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俗又酸》 第1页 《又俗又酸》作者:不辞殷【完结+番外】 简介:老婆发现我装傻利用他后 「老婆发现我装傻利用他后揣崽跑了,我追啊追啊追追追」【ab文】 狗血酸爽味,第三人称,受不卑微且分手后还会撩小狼狗 tag列表:原创小说、bl、长篇、完结、现代、狗血、abo、 第1章 俗1 宋十川闭眼躺在床上装睡,身边是动作放得很轻的家庭医生和护工,行动间几乎不会发出什么声音,更不会把他吵醒。 但他就是醒了,因为那份深入骨髓的警惕,在闻到陌生信息素的瞬间他就已经恢復了清醒。 只凭着身边那一丁点细微的摩擦动静,宋十川也能轻而易举地判断出他们正在做什么。 同为alpha的医生正在写新的记录,很明显,经过两个多月的观察试探,他已经完全放下戒心了,而护工更是早就把他当成了傻子,每天喻枞一离开,就把他关在房间里不许他出去,中午送进来一顿敷衍的饭菜,等喻枞快回来时才给他开门,还用廉价的奶糖诱哄他,让他不要告状。 宋十川每次都是忍着噁心装出高兴的样子,转身就把奶糖吐进厕所里,不断深唿吸压抑着心中暴戾的情绪。 明明他才是宋家大公子,是拥有顶级基因序列的alpha,宋氏集团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却被一个小三和她生的贱种逼到这个境地,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她们能给如此顺利的成功,又有多大一部分功劳要算在他的亲生父亲宋明远头上呢? 宋十川在床上翻了个身,藏在被子下的半张脸勾出一点阴冷的弧度。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他才不是什么磨磨唧唧的君子,最多再有半年,他就要拿回属于他的一切,而那些贪得无厌的傢伙们,都要跪在他脚下把自己的骨头一根根吐出来,当做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的赔偿。 医生再三检测,确认宋十川几乎没有恢復智力的可能,就随便扔下几瓶药,回去向他真正的僱主汇报了。 护工熟练地找出绳子,正要把宋十川的脚绑在床边,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她连忙把绳子放回原处,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哎呀喻先生,今天怎么中午就回来了?」 一个相貌清俊的男人把钥匙放在玄关处,他手里拎着两袋新鲜的肉类和蔬菜,还没说话就先露出了笑容:「何妈,今天还没做饭吧?我是回来给十川做粉蒸牛肉的,他醒了吗?」 这房子很大,足有三百平,他却把声音放得很轻,生怕吵醒了在屋里睡觉的人。 「还没,睡得可香呢,午饭还是我来帮你做吧,」何妈热情地接过他手里的菜,好似随意地问道,「现在做蒸牛肉来不及了哦,你下午不去上班啦?」 「当然要去,蒸牛肉是留给他晚上吃的,中午做点别的就好。」喻枞换好居家拖鞋后走向厨房,套上围裙熟练地洗菜切肉。 水流沖刷蔬菜,然后是菜刀切在砧板上的声音,「何妈,十川最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中午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我看他好像瘦了。」 「哪有,他吃得可香了,我看是他没锻鍊吧,天天睡大觉也不下来活动,是睡瘦的吧!」 「是吗……那可能是肌肉萎缩?看来我得带他多出去走走了。」 隔着一道紧闭的房门,宋十川睁开眼坐起身来,冷冷盯着面前的白墙看了一会儿,那极其尖锐的目光似乎能直接洞穿墙壁,确认厨房里的两个人是真的在准备午饭,而不是联手演戏给他看。 然后他悄无声息地下床,摸出藏在床底的一只手机,状态栏显示着几条未读信息,以及还剩下大半的电量。 能联繫到他这个手机号的人都是他绝对的心腹,宋十川飞快点开消息,看完后在心里思索一番,根据目前的进展修改了原定计划中的几个细节,然后把事情交代下去。 说完正事,他又问:【喻枞的情况查得怎么样了?】 【毫无进展,不管我们从哪下手,查出来的东西都和你们在一起前调查到的一模一样一样。】 心腹助理似乎早已对这种白费力气的事感到不耐烦了,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百分百确定,他从小到大的事都已经被查得一清二楚了,当初你选定他的时候他就被查了个底朝天,再怎么说我也不会随便把一个陌生人放到你身边,你好歹信任一下我的办事能力吧。】 宋十川侧耳聆听着屋外传来的动静,那个人有着清澈干净的嗓音,不管和谁说话都是还没开口就先露出几分愉悦的笑意,再加上那张十分讨喜的脸,让人很难不对他产生亲近的好感。 可宋十川只觉得很烦躁,甚至一点都不想看见他的笑脸。 他动了动手指,缓缓回復道:【我当然不是怀疑你,我是怀疑这个喻枞……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能装。】 两个月前,宋十川遭遇了一场人为设计的车祸,幸好他私底下接受过各种针对突发意外的训练,这才用几处不轻不重的皮外伤换下了一条命。 但这场车祸也让他警铃大作,他清晰地判断出,他那所谓的后妈和异母弟弟已经走到了疯狂的边缘,他能幸运地躲过这回,却未必能躲过下一回和下下回。 于是宋十川便将计就计,买通医生假装自己撞坏了脑袋变成傻子,并安排好一系列的后手,只等他们信以为真,得意洋洋地把自己逐出家门,然后他就可以藏在暗处伺机反攻。 第2页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脱身计划竟然被喻枞打乱了。 喻枞是谁?一个出身普通又平庸无能的beta,除了好看的脸蛋之外一无是处,他的公司里随便抓个普通职员都比他更有本事。 要不是为了欺骗那些人,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个色慾薰心的傻冒,进而放松警惕,宋十川是不会让喻枞这种人靠近自己身边二十米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让他百般嫌弃的草包废物,竟然敢打乱他早已布置好的计划。 这傢伙真不是故意的吗? 宋十川微微皱眉,眼底一片阴晴不定。 对他来说,想找一个合格的表演道具并不容易,那个人不能是omega,不能为他生下基因优秀的继承人,也不能太聪明或者自以为聪明,更不能有野心。 最后选择了喻枞,其实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千挑万选。 而且喻枞身上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他的父母都身患无法根治的重病,需要长期疗养,宋十川就是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给出一笔钱,恩威并施之下,轻而易举就把这个人帮在了身边。 然而即便如此,变数还是出现了…… 两个月前,喻枞究竟为什么要把「变傻」的他从宋家带走? 想不通这点,宋十川觉得自己简直如鲠在喉。 一墙之隔的另一边,被宋十川百般怀疑的、恨不得抓到显微镜下解剖的、心机叵测的喻枞,此时拈起一块软烂多汁的红烧肉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距离他重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可每次吃到香喷喷的饭菜时,他还是会抑制不住满心的喜悦,觉得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原本的喻枞生活在一个只有男女两种性别的世界,他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被叔叔收养,从高中开始就自己赚钱交生活费和学费,好不容易考上了心怡的大学,却在饭馆打工时遇见火灾,被困在火场中受尽煎熬而死。 临死前的那段记忆实在太痛苦了,所以在确认自己是真的重生了之后,喻枞简直是感激涕零,哪怕是到了一个闻所未闻的abo世界,他也很快就打起精神接受了现实。 他的脑海中保留着的原主的记忆,足以帮他了解并迅速融入这个陌生的新世界。 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叫喻枞,可却比他本人幸运得多,不但父母双全,还遇见了一个非常善良的好心人宋十川,在他困难时伸出援手,让他的父母得到了更好的治疗,还让他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他只要在宋十川需要的时候配合一下,扮演他的恋人就够了。 再往原主的记忆里仔细一扒拉,喻枞更是震惊地发现,宋十川居然还给原主送了一套房,而且还是一套300平的精装好房。 从高中开始就自力更生、从来没享受过被人照顾和投餵的感觉的喻枞,突然就有豪宅了,以后躺着也能过上幸福的咸鱼生活,他差点没感动得热泪盈眶。 好长一段时间,喻枞看着宋十川的目光都是闪闪发亮的,仿佛是偶像家的小粉丝。 宋先生真是好人,天大的好人啊! 只可惜老天爷不长眼,让宋先生遭遇车祸还伤了脑袋,宋先生那么骄傲那么有本事的人,突然一下变成了傻子,这样的落差感,连他一个旁观者都觉得难以接受。 所以,在宋十川被逐出家门的那天,一股难言的冲动从心底升起,喻枞毫不犹豫地接过了这个「烂摊子」。 就当是报恩吧——如果没有宋先生的帮助,这个世界的喻枞只怕就要被父母的病情压垮,从高楼上跳下去了。 如果原主死了,现在的喻枞当然也不会穿越过来,不会得到新的生命,更别说还有来自父母的关爱,以及…… 无论如何,重生之后、对生命怀着无限感恩与敬畏的喻枞,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变傻的宋十川被逐出家门,彷徨又无助地独自面对一个他无法理解的世界。 第2章 俗2 喻枞掀开锅盖,舀出一碗熬煮了几个小时的八宝粥,软烂的糯米桂圆红枣莲子散发出清甜的香味,旁边是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和放凉了一些的拔丝苹果。 他把饭菜端出来放好,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向宋十川的房间,正要敲门,就看到房门被人用力拉开,宋十川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直接扑上去抱住了喻枞的腰,「我闻到了,桌子上有,」他用力抽了抽鼻子,露出垂涎的表情,「好香、的味道哦,是粉蒸肉肉吗?」 「那个晚上就能吃到了,我们中午先吃红烧肉吧。」喻枞很自然地抬起手,揉了揉这个比他还要高半个头的男人的头髮。 住在一起整整两个月,他已经把宋十川的口味摸得很清楚了,简单来说就是无肉不欢。 可喻枞没他那么好的胃口,吃烦了大油大腻的想做一桌全素宴,宋十川就蹲在厨房门口泪眼汪汪地控诉喻枞虐待他,说自己是吃肉的大灰狼,绝对不当吃草的小兔兔。 喻枞被这个超大号的小朋友闹得又无奈又内疚,只好脱了围裙出去给他买回肉来,看他啃完骨头又舔盘的吃相,自己抱着一大碗蚝油生菜咔嚓咔嚓地嚼。 后来喻枞还专程上网查过,关于这个世界的alpha、beta、omega三种性别之间的差异,有数不清的研究证明这三种性别的生理心理状况存在很大的不同,远比他以前那个世界的男女差异大得多。 「好,我晚上会、再多吃一点!!」宋十川乖巧地点头,光着脚跑去吃饭了。 第3页 「怎么又不记得穿拖鞋。」喻枞走进他的房间里,帮他开窗通风叠被子,然后找出东一只西一只乱飞的棉拖鞋。 他拿着拖鞋出来,弯腰套在宋十川脚上:「我再煮一个青菜汤就好,你先吃吧。」 转身回到厨房,喻枞先用热水把锅洗了,然后将水淋淋的新鲜青菜下到锅里,用的不是什么提前炖好的高汤,而是最简单的白开水,再撒一点盐。 看着一小锅清水很快变成宜人的浅绿色,他又习惯性回头看了看宋十川,发现他正大口大口吃着午饭,碗里满满的白饭已经下去一大半了。 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幕,却让喻枞心里升起了一股淡淡的骄傲。 最开始把宋十川带回来时,他还是个吃饭要人餵、洗澡也要人帮忙的傻子,而现在他已经学会了基本的生活技能,就算碰上一些对他来说很难理解的东西,那也是喻枞叫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乖巧得让人心生怜爱。 有时候喻枞看着他,简直快带上溺爱孩子的家长滤镜了,偶尔几次宋十川盯着电视机学认字时,喻枞还会觉得,我们家十川其实一点都不傻嘛,明明是个安静又聪明的大帅哥才对。 越是相处,喻枞也越不明白,宋十川的家人怎么就那么嫌弃他呢? 换了别人家里有个如此优秀却遭遇车祸的儿子,只怕是要心疼死了,怎么补偿都嫌不够。 宋家却不但不让他好好治疗,还要把他赶出去自生自灭,这是什么道理? 两个多月前,当喻枞听说宋十川出车祸时,几乎吓得从床上跳起来,差点就要穿着睡衣冲去医院。 但在他的手扶上冰冷门把的那一刻,还是冷静了下来。 因为他这个男友身份是假的,他根本没有前去探视的立场和资格。 犹豫再三,他还是「恪守本分」地留在了家里,只是给宋十川的助理髮了消息询问,确定宋十川没有生命危险,才稍微放下心来。 可喻枞哪里想到,没过多久,「宋氏集团大公子遭遇车祸变成傻子」的新闻就传得沸沸扬扬,并且得到了宋家人的亲口证实。 ——那些与宋十川拥有相同姓氏和血缘的亲人,竟然谁也没想过,要为那个侥倖从生死边缘回到人间的伤者留下一分尊严。 事情发展到这里,喻枞哪里还坐得住。 根据原主的记忆,他知道宋十川是很注重隐私的,除了少数的几个心腹,其他人应该都对他和宋十川的恋爱关系信以为真,所以喻枞便鼓起勇气,狐假虎威地走进了宋家大宅。 顶着门卫和保镖们戏嚯又轻蔑的目光,喻枞目不斜视地步入这座豪华至极的庞大宅邸——他不知道自己连宋家真正的大门都没摸着,只是找到了一个侧门,进去后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也没能穿过宋家的花园。 他试图询问那些打理花草的花匠,得到的也只是一张又一张冷漠无视的侧脸。 正当他一边寻找出口,一边对这座冰冷森严的产生越来越多的反感时,他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的打骂声。 寻声走去,喻枞惊愕的发现,一群身穿六七位数高定华服的人,竟然兴致勃勃地对着一个衣着破烂骯脏,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不断泼洒热水倾倒饭菜。 带头那个下手最狠、笑得最开心的,就是他见过几次的宋家二少爷宋屹川,而那个浑身油腻,时不时还要被踢上一脚的人,赫然就是他的恩人宋十川。 ——新闻上明明说,宋十川已经被家人从医院接回去细心照料了……原来就是这样的「照料」吗?! 喻枞又惊又怒,在宋屹川满怀恶意地踩住宋十川的头,缓缓将点燃的菸头烫下去时,他大步冲过去把宋十川拉开,不顾那枚菸头狠狠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他猜的没错,宋屹川的确不知道他只是宋十川的合约男友,当喻枞愤怒地提出要把宋十川带走时,宋屹川只是一脸无所谓地答应了,还一边鼓掌一边拿腔捏调地说:「原来你们还是所谓的真爱啊,我都要感动哭了啦。」 喻枞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脱下外套盖在宋十川头上,不让他狼狈骯脏的模样被更多人看到,就这样把他带回了家。 眨眼间已过去了两个月,被菸头烫伤地方只剩下一点浅褐色的印记,宋十川的状态也越来越好,喻枞也完全适应了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的生活。 以后的几十年,如果能一直和这个长不大的傢伙相依为命,应该也是不错人生吧。 端着煮好的青菜汤向餐桌走去,喻枞望着放下碗筷的宋十川,脸上带着一抹十分温柔的笑容。 第3章 俗3 宋十川垂眸看着桌上寥寥可数的一点菜。 不是他吃惯的山珍海味,没有松茸海参燕窝鱼翅,也没有饭前浓汤饭后甜点,他嫌弃地皱了皱眉,可他虽然挑食,但也不会亏待自己。 毕竟是真的饿了,要装出喜欢吃的样子也不难,只是他大口咀嚼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端起碗,掩掉了嘴边划过的一抹冷笑。 这个扶不上墙的喻枞,自己以前明明给了他很多钱,他却一点都不会享受,难得肯买些昂贵的食材,也因为不懂最恰当的料理方式,而导致这些食材完全失去了原有的特点和美味。 和这样的人相处,真是一天都嫌多。 宋十川用最快的速度填饱肚子,没等喻枞从厨房里出来,他就撂了碗,再十分熟练地装出一副天真单纯的表情:「喻枞哥,你看外面,出太阳了,你可以带我出去玩吗?」 第4页 喻枞把青菜汤放下,被烫红的手指捏着耳垂,他听了宋十川的话便转头往外看,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小呆子,比装傻的alpha还要更笨一点。 而他说话时犹豫迟疑的语气,更让一向崇尚果决和执行力的宋十川愈加反感。 「你想出去玩啊……对呀,我怎么忘了,你现在确实是贪玩的年纪,」喻枞抿了抿嘴唇,「可是我下午要下班,晚上还要去画室,要不我明天请个假,再陪你出去玩好吗?」 宋十川被他拒绝,便藉机生事地发了脾气:「喻枞哥你好过分!你自己天天出去玩,就不让我也去,我也要去玩我也要去玩!」 「我真的不是去玩……」喻枞好脾气地想跟他解释,宋十川却已经扬手掀了桌布,霹雳乓啷的巨响中,饶是喻枞躲得快,还是被满桌的菜油热汤撒遍全身。 碗碟不知在他身上砸出了几个淤青,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腿上大片的灼烧感已经足够让喻枞痛得站不起来。 「哎哟!我的天呀!」在隔壁房间搞卫生的何妈听到声音跑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却半点没有要上去帮忙的意思。 「这是怎么了呀!怎么搞的呀!」她刺耳的声音不断迴荡,甚至能加重喻枞的痛苦,喻枞勉强深唿吸几次,才让自己找回了说话的能力:「何妈,你小声点,别吵到别人了,我……我没事。」 喻枞喘了口气,慢慢拨开身上的饭菜,然后撑着桌子小心地爬起来。 他刚想问宋十川为什么掀桌子,一抬眼就看见宋十川已经哭了。 宋十川黑白分明的眼珠被泪水包裹得晶亮剔透,有惊慌有无措,但也有茫然和委屈,喻枞无奈地嘆了口气,心想,是了,他现在就是个傻孩子,偏偏拥有了成人的力气。 这也不是他的错。 到嘴边的责怪又咽了回去,变成温和的安慰:「十川别怕,也别哭了,我没事的,一点也不疼,只是你以后不要再随便破坏东西了,这样很危险的知道吗?」 「我知道了。」宋十川隐含恶意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喻枞狼狈的样子让他心中压抑的憋屈消散了许多,他这会倒愿意上去扶一扶这个出气筒了。 「谢谢。」喻枞借他的手臂站稳了,忍着痛走回房间换衣服。 因为要上班,他穿的是长裤,这会儿脱起来简直是钝刀割肉的折磨,好不容易换了身宽松的短袖短裤,喻枞看着自己腿上的那几块烫伤,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刺眼的红色不均匀地分布在他雪白的双腿上,他试探着碰了一下,疼得一哆嗦。 幸好家里有烫伤膏和纱布,本来是为宋十川准备的,没想到自己却先用上了。 喻枞自嘲一笑,又慢慢挪着步子回到客厅。 何妈倒是帮他把烫伤药拿来了,但客厅里的饭菜没收拾,被她踩得满地都是油腻腻的脚印,喻枞心累地偏过头,不忍心再看。 「站在干嘛呀,过来擦药。」何妈伸手就要拉他,喻枞吓得连连摆手,把药膏接过来,「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那个……何妈,麻烦你把地上弄弄干净,行吗?」 何妈嫌弃地看了看地面,不是很情愿地说:「行吧。」 她甩着胳膊去拿清洁工具,中途还和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的宋十川撞了一下,然后快速地开始清理地板。 喻枞拧开药膏,坐在沙发上仔细涂抹。 微凉的药膏抹在腿上时,喻枞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何妈这样粗手粗脚大大咧咧的,平时没觉得有什么,可自己受伤了就能感觉出来,她并不是照顾病人的合适人选。 而他们家里最需要照顾,可不就是个病人吗? 喻枞向来心细,这会儿忍不住想,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何妈都是怎么照顾十川的? 十川现在脑子笨,他要是做出什么幼稚的行为举止,何妈是会好好哄他,还是…… 想到这里,喻枞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按理来说,小孩都是最容易黏人的,可何妈怎么说也照顾了宋十川两个月,他却从未看见两人有过什么亲密的相处,只有她自己时时标榜自己多么多么辛苦,而十川……对她却几乎没有笑脸。 喻枞心里一慌,不小心弄疼了自己的伤口,但他已经顾不上了,他把宋十川拉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十川,你告诉我,你喜欢何妈吗?她对你好不好?」 宋十川似乎没想到喻枞会这么问,他看了看喻枞,又看了看正在擦地板的何妈,然后紧紧抿着嘴巴,双手抱住喻枞的一条手臂,把脸埋在他肩膀上不说话了。 喻枞缓缓冷下了脸色。 他深吸口气,对着何妈道:「算了何妈,不用收拾了,我给你结工资吧。」 何妈勐地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尖声道:「你说什么?!你要赶我走了?」 趴在他身上宋十川似乎轻轻抖了一下,喻枞拉着他的手,拍着他的手背小心安抚,用极其坚定的语气对何妈说:「对,我最近要换工作,手头有点紧,还请您体谅一下,我们的僱佣关系到此结束了。」 何妈也是老油条了,听得出来喻枞只是在通知自己,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迴转的余地。 她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可怕,胸前急促地起伏着,似乎想吼想骂什么,又用仅剩的理智拦着自己没说出口。 「你想干什么?」喻枞警惕起来,立刻把宋十川护在自己身后,不顾腿疼地站起来挡在他身前。 第5页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辞退何妈,又不是扣她工资不给,为什么何妈会露出这个表情。 但他身后的宋十川却露出了讽刺又憎恨的表情。 他就知道,何妈也是宋家那两个贱人派来的,相比她不仅拿着喻枞给的工资,还拿着那边更丰厚的一份吧。 可现在喻枞辞了她,宋家从她嘴里得不到自己的消息,她也就毫无利用价值了。 第4章 俗4 何妈撒泼打滚地闹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拿着工资走了。 她一个上了年纪的beta女人,哪里是宋十川这种顶级alpha的对手,哪怕他变傻了,身上的力气也还是在的。 以前被她捆货物似的从不反抗的宋十川,现在好像成了喻枞手下的一条狗,喻枞说一句「十川,送何妈出去」,他就扑过来扯着何妈的两条胳膊,连拖带拽地把人撵出了门。 在何妈挣扎反抗的时候,宋十川还用非常野蛮的动作限制她,十分巧妙地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淤伤,也算为自己报了仇。 屋里只剩他们两人,这套房子便显得更大更安静了。 喻枞招手让宋十川靠近,然后一脸内疚地握住他的手:「对不起十川,都是我太粗心了,她对你一点都不好,对不对?」 宋十川貌似乖巧地点头,「她骂我,还打过我,好兇,我不喜欢她。」 喻枞又心疼又自责,他不敢深想,真怕自己出去上班的时候,宋十川都是在家里遭罪:「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因为我请她来,就是想让她照顾你的,」喻枞认真地解释道,「可是如果她对你那么坏,我当然要把她赶走啊。」 喻枞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十川,我现在说的话,你可能不一定能听懂,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你的心情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你开心或者不开心,都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宋十川似乎愣了一下,他的表情有一刻短暂的空白,但很快的,那一丁点空白就被浓浓的负面情绪所淹没,最后定格在天真无辜的笑容中。 他熟练地弯起嘴角,用那种甜得不像话的乖巧嗓音说:「好的,喻枞哥,我记住啦。」 于是喻枞也如释重负地笑了,重新捡起沙发上的药膏和纱布,继续处理自己的伤口。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宋十川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 他像扔垃圾一样把喻枞说的最后一句话远远抛开,只留下喻枞问自己为什么不告状的那一幕,眼中燃起了说不出的暴躁和恼火。 他心道,告诉你?妈的,我哪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儿的啊。 家庭医生是宋家名正言顺派来的,说得好听是担心喻枞照顾不好宋十川,所以让医生多来看看,而何妈虽然是喻枞请来的,却也同样和宋家搭上了线。 这两个人明摆着不对劲,傻子才会看不出来,喻枞却那么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们,宋十川理所当然地认为喻枞也不是个好东西。 可原来事实的真相就是如此简单,甚至荒谬到好笑的地步。 原来喻枞真的是个傻子。 自己是在装傻,喻枞却是天生的白痴,早知道这样,宋十川才不会委屈自己被绑那么多回,他早就找机会发作,把何妈赶出去了! 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宋十川亲自栽了一个跟头,对喻枞的戒心倒是消了大半。 他甚至觉得自己很丢脸,难道闷在家里装了三个月的傻,还真让自己的智商降低了吗?居然对喻枞这么个白痴严防死守,害自己白白遭罪,传出去真是让人笑破肚皮! 宋十川忍不住磨牙半天,最后还是想着大事为重,才勉强把脾气压了下去。 既然摸清了喻枞是真傻,那就好好利用起来吧,傻也有傻的优势,不是么。 终于处理好腿上的烫伤,喻枞看了看地上还没擦干净的油污,有点头疼,但还是先看向宋十川,下了决心道:「十川,我们以后不请阿姨了,你所有的事我都不会再交给别人,一定不会让你再挨骂受委屈的。」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喻枞笑了笑,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你不是想出去玩吗?嗯,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下午请个假,不上班了,先带你去玩好不好?」 「好啊,」宋十川别有用心地引导他,以期尽快达成自己的目的,「你以前,都是去哪里玩的?我想,我想和你一起去。」 「十川,我以前真的不是背着你偷偷出去玩。」喻枞有些苦恼地嘆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小傻子解释。 「上班是很累的,但是能赚钱,玩很舒服,但是要花钱,这是两件不一样的事,你能明白吗?」 喻枞没带过小孩,只能尽力把话说得简单一些,希望他能理解,但宋十川学别的学得快,学这些好像就变得固执起来,硬说喻枞就是去玩的:「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跟你一样的,跟你玩一样的。」 「我……」喻枞还想再解释一遍,但他忽然想起什么,脸上渐渐多了几分深思。 十川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而是出了意外才这样的。 如果自己能多带他出去接触世界,会不会帮助他恢復认知能力,或者多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呢? 再说,这个世界和自己本来的世界不同,这里的人权保障福利做得非常到位,身体不同部位残障的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而傻子,也同样是可以找到工作的。 第6页 只是喻枞之前太不放心,不敢让他离开家去外面工作。 可何妈的教训摆明了告诉他,把宋十川困在家里并不是什么好事。 喻枞仔细端详着宋十川的脸,撇去眼中流露出的单纯稚气,任谁看了都会说宋十川是个非常俊美的成熟男人,高大挺拔的身材更是兼具了英气性感和蓄势待发的力量。 喻枞差点忘了,在这个世界里,他还是个站在金字塔顶尖的alpha。 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当一个闷在家里的废物呢?哪怕他一辈子不能恢復正常,至少他的人生也应该往前走才是。 回忆着从前的宋十川是多么耀眼,喻枞不免又开始自责,都怪自己太小心了,才耽误了宋十川那么长时间。 「好吧,既然你想出去玩,那我就带你去,」下定了决心,喻枞便立刻转变了态度,「我们十川那么厉害,肯定也能玩得很成功,凭自己的本事挣钱买肉吃。」 说到买肉吃,喻枞才觉得肚子饿得厉害,这都快两点了,他还一口饭都没吃上。 「我先找点东西吃,然后去请个假,下午就带你出门找工作。」腿上的烫伤虽然不轻,但也没有严重到无法走路的程度,上过药后更是连疼痛都降低了许多。 喻枞先把地板和桌面收拾干净,然后翻出袋方便面迅速解决了肚子,再把准备晚上吃的粉蒸牛肉用酱油、胡椒粉、花椒粉、白糖和豉瓣酱腌好放进冰箱。 做完这些,他抬头看向刚从厕所里出来的宋十川,笑道:「走吧,我们该出门了。」 第5章 俗5 宋十川藉口去厕所,其实是拿手机跟自己的下属联繫。 【喻枞要带我去找工作了,你们准备一下。】 【终于盼到你出来了,我们的人马上就赶过去,还是老地方,如果到时候他不愿意,你想办法配合。】 【我知道。】 当初喻枞莫名其妙跳出来横插一槓子,把宋十川从宋家带走时,宋十川的心腹们是打算把人再弄出来的。 毕竟喻枞的身份摆在那里,一个被豪门alpha捡回来当挡箭牌的贫民窟beta罢了,谁敢把宋十川的安危交给这种人。 可妙就妙在,宋十川还没来得及安排人动手,就发现喻枞其实误打误撞帮了他大忙。 宋屹川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如果不是喻枞跑出来逞英雄的举动让他打消了对宋十川的怀疑,甚至生出了看好戏的念头,宋十川是不可能那么简单就从宋家脱身的。 不管宋十川原来的计划有多好,总归都是人为的伪装,说不准哪里出了点小小的差错,就会被宋屹川揪住尾巴杀个全军覆没。唯有喻枞的出现,是纯粹的天时地利人和,也是绝无可能露馅的最佳选择。 因此,宋十川和心腹们商量过后,才决定顺水推舟地留下来。 和喻枞同住的两个月里,喻枞也常常带宋十川出去散步,十次里总有那么两三回要碰见宋屹川,而宋屹川身边跟着的人,曾经都是宋十川身边的得力助手。 相同的剧情总是重复上演,宋屹川满脸挑衅,嘴角永远带着小人得志的欠揍笑容,被他带出来的另一个人则浑身都是藏不住的忐忑慌乱和心虚。 这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就像钝刀割肉一样把宋十川的尊严踩在脚底狠狠碾压,但宋十川都忍住了。 他忍得很好,把所有的仇恨死死压在心里,尽心尽力地扮演一个神志不清的傻子,因为听不懂店家的一句话、因为店员的一个轻蔑嫌弃的眼神,他就砸铺子发神经,当街撒泼打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宋十川干了数不清的蠢事,回回都把宋屹川哄得身心舒畅尽兴而归,而在喻枞忙前忙后点头哈腰地帮他赔礼道歉时,装傻充愣的宋十川拉着他的手,用眼角余光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弟弟远去的背影,一笔一划地计算对方的死期。 用力按下沖水按钮,宋十川看着镜子里那张俊美又阴翳的脸,熟练地把表情调整成懵懂无害的模样,然后才打开卫生间的门,「喻枞哥,我们走吧。」 「我们今天不去吃冰淇淋了好不好?你上次吃了好多,今天再吃的话,可能会肚子痛的。」喻枞牵着宋十川的手,两个人信步沐浴在明媚又不过分扎人的阳光中,看起来倒不像是监护人和病人,而是一对儿般配的小情侣。 宋十川左顾右盼,一派天真懵懂地问这问那,但他其实早在喻枞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对他的目的地瞭然于胸了。 喻枞看似带着他闲逛,其实精准避开了所有曾经对宋十川抱有异样眼神的地方,只朝着那些对宋十川释放过善意和怜惜的地方走去,他也只会在那些店铺里挑一个最安全,最有人情味的。 「十川,我平时玩的地方可能不太适合你,你看看这街边,有没有你最感兴趣,最想去玩的呢?」喻枞不需要宋十川真的去工作赚钱,只要宋十川能「玩」得开心,他甚至愿意倒贴钱进去,让店家收留他。 按常理来说,一个毫无背景人脉的beta想帮一个痴傻的alpha找工作是很难的,喻枞并没有奢望今天就如愿以偿。 不过,只要宋十川有喜欢的目标,喻枞可以为了实现他的心愿而使出浑身解数。 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谁让宋十川早有安排,于是「双向奔赴」,一切都水到渠成。 「晨光便利店?你喜欢这里啊?」看着宋十川眼神晶亮地指着一家只有三个店面的便利超市,喻枞简直哭笑不得,果然是孩子心态,零食玩具对他的吸引力比什么都强。 第7页 「这家店看起来不怎么缺人手,不知道能不能成,而且店员好像也不爱笑,他们会欢迎十川吗……」喻枞有些担忧,先拉着宋十川进去逛了逛,仔细审视这家店的每一个细节。 店铺採光很好,整洁有序,五颜六色的货架上摆满了种类丰富的商品,冰柜里的速食品日期新鲜,熟食更是用心看护,干净实在。 怎么看也挑不出毛病来。 至于店员不爱笑……可能是工作累了,也不能说明什么。 喻枞下了决心,先给宋十川买了一份关东煮,把他拉到一旁的桌椅那坐着吃,然后自己去和前台的收银员交流。 「请问你们这里还收人吗?我有一个朋友,他生病了,认知能力退化到小孩的程度,但他有力气,可以帮你们搬运东西,我们也不要多少工资,只要你们……」 话还没说完,那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收银员就指了指宋十川,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笑容:「你说的朋友是他吗?是的话,那他今天就可以上班了。」 「……啊?今、今天?」喻枞懵了一下,几乎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担心这家店的店员会很冷漠,万万没想到,人家分明是热情地过了头。 「等等,请问您是这家店的店长吗?」得到了肯定的点头,喻枞才继续说道:「或许是我刚才没把他的情况说清楚,他现在就是个空有力气的小孩儿,我还没来得及教他该做什么,今天就直接上班的话,他很可能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喻枞是很怕给别人添麻烦的性格,但他更怕的是,这些人会讨厌给他们添麻烦的宋十川。 「你不用紧张,我明白你的意思,」店长依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我们以前也接收过这样的员工,对此很有经验,你如果不放心的话,他下午上班时你也可以一直在旁边守着。」 喻枞当然会守着,他问:「那你们以前那位员工,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因为治疗的关系,他从我们这里离职了,我衷心祝愿他能够恢復健康。」店长的嗓音温润有礼,笑意却只是虚无缥缈地浮在眼中,丝毫没有温度。 可惜喻枞的社会经歷太浅,他上辈子虽然过得苦,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大学生,没碰到过那么高段位的对手,被人家几句话就哄得放下戒心,决定让宋十川先试着上半天的班。 一切都如宋十川计划中的那样顺利实施了。 喻枞看见了温柔和善的店长、耐心负责的店员,以及突然开了窍似的,乖乖学东西的宋十川,这些精心排演的一幕又一幕,把唯一的观众层层包裹在五里雾中。 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喻枞的喜悦是真的。 他为宋十川的幸运而感到无比的开心。 第6章 俗6 在拿到宋十川今日份的工资时,喻枞的开心简直攀升到了顶点,喻枞心想,自己哪怕是中了五百万彩票,也最多就开心成这样了。 「十川你挣钱了十川!!」他兴奋地抱着宋十川又蹦又跳,盛满了喜悦和骄傲的眼睛漂亮得像是会发光,「一百块,我们十川真厉害!」 宋十川两手捏着那张薄薄的钞票,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好像丝毫不理解这是什么东西,但喻枞已经珍而重之地把钞票折起来放进宋十川的口袋,又把感激的目光投向店主:「真的太谢谢你们了,谢谢你们肯给十川这个机会。」 「喻先生不用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也是他应该得的,」店主微微一笑,看了看手上的腕錶,「待会的晚饭我们店里会提供的,晚上他要工作到九点才能下班,你还要在店里继续等吗?」 「晚上?」喻枞想起冰箱里的粉蒸牛肉,「晚上我要学画画,就不来了,你们店里允许家属送饭吗?」 「当然允许。」 「那就好,」喻枞松了口气,摸了摸宋十川的头髮叮嘱道,「那以后你就在这里上班了,这里的人都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也要好好加油,知道吗?我先回家了。」 宋十川懵懂地点了点头,环抱着他的肩膀,低头在他背上蹭了蹭,「你回家,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吗?我的粉蒸肉肉呢?」 「我会给你带过来的。」喻枞依依不捨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看时间不能再耽搁了,才快步离开便利店。 幸好这里离家很近,喻枞把腌好的牛肉取出来放进锅里,蒸熟后再分装了三份,自己吃了一些,一份带给宋十川,另一份则带去画室,想送给教他画画的老师。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刚走出十米远,店里的人就通通摘下了面具。 「蠢货。」宋十川看也不看那份冒着喷香热气的粉蒸牛肉,轻蔑至极地摘下了身上繫着的店员围裙。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怎么可能会有人会捨得花钱雇一个傻子来干活儿?这么明显的谎话都能骗过喻枞,宋十川觉得自己真是长见识了。 他亳不留恋地把那份牛肉扫进垃圾桶,对着店里大气不敢喘的店员们冷声道:「看好了,这就是蠢货的下场,你们给我打起精神来,谁要是在这个时候犯蠢被宋屹川抓到把柄,我就拿谁的肉去填臭水沟。」 这家店的店长,也就是宋十川真正的心腹裴景,此时站出来拍了拍手:「好了,今天也算咱们第一阶段的计划圆满成功,你也不必那么着急给他们紧皮肉。」 「我给你订了你最喜欢吃的全肉御宴,这两个月吃糠咽菜的委屈死了吧?」裴景话音刚落,门外就出现了身着侍者服的工作人员,送上一份份精緻的打包盒。 第8页 alpha敏锐的嗅觉让宋十川立刻闻到了熟悉的香气,一阵强烈的飢饿感催促他暂时放下工作,先满足自己空荡荡的胃囊。 「来来来,大家都有份。」在场都是绝对的自己人,裴景也没有厚此薄彼,订的饭菜足够多,一时间,这家超市里飘出的饭香味儿浓得连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后跟。 他们以为是店里出售的食品特别香,也想进来买点儿,可这家便利店却大门紧闭,甚至挂上了歇业的牌子,路人们也只好捂着饿扁的肚子,不情不愿地离开。 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裴景大手笔订的这份晚餐是多么的美味,绝不辜负它高傲的品牌和更高一级的价位。 可奇怪的是,宋十川吃饭的速度却越来越慢,还没吃到平时食量的一半,就紧皱着眉头放下了筷子。 「这家店是不是换厨子了?」宋十川的目光扫过桌上排开七八个黑色餐盒,明明肚子还没填饱,却丝毫没了继续进食的欲望。 「没换啊,还是那个味道。」裴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虽然吃相优雅,但吃饭的速度可一点都不慢。 不过他突然想起什么,对宋十川道:「你该不是快到易感期了吧?」 alpha的易感期发作并不稳定,诱发易感期的原因更是毫无规律可言。 但每当易感期临近时,alpha的多项生理感知都会变得混乱,以前爱吃的变得讨厌,以前喜欢的变得厌烦,这都是很可能发生的。 而越是顶级的alpha,易感期发作起来就越是不讲道理,也越容易爆发出最原始的本能。 宋十川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微微眯缝起眼睛:「易感期……」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上次易感期还是一年前的事,当时他脾气暴戾得像一头疯狂的野兽,把好几个专程买回家里发泄的玩具打得遍体鳞伤。 ——对他来说,性慾的疏解远远比不上鲜血淋漓来的刺激,他心里埋藏着无边无际的憎恨和怨毒,只有拳拳到肉的暴力发泄,才能让他恢復平静。 然而眼下的情况如此特殊,他显然不能在宋屹川的眼皮子底下买人泄火。 裴景在心里计算一番,也没能找到万无一失的解决办法,只好对宋十川道:「没办法了,你再忍忍吧,我给你弄点易感期抑制剂,你每小时打一针……」 「嗤,」宋十川面无表情地把筷子投入垃圾桶中,用力得像是把刀子扎进仇人的心脏,「我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再说,你真以为我随身带着那东西,能瞒得过每天把我当智障看的喻枞?」 想到喻枞恨不得连洗澡都要手把手教他,生怕他在浴缸里摔了,宋十川的脸色沉下来,深觉作为alpha的自尊心被狠狠侮辱了。 裴景仔细琢磨了一下他的话:「你的意思是……」 宋十川忽然笑了,一道冰冷至极的寒芒冲破他眼中的阴翳,让无意中和他对视上的裴景都忍不住心头一凉。 「叫几个人准备准备,明天下班后,陪我演一场好戏。」 第7章 俗7 「老师,您看这样画对吗?」喻枞小心翼翼地涂抹着画布的一角,在调色盘上轻轻一勾,便是一抹令人目眩神迷的颜色。 听到他的问话,沈澜勉强把目光从他的背影上收回,从后方靠近了喻枞,一只手撑在他的椅背上,另一只手握住了他捏着画笔的手。 沈澜微长的头髮垂下来,扫过喻枞的脖子,喻枞赶紧避开,灵活地从他圈起的怀抱中熘出去,然后眼巴巴地蹲在椅子旁:「老师,您坐呀,不用这么累的。」 这个乖巧的学生,仰望着沈澜的目光里满是崇拜和尊敬,只有交握在一起的指尖泄露了他的忐忑。 沈澜按捺住心底的失落,抬头看向那幅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点评的画作,轻声道:「对,你怎么画都对,别害怕,只要自由地表达就够了。」 这副画,从落笔的第一抹颜色到现在接近完成,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守在旁边,亲眼看着喻枞把它画出来,越看越惊嘆,越看越痴迷。 「谢谢老师,我……我一定会更努力的。」喻枞得到他的肯定,忐忑变成了雀跃,重拾信心地回到座位上,一丝不苟地继续往下画。 沈澜不想离开,但他没有保持这个姿势的理由,只好小小地后退两步,在极短的距离里不错眼地看着他。 全副心神都投入到绘画中的喻枞,对身后那两道炽热的目光一无所知。 喻枞从小就梦想着自己能成为一个画家,但寄人篱下的哪敢奢求梦想,他只能厚着脸皮去书店里白看别人的画集和绘画教程,再去蹲守那些画室,在别人异样的注视中满脸通红地翻垃圾桶,把学生们丢弃的颜料和废纸捡回来,和自己打工买的最便宜的画具放在一起,自己偷摸着练习。 他一直这样自学着,偶尔也会得到好心老师和美术生的指点,他不知道自己的绘画技术算好还是不好,因为那个时候的他,根本没资格在乎所谓的技术。 只要能继续画下去,就是他寡淡又涩口的生命中最快乐的事了。 没想到,老天对他还是心存怜悯的,不但让他在生命的尽头柳暗花明,还重生到一个衣食无忧、甚至同样也在学画画的原主身上。 当他发现原主一口气交了两年的绘画课学费,而老师还是拿奖无数大名鼎鼎的沈澜,喻枞高兴地差点晕过去。 第9页 他发自内心地感嘆,有钱真好啊,有钱真幸福啊。 这个世界和他原来的世界差别很大,这里的一百块钱刚够买一斤普普通通的牛肉,而跟沈澜老师学画画的费用更是天文数字。 不,沈澜这种足以称得上艺术家的画家,收学生的标准向来高得离谱,绝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可沈澜偏偏就这么明码标价了,而喻枞还不早不晚地赶上了。 这份泼天的好运,叫喻枞怎么能不珍惜。 刚重生到陌生世界的喻枞,尚不敢联繫原主的任何一个亲人朋友,却鼓起勇气来到了沈澜的画室。 那时候,和他一起学画的还有几个名流子弟,喻枞混在其中并不显眼,沈澜也从未关注过他。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不来了,而他每次画累了抬起头时,都会发现沈澜站在他身后。 「老师,您……您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啊?」喻枞手足无措地捏着画笔,生怕沈澜是嫌他烦了,或者嫌他用了太多昂贵的颜料,所以想把他也赶出去。 当时沈澜看他的目光很奇特,不答反问:「我记得你以前都是用右手画的,现在怎么改用左手了?」 「这个是……是因为……」要说喻枞和原主最大的区别,就在左手和右手上了,喻枞是个左撇子,虽然专门练过右手,但画画还是会用最擅长的左手。 发现问题后,喻枞也编了一套谎话,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起,撒谎也撒得磕磕绊绊:「我爸妈迷信……说用左手不好,我、但是我用右手画画还是不……不习惯,所以就、就换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起好了话头,沈澜清俊精緻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他微微倾身,离喻枞更近一些,又问,「你以前在哪里学过画画吗?」 「没有,都是自己学的,我以前没钱。」他问什么,喻枞就老老实实答什么,丝毫没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被这位看似毫无攻击性的老师挖了个老底朝天。 「……对,我喜欢自己做饭,老师您连这也看得出来?既然您不喜欢吃外卖,那……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每天晚上给老师带饭……不会不会,不麻烦的,老师不嫌难吃就好,而且我会做的也不多,老师应该很快就会吃腻了……」 「我不讨厌alpha啊,只是没谈过恋爱……可能没遇到喜欢的吧……您让我选alpha,beta还是omega的话……应、应该都可以吧?」 沈澜把他的回答和脸上每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牢牢记在心里,感觉问得差不多了就停下,指导他一些绘画技巧,让他自己练习,沈澜则去旁边泡一杯茶慢慢喝。 喝好了,再茶香四溢地回来,假装漫不经心地从他的草稿里引出新的话题,再孜孜不倦地追问下去。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沈澜对喻枞的信息的掌握程度,不夸张地说,足以帮喻枞出一本百万字自传+深度分析了。 可即便是这样,沈澜也丝毫没有觉得腻烦,他每天从起床的那一刻就盼着天黑,从喻枞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就再也不能挪开目光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事情完全不是这样的。 沈澜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傲慢,因为他太有傲慢的资格了——出身显赫的顶级alpha,本人亦是才貌上佳,四岁开始学画画,十岁就被蜚声中外的国宝级画家亲自收为徒弟。 绝顶的天才遇上绝顶的伯乐,沈澜的艺术道路仿佛开了挂一样向前狂奔,不管是什么奖项,只要他参与了,那获奖者就只有可能是他。 在短短不到三十年的生命中,沈澜已经品尝了太多太多的光辉和荣耀,然而,对于艺术家来说最可怕的噩梦,却不会因为世俗的成功就对他网开一面。 当沈澜回过神时,他画笔上的颜色已然爬满了丑陋的庸俗。 不知从何时起,沈澜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从绘画中获得赤子般纯粹的喜悦,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气不断流失、消耗,眼睁睁看着他的画作失去灵魂,只剩下单薄苍白的躯壳,却仍然有数不清的人扑上来,毫无所觉地对他大肆赞美。 沈澜在极度的愤怒和极度和恐惧中撕毁了自己的作品,也断绝了与恩师的联繫方式,自暴自弃地选择了下沉。 他开了一家画室,只要缴纳足够多的钱就能成为他的学生。 白天,他想在这些学生里找到一个崭新的寄託,就如他的老师当年选中他那样,从沙滩上捡起一颗珍珠,再把珍珠打磨成艺术的珠宝。 夜晚,亲眼看到那些学生笔下丑陋的作品时,他又恨不得和这些人同归于尽,让他心目中那座艺术的圣殿永远保持它应有的纯真无暇。 就在沈澜的内心不断反覆撕扯,几乎走向崩溃时,喻枞出现了。 这个学生是顶着宋十川男朋友的身份来的,但沈澜和宋十川是同一个阶层的人,当然知道这种所谓的男朋友身份是多么的可笑。 一个除了长相什么都没有的beta,宋十川不可能真的和他谈恋爱,顶多也就是一个被包养的小玩具罢了,而他也从这个人的画作里看得很清楚,这个漂亮的皮囊里,塞着功利讨好的,骯脏的庸俗的浑浊的卑躬屈膝的灵魂。 在他们见面的第一天,沈澜就对他打下了不容置喙的批语,然后把这个学生和其他学生丢在一起,再也没有关心过。 然而,仅仅过了一个月,当他看到这个学生换了左手画出来的画时,他当场定在原地,被那幅画中无与伦比的美狠狠贯穿心脏,震撼得几乎当场就要落下泪来。 第10页 看着那幅充满灵气的画作,再看看持笔的学生脸上纯真的愉悦和幸福,沈澜回忆起自己给他打下的批语,紧紧攥着双拳,险些把掌心掐出血来。 生平第一次,他为自己的狂妄和傲慢羞愧到无地自容。 他逃也似地离开了画室,重新找人调查了这个学生的背景,这才知道了他爹不疼娘不爱,兄弟姐妹从小把他当佣人使唤的事。 沈澜把喻枞的情况和他自己的情况放在一起比了比,然后又哭又笑,第一次不顾形象地坐倒在大街上。 原来,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身不由己,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他那么优越的条件,而他在这样好的条件下,又培养出了多么高尚的灵魂呢? 不,并没有,他其实也只一个冷酷刻薄的,毫无人情味的,自以为是的混蛋罢了。 或许他的灵感尽失,就是为了惩罚他固步自封的愚昧,惩罚他目中无人的傲慢,惩罚他自以为是的偏执。 第8章 俗8 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沈澜舔了舔嘴唇,感觉自己又需要一杯让他静心的绿茶。 但比绿茶更有效的,是亲近他乖乖巧巧的学生。 沈澜轻松就找好了新的藉口,再次把手搭在喻枞的椅背上,松松圈着他的肩,只是这次,他的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按上了喻枞的膝盖:「这块的光线处理……」 「啊!」喻枞疼得手臂一抖,险而又险地压下了画笔,在裤子上戳出一抹青金石的蓝色,但看见自己的画没有被污损,他是先松了口气,然后才继续喊疼的,「好痛,晚上应该再擦一次药的……」 沈澜听到他唿痛的那一秒就已经愣在了原地,碰过他膝盖的那只手慌张地悬在半空,好像在等待他的审判。 喻枞却先一步给他道歉:「老师对不起啊,我喊那么大声吓到您了吧,其实我就是中午被烫了一下,已经快好了的。」 「不……是我应该跟你说对不起,我不应该直接碰你,」沈澜定了定神,尽量没让自己露出太过关心的神色,但还是忍不住看着他的腿,「怎么弄的?被烫伤了为什么还要穿长裤,是怕冷吗?」 「就是撒了点汤,我裹了纱布了,但是路上好多人看我,所以才穿长裤的。」 喻枞回答得老老实实,他顶着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说话却呆得像根木头,一点矫弱乞怜的心思都没有。 自己当时怎么会把他看得那么污浊不堪呢……沈澜在心里把自己又骂了一顿,然后把喻枞手里的画笔抽走,把人从画架前拉开,让他坐到沙发上。 「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我这里也有烫伤药,你是中午缠的纱布吗?那现在也该换了。」沈澜努力保持着平静,从休息室里拿出自己的衣服让喻枞盖着腿,然后躲到一旁去翻找医药箱。 再回来时,便看到喻枞赤着细白的双腿,腰下盖着他的外套,一副不敢抬头看他的样子,脸也有些红了:「老师,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沈澜隐秘地勾了勾唇角,心情好了几分,他打开药箱半蹲在喻枞身边,轻声道:「老师照顾学生,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别紧张,弄疼了就告诉我。」 「那……好的,谢谢老师。」 他骨节修长的手指灵活而轻巧地解开喻枞腿上的纱布,喻枞紧张得两只手都攥成了拳头,怕沈澜以为自己是抗拒他,又把拳头藏在了外套底下。 喻枞虽然对这个世界的abo性别一知半解,但他上辈子就知道,自己是个天生的同性恋,以前自己摸索着学画画时,临摹的人体几乎都是男性,他很容易被同性身上的美所吸引。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老师在认真地帮他换药,他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沈澜老师的脸。 老师长得太好看了,他的俊美像是价值连城的珠宝,被高高供奉在璀璨的聚光灯下,享尽万众的瞩目和赞嘆,可望而不可即。 喻枞对沈澜的崇拜又上了一层楼,以前是实打实地尊敬他的才华,这次是把美貌崇拜也加上了。 喻枞暗骂自己肤浅,但并不会改。 那些前世见所未见的顶级美貌,在重生后的短短三个月里,他就见了一堆又一堆,喻枞差点被迷得晕头转向,简直想说自己前世死得真好。 omega是最容易出美人的,他们天生柔软清纯的气质,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生怜爱,alpha虽以强悍着称,但其中也有沈澜这样,五官精緻到近乎雌雄莫辨的类型。 不过,在这个世界的主流审美看来,到底还是宋十川那样纯男性特徵的攻击性极强的俊美,才是alpha中的alpha。 想到宋十川,喻枞脸上虽没带出笑意,眼神却水润润地柔软了。 这还是他生病后第一次工作,也不知道他现在累不累,明天又该怎么为他庆祝才好?是允许他吃一顿炸鸡,还是给他做一个自己刚学会的慕斯蛋糕? 「好了,会不会太紧?」沈澜的声音响起时,喻枞才发现他已经帮自己换好了药,而这一整个过程里,自己光顾着想宋十川,居然半点痛感都没有。 「不,一点都不紧。」他惊奇地看了看沈澜,再拿起桌子上的烫伤药…… 唉,看不懂,但显然这个世界的科技比他原来的世界发达了太多,说不定明天自己的腿就能全好了。 「这瓶肯定比你在药店里买的好,你就拿回去用吧,反正我也用不上。」沈澜笑了笑,背过身去把药箱收起来,让喻枞趁机提上自己的裤子。 第11页 等喻枞把外套还给他时,沈澜貌似不经意地摸了摸衣服兜,然后拿出一块包装很漂亮的巧克力:「什么时候忘在口袋里的……喏,就送你了吧。」 「谢谢老师。」喻枞双手接过来,然后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沈澜本来还想让他对自己直唿其名,可看见他这副尊师重道的样子,就明白时机还没到,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 没事,沈澜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来日方长,以后总能有机会和他亲近的。 一节课上完,喻枞迈着比平时快许多的步伐离开画室,直奔宋十川上班的晨光便利店。 「谢谢大家的照顾,我先带十川回去了。」其实现在还没到可以关门的时间,但喻枞不捨得宋十川熬夜,早就和店主说好了会提前带他回家。 宋十川的脸色不太好看,喻枞以为他是累了,拉着他的手夸了好一会儿,就怕他小孩脾气一上来,明天就旷工不干了。 「十川,刚才店主跟我表扬你呢,说你特别乖特别能干,店里很多客人都喜欢你,」喻枞一边哄着他,一边把口袋里的巧克力拿出来,塞到宋十川手里,「你看,这就是店主奖励你的,快尝尝喜不喜欢。」 宋十川不爱吃甜的,不情不愿地撕开包装咬了一口,然后趁着夜色浓重,在转弯口手指一扬就把巧克力远远扔了出去。 早知道就装得脸色好一点了,宋十川心想,但这对他来说并不容易,因为他今晚没吃饱。 一个接近易感期却连饭都没吃饱的alpha的心情,和老婆跟别人跑了是差不多的糟糕。 他这一晚上都很想去拆了裴景买饭的那家店,他无比确信,就算那家店没换厨师,也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说不定是食材上以次充好。 味道明明就不对,裴景也不知道是不是忙晕了头,味觉都退化了,愣是一点都吃不出来。 最让宋十川厌烦的是,他总能隐隐约约闻到一种很香的味道,虽然细微,但真实地存在着,也不断地吸引着他。 那味道持续诱着宋十川,但他真的下筷子去吃,在嘴里仔细咀嚼时,却还是只尝到满嘴古怪。 那种香味怎么也找不着。 喻枞还在换着花样三百六十度地夸奖宋十川,夸着夸着扭头一看,发现他手里的巧克力已经没了:「咦,吃得那么快,看来你很喜欢这个牌子啊,那明天我也给你买好不好?」 宋十川嫌弃地撇了撇嘴,但也只能装乖卖傻地说好,说最喜欢喻枞哥。 买就买吧,反正买一块他扔一块,又不是什么麻烦事。 第9章 俗9 喻枞今天的心情又比昨天更好些。 早上起床,悠哉悠哉地做一份合口的早餐,吃完后先送十川去便利店,然后自己再去上班。 他嘴里哼着小调,走一路就和同事们打了一路的招唿,直到撞上隔壁桌omega含笑望着他的视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 隔壁桌的同事是新来的,说话声音很好听的一位女性omega,她今天穿了身大红底的及踝裙,衬得整个人肤白貌美,喻枞一时手痒,在徵得同意后画了一幅她的素描。 omega很喜欢这幅画,但喻枞没有马上给她,而是先拍下来,用微信发给老师。 喻枞:【图片】老师,我来交作业了。 点下发送,他对omega说:「我老师很厉害的,我画的不够好,等他告诉我哪里有问题,我改好了再送给你啊。」 没想到话音刚落,沈澜几乎是秒回了一条语音:「小喻,我好像不敢教你了,我怕把你教坏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格外认真,哪怕喻枞明知道自己的实力比沈澜差远了,也忍不住心花怒放,美滋滋地把素描送给了omega。 然后拿起手机,得了便宜还卖乖。 喻枞:老师您不能不教我啊,我可是交了两年学费的,不接受您退钱。 沈澜很想告诉他,别说两年,就算是二十年,三十年,他也不要一分学费,他愿意一直教下去。 可他怕自己过于唐突,把这个没开窍的学生吓跑了,只能继续忍着alpha天性中不断叫嚣的狩猎欲望,做一个板板正正的好老师。 沈澜:好,晚上见。 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不管是今晚还是明晚,他都没能如愿以偿地见到自己的乖学生。 晚饭时间,喻枞抱着两桶炸鸡来到便利店,这些炸鸡大半都是请店员们吃的,算是感谢他们对宋十川的照顾。 不过他进店后环顾四周,却没发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十川呢?他去整理库存了吗?」喻枞好奇地问了问。 「不是,刚才有个老太太买了很多东西,自己拿不动,又闹脾气让我们给她送回家。但现在是下班时间啊,我们都忙死了,哪有空管她,也就宋十川还算有空,就让他去了。」 「他一个人?」喻枞忍不住开始担心,「他认得回来的路吗?」 店员手里抓着炸鸡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墙上的挂钟,继续说:「反正我们问过了,她家离这边挺近的,就出门左转一千多米,哎对了,你这鸡腿怎么弄的啊,也太好吃了吧!」 喻枞一边想着一千多米大概是多远,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用盐,糖,辣椒粉胡椒粉和苏打水腌好放冰箱,然后再拿淀粉,还有鸡蛋……」 店员从他这套了一份食谱,快速敲打手机记下了,然后再看一眼状态栏上的时间,对货架旁的客人使了个眼色。 第12页 看见客人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店员才又说:「咦,话说他二十多分钟前就走了,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啊?」 「什么,已经去了二十多分钟?」喻枞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连忙朝店员说的那个地址跑去。 一千米不长不短,但往左一转就进了巷道,没有路灯的窄巷里弯弯曲曲,喻枞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觉得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他不得不放慢步子,用手机电筒照明。 「十川,十川,你在吗?」他左右张望,两边都是深灰的墙面,和几户窗门紧闭的人家,他不知道那个要送货的老人家住在哪里,但也顾不得会打扰别人,更加大声地喊:「十川,宋十川!你在哪里?」 始终听不到回答,喻枞越来越慌,胸腔里的一颗心焦躁难安地跳动着,就在这时,身旁浓稠的黑暗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伴随着嘴巴被人用力捂住,一股刺鼻的菸酒味袭上来,手机掉落前,喻枞借着最后一秒的光线看清巷子里的几个大汉,瞬间吓得腿都软了。 几个大汉发出混浊的笑声,抓着他的头髮打量他:「长得不错啊,能买个好价钱了。」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喻枞脑海中成型,转眼就疯长到足以压灭理智的地步,喻枞不顾一切地掰开捂在他嘴上的手,厉声道:「你们是谁,你们刚才是不是也抓了一个alpha男人,他现在人呢!」 「小婊子话真多,能不能搞清楚状况了,知道我们是谁吗,居然还敢沖我们兄弟大吼大叫?」男人冷笑起来,二话不说就抽了喻枞一巴掌,再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喻枞痛到失声,身后挟持他的那个人把手一松,他就无力地摔倒在地,被殴打他的男人一脚踩在了背上。 那个男人还想再继续踢打,脚都抬了起来,却被突然出现的一个人狠狠撞倒在地:「不许打我的喻枞哥!」 听到熟悉的声音,被恐惧占领的大脑终于腾出了一丝理智,喻枞脱口而出:「十川你没事!」 原来十川没事,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最可怕的情形终究是没有发生。 喻枞依然被几个壮汉包围着,可他擂鼓般的心跳却奇蹟般的慢慢平静下来,心口不再撞得闷疼。 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勉强看清宋十川和那几个男人扭打在了一起,喻枞捂着肚子爬起来,只要认出眼前的人不是宋十川,他就上去用力踹一脚,尽自己所能的给混战中的宋十川帮帮忙。 「他妈的,一起上!给这臭小子吃点教训!」几个大汉说完,喻枞仿佛闻到空气里多了什么,又或者不是靠鼻子闻的,而是直接被皮肤感知到,有什么奇怪的混杂的味道出现了,像是虚无缥缈,有仿佛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喻枞想了一下,才隐约觉得可能是这个世界所谓的信息素。 但他是个beta,对这东西的感触远远不如在场几个打架的alpha来的深刻,当然也并不知道信息素这东西该怎么用,用出来又怎么分个高低。 他只知道在大汉们释放信息素想要逼迫宋十川时,宋十川也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然后局势似乎变得更加一边倒,几个社会盲流叠成的乌合之众,没几分钟就被宋十川全部撂翻了。 喻枞隐隐从宋十川的信息素里嗅到了兇悍至极的味道,脑海中似乎飞快地闪过什么,但还没来得及抓住,宋十川就脱力般地靠在他怀里。 alpha结实有力的双臂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喷吐着灼热的喘息:「喻枞哥,我头好晕,好难受,我……我想回家……」 「你是不是伤到哪了?痛不痛?我先带你去医院好不好?」喻枞艰难支撑着他的体重,从地上捡起自己万幸没坏的手机,查医院地址的手都紧张得哆嗦。 「不去,不去,我就要回家,喻枞哥,喻枞哥,我们回家吧。」宋十川弯下腰来,把脑袋压在喻枞的肩膀上,黏黏煳煳地蹭来蹭去,把喻枞蹭得莫名有些脸红心跳。 喻枞掐了掐自己无端发热的脸,先用手电筒在宋十川身上照了照,发现他确实没什么大碍,才勉强答应下来:「那好,我们先回家,但如果有什么难受的地方一定要去医院,到时候我直接打电话让救护车来抬你,不会让你这样煳弄过去的。」 他扶着宋十川跨过地上几个呻吟的大汉,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从这里走回家,平时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这次却走了二十分钟,喻枞也累得满头大汗。 有宋十川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alpha在,路上没有一个人敢伸出援手,等终于到家了把人放在沙发时,喻枞也因腿软站不稳,紧随其后倒在了沙发上。 柔软的沙发托着他疲惫的身体,喻枞刚想喘口气,宋十川却翻了个身,重重压在他身上:「喻枞哥,我太难受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喻枞哥,我……我好想……」 alpha沙哑的声音直勾勾钻入喻枞的心底,让他整个人都颤了一颤,但他心里更多的还是茫然不解:「十川你到底怎么了?你先起来好不好,我帮你检查一下,万一你被他们打伤了哪里……唔!」 滚烫的双唇含住了喻枞的唇瓣,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听见宋十川唇齿间泄露出的一点含煳嗓音:「我好想跟你再做点什么……喻枞哥,你身上摸起来好舒服……」 他的手从喻枞的衣摆下钻进来,毫无章法地在他身上揉捏着,喻枞从没被人这样亲密地碰过,顿时被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捏住了嵴骨,等他回过神来,又勐然爆发出极大的力气把宋十川掀开,弓起身子躲到长沙发的另一头,紧紧抱着沙发靠垫:「十川你醒醒!你到底在干嘛啊!」 第13页 宋十川慢慢抬起头来,纯黑的一双眼珠看起来湿漉漉的,里面满是无辜和迷茫,甚至还带着一种被人抛弃的可怜和委屈:「我……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好难受好难受……」 喻枞紧皱着眉,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他,发现他腿间顶起一大块时,才忽然想起什么。 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alpha的易感期吧? 当初把宋十川带回家,虽然是一时冲动,但事后也做了详细的功课,不只是了解他的病,也好好学了下alpha的生理知识。 不过理论到底是理论,虽然背得滚瓜烂熟,但真正遇到事情发生的时候,却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 alpha的易感期虽然与omega的发情期不同,但两者都是被强烈的本能欲望夺取了理智,而看宋十川这样子,他现在脑子里大概只剩一件事…… 那就是交媾。 -------------------- 沈澜:犹 豫 就 会 败 北 第10章 俗10 「喻枞哥,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难受?」宋十川的手开始拉扯自己的衣服裤子,眼角已经被折磨人的欲望逼出了泪花。 「下面好疼……」他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在地板上一拱一拱的,慢慢挪到喻枞身边,哼哼唧唧地抱住他的双腿,「好疼,怎么办,好疼……」 他用无比依赖的目光望着他唯一能信任的人,那眼神比一团明晃晃的火焰还要炽热,狠狠烫入了喻枞的心。 喻枞狠狠一咬牙,终于还是扔了抱枕,用发抖的手指了指他的裤子:「我教你……你先把裤子脱了……」 宋十川飞快脱了裤子,赤裸的下身无遮无拦地暴露在喻枞眼前,那根粗大的性器硬邦邦地挺立着,圆润的头部已经吐出了粘稠的性液。 喻枞白皙的脸皮迅速涨红,连着耳朵和脖子根都没能倖免于难。 他看着宋十川那双纯净黝黑的眼睛,感觉自己简直是在教坏孩子,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宋十川被憋死,只能硬着头皮说:「现在用你的手……摸摸……摸你下面那个……」 「是这样吗?」宋十川一脸懵懂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怒涨勃起的东西,胡乱捏了两下,然后疼得叫了一声,又委委屈屈地控诉喻枞骗人:「喻枞哥,我更痛了,这里不能碰的,你骗我,你好坏……」 「我……我……」喻枞感觉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只好亲自示范,闭着眼睛摸上了宋十川两腿间无比精神的大傢伙:「谁让你那么用力了笨蛋,你轻一点,慢慢这样……撸一下……」 刚动一下,宋十川就哼出了声:「好舒服……怎么我弄就不行,它是不是只听你的话啊?」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直接抓住喻枞的手不许他挣脱,嘴里一声声毫无顾忌的叫喊,听得喻枞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只是最简单的上下撸动,喻枞却觉得自己的手要被那根火热坚硬的东西烫坏了,他的唿吸变得混乱又急促,拼命想找点什么东西转移注意力……对了,抑制剂!他记得omega是有发情期抑制剂的,那alpha应该也有吧? 只要有那个东西,他就能从这个可怕的地狱里解脱了! 「好了,你自己弄,我我我我不看你,你快点弄出来!」喻枞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慌慌张张地拿起手机,开始搜索alpha易感期抑制剂。 然而搜索出来的结果让他无比绝望——没有!居然还在实验限定阶段,一般人根本买不着!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说好的科技发达呢?怎么连个抑制剂还要搞性别歧视啊! 宋十川看着喻枞的背影,那双染上情慾的眼眸闪过一丝冰冷的戾气,他那么高傲的人,连抑制剂都不肯用,当然更不肯做自慰这种在他看来毫无格调的事。 他毫不犹豫地从后面扑了上去,把喻枞死死压在身下:「喻枞哥,你别不管我好不好,我好难受,太难受了,你帮我舒服一下吧……」 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alpha抑制剂,喻枞的心已经死了大半,只好含泪帮宋十川打手枪,打到手酸了才终于让他射了出来。 喻枞已经完全不敢看他了,艰难地举起发抖的手,抽了纸巾给自己擦拭,却还是不经意暼到了那根存在感极强的东西……然后他绝望地发现,宋十川虽然射了,那可怕的东西却丝毫没有软下去。 「不是吧……」喻枞呆呆地看了看那东西,再抬头去看宋十川。 宋十川显然还在深受欲望的困扰,完全没有要恢復理智的意思,甚至比之前更加难受了,他依然压在喻枞身上,凭着一点模煳的本能蹭来蹭去,用身下硬挺的那根反覆顶撞喻枞柔软的大腿根。 他红着脸含着泪,反反覆覆喊着难受,喻枞的喉结滚动一下,忽然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相处的这两个月里,喻枞都快把宋十川宠上天了,虽然最开始只是为了替原主报恩,可他天生心软,早就真心实意的把宋十川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眼下宋十川难受成这样,他又怎么会不心疼呢? 他眼底的动摇被宋十川轻易捕捉,宋十川立即把自己的表情调整得更加可怜,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喻枞哥,其实我不只这个东西疼,我背上,还有腿,也好疼好疼……」 喻枞愣了一愣,努力从他身下爬起来,掀开宋十川的上衣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的后背、肩膀,连同手臂和小腿都有淤青,有的地方甚至还在渗血。 第14页 这是……刚才在小巷里被人打出来的。 整天傻乎乎的十川为什么会挨打,还不是为了……为了保护我吗? 「十川……」喻枞心里酸软得一塌煳涂,眼眶越来越热,终于做出了不顾一切的决定。 双手抖得更加厉害,但喻枞还是深唿吸着,慢慢脱了自己的衣服。 他脸红得快要滴血,知道宋十川什么都不懂,便在宋十川满怀依赖和渴望注视下,忍着强烈的羞耻,自己把手伸到后面,用一根手指试探性着伸入了干涩的后穴。 「喻枞哥,你在干什么?」宋十川似乎被他的动作吸引了,好奇地凑过来握住喻枞的手,把自己的一根手指也挤了进去。 两个人的手指一起塞进那个从未被探索过的穴口,喻枞看着他脸上纯真懵懂的神色,浑身都泛起了火烧似的绯红,跪在地上的双腿都忍不住地抖。 「等一下……」他勐地把宋十川的手拿出去,他受不了这样漫长的折磨了。 喻枞胡乱拿起桌上的烫伤膏,最后一点微薄的理智只够让他想到「这东西应该没有刺激性」,然后就挤出一团滑腻的膏体,用手指送进后穴里潦草进出几下,也不管它有没有涂匀,便把宋十川推倒在地,分开双腿坐上了他的腰。 喻枞生怕自己后悔,闭着眼睛握住他粗大的东西抵住还未张开的穴口,狠心送了进去。 宋十川舒爽的呻吟回应着喻枞压抑的唿痛声,喻枞知道他是舒服的,心里忽然有了类似献祭的信念感,更加努力地放松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把后方硬挺的性器吞了下去。 他脸色每一丝隐忍的颤抖,都被宋十川完整的看在眼中,宋十川抬手握住他单薄的腰,戏弄般地揉捏了几下,然后就狠狠插干起来,次次顶入隐秘的最深处。 皮肤不够滑腻,腰肢不够柔软,后面的水也不够多,无论怎么看,都比他曾经用过的omega床伴差远了。 更别说这还是个beta,身上没有能与他水乳交融的信息素,身体的契合度几乎为零,根本无法唤起他心底真正的渴望。 宋十川以前玩的都是被开发到极致的优秀玩具,这个青涩的……那个笑话怎么说来着?处男?真是丢人啊,顶着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居然连个男人都勾搭不到,太丢人了。 但就算喻枞有千般不好,宋十川也只能拿他将就,因为他的野心远远超过肉慾,他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为了下半身的爽快而去接触一个不知底细的omega。 把眼前这个beta利用到极致,发泄几分慾火也算聊胜于无了。 宋十川是天生的吸血鬼,也是玩弄猎物的无情野兽,他用虚伪的告白和伪装的依赖操控着喻枞,表面上看起来是他在依赖喻枞,其实是他早就发现了,是喻枞需要这份被人依赖的感觉。 非常非常需要。 在宋十川身上颠簸起伏时,喻枞疼得眼睛都花了,因为根本享受不到任何快感,所以他的意识也格外清醒。 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去,也想起了原主的出身。 身为一个beta,原主虽然有孕育的能力,却很难和alpha性别的人生下孩子,这样的他,自然也就无法攀附这个世界中掌握了绝大多数顶层资源的alph。 在原主的父母看来,他就是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 原主每次去见父母,都只能得到他们的冷漠,只有父母生病时才第一次主动要见他,却是为了向他要医药费,而他的alpha哥哥和omega姐姐就可以一分钱都不掏。 但原主只是普通公司的普通职员,并没有能力赚那么大一笔钱,要不是幸运得到宋先生的帮忙,早就被逼得跳楼了。 有了钱后,父母才对他多了几分殷勤,而每次殷勤的目的都是想要钱,要更多的钱。 喻枞重生后也去医院看过他们几次,但他们自始至终也没看出儿子的躯体里换了一个灵魂,喻枞也慢慢绝了心思。 在宋十川傻了以后,喻枞把他以前给原主的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依然用在宋十川身上,另一部分慢慢打给原主的父母,什么时候钱用完了,大概这份血缘关系就要断了。 其实喻枞不懂为什么beta要受歧视,他觉得这个性别挺好的,普普通通的beta,不像alpha会有伤害别人的冲动,也不像omega那么容易被伤害和操控,和原来的自己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想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只能说,自己大概天生没有父母的缘分,前世父母早死,这一世的父母虽然还在,但也不把自己当真正的孩子看待。 活了两世,喻枞却觉得自己从未得到过真正的羁绊,他永远都是一个人,越来越孤独地活着,直到遇见宋十川。 准确的说,是遇见变傻的宋十川。 因为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宋十川只是他的恩人,现在这个变傻的,却是需要他、依赖他,无法与他分开的存在。 虽然年纪比他大,但那么乖,傻乎乎地黏着他叫他哥,为了他打架,也为了他挨打,会在危险关头冲出来保护他。 喻枞生命里从未体会过的温暖和感动,竟然只有一个傻子愿意给他。 那么,自己的一切也同样交给这个傻子,这样的相依为命其实也不错。 喻枞忍着身后撕裂般的疼痛,更努力地敞开自己,任由身上的人予取予求。 第11章 俗11 「昨晚睡得爽吗?」裴景微笑着打量着眼前的alpha,之前若隐若现的戾气已经从他眼中消失了,他的信息素也很平和,没有一点身处易感期狂躁易怒的样子。 第15页 宋十川的表情看起来懒洋洋的:「无聊,硬邦邦,没有信息素交融,不能标记,他也不会叫不会喊,蠢得像根木头。」 他难得提到自己床上的事情,而且话那么多,裴景耸了耸肩:「看来昨晚真是糟糕得让你十分难忘啊。」 宋十川嗤笑一声,语带嫌弃地下了结论:「只要不是马上要死了,千万别去睡beta,那等于是给自己添堵。」 裴景又问:「那万一我们的计划不顺,一直拖到你下一次易感期到来,你还得继续和他睡呢?」 宋十川的回答只有一声冷笑,旁边的另一个alpha接话道:「那怕是还不如去死了!」 几人哈哈笑起来,开始说自己的omega新欢有多么诱人,宋十川抽了根烟,看着时针指向三点,他把菸灰弹进垃圾桶,解下便利店的围裙起身往外走。 「你这就回去了?又忍不住了?」裴景诧异地看着他,明明下午一点钟才来店里,可想而知早上他们也做过,怎么那么快就又想了? 宋十川从来不是纵慾的人啊。 「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装傻?」宋十川的表情看起来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傻子是不会忍的,所以我才要回去。」 「是有点道理。」裴景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宋十川远走的背影,总感觉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宋十川回去的时候,喻枞还没醒,房间里门窗紧闭,似乎还残留着上一场情事的暧昧气味。 他们昨晚疯狂了一夜,早上起来后宋十川又扛着喻枞的双腿狠狠射了两回,喻枞累得走不动路,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东西,又叮嘱宋十川记得去便利店,然后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喻枞睡得很香,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宋十川把被子拉下去,低头看他上翘的唇珠慢慢露出来,想起他被自己干得呻吟求饶时,张着嘴连唾液都难以吞咽的样子。 再往下,露出不着寸缕的身体,白生生的胸脯留下了他反覆揉捏的指印,腰身后背遍布吻痕,挺翘白润的臀瓣里藏着被蹂躏到红肿的穴口,腿上的牙印更是清晰可见。 宋十川身下勃起的东西顿时硬得更加厉害。 喻枞被他掀了被子,全裸着暴露在空气中,被空气里的凉意激得慢慢醒过来,双眼朦胧地看着他:「十川?……我睡很久了吗,你下班了?」 可屋里光线明亮,喻枞偏头去看窗外,发现太阳还没落山,窗帘也大刺刺敞开着,顿时把被子扯回来裹住自己的身体,起身坐在床头喝了口水。 湿润了干哑的喉咙,喻枞才提起几分力气:「你怎么跑回来了,跟店里的人说过吗?你是走大路回来的,没有到处乱跑吧?我怕那些人还记恨你,虽然当时天黑可能没看清脸,但万一他们……唔……」 宋十川不想听他的关心,直接俯身咬住了他的嘴唇。 他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双手抓着喻枞的手腕锁在头顶,吻得越来越用力,喻枞差点喘不上气来。 但宋十川还觉得不够,甚至有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想让喻枞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以了吧,说够了吧,两个月了,来来回回重复的都是这些看似关心我的车轱辘话,我就算真的是个智障,也要被你吵得烦死了。 只有你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那种怜悯的,事无巨细的,绵密如丝的,把人热得浑身不舒服的眼神。 我可是顶级的alpha,你怎么敢怜悯我啊,你连那些人是我找来演戏的都看不出来。 一个脑袋空空的花瓶,被人随便几句话就哄得你团团转,你怎么敢对我用出那种自以为是的关心? 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眼神看我,他们都是……都是什么来着? 只是两个月,居然已经不能很快地想起来了,宋十川喘了口粗气,从情慾里挣扎出几秒钟的理智,他烦躁地挥散了和喻枞有关的记忆,从更深的过去里揪出了一双双惶恐、畏惧、服从、厌恶、排斥、警惕的眼睛。 对,就应该这样,喻枞,你也应该用这样的眼睛看我。 这种冰冷的温度才能令人时刻保持清醒,而不是现在这样,露出那么陌生的眼神,一时不慎就让我稀里煳涂地……稀里煳涂地什么呢? 好像他并不是只想用嘴唇堵住喻枞的嘴巴,也不是真的不想听见他的声音……而是…… 该死的易感期,害得我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了。 宋十川用力摇了摇头,抱着喻枞的腰把他翻过来,然后把自己硬挺的分身撞入依然湿润的穴口。 「嗯啊……」喻枞的脸埋在枕头里,声音变得含煳而失真,宋十川居高临下地掌握着他,只顾自己发泄地肆意冲撞。 这该死的易感期害得他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他一直弄到晚饭时间,才腰眼酸麻大汗淋漓地射了出来。 然后,不等喻枞从昏沉的情事中清醒过来,宋十川就把他扔在床上,自己去洗澡吃东西。 喻枞趴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感受到被射入体内的东西缓缓流出,把身后的被褥弄得更加狼藉。 床单还……够换吧?他模模煳煳地想着,吃力地撑起虚软的身体。 原来合不拢腿下不了床真不是夸张的说法,alpha的体能太强了,强到如果他们不主动加以控制,是真的能把人活活做死在床上。 再加上beta的体质不如omega那样适合承受,喻枞感觉自己简直是在地狱里打了个滚,就算有一些快感,也很快就被疯狂的撞击弄得麻木刺痛了。 第16页 可宋十川现在的心智和小孩一样,他又哪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 不过没关系,喻枞可以原谅一个孩子犯下的所有的错误,只要这个孩子陪伴他,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增添他生命的重量,让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来说不是可有可无的,更不是轻飘飘的一个游魂,而是被人需要,被人在乎,被人重视的唯一。 那就足够了。 这种安全感是别人给不了的,他重生后不是没遇见对他好的人,但那些人通通都不合适。 沈澜老师很好,但他像高高在上的神明那样,完美到不真实。 公司里的同事们也对他很好,可她们都以为自己和她们一样,父母疼爱家庭幸福,看不穿他灰头土脸的本来面目。 喻枞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平庸的人,平庸到连野心都没有,只想过着满是烟火气的生活,和另一个知根知底的,同样有残缺的普通人在一起。 他们都见过对方最落魄的样子,连对方最糟糕的模样都完全接受,又怎么还会分开呢? 分不开的,喻枞心想,他和宋十川一定可以一直一直走下去,绝不会半路失散。 第12章 俗12 就这么荒淫度过了一个星期,等宋十川的易感期结束后,喻枞又休息了两天,才打起精神继续去上班学画。 只不过,喻枞的人是在外面了,心还始终牵挂着宋十川,看到什么都能往他身上想。 有几次连脑子里也不是很干净,很想买点小黄片回去给宋十川看,让他跟别人学学。 不求技术好,只求别太粗暴,喻枞不仅第一次被他弄伤了,后面几次也因为他动作太粗暴而流过血,差点都要对上床这件事留下心理阴影了。 因为神思不属,喻枞的工作效率下降许多,在公司狠狠挨了一顿骂,才蔫巴巴地下了班赶去画室。 而迎接他的,是同样脸色难看的老师。 喻枞第一次在沈澜脸上看见那么阴沉的表情,说话都忍不住小声了许多:「老……老师,您怎么了,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了吗?」 沈澜已经快气炸了,糟糕,非常糟糕,而且是无与伦比的糟糕! 那天久久等不到自己的学生,沈澜本来都心急得快冒火了,后来终于收到喻枞请假的消息,他才平静了许多,又追问为什么要请假,可喻枞却不再回復。 又等足了一整天,再次得到消息,但喻枞也只说是自己的私事,没有具体的解释。 今天终于见到了人,沈澜闻到他身上无比浓郁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己捧在手心里珍惜着,连句越界的话也不敢说的宝贝学生,已经被不知道哪个狗日的alpha抢走了!! 沈澜转过身去,不让他看见自己铁青的脸,几乎咬碎了牙根才忍下心头髮狂的暴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谁?」 「啊?」喻枞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身上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这几天请假……是谈恋爱去了吧?跟谁?」沈澜知道自己已然不可能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只好尽量给自己的愤怒找个理由,「你知不知道对我们来说,一天不摸画笔都算退步,你自己数数你耽误了几天!」 「对不起老师,我错了。」喻枞乖乖道歉。 「对不起有用吗,我让你跟他分手你肯分吗?」沈澜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现在也忍不住用上了吼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他叫宋十川,」喻枞重生过来也才几个月,对这个世界的顶层圈子并不了解,他以为沈澜不认识宋十川,所以就什么都说了,「他人很好的,虽然有点笨,但只是一点点,他其实很可爱的,而且学什么都很快。」 说到宋十川,喻枞的话就没完了,不说那一脸含笑的温柔模样,连嗓音都不知不觉地变软了:「他每天都很黏人,现在还会自己上班,他的同事也都很喜欢他,夸他特别听话,他还……」 沈澜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够了,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些的。」 喻枞立刻闭嘴,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乖乖等着再挨一轮骂。 沈澜却已经失去了开口的力气,只有满心的绝望和不甘堵在胸腔里,又像生吞了一块石头,吐出来带着血,咽下去也带着血。 「你自己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大步流星地离开画室,拉开停车场里那辆落了灰的超跑,狠狠一脚油门飙了出去。 再不找点刺激的东西发泄一下,他就要被憋疯了。 宋十川,怎么会还是那个宋十川? 沈澜想起来了,喻枞刚来的时候,的确是顶着宋十川男友的名号,但他以为那只不过是被包养的好听说法罢了。 后来没过多久,宋十川就出车祸变傻了,再也没有消息,喻枞身上既没有性爱的痕迹,也没有亲密接触alpha信息素的味道,他就想当然地以为他们两人已经结束关系。 万万没想到,自己为求万全忍了又忍,最终沦落到还没来得及开场,就已经被人抢走了最想得到的宝贝。 喻枞独自留在偌大的画室里,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动笔。 从那天之后,沈澜突然变得很忙,喻枞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新作品问世了,但最近也常常看到沈澜重拾画笔,不再只是枯燥地打发时间,所以喻枞也很为老师感到开心。 第17页 时间转眼又过去了三个月,这期间喻枞完成了几幅作品,也蹭老师的光参加画展,在经理人的帮助下卖掉了两幅画。 第一次得到物质上的认可,喻枞简直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土了吧唧地请老师吃饭,但是被老师拒绝了。 「下次吧,我今晚还有事,」沈澜对他笑了笑,可喻枞却觉得他的笑容很疏离,不是再像以前那样温柔可亲了,「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谢谢老师。」老师不肯吃饭,今晚的课也不上了,恰好今天也轮到宋十川休息,不用去便利店,喻枞在楼下买了零食和啤酒饮料,打算晚上和宋十川一起看场电影。 也不知道他那么好动的性格,能不能坐得住,又要选什么片子他才会喜欢呢?动画片吗? 喻枞一边想一边笑,脚步轻快地回到家,飞快输入一串密码后把门一拉—— 屋里竟然飘散着一股浓浓的饭菜香味。 喻枞难以置信地走进去:「十川,你在厨房?你……你该不会在做饭吧?」 家里只有宋十川一个人,昨晚又是点的披萨外卖,冰箱里一点剩菜都没有,这一切都说明只可能是他在做饭,可喻枞还是明知故问了,因为他真的很惊讶。 他不是没想过教宋十川做饭,但他怎么也学不会,硬动锅铲还可能炸厨房,所以喻枞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也能闻到他做的饭菜香。 厨房里叮噹一阵响,宋十川探出头来,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喻枞哥,我学会了!就是你教我的,那个什么……瓜肉肉!我已经学会了!」 「做得很好啊,虽然颜色稍微丑了点,但是值得表扬。」喻枞摸了摸他的脑袋,拿筷子夹了一块塞进嘴里…… 然后他脸色就变了变,艰难地把又咸又酸的肉片咽下去,然后火速拿杯子接了水,吨吨吨喝了一大口水。 宋十川好像没看懂他的表情,还邀功似的:「那以后,以后我来做饭吧,我可以每天都做那么好!」 「还是算了吧……」喻枞又喝了一口水,「好啦,你还是先去休息吧,这……一盘菜不够我们吃的,我再给你做点别的,去吧。」 把今日份的巧克力塞进宋十川的口袋里,然后再把他赶出厨房,喻枞无奈地看着他亲手做的唯一一盘菜,不忍心地又多吃了几口,才遗憾地倒入垃圾桶。 他心里又感动又好笑,只觉得宋十川好像是白进步了,但其心可嘉,果然养孩子嘛,就应该多夸夸才好。 沉浸在情绪里的他丝毫没发现,这盘菜里除了多余的盐和陈醋,菜的形状和炒出的火候都和谐完美,丝毫不像一个傻瓜的手艺。 客厅里,宋十川盯着手中的巧克力看了半响,然后一脸烦躁地把它扔到不知那个犄角旮旯里。 喻枞每天的行程都是雷打不动,回家的误差连十分钟都没有,所以宋十川经常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和自己的属下讨论公事,偶尔也会自己做点东西,吃完再处理干净。 但今天喻枞却回来得太早,要不是自己反应快,抓了一把盐进去又倒了不少陈醋,可能就要让喻枞发现端倪了。 宋十川压下心中起伏的不安,固执地想,无所谓,发现就发现了,反正最近的事情都进展得很顺利,他应该马上就可以重新拿回自己的身份地位了,到那时候,一个挡箭牌而已,扔了不就扔了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重复几遍,他才吐出一口气来,感觉自己重新平静了,又掌握了主动权。 第13章 俗13 晚饭后,喻枞开始教宋十川洗碗,宋十川看似乖巧好学,其实顽劣得很,总是拿水去泼喻枞,把他身上泼得湿漉漉的。 最近刚入秋,气温转凉,湿透的长袖衫贴在身上很冷,喻枞捏捏宋十川的脸颊:「以后不可以这样玩水了,现在不是夏天,我衣服湿了会马上去换,你记得换吗?到时候感冒了,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宋十川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抱,笑得天真极了:「喻枞哥不让我玩,我就不玩了。」 「乖。」喻枞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想拉开他的胳膊去换衣服。 但没拉开。 「嗯?」喻枞疑惑地回头,就对上一双沾满欲望的眼睛:「喻枞哥,我帮你吧,我最会脱你的衣服了。」 喻枞的脸瞬间红透了,宋十川一把抱起他走到客厅,把人摁在沙发上飞快地剥了衣服。 「啊……」喻枞仰头呻吟一声,细白脖颈上滚动的喉结被强悍的alpha叼在嘴里,牙齿摩挲着软嫩的皮肤,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痒。 三个月夜夜不休的性爱,足以让他的身体完全接纳另一个人,宋十川也不再是一味的粗暴直接,更像是激活了野兽繁衍后代的本能似的,每一次都是深深顶入、再深深射出,释尽情放后也要留在他身体里不肯出来。 甚至做爱时越来越喜欢抚摸他平坦的小肚子,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满的目光,一遍遍含着他小小的两粒乳头又吸又咬,像是给未来的小孩铺路似的。 喻枞搂着他的脖子,挺起胸把脆弱的乳珠送到他口中,闭着眼藏下了心中的半喜半忧。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beta也是可以怀孕的,如果他们真的有孩子了,以宋十川这样的状态,他自己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又怎么能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呢? 第18页 自己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土着,一个人教育孩子,只怕多少都会有疏漏。 不过幸好,beta是很难和alpha性别的人孕育后代的,他们或许能等到宋十川病癒的那天,然后再一起去期待一个属于他们的生命。 如果真能这样,那就太好了。 喻枞脸上漾起了幸福的笑容,他攀着宋十川的肩膀,两个人的胸膛贴得很近很近。 他轻声道:「十川,我们现在这样……算结婚了吗?」 宋十川还在生病中,他们是不可能拿到结婚证的,宋十川皱了皱眉,再次把喻枞翻过去,然后才用晦暗难明的目光看着他赤裸的背嵴:「结婚是什么?」 听他这样问,喻枞忽然觉得结婚的说法有点羞于启齿,但他们现在这样,难道不算一家人吗? 「就……就是……」喻枞被他从身后顶得跪不稳,不得不用手撑着地面,吞吞吐吐地说,「我很喜欢十川,我把你当成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永远不想分开,你……你也是这样看我的吗?」 「你……你也喜欢我吗?」 「我啊……」宋十川的手摸上喻枞的脖子,像是要掐下去,又好像只是在爱抚,「当然喜欢啊,我也好喜欢喻枞哥,不想和喻枞哥分开。」 他的目光是如此冰冷而坚硬,像是看一个孤独的小丑在上演自欺欺人的独角戏,然而喻枞被他压在身下,眼睛只能看着地板,只靠宋十川的一句话,便凭空想像出一个满腔爱意的恋人。 泪水混着汗水一滴滴落下,喻枞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那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好啊。」宋十川捏着喻枞的肩膀,把他的脸按在沙发上,然后更用力地插了进去。 肉体的撞击混着交合时粘腻的水声,不断升腾的快感让两个人的唿吸都乱了频率,越发急促起来。 「嗯……十川,别,别老把我的脸压在枕头里好不好,我喘不上气,第二天脖子也好疼……」 喻枞挣扎着想转身,想看着宋十川的脸,但比不过宋十川那可怕的力气,怎么都不能成功,反而因为动作间无意缩进了后穴,把宋十川刺激得眼睛发红,身下的动作越来越狠。 「好,下次不会了。」他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然后低头咬在喻枞的肩膀上,忍着射出的冲动继续顶弄。 喻枞无奈地喘了口气。 每次都是这样,十川答应得很好,很会心疼人的样子,第二天又会忘得干干净净。难道这就是alpha的狩猎本能,连变傻了都不会忘记吗? 喻枞只能继续忍受着,用手捂住已经被顶得隐隐作痛的肚子,不断告诫自己多包容一点,他又不是故意的。 纵情宣洩后,宋十川赤身裸体的坐在地上,任由白色浊液黏在自己的性器和小腹上,也不去清理,低头看着手心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喻枞没有他那么厚的脸皮,捡起衣服勉强遮着身体,先去浴室清洗一番,才穿着睡衣出来。 他把放在厨房里的一大袋零食和啤酒拿到茶几上,又捡起宋十川的衣服盖在他下半身:「十川,快去洗洗吧,洗完我们一起来看电影好不好?」 「什么味道?」宋十川忽然抽了抽鼻子,「好难闻。」 喻枞以为他是讨厌屋子里性事残留的味道,便走到一旁开窗,他刚才跪了太久,现在膝盖有些刺痛,走路姿势也很别扭。 而宋十川根本没看他一眼,目光已经定在了那只塑胶袋上。 那里有着属于另一个alpha的味道,是他这几个月来不断闻见的,虽然不算强烈,却始终顽固地存在着,像是对他的某种挑衅一般。 宋十川的眼神又冷了下来,这就是他讨厌beta的原因,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沾染了别的alpha或者omega的信息素,每次喻枞回来,宋十川都会感觉属于自己空气变脏了,很想把他剥干净了洗个透彻。 「看着干什么,想吃就自己拿呀,我买的都是你最爱吃的。」喻枞开了窗回来,看他盯着塑胶袋,便把里面的零食啤酒都拿出来。 他打开电视,搜索片刻后真放了一部动画片,然后和宋十川坐在一起,慢慢说着今天的开心事,「我今天卖出去了两幅画呢,虽然是老师帮了我太多,可我还是好高兴。」 「老师的朋友更厉害,一口气卖了四幅画,而且比我的画贵很多,但老师说我画得比他好看,还觉得不高兴。其实我觉得那个人画的也很好看啊,审美本来就是很私人的东西,有人喜欢并且愿意花钱,那是他们的事,老师根本没必要生气的。」 喻枞开了一罐啤酒,一边喝一边指着墙上挂着的画,笑得很温柔:「十川,你喜欢我的画吗?」 「喜欢啊。」宋十川抬头看过去,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那我就更不会生气了。」喻枞开心地拉住宋十川的手,一口气喝了四瓶啤酒,很快就有些醉了。 他顶着又红又烫的一张脸,在满桌的零食里扒拉一下,翻出一块宝蓝色包装的酒心巧克力:「差点忘了,这也是老师送我的,你尝尝喜不喜欢,喜欢的话以后就送你这个,以前那个s牌的我都怕你吃腻了。」 「老师说这是f国的巧克力,我觉得宝蓝色包装比s牌那种暗红色好看很多,来,张嘴。」巧克力已经到了嘴边,宋十川很不情愿地咬住,然后吻上喻枞的嘴唇,用舌头把巧克力推到他嘴里。 第19页 他不爱吃甜的,不爱吃巧克力,更讨厌别的alpha送的巧克力。 宋十川搞不懂喻枞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一副穷酸样,别人随便给点什么东西都宝贝似的带回来,再献殷勤一样地塞给他。 他不嫌丢人吗? 自己以前对他不好吗?三百平顶奢装修的房子,每个月按时打过去的一大笔钱,可房子里的影厅游戏厅酒吧从没见他用过,明明手里捏着那么多钱,却只吃最普通的食物,把日子过得那么抠门是卖惨给谁看啊? 宋十川越想越气,尤其看到喻枞被他餵了巧克力后红着脸沖他笑,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喻枞没怎么喝过酒,醉了以后很快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宋十川彻底不用再装,满脸阴郁地瞪着他,瞪了一会儿又去瞪墙上挂着的画。 宋十川想不明白,喻枞的画卖得不够多,卖得不够贵,为什么他竟然不生气?明明背靠那么有实力的老师,为什么又不利用他的老师让自己名利双收大赚一笔? 画画是什么,能当饭吃吗?要不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又为什么要花钱去学画画,这帮人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宋十川真想把喻枞的心扒开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明明遇上了不公平,他都不会发脾气吗,不会痛苦吗? 他把沉沉睡去的喻枞打横抱起,一步步朝卧室走去,心里翻涌着躁动的念头,他突然很想看看喻枞痛苦哭泣的表情,看看世界上有没有一件事情,能让这个脾气好得有点假的beta发狂崩溃。 第14章 俗14 今晚的绘画课又暂停了,喻枞便去店里守着宋十川。 他一边咬着手里的三明治,一边四处打量着店里的人。 这家店好像有很多员工,他们换着轮班,喻枞眼熟的那些店员看起来经常心事重重的,一些新面孔反而看着很轻松自在。 今天就是新面孔比较多,他眼熟的人只剩下店长裴景,不过店长正和宋十川在二楼谈话,表情看起来听严肃的,喻枞担心宋十川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正想着待会怎么替他赔礼道歉呢。 但二楼的谈话和他想像的截然不同。 「三个月两次易感期,到底什么情况?」裴景看着手里的alpha体检报告,百思不得其解,「没问题啊,我抽了你的血就马上撞进冷冻箱送去医院,和你自己去是一样的,但报告显示你的身体一切正常……」 裴景难得有这样维持不住笑脸的时候:「可是哪个正常alpha会有那么频繁的易感期啊!」 「你别管我的易感期了,这不重要,」宋十川有些本能地抗拒这个话题,「那边进展怎么样了,能不能从宋屹川手里抢走这个项目?」 「能,但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资金缺口,」裴景屈起手指比了个数字,「七千万,没有你在,我们虽然不是凑不到钱,但肯定会被盯上,宋屹川要是想给我们添麻烦,我们可能赶不上最后的截止时间。」 「七千万而已,有什么麻烦的,」宋十川冷笑一声,他从小在心眼堆里长大,一秒钟不到就想出了主意,「还记不记得你跟我那个喻枞好哥哥说过什么?」 「什么?」裴景每天说过的场面话何其多,那还记得那么一句。 宋十川还嫌他记性差,皱着眉提醒道:「治病。」 裴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恍然:「懂了,交给我吧。」 两人商议完毕,正要下楼,一个店员急匆匆跑上来报信:「宋屹川的人来了,裴景你躲好,宋总快跟我下去。」 裴景又坐了回去,等宋十川和店员离开后,他把休息室的门一锁,打开电脑监控盯着楼下的情况。 裴景自认为是个很有定力的人,他看着宋屹川派来的几个人在店里闹事,把客人赶走还推倒货架,也只是一边报警一边喝咖啡,一派淡定。 但是下一秒,他看到那些冲进来的人直接对喻枞动了手,在喻枞撞上冰柜时,一股无比强大的信息素从一楼的便利店直冲到二楼,无差别地对所有人展开攻击时,裴景顿时不受控制地摔在了地上,抖着手给喻枞打电话。 「宋十川发什么疯……让他装傻没让他真的变傻,自己的信息素都不会控制了吗!」裴景狼狈地趴在地上,他的信息素被宋十川完全碾压,无法抵抗最高等级侵略者狂暴的怒意,感觉脑袋疼得要炸了。 电话接通,裴景张嘴就喊:「你快拉住宋十川,别让他继续释放信息素了!」 喻枞身为一个beta,对信息素的敏感度几乎为零,他的状态反而比裴景好很多:「你先报警,他们打成一团我没法上去,店里的消防喷淋启动按键在哪里?」 「收银台后面,你把那个柜子打开……」裴景咬牙说了个地方,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和天花板喷洒出的哗啦啦水声。 被冰冷的水从头淋到脚,打成一团的人也不得不停手,喻枞立刻冲上去从后面抱住宋十川,把人拉出了寻衅者的包围圈。 「没事了十川,没事了没事了,你冷静一下,把你的信息素收回来,警察马上就来了,他们会有人收拾的,你不要弄伤了自己,」喻枞安抚着还想冲上去的宋十川,一下下亲吻他湿淋淋的额头,「听话,别打了。」 被他抱在怀里,宋十川才慢慢恢復了冷静,把周围失控的信息素收了回来,被他压制得爬不起来的其他店员们这才踉踉跄跄地扶着墙起身。 第20页 裴景的声音从手机话筒里传出来,听上去已经平稳了许多:「你带着宋十川上楼,下面的事交给他们解决。」 「好,楼上有干净的衣服吗,我先让十川换上。」 「有,你们快上来吧。」 喻枞便扶着宋十川上去了,看到二楼休息室一片狼藉,裴景的衣服上都洒了咖啡,他先是一愣,然后才明白了什么,有些不安地道歉:「对不起啊,我没想到十川的信息素那么……早知道就不应该叫他释放信息素了。」 喻枞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土着,对信息素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他以为用信息素压制就可以不用拳拳到肉的打架,没想到alpha发起脾气来那么疯狂,根本拦都拦不住。 「你说什么?」裴景用无比诧异的目光看着他,又看了看宋十川,有什么话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但还是勉强忍住了。 「嗯?」喻枞一边帮宋十川换衣服,一边丢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裴景轻咳一声,然后换上严肃又正经的表情:「其实我叫你上来是有事跟你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这里曾经有一个和宋十川一样伤到脑子的员工吗?」 「记得啊,你不是说他去治疗了?」喻枞说到这里,勐地抬头看向裴景,已经预感到了裴景要说什么,他的嗓音有些发抖,「那个人他……他治得怎么样了?」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他的治疗效果很不错,现在不但恢復了正常的智力水准,连丢失的记忆也慢慢想起来了,」裴景说,「所以我想问问你,要不要让宋十川也接受治疗。」 「要,当然要啊!」喻枞几乎是喜极而泣,紧紧抱着一脸茫然的宋十川,「十川听到了吗,你的病有希望治好了!」 裴景意有所指地引导他:「你先冷静一下,这个治疗没那么简单,而且治疗花费极其昂贵,我听说他就花了七千万,七千万是什么概念?能买一套豪宅了,你拿得出这笔钱吗?」 「我可以!」喻枞抹掉眼角的湿润,想也不想就把这一大笔钱揽在了自己身上,「只要能治好十川,钱我一定能想办法凑够!」 「那我就放心了,」裴景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找专业的人把这个骗局编圆,然后适可而止地放手,「我把他家属的联繫方式给你吧,我也不知道太具体的,你们沟通就好。」 「你还保留着以前店员的联繫方式啊,」喻枞的感嘆让裴景后背一僵,还没想好要怎么圆谎,就听他又笑着说,「店长你真是个好人,太谢谢你了。」 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裴景和宋十川对视一眼,互相都明白了彼此眼中的意思:确实是一个很蠢很好骗的人,骗他入局的过程如此简单,顺利到连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裴景摇了摇头,等警察把楼下闹事的人带走,他才把喻枞和宋十川送出门。 「十川,你们店长真是太好了,可惜那么好的人却要倒霉,你看看店里那么乱,也不知道那些人干嘛要在这里闹事……」 听着喻枞为自己抱不平的声音,裴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正要走开,脚步却定在原地。 刚才为了骗钱而压下的诧异重新浮现在心头,裴景仔细琢磨了一下,越想越不对劲。 他和宋十川也认识不少年了,知道他一向瞧不起那种用信息素碾压别人的方式,他认为这是很低级的手段,像未开化的野蛮人,他更愿意用手段和智谋去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正因如此,裴景至今也没闻到过宋十川的信息素,更没见过他在大庭广众下释放信息素。 可刚才喻枞是怎么说的? 他让宋十川释放信息素,然后宋十川就真照他说的做了? 就算宋十川现在要装傻,也不至于那么听话吧…… 他心头渐渐涌上一阵不安,他有种预感,有什么事情好像已经脱离控制了。 第15章 俗15 喻枞硬着头皮又请假了,得到的是一顿臭骂、降职、且扣完整个月的工资。 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他要忙着卖房子,还要找新房子搬家。 这个世界的房价可比他前世贵多了,宋十川送的那套三百平豪宅又在极好的地段,他找的中介在评估后告诉他,预计能卖上八千万。 前世的喻枞从没想过要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因为他知道买不起,重生后自带房产的这半年,对他来说就算超越梦想的惊喜了,虽然短,但喻枞曾经拥有过,也知足了。 喻枞看得很开,他觉得梦想再好,也比不上两个人一起过日子,只要能治好宋十川的病,房子没了就没了。 他怕耽误时间,急着把房子脱手,主动下压了售价,再扣除各种手续费,不多不少正好拿到了七千万,就马上把钱转给了千方百计搭上线的医生,对方立刻与他签订了宋十川的治疗合同。 很快,即将「接受治疗」的宋十川就知道了这件事。 「钱到手了?那你们可给我抓紧了,速战速决,」宋十川的嗓音冷冰冰的,压抑着某种强烈的不悦,「这个六十平的破房子……我,一,天,都,不,想,多,待!」 看着眼前狭小简陋的蜗居,宋十川就想不明白了,那套房子能卖九千多万,喻枞拿出七千来,手里也还留着两千,怎么就抠门到这个份上?区区每月十几万的房租都捨不得出? 从商圈的三百平豪宅搬到城乡结合部的六十平老破小,一房一厅和厨房浴室挤在一起,宋十川站起身都感觉迈不开腿,可喻枞……他心里就连点落差感都没有吗? 第21页 浴室里淅沥的水声停止了,宋十川立刻挂了电话,搬到这个小出租屋后,他连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都没有了。 没有私人领地的alpha安全感直线下降,时时刻刻都处于神经紧绷的防备中,与裴景他们的联繫也不得不减少,这让他越发觉得这个小破房子很碍事。 他转身背对浴室,在身体的遮挡下快速给裴景发了条消息:拿我房子的钥匙,去里面随便找点什么值钱的卖了,把这个老破小买下来,先记你的名字。 裴景:你的东西要是好卖,我也不至于被七千万绊住脚,虽然这个房子大概只要七八百万,但是你冒这个险买它干什么? 宋十川:还能干什么,我要涨房租,等房租涨到跟豪宅一个价,我看那个蠢货是搬还是不搬! 裴景:好吧,我手里还有钱,不用卖你的东西,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你能忍就忍忍吧,明天我就把这房子买下来。 宋十川看着他发来的最后一句话,才觉得心里压抑的火气稍微降下来一点。 喻枞穿好衣服出来,湿淋淋的头髮上顶着一块浴巾:「十川,我们今晚出去吃吧,我洗完澡还是提不起精神,不想做饭了。」 「好啊,去哪里?」宋十川现在是连装傻都开始敷衍,而喻枞也完全没发现,就算发现了,大概也只会以为他是病情好转了。 「我也不知道,咱们刚搬过来,还没尝过这附近的饭店呢。」喻枞擦了擦头髮,拿起手机开始挑餐厅。 宋十川当然不愿吃这附近的小饭馆,几次引导他去看那些人均好几万的顶级餐厅,喻枞却只是摇摇头,一脸无奈地摸摸宋十川的头髮:「以后吧,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带你吃最好吃最贵的餐厅。」 以后,又是以后。 「那好吧,喻枞哥要说话算话啊。」宋十川抱着喻枞的手臂,把脸埋在他胸前,目光阴晴不定地游移着。 喻枞的头髮还在滴水,把宋十川的衣领弄湿了,他没多想就推开了宋十川:「我先去擦擦头髮,很快的,你饿不饿?等我三分钟就好。」 他说完就跑,跑到浴室又想起什么:「十川,我手机还有电吗?」 「有很多。」宋十川看了一眼,还有百分之七八十。他拿起喻枞的手机就没打算放下,很熟练地开始翻找通讯记录和聊天记录。 通讯记录还是那么短短的几条,社交软体的聊天记录也不多,但当他点进沈澜的对话框时,眼底的阴沉迅速暴涨。 喻枞:有钱真好啊! 沈澜:我早说过你可以有很多很多钱,你不听我的,现在感受到了? 喻枞:嗯,老师你说得对,以前还是我太笨了。 宋十川定定看着这几条没头没尾的聊天记录,不知道是喻枞删了前面的部分,还是他们见面时说了什么,然后喻枞发出了这样的感嘆。 无论是哪种,他都感觉有一头阔别十几年的野兽从他的记忆中甦醒了。 它张口血盆大口,腥风裹着他曾无比厌恶那些记忆碎片扑面而来——闷热油腻的小饭馆、阴暗潮湿的小出租屋、以及口口声声说最爱他的母亲,为了钱转身就把他送入生死边缘。 宋十川的眼睛慢慢染上了猩红。 喻枞吹干头髮哼着小曲出来,手刚搭上宋十川的肩膀,就被他重重扑倒在地,撕碎了衣服毫不怜惜地贯穿。 ……… 「啊!」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喻枞只是不小心坐到了椅子,就疼得脸色扭曲。 隔壁桌的omega同事捂着嘴笑了起来,悄悄指了指他脖子上的吻痕:「你丈夫对你可真是……小枞,这几个月我就没见你脖子上干净过呢。」 「是……是吗……」喻枞被调侃了几个月,脸皮还是没长厚,依然会尴尬得脸红。 不过调侃归调侃,omega同事还是低声提醒道:「你最近请假太多了,组长真的对你很不满意,你还想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啊?」 「当然想啊,」喻枞想想那七千万是怎么刚一到手就送给别人的,再想想自己不断下降的存款数,羡慕地感嘆,「还是有钱好,有钱真好啊。」 昨天虽然没上课,但他在路上偶遇了沈澜老师,老师看起来还是那么高贵完美,听说他卖了房子用七千万给宋十川治疗,便告诉了他很多治疗后恢復期护理病人的事,更着重强调了那比起治疗期也不遑多让的费用。 看见喻枞手足无措的样子,沈澜又道:「你当时要是肯听我的,让我帮你炒作,你的画早就卖上几十万了,又怎么还会缺钱?」 「我不能利用老师,不过……」喻枞坚守底线,但也愿意为钱让步,他露出一个青涩的讨好的笑容,给一向呵护他的老师灌迷魂汤,「老师你那么聪明那么厉害,肯定能想出别的主意的,对吧?」 沈澜深深地望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自从知道喻枞和宋十川是真的在一起,沈澜便开始远离他,可尽管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极致,只要看一看喻枞的眼睛,他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想靠近。 那双眼睛太干净了,但又不是空无一物的白,而是如他的画作一样,充满了沈澜求而不得的赤忱灵动。 他无法看着这样一个人,这个本该坐在洁净无尘的画室里创造艺术品的人,被金钱困扰在庸庸碌碌的世俗中。 「交给我吧。」沈澜再次放下了自己高高在上的傲慢,心甘情愿为他铺路,哪怕他的路永远只和另一个人携手,哪怕他不会为自己而回头。 第22页 第16章 你怀孕了 「你这几个月进步很大,把那幅日出玫瑰的画给我,等你现在的这幅月出玫瑰画完,可以把它们当成一个系列拿出去,价值会更大。」 沈澜仔细地分析着,他虽然是醉心艺术的高岭之花,但出身决定了他对这一套商业运作的东西也能信手拈来。 沈澜还建议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之前的几幅画都可以加上新作,凑成系列主题,打造成你的个人标志,那样也会有利于作品升值。」 喻枞认真听着,把沈澜的建议都记下来,打算回去试试。不过绘画到底还是要靠灵感赏饭吃,能不能如愿画出满意的新作品,他自己也不知道。 一个星期后,喻枞完成了他月出玫瑰,兴高采烈地把画作交到老师手里,向来热爱绘画的老师却看都没看一眼,紧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他。 「老师?」喻枞疑惑地检查自己身上是不是有哪里不妥,顺手捧起桌上的咖啡,刚要喝一口,被沈澜的手按下了。 沈澜转头对侍应生道:「麻烦给他上杯热牛奶,谢谢。」 说完,他继续握着喻枞冰凉的手,表情很不好看:「你最近怎么回事,我看你好像越来越累,嘴唇那么白,今天衣服也没穿够,你自己都没注意一下吗?」 「啊……阿嚏!」喻枞确实没注意,他连忙捂着嘴转过身去,怕飞沫沾染到沈澜,「老师对不起,我太开心了,想赶紧让您看到我的新画,出门没看天气。」 他说完,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当然,也是因为我马上又可以赚到钱啦!」 喻枞的开心是发自肺腑的,沈澜却只是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堵在胸口的小石头好像会吃他的肉一样,咬得他生疼。 沈澜不甘心地想,你自己没注意,宋十川也没注意吗?也对,他刚打了个那么漂亮的翻身仗,现在应该正得意吧。 今早一起床,沈澜就听说了宋氏集团发生的惊天大变故,那种震撼一直到现在还让他嵴背发寒,原来喻枞喜欢的是那么隐忍那么可怕的一个人,亏他还以为宋十川真的傻了,怕他们过得落魄,自以为是地凑上去出谋划策…… 其实人家根本不需要吧。 什么保护,什么铺路,宋十川完全掌握宋氏集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有他在身边为喻枞保驾护航,自己提供的区区人脉和几十万售价,又算得了什么呢? 简直输得彻底。 「你不用这样,」沈澜紧抿着嘴唇,很用力地挤出这句话,「我之前不知道你们其实有那么多隐情,既然他现在……你把我上星期说的话都忘掉好了。」 「啊?」喻枞听得一头雾水,沈澜却已经不想多说:「我知道是我自作多情了,既然你们已经度过难关,你就把画画的事先放放,多给自己一点休息的时间吧。」 侍应生端着热牛奶上来,沈澜感觉自己现在难堪得要命,一句话都不想解释,只要求喻枞把牛奶喝完,然后自己回车上去给他拿外套。 喻枞两眼迷茫地看着他的背影,把他说的那些话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还没想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可恰是因为他的心神被沈澜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占据了,他才没能及时发现身后近在咫尺的变故…… 来去不过几分钟,再回来时,沈澜就目睹了烈火熊熊中的咖啡馆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而喻枞紧紧抱着他的油画,被翻到的柜子压在下面,眼看着燃烧的火焰就要吞噬他,几个身材健壮的alpha冲上去把他拖了出来,然后灰头土脸地躺在街边大口喘息。 「喻枞!」沈澜目眦欲裂地冲上去,根本想不起要感谢那些好心人,他跪在喻枞身边,用颤抖的双手把他紧紧搂入怀中。 然而任凭他怎么唿喊,喻枞都好像听不到了。 他整个人痉挛地蜷缩成一团,眉间皱起高高的摺痕,骨节青白的手指死死掐入手臂的肌肉中,明明大口唿吸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更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周围的温度高得惊人,喻枞眼前一片赤红,他觉得自己每次唿吸都好像往肺腑里塞入一大团火,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内到外地烧灼起来。 焦黑的衣料碎裂后,露出的皮肤也是焦炭一样黑硬,滚滚浓烟燻得他泪流满面,他被烧得什么也看不见,却又好像灵魂出窍般悬浮在地狱的烈火中,目睹自己的身体被烧成扭曲的枯柴,灵魂也在极致的痛苦中灰飞烟灭…… 他已然分不清现在的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是即将再次葬身火场,还是一切都是临死前虚无的幻想,他没有重生到另一个世界,更没有遇见宋十川…… 「……北大街……咖啡……你现在就过来……我不管……」喻枞隐约听见很多很多人的声音,非常吵,但有一个离得他很近很近,他努力想要听清。 「别跟我说这些……我知道你能……」说话的人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已经变成了怒吼,「宋十川!你现在就给我滚过来!!」 宋……宋十川?十川…… 泪水无意识地涌出,仿佛一汪清泉冲散了眼皮上死死压着的火灰,喻枞勐地睁开了眼睛:「十川!」 他听见什么东西跌落在地的声音,然后就被那个怒吼的男人狠狠搂入怀中:「喻枞,喻枞,喻枞……太好了,你醒了,太好了……」 喻枞的意识还有些茫然,但他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老师,他下意识地想安慰一下对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听使唤了,僵硬得根本无法控制。 第23页 「我……咳咳咳,咳……」喻枞咳出着火瞬间吸入的异物,费力地晃了晃脑袋。 他脸上还挂着泪痕,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虽然僵硬,虽然右手的痛感越来越强,虽然浑身麻痹无法动弹,但他还活着,「不是梦啊,不是就好……」 喻枞劫后余生似地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才注意到周围的混乱和忙着灭火救人的消防队及医护人员,努力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老师,这到底是怎么了?我记得好像突然一声爆炸,然后咖啡馆就烧起……」 「这不是你该管的,」沈澜擦去他脸上的泪,不容分说地打断他,在新的救护车到来后把他抱上去检查,「医生,快看看他怎么样了。」 医生迅速替喻枞检查了身体:「没什么大事,其他都是轻微擦伤,只有右手腕骨折需要固定,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他拿出一个薄膜似的透明护腕戴在喻枞手上,喻枞立刻就感觉不到手腕骨折的疼痛,而且手指还能活动自如,顿时又惊又喜,好像他不是在接受治疗而是原地痊癒了一样。 这个世界的科技果然好神奇啊。 喻枞刚向医生到了谢,就见omega医生忽然眉头紧皱地看过来,似乎不太确定地靠近了些,抽了抽鼻子,然后脸色就变了:「你怎么不用信息素稳定剂?」 他说的是信息素稳定剂,而不是信息素抑制剂,这其中的差别让沈澜瞬间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都凝固了。 「啊?您在说我吗?」喻枞用手指着自己,还以为医生忙中出错了,「我不需要那个的,我是beta啊,没有信息素的。」 医生看他这幅不在状态的样子,顿时着急起来:「可你现在怀孕了,你的孩子需要啊!」 「什……什么?」喻枞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平坦的肚子,「我,我……我、怀、孕、了???」 第17章 真相 「医生,您搞错了吧,您一定是搞错了吧?」喻枞两只手都放在肚子上摸来摸去,幸好被医生眼疾手快地拉住了骨折的右手,才没让他乱动弄得伤上加伤。 但他还是一副呆头鹅的样子,语无伦次地说:「我的肚子……我肚子里面有小孩了?怎么可能,我的肚子怎么可能……我是男的,不对,我是beta,我确实是可以……但是怎么会那么快啊!」 无论重生后的喻枞是否想像过他和宋十川有孩子的场景,说到底他也只当了半年多的beta,曾经长达二十年的「男人不可能怀孕」的认知根深蒂固,他现在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远远超过了肚子里揣上小生命的感动。 「所以我真的……真的有小宝宝了?」喻枞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医生,整个人都手足无措了。 「不会错的,不信的话你自己去医院检查检查就知道了。」 年长的omega医生拉着他的手又闻了一下,然后略带责备地说,「你们beta还能不能好好上一节生理课了?你怀上的是alpha的孩子,为了保证孩子在孕期得到信息素的安抚,哪怕你是beta,也会拥有临时的孕期信息素。」 看着喻枞震惊到合不拢嘴的样子,医生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总是能轻易让人变得柔软,所以医生也不再责怪这个新爸爸的粗心大意了。 「很神奇是不是?你看,我们这个世界其实是很温柔的,从数字上来说,beta和alpha共同孕育孩子是一个非常微小的概率,但对你们的家庭来说,这个孩子就是一个奇蹟,连父亲的生理信息都会为了这个孩子的到来而改变。」 喻枞低头看着自己目前还很平坦的小肚子,眼中涌动着连他自己都还不能理解的感情,omega医生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一个beta能怀上alpha的孩子,不禁若有所思。 其实有研究证明,beta和alpha之所以很难共同孕育后代,是因为追求强大是刻在alpha基因里的本能,而与beta孕育的孩子大概率也是beta,无法延续alpha的基因,更不能实现进化,所以大多数alpha本能里就不愿意让beta为自己生下孩子。 不夸张的说,这个还未诞生的孩子的确是奇蹟,因为它的beta父亲为它改变了生理信息,而它的alpha父亲为它战胜了基因的本能。 医生以为坐在一旁脸色苍白的沈澜就是孩子的父亲,便负责地教导这对年轻的小夫夫:「你们现在赶紧去医院检查,然后开一些信息素稳定剂吧。不过这种药用得太少,医院说不定也没有存货,要等几天才拿得到。」 「你们千万记好了,孕期的临时信息素到底不如真正的信息素那么稳定,它很容易因为你的心情起伏而遭到破坏,进而对孩子也造成不好的影响。」 医生知道喻枞的情况相当罕见,所以科普得格外认真:「为了保证孩子的健康,不管发生什么事,孕期的前三个月都最好不要和你的alpha分开,之后的日子也要比别人更小心……」 喻枞虽然心情激盪,但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无比认真地看着医生,把每一条知识点都牢记在心里。 火灾现场还有伤员等待施救,医生把该说都说了,然后就把他们赶下救护车,又继续照顾其他伤员去了。 沈澜梦游般走在喻枞身边,脚步沉重,他一只手拿着喻枞在火场里也不肯松开的画,另一只手虚虚护住他的身体:「走吧,我们去医院。」 喻枞呆呆地摸了摸柔软的小肚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沈澜拉着马上就要上车了,才勐的一个激灵:「不想,我得先去找十川。」 第24页 沈澜问了个近乎白痴的问题:「找他干什么?」 「这是我们的孩子啊,第一次去医院检查,应该要拍片的吧,孩子的第一张照片,它的爸爸怎么能不在场呢?」 喻枞已经慢慢消化了自己怀孕的事实,最初的震惊褪去后,他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的喜悦狠狠刺痛了沈澜的眼。 沈澜当然看得出刚才那位医生误会了,他无比希望自己真的是喻枞的丈夫,是他肚子里孩子的另一位父亲,可喻枞想也不想就打碎了他那一丁点难以启齿的妄想。 他心里煎熬了几个月的不甘和憋屈忽然纠缠成无法克制的冲动,沈澜脱口而出:「宋十川到底有什么好的?我刚才打电话让他来接你他都不来,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你让十川来接我?」喻枞没当回事地笑了笑,「他怎么来呀,他根本不认识来这边的路,而且看时间他应该还在便利店,当然来不了。」 「老师,你是不是对十川有什么误会?那肯定是我跟你说起他的时候,对他的表扬不到位。」看见沈澜明显不高兴的表情,喻枞本能地选择维护宋十川。 「人无完人嘛,他当然也是有缺点的,可我们既然在一起了,那就要互相理解包容对方啊,他虽然有时候很能惹我生气,但他也不是故意的,老师,你相信我,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喻枞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并没有看着沈澜,而是虚虚地停在半空中,仿佛他所描述的那个很好很好的人就坐在他面前。 而他的目光又那么温暖又那么沉静,好像只要能一直用目光陪伴他的爱人,他就能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沈澜翻遍了自己的记忆,终于承认他从没在任何人眼中看见过像喻枞一样纯粹又毫无保留的情意,他终于绝望地闭了闭眼睛,艰难道:「好,那我……送你去找他。」 「谢谢老师。」喻枞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画,然后拉开后座的车门上了车。 他降下一点车窗,让清风和白昼明亮的阳光钻进来,倚在窗边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画。 这幅月升玫瑰本来是要和另一幅画一起搭配出售的,可他恰好在完成它的这一天知道了自己怀孕的消息,他忽然觉得这幅画应该被留下来,当做一个纪念礼物,留给他肚子里尚不知性别的宝宝。 喻枞让沈澜把车开到便利店,可到了才发现便利店竟是关门的,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偏偏喻枞的手机又在咖啡店里被火烧坏了,他记不住店长的手机号,宋十川又不会用手机,他只好麻烦沈澜再把自己送回家。 「怎么人都没在便利店呢,该不会是店长带他们出去玩了吧?还是说突然有点什么事,所以放假了……」电梯都在运行中,喻枞想着反正也才六楼,干脆就自己爬了。 如果宋十川在家,那就拉他去医院,如果不在家,那就等他回来,再拉他去医院。 反正也不过是早一点和晚一点的区别罢了。 天啊,要是十川知道自己要当爸爸了,他得紧张成什么样子啊?会不会手忙脚乱到摔跤?那自己要紧紧拉着他才好。不行不行,他那么重又那么有力气,万一把自己带倒了怎么办?宝宝可禁不起摔。 对不住了十川,你还是一个人摔去吧,我暂时不奉陪了。 喻枞满脑子都想着宋十川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是不是先把他骗去医院再说比较好,拿着宝宝的第一张照片出来后,他们要不要先去商场看看小孩的衣服鞋袜,还有奶瓶玩具婴儿床…… 别人是越往上爬就越累,动作越慢,喻枞彻底反过来了,越往上爬得越快,他现在好想好想见到宋十川,他的心跳也变得好快好快。 终于大跨步迈过了最后两级台阶,一转弯就到了熟悉的出租屋门前,喻枞捂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深唿吸着,把左手伸到右边的口袋里,抖得掏了好几次才从掏出了家门钥匙。 老房子的隔音不是很好,不知谁家屋子里传出一阵阵陌生的笑声,像是有很多人在开庆功会。 今天大家都碰见喜事了么?真好啊。 喻枞笑得见牙不见眼,好不容易把钥匙对准了锁孔,忽然发现那阵笑声变得更清晰了,好像就是从他自己家里传出来的。 笑声中夹杂着一个无比熟悉的男声,是他做梦都不会忘记了宋十川的声音。 钥匙插入锁孔。 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最喜欢的人,他肚子里的宝宝的父亲,用他无比陌生地腔调念出了他的名字:「喻枞啊,当然要带回去啊,他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床伴。」 喻枞的手指软了一下,没能拧开眼前这扇老旧的门,他甩了甩手腕,又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他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不像omega那么娇嫩脆弱,要照顾每个月的发情期,还要跟我索取信息素,beta多省事儿啊,操完理都不用理,肚子也是摆看的,不会突然长个球出来跟我要钱。」 喻枞把捂着耳朵的手放下来,渐渐失去温度的掌心贴上了小腹。 「合格的床上用品,」说话的人好像围着屋子转了一圈,他靠近玄关的时候声音变大了,绕到厨房时声音又会变小,「摆在这个破地方也委屈他了,看在他贡献七千万的份上记一功吧,论功行赏,下次给他弄个更大的。」 「好,都记着了。」 第25页 喻枞又认出了一个声音,它属于裴景。 他慢慢挺直腰背,一点点放开了捂着肚子的手。 「咔嚓。」 钥匙终于撬开了冰冷的铁门。 第18章 崩塌 宋十川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有多好。 他装傻充楞从宋家的暗流汹涌中抽身,布局谋划了整整半年,终于在宋屹川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时候,无比精准地把人摁死在了成功前的最后一步。 并且,施施然将宋屹川熬干心血才培育出的胜利果实抢到了自己手中。 到了这一步,何止是宋屹川要被他踩在脚底永远不能翻身,连他那位尊敬的父亲,那位不断操纵亲儿子像蛊虫一样互相撕咬你死我活的父亲,宋氏集团真正的掌门人,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避退锋芒,承认青出于蓝胜于蓝。 一想到宋屹川父子铁青的表情,生下宋屹川的那个贱人机关算尽后一无所有,会多么惶惶不可终日,而曾经背叛自己的人此刻又是多么的悔不当初,恨不得跪在自己脚边磕头求饶。 宋十川怎么能不开心呢?他简直想笑破肚子了! 「妈,你看见了吗?看清楚了吗?」便利店二楼的休息室里,宋十川表面目狰狞地一点点撕碎了手中的报纸,「这就是你要的男人,这就是你要的钱。」 「你要是肯一直信我,你现在就能过上人人艷羡贵不可攀的好日子了,可你蠢啊,你太蠢了,我爸背叛你,在外面有了野种,连名字都要踩我一头,你气疯了,就不管不顾的闹,闹到我们被净身出户赶出家门,给野种腾了地方。」 「你离开了宋家,没有人肯帮你,我们吃不饱穿不暖,住最破的房子,捡别人不要的饭菜吃,然后你又怕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饶,等你发现求饶没用,就拿我的命来赌,寒冬腊月把我关在门外,冻到40度高烧,然后我就被接了回去。」 「可我是回去了,你呢?你被他们开车撞到河里淹死,等我醒过来想找你报仇,想把你也冻到四十度的时候,他们却告诉我你已经烧成灰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让我见到。你说你蠢不蠢啊?真是太蠢了,太可笑了。」 宋十川摁下打火机,看着那份记载了宋家满地鸡毛的报纸被烧成灰烬,呛人的浓烟升腾起来,他赤红着眼睛,恨不能把自己的记忆也从心里挖出来,让那些爱恨交缠的过往通通灰飞烟灭。 过了片刻,裴景在外面敲门,提醒他道:「我们该走了,宋屹川现在应该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操控的,他很可能会垂死反扑,过来找你报仇。」 宋十川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水杯,浇灭了脚边的报纸,冷笑着走出去:「那我们就走吧,总要留点地方给他发疯才好。」 随着那把火的熄灭,他眼中浓烈的憎恨也慢慢脱去颜色,仿佛他心里的什么东西也被烧干净了,只留下一片惨白的灰烬,和无法被填补的空洞。 他恨也恨了那么多年,怨也怨了那么多年,如今大仇得报,无比畅快,可为什么这份畅快持续的时间会那么的短暂呢? 这才多久,他竟然就已经笑不出来了。 宋十川带着裴景和另一位助理离开便利店,裴景本来想开车的,但被宋十川赶去了后座,裴景和助手对视一眼,都知道他应该还想要发泄发现,也就没有阻拦,只是牢牢系好了安全带。 可谁知,宋十川却把车开到了附近的高档住宅区,直到被门禁拦下才想起不对劲:「妈的,这套房子卖了……我怎么连这都忘记了。」 「找个人,把喻枞卖出去的那套房子给我买回来,屋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动。」宋十川烦躁地捶了捶方向盘,调转车头往另一个方向开去。 这一开,就直接把人带回了那个区区六十平的破出租屋。 助理下车后看清周围的环境,脸上的表情诧异极了,刚想说宋十川是不是又开错了地方,却被裴伸手按住了肩膀。 「嘘,别提醒他。」裴景的目光在宋十川的背影上久久停留着,表情越发的意味深长。 裴景虽然是宋十川的下属,但两人认识多年,关系也算得上朋友了。身为朋友,他自然要关心一下宋十川的感情问题。 只是不知道,宋十川本人对此是什么看法呢? 想起喻枞那双漂亮到足以去当祸水狐狸精,却纯净透彻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眸,裴景对助理道:「去,去买点吃的拎上来,楼号我待会发给你。」 助理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照办了。 乘电梯上楼的过程中,宋十川始终一言不发,他沉默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然后让自己直挺挺地倒在沙发上。 一阵清淡自然的洗衣液香味将他缓缓包裹,那是喻枞最喜欢买的一款洗衣液,便宜又好用,明明是廉价的香精味,但他洗过的东西似乎总是与别人不同。 那棉质的沙发布套上隐约还保留着阳光晒出的温暖,宋十川的眼皮忽然变得很沉,好像下一秒就能沉入一段好梦似的。 然而美梦真的能让他快乐吗?宋十川不知道。 他以为今天的自己应该是快乐的,甚至是狂喜的,可是太多太沉的感情反而让他变得不堪重负起来。 母亲死去后,宋十川再也不知道什么叫高兴。他在一大堆佣人的簇拥下,茕茕孑立地长大,日日夜夜旁观着那鸠占鹊巢的一家三口,旁观着他们的喜悦和幸福。 第26页 怎么会有人天天都能那么高兴呢?宋十川想,他也想高兴一下,所以他跟着他们认真地学,他们的高兴是来源于对别人的掠夺、压榨和摧毁,所以宋十川也有样学样。 他很聪明,他发现掠夺普通人的快感远比不上掠夺自己的仇人,于是他把此生最坚定的目标钉在了宋屹川他们身上,坑骗、利用、争抢,无所不用其极。 到今天,这场持续二十年的终于结束了,可他以为会得到的快乐,却只是短暂地留给他一个眼神,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消失无踪。 宋十川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眼看着宋十川身边的气压越来越低,在客厅站了好一会儿的裴景终于开口:「十川,你带我们来这干什么?」 宋十川勐地抬起头来,他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该死,他之前在那边的房子住了五个月,不知不觉就养成了回去的习惯,当想起那里已经被卖掉后,宋十川便修正错误似地调转方向,回到了这个小出租屋。 可他应该意识到的,自己真正的错误不在于记错了地方,而在于他根本就不应该在计划完成后,还回到那个和喻枞同居的地方。 更不应该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潜意识操控,昏了头一样地非要回来,鬼使神差地忘了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两个下属。 宋十川顿时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阴晴不定的,可裴景如此了解他,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眼底那抹藏不住的茫然和惊惶。 看样子事情已经很明朗了,他不是没发现的,只是发现了却不肯承认罢了。 「你……」裴景刚说了一个字,宋十川就欲盖弥彰似地开口:「我只是在这里住习惯了,一下子没调整过来,走吧,庆功去,现在应该是庆功的时候。」 他强调着庆功,听起来就像是把一件不那么重要的事压在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头上,徒劳地自欺欺人。 话音刚落,助理就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来了,看到窄小的房子和桌上不太多的水果零食,他毫不客气地把手里装得满满的塑胶袋放在沙发上,然后举起了手机。 「看看,这就是咱们宋总这几个月韬光养晦住的地方,想不到吧,才六十平!」助理声音夸张地说着,把整间屋子拍了一遍,「装修设计太糟糕了,看起来其实只有五十平。」 宋十川看着他的动作,脸上闪过几分罕见的懊恼,但助理正在开集体视频,镜头那边的人都是这次扳倒宋屹川的功臣,宋十川不可能在这时候出言赶人。 他只好强压着心头的躁动,先去把门关上。 「哇,真的好小啊,我从没住过那么小的房子!」 「你确定你说的是整个房子才六十平,而不是卧室六十平??我的天啊!」 「宋总受大委屈了啊,这种地方我可是一天都呆不下去的!」 助理的手机屏幕上挤满了叽叽喳喳的人,外放的嘈杂声音让这间小屋子失去了它原本的宁静。 宋十川皱眉靠在电视柜前,看见助理没轻没重地弄乱沙发时,他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喻枞回来后肯定又要数落我不爱惜东西…… 「十川,十川,」裴景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说说看吧,你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意思?」 「反正现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了,没人能管,」裴景几乎是明示了,「那个喻枞好歹跟了你大半年,你把他留在外面不太好吧,万一他被人利用,爆出点对你不利的东西……」 「我当然要把他带回去,」被裴景那双好似看透一切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宋十川无意识地转了个身,在屋子里慢慢踱步,「那么好用的床上玩具,丢给别人可惜了。」 他说了许许多多个隐藏自己真实动机的理由,还要为自己以后的行为找藉口:「论功行赏,那套房子买回来后,再记到喻枞名下……不,还是换更大的吧。」 「这都是小问题。」裴景看他这份态度,感觉情况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棘手。 不管宋十川是真的忘了还是假的忘了,他反正是不敢忘——这大半年里,喻枞被他们欺骗利用了一遍又一遍,而类似「宋家大少爷隐忍反杀二少爷」的消息早已登上了大小报刊新闻,喻枞要不了多久就会知道真相。 到那时,他还肯继续跟在宋十川身边吗? 没等裴景想出个对策来,身后的铁门已经被人打开,脸色雪白的喻枞就定定站在了门口。 从推开门到真正看见宋十川的身影,好像过去了很长很长,也好像只是短暂的一两秒。 喻枞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这半年多的记忆如雪片般掠过他的意识,而曾经被他忽视的那些矛盾和宋十川露出的破绽,都争先恐后地主动跳出来,放声嘲笑他的天真和愚蠢。 他所有的包容和原谅都成了笑话。 宋十川不是故意的?不,他全都是故意的,从头到尾都是蓄谋已久的。 喻枞好像被噼成了两半,左半边那个他已经崩溃到哭不出来,右半边那个却漠然如冰,只问了一句话:要不要进去,要不要一个答案? 另一个自己红着眼睛点头,然后喻枞的身体就动了,轻飘飘往前跨了一步。 宋十川回过头来,倏地站直了身体。 裴景眼疾手快地冲上去捂住了助理的嘴巴,把人拖出了屋子。 第27页 房门关上,屋里一片寂静如死。 宋十川垂在身边的手动了一下,但他在即将脱口说出什么的瞬间,自私傲慢的本能又让他闭上了嘴。 他一向最知道什么对他是有利,比起解释甚至道歉后,再看到喻枞捂着嘴巴哭诉的那种滑稽场景,他习惯性地使出了自己最擅长的手段:「开个价吧。」 「一个亿够不够?这已经是你打工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了,我还会再给你买套更好的房子。」 宋十川想了一下自己现在可以动用的金钱数字,非常庞大,这笔钱顿时变成了他挺直腰杆的底气,于是他抬起眼皮对上了喻枞的眼睛。 然后他意外地发现,这个被他骗了半年的天真beta,这个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容,总能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往好处想的男人,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哭哭啼啼,狼狈到连话都说不出。 相反的,他现在看起来十分镇定,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既然你那么有钱,那为什么还要骗我,为什么要利用我?」 「我身上够你榨出多少钱来?」他似乎笑了一下,字字如刀,可那都是宋十川往他身上扎的,他从不知道该怎么伤人,「你有必要那么贪心吗?」 宋十川愕然了,因为喻枞身上竟然没有一丝软弱的痕迹,质问他的态度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这让受惯了他温情呵护的宋十川无比不爽,嗓音立刻变得森冷:「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我本来有完整的计划可以顺利脱身,我还没怪你跑出来干扰我,你凭什么沖我兴师问罪?」 「原来是这样啊……」喻枞轻轻点了点头,他依然望着宋十川,那张脸无论做出什么表情都是别人难以比肩的俊美,但此时,此刻,他好像才第一次看清了这张脸。 明明是骨相精绝转折锋利的一张脸,高眉、长眼、薄唇,无处不缀着浓得化不开的侵略性和攻击性。 喻枞徒劳地回忆着自己最爱的那双天真无辜的眼睛,试图把它装在这张脸上,却只拼出一个怪异扭曲的造型。 他为之心旌摇曳的一切,都已崩塌得无影无踪。 -------------------- 十二点左右还有一章,今晚我必要让小喻跑路 第19章 老婆跑啦! 喻枞其实并不笨,虽然至今没有一个人向他解释所有的来去脉,是因为觉得他们不在一个层次,他不配,又或者只是傲慢惯了,懒得向手里的工具交代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喻枞自己也想明白了。 宋十川是装傻,因为宋屹川要害他,所以他以退为进,现在终于筹划成功,一举翻盘。 如果自己不是一枚被榨得干干净净的棋子,或许也会衷心为这份绝顶的头脑手段鼓掌。 可他偏偏就是那颗棋子。 是自作多情到爱上把他捏在指尖反覆戏弄的人的棋子。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喻枞曾以为只有宋十川是他唯一能信任的人,因为他继承了他的恩情,因为他心地善良。 更因为,他失忆了变傻了,从此与这个世界断开了联繫,他和自己的处境异曲同工,他们只有彼此才能羁绊彼此,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撒谎,最不会骗人,最单纯最无辜的人。 喻枞以为,自己可以和这个白纸一样的人安安静静地生活在一起,哪怕外面天翻地覆,他们的生活也是平静幸福的。 可他哪里想到,外面的天翻地覆,就是他珍重呵护的这个人一手操控的。 天塌了,他又怎么能全身而退呢。 宋十川恩威并施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个手机,加了喻枞的联络方式:「好歹相处了半年,我又不会让你吃亏,我现在就给你转五千万。」 喻枞看着那只眼熟的手机,依然不说话。 他给宋十川买过手机,但宋十川说不会用,扔了砸了,完全不管这东西花了喻枞两个月的工资。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在宋十川的房间里看到了这只手机,宋十川说这是店长送的,他还是砸着玩儿,但这手机质量好,没砸坏,喻枞就教他不要乱砸东西,还专程去感谢店长的热情大方。 他一秒钟都不想留在这里了,他曾经花了无数精神去维持的「家」,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是家,而现在更是变本加厉,成为了无处不在嘲笑他愚蠢的地狱。 「我不要你的钱,」喻枞的目光垂落在地板上,他在想自己还要不要踏入这间屋子,要不要收拾什么东西,「你去找别的新玩具。」 「不要我的钱,那你想要谁的钱?沈澜吗?」宋十川忽然冷笑起来,一把抽走喻枞夹在腋窝下的画,「你卖给他不如卖给我。」 他的声音像是毒蛇冰凉柔韧的身体,不管不顾地绞缠上喻枞紧绷得快要断裂的神经:「他还要你绞尽脑汁地画,坐一整天坐成石头,可我只要你张开腿啊。」 喻枞的目光迟钝地挪了一下,看着自己的画被他抢走,他忽然想起这本该是送给他的宝宝的礼物。 他肚子里已经有宝宝了,宝宝现在还很小,很脆弱,医生告诉他,他的情绪波动都可能会伤害到它。 喻枞的神经「啪」一声断开了,身体上的一切感受和情绪都被隔绝在皮肉之外,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座死火山:「把它还给我,这不是你的。」 「哈,」宋十川恶劣地揪住喻枞的衣领,把他狠狠扯到墙边,按着他的头贴住挂在墙上的画框,「你说它是你的,你看清楚了吗?」 第28页 宋十川忽然拽下画框往地上一砸,玻璃碎裂飞溅,他弯下腰去抽出里面那幅画,然后缓缓翻转—— 正面是仿佛能把清凉水汽往人脸上扑的山涧溪流,背面却是血红拙劣的大字,是「白痴」、「蠢货」、「掉价」、「垃圾」。 喻枞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字眼,他稍微动了一下,宋十川就「贴心」地松开了钳制他的手,为他发泄疯狂让出一条路,就像他把那间没有利用价值了的便利店留给宋屹川一样。 但喻枞依然没有疯,他只是用左手拿过那幅画,再把微微颤抖的右手放上去,然后轻描淡写地撕了两下,再把碎成四片的画纸扔进垃圾桶。 「恭喜你为它找到了真正的归宿。」宋十川脸上挂着笑,表情却隐隐透着狰狞。 他一直自信自己能完全掌握喻枞,不管喻枞愿意或者不愿意,可刚才他明明是冲着喻枞的弱点下手,喻枞却连一丝表情都欠奉,好像不知不觉间,他掌控这个人的底牌都被抽走了。 又或许是这个人亲手斩断了联繫,像撕碎他珍爱的画作一样撕碎了他的底牌,让他自以为是的掌握变成了废纸? ……怎么可能呢,宋十川告诉自己,他就是一个空有皮囊的漂亮草包,被自己卖了还要帮自己数钱的蠢货,他哪有这个本事? 「很好,看来你已经有自知之明了,」宋十川居高临下地捏住喻枞小巧的下巴,拇指狎昵地擦过他的唇瓣,「为了表扬你的进步,我给你提个价吧,两亿?嗯?」 他知道喻枞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更知道以喻枞的社会地位,应该如何得到喜欢的,避开厌恶的。 于是宋十川计算出一条最聪明的路线,胜券在握地把饵料扔在喻枞面前。 「要不是打着我的名字,你怎么可能认识沈澜,更交不起他的学费,如果你不跟我,你的梦想就完了。」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把喻枞的下巴捏出两个淡青色的指印,才能继续忽略心中隐隐的不安,「还有你上班的地方,你的上司已经很讨厌你了吧?如果我告诉他你已经和我对上了,你猜他会怎么做?」 喻枞想掰开这只让他作呕的手,他知道自己和宋十川的力量差距,二话不说地抓过桌上的细长颈花盆往alpha头上砸。 宋十川阴沉着脸躲过去,喻枞却没停手,把桌上摆放的碗筷也通通砸了。没来得及放进冰箱的剩菜被打翻在地,油腻的菜汤弄脏地板,这熟悉的一幕让喻枞的腿上窜起了幻觉般的烧灼感。 压抑不住的怒火让他上前一步,第一次那么想用暴力宣洩点什么,但宋十川已经准确地攥住了他的手——他骨折了的右手。 喻枞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连带左手也使不上力,花瓶重重摔碎在脚边。 「砸坏东西是要陪的,」宋十川牢牢盯着喻枞的眼睛,那双曾对他完全敞开、一望就能到底的眼睛,他现在只能在里面看见一片黑沉,「告诉你件事,这房子是你租的,但……却是我买的。」 喻枞脸上终于出现了他想看的感情波动,宋十川奇异地兴奋起来,步步紧逼,把刀子往喻枞身上最软的地方捅,好像非要看见他痛哭落泪,才能证明这个人还被自己牢牢抓在手中,绝不会走。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的,你卖掉的那套房子本来也是我的,睁开眼看清楚了,你其实一无所有,你哪有底气和我犟,哪有资格拒绝我?」 「喻枞,我笑你蠢你还真就越来越蠢了?」宋十川松开了喻枞的右手,漠然地看着那条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别忘了最开始的时候,连你都是我花钱买来的东西,你怎么敢……」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宋十川脸上,它来得又快又狠,宋十川来不及反应就被打歪了头,而喻枞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捡起那幅月出玫瑰的画转身就走。 他踏入这间屋子的目的是要一个回答,现在回答得到了,他就该走了。 其实喻枞还是那个想法很简单很直接的喻枞,动手也动得干脆利落。 宋十川看不懂他,不是因为他变得太快,只是因为他把对方彻底驱逐了。 宋十川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敞开的铁门外只有裴景和助理来回扫过的视线,他的脚像生了根似地扎在原地,拳头攥得死紧。 当喻枞消失在楼道时,他的眼睛已然爬满了赤红的血丝。 「看什么看,」宋十川突然一声大吼,「都给我滚! 他用力摔上那扇生锈的老旧铁门,把自己关在一片狼藉的小出租屋中。 第20章 预备发疯 宋十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静坐了很久,脑子里好像塞满了数不清的碎片,这让他狂躁得想要拿脑袋撞墙。 这样不对,宋十川告诉自己,他明天是要回宋氏集团总部的,去接收他的胜利果实,去看那些曾经驱逐他的人现在要如何对他点头哈腰谄媚逢迎。 他应该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意气风发地回去,他还要开庆功宴,要大肆狂欢。 可他的理智却完全无法操控他的身体。 宋十川低头看着手机,不是他用来联络裴景的那只,而是喻枞送给他的,屏幕已经被他摔碎了,通讯录里只有喻枞一个人的号码,上面的未接号码和未读信息也统统都是来自喻枞。 他记得喻枞是怎样耐心地握着他的手,温热柔软的掌心覆盖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一点点教他用手机给自己发信息。 第29页 宋十川故意乱点一通,发给他一堆字符和乱码,喻枞也只是笑着帮他把输入法从二十六键改成手写,然后再把那条信息收藏起来。 点开对话框,一条条往上翻看喻枞发来的那些「废话」,宋十川感觉自己心脏的部位忽然抽动了一下。 不是疼,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持久又绵长地拉扯着一团乱麻,把他的肺腑缠绕着、翻搅着,颠倒异位,酸胀难忍。 他的目光无意中瞥见了状态栏上的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 宋十川不太相信这个时间,他看了看窗外,又伸手擦了擦手机屏幕。他以为自己在房间里已经坐了很久很久,却原来,距离下午那件事的发生只过去了不到四个小时。 区区四个小时,跟他们半年多的朝夕相处比起来似乎不值一提。 这个时间短得让他有一瞬间的冲动,仿佛喻枞只是刚踏出房门一步,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人拉回怀中,只要一伸手,就能像撤回一条发错的消息那样,把他们之间的裂痕轻松磨平。 宋十川不受控制地站起身来,手已经握住了门把,却在转动手腕的前一秒僵住。 那个响亮的耳光似乎再次甩到了他的脸上,让他睁开眼睛认清现实—— 拉开这扇门后,他只会看到一个狼藉混乱的客厅,即便他还能再找到喻枞,也找不回那个笑着拥抱他的喻枞,而是用一双黑透了的眼睛,没有任何温度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喻枞。 那冰冷又陌生的目光好像能掐住宋十川的喉咙,只靠着鼻腔似乎无法提供足够的氧气了,宋十川张口喘息着,整个人脱力地后退几步,直到小腿撞上床沿,失去平衡地栽倒下去。 床很软,枕头上是他自己的信息素和喻枞最爱用的洗衣液的味道,这混合的熟悉气味像他唯一能抓住的什么东西,宋十川翻了个身,用力把叠好的被子抖开,牢牢裹在自己身上。 还是熟悉的枕头、床垫和被子,它们被喻枞仔细打包,从那个三百平的房子里搬出来,放在了这张小一些的床上。 认真算起来,他们搬到这间小出租屋也才不到一个月,可宋十川挑剔归挑剔,身体却一点都不认生,搬家第一晚就适应良好地沉沉睡去。 可是今天晚上,他终于被迟到的陌生感捕获了,这张床像是被人掉包了似的,哪哪都让他不舒服,他不管怎么睡,怎么翻身,都觉得姿势不对,手脚怎么摆都别扭。 空荡的另一个枕头旁放着喻枞的睡衣,它失去了它那不知好歹的主人,单薄的布料只用一只手就能完全攥住。宋十川直勾勾盯着这套衣服,他以为喻枞也会像这样被他牢牢抓在手里,可原来他也是会跑的。 无所谓,跑了就跑了。自己夺回了宋家,也就等同于回到了既定的人生轨迹上,他註定要和一位门当户对的omega结婚,再生下基因优秀的alpha。 喻枞就算留下来又能怎么样,也只不过是个拿来解闷的玩具而已。没了他一个,还有无数个比他懂事优秀、知情识趣的人前赴后继地上赶着给自己当玩具,他算什么东西? 宋十川一遍遍在心里重复着,好像慢慢也就说服了自己,不知熬到凌晨几点,他终于迷迷煳煳地睡着了一会。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喻枞十分兇狠地瞪着他,还要跟他动手,但被他锁住胳膊压在身下,喻枞又要骂人,可嘴唇也被他深入的亲吻搅弄得合不拢。 然后他们顺理成章地做了,一直做到屋外的敲门声把宋十川惊醒。 宋十川勐地坐起身来,虽然只睡了一小会儿,但他现在无比精神。 他甚至是怀着期待跳下床的,目光灼灼得盯着那扇铁门,昨晚占据他大脑的昏沉都被理智重新排挤了出去。 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坑骗羞辱了,他当然会想要报復回来。 宋十川无比确定地想,喻枞这种脑袋空空的草包,他能想到的报復手段也就只有简单粗暴的骂人和打人罢了,不痛不痒。 而宋十川有足够的把握,能在喻枞动手之前就把他的手臂拧到身后,束缚他禁锢他,把他拖进屋里好好教训,先驯到没脾气了,再给他钱和好处,他就一定会乖乖留下来了。 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拉开铁门后狠狠伸出手去抓屋外那人的肩膀,却对上了裴景诧异的目光:「我靠你干什么啊?痛死了,给我松手!」 宋十川像断了电似地沉默下来,那股子蓄势待发的气焰灭得干干净净,他问:「为什么是你?喻枞呢?」 「喻枞?他昨晚不就走了吗,」裴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好像突然不认识宋十川了一样,「你别说你忘了,你该不是在梦游吧?」 宋十川没有回答,他慢慢松了手,回头去看客厅。 地上铺满了菜渣和碗碟碎片,没有人收拾,这个家里最爱干净的主人真的走了,他没打算再回来。 而宋十川连嘲笑他草包的机会都没有,什么不痛不痒的报復,他根本不会报復,他好像一点点多余的时间都不愿浪费在他身上,只想彻彻底底的离开他,跟他所在的世界划清界限。 越彻底越好,越快越好。 宋十川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他简直想要把喻枞拉回来,拽着他的衣领大声地嘲讽他甚至斥责他——太无能了,太懦弱了,太愚蠢了。 第30页 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居然都不想回来报復吗?一个人怎么能没用到这种地步? 「不过说起喻枞,有件事让我有点担心,他……」裴景刚开了个头,宋十川就忍无可忍地爆发了:「还提他干什么!他想滚就让他滚啊!」 宋十川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吼得脖子都涨红了:「反正他已经拿了我两千万分手费,他被我操一顿比你一年拿的工资还多,他有个屁的东西值得你担心!」 「两千万?」裴景眉头一皱,「你让谁去办的?走哪里的帐?」 裴景不在意这笔钱,他在意的是这笔钱不但没有经过他的手,他更是连点消息都没听到,这很不应该。 「你傻了?」宋十川不耐烦地说,「卖房子啊,那套三百平的房子值九千万,他给了七千,这笔帐你不会算?」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不知为什么,裴景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怜悯,「傻的不是我,是他。他卖房子的时候给人骗了,为了尽快脱手只卖了七千多万,再扣掉一大堆手续费,他自己一分钱没留下。」 宋十川愣住了,心脏像是被谁重重地推了一把,在胸腔里狼狈地摔了个跟头,一阵阵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闷疼。 「你那房子是容易卖的吗?还卖得那么快,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好价,你怎么连这个都没想到?」裴景摇了摇头,「所以你现在要补分手费吗?我的建议是,多少补一点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新闻页面后递给宋十川,「我刚刚才发现,我们那家便利店完好无损,连包纸巾都没被偷。」 「你猜为什么?」 宋十川盯着那条新闻的配图,是一家燃烧中的咖啡馆,消防员和医护人员还保持着沖向火场的姿势,而蔓延的大火已经无限接近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 就算只是蜷缩的背影,他也一眼认出了那是谁。 裴景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十川无意识颤抖着的手:「因为宋屹川学聪明了,他炸了一家咖啡馆,当场炸死一个,重伤抢救无效一个,还有三个在医院里躺着。」 「爆炸发生时在现场的人很多,而其中有一个叫喻枞。虽然他运气好逃了一回,但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反正宋屹川不会嫌陪葬的人太多。」 幻觉般的灼烧感忽然包围了宋十川,他被眼前这张图片牢牢钉死在地上,像是被迫受刑囚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捏着手机的指关节用力到把屏幕捏出闪烁跳跃的绿光和不断蔓延的黑斑。 裴景看都没看自己无辜遇难的手机,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走进来,目光很快就锁定了垃圾桶里被撕碎的那幅画。 他把那几张碎片捡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将用红笔写了字的那面朝上,不由分说地塞进宋十川的手里。 「白痴」、「蠢货」、「垃圾」。 刚才那点不知道哪里来的精气神又消失了,宋十川看着那几个鲜红的词语,终于感受到比彻夜未眠还要深重的疲惫,缓慢而坚定地把他拖入了无底深渊。 第21章 撒酒疯 到了晚宴的时间点,宋十川还是出现在了宋氏集团的总部。 他被化妆师和造型师仔细打理过,从头到脚都完美到一丝不苟,唯有那双滴了特效眼药水也压不住红血丝的眼睛,透着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疯狂。 他是来领取自己的战利品的,这本应该是他最威风凛凛最风光潇洒的时候,不光是他的队友和对手这么觉得,一天前的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可他现在的表情那么阴鸷,好像每多耽误一秒钟都要杀一个人来解恨。 那些摇着尾巴围上来讨好恭贺的人,又都夹着尾巴灰熘熘地跑了。 宋十川对他们惊疑畏惧的目光视而不见,明明他曾经在这样的目光里过得如鱼得水,此刻却只感受到强烈的窒息。 追逐利益的人会永远追逐利益,冷血无情的人会永远冷血无情——宋十川是这样笃信的,他以为自己早已掌握了世界运转的规则,能把这弱肉强食的规则玩弄与股掌之间,轻易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可仅仅过了半年,似乎就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那是,咱们现在可是跟着宋总的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哈哈,你嫉妒也没用,我们待会还有更好玩的呢,你知道楼上那个房间……对,就是那个……嘿嘿……」 刚拿到奖金的助理已经喝上头了,正和别人勾肩搭背地炫耀老闆,宋十川捏紧了酒杯,一边喝一边低头看着手机。 他的手指不断刷新着屏幕,不知第几杯酒下肚,终于等到了制造咖啡店爆炸的犯人被抓的消息,可犯人没有咬出幕后主使,只说是自己和宋十川有私怨,想弄死几个人报復他。 宋十川冷笑起来,死死咬合的牙关也无法平息齿根一阵阵的酸痒,其实根本不用什么口供,谁都知道真正的指使者必然是宋屹川。 他回忆着宋屹川的脸,也顺带回忆起了二十年来他从未停止过的憎恶,他喝的每一杯酒都像燃料似地浇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沿着他们相同的那部分血缘,烧到那些所谓的亲人身上。 眼前的一切开始浮现重影,宋十川的手微微一晃,酒杯差点摔落在地,但被裴景眼疾手快地救下了。 助理慢了两拍地反应过来,伸手去搀扶宋十川,虽然老闆看起来无比镇静,但只瞧他那直勾勾盯着什么不放的眼神就知道,他只是装得像罢了。 第31页 「喝成这样,看来只能提前开始午夜场了,」助理对着裴景挤眉弄眼的,飞快拿手机在群里发了消息,然后扶着宋十川上楼。 楼上那个最特殊的包间里已经坐满了一群各有姿态的金丝雀儿,助理流里流气地吹起了口哨,尾音还浪荡地飘在天上,身后就接二连三撞进来几个满脸兴奋的alpha。 「嘶,这质量,宋总大手笔啊。」 alpha们解开了拘束的领带,有的直接把衣服都脱了,抽菸的抽菸开酒的开酒,金丝雀们妖妖娆娆地贴上来,几个omega只是拿乔了两秒钟,就找不到能挤进去的地方了。 一个穿着短袖牛仔裤的omega正在打量今天的客人,冷不丁看见宋十川对他招了招手:「愣在那干嘛?」 omega当然认得出这位宋家大少爷,更知道他是今天唯一的主角,但没想到对方会第一个跟自己说话。 「你怎么跑来这里的,」宋十川眯起眼睛,omega精緻姣好的面容在他眼里模煳成了另一张脸,「过来,跟我回去。」 omega受宠若惊地站起身,发现宋十川的目光的确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才在同伴们羡慕嫉妒的注视下走过去。 他佯装羞涩地微微低头,因为惊喜来得太突然了,他需要一点时间粉饰眼里的得意。 不管这位宋大少爷为什么会认识他,是暗中关注还是认错了人,对他来说都是难得的好机会,反正以他的手段,只要过了今晚,假的也能成真。 这么想着,omega放心地坐在宋十川身边,柔软细白的手指攀上了他肌肉结实的手臂。 满屋子乌烟瘴气味道太多,糜烂的香味伴随着浓烈醉人的菸酒,肆无忌惮地张扬着,虽然在场的omega都贴了信息素阻隔贴,但那也就等同于身上的最后一条内裤罢了。 可宋十川是真的喝醉了,把人抱入怀中了也没发现他是omega,只是闭着眼睛说:「给我按按头,我头痛。」 「好的。」omega在他耳边小声地应了,又软绵绵地给他按摩。 可那股暧昧调情的手劲儿根本不能缓解宋十川身上的不适,他勉强忍了一会儿,就皱着眉头拍开了omega的手:「你拿多了画笔就不会干正事了?」 「没有啊,」omega闻着他身上的酒味,大着胆子说,「这算什么正事,正事要去床上才好做呢。」 他端起宋十川的酒杯喝了一口,对着宋十川的嘴唇就要亲上去,却被宋十川一把捏住了下颌,让他不得不把嘴里的酒吐出来:「你又不能喝酒,别给我添乱。」 omega拿纸巾擦了擦嘴,心里确定宋十川是认错人了,把自己当成了哪个清纯咖,就顺着他的心意往下装:「我看你喜欢,就好奇想试试嘛。」 「好奇?你怎么会对我好奇,你只好奇你那些颜料吧。对了,现在……现在几点?」omega报了个时间,宋十川冷笑道,「哦,居然没去上课。」 他用食指关节顶着自己的太阳穴:「你那个天天念叨的老师,今天不送你巧克力了?你要那么喜欢吃,为什么不跟我说,我把那家巧克力公司买下来送给你都行。」 omega笑盈盈地勾着他的脖子,软着嗓子说:「因为人家想你了,想多陪陪你啊。」 宋十川无声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这个窝在自己怀里的人让他觉得很陌生,可他又忍不住想问:「真的吗?」 他的眼睛还是红的,可眼前灯光暧昧,他的阴鸷沉郁都被装扮成湿漉漉的无辜,是他兢兢业业扮演了许久的那个傻子的眼神。 谁也分不清是面具待久了摘不下来,还是太过放松而摘掉了所有虚伪。 「当然是真的。」 回答他的声音也像是飘着的,抓也抓不牢。 宋十川忽然道:「那你再给我画一幅画吧……我这次不会乱写字了,你重新画一幅,我再挂回去,你也跟我回去。」 他眼前立着一堵墙,一堵空荡荡的白墙,但他又觉得那其实是面镜子,和他的心一样空着好大一块。 宋十川用力攥紧omega的手腕,极其用力地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回去,现在就走。」 旁边的alpha纷纷朝着边往过来,起闹着围观宋十川的「急色」。 omega被他捏得很痛,但心里却兴奋极了,他虽然不会画画,可是很擅长勾引人,当场就撕开了自己颈后的阻隔贴,软绵绵的身体紧紧贴在宋十川身上。 甜腻的信息素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想勾着眼前的alpha为自己动情,可宋十川却立即变了脸色,狠狠把人甩开:「你他妈谁啊!」 猝不及防被甩到地上的omega完全愣住了,宋十川抬脚从他身上跨了过去,随便从沙发上拉起一个人就强硬地压下脑袋去看对方的脖子,发现不是beta就立刻嫌弃地扔开。 「人呢?给我滚出来!谁他妈给你的胆子离家出走!」 「不对,他没那个胆子,他不敢跑的,」他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脚都站不稳了,一双眼睛却红得叫人胆战心惊,「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 第22章 撒没老婆疯 「不对,他没那个胆子,他不敢跑的,」他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脚都站不稳了,一双眼睛却红得叫人胆战心惊,「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 「哗啦」一声巨响,宋十川揪着一个alpha的衣服把人摁在酒桌上,他的表情既狰狞又狼狈,好像他同时是疯狂的暴雪和暴雪肆虐后的残破不堪,「说话啊!我的人呢!!」 第32页 那些醉醺醺的alpha们吓得连酒嗝都不敢打了,omega更是死死捂着嘴,生怕自己的哭声更加激怒他。 「喻枞,你给我出来!」宋十川漫无目标地大声厉喝,「谁把你藏起来我弄死谁,你自己敢跑我也弄死你!」 宋十川吼破了音,又随手扯过一个人,恶狠狠地摁下对方的头,卡住对方纤细的脖子仔细检查。 他醉得眼前都是重影,于是他连自己的眼睛都不信了,还要用手指反覆按压对方的颈后,确认那里确实有一块属于omega的腺体,才烦躁地把人扔开。 没有预料中人体摔落在地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闷闷的肉体撞击声,在偶尔泄出的急促抽泣中显得无比清晰。 宋十川眯着眼睛看过去,发现被他扔开的人躺倒在了另一个人的大腿上,再顺着这个人的大腿往左往右看,都是暴露在凌乱衣衫下的皮肤和肢体,一片白腻腻的肉。 这里的人那么多,除了几个反应快提前跑到墙边抱着自己发抖的omega,剩下的人都吓得两腿发软,根本不敢在几欲择人而噬的alpha面前逃跑。 刚才调情的时候,不止一个omega撕开了颈后的信息素阻隔贴,把他们最隐秘的气味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所以此刻,他们捂得住自己的嘴也捂不住本能释放的信息素。 屋子里的情慾已经完全被恐惧覆盖了。 宋十川却好像失去了身为alpha的感知,他意识不到这糟糕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只看见了这些纠缠的男男女女,又看了看周围的装潢,然后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哪里。 他脸上那阴云密布的压抑竟然瞬间就烟消云散了,蓄势待发般紧绷的肩背肌肉变得松弛懒散,他自言自语道:「搞错了,喻枞不可能在这里。」 那个既没情趣也没见识的傻子,是绝不可能跑到这里来的。 那个既不会卖笑也不会逢迎的玩具,更不可能有人发疯似地看上他,冒着得罪自己的风险把人偷走。 所以喻枞现在在哪呢?大概又是随便找了个廉价的破出租屋,然后软弱无能地抱着自己埋头痛哭吧。 宋十川把一个惊疑不定的alpha从地上拉起来,又把桌上一瓶倖存的酒塞进他手里,皮笑肉不笑地问:「你认识喻枞吗?」 alpha下意识摇头,又马上用力点头。 宋十川还是笑着,他说:「没关系,不认识也没关系,你现在把他找出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以后我忙的时候你就替我看着他,一步都不许他踏出家门,能做到吗?」 话音落下,他又立刻变了脸色,像一头吝啬至极的凶兽般威胁他的僕人:「前提是你要离他一百米远,不,最少两百米。」 那alpha是他们团队的核心技术人员,从来不负责商务上的事,跟宋十川的接触也不多,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不会再次激怒刚刚平静下来的上司。 「够了十川,」关键时候,站出来揽下烂摊子的还是裴景,「我去给你找人,我保证地毯式搜索,三天之内把人给你找出来。」 「但是你也给我清醒一点,你几岁了,发酒疯有用吗?」裴景的表情十分冷酷,「要不是你太得意忘形,喻枞现在已经在你家里了,有你家二三十个佣人日夜看着,他这辈子都没机会逃跑。」 他和宋十川是朋友,但更是利益共同体,如果宋十川的情况继续失控下去,很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他不希望他们刚刚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却转头就在一个草包身上输得一塌煳涂。 「……你说得对,他不会跑的,」宋十川怪异地笑了起来,他好像根本听不进裴景的话,一切都按自己的意愿去理解,「你不知道,你不懂他,喻枞这个人啊,他……哈哈……」 宋十川的嘴巴动了一下,无声地做了一串口型,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却无比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你们都不懂,喻枞说他爱我,他亲口说了他爱我。 他的笑容满满都是炫耀的意味,他心想,喻枞爱我,这是他自己说的,那个傻子只会被我骗,他从来都不会骗人,所以他肯定捨不得我,他绝对不会跑的。 那种炫耀像是一个小孩在展示只为他量身定做的衣服,展示全世界只此一件的玩具,他那么洋洋自得,在自己臆想中的愉快里醉了过去。 三天时间不长,但足够裴景把那套三百平的房子重新买回来,把出租屋里所有的家具物品都搬回去重新摆好,还原他们曾经住了半年的模样。 但三天的时间却不足以让他实现自己夸下的海口。 他让人监视喻枞的银行卡和手机,又找遍了所有喻枞可能会去的出租房和旅馆,但一无所获。 「出租屋楼下的监视器坏了,只拍到他下楼,不知道人去了哪里,」裴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我不相信这是巧合,有人在帮喻枞抹除痕迹。」 他之所以摸下巴,不是因为他自己下巴上有什么东西,而是因为宋十川已经三天没刮鬍子了,铁青的脸色和落拓的胡茬都一目了然。 宋十川从酒醒之后就是这个德行,不发脾气,但是发呆,也不知道有什么难题值得他那么动脑筋,连鬍子都忘记颳了。 裴景摸下巴算是让自己加深印象,吸取一点教训,以后要是对谁动心了那就好好谈恋爱,别跟宋十川这个傻冒似的把自己折腾得那么丢人。 第33页 「我知道了,继续去找。」 宋十川没注意到裴景的目光,更没想起刮鬍子的事,他只是反覆摩挲着手机屏幕,手指无意识输入一串背得滚瓜烂熟的数字,又长按x键删除。 这个手机并不是宋十川和裴景他们联繫的那只,而是他新买的,款式和喻枞送给他的那只一模一样。 他把自己的手机卡取出来放到了里面,但通讯录中并没有新添的号码。 因为他要记的两个号码已经倒背如流了,一个属于喻枞,另一个是他自己在无数次偷看喻枞的手机时记下来的。 这三天里,他把那个号码输入了上百次,但这次终于决定播了出去。 电话接通,宋十川直截了当地开口:「沈澜,你把喻枞藏到哪里去了?」 第23章 完全收回 喻枞正趴在桌边干呕。 他的孕期反应很严重,这几天不管吃什么都会吐,肉眼可见的单薄了许多。 大多数的时间里他都是躺在床上睡觉,醒来喝一碗粥,或者喝杯酸甜不易反胃的果汁,然后裹着被子继续睡。 「怎么样,还是难受的话就回房去睡吧。」沈澜挂了电话,从阳台回到客厅。 他想尽量让自己保持沉着冷静,让饱受孕期折磨的喻枞能有些安全感,可眼中的焦灼还是无法遏制地泄露了出来,「今天想喝什么果汁?葡萄汁好不好?会不会觉得太酸?」 「老师别担心,我觉得好多了。」反倒是喻枞对他笑了笑,目光依然是温和又澄澈的,叫沈澜看了就挪不开眼睛。 喻枞用桌上的温水漱了漱口,继续道:「其实应该是心理作用,知道怀孕这件事以前我不是很精神吗,所以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是吗?」沈澜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又或许是因为,那时候你在……那时候孩子父亲的信息素能安抚它,现在信息素不够了,它才会拼命折腾你。」 沈澜没有提到那个名字,喻枞也表现得好像自己腹中的孩子和那个人没有半点关系的样子:「可能吧,但真的没关系。」 「我查过了,beta之所以会拥有临时信息素,就是为了防止胎儿在孕育中失去alpha父亲,得不到信息素的安抚而死亡。」 喻枞轻轻用掌心抚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声音像掌心的皮肤一样柔软,又像支撑它的骨骼一样坚定:「这就说明孩子并不是非他不可,我一个人也可以把它生下来,把它慢慢养大。」 「可你能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后悔吗?他……」沈澜狠狠一咬牙,「他打电话给我了,他知道你在这里,想把你接回去。」 「接?别再骗我了老师,」喻枞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可不会那么好声好气地说话。」 「是真的,你不信看……」 「老师,」这是喻枞第一次打断他说话,「接一个人和接一个玩具是不同的,他如果把我当人,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呢?」 「他好像以为我什么都做不了主,而老师你才是我的主人。」 沈澜整个人愣在原地,像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似的,分明喻枞如他所愿地拒绝了宋十川,可他的表情却那么难看。 因为喻枞话中的道理是那么显而易见,而他从未察觉其中的问题。 ——即便他自诩深爱喻枞,可以为他付出一切,alpha天性里掌握一切的傲慢依然如影随形地跟从着。 他们似乎永远无法真正地去理解和尊重那些与他们不同的人。 即便喻枞说的并不是他,沈澜也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那就再等一段时间,我很快就能把你的新身份安排好,」沈澜握紧了手机,「到那时宋十川就找不到你了,而我……他肯定会盯着我,所以我也不能去找你,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要好好照顾自己。」 「谢谢老师,」喻枞感觉自己卸下了一身重担,可又背上了新的不安,「您帮我付的医药费我以后都会还给您的,不只是医药费,还有……」 「好了,别说这些了,」沈澜别过头去,不想再听他把二人之间的界线划得那么清楚,「我去稳住宋十川,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喻枞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把对他的感谢埋在心里,然后继续努力往自己嘴里塞东西。 他吃饭用的是左手,但右手也放在桌上,被白色透明材料固定的右手腕看不出什么受伤的迹象,可隐约的药味还是在不断地往鼻子里钻。 药味再难闻,也比伤筋动骨痛得整夜睡不着好多了,喻枞心想。 那天他从出租房离开,刚下楼就看到沈澜并没有走,他本来还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没等开口就浑身冷汗地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医生说孩子没事,但手腕要养很长时间。 因为离开火场前,喻枞受伤的手腕只做过紧急处理,再被宋十川不知轻重地拧过,已经造成了二次伤害。 喻枞看着自己命途多舛的右手腕,不由得庆幸自己是左撇子,哪怕右手不幸留下后遗症,他也可以继续画画。 在宋十川对他造成的无数次伤害里,唯有这次才真正是他无意的,可对受害者来说,伤害就是伤害,痛苦就是痛苦,哪还要去管什么来源呢。 喻枞已经吃够教训了,再也不会那样没有底线的去为加害人找藉口。 原本的他,说好听是心态平和,可说难听了不就是缩头乌龟吗?只会闭目塞听地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完全没注意到外面的暗流涌动。 第34页 但是,当这个世界天翻地覆的时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浮出水面,他不想注意也必须注意了。 出院后,喻枞光是看新闻就看了一整天,网上铺天盖地的大标题报导,热搜前十也占了好几个,都在长篇大论地说着宋家大公子是怎么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 忍辱负重? 原来利用自己,吃干抹净的半年是他的忍辱负重,那自己呢? 喻枞毫无生气地笑了笑,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体面的反应了。 甚至来不及为这份欺骗和羞辱而感到难堪,心就被挖出来冻成冰块了。 他感觉自己的胸腔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剩下,可每次看到那三个字都会条件反射的噁心,噁心得想吐。 然后他也真的吐了,胃里不断翻涌着酸水,抽搐痉挛着让他狠狠痛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报应吗? 喻枞心想,明明重生来的时候,他想的那么简单,他的愿望就是能活着就好了,可是后来他的愿望变多了,变得想要跟宋十川在一起,想要跟宋十川一起过上更好的生活,想要拥有自己的爱好和梦想。 难道他其实不能拥有这些吗?只是重新获得了生命,他就应该感恩戴德地知足吗? 那天下午,宋十川怪喻枞干扰了他,破坏了他的计划,喻枞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放屁,唯有这句话是说对了。 喻枞一遍又一遍地反思自己,当时确实不应该逞英雄,他们两个只是以金主和挡箭牌的身份相处了一个多月,说穿了,也不比陌生人的关系好多少。 可是为什么那一天,他看到那个狼狈的傻子,却毫不犹豫地伸手把他带走了? 喻枞想了很久,或许是因为想报答宋十川曾经给原主的恩情,毕竟是这份恩情让他有机会重活一次,有机会好好学习绘画。 或许是因为,喻枞自己寄人篱下多年,太清楚那种被人嫌弃被人随意摆布的感受有多么糟糕。 又或许,是因为有种叫一见钟情的东西作祟。 总之,喻枞发现自己对宋十川的爱,从一开始就是模煳的,他爱他这个人,也爱着这种被他需要的感觉。 他承认自己这份爱的起因并不纯粹,但他毫无保留地付出过,努力过,问心无愧,也不后悔。 只是,当他知道那些所谓的需要依赖都是彻头彻尾的欺骗和利用的时候,他也把这份爱完全收回了。 原来宋十川并不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而是一场折磨,让他身心俱创痛不欲生,然后真正的礼物才会在度过折磨之后来到他身边。 喻枞的掌心贴在小腹上,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感受着那个孕育中的小生命,强迫自己又吃了几口东西,然后才撑不住睏倦地回房间睡了。 第24章 撒情敌疯 这不是宋十川和沈澜的第一次见面,却是他第一次用那么长的时间去打量这个人。 同为alpha,沈澜的条件一点都不比他差,若要论及所谓的艺术修养和名声口碑,那沈澜更是远胜于他。 宋十川在心底冷笑一声,什么狗屁艺术,不过是炒出来赚钱罢了,又要纸醉金迷又要自恃清高,也只有喻枞那种人才会傻得要死被他骗了。 至于所谓高雅绅士名声,更是好笑。 都是alpha,谁不知道谁啊?alpha没一个好东西,这么多年也没听说沈澜和谁谈过恋爱,那他发情期和易感期是怎么过的?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个只靠镇定剂的和尚。 宋十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里的所有想法都阴暗地扭曲了。 沈澜端坐在宋十川对面,修长的手指捏着汤匙,慢慢搅动一杯咖啡。 他品味极佳,随便穿穿都像刚从秀场走下来的男模,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又矜贵,可他扫过宋十川的眼神,又何尝不是带着满满的挑剔和嫉妒呢? 以前每一次看到这张脸,都是沈澜自己犯贱去搜索宋十川的新闻和照片,但这次亲眼见到真人,沈澜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赢了。 坐在他面前的宋十川,虽然穿了一身非常得体也非常昂贵的高定西服,但沈澜身为天才级别的画家,在他眼里,宋十川的肌肉骨骼都可以说是透明的,区区一身衣服根本什么都藏不住。 沈澜一眼就能看出宋十川身上强烈的割裂感,哪怕他出门前花了许多时间梳洗打扮,把自己收拾得浑身上下连一根褶皱都没有,可也他去不掉自己内在的疲惫和充满敌意的紧绷。 于是沈澜不说话,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咖啡。 先沉不住气的果然是宋十川:「把人还给我。」 「什么人?」沈澜明知故问。 「喻枞。」 宋十川目光冰冷,如果对方不是身份地位都和自己相当的alpha,他根本不会说坐在这里废话,早就动手抢人了。 沈澜笑得很礼貌,但也笑得宋十川满肚子火:「喻枞啊,他在我家吗?是他自己告诉你的,还是你亲眼看到了?」 「我知道他在,他除了你还能去找别人吗?」宋十川微微俯身,极有压迫感地逼近了。 沈澜笑不出来了,「除了你还能去找谁」这句话,如果是喻枞自己说出来的,他一定会高兴得疯掉,可说这句话的是宋十川。 想起喻枞说宋十川把他当成玩具的那些话,沈澜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宋十川摆明了是把喻枞看做只能依附别人的宠物,而不是一个有独立自理能力的成年人。 第35页 凭什么让这种混蛋得到了他最喜欢的学生?这个世界太不公平。 「我以为我们在电话里随便聊聊就够了,没想到宋先生那么火急火燎地把我约出来,就为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沈澜寒声道:「看来宋先生很闲啊,但我可是很忙的。」 宋十川已经极其不耐烦了:「别跟我兜圈子,是你把他叫出来还是我直接去你家?」 「我可以把宋先生这番话看作是非法入室抢劫的预告吗?」沈澜重重放下咖啡杯,「我不是你可以随便威胁的人。」 「沈澜,你这些年是不是被一帮蠢货捧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啊?」宋十川根本没把沈澜放在眼里,他顾虑的是沈家,而不是这个不可能继承家业的闲人二公子。 他看向沈澜的目光里只有森冷的厌恶,手指重重一弹,手机顺着桌面滑到沈澜面前,那块亮度调到最高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张包养合同,以及喻枞的亲笔签名。 「睁开眼看清楚了,喻枞是我买的,白纸黑字签了合同,」他眼底涌动着疯狂的偏执,每一个字都像砸进骨头里的钢钉,「只要我一天没把他扔出去,你就一天没资格抢我的人。」 「宋十川!你他妈说话放尊重点!」沈澜死死咬着牙,从懂事起他就要求自己做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除了失去创作灵感的那段时间外,再没有情绪失控过。 而现在,他却需要一忍再忍才能勉强压下对宋十川的憎恶,以免自己直接扑上去掐死他。 现在主动权又回到宋十川手里了,可他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他嘲弄地嗤笑一声,伸长手臂把手机拿回来,当着沈澜的面给沈澜的父亲打了电话。 「好久不见了沈先生,」在沈澜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宋十川残忍地说,「我本来不想打扰您和您夫人的假期,可您的儿子抢了我买的宠物,我只好麻烦做家长的代为赔偿了。」 「宋十川我操你妈!」沈澜砰一下砸裂了玻璃的桌面,翻倒的咖啡淅沥沥地洒在地上。 宋十川缓缓站起身来,手机话筒里传出了沈澜父亲的声音:「对不住了宋先生,请让我和我的孩子先聊一聊,然后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答覆的。」 沈澜回家的时候气得把车都开到花坛里了。 他妈的宋十川是什么混帐玩意啊!二十好几的人了一言不合玩他妈的告家长??? 沈澜的父母虽然不怕宋家,但是他们有什么立场帮儿子抢人?毕竟喻枞说到底也只是沈澜的学生而已。 沈澜也是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为了把喻枞留下来,他毫无保留地交代了喻枞被宋十川欺骗利用并且怀孕的事。 可这话一出,他的父母就更是不支持他了:「这孩子都有了,就算夫夫两口子了,人家闹别扭你一个外人掺和什么?」 沈澜的大哥倒是心明眼亮,张口就问:「你是不是也看上那个姓喻的beta了?」 「是,我喜欢他,我特别喜欢他,只喜欢他一个。」沈澜没打算隐瞒,在他看来,喻枞和宋十川分手了,他有资格去追求喻枞,当然也想争取家里人的支持。 可他忘记了,自己的父亲也是一个天生就高人一等的alpha,几乎把傲慢和慕强刻进了骨子里,没等沈澜为喻枞说几句话,他就沉着脸表示了反对。 「那个beta不行,他要是有本事就不会去找人包养,更不会没名没分地怀孕,再缠着你去为他出头得罪人。这种废物我看不上,也不欢迎他进我们家的门。」 第25章 找上门 「不是这样的,他没有缠着我!」 沈澜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但他可以对宋十川破口大骂,却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一条能够说服父母放下成见的理由。 回应他的,只有他父母脸上不耐烦的冷笑。 他只能无力地辩解,重复着,心疼欲裂却无力回天:「他不是那种人,他真的是逼不得已,他不是那样的!」 如果不是父母病重,喻枞又怎么会把自己当货物一样卖出去? 喻枞虽然有原主的记忆,可他却不知道原主当日都是怎样的心情,他只能从记忆中无数个站在无遮无拦的高处往下俯视的画面里,猜到原主曾经想要结束生命。 而仔细调查过「喻枞」背景的沈澜,知道的反而比他要多。 他知道喻枞的生病后断了喻枞的学费,还要他辍学打工赚钱给自己买药,也知道了为什么自己第一次看见喻枞的绘画时,只能看到庸俗、浑浊,和卑躬屈膝。 因为喻枞别无选择——他怕自己不能讨好宋十川,怕宋十川丢下他再找更会哄人的小情人,更怕宋十川要他把已经交给医院的那笔救命钱再吐出来。 而喻枞从医院里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去找新的住所,是沈澜发现宋十川的人正在找他,还弄没了喻枞的工作,才把他劝到了自己家里暂住。 如果不是宋十川步步紧逼,喻枞又哪里会变成自己父母口中的废物? 沈澜身心俱疲,他动了动嘴唇,可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刚踏出家门不久,宋十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商量得怎么样了?」 他的嗓音依旧冷漠,但这并不能掩盖他情绪上的暴躁:「我最多还剩半小时的耐心,让喻枞把他自己收拾好,属于你的东西一样也别拿,我现在就去你家里把我的人干干净净地带回来。」 第36页 「宋十川,你是不是装傻的时候把脑子也装坏了?」沈澜嗤笑一声,「你以为过来了喻枞就会跟你走吗?」 「他会。」宋十川把这两个字说得又快又稳,仿佛那是什么和太阳东升西落一样绝不会改变的世界运行规则。 沈澜都被他说得愣住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姓宋的狗东西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啊? 「妈的傻逼。」沈澜翻着白眼挂了电话,坐上车勐踩油门,付出了身背两位数罚单的代价才在二十分钟内赶到了喻枞身边。 「喻枞,」沈澜穿着鞋大踏步走入他的卧室,把困得迷迷煳煳的人从床上拉起来,「我们该走了,宋十川要找过来了。」 「你们见面了吗?」喻枞瞬间清醒过来,「宋十川跟你说什么了?」 沈澜没好气地说:「他疯了,居然打电话告诉我爸妈,还用你的合同威胁我,特么的我才不吃他那一套,我现在就带你走。」 喻枞慢慢起身,可他没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攥着被子,因为心脏跳得太快太响了,浑身的血都朝着那里一股脑冲去,他几乎能听到血液奔流的可怕震动,供血不足的双腿都变得虚软起来。 「可你之前说,帮我改变身份还需要时间,如果……如果他一直盯着我们,你确定这些动作不会被他发现吗?而且他那种人,如果真的要咬死我,我跑得了今天,还能跑得过明天?」 沈澜的动作僵了一下,喻枞又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所以……他到底为什么非要把我找回去?」 「谁知道他抽什么风了!」沈澜已经从宋十川的神态里猜出了什么,但他绝不可能告诉喻枞。 他第一次举止越了界,双手捧起了喻枞的脸,用他脸上的一点软肉把他的嘴巴捧成了嘟嘟唇:「别想那个臭傻逼了,反正我肯定有办法不让他找到你的,我们现在就走吧!」 「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他那个脾气,那个脾气……」喻枞苦笑着摇摇头,在沈澜紧张的注视下艰难说道,「还是因为合同没到期吧,原……我把自己卖给他两年,现在提前跑了,他当然会生气。」 被蒙在鼓里骗了那么久,喻枞了解的那个根本不是真正的宋十川,可奇怪的是,就在离开他的这短短三天里,他却把宋十川的性格看了个透彻。 也正是因为这份了解,喻枞根本可不敢像沈澜那么冲动,他的顾虑实在太多太多了。 说难听点,沈澜再怎么样也是沈家的少爷,总有人守在后边帮他兜底,可喻枞却没有冲动行事的资本。 他还记得原主签下的那份合同,上面有一条规定就是要随叫随到,不许擅自远离,而自己只是离开了三天,宋十川就那么生气,他要是敢逃跑再被抓住,别的不说,肚子里这个孩子肯定是留不住的。 他既然把自己当成他买来的玩具,又怎么可能会允许一个玩具生下他的孩子呢。 虽然有沈澜的帮助,但喻枞知道他一向醉心艺术,世俗的事情基本都是他家里人帮忙打理,现在他带着自己仓促离开,只怕会留下数不清的把柄。 喻枞只要想到未来的某一天,在他以为自己重获安宁时,一开门却看见宋十川的脸,他心里的恐惧和厌恶就止不住地往外冒,连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沈澜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抗拒和不安,简直心疼得要命,连忙打包票:「你别怕,我也不是好惹的!我肯定能带你走,绝对不会被他找到!」 虽然个性清高了点,但沈澜也不是个蠢人,在得知宋十川找人弄没了喻枞的工作后,他没把喻枞带到自己名下的房产,而是借了一位朋友的房子暂住。 他觉得宋十川就算猜到了什么,也不会那么快就找上门来,可他还没来得及给喻枞吃颗定心丸,屋外就传来一阵巨响。 紧跟着,宋十川森寒的嗓音仿佛能穿破所有阻碍般刺入二人的耳膜:「喻枞!」 「给我滚出来!」 他说一下就砸一下门,那可怕的响声像是直接无视了距离,重重地砸在了喻枞的嵴背上,让他瞬间痛得弯下腰来,捂着嘴干呕。 「宋十川我、操、你、妈……」沈澜瞬间觉得自己简直太天真了,他怎么能相信宋十川的鬼话? 什么狗屁的半个小时耐心,他根本就是在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出发往这边来了! -------------------- 昨晚太困了这章没写好,今天重写,凌晨左右应该还有。 不想剧透的不要往下看哦! 。 。 。 。 宋狗现在这个状态,连动心都不承认,他性格问题太大,要有更多事件的发生才能让他意识到问题,然后才会反思,改变态度,所以小喻不能现在就跑,而且也确实跑不掉。 沈澜没他狠,肯定斗不过他,现在仓促逃跑很快就会被抓到,然后宋狗就会一边把小喻关小黑屋一边娶白富美(有姐妹之前在评论里精准猜到这点),所以他们都需要时间准备,以及性格的转变也需要一个过程,小喻要成长起来,至少心态能跟宋狗对抗了,火葬场才爽。 等宝宝三个月稳定了,后面的孕期也不会让小喻那么难受,到时候才是真正的揣崽跑,目前还不算火葬场而是预热吧,多加点柴后面烧更旺。 第26章 撒老婆不回家疯 「别怕,你在这里等我。」沈澜咬牙切齿地把喻枞抱回床上,然后锁了房门出去。 第37页 就这么短短十几秒钟,宋十川已经连踢带踹地在防盗门上留下了轻微的凹陷。 他不是独自一人来的,可他身上散发的骇人怒意让那些人都战战兢兢的不敢上前,从站位来看更像是路过的无辜群众。 「宋十川你他妈发什么疯!」沈澜知道喻枞现在的情况有多受不得刺激,一开门就大吼一声,想要先声夺人。 宋十川却比他更狠,门开后二话不说就抬脚踹在沈澜身上,直接把人踹得让出了一条路,宋十川自顾自地长驱直入,像是冥冥中受到什么指引似的,准确走向了喻枞所在的那间房。 他粗暴地拧动把手,发现房门被锁,又抬起了刚才踹门时被反作用力震得生疼的腿。 但这次还没踹下去,沈澜就冲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勐一拧身把人扔了出去,然后张开双臂挡在门前。 「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滚!」沈澜的眼睛里爬满血丝,完全不顾形象地吼道,「我他妈撕了你那狗屁合同,要赔多少钱我出!你现在就滚!马上滚!」 沈澜这辈子会说的脏话基本都拿来骂宋十川了,可宋十川百毒不侵:「把他摁好。」 门外立刻冲进来几个alpha,沈澜眼皮勐跳,他无比恼恨自己的鲁莽冲动,竟然连宋十川会带人这种事都没考虑到。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沈澜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摁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宋十川憋足了力气狠狠一踹,门锁应声而碎。 紧闭的房门狠狠撞在墙上又迅速弹回,然后再一次缓缓打开,露出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后的人。 喻枞的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没念出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宋十川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的目光沉得可怕,但在确定了喻枞身上没有留下与alpha深入交流的气味后,他蓄势待发的身体顷刻间舒展了。 刚才那种找不到人就想毁灭世界的狂暴消失得无影无踪,宋十川又打量了他几眼,理智重新回归后,被情绪支配时的记忆好像都褪色了一样,仿佛那只是吃错药的幻觉。 「竟然敢躲着我,胆子变大了嘛,怎么,以为自己找到靠山了?」宋十川恶劣地笑了起来。 他慢悠悠地转身,让喻枞可以看见客厅里的一切。 「哒」,「哒」,冷硬的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像是他为自己一手造就的好戏打出的节拍。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和我比起来,他只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罢了。」 沈澜被死死摁住,在狼狈且无用的挣扎中涨红了一张脸,喻枞不忍看他,强迫自己把目光集中在宋十川的脸上。 这张曾经让他无比心动的脸,早已变成了他受尽羞辱的铁证,最后一次见面时,宋十川那满嘴恶毒又刻薄的语言,他一刻都没有忘记过,每每想起来,他被捏断的手腕就传来钻心的疼。 但他依然要看。 逃避有什么用呢?当他抱着被子在床上难以自制地发抖时,当完全无辜的老师被牵扯进来,不顾自己也要为他阻挡麻烦时,当他因过分蜷缩身体而导致肚子里那个小小的生命发出抗议,令他小腹坠疼时…… 喻枞就算是逼也逼着自己站起来。 逼着自己去面对这个疯子。 在宋十川轻蔑地笑着,用拿捏玩具的态度去掐喻枞的脸时,喻枞爆发出出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 雪亮的刀尖对准了宋十川的脖子,刀柄紧握在他依然颤抖的左手之中。 「宋,十川,从这里,滚出去,」他的嗓音并不稳健有力,甚至连基本的连贯清晰都做不到, 但他第一次鼓起勇气,用削水果的小刀对准伤害他的人。 宋十川当然没有被这把小刀吓住,只是勾起的唇角一点点回落,眼中迅速堆积着阴云:「你不跟我走?」 「不,要赔多……多少钱你开个价,我……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刀柄渐渐被掌心捂热,喻枞好像也找回了自己流失的力气,声音越来越平稳。 力量仿佛此消彼长,宋十川那副胜券在握的傲慢被打破了,他提高嗓音重复着自己的问题:「喻枞!你真的不跟我走?」 回答他的只有一个果决的字:「不!」 宋十川勐地捏住了喻枞的手,因为他超出自己预料的拒绝而极度愤怒,坚硬的大手传来无法对抗的力量,宋十川一瞬间就反夺了那把水果刀,冷酷的刀锋调头压向了喻枞的脖子。 敏感又脆弱的脖颈提前传来刺骨的危险警报,喻枞反射性地抬手去档,可就在刀片切开皮肉的前一秒,宋十川鬼使神差地用左手抓住了刀刃再狠狠扔出去,速度快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寒光到底还是割破了喻枞的手背,宋十川手上的血滴落下来,眨眼就连珠成线。 alpha和beta的血混合在一起,宋十川竟是不可思议地兴奋起来,他忽然发现喻枞身上很香,那香味陌生至极又销魂至极,比他见过最漂亮的omega的信息素还要诱人。 宋十川立刻就硬了,他根本不顾手心那道又深又长的伤口,直接抓住喻枞的手腕压在墙上,雪白的墙面顷刻染上猩红。 「别碰他的手!」被刚才那一连串变故震得头脑空白的沈澜终于清醒过来,趁宋十川的手下还在发呆时勐然冲破了他们的压制,狠狠一拳打歪了宋十川的头。 沈澜的脸色难看极了,他把喻枞护在身后,忍不住看了几眼地上的刀和血,一想到差一点这把刀就会要了喻枞的性命,沈澜就后怕得头晕目眩。 第38页 喻枞自己反而奇异地镇定了下来,只是今天的情绪太过激烈,再加上宋十川就在面前,肚子里小小的胚胎深深渴望着他的信息素,给喻枞造成了相当程度的难受,他不得不搭着沈澜的肩膀,借一分力气让自己站得更直。 宋十川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这两个人在他面前如此亲密无间的举动,整颗心都被暴走的杀意翻搅得剧痛难忍。 凭什么沈澜敢站得离他的人那么近,还敢冒充是他的保护者?明明他是只有我才能看守的东西! 第27章 老婆训狗 他觉得沈澜那一拳不是打在了他的脸上,而是正中他胸口,让他皮肉迸裂肋骨粉碎,把心挖出来都不能止痛。 宋十川看见了喻枞露出的感激的眼神,当初他在黑暗的巷道里保护喻枞时,喻枞也是这样看着他的。 后来,那份感激变成了毫无底线的包容和予取予求的纵容,宋十川无数次沉溺在那样的目光里,也在他身上得到了无数次畅快淋漓的高潮。 如今喻枞的目光不再投向自己,那么今后,沈澜是不是就要取代他,享受喻枞给予的一切? 宋十川的嗓音被妒火烧得喑哑低沉,而他却连那是妒嫉都不知道,口不择言地说:「都是我玩剩下的手段……哈,你也配在我面前抢我的人!」 沈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眉头紧蹙地道:「谁跟你玩手段,你以后都离喻枞远……」 「想都别想!」宋十川厉声打断他,「英雄救美是吧,拿我当你的垫脚石是吧?做你妈春秋大梦,你这点把戏跟我比起来差远了!」 喻枞忽然惨白了脸,目光一瞬不瞬地钉在宋十川的脸上:「什么意思……你玩剩下的,什么……意思?」 这几天他想了许许多多,几乎把宋十川的谎言一条条翻了出来,反覆凌迟自己,可他唯独没有想到,或者说他不敢相信,宋十川能卑劣到这种境地—— 「英、雄、救、美?」喻枞身子一晃,险些咬碎了自己的牙根,「那天在巷子里,那天……那些打我的人,他们本来就、就是你找的?」 「是我,可你不也挺喜欢的吗?」 宋十川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尖酸刻薄,就像他母亲知道父亲出轨时那样,抛弃了所谓人上人的体面,歇斯底里地吼,「你那时候多感动啊,被我干到流血还要哭着说谢谢我呢!」 原来喻枞小心翼翼珍藏的所谓在乎和保护,也是宋十川一手策划的火坑,他那样大费周章地设计,不过是图一个主动献身的床伴罢了。 喻枞恨得浑身发抖,对宋十川的厌恶已经攀升到顶点,或许连孩子都感受到了孕育自己的人已经濒临极限,忽然懂事地消停了下来。 沈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也不用想明白,反正肯定都是宋十川的错,于是他二话不说飞起一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踹飞了宋十川,拉着喻枞就往屋里跑。 这房子不是随便借的,而是沈澜为了让喻枞有个好心情,特意找了自己的建筑设计师朋友。 原屋的布局几乎被那位朋友打碎了重建,两个房间合成一个,落地窗连着阳台,而阳台又通向玻璃花房,在花房那边还有一道隐蔽的安全出口。 所以他们根本不用和那些alpha打架争门,可以直接从花园逃跑。 可他们刚跑出阳台,就看到两个人高马大的alpha堵在了自己面前。 沈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再看向从房间里缓缓走出来的宋十川,以及跟在他后面的几个alpha,他终于颓然地闭了闭眼,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他以为宋十川就算能找到这里,也不会发现房间后面隐藏的另一条路,而事实上宋十川的确没发现,但他带来的人足够专业,在进房制住沈澜后,就分出了两个人去检查这间房子,然后轻轻松松就堵死了他们的退路。 沈澜捏紧了喻枞的手,除此之外他真的没有别的可做了,他引以为豪的艺术天赋无法用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十川步步紧逼。 手心忽然一空。 「砰」一声脆响,喻枞推开身后的玻璃窗,脚下一蹬就跳了上去,快一米八的人就这么险而又险地站在窄窄的窗沿上,稍有重心不稳就会直直从这二十九楼摔下去。 「喻枞!!」沈澜目眦欲裂,宋十川离得比他远,冲上来的速度却更快,钢铁般的两条手臂牢牢箍着喻枞的腿,一秒钟都不耽误地把人拖了回来。 他怕死了喻枞真的会往下跳,将人抱回来时就用上了最大的力气,现在因着惯性而倒退着摔进娇艷的花丛里,被花盆撞得闷哼出声。 沈澜惊慌地想冲过来,却被宋十川带来的alpha们拖住,宋十川坐起身来,双手紧锁着喻枞的肩膀咬牙切齿地低吼:「你疯了吗?!」 「我没疯,也没想跳下去,」喻枞却出奇地冷静,仿佛刚才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人并不是他自己,「但我在证明给你看,我有能力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我死了,沈澜一定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我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却要和你的名字一辈子捆绑在一起,你那不稳定的公司会动盪难安,连你未来尊贵的妻子也要脸上无光。」 身材高大的alpha坐在狼藉而悽美的花丛之中,怀里紧紧抱着单薄瘦弱的beta,他们的姿态那么亲昵,距离那么亲密。 那个漂亮的beta坐在alpha腿上,谁也想不到他能比最疯狂的赌徒还要大胆,而他形状美好的唇瓣轻轻开阖,说出的话更是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据我所知,宋先生你不是会做赔本买卖的人。」 第39页 喻枞拿自己的命去赌,他赌的是宋十川贪得无厌,不肯为一时的意气之争而担上一条人命和那么大的风险。 宋十川深深凝视着他,眼睛红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他承认他怕了,在看到喻枞大半个身体横出去的那一瞬间,宋十川的脑袋简直爆炸似的疼,他不敢再逼喻枞,只好硬生生把自己滚烫的目光逼成了地壳下暗涌的火。 他忍得无比艰难,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宋十川哑着嗓音开口:「等合同到期,我们就再无瓜葛。」 去他妈的再无瓜葛。 反正他撒谎成性,不在乎又多添几条罪名,只是能暂时稳住喻枞,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门当户对的omega和看不到就心慌的玩具,他两个都要。 喻枞从他腿上站起来,低头俯视着宋十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成交。」 这双熟悉的眼睛里,包藏了数不清的谎言、毒药和尖刀。 但喻枞愿意假装没看见,愿意和他虚与委蛇。 因为他和他的想法完全一致,目的又截然相反,他也想稳住宋十川,可他最终为的却是什么都不要。 而无欲无求的人,总是更容易成功的。 -------------------- 晚上依然还有,我是土狗我写得好爽。 第28章 宝宝别上当 两人默契地各退一步,宋十川装得像是很有契约精神的样子:「现在合同还有一个月,你收拾东西跟我回去吧。」 「不去。」 「想都别想!」喻枞和沈澜异口同声地回答。 看见宋十川和喻枞不再剑拔弩张,那些alpha很有眼力见地松了手,沈澜便再次跑到了喻枞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把他们两人隔开。 宋十川强忍着把沈澜从那个窗户里扔下去的冲动:「怎么,你们两个想给我戴绿帽子?」 喻枞淡然道:「合同没规定我必须住你家,我会自己租一套房子,你可以过来,老师当然也可以。」 「他也配跟我一样?」宋十川还想得寸进尺,喻枞已经先一步撂下了自己的底线:「我绝对不会去你那里的,我只住我自己的家。」 宋时川早已压抑到极限的情绪瞬间被这句话引燃,喻枞如此清晰地跟他划清界限的举动,令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恼羞成怒:「好,你爱去哪就去哪吧。」 「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亏待你,之前骗你半年确实是我不对,以后我用了什么也给你用什么,我看中的也会给你留一份。」 宋十川轻蔑地扫过沈澜手腕上的饰品,那只藤编的双层手镯带着浓重的文艺气息,但一眼就能看出制作成本并不昂贵,「多看点好的,别什么人都拿他当个宝。」 喻枞扯了扯嘴角,贊同地点了点头:「当然,因为我吃的教训已经够深刻了。」 宋十川脸色更黑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沈澜把手压在自己那只十几万的藤编手镯上,很想抱着花盆追上去给宋十川开瓢。 「这些alpha真可笑,面子尊严大过天,因为我不听他的话自己跑了,就兴师动众闹这么大一出,有什么意思呢?」 喻枞喃喃自语,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抱歉道:「老师我不是说您啊,我说他呢,您跟他可不一样。」 看看沈澜身上的狼狈和花园里的狼藉,喻枞再次道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害您吃了那么大亏,还把您朋友的房子也糟蹋了。」 「那么好看的花,太可惜了……」喻枞心疼地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把折断的花枝捡起来。 沈澜在喻枞脸上看见了他熟悉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不过你虽然震住了宋十川,但绝对不能相信他的鬼话,什么一个月期限,我看他根本不会放过你的!」 「嗯,我不会再被他骗的,」喻枞轻轻点头,「所以还是麻烦老师帮我,您尽量安排好,我们一个月后就走。」 他说的是「我们」,沈澜心里一甜,但又忍不住为喻枞肚子里的小宝宝而担忧,「可你真的能狠下心吗?要不……要不再拖一拖?」 「只要等上两三个月,你每天见见宋十川,这对你对宝宝都是好事,他的信息素等级太高也太稀有了,你的临时信息素没办法完全代替,而我……我也不能代替你难受啊。」沈澜自责地垂下眼睛。 要是他当时早一点下手,说不定喻枞就不会喜欢上宋十川,更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相比他露出的软弱和踟蹰,喻枞的态度却无比坚决:「一个月足够了。」 未来持续纠缠的一个月,既是为了降低宋十川的戒心,也是为了给肚子里的宝宝留出一个戒断期。 宋十川利用了他那么多次,现在换他利用一次又如何? 喻枞转头望向窗外湛蓝的晴空,手中柔软的花枝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有生以来,他从没爱过谁,也从没得到过谁的爱。所以第一次动心,就忘了什么叫分寸,只想把自己觉得好的一切全都给出去。 可谁能想到,他发自内心的热忱付出,在另一个人看来却是那么低贱、那么卑微的廉价品,随便花一点钱就能买到一大堆。 他所有的爱,以及为爱而生的温柔和让步,都变成了那个人鄙夷践踏自己的理由,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耻辱。 第40页 他明明得到了全新的生命,却比上一世寄人篱下时还要可悲,因为就算是那个时候,他也有希望、有未来、有能力赚钱养活自己。 叔叔婶婶顶多把他当成一个白占地方的累赘,宋十川却是把他当成发洩慾望的玩具,还要冷酷无情地榨干他身上每一分的价值。 喻枞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但即便如此,这个孩子也是无辜的,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抛弃一条渴望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生命。 「一个月,让我们一起适应,好么?」喻枞轻轻拍了拍自己平坦的小腹,第一次对着肚子里的宝宝开口,「很抱歉,我要教你的第一件事是离别,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到自由。」 沈澜没听清他说什么,担忧的目光落在他的小腹上,想伸手又不敢碰,犹犹豫豫地缩了回去:「怎么了,是肚子疼吗?刚才那么乱,那傻逼又这么气你,是不是肚子疼了?要不要去医院?」 喻枞愣了一下,又摸了摸肚子,仔细回想了一番:「不,一点都不疼。」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不确定地问:「这里……是不是有很浓的宋十川的信息素的味道?」 沈澜满脸嫌弃地说:「是啊,臭死了,我们还是回客厅去吧,这里就留着通风。」 喻枞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再等等,宝宝好像觉得很舒服,也不闹腾了。」 据他所知,alpha在情绪失控的时候会无意识地释放出大量信息素,而他一直隐隐作痛的肚子就是在宋十川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安静下来的。 「什么?宝宝你……你稍微喜欢一下下可以,但你绝对不能认贼作父啊!」 沈澜紧张兮兮地半蹲下来,皱着眉看向喻枞的小腹,也不管才一个多月大点的小胚胎能不能听见,两手疯狂比划着名:「宝宝你聪明点,别被那傻逼一点好处骗了!」 「你记住,你是你爸爸辛辛苦苦斗智斗勇才保住的,宋十川不是个东西,他把你爸爸害得可惨了,你绝对不能叛变啊知道吗!」 喻枞看着他的发顶,一下没忍住,闷声笑了起来。 或许他已经可以开始期待,一个月后,当他重获自由时,他能在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安全的地方,告诉肚子里这个尚不知道性别的宝宝,自由是什么意思。 第29章 限定太监 喻枞拎着个小包就搬了家,房东前脚交付了钥匙密码,宋十川后脚就带着他的东西搬了过来,硬说要在这睡。 这间出租屋比原来那个还要小,宋十川站在门边进都不想进去,只冷脸看着别人帮他来回搬运整理他的行李,然后又被喻枞以「放不下」为由毫不留情地扔出去。 即便是这样,宋十川也犯贱似的不肯回去住他的豪宅别墅,非要跟喻枞躺一张床。 喻枞什么也没说,一个人先上去占了大半个床位,等宋十川处理完工作再洗澡进房间时,留给他的只有不到半米的空位、一张薄毯子和一块枕套。 连枕头都没有第二只。 宋十川阴着脸把门一摔,不管喻枞睡没睡着,直接解开腰上的浴巾赤裸着走过去。 他俯下身去,一手撑着床面,另一只手扣住喻枞的后颈,灼热的唿吸和硬起的柱体都充斥着强烈的攻击性,令喻枞的皮肤表面迅速应激战慄,整个人都绷紧了。 「我告诉过你,住在这可以,但只能睡觉。」喻枞睁开眼睛,毫无波澜的双眸让人看着心头一冷。 但这点寒气压不灭宋十川心里的火,只会让他加倍回忆起这双眼睛曾经的温和柔软,然后更渴望再次征服对方,夺回曾经属于他的爱意。 「做梦。」只是三天没碰喻枞,宋十川就觉得自己要憋炸了,他不觉得喻枞有本事阻止他,所以连一句废话都不说,直接开始脱喻枞的睡衣。 屋里关了所有的灯,只能靠窗外透进来的稀薄光线勉强看清人脸,于是宋十川在喻枞脸上看见了令他无比陌生的表情:「宋十川,我从不像你那样满口谎言。」 「我一直都是说到做到的。」 宋十川掐在他大腿上的手微微一顿,紧接着周围忽然爆发出刺耳的音波,宋十川勃起的欲望瞬间萎靡下来,整个人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似的,毫无反抗能力地滚到了地上。 ——他本该直接压在喻枞身上,但早有准备的喻枞提前给了他一脚,把他送到了他该去的地方。 这一脚踢得很重,喻枞都觉得自己的脚心被他结实的身体震得发麻,但心里是纯纯的爽。 连说话都带上了几分轻松的笑意:「这房子很不起眼吧,可它安装了信息素报警器,只要有过浓的alpha信息素就会立即发出尖锐级次声波,在这里,你就乖乖当个太监吧。」 「沈、澜、我、操、你、妈……」宋十川的下边暂时没用了,但脑子还是能用的,立刻就精准定位了罪魁祸首。 其实那东西不应该叫信息素报警器,因为它对omega信息素和beta孕期信息素都没有任何反应,它的声波频率也只有alpha才能听见,它最开始的名字就叫alpha报警器。 它彻头彻尾是为了克制alpha而研发的,但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因为掌握了绝大多数话语权的alpha们不会允许omega和beta拥有随意拒绝自己的权利,更不允许有人往自己脖子上套枷锁。 但沈澜为了一个beta,做了alpha的叛徒。 宋十川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咬牙缓过那一阵浑身抽搐的剧痛后,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第41页 这种被人压制到无法反抗的颠覆体验,对他这样一出生就在个人条件和社会地位上占据顶端的alpha来说是前所未有的。 强烈的耻辱感充斥了宋十川的内心,与此同时,他不愿承认的那些恐惧和不安,也悄然爬上了他再也不能假装看不见的地方。 这些被他视为alpha不该有的软弱情绪,在他被一个瘦弱的beta踢翻到床底时,在他引以为豪的强大体魄和所向无敌的顶级信息素都失去作用时—— 无论他愿意或者不愿意,他那双长在头顶的眼睛都被粗暴地摁了下来,对准了他不屑一顾的「弱者」视角。 第30章 混乱 宋十川一夜没合眼。 反正睡不惯硬邦邦的地板,他干脆坐起来,后背靠在衣柜上,一双清醒时无比锐利的眼睛在幽暗夜色中渐渐放空,沉默地注视着喻枞。 直到第二天早上,看到喻枞的睡颜在晨光中越来越清晰,看着快要睡醒了,宋十川才勐然回神,无声无息地躺下去装睡。 没一会儿,喻枞就起床了。 宋十川枕在自己的一条手臂上,另一只手被身体压住,掌心贴着不知为何忽然加速跳动的心脏。 他听到喻枞掀开被子,踩着拖鞋下了床,一股清淡的香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宋十川当场就硬了。 这下他更不敢乱动,紧绷着身体悄悄挪动大腿,挡住自己不安分的器官,等喻枞离开房间且顺手关了门,宋十川才睁开一双熬红了的眼睛,狼狈地叉开双腿坐起来,自己用手把东西弄出来。 脑海中满是搂着喻枞真刀实枪大汗淋漓的舒爽,宋十川坐在硬邦邦的地板上,一边自慰一边咬牙切齿。 在闻到屋里那股淡淡的清香被腥膻性液的味道遮住后,他不但没有泻火的快感,反而觉得更烦躁了。 他抽了纸巾把手指擦得干干净净,做贼似的打开窗子,吹着风站了好一会。 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碗碟清脆的碰撞和不长不短的水声。 就算是在完全陌生的出租屋里,这些声音依旧无比熟悉,宋十川可以轻易往这谱子里填充数不清的生活画面,都是他和喻枞亲密无间时的那些点点滴滴。 这一点点声音被他拉得无比漫长,他本能地想要挂上喻枞最喜欢的笑容,出去抱着他粘着他,让他做自己最喜欢吃的菜。 可是刚一转身,看到屋内陌生的装潢,宋十川顿住了脚步。 有生以来,他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心虚。 所谓的亲密无间,都是靠数不尽的欺骗换来的。 那么,如果他想要再次回到那种亲密无间的时光,需要拿什么来换呢? 宋十川顺着心底那条裂开的缝隙钻进去,找了很久很久,却依然只能找到金钱、暴力和谎言。 他狠狠搓了一把脸,开门走了出去。 青黑的眼底将他的狼狈暴露无遗,但喻枞连一点目光都没分给宋十川,他吃掉碗里的最后一口水蒸蛋,然后拿着沾着一点葱花的白色瓷碗走到厨房,把碗放进水池里,挤了点洗洁精开始洗手。 宋十川跟在他身后走进去,扫了一眼料理台,发现一口吃的都没剩下,张口就问:「我的饭呢?」 「关我什么事?」喻枞动作麻利地收拾完料理台,把手一擦转身就走。 「你去哪?」宋十川黑着脸追上去,他甚至连喻枞的正眼都没落到一个。 「关你什么事?」喻枞走得头也没回,关门的声音让宋十川无法自控地想起了他曾经甩在自己脸上的那个巴掌。 什么心虚都被愤怒沖昏了,宋十川冲上去拉开大门,对着那个正在下楼的背影吼道:「你得意什么!我就不信没人能替代你!你只是我买回来的玩具!」 宋十川开始相亲了。 一个既门当户对,又不会让他讨厌的omega是很难找的。在宋十川看来,omega都是矫情废物,只会大把花钱和争风吃醋。 眼前这个omega也完全不例外,甚至她身上还多了一条——脾气不好。 坐在他对面的omega小美人正满足地享受着一块布朗尼,完全不在乎宋十川的冰渣脸和空气里同样结了冰似的气氛。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摘下了头上戴的小熊发卡,摆在布朗尼后方拍照。 宋十川厌恶地皱起眉头,坐在隔壁桌的助理拼命给他打眼色,就差当场跪下磕头了—— 这位小美人已经是宋十川本周内约见的第五个相亲对象了,前面四个的见面时间加起来都不超过半小时。 如果连这位都骂走,宋十川的名声就太难听了,以后怕是只有条件次一等的omega才会愿意和他接触了。 毕竟,那些家世顶尖的omega们只要不是恋爱脑上头,都知道有数不清的优秀alpha排着队等他们挑选,何必非要上赶着去贴宋十川的冷屁股呢? 助理不断地祈祷着,求三清拜佛陀地许愿宋十川能和这位小美人相亲成功。 上天不会对我那么残酷的,一定会高抬贵手的,助理紧张得汗都下来了,这对说不定就能成呢?毕竟他们已经吃了15分钟的饭了!宋总没有骂人,没有拍桌,omega也没有掉眼泪,这不就很顺利嘛! 而且这位小美人可是宋总亲自选的,以前都是裴先生负责挑人,这次却是他自己驳了裴先生的意思,放弃家里有政界背景的omega而选择了这位。 他们私下里都惊讶得很,仔细对比过这位小美人和其他几位omega的资料,发现她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其他omega都在顶尖学府进修各种能帮助未来丈夫事业的课程,而这位却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国家留学,修的还是美术。 第42页 美术……一想到这里,助理心中那一丁点儿侥倖就狠狠动摇了起来。 他可太知道宋十川是什么脾气了,彻头彻尾的利益至上主义者,艺术是个什么东西?他那么粗暴的神经,怎么可能体会到艺术的魅力?? 助理心疼地看着那位正在给熊娃娃拍照的omega小美人,她的天真漂亮足以征服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alpha,但是碰上某位说好听是暴君说难听是野兽的alpha,结局就…… 助理那点侥倖心理很快就被宋十川打破了。 宋十川仿佛十分不耐地放下刀叉,把身体靠在椅背上,甚至厌恶地抬手遮住了下半张脸:「这位小姐,我以为omega出门前遮掩自己的信息素是常识。」 「我遮了啊,你自己鼻子太灵不要怪我好吧,」小美人吃得头也不抬,「再说我的信息素那么稀有那么好闻,你应该感谢我让你长见识了。」 「可笑,」宋十川嗤了一声,「好闻?你肯定是被人骗了。」 「我觉得你现在才是在骗我,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说我的信息素比其他人好闻多了,你的鼻子肯定出问题了!」小美人咬着叉子尖,不容反驳地下了结论。 「像你这样鼻子坏了还粗鲁野蛮没礼貌的alpha,肯定是没人爱的。」 宋十川没把她轻飘飘的几句难听话放在心里,但却鬼使神差地说:「你们学画画的不都爱显得自己很温柔乖巧吗,你怎么一点都不像?」 「你要温柔乖巧的?」小美人想了想,「我很久没回来了,不知道新开了多少好吃的店,如果你下次还带我去吃好吃的,并且闭上嘴巴,我可以温柔乖巧地再见你几回,然后拖到我开学就拜拜。」 宋十川冷冷道:「如果你不想嫁给我,那我们没必要再见面。」 「你不是也不像娶我吗?」小美人笑得坦坦荡荡,「都出来相亲了,你怎么还别别扭扭的啊?我不想那么早结婚是为了学业,你要是能答应让我继续上学,我现在就可以和你去领证。」 领证? 宋十川想像不出来自己和一个才见了一面的omega去民政局拍照,然后用这张照片绑死下半生的场景。 他做好了结婚的心理准备,比如婚礼要卡在某些重要决策落地之前,然后请上什么人谈些什么事,和谁摆明车马地对立可以争取到合作方,和谁真真假假地周旋可以防止他背后使绊子…… 而婚礼的本身,不过是和一个无所谓谁的人走一段过程罢了,他们礼貌地牵手,他们都是白色的。 宋十川勐得醒悟过来,他竟然把结婚和领证当成两件事了。 在今天之前,他觉得结婚就是一场婚礼,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社交场合,宣布自己多了一位强有力的盟友,并继续联络新的关系。 而结婚之后呢?婚礼上那道站在他身边的白色影子,要和他同吃同住、共同抚育后代、捆绑彼此后半生。 宋十川心里一空,连这种常识都能忘记,他觉得自己好像蠢得可以。 是因为昨晚没睡的缘故吧,因为被喻枞踹下床了一整夜没合眼,才害得他今天这么不在状态。 这顿午餐的后半部分,宋十川什么东西都没吃,也安静地有些不同寻常。 他默默把整块牛排切成适合入口的小块,把盘子往对面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面坐着的并不是连法餐厅都没进过的人。 宋十川终于开口了:「下个星期再见一次。」 没等对方答应,宋十川就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敲了敲助理的桌子:「点两份新的打包给我。」 助理用他强大的工作能力把宋十川这句话翻译成了「今天菜单上点的东西再要两份并打包」,顺便又解读了一番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我吃得不爽但错的不是菜。 解读完毕,助理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宋十川好像变温柔了,第二反应则是震惊——我被他pua了吗?!他没有直接摔杯子走人我就敢觉得他变温柔了!!! 第31章 被老婆讨厌的一天 助理开始严肃地反省自己,小美人撑着下巴回头看他一眼,并不在意自己被「监视」了,反而对他露出心疼的表情:「跟着这种上司肯定很辛苦吧?」 「这可不敢乱说!」助理拼命摇头。 小美人脸上的心疼变成了怜悯,基本可以和尊重锁死划等号,她喝了口甜滋滋的起泡酒,又说:「你也是alpha,你闻到我的信息素了吗?」 助理仔细闻了一下,又凑过去闻了闻,才说:「没有,您连香水都没用。」 「正常人,」小美人点了点头,然后举起酒杯对着玻璃窗碰了碰,「神经病。」 助理一句话都不敢说,闭紧嘴巴去帮宋十川打包了牛排熏鱼布朗尼,然后再送到他车上。 宋十川一脚油门踩下去,开着他的豪车钻进了与这辆车的身价完全不符的小破廉租楼。 许多同住这里的租客对他投来意味不明的视线,宋十川瞟都不瞟一眼,我行我素地上了楼。 「晚饭,我带回来了。」他冷着脸开口,每一个字都咬得硬邦邦的,却轻轻把手里的打包盒放在了喻枞新买的桌垫上。 喻枞新找了一份很磨人的工作,领导最喜欢在下班后开会,害他总不能在晚饭前到家,为了不饿肚子,只好在下午给自己加餐。 宋十川把时间掐得很准,刚卡在喻枞下班回来后先休息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做饭的时候,而他也最清楚喻枞节俭的性子,知道他不会浪费食物。 第43页 果然,喻枞明显纠结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坐到了饭桌前。 眼前的包装盒无处不透着精緻和昂贵,喻枞却提不起一丁点食慾。 其实有了宋十川这个信息素提供器后,他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不再吃什么都吐了。他现在每天都在外面解决午餐,只等哪天彻底适应了,就连晚上他也要在外面吃饱了再回来。 不只是因为讨厌看见宋十川这张脸,更是因为…… 「啪嗒」一声,喻枞把盖子放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蓝鳍金枪鱼和罗克福尔蓝乳酪。 都是孕期忌食。 喻枞站起身,拎着那盒铺在冰块上的金枪鱼走进厨房,把刚从超市拎回来的五块一斤的黄瓜和七块一斤的茄子从塑胶袋里拿出来,洗洗干净准备切菜。 「你又要干什么?」宋十川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你拿我拍卖会上抢的三十万一瓶的红酒去炖猪蹄我都没让你赔钱,你现在还要拿金枪鱼去炒黄瓜吗!」 「那又怎么样,还不都是给人吃的,金枪鱼就比黄瓜高贵了?」喻枞一点都不惯他那少爷毛病,看着锅里的水烧开了,二话不说就把鱼片捏起来扔了进去,剩下的冰块连盒子一起放进冰箱。 宋十川要是晚上再试图对他动手动脚,就把冰块拿出来,倒他裤裆里。 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轻蔑让宋十川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恼,他付出多大的代价才挣来如今的一切,意气风发地站在金字塔顶尖,享受别人一辈子碰不到的奢侈。 可在喻枞嘴里,这些东西却连菜市场批发的土黄瓜都不如? 他备受追捧的辉煌和成功,被喻枞用区区五块钱的黄瓜否定了,而他这些天努力对他好的付出,喻枞更是不屑一顾。 凭什么?宋十川想不明白。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糟蹋东西?我把最好的最贵的带回来给你,你试都肯不试一下就乱来,你有好好尝过一口吗?吃都没吃过,你怎么知道你就不喜欢?」 宋十川又拍了桌子,但喻枞也没打算告诉他实情,再说了,有他这种态度佐餐,什么都会变得让人难以下咽的。 被煮到熟透的金枪鱼终于可以安全入口,喻枞把它盛到盘子里,刚要端着锅去倒水,就被宋十川捏住了手臂。 「我来。」他满脸不爽瞪了一眼喻枞的右手,然后无比嫌弃地端锅倒水,还洒了一半在台面和地砖上。 喻枞心平气和地看着他湿了的拖鞋和裤脚:「自己洗,别晾我阳台上。」 宋十川把锅往檯面上一扔,抓着喻枞的肩膀把他推出去,重新摁回餐桌前,然后把装着牛排和布朗尼的打包盒找出来,飞快地切下一块牛肉。 「别他妈瞎折腾,你就安安分分地吃饭行不行?」宋十川用刀尖扎着牛肉送到喻枞嘴边,「张嘴。」 喻枞不看他也不张嘴,宋十川没等到胳膊发酸,就已经暴躁地摔了刀子。 「这个你也不吃?」他打开那份布朗尼,甜而不腻的巧克力味也救不了这屋里冷死人的气氛,三秒钟后,宋十川把它也摔在地上了。 「行,你专门跟我唱反调是吧,我看你能唱出多少花样来。」 宋十川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二十分钟后,身穿制服的保洁人员和厨师就在管家的带领下微笑着步入了这间只有六十平的小房子。 「把卫生整理好,以后做饭都由你们负责,」宋十川冷声道,「都按着喻大少爷的口味来,要是做不出他爱吃的,你以后也别碰厨房了。」 「好的宋总。」厨师笑容不变,任谁都听得出来,宋十川真正要威胁的不是厨师,而是坐在旁边的喻枞。 喻枞的右手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使不上力气的手指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衣摆。 「宋十川,你总有办法让我每天都比昨天更讨厌你一点。」 宋十川背嵴一僵,声音变得更加冷硬:「你以为我就不讨厌你吗!」 每天都更讨厌我?宋十川把门一摔,整间屋子都在这声巨响中颤了颤。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忽然觉得自己这一个多星期来宁肯睡地板也要留在这破房子里的行为简直如抽风般不可理喻。 可他要是能说上来自己为什么抽风,也就不会为了这个问题整夜整夜的头痛,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为什么事情会变得那么复杂? 他花钱买一个称心意的玩具,然后玩具就应该对他言听计从,等着被他玩腻后抛弃。 但他现在觉得这个新玩具特别有意思,一点都不腻,想把他长长久久留在身边,为什么玩具反而让他那么不开心? 宋十川想不明白,所以干脆不想了。 他玩手机的时候,需要知道这个手机是怎么造出来的吗?他吃饭的时候,需要明白入口的食物是怎么长出来的吗?这些都不需要。 所以现在,他也只知道自己想要被喻枞继续用曾经那样的眼神注视着,除此之外,他没必要知道那种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 反正喻枞那么傻,他是累赘的时候喻枞都能喜欢上他,现在他什么都有了,什么都能给喻枞,喻枞又有什么理由说讨厌他? 宋十川气得脑仁胀痛,他深唿吸几次,才拿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明天那场古董拍卖会的拍品名录在哪?现在就给我拿过来。」 第32章 不阴不阳 喻枞从超市里出来,手里拎着些面包牛奶巧克力,是他第二天要带去公司当下午餐的,虽然营养不太够,但至少能不饿肚子。 第44页 沈澜忍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开口:「其实你可以不要浪费时间做那种工作,靠画画赚的钱完全能养活你自己了。」 「老师,我卖出去那些画,大部分都是沾了您的光,不是我自己的本事,」喻枞把沈澜爱吃的那款口香糖从塑胶袋里拿出来递给他,「可您能帮我到什么时候呢,我已经欠您太多了。」 「我保证我只是给你提供了渠道,不是我安排人去买你的画的!」 他比谁都清楚喻枞到底多有天赋,可不管他怎么说,喻枞都不相信:「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算不跟您的画作比较,这世界上也还有无数画得比我好的人,我什么都不算。」 「之前求您帮我卖画是为了什么,您也知道,我不想再说了,现在冷静下来,我觉得我那时候挺不知天高地厚的,脚没站稳就想飞了,很可笑。」 说着,喻枞真的笑了笑,满是自嘲和不愿回首的意味:「现在我手里的钱,连您的学费都交不上,又怎么能再厚着脸皮吸您的血赚钱。」 沈澜无力地闭上了嘴,心里一阵阵揪着疼。 他想说,不是所有人买画都是冲着纯熟高超的技巧,喻枞的技术确实不算顶尖,可总有人,比如说他自己,会被那些美的体验和空灵的愉悦所折服,愿意花钱买下喻枞的作品。 而这些东西,喻枞本人难道不知道吗?他曾有着令沈澜惊嘆的美学直觉,可如今,他为什么连自己的闪光点都遗忘了呢? 可沈澜不敢说哪怕一句重话,他怕喻枞再次动笔时,画出的颜色和他一样晦暗,他怕再也见不到那抹能让自己不敢唿吸的灵气。 看着那双蒙尘的眼睛,沈澜喉咙里泛起一阵咸腥味。 喻枞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是每个老师都会喜欢到心坎上的那种学生,天赋异禀又谦虚好学,总是用憧憬又期待的目光看着画笔,满怀喜悦地迎接每一点或大或小的进步。 他有分辨好坏的能力,但不会妄自菲薄,更不会连老师对他的夸赞都报以怀疑。 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宋十川…… 沈澜对宋十川的厌恶更上一层楼,恨不得现在就冲上楼把他暴打一顿,却被喻枞拦在了楼下:「老师您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自己上去就好了,这里没有电梯,爬上爬下挺累的。」 「没事,我上去打宋十川一顿就不累了。」沈澜满脸的凶神恶煞,但脚下却没动,他知道在这里动手只会给喻枞惹麻烦,也就嘴上出口气罢了。 喻枞当然也看得出来,他又笑了笑,把沈澜手里捂热了的口香糖拿出来,撕开包装再还给他:「老师,回去的路上小心点,这边的小车很喜欢抢占车道。」 「知道了。」沈澜倒了两颗口香糖进嘴里,然后把一整盒都塞进了衣服上小小的口袋里,导致腰部难看地凸起一大坨,他也完全不在意。 目送他离开后,喻枞才转身上楼,没走两步就被一个风风火火从楼梯上跳下来的小朋友撞到了腿。 「哥哥好!」小朋友认识他,两眼发光地对他伸手,「哥哥你还有那个巧克力没有啊?」 喻枞本来就喜欢小朋友,自己怀孕后更是对小孩儿没什么抵抗力,马上就从塑胶袋里翻出了刚买的巧克力,撕开包装拿了两块给他:「给,不过别一次吃太多,晚上也要刷牙的。」 小孩的父亲就跟在后面,看着他们不说话,等儿子把巧克力吃进嘴里了才开口:「哎呀,别人的东西不好随便要的,人家是你什么人哦,给点小东西就哄得你屁颠屁颠的啦?」 一番不阴不阳的话,刺得喻枞敏感地低下头,不想去看那双意味丰富的眼睛。 他以前不管住在哪,都能和邻居处好关系,可自从宋十川横插一槓子,邻居就不再肯跟他好好交流了。 喻枞走在附近,对他投来的都是怪异的打量和毫不遮掩的指指点点,有些人也不知道是没控制住音量还是故意的,好像非要让他亲耳听见了才舒坦。 「真是大少爷怎么住我们这破地方来啦?怕不是偷偷卖给人家的哦,羞死个人。」 「又招摇又得瑟,哪天摔下水道里就给人看笑话了。」 「我一看他那个脸,妖妖怪怪的,就不是个踏实的人。」 只有年纪小的孩子听不懂这些,见喻枞长得好看又有很多零食,就乐意围着他喊哥哥。 「哥哥我还要,我要给我的同学小树还有小美他们,」小孩吃得牙齿嘴唇都黑了,还数着手指头惦记他的小伙伴,「他们家里都不让他们吃巧克力。」 「好,那你也跟他们说记得刷牙……」 喻枞正想拿纸巾帮小孩擦擦嘴,小孩的爸爸就拉着人走了:「我哪里亏待你了要你去外面跟人家讨饭啊,吃吃吃,一天就晓得吃,你饿死鬼投胎来的?今天补习班老师要是再骂你,你晚饭都别吃了!」 楼道狭窄,男人下楼时狠狠撞过喻枞的肩,他踉跄着扶住落满灰的楼梯,再抬头时,看到小孩的母亲也站在楼梯上,就那么不冷不热地朝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哦。」 「没事,您先走吧。」喻枞后背贴在脱落的墙皮上,一只手横在身前,女人又看了他一眼,这回倒是没再撞上来。 只是擦肩而过的时候,丢下一声似嘲讽似鄙夷的轻哼,精准踩着让人捉不到痕迹也发作不了的那根线,不管别人的伤口会不会发炎。 不知为什么,喻枞忽然鼻子一酸,楼道里闪烁的小灯泡变得模煳起来。 第45页 他深唿吸着,熟练地平復下自己的情绪,他告诉自己,因为他没有做错,因为那些话都不是真的,所以他没必要难过。 只是,「没必要」和「百毒不侵」之间,又隔着多远的距离呢? 这一个月,真是好漫长好漫长。 第33章 失控 喻枞爬上七楼,习惯性地掏出钥匙,却发现自家的门是打开的,门边还有个背着手探着头往里面看的老头,见喻枞回来了,连忙转身就走,假装自己只是路过。 他瞬间提起一颗心,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一把拉开虚掩的铁门—— 家里并没有陌生人出入,令他瞬间红了眼的是客厅那只被打开的行李箱,他藏在箱子里的画被宋十川拿出来摆在桌面上,而宋十川手里还握着一支笔,眼看着那笔尖就要落在他的画上。 「别碰我的画!」喻枞将手里的袋子一扔,整个人都扑了上去,宋十川猝不及防之下被他用力推倒在地,钢笔在手背上狠狠划了一道血痕。 喻枞惊魂未定地张开双手护住自己的画作,仔细检查确定它们没有被污损后,才用虚软的手地拍了拍险些要被心跳撑裂的胸口。 没事,他的画还是好好的。 「你想干什么!」巨大恐慌被巨大的愤怒所取代,喻枞勐然回头怒视着宋十川,往日里黑而润的眼眸几乎要淌出火来,「你毁了我一张画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破了音的嘶吼狠狠撞上宋十川的耳膜,他动了动嘴唇,但那些说惯了的狠话却没够到舌尖。 喻枞赤红的眼睛似乎奇蹟般地烫伤了他,宋十川竟然不敢再直视他的目光,微微偏开了头:「我没有要做什么,我只是想卖掉它。」 他刚才拿着钢笔,不是为了在那幅画上写什么,只是想在某张打着艺术经纪人头衔的名片上写下喻枞的联繫方式罢了。 「凭什么?你凭什么动我的东西,凭什么自作主张卖掉它?」喻枞捏紧了双拳,哪怕他的手臂因为承受不住濒临失控的情绪而麻痹而颤抖,他也要从千疮百孔的身体里榨出最后一丁点力气。 宋十川意识到自己这番话的歧义,懊恼地皱了皱眉头,不太习惯地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让你赚钱。」 看似正确的出发点让他变得理直气壮了一些,宋十川想了想,感觉自己并没有做错,便重新抬起了眼睛。 「不用你每天花那么多时间上班,还赚不到多少钱,也不用你去求沈澜那个废物,他有的人脉我只会有比他更多,他能卖出去的价钱我只会卖得比他高好几倍。」 「是吗?」喻枞连嘴唇都在发抖,眼中聚起一片浓雾,「你现在这个意思……你是觉得我的画……值钱了?」 「反正卖得出去不就行了。」 宋十川又看了看那幅画,他依然分不出好坏,只觉得这幅画上的风景还挺吸引人,如果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地方,那倒是值得去度个假。 眼下,距离他们的合同结束只剩十天,宋十川用双倍价格把隔壁的屋子租下来,让宋家老宅的厨师和佣人住在里面,每天就按时过来打扫洗衣做饭,这完全称得上是劳动力的巨大浪费。 可是在他「锦衣玉食使奴唤婢」的攻势下,喻枞对他还是又冷又硬,两人的关系始终都没有一丝要和缓的迹象,宋十川不得不多抽出一点心思,玩起了投其所好的招数。 而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这里面还存了相当比例的和沈澜一较高低的心思。 「呵。」喻枞冷冰冰地笑了,他忽然拿起电视柜下的遥控器,打开了这台二人都没碰过的电视机。 他关节用力到发白的手指一下下摁着按键,宋十川疑惑地看着不断切换的频道,不知道喻枞想干什么。 以前他们同居的那半年里,喻枞是常常看电视的,但他看的不是新闻台,而是歌唱舞蹈影视剧,甚至是学龄前幼儿才看的动画片。 要说他喜欢,也不像,他并不是完整的从头看到尾,非要说的话,更像是在找什么,又怎么都找不到。 ——宋十川当然不明白他在找什么,他在试图寻找这个世界和原来那个世界的相似,哪怕只是曲调、歌词、影视画面和动画片里同样是猴子的主角,那都好。 可惜,他没能找到任何慰藉,反而找到了一场置人于死地的爆炸案。 电视机的画面停留在一个新闻播报上,看着那个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废墟般的咖啡店,宋十川勐然咬紧了牙。 「很眼熟吗?为什么高高在上日理万机的宋总能一眼认出这个千疮百孔的小小咖啡馆呢?」 喻枞的目光紧紧盯着电视上的画面,像是有一块闷在心里的脓毒终于在今天被挑破了,他疼得快要唿吸不过来,却又疯狂迷恋上了酒精沖刷伤口的感觉,既痛且快。 这并不是什么官方的新闻报导,两位主持人针对咖啡馆的爆炸聊得十分发散思维,很快就把重点定在了宋十川身上。 「其实这起爆炸案呢是另有隐情的,据我所知被抓捕的那位所谓的主犯其实只是一个幌子,他是被人僱佣来实施爆炸的,真正的主谋躲在他背后。」 「那么,他为什么要僱佣一个杀手去炸一家普普通通的咖啡馆呢?这里面又要提到一个人,那就是宋氏集团新任的宋十川。」 「传闻中这起案件真正的主谋,就是宋氏集团前面那位因经济犯罪而被制裁的宋屹川,他的目的也不是炸掉一家咖啡馆,而是要炸死自己的亲哥哥宋十川,只是宋总临时改变了行程没有去咖啡馆,所以才倖免于难。」 第46页 「而宋屹川虽然逃逸,但就在昨天,警方从河里打捞出一具意外溺亡的尸体,经过仔细查证,已经确定死者的身份就是宋屹川,不得不说,这真的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两位主持人说完了案子,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夸奖宋十川,说他是如何眼光毒辣敢于冒险,在商场上又如何的有冲劲有气魄,数不清的溢美之词不要钱地堆在宋十川的光环上。 看着这条新闻,喻枞根本没法把自己眼前这个面子大过天、习惯用金钱摆布一切、与人类该有的温情完全绝缘的不择手段的alpha,和电视里被人交口夸赞的那位,一己之力挽救顶尖公司的上位者联繫起来。 「听到了吗,听着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你身上,对没有丝毫损伤的你赞不绝口,却一字不提爆炸案里被你连累的受害人和死者,你会愧疚吗?你会难受吗?」 泪水从喻枞眼中接连不断地滑落,他咬紧了牙关,哽咽着嘶吼出声:「你不会,我会!因为我知道!连累他们害死他们的不只是你,还有我!」 第34章 下跪求原谅 「我多幸运啊,死的那个beta穿着和我一样颜色的衣服,但是……但是因为我和老师坐在一起,所以那个兇手搞错了人……」 喻枞拼了命地压着哭腔,在一条替他而死的生命面前,他要剥夺自己软弱的资格,「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那场火,你打电话的时候我醒了,我听到了。」 「宋屹川以为你真把我当回事,所以他杀不了你就来要我的命,而我阴差阳错地逃了,付出的代价只是断了手,可我欠的这条命和那些人身上一辈子都好不了的烧伤,我拿什么去还给人家?啊?我拿什么还啊!!」 喻枞脱力地跪倒在地,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地面上,滚烫的眼泪掉下来,溅碎成细小的水花,孤零零散在那么一小块的地板上,任谁轻轻松松地抹一下,就再也没了痕迹。 他们这些普通人的泪水和性命是一样的脆弱,但凡被所谓人上人的仇怨稍稍牵扯一点,能留个粉身碎骨都是好运了。 「我被你彻头彻尾骗了一场,竟然还能保下一条命来,也真是顶天的幸运。」 喻枞轻声喃喃着,「我本来不是没发现的,我早该意识到,你拙劣的谎话漏洞百出,甚至不屑于编个像样的理由。」 那个仓惶得知了真相的夜晚,他用一个草率的耳光结束了自己生命中最难堪最羞耻的时刻。拼尽最后一丝求生的力气捡起自己的尊严,密不透风地裹住遍体鳞伤的身躯,把本该好好上药的创口熬成了腐烂的毒疮。 现在他终于熬不下去了,就如同冷硬到极致却失了韧性的坚冰,在内心深处的地火孤绝地爆发的这一刻,无法挽回地破碎了。 「我早该意识到的……可我把你看得太重要,比我赖以为生的思考能力更重要,你撒一句轻飘飘的谎,我就不管不顾地相信你了。」 「我以为你会一直傻下去,所以我从来没图过你任何回报,我以为这样就算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我没想到你还是回报我了,回报我数不尽的谎言和利用,你把我当保姆,当存钱罐,当充气娃娃,然后还要我当泄愤的靶子。」 「差一点,我断的就不是手而是脖子。」 他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差点又葬送在他曾以为是恩人的宋十川手里。 对喻枞而言,他最恨的哪只是宋十川,他平等地憎恨着过去那个头脑简单的,在爱这个字眼的掩护下放纵愚昧的自己。 「你恨不得把我榨干了,把我的尸体也熬出油来给你的公司增添光彩吧?」 喻枞痛哭到眼泪变冷而双颊发烫,在濒临极限的情绪拉扯中,太阳穴不堪重负地呻吟着,刺得他头痛欲裂。 宋十川终于开口了:「是我的错,我疏忽了。我会找人去处理赔偿的事,该给你的我也没忘,我说过会赔你一套更大的房子,他们该得多少也会得多少。」 喻枞像是听到了另一个世界传来的笑话,他慢慢抬起头,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对上了另一张没留下半点情绪痕迹的脸。 「房子?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只想要那些东西吗?那套房子本来就是你的,你需要用钱了,让我卖掉,没问题,我不在乎。」 喻枞想站起来,但失败了,他僵硬的膝盖上又传来了幻觉的灼烧感,这幻觉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已经难以分辨它的来源——是前世的那场火,是今生的爆炸,还是宋十川造下的孽缘? 「可是你打翻我给你做的饭是为什么,你一次次装疯卖傻,弄得我浑身是伤又是为什么?是考验我吗?看我对你是不是真心实意不离不弃吗?」 「宋十川,」喻枞发誓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念出这个名字,「你、算、什、么、东、西、啊? 宋十川看着他弯曲的嵴背,看着他凌乱的头髮下露出一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眸,这幅被痛苦反覆碾过的狼狈姿态,像游魂一样飘到了他铜墙铁壁的心防前。 那是他亲手制造的痛苦,而他却茫然地旁观着,理所当然地拒绝去与那只游魂交流。 可这一次,他如臂使指的迴避好像失灵了,因为他忽然闻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宋十川最近总觉得喻枞身上多了一股让他觉得非常非常好闻的味道,让他像上瘾了一样痴迷,明明喻枞是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明明他们用的是完全相同的洗护产品,可那股味道依然固执地只肯停留在喻枞身上,吝于分给他一丝一毫。 第47页 哪怕他拿着喻枞换下来的衣服,那气味也像是遇到天敌一样地逃跑,消散的速度快得令人吃惊。 而现在,宋十川发现那个味道改变了。 它像是掏出了一把纸裁的玩具小刀,扮家家酒似的在他面前挥了两下—— 下一瞬间,他用十几年构建的铜墙铁壁就像柳絮那样轻飘飘地散了,他怯懦的堡垒轰然崩塌,他和他亲手制造的游魂之间再也没了距离。 他赤身裸体再无防备,让那抹游魂钻进了他的心里。 在宋十川的意识回过神来之前,他的心已经无药可救地翻搅起来。 宋十川痛得弯下腰去,他和喻枞的关系从俯视变成了平视。 在他终于找回了正常人的同理心,终于可以触摸到另一个人的情感和温度时,迎接他的,是曾经最爱他的那个人所赠予的最刻骨的恨。 喻枞曾经是全世界最爱宋十川的人,可宋十川知道得太晚了,他的爱早已变成了反覆扎透骨头的冰刀,要想拔出他心头的憎恶,宋十川得先捱十几轮扒皮抽筋。 那双无数次注视着宋十川的温和柔软的眼睛,因为憎恨而改变成了陌生的形状,可恨到极致时,那双眼睛竟又重新变得熟悉了。 不是像喻枞,而是像宋十川自己——像那个被仇恨扭断了所有温情的自己。 浑身的血都冲上头顶了,在耳边嗡嗡作响,针扎似得密密麻麻的痛,难忍,但非忍不可。 「对不起。」宋十川的嘴唇轻颤着,这几个字似乎并不是他说出来的,而是自己撕开他的喉咙,血淋淋地爬出来的。 他深深注视着喻枞,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渴望和哀求:「对不起,如果……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是真的知道错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喻枞的回答是:「绝不。」 在这窒息般的沉默里,宋十川的巨富资产和名声地位都离他远去了,他引以为傲的顶级alpha血统更无法对眼前的beta造成一丝一毫的困扰。 他无法用豪车豪宅来标价他的悔恨,也无法用最简单直白的信息素对喻枞倾诉他滚烫的感情。 他唯一能做到的、能给出来自证,就是慢慢地屈膝,先是左腿,然后是右腿。 他跪在他此生唯一不能失去的人面前,再次重复道:「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吧。」 现在,角色调换了。 高低易位,爱恨颠倒,喻枞站在冰雕雪凿接天连地的城墙里,俯视着他的仇人:「绝不。」 这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不止是击溃了宋十川,更是把他千刀万剐了。 第35章 撒没人要疯 很长很长的沉默后,宋十川慢慢松弛了自己僵冷的身体,因为他还不甘心沉入深渊,他要抓住一切有浮力的东西,哪怕是正在融化的冰块。 宋十川一字一字地说:「现在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们的合同还没结束,就算结束了,也会有新的合同。我早晚能让你原谅我。」 「你又想拿什么来买我?三个亿还是四个亿?」喻枞在掏空了自己所有的情感后,迴光返照般地攒下了一点力气,足够他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 「你只看你能出什么价,却不睁开眼睛看清楚,我还卖不卖得起。」 宋十川勐地抬起头来,喻枞已经不再拒绝他的视线,可宋十川看见的依旧是大片大片的虚无。 ——他已经一无所有,所以无比轻松,也无比自在,他胸腔里这颗死成了灰的心,如果还能復燃,那也将是只听他一个人的话,只为他一个人而跳动的自由的心。 「宋十川,你现在在干什么你自己还知道吗?」喻枞冷眼看着他无意识流露出的茫然,他现在就像个混沌懵懂,却自以为无所不知的愚人。 「我……我知道,」宋十川心中忽然升起了逃避的冲动,他硬着头皮不肯挪开目光,仿佛那样就能回到他坚硬的铠甲未被剥夺的时候,「我做错了一件事,我要得到你的原谅。」 喻枞轻声问道:「原谅你,然后让你继续拿我取乐吗?」 「我没有!」宋十川飞快地反驳,「我不会做那种没意义的事!我以前……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吗?」喻枞的表情很奇怪,他抿直了唇线,眉间蹙着一点,盯着宋十川看了一会后,忽然走近几步,捡起他掉落在地的那支钢笔。 随便从桌上拿了张废的列印纸,翻到背后的空白页,喻枞甩了甩笔,然后再开始画画,笔尖迅速拉出一排疏密有致的黑色线条,紧接着是轮廓和细化。 短短几分钟,他就画出了一张宋十川的速写,看着纸面上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宋十川忐忑地站起身,一点点靠近了喻枞。 「你画的很……」他开口,想说一句生疏的夸赞,喻枞却在他发出声音的同一时间放下笔,换了桌上一支用来标註的红色记号笔,力透纸背的在画像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宋十川的声音堵死在喉咙里,红色记号笔復仇般地继续书写着,「蠢货」、「笑话」、「垃圾」,一字不漏地还了回去。 宋十川如遭雷击地后退一步,喻枞的手指轻轻一松,这张丑陋的画像就飘落在地,然后又被他踩在脚底。 「你不是故意的?那我要强调一下,我是故意的。」 那几个猩红的字深深刺入了宋十川的眼球,又血淋淋地沿着神经爬向了他的回忆,把那些如水温柔的过去都染红了。 第48页 他的嘴唇抖了抖,回忆的温度在逐渐冻结的池水中凝固成坚硬的冰刀,他徒劳地把手握上去,也只是让污浊的血更快地弄脏它们罢了。 「你以前说过……」宋十川没头没尾地开口,他的声音从没有过那么虚弱的时候,轻得快要让人听不见了,「你以前说过,你的每一幅画都是你的孩子,你不会伤害它。」 「所以你替我伤害了。」曾经的宋十川可以那样轻易地刺痛喻枞,但现在他不能了,以后也同样不能,不管他再做什么说什么,喻枞的表情也都像没有空气途径的湖泊,平静得自始至终。 宋十川第一次知道心痛可以不是形容词,而是能直接写入病历本的症状描述,他摇了摇头,像是在抗拒,或者自欺欺人:「那只是一幅画而已,如果你真的有孩子,我绝对不会伤害它,如果……」 宋十川的眼睛忽然亮了,像是把即将溺死的人把水面的一片倒影看成了小船,「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你可能真的已经有我的孩子了。」 明知奇蹟发生的概率那么低,他也要一意孤行地奢求:「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吗,我们可以有一个,我们可以过上什么都有的好日子,宋屹川我也弄死了,再也没人能给我们添麻烦。」 喻枞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宋十川的眼睛里填满了希望,闪闪的,不復从前阴戾偏执的模样,但对喻枞来说,眼睛就只是眼睛了,再也不会让他有亲吻的冲动。 剜掉毒疮后,喻枞的伤口像触底反弹般极速癒合,他也藉此学会了宋十川最擅长的本事,把假话和真话融合得毫无边界。 「我的每一幅画都是我的孩子,这句话我不会收回,但要加一个补丁。」喻枞深深地看着他,尖刀一样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的厌恶都刻在他身上,只要自己一天还记着,那就一天不允许罪魁祸首遗忘。 「如果我的画和你有关,那我就要撕了它,如果我的孩子流着有你的血脉,那我就要打了它,我就剩这么一点活命的血,不够再养一个像你这样的alpha了。」 「你说……你说什么?」宋十川艰难地俯下身去,手指捏住了喻枞脚下的那幅画,抽了抽,没抽出来,再去抽,才终于把那幅千疮百孔的速写拿到了自己的手中。 那幅速写被一脚踩出了无数条抹不平的皱痕,他仔细地看着,红着眼睛说:「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如果是画了你或者有了你的孩子,我一定把它……」 「够了!」一声濒临崩溃的怒吼打断了喻枞的话,那吼声可怕得像是野兽要择人而噬的咆哮,那么暴戾那么疯狂,可他眼中却是落下泪了,哭他那颗心装不下的痛苦和委屈,仿佛他才是什么饱受折磨的受害人。 第36章 结婚? 「宋十川好像要结婚了。」 喻枞下班的时候,沈澜开车来接人,他看一眼喻枞的表情,继续道:「听说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omega,学画画的,拿过很多奖项,我好几个同学都知道她。」 「最近有人看到她和宋十川一起吃饭,又去逛街买戒指,还听说有不少别的动静……」 「那太可惜了,」喻枞淡淡道,「我是说那个omega。」 「确实可惜。」沈澜附和着,把车开得更快了一点,不知为何,他的心跳也跟着变快了很多,舔湿了几次嘴唇才成功开口:「我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喻枞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看向窗外,属于这个城市的风景正在不断倒退,喻枞忽然想到,重生到现在的大半年里,他一步都没离开过这里。 自己以前到底在想什么呢……明明这座城市根本就不属于他,好像人活过来了,脑子还忘在火场里,所以才做出了那么多的蠢事…… 「你……」久久没等到喻枞的回答,沈澜忍不住再次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 「滴滴滴滴滴——」刺耳的喇叭声陡然响个不停,暴躁地撕裂了二人之间平静的氛围。 沈澜在后视镜里看到一辆黑色的车飞快逼近,条件反射地一打方向盘靠边停下,勐踩剎车带来的巨大惯性让两人都狠狠晃了晃,又被安全带用力拉回来。 那辆黑车也反应极快,在刚超过他们十米的地方突兀急剎,驾驶位上的人勐然推开车门,阴沉着脸朝他们走来。 看清对方的模样,沈澜也气得扯开安全带下了车:「宋十川你他妈又发什么疯!」 宋十川嘴唇紧抿,怒气沖沖的沈澜被他完全无视了,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副驾驶座,刚要伸手,又在喻枞警惕而冰冷的目光下停止了动作。 他的手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好像回到了四五天前,他捏着那张写满红色字迹的肖像画落荒而逃的时候。 ——是的,他承认了,那就是落荒而逃,他不敢听那张被他深吻过无数次的嘴唇再出什么可怕的话语,所以他失魂落魄地跑了。 他回到他们住了半年的房子里,一切家居摆设都是老样子,是他在把房子买回来以后,又把搬去小出租屋里的一些东西重新搬了回来,然后亲手把它们一一归位的。 每放下一件物品,宋十川心里的惊异和慌张就更上一层楼。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把这些细枝末节的琐事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他以为该有的模煳和犹豫。 他的时间就像在这间屋子里停止了。 面积三百的大平层,对穷奢极欲惯了的宋十川来说还算小了,他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把这间屋子重新走了一遍,但他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个小时,脑海中翻涌不休的回忆也无法填满他身边的虚无。 第49页 他在等什么呢?他好像知道了一个自己不敢去触碰的答案。 曾经有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没什么特点的人,他总会坐在宋十川的身边或者身后,目光永远关怀而温柔的笼罩在宋十川身上,眼中含着纯粹又真诚的笑意,好像无论发生都不会离开 当时他明明是在演戏,明明很想把这个人赶走,很想放下提防地和自己的下属交流。 可当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离开这间屋子,去到他们约定好的便利店,可以面对面交流真正重要的信息时,宋十川却已经想不起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了。 他只能回忆起喻枞看着他的表情和目光,那么清晰那么深刻,好像他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曾无数次的回头与他对视,要确认他依然还在看着自己,才能放心地继续投入这场虚伪的表演。 原来他早已输给了这场无孔不入的温柔入侵。 「喻枞,明天我要结婚了。」宋十川终于开口了,他的喉咙像是风干的盐硷地,嘴唇焦干泛白,一点看不出是个马上要迎来大喜事的准新郎官。 宋十川毫无喜色的脸对着喻枞毫无表情的脸,喻枞脸上甚至还有点不耐烦:「所以呢?」 这几天宋十川没有再去家里赖着他,隔壁的保姆和厨师也撤走了。 但每次他下班的时候,宋十川的车都会出现在他公司楼下,而喻枞从来都当没看见,他自顾自地走路,搭乘公交,宋十川也自顾自地跟着他,看他回家了再自己离开,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但宋十川的目光却一天比一天压抑而灼热,让喻枞越来越不舒服。 「结婚就结婚,谁关心你啊!」沈澜毫不客气地伸手把他推开,让他和喻枞保持至少三米的安全距离。 宋十川踉跄一步,但他仍没给沈澜任何一点眼神,黑黢黢的眸子专注得到了有点诡异的程度。 他抬手递出了一件东西:「这是婚礼的请柬,明天你一定要来。」 沈澜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黑色信封,然而黑色不管在东方还是西方都不是个吉利喜庆的颜色,谁结婚会选用这样的请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殡葬呢。 喻枞也微微皱眉,alpha苍白指尖夹着的那抹幽黑,其上瀰漫的那股不详的气息简直与alpha本人如出一辙,他一点都不想接下它。 第37章 跑路成功! 「喻枞,拿着啊,你在犹豫什么?」宋十川慢慢往前走,用胸膛撞开了沈澜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 他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几乎看不到一点鲜活的光亮,只有车里那个他伸出手也无法再触摸的人。 「你不是不肯原谅我吗,你不是恨我吗?」宋十川的声音无比森冷,但更让喻枞毛骨悚然的是,他看起来并不像是正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而是一边盯着他,一边缓缓爬向地狱的恶魔,「现在我结婚了,我不会缠着你了,你也用不着躲我。」 「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我明天结婚,那么大的喜事,我们一块喝杯酒,也算庆祝我们的合同结束,大家好聚好散的不是很美妙么?」 沈澜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又回头去找喻枞的眼神,可喻枞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黑色请柬,他眼中有翻卷的暗流,又渐渐归于沉寂。 终于,他把手臂伸出了窗外,捏着信封的一角接下了这份邀约:「好,明天我一定准时到。」 宋十川的嘴唇扯起一点笑的弧度,失去生机的干枯表皮瞬间被撕裂,渗出殷红的血色:「我会在门口迎接你的。」 说完,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车上,重重摔上车门,一骑绝尘地勐飙出去。 「他最好在路上就被人创死。」沈澜习惯性地诅咒他一句,然后才急急忙忙上了车,把喻枞手里的黑色信封抢走,紧张得像那东西被宋十川涂了毒。 「你答应他干什么啊!他那个人我太了解了,不择手段睚眦必报的,他说好聚好散你就真信了?肯定是有什么报復在等着你呢!」 沈澜恨不得现在就撕了这张请柬,但被喻枞拦住了:「老师你放心,我也很了解他的。」 「所以你真的要去?」沈澜皱着眉道,「那我和你一起,有我在,谅他也不敢太过分。」 喻枞的手指轻轻颳了刮那质感上佳的黑色信封,车窗外吹进来的风拂乱了他忘记修剪的头髮,黑色阴影扫过他形状姣好的嘴唇。 沈澜忽然愣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刚才那一瞬间……喻枞是笑了吗? 第二天,婚礼。 从发布请帖到婚礼举办,竟然只间隔了不到24小时,有不少宾客都是紧急推掉了今天的工作赶来的,更是到达现场后才拆开了装着请柬的信封。 然后他们惊讶地发现,请柬上只写着新郎的名字宋十川,却找不到新娘子姓甚名谁。 而在传闻中陪宋十川相亲买戒指的那位omega小美人,此刻正穿着红色长裙,拿着伴娘捧花,素着一双没戴任何饰品的手,笑吟吟地看着满脸震惊的宾客们。 「新娘是谁?我吗?怎么可能呢,只是宋总拜託我帮他看看戒指罢了,他想给他的心上人一个惊喜……没骗你呀,我也没见过新娘,真的真的……」 发现事情不妙的裴景第一个摘了衣服上的伴郎胸针,扯着宋十川躲进了一个没人的房间里。 「你他妈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裴景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alpha,他是他的朋友、合伙人、顶头上司,但他感觉自己像是从没真正认清过他。 第50页 裴景费劲克制着自己不要一拳头打在他脸上:「一次势均力敌的联姻能得到多少好处,要我现在教你吗?」 宋十川摇头。 裴景又说:「那你把喻枞骗到婚礼现场后,他就会乖乖和你结婚,和你好好过日子吗?」 宋十川继续摇头。 裴景终于怒吼出声了:「那你他妈在这里表演个蛋啊!人财两空就是你他妈唯一想出来的好主意了是吗!」 宋十川依然沉默着,在做出这个决定后,他把婚礼进度推得无与伦比的快,底下人急得跑断了腿也说断了舌头,但还是动不动就要被他骂狗血淋头。 再加上他撂下不管的一大堆公务,公司里早已怨言四起,他爸也在蠢蠢欲动,想找机会把儿子推翻了自己重新掌权。 这些事情宋十川不是不知道,可他还是一意孤行地这么做了。 「所以呢,你到底想要什么?」裴景步步紧逼,非要揪出他不敢说出口的那个真正的答案,「你是不要江山要美人了?」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爸把你摁下去了,你这辈子就都别想翻身,而我们,我们这些豁出去往死里帮你的人,」他一下一下地指着自己,咬牙切齿地说,「他会对我们高、抬、贵、手、吗?!」 「我知道,我不会让他有机会的。」宋十川的声音嘶哑难听,很难让人觉得他的话有半点可信度。 现在这个看似衣冠楚楚的他,半点都不像那个被外界吹捧上天的商界新贵,他甚至都不像一个本该把强势和掠夺刻进骨子里的顶级alpha,而仅仅只是包裹在昂贵皮囊里的懦夫罢了。 失望积攒到顶点,裴景就恢復了冷静。 看着自己曾经的朋友变成一条困在铁笼里的流浪狗,裴景觉得自己也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感情了,「宋十川,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了。你好自为之吧。」 裴景转身离开,关门的动静落在宋十川眼里,却没有溅起半点涟漪。 他唯一的动作就是把手伸进西装口袋,然后拿出了一块过期的巧克力。 那是他之前随手乱扔,又从沙发底下找出来的。 曾经不屑一顾的垃圾,变成了再也得不到的赠礼。 宋十川之所以还能多忍几天,忍到把喻枞骗到过来而不是直接抢人,只不过是因为他知道怕了——他怕自己有一天要为喻枞收尸。 那场本该落在自己头上的爆炸,以及那天喻枞毫不犹豫跳上窗台的情景,都像数不清的水草那样紧紧捆绑了他的手脚,汹涌而来的后怕更是让宋十川绷紧了神经。 如果他逼迫到极限,喻枞真的很有可能会死——那是他宁肯一夜又一夜地干熬,也不肯闭眼迎接的噩梦。 可是,被喻枞憎恨着,在合同到期后彻底远走高飞,那生离又比死别好上几分呢? 今天是他和喻枞的婚礼,但这黑色的请柬也的确是为葬礼而准备的。 是他宋十川的理智、理想,为他丧心病狂的爱情殉葬,而他要的陪葬品,就是喻枞的自由。 就算再也得不到喻枞的爱,喻枞也只能留在自己身边。 把巧克力收回口袋,手机恰好传来滴滴的提示音,宋十川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拿起手机解锁。 只见一个闪烁的红点出现在酒店大门前,宋十川脑海里那根快要到达极限的神经终于缓缓放松了下来。 「人已经到了,你们任务完成得很好。」他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通知那些跟踪喻枞的人做好拦截的准备,然后大踏步朝外走去。 在全场宾客的瞩目下,今天的新郎站在红毯尽头,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停在酒店入口的那辆车,等待今天这场婚礼的另一位主角。 一分钟,两分钟,那辆车依然纹丝不动,车里的人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但也没有开车逃走的迹象。 微笑的新郎忽然变了脸色,镇定全无地跑向那辆车,然后勐地拉开车门——除了代驾的机器司机,这辆车空无一人,后座上只有他曾经送出去的那封黑色请柬,以及一捧还带着水珠的白色玫瑰花。 - 「什么,你说那封请柬里面有定位器?可是、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已经离开这座城市的沈澜和同样离开了这座城市、但目的地与他南辕北辙的喻枞通了个电话,这才从他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他以为喻枞把请柬和玫瑰花送回去,只是为了打脸宋十川的意气行为,没想到他其实是在将计就计,用请柬麻痹宋十川,为自己争取更多逃跑的时间。 「老师,我早说了让你放心我吧,我也说了,我真的……真的很了解宋十川。」 挂断电话,沈澜心里涌上一阵强烈的失落,他确实是放心了,相信喻枞会在他们都找不到的地方好好生活,而自己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大概就是帮他转移宋十川的视线。 身处温度适宜的南方小镇中,喻枞看着眼前这片陌生的风景,静待摇曳的花香和温柔的晚霞慢慢填补他那颗空荡荡的心。 他赢了这场和宋十川的博弈,他也将要在这里重新开始,赢回他的人生,以及从今往后的胜利。 肚子还是有一点疼,但已经不会再影响到他了,喻枞端起桌上的热牛奶,不经意地透过桌面的反光和自己对视了一眼。 短暂地沉默后,喻枞轻轻笑了起来。 离开那座城市,就像离开了霉菌的包围,此刻喻枞的头脑无比清醒,他知道宋十川的过去,自然也能想通宋十川的性格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又为什么会做出这些种种行为。 第51页 他看清了这些因果,但不是要为宋十川脱罪,而是为了拉住已经站在悬崖边的自己。 ——他用宋十川来警告自己,不要在仇恨的驱使下变得和他一样扭曲,而肚子里那个小小的孩子,他更要用全部的心血好好教养。 比远离那个黑洞般的父亲更重要的,是在自己心中建立一座柔韧的温床。 喻枞觉得现在的自己才是真真正正的重生了,他摸了摸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轻声道:「宝宝,不管你是什么性别,我都会叫你喻朝。从明天开始,一切都是崭新的了。」 第38章 没老婆的一天 宋十川从梦里惊醒过来,眼睛都没睁开,就翻身去抓放在枕边的手机,用了不到一秒钟解开锁屏点开微信界面,但是手机上满满当当的信息,都是他单方面发出去的。 喻枞给他的回覆早已停止在三个月前。 梦里那一声声的温柔和屏幕上一条接一条的亲昵言语,都深深刻在宋十川的脑子里,他觉得那场梦比眼前冷冰冰的真相可爱多了,于是他立刻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继续睡过去。 但是手机响了,特殊的铃声让宋十川不得不从床上坐起,哑着嗓子开口:「找到人了吗?」 裴景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没有喻枞的消息,只有沈澜的,他还是不安分,马上又要飞去斯波海的一个小岛,但我觉得喻枞应该不……」 宋十川打断了裴景的后面半句话:「给我订票。」 「喻枞应该不在那里,沈澜这一个月满世界乱跑,他很可能只是为了帮喻枞打掩护,故意耍着你玩罢了。」裴景还是自顾自地说完了。 「不可能,你不了解喻枞,他不是那种人,他能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跑肯定是沈澜帮了他。」宋十川掀开被子下床,但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刚一落地就踉跄着跪倒在床边。 眼前黑茫茫的一片,宋十川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还攥紧了冰冷的手机:「你不了解他,他捨不得的,我检查过家里,他带走了自己的画和……和我送他的胸针,他胆子也小,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不可能不联繫沈澜。」 缓过那一阵头晕目眩后,宋十川站起来摁亮了床头的灯。 窄窄小小的房间里,两床被子堆叠在床上,一床还残留着他自己的体温,而另一床被子拱起来,像一个人躺在床上的形状。 但里面的空气早就凉透了。 喻枞当时为了不动声色地离开,肯定不能大包小包带上行李,所以他的衣服和日常用品全都留了下来,宋十川把其中一半搬回那个三百平的房子,一半留在这里,然后每天在这两个地方换着睡。 裴景讽刺他是戏瘾犯了,他也一声不吭。 「胸针……啊,你是说你之前拍卖会上买到的那个古董?」裴景忽然笑了,这是他亲手切断他们的友谊后,他第一次对宋十川露出笑容,「忘了告诉你,我刚才又在拍卖册上看到它了。」 「……什么?」空荡荡的胃部抗议似地痉挛起来,剧烈的绞痛让宋十川再次弯下了腰,「什么拍卖册?」 「意思就是你少自作多情,喻枞没拿你的东西睹物思人,他转手就卖了出去,现在身上揣了一大笔钱,他连沈澜都不需要了,那笔钱够他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在宋十川看不见的地方,裴景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手里捏着刻了【宋十川】这个名字的铭牌,轻轻摇了摇头:「他现在,应该比和你在一起开心多了。」 宋十川跪坐在地上,他的手用力压着肚子,勉强挤出一点力气,回头去看那张空无一人的床。 他已经疼得冒出了冷汗,流到眼睛里刺得他眼珠发红,本就晦暗的灯光也变得更加模煳。 但喻枞喜欢这样的光线,他在床上很容易害羞,躺在宋十川身下时也觉得太亮的灯晃眼,所以宋十川早就习惯了,顺手就无比自然地调出了这样的灯光。 而那枚古董胸针,就是在这样的光线里送出去的。 那时候的喻枞已经不再对他笑了,清透漂亮的一双眼睛总是半垂着看向地面,一点余光都不肯分给宋十川。 「给你,」宋十川说,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给别人送礼物,他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回应,所以他补充了一句,「爱要不要,反正是我用不上的东西。」 喻枞果然没接,那只盒子被宋十川扔在床上,滚了两下恰好碰到他的手指尖,但他低着头,长长了一些的黑髮挡住了他的眼睛,宋十川都不知道他有没有朝那个盒子看一眼。 宋十川转身离开,那天晚上他在客厅躺了一夜,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疯要给喻枞送东西,他恨不得穿越回送出那个盒子的前五分钟,直接把它砸成稀巴烂。 但是第二天他发现那只盒子不见了,于是昨晚那股快要闷成毒汤的火奇蹟般地灭了个干净,从那以后的每一天他心中都隐含期待,期待喻枞的衣服上会佩戴他送出的胸针。 宋十川期待着,期待了很久。 ——直到裴景告诉他,那枚胸针早就已经被喻枞卖掉了。 以前的喻枞只要他的爱,但他没给,后来的喻枞就带拿走了他的钱。 「机票订好了?好,发到宋十川的手机上。」裴景还没有挂电话,他和助理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而他身边的助理曾经也是宋十川的助理。 那场凑不齐主角的婚礼让宋十川颜面尽失,再加上裴景当众黑脸离去,业内很快就传出两个人翻脸、而裴景要把他手里的宋氏股票全部抛售的消息,一时间人心惶惶,很多手持散股的人都坐不住了。 第52页 宋十川的父亲趁机出手做空公司股票,不惜拼得鱼死网破也要把自己的大儿子拉下马来。 可他没料到,情况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宋十川早已和那位omega小美人谈好了条件,虽然没有联姻,但是在足够的利益保障下,合作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宋十川借着这场刻意纵容出来的变故,一口气清理掉了公司最后的隐患,彻底大权在握后,他却二话不说就辞职,让所有人都以为和他反目成仇了的裴景坐上了总裁的位置。 然后他就再也没去过公司,要么跟在沈澜后面满世界找人,要么就在两个地方换着住,每天浑浑噩噩的,等待一个不知何时才能等到的消息。 想当初,他觉得为了喻枞而和沈家撕破脸代价太大,而现在,他深刻品尝了后悔的滋味,一遍遍数清自己所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把它们全部堆放上天平——槓桿还是一边倒地偏向了喻枞。 电话挂断了,机票信息被发送到他手机上,宋十川闭了闭眼睛,他还跪在地上,寒气一层层往上浸透,冻僵了他的膝盖。 可他要赎罪和挽回的那个人,或许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了。 第39章 两年后(小喻浪迹花丛警告) 两年后。 喻枞手里握着一杯非常难得的威士忌,是这家酒店售价最昂贵的收藏品之一,但他一口都没喝。 玻璃杯上的水雾把他的手指弄得又湿又凉,他晃了晃手腕,喉结的滑动说明他其实是想尝尝的,可最后他也只是嘆了口气,凝视着酒液中起伏的冰块。 酒香无拘无束地发散着,虽然没有真正入口,但这个夜晚无疑是值得醺然享受的—— 他身前是迷人的观景落地窗,身后是同样迷人的鲜活肉体,比喻枞小了四岁的年轻alpha湿着头髮从卫生间出来,他看着自己刚穿上的浴袍,犹豫着是重新脱下来,还是半遮半露地摆个造型。 喻枞早就在玻璃的倒影中把alpha的神态看清楚了,他微笑着回头:「又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还那么害羞?」 alpha其实并不害羞,他只是在想,该怎么把眼前这个男人留下来过夜。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明明是个玩惯了风花雪月的享乐主义者,竟然也会冒出这种纯情的想法,想要抱着某个人安然沉入梦乡。 「你觉得今晚开心吗,和我在一起,比和别人在一起更开心吗?」alpha走上前去,他拉住喻枞的手,用一副讨人怜爱地姿态依偎在beta身边。 「开心啊,」喻枞轻轻抚摸他俊朗的侧脸,笑容里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怎么了,你是在怀疑你自己的魅力吗?」 「当然没有,」alpha心头一跳,不自然地拿起酒杯喝了几口,「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既然我们在一起过得那么开心,那明天的二十四个小时,你也给我好不好?」 「这样,我们就有一个完整又愉快的周末了……」alpha又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暧昧地凑近了喻枞的嘴唇,想要把他拉入一场醉人的深吻。 但喻枞却偏头躲掉了他的邀请:「很抱歉,我还不能喝酒。」 「为什么不能?」 「家里的小姑娘鼻子很灵,我要是喝酒了,会被她讨厌的。」喻枞笑容未改,眼底却多了些温润柔和。 「那你也可以把她……」冲动的话即将脱口而出,被最后一点倖存的理智拉了回来,alpha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全部的酒。 那么好的酒,alpha却没品出几分妙处,他只知道自己心跳得更加快了,很想不管不顾地冲动一回。 明明他和喻枞只是床伴的关系,明明早就知道对方已经有了孩子,可他不管在床上还是床下,都无法把视线从这个男人身上移开。 这当然不是精虫上脑,只是骄傲的alpha很不愿意承认,他正深深为一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而着迷。 「把她怎么样?带出来玩吗?」喻枞的一只手还保持着和alpha十指相扣的姿势,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抚过alpha的耳朵和脖子,alpha沾满酒气的唿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 「她啊,她最喜欢睡觉,带出门也只是让我抱着她继续睡罢了。」 alpha惊讶地看着喻枞,没想到他真的会对自己说起他藏得最深的宝贝女儿。 这像是一个敞开心扉的讯号,让alpha本就难耐的欲望越加勃发了,他伸手搂住喻枞单薄的腰,正要再次把他拉上床,就听到一阵熟悉的电话铃声。 从铃声响起到喻枞推开他去接电话,这个过程短暂得要不了几秒。 但或许是因为它曾数次掐灭了alpha的期待,以至于他对这段铃声充满了厌恶和排斥,这短暂的几秒钟也就被他拉成了反覆回放的慢镜头—— 喻枞的眼睛是怎么从他身上移走的、那双眼睛里的散漫又是怎么变成专注和柔情的,每一分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了……小朝还不肯睡么?好,我马上就回来……嗯,不用那么麻烦,给我泡杯热牛奶吧,谢谢。」 挂了电话,没等喻枞开口,年轻气盛的alpha已经冷着脸背过身去:「走啊,你赶紧走,反正我也困了要睡了。」 「那么,晚安了。」喻枞丝亳不生气,离开前还顺手帮他关了灯,只留下床角处微弱的光线方便alpha起夜。 这样自然细緻的温柔却让床上的alpha蓦然酸了鼻子,他沉不住气地开了口:「喻枞!」 第53页 「嗯?」 喻枞耐心地停在门口,听着这个违背游戏规则的alpha冲动地自剖心声:「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只是床上随便睡睡的情人吗?可是我……你别看我比你小,我也可以稳定下来的。」 「那我们可以变成稳定的朋友关系,」喻枞依然笑着,坦然开口,「你技术不错,如果有时间的话,今晚我还想再要一回,但是我的女儿需要我,所以我现在要回家给她讲故事了。」 他说着可以做朋友,却没说一句再见就关了门。 alpha偷偷在黑暗中红了眼睛,小声道:「你要是跟我在一起,我也可以去学讲故事的……」 喻枞一边打车一边走出电梯,不期然地又遇上了一位老熟人,他是这家酒店管理层唯一的beta,同样是单身未婚,也同样和喻枞共度过几个还算有趣的夜晚。 喻枞对他笑了笑,西装革履的beta却回给他意味深长的表情:「怎么这个点就走,和小朋友玩不来吗?」 「小朋友挺可爱的,只是我家还有一个更小的小朋友在等我。」喻枞眨了眨眼,他的目光像流动的溪水那样温柔,可往深处看去,才会发现那更像是沉入溪水的玉石,任流水如何依偎,都只能得到一抹清冷又坚硬的反光。 ——就像那些试图留在他身上的信息素,只要洗个澡就会被清除,它们永远无法真正烙印在这副没有腺体的身躯上,每一个想独占他的alpha都只能一头撞上南墙,无功而返。 beta和alpha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些alpha被拒绝是理所当然的,可他即便和喻枞同为beta,不也费了大把手段都没能把人留下吗? beta自嘲地勾起嘴角:「是么,亏我还给你们送了那么好的酒。最近看你常常和那个alpha来往,还以为你打算定下来了呢。」 喻枞轻声道:「你明知道我不喝酒。」 「现在知道了,」beta陪着他走到酒店门口,弯腰替他拉开车门,「慢走,还有,提前和你说一声,晚安。」 「你也是。」 车开走了,beta还停留在原地,反覆琢磨着那个让自己魔怔了似地欲罢不能的人。 然后他忽然意识到,其实在他面前的喻枞,从没有不笑的时候,也没有真诚的时候。 这样漂亮的一双手,熟稔把玩着真真假假,若即若离。 beta懊恼地想,他专门加班等在这里,还真是等到了一个让他心甘情愿低头的答案——要么得到喻枞,要么找到第二个像他那样诱人的谜题。 但是,那样的人,真的会有第二个吗? beta摸着下巴琢磨开了。 真想当他女儿的新爸爸啊。 爸爸没位置的话,新妈妈也行。 -------------------- 算一下,喻枞真实年龄是前世的20+这一世和宋狗纠缠差不多一年+分开后两年多,不过新身体的年龄是25啦,这个alpha小四岁也成年了,宋狗27,正在奔三。 第40章 过渡章 喻枞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检查过自己身上没有多余的气味后,他无奈又期待地推开门,却没等到那个一边哭一边踉踉跄跄扑到他腿上的软绵绵小姑娘。 屋里安静极了,甚至能闻到牛奶的甜香,喻枞低头一看,玄关处多了一双鞋。 「老师,你怎么那么晚还过来了?」 沈澜回头对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脸上露出略带得意的表情,沖他展示自己怀里含着拇指熟睡的喻朝。 他用气声说道:「郑姐知道你今天有事,怕你回来晚了朝朝哭坏嗓子,就问我怎么调你家新电视机的频道,想给她放动画片,但我反正没事,就干脆过来了。你看,小朝还记得我呢,见到我就不哭了,特别乖。」 「辛苦你大晚上还跑一趟的,今晚就留在家里睡吧,你的房间一直打扫着,正好昨天还换了新床单,是朝朝选的颜色。」 看见嫩白糰子似的宝贝女儿,喻枞的心无比柔软,他轻轻地从沈澜怀中接过孩子,看着她套在小青蛙棉袜里的小脚丫晃了晃,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肉肉的小胳膊,再把她放进沙发旁的摇摇床上。 从月嫂变成保姆的郑阿姨端着牛奶走过来,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好像小题大做了:「哎呀,我也没有想到小沈会来,这……早知道也不叫你回来了,没耽误你的事吧?」 「没有,咱们以前不是说好的吗,朝朝的事再小也要告诉我,」喻枞笑了笑,接过牛奶放在茶几上,「现在她睡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后天你也放个假,我在家陪着她就好。」 「好,那我就先走了啊。」 郑阿姨走后,喻枞才放松地倒在沙发上,一边喝牛奶一边打开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当前的时间,而在时间之下还有一个不太明显却十分眼熟的日期。 喻枞怔了一下,猝不及防地与那些陈旧却深刻的记忆重逢了。 夜深人静时的心悸似乎隐含着某种暗示的意味,他本能地想要寻求些安全感:「你这次来,他也没再跟着吧?」 他抗拒说出那个名字,但沈澜明白他的意思。 「当然没有,你放心吧,他也不是真的那么蠢,早就发现我在耍他玩了,这一年都没有再跟着我呢,」沈澜一脸轻松地说,「而且就算他跟,我也找了人当烟雾弹,所以没事的,他的手还真伸不了那么长。」 「那就好,」喻枞喝着温热的牛奶定了定神,随口问道,「之前刷到你四五点还在发朋友圈,怎么了,最近忙到睡不着觉了吗?」 第54页 「没有,就是……唉,算了,反正都摆平了。」沈澜不愿细说那些琐碎麻烦的东西,只用一句话带过了。 他想了想,托着下巴转头注视着喻枞:「明天倒是要去个画展,听说虽然是刚毕业的学生,但很有想像力,你有兴趣吗?」 「画展?」送到嘴边的牛奶停顿了一下,喻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露出了警惕的表情,「你上次不是跟我说明天要去参加时装秀吗?」 沈澜依然笑着,只是深深看着他,把眼底的苦涩往心里吞:「因为……那边出现了极端天气,所以大秀取消,大家都去不了了。」 他试探着慢慢伸手,见喻枞没有抵抗和迴避,那只手才终于落在他肩头,安抚地捏了捏他紧绷的肩膀:「小喻,你最近都没有好好放松过吗?l国的天气情况很多人都在关注的。哪怕你不出去玩,就瘫在沙发上刷一天手机也不错啊,不要让自己太累了,好吗?」 他的温柔让喻枞慢慢垂下眼帘,心中的愧疚也无处安放了:「对不起老师,我……」 「不用道歉,真的,真的不用和我道歉,」沈澜打断了他,「这不是你的错。」 只是,即便他对喻枞是发自内心的谅解,他也难以忽视那份越来越难以强烈的疲惫感。 沈澜也变得沉默了,勉强挂在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最后他还是嘆了口气,一语双关地说:「可能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吧……其实我也想带你和小朝去l国看大秀的。」 人算不如天算,所以他的计划次次落空,所以他错过了唯一的机会,没能赶在宋十川侵入喻枞的生命之前,把这个人绑在自己身边。 静静坐在他身边的喻枞,又怎么会感受不到沈澜身上散发出来的负面情绪。 他曾经是迟钝的,而且还把所有心思都扑在了那个男人身上,所以没能发现沈澜真正的意思,但这两年多的相处下来,再笨的人也该看明白了。 可喻枞就是无法回应他的感情。 即便现在的他可以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酒色之间,也学会了享受那些五光十色的乐趣,但他依然比谁都分得清肉体连接和心灵连接的区别。 他和沈澜,亦师亦友,但绝不可能成为恋人。 更何况,对现在的喻枞来说,最难的并不是付出感情,而是付出信任。 因为那段糟糕的前车之鑑会不断地警告他,只要交付了信任,就是让另一个人拥有了摧毁他的权利。 而他决不允许自己的世界再次崩塌。 「画展就不去了吧,说好了在家陪孩子,小朝现在也没个定性,带她去可能会吵着人,」喻枞把杯子里的牛奶一口气喝干净,然后把杯子放进自动清洗柜,「我先带小朝回房间了,老师您也早点休息吧。」 他抱着孩子转身,这是第一次,沈澜在他家留宿,而他们却没有互道晚安。 喻枞心里泛起一阵难言的酸疼。 沈澜选择了谅解,但这不等于他可以当自己没伤害过沈澜。 那种难以自控的防备,无孔不入的怀疑,总是会像钝刀割肉一样伤害着想要和他建立亲密关系的人。 所以喻枞终于下定了决心,要用一种更决绝更冷漠的方式拒绝他,这同样也是唯一能保留他们的友谊的办法。 沈澜是教授他绘画技巧和理念的老师,也是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拼尽全力帮他的朋友,是对他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他可以一辈子不谈感情,但他不愿意和沈澜走向陌路。 -------------------- 下一章开始洒狗血!什么老婆对面不相识,什么我以为你和别人有了崽,什么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却让我滚出去,我能想到的狗血梗都会写,我想不到的你们可以提一提,戳到我我就加进去。 第41章 老婆对面不相识 喻枞这一晚上都没怎没睡好,几乎是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他在卧室里听着沈澜离开的声音,犹豫片刻后还是没有起床送他,而是望着天花板又发了一会儿呆。 直到喻朝饱饱一觉睡醒了,精神抖擞地开始闹腾,他才把女儿抱到客厅,开始做早餐。 父女俩吃的都是肉泥鸡蛋粥和燕麦牛奶,喻朝吃一口就含煳地叫一声,一会儿叫爸爸一会儿叫妈妈,嗓音都快甜到喻枞的心坎里去了。 「朝朝,今天跟爸爸一起出门好不好?」 吃完早餐,喻枞就哄着喻朝换衣服跟自己出门了。 本来打算一整天都宅在家里,但喻枞昨天一看日期,才发现今天是个不得不出门的日子。 当初喻枞变卖古董胸针换来一大笔钱,并将其中的三分之二都留给了原主的父母,然后与他们彻底断绝了联繫。 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则用来创造并推广了一个虚拟画手形象,这也是他目前的事业核心。 凭藉着足够的天赋创意和狠拼的韧劲儿,喻枞在短短两年内就把这个名为「朝」的虚拟画手打造成了一个知名品牌,与音乐动漫游戏乃至食品服装等企业合作,不断推出极具吸引力的新产品。 如今,他凭自己的本事赚来的钱,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从宋十川那里得到的。 当然,这个数字也远远超过了他们父女俩的生活所需。 所以喻枞现在还会抽出一部分的钱和精力,用来建立慈善基金会,尽他所能的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第55页 而今天就是他的慈善基金会成立一周年的日子,负责帮他运营基金会的,正是两年前把他从火场中救出的alpha,他的恩人,方麟。 喻枞把桌上掉落的食物残渣收拾干净,温声道:「考虑好了吗朝朝,要不要和爸爸一起出门?我们去见一个很可爱伯伯好不好,伯伯一直都想见你呢。」 「好。」喻朝自己擦了擦嘴巴,滑下椅子的时候没站稳,歪七扭八地摔倒在柔软的地毯上,还高高举着两只小脚丫。 她用肉乎乎的小手抓了抓自己光着的脚丫,不太高兴地说:「袜袜,妈,妈妈,我没有袜袜。」 「是爸爸。」喻枞给她找了双小黄鸭的袜子,但喻朝鼓着包子脸直蹬腿,不肯穿:「不是这个,是那个袜袜!」 喻枞只好回房间把她的小青蛙袜子找出来,喻朝这才笑了:「袜,蛙蛙,妈妈!」 「……」喻枞闭了闭眼睛,捞起女儿出门了。 现在是初秋,也是最容易着凉的时候,所以他出门前还不忘拿上一件连帽的针织外套。 基金会成立一周年的纪念日,喻枞的庆祝方式是去银行打款,让基金会有更多的钱去推进更多项目。 谁知道,钱打过去了,喻枞在约定的咖啡馆里等了好一会儿,方麟却迟迟没露面。 喻枞不放心地打了个电话,才知道方麟今天特别倒霉,刚出门就在楼梯上摔了一跤,骑自行车过来的路上又被别人的车子剐蹭到,直接磕了个头破血流,这会儿正在医院排队挂号呢。 朋友兼下属出了事,喻枞当然是要去看看的,于是便又放下咖啡直奔医院了。 到了地方,年轻的男妈妈怀抱着尚且分不清雌雄的人类幼崽,想了想,担心医院里的人可能会给抵抗力差的孩子传染感冒,就先去便利店买了口罩。 「唔唔,我不要。」喻朝戴不惯这个,总想去拉扯,小脑袋左摇右晃的。 「乖,一会儿就好了,不戴的话可能要吃药,很苦的哦。」 为了哄她,喻枞自己也买了个卡通款的戴上,嘴里还学着狗叫猫叫和猪叫,这才吸引了喻朝的注意力,引着她也哼哼唧唧地开始模仿小动物。 方麟正在三楼等待做检查,喻枞走向电梯,手指刚碰到按键,就有一行人从隔壁不远处的科室走出来。 他们走得很慢,几个身着白大褂的在前面领路,后方的男人则穿了身简便的休闲装,目光没什么焦距地垂落着。 那人有着典型的alpha外貌,足以比肩模特的优越身材更是加重了他在人群中的存在感,然而奇怪的是,他的骨相明明深邃到难掩侵略的锋芒,一双眼睛却空洞得像是照不见光亮的幽寂死地。 第一眼看见他的人,往往都会因他过分显眼的外表而不自觉地注视他,甚至被他身上矛盾的气质吸引,产生接近他、探究他的欲望,可这些人里一定不包括喻枞。 当瞥见那个人的侧脸的那一瞬间,喻枞就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烙铁穿透,那是短暂的一眼,也是一场完整的灰飞烟灭。 他的身体明明僵硬得像石头,却又灵活地仿佛觉醒了自己的意识,不等喻枞把alpha的那张脸和宋十川这个名字对应上,他就已经无比自然地拉上兜帽并转了个身,朝着远离宋十川的方向而去。 喻枞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的下一秒,被人群簇拥的alpha也抬起头来,漫无焦点的目光仿佛被无形的磁场牵引着,投向了他的背影。 宋十川有些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注视着什么了。 两年前,喻枞刚离开的时候,宋十川见到任何一个背影像他、侧脸像他、哪怕只是衣着打扮像他的人,都会失去理智般喊着喻枞的名字冲上去。 但是现在,他已经麻木了,或者说认清了现实——一个处心积虑离开他的人,绝不会简简单单就被他找到。 而眼前这个步步远去的背影,其实反而不怎么像他记忆中的喻枞。 这个人看着更清瘦着,有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个子高挑的女人,戴着个兜帽,年龄和性别都成谜,只能看出来衣服的材质很好,也很有气质。 但他又不是没见过远比这昂贵的衣料和十几年长盛不衰的顶尖超模,跟她们比起来,这个背影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他的目光,是怎么会因它而停留呢? 他的心,又为什么会跳得那么激烈那么疯狂呢? 失控的心脏撞得他整个胸腔都在隐隐作痛,宋十川迟钝地皱了皱眉,身体上那么剧烈的反应也只是让他死寂的眼神有了些微不足道的波动而已。 他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转身回去接受体检,那微微挪动几分的目光就对上了一个孩子笑盈盈的双眼。 惊心动魄的战慄和孩子天真无邪的笑眼,说不清是哪一个先来,但它们重叠在一起,狠狠地砸穿了那颗层层冰封的心。 半张脸都被卡通口罩遮住的beta小女孩,只露出一双眼睛,两道没长齐的淡淡的眉毛,还有脑袋上两个乌黑的小辫子,却让宋十川感受到心悸般难以言喻的熟悉。 心口倏然变得滚烫,连灵魂都要被烫得尖叫起来了,宋十川像是大梦一场终于清醒了似的,勐然迈出了脚步。 「你……」 那孩子亮晶晶的眼眸正在离他越来越远,握在一起的两只小拳头又仿佛随时都会伸向他,等待和他牵手。 第56页 「你是谁?你等等……」 宋十川越走越快,到最后已经是跑着追上去,全然不顾自己撞到了多少等待就医的病人和忙碌的医护人员—— 最后三米,两米,一米,他伸出手去,几乎要开口喊出什么,喊出他自己都不知道也根本不受他控制的声音,却见那抱着孩子的人轻轻巧巧一个转身,踏入了母婴专属休息室。 「哎干什么,你一个男alpha不能进去的!」守在门口的护工看着他竟然要往里面闯,赶紧伸手把人拦住,结果直接被这人的力气带得撞在了墙上。 护工虽然吃痛,但坚决没松手。 以护工的力气,翻几个肥胖症患者都是轻轻松松的,却差点拦不住这个alpha,可见这人有多生勐,因此他更不能让这人跑进母婴休息室去了。 「哎宋先生,宋先生!您走错了吧,这地方您不能进去啊!」 宋十川这一跑,陪同他的几个白大褂也都不得不地跟着他跑,最后连医院的院长都喊了起来,脸上笑着,客气又委婉地劝他离开。 心里却嘀咕,这个宋先生怎么比我一个老头子的眼神还差呢?哪有大男人往母婴休息室走的,这不耍流氓吗! 第42章 找老婆,但捉迷藏 宋十川好像根本听不进别人说什么,浑浑噩噩地往母婴休息室里沖,护工和其他几位医生都快累出汗了,才终于把他拦住,拖到几米外的安全距离。 要不是有那么多医生院长都表现得对这个alpha很尊重的样子,护工差点就要报警了。 医生试探性地问道:「宋先生,宋先生您到底怎么了?您是走错地方了吗?」 「走错地方?这是什么地方?」宋十川仿佛是从魔怔的状态里被硬生生叫醒,可他的意识还执拗地沉浸在刚才惊鸿一瞥的相遇中,反覆回忆着那个女孩明亮的眼睛和额头的碎发。 还有,那个抱着她的人的背影,单薄到不甚起眼的身躯,被走廊上来往的病人、家属、医护们反覆交叠遮挡,偏偏像是在他心里生根了一样,每一处细微都让他无比眷恋。 因此,他的大脑也像是被噼成两半了,保留着理智的那一半勉强运作着,令他抬起头来,费了更多的时间才辨认出牌子上醒目的大字:「母婴……休息室……」 那个孩子被人抱进去了,可她是谁?那个抱着她的人又是谁? 「不,我没走错!」他一把抓住护工的胳膊,急声问道:「刚才进去那两个人你看见了吗?抱着孩子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是不是男的?是不是beta?」 护工搞不懂这人莫名其妙地到底在发什么疯,语气很生硬地说:「没看见,我守在这里是保障人家安全的不是窥探人家隐私的!」 「那你现在去看!」哪怕看不见那两个人了,宋十川的心跳也没有恢復平静,而是连唿吸都变得越来越急促。 隐约间,他好像又闻到了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可那味道太淡了,自顾自地散在空气中,对他的执着不搭不理。 可那是他没日没夜地找了两年,才终于抓到的背影,他多希望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宋十川的手还死死抓在护工身上,他抬起一双爬满血丝的眼睛,迫切地逼近护工:「快进去找啊,给我把他们找出来!」 alpha眼中迸发了惊人的渴求,这目光他自己看不见,别人又读不懂,只觉得浓烈得骇人,护工便更加警惕起来,反感地瞪着这个讨人厌的alpha:「医院里不许大吼大叫,你说你要找人,到底找谁啊?」 几位医生也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医院走廊里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他们根本不知道宋十川看见了谁,抱着的又是什么样的孩子。 宋十川语速飞快地说道:「一个beta女孩,年纪很小,我看不出小孩年纪多大,但是她很可爱,带着黄色的小鸡口罩,抱着她的人这么高,穿连帽针织衫和牛仔裤。」 这也算是很具体的条件了,院长便对护工道:「那你就去看看吧,要是里面有宋先生要找的人,你请他们出来一下。」 「好吧。」护工不情不愿地去了,宋十川眼都不眨地盯着母婴休息室的磨砂玻璃,恨不得竖起耳朵贴在墙上,身侧的双手也不知不觉地攥紧了拳头。 然而护工很快就出来了:「看过了,里面没有这样的人,孩子都是omega,我问了一声,说是已经走了,就一路过的,也没人注意他男的女的。」 宋十川立即追问:「走去哪了?这后面还有另一道门?」 一位医生道:「是啊,母婴休息室后面通着住院部呢,咦,宋先生要找的人是不是经常来我们医院啊,知道得那么清楚。」 这句话顿时让宋十川的心跳漏了几拍,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叫人过来,越多越好,我在市中心医院,我要你们去住院部找一个人……」 「宋先生,您这样可就违反规定了!」院长连忙出声制止,「我们医院是不许外来人员随意打扰病患的,您这样绝对不行!」 「刚才的合同再加一个亿,用来支付罕见病儿童的医药费。」 宋十川拿出了他的筹码,但院长坚决不肯改变主意,院长身边的几个白大褂本来都松开了拉着宋十川的手,现在又把胳膊提了起来,拿出他们防医闹的那股警惕劲儿,随时准备抢走这位宋先生的电话,或者干脆把人放倒。 对峙片刻后,宋十川松了口,改变主意:「……算了,你们人过来,但不许进医院,分组守着每一个出入口,只要看到符合特徵的人都拍照给我看。」 第57页 一个带着孩子的人,总不能住在医院里不走了吧?就算大人忍得了,孩子可受不了罪。 说完,他又看着院长:「通知你们守门的保安,让他们注意盯着有没有我刚才说的人出去了,」看到的话请人稍稍留步,这个总不违反贵院的规定了吧?」 「啊,这个……好像是不违反。」院长赶紧推了推旁边的医生,让他去联繫保安室。 挂了电话,宋十川抬脚就走:「住院部在哪里,现在就带我去。」 几位医生只好又跟上他,院长摸了摸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宋先生,您刚才说的加一个亿……这个,还算数吗?」 「不算,」宋十川看都没看他一眼,寒刃般锐利的目光满场扫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去杀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女孩的眼睛让他的心神遭受了多么剧烈的震盪,「改成两个亿,一个亿拿来做儿童体检和疾病筛查。」 他今天过来是为了签订一份慈善捐款合同,善款的一部分也会用在儿童疾病防治上,但他并没有专程为孩子发过善心。 而就在刚才,他看到那个孩子的眼睛,听到医生说她可能是常来这家医院的患者,他的心脏就像是被紧握到炸开了一道豁口,疼得他不得不暂时屏住唿吸,否则就要痛喊出声了。 上了年纪的院长被宋十川这句大喘气的话弄得仿佛坐了一轮过山车,九分高兴一分不爽地拍了拍胸口,又赶紧拿出手机联繫负责人修改合同,免得宋十川反悔。 他们走得很快,谁也没注意到身后的护工一直盯着他们,又在他们走远后转身进了母婴休息室。 「人已经走了,年轻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能给我说说吗?大叔我嘴巴很严的,我还告诉你,他们要守在门口等你出来呢,不过我知道一条很近的员工通道,待会我带你们偷偷熘出去就是了。」 护工露出笑容来,不再摆出面对宋十川的那张没好气的脸。 而他口中「已经走了」的喻枞,此刻就站在母婴休息室里。 喻枞用手捂着喻朝的小耳朵,面无表情地说:「孩子的爸爸挣黑心钱遭了报应,死了两年了,我一个人带着她,可是她爸爸的亲戚想要争遗产,所以三番两次想把我的孩子抢走。」 屋里还有几位带着宝宝的母亲,顿时就跟喻枞同仇敌忾了:「哎哟我的天,这些人真是为了钱什么都干啊,太不是东西了!」 「就是,还好有王叔帮了你,王叔为人是没得说的,你赶紧让他带你出去吧。」 也有人摸了摸喻朝天真无邪的小脑袋,母爱大发地感慨:「可怜哦,这么个可爱的小丫头,摊上那种亲戚,真是太可怜了。」 喻枞低头凝视着女儿的小脸,他没有笑容的模样对喻朝来说极其陌生,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本能地知道该怎么安慰爸爸——她张开短短的小胳膊抱住了喻枞的下巴,脑袋一点一点,口水吧唧地亲在了喻枞脸上。 来自女儿的亲亲比什么话都管用,喻枞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些许,他抱紧了孩子,轻声道:「朝朝别怕,我不会让你的生命再和那种人有交集的。」 -------------------- 之前忘记把小喻不守贞洁打在标题上预警了,以后标题会尽量直击核心,希望不要有无辜受害者被雷到,剩下和我口味一样的姐妹们我们就一起汪汪汪吧!(快乐地发出了土狗的声音 第43章 没有老婆哭哭 有了宋十川这个不速之客,喻枞就不能再去探望方麟了。 他和一位个子高挑的孕妇换了外套,跟着护工混出医院后,给方麟打电话解释了一下:「抱歉,我这边临时碰上点麻烦,没办法去看你了,探病红包用转帐的行不行?仪式感差了点,你多担待。」 喻朝是个小财迷,一句话里就听见了红包两个字,拍着小手脆生生地说:「红包!我也要红包!」 方麟和喻枞虽然是火场里结的缘,但一年的相处下来,两人处得更像是忘年交,因此开玩笑道:「只要转帐的上限比红包大多了,我当然不嫌弃。」 「好,那你多休息吧,我这就去银行……」 「等等,」方麟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打断道,「我给你个帐户,你干脆把钱转给我妈吧,她昨天跟我说家里想换电视和冰箱,我答应她了,但现在没法去转帐,她年纪大了又只会用存摺。」 小事一桩,喻枞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抱着女儿又去了趟银行。 因为碰见了宋十川的缘故,喻枞进出银行都抱着特别高的警惕心,总觉得那个人还会突然从什么地方冲出来,连转帐时都心神不宁,一不小心多按了一位数。 当然,这点钱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只是……自从新生活安定下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陷入过这种时刻萦绕在身边的不安了。 总觉得是什么不详的警告。 完成转帐后,喻枞第一次不顾喻朝的抗议,没带她去附近的公园玩,直接抱着孩子回了家。 而此刻,宋十川还在医院里地毯式搜索,浑然不知自己要找的人简直避他如蛇蝎。 他像个重度偏执狂似的,在大楼里没头没尾地乱走,恨不得连七十岁以上老年病患者的房间都要钻进去找一通,更是每隔五分钟就要联繫那些守在门口检查的,生怕错眼了一秒,他就要与自己想找的人擦肩而过。 第58页 可事实就是,哪怕他找红了眼睛,也还是没找到任何一个符合特徵的人。 要看病的医生可以走,但院长为了他手里那笔尚未支付的捐款,不得不跟着他满医院瞎转悠,现在已经累得快喘不上气了。 院长很没形象地直接坐在地上,忍不住怀疑道:「宋,宋先生,您是,是不是,看错了啊?我刚才还,还联繫了保安室,他们查监控,住院部根本就没有,整个医院都没,没您说的那种打扮的人啊。」 「不可能,肯定有的,我肯定没看错,我不可能看错。」 宋十川低声重复着,他的身体像是某种坚硬又死板的金属或水泥,比人都坚决,又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根本拿不出任何一个支持他「正确」的血肉。 不,其实还是有一个的——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跟踪了两年的情敌,飞快给助理播了个电话:「沈澜呢,沈澜在那里?他现在在不在市中心医院!」 他确实是跟着沈澜找到这座城市来的,沈澜以为他早就没再跟着,其实他只是改变了跟踪的方法,不再那么大张旗鼓地勐冲。 沈澜放的烟雾弹花样百出,他就跟得默默无闻,虽然这样的跟踪几乎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他相信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能等到沈澜放松警惕。 能等到自己和喻枞的重逢。 可助理查了查沈澜的飞行记录,遗憾地告诉他:「沈澜今天早上就飞去o国,这会儿刚过了海关,可以确定是他本人,不是乱买的机票。」 宋十川沉默了许久,然后他也像院长那样脱力地坐在地上。 总有一天,能等到沈澜放松警惕?能得到和喻枞的重逢? 真的还会有那一天吗…… 他青筋暴起的双手插入发间,喉咙里闷闷地压抑着极度不甘的低吼。 宋十川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那一天,就已经先一步崩溃了。 他原来根本就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强大,这两年来七百多个日日夜夜,越来越痛苦越来越漫长的折磨已经逼近了他的极限,他靠着过往的回忆饮鸩止渴,却已然模煳地看见了,即将到来的毒发身亡的结局。 找不到喻枞,就只有死亡才会大发慈悲地赦免他的痛苦。 看到这个年纪轻轻就手握大把财富,在国内做了大量慈善的alpha忽然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院长怔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没打扰他,自己扶着老腿站起来,无声无息地走了。 一眨眼就入夜了,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还是那么多,宋十川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时间再一次清洗了那些锋利的折磨,只给他剩下一副苍白的皮囊,被茫然和虚脱缠裹着,无休无止地在黑洞中坠落。 宋十川终于还是咬紧牙关站了起来,他要是不赶紧做点什么,不抓住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他就真的要被那黑洞洞的绝望吞没了。 可他不能放弃啊。 他还要找到他的喻枞。 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迈步,加速循环的血液给僵硬的肢体带来接连不断的刺痛酸麻,宋十川的精神便也靠着这种刺激维持清醒。 还能感觉到痛,那他就是活着的,只要活着,他也早晚有一天还能感觉到甜。 是曾经喻枞给过他的那种甜,是他们耳鬓厮磨唇齿相依的接吻中,不可分离的甜。 可为什么他会让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呢?宋十川开着车狂飙而去,在逼近极限的速度和压迫感中,无数次无数次地反思自己。 这两年真是太长了,长得足够让他把自己过去全部的生命都翻找出来,洗去积年的浮灰和斑斑旧影,一寸寸溯洄,回去见到曾经那个最坦诚的自己。 ——然后问上一句,你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你最想要的又是什么? 那个坦诚的人说,我想要一个能跟我同甘苦共患难,即便看到了我最糟糕的一面,也不会抛弃我的人。 这个答案如此简单,是七岁的他高烧四十度被接回宋家,却孤零零一个人在病房里醒来时,心里想到的唯一的念头。 却让二十年后的他痛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他本以为这个要求太高太高了,这辈子都找不到,所以他踏入那光怪陆离的现实,知情识趣地抛弃了自己的第一个愿望。 他开始争权逐利,并且无往而不胜,唯一一次摔的跟头,也是为了日后的反攻。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摔的那个跟头里,他猝不及防地美梦成真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却只从那一个人身上得到过令人上瘾的温暖。 什么同甘共苦,喻枞为宋十川做的远比这要多得多,他不仅做了,还做得轻而易举,好像宋十川眼中不可挑战的难度,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不值一提。 一个人再怎么落魄,难道还有比变成傻子更糟糕的吗?可他连傻了的自己都肯要,没有任何嫌弃和抱怨,只有满满的呵护和心疼。 是因为爱啊,因为他是世界上最爱宋十川的人,所以他不在乎世俗的好和坏,他只在乎宋十川这个人。 宋十川眼前模煳一片,浑身发抖,汹涌而来的悔恨夺去了他对身体的控制权,他用上最后的力气一打方向盘,在剧烈的撞击中迎来了短暂的失聪。 -------------------- 预告一下,下一章找到老婆 第44章 找到老婆 撞在路灯上的车头已经毁得不成型了,但这辆车的安全系数很好,所以宋十川只是短暂地晕了一会儿,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第59页 出事后,这辆车的智能系统会立即自动报警,并给他的紧急联繫人发送事故报告,而他孤家寡人一个,所谓的紧急联繫人也只能是他的助理。 助理很快就把电话打过来,焦急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需不需要叫救护车,但宋十川对此只是敷衍了几句,并且叫助理撤销报警。 他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 他浑身狼狈地下了车,摔上车门前暼了一眼智能显示屏上的数字,现在是晚上八点多,还远算不上深夜。 但他如愿以偿地没有受到围观,即便他靠着一辆报废车席地而坐,头上破了口脸上有擦伤,手背滴下来的血弄脏了衣襟和裤腿。 这个陌生小城市的陌生街道似乎格外静谧,路上几乎没有来往的行人,只有路灯打下来一圈又一圈的光线,和繁华搭不上边,却让宋十川有种奇异的安定感。 宋十川仰头看着那路灯,一时有些出神,直到他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个人正在看着自己,想靠近又犹豫的样子,才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是一个有些眼熟的alpha女人,年纪至少六十多岁,他眯着眼睛想了想,终于把她认出来了:「方阿姨,又见面了。」 他冷不丁的开口倒把女人吓了一跳,她有些惊喜地说:「哎呀,你真是宋先生啊,我还怕我认错人了。」 宋十川认得她,因为她是咖啡馆里救了喻枞的那个alpha的母亲。 那年喻枞走后,他一一拜访了那场事故中的伤着和遇难者的家属,把还在治疗的都送去最好的医院,自己承担全部的费用,遇难者的后事也处理妥当。 本来有媒体要报导这件事,但被宋十川压了下去,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身为亲身经歷者,方阿姨对这位沉默寡言的宋先生印象特别深。 她儿子方麟休假出去旅游,却倒霉地碰上了咖啡馆爆炸,危机关头,为了救一个陌生beta而用自己的身体撞开了着火的货架。 虽然救援来得及时,但他也烧得不轻,被送进医院后先是治疗了一个月,又在这位宋先生的帮助下换用了更好的药品,总算没多久就恢復了健康。 而事情过去的两年后,宋先生还每年都给儿子打一笔钱,说是感谢他时的见义勇为,这反倒让方阿姨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当然为儿子的勇敢而骄傲,但无法坦然地拿这份勇敢去交换不属于自己的金钱。 于是借着这次偶遇,她索性便直言道:「那个,宋先生啊,你别怪我不识抬举,那会儿你让我儿子恢復得那么好,还给那什么营养费,我们就挺感激你的。但是后来你每年还给钱,我就觉得这个没必要,尤其是今年你还给了两次,我们真的不缺钱,以后你还是不要给了吧,那么多的钱我们也用不上。」 「嗯,我知道了。」 惯性的麻木依然将他隔绝在世界之外,这位母亲和她所维护的道德品质都不能在他心里激起半点尘埃,而他的回答更只是随口敷衍。 宋十川漠然地侧过身去,这片刻的功夫他就把自己刚说的话忘记了,现在他整个人都只悬在一根名为喻纵的细丝上,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能分走他的精力。 不需要,不值得。 别说只是一两笔转帐,就算是…… 本该没入地底的声音忽然再度响起,小草一样瘙过他迟钝的脚踝,那声音微弱极了,就像是在他声嘶力竭地吼叫中远远盪开,抵达了一整片广袤无垠的旷野后,再长途跋涉回访的旅人,用他疲惫的手指迟疑地拂过了他的耳廓。 那么轻一点的声音,喘口粗气就会散去,但到底还是被他听见了。 「今年你还给了两次……」 他确实给这些人安排了每年一次的定期转帐,但是什么叫今年给了两次?除了他,还有谁也给了? 想到那个唯一可能的答案,宋十川沉木的心脏仿佛被注入了浓度超标的激素,以一种可怕的频率疯狂搏动起来。 一点火星吹入暗无边际的沼泽,将他目所能及的一切都不死不休地烧了起来。 他勐然起身朝方阿姨走去,眼都不眨就撒了一个谎:「方阿姨,你是什么时候收到第二次转帐的?我的公司出了叛徒,有人在把公司的钱转到普通人的帐户,然后再利用他们的帐户进行违法活动,我正在找这个人,你能不能把转帐信息给我看一看?」 「这,还有这种事啊?」他严肃的表情把上了年纪的方阿姨唬得一愣一愣,但心里「宋先生是个好人」的印象根深蒂固,她都没想着找人求证一下,便什么都说了。 「就是今天早上收到的,我想想,我还没吃午饭呢,我儿子就说我这有一笔钱,叫我去取了,」方阿姨道,「查记录这个我不懂哦,现在银行也关门了吧,要不我明天和你去一趟?」 今天午饭之前,岂不是正好对应上了他在医院碰见的那个身影? 宋十川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炽热,从额角滑进眼珠的血痕都顾不上擦:「不用,不用等明天,我现在就能查到,我知道你的帐号,现在就可以,就现在……」 说到最后,他的尾音都在发颤,心跳得快从喉咙眼蹦出来。 助理那儿存有方阿姨的帐户,只要顺着今天上午的转帐记录去查,就一定能查出帐户的主人,而这个过程所花费的时间很可能都到不了二十分钟。 区区二十分钟……他找了两年也想了两年的喻枞,已经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了。 第60页 宋十川疯狂地按着手机,他不仅交代助理去查方阿姨的帐户,还助理去查方麟现在在哪,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方麟就在他今天去的那家医院,就诊时间同样是今天早上。 这个答案虽在意料之中,却仍像是将宋十川推了个跟头,让他失控地坠入了再见到喻枞的美梦之中。 与此同时,他血红的视野中也出现了几行字,那是喻枞现在用的假身份、居住地和电话号码。 只看一眼,宋十川就把它们深深烙印在了脑海中——不是靠记忆,而是靠着求生的本能记住了那个坐标,是绝望的溺水者拼尽全力游向他唯一的岛。 方阿姨看着他似哭似笑的模样,还以为那公司叛徒给他带来了多大的打击,正想劝慰几句,就见宋十川一言不发地扑向自己那辆惨不忍睹的车,启动应急能源和自动驾驶模式,循着那个让他心颤的地址咆哮而去。 电子音报出了路线规划和预计到达时间,宋十川死死盯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几乎是度秒如年。 这两年来,沈澜几乎是玩遍了全世界,他也知道自己被宋十川盯上了,所以一想到自己散心的同时还能耍弄情敌,就觉得心情格外舒畅,故意一遍又一遍的往外跑。 之前每一次得到消息,宋十川都是义无反顾地踏上飞机,他满怀渴盼,却也恐惧暗生。 怎么会不怕呢?他怕喻枞真的和沈澜在一起了,更怕喻枞已经不想再和任何人有关联。 只不过一直以来,他的惶恐都让位给了失望,一次又一次的无功而返足以让他精疲力尽,歧路长长人海茫茫,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可是今天,现在,那段很远很远的距离被确切地固定在几十分钟后,压抑的恐惧和胆怯便如荒草那样报復性地疯长,让宋十川连唿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那颗被悔恨和痛苦塞满的心,终于腾出一片地方来,让他亲眼看到那块血淋淋的慌张了。 他唯一想要写入生命的人,选择在他们的婚礼前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新郎执拗地守在原地——可是,在我等你、找你、思念你的时候,你有哪怕一秒钟的时间想起过我吗? 你是不是已经开始了全新的美好的人生,一点都不想见到我? 如果事情真的是那样,那他该怎么办。 宋十川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本该送入修理厂的事故车辆,顶着一路上数不清的或诧异或嫌弃的目光,缓缓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小别墅前。 不大不小的面积,不多不少的装点,还有生机勃勃的绿化和半遮半掩的窗帘间透出的暖澄灯光……只是第一眼,宋十川就认定了,喻枞一定就在这里。 他开门,下车,脚步的缓慢和心脏的狂跳截然相反。 而那栋别墅的门也在此时被人拉开。 身穿睡衣的beta无奈地打了个哈欠,微微皱眉的样子似乎在烦恼着什么,他左顾右盼了一会儿,那张两年未见的脸便真真切切地映入宋十川眼中,令他瞬间落下泪来。 「喻枞……」 beta勐然站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灯光昏暗,映上喻枞眼角的人影也模煳不清,他不肯回头去看,大约是心底仍存希冀,盼着那团影子只是灯光太暗的错觉,眨眨眼就会消散或离开。 但其实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即便两年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声音,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再次叫出自己的名字。 在慌乱,焦急,甚至逃走的念头升起前,最醒目的那个情绪其实是……陌生。 不是宋十川以前装疯卖傻叫的哥哥,也不是后来互相敌视时,那满含愤怒不甘,甚至情绪激烈到恶狠狠念出的声音。 而是梦呓般轻飘飘的,似有还无,喻枞一时间都分不清了,自己和宋十川,到底是谁在做梦。 但很快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声音的主人像是无数次被惊涛骇浪扑打,又终于借用海浪的唿啸冲破了藩篱。 两年,七百多个不能停的昼和不敢眠的夜,无数次思念和后悔,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 他终于带着这些满满当当的快要将他溺毙的过往,来到了喻枞面前。 「喻枞,我好想你。」 第45章 老婆有娃还有修罗场,狠狠发疯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喻枞浑身僵硬地站了很久,才慢慢抬头,迎上宋十川贪婪地注视着他的目光。 还是那张脸,俊美无俦,仅以皮相而论,喻枞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完美到逼近极限的男人。 然而此时,此刻,喻枞已不会再被他的外表迷惑,尤其当他是以如此狼狈的姿态出现时,占据喻枞整个心神的画面,便是他从宋家把这个人带走的那个瞬间——是他对宋十川动心的源起,也是那数不清的谎言、掠夺和羞辱的源起。 像宋十川这样高高在上的alpha,他的第一次跌倒是别有用心故意算计,这第二次的不堪,又是为了什么呢? 从他嘴里说出的看似深情的表白,背地里大约也藏着许多阴暗险恶的主意吧。 宋十川红着眼睛刚迈出一步,喻枞便冷声道:「站住,别靠近我。」 他浑身紧绷得像是被冒犯的刺猬,全身的刺都竖起来对准了入侵者,宋十川心里一痛,脚下生了根似的,再也迈不出第二步。 「别这样,我……我只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太想你了,医院那个真的是你,我就知道我没看错,我……我不会认错你的。」 第61页 宋十川哽咽地说着,他这一天都没吃没喝,沙哑刺痛的喉咙和痉挛的肠胃都是身体发出的警报,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比起想念而不得再见、悔恨而不得挽回的痛苦,这完全算不了什么。 「喻枞,你这两年一直都在这里吗?你好不好,你过得怎么样?」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只怕喻枞连这么一丁点的时间都吝于给他,「我知道错了,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好想你,我找了你整整两年,但我终于还是找到你了,你看,这是不是说明我们还是……」 「不可能,我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听你胡扯,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请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以后也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宋十川的倾诉只换来了喻枞更多的警惕和戒备,他烦躁地后退一步,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垂在身边的手扫过空荡荡的口袋,后悔自己把手机忘在了屋里。 面对着眼前这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alpha,一个无论从身体力量还是社会力量都远超过自己的人,喻枞心里满满都是无力感,只怕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两年安宁就要到头了,根本听不进去宋十川在说什么。 虽然在两年前狠狠摆了宋十川一道,但喻枞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本质上依然是个逃兵。 他不是真刀真枪地打倒了宋十川再光明正大地离去,而是趁其不备地逃走了,这两年的安宁也是全靠他隐姓埋名才换来的。 在这根本不公平的战场上,他想赢一把真是太难了。 正当喻枞考虑着没有手机该怎么报警时,门缝透出的光线扩大许多,屋里暖黄的光线照亮了夜晚的草坪,也照亮了一个小姑娘歪歪扭扭走过来的路。 喻朝看都没看那个陌生又脏兮兮的叔叔,对着喻枞张开双手要抱抱,喻枞心里一惊,勐地上前几步把她抱在怀里,用身体隔绝了宋十川看向她的目光。 宋十川呆呆地看着喻枞怀抱小女孩的背影,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对了,在医院的时候,喻枞确实是抱着一个孩子的,可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大晚上了还跟在他身边? 紧接着,他就听见那小女孩用稚嫩的童音喊了一声爸爸,然后又喊了一声妈妈。 喻枞目光一闪,故意对她道:「妈妈出差了,晚几天就回来,今晚爸爸陪你睡好不好?」 喻朝懵懂地看他一眼,反正对她来说,爸爸妈妈都是同一个人,于是她把小脑袋埋进喻枞香香的肩窝里,依恋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对话,让宋十川身体一晃,脑海中尖锐的嗡鸣几乎要炸穿他的耳膜。 爸爸,妈妈? 这个小女孩是喻枞的孩子?他已经……他竟然已经和别人有孩子了?! 宋十川的理智瞬间就被疯狂的嫉妒沖毁,此刻的他根本想不起来,早上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女孩时那种心惊肉跳的悸动。 他现在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噩梦成真了。 「怎么可能,才两年……怎么可能那么快,」宋十川的喉咙在濒临崩溃的情绪冲击下使劲锁紧,以至于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特别费力,像是从肺里咳出来的血,「她……她多大了,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喻枞面无表情地说:「她今年就满一岁了。」 他当年怀着喻朝的时候,身心状态都算不上多好,所以女儿出生后也比其他孩子看着更孱弱,再加上喻朝没有出生证明,户口也是出生几个月后才想办法弄上的,喻枞故意推迟了她户籍信息上登记的出生时间,哪怕宋十川去查也找不到破绽。 喻朝还那么小,自己也记不得自己的年龄,只会点着脑袋重复爸爸的话:「一岁啦。」 孩子天真无邪的声音像是最后一棵致命的毒草,宋十川终于痛苦得弯下腰去,死死摁着那颗正在承受千刀万剐的心:「才三个月,竟然才三个月?为什么会这样,你明明……」 一岁的孩子,加上十月怀胎,也就意味着喻枞离开他仅仅三个月,他的孩子就在另一个人的腹中孕育了。 「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啊……你那个时候那么喜欢我,怎么会转头就和别人在一起了?我找了你两年,你却……你却已经有妻有女?喻枞!」 宋十川放声怒吼着,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声嘶力竭的崩溃是对喻枞的因爱生恨,还是对自己当初的眼瞎心盲:「喻枞!你说过你爱我的!你说过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你都说过的啊!你为什么那么快就收回了?」 这两年来,医学界渐渐多了不少关于alpha和beta共同孕育后代的研究,甚至还初步研发了帮助ab型夫妻提高受孕机率的药品,宋十川自己就投资了一家生物科技研究所,只恨不能在两年前就看到这样的药品诞生。 然而,当他怀揣着那抹孱弱的希冀,锲而不捨地寻找喻枞,奢望着他们和好后还能迎来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时,喻枞却已经和别人成家了。 在他无数次一个人回到他们住过的房子,反覆摩挲他们过去的回忆痛得撕心裂肺的时候,喻枞已经和别人恋爱、接吻、上床,和别人组成了一个家。 他们才是一家人?他们才是一家人啊!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宋十川的双眼都攒出了赤红的血丝,他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嘶吼着,咆哮着,疯狂的嫉恨让他想撕烂这个只剩绝望的世界。 第62页 身为beta,喻枞感受不到他身上失控的信息素正在以多么可怕的速度暴涨,但同为alpha的人却老远就发现了端倪,惊怒交加地沖了过来:「喂!你是什么人!不许在这里发疯!你要是敢伤害到喻枞我保证饶不了你!」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alpha大步跑过来,毫不畏惧地挡在喻枞身前,他手里还握着一束饱满热烈的玫瑰花,脆弱的花瓣因为激烈的动作而凋落了些许,将alpha的举动染上了暧昧的浪漫。 喻枞也没想到他会来,这还是第一个找到他家里来的床伴:「你怎么在这里?」 alpha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不肯承认自己是脑子抽了想对他表白:「路过而已,你管我是来干嘛的,先管好你自己吧,这个男的怎么回事啊,大晚上在你家发什么疯?」 站在他对面宋十川,脸色已经变得无比森冷阴沉,即便这个alpha嘴硬撒谎,他也能一眼就从他看喻枞的目光里读出他真正的心思。 发现事实后,那些不敢对喻枞暴露的狠戾尽数对着alpha狂涌而去,情敌的雷达一对上,alpha也就知道宋十川和喻枞之间必定有过什么了。 alpha年轻气傲,只觉得眼前这个狼狈老男人根本不配和自己争夺对象,张口就说:「识相的赶紧滚,喻枞是我的人,你要是敢对他做出什么事,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宋十川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缓缓转头,如欲吃人的目光几乎要把喻枞烫得体无完肤:「你有妻子,有孩子,竟然还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他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这短短的时间内接二连三的重击,让宋十川都快丧失组织语言的能力了。 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喻枞吗? 那个温柔好脾气,做起事情来老套刻板,在床上换一个姿势都羞涩得放不开手脚的喻枞,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完全陌生的样子了? 「为什么不可以?」 喻枞忽然笑了,他无师自通地从宋十川身上学会了谎言和欺骗,只要能加深眼前这个人的痛苦,他允许自己暂时做一个卑劣的人。 「在不同的身体上享受快乐,你应该比我更懂这些吧,为什么结婚了就要压抑自己去过一成不变的枯燥生活呢?我的情夫越多,我就觉得越快乐。」 看着他唇边的笑容,宋十川的心脏直直沉入了不见底的深渊。 他自以为是最了解他的人,却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其实两年前就领教过了不是吗,他早该明白的,那个敢拿刀指着他也敢拿命威胁他,还能将计就计在婚礼上放他鸽子逃之夭夭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软面团,更不是自己曾经以为的那么不堪。 宋十川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都没有真正读懂过这个人。 当他被关在家里时,他只能当柔弱顺从的雀鸟,而一旦得到了脱离樊笼的机会,他就会飞得很高很高。 而他,不就是亲手放喻枞飞走的那个人吗? 宋十川脱力般跪倒下去,泪水从眼眶中一滴滴渗入漆黑的地面。 原来他最该恨的人,不是喻枞的妻子或情夫,而是他自己。 这场破镜难圆,从头到尾,都是他的自作自受。 第46章 过渡章 「宋十川,你听好,我们的关系早在两年前就结束了,我现在有了全新的生活,我的一切都跟你没有半点关系,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而我也会动用我能动用的一切手段,防止你再次扰乱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 在那满是防备和威胁的冰冷话语中,宋十川陷入了难以抽离的崩溃,alpha打量着他的状态,很快就意识到这人和喻枞的关系非同一般,便一会儿警惕地瞪着他,一会儿又用复杂难言的表情去看喻枞。 身为风暴中心的beta却低下头,连一点眼角的余光都不肯分给他们,只是安静地抱着怀中的女儿。 「唔唔,」喻朝胆子很大,眼看旁边有两个陌生alpha都不太正常,她还跟没事人一样在喻枞身上蹭着,「爸爸,回去睡觉,我想我的被被啦。」 喻枞轻轻拍抚着女儿的后背,鼻尖嗅着她身上奶唿唿的香味,慢慢从那软绵绵的小身体上得到了重回镇定的力量。 他闭了闭眼睛,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没关系,我已经赢过他一回,两年后也还能再赢一次。 只是这一回,他必须赢得更稳妥、更彻底,因为他已经有了绝对不能失去的、甚至连一丁点脏污都不能沾染的宝贝。 亲了亲喻朝的额头,喻枞仿若无事发生地对她微笑起来:「好,我们朝朝该睡觉了,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胡萝蔔泥!」喻朝举起一只小拳头,脑袋一歪,「还要爸爸给我讲恐龙。」 喻枞无视了身后的人,自顾自走回家去,宋十川颓然坐在原地,只抬起一双赤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alpha下意识地张了张口,想挽留喻枞,却怎么都说不出几句软话,最后看着手里那束送不出去的玫瑰,更恨宋十川这个不速之客坏了他的计划。 一气之下,alpha直接将玫瑰砸在到了宋十川身上,并指着他的脸威胁:「我不管你是谁,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到你来骚扰喻枞!」 宋十川没给他丝毫的反应,任由那些散落的花瓣和未修剪的尖刺噼头盖脸砸下来,凝视着喻枞的目光中酝酿着纯粹到可怕的执着。 第63页 即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alpha也被他这样的目光吓住了,但情敌就是情敌,alpha受不了这样的忽视,冲上去一把揪住了宋十川的衣领。 他正要再放几句狠话,把这个让他很有危机感的男人远远赶走,却在下一秒就被宋十川拧着胳膊掀翻在地,他引以为傲的帅气脸蛋被挤压变形,连嘴巴都吃到了地上湿润的草根和泥土。 形势的骤然逆转来得太过突然,alpha气得满脸涨红,可他怎么都挣脱不了宋十川的钳制,那个浑身凶意的男人死死锁住他的手臂,跪压在他背上的膝盖硬得像铁。 alpha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刚才还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的男人,竟转眼就爆发出让他无法反抗的力量,压制同为alpha的自己就如踩碎一颗白菜那样轻松。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宋十川的眼眸甚至泛起了杀意,他多想撕碎这个人,把那碰了喻枞的每一个器官都剁成肉泥。 但是不可以。 他几乎用上了毕生的克制力,才让自己僵硬的手一点点放开了这个该死的alpha,在对方的痛唿中深深地看了一眼喻枞的家,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alpha艰难地爬起来,忍痛活动着自己的身体,但比起身上的难受,更让他觉得难堪的是这羞耻至极的失败。 当他无意中抬头,发现喻枞去而復返,就站在门前无声注视着自己时,这份难堪更是攀升到极点,没等喻枞说些什么,他已经脱口而出:「看什么看,都说了我只是刚好路过,这花也是我粉丝送我的!」 他不说还好,喻枞想起那束花,抬眼看了过去,只见那包装精美的花束被迫捲入了两个alpha的争斗,现在已经惨兮兮的了。 「既然是粉丝送给你的心意,那就不要浪费了。」喻枞把它捡起来,小心地拆掉了脏乱的包装。 alpha看着他用素白的手指摘掉几片破损的花瓣,一点点整理那捧玫瑰花,满心烦躁的尖锐的反覆冲撞的东西忽然就消失了,速度快得连他自己都很惊讶。 最后,那捧去掉了繁复装饰的玫瑰干干净净地回到了他怀里,如此浓艷的红色,竟然也变得温润柔软了。 喻枞轻轻一笑:「看,还是很漂亮啊。把它带回去,给它一点水,它是不会辜负你的。」 alpha沉默地凝视着喻枞,他没对自己说任何一句好听的话,却轻易抚平了他杂乱如沸的心绪。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难以自拔地为他沉迷了。 「我……」alpha几番忍耐,才压制住自己那掠夺的本能,「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这几天接了份工作,暂时……不会再来找你了。」 当然,只是暂时的罢了。 他不愿放弃喻枞,更不愿只和他保持肉体的关系,所以从没在感情上花过任何心思的alpha,现在要笨拙地学习如何追求自己的心上人了。 「那很好啊,」喻枞想了想,道,「正好我也想给你介绍一个人,是我上个月合作过的品牌方,他们手里有一份平面gg,我觉得很适合你。」 alpha是个小有名气的模特,他和喻枞也是在工作中相识的,不过听到这番话,alpha的脸色却不太好看:「我跟你在一起不是为了这些,我来找你也不是想让你给我介绍工作的。」 「我知道。但是你今晚帮了我,所以我也力所能及地帮你一下,朋友不就该这样礼尚往来吗?」喻枞平静的表情让alpha有种无处使劲的挫败感,alpha只好匆匆和喻枞告别,不过一转身就掏出了手机,打算找几位可靠的朋友帮他出谋划策。 他那双年轻的眼睛根本藏不住心思,喻枞看得清楚,却无心放任自己再去投入一段颠簸的感情。 他摇了摇头,锁上家门回到女儿身边。 凝视着她的睡颜,喻枞在脑海中铺开了缜密的思考,如果宋十川继续纠缠,他该怎么办,如果他发现女儿是他的,想抢走这个孩子,他又该怎么办。 一桩桩,一件件,等他终于梳理出个头绪来,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第47章 发小三疯(预备) 虽然毫无胃口,但喻枞还是陪着女儿吃完了早餐,然后再联繫了休假中的郑姐。 一番商量后,喻枞向她支付更高的工资,而她则要时刻带着喻朝,寸步不离地跟在喻枞身边。 郑姐虽然答应了,却也心怀担忧:「喻先生,我实话给你说啊,也就是咱们关系好,我也喜欢朝朝,所以才答应你的,但是我怕我这弦绷紧了,心里头太累,可能……也做不了几个月。」 「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如果你觉得累了就告诉我,我会找人跟你换班的。」 喻枞温和地安慰着她,自己的眉头却紧锁不展。 他真的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再找一个像郑姐那样可靠的人照顾自己的女儿吗? 喻枞自己都忍不住怀疑。 举目无亲,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必须承受的沉甸甸的压力。 如果举目无亲再加上腹背受敌,那压力更是大得叫人难以唿吸。 许久不曾有过的怨愤再次袭上心头,喻枞转身背对女儿,给自己几分钟的时间完全沉入那阴暗的负面情绪里,狠狠发泄后,他才深唿吸着,灌下一大杯冰冷苦涩的黑咖啡,重新把精力集中在他要做的事情上。 今天还是郑姐的假期,喻枞把女儿放在安全座椅上,然后开车去了工作室。 宋十川果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喻枞刚转过路口,就看到一辆陌生的车停在工作室楼下,两车擦肩而过的瞬间,喻枞的目光从车窗上掠过,对上了那双沉沉的眼眸。 第64页 握住方向盘上的手背隐隐绷起青筋,喻枞停车,熄火,他抬头看着后视镜里面无表情的自己,缓缓吐出胸腔中近乎凝固的气体。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宋十川正痴痴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抱起孩子下车,把那软软的小身体完全嵌入自己的怀抱中,青竹般的薄而韧的背影挺得笔直,不疾不徐的走向他独自打拼出来的、完全属于他的工作室。 在他们分开的那七百多个日夜里,在逃离他身边后,喻枞终于可以全力去做他想做的事,专注奔向他的成就和他的巅峰。 他真是好极了。 然而,那么好的喻枞,却已经和别人成为了一家。 宋十川的眼睛里爬满了名为嫉妒的血丝,以他的手段,一夜过去足以查到喻枞这个新身份的所有信息,唯独一件事,他怎么都找不到蛛丝马迹。 喻枞的妻子到底是谁? 在自己不惜一切的调查下,都把人藏得那么好,足以说明喻枞是真的很爱她,很在乎她。 可他曾经也是这样爱自己、在乎自己的啊…… 只是这样一想,宋十川就眼眶发热,半边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发麻了,心跳快得像是整个胸腔都要炸裂开来,把五脏六腑全部炸成血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喻枞到底有多好,自然不会怀疑,喻枞的妻子必然也如自己一样地深爱着喻枞。 因为喻枞值得。 那个人,无论自己身在哪里,自己的处境有多糟糕,他都会不惜一切地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哪怕举目无亲孑然一身,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最温暖的家。 可宋十川做了什么呢?他曾经在那颗毫无保留的心上躺过,又亲手把那颗心打碎了。 他怎么能这么做?他怎么敢这么做啊? 宋十川本以为这七百多天的折磨已经足够把他的痛觉神经一根根挑断,让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苦痛,但当他终于找到了喻枞,却又被告知对方已经有妻有女时,他才知道痛苦还可以远远超过自己能承受的极限,却又不得不继续受着。 因为他活该。 他和喻枞更早的相识相知相爱,他本该比那个女人更幸福,本该和喻枞一起盼着将来会诞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可是,一切都被他毁了。 最珍贵的东西,毁在他追逐仇恨的道路上。 宋十川的额头一下下狠狠撞着方向盘,他不断滚动的喉结像是失灵的调节器,被那一声声悔恨至极的哀恸沖得嘶哑破败,残毁不堪。 喻枞爱他的时候,他给喻枞的只有欺骗和利用,而他内心竟还自鸣得意,以为自己是多么的手段高明,能把一颗真心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是,可是…… 装的时候入戏太深,直到幕布落下了,宋十川才陡然清醒过来,惊恐地发现,原来他一直都在扮演他自己—— 那个滑稽可笑的傻子,有着他没有的任性和撒娇的权利,可以被温柔地包容一切缺陷,而不是被暴力逼迫着,咬牙去学那些丑陋虚伪的技巧、在油锅火海里把技巧熬炼到巅峰、再被它们耗成没有血肉的空壳。 那个滑稽可笑的傻子,是渴望得到毫无保留的爱,也的确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的,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更是曾经那个藏在幻想中最美好最不可能成真的自己,宋十川自己都嫉妒的自己。 在失去喻枞后,宋十川日夜咀嚼着他唯一剩下的回忆,他终于看清了被自己的偏见和逃避所掩埋的喻枞,到底有多么多么的好。 在失去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曾拥有过一颗毫无保留的赤诚真心,它比全世界所有的珍宝加在一起都更珍贵。 当初的伪装真的全都是伪装吗?一个能力地位权势都站在金字塔顶峰的alpha,在一个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威胁的beta身边,兢兢业业演了一年的戏。他真的有那份耐心吗? 还是说,早在某个关键又隐蔽的、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对温柔举手投降,完全暴露出了潜意识里最深的自我。 他亲手释放出了那个软弱的、沉迷幻想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意面对,更不想承认的幼稚小孩,所以才会对喻枞那么的百般嫌弃吧。 最该恨的明明是自己,却把火撒到他的身上。 什么爱啊,奋不顾身啊。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却让他一败涂地。 宋十川贪婪地回忆着喻枞的身影,即便是现在,他的心脏都快被痛苦磨成齑粉,他竟然都是可以骄傲的,因为命运曾经给了他那么多的慷慨,那个美好到虚假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提一下的美梦,居然早就猝不及防地实现了。 所以,当他糟蹋了世界对他仅剩的善意,眼睁睁地看着喻枞离开之后,他也甘愿承受这份错误所带来惩罚。 ——前提是,这份惩罚不能是没有尽头的。 ——前提是,喻枞可以回到他身边。 宋十川自嘲地笑了笑,根植在他骨子里的、他身为alpha最擅长的事,可不就是破坏么? 以前是破坏别人的公司、破坏别人的希望、破坏别人的立身之本。 而现在,他要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什么嫉妒、悔恨、癫狂,跟重新得到那个人比起来,全都可以粗暴地割捨。 把一颗碎掉的心重新拼回来有多难?宋十川并不去思考,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反正没有了喻枞,他是死是活都一样,他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第65页 他只求喻枞能回到他身边。 第48章 你怎么来了 「……我觉得小苏的建议很好,从这个案例来看,就算g牌给的报价更高,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和o牌合作,喻枞你看呢?」beta把电脑上的材料拉到下一页,却迟迟没等到回答。 「……喻枞?」 小会议桌前的几人纷纷抬头,助理轻轻拍了拍喻枞的肩,他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抱歉一笑:「对不起,我又走神了。」 在本周的例行会议上,这已经是他的第三次走神了。 喻枞深知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他试图用咖啡让自己保持清醒,于是拿起一杯仰头就喝,速度快到助理都来不及阻止—— 于是刚买回来的咖啡就这样烫红了他的嘴唇,又被他失手打翻在身上。 坐在旁边的同事们都吓了一跳,幸好喻枞穿的是秋装没被烫伤,不过这身衣服肯定不能看了。 beta担忧地道:「我看你还是先去休息会儿吧,困了就睡,反正咱们手头没什么急事,你想放几天假也行啊。」 「那就拜託你们了。」喻枞勉强挤出个笑来,有些狼狈地起身。 他洗了澡换好衣服,把助理拿来的烫伤药片含在嘴里,然后就去看女儿了。 助理踌躇地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自从一周前喻枞把喻朝带来工作室,他就觉得自家老闆越来越不对劲了。 虽然助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清晰感觉到喻枞身上散发出来的焦虑和疲惫。 明明公司的运营没有出现任何的状况,无论是合作方还是客户反应都很好,喻枞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甚至寸步不离地把女儿带在身边。 即便他们的工作室是一栋宜居别墅,设计装潢也,但再怎么说,工作的地方总归不适合小孩子久待,而喻枞也不是这样公私不分的人啊。 助理在心中默默嘆息,想帮帮他,却感觉无处下手。 喻枞现在的确是有些心力交瘁了。 他原本以为,是郑姐会受不了这样24小时不错眼看孩子的压力,但没想到,最先受不了的竟然是他自己。 哪怕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休息室改成喻朝的玩具房,喻朝还是受不了陌生的环境,每天哭闹着要回家,怎么都哄不好,甚至哭坏了嗓子吃不下饭,连以前最爱吃的胡萝蔔都会吐出来。 而喻枞在女儿的哭声中,心理防线也迅速溃败。 他有时甚至会觉得很讽刺,明明他是想保护女儿不被宋十川伤害,可宋十川还没做什么呢,先让女儿难受成这样的,却是他自己。 休息室中,喻枞让累出汗的郑姐先去睡会儿,自己轻轻坐在床上,抱起眼泪汪汪还打哭嗝的小姑娘:「宝宝,能不能告诉爸爸你为什么不喜欢这里啊?是嫌太吵了吗?」 装了隔音海绵的房间安静极了,喻朝小手抓着他的衣服,摇头。 「是不喜欢这里的叔叔阿姨吗?」 喻朝小嘴一噘,把眼泪鼻涕都抹在爸爸的衣服上,继续摇头。 问了许多个问题,她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喻枞,把喻枞看得特别心疼。 他的宝贝女儿,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原来也只是个离不开家的小朋友。 喻枞走到窗边,把落地的遮光帘拨开一线,面色不善地望了出去。 这一周来,宋十川的车始终停在那个固定的地方,但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这算什么?监视我,还是给我施压? 喻枞宁愿他真刀真枪地做什么,这样按兵不动的,他连报警的理由都找不到。 想了想,他对喻朝道:「宝宝,你想不想出去玩?」 喻朝勐地抬头,一下吹出个鼻涕泡:「想!」 「那爸爸就带你去玩。」 十分钟后,喻枞的助理从地下车库里开走了他的车,宋十川立刻踩下油门紧紧很上。 眼看人被引开了,喻枞才抱着女儿坐上助理的车,带她绕路去了游乐园。 这座游乐园的背景很大,票价是出了名的昂贵,但孩子的监管保护设施也做得最好最安全,所以就算宋十川找过来,也伤害不了喻朝。 父女俩放心痛快地玩了一天,直到晚上八点才回家,而喻朝更是在车上就困得睡了过去,被喻枞抱回房间洗脸换睡衣。 刚给女儿盖好被子,他就接到了助理打来的电话:「喻枞哥,你们到家了吗?你的车我停在你家车库了。」 「嗯,麻烦你明天再来一趟了,真是谢谢你。」 「没什么,这都是小事。」 助理听他的语气还算轻松,便试探着说出了心里话:「喻枞哥,我记得你搬过一次家对吧,上次朝朝她……也是这么大的反应吗?」 喻枞闻言一愣,手指停留在女儿软嫩的小脸上,久久没有挪开。 刚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时,他也是先靠租房度过了很长时间,直到女儿快一岁了,事业也稳定下来,他们才搬进了这栋小别墅。 然而那时候的喻朝却乖得很,丝毫没有换环境的不适。 助理意识到他的沉默,一咬牙,干脆把话说开了:「其实我觉得,朝朝她不是适应不了环境,她是……她可能是担心你。」 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因为喻枞的心理失衡和过分紧绷,喻朝被吓到了。 他跟喻枞共事也快两年了,喻枞从不提起自己的过去,但他又不是傻子,结合最近那辆一直停在楼下的车,多少能猜到点什么。 第66页 「我一直觉得喻哥你特别稳重可靠,性格特别好,朝朝肯定也是这样觉得的,她最亲的就是你,所以最影响她情绪的……应该也是你。」 喻枞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又被滚水烫了一回,有些艰难地说:「谢谢,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了。」 说完这几个字,他连眼眶也一併热了起来,泪水和亲吻一起落在了喻朝的小拳头上。 把自己照顾好了才能更好地照顾女儿,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忘了呢。 暖黄的灯光下,眉眼相似的父女俩大手握小手,仿佛时间都在这安然静谧的氛围中停止了。 直到屋外传来清晰的唿唤声,喻枞皱了皱眉头,轻手轻脚地退出屋子并仔细关门,然后转身走到门外。 「你怎么来了?」 第49章 入室偷人 夜晚的风吹在身上,比白天还要冷一些,面前的alpha却是一身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打扮。 「杂志拍完了,正好路过你家,就来看看。」 他仿佛刚从秀场走下来,年轻俊朗的面容和高挑挺拔的身段就是他自带的镁光灯,这样青春的好颜色,也让喻枞的心情变好了些。 宋十川还什么都没做,他就自乱阵脚了,实在不应该。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宋十川总不会一直跟他纠缠的,他何必急着为难自己。 心情好了,他便也能对alpha露出一点笑容:「那么晚了,你应该早点休息,我们明天再见也是一样的。」 「不晚,」alpha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鼓起勇气道,「来见你的话……就不晚。」 第一句话说出口了,心底隐忍多时的情绪也就不受控制地奔涌起来:「喻枞,你考虑一下跟我在一起吧!」 喻枞脸上还笑着,眼神的温度却淡了下去:「我记得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 alpha似乎真的已经做出了决定,不再因为他的拒绝而止步:「但我不甘心,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哪怕只是几天呢,我们好好相处试试,我不信我们就一点也不合适!」 「你不让我靠近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成熟?我是比你小了点,但是这不能证明什么啊,喻枞,你就给我一个机会吧。」 alpha非常坚定地站在他家门口,可这份坚定在喻枞看来,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始终觉得喻枞只是因为他的年龄才不信任他的,只要他表现得成熟稳重,喻枞就会转变看法,然后和他在一起。 多么简单的逻辑。 但完全不成立。 喻枞虽然只比他大几岁,可蹚过的风浪多了,自问看人还是有点眼光的,根本用不着浪费时间做什么深入交流,只看一眼,看看那双眼睛,他就知道他们不合适了。 无关年龄,无关成熟或是幼稚。 只是因为alpha想要的太多,也太炽热了,这恰恰是喻枞给不出去、也不愿再给的东西。 喻枞比谁都清楚,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已是畏寒畏热又畏光,这伤口需要的是温水和良药,而非蜜糖和玫瑰。 不管alpha怎么表白,喻枞都只是摇头,说到最后,alpha都急了:「我又不是逼着你非要跟我在一起,我只要一个机会!就今晚一次也好啊,你要是试过了还不喜欢我,我肯定马上就走再也不纠缠你!」 难道alpha都是这么固执的吗? 喻枞无奈地与他对视着,看他倔强的目光里盛着的自己的影子,态度终于软化了一些:「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如果我给了你机会又再次拒绝你,你也不后悔?」 alpha两眼放光,斩钉截铁地说:「绝不后悔!」 喻枞垂下眼睛,轻轻抿住了嘴唇。 摆在他眼前的这份感情既不成熟也不完美,却实实在在是发自真心,那种错漏百出的天真,恍惚间竟是让喻枞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当初的他,有着远比现在更充沛的热忱,总是满怀喜悦地期待着明天和下一个明天。 说不清是怀念还是遗憾,喻枞当然不愿回到过去,再被人那样剥皮拆骨地利用一次。 但如果角色互换,换他来享受别人的爱慕和付出,则不需要支付任何代价。 可能他真的累了,竟很想就这样自私地放纵一回。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蠢蠢欲动,喻枞闭了闭眼,抓住理智回笼前的那股冲动,脱口而出:「好,你进来吧,我答应你了。」 「真的?!」 喻枞点了点头,侧过身让alpha进来了。 既然做出了决定,他就不会后悔。 他收起防备,回到了两人保持关系时游刃有余的状态:「虽然你是我带回家的第一个床伴,但你要是做的不好,让我不喜欢,那我们就真的到此为止了。」 「我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肯定不会让你失望。」这话说出来,倒是alpha的耳根先红了。 「准备?」 「嗯,我教你玩点新鲜的,」alpha喉结滚动着,迫不及待地脱下外套,喻枞这才发现他手腕上缠着黑色丝带,「来,你先闭上眼睛。」 他生疏地解下这根丝带,轻声道:「你试试,不要看我,而是感受我,体验我。」 喻枞确实心动了,虽然有些紧张,但他还是站在原地,任由alpha蒙上自己的眼睛,牵着自己的手一步步上楼,走向房间。 这两年,他逐渐试着去放开自己,确实享受到了许多身体的乐趣,但这种床上玩具和小游戏 他还从没碰过。 第67页 「那就试试吧……」 喻枞开始有些期待了,于是这无比熟悉的房间也变得新奇刺激起来,他摸索着慢慢坐在床上,又被alpha推倒下去。 睡衣上的扣子被一颗颗解开,赤裸的皮肤完全不设防地暴露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会被人怎样地碰触和爱抚,只能被动迎接着每一次意料之外的战慄,当他感觉自己的手腕也被绑住时,连唿吸都忍不住变得急促起来。 亲手把喻枞的手臂绑在床上的alpha也兴奋不已,身下已经硬挺得发疼了,可就在他要低头亲下去的时候,却听喻枞道:「先关门,待会小点声,千万不能把朝朝吵醒了。」 知道喻枞最在乎女儿,alpha也不敢在这件事上乱来,只好再多忍几秒钟,飞快地跑去关门。 一只手刚扶上门槛,alpha就被一阵恐怖得像是要爆炸的信息素刺激得头晕脑胀,没等反应过来,后颈就挨了重重的一下。 失去意识的alpha没摔在地上,而是被宋十川掐住了脖子,嫉妒得红了眼的男人强忍着直接掐死他的冲动,把人慢慢拖到门外放倒。 看着床上那雪白的身体,宋十川无声地关紧房门,一步步逼近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喻枞。 喻枞正在等待的人并不是他。 但很快,就只能是他了。 第50章 舔老婆 今夜的第一个吻落下时,喻枞微张的唇间便溢出了几声模煳的呻吟。 有些冰凉的舌尖舔过他的嘴唇,像误入的一粒雪花,又很快被那人灼热的唿吸点燃了。 喻枞有一瞬间感受到了近似本能的触动,可那缠绵的深吻来势汹汹,他来不及抓住那冥冥之中的暗示,就被拖入了靡靡的情慾中。 终于再次亲吻了自己最爱的人,宋十川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他怕被喻枞发现这些异样,不得不暂时停下动作,然后抬起手腕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见了血的刺痛勉强让他稳定下来,宋十川痴痴捧着喻枞的脸,虔诚的,战慄的,再次吻了上去。 「啊……」 被紧缚的双手徒劳地抓握着,眼前一片黑暗,触觉就变得格外敏感。 那赤裸的美好的身体已经完全落入另一个男人的双手之中,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温热的皮肤,溅起一阵阵酥麻的快感。 他的耳朵也被无比暧昧的喘息包裹着,又痒又热,那种感觉像是在告诉他,他正被情慾探索,也即将被情慾驯服。 喻枞身上软绵绵的,他觉得自己好像要一整个的化成水了。 胸前的乳尖被舔得又湿又红,宋十川克制地咬着那薄薄的软肉,可唿吸的频率是很快,很贪婪的,他的唇舌在献媚,但滚烫的目光却在剥开他、占有他。 黑色丝带遮住了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喻枞看不见自己身上渐渐晕开的层层吻痕,只知道正alpha埋头在自己的小腹上,耐心细緻地品尝他的颤抖。 蜷缩的一条腿被抬起来,离开了凌乱的床单,架在另一个人的肩头,从腿根细细密密地舔舐到脚踝,当喻枞硬起的前端被人含入口中时,他彻底抛掉了矜持,在那陌生的刺激下连续不断地哭喊出声。 火热,湿润,柔软,无处不在的抚慰,甚至连饱满的臀肉都被分开,塞入了两根慢慢动作着的手指。虽然宋十川的动作很生涩,但已经足够让从未有过这种体验的喻枞在霸道的快感中濒临崩溃。 偏偏他还停在了最关键的时候。 「不要……别折磨我……」 喻枞遵循本能地挣扎着,柔韧的腰早就被弄得酸软无力了,艰难地在床上磨蹭着,细白的手腕都被勒出了红痕,但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这点细微的疼痛,只想要更多的、更满足的快乐。 宋十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忍得太久,额头上的汗水都已经濡湿了睫毛,屋里alpha信息素的浓度已经高到可以反逼他这个主人了。 但喻枞是个beta,根本察觉不到这些。 所以他动情的样子才让宋十川头晕目眩。 太美了。 这是他用自己的身体,向他的身体求来的。 哪怕是曾经他们最亲密的时候,宋十川也没有真正去了解过喻枞的身体,只自私地顾着自己发泄。 他已经算不清自己错过了多少,但他知道,从此以后,打死他也不会再放手。 宋十川俯下身去,颤抖着搂住了喻枞,把他完完全全地拥入怀中。 然而,对根本看不见喻枞来说,这是猝不及防地结合,骤然被打开的身体中闯入了坚硬胀大的东西,几乎立刻就让喻枞浑身发烫了。 他不受控制地想抱住身上的人,却根本做不到,只有被用力揉搓过的腿根狠狠哆嗦着,又不知死活地攀上了男人的腰。 宋十川仿佛知道他想要什么,一只手按住他的腿方便自己进出,另一只手伸过去和他十指交扣。 两人的身躯亲密纠缠在一起,身下不断进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宋十川的尺寸太大,很快就把那柔软的穴口磨得又红又肿,湿滑的性液慢慢流出,弄得床单一片狼藉。 不止后面湿透了,前面被情慾餵饱的那一根也高高翘起来,兴奋地吐出黏水,可宋十川不愿让他早早射出来,便把他的东西握在手中。 始终被掌握着无法得到最后的满足,那涨红的头部难耐地轻颤着,像是徒劳的求饶,前后两处双重的刺激让几乎让喻枞喊哑了嗓子,宋十川放慢动作,拿起床头的杯子喝一口水,贴着他的唇瓣餵给他,然后继续顶入他最深的深处。 第68页 他愉悦的呻吟,早已被他奉为最高的奖赏。 这场交欢持续了一整夜,宋十川才放过了快要虚脱的喻枞。 喻枞胸口挂着的白浊已经凝固成精斑,在宋十川终于退出去后,被灌满的穴道可怜兮兮地收缩着,每一次颤动都会吐出一股粘稠的液体。 宋十川解开他手上的束缚,把他僵硬发疼的手腕凑到自己唇边,一根根亲吻他的手指,接着是掌心、手臂、颈侧和锁骨。 他把昏昏欲睡的人抱起来,再将被子翻过去,让他睡在干净蓬松的那一面上,然后再次俯身贴上他汗淋淋的皮肤。 喻枞没有任何的抗拒或挣扎。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和他睡了一夜的人到底是谁。 情慾的气味渐渐被悲哀取代了。 眼前这个人被他压在身下,操透了操软了,浑身淫靡地沾满了他的气息,但他知道,这根本代表不了什么,喻枞只要去洗个澡就能把他留下的东西沖得一干二净,再过两天,等吻痕淤斑也消褪了,这场情事的痕迹就会被彻底抹除。 他的身体结构不允许他留下任何属于他的东西。 一生下来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alpha,能够靠标记和信息素操控别人身心的alpha,却永远只能在一个beta面前束手无策。 宋十川眼眶一热,用发颤的手指解开了喻枞眼前的黑色丝带。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他的眼泪落下来,滴在喻枞的颈后,而那片皮肤光滑细腻,没有弱点,没有捷径。 他哑着嗓子说:「告诉我吧喻枞,我会把这辈子都用来求你原谅的。」 喻枞勐然睁开眼睛,他下意识要坐起身,又因后腰传来的可怕的酸软而被迫倒下去。 他趴伏在枕头上,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宋十川……怎么会是你?!」 -------------------- 我真的想快点完结快点完结快点完结,看着那一堆坑我脾气都要上来了 第51章 老婆不让舔(修) 「是我啊。」 宋十川竟然还笑了一笑,他痴痴地挨上来,在喻枞的枕头上蹭掉那些难看的泪水,双手还紧紧攥着喻枞的手,不太熟练地帮他按揉:「怎么样,痛吗,要不要再轻点?」 「滚开,」喻枞吃力地甩开他,忍着咳嗽把话说完,「为什么是你在这里,你把,你把我朋友怎么样了?」 「没怎么,只是叫人把他送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宋十川拿起床头的杯子,在饮水机下接了杯温水递给喻枞,但喻枞像是没看见一样,只冷漠地垂下眼眸。 宋十川捏紧了杯子等他:「喝点水吧,你的喉咙不舒服,待会可能说话都难受了。」 「我可不敢喝强姦犯递来的水,」没有遮挡的胸膛还在不受控制地起伏着,喻枞讽刺一笑,「我怕水里有毒。」 满杯的水剧烈一晃,打湿了一小片床沿。宋十川被这三个字钉在原地,他勐地将杯子凑到唇边,大口大口喝着那杯水,牙齿迫切地咬住了那一圈曾经被喻枞含过的杯沿,用这样可笑而荒唐的方式挽留他最渴望的那个人的气息。 明明那个人此刻就躺在他面前的床上,他们刚刚才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纠缠,可只要对方睁开了眼睛,他就会重新被发配回那个罪恶的身份中,脏得连被看一眼都是多余。 宋十川握着手里那个空荡荡的杯子,胸口仿佛被活生生撕下了一块肉,但和着疼痛一起来的却不是退缩,而是更执拗的渴求,连他眼底软弱的雾气也被这孤注一掷的渴望驱散了,只余黑沉沉一片,深得透不出半点亮光。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们两年没见了,喻枞。这两年,七百多天,你觉得长吗?」 「太短了,我真希望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 喻枞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他想用一个应该出现在咖啡馆或是会客厅的姿势来维持自己的体面,但皮肤和被子直接碰触所带来的触感却在反覆提醒他,他现在一丝不挂,他刚刚才和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上了床。 赤身裸体和赤身裸体的相见,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两年真的很短吗?可是我觉得太长了,你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宋十川低声道,「你说你跟那个人只是朋友,但却可以跟他上床。那沈澜呢,你现在和他也是这种可以上床的朋友吗?」 「你少胡说八道!」喻枞咬紧牙关,他想毫无畏惧地怒瞪这个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糟的混蛋,可他抬起眼睛,却无法不去在意宋十川肩上那些暧昧的牙印。 那都是他意乱情迷的证据,狠狠烫伤了他的自尊心。 「看来你和沈澜还没睡过。」 宋十川似笑非笑地扯动了嘴角,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自虐,反覆提及喻枞那些数不清的情人,字字句句都是凌迟。 「为什么不试试看呢?哦,你闻不到他的信息素对吧,那我告诉你,他的信息素是红酒味的,很少见,在床上也特别受欢迎……」 「啪。」 一记闷闷的耳光,发抖的手腕挥出的不值一提的力气,已经是喻枞盛怒之下能做出的最大的回击。 他气红了眼睛,从喉咙里挤出的每个字都在发抖:「宋十川,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我们已经没有、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做什么都跟你没关系,我和谁上床也轮不到你管。这里是我家,你给我滚出去。」 第69页 「我不滚,」宋十川平静地看着他,「无论你赶走我多少次,我都不会滚的。」 「为什么,因为你恨我吗?」如果这就是宋十川对他的报復,那喻枞不得不承认,他成功让自己苦心安抚许久的恨意再次重燃了。 然而他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宋十川的回答是:「因为我爱你。」 「……你说什么?」 宋十川微微躬身,房间里昏暗的光线可以抹除他示爱的那双眼睛,但绝不能捂住他发烫的嘴唇:「我说,喻枞,我爱你。」 喻枞看了他好半响,才终于冷笑起来:「爱我?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 「你竟然说你爱我?你凭什么敢说你爱我!?」喻枞第一次用上了那么恶狠狠的声音,「如果我把你对我做的那些事都对你做一遍,然后我说我爱你,你会信吗,你宋十川会信吗!」 「你没试过,又怎么知道我不会信?」 宋十川的嘴唇动了动,他慢慢屈膝跪下,眼中竟露出了天真得不像话的光芒,仿佛一个孩子即将见证自己的美梦成真:「来啊,你也来欺骗我利用我羞辱我,你也来报復我吧。」 「来啊,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你也把我的东西全部拿走,这样你就能相信我真的爱你了,对吗?」似乎那美好的未来的幻象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宋十川又一次湿了眼眶,「到那时候,你是不是就能回到我身边了?」 「不,我没空报復你,你疯你的,可别带上我,」喻枞看着他那张俊美至极的脸,毫不留情地又给了一巴掌,这次他攒够了力气,把宋十川打得偏过头去,「我现在有妻子有孩子,未来的每一天都会过得比你幸福一万倍,我才不会花时间在浪费你这个泥潭里。」 「我知道你过得很好,但是,喻枞,你再仔细看看我,」宋十川再次拉住了他的手,他脸上混合了纯粹的执着和纯粹的冷酷,把自己当成廉价的工具那样推销出去,「我还是有用的,我可以做你的地下情人,我可以给你她给不了你的快乐。」 那反覆的拒绝像诅咒一样将他胸前的伤口撕扯得哗啦啦流血,但重新见到的面前这个人的脸又像一针世界上最伟大的强心剂,他现在就算血流光了也死不了,甚至还能继续维持笑意,勾显他容貌俊美的长处:「你看,你刚才不是也觉得很爽吗?你和那个女人做爱的时候也会射那么多吗?我们的身体还那么契合,我会让你很舒服的,我比那个野模厉害多了,把我这样的脸留在身边才不会跌你的份。」 喻枞只觉得自己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你蹲我蹲了一个星期,就是为了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不,我是在想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回到我身边,」宋十川轻声道,「其实我想明白了,你是不可能自己回来的,你不愿意,但我不能没有你,所以我就自己来抢了。」 第52章 老婆骂得很兇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你就来抢了?」好自私好霸道的一句话,宋十川果然还是那个宋十川,口口声声说着爱他,可这份爱无论真假,都改变不了他可怕的本质。 喻枞偏头扫了一眼床底下凌乱的不能再穿的衣服,这一刻他更加庆幸,庆幸自己这两年没有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憎恨上,即便是偶尔梦见了那不堪的过去,难眠到如同一脚踩空跌回焚烧炉里的可怕的夜晚,他也辛辛苦苦压住了那些不必要的情绪。 所以现在他才能一手打拼出了有头有脸的事业,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可怜的小虫子了。没有人可以逼他继续穿那些被反覆踩踏过的旧衣服,他可以买新的,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你想怎么抢我?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我吗,你以为你还有那个本事对我为所欲为吗?」喻枞愤怒到极点之后反而重归平静了,「那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我的员工和客人会给你带来多大的惊喜。」 他仍然赤身裸体,就像他孤零零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上,没有亲朋也没有倚靠,但托举他的那片地基却是由他亲手打造的,他相信他自己。 宋十川看着那双在理智的收束下不甚灼亮却暗芒涌动的眼睛,只觉喉咙苦得要命:「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我不会再伤害你的,我真的知道错了……喻枞,其实你还恨我对吧,我不只是说错话,我还对你做了那么多错事,你肯定还是恨我的。」 恨不如爱好,但总归也胜过彻底的漠视或开战的宣言,如果喻枞想把宋十川一整个人都连根拔起扔出自己的生活,那他确实是可以做到的。喻枞的确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一心牵挂着他的喻枞了,宋十川自己比谁都清楚这点。 所以他怕了,他毫不迟疑地跪下去,用一个新的谎言覆盖旧的谎言:「我错了,你打我吧,连以前我欠你的份都一起,只要你消气,我什么都可以改,我不会再说你不想听的话,我……我刚才那样说也不是要威胁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爱你是真的,我不能没有你。」 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宋十川心想,他不能再失去喻枞第二次,所以就算过程里千难万难,唯独这一点,宋十川永远都不会改。 爱他是真的,不择手段是真的,死都不改也是真的。 「……你不是不能没有我,你是不能没有人豁出一切地围着你转,」喻枞冷静地看着他的卑躬屈膝,「你承认吧,那时候的我根本不是在和你谈恋爱,我是你爸我是你妈,我比你能想像到的最完美的圣父还要有牺牲精神地奉献你,你给我一颗糖我就能还你一条命,这么好的生意别说你念念不忘了,换我我也想抓着不撒手呢。」 第70页 「那不是生意!那是你爱我!你爱我啊!」宋十川像磕了药似的,不可思议地追求起精神高度来了,他不再把骄傲的alpha吃回头草向beta下跪当作屈辱,反而受不了任何一丁点对他失去的那份宝贝爱情的轻蔑,更受不了这种轻蔑竟还是喻枞张着嘴亲口说出来的。 喻枞微微摇头,现在,连他自己都不太愿意将当初给过宋十川的感情称之为爱情了。那种滴着血狼藉收场的东西真的能算是爱情吗? 看着面前这个毫无尊严地跪倒在他脚边人,他怎么都想不起当初那些莫名柔软多情的心绪到底是哪里来的,又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倾注到对方身上。但宋十川这副没了人形的样子,难道不是像极了他当初的盲目痴狂吗?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如此直白的位置倒转,恍如一刀破障似地叫喻枞深切地明白过来,膝盖是不能换来爱情的。他看着现在卑微祈求宋十川只会觉得无比厌烦,那可想而知,当初的宋十川在看着一个被自己耍得团团转的白痴的时候,也绝无可能会对白痴心动吧。 喻枞回想了一阵子,越发确信了他们两人之间从未存在过爱情这样的东西,他既是怨怼又是怜悯地向宋十川分享了这个冷沁沁的答案:「你搞错了,当初我只是想回报你的恩惠,可你趁我之危利用我、欺骗我,我没了亲人就把你当作唯一的念想,自然对你掏心掏肺。」 「可是宋十川,你最开始不就是看着我孤苦无依才选我下手的吗!」没等宋十川再辩解什么,喻枞便厉声质问道,「你给我的所谓恩惠也不是因为你大发好心,只是手指缝里随便漏下一点馒头屑就当是你心安理得地利用我的补偿,到最后你不还是连那点碎屑都一起收回去了吗?」 「别自己骗自己了,想起来吧,我只是被你愚弄又榨干价值丢弃的可怜虫,你不可能爱我的,而你那禽兽一样的真容,不惜代价只为了爬上顶峰的自私虚伪贪婪成性的人生,也不值得让我爱你。」 「不、不是这样的……你是爱我的,」宋十川难以承受似地拼命摇头,这可怕的一番话如同噼头盖脸砸下来的剧痛,他连牙齿缝都痛得要往外冒血水,又被这腥涩的滋味苦得口舌发麻,「我知道我错了,我惹你生气,你是因为太讨厌我了才故意这么说的!随便你怎么骂我!我该骂、我应得的!但是你不可以不承认你爱过我啊!」 「喻枞,我求你……」他赤红了眼睛,嗓音却无比虚弱地低哑下去,「求求你了,你是爱过我的,就算你今后再也不能原谅我,再也不会接受我,但是至少……让我留在你身边行吗?让我每天都能看到你……」 他想握紧的这根救命稻草是空心的,他既不能松手,也不敢用力,他身上的每块肌肉都紧绷得像石头,又似乎只要随便一碰会烂糟糟地全部融化掉。 喻枞当然没有碰他,甚至再一次转开了目光,于是宋十川又开始窸窸窣窣地发抖,在无路可走的墓坑中迅速地崩溃又迅速地重组,绝望地试图用十指刨出一条裂缝来:「留下我吧,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为什么连折磨我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就让我在你身边,亲眼看看你们一家三口过的有多幸福,你不用再额外做别的事情也是对我最好的报復,你不用亲手打我我也每天都要痛死了……」 「你现在就去死吧,」喻枞捏着自己胀痛的额角,头也不抬地说出这句话来,「你去死。别再浪费我的时间。」 「那我可以死在你面前吗?」宋十川这样问他,语气自然得好像讨论早餐吃面包够不够营养健康,「对我来说那也算永远留在你身边了,但你受得了吗,你心那么软,可能这辈子都会活在噩梦之中。」 喻枞嗤笑起来,为他这份毫无自知之明的天真:「可你现在纠缠着我做的这一切……不也是我的噩梦吗?」 第53章 老婆赏点零花钱 被跟踪、纠缠、入室强姦,被人拿着他的善良心软当作以死相胁的把柄,可见活人总是能轻易制造出比死魂更可怕的噩梦。 一念至此,他喉咙里突然冲上一阵比咳嗽还要难忍的痒意,身体竟比意识更快地做出选择,唰地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看也不看就抓了把备用现金扔在了宋十川的脸上:「赏你的,你现在也就只剩床上的力气还能卖点钱了。」 在宋十川愕然的回望里,喻枞第一次品尝到这种扭曲的快意,那只催他咳嗽的痒虫心满意足地消失了,仿佛它的抬头就是为了教会喻枞这么一件事——直面欲望,满足欲望,然后得到欲望即刻奖赏下来的美味果实。 怀着恨意释放的报復之心,转化成一根加满增稠剂的汽水冰棍,被他一口吃下肚子里了。而当年一心盼着宋十川病癒康復,作为正常的普通人和自己共度余生的他,又是怀着怎样的欲望,被赐予了多少个虚无缥缈的幻觉,多少个玻璃糖似的愉悦。 那么,人为什么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又为什么总是把丢得找不回来的东西当成最好的,好像也有答案了…… 「滚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滚,把你的衣服穿上。」喻枞强行摁下了又想要抬头的痒意,对宋十川下了逐客令。 搭在窗台上的光线渐渐从模煳变得清晰,照见满室的凌乱和自己身上更加凌乱的痕迹,喻枞趁宋十川低头捡钱的时候挪了挪腰,然后就被那酸痛的滋味扯皱了眉毛。一想到待会他还要收拾好自己再背着一身放纵的苦果去上班,他心头那簇勉强收束的弦音便又乱了一拍。 第71页 他从来都希望自己能秉持着最大程度的理智,将报復、拉扯这类除了白白浪费自己的心神和时间之外得不到任何实际好处的事情从自己的生命中驱逐,他不愿品尝,却终究还是不得不涉足其中,甚至是和对方较量到底,看他们两个究竟谁先耗尽耐心。 但宋十川可以不上班也有人源源不断把钱送到他手里,而自己休息了,辛苦积攒的客户和订单就会长脚跑到竞方的手中…… 果然,宋十川就是他生命中出现的最大的错误,疯头疯脑地追着他咬着他,逼他一遍遍为这段孽缘卖单。 其实他们之间的相遇远远算不上精彩,彼此错位的寄託和利用更不值得高高捧起,在聚光灯下寸寸打量,不过是一前一后地被执念蒙了双眼,所以长不过一瞬,短不过永恆。 喻枞闭了闭眼,将脑海中出现了一瞬间的交颈吮血的念头重新摁灭……他好像模煳地听到了女儿在叫他的声音。他现在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宝贝女儿,为了朝朝,为了她这辈子都不必知道她曾有个如此糟糕的父亲,更为了能健康地陪她长大,陪伴这个因为信任他而将自己交託到他的生命中,依靠他分享的血肉而诞生在这个世界的孩子…… 「谢谢你给我的钱,」宋十川已经把钞票一张张捡起来叠好,无比期待地看向他,「下次可以继续点我吗?」 喻枞冷声道:「再有下次我会直接报警,或者请人24小时安保巡逻,在你靠近之前就先把你扔出去。」 「那对我没用的,不要浪费钱了,请安保的钱可以点我很多次。」宋十川恬不知耻地笑了起来,他刚才数钱的时候越数越开心,早就把一开始的惊讶给扔光了,他心里还想着,原来喻枞现在喜欢这个口味的,只要喻枞喜欢,那么他也会跟着喜欢的。 「我也不去死了,我不能死,我还要继续守着你的。我们小喻真厉害,现在能赚那么多钱了,我肯定要守着你,把那些觊觎你的人通通赶出去……小喻,我才是你身边最好的安保啊。」已经被喻枞当成了疯子的宋十川再度出尔反尔,但凡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又怎么捨得去死,就算以后都只能听到恼怒的斥骂,他也想在喻枞的脚边赖上一辈子。 而喻枞听见他的改口也没露出半点情绪上的波动,他早就不会再相信从宋十川嘴里说出的任何一个字了。 「我知道你现在不肯相信我,」宋十川穿好了衣服,把钱仔细地装进口袋里,然后叠起自己的双手,隔着被子珍惜地将喻枞的一只手拢在掌心,「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喻枞……以前我像个傻子,我以为我在装傻,其实我是真的傻了。」 「我后悔了无数次,甚至不知道具体要从哪一刻开始……所有伤害了你的每一件事,我都是后悔的。」 喻枞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漠然地垂着眼睛,这是完全抗拒的姿态,宋十川立即捕捉到这份信号,把还想再说的话都压回沉默的唿吸之下,倒着后退了几步:「好啦,我是你新雇来的安保,我最了解你的,你烦我我就不说话了,我不会惹你烦的。」 只是刚退到这里,他就又想靠近了,又想抱着喻枞再说几千几万遍的爱他……真不想离开啊,更不想再等什么下一次,鬼知道「下一次」代表的障碍物又会比这一次增加多少? 这个房间,这张床,这里包裹着喻枞的一切都还满是属于他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简直就像是回到了过去他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他们就应该每分每秒都在一起的,他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他突兀地停下了。喻枞正暗暗忍着新一轮的咳嗽,因此他的沉默也来得不合时宜,两人各怀心事,都没能第一时间听见门口的感应锁被触动的声音。 直到新鲜的寒气扑到他赤裸的皮肤上,走路还有些摇晃的小姑娘抱着门框,将迷煳着的小脑袋也挂在门边上:「爸爸,早上好……」 说完,发现屋里还有个陌生人,小姑娘把眼睛睁大一点,礼貌地挠了挠自己的纸尿裤:「谁,早上好……」 宋十川勐地抬起头来,看着喻朝的表情就像是被什么不可理喻的东西撞懵了一样。 那孩子红红小小的一张嘴,水盈盈的圆眼睛黑白分明,她鼻樑骨还没长硬实,鼻尖肉乎乎地翘起来,但想也知道,那嫩生的小脸蛋肯定会越长越像喻枞的。 是啊,她长得那么漂亮,怎么看都只是像喻枞,如果真是他一个人生下来的小孩该有多好,宋十川立刻能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她。 可这张和喻枞无比相似的脸,又註定混入了另一股血脉。 在哪里?到底藏在哪里了?是神情、还是爱吃什么东西的习惯、亦或者是她小耳朵上的一颗痣、她身上那条睡得翻了起来的小草莓睡裙? 他找不到目标,无法将自己的厌恶具体地集中起来,所以注视着那小女孩的目光也一会儿贪恋过热一会儿又嫉恨得扭曲,他的心还没掏出来就又被撕碎了一回。 第54章 过渡章 「朝朝!出去!现在不许进来!」就算是被宋十川步步紧逼的时候喻枞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慌张,他头一回露出那样严厉的表情,既是在警告女儿,也是在警告宋十川:「听话!快出去!」 但喻朝一点都不怕他,听到他这样说也只是更加好奇,一松手,像抱累了似的将身体往下滑,在门边坐了个屁股墩,然后再利利索索地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往床边跑:「早上了,好!朝朝不扭好,扭扭!」 第72页 喻朝两手揪着自己的睡裙,往脑门上一掀,露出了完整的纸尿裤:「早上了,扭扭,下来!」 在她走过来的短短一小截路里,喻枞死盯宋十川盯得自己眼睛都疼了,见他确实没有多余的动作,才快速地捞起女儿裹进被子里,转身用自己的后背继续防着他,只对女儿露出温和的神色:「好了宝贝,早上好,别揪它了,爸爸现在就给你换下来。」 「嗯!」喻朝特别认真地用力点头,笔直笔直地躺好,「一,二!」 「三!」喻枞顺着她一起喊口号,手掌在她屁股上一托,十分熟练地给她摘掉纸尿裤,然后探身从枕边的收纳盒里拿出她的草莓打底裤给她换上。 「哇!扭扭没啦!」不爱穿纸尿裤的小孩得到了解放,在床上开心地蹦起来,喻枞小心看顾着她,抽空瞥了眼还赖着不走的宋十川,已经连话都不肯和他说了,只伸手指了指房门。 宋十川问他:「不去洗澡吗?」 喻枞每回完事后是一定要洗澡的,他自己洗完了就会叫宋十川进去,他在外面一边洗衣服一边听着宋十川的动静,以防他不小心伤到自己。那时喻枞脸皮薄,还特意为此在浴室里加装了浴帘,而宋十川看不上这样土气拘束的遮掩,总装傻充楞地黏着喻枞一起进浴室,喻枞拗不过他,两个人经常一洗就又要多花上几个小时。 喻枞大概也想起了那些过往,脸色不太好看地盯着他,还是那种警惕的眼神:「别在我女儿面前打主意。」 「我没有,我是你家雇的安保,不管你的孩子是和谁生的我都要替你保护她的安全,」他一句话把喻枞的脸色试探得更差了,当即话锋一转,「要不我陪你们两个一起进去洗,你要是忙不过来我再……」 「滚!」 宋十川不想滚,但考虑了一下,又顺从地起身出去了,喻枞提心听着他往外走的脚步声,数着房门、楼道门和最远处的大门一一关闭,然后抱着喻朝下床,在窗边亲眼看到他走了,才感觉这漫长又疲惫的一夜终于过完了。 一伸手,把刚要低头乱看的喻朝的眼睛捂住,他慢慢抱着女儿去卫生间,放她在只隔了一扇玻璃门的游戏室里玩玩具,自己跨进浴缸放水洗澡,整个过程都几乎没让眼睛离开过喻朝。 这原本该是一个值得回味的夜晚,现在留给他的却只有说不出的噁心,喻枞在搓洗头髮的时候,目光不小心落在了自己被勒出淤痕的手腕上,登时满脸烦躁地转开了视线,匆匆将自己收拾干净后便立刻套上了长袖长裤,扣子满扣到领口,连一丝空隙都不肯留。 「爸爸,叮,叮叮,」喻朝伸着一根肉肉的指头,在喻枞手背上敲了敲,提醒他注意自己,看见爸爸低头了,便做一个「搅」的动作,又噘嘴往手指上吹气、然后把手指放进嘴里嘬,「嗷呜,嘛!」 喻枞看懂了,她这是饿了,要吃饭。平时郑姐在家里餵她,用的都是她自己挑的那套餐具,而她一边吃还会一边拍郑姐的手,要听勺子撞在碗壁上清脆的响声。 「宝宝再等等,郑奶奶今天不在,待会爸爸去给你弄吃的。」 「嗯!」 喻枞一边抱着喻朝下楼,一边给昨晚那个不知被宋十川弄去哪里的alpha拨了电话,但没人接,他转而又打给了alpha的经纪人,那边回答说是alpha莫名其妙晕在大马路上,被下夜班的好心人送去医院了,现在还睡着没醒呢,检查结果显示没什么大事,多谢他关心。 喻枞听着心虚,只觉得alpha被他连累得不轻,要不是运气好被人捡走,说不准就要在大马路上冻一整夜了,哪里还敢要这份谢,仓促应付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昨晚和郑姐说好了,今天不用来家里,直接去公司就行,所以家里也没人准备早餐,喻枞正要进厨房弄点吃的,哪料一下楼就闻到了咸肉的香味,他亲眼看着离开了的宋十川竟去而復返,还用他家的炉灶做了一桌早餐。 看着那岛台上花样繁多的几个碗碟,喻枞脚下一转就朝相反方向走去,但被宋十川疾声喊住了:「等等,你在外面随便吃点无所谓,小孩吃的饭也要买外面那种来源不明的东西吗?不是亲眼看到的你能放心?」 「……」 想到最近流传的那些食品安全新闻,喻枞叫他捏住了软肋,被迫憋着口气坐了下来。 宋十川心满意足,仍穿着身围裙就来来回回地给父女俩端碗端菜,时间仓促,他只来得及拿冰箱里现有的食材做了小米南瓜粥和培根煎蛋三明治,再用蔬菜水果土豆泥拌了一碗小孩辅食,三人围坐一桌吃饭,晒着外面暖融融越升越高的太阳,恍惚间竟有了几分家庭和睦的模样。 宋十川捏着勺子,吃一口要盯着喻枞看上半天才捨得再吃下一口,他那自以为甜蜜的目光,对喻枞而言却犹如一根长得看不到尽头的绳索,把他一圈又一圈地缠在凳子上,绑得越来越紧,快要不能唿吸了。 这顿早饭吃得极不痛快,喻枞勉强忍到喻朝吃饱喝足就立刻起身带她去了工作室,见宋十川还不依不饶地跟到了工作室门口,他终于耗尽了耐心,等郑姐抱走了女儿便厉声喝骂他滚。 他第一次在外人这样不顾体面地翻脸,宋十川的反应却是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任他怎么骂都不吱声。这其实有些反常,但气头上的喻枞根本没有细想,满腔怒火将那些微不足道的异样粗暴地一碾而过,他自己也气沖沖地摔门上楼了。 第73页 第55章 就知道骗人 在宋十川身上,语言是使不上力的,是苍白的,不管他是被喻枞骂了还是讽刺羞辱了,他都可以撒泼打滚耍无赖,反正喻枞又不可能真去拿刀把他砍了,没有底线的人总会拥有更多的选择。 而同样的语言被他使用出来,却是极其有效率的,精准的——当喻枞意识到二人之间的这份差距时,其实已经有些迟了。 喻枞下楼拿文件的时候做足了心理准备,因为他猜到宋十川很可能没走,但他没猜到的是,被他当众吼了一顿的宋十川不仅没走,反而已经登堂入室,就坐在角落里那张员工休息用的小圆凳上,周围堆放着许多文件,宋十川正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闲聊一边拿笔在文件上标註着什么。 短短几个小时不到,这人就已经轻易地融入了本不属于他的环境里,周遭来往的员工和他交换材料时还会说上几句闲话,场面和谐得不可思议。 见喻枞身姿僵硬地站在楼梯上一动不动,有员工端着咖啡凑上来,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宋十川:「老闆,这人是你从哪儿找来的啊,他一接手就帮我们搞定了一个特别麻烦的客户,脑筋好用得吓人啊!他也是干这行的?是给你挖来了吗?」 「你看他手里那些,都还不是我们的内部资料,但他一翻就翻出问题了,现在在那当客服呢,我估计他待会还能翻出点惊喜来……」 喻枞自己年纪不大,工作室里招的也全是年轻人,大家平时没什么讲究,几乎都是有话直说的,因此那员工又道:「老闆,你最近是不是脾气变坏了啊,这么好用的打工人都能得罪你,还是说你早上是故意用他来刺激我们的啊?意思是那么厉害的人都给你随便骂,那我们要是工作没做好就更完蛋啦、自己小心点紧紧皮啦,哈哈,你是打这个主意不?」 员工朝他挤了挤眼睛,面上一派轻松惬意,喻枞暗暗咬了咬牙,声音紧巴巴的:「谁让他进来的?」 「不是你吗?」员工一脸诧异地反问,还举起手中的咖啡朝他示意,「你让他给我们送咖啡奶茶和小蛋糕啊……真不是你?那是他自己出钱请我们吃的?」 见喻枞并不回答,员工立刻感动地抱着咖啡勐喝两大口:「我就说老闆你怎么突然请客了呢,哎呀,小宋也太会做人了吧,又请客又还帮我们分担工作的,这多不好意思,要不我叫他……」 「不用了,他喜欢干就让他继续干吧。」 喻枞转开目光,不想再看员工脸上那一看就是把宋十川当自己人了的表情。这时他才想起宋十川在门口挨骂时那个抱头蹲下的幼稚举动,看着莫名其妙,没哪个成年的alpha能做得出来,可他这么连消带打地一闹,谁还看得出来喻枞是真恨他啊,只以为是不值一提的口角摩擦了,大家都没往心里去。 他三言两语,再略施些小恩小惠,便轻易收买了人心,好一张脸皮就这么被他扯下来,垫在地上铺成了进门的路。 喻枞拿他毫无办法,只能沉默地吞下那无力的苦涩。 这些年他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为了更好地和客户打交道,也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学会了许多可以被称作谈判技巧的东西,可这些摇唇弄舌的玩意儿拿到宋十川面前,就比拿泡沫纸砸人还要轻飘,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道理讲不通,骂人没用,赶也赶不走,至于报警……在宋十川没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前,这一手段同样无用。那到底什么才能对他有用?到底要怎么才能对付得了他? 员工喝完咖啡,转头又奔着办公桌上没吃完的小蛋糕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夸了一番宋十川对付甲方的业务有多么纯熟。 喻枞站在距离地面有十二个台阶的楼道上,冷冷注视着下方那张令他深恶痛绝的脸。 当然……他当然知道宋十川那张嘴有多么会说话,又有多么会骗人,不,甚至哪怕他一句话都不说,也能把人骗得神魂颠倒,连心带肺都掏给他。那撒谎的本事好像是与生俱来长在他身上的,全看他想不想用,他若是用,就能连自己枕边人和血缘至亲都骗进去,骗得一辈子翻不了身……这么一个会骗人的傢伙。 宋十川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来,和楼梯上的喻枞遥遥相对,展颜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 两人明明一个在高一个在低,那笑容却似乎笃定了操控这段关系的主导权已经完全被他握在手里。他引以为恃的并不在于他自己有多么聪慧玲珑滴水不漏,而在于喻枞心里有一条越不过的底线——宋十川比谁都清楚,喻枞不可能为了赶他出去而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他们之间那不堪的过往,公开诉说这个男人是怎样欺骗过他、玩弄过他的感情……他丢不起这个脸。 宋十川无比确信这一点,而这恰恰又是喻枞最深痛无力的地方,明明道德、底线、矜持这些都应该是美好正向的品质,为什么落到宋十川手里,却只是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反过来胁迫他出让自我的把柄。 坚守底线难道就是软弱吗?就活该被另一个践踏底线的人的意志所压倒吗? 这一刻,两人谁都没有开口,那不该来的默契却击穿了他们之间高高竖起的隔阂,宋十川完全读懂了喻枞眼底的不甘和痛苦,于是他笑容扩大,双眼晶亮犹如沦陷在痴恋中的情人,那幽魅的眼眸越是亮得妖异,越是深不见底。 喻枞突然咳嗽一声,毫不留恋地转身上楼。 第74页 第56章 向老婆邀功 「你在发呆吗?」 路过的员工在宋十川面前挥了挥手,宋十川缓过神来,客气地回望对方:「没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他面带笑容,看起来十分好亲近,员工不作他想,直言道:「是啊,这个单子你看一下,是老闆接的,但已经改了好多回了还是不让通过,我们都快高血压了。」 「那边对接的人一会儿一换,每个人给的标准都不同,还老要开会,老闆的时间耽误在这里,别的事情都被拖慢了……我把他们的要求和流程策划发给你……聊天记录要看吗?还是要看他们之前验收过的设计方案?」 宋十川飞快地将那几份设计图稿都扫了一眼,但没细究,甲方连对接人都能经常更换,说明他们也没多在乎设计方案的质量,而甲方不懂的他更没必要去懂,他只要搞到关键人物的点头就够了。 但这是喻枞画出设计稿……张开的五指往里一收,员工接了个空,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他立即找了个藉口,把喻枞画下的所有草图都要了过来。 员工点点头,轻车熟路地给他拿了个文件夹,还加上微信发了电子版,宋十川瞥到对方聊天列表上置顶的喻枞的帐号,心里又开始嫉妒得冒酸水了。 他抓着员工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将对方的面部线条和身姿体态都挑剔了一个遍,目光既阴郁又刻薄。他猜这人应该不是喻枞会喜欢的类型,可得出结论后,这份阴郁非但不知收敛,反而趁势扩大到了整间工作室,几乎把他能看见的每个人都瞪得背后凉飕飕的。 这不能怪我,宋十川心想,他以前也自认为很了解喻枞,可喻枞转头就搞出了一个妻子和一个孩子,他白天工作,晚上背着自己的妻子出轨,男女不忌,这样的喻枞叫他怎么还能放心呢? 在家里看见喻朝的时候,他觉得喻朝长得只像喻枞,到了这里,又觉得谁都和她长得有点像了,每一个和喻枞有话语甚至眼神交流的beta和omega,他都觉得那会不会就是喻朝的亲妈……哪怕不是,可那这些人整日里和喻枞待在一起,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自己当初和喻枞在一起都要长了,他们都值得被他怀恨在心…… 还有刚才,那个也站在楼梯口和喻枞说话的人,他在看我,他还和喻枞说了什么?是在讨论我吗?他在喻枞面前是怎么说我的?嫌我抢功了吗?他发现我的目的了? 眼球颤动的间隙里宋十川足足冒出了三万个阴暗的念头,但他还要骗取这些人手里更多的工作和更多的职权,所以他含怨压下了脸上的戒备,重新换上波澜不惊的表情,继续处理麻烦的甲方。 「喂,老闆……您贵人多忘事,响望和我们是竞争对手呢,不可能一起合作的……对,新的方案已经是我们综合考虑后认为最适合的了,预算可以再往下压……」 宋十川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看着手里那张过分干净的名单,表情忽然从厌恶变成了得意,拿着文件上楼直奔喻枞的办公室。 他先是例行公事地敲门,又按了按喻枞每天出入都会摸一下的门把手,但办公室的门竟直接打开了。 没有上锁。 宋十川本能地没有往前推门,反而紧握着门把手往胸口拉了拉,转头满含敌意地扫视周围。喻枞好像什么都变了,但唯独对他愿意接纳的人没有变,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防备心……真是烦死了。 他有些神经质地咬在指关节上,又把咬破流血的手指在衣摆上随意擦了擦,面色阴沉地推门而入。 「请进……」喻枞听到脚步声,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看见宋十川那张脸就迅速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冷冷看着他不动也不开口。 「我来找你邀功的。」宋十川抢先一步说道。 「你的那些员工都跟你一样,专业水平没得说,因为我看不懂设计好坏,但办事能力太差了,」他把手上的文件摆在喻枞眼前,微寒的面色看起来只是单纯出于对员工的不满,「煳涂,迟钝,别人只是把同一件事换了个说法他们就被绕晕了,之前你们打输一场毁约官司,就是被人拿捏住了合同上的细节漏洞,怎么,你的手下人还记不住教训吗?」 宋十川借题发挥,恨不得将除了喻枞之外的所有人都批个体无完肤:「而且,他们连最基本的危机嗅觉都没有,你们的竞争对手都已经联合起来要把你们赶下场了,他们居然一点也没发现。」 「什么意思?」喻枞皱起眉头,「你从哪听到的消息?」 「我没听到消息,」宋十川要笑不笑地说,「我今天一早联繫了好几个你们的意向用户,却一次都没从他们嘴里听到过你们竞争对手的消息,所以我才说这里面有问题。」 喻枞听懂了他的意思,神色也不自觉沉凝起来。如果是真心要合作的客户,出于利益拉锯的考虑,多半会在沟通时故意提起竞方给出的条件,以便争取我方更多的让步,然而这批客户却不约而同地隐瞒了竞方的条件,甚至绝口不提,那就说明…… 「看来你的竞争对手们,给客户开出了低到不可思议的条件,」宋十川压低了嗓音,「或许不但不赚,还要倒贴,所以客户不会拿那边的条件来跟你对比,因为他们知道你不会接受的。」 「既然是亏本也要做的生意,那么对方目标瞄准的就不是钱,而是你的饭碗。」 「牵头的应该是响望,你的客户已经在电话里旁敲侧击地暗示你去找响望合併了,说不准私下里也吃了响望投餵过去的诱饵。」 第75页 宋十川一字一句推导出一个四面环敌的严峻形势,语气里却塞满了藏都藏不住的雀跃:「怎么样,我帮你挖出了一个雷,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点奖励?」 喻枞垂下眼睛,淡漠地将文件递还回去:「他们设计对付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们没安好心。是我的员工能力出色遭人嫉妒,也是我的员工靠着过硬的本事一次次杀出重围,我要奖励也该奖励他们,凭什么把好处给你这个外人?」 宋十川脸色一变,他被喻枞这番话里里外外的亲疏划分刺得心脏挛缩,手背上刚刚凝结的伤口又一次崩开流血,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 第57章 当老婆的狗 「别把我和我的员工想得那么没用,我当然知道我的短板在哪里,我有专业的合作方,还有经验丰富的顾问团队,他们只要不是直接冲进来杀人放火,我都有把握能对付。」 喻枞不是装的,他是真不怎么担心,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再如何危险,也比不过身旁尾随着一条随时都可能失控的疯狗啊。 宋十川自己就是最大的雷区,他怎么还好意思敢开口邀功的? 「你的合作方是谁?」这句话里有种藏不住的咬牙切齿的味道,宋十川几乎是全凭本能就嗅到了自己的敌人,「是沈澜帮你介绍的人吧,哼。」 「哼?」喻枞嘲讽地学了一遍他的语气,手里光滑的银色签字笔绕着指腹轻巧地转了一圈。 「就算是他又怎么样?他自己的人脉也不是很厉害,你有事找他,他自己做不了这些工作再外包出去,这中间绕了多少道坎你数得清吗?你怎么能保证那个人听你的话,保证他不会出错,保证他能对你的事能比对他自己的事更加上心?」 宋十川用力拽过喻枞的手臂,强迫他转身看着自己:「只有我能做到,只有我可以。我知道这两年我不在你身边,他……他趁虚而入,你又总是耳根子软,很容易就听信他的鬼话,但他不行,沈澜那个废物,他根本就不如我!他哪里都不如我!」 「我可以,只有我可以,」他用一种马上就要咬死沈澜的语气向喻枞强调自己的能力和地位,强调他才是不能被代替的alpha,「我足够聪明,我还有足够多的时间,没有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损害你的利益,有我在,你只需要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够了,其他的都交给我,我可以保护你。」 他的好话通通都被过滤,喻枞冷笑道:「论心眼没人玩得过你,你很得意?」 「我当然要得意啊,」宋十川直勾勾地看着他,「因为心眼是你最大的短板,而我能帮你补上这个短板,你有了我就不用再相信外人了。」 「可我不相信你!」喻枞甩开他的胳膊,手中的签字笔也正正砸在他的心口上,「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你。」 宋十川滞在原地,脸上慢慢扯出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喻枞,你怎么还是喜欢把白得的好处往外推呢?做这种事不需要相信我,你只要利用我就行了……你只要把我当成一条狗,一条只听你话的看门狗,随便怎么使唤我都可以,看我不爽了踢我两脚也可以,这种随手就能做完的事,配不上你跟我说什么信任不信任的……到不了那个地步。」 他胸膛不稳定地起伏着,好像那简简单单的一支笔就把他扎成了重伤似的,满腔血色都返上眼眶了,通红通红一片。 但这不是委屈闹的,是心慌,他早知道喻枞恨他,不会再信任他了,毕竟他有错在先,信任那么珍贵的宝贝,喻枞捨不得给他是应该的,他都不计较这个了。他怕的是喻枞连一条狗的位置都不肯给他。 「宋十川,你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喻枞防他防得草木皆兵,宋十川嘴里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他只会将这个人往最阴险、最贪婪的方向设想,至于从他身上白得什么好处?抱歉,他已经赔得倾家荡产了一回,再也不敢第二次踏上这条名为宋十川的险路了。 「你以为你表现出自己有很强的工作能力,我就不得不依靠你,然后让你进我的工作室,再让你有机会把我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部毁掉?」 「不,不用进你的工作室,你的东西我什么都不碰,我只是来给你干活的,你什么都不用给我……」宋十川的眼睛里还蓄着哀求,但同样也有藏不住的渴望,他慢慢补充道,「除非哪一天你肯原谅我,你愿意再一次……把你自己交给我。」 喻枞嗤笑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不会……那也好,只要你不爱我的时候也不爱别人,你的爱谁都不给,那我也接受,」宋十川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模煳,又带着些异样的危险,「喻枞,你那么好,是个人人都想尝一口的香饽饽,你觉得累吗?你走在这条路上,一不留神刚拼下来的地盘就会变成别人碗里的肉……」 他慢慢屈膝跪下来,既是向喻枞献上他的忠诚,也执拗地奉上一颗走火入魔的野心:「所以,让我替你守着吧,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我不要分你的肉,我只要你……我只要每天都能看到你就好。」 喻枞身形微晃,但他心里似乎又什么感想都没有,什么触动都没有,只是再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再相信你。」 「但是你可以贪心。」宋十川说。 「别撒谎,你明明都已经学会贪心了,就像你明明有了妻子,却还背着她在外面跟别人上床,」宋十川眼底闪烁着蠢蠢欲动的光芒,慢慢倾身靠近了他,「这滋味是不是很快乐?很自由?你只要继续这么贪心就好了。一边讨厌我,一边利用我,让我给你当牛做马,这样不是很好吗?」 第76页 「你是在骂你自己是不知廉耻第三者吗?」他刚靠近一点,喻枞就厌恶地躲开,整个人倾斜地倚靠在电脑椅上,连他一丁点的亲近都无法忍受。 「你又不爱我,我怎么算是第三者?我只是……」宋十川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自己给自己选了个新身份,「一个和你认识比较久的可以上床的伴侣罢了。」 看着喻枞的表情,他又没心没肺地改口:「好吧,连床伴都算不上,那我是你的按摩棒,这样总行了吧。」 他脸上是发自内心感到愉悦的笑容,甚至有些兴奋起来了。 喻枞变得贪心了,明明喜欢情慾的刺激,却同时也捨不得稳定的家庭。这多好啊。这份贪心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喻枞,奖励我吧,先亲我一下好不好?这是我给你当狗的奖励,至于床上的……我们回到床上再说。」 -------------------- 宋狗:我是前夫 小三 安保 后爸 煮饭公 打工仔…… 小喻:对不起 家里住不下那么多人 第58章 强吻 「疯子。」 喻枞压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头,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宋十川,你真的是个疯子。」 「我说错了吗?我做错了事你会惩罚我,那我做对了当然要奖励我不是吗,」宋十川满怀渴盼地看着他,「喻枞,亲我一下吧。」 宋十川还单膝跪在地上,他很急切地抬起身体去追逐喻枞的脸颊,但喻枞勐地站了起来,滑轮带着电脑椅「咣当」一声撞在墙上,翻涌的郁气也不停地撞击他的胸口。他愤怒地瞪着宋十川,只因为顾及着喻朝还在隔壁的游戏室里,他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在工作室使用暴力。 然而他还没站稳,宋十川就紧跟上去揽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更是毫不犹豫地摸到了他的胯下。 「你干什么!」喻枞被他突然的动作惹得惊怒交加,提心弔胆地深怕此刻突然有人进门看到这狼狈的一幕。 脆弱的地方被人要挟着,喻枞预设中的反抗根本使不出来,手脚都好像被那过电般强烈的紧张所带来的麻痹感切断了,只能僵硬地被推倒在背后的待客沙发上,宋十川俯身压下来,他卑劣的偷袭就这样得逞了。 他们终于又有了一个吻。 宋十川闭眼按着身下的人,他亲得无比投入,以至于眼眶发热,只觉得这唇齿间柔软的触碰就足以让他血脉喷张头皮发麻。这两年七百多天的空耗似乎都被这一个吻填平了,他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回到了喻枞那温柔的爱意中,幸福得快要落下泪来。 他是如此熟练地为自己制造了相爱的幻觉,绝没有一丝一毫的小心翼翼,他们接吻了,这个接吻的瞬间他们就是相爱的。他毫无保留地向爱人抒发自己的热情,他的爱人张嘴咬了他,不知咬破了嘴唇还是舌头,流出的血让这个吻更加升温,这都是爱人对他的回应。 他们相爱啊。 宋十川环绕着喻枞的手臂越来越用力,不知疲倦地想索要更多,而在那么近的距离里,他看不到喻枞从头到尾都用力睁着眼睛,一边警惕地保持清醒,不被压在身上的那份狂热所裹挟,一边集中精力审视着,宋十川的弱点在哪里。 到底在哪里呢?他在想什么?又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眼神?那种好像又被爱了的眼神最是杀人不见血,令喻枞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受骗上当的荒谬感,越诧异就越清醒。 哪里来的爱啊,宋十川究竟在哪里爱什么?究竟在执着什么?那些喻枞早已不肯承认的过去,为什么他要死死抓着不回头? 正常人怎么可能去爱一个傻子呢,喻枞心想,当时他孤身来到这个世上,攀附对方犹如攀附一块水中浮木,他以为他爱一个傻子,实则不过是想找一个干净的落脚点,两个一无所有的人相携相依。 但恰恰是这个傻子给了他有生以来最大的打击。 背叛是那么苦那么痛的东西,只有得了好处占了便宜的人才捨不得甩脱吧?那么,如今状况颠倒,他也成了被攀附的那个,只要他也让宋十川狠狠地苦了痛了,是不是就能彻底结束这场闹剧了? 这场背道而驰的拥吻终于在他们彼此都耗尽氧气的时候停下了。宋十川仍恋恋不捨,唿吸急促眼眸湿润地看着喻枞,但被好不容易恢復行动力的喻枞扬手甩了一耳光,用力从自己身上掀翻下去。 宋十川仍然喘息着,像是根本没有痛觉一样,死死盯着喻枞的目光里显然透露了他的不满足,但在被推开后,他又强迫自己弯腰屈膝地退了回去,退回到那个安分的、赏罚分明的距离。 好像跪在地上的姿态能显得他有多么柔弱可怜似的。 「我只要这样的奖励就好了,」宋十川仰头直视着喻枞,被咬破的嘴角还在渗血,又被他满不在乎地舔掉,「很简单对吧?以后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好不好?你看,我要的一点都不多,我也什么都能为你去做,你只要亲我一下就好。」 喻枞看了眼仍然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仍不放心地抬手遮住了自己发麻发烫的下半张脸,他冷冷开口道:「撒谎也要有个度,老是重复玩这种拙劣的把戏的话,我看不出你到底聪明在哪里。」 他已经领教过了宋十川「讨赏」时的不择手段,又哪里还会被他精心矫饰的外表钓上钩?喻枞甚至隐约觉得,他下跪的动作是为了更针对地防止自己逃跑,只要自己敢动一动脚,就会被宋十川锁住双腿压倒在地,便如动物伏低了身体不是为了摇尾巴而是要准备进攻那样,是一种天生猎人的捕猎本能。 第77页 想到这里,喻枞反而重新镇静下来了。情绪没有用,逃避没有用,正常人能用的一切手段在这里都没有用。 他暂时还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击退这样的宋十川,但并不妨碍他拆穿他的谎言:「你不是想亲我,你是想咬我,把我咬成和你一样的狂犬病你才会心满意足。」 「我没有这么想,」宋十川摇了摇头,拒不承认他的指控,「我只是爱你啊,喻枞,如果你觉得我疯了,那我也只是疯了地爱着你罢了。」 喻枞看宋十川像在看一片随时可能把人炸得粉身碎骨的雷区,宋十川看他又何尝不是在看一个让人精神错乱的致命陷阱。他们两人走到今天,想独善其身是做梦,他们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 第59章 宋叔叔 宋十川握住喻枞的手腕,在角力的拉锯中一点点挪开他的遮挡,露出那张被自己亲得唇线晕湿的嘴唇,眼神变得越发温柔:「喻枞,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很怕我们偷情的事被你妻子和女儿知道对吧。」 「但是你好好想想,我只要能每天看到你,偶尔得到一点奖励就够了,作为交换,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你稳赚不赔。如果你的妻子真的为你好,又怎么会那么小心眼呢?她一定能接受我的。」 「你少在我面前说这种噁心的话,」喻枞嗓音冷然,针锋相对地看着他,「她不会接受你的,就像我不会接受你一样。」 「……你这样说就让我很伤心了。」宋十川垂眸盯着那双软红的嘴唇,心中反覆回找着曾经从那双嘴唇里吐出的温声软语,他的眼睛也有点红,红得醺醺欲醉,道德、理智、规则都早早在酒里泡成了一团烂煳。 「但是我太爱你了,所以随便你伤害我我都不会生气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也只能再吃亏一点,再退一步,尽量保守我们之间的秘密,尤其是不让你的女儿发现。我还可以爱屋及乌,把她也当成我的女儿来宝贝,可你的妻子是我的情敌,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我捨不得对你做什么,但假如,我是说假如,她自己发现了,又不允许我留在你身边,那我就不能保证我不会对她做什么了……」 这是在威逼利诱了。 「两个人的秘密是要两个人一起来保守的,不是吗?」宋十川好像半点没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很可恶的话,「这样想,我们好像又变成同一条战线上的亲密伴侣了,真好。」 他握着喻枞的手,喻枞一动不动,他便心满意足地将自己的身体也挨了过去,就像没骨头似地缠住了他的猎物。他一直说,说得停不下来,但声声调调又拖得很慢,那些远超负荷的执念便有充分的时间摇晃均匀,密密麻麻地浸透了被动听着的人的身体。 「要不要和我一起保守秘密,选择权在你,我听说如果一个家庭里婆媳关系如果处得差,那都是男人的问题,所以我想,妻子和情人要以怎样的方式相处,应该也同样取决于你吧,」宋十川满怀期冀地闭了闭眼,说,「喻枞,你觉得呢?」 「或许吧。」喻枞的回答里几乎听不出任何感情的波动,连眼神都是发木的。 他只有一个不存在的妻子,宋十川自以为能威胁到他的把柄不过是他随口编造的谎言。然而即便如此,他却并不能将这份威胁视若无物,因为他的「妻子」随时都可以被替换为他的事业、他的目标、他努力的方向和他所在乎的一切。 只要宋十川想,他就可以随时威胁到他,因为他手里一直捏着一张没用出来的底牌,他现在可以受喻枞的蒙蔽而暂时犯错,但那张底牌,却永远都能帮他兜住他所犯的错。 所以,喻枞像是被震慑了,又像是想通了,他的手在宋十川的掌握里翻了个身,指腹压着宋十川手心里最深的那条纹路轻轻滑动:「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可以……我可以选一条更好走的路。」 迎着宋十川那无比惊喜的目光,喻枞不做声地嚼碎了他的名字,然后才开口喊到:「朝朝,郑姐,你带朝朝过来一下,我想她了。」 宋十川反应很快,几乎是在游戏室刚传来回答的声音便主动从喻枞身边退开,他自下而上递给喻枞一个邀功的眼神,用行动证明自己做到了之前的保证,不会让喻朝看见她不该看的东西。 但他又实在做得太严苛了,抠字眼似的,仅仅是把把保守秘密的范围限定在喻朝一个人身上,所以他身体拉开了距离,但姿势仍是那种献媚的卑躬屈膝,脸上的神情也分毫未改,郑姐一进门就读懂了这一高一低间的暗欲汹涌,表情复杂地将他们二人打量了一遍。 她自以为小心的动作还是触动了宋十川刻意摆下的多米诺骨牌,成年人各自心怀鬼胎地沉默了一瞬,只有喻朝是真真切切地开心了起来:「爸爸!咦,爸爸?」 让我看看爸爸在他的游戏房里玩什么?哦!是骑马! 喻朝利利索索地跑到喻枞身边,抓着他的裤子就爬到他身上,一只小手平平举起来盖着耳朵,歪着脑袋模仿打电话的姿势,另一只手很有气派地指着宋十川,一句话总结概括:「谁,爸爸,马马!」 谁,跪着,也给爸爸当马骑!我也想骑!她很兴奋地在喻枞身上拱啊拱的,「爸爸!七七,骑!」 喻枞还那么小,除了爸爸两个字叫得干脆,其他时候说话都有些黏黏煳煳,宋十川以为她是在缠着爸爸要妈妈,没忍住嫉妒心在自己胳膊上狠掐了一下,喻枞看见了全当没看到,搂着喻朝的肚子让她坐好了:「朝朝,来,爸爸带你认识一个人。」 第78页 喻朝点点头,又指着宋十川说:「谁。」 不是疑问,是打招唿,但喻枞说:「朝朝,你要叫他叔叔,他是……宋叔叔。」 只是叔叔罢了,谁也不会知道「叔叔」就是喻朝血缘上的另一位父亲。 喻朝乖乖点头:「谁叔叔。」 喻枞若无其事地把那个秘密垫在心底,他教孩子时总是格外的有耐性:「再来一遍,宋叔叔,宋-叔-叔。」 「宋嘘嘘。」 「没关系,她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她怎么叫我都喜欢。」宋十川赶紧摆出自己的态度来,这个家是喻枞和喻朝的家,他连着掐了自己三下就飞快地逼自己接受了。 喻朝没听得全懂,但她能知道自己不用再学叔叔和嘘嘘了,便立即将注意力挪回来,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喻枞:「七七!我也七七!」 「……在这里不行,」喻枞很想配合女儿,但酸痛乏力的身体不允许,他有些不自然地换了一只手挡住下半张脸,小声哄着女儿,「回家再说。」 「她想要什么?我来吧。我可以吗?」宋十川低头看着喻朝,他的手已经伸出去了,但一时不知道该摸孩子的哪里更能讨孩子喜欢,或者他应该摸自己的口袋,当场掏出一份见面礼更好? 第60章 得寸进尺 喻枞还没开口,喻朝已经先一步爬过去了,她抓着宋十川的手使劲往下压,宋十川殷勤地让她摆布自己,但总是不得要领。他硬着脖子杵在那里,喻朝怎么抬腿都跨不上去,只在宋十川的衣服上蹬出几个小鞋印子,急得哇哇叫:「趴!趴!」 宋十川仍是不明所以,他求助地看着喻枞,但喻枞只是垂眼看着喻朝脚上有些松脱的鞋子,既不阻拦也不帮忙,还是郑姐在旁边暗示了一下,宋十川才在小姑娘那直勾勾盯着他脖子的目光中反应过来,摆好姿势跪趴在地上。 「唔哇!」 喻朝发出胜利的欢唿,她揪着宋十川的头髮骑上嘘嘘大马,威风凛凛地撅着嘴喊出只有她自己能听懂的作战指令,宋十川先是用一只手抓着她的小腿,又觉得这样不够稳妥,干脆半扶半按地固定住她的腰。 小孩的身体软绵绵热乎乎的,但压在脖子上还是略显沉重,宋十川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瞥见喻枞立刻变得紧张的表情,又被喻朝更兴奋地抓紧了脑袋,这时候他又福至心灵了:「她没这样玩过,对吧?她不怕高?她喜欢刺激的?」 喻枞面色不善地刺了他一眼,宋十川又说:「她喜欢就让她多试试吧,等她再大一点你可以带她去骑真的马。」 「这是你的女儿还是我的女儿?轮不到你多管闲事!」喻枞明显还想再说什么,又及时停了下来,但宋十川已经在脑子里开始了查缺补漏。 喻枞是第一次养孩子,他还那么喜欢这个孩子,肯定会有些考虑不周的地方,这不就是自己的机会吗?宋十川眼睛一亮,在不谙世俗的孩子面前,光拿钱说事是不讨喜的,但如果他很会为孩子花钱,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至于哄孩子,他没哄过,但他可以现在就学。他一边无师自通地轻轻晃着孩子,一边绞尽脑汁地想,他身上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呢?或许是人脉,可以为她准备最好的马和马术师;或许是偶然听闻的闲话,别人家是怎么广开玩路宠孩子的,他也可以一模一样地学,至于顶级alpha的信息素?那反而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了。 他托着喻朝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圈,趁最靠近门的时候突然伸手一拉,人影一晃就闪了出去,大刺刺地走向了公共场合。 这人都快把得寸进尺玩得熟烂了,等喻枞黑着脸追出去时,听到耳朵里的就是员工们上当受骗的惊唿:「今天怎么是你在带朝朝啊?郑姐呢?你……你这是刚从老闆办公室出来?是不是他有什么事急手里了,让你下来找人帮忙看孩子?」 「不是,是朝朝一直缠着我要骑马,」宋十川微微一笑,他这样说着,喻枞还偏不能说他哪里有错,「我来陪她玩就行,不用耽误你们工作,朝朝很乖的,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怎么餵就怎么吃,不难带的。」 听了这话的人很难忍住不发散思维,把今天的早上和前一天的晚上联繫在一起,心想这新来的和老闆关系真好啊,都已经上桌吃饭了! 员工们迅速交换了几个不明真相却含义丰富的眼神,脸上表情也精彩极了。 宋十川简直享受死了这样的目光,这些人的反应越是夸张,就越是盛赞了他和喻枞的密不可分。他幻想着现在坐在他身上的其实是缩小版的喻枞,是喻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样急切地需要他陪自己玩骑马游戏,他一下子整颗心都软了,叫他现在往脖子上套个圈给喻朝牵着他都愿意。 「宋十川!」喻枞快步走下楼梯,压低了嗓音叫他。宋十川抬头看去,他把喻朝从自己肩上抱下来,双手搂在怀里,对喻枞笑得越发真挚情深。 喻枞连半秒钟都没停顿就从他手里抱回了女儿,宋十川仍然笑着,在喻枞脱掉喻朝脚上的小鞋后伸手去接过鞋子,也顺便接到喻枞递过来的警告的眼神。 但这种警告又是谨慎的,缄默的,除了他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看懂。 所以再一次的,宋十川又被那种胶布粘连的撕扯感诡异地满足了,仿佛药水干涸留下的色斑和老痂都被暴力地剥离,他可以亲眼看见带血的鲜肉是如何重新生长,一直长到过度突出,醒目的肉褶趴在原本平滑的皮肤上,留下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不会平復的印记。 第79页 ——那就是独属于他们俩的宝贝了。 alpha和beta之间没有与生俱来能互相感应的信息素,天然的隔阂划分出泾渭分明的界限,习惯了omega们难以设防的随时向自己开放的温巢后,alpha们根本懒得瞥一眼beta那清汤寡水又不带标准答案的作业本。 但偏偏他们两个似乎成了族群中的异类,他们对彼此的了解程度或许更胜于他们对自己的了解。这可不是什么天赋在作祟,更不是一个生物对另一个生物输入基因里早就存放好的程序那样取巧,这段关系从来就没有捷径可走,是他的执着,他的努力,他的爱,他的费尽心机,让他终于能一眼就看透面前这个人在想什么。 是他拿自己的身体做培育基底,在自己身上一遍遍种下了喻枞的言语行止七情六慾,他欣喜若狂地接纳了喻枞能长出的所有根系,喻枞在他眼里才会慢慢变得那么剔透。 又那么让他欲罢不能。 「鞋子不合脚,下班后再去买几双新的吧,」宋十川用手指勾了勾喻朝蜷起来的小脚趾头,借着这个小动作自然地调整了身体,站姿几乎要和喻枞重叠,「可以带她多逛逛,晚饭我来做,我家以前请过一位很擅长做小牛排的厨师,我还记得他的秘方,你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喻朝被他弄得脚心痒痒,抬起另一只脚扒开他的胳膊,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他又用手将那双小脚丫一併笼着,和她小珍珠似的脚趾玩弹琴游戏。 宋十川这副温柔细緻的模样好像很应该做一位模范家长,但喻枞看在眼里,心里却攒不下半点温度。 「你会做饭?什么时候学的?」他意味不明地开口,「你机关算尽才抢下来的大好事业,现在又撒手不管了吗?」 「我已经知道错了,现在对我来说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事,」宋十川低眉顺眼地说,「做饭不难的,想学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学,如果你觉得我去公司会耽误时间那我就不去了,那些事交给别人处理就行。」 他顿了顿,又说:「反正你不在的这两年,我一直找你,除了找你什么事也不做,裴景他们也习惯了。」 「那你愿意学做饭就慢慢学吧,」喻枞听他这样表白,也只是很平静地说,「朝朝爱吃的东西可多了。」 他脸上没有分毫的动容,宋十川也不觉得失望,喻枞已经松口让他留下了,他肯定能咬死这个机会朝里面勐钻。 第61章 拒绝 喻枞没想到自己还会再把宋十川带回家。 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厨房里繫着围裙倒出一小把花椒的男人,目光落在他捲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先前被他自己掐出来的红印已经转变为了暗沉的青色,想必下手的时候用力不小,但到底是连皮都没破,随便买点药抹抹就把这印子消得精光,宋十川却故意留着,这是留给谁看呢。 手机在桌上不停地振动,工作室群里已经有胆子大的人@老闆,公然打听老闆私生活了。喻枞动了动手指,最后还是熄灭了屏幕没有回覆。 算了,等把那个人彻底赶走之后,他们见不到人也就消停了。之前也有过几个擅自找到他工作地点来堵着他卖弄深情的床伴,最后还不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连名字都快忘得想不起来了。 所以,宋十川也不会例外。 绝对不会例外的。 宋十川敏锐地察觉到喻枞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了,他立即开口想把那份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你以前也喜欢吃这个,总是放水炖很久,屋子里都是肉香味,吃起来也很软很甜,我今天也按你的习惯来做好吗?」 「随便。」喻枞说。 「那我……我再给你做点巧克力,当饭后甜点,」宋十川舔了舔嘴唇,从平底锅里倒出加热好的牛奶,「你以前也喜欢吃,但大多数都是留给我了。」 「不记得了。」喻枞捻了捻手指,就像捻去一些残留的灰。那种吃不到巧克力的过去没什么好留下的,反正他现在什么巧克力都买得起,但说起来……倒是再也没有想吃的念头了。 「我都记得,这两年我就靠想着这些过来的。我一天都不敢忘。」 在那七百多个彻夜难眠的日子里,他躺在喻枞睡过的床上,抱着他留下的衣服,做梦都梦着他一觉醒来后怀里的死物能变成活生生的人。 他知道自己烂透了,那种整颗心被蚀空的烂味儿他当然是第一个闻到的。 但是在喻枞身边,他就可以不药而愈,他的未来又重新有了晒到太阳的可能。 宋十川还想再说什么,喻枞起身打断他:「我接个电话。」 再和他单独多呆一秒都难以忍受,喻枞主动拨了个电话出去。在医院睡了一天的alpha终于醒了,毕竟是自己连累他遭了一趟罪,喻枞礼貌问候道:「感觉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只是说完这句话后,又不知道怎么继续了。 似乎也不应该打给他。 喻枞无声地嘆了口气,那边的alpha刚刚睡醒,性子却还是那么急,在电话里连连追问那个打晕他的人是谁:「如果不是他冒出来捣乱,我们昨天晚上肯定能过得很好的!我为你精心准备了那么久,就这样被他摘了果子!那个该死的小人!你快告诉我他到底是谁,我要找他算帐!」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喻枞有些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本来也只是肉体关系,何必交心,「你才刚醒来,应该多关心一下自己,别的人就……」 第80页 「那我对你来说也只是别人吧,我身体怎么样也不用你关心!」alpha 语气很差地质问他,「还是说你只是找一个关心我身体的藉口,就是为了帮那个人隐瞒?为什么?你要是真的关心我就应该考虑到我的心情啊!他那样害我我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快追到的人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被截胡,而且自己都进医院了也不见喻枞来看他一眼,alpha不免迁怒地道:「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是谁,就是那天我在你家门口碰见的那个吧,难怪你看不上我呢,哼,他的信息素沖得我现在都还要打针,他各个方面都比我厉害多了是吧!」 alpha故意把几个字咬得很重,喻枞当然听得出他的意有所指,但只是道:「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信息素。」 目光从眼前的茶几上滑开,喻枞看见宋十川已经放下锅铲从厨房里出来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的手机。 那边的alpha似乎没料想会得到这样回答,声音都别扭了几分:「……好吧,你们beta不懂这些……那对不起了,我没控制住脾气,但我只是说话不圆滑不好听,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我知道你不是。」 「你要是不肯再提那个人就不提了吧,」alpha很不甘心,让步的话也说得勉强,「反正我也看得出来你讨厌他,你放心,下次我们约会的时候我会计划得更好,不会再让他搞破坏了。」 宋十川竖起耳朵听到这里,脸色比锅铲还黑。 「其实我想,我们应该也不适合再来往了吧,」喻枞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还是决定说得直白一点,「我们性格相差太大了,再继续下去对彼此来说都只是无用的消耗而已。」 「你昨天晚上还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了会给我机会!」alpha委屈地喊了起来,根本听不进喻枞的解释,「你别想甩掉我,我刚叫经纪人接了你们公司的拍摄任务,我明天一出院就去找你!」 「那就解约,该赔的钱我会一分不少地赔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我就要你!」alpha越发急切,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我那么喜欢你,喜欢到自己住院了都没打退堂鼓,怎么你还先要跟我撇清关系啊!喻枞!我不服!你怎么也要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是你答应了我的!」 喻枞见讲道理说服不了他,只好有些无奈地道:「我是答应过你,但或许我们之间还是没有缘分。」 「那你和那个傢伙就有缘分了?」 alpha口不择言,喻枞也被这句话弄得彻底失去了耐心:「没有,我和谁都没有缘分。我已经决定好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收到赔付金后就出去好好玩一段时间吧,不要再把精力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了。」 「我不会放弃的,大不了就和那个人一样缠着你,」对方坚持道,「我们alpha都是这样执着的,不达目的誓不放弃!」 听到他这样幼稚地喊口号,喻枞冷静地说:「可你没有不放弃的资格。」 拒绝是每个人都平等拥有的权利,而要求别人接受拒绝,却是另一种不平等的权利。 他在宋十川面前失去的权利,又在这个只是小模特的alpha身上找回来了。喻枞忽然觉得有些讽刺,他看着明显卸下了紧张,眼神忍不住露出得胜意味的宋十川,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扯动了一下,于是也露出了一个很像笑的表情。 第62章 老婆遛狗 喻枞挂断了alpha的电话,转头联繫gg负责人去解决这件事,顺便另找一个新的模特。宋十川主动道:「让我去拍吧,我形象比他好,知名度也不差,我来给你拍gg还能炒话题,你们不会亏的。」 「不用了。」喻枞心里有计算,不愿在明面上和他有更多的牵扯,宋十川垂头捏了捏手指:「好吧,那就吃饭吧。我给你拿两个碗?」 「一个就行。」 宋十川顿了一下:「朝朝去哪了?她晚饭不回来吃?待会天黑了,只有郑姐带着她,你能放心吗?」 「不是只有郑姐。」他越想听什么喻枞就越不回答什么。 「……」宋十川勉强挤出点笑容,说道,「这样,那我晚上洗完碗去接她吧,如果离得不远的话,我们可以当饭后散步,一起去怎么样?」 「有洗碗机,」喻枞抬手朝橱柜一指,「那里。」 宋十川连连碰壁,终于安分下来了,他怕再多说几句就惹喻枞厌烦,只好将那满肚子的话都上了锁。一顿晚餐吃下来,耳边只听得到筷子难得碰上餐盘的声音,氛围离他预设中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饭后,喻枞回房间处理工作,宋十川守在洗碗机前盯着黑色的玻璃面板,但耳朵是朝着外面伸的,路口的任何一点动静都不放过,稍有响声就要回头往外看,看喻朝回来了没有,看送她回家的到底是谁。 是喻朝的亲生母亲吗?还是在他错过的这两年中,喻枞身边又出现了一个特别值得他信任的傢伙,连女儿都敢交给那个人带管。 有关喻枞的事,究竟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他忍不住地想,想得坐立不安,但空想可不能把喻枞的心给想回来,他还是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个夜晚他是在沙发上睡的,喻枞说家里没有能腾给他的房间,但也没坚持要赶他出去,宋十川就赖下不走了。 虽然他其实也并没有睡着,躺个十几分钟就要起来走一圈,在每一件家具旁边琢磨喻枞为什么要买它,平时又是怎么用它的。连抽菸机旁边壁橱里摆的调料瓶都要掏出来看一眼是什么牌子,和两年前他们那个「家」里用的有没有不同。 第81页 等他发现没有任何一瓶能和他记忆中的对上号之后,他干脆就在厨房的地板上躺下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睁开着。 第二天早上,喻枞下楼时就发现宋十川眼底多了些青色,同时自己的茶几上也多了一台电脑,沙发上多了一套枕头和被子,连沙发下面的拖鞋都……不,看这眼熟的款式,应该是自己买的,大概是被宋十川从柜子里翻出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打算在我的客厅里住下了吗?」 「如果你肯给我一个房间,或者让我在你房里睡地板的话,我马上就搬。」宋十川说。 他说归说,却也知道这不过是奢望,喻枞肯定又会把他的话绕开,然而这回他猜错了,喻枞说的是:「可以考虑,但你要拿什么来换呢?」 宋十川泛着血丝的眼睛里顿时爆闪出亢奋的精光:「什么都可以!」 「怎么,条件还要我来想吗?话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你说你的东西都可以给我,但我现在还什么都没看到,」喻枞看了看餐桌上摆好的早餐,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你叫我利用你,说你能替我做一切我讨厌的事,那你做了吗?你该不会又在骗我吧。」 「我没有!」宋十川听到这个骗字都快应激了,「我不会再骗你的!我死都不会!」 「那你说说看,」喻枞把自己的眼神又往里压了压,真正的情绪都敛得不留痕迹,「你能替我做什么?」 「你不喜欢勾心斗角,我先帮你把那些背后的小人清理掉吧,」宋十川当即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再给我点时间,我今晚也不睡了,等我把那些傢伙的情况搞清楚了,我……我能让他们通通收拾包袱滚蛋,或者拖家带口来做你更上一层楼的桥。你觉得怎么样?」 喻枞从碗里舀起一勺栗子鸡丝粥,吹凉了,但没送到嘴里:「我有那么大的胃口吗?」 「你试试看,如果觉得不好吃了就吐掉,反正也不耽误什么。」宋十川说。 「那就试试吧,」喻枞抬头看着他,「作为交换,这次你要什么奖励?」 宋十川大步走过来,小了一号的拖鞋没跟上他的跨步被遗落了一只也不管,他弯腰环着喻枞背靠的椅背,简直激动得要心跳过速了:「亲我一下吧,只要脸就好。」 在他靠近的时候,喻枞的目光先是朝相反方向闪了一下,然后才转向他骨线利落的脸颊。 「亲脸?」他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不知是敷衍还是挑逗的在自己手指上亲了一口,伸过去触碰那张侧脸时却又将五指全都落下,手腕翻折如同送出一个挑衅的耳光:「抱歉,不小心手滑了。」 宋十川黏在他身上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还笑着握住喻枞的手,用他那根被吻过的手指解开他手机的锁屏,滑到相机并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小小一方屏幕里,两个人脸贴脸靠得那么近,看起来是如此的亲密无间,宋十川按下快门,又仔细端详片刻,然后反手就在自己脸上补了一巴掌。 「不用抱歉,你给得太轻了。」宋十川说。 那加深了的一片红印,谁能说不算是过度热情的吻痕呢。 宋十川笑眯眯地看着他:「慢慢吃吧,吃饱了我们一起去上班。」 「不了,我今天不去工作室。」喻枞用最快的速度删除那张照片,把自己手腕挣出来,手心合上放凉了的瓷碗,但手背上被握出来的热意还是纠缠不休地往深了钻。 这一巴掌远远没能没打出宋十川的底线,他仍然垂着眼睛,道:「今天有新的模特来面试,这次准备拍的产品是下半年度的主推款,我要去盯一盯。」 「那我……」 「你的事情在家就可以做吧,那你顺便也在家等朝朝吧,」喻枞说,「朝朝一回家就爱喊肚子饿。」 宋十川松开椅子慢慢站直了身体,语气乖顺地说:「好,那我在家等她回来,也等你。」 喻枞用最快的速度吃完早餐,再也没和他多说一个字,拿起东西就出门了。 第63章 今天没有奖励 我在家里等你们回来? 宋十川心说,等得住才怪。 喻枞前脚刚走了不到五分钟,他就已经弄清楚郑姐和喻朝坐的那辆车是开去哪里了。 他检查一遍家里门窗仔细锁好,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那是环境很漂亮的一座小区,物业和安保还算负责,宋十川把车停在门口没开进去,都被人上来敲窗询问了一番。 他本以为这是喻枞的另一处房产,但他绕着小区外围转圈时却发现了郑姐开走的那辆车,它没停进地下车库,车上也没人,只有喻朝的粉色吸管杯忘了拿,斜斜歪倒在副驾驶座上。 这辆陌生的空车里像是载满了不对他开放的秘密,他又一次被拒绝了。 上次这样一辆拒绝他的车,载回的是那张黑色请柬,那邀请既是葬礼也是婚礼,但没有办成。现在,这个孤零零被遗忘的水壶又仿佛旧事重提一般直往他眼睛里扎,宋十川觉得天旋地转,好像这辆车下一秒就会朝他撞过来了。 他勉强定了定神,拿起手机给喻枞打了个电话,默数了漫长的二十几秒后,电话接通了:「哪位?」 「是我,」宋十川说,「朝朝还没回来,我点担心,要不还是让我去接她吧,她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喻枞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你要是没事干就去买菜吧,到时间会有人送她回家的。我还在工作,有事晚点再说。」 第82页 他都没给宋十川一个继续争取的机会,就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宋十川两眼发直地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手指在屏幕上打滑了一下,然后才切换到城市地图,地图上显示的定位是他刚刚查到的地址。 喻枞说今天去要面试新的模特,而他选择的面试地点在一家酒店大堂,和这里仅仅只隔了一条街。 太近了。 近得喻枞随时都可以开上这辆车带着女儿离开,再一次把他远远甩下。 近得就像车胎已经把他捲入其中,而他只能粉身碎骨地看着这辆车把他的喻枞带走。 如果自己真的留在家里等他们的话,他们又是否真的会如约归来呢?宋十川不知道。无数个可怕的猜测将他的理智加速污染,他铁青着脸朝着那家酒店大步跑去,或许是跑得太急了,又或许是那份快要无法忍受的恐惧在胸腔里搅得翻天,他刚到酒店侧门就弯腰扶着玻璃幕墙吐了出来。 通透干净的玻璃上倒映的他的虚影,和不远处正在被面试的男模特并排挨在一起,他憔悴的面容那么难看,而人家正俊逸风发。 酒店工作人员匆匆过来,压根不敢朝赤红着眼睛的宋十川多看一眼,拿着工具便蹲下来清理打扫。酒店里的男模特似乎被外面的动静打扰了,抬起眼皮往这边瞥了一下,又和喻枞说了些什么,接着喻枞的身体也微微转动,宋十川生怕他回头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连忙转身将自己藏在承重柱后。 或许是他嘴唇苍白额冒冷汗的样子太不健康了,工作人员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先生,您没事吧?要不要送您去一下医院?」 「谢谢,我不用。」宋十川努力平復着自己,双手在脸上狠狠揉搓,也算给自己找回了几分血色。他拿出小费让对方跑腿替自己买了一包纸巾和一瓶漱口水,又拒绝了对方让自己进大堂休息一会的建议,在外面把自己重新收拾得能见人了,才回头继续盯着酒店里正在进行的这场「面试」。 那男模特也不知是对工作还是对人太有想法,他和喻枞交谈时一点都不注意保持距离,非但眼神含水笑个不停,姿态上也越来越亲近,甚至拿出一份包装严实的礼物对着喻枞大献殷勤。 更让宋十川心绪翻涌的是,喻枞也根本不避讳他的示好,大大方方接下了这份礼物。 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谁!! 就在他恨得满脑子都是杀人毁尸的操作步骤时,一只小手拍上了他的肩膀:「嘘嘘!谁、嘘嘘!」 「朝朝!」宋十川连忙转身,将自己整个人都挡在玻璃幕墙前,但郑姐还是认出了坐在里面的喻枞,她正要指着那个背影问些什么,就被宋十川抢先截断话头:「他在工作,叫我们别打扰他。」 「哦,行吧,那你在这里是……」郑姐疑惑地打量着他,宋十川从她怀里抱走了还没来得及看向酒店的喻朝,谎话张口就来:「喻枞让我在这里等你们,我是来接朝朝的。」 郑姐也没往多了想,只随口感嘆一声:「唉呀,喻先生知道我带朝朝去小广场玩开火车啦?这真不愧是亲亲的父女俩,朝朝想干什么他是一猜一个准的。」 「是啊,他最爱朝朝了。」宋十川让喻朝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语气轻松若无其事地说:「朝朝,我们回家了,你饿不饿?让叔叔摸一摸小肚子有没有扁啊?」 「想吃!」喻朝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吃什么无所谓,她胃口向来都好极了。 宋十川小心地抱着她,有她在就觉得这颗心能安下一半了,她回家了喻枞肯定也会跟着回家的。他这样劝慰着自己,头也不敢回地搂着喻朝往回走,开门,上车,回家。 到家后,宋十川洗手进了厨房,他取出昨晚做好的巧克力尝了一口,接着就全部倒掉,把满是浓郁甜香的容器洗得干干净净,再没有任何巧克力的痕迹,再继续拿这只小奶锅做小孩辅食,一口一口仔细地餵给喻朝。 郑姐见他还挺靠得住,便打了个招唿回自己的午休室里休息一会儿。 屋里只剩下他们一大一小两个人,宋十川安静地看着喻朝,她正用小拳头抓起勺子开心地舔她的蓝莓山药,舔得嘴巴边都是紫煳煳。 他想从这副小馋猫的脸上找出她父亲的模样,只是找来找去,又有些恍惚了,一直到喻枞终于回了家,他看着那两张脸都摆在面前,左右对比了一下。 真像啊。像成这样怎么可能不是亲父女。 他到底在奢望什么。 「看,我说到做到,在家里等你回来了,」宋十川抬起头来,眼睛仍是微微泛红的,「我今天会有奖励吗?」 喻枞没什么温度地笑了笑:「你自己也刚回来没多久吧。」 「你看到我了?」宋十川下意识擦了一下嘴角,擦完才想起自己还什么都没吃,不会再吐第二次,「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 「没有人会喜欢被跟踪的感觉。」 「那我以后不这样了,你之前没说过不喜欢,所以我才那样做的,但是我听你的话,以后肯定不会了。」 宋十川慢慢站起来,伸手去拉喻枞的手:「我说话算话,那你能不能相信我会为你改变?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爱你,你提的任何要求我都能做到,你……」 喻枞把手抬起来,两个人的胳膊在空中交错而过,他手里举着今天收到的礼物,毫不遮掩地对宋十川展示着:「那我和别人去约会,你也还要爱我吗?」 第83页 「除了这种!」宋十川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喊不出声音地又重复了一遍那四个字,难过得快要从喉咙里挤出血来,「除了你心里有别人之外,你怎么对我都可以。」 「我本来就怎么对你都可以,」喻枞面无表情地说,「因为做错事的人是你啊。」 第64章 勐火下葬 两人之间还没有维持多久的平静又被旧事重提的余震撕毁了,谁也没有能力回头修復一座记忆中的断崖,它只会一直保持原状,连途经它的时间都会被拦腰截杀。 「我知道我错了,可是喻枞,你想过没有,」宋十川身形微晃,那只握空了的手掉在桌上,他的后背也慢慢弓起,好像再也没有力气挺直了,「如果当初我遇到的那个人不是你的话,我没有错……我没机会错的啊!除了你谁还会把我捡回去!谁会不惜一切对我好!只有你、只有你啊!」 「所以我错了也只可能是错在你一个人身上!我註定了只会伤害到你!凭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这个世界上没有早知道,如果有的话我早就回去掐死我自己了,我宁愿我去死也不要你丢掉我啊……喻枞,求你了,你不要这样对我行吗?」宋十川疯了一样地哭喊起来,但喻枞不过是冷眼漠视了他的崩溃,走到桌边抱起女儿。 被打扰了吃饭的喻朝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又被喻枞交给了急匆匆跑下楼的郑姐,宋十川看着他半侧过身目送女儿的背影,突然间连继续站着的力气也没有了,喻枞在他眼前变得越来越高,而他越来越沉地坠下去,最后双膝跪地,心里一片白雪茫茫。 这场雪可能下不完了。 「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我要抢你抢不来,偷也偷不来,你真的已经走远了,朝朝也真是你的亲生女儿,不是你从哪里捡回来养的,你早就……早就彻彻底底的不需要我了……」宋十川精神溃散得不成样子,他的眼泪也像雪那样掉下来,掉不完,「但是我没有办法,喻枞,求求你了,随便你拿点什么东西吊着我吧,我只要这一点,给我这一点就好……不然我怕我会太绝望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喻枞终于挪回正眼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这个模样的宋十川和早上那个仿佛怎么都痛不到他身上的样子判若两人,和两年前那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他更是没有丝毫可比性。在这样的他面前,喻枞才稍微松掉一口气,觉得主导权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三言两语间就再度落入一个被胁迫的境地。 但也仅此而已了。宋十川这样的表白听他在耳朵里,仍然只是叫他觉得好笑罢了。 宋十川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可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出身、地位、财富,就是这些东西拼凑成了那个最原版的高高在上的宋十川,他的意志傲慢无比,他想践踏谁就践踏谁,哪怕他现在口口声声将这份偏激打扮成了深爱,撕破脸皮做尽了卑微低贱的事情,仿佛和曾经的他比起来什么都变了,但只要这些东西还在,他就怎么都不会变。 这就是他的底牌,和这张赢家通吃的底牌所具有的强大力量比起来,曾经吸引过喻枞的那副俊朗的外貌甚至都不算什么了。因为外表会被时间磨损,而他就算做错了许许多多,他生来就拥有的那一切依然忠诚地追随着他,并支撑他继续去追逐那些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和他想像中的东西——比如回不去的时间,又比如死掉的爱。 想要什么就能去追求什么,这是多么优越的人生啊。非但优越,而且富足,富足到能让他瞎了眼说出「我什么都没有」这种飘在天上的蠢话…… 权势和金钱对普通人的掌控力,大概就和所谓顶级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的掌控力不相上下了。 喻枞又想起了那个张口说出「我们alpha都是这样」的小模特,在信息素的世界里受尽了好处,便以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了。可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威逼利诱的执着,拿感情包装也掩盖不了欺凌本质的东西,用理智找不到缘由,去血脉里找难道就很有说服力了吗? 喻枞不懂什么alpha更不懂什么信息素,他是一个普通人,他只会看见实实在在的东西。 宋十川比自己更有钱有势,所以他走出的每一步都能让喻枞草木皆兵,而在小模特面前,喻枞才是更有钱有势的那一方,所以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踢出局了。 就是这么简单。 心腑间淤堵许久的阴影终于等到了化冻的时机,喻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是曾经主动迎上去接住了宋十川的手,在掌纹相接的那一瞬间他就下定了决心,他要从那只手里拿走他的底牌,拿走这个不落地到以为没了爱情就没有了一切的人所看不起的、又恰恰是成全了他的不落地的东西。 「宋十川。」 喻枞的声音叫他重新抬起了头,宋十川极力睁大了眼睛,想要在模煳的重影中把喻枞看得更清楚一点,却听到他说:「宋十川,我觉得没想明白的是你。你不是一无所有的,被你爱上的那个我才是。」 「如果你在乎的是这个,如果这就是你的心结……」是他亲手打碎了最爱他的人,活该那些碎片支离破碎地长满胸腔。这些宋十川都认了,他艰难地咽掉喉咙里的痛意,继续开口:「那喻枞,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给你,哪怕你永远都不原谅我,但至少……我能补偿你一点。」 第84页 「我不要你给我什么,」喻枞把手中的礼物放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地拆开,「你给的东西总是能原样拿回去的,所以我不会再上当了。」 宋十川深深注视着他,眼睛越来越红,身体也像是不堪重负一样的频繁粗喘,好像被从头到脚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有什么东西正在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体里流失。 喻枞从礼盒里拆出一只菸灰色金属状的东西,正要再说什么,又忽然皱眉。 「你感觉到了么?」听宋十川这样问了,喻枞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没错,可直觉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的眼睛什么反馈都没带回来,耳朵、鼻子也对此一无所获。 喻枞的眉头越皱越深,宋十川的眼神却只有更加地绝望,他道:「我在释放我的信息素,现在的浓度……差不多已经要把我抽干了,可能几百米以外的人都闻到了,但是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对吗?」 「如果你能感觉到话……我的信息素会告诉你我有多爱你,如果你是一个omega,你……你哪怕只是感受到这些信息素的分量,就能知道我对你有多大的诚意,可是你感受不到,你根本一点都感受不到……」 眼泪又无意识地涌了出来,宋十川连跪都跪不稳了,他眼前爬满了闪烁不定的阴翳,唿吸的频率越发急促,但身体只是变得越来越软,好像他所在的这个世界已经放弃了对他的供氧,任由他自生自灭。 当他整个人摔倒在地的时候,他也没感觉到痛,只是……可能有点迴光返照吧,也可能是他出现幻觉了,好像喻枞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也不知道是突然对他的信息素感到好奇了还是看不得他莫名其妙死在自己家里。 宋十川似乎听到他说:「你是拿什么释放信息素的,手吗?还是后面的腺体?再来一次给我看看。」 宋十川意识模煳地挣扎了一下,挤出最后一点力气对着这轻描淡写的吩咐一一照做了,他手里好像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但他来不及感知到更多就晕了过去,彻底的人事不省。 -------------------- 宋狗:勐火下葬 小喻:你的底牌很好 现在它是我的了 第65章 老婆没收家产 信息素的超负荷消耗会造成什么影响?喻枞不知道,反正宋十川在床上躺了两三天才慢慢睁了眼。 医院病房里,宋十川恢復意识的时候,就看到喻枞在他床边喝酒。 像是在庆祝什么似的。 「要来一口吗?这酒很难得的,存了快三十年了。」喻枞朝他举杯示意,看上去心情很好。 偶尔他会喝一点酒,不是真的喜欢,只是因为以前的他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所以现在遇见了被推崇的好酒,便留下来试试。总不能再亏待了自己。 宋十川的脑子还是迷煳的,只说了句饿,喻枞就让护工进来给他送吃的。按理说他现在应该饿得很厉害,可他吃饭的速度却特别特别慢,而且仍然在用那种怎么看都看不够的眼神望着喻枞。 因为他知道,不把生病的人丢下是喻枞最后的底线,他现在躺在这条底线上才换来机会能多看他几眼。他看得越发珍惜。 喻枞虽然不理会他,但手里的那一杯酒也喝了好半天,等宋十川终于吃完了,喻枞才说:「现在,我们来谈谈吧。」 「……好。」宋十川目光暗淡地垂了垂眼,再轻轻点头。 「我不喜欢骗人,偶尔骗一次心里还挺不舒服的,所以为了我能抛开那点不必要的心理负担,我得跟你说清楚了。」喻枞一开口就是一把刀,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得特别清楚明了:「我说要选一条更好走的路,不是我要试着接受你,让你拿东西来跟我交换也是骗你的,你欠我的,我不想再被动等着你还,所以我自己来拿了。」 一份份合同被他从文件袋里取出来,铺满了白色的病床,一起递过去的还有那根菸灰色的信息笔,宋十川把它拿起来,冰冰凉凉的触感和昏迷前残留的知觉完全吻合……他恍惚了片刻,终于明白过来喻枞究竟做了什么。 因为alpha信息素的独特性,世界上绝没有两种一模一样的信息素,一个人也不可能将自己的信息素伪造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所以alpha们在订制合约时,除了签名按手印,还可以选择用信息素笔「签」下自己的信息素,而这样的信息素合约也拥有最强的法律效力,一旦签下绝无可能推翻。 「你们alpha之间的小游戏小暗号还挺多的,一般的beta可能连听都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吧,」喻枞的双手下意识交叉,再重新平放回膝盖上,「那天我去酒店面试是真的,这个没骗你,只是刚巧被你撞见的那个alpha不是模特,而是我的交易对象,这支信息素笔就是他卖给我的。」 「谢谢你不遗余力地释放了那么多信息素,足够我签很多份合同了,」见宋十川抬起头来,似乎正在消化这个不妙的事实,喻枞微笑着,又礼貌地推了他一把,「你要仔细看看吗?或者我念给你听。」 也不知道是不是昏睡几天让他睡傻了,宋十川竟当真点了点头,喻枞便也说到做到,他拿起厚厚的一沓合同,信手就翻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把利益分割条款和具体涉及的金额都一一念了出来。 「这份是股权转赠的,你们宋氏的大好产业以后就要跟着我姓喻了……这份是不动产转赠,你以前骗我卖了一套房子,现在我回来讨债,顺便收点利息。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全要,有几套很不错的房子被我用50万的价格转卖给了你的下属,虽然目前只是拟好了合同,还没来得及问问他们愿不愿意签字,如果愿意的话,我希望他们也能来为我做事,替我打理我的新产业。」 第85页 「他们应该会同意吧,毕竟,如果他们执意要继续跟着你的话,你也什么都给不了他们了,」喻枞将这份价值惊人的合同放在旁边,又随手拿起了下一份,「哦,这份不用念了,这是我用你身份买的意外死亡保险,不过受益人写的是朝朝。这个……这是债权转让,有人欠了你很多钱啊,不过以后他欠的就是我的钱了……」 喻枞继续往下念着,越念就越觉得轻松。当然,被写上合同的只是宋十川公开持有的产业,还有相当一部分隐藏在小金库里的,他查不出,也懒得再浪费时间了,所以喻枞又替宋十川拟了一份捐赠合同,将十好几亿的现金分别捐赠给国内大大小小的慈善机构和地方扶贫办。如果宋十川因此负债就算他倒霉,如果卖完手里剩余的资产能补上这个窟窿,那喻枞也不是非要对他赶尽杀绝的。 终于把最后一份合同扔在宋十川的病床上,宋十川一声不吭,喻枞倒是如释重负地长出口气。宋十川欠他的公平他已经亲手要回来了,现在,一切总算是可以结束了吧。 他等在这里,等宋十川醒来,就是为了亲口对他说一句话:「宋十川,恭喜你变成第二个我了。」 他们都把对方算计到一无所有,所以他们扯平了。什么爱啊,恨啊,怨啊,都咔嚓一声断得干干净净,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些混浊的色彩被全部剥离,喻枞重新看见宋十川这个人,就像第一天刚认识他一样,心里平静得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起伏。 「那现在……我和你一样了,你还讨厌我么?」宋十川哑声问道。 喻枞已经解脱了,自然可以给他一个慷慨的回答:「无所谓讨不讨厌。就像你说的,我利用你,而且把你榨干了,所以我们的关系就可以结束了。」 「不可以,」宋十川微微摇头,他现在还虚得很,说话的声音也略低,「我还要留在你身边的,这辈子我都不会和你结束。」 喻枞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半信半疑道:「你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给我,需要我再写一份合同吗?」 「当然有啊。」宋十川执拗地说。 -------------------- 宋十川:让我当狗好吗?自愿且自费 第66章 老婆不听不听就不听 他似乎是要掀开被子下床,但身上没力气,所以做出来的动作非常笨拙,要重复好几次地推搡被子的边缘,才能把它和床上的一大沓合同都推得滑落在地。 纸张哗啦啦掉落的声音,让喻枞脑海里那种平静的兴奋中止了一秒,因为他忽然发现宋十川压根没往这些价值万金的合同上多看一眼,预期错位的感觉让他心里有些发闷。 宋十川连推开一床被子都要喘几口气,眼神却重重地落了下来,不容抗拒地把喻枞紧紧捆在身边。他一只手撑在床上把自己慢慢挪下来,另一只手抬起,一一指过自己的脸和身上的器官:「喻枞,你看,我的脑子,我的眼睛,我的手,脚,我什么都可以做,这些没办法算成具体的钱,但是你留下我,你肯定不吃亏。」 他又是故技重施,死咬不放,但喻枞心里仍然是平静的,这种完全不受影响的免疫感让他的平静中又多几分惬意,只用一种问询的语气说:「你傻了吧?」 「不,我倒是觉得我还有点聪明,」宋十川笑了一下,「而且今天应该是我这辈子最聪明的一天。继续追求你和抱憾终生比起来,我如果不选你才是真的傻了。」 他不敢抱憾终生,那样的终生太痛苦,太漫长,也太可怕了。他宁愿把后半生所有的力气都用在现在都用来挽回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他带来温暖的人,撞破了南墙也不回头。 「喻枞,我说过的,你可以再也不爱我,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让我记得你爱过我就可以了……」 才站了那么一会儿宋十川就累得浑身冒冷汗,他不得不重新坐回病床上,但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绝没有半分虚弱,只有到死都不会松口的孤绝:「你看我那么坏,不择手段纠缠你,所以你越来越讨厌我,但我的要求其实只有那么一点,你只要点头答应我这一次,以后我真的什么都不要,我也再不会做任何一件让你不高兴的事……」 他们这场短暂的爱恋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就像他三番两次试图留在喻枞身上的信息素,只要洗个澡就能被沖洗掉,唯一可以证明这一切曾经发生过的,就是喻枞这个活生生地爱过他的人。 「找不到你的这两年,我差不多要疯了,」宋十川痴痴地看着他,又把他放在床头柜上的酒杯拿起来,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我每天都去看我们两个住过的房子,去找你穿过的衣服、你用过的椅子、你看过的书、你习惯放东西的电视柜……你只给我留了这些东西,而且那上面甚至没有一个你专属的记号。有一次我连着好几天没睡觉,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真的遇见过你,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过,我又怎么会把你弄丢,到哪里都找不回来……」 「我觉得我是不是做了一个噩梦,等我把一切都清空后我还可以重新开始,重新遇见你一次……我被这些不停打架的想法弄得稀里煳涂,把你的很多东西都扔了出去。等邻居找上门来用水把我泼醒,我还大吼大叫让他们滚,怪他们把你的房子污染了,但他们给我看我扔出去的东西,我才知道我只能怪我自己,那些东西被弄得很脏,上面全是别人的脚印、手印和信息素,关于你的最后一点味道也彻底消失了……我只能把它们洗干净再拿一个箱子收起来,然后,我每天要后悔的事情就又多了一件。」 第86页 「喻枞,你知道疯子是什么样的吗?」宋十川闭了闭眼睛,自问自答,「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他们每个人都疯得很不同。有的人可以活在记忆里,但有的人不行,所以我也不敢疯,我还是要继续找你……我看到你就会确信那些过去是真的,我安心了,而且抱着你还会再爱上我一次的奢望,我就觉得这样继续活着也很不错。」 「留在你身边,一年,两年,十年,几十年,我只会觉得越来越幸福,我们曾经有过几个月的你爱我的日子,所以,就算以后你再也不爱我,分摊下来,也算你一年爱了我好几天……」宋十川没有再哭,甚至没有眨过一次眼睛,唯独那青白的手指将玻璃杯攥碎在掌中,碎片扎进肉里,猩红的血痕代替了眼泪,摇摇晃晃地顺着脸和脖子往下滴。 他心里的痛似乎也因此被血水带走了一部分,声音听起来都像是放松后的喃喃低语:「只有留在你身边,我才能记得我也是被人爱过的。」 他的可恨结束了,便似乎又能看到在那苍白的身影里看出一点可怜,喻枞察觉到自己一瞬间产生的不该来的情绪变化,直直抿紧了嘴唇。 「记得又怎么样,不记得又怎么样,你走不出来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他正要将这个故事彻底结束在这里,宋十川却又一次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悲哀在缓慢而无声地流淌着。 喻枞早已不会再被他的情绪打动了,但看清那双眼睛的时候他竟然浑身一震,连掩饰都来不及就让心中的惊愕完全暴露在了脸上。 他忽然意识到刚才闷在自己心里的东西是什么了。因为这份惊愕本该出现在宋十川的脸上,但没有,在他设计报復夺走了宋十川的底牌之后,为什么宋十川却不震惊、不愤怒、不痛苦、不发狂,为什么……他只是悲伤?连爱和恨,爱和挣扎,挣扎和怨怼,都在无声的介质里融化消解,完完全全输给那种漫天彻地的悲伤。 为什么……总不会宋十川说要把他的一切都给自己是认真的吧,难道这个谎话连篇的人竟然有一天也说真话了?他绝无掺假的放弃了他曾经拼命夺取的一切?这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的。喻枞在心底说,我不相信。 「你想要什么,放不开什么,都跟我没关系,别再继续纠缠我了!」只是扔下这句话,他就转身匆匆离开,仿佛急着逃避一个忽然冒出新芽来的、一旦长大就会让他再也逃无可逃的可能。 第67章 老婆再爱我一次 第二天早上,宋十川照常出现在了喻枞家里,跟他一起出现的是摆满一桌的早餐点心和刚上市的新鲜水果。 「早上好。」他说。 喻枞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手上还有玻璃杯碎片割开的口子,随便用纱布缠了缠。 这些纱布证明喻枞没有出现幻觉,他们昨天刚见过面,但就只是那么一会儿不见,宋十川呈现出来的状态和之前又大不一样了,犹如被放进锅里勐火烹饪得完全变了品相,可以轻易咀嚼且营养丰富,他甚至还能自己把自己装盘了从厨房里端出来,主动送进食客的口中。 「我换了一件你的衣服,」宋十川在他的目光下温声解释道,「刚才不小心打翻了调料碗,把身上弄脏了,不过你放心,我先把厨房擦过两遍才去洗澡的。家里别的地方没沾上脏东西。」 试探性地牵起喻枞的一只手,见他没有抵抗,宋十川眼中晃出喜悦的一闪,连忙把头低得更深,用那只手擦掉自己发梢滴下来流到脖子上的水。他像一只狗乖乖交出自己的后颈,等待来自主人的安抚,亦或者是训诫。 喻枞仍然是沉默的,宋十川不知道他沉默的结果会是什么,但他继续握着那只被弄湿的手,抽了一张纸巾慢慢把它擦干净,仿佛察觉不到气氛的改变似的,自顾自地说:「刚才我收拾厨房的时候,把家里也打扫了一遍,我弄得很仔细,你要不要检查?」 他微微一笑,在喻枞想把手抽出去的同时低头在他手心亲了一亲:「如果检查满意的话,我今天可以有奖励吗?」 「你不是已经自己拿了吗。」喻枞平静地说,可这份平静却隐隐要遮不住一种无能为力的虚弱。 「你猜到我要做什么了?」宋十川笑得更加开心,「喻枞,我就知道你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这么明摆着的事情,不用他说喻枞也知道。他做得太明显了。喻枞打心底不想承认自己了解宋十川,但他确实一眼就看穿了,宋十川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模仿他。不,更准确地说,他是在模仿他最想要的那种生活。 太像了,那种没有起伏颠簸的算计,那种安稳平淡的幸福感,迄今为止喻枞只在宋十川还是傻子的时候感受过。 「你如果真的一直是个傻子倒还好了。」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毫无防备地沖了出来,喻枞自己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如同对上了记忆深处一张被浮力推着露出水面的快要溺死的脸,那模煳的面容一鼓作气撞到了他的额头上,他在这种不真实的闷痛中眩晕着,一时竟走神了。 「可你不是……」喻枞低声开口,「你是谎话连篇的骗子。」 「我曾经是。」宋十川纠正道。 「曾经的记忆能被彻底抹除吗?」喻枞反问道,「如果不能的话,曾经是和现在是又有什么区别。」 面对眼前这个人,就算已经把自己失去的东西加倍抢回来了,喻枞还是很难生出一份宽容之心:「做错事的人自己往错误的那条路走下去就好,不要再牵连别人重蹈覆辙了。」 第87页 「谁说路一定是笔直的呢,走上错路的人继续一直一直往前跑的话,说不定也有拐个大弯绕回来,追上走好路的人的那一天。」 喻枞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快速扯过一张纸巾给自己重新擦手,宋十川看着他过于急切的举动,既不失望,更不觉得受伤:「喻枞,你的爱太完美了,所以没有容错率,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觉得你太好了。那种非常纯粹、剔透、再也找不到第二份的爱,你给过我,我打碎了,我后悔。但是,碎了的东西拼不回来,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爱有多好,那样的结果似乎也不错。」 喻枞勐然抬起头来,宋十川毫不在意地道:「你是劝不了我的,我是你打不走骂不走要一辈子纠缠你的死变态。你实在受不了的话,要不叫你妻子回来刺激我一下?我还没见过她,但我想像过很多次,每一次都和平不超过五秒钟。」 「所以,你可以带人埋伏在旁边,让她来刺激我,等我忍不住要发狂了你们就冲上来制服我,报警把我抓进监狱,这样你才能短暂过一下没有我的日子。这个计划你喜欢吗?」 看着喻枞变了又变的脸色,宋十川意有所指地问:「说起来,贵夫人是去哪里出差了吗,怎么那么久都没回来,也没见你和朝朝跟她打过电话啊?还是说,你为了保护她,故意不让我发现你跟她联繫?」 「喻枞,你如果不想闹到把我关去坐牢,我肯定会天天黏在你身边不走的,你没法把我藏起来,所以,就算你现在不捨得把我的事情告诉她,我们这种当小三的,也迟早都是要被正宫发现的啊。」宋十川微微侧身靠上来,把一句跌破廉耻的疯话说得哀怨又甜蜜。 「我没有妻子,」喻枞一把推开他,差不多是咬牙说完了这句话,「我和她……已经离婚了。 「哦,」宋十川毫不意外地应了一声,「我应该早点猜到的。都怪我,还是太笨了,白白吃了那么久的空醋。」 「宋十川!」喻枞忍无可忍地喊了他的名字,宋十川又低头露出认错的样子来:「对不起,我又惹你不高兴了,但我是在按你的要求做事啊。你说如果我一直都是傻子就好了,那我就当傻子。我们认识的时候我也是一无所有,你现在让我回到那个状态,我变成只听你的话的傻子,这样我们应该就可以过一辈子了吧?」 他的眼睛依旧是深黑的,却黑得浅透,黑得直白,仿佛一眼就能望见他描述的那个未来。 喻枞冷冷道:「什么一辈子,不可能的。就算你以前没骗过我也不可能。」 比重建感情更难的是重建信任,从什么都相信到什么都怀疑,喻枞差不多是把自己从头到尾剥了一层皮下去,所以他要怎么才能相信,那种从相遇开始一直幸福的小情侣也做不到的共度一生,他们这样烂八七糟拼一起的两个人却能做得到呢? 然而,信任和感情这两件事虽然在他心里排了高低,却很遗憾并不是从属关系,所以他的抵抗仍然是在宋十川的缠磨功夫中慢慢消解着……尤其在被那种滥涨的悲伤打湿过一次后,消解的速度更是有增无减。 如果把自己和宋十川掉置一个位子,喻枞清楚地明白,自己做不到在一夜之间恢復那种可怕的生命力,怎么打都打不死,甚至还能延展到精神上,连被粉碎的信任似乎都能再重新催发,变得有修復可能…… 喻枞不敢再往下想,更承受不起再跌一回的后果,他连桌上的早餐都没有去吃,几乎是用跑的脱离了阵地——他竟然不能继续若无其事地待在属于他自己的家里了。 第68章 一岁半 他走了没多久,郑姐就抱着换好衣服的朝朝下楼,匆匆忙忙要找喻枞:「喻先生!咦,喻先生已经走了?今天怎么那么早!」 她发现喻枞不在家,竟是直接叫出声来,再看看旁边的餐桌,急得越发懊悔:「他这早饭都没吃就走啦?唉呀,都怪我,那多要紧的事情,我怎么就给忘记了!」 「什么事情?」宋十川刚把围裙解到一半,听见她的话就回过头来,专注得忘记了手上的动作。 「今天要再带朝朝去一趟医院呢,那边医生说是有一种新的治疗方法可以先去体检,然后拿预约资格,我忘记跟他说了!他要肯定想自己陪朝朝去的!」 宋十川听得出轻重缓急,一把甩掉围裙去拿车钥匙:「我先送你们去吧,到医院再通知他一声,他上班的地方去医院很近的,免得他来回多跑。」 「好好好,那就好,我用不惯那个什么自动驾驶,还有那个开车的机器人,机器人是好一点,下车了能帮着看看马路,看看两边啊后面有没有人撞上来,不用我操心,」 郑姐一边跟上,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絮叨,「我年纪大了,那些东西我用得笨啊,上礼拜那会儿送朝朝去医院也是有沈先生的管家来接,不然我自己可不乐意上那个车。」 沈先生?沈澜?宋十川立刻将他跟踪去过的那个小区和小区不远处的儿童医院联繫起来,原来那是沈澜的房子,当初喻枞离开他也多亏了这个人的帮忙…… 宋十川一下把车钥匙插得太深,操作台解锁失败,冷静了片刻才重新启动成功。 如果沈澜和喻枞能在一起,那有这两年的功夫他们早就成了,喻枞肯定没给过他机会,这样想着,宋十川抛开了自己不合时宜的嫉妒心,先专心开车把喻朝送去医院。 第88页 没料刚到了正门口,郑姐抱着喻朝下来,还没等给喻枞打电话,她们就碰上了相熟的医生。那医生含笑地打招唿:「那么巧啊,快来,我带你们上去预约去。」 郑姐说:「喻朝她爸爸还没来呢。」 「没事,她的信息医院都有嘛,你们只是来填个表确信一下就行了,小喻是工作要加班啊?」 「不是,是我忘记告诉他一声了。」 「哦,真没事的,登记很快,你等他来反而耽误时间,后面排队的人可多了,走吧走吧。」 见她们越走越远,宋十川赶紧把车停了追上来,他心里的话一句都没问,只是在喻朝挣下来要自己走的时候牵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医生便自然而然把他当成喻家的某一位亲戚了。 「来吧,这个是模板,你们照着参考来填就行。」 「好嘞,谢谢您了啊。」 「客气什么。」 郑姐让宋十川多看着点孩子,自己上前填表去了,宋十川一把将喻朝抱起来,在她还没撅嘴之前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喻朝立刻被钞票上鲜红的颜色吸引,一张张捏着玩了起来。 宋十川见她被安抚住了,便悄无声息地站到郑姐背后,探出头去看那张表上的信息。 这一看就如同当头一棒,喻朝的年龄那一栏被郑姐一笔一划地写上了一年零六个月,双亲性别则填的是beta和alpha。 「这上面……她……她不是……」宋十川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反冲到脑子里,沖得他头痛欲裂,「她怎么那么大了?她不是才满一岁吗?」 「哎哟,你怎么突然凑上来了!吓我一跳哦!」郑姐嫌弃地甩给他一个白眼,「一看你就是没带过孩子,朝朝这模样像是刚一岁吗?小孩子一岁和一岁半差很多的!」 其实并没有差很多,但郑姐说得理所当然,宋十川就浑浑噩噩地应了:「那她……她……」 他的嗓子都快说不出话了,声音好像是扯开声带自己挤破头往外钻出来的:「不对,我看过她,她出生……那个本,户籍,写的不、不是这个年纪……」 郑姐伸手扯了他一把,她没去想宋十川是用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偷看到了喻朝的出生信息,只当是喻枞没给他说清楚,便招手让他凑过来,小声地道:「那是改过信息的,可能是朝朝当时年纪太小,医院不好给她治这个病吧,这也没办法,喻先生一个带孩子是太辛苦了。」 「什么……病?她生什么病了,她……」迟来的剧痛仿佛积酿许久,一举凿穿了宋十川的嵴樑,他站不稳地晃动了一下又立刻将自己钉死在原地,双手紧紧抱着喻朝小小的身体,「她是一生下来就……就生病了?」 「也不算生病吧,这种事一直都有不少,」医生听到动静也凑过来,悄悄嘆了口气,「只要是跟alpha一起生的孩子,在孕期都是需要足量的alpha信息素的。但两个年轻人常常是没等孩子出生,就闹不和分开了,这样就搞得孩子有点信息素焦虑,一去信息素混乱的地方就容易有不同程度的过敏反应,得按时来医院做治疗,不仅麻烦耽误事吧,还挺废钱的。」 但是她话锋一转,表情也轻松了不少:「不过这已经是老办法了,现在针对性治疗的新药已经批准使用了,这回给你们预约上第一批,吃够三个月,之后只要一个月吃一次就行,只不过在信息素浓度太高的地方,可能孩子还是会有一点不适应。」 医生安抚地摸了摸喻朝的脑袋,笑容依旧温和:「目前临床症状呢都类似于对感冒,情况因人而异吧,不过我看以咱们朝朝那么棒的体质来说,肯定就只是打两个小喷嚏就可以了哦,对不对呀朝朝?」 喻朝听不懂她说什么,但不妨碍她抓着满手的钞票,对医生回一个笑眯眯的点头:「嗯嗯!」 第69章 情敌挖墙脚 喻枞打了个喷嚏,但他没当回事,喝了口咖啡就继续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的文件。想彻底接管从宋十川那里抢来的东西并不容易,因为需要处理和吃透的内容实在太多了,可他今天偏偏就找不到状态,白纸黑字的材料看了几行就要倒回去,把前面的部分再看一遍,以至于他过了好长时间,才注意到有人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一动不动。 「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打声招唿?」发现来人竟然是出差了好多天的沈澜,喻枞当即提起几分精神,站起来给他倒了杯茶。 然而,沈澜直勾勾地看着他,脸上不但没有朋友相见的喜色,反而苦笑一声,直奔主题道:「宋十川找到你了?」 喻枞这一上午都心神不宁,此刻被他一下子问到了关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沈澜陷入了早已预料的沉默中,喻枞却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以他和沈澜的关系,以及两年前沈澜对他的无私帮助,他本该在宋十川出现的第一天就把这件事告诉他的。 「抱歉,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只是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我想自己解决。」这是喻枞的真心话,但在被人当面拆穿后才拿出来说,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太没诚意。 沈澜依旧在沉默着,似乎也是不愿面对这样的回答,但喻枞还要多问一句:「是谁把消息传到你耳朵里的?你知道我在整合宋十川的资产吗?」 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把知情人局限在一个较小的范围里,还想了几个办法安抚尚被瞒在鼓里的普通员工,就是希望事以密成,让宋氏的改弦易辙能够平稳落地。可现在看来,是有人悄悄把消息传出去了吗? 第89页 「……我不知道,也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不过你连他的资产都拿到手了,看来我是不用为你担心了。」 沈澜嘆了口气,重新望向他的目光里竟然多了几分复杂:「不过话说回来,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不然你怎么老是忘记,虽然你是beta没有信息素,但是我能闻到你身上沾染的别人的信息素啊。」 喻枞恍然惊觉原来是自己露了破绽,沈澜无奈道:「你从来就没想起过要给自己喷点信息素消除剂,所以要是你跟哪个omega或者alpha接触的比较多,别人就能在你身上闻出那个人的味道。」 这回换成喻枞沉默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刻意回想这个身体原主人的记忆了,在这里生活的时间越来越长,他自己的记忆也主动或被动地模煳了时代背景,他渐渐都要觉得自己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没想到有些习惯仍然是长在根里的,他自己察觉不到,别人却能窥见异常。 「我的管家联繫我说,他那天接朝朝去医院的时候,在她身上闻到了陌生alpha信息素的味道,我想虽然你偶尔会在身边留个人玩玩,但却不会让他们接触到你女儿的,我……我心里担心,就忍不住还是回来看一下。」 沈澜一口喝掉了稍稍放凉的茶水,被子举起来挡住了脸上的表情:「现在看到你我就明白了,原来又是他。」 「是啊,」喻枞咬了咬牙,低声重复了一遍,「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又是他。」 「除了他还会有谁呢,」沈澜虽然情绪低落,却也像是冥冥之中早就有所猜测一般,「虽然很多地方我都不认同他甚至很讨厌他,但他确实是我见过最走极端的,最像alpha的alpha。」 喻枞心里正烦着呢,难得开了地图炮说:「我一点也不想懂什么alpha。」 能把alpha全部开除出自己的世界就最好不过了,刚这么想着,喻枞的手机上就接到了一个骚扰电话,他头也不抬地瞟了一眼,认出是之前被他拒绝的那个小模特,接都不接就直接挂了。 但对方还不死心,继续不停地打电话骚扰,被喻枞拉黑后又换了号码再来,发送的简讯也是一条接着一条,喻枞索性给对方的经纪人发去警告,让经纪人赶紧管好他,否则就拒绝一切和他们公司的业务往来。 那边果然消停了一会儿,过了片刻再发来一条义愤填膺的消息:我真是看错你了!我只是喜欢你而已,你不喜欢我拒绝我就好了,但你竟然拿我的工作来威胁我!我现在后悔喜欢过你了! 喻枞收到这样的抱怨,仍然只是面无表情地一键删除。反正歪七扭八的句号也是句号,这段关系结束后他们就是互不相关的人,更不必多余在意那些不相关的情绪。 沈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忽然开口道:「你这是又拒绝了谁?」 「没谁,」喻枞没有正面回答,「这次回来你有什么打算,要休息一段时间吗?三天两头飞来飞去太累了,我感觉你脸色都比以前差了很多。」 沈澜似乎还不想讨论自己,他又细细琢磨了一下喻枞的表情,猜测宋十川应该还没有得知某个特别重要的真相,便问:「既然宋十川回来了,那朝朝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跟他说?」 喻枞再次端起咖啡:「就说是我妻子生的。」 「那你妻子呢?」沈澜竟然下意识有些期待着什么,但是很快又被他的下一句话给掐灭了:「我说我后来又跟她离婚了。」 「……」沈澜垂下眼睛,勉强扯了扯嘴角,「喻枞,你好像真的变了,变得会撒谎,但是又好像没变,因为你这个谎话撒的一点都不好,你甚至连怎么圆谎都没想过。」 「我也不是什么都会的。」喻枞无奈地道,他怎么会知道那个人能不顾一切纠缠他到这种地步。如果换一个正常人,听说他已经结婚彻底和过去做了切割,就应该打退堂鼓了才对。 喻枞抿了一下嘴里的苦味,又一次转开了话题:「好了,你既然回来了就多休息一下吧,为了我专程跑一趟没必要,谢谢你的关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我……我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才回来的。」 沈澜摇了摇头,嗓音听上去很是有种透不过气的疲惫:「我现在一脑门官司。之前我投资了一家画廊,为了拉拢人气,邀请了不少画家来出展,但是上个月我们被举报了,因为那里面有一幅很受欢迎的作品竟然是抄袭的。」 「本来么,抄袭的道歉赔偿,被抄袭的就给他正名,应该很好解决,但他们偏不,非要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扯进来,我最近天天忙的都是这些事,明明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但我就是要围着那些东西转,一直转,一直忙……」沈澜眉头紧锁,越想越觉得自己亏大了,他从这笔投资中赚的钱根本不足以抹平他额外付出的精力。 自己的时间本应该全部投入到艺术的学习和创作中,可是他都多久没再纯粹地画过一次画了? 他一边懊恼,一边看着喻枞,他刚才说喻枞好像变了,但其实这几年来,大家都变了。 原本他今天来找喻枞,是有一句话一定要说的,这句话他准备了许久,在心里一遍遍包装得郑重其事,可临到开口了,怎么却一股子灵魂出窍似的飘乎呢? 可他还是说了:「喻枞,我一直想问你,你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要跟我在一起吗?」 第90页 第70章 自己做的狗事自己受 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吗? 有意无意间,喻枞握着的钢笔在纸面上信手划了几划,留下一个不成型的记号。 沈澜对他那么好,他们二人相处起来也还算愉悦,所以他当然是过动摇的,然而…… 「老师,」沉默片刻之后,他又用回了这个久违的称唿,「你说你很久没有好好画画了,而我也是一样的。在回答你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喻枞慢慢拧开那支价值不菲的钢笔,目光并未和沈澜相接:「你说你喜欢我,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次认真看你的画的时候,」沈澜回答得很快,也很坦诚,「最开始本来不喜欢,后来发现你画得很好,才慢慢被你吸引的。」 果然。心中一直存在的猜测被证实了,喻枞虽然不觉得遗憾,心底却不由得漫起了难以言喻的怅然:「老师,最开始画那个画……的我,为什么你不喜欢呢?因为画得不够好吗?谁都想要变好的,变得更好,一直好……但那个时候我父母出事,我差点无路可走,哪还有资格要什么好东西,能活着就不错了。」 沈澜脸色一变,而喻枞还在继续往下说:「当初如果不是『我』足够庸俗,靠宋十川的钱救了我一命,我应该早就死了,我最开始跟着你学画画,的确居心不纯,只是为了讨好他罢了,我画得那么功利,不招你喜欢也很正常。」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在怨怼或者责怪谁的意思,但沈澜只觉得浑身的热意都发耻地涌上面颊,烫坏了他一惯傲慢的头脸,而胸腔里的一颗心却沉沉坠坠地冷了下去。 「后来的种种变故你也看见了,时至今日,你喜欢的又是什么,你还能确定吗?」在沈澜呆愣的目光中,喻枞把那支钢笔拆开的零件从桌上推过去,又拿走了快要空掉的墨囊,「你又有多久没有看过我再画一幅画了?」 「我现在画出来的东西,还会保持着你喜欢的样子吗?」 一切都已经变质了。他现在会掠夺,会欺骗,当初那种天真得不可思议的色彩,或许再也画不出来了。 喻枞微微一笑,把沈澜面前的空杯子拿过来,给他续了满杯:「我觉得我们做师生,做朋友都很好,而且也可以再进一步,比如,你想不想当朝朝的干爹?」 「你肯给我当的话就当吧,」沈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落了下去,过了一会才又强撑着笑起来,半真半假地控诉,「但是喻枞啊,你没发现你在欺软怕硬吗?你可以跟我讲道理,可以在这里打发一个又打发另一个的,因为我也跟你讲道理,我们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有一天你碰到一个神经病,当讲道理没用的时候,你就解决不了他了。」 沈澜握了握拳头,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跟谁较劲:「其实……我也是知道你的弱点的。」 「所以呢?」喻枞看着面前这个亦师亦友的人,眼神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你也想做一个对我来说更难对付的敌人吗?」 「当然不想,你别真把我当那种输不起的软骨头了,」沈澜低下头去好像要喝茶的样子,但嘴唇只沾了一下杯沿就强迫自己退开,表情既挣扎又不舍,「可是跟你保持在这样一个距离下,对你而言,我又有几分重量呢?你在我身上花的时间跟在他身上花的比起来,又占了几分之几呢?」 这回轮到喻枞无言以对了,沈澜说的没错,他果然知道他的弱点。 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大限度地付出了自己的精力和时间,那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正向还是负向的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已经深深绑在一起,分也分不开了。 已经处在了这样的境遇下,喻枞如果还要说宋十川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那就太自欺欺人了。 沈澜到底还是不甘心:「虽然你不说,不过我多少能猜到得出来他又做了什么,他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了,但你相信他是真的变了吗?他真的能改得那么彻底吗?」 「不相信。」三个字如同既定程序般冲口而出,然而那种不正常的急迫究竟意味着什么,喻枞心里比谁都清楚。 沈澜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读不出他言语下的真心实意,他究竟想的什么,他猜不出来,因此即便知道喻枞的「弱点」,沈澜其实也没把握自己能用好这个弱点。 「老师,等你忙完手上的事情,有空休息的时候,能不能也请你来带朝朝学一下画画?」喻枞先行一步,主动开口替他做出了选择。 「……我可还没带过那么小的孩子,」沈澜哑然片刻,终于还是把两手往桌上一撇,不情不愿地扁着嘴道,「启蒙费要收很贵的。」 喻枞笑盈盈道:「就当是干爹给的见面礼了。」 「那也太贵了。」 「你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我是在跟小孩子计较吗?我明明是在跟你计较!」 喻枞仍是笑着,目光无声无息地敛回原状,平静温和得就好像他并没有差点伸出了那只瞄准着沈澜的弱点的手。 其实沈澜最喜欢的未必是什么天真无瑕,而是「安全」和「无害」,这是他最小声咀嚼过的揣测,但从未向沈澜求证。因为不需要。 他们对彼此的真实都保持了相当一致的缄口远观,所以,他将来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去感谢这个人,可他绝不会用这些时间去爱上他。 第91页 沈澜或许也是想明白了,哑然失笑道:「好吧好吧,你可真够难搞的……那我以后就是朝朝的干爹了,至少名义上我还赢过宋十川一头,他还不知道……」 后面半句话断得有点突兀,沈澜本来想说的是他还不知道能在喻枞手里混成什么样呢,但觉得这样讲好像把喻枞说得太坏了,才露一半藏一半的。 「他还不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打算让朝朝认这个爹呢。」喻枞语气轻松,脸上也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为什么?」沈澜精神一振,如果朝朝只有他一个干爹,那他岂不是赢得更大了。 「因为我觉得他当不了。」 喻枞这样说着,他自己是一点都没想过自己这样算坏还是不坏,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对外在的一切都保持距离和怀疑。 他曾因为这样的怀疑伤害过沈澜,又因为随之而来的自责伤害过自己。 面对求爱,他怕自己能给出的只有刀锋和冷芒。 这种东西,唯有全部回馈给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才是心安理得的,否则明明改正不了还强行忍耐,他迟早有一天会走入自我厌弃囚笼。 你不是说爱我吗,那就连我的冷刀子也一起爱吧。 反正这人也算是……在他面前鲜血淋漓地死过一回了。 -------------------- 救命啊啊啊啊啊好丢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怎么都没检查就发了个没写完的草稿版上去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想起来我手滑把我灵感片段发给一个认识没多久的朋友………那个还是肉的片段………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尴尬的记忆復活了那我这个晚上就很难活了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71章 老婆踹狗 喻枞回家的时候有点晚了,一进门就看到郑姐在哄喻朝上床睡觉,喻朝抱着玩具已经困得眯眼了但就是不肯挪屁股。目光越过客厅再投向餐桌,那里倒是空荡荡一片,难得今天宋十川没弄一大桌饭等着他。这样好,反正他早就吃过了,也免得浪费。 他搁下钥匙朝女儿走去,又顺便无意地往餐桌那瞥了一眼,那桌上没东西,但桌边地板上却坐了个人,没开灯的餐厅有点偏暗,这一眼只够看出来他手上的绷带被摘下来了,袖子下露出平滑一片的皮肤。 「好算是等到你回来了呀喻先生,」郑姐高兴地跟他打招唿,「今早有个事忘记跟你说了,哎呀大好事呢,我们带朝朝去医院登记了一下,预约了一个叫什么西什么反的药,以后她在家里吃这个就可以了,不用去医院花老多时间做信息素治疗了!」 喻朝的表情也从很困变成了又困又高兴,举着娃娃重复了一遍她心目中的大好事:「喷嚏!爸爸!啊喷!」 「你们?什么你们?」喻枞脚下勐然一顿,郑姐说:「就是我和小宋啊,早上你不在,小宋开车送我们一起去的。」 喻枞甚至没顾上去跟女儿一起庆祝她的「喷嚏」,掉头就往宋十川那边走过去,郑姐嘴里的「排队人可多了幸好没等你」一下子就吞回去了,这这客厅拢共才多大点,怎么他走得那么快呢?快得跟要冒火了一样。 快要冒火的人急步绕过那堆矮灰似的背影,又突兀地停在那张模煳的面容前一动不动,他的目光像冷水一样浇淋下去,把灰堆重新凝塑成人形,宋十川的魂儿也仿佛终于落回肉壳子里。 热气从他鼻子里唿出来的同时,喻枞看着他一点点从病历本和药瓶中抬起头来,眼睛亮得仿佛一座甦醒的火山。 来不及了。 喻枞慢慢蹲下来,双手直直地伸出去揪起他的领子:「你去医院了。」 宋十川被他用力拎起来,近而又近地贴上他那咬着牙都咬不稳的声音:「你知道什么了?」 「……不知道。」 眼睛里面太热了,宋十川生怕自己多看喻枞一眼都要把他看得起雾,他恍惚地躲了一下自己的目光,只用一秒钟的喜悦看了他一眼,再回头看喻朝的时间也同样只有一秒那么短暂。 虽然他投向喻朝的眼神比从前温柔了千万倍,但仅此而已,那里面绝对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喻枞不愿意看到的情绪。 「我能知道什么呢?」宋十川重新低下头,牢牢克制着自己的目光,又特别特别开心特别特别满足地笑了一下,「我只是个傻子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少跟我装傻,你到底……」喻枞用他无孔不入的戒备暂时压住了怒火,在郑姐和喻朝既担心又好奇的打量中,扯着他的衣领把他的整个人都拉着拖动了一下:「跟我上楼!走!」 宋十川反应迟钝地被他拖起来,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踩这短短一截楼梯的时候喻枞心里把好几百个你死我活念头都过了一遍,大不了就是走到最坏的结果,他早在被宋十川找到的第一天就想好了。 还能有多坏呢?总坏不过他一无所有地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只要他能和他的女儿永远在一起,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两人脚步凌乱地闯进房间,喻枞反手将宋十川甩到墙上,另一只手用力地关上房门:「说!你现在知道了,你要打什么主意?」 「真的没有。」宋十川在光线熄灭前看见他那双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一下子反客为主地抱住他,想要对抗剪刀的喻枞好像突然被一块布闷住了,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 第92页 「我向你保证过的,你不相信那我就再保证一次,多少次都可以……」黑漆漆一片的房间里,宋十川把头死死埋在喻枞的肩膀上,「我再也不会伤害你,再也不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还有朝朝,我也……」 「朝朝和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的,我知道,」宋十川明白这是喻枞身上碰都碰不得的一块肉,连忙低声安抚他,「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她只是你的女儿……」 他把喻枞紧紧绷着的身体抱得更深,一只手从喻枞的衣服下摆伸进去,捂着肚子上薄薄一层的皮肤微微发抖: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只是高兴……朝朝是你的女儿,永远都是……是你一个人的女儿……」 「她本来就只是我的女儿!」喻枞不适地挣动一下,但不敢把力气全浪费在无意义的肢体冲突上,只警惕地躲开宋十川的抚摸,「你让开,别压着我。」 宋十川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半跪着一把将喻枞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接着再重新俯下身去,将自己的侧脸朝圣似地贴上了喻枞的肚子。 「宋十川!」喻枞惊怒地蜷绷着小腹,如今的他可以说是在宋十川面前彻底没有了秘密可言,但他绝不会坐视自己被侵入到连一件衣服的距离都保留不住,「别在我面前耍你的疯狗脾气!你给我滚!」 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抬起脚不管不顾地往前踢,沉闷的撞击声响在两个人的身体里,但很快就被湿淋淋地盖住了,宋十川的眼泪毫无章法地落在他身上,他的亲吻也一遍遍痴魔地流连,在恍如熔岩奔流强烈的触动中,衣服被掀开的那一丁点摩擦毫不起眼,甚至更像是被过热的温度融化掉了。 喻枞动弹不得地躺在床上,宋十川的双臂箍着他袒露的小腹,含煳不清地呓语:「喻枞,你的孩子……是这里……是在你、你的肚子里……你让她出生了……」 他激动得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很困难,在这个柔软的肚子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喻枞独自一人孕育了一个孩子。 他曾经给过宋十川的爱不会再给第二次,但那份爱也并没有消失,而是留在了属于他的孩子身上。孩子啊,宋十川泪水盈眶,他被爱过的证据终于踏踏实实地落在了这个世界上,她被喻枞牵着手一天天长大,健康极了,漂亮极了……她是因为喻枞爱过他而诞生的孩子。 第72章 完结 「既然知道她是我生的那就快滚。」喻枞使出全力又踹了他一脚,皮肉中因触热而甦醒的酸麻感正在越来越快地颤动着,这种感觉太陌生了,隐约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腹下重新生长。 他抗拒这样的感觉,但让他更难以忍受的是,宋十川被从他身上推开之后,那种感觉仍是只增不减地闹腾着他。 「你别生气,对不起,我只是太激动了,我知道朝朝只是你的女儿,你肯生下她不代表你肯原谅我,我都知道的……」宋十川小心地放过了他的肚子,整个人却还是晕乎乎地黏在他身上,他发烫的脸沾着喻枞的手臂,喻枞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脑海中能想像到那是被什么情绪撑得熟透了一样的红。 「但是我太高兴了……我不会让她知道任何你不希望她知道的事情,真的,」宋十川一改往日那股蛮横的怨缠劲儿,他现在知足得像个泡进奶油浓汤里的小面包,将高大的身体在小半张床上慢慢蜷缩起来,只把脑袋偎贴上去,「我只是太高兴了,高兴到现在让我现在就死掉也可以……」 在不许他和喻朝相认这件事上,他发自内心地和喻枞站在同一边,因为当初他做错了那么多事,和喻朝一起来到喻枞身边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这孩子是喻枞拿他自己的命换来的,绝无可能再去给宋十川换上一块免死金牌。 所以,他必须是一个不能告诉喻朝的秘密,在这个秘密面前,他还要做个充分的傻子,而且又聋又哑又瞎。 「轮不到你高兴,」喻枞冷冷地翻身背对宋十川,他抬手想去够床头灯,但摸空了,这一下就让他心里的愤忿再也按捺不住,回头又是一脚,精准踹到了宋十川的肚子上,「你到底还要在我家里赖到什么时候!没有人劝过你吗?把你绑回去也没试过吗?之前那些帮着你一起来骗我的人不是都很厉害吗?现在一个个都死哪去了?!」 「你没把他们挖到你那吗?」宋十川先伸了一只手去抓喻枞的袖子,再往身上一摸,却连自己的手机都没找到,不知丢去哪里了。 「挖了,第一个跟我签合同的就是裴景,」喻枞不无挑衅地说,「你是暗示我现在叫他来一趟?」 「那他真有眼光,这么有眼光的人当然应该留在公司替你加班,就不要让他来家里了,」宋十川连忙把喻枞的整个手臂都揽在怀里,小声地说,「你女儿都睡觉了,你也不想裴景那个大嗓门过来吵醒她吧。」 宋十川把眼泪一擦,说话还带点咽音,那炫耀的语气就已经翘起尾巴了:「而且他们来也没用,该劝的该骂的他们早就在两年前轮番上阵了,我都不听,我只听你的话。」 他心想,也只有我们两个的缘分那么大,比天还大,扯都扯不开。 这两年他把自己越活越窄,旁的什么朋友同伴也就这样毫无余地地淡了出去,时间变成一把肉色的刀,把那些无关人从他的生命里划走再缝合,只有喻枞是跟他永远分不开的。 第93页 连他每一次表露的厌恶都不过是在帮宋十川确认他曾经真的爱过他罢了。 「但我对你没话可说,」喻枞道,「你现在说这些都只是自我感动罢了,我根本不会再有跟你好好说话的心情。」 「至于你,你们alpha不是都很有自己的一套价值排序标准吗?你完全可以重新找个切入口东山再起,可你赖在这里低三下四地纠缠一个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你有关系的人,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 宋十川的视网膜交织出一片幽幽荡漾的深潭,喻枞在水里和他划清界线,下一秒界线就被水流冲到离他们很远的地方:「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为我考虑呢?害得我本来准备好的话又不能说了,还得再改一改。」 喻枞顿时长了脾气:「你本来要说什么直说就行!」 「哦,」窗外有车子打着远光灯开过,宋十川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不经意的光线在他瞳仁里转了大半个圈,「我本来要说你其实比我晚了,虽然我爱你爱得晚,但是论追名逐利,该是你比我晚了太多。」 「我知道这个时候的人需要什么,因为有了更实在更好追逐的目标,有无数次得手的机会和得手之后不断积累的上瘾一样的满足,所以人就会恨不得把其他时间都压缩起来,不想多花一丁点多余的精力,连多说一句话也会觉得不耐烦,尤其是生活上琐碎重复又不得不以此维生的东西,厨师保姆保安床伴都恨不得是同一个,还要百分百确凿地对你了如指掌。」 「以上这些我通通都可以做到,连额外奖励也不用你给了,我知道你给的不开心,我可以连这个也不要。」 没等喻枞再反唇相讥,宋十川又说:「我的全副身家替我作证。我所有的一切都跟你姓了,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没有比我更了解你又比我更安全的人,没有。你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不是吗?」 「……」喻枞无意识抿了一下嘴唇,意识回笼之后又重重抿了一下,即便在黑黢黢一片的房间里他也不忘给自己打掩护,但他自己并不这么觉得,他反而疑惑于自己似乎嗅到了一种不应该存在的味道,仿佛要勾起他久违的馋虫。 他是从来不会在房间里吃东西的,可为什么他却好像在宋十川碰到他的那块皮肤上闻到了一种甜味,它越来越清晰,一点也不绕路地钻进自己的身体,甚至还具有一些只存在于他道听途说中的特点,这所有的特徵结合起来简直就像是……他闻到了宋十川的信息素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呢。他的信息素更不应该是那种讨人喜欢的味道。 宋十川当然没看到他的小动作,因为趁着喻枞在收拾自己那些走势莫测的情绪时,他再度趁虚而入,贴着喻枞的唿吸试图让自己更充分地融化在夜色里,忘我而幸福地微笑起来。 那平坦的小腹上没有疤痕,喻枞的身体早就已经恢復了平静,那个孕育过孩子的地方也并没有干瘪下去,仍是充盈的完整的,不需要什么人再用什么样的爱去帮他描补填充。 好安静啊,宋十川就伏在重新软下来的肚子上,一瞬间生老病死。他觉得自己的肚子里好像也长出来一个全新的自己了,羊水破裂的时候把他身上那种癫痴的聪明劲儿也沖洗了个干干净净,从头到脚都放空,变成一个事实的傻子。 一个人要得点什么病是很容易的,比如没有维生素c会得败血症,晒不到太阳会得佝偻病,因为缺失而转化的疾病数不胜数,他因为这两年找不到喻枞也病得完全变了一个人,但是喻枞绝不会像他那样,喻枞就是有那么好,一点都不会变坏。 「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喻枞的手又在半空中抓握了一下,扶着床沿慢慢挪动到床头灯放置的地方,但这次,是他自己没有按下那盏灯的开关,「那你先猜猜看我想要你做什么吧。」 「你当然想要我赶紧滚了……」宋十川垂下眼睛,「但我也可以先滚,我要去家里一趟找找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的,滚完了我就回来。虽然你那么讨厌我,还帮我签了十几个亿的捐款协议,但其实还是你对我手下留情了吧?不然你可以签更多的。」 喻枞半点不觉得这句手下留情是对自己的夸奖:「写多了你到时候拿不出钱来,还是让人家白白高兴一场,你可真会连累别人替你受罪的。」 「给不出我就在你这里打工,你给我发工资,之前说过的厨师保姆保安床伴我都做,以后你女儿长大了我还可以给她当家庭教师,工资你算我每个月2800,不,2600就行,用你给我的工资慢慢还。」 「那你猴年马月能还上十几个亿?」 「不知道,反正在你身边留到能还上为止。」 宋十川无限憧憬地说。 喻枞忽地冷笑起来:「那你的未来真是一眼就能看得见底了。」 「我希望它是这样,」宋十川说,「希望一切都如你所言。」 今晚喻枞第二次提到了未来,这对现在的宋十川来说稍显陌生,反倒是以前的他会很擅长这类话题。通过目的驱使不断催促自己前进,这几乎是每一个alpha的本能,在这个领域里,喻枞不过是初涉规则的新手,他还天真地想用一些话术或者谈判技巧之类的东西来调动宋十川的社会性慾望,可他不知道的是,他希望在宋十川身上唤醒的欲望恰恰已经写好了他自己的名字。 比起当年那个赤忱纯善、因为一时的担心和着急就能把身上所有东西都掏干净的喻枞,现在这个看似清醒,理性,能从欲望中得到好处,也能在利我的规划中步步前行的他,反而更让人有机可乘。 第94页 因为他不再是一无所有了,自然就更不能轻易地丢弃一切,他重新提笔画出了一幅可以详细展开的未来,兴致盎然地将绝大部分精力都扑在上面,留给他自己生活的只有很小很小一块空白,那就是宋十川要钻的空子。他把自己完全打散了混进他的时间里,除了他之外谁也抓不到哪怕一秒的可以插足的空隙,他将极尽所能地取悦,极尽投入地参与,直到他们彻底成为一个整体,密不可分。 这样的未来很难受吗?不,宋十川都快要幸福死了。如果当初不是喻枞误打误撞的闯入搅动了他周围黑抑的深渊,他只会一辈子苦而不自知,痛而不自知,所以现在,让他为这个人再吃更多的苦又如何呢,他的目光只会百分百锁定在他得到过的甜蜜中,一切生生不息的美好滋味,酸的咸的俗的淡的,都是喻枞让他品尝到的。 对他来说,过去没有了,未来没有了,但他能以此换来和喻枞在一起的今天,一个,两个,三个,很多个今天,一直远远铺开到谁也看不清、谁也猜不透的地方。 「所以,你肯留下我了吗?」宋十川轻声问道。 「我困了,」喻枞盯着他看了好久,转头翻身躺下,敷衍地扔下几个字,「明天再说」 「那明天你想吃什么?」 「……」喻枞停顿片刻,继续闭上眼睛,「明天再说。」 -------------------- 就像小喻说的,他们两个之间已经没有秘密了,所以我觉得也没有更多可以写的东西了,最多也就是后续在日常的平淡中再拉扯个几回几十回吧,后面还有一个小番外,之后整理好文档我会发微博的,宝宝们需要的自取哦@不谢殷 第73章 番外1 宋十川又做噩梦了,最近这几年很频繁,他总梦到喻枞抱着一个孩子在房间里,围着那个孩子团团转,他去敲门就头也不回地让他睡书房,他只能眼巴巴看着喻枞一整天都穿着睡衣走来走去,晚上饿得睡都睡不着。偏偏喻枞抱回来的孩子越来越多,都是他在外面和别人生的,每个小孩看起来都那么可爱,在他怀里笑眯眯的,可一转头就对着自己吐口水,说讨厌宋十川,连换尿布也不要他换。 然后喻枞哄着孩子们,又是头也不回地把他赶走了。 宋十川在梦里吓得一激灵,抓着胳膊往自己肚子上砸拳头,是啊,是啊,他什么都能做,但他还没给喻枞生过孩子啊!他一边焦躁地转圈一边喊喻枞的名字,说你喜欢孩子的话我也给你生,生一个,生两个,只要你高兴,你别不要我! 他自己的喊声把自己吓醒了。 宋十川满头冷汗地起床,换了身衣服后去喻枞房间敲门,里面安安静静的,他便直接开门进去,只见床头灯也没关,床上的笔记本电脑都开着口,喻枞歪斜地睡在枕头上,应该是昨晚通宵累到直接睡着了,被子勉强遮了遮膝盖。 「喻枞,起床了,」宋十川蹲在床边叫他,小心地拿走了电脑,「今天朝朝学校里要开家长会。」 「嗯……」喻枞困得睁不开眼,他伸手往旁边摸了一下,宋十川将被子扯起来送到他手里,他就用被子把脸一蒙,迷迷煳煳地说,「你去吧……」 宋十川愣了一下,过了几秒喻枞勐然坐起身来,摇晃的意识又重新聚拢:「现在几点了?」 「七点半。」 「你去楼下把车开出来,我洗好脸就下去。」喻枞下床换衣服,随手抓了一下自己睡乱的头髮,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但他的出尔反尔在宋十川眼里也是可爱的,宋十川悄悄把那逃逸出来的几个字往心口里掖了又掖,他想,他今天已经幸福得超标了。 他在喻枞起身后替他叠好被子又捋顺了床单,再把换下的衣服搂在胳膊上抱好,预备待会和自己的衣服一块儿扔进洗衣机。 喻枞用冷水匆匆洗漱了一遍,抬起滴水的眼睛从镜子里盯着宋十川看了一会。他身上宽松的纯色短袖叫锻鍊得当的肩背肌肉撑得平平展展,床单上的褶皱被他弯下腰来细细地抹平,太阳从窗外洒进来时没有半分阻碍,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坚硬的外壳好像就是这样日復一日地磨损下去,一不留神都要找不到痕迹了。 他吐掉牙膏沫,拧开水龙头又哗啦啦地沖了把脸,那团泡沫也是这样哗啦啦的就消失了。 这个过日子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他其实到现在也没准备好给出什么确切的答案,但日子不等人啊,早就不吭声地继续过下去了。一过也过了那么久。 反正他所有的要求都能在宋十川那里得到满足,无论他心里是否还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犹疑和反覆,宋十川都是那个不用动脑子就可以做出来的最佳选择。 他最好用,最趁手,这就是他的优点,再直白不过。 「走吧。」吃完早点,喻枞提醒喻朝检查一遍自己的书包,然后两人就准备出门了,喻朝回头跟宋十川说叔叔再见,宋十川笑着点了点头:「早点回来。」 喻朝也跟他笑了笑:「好,待会回来再跟叔叔说我的考试成绩,得等学校发了卷子让爸爸先看了才行,现在保密。」 「知道了。」 喻朝已经十二岁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她从来没问过这位在家里住了那么多年的叔叔到底是什么叔叔,只是偶尔需要吃药的时候会短暂想起来一会儿,接着就抛到脑后。 第95页 打喷嚏这种小毛病,对她来说当然是无伤大雅了,但是对她爸爸来说又代表了什么样的过去呢?即使隔着猜测,喻朝都觉得疼得受不了,所以她会一直替爸爸记着的,她也永远只有一个爸爸。 「我手上的工作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能你爸爸自己来,你最近考试也辛苦了,」宋十川忘了换拖鞋就跟着往外走了几步,还对着他们越开越远的车不停挥手,「所以晚上都早点回来吧,不要老跟你爸爸一起去找邻居家弟弟妹妹玩了,也打扰人家吃饭的,我在家里做好吃的等你们。」 第74章 番外2.1 喻朝从路边捡回来一条小狗,非常用心地养在了自己的房间。鑑于这位刚洗干净的家庭成员来得比较突然,光是喻朝把自己的碗分给它吃饭喝水显然不够,所以她还出去买了一大堆宠物用品。 有些是马上就能用上的,比如笼子狗窝零食玩具,有些暂时还要等一等,比如项圈和牵引绳,狗崽子还太小了,又软又瘦,喻朝试着把项圈往它颈子上套了一下,发现扣子缩到最紧也还是被它轻易熘了出来。 「它真的好小哦,我特别怕它长不大,」喻朝怜爱地抱起她的小狗狗,然后满意地舔掉了自己嘴边的奶油,「所以我给它买蛋糕啦!我让它对着蛋糕许愿自己一定能健康长大,然后我吃了蛋糕,我就收到它的愿望啦!」 宋十川默不作声地替她把叉子扔进蛋糕的包装袋里,专门提着这袋垃圾出去远远扔了。偶尔他会违背喻枞的规定放任喻朝多吃几份甜品,这让他觉得自己确实融入这个家了,喻朝也能更多地接纳他一点。 晚上临睡前,喻朝犹豫再三到底要不要关房门,最后还是决定给小狗一点探索新家的自由:「叔叔,爸爸今天晚上能回来吗?如果他回来了,你记得提醒他啊,半夜走路小心一点,多开灯,千万千万不要踩到它了。」 「知道了,你放心睡吧。」 喻朝点头去睡了,宋十川一个人抱着电脑缩在沙发上,他等了很久,但喻枞一直没有回来。这一个星期都是这样。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喻枞难得配合他拍的一张照片,把脸颊贴上冰冷的屏幕,屏幕闷得起雾了,彻底失去自己原有的温度,可照片上的人依然没有回来。 天光快要亮的时候,宋十川甩开电脑,拖着发麻的双腿跌跌撞撞上楼,在喻枞的房间里脱掉衣服,然后把那根项圈栓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alpha的易感期通常来得不怎么规律,但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一般来说,基因等级最高的顶级alpha诱发易感期的概率会比较大,基因表现稍显弱势的alpha没有过于强大的原始欲望,易感期就来得更少,过程也更加平和。 和喻枞重逢后的这几年里,宋十川的易感期都没有发作过,这不是因为他把自己修炼得多么清心寡欲,而是他强忍住了,用他所能想到的各种手段,甚至偷偷注射了后遗症尚不明确的抑制剂。但只要他没挖掉自己的腺体,易感期就还是会来。 现在该怎么办?宋十川仰躺在地上,用他仅剩的冷静一圈又一圈地把牵引绳也绞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理智和氧气都越来越稀薄。他还要回去走那条老路吗?再花钱买一个人肉沙包?如果喻枞发现了一定会彻底离开他的,那他还不如直接死在这里。 脑袋被勒得发起高热,双腿却冷得没了知觉,宋十川用嘴咬着牵引绳,空出一只胳膊在地上慢慢爬动,用他的膝盖、腰、胯和肩膀带着他的身体一起往前挪,中途眼前发黑地停了好几次,他汗涔涔地把自己挪到了喻枞的床边,用发抖的手指把喻枞没叠好的睡衣勾下来,抱在怀里不断地粗喘。 喻枞加班回来,看到自己房间里赤裸蜷缩着的宋十川,他关上房门,又退了一步靠在墙上。 真累啊,他想,太累了。不单是他快要受不了了,面前这个人又何尝不是在苦苦挣扎? 「你还没睡?」他说,「都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宋十川睁开眼睛注视着他,在他看来喻枞的脸似乎变得模煳了,他把肩膀稍微打开一点,又很快重新把自己裹进宽阔的后背里,紧张地摇了摇头。 「你想要什么?做爱?我现在没心情。」 宋十川还是摇头,乌黑的头髮像煤渣一样乱乱地沾满了脸颊,这回连眼泪也掺进去了。他一直留在喻枞身边又不是因为贪图他的身体,他难道不懂吗,为什么还要说出这样的话? 「我好难受……你为什么今天回来那么晚?」宋十川咕哝着,嘴唇透着缺血的青白,他猜自己现在的模样很不好看,但喻枞竟然也真的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那是什么?他转开的眼神是在避让什么?是厌恶吗?鄙夷吗?可他之所以变成了现在这种不像人的东西,不都是因为爱吗,都是因为爱啊! 「喻枞,为什么,为什么你今天回来那么晚啊?」是因为一直都等不到你我才变成这样的,是因为你一直都不肯好好看我我才变成这样的……他心里在哭诉着,但他自己又比谁都清楚,真正的理由压根儿不是这个。 喻枞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给出一句回答,宋十川又逃兵一样把头埋进喻枞的衣服里:「你别生气,我不是要多管什么,我只是突然身上很难受所以说胡话了……你别生气……」 顺着他脖子上那根牵引绳的末端看过去,墙角安装的信息素监控器正在持续闪烁着危险的红光,这代表屋里瀰漫的信息素已经充满了不可控的攻击性,而且浓度极高。 第96页 说明书上提到过这种情况,是alpha的易感期到了。 但说明书上没写易感期的alpha会把自己像狗一样栓起来。 喻枞的目光慢慢盖在他身上:「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医院……医院不管这个。」宋十川喘着气说,他的眼泪又在喻枞的衣服上蹭干了。 喻枞还是很关心他的,他捨不得他难过,所以他不能真的去怪喻枞,因为喻枞不是alpha,他没有易感期,他这辈子都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他更不能像omega一样用信息素回应他、安抚他。 这都是宋十川早就知道了的,如今他不过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点代价罢了。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难过的?信息素能为他换来的一切他都不可能在喻枞身上得到,但喻枞的存在胜过一切。这是他自愿的,等价交换。 喻枞没有错,喻枞肯给他这样一个交换的机会已经很好了,宋十川想再对他笑一笑,可还是看不清喻枞的脸。 不合时宜的,他突然想起了裴景。裴景现在住的是宋十川以前买得最贵的那套房子,当年他和喻枞签了新的入职合同留下来,亲力亲为地梳理宋氏集团那些庞大的产业,也费了好几年的时间去旧迎新才帮着喻枞彻底掌握了这笔资产。 而宋十川作为曾经的旧主,和裴景的关系似乎还保持得和从前一样,裴景偶尔会约他出去聚餐,也会和他开点工作以外的玩笑,比如前几天他等在会议室外面接喻枞下班的时候,裴景就若无其事地从他面前晃过去:「你看老闆在里面揪着活儿不放的样子,像不像那种找遍藉口不愿意回家的老公?」 宋十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喻枞不愿意回家?他自己说的?」 「还用拿嘴说吗?这不是有眼睛都能看出来,」已经结婚好几年的裴景耸了耸肩,「反正我很爱我老婆,我就天天恨不得早点回家啊,怎么,喻枞不爱你吗?」 够了。 都自以为自己很聪明是吧,难道裴景觉得他是第一个跟自己说这种话的人吗?他绝不知道从喻枞嘴里说出那些拒绝和打击带来的痛苦远胜这千千万万倍,喻枞比他残忍太多了,裴景使的这点绊子几乎无关痛痒。 -------------------- 之前结尾的时候我留了一笔说他们会以后互相妥协互相磨合,磨合的部分如果详细写的话会显得很啰嗦重复流水帐,所以完结了,但是后来看读者宝宝的评论,反应过来这个磨合过程也是很重要啊,不能真的完全省略都让读者自己猜,所以补个售后番外啦 第75章 番外2.2 宋十川冷漠的眼神几乎钉在裴景脸上,这一眼也钉穿了裴景挂在嘴边的那份幸灾乐祸的刻薄。 裴景心里记恨他,他其实早就知道了。曾经他和裴景是朋友,更是利益趋同的战友,他们想赚一样的钱,想打倒一样的对手,可是一夜之间这片战场的主人就变成了喻枞,裴景讨厌的人和喻枞没有半点关系,喻枞把自己认为好用能用的人通通留下,半点都不会考虑裴景的想法,这让裴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伸不开手脚。 再加上喻枞全盘掌控喻式集团的后,所展现的行事作风和这群向来喜欢赶尽杀绝的alpha们大相迳庭,一些原本精密计划了好几年的方案都在他手里变成了废案,连钱都赚得不痛快起来,裴景心里不发堵才怪。 「你现在是喻枞的下属,你爱谁可以跟他报备,他爱谁就用不着你管了。」 「他爱加班,我知道,」裴景抬了抬眉毛,「他加班的时间比跟你睡觉的时间都长。」 宋十川匆忙隔着玻璃朝会议室一瞥,手底下已经捏紧了拳头:「因为他没空……」 裴景跟看笑话似的:「他没空爱你。」 「够了!」宋十川咬住了牙,感觉手臂上的骨头咯吱作响,「别说了!」 没错,如果喻枞真的爱上某个人的话他会很温柔很体贴的,他很捨得花时间对那个人很好很好,那种温柔宋十川曾经得到过,而且得到了一次就跟上瘾似的忘也忘不了。 可喻枞凭什么还要再爱上某个人呢?爱总是轻易让人失去平衡,如果喻枞又爱上谁了,他就没办法全副心神都投入到工作中了。他那么谨慎地规划了一步一个脚印的目标,每一步他都力求能做到最好的完成,他已经很辛苦了,那么他当然也不需要什么真正的爱人。 他只要我就够了。我不要他对我好,不要他为我花时间,他只要在快发脾气的时候想起我一下拿我泄愤就够了,并且我了解他的一切也能照顾到他的一切,我……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他的。对,就是这样。 他不爱我又怎么样呢?反正他也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宋十川心想,喻枞的残忍用在这里恰恰是用对了,因为喻枞能这样充分地使用自己的残忍,用残忍保护自己的感情不被外人诱动和掠夺,宋十川便感到无比的满足和心安,又很快就与有荣焉地得意起来,看着裴景的眼神也变得非常非常奇怪。 裴景被他看得后脑勺发冷,感觉这个旧日朋友的目光里多了某种他不理解而且一定不会喜欢的变化,笑话变得不好笑了。 别扭的沉默了几个唿吸之后,裴景又不自然地开口:「如果有后悔药的话,你想不想回到十年前?」 「十年?不够,我希望是二十年,三十年,」宋十川说,「我希望是他一出生我就和他在一起。我希望是在他出生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他。」 第97页 「你认真的?你对他那么残忍,我很难相信你管那玩意儿这叫爱。」裴景自问对喻枞的性格也算有些了解,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像是经歷了那种过去后还甘愿和宋十川在一起的人。 「这不是残忍,是选择,」宋十川喃喃道,「我离不开他,我只是要留在他身边而已……会有一天的,有一天他也会离不开我,那时候我们就谁都不残忍了,我们会过的很幸福的。」 会幸福的,宋十川抓紧牵引绳,拼命睁着那双连天花板都快看不清的眼睛,对自己不停重复着。他只看到了那让他眼前昏黑的幸福,却又对自己身上濒临极限快要崩溃的样子视而不见。 他浑身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向外抽动,暴力的冲动被死死锁在这具拴着狗链的身体里,他两条胳膊交叉扼着自己的上半身,双手扣住兇器一样尖锐的手肘,眼角再次淌出生理性的泪水。他不肯放开的那件睡衣在他怀里皱成一团,贴在衣服上眼睑和脸颊都红得发烫。 喻枞看着他把自己蜷成一张不能打开的弓,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宋十川,把头抬起来。」 宋十川费劲地照做了,喻枞把他抬头那一瞬的照片拍下来,照片清楚摄录了他眼中的逃避和羞耻,但是喻枞没让他躲,他就强行把自己摁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这副模样让喻枞的双脚像被冻住了似的迈也迈不开,于是他把手机抛过去,屏幕冷冰冰地砸在宋十川的大腿上:「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是想被人羞辱吗?你是犯上瘾了吗?如果你想要的是这个,很简单,把你宋十川的名字拿去外面一摆,多的是人想羞辱你,而且他们越羞辱你还会越兴奋。」 喻枞把头又往墙上靠了一下,语气平静地说:「但我不喜欢。每次看到你这个样子,我都开心不起来。」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呃咳,咳咳,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我不会拿这种蠢事来讨你开心的,我今天只是……我没准备好,易感期就来了,我本来等了你很久,我以为你今晚上不会回来了的,所以才、咳咳咳!呃……咳!」 宋十川一边咳得浑身发抖,一边张嘴咬在自己的手腕上,声音含煳得像是马上就要因失温而睡着:「可我还能做什么?你已经很久没有亲我了。公司那些的……所有事情……步入正轨,我会的东西你也都学走了,你现在那么厉害,好像有我没我都一样,我能为你做的……其实……你花钱请个保姆也能做,我和保姆有什么区别?我只能做一些保姆做不了的事情,这样好像才能证明我对你还是有用的,这样我就放心了,你还会继续把我留在你身边……」 他说得剖心挖肺,可喻枞又不肯回应了,宋十川惶恐地继续说下去:「真的,你别不信我,咳咳……我以前跟你保证的那些我真的做到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简简单单地过日子,有一个目标就好,累一点也没关系,因为你从不贪心,你需要的就那么一点,你,你是……」 宋十川差点说出「你是和我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唯恐喻枞听了又会不想要他了,便死死拽回了后半句话。 -------------------- 这个番外里喻朝八岁,上个番外喻朝十二岁,按时间顺序排的话这个番外应该放前面(挠头) 第76章 番外2.3 「我真的做到了,我很努力在做了,只有今天,就这一次,我不小心错了,就一次……你不要生气,你不要因为这一次我错了就赶我走……」 宋十川被易感期烧得浑身滚烫,他什么都看不见了,更是全然不记得自己的手还使劲抓着脖子上的牵引绳,他只觉得是他的恐惧在失控,是彻底爆发的恐惧毁掉了他的眼睛,把他的目光硬生生从喻枞身上撕下去了。 「喻枞!喻枞!喻枞!!」他被吓得大喊大叫起来,几乎没有氧气通过的喉管仿佛生割开一道血淋淋的锯齿般的口子,让他迴光返照似的喊出了他最爱的人的名字,「我看不见你了!喻枞!你还在不在这里?!喻枞!」 喻枞大步冲上前,一把揪着他的头髮将他从地上那滩胡乱挣动的四肢里拔了出来,青筋暴起的双手用最快的速度扯开了那根快要勒断他脖子的牵引绳。宋十川得救了。 如同在渴死的前一秒终于把脑袋扎进水里那样,宋十川抱着喻枞拼命要把他身上的气息往肚子里灌,喻枞怎么拉都拉不住他,只得干脆放弃了抵抗,将自己整个人的重量都叠在宋十川身上,然后随便他怎么疯。 两个人纠缠着摔倒在床上,宋十川紧紧攀附着喻枞,自己将自己拧成了一把肉做的锁。他的眼泪一直无意识地流个不停,把喻枞的脖子和肩膀弄得湿漉漉的,但喻枞依然没有挣扎。 「喻枞,喻枞,你对我真好……」他贪心的在喻枞肩膀上小小咬了一口,头脑中躁乱的吼叫和怪影幢幢的画面都平息了下来,虽然身上的关节和骨头还烧得发痛,但他乖得像是刚睡饱一个舒服的懒觉,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一下就离他很远很远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放弃我的。」 死里逃生的侥倖沖得他浑身是汗,又把他死不悔改的爱意洗得闪闪发光了,喻枞你看啊,你看到了吗? 宋十川小心翼翼地鼓动着心里那点得寸进尺,抱着喻枞低声道:「我……其实你也觉得我做得还不错,对不对?你也是愿意留下我的……你给了我这个机会,你不会突然又把这个机会收走,对不对?」 第98页 「……」喻枞闭了闭眼,胸膛里一片空落落的,「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你爱待在哪里就呆在哪里。」 没必要总是大爱大恨,没必要总是大动干戈,那些都是很累人的。 不过,若是将这一切变做细水长流的暗潮汹涌,他也不觉得那称得上什么享受,可同样的,他也不能把这种的日子当成自己的付出和牺牲。因为他毕竟还是得到了太多——孩子,事业,财富,地位,和身边一个恨不得每分每秒贴着他过日子的伴侣,拿出去让别人知道了,说不得还会嫌弃他不懂知足,怪他贪心可恶。 他的表情太过漠然,宋十川只看了一眼,立刻又头晕目眩地闭上了嘴。 「你觉得难过了?」这回反倒是喻枞先替他说出了他心里的感受,「我这样对你,你很痛苦,很没安全感,很想再爆发一次易感期再脱光了跪在我面前?」 「我没有!」宋十川矢口否认,可喻枞早就告别了那种有情饮水饱的天真,他清楚地知道,没有人能一直踩着200码的油门往前沖还不需要任何补给。 除非那个人已经下定了车毁人亡的决心。 这几年来,宋十川为他做的那一切他当然都看见了,而且十有八九他也能分辨出来,哪些是碰巧看见的,哪些是精心设计后做给他表功的。事实上,喻枞不仅在里面看到了宋十川的努力,更看到了潜藏的危险,就比如眼下这根仍套在宋十川脖子上的项圈,它不是今天才被套上的,而是早就出现了,今天只是不小心暴露出来让喻枞看见了它的模样——因为宋十川藏不住它了。 换而言之,这也是宋十川无意间释放的求救讯息。 喻枞偏了偏头,躲掉耳边那灼热而短促的唿吸,伸手绕到宋十川的脖子上替他解开了项圈。项圈之下是一条深紫色的勒痕,他用拇指边缘在上面轻轻颳了一下:「穿衣服。」 「我的衣服?」宋十川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都想不起自己把衣服脱到哪了。 「穿我的。」喻枞把那件被他哭脏了的睡衣扔给他,宋十川有些迟钝地穿上了,喻枞再亲手给他戴上项圈,然后牵着他下床:「走。」 宋十川捏了捏自己跪青的膝盖,乖乖跟在他后面。 确认过喻朝和她的小狗都在睡觉后,二人安静地下到一楼厨房,喻枞把牵引绳拴在餐桌的桌脚上,目测了一下长度正好,便开口道:「坐好,别动。」 宋十川令行禁止地坐在餐桌旁的高脚椅上,但他一见喻枞打开了冰箱就忍不住又站了起来:「你饿了?你想吃什么?放着我来做吧。」 「我叫你别动。」喻枞头也不回地说。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肉、一把荆芥、一兜小番茄,又想了想,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呆立在桌边的人:「帮我拿碗碟。」 宋十川立刻走过来,也不管绳子是不是还拴在桌腿上,等到他想靠近喻枞时被勐然勒住了脖子,他才发现这截绳索的长度刚好只够他靠近碗柜和冰箱。 而喻枞已经在料理台边洗起了小番茄。 「碗,碟。」 宋十川按他说的把东西拿好,接着打开冰箱取出半瓶装在玻璃罐里的红酒,把那盒牛肉拆出来用红酒泡上,再挑出几样香料依序放进去。 「错了,」喻枞把小番茄里的水沥干,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他,「我要做的不是你那个。」 「对不起。」宋十川端起那碗牛肉就往垃圾桶去,喻枞又说:「别动。」 他的手仍是惯性地往垃圾桶边伸,喻枞加重了语气:「放手,不要浪费东西。」 「你已经浪费过很多次了,」喻枞意有所指地道,「不只是吃的。」 宋十川顿时僵伫在原地。 第77章 番外2.4 喻枞把那碗差点被倒掉的牛肉接过来,装进保鲜盒中等它慢慢腌入味,再从冰箱里取出一块新的牛肉。 「你说你做的那些让你觉得自己几乎是个保姆,我请个保姆就能替代你,可是宋十川,你没有当过保姆,」喻枞拿起前几天新换的菜刀在手上掂了一下,手感还有些陌生,「倒是我曾经替别人当过几个月,工资我和他六四分。」 宋十川勐地转回身来:「你……你?!」他只说了两个字,嘴巴就像吞了炭似的闭牢了,舌头也因恐惧而紧紧贴着上颚一动不敢动。 保姆是什么?对宋十川而言,那不过是明码标价的工具。可喻枞在说什么?他曾经也被谁这样毫无尊重地购买过吗?难道,每一个曾被自己当成过工具的,都是为了多赚点钱让自己活得像个人吗? 喻枞仍然背对着宋十川,他能想像到宋十川此刻的表情会有多么精彩,但他只是盯着手下刚切好的牛肉细细打量了很久,最后他无奈承认,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太多太多了,曾经他自己照顾着自己长大,什么活儿都干得了,现在却连一块牛肉也切不薄了。 「你不知道,保姆不会跑进僱主的房间里脱光衣服把自己扮成一条狗,没有哪个急需要挣钱的保姆敢故意去招惹那么大的风险,所以,就算你的模样看起来再可怜,说到底,你也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法子威胁我,逼迫我对你让步,逼迫我证明我会把你留下来。」 宋十川忽然倒退了一步,在他亲手把牵引绳往自己脖子上勒的时候他都没有过这样可怕的窒息感,可现在他头痛欲裂,项圈在脖子上紧得快要把他的脑袋割下来了,他不得不退后,再退后。 第99页 就在刚才,他那死不悔改的爱意还曾给他带来了那么愉悦的希望,喻枞救了他,这份希望为他竖起了坚不可摧的屏障,易感期的百般折磨都被他置若罔闻,当成幻觉一样轻松撂开。可原来,坚不可摧才是他的幻觉,屏障倒是确有其事,但屏障的存在却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遮蔽他的眼睛,让他看不清真正的自己—— 宋十川,他是彻头彻尾的alpha,他自以为的哀求不过是换着不同的方式和藉口进攻、进攻、再进攻,他卑弱下的真心是贪婪,泪水下的眼眶也是为着狩猎的激动才红得那么持久。 他把自己扮成狗、扮成疯子和傻子,都是因为他太清楚地知道自己能把喻枞的底线踩到何种程度,他甚至以为喻枞看不出自己的心机而且也拿自己没有办法,可是现在怎么样呢?喻枞的忍耐似乎突破了极限,所以他不愿意再陪宋十川玩那些无聊把戏了,他拆穿了他的伪装,把他独自一人赤裸裸地抛进冰窖里。 「宋十川,你还记得我们已经认识多久了吗?」喻枞双手反撑在流理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了解一直都在增加,但你是怎么看我的?你觉得我永远都只会跟以前一样吗?」 有生以来第一次,宋十川宁愿自己生下来就是一个毫不掺假的蠢货,他太蠢了,他简直愚蠢透顶。 喻枞的确变了,并且他原本就是很聪明的,他只是拜宋十川所赐,变得越来越不好骗了。曾经他有多容易上当受骗就说明他有多爱宋十川,在宋十川犯下的无可挽回的错误里,这二者之间不幸地画上了等号。 「……如果我遇到你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就好了,那样我一定不会伤害你,我也会知道做错事了该怎么改正,但我不是……喻枞,你对我来说真的……我……」宋十川再也说不出什么了,他在激烈地发抖,颈后的腺体传来越发高昂尖锐的刺痛,几乎要把他的一颗心和一副身体都凿得千疮百孔。 这枚独属于顶级alpha的腺体,在宋十川生命的前二十几年里轻轻松松就将他捧上神坛,给予他无限的权力和傲慢,但如今,它仿佛是感受到了来自宿主的背叛,立时便暴露出了恶毒的獠牙,在宋十川很可能要面临世界上最可怕的抛弃时乘胜追击,扑上去兇狠地嚼他的肉喝他的血。 他的身体里由内而外地爆发了一场灾难,正将他仔仔细细地千刀万剐。 「给我洋葱。」 激活这场灾难的导火索仿佛对此一无所知,喻枞看着他惨白的脸颊和流不完的汗,平静地重复了一遍:「给我一个洋葱。」 宋十川这些年的自我驯化到底还是起了作用的,他听清了喻枞的要求就马上照做,可是把一件能做的事情做到极致也早就是他这种人的本能,所以他下意识又拿出了芝士。宋十川犹豫了一下,同时捧着两样东西看着喻枞。 「洋葱。」 宋十川把洗干净的洋葱递过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努力又一次落空,在剧烈的痛苦中又涨出了不可忽视的酸楚,他的鼻腔和舌根都被这些软弱的酸苦糟蹋得紧皱起来。 他转过身去把多余的芝士放回冰箱,宽阔的嵴背似乎也不堪重负地塌陷了一角。 「嘟嘟嘟」的落刀声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温和的节奏,喻枞把洋葱切碎后又拢在刀刃下滚了几遍,看着感觉差不多了,才又对宋十川开口:「芝士。」 宋十川呆了一下,僵持在冰箱里挨冻的手比他脑子更快地反应过来,半秒钟不到就完成了指令,他脑子里却还在想着,为什么芝士又被需要了? 「黑胡椒。」 「甜辣酱。」 「烤箱预热。」 宋十川好像被一块失而復得的芝士弄煳涂了,从黑胡椒开始慢了半拍又恰到好处地规行矩止,喻枞让他拿什么他才拿什么,再没动什么自作聪明的脑筋。他也不猜喻枞到底要做什么了,反正猜对也没用,喻枞好像压根儿就不要他猜。 多了一个人在旁边插手,这样做菜竟然也不慢,但在宋十川感知里,这一个夜晚慢得好像已经过完了一辈子,等到酸甜鲜香和芝士烤化后的浓郁奶香交织包围了这间厨房后,宋十川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发现连易感期的折磨似乎都被这热气腾腾的香味沖得按了暂停键。 喻枞拧开水龙头沖洗手上沾着的一点酱汁,然后自顾自端着两份番茄芝士焗饭走出了厨房,宋十川呆看着他的动作,心中又是浑浑噩噩的,站在自己空荡荡的废墟里不知该不该靠近。 「过来。」这便如同天籁之音。喻枞把系在桌上的牵引绳解开,然后缠绕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崭新的绳子被他随手拨弄一下,皮质的颈环在脖子上轻巧地转了半圈,再微微绷紧,带出一个直直通往他的前进方向。 宋十川失神地走近了,这次他看着喻枞漆黑的双眼,没等喻枞开口就屈膝半蹲在他面前,紧跟着,喻枞俯身靠近了宋十川,嘴唇在他脸颊上轻轻一碰,盖章结论道:「做得好。」 宋十川捏住项圈,唿吸不稳地看着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被彻底清空后的茫然。 第78章 番外完 银色的勺子握在手中,破开嫩黄的芝士封层一插到底,手腕一转就舀出满满一勺焗饭,裹着橘红色牛肉酱的米粒泛着油润的光,半颗小番茄恰到好处地仰卧着,露出熟软的切面和酸甜的果肉,拉丝的芝士颤巍巍遮盖在最顶端,仿佛随时会融化成滴滴流淌下去的醇厚奶汁…… 第100页 宋十川一口接一口地吃着,他吃得很慢,固然是因为食物中丰富的滋味需要充分咀嚼感受,但也是因为他满脑子都想着,喻枞亲他了。是做完饭后突发奇想亲了一下,还是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给他这份奖赏? 宋十川被这一个轻描淡写的吻弄得失魂落魄,他在舀饭的间隙中不断偷觑喻枞的表情,可喻枞连一点眼风都没露给他,这让他的仿徨又转变成了新的煎熬。 喻枞是吻了他的。那不是他死乞白赖求来的奖励,是喻枞自愿的赠予,这本该是宋十川的梦寐以求,然而,他被亲吻却不是因为他优秀、豪富、俊朗、名声在外,仅仅只是因为他平静、他等待、他退让、他不加思索。 他竟是被他从来都看不上甚至鄙夷的、迥异于顶级alpha身份的那种特质赞许了。 宋十川越想越是两膝发颤,手上抖动的勺子也快出卖他最后的体面了,他不得不把饭和勺子都含在嘴里,用牙关死死紧咬着。 可世界颠倒的惊悚感仍在他体内不屈不挠地发酵着,头顶上的眼珠子忽然一下掉进了脚趾缝里,这太可怕了。 什么等待啊什么不加思索啊,都是修饰过的好听话吧,它们真正的意思难道不是懦弱、愚笨、僵硬、毫无主见吗?为什么?为什么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要被喻枞抛弃,而他嗤之以鼻的却被全盘接纳了? 一个又一个不能理解的概念颠覆了他,强烈的失重感让宋十川用力按住脸颊,更急迫地回味着喻枞给他的那个吻。他此刻无比希望喻枞能把手上的牵引绳收得更紧,用这根绳子让他逃避失重,逃避本能,让他觉得……他只是在为自己的幸福而痛苦。 「吃饱了吗?」喻枞漫不经心地开口。 宋十川勐地醒过神来,低头去看自己无意中剩下的半碗饭:「……还能再吃一点。」 「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喻枞拿纸巾擦了擦嘴巴,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虽然他明天不用去公司,但他也不想把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饭桌上。 「喻枞!」宋十川张口叫他,却又不知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喻枞也并不因为alpha的需要而停下脚步,他端着碗走进厨房,但有意无意的,他好像忘记松开手腕上的牵引绳了,宋十川没等绳子延伸到极限就迫不及待地起身跟上了他,仿佛他身上存在着某种绝对不可替代更不可或缺的东西。喻枞多看他一眼,多跟他说说话,比任何安抚信息素都更能平復他所遭受的煎熬。 他痴痴地喊着:「喻枞……」 喻枞打断他:「吃饱了就干活。」 宋十川三两口吃完自己的剩饭,听话地捲起袖子洗碗刷锅。喻枞把刚才用过的东西逐一归位,顺手擦了擦灶台和橱柜,不过在打开橱柜的时候他发现里面少了一个花纹别致的餐碟,随口问道:「我那个蓝绿色带花边的碟子呢?」 「在柜子里。」喻枞往里仔细看了,又打开旁边的柜子,也没找到,宋十川才反应过来厨房里那么多柜子,他赶紧把碟子找出来,喻枞接过去道:「我还是习惯放这边。」 「对不起,」宋十川又是脱口而出,「我放错了。」 喻枞把餐碟放回原位,又继续去擦下一个柜子,他安安静静的,好像没听见宋十川的道歉,又好像那压根就不是一个错误。 宋十川又开始茫然了。 「擦墙。别傻站在。」喻枞偏头看他一眼,将抹布扔进水槽里清洗。 宋十川把碗碟和勺子从洗碗机里拿出来放回原处,然后开始擦墙,接着就是拖地,把厨余垃圾倒入粉碎机里密封压缩。喻枞说一件事他做一件事,两个人大晚上不睡觉,竟是把家里的一层楼通通打扫了一遍。 喻枞把宋十川训得十分顺手,刚到家时心里憋着那股郁气也就慢慢消散了,宋十川却搞不懂自己现在算不算心平气和,因为这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陌生的体验。 一直以来他都把自己装得太满了,他恨到极点六亲不认,爱到极点也是把自己往悬崖上逼,他对喻枞死死痴缠,那一颗心里掏出的七情六慾都顶在保险丝即将熔断的边缘,草木皆兵。他的贪婪和执念也是那么满,非要将喻枞回应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要浸在热水里,泡涨了一丝不漏地看个仔细,生怕自己哪一点做岔了就会被讨厌。 可宋十川疯得那么厉害,不也是变相把喻枞捆在了跷跷板的另一头,逼着喻枞费心费力地度量平衡吗?喻枞也会累的,所以喻枞只肯要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宋十川。 喻朝决定把那条小狗带回家前,先打电话徵询了喻枞的意见,喻枞虽然没养过狗,但也听说过一些常见的抱怨,他问她,如果小狗不亲人怎么办,乱拉乱尿怎么办,弄坏东西给你添麻烦怎么办,喻朝都是信心十足笑吟吟地说:「那我慢慢教它就好啦!」 她还很有条理地总结了自己认为有用的训狗计划,认认真真跟爸爸说明了她打算在什么情形下用什么方法管教她的小狗,于是喻枞欣然同意,放手让她去教她的小狗,在这个过程里或许小狗也会教她点什么,他很期待。 至于那些训狗的方法,说来倒是简单,只要用一条条简短的指令,引导狗在做好做对的地方复制粘贴再给点奖励,做不好的地方没有奖励还要打打嘴巴……喻枞低下眼睛,心想,可惜犯错的不是狗,是比狗更狡诈更不要脸的玩意。他得换种方法,要无需动手的那种,比如拿一条绳子绑在错误生长的枝条上,绞得紧紧的,让多余的部分缺血坏死,麻木地脱落。 第101页 一身杂念扔干净了,日子过起来自然就轻快许多了。 天边仿佛揭下了一层深蓝的纱,昏沉的云堆渐渐看得出颜色了,喻枞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他也懒得去看,宋十川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上楼,走完楼梯就分别回到各自的房间里洗澡睡觉。 但宋十川显然是睡不着的。 他身上换了自己的睡衣,却还不错眼地看着喻枞的睡衣,指腹下意识地摸过脖子上勒痕。 那一圈痕迹已经转变成暗紫色,用力按下去稍显刺痛,可如果就这样撂着不管它,它便当真无声无息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原来这样也可以吗?这样轻飘飘地生活,让伤口也像唿吸似地慢悠悠从身体里流过,都是可以的吗? 宋十川头重脚轻地站起身来,悄悄走到喻枞的房间门口,无声地推开了门。 走道里的光线恰好照进去,圈出熟睡那人一张莹白的脸,宋十川一下就觉得自己脚踏实地了,心口再次被那陌生的、类似心平气和的情绪恰好填满。 一直到这会儿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哭着和喻枞说自己不知道做错事要怎么改正,然后喻枞就在厨房里教他了——喻枞没有定下任何白纸黑字的书面规则,可他的一言一行都在教宋十川该怎么做。 两个人,两条截然不同的生命,倘若下定决心要互相纠缠直到让对方生长进自己的血肉里,那必然是要慢慢来的……慢慢来,才好把刀锋剑影血光之灾,都化在生活的一碗热水里。 宋十川一直笃信自己能为喻枞牺牲一切,可到现在他才想明白,他首先要牺牲的就是自己的记忆,要忘掉……他被喻枞热切爱过的那段记忆。 他要忘记啊,忘记他曾经那么幸福,因为这份幸福是他骗来的,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一个新的机会,一个自己创造的机会,去跟喻枞重新开始,让把亏欠喻枞的快乐慢慢还给他。 宋十川唿吸平稳地看着喻枞的睡颜,如同刚熬过一场漫长的刑枷。灯影绰约,喻枞半张脸都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卷乱的黑髮下露出一个久违的放松的笑容,似乎做了什么美梦。宋十川已经很久没有见他像以前那样笑过了,曾经的他就算不在笑着,神态也是轻松惬意的,那样的喻枞……宋十川眨了眨眼睛,他希望从今往后,每一天的喻枞都是轻松的。 喻枞的确做了一个还不错的美梦。 早在五六年以前,复杂的交接手续完成后,喻氏集团在法律上就完全属于他了,可公司里的人有无数个办法给他使绊子,哪怕自己得不到好处也不许他在公司里伸一根手指头。不为什么,就是因为不服这口气,不服这个根本不配进入他们圈层里的、他们打心眼里不认可的人,居然有一天要站在他们头上领导他们。 可是结果怎么样呢?花了几年时间,喻枞到底还是把写了他名字的东西真切掌握在手里了,最后的赢家终究还是他。 alpha或许天生都有坚硬的力量,但喻枞也有不输给任何人的坚韧的决心。 从今往后,他不仅会有美梦,还会有一个接一个的美梦成真。 -------------------- 哇??番外我写了一万两千字,这是我写过最长的番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