧绷的意志稍微放松了些,但心中疑虑颇重,想一一询问白戎。 谢明渊看向白戎。 白戎正襟坐在白鹤背上,居于谢明渊身前,背影瘦削,浑身蒙发着一圈莹莹白光。 谢明渊眼皮一跳:「师尊,不是已经离开东境了吗?」怎么还用神魂之力御起这拢神莹? 白鹤展翅平稳飞行,白戎目视前方捲起的云霞,没有答谢明渊的话。他就像沉浸到了某个状态里,不辨外物一切,连带着身后谢明渊也忽略了。 白鹤啼唳了一声,此声艾艾,如哭如泣。 谢明渊抿了唇,没再说话,默默守在白戎身后。 —— 回到药山已是三日后。 老木根日日等着白戎归来,终于把白戎等回来,急不可遏地赶上前去,将人从白鹤上扶下来。 老木根:「白岛主,您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都快到日子了!可要把老头我急死了!」 才从白鹤上下来,白戎便吩咐老木根:「谢明渊伤得不轻,你给他看看。」 走时最后三个字是谢明渊,时隔三个多月回来了,回来第一句话前三个字又是谢明渊! 老木根瞪眼,眼神在谢明渊身上扫过,说:「看看看,等确保您没什么事我立马就给他看。」 谢明渊也是这么想的,师尊为重,他不着急。 「你给谢明渊看,我要先去药泉。」白戎声线轻,语气却是不容置喙,说完往后山走,把谢明渊丢给了老木根。 谢明渊:「......」 老木根:「......」 白戎没了影,老木根脸一沉,抬起头问谢明渊:「你惹白岛主心情不好了?」 「......可能。」谢明渊没否认。 回药山用了三天时间,三天时间里,师尊一句话都没跟自己说过。可能...进不去黑漩秘境这件事真的让师尊失望至极吧。 老木根瞪谢明渊。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会儿,老木根到底没下得去重口。实在是谢明渊态度这么好,又一脸的低迷,还伤痕累累,是个人都不忍再对他说什么重话。 老木根有点无语,把人拉进悬壶堂救治去了。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老木根对谢明渊三个月惊人的成长不为所动了,面无表情地治着谢明渊的外伤。 治完外伤,老木根心疼地从药柜中取出种种塑骨药材,边取边心都在滴血,说:「得,又要开始泡药浴了,你可真是个吞药兽,我这些大宝贝们真的全都要被你一人用光了!」 第176页 谢明渊沉默不语,明显在走神,根本没听进去老木根的话。 老木根推了推谢明渊肩膀,把人推回神,说:「你又咋了?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放心吧,不会是你惹白岛主心情不好的。」 谢明渊虚心求问:「前辈为什么这么说?」 老木根嘴角一撇,说:「哪有什么为什么,放心吧,反正不会是因为你,你别想太多了,安心养伤吧。」 无凭无据的,谢明渊嘴上没说,心里只当老木根是在安慰自己。 老木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说:「真是,你要是在意你就自己去问吧,反正是你师尊,你怕什么,多哄哄。」 「哄?」谢明渊眉心一蹦。 老木根哼哼:「嗯吶,哄呗。」 谢明渊站起身来:「前辈,你是被什么人夺舍了吗?」 放在以前怎么也想不出老木根能说这样的话。 老木根一噎,无语道:「怎么说话呢,那我不是为你们好么,三个多月了,白岛主出去三个多月了啊!回来还不高兴!白岛主不高兴,老头我能高兴么!」 谢明渊:「......」 老木根哼哼:「我只能医人,不能医心,我倒是想哄白岛主,可想哄也哄不了,能哄白岛主高兴的人只有你,你不要多想了,赶紧地让白岛主心情好起来。」 他要是有这个本事,还会跟谢明渊说这么! 谢明渊听了,脸上表情变得有点微妙。 老木根拍拍谢明渊,意味深长道:「白岛主对他人是什么态度,对你又是什么态度,你不会区分不出来吧?还有,这次回来,白岛主第一件事就是让我给你看伤,看完了伤是不是得休息?去哪休息?也没把你安排到别的地方呀,还不是按照之前,住在白岛主的别院?」 谢明渊双目深黝,心中微动。 看谢明渊总算不再那么闷闷不乐了,老木根满意了,最后嘱咐他道:「回去休息吧,别多想了,晚点我让小松给你送去药浴,现在我去找白岛主了。」 把谢明渊送走,老木根重新沉下脸,匆匆往后山药泉去。 —— 山间。 两座青山,一涧药泉,水汽蒸腾而上,偶有水声,裊裊氤氲。 药泉隐在蒸腾的水雾里,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瀰漫而出的苦药味道。 这是老木根特意为白戎改良开凿的,百年来因地制宜不断改良,独属白戎所用。 老木根来到药泉附近一壁遍布滑腻青苔的山石。 这块山石底下从来照不到阳光,被老木根种下极其适合生存的阴性药草。 来了此处,往什么也看不到的雾气里看了两眼,老木根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铲,蹲下身挖山石底下的药草。 挖了好久,都快把药材挖完了,白戎还是没有要出浴的迹象。 这就很急。 老木根喊道:「白岛主,这么久了,药泉的作用又不能累积,您还是快出来让我为您看看吧。」 没有动静。 「还是说,您不想出来?」老木根扭头对着雾气,幽幽问:「是因为妖气吗?」 白岛主身上有了妖气。 早在三个多月前刚来药山那会儿就有了。 剖掉妖丹,时不时耗费神魂之力,这种事就算是神仙都支撑不住。 白岛主本就是白虎,这样耗损着,别说只是压不住妖气,放在其他人身上,就算死八百回都不奇怪。 「...可是这药泉又洗刷不掉妖气。」老木根说:「当初我就说了,您这行为,逆天而行的事,是会出大问题的。」 可是说了有什么用呢,白岛主做的决定谁能拦? 就算是逆天,老木根也只能看着白岛主逆天,跟着白岛主逆天。 老木根只是没想到白岛主好似在因为妖气的事烦心。 手里铲子有一下没一下捣着山壁底下锄松软了的土,老木根枯嘎又苍老的声音变得沉闷,说:「您这几个月一去,山长路远的没少遇到麻烦事没少动用神魂之力吧?您耗费得越厉害,妖气当然就越明显,这是没办法的。」 这有什么好烦心的呢? 白岛主无论是什么,还能改变他是白岛主的事实吗?就算何如,谁能,又或者说谁又敢怎么样? 雾气里水声哗哗啦啦,随后有细小的窸窣声音,是白戎在穿衣佩戴。 终于愿意出浴了! 老木根立马扔了铲子,洗干净手,拍拍身上的尘,站起来在石壁边儿上等白戎出来。 白戎从药泉出浴,浑身都是药味的香,笼着一身宽松白袍,乌髮披散在身后,满满清霜被温热的水蒸腾,水汽瀰漫在他周身,发梢、长睫,就连浅润琥珀琉璃的眸子里都是一层水光。 哪敢抬头去看这画面。 老木根低垂着眼,递上一旁早就备好的热茶。 白戎接过,翠绿的杯沿压在唇边,只喝了半口便撂下了。 老木根瘪了嘴。 白戎不显情绪,别人不知,可老木根跟了白戎几百年,能通过种种细节辨识白戎心情,现在,白岛主分明就是在苦闷。 老木根最见不到白戎烦苦,这比他自己难受还要难受,他猜测来猜测去,只能猜测是谢明渊的事让白戎心烦。 老木根大着胆子不太确定地问:「您不会是...不想让谢明渊知道吧?」 不想让谢明渊发现妖气? 这这这...如果真是这样就很离谱。 第177页 为什么?白岛主还怕谢明渊知道吗?谢明渊就算知道了能怎么样? 老木根不理解。 他以为当初白戎做下剖丹给谢明渊的决定,就将后面一切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都预料到了,现在若为此事烦心,他是真的不理解。 哦,更离谱的是从谢明渊来时就不知道白岛主身份,还一直以为白岛主是人修。白岛主什么也没说,甚至在谢明渊流露出对毁丹一事的憎恶以及对白虎的憎恨后也什么都没做。 老木根还以为白岛主根本不在乎。 老木根:「......」 真就是离离原上谱。 白戎已经往山道上走了。 老木根跟上,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可是,白岛主,您如今妖气...谢明渊那小子聪明着呢,他会发现不了吗?」 白戎停下脚步。 老木根看他。 白戎身上又圈起一层莹莹白光,在未竭的水汽包裹下朦朦胧胧。 老木根:「......」 老木根:「!!!」 「您...拿神魂镇压妖气!?」老木根人都看傻了:「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不会一路上都是这样的吧?!」 白戎收了神魂,继续慢慢走在山道上。 老木根感觉到一阵昏眩,有点窒息。 半天,老木根追上去,惊怒交加,十分震惊地揣测:「白岛主,您难不成是后悔了吗?您之前无所谓,现在却不想谢明渊知道您的身份了?」 白戎被老木根嚷嚷地有点头痛,停下来,问他:「你觉得谢明渊如何?」 老木根还处在震惊中,宛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悚然道:「做什么突然这么问?」 白戎接着问:「你可觉得谢明渊是否缺了什么?」 这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个话题! 但老木根还是顺着白戎的问题往下:「你是指哪里?」 白戎:「哪里都可。」 老木根想了想,摇头回答:「没有啊,好像哪里都没有,谢明渊是个完人,当初刚见到他时我就好好一番检查过了。再说就算真的缺了什么,这么长时间这么多天材地宝的淬鍊,他也早什么都不缺了。」 白戎若有所思。 老木根:「您有什么新发现吗?」 白戎又慢慢走在山道上,说:「我接到谢明渊时,他已经身在初春谷了。」 老木根:「厉害啊,不过倒也正常?那小子确实不凡,要不是境界压制,凤琊根本不能把他怎么着。」 白戎:「初春谷里滋生的是心魔。」 老木根问:「您看到谢明渊的心魔了?」 白戎颔首。 老木根:「您...看到什么了?」 这得是看到什么了才会让白岛主心绪波动? 夏至要至,山道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木林,最是生机盎然,又最是干净美好,白戎视线飘在这份美好生机上,半晌说:「什么也没看到,看到谢明渊修炼如狂。」 老木根长长啊了一声:「这不是...挺正常?」 对于谢明渊的上进心,老木根早就习惯了,见怪不怪的。 白戎却摇头。 老木根问:「怎么了吗?」 白戎:「初春谷滋生的心魔不比外面,凡人皆有六欲七情,修者也不例外,众生或求势、或求利、或求爱、或求嗜、或求欲...此间种种,在初春谷里皆会被百倍放大,六欲七情显化成逼真实景。」 老木根:「...所以?」 白戎敛目,琉璃般漂亮的眸子里暗光流转:「他在初春谷修炼,除却修炼急切,没有半点污浊心魔。」 老木根嘴角一抽:「......那,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白戎:「原本我以为是好事。」 确实是这样。 老木根说:「您之前不想让谢明渊入魔吧,他修行时都要亲自看顾着,连明镜台都送他了。」 但有了「原本」,就说明又不全是这样了。 老木根内心里突然又有一点开心的喜悦:放在以往,白岛主遇事都是自己解决,现在却愿意跟自己说了。 白戎:「关于谢明渊,在人修一道上他自有领悟,在妖修一道上有我为他把关,这两道都不会出错。唯有魔道...魔道兇险,穷凶极恶,极难自控,谢明渊没法轻易应对之前,我不会让他涉魔。」 老木根:「但我觉得,那小子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要么不接受,一旦接受,好像也没那么排斥。」 白戎:「是。所以我以为,四季阵法会是谢明渊入魔的契机。」 老木根突然明白了:「我懂了!您的意思是说,那小子在初春谷里没有入魔的迹象?」 白戎停下脚步,伸手,接下一片碎裂的绿叶,那绿叶停在玉白手心,被风一吹,又吹走了。他说:「我以为,会在初春谷里看到他的恨。」 谢明渊憎恶毁丹一事,更憎恶毁他金丹的白虎。 白戎纵容谢明渊保有这些想法,是因为恨意从来是一种可以支撑人前行的力量,没有恨,谢明渊接受不了妖丹,没有恨,谢明渊也无法入魔。 白戎以为自己会在初春谷里看到谢明渊心中显化出来的恨,看到谢明渊对「白虎」的復仇,哪怕是用各种残忍的手段,十倍奉还,百倍奉还,只因是初春谷,白戎都不会觉得惊异。 可万万没想到是没有。 没有。 谢明渊没有半点污浊心魔,满林桃花灼灼,灿烂迷人眼,花瓣如雨飘散,谢明渊就静静坐在多出来的与周遭美好环境格格不入的血池后面,全神贯注地、专心致志地搞着修行。 第178页 白戎:「......」 在那一刻,一念之间,不知怎么的,白戎好像突然就不想让谢明渊知道自己就是白虎了。 作者有话说: 白戎:恨意能让谢明渊接受现状,并且入魔。 我:不,爱也能。 白戎:他专心致志地搞着修行。 我:不,那是你不知道他其实只想搞你。 ...... 谢谢一只太白的浇水。 第88章 夏至将至 那是一种白戎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于一念间起了意,尚未来得及多想,便捲入东境里更麻烦的事。 老木根消化了一会儿,有点发愁,问:「那...是入不了魔的意思吗?那小子就这么正直呢?魔念都没有的?不会吧?」 白戎没有说话,树梢轻摇,阴影打在他半边肩头。 两人在绿荫底下站了会儿,又继续走在山道上。 走得不快,山涧里的风清爽干燥,一点一点蒸发掉水汽。 行林绿意,夏之将至。 老木根想了好一会儿,问心事重重的白戎说:「那,不要谢明渊入魔了吗?」 「要。」白戎半点犹豫都没有。 老木根:「......」 白戎:「谢明渊必须要入魔途。」 老木根心梗了一下。 这斩钉截铁半分犹豫也没有的「要」,让老木根觉得,无论白岛主后悔与否,至少最初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 至于到底是不是后悔了,白岛主不说,老木根也不敢乱下定义,毕竟,此事或多或少也出在谢明渊身上。 而谢明渊... 相处了一段时间,尤其是用了自己那么多宝贝...如果可以的话,无论白岛主到底要谢明渊做什么,老木根内心深处其实希望谢明渊不会出太大问题。 不过比起谢明渊,当然是白岛主最重要。 老木根比白戎自己还要担心白戎的身体状况,他说:「关于谢明渊的事,您慢慢思虑吧,先等夏至诅咒过去了再细想,成不?」 白戎摇头,低声说:「等不及。」 「......」老木根:「怎么就等不及呢?诅咒发作就在这几天了,难不成连几天都不能等吗?」 这也是白戎烦心的事情。 白戎:「也就是这几日,魔界恐怕会有人来药山。」 老木根头皮一毛,叫道:「啊?魔界有人来药山?为什么?」 白戎把去了东境的事和老木根说了,说完,沉声道:「青魔既然打了谢明渊的主意,就一定会有所行动。」 老木根早就听白了脸,他着急道:「那要怎么办?青魔那坏东西可是知道您身上有诅咒的,这次相见,他又在东境试了您如今力量...可算是知己知彼了...」 这可怎么办?真是愁的不行! 白戎吩咐:「遣尽药山上的人吧。」 「什么...?」老木根身体僵住。 白戎:「在夏至前遣尽所有人。」 老木根:「......」 已经严峻到这种程度了吗? 半晌,老木根艰难回答白戎的吩咐:「...好。」 一路上便无话了。 老木根知道,就在短短时间内,白岛主已经做出了某个决定。老木根不知道是什么决定,但他几乎是立刻就变得心神不宁起来。 快要回到院邸前,白戎又吩咐老木根:「不要来扰我,若出了事,让谢明渊去处理。」 老木根一愣,药山上的人都要悉数被遣散了,这句「不要来扰我」,分明是对他说的。 而且什么叫「若出了事让谢明渊去处理」?这要是出事,就只能是魔界来人的事了吧?白岛主怎么想的,要让谢明渊去处理?认真的吗?! 心神不宁的老木根一下子就急炸了,跑到白戎前面,两臂一张拦下白戎,一双浑浊老眼泛红,急道:「是我也不能来扰您的意思吗?可您现在神魂极其不稳,诅咒又即将发作,我不能不待在您身边,这三个月里我又想到了许多新方法,也弄出了许多新法子,一定能比之前管点用...」 白戎静站在原地,静静听着老木根絮叨,等老木根咄咄咄一大堆话说完了,沖他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老木根视线一下子就模煳了,心底的不安被放大到极点,颤着声音喊:「白岛主...」 白戎看着他,轻声道:「你已经帮了我许多。」 老木根没忍住,直接落了泪。 年迈如他,两行热泪滚滚,仿佛风中残烛似的飘摇。 白戎目光离开,淡淡道:「没事,一切都快结束了。」说完越过老木根,走进院中,推开房门,进了屋内。 漆红的木门吱呀被推开,又重重被关上,隔绝了所有。 —— 虽说要休息,但怎么可能真的做得到休息。 谢明渊只要躺下,脑子里就不自觉响起那个自称修冥宫青魔的魔修对他喊出的话。 「你用着魔尊的剑,练着魔尊独创的功法。」 谢明渊:「......」 谢明渊只能从床上坐起。 窗外风吹,树叶斑驳,沙沙作响,时间还早。 谢明渊坐到窗边榻上,把剑拿来放在腿上,细细感受甦醒后全然不同的有光,同时也一直注意着院外动静,想等师尊回来,看看师尊状况如何。 关于青魔使所说的那些话,谢明渊是在意的,也想询问师尊,可是师尊状态不好,谢明渊更在意师尊的身体状态,便一直滞后拖着,一直都没来得及问。 第179页 不过谢明渊也仅仅是想问剑和功法的事,至于后面青魔使又说的什么真的假的,谢明渊一概没听进耳朵里。 一个莫名其妙的魔修,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实在是有够没事找事。 谢明渊自诩早不是当年白云巅上无知的少年,早有了明辨是非之心,师尊是什么样的人,待他如何,他自有分晓判定,哪里轮得到一个不认得的魔修胡乱谈论。 谢明渊就这样等了会儿,一直没等到师尊回来。 担心之余,谢明渊不想白白蹉跎时间,正好心念繁杂,便入了明镜台里修炼。 对于外界来说一晃才过了三个多月,可对于谢明渊来说,却早已在四季阵法里度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明镜台,谢明渊许久没来了。 久违进入明镜台修炼,被白茫茫的清凉之雾席捲,真的可以拂去身心倦意。谢明渊修炼了一会儿,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下,暂时慢慢放下了杂念,进入了无我之境。 无我之境里,谢明渊看到了一幅画面。 画面是在海上,海上还有一个男人。 海上风卷浪涌,男人悬立于半空,在道道飓风中手起剑落,盪山平海,平定风浪,把汹涌诡谲的海域开出了一片宽广的区域。 海域被撕开,海底的礁石山石裸.露出来,那剑又起,将这些山石翻覆,一时间里,山倒,砂石倾,自海之中央生出一座岛屿。 海风和海水永不会停,岛屿周围不平的棱石被打磨成圆润的弧度。男人立于岛屿之上,满意收了剑,开口道:「我走后,你若有麻烦,便来这里。」 到此,谢明渊一下子惊醒了。 谢明渊:「......」 这梦里的画面如此逼真,谢明渊仿佛身临其境。 可谢明渊又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男人的脸,更不知道男人是在对谁说话。 谢明渊:「......」 谢明渊有点头疼。 这已经不是谢明渊第一次在明镜台里做古怪的梦了。甚至,梦到这片海域、梦到这个拿剑斩海的男人也不是第一次。 这次谢明渊直接低头,把膝盖上的手拿开。 果不其然,一片熟悉的五颜六色的叶子斑斓在他手心底下,手掌一抬开,叶子便开始挥发,碾落成尘消散,余灰都没剩留一点。 谢明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深深拧起眉头,谢明渊抬手揉了揉两边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 从明镜台里出来后,谢明渊才知道师尊已经从药泉回来,并且回到房间睡下休息了。 就这样跟师尊错过了。 于是谢明渊去找老木根。 老木根在悬壶堂里捣药,见谢明渊来了,手里动作没停,不等谢明渊发问,主动说:「白岛主受了累,要睡很久温养神魂,你不用问了,去休息你的吧。」 谢明渊:「......」 还什么都没说呢! 谢明渊说:「知道了,那我便去门外等师尊醒来。」 「不许去!」老木根把捣药的铂狠狠往石台一贯,发出哐一声巨响,动静之大,吓了谢明渊一跳。 谢明渊问:「为什么?」 明明之前还让自己去把师尊哄好,现在又这么兇狠地说不许去?这脸翻的,比翻书还快。 自觉失态,老木根喘了口气,枯嘎着嗓子说:「你很闲吗?要是很闲就多去泡几次药浴淬鍊淬鍊筋骨,这山上的药,你一次性全用完好了!」 谢明渊:「......」 老木根就很不对劲。 脸色有点变了,谢明渊问:「是师尊这次情况很不好吗?」 老木根停了手,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谢明渊。 见状谢明渊脸色完全变了,背嵴都紧绷起来,大有要转身就走的趋势。 老木根忙说:「倒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再好的耐心,遇到跟师尊相关的事上都会变得很容易殆尽,要不是面前的人是老木根,谢明渊都想拿剑摁着人逼问了。 这想法才出,谢明渊又觉得不妥。 从初春谷出来后就一直这样,谢明渊觉得自己的心底好像是被开了一道黢黑的口子,总是会钻出些很不好的心思想法...... 理智告诉谢明渊,诸如这类想法不应该被助长,否则就真要变成云华口中所说的邪魔之流。 摇了摇头,谢明渊挥去心中隐隐滋生的戾气,平復下心境,温声对老木根说:「前辈有话不妨直说,这世上不是只有您一人担心师尊,我对师尊的关心和...敬爱,并不比您少,您有什么话请直接告诉我,如果可以,我也想为师尊做点什么。」 一番话可谓诚恳,眼神也是良善得不行。 老木根有点麻,闭了闭眼,心说,这么好的一个孩子,除了修炼就是师尊,好像离魔道确实挺遥远的...那,白岛主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他入魔啊!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三修的雷雷,谢谢一只太白,梧桐,佛系随缘的浇水~ 第89章 一场好戏 这是连白岛主都在烦恼的事,老木根能有什么办法。 老木根只能叫谢明渊不要过分惦念白岛主,说诅咒发作就在这几天,白岛主应该会在发作前醒来,让谢明渊自己去修行休息。 好说歹说,一通说下来,虽然不知道谢明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至少让人点了头,成功把人送了走。 第180页 老木根:「......」 没什么捣药的心情,老木根把药钵一扔,去忙遣散药山上众人的事情了。 但事情并不是老木根安慰谢明渊的那样。 只才过了两天,药山上的人刚被遣尽,次日魔界的人便来了。 是早晨,谢明渊刚练完剑,头顶清朗的天空毫无徵兆变暗,远处有厚厚的乌云奔着药山飘来,乌云行径带起阵阵阴风,阴风穿在绵延起伏的山林间,枝繁叶茂的草木被吹得东倒西歪,禽鸟山兽争先窜逃。 这种异变,显然不是自然的变天。 是来人了。 谢明渊收了剑,一双寒星点璀的眸子深黝乌暗,走出院外。 院外空空荡荡,山风唿唿作响,听起来像鬼哭狼嚎。 谢明渊闭目感受,发现整座药山除了压过来的人,竟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仿佛一夜之间药山就被撤空了,山上只剩下他们三人。 老木根来了,急色匆匆,昏黑中看到负剑站在院外的谢明渊,他上前抓住谢明渊,说:「魔界的人来了。」 谢明渊面容沉肃,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是冷静,他问:「师尊早就知道魔界的人会来吗?」 老木根:「啊?」 谢明渊:「不然怎么药山上除了师尊、您、我,就没有其他人了。」 老木根:「......」 「是什么时候遣散的?」谢明渊问,倒也没真想叫老木根回答,自问自答道:「师尊带我回来的时候还有人,也就是说,就在这两天遣散的。」 老木根看谢明渊的眼神为之一变:「你......?」 乌云飘来的极快,没多一会儿已经压到药山上空,明明是清晨,天色却暗沉得像刚入夜,不用等人下来都知道来人必定极多。 就在这样的状况下,谢明渊不慌不忙,站在这儿跟他分析这些...... 是...吓傻了吗? 但看谢明渊样子,老木根又很难觉得谢明渊是被吓到了。相反,老木根在谢明渊身上感受到一种极端的冷静镇定,极端到光是看谢明渊脸上表情,老木根背后都有点往上窜凉气。 老木根滚了滚喉咙,忍不住诧异,问谢明渊:「你不害怕吗?」 谢明渊视线从头顶大片乌云上转开,低头看向老木根,淡淡说:「害怕什么?这不是师尊的安排吗?」 老木根心中一突:「你...」怎么知道? 谢明渊眼眸暗得跟天色如出一辙,却比风捲云涌的天色静谧,漆黑深黝,看不出情绪,他说:「前辈不会自己做出遣散药山上众人的事,这是师尊吩咐的吧,师尊早就知道魔界会有人来,对吗?」 谢明渊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与平时的他大相迳庭,陌生得像另一个人。老木根看着谢明渊,突然觉得谢明渊好像是在生气,气这种事没有人提前告诉他,气他不知情。 倏然有点紧张,老木根干巴巴地试图解释:「白岛主...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至于到底是考量还是什么,老木根哪里知道! 老木根自己都觉得纳闷,这么恐怖的事,白岛主居然要交给谢明渊一个人处理?谢明渊处理的了吗!? 乌云已经完全飘过来了,厚重的魔气包住了整片药山山脉。好在来人并不熟悉药山地貌,不知道具体哪里住着人,没有直奔这边过来。但光是远远看到从乌云上下来的人,密密麻麻,多如牛毛,就叫老木根腿柱子都开始发软了。 「怎...怎么办?」没有任何办法,老木根瞳孔颤动,只能抓住谢明渊问。 谢明渊声音很冷:「不知道。」 老木根颤抖的嗓音一下子尖锐起来:「啊!?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颤颤巍巍转身看向院内,老木根急得都快昏厥了:「白岛主还没有醒......」 「是啊...师尊还没有醒。」谢明渊抬手摸向剑柄,将有光取下握在手里,轻轻一挥,无身无鞘的有光闪烁出微弱的金茫。 「师尊是想做什么?」谢明渊不明白,也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明日...不,今夜一过,便是四季轮换之时了。 师尊此时还陷在沉睡中,在睡前交待了老木根遣散山上的人,明显是知道有事要发生,却唯独不告诉自己...... 谢明渊面上极端冷静,内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 谢明渊猜不透师尊的想法,有猜过也许是考验,可看着天上降下的多如牛毛的魔修,掂量诅咒发作的时间,又很难将这想成是考验。 这能是什么考验? 做什么搞这种考验? 夏至将至,师尊莫非是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吗? 然而,无论是怎么样的翻江倒海,事已至此,都已经发生了,谢明渊也只能提着剑去面对。 谢明渊对老木根说:「我过去,前辈请守着师尊。」 说完谢明渊就要走,留下老木根一个人,老木根顿时恐慌极了,朝着谢明渊的背影喊:「谢明渊!」 谢明渊停住,回头看过来。 老木根巴巴看着谢明渊,黑云压山,四周昏暗,谢明渊一身玄衣,几乎要被黑暗融为一体,但一双眼眸极漆亮,面容俊逸,面上无甚表情,人如剑直,松岩般挺立,面对前方如此恐怖的景象,没有畏缩的情绪,透着一股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沉着。 老木根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老木根本就是害怕才喊的谢明渊,并不是要跟谢明渊说些什么,见谢明渊停下来等自己说话,滚了滚喉咙,嘎着嗓子说:「别...别硬撑啊,要是实在不行...就...回来吧。」 第181页 他想,白岛主总不可能真的要谢明渊去送死吧。 谢明渊闻言,沉谧的眸光流转一瞬,唇角掀起一抹笑,说:「既然是师尊的安排,那我只能去了。」说完提剑便走,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老木根:「......」 谢明渊真走了,老木根腿柱子真的一下子全软了,撑着走到白戎房门前,瘫坐到地上,颤着瞳孔扶门喃喃:「白岛主这究竟是要干什么啊......」 —— 药山山前某个路口,青魔使脸上挂着微笑,一挥手,吩咐身后几支魔修小队:「去搜。」 「是!」几支魔修应声领命,分散闯进药山。 青魔使旁边一左一右站了两个魔修。 这两个魔修修为境界与青魔使相差不大,他们脸上都戴了面具,面具平滑光整,纯是一种颜色,左边魔修脸上的是红色,右边魔修脸上的是绿色,上面都有字,左边的红面具上是「疼」字,右边的绿面具是「痛」字。面具把他们的脸全部遮住,只在五官附近开了几个小口透气。 青魔使对两人说:「疼魔使,痛魔使,你二位稍微等一等,相信要不了多一会儿,就能在这破山上找到那位了。」 红色面具的疼魔使哼了一声,示意知道了,没有答话。 绿色面具的痛魔使桀桀笑了两声,说:「能让青魔使不惜从东境回到魔界,兴师动众带上所有人,还一定要拉着我们也带人过来,希望这个谢明渊真的如你所说,不要让我们失望才好吧。」 青魔使笑笑:「放心,等你们看到魔剑,就不在担心会失望了。」 「他身上当真有魔尊的那把魔剑?」痛魔使将信将疑。 青魔使:「等找到人你自己看就是。不过话先说好,魔剑嘛,我不要,随你二位怎么分,只要二位遵守承诺帮我一齐对付药山上的人就好了。」 疼魔使和痛魔使隔着青魔使,红绿面具相对,像是交换了一个眼神。 痛魔使说:「那个叫白戎的,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要真有那么厉害,为什么我们这么大动静还不见他人过来?这围的水泄不通,插翅难逃,逃是逃不掉的,别是躲起来了吧!」 「急什么呀,好戏都在后面。」青魔使说。 说完察觉到一股气息将近,青魔使愉悦地笑了笑,眼睛惬意眯在一起,手往气息过来的方向一指,说:「喏,你们垂涎的魔剑来了。」 正是谢明渊的气息。 疼痛二魔使察觉到了谢明渊的气息。 痛魔使直摇头:「竟然是个才元婴的傢伙,魔剑在这么一个傢伙手上,说出去要叫别人笑话死魔界。」 疼魔使开了第一句口:「是元婴巅峰。」 「有什么区别,能有多大作用,垃圾罢了。」痛魔使嗤笑:「为什么那个叫白戎的不过来,而是拿着魔剑的元婴过来?怎么,白戎不战投降,叫他把魔剑捧来送给我们吗?」 青魔使不答,笑眯眯地往后退,说:「你们玩,我对魔剑没兴趣,就不打扰二位争夺魔剑了。」摆明了不准备掺和进来。 疼痛二魔使无所谓,青魔使不跟他们争夺魔剑可是好事。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谢明渊并不是直接往这边过来的,他的气息在中途分成了好几小股,分别冲着刚才被青魔使派遣的几支魔修小队方向过去了。 血腥味和魔气混杂到了一起,山林里风大,被散的到处都是,那些被派遣出去的魔修们居然尽数被除掉了。 痛魔使抑扬顿挫的「哦」了一声,问:「有点意思,这是什么功法?」 青魔使意味深长:「这可是好功法,你问了也没用,学不了的。」 痛魔使嗤道:「装神弄鬼,等我把这小子擒拿到手直接问他好了。」 气息已近。 痛魔使勐然向气息方向掠去,抽出背上的镰刀,怪笑起来:「或者,把他砍了,问他的魂魄!」 镰刀砍上了气息。 但感觉好像不是很对。 痛魔使:「嗯?这是什么?符咒人?」 「小心。」疼魔使突然出声提醒他。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二句话。 话音刚落,痛魔使后颈一寒,一把剑贴着他的后颈擦了过去! 痛魔使大惊:「!!!」 要不是在刚刚疼魔使出声提醒的时候立刻避开了,这剑没准真能擦到他的后颈。 一剑未中,一张暗淡失色的血符缓缓从空中飘落。 这是可以短暂隐匿身形的血符,现在失效了,谢明渊挽着剑出现在青魔使三人视线中。 青魔使笑着朝谢明渊打招唿:「谢明渊,我们又见面了。」 相比之下痛魔使就没有这份闲情雅致了,他被谢明渊诡异的出场方式吓了一跳,扛着镰刀摸自己的后颈:「好小子,你搞偷袭啊。」 谢明渊身上剑气唿啸,回他道:「你们不也是?」 青魔使听了哈哈笑了起来。 痛魔使见谢明渊是独身一人过来的,区区一个元婴,闯进三个化神之中,非但不害怕,还敢偷袭和出言挑衅。 凭什么?就凭手上的这把魔剑? 痛魔使抬起头,面具上一个大大的痛字对着谢明渊,说:「魔剑是了不得,但不是谁都有资格用的,你一个娃娃,就算被外面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渣渣们吹到天上去,也只是一个娃娃罢了,怕是没有福分用得起这把魔剑,若是现在乖乖把魔剑交出来,然后跪下来舔我的靴子,大声求我原谅你的冒犯,我就饶你一命,如何?」 第182页 谢明渊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的面具人,突然说了一句:「可怜。」 痛魔使:「???」 青魔使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大笑,甚至捧起了肚子。 谢明渊:「说出你的计划吧。」 「???」痛魔使:「你小子是听不懂人话吗,都说了让你把魔剑交出来,什么计划不计划的......」 痛魔使的话没说完,被青魔使打断了,青魔使笑得停不下来,忍着笑说:「你可真是太聪明了,不错,我确实是带着计划来的。」 痛魔使:「???」 原来是在跟青魔使说话? 谢明渊挽着剑,换了个更舒服的站姿,冷冷道:「你前脚才邀请我去修冥宫,后脚就带了一堆人闯来后山,要是没有什么计划,说不过去吧?」 痛魔使:「什么玩意儿?」 怎么每个字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就是不太懂呢? 疼魔使开口说了第三句话,是对青魔使说的:「青魔,解释。」 「我就知道你能猜到我带人来的真正目的,你太聪明了!」青魔使笑得一口白牙都咧开了,直接鼓掌以示赞赏。 他沖谢明渊点头,说:「不错,我确实是有计划,特意来此,上演一齣好戏,然后用这齣好戏请你随我去修冥宫,你看怎么样?」 痛魔使觉出不对味来了,面具朝向青魔使,语气生硬下来:「到底是什么好戏!」 青魔使:「一直以来你都不知道自己用的是魔尊的剑,练的是魔尊的功法吧?从东境回来这几天,你那师尊也没有对你解释吧?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是不是很好奇,很想知道?只要你随我回修冥宫,我不敢说让你知道全部的真相,但至少不会像白戎这样,让你蒙在鼓里受到欺骗。」 谢明渊环视一圈周围,周围到处充斥着魔气,山林间山路上布满了魔修。 他道:「我为什么要信你?」 疼魔使:「......」 痛魔使:「......」 青魔使和谢明渊竟是全然当看不见他们,迳自对起话来了!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青魔使和谢明渊才是一伙的! 这怎么能忍?! 疼魔使还好些,痛魔使已经愤怒了,扛着肩上的镰刀就往青魔使砍:「青魔!你是不是想使什么坏!是不是欺骗了我们!」 没砍到,被青魔使抬手拦下了。 青魔使:「哎嘿,你不是我的对手。」 痛魔使:「我去你娘!」 疼魔使要冷静一些,他出手同时拦住两个要起内讧的人,凶煞的魔气暴起,开口说了第四句话,质问青魔使:「解释。」 「你们这么生气做什么?我也没骗你们什么呀,你们想要魔剑,我告诉你们谢明渊手上有魔剑,所以你们自愿带人跟我过来了,不是吗?」 青魔使笑得开怀:「只是,我也没说你们一定能拿到魔剑,更没说你们来了后还能活着离开药山呀。」 太欠打了! 怎么有这么欠打的人! 疼魔使:「......」 痛魔使:「......」 谢明渊才不在乎这三个魔修之间有着什么明争暗藏,他执剑,冷冷看着三个已经打斗到一起的魔修,对青魔使说:「我不管你打什么鬼主意,若是危及到我师尊,休想我会跟你去修冥宫。」 谢明渊又不傻,他看出来青魔使对自己有所企图,不然费得着在东境里挑拨离间师尊跟自己的关系么。 而且这份图谋一定是需要自己去修冥宫才能达成的,那么这就意味着,在自己同意跟他去修冥宫之前,青魔使都不会做太出格的事。 但青魔使绝不是什么好人。 不仅不是什么好人,还是一个很狡诈的人。 青魔使带人来药山,带来的人极多,除了他自己的人,还有眼前这两个面具魔修,这两个魔修同样带来了各自自己的人,也就是说,同是魔界的人,现在这里有着三份势力。 从这三个人的对话中听来,青魔使显然是把这两个魔修骗来的。 骗来了,然后不准备放他们活着离开。 谢明渊:「你想在这里剷除他们?怎么?你自己不能胜任,来这里找刀借刀杀人?不会是要借我手中的剑吧?」 青魔使一边应付着疼痛二魔,一边回答谢明渊:「你放心,我可不觊觎你手上的魔剑,但我确实要剷除他们,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剷除他们...嘿嘿,谢明渊,如果我说是为了你好,你相信吗?」 谢明渊挑眉。 青魔使这说的是人话吗,便是疼魔使也忍不了了,更别说痛魔使,疼痛二魔使暂时顾不上谢明渊,所有本事都朝着青魔使这个卑劣小人身上招唿。 痛魔使破口大骂:「你个狗娘养的,就凭你还想剷除我们?」 这三个人打得厉害,各自带来的魔修眼看不对劲,也打到了一起。霎时间三方势力在药山打了起来,魔气乌烟瘴气,声势异常壮观可怖。 对此青魔使很是满意,仍是一边应战一边跟谢明渊说话: 「谢明渊,现今的魔界可不比当年,现今的魔界是一盘散沙,修冥宫里面也不安生,一个两个的,各个都想坐上魔尊的交椅,又各个都没那个资格。 要知道,我们魔界向来是服强者为尊,所以这一个两个的各个都贪婪觊觎魔尊剩下来的宝贝,试图占有魔尊的那些宝贝,好变得越来越强,最好哪一天越俎代庖,真正坐上魔尊的交椅,你懂吗?」 第183页 谢明渊冷漠:「这关我什么事。」 青魔使:「这当然关你的事,我要接你回修冥宫,怎么能不剷除一些异己?」 痛魔使都听呆了:「你疯了吧?你要接他回修冥宫?他算个什么东西?还要剷除『异己』?我看你他娘的才是修冥宫里最大的异己!」 疼魔使开口说了第五句话:「你找死。」 这三个人打得激烈,三方势力也打得激烈。 虽说很有些莫名其妙,但总比三方一齐要攻上药山好的多,谢明渊巴不得他们都打残了才好。 同时谢明渊还在思索,青魔使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说,自己身上有什么是青魔使可以企图的? 是魔剑?还是功法? 青魔使说了都不是,但谢明渊不会轻易信任他。 可谢明渊也确实很好奇关于有光和滴血凝符的事。 除此外,谢明渊更担心山上沉睡的师尊。时辰一点一点过去,要不了多久就会到四季轮换之时了。 青魔使朝谢明渊大喊:「谢明渊!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他们两个人,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合力杀了我吗?如果他们两个合力杀了我,药山可就难保了哦,你那师尊...既然你是单独一个人下来的,想必,你师尊现在多有不便吧!」 谢明渊的目光陡然冷了下来,扫向青魔使:「你威胁我?」 青魔使朝他咧嘴笑:「你放心,我真的不图你的魔剑,你只要稍微出个手,同我一起把他们杀了就好。」 谢明渊暂时没动。 青魔使:「你是个极其聪明的人,难道想不通吗,我跟他们两个打,就算你出手帮我,要杀掉他们两个,我也落不得好,少说会受伤,受了伤的我对你和你师尊不会有太大威胁的。」 谢明渊皱眉。 不仅仅是他在揣测青魔使,青魔使同样也在揣测他。 而且青魔使的安排很奇怪。 看似是要剷除两个魔修,可同时也是把他自己置于了极大的危险中。 正如青魔使说的这样,对付这两个魔修,他免不了受伤,受伤的他,即便师尊诅咒发作,有自己在,就不可能让他有机会伤到师尊。 至于跟他去修冥宫... 腿长在自己身上,自己要是不想去,就凭受伤的他,还能把自己绑了去不成? 那么,青魔使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谢明渊深深拧起眉头,盯着战况里的三个魔修,忍不住细想: 青魔使是不是还藏了什么事,是不是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状况? 那能是什么事?是什么状况? 总不会是让自己心甘情愿跟他去修冥宫吧? 是...会跟师尊有关吗?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三修的手榴弹,谢谢无觉和虎了吧唧的雷雷~ 第90章 白戎白虎 这三个魔头战况激烈,波及到大片区域,连带着各自底下的魔修们都有被波及,离三个魔头最近的谢明渊自然免不了被牵扯。 谢明渊心中揣怀各种想法,提剑出手了。 见谢明渊肯加入战局,也确实是帮着自己一同对付疼痛二魔的,青魔使很是高兴,笑道:「很好!把他们都杀了!」 谢明渊理都没理青魔使,一面自保,一面用最少的力稍微限制一下疼痛二魔。 痛魔使在谢明渊加入战局的时候心提了一下,但看到谢明渊只是这点本事,毫不客气嘲笑起来:「就这?就这还是给我舔靴吧,白糟蹋了魔剑!」 谢明渊也不被他激怒,继续徐徐图之。 青魔使嗤笑,没说话,他知道谢明渊不信任自己,也无所谓谢明渊真用全力帮自己,反正只要出点力,别真玩脱到被疼痛二魔翻盘就行。 但谢明渊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不信任青魔使归不信任,倒不能真让青魔使被疼痛二魔杀了,谢明渊需要这三个魔头争斗,互相消耗,自相残杀。 而化神之间的消耗争斗,一战下来就是一天。 乌云密布之下无法靠天色辨别时间,谢明渊惦记着四季轮换之时,一直心算时间,眼看入夜,子时将近,战局里的谢明渊默默松了一口气。 谢明渊的打算完成了。 这一天里,谢明渊一直混在战局,一边防守自保,一边时不时出手帮帮青魔使,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在悄无声息地布置血符阵。 为布置血符阵耗费了谢明渊很大精力,好几次谢明渊都以为要失败了,可几番努力之下,不显山不露水,多次临危不惧,竟然真的瞒天过海,在三个杀红了眼的魔头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血符阵! 功成身退,谢明渊毫不恋战,从战局中抽身而出,急掠到几尺外,抬手擦掉了唇角的血。 三个魔头不约而同窒了一窒,望向谢明渊。 就在这时,三个魔头脚下全都浮现出鲜红的血符,层层叠叠的鲜红符篆像血水一样盪开,一路向外,圈出一个范围,把三个魔头圈在了范围之内。 疼魔使:「!!!」 痛魔使:「!!!」 青魔使:「!!?」 大片的血红灼杀人眼,痛魔使是伤的最重的,也是最想把谢明渊宰了的,看到谢明渊整出这么一片诡异血圈,喘着粗气质问谢明渊:「你搞得什么花招!」 疼魔使深深唿了一口气,拦下妄想乱动的痛魔使,沉着声音说:「够了,你还不看不出来么,他没有你想像中简单。这片血域,不可妄自出去!」 第184页 这是他来此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说完闭了嘴,冷冷防备着青魔使。 谢明渊没什么精力和心情跟他们废话,举起剑来,墨蓝鸿蒙运转着爬在剑柄上,光绚的金茫在夜色里绽开,他一剑挥出,闪烁金茫的有光旋转着落在了血域边缘最后一张血符上,紧紧把血符钉在了地上。 金茫的剑身,幽红的血符,后面还有被圈起来的三个魔头。 看着这一幕,谢明渊冷冷道:「不是想要我的剑吗,剑就在这,谁赢,谁有本事,谁拿走!」 青魔使:「嚯,你可真是大气!」 疼魔使:「......」 痛魔使:「......」 啥路数!? 谢明渊放完话转身就走了,三个魔头不发话,争战乱成一团的魔修们也不敢拦他,放任他越走越远,往山上走。 有光就这么被留下来了! 但是脚下这一波粼粼的血水...确实不是很好招惹的样子。 僵持了一小会儿,痛魔使馋魔剑馋的不行,说:「这些血符是有点意思,但我就不信能把我们一直困在这里!哼!这魔剑,我势在必得!」 势在必得个鬼。 青魔使直接招唿上去了。 此时不上还待何时。 青魔使笑了,这谢明渊是暂时跑了没错,但这俩后辈魔头根本没认出来这是滴血凝符,也根本没发现自己踩着的血符跟他们踩着血符的程度是不一样的! 谢明渊根本是放了一条口子,到底还是站在了自己这边嘛。 而谢明渊早就跑远了,往药山上跑。 子时就快到了,白戎诅咒发作,谢明渊不想冒一丝一毫的险。 那三个魔头争斗,便让他们往死里争,血符阵确实困不了他们太久,可是血符有催战的力量,只要打得越激烈,战意越昂然,打到后面就越上头。 打吧,打死一个不亏,死两个是赚到,留下最后一个无论是谁,最后也是必死。 至于有光。 有光可是会认主的灵剑,就凭他们,便是拿到了有光也没资格用的了! 但谢明渊还是慢了一步,因为三个魔头在他走后战意燃爆,化神之争,直接把山脉给点燃了。 大火腾一下席捲而起,黑烟滚滚,山脉被烧的山石滚滚,枝木断折,魔修们被牵连烧的鬼哭狼嚎...... 谢明渊赶回院邸时刚好过了子时,他一刻不敢耽误,往白戎的房门方向沖,人还没到,却意外在院中看到了白戎。 山火还没殃及到此,滚滚的火光冲破乌云,院上云破,露出了一角残月出来,昏暗的月光下,院中梨树不安拂摆,花叶落到树下的亭座。 白戎便是坐在石凳上。 「师尊!」谢明渊瞳孔微缩,虽庆幸师尊醒了,却不明白怎么诅咒发作之时师尊一人出来了。 「老木根前辈呢?」谢明渊询问,快步往师尊处走。 诅咒已经发作,谢明渊见识过一次诅咒发作的厉害,这一次亦是如此,白戎已经疼起来,一手紧紧攥着衣摆,暗红的血纹一条条蔓延爬上脖颈。 谢明渊加快脚步,恨不得以身代痛。 白戎疼得厉害,拿出了壶酒。 这酒怎么还有! 「师尊!这酒不能喝!老木根前辈去哪了!」谢明渊心里暗骂一声,沖了上去,想把酒夺开。 酒壶壶口已开,谢明渊伸手去夺,白戎格挡,是不愿把酒交出去。 但这会儿还谈什么分寸,谢明渊只知道这酒不能喝,顾不上许多,绝不让白戎拿着。 争夺间,酒壶在两人手里脱了手,咕咚一声晃荡着,呈一条线抛到两人头顶。 又因壶口开着,哗哗啦啦,借着月光,醇香剔透的酒水全在上方撒了下来,悉数浇泼到了白戎身上。 烈酒浇身。 白戎顿住。 谢明渊:「.........」 谢明渊人都傻了,僵在原地,连「师尊恕罪」都忘了说。 没人再抢酒壶,啪嗒一声,空了的酒壶落到了地上,咕隆隆滚远了。 白戎身上全是酒,醇厚的烈酒泼到他洁白的宽裳上,酒气缠绕着他散开,扑鼻飘远,散满整院。 谢明渊吓坏了,有些不知所措,想知道老木根到底去哪了,视线又不敢离开白戎,生怕下一刻会出什么意外。 事实上白戎也早被诅咒折磨得不行,理智都要昏聩,酒全浇了他身上,没了酒,他便改成紧紧攥着谢明渊的手,冰冷的手,指缝里掺着滴答往下落的烈酒,气息反而灼热,不知是不是沾了酒的缘故,灼热的气息扑在谢明渊颈侧,又烈又烫,像随时像要融化掉一样...... 就在几息之间,谢明渊眼睁睁看到白戎浅淡的琥珀眼瞳变成晶莹色,在越发苍白的面容衬映下,瞳孔一点点扩散,发出幽黄的光,垂落身上的乌髮颜色也开始变化了,如那一次诅咒发作一样,从髮根寸寸变成银白...... 谢明渊心脏狂跳,恨透了这个诅咒。 心里焦灼又难受,谢明渊打算将白戎抱起,去寻找不知所踪的老木根。 可才要触碰到白戎,却被白戎狠狠挥退了。 谢明渊被挥地往后一倒,愣了愣,以为师尊是难受,没多想,身体前倾,继续要去抱师尊,他还试图唤声师尊,看能不能让师尊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 但一声「师尊」尚未来得及唤出口,谢明渊下一刻就看到了让他此生再难忘记的一幕。 第185页 未来得及唤出口的「师尊」如鲠在喉,被狠狠噎在了喉管里,谢明渊心脏勐然漏跳一拍,额角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蹦,几乎是于一瞬间内条件反射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全部灵力! 白虎! 白虎!! 白戎推开了他,瞳孔澄黄,银髮白衣,披一身淋漓烈酒,踉跄着退后几步,在月色下化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虎。 谢明渊做梦都忘不掉的白虎,粉身碎骨都要去找到的那只白虎,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以一种从未设想过的方式,突然地出现在了谢明渊面前。 谢明渊眼眸乌暗灼亮,保持着身体后倾试图向前伸手的姿势,一动不动,妖气沸腾,浑身都开始打起细细的抖,满腔的杀意止不住地往外冒。 但是谢明渊没有动。 白虎也没有动。 静默。 静默。 静默。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静默填满了院落。 直到白虎发出一声低低的虎吟,雪白的身躯蹭在地上,四肢向里蜷缩,承受着某种无法承受的痛楚一样... 谢明渊才回过了神。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三修的手榴弹!谢谢梧桐,鱼儿儿,hoping,佛西随缘,一只太白的营养液! 第91章 哀莫心死 谢明渊闭了眼,再睁开,漆黑灼亮的眼瞳里窜升着熊熊的两簇火焰。 火焰里倒影着白虎。 谢明渊站起了身,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却卡着一股气。他仰头望天,一瞬间,自他脚下,青石地砖冰裂似的一寸寸哗啦啦向外裂开。 院邸震动,四面屋舍被外散成波的妖气盪得从半截腰斩,轰然倒塌,溅起七尺的尘寰。 尘寰里还剩下一棵瑟瑟颤动的老梨树。 可惜,老梨树也没能最终倖免。 在谢明渊身上近乎凝成实质的杀意下,由树根到树冠,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弯曲、扭动、折毁,剎那碎成漫天的木屑,灰雪一样落满院邸。 喉咙里发着长长悲鸣,谢明渊勐然低下头,血红的眼恶狠狠望向蜷在地上的白虎。 有光被留在山下战局,谢明渊无剑,便横起手掌,于是漫天的木屑集中捲来他手上,凝合成了一把木剑。 谢明渊握住了这把木剑,他瞳中的火焰已经完全烧成赤红,几乎能要喷出火。 天旋地转,混乱沉重的脑子嗡嗡作响,浑身血脉都在向叫嚣—— 砍下去! 砍下去!! 砍下去!!! 此时一剑噼下,白虎无所防备,毁丹之仇就能得报! 可这砍的是什么? 是毁了自己的白虎吗? 这...真的是毁了自己的那只妖虎吗? 墨蓝的剑气霹雳啪啦汇集在木剑剑尖,一幕幕画面走马观花般出现在谢明渊混乱的脑海里—— 靖阳宗突如而至的白戎,朝血污狼狈的他伸手的白戎。 红门暖灯下,要收他为徒的白戎。 花团锦簇里教他练剑的白戎。 ... ... 懒回顾,三生树,明镜台,药山,四季阵法...一幕又一幕...... 谢明渊头痛欲裂。 他脑海里那个亲手将他从血地里拉起来的谪仙,教育他、教他以妖丹修炼,仍能堂堂正正做个人的师尊,竟然和害了他毁了他的十恶不赦的妖虎重合到了一起。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谢明渊心里的豁口嘶啦一声被扯开了,浓郁的黑气从他身上瀰漫而出,风一样唿唿腾旋渗入他浑身的墨蓝。 黑气无孔不入,吞噬殆尽墨蓝,短短几息的功夫,谢明渊周身已然全成了深不见底的郁黑。 「...为什么要这样做?」谢明渊声线沙哑,手中木剑剑身裹挟一层黑气,悬在雪白的白虎上方。 得不到回答。 眼前的白虎此刻也没法给出什么回应,白虎蜷缩在碎裂的地上,像在痉挛,雪白皮毛上浮现一条条横纹。 非是虎纹,那是暗红如血线一样的东西,像剧毒藤蔓的一样,攀附缠绕在虎躯上流动。 触目惊心。 谢明渊剑尖抖了抖,他有一种感觉,根本不需要他出手,光是白虎身上的这些血纹就能要了他的命。 「你要做什么!!」 惊恐的吼声传来,不见踪影的老木根姗姗来迟,总算是出现了。 看到倾颓院中种种,老木根目眦欲裂,速度比平日里快了几倍,冲到白虎身前挡在剑锋前面。 老木根浑身都起了毛,死死盯着异常恐怖的谢明渊,大喊:「你不能!!」 谢明渊看着惊恐害怕的老木根,突然笑了,声线喑哑得可怕,问:「我不能什么?」 这一笑...笑得老木根毛骨悚然,头皮都在发麻。 但老木根仍是挡在白虎前面,顶着无尽压力,膝盖都快坚持不住也绝不准备退。 谢明渊:「嗯?说啊。」 老木根颤抖:「......」 太陌生了。 且太吓人了。 望着眼前陌生到了极点的杀意暴烈的青年,老木根抖如筛糠,哆哆嗦嗦说:「白...白岛主诅咒发作时,是...是会失去意识的......」 老木根试图解释点什么。 但这个解释刚一说出口,又立刻意识到哪里不太对? 这个解释太糟糕了! 这个解释就好像在明明白白告诉谢明渊,如果不是失去意识,白岛主是不会让你发现的。 第186页 「......」老木根恨不得一口吞了自己的舌头。 谢明渊将剑锋往旁边一偏,又笑出了一声。 老木根有点绝望。 这样的谢明渊太恐怖了,既恐怖又诡异,郁沉、邪戾,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妖魔都吓人。 但老木根试图挽救一下,又抖着唇说:「你应该知道的...白岛主不是你想的这样......」 就在这句话说完后,老木根亲眼目睹谢明渊赤焰血红的眼睛沉寂了下去。 火焰陡然熄灭了,谢明渊一向簇亮的寒星眼眸变得乌暗漆黑,沉寂地像一潭望不见底的深渊。 老木根一生医人,识人无数,在无数将死之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心脏突兀一停,老木根惊悚喊他:「谢明渊!」 「我不知道。」 老木根听到谢明渊这样说。 谢明渊仰起了头,看着烟燻飞着尘灰的天顶。 他手腕一弯,于是手中那把木屑凝成的剑蓦地散了,也散成了飞灰,每一片都是死掉的梨树,灰烬一样,洋洋洒洒,漫无飘着。 谢明渊声线喑哑:「...是怎样?我不知道。」 老木根酸涩眼里流下两行浊泪。 老木根被谢明渊吓坏了。 他感觉谢明渊好崩坏了。 好好的一个孩子突然间崩溃坏掉了。 可就算谢明渊真的坏掉了要死了,老木根现在更担心的也还是白戎。 见谢明渊丢了剑,老木根嚎啕大哭抖抖索索转过身,手忙脚乱拿出取来的东西用在低弱虎吟的白戎身上。 不知道谢明渊这种近乎放空的死态会持续多久,老木根半刻不敢停,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救治白戎。 一边集中精神救治白戎,老木根一边感觉哪里不对,但时间就是生命,此时他也分不出心神去辨识,直到浓稠的药汁全都倾斜,老木根才察觉...药山好像在塌陷! 老木根不得不抬头,一抬头就发现药山是真的在塌陷! 整片药山的山脉都被战局和大火崩坏了,此时抬头,入眼早看不到乌云,举目全是刺目的火海。 伴随着的还有此起彼伏的激战声响,以及山石滚滚的泥洪。 「!!!」嚎啕大哭的老木根都快吓晕过去了。 「真吵啊。」谢明渊说。 大哭的老木根瞬间息声,护着还在痉挛的白虎,颤着身子努力憋着,不发出丁点声响。 老木根都绝望了,他根本没能力保护白岛主。 他的脑袋已经不受控制地在胡思乱想,是会先死在不对劲的谢明渊手里,还是会先死在药山的坍塌里...... 但紧接着老木根又发现谢明渊好像不是在说他吵。 老木根看到谢明渊扫向远方最激烈的战局,漆黑沉寂的眼眸里又窜起血红,郁沉的邪戾气息自他身上爆发散出。 「太吵了!」谢明渊说。 谢明渊动了。 谢明渊一动,老木根就忍不住缩成一团,但才缩起来就又立刻努力展开,试图护住白戎。 但谢明渊并没有看他们。 谢明渊往山下走了。 老木根:「......」 老木根不懂。 不懂,但是庆幸! 一边庆幸一边紧紧盯着谢明渊的背影,生怕谢明渊会转身折返过来。 好在谢明渊没有。 谢明渊确实是要去山下战局的。 老木根狂喜。 狂喜之余又无比的害怕。 因为谢明渊已经完全不是他熟悉的谢明渊了。 谢明渊显然是入魔了。 但显然又不是一般的入魔。 谢明渊的灵力在外放,外放的灵力是妖气,妖气里有墨蓝的鸿蒙剑气,因为入魔,现在又滋生出了乌黑魔气。 人、妖、魔三种完全不同、本不可能一同出现的三种力量同时出现在了谢明渊身上。 只是这三股力量看起来并不融洽。 谢明渊每走一步,身上的魔气都在暴涨,暴涨的魔气侵蚀着鸿蒙剑气和妖气,妖气不甘示弱地与之抵抗...... 于是谢明渊自己就形成了一个矛盾又恶劣的人身战场。 妖气和魔气交缠着往外迸发,妖气横行,魔气摧毁,所有的东西在被谢明渊的气场覆盖之后都会被摧毁。 谢明渊所经之处,山石、枝木...就连大火都不能倖免,全都被他身上的三股气息吞噬摧毁,一卷殆尽,残渣都不剩...... 摧枯拉朽。 老木根:「.........」 老木根震惊地不知道作何反应。 也没时间让老木根做什么反应。 老木根强迫自己从震惊和恐慌中走出来,转头欲要继续救治白戎。 谁知才转过身就见卧伏的白虎挣扎着幻化回了人形。 「白岛主!?」老木根更震惊了。 白戎肤白如透,暗红血纹布满皮肤,衣裳早就湿透了,烈酒和冷汗混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就像才从水里捞出来的。 「白岛主!!!」老木根光是囫囵一看就心痛地快要窒息了! 白戎被诅咒折磨得疼极,变幻回人形,却也不全是人形,漂亮桃花眼瞳孔是虎兽的澄黄竖瞳。 现在这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谢明渊离开的方向,里面神色分明是清醒至极。 老木根注意到白戎的眼神,又闻到沖天的酒香,大惊失色又难以置信:「您!难道您一直都是清醒的吗!?」 第187页 白戎艰难地点了点头,额上冷汗如豆滑下。 老木根:「.........」 老木根:「您是故意让谢明渊看到您变成白虎的吗!?」 老木根都快疯掉了。 他觉得自己这几百年跟在白岛主身边全是白瞎了!竟然根本不懂白岛主是怎么想的! 白戎疼得兽瞳凝成一线,咬紧了牙,嘶声说:「我...需要...确保看到他...入魔!」 老木根疯了:「他差一点就杀了您啊!您在最薄弱的时候根本没法反抗的!!」 白戎勐地闭了眼。 老木根说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东境濒临极限,魔界也有人开始插手,已经没有时间了! 纵然心中破天荒生出了一丝不愿,白戎也必须要让谢明渊入魔!哪怕搭上这条本就快油尽灯枯的性命! 白戎甚至都没准备反抗。 反正接下来的路谢明渊已经可以自己走了,若是谢明渊想要动手,若是动手杀了自己能让谢明渊好受些,那就让他动手好了。 只是让白戎没有想到的是,谢明渊... ...没有动手。 谢明渊没有杀他。 谢明渊是把自己杀死了。 谢明渊杀死了那个作为白戎弟子,信任白戎、敬仰白戎的谢明渊自己。 分不清是诅咒的痛还是掺杂了其他什么痛,密密麻麻的疼痛啃噬神魂,白戎疼得直接昏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谢明渊:...人间不值得。 白戎:...没动手我是没想到的。 我:...你没有想到的多着呢,都在后面了。 谢谢こねこ和三修的手榴弹,谢谢こねこ,33217294,无觉的雷雷,谢谢佛系随缘,hoping,树妖君,一只太白的浇水。 第92章 神志不清 山下战局,三个魔头早冲出了血符阵,打得天昏地暗,仍没决出胜负。 胜负即是生死,谁都不愿死,那就只能把对方杀了才算罢休。 青魔使作为背叛方,被疼痛二魔联手对付,时间一长逐渐落入下风。 就在痛魔使觉得可以杀掉青魔使之时,从山上传来了令山下都为之恐惧的气息。 痛魔使动作没停,却觉得奇怪:「这是那小子的气息?好像又不完全是?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变了?」 青魔使哈哈大笑起来,他都快被逼入绝境,却笑得无比高兴,连带着萎靡的气势都被激发地振兴了几分。 「都死到临头了还笑!狗东西,这就送你去死!」不欲再纠缠,痛魔使馋魔剑馋的口水都快下来了,高举镰刀,欲要把青魔使了结在这。 这一刀若是下去,青魔使就算不死也得奄奄一息再动不了。 痛魔使不担心失手,眼光振奋地盯向插在地上的魔剑有光,已经开始思考等下怎么把疼魔使也干掉,好独占魔剑。 只是,镰刀尚未噼到青魔使身上,视线里的魔剑却突然不见了。 「咦?」痛魔使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单音。 而后脖子一麻。 痛魔使:「......」 痛魔使看到了自己的背。 按理说,人是看不到自己的背的。 所以看到自己的背的痛魔使又「咦」了一声。 然后他看到自己的背离得越来越近。 痛魔使视线往上,这才发现自己的背部脖颈的上面...居然是空的。 本该是头的地方空空荡荡,鲜血喷涌。 「...咦?我头呢?」伴随着疑问,痛魔使喊出了最后一句话:「啊啊啊好痛啊!!!」 剧痛之中,痛魔使被自己倒下来的身体压住,眼前一黑,就地与世长眠。 疼魔使则要比痛魔使敏锐许多,他在魔剑消失的瞬间就飞身撤离了出战区。 疼魔使看得还算清楚,谢明渊人还没完全赶来战场,魔剑便已被催动。被催动的魔剑破土而出,旋转着进了战局,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割掉了痛魔使的头颅。 疼魔使:「......」 这是何等的御剑手段,说是能跟剑仙云华并驾齐驱也不过分吧? 有光的范围是整个战区,青魔使和疼魔使跑得快,痛魔使死了,旋转一周,有光闪烁着灼灼金茫,回到了抵达战场的谢明渊手中。 疼魔使脸上大大的疼字面具跳了一下。 伸手扶住面具,疼魔使发现,青年从离开到回来不过一个时辰,他竟已经感知不透青年的修为境界了! 不仅如此,青年身前身后景象截然不同。 青年身前是战火熊熊的天崩地裂,身后却是一望无垠的黑暗...竟像是以青年为界,形成了一道迥异的分水岭。 且这份黑暗死寂沉沉,所有生气都被席捲殆尽,只剩下无尽的死亡气息。 不用说,这一定都是拜青年所为。 疼魔使心中涌上强烈不安,别说贪图魔剑了,连剩余仅剩的手下都不管了,转身就要逃走。 可是他才刚转身,却正正对上了手提金茫魔剑的玄衣青年! 疼魔使:「!!?」 唿吸一窒,疼魔使甚至来不及想刚刚还离了一段距离的青年是怎么在一息之间出现到自己面前的? 脖颈和魔剑近距离接触,清晰地感受到灼热的钝痛划破了自己的喉咙,疼魔使的想法被永远的定格住了:好快的剑,好快的人。 ...... 疼痛二魔全都死了,只剩下狂笑不止的青魔使。 第188页 「这才对嘛!这样才对嘛!!这才像样嘛!!!」青魔使难掩激动,俯仰天地兴奋到不能自理。 「好吵。」谢明渊剑锋指向了青魔使。 青魔使整个僵住。 谢明渊:「太吵了!」 谢明渊紧紧拧着眉,他的头很疼,头里面全是嘈嘈杂杂的声音和各种混乱的场景,这使得他非常暴躁恼火,迫切想要清除掉一切让他头疼的东西,迫切想要脑袋里面安静下来。 一波又一波气场以谢明渊为中心向外发散,青魔使亲眼目睹了新一片死寂的形成。 青魔使:「......」 青魔使觉出不对来:谢明渊这是神志不清吗? 谢明渊现在是神志不清,在被本能驱使行事? 所以说...疼痛二魔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送走的? 青魔使有点无语。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再不做点什么好像他也要被送走了! 青魔使转身疾逃! 有了疼魔使的前车之鑑,青魔使可不敢大刺刺的逃,他用魔气渲染出许多分身幻影,幻影一出立刻朝四面八方奔跑。 青魔使是发散着逃! 倒没指望能骗过谢明渊,只是好歹争取一点时间。 这方法也确实有用,谢明渊的确受到了干扰。 青魔使和谢明渊就崩塌的药山山脉短暂的拉锯了起来。 于是青魔使带着谢明渊绕山而行,亲眼看着谢明渊一人一剑吞噬拆光了残余的全部山脉。 恐怖如斯! 更恐怖的是拆了整整一片连绵的山脉,谢明渊仍是没有疲惫脱力的意思。 青魔使直抽冷气:「这他娘的...我他娘的要不干脆回魔界让他把魔界拆了吧!」 但也就这么想想,青魔使可没把握能坚持这么远。 事实上青魔使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生死之际,青魔使被逼的实在没有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冲着谢明渊大喊:「你不想知道白戎为什么骗你了吗?!」 那金茫呲呲的剑锋刚好要碰到青魔使鼻尖,却在「白戎」二字一出后险之又险悬之又悬地停了下来。可谓千钧一髮! 一手握剑,另一手摁上了头,谢明渊哑声:「...好吵。」 青魔使:「......」 青魔使往地上一瘫,整个魔都傻掉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狼狈过了! 但一想把他逼得这么狼狈的是眼前这人...虽然不甘,倒也没那么不能接受。 喘了口气,青魔使试着问:「你...还认识我吗?」 谢明渊看着他。 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青魔使嘴角一抽,又问:「...那,白戎呢?」 谢明渊眉头拧得更紧了,唿吸微微加重,双眸里的火焰跳动着,身上三股气息交战一样十分不稳定。 青魔使看得出来,谢明渊入魔的缘由应当过于刺激了点,以至于魔气是爆发式地一下子疯狂滋长生出来的。 谢明渊身上本来就有两股力量,后生出来的魔气以这样强烈的方式冲出来,引得原先的两股力量排斥。 三种力量把谢明渊的身体作为战场进行割据,难怪谢明渊整个人都混乱到神志不清。 但即便这样,神志不清到想要毁灭遇到的一切东西,在听到「白戎」这个名字后还能停下? 青魔使:「......」 这个白戎是他娘的会给人下蛊么!! 脑袋迅速转动,青魔使试探着对谢明渊说:「我带你去找白戎?怎么样?」 谢明渊手上有光忽灭忽暗,铮铮鸣响。 青魔使:「...你把剑收背上,跟上我,我带你去找白戎?」 谢明渊没动。 仍然提着铮铮鸣响的有光。 青魔使纠结了。 好像提白戎的作用没有想像中管用? 但这可是好事啊! 青魔使可不希望谢明渊太在意白戎。 握着拳,青魔使心里把白戎骂了好几遍,心想他娘的要不是因为白戎,魔尊也不会坐化在东境! 然后青魔使就看到有光的金茫完全暗下,被谢明渊收回了背上。 青魔使:「......」 青魔使:「.........」 真他娘的是日了狗了!! —— 青魔使把谢明渊带回了魔界。 夹云疾走,生怕路途上有个意外性命不保。 还好没有,顺利回到了魔界。 在回到魔界的那一刻谢明渊耐心完全耗尽,三股气息交缠着从他身上迸发扩散,暴躁而又混乱的气场铺天盖地压进了魔界。 惊动了整个魔界。 青魔使把谢明渊丢在了魔界入口,麻熘得趁机熘了。 倒不是这就不管谢明渊了。 而是谢明渊急需一个可以用来宣洩的方式。 事实上这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青魔使之所以想要谢明渊出手杀掉疼痛二魔,正是因为疼痛二魔在魔界散沙里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两个刺头了,让谢明渊把他们杀了,来魔界后正好可以树立一下地位。 所以谢明渊虽然神志不清,但以这样的方式压进魔界,青魔使头痛之余也算是特大惊喜了。 趁着魔界各众异己之辈出动,青魔使回到修冥宫,吩咐自己的人把修冥宫控制了下来。 诺大的修冥宫里再没有了乌烟瘴气看着就来气的奇奇怪怪的魔修们,青魔使不要太舒服。 第189页 直接往魔殿冰凉黑砖上一倒,青魔使盯着黑雾裊裊的穹顶,咧嘴笑了:「修冥宫是魔尊的,除魔尊外,谁都没资格染指这里!」 躺了好久,直到稍微把药山之战带回来的伤消化了点,青魔使挣扎着坐起来,吩咐属下:「把修冥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收拾干净了,不许残留半点其他魔修待过的痕迹!」 属下摘叶凑上来,问:「青魔使,您这是要做什么?」 要知道魔尊都不在千年了...好好的收拾修冥宫做什么?还有,外面乱成那样...这是突然搞起变革了吗? 摘叶表情古怪。 他并不看好青魔使发动变革。 毕竟,千年来有太多厉害的魔使发动变革了,没有人不想独占修冥宫,更没有人不想成为最强,入主修冥宫,登上魔殿宝座,成为新的魔尊。 可千年来从没有谁成功过。 不然修冥宫也不会是现在这种被各个魔使共同占有的局面。 更让摘叶不可理解的是,明明青魔使从来没有发起过变革,而是一向致力于破解东境黑漩秘境,怎么现如今东境动盪的厉害,青魔使居然跑回来发起变革了!? 发起变革就发起变革,外面乱成那样,青魔使在修冥宫里躺了半天,现在坐起来,安排的第一件事是收拾魔宫,没有半点要出去的意思...... 摘叶不解,问:「您不去征战吗?您不征战,就算变革成功,谁会服您入主修冥宫?」 青魔使瞥他一眼,露出一口白牙:「谁说是我要入主修冥宫了?」 摘叶:「......?」 青魔使:「我也配?」 摘叶闻此言惊恐地跪下了:「您实力超群,更是千年前侍奉过魔尊的元老级魔使,您若不配,诺大魔界还有谁配?!」 青魔使:「废话忒多,魔界不吃熘须拍马一套,干你的活去!」 摘叶:「...是。」 任外面腥风血雨,青魔使自岿然不动,在修冥宫里转来转去,想了想,唤来另一个属下:「飞花,你速领人去药山,看看药山那边是否还剩余什么活口。」 「是。」飞花领命去了。 关于药山那边,现在没有性命危险了,青魔使得了闲在修冥宫里思考:白戎呢? 就在几天前,谢明渊还连黑漩秘境都进不去,这突然间一个时辰内说入魔就入魔了,不用想都知道是白戎刺激的。 白戎还能怎么刺激谢明渊,让谢明渊知道他就是白虎呗。 那谢明渊能饶了白戎? 以谢明渊这恐怖的状态来看,白戎诅咒发作,肯定当场就没了。 青魔使:「......」 不对劲的地方就在这里。 如果白戎都被谢明渊杀了,那...为什么谢明渊神志不清,却能在听到白戎的名字后有所波动? 又为什么觉得跟着自己能找到白戎? 青魔使:「......」 他娘的,白戎死还是没死啊?谢明渊是恨白戎还是不恨白戎啊! 这事儿还真不好推断,反正也派人去探查了,青魔使索性不想了。 青魔使现在就等着谢明渊宣洩完可以恢復神智,正好到时候也收拾完一众野心勃勃的魔使了,直接入主焕然一新的修冥宫。 重新躺倒在魔殿,青魔使拿手遮住脸,狠狠抹了一把脸。 「管他死没死呢...那个傻子,到底是有多天真才会觉得魔尊还能从黑漩秘境里出来啊?真是笑掉大牙了,就算是『半个天道』,一千多年了,都坐化成那副模样了,怎么可能还出的来!」 以前的魔尊早就没了。 但是可以有新的魔尊不是吗。 青魔使躺在地上哈哈地乐。 乐了一会儿他又坐起来,觉得不稳妥。 虽说谢明渊跟白戎相处的时间远不如以前的魔尊,可不得不承认,白戎的样貌...遍布三界,确实是找不到比白戎更出众的了。 还有,谢明渊对白戎的态度其实也算模稜。 青魔使想了会儿,觉得还是有必要管管白戎死没死。 要是死了,好事一桩。 要是没死,那他也该死了。 至少别再出现在谢明渊眼前。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三修和虎了吧唧的手榴弹,谢谢东方儿的雷雷,谢谢慕容留,梧桐,hoping的浇水! 第93章 修冥魔宫 对青魔使而言,把谢明渊带来魔界是计划之内,但谢明渊入魔到神志不清就是计划之外的惊喜了。 这个惊喜一直持续了七日。 七日,放在平常不过是晃眼即过,放在现在的魔界却无比漫长。 谢明渊的到来把魔界搅得天翻地覆,说是把魔界狠狠清洗了一番也不为过。 一开始青魔使觉得这是好事。 因为千年来魔界变成现今这幅不伦不类的懒散样子,青魔使早就看不惯了,早就想有个机会好好整顿整顿魔界。 而且,青魔使还希望借着这个机会让谢明渊树立起威信。树立威信这种事,尤其是让那么些心比天高的魔头们服气,当然是闹得越凶越好。 但是到了后面几天,青魔使的内心就变得比较复杂了。 到了后面,就连修冥宫都翻修收拾干净了,魔头们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麾下势力也七零八碎,外面天翻地覆的风波还没消停! 青魔使:「......」 要不...阻止一下?不然,万一魔界要是都没人了,好像也不妥? 第190页 可是...现在谁他娘的能阻止得了?又谁他娘的敢上前送到谢明渊脸上去? 青魔使:「......」 还好,七日后战火硝烟终于停了。 万魔服了。有的是真的服了,还有的心里仍然不服,但是不服也只能憋在心里不敢再流露出来,全部都放下手中兵武,倒的倒,跪的跪,再不敢继续抵抗造就了一片尸山血海的青年。 风波消退后,魔界极为罕见地下起了雨。 雨不很大,淅淅沥沥落下,打在残余未灭的战火残垣上,也浇淋在或倒或跪的众魔嵴背上。 无人敢言语,无人再动静。 天地间变得安静又平和。 谢明渊提着金茫闪烁的有光,扬起脸面向天穹。 雨水落在他脸上,流淌进他零乱的髮丝里,钻进他污浊的衣裳里,冰冰凉凉,融化着他沸腾的热血。 沉郁和阴戾慢慢散化了,眼眸里扑腾的赤焰渐渐熄灭,谢明渊脸上表情展露出几分迷茫来。 谢明渊问:「这是哪里?」 众魔:「.........」 众魔:「???」 不是?敢情都不知道这是哪儿吗? 稍远处隐蔽残垣后的青魔使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得出结论谢明渊这是清醒过来了。 可算清醒过来了! 不然可能得玩脱了! 青魔使舒了口气,从残垣背后走出来,越过跪在地上密集的人群,去到谢明渊那里。没靠太近,保持着一个能跑的距离,青魔使对谢明渊说:「魔君,请回修冥宫吧。」 魔君? 听到青魔使这样称唿这青年,众魔心情很微妙。 确实,自方山小秘境后,三界众人一次次听到「谢明渊」这个名字,知道他一桩桩的事迹,但,被青魔使客客气气称一声「魔君」...是不是夸张了些? 然后众人一想这持续七天的噩梦......算了,随便吧,爱咋叫咋叫吧,跟着一起叫也行。 于是,万顷残垣,修罗魔界,跪在地上认输的魔修们跟着一起说:「魔君,请回修冥宫!」 快走吧。 求你了。 谢明渊:「......」 持续七日,一人端一个魔界这种事,损耗可想而知。 此时谢明渊清醒过来,后劲儿便也上来了,身上的伤、精神上的疲惫,一股脑涌向他。然而这些都不及头痛。谢明渊头痛欲裂,浑浑噩噩,整个人都像被包在了一层雾膜里。 逐一收敛气势,熄灭了有光的剑势,谢明渊站在原地,忍着不适把头脑里混沌的记忆整理了一遍。 记忆整理好了,反反覆覆定格在药山院邸那棵梨树下。 谢明渊怔怔看了会儿天。 没有人敢出言打扰,也没人敢催促他动一动。 直到雨停。 谢明渊收了剑,环扫一圈跪在地上宛如一块块石雕的群魔,将视线投给青魔使,冷淡道:「带路。」 「这边。」青魔使吊着的一口气可算喘匀了,愉快地引谢明渊前去修冥宫。 谢明渊一走,除了几个心不甘情不愿的魔使,满地群魔立时东倒西歪,软了骨头一样地往地上瘫倒了。 众魔:太好了。已经...可以...不用再战斗了!! —— 青魔使一路引谢明渊进魔宫,登魔殿,最后坐上了三尺乌金尊座。 谢明渊身心俱疲,撩起衣摆就坐上了诺大尊座。 尊座乌金流转,谢明渊斜靠上去,把有光往椅侧一放,手心盖上,另一手支起,漆黑的眸子扫向殿下激动的青魔使,说:「说吧,你要我来魔界的目的。」 青魔使看着尊座上不动如山却又气势岿然的谢明渊,实在难掩激动,说:「请魔君回魔界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这儿,本就是您该来的地方!」 谢明渊盯着青魔使。 青魔使笑笑:「云华和...总之,他们都是假的,只有我对您才是真的!」 谢明渊盯着青魔使看,面上沉静而晦暗,不辨喜怒。 青魔使任谢明渊盯着自己看,隐隐还有几分骄傲。 谢明渊盯了青魔使一会儿,双眸愈发的暗,突地勾唇一笑,说:「你想借我收服魔界么?」 青魔使嗤笑一声,说:「您在说什么,魔界...魔界从来没有收服一说,有的只是镇压。外面那群魔头,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在魔教,强者为尊,唯有足够强的人,才能镇压住乱舞的群魔。我可没这个本事!」 这话说的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甚至满是对强者的崇拜。 经歷过云华和白戎,眼前的这个青魔使对于谢明渊而言,可谓是一股清流。 可这对谢明渊来说没有什么意义。谢明渊不在乎青魔使有什么不同,甚至都不怎么在意青魔使有什么私心,他既然来了魔界,便只想得到问题的答案。 而问题... 那可就太多了。 显然青魔使也没忘记这件事,对谢明渊说:「我知道您现在一定有许多问题,我更知道您不是会相信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答案的人。对吧?」 谢明渊不动声色挑了挑眉。 青魔使笑出一口白牙:「我不会骗您,您心中应该存着不少问题吧?别急,聪明如您,许许多多个问题的答案,光是在这座修冥宫里,您便能自己找到。」 谢明渊若有所思。 青魔使舒了一口气。 都说到这份上了,应该能把谢明渊稳在魔界了吧。 第191页 青魔使:「魔君,从今往后这座修冥宫便为您所有了,您可以先去休息,养精蓄锐一番,将状态整治到最佳,再慢慢探索修冥宫、探索魔界,属下我随叫随到,供您驱使。」 不得不说,青魔使句句所言都踩到了谢明渊的点上。 谢明渊还真不是给他一句答案就会轻信的人,就算此时此刻青魔使长篇大论跟他说上一堆东西来解了他心中众多问题的惑,谢明渊也未必就会相信。 谢明渊笑了一声。 说来,便是这样不会轻信的性格,还是曾信任过两个人。 而那两个人。 一个杀他,一个骗他。 ... ... 确实需要休养一下才好有精力去找答案。 谢明渊不再跟青魔使多说,让青魔使带他去休息。 青魔使:「随我来。」 从魔殿往后,谢明渊走在修冥宫中。 这修冥宫就很奇怪,前面魔殿风格极为骄奢淫逸,到了殿后,竟然一改风格,刀削斧凿的,变成了一种匠心独具的磅礴大气。 青魔使开口道:「修冥宫虽是魔尊的魔宫,却并不是魔尊直接建造的,而是在前魔的宫殿上改进而来的。魔尊天地为家,其实不怎么居于魔界,还是一次大战,魔尊受了些伤,回魔界休养,这才起了建宫殿的心思。 当然,魔尊嫌建宫殿太麻烦,便选了这处前魔宫殿旧址,又懒得拆,就在原基础上改了改,便成了现在的修冥宫。魔尊是不用魔殿的,所以魔殿没动,仍是前魔魔殿模样,这后面的才是魔尊改的。」 谢明渊听着,跟着往后走。 走过这刀削斧凿大气磅礴的魔宫前半截,来到后处,才发现魔宫何止是改进,应该还是被扩建了,因为后处有一铁桥,悬在渊上,铁桥之后别有洞天。 谢明渊过了桥,穿过一门,看到铁桥后的洞天,整个人都顿住了。 青魔使慢慢停下了脚步,没动,等待着谢明渊。 谢明渊:「......」 门后是一座园林小院。 跟前面骄奢淫逸的魔殿和刀削斧凿的魔宫都不同,门后的这座园林小院,光明极了。 这儿灯光烂漫,绿林树立,清风徐徐,鸟语花香。 美极。 美得不像话,美得难以想像这里是魔界。 可这并非谢明渊停住的原因。 谢明渊之所以停住,是因为他并非第一次来到这个小院。 谢明渊:「......」 第一次见白虎时,是在方山小秘境。白虎不畏黄泉之水,沉入水底,谢明渊见了生疑,跟上前去,步入深入水底的阶梯,来到的就是这个小院。 他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白虎,第一次跟白虎有了交锋,被白虎一爪拍进石亭,掉进地缝,见到骨人,逼出了滴血凝符。 谢明渊从未忘记过这个小院。 已经不需要青魔使带路了,谢明渊面无表情,拨开青魔使进入园林小院。 园林小院里的一切都跟方山里的那处幻境一模一样,没一会儿,谢明渊便找到了那个石亭。 站在石亭外围,谢明渊慢慢慢慢垂下了眼睑。 青魔使就跟在谢明渊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也不说话打扰他,只是挂着微笑,眼睛里亮晶晶闪着精光。 长睫细密纤长,把所有神思掩住,青魔使看不到谢明渊情绪,只听得谢明渊问:「这处园林也是魔尊修建的么?」 青魔使点头:「是。」 然后青魔使就听到谢明渊用有史以来最冰冷的语气问他: 「魔尊...跟白戎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小院是第 四章出现的小院orz救命啊终于把世界线收束了! 好地方,正好用来关老虎(bushi 谢谢三修的手榴弹,谢谢东方儿的雷雷,谢谢28848883,佛系随缘,一只太白浇水! 第94章 园林小院 「哈?」青魔使没有想到谢明渊是会问这个。 眼看谢明渊好不容易收敛下去的气息又隐隐要有翻滚势头,青魔使说:「一座园林,好好的问白戎做什么?」 还是问关系... 青魔使:关于这个问题...... 谢明渊:「是啊,一座园林。」 可不就是一座园林么。 谢明渊踩上石亭,整座园林坐落在他俯瞰之下。 这儿是修冥宫,是魔尊的魔宫;方山小秘境,是魔尊的遗蹟。而魔宫里的园林能被白戎丝毫不差地復刻进方山小秘境...... 可见白戎有多熟悉这。 狂风唿啸,园林里美轮美奂的花树被吹得东倒西歪瑟瑟发抖。 青魔使背上寒毛也竖起来了,刚想请谢明渊下来说话,就又听谢明渊沉冷至极的问: 「白戎在这里住过么?」 青魔使:「......」 还是问白戎!白戎白戎白戎!是跟白戎过不去了吗!! 顶着压在嵴柱上的压力,青魔使抬头望着亭上谢明渊,说:「关于魔尊和白戎是什么关系,那您得去问魔尊和白戎啊,至于白戎有没有住过这...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谢明渊略一低头,睨了眼青魔使。 青魔使寒毛根根立在背后,却也大着胆子说:「修冥宫里有一万种秘密,更有一万种增强实力的方法,您却...最疑惑白戎来没来过这吗?」 第192页 谢明渊直接一脚跺上了石亭。 滚滚翻腾的煞气经由石亭往周边冲击,一瞬间覆盖到了整座园林。 青魔使吓了一跳,忙飞身避开煞气余波。 青魔使诧异:「您这是什么意思?想毁了这座园林?」 刚刚那架势,若是一般的园林,这会儿早就被掀碎了! 可这不是一般的园林!这里是魔尊的魔宫! 青魔使道:「没用的,您以为群魔为什么都觊觎修冥宫?修冥宫可是魔尊的宫殿,方山小秘境您去过,八卦谷您也去过,您是知道魔尊遗蹟都是什么样的,这儿,修冥宫,可没有人能轻易破坏得了!」 说这话时青魔使甚至仰着脸,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青魔使说的也确实没错。谢明渊这一击,只是使园林震晃了一二,并没有损伤到园林。 可见魔尊的实力有多恐怖。 谢明渊脸上神情不太好看。 青魔使却高兴起来,笑着说:「不过,如果您变得跟魔尊一样强,甚至超越魔尊,那么修冥宫里的一切都可以被你左右了。到时候,别说是这座园林,便是整座修冥宫,还不是随您心意,想砸就砸,想毁就毁!」 变强吧。 别纠结白戎不白戎的了。 这世上什么东西都香不过变强! 见谢明渊面上阴霾,却不表态,青魔使又说:「修冥宫可是很大的,这区区一座园林,应该不会让您停下探索的脚步吧?」 谢明渊瞪他。 青魔使露出大大微笑:「属下随您驱使。」 谢明渊压住心中不明邪火,将气息平缓下来,问:「你...想让我成为下一个魔尊?」 这话一出,青魔使笑得别提多灿烂了,声音都洪亮了几分,反问:「为什么不呢?」 闻言谢明渊神情不定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丝微妙情绪。 青魔使:「您天资奇高,天赋惊人,又用着魔尊的功法,用着魔尊的魔剑,取代魔尊,指日可待!」 谢明渊冷声道:「我为什么要取代魔尊?」 青魔使眨了眨眼:「成为三界至强,难道不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吗!」 回应青魔使的是狠狠一掌风。 青魔使被这道掌风直接从石亭附近惯出了园林。 青魔使:「......」 想摧毁魔尊的宫殿是难了点,但是想毁了自己是绰绰有余。 抹掉嘴角喷溅出来的血,青魔使从园林外面地上爬起来。 青魔使一点也不生气,相反,狠狠一抹嘴角,眼睛晶亮晶亮,就差发出光。 青魔使大笑道:「好极好极,这还是没融合的程度,要是融合...指日可待!」 —— 谢明渊刚刚入魔,魔气时常不稳,且魔气跟妖气不同,魔气极其霸道,总跟妖气争执,再加上还有鸿蒙剑气...三种力量在身体里角斗,常常让谢明渊觉得痛苦。 这时候修冥宫的作用便体现出来了。 修冥宫实在是非常适合谢明渊修炼的地方,能够最大程度帮助谢明渊打磨身体里的魔气。 不出几日,谢明渊养好了身上的伤。 因为不受黑漩魔气影响,谢明渊可以肆无忌惮吸收魔界的魔气,很快又将自身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见谢明渊完全恢復,青魔使激动的不行,提议说:「魔君,既然已经恢復到全盛了,可要考虑闭关一段时间巩固巩固?反正修冥宫不会跑不会被毁,您大可闭个长关精进修为,再融合一下您身上的三种力量。您看如何?」 「不如何。」谢明渊看他一眼,拔腿就走。 「...这么果断的吗?都不用考虑考虑?」青魔使跟上谢明渊。 眼看谢明渊是要离开魔宫,青魔使有点慌,问:「您去哪?就算不想闭关,修冥宫也没翻腾完啊,您要去哪!」 谢明渊嫌他聒噪,停下来,冷道:「难道我要去哪还得跟你汇报吗?」 青魔使眼皮一跳,说:「...我这不是关心您的修炼吗,您身上三种力量,动盪不稳,此时应该多多修炼融合才是。」 谢明渊:「天大地大,哪里不是我能够修炼的地方。」 谢明渊跨出了魔宫。 青魔使见状脸色阴沉下来,问:「您是要去找白戎吗!」 谢明渊脚步一停。 可也只停了瞬息,还是因为从别人嘴里听到「白戎」二字的缘故,瞬息功夫,去意已决,加快了步伐。 青魔使立时说:「别想了,您根本找不到他的!」 谢明渊停下了。 回头望向阴沉沉很不愉快的青魔使,谢明渊眉梢扬起:「哦?」 「谁能找到白戎?」青魔使嗤笑:「您看如今三界有几个认识白戎的?千百年来有人知道有他这号人吗?他可太会藏了!您根本不可能找到他的!」 谢明渊寒星瞳里流光一闪,勾了勾唇,冷道:「我能找到他。」 十分肯定的语气。 青魔使不信,连连摆手,力图劝谢明渊不要把宝贵时间花在无用功上:「不可能!白戎太能藏了,您要找白戎就是白费力气罢了。」 谢明渊抬手,轻轻往自己额心一点,说:「在我这里,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他无处可藏。」 青魔使:「......?」 青魔使根本拦不住谢明渊。 谢明渊不再多言,也不再停留,御剑而走,弹指间消失不见。 第193页 青魔使:「......」 青魔使都服了。 他好不容易把谢明渊接来魔界,谢明渊也在魔界大闹了一场,好不容易养精蓄锐恢復全盛,不好好修炼精进,竟然就要离开魔界了!? 离开魔界找白戎!? 难不成真去找白戎问他跟魔尊的关系吗!! 哇... 青魔使顿时呕的不行,哐哐锤墙。 锤墙的动静还挺大的,引来了属下飞花。 飞花见到自家魔使搁魔宫外面锤墙呢,上前几步问:「...您没事吧?」 青魔使幽幽看她。 这种近乎幽怨的眼神出现在青魔使身上还是第一次,飞花有点发毛。怕青魔使一个不高兴找自己麻烦,有点后悔过来,飞花默默后退,打算开熘。 青魔使却叫住她:「你等等!」 飞花:「...您有什么吩咐吗?」 「......」青魔使没说话。 青魔使是在思考谢明渊说的话。 「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他无处可藏。」 好傢伙。 瞧瞧这话说的,这是势必要找到白戎的意思啊,还是极其自信一定能找到!? 青魔使可是见识过白戎本事的人。 但谢明渊自信到这份上,青魔使又不太确定了。 难不成谢明渊还真能找到白戎? 但总而言之,青魔使很不高兴谢明渊恢復后的第一件事是去找白戎。 想了想,青魔使突然灵光一闪,吩咐飞花道:「你,去趟妖界逍遥谷。」 飞花奇怪:「去逍遥谷做什么?」 青魔使喃喃道:「我差点忘了一个人,逍遥谷妖王啊,药山崩塌,妖王不可能没点动静,他肯定也在找白戎才对......」 飞花:「青魔使?」 青魔使露出微笑,吩咐说:「你去逍遥谷,告诉妖王,就说谢明渊到处在找白戎。」 飞花:「...是。」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去办就完了。 飞花领命走后,青魔使又是一顿锤墙。 不过这次是高兴才锤的。 青魔使:「差点忘了妖王那厮了...嗤,妖王不也要找白戎吗!」 妖王可不是什么善茬。 而且,妖王对谢明渊敌意大得很,据说两人在四季阵法入口还差点打起来了呢。 青魔使自己不想得罪谢明渊,但如果有其他人出来阻碍阻碍谢明渊,那他还是很乐意见到的。 「居然不闭关...」青魔使哼哼:「既然不闭关...那就战斗啊!男人就该战斗啊!」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三修的手榴弹,谢谢无觉的雷雷,谢谢hoping,佛系随缘浇水! 第95章 海域孤岛 谢明渊御剑,山止川行,最终来到一片海域。 海域诡谲,无边无际,稍有不慎便会迷失方向。 谢明渊无所谓迷失方向,他识海里有白戎点进去的一道灵识,闭上眼细细感应能感受到灵识的牵引。 灵识的状态跟灵识主人的生命力息息相关。 灵识的主人状态好时,灵识便活跃;灵识的主人状态不好,灵识也会萎靡不振;若灵识的主人死亡,生命力消失,灵识便会跟着一同湮灭消失。 谢明渊之所以要闭上眼细细感应神识捕捉神识,是因为识海里白戎的这团灵识极其不稳定,时而发出莹白光辉跳动,时而黯淡无华缩成一团,时而感应明显,时而很难捕捉。 这也是谢明渊刚一恢復后就立刻离开魔界寻找白戎的原因。 白戎的状态实在太差了。极其不稳定,说是一直在危险的边缘反覆横跳也不为过。 谢明渊临于海上,湿咸的海风在他耳畔唿唿作响,他紧抿着唇,将所有的专注力都用来捕捉识海里的灵识。 白戎欺骗他的事情还没个说法,他可不接受白戎会在外面出什么事。 终于,辨出方位,谢明渊睁开眼,一阵星火似的急掠而去。 ... ... 跟着感应,谢明渊最终停在了一座岛屿上方。 白戎就在这座岛上。 老木根一直都称唿白戎为白岛主,想来就是因为这座岛了。 找到这后谢明渊理解了青魔使为什么说没人能够找到白戎,因为海域实在辽阔诡谲,便是有灵识指引的谢明渊都困难重重才找来这里,何况一无所知的其他人。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这片海域这座岛屿也是谢明渊见到过的! 谢明渊已经两次在明镜台的梦境见过这里了,不仅见过,甚至还见到了这座岛是怎么来的。 谢明渊:「......」 脚下有光忽明忽暗,谢明渊眼眸一片阴晦。 谢明渊不禁在想:难道梦里的男人就是魔尊?是魔尊建成了这座岛屿?在梦里魔尊一直说话的对象就是...白戎? 所以,魔尊和白戎到底是什么关系! 阴晦的心情波及到海水,层层巨浪拍打岛屿,谢明渊御着有光降落到了岛屿上。 岛屿在上空看起来不小,实际上能够活动的地方没有太大,谢明渊轻而易举找到了一座石府。 由于海岛本身就极具隐匿性,石府外并没有设置什么结界,谢明渊还在老远就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白戎和老木根的气息。 唿了一口气,谢明渊提剑进了石府。 石府内,老木根正在庭中捣药,捣着捣着,一眨眼庭外突然拐进来一个人。 第194页 这人还不是别人,是谢明渊! 老木根都傻眼了,捣药的手一抖,药钵直愣愣往地上掉去。 没掉到地上,被谢明渊弯腰接住了。 谢明渊接住药钵,起身递给老木根。 老木根哪里敢伸手! 老木根现在看到谢明渊就想到药山的惨状,一想到药山的惨状就忍不住发抖,一发抖就腿软想倒! 「你你你...你怎么找来的这!?」老木根边往后退,边忍不住问。 谢明渊手心托着药钵,看到老木根害怕至此的模样,说:「你也开始怕我了么。」 老木根:「...我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眼睛里的害怕情绪都快漫出来了! 谢明渊自嘲地勾了勾唇,把药钵往旁边药橱上一扔,声音冷了下来,问:「白戎呢?」 『好傢伙!开始直唿其名了!』老木根瞳孔都在颤。 入魔后的谢明渊跟以前那个纯良的谢明渊大相迳庭,余光瞥到谢明渊手中的剑,老木根顶着压力,努力克服唿吸不畅的感觉,硬着头皮问:「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自然是想来讨个交待。」谢明渊收放着有光的剑茫,那金茫一闪一闪,时不时戳在地面上。 就很扎眼。 就让老木根很有威胁感。 老木根试探着问:「你...想怎么讨?」 谢明渊漆黑晦暗的眸子里暗火簌簌,没回答这个问题,说:「让我见白戎。」 「这不好吧!」直觉不妥,老木根本能张开双臂拦在谢明渊前面:「你...想对白岛主怎样?」 谢明渊看老木根警惕地跟防贼一样防着自己,轻飘飘笑了一笑,说:「他毁我欺我骗我,你说我要怎样?」 老木根瞳孔颤得更厉害了,努力狡辩道:「可是你之所以能有今日也离不开白岛主啊,白岛主甚至连妖丹都...」 提到妖丹,谢明渊身上顿时煞气更重,三股气息瀰漫得都快要压过岛上湿咸的空气。老木根吓得连忙停了这个话头。 谢明渊气息可怕,声线却平稳,说:「怕什么,继续说就是了。」 「......」老木根瑟缩了一下。谢明渊这不显山不露水的,脸上平静,内心风雨欲来,更让他感到害怕。 但想来也是,谢明渊之所以到了今天这一步,确实跟白岛主脱不了关系。 说是白岛主左右了谢明渊的命运都不过分。 只是,这种被他人左右的命运有几个人能接受的了的...更别谈这里面还掺杂了欺骗。 老木根:「......」 老木根可以理解谢明渊的心情。 但在老木根的世界里,白戎就是全部。 受诅咒影响的白岛主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谢明渊算是个意外,对此老木根不好评判,也不想评判,老木根只知道这是白岛主拼着性命在做的事,那就一定要守护到底! 狠了心,老木根眼睛一闭脖子一横,说:「老头我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想对白岛主出手,那就先踏过我的尸体过去吧!」 全身心付诸于医术修炼的老木根一丁点的战力都没有,他能做的也只有用自己的命去守护白戎! 庭中静默了片刻。 片刻后,谢明渊淡淡说:「我踏过你的尸体做什么,我说了,我只是想讨一个说法。」 老木根睁开了一只眼睛的眼缝。 很好,既搞不懂白岛主到底想干什么之后,现在也搞不懂谢明渊究竟是想干什么了。 谢明渊还是那句话:「让我见白戎。」 老木根:「......」 谢明渊提着剑柄,冷淡说:「还是说,你真想我闯进去?」 关心则乱,谢明渊这么一说老木根才反应过来! 是啊!以谢明渊现在的实力,要是真想做什么,用得着站在这里跟自己说上这么半天吗!直接闯进去不就行了! 可谢明渊没有,谢明渊浑身肃杀之气虽然可怕,却并没有真做什么出格的事。 老木根:「......」 看着眼前这转变颇大的青年,老木根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 「可是,白岛主在睡。」老木根说。 谢明渊问:「我不能看看吗?」 老木根:「......」 哪有人问这种问题的!你睡觉愿意让人看吗! 谢明渊:「师尊温养神魂时要是控制不住,是会化成...原型的吧,这便是在懒回顾时从不许我进师尊房间的原因吗?」 老木根有点不自在地迴避了谢明渊的眼神。 谢明渊一哂:「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还不可以吗?」 不知为什么,老木根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感觉,谢明渊虽然是说来找白岛主讨个说法的,但...好像更像是来确认白岛主有没有事的...? 老木根犹豫一二,说:「可是,连续的奔波,过度使用神魂之力,又诅咒发作,白岛主现在真的很需要静养。」 谢明渊问:「除了静养之外呢?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吗?」 脸上表情变得古怪,老木根越发觉得谢明渊嘴上说着狠话,内心好像...也没有那么恨白岛主? 是错觉吗? 老木根:「???」 谢明渊是在认真等待着答案,老木根便实话实说了:「老头我是个没用的老傢伙,帮不了白岛主太多,其实...白岛主的情况真的很糟糕,自来到这岛上后便睡到现在,一次也没有醒过......」 第195页 谢明渊身上妖气慢慢往外发散,默了默,说:「带我去见他。」 老木根:「......」 老木根都惊了,他现在真的觉得这小子不是来寻仇的吧? 这这这...寻仇的应该是这样的吗? 心里面居然抱上了一丝希翼,要不,带这小子去看看白岛主吧?万一入魔后的谢明渊能够帮助到白岛主呢? 内心挣扎了一番,老木根最终还是想相信直觉,咬了咬牙,说:「你随我来罢!」 说完带着谢明渊往石府深处走。 石府石府,不同于懒回顾也不同于药山,这里荒凉而又寂寥,最多的就是色彩暗沉的石块,包括白戎现在睡着的石头屋室。 走进屋室,绕过屏风,谢明渊看到了躺在石床上的白戎。 看到白戎后,谢明渊便站定在了屏风边上,眼睛一错不错停留在白戎苍白的脸庞上。 老木根很是忐忑,生怕谢明渊下一秒就又会发疯。 好在谢明渊没有。 但谢明渊沉着声音说:「你出去。」 老木根:「......」 老木根:「???」 「为什么?你不会对白岛主做什么吧!?」老木根有点后悔了,忐忑被放大,心想难道...难道谢明渊自己也在纠结到底是报仇还是不报仇!? 想来也是啊,谢明渊在知道白岛主真正身份以前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啊,那样尊师重道的一个孩子,得知了真相直接都入魔疯癫了...怎么会不纠结呢! 没准谢明渊对白戎的心情是又担心又憎恨! 呜!白岛主您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啊! 光是想想老木根都快哭了。 老木根没出去,谢明渊身上妖气更甚,回头看了他一眼。 老木根看到谢明渊漆黑髮乌的眼睛,内心已经被谢明渊的「纠结」动容的不要不要了,红着眼睛哽咽:「你...我...白岛主...呜呜呜,造的什么孽啊!」 边哭边跑了出去。 谢明渊:「...???」 奇奇怪怪。 但好歹是出去了。 石室里只留下谢明渊和白戎两个人。 白戎安静地躺在石床上,薄薄一层丝被轻盖在他身上,一头乌髮柔软地泼散开来,脸色透白的骇人。 谢明渊一双眼睛黝深,像沉不见底的黑海。 眼前这人,是曾救过他让他无比感激的师尊,也是让他情难自抑放在心底爱慕的男人。却...更是从一开始就设局骗他毁他的白虎。 陡然垂下眼睑,谢明渊眼底掠过一丝兇狠,快步上前,侧首坐到了石床边。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三修的火箭炮!谢谢的虎了吧唧手榴弹!谢谢东方儿的雷雷!谢谢佛系随缘的浇水! 第96章 不速之客 距离如此之近。 近到谢明渊只要再俯身往下一点,就能将石床上的男人整个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这么近的距离,谢明渊几乎是兇狠地在看白戎,像透过这幅皮相在看那只他恨透了的白虎。 可当视线落在这张毫无血色的脸上,从眼睫,到鼻樑,再到同样苍白的薄唇...... 等谢明渊回过神来,自己的手背不知何时已经轻轻贴到了这张脸上。 骨节下是冰凉如玉的触感。 谢明渊却像被烫到了一样抽开手,绷直了身体坐在床沿。 谢明渊:「......」 可白戎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并不知道谢明渊放肆的举动,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身侧有人,他虚弱的像一个轻易就会被打破的易碎品一样,毫无防备地躺在石床上,连唿吸都微弱。 谢明渊:「......」 人都没有醒,又能怎么样? 谢明渊眼底的兇狠颓然消散了。 在床沿坐了会儿,谢明渊捉住白戎的一只手带到身前,又两只手握住,通过冰凉的手将妖气缓缓传进白戎体内。 丹田里的这颗妖丹本就是白戎的,从东境那次看,这颗妖丹即便被白戎剖弃了,也依然能对白戎产生影响。 谢明渊垂下眼敛,强制忽略掉妖气在触及白戎后发生的妖异渴望,一点一点地调转妖丹灵力。 可妖气源源不断传输过去,都如同石沉大海,收效甚微。 谢明渊脸色微变。 他意识到,白戎这次的处境,可能不像上次那么简单。 ... ... 两个时辰后谢明渊出来了,门外老木根抱着个药钵,边捣药边等。 看到谢明渊带着一身翻腾妖气出来,老木根抱着药钵,巴巴看他:「你...为白岛主传输灵力了吗?」 谢明渊抿了抿唇,说:「他要是不醒来,我找谁讨说法去。」 顿时老木根看谢明渊的眼神充满了怜爱。 谢明渊:「......?」 老木根说:「但是,白岛主情况很糟糕。」 谢明渊问:「还有没有其他方法,比如,修补神魂?」 老木根嘆气:「要是能有修补神魂的方法,我能不想法设法的弄吗,可不就是...没有吗!」 谢明渊沉吟:「我在《御兽史记》上看到过一种深海灵鱼,叫做羡珊,其肉可以胶补神魂。」 老木根幽幽:「羡珊哪有那么好抓,它生活在最深的海底,既擅长伪装,又喜欢躲在其他厉害的深海怪物身后,能藏能跑能打...不好抓的。」 谢明渊说:「我去抓。」 第196页 老木根一愣:「啊?」 谢明渊:「既然身在海域,知道有羡珊这种东西,那就去试着抓一下好了。」 老木根愣愣看谢明渊。 谢明渊眸色漆黑:「我说了,我要讨一个说法。」 老木根移开视线:「咳咳,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他这会儿已经没那么怕谢明渊了。 当日谢明渊就下海潜入海底去找羡珊了,白天去的,回来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且回来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这结果在老木根预料之中,但不免还是有些遗憾。 谢明渊从海底回来后,去到石室,为白戎缓缓传输了两个时辰的灵气,然后出来,带着暴躁又邪异的妖气,又离开岛屿去了冰凉危险的海底。 老木根:「......」 谢明渊这样,老木根更没法觉得谢明渊是来寻仇的了。 老木根觉得,谢明渊知道白岛主真正的身份后,愤怒归愤怒,伤心归伤心,想报仇估计也不假,但...似乎还是含着那么一份师徒情分?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对陷入沉睡并无还手能力的白岛主动手? 可能,谢明渊内心其实委屈的不得了,是真心想找白岛主要个说法? 难道,白岛主当初也是想到这种可能性,所以才收谢明渊为徒? 老木根:「......」 就,不明白。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好几天。 谢明渊一直是为白戎传输灵力、下海抓鱼、为白戎传输灵力、下海抓鱼这样的循环。 几日后,老木根惊喜的发现,谢明渊这样传输灵力的方法让白岛主的状态好了一些,按照经验,白岛主可能就快醒来了。 要不是谢明渊,进程哪会这么快。 老木根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谢明渊,但找了一圈没找着人,便知道谢明渊又去抓鱼了。 想到白岛主能够醒来,老木根心情好了很多,哼着小调在庭中捣药。 事实证明老木根的判断没有错,过了几个时辰,石室里传来了动静。 老木根欣喜若狂,抱着药钵就往石室跑,边跑边喊:「白岛主!您终于醒了吗!」 确实是白戎醒了。 石床上白戎已经坐起身。 白戎拢着洁白宽敞的衣袍,肤色却比这白袍更白上几分,一头长髮黑瀑似的微微凌乱散在肩上、背后,发尾打着蜷挂在身侧手上,石室里色彩灰暗单调,唯有他身上是黑与白极致分明,惹眼的不行。他又才甦醒,那股沉睡中的虚弱没有完全消弭,带着些微易碎的脆弱感...... 老木根心疼炸了,三步并两步上前,去摸白戎的脉。 白戎抬起另一只手揉自己的眉心,因为久睡,漓泉一样的声音变得沙哑,他问老木根:「有谢明渊的消息吗?」 老木根摸脉的手一窒。 好傢伙!白岛主啊您多关心关心自己好吗!才醒来就问谢明渊啊! 但也就心里咆哮一下,老木根生怕吵得白戎头疼,轻声轻语的说:「还真有,您等我给您把完脉,慢慢告诉您。」 白戎点了点头。 关于谢明渊,那确实得说,而且得实话实说。 老木根虽然觉得谢明渊好像不是来寻仇的,但毕竟白岛主已经醒了,万一要是谢明渊再受了刺激...... 哎,就很麻烦。 摸完脉,餵白戎喝下一帖药,老木根正打算娓娓道来,谁知石府外传来「轰咚」一声巨响! 这动静可不是谢明渊平日里回来的动静,老木根被吓了一跳,抓着空碗站起了身。 老木根:难道是又有人来了吗!? 确实如此。 「凤琊。」白戎轻轻蹙起眉头,口中说出妖王的名字,随即强撑着身子要从石床上下来。 老木根脑袋嗡嗡的响,边扶着白戎,边无语道:「为什么凤琊也能找到这了!?怎么回事,这地方现在这么好找了吗!?」 言语间,白戎和老木根都没走出石室,妖王已经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妖王:「费了好大的力气,可算让本王找着地方了!」 妖王实在是找了好些日子都找不到这座岛屿。 要不是谢明渊进进出出岛屿越发的频繁,被妖王想办法设了几个讨巧的法门,到现在妖王还得在一望无际的诡谲海上迷茫飘荡。 终于找到,朱赤鸟的妖王一刻也不想在海上多待,直接对白戎抒明来意:「这地方不安全,白戎,你跟我回妖界吧。」 白戎苍薄的唇线往下拉成一条薄线。 老木根知道,白岛主这是烦了。 而且白岛主才刚醒,妖王这傢伙就风风火火的跑来吵闹,实属扰人。 老木根:「凤琊,你出去。」 妖王双目往下一眯:「你在教我做事?」 老木根瞪他:「你!你没有看到白岛主现在情况不很好吗!」 妖王当然看到了。 看到白戎这个样子,他也心烦意乱,于是一挥手,说:「你们都跟我回妖界,在妖界,谁也别想动你们!」 老木根都无语了:「你可拉倒吧!我看你就是最想动白岛主的人还差不多!要不是你,白岛主会打破了计划提前去四季阵法吗!」 对此老木根真的一肚子火气! 然后老木根就被妖王封住了嘴。 老木根瞪大了眼:「!!!」 一直以来,看在白戎的份上,妖王即便态度再恶劣,也从没有对白戎身边的老木根发过脾气,这样的动手还是第一次。 第197页 妖王吹了太久的海风尝了太久的海水,心情早就差到极点,这会儿神情冷鸷,把老木根从白戎身侧推开,说:「本王想快点带白戎回逍遥谷静养,你别捣乱,否则不要怪本王不念旧情!」 「唔唔唔唔!」老木根都惊呆了。 要是嘴没被封住这会儿他已经骂出来了!好意思说静养吗你才是最打扰白岛主的那个人! 妖王伸手去拉白戎。 白戎本来是可以避开的,可他现在实在太虚弱,只迟缓一息,便闪躲不及被妖王拉住了手腕。 「真是受够这个鬼地方了!又湿又咸!」妖王不由分说,拉着白戎就往外走,只想赶快回到陆地上。 白戎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这要是放在以前,妖王哪敢这样动手动脚!对此老木根心都快碎了,忙跟着追了出去。 追出去才发现岛屿上来了不少妖王的人。 都不用妖王吩咐就有人按住了老木根。 老木根挣扎:「唔唔唔唔!!」 妖王拉着白戎的手腕,头也不回,吩咐说:「别伤了他,带他一起回去,他还有用。」 「是。」后面的人「客客气气」把老木根绑了。 老木根:「!!!」 这几步路的时间里,白戎强行恢復了些力气。白戎自然不会由着妖王胡作非为,莹莹白光从他身上发出。 可立刻就被妖王制止了。 妖王紧紧扣着白戎的手腕,颇有几分咬牙切齿意味的说:「你还要再这么耗费你的神魂吗,当真就不怕死?」 边说着边给逍遥谷的众人使眼色。 于是一条路快速铺开,好让妖王立刻带着白戎离开。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石府。 腥咸的海风扑面吹来。 拉着白戎也不是个事,妖王略一思考,看着难得脆弱无法抵抗的白戎,眼眸几闪,唿吸都重了几分。 「白戎,我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可对你,我从没有起过坏心。」说完,妖王想要把白戎打横抱起。 这时腥咸的海水一阵阵扑到岛岸,自海底上来了个人。 无声无息,浑身从头到脚湿漉漉的,带着一身海水,手里拎了一尾奇怪的鱼,谢明渊以这样的方式,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岛屿之上所有人的眼前。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三修的两个手榴弹!谢谢こねこ的手榴弹!谢谢佛系随缘,一只太白浇水! 本来打算加油一口气直接写到带白戎回魔界的orz实在是太困了!呜呜明天加油吧! 第97章 炖鱼烤鸟 谢明渊回来了。 老木根:「!!!」 妖王:「......」 一行人:「......」 只是谢明渊这齣场方式,实在是...太过滑稽了些吧? 明明修为境界都已不俗,怎么还能把自己搞成这么一副湿漉漉溺水爬上来的狼狈模样? 妖王嘴角一抽,昂起头睨他,开口道:「谢...」 然而妖王连谢明渊名字都还没来得及喊全,手腕上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声音戛然而止,妖王表情凝固,低头往自己拉着白戎手腕的那只手上看:一道金茫旋转着从他袖间撩过,正迴旋着往海岸边谢明渊飞。 妖王脸上空白了一瞬,眼睁睁看着自己赤红的袖袍被割开,拉着白戎的那只手腕跟身体分离了...... 被斩断的手倒是坚强,还倔强的抓着白戎的手腕。 然后被白戎一拨,掉到了沙地上。 四周一片静寂。 连断手都是后知后觉,掉到沙地之后才发出噗嗤一声,喷出泉涌似的血水。 声音不大,但奈何外界寂静的可怕,这不大的声音就被放大成惊雷炸在了逍遥谷众人耳边。 「妖王!!!」逍遥谷众人大骇! 妖王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刷一下白了,勐地侧首看向谢明渊。 湿漉漉的谢明渊一步一步登上海岛。 谢明渊浑身都在滴水,些许碎发附在脸上,发下一对点星寒眸眼里的暗光比海域还要深晦危险。海水从他身上流淌滴到沙地,每走一步都留下两串深色的水渍脚印,有光迴旋而来,被他一手接住,另一手里拎着的奇形怪状的鱼啪嗒啪嗒打着他的衣摆,挣扎着想要逃生,溅落出更多的水花...... 一众逍遥谷人:「......」 他娘的这人啥时候出的剑啊!!! 他娘的这人为啥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一剑砍断了妖王的手啊!!! 妖王白着脸,表情仍然有些凝滞,话从他嘴里一字一字蹦出:「谢、明、渊!你找死吗!」 一个下属反应过来,赶紧跑到妖王身侧,跪下来捡起妖王的断手,抖抖索索双手捧过头上,颤着嗓音说:「妖妖妖妖王...手手手手手!」 妖王从属下手里接过断手,然后一脚把这属下踢飞了。 就这一脚的功夫,谢明渊把手里乱弹乱蹦的鱼往妖王脸上砸了过去。 鱼脱手的那一刻,妖气魔气鸿蒙剑气同时从谢明渊身上蒸腾而起,气场滔天,一瞬间烘干了所有水渍。 如魔降临,阴云齐聚。 鱼还没到妖王脸上,谢明渊已经扬剑而起,玄衣翻飞,朝着妖王噼去! 「你不要得寸进尺了!」妖王大怒,没断的那只手召出羽扇,对着袭来的鱼和剑招轰去。 有了准备,剑招是被挡住了,可这袭来的鱼极其奇怪,圆润鱼唇大张着吐出一串泡泡,身上鱼鳞变成了羽毛模样,竟然从羽扇中毫髮无损的穿过去了! 第198页 妖王一窒。 鱼准确无误啪在了妖王脸上。 吧唧一声,可脆了。 逍遥谷众人集体石化,恨不得求一双没看过的眼睛,更恨不得当场失忆! 诡异的是这鱼拍到妖王脸上后,暴怒的妖王妖气冲天,手抓上鱼尾,却不受控制的变成了朱赤鸟原身。 被绑住的老木根疯狂扭动:「唔唔唔唔!!」 羡珊啊!是活的羡珊啊! 这羡珊可弔诡了!它有一个很特殊的本领,那就是擅长伪装,并且会暗搓搓跟着深海里强大且不太聪明的怪物身边,一旦遇到天敌,就会依附到怪物身上,诱导怪物跟天敌对战。 为了怪物能跟天敌对战,羡珊往往会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迷惑怪物。 妖王并非海底怪物,但抓了羡珊好久的谢明渊却可谓是它的天敌,天敌都把自己抓上海滩了,死马当活马医,感觉眼前这陆地怪物跟天敌有的一拼,羡珊直接发难,试图迷惑妖王。 但这种特殊本领对陆地怪物似乎不很管用,反倒是把陆地怪物逼出了原型。 羡珊迷惑,惊恐的吐出一排泡泡,蹲在了火红的朱赤鸟头顶,然后觉得自己快要被烤熟了! 谢明渊已经掠至妖王身前,逍遥谷众人大惊失色,却见谢明渊把金茫耀耀的剑往妖王脚前一.插,并没有进一步做什么,而是将妖王找了许多天的白袍男人拦腰抱起,再起身飞掠,回往石府。 一众人:「......」 看看变成朱赤鸟的妖王和鱼,再看看气息恐怖的抱着白戎的谢明渊,逍遥谷众人一时间手忙脚乱,一部分围着妖王不敢动,还有一部分妄想去抓谢明渊。 可谢明渊即便丢了剑,也不是他们能够企及的。 即便谢明渊身上的三股气息并不交融,也能三管齐下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一时间,海岛软沙之上鸡飞狗跳,狼藉遍野,谢明渊稳稳地将白戎抱回了石府。 白戎方才动用了神魂,已然虚弱的说不出话来,就连动弹都困难,谢明渊抱他如抱一片羽毛,手掌间细韧的腰不足一握,半点重量都感受不到。 抿着唇,谢明渊将虚弱至极的白戎抱回石室,小心翼翼放于床上。然后看也没看白戎一眼,又匆匆出去了。 才出石府就有不怕死的妖修打算围住谢明渊,谢明渊一掌将他们全部扫退,飞快跃到老木根那里,解了老木根的绑和嘴上封印。 脱离限制,老木根大喘一口气,抓着谢明渊大力摇晃:「鱼!!鱼啊!!你咋把鱼扔了!!!」 谢明渊冷淡道:「那鱼厉害着呢,我抓它回来时都不敢施展灵力。」 老木根盯着鱼看,见朱赤鸟和鱼纠缠在一起。 羡珊不想放弃这个陆地怪物,试图征服他迷惑他,不断散发迷惑人的气息。 这就导致妖王一直在人形和鸟形中变来变去。 老木根张了张嘴,脸上扭曲了一下,说:「那怎么办?我想炖鱼给白岛主喝下。」 谢明渊问:「这鱼可以烤吗?」 老木根瞪眼:「......?」 谢明渊问:「先拿火烤了会有损效用吗?」 老木根:「就...不会,炖鱼也是为了熟,鱼肉熟了就行,我横竖得再拿其他药材跟着一起炖......你是什么个意思?」 「不会」二字才出,谢明渊已翻起手掌,有光铮一下从沙地里拔起朝他飞来。 同时谢明渊又倾身而去,右手飞速滴出血滴,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凝了五张血符。 五张血符齐刷刷飞向妖王和鱼。 伴随着的还有剑气。 剑气围绕朱赤鸟和鱼画了好大一个圈,血符飞进圈里,「轰」,大火蹿升。 焦香...从圈里飘了出来。 众人:「!!!!!」 老木根:「.........」 朱赤鸟状的妖王毛都呲开了! 「谢、明、渊!!」妖王倒是不畏火,可这侮辱性太强了! 把自己围在圈里打!?还是用火攻!? 妖王多少年没受过这种侮辱了! 就算当初在靖阳宗跟云华那一战,也没被这样侮辱吧! 谢明渊冷冷盯着妖王,尤其盯着妖王的那只断爪,看他的眼神仿佛像在看一个死人,剑招比火势更兇勐,已经噼到了妖王鸟颈。 老木根都看傻了。 他是知道谢明渊经过四季阵法的歷练和入魔后,不比从前了,实力大大增长。可毕竟几个月前谢明渊还是个伤痕累累连修炼都做不到的狼狈小子,在药山被妖王拿捏成那样,现在就完全反过来,能把妖王摁在地上打了! 但,有一说一,老木根看到谢明渊这么狠打妖王,一瞬间心里极其舒适! 觉得谢明渊根本不会有事,老木根赶紧地往石府跑,跑到庭中,支起药庐,起火下药,就等鱼来直接扔进去。 有妖修想要再次抓住老木根,也要跑进石府,但还没跨进石府就被飞来的血符打趴下了。 妖修:「......」 为什么...不是在跟妖王打么...为什么还有空管我们! 翻了个白眼,妖修们陷入了绝望的黑暗。 于是软沙之上,一人一鸟一鱼,在火圈之内打得如火如荼。 鱼是最惨的。 鱼怕火,也怕陆地,唯一能用的陆地怪物也指望不上的样子,所以它被大火熏得火烧火燎,吱哇乱叫。 第199页 鱼受了些限制之后,妖王就没那么受限了,妖王已能变回人形,暴跳如雷地接着谢明渊的剑式,承受着谢明渊的煞气。 谢明渊气息极其暴烈,他身上的三股气息,尤其是魔气,滋滋暴涨,影响着圈内炽烈的火气焰高昂,又几乎要把大火薰染成浓黑。 更别提招招致命的凛冽剑式。 极热的火,极寒的剑,冰与火交织,眼前的青年像一头暴怒的兽,血红的眼睛里哪里还有清明! 妖王既云华之后,再一次感受到了死亡威胁。不!谢明渊带给他的威胁感甚至比云华带给他的还要强! 妖王血脉喷张,战意燎原,在烈火中与谢明渊厮杀! 妖王沖他喊道:「不错!入魔了是吧!」 谢明渊回应他的只有越发兇狠的剑招。 妖王脖颈上连青筋都暴起,接着谢明渊的剑招,高声道:「我承认你进步的很快!可这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连黑漩秘境都进不去吗!」 这话落下,谢明渊砍向妖王的剑锋偏失了一厘。 妖王笑得邪气横生,说:「你以为白戎需要你做什么?他需要的就是你能够进去黑漩秘境!为了让你用最快的速度变强,他连自己的妖丹都能不要,说剖就剖,毫不犹豫给了你,就是为了让你飞速变强,就是为了让你能够进去黑漩秘境!可你呢?你进不去!你竟然进不去啊哈哈哈!」 谢明渊双目灼灼,气息可怖,扭曲地周遭一片虚空都开始变形。 妖王吐掉一口血沫,邪笑着说:「我早跟他说了,再多的东境天赋者都没用,你们只是赝品。你懂什么叫赝品吗?赝品就是假的,就算你们跟魔尊再像,也只是『像』,只是赝品,没有用的!」 十几道血符信手拈来,火势暴涨,本就被烧得奄奄一息的羡珊再叫不出声,彻底被烧死了。 谢明渊目中一片血海,血焰熊熊燃烧,冷冷道:「那你又是什么?你连『像』和赝品都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价值!」 妖王勐地变了脸色。 谢明渊狠狠给了妖王一剑,这一剑更是难顶,直接把妖王噼进了汹涌翻滚的海浪里。 抓住死掉的羡珊鱼尾,谢明渊疾速往石府里飞掠。 石府中庭架着药庐,谢明渊把焦熟的鱼丢了进去。 听到动静,石室里看顾白戎的老木根连忙跑了出来。 谢明渊扔完了鱼,手里还拎着剑,恶狠狠地看向闻声出来的老木根。 老木根被瞪得直接一个哆嗦,差点就被虚空中扭曲的气场压得扶着墙滑了下去。 老木根:「......」 谢明渊喉结两滚,哑声问:「这药要熬多久。」 老木根颤颤巍巍:「大...大概...两个时辰?」 谢明渊:「太慢了!」 老木根都要哭了:「那...那怎么办嘛!要不?我看你火玩的挺好,你来熬?」 一张血符凝得快如凭空变出来似的,被谢明渊捏在手心,狠狠一握,血符碎掉,掌心团出来一簇暖火。 老木根腿软的不行,硬着头皮说:「多...多来几团这种小火,我教你控制火量...」 于是在谢明渊的蛮横催熟之下,羡珊只用了半刻钟就被炖入味与其他药材融为一体了。 虽然吓得半死,但这么快熬好了药到底是一桩好事,老木根打起精神盛好药,端到了石室石床边。 白戎早在谢明渊出去后就又陷入了昏睡。老木根小心扶起白戎,一点点把药餵了进去。 谢明渊是跟着进来的,但没进屋,只站在石门处,瀰漫着满身煞气,一错不错盯着石床上虚弱昏睡的白戎。 被这样的视线波及,老木根边餵药边都在手抖。 终于把药餵完了,老木根犹豫要不要回头,更犹豫要不要跟谢明渊说话,十二分担心谢明渊又会发疯。 却听谢明渊:「要多久能醒来?」 声线依然很吓人。 老木根欲哭无泪:「不...不清楚。」 然后老木根听到背后谢明渊重重一声唿吸,像是在极力压抑克制着某种情绪。 也不过就是短短几息时间,瀰漫在石室附近的煞气收敛了许多,谢明渊进来了石室。 老木根还是不敢回头。 谢明渊冰冷冷道:「我带他回魔宫。」 老木根:「???」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三修,顾子熹的手榴弹!谢谢无觉的雷雷!谢谢佛系随缘,lk,顾子熹浇水! 第98章 暗室画室 谢明渊把白戎带回了魔宫。 如今谢明渊入主修冥宫,被群魔尊称魔君,魔君想做什么,做了什么,自然没有人敢半个字。 青魔使也不敢。 但青魔使都快气死了。 谢明渊怎么就真把白戎找到了还带回来了呢! 带回来干什么? 还是抱回来的,搞得整个魔界都看到了,这像什么话! 果然,不出一会儿,整个魔界流言漫天。 「看到了吗!魔君带回来一个大美人!」 「看到了啊,我就在现场,但怎么知道是美人啊?魔君把人捂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出是不是美人吧?」 「你是不是傻,魔君刚把魔界端了,都不忙着巩固一下就出去带人回来,能让魔君这么魂牵梦萦的人,能不是美人吗!」 「你说的有道理,我离得近,魔君怀里那人,虽看不到脸,但那身段...」 第200页 「嘘!这魔君的人你也敢说啊,不怕魔君听到了把你切了?」 「......」 甚至有想讨好魔君的,已经想着去哪里找些美人送给魔君。 但这些谢明渊都不知道。 谢明渊回到魔宫第一件事,是下令遣散魔宫里青魔使给他安排下的一众魔修,然后便抱着白戎径直去了寝宫安顿。 刀削斧凿的黑曜石顶,斑斓暗沉的流金地砖,十八根石柱撑起的空阔寝宫,暗金的烛台一盏一盏,光火冰冷冷的,毫无生机。 老木根一路跟着,直到跟进寝宫,眼看谢明渊把白戎放到奢华的黑晶玉床上,心里突然打了个哆,开始觉得是不是似乎有哪里不妥? 谢明渊放下了白戎,视线落在白戎脸上,眸光遂沉。 他用最快的速度御剑回到魔宫,一路抱着白戎,却都没能把怀里的身躯捂热。 白戎就像一块冰冷的软玉,沉沉的睡着,根本不知道醒着的人内心多么波涛汹涌。 谢明渊收回视线,让出位置给老木根,好让老木根看顾白戎的情况。 老木根只有三个字,老生常谈的那三个字:「得静养。」 言外之意就是并不清楚白戎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但羡珊的作用还是很明显的,至少这一路上白岛主躺在谢明渊臂弯,居然都没有强行醒来,睡得能算安稳。 只是谢明渊表情不太好看,情绪也不太稳定,这里的环境又让老木根莫名觉得不安...... 要不,把谢明渊支走? 于是老木根问:「咳咳,这里可是魔宫,有没有什么好药材好宝贝?」 谢明渊看了老木根两眼。 老木根有点心虚。 他觉得自己的心思全被这双深晦的眼睛看穿了。 但谢明渊同意了:「随我来。」 老木根啊了一声:「我也要去吗?」 「也许有用得着的东西。」谢明渊人已经往寝宫外走了。 谢明渊本来就准备好好翻翻魔宫,找找青魔使说的答案,现在白戎身在魔宫,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轻易不会再有什么外人来打搅,是时候翻魔宫了。 魔尊坐化千年,魔宫早被数不清的魔头争抢过,很多宝物已经被拿走瓜分,但仍有许多房间和暗室,是寻常魔头无法打开的。 谢明渊倒是可以打开—— 直接把门或者暗道毁了,就能够打开了。 老木根:「.........」 两人解锁了不少尘封已久的房间和暗室。 还真的有些收穫,让老木根找着些珍贵的宝贝药材和器皿。 一路搜索,两人来到魔宫后殿,穿过铁桥,到了那座光明美好的园林。 看到这园林,老木根眼睛一亮,惊唿说:「好傢伙,魔宫里还有这等好地方呢?这地方可真不错,一看就是白岛主会喜欢的!」 这话一出,谢明渊脚步停下了。 老木根没发现什么异常,还被眼前的旷景吸引,提议道:「要不,让白岛主住到这来吧?一来白岛主肯定会喜欢这儿,二来,我听他们都称你为魔君了,那寝宫是你的住处,叫白岛主住了你的寝宫,那你住哪儿嘛。」 老木根话音落下,前方无形的煞气沉重压了下来,刚刚还新鲜舒适的空气立刻变得难以唿吸起来。 老木根被这突如其来的压力搞得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又惹得谢明渊情绪波动。 谢明渊转过身,闷闷道:「这里我自己已经看过了,没什么东西,走吧。」 老木根:「......」 眼看真要走,老木根说:「你真不考虑考虑让白岛主住这儿吗,这不比寝宫住的舒服?」 这下谢明渊连唇线都拉下去了。 老木根明白了,谢明渊不想让白岛主来这住。 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此事事关白岛主的身体,老木根还是大着胆子硬着头皮说:「...主要是,这里花繁叶茂,生机勃勃,更有助于白岛主安养神魂......」 谢明渊又停下没动了。 空气中的气氛扭曲又压抑,谢明渊深深唿了一口气,像是宣洩什么愤懑情绪似的,胡乱一掌往旁边拍了去。 轰隆一掌。 老木根:「......」 这他娘的,以前那么乖的一个孩子,入了魔后为什么这么情绪化啊! 谁知谢明渊这一掌乱拍,好巧不巧拍中了园林里立着的一栋石灯。石灯没被拍坏,但被拍歪了,一歪,咔咔咔咔扭动了起来。 竟还是个机关。 谢明渊讨厌这处园林,看到就烦闷,所以没有进来仔细钻研过,还真不知道园林里暗藏玄关。 眼看石灯扭开,红墙上出现了扇门。 谢明渊:「......」 老木根:「......」 老木根:「就...来都来了,进去看看?」 是这么个理。 来都来了,弄巧成拙找出了个暗室,还是在这座园林的里的暗室...肯定是要看看。 谢明渊带着老木根往暗室走去。 不同于魔宫的其他地方,这座园林光明又美好,光线充足,绿意盎然,只要谢明渊不发散煞气,就连空气都是甘甜的。 但谢明渊偏就是止不住的往外倾泻煞气,尤其当谢明渊走到暗室门口,看见暗室里的东西后,他身上的三种气息直接沖了出去,整座园林里的植物立即被狂躁的风吹得东摇西摆唿唿作响。 第201页 老木根完全扛不住这种暴烈的气场,当场就往地上躺下了,还好被谢明渊伸手捞了一把,才没摔倒。 惊疑不定,老木根问:「怎么了?这暗室里面有什么?」 谢明渊没说话。 他身上暴烈的气息只增不减,捲动的园林上空云朵团团挤压,都快生生堆积成阴沉的乌云。 谢明渊走进了暗室。 老木根紧跟着也要进去,却被拦下了。 老木根听得谢明渊用低沉刺骨的声音说:「我自己进去。」然后砰的一声,暗室的门被从里面给合上了。 老木根:「......?」 一路解锁魔宫,再奢靡再珍奇的房间和暗室都见识过了,眼前这个比之前面显得平平无奇的暗室...竟然不给进了? 所以暗室里面到底是有什么?! 谢明渊独自进去了暗室。 与其说这是暗室,不如说是一间画室。 因为宽敞明亮的一间暗室,满满挂满了画。 横幅竖幅,一张张一幅幅,浓墨重彩,栩栩如生,全是白戎。 谢明渊双眸里里跳动着暗红的火焰,手掌抵着暗门,狠狠一砸,盪起的罡风让画室内的画哗啦飘摇。 白纸墨画,还有甘甜的香气。 一个个形态各异的白戎飘满谢明渊眼前。 谢明渊大步穿行在画室中,伸手将这些画全部扯了下来。 画落在谢明渊的胳弯,画上的白戎活灵活现,仿佛是白戎本人躺在他臂弯。又像是白戎曾就这样躺在别人的怀里,站在别人的面前,或动或静,或不动声色或谈笑风生,将所有的情绪都展现给画出这些画的人! 谢明渊差点都要疯掉。 胸腔里仿佛起了一团郁火,这郁火拉扯着他撕拽着他,让他想要烧尽一切,让他想要杀掉这个见过白戎这么多情绪的男人! 他一路扯下画作,直到行至画室的尽头。 画室的尽头放了一张案台。 案台上笔墨纸砚,砚台压住了最后一幅画。 最后一幅画画上的人不再是白戎。 而是另一个黑金衣氅气质卓然的男人。 男人侧站着,脸上戴了半张赤金面具,看不完全样貌,只有刀削似的锋利下颚轮廓呈现在画上。 谢明渊站定了,一动没再动,他就这么静静站在案台前,看着案台上的这幅画。 这幅画不是画了满屋子的白戎的男人画的。 它们并非出自同一人手笔,眼前案台上的这幅画,谢明渊竟然无端端知道它是出自白戎之手。 是白戎画的。 白戎一笔一墨,在纸上勾勒出了一个栩栩生动的男人。 ... ... 老木根左等右等,怎么都等不到谢明渊出来,反而暗室里不断传出让他心惊胆战的声音。 老木根不敢说也不敢问,就只能又焦灼又好奇的等。等啊等终于把谢明渊等出来了。 谢明渊推开了暗室的门,走了出来。 老木根这次做足了准备,就怕谢明渊再一言不合飙气场误伤到自己。然而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谢明渊却什么也没有做。 谢明渊非常平静,眼睛漆黑黝深,什么情绪也没有,像一汪黑海。 老木根:「......」 老木根根本不敢说话。 却听谢明渊说:「我会让白戎住到这里来。」 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异常平静。 平静得都让老木根莫名悚然。老木根觉得这样的谢明渊比想发脾气的谢明渊恐怖多了!! 但竟然改变主意让白岛主住来这个园林了? 又是为什么呢?因为在暗室里看到的东西吗?暗室里到底有什么? 老木根想问,可他本能觉得,如果现在问谢明渊这个问题,谢明渊一定会做出什么可怖的事情来。 所以老木根没问,老木根一句话也没说,默默跟谢明渊拉开了距离。 —— 白戎在住进园林小院的第三天甦醒过来了。 缓缓掀开眼皮,意识还有些涣散,白戎看着目之所及色彩柔和的床幔。 这么静静躺了一会儿,白戎侧过头,想看看这是在哪里,一侧首,唿吸一窒,才发现房间里竟然还有个人在。 这人就在离床几步之外的角落,角落里还有把椅子。 是一把红木的鲜色椅子,颜色之鲜艷,与整个色调柔和的屋子格格不入,非常突兀地插在角落。 青年就坐在这把椅子上,一身玄墨黑衣,近乎跟角落里的阴影融为一体,但即便在阴影的包裹下,青年英朗面容上一双眼睛却极为灼亮,视线也灼灼,所视方向正是白戎。 白戎:「......」 看见白戎醒了,谢明渊从椅子上起身,他走出阴影,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向白戎靠近过去。 「师尊终于醒了。」谢明渊说。 白戎手腕使力,试图从柔软的床上撑起半身坐起。 谢明渊微微一笑,拨开床幔,说:「师尊还使不上力,弟子帮你。」 谢明渊扶起白戎,还贴心地在他背后垫了个软枕,好让他靠坐的更加舒服。 这样乖顺的态度让白戎险些以为是在做梦。 若非是梦,谢明渊怎么还是这样?他不是都已经知道自己就是那只害他失去金丹的白虎了么。 白戎看着谢明渊。 四目相对,谢明渊说:「师尊这一双眼睛,跟春雨都不忍心往上打的桃瓣似的,可比单薄画上的用笔墨画出来的好看多了。」 第202页 梦醒了。 白戎蹙眉:「你在说什么?」声音还有些苏哑。 谢明渊的声音却冷沉下来,目光眨也不眨的锁视在白戎脸上,咄咄发问:「师尊难道不记得了吗?」视线更是灼灼,藏着风雨欲来的阴晦。 白戎避开了谢明渊这样的视线。 可他才刚偏过头,下颚便一紧。 这逆徒竟然是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白戎:「......?」 谢明渊强迫白戎跟自己对视,笑了一下,说:「弟子从不知道原来师尊的画艺也如此高超。」 白戎终于反应过来了,淡如白蕊的唇微启,说:「这里是修冥宫?」 谢明渊瞭然地一点头,说:「师尊果然来过这...」 白戎:「......」 随即下巴上的两指更加用力。 白戎皮肤极白又极薄,吹弹可破的,哪里经得住这样揉撵,逐渐浮现出粉淡的颜色。 谢明渊见了,唿吸一顿,眼眸更沉下去几分。 改用拇指抚过软玉上被自己弄出来的红痕,谢明渊心脏砰砰跳动,心情却依然糟糕。 白戎拍开谢明渊放肆的手,冷声问:「你干什么?」 谢明渊也冷冷问:「师尊,你原来一直对我好,只是为了拿我当画上那人的替身,是吗!」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三修的手榴弹!谢谢33217294的雷,谢谢梧桐,一只太白,佛系随缘浇水! 白戎:他要干什么? 我:真的,别再问「要干什么」这种话了! 第99章 失去控制 画。一直在说画。 白戎知道谢明渊是看见画室了。 至于「画上那人的替身」...... 白戎眸光浮动。 这表情到了谢明渊眼里,分明就是在想画上那男人。 「画上那人就是魔尊吗?」谢明渊又问。 他欺身更近,几乎是将白戎整个困在了床幔里,缥缈的沙幔被凌然的压迫气息吹拂,缠绕在两人上方。 「师尊和魔尊是什么关系?」 这样显然是极其冒犯的,放在以前,谢明渊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能做出把师尊困在床上这种事来。 可现在却远远觉得不够。 只要一想到师尊曾经来过这里,是和另一个男人,他们可能抚琴、画画、温酒、煮茶...谢明渊就闷得快要疯掉。 笼罩在上方的气息让白戎不适,白戎试图挥退谢明渊,却被谢明渊握住手腕,纤细的腕骨被牢牢握在薄茧的手心,指腹抵在跳动的脉搏,更是无法挣脱。 白戎止不住的咳了几声,仰起苍白的脸看谢明渊:「你要发什么疯?」 谢明渊声音冰冷又低沉:「师尊难道忘了吗,当初在八卦谷,师尊就是这样制住弟子的。」 旧帐。 这旧帐躲不开的,白戎迎着谢明渊的视线,坦然承认了:「是我。」 为了激谢明渊入魔,即便白戎生出过不想让谢明渊知道真相的荒谬心思,还是及时遏止了,他让谢明渊亲眼看到真相,让谢明渊入魔,甚至连性命都打算赔给谢明渊,现在还会怕再亲口承认一遍么。 可谢明渊哪有要他性命的意思,谢明渊在愤怒,却不是含着杀意的愤怒,而是另一种汹涌的愤怒,一股脑地压在他身上,包覆着他,要将他卷进漩涡。 谢明渊:「魔尊的剑,魔尊的功法,就连明镜台里都还残留着师尊和魔尊在一起时的残影...弟子从来不知道,师尊原来是外冷内热,心中能惦记一个人惦记到这种程度呢。」 闻言白戎却是一怔,直直看向谢明渊:「你说什么?」 谢明渊气笑了:「什么?师尊难道还要弟子再重复一遍吗?」 白戎皱眉:「明镜台里和魔尊的残影?」 这是什么东西? 「是啊,弟子一开始还奇怪,为什么会在明镜台里频频看到不认识的男人,直至来到魔宫,来到这处园林,发现那处画室,看到师尊为他画的画,这才知道他的身份。」谢明渊攥住白戎的手腕缓慢收紧,想要施力,又克制这股力气,说到最后,他已将白戎的手牵到唇边,稍一低头,嘴唇都能触碰到骨节分明的玉白手指。 白戎都没来得及注意这举动,紧接着问他:「你如何知道那是我画的画?」 这就是承认了! 虽然知道,可真从白戎口中得出答案...谢明渊的脸一瞬间黑沉下去,薄唇抿成薄薄一条线,气息都是阴沉,甚至都不记得克制力道,把白戎手腕攥得绯红。 「师尊和魔尊是什么关系?那日在东境,弟子问是不是要去黑漩秘境杀了魔尊,师尊便表情不对...」谢明渊垂敛眉目,表情压抑又克制:「师尊,你与他是两情相悦吗?」 白戎目中闪过一丝匪夷所思:「你在说什...」 话都没说完,谢明渊低头,温热的两片唇贴了过去,将白戎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吞进了唇.舌。 一时间屋内无比的静寂。 白戎直接愣在床.上。 直到温热的触感进一步侵略进牙.关,往更深处探索,白戎才终于反应过来谢明渊在做什么,顿时勐地睁大眼睛,琥珀琉璃似的瞳孔险些逼成虎兽的竖瞳。 这是在做什么? 谢明渊是在做什么? 白戎勐地推开了谢明渊。 他才甦醒过来,虚弱不减,气喘吁吁,为了推开谢明渊,本能之下动用了神魂之力,浑身都蒙发着一层莹润白光。 第203页 四目相对,白戎几乎是震惊地看着谢明渊。 是疯掉了吗? 谢明渊竟然吻了上来。 谢明渊被推开,面对白戎如此震惊的表情,想的却是例如这样情绪起伏的表情,他才是第一次见,而作画那人却见过无数,兴许还见过更多...... 眸色沉得发乌,沉得漆黑灼灼,谢明渊胸腔里郁火焚烧,脑袋里全是想要将那人杀掉的想法,不由分说,抓住白戎又亲了下去。 白戎未曾料到谢明渊还要过来,这一次眼睁睁看着谢明渊贴近过来,将自己禁锢在床.头与谢明渊身体之间,随即又被衔住两片唇,长驱直入,蛮恨又兇勐。 白戎:「!!!」 这是从未想过的事情。 可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白戎挣扎,还要推开谢明渊,却被抬起下巴,抵住额心,于是灼热的气息扑涌过来,谢明渊半坐起身,临于之上,从袖中摸出了什么东西,不由分说地往他脖颈上套去。 白戎:「!!!」 咔擦,套牢。 脖颈上多了一丝沁寒触感,白戎身上莹莹白光转瞬间消散了。 白戎被封住了神魂之力。 他没法再使用神魂之力了。 没有妖丹,又不能再使用神魂之力,这样的白戎仿佛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面对着压迫感侵略性十足的谢明渊,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能力。 他挣脱不开谢明渊的钳制,被谢明渊牢牢扣着背嵴,被迫承接着谢明渊近乎愤怒的靠近。 终于到被放开,白戎苍白的脸上早就染上一片绯粉,像三月的初桃、像才被陶冶的瓷器,漂亮地让人移不开视线。 谢明渊重重喘了一口气,眸色深得可怕,哑声问:「他也这样亲过你吗?」 「???」白戎变得殷红的嘴唇微启。 「早就想看师尊脸上多一些表情了......」谢明渊抚过白戎的脸,声音微微含哑,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大逆不道的话:「想像这样亲近师尊,想知道师尊在想什么,想......」 魔气缭绕在谢明渊背后,明晃晃的房间不知不觉暗了下去,床幔早被掀到上边卷在一起,密密缠绕成一团。 谢明渊又低头印了下来。 谢明渊像上瘾了一样,把白戎亲.泽的跟他一样气喘吁吁,把白戎冰凉的身体焐热......仍是不觉得满足,这样的方式就跟饮鸩止渴一样,根本不管用,谢明渊血管里奔流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一发而不可收拾,急于渴求更多的什么。 直到外面传来了激烈的拍门声。 谢明渊勐地回过头,眼神极为阴戾。 门外,伴随着激烈的拍门,青魔使的声音传来:「魔君,逍遥谷的妖王带人攻进魔界了!」 谢明渊:「......」 青魔使还在喊:「魔君,妖王已经快要攻进修冥宫了!」 谢明渊是入主了修冥宫没错,群魔们是不敢再放肆了也没错,可这并不意味着群魔就会在外敌入侵时主动帮他排忧解难。 相反,群魔只会躲起来,想看这位舒舒服服住进修冥宫里的年轻魔君要怎么做。 青魔使:「您知道的吧,在魔界从来没有永远的收服,也不会有真正的忠心,只能靠绝对的力量压制一切。」 谢明渊坐在床沿,平復了一下沸腾的血液和强烈的情绪,然后看向白戎,唤道:「师尊...」 白戎靠在床头,腰后软枕早就被推得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他衣衫凌乱,发也凌乱,胸.膛微微起伏,笔直又漂亮的锁骨呈现在外面,在往上是脖.颈上一条黑金的封印铁环,下巴上红痕未消,唇.色绯红,眼眸浅润...... 谢明渊一窒,才平復下去的情绪又有要起头的趋势。 这样的白戎看着谢明渊,说出的话却让谢明渊透心凉。 白戎说:「不要再叫我师尊!」 谢明渊如坠冰池,一瞬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彻底清醒了过来。 青魔使更加大力地拍门:「魔君!妖王真要闯进来了!」 谢明渊抿了唇。 随后从床上起身,低头看着白戎。 谢明渊意识到自己冲动了。 可问他是否后悔... 他心中的答案却是不后悔的。 谢明渊最初看到这座扎眼的园林时,恨不得毁了这座园林泄愤,但奈何毁不掉。 再又看到画室,看到那么多的白戎的画,以及白戎画下的魔尊的画...谢明渊就已经改变主意了。 他不毁掉这座园林了。 相反,他还要让白戎住进来。 他甚至还要一点一点地,全部覆盖掉这里面魔尊和白戎他们的痕迹。 「师尊好好休息,弟子去处理一下烦人的外人。」谢明渊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被打开,青魔使连退三步。 倒是想趁机看看房间里面情况的,但是看到谢明渊的脸色...青魔使老实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看起来这俩人相处的不太好啊?看把谢明渊气的,煞气外泄的,脸都黑成这样了。 心情挺好,青魔使笑着说:「魔君,虽然魔界群魔没一个好东西,不存在什么忠心,但我不一样,我对您是真心的!」 谢明渊看了他一眼,嘴里吐出了一个字:「滚。」 青魔使:「......」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三修的手榴弹!谢谢温一壶月光和佛系随缘浇水! 第204页 第100章 师徒陌路 谢明渊在园林小院外面布置了结界。 修冥宫里毕竟翻出来几件像样的宝贝,其中一件就是结界法宝,这结界法宝往园林上空一罩,没有谢明渊的意愿,谁都没法进出。 青魔使:「......」 青魔使没有想到谢明渊这是把白戎关起来了。 而谢明渊布置完结界,便去会了妖王。 妖王是有备而来。 一番激战。 可如今的谢明渊,即便妖王是有备而来,也没法在谢明渊手上讨到太大好处,哪怕谢明渊形只影单,他带来逍遥谷众人,还是以魔障为界,双方僵持不下。 一番激战后,妖王选择了暂时退兵。 没退的多远,仍然占据在魔界之外,虎视眈眈。 毕竟妖王不是要来找谢明渊拼命的。 他的目的清晰明确:要白戎。 他要谢明渊把白戎教出来。 谢明渊的态度也很明确:想得美。 谢明渊也没准备和逍遥谷拼命。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诸如稳据修冥宫,把这座魔宫摸个门清,再比黑漩秘境...... 所以妖王暂时退战便让他退!敢来便战!总之休想接近魔宫半步! 剩下的布防有青魔使颠颠安排操心,谢明渊回了修冥魔宫。 谢明渊本来是想立即去见白戎的。 但都快要走到铁桥了,忽然意识到自己一身的血气......脚步逐渐慢下,谢明渊想了一想,转身往回走,回到寝宫沐浴换了身干净衣物,才重新去了园林。 —— 重新回到园林小院,站在安顿白戎的居室外面,谢明渊稍作停顿,敲了门。 门内没有回应。 谢明渊长睫垂下,眉眼中情绪全被藏敛,默默等了一会儿。 终于还是直接推门而进。 「师尊。」谢明渊唤道。即便去战妖王之前,白戎显然是动了气不许他再这么叫。 让谢明渊没有想到的是白戎居然是在睡。 先前被吹拂乱掉密密搅在一起的床幔都没被放下来,白戎靠坐在床头睡着的。 「......」谢明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立刻上前,靠近在床边,谢明渊俯身,小声再唤:「师尊?」 回应谢明渊的只有白戎细微孱弱的唿吸。 谢明渊心中一慌,立马将人抱到床上躺好放平,伸手去摸白戎的脉。可他只是粗通医理,哪里敢妄下定论。 于是又去把老木根带了来。 老木根即将进门的时候,谢明渊心念一动,使了障眼法,往老木根眼前一蒙,叫老木根能看到白戎,却看不到真正的白戎。 简单来说,就是老木根所能看到的白戎是与平常无二的,至于谢明渊做出来的「杰作」,诸如下巴上的红痕、唇上的芳菲,以及脖颈上的黑金暗环,全都看不到。 倒不是谢明渊怕老木根看到。 谢明渊只是...下意识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样的白戎。 老木根给白戎诊脉,越诊脸色越沉重,到了最后,本就皱皱巴巴满是皱眉的脸几乎都快皱成一团。 谢明渊问:「怎么样?」 老木根红着眼眶皱着脸,问:「你封住了白岛主的神魂吶?」 「是。」谢明渊坦言回答道:「我不想让师尊再使用神魂之力。」 老木根嘆气:「倒也不见得是坏事,白岛主确实不该再动用神魂之力...」 但谢明渊明显更关心白戎为什么又陷入沉睡这件事,问:「师尊为什么才醒又睡了,这次多久能醒?」 「白岛主神魂受损,再好的外力都不及自身修復来得好,自身修復神魂最简单的方式当然就是陷入沉睡。而且...」 老木根转头幽幽看向谢明渊,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说出了口:「而且白岛主连妖丹都没有了...若是一般人早就死八百年了,也就是白岛主硬凭臻境的修为能扛下来。」 还有一点老木根不敢说,那就是...白岛主本身就快到极限了。 这是寿命的极限,是天道轮迴,没有人有办法可以左右。老木根不敢说,也不想说。 谢明渊眸色愈发乌暗,盯着床上的白戎出神。 老木根替白戎掩好被子,红着眼睛起身,说:「我去煎药。」 「好。」谢明渊顺势坐到了白戎的床头,像是要等白戎醒来。 老木根本都快走了,看到谢明渊的举动,心里一突,有些错愕。 他是觉得...谢明渊是不是...有些过于亲密白岛主了? 但好歹应该没有要害白岛主的心? 老木根:「......」 就,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觉得微妙的古怪,老木根还是出去忙着熬药去了。 —— 谢明渊也不能一直守着白戎醒来。他也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白戎昏睡期间,谢明渊翻腾魔宫、应对逍遥谷来犯,还抽空悄悄去过两次东境黑漩秘境。 去东境黑漩秘境,倒不是急着进去黑漩秘境一探究竟,而是,在寻找云华说的「东境天赋者」出现的地方。 谢明渊意识到他漏掉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东境天赋者」究竟是什么? 如果云华没有说谎,并且所说属实的话,所谓的「东境天赋者」...真的是人吗?如果不是人又是什么?为什么能够是凭空一个接一个传承一样的出现? 第205页 谢明渊:「......」 自己就是「东境天赋者」的谢明渊觉得,可能有必要还要去「拜访」一趟云华。 —— 又是一次跟妖王交锋后回到修冥宫。 谢明渊已经不想再沐浴之后才去见白戎了。 已经整整十天了。 十天白戎都没有醒来。 这让谢明渊十分的烦躁,心烦意乱。这种烦躁和心烦意乱全都在跟逍遥谷对战时宣洩了大半,可是不够。 远远不够。 谢明渊总能在妖王嘴里听到一些不喜欢听的话。 所以这一次,谢明渊没有沐浴,直接带着战意未消的血煞之气就进了园林。 看一眼好了。 看一眼再去趟东境。 谢明渊是这样想的。 谢明渊不想让身上的血气冲撞到白戎,所以这回没有坐到床边,而是拉离了些距离,远看着白戎。 白戎沉睡在柔软的床上,沉睡和药物的滋养让他的脸色没再像之前那么难看,而是稍微恢復了些血色。也只是稍微,仍是玉白苍苍,印在披散的黑髮里,巴掌大小。 谢明渊希望白戎醒来。 他那样痛恨毁他金丹的白虎。 可又如此希望白戎能够睁开眼睛醒来。 看了一会儿,谢明渊低声说:「师尊,弟子去趟东境,希望回来时您已经醒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早去早回也好。 可才要出去,谢明渊却极细緻地注意到白戎的唿吸频率变了。 脚步停下,谢明渊将要拉开门的手顿住,双眸中飞快浮过惊喜,又转过身折返回来。 这一次忘了保持距离,谢明渊直接来到了床畔。 「师尊?」谢明渊唤白戎。 白戎并没有动静。 仿佛只是谢明渊的错觉。 但这当然不是错觉。 谢明渊都将白戎的神魂之力封住了,白戎如今处境,躺在这里,跟个凡人没有差别。 师尊确实醒了。 只是不愿意见自己。 谢明渊脸上的惊喜之色淡了下去,眼眸里的亮光也暗了下去。 「师尊。」连声音也跟着变得低沉。 往前凑近,谢明渊俯身,伸手探到白戎颈项的环,拇指往上轻轻一压—— 白戎喉结上下轻微一滚,冰白的肌肤激起一层颤慄。 跟黑金暗环黑白极致分明,夺目迷离。 谢明渊险些收不住萦绕在身上的血煞之气。 控制着,谢明渊低声道:「师尊,弟子知道您醒了,别忘了,您已经用不了神魂之力了,在弟子这里,跟凡人也没有多大差别。」 白戎长睫颤了颤,缓缓掀开眼皮,看向谢明渊,浅淡瞳孔里没有一丝情绪。 谢明渊被白戎眼里这抔并不陌生的霜雪打凉了半截。 其实这才是师尊最常有的表情。 对除老木根和自己以外的人,师尊一直都是这样的。 只是现在自己好像不算在「以外」里面了。 谢明渊仿佛被钝锥狠狠扎了一下,胸口传来陌生的刺痛感觉。他松开手,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白戎,冰冷道:「师尊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弟子了吗?」 白戎没说话。 他移开了视线,不再看谢明渊。 曾经的师徒二人如同陌路。 只是这场合又实在有够奇怪。 是在清雅的卧房,一个躺在床上,一个站在床边。 谢明渊气息翻涌,激战回来没被清洗掉的血煞之气就显得更加浓郁。 凡人似的白戎怎么受得了。 可白戎不出一声,直到血气冲来,逼得他低咳不已,便是揪着被子难受,也没跟谢明渊说过半个字,更没有看谢明渊一眼。 谢明渊沉默站在床边,眼瞳里一片漆黑。 谢明渊到底还是压抑住了,极尽把气息都收敛住。 然而血气没法收掉,与化神激战残留下来的气血可不是一个净身诀就能解决掉的。得要去洗。 谢明渊转身要走。 打算去沐个浴净身,把一身血气洗掉。 可才走两步又停住了。 谢明渊:「......」 师尊好不容易醒了是没错。 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又要睡过去呢? 尤其,师尊醒来了,却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 那是不是自己一走,师尊又很快就想办法陷入沉睡呢? 谢明渊:「......」 于是谢明渊又转身回来了。 谢明渊重新回到床边,对白戎说:「师尊,您如今神魂之力没法用,像个凡人一样,这一睡十日,弟子带您去沐浴净个身,可好?」 这话落下,白戎漂亮眼睛里情绪变了,一剎惊异,望向谢明渊。 这... 谢明渊是在说什么荒唐话! 作者有话说: 来玩水嘛师尊? 谢谢三修的手榴弹!谢谢ruka的两个雷雷!谢谢东方儿,虎了吧唧的雷雷!谢谢炵燐翞,佛系随缘,and tomorrow的浇水! 第101章 温池盛花 白戎眼神里的变化跑的很快,但谢明渊视线一瞬不眨地攥在他身上,自然没有错过。 但是谢明渊想要的怎止一星半点被逼出来的点滴变化,他想要的远远超过在那间画室里看到的,他想要白戎因为他才有的波澜。 他嫉妒又贪心,早忘记了什么是尊师重道。 第206页 一手揽住白戎窄瘦的肩,另一手从细韧的腰下捞起,谢明渊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于是一枕的黑髮瀑布一样倾泻垂落,搭着如脂白肤,漂亮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谢明渊目色深深,看着怀中近在咫尺的清绝面孔,又找了个藉口:「师尊蹭上弟子身上的血气了,这下更得洗一洗了。」说完就这样抱着白戎出了卧房,往园林更深处走。 不用去寝宫,园林就有沐浴温池。让白戎住进园林里之后,谢明渊就把温池重新打通了。 不打算真的让身上的血气沖的白戎不适,谢明渊不贪图怀中短暂的拥有,疾步去到了温池。 温池热雾裊裊,谢明渊跨进其中,将白戎放到了美人榻上。 一路上白戎都没有挣扎过。 谢明渊知道,这是师尊不想在无用的事情上白费力气,他做出这样的出格举动,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师尊不会高兴。 可哪怕是不高兴也强过没有情绪。 谢明渊无法接受白戎会像对待外人那样,无视他忽略他看不见他。 白戎也是大风大浪什么场面都见识过的人,还真头一回被人抱着来温池这种地方。 这人还是谢明渊。 以前白戎总觉得谢明渊性格过于内敛,跟那人丝毫不像,现在却又觉得谢明渊太过张狂,行事比那人还要放荡。 但眼下行事放荡是对着自己? 白戎:「......」 便是白戎,也没想明白自己沉睡期间都发生了什么。按照他的想法,谢明渊该是恨不得杀了他,或者已经杀了他才对。 就在这片刻的思绪时间里,耳边传来宽衣解带的声音。 白戎一窒。 谢明渊竟是丝毫不避讳,当着他的面解起衣服来了...... 白戎想要转身。 然而才刚一动,就被谢明渊摁住了肩胛。 谢明渊:「师尊要逃吗?」 白戎:「......」 谢明渊语气并不很好:「现在整座魔宫都是我的,师尊想逃到哪里去?」 白戎:「......」 白戎没打算逃。 他连神魂都被封了,用什么逃?但他也没有看人脱衣服的嗜好。 白戎不看谢明渊,雾气蒸腾里偏开了头。 殊不知这样微微偏着头,在这种气氛之下,比不看或者看都要模稜得多。 谢明渊一手摁在白戎肩头,另一手还在徐徐解着外衫。 白戎一睡就是十天,谢明渊格外珍惜白戎清醒的时光。 怕白戎在自己一个沐浴的时间就又睡去,谢明渊才连沖刷个血气都不捨得离开白戎。 本来是没有打算真怎么样的。只是不想师尊那样面无表情地忽视他,才会口无遮拦,惹师尊生气。 但是师尊想逃。 师尊一刻都不想跟他待在一起,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谢明渊唇线紧紧抿着,又将白戎抱起。 白戎:「!!?」 温池是活水,水流声潺潺不绝。踩着脚下浅浅的水泽,谢明渊抱着白戎来到了一处不深不浅还刚好有石壁的好地方。 把白戎放进水里,温水没过半身,宽大的白袍浸了水,一半湿透一半晕开,飘在水面上,像开出一朵盛大的白花。 白戎就是花心,泡在水里,半抬起头看向谢明渊,本就浅润的眸子莹莹流动...何止是起了波澜,简直可谓是生动。 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谢明渊何曾见过这样绝丽脱俗的风景。 谢明渊几乎是狼狈地闭了眼。 谢明渊:「......」 谢明渊觉得自己是失了智。 他光想着不想跟师尊分开,却忘了带师尊到这种地方,看到这样的师尊...... 太高估自己了。 谢明渊:「......」 转过身去,谢明渊把外衫解开往外一扔,迅速用泉口的活水沖刷自身血气。 可激战带来的血气好沖,自身升腾起的血气却越沖越积。尤其这水还是温热的活水,挠在身上,越浇越烫...... 又忍不住地想师尊就在身后,宛若盛开的花一样。 要命。 气氛几乎是诡异的。 白戎更是懵的。 所以这是个什么情况?谢明渊到底想干什么? 白戎在水中站起来,水流顺着衣裳的褶皱流淌而下,他要往外走。 谢明渊发现了,挡住了白戎的去路。 两人淌在温池的水里,各自湿漉着,无言的面面相觑。 白戎:「......」 谢明渊:「......」 到底还是白戎先开了口:「你...」 只是白戎才刚一开口,谢明渊便俯身而下,含住了他微启的唇。 白戎:「......」 作者有话说: 谢谢无觉,采及葑菲的雷雷!谢谢and tomorrow,佛系随缘,一只太白浇水! 第102章 作为惩罚 唇瓣交叠。 谢明渊採撷了这朵花。 能被白花吸引的远不止谢明渊一人。 妖王能因为指尖白色的小花赏识原本不起眼的女妖,魔尊能携东境上至美的白花坐化...他们谁不是被这花吸引。 而现在这花被谢明渊搂在怀里,上瘾一样的索取。 一波才消,一波又起,意乱情迷。 直到下唇传来刺痛才堪堪分开。 谢明渊按住唇角,气息不稳地说了句:「老虎咬人了?」 第207页 气息翻滚,稍稍平復些后白戎试图跟谢明渊扯开些距离,腰上的手却牢牢扣着他不让他走。 白戎不得不仰起头看向谢明渊,说:「你带我来魔界就是要这样吗?」 「师尊愿意理我了?」心情好了丁点,谢明渊放松了些力气。 白戎:「......」 谢明渊把白戎抱到一处石头上,这儿的水流流得慢,泡在两人身上,酥酥痒痒。 谢明渊说:「那师尊回答问题吧。」 白戎面露疲色。 这时是万万不能心软的。 谢明渊直接发问:「第一个问题,师尊和魔尊是什么关系?」 第一个问题后没有停顿,谢明渊一次性又抛出了好几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其实你早就想让我入魔的,是吗?那你从前对我说过的,想成为什么,不想成为什么,并不看外界,只看我自己,路只在我自己脚下...都是骗我的吗?」 「第三个问题,你从来不是想要我去覆灭黑漩秘境,而是要我将黑漩秘境破坏,好放魔尊出来,是吗?」 「第四个问题,妖魔根本不能飞升,魔尊却说你身上的诅咒只能用飞升来解,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以及,魔尊为什么要坐化在东境搞出这么个黑漩秘境祸害三界?跟你有关吗?」 「还有...」谢明渊眸色很深:「为什么我可以学他的功法,可以用他的剑?为什么青魔使会希望我代替魔尊?」 谢明渊的问题很多,他不一定会相信直接从别人口中要来的答案,但他就是想问白戎,就是想听到白戎亲口对他说。哪怕是给一句解释。 可是白戎没有。 白戎不说。 谢明渊眸子深晦,伸手去拨弄白戎脖颈上的环,「不说吗?你就不怕我不如你的愿,从此不再去管黑漩秘境?」 白戎难掩疲惫,掀起眼皮看他,说:「你想知道,去求证便是。」 谢明渊闻言表情变得兇狠:「怎么求证?去哪里求证?去黑漩秘境吗?去黑漩秘境帮你把魔尊放出来?」 白戎曾是谢明渊最信任的人,如果他不是白虎的话。 可他是白虎,他自始至终是牵引谢明渊命运的那双手,谢明渊却连从他口中问出几句话都问不出来。 难道这段时光里的一切都是假象,全都是虚情假意吗? 谢明渊冷笑了一声,放开了白戎。 温水徐徐冲过,拍在石头壁上,溅起一串细小的水花,颗颗晶莹,拍上去,碎成渣渣。 谢明渊突然就觉得很没有意思。 他想他还在试图期待些什么呢? 谢明渊又重新俯身而下,捏住白戎的下巴,让白戎正视着他。 白戎可能是真的累了,就这样随谢明渊抬起脸,眼眸半瞌,眼尾微微泛红。 「换个话题聊吧。」谢明渊说:「不想聊我的事,也不想聊魔尊的事,那我们来说一说妖王好了。」 白戎又慢慢睁开了眼。 这双眼睛可真好看。 谢明渊都想在上面烙上一吻。 可他忍住了,他接着问:「师尊跟妖王又是因为什么结交的呢?师尊可知道,不止是海岛上,便是现在,妖王也每一日都要弟子把您交给他呢。」 白戎默默嘆了口气,低声说:「我困了。」 谢明渊:「不许睡!」 白戎看他。 谢明渊:「作为惩罚,不许睡。」 惩罚。 这个词从谢明渊嘴里说出来... 白戎想的居然是哪门子的惩罚?惩罚剖丹换丹的事,还是惩罚不回答他问题的事? 谢明渊很快就注意到了白戎的不对劲。 白戎是真的想要睡下。哪怕近来药物补给、妖气传输、以及现在温水的滋养,白戎的身体也好神魂也好,都没有得到很明显的改善。 白戎现在就像刀尖上旋转的瓷器,一不留神就会掉下来摔得粉碎。 这不是谢明渊要的结果。 谢明渊视线停留在白戎脸上,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换种方式好了。」 说完谢明渊额头对着额头抵上了白戎,这一举动让谢明渊识海里白戎的蔫了吧唧的灵识蹦跶了一下。 无疑,因为妖丹的原因,谢明渊传输给白戎的妖气是有用的。可这种传输方式实际上是有些浪费的。 因为谢明渊丹田里的妖丹本来就是白戎的,由谢明渊传输妖气给白戎,还不如直接让白戎的神魂接触到妖丹。 妖丹经过千材万宝的淬鍊,早跟谢明渊融合一体了,剖丹换丹更不是儿戏随随便便就能做,把妖丹还给白戎是绝无可能的。 那还有什么可以让白戎的神魂更近的接触到谢明渊丹田里的妖丹吗? 有。 神交就好了。 白戎显然也想到了。 所以谢明渊额头抵上来的那一刻,他便是再没力气,也开始挣扎起来,欲要往后退。 却被谢明渊牢牢禁锢,然后神识一点一点被入侵。 如白戎这样的修为境界,只要白戎不允许,绝无可能有人进入他的识海领域。 但谢明渊如今修为可谓恐怖,白戎的神识又能辨识妖丹,谢明渊虽然费些劲,还是可以闯进来的。 于是那一点点被入侵的感觉...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白戎屏住了唿吸。 入侵还在继续。 第208页 白戎开始止不住地颤慄,这是一种来自神魂的颤慄,是神魂在被另一个人的神魂触碰、包裹...而另一个人的神魂里携带着本属于他的气息,这使得他们每一次触碰到一起,都会给白戎带来极其振奋的感觉。 白戎根本无力再挣扎,甚至条件反射攀援上谢明渊的胳膊,唿吸急促起来,一点点地很难承受似的发着抖...... 不全是痛苦的那种。 还夹杂着没法言说的感觉。 白戎险些从唇逢中溢出呻.吟。他咬住了唇,才忍住了。 谢明渊有想过神交的感觉可能会很奇妙。 毕竟只是传输妖气时的互相牵引就每每让他很难自控,当真正进行神交...... 谢明渊两只耳朵都红透了。 温池的水永不停歇,潺潺的活水一波又一波轻轻拍在石壁上,碎开,再拍,再碎,不停往復。 泉头激涌上来一波新的活水,哗啦冲上来。 白戎紧紧拉着谢明渊的胳膊,恰在此时低低喊了一声。 这声音就跟弱小的小猫叫唤一样,才发出来便被哗啦冲上来的泉水声盖住了。 也被谢明渊吞进了自己的唇齿里。 作者有话说: 谢谢梧桐,and tomorrow,佛系随缘,lk,一只太白的浇水! 第103章 诞生之地 ... ... 还好地点是在温池,一通神交下来,正好沐浴。 神交结束两人气息都很混乱,灵气交织在一起,藕断丝连,相缠。 谢明渊暂时取了白戎脖颈上的环,又帮他梳理一周天,然后重新套好,将衣衫烘干,抱着人回了卧室。 谢明渊身上剑气妖气魔气,带来的压迫感本就极强,神魂相交更胜一筹,以至于一路上白戎都是软绵绵的,躺回床上后都没有从中缓过来。 不过精神状态倒是好多了,谢明渊不再担心白戎随时会睡下,正好也说明神交这个方法极好。 还有一点是额外惊喜。那就是神交不仅有助于白戎,同样也有助于谢明渊。 谢明渊身上的三种气息不相融,常常会在他身体里矛盾相争,而白戎一生未沾性命,修行功法又迥异一般妖修,妖气清冽,如同雪山之巅最纯净的雪花,两人神魂交融,白戎的神魂正好也替谢明渊梳理了一番。 谢明渊感受了一下,他那原本互斥的三股气息,经过一番神交,竟然比先前平和了许多,似乎有些慢慢可以往一起融合了? 若有所思,谢明渊离开了魔宫。 魔界外妖王又来要人。 白戎醒了,且一通神交之后心旷神怡,谢明渊比平日里多上了些心,不再顾忌未免发生意外而太过保存实力,这次直接把妖王打回了逍遥谷。 魔界强者为尊,经过这段时日谢明渊对付逍遥谷,以及一边对付逍遥谷实力还能一边迅速增长,一些魔头们对谢明渊的看法变了又变,有几个魔头已经加入青魔使一边,帮着一起处理魔界事务,算是进一步暂时认可了谢明渊魔君的地位。 谢明渊又去了东境。 闷气归闷气,心中的疑惑总得想方设法解开。谢明渊到东境找到了云华。 云华的伤还没好。 可以说,自从靖阳宗被白戎伤过以后,云华的伤就一直没好。 不仅仅是外伤内伤,云华的一身傲骨都快被打裂了。 靖阳宗正殿广场众目睽睽之下被白戎打到坑里,还能以白戎修为高深莫测为由勉强说得过去,可东境一战,同样是众目睽睽,谢明渊虽无畏黑漩魔气,但到底只是金丹巅峰,跟金丹巅峰...尤其还是被自己抛弃想要杀死的金丹巅峰打到坑里..... 云华傲气了一辈子,算是栽在了白戎和谢明渊两人手上。 东境没人能拦得了谢明渊,谢明渊很快就找到了云华修养的地方。 谢明渊登门而至。 云华提剑在院里等他。 见状,谢明渊将有光一挥,剑鞘下闪出金茫,灿灿生辉。 谢明渊不畏战。他如今不再畏惧任何人,一个人,一把剑,便可以去三界任何一个角落。 但云华并没有要跟谢明渊决一死战的意思。 这次相见,云华带着伤,故而面色并不太好,凤目里的凌厉的骄傲锐色更是折灭了许多。 谢明渊来了,云华挽剑出鞘,说:「那天的剑招是什么招,再让本尊看一遍。」 谢明渊挑眉:「你从不用剑招。」 云华提着剑静默。 片刻后,云华说:「让本尊再看一次那日你使出的剑招。」 剑仙云华,一生傲骨,唯剑痴狂。 谢明渊在剑上胜他,他傲骨碎了不假,却无法拒绝内心里对谢明渊陌生奇特剑招的着迷。 谢明渊说:「可以,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云华:「什么问题?」 谢明渊:「我要知道东境天赋者出现的地点。」 云华看着谢明渊。 谢明渊:「我自己找过了,找不到,其他人也知之甚少。」 云华昂起下巴:「只有本尊能找到。」 谢明渊发问:「为什么?难道你和所谓东境天赋者之间有什么感应?」 谢明渊这推测也不是随口胡说,毕竟云华对「东境天赋者」可谓偏激,活要留在身边,死要埋在白云巅...莫不是因为这其中有什么感应? 云华深深看了谢明渊一眼。 第209页 为了谢明渊战胜他的剑招,他倒也坦诚,回答说:「你可以这么认为。但这有条件,需要本尊一直保持和东境天赋者之间的联繫,若是联繫减弱,感应起来便会困难。」 「为什么是你?」谢明渊不太明白。 云华是最恨妖修魔修的人,东境这地方,魔尊坐化之地,却是云华最能感应到东境天赋者...这是为什么? 云华抬起剑尖,说:「将那日的剑招再展示一遍,本尊可以带你去。」 执着的要命。 谢明渊一哂。 成全了云华,施展出半缘剑法。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莫过于此。 云华凤目里光彩更淡了些。 末了,云华将手中的剑收起,低声说:「跟本尊来。」 谢明渊跟上云华。 两人来到了东境边缘的一处地方。 云华:「便是这附近,一个东境天赋者死去后,用不了多时就会有下一个出现。」 谢明渊觉得诧异。 因为这块地方谢明渊自己已经找过了。 谢明渊经过此处时,这快地方平平无奇,他根本没想过这会是东境天赋者出现的地方。 可云华一来... 感觉居然真的变了。 谢明渊在黑雾里探索了一会儿,试图找到什么发现,他走近了黑雾深处,看到前方有微弱的白光。 心中更加诧异,谢明渊往白光走去。 走去后才发现那不是白光。 那是花。 一朵小小的白花,颤颤巍巍开在黑泥的沙地里,淤泥不染,格格不入,是此间最极致的美好。 谢明渊:「......」 谢明渊的脸色立时就沉下去了。 云华跟着谢明渊一起来的,自然也看到了花。 云华冷冷道:「本尊以前想过,如魔尊那样的人,那样一个痴迷修学,十恶不赦,行事让人难以理解的狷狂恶徒,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白花,又为什么来到这里,等一朵花开,开花后就地坐化。」 谢明渊声线阴沉:「花之美好,自不是你会懂的。」 云华嗤之以鼻。 谢明渊没有去碰那花,待了好一会儿,准备离去。 「谢明渊。」云华叫住了他。 谢明渊停住。 云华看着青年已然挺拔傲然的背嵴,说:「你知道本尊为什么如此憎恶妖魔吗?」 谢明渊漠然:「那日靖阳宗一别,我已经不再关心你的事。」 云华一震。 谢明渊说完便又要走。 云华往前两步追上他,扬声说:「谢明渊,你以为你修为突飞勐进,强大到难有敌手就是好事吗?你就没有想过你如今成了什么样的存在吗?人、妖、魔,上一个像你这样的另类就坐化在前面的黑漩里面,为害三界,人人得而诛之!你要步他后尘吗!?」 「不要拿我和他做比!」闻言谢明渊浑身迸出煞气,眼眸里升腾出两簇赤红火焰。 到了这一步,云华已然无所谓了。 他道:「你不知道吧,本尊以前没有那样憎恶妖魔的,你可知本尊剑法大成是在什么时候?」 谢明渊赤目中满是漠然。 他对云华早没了任何情感。 云华艰难道:「...本尊的第一把剑...是...魔尊给的。」 谢明渊的漠然被打破了。 谢明渊有些惊讶。这还真是他从不知道的事。万万没想到,云华也跟魔尊有所关系? 提到魔尊,云华显得非常痛苦。 他道:「本尊年少下山歷练时曾遇到过魔尊,那时并不知晓他就是魔尊,他...夸本尊是天生难得一见的剑骨,若以后精修剑道,必能有一番大作为。」 谢明渊:「......」 云华:「他...还赠与本尊一把剑。极好的剑,本尊铸剑千年,从未铸出过那么好的剑。」 「后来本尊才知道,他就是魔尊。」 「世人皆说魔尊可恶可憎,可本尊不觉得,本尊觉得他慧眼识人,爱才惜才,只是痴迷修行一道,好战善战罢了。」 「直到...黑漩秘境......」 「他确实是一个恶徒!」云华脸上表情全然变成了憎恶和厌恨:「世人说的没错,魔尊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徒!」 「不仅仅是魔尊,妖修魔修,全都是恶徒,他们危害四方,麻木不仁,没一个好东西!」 「所以天道不许妖魔飞升!天道怎会错,十恶不赦的混帐们又怎么配飞升!」 可是云华说着说着又颓然了。 「但魔尊是飞升过的。」 「魔尊以魔证道竟然飞升了?!他飞升了,却又折返凡尘?再又坐化成黑漩秘境?断了所有人飞升的路?」 「混帐!不是混帐是什么!!」 云华憎恶魔尊憎恶的要死。 不仅仅是憎恶魔尊。 更憎恶曾经那个以为魔尊做这种事可能并不是为了祸害三界众生,而是有什么世人不知道的隐情的自己。 然而... 百年,几百年,直至千年...东境千年,一直都在荼毒三界。 在第一次三界混乱时妖魔兴风作浪后,云华就打消了不切实质的天真想法。 妖魔无情又凉薄,哪有什么理由。 就是坏!就是恶! 于是云华又开始无数次后悔遇到过魔尊。 往些年心还尚未完全麻木之前,云华常常会想,如果那年下山没有偶然遇到魔尊,没有被魔尊点拨一二,没有接过魔尊给他的那把剑...就好了...... 第210页 如果从未遇到过魔尊就好了。 如果未曾遇到,未曾受之恩惠,他就不会这么痛苦! 直直看着谢明渊,云华说:「谢明渊,把黑漩秘境毁了吧。现在,只有你可以覆灭黑漩秘境了。」 谢明渊内心复杂,面上不表,默了默,说:「那在你看来,我又是什么?」 云华毫无犹豫:「天道漏洞。」 谢明渊看他。 云华:「你生来,就是为了覆灭黑漩秘境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佛系随缘的浇水! 第104章 来龙去脉 云华凤眸里的光早暗了许多,提到覆灭黑漩时才又逐渐亮了些。他注视着谢明渊,说:「你诞生于此,又与魔尊同流,正是能够战胜魔尊的天道漏洞,唯有你,能覆灭黑漩!」 谢明渊不爱听什么「与魔尊同流」这种话。 但这次谢明渊控制住了沸腾的煞气。 谢明渊若有所思。 —— 谢明渊回到魔宫,白戎果然没有再睡。 白戎坐在花园里。 园林里花繁叶茂,美得像一幅铺展开来的画,白戎坐在其中,便是画中点睛那笔,千种颜色,万种繁花,不及他半分之一。 谢明渊静静欣赏了会儿,走进画中。 「师尊在看什么?」谢明渊顺着白戎的视线看去。 那边没什么稀奇的,一面白墙,连着地的墙根青苔与泥点,前面是一株黄金桂树。 桂树没到花开时节,白戎自不是在看花。 于是谢明渊手握住白戎瘦削的肩,俯下身问:「师尊在想什么?」 谢明渊身上浓重的黑漩魔气都没有完全消散,白戎眸光浮动,说:「你去黑漩秘境了。」 说完发现谢明渊身上的三股气息要比之前融合了许多。 这发现让白戎精神都变得好了些,白戎侧过头看谢明渊,问:「你做了什么?」 「师尊唯一关心在乎的就是黑漩秘境。」 霜雪一样的气息,混着清苦药香,又混着清冽的妖气,是独一无二属于白戎的味道。谢明渊尝过花的味道,上瘾一样,才靠近就又想再尝一尝。 微低下头,谢明渊低声问:「师尊,神交吗?」 白戎:「......」 也没等白戎给出回答,谢明渊双手从白戎腰际揽过,将往日景仰信任的师尊抱起,自己坐进花丛中的石凳。 于是师尊便整个坐上他的腿,被牢牢禁锢进他的怀里。 ... ... 这下,白戎明白谢明渊身上的三种气息是怎么迅速融合的了。 —— 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谢明渊都周转在魔宫与东境两地之间。 去东境是为进黑漩秘境。 就像白戎说的,要求证。覆灭也好,破开也好,总得先进去看看再说。 而回魔宫就只有一件事。 和被关在魔宫园林里的师尊神交。 谢明渊觉得神交真是个极好的手段。 可以让白戎重新吸收妖丹的力量,还能顺便帮他梳理混乱的气息。更重要的是...... 谢明渊喜欢这样侵进白戎。 侵进白戎的识海,肆意抚摸白戎的每一寸神魂。 谢明渊见识过白戎的神魂之力,哪怕才剖去妖丹,白戎仍能将剑仙云华重创,有何等的强悍毋庸置疑。 可就是这样的神魂,在他侵进拥抱抚摸之下,颤抖又瑟缩,完全受不了的样子,又逃无可逃,只能发出细弱微小的动听声音,一次次软在他的手里。 有好些次谢明渊都想抽出神魂,用其他方式彻彻底底地跟白戎灵.肉合一。谢明渊想看白戎笑,也想看他哭,想他化成一滩春水...... 谢明渊其实知道白戎牴触神交。 但白戎也没拒绝。 谢明渊心里明镜一样,知道白戎不是为了神交得到的好处,毕竟白戎先前可是连命都不打算要了的。 白戎是图神交能让自己身上的三种气息融合的更快。 是为了让自己成长地更快。 唯有修行提升,境界提升,迅速成长,才能去破开黑漩秘境。 为此白戎可以不要妖丹,不要性命,甚至可以不情不愿跟自己神交。 谢明渊变本加厉,他抱着白戎,像他之前打算得那样,温池、卧房、花园、竹亭、石舫...他们神魂交融,彼此间气息覆盖了园林的每一个角落。 欺负得狠的时候,白戎会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亲密无间,仿佛是在相爱。 后来谢明渊会在白戎最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问他一些问题,一开始都是些柔和的问题。比如: 「喜欢白天,还是晚上。」 「明天把那株桂树移植到房门外的院子,一开门你就能看到,好不好?」 到了后面,问题逐渐变得尖锐起来。 「是什么跟魔尊开始有交集的?」 白戎被整个扣在怀中,全然被青年几近融合浑然厚重的气息笼罩,到底还是说了。 「很久...人形都没有修炼出来的时候。」 居然有这么久吗?那得是多长时间? 谢明渊把人搂得更紧,低头吻他,又问:「那岂不是一只小老虎?怎么跟魔尊扯上关系的?」 白戎轻喘着气:「种族。魔尊喜欢一切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觉得我身上的诅咒新鲜,便把我养在身边,带着研究...滴血凝符便是这样来的。」 第211页 「那他可真是太坏了。」谢明渊说:「还有呢?」 「...他曾想与我签下血契,就像我和白露那样,让我认他为主,那我便可以成为他的灵宠。」 谢明渊直起身,注视着白戎的眼睛:「你签了?」 白戎摇了摇头:「血契快要签成的时候,被他自己打断了。他说...算了。」 谢明渊:「......」 白戎:「......」 谢明渊又亲了亲他,最后问他:「我和魔尊是什么关系?」 白戎一震。 谢明渊这次问得是他自己和魔尊之间是什么关系。 「师尊知道我想杀了魔尊吧?可师尊仍是想我快速成长。」谢明渊说:「我开始有想过,这可能是因为黑漩秘境一旦被我打开,魔尊就会甦醒?毕竟魔尊可是被世人奉为『半个天道』的存在,师尊相信我不是魔尊的对手。 但后来我又在想,千年如此漫长,沧海桑田,黑漩魔气把整片东境都湮灭掉,养出的四方神兽顶天立地...师尊如何能信任魔尊还活着?又如何敢赌醒来后的魔尊就一定能赢我?」 说完谢明渊下了结论:「师尊只是想要我进去黑漩秘境罢了。」 云华想要的是摧毁黑漩秘境,杀掉魔尊。 青魔使想要的跟黑漩秘境就没什么关系,他已经几次找到谢明渊,小心翼翼地暗示,其实没必要去黑漩去的那么勤快,只要能修炼得比魔尊强大,黑漩秘境又算什么。 只有白戎,是想要谢明渊进去黑漩秘境里面。 谢明渊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一个名字:「师尊知道乌厌这个人吗?」 白戎眨了眨眼。 谢明渊轻轻一笑:「没有乌厌我不会去八卦谷。」 说起来,乌厌对东境天赋者的仇恨很大,对云华的仇恨也很大。 还在方山小秘境时乌厌就想杀谢明渊,后来却在看见谢明渊使出滴血凝符后一转态度,不仅收了杀心,还帮着对付要杀谢明渊的其他金丹,最后被赶来的云华给杀了。 谢明渊当时并不知道乌厌为什么会转变态度。 入魔后来到魔界,谢明渊调查过往种种,自然没有漏了乌厌这一号人。然后他才发现,原来乌厌是青魔使的人。 到了这一步本该没有问题了。 青魔使是跟过魔尊的魔使,知道滴血凝符的功法,而乌厌是青魔使看好的小辈,被灌输魔尊的事迹也不奇怪。 可奇怪就奇怪在,乌厌对云华和东境天赋者的恨意是哪儿来的? 为搞清楚这个疑点,谢明渊把青魔使带去了魔渊,稍微动了两下手。 青魔使哪里是谢明渊的对手,谢明渊把他带到危险的魔渊,一言不合就揍他,他被逼得没有办法,为求保命只能拿出看家本领。 青魔使的看家本领是一只乌燕,能够吞噬黑漩魔气的乌燕。 凭青魔使的实力,一般不会有人把他打到逼出这一步,便是再药山上对付疼痛二魔,也没到拿出看家本领的程度。 但是对上谢明渊就不行,不拿出来就真的会凉了。 这下所有问题都有了答案。 到了这一步,也不用谢明渊再怎么严刑逼问,青魔使全都招了。 原来从来就没有乌厌这个人,有的只是青魔使的衍生。 修冥宫青魔使手底下歷届备受器重的小辈,都是青魔使自己利用功法衍生出来的。 这是一种特殊的功法,用乌燕为载体,衍生成不同的形态,但都是以青魔使为本源,所以会继承青魔使的所有情感。 而青魔使之所以这么做,是他也一直在寻找东境天赋者。 青魔使找不到东境天赋者,作为魔尊的得力干将,对魔尊坐化的地方居然还没一个人修熟悉,这算什么事? 更别说那人修是傲慢到天上的云华。 云华做的事也让青魔使不喜。 把一个又一个的东境天赋者牢牢垄断在手上,死了都不放过,埋在他那白云巅上...这又算什么事? 但会死的东境天赋者也不过如此。 这么点磨难都挨不过去的东境天赋者,以后有可能赶超魔尊吗?肯定没可能。只是就算要杀,那也不能是他人修云华杀啊。 得魔界自己杀。 至此谢明渊搞清楚了一切来龙去脉。 把青魔使丢在魔渊,谢明渊回到白戎身边,有了这番对话。 衍生。 谢明渊终究只有短短不到二十年的阅歷,世间功法太过庞杂,他知之甚少。在知道青魔使的本事之前,他从未听说过「衍生」这种功法。 众所周知,魔尊痴迷修学,修得是三界万法。人道、妖道、魔道,汇于他一身,把自己修成了半个天道。 谢明渊身上的三种气息逐渐融合,对于黑漩秘境的感应也越来越微妙。 低头轻吻白戎湿漉漉的鬓角,谢明渊问:「师尊既然不愿吐露自己和魔尊是什么关系,那...弟子跟魔尊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呢?」 作者有话说: 谢谢无觉的雷雷!谢谢炵燐翞,佛系随缘的浇水~ 第105章 三气归一 谢明渊问白戎,自己跟魔尊之间有何种联繫。 其实到了这一步,谢明渊或多或少有些微妙想法和感应。 但是谢明渊想听白戎亲口说。 云华,白戎,青魔。他们分别是人、妖、魔,手段都不一样,但最终殊途同归,把谢明渊引上了一条三气合一的路。 第212页 这是魔尊曾走过的路,接下来通往的是黑漩秘境。等真正到了黑漩秘境,可能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但在这之前,谢明渊想要听白戎亲口说些什么。 至少到现在为止,谢明渊对那什么魔尊仍是一知半解,他只知道白戎对魔尊却是百依百顺,没有魔尊,这种依顺便全部呈现给了自己。 想想过去这种,从跟白戎离开靖阳宗开始,白戎便是无微不至的好,就连明镜台里看到魔尊收服凌霄胆有感,问询白戎血契认主一事时,白戎都是目色复杂的询问自己想要什么...... 难道,那时说要他,他也会依顺地将额头送上来,认自己为主吗? 谢明渊:「......」 为什么? 就因为自己跟魔尊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吗? 落在白戎唇角的力度不自觉加大了些,谢明渊像要把白戎揉碎在自己心口一样,他凑在白戎的唇边,听白戎细碎的声音,哑声说:「你就那么爱他吗?为他守口如瓶,为他甘愿被我这样对待?」 这话落下,白戎身体勐地一僵。 谢明渊感受到了怀中人的僵硬,越发用力地亲下去,侵进识海,将人逼得只能后退...... 到了后面,谢明渊干脆暂时取下了白戎脖颈上的环,扣着手腕十分强硬地亲泽。 没了黑环的限制,白戎不自控地神魂外泄,谢明渊便一遍遍缠着外泄的神魂把它们都拽回去。 白戎很难承受这种极端的刺激,到了最后,满头氲湿的黑髮都要妖变成银白,连眼瞳的色泽都在变化,水润晶莹,澄黄剔透,美不胜举。 谢明渊:「师尊铁了心不告诉我吗?」 白戎软在谢明渊双手之间,挣扎着移开视线:「...你去了...就会...知道...」 不能说。 不能说的,一千年了,自始至终都不能说的东西。 ———— 谢明渊最终迎来了三气归一。 大成。 魔界撼然。 此时东境已经到了万分兇险的地步。 谢明渊对东境的感应越来越强烈,既已大成,便到了搞清楚一切的时候。 谢明渊去了东境。 东境那边,四方异兽早都全部失控了。 没有人再管得住它们,天地仿佛都要被它们掀翻,滚滚黑雾里翻滚腾飞的不仅是魔气,更多的是拥挤在一起往四周沖的怪物。 纵然如此,还驻守在东境的众人也只能不要命的抵抗,不然一旦东境失守,整个三界陷入万劫不復的灾难...那才是更加可怕的事情。 谢明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炼狱。 临于高空,手中剑柄之下生出耀耀剑光,谢明渊一剑挥遒,将整个东境拦腰腰斩,噼开了万顷黑浪。 魔浪像海水一样溢出,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爬过,嘶吼声简直冲刷魂灵。 谢明渊一手执剑,一手凝符,于是剑光硕硕,血符漫天,金色的光和红色的雨倾覆而下,待众人从泥泞中抽身出来,才发现东境竟被清扫洗涤成了焕然一新的面貌。 山倒石倾,四方异兽蜷下庞大的身子跪伏下来,身后旋转着永不停歇的黑龙飓风。 平盪完一切,收了剑势,谢明渊在众人复杂惊惧的目光中纵身一跃,跳进了黑色龙捲。 众人:「!!!」 这一次没再被无形的屏障阻挡,谢明渊在穿越黑漩,即将抵达黑漩秘境内部。 穿越黑漩的过程并不完全顺利,层层叠叠的魔气穿透他的身躯,试图渗透他的骨骼,裹挟着他推拒着他,不想让他进去。 谢明渊冷笑,一剑一剑,红雨瓢泼,挤进了黑漩秘境。 进来的一瞬间所有嘈杂声音戛然而止。 黑漩秘境里仿佛是与世隔绝的另一个空间。 这片空间和谢明渊想过的每一种都不一样,它像一个活物,一个有脉搏会唿吸活物,脚下砂石软土,一起一伏,心跳一样规律。 谢明渊怔愣了一下,再往前走上一步,看见了黑漩秘境中对坐着两个人。 是两个人。 黑漩秘境里竟然不止魔尊一个人? 魔尊很好认出,谢明渊已经不止一次以其他方式见过魔尊,他认不出的是魔尊对面的人。 而魔尊对面的人...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副骨架更为合适。 魔尊与这骨架面对面对坐,在两人旁边各有一个篓筐,两人手里拿着一根长杆,杆伸入泥沙地里,竟然是像在沙地里垂钓。 且这两人衣裳完好,一眼看去给人一种他们才来没多久的错觉,若不是完好衣裳里只包着骨架,谢明渊险些要以为这里面的时间是停滞的。 在谢明渊闯进黑漩秘境的那一刻,黑漩秘境的平衡便被打破,脉搏心跳和唿吸一点点加快,某种东西正在甦醒过来似的。 谢明渊没有往魔尊两人那走,他捏着剑,看向诡异的骨架。 骨架嘎吱嘎吱,嵴柱直起,抬高了森寒的头颅,完全露出两颗空洞的眼眶。 谢明渊感受到,这幅骨架是在看他。 果然,骨架眼眶中泛起幽绿的光,盯着谢明渊,嘶哑地开了口:「你回来了。」 骨架一边说话一边漏风,骨骼摩擦着,打碎了完好的假象,衣袍飞起,镶嵌在上面的金银玉饰粉化,飘成烟尘飞沫。 这震动影响了对面的魔尊。 魔尊的衣物也开始风化,金羽的毛丝丝缕缕的掉落,碎金一样洒满泥地。 第213页 骨架放下长杆,伸了一个懒腰,他身上的衣裳已消磨成碎布,褴褛地挂在森白骨头上,看起来很是悽惨。 但更悽惨的其实是魔尊。 短短时间里,骨架在消磨,魔尊却是消失,原本坐着魔尊的地方最后只剩下一地金粉,魔尊完全地消失了。 谢明渊这时才看明白,这两人哪里是在钓鱼,这两人分明是在斗法! 世人一开始就都说错了,黑漩秘境根本就不是魔尊坐化形成的,而是魔尊与对面这人斗法才形成的。 这两人的斗法非是寻常斗法,而是一场无休止的漫长拉锯消耗,拉锯千年,互相消耗,直至今日,直至谢明渊挤进黑漩秘境里面的这一刻,平衡才被打破,消耗才被终结。 这居然是一场死局吗? 魔尊把自己和这人关在死局里,不死不休? 谢明渊头脑里有一剎那的空白。 这骨架是什么来头?居然需要「半个天道」的魔尊耗费如此之大的代价,把他圈在东境,构建出死局,以三界苍生为代价也要与之一战? 不...不是一战。 是死斗。 魔尊已经消亡了。 骨架也正在不可逆地消亡着,要不了多久就会跟魔尊一个下场。 谢明渊懂了。 眼前这人,魔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才要耗费千年,燃烧生命,甚至牺牲三界也在所不惜,要将之除灭。 谢明渊懂了之后又茫然了。 他茫然魔尊这是在赌啊。 在赌千年后有人能进来黑漩秘境打破平衡。不然,以东境近来崩坏的频率,显然是内部平衡已经受到了威胁,是魔尊已然不支...若非自己赶来,恐怕只有魔尊一人消亡死去,这骨架或许还能借力掌握东境,破土重生。 若真是这样,这千年来的一切不都失去了意义么。 谢明渊觉得头痛。 痛就痛在,谢明渊并不知道意义是什么。 到了这一步,谢明渊不会再不知道自己跟魔尊之间是什么样的渊源——同源衍生。 是魔尊创造出了他。 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夹缝,魔尊把衍生送到了东境外面。 所谓的东境天赋者,也不过是外界的谬论。 外界从未真正搞清楚过黑漩秘境里在发生着什么,如云华之辈,只觉得东境天赋者是天道的漏洞,从未想过这本就是魔尊给自己留放的机会。 可如果没有云华,谢明渊学不到鸿蒙剑道,便入不了人道。 世间只有一个魔尊,逆天修行,修的是三界万法,能替代魔尊的人只有魔尊自己。只有魔尊自己能修人道、妖道、魔道,这三道,缺了其中一道都没法达成三气归一,也就没法破了魔尊自己的局进到黑漩秘境。 这样说来,这是多么狂妄的豪赌,是多么大胆的计算,要拼在骨架赢了斗法之前让自己的衍生闯进来黑漩秘境打破平衡? 看到谢明渊茫然的样子,骨架转动僵硬的嵴椎骨,说:「背负千年骂名,换来的不过是个身死形消,留下你这个衍生的魂灵,连前尘记忆都追忆不起来,值得吗?」 谢明渊沉默。 骨架觉得可笑极了:「你不记得了,还得我说与你听,以你多疑的性格,我说了你也未必会信,到头来,不还是相当于你我同归于尽?这又是何必?」 谢明渊冷静下来,静静打量骨架,才发现骨架正在涣散的气十分庞杂浑浊,竟比修行三界万法的魔尊还要复杂。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谢明渊在这个骨架身上感觉到的氛围非常奇怪。谢明渊也算是三界里倘佯过的人了,居然没法判别骨架是什么。 骨架徐徐挥发,估计要不了多久也会步魔尊的后尘,沦为一抔土。 到这时,骨架才好像真正惆怅起来,嘆了口气,说:「当初就不该放你飞升。」 「放?」揪住了一个奇怪的字眼,谢明渊拧眉。 谢明渊走近了些,指尖撵过骨架的飞尘,终于在繁复的飞尘中察觉到了熟悉的气味——进入四季阵法光灵老者身上的气味。 谢明渊心念一动,幡然领悟了:「你就是那个远古时第一个飞升的修者,四季阵法是你的手笔。」 骨架咯咯转动着,像是发出了两声笑,幽绿眼孔看着谢明渊,说:「哦?难道,你这衍生还能慢慢復甦记忆?」 能不能復甦记忆不知道,但冥冥中谢明渊瞭然了什么,他敛下眉目,慢慢梳理思路,说:「我本以为魔尊是狂妄的,但其实你才是最狂妄的。」 骨架真的发出了笑声:「此话怎讲?」 谢明渊:「凭你自诩为天道选择,便是莫大狂妄了。」 骨架摇头:「你错了。」 谢明渊看他。 骨架消散着,还依然嵴椎笔直,白骨森森,往前倾来:「什么叫自诩,我,就是天道。」 好大的口气! 离死都不远了,还说自己是天道。 谢明渊道:「天道会消亡?」 骨架:「天道不灭,我自恆存。」 作者有话说: 谢谢梧桐,陆吾,一只太白,佛系随缘的浇水! 第106章 三界大同 黑漩秘境内部一起一伏的频率越来越快,地上的碎粉开始倾斜,像是活物已然復甦,即将站起。 谢明渊提剑环望,懂了:「你放弃肉身,和黑漩秘境融为一体了。」 第214页 骨架笑道:「我本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何来肉身一说?若非你骗我下来,才不会借一副碍事的肉身。」 骨架咔咔转着骨骼,黑漩秘境此起彼伏。这是骨架在和黑漩秘境做最后的调整融合。 谢明渊没有轻举妄动,拎着剑,默默从中寻找玄机。 终于,谢明渊窥探到了玄机何在。 看清玄机后谢明渊顿时感到一阵反胃:「「你...将整个黑漩秘境吞食掉了。」 骨架:「嗯哼?为什么不呢?」 谢明渊:「......」 黑漩秘境在外界来看是什么样的存在不用多说,此地汇集魔气、异兽、怪物,种种种种,骨架居然也不嫌弃,一股脑吞食进来,将其融入神魂...且看这进度,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也就是说,魔尊和骨架对弈的千年里,魔尊一直往外递送自身衍生,而骨架一直在吞食黑漩秘境。 谢明渊心情有些复杂:「...难怪你身上的气息如何让人不悦。」 「不不不,你没了往昔记忆,不要擅自解读我。」骨架连忙摆手,说:「我身上的气息原本可不是这样的,再说你以为我想吞食黑漩秘境么?我可是很挑剔的,若不是你太过烦人,将我骗进来,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这话说的... 看来不仅是黑漩秘境,早在进来黑漩秘境之前,这傢伙就没少吞食其他。 果不其然。 骨架伸出五根森白的指骨到嘴边抹了抹,很是怀念地说:「妖魔的味道太浑浊了,有点噁心,还是以前那些飞升上来的人修好吃。」 谢明渊:「......」 谢明渊猜到了,但又没完全猜到。 听到骨架吃飞升上来的人修,心里还是一咯噔。 骨架和黑漩秘境的融合越来越顺利,骨架一直在消磨飞化,但他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各处传来。 他对谢明渊说:「要不是当初贪图一时的有趣,放你飞升,也不至于千年来枯坐于此,暂时沦落到只能品食这些蝼蚁之辈。」 说完黑漩秘境里扭来一团黑雾,递上一块模煳的黑气。骨架道:「你看看,一千年来,你办的好事,这下界的玩意儿们,不好吃也就算了,品质也变差了,一个比一个废物。」 谢明渊这下彻底明白了。 眼前这个骨架,一直干得都是吃人的勾当。恐怕早在千年之前,他飞升的那些年里,也是以吃人为生为乐,只是那时吃的不是妖魔,而是专挑合口味的人修下嘴。 如此说来... 那些飞升后的大能们...难道都被这个骨架吃了? 骨架:「我最怀念药宗的味道,药宗还在否?等出去,我要去看看药宗的人都怎么样了,你弄这黑漩出来,害得三界都难以修炼,别让药宗有天赋的小辈们都死绝了吧!」 谢明渊:「......」 这傢伙还真的是吃人。 他不仅吃人,还挑着人吃,吃了还惦记口味...... 谢明渊知道这世界讲的是个弱肉强食,可真当「弱肉强食」四个字以一种画面呈现在他眼前脑海时,他还是止不住地觉得噁心。 这傢伙何止是狂妄? 这傢伙简直是疯了,从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不妥,他太理所当然了,理所当然地觉得吃人没什么不对,理所当然地觉得他有权享受这一切。 看到谢明渊脸上的表情,骨架非常愉悦,他追忆起往昔,说:「当初你飞升上界,第一次看到我时也是这么一副表情呢。」 骨架:「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放你飞升吗?」 谢明渊冷冷看他。 「妖魔不许飞升的规矩是我定的。妖魔都很难吃,飞升上来也是浪费,本来全待在下面就好了,偏偏你出现了,你是个有趣的人,明明活在所有人约定俗成的『妖魔无法飞升』的框架里,却不屑一顾,傲慢又荒唐,挑战天地,非要捅了天上来看看。」骨架笑得只摇头,碎骨哗哗往下掉:「我以为,这样不羁的你,是唯一可以理解我的存在啊!」 谢明渊一剑送上,敲碎了骨架的头骨。 碎骨洒了一地。 短暂的静默。 然后黑气咆哮扑起,骨架的声音充斥怒意:「你却丝毫不知恩图报!关了我千年!妄想杀我!」 谢明渊一哂:「你不是『天道』吗?『天道』能被关住?『天道』能被杀死?」 别说魔尊想杀了这玩意,谢明渊也很想弄死他。 谢明渊第一次站到了魔尊的立场,说:「不说其他,光是他关了你千年,把你关到快要癫狂,你就已经输了。」 骨架和黑漩秘境彻底融合了一体,唿吸、脉搏、心跳,甚至还有血流。 谢明渊站在这个自称天道的吃人傢伙肚子里,抬起了手中的剑,剑光一点点从剑柄下窜出,金茫在黑气里耀眼至极。 骨架瞧见谢明渊气势,笑道:「还做梦想杀我?我说了,天道不灭,我自恆存,要杀我,再过个两千年都没辙!」 谢明渊挥剑:「来战便是!」 战也! —— 自谢明渊跳进黑漩秘境已经半月有余了。 半月来,驻守在东境的众人一次又一次见识了各种奇观:雷霆收怒,剑凝清光,天地混沌,金流袭奔。 直到黑漩秘境被打开。 黑漩秘境竟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仍在观望的众人:「......」 第215页 愣了好一会儿,众人反应过来这一事实。于是立马有人往回跑:「快去汇报云华尊上!」 剩下的人不敢走,忙记录黑漩秘境的变化。 起初只是开了一个小小豁口,有云絮一样的流金从中流泻出来,慢慢地,流金并成极耀眼刺目的一线,于浓黑中无声地炸出灿烂烟花,再然后,烟花所到之处,尽扫阴霾...... 何等辉煌。 众人:「......」 众人:「.........」 众人:「............」 此生难忘。 永恆旋转的黑漩秘境一点一点停止了转动,蓦地往下一坠,坍塌! 黑雨倾盆而下! 众人耳边声响瞬间復甦。 他们听到雨落下的声音,听到嘶哑的哀鸣,听到枯嘎的嗓音声嘶力竭极尽不甘地叫唤:「我怎么可能会输——」 天地间焕然一新。 有一人踏着流金,从正消散的黑雾中徐徐走了出来。 他拖着剑,以剑锋为界,光影分明。 众人所隔甚远,看他只是模煳一点轮廓,却被扑面而来的威压余波震撼,膝盖发软,险些跪下。互相扶持勉勉强强抗住威压,头顶剑风疾略,云华尊上速度极快地从他们头上御剑奔过去了。 云华从来没有像这样畅快过! 结束了! 祸害千年的黑漩秘境终于结束了! 「谢明渊!」云华喊谢明渊的名字,扛着威压来到他跟前。 谢明渊并没有很狼狈,拖着剑缓缓往外走,他脸上表情肃杀,是云华从未见过的神情。 云华来了,谢明渊视线扫到云华脸上,被这么一看,云华心里一咯噔,脱口而出:「你是谁?」 谢明渊闻言勾唇一笑:「长这么大了?」 云华愣住:「......?」 剑上余光熄灭,谢明渊收了有光,对他说:「黑漩秘境覆灭了。」 云华愣了又愣,两句话间,谢明渊除了境界气势更加骇人,又好像恢復成之前他熟悉的谢明渊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奇怪感觉仿佛只是错觉。 云华:「......」 黑漩秘境也确实被覆灭了。 吶了吶,云华凤目闪烁,到底放下身段,快速又小声地说了句:「你辛苦了。」 两人身后是稀稀落落的黑气碎絮。 东境范围之广,黑漩秘境覆盖之大,即便被覆灭,也不能马上就消失,兴许还要再耗费个数十载,这些残余的黑絮才能完全被清理干净。 但这已是众望所归了。 谢明渊说:「没有了黑漩魔气,往后三界恢復正常秩序,众修者又能如常修行飞升了。」 「确实。」云华点头。 在黑漩秘境才坍塌之时,云华还没有御剑赶来时就已经察觉到天地间灵气的波动变了,那一直阻碍他侵蚀他的魔气正在消散。 作为从黑漩秘境出现之前就活在世间的修者,云华对其中差别最有感触。 谢明渊突然又说:「往后,人妖魔皆可飞升,三界大同。」 云华又又愣住了。 这是说的什么傻话?三界大同?是什么? 有点跟不上谢明渊的思路,看到谢明渊要走,云华跟上去,问:「你接下来要去哪?」 谢明渊没停,边走边回他:「回家。」 回家?家?? 眼皮一跳,云华纠结了一下,说:「你...同本尊回靖阳宗吧。」 谢明渊停下来,转过身看云华,颇有兴趣地问:「为何?」 「什么为何?你当初毕竟是本尊接回白云巅的......」云华有点恼怒地避开了视线。 云华素来骄傲,说到这已经是极限,再往下说就说不下去了。 再说这只是个台阶罢了,他不信谢明渊听不出来,可谢明渊偏要来句「为何」?蹬鼻子上脸么? 谢明渊笑笑,随意一挥手,说:「黑漩已灭,你境界早就修到头了,选个日子试试渡劫飞升吧。」说完继续走。 云华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他还是觉得...谢明渊哪里怪怪的。 眼看谢明渊真就要事了拂衣去,云华再次追上,问出疑问:「你方才说的三界大同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往后人妖魔皆可飞升?」 妖魔不可飞升。 这可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自然规则。 谢明渊:「字面意思,等黑漩遗蹟散尽,该明白的自然会明白,不明白的便是缘分不够,自己慢慢悟去吧。」 云华:「......」 流光尽消,谢明渊走出尘烟。 云华看着他的背影半晌,突然沉声开口唤道:「魔尊。」 谢明渊停下了脚步。 竟然没有否认! 电光火石间云华脑袋里一根弦崩了。 蹭一下拔了剑,剑指谢明渊后心,云华怒道:「谢明渊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明渊任凭云华拿剑指着他,头都没回一下,只淡淡说:「残骸遗蹟都在,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回事,你自己去看不就行了么。」 谢明渊成了魔尊的事实冲击力过于大了点,云华脑袋嗡嗡作响,理智濒临崩溃,满腔的杀心和防备,哪可能放人离开去遗蹟看。 谢明渊好笑地嘆了口气,转过身来,并起两指摁下了云华的剑。他说:「早就告诉过你,看东西不要只用眼睛去看,还得用心去看。你一身好剑骨,却心浮气躁,一叶障目不见山,看来飞升还是困难了些,再练练吧。」 第216页 说完,彻底不再跟云华多做纠结,谢明渊身形一闪,直接消失在云华眼前。 云华:「???」 云华人都傻了! 他不仅又一次见到了魔尊,还被魔尊给否定了??? 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黑雨下到云华头顶,云华才从多重打击中醒过神来。 脑子里全是魔尊的话,云华咬了咬牙,一扭头,真就去翻黑漩秘境的残骸遗蹟了。 一日復一日,在三界敬慕的「云华尊上真的好拼」的感慨中,云华一点点发现了残骸中除了谢明渊、魔尊以外的其他存在。 但到底是什么又不得而知。 似乎是一种超然的存在? 云华懵了。 不过靖阳宗底蕴深厚,倒可以考虑试试看能不能復刻出谢明渊进入黑漩秘境之后发生的一切。 这需要时间。 黑漩已灭,云华不再在乎时间。 咬牙切齿,云华捏着翻找到的残屑,决心要搞清楚一切,然后公告三界,共同伐魔! —— 谢明渊回了魔界。 伸手一捞,谢明渊收了结界,走进园林小院。 白戎正在花园里,感受到结界被收的动静,立时站起身,看向假山后的拱门,一双浅润眼眸光影浮动,极为漂亮。 谢明渊穿拱门而来,正迎上这双眼睛。 唇角上扬,谢明渊勾起一抹笑,朝白戎轻一颔首,说:「我回来了。」 「......」白戎双眸蓦地睁大。 白戎难得迷煳,谢明渊看得只觉可爱,向他走去,问:「认不出来了么?」 「......」白戎薄唇开合,淡蕊一样在风中轻颤,末了蹦出两个字:「魔尊。」 谢明渊笑笑:「听你叫谢明渊都听惯了,往后就继续叫谢明渊吧。」 确实是魔尊回来了无疑。 但魔尊这话...白戎罕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茫然。 谢明渊见了白戎这模样,眸色都软化下来。 手掌往白戎头顶一按,谢明渊轻轻揉他的小白虎,哑声问:「疼吗?」 白戎一怔。 没明白魔尊问的是什么。 谢明渊:「我交待你在大限之前引导衍生去到黑漩秘境,可没让你连妖丹都剖出来不要。」 原来是说这。 白戎摇头:「不疼。」 谢明渊想也没想反驳了他:「说谎。」 白戎抬头看他:「不辱使命。」 谢明渊揉掌心底下的发,敛目遮住眼中心疼,点头夸道:「你做得很好。」 白戎:「......」 白戎还是有些茫然。 魔尊终于回来了,他完成了千年前交待的任务,该是很高兴才对,可是... 可是...... 「谢明渊呢?」谢明渊瞭然:「你想知道你收的好徒儿去哪了?」 白戎瞬间失色,就要往下跪去。 谢明渊扶住他,阻止他跪下去,笑着说:「挺会玩儿啊,还收徒,说说,是怎么想到这一出的?你这逆来顺受的性格能做出这一出,说实话,我很惊讶。」 白戎:「......」 看到白戎完全说不出话来,百口莫辩的样子,谢明渊凑到他耳边,低低唤了一声:「师尊?」 白戎:「!!!」 白戎被这一声炸的...要不是脖颈上的黑环,怕是要直接妖化成白虎。 谢明渊见真要把人吓到了,不再开玩笑,拉着人到了长椅上,自己坐下,然后很自然地把白戎也抱进了怀中。 和这些时日里谢明渊抱他时一模一样。 「......」白戎僵着身子,长睫颤颤,闭了眼。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谢明渊搂着白戎,轻抚他的背,解释给他听:「我提前将一缕神识存于黑漩里,一旦衍生破开黑漩秘境,神识便会归位。」 「...那,衍生呢?」白戎问。 问完又觉得不妥。 怎么能这样问魔尊,他要做的就是把魔尊接回来,现在魔尊回来了...... 谢明渊看着白戎变化的表情,再忍不住,笑着说:「看来师尊还是更喜欢我多一些。」 白戎:「!!!」 被吓了好大一跳,白戎什么也顾不上了,忙要推开抱着自己的人。 有些惊惶,白戎不确定地看着眼前拉住自己的人,一时间里,他根本分辨不出这到底是谁。 谢明渊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坦白道:「当然都是我。」 白戎:「......」 白戎明白了。 神识归位,魔尊回来了,但谢明渊也仍还在... 简单来说,就是谢明渊继承了魔尊的记忆...... 那?这些日子胡来的种种? 白戎脸滚烫,手忙脚乱就要从谢明渊身上下去。 谢明渊摁住他,沉声道:「别再乱动了。」 白戎:「......」 实在是不知所措了,白戎无奈,说:「魔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静了会儿,谢明渊摸摸白戎的头,笑了一笑,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虽是要放衍生出来,但放个与我性格一样的出来,谁能治得了他?」 白戎:「所以?」 谢明渊目光飘忽几瞬:「所以,当然只能想方设法从我神魂中抠出最良善真诚的部分了。」 而这部分。 自然也是最喜欢白戎的一部分。 白戎:「......」 第217页 开始确实是觉得挺良善真诚的...但是后来...... 谢明渊突然说:「我想亲你。」 白戎:「??!」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白戎:「......」 以往,谢明渊一般是直接做,根本不会询问。 再以往,魔尊...从未展露过半点对自己这方面的兴趣。 所以?现在这个,到底是谢明渊的意志,还是魔尊的意志? 白戎有点乱。 他仍然有点搞不清楚眼前的人究竟...该怎么看待。 谢明渊把白戎揽正,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即是我,无论衍生出多少个我,无论有没有记忆,都会...」 谢明渊顿住了。 然后开始思索用词。 白戎更乱了:「...都会?」 谢明渊本是不想吓着自己的小白虎才慢慢来的,结果没想到把自己说卡住了。 算了,干脆的,谢明渊直接亲了上去。 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再慢慢解释好了。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白戎在谢明渊怀里待了很久。 谢明渊看出他有话想说,温声问:「你想说什么?」 白戎抬起头,问:「我想知道,找出可以战胜您自己的衍生,为什么是以我的大限为期限?是因为您只信任我,若我不在了,便没有其他信任的人来做这件事了吗?」 谢明渊深深看了眼白戎,摇了摇头,说:「不。是因为若是在你大限之前还没有将那狂妄痴人斩杀,不能打破他擅自定下的狗屁规则,我也不必再继续跟他斗下去了。」 白戎怔愣。 谢明渊笑了笑。 那痴人虽然脑子不好,妄想取代天道,但有一点没说错,那就是他确实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也就是说,除非飞升,同样成为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存在,否则以现世下界所在的思维,根本没法反抗他。 一直以来,妖魔不得飞升的谬论便是因此才有的。 所有人都被痴人的阴霾笼罩,被痴人的思维操控,这可远比黑漩秘境可怕的多。 什么妖魔不得飞升。 人妖魔的出身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是人是妖是魔都好,要飞升便需渡过天劫,天劫噼下,是飞升脱胎换骨,还是雷劫粉身碎骨,全看一生是善是恶,所做是何,种下何种因果。 这,才是天道的考验。 这不该由任何人左右。 便是吃了第一个飞升红利痴心妄想取代天道的痴人也不该。 至于谢明渊自己飞升,也不完全是痴人说的那样,其中有许多缘由。 在谢明渊飞升上界后,痴人本想像对待其他飞升上来的人一样吃了他,但因为谢明渊修的是三界万法,妖魔气息太浓,痴人一时间里没能直接杀死谢明渊,被谢明渊钻了空子,逃脱回到了下界。 但谢明渊已经飞升,也从三界五行中脱身出来,格局打开了,才知晓这一切有多荒唐。 当时谢明渊知道归知道,却没兴趣去管这事。 谢明渊已然脱离三界五行,不再执着上界。那痴人虽然行径可耻,但既然自己能逃脱,其他飞升的修者也该有能逃脱的才是。 所以,那时谢明渊不想管这事。 他把这归咎到个人的际遇命运上。 谢明渊照旧逍遥修学,潇洒不羁。 直到他捡到了一只漂亮的小白虎。 小白虎身上缚有血脉诅咒,不飞升不可解的那种。 谢明渊来了兴趣,捉住小白虎的后颈,往肩膀上一放,带了走。 这一走就是几百年。 小白虎长大,小白虎修行,小白虎乖乖任由他研究...... 有一日,小白虎承受完诅咒的苦,湿漉漉的干净眼眸中印着谢明渊的倒影,一言不吭,爬起来坐到一旁继续修炼...... 谢明渊看着小白虎,看着小白虎眼睛里的自己,久违地爆发了魔性。 去他的『天道』! 是时候掀掉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东方儿的雷雷,谢谢25487498,佛系随缘的浇水。 本文到此正文完结啦!非常感谢各位小可爱们的陪伴!感谢!手动真诚鞠躬! 感谢陪伴!有缘我们江湖再见吧!(当然,如果顺手的话可以去我专栏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预收,有的话点个收藏最好啦!谢谢啦!放心以后没有存稿不会开文了一定日更!!!) —————— 预收: 《叛狼》【疯批佞臣受x忠犬年下攻】 一次任务,顾砚撞见了正在自卫的野奴。 那野奴看上去只才十几来岁,却极为心狠手辣,手起斧落,鲜血浇溅,不见一丝心慈手软。 像一头困兽之斗的野狼,像一把锋利出鞘的宝刀。 顾砚看中这天生杀性的野奴,朝他招手:「过来,以后你就做我的狗吧。」 野奴提起敌人首级,面无表情盯着顾砚,眼尾一颗猩红小痣,灼烧人眼。 顾砚将野奴带回京城,给他取名谢烺,一点一点把他打磨成最趁手的兵器。 京城贵胄人心惶惶,私底下都在议论,前朝余孽之子顾砚暗地里又多了个不得了的兇器,长此以往下去,这虚伪狡猾的怨种是不是还想復仇谋反? 顾砚处心积虑,隐忍多年,只为一步一步爬上权利的巅峰,洗冤、復仇、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第218页 一路坎途,腥风血雨,他能走到这一步少不了谢烺的功劳。 可功成之前,拦断他路的人...也是谢烺。 谢烺架空了他的权力,联合了他的敌人,最后将他困在诺大空旷的深宅里,亲手把铁链锁上了他的手脚。 顾砚:「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背叛我?」 谢烺跪在他脚边,眉眼低垂:「属下是您养的一条狗。」 顾砚气笑,束缚四肢的铁链叮铃作响:「狼子野心,如今还装什么忠犬?你究竟想要什么?」 谢烺抬起头,目色深黝,眼尾血痣烧灼得一片猩红。他盯着顾砚,一字一句:「我想要您。可您不愿意给,我只能自己抢。」 第107章 番外1 收拾完「天道」没多久,谢明渊便打算带白戎一同飞升去往上界了。 魔尊之体已陨,谢明渊需要重渡一次天劫,这倒不是什么问题,白戎却是初渡天劫。白戎身体虚弱,故而谢明渊用了些手段,赶在白戎大限来临之前迎来天劫。 两人成功渡劫飞升到了上界。 渡天劫,登凌霄,逆天改命,自此彻底解决了困扰白戎千年之久的天谴诅咒。 往后,便是长生。 万千年来,上界被「天道」占据,如今「天道」虽灭,也需要时间来抹平这些残迹。 不愿带白戎住进有「天道」痕迹的地方,谢明渊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幢宝地,对着临近的云层上一抛——云层上拔地而起一座熠熠生光的黑曜石头城。 谢明渊转身对白戎说:「先在这里将就一段时日吧。」 「好。」白戎当然没有异议,点了点头,跟着进了石头城。 诺大石头城只有谢明渊和白戎两人,是真真正正只有他们两个人,完全不会有碍眼碍事的人来打扰。 对此,谢明渊很满意。 因为谢明渊虽然在消灭「天道」后跟白戎解释过黑漩秘境的始末由来,可当时白戎尚未飞升,无法破格理解「天道」之事,这事儿便一直没能完全说通......再加上神识归位之前,衍生出来的「谢明渊」做了不少荒唐事,以至于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直都有些怪异。 但有一点不曾变过,那就是无论神识归位前还是后,白戎都不曾有半点忤逆过自己。 未免有些太过于听话乖巧了。 事实上,从一而终,他的小白虎一直都是这样听话乖巧的。 谢明渊最开始喜欢白戎的听话乖巧,但那是未曾动心。 情爱之事,一旦动心,那要的可就不是听话乖巧这种克己守礼的分寸感了。 千年之前,谢明渊为帮白戎飞升,决意对战「天道」,此战输赢不定,生死难测,故而不曾向白戎坦露过心意。 千年之后,衍生出来的「谢明渊」年轻又冲动,蒙在鼓里不知真相,嫉妒本体嫉妒到控制不住情绪,冒然将情感宣洩在白戎身上...... 如此一来,最不知所措的其实是白戎。 谢明渊对此很清楚,所以暂住石头城的这段时日里,他要把所有的隔阂都解开,让小白虎放心大胆卸下所有顾忌。 见谢明渊一路上都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白戎以为是还有什么事没处理好,便问:「魔尊,还有什么事吗?」 谢明渊回了神,转而看白戎。 云层之上的石头城晶莹剔透,黑曜石折射出深黝迷人的色彩,天下皆黑,唯有白戎一身洁白,双眸澄透,凌虚缥缈,美好地胜过世间一切。 谢明渊仅仅是看着他,便愉悦一笑,回答说:「无事。」 白戎轻轻颔首。 谢明渊瞧出他不自在,又有心重构关系,便对他说:「已经飞升,纠缠你的血脉诅咒已经解了,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闻言白戎一愣,抬头看向谢明渊,眸底夹杂了几分难以察觉的不可思议。 谢明渊笑道:「往后也不必再称我为魔尊。」 白戎:「......」 微风轻轻吹着,过了一会儿,白戎才轻声应下:「好。」 谢明渊想着替衍生的冲动善后,该循序渐进和小白虎重构关系,便指了指隔壁院邸,说:「你住那吧,我送你过去。」 白戎复杂地看了谢明渊一眼,又很快悄然垂下细密长睫,低声说:「知道了。」 于是谢明渊亲自把白戎送去了隔壁院邸。 回来后还很是满意,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直到翌日,谢明渊发现出了些问题—— 他的小白虎又陷入沉睡了。 谢明渊:「......」 飞升之前,由于天谴诅咒和失去妖丹,白戎到了后来虚弱得只能靠沉睡保护自己。可现在都已经飞升了,诅咒解决了,为什么还会陷入沉睡? 谢明渊耐心等了两日,白戎兀自睡得岁月静好,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谢明渊:「......」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石头城外竟有人登门拜访。 上界竟还有别人? 谢明渊出城去看。 登门的是一高一矮两个丰神俊逸的男人。 见谢明渊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客客气气给谢明渊作揖行了个礼。 高一点的开口介绍道:「吾乃东陵,他乃西碣,都是早在几千年前就飞升上界来的人修。」 谢明渊眉梢微扬。 东陵笑道:「久仰魔尊大名,魔尊之事迹,吾二人都知晓了。」 第219页 白戎久卧不醒,谢明渊没心情与这上门的两个陌生人客套,他又不知道来人是何意图,便直接道:「没想到『天道』那痴人手下还有两条漏网之鱼?」 可谓毫不客气。 东陵与西碣两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东陵讪讪笑道:「吾二人便是专程为此事来向魔尊致谢的。」 然后长话短说,交待了他二人几千年来是怎么艰难地躲在上界没被「天道」发现,又是怎么看到谢明渊飞升上界,和「天道」大打出手,成功从「天道」手中走掉回归下界的。 东陵:「魔尊大义,不惜牺牲元神惩处了那痴人,吾二人特来此告谢。」 谢明渊对这两人的事不感兴趣,他对「天道」出手也并非为了大义,不欲多费口舌,谢明渊打算送客。 东陵看出来这才来上界的魔尊没有跟他二人交好的意思,苦了一张脸。 倒是西碣察觉出异常来。 西碣方才一直没说话,就是觉得石头城里不太寻常,这会儿眼看谢明渊要送客,抢在前面开口道:「魔尊,敢问,与你一同飞升的,是何人?」 谢明渊皱眉,不耐越来越多,但被问到白戎,还是耐心回了一句:「爱人。」 东陵:「......」 西碣:「......」 两个没有爱人的兄弟猝不及防,被噎了一噎。 西碣斟酌了一下措辞,掀起眼皮,问谢明渊说;「那魔尊你,可有发现你心爱之人哪里有些异常?」 陷入沉睡中了,可算异常? 谢明渊缓缓皱起双眉。 西碣又问:「比如,可有...一睡不醒?」 谢明渊目中飞快闪过讶色,他倒没想到这二人似乎是知道些什么。 身子往旁边一挪,谢明渊让开道,说:「二位,进来说吧。」 东陵:「......」 西碣:「......」 不是,这表情,这态度,变化的也差太多了吧! 但二人并没有进去,他们是想来跟谢明渊打个招唿套个近乎不错,可谢明渊的脾性比想像中要危险,二人不敢就这么造访石头城。 西碣连连摆手,说:「吾二人不叨扰了,就在这城外长话短说便可。」 西碣:「魔尊虽于千年前便飞升上界,却未在上界居过,恐怕不知道初来上界,或许会出现一些意外。」 谢明渊沉声:「什么意外?」 他可不想白戎发生一丝一毫的意外。 看谢明渊神情,西碣连忙又说:「魔尊放心,不是什么棘手的事,你心爱之人之所以一睡不醒,恐怕是因为心中有事,一不留神被上界灵流给影响,被拉入梦河了。」 「灵流?梦河?」谢明渊问。 西碣嘆气:「都怪那痴人作祟,害得太久没有人飞升上界,这些事都快要失传了!要不是吾二人苟藏了下来,后世飞升上来的人该怎么办才好。」 然后一番长话短说,二人给谢明渊解释了概念,最后告诉谢明渊,要想帮助白戎甦醒过来,就也得进入梦河,且还得是顺着白戎被拉入的轨迹,跟白戎去到同一个埠。 简单来说,就是谢明渊需要进入白戎的梦境。 东陵对谢明渊说:「待你进到他的梦中,告诉他这儿所在非实,只是一场梦,便可唤醒他了。」 西碣又补充道:「需要注意的是,梦河湍急,灵流把人拉进梦河时颠簸,可能会对人造成些许影响。」 话音落下,谢明渊才舒缓的眉心又拧到了一起。 西碣:「意思就是,有可能,你心爱之人的记忆会出现偏差。」 谢明渊:「......」 东陵:「只是可能。不过,就算不被灵流造成偏差,梦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太好说,一个人究竟会梦到些什么,旁人在进入之前都是不知道的。」 西碣:「总之,你心里有个数,然后出发就行了。」 二人又告诉了谢明渊如何进去白戎梦境的方法,知道谢明渊急于尝试,很识趣的不再打扰,说了句下次再来拜访,便匆匆离开了。 谢明渊也确实立刻准备尝试。 来到白戎的院邸,推开房门,躺到白戎身侧,谢明渊抓住白戎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用东陵西碣二人给的法子,尝试着进入白戎的梦境。 由于早在下界时,谢明渊多次与白戎神交,两人对彼此的味道、神魂、种种都熟悉到了极点,即便沉睡中,白戎也本能地对谢明渊卸去了防备。 这让谢明渊很顺利就进入了白戎的梦境。 真正进入白戎的梦境之后,谢明渊才发现,白戎的梦里不仅有他,甚至还给他重新安了个身份。 白戎的梦境里是一座城池,一座永远黑暗,不曾光明过的永夜城。 在这里,所有人都屈从于谢明渊的脚下,他们尊敬地称谢明渊为: 「永夜城主。」 谢明渊:「.........」 「永夜城主?」又一次唿唤谢明渊没有反应之后,宫殿之下站着的青衫男人担忧地问:「您之前要找的上古秘籍属下已经替您找来了,您是...不满意吗?」 青衫男人丝毫不知道就在刚刚,眼前的城主已经换了个人了。 谢明渊低下头,看到殿台之下站着的青衫男人,莫名感到一阵无语。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白戎的梦中,云华会是自己的属下? 难道... 白戎是觉得,云华对于自己来说,很特殊? 第220页 谢明渊:「......」 怎会如此! 作者有话说: 谢谢虎了吧唧,こねこ的手榴弹!谢谢こねこ,温一壶月光,梧桐,采及葑菲,布丁的浇水! 圣诞快乐! 第108章 番外2 云华上前两步,向谢明渊呈上古籍。 这是一本记载混元功法的古籍,千年之前谢明渊对这门失传已久的功法颇感兴趣,曾专门寻觅过,可惜无果。 没想到白戎还记得这桩旧事,甚至影射进了梦境。 但谢明渊不是来找功法的,他是来找白戎的。 接过古籍放在一旁,谢明渊开门见山问道:「白戎在哪?」 听到白戎名字,云华面上浮现迷茫:「城主所问,是功法还是人?」 竟是没听说过白戎。 在这梦中,谢明渊是城主,云华是他的亲信,地位可见一斑。可云华并不知道白戎的存在,说明白戎在梦中将自己的痕迹抹去了。 谢明渊眸光闪烁,心中有了些数。他又不着痕迹问了云华一些关于永夜城的事情,算是大概搞清楚了白戎梦中设定。 这梦并不复杂,围绕永夜城展开。 永夜城主身居高位,统领整座城郭。永夜城主是个悠然自得又好修异术的人,永夜不昼景象正是他鼓捣出来的。 永夜城外是流放之地,流放之地的都是不能进入永夜城的人,除了各色人,城外还有一头异兽,据说相当神秘,行迹无常,常常见首不见尾,但因为通体洁白,一旦活动,在永夜之景下很难不引人注目,所以很快成为了永夜城的异闻传说。 谢明渊搞清楚后忍俊不禁。 什么神秘异兽、异闻传说,这定是白戎没跑了。 但这个设定吧... 要知道,白戎修的是人间道,自化形以来就以人身自居,怎么会以异兽出现?这样说来,何止是记忆出现了偏差,简直哪哪都挺奇怪。 谢明渊准备把自家做着离奇怪梦的小老虎找回来。 他出了城,亲自去找变成异闻传说的见首不见尾的白戎。 结果两个时辰下来,别说兽了,连个兽影都没见到。 谢明渊:「......」 云华亦步亦趋跟着谢明渊,见谢明渊歇了,终于问出疑惑:「城主怎么想起来找异兽了?不是您亲自把异兽放逐流放的吗?」 谢明渊:「???」 被自己流放的?这怎么可能! 云华见谢明渊站在冷风中抿着唇不说话,神情莫测模样,又道:「这异兽身上可用之物已经取之殆尽,难道您又有什么新的发现,才又要将它找回?」 谢明渊眼底闪过一丝古怪。 这是白戎的梦,梦中所有人所有物,除了自己,皆是凭着白戎的所思所想捏造出来的,也就是说这里的一切其实都在折射着白戎内心的想法。 那么问题来了,白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谢明渊还在反思自己是做了什么才会让白戎心里一直存了这种错觉,云华又开口了。 云华说:「流放之地太大,黑暗之中漫无目的想抓一只异兽可不容易。」 云华说的没错。 谢明渊嘆了口气,负手转身,说:「那便不抓了,让他自己回来吧。」 云华:「???」 谢明渊往回走,下令道:「在永夜城里建一座露池。」 云华跟上:「露池...是何物?」 谢明渊回忆到当年。 当年白戎还在幼态时,因为修的是人间道,不杀生不食肉,很难熬过虎兽本能,为此谢明渊找了许多新鲜的食材,其中就有朝露。 白戎对其他食材不感兴趣,偏生最爱食朝露,谢明渊将朝露倒在手心,那毛绒绒的小脑袋便拱了过来,带着倒刺的粉舌舔舐手心,捲走朝露,完了抬起小脑袋,两边长长虎鬚湿漉漉的挂着两滴晶莹露珠,再一歪头,澄黄透亮的干净眼眸看向自己...... 别提有多漂亮可爱。 思及当年种种,谢明渊心中的烦躁被压下了点,回答云华说:「顾名思义,收集朝露,放进方池,此为露池。」 云华一震,若有所思的样子。 谢明渊瞥了云华一眼。 梦中人和物能折射出白戎所思所想,却不知人和物接收到的感知能否同样传达给白戎。 方池很快就建好,但朝露...难搞。 永夜之下,何来朝露。 于是谢明渊翻手为云,覆手降雨,大雨将漫无天日的永夜沖淡,永夜城里迎来了白昼。 有了昼夜朝暮,也就有了朝露。 随即谢明渊发现,永夜城中的人不喜欢白昼,他们只喜欢夜幕,当昼夜开始交替,他们便开始昼伏夜出。 这大概也是在折射白戎的习性。 虎类,本就更喜欢夜晚,昼伏夜出。 于是谢明渊将露池挪至永夜城门边缘,又将永夜城内恢復成了永夜,却大手一挥,将城外流放之地改成了永昼。 这下以城门为界,永夜城内外分别成了极夜和极昼,谢明渊再一挥手,往城门上搭了一条长长空心玉竹,吸取极昼极夜间的精华,让源源不断的朝露顺着空心玉竹流入方池。 露池成了活池,飘香千里。 永夜城也自此完全改变了面貌。 这毕竟是白戎的梦境,不是谢明渊的梦境,在白戎的梦境里大肆改造,谢明渊期待着白戎会有所行动,无论是出于被露池吸引也好,还是出于察觉异己也罢,只要愿意出现便算成功。 第221页 没有让谢明渊失望,等了两天,谢明渊等来了动静。 隐在露池附近,谢明渊看到了从永昼里谨慎靠近过来的......小白虎。 他的小白虎在梦中竟然才这么点大?与当年拱在自己手心舔食朝露一般大小,小小一只,幼态可爱,连抬起厚厚虎爪走来的模样都显得可掬。 谢明渊多少年没再见过这幅场景了,差点没抑制住心情,险些直接暴露出身形,想把小白虎拎起来抓住一通揉搓才好。 但这毕竟是白戎的梦境,未免出什么差错意外,谢明渊抑制住了,暂时没有暴露,眼看着白乎乎可爱爱的漂亮小老虎自以为安全地靠近露池。 小白戎也不傻,来到永夜城门便不再往前走了。 露池就建在城门边缘,小白戎抬起左边前爪,蹭一下,毛绒绒的厚厚虎掌前窜出几根弯弯锋利尖爪,蜻蜓点水般地往露池里飞快蘸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放进粉嫩嫩的嘴里,尝了尝。 谢明渊:「......」 谢明渊差点就被可爱化了。 这还没完,小白戎看起来很喜欢品尝朝露,一下一下蘸着吃,可就是不越雷池一步,不肯踏进城门。 谢明渊的捕虎计划是不准备借用武力和关押的,小白戎不肯进城,谢明渊就很难在不惊吓到他的情况下把白戎逮住。 当然不能使用武力。 在白戎梦中,谢明渊是放逐者,白戎是被放逐者,本就已经对谢明渊存了很大的误会和防备,或许还有恐惧,谢明渊要再使用武力...... 像话吗,怕是再别想碰到小白虎了。 但漂亮可爱的小白虎就这么大刺刺地在眼前方寸之地,看得见摸不着,谢明渊很难不心痒着急。 想了想,谢明渊想到了新的诱虎之计。 谢明渊不动声色捏出了几个黑黢黢的盒子。 这种盒子很有意思,和露池一样是方形的,但不大,差不多刚好只能容下小白戎钻进去。且这些个盒子,从外面看,窄窄的入口,一片黢黑,非常诱猫类探究。 谢明渊捏好了盒子,将它们悄然分布在城门边缘其他几处。 说来也是惊险,当着白戎的面,在它的梦境里造这造那还摆放黑黢黢盒子,要不是谢明渊修为境界比白戎高,根本不可能做到。 好在是做到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小白虎自投罗网了。 谢明渊仍站在暗处,永夜城主钓虎,愿者进盒。 没多久,小白虎美美饱食完一顿朝露,又往前挪了几步,对着满池清澈的露水,慢慢抹起了脸。 谢明渊:「......」 像这种虎兽的本能行为,在现实中谢明渊都不曾见过。 现实中的白戎从来乖巧懂事,化人之前就鲜少被兽性压制,他通透伶俐,远比一些真正的人还具慧根。这也是谢明渊会早早引他步入修途的原因。 谢明渊从来没想过,白戎并非是天生就聪慧,他可能也只是克制本能,只展示出懂事聪慧的一面出来给自己。 因为,白戎认为,拿他当研究用的自己只喜欢他身上的这些所谓的有用的特质。 谢明渊:「......」 谢明渊得承认,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然而后来不知不觉就变了味道。 只是白戎不曾发现而已。 在白戎看来,谢明渊钻研修学,嗜武成性,留他在身边仅仅是因为他身上的血脉诅咒。 现在血脉诅咒解决了。 一切都解决了,谢明渊对白戎说「你自由了。」 他自由了。 他被放逐了。 谢明渊:「......」 小白戎抹干净脸,清透的虎瞳像两颗漂亮的宝石,眨了眨,起身要走。 但没走。 小白戎看见了旁边黑黢黢诱虎深入的盒子。 小白戎:「......」 封闭的,黑暗的,空间。 对猫虎类具有难以抗拒的致命吸引力。 小白戎:「......」 若是放在外面,白戎不可能被这种东西迷了心窍。 可这是在梦里,梦里的白戎是一只本能未消的小白虎。 纠结一二,小白戎慢慢慢慢慢慢靠了过去。 隐匿在暗中的谢明渊见了这一幕,心都提了上去。 观察自家小白虎会不会进盒子这件事,可比以往任何一战都来得刺激。 小白戎毛绒绒小脑袋凑到了盒子边缘,两边虎鬚探了探,能进! 进去了! 谢明渊立马闪身出来,把小白戎钻进去的盒子丢熘起来。 「逮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温一壶月光的浇水~ 第109章 番外3 谢明渊速度极快,电掣雷鸣般,直接冲过来单手提熘起方盒,另一手摁住盒口,以防自家小白虎逃窜。 小白戎:「???」 小白戎:「!!!」 小白戎已经小心又小心,万万没想到最后在神奇的盒子上栽了跟头。 盒子被提起,小白戎一个重心不稳,在盒子里打了个滚,直接栽滚了进去。吓了一跳,虎啸低吟了一嗓子,只是慌里慌张,叫声短促又软糯,跟只大猫儿似的。 谢明渊忍不住了,摁住盒口的手伸了进去,摸到小白虎的毛绒绒的小脑袋,乎着脑袋就是一通揉。 这可把小白虎给薅懵了,嗷嗷又叫唤了两下,四爪抬起并用,扒住入侵而来的敌手,挣扎着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第222页 谢明渊:「......」 小白戎:「......」 在咬到谢明渊的一瞬间小白戎就反应过来了这是谁的手。 意识到自己咬的是谁后,小白虎整个虎都尬住了,保持着四爪扒拉,虎口也没松,僵硬地倒挂在谢明渊手腕上的状态。 小白戎当然没下狠口,他就是被吓到了,出于本能自御才给谢明渊来了一口。 此时两只小虎牙扣在谢明渊手腕上,粗糙的舌底刮在谢明渊手背...... 不疼,甚至有点痒。 谢明渊又好笑又心疼,没再动手了,隔着方盒对他说:「白戎,下来。」 小白戎:「......」 小白戎一个爪一个爪地松开谢明渊,慢慢松开口,然后逐渐缩起身子,窝到了方盒的最里面。 看似反应过来变得冷静,实则后颈和压在身体底下的一条长长尾巴早已经毛全炸开,炸成了一团白花。 感受到白戎不再乱动,也没有要跑的迹象,谢明渊才再动了手,从方盒里把小白虎提出来,方盒一扔,两手从小白虎双爪下绕过,把小白虎高高举起,抬头跟他对视。 小白虎被谢明渊这样托着看着,哪里敢动。他炸开的长尾巴高高翘着,炸开的那截尾巴毛伸在城门之外,像夜色里盛世怒放的白绒花。 谢明渊实在是喜欢的紧,又不想他害怕,便施术法把他的尾巴揉平放下,又将他抱到身前来,下巴抵住毛乎乎脑门蹭了蹭,最后低下头,凑唇过来,在他脑门中间浅浅的淡色「王」痕上印下轻柔一吻。 小白戎甩着尾巴,微微开着粉瓣的虎嘴,连唿吸都忘了,只有两边虎鬚颤呀颤的抖。 谢明渊笑着顺着他的毛,把他抱在怀里往永夜城堡走。 边走边说:「怎么想的,觉得我会放逐你?」 小白戎没答,他耷拉着脑袋,两只白毛毛的圆耳朵也跟着耸着,看起来整只虎都有些低迷。 各种姿态,全是现实世界里不曾见过的样子,谢明渊觉得自个儿的心尖都在融化。 又对着小脑袋亲了一口,谢明渊把小傢伙抱紧了,快速回了永夜城堡。 —— 云华早就在永夜城堡外面等候城主归来。 看到谢明渊回来,还成功带回了流放之地的异兽,云华有些惊讶,上前迎去,边询问说:「城主,您抓到异兽了?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异兽?」 一口一个异兽的,听着谢明渊耳朵不悦,瞥了眼云华,冷淡道:「他叫白戎。」 这名字自然是谢明渊给取的。 本来是叫白绒的。 非常简单粗暴的理由,因为是白色的,又毛绒绒的,故而叫白绒。 但因为是虎兽,即便小时候跟个毛团儿一样白乎乎、毛绒绒,长大也会成为威风堂堂的大老虎,到时候白绒这个名字多不威风,所以谢明渊转念一想,便把绒改成了戎。 对此,谢明渊当时还颇为自得来着。 谁知白乎乎毛绒绒的小傢伙长大后,长成了神华绝貌的谪仙美人,鹤影仙姿,风华无双。 谢明渊深黝的锐利眸子柔和下来,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小白虎的光滑似锦缎的背。 小白戎被安抚着,默默把脑袋缩在谢明渊胸膛,只留给云华一条摇摇摆摆的长尾巴。 云华:「......」 云华尴尬着改了口,再问:「那...城主打算怎么处置白戎?」 谢明渊:「捧在手心,供着。」 云华:「......」 云华裂开了,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云华道:「可这异...可白戎...对城主您来说,不是已经没有作用了吗?」 谢明渊目光转而看向云华。 云华被谢明渊凌锐的目光扫的头皮一凛,低下了头。 无形的威压重重压在云华嵴背,让他抬头都困难,不敢再多说半句话。 谢明渊倒没有做太多什么。 这毕竟是白戎的梦境,里面的一切都是白戎的影射。 梦里的这个云华和真正的云华完全就不是一回事,连性格都是不太一样的。外面的云华才不会做谁的亲信,更不会温温吞吞管这些跟自己不相关的事。 但白戎梦中的云华偏就是在谢明渊身后,一次一次提醒谢明渊:白戎对你已经没用了。 谢明渊当然有想过这之中的问题。 谢明渊是觉得... 一来,白戎打心里面觉得,云华跟自己关系不一般? 二来就是白戎误会了自己的动机,觉得血脉诅咒解决后他就不再重要了,所以被白戎折射出来的云华才会反反覆覆在强调这点。 得把两件事都解决掉,要让白戎放下心来才行。 于是谢明渊抱着怀里安静埋头的小白虎,冷淡对云华说:「从现在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话音落下,云华和小白戎都怔愣住了。 云华更是定在了原地。 谢明渊才不管他,抱着小白戎进了城堡。 谢明渊将小白虎带回了寝宫。 把小白虎往红漆的松木榻上一放,拨弄了两把虎鬚,谢明渊也坐上榻,拿出一块柔软白巾,捉住小白虎的肉垫虎掌,一只一只的擦起来。 小白虎一开始是拒绝的,想跑,碍于眼前人是谢明渊,又不敢跑,只能时不时本能地想把爪子往回缩,但都没用,缩一下就会被谢明渊抓得更紧,重新逮过来。 第223页 小白虎:「......」 几回挣扎无果后,小白虎最终放弃挣扎,躺平任擦了。 谢明渊看得止不住轻笑,把四只捏起来舒服极了的肉垫子全部擦干净。 遥远的回忆一一袭来,谢明渊好像回到了刚捡到小白虎的岁月。 然而...小白虎可爱归可爱,揉揉捏捏也很满足,却不是谢明渊此番的目的,谢明渊的目的是把他的小宝贝带出梦境回到现实。 把擦得干干净净的小白虎扶到膝上,谢明渊低头对上清亮透澈的漂亮虎瞳,喟嘆一样问:「打算什么时候变成人?」 小白虎扫着长尾,两只圆耳朵往下一耷拉。 谢明渊就又笑了。 谢明渊看出白戎不愿意,也不急着逼迫,摸了摸小脑袋,没再说什么。 好歹把人找到了,反正梦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慢慢来吧就。 谁知没一会儿的功夫,怀里蔫吧哒哒的小白虎,唿啦一下,从小白虎变成了人形。 幼态的小白虎,变成的自然是——幼态的小白戎。 小白戎小小一只,眉眼精緻,唇如淡蕊,冰肌玉骨,像世上手艺最精绝的工匠一刀一刀费尽心力千辛万苦雕琢而成的瓷玉娃娃。 瓷玉娃娃就坐在谢明渊腿上窝在怀里,乖巧又柔顺,仰起头,一对琉璃琥珀的眸子水润灼灼,初桃一样含苞待放。 谢明渊:「......」 谢明渊:「.........」 谢明渊觉得... 这...不太妥。 心上人太漂亮了。 可这么小小一只,只能看看,什么都不能做,就很不妥。 谢明渊捏了把小白戎脸颊,轻声哄他:「长大好不好?」 小白戎长睫颤了颤,眼瞳向下瞥去,余光在看爬上自己脸上的手。 很像无声在控诉着什么。 谢明渊见状,依依不捨地把手拿走了。 手一拿走,白嫩脸颊上两道浅浅的指痕赫然在目。 谢明渊一噎:「......」 有点慌,又用指腹给人擦了擦。 他明明没有用力来着...... 这么一捏一擦,小白戎身后伸出了白虎的尾巴,尾巴高高扬起,来回摇了摇,粉淡的唇往下一压,小白戎转眼又变回了小白虎。 闷闷地把身子一蜷,小白虎把头埋进身体里,窝在了谢明渊膝盖上,不动了。 谢明渊:「......」 感觉是把人捏生气了。 梦境里的小白戎居然会诚实地表达不高兴这种情绪。 谢明渊心情有点微妙,膨胀着,说不出来是心疼还是高兴,更多的是新奇,种种,把他的心脏填的满满的。 谢明渊暂时没再捏揉小白虎了,他俯下身,蹭了蹭小白虎的脑袋,非常有觉悟地认错:「我错了,下次力气再小点,行不行?」 小白虎甩了甩尾巴。 也不知道是在说行还是不行。 但至少没有要跑的意思。 即便是在梦中,以为被放逐了,可真被接回来,还是会死心塌地待在自己身边...... 谢明渊唇角忍不住上扬,心里一片柔软,克制住想把小白虎抱起来搂搂亲亲的冲动,让它窝在自己膝盖上睡觉。 明明是在梦里,做着梦,小白虎却像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一样,这会儿窝在谢明渊膝上,虎爪牢牢抱着谢明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还睡得极其香甜。 谢明渊便保持着一动不再动的姿势,好让睡着的小白虎不被打扰。 温暖的温度一点点渗透,传到谢明渊身上,谢明渊看着睡在自己身上的小白虎,饱满的内心慢慢归于平静。 他想,等小白戎睡醒,再想办法把他带回现实吧。 作者有话说: 谢谢梧桐,佛系随缘的浇水~ 第110章 番外4 谢明渊仿佛重新养起了小白虎。 在这永夜城里,谢明渊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小白戎,同吃同行,形影不离。 且只有谢明渊和小白戎两人。 某种程度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梦。 但偏偏有人来破坏这和谐好梦。 那人就是云华。 自那日谢明渊勒令云华不用再跟着他后,云华心态就崩了。 云华觉得应该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所以才惹得永夜城主不满,不想见到自己。 那么,只要重新讨得城主欢心不就行了么! 怎么样才能重新讨得城主欢心? 当然是投其所好。 城主好武修学,最喜欢各类稀奇古怪之物,云华便发动永夜城中所有人力,亲力亲为去广搜奇闻异宝。 然后,拿来献给谢明渊。 谢明渊:「......」 第三次被云华找到后,小白虎已经趴在旁边埋头不动弹了。 谢明渊把云华隔在室外,不耐道:「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再来了么。」 云华双手捧着一本忽闪忽闪的捲轴,凤目坚毅,说:「城主!这是从上界流失下来的上阳天字帖!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上阳天字帖,是个好宝物。 可这里就是一个梦境,感兴趣又有什么用? 谢明渊把小白虎抱在腿上揉,室外门轰隆关上,把云华赶走了。 「......」还捧着上阳天字帖的云华很是落寞。 看来,是上阳天字帖还不够珍贵,不够让城主动心。 于是云华把上阳小心翼翼放在门边玉琅上后转身离去。他没有气馁,他决定找来更珍贵的宝物。 第224页 云华走了,小白虎也从谢明渊腿上跳了下去,趴到一边柔软的毛毯上,只拿尾巴对着谢明渊。 摆明了是不给抱也不给摸了。 谢明渊挑了挑眉,跟着到了毛毯,盘腿坐下,看自家小白虎闹什么脾气。 其实谢明渊有数。 小白虎摆明了是不喜欢云华。 谢明渊也已经让云华不要再过来了,奈何这梦里面的云华就跟块膏药似的,几次三番锲而不捨,怎么赶都赶不走。 还有一点,就是无论在哪里,云华都能精准地找过来找到自己。 这要是放在外面,把人打一顿或者关起来就是了。 可这不是在白戎的梦里么,梦里云华作为白戎的影射,谁知道能不能打,万一打得不好出点什么问题怎么办。 谢明渊可不要冒任何可能波及白戎的险。 谢明渊把不愿正脸对着自己的小白虎揽过来,双手从两只前爪间隙穿过托起,把他举起来正面自己。 一人一虎,四目相视,谢明渊脸上表情严肃。 小白虎本来是不想被谢明渊这样高高举着的,可看到谢明渊如此严肃,蓦然就有点发怂,两只小耳朵熟练地耷拉下来,尾巴也不摇了,在谢明渊手中跟一条长长软软的毛条。 谢明渊:可爱化了!! 但是谢明渊绷住了表情! 勉勉强强绷住表情,谢明渊保持严肃,无比正色地唤道:「白戎。」 小白虎有点不知所措,澄黄双眼望着谢明渊,啪啪盪了两下长尾,尾巴尖尖炸开了一丁点不明显的毛团。 谢明渊按耐住想要揉他的欲望,问他道:「你是不是在吃醋?」 问完了。 空气突然的安静。 一人一虎仍在对视,半晌,小白虎剧烈扫起尾巴,四爪并用想要挣扎下来。 谢明渊怕举得他不舒服,本来就没用多大力,小白虎突然发力,真就给他跑下来了。 这一下来,小白虎刷一下就跑了个没影。 谢明渊:「......」 这,是说中了吧? 谢明渊绷不住了,一改严肃表情,唇角扬出抹笑。 谢明渊往小白虎逃跑方向摸去。 他不急,慢慢悠悠地找起小白虎来。 反正宫殿几个门都是紧闭,那么可爱一只小白虎,怎么也不会找不着。 之所以是慢慢悠悠地找,也是故意放了些时间让小白虎自己消化消化。最好消化出心意,想明白了,不纠结了,也就能长大醒来了。 找了几个时辰才找到了小白虎。 万万没想到是在寝宫找到的。 不愧是白戎,深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谢明渊想笑,重新把小白虎提熘起来,上下一通搓揉,待柔软光滑的皮毛上全染上了他的味道才堪堪停下。 一人一虎正玩得高兴,谁知云华又来了。 谢明渊有点烦了。 自家宝贝吃醋,两人捉个迷藏,这样的事情来一次叫情趣,来多了可就让宝贝郁闷生气了。 梦里这云华属实没有眼力见。 谢明渊索性抱着小白虎,开了门去见他,准备当着小白虎的面说清楚,自己跟云华绝没有半点关系,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门一开,云华高兴地站在门外,手上握着一枚红瓶。 云华说:「城主,这个东西你肯定会喜欢!」 谢明渊:「什么东西?」 云华:「天谴诅咒!」 小白虎一动不动趴在谢明渊肩膀上,对这四个字无甚反应,谢明渊却是眼瞳缩起,尖锐的目光扫在红瓶上。 云华:「属下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东西能取悦您了,故而寻来此物,只要他服下,便又能回归价值...」 云华话未说完,红瓶被谢明渊一掌拍下手心,打了个粉碎。 云华吃惊,扭头要去看碎片,可还没看清楚碎裂的碎片,喉咙突然被一股巨力攥住了。 五道殷红的血符化成红绳,红绳捆住云华四肢,尽头齐齐绕到他脖颈,勒住了他的脖子。 谢明渊又是一掌,把被捆束住的云华惯到了宫门上。 云华哇的一下吐出口血。 见到血,谢明渊倏然冷静了下来。 这里是白戎的梦,最好不要伤人。 谢明渊赶忙收了五条红绳,云华慢慢从宫门上滑落下来。 从始至终,小白虎老实待在谢明渊肩背上,没有跑,也没有动。 这大概是白戎的心结。 可这也是谢明渊的逆鳞。 天谴诅咒,知道的人都知道这种诅咒有多折磨人。 谢明渊费尽千余年,险而又险以命相搏才干掉「天道」痴人,带白戎飞升上界,解除了这诅咒。 顿了顿,谢明渊往前一步,走到云华身前,说:「三千世界,包罗万象,奇珍异宝数之不尽,可混元功法也好,上阳天字帖也罢,早就不再是我执着之物。至于天谴诅咒...」 谢明渊冷笑:「这诅咒究竟来源何处尚未搞清楚,待我搞清楚,只会顺藤而上一把火把源头都焚烧殆尽,怎么还会留着它们!」 云华被沉重的威压压得瑟缩,咳嗽着顺着受伤的经脉。待顺过气来,云华又努力抬起头看向谢明渊,凤目里含着难以辨别的神色。 谢明渊说:「我战『天道』,非是好战,而是为了让白戎从天谴诅咒下解脱,为此才丢下他,一别千年。」 第225页 云华:「......」 谢明渊又说:「至于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先找到我,别误会了,这里面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单纯是因为你的剑法是我点拨过的,我要入人道,从你这入手最佳。而且...黑漩那边污浊之气太甚,我不愿让白戎多过去罢了。」 「......」云华听了,哇的又呕出一口血来。 谢明渊肩头的重量消失了。 是小白虎不知什么时候窜下来跑掉了。 与其同时,永夜城里气流波动,一种玄妙的感觉慢慢浮动出来。 谢明渊想,这可能就是梦河里的灵流。 原来,解开白戎一直放在心中的疙瘩就能把他唤醒么。 谢明渊又说:「早在千余年前,我心中就只放得下白戎了,什么奇珍异宝武学修学,都是过去云烟。」 灵流波盪,奇妙之感穿过全身。 谢明渊侧身回头去看,看到了白戎。 看到了恢復如常的白戎。 灵流中,白戎一袭缥缈白衣被吹拂地如烟似幻,长开了的五官脱俗绝美,正是谢明渊日思夜想的模样。 谢明渊下意识就想过去白戎身边,却看到白戎面上神色微妙,薄如蝉翼的肤上微微有点泛红。 哦?看来这是完全清醒了,记忆也全都串上了? 谢明渊忽然心念一动,停下脚步,且回头看了眼云华。 随后黝黑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谢明渊回过身来,冲着白戎轻唤了一声:「师尊。」 做什么还要叫师尊?? 白戎一愣,然后无措站在那儿,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谢明渊忍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白戎漓泉似的声音有点哑,问:「你明白什么了?」 谢明渊手一指云华,说:「明白你为何要收我为徒了。千年来每次都只有云华能找到我,你不高兴,起初云华还收过我为徒,你就更不高兴了,是不是?」 白戎:「......」 白戎撇开了视线,洁白的衣摆在灵流里被摇曳的轻轻飘摇。 谢明渊眸光灼灼,点漆灿亮,大步往白戎身边走去,走到白戎身前,拉住白戎两手,攥在手心,稍一低头,亲吻上了薄薄的唇。 怎么还亲上来了! 白戎僵着身体,一动不动,任谢明渊亲泽。 一吻终了,谢明渊在淡蕊似的漂亮唇瓣上轻轻一啄,拉开距离,笑着说:「千年前是有苦衷,我知错了。」 白戎有些别扭地侧首,低声说:「怎敢。」 谢明渊轻轻把人转过来,说:「什么怎敢,你可是师尊,弟子做错事,师尊只管教训就是,弟子认罚。」 白戎紧抿着唇,很是不知道怎么回他! 谢明渊低笑两声,看把人逼得浑身都要泛红了,垂下眼睫,说:「前尘早已过去,往后不要再把我当做魔尊敬畏。」 白戎低了头:「那也...不好再叫...」 也不好再叫师尊。像什么话。 谢明渊说的没错。 收徒一事,确实是受了云华影响,但真等谢明渊神识归位,白戎才知道这有多窘迫。 白戎这幅模样让谢明渊实在心动,忍不住又往他唇瓣亲去,待分开,两人十指交缠在一起。 谢明渊说:「爱侣。叫爱侣就行。」 白戎:「......」 这话很是震撼。 直接把梦河给震碎了。 梦醒,两人在床上醒来。 谢明渊撑起半身托腮看着身侧爱侣,双眸含笑,温声说:「可算醒了,吾爱。」 白戎:「......」 一吻烙下。 往后长生,每一个清晨,都会从一个吻开启。 作者有话说: 谢谢佛系随缘的浇水~ 感谢陪伴!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2022一切顺利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