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修仙界听到我心声后,我成团宠》 第1页 《全修仙界听到我心声后,我成团宠 》作者:洛川下【完结】 简介:【双男主+读心术+团宠+修罗场+扮猪吃虎+甜宠】 沈乐言穿进一本修仙文里,成了宗门里的看门小弟子,每天的工作就是摸摸鱼,吃吃喝喝,爽!!! 沈乐言咸鱼躺平,不过宗门里的其他人在原着里就凉得很惨了。 宗主修的无情道,清冷孤寂,受万人敬仰。 沈乐言在宗门大会上打瞌睡【可惜他后来被奸细陷害,堕仙疯魔后业火焚烧而亡。】 宗主放着其他绝世天才不要,非要收他当关门弟子。 下山歷练,捡到一只受伤的小狼妖,小狼妖在原着里身负灵骨,几年后将妖族一统。 沈乐言给他包扎完伤口准备把狼放走【可惜他很快就会被妖皇抓走挖去灵骨,刺瞎双眼,囚禁在妖族牢狱里。】 几年后偏执冷血的新妖皇上位,听说有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师兄啊,你虽然是个端方君子,但是你家两个弟弟每天熘出去赌钱,快给他们一顿爱的教育!】 【小师叔,你快别做恋爱脑了,吊着你的那个女子……其实是个男的。】 【公主殿下,你父皇表面疼爱你,其实想把你送出去和亲啊,当什么公主,当女帝啊!】 沈乐言一边躺平一边吃瓜,吃着吃着——哎? 为什么这么多大佬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 ? 第1章 了,但摔坏了 「沈乐言!沈乐言——别睡了,帮我驾下车,我去方便一下。」 八月盛夏,烈日灼灼。 一行二十余人驾着几辆驴拉的木板车,走在下山的小路上。木板车上堆着几袋粮食、草药。 驾车的人叫了两声等不及了,刚勒了缰绳让毛驴停下准备跳下车,冷不丁看到后面木板车上的一袋草药动了一下。 「啊——」 沈乐言被一声惊叫吵醒,抬手扒拉开了身上压着的草药,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刺目的阳光,坐起身。 「师兄,你怎么了?」 驾车的人不好意思说自己被吓着了,嘟囔了一声「快去赶驴」,就急匆匆钻进了旁边的树林。 沈乐言懒洋洋拍了拍毛驴的脑袋,示意它继续往山下走。 在穿进这本书之前,他还是个昼伏夜出,嘎嘎能熬夜的大学生。但穿的这具身体却是个病秧子,导致他每天怎么睡都不够。 好在他是云熙宗的一个外门弟子,宗门是包吃包住的,只需要他看看门,做做饭,偶尔干一些杂活就好。 今天的杂活,是去山下的一个小村落帮村民们重建房屋。 那个小村子昨日遭了大火,十几栋草屋毁于一旦,村民们无家可归。 云熙宗的修士们昨夜去灭了火,但建房屋这种活儿不符合斩妖除魔的修士们的逼格,于是就轮到了他们这些没有修仙资质的外门弟子的头上。 去树林里方便的师兄回来了,看见赶驴的少年顶着一头蓬乱的墨发,身上藏青色的劲装穿得松松垮垮,俊秀的桃花眼也半闭未闭,好像随时又要睡着过去似的,不由失笑调侃。 「沈乐言,你平日上课睡觉,看门睡觉,好不容易能下山了,还睡啊?」 沈乐言利索地爬回了木板上,靠在草药堆里。 「生命在于睡觉。」 穿书这种事情找到大学生,算是踢到棉花了。 「你啊……」师兄嘆了口气,「下山前我可是听说了,只要我们把这次活儿干好,就能再去测一次灵根。」 有了灵根,才可以修仙。 沈乐言支了支耳朵:「师兄想修仙吗?」 「自然!谁不想修仙?」 云熙宗里99%的外门弟子整日看着内门的修士们御剑炼丹,听到那些除魔卫道的热血传说,做梦都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测出灵根,然后拜一个名师,从此在修仙界声名鹊起。 「我不想修仙。」 师兄和周围几个外门弟子都笑了。 沈乐言也跟着笑了两声。 他是真不想修仙,因为他穿越的这本书名叫《妖魔肆虐,谁是天命主宰?!》。 作者在书里把妖族魔族写得强得一批也就算了,还在写到最关键的仙魔大战的剧情时,毫无职业操守地弃坑烂尾了!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发展着发展着,很有可能就会一直停留在仙魔大战那个修士命贱不如狗的时候。 云熙宗作为正道四大宗门之一,一直冲在斩妖除魔的第一线,云熙宗的修士们是死得最早的那批炮灰。 就连受万人敬仰的宗主陆元弋,都在大战中被业火焚烧,身魂俱灭。 沈乐言自问自己既没有天下??苍生为己任的道德,也没有「老子才是天命主宰」的能力,毕竟他虽然是穿书的,知道所有主线剧情,但是他的金手指—— 「宿主你好,我是您的系统叫小度。 因为量子力学,小度跟着宿主穿越时摔坏了脑子。 小度正在努力修復…… 预计半日后修復完毕。 修復概率1%。」 他的金手指小度,已经大概率被量子力学超度了。 他就是个没有灵根,平平凡凡的百姓。 他只想攒一点银子,离开宗门,找一个僻静的小山村,平淡安稳地度过一生。 他们的驴车抵达村落外,村里的村民们早已聚着在外面等候。看见他们,鬍子花白的村长很快拄着拐杖迎上来。 第2页 「几位道长舟车劳顿,辛苦了!村里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给道长们接风……」 「您说的哪里话。」 师兄赶紧搀扶住老村长,顺带招唿他们把驴车上的粮食草药都搬下来,分发给受了火灾的村民们。 沈乐言打开了米袋,给排队的村民们舀米,听到旁边师兄在问村长。 「老人家,村里火灾的伤者现在安顿在哪儿?麻烦领我过去看看吧。我们带了一些草药,我也会一些医术,正好给伤者们瞧瞧。」 村长点点头,感激道:「道长请随我来。」 「沈乐言,你带着草药,一起过来吧。」 沈乐言应了一声「好」。 村长年纪大了,走得缓慢,沈乐言跟在后边,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小村落。 村子不大,大约三十几户人家。昨日大火,烧掉了约莫一半的草屋,伤者安置在余下的房屋里,其他人只能在村里的谷场搭简陋的木棚住。 被大火焚毁的草屋已经变成灰黑残破的废墟,几段焦黑的断木散落在路边,瀰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远处的谷场挂着白幡,隐约能听到阵阵悲伤的哭声。 夏日午后,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 沈乐言轻轻按了一下领口,堵住了漏进脖颈的风。莫名感觉有一股阴冷从废墟底下蔓延过来,停留在他的后颈。 越往村里走,那股阴冷就更重,他起初以为是自己身体虚弱的缘故,但走到现在他背后的热汗几乎凉透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废墟下悄悄窥视着他们。 据说身体弱的人更容易招阴邪,感知也更加敏锐。 沈乐言快走几步追上前面的人。 「师兄。」他不着痕迹地往废墟处瞥了一眼,压低声音,「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冷?」 师兄抹了一把额上豆大的汗珠,狐疑:「大热天的,你没在说笑吧?」 见他脸色有些发白,师兄缓了语气。 「你身体不舒服?」 说话间,后背的阴冷似乎有所察觉,骤然退去了。 看来只有他感觉到了。 沈乐言摇摇头,敛了眼睫:「我没事……师兄,昨日来过这里的修士们有没有说过村里有什么异常?」 「没有啊。如果是妖魔作祟引起的火灾,宗门里的修士们不会毫无察觉的,他们身上都带着寻妖罗盘——再说了,若真有妖魔,宗门也不会让我们这些外门弟子来了。」 沈乐言回忆着原着里的剧情,努力搜索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内容。 「或许是我太困了……精神有些差。」 师兄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一会儿给伤者上了药,你就去休息一会儿吧。」 又走了一段路,他们向村长询问了昨晚起火的缘由。 村长:「唉……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是哪家烛火掀翻了,昨夜突然就起了大火。大傢伙都还在睡,等瞧见火光听到喊声,火已经着起来了,烧了一片的屋子…… 屋子烧了也就罢了,好几个娃娃都没了爹娘,还有些腿脚不便的老人,也跟着去了。」 「夏日天干物燥,是容易走水。」师兄面露不忍,「还请老人家节哀。我们这次会留在村中几日,等救治好伤者,帮村子里重建了草屋再离开。」 村长摆摆手,在一间破旧的草屋前站定。 「伤者都在里面了,有劳二位道长。」 沈乐言推开了草屋的门,屋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床上模模煳煳能看见几个人影躺在上面。 随着外头的凉风散进去,屋里的血腥气淡了一些。 他拧了一下眉。 师兄只道少年在宗门里待惯了,没见过这样被火烧得血肉模煳的惨状,一时不大适应,也没放在心上,接过草药开始给伤者们看伤。 沈乐言转身合上门,漆黑的眼瞳被阳光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淡金色。 从他进入这间草屋开始,与刚才废墟底下如出一辙的阴冷就又一次爬上了他的后颈。 冷就算了。 还一直在他脖子边吹气。 他摸右脖子,左脖子痒。 他摸左脖子,右脖子痒。 ……如果真是妖魔作祟,好像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妖魔。 第2章 没文化,真可怕 沈乐言拉着师兄走到了院子里。 趁着四下无人,把自己遭到妖魔调戏,脖子发冷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然后言辞恳切地劝师兄赶紧联繫宗门,再派修士来村子里好好查查。 至于他们,涉及妖魔的事情还是别管的好,反正粮食草药都带到了,怎么来的就怎么离开。 沈乐言说得口干舌燥,说完后眸子晶亮地等着师兄的答覆。 没等到「那我们现在就走」,等到了一个响亮的敲脑壳。 师兄恨铁不成钢:「沈乐言,我知道你身体不好,第一次下山帮宗门做事还不大习惯。但你想休息也不能撒谎找这样的藉口啊!」 「不是,我——」 「妖魔的事情是能开玩笑的吗?!」 「不是——」 「刚刚在屋里你就跟猴子似的到处抓脖子,多半是下山的时候被飞虫咬了。」 「不——」 「如果真像你说的村子里有什么妖魔,妖魔会调戏你?」 师兄扫了一眼少年白皙清隽的脸,轻咳一声。 「……退一万步说,妖魔有时候是会调戏长得好看的小郎君,那也不会只有你一人察觉。」 第3页 沈乐言:「……」 「你在宗门上课时老睡觉,大概是没听到授课教习说过,妖魔最擅长隐匿身形,变换样貌,不动用妖力时连修士都容易被骗,没有灵根的凡人就更难察觉。 但妖魔一但动用妖力,周围数丈必温度骤降,在数丈内的凡人或是魂魄受损,或是精力大耗。 你方才说自己感觉有妖魔在你脖子边上吹气,后颈冰冷,那妖魔必然是动用妖力了。可是我离你这么近,屋子里还有那么多伤者,大家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说说,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云熙宗二十余个外门弟子帮着村民清理了烧毁的草屋废墟,一队人去山林里砍木材准备搭建新屋,另一队人留下照顾伤者,帮村民们洗衣做饭。 沈乐言是年纪最小的,很受师兄师姐们的关照,分到的活儿最,在厨房里烧水熬汤药。 只需定时加一些柴火,算着药熬好的时辰再把药倒出来端去给伤者。 少年坐在小板凳上,拿了一把扇风的蒲扇,距离药熬好还要差不多半个时辰。 他分了下神,在脑海里搜刮原着的剧情内容。 云熙宗山下的小村落。 夜里起的火灾。 喜欢调戏小郎君的妖魔。 沈乐言轻轻挥着蒲扇扇着额头,没想起来原着里提到过类似的内容。 也有可能是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只是小说里的路人甲,作者压根没费笔墨写他们。 但他确信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村里一定有什么异常……要不,他干完今天的活儿之后,找个由头离开村子回宗门。 把今天的事情跟宗门里的教习说说,看看能不能请来修士? 「亲爱的宿主。」 沈乐言一下回过神,查看了一下系统的状态。 「亲爱的宿主,小度还在努力修復。 预计三个时辰后修復完毕。 修復概率0.5%。」 「没修好你突然出什么声。而且修復概率怎么还越来越低了,早上不还有1%吗?」 小度委屈:「系统能力越强,修復难度当然更大了。谁让宿主来了这个鬼地方,要保住宿主的命可真难吶。」 沈乐言心神一震,语气和煦:「……展开说说?」 「没修好,没法说。」 「那你现在?」 「现在只能陪聊啦亲爱的宿——」 沈乐言面无表情地切断了和系统的联繫。 虽然系统没能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辅助他确认了这个村子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昨天的火灾很可能不是简单的意外。 他不能再继续留在村子里了。 今天早上只有他被不知名的东西调戏了。 那个东西搞不好特别喜欢他,发生什么事情第一个来找他怎么办? 现在天光还亮,等熬完药再跟师兄说他要回宗门一趟也还来得及。 半个时辰后。 「轰!」 黑压压的乌云翻墨,吞没了骄阳。 狂风大作间,草屋外的稻田沙沙作响,地里的秧苗似乎要被吹得拔地而起。 一道雪亮的闪电划破天幕后,轰隆隆的雷鸣伴随着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沈乐言看看手里端着的药碗,再看看外头黑沉的雨帘,把刚刚打好想向师兄请辞的腹稿咽了回去。 他没有修为,不会御剑飞行,雨天上山的路泥泞湿滑,还有很多野兽出没,他独自一人回宗门太危险了。 夏日的天气多变,突然下一场雷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如果这场暴雨不是村里的妖魔作祟的话。 第3章 好大一场火 他把熬好的汤药送去了伤者们休息的草屋。 师兄正尽职尽责地给伤者们换药,见他端着药过来,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这场雷雨来得突然,你送药来的时候没淋着吧?」 沈乐言摘下斗笠,衣服上沾了一层水汽,但没湿进里衣里,问题不大。 他回以一笑,把汤药递了过去。 伤者里面大部分是青壮年,只有一个孩子。有的四肢烧伤无法动弹,有的脸上毁了一大片,看起来极为可怖。 不过师兄给他们餵药的时候,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喊疼,连那个看着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也只是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就安安静静地开始喝药了。 「他们……」 师兄:「他们的嗓子被大火的毒烟影响,暂时没法出声。我本来也想问问他们昨日起火的具体情形,但他们现在说不了话,又不识字没法书写,只能作罢了。 只可怜那个孩子狗蛋,才五岁,一条腿就被烧成那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治好。」 沈乐言思忖片刻,摸了摸衣兜,翻找出了一小包蜜饯果子。 随后在床前半蹲下身,把蜜饯果子递到了那个孩子面前。 师兄赞许:「知道药苦会拿蜜饯哄孩子了,我们小师弟是长大了……」 沈乐言弯起桃花眼,他生得俊秀,很容易叫人心生亲近。 「狗蛋,你想不想吃蜜饯?」 村中清贫,平日里哪有零嘴吃。 小孩子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连连点头。 「那哥哥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了,这包蜜饯果子就都给你——你嗓子疼说不了话不要紧,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 沈乐言揉了揉狗蛋的脑袋。 第4页 压住声音小声问:「村里有没有避火的地窖?」 他记得原着里提到过,这种在山峦间的小村子往往会留有隐蔽的地窖,用于躲避山里的匪徒之类。 这场雷雨一时半会没有要停的迹象,他回不了宗门,起码要找个遇到危险能躲藏的地方。 小孩子迟疑了好一会儿,大概是被家人叮嘱过地窖的事情不能告诉外人。 但终究抵挡不了蜜饯的诱惑,很快点了点头。 沈乐言把蜜饯拆开,餵进了小孩子嘴里。 又从兜里摸出一把花生,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  笑意狡黠:「狗蛋,那个地窖在哪里,你帮忙指个方向。」 小孩子伸出手,指了指草屋外的院子。 地窖的入口就在院子里。 沈乐言把花生全塞给狗蛋,站起身看向师兄。 「晚上睡觉的地方有着落了。」 师兄:「……」 师兄喃喃自语:「我怎么会觉得小师弟长大了呢,真是累煳涂了。」 说完留给沈乐言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入夜。 因为外头大雨,跟他们一同来的外门弟子们就在各处就近休息了,没来草屋汇集。 不知道是不是刚起过火灾的缘故,村里一盏烛火都没点,往窗外望去只瞧见铺天盖地浓重的夜色,随着狂风撩起的暴雨,那夜色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四处涌动。 汤药有助眠止疼的作用,伤者们已经睡熟了,屋里一片寂静。 他见师兄也在地上铺了草蓆被褥准备休息,指了指院子:「那我去地窖里了?」 师兄面色挣扎了一下:「你去人家地窖里,不大好吧?」 「只是去睡一觉。」 「……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沈乐言捞起被子:「师兄也觉得村里不对劲了?」 他吃了一记敲脑壳,吃痛地「嘶」了一声。 「不对劲个屁!我是怕你乱动人家地窖里的粮食 。」 「我怎么会是这种人?!」 师兄幽幽:「你刚才还拿零嘴骗狗蛋呢。」 沈乐言:「……」 他留给了师兄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地窖的入口在一处堆砌的杂物底下,有一块防火的青石板压住了入口。 走过一小段向下的台阶就到了空阔的地窖里,大约有一间屋子大小。 沈乐言燃了一个火摺子,看了看地窖里的放置的东西,有几大缸水和少许米面,还有镰刀、锄头之类可以用来砍人的农具。 沈乐言拿起一把镰刀掂量了一下。 武器在手,多多少少有些安全感。 师兄在一旁铺好了被褥席地躺下:「你还不睡觉?」 今晚他肯定不会睡了。 火摺子熄灭,沈乐言握着镰刀安静地坐着,听着师兄此起彼伏的鼾声。 片刻后。 「师兄,你也没睡着吧?我们聊会天。」 师兄:「……我不叫张怀民。」 「你果然没睡着。」 「你小子是不是怕黑了不敢说?」 「我是在想,那几栋烧毁的房屋,离这个避火的地窖很近啊。」 连村长那样步履蹒跚的老人,走过来都没花多少时间,如果是一个青壮年跑过来,估计半分钟就够了。 既然如此,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大火里受伤丧命呢? 哪怕是深夜起火,大家都在睡梦里,但一家起火后有人被烧伤势必大声叫喊,不会毫无动静的。 师兄声音里全是睏倦:「或许起火后大家一时惊慌,忘了这回事吧——总不能是他们不想逃。」 沈乐言正欲开口,师兄忽然按住他的肩膀,肃声。 「沈乐言,你有没有听见地窖外好像有人在叫喊。」 「啊?」 我大学英语听力老错一半,听不见啊。 「真的有人在叫喊。」师兄一下子站起身,「我们得出去看看。」 沈乐言自己握紧镰刀,把旁边的锄头递给师兄:「好……那就先看一眼。」 走到台阶上,靠近入口的青石板,这回沈乐言也听到了,外面的确有人在大声叫喊,还混合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火——又起火了——来人啊——来人啊——」 大暴雨天的,连柴火都烧不起来,更何况屋里根本没人点过火烛,怎么会起火? 听声音,火势似乎还不小。 孩子的哭声听着可怜极了。 师兄的语气更加急切,伸手试图打开青石板:「那哭声应该是狗蛋吧?起火了,我们得去帮忙救火。」 「师兄!你等一下!」 「起火了怎么有时间等?!」 沈乐言拽住师兄的衣袖,控制住自己微有些发寒的嗓音。 「你忘了吗,他们的嗓子都被毒烟燻哑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怎么大声叫喊?怎么……哭?」 第4章 非酋 地窖里没有点烛火,一片黑暗里沈乐言也看不清师兄的表情。 但对方没有继续挪动地窖入口的青石板,过了好一会儿才嘆息说。 「你说得对……都怪我早上没有听你的回宗门找修士来。」 沈乐言:「……也怪我以前在教习的课上老睡觉,没能用知识说服你。」 「那现在怎么办?」 「不管外面到底有没有真的起火,地窖上的青石板是防火的,火烧不到这里来,而且对方应该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就在这儿等到天亮吧。」 第5页 若是真的起火了,云熙宗肯定会有察觉,等宗门的修士们赶到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也只能如此了……但愿其他师弟师妹们现在安好。」 他们在地窖里等了一会儿,靠近入口的地方渐渐能感受到滚滚热浪从青石板处传递下来。 外面的叫喊声却不见减弱,反而越来越响,只是音色逐渐扭曲起来,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起火了——来人啊——人在哪里?人在哪里?」 「人在哪里?人在哪里?人在哪里?!」 似乎是因为没能在火场里找到猎物,外面男女老少的声音渐渐融合成了极度尖锐的嘶吼,充斥着暴躁怒火,一声声迴荡在耳边。 沈乐言立刻捂住耳朵,还是感觉外面的声音锐利地刺扎着耳膜,几乎要把他的太阳穴穿透。 师兄大骂了一声「我艹」。 再这样下去,他们倒不会被大火烧死,但耳朵肯定是要聋了。 「师兄,你下山有没有带什么法器符咒啊?比如说传音符,镇妖符之类的。」 传音符能立刻通知宗门来救人。 镇妖符能将妖魔禁锢片刻,如果妖魔的妖力不是很强大的话,甚至能禁锢好几个时辰。 师兄声音有点发抖:「……你以为符咒是大白菜?连有灵根的内门弟子好多都买不起一张符咒。」 沈乐言跟着一起抖:「那宗门里总有人能治耳聋吧?」 说话的工夫,他们头顶的青石板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好像有几道裂纹在石板表面迅速铺开,碎石子噼里啪啦掉落下来。 外头扭曲尖利的嗓音一瞬间变得近在咫尺,就隔着一道即将完全碎裂的青石板的距离。 「找~到~人~啦!」 妖魔的声音欢欣鼓舞,好像还在淌口水。 沈乐言一边握紧镰刀,一边在心里疯狂唿叫系统。 「小度小度小度!你不是说半天就能修復好了吗?现在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吧,统子人呢?!」 小度:「亲爱的宿主,理论上修復时间的确是到了……」 沈乐言:「你直说我有没有中大奖中到0.5%修復成功的概率。」 「非酋应该对自己的运气有清晰的认知。」 「……」 小度见自家宿主提着镰刀就要上去手刃妖魔,赶紧劝住。 「原本修復成功的话,宿主将获得『读心』的金手指,可以听到身边所有人的心声。」 读心,听起来是不错。但是别说他现在没有这个能力,就是有,他对一个纵火狂魔读心有个屁用啊! 在临死前去听听这个妖魔喜不喜欢吃人肉烧烤吗? 小度看到宿主的脸色冷得吓人,默默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现在修復出了亿点点岔子。宿主的心声能被这个世界的有缘人听到。 宿主现在瞧着心情极差,还是不告诉他这个悲伤的消息了。 小度:「当,当然了,因为量子力学在穿越时摔坏脑袋毕竟是我的错。我,我会给宿主补偿的。」 「咔啦!」 青石板碎成了两半,化作大大小小的石块轰然倒塌。 黑暗的地窖立刻被外面通明的火光照成了一片彤红。 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这样的光线,被激出了生理性的水汽,沈乐言逼迫自己睁大眸子,在地窖边居高临下望着他们的却不是想像中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妖魔,而是一圈村民。 确切来说,更像是一群被火烧死的人死而復生了。 那些村民已经被大火烧得体无完肤,身上到处是焦黑的血肉,这么严重的伤压根不可能活下来。 但他们却能发出声音。 「找~到~你~啦!」 嘴边像饿狼一样滴滴答答淌出了口水。 焦黑的手灵活地抓向了他的脖颈。 「魂魄,最~好~吃~啦!」 沈乐言眼疾手快挥出了一镰刀,顺带撞了一下呆滞在原地的师兄。 「去地窖里弄点水来捂住口鼻!」 外面的火势很大,浓烟缭绕,不捂着口鼻很快就会被浓烟燻得失去意识。 师兄如梦初醒,赶紧撕下衣服去地窖的水缸里把布条浸湿。 「小度,你现在把纵火的妖魔宰了,就算你给我的补偿!」 小度:「……系统无法出手帮宿主打架呢。我补偿宿主一个绝品灵根吧。」 「不要!」 「就给宿主一个风灵根好了。」 沈乐言一边砍了村民一截焦黑的手,一边往地窖里退。 实在是外面的村民太多了,把他挤得几乎动不了,必须往后退留出余地。 「我踏马说不要!」 小度想起宿主的心声能被有缘人听到,愧疚了一小下。 「那再补偿一点吧,除了让我帮忙打架,你可以再提一个要求,不能太过分破坏世界平衡。」 沈乐言刚想说给我十亿破魔符,他一个人就能把世上的妖魔荡平了,闻言一卡壳。 「我要传音符!」 「没问题!」 沈乐言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符咒,大声:「陆元弋,有妖魔在你家云熙宗下的村子纵火,快过来宰了他!!!」 传音符亮了一下,记录下了他的话。 「传到云熙宗!」 传音符瞬间消失了。 地窖里,师兄递给他打湿了的布条,手忙脚乱地用锄头帮他抵挡外面涌进来的奇怪村民。 第6页 人在惊慌恐惧的时候,大概喜欢聊点天消解一下压力。 「沈乐言,我刚刚好像听到你在叫宗主的名字啊。」 「昂。」 「你不会指望宗主会来这里救我们吧?」 原着里,陆元弋虽然性情孤冷得像出家了,但确实是小说里那种心怀苍生的大佬。 对自己宗门的弟子见死不救的事情应当做不出来。 「宗主日理万机,怎么可能——」 一道雪亮的剑芒从天而降,比闪电还耀眼,如冰霜飞雪,所过之处的火海像纸一般被噼成两半,让出一条漆黑的大道,熊熊烈火瞬间熄灭,连一点火星子都没有剩下。 师兄:「o.o。」 第5章 江雪剑 那道剑芒拖曳着流星般的尾羽,寒气凛然,所过之处寸火不生,眨眼间就灭了大半的火焰,直直朝他们的方向掠来。 沈乐言穿到这个世界小半个月,在宗门里最多只见过内门的修士御剑飞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如同电影特效的剑术,小声赞嘆了一句「哇」。 这如果是特效的话,绝对不止五毛钱,值得一个热搜宣传! 师兄:「这这这……这不会是,不会是宗主的江雪剑吧……」 师兄喃喃自语完,突然侧脸瞥了他一眼,神色有些神秘。 沈乐言:「?」 「你跟师兄说实话,你是不是和宗主有什么关系?」 读者和书中角色的关系,算吗? 沈乐言诚实地摇头。 师兄的神情更神秘了:「你放心,我不会说去的——宗主是你什么人?你爹?没听说宗主娶亲了啊……」 沈乐言:「……」 那道剑芒一直到距离他们不足一寸时才如一场大雪四散飘落。 随之化为一片飞灰的还有围堵住他们,淌着口水想吃人肉烧烤的那些奇怪村民们。 纷纷扬扬的晶莹白雪混杂着大火的余烬黑灰散去后,周围的景象突然如同壁画褪色一般迅速变幻,被烧毁的屋子不见了,大火留下的刺鼻浓烟不见了。 沈乐言四处张望了一下,他们还站在地窖入口,眼前还是那栋安置伤者的草屋,完好无损,一片安静祥和,唯独雨水透过大开的青石板,把他们的头髮和衣衫浇得湿漉。 所以刚才的那场火是……幻境? 师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能施幻境的妖魔放眼九州也屈指可数了……昨夜来的修士怎么会没有察觉呢?」 沈乐言看着漂浮在自己眼前,久久未曾消散的一片冰晶,那应当是残余的剑芒,好像在示意他们跟着它走。 冰晶一路指引他们走到了村中的祠堂,沈乐言隐隐闻到一股近似禅寺里焚香的气味,他留了个心眼,小声对师兄道。 「里面好像有人在,我在外面守着,师兄你去把师兄师姐们都叫过来。」 师兄点点头,快步跑去摇人了。 半刻后,师兄带着睡眼惺忪的二十余个云熙宗外门弟子来了。 听说祠堂里面可能有猫腻,二十来岁年轻气盛的弟子们当即群起破门而入。 沈乐言狗狗祟祟地跟在最后面,刚迈进祠堂,就听见前面的师兄师姐们喊。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村中做邪祀?!」 「快把他们都控制起来,立即汇报宗门!」 所谓邪祀,是指祭拜邪神。 邪神往往是妖魔觊觎香火之力假扮的神祇,一边利用妖力给予信众一些好处,如金银财宝,功名利禄之类,一边藉此发展信众,获取更多的香火供奉提升修为。 祠堂正中央放着十几座木牌位,与普通牌位不同的是,那些木牌通体泛着不详的暗红色,好像是鲜血层层浸染上去的一般。 牌位前包括村长在内的老人们正虔诚地磕头跪拜,焚香祈祷,口中念念有词。 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祭祀。 怪不得师兄师姐会认为他们在做邪祀。 大约没料到云熙宗的弟子会突然闯进来,这些村民怔愣的工夫已经被几个弟子按住双臂禁锢在原地。 手中还未焚尽的香全部掉落在地上,倏地熄灭了。 师兄师姐们义愤填膺。 「我们好心好意给你们粮食药草,安顿伤者,重建草屋,你们竟然在背地里做邪祀?!」 「邪祀是要害人性命的,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沈乐言站在人群后,静静观察着村长的神情。 老村长被抓时神色除了惊讶外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仿佛早就料到事情会有败露的一天。但在看到手中的香掉落在地上瞬间折断熄灭后,浑浊的双目却一下子涌上混合着惊异、恐惧、悲伤的复杂情绪。 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试图把地上折断的香捡起来重新点燃。 「这不是邪祀,我们不是在做邪祀!」 老村长声音沙哑,勐地挣扎一下竟然挣脱了身后的两个云熙宗弟子,一把把地上的香拾了起来。 可惜,那几根香再也点不燃了。 他们面前血色的牌位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褪色,在老村长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褐色木牌。 「儿啊……我的儿啊……」 老村长忽然痛哭起来,双手在地上胡乱抓着香灰。 「我的儿啊……爹对不起你啊……」 祠堂里的其他村民也跟着低头抹起泪,哭喊出声。 第7页 沈乐言和系统小度聊了一会儿,终于从老村长的只言片语中想起来了一些原着剧情,能和这件事情对上。 原着中曾提到,云熙宗下的一个小村落每三年都会起一次大火,丧命十余人,修士们去救人时用寻妖罗盘找不出任何妖力波动,便以为只是村民们不小心翻了火烛导致的意外。 直到有一次云熙宗的外门弟子们前去村里送药,却全部葬身火海。 宗主的首徒郑子珩亲自来村中查探,这才发现村中的大火併不是妖魔作祟,而是第一次起火时,村长的儿子因为救火身亡,起了怨念,将十余条本该转世投胎的魂魄都困在了此处。 魂魄们在人间飘荡久了,神智会全部消散,只会一遍遍重复死时的痛苦。 因此村中每三年就会重演一遍当日起火的景象,魂魄吞噬了新的生命,就可以继续留在人间,而不会灰飞烟灭。 老村长和几个丧子的村民早就察觉了这件事,但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孩子」魂飞魄散,于是每到火场重演的日子,都会来祠堂焚香祭祀,帮着这些早已失去神智的魂魄造设火场幻境??。 大约是他发呆的时间有些久,师兄关怀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扯了一下唇角,回以一笑,用口型回「我没事」。 也就是说……如果他不是穿越过来的异世灵魂,改变了这件事情的轨迹,他的师兄师姐们都会在今夜丧命。 正平復着心底少许怅然,一截枯瘦的手蓦地抓住了他的裤腿。 是老村长,对方不知何时跌坐在了地上,一只手紧握着一把香灰,一只手攥着他的裤腿,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满是皱纹的脸上泪痕未干,神情却平静下来。 「我早就知道……此事总有一日会被人发现的。 今晚如果没有人死在村里,我的儿子就会魂飞魄散,从此消失在世间…… 幸好我早在祠堂的地砖下埋了火药。为的就是今日……谁也不能阻拦我救我的儿子!!!」 第6章 已读乱回 火药?! 沈乐言眼皮跳了跳,看村长决绝的神情并不像是虚张声势。 四下譁然一阵后,几个云熙宗弟子下意识想往祠堂外逃。 老村长:「都站住——」 他一把抱住沈乐言的小腿。 「谁要是跑出祠堂,我就立刻引燃火药,大家谁都别想活着出去!」 沈乐言:「……」 你说话就说话,为什么抱着我的腿不放。 老村长浑浊的眼球爬了几根血丝,看起来格外可怖。 几个云熙宗弟子惊疑不定地停住了脚步。 「火药受到朝廷的管制,哪里是他能拿到的?别听他胡说八道。」 「是啊是啊,而且他手里也没有引线,怎么点燃火药?依我说他既然想害人性命,干脆一剑杀了他一了百了!」 老村长笑了,眼神落在祠堂里放置牌位的木桌后面。 沈乐言顺着望过去,这才看到一个村民半蹲着躲在那木桌后面,手中握着火摺子,像是在等老村长的命令。 方才祠堂里乱闹闹的,谁都没有注意到那里还躲藏了人。 火药虽受到朝廷管制,但只要肯花钱,还是能在黑市里买到的。 「都别动!!!」 老村长缓慢扫视过他们的脸,最后仰起头,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容。 「云熙宗这些年待我们村子不薄,你们年纪轻轻的,我也不想害这么多人的性命——其他人可以离开,但你!你必须留在祠堂! 我儿子说你是异世魂魄,灵力格外强大,你一个人就足够他留在世间百年不散了。」 沈乐言:「我?你儿子已经死了,魂魄失去神智,留在世间百年不散又有什么用。」 「闭嘴!!!他是我李家唯一的独苗!!!」 沈乐言想着自己那道传音符已经把消息带去了云熙宗,陆元弋都挥了一道剑芒来破了幻境,应该也派了修士过来处理。 自己只要拖延足够的时间。 再厉害的火药也只能炸伤凡人,那些有修为的修士用灵气筑一层屏障,就能保他们无虞。 师兄担忧地看着他:「沈乐言,你别激怒他了……」 沈乐言已读乱回:「你不会还指望你儿子的魂魄留在世间,娶个女鬼,给你们李家生几个鬼娃娃吧?」 老村长的眼睛愈发赤红:「闭嘴!!!你再敢胡说一句,你们所有人都给我留下!我一把老骨头也活够了,不怕和你们一起死!」 云熙宗几个外门弟子犹豫片刻,有些胆怯地拉了拉师兄的衣袖。 「现如今咱们留着也于事无补,不如就听老村长的……我们先离开祠堂,再回宗门找人来救沈乐言……」 「那怎么行?!等我们都离开了,沈乐言会被烧死在祠堂里的!」 「可是——」 沈乐言摆摆手,微笑一下:「师兄,你们先出去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 师兄似乎想劝他些什么,还未开口说下去,沈乐言就轻声打断了他的话。 「没事师兄,你们出去吧——哎,老登——老村长您别走啊,我还有话没跟您说完呢。」 老村长刚松开抱着他腿的手,想要跟其余人一起离开祠堂,沈乐言就娴熟地跌在地上,一把抱住老村长的腿,把整个人都挂在了对方身上。 第8页 老村长:「你——」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你儿子造出的幻境没把我烧死在火场里吧? 刚才从云熙宗飞下来的那么亮的剑芒,你没看到啊?那可是宗主的江雪剑,你儿子造的幻境在那道剑芒面前就跟一簇小火苗一样,一下就灭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难过,毕竟你儿子小小的也很可爱啊。」 老村长听着眼前扒拉着他不放的少年说胡话,总觉得这小兔崽子话里有话,好像不是在说幻境。 往上流的反义词上想了一下,登时大怒。 「你骂谁呢?!」 沈乐言无辜地抬眉:「我哪里骂人了?清汤大老爷,我可一句脏字也没有说啊。」 「少说废话,有本事你就让你宗主那什么破剑再来一次!今日你必须死在这里,让我儿子——」 「我人都在这里了,你看我有什么法子逃吗?」 老村长冷哼一声:「你还想逃?你敢往外走一步地砖下的火药就会马上爆炸。」 「所以啊,你听我说完,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跟你说。等我说完,我就放开你让你离开祠堂,免得你跟我一起被炸死。」 老村长总觉得这小兔崽子嘴里没憋什么好屁,但奈何对方整个人挂在他腿上不松手,只好耐着性子问。 「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如果是遗言,我一会儿可以传话给你师兄。」 「我是个,倒是没有遗言——我想说的其实是,你儿子可能是个断袖。」 老村长的音量比平时大三倍:「你踏马放屁!!!」 沈乐言一本正经:「真的啊,我怀疑你儿子可能是看上我了,才会骗你说我是什么异世魂魄。你想想,什么叫异世魂魄?你瞅我这样,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外门弟子,一点修为没有,怎么会灵力强大? 最关键的是,从我进村开始,你儿子的灵魂就躲在废墟底下偷窥我,偷窥我就算了啊,还往我脖子吹气。 村长,您评评理,哪个好人家的男魂魄会追着一个男的脖子吹气啊?」 老村长目瞪口呆,一时间还没能消化21世纪的耽美剧情。 「你,你,你,你说什么?!」 「我说的肯定句句属实啊。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都快噶了何必骗您呢?您说是不是。 主要是我想着你儿子的性取向,总得让您这个当爹的知道。 等我死了,说不准你儿子就跟我成冥婚了。到时候我还得跟着叫您一声『爹』呢。」 老村长咬牙切齿:「你别乱认爹!」 沈乐言心说刚才我师兄才帮我乱认了陆元弋当「爹」。 既然都乱认爹了,认一个是认,认两个也是认。 最主要是在这里扯淡可以拖延时间。 他正想着要不要再编造一点故事,譬如说他和村长儿子其实早就认识,已经私定终身之类…… 外头忽然传来一声清越温润的嗓音。 「我本无意开杀戒。还请老人家将我云熙宗弟子安然无恙地送出来。」 第7章 心声被听到了 老村长顿时反应过来,恶狠狠看向他。 「你在拖时间?!」 沈乐言笑眯眯:「您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吗?反派死于话多。」 外面的嗓音温和沉稳,在灵力的作用下清晰地响在祠堂内。 「老人家若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立刻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迴,就请将我云熙宗弟子安然送出。否则村中参与此事之人,以及滞留于世的人魂,一个不留。」 老村长本来已经示意躲在木桌后的村民立刻引燃火线,闻言面色一怔,划过几分迟疑,随后恶狠狠地问他。 「外面那个就是你们云熙宗的宗主?」 沈乐言:「不知道啊,我一个外门弟子怎么会见过宗主?不过既然是云熙宗来处理这桩事的,修为肯定不弱,打你们一个村……应该不在话下。」 原着里的陆元弋性情冷淡,话少。 会说这么多话的,应当不是他。 村长犹豫几刻,高声道。 「我现在放了他,难不成道长就会放过我和我儿子了么?!反正都是死,我为何不搏一把?!」 「若你回头是岸,我可超度你儿子的魂魄,其罪责自由地府来定,待赎完罪孽后可以转世轮迴。而村中参与此事的人,押送官府,是杀是流放,依照朝廷律法。」 沈乐言见村长的神情有几分松动,就知道对方应当是动摇了。 小声煽风点火:「您这还不答应,等什么呢? 我跟您说,有多少乡绅地主来找我们云熙宗的修士超度死者,价钱可贵了,一次起码十两银子! 这回免费给您儿子超度,您赚大发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再说了,你要是现在引燃炸药,你儿子也就灰飞烟灭了。这么短的时间,你儿子也找不到媳妇给你们老李家生鬼娃娃啊……」 老村长脖子上的青筋跳动几下:「住嘴——」 又过了半晌,他长嘆了一声,嵴背一下子佝偻下来,仿佛苍老了十余岁。 「罢了……你离开吧。」 「得嘞!」 沈乐言深知迟则生变,一点不留给老村长反悔的时间,麻利地松开手站起身,一边掸灰一边百米冲刺往祠堂外跑。 不知道是不是生死时速的缘故,他感觉自己跑步的速度好像比平时快了好几倍。 第9页 「嗖」一下就到了外面的人群里。 云熙宗的外门弟子们规规矩矩地站成了两行。众人前面站着一个青年,瞧着比他大不了几岁。 玉冠束髮,一身鸦青色暗纹圆领袍,身形修长,眉目清朗,温雅如玉。 手中一柄墨色长剑已然出鞘,剑身不似寻常的材质,隐隐有淡蓝色的灵气环绕其上。 大雨滂沱间,对方的衣衫鬓髮上没有沾染一滴水渍。 【看这装束,应该是陆元弋的首徒郑子珩吧。】 沈乐言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受了一会儿劫后余生的快乐,迅速打量了郑子珩几眼。 【瞧着是个谦谦君子。可惜……唉,这修仙界,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 他边在心里感慨了几句,边朝着郑子珩拱手行了一礼,客客气气:「多谢师兄相救。」 而后很快低下头混进了人群里。 穿成炮灰的第一法则:凡事不要强出头,平平无奇不起眼是最好的。 万一运气不好被哪个大佬记住了,发生啥事让你第一个上怎么办? 【天色这么暗,还下着大雨,郑子珩应该没看清楚我长啥样吧?千万别过来问我有没有受伤……】 站到人群最末,沈乐言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周围的师兄师姐们都围上来询问他的情况,他怕响动太大,引得郑子珩过来,赶紧捂住胸口咳嗽两声,佯装出虚弱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沈乐言本来身体就不好,又刚经歷了这样的事情,大家还是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是啊,有什么事等他缓过来再问也不迟。」 「来来来,快打伞,别淋着感冒了……」 夏日的天气反覆无常,大雨渐歇。 郑子珩收了长剑,一抹水蓝色的流光闪烁后,掌心多了一个玉白瓷瓶。 「这里面是疗伤的灵药,你送去给方才那个小师弟——别跟他说是我给的药,就说是宗门里补偿他的。」 外门弟子心里直犯嘀咕,半疑惑半艷羡地接过瓷瓶,给沈乐言送去了。 几息工夫后,他又听到了那个小师弟的声音。 【九转还魂丹?!云熙宗这么有钱吗?随手一给都是起死人肉白骨的疗伤圣药。】 【不过我在这里也没受伤。这药暂时用不上,是卖了换银子呢,还是留着等到仙魔大战时以备不时之需呢……】 那个小师弟好像陷入了快乐的纠结里。 他一会儿能听到金币哗啦啦从天而降的声音。 【我记得九转还魂丹能卖几万两银子。这么多钱我以后上哪去花呢?】 【买一块地,买个院子,买点鸡鸭养着,大气点去吃顿满汉全席……】 一会儿又听到沉重的嘆气声。 【有钱也得有命花啊。到时仙魔大战,九州四处硝烟,虽然是有世外之地可以隐居吧,但是万一去的路上运气不好碰到几个妖魔邪修,受伤了怎么办?】 【这药还是得留着保命……想别的法子赚钱吧。】 对方明明没有开口,他却能听清楚每一句话。 就好像……能听到那个小师弟的心声似的。 用灵识传音倒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只要有筑基修为便可。可那个小师弟显然没有修习过术法,何况也不会有人用灵识传音传些奇奇怪怪的话吧。 什么「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仙魔大战」,「九州四处硝烟」…… 如今仙门正道强盛,妖皇年迈常年闭关。虽偶有妖魔作祟伤人性命,但天下也算太平,百姓安居。 仙门并无和妖魔开战之意。 听到那个小师弟还在纠结银子和保命。 郑子珩莞尔,眼底掠过几分温和的笑意。 大约是年轻弟子小说话本看多了,总有些天马行空的幻想,少年人活泼些不是什么坏事。 至于他能听到对方心声……这事还是等回宗门后问问师尊,该如何解决。 第8章 风灵根 雨后的空气里瀰漫着清新的草木和泥土气味。 老村长放沈乐言走后,却一直留在祠堂里,迟迟没有出来。 一个外门弟子忐忑地问:「郑师兄,祠堂里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郑子珩用灵力传音:「老人家,您既然将我云熙宗弟子安然送出,我也会遵守承诺超度生魂,您可自行去官府自首。」 祠堂里村长的声音嘶哑苍老。 「道长自然一诺千金。我去衙门自首,也不过是多活那么几个月罢了。」 村中起火已经害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按照朝廷律法一定是秋后问斩,杀人偿命。 「与其在牢里待几个月,游街斩首,还不如和我的儿子死在一起……说不准还能一同踏上黄泉路。」 沈乐言眸色一凝,听这意思,老村长像是想在这里自我了断了。 有人反应过来:「他想点火药,快跑啊!」 周围的云熙宗弟子赶忙往后撤,生怕自己被一会儿爆炸的余波波及。 老村长:「儿子,爹来陪你了——咕噜,咕噜噜噜……」 沈乐言:「?」 老村长像被溺在水里,只听到一阵小鲤鱼吐泡泡般的声音。 他踮起脚,从人群里探头往前望了一眼。 郑子珩单手捏诀,祠堂里蓝光乍现后,老村长和那个躲在木桌后面随时准备点燃火药的村民被关在一个碧蓝的大气泡里,慢悠悠飘了出来。 第10页 气泡应该是由水组成的,北方人不少是旱鸭子,老村长不会憋气,在气泡里「咕噜噜噜」翻白眼。 等气泡飘到了安全距离,郑子珩才停了法诀。 老村长衣衫淌着水,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村中祠堂若被炸毁,村民们要募捐重建,有害民生。」郑子珩和颜悦色,语气却没有怜悯。 村里人本身都是庄稼汉,没几个钱,重建祠堂可能要花费大半年的积蓄。 至于老村长,既然为了一己私利害了这么多人,就该料到自己最后的下场。 「祠堂地砖下埋藏的火药我已用了术法,点不燃了。老人家是去官府自首,还是自行了断,请便。」 郑子珩转过身:「走吧。我们回云熙宗。」 走上回宗门的山间小路,一路沉闷的外门弟子们有意活跃气氛,开始小声说笑。 有的讨论做完任务回宗门领了赏钱,明天去哪家馆子吃一顿。 有的凑在一起评选心目中宗门里最漂亮的师姐。 有的畅想这次回宗门可以测灵根了,自己测出一个绝品单灵根,受到各位长老哄抢,一夜成名成为年轻一辈的翘楚…… 沈乐言也在心里默默盘算。 【这次回宗门又要测一次灵根了,这回应该用什么藉口请假呢……】 【要不说自己受了惊吓,一病不起?】 【不行,装重病太容易被识破了。】 【要不说自己想去山下游歷,在外晃荡两天再回宗门?】 【不行,外门弟子好像不能独自领任务。其他人都想测灵根,不会陪我一起去。】 郑子珩听着有趣,侧脸往后瞥了一眼。 那个小师弟半躺着坐在驴车上,嘴里叼着一根枯草。双手枕在脑后,一双俊秀的桃花眼瞳色漆黑如墨,忧愁地缓缓闭了一下。 大部分外门弟子都渴望得到测试灵根的机会,踏上修仙之途。 但也有一部分弟子好几次测试都未测出修仙的资质,从而心灰意冷,怕受到旁人嘲笑不愿再去尝试。 该如何安慰那个小师弟? 郑子珩思索几下,有意放慢了脚步,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师尊只收了他一个徒弟,他常年闭关苦修,很少和宗门里其他弟子接触,因此他也不知这种事情该如何开口劝慰。 正思索着,又听到小师弟的心声。 【苍天,你为什么要给我一个风灵根?】 郑子珩眉心微拧。 风灵根? 【我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种菜。这个风灵根你还不如给我师兄呢,我师兄倒是一心想除魔卫道。】 【害得我现在还要想法子躲避灵根测试。】 小师弟愁得桃花眼都耷拉下来。 世人的修仙资质分五品,大部分人是凡品根骨,即没有灵根,无法感受到灵力,自然无法修行。 仙门弟子最多的是杂灵根,即灵根的属性很多 。杂灵根虽然能修习,但困于天赋,穷其一生也很难迈过金丹门槛。 再之后是三灵根,双灵根,单灵根。 单灵根天赋最佳,但这样的天才几百年也难见一个。 歷史上留名的身怀单灵根的修士,要么是开宗立派,传道授业的大能,要么是手刃妖皇,脚踏魔族的一代天骄。 总之,修仙界各大宗门每五年招收一次弟子,收徒大会前宗主长老们都要祭天祭地祭祖师爷,祭祀的中心内容用几句话概括就是—— 求求苍天,求求大地,求求祖师爷保佑! 让我们宗门这次收到一个单灵根的徒弟吧! 只要给我们一个单灵根的徒弟,我们一定把宗门做大做强,走向辉煌! 给我们一个单灵根的弟子,宗门大比时谁见了都得羡慕得眼睛滴血!怒骂一声苍天不公! 刚才小师弟说,他是风灵根。 沈乐言晚饭吃得不多,又没睡觉忙到大半夜,早已饿得飢肠辘辘,但是身上带的零嘴都给村里的狗蛋吃了,自己只能叼一根枯草咬一咬打发时间。 正在苦恼该找个什么样的藉口,顺顺利利躲过宗门的灵根测试。 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灼灼地落在他脸上。 沈乐言:「?」 他懒洋洋睁开眼睛,抬头一看,心里「唰」地凉了半截。 一直走在最前面,并不参与他们外门弟子天南地北聊天的郑子珩郑师兄,不知何时就走在他前面两三步的距离。 还帮他拉着驴的缰绳。 还还回头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 【我……我有干什么引人注意的事情吗?】 【郑师兄看我的眼神怎么好像在看一个闪闪发光的宝物。】 【莫非车上有什么东西,郑师兄其实不是在看我,是我多想了?】 沈乐言僵硬地扭脖子四顾。 他周围的驴车上干干净净,啥也没有。 他干笑两声:「郑,郑师兄?」 第9章 大型社死现场 郑子珩眼含笑意:「小师弟叫什么名字?」 沈乐言在云熙宗混了一个多月,很早就听闻郑子珩在宗门里很受欢迎。 一来对方是宗主首徒,天赋异禀;二来对方容貌俊雅,性情谦和。云熙宗里一半的女弟子,还有一半有阳之好的男弟子都对郑师兄颇有好感。 对方此时跟他说话,四周外门弟子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聚集过来。 第11页 沈乐言:「……」 【社恐犯了。】 【好端端的,郑师兄为什么突然来找我了?】 白天去村庄的路上,外门弟子们都轮换着上驴车歇息。 现在可倒好,为了给郑师兄留个好印象,师兄师姐们一个个的都在步行。 只有他一个人因为苦恼于找什么理由避开灵根测试,没有发现异常,傻乎乎地坐在驴车上。 【……只有我在偷懒,找我也是应该的。】 沈乐言暗暗嘆了口气,坐正了身子,面上摆出端正乖觉的神情,老老实实地报了名字。 郑子珩点点头,又问了他家住何处,是何时来的云熙宗之类的问题。 他一一如实回答了。 这具身体跟他穿越前的身世很像,都是幼时家逢变故成了孤儿,被人收养,就连年岁都一样。 「我十二岁时被云熙宗收留,在外门干一些洗衣做饭的杂活,如今已经过去六年了。」 他怕自己把身世说得太悲惨,郑子珩会起恻隐之心提出资助他,话锋一转。 「虽然我是个孤儿,不过在云熙宗里衣食无忧,师兄师姐们都待我很好。 每天吃饱穿暖,还能去上课习字,已经比许多百姓的生活都要好了。」 沈乐言言之凿凿,语气真挚。 「云熙宗就如同我的家一样。师兄师姐和教习们就像我的亲人。 我还记得前两天教习上课,教我们……额……教我们……」 他在课上贪睡,听课五分钟,睡觉两小时。 并不记得教习前两天教的是什么东西。 【教我们什么来着???什么来着???】 【要不随便编一句吧。反正郑师兄都是由宗主亲自授课,肯定不知道我们在学什么。】 「教我们……教我们宗门的规矩!」 郑子珩眸光温和:「小师弟,宗门的规矩一般是入宗门第一年教的,你已经在云熙宗七年了。」 沈乐言愣了一下。 好在郑子珩并没有追着他问下去,而是低声道。 「当然,温故而知新,门规多读几遍也是好的。」 沈乐言感觉社恐的心稍稍得到了些许宽慰,身上的尸斑都淡了一些。 「多谢郑师兄。」 这句感谢是真心实意。 「这次村庄起火的事,多亏你们及时发现异样禀报宗门。按照门规,明日你们可以去灵犀阁再测一次灵根。」 「测灵根啊……」沈乐言眼睫低垂,「我测过好多次都没有灵根,明日就不去浪费宗门里的测试灵石了吧?」 「明日是我亲自主持灵根测试。」 「……啊?」 「我看小师弟今日从祠堂里跑出来时,身法灵动,应该身负灵根,明日还是去一下吧。」 沈乐言额上出了一层冷汗。 【这都能看出来?!】 【我说呢,我说怎么觉得自己逃跑的速度变快了,原来是风灵根……】 他在心底痛斥系统小度不做人。 「郑师兄……若测出灵根,但不想修习,那也可以吗?」 郑子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问题。 沈乐言看到对方眼里有片刻的错愕,但茶色的眸子里很快流露出和煦的暖色,像春日的融雪刚刚化开。 发顶被人轻轻揉了一下。 「自然可以。人各有志,不想修习,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沈乐言微锁着的眉心舒展开了。 【怪不得原着里把郑师兄写得那么好呢。】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心里感慨完郑师兄人不错以后,郑师兄的耳根好像微微有点红。 对方轻咳一声:「小师弟若不想测灵根,明日不去也行。」 沈乐言还没应声,就看到郑子珩松开了牵驴的缰绳,转身走了。 步伐好像比方才快了不少,沉稳间带着一丝慌乱,规矩间透着一股仓促。 沈乐言:「?」 黎明时分,他们回到了云熙宗。 在路上还没觉得,一看到远处熟悉的房屋,再想起床上柔软的床垫,暖和的被褥,困意一下子翻江倒海席捲而来。 沈乐言连澡都懒得洗,也不想吃东西了,只想摔进被窝里倒头就睡。 还不到早课的时辰,大部分弟子都没醒,路上只有巡逻的人在。 瞧见他们回来,巡逻的弟子立刻俯身行礼。 「见过郑师兄。」 郑子珩回了一礼。 「诸位师弟师妹,村庄起火一事大家辛苦了。今日教习的课我会替大家请假,先去好好休息吧。」 众人应了「好」。 沈乐言困得眼皮打架,迷迷煳煳往自己的屋舍走,走着走着,听到四周巡逻的弟子好像在窸窸窣窣议论着什么。 他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稍稍支棱起了耳朵。 「哎……昨天晚上那道传音符,就是沈乐言的声音吧?」 「绝对没错!我就住沈乐言隔壁的隔壁,路上遇到过他好几次,肯定不会认错他的声音。」 「他同宗主是什么关系?昨夜竟敢直唿宗主名字……」 「不知道啊……莫非是哪家世家大族的公子隐姓埋名来我云熙宗求学?」 沈乐言哭笑不得,伸手抓了抓蓬乱的墨发,慢悠悠打了个哈欠。 自言自语:「好像得洗头了……」 第12页 迈过台阶时,一时没注意,踉跄了一步险些摔个大跟头。 沈乐言站稳后,蹲下身揉了揉膝盖。 小声安慰自己:「不痛不痛不痛……」 几个巡逻的弟子:「……」 「我觉得他不大像世家大族的弟子。」 世家大族的弟子怎么也该像郑师兄那样,月朗风清。 「可昨日那道传音符威力着实是不小,竟然直接破了宗门的护山阵法,声音传遍整个云熙宗,我当时在睡梦里听到还以为是妖族来袭了呢。」 「而且宗主竟然真的祭出了江雪剑,还派郑师兄前去处理了……现在整个宗门谁不知道他的大名。」 第10章 一夜成名 沈乐言百米冲刺回了自己的屋舍。 云熙宗外门弟子是六人一间屋子,睡大通铺。他回屋的时候,其余人还在床上唿唿大睡。 只有一个起来如厕的师兄看见他,「嚯」了一声。 「兄弟们,沈乐言回来了!」 床榻上睡姿千奇百怪的人顿时整齐划一地抬起头看向他。 沈乐言:「……」 半炷香后,他被五个人勾肩搭背架在床沿。 「沈乐言,从实招来!昨日那道传音符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巡逻的弟子们并没有夸大其词,昨日他求救的传音符当真整个云熙宗都听到了。 世界上传播最快的消息是什么? 是八卦。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只是问小度要了一张传音符。 寻常的传音符只会送到特定的人手里,哪里会像广播一样搞得人尽皆知。 「你们先具体跟我说说,昨夜你们看到了什么?」 昨夜,大雨磅礴,电闪雷鸣。 有道是月黑风高睡觉夜。 沈乐言的室友们这个人的腿架在另一个人身上,那个人的手捂住了另一个人打唿噜的嘴,睡得正香。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宗门的护山大阵发出了阵阵警报声,飘荡开来的灵力波动当即惊醒了所有人。 筑基以上的修士们各自拿了法器,跑去护山大阵前严阵以待。 他们这些外门弟子瑟瑟发抖缩在屋舍里,担心不知道从哪里会蹿出一只妖魔来把他们一口吞了。 只见护山大阵的灵力光罩上面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波纹越来越剧烈——那护山大阵乃是宗门里几个长老合力修筑的,哪怕是十个元婴期修士来噼一剑都没法在上面留下一丝痕迹。 又过了几息,护山大阵直接裂开了一道口子。 一枚灵符「嗖」地飞了进来,直奔云熙宗山巅,宗主的鸣蝉阁而去。 云熙宗弟子一半骇然:这枚灵符不知有多大威力,竟敢直接去找宗主。 另一半泰然自若:以宗主的修为,任凭什么妖魔作祟,一剑必叫他神魂俱灭。 那道灵符泛着青色的光芒,在雨夜里极为抢眼,万众瞩目下,山巅的鸣蝉阁外剑芒大作。 那道灵符几次试图闯进去都没能成功,又委委屈屈地飘回来了。 云熙宗弟子们振奋:看!任这灵符再怎么厉害,都踏入不了鸣蝉阁一步! 那道灵符飘到了众人头顶,似乎在犹豫。 犹豫了几下,一瞬化为了星点碎片,然后便是一个少年中气十足的声音比雷鸣还响,在整个云熙宗迴荡了三遍。 「陆元弋,有妖魔在你家云熙宗下的村子纵火,快过来宰了他!!!」 「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个事情了。我们当时一听那声音——嚯,那不是你吗?而且你也正好接了个去帮遭火灾的村民重建村落的活儿。」 「再之后,大家都知道了这只不过是一道传音符,并不会害人。宗主祭出江雪剑往山下送了一道剑芒,又派了郑子珩师兄去处理此事。」 「大家被搞得睡不着了,就开始在宿舍里围着议论。有弟子过来问我们知不知道传音符里那个声音是谁,我们说当然知道!」 沈乐言按了按眉心:「然后你们就把我卖了?!」 「我们不说,宗门里的教习也知道是你——还有郑师兄,你是不是见到郑师兄了?」 这倒也是。 他不会变换声音容貌,迟早会被认出来的。 他点点头。 几个室友更兴奋了:「那你快说说,昨夜你在村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哪来的这么大威力的传音符?」 他自然不能说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传音符是系统给他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 他把村里起火的真相大致说了,一句话轻飘飘带过了传音符的来歷。 「是我父母临死前给我的,说能保命用。」 众人都知道他是孤儿,一听这话立刻不问了。 「……经歷了这样的事情,你肯定也累了,先休息吧。若有人找我们问你,我们就说你还没回来?」 沈乐言向他们道了谢,脑海里思绪太多,他睏倦极了,一时间也没有精力细想,换了身衣服把自己裹进了被褥里。 他从凌晨一直睡到日头偏西。 绯色的夕阳霞光透过纸煳的窗子映在床榻上。 外头的走廊上传出路过弟子们的欢声笑语。 沈乐言揉了揉眸子,双手撑着床垫坐起来,这一觉他睡得很熟,但一直在做噩梦。 现下离开被子凉风一吹,里衣被汗水黏在背后,很不太舒服。 第13页 他打水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衣服,才觉得精神好了一些。 屋舍的桌上放了一个饭盒,他碰了碰还是热的,饭盒下面压了一张字条。 「我们下学回来看你还没睡醒,就去食堂给你打了饭菜,你醒来记得吃。」 是他室友的字迹。 沈乐言笑了笑,打开了饭盒盖子大口吃起来。 红烧鸡腿、西红柿鸡蛋、清炒白菜,大灶烧出来的菜带着一股柴火香气,很合他的胃口。 算算时辰,灵犀阁的灵根测试应该快要结束了,也不知道他的师兄师姐们有没有如愿以偿测出灵根。 如果有好消息的话,他师兄应该会跑过来告诉他的吧。 鸡蛋裹满了番茄酱汁,酸甜味在舌尖迸溅开。沈乐言满足地扬了扬唇角,腹中飢饿得到了缓解,他想起来之前传音符的事情。 「小度!」 「亲爱的宿主~」 「我给陆元弋的传音符,为什么整个宗门都听见了?」 「云熙宗的护山大阵会阻挡所有外来的术法,如果不给宿主最好的传音符,宿主现在已经变成人肉烧烤啦。 最主要的是那张传音符本来可以送进陆宗主的鸣蝉阁的,但是陆宗主修为高深,传音符进不去,只能退而求其次,在整个宗门播报了……」 行吧。 这事的确不能怪到小度头上。 沈乐言牙根发酸,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拜拜菩萨去去霉运。 小度安慰道:「宿主也别太难过,起码宿主躲过了今日的灵根测试,不是嘛!」 话音刚落。 屋外的走廊和院子里突然传来阵阵喧嚷声。 「哇!快看那枚测试灵石,从灵犀阁天上飞过来了!」 「往哪飞了???」 「好像是这间屋子!!!」 第11章 天外飞石 沈乐言嘴角沾着红色的西红柿汤汁,搜刮着碗里剩下的几粒米饭,茫然抬头。 什么,什么玩意儿飞过来了? 外面的动静太大,好像有许多人都往他在的这个院子里涌。 有弟子绘声绘色地给看热闹的众人讲述。 「今日本是一些完成了宗门任务的外门弟子举行灵根测试的日子。 郑子珩师兄一早就在灵犀阁等候了。前去测试的弟子起码有百十个,从中午测到了日暮,不过只有两个人测出杂灵根,其余依旧是凡品根骨。」 有时候上千人来测试也测不出一个灵根,今日能有两个杂灵根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有急性子的催促:「说重点,说重点啊!我们现在想知道的是怎么测试灵石自己从灵犀阁飞到这里来了!」 所谓「测试灵石」,其实是一件上古法宝。 据说上古时期碎裂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后来各大宗门各持一块,用于测试弟子的灵根天赋。 虽说是碎片,但也有一座假山那么大,而且每次测试前都需要注入灵力才能使用。 修为弱的,可能才注入三四次灵力就会口吐白沫,原地昏厥。 所以灵根测试也不是想测就能测的,得完成了宗门的任务才行。 「我也不知道那块灵石怎么就自己飞过来了!不过我听在灵犀阁围观的师兄师姐们说,今日最后一个外门弟子测试完,郑师兄都准备离开了。 那块灵石忽然口吐人言,用可爱的萝莉音大声尖叫道『我闻到了绝品单灵根的味道』! 然后大家还没回过神呢,那块灵石就自己漂浮起来,嗖一下往这边来了。」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 「你不信?!你不信去问郑师兄,看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那块灵石停下来了!」 「在这个院子里!这个院子有人住吗?」 「砰!」 只听一声巨石落地的声音,院子里可怜的青草地被砸下去一个大坑。 围观的弟子们等了一会儿,见灵石不在天上乱飞了,渐渐围拢过来。 众人正在讨论这块灵石为何从上古活到如今,还能是萝莉音而不是老太太音,眼前紧闭的屋舍大门忽然开了一道缝。 沈乐言在屋子里并没有听清楚外面在喧嚷什么,只听到什么「灵石」、什么「乱飞」、什么「萝莉」,打开门后一脸懵逼地对上众人的目光。 「诸位师兄师姐……来我这里是?」 他的目光不自觉被院子里多出的那块大石头吸引了。 心疼皱眉道:「我前几天刚种的葱!!!」 还没长起来呢,都被那块石头压扁了! 那块石头亮了一下,在半空中投射出一道影子,是个扎着羊角辫,一脸稚气未脱的小娃娃。 在修仙界,石头木头成精不是什么稀奇事。就跟人一样,妖精也分善恶。许多妖精都会认人为主跟着修行。 沈乐言正气凛然地环视了一遍周围的师兄师姐:「这是谁家的小孩子?她现在还没有民事行为能力,但没关系,作为她家长理当赔我的葱!」 师兄师姐们瞪大了眼睛,没有一个张口。 沈乐言于是走到那块石头面前。 「你父母,或者你主人叫什么名字?」 小娃娃眨巴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奶声奶气地指着他大喊道。 「我闻到了绝品单灵根的味道!」 第14页 沈乐言:「????Дo???」 他直觉这个小孩子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当机立断转身,「啪」一下关上了房门。 大度道:「葱就不用你赔了,我也不计较你凭空污衊我有灵根的事情。大傢伙散了吧,散了吧……」 【我真的非酋到家了!我有灵根的事情怎么随便来一块石头都知道?!】 【根据欧非守恆定律,我在穿越前已经很倒霉了,按理说来这里之后应该欧一点啊……】 郑子珩追着测试灵石的踪迹一路御剑赶来,行至院内,隔着一扇门便听到小师弟糟心的心声。 【但愿师兄师姐们不要听信那块石头的话……】 院子里已是人山人海,不断有听闻测试灵石异状的弟子涌过来看热闹。 郑子珩收了长剑,环视四周,温声道。 「测试灵石之事我已汇报宗门……灵石自上古诞生,生出神智也并非奇事。此事??宗门会妥当处理,诸位先散了吧。」 有弟子大喊:「郑师兄,这灵石说屋里的那个人有绝品单灵根!」 【别信别信别信别信别信……】 郑子珩微笑一下:「灵石刚启神智,可能不大灵光,所言之语不能全信。」 弟子们议论纷纷,但这话是由郑师兄说的,众人的神色看起来都信了七八分。 哪怕灵石映出的小娃娃闻言怒髮冲冠,气得炸毛,「哇呀呀呀」反驳。 「我才没说谎!我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我闻到那个人身上有绝品单灵根的味道!」 郑子珩掌心结印,一道禁言术法掠去,灵石映出的小娃娃登时噤了声,气鼓鼓地叉着腰对他们怒目而视。 周围看热闹的弟子们推推搡搡地散去了。 沈乐言松了一口气,重新打开门,对郑子珩行了一礼。 「多谢郑师兄。」 「无妨。这测试灵石突然生出神智,此前各大宗门还没有这样的案例。灵犀阁守着的弟子没能第一时间拦下她,让她跑到了你这里来,打扰小师弟休息了。」 郑子珩收了禁言术法,改成了禁锢术。 一圈圈淡蓝色的绳索松松捆住了测试灵石。 「我现在将她带回灵犀阁。不过……」 沈乐言望见郑子珩眸里少许为难之色,大致明白过来。 「我知道,这事师兄没法子帮我隐瞒。刚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师兄能替我瞒下灵根的事情……我已经很感激了。」 测试灵石自上古诞生,为各大宗门测试弟子天赋已有几千年。 灵石怎么会认错灵根等级? 而且灵石飞了这么老远,反覆提及「绝品单灵根」,云熙宗的宗主和各位长老一定会知晓此事。 第12章 秘密交易 郑子珩语气郑重。 「你有灵根的事情恐怕瞒不住几位长老。 不过小师弟可以放心,若你不想此事传开来被其他弟子们知晓,我会去同师父说请他下令封锁消息,师父一定会答应的。 是否拜师,是否修行,是否离开云熙宗,全由小师弟自己做主,绝对无人强迫。」 沈乐言组织着词句,还未开口,一旁被解了禁言术的小娃娃看傻子似的看向他们两个。 「一个有绝品单灵根在,却不想修仙。 一个是宗主首徒,却不为宗门挽留天才。 你们云熙宗果然奇葩辈出,跟那个陆元弋一模一样!!!」 郑子珩挑眉:「你知道我师父?」 「陆元弋那个大坏蛋谁不知道?!你们云熙宗真是饿了,居然让他当上了宗主——还收了你这么个傻子徒弟。」 「宗门规矩,不许妄议宗主。何况我师父一向以天下苍生为重,从未做过恶事,你不可随意……」 沈乐言看过原着,知道陆元弋生平,附和地接话:「不可随意说他是大坏蛋。」 小娃娃冷哼一声:「你们云熙宗本来是没有测试灵石的,知不知道? 要不是千年前我在山里晒太阳的时候遇到了陆元弋那个大坏蛋,他请我吃了一串糖葫芦,还骗我说这里有吃不完的糖葫芦,我怎么会来你们云熙宗! 来了以后,年年供奉的只有糖葫芦不说!还经常要给上千人测试灵根!」 小娃娃悲愤。 「拉磨的驴也没有我这么累啊!」 陆元弋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原着里没提过啊? 【郑子珩这老实孩子肯定不知道如何反驳。】 沈乐言清了清嗓子,往前一步挡在郑子珩前面,理直气壮替师兄撑腰。 「你就说,云熙宗是不是有吃不完的糖葫芦吧!」 小娃娃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支吾半晌,发现自己无言以对,扭过头去大声控诉。 「我不要跟你们说话了!!!」 声音里好像带了点哭腔。 沈乐言:「……哎……」 【我真没欺负她啊。】 小娃娃哭得更大声了。 沈乐言走过去拍了拍灵石,灵石上面居然湿哒哒的,好像是小娃娃掉的眼泪。 「别哭了别哭了……你不就是糖葫芦吃腻了吗?这样,今天郑师兄回去跟他师父说,下次给你换点别的好吃的供奉。」 小娃娃瞅他一眼:「我要吃桂花糕!」 沈乐言去看郑子珩的脸色,见他点头,立刻拍胸脯保证。 「没问题!」 第15页 「我要吃烤鸡!」 「也没问题!」 「蟹酿橙!」 「都没有问题!这些菜今晚就给你送到灵犀阁。」 沈乐言搓了搓手,笑眯眯地压低声音。 「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你以后别逢人就说你闻到了绝品单灵根的味道,行吗?」 「那不行,作为一块测试灵石,我是有道德有底线有原则的!」 「我晚上请你吃点新鲜的玩意,绝对比什么烧鸡糕点要好吃。」 小娃娃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你是云熙宗的外门弟子,应该没什么银子给我买好吃的吧?」 「珍贵的食材,往往要採用最原始的烹饪方式。而最原始的食材,则要用我独家秘制的烹饪方式!」 「真的很好吃?」 「当然是真的!如果你今晚吃完觉得味道不咋样,我就立刻把我有风灵根的事情告诉全宗门。 然后爬到鸣蝉阁对着陆元弋磕三个响头,求他收我当徒弟教我修仙!」 「看不出来,你对自己还挺狠。」小娃娃面色复杂,「看在你立毒誓的份上,我就相信你一回。」 「那我有风灵根的事情……」 「风灵根?什么风灵根?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乐言沖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时辰已经不早了,再晚一些天就完全黑了,他得赶紧去准备食材和调料。 郑子珩站在不远处,只瞧见小师弟和测试灵石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些什么,嘀咕完后,小师弟一改愁容,脸上阳光灿烂。 心里甚至哼起了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 也不知道这是何处的民调,歌词曲调都很新奇,他从未听过。 小师弟没主动说,他便也没有询问。 微一抬手,禁锢术就带着测试灵石飞到了他身边,小娃娃好像在想什么,脸上泪珠还没干透,嘴角已然挂上了欢乐的笑容。 一人一石笑得都不大对劲。 郑子珩解开了禁锢术,对小娃娃道。 「师父交代过,要立刻把你带回灵犀阁,亲自询问你有关绝品单灵根的事情。」 小娃娃一伸手:「你还是用禁锢术把我捆上吧。」 郑子珩脚步一顿:「……这是何意?」 「什么绝品单灵根,我有说过什么绝品单灵根吗?谁听到我说绝品单灵根了?! 你就是让陆元弋大坏蛋亲自来问我,我也不知道什么绝品单灵根啊!」 郑子珩:「……」 他的小师弟哼完了歌。 【不愧是有道德有原则有底线测试灵石,真讲道义!晚上多奖励你一盘肥牛卷!】 沈乐言对自己的厨艺有清晰的认知,他煮煮泡面还行,但肯定做不出什么饕餮盛宴。 刚才答应测试灵石今晚给她做好吃的,是想做点修仙世界没有的食物。 譬如说火锅啊,譬如说雪媚娘啊,譬如说芋泥奶茶啊。 火锅的锅底找点八角大料,放点肉骨头熬个高汤,再炒一点辣椒油就好了,其他食材他得去宗门食堂的后厨,花点银子买。 沈乐言买来了糯米粉,一块豆腐,几个鸡蛋,一大块牛肉,一些新鲜蔬菜,请一个灵力带有火属性的内门修士帮忙把铜锅改造成了鸳鸯锅,吭哧吭哧拎回了宿舍。 他的室友们都去上晚课了,倒是同他一起经歷了那场村庄大火的师兄陈靖在走廊上徘徊,看起来应该是在等他。 「陈靖师兄!」 「哎! 」陈靖沖他招了招手,快步上前帮他拎东西,低头看了看。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你没吃晚饭啊?去食堂进货去了?」 沈乐言莞尔:「不是,我是答应了一个石……一个人,要给她做点夜宵。 我傍晚才醒,还没问师兄呢,灵根测试的结果如何,可有好消息?」 第13章 灵石化形 陈靖憨憨一笑:「我测出来杂灵根了,郑师兄说我下个月就可以进内门修习。」 「恭喜师兄得偿所愿。」沈乐言指了指自己从后厨买来的一大块牛肉,「正好今日吃点好的,咱们一起庆祝庆祝。」 陈靖也没跟他客气,只是有些惋惜地问他:「沈乐言,今日灵根测试你为什么没来?」 「我不是同师兄说过嘛,我不想修仙。」 陈靖一撞他的肩:「你啊……」 沈乐言笑嘻嘻地躲过:「做吃的吧,做吃的。我光看到这块牛肉都觉得馋了……」 古代牛肉可不是想吃就吃的。朝廷规定不可以私自宰杀耕牛,只有牛老死或者病死才能吃肉。 他自打穿越过来就没尝到过牛肉味,何况是火锅肥牛卷。 他一边指导陈靖帮忙在院子里搭起简易的灶台生火,炒好火锅锅底,一边问人借了佩剑,开始削肥牛卷。 陈靖测出了灵根,马上能入内门修习,宗门也就给他发了佩剑。 沈乐言一边削牛肉卷,一边告罪。 不好意思啊小佩剑,实在是我忘记问后厨借菜刀了,不得已用你削牛肉…… 陈靖掏掏耳朵:「我怎么好像听到我的佩剑在骂人……」 沈乐言:「怎么会呢!」 「话说你这是打算做什么菜?我怎么好像从没见到过。」 沈乐言随口胡诌:「是我父母自创的一种菜,我小时候常吃,所以还记得怎么烧。」 第16页 火锅底料炒香,倒入开水,一层红油漂浮在上面,激出了鲜辣的香味。 沈乐言抬头看了看天色。夏季天暗得晚,但这个时辰也已是一片深紫色的夜空,明亮的星子挂在上边,闪闪烁烁。 他跟测试灵石约定好晚上来这里一起吃夜宵,对方怎么还没有到? 别是被陆元弋和宗门长老给扣下了出不来。 他看着做到一半的雪媚娘和芋泥,把碗筷塞给陈靖。 「师兄,和我约好的人还没有来,我得去找找她……」 陈靖点点头:「明白,我在这儿等你们——不过你可得快点,再烧下午锅里的水都要烧没了!」 「行!」 他抄了一条近道,一路往灵犀阁走。 正在心里盘算若是灵犀阁里陆元弋和几个宗门长老都在的话,他要怎么在不暴露自己灵根的情况下,把测试灵石带出来吃夜宵。 刚走出一片竹林,月光明亮的清辉下突然映出了一道黑影。 「沈乐言!」 沈乐言抬起头,眼前的测试灵石已经从石头完全化形为了一个小姑娘的样子,看起来比第一次见面时长大了几岁,大约有六七岁的模样。 若不是那对极具辨识度的沖天羊角辫,他恐怕还不敢认。 「沈乐言,我正要来找你呢,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你答应过请我吃好吃的,准备好了吗?」 「做好了。我还担心你被扣在灵犀阁……宗主和几个长老就这么放你出来了?」 测试灵石得意地一扬脑袋。 「是啊。我一口咬定傍晚是我刚刚化形,灵力空虚,老眼昏花,一时看岔了,云熙宗压根没有什么身负绝品单灵根的弟子。 陆元弋那个大坏蛋听完以后很爽快地就放我走了。」 沈乐言虽然是个清澈的大学生,但如果这还听不出不对劲的话,他可能连第一章 都活不过去。 「……这么拙劣的理由,陆宗主和几位长老能信?」 「……我的理由找得不好吗?」 「陆宗主他只是大坏蛋,不是大傻子。」 测试灵石若有所思,默默点头:「好像也是……」 测试灵石自上古诞生,但化形时间并不长。据她自己所说,她千年前刚刚化形时就被陆元弋用一串糖葫芦哄骗回了云熙宗。 后来在云熙宗吃吃喝喝,又陷入沉睡。 直到今天突然闻到了好久没闻到过的绝品单灵根的味道,才勐然醒转。 所以并不像那些活了千年的老傢伙一样心里有那么多弯弯绕。 「你还年轻。」沈乐言轻轻揪了揪测试灵石的羊角辫,「修仙界套路深,你还有的是东西要学呢。」 测试灵石垂头丧气:「……那今晚的夜宵,我还有份吗?」 「当然有,我都做好了。再说,这事阴差阳错的,也不能怪你。」 「可是……陆元弋那个大坏蛋可能会来抓你啊。」 「现在不是还没来吗?」 或许是郑子珩帮他在陆宗主面前说了话,云熙宗几个管事的打算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也未必。 再说了,云熙宗也不可能把他抓起来按着他的头让他修仙。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来,吃饭!!!」 他们回到屋舍的院子里,陈靖已经帮他把一些难熟的豆腐、蘑菇之类都放进火锅了。 雪媚娘也已经捏好摆在一旁的碟子里,晶莹剔透,能看到里面包裹的水果果肉和奶油。 沈乐言向陈靖介绍道:「这是我们宗新来的师妹,她叫……」 测试灵石目光直勾勾盯着沸腾的火锅:「我叫清漓。」 陈靖并未起疑。 云熙宗的修士下山游歷,若是遇到无家可归的孤儿都会带到宗门收留。外门弟子人数众多,不可能人人都认识。 清漓看样貌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许是家里遇到变故才来到云熙宗成为外门弟子。 「大家坐吧。这些肥牛卷和蔬菜都可以放下去了,来,先吃点甜点开开胃。」 清漓眼疾手快抓起一个雪媚娘,好奇地问他:「此为何物?」 「一种糕点。」 「怎么做的?」 「外皮是玉米粉、糯米粉、糖和牛奶,里面是一些水果和鸡蛋清做成的奶油。」 清漓一口咬下去,细细品咂了一番,最后带着星星眼作出评价。 「下次供奉不是你做的我不吃!」 陈靖也沉浸在这种新奇糕点的味道里,香香甜甜,软软糯糯,里面的奶油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口感细腻,又不会甜得发腻。 闻言愣了两秒,似乎疑心自己幻听了:「什么?什么供奉?」 沈乐言夹起一块烫熟的肥牛,装傻:「师兄你听错了吧。」 说完,把那筷子肥牛放到清漓碗里,堵住了她的嘴。 别乱说话! 第14章 陆宗主一起吃点? 刚在辣锅里烫熟的肥牛卷在蘸料碟里一转,裹着葱、芝麻、红油,香得隔壁院子里养的一条大黄狗「汪汪」叫了起来。 三人食指大动,第一批下进火锅里的食物很快就被扫荡一空。 清漓拿帕子擦着嘴,直抒胸臆。 「太好吃啦!!!」 可惜她现在只能化成六七岁的模样,吃不下多少东西。 「沈乐言,之前吃的那种糕点还有吗?我想带一些回去。」 第17页 雪媚娘的材料还剩一些。 沈乐言爽快地点了点头。 「进了内门之后,要先学辟谷,自此以后除了丹药就不能再吃这些食物了。」陈靖吃着吃着,忽地嘆了口气。 沈乐言抬眼,嘴里嚼着肉卷,腮帮子鼓鼓,说话也有些含煳:「没有美食,人生岂不是少了很多滋味。」 「内门的修士们都说,凡世的种种会扰乱修行,所以才要辟谷。」 「陈师兄可曾听闻秀才考不中举人,是因为品尝了太多美食? 将军打不了胜仗,是因为军中的伙食太好? 如果那些人的修行因为吃些好吃的就被扰乱了,那能扰乱他们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 他们这么说,多半是为自己心志不坚定找了个藉口。」 陈靖怔愣片刻,面露思索,随后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所以啊,陈师兄进了内门以后,若是哪天突然很想吃好吃的,就过来找我。」 陈靖大笑:「没问题!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清漓急了,伸手指指自己。 沈乐言光速捞着锅里的食物,大快朵颐:「你也来呗,多一双筷子的事。」 山间的月色明亮,泛着幽幽盈蓝。远处穿过一片树林,似是上晚课的弟子们下学了,人声遥遥传了过来。 「我们得快点吃了。不然等这儿路过的人一多……」 沈乐言可不想自己吃个火锅也被一堆人围观,他这两天受到的围观足以任何一个i人原地变成一具尸体。 不远处吃饱喝足正在竹制躺椅上看月亮的清漓忽然出声:「别吃了——我好像感觉到有一股很强大的灵力在附近。」 这里是外门弟子的居所。 「……是郑师兄吗?」 清漓摇摇头:「不是。」 沈乐言:「管他灵力强不强的,总不能来我这里强抢火锅吧?!」 一刻后。 沈乐言规规矩矩地跑进屋里多拿了一副碗筷,心在滴血地把剩下的他打算明天再吃的肥牛卷都搬了出来。 陈靖的四肢和五官已不知道该如何摆放,站在桌子边上傻愣愣得像一尊雕塑。 清漓从躺椅上蹿了起来,因为吃得太饱,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指着来人大骂。 「陆元弋!!!你他爹的还敢来跟我抢火锅吃!!!」 沈乐言营业微笑,把肥牛卷放在桌边,礼貌地:「陆宗主请。」 心里在给清漓打call。 【心好痛!我花了好多银子买到的肥牛卷!】 【??^??】 【陆元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吃饭的时候来,一点也不讲武德。】 【清漓干得漂亮!争取气走陆元弋!我们独吞火锅肥牛卷!】 【?(●′?`●)?】 原着中写陆元弋,称他喜穿白衫青袍,银髮如雪,俊美孤清。因着修习功法的缘故,凤眸泛着暗金色,曾有人据此怀疑他并非是人类而是妖族。 修仙界里一半人对他敬仰推崇,因为他千年前还是云熙宗里一个普通弟子的时候就一人闯进妖族,斩杀过几头恶名远扬的大妖。到如今谁也不知道他的修为已经到了哪个境界。 而且每每各大宗门之间举办盛事,陆元弋往那高位一坐,一句话也不说,确实很有话本子里的大佬风范。 也有一半人嗤之以鼻,一来怀疑他是妖族,二来觉得他太装。 将近千年没有出过手,千年前斩杀大妖的事情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吹的。 各大宗门的宗主有平易近人的,有豪爽直率的,有德高望重的,就他一个次次露面跟个哑巴一样,这个逼算是让你装完了,装什么装! 在沈乐言看来嘛。 自从他知道了陆元弋干过用几串糖葫芦就把涉世未深的测试灵石骗到云熙宗来打工的事情,他就清楚原着里关于陆元弋肯定漏写了些什么! 【前有用糖葫芦哄骗清漓。后又以宗主身份来蹭饭。】 【天杀的小说作者,我要报警抓你。你到底了不了解你笔下的角色?!】 院子里的气氛着实有些诡异。 不过陆元弋好像在周围布置了结界,下了晚课的弟子们就算到了这里也进不了院子听不见他们说话。 沈乐言看了看现在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的陈师兄,再看看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清漓,自觉地把筷子递给陆元弋。 「陆宗主要不一起吃点?」 他想起陈师兄刚刚说过,大部分修士开始修习后都会辟谷,心底又升起一丝期待。 这丝期待在陆元弋从善如流地接过碗筷,夹了最大的一块肥牛卷后,彻底破灭了。 【?????】 秉持着「陆元弋多吃一口我就少吃一口」的原则。 沈乐言深吸一口气坐到了陆元弋对面,争分夺秒地开始吃。 几息后,清漓也不服气地加入战局。 只有陈靖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沖陆元弋行了个礼,找了个蹩脚的理由离开了。 月色下,火锅如战场,筷子如刀兵。 陆元弋的银髮用一枚墨玉簪子松松束起,余下大半披散,淌着皎洁月光,像古装剧里发质优良的头套。 沈乐言正想着【如果把陆元弋的头髮剪下来去卖钱可以卖多少银子。】以此来分散注意力,勐地听见清漓一声得意的欢唿。 「我抢到了最后一块肉!哈哈哈!」 第18页 沈乐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今日谢谢你这顿饭。」陆元弋的嗓音微有些低沉,声线却清冷。 沈乐言拱手:「也谢谢陆宗主昨日出手破了村庄里的火场幻境。」 他停顿了片刻,敛了笑正色问道。 「陆宗主是听说了单灵根的事情来的吧?」 「嗯。」 清漓撑得四处散步,闻言下意识地转过头,恪尽职守:「单灵根,什么单灵根?我什么时候说过单灵根?」 陆元弋勾了勾唇,金眸深得像一处烈日下的泉,看不清情绪,对他道。 「你就用这顿饭,收买了她?」 第15章 可耻地心动了 「……也多亏陆宗主这些年给清漓的供奉都是糖葫芦,她吃得腻了,才答应我用这顿饭换她帮忙隐瞒消息。」 既然陆元弋已经知道他有单灵根的事情,他也不用费心思再在对方面前掩饰了。 沈乐言直白地说完,静静等着陆元弋开口。 少年面上淡定,似上好的端墨融开的桃花眸被桌上蒸腾的水汽染得氤氲,肤色愈发冷白,脸上的稜角柔和,如同一幅水墨画里的人物。 一手撑在桌面,一手搭在膝上,神色间瞧不出多少紧张。 只是…… 【不要慌。深唿吸,吸气……唿气……吸气……】 【陆元弋怎么只看着我不说话?】 【他不会像那些狗血霸总文里的男主一样,突然说一句「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吧?】 陆元弋修长的指尖微动,两人面前顿时多了一盏清茶,对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声音并无波澜。 「傍晚时子珩将测试灵石带回灵犀阁时,也帮着你瞒了。你又是如何说服他的?」 「郑师兄一向是个好人。」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郑师兄愿意帮他。只能解释为本性使然。 「郑师兄曾跟我说……云熙宗并不会要求门下弟子必须修习术法。他还跟我说,陆宗主不像那些迂腐古板的修士,一定会答应的。」 沈乐言自觉自己拍了个很隐蔽的马屁。 微微自得地在心底翘起尾巴。 【(?>w<*?)】 陆元弋抬眼:「修习道法当遵从本心,世上有诸多道路,自然不止修仙这一条。 你既然无意修习,就留在云熙宗外门,一切如旧吧。」 沈乐言一喜,唇角有些压不住了,缓了一会儿嗓音依然止不住带了笑意,语气放松许多。 「那陆宗主为何专程来一趟?」 【总不可能是专门来蹭饭的吧?】 他喝了一口陆元弋变出的茶水,茶水清冽,一点都不苦涩,喝下去后还有少许回甜。 他咳嗽一声:「这茶……还能续不?」 陆元弋狭长的凤眼里掠过一丝很淡的笑意,须臾又恢復了山川积雪的模样,沈乐言几乎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他手中的杯盏又添满了茶水。 「回鸣蝉阁,途经此处闻到了饭菜香味,一瞧是个有风灵根的弟子做的菜,就来尝尝。」 沈乐言:「……」 【(ー_ー)!!】 菜做得太香也是罪过啊。 「顺道,也需看看这个弟子是否走错了路。」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沈乐言很快明白过来。 陆元弋原本是怀疑他不愿意修仙,是因为误入歧途想去修习妖魔一族的术法,所以过来这儿见一见他。 人族去修习妖魔的术法,境界的提升会远比修习正道法术要快得多。因此也有许多修士没能抵挡诱惑,去做了邪修。 但是任何捷径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修习妖魔的术法虽然境界提升更快,但心智也会逐渐被魔气影响受损,最后彻底失去理智,变成残忍弒杀的疯子的人不在少数。 「陆宗主可以放心,我对进云熙宗内门修习不感兴趣,对修习妖魔的功法就更不感兴趣了。」 不管是正道修士还是邪修,再或者妖魔,到了仙魔大战的时候都会被卷进去。 他一直打算攒够钱去找个远离纷争的地方常住,体验一下「採菊东篱下」的悠闲生活。自然不会去想当一个邪修。 沈乐言借着喝茶的空档,悄悄瞥了陆元弋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对方提起邪修,他下意识想到了原着里陆元弋最后的结局。 【为混在名门正派里的邪修所陷害,在闭关的关键时刻被强行打断功法,堕仙疯魔。最后受业火焚烧而亡,神魂俱灭。此前的功绩被消抹殆尽,自那之后仙门弟子们提起他,俱是不屑和谩骂。】 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手中的茶水,委婉地提醒。 「陆宗主以后也要当心邪修。有些邪修吧,他看起来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的,实际上心脏得很。 一定要小心。」 一杯茶水又见了底。 沈乐言喝了个水饱,想着和陆元弋该聊的应该都聊过了,试探着道。 「我送送陆宗主?」 陆元弋颔首,缓缓起身。 不知怎么的,他感觉陆元弋的眸光有些深暗,好似能看清楚他心中所想似的。 他拍拍脑袋,甩掉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修仙界是有一种法术叫「审魂」,可以直接将人的魂魄唤出审讯,从而知道人内心想法。但那种法术一般是用来审问做了恶事的修士的,而且审魂的过程中会痛苦不堪。 第19页 陆元弋怎么也不像是对他用了「审魂」。 走至院门前,沈乐言停住脚步,陆元弋亦转身看向他。 「今日这顿饭,花费了你不少银两吧。」 「……请朋友吃东西,不算花费。」 一本书落进了他怀里,他下意识伸手抓住,看了一眼书封。 《青影玄诀》。 好像是一本修仙功法。 沈乐言像拿了个烫手山芋,「唰」一下把书扔了回去:「我真不想修仙!」 陆元弋:「你看看第一页,再决定要不要这本功法。」 「……我看了第一页也能退货吧?」 对方凤眼微挑:「嗯。」 他小心翼翼翻开了功法的第一页。 上面只有寥寥几字。 「一、本功法仅限风灵根弟子修习。 二、本功法只能用于逃命,无任何攻击力。 三、学会本功法,打不过但一定跑得过。」 沈乐言:「……」 沈乐言可耻地心动了。 「陆宗主,这功法……大成之后连你也追不上我吗?」 陆元弋点头。 沈乐言更心动了。 他恋恋不捨地摩挲了几下,还是把功法扔还给了陆元弋。 「无功不受禄。这本功法一看就很贵重,我不能拿。」 「云熙宗千年没出风灵根的弟子,这本功法在藏书阁放着也是落灰罢了。」 「……我以前是孤儿,云熙宗收留我后包吃包住的。这些情分现在我还能想法子还清,如果拿了这本功法,那就再也还不清了。」 若是还不清了,他在仙魔大战前离开云熙宗,恐怕会心怀愧疚过一辈子。 所以这功法还是不要的好。 第16章 青影玄诀 远处在散步消食的清漓小跑过来,凑到他身边看了一眼。 「《青影玄诀》……天级功法啊,倒是挺适合你的。白拿的东西,为什么不要?」 沈乐言摇了摇头。 「按照云熙宗的规矩,若因宗门提供的任务情报有误,致使宗门弟子陷入危险,宗门应当予以补偿。这本功法是补偿昨日的火场幻境一事。」 陆元弋淡淡道。 「你及时用传音符将情况告知,救了二十余个外门弟子的性命,一本天级功法算不得贵重。」 沈乐言犹豫一下:「这功法先放着……麻烦陆宗主等我一会儿。」 他扭头跑回了自己的宿舍,翻箱倒柜开始寻找入云熙宗第一天下发的宗门法规。 翻到一堆书册的最底下,才找到一本皱皱巴巴的宗门法规。他看了看目录,找到「任务奖惩」那一章,一条条看过去。 「第十七章 第七十七条法规:因宗门提供的任务情报有误,致使宗门弟子陷入危险,宗门应当予以补偿…… 在此类任务中表现突出的,应当补偿天级功法或天级法宝或六品以上灵丹……」 他看完这一条,立刻把上面的灰掸干净,返身回到了院子。 「多谢陆宗主。」 既然是宗门规则内的,那他就不客气了。 「你若是想把功法换成法宝或是灵丹,也可以提。」 「不用,这本功法就很好!」 虽说这是宗门法规里写明的补偿,但云熙宗的藏书阁天级功法有许多,陆元弋大可以随便拿一本给他。 既然对方选了《青影玄诀》,连清漓都说这本功法适合他,可见他也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了。 【给我挑了最合适的天级功法……这人情还是得欠啊。想个什么法子还呢?】 左右离仙魔大战还有两年的时间,倒也不急于一时。 一会儿等陆元弋走了,他可以找郑师兄问问,云熙宗里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可以帮上忙的。 鸣蝉阁。 郑子珩正在月下打坐,一圈淡蓝色的水雾自他眉心一点点顺着经络流过丹田,再逐渐蔓延至全身。 院中种满了奇花异草,大都是可以制成灵丹妙药的药草,这些花草感受到充沛的水系灵力的波动,有的悄然开了一瓣花骨朵,有的结了个小果子,根茎往郑子珩所在的方向挪了挪。 运转完一轮功法,郑子珩睁开眼眸,遥遥瞧见江雪剑破开鸣蝉阁的结界而来,立刻起身行礼。 「师父。」 他师父瞥了他一眼:「心神不宁就不要修习,容易根基不稳。」 郑子珩低声应了「是」,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 「师父是去见过小师弟了吗?」 「嗯。」陆元弋微微眯了眯凤眼,「他性子挺活泼,心性也尚可。」 郑子珩还未曾听过自家师尊这样评价过哪个弟子。 若是小师弟有意修习……说不准就真是他同师门的小师弟了。 他不由有些惋惜。 不过这样也好,师父这样说,说明默许小师弟可以如以前一样在外门当个普通的小弟子,随自己的心意生活。 郑子珩跟着自家师尊走了几步。鸣蝉阁的院子里草木清幽,离书房近了,便又有一股清冷的薰香味,如雪中的白梅。 「……师父在小师弟那里可有发生何事?」 「喝了两杯茶,被那块小灵石指着鼻子骂了几句——怎么?」 郑子珩迟疑:「弟子好像……弟子好像闻到师父的衣袍上有股辣椒油的气味。」 陆元弋抬手施了个诀,衣衫很快恢復了纤尘不染的模样,慢条斯理。 第20页 「你闻错了。」 「……是。」 沈乐言捧着《青影玄诀》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拉着清漓和他一起看。 原因无他,这本功法里面的文字虽然并不深奥,都是大白话,但是配的图画画得很抽象。 而且宗门的教习并不会教外门弟子们如何运转灵力,如何找准经络穴位。 所以他现在捧着珍稀的天级功法,就如同小学生拿了一本高等数学一样,一窍不通。 清漓虽然只有六七岁孩子的心性,但毕竟自上古诞生,见到的天才和功法都数不胜数。 「这张图画的穴位怎么黑黢黢的?」 「那是让你运转灵力打开这几个穴位,在里面积蓄灵池。 你现在运转灵力,我在旁边告诉你该怎么运转。」 沈乐言挠头:「我没有灵力。」 一人一石大眼瞪小眼。 「你还真的一点没有修习过啊。」 「这风灵根我也是昨日才有。」 清漓指点了他几句,发现鸡同鸭讲后,索性道。 「这样,我先去写一本基础的灵力运转法诀,明日给你送来。你呢,去看看医书,记清楚经脉和穴位,再来学这本《青影玄诀》。 《青影玄诀》虽然没评到圣级功法,但主要是由于『风灵根』这一条件限制。若是没这个限制,绝对比许多圣级的身法法诀都要强。」 医书在外门还是很容易借到的。 沈乐言爽快地答应了,向她道了谢。 「云熙宗如果没有限制你离开灵犀阁的话,你可以经常过来做我的饭搭子。下次我再给你尝尝一种新奇的吃法。」 「何为饭搭子?」 「就是一起吃饭的朋友。」 「朋友……」清漓思忖一下,玉雪可爱的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没问题!」 「今日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 「你说。」 沈乐言:「我有点事,想找郑师兄问问,但我没法去鸣蝉阁。」 鸣蝉阁有结界,没有令牌的人是进不去的。而且鸣蝉阁在云熙宗最高最陡峭的一座山峰上,等他爬上去,估摸着要一整夜了。 「这个好办,我去鸣蝉阁跟你那个郑师兄说一声就行了,最多小半个时辰,你在这儿等等。」 沈乐言递了一个水壶给她:「里面是芋泥牛乳茶。」 清漓打开水壶喝了几口。 「好喝!!!」 「这个茶晚上最好不要喝。」 「为什么?」 「容易睡不着。」 「我们测试灵石不用睡觉。」清漓把水壶挂在脖子上,「我去鸣蝉阁了,谢谢你今天的饭菜!」 第17章 做生意 夜空如墨,月光皎洁,繁星点点。 云熙宗的弟子们都下了晚课,回到宿舍里洗漱休息,屋舍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沈乐言坐在郑子珩的剑上,清漓跟在他们后头,几人满宗门找一个没有其他人在,能安心说话的地方。 第一站是外门的一个小树林。 还没等他们御剑靠近,清漓就惊讶地大声对他们说:「我看到树林里有一个男修士和一个女修士,他们两个抱在一起亲嘴儿!」 沈乐言吓得赶紧让郑子珩给清漓下了个禁言术,生怕树林里正在亲嘴的那对道侣御剑上来骂人。 他们丢人也就算了,郑师兄的清名不能毁于一旦。 第二站是教习授课的教室。 这一回沈乐言也看到了教室里还有蜡烛点着,几个手心被竹板打肿的外门弟子哭丧着脸,一边骂骂咧咧教习竟然这么狠心打他们手板,一边熬夜抄着典籍。 这画面勾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 他们还是不要打扰人家学习了…… 第三站,清漓强烈要求去灵犀阁。 郑子珩温和道:「灵犀阁里有弟子巡逻守夜,不妥。」 清漓:「那我们坐在屋顶上总没有人看到我们了吧?」 于是几刻后,三人坐到了灵犀阁的屋顶上。 屋顶宽阔平坦,视野开阔,甚至足够他们都躺下。 沈乐言双手垫在后脑勺,微屈着膝盖躺下,清漓也很快学着他的样子靠在了屋嵴处。 他看看郑子珩,对方嵴背依然挺拔如松,姿态端正,显然是已经习惯这样的坐姿了。 他把陆宗主给他《青影玄诀》的事情简略地说了,随后问。 「郑师兄,我听说咱们云熙宗有些缺银子,是这样吗?」 他记得原着里提过,云熙宗虽然是修仙界四大宗门之一,但因为经常收养孤儿,动不动帮朝廷捐款赈灾,一向入不敷出。 修仙本来就是一件很烧银子的事情,买功法要钱,买法宝要钱,买灵丹要钱,出去斩妖除魔住客栈也要钱…… 虽然替一些乡绅富豪、达官贵人除妖收到的报酬不菲,但架不住出门一趟总容易遇到穷苦百姓为妖魔所害。 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一来二去,云熙宗里花出去的银子就多起来了。 郑子珩点头,又很快笑了笑,安慰道。 「是有些缺银子,不过师父和几位长老时不时会将炼制的丹药拿出去售卖。宗里给弟子们吃饱饭的银子还是有的。」 高品级的丹药确实值钱,但炼丹师比修士还难修炼,不是他能帮忙的事情。 「我有一个赚钱的法子,只是缺一些启动资金,郑师兄要不听听看?」 第21页 郑子珩茶色的眸里闪过一丝错愕,认真道。 「小师弟请说。」 「我想在云熙宗开一家酒楼。今日我做了一些吃的,清漓尝过,陆宗主也尝过——清漓,你说好不好吃?」 清漓回忆地咂吧一下嘴:「好吃!」 郑子珩:「莫非是一股带着辣椒油气味的……」 「对啊,那是火锅的味道。火锅什么都好,就是吃完以后衣服上容易沾上味道——郑师兄怎么知道?」 郑子珩:「……」 「……是师父跟我说的。」 「我想酒楼主要售卖火锅,搭一些甜点和饮品。当然咯,如果内门的修士们想吃,店里可以进一些奇珍异兽的肉,有助修为。」 「但内门弟子大都辟谷,并不用吃东西。外门的食堂免费给弟子们提供饭菜,真的有人会来酒楼吗?」 沈乐言早就观察过云熙宗弟子的构成,像他一样平民百姓家出身的占一半,另一半都是家里有些钱,甚至来头不小的公子千金。 那些人手里余钱不少,给灵宠买吃的都买好几十种,只要他的酒楼里火锅的味道够好,那些人肯定愿意花点小钱来吃。 就像现代的大学生,学校里的食堂是便宜,但哪有点外卖香? 而且外门弟子们还可以来酒楼打工,就算作宗门的任务了。 一边替云熙宗赚钱,一边给外门弟子找到工作,多好。 也亏得现代各种美食博主多,教人做菜的短视频更多,他做点火锅调料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将这些一一跟郑子珩说了,说得有些口干:「我这两日把开酒店的事情详细写个章程,到时郑师兄再看看,怎么样?」 「做生意的事情我不是很了解,但小师弟写了章程我会交给师父和几位长老过目。」 那这事就算是有些眉目了。 「小师弟怎么突然想开酒楼挣银子了?」 「这个嘛……」沈乐言拍了拍揣在怀里的《青影玄诀》,「承了人的情,总要还吧。我能替云熙宗做的事情也不多。」 郑子珩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眼神很柔和,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发顶。 「小师弟想替宗门做事的话,现在倒是有一个难题,不知道小师弟有没有什么主意。」 「嗯?」 「宗门的弟子们近来……总喜欢传一些谣言。今日清漓由测试灵石化形成人,众目睽睽下飞出了灵犀阁。 我一路来找你们的时候听到不少弟子在说……在说什么『掌管灵犀阁的长老莫非是个老变态,喜欢小萝莉,他分明听到测试灵石是可爱的萝莉音』。 还有小师弟你用传音符的事情,不少弟子在议论你会否是师父和哪个民间女子生下的私生子。 至于旁的一些谣言,月月都有一些奇怪的说法,执法堂的长老和弟子们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 清漓气鼓鼓:「灵犀阁的长老明明很和蔼,那些人简直是一派胡言!」 沈乐言听着有些好笑,但郑子珩神色太认真,说得一本正经的,他又不好意思笑,憋得肚子疼。 掐了自己一把止住笑,才慢吞吞开口。 「谣言里那个灵犀阁的变态长老是个老头?」 「不是。是位有家室的女长老。」 沈乐言:「……」 他还是低估了云熙宗弟子们的脑洞。 「云熙宗里可有自己的报纸?就类似朝廷的邸报。」 邸报是朝廷用来通知皇帝诏令,一些官员的升降,京城以及各地州府的大事的。 「这……这倒是没有。」 第18章 占卜天机 「那不如在云熙宗办个报纸,上面就刊登弟子们最关心的事情,由执法堂的弟子们执笔,写清楚事情的真相。 如果事情多,可以每日印发,如果事情少,那就每七日或半月印发一次。 审校人就由陆宗主或者选一位长老来。这样弟子们能第一时间知道事情的真实情况,也就不会以讹传讹了。」 郑子珩凝眸听着他说话,缓缓点头:「这的确可行。等第一份写好的报纸印出来,我也拿给小师弟看看。」 「好啊!」 「时辰不早了,小师弟也该回去休息了——清漓,你也回灵犀阁吧。」 沈乐言点点头,把身边已经在屋顶昏昏欲睡的清漓摇晃清醒。 郑子珩腰间的配剑出鞘,放大数倍后稳稳停在了半空:「我先送你回屋舍。」 沈乐言跨了一大步走到剑身上,沖清漓挥挥手:「下次叫你吃饭。」 清漓也挥手:「一定要记得哦——」 沈乐言站在剑身上,颇为好奇地感受着风擦过脸颊,俯瞰万千灯火如河流蜿蜒的景象。 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他还没有乘过飞机。一来家里只是普通人家,一日三餐柴米油盐已经要精打细算地过,父母几乎没时间带他乘飞机去游玩。 二来,后来他进了孤儿院,大学也在附近城市上的,勤工俭学尚且不易,哪里有余钱去买动辄上千的机票。 「一些弟子第一次御剑飞行会有些害怕,小师弟似乎并不紧张。」 「那些弟子可能恐高吧——就是站在高处容易头晕目眩腿软。」 远处一座山峰有如链的银芒自天上的星辰倾泻而下,环绕在山周仿佛瀑布落下一般。 沈乐言忍不住在心底感嘆了一句。 第22页 【疑是银河落九天。】 「郑师兄,那座山峰是什么地方?」 郑师兄或许是在专心御剑,好一会儿才回答他:「那是九星阁——是玄机长老占卜天机的地方。窥探天机极易对身体造成反噬,玄机长老轻易不会占卜……今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看那银河落九天般的辉芒,所占之事必定不小。 但九星阁占卜天机的预言一向只有师父能知晓,并不是他该去问的。 想不到小师弟瞧着对读书不大上心,却能随手写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样的诗句,可惜只有半句。 若是沈乐言知道郑子珩心里所想,一定立刻澄清这句诗根本不是他写的,而是平行时空一个朝代的大诗人作的,在他们那个世界人尽皆知,大家都会背。 沈乐言打了个喷嚏,喃喃自语:「我不会感冒了吧……」 九星阁。 一颗巨大的陨星放置在露天的大殿中央,陨星上空的一小块天幕风云变幻,不过半个时辰已经出现了晴空、暴雨、雪落等四季不同的天气,偶有猩红的闪电落下。 随着银芒自天倾泻而下,天幕四周的星辰仿佛都暗淡了许多。 那颗陨星上面如同有人执笔一般,缓缓落下了两行字。 与此同时,在陨星下方穿着太极八卦道袍,鬚髮皆白的玄机长老勐地倒退数步,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颓靡。 奇异的天象消失后,陨星上的字迹也顷刻间消退了。 玄机长老梳理着体内翻腾的灵力,眼里透出浓厚的忧虑不安。 「陆宗主,仙魔大战,生灵涂炭……宗主您的命星也明灭不定,恐非吉兆啊。」 陆元弋收了传输给玄机长老的灵力,凤眸望着恢復如初的漆黑夜幕,清冷的面容神色冷峻。 「仙魔大战……」 昨日郑子珩从村庄赶回时向他提起过,那名身负风灵根的弟子的心声里几次提到过「仙魔大战」。 并且方才在对方的院中,他也听到了自己的往后的命运:堕仙疯魔,受业火焚烧而亡。 「玄机长老,此前各大宗门里可有人预言过仙魔大战之事?」 「未曾听闻过……此预言耗费极大,老夫恐要闭关数十载方可弥补损耗的修为。」 「一个没有修为的弟子,可能占卜天机?」 玄机长老一愣:「……没,没有修为?那即便他命格奇特,天生与占卜之术有缘,只怕占完这一卦,便该因窥视天机气绝身亡了。」 陆元弋挑眉。 那个身负风灵根的弟子,虽说体弱,但活蹦乱跳能吃能喝的,怎么也不像要气绝身亡的模样。 「玄机长老闭关的时候,也要记得勤加修炼才是。」 玄机长老拱手应下,额头满是冷汗,暗暗心惊。 莫非自己平时值班摸鱼偷懒的事情陆宗主全部知晓?! 否则怎么会单单留下这句话提点他? …… 郑子珩的办事效率很高,不过三天,沈乐言就听说了陆宗主准许他在云熙宗开办酒楼的事情。 还有报纸一事,执法堂的弟子们已经选了几个修仙前考过秀才的,连夜写稿子准备印发。 得到了确切的批覆,沈乐言也忙了起来,白天忙着指导铁匠铺帮他们打造火锅铜锅,去宗门附近的集市採购食材,还要亲自尝试哪种奇珍异兽的肉类比较好吃。 一些修炼有成的妖兽虽然个头大肉多,但是肉又腥又柴,煮两个时辰都炖不烂,这种东西就算再滋补,也不可能在酒楼里卖。 晚上他还要看清漓给他写的基础的灵力运转功法,在院子里打坐修习灵力,沖刷经脉。 好在有了风灵根以后,他身体好像好了不少,打坐的时候也跟睡觉一样能补充体力。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觉得太疲倦,反而充实得让他好像回到了大学里期末考试前一周的日子。 酒楼的选址在外门弟子们下学的必经之路上,依山傍水,风景秀美。 不过那栋二层小竹楼废弃已久,需要好好改造一下,添置家具。 清漓闲来无事,自告奋勇帮他做起了监工。 每日兴致勃勃地指挥外门弟子们搬桌椅,擦地板,不亦乐乎。 有时他会拉上路过的郑师兄一起,帮他试吃妖兽肉煮的火锅。 吃到难吃的,他努力维持着笑,逗弄郑师兄。 「太好吃了!郑师兄,郑师兄你快尝尝!太好吃了! 呕——」 第19章 吃播 尝试了数十种比较常见易于捕得的妖兽的肉,沈乐言选出了五种味道最好,价格也还能负担得起的,作为店里的火锅特色菜。 有清漓监工,加上帮忙改造酒楼能获得的报酬不菲,外门弟子们干活都很积极,不过三日整个双层小竹楼就已经焕然一新。 第二层设为包厢,第一层和外面临水的一片地方铺上青石板,都放置了桌椅。 火锅调料台在厨房外,里面放了几十种不同的调味料。 接下来就该设计菜单了。 沈乐言盘腿坐在青石板上,和郑子珩、清漓一起研究各种菜品的名字。 「先给调料台取个名字吧。」 清漓困惑地眨巴眼睛:「就叫调料台不行吗?」 沈乐言摇摇头:「我问你,京城的酒楼和小县城的酒楼里的青菜豆腐汤有什么区别?」 「……京城的更贵?」 第23页 「为什么更贵?」 「为什么?」 「一方面嘛,是有京城的地价物价更贵的因素。 另一方面,京城酒楼管青菜豆腐汤叫翡翠白玉汤。那些喜欢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高官贵胄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有特色,所以愿意花钱。」 「有道理……」清漓恍然大悟,「所以我们酒楼的东西也要有特色,怎么说云熙宗也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大宗门,不能让人看扁了!」 「正是这样!」 一旁沉默的郑子珩忽然开口:「调料台取什么名字我是没想好,不过这种七彩鸾鸟的肉,叫『孔雀东南飞』可好?」 沈乐言点了点头,唰唰提笔写下。 清漓学东西很快,立刻明白了取名的精髓。 「那黑甲地龙和三瞳白虎的拼盘就叫龙争虎斗!」 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们就将菜名一一取好,写在一块大木板上当做挂在柜檯的菜单,另用竹简写了数本菜单放在桌面上。 沈乐言把写着「蘸鞋底都好吃」的木牌挂到调料台,满意地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 桌椅有了,人手有了,食材也有了,接下来就可以准备开业了。 「郑师兄,我打算后天巳时酒楼开业。在这之前……我想把酒楼开业的事情也写在咱们云熙宗第一份报纸上。」 郑子珩应下:「晚一些我将印发的报纸拿给你看看。」 「还有一件事。」 「小师弟但说无妨。」 沈乐言组织了一下词句,小声。 「郑师兄回去能不能跟陆宗主说说,酒楼开业当天让陆宗主来吃顿饭——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张旗鼓来吃的那种。」 郑子珩似乎有些讶异,迟疑片刻后温声道:「以师父的性子……恐怕不会答应。」 「郑师兄……」沈乐言扯住郑子珩的衣袖,少年漆黑的眼眸弯弯,唇角眉梢都带着明媚的笑意,还有几分亲近之色。 「郑师兄……你就跟陆宗主说一说呗,就当是试一试,陆宗主若是不答应的话就罢了。」 找陆元弋来酒楼吃东西,就相当于现代请明星来代言,还是精准命中目标受众的那种。 郑子珩轻咳一声,耳根微微泛红地将目光从小师弟俊秀的眉眼处挪开,看了一眼自己被拉扯得皱巴巴的袖子。 「……这样吧,小师弟把刚刚说的那些话重复一遍。我用返影石记录下来,直接拿回去给师父看,你看这样可行?」 返影石可以储存影像和声音,用灵力激活就能重现,就相当于现代手机的录像功能。 沈乐言咬咬牙。 为了酒楼的营业额,为了银子,为了未来游山玩水吃喝不愁的幸福生活,他豁出去了! 鸣蝉阁。 一汪清泉汩汩涌出溪水,顺着未经人工雕琢的石道缓缓往山下流去。 清澈的溪水中偶有几条鱼儿摆着尾巴欢快地嬉戏。 陆元弋倚坐在溪边,手里一根垂钓的青竹鱼竿,如雪的银髮披散至腰间,凤眸淡淡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暗金色的眼瞳似有波澜翻涌,看不清楚神色。 郑子珩端正地行礼,禀报了酒楼和报纸的事情,末了呈上返影石。 「师父,小师弟他……他有些话跟师父说。」 「什么话还需用到返影石,他离开云熙宗了么?」 「并未……」郑子珩面色复杂,只说,「师父看了就知道了。」 返影石被灵力一激,一道光幕立刻浮现在半空,光幕上出现了沈乐言的身影。 沈乐言坐在木桌后,桌上摆了一个大大的铜锅,里面一半是牛油红汤,仿佛隔着光幕都能闻到辣椒油扑鼻的辛香,另一半是猪骨熬的高汤,上面漂浮着几颗枸杞,看起来香浓醇厚。 铜锅边放着几盘切好的菜,有薄如蝉翼的鱼片,有刚从菜地里采来还挂着霜的蔬菜,有肥瘦相间用调料腌制过的肉片…… 光幕里的少年笑吟吟,桃花眸上扬,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陆宗主辟谷久了,弟子代您尝一尝好吃的。」 陆元弋薄唇勾了勾,侧目瞥了一眼自家徒弟:「他这是什么花样?」 郑子珩低头抿唇,掩住笑意。 「弟子……不便说。」 光幕里的景象还在继续,沈乐言夹了一块肉片,煞有介事地讲解。 「这个肉片切得很薄,所以不用煮太久,在锅里七上八下就可以捞出来吃了。」 「好了,肉片煮好了,蘸上满满的麻酱红油,嗯——好吃!!!」 「这个鱼啊,鲜嫩爽滑,鱼片很好吃,这个手打鱼丸更q弹有嚼劲……」 「肉片还可以裹着蔬菜吃,爽口不腻……」 「如果觉得辣了,可以来一杯芋泥奶茶,或者这个凉茶,一口喝下去又甜又凉,能再吃十盘菜……」 少年风捲残云吃完了一顿火锅,抄起一块帕子擦嘴。 「今天的吃播就到这里,后天巳时小店开业,陆宗主要不要来尝一尝? 陆宗主来的话,所有菜品免费!看在酒楼赚的银子和宗门五五分帐的份上,陆宗主您一定要来啊!」 说完,沈乐言比了好几个爱心的手势,返影石的放映结束。 鸣蝉阁一时间静得可怕。 郑子珩抬眼看了一下自家师尊的神情:还是淡漠的没什么表情,连目光也停留在溪水上,并未有什么反应。 第24页 「……师父?」 第20章 云熙宗营销号 郑子珩定睛一看,只见溪水里一尾金色的鱼探头出水面,似乎已经有了些灵智,意犹未尽地看着返影石的光幕消失的方向。 随后那尾鱼扭头看了一眼他家师尊鱼竿上吊着的饭糰,鱼脸上露出了「这种难吃的东西也想勾引我」的嫌弃神情。 然后一摆尾,大摇大摆地游走了。 郑子珩:「……」 他家师尊的神情更冷了,收了鱼竿站起身。 他看向师尊身边的木桶,里面一条鱼也没有。 「……师父。」郑子珩轻咳一声,「小师弟请您后日去酒楼一事?」 「不去。」他师尊径直走向了书房。 溪水面瞬间泛起了冰霜,那条鱼眼看人低的可怜小鱼被冰坨子砸得脑子有些懵逼,好一会儿才委委屈屈地游走了。 第二日,云熙宗的弟子们照常晨起洗漱好,带着法器、书本,三三两两前往书舍等待教习授课。 陈靖第一日去内门上课,精神抖擞一夜未眠,心中又有些忐忑,于是天还没亮就到了书舍,随意挑了个座位,拿出书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待到天光微亮,书舍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陈靖看到每一个进来的弟子除了书简和法宝,还拿了一张印满字的宣纸。 他不禁有些疑惑:莫非是自己漏带了什么东西? 「这位师兄。」陈靖叫住一个弟子,「师兄,我第一日来内门修习,不知你手里拿着的这个是……」 那位师兄把宣纸递给他:「你说这个啊,这个是今天查寝的执法阁弟子发的,所有人人手一张呢!大家早上都在议论这个。」 陈靖向那人道了谢,仔细看向宣纸上印的字。 纸张中央夺人眼球的几个大字《云熙宗弟子不骗云熙宗弟子!云熙酒楼明日开业,不好吃你来砍我!》 陈靖:这个画风,怎么感觉那么像沈乐言干出来的事情呢…… 他看完了这篇文章,莫名咽了咽口水,人还在书舍里,心好像已经飞到了鲜香麻辣的火锅前。 他在心里责怪了自己两句道心不坚,赶紧看向另一篇文章。 《震惊!村落半夜起火,陆宗主祭出江雪剑,真相竟然是……》 哪怕他亲身经歷过村落起火的那一夜,看到这样的标题还是忍不住看完了整篇文章。 《测试灵石化形小萝莉?揭秘千岁灵石永葆年轻的秘诀……》 他的书桌边两个女弟子手挽着手走过,小声说着。 「哎,你说清漓她是不是有什么滋养容颜的秘方啊,说不定还能返老还童呢,以后可以去灵犀阁问她取取经……」 「我们今天下学就去吧?」 「好!」 「然后明天去那家新开的酒楼看看,反正离得不远,听说里面的酱料蘸鞋底都好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陈靖:「 (⊙o⊙) 」 陈靖:「这这这——」 借他东西看的师兄双手交叉在胸口:「你也觉得这东西新奇吧?听执法阁的弟子说,这个东西叫『报纸』,以后宗门里有什么大事都会刊印,交由陆宗主审过以后发放给所有弟子们。据说是一个外门弟子捣鼓出来的。」 「……谢谢师兄解惑。」 「不用客气!话说你明日要不要去新开业的酒楼尝尝,那里的特色菜好像是妖兽的肉,吃了有助于修为呢。」 「……我们无需辟谷吗?」 「辟什么谷,我刚刚在来的路上分明听到两个教习在说悄悄话明日也要去尝尝鲜,教习都去了,我们怎么去不得?」 陈靖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稀里煳涂地点点头:「那明日一起去吧……」 「行,明天下学我御剑带你去抢位置!」 沈乐言从郑子珩那儿知道了陆宗主不愿来的事情,稍稍有些惋惜,但也没太放在心上,很快就被酒楼里繁忙的准备工作引开了全部注意力。 清漓帮着他搬碗筷,羊角辫随着步调一翘一翘的。 「沈乐言,你发现没有?今天好多弟子路过我们酒楼的时候都过来问了,明天开业生意肯定很火爆! 到时我们赚够了银子,就买好多好多好多好吃的,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在灵犀阁吃夜宵了……」 明天中午弟子们下学的时间,肯定会有很多人图个新鲜来吃。 但是酒楼里的座位、碗筷甚至食材总共也就那么多,不可能一下子招待所有人。 他这样想着,去拿了一本空白的簿子,每一页纸上写好序号,这样明日排队的人就可以按照取号的顺序依次用餐。 日后若是生意红火,还可以开放预约的功能,提前几日预定桌椅食材,预付定金,凭预约信息用餐…… 「清漓,你去写一幅字,写明明日巳时至午时最多招待三十五桌,如果等不到的,请他们下午无课或者晚上再来。」 清漓应了一声。 沈乐言忙完酒楼里的准备工作,走到外头,看到那幅字已经挂了出去,清漓则被几个女弟子团团围住,看起来颇受欢迎。 他微微笑了一下,转到酒楼后厨无人的地方,悄悄开始打坐修习灵力。 他现在的目标只有两个。 一是赚银子,多多的银子。 二是早日练会《青影玄诀》,不求大成,起码能在修为一般的邪修或是妖魔手中安全逃脱。 第25页 清漓给他的修习灵力的功法虽然基础,但胜在细水长流,他身上的经络已经疏通了一条窄窄的道路,每一次运转灵力沖刷过去,都能有一种如海风吹拂,经络里的杂质随风消散了一些的感觉。 灵力运转的时间越长,越神清气爽。 而且他渐渐可以和体内的风灵根产生感应了,风灵根好像无影无形,又好像无处不在,没有实体,但能感觉到充沛的灵力波动,像只小精灵似的,同他很亲近。 他在酒楼里留了一夜。 翌日巳时,沈乐言、清漓和所有在酒楼打工的外门弟子们拿着菜刀、锅铲、碗筷,严阵以待。 宗门中午下学的钟声悠扬地响起。 只见远处书舍上方的天空密密麻麻出现了数十道御剑的身影,如同蝗虫过境冲着他们的方向扑来! 第21章 陆宗主不是说不来吗 内门弟子能御剑飞行,外门弟子们也不甘示弱,有的拉着驴车,驴车上头蹲了四五个人,有钱点的直接骑了一匹马,尘土飞扬地直奔而来。 后来据参与了这场酒楼桌椅抢夺战的云熙宗弟子说:当时的场面就是可怕,非常可怕!身边的师兄师弟平时跟你哥俩好,到这个时候直接翻脸不认人,御剑飞得比去斩妖除魔还要快。 连一些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师姐师妹,嘴里也念叨着什么「美容养颜火锅」,什么「我要悄悄变漂亮惊艷所有人」,「嗖」一下就冲到前面去了。 「包间,我要定包间,我们桌六个人,把你们酒楼那些招牌妖兽肉各来一份!锅底要鸳鸯锅!」 「店小二!你给推荐个锅底呗,第一次吃也不知道啥玩意好吃啊。」 「听说你们这儿有美容养颜锅底,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吃火锅就可以跟清漓师姐交流永葆年轻的秘诀?」 沈乐言手里拿着草稿纸刷刷刷计算着每桌的菜钱,看着大堂里坐得满满当当的客人,笑容满面。 「诸位,只要咱们酒楼之前宣传过的,那必然是都有的——清漓!有人问你养颜秘方!」 清漓蹦蹦跳跳地:「来咯!」 下学不过小半个时辰,酒楼里除了一间最大最贵的包间还没有人定,其他的位置都坐满了。 来晚的弟子们捶胸顿足,下午没课的直接坐在外面的草地上等,下午有课的羡慕极了,问同伴要不要玩把大的,直接逃课! 酒楼里人手招得很多,但架不住客人更多,沈乐言也帮着端菜收拾桌面。 等到店里所有客人都吃上了,才稍稍休息一会儿,走到外头望了一眼鸣蝉阁所在的山峰。 听郑师兄说,今日陆宗主和几个长老有事商议,多半是不可能来了。 不过看今日云熙宗弟子们的热情程度,对方来不来也不影响他赚大把银子了。 「你们看……那是不是宗主的江雪剑?」 「不会吧,宗主不会轻易离开鸣蝉阁,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厉害的妖魔肆虐,需要宗主亲自去解决啊……」 今日碧空如洗,艷阳高照,耀眼的阳光下那道霜白的长剑带着凛凛寒意,隔着千米远似乎已能感觉到锋锐的寒气如刀刃即将刺破血肉,摄人心魄。 有弟子感慨:「据说宗主的江雪剑因为饮了太多妖魔的血,剑灵都染上了森森煞气,剑身就如海角万年不化的冰川那样,修为差一些的稍稍靠近那柄剑一些,身体就会被寒气伤到。」 待江雪剑更近了一些,在酒楼外排队闲来无事看热闹的弟子更多了。 「江雪剑不像是要离开宗门啊,好像往我们这儿来了。」 「剑灵也喜欢吃火锅吗?」 「剑灵不能吃我们人的食物吧……」 沈乐言站在酒楼门口,眼睁睁看着那柄霜寒四溢的剑自天空降落,一直飞到了他身前停下。 先前村庄起火的时候,他只看到过江雪剑辉出的剑芒,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剑身本尊。 通体晶莹透明,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剑柄处缠绕着暗金色的如蛟龙一样的纹样,那大概就是那些弟子们口中的「剑灵」寄居的地方。 他穿越的这具身体虽然样貌跟他前世几乎一模一样,但是身体却差了很多,特别畏寒。 夏天天热的时候还能跟个常人一样活蹦乱跳,气温一低就感觉有一股气在肺里冲撞,忍不住弯腰咳嗽。 沈乐言后退几步,离冷冰冰的江雪剑远了一些。 这江雪剑不知怎么的,他躲一步,长剑就贴过来一步,他往旁边侧侧身子,长剑也跟着往边上挪。 沈乐言无奈:「剑……剑灵大人?弟子身体受不得寒。剑灵大人来这儿是做什么,是陆宗主有什么吩咐吗?」 江雪剑在原地停留片刻,大概是在理解他说的话,听明白他畏寒,很快收敛了剑身上的寒霜,还退远了一些。 随后,剑身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剑柄往酒楼里指了指,似乎是想进去的意思。 酒楼外草地上的弟子们神情各异,有讶异有沉思,无一例外都在观察着这边的情形。 「你看酒楼的老闆……瞧着也就是个二十不到的少年,还有些面熟,是不是前些日子用传音符直唿宗主大名那个?」 「嚯——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可今日宗门发的报纸里说,那次传音符的事情就是个意外,是那个外门弟子第一次用符咒,而且情急之下顾不得礼节……」 第26页 「那你怎么解释江雪剑今日来酒楼找他的事?」 「这……许是,许是剑灵来督查酒楼的情况?」 「这话你自己信吗?!」 沈乐言一边听着外头的议论声,一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示意江雪剑跟他进来,在心底嘆气。 看来明天又要写一篇文章发报纸了,不然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他和江雪剑的关系了。 正好二楼还有一间空置的包间,他领着江雪剑一路往台阶上走,里面吃饭的客人眼神都跟探照灯一样几乎把他和江雪剑一起瞪穿。 「我说剑灵大人。」沈乐言压低声音,「你就不能缩小一点,不要这么高调吗?」 江雪剑闻言化作一道流光,进了那个包间。 沈乐言快走几步跟进去,关上了门。 「现在可以说,陆宗主让您来有什么吩咐了吗?」 一团飞雪骤起,沈乐言一惊,下意识想躲开,却发现飞雪的冷意一点都没有蔓延过来。 片刻后,一身雪色长袍,银髮金眸的青年坐在了他面前的木椅上。 沈乐言:「……」 「……陆宗主不是说,今日不来吗?」 他可不信对方这个时候来是来巡查的。 【越来越发觉清漓说的实在太对了。果然不能带有原着滤镜去看陆元弋。这傢伙就是个大骗子!】 「本来是在与几位长老议事,不过已经商议完了。你在返影石里不是说,酒楼的银子与宗门五五分,要我今日务必到场么。」 【原本叫你来是为了吸引更多弟子来吃饭,看今日座都不够,你来不来就不大有所谓了。】 沈乐言扬起一个人畜无害十分礼貌的微笑。 「陆宗主大驾光临,弟子当然再欢迎不过了。不过咱们酒楼是小本生意,宗主您看……」 【(′$w$`)】 第22章 西南境 话音刚落,他手中就多了一锭银子。 沈乐言掂了掂,大约有十两。他把银子放回到桌上:「说好的免费请陆宗主吃,这回不收钱,不过陆宗主以后可要多来照顾生意——能让宗门的长老们也多来酒楼光顾就更好了。」 那些长老各个修为高深,而且活得久,铁定有不少私房钱攒着,不宰白不宰。 他说完,转过身冲着酒楼后厨喊道。 「来!给天字一号包间上好酒好菜——」 火锅汤底和各色菜餚很快端上来了,沈乐言见菜齐了,默默往包间外挪准备开熘。 还未走两步,就听见陆元弋唤住他。 「酒楼生意忙,你应当还没有用过午饭,过来坐。」 沈乐言干笑:「我就不……」 「《青影玄诀》练得如何了?」 沈乐言心里纠结成了一团麻花,但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在陆元弋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如果说《青影玄诀》练至大成是一百分的话,我现在大约有……一分吧。」 他没有基础,要从头开始修炼灵力。 陆元弋眼尾微微上挑,嗓音清冷带了些若有若无的促狭:「你倒是谦虚。」 「……我这是自知之明。」 他看过太多修仙小说,知道比起那些动辄引起九重天雷,移山倒海的法术来说,他连只小虫子都算不上。 到仙魔大战的时候,无数灵力高深的修士都在上万人与妖魔的战争中死得悄无声息。 他自然不会因为拿了一本不错的功法,练了几天灵力就沾沾自喜做天下无敌的美梦。 陆元弋似乎只是随口问他一句,很快换了话题。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以前是孤儿,十二岁时为云熙宗收留……那你可还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 沈乐言有些警惕起来,生辰八字这种东西在古代可是不能随便给的,尤其是修仙界。 他穿越的这具身体应该是和他同月同日同个时辰生的。 【陆元弋好端端地突然问生辰,莫非我是什么特殊特质,譬如极阴、极阳之体,适合给人当炉鼎双修?!????Дo???】 「……话本子看多了不是什么好事。」陆元弋没头没尾地淡淡说了句,又低声续道,「是九星阁的玄机长老说你命里或许与天道占卜之术有缘,所以才问你八字。」 九星阁?就是那天郑师兄御剑送他回屋舍,在天上看到有异象的地方? 沈乐言长舒了口气,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随后好奇地看着陆元弋在桌上用灵力排了个复杂的命盘,上头闪烁的星点以极细的丝线连结在一起,看起来比蛛网还要密集繁琐。 【这就是古人说的……算命?也不知我命里带不带发财,能不能平安赚钱平安终老。】 【至于姻缘嘛,还真没想过要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要不一会儿问问陆宗主我什么时候结婚,结婚的对象是活泼是安静,有孩子没孩子——】 还不等他想好要怎么开口问,桌上的命盘突然开始剧烈震颤,上面的流光挣扎着闪烁了几下,倏然散做了齑粉,只剩下散落的晶莹雪点漂浮在空气中。 陆元弋眉心微微拧了一下。 沈乐言眼尖地看到对方方才摆命盘的指尖多了一道血痕,血珠凝结,在修长如玉的手上格外醒目。 「额……」 【我现在该说什么?安慰一下陆元弋算命失败不算什么大事,毕竟他是个剑修又不是专门修习占卜之术的,失败也很正常?】 第27页 【这么说好像不是很礼貌吧。要不装作没看到?】 沈乐言生硬地,演技极差地撇开脸,伸筷子往沸腾的火锅里捞了捞,捞出一块妖兽肉,赶紧放进自己的碗里吃起来。 「嗯……好吃,陆宗主别愣着,吃啊!」 陆元弋指尖上的伤痕处有少许灵力流转,很快恢復如初。 对方凝眸望向他,眼瞳幽深,片刻后才敛了视线握起筷子。 沈乐言绞尽脑汁缓解气氛:「陆宗主,郑师兄今日为什么没来啊?」 他起初以为郑子珩也留在鸣蝉阁参与议事了,所以没时间过来,但现在…… 陆元弋:「事情虽然商议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些细节布置,子珩留下处理了。」 【这话翻译一下,不就是你自己先跑来吃好吃的,让郑师兄留在鸣蝉阁替你打工吗?!说这话也不觉得脸红啊……】 沈乐言暗暗腹诽,小声「哦」了一声,盘算着一会儿要留点食材,专门招待郑师兄。 「你不必想着给子珩留吃的。他今日下午要离开鸣蝉阁,去西南境办件事。」 这个世界的版图分九境,西南境气候炎热潮湿,经常下雨,有茫茫森林沼泽,据说那边的修士许多都擅长巫蛊剧毒一道。 他一时也没工夫去想为什么陆元弋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追问道。 「西南境的妖魔不该是那边的宗门派人去解决吗?为何要云熙宗……」 「不是去斩妖,是有些珍贵的草药只有西南境的森林里才有。」 原来是去採药的。 沈乐言点点头,心思活络了一下。 西南境的气候应该跟华夏的云南那边差不多,会生长很多菌类,古时候交通不比现代便利,哪怕是修士御剑要去西南境也要许久时间。 云熙宗地处北方,许多人大约没吃过西南境那边的特色。若是去那边收一些晒干的野菌,再猎捕几只西南境特有的妖兽回来做食材,肯定能吸引许多弟子来尝鲜。 到时候定价也可以更高一些,比如今日的客人里就有几个土豪一掷千金,一桌饭吃上百两的。到时候卖他们贵点! 「陆宗主,不知郑师兄下午何时出发?我能不能也跟着一起……」 他还没去四处看过,正好趁这次机会看看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指不定就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未来可以搬过去养老的地方。 第23章 晕飞 酒楼开业一个时辰,已经赚了二百多两银子,看客人吃饱喝足尽兴而归的模样,未来一天赚上千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很快就能把酒楼改造和食材的成本赚回来了。 沈乐言叮嘱了清漓他去西南境的这些日子帮他好好照看酒楼,想吃什么喝什么别短了自己。 回屋舍收拾行李时,碰上陈靖过来敲门。 「乐言……你……你怎么在整理东西?」 沈乐言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答:「我打算离开宗门一段时间,去南边给酒楼採买点不一样的食材。」 「是这样……其实我今日也是来向你辞行的。」陈靖的脸上露出了少许憧憬又振奋的神情,「这是我进入内门以后接的第一个任务,和几个师兄师姐一起,希望我别拖他们后腿。」 沈乐言祝福道:「等陈师兄顺利回来,我请你喝酒!」 「行!」陈靖挠了挠头,嗓音忽然低下去,「若是我不幸死在——唔唔唔唔——」 沈乐言赶在对方把话说全之前,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捂住了陈靖的嘴,皱眉警告他。 「别立g!出去做任务前不可以乱说话。」 以他对各种小说电视剧套路的经验,一般说了这种类似託孤的话的人,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陈靖茫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沈乐言松开手。 陈靖:「……何为g?」 「一句洋文,你先别管它什么意思。总而言之咱出发做任务就得自信满满,相信没有任何困难能打倒我们,不要说丧气话。」 「好,听小师弟的,不说丧气话!那我就回去准备东西……先走一步?」 沈乐言点了点头。 陈靖走到门前,忽然转身沖他挥了挥手:「小师弟,今日我有两个同窗抢到了你们酒楼的座位,他们说当真是蘸鞋底都好吃!」 「陈师兄下回带朋友来,我给你们打折。」 「我就等着小师弟这句话呢!」 一个月后,西南境边陲小城。 刚刚下过雨,天色还是阴沉沉的,太阳被云层遮挡,空气闷热而潮湿。 集市的土地被雨水浇得有些泥泞,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着草鞋,有的赤着上身,有的撸起了袖子。 小姑娘们戴着西南特有的首饰,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笑容明媚声音悦耳,拿着鲜花推着瓜果叫卖。 几个小孩子穿着粗布衣在泥地里嬉笑打闹,有个小孩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指着远处脆声大喊道。 「天上有仙人在飞哎!」 「哪里哪里,在哪里?!」 「呕——」沈乐言蹲在江雪剑上,晕得七荤八素,捂着嘴干呕了一阵,几乎把胃咳出来,那股翻江倒海想呕吐的感觉才好受了一些。 从云熙宗到西南境御剑而来原本其实不需要那么久时间。 但是因为他还没练会辟谷,所以他们经过城镇总要去吃一顿。之前说好的是他和郑师兄两个人去,临出发的时候却多了个陆元弋。 第28页 每次吃饭陆元弋嘴上让郑子珩教他辟谷,其实吃的一点都不比他少! 再加上,陆宗主的方向感也不是特别好。 夜里江雪剑自己在天上飞,他们睡了一觉,然后第二天早上就发现他们和郑师兄走散了。 再一看地图,江雪剑飞行的航线已经是往东境的方向,再飞就能看到大海了! 一般这种时候,陆元弋会淡淡批评无辜的江雪剑剑灵一句,然后背着他悄悄看地图改航向。 沈乐言:「……」 这样一浪费时间,他们抵达西南境就花了一个多月。 他打开腰间挂着的水壶,喝了几口冷水润了一下嗓子,仰起头看向身后御剑的陆元弋。 「陆宗主,您看快到午时了,下面又正好是个集市,咱们是不是……听说西南境的酸辣舂鸡爪特别好吃!」 他说前面半句话的时候,陆元弋俊美冷淡的脸上毫无反应,说到「酸辣舂鸡爪」,对方垂眸盯了他一眼。 「你说的那家店在哪?」 【……陆宗主,咱好歹稍微装一下吧?】 沈乐言在心底嘆息一声:「我也不知道那家店在哪,不过集市里肯定有卖,下去逛一逛很快就能找着了。」 江雪剑立刻提速,沈乐言一把抓住陆元弋的袖子稳住身形:「我晕飞——」 「你是饿了才容易晕。到了。」 他们降落在集市的一个偏僻巷子里,沈乐言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 郑子珩关切地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师弟身子可有不适?当心中暑。」 沈乐言摇摇头:「我没事。」 他任凭郑子珩拉他起来。 「我好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郑子珩失笑:「那走吧。我看过地图,我们要去採药的西南丛林离这处集市不远,先吃了饭再过去也不迟。」 卖酸辣舂鸡爪的是个看着跟清漓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她的父母在摊位后面给鸡爪去骨,切辣椒、洋葱、柠檬等等配料。 小姑娘穿着黑蓝色条纹相间的裙子,往器皿里放鸡爪和各种调味料的动作已经相当熟练。 「哥哥们拿着剑,是修士吗?」 沈乐言乐了:「你还知道修士?」 「知道呀,经常有修士路过这边去往西南丛林……不过好多哥哥姐姐进去以后就再没见他们出来了。」 西南丛林里毒虫妖兽众多,自然会有修士在里面丧命。 小姑娘把酸辣舂鸡爪分为了三份,用油纸包着一一递给他们。 轮到陆元弋时,沈乐言狡黠地偷笑了一下,对小姑娘道:「你知道这个白头髮的人几岁了吗?」 小姑娘犹豫着:「这个哥哥虽然头髮白了,但是看起来应该只有二十几岁吧?」 「不哦,他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 「哇!一千多岁的哥哥!」小姑娘惊唿,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不对,我爷爷今年才六十岁。一千多岁我应该叫什么呢?太公?也不对……」 沈乐言瞥到陆元弋的眼尾有少许抽动,乐滋滋地大笑起来。 边躲到郑子珩身边,要求一会儿御剑时郑师兄带他,免得和陆元弋坐在江雪剑上,被人秋后算帐。 第24章 莫名其妙的架 吃完了酸辣舂鸡爪,沈乐言又去买了几个肉包子,顺带包了一袋瓜子,准备一会儿御剑路上无聊的时候嗑着吃。 越靠近西南丛林,拿着各种法器的修士就越多,像他们这样只有三个人的队伍很少,基本都是十几人聚在一起,各个队伍彼此的神色都有些警觉,暗潮汹涌。 修仙界嘛……修士和妖魔不共戴天,各大宗门之间也各有恩怨,还有一些性情古怪的散修,为了一件天材地宝或是珍贵功法而大打出手、杀人越货的事情绝不罕见,一言不合就干架的情况更是司空见惯。 「你瞅啥?」 「瞅你咋滴?!」 「北方的胡人敢来西南境撒野?」 「南蛮子你骂谁胡人呢?!」 「你踏马是不是想打架?」 「卧槽谁怕你啊!」 两个彪形大汉各自抽刀,身边的好兄弟也一拥而上,五彩斑斓的灵力在空中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郑子珩耐心地温声给小师弟讲本次去西南丛林的任务:「这次我们要去的是西南丛林的中心,那里生着一种名唤碧血蛇草的灵药,百年才能长出一棵,对于……」 他话音一顿,身边一直活泼地左看看右看看的小师弟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 再往后一看,自家师尊也不见了。 在地上走……也能迷路? 郑子珩变换出一张传音符,眉宇间流露出了少许无奈的神情。 沈乐言挤在人堆里,看那两个彪形大汉和他们的兄弟莫名其妙地打架。 那些人的修为并不高,约莫最高只有筑基期,但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修士真刀真枪地干架。 加上周围的人群时不时大叫一声「好」,实在很有氛围。 「你觉得,你施展《青影玄诀》能在他们中间坚持多久?」 「啊?」沈乐言听到问句,下意识地回,「他们打架,我一个鍊气期的去凑什么热闹……」 话还未说完,他就感觉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对方的体温有些寒凉,陆元弋的语气仿佛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平淡。 「去试试也无妨。」 第29页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忽然腾空而起,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了两队干架的修士们中间。 两队修士第一时间发现了他这个不速之客,目光不善地齐刷刷瞪过来。 「怎么,小子你想劝架?」 沈乐言:「……」 【陆元弋,你大爷的!ヽ(『⌒′メ)ノ】 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导致修士们肝火旺盛,不等他开口解释,一个修士已经拿刀指着他大喊道。 「这小子想劝架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兄弟们,揍他!」 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唰」地破空朝着他飞来,上头燃着熊熊烈火,显然是个有火属性灵力的修士扔过来的,眨眼间猩红色的火焰就逼至了他面前不足五寸的距离。 【艹!】 沈乐言在心里用完了毕生所学的脏话,体内的风灵根似乎感受到危机,疯狂地运转起来,连带着全身的灵力都前所未有地澎湃流淌。 周围的风仿佛一下子慢了下来。 已经牢记在心里的法诀自然地吸收调动起了四周的风系灵力,好像是一只乘风而起的鹰隼,又好像只是一片随风飞舞漂泊无定的落叶。 少年的身影在大部分围观者的眼中瞬间模煳起来,衣袂飘然间只留下淡淡的青色虚影。 一阵含着雨后湿润水汽的大风掠过,那柄钢刀上燃烧的火焰立刻偃旗息鼓,「钉」一声插在了地上。 沈乐言在钢刀侧边站定,心跳如擂鼓。 周围沉默片刻后,他听到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围观者连连叫好,还有更过分往他的方向扔了几个铜板,几乎把他当卖艺的了。 扔刀的修士有些讶异:「看不出来,你小子一个鍊气期,身法却不错。」 毕竟是能比肩圣级功法的《青影玄诀》,哪怕他才刚入门,身法里也有些玄妙的意味了。 「诸位大哥,误会,都是误会!」 沈乐言赶在对方又要动手前急忙摆手开口,少年生的俊秀,五官眉眼线条柔和,几乎没有什么攻击性,瞧着便让人觉着不像个坏孩子。 「误会,误会……我并没有想来劝架,只是刚刚路过的时候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推了一把,这才误闯此处。」 他一边说着,一边默默往人群里退,笑眯眯。 「几位大哥不用管我,不用管我,接着打,接着打……」 沖他扔刀的那个双手抱在胸前:「你的意思是说,你没想劝架?」 「是啊!」 「看到两拨人打架却只想看热闹,你家师长没教过你江湖道义?兄弟们,替他师长好好教训教训他,上!」 沈乐言:「……」 【????Дo???】 各形各色的法器上面附着各种属性的灵力,从四面八方而来。 有的直冲他的眉心,有的斜飞过来瞄向他的侧颈,有的从天而降刺向他的天灵盖,更过分的一个大约是土系灵力,一柄刀直接从他脚下破土而出! 一下子将他能躲闪的退路封得所剩无几。 「风在陆地上无处不在。任何法器想要靠近你,都会改变风原有的轨迹。」 陆元弋清冷的嗓音不疾不徐,通过传音术响在他脑海。 「同时,风也能改变它们的轨迹。」 电光石火间,沈乐言勐地仰首,向后弓身暴退了数步,两枚蝴蝶飞镖贴着他脖颈的皮肤交叉着掠过,他几乎能感觉到上面彻骨的凉意。 不等他缓一口气,左侧冲着他心口而来的长剑也随着他的动作变换了方向,剑刃斩开了他身前的空气,隐隐有电光覆盖在剑尖。 风—— 少年旋身,剑尖仿佛突然受到了什么阻碍,剑尖颤抖起来,向一旁偏转了微不可见的幅度,堪堪被少年避过。 若是此处有元婴期的修士,便能看到少年动的剎那,周身还不大能灵活调运的紊乱的风系灵力勉勉强强裹挟着长剑动了一瞬,这才导致了剑尖的偏移。 「好!!!」 围观者不吝喝彩。 揍他的修士们却只觉得他们这么些筑基期的久久没将鍊气期的毛头小子揍趴下有些丢人,不再远程操纵法器。 那个土系灵力的大喝一声,胸前突然出现一层厚厚的石甲,如一头棕熊一般冲着沈乐言撞了过来! 第25章 西南丛林 对方本来就长得雄壮,身前有大约巴掌厚的石甲的加持后,沈乐言站在他面前就像一棵瘦弱的柳树。 原本石甲冲撞过来的速度并不快,他可以轻轻松松躲闪开,但是他脚下却伸出了两只石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禁锢在了原地。 沈乐言分了大半灵力想要将石手绞碎,但毕竟修为差了一个大境界,玄幻里动不动就有主角跨越两三个境界暴揍对手,但是在现实里,他调动的那点风灵力最多对石手造成了一点皮外伤。 不过那个人看起来并没有下死手,不至于真把他撞死,估计最多撞断几根肋骨。 石甲移动的速度再慢,短短十几米也已经转瞬沖至他身前,磅礴的土系灵力自有一股浑厚的压迫感。 沈乐言下意识伸手挡在身前,用灵力布置了一面护盾,护住心脏等要害,来缓冲撞击带来的伤害。 按套路来说,他现在应该大喊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喊出气势。 问题他怕痛。 【轻点轻点轻点大哥,痛痛痛痛痛——】 第30页 「叮」。 一个细微的声音,轻到像是一枚针落到石地上。 预想中被石甲撞飞的剧烈疼痛并未传来,沈乐言紧闭的眸子眼皮颤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条缝。 他面前有一枚冰针,和冬日屋檐挂着的冰棱一样晶莹剔透,但要小巧得多,在土黄色如一座小山坡的石甲面前渺小如一颗尘埃。 可就是这一枚冰针,直接将石甲钉在了原地,冰蓝色的灵力顺着石甲迅速将它结成了冻土,「砰」一声如一团雪散开,那面石甲化作了齑粉,风一吹就散干净了。 弄出石甲的修士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漫天的灰尘迷了眼睛,捂住眼睛狂揉。 「哎呦卧槽疼疼疼……谁,谁踏马——」 沈乐言下意识回头,正对上人群里陆元弋暗金色的凤眸,对方身形颀长,容貌俊美,在一众人里显得鹤立鸡群。 两拨揍他的修士也很快发现了陆元弋。 脾气暴的上前一步:「你不会是这个小子的师长吧?干什么,想替徒弟出头?」 陆元弋面无表情:「请诸位给个面子。」 「你谁啊凭什么给你面子——」 领头的一个修士「啪」地给了暴脾气一个大耳刮子,咬牙切齿地骂道。 「闭嘴!你找死别拉上兄弟们!你没看到他刚刚出手?我们连灵力波动都没感觉到,那起码是元婴以上的修为——我们几个人加起来都不够他一根指头碾死的!」 「元,元婴……真的假的?他若那么厉害,刚刚怎么不替那小子出头?」 「你傻啊,人在歷练徒弟呗!」 「那那那现在怎么办?」 领头的客客气气冲着他们拱了拱手:「此事是我们的不是,仙长客气。一点赔礼,不成敬意。我的兄弟们没见过世面,刚才多有得罪,还请仙长勿怪。」 边说着,边递了一个木盒子过来。 沈乐言没怎么经歷过修仙界的人情世故,不知道该不该接,悄悄拿眼角的余光去瞥陆元弋。 见对方微微颔首,伸手接过木盒打开看了一眼,是几颗防毒虫祛瘴气的丹药,说不上贵重,但去西南丛林特别实用。 他便也冲着那些修士拱了拱手:「多谢赐教。」 领头的修士见他们没有算帐的意思,长长松了口气,低声教训着几个兄弟离开了。 没乐子可看,围观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散开了。 郑子珩找到小师弟和师尊时,发现小师弟的脸色瞧着别别扭扭的,像一只炸毛的猫儿,想往他师尊身边凑,又不肯先挪步子,不由莞尔。 「师父,小师弟——小师弟你怎么了?刚刚我听人说这边有修士在打架,莫不是你惹祸了?」 「怎么是我惹祸?」 【我原本就看个热闹,结果陆元弋直接把我丢进了两拨打架的修士中间!? ? ??? 】 郑子珩怔忪,如玉温润的五官流露出笑意。 「原来是小师弟受委屈了。那边有卖糖人的,师兄去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委屈倒也谈不上。」沈乐言支吾了片刻。 他清楚陆元弋这样无非是看他《青影玄诀》的修炼进度缓慢,所以想让他经歷一场真正的打斗,从而对自己的风灵根和《青影玄诀》有更多的感悟。 而且到了危急关头,对方也出手护下了他,没让他真的受什么重伤。 现在他没刻意去探查,但已能感觉到风灵根的运转更加流畅了,灵力在各个经络中穿行的速度也隐隐快了两分。 对于四周风的流动,他的感官都远比之前更加敏锐。 郑子珩看着小师弟时而皱皱眉,时而低头自言自语嘀咕什么,突然一熘烟往一个小摊跑去。 半晌后拿着一根糖人回来了,几分情愿几分不情愿地递给了他师尊。 他师父……竟然还真的收了。 郑子珩:「(?_??)」 在他们走散的这些时间里,小师弟和师尊发生了什么? 西南丛林。 数不清多少山脉连在一起,炎热湿润的气候让这里的树木都长得高大葱郁,绵延成瞭望不到尽头的茂盛丛林。 西南丛林外围经过了官府和当地门派的开发,有几个木屋作为商铺,为前往丛林深处的猎人或是修士提供药物、丹药甚至是弓弩、法器。 还有一些修为不错的散修也会在这里接活儿赚银子。 天南地北来的修士穿着不同风格的服饰,各地乡音交织在一起,颇为热闹。 有刚刚拿到的可以解毒辟瘴气的丹药,他们没有什么需要採购的,服下丹药后就直接御剑往西南丛林的中心赶去。 在坐上江雪剑前,沈乐言还听到周围几个修士用同情的语气在议论他们。 「这几个是外乡人第一次来西南丛林吧?不知道在丛林上空御剑飞行很危险吗?」 「你管他们呢。估计他们飞不了多久就要被那些会飞行的妖兽击落吃了。」 沈乐言好奇:「什么飞行妖兽……」 身前陆元弋回眸看了他一眼:「你想吃什么飞行妖兽?一会儿打下来你烤一只。」 几个修士:「〣( oΔo )〣」 第26章 野菌不能乱吃 一只通体雪白,羽翼展开足有三五个人这么长,喙尖爪利的巨鹰从筑在一处悬崖的巢里探头望向他们。 发现几个修士御剑飞得比自己的窝还要高,似乎勐禽的威严一下子受到了巨大的挑衅,羽翼扑腾两下,鹰目狠厉,气势汹汹地朝着御剑者飞去。 第31页 底下丛林里艰难徒步的修士们自然也看到了这只从头顶飞过去,追逐三个不知死活的御剑者的巨鹰,发出了一大片惶恐的惊唿声。 沈乐言从闭目打坐中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叫醒,五感清晰后,先闻到了一阵刮来的腥风,随后就看到一只巨鹰正在后面追着他们的剑,好像把他们当做了猎物。 「还真有会飞行的妖兽敢来追我们……」 沈乐言对着巨鹰比比划划,挑剔道。 「这只鹰羽毛太长了,到时候热水烫毛肯定很麻烦,肉也没有多少。不过翅膀和鹰腿应该还是挺好吃的,我记得我们带了调料,可以做一锅红烧烤鹰。」 陆元弋颔首:「嗯。」 郑子珩:「小师弟,你刚刚嗑了那么多瓜子,现在还吃得下吗?」 巨鹰已经修炼出了灵智,以前也抢夺过不少修士的东西,甚至有些修为低的还成了它腹中的美餐。 这还是第一次有修士面对它的追捕不仅不惊慌失措,还在那里悠闲地指指点点,在讨论要把它身体的各个部位做成什么好吃的。 巨鹰勃然大怒,脑袋上的翎羽根根竖起,一对利爪瞄准了口出狂言要把它做成红烧烤鹰的小崽子的脖颈,狠狠抓了过去。 沈乐言刚刚在剑上打坐,感悟了方才打架的一些体会。 双手结印,一抹青色的灵力闪现后,巨鹰一侧的翅膀处突然涌起一股向上的气流,巨鹰滑翔的平衡一下子被打破了。 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在空中转了两圈,才摇摇晃晃地恢復平衡。 巨鹰发出了一声愤怒的鸣啸。 陆元弋瞥了一眼他手上捏的法诀:「有点长进。」 巨鹰更愤怒了,翅膀扇动间将底下的树叶弄得「哗啦啦」作响。 半个时辰后,西南丛林里飘出了香喷喷的红烧烤鹰味。 柴堆燃着熊熊烈火,铁锅里只炖了一半的鹰肉,主要是鹰之大,一锅炖不下。鹰肉已经煮得脱骨了,泛着诱人的酱色,油光发亮。 沈乐言拿树枝插了一个鹰腿,啃得津津有味,嘴角都沾了些赤色的酱汁。 「这里应该已经靠近西南丛林中心了,我们在这里生火烤肉,会不会引来其他妖兽?」 陆元弋将江雪剑缩到了匕首大小,切割着剩下没煮的巨鹰。 「再来其他妖兽,你暂时也吃不下了。」 沈乐言:「……我的意思是,陆宗主你下次别和宗门弟子一起出任务了,不然一点儿挑战都没有,不利于宗门的弟子们自立自强,再创辉煌。」 「你……」 「自然!我这种只能为宗门赚点银子的外门弟子就不用挑战,不用自立自强了。」沈乐言立刻反应过来,干笑两声,「这鹰腿好吃,陆宗主您尝尝?」 西南丛林的天气变化无常。 他们吃东西时还是晴空万里,等到他们收拾完锅,熄灭火堆准备御剑时,天幕却暗沉下来,厚厚的乌云间隐隐有电光的影子。 下雨时御剑就不大舒服了。虽然可以用灵力遮雨,但雨天视线不清,在天上根本看不清底下丛林的景象,说不定会错过他们要找的碧血蛇草。 碧血蛇草百年才生一棵,对于因魂魄受损导致的痴傻有极好的疗效。郑师兄来此处摘碧血蛇草,就是为了带回去给他从小痴傻的同胞弟弟治病。 沈乐言待在陆元弋身边,他们两个路痴安静地等着郑子珩看地图。 「距离上一次发现碧血蛇草的地方只有不足五里路了,既然下了雨御剑不便,我们就徒步走过去吧?」 几人在周围筑了一层灵力屏障用来防雨,继续朝着西南丛林中心走去。 山路湿滑,并不好走,地上草叶茂盛,偶有小片的沼泽也不大容易发现。 沈乐言走在最后头,一手扶着旁边的树干防止自己一脚踩空滑倒。 「这里有好多不同的野菌……」 不知是不是丛林深处人迹罕至的缘故,这里石头边、大树下的野菌长得格外繁盛,个个有巴掌这么大,手臂这么高,有的甚至连成了一大片。 蓝的红的黄的绿的彩色的,被雨水一浇,鲜艷欲滴,五彩缤纷。 郑子珩大约是见他走得歪歪扭扭,将袖子递到了他面前,示意他抓住:「你想採摘点野菌回去吗?这些野菌大都有毒,不能吃的。」 「郑师兄可认得出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郑子珩摇头。 沈乐言又将希冀的目光投向陆元弋。 陆元弋挥手施了一股灵力,把他的脚从陷进的泥坑里拽了出来。 「修道之人不重口腹之慾。」 沈乐言:「……」 【……陆宗主,你刚刚才吃了一只红烧烤鹰腿,你觉着你说修道之人不重口腹之慾,能有多少可信度?】 虽然辨别不出这些野菌是否有毒,但在丛林外的集市上他有询问过野菌的价格。 像这种大小的,一个就要一两银子,都不够一锅火锅炖的。如果问别人採买,实在有些不划算。 「早知道不把那只巨鹰吃了,留着巨鹰来试吃野菌有没有毒多好。」沈乐言懊悔道,「要不……我自己试吃?」 以陆元弋的修为,帮他解个野菌的毒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他蹲下身,先摘了一棵灰扑扑的看起来朴实无华的野菌。 用雨水洗了洗,小心地咬下了一小口。 第32页 淡淡的,没什么味道。 「这个好像没毒……嗝。」 沈乐言一句话没说完,漆黑的眸子忽然空洞起来,机械般背诵道。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一一得一,二二得四,三三得九……」 陆元弋勾了勾唇,一股灵力拍在少年背后。 沈乐言呕了几下,勇敢地抓起第二棵野菌。 这次他挑了个红艷艷的。 一口咬下去,少年口吐白沫,倒地蹬腿。 再换白色的。 少年原地跳起了街舞,在地上像个陀螺一样旋转。 再再再换绿色的。 少年松软的墨发,一点点泛起了绿光,嘴里念念有词:「大胆!谁敢碰我沈·龙傲天·乐言的金贵头髮——」 第27章 好大的动静 吐得七荤八素的沈乐言捧着终于挑出来的五六种无毒好吃的野菌,回忆了一下刚才自己出的洋相,在心里默默祈祷。 【如果能有什么办法让陆元弋和郑师兄原地失忆就好了。】 【这样他们就不会记得我刚刚干的事情,也不会把那些事情说出去了……】 【??^??】 他参照着那几种无毒野菌採摘,摘下来的都往郑师兄的灵戒里扔。 灵戒空间足有十个立方米,平时就是一枚不起眼的素戒。携带东西很方便,就是价格有点昂贵,他要买一枚的话,酒楼估摸着要白开一个月。 「小师弟不用在意,野菌的毒种类繁多,中毒后有些奇怪的反应也属常事。」 郑子珩替他把灵戒空间里的野菌分类摆放整齐,浅色的眼瞳在雨幕里仿佛载着江南的烟雨,笑意温和。 「手上都是泥,用帕子擦一下吧。」 沈乐言回以一笑。 把附近能吃的野菌摘了个干净,沈乐言擦干净了手,满意地看着灵戒空间里堆成几座小山的成果。 「摘这些耽误了一些时辰,天色快暗下来了,我们快去找碧血蛇草吧?」 他们在进入西南丛林前服用了防毒虫瘴气的丹药,一路上几乎没见过多少虫蛇。 但越往地图所指的上一次发现碧血蛇草的地方走,树干、草叶上虫子的行迹却越来越多。有的毒虫个头大如硕鼠,背上透明的翅膀嗡嗡作响,好似随时能飞起来扑到人脸上。 沈乐言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见过最大的虫子就是蟑螂,还只有指甲盖大小。 眼见着一团黑不熘秋的丑虫子扇动着翅膀,声音像飞机引擎一般意图起飞,登时一个箭步躲到了郑子珩身后,用对方的衣袖蒙住了头。 郑子珩由着他摆弄。 「……小师弟?在西南境这样的小虫子很常见,没有毒的。」 【西南境管这样的虫子叫小虫子?!】 他感觉这小虫子能飞过来直接扇他一巴掌。 走在最前面的陆元弋忽然停住了脚步,嗓音微沉,多了几分肃色。 「前面的路不好走,沈乐言留在此处吧。」 沈乐言主打一个听劝,连「为什么」也懒得询问,乖巧地点了点头。 郑子珩担忧地拧了一下眉:「师父,留小师弟一人在此是否有些……」 沈乐言找了个相对空旷的地方站定,乐观道。 「没事,这里除了这些虫子也没有其他修士能过来。陆宗主和郑师兄如果担心我的安危,就给我留一件保命的法器好了——圣级天级的法器什么都行,我不挑的。」 陆元弋扔了一枚灵戒过来:「你当圣级天级的法器是路边的白菜不成?」 他催动灵力打开灵戒空间,里面放着一颗水晶石,周围散着一圈淡淡的白色光晕。 他轻碰了一下,那颗水晶石立刻化作流光笼罩下来,光晕触到他的皮肤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为天心水晶,能替你挡下大乘期修为的全力一击。你等在此处,天黑前我们会返回寻你。」 沈乐言咳嗽一声:「多谢陆宗主……那万一有两个大乘期修士结伴来此处猎杀妖兽,一个疏忽把我轰死了怎么办?您看要不……」 陆元弋腰间的江雪剑一瞬出鞘,寒气缭绕地朝着他掠来。 「哎——」 「江雪剑留给你。九境之中达大乘期的修士不会不认得此剑,他们会给我个面子留你一命的。」 沈乐言:「……」 他握住江雪剑,江雪剑剑身上的寒意收敛起来的时候,倒也不会让他感到身体不适。 他用剑尖慢吞吞戳死了两只试图往他脚上爬的虫子,唇角上扬。 「谢谢陆宗主!」 几息后,对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郑子珩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叮嘱了一句「不要乱跑」,便也运转灵力往丛林更深处而去。 有天心水晶护体,加上江雪剑斩杀过大妖散发出的森森寒气,这附近的妖兽基本不会不长眼地把他当做猎物。 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 沈乐言撕下一片衣角垫在地上,席地坐下,将江雪剑插在地上防止毒虫毒蛇靠近自己,安心地闭目打坐起来。 「轰——」 一声仿佛数十棵百年大树倒下的巨响,引得地面都剧烈震动起来。 滚滚烟尘从丛林深处扑过来,在暴雨中远望像是一只深灰色的张牙舞爪的妖兽。 地面上草丛里蛰伏的虫蛇也被这阵巨大的声响惊动了,纷纷从藏身的地方爬出来,一时间地上密密麻麻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只有江雪剑在的一小片地还算清静。 第33页 沈乐言正控制着灵力沖刷丹田边的一条经络的暗角,冷不丁被震动的地面一颠,险些仰面摔倒。 幸而江雪剑有灵,剑柄挡了他一下,他才没有摔下去跟地上密密麻麻的毒虫亲上一嘴。 「那边是……」他看了一眼江雪剑,江雪剑上寒霜涌动,似乎是剑灵想赶紧回到主人身边,「是陆宗主和郑师兄跟什么东西打起来了?」 周围的树木太过高大,他又不会御剑,看不到远处的景象。 但看扬起的烟尘,那边打斗的动静一定不小。 他松开了江雪剑。 「既然在打架,你就去找陆宗主吧。我还有天心水晶在,这里应当也没有什么人或妖兽能伤到我。」 江雪剑左右摇晃了一下,似在摇头,过了一会儿凭空写了几个字。 「主人命我护着你,不能离开。」 「你能感知到陆宗主具体的方位吗?」 「能。」 「那你带着我过去,这样总行了吧?到了那附近我就在周围躲着,你上去帮陆宗主。」 见江雪剑没有异议,他把江雪剑当做登山杖,一步步朝着巨响传来的方向走。 「江雪剑?剑灵?你说我这样走是不是有点太慢了。等我们走到,或许陆宗主都已经打完架了。」 江雪剑在他手中「嗡嗡」两声,忽然自己从地里拔出来,剑尖指向了丛林深处。 沈乐言的胳膊一下子被拽直了。 「你干什——」 江雪剑勐地加速向前,他像是抓了一个动力很足的漏气的气球,被长剑拖着脚不沾地地就往前蹿去。 第28章 蛇哥我们商量一下? 江雪剑的速度越来越快,沈乐言大半个身子跟着飞在半空起起落落,脚尖时不时蹭一下地面,也不知道宗门发的靴子质量如何,会不会被磨破露出脚趾头来。 丛林里枝繁叶茂,江雪剑灵活地带着他左弯右绕,但横生的枝叶却不会给他们让路。 沈乐言用另一只手护住脸,感觉到枝条像小鞭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他手背上抽。 他试着运转灵力,将迎面抽过来的枝条吹开,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大约一刻钟后,江雪剑终于在一棵古木前停了下来。 耳边的风声渐低后,他听见不远处有很奇怪的声音,就好像是轮子碾过草叶发出的窸窣声,但远比那个声音要大。 时不时还有树木被斩断倒下的声响。 他冲着江雪剑微点了一下头,江雪剑很快化作一抹流光掠去。 「小师弟——」 郑师兄用灵力放大了的声音清晰入耳。 沈乐言深吸一口气,大喊:「我躲得好好的——师兄你们尽管放开了打——」 「轰——」 一棵大树在距离他不足五米的地方被传过来的灵力余波切成了两段,渐起一地的泥水。 【????Дo???】 沈乐言:「放得太开了——可以稍微收敛一点——」 雨幕中,好似有一条青色的,通身比古木还粗的长蛇从远处的一棵树爬到了另一棵树上,一双赤红的蛇瞳比红宝石还耀眼,冷冰冰泛着嗜血的凶光。 长蛇身后,江雪剑冷白色的剑芒紧随而至,在蛇身上落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白森森的蛇骨暴露在空气中,长蛇痛苦地吐信,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小师弟——你往远处跑,当心被这妖兽伤到——」 沈乐言在看到那条蛇的影子的剎那,拔腿就往后面跑。 施展了《青影玄诀》后,少年的身影在空中只留下淡青色的虚影,每动三步便有一道残影停留原地,令人难以分辨虚实。 跑出去近百米,沈乐言见身后没什么动静,才回头看了一眼,那条长蛇忙着跑路,压根没注意到他这只鍊气期的蝼蚁,还在远处被江雪剑追着砍。 他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细细观察那条长蛇。 这么大的蛇妖,远看都像一条真正的蛟龙,应当有元婴甚至大乘期的修为了。 蛇身上的鳞片撞断树木时都会发出金属一般的声响,毒牙如两把匕首一般,微微泛黄,触碰到之处草木瞬间发黑枯萎,像是含有剧毒。 与威风凛凛的毒牙不大匹配的是,这条长蛇的脑袋上长了一株红色的小花,和幼儿园里老师奖励给小朋友的小红花贴纸长得一模一样。 那朵其貌不扬的小花在风雨和撞击中出乎意料得坚韧,在长蛇脑袋上颤颤巍巍的,一直没有被折断。 传闻珍稀的天材地宝都会有修为颇高的妖兽守护,莫非那朵小红花就是他们要找的碧血蛇草? 江雪剑剑芒如练,如暴雪降落,所过之处树木都结了冰霜,森寒剑气封死了那条长蛇所有的退路,长蛇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青色的鳞片几乎被鲜血染透。 长蛇在一根古木上绕了几圈,高昂着头,蛇瞳死死盯着江雪剑追来的方向,尾巴忽然捲住头顶的小红花将其扯了下来,张开血盆大口,似要将它取下吞进腹中。 沈乐言暗道不好。 【那条蛇想把碧血蛇草吃了!】 他记得郑师兄跟他说过,碧血蛇草真正成熟后花瓣四周会由鲜红转为碧色,看那朵小红花显然还没有完全长成。 长蛇守着碧血蛇草迟迟不吃,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没有长成的灵草的药效会大打折扣,提前吃下去无疑是暴殄天物。 第34页 郑师兄那个痴傻的弟弟并不是修士,凡人的寿命只有几十年,如果这株碧血蛇草被长蛇吃了,他们不可能再等一百年。 江雪剑距离长蛇还有一段距离,等江雪剑把那条蛇斩了,碧血蛇草也该没了! 沈乐言咬了咬牙,反身朝着长蛇的位置奔去。 「蛇哥!我说蛇哥你煳涂啊!」 那条长蛇动作一顿,冰冷的蛇瞳盯向他。 这个修为的妖兽肯定能听懂人言。 「蛇哥,你煳涂啊!」 见长蛇有所反应,沈乐言心跳稍缓。 「你想要这株碧血蛇草,不就是想提升修为吗?但是哪怕你现在吃了它,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完全炼化它所含的灵力,修为提升有限。 你觉得你能打得过现在追杀你的那两个修士吗?那两个修士就是把你开膛破腹,也是要把碧血蛇草取出来的。 为了这一株碧血蛇草丢了命,那可不值啊!我看蛇哥你牙口不错,行动灵活,应该正值壮年,还有上百上千年能活,这次吃不到碧血蛇草,再等下一株不就好了嘛!」 长蛇看看自己尾巴卷着的碧血蛇草,再看看寒光凛冽的江雪剑,蛇瞳里闪过少许迟疑。 沈乐言加快了语速:「不如你就把碧血蛇草交给他们,自己找个地方养伤……如何?」 长蛇摇了摇头,发出了几声「嘶嘶」声,像是想跟他对话。 沈乐言看向远处跟着江雪剑追来的郑子珩。 「郑师兄!你能听懂妖兽说话吗?」 郑子珩:「……它说上一株,上上株,上上上株碧血蛇草长成的时候,都有厉害的修士过来跟它抢,它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脸肿,一次都没抢过。它觉得自己就算再等几百年,也吃不到碧血蛇草,所以这次打算临死前尝一尝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味道。」 沈乐言:「……」 【这……不知道是该说这条蛇想得开还是想不开。 (⊙o⊙)】 不过每次苦苦守候99年又364天,好不容易等到最后一天,忽然窜出来几个修士把它揍了一顿还抢走了碧血蛇草,也不怪蛇哥被折磨得精神失常。 「蛇哥,不如这样吧。我们要这株碧血蛇草是为了救人,那个人是凡人之躯,等不了一百年了。 蛇哥你想尝尝碧血蛇草,这好说,再等一百年,下一株碧血蛇草长成的时候,我云熙宗派弟子来帮你护法,保证让你吃到,这样可行?」 第29章 修仙界版简讯 「嘶嘶嘶嘶——」 郑子珩:「它说它不知道云熙宗是什么东西,但是看我们修为不错,如果我们能立天道誓言,它就相信我们说的话,把这株蛇草交给我们。」 天道誓言是以修士的魂魄起誓与天道订立契约。 如果期限内没有完成天道誓言,上苍会噼下九九八十一道雷劫,轰到你身死道消为止。 所以修仙界的人让别人赌咒发誓不会说「你敢不敢对天发誓,如果你怎么怎么样,就全家死绝永世不得超生」。 而是会说「有种你就立天道誓言,我看雷劫噼不噼死你」。 沈乐言做不了云熙宗的主,询问地看向郑子珩。 郑子珩允诺道:「没有问题,我现在就可以立天道誓言。」 对方施了一道灵力划破指尖,取出几滴精血,用精血在半空画了一道玄妙的图案。 沈乐言隐隐感觉到一股苍凉浩大的威压从那道图案上荡漾开来,冲击到他的丹田时,仿佛一瞬沧海桑田,星辰变迁,让人有一阵短暂的失神。 等他稳住心神,只听见郑子珩温沉的嗓音徐徐盪开:「……以我魂魄,立此誓约,天道为证。」 长蛇也很爽快,见天道誓言成立,立刻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游过来,把蛇尾上卷着的那株碧血蛇草递给了他。 「嘶嘶,嘶嘶嘶……」 「它说这株碧血蛇草估计还要十二个时辰才能长成,只有这片土地最适合它吸收天地精华,建议我们多等一天再把它带走。」 沈乐言点点头,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长蛇的脑袋:「多谢蛇哥!」 说完冲着郑子珩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取出了一瓶疗伤灵药交给长蛇。 长蛇一口吞下,身上深可见骨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復起来。 沈乐言这时才觉得四肢酸痛得很,多半是今日走的路太多了,又多次施展《青影玄诀》,灵力有些损耗过度。 他靠着长蛇坐下来,和他交流打架的心得:「蛇哥,下回你发现打不过,就跑嘛。伤成这样多疼啊。」 长蛇的蛇瞳里划过一丝幽怨。 「嘶嘶……」 郑子珩:「……它说,它早就发现自己打不过了,一直在逃跑,问题是江雪剑在后面追着它不放,它跑不掉。」 「陆宗主呢?」沈乐言哭笑不得。 「师父去擦拭江雪剑了,江雪剑的剑灵打完架后不是很喜欢身上有血腥味。」 夜幕降临,暴雨停歇。 三人一蛇围坐在火堆前取暖,分着剩下的半只巨鹰肉。 沈乐言一手拿着树枝串的烤肉,一手靠近火堆,身上被火光映得暖洋洋的。 【也不知道清漓现在在云熙宗做什么,酒楼的生意怎么样了,陈靖师兄有没有顺利完成任务回到宗门……】 【应该完成任务了吧?说不定都来我的屋舍找过我好几回,想让我请他喝酒呢。】 第35页 距离他们离开云熙宗已经一个多月了。沈乐言也不禁生出些惦念。 少年靠在长蛇的尾巴边上微微失神,俊秀如画的面容在跳动的火光里愈显得瓷白,桃花眼漆黑,仿佛有一滴墨在里头融开。 「小师弟,小师弟?」 沈乐言回过神:「郑师兄?」 「是不是想念清漓他们了,想不想写一封信给他们?」 他精神一振:「写信?可以立刻送到云熙宗吗?」 「自然,用一个传影术便可以了。不过西南境离云熙宗的路途有些远,传影术传不了太多文字,你记得长话短说。」 「我明白的——那就劳烦郑师兄帮我传给清漓,问问她近来酒楼有没有出什么事,陈靖师兄做完任务回来没有,可有受伤。」 一只记载了文字的千纸鹤扑棱着翅膀在空中消失了。 沈乐言托着下颌等待清漓回信。 传影术和现代的邮件、简讯差不多,是实时送达的,清漓帮他去探听完陈靖师兄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回信了。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蕴含着清漓灵力的千纸鹤姗姗来迟。 沈乐言把停在他手背上的千纸鹤打开,上面也只有寥寥数字。 「酒楼生意红火,我吃得饱睡得香,一切都好。但我去问了陈靖的消息,据其他内门弟子说陈靖以及和他同行去做任务的人迟迟没有回来,或许是路上耽搁了。」 几行字很快看完了。 不知怎么的,他看到有关陈靖的消息时,右眼皮快速跳了几下。心口有一阵莫名的压抑,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那儿,他唿吸都有些不顺畅。 「郑师兄,你知不知道陈靖是去哪里做任务了,任务具体又是什么内容?」 「我对陈靖倒是有些印象……宗门的教习说他虽刚入内门,但修行很刻苦。云熙宗给鍊气期弟子的任务都比较简单,几乎没什么危险。 他接的任务应该是去帮一个村的村民治疗不孕不育。」 不孕不育? 沈乐言诧异:「这……这不应该是郎中的活儿吗?我们宗门还能帮人治疗不孕不育?」 「小师弟有所不知。」郑子珩耐心地给他解释,「有些妖魔喜食未成型的胎儿。因此有此类妖魔作祟的地方,妇人怀孕大都会中途流产,偶尔运气好生下健康的孩子,孩子也会受妖气影响身体孱弱,不久就夭折了。 这类妖魔虽然喜食死胎,但修为却不高,你去的话应该也能打赢。按理说陈靖师弟他们不该遇上什么危险……」 沈乐言若有所思,点头呢喃道。 「我都能打赢的话……陈靖师兄和几个内门弟子一起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或许是他想多了,陈靖师兄进内门后第一次出去做任务,做完任务在外头游山玩水耽搁了一些时日也很正常。 但保险起见,他还是请郑师兄帮忙又施了一次传影术,让清漓去内门问问陈靖做任务的地方在哪。 若是他们返程时刚好路过,他还可以去找一找人。 清漓办事效率很高。 「问到了,陈靖他们做任务的地点在西南境,西南丛林东边,一个叫『耀祖村』的小村子。具体位置我三言两语说不清,你要是想找他的话,可以问问当地人耀祖村在哪。」 第30章 耀祖村 西南境,丛林东边,那不就在他们附近? 「郑师兄,我想等明日碧血蛇草长成了,去耀祖村一趟。若是陈靖师兄他们还在那里,就与他们一起回云熙宗。若是他们已经离开了,也可以问问村民他们走了多久。」 「好。碧血蛇草长成后很快就会枯萎,我恐怕得先赶回去将它炼制成药治我弟弟的病——师父?」 陆元弋坐在远处,翻看着云熙宗长老传来的急需批覆的文书,披散的银髮几乎曳至地面。 长蛇似乎被江雪剑打怕了,见陆元弋瞥过来,吓得尾巴一哆嗦,「嗖」一下圈住了沈乐言的腰。 沈乐言:「……」 「蛇哥,你这样会把我闷死的。」 长蛇很不好意思地松开了他。 火光将陆元弋的眉宇轮廓勾勒得分明,深邃的眉骨下凤眼清冷,语气平淡:「明日我陪你去。」 沈乐言乖巧微笑:「好嘞。」 他们在西南丛林睡了一夜,第二日碧血蛇草的花瓣边缘泛出了碧色,灵力波动也愈发充沛。 他们告别了长蛇,郑师兄带着碧血蛇草御剑往云熙宗赶去,他和陆元弋则继续向丛林的东边出发。 沈乐言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跟陆元弋同行有点失策。 原因无他,他们两个路痴,只知道「西南丛林东边耀祖村」这么简单的地理信息,就像两只无头苍蝇在丛林里乱撞。 顶多陆元弋是只战斗力爆表的无头苍蝇。 他甚至怀疑西南丛林的妖兽圈子已经有了他们的可怕传闻,因为上一次他们碰到一只虎妖,陆元弋还没有动手,那只虎妖已经痛哭流涕连连求饶,麻熘地「扑通」跪下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跑了。 然后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连妖兽的影子都没再见过。 幸好到了西南丛林东部的边缘,商铺和集市多了起来,还有很多当地人带着自家种的菜和瓜果过来售卖。 沈乐言买了几个烧饼,问卖烧饼的老伯伯:「老人家,您知道耀祖村往哪里走吗?」 第36页 老伯掏了掏耳朵:「耀什么村?」 沈乐言想到了某个小品,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硬着头皮提高音量:「耀祖村!光宗耀祖那个耀祖!」 老伯也跟着提高了音量:「什么祖村?」 「……耀祖村。」 「耀祖什么?」 沈乐言干笑两声:「没事,没事了老伯伯,我是说你家烧饼真好吃。」 他又找了个年轻的卖猪肉的小伙子,那个小伙子穿着西南这边特色的民族服饰,看起来听力很健康。 「这位兄弟,我是北边来的,来这儿找人。您知道耀祖村往哪里走吗?」 那个小伙子流利地说了一长串方言,热情地连说带比划像是想给他指路,但沈乐言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也是……南边许多地方十里不同音,或许隔一个村子的人方言都不一样,他自小在北方长大,听得懂才有鬼了。 沈乐言一连问了五六个摊主,几人听到「耀祖村」神情都有些茫然,摇头说不认得。 这样下去,他们不知何时才能找到耀祖村。 小摊周围的空地上有几个行走江湖的青年在卖艺,一旁放着些乐器,看起来马上就要表演节目。 他思忖一下,问一个江湖卖艺人借了一下铜锣,「哐哐哐」连敲了三下,等过路的人都好奇地围拢过来,才用灵力扩音道。 「诸位父老乡亲,叔叔婶婶哥哥姐姐,我……我是一名江湖游医!途径此处,听闻有一个村子名叫耀祖村! 那个村里的村民有许多人患了不孕不育的病症,村里的孩子或是胎死腹中,或是生下不久就夭折——我听闻以后甚是痛心,不知哪位好心人知道耀祖村怎么走?! 我愿出一两银子作为酬谢,给指路的好心人!」 在乡间其他事情或许不出名,但是「不孕不育」这种八卦绝对是热门新闻,村里的老头老太太没事就爱搬椅子坐在村口聊这些事。 再加上一两银子的酬谢,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一两银子已经是一笔巨款,可以维持一家人许久的生计了。 果然,他刚喊完这一句,围观的人群立刻炸了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什么?!一两银子?真的假的?」 「他人就在这儿,还怕他赖帐不给吗?」 「怎么,你知道那个耀祖村?」 「有点耳熟啊,不过四周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村子,谁能每个都记得……」 很快就有一个老伯伯从人群中挤到了前面,沈乐言定睛一看:这不是那个听力不大好的马冬梅,不是,老伯伯吗? 「老伯伯,您……」 老伯伯看着他手中的一两纹银,耳不聋了,嗓门也响亮了,眼神都清澈了。 「小后生,你出一两银子找耀祖村,你早说啊!我堂弟的外甥女的婆家就在耀祖村,我这就给你画一幅地图,包你能找到那儿!」 沈乐言:「……」 他把银子递上去,多加了一两:「那……多谢老伯?要不您再跟我说说,耀祖村里近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家长里短的什么都行。」 几十年前,老伯刚娶妻的时候,耀祖村并不是不孕不育的。 相反,那里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人丁兴旺,而且嫁去那里的妇人只生儿子,没有一个闺女。 但三年前一场大水,耀祖村的祖坟被冲垮了,重新修建了一下。自那之后村里竟然再也没有能平安长到八岁的孩子,大都流产或是出生几日便夭折。 耀祖村的村民们寻医问药,求神拜佛,找了许多风水先生过去看,花了许多银子都不见好转。 有传闻说祖坟改了格局之后变成了大凶,祖宗没法保佑村子了才会变成这样。耀祖村不少青壮年都吓得迁走了,但说来也奇怪,即便是他们迁去别的村子,也依然没有孩子,仿佛这个诅咒就一直跟着耀祖村的村民了。 老伯喜滋滋地摸着手里的银子。 「事情嘛……大致就是这个样子。我那个堂弟的外甥女嫁去耀祖村一年,流了个孩子,跟婆家闹矛盾后跑回了娘家住,这些事情都是她说出来的。」 第31章 陆宗主你也太记仇了 「您刚才说,耀祖村的人家以前只生儿子,一个闺女都没有?」 「是啊,那个时候人人都羡慕他们呢。」 沈乐言小声嘀咕了一句「封建糟粕」。 只生儿子没有一个女儿,耀祖村是个寻常的小村子,又不是那种王府千年都是儿子,王妃诞下小郡主,十个哥哥把妹妹宠上天的狗血文的世界,这肯定是不符合科学规律的。 要么是耀祖村的人真的基因奇特,要么……那里的女婴可能因为某些人为原因消失了。 他告别老伯,拿着新鲜出炉的地图回到陆元弋身边。 「陆宗主,你说没有修为的凡人若是做了恶事,会遭报应吗?」 「做任何事都会沾上因果。」陆元弋展开地图,「这边走。」 沈乐言快步跟了上去:「那就是会咯。我怎么觉着耀祖村里可能没有妖魔作祟,只是他们造了太多杀孽,遭了报应而已。」 陆元弋垂眸:「在事情没有查清楚前,最好不要先下定论,那会影响你之后行事的判断。」 沈乐言怔了片刻,敛了笑正色道:「我明白了。」 老伯收钱办事十分靠谱,他们照着地图所指的路御剑半日,就看到了不远处有炊烟裊裊升起。 第37页 通往村子的小路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的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似乎是村子以往的记事,沈乐言眼尖地在上面捕捉到了「耀祖村」三个字。 「这回没找错路,应该就是这里了。」 村子里看着有些萧索,环绕村边的溪流里都没有村民养的鸭鹅,庄稼地空了许多,只有约莫三分之一种着翠绿的秧苗。 给他们指路的老伯说村里很多人都迁走了,看起来萧索一些也是正常的。 「陆宗主,这附近有没有妖魔的气息啊?」 陆元弋摇头:「虽然暂时没有妖魔的气息,不过一些妖魔常居深山,数月才来村落捕猎一次,若是时间隔得久了,村中就不会残余的妖魔气息。」 他们缓步走进村子,迎面看到一个年逾不惑的妇人端着洗衣盆似乎要去河边浣衣,沈乐言赶紧叫住她。 「这位婶婶!这位婶婶,我们是过路的修士,去西南丛林採药的,今日想在这里借宿一晚,不知可不可行?」 边说着,边递上了一点碎银。 他没有直接说自己是来找人的。 一来不确定村中是不是还有妖魔作祟。 二来这个妇人的神情有些憔悴,面色苍白,眼底青黑,表情也是木木的,看起来有些古怪。 那个妇人听到「修士」二字,眼皮微动,抬眼睨了他一眼,语气冷淡。 「村中没有什么东西能招待二位。」 「没关系,我们自己带了吃食,只想有间屋子能住就行,借宿的银子绝不会少给。」 他扭头抓住陆元弋的衣袖,大着胆子把人拉了过来,胡诌道。 「主要是我这位……我这位兄长他走山路时崴了脚,需要休养上药。」 陆元弋低头瞥了一眼少年扯着他衣袖的手。 沈乐言跟妇人说完,偷偷看了看陆元弋的神情:脸虽然冷冰冰的,但眸里没什么波澜,说明没有动怒。 「他看起来不像是崴伤了脚的样子。」妇人紧了紧手中的木盆,语气不善。 「怎么会呢!」沈乐言隔着袖子掐了一下陆元弋,小拇指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的手腕,对方的体温如寒玉一般凉。 陆元弋俯身撩起了一角衣袍,他大约是施了障眼的法术,脚踝处看起来肿了一大片,还有零星的血渍自布料里渗出来。 走了两步,一瘸一拐。 妇人的神色缓和了:「既然是受了伤,便在村里歇息一夜吧,我家还有一间空着的屋子可以给你们住。」 他们跟着妇人往村子里走,正是饭点,家家户户都在灶房里做饭。 几个妇人透过灶房的窗子看到了他们,皱皱眉后,「砰」地一声把窗户合上了。 沈乐言:「……」 他们看起来这么不像好人吗? 妇人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厢房,屋子虽然有些小,但是家具齐全,床上放着一床被褥,还整理得挺干净。 「你们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去溪边洗衣。夜里最好别随便出门,村中有几个寡妇,村外人夜里出去容易被传闲话。」 门关上,沈乐言在房间内走了一圈。 「我感觉……」 陆元弋淡淡道:「村中有异常。」 「陆宗主也这么觉得?」沈乐言在床边坐下,「我看那个妇人手中的木盆上面是大人穿的衣服,但是底部分明压着几件孩童的衣物——耀祖村如果三年都没有孩子活下来,为什么会有孩子的衣服需要换洗?」 虽说那个妇人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大好,但和他们对话时思路清晰,应该不是痴傻或者疯子,没事会去溪边洗孩子的衣服。 还有这间屋子,若是常年空置的,家具不会一点儿没有落灰。 「你是想等入夜村中村民都睡了,去干点坏事?」 沈乐言脖颈有些泛红:「……坏事,什么坏事?我还是个孩子,对寡妇可没有——」 【(°ー°〃)】 陆元弋挑眉:「……等村民睡了,可以去村子周围查看一番。」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好。」沈乐言揉了揉发烫的侧颈,小声应道,「那等天色暗一些,我们就偷偷熘出去。」 深夜,沈乐言靠在床头困得直打哈欠,睡意朦胧间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凉意,他被冰得一个激灵,瞌睡立刻飞没了。 「村中烛火都熄了。」 沈乐言看了一眼陆元弋慢悠悠收回的手,再搓搓自己被对方的手冰得冷飕飕的脖子,狐疑地扫过那双金眸。 【合理怀疑,陆元弋是故意的。】 想报下午我掐他让他装瘸的仇。 「那我们现在先去哪儿?」 「祖坟。」 「……好。」 【虽然是在修仙界,但总感觉半夜三更去别人家祖坟有些……】 「不必担心。我的年岁,大概比耀祖村祖坟里葬的人都大。」陆元弋凤眸微眯,暗金色的眼瞳深处掠过几分散漫,「或许他们还要叫我……太公?」 沈乐言:「……」 【陆宗主,你也太记仇了吧。】 第32章 还挺纯情 万籁俱寂。 村里只有草木被风吹拂的「沙沙」声和零星的虫鸣。 他们走出院门,沈乐言往路两旁张望了一下,扯了扯陆元弋的衣袖。 「陆宗主,你会不会那种能隐身的法诀?刚才留我们住宿的婶婶不是说村里有几个寡妇在,我们夜里出门万一被什么人撞见,对她们的名声不大好。」 第38页 陆元弋反握住他的手腕,掌心处一点雪色的灵力闪过。 沈乐言原地蹦了蹦:「这样就隐身了?」 「嗯。不过开口说话还是会被人听到。」 不知道是不是冰灵根的缘故,陆元弋的体温即便是在盛夏也远比常人要低。 沈乐言试着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抽动:「……一定要牵着手吗?」 「嗯。不然你身上的隐身诀会失效。」 「陆宗主是不是不大擅长隐身诀?」 陆元弋云淡风轻地颔首:「这种跟人打架时没什么用的法诀,的确不是很擅长。」 沈乐言:「……」 【(°ー°〃)】 【名门正派的宗师其实酷爱打架,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云熙宗恐怕晚节不保。】 他们不清楚耀祖村的祖坟具体在哪个方位,索性就先沿着村中的小路挨家挨户地走过去。 走到南边最角落的一户人家处,沈乐言瞧见一个瘦小的男子穿着一身深色衣服,双手扒着墙,腿脚乱蹬地正打算翻进那家院子里。 他下意识想喊「有小偷」,被陆元弋按住肩止住了。 他只能做口型:「陆宗主,那个人翻墙啊!」 【谁家好人半夜三更不走正门要翻墙啊。多半是个贼,万一村民的东西被偷了,乃至有人被害了性命怎么办?】 不一会儿,那间漆黑的院子里亮起了昏暗的烛光,两道声音从院里传出来。 「李郎~~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翠花儿~~我也想死你了~~」 「你每次只会说这些,我一提到嫁娶的事情,你就默不作声……」 「哎呦。翠花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娘的脾气,他们若知道我想娶……娶一个寡妇,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李郎……」 「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等我们家筹够了银子,能从耀祖村迁走了,我一定娶你。这个村子邪性,家家生不出孩子……还是得早点搬走才行。」 两人说着说着,里头传来了搂搂抱抱间衣料的窸窸窣窣声。 沈乐言两辈子干过的最大尺度的事情就是看过树林里的小情侣亲嘴儿,一听这响动,脸「腾」地一下蹿上了热气,从脖颈到耳尖都是红的。 但里面的两个人提到了耀祖村生不出孩子的事情,也不知道后边还会说什么。 他听着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少年皱着眉纠结了半晌,一把把陆元弋拉到墙角,做口型道。 「陆宗主你听着吧。」 【反正你活了上千年见多识广,这种事情应该不算什么,而且修为高深也不用怕长针眼。】 说完他蹲下身,双手捂住了耳朵。 默念:「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约莫过了一刻,他的脑袋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陆元??弋低声:「不用王八念经了,他们进屋去了。」 沈乐言松开捂着耳朵的手,果然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那两个人后来说了些什么?」 「他们提到了云熙宗弟子。」 「什么?!」沈乐言一惊,牵着陆元弋的手不自觉攥紧了,「陈靖师兄他们——」 「他们只说半月前来的几个修士在村中给村民诊治数日也不见有好转,村里人便把那些修士赶走了——应当说的是云熙宗的弟子。」 「也就是说,陈靖师兄他们已经离开耀祖村了?」 「那两个人说的话也未必可信。或许他们并未说谎,但若涉及妖魔……」 涉及妖魔的话,寻常百姓眼睛看见的未必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那我们还是先去村里的祖坟看看?」 「嗯。」 走过村里的祠堂就是后山了,通往山上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石阶,他们沿着石阶一路往山上走。 走到半山腰的位置,两边的草丛泥土上已经能看到少许散落的黄色的纸钱,或许是哪个村民带着纸钱上山祭拜时被风吹下来的。 再往前走一些,应当就是耀祖村的祖坟了。 「陆宗主,你看耀祖村祖坟这里的风水格局怎么样?」 「并无不妥。」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片连绵的墓碑,刻着先人生卒年的石碑寂静地立在土地里,山风唿啸间,掀起一股泥土的腥味。 自从有了灵根,开始修习灵力,他对于妖魔、人魂的气息之类多多少少都有了些感应,但这里除了风有点冷,什么异样也没有。 沈乐言徵询地看向陆元弋:「祖坟这儿,没有什么冤魂在吧?」 「没有生魂留在此处。」 一些墓碑前还放着颇为丰盛的贡品,但都没有被享用过的痕迹,倒是有蚂蚁高高兴兴地爬来爬去在搬运糕点。 可见耀祖村的这些先人要么是已经投胎,用不着在这里接受香火了,要么是还在十八层地狱里的某层受刑偿还生前的罪孽,不能收到香火。 不管是以上哪一种,都影响不到村子里的活人。 沈乐言在附近转悠了一圈,走到祖坟最深处时,看到青石板路还继续通往山上,只不过青石板路前有一道栅栏挡住了路。 他初以为是山上有勐兽出没,这道栅栏是为了防止猎人误入深山的。 但再仔细一看,栅栏边上还插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硃砂写着几个字「此路禁行」。 第39页 沈乐言一下就来精神了。 人嘛,多多少少有点反骨在。 越是不让进的地方,越让人好奇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陆宗主!来这儿!」 他们翻过栅栏,继续往山上走,不知道是不是高处不胜寒的缘故,山风愈发凄清起来,两旁树林响起两声不知什么鸟儿的怪叫。 青石板路尽头,有好几座小塔,是用砖石块垒成的,大约有一人高,塔上只开了一道小窗子。 因为离得远,夜色浓,看不清窗子里有什么东西。 「那些塔……是用来做什么的?」 第33章 三十年前。 一户农家小院里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床榻上的年轻妇人脸色苍白,虚弱地看着自己刚出世的孩子被稳婆抱起,眼中却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流露出浓浓的乞求、忧惧之色。 「这孩子……是……」 稳婆嘆了口气:「阿弥陀佛,是个女孩儿。」 年轻妇人神色剧变,眸中的光彩一下子灰败下来,又很快挣扎着想要起身,伸手去抓襁褓里的婴儿。 「不,不,求你,别把我的孩子交出去——别把她交给我公公——」 稳婆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任凭年轻妇人哭得撕心裂肺,自顾自低着头把婴儿抱出了房间。 年轻妇人稳婆带来的两个婆子压着手臂按在床上,泪浸湿了枕头,只听见院子里等候的男人骂了几声脏话。 「老大,你媳妇怎么又生个女儿?!女胎能不能别托生到我家来!」 「真是晦气,之前看她长得漂亮才娶了她,结果现在一连生了两个女儿,都没给我生个儿子!若下一个还是女儿,老子定休了她把她卖了!」 「……行了,别嘟囔了。把给我孙子准备的金首饰拿回去放着吧。去端盆水来。」 年轻男子有些犹豫:「爹……怎么说也是我的骨肉。第一个女儿已经溺死了,这一个……要不留下吧?」 「你懂什么?!」老人抽了一口旱菸,「村里老话,只有把女婴溺死,以后女胎才不敢托生。让她托个富贵人家去吧。当初你上头也有两个姐姐……」 年轻男子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连忙制止了老人的话。 「爹我知道了,您别说了……」 不过片刻,院子里传来一阵水花溅出的声音,很快就归于一片死寂。 周围的几户人家有听到动静出门看的,发现没有弄璋之喜能讨个喜糖,就站在院外冷冷地看。 等到一切结束,各自回了家。 耀祖村又多了个疯癫的妇人。据说是因为没了两个女儿,就疯了。 每日要么在屋子里抱着给孩子缝的小衣服流泪,要么跑去后山的弃婴塔,伸手往那个窗子里捞,像是想把两个女儿的尸骨捞上来。 妇人的丈夫先是请了两回大夫来看,后来不请大夫了,村里人路过那户人家时经常听见里面有打骂声和哭声。 又过了一年,那个妇人生下了一个儿子,许是有孩子需要抚养的缘故,妇人的疯症渐渐好转了,每日做饭洗衣带孩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妇人的儿子一年年长大,到了要娶媳妇的年纪。 新进门的媳妇花了极高的彩礼,几乎是他们家一辈子的积蓄——但是没有办法,十里八乡有姑娘的人家少,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妇人看着儿媳妇——那个姑娘和她年轻时长得有几分像,都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懵懂,几分对未来生活的盼望。 但儿媳妇生的第一胎,也是个女儿。而且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勉强才捡回一条命。稳婆说她日后恐怕很难再有孩子了。 她看着白白胖胖的小孙女,再看看床榻上虚弱的儿媳妇,想对丈夫和儿子说些什么,可她还没开口,丈夫就把小孙女夺了过去。 「这个女娃,得溺死。」 她儿子沉默。 她儿媳还昏迷不醒。 她伸出手:「要不……给孩子取个『招娣』的名儿,留下她吧……」 她丈夫的眼神一下子兇恶起来,瞪了她一眼。 「我们家就一根独苗儿,不把这女娃溺死,你想我们家绝后吗?!」 她一下子想起了年轻时,不分昼夜被丈夫殴打的日子。 早就好了许多年的伤口,好像一下子又疼了起来。 她愣神的工夫,丈夫已经吩咐儿子去拿水盆。 刚刚还鲜活的,沖她笑的小生命,没一会儿脸上就发青了。 她看着儿子用块破布裹起那具小尸骨,往后山的弃婴塔走去。 以前她的两个女儿……原来也是这样葬身荒郊野岭的。 丈夫冷眼看着她,院子外围观的村民冷眼看着她。 她眼里含着泪,哆哆嗦嗦的,只说出一句。 「阿弥陀佛……」 儿媳醒来后,听到自己的女儿被活活溺死,开始嘶喊,哭叫,整日以泪洗面,好似也要疯了。 她儿子把人关进了柴房,说饿几顿就不疯了。 她每日偷偷去给儿媳送饭。 小孙女的头七,她送饭时听到儿媳说,说「我要给我女儿讨个公道」。 儿媳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像是燃着一团火,好似能把整座大山给焚毁。 …… 「弃婴塔?这是弃婴塔?!」 第40页 沈乐言把耀祖村的十八代祖宗用最恶毒的词彙骂了一遍,仍觉得不解气。 「怎么能有人干出这么猪狗不如的事情?!等确定了陈靖师兄他们的行踪,我们就离开这里。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要害死的人,不孕不育就是他们的福报!」 几座弃婴塔孤零零地立在那儿,沈乐言望着上面开着的小窗子,心口烧得厉害,一时竟也没有想到自己能为这些无辜的尸骨做些什么。 「婴儿的魂魄大都纯净,她们都已往生了,没有化作冤魂徘徊在人世受苦。」 身后传来陆元弋的嗓音,低沉清冷,似有一丝宽慰的意思。 「……将她们的尸骨从塔里取出,入土为安吧。」 沈乐言默默点了点头。 「我想她们的尸骨应该也不愿意留在这座村子里。我们在深山里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为她们做个坟冢……」 「好。」 御剑的一路上,少年都低着头没有说话,神情郁郁,漆黑的眼眸盯着江雪剑的剑身出神。 他们找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周围花草茂盛。 「你是不是在想,为何当地的官府没有人管这件事?」 沈乐言抬起头,犹豫一下还是直白道:「是,难道律法上不是写着杀人偿命吗?害死的是自己的亲骨肉,便可以逍遥法外吗?」 少年的声音因为怒气有些发颤。 他话音刚落,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随后是个孩童稚嫩的嗓音:「不能逍遥法外,不能逍遥法外!」 一根蛛丝从树枝上盪了下来。 第34章 失踪? 蛛丝上,一个人面蛛身的小娃娃来来回迴荡着鞦韆,沈乐言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时,蛛丝正好盪到他面前。 人面蛛身的小娃娃怪叫一声:「啊——我剎不住车了!」 然后一下盪进了沈乐言怀里。 沈乐言:「……」 他看着满手黏黏煳煳的蛛丝,再看看吓得泪眼汪汪的小蜘蛛妖。 小娃娃长得挺可爱的,大眼睛小嘴巴,但身体却是货真价实的蜘蛛,八条腿毛茸茸的,有个小婴儿这么大。 「……我劝你立刻收回蛛丝,从我身上下来。」沈乐言深吸一口气,「我怕虫子,一会儿可能控制不住会给你一巴掌。」 小蜘蛛妖闻言八条蛛腿蹬轮子似的蹬起来,几乎蹬出火星子了,但蛛丝缠缠绕绕的,反而把他们俩绑得更紧了。 「……我的巴掌准备好了。」 「等等等——」 「你自己的蛛丝你收不回去吗?!」 小蜘蛛妖委屈:「我还是个孩子嘛,对蛛丝的控制不大熟练!」 沈乐言:「江雪剑帮个忙啊!」 江雪剑迟迟疑疑地出了鞘,一剑斩断了他们之间缠绕的蛛丝。 然后飞回到陆元弋手上,示意主人帮它清理剑身。 沈乐言松了口气,一边拉扯自己身上剩下的蛛丝,一边感激地望了一眼江雪剑。 那蛛丝质量还不错,竟然能附着在江雪剑上面。 小蜘蛛妖收拾完了自己的蛛丝,好奇地看向他们。 「你们刚刚聊的,是耀祖村的事情吗?」 沈乐言眸光微凝:「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妈妈跟我说过,我们兄弟姐妹都是从耀祖村来到妈妈身边的。 如果不是我远远听到你们在说耀祖村的事情,我也不会爬过来听,然后掉到你怀里啊!」 「什,什么叫……」 他一时没有听明白耀祖村和小蜘蛛妖的关系。 按理说,小蜘蛛妖的妈妈应该是只大蜘蛛妖。 莫非…… 「你的意思是,你爹是耀祖村里的村民?你爹跟你妈妈……人妖情未了?」 小蜘蛛妖八条腿叉腰:「才不是呢!我没有爹!只有妈妈!」 【 (⊙o⊙)】 沈乐言扭头问陆元弋:「他们蜘蛛妖是可以无性繁殖的吗?」 「她不是真正的蜘蛛妖。」 沈乐言:「?」 「她原本应该是人,但长年累月受蜘蛛妖的妖气餵养,才变成了人面蛛身的样子。」 「也就是说,她是被蜘蛛妖收养的?」 陆元弋颔首。 沈乐言小声跟陆元弋说完,克服了一下看到虫子就想把虫子扇飞的冲动,摸了摸小蜘蛛妖的脸颊。 「那你妈妈现在在哪儿呢,你兄弟姐妹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贪玩,自己跑出来啦!兄弟姐妹都在洞穴里睡觉呢。至于妈妈……妈妈今天应该去捕食了吧。」 捕食? 「你妈妈去哪里捕食了?」 「当然是去耀祖村里啊。我妈妈说那里有好多好多杀孽缠身的人,他们这些人用来做食物吸干精气,再美味不过啦!」 沈乐言把从弃婴塔里收敛的尸骨交给小蜘蛛妖。 「麻烦你帮忙把她们在这里做个坟冢。」 「她们是被耀祖村的人害死的吗?」 「……对。」 小蜘蛛妖八条腿一起开始挖坑:「没问题,我会好好安葬她们的——你们不会要回耀祖村吧?我看你们的衣着应该是从其他地方来的,不像是坏人,小心被我妈妈误伤。」 沈乐言跳上江雪剑,冲着小蜘蛛妖挥挥手。 「不会——我旁边这个白毛,他强得可怕!」 第41页 耀祖村在朦胧月色下一片寂静,似乎和他们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祥和得就像一个普通的山间村落。 但沈乐言站在江雪剑上,靠近便感觉到村子上空笼罩着浓厚的妖气,用灵力织成的无形的蛛丝将村子包裹成了一个巨大茧,所有困在里面的村民都是蜘蛛妖的猎物,任凭宰割。 他怀里揣着的郑子珩送给他的寻妖罗盘剧烈震动起来,能听到罗盘的指针乱转碰撞发出的「嗡嗡」声。 「那只大蜘蛛妖看来修为不低……」 「嗯。能用妖气餵养许多孩童,应当有元婴期巅峰的修为了。」 元婴期巅峰的蜘蛛妖,若是想屠了耀祖村的话,只怕耀祖村早在他们来之前就成了一座空村了。 一道剑芒划过,笼罩村落的坚韧蛛丝如纸片一般被斩开了一道口子,沈乐言紧跟着陆元弋走入村中,身后的蛛网涌动着将被江雪剑斩开的伤口復原了。 「蜘蛛妖会感觉到我们闯入他的蛛网了吧?」 「嗯。」陆元弋的眼瞳深处点点暗色的金芒亮起,「不过那只蜘蛛妖正在那边猎食,应当没有时间理会我们。」 沈乐言一句话刚涌到喉咙口,手腕就被人圈住,再次睁眼他们已经从村门口来到了一间屋子里。 屋子乍一看有些熟悉。 是收留他们住宿的妇人给他们安排的那间厢房。 怀里的寻妖罗盘嗡鸣声愈发强烈了,沈乐言透过窗子看到这间院落里蜘蛛丝格外浓密,将所有能逃出去的门窗墙头都遮挡得严严实实——蜘蛛妖就在这里捕猎! 「砰!」 院子对面的木门忽然被撞开了。 白天收留他们的妇人身上缠绕着一团蛛丝,跌倒在院子里。 旋即一只足有一辆马车那么大的蜘蛛妖从破旧的木门里挤了出来,蜘蛛妖的面容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眉眼若春水桃花,但艷红的唇却扬起了一抹讥诮冰冷的弧度。 那名妇人捂着心口咳嗽了几声,挽起的头髮散落,露出几缕银丝。 「……那些孩子,他们怎么样了?」 蜘蛛妖走至妇人面前,一条蛛腿化为了利刃,悬在了妇人脖颈处。 「你身上背着三条无辜婴儿的人命,还有脸问这个?」 「……我知道。我早就该死了。」妇人脸上并无慌乱惊恐,似乎早就知道蜘蛛妖的存在,神色一派平静,「我只想知道,那些孩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平安长大。」 沈乐言仰脸,低声问陆元弋:「她们说的孩子,是我们在丛林里看到的那只小蜘蛛妖和她的兄弟姐妹吧?」 「人类的孩子由蜘蛛妖的妖气餵养,除了会变成人面蛛身的样子,还会有什么别的影响吗?」 「人类的身体毕竟无法太好地承载妖气,那些孩子若一直被妖气餵养长大,会逐渐失去人的灵智,完全变成一只嗜血的妖兽。」 蜘蛛妖的瞳孔是兽类的竖瞳,冷漠地盯着妇人看了片刻。 「那些孩子过得很好——起码比留在耀祖村要好得多。」 妇人自嘲地笑了,眼角泪光闪过:「那就好……」 她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着解脱。 「蜘蛛……姐姐!」 蜘蛛妖动作一顿,竖瞳骤缩,转身看向他们所在的厢房,眼里杀气翻腾,一条蜘蛛腿上凝聚出了一团蛛丝。 「什么人?!」 沈乐言打开了窗子,维持着礼貌微笑:「蜘蛛姐姐,误会误会……您先听我们说……」 蜘蛛妖的视线扫过他们身上的服饰,看到江雪剑时,眼底掠过一抹忌惮之色。 「又是修士……这里的事情跟你们没有关系,别多管闲事,不想死就滚远一点!」 沈乐言抬手凝出一道风刃,清理了一下门上缠绕的蛛丝,走到妇人身边。 「你以前遇到过修士?那你应该知道,修士都有点喜欢多管闲事……更何况牵涉到人命,我们总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搞清楚,再决定要不要掺和这件事。」 「半月前就有几个修士跟你一样满嘴行侠仗义,想拦住我,不过被我打跑了—— 这个妇人纵容自己的丈夫溺死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后来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孙女死在面前,杀孽缠身,便是送去官府也是死路一条,我杀了她有何不可?」 半个月前来的修士,应当就是陈靖师兄他们。 听到蜘蛛妖没有把那些修士杀了,沈乐言暗暗松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你猎杀的人都是身上背着命案的?」 「不错——问够了没有?」蜘蛛妖的语气渐渐不耐起来,「我的孩子们还在洞穴里等着妖气餵养,没有工夫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话音落下,一抹黑气缠绕上了妇人的脖颈,妇人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头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尾开始一点点变成了银白色…… 蜘蛛妖正在吸取妇人的精气,若一个人的精气耗尽,自然没有活路。 《青影玄诀》施展,少年在空中留下几道虚影后,身影瞬至蜘蛛妖身侧,一道风刃斩向蜘蛛妖,只在对方坚硬的外壳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但蜘蛛妖立刻被激怒了,没再理会妇人,一团网状的蛛丝朝着他飞射而来! 「陆宗主——」 沈乐言仗着自己身法灵活,在院子里东蹿西跳,遛着蜘蛛妖。 第42页 「陆宗主——这只蜘蛛姐姐跟蛇哥不一样,她脾气好像有点暴躁,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啊!」 蜘蛛妖在他身后紧追不捨,蜘蛛网像弹弹球一样一个个往他身上吐。 「谁是你姐姐?别乱认亲戚——」 一刻钟后,蜘蛛妖脸上带着一道被江雪剑剑身拍出来的红印子,被自己的蜘蛛丝五花大绑地捆在了地上。 八条蜘蛛腿在地上挣扎着刨出了一个大坑,尘土飞扬。 「以后遇上妖兽不要总想着跟它们讲道理。」陆元弋语气平淡,「打不过先跑,打得过就打,现在这样再跟它聊不好么?」 沈乐言抬起袖子挥了挥眼前的灰尘,看着面前气得目眦欲裂但动弹不得的蜘蛛妖。 【这不是有打手在,我才跟它讲道理吗。若是打手不在,远远感觉到元婴期妖兽的气息,我已经跑出十里地了。】 行侠仗义也得自己修为够强,拳头够硬才行。 否则只不过是去白白送死当炮灰而已。 「我们刚才在山间遇到了一个小蜘蛛妖,她说你是她妈妈。」 蜘蛛妖:「你们把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我们拜託她帮忙挖了个坟墓,埋葬了从耀祖村的弃婴塔里捡拾的尸骨。她现在应该已经回到洞穴睡觉去了。」 蜘蛛妖半信半疑地盯着他们,似乎不大相信他们有这么好心。 沈乐言也懒得解释。 「你的孩子平安无事,你是不是也该回答我们几个问题。你说半个月前你遇到过一批修士,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他们可有受伤,现在人在哪儿?」 「半个月前我来这个村子捕猎,正好撞见那些修士在给村民看病,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不过那些修士修为都不高,三两下就都倒下了。 其中一个不知好歹的愣头青,还说什么要上报宗门来收了我。 我看在他们对耀祖村的事情不知情的份上,放他们走了,他们受的都是皮外伤。至于他们现在在哪儿,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我怎么知道?!」 蜘蛛妖的口吻和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沈乐言又看向一旁气若游丝的妇人,传了一丝灵力过去:「你可知道那批修士?」 妇人双目如死灰,看起来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哑声:「……那些人失踪了。」 沈乐言心跳滞了几拍。 「什么?!什么叫失踪了?!」 「……半个月前蜘蛛妖从村里离开后,那些修士又返回来找我们。我还记得有一个年轻的后生叫陈靖,他说他们可以护送着村民们迁离村子,免受妖兽的袭扰。 还取出了一些银子分给村里的人,让村里人收拾东西,连夜离开。 耀祖村本来就人心惶惶……留下的村民都想迁走,如今有了足够的银子,还有修士护送,那天夜里大家都收拾好了东西,聚集在村门口准备一起离开。 然而……我们在村门口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那些修士。 去他们住的屋子里一看,里面空无一人,他们带来的所有包袱也都不见了。 那天是雨天,这么多人离开不可能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何况许多人都在村口等着,并未看到有人出来……所以说,他们失踪了。」 第35章 满分演技 从蜘蛛妖口中,他们得到了三条信息。 一是耀祖村的村民之所以经常诞下「死婴」,是因为蜘蛛妖的妖气让这些婴孩假死,等到村民将「死婴」丢到弃婴塔,蜘蛛妖就将这些婴孩带回去抚养。 二是蜘蛛妖每隔一段时间会来耀祖村捕猎,挑的都是杀孽缠身的人。被吸去了大量精气的村民还能昏迷着苟活几日,症状就像是突发重病,所以许多村民并不相信蜘蛛妖的存在。 三是…… 「你为何要收养人类的孩子?」沈乐言问道。 总不能是蜘蛛妖有「喜当妈」的癖好,所以喜欢到处捡孩子养吧? 「……三年前,我在丛林中与其他妖兽争夺领地的时候受了伤,还失去了唯一的孩子。 当时我伤势过重,只保留了妖丹和几缕魂魄,急需找到一个宿主。一个年轻女子在丛林中遇到我,她说愿意将身体献祭,成为我的宿主。只要求我替她復仇,并且抚养耀祖村所有的孩子——我答应了她。」 蜘蛛妖说完,冷哼一声:「你们如果想杀我就痛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沈乐言和陆元弋交换了一个眼神,捆住蜘蛛妖的蛛丝全部灰飞烟灭。 如果不是蜘蛛妖收养了那些孩子,只怕那些孩子要么被溺死,要么也受耀祖村的糟粕风气荼毒,长大后变成杀害亲子的刽子手。 「你走吧——不过得提醒你一句,那些孩子毕竟是人类,常年受妖气餵养会有损寿命。你可以为他们找几户好人家。」 蜘蛛妖快速跃上了墙头,闻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们现在只能维持人面蛛身的样子,可有办法将他们恢復人形?」 「陆宗主?」 陆元弋垂眸,月光在对方深邃的眉骨下拓上了少许灰色的阴影,衬得暗金色的眼瞳愈发幽深了。 「你一个人留在村子,可无事?」 沈乐言点点头:「我打算去陈靖师兄他们失踪的那间屋子看看,若是遇到什么事……」 少年摊开手。 【陆宗主,饿饿,传音符,香香。】 第43页 陆元弋唇角微微勾了勾:「这是传音符。若有意外立刻传音过来。」 「好嘞!」 陆元弋的身影和蜘蛛妖一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沈乐言长长唿出一口气,走到满头银髮的妇人身边,用灵力探了一下对方的脉搏:十分微弱,看起来已经无药可医了。 妇人嫁到耀祖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孙女被溺死,从反抗无果,到彻底失去抗争的勇气,既可怜,又可恨。 「……我早就该死了。」妇人躺在院中,无神的眼睛倒映着天上的星光,「能去地下看看我的两个孩子,也好。」 沈乐言静默。 「……半月前来的那些修士,就住在村子靠近后山的一间空房子里,你可以过去看看。」 他应了一声。 几息工夫后,妇人没了唿吸,嘴角挂了一丝安详的笑,似乎在死前的最后几秒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 沈乐言没有立刻离开。 陈靖师兄他们失踪的事情,细细想来还是有诸多疑点。 譬如说既然村民们拿到了银子打算迁走,发现陈靖师兄他们失踪了为何就不走了? 何况几个修士要在一间屋子凭空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就是像陆元弋这样修为的人亲自出手,也不可能做到让几个修士一瞬间身魂俱散,什么都没有留下。 有时人作恶,远比妖魔作恶来得更毛骨悚然。 他扯下了一大团蜘蛛丝挂在身上,往脸上和衣服上抹了许多泥灰,将身上的衣袍扯得破破烂烂,随后施展《青影玄诀》到了村外。 深夜。 少年的嗓音满是惊慌:「救命啊——来人啊——有好大一只蜘蛛——蜘蛛妖吃人啦——」 村中家家户户很快亮起了烛火,沈乐言望见几个村民拿着叉子、锄头跑出来,立刻脚一崴佯装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掌心擦出了血痕。 几个村民将他扶了起来,看到他身上密密麻麻的蛛丝,神色间显然已是信了有蜘蛛妖作祟。 「小兄弟,你没事吧?」 「蜘蛛妖现在在哪儿呢?!」 沈乐言捂着心口,剧烈咳嗽了一阵,咳得脸色都有些苍白了,才断断续续道。 「……我原想晚上去山间打点野味,好明日路上烧了吃,没想到刚走到村门口,就看到一只比勐虎还大的蜘蛛妖从村里蹿出来。」 他绘声绘色地说了蜘蛛妖的模样,引得一旁的村民时不时屏住唿吸,听完后额头上都浮了一层冷汗。 「若不是那只蜘蛛妖看着吃饱了……只怕我也难逃魔爪。大家快去村里看看,是否有人被蜘蛛妖所伤。」 两个村民搀扶着他,其余人都跑去村里挨家挨户找。 很快就发现了被蛛丝裹满的院子和倒在地上已经冰凉的妇人的尸体。 「……看来有妖兽来村子里捕猎的事情是真的啊。」 「怎么办?这蜘蛛妖如此厉害,我们还是快些搬走吧!」 「祖宗的坟墓都还在后山!怎能轻易迁走?你个不肖子孙!」 「你孝顺你留下呗!都他妈要餵妖兽了,连迁走的银子都不够,谁还管祖坟迁不迁啊?!」 「祖坟不迁,是要断子绝孙的!」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别让外来的客人看了笑话!」 村民们彼此不服气地瞪了几眼,闻言纷纷将目光投向刚刚被蜘蛛妖追杀的少年。 「这位小兄弟我记得是昨日来借宿的吧?」 沈乐言点点头,掐了一下手心挤出几滴眼泪:「实不相瞒,我是云熙宗的弟子,下山歷练来的,本想去西南丛林採药,在村里借宿一晚,不成想……」 「原来是修士!果真是少年英才啊!」 「是啊是啊,小兄弟真是年少有为!」 村民们连声夸赞了一阵。 沈乐言装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擦泪,一边悄悄观察着村民们的神色。 有几个高大的青壮年乍看神情憨厚,但眼神都有些飘忽。 他打定了主意。 「诸位!我们宗门师长自小教导我,修仙之人要以除魔卫道,守护百姓为己任!我虽然打不过那只蜘蛛妖,但我这里还有些银钱,大家拿了银子都快些搬走吧!万一蜘蛛妖又回来,只怕村中还要有人伤亡!」 说着,他从衣袖里取出一个钱袋,从里面倒出了几十两银子。 村民们的眼神一下子发直了,几次伸手想来拿,彼此看了看又克制住了。 沈乐言只装什么都没发现,每个人分了一两银子。 「大家都回去收拾东西,今夜就走吧,以免夜长梦多!」 一个村民上前一步:「小兄弟,你给了我们这么多银子,你自己没盘缠了可怎么办?」 少年笑了笑,神色带着涉世未深的纯澈。 「不会啊,我包袱里还有好多银子和丹药,足够我回宗门了。」 几个村民对视一眼,热情招唿道:「小兄弟去山里打野味没打成,饿了吧?我家里还有两只土鸡在,正好宰一只煲了汤给小兄弟暖暖身子!」 沈乐言半真半假地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若不是你报信,只怕那蜘蛛妖还要杀好几个人呢!小兄弟别客气了,来来来,来我家坐一会儿!」 沈乐言回房间拿了包袱,被几个村民簇拥着到了一户人家。 第44页 他坐在屋里清点盘缠,鸡汤的香味从外头飘了进来。 和他一起待在屋里唠嗑的村民时不时瞟一眼他包袱里的东西。 沈乐言把自己当做地主家的傻儿子,自言自语地一个个数过去。 「这瓶是疗伤的丹药,盘缠不够的话可以去卖,差不多能卖个二十两银子吧。 这是上好的丝绸,怎么着也有五两银子吧? 还有这个,这是一本修仙秘籍,乃是无价之宝……」 「鸡汤来咯!小兄弟,快趁热喝,这可是散养的土鸡,炖汤可香了!」 沈乐言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一大碗鸡汤,香气扑鼻,上面撒着一把葱花,格外诱人。 他道了声谢。 「不用这么客气!若是喝了还不够,我再给小兄弟来一碗!」 沈乐言端起碗,将温热的鸡汤一饮而尽。 「啪!」 见了底的瓷碗突然自少年手中掉落,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几个村民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踉跄几步栽倒在桌边,踹了一脚发现少年垂着头并无反应后,眼里的警觉才渐渐松懈下来。 一个村民翻了翻沈乐言的的包袱,笑道。 「这些修士真是人傻钱多啊。你们瞧瞧,这小子一碗蒙汗药就干倒了。好东西倒是不少,听说这瓶什么丹药能卖几十两银子……」 「别废话了,赶紧把这些银子分了,然后把这小子也抬去地窖关起来。」 「可昨日跟这小子同行的还有一人,那人头髮都白了,长得却跟个二十岁后生一样。这小子好像叫那人『宗主』……万一对方回到村子,发现这小子不见了,不会找我们麻烦吧?」 「你怕什么?上回我们药倒的那些修士不也没人来救?什么『宗主』……真要这么牛逼,能连只蜘蛛妖都打不过?」 「大哥说的是,快快快,把这小子送去地窖。记得再往地窖加点软骨散,别让关着的那些修士跑了!」 两个村民抬着昏迷不醒的少年,快步朝着后山的方向而去,他们没有注意到中了蒙汗药的少年已经悄悄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瞳泛着寒意…… 他们在一个枯井边停下。 其中一个村民用吊水桶的麻绳捆在了沈乐言的腰间,将他送到了井底。随后另一个村民也跟着下来了。 枯井下面竟然有一条暗道一直通向更深的地下,有一扇石门挡在那儿。 那个村民骂骂咧咧地:「要我说就将这些修士都杀了埋了一了百了,关在这里每日还要浪费许多软骨散……」 边说着,边将沈乐言扔进了石门后的地窖。 一阵烟雾顺着门缝吹进来,应当就是村民口中的「软骨散」。 这种毒药能让人四肢酸软提不起力气,剂量足够的话就是修士也无法调用灵力抵抗。 沈乐言先将喉咙口的鸡汤用灵力全部逼出,随后一阵风骤起,将刚刚飘进来的软骨散全都驱了出去。 石门外响起村民疑惑的声音。 「哎……这是什么味道……」 沈乐言低笑:「软骨散的味道啊。」 村民还来不及发出惊叫,就因四肢无力软倒在石门边。 沈乐言踹开石门,半蹲下身,一手掐住村民的脖颈,冷声。 「解药。」 村民眼睛微凸,想伸手自救,沈乐言加重了指间的力气,重复了一遍。 「软骨散的解药!我在这里杀了你,没人会知道。」 村民发出了几声呜咽:「解……解药,解药不在我这儿……在上面的那个人手里。」 沈乐言手中凝出了一道风刃,横在村民颈侧,压低声音:「跟上面的那个人说,你已经办完事了,让他拉你上去——敢多说一个字的话,你可以试试是他下来救你快,还是我的风刃快。」 风刃在村民的皮肤上印下了一道细微的血痕。 村民惊恐地斜了他一眼,「呜呜」应了两声。 沈乐言和对方换了衣袍。 他们来到井口边,守在上头的人听到底下的声音后并未起疑,很快就将麻绳放了下来,催促着:「这次怎么磨叽这么久,快点的。」 沈乐言控制着风刃停留在村民的颈边,防止出什么意外,系好麻绳后任由对方将他拉了上去。 片刻后,少年拿着解药回到了地窖口。 地窖里的空气浑浊,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 地上散落着一些馊饭和馒头,都已发霉了。 陈靖师兄和几个云熙宗弟子都被麻绳捆住了手脚躺在地上。衣袍脏乱不堪,脸颊瘦了一大圈,双眸紧闭着,看不出是否还有生息。 沈乐言心口一揪。 他走到陈靖身边,先将解药餵了进去,随后立刻握住对方的手腕,将自己的灵力灌向了对方的经络。 第36章 我要修仙!!! 「……乐言……沈乐言?」 沈乐言周身的灵力几乎被抽空,脑海一片空白间,过了片刻才听到陈靖叫他的声音。 「师兄。」 陈靖扶着他的手腕,勉强坐起身:「还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出现幻觉了呢……我这个做师兄的,又让你救了一次。」 「师兄你先别说话了。」 对方的嗓音沙哑得很,显然被软骨散影响得不轻,服下解药后一时半会也没能立刻缓过来。 「我先去给其他师兄师姐餵解药……」 第45页 「乐言,你的灵力都快用尽了,不能再给别人输了,否则会损伤灵根的。师兄师姐们的修为都比我高,应当只是昏迷——你是一个人来这儿的吗?」 沈乐言摇摇头,取出传音符:「我找陆宗主过来。」 他刚催动传音符,还未开口说话,地窖外先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他们将那个小子送去地窖这么久还没回来,果然是出了事。」 「那个小子可是修仙的,若是施了什么法术我们只怕打不过他啊……」 「修仙的也是肉胎凡体,不是神仙!一把火下去,什么东西都烧成灰了!」 似乎有一桶水从井口倒了下来,沈乐言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 他言简意赅地说了「速回救命」几个字,就将传音符送了出去。 他扶起陈靖:「师兄,你还能用灵力吗?」 「暂时还用不了。」 外头已经被泼洒了好几桶酒水,沈乐言试着凝结风刃,但他丹田里的灵力几乎耗尽,风刃只出现了一道雏形,就消散开了。 井边的村民握着砍刀、锄头,见他们没能使出什么法术,脸上露出了嘲弄的神色。 「留着你们几个的命本来是想看看你们有没有法子破了村子里没有孩子的诅咒,既然是一群没用的饭桶,那你们活着也就没什么用了。」 村民们说完,将手中的火把全部丢了下来。 火把触到酒水立刻升腾起了数丈高的烈焰,将井口全部堵死。 能上去的麻绳在火光中很快被烧成了灰烬。 艹! 「师兄,你八字是不是跟火有仇啊?」 陈靖苦笑:「说不定是你八字跟火有仇呢……乐言,你快进地窖里看看能不能恢復一些灵力,若是能的话自己先出去吧,别管我们了。」 「陆宗主很快就能来的——」 「这火烧过来最多只要几分钟。」陈靖拉了他一把,将他护在身后。 沈乐言看到对方手腕的经脉竟然亮起了淡淡的白芒,迅速朝着丹田和眉心处蔓延,然而白芒闪过的地方,又很快出现了黑色的纹路。 他感觉到对方身上涌动起了澎湃的灵力波动。 「上一回在云熙宗山下的村子里,你被困在祠堂,我没能想出法子救你。」 「师兄!现在说这个不吉利!」 陈靖拍了拍他的肩:「现在不让我装一把,下回想装x不知道要等多久了。你让让我呗。」 陈靖的脸上浮现出回忆的暖色。 「我从小就想修仙,因为我父母就是被妖魔害死的,是云熙宗的修士救了我。宗门的教习常说,修仙是为了扶助弱小,盼世大同。 我进内门之后,许多人跟我说,杂灵根天赋太差,穷其一生可能也到不了元婴修为,做不成什么大事。 但我本来也没想做什么大事,能救一个人那也是救人……你说是不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总不能次次让你护着,占你便宜吧?」 汹涌的烈火在酒水的助长下如恶兽扑了过来,地窖里其他云熙宗弟子刚刚甦醒,都在试图调动灵力,然而半月的软骨散已经让他们的身体极其虚弱,连站起身都十分困难。 沈乐言顾不得即将燃至身上的火焰,一把抓住了陈靖的衣袖。 「师兄,你不能——」 火光骤至! 一道涌动着各色属性灵力的高墙拔地而起,如同一道天堑,将熊熊烈火挡在了外面。 炙烈的温度被尽数挡在,火光似乎并不甘心,兇狠地撕扯着整面高墙。 陈靖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对方身后,几个师兄师姐互相搀扶着,在努力起身。 沈乐言不知道对方明明刚才还无法调动灵力,现在又是如何做到用灵力生生挡住扑来的火焰的。 但只看对方蔓延了满手的黑色纹路,处处透露出不祥的死气,便知道对方肯定用了什么不该用的手段。 「……我没事,你不是说了陆宗主很快就会赶到吗?我这点伤,他挥一挥手就治好了。」 「陆宗主他也只是个凡人!」沈乐言急了,「而且那人也就只有打架厉害,连算命都不怎么精通,医术肯定更不行了!!!」 「……乐言,你真的不是陆宗主的亲儿子吗?」 「我是他爹都不可能是他儿子——什么时候了师兄,你能不能别说笑了?!」 陈靖大笑:「放心吧。你还欠我一顿酒呢,我指定能跟你一起回云熙宗。」 黑色的纹路一直蔓延到了陈靖的肩膀,还在朝着脖颈攀爬。 灵力筑成的高墙隐隐泛起一圈圈涟漪,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轰然破碎。 沈乐言试图逼干自己丹田的灵力输送给陈靖,但他的灵力刚碰到对方身上黑色的纹路,就化为了一缕黑气消散殆尽,根本无法穿过。 那些黑色纹路浮现的地方,经络好像已经完全坏死,就像是一具腐烂已久的尸骨…… 「不用给我输送灵力,我还能撑一会儿呢。」陈靖扭头冲着他安抚地笑了一下,「不过陆宗主来得好像有点慢啊。」 沈乐言:「……」 「师兄,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啊?」 「陆宗主他,踏马是个路痴。」 西南丛林某处洞穴,蜘蛛妖正给孩子们唱着摇篮曲。 冷不丁洞穴外一阵雪花飘过,离开了一段时间的白髮金眸的年轻男子又出现在了洞穴中。 第46页 蜘蛛妖:「?_??」 看在对方替她把孩子们恢復了人形,而且自己也打不过对方的份上,蜘蛛妖客客气气。 「您不是回耀祖村了吗,怎么……」 「帮我带路。」 「?」 「迷路了,帮我带路,要快一些。」 …… 大火熄灭,井边的一圈草地已烧得焦黑,空气中瀰漫着刺鼻的气味。 从县城里匆忙赶来的衙役将点火的村民一个个收押押送往狱里,整个村子哭天抢地,大唿冤枉。 沈乐言守在昏迷的陈靖旁边,对方身上黑色的纹路已经覆盖了胸口,他曾几次试图输送灵力,都无法穿过这些纹路。 他看向一旁正替陈靖查探脉搏的人,压住嗓音轻微的颤意:「陆宗主,陈靖师兄他……」 陆元弋面色冰冷,未开口答话。 少年眼尾红了一片,喉结滚动:「有什么灵药能治好他?我……」 他本想说不管多稀少,多难寻的灵药,他都愿意去找。然而一想到自己的修为,这些话又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了。 【……如果不是和陆宗主、郑师兄同行,我都无法平安到达耀祖村,又凭什么去找灵药呢?】 「……他毁了自己的灵根,强行调动灵力,现在许多经络都已损毁。我暂时将他的身体冰封,待拿到火阳神木后再为他重塑经络。」 沈乐言双眸失神片刻,看着陈靖周身被一大片冰晶笼罩,对方身上的黑气被霜寒困住,停在了原位。 「火阳神木我会寻到。」他低声开口,片刻后又续道。 「陆宗主……我想修仙。」 「火阳神木……」 少年眉眼低垂,愧疚道:「我现在的修为还无法取到这味灵药,但我会刻苦修习的,一定尽快将火阳神木取回来。」 陆元弋顿了顿,抬起手擦去了少年脸颊上的灰黑。 「我的意思是,火阳神木云熙宗里就有。」 沈乐言一愣。 「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有好几根。」 【⊙_⊙】 「他的伤虽然有些严重,但不会危及性命,所以……别哭了。那边的衙役一直在看我们。」 沈乐言扭头一看,几个衙役抬着一副盖着白布的担架欲来又止,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过来搬运「尸体」。 「……我没哭。」 少年悄悄低头往衣服上擦了一把眼泪。 「可陈靖师兄的灵根毁了,是不是代表着……他日后很难再修仙了?」 「嗯……世间还没有灵药能治损毁的灵根。灵根能否恢復,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他跌宕的心绪稍稍平静了一些。 「……我还是想修仙。」 陆元弋指尖微顿,抬眼:「即便他并无性命之忧,也无需你去找寻药材?」 「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想修仙了。」 少年的眼瞳被未干的水汽浸染得墨黑,淡淡的回忆之色翻涌过后,逐渐坚定起来。 「陈靖师兄他在枯井下护着我的时候说……宗门教习曾告诉他,修仙是为了扶助弱小,盼世大同。 我原来……只想找个远离妖魔与正道宗门纷争的地方,平平安安待一辈子。 但我忘了,天道薄凉,世事无常。运气不好的时候,指不定出门就遇上个神经病把你捅一刀,又或者好友亲朋去除魔卫道的时候,被哪个人渣背刺陷害…… 我难不成真的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天天收到讣告蹲在家门口哭吗? 扶助弱小、盼世大同太难了。但我要身边的人都好好的,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我想修仙了!!!」 【怎么能打,就怎么修!】 他说完这一番话,不远处的衙役抬着担架走了。 他听见那两个衙役嘀咕。 「那个年轻人是不是精神有点毛病啊?我十五岁的时候就没有这么爱做白日梦了。」 「……可能是他师兄快不行了,他悲伤过度,脑子出了点问题吧。」 「唉……可怜可怜吶。还有那个头髮都白了的,白髮人送黑髮人,更可怜。」 陆元弋:「?」 沈乐言:「……」 他站起身。 」我师兄没死!!!」 片刻后,他手里被塞了几个铜板。 衙役用哄小朋友的语气对他说:「乖,去药铺抓点药啊,好好看看病。」 陈靖的身体被陆元弋封印在了一副灵力打造的冰棺里,里头的灵力一方面能阻止黑色纹路继续扩张,另一方面也能温养陈靖的经络和损伤的灵根。 但是扛着一副冰棺材上路实在有点过于怪异,如果被百姓们看到一定会被围观。 除非他们在回云熙宗的路上一直御剑行进,不去城镇里买东西。 「陆宗主,你看这样好不好?到了饭点你就御剑带着冰棺在城外的天上等我,我去城里找好吃的,找到了就打包两份带回来,如何?」 陆元弋颔首,将冰棺放上江雪剑后,又淡淡瞥了他一眼。 「不许私吞。」 沈乐言跟着站上江雪剑,正气凛然:「我是这样的人吗?」 一边默默打消了吃独食的念头。 耀祖村里参与了下药、放火一事的村民都被衙役带走了。 现在统掌人界的王朝是大夏朝,大夏的皇室和官府一向与修仙门派关系密切,尤其是云熙宗这样举足轻重的大宗门,即便是皇室子弟都要礼遇几分,地方官府更加不敢得罪。 第47页 待这些人定罪,判决文书就会快马传至云熙宗,多半是判斩立决。 村中剩下的村民跪在村门口,哭天抢地地送走了衙役,又朝着他们连连磕头跪拜。 「仙人——我等知错了——求仙人给一条活路啊!」 「若那蜘蛛妖又来此处,我等该如何是好啊?!」 「还请仙人慈悲为怀,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沈乐言没有去看这些村民,也只当没听到这些话。 因果轮迴,报应不爽。 蜘蛛妖并非是滥杀无辜的妖兽,村里没有沾染杀孽的村民,蜘蛛妖都将他们放走了。剩下的这些,全部都是罪有应得。 他不会亲自动手杀了这些人,但也不可能出手救这些人。 江雪剑拖曳着剑芒,朝着北境飞去。 为了防止他们两个路痴再再再次迷路,沈乐言在离开耀祖村前特意问衙役讨了一张西南境的地图。 「是往这边飞,没有走错。」 沈乐言放下了地图,在陆元弋闭眸前扯住了对方的衣袖,支吾了一下。 「……陆宗主,咱们云熙宗,下一次收徒是什么时候啊?」 修仙界宗门大都五年收一次弟子,算算时间云熙宗今年应该也要收徒了,但具体是几月他却不清楚。 虽说外门弟子测试出灵根以后就可以直接进入内门修习,但只能去宗门里教习上的大课,却没有自己的师父可以单独指点。 只有到了拜师大会,正式拜入师门才行。 他还记得……陈靖师兄还没测出灵根的时候就跟他说过想拜郑子珩为师。 嗯……他当时思索了一下,郑子珩的年岁跟陈靖师兄也差不多大,陈靖对着郑师兄恭恭敬敬地叫「师父」,好像多少有点吓人。 陆元弋答他:「云熙宗今年十月收徒。」 十月,那就快到了。 「陆宗主,咱们宗门有没有风灵根的长老?或者特别擅长修习风系一类法术的呢?」 「风灵根不是大白菜。」陆元弋把袖子从他手里拉了回去,「云熙宗没有专修风系术法的长老。」 沈乐言惋惜地嘆气,颇为苦恼地皱了皱眉。 【如果这样的话……难道我要去其他宗门拜师?】 【可是有点捨不得云熙宗啊。万一其他宗门不像云熙宗风气这么开放怎么办?】 「其他大宗门,我也不记得有哪位长老专修风系术法。」 沈乐言:「……」 「不过现在没有专修风系术法的,不代表之后没有。」 陆元弋垂眸,少年趴在他身边,俊秀的眉眼沾染着淡淡愁绪,难得安静得像是猫儿。 「如果放出消息,有一个身负风灵根的弟子想拜师的话,我想那些长老应该会立刻转修风系术法。」 沈乐言将信将疑。 【应该没有……这么夸张吧?】 第37章 沖收徒大会来的? 「你听说了吗?我们宗门今年有个外门弟子测出了风灵根,会参加十月的拜师大会。」 「……你愿意相信我们宗门有风灵根的弟子,还是相信我是秦始皇?」 云熙宗刚到了下学的时辰,两个长老刚指点完座下的弟子,心力交瘁地往新开的酒楼而去,决定大吃一顿弥补一下被座下的大聪明弟子伤透的心。 前些时日去往西南境的陆宗主突然传讯回来,说是今年云熙宗外门有个身负风灵根的弟子要拜师。 消息一传开,执掌各峰的长老心思都活络起来。 有一部分在唉声嘆息:「好不容易来个单灵根的弟子,怎么偏偏是罕见的风灵根?!他丫的我一个金土双灵根跟风属性的法诀八竿子打不着边,怎么收徒啊?!」 有一部分在大唿宗门先辈显灵:「老祖!您看到了吗?!我们云熙宗自陆宗主之后又出现了一个单灵根的弟子!云熙宗做大做强,指日可待了!!!」 有一部分摩拳擦掌:「这个弟子指定能看上我,哎呀,到时候对方非要拜我为师我要不要矜持一下呢?送点什么礼物呢?要不随便来几本圣级功法、法器给他挑?」 还有一部分深受陆宗主的荼毒,半信半疑:「尊嘟假嘟?真要是有这样的弟子,陆宗主自己早抢走了,能轮到我们?陆宗主这个……这个好东西,不会是闲来无事在跟我们开玩笑吧?」 几个长老在云熙酒楼的包厢相遇。 彼此点头笑呵呵地打招唿。 「好久不见啊玄机长老,你不是上次推演天机修为大损要闭关吗?怎么又出来了?」 「哈哈哈哈,多谢松竹长老关心。这不是听说这酒楼味道不错,来尝尝鲜嘛。」 「玄机长老不会是听说有个风灵根的弟子要拜师,所以……」 「怎么会呢!我对风灵根的弟子一点都不感兴趣!我绝对不是因为想收徒所以出关的!松竹长老主动提到??那名风灵根的弟子,莫非你——」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也一点都不想收这个徒弟!」 「听说这个弟子想找个精通风属性术法的师父啊。」 「我肯定不会转修风系功法的。」 「我也不会,我都不知道有什么风系功法。」 几个长老各自点了火锅锅底,面上笑意盈盈,心里不停腹诽。 艹!我信你们这些鬼话我就是大傻x!!! 你们这些老东西都想跟我抢风灵根的弟子啊!!! 第48页 心怀鬼胎,居心叵测,岂有此理!!! 看我今日就转修风系功法卷死你们!!! 彼时,鸣蝉阁天朗气清。奇花异草正是一年中开得最盛的时候。 沈乐言第一次踏足此地。 鸣蝉阁虽是在云熙宗最高的山峰上,但到了阁中地势却并不陡峭。偌大的院子更像是一个草药场和动物园,有些奇花足有半人高,散发着浓郁的异香。几只仙鹤在溪水边闲庭信步,时不时扑棱两下翅膀。 沈乐言跟着陆元弋穿过一条长廊,拐弯时没留意,垂在身侧的手一不小心撞到了一朵铜镜大的花儿上。 他还未来得及抽手,那朵风姿摇曳、看着弱不禁风的花儿忽然张开了花苞,里面是密密麻麻珍珠般森白的小牙齿,「啊呜」一口把他的手吞了进去。 【????Дo???】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朵花又「噗」一下把他的手吐了出来。 口吐人言:「难吃,好难吃,呕呕呕——」 沈乐言看着自己手背上几排淡淡的牙印。 「?」 「这是修炼了近五百年,生出灵智的食人花。」 「……食人花?那它平时的养料是……」 「它虽是食人花,但喜欢吃素。」 沈乐言眼睁睁看着那朵食人花嫌弃地扭了个头,一口咬住边上的一截柳枝,摇头晃脑地「吱嘎吱嘎」嚼了起来。 【这个场面……跟食人花吃人比起来,也不知道哪个更让人觉得惊悚。】 少年小心翼翼把手缩进了袖子里,干笑两声:「陆宗主养的花花草草,果然跟陆宗主一样……」 【变态啊。】 「清新脱俗啊。」 走在他前面半步的陆元弋停步等了他一会儿,凤眸眼尾上挑,竟有些促狭。 「我对花花草草没有兴趣。这些奇花异草、飞禽走兽都是你郑师兄养的。」 郑子珩是水木双灵根,主修水属性的术法,他的灵力对这些草木的生长应当大有裨益。常年在草药场中修行,对郑师兄的修为应当也有好处,算是相辅相成。 「郑师兄还没有回宗门吗?」 「嗯。他带着碧血蛇草去了京城,还未归来。大约是他家中还有什么事需要安排。」 沈乐言点了点头。 他记得原着中提到过,郑子珩原是大夏朝永平侯府的世子,本该走勛贵子弟的路进宫去给皇子伴读,或者是去国子监读书,到了一定年岁去当禁军镀一层金,然后就可以在军中领一个武职了。 但郑子珩自小爱读书,又不似寻常将门子弟爱打打杀杀,性情温润谦和,而且很小便测出了水木双灵根,于是十岁时就被家人送到了云熙宗求学。 一晃十二年过去,对方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次终于拿到灵药能给痴傻的弟弟治病,在京城中多待一段时间倒也是人之常情。 只不过……他好像记得原着里郑师兄后来身败名裂,跟永平侯府不无关系。 但是那是书中很靠后的剧情了,算算时间还得一两年,他现在也无法去京城,还是等郑师兄回来以后再说吧。 沈乐言没继续想下去,又走了约莫一刻钟,他们在一处竹楼前停下了脚步。 竹楼上一块牌匾墨迹飘逸,上书「百草阁」。 离竹楼的正门还有十来步远,已能闻到淡淡的苦涩的草药气味。 「能给陈靖修復经络的火阳神木就在里面。陈靖需在此处留一些时日,你若有事找他,可自来鸣蝉阁。」 陆元弋话音落下,一枚古朴的铜牌就落到了他中。 沈乐言拿起令牌仔细端详了一阵。 令牌的材质应该就是常见的铜铁,上面寥寥几刀印刻了一颗古木、一只鸣蝉,颇有意境。 注入灵力能感觉到铜牌散发出了轻微的凉意,有一种能平稳心神,宁静心境的玄妙用处。 「这是……」 「这是出入鸣蝉阁的令牌,带着它鸣蝉阁的阵法就不会拦你。院子里种的那些奇花异草,咬人的不咬人的,看在这块令牌的份上,都会礼让你几分。」 铜牌上系了链绳,刚好能挂在腰间,就跟玉佩坠饰一样。 沈乐言仔细地将它挂好,对陆元弋拱手行了一礼。 正色道:「多谢陆宗主。」 既是谢对方救下陈靖师兄,也是谢这枚令牌。 能宁心安神的令牌,对修行之道必然有所裨益,绝对不是一枚普通的通行令牌。 【不知不觉……欠陆宗主、郑师兄还有云熙宗的人情好像越来越多了。】 【除了留在宗门修仙,努努力把云熙宗做大做强,好像是也没什么其他法子能还上这些人情了……】 陆元弋从「百草阁」里取出了一截枯木,与寻常枯木不同的是,那木头上面缭绕着红色的纹路。 沈乐言好奇地用指尖戳了一下,木头上顷刻蹦出了一点火星子。 【 (⊙o⊙)】 【这不烫吗?陆宗主,无情铁手啊……】 陆元弋淡淡解释:「你忘了,我的灵力是冰属,它烫不着我。」 说话间,那截火阳神木被冻成了一块冰坨子。 【冰灵根真好用,这样以后随时随地可以做冰煮羊肉吃;如果买到了特别烫的食物一时下不去嘴,也可以用灵力凉一凉;还有这个时候没有冰箱,夏天囤冰不易,有了冰灵根随时随地就可以做冰镇饮料、冰镇水果吃……】 第49页 「饿了?」 沈乐言从遐想中回过神,下意识摇了摇头。 犹豫一下,又点了点头。 他怕陈靖师兄在冰棺里待久了不大好,所以一路上努力克制,几乎没怎么停歇赶回了云熙宗。 现下已经到了日暮,他中饭还没吃过,更别说晚餐,早已是飢肠辘辘。 「我要留在此处给陈靖修復经络。就让江雪剑送你去云熙酒楼……今日早些休息。」 「谢谢陆宗主!」 这些时日他跟江雪剑已经混得很熟了,利索地站上江雪剑,江雪剑任劳任怨地载着他往山下掠去。 一路上,自江雪剑上俯瞰,屋舍灯火连绵,街巷人声鼎沸。 弟子们三五成群,谈笑风生。 有的在说今日课上的新教习太严厉,自己又被罚抄典籍了。 有的在说今日遇到了一个漂亮师姐,一见钟情,该如何表白心意。 有的在交流新学的法诀,聊着聊着,就去往练武场切磋起来…… 沈乐言不自觉地扬了扬唇角,漆眸被温暖的烟火气染得上了一层晶亮的釉色。 以前一直在云熙宗里住着没觉得这里有多好,这回出了趟远门,心里便生出了念家的心绪。 江雪剑后头好像有个弟子,也是去往酒楼的方向。 沈乐言心中正洋溢着暖意,热情地扭头打招唿。 「你也去酒楼吃饭啊——」 他跟追在江雪剑后头的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清漓?!」「沈乐言?!」 沈乐言示意江雪剑飞慢一点,等清漓跟了上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从灵犀阁往酒楼去,当然要飞这条路咯——倒是你,你一离开云熙宗就离开这么长时间,要不是你上次用传影术联繫我问我陈靖的消息,我还以为你死在外边回不来了呢!」 沈乐言:「……」 「……如果没有陈靖师兄,可能是差点回不来了。」 清漓诧异:「出什么事了?你不是跟陆元弋那个大坏蛋一起走的吗?」 清漓沉默一下,试探道。 「你们遇到了陆元弋都打不过的人?是谁?我能不能跟他认识认识……」 「……那倒不是。」 他将去西南境一路发生的事情,还有陆元弋是个路痴的消息简略地说了。 「现在陈靖师兄还睡在冰棺里,陆宗主在替他修復经络,恐怕还要过几天才能醒。我也是刚从鸣蝉阁离开,想去酒楼看看,顺带吃点东西。 清漓半是庆幸半是惋惜:「幸好你们都没事……可惜,我还以为陆元弋那个大坏蛋在外面被人狠揍了一顿呢。」 他们在酒楼后门外停下。 酒楼后门背靠一座小山,一般没什么人会从这里走。 实在是酒楼的生意好得过分,清漓看店的这些日子,还把他之前做过的雪媚娘、芋泥奶茶等等都让厨子学了,现在来酒楼吃火锅的人走之前还喜欢打包一份甜品回去。 前门都是排队取号的弟子,人山人海的,他们还是别去挤了。 「酒楼里肯定是没有空桌子了,虽然你是老闆,但也不能插队对吧?不过你可以在后厨自力更生,也让我蹭两口。」 沈乐言失笑:「行吧,我自力更生。」 他在后厨自己支了个锅,切了几盘肉卷,等着水开。 后厨和前厅隔着一扇帘子,他在等待食材煮熟的工夫,透过帘子缝隙往前厅看了一眼。 云熙宗的弟子们有统一的服饰,外门弟子是藏青色的劲装,内门弟子是赭红色的暗色云纹长袍。 平时上课弟子们都需要穿统一的服饰,防止宗门内起浮华攀比衣着的风气。 只有各个长老的亲传弟子由于基本不去上大课,才可以不穿这些衣饰。 但今日的酒楼前厅里,放眼望去却有好几桌人穿着各色各样的服饰,全是生面孔。 「……云熙宗近来,是不是有许多客人来?」 清漓翘着二郎腿,驾轻就熟地捞肉卷吃。 「是啊,这不是快要到五年一度的收徒大会了嘛,大夏朝九境之内想来云熙宗修仙的人都赶来了……有的人到得早,就早些在外门住下呗。当然咯,在正式成为云熙宗弟子之前,吃住都要自费。」 「所以外面这些人,都是冲着收徒大会来的?」 「嗯!听说这一次连大夏朝的太子,还有好几个大世家的公子、千金都来了……今年的收徒大会,指定很热闹!」 第38章 大夏太子 沈乐言吃饱喝足,惬意地躺在后厨的竹椅上消了一会儿食。 一旁被他留下的江雪剑轻轻嗡鸣了两声,似在提醒他别忘了它。 沈乐言一手抓住椅子扶手坐直身子,看向江雪剑:「险些忘了留你下来是做什么的……」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份食材打包好,放到了江雪剑剑身上。 「这是我准备过几日上新的新品——麻辣香锅。陆宗主今日也没吃过东西,你把这个给他送去吧。顺便同陆宗主说一声,明日我会去鸣蝉阁看望陈靖师兄。」 江雪剑剑尖点了点,带着一盒麻辣香锅直冲云霄,引得酒楼外排队的弟子们发出了一阵惊唿声。 清漓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开口:「你从西南境回来,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你以前,才不会想和云熙宗宗主扯上太多关系。」 第50页 「自信一点,把『好像』去掉。」 「为什么呢?」清漓颇为好奇,「你不会是中了什么蛊被蛊惑心神了吧?」 「……这些东西很难说清楚。我自己有时候也理不大清。但我肯定我没有中蛊,心神也没有出什么问题,你放心吧。」 清漓似懂非懂:「那我就不问了。」 「我还有事情想向你请教。云熙宗的收徒大会,具体是个什么章程?」 「章程啊……这说来就比较复杂了。简而言之,首先宗主和长老要带着亲传弟子去供奉云熙宗老祖的长生殿里祭祀祈福。 然后从大夏九境各处赶来的想要拜师的人得先在外门登记,排队测试灵根。没灵根的当场淘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有灵根的就可以去练武场了。 云熙宗这一点还是不错的,不会整一些花里胡哨的关卡,所有想拜师的人直接去练武场,抽籤选出对手开打。 这个打架……这个比武呢,也不是说你打败的人越多越好,毕竟很多世家大族的子弟很小就开始学功法了,修为、身手多半比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强。 宗主和长老,还有他们座下那些够资格收徒的亲传弟子,都会在比武场边观看。看到有天赋的,心性好的,合眼缘的,甚至家里有钱有势的,就收了呗。 我听说有一年,有个第一场就被人按在地上揍得眼眶雀黑,差点没嘎了的,就被当时的宗主看中收徒了。」 「那后来那个弟子怎么样了?」 清漓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那个弟子……就是陆元弋啊。」 沈乐言:「????Дo???」 「说起来,你问收徒大会做什么?莫非……」 「嗯。我打算好好修仙了。」 「……这其中的缘由,估计也很难说清对吧?」 沈乐言点了点头。 「那我也不问呗。我说呢,最近灵犀阁的那位女长老怎么老是半夜偷偷摸摸点蜡烛,我一开始还以为她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后来趴屋顶上观察一会儿,发现她在练风系功法。」 「这位长老也主修风属性的法诀?!」沈乐言心里一喜,暗道「我的师父终于有着落了」。 清漓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突然在振奋些什么。 「不是啊。那位女长老是雷火双灵根,从来没有修过风系功法,而且也不合适啊!我一问她才知道,宗门里的长老都在传今年有个风灵根的弟子要参加收徒大会,所以他们都在狂卷,谁的风系法诀修得好,指不定就能收到徒弟了呢。」 清漓「啧」了一声。 「原来他们抢的这个弟子,就是你啊!我还在想陆元弋这个大坏蛋按理也没积什么德,怎么云熙宗祖坟冒青烟,一年之内能有两个风灵根弟子。」 沈乐言:「……」 他心里欣喜的火焰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熄灭得连灰都不剩了。 少年按了按眉心,轻轻嘆了口气。 清漓:「你在烦恼什么?」 「我在烦恼……说出来可能有点凡尔赛。」 「何为凡尔赛?」 「约莫就是无病呻吟的意思。」 清漓一脸「你请说」的表情。 「我在烦恼为什么我不能换个灵根——风灵根想找个合适的师父实在是太难了!」 从酒楼离开,沈乐言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屋舍走去。 离开宗门这么久,明日天气好的话得去晒晒被褥。也不知道他的室友们现在在屋舍里做什么,或许晚上可以一起来一把「斗地主」…… 他走到屋舍的院门外,刚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到处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箱子,几乎没有脚能落地的地方。 有几个打开的木箱里放着几排整整齐齐,金光闪闪的珠宝和银钱。 沈乐言瞳孔微缩,怔愣几秒后,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看了一眼院门边上挂着的号码牌。 没错啊……这是他的屋舍没错啊。 他应当也不能是想钱想疯了,做梦梦到满院子的金银珠宝吧? 「你可是云熙宗弟子?为何来此?」 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沈乐言回头一看,走过来的男子浓眉大眼,身上穿着墨色的盔甲,腰间佩剑,透着一股行伍间的肃杀之气,看起来像是禁军装束。 「我是云熙宗弟子……此处是我的屋舍,我要回来休息,自然来此。」 「此处已是太子殿下的屋舍,原本住在这里的弟子都已搬离,难不成你的教习没同你说吗?」禁军的语气多了几分戒备,「你既然是云熙宗弟子,为何没有穿统一装束?!」 「我——」 对方腰间佩剑剎那出鞘,指向了他。 沈乐言:「……」 他耐着性子回答。 「……我前些时日出了趟远门,不在宗门里,也并不知晓大夏太子来此居住的消息。既然是宗门首肯的事情,我自然听从安排。不过我还有行李放在里头,于情于理是不是该让我进去收拾一下?」 对方是太子的护卫,警惕一些也是常理。 至于屋舍……换个房间住的事儿。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去酒楼包厢里凑合一晚。 为这样的小事跟禁军起冲突,没什么必要。 禁军的目光仍有几分疑虑,但见他没有动手的意思,语气也礼貌客气,便收回了剑只摇头。 第51页 「太子殿下正在里面休息,无令任何人不得入内。里头的东西前些日子都已收拾了,你的行李恐怕早已不在屋内——无其他事情的话,请离开吧。」 沈乐言笑了笑,和和气气。 「未经主人同意,便随意处置屋内的东西,这不合礼数吧。」 禁军面色一冷:「放肆!太子殿下居于此处早已告知过云熙宗!你一个外门弟子,如何敢在此自称为『主人』?!」 「屋里的被褥、衣袍、茶具、桌椅、柜子……许多都是我自己花钱添置的,我自然是主人。不论这些东西还在不在屋里,起码让我进去看一眼。劳烦您去向太子殿下通报一声。」 「好大的口气。」 禁军冷笑一声,面露不屑。 「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无非是听说太子殿下居于此处,想过来试试能不能被殿下看中做个护卫,从此步步高升——劝你别做这样的白日梦了!赶紧离开!否则刀剑无眼!」 沈乐言沉默了一会儿。 「真的不让进?」 禁军没理会他。 他垂下眼睫:「我其实很不喜欢仗势欺人这种事……」 禁军刚皱起眉,训斥的话还未出口,就见眼前的少年从腰间取下了一块古朴的铜质令牌。 「让我进去吧,天色晚了,我不想再去鸣蝉阁跑一趟。」 禁军定睛一看,目光触及令牌上雕刻的古木和鸣蝉后面色骤变。 「……原来是陆宗主的弟子。」 禁军俯身行礼,语气比川剧变脸变得还快,恭恭敬敬。 「您稍等,我这就进去向太子殿下通报。」 一炷香的工夫,禁军快步从里面跑出来:「太子殿下请您进去——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 沈乐言没放在心上,摆摆手走进去了。 他现在只想抓紧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睡上一觉。 艰难地绕过院子里满地的箱子。 沈乐言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名禁军还在拱手冲着他行礼。 他犹豫一下:「你有整这些虚的工夫……不如把院子里的箱子整理一下。难道你家太子殿下这些天不用出门的吗?」 禁军「啊」了一声,急匆匆进院子搬箱子来了。 他走到自己的房间前,房门没关着,屋里原本朴实无华的家具都翻了新,什么梨花木椅,什么珊瑚白玉床、什么檀木祥云立柜、什么象牙镂空玉雕屏风…… 跟屋里的这些家具比起来,外头箱子里的金银的确是小巫见大巫了。 也难怪那名禁军以为他是想来投奔太子的。 要不是他是穿越过来的,知道大夏这位太子性情暴虐无道,好像没过几个月就被人刺杀身亡了,他还真的挺想当个护卫的。 又闲又有钱,也不耽误修仙,谁不想干啊?!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珊瑚白玉床外头罩着的金丝帘子里传来一道雌雄莫辨的嗓音,低婉悦耳,懒洋洋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 「进来。」 沈乐言也没客气,迈步踏入屋内。 屋里的角落放着一只香炉,香线明灭间,淡淡的龙涎香味弥散了满屋。 整个房间,一眼望去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贵。 但再贵的东西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沈乐言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在华贵的家具、饰品中寻找自己简朴的物件。 绕过屏风,他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大夏太子能否打开衣柜让他再找找,正在组织词句,床榻里又有声音响起。 「你就是陆宗主新收的弟子?」 沈乐言抬眸望去,一个身着杏黄色常服,长发束着玉冠的青年正散漫地倚在玉床的软垫上,手边放着几盘冰鉴,里面盛着瓜果零嘴,指尖拎着一颗晶莹水润的荔枝。 对方容貌昳丽,秋湖一般潋滟的眸子半眯着盯着他,眼尾一颗绯色的泪痣,肤色皎白,有些雌雄莫辨的好看,神色瞧着笑眯眯的,看不出原着中描写的「暴虐无道、阴晴不定」。 不过……对方的床沿边还站了两个小侍,也是看不出男女的长相,身上的衣着很凉快,手里握着精緻的羽扇,正在给榻上的人扇风。 【……我不是故意想看的,别长针眼,别长针眼!】 他利索地低下头,非礼勿视,答道。 「见过太子殿下。我不是陆宗主的徒弟,只是有鸣蝉阁的令牌。这次过来是想寻我以前放在屋舍的东西。」 大夏太子吃了一颗荔枝,笑道:「孤这儿可没你要找的东西了——来人,取一百两银票过来。这百两银子,就当赔你那些东西了。」 一个小侍小声应了,离开时羽扇不小心碰到了太子的脚踝,方才还悠哉悠哉吃荔枝的太子脸色剎那间冷下来。 小侍一下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如在筛糠。 太子缓声开口:「你的眼睛看不清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要不就剜了吧。」 【????Дo???】 小侍哭出了声,连连求饶:「太子殿下开恩!太子殿下开恩啊!奴知道错了!奴下次再也不敢了——」 两个禁军冲进来,一下击在对方的后颈将人打晕,拖走了??。 片刻后,又有个小侍拿着一盒银票走过来,继续拾起羽扇伺候太子。 沈乐言:「……」 【怪不得太子身边的护卫和侍从工资高呢。这么高危的职业,工资但凡低点都没人敢来啊。】 第52页 他接过银票,试探着劝了一句:「……太子殿下,马上就是云熙宗的拜师大会了,现下见血恐怕不大吉利吧?」 太子把荔枝的核吐在了侍从手上的绢帕里,若有所思。 「嗯……孤要拜入云熙宗修仙,此刻见血确实不大吉利。罢了,吩咐下去,那个奴才的眼睛不必剜了,送回辛者库洗恭桶就是。」 「是,殿下。」 沈乐言拿了银票,算了一下自己起码净赚99两银子。 并不想跟这位喜怒无常的大夏太子多待,免得给对方留下什么印象。 「多谢殿下。拜师大会在即,在下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先行告退!」 第39章 师兄师兄师兄—— 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庭院中。 两个侍奉的小侍停下了手中的羽扇:「殿下……」 姬怜意将手中的荔枝丢回冰鉴里,面无表情往窗外少年的身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又眯起眸子懒散地躺下了。 「你们俩瞧着,刚刚那个有鸣蝉阁令牌的弟子如何?」 「回禀殿下,那名弟子灵力精纯,灵根天赋应当不错,但修为尚浅,不过只有鍊气期。他应该修习了不错的身法类法诀,所以速度比寻常人要快些。」 姬怜意眼底划过一丝暗芒:「陆宗主不会轻易给出鸣蝉阁的令牌。去查查他。」 「是,殿下。」 沈乐言跑去酒楼包厢睡了一晚,第二日去询问了宗门里负责安排屋舍的教习,得知了自己新住处的位置,然后拿着大夏太子给的一百两银票美滋滋地採买齐全东西,布置好了新的房间。 到了午饭的点,他打包了几份甜点、饮料、两碗麻辣香锅,往鸣蝉阁而去。 一路上,他看见不少来参加拜师大会的年轻人——以及老年人。 年龄跨度从五岁稚童到八十岁老人,应有尽有。 大概是鸣蝉阁声名在外的缘故,许多第一次来云熙宗的人都想去那儿看看,虽说有阵法在,外人进不去,但是爬到山上在阁外瞅一眼也是好的。 这种心态,大概类似于现代人爱去网红景点打卡一样。 于是沈乐言原来预想中的无聊的爬山之路,变成了许多人一起的浩浩荡荡的游玩。 「你们说,我们这次去鸣蝉阁能不能看到陆宗主啊?」 「不行吧。传闻鸣蝉阁的阵法千年前可是连妖族的几只大乘期的大妖联手都没能攻破的——我们怎么可能破了阵法进去。」 「要是这次拜师大会能顺利留在云熙宗就好了。」 「哎——你们看那边那个人穿着云熙宗外门弟子的衣服,要不去找他打听打听云熙宗的事?」 沈乐言苦逼地爬着山,因为周围人几乎都没有用法术,他也不大敢动用《青影玄诀》赶路,太过招摇。 爬着爬着,身边突然围上来几个少男少女,推推搡搡的,似乎不大好意思开口和他说话,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字。 「这,这位师兄。」 沈乐言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师兄」,新奇地眨了眨眸子:「嗯?」 「我们第一次来云熙宗,是想来参加拜师大会的……不知能不能麻烦师兄同我们简单说说云熙宗各位长老和内门的情况?」 沈乐言思忖一下。 思忖出了一个巨大的商机。 「宗门有十几位长老,长老座下的亲传弟子更是许多,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 几个少男少女有些失落:「多谢师兄……」 「不过嘛,如果你们有耐心的话,也有法子在拜师大会前提前了解了解。」沈乐言话锋一转。 「师兄请说!我们定然是想了解的!」 「你们去执法堂,问那里的师兄师姐买一些报纸就行了。」 「……报纸?」 「嗯。云熙宗近月来发生的大事上面都有记录,最重要的……还有很多长老们的八卦。」 几个少男少女的眼睛亮了。 周围其他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忍不住好奇地凑近来听。 沈乐言奸商地——不,是友善地微笑了一下,续道:「报纸也不贵,差不多一两银子就可以买十份,三两银子就可以买一个月的量了。」 清澈天真的宗外人们并不知道这些报纸其实是免费发给云熙宗弟子们的。 十分感激地沖奸商道谢:「多谢这位师兄,等我们游览完鸣蝉阁的山峰,就去执法堂买报纸来看!」 沈乐言和他们天南海北地聊了一阵,几人的语气更加亲近了。 「师兄,你这次去鸣蝉阁是有什么事吗——你手里拎的吃的好香啊!」 他总不好说,自己是去鸣蝉阁看望陈靖,顺带给陆元弋送点好吃的以表谢意的。 迟疑片刻,随口诌了个谎:「我也没去过鸣蝉阁,看今日天色不错,又热闹……就准备去山上野炊。」 「原来如此……那师兄可知道,去往鸣蝉阁是否有什么近路可走?」 他们爬了一个多时辰的山,才走了一半的路,越往上走石阶越陡峭,已经有人熬不住坐在树荫下歇息了。 沈乐言抬起衣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这我还真不知道。我这里有水,你们先喝一点吧。」 看来平日里除了继续修习灵力,练《青影玄诀》,他还得尽快学会御剑才是,否则陈靖师兄一日没恢復留在鸣蝉阁,他就日日要来爬山。 第53页 现在天气尚热,等冬天大雪封山,该如何是好? 差不多到了未时,他们一行人才抵达了鸣蝉阁外。 沈乐言看到熟悉的院门,再看看手中早就凉了的麻辣香锅——反正都凉了,也无所谓再晚点到。 他找了块空地坐下,大口唿吸着山中的新鲜空气。 这一路没动用《青影玄诀》,经络里流淌的灵力竟然还快了几分。 跟他同行的几个少男少女也累得坐在地上缓气,歇了一会儿后,其中一个人看着近在咫尺的院门,疑惑地问道。 「师兄,不是说鸣蝉阁有阵法守护吗?为何这里什么都没有?」 「外来者触碰到阵法,阵法才会显现。我们现在还没有到阵法边缘,所以看不见。」 沈乐言说完,看到几人跃跃欲试的神情,不禁失笑,在心底感嘆了一句。 年轻人真有活力啊。 不像他,云熙宗的老油条了。(? ′?` ?) 「你们想走过去试试的话,也可以。不过千万别动灵力,否则可能会一瞬间被阵法剿灭,连一撮骨灰都留不下。」 「知道了师兄!」 一个憨憨的小胖子先一步起身,大步朝着鸣蝉阁院门迈去。 他的脚即将跨上鸣蝉阁石阶时,一团飞雪乍现,整个鸣蝉阁周围浮现出一圈圈几乎透明的涟漪。 飞雪组成了几个大字【再靠近揍你了】。 周围来打卡的人们爆发出一阵看杂耍般的惊唿。 有好事的大喊:「别怕兄弟!冲进去看看!」 沈乐言:「……」 【这阵法倒是既暴力,又礼貌,虽然礼貌不多。】 【挺像是陆元弋的风格。】 憨憨的小胖子在身后众人的怂恿下,一闭眼,咬牙继续往鸣蝉阁的石阶处挪动了一步。 那团飞雪瞬间变幻成了一根又粗又长的棍子和一只巨大的雪手,小胖子被雪手拎着后颈的衣领提在了半空,随后,那根长棍对着他的屁股「噼里啪啦」揍了起来! 小胖子吓得「哇呀呀」大叫,忙不迭地沖他喊:「师兄——救命啊——师兄——」 沈乐言自是看得出那阵法根本没动真格,只是「杀鸡儆猴」警告一下这些「游客」,免得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都想闯一闯鸣蝉阁,那陆元弋在里面还不被吵死。 小胖子最多屁股肿两天,涂点消炎止痛的药,两三日就好了。 长棍约莫打了小胖子十来下,雪手将人扔了回来,阵法再次消散无形。 几人赶紧拥上去把捂着屁股「哎哟哟」叫唤的小胖子扶了起来。 沈乐言慢悠悠地:「你们还想去闯阵法吗?」 小胖子面如土色,几个人立即摇头。 他原以为经歷了这个小插曲之后,外头的「游客」们应该能消停一点儿,渐渐散去下山,他也好进鸣蝉阁看望陈靖师兄。 然而小胖子被扔回来不过几秒,不远处几个围观的人就上前了一步,神色比方才还要激动,隐隐带着些骄矜。 「他不行,我们来闯阵!说不准谁顺利闯进去了,就能被陆宗主看中收为亲传弟子呢!」 「我们若能闯进去,必定在修仙界名声大振!」 沈乐言:「……」 这个想法是很美好,但以他对陆元弋的了解,那几个人能成功拜师的概率大约是1%,剩下99%的概率是被揍得比小胖子更惨。 他好心劝道:「鸣蝉阁的阵法不是闹着玩的,你们最好别……」 那几个人的衣着都颇为华贵,应当是某些世家大族的弟子。 许是天之骄子当惯了,性子倔得像头驴。 「不!今日我既说了要进鸣蝉阁看看,那就一定要去看!」 「……为什么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如果阵法会把你们揍得妈都不认识呢?」 「男子汉大丈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行了,不仅倔得像头驴,还是中二话本子看多了的。 沈乐言摩挲了一下腰间挂着的令牌,犹豫道:「你们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多谢这位师兄好心劝告。若闯阵完云熙宗怪罪下来,我们定然诚心请罪,然后另觅师门。」 不是,那你们图啥啊?! 「……不知几位现在是什么修为?」 「我们都刚刚踏入筑基。」 这个年岁能踏入筑基,的确称得上是天才了。而且他们背后又有世家在,如果放跑了这几个人,于云熙宗而言也是个损失。 多一个弟子,未来仙魔大战中云熙宗得以保全的概率就大上一分。 【我拿着外门弟子的薪水,操着宗门长老的心。下回有机会一定要跟陆元弋说说,我要加钱!!!】 「说好的,你们进去鸣蝉阁看一眼,就不许胡闹了哦——也不要大声喧譁,不许长期逗留。」 几头驴茫然地看向他:「啊?」 沈乐言取下令牌,硬着头皮:「你们跟我过来,别用灵力。」 他走在几人前面,靠近阵法时,将令牌覆了上去。 就像现代人上班刷门禁卡。 「来来来,一个个进,别挤别挤。」 第一个人半信半疑地迈上了石阶,发现阵法当真没有任何反应后,看向他的眼神立刻变了。 带着三分震惊,三分兴奋,三分崇拜和一分「我果然有天大的机缘」的得意。 第54页 「这位师兄,你莫非,你莫非,你莫非是——」嗓音激动得变了调。 沈乐言当然不可能回答他,面无表情:「说好的就看一眼,下一个下一个。」 几个世家子弟争先恐后。 「师兄你其实是陆宗主的亲传弟子,假扮成外门弟子来考察我们的吧?」 【我特么虽然很闲,但也没这么闲吧?!】 「师兄师兄,你看我怎么样,我是水木双灵根!」 【你再去测测,看是不是倔灵根。】 「师兄师兄师兄——」 「都看完了?看完了散了吧。」 【明日得让执法堂的师兄师姐们在通往鸣蝉阁的路上立一块牌子,上书「此路暂时禁行,违者逐出宗门」。】 「别啊师兄——师兄不要——不要这样——」 【不要再说这样容易引发番茄审核误会的话了。】 沈乐言也顾不得许多,确认几人脱离了阵法范围后,无视了他们恋恋不捨的目光,走入鸣蝉阁的院子里把门关上了。 他凭着昨日来过一趟的记忆,拐过一条长廊,往百草阁的方向走去。 院中的食人花还在嘎吱嘎吱吃着柳条,自山中发源的溪水潺潺流经鸣蝉阁,在院子中央蓄了一汪清澈的池水,几只仙鹤在里面你来我往地打闹,时不时有一条被误伤的锦鲤扑腾出水面。 快抵达百草阁的时候,他远远望见池边放了一座软榻,银髮的仙人半倚在上头,手中一根朴素的竹竿正垂入池中垂钓。 阳光洒下金箔,仙人拖曳铺散在软榻上的银髮却如一练皎洁月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沈乐言驻足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加快了脚步走上前。 探头往陆元弋身边的木桶里瞅了一眼:「陆宗主,钓了几尾鱼了?想不想吃鲫鱼豆腐汤——」 木桶里除了半桶清水,什么也没有。 他说话间,池子里的鱼竿边上一尾金色的锦鲤从水中探出头,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 那眼神好似在说:傻冒,你们以为我是那等凡鱼听不懂人话吗?还想炖了我做汤? 然后那尾锦鲤飞快地游走了。 【这条鱼和那朵食人花,一时间也分不清楚哪个更可怕呢……】 陆元弋挑眉,收起了鱼竿,沈乐言莫名觉得对方的神情似乎比往日还要冷淡一些。 片刻后,对方幽幽开口。 「沈乐言,赔鱼。」 第40章 这好像跟我想的不一样啊! 沈乐言掏出两盒麻辣香锅,抵了鱼的债。 再看看空荡荡的木桶,忍不住怀疑。 「陆宗主,我看这池子里的鱼都已修炼出灵智了,你不用法术真的钓得到鱼吗,你以前钓到过?」 陆元弋云淡风轻:「从没钓到过。」 少年愣了一下,微恼:「那你好意思让我赔鱼!」 陆元弋勾唇,低笑起来,那副霜塑雪刻的清冷眉宇瞬间鲜活,俊美无俦。 「方才鸣蝉阁外吵吵嚷嚷的,发生什么了?」 沈乐言一五一十把许多「游客」到此一游的事情说了:「不过今日之后,应该就没有那么多人来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一直在外头叽叽喳喳。」 沈乐言:「???」 【我什么时候叽叽喳喳了?】 陆元弋说完却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示意他跟他往百草阁走:「昨日我已将火阳神木炼化,用灵力注入陈靖的经脉了,经脉重塑是极为痛苦的事情,他恐怕要晚些时候才能醒。」 沈乐言点点头:「多谢陆宗主。」 百草阁中药草清香,大约有成千上万个木盒放着各异的草药。 中央放着一个炼丹炉,里间则放着用来小憩的床榻。 陈靖师兄就躺在上头,火阳神木已用,他已无需再用冰棺封存了,对方手臂到脖颈处的黑色纹路上亮着星星点点的赤红,应当是火阳神木的药力。 两股力量谁也不服谁,剑拔弩张地争着经脉的归属权。 陈靖师兄额头上都是汗珠,眉心紧皱,应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陈靖师兄的性命应当无忧,就是不知道他损伤的灵根还能不能恢復……】 陆元弋倒了一盏茶水递给他,修长的指节在青瓷间如上好的白玉。 「他心性坚韧,待经脉重塑后,修为未尝不能更进一步。」 沈乐言心下稍定,扬唇:「我也觉得……陈靖师兄一定会好起来的。」 「外面那些人还没有离开,你不会御剑,出去多有不便,就在此处多留一会儿吧。」 他应了一声:「好。」 他现在出去,下山的路上就别想清静了。 陆元弋探过陈靖的经脉后,便往炼丹炉去了,大约是还需炼制药材。 沈乐言索性在床榻边的地上盘腿坐下,闭目开始修炼灵力。 修行一道,少不得在大千世界歷练,更少不得日復一日地打坐修习。有些人耐不住静坐的枯燥无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很难根基牢靠。 几个时辰一晃而过。 沈乐言将灵力运转完第五个周期,微讶地发现自己的修为好像隐隐触及了突破的屏障。 修仙每个大境界细分为上中下三品,他这样刚刚测出灵根开始修习的,就是鍊气下品境界。但今日丹田里的灵力格外充盈,好像随时要冲破桎梏,开闢出新的「地界」。 第55页 他看着体内的风灵根的虚影越发灵动,满意地睁开了眸子。 这一睁眼,正对上陈靖灼灼的目光。 「……陈师兄?你醒了!」 陈靖身上的黑色纹路已经褪去了一小半,嗓音听起来也不那么虚弱了,只是还无法起身,只能平躺在床上。 「果然,你小子背着我偷偷修仙了……咳咳咳……你有灵根的事情瞒着我,我不是你最好的师兄了……」 语气颇有些老父亲的伤感。 沈乐言:「……」 他没想到陈靖醒来第一件事是跟他说这个。 「陈师兄,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但此前没同你说我测出了灵根,主要是当时我真的没想修仙……」 「那现在呢?」 「现在想修了啊。」 【否则下一次哪个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倒在我面前,我还是只能传音给陆元弋喊「救命」,可怎么得了。】 【陆元弋也不是次次都能及时赶来啊。】 「那我就原谅你了——嘶,好像有点疼,我们这是在哪儿?」 沈乐言把耀祖村的后续和陆元弋替他重塑经脉的事情大致说了:「你现在觉得疼,应该是火阳神木正在起效的缘故。嗯……在你身上的黑色纹路完全褪干净前,这种疼痛应该会一直持续下去。」 「这也——太疼了!」陈靖师兄的额头上库库冒汗,牙关紧咬,「等一下,你刚说我们现在在鸣蝉阁?!」 「昂。」 「陆宗??主的鸣蝉阁?!」 沈乐言拧眉打量着他。 【怎么感觉,陈师兄这个反应,跟外面那几头到此一游的倔驴好像有点像呢……应该不能吧。】 「嗯。」 床上动弹不得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快带我出去看看,鸣蝉阁长什么样子——嘶——痛,好痛!」 沈乐言:「……」 他按住陈靖师兄的肩:「乖,咱不去。」 等了一会儿,发现陈靖师兄没动静了,他低头一看。 对方脑袋歪在一旁,好像疼晕过去了。 【(ー_ー)!!】 虽然晕过去了,但唿吸还算平稳,应该没什么大事。 沈乐言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些透气。正是秋夏过渡的时节,正午时还燥热的空气到了傍晚也添了几丝凉意。 瑰丽的晚霞铺在天空,一直蔓延至山缘。 确认了陈靖师兄平安无事,他也该离开鸣蝉阁回外门了。 吃顿饭,然后继续打坐修炼,或者去练武场观摩一下师兄师姐们的切磋比试。 走出房间,第一眼看到的是炼丹炉边上的一个麻袋。 他想像中的炼丹,是修士精妙地控制着炉火的温度和灌输的灵力,一步步添加灵草药材,烧去杂质,淬鍊精华。 经过九九八十一道程序,耗时七天七夜后,盖子掀开,一股凝聚着天地灵气的气息溢出,炼丹炉里一颗珍稀的丹药徐徐升至半空! 然而现实中的炼丹却是,陆元弋在外面摸鱼——不是,钓鱼。 炼丹炉自己生着火,盖子时不时被里面的热气顶起来,「噗噗」冒出两团黑气后,一股奇怪的臭鸡蛋味瀰漫过来,随后炼丹炉自动朝着麻袋的方向倾倒下去。 一大波大大小小、圆圆扁扁、乱七八糟的丹药,大约有百十颗,跟倒豆子似的被装进了麻袋里。 他想起自己先前在云熙宗报纸上看到的一篇消息,说是陆宗主炼制丹药每一颗都耗费了极多的天材地宝、灵力心血,千金难求。 【看来比起陆元弋的奸商段位,我还是不够看啊。】 他捂着鼻子出了百草阁,向陆元弋辞行。 「陆宗主,天色已晚,外面的人估计也散得差不多了,我先行告辞——陈靖师兄刚刚疼晕过去了,他好像特别想逛逛鸣蝉阁,若他醒了陆宗主记得给他施个定身术,别让他乱跑。」 陆元弋淡淡应道:「嗯。」 他拱手行了个礼,踏上长廊走了几步,余光瞥了一眼院中的池子,这才发现陆元弋手中拿着的并非是鱼竿,而是一卷竹简。 因为距离太远,他只看清楚几个字,好像是「一本书教你快速上手风系法诀……」 【快速上手风系法诀,还有这样的好事?】 【等一等,陆元弋为什么要看风系法诀?!】 少年俊秀的桃花眼闪过几分狐疑,停下脚步扭头,定睛朝着那捲竹简看去。 他刚刚动了一下,陆元弋就慢悠悠地把那捲竹简合上了,动作不快不慢,刚好够他一个字也看不着。 「……陆宗主怎么不继续看书了?」 「书?这本书……是用来遮太阳的。」 【……你撒谎!你刚刚分明看得很认真!】 沈乐言礼貌微笑:「是吗?」 陆元弋眸光平静,语气清冷,说着谎面色也没有分毫波动。 「嗯——你步行下山太慢了,我让江雪剑送你回去。」 江雪剑刚刚出鞘,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最近多出了一项活儿,不等陆元弋注入灵力,已自觉地飞到了沈乐言身前放大数倍,直到一人能轻松站下的大小才止住。 拿人手短。 看在江雪剑的份上,他也不好再刨根问底。 沈乐言乘着江雪剑飞至鸣蝉阁上空,想打坐的眼闭至一半—— 「大家快看,师兄出来啦——」 第56页 「啊啊啊啊师兄师兄,看我——」 「师兄在御剑哎!那柄剑好酷——」 「那好像是陆宗主的江雪剑——剑身为万年寒冰所化,以将成天龙的蛟为剑灵。那柄剑的模样,绝对是江雪剑没错!」 在鸣蝉阁外苦等了一个下午的人们看到他的身影,立刻欢唿雀跃。 有的举起胳膊疯狂向他招手,有的原地开始展示自己学会的法术,更有甚者——那几个世家子弟直接爬到了树上,双手展开,对着他做了个拥抱的动作,含情脉脉。 「师兄——」 【????Дo???】 沈乐言没想到这些人能在外面等这么久,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了,鸣蝉阁外的人不仅没变少,反而更多了,把下山的路围得水泄不通。 「……江雪剑,你觉得我们现在是该回去呢,还是一鼓作气直接沖回外门呢?」 江雪剑嗡鸣一阵,勐地加速朝着山下掠去—— 他们身后传出一大片挽留的唿喊。 「师兄你好狠的心吶,就这么抛下我们走了——」 沈乐言惊魂未定地去了自家酒楼后厨,勐勐吃了一大碗螺蛳粉安慰自己。 吃完后发现江雪剑被螺蛳粉的臭气熏得没精打采地缩在角落,颇为不好意思地把剑叫过来。 「这个螺蛳粉也不知道陆宗主爱不爱吃……还是麻烦你带一碗给他吧。」 江雪剑忍着臭味把装着螺蛳粉的饭盒挂到剑尖上,然后落荒而逃! 沈乐言吃完东西,在酒楼转了一圈。今天清漓不在,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跟几个相熟的在酒楼帮工的外门弟子打过招唿后,换了身衣服,准备去往云熙宗的执法堂。 在通往鸣蝉阁的山路上设置路障,写好「此路禁行」一事,刻不容缓!!! 但今天在鸣蝉阁外看到他样貌的人很多,而且以那些人锲而不捨的精神状态,指不定现在正在哪条路边蹲守他。 他如果贸贸然前往执法堂,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毕竟他现在既没有江雪剑能带着他飞,又没有鸣蝉阁的阵法挡住其他人。 如果那些人看见他一时没收住一拥而上…… 沈乐言摇了摇头,甩开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 云熙宗罗象堂,这里是宗门弟子们出售、购买各种灵药、功法、法器等等东西的地方。 有东西想要售卖换取银钱的弟子们既可以自己在这里摆摊,也可以将物品交由宗门代售,只需要交付一定的比例的报酬即可。 罗象堂发展到如今,还有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出售,比如说一些外门弟子下山歷练,会来这里买一些痒痒粉,这种粉末撒出去后会让沾到的人身上奇痒无比,可以在遇到危险时抛向敌人,用于紧急跑路。 「夜行衣?这位师弟,你要买夜行衣做什么?」 沈乐言压低了头上戴着的斗笠,不敢直视管摊子的弟子正义凛然的目光。 「……以前来买过夜行衣的师兄师姐们,他们是用来做什么的?」 「自然是有任务在身,为了夜里出行隐蔽身形。」 「哦,那我也是因为这个。」 管摊子的弟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冷笑一声。 「你当我是傻子吗?今日未曾下雨,又已日暮,你戴着斗笠鬼鬼祟祟出现在此,来买夜行衣还说不出个缘由。说,你买夜行衣是不是想潜入女生屋舍,偷看师姐师妹洗澡?!」 沈乐言:「……」 他一听这话,心虚的感觉顿时消散无形,用比管摊的弟子还义正词严的语气答道。 「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我们修行当清心寡欲,恪守本心,怎能去干那样的勾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立刻跟我去执法堂!」 管摊的弟子一下愣住了:「不是……我又没偷看过洗澡……行行行!夜行衣卖给你了还不行吗?!」 「多少银子?」 「一两!」 「这么贵?最多给你五百文!」 管摊的弟子面露喜色:「成交!」 边说着,边把那套夜行衣递给了他。 沈乐言暗道「不好」。 对方这么爽快答应了他的砍价,说明他肯定砍少了! 第41章 撞见刺杀? 月黑风高。 整个云熙宗已入宵禁。 除了执法堂的弟子们还在各处巡逻值守,其余弟子们和外来准备参加拜师大会的人都已回屋休息了。 沈乐言穿上了刚刚买来的夜行衣,用黑布蒙上脸,试着在夜色中走了几步。 嗯,融入环境融入得很不错。只要他稍微小心点从树林里的小路走,应该可以顺顺利利抵达执法堂。 少年施展了《青影玄诀》,身姿飘逸地快速穿梭在树林里。 一路上,先看到了一对儿半夜爬到树上数星星的道侣,然后又看到几个偷熘去食堂吃夜宵的弟子,后来又是一些接了任务连夜下山歷练的内门弟子。 沈乐言蹲在草丛里隐蔽好身形,暗自庆幸。 我就知道云熙宗的弟子们没这么老实守规矩!跟他一样半夜熘出来的人不在少数。 这套夜行衣没白买。 他朝着记忆中执法堂的位置一路前行,走了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少年停步四顾,周围的树木越来越茂盛,脚下的石头小径上也没有打扫过的痕迹了,落满了枯叶和泥泞。 第57页 周围只剩下风声和微弱的蝉鸣。 他查探了一下自己正在疯狂吸取天地间的灵力补充自身的灵根,再看看有些空荡的丹田。 不甘心地确认了一件事:他又又又一次迷路了。 可能是已经走到了云熙宗内的某处深山。 好在云熙宗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长老带着一群内门弟子肃清山中危险的妖兽,因此这里不会像西南丛林那样突然蹿出一条蛇哥。 他可以先在此处待一晚上,等到天明再根据太阳的方位找到返回外门的路。 沈乐言靠着一棵树干席地坐下,可能是此处人迹罕至的缘故,天地灵力比起外门还要更加浓郁一些。 他的风灵根正贪婪地吐纳着天地灵力,功法日渐熟练后,他经络中的灵力已经无需他沉下心主动运转,也会缓缓流淌洗涤过各条经脉温养。 自然,打坐修习是让灵力增长最快的法子。 丹田里的灵力是淡青色的,像天边追逐行云的风一般,自在地在丹田四处飘移。 但他的丹田空间还太小,四周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碍着里面的风系灵力飞往更广阔的地方。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道屏障越来越薄,越来越松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灵力冲破。 待这道屏障消失,他大概就可以进入鍊气中品境了。 「小度小度。」 沈乐言在脑海中唿唤了久违的系统小度——其实在西南境耀祖村那日,当他说自己想要修仙时,系统小度就垂死病中惊坐起,像被植入了病毒似的,疯狂在他脑海里播报。 「恭喜宿主决定踏上修仙之路!」 「本系统隐藏功能已激活,助力宿主成为仙道主宰!」 「正在检测宿主需求……叮!检测成功!宿主最大需求为——未经我的同意谁都不许死!正在根据宿主需求调整任务奖励……」 「仙道主宰任务一:突破至鍊气中品境。任务奖励:特殊功法《装死大法》(又名龟息功)。」 眼看着第一个系统任务即将完成,沈乐言叫出小度,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装死大法》的简介。 《装死大法》简介:虽然现在大部分小说里的反派已经学乖了,懂得「反派死于话多,必须及时补刀」的道理,但修士妖魔千千万,你总会遇到笨蛋。 当你发现逃无可逃时,你可以选择使用这一功法,使用后你将七窍流血,身体冰冷,心跳消失——看起来比尸体还像一具尸体。 运气好的话,追杀你的人会以为你已经噶了,自信回头离开。 沈乐言:「……」 嗯…… 这个功法,总感觉在关键时刻会坑死他。 但技多不压身,他也没指望系统的第一个任务就能给他多好的东西。 有这样一本功法已经很不错了。 少年闭上双眸,灵根吸取的灵力流转过各条经脉,剔除杂质后汇入丹田,淡青色的灵力如风席捲,一遍遍冲击着丹田四周的屏障。 那道屏障上渐渐出现了细碎的裂纹。 沈乐言沉下心,将丹田中汇聚的灵力尽可能地凝结,压缩在屏障前面。 丹田中的灵力积蓄满后,又被主人刻意压制着无法突破屏障,只能散开来回流向各条经络。 经脉在这些灵力的沖刷下变得越发坚韧。 当丹田中的灵力实在填充不下时,沈乐言才放松了压制,积蓄许久的灵力一鼓作气朝着丹田的屏障涌去。 屏障上的裂纹迅速向四周皲裂开来,裂成了一面巨大的蛛网。 最后轰然破碎! 丹田的灵力前所未有得充盈起来,连唿吸都变得畅快许多。 小度欢欣鼓舞的声音响起:「恭喜宿主突破至鍊气中品境,仙道主宰任务一已完成!现发放任务奖励《装死大法》。」 一本古朴的捲轴凭空落至他的掌心。 沈乐言打开捲轴看了几眼,上面图文并茂,将如何装死讲解得十分详细清晰。 小度:「这本功法对宿主来说不难,大概一个时辰就能掌握啦——仙道主宰任务二已更新。仙道主宰任务二:成功拜入师门。任务奖励:万能隐匿符咒x3。」 「万能隐匿符咒是什么?」 「只有达成任务拿到奖励,才可以解锁奖励说明哦,亲爱的宿主~」 这个任务虽然没规定他必须拜何人为师,但一时半会儿也急不得,得等到云熙宗的拜师大会开始才行。 他点了点头:「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过丑时。」 离天明还有不少时辰。沈乐言正打算静下心好好研究研究《装死大法》,忽然从迎面吹来的夜风中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或许是他有风灵根的缘故,他对风中夹杂着的声音、气味都比常人更加敏锐一些。 这山中按理说不会有危险的妖兽,邪修之类更不可能突破云熙宗的阵法潜入这里。 为何会有血腥味?难道还有云熙宗弟子像他一样迷路了来到了这深山中? 而且风中隐隐还有兵器破空的锐响。 沈乐言犹豫了一下,尽量放轻脚步,收敛了灵力,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边走边暗自打定主意。 那边发生的事情若是他能掺和的,受伤的是他相熟的人,那么他就想法子帮一帮。 若是发生的事情是他掺和不起的,那他就赶紧跑,该搬救兵搬救兵,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第58页 血腥味逐渐变浓,树林间原本轻微的鸟啼蝉鸣声都消失不见了,四周寂静得有些诡异。 沈乐言默默把方才摘下来透气的蒙面黑布重新系好。 「嗡——」 一声利器钉入树干的声音骤然响起,在深夜显得格外刺耳,听声音的响度似乎距离他并不遥远。 沈乐言立刻侧身躲入一棵高大的树木背后,凝神朝着被黑暗笼罩的丛林深处望去。 在波谲云诡的夜色中,弓弦拉开的轻微声响,人影在树木草叶间跃动的声音,配剑、长刀隐隐出鞘绽放的峥嵘,刀光剑影交织在一起,天幕上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住的弯月仿佛都被蒙上了淡淡的血色…… 这里与云熙宗外门不过相距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却与那儿的灯火阑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远处的人影不知有多少个,在追追逃逃、打打杀杀中渐渐往他所在的方向而来。 身后好像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乐言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树林里的动静,下意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气声道:「嘘——」 身后那人拍他肩的动作依旧没停。 沈乐言忍不住回头了:「你——」 「你」字的音才吐出一半,他的嵴背上霎那间出了一层冷汗,身上的夜行衣都被汗水浸透了,剩下的话全都吞回了喉咙口。 在他背后,一个跟他穿着差不多的夜行衣,虎背熊腰,只有一双鹰目暴露在空气中,眼神闪动着冷酷精明,一看便知道杀人无数,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的男人正在拍他的肩。 【????Дo???】 那个男人虽敛着气息,但对方行至他背后,他却一点都没有察觉,说明对方的修为起码到了元婴期! 穿着夜行衣出现在打打杀杀的现场……怎么想对方都不可能是个好人啊! 「是门主大人吩咐你守在此处的吗?」 对方见他回头,立刻低声问道。 沈乐言垂下眼帘,借调整蒙面黑布的动作,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对方看到他没有立刻动手,还用平常的语气问了他这么个问题,显然是看他也穿着夜行衣,下意识把他当成同行的伙伴了。 对方刚刚提到「门主」,说明来这里的是一个门派的弟子,至于这个门派是正道宗门,还是妖魔一族,亦或者是邪修的组织,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点了点头,竭力维持着镇定,佯装专注于执行任务,继续盯向树林深处。 那人也没有起疑。 「你也不用太过紧张。你们这批新人刚入孔雀门,修为尚浅,门主不会给你们安排太难办的任务。这次刺杀大夏太子,有几位护法亲自坐镇,姬怜意是逃不掉的。 就算他运气好逃出了围杀,跑到了这里,那也是油尽灯枯,强弩之末,定然不会是我们的对手。我倒是希望姬怜意逃过来,这样由我们亲手杀了他,门主定然大悦,到时金银珠宝、姬妾美人,一个都少不了!」 孔雀门! 沈乐言在记忆中快速检索了一遍,孔雀门在原着中是大夏声名显赫的杀手组织,亦正亦邪。 只要给了足够的报酬,不管是大夏皇族、正道宗门的委託,还是妖魔、邪修的委託,他们都来者不拒。 孔雀门要刺杀大夏太子姬怜意,是受了哪方势力的委託? 这些孔雀门的杀手是如何伪装进入云熙宗境内的?是宗门里潜藏了孔雀门的人?还是说……想杀姬怜意的,就是云熙宗的某个位高权重的弟子甚至是长老? 万千思绪在脑海中翻涌过,沈乐言一时没有思考出头绪。 也没有时间让他细想了。 好在,他记得原着里姬怜意并没有死在云熙宗。说明这一次对方应该也不会死。 他先点头回应了一下身后的杀手,对方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在此处继续守着,若是发现姬怜意跑过来了,记得拦住他——我过去看看。」 那名杀手朝着远处的树林走去,走到一片纯粹的黑暗前,他的身影竟然扭曲了一下,然后凭空消失了——就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沈乐言瞳孔微缩。 没有猜错的话,孔雀门的人应该在此处展开了结界。 步入大乘期的修士都会拥有自己的结界,一些天赋异禀、对天道有特殊感悟的元婴期修士也能掌握结界。 所谓结界,就是用自己的灵力编织出一个空间,身在空间中可以隔绝外界的探查。空间里的一草一木、一缕风一滴雨,都有可能成为杀人的利器。 结界的主人在这个空间中就像是天道一般,可以主宰里面的一切。 照方才那名杀手所说,这次孔雀门的几位护法一齐参与了刺杀……有掌握了结界的高手出手,他实在想像不出姬怜意到底是如何逃脱的。 莫非真的像某些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被逼至绝路跳下悬崖,然后在底下的山洞里遇到了隐世高人,找到了一本绝世功法? 「嗡——」 真实空间和结界交界处的空气忽然紊乱了一阵,下一瞬,穿着玄色衣袍的青年跌倒在地上,单膝撑着,一口鲜血喷出,洒在了四周的草叶上。 腥甜的血腥味随着风蔓延过来。 姬怜意虽然穿着玄衣,看不出身上有多少伤,但是唇瓣却满是鲜血,那张雌雄莫辨的绮丽的面容苍白如纸,浅棕色的眸子没了光泽,像落叶一般枯藁。 第59页 对方半跪在地上喘息了两刻,又缓缓撑起身子,一步步向前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后面的结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姬怜意身上应该是有什么隐匿气息的法宝,暂时躲过了孔雀门的杀手们的追捕。 沈乐言从树木后面走出来,试探道:「……太子殿下?」 第42章 身陷囹圄 姬怜意面色骤沉,下意识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指向他,但指间颤抖,显然已经快撑不住了,连剑都拿不稳,更遑论使出剑招。 对方唇角自嘲地勾了勾,嗓音嘶哑:「孔雀门当真……算无遗策。」 「不……」 「左右今日都走不出去了,不如多拉一个垫背的。你若想杀我,我便自毁灵根爆体身亡,到时你也活不了。」 沈乐言:「……」 【不是,你倒是先听我说完啊。】 他停住脚步,扯开了蒙面的黑布,无奈道:「太子殿下,是我。」 姬怜意一怔,嗓音愈发阴沉:「你竟也是孔雀门的人?!」 【(ー_ー)!!】 他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一下,想了片刻发现这件事解释起来好像有些复杂。 等他解释完,估计孔雀门的杀手们都要追上来了。 「首先,我不是孔雀门的人,殿下自己想想我若是孔雀门的,陆宗主怎么可能毫无察觉,还给了我鸣蝉阁的令牌。其次,我为何出现在此三言两语说不清,孔雀门的人很快就会察觉到你已经出了结界。最后,你想活命的话现在最好立刻跟我走。」 姬怜意狐狸眼微眯,盯着他没有作声。 沈乐言见他不再胡乱怀疑了——起码没有开口猜疑了,快步走上前扶住他。 掌心刚碰到他的衣袖,就摸到了一手的湿润,低头一看,全是鲜血。 「你伤得有多重?」 他一边搀扶着姬怜意往远离结界的方向走,一边低声问道。 姬怜意沉默一下:「吃了几颗保命的丹药,凑合能活。」 【心倒是挺大。果然……能当那么久太子的,不可能只是传闻里那样暴虐无道。就算真的暴虐无道,也是有点真才实学的暴虐无道。】 传闻中的大夏太子,他在外门屋舍中第一次见到的大夏太子,和现在真实的姬怜意显然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 「我这里有一颗九转还魂丹。」 是郑师兄给他的那一枚。 他一直留着没有用过。 本来陈靖损耗灵根那回,他是想用的,但是九转还魂丹治不了经脉、灵根的损伤。 现在姬怜意身上的剑伤、刀伤,止不住血,倒是正好对症。 姬怜意眸光微动:「……你想我用什么来换?」 【这话说的,好像下一句要说「以身相许行不行」一样。】 沈乐言还未开口,姬怜意突然偏开脸,刚刚缓和一些的语气又冷硬下来:「不想给就算了。」 沈乐言:「……」 【这年头,受伤的是大爷啊。】 「不用你拿什么换,我就是提一嘴,防止你以为我餵给你的是什么毒药。」 沈乐言取出装着九转还魂丹的瓷瓶,塞到姬怜意手里。 「你快吃了——我灵力低微,你若失血过多昏过去了,撞见孔雀门那些杀手,我可保护不了你。」 孔雀门的杀手又是掌握了结界,又是什么几个护法齐出,给他一百条命也不够死的。 姬怜意吞下九转还魂丹,侧目凝视了他一阵。 「若他们真追上来,你自己逃就是了。」 沈乐言听得出,对方说这句话是认真的。 他没应声,转了话题:「说起来,这荒山僻壤的,你一个太子来这里做什么?」 姬怜意吃了九转还魂丹,似乎稍稍恢復了一些力气,嗓音不再那么虚弱了。 「我的护卫里有细作……细作向我禀告说,父皇派了天使传来密旨,让我来此山中接旨。」 「原来如此……」 【姬怜意既然没有怀疑那个护卫的话,想来那个护卫以前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吧。】 「那那名细作现在?」 姬怜意下颌紧绷,语气却未有感情:「被我杀了。」 沈乐言干巴巴应了句「哦」,想了想又问。 「……当太子特别容易遇到刺杀吧?」 「从我记事起,每年总要碰上个十来次吧。」姬怜意忽地轻笑一声,「我以为你要问,委託孔雀门来杀我的人是谁。」 沈乐言也笑了笑:「你又不完全信任我,这种事我问了你也不会说实话——而且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点点都不感兴趣。」 【开什么玩笑。刺杀大夏太子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涉及到的人肯定位高权重、权势滔天。神仙打架,哪里是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云熙宗外门弟子能掺和的?】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我还想好好活几年呢。】 一路无话。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姬怜意才开口道:「附近有没有能藏身的地方,我……」 对方拖着一身伤,能一声不吭地走到如今,已属不易。 沈乐言摇摇头:「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座山里,而且我还是个路痴,不清楚何处能藏身——你想歇一会儿就靠着树坐下,我守着。」 「……你身负风灵根,为何到现在只有鍊气中品境?」 沈乐言嘆了口气,神色沧桑,幽幽道:「黑髮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啊。」 第60页 【为什么没好好学习也要问?】 姬怜意扯了扯唇角:「老气横秋。」 「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我们马上还要继续赶路。孔雀门的势力再大,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云熙宗外门杀你。」 姬怜意昳丽的狐狸眼深处掠过一丝笑意,但很快湮灭无形。 沈乐言察觉出对方神色的变化:「嗯?」 「孔雀门的杀手追来了。」 他赶紧把人从地上拽起来:「那赶紧走啊!那些杀手离我们多远?」 「大约一刻钟便可追上。」 他拖着姬怜意继续赶路:「你身上还有没有保命的法器?」 「在结界中都已经用完了。」 想来也是,从那么多高手的围杀中逃出来,还能留下什么保命的东西? 「想要抵达云熙宗外门,起码还要半个时辰——你受了伤,我们的速度太慢了,恐怕要一个时辰。」 姬怜意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扯开了。 「按我们约好的,你自己先走吧。孔雀门的人找到我后就不会继续追杀你了。」 沈乐言微怔。 姬怜意加重了语气:「用你的功法赶紧回云熙宗找人,如果陆宗主能来——」 「你有法子活那么久?」 「……如果陆宗主能来,或许还能留我一具全尸。」 【神经!】 他把揣在怀里的《装死大法》取出来:「死马当活马医吧——我背着你走,你先看看这个。」 他将《装死大法》塞给了姬怜意,然后不等对方开口,就将人背了起来。 【下次少吃点荔枝吧,还怪沉的。】 他一边往云熙宗外门走,一边运转灵力将附近留下的血腥味用风驱散。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他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姬怜意的唿吸微有些沉重,灼热地喷洒在他的后颈,他能感觉到对方喘息的频率越来越急促——那不是什么好兆头,说明姬怜意身上除了那些刀剑留下的皮肉伤,内伤也不轻。 如果不是九转还魂丹的药效,对方可能早已昏死过去了。 「……你跟我说会儿话,别睡着了。我给你的那本功法你好好看,起码比摆烂等着给你收尸要强。」 「……你不想看到我死?」 要说他跟姬怜意有什么感情,能为了救他上刀山下火海……那倒还真没有。 他救人纯粹是出于正好撞见了,不想法子救一下良心好像过意不去。 「你是大夏太子,如果死在云熙宗,可能会给宗门里惹麻烦。而且我是这场刺杀的目击者,万一你们大夏皇室派人把我抓回去审问,想让我背锅屈打成招怎么办?」 「你倒是诚实——这本奇怪的功法,是陆宗主给你的?」 沈乐言含煳其辞:「不是,偶然所得。」 对方安静了一阵,将《装死大法》丢还给了他。 「我看完了。」 他微讶:「这么快就学会了?」 「名字稀奇古怪,也不是什么高深的功法——」姬怜意嗓音骤沉,「噤声,孔雀门的人离我们很近了。放下我,你跑!」 沈乐言没犹豫,将人放到了一棵高大的树木边,用最快的语速叮嘱。 「你尽量拖延一会儿,没法子了就用《装死大法》。」 姬怜意闭眸:「快滚。」 沈乐言立刻施展《青影玄诀》,全力朝着云熙宗外门掠去。 他刚离开不到一里,身后就遥遥传来了一道阴恻恻的嗓音,像是被毁损过嗓子,声音听来怪腔怪调,令人很不舒服。 「太子殿下跑得倒是挺快……让我等好找啊。」 孔雀门的杀手已经找到姬怜意了! 沈乐言将丹田的灵力尽数使出,风灵根似乎感受到他的急切,急速运转起来。 不对——他将灵力勐地一收,停住了脚步。 身后的黑暗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般,粘稠地包裹在他四周。周围的环境仿佛突然超脱了时间,停滞了一刻,然后有了细微的变幻。 树还是那些树,天边的月色还是被云层遮挡,但天空中忽然下起了如云如雾的细雨。 他能感觉到那落到发间的雨水中蕴含着充沛的灵力,同时也含着锋锐的杀机。 是结界。 他离开得慢了一步,没能逃脱结界展开的范围里。 想不到孔雀门的杀手如此谨慎,即便发现姬怜意已是强弩之末,还是展开了结界防止对方再一次使手段逃脱。 而他也被困在结界里,结界的主人自然能发现里面多了一个人——他就算是躲藏,或是再逃得远些,也无济于事。 沈乐言咬了咬牙,用黑布蒙上脸,反身往姬怜意所在的方向而去。 「太子殿下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大一样……当年殿下的父皇还是个皇子时,也曾委託我们孔雀门刺杀其他皇子,最后成功登临了皇位。看在这样的交情上,太子殿下可选择自我了断。」 他隐约听到姬怜意的低笑声。 「这么说来,想取我性命的是我的哪位好弟弟了?」 孔雀门的杀手们只是重复:「殿下是选择自我了断,还是负隅顽抗?」 「这是在云熙宗境内,你们杀了我,得罪的可不止是东宫。」 「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沈乐言一个急剎车,不小心撞到了一棵树木,枝叶顿时朴朴簌簌地摇晃起来。 第61页 正在同姬怜意废话的几个杀手齐刷刷扭头望过来,其中一个正是之前就将他错认为同伙的「好大哥」。 「让你小子守在结界外,怎么把他放跑了?!」 那名杀手训斥了他一句,又恭敬地对领头的行礼道:「大护法,这小子是前不久刚入孔雀门的新人,第一次参与任务……」 护法淡淡盯了他一会儿,挪开了视线。 「是门主亲自招揽的那几个新弟子之一?」 「是……其余几个应该还在云熙宗外守着呢。」 他们两个说完,沈乐言先前编好的说辞竟然一句都没能说出口。 他低下头,做出没尽到职责有些懊恼的神情,默默站到了姬怜意边上。 姬怜意自然认出了他,但太子殿下大约从出生就开始学习皇家表情管理课了,分毫端倪都未露出。 孔雀门的护法渐渐没了耐心:「殿下若是想拖延时间,等到云熙宗察觉派人过来,可以尽早打消这个念头——来人!」 「好大哥」杀手撞了一下他的肩,小声提醒道:「愣着干嘛啊!护法叫你呢!」 「……护法!」沈乐言恍然,连忙上前一步行礼,边用自责的语气道,「属下先前办事不力,没能将姬怜意就地格杀,请护法责罚!」 护法倒挺大度:「无妨。姬怜意身上法器众多,你修为尚浅,不必太过自责——现下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可愿意?」 他自然不能回答「我不愿意」。 沈乐言肃声:「请护法下令!」 「太子殿下不愿自我了断,那就由你帮他一把吧。」护法说完,扔给了他一把匕首。 匕首是精钢所制,削铁如泥。 如果他真在此杀了姬怜意,孔雀门的人短时间内必然不会对他的身份起疑。 届时等他们离开云熙宗,他找个藉口熘走,便可以返回云熙宗……没人会知道他是谁,更没人会知道是他杀了大夏太子…… 沈乐言握住了匕首,面无表情地一步步朝着姬怜意走去。 第43章 装死大法好! 处在这片结界中不过半刻钟,他身上的夜行衣已经被云雾般细密的雨水沾透了。 可以预见,一但他在此刻表现出什么异样,不论是没有立刻遵照命令对姬怜意下杀手,还是转身挥刀反抗,附着在他衣服上的蕴藏了灵力的雨水都会立刻刺入他的皮肤,瞬间将他绞杀成一团肉泥! 【唉。??^??】 【这么狗血的事情也会被我遇上!】 沈乐言走至姬怜意身前,将匕首的刀尖对准了对方的脖颈,很缓地眨了一下眼。 【站起来啊,反抗一下!配合我来演一齣戏!】 姬怜意的眼睫上血渍未干,眼底有晦暗不明的微光浮动,骨节分明的手沾着在夜色中泛黑的血,缓缓握紧了掉落在一旁的佩剑,随后剑尖勐地一点地面,以剑为杖,撑着身体从地上站立了起来。 沈乐言没有回头,也能感受到孔雀门的杀手们冷下来的目光。 他怕护法直接出手杀了姬怜意,连忙低声开口道。 「护法,姬怜意身受重伤,已无再战之力,现在这样不过装模作样而已。属下这就取了他的首级,献给护法!」 几个杀手默默点了点头,各自分散开封锁住了姬怜意所有可能退走的路线,看起来是不打算亲自动手了。 沈乐言在心底稍稍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一半看演技,一半看天命了。 【姬怜意你自己争气啊,我已是尽力保你的命了。】 姬怜意唇角有一丝轻微的弧度,原本束得一丝不乱的墨发因为今夜的打斗和逃亡变得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至额前,遮掩住了眸中的颜色,只能看到那张比许多女子还要潋滟的面容上有血珠滑至下颌滴落。 对方手腕翻转,做出了剑招的起手式。 不得不说,看起来还颇有几分剑道高手濒死时奋起反抗的悲壮意味。 身后孔雀门的护法沉声提醒道:「百足之虫,死而未僵。可要当心了。」 沈乐言:「……」 虽然立场不同,但孔雀门的宗门文化他还是认可的。 瞧瞧,人护法多么照顾门派的新人,谆谆教诲,生怕他这个「新弟子」在这次刺杀任务中不小心噶了。 他装模作样地运转起灵力,先以叶为刀,试探对方的状况。 他注入叶片的灵力看似汹涌,实则未触碰到姬怜意就自己散了,自然看起来像是被姬怜意打落的一般。 护法:「不错,行动谨慎不贪功莽撞,不愧是门主亲自招揽的新弟子。」 【……护法,你再这么夸下去我真要当自己是孔雀门弟子了。】 一直这样拖延也不是个办法。 可没有人帮他们回云熙宗外门传信搬救兵。 沈乐言也不敢做太花哨的招式,毕竟孔雀门作为大夏最大的杀手组织,其中的弟子肯定学过专门的身法和刺杀技巧,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关窍。 万一动作做多了,被人发现他用的不是孔雀门的功法,那就全玩完了。 淡青色的灵力充盈在匕首,少年提气轻身,如一柄初露锋芒的利剑,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径直朝着姬怜意的心口刺去! 姬怜意下意识抬手格挡。 「叮——」 匕首和佩剑相遇,两股灵力碰撞,维持在某个微妙的平衡处,然后轰然盪开了波澜—— 第62页 树叶如落雨一般纷纷洒下。 姬怜意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尖都裂开了道道细碎的血口。 匕首剑尖淡青色的灵力光芒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盛,直至寒光全然没入姬怜意的玄衣,敛成了一道凛然杀机—— 姬怜意的灵力波动瞬间萎靡下去,脸色愈发苍白,喉结滚动拼命吞咽,依然止不住鲜血从唇齿间汩汩流出。 沈乐言死死握住匕首,在孔雀门众多杀手的注视下,寸寸向前推送。 直至姬怜意手中一松,佩剑落在地上,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前倒下,他才停止了动作。 随后缓缓顺着对方倒下的方向,半蹲下身。 【《装死大法》,懂?!】 姬怜意眸光涣散前,微不可察地冲着他点了点头。 沈乐言将带血的匕首抽出。 稳定心神,站起身,将匕首双手奉给护法。 「属下已诛杀大夏太子!」 护法一边朝着姬怜意的「尸体」走去,一边颔首:「这把匕首就赏赐给你了。」 沈乐言眼皮跳了跳:「……谢护法。」 眼见着护法开始查探姬怜意的「尸体」,沈乐言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如擂鼓一般,几乎能蹦出胸腔跳到外太空。 他默默祈祷。 统子啊,这一回你可一定要靠谱啊。 万一《装死大法》没奏效,他和姬怜意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也许是过了片刻,也许过了许久,当他感觉护法再不发话他就快要得心脏病厥过去的时候,护法终于丢下姬怜意的尸体站起身了。 阴鸷的双目流露出少许赞许。 「做得不错。等回了孔雀门,我必向门主为你请功。」 沈乐言再次感慨了一下孔雀门的宗门文化,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多谢护法!护法提携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护法摆摆手,无处不在的细雨顿止——对方这是收起结界了。 「把姬怜意的尸体带上——我们回孔雀门。」 数名杀手齐齐行礼:「是!」 背「尸体」这种活儿,自然得是他这个「新弟子」来。 沈乐言背上姬怜意的「尸体」,跟在队伍的最末,往云熙宗的结界边缘走。 听刚才「好大哥」杀手和护法的对话,应该还有几个孔雀门的新弟子守在云熙宗的阵法外。 他必然不能跟那些人碰面,否则很容易穿帮——新弟子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人,傻子都能意识到有内鬼啊! 但是现在他们身处荒郊野岭,而且走的是和云熙宗外门完全相反的方向,不出意外的话,只有到了靠近阵法边缘的地方才会有执法堂的弟子巡逻。 可是巡逻的弟子最多也就金丹期修为,绝不可能是这些孔雀门杀手的对手。 他又找不到什么合理的藉口带着姬怜意的「尸体」熘走。 怎么办? 队伍前面,「好大哥」杀手语气中带着几分顾虑开口。 「护法,我们恐怕得加快些速度。姬怜意此行来云熙宗必定带了不少护卫,留守云熙宗外门的那部分护卫若是发现姬怜意离开太久没有任何消息,只怕会通知云熙宗寻人。」 护法「嗯」了一声:「我们手中有门主赐下的圣级法器,可以悄无声息突破任何阵法,云熙宗的护宗大阵也拦不住我们。只要陆宗主和大内那几位儒道宗师不在此出手,那便没有任何人能拦住——」 护法话音刚落,漆黑的夜幕中骤然亮起了如烈日一般的金芒。 像太阳一般耀眼,又如佛光一般圣洁。 那光芒呈涟漪状圈圈荡漾开来,光芒普照之处万物似乎都被唤醒了,飞鸟出林、虫鸣聒噪、百花盛开。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浑厚的钟鸣——古老而悠长,入耳后震得经脉都在隐隐发颤,脑海中的任何念头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被清空了,只剩下这钟鸣阵阵,如同神谕降临一般。 沈乐言眯起桃花眼,适应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不用想,能引发这么大动静的,绝对不是什么小角色。 他就说嘛,原着里姬怜意压根没有死在这儿! 就算他来之后产生了什么蝴蝶效应,但是该来救姬怜意的高手还是会来——幸好《装死大法》为他们拖延了足够的时间,等到了救援的人赶在他们出云熙宗之前抵达了。 孔雀门的杀手们面色剧变。 护法声音凝重:「竟然真的有大内的儒道宗师来此了……那是,浩然钟!」 「护法,您是说那个能压制境界的浩然钟?!」 「不错。浩然钟钟声所及之处,所有修士、妖魔的修为都会被压制到元婴以下,而且此物蕴含了天道法则之力,至纯至阳,刚好克制我们修习的功法,对修为的压制会更强。」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能不能顺利返回孔雀门,便看运气了。不过大夏太子已死,就是四位大内儒道宗师齐出,也不可能让姬怜意起死回生!」 沈乐言沉默地继续待在队伍最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护法大人,您还真是「言出法随」啊,立g算是被你给整明白了。 「就算是儒道宗师手持浩然钟,想要找到我们也需一些时间——云熙宗的阵法就在前面了,快!」 沈乐言遥遥看见了守卫云熙宗护宗阵法的暗岗。 第63页 在浩然钟下万物最多元婴期,守卫的云熙宗弟子和孔雀门杀手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只要拖延一段时间,便可以等到那位儒道宗师过来了。 「你们先去查探一番,看看此处是否有云熙宗弟子巡逻。」 「是,护法!」 两名杀手朝着远处掠去。 随着浩然钟的钟声越来越响,护法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沈乐言大约能猜到,这意味着儒道宗师快要找到这儿来了。 「什么人?!」 「快发穿云箭通知执法堂长老!有人夜袭云熙宗!」 两名杀手和看守的云熙宗弟子打斗起来。 护法的脸色又黑又臭:「一群没用的东西!听到浩然钟就被吓得慌了神,去查探都会被人发现!」 「铛——铛——铛——」 一声大过一声的钟声。 沈乐言本来就只有鍊气中品境,浩然钟不会压制他的修为,除了耳朵有点疼之外,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但护法身上的灵力却有些紊乱,勐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儒道宗师找到我们了……」 沈乐言急中生智,一把将姬怜意的「尸体」扔到地上,用捨生忘死的语气拱手道:「请护法带着圣级法器先走!属下愿意断后!」 此话一出,护法眼神震动! 「你可知断后意味着什么?!」 「护法提携之恩,属下理应报答!」 「好!今日之事你当属首功!本护法回去后定向门主为你请功!」 护法眼眶湿润,倒也没跟他客气,带着几个杀手朝着云熙宗阵法处暴掠而去。 沈乐言站在原地,眼见着他们突破了阵法,消失无影,抬手擦拭了一下额上的冷汗,长舒一口气。 卧底真不好演啊! 他回头找了一下姬怜意被他抛下的「尸体」,拍了拍对方的脸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可以不用装死了,孔雀门的杀手们已经离开了。」 几息工夫后,姬怜意缓缓睁开了眼眸,低低咳嗽了一阵,吐出少许血沫。 「你再摔我一次……我大约就真死了。」 沈乐言忍俊不禁:「我那时候只顾着担心孔雀门护法会不会怀疑我,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那个什么儒道宗师,是来救你的吧?」 「不是。」 「啊?!」 「应该是来看我有没有死成的——」姬怜意讥讽地弯唇,平静道,「你也不必紧张,对方不是真心想救我,但也不会对我出手。」 沈乐言正欲开口,发现姬怜意的目光径直落向了树林的某处,他便跟着望了过去。 浩然钟的散布的金芒下,站着一名穿着仙鹤官服的年轻女子。 面容英气,五官舒展,看着不过比他们大五六岁,但一双眼眸却决不是少年人的眼神。 「臣宁微末,见过太子殿下。」 姬怜意:「不必行这些虚礼……药,然后去将孔雀门那些刺客给孤抓回来。」 宁微末递来一瓶白玉瓷瓶,离开前,目光停留了片刻。 沈乐言没去直视宁微末的眼睛,自顾自低着头。 姬怜意忽然用手撑着地直起嵴樑,语气微冷:「宁大人不必看他,我遇袭一事与他无关。而且他手中有鸣蝉阁的令牌,宁大人应该知道陆宗主的性情。」 宁微末似乎笑了笑:「殿下多虑了,臣只是看这孩子资质不错。」 对方说完,身影凭空消失了。 浩然钟的声音也随之远去。 沈乐言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俩人话中的机锋,索性不去想了。 「你不让她先给你治伤吗?」 「她给我治伤,我还担心她对我的经脉动手脚。有这瓶药就足够了。」 【你们皇室还真是复杂啊。】 沈乐言打开瓷瓶餵到姬怜意唇边:「那吃吧。」 第44章 灭口? 再之后,便是看守阵法的云熙宗弟子发现了他们,把他们送回了姬怜意的住所。 走到庭院前,沈乐言停住了脚步,跟姬怜意道别。 「行了,我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你自己去跟你那帮下属们说吧。」 【困死我了,我得赶紧回房间补个觉。】 精神紧绷了一天,现在好不容易可以放松下来,他只觉得异常疲倦,眼皮打架似的只想立刻阖上睡觉。 姬怜意吃了那瓶药后,脸色不那么惨白得吓人了,一路上也没有昏死过去。 对方凝视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好。」 片刻后,又低声续道。 「待我伤好一些,再派人找你。」 沈乐言:「……」 「若是找我吃喝玩乐可以,若是找我谈正事,那就不必了。」 【这次刺杀涉及到的大人物太多,我不想卷进去。】 姬怜意轻轻笑了,对方生得太好看了,加上满身是伤、唇角染血,更添了几分动人心魄的易碎感。 沈乐言怔了一下,听到对方说。 「放心,不会有任何人会因为此事来扰你的清静。」 「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他转身离开,身后留守庭院的禁军们匆忙跑出来接人,一叠声地关心太子殿下的伤势。 他感觉到姬怜意的目光似乎一直没有挪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对方脸上又蒙上了那张「暴虐无道、喜怒无常」的面具,边咳嗽边对着几个禁军训斥道。 第64页 「废物,有细作藏身在禁军当中都无人发现!若再有下次,孤定将你们砍断手脚,通通做成人彘!」 几个禁军汗流浃背地跪地请罪。 喧闹之中,晨起去上课的云熙宗弟子们从庭院外路过,好奇地张望过来。 其中不知有几人是看热闹,又有几人各怀心思…… 沈乐言这一觉补得昏天黑地。 醒来时天幕又暗沉了,他好似睡了一整个白天。 不知是什么缘故,他身上到处都是黑泥,好像是经脉中淬鍊出来的杂质,往日只有他运转功法修习灵力时才会这样。 沈乐言不大能忍受周身的臭味,匆匆忙忙拿了套干净的衣服,准备打水洗澡。 刚提了木桶走出房间,就看见院子里坐——躺了好几个人。 陆元弋、清漓、陈靖师兄…… 陈靖师兄躺在一副担架上,一边抽气喊着「真踏马的痛啊」,一边仰起脖子朝着他的房间张望「乐言还没有醒?怎么还没醒?到底什么时候醒?」 看到他的身影,对方眼睛一亮:「乐言!」 陆元弋坐在石椅上,清冷的凤眼淡淡望着他。 清漓跟陆元弋坐得十万八千里远,皱眉道:「沈乐言,我虽然是块石头吧,但好歹也化成人形了……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这样的穿着不大合宜?」 沈乐言低头看了一眼。 他睡觉当然只穿了一套里衣和亵裤。 但因为身上都是臭气难闻的黑泥,所以他把里衣的领口敞开了一些。 少年身形颀长,略有些单薄,领口下莹润的锁骨线条分明。 他赶紧转身,拉拢衣领,心虚道:「……我先洗个澡,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 泡了个热水澡,身上的疲倦和睡意一扫而空。 沈乐言换上干净的衣衫,走到了院子里,思忖着开口:「你们不会……都知道大夏太子的事了吧?」 他先看向陆元弋,浩然钟那么大的动静,又涉及太子,对方不知晓此事才奇怪。 陆元弋金眸幽深:「夜里宵禁,你不好好在房间休息,穿着夜行衣跑到深山里去做什么?」 「……那还不是因为昨日在鸣蝉阁外蹲守我的那些人!」 沈乐言的嗓音里含着几分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委屈。 「我夜里出门是想去执法堂跟那里的师兄师姐们说说,让他们在通往鸣蝉阁的路上立一块『此路禁行』的牌子。穿夜行衣是怕去执法堂的路上被人认出来……至于为什么去了山里,那诚然是我自己迷路了。」 「……就这么点路,也能走迷路?」清漓惊讶。 沈乐言无辜地眨眼,理直气壮拉着陆元弋下水:「陆宗主也迷路,我怎么就不能迷了?!」 陈靖小声劝道:「好了好了,别管乐言是为什么去了山里……嘶好痛。听说大夏太子遇刺身受重伤,乐言你没事吧?!痛痛痛——」 沈乐言原地转了几圈,活动了一下手脚:「别担心,师兄你看我能跑能跳的,好着呢。」 他将如何在深山里遇到姬怜意,如何被孔雀门的杀手错认成自己人,又是如何营造出太子已死的假象……一一说了。 陈靖和清漓随着他的叙说时而紧张地攥手,时而露出笑容,脸上的神情跟听说书似的精彩纷呈。 「好傢伙……」陈靖感慨道,「乐言,那你这也算是对太子有救命之恩了吧?能不能封个侯爷噹噹?」 沈乐言苦笑:「封侯就不必了,想置太子于死地的人和孔雀门别查出我的身份,把我列入死亡名单我就谢天谢地了!」 陈靖和清漓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好像是啊……」 「除了你们,还有别人知道是我救了太子吗?」 他陪着姬怜意回云熙宗的一路上都没摘下过蒙面的黑布,回房间的路上也刻意找了无人的小路走,半路还把夜行衣脱掉烧了。 应该是没有人看到过他的脸。 两人摇摇头:「是陆宗主跟我们说了此事,我们才知道你差点和太子一起死在深山里。」 沈乐言应了一声,坐到了陆元弋身边的石椅上,一手托着下颌:「陆宗主怎么来此处了?」 【此时你不应该和宗门里的长老……还有那位据说是皇宫大内来的儒道宗师商议一下大夏太子在云熙宗境内遇刺的事情吗?】 「听闻宗门里有个迷路的弟子差点死了,过来看看。」 沈乐言:「……」 陆元弋忽然探手过来,将他戴歪了的白玉髮簪调了调位置。 「云熙宗不会有人知道你与此事有关。送你和姬怜意回来的那些弟子,我都将他们的这段记忆消去了——你在深山中,可有被谁看到过样貌?」 孔雀门的杀手们从始至终都没见过他的脸,恐怕现在还在为他的「慷慨赴死」而深深感动,绝对不会知道他是谁。 但—— 「那个持有浩然钟的儒道宗师宁微末,或许知道我的身份。」 根据姬怜意当时的口风,这个宁微末肯定不是东宫一党的,恐怕还是支持太子的对家的。 当时姬怜意突然说了那句「他手中有鸣蝉阁的令牌,宁大人应该知道陆宗主的性情」,现在想来,或许是对宁微末的一种威慑和警告。 宁微末当时是想做什么? 觉得他知道太多有关这场刺杀的事情,想灭他的口? 第65页 还是想干脆连姬怜意一道杀了,嫁祸给孔雀门? 这么一深想,沈乐言险些又出了一身冷汗,刚刚的澡算是白洗了。 宁微末知道了他的身份,那不就相当于姬怜意的对家知道了?也不就相当于孔雀门知道了? 【????Дo???】 【……我这辈子还能安然离开云熙宗半步吗?】 怕是前脚刚踏出宗门地界,后脚就被埋伏的一堆杀手千刀万剐了。 他提到「宁微末」的名字,陆元弋的面色似乎森寒了少许。 清漓和陈靖也是表情沉重,看他的目光又是同情,又是无奈。 沈乐言苦恼抓头:「陆宗主……我是不是,得想法子弄点能改变身形容貌的灵药,然后改名换姓?」 「……将宁微末灭口,略有些麻烦。」 沈乐言:「那自然是麻烦。」 他停顿片刻,勐地反应过来陆元弋在说什么。 「啊?」 陆元弋难得细緻地解释了几句:「宁微末是大夏三皇子的师父,自然是支持三皇子夺嫡的——此次刺杀太子一事不是三皇子的手笔,宁微末不会亲自出手,但她也不会介意卖幕后黑手一个人情。」 「……所以我就是那个『人情』?」沈乐言指了指自己。 「嗯。」 陆元弋忽地扣住了他手腕,把他无所适从的手按到了桌上,随后他便感觉到一股微凉的沁人心脾的灵力灌输进来,仿佛一瞬就将他忐忑不安的心神安抚下来。 「不用怕。」对方的声线还是冷冽的,但语气却带了一丝温和。 那双狭长的暗金色眸子深处泛过微不可察的杀意。 「杀一个儒道宗师……也不是特别麻烦。」 沈乐言:「……」 陈靖&清漓:「 (⊙o⊙)」 【跟云熙宗的宗门文化比起来。孔雀门那根本不够看啊!】 【给陆宗主疯狂打call! *:??(?′?`)??:*】 沈乐言感动了一把,怕陆元弋下一秒提着江雪剑就沖向深山找宁微末打架,迅速收拾了一下心情。 「陆宗主,我觉着也不一定非要『灭口』那么直接。」 陆元弋挑眉。 他分析道:「宁微末现在知道我有鸣蝉阁的令牌,她肯定以为我俩有什么关系。 她不敢得罪云熙宗,但也不想白来一趟,所以会把我当做人情卖给这次刺杀的幕后黑手。 但我就是一个鍊气期的小弟子,对于大夏皇室夺嫡而言无足轻重。杀了我和云熙宗结仇,并不划算。 人幕后黑手也不是傻子,这个人情他还不一定想欠呢!」 清漓恍然大悟:「所以只需要威胁宁微末别将事情说出去就行了!」 「对!」 一个别人不一定要的人情,和陆宗主的态度乃至云熙宗的立场相比,傻子都知道哪个更要紧啊! 沈乐言想明白这件事后,紧绷的眉眼渐渐放松下来,漆黑的桃花眼晶亮地看向陆元弋,像只在等待夸奖的猫儿。 陆元弋勾了勾唇。 「还算聪明。」 少年身后如果有条尾巴的话,一定得意地晃起来了。 「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云熙宗安然,我亦没有身陨道消的前提上。」陆元弋淡淡道,嗓音微沉,「若是仙门和妖魔起了战事,一切都没有定数——到时,谁来护你?」 沈乐言一愣。 心中惊涛骇浪。 陆元弋提到了「仙魔大战」?!对方难道也预感到现下平静的日子无法维持几年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 勐然惊觉,他这些时日在云熙宗,似乎也习惯了每日安安稳稳的生活,下意识觉得「仙魔大战」还很遥远,日后再论也不迟。 但——一切都没有定数啊! 如今出了事,有人护着他,但难不成,谁能护他一辈子? 他又能心安理得地自己逍遥度日,看着身边的人为自己赴险吗?! 若是这样,他修仙还有什么意义。 陈靖师兄的事情,总有一日会重演!!! 陆元弋的嗓音依旧平静:「所以,只有宁微末死了,无人知晓你与姬怜意遇刺一事有关,才最稳妥。」 江雪剑似乎能感知到主人的心思,锵然出鞘,寒气涌动间,剑芒森森。 清漓和陈靖已然听傻了,自知此事不是他们能参与的,只紧皱着眉头沉默不作声。 沈乐言眸中万千思绪翻腾而过,最后无数复杂的情绪蓦然间消散无形。 少年的眼底只剩一泓清澈坚定的眸光。 「……即便会有妖魔大战,时间也足够了。」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江雪剑的剑柄,江雪剑懵逼了一阵,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了他手里。 「陆宗主就没想过……或许到时候我已经不需要谁来护着,能够自保无虞吗?」 陆元弋凝眸望着他。 「我瞧着以我的运气,日后遇上的事情应该不会少。陆宗主要将他们个个都灭口的话,江雪剑恐怕得砍卷刃了。」 江雪剑无辜被说了一嘴,抗议地嗡鸣了一阵,发现主人并不打算帮它证明它才不会那么容易卷刃,又委屈地安静下来了。 沈乐言说着说着,嗓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轻了下来。 「……而且,我不会让云熙宗出事的。仙魔大战也好,别的什么事情也好,谁也不准动到云熙宗头上。 第66页 陆宗主……你都活这么久了,别老想着什么什么身陨道消。」 他既然知道原着里陆元弋因何而死,就不会重蹈覆辙。 第45章 有兴趣考虑一下不? 孔雀门的杀手们见身后浩然钟的光芒逐渐黯淡,直至消失不见,脸上纷纷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欣喜神情。 「竟然没有追上来……」 「恐怕是对方看到了姬怜意的尸体,已经无暇顾及我们了吧哈哈哈哈——」 护法听到尸体二字,沉重地嘆了口气。 「替我们断后的那名新弟子,大约已是凶多吉少了。」 「是啊,如此忠心耿耿、有情有义之人,实在罕见。」 「罢了。只能回去让门主好好照顾他的家人——守在云熙宗外的那几个新人都叫回来了吗?」 「回禀护法,他们都已经往这赶了,应当很快就能到。」 说话间,便有几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影如幽灵般快速掠至,齐齐朝着护法行了一礼。 「人既齐了,便赶紧走吧。」 护法走了几步,总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一回头:「……这次跟我们参加任务的新弟子有几个来着?」 「有八个,护法。一,二,三……七,八!没错啊护法!」 「没错个屁!」护法又惊又怒,「踏马那替我们断后的那个小子呢?!他是魂魄飘回来了吗?!这里怎么还有八个新弟子?!」 几个杀手顿时一愣。 不待他们开口,一个古朴的青铜钟突然从天而降,转瞬放大数倍,铛—— 雄浑的钟鸣声响起,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凭空出现。 「宁……宁微末!」 宁微末嫣然一笑:「几位真是令我好找。」 护法咬牙:「您是三皇子殿下的师父,如今为何要替太子做事?不如宁大人今日放我们一马,来日孔雀门必重礼答谢!」 「原本我也想放你们一马,可惜……」宁微末翻手间,浩然钟忽然腾空而起,几乎是瞬移至了护法身前。 「砰!」 护法的身体与浩然钟相撞,顿时如折翼的鸟儿一般飞了出去,口吐鲜血。 「可惜,方才陆宗主来找过我……几位也知道,这大夏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他了。为了防止他心爱的弟子身份泄露,只能请诸位留下性命。」 几息后,此处留下了十余具尸体。 无一不是经脉寸断、七窍流血而亡。 浩然钟上血迹斑驳,但一道清洁咒下去,便恢復如新。 …… 姬怜意饮下一碗汤药,照例大发脾气骂了几个侍奉的下属后,令所有人都滚出了屋子。 片刻后,一名侍奉摇扇的小侍悄无声息地返回了。 「殿下的伤势,可有好转?」 姬怜意眸子空洞一瞬,似乎在回忆什么事情,闻言低低笑了一声:「孤无事。」 「在山中救下殿下的那名云熙宗弟子,究竟是何人?他会否知道得太多了些……」 「你的意思呢?」姬怜意似笑非笑。 「属下之见,若他能为殿下所用,那便留下。若他不能,那便杀了。」 姬怜意缓缓坐起身,身上的绷带隐隐透出些未干的血渍,嗓音低缓:「那你对孤而言,又有何用?」 小侍错愕:「殿下!属下是皇后娘娘遣至殿下身边……」 「监视我的。」姬怜意打断了对方的话,棕色的眼眸如野兽一般无一丝一毫人情,「孤的事情,孤自有计较,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是不是真以为,孤不会挖了你的眼睛,将你做成人彘?」 小侍低下头,目光闪烁,未敢再答言。 「退下。」 房间里终于清静下来。 姬怜意吃力地靠到身后的床垫上,冷冷看着自己手臂上重新崩裂的伤口溢出的血痕。 喃喃自语:「的确是……不能将你卷进来。」 …… 转眼便至十月,天气凉爽许多,云熙宗里拜师大会的筹办也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外门所有的空屋舍都住满了,今年来参加拜师大会的人格外多,灵犀阁不得不提前开始对前来报名的人进行灵根测试。 清漓自然变回了上古测试灵石的模样,整日在灵犀阁起早贪黑地干活。 沈乐言修习之余偶尔去灵犀阁看望她,都只能看到如长龙一般见不到尾的排队的人群,和清漓「这个逼班真是一点都上不下去」的死灰一般的表情。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多给对方带点好吃的,让清漓高兴一下。 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每日都留在屋舍,白日练习《青影玄诀》,夜里打坐运转灵力,风雨无阻。 郑子珩师兄还留在京城并未回来。 陈靖终于重塑了经脉,现也离开鸣蝉阁回了内门,也准备参加拜师大会。好消息是——对方灵根虽然受损,但还能修习,只是修习的速度比先前又慢了一些。 沈乐言总觉得,陈靖虽然在原着里是个无名路人,但一定会在修仙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一种直觉,或许只是他带着「师弟滤镜」的缘故。 先前说好要派人来找他的太子殿下,反而一次都没有来找过他。 刺杀一事寂静无声地就过去了——起码在云熙宗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这件事。 沈乐言一心扑在修习上,也的确没有什么心思和姬怜意出去吃喝玩乐,所以只疑惑了一会儿,就不再细想了。 第67页 眼见着灵犀阁外排队测试灵根的队伍越来越短,失落下山去的人越来越多,他便知道,拜师大会真的要开始了。 他还没想好拜哪位长老为师呢。 ??^?? 来测试灵根的起码有几千人,最后留下的却只有数百人,这其中一大部分还是来云熙宗之前就已经踏上修仙之途,无需再去测试的世家弟子。 这些人不论能否成功拜入师门,都可以留在云熙宗内门——区别只在于没师父的,只能每天上宗门教习、长老们轮流教授的大课。 傍晚,沈乐言听到屋外有人敲门。 「沈师弟,明日便是收徒大会,请师弟卯时之前抵达练武场,参加宗门的祭祀大典。」 沈乐言谢过前来传讯的执法堂弟子,接过了一枚玉牌——玉牌上刻着他的名字,里面似乎有灵力流转。 执法堂的弟子补充道:「这块玉牌务必带上,之后比试时会用来记你的分——比试的具体规则,明日拜师大会开始前会有长老宣读。」 「好。多谢师兄提醒。」 执法堂的弟子刚走,清漓和陈靖便拎着一壶酒从远处来了,遥遥朝着他挥手。 沈乐言莞尔,站在院子门口等他们。 「清漓,短短几日,你好像瘦了一大圈啊。」 清漓顶着两个雀黑的眼圈,怒骂了一通自己的破工作,最后道:「真希望陆元弋大坏蛋能赶紧再拐骗……找个测试灵石来云熙宗跟我轮班,不然我迟早被活活累死!」 「……灵石也会死?」 清漓冲着他晃了晃拳头。 沈乐言和陈靖哈哈大笑。 陈靖身上的黑色纹路已经褪尽了,不知是不是之前用火阳神木疗伤的缘故,对方身上火系灵力的气息好像更强盛了一些。 沈乐言随口提了一句:「陈靖师兄,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想拜郑师兄为师,但是郑师兄好像还在京城没有回来——你有想过怎么办吗?」 「如果郑师兄明日不能赶回来,那我就当这次是去拜师大会歷练歷练,再等五年——你呢乐言,你想要哪个师父啊?」 「我……走一步看一步吧。」 「行,那就不多说了。提前祝愿我们俩明日都能得偿所愿!我从酒楼带了一壶米酒,喝不喝?」 沈乐言从房间里取出三个瓷碗,他们一人倒了满满一大碗。 米酒入口甘甜清冽,后劲却很大。 沈乐言慢吞吞地喝着,忘了提醒旁边的两人喝慢一些,等他反应过来,陈靖和清漓已经脸颊酡红,晕晕乎乎地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睡着了。 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一个说「我要辞职」! 另一个说「郑师兄你一定要回来啊」。 他好笑地把酒碗收拾了,再把两个人扶进屋里。 随手取了一些碎银,准备去罗象堂买点醒酒的药材回来煮。 走至院门口,他不经意地瞥见远处的天空似乎有什么人御剑而来——云熙宗里有人御剑一点也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个人后面还跟着一匹长着角有翅膀的白马,马背上驮着许多东西。 一些修士喜欢豢养灵兽——云熙宗其中一个主峰就叫「御兽峰」,里面的弟子每个人都有好几只灵兽,若遇事可以召出灵兽帮忙打架。 不过「御兽峰」的弟子人数很少,而且各个都宅且社恐,只喜欢跟动物待在一起,所以平时根本见不到踪影。 他好奇地看了一会儿那匹飞马,走了几步发现,那匹飞马好像是冲着他庭院的方向来的。 御剑的人牵着他的飞马在院外落下了。 是个中年男子,长相敦厚,皮肤黝黑,衣着朴素,给人的感觉……像是动物园饲养员。 沈乐言看着他,等着对方开口。 对方也看着他。 两个人相顾无言,尴尬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沈乐言眼尖地发现对方手指不停地在揉捏衣角,好像很紧张的样子,连忙招唿。 「您是……」 「啊,这个这个……我是,我是御兽峰的长老言狮。」 他拱手行礼,有些疑惑:「言狮长老……您是来找?」 御兽峰……好像跟他没有任何交集啊。 除了以前他上课睡觉,被教习罚去御兽峰给灵兽们打扫笼舍,打扫回来他浑身都是屎尿味,洗了两天才洗干净。 言狮长老不知怎么的,身体紧紧贴着飞马,更结巴了:「呃……我就是,就是来找你的。」 沈乐言做出洗耳恭听状。 「那个,那个,明日不是拜师大会吗?我想,我想或许你对我们御兽峰有没有兴趣呢?」 说完这句话,言狮长老好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低着头把那匹飞马的缰绳塞给了他。 黝黑的脸好像有点涨红:「一点礼物,那个你,你拿着吧,我先走了!」 说完,对方御剑而起,眨眼就没影了。 沈乐言:「……」 (⊙o⊙) 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看了看身边漂亮的飞马,再看看飞马后面驮着的一大堆东西。 好像许多是照顾飞马要用的物品,还有一些珍贵的灵草、丹药、书籍…… 沈乐言rua着飞马毛茸茸的脑袋懵逼了一会儿,好像想明白了。 言狮长老的意思是……希望他明天拜他为师? 他问飞马:「你能自己飞回御兽峰吗?这些东西我真的不能收。」 第68页 飞马好像很喜欢他,蹭了蹭他的手心,示意他继续rua。 ……好吧,那明日再想法子把礼物送回去好了。 他把飞马带到院子里,给它餵了点水果。 好在今天不下雨,他院子里没有棚,没有能给飞马躲雨的地方。 安置好这些,他继续走上去罗象堂的路。 经过院外的小径,一旁的树林里走出了一个穿着八卦道袍,鬚髮皆白的老人,好像神话故事里的星君,拦住了他的去路。 沈乐言有了之前的经验,熟门熟路。 「您是……」 「老夫是九星阁的玄机长老。」 「玄机长老……您来找我是?」 「明日是拜师大会……你对占卜之术可有兴趣啊?」 「我——」 「这是一些见面礼,你拿去玩吧。风里雨里,老夫在九星阁等你!」 沈乐言:「……」 他看着手中的一堆占卜用的龟壳、珠串、木籤之类,陷入沉思:嗯……看来明天又要多还一些东西了。 把这些东西暂时塞进衣袖里,接着往罗象堂走。 一路顺风地走到了罗象堂外,却发现罗象堂门关着,好像今日歇业了。 附近一个过路的弟子都没有。 一个大腹便便,穿着珠光宝气的在手中把玩着两个玉核桃,坐在罗象堂外的太师椅上,冲着他和蔼地笑了一下,露出了一口镶嵌的金牙。 「沈乐言对吧?我是掌管罗象堂的钱云长老……」 好,他就知道! 沈乐言面无表情地走流程:「钱云长老好。」 「明日就是拜师大会,你有没有兴趣来跟我学做生意……你若愿意,这罗象堂都是本长老为你打下的江山!」 「……江山就不必了,在下能问钱云长老买一样东西吗?」 钱云:「何物?」 「醒酒汤。」 第46章 陆宗主不讲武德 沈乐言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歷经「千辛万苦」才拿到手的醒酒汤回到了自己的屋舍。 屋里陈靖和清漓睡得正香。 他将醒酒汤煮了,把两人摇醒,一人餵了一碗。 两人喝下醒酒汤缓了一会儿,醉醺醺的眼神终于恢復了几分清明。 「麻烦你了,乐言……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拜师大会上见!」 「我脑袋怎么有点疼……沈乐言,我也回灵犀阁了,明天等着你俩的好消息。」 沈乐言将他们送出门,关门时听到院子里传来清漓的惊叫声。 「哇!好漂亮的一匹飞马!不过这飞马瞧着好像有点眼熟……这不是言狮长老最心爱的那匹吗?」 陈靖紧接着:「哇!好多书册和药材!我记得这些功法都是内门里不外借的功法啊……」 随后两人异口同声。 「沈乐言!!!」 那语气,好像他背着他们偷偷发达了。 只差说一句「好师弟,苟富贵勿相忘啊!」 沈乐言重新打开门,语气颇为无奈:「……如果我说这些东西是言狮长老落在这儿的,你们相信吗?」 …… 将两人送走,沈乐言洗了个热水澡,在床上打坐运转了一圈功法后,钻进被窝酝酿着睡意。 明日要上练武场比试,还要将今天拿到的这些礼物归还给各个主峰的长老,今夜他打算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 一夜好梦。 翌日,夜色还未破晓,沈乐言便起床更衣,将鸣蝉阁的令牌收起来,换上了昨日传讯的执法堂弟子给他的那枚玉牌。 距离宗门规定的,在练武场集合的卯时还有一段时间,足够他去酒楼吃一顿早餐,再打坐运转一圈功法了。 他牵着飞马,拉着后面一大车东西,揣着占卜用的东西,来到了酒楼。 上早班的外门弟子们已经将早点做得七七八八了,他要了一碗芒果双皮奶,几个香辣小龙虾包子,端着碗碟随意找了一间包厢。 包厢门推开一条缝,他隐约瞧见里面好像有人影坐着。 「对不起,我走错了……」他下意识开口道歉,然后准备关门换另一间包厢坐。 想不到这么早,已经有人来酒楼吃饭了。 「无妨。进来坐吧。」 包厢里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他怔忪片刻,蓦地反应过来,漆眸闪过少许讶异的神色:「陆宗主?」 他推开门进了包厢,第一眼便看见陆元弋面前的桌子上叠着一大摞小笼包的笼屉……粗略估摸一下,大约有七八笼。 「这些……都是陆宗主一个人吃的?」 陆元弋银髮大半披散着,用一枚古朴的木簪束了髮髻,许是一会儿要在拜师大会前祭祀天地祖师的缘故,对方的衣袍比往日要繁琐许多。 烟青色的暗花云纹长袍,白玉革带束腰,衬得身形修长挺拔,如雪山上屹立的青松,清冷出尘——如果忽略对方指尖拈着的,咬了半口的包子的话。 「嗯。小笼包的口味太多,都想尝一尝,便多点了几种——你手中端的是什么?」 「香辣小龙虾包,陆宗主要不要尝尝?」 对方从他碗碟里拿了一个,淡淡道:「味道尚可。」 言罢,又拿了一个。 沈乐言在和陆元弋去西南境的路途中早已知晓对方的性情,丝毫没觉得奇怪,大大方方在一旁坐下,开始吃早点。 第69页 陆元弋侧眸看了一眼窗外:「那匹飞马和那车东西,是怎么回事?」 【把几个长老昨夜悄悄找我,送了许多礼物,想收我为徒的事情告诉陆宗主……好像不大妥当吧。】 【也不知道修仙界对于这种事情是什么个态度,反正我也打算把礼物还回去了,要不就先瞒下来吧?万一因为此事让那几位长老受罚……】 他思量片刻,轻咳一声:「那些……是我半路捡的。」 陆元弋凤眸微眯:「捡的。」 「嗯!我听清漓说那匹飞马很有可能是从御兽峰跑出来的,所以我打算一会儿还回去。」 对方未置可否,眸光偏移,落到他袖口:「那这副龟壳,也是捡的了?」 沈乐言一低头,他揣在袖口里的龟壳、木籤之类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出来了。 「……这个嘛,大约是在罗象堂买的。」 「罗象堂昨日关门了。」 沈乐言:「……」 陆元弋勾唇,忽然抬起手,屈指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实在不擅长于撒谎。」 「那陆宗主是知道我是怎么拿到这些东西的了?」 「嗯。」 「会罚那些长老吗?」 陆元弋又拈了他一个包子,纤长的眼睫低垂:「大约不会吧。」 沈乐言松了口气:「那就好……这些东西我都会还回去的。」 「那些长老,你都不愿拜他们为师吗?」 「要拜师的话,也要在练武场和其他人比试过,这样拿了礼物就拜师……无功不受禄。」 「这话倒像是你郑师兄会说出来的。」 沈乐言笑了笑:「毕竟也跟郑师兄相处挺长时间了……郑师兄今日会回来吗?」 作为宗主的首席弟子,郑子珩自然是可以收徒的。 陈靖师兄还眼巴巴地等着呢! 「他在京城还有家事未了。不过拜师大会会有返影石全程记录,到时将返影石送至京城,他若看到有缘的弟子想收徒自然也可以。」 【那陈靖师兄就不必再等五年了!】 他急着过去告诉陈靖师兄这个好消息。 「那陆宗主慢慢吃,我就先……」 「等等。」 少年乖巧坐下等待对方开口,莫名觉得陆元弋的眸光似乎微有些闪烁。 再定睛一看,??还是一片幽深平静,刚刚好像是他的错觉。 「那些长老送你的礼物……你真不打算收么?其实拜师大会的规矩并没有那么死板,长老们是否收徒,也与练武场上的胜场无关。」 「那些礼物太贵重了,我要是都收下了,然后一个师父没找,长老们不得把我套进麻袋里揍一顿?」 「不贵重的呢?」 他眨巴一下眸子:「啊?」 牵着飞马离开酒楼,沈乐言脖颈上多了一枚赤色的平安扣,用墨色的挂线穿着,贴在皮肤上却并不像寻常玉石那样冰凉,反而微微发热。 据陆宗主说,这块打磨成平安扣的玉石是他偶然从南境一处天然温泉里所得。 除了样子好看,对寒疾有些好处,也没什么别的用途。 沈乐言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到了冬日会不大好,确定这枚平安扣无法注入灵力,不是什么法器,便收下了。 他原是想去练武场之前,先将几位长老送他的东西还了。 但这几座主峰距离不近,时间上有些来不及—— 飞马嘶鸣一声,大脑袋又亲昵地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掌心。背后雪白的巨大羽翼舒展开了,扑腾两下,落了他一身的羽毛。 沈乐言赶紧rua马头:「你的意思是,让我试试飞去御兽峰?」 飞马的速度和寻常修士御剑差不多,如果骑着飞马赶路的话的确来得及。 飞马点点头,颇有灵性地低下头示意他坐到背上的马鞍上。 沈乐言犹豫一下,拉住了缰绳翻身上马。 飞马扬蹄奔跑了几步后,羽翼扇动,瞬间腾空而起,拉着满车的东西快速朝着御兽峰飞去…… 他找到言狮长老时,对方正在给一头独角兽搓澡,看到他从飞马上下来,言狮长老的面色黑里透红。 「沈乐言?你,你,你,你来是……」语气带着一点小紧张,「我,我,我这样子有点埋汰,你要不等我会儿?我去换件衣服。」 「不,言狮长老不必麻烦。」 沈乐言鼓起勇气,还是觉着自己好像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他尽量委婉:「我来是,将飞马和这些东西送还的。言狮长老的好意我心领了,但……」 言狮长老的神情一下子失落下来,往衣服上擦了擦手,很快又点头道:「没,没事。你不用不好意思。」 说着让他别不好意思,自己说话却越髮结巴了。 飞马似乎意识到自己要回到御兽峰了,恋恋不捨地蹭了蹭自己跟了一夜的主人——会按摩的手。 沈乐言安慰道:「如果言狮长老不嫌弃的话,日后我可以时不时来御兽峰帮您给灵兽们餵食、洗澡、倒马桶……」 「好好好,我,我当然欢迎!你,你还要去练武场吧?步行下山不方便,飞,飞马可以再借你一会儿。」 他由衷地向言狮长老道了谢,飞马载着他又往九星阁而去。 御兽峰上,言狮长老望着少年消失的背影,落寞地返回去继续给独角兽洗澡。 第70页 「小角啊。我心里苦啊。」 独角兽:「……」 「我本来以为,大概只有我昨天去找了沈乐言。」跟灵兽说话时,言狮长老口齿伶俐,一点儿也没有社恐结巴,「现在看来,跟我抢徒弟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刚才看到沈乐言带着玄机的乌龟壳。」 独角兽:「……」 「不过玄机定然也不能成功收到徒弟。」 独角兽:「?」 「他戴的那枚平安扣,前几日我老在陆宗主手中看到——谁能抢得过那个不讲武德的傢伙啊?」 独角兽附和地叫了一声。 那确实是抢不过呢~ 九星阁外,云雾缭绕,仙气飘飘。 明明已快到了黎明,九星阁露天的殿堂上空却仍是漆黑的夜幕,繁星点点。 玄机长老拿着一个拂尘,闭目坐于殿堂放置的陨星之前,面前散落着几根竹籤,正在教导座下的弟子:「老夫已经算到今日你们会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小师弟了。」 沈乐言礼貌敲门。 「玄机长老?」 玄机长老双眸精光闪现:「看,你们天赋异禀的小师弟来了!」 几个看着仙风道骨的师兄师姐齐刷刷扭头看向他。 沈乐言:「……」 怎么感觉,玄机长老的占卜之术好像不是特别灵光。 「误会了误会了……在下是来归还东西的。」他委婉道,「昨日玄机长老借了我一些占卜用的法器,今日特来送还。」 他把袖子里揣着的龟壳、珠串、木籤之类都取出来,双手奉给玄机长老。 「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在下就前往练武场参加拜师大会了……」 玄机长老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的弟子们先一步开口。 「师父,这玄武龟壳弟子先前一直问您借,您都不捨得给,如今怎么……」语气幽怨。 「师父,这辟邪珠串弟子先前下山去除妖,您都没给我,如今怎么……」语气更幽怨。 「师父,这桃花木籤弟子先前想问姻缘,您都没给我算,如今怎么……」语气幽怨得好似马上要泼硫酸。 沈乐言不敢再多听九星阁的事情了,怀着歉意向几个师兄师姐都行了个礼,慌忙离开骑上了飞马。 后面玄机长老焦头烂额:「哎呀,师父今日占卜出了点小意外……事情真的不是你们想像得那样!」 等沈乐言抵达练武场,计时的沙漏已经快见底了,他算是掐着点到的。 诸位长老的亲传弟子们都立于长老身后,其余内外门弟子们亦整齐地分列了几行,他们这些参加拜师大会的则直接在各个练武台上集合。 练武场只是一个统称,囊括的区域极大。 最北方是祭祀的先祖殿,里面供奉着云熙宗的祖师爷和各代宗主的灵位。 之后是数百道台阶,拾级而下后,便是数十个练武台——练武台呈圆形,比地面高出几丈,当两名修士在台上比试时,周围的防护法阵便会启动,防止旁边的围观者被误伤。 过了灵根测试,能参加拜师大会的人并不多,两两一组在练武台比试的话,大约用不了几天便可以都比试完了。 他随意挑了一个练武台上去,站到了人群中。 祭祀还未开始,身边两个人在小声议论。 「你有没有感觉好几位长老的脸色都有点不大好看啊?」 「嗯……玄机长老看着特别憔悴。言狮长老好像在走神。」 「会不会是修仙界出了什么大事?」 「不会吧,你看陆宗主的神情不就泰然自若么?能有什么事。」 陆元弋和掌管各个主峰的长老站在数百道台阶之上,如果不是他们有修为,大约真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 第47章 第一轮比试 但也就只能看清楚脸了,长老们说话的声音,他们是一丁点儿都听不到的。 言狮长老:「陆,陆宗主,说,说好的谁都不准去挖人,你,你怎么能……」 玄机长老:「哎哟,你说话能不能利索点。陆宗主你怎么能送沈乐言平安扣呢?」 钱云长老:「原来沈乐言喜欢的是平安扣啊……」 陆元弋淡淡:「你们昨夜没鬼鬼祟祟去找过沈乐言?」 几位长老:「……修仙收徒的事情,怎么能叫鬼鬼祟祟呢?!」 「你们送的东西他不收,我有什么办法。」 几位长老盯着陆元弋云淡风轻的脸,暗自咬牙。 可恶,又被这傢伙装到了! 用于计时的沙漏见了底,悠扬的晨钟钟声在宗门里缓缓荡漾开来。 石阶两侧旌旗猎猎,天幕刚刚破晓,一丝天光自群山轮廓后缓缓升起,将旌旗上纹绣的祥云纹样映照得栩栩如生。 负责礼乐的弟子敲响了编钟,吹奏起笙笛、琴瑟,乐器声恢弘庄肃,直入云霄。 其余弟子立刻噤声,俯身行礼。 陆元弋微沉的嗓音自先祖殿前响起,仿佛浸染了薰香的几分清冷,在迷濛的晨雾之中,遥遥如从月上传来。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 集地之灵,降甘风雨。 各得其所,庶物群生……」 沈乐言与身边的弟子一起维持着躬身拱手行礼的动作,直至一篇祭文末了。 先祖殿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掌管各个主峰的长老带着亲传弟子前往焚香叩拜。 第71页 其余弟子候在练武台上,静静观礼。 一直至太阳初升,天光明亮,祭祀典礼才到了尾声。 参加拜师大会的弟子们精神一振,面上多多少少都带着几分兴奋之色,等待着执法堂的长老宣读此次比试的规则。 「此次拜师大会,依旧採取比武计分的规矩。所有弟子抽籤,分至相同比武台的弟子们两两比试。 赢者计三分,进入下一轮比试,败者不计分,直接淘汰,不再有比试的机会。所有积分会直接显示在你们随身的玉牌上面。 诸位长老和你们的师兄师姐若看到出彩的比试,会直接提出收徒。」 沈乐言仔细听着规则,若有所思。 表面来看,是否能成功拜师的确与赢的胜场无关,但无疑是胜场越多,被看到的机率越大。 长老们收徒不可能选资质平平、修为又低的徒弟给自己添麻烦,毕竟亲传弟子比寻常弟子的责任更重,或是要学着打理宗内的事务,或是要下山执行更危险的任务歷练。 如果教不好徒弟,不只是自己丢人,更有可能会害了他人的性命。 「比试全部结束后,所有弟子可以凭玉牌上的积分,去内门的藏书阁兑换奖品。」 话音落下,众人譁然。 有心急的问道:「什么东西都可以兑换吗?!哪怕是藏书阁里的圣级功法?」 执法堂的长老笑眯眯地回答:「是。如果你能连胜至最后,所得的分数应该足够你兑换一本圣级功法了。」 比武台上的气氛犹如油锅里滴下了几滴水,剎那沸腾。 比试还未开始,众人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奖励虽然诱人,但要拿第一谈何容易。 沈乐言稳了稳心神,暂且不去想结果,继续安静地听执法堂长老宣读后面的规则。 「比试之中,不准下杀手,不准用毒与暗器,不准用自己的丹药和法器,云熙宗会统一给大家提供比试用的武器,不论刀枪剑戟,可自行挑选。」 「另外,两场比试之间不会给大家休息的时间,第一场比试结束后,立刻开始下一轮,直至全部比试完成为止——可还有什么没明白的地方?」 众人听到最后一条规则,神色各异。 宗门统一提供武器可以理解,毕竟大家家世有所差距,譬如说大夏太子姬怜意随手掏出几件圣级法器,只怕就能在练武场上立于不败之地了,那自然是不符合拜师大会举办的初衷的。 但两场比试之间没有任何休息间隙,又不许用丹药,那大家恢復灵力的速度肯定比不上消耗的速度,战至后来必定灵力耗尽,身体疲倦。 这大约……是想看他们的心志是否坚毅。 修仙一道本就艰苦,唯有上下求索者才能行得长远。 「好了。既然大家没有什么疑问,那便开始抽籤吧。」 数百个小光球从先祖殿的台阶上飞了下来,如同一个个调皮的小精灵,在空中上下飞舞。 沈乐言指尖微动,一抹风系灵力凝成了一道小旋风,将一个小光球从天空中卷落至他的掌心。 光球破碎后,里面出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柒号练武台壹号」的字样。 随着几个人拿到签号,众人渐渐意识到抽籤便是要抢夺天空中飞着的这些光球。 各色的灵力顿时漫天乱飞,有的世家弟子直接御剑追逐着光球而去。 「拿到签号的弟子,可直接去往自己的练武台等候,每个练武台是八名弟子,分为壹至捌号,壹号捌号一组,贰号柒号一组,可都能明白?」 众人陆陆续续拿到了自己的签号,很快便到了指定的练武台站定。 沈乐言环视了和自己在同一个练武台上的人,并没有熟面孔在。 陈靖在他隔壁,姬怜意则在最远端。 第一个即将和他比试的捌号与他差不多年纪,穿着一身粗布皂衣,方圆脸,看起来乐呵呵的,主动上前与他打招唿。 「师兄,我前几日刚刚测出灵根,还没有修行多久,请师兄一会儿多多指点。」 沈乐言回了一礼。 「请各比武台的壹号和捌号弟子挑选自己的兵器,其余弟子先行离开观战。」 一面兵器架凭空出现在各个比武台上空,修士们常用的兵器,从刀剑到摺扇、琴瑟应有尽有。 沈乐言接触的最多的是长剑,便随手挑了一把长短适中的铁剑。 捌号选择了两个巨大的铁锤,在手中掂了掂,而后满意地留下了。 看来对方虽然修习灵力的时间不长,但天生神力,否则这么大的两个铁锤不会使得如此轻松。 「将对手击落练武台,视作获胜,现在——比试开始!」 捌号憨厚一笑:「请师兄指教!」 两柄铁锤之上涌动起土黄色的光芒,铁锤之上本来就有密密麻麻的尖刺,沉重无比,有土系灵力的加持后威力更甚。 沈乐言看到对方的双臂肌肉鼓起,脚步比方才沉了许多,显然握着两柄铁锤也极其吃力。 若是一锤抡到他身上,他只怕能直接被砸得飞出去十几米。 「砰!」 沈乐言暴退数步,侧身避开了捌号横扫过来的一锤,锤子的重量加上动起来的巨大惯性,直接让对方一击落空,那大锤就砸在了一旁的地上,坚硬的比武台石地上竟直接出现了几道细碎的裂纹! 第72页 对方虽然力气极大,但动作并不敏捷,只要他感受风的转向,提前判断出对方的招式,就很容易躲过。 他并不打算直接施展《青影玄诀》,这身法虽然很适合在打架中拉扯,但是灵力消耗也很大,今天的比试是持久战,灵力得节省着用,花在刀刃上。 练武台上,一人攻势越来越勐,双锤生风,几次将对手逼至了练武台边缘。 另一个单薄的少年则只是在台上四处躲闪,身上的灵力波动寥寥无几。但却每次都能以微毫之差躲过巨锤的袭击,仍然没有落下练武台。 渐渐的,各个练武台上第一场比试都有了结果。 陈靖大约是真的八字跟火有仇,头髮被对手的灵力燎没了一大撮,显得有些狼狈,好在顺利过了第一轮比试。 姬怜意是第一个赢的,甚至带了两个小侍跟在边上替他遮阳扇风。 获胜者们抓紧时间运转功法,恢復着灵力调息,被淘汰者垂头丧气,懊恼自己刚刚有许多地方没有发挥好。 沈乐言对面,抡着大锤的捌号气喘吁吁,扔掉了一个锤子,抬起手指着他:「师兄,你,你,你……你能不能别躲了?!」 沈乐言警惕地跟对方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那你能不能主动认输别打了?」 他几乎没用过多少灵力,现在体力还很充沛,大约能再跟捌号周旋一整天。 捌号犹豫了一会儿,终是不甘心直接认输,停在原地歇息。 「师兄,你怎么这么能跑?」 少年除了鬓髮被汗水浸得湿漉,眼眸亦染得漆黑,并不见多少疲倦之色,反而看着神采奕奕。 他们可是已经打了小半个时辰了! 「……大概是,之前在西南境的时候练出来的吧。」 捌号一开始休息,想再重新拿起巨锤就拎不动了,只得无奈道:「我真的没力气了——我认输。」 他主动跳下了比武台。 一个时辰后,第一轮比试全部结束。每个比武台上只剩下四个人了。 大家各自坐在一角休息,或是招唿好友一起分析自己即将面对的对手,整个练武场只有轻微的说话声响起。 而第一轮被淘汰的,目前还没有人成功拜入师门。 沈乐言休息了一会儿,喝了一碗水,确保自己丹田的灵力很充盈,便缓步走到隔壁的练武台边找到了陈靖。 陈靖摸着自己被燎焦了的头髮,忧心忡忡:「乐言,你说我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见人吶?!」 「……还好,只是烧没了一点发尾,过半个月就能长回来,总好过变成地中海。」 「何为地中海?」 沈乐言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地中海的图,引得陈靖师兄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种名字,也就只有你能想得出来了!」 「我也是小时候听人说的——你除了少了点头髮,没受伤吧?」 「没。就是灵力消耗得大了点。」 对方灵根受损,恢復灵力本就更慢。 沈乐言刚想说「我输你些灵力吧」,就见陈靖又开始烦心自己的头髮。 「唉……我这样子给郑师兄的印象多不好……」 沈乐言:「……」 「陈靖师兄!你给我马上打坐!我灵力多,我给你输!」 不过多久,执法堂长老就示意所有人回到自己的练武台上准备。 「第一轮比试结束,现在马上开始第二轮的比试。第二轮比试的规则和之前略有不同。每个练武台中的四人直接进行混战,直至剩下最后一人站在练武台上为止。你们可以两三人结盟,也可以各自为战,可能明白?现在给大家一炷香的时间,决定自己的战术,寻找盟友。」 众人点点头,大部分人已经主动开始寻找盟友。 「我们两人一队,先将其他人淘汰,然后再各凭本事争最后的名额,如何?」 「那个人在我们练武台中应该是实力最强的,如果我们各自为战,根本没人打得过他,不如我们三个先结盟,联手将他淘汰,之后再争个高下,诸位觉得怎么样?」 「结盟固然是好,可就怕有的人在背后搞小动作,偷袭盟友。」 「哼,什么花里胡哨的规则,就是你们三个一起打我一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沈乐言一边观察着自己所在的柒号练武台其余几人的反应,一边考虑了一下自己的战术。 他并没有修习过攻击类的功法,境界上也并不占优势。想成为留在柒号练武台上的最后一人,只能依靠《青影玄诀》来躲闪所有攻势,靠拖延取胜。 因此他也很难说服别人跟他结盟。 假如别人问他「跟你结盟的话你能干什么?」 他总不能回答「我没什么用,只能保证自己不被打下台吧?」 那别人能愿意跟他结盟才怪! 而且……他跟柒号练武台的几人并不熟悉,他并不知道这些人的性情和人品,也不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人有利益冲突,可以做到完全信任彼此地结盟。 不过片刻,柒号练武台就有两人结为了盟友,另一个人大约有自己的考量,也和沈乐言一样选择了各自为战。 一炷香燃尽,执法堂的长老高声宣布。 「第二轮比试——开始!」 第48章 心魔? 不知是不是他第一轮是最后一个结束比试的缘故,他刚站上比武台,那两个结盟的人便一齐挥剑朝着他攻来。 第73页 其中一人剑身上响着滚滚雷鸣,电光闪烁。 另一人似乎有召唤类的功法,长剑升空,忽地变幻出十道飞剑的虚影,组成了一道简略的剑阵,将他封锁在一处角落。 显然是认为他是四人中实力最弱的,想一鼓作气直接将他淘汰。 沈乐言一边施展《青影玄诀》,找寻剑阵可以用来躲闪的空隙,一边抬手挥剑横挡住一人的攻势,借力腾空一跃,在空中旋身,脱离了剑阵的范围。 随后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他先满练武台跑了起来。 《青影玄诀》留下的淡青色虚影令人目不暇接,有时沈乐言跑到一半,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在何处,那道虚影又是何时留下的…… 两个结盟的人起初还挥剑追赶,渐渐的,发现自己的速度连沈乐言的一半都跟不上,自己的剑根本无法碰到人后,便果断放弃了。 再追下去,这比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两人调头回去找上剩下的那人打架。 沈乐言得了短暂休息的时间,立刻停下调息。 顺带观察其他人的打斗轨迹。 一般的身法、剑招都有定势,有迹可循,只有到了一定的修为才能脱离出功法本身的桎梏,做到剑随心动。 但到了那种境界,便不会来参加拜师大会了。 不到一刻钟,落单的那人便在两人的联手攻势下落败。 沈乐言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在心底嘆了口气。 【唉,又要开始跑路了。】 【年少不知打架好,错把跑路当成宝。】 他看着两人,两人也看着他,彼此大约都在想。 估摸着得等双方哪边灵力先耗尽,这场比试才算完。 沈乐言狡黠一笑:「两位确定要继续联手追杀我吗?我的身法你们刚刚应该也看到了,你们一时半会儿是伤不到我的。」 「但你的灵力不是源源不断的,终究也会有力竭的时候。」 他是风灵根,单灵根恢復灵力的速度会比常人更快一些。 哪怕真的拖,他也自信自己一定能比其他两人撑得久。 「你们可以尽管试试——不过要提醒二位,联手追杀我的时候,可别用尽全力了。万一你拼死拼活,盟友偷懒悄悄保存实力,之后下黑手把你也淘汰了怎么办?两位应该也不想为他人做嫁衣吧?」 挑拨离间这种事,虽然惹人讨厌,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是真的管用。 明明知道他是故意在挑拨,结盟的两人面色却都有所变幻,眼中划过几分迟疑和提防。 和有利害冲突的陌生人临时结盟,这样的盟友关系本就脆弱不堪。 沈乐言毫不怀疑,就算他们两个仍然决定联手追杀他,也说不准会有人先捅自己的盟友一刀。 「少说废话!若我们内讧,岂不是让你坐收渔翁之利?」 其中一人呵斥一声,提气轻身,率先提剑向他刺来! 对方的剑引动了周围的风,一挑一刺,一挥一动的轨迹似乎都藏在了里面。 只是他的修为还太浅,还无法完全窥破其中的奥妙。 只能等到剑风近身,才能顺势闪避。 「轰!」 一声雷鸣在耳畔炸响,他似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剑上蕴含的狂暴的灵力,能引得气血都沸腾起来—— 一缕墨发被剑刃划下,沈乐言退了数步,面上一本正经地胡诌道:「小心啊,你的盟友看起来又要召出剑阵,当心连你一道砍了。」 「住口!」 「我就不!」 「这小子太滑头了,我们先一道将他淘汰了!」 「你的剑好像比刚刚慢了啊,莫不是在偷偷保存实力,以防一会儿打不过你的盟友?」 对方好像受了奇耻大辱:「你说谁的剑慢了?!」 「忠言逆耳,我说实话你怎么还不愿意听呢?」 对方气得面色涨红,身上的气息和灵力都有些紊乱:「你一个鍊气期中品境,也配对我的剑法说三道四?!」 「你修为高,怎么追不上我?」沈乐言缓了一口气,少年容貌俊秀,生得乖巧,说出来的话却偏生让人想拿竹条抽他一顿,「怎么追不上?」 「你不过是仗着学会了一门特殊的身法法诀,才能跑!」 「……你不过是仗着学会了一门特殊的剑法,才能追!」 「你怎么学我说话?」 沈乐言笑嘻嘻:「你怎么学~我~说~话~」 将阴阳怪气发挥到了极致。 对方勃然大怒,喷得更起劲了。 台阶之上,掌管各主峰的长老们面前,数十枚返影石投射出一面巨大的光幕,将各个练武台上打斗的画面全部呈现在了光幕上面。 长老们时不时地点评几句,看到出彩的,便商议将人分到哪一主峰。 大部分练武台上几乎没什么人声,全都是兵器碰撞的鸣响。 只有柒号练武台格外热闹,两个比试的弟子叽叽喳喳的,你来我往,仿佛两个幼稚的小孩儿在吵嘴。 长老们不自觉就被吸引住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一个说:「那名雷金双灵根的弟子剑法霸道刚烈,而且已是鍊气上品境即将突破,正适合入我门下继承衣钵!」 一个说:「哟,那个满练武场跑路的弟子,就是沈乐言吧?」 几个长老眼神飘向了陆元弋那儿。 第74页 「陆宗主,你既然想收徒弟,光送他一枚中看不中用的平安扣又有何用?」 「是啊,这么好的灵根天赋,也不教他些厉害的功法,实在可惜了。」 陆宗主看中的弟子,怎么也该能打一些,眼下这少年虽然身法练得不错,灵力也算淳厚,但是总不能靠一味躲闪来赢比试吧? 半个时辰后。 两个结盟的人发觉自己灵力消耗了大半,谁都没有再追着沈乐言打,各自坐下休息了,边休息,边警惕地看着对方,边装模作样对着沈乐言喊话。 「你……你他丫别跑了……等我恢復一点体力,再来揍你!」 沈乐言也蹲在原地歇息:「我没跑啊——我说你们两个,明明灵力都没用完,刚刚打我的时候也在放水,还装出一副已经力竭的模样。 与其暗自担心自己的盟友什么时候会背叛,不如干脆你俩先打一架吧?反正你们也看到了,我只会跑,对你们构不成什么威胁。」 两个结盟的人对视一眼。 嗯…… 那个追不上一点的小滑头好像说得有道理。 那就开打! 电闪雷鸣,飞剑阵在练武台上丁零噹啷地打在了一起。 沈乐言好不容易能喘口气,赶紧按揉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小腿和脚踝:若不是前些日子去过一趟西南境,又在云熙宗的深山里撞见了一场刺杀,不是在赶路,就是在逃跑,他恐怕还真的撑不了这么久。 毕竟灵力虽然还有剩余,但身体上的疲倦有时却不是灵力能完全消除的。 很快,打斗的两人便分出了胜负。 但剩下的那名雷金双灵根的弟子也并非全身而退,手臂上添了几道剑伤,溢出些血迹,灵力颓靡,都有些站立不稳。 沈乐言走上前,伸手戳了一下对方的剑尖……对方现在附在剑上的灵力已经十分稀薄了,他一触,那电光的威力比冬天里毛衣上起的静电大不了多少。 【(???)】 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对方见他离得这么近,还调戏他手中的剑,偏生自己体力不支,再施展不出剑招原有的威力,气抖冷。 「你你你你你——」 「我也觉得自己挺无耻的,但是没办法,比试的规则如此——我那儿有两瓶不错的金疮药,一会儿比试结束后给你。」 「谁要你的金疮药了?!你别想收买我!」 「那你接着追,我接着跑?」 那弟子瞪圆了眼睛,大口喘着气,眼里忽然充盈起了水汽,「噗」一下,冒出了一个大鼻涕泡。 沈乐言:「……」 「哎——你哭了我也不能认输啊。」 那弟子从小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然后蹲在地上狂抹眼泪。 沈乐言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石阶之上的长老们。 很快,便有个长着一圈络腮鬍,身形魁梧的长老走了下来,对着那名弟子道。 「行了,修仙之人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你的灵力已快损耗殆尽,不是那小子的对手了——不过,我观你灵根不错,属性也适合,你可愿拜入我门下?」 那弟子一下子又惊又喜,哭哭笑笑。 「弟子愿意!弟子愿意!见过长老——哦不,拜见师父!」 四周的围观者皆投以了艷羡、祝福的眼神。 沈乐言也冲着他拱手行了一礼。 对方离开练武台之前,扭头对他道:「等我跟着师父再修炼一年,必然能追上你!」 沈乐言笑:「好啊,到时我们再来比试!」 两轮比试过后,留在练武台上的人仅仅剩下八分之一,沈乐言粗略数了一下,只有不到四十人了。 他们的玉牌上都记了12分。 「最后一轮比试,诸位不是与同门斗法了。」 执法堂长老话音刚落,各个练武台上便出现了一道一人高的漩涡。 只是漩涡之中黑气涌动,里面不知是男是女的哭声阵阵,给人以一种不祥之感,下意识想要远离。 「此为无量门,是由窥心妖的妖丹炼制的法宝。进入其中的人,会身处幻境,经歷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事情。一旦被扰乱心神做出失态之举,无量门便会将你们自动送出来——离开无量门,视作淘汰。」 无量门是许多大门派用来给一些卡在瓶颈期迟迟无法突破境界的弟子破除心魔用的。 开启一次耗费的灵药巨大。 但效果也是因人而异。 有的人能在无量门中战胜心魔,境界一飞沖天。 也有的人经歷了无量门后心中的忧惧更甚,修为反而一退千里。 云熙宗这一次在拜师大会上给了他们进入无量门的机会,可谓是下了血本了! 【怪不得前些时日陆元弋老是在鸣蝉阁炼丹,原来是为了给宗门赚钱,填补这次无量门的花费。】 【我们在无量门中的情况,长老们应当都能看见。】 【若是我在无量门中经歷的是仙魔大战的情景……那我该如何跟长老们解释?】 无量门能窥破人心,织造幻境。也就是说,他们心中想到了什么,无量门中便会出现什么。 他对于原着中的仙魔大战的描写印象极其深刻,几乎能把许多文字背下来。 【若在无量门中动辄日夜颠覆,星辰陨落,山崩地摧,数万修士和妖魔混战……我怎么整啊?!】 第75页 沈乐言不禁有些忐忑。 但执法堂长老已经宣布了第三轮比试开始,也有人率先走入了无量门当中,他若站在原地迟迟不动,未免有些怪异。 少年唇瓣紧抿,眼底敛着几分凝重之色,缓步朝着无量门走去。 身体触碰到黑色的漩涡后,他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似乎立刻被捲入了另一个世界…… 石阶之上,陆元弋收回目光,忽地抬起手,显现出沈乐言所在的那道无量门的光幕便瞬间消散无形了。 几位长老微讶:「陆宗主,您这是……」 无量门之中危险难料,这些光幕既是用来记录弟子们的表现,也是确保他们遇到危险时,长老们可以及时出手,以免弟子意外殒命。 陆元弋并未多解释,只淡淡道:「他的情形,我会照看。」 几位长老:「……」 行呗,那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陆宗主看中的徒弟,他们抢又抢不过。 这些年轻弟子经歷的事情还不多,一般在无量门中不会遇上太可怕的事情,陆宗主亲自看顾,那弟子定然是无虞的。 「陆宗主,那您看大夏太子殿下的光幕……」 皇室一向多有隐秘。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无量门中会经歷些什么,或许会牵涉到许多皇室和朝堂上的大人物,他们是想看,又不想看…… 陆元弋颔首:「太子的光幕,也收起来吧。」 第49章 无量门内 晦暗的天幕如墨汁倾倒,厚厚的云层间猩红的闪电时隐时现。 日月同时挂在了天幕的两端,然而太阳寒冷如万年的冰川,月光却赤红如血。 鸣蝉阁内,狂风夹杂着暴雨大作,奇花异草凋零成泥,数以千计的黑影在各处的房间、长廊间流窜。 黑影如流星拖曳着长尾,但近看却都长了一张似人似兽的脸,有的是美艷的妇人,却生着一双獠牙;有的是俊俏少年郎,吐出舌头却有数丈长…… 长廊的木椅、石阶上横七竖八遍布着穿着云熙宗内门服饰的弟子的尸首,暗红色的痕迹将院中的土壤都浸染得换了颜色,分不清是血迹还是散落的碎肉。 清澈的溪水早已变为了血色,汩汩朝着山峰之下流淌而去。 沈乐言从一个空置的水缸里探头,直到附近没有四处流窜的妖魔黑影了,才轻手轻脚地爬出了水缸。 看吧。 他就知道!自己在无量门中看到的一定会是仙魔大战时的情景。 许是早有预料的缘故,他乍一看到满地的尸体还能暂时维持镇定,告诉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不过是幻境而已。 他尽量维持着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地上云熙宗弟子的尸体,怕一不小心看到一个熟面孔,譬如说清漓、陈靖……免得动摇心神。 他现在看到的景象应该是仙魔大战殃及云熙宗之时…… 原着之中说「云熙宗所有弟子与妖魔连战十日,过后存者十不足一,血染山野」。 而且……陆元弋似乎也是在此时受业火焚烧,身魂俱灭而亡。 他按着记忆,小心翼翼地绕过遍地尸首,去陆元弋常去的几个房间寻找。 百草阁里存放草药的木柜都已经空了,显然是将所有的草药全部用于了给宗门受伤的弟子疗伤。 大约是此处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里面的陈设还算整洁,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 藏书楼、垂钓的溪边、卧房…… 他将各个房间都找了个遍,期间避开了所有穿行的妖魔,也未曾找到陆元弋的影子。 整个鸣蝉阁中一片死寂,只有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潮湿的水汽裹挟着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要不,就在鸣蝉阁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上一段时间? 可无量门是锤鍊心境、破除心魔极好的机会,若就这样浪费了,未免可惜。 沈乐言迟疑片刻,还是在屋中找了一副蓑衣斗笠穿戴好,在地上捡了一把长剑,一路隐匿身形,往鸣蝉阁山下而去…… 「大人,云熙宗的弟子已几乎全部伏诛,属下带人查过几遍,没发现留有活口——王上方才也遣了使者过来,问您为何还不返回妖族復命,您看……」 通往鸣蝉阁的山路上,一柄盛开着艷红彼岸花的油纸伞分外夺人眼球。 来者虽然撑了伞,但却不是用来挡雨的,豆大的雨点还未靠近伞面,便全部被蒸发干净了。 沈乐言藏身在一片丛林中,屏息凝神听着那两人的对话。 确切来说,被妖族的士兵称为「大人」的,分明是个人类——无疑,要么是邪修,要么就是名门正派投靠妖族的叛徒了。 那名「大人」的容貌被一张铜面具遮着,开口了:「陆元弋还未死,怎么能叫『全部伏诛』?你去告诉来使,最多三日,我会带着陆元弋的尸首回妖族向王上復命。」 那人的声音尖细阴柔,但又不像是女子,倒像是宫里的太监。 沈乐言勐然间想起来—— 原着作者虽然毫无节操地烂尾了,文中的许多伏笔、幕后黑手都没有写明白,但是害死陆元弋的人的身份却在书中有过详细的描述。 是一个合欢门弟子,在下山歷练时偶得陆元弋所救,之后就以报恩为由来到了云熙宗。 因为其脾气软和,任劳任怨,内门弟子不论有什么事情请他帮忙,他都会满口应承,因此在内门人缘极好。 第76页 但此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云熙宗上一任宗主的私生子,在千年前为争夺继承权,使了一些阴毒手段残害了数名同门弟子的性命,后来被上一任宗主废了修为,夺了身份,流放到了严寒荒凉的西北境。 一朝失去了继承权和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没了引以为傲的修为,他自然不能忍受,直接转修了邪功。 那邪功的修炼速度虽然一日千里,但会让人容貌身形大改,逐渐变成不男不女的人妖,就像受了宫刑的太监那样。 他隐藏自己的修为,在合欢宗潜伏数年假扮普通弟子,又找准时机设计遇到陆元弋,回到云熙宗,就是为了报当年之仇。 他一面勾结妖魔,一面在云熙宗收集弟子巡逻的地图和各种阵法的阵图。 又在陆元弋闭关之日,带领数万妖魔袭击云熙宗,导致云熙宗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死伤过半,血流成河。 而后提前打破了陆元弋闭关的结界,将云熙宗数名长老、弟子的头颅挂至山巅,致使陆元弋运转功法时出了差错,灵力大乱,堕仙入魔。 陆元弋堕仙后失去了大部分理智,屠尽云熙宗所有妖魔后,用最后一丝神智主动引了业火焚身,身魂俱灭而亡。 而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百里成,为了防止别人看出他是个不男不女修炼邪功的怪物,以自己容貌被毁为由,一直戴着一张面具,喜欢用油纸伞作为法器。 面具、油纸伞……那人不正是百里成吗?! 沈乐言磨了磨后槽牙。 真想赶紧把这细作宰了。 不过百里成也活了上千年,而且是个邪修,修为深不可测,肯定不是现在的他能解决得了的。 听对方和妖族士兵的谈话,此刻妖魔应该刚占领云熙宗,还在搜查活口。而且陆元弋还在闭关,并未堕仙。 也就是说……如果他赶在百里成之前找到陆元弋,并且跟对方说明事情原委,或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问题是——陆元弋现在在哪闭关?原着中说,他闭关的地方叫「万仞崖」,却没有给出过一个具体的方位描写。 再加上他是个路痴,这就更难找了。 「大人说的是。可是……我们已经找遍了云熙宗,都未曾找到陆元弋闭关的地方,大人您可有什么头绪?」 「再派人找,就是把云熙宗境内所有山林翻遍,也要找到陆元弋闭关的地方!若等陆元弋出关修为再进一步,我们岂会是他的对手?想取陆元弋的性命,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是,大人!属下这就派人接着去找!」 「嗯。鸣蝉阁内或许会有一些线索,一会儿检查仔细了……」 一人一妖魔的身影逐渐走远了。 沈乐言从树林中出来,面色复杂,远远地跟了上去。 百里成随意踹开了挡在鸣蝉阁门前的一具尸体,手中的油纸伞似乎孕有妖灵,闻血则动,伞面上绽放开的彼岸花竟然缓缓舒展开少许,愈发妖冶。 对方闲庭信步地在院子里逛了一会儿。 「嗯……这地方,倒是熟悉。我记得我年少时,也曾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日。」 妖族士兵冷汗涔涔,一句也不敢接话。 谁不知道百里成的身世是他最大禁忌。 「陆元弋此人修为虽高,不过对阵法一道却不怎么擅长……闭关前设的阵法,也这般粗陋。」 百里成说完最后一个字,手中的油纸伞勐地旋转起来,上面的彼岸花在空中结成了一道巨大的虚影。妖邪的花瓣朝着庭院中的数个方位骤然掠去。 雪色的白芒和花瓣碰撞,剧烈的余波顿时将那名妖族士兵震得倒飞出去,胸膛凹陷,片刻后就没了声息。 沈乐言离得远,没受到多少影响,见状却忍不住心下一惊。 待白芒渐弱,庭院中央出现了一道灵力浓郁的传送法阵。 百里成仿佛并不在意妖族士兵的死活,嘴角噙着一抹讥诮,便握着油纸伞缓步走入了传送法阵之中。 沈乐言在鸣蝉阁外等了一会儿,也紧跟着进入了法阵。 万仞崖原来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山崖,而是一方法器中的天地。 不知道是不是陆元弋是冰灵根的缘故,万仞崖是一片茫茫雪山,入眼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北风肆虐间,飞雪如刀凛冽,似乎风稍大些,就能直接把人刮跑。飞雪割在脸上,冷冰冰得刺疼。 雪山的山峰连连绵绵,最高处仿佛直入云霄,当真是「连峰去天不盈尺」。 沈乐言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夏装,默默伸手裹紧了自己。幸而颈间坠着的平安玉扣还散发着点点温热,那暖气透过经络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稍稍驱散了一点周身的冷意。 虽是在无量门的幻境,但这里的一切感受都与现实无异。 待久了之后,当真会让人恍惚,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 百里成早已不见了踪影,大约是已经飞到雪山上空,一处处寻找陆元弋闭关的具体方位了。 沈乐言一边哆嗦,一边找了个背风的地方避雪。 他还不会御剑,如果要靠步行在这茫茫雪山里找人,怕是陆元弋都堕仙成魔八百回了,他还在这里被冻成沙雕。 但他相比于百里成,拥有的最大优势是——他更了解陆元弋的性情。 以对方的性格,来这儿闭关本来就烦,大概也懒得飞来飞去往雪山深处找。 第77页 多半闭关的地方就在这附近的某个山洞里。 他这样想着,心中的紧张稍稍平復了一些,找了根比较粗的树枝当登山杖,在这一座雪山中仔细找寻了起来。 另一边,百里成坐在油纸伞上,已掠过了数百座山头。 偏生这些山峰被大雪覆盖,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陆元弋的灵力属性与此地太过相和,短时间内根本辨别不出对方的闭关之地。 百里成面色阴沉,油纸伞上的彼岸花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不悦,勐地向下轰出一道红芒,一座山头剎那变为了齑粉。 沈乐言隔着老远听到了一丁点儿轻微的动静,提气轻身爬到了一棵松树上头远眺。 只见百里外一处山峰上的积雪如洪水涌下,似乎是……雪崩了? 【 (⊙o⊙)】 看来是百里成找不到人,正在远处无能狂怒。 对方肯定想不到,陆元弋会将闭关之地选在传送阵附近。 他悄悄快乐了一下,打起精神继续在这座山头上寻找起来…… 大约找了两个时辰,走过了大半座山,他才看到一处峭壁之上,冰棱、雪尘掩盖间,似乎有一个山洞的入口。 更重要的是,他尝试了一下去攀爬那面峭壁,手刚碰到石壁,就有一柄晶莹剔透、寒霜凛凛的长剑自峭壁中飞出,横扫了一道剑芒而来——正是陆元弋的江雪剑! 沈乐言惊喜万分,顾不上那道剑芒,先朝着江雪剑展开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动作。 「江雪剑——剑灵——是我啊——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江雪剑:「……」 江雪剑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赶紧飞过来替他挡下了自己扫出的剑芒。 在空中写字道:「主人正在闭关,你怎么来了?」 沈乐言连说带比划:「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总之云熙宗遭遇妖魔突袭,伤亡严重。百里成是和妖魔勾结串通的奸细,想要趁陆宗主闭关的时候引他修炼出岔子,让他走火入魔。百里成现在已经来到了这里,正在满天乱飞找陆宗主闭关的地方呢!」 他说完,也来不及管江雪剑听没听懂,急切道。 「你能放我进去,把陆宗主叫醒吗?」 江雪剑似乎有些迟疑。 「闭关一事干系重大,如果中途终止,恐怕前功尽弃。」 「那也比被百里成施法强行打断要强吧!!!」 江雪剑点了点头,山洞处的防御阵法开了一道口子??。 沈乐言想了想,又叮嘱道:「如果陆宗主没醒,你看到百里成来,不管用什么法子,也别管他如何花言巧语,总之千万要将他拦住,别让他进来!」 江雪剑郑重地应了:「放心。」 他快步走入山洞内,山洞里没有风雪,一旁放了一张寒冰铸成的床榻。 银髮的俊美仙人正在闭目打坐。 第50章 来战!!! 如何将闭关中的修士安然无恙地叫醒。 这在修仙界中是一个暂时还没有答案的难题。 其困难程度大概等同于如果谁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来,可以立刻获得一个诺贝尔修仙奖。 但毫无疑问,不管是什么样的叫醒方法,都要比让百里成来捣乱强。 没有多少时间让他来慢慢摸索了。 沈乐言想了想,边开口唤了两声「陆宗主」,边上手开始捏对方的脸颊。 「陆宗主,陆宗主?陆宗主!闭关暂停一下,我有要紧的事情跟你说!」 对方的体温比常人要低很多,脸上的皮肤摸起来也跟一块寒玉一样,沈乐言起初还轻手轻脚的,发现对方压根没有反应以后,咬牙加大了力度。 rua飞马似的rua对方的白毛。 拽袖子,扯领子。 对方仍旧是那副雕塑一般的模样,分毫未动。 沈乐言:「……」 他还能怎么办?难不成上去给陆元弋一拳? 【(阴暗,扭曲,爬行,发疯!)陆元弋求你醒醒(痛哭流涕)这个关非得现在闭吗?(嘶吼)难道我的无量门之旅要在此中道崩殂?(轻轻破碎)就因为我想不出办法把你叫起来?!(生无可恋)】 他正在冰床边偷偷崩溃,正捏紧拳头打算给陆元弋来个大的的时候,一抬眼,正对上了一双幽深的暗金色眼眸。 【⊙_⊙】 【??^??】 「陆宗主——你终于醒了——」 陆元弋上下扫了他一眼:「你在阴暗扭曲爬行些什么?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打断我闭关,你起码要去御兽峰刷五十年的恭桶。」 沈乐言没来由的,觉得心口酸胀得厉害,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抖。 「我有很要紧的事情,你听完千万别情绪起伏太大。」 陆元弋面色似乎有些冷下来,挥手变幻出一件厚厚的墨色狐裘,披到了他肩上。 「明知道自己到了冬日身体有恙,还跑来这么冷的地方找死么?」 狐裘暖烘烘的,一下子止住了他身体的战慄。 他语速极快地低声把云熙宗发生的事情说了:「百里成大概很快就要找过来了,陆宗主你应该能宰了他吧?」 陆元弋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神情并未有太大的波动,但沈乐言分明看到对方的眼眸深处有森寒的杀意翻腾而过,浩瀚的灵力在山洞间席捲,整个洞穴顷刻间覆盖上了厚厚的冰层。 第78页 沈乐言有些担忧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和灵力波动。 发现陆元弋暂时并没有堕仙入魔的兆头后,长长松了口气。 对方忽地低下头,伸手帮他将狐裘前的系带系好了,并未回答他的话,只说。 「此处严寒,对你的身体有碍,我让江雪剑先送你出去。」 沈乐言后知后觉出少许不对劲来,警觉地挣扎了一小下:「陆宗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支开我?」 陆元弋一手扣住他的肩,清冷的嗓音似有无奈:「……徒弟太聪明了,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只是我闭关未完成,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復。」 他心中涌起些不好的预感,一时间都没发现对方称唿他为「徒弟」。 「那……是有多少没恢復?」 「三成。」 他狐疑:「真的假的?」 【如果只有三成没恢復,陆元弋应该是打得过百里成的,不该支走我才对。】 对方眼睫微垂,淡淡续道:「只有三成修为恢復了。」 沈乐言:「……」 「不是,那还等什么啊,我们一起跑吧!」 虽说雪山茫茫,百里成不容易找到他们,但以对方对于「杀了陆元弋」的执着,就是把这些雪山一寸寸翻找,都一定会想法子找到他们。 所以他们最好赶紧通过传送法阵离开,在百里成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云熙宗,等到陆元弋修为恢復再杀回来。 陆元弋的目光越过他,望向了山洞外的漫天飞雪。 「来不及了。」 一片皑皑的白色中,彼岸花妖冶的红分外夺目。 守在外头的江雪剑嗡鸣一阵,倏然间回到了陆元弋的手中。 沈乐言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百里成的嗓音在灵力的加持下传至了山洞内:「我说怎么有只小虫子这么大胆,竟然敢尾随我进入传送法阵来到这万仞崖。原来是陆宗主的徒弟。」 对方语气里尽是愉悦,听起来有些可怖的癫狂。 「我还得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带我过来,我恐怕还要许久才能找到这里。也省得我杀了陆元弋后还要出来找你斩草除根了——也不知道若是你死在陆元弋面前,他会不会堕仙入魔啊?」 百里成一语毕,山洞的石地、峭壁上竟然绽放开了朵朵彼岸花。 万仞崖本是灵力极为浓郁的地方,但彼岸花开过之处,仿佛是吸干了此处的灵力而开花的,徒留不祥的死气,只有嫣红如血的花瓣开得荼蘼。 眼见着一簇花骨朵儿快要触至他的脚踝。 一抹寒霜勐地将其斩为了两截。 那彼岸花发出了一声鬼哭狼嚎般悽厉的惨叫。 陆元弋将他护至身后:「平日里不大听话就算了,现下还是这么不乖巧——早些走不好么。」 「你没听他说吗?就是今日我不在这儿,他也是要来找我斩草除根的。」沈乐言低声问道,「大约需要多久,你的灵力能恢復七成?不,五成!」 「无法确定。短则一炷香,长则数日。」 【这……这岂不是跟某些抽卡游戏抽ssr差不多,纯靠运气啊。】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发生过的事情,感觉自己跟一发入魂的欧皇好像扯不上一丁点儿关系。 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你快些去打坐调息恢復灵力,我和江雪剑拦住他。」 百里成眼底原还留有两分忌惮之色,闻言肆意地放声大笑起来,阴柔尖细的声音里溢出些许恨意。 「陆元弋……你收的徒弟真是跟你当年一模一样,一样的目中无人。这么点修为,还想拦住我?!」 沈乐言:「你这么点修为,不也敢来云熙宗放肆吗?」 百里成哼笑:「这样拖延时间的蠢事,就别做了。」 对方的伞骤然离手,伞面上竟无端出现了数个暗口,血色的花瓣如雨点般朝着他飞射而来。 百里成没有废话的意思,沈乐言也不再多费口舌。《青影玄诀》施展,一手召来江雪剑,不敢有丝毫留手,将风灵??根催动到了极致,丹田灵力尽数灌输,噼出了一道淡青的剑影。 彼岸花的花瓣击在剑影上迅速枯萎,但不过几息工夫,剑影就仿佛被那些花瓣腐蚀了一般,由实到虚,眼见着就要消散于无形—— 一声威严的龙吟响起,江雪剑的剑灵唿啸而出。 暗金色的蛟龙盘踞在洞穴中,一口龙息吐出,将剩余的彼岸花瓣全部挡下! 百里成一收伞面,铜面具下的声音满是讥讽。 「一个修为这般低的小弟子,一头自甘堕落做剑灵的蛟龙,竟然妄图拦下我。」 沈乐言丹田里的灵力已经被江雪剑抽得一丝不剩,少年的脸色都白了几度,在墨黑的狐裘的映衬下苍白如纸。 但一双眸子却熠熠闪着星点微芒。 「……一个背叛仙门,苟延残喘给妖魔当狗的邪修,也配说这些话?」 「陆元弋还真是收了个尖牙利嘴的徒弟——你的灵力已经耗尽了,再强行给江雪剑灌输灵力,无需我亲自出手,恐怕你就要灵根破碎,丹田损毁变成一个废人了。」 百里成阴柔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恼怒,几分阴毒。 「从天之骄子变成一个无法修炼的废人……你会生不如死吧,嗯?陆元弋看到了又会是何等神情——」 第79页 对方的声音戛然,手中的油纸伞光芒大盛,彼岸花海如同浪潮一般,铺天盖地地朝着他涌来!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预备许久的倾力一击! 蛟龙的吐息于彼岸花海而言如同蚍蜉撼树,剑灵只能以肉身挡在他前面,边向他传音。 「臭小子,还不赶紧跑——」 百里成大笑,身影在彼岸花海中如鬼魅妖邪。 「陆元弋!云熙宗弟子已经死伤大半!几个主峰的长老的人头就挂在鸣蝉阁的山头上! 你身为宗主,已然无法护住他们,难不成现在还要让徒弟和剑灵为了你送死吗?! 我父亲当初为了扶持你做宗主,不惜废了我的修为,把我流放到西北境苦寒的荒漠里自生自灭——如今,我奉还的这份大礼,你可还满意?!」 对方是想以这些言语扰乱陆元弋的心神! 若是在运转功法时出了差错,轻则修为无法恢復,重则堕仙入魔! 沈乐言不知自己从哪儿来的一股狠劲,勐地一迫丹田,象徵着境界瓶颈的无形桎梏轰然破碎! 他一下子吐出了一口鲜血。 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有锥子在扎,斧头在砍,尖刀在刺,疼得一塌煳涂,几乎要昏厥过去。 「陆元弋,你的徒弟强行突破境界,只怕是要废了——你还不出手吗?!」 「我艹你大爷的——狗杂种!」 沈乐言头晕目眩,抬起手擦了一下嘴角,一手的血,喉咙里的血沫子没吐干净,声音都有些含煳。 「老子踏马活得好好的——你在这胡说八道、口出什么狂言?!」 身上虽然每块骨头都在疼,脑袋也晕乎乎的,但好在突破境界后丹田里的灵力又恢復了,还凝实充裕了许多。 他输了一道灵力给江雪剑,又吐出一口血。 这一回胸腔舒服了少许。 他一伸手,剑灵如有所感,化作一抹流光回到江雪剑中,霜寒的长剑入手,少年唇角染血,衣袂烈烈。 「不需要陆宗主出手,我先杀了你。」 百里成冷声:「不自量力。」 彼岸花海掀起了滔天巨浪,整个山洞的石壁似乎已经承受不住这样浩大的灵力冲击,剧烈地震颤起来。 外头风雪更盛,纷纷朝着江雪剑周身涌来。 无量门外。 天地变色,九天雷鸣。 云熙宗所有弟子均震撼地仰起头望向远处乌云翻墨的天幕,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能引发这样天地异象的,绝非常事……」 「这么大的声势,莫非是宗门里有修士要突破大乘期,将渡雷劫?!」 「不会吧……今日所有长老、弟子均在此处观礼拜师大会,怎么会有人渡雷劫?」 石阶之上,几位长老亦是惊奇,商议了一阵发现没有头绪,便齐齐望向陆元弋。 「陆宗主见多识广,不知……」 长老们一句话还未说完,只见柒号练武台上的无量门忽然扭曲起来。 时而变成一个正方形,时而变成一个圆,时而又拧成了一团麻花。 无量门是由窥心妖的妖丹炼制而成,含有窥心妖的几分灵智。 那扇无量门中的窥心妖丹不知怎么的,放声大哭起来。 「别打啦,你们别打啦——呜呜呜呜——再这样下去有违天道,我会被噼死的呜呜呜呜——」 云熙宗弟子们:「 (⊙o⊙)」 几位长老:「(′°Δ°`)」 「陆宗主,沈乐言在这无量门里……到底经歷了些什么?!」 引得窥心妖如此惊恐,又引发了天地异象,莫非是……能改变这大千世界运行的轨迹? 可一个鍊气期的小弟子,怎么可能?! 陆元弋眸中深澜掠过,淡淡开口:「沈乐言的无量门……提前关闭。」 「砰——」 少年的后背结结实实撞在了山洞的石壁上,好像每一寸骨头都错了位,他喉口腥甜,眼冒金星。 若不是江雪剑及时将他託了一下,他只怕能当场昏厥过去。 一连串鲜血连成了珠串滴落在石地上,和彼岸花零落的花瓣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哪个颜色更艷。 百里成只用了一招,就将他打飞出去了。 境界的差距犹如天堑。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双手抓住江雪剑,试图撑着站起来。 【前面还是装x装早了,这打不过一点啊!】 【??^??】 百里成握着油纸伞,一步步朝着他走过来。 「一只蝼蚁,还这么碍事……你还是,先一步去黄泉路上等着陆元弋吧!」 第51章 天地异象? 百里成手中的油纸伞上那朵妖冶的彼岸花迅速在他眸中放大。 一朵花瓣缠绕向他的脖颈,另一朵则径直刺向了他的丹田。 彼岸花红芒大盛——他的灵力如水流逝。 五感渐渐模煳起来,仿佛连痛觉也快要消失了…… 他尽力维持着清醒,眼前一阵阵发黑间,似乎看到那朵彼岸花,那把油纸伞,那个山洞……连同他手里的江雪剑,站在他面前的百里成,都变成了星星点点的光点。 像被燃尽的灰烬一般,随着风消散了。 那茫茫望不到边界的连绵雪山,也在以极快的速度融化。 【哎?】 按理,他只有身死或者完全失去神智,无量门的幻境才会被打破。 第80页 但如今这情形…… 「沈乐言——沈乐言!你没事吧?!」 他听到有两个熟悉的嗓音在唿唤他的名字,下一瞬,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后,脑海忽然清明起来。 他睁开眸子,陈靖师兄和清漓的脸先映入了眼帘,两人的脸上满是担忧急切的神情,他们周围还围了一大圈的人,有云熙宗的弟子,有一起参加拜师大会的人,甚至还有几位长老在…… 他有些困惑地眨巴一下眼睫。 【我这是从无量门中出来了吧?】 【但第三轮比试应该还没结束,他们都过来看我做什么?】 【以我在无量门中待的时间……估计不是倒数第一也是倒数前三了。】 一般修士进入无量门起码待上半日,多的在里面一两日也是常事,像他这样几个时辰就出来的,指定是不用想拿第一了。 「沈乐言,你说句话啊?可是有哪儿受伤了——莫不是伤了灵智?!」 他哭笑不得,安慰地拍了拍陈靖师兄的手臂。 「我挺好的,就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小声问,「这是什么情况?」 他刚才还没发现,云熙宗上空的天幕不知怎么的天雷滚滚,一副山雨欲来,雷劫将至的样子。 「……是哪位长老要渡劫了吗?」 陈靖先是松了口气,片刻后又郑重道:「什么渡雷劫,这异象……是你引来的啊!你在无量门里到底做什么了?!」 无量门中的记忆顿时涌入了脑海。 沈乐言头疼地伸手按了按眉心。 无量门中的事情,似乎一句都不能说啊!就是要说,也得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不过看陈靖师兄这话里的意思,还有几位长老隐隐有些错愕、好奇的神情,他们似乎并没有看到他在无量门中的情景…… 少年思忖片刻,试探地看向石阶之上陆元弋所在的地方,正好触上对方深邃的眸光。 陆元弋冲着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嗯……懂了。他在无量门中遇到的事情应该只有陆元弋知道,估计他能提前离开无量门也是对方的手笔。】 他暗自庆幸了一下,微微低下头做了一下表情管理,然后缓缓抬起手捂住了太阳穴,用几分茫然,几分痛苦的语气说。 「陈师兄……我好像记不起来无量门里的事情了!」 【装失忆大法好!】 陈靖和清漓懵逼地对视一眼,清漓喃喃自语:「强行离开无量门,还会有这样的副作用吗……」 陈靖低声:「没事,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不要勉强自己。你没事就好。」 几个长老听到他说「不记得了」,脸上都闪过些失望的神情,围观的弟子们见他一言不发,听不到什么八卦,也渐渐散开了。 沈乐言在两人的搀扶下站起身。 天上的异象并没有消失的兆头,那天雷在云层中时隐时现的,好像在纠结要不要立刻降下噼他几道。 他在无量门中遇到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对未来的预知。 而且不是对「明天酒楼里卖得最好的是什么锅底」这种小事的预知,而是能够改变成千上万修士、妖魔生死命运,乃至整个大千世界运行的预知。 若非是通过无量门幻境的形式,他只怕早就被天雷噼得骨灰都剩不下了。 但就算是如此,今日天道不降下几道雷噼他几次,大约是不会甘心的。 陆元弋应当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沉声吩咐道:「除了还在无量门中的弟子,其余人全部离开练武场回到屋舍,在禁令解除前,不准踏出自己的院落半步。」 天降异象,还是不大和善的异象。 云熙宗大部分弟子们虽好奇,但也都知晓轻重。 听到命令后立刻有序地撤离出了练武场。 陈靖师兄和清漓嘱咐了一句:「你自己小心些。」 也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人群离开了。 掌管各主峰的长老们和他们的亲传弟子负责护送其余人,很快整个练武场内就只剩下几十道无量门,以及他和陆元弋两人。 这里的雷劫,倒是影响不到无量门内,也不必担心那些弟子会受到波及连累。 沈乐言正打算往石阶上走,刚挪了半步,陆元弋先行御剑落至他身边。 「……陆宗主。」他仰头看了一眼天上暗沉沉的乌云,苦笑道,「我好像又惹麻烦了啊。」 「这算什么麻烦。」 【(⊙o⊙)】 「……这回是像在无量门里一样嘴硬,还是?」 「我现在又不是只剩下三成修为。」陆元弋清冷的嗓音里似乎含着一丝笑意,「何况这事本来也怪不得你,谁都无法控制在无量门中经歷的事情。是我思虑不周。」 「可是——」 不等他开口说完,陆元弋已经引了一道灵力划破指尖,几滴精血漂浮至半空。 对方用精血绘了几道玄妙的图案后,滚滚天雷似乎有稍稍收敛的迹象,仿佛是天道在等着听他的狡辩——不是,听他的说辞。 「无量门的幻境非人力所能控制,若非我看了他在无量门中的经歷,这些事情也无人知晓,他也并未泄露天机——因此,这场雷劫,天道可别噼错人了。」 沈乐言眼皮一跳,下意识攥住了陆元弋的衣袖。 【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好办法,原来就是打算替我被雷噼?!】 第81页 「陆宗主!就算你修为高深,也不能硬接这些天雷吧?!」 陆元弋瞥了他一眼:「那你来接这些天雷,明年今日我亲自来你坟前给你烧纸钱。」 沈乐言:「……」 「这回该听话些了吧?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宗门既然让你们进了无量门,其后的因果当然由我承担。更何况你在无量门中的经歷事关无数人的性命,就是降下十倍的天雷,也是值得的。」 天雷沉寂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陆元弋的话。 片刻后,雷声比先前更盛,似乎是觉得陆元弋说的有道理,天雷的声势都浩大了数倍,整片天幕如同陨石将坠,黑云压城城欲摧。 「不是,你们怎么都喜欢立g啊?!」沈乐言急切,「什么十倍天雷?!」 他指着天幕高声:「你堂堂天道,怎么能做看人下菜碟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我在无量门中经歷那些事情,那也是我的机缘,你凭什么干涉?这件事涉及千万人的因果,那日后就让这些因果自来找我!」 陆元弋蓦地轻轻笑了一下。 「进了一趟无量门,倒是更有些少年人的盛气了——去鸣蝉阁吧,天道一向不讲道理。这些天雷能够淬鍊灵力,于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 他还未说完,一捆灵绳已经将他结结实实地绑住,江雪剑随着主人的心意出鞘,载起了他朝着鸣蝉阁飞去。 他努力挣扎,那捆灵绳却越缚越紧,他只能像只被困在茧里的虫子一样在江雪剑剑身上滚来滚去。 江雪剑用自身的剑气写了一行字。 「不用担心主人,那些天雷伤不了他几分,权当是给他淬鍊灵力了。」 沈乐言闷声:「……当真?」 「嗯。你如果过意不去的话,就拜主人为师吧。等以后厉害了,多帮主人下山除妖。」 他看着这几个字,心神剧震,顿时想起了无量门中发生的那些事情——在无量门里,他好像成了陆元弋的弟子,但是当时情形紧急,他压根没怎么注意到,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深想。 拜陆元弋为师?! 这些时日他考虑遍了云熙宗所有长老,苦于找不着灵力属性契合的师父,但还真的从未想过拜陆元弋为师。 其中缘由,一来是觉着陆元弋的修为、身份……还有千岁高龄,应该不会再收徒弟了。 二来是对方就算收徒弟,九境之内一定会有无数天骄慕名过来拜师。他虽然灵根天赋不错,但毕竟起步晚了,何况九境之大,身负单灵根的修士一定是有的,修为比他高,功法比他纯熟的,更是数不胜数。 另外……许是跟陆元弋相处多了,他实在是想像不到这人当「师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他犹豫地小声问江雪剑:「……你确定?」 「嗯。主人这些日子老是借着钓鱼为藉口,偷偷看一本功法。」 「那本功法是不是叫做《一本书教你快速上手风系法诀》?」 江雪剑剑灵奇异道:「你怎么知道?」 沈乐言:「……」 好好好,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江雪剑剑灵续道:「主人他有时候就是这样口是心非的。」 「……我的家乡一般管这种性格叫『傲娇』。」 剑灵贊成道:「真是嫉妒你家乡人的才华。」 「可是陆宗主怎么能看得上我当他的徒弟?」 陆元弋活了上千年,见过的天才肯定不少。 若说他的天赋千年难得一见,就是再借他千百倍的自信他都不敢口出这样的狂言。 「主人的心思我有时也不明白。不过我觉着,和你相处特别有意思。」 「因为我是个话痨?」 「……是吧?跟你一起去西南境的一路,是我觉得最有意思的一段旅程。主人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 后来好不容易收了郑子珩当徒弟,我还激动了一阵,以为鸣蝉阁终于能热闹一些了。结果郑子珩也是个话少的,喜欢种花草。这俩人每天除了修炼上的事情、宗门的事务,好像别的也就不说什么了。」 沈乐言喃喃道:「那是有些冷清啊。」 剑灵勐点头,差点把他从剑上颠下来。 「主人虽然脾气古怪了一点,但论修仙一道,九境之中应该没几个人比他更适合做你的师父了。」 「万一我俩自作多情了咋办?」 剑灵很义气:「那我帮你求情!」 远处天雷的轰鸣声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 他们身在鸣蝉阁中,都能望见雪亮的电光,听到隆隆的雷声。 沈乐言抱着江雪剑:「你不去帮陆宗主吗?」 「主人突破渡劫期的时候也引动了九重天雷,当时我是在一旁帮主人的。但是好像我在的时候天雷威力会更大,后来主人就把我丢出雷劫的范围了。」剑灵的声音有些开看了的意味。 「我听说你的剑身是万年寒冰所化?」 「对。」 「那本质上还是水?」 剑灵沉默了片刻:「这是个好问题。」 「如果是水的话,水能导电,陆宗主握着剑好像是没有什么用。」 剑灵:「⊙▽⊙」 「什么什么导电,这也是你家乡的人的理论嘛?」 「对呀!甚至理论上来说,渡雷劫最好不要在树木多的地方,许多山火的发生就是雷噼到树木引起的火灾。可惜我不知道避雷针的原理,不然我可能真的要拿修仙诺贝尔奖了……」 第82页 剑灵的神情从(???;) 变成了(′?w?`) 「你的家乡是哪里啊?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一看,那里的人怎么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沈乐言忽而有些怔忪,没由来地怅然片刻。 「……恐怕是去不了了。」 剑灵愣了一下,安慰道:「对不起啊,我忘了你的身世了。」 「不是这个原因——虽然我们去不了了,但是还有好多事情,我以后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剑灵乐呵呵地点了点头。 远处,乌云散去,雷声渐歇,久违的阳光重新洒满了山林,碧空如洗,丝毫看不出方才异象的痕迹了。 沈乐言拍了拍江雪剑:「走吧,我们去找陆宗主。」 第52章 绿茶傲娇怪 他们抵达的时候,练武场已是一片狼藉。 有的练武台坚硬的石地被噼成了两半;有的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下满地碎石;有的一片焦黑,其上还隐隐有电光闪烁。 好在天道还算有点良心,只是噼坏了练武场,供奉云熙宗祖师们的先祖殿还完好无损。 陆元弋立于一片废墟之上,银髮随风轻动,如皓月皎洁,未染尘埃。 金眸微敛,其上暗色流转,周身的灵力如雪山深谷,浩瀚无边。 江雪剑写字道:「你看吧,我就说主人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乐言一时也没发现什么异样,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嗯,还是你更了解陆宗主。」 江雪剑带着他在陆元弋身边落下,他一步迈上前,先摸了摸对方的手臂,再绕着人转了一圈,打量着陆元弋的衣袍,仔仔细细观察着上面有无血迹。 「……这是做什么?」 他抬眸:「看你有没有受伤。」 【一个「傲娇」,就算是受伤了,估摸着也会选择自己忍着,不会说出来吧。】 「……受了点小伤。」 沈乐言赶紧缩回手,低声:「我刚刚没碰到你的伤口吧?」 「没有……不过一会儿拜师大会还得继续。别让其他人看出异样。」 云熙宗的拜师大会不仅仅是一个宗门的事情,修仙界所有仙门,甚至是妖魔一族都会密切关注,如果陆元弋在众目睽睽下因为受伤晕倒了,或者是有什么异常,都有可能引起九境的震动。 甚至妖魔一族会蠢蠢欲动,提前对仙门弟子动手。 他郑重地应下:「我明白,那我一会儿站在陆宗主身边,如果你撑不住了就给我个眼神,我就假装自己晕倒,让拜师大会中止,这样可行?」 陆元弋微微颔首。 江雪剑回到了主人的剑鞘里,听完了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暗自感慨道:沈乐言还是年轻啊。主人的灵力经过天雷淬鍊后反而更深厚了,最多受了点皮肉伤,还是自己用灵力就能很快治好的那种。 主人为了收徒弟简直不择手段,竟然装虚弱骗十九岁的小孩儿,呸,不要脸! 小半个时辰后,之前离开的云熙宗弟子和长老们都陆续回来了。 陈靖和清漓看到他安然无恙地站在陆宗主身边,面色明显好转许多。 几个长老则上前来惊奇地问他:「你在天雷中未曾受伤?」 沈乐言娴熟地装傻,一问三不知。 「什么?我不知道啊。」 「我不记得了。」 「我一用脑子头就痛!」 几个长老原本还不打算如此轻易放过沈乐言,见陆元弋的脸色越来越冷,好像马上要把他们一拳打飞,讷讷地闭了嘴。 行行行,反正陆宗主亲自看着,这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再说天雷都散去了,不问便不问吧。 执法堂长老见人齐了,清了清嗓子,扬声宣布道:「拜师大会现在继续——」 沈乐言站在陆元弋身边,一边密切关注着对方的状况,一边计算了一下,比他先离开无量门的只有五位弟子,也就是说,他玉牌里的积分总共只有二十七分。 也不知藏书阁里能够兑换的东西有哪些,他有没有可能找到一本适合自己的功法,或者是趁手的法器。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扇扇无量门中的弟子挨个出来了。 有的满面红光、春风得意,逢人便说:「噫!我突破了!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知道我突破了?你怎么知道我突破了?!」 有的出来后浑身抖得如同筛糠,面色惊惧、左顾右盼,仿佛还没有从无量门的情景中脱离出来,或是抱头哭泣,或是高声尖叫。嘴里念叨着什么「妈妈我不要修仙了这太可怕了呜呜呜」。 这样的立刻就被执法堂的弟子们带走医治去了。 从白天一直等到深夜,最后一道无量门都没有打开——那是姬怜意所在的无量门。 弟子们各自回去休息了,几位长老留在此处等着姬怜意出来。 沈乐言困得眼睛眨巴的频率越来越慢,为了照看陆元弋的情况,一直用指甲掐自己的掌心保持清醒。 等到亥时,偌大的练武场已经快空了,冷冷清清。 他站在陆元弋身边,前面是几个长老的背影……他留在此处,还怪突兀的。 「陆宗主?」他小声唤了一句,用气声问,「你还好吗?」 陆元弋的面色和往常相比看不出什么分别,清疏冷然。眸子亦是一片深潭,波澜不惊。 如果不是他知道对方今日替他受了天雷,他大约也猜不到对方身上还带着伤。 第83页 【得找个藉口让陆元弋跟我一起回鸣蝉阁上药处理伤口,如果在这坐一夜,伤势拖延了不说,指不定会更严重的……】 他咳嗽了一声,待陆元弋望向他,视线立刻往地面转了两圈。 【我准备装晕了,你记得配合一下啊。】 对方薄唇微勾,微不可察的一声:「嗯。」 沈乐言酝酿了两秒,一手扶额,脚步开始踉跄摇晃起来,嗓音虚弱,断断续续:「我……我的灵根……好疼……」 尾音戛然而止,少年一下晕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几个长老听到动静转过脸来,面面相觑。 这,这是出什么事了,修士的身体不会如此柔弱吧,站个一天就受不了了? 陆元弋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少年俊秀的面容,每天吃得不少,但身形还很单薄。装晕的演技也不是很好,漆黑纤长的睫毛不停地轻颤着。 他稍稍调整了一下手腕,让少年的脑袋歪向另一边,免得被长老们发现端倪。 淡淡道:「大约是他在无量门中灵根受了暗伤,现在才发作。我先带他回鸣蝉阁医治,你们留在此处等姬怜意出来。」 灵根损伤可是大事,一着不慎可能修仙之途就要毁了。 几个长老纷纷点头,关切道:「沈乐言的伤要紧,陆宗主放心,此处有我们守着,太子殿下定然无虞。」 陆元弋稳稳噹噹将人抱着,御剑往鸣蝉阁的方向而去。 沈乐言一动不动地躺着,陆元弋身上的衣料材质很柔软,还沾染着鸣蝉阁独有的清寒冷涩的薰香味,仿佛有安定情绪的作用。 等到江雪剑乘风而起,他才悄悄挪了挪脑袋,将眸子睁开一道缝,往练武场看了一眼。 几位长老还兢兢业业地守着姬怜意所在的无量门,并未对他们起疑。 他收回视线,小声:「他们现在应该看不见我了吧?你身上还有伤,放我下来吧。」 「他们看得见。」 沈乐言一愣,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大对劲,但是对方的语气实在不像是在说笑,于是他咽下了反问的话,说道:「……那让江雪剑再飞快点?」 「我灵力不够——你别老动你的脑袋,就行了。」 他立刻规规矩矩放好了自己的脑袋。 江雪剑剑灵在心底连连咂舌:照这样下去,沈乐言得被骗得啥也剩不下了呀! 等到练武场的影子都瞧不见了,陆元弋才缓缓将他放下来。 「被天雷伤到,一般要用什么药?」沈乐言絮絮叨叨,「一会儿到了鸣蝉阁,陆宗主你就去卧房休息吧,我去百草阁取药。」 「好。百草阁右手边第一行第一个柜子里的丹药,你取来就行。」 江雪剑带着他们一抵达鸣蝉阁,沈乐言就跟兔子似的蹿了出去,直奔百草阁。 「右手边第一行第一个柜子,第一行第一个柜子……」他喃喃自语轻声念着,推开了百草阁的大门。 很快便找到了陆元弋所说的那个柜子。 柜子上一行墨字标着这里面所放的丹药名字:忘忧丹。 这丹药……看名字大约是止疼的吧? 卧房内。 江雪剑剑灵幽幽地问陆元弋:「主人,你让沈乐言去拿的丹药到底是什么啊?」 有病不能乱吃药,没病更不能乱吃药,它可不信主人让沈乐言去拿的是什么正经药! 银髮的仙人随手施了个法诀,换了身常服,眼底掠过一抹促狭:「一瓶糖丸罢了。」 剑灵:「……」 「主人,百草阁里为什么能有糖丸啊?!」 「炼丹的时候无聊,拿来当零嘴吃。正好忘忧丹没了,瓶子空下来,就把糖丸放里边了。」 「……主人,我记得你们人类说,待人要真诚。你这样骗沈乐言,真的好吗?」 陆元弋云淡风轻:「收徒的事情,能叫骗吗?」 「主人,那你往衣服上施法术,变出血迹来,这又是怎么个意思?」 「骗都骗了,还差这点血吗?」 剑灵刚欲开口,就听到卧房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少年清朗的嗓音。 「江雪剑——陆宗主没晕过去吧,我把忘忧丹拿来了!!!」 剑灵凭着对主人所剩不多的感情,选择噤了声。 沈乐言跑到门口,发现房门没关,便直接进去了,到了里间,陆元弋正在软榻上打坐,身上的白衣上隐隐有些血迹。 以对方的修为,天雷都能将人伤得见了血…… 少年不禁有些歉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缓步走上前,将丹药递上:「陆宗主……忘忧丹我拿来了。」 对方结束了调息,将丹药接过,服下。 沈乐言眼睁睁看着对方把一瓷瓶里所有的忘忧丹,差不多有十几颗全部吞下去了,心中忐忑起来。 【我记得这种丹药好像,好像,好像一次吃一颗就够了吧?】 陆元弋一下子吃了十几颗用来止痛,这得多疼啊?! 「陆宗主,光是止疼毕竟治标不治本,还有没有别的丹药能用来疗伤?」 「没有。天雷造成的伤势只能用灵力修復——怎么这样一副神情?」 沈乐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嘆了口气。 陆元弋示意他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同我说说,你在无量门中经歷的事情吧。其实玄机长老前些时日也推衍过天机,预言未来仙魔之间将有大战,生灵涂炭,但他为此付出了百年的修为。你是如何预知到这些事情的?」 第84页 【这……这要怎么说啊。说出来,陆元弋会以为我在胡扯八道,或者我是什么怪物的吧?】 「如果我说,我做过一个梦,在梦里面看到了这些事情,陆宗主会信我吗?」 「庄周梦蝶、神游太虚,为何不信?何况,你的心性就是撒了谎,也不会出于恶念。」 沈乐言听到对方的回答,松了口气。 「那百里成之事……」 「日后我会去合欢宗一趟查实,若真如你在无量门中所看到的那样,他是与妖魔勾结的细作,自然不会留他的性命。至于仙魔大战,牵涉到的仙门众多,须从长计议。」 沈乐言连连点头:「那样我就放心了……」 【百里成的事情容易预防,但妖魔一族想要与仙门开战的事情却不是那么容易制止的。】 改变一人的命运或许容易,但想改变千万人的命运,却难如登天。 他也只能尽力而为。 「时辰不早了,隔壁卧房有干净的被褥床榻,你去那儿歇息一晚,明早拜师大会还要继续。」 他现在再离开鸣蝉阁回自己在外门的屋舍的话,确实太耗费时间,恐怕等到了,他也睡不了多久了。 沈乐言应了一声:「好,多谢陆宗主。」 江雪剑剑灵想了想,也跟着少年一起离开了屋子。 沈乐言匆匆忙忙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衣服走到床榻边,才发现江雪剑剑灵在这儿等着他。 「是陆宗主有什么事吗?」 剑灵摇头,很想把主人其实压根没受伤的事情说出来,但又担忧这样会不会让主人弄丢一个好徒弟,纠结无果,语气颇为惆怅。 「沈乐言,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人没什么恶意,但是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少年钻进了被窝,把被褥裹紧,只留下一个脑袋露在外头:「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啊……这个……」 沈乐言沉默了一会儿,飞速说了句:「陆宗主在装受伤?」 剑灵下意识:「你怎么知道?!」 「……乱蒙的,毕竟今天也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情。」 他一手托着下颌:「我之前是不是说陆宗主是个『傲娇』。」 「……昂?」 「现在要改一改了,陆宗主是个『绿茶傲娇怪』。」 第53章 连破两道境界 翌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回屋舍休息了一夜的云熙宗弟子们再次来到了练武场。 沈乐言一大早就被江雪剑叫了起来,鸣蝉阁用的被褥是天蚕丝制成的,柔软舒适,还能自动调整被窝里的温度,简直是助眠神器! 少年精神抖擞地起床,恋恋不捨地抱着天蚕丝被将衣袍穿好,小声问剑灵:「你说我如果成功拜陆宗主为师了,是不是可以每天盖这样的被子啊?」 江雪剑剑灵点头:「那是自然,你就是想盖妖皇用的被子,主人也会想法子给你整来的。」 「那那那那倒不必。」沈乐言连连摆手。 原着中现任的妖皇应该是只金毛狮妖,不过已经很老迈了,妖魔老了以后也会跟人类的某些帝王一样,开始追寻长生不死之道。 现任妖皇迟迟无法突破境界延长寿命,妖的精神就开始扭曲,行为也开始变态了。 不仅要求手下的妖魔定期进贡人魂吸取精气,连同族也不放过,将一些天赋不错的妖魔抓来,挖出妖丹当作补品吃。 后来整得妖魔一族族内怨声载道,一些大妖开始召集自己的势力想要反了妖皇,妖皇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就开始对仙门开战,转移族内的矛盾。 不过最后,还是有一只狼妖斩杀了现任妖皇,将四分五裂的妖族统一了。 他跟着陆元弋抵达练武场,「成熟」得没有揭穿对方装受伤的事情。 【陆宗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 ̄▽ ̄)╭ 】 他们到的时候,云熙宗弟子们还没有来多少,人群零零散散的,只有几位长老还守着姬怜意所在的无量门。 【姬怜意能在无量门里待这么久,修为应当能有精进。】 陆元弋忽然侧眸望向他:「……都过了一整夜了,你还没发现自己已经到筑基下品境了吗?」 【筑基下品境,我?!】 沈乐言连忙沉下心神,开始查探自己的风灵根和丹田。 几个长老眼冒精光,盯了过来,玄机长老捋了捋白鬍子。 「嗯……这样的灵力波动,的确是到筑基下品境了。一连突破两道境界,也是难得。」 原本他这个年纪,鍊气中品境只能说平平无奇,不过是灵根天赋好后头能追赶上来。 但现在一下子突破到了筑基下品境,那便能称得上是惊才绝艷了。 言狮长老:「莫,莫,莫非是因为沈乐言昨日在无,无量门中灵根受伤,医治后反,反而因祸得福?」 「好像从未听闻过这样的事情,但不论怎么说,能突破境界也是好事。」 执法堂长老忽而开口:「诸位以为,这次拜师大会弟子们的比试再加一条规矩如何?」 「哦?」 「能在无量门中突破境界颇为难得,可予以三分奖励。」 反正日后都是云熙宗的弟子,多给些奖励也没什么,几个长老都没什么异议。 这条新规则宣布后,底下有突破境界的弟子们脸上也是笑意晏晏——谁会嫌积分多呢?!说不定就差这三分,就能在藏书阁换到自己心仪的东西了! 第85页 沈乐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坠着的玉牌,上面的分数变幻了一瞬,化出了「三十分」的字样。 不过姬怜意在的那扇无量门还没有什么动静。 他闲来无事,索性仗着自己站在陆元弋身边,开始跟江雪剑剑灵说小话。 「咳咳,咳咳咳。」他见江雪剑凑过来了,悄悄背过了身,压低声音,「前几届的拜师大会,也是用积分去藏书阁换奖励吗?」 江雪剑点头,写字道:「是啊。我建议你去藏书阁里选个和自己有缘的法器,毕竟功法可以慢慢挑,但是适合自己的法器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修仙界的法器分为两种,一种是人工冶炼的,这种法器一般没有守护灵,就是再锋利也只是死物,比如说宗门统一发的佩剑就是普通的精铁炼制。 另一种是天地奇物所化,譬如说江雪剑,万年寒冰所化,身在极寒之地即将成天龙的蛟为剑灵,自然远比没有灵性的死物要难得得多。 但是天地孕育的法器,要寻到很难,要寻到和自己的灵根属性契合,脾气也契合的难上加难。 基本上要么拼财力,要么凭气运了。 这时候大宗门的底蕴便显现出来了,云熙宗的藏书阁里就有数百天地孕育的法器,宗门弟子遇到自己喜欢的,可以靠完成宗门的任务,拿积分来换。 自然,每一件都贼贵,巨贵,惨无人道得贵,几乎只有长老们座下修为高一些的亲传弟子才能凑够积分换取到。 沈乐言:「……我只有三十分,恐怕不够啊。」 剑灵高深莫测地卖关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云熙宗的潜规则。」 沈乐言:「?」 他正义凛然:「我是这样的人吗?!」 「误会误会,我的意思是,宗门有规定的,如果积分不够,可以用银钱来凑。」 「一积分值多少银子?」 「一,一千两。」 「换一个天地孕育的法器,要多少积分?」 「少则一百五十,多则三百。」 沈乐言用自己仅剩的小学数学知识算了一下,然后握拳。 「抢钱啊!!!十五万两银子一件法器,这谁买得起啊???」 【??^??】 「……那还是有人买得起的吧,譬如说还在无量门内的大夏太子,他是这次比试的第一,从无量门里出来就有一百多分了,再花点银子,凑够一百五十分不是什么难事。」 「太子除外。」沈乐言幽幽,「他估计不用换法器,皇室肯定给他选过合适的法器了。」 「好吧,你没银子也还有别的法子,我们云熙宗对弟子们是很爱护的——积分不够,可以借积分。」 「借积分?」 「昂,比如说,你可以跟别人商议,借你一百积分,然后一个月后你还给他一百十积分,我想他一定是同意的。」 「那叫高利贷。」 「……是,是吗?」 但是如果真的在藏书阁遇到有缘的法器了,就是再贵,他也得拿到。一件契合的法器,在打架的时候还是挺重要的。 生活不易,沈宝嘆气。 【( ??? ? ??? )】 「我能问宗门借积分吗?比如说,我欠宗门一百积分,我日后就做任务来还。利率……低点吧?内门做一个正常难度的任务,一般有多少分拿?」 「三分到五分。」 理论上,做一个任务加上来去的路途,顺利的话起码要一个月。 也就是说他一年一刻不停地做任务,可以完成十二个,拿到36至60分。 他要一刻不停地做三年,才能换到一件法器。 三年后当他终于含泪拿到了自己的第一件法器,仙魔大战开始了…… 「江雪剑啊,或许我们换个思路。」 「嗯?」 「你看我怎么样?」 「挺好啊。」 「那你抛弃陆宗主,当我的法器吧!」 江雪剑:「……」 沈乐言忍俊不禁:「行了,逗你玩的。其实我想问,那我能用积分跟宗门换钱吗?」 「啊?」 「三十积分,宗门给我三万两银子,然后我拿着钱美滋滋隐居。」 如果他是一本书的主角的话,那样就可以直接「全文完」了。 江雪剑:「????Дo???」 「还是逗你玩的……哎,你活了这么久的一个剑灵,怎么还这么容易被骗到?」 江雪剑:「 ????? 」 「虽然这样子做任务是耗时间了点……但法器还是要换的。我努努力吧,争取做点积分高的任务。」 下山磨砺也是修仙必不可少的路途。 「你能这样想就好。其实藏书阁也有好几百年都没有遇到有缘人的法器,那些法器都落灰了——不是,那些法器都等累了,宗门也希望赶紧把它们送走,它们的积分就会少一些。」 「哦?」 「大概五六十分就能换到了。不过这么多年都没等到有缘人,它们要么对灵根属性要求严苛,要么脾气古怪,反正想让它们做你的法器,不是很容易。」 沈乐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把这些记在了心里。 跟江雪剑剑灵聊完,他慢吞吞转身回去,继续乖巧等待。 拜师大会第二日的规矩没那么严苛,练武场中的其他弟子基本上都坐下来了,三五成群地唠嗑,还有的甚至从酒楼打包了几份吃的喝的,悠哉游哉、吃得津津有味。 第86页 到了正午时分,沈乐言和清漓、陈靖师兄去吃了顿午饭。 给陆元弋打包了一份炸酱面回来时,姬怜意所在的那扇无量门终于有了动静! 无量门中的窥心妖又开始说话,只不过这一次,窥心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耐烦。 「我说,里面的,你实在闲得无聊你就出去呗不行吗?你已经是这次比试的第一了。你待在里面不嫌无聊,我都无聊死了!」 窥心妖说完,无量门黑色的雾气涌动了一下,「呸」一声把太子殿下从里面吐了出来。 姬怜意的神情既没有「范进中举」那样的兴奋。 也没有沉溺在恐惧中无法走出。 而是平日里示人时那样狐狸眼中带着几分懒散,似笑非笑的模样。 好像在无量门里不是经歷了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情,而是去度了一天假期。 执法堂长老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在无量门中……经歷了何事?」 「什么也没经歷。就是一座空置的宫殿,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孤就在里面坐了一整日。」 沈乐言颇为好奇地听着。 【姬怜意在无量门里什么也没有遇到,这世上真的能有心中没有任何恐惧的人吗?】 【还是说……对方内心深处恐惧的,就是身边空无一人的孤独呢?】 姬怜意身份特殊,几个长老也不便多问。但根据规则,不论对方在无量门中是不是什么都没做,最后一个出来就是此次比试的第一。 执法堂长老很快宣布了第三轮比试的排名,刻有对方名字的玉牌上一下子多了一百多积分。 沈乐言看着看着,在心里流下了羡慕的口水。 银子、法器,这都是银子和法器啊!!! 「三轮比试已全部结束,不少弟子的表现都可圈可点……」执法堂长老说了几句夸赞的场面话,而后话锋一转,「进入过无量门的弟子,可先自行选择想入哪位长老门下。」 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副笔墨纸卷,上面附有灵力。 「诸位在这张纸上写下自己想拜师的长老的名讳即可。不过——若是这位长老不愿收你为徒,这张纸就会自焚消失——那便只能等等看是否有其他长老看中你了。」 以这样的方式拜师收徒,大概是为了防止有弟子拜师被当面拒绝,彼此都会尴尬。 来参加拜师大会的,大都很早就想好了想要入哪位长老门下。 一时间大部分人拿到纸张都立刻动笔书写起来。 管那位长老要不要呢,先写了再说! 江雪剑剑灵也在催促他:「沈乐言你愣着干啥啊,快写主人的名字的啊!」 沈乐言先前还没觉得有多紧张,这一会儿拿到了纸笔,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大好意思」。 或许是……一种熟人上电视的感觉? 他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颈间坠着的平安玉扣,玉石暖融融的,触感很舒服。 「快写快写,其他人都要写完了……你不会是想去别的长老那里了吧?」剑灵比他还要紧张。 沈乐言迟迟没有动笔,几个悄悄找过沈乐言明示过想收徒的长老面上又浮现出几分希望。 他深吸了一口气。 许多记忆在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一一闪现而过,第一天发现自己穿越时的茫然无措,和清漓、陈靖他们在月下谈心吃火锅,在西南丛林碰见了给郑师兄碧血蛇草的蛇妖…… 等他回过神,手中的笔已经写下了「陆元弋」的名字。 江雪剑剑灵放心下来,又有点嫌弃:「都说字如其人,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字这么丑啊?三岁的小娃娃写的字都比你好看。」 等所有参加拜师大会的弟子都写好了,这些纸张漂浮至半空,呈现出了半透明状,与此同时,每位长老面前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字迹——是各个弟子的名字。 第54章 师尊 几个长老看过名单,低声交谈起来。 站在练武场里的弟子们听不到他们对话的内容,只能干着急,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面前的纸张,有的直接开始祈祷:「不要自焚啊,千万不要自焚啊,让我顺顺噹噹地拜师吧,我七大姑八大姨就指着我了……」 沈乐言装作镇定的模样,目不斜视。 实则眼尾的余光一直往陆元弋那瞟。 嗯……好消息是对方只看了一眼纸张上他的名字,就再没有别的动作了。 坏消息是,陆元弋的神色几乎没有任何波澜,他也无法从中看出什么来。 倒是江雪剑剑灵已经开始替他提前开香槟:「芜湖!鸣蝉阁日后终于可以热闹一点了,不再是我孤零零一把剑了!」 不过一刻钟时间,长老们都陆续有了计较,一些长老挥手抹去了眼前的一些字迹,一些长老笑吟吟的望向自己的准徒弟所在的方向。 被抹去字迹的弟子眼前的纸张无火自焚,他们脸上都不由露出了失落的神色。 纸张完好无损的则又是兴奋又是忐忑,眸子亮晶晶地等着接下来拜师的流程。 沈乐言面前写着丑陋字迹的纸也好端端地留着,他忍不住在心里小小雀跃了一下。 【(σ≧?▽?≦?)σ。】 片刻后,又见纸张上多了几行凌厉风骨的字迹。 上书:字太丑了,日后到了鸣蝉阁,修行之余每天多练十张大字。 沈乐言:「……」 第87页 【我也不是没认真写,只是不大习惯用毛笔……我老家的字压根不长这样啊。】 这个世界里通行的字是繁体,他穿越前全用的简体字和白话文。 而且习惯了用水笔写字和电脑手机打字,到了这儿要用毛笔了,他写的字自然丑得跟虫子在爬一样。 纸张上又多了几个字:拜师行礼的流程,都记清楚了吗? 他点点头,往陆元弋身边挪动了几步,小声「嗯」了一声。 在修仙界,「尊师重道」也一向是写在宗门门规里的。 许多仙门的拜师大会甚至要安排半个月,专门用来完成各式各样的礼节仪式。 云熙宗的拜师大会重心不重形式,但也需行三叩首的礼,而后由师父领去主峰,给各位祖师爷敬拜焚香。 他是宗主的弟子,那便要跟着陆元弋入先祖殿祭拜。 纸上:入先祖殿后,打算说些什么? 他打了一下腹稿。 【弟子入师门后,必刻苦修行,好好练字。谨守门规,不吃独食。除魔卫道,小命要紧。不行违心之事,不做不义之举。振兴宗门……护好身边的人。】 掌管各主峰的长老,和有资格收徒的亲传弟子,都整肃装容,受了新徒弟的叩首礼后,叮嘱着宗门规矩和勉励的话。 而后各自领着自己的新徒弟和师兄师姐、师叔师伯们见礼。 最后领着他们御剑前往主峰,给祖师爷们焚香。 沈乐言静静在石阶上等着。 江雪剑剑灵好不容易有了个能说话的人,十分高兴,一改头几次见面还不大熟悉时的严肃。 「沈乐言沈乐言,我想先祖殿里的歷任宗主肯定都特喜欢你。」 歷任宗主虽然都已身消道殒,但还留了一丝保有灵智的残影在先祖殿里的牌位上。 到了必要时,可以现身施法诀,只是威力并不及当年鼎盛时的十分之一,而且会对残影有损耗,因此大部分云熙宗弟子都没有见过歷任宗主的模样。 拜师成了的、没成的都陆续离开了,陈靖选了郑子珩师兄,还要等京城来的消息。 沈乐言扫视了一圈,发现基本上进入过无量门,且出来时没有太过失态的,都成功拜入了师门。 只有姬怜意身边既没有同行的弟子,也没有收他为徒的长老,还站在练武场上未曾离开。 对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形,神情泰然自若。姬怜意的容貌虽然有些雌雄莫辨,比许多女孩子都生得昳丽,但并不女气,加上皇室子弟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引得不少云熙宗弟子悄悄驻足偷看他。 沈乐言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为何没有长老收姬怜意为徒。 当然不是姬怜意的天赋不够好、修为不够高,而是对方身为大夏太子,做了他师父,那便跟大夏朝堂牵扯太深了。 现在大夏几个皇子夺嫡明争暗斗,这位太子在民间的风评一向不大好,万一东宫易主,做师父的还怎么混下去啊? 何况大夏皇室有自己传承下来的修炼功法,也不怎么需要师父来教。 就连让姬怜意在宗门里当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恐怕有这样魄力的大宗门也屈指可数。 「陆宗主。」他低声问,「太子殿下来此,云熙宗当初为何没有推拒?」 不能直接说「云熙宗不想供这尊大佛」,但找个动听虚伪的藉口,例如「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云熙宗何德何能收太子殿下为弟子」应该是很容易的 陆元弋传音过来:「……我记得,当时东宫来了封书信,说云熙宗若收姬怜意为弟子,便每年赠与我们十万两白银。」 沈乐言瞪眼:「十万两你就被收买了?!」 「姬怜意在云熙宗遇刺过后,东宫加了点钱,改为十五万两白银一年了。」 沈乐言:「……」 【这……这莫非就是电视剧里演的保护费?】 「那便当真让姬怜意做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吗?」 「嗯。」陆元弋忽地勾唇,慢条斯理,「你若觉得鸣蝉阁不够热闹,要不让他做你的师弟?」 沈乐言一激灵,干笑道:「那还是不必了……」 他和姬怜意的交情仅限于那次在云熙宗深山里撞见刺杀,自那之后对方没来主动找过他,他也不想再与太子有任何牵扯。 好好走修仙一途已是不易,他可没有那样的脑子和心力搅和进大夏的朝堂之争。 等到所有弟子的拜师仪式结束,陆元弋才起身,侧过脸轻声唤他。 「走吧,同我进先祖殿祭拜。」 先祖殿用的是不会腐朽、不招虫蛀、不易起火的特殊材质,从外看气势恢宏,走入殿内后,里头修建得十分古朴空阔,只有一排排牌位矗立于前。 他依着门规,先在蒲团上行了三叩首的拜师礼。 「弟子沈乐言……拜见师尊。」 随后接过陆元弋递给他的一炷香,恭恭敬敬祭拜了歷代宗主的牌位。 将之前打好的腹稿默念完了。 他手中香燃烧得格外快,眨眼便见了底。 香燃尽的那一瞬,那些寂静的牌位忽然间有灵力闪现,空中出现了几道残影,几乎都是头髮花白的慈祥和蔼老爷爷老奶奶。 「是哪个小朋友烧的香供奉之力这么充裕呀?」 「小陆又收了个徒弟啊,嗯……这次这个瞧着性子活泼,比头一个有趣一些。」 第88页 「还是风灵根,天赋不错。老夫羡慕,但老夫不说。」 「乐言是吧?蒲团上冷,快别跪着了,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乐言吶,老家是哪儿的呀?今年几岁啦?来云熙宗多久了?小陆——就是你师父,没为难你吧?」 沈乐言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只能凭着以往过年在孤儿院里和几位长辈说话的经验,乖巧地一一回答。 「我是孤儿,只记得老家在一个海边的小村子。」 「今年十九,十岁就来云熙宗了。」 「我师父……」他努力维持着陆元弋的形象,「我师父一直待我挺好的。」 聊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歷代宗主的残影才依依不捨地回了牌位,离开前还嘱咐了一句。 「要常来上香啊乐言,你祭拜的香蕴含的供奉之力比寻常的都要强许多。」 供奉之力对歷代宗主们的残影都有好处。 沈乐言自然点头应了。 先祖殿的大门合上,他跟在陆元弋身后,想问问接下来还有没有什么礼节,但还没习惯称唿陆元弋为「师父」。 于是少年默默在心里练习,顺便给自己鼓劲。 【别当i人啊沈乐言,勇敢e起来。】 【陆元弋已经是你师父了,早晚得叫习惯的。】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他在心里叫了起码二十遍,觉得很熟练了,才轻咳一声,自认为十分自然地开口:「师父,接下来咱们去做什么?」 「『师父』这两个字烫嘴么?」 「啊?」少年有些心虚,「怎么会呢……」 陆元弋召出了江雪剑,示意他上去:「接下来,回鸣蝉阁挑你喜欢的房间,缺什么家具、日用,就去其他房间搬。」 沈乐言想到了昨夜那床柔软的天蚕丝被,乐呵呵地:「好嘞!谢谢师父!」 「这回叫顺口了?」 「太顺口了师父。」 「今天就不教你修习功法了,你若想去酒楼吃饭,或者和清漓、陈靖他们聚聚,等收拾完房间就去吧。」 「好!!!」 「今日我要将陈靖想拜师的事情,还有你的事情传讯到京城,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你大师兄说?」 他现在成了陆元弋门下的弟子,自然要称唿郑子珩为「大师兄」了。 「嗯……这我得好好想想。」 许久不见郑子珩,他是有些想念的,得仔细想想有哪些事情要说。 「明日一早,你们这批新弟子便可以去藏书阁用玉牌上的积分换奖励了,江雪剑应该跟你说过,可以选一件趁手的法器。」 沈乐言点点头,感觉拜师之后,鸣蝉阁看着变得更加亲切了,连院子里那朵有点可怕的食人花,都变得憨态可掬起来。 「你应当还没有好好逛过鸣蝉阁,东边是你大师兄住的庭院,名唤『止水阁』,其他位置的院落大都空置着,你可以挨个看过,喜欢哪儿就住哪儿。」 「师父陪我一起看吗?」 陆元弋:「……也行。」 他们先去郑子珩住的止水阁看了一眼,庭院里的花花草草果真比其他地方还要茂盛,不知道大师兄是不是有强迫症,止水阁的院子里一排食人花整整齐齐,莫名叫人联想到…… 【植,植物大战?】 再往南边走,是「景行院」,大约许久没人来打扫过了,院子略有些荒芜,但有一棵高大漂亮的银杏树,可以想像到秋日银杏黄时的美景。树边架着一架鞦韆,还有一块小菜园子。 沈乐言有些意动,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时而坐到鞦韆上盪上几下,时而跑去菜园里看看里面的杂草。 陆元弋站在檐下,看着少年活泼地四处转着,狭长清冷的眉宇被浅淡的笑意浸染得稍稍柔和些许。 「喜欢景行院?」 沈乐言快步跑到陆元弋身边:「嗯……感觉这里,住着挺舒服。」 「也好。此处在鸣蝉阁的中央,离大部分房间都很近,你不论是出门找人玩乐还是去书房修习功法,都很方便——去房间里看看吧。」 「好!」 房间里桌椅、屏风、床榻都有,也是清清雅雅的风格,他本也不喜欢房间里的摆设太过繁琐,嫌打理麻烦,很满意地:「我就住这儿吧!院子稍稍打扫一下,应当就很漂亮了。」 「嗯。一会儿你去把你昨夜用的被褥带来——还需什么摆件的话,自己去鸣蝉阁的库房里取,库房就在书房边上。」 陆元弋原本打算替他施个清洁咒打扫了院子,但他觉着自己住的地方,还是自己亲自收拾比较有家的感觉。 少年于是婉拒了自家师父的好意,跑去库房找到了落灰的扫帚和抹布,打了一桶清水,在景行院里热火朝天地打扫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地上的枯枝落叶扫尽,鞦韆上的灰尘没了,焕然一新,屋里的桌椅床榻都布置齐整。 沈乐言放下扫帚,伸了个懒腰——嗯,感觉看着更舒服了。 他这才跑去书房跟陆元弋说了一声想去酒楼找清漓陈靖吃饭,江雪剑自觉地飞过来。 「剑灵……你如果化成在无量门里时那样的蛟龙,是不是也可以吃饭啊?」 江雪剑羞涩点头。 「那晚上也跟我们一起吃吧?」 江雪剑狂点头:「但是别的弟子看到我的本体,会不会……」 第89页 一头蛟龙突然出现在酒楼,是还挺吓人的。 沈乐言想了想:「不要紧,你可以施个法术,把自己变小一点。清漓和陈靖师兄反正已经见过不少怪事了,应该见怪不怪了吧。」 第55章 挑选法器 「乐言,你真的拜陆宗主为师了?!」 沈乐言刚来到酒楼,推门就发现清漓和陈靖早就在他们常待的包厢等着他了。 清漓稍稍有些别扭,撅着嘴。 陈靖则十分兴奋,拉着他坐下后便问道。 沈乐言边回答,边指了指江雪剑:「嗯——一会儿江雪剑剑灵会化成蛟龙本体,它也想尝尝火锅的味道。」 「蛟龙?那不会把屋子顶破吗?」 「不会,它可以变得很小,像只猫儿那么大。」 肉卷、虾滑都下了锅,他们都爱吃荤的,就只点了一盘娃娃菜,其余都是各式各样的肉和海鲜。 等到第一批菜品煮熟,江雪剑变幻一下,一条小金龙当真只有猫儿大小,从沈乐言怀里探头,爪子搭到了桌上。 原本还在为「自己的好朋友竟然拜了大坏蛋为师」而不大乐意的清漓,突然之间瞪大了眸子,眼底闪烁出无数小爱心。 陈靖一个勐男糙汉看到小金龙的模样也愣了一下,抢肉卷的手勐地一拐弯,克制许久才没有大胆妄为地去摸小金龙的脑袋。 沈乐言把他们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在心里无奈摊手。 看吧,从古至今,哪怕在修仙界,也没有人可以拒绝卡哇伊! 小金龙似乎也发现了身边坐着的两个人看它的眼神「如狼似虎」,它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扭头小声问了自己最信任的沈乐言。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有损蛟龙的威严吶?」 小金龙努力绷着脸,声音又很浑厚,跟它卡哇伊的模样极为不符——反而更有反差萌了。 沈乐言想了想,觉着蛟龙的自信心也是需要保护的,于是安慰道。 「不会呀……小小的也很可爱嘛。」 边说着,他边偷偷rua了一把小金龙脑袋上细密光滑的龙鳞。 嗯~跟摸毛茸茸是两种全然不同的感觉。 突然很想养一只灵宠。 可惜了,小金龙到底是江雪剑剑灵,不能真的当成灵宠rua。 好在开吃火锅之后,大家的注意力便都转移到了肉卷上面,连小金龙都无暇顾及自己「蛟龙的威严」,不停催促着沈乐言再给它夹亿点点肉吃,还是要裹满麻酱香菜的那种! 吃到酣畅淋漓时,清漓和陈靖又开始吆喝想喝酒了。 沈乐言拗不过他们,只好点了一壶米酒,再三嘱咐他们绝对不准再喝多! 陈靖两杯酒下肚,脸颊红了,一把勾住他的肩:「乐言吶……你说,嗝!你说,郑师兄会答应收我为徒吗?」 「放心吧,一定会的。」 陈靖的性格和人品,郑师兄应该会认可的。 陈靖闻言先笑了一下,復又难过道:「可是如果我成了郑师兄的徒弟,我岂不是就要叫你小师叔了!!!」 沈乐言刚喝下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少年狡黠一下,颇为欠揍地:「那没办法,我虽然年纪小,但是辈分高啊,快快快,提前叫我一声『小师叔』听听——」 「啪!」 陈靖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你做梦!」 「哎——这么不尊重小师叔,我可要跟我大师兄告状了啊!」 「沈乐言你小子今天是不是欠打!」 沈乐言一把抢过酒壶往外跑:「有~本~事~来~揍~我~啊~」 两个人打打闹闹地跑了出去。 剩下包厢里的小金龙和清漓面面相觑。 清漓「嘿嘿嘿」地笑起来,冲着小金龙伸出了「罪恶的魔爪」。 「小龙龙……来让姐姐摸摸头……」 丫的,欺负不了陆元弋大坏蛋,欺负欺负他的剑灵也行啊! 小金龙瞳孔地震! 沈乐言——救命——有人rua龙啦—— 深夜,包厢里杯盘狼藉。 不敢想像两个人一块石头一条龙,竟然吃了十个人的分量。 幸好他有意控制了陈靖和清漓喝酒的量,没让他们再次喝醉。 几人各自挥手道别,沈乐言叮嘱了一句:「明早要去藏书阁换比试的奖励,陈靖小师侄你别睡过头了!」 「沈——乐——言!」 少年一跃跳上江雪剑,臭屁地扬长而去。 云熙宗的藏书阁,自第一代祖师开山立派以来便闻名在外。 经过数千年历代弟子的积累,底蕴已然十分深厚,各个品级的功法不计其数,不论是剑修、乐修、体修……乃至蛊虫、用毒、暗器一道的功法亦有不少。 其中天级以下的功法,内门弟子们是可以随意借阅的。 但天级以上的功法则要用积分来换了,而宗主、长老们传承的功法,则只有亲传弟子才能学到,藏书阁是没有的。 除了千奇百怪的法诀,这里的法器、灵药也收纳了数层楼。 自下而上仰望藏书阁,数十层楼,直上云霄,蔚为壮观。 藏书楼可以说是云熙宗宗门传承所在,守卫极其严格,每日都有长老带着亲传弟子亲自坐镇巡逻。 如果发现盗窃功法、法器这类的行为,或是在藏书阁中斗殴,恶意损毁书简,轻则鞭打,重则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第90页 参加了拜师大会,玉牌中有积分的弟子们雀跃地跟在师尊或师兄师姐的身后,探头往藏书阁里望,边小声议论着自己想要换取什么东西。 「听说藏书阁里面有元灵丹,服用了可以增加修炼速度的。我快突破境界了,正好需要。」 「丹药有什么好换的?要换自然是功法更加有用!」 「非也非也,天地孕育的法器才最难得。」 几人嗤笑:「谁不知道法器难得?问题你换得起吗?」 「我换不起,但有人换得起啊!哎——咱们大夏的太子殿下怎么没来?」 在座的积分有可能能换到法器的,也就只有寥寥几个。 姬怜意的身份和容貌又极为惹眼,众人自然很快就发现了他没有来此。 讨论声渐渐变大了些,几个长老回头盯了一眼新收的弟子们:「要进入藏书阁了,噤声。」 「藏书阁一到十层是天级以下的功法。十一至二十层是人铸的法器。二十一至三十层放的是草药灵丹。再往上,便是天级、圣级的功法和天地孕育的法器了。 前三十层你们可以随意逛,想去后边几层的,需让执法堂长老陪同。每个物品下面都有木牌标记了换取需要的积分,找到了想要换取的物品,便来此登记,扣除相应的积分。都明白了吗?」 弟子们纷纷应「是」。 沈乐言想也没想,直跟着执法堂长老往三十层以上走。 藏书阁里不能御剑,不能动用灵力,三十层都得步行爬。 若不是修士的体质也比常人要好,大约够呛能爬上三十层楼。 大部分弟子虽然积分不够,但是也好奇三十层往上是什么样子的,于是也跟着来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引得不少正在藏书阁借阅功法的师兄师姐们好奇扭头。 「这是第三十一层,里面是一些天级功法。」 这里的布置跟现代的图书馆很像,几列檀木书架上根据功法的不同类型分类摆放着记载法诀的竹简和书册。 沈乐言看到不少攻击类的法诀,看简介都挺适合他的灵根属性。 可惜天级功法得用积分换,不能免费借阅,他一看需要的积分:三十。 若是换了一本,他玉牌上的分数就得清零了,再不可能拿到法器。 他只得恋恋不捨地回到队伍里,索性闭眸不去看,眼不见心不痒。 有几个弟子本就需要功法,在此处换到了心仪的天级功法,脸上笑逐颜开,下楼登记去了。 「三十二层,是圣级功法。最低要求的积分是一百分。」 弟子们倒吸一口凉气,大部分望而却步,只有比试的前两名进去看了看。 「最后一层,就是天地孕育的法器了。我建议大家不论积分多少,都去看看是否有有缘的,积分可以攒,合适的法器却可遇而不可求。」 弟子们立刻拱手行礼,然后分散开来走向自己第一眼看中的法器。 沈乐言先站在原地没动,目光一一扫视过去。 法器不像书册那样放在架子上,而是全部挂在四面墙壁上,因此一眼就可以看得分明。 这里有刀剑、长枪、乐器、暗器……还有许多奇形怪状,他见都没见过,更叫不出名字的法器。 和那些人铸的法器相比,它们看上去便如有灵魂一般鲜活。 沈乐言只凭着直觉和眼缘一一看过,花了一刻钟看完了四面墙上所有的法器,竟然没有任何一个让他感觉到眼前一亮。 莫非……这里没有适合他的法器? 若是这样,日后下山歷练便要自己去寻,找到合适法器的概率大大减小了。 执法堂长老不知何时到了他身侧:「怎么了,没看到喜欢的?」 法器讲究一眼瞧中,一般第一眼看上去没有任何特别感觉的,多半是不合适的。 沈乐言点点头,苦笑道:「见过长老。暂时……的确没见到合眼缘的。」 云熙宗难得收到一个单灵根的弟子,执法堂长老沉吟一下。 「其实还有一些法器,因为几百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主人,要求严苛、脾气古怪,所以单独放在旁边的库房里了,你可想去瞧瞧?」 他立刻反应过来——那不就是江雪剑跟他提过的落灰的那些。 「好。那便麻烦长老了!」 落灰的更好,法器又不会因为年月太久而损坏,还更便宜呢! 执法堂长老领着他去了这一层最深处,他这才发现原来一面墙壁边还有一道小门,上面落着锁。 执法堂长老取出钥匙开了门,里面大约放着十来件法器。 最角落的是一柄剑——因着陆元弋是剑修,他又和江雪剑很熟,沈乐言一眼便看到了它。 随后,目光便不自觉完全被它吸引住了—— 那柄剑通体呈天青色,剑身为一道窄长的凹陷菱形,剑柄上雕琢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隼,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瞬便能直击长空。 「……长老,不知那柄剑是?」 执法堂长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道:「那柄剑啊……那柄剑,还是你师父的师父偶然间在一处闹市上寻得的。当时它被放在一家文玩店里当作屋里摆放的那种佩剑卖,你师父的师父只花了十两银子就买到了。」 十两银子!!! 沈乐言眼里「叮叮噹噹」下着钱雨,语气难掩激动。 第91页 「那我也能花十两银子买下它吗?」 执法堂长老依旧笑:「那自然是不行的。」 沈乐言:「……」 他就知道没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不过,这柄剑的积分也不多,六十便够。」 六十分,那他只需要赊帐三十就好了,咬咬牙还是能还得起的。 「虽然便宜,但这柄剑挑选主人却极为苛刻,我记得……看中它的人这么多年来起码能有三四十个吧,但都没能让它认主。」 「我想去试一试。」 执法堂长老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乐言走上前,伸手握上了剑柄,那剑「嗡」地震动了一下,忽然飞离了他的掌心,随后剑身响起了一道睏倦的声音。 「是谁在打扰我睡懒觉?」 沈乐言向它说明了来意,言辞诚恳:「我看咱俩挺合适的……」 长剑绕着他转了两圈:「唔……风灵根,是还不错。但是我这些年见过的天才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我要找的主人,不仅得天赋好、修为高,让我有面子。还得博学多才,不能是只会打架的莽夫。」 懂了,这是一柄喜欢「学霸」的剑。 「那要怎么证明,自己学识渊博呢?」 「很简单,你能问出三个问题,让我答不上来,并且告诉我答案,我就承认你博学多才。」 沈乐言弯了弯唇角,少年笑得像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你确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你听好了,第一个问题:我早上吃的是什么?」 长剑:「=????(??? ????)」 「……这不能算!这样的问题怎么能算数呢?!」长剑气抖冷,「这样的问题不行!」 沈乐言默默把后面准备的问题「我昨晚吃了什么」和「我前天吃了什么」咽了回去。 连忙哄道:「我开个玩笑,这问题是不能算。你听好了,第一个问题:圆周率小数点后七位数是什么?」 第56章 无涯剑 他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不仅是长剑,连执法堂的长老都愣住了。 圆周率?什么,什么玩意? 长剑的声音带着几分茫然,几分狐疑:「……难道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沈乐言点头——这不得不承认,他是作弊沾了21世纪的光。 经歷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学生,谁不知道圆周率小数点后七位数是多少? 「圆周率是圆的周长和直径的比值,小数点后七位数是:1415926。」 「……谁能证明你是对的?」 沈乐言想了想,这个时代的算学应该还没有进步到有人将圆周率精确到了这个数值,好在—— 「我可以立天道誓言,如果我说的是错的,就让天道噼死我。」 执法堂长老慌张:「哎——」 怎么怎么就牵扯到天道誓言了?这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和陆宗主交待啊? 天道誓言立完,无事发生。 执法堂长老一身冷汗,长舒一口气。 长剑的语气里已带了几分敬佩:「……你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学识,不过还有两个问题要问。」 「好啊。第二个问题: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四季?」 「四季自然是因为天道法则。」 「不是。是因为我们所在的这个星球,是一颗行星,行星会绕着恆星公转,这才有了四季。」 长剑:「=????(???????)」 沈乐言立完天道誓言,乘胜追击:「第三个问题:如何提纯粗盐?」 长剑:「(???д???)!!!」 「不是,你到底……这些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长剑怀疑人生,崩溃道,「我这些年在藏书阁看了无数的书,以前也走过许多地方,九境几乎踏遍,为何我不知道这些?!」 「……你虽然不知道这些,但是许多你知道的东西,我也不知晓答案啊。生而有涯,但学而无涯。」 长剑若有所思,沈乐言静静等着它开口。 「嗯……如果我做了你的法器,你会每天带着我看书吗?会陪我再去走一趟九境山河吗?会继续跟我说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吗?」 「当然!而且鸣蝉阁里还有一柄江雪剑,剑灵是一条蛟龙,你们俩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说。」 长剑开心起来——沈乐言觉着对方虽然说话老气横秋的,但是心性却像个孩子,失落容易,高兴也很容易。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长剑:「我没有名字——看了许多书,也没找到自己喜欢的,要不,你来想一个?」 语气带着点期盼。 他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法器是要跟着自己一辈子的,既然对方选择了他,他也不想辜负了人家。 「不如……就叫『无涯』吧,无涯剑,好不好?」 「无涯,无涯……」长剑越念越欢喜,「好,就叫这个了!」 无涯剑一下子钻入了他掌心里。 执法堂长老好歹是经歷过大风大浪的,短暂的惊讶过后便笑道:「没想到真在这儿让你寻到了合适的法器……不过你玉牌里的积分不大够,得欠三十分,日后完成宗门任务来换,每过一月,便要多还一分。」 「是,多谢长老。」 「既选完了法器,就随我下楼吧。」 第92页 沈乐言带着无涯剑走出了这间库房,陈靖瞧见了,立刻笑着上前。 「乐言,你拿到法器了?!」 天地孕育的法器是认主的,有些时候你看中了法器,法器的器灵没看上你,那也无济于事。 「嗯,运气还不错……不过得欠宗门三十分了,以后要慢慢还债。」 陈靖恭喜了他:「我也看中了一桿长枪,可惜长枪的器灵说,我的修为太低,若我什么时候能突破筑基,才考虑我。」 沈乐言看出陈靖的神情有些失落,拍了拍他的肩。 「难不成你就想放弃了?」 「那自然不会!」 「去跟那杆长枪的器灵说,说你一定会回来找它的。」 陈靖本就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很快调整过来情绪:「好!我去同器灵说,三年之内,我一定突破筑基回来找它!」 沈乐言站在原地,等着陈靖回来,顺便小声问了无涯剑。 「无涯,你知道那柄长枪的故事吗?」 无涯剑有些小骄傲:「那就是一个只会干架的粗鲁莽夫,我跟他不熟!」 沈乐言莞尔:「对了,执法堂长老说你是我师父的师父在一家文玩店里买到的——你怎么会跑到那儿去?」 「当时我刚刚诞生不久,经常陷入沉睡,稀里煳涂就被文玩店的老闆捡回去了。那个文玩店的老闆有个女儿,经常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看话本子。我闲来无事,便也和她一起看。 看的话本子越来越多,我也越来越爱看……一天不看,就浑身不得劲。你们人类真有意思,能编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来。 而且文玩店里经常有文人墨客来吟诗作对,我觉着挺有意思的,就留下来啦!」 「原来如此——你如果喜欢看话本子,以后我得空给你说几个炸裂的故事。」 「哦?」无涯剑好奇难耐,「叫什么名字?」 「《一胎八宝,霸道坏坏宠》《校草和校霸同时爱上我怎么办》《我死后,摄政王他疯了》《龙王归来,天下无敌》……」 「我现在就想听第一个故事!」 沈乐言寻思反正现在要等陈靖,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就跟执法堂长老说了一声,找了个小角落席地坐下,轻声开讲。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霸道总裁」,他稍微改了一下故事的设定。 为了让无涯剑更有代入感,他还开始了角色扮演。 「就凭你,也配嫁给厉仙君?今晚,我就要让你身败名裂!!!」 无涯剑:「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一定是恶毒反派!」 「小红迷迷煳煳地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身边还有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他们昨晚这是——」 无涯剑:「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一定是男主!」 「小红清醒后,留下了几锭银子,拔腿就跑。年轻男子醒来,发现人已经跑了,邪魅一笑『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本仙君的注意』,命令自己的下属『就是把京城翻遍,也要把这个女人给本仙君找出来!』」 「年轻男子的下属感慨道『仙君,好久没看到您这样笑过了!』与此同时,小红却被诊出了喜脉,她竟然怀孕了!」 无涯剑听得聚精会神,沈乐言刚缓了一下准备接着说下去,一抬头忽然发现自己周围围了不少弟子。 那些弟子见他不讲了,催促道。 「不是在说书吗?接着讲下去啊!」 「小红髮现自己怀孕了,然后呢?!」 「男主角到底找到小红没有?」 沈乐言:「……」 他揣起无涯剑,小声:「乖啊,这个故事我们等回到景行院再说。」 然后拔腿就往楼下跑。 开什么玩笑,如果让长老们知道他在藏书阁说书,引得弟子们不好好挑选功法法器,而在这儿听说书玩乐,他不得被门规罚死! 在藏书阁一楼登记完,他玉牌里的积分全部被扣完了,并且显示出了赤红色的「三十」的字样,这意思是他还欠着宗门积分…… 无涯剑了解完规矩后,很是不解。 「主人,你不是宗主的徒弟吗?宗主的徒弟拿门派里的东西,也要花钱?我看话本子里,那些少主找寻到了合适的功法、法器,其他人还会一起大声说『恭贺少主』呢!」 在无涯剑看来,积分这玩意跟银钱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人类用来换东西的。 「我不知道别的门派是如何,但云熙宗不是这样的。」 无涯剑大约是书看多了,他甚至怀疑对方在游歷九境的时候,一大半时间也用来逛各种书店、文玩店、字画店了…… 「你想啊,藏书阁里的东西,都是宗门的长老、弟子们歷经千辛万苦带回的,我什么也没做,怎能不劳而获?」 无涯剑:「……不劳而获的话,在书里一般会变成炮灰。」 沈乐言笑眯眯地:「就是这个道理——一个宗门若是宗主、长老们都坐享其成,肯定也早就玩完了。」 「那我明白了——但我怎么这么贵啊!」 他本想安慰说,「藏书阁里还有更贵的呢」,但又觉着或许会伤害到无涯剑的自尊心。 「没事儿,咱俩去看九境山河的时候,做一些宗门的任务,很快就能把欠的分还上了。」 无涯剑在藏书阁待久了,虽然每天有看不完的书,但时间长了肯定也觉得很无趣。听到这话顿时又高兴了,叽叽喳喳地跟他说想去哪些地方。 第93页 沈乐言耐心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声。 这样一路走着,便走到了半山腰——离鸣蝉阁还差一半的路途。 无涯剑意犹未尽,忽然看见主人在擦汗。 「……对了主人,你为什么不御剑啊?」 「……我还没学会御剑。」 无涯剑:o_o 沈乐言:(′?_?`) 「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载着主人飞。」 无涯剑说完,立刻放大了数倍,刚好够一个人站上去。 「来吧!」 沈乐言一跃上去,无涯剑乘风唿啸而起—— 「砰!」 沈乐言径直从垂直的剑身上摔下来,结结实实的一声响。 沈乐言:o_o 无涯剑:(′?_?`) 「不好意思啊主人,我忘了不能垂直往上飞,这回一定不会有错了!」 他自然信任自己的剑:「再来!」 「砰!」「嘶——」 「主人你有点沉,是不是最近吃多了?」 「再来!」「砰!」 摔了大约十来次,沈乐言胳膊肘和膝盖上青一块紫一块,「含泪」学会了御剑。 虽然还飞得比较慢,但确实是能用灵力掌握无涯剑的飞行方向了。 也不知道,他和无涯剑两个都辨别不清楚方向,以后御剑出门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他御着无涯剑,歪歪扭扭地飞到鸣蝉阁,用令牌通过了阵法,先去了书房。 陆元弋果然在书案后批阅一些宗门的文书。银髮的仙人长发用一枚古朴的墨玉簪子束起,晨曦透过窗棂洒在对方修长的手上,能看到皮肤下黛色的青筋。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陆元弋狭长的凤眸眼尾微微挑了一下,金色的眼眸深处的暗色浓郁少许,在望见他的身影后,又悄然散去了。 「回来了?」 沈乐言带着无涯剑入内,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师父。」 见礼完,才走上前,如往常一般笑着道:「师父,你看我在藏书阁找到的剑。」 无涯剑昂首挺胸,剑身都挺得有点弯了。 陆元弋颔首,又问他:「欠了多少债务?」 「……三十。」 「没跟藏书阁讲价?」 【这还能讲价?!????Дo???】 「藏书阁里的东西,价钱是钱云长老定的。他做生意基本上一百两银子的卖一百一十两,一千两银子的卖一千二百两。」 沈乐言听得肉疼,但现在再回去砍价显然不现实,只能下回再去藏书阁,砍个狠的了。 陆元弋看着眼前因为忘了讲价,而有些蔫头耷脑的少年,嗓音含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这柄剑我有些印象,它的剑灵是远古凤凰的后裔,和你的灵根属性很契合。」 凤凰与天龙一样,都不再属于妖兽、灵兽的范畴了,几乎是传说里的生物。 「嗯。我在藏书阁看到它时,就觉着有缘。」 无涯剑被夸得有点羞赧,躲到他身后去了。 「你方才是御剑回来的?」 「……刚练会,还飞得不大好。」 陆元弋淡淡:「看出来了,摔得灰头土脸的,衣袍上全是灰——可有受伤?」 「只有一点淤青,过两天就自己褪了。」一点小伤,沈乐言不甚在意,「师父今日会教我御剑吗?」 陆元弋往他身上施了个法诀,他的衣袍瞬间变得纤尘不染,连带手脚上的淤伤也不大疼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大约巳时。」 「好。在日暮之前,你御剑自鸣蝉阁到云熙宗的护宗阵法边界,飞上二十个来回,中途不得停歇。若无法按时回来,今日再多加十个来回。」 【(°ー°〃)】 第57章 御剑是个体力活 陆元弋这么让他练习御剑,一定有他的道理在。 沈乐言应了声「是」,捞起无涯剑便来到了庭院里。 御剑本质上是修士将灵力灌输到剑身,控制剑飞行的速度和方向。更厉害一些的修士,能和法器心意相通,那御剑的技术便更加精妙了——甚至能在云上翻跟头。 书房里传出陆元弋清冷的嗓音:「消耗五分灵力御剑是御剑,消耗半分灵力御剑也是御剑,飞上个二十来回,你应当能有一些灵力控制的感悟。」 丹田里的灵力是有限的,恢復也需要时间,所以减少御剑、施展法诀时灵力的浪费,就成了修士极为重要的一课。 无涯剑自行放大数倍,沈乐言指尖微动,灵力输入了剑身。 陆元弋:「用你的灵力看清楚自己的剑。」 他依言阖上了眸子,控制着自己的灵力蔓延至无涯剑的各处,意识沉入,随着时间的推移,视线从刚开始的一片黑暗,渐渐有了些许光亮。 他的目光好像随着灵力来到了无涯剑中的世界——那是一片汪洋大海,蔚蓝色的海面一眼望不到尽头。 有零星的海岛,岛上热带的植物茂盛,海鸟迁徙、鲸鱼翔跃。 清爽的带着海水咸味儿的海风吹过。 一头白青色的,只有尾羽泛着淡淡的七彩色的鹰隼自海面飞过,羽翼遮天蔽日。 鹰隼所过之处平静的海面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一阵巨大的飓风捲起了咆哮的漩涡,一时间大海上风云变色—— 沈乐言为这样的景象震撼,片刻后才试探着唤道:「无涯?」 第94页 鹰隼锐利的目光望向他,怔愣一瞬后,欢腾地带着狂风巨浪飞向他。 「主人——」 「不——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无涯一个急剎车,挥一挥翅膀将风啊浪啊的摆平了,才缩小成一只寻常鹰隼的大小,飞到了他肩上。 「主人——你怎么能到这儿来?」 每一件天地孕育的法器都有器灵,器灵宿在法器里,自然会有自己居住的一方天地,这一方天地里的景物大都是根据器灵的喜好变幻出来的。 「我将灵力注入剑身,沉下意识,便能看到这里了——这是你的领地吗?」 「是啊,主人想要四处看看吗?」 沈乐言也不知这样是否对他御剑有所帮助,但他的确很想看看无涯平时在剑中生活的地方,而且对方期盼的眼神,实在令人很难拒绝啊! 他心安理得地狠狠rua了几下无涯毛茸茸的脑袋。 「你带我四处逛逛吧。」 「好!」 他伏在鹰隼的背上,无涯的翎羽触感很坚硬,但翎羽底下又是柔软的绒毛。 羽翼展开,飞向海上后,迎面而来的风烈烈吹过脸颊,将他的衣袍全部鼓动起来。 「无涯,你有没有觉得,在这里你载着我飞得特别好?」 「有吗——主人,你看那座海岛,上面的那个鸟巢就是我平时睡觉的地方啦! 还有那边,有很多好吃的椰子,要不要打下来一个给你尝尝? 还有还有,这里有特别多的海鲜。」 无涯一爪挥下,千奇百怪的鱼纷纷跃出了海面,甚至还有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鲨鱼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无涯:「主人吃哪种?」 …… 他的意识从无涯剑的空间里出来,在空中翱翔的感觉却并未消失,低头一看:他早已不在鸣蝉阁的庭院中,无涯剑正带着他在天幕飞驰,俯瞰宗门里的亭台楼阁都变成了渺小的黑影。 他的灵力源源不断地灌输入剑身,但最初艰涩的感觉却减少了许多,御剑的速度也快了几分。 「无涯,我们这是飞了第几趟了?」 「不知道啊主人。」 「那我们是飞到哪里了?」 「也不知道啊主人。」 沈乐言赶紧让无涯往低空飞,别飞得这么高——仔细观察了一下地面的环境,还好,没有飞出云熙宗,也没有飞到什么犄角旮旯的深山里。 等触到护宗阵法的结界,他便返身往鸣蝉阁飞去,粗略估算了一下飞半个来回的时间。 如果可以再快上一点,应该刚好够日暮前完成陆元弋定下的「二十个来回」。 但是越往后灵力会越来越少,所以还得想法子继续减少灵力的损耗。 「无涯,我们来试试这种。」 「好像不大行?」 「那再换一种灵力输送的法子……」 瑰丽的晚霞染遍天际,落日的金芒在远山轮廓间已几乎看不见了。 沈乐言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无涯剑上跳落,丹田里的灵力只剩下稀薄的一点,勉强运转着,风灵根匆匆忙忙地吸取着四周天地间的灵力来补充丹田。 精力充沛的无涯也有些蔫巴了,趴在主人背上休息,动都懒得动弹,如果此时进入无涯剑的空间,便能看到凤凰的后裔四仰八叉地歇在一座海岛上,累得像只草鸡。 「师父,御剑二十个来回,我做完了。」沈乐言本想说自己想去酒楼吃饭,刚走进书房,就见桌面上摆了几道热气腾腾的菜,一看就是刚从酒楼带回来的,还有一大碗茶水。 陆元弋将茶碗递给他:「第一日学便能感知到剑灵的空间,在剑修一道上还算有几分天赋。」 沈乐言接过茶碗一饮而尽,茶水是温热的,里面好像加了一些润喉的药草,喝下去很舒服,就是太少了点。 他现在口渴得感觉自己能喝干一口井。 他拎起一旁的茶壶,这里面的水应当是刚烧开的,热气直往上冒。 「师父……」 茶壶上面顿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片刻后那茶水就凉下来,成了刚好能入口的温度。 【冰系灵力就是好用啊!】 「师父,明日我学些什么?」 「明日接着练御剑——日暮之前,飞四十个来回,完不成的话,再多加十个来回。」 沈乐言觉着面前的饭菜顿时就不香了。 别看只是多了一倍的路程,但是他今日御剑二十个来回已经很是勉强,四十来回…… 【万一我从剑上昏倒摔下来……不会立马噶了吧?】 陆元弋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必担心,明日我会让江雪剑一路跟着你,若你撑不住昏过去了,他也不会让你摔死的。」 沈乐言在心里算了一下,像今日这么晚才开始御剑,那肯定是来不及飞完四十个来回的。 但是陆元弋只说「明天日暮之前」,就是说他如果子时就起床开始御剑,也不算违反了师命。 那他大可以吃完饭打坐,等灵力恢復得差不多倒头就睡,子时爬起来御剑。这样的话时间就宽裕许多了,他可以适当地调整自己御剑的速度,探索一下如何平衡好灵力的损耗和恢復。 子时,夜空深沉,繁星点点。 秋日的夜雾微浓,他一踏出房门,衣衫上就好像染上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 沈乐言迅速返回拿了一件蓑衣,而后就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御剑。 第95页 说不困是假的。 不过风一吹,和无涯聊两句,瞌睡就散去许多了。 云熙宗有宵禁的规矩,鸣蝉阁所在的山峰上自然无人管他,但飞到内门和外门上空,整不好会撞见执法堂的弟子,按照门规要扣玉牌里的三分。 三分!他还欠着宗门的债,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好在,他完成了系统之前发布的「成功拜入师门」的任务,拿到了三枚万能隐匿符咒。 寻常的隐身法诀是有各种限制的,但这三枚万能隐匿符,使用后只有他自己可以解除隐身的状态,其他人任凭修为再高都无法窥破他的隐匿。 沈乐言用了一张符咒,顺便查看了一下下一个系统任务。 「仙道主宰任务三已更新。仙道主宰任务三:亲手击杀一只作恶的妖魔。任务奖励:气运大转盘。」 这个奖励,看起来像是某种碰运气的抽奖。 他对自己的运气一向很有自知之明,问系统:「小度小度,这个气运大转盘,最差的奖励是什么?」 「亲爱的宿主,最差的奖励是『谢谢惠顾』。」 沈乐言:「……」 「不过最好的奖励可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呢。」 「改变我自己的?」 「路边的乞丐,明堂之上的帝王,修仙界的宗师,看宿主的心情。不过,改人命运也要担负因果,所以建议宿主就算抽到了这个奖励,也别轻易使用。」 「能问一下,『谢谢惠顾』和『改命』,这两个抽中的概率分别是多少?」 「百分之五十和百分之零点一。」 「哦。」 那他就当没有这个奖励好了。 ┐(′-`)┌ 到黎明时,他已经飞了十几个来回了。 这期间,他还走了不同的路线,往各个主峰的方向都看了看。 各个主峰之上,长老们也开始教导自己的新弟子了。沈乐言从无涯剑上往下望—— 御兽峰上,言狮长老正在教新弟子亲近各种灵兽。各种毛茸茸挤成一团,新弟子们左拥右抱,享受着帝王般的待遇。 嗯……羡慕一小下。 九星阁中,玄机长老正在向新弟子们吹牛——不是,讲述自己年轻时占卜的经歷,什么算准了谁的大劫啊,什么在赌场上一败难求啊……新弟子们负责在下面鼓掌叫好。 嗯……再羡慕一小下。 罗象堂里,钱云长老大手一挥,对新弟子们道:「入门第一天,本长老也没什么能给大家的,一人挑一本功法吧!」新弟子们欢唿一声,开始了「烦恼」的挑选。 嗯……羡慕得麻了,灵力也有点不够了,稍稍休息一下吧。 到了巳时,他飢肠辘辘,饿得有些受不了了,正好飞到外门,便绕去酒楼吃了一顿。 期间不捨得浪费符咒的隐身效果,就干脆直接走入了后厨,留下几两银子,开始拿菜。 在酒楼打工的外门弟子惊悚地发现,他们摆在桌上的食物正以诡异的速度消失着,明明桌边一个人都没有,却发出了津津有味的「吧唧吧唧」的咀嚼声,桌上还多了几两银子。 (???д???)!!! 沈乐言吃了两个包子垫了一下肚子,又打包了一份螺蛳粉两个炸蛋,离开了酒楼。 螺蛳粉可以边御剑边吃。不要耽误修仙。 这一天,他没到太阳落山,就完成了四十个来回,不过时间还够再多飞一个来回,于是他到了鸣蝉阁也没停歇,又启程了。 江雪剑这一趟没继续跟着,因为它知道沈乐言的灵力是足够的。 江雪剑:「主人,你好像真的收了一个不错的徒弟。」 他主人云淡风轻,面上瞧不出什么赞许之色:「许久没去其他各峰巡查了,今日过去看看。」 江雪剑:「这么突然吗?」 到了御兽峰,言狮长老刚走上前,江雪剑就听到自家主人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徒弟一天就学会了御剑?」 江雪剑:「……」 言狮长老:「(???)」 到了九星阁,玄机长老正在教导自己的新弟子们「如何做到摸鱼不被宗主发现」,一回头,看到陆宗主就站在他身后。 玄机长老正打算去见太奶,就听见陆宗主淡淡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的徒弟修炼一点都不用我费心?」 江雪剑觉得太丢人了,在心里直唿自己真该抛弃陆元弋,去找沈乐言当主人。 玄机长老:「(???)」 到了罗象堂,沈乐言看着天色还算早,寻思着在这里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能带回鸣蝉阁的。 忽然看到江雪剑的剑芒从天而降,银髮的仙人缓缓出现在钱云长老的庭院前。 【师父怎么突然来这里了?不会是我逛街偷懒被发现了吧?】 沈乐言快步跟了上去,刚欲开口行礼,就听到自家师父在跟钱云长老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的徒弟——」 「师父?」少年好奇探头,「我已经完成御剑来回四十趟了,肯定能在日暮前赶回鸣蝉阁的……我好像没犯什么其他错吧?」 钱云长老瞪大了眼睛。 「御剑多少?四十个来回?!」 陆元弋闲聊似的,轻飘飘地续完了后边的话:「你怎么知道我徒弟今天御剑飞完了四十个来回?」 第58章 启程去京城! 第96页 跟着陆元弋回到鸣蝉阁,沈乐言总觉得师父今天看起来……心情特别特别好。 虽然俊美的面容上还是覆着一层霜冷。 但以他对于陆元弋的了解,他可以确信自己没有感觉错。 「师父,明天我还练御剑吗?」 按照规律,他明天不会要飞八十个来回了吧? 陆元弋没答,问他:「你这两日练习御剑,最大的体悟是什么?」 「一是与无涯更有默契了,二是灵力运转更加流畅,灵力恢復的速度也提升了不少,还有……大约是修仙一道并非是常人想得那样容易。」 「这两日让你练御剑,还有一个原因是你大师兄传信回来了,说是他在京城遇上了难缠的妖魔,问你想不想去见识一番。」 沈乐言讶异道:「京城也会有妖魔?」 大夏的皇城有天子的龙气庇护,而且大内的高手也数不胜数,怎么会有妖魔敢在京城放肆? 「大夏皇室现在……没有你想像得那样强盛了。」 沈乐言大约也能从姬怜意来到云熙宗,几个皇子夺嫡之争不惜请孔雀门出手刺杀这些事情中窥得皇室的几分混乱。 但更深层的东西,又不是他现在能够接触到的。 只是既然大师兄让他去,那定然不会害了他。 少年点头:「我想去的。」 「嗯。那你明日就启程吧。」陆元弋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本书册,递给了他,「你现在修炼灵力的基础功法,打根基合适,再往后就太耽搁了——换这种功法修炼吧。」 他看了一眼,书册上并没有功法的名字。 而且书里头的字,也不是印上去的,而是陆元弋的字迹,一笔一划里都藏着凌厉。 「这是……」他心神微震,「这是师父自己所创的功法?!」 「嗯。这种功法跟你的灵根更契合,先用着吧。日后等你迈入大乘期,悟了自己的道,就用不着这个了。」 沈乐言不知怎么的有些赧然:「……师父觉着,我能修炼到大乘期?」 「单灵根修不到大乘期,你丢自己的脸不要紧,出去别说是我的弟子。」 沈乐言没忍住笑了出来:「多谢师父,我今晚回去就好好看这本功法。」 陆元弋没给功法命名,他索性就管这叫《无名法诀》了。 「这是通关文牒和路引,到了京城后,你直接去永平侯府找你大师兄。京城多高官显贵,波云诡谲,你……」 「我明白的,在京城我会小心谨慎,不会惹事。」 陆元弋忽然屈指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自然不会主动惹事。但现在京城都知道你是我的徒弟,难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遇到不长眼的,打。打不过就找你大师兄。还打不过,你先跑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再传讯给我。」 【师父还是这么……护短且钟爱打架啊。】 【(? ̄?? ̄??)??】 「好,我记着了——师父不同我一起去吗?」 「之前在西南境时你不是说,我一同去,门下的弟子还歷练什么?」 「这倒也是。」 【师父的武力值,基本上能解决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难题,还有百分之一没法解决的,是迷路的问题。】 「对了,师父。大师兄有没有说起过收徒的事情啊?」 陈靖还在内门每日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消息呢。 陆元弋勾了勾唇:「我正要跟你说,你要做小师叔了。」 沈乐言愣了一下,然后欢唿一声。 「那这次,陈靖他——」 「他也可以跟你一起去京城。这样路上也有个能认路的,免得你御剑飞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沈乐言小声嘀咕:「还说我……师父自己不也是路痴……」 「嗯?」 沈乐言:「(′?w?`)」 第二天,他带着通关文牒、路引、地图还有几千两银票,去内门找陈靖集合。 而后两人御剑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虽然说穷家富路,不过在外头为了减少麻烦却不能露财,而且他们云熙宗内门弟子的衣袍也太显眼了。 沈乐言特意带着陈靖去附近的小县城集市上买了几套寻常的布衣,又买了两个朴素的剑鞘。 无涯剑表示十分憋屈:「这剑鞘给我用啊……」 沈乐言答应他晚上多给他讲一个「霸道仙君爱上我」的故事,才把剑哄好。 这样一装扮,他们走进人群里便一点都不显眼了,就像两个寻常的小宗门的弟子。 最多……少年的脸生得太俊秀,一双桃花眼漆亮,有时还会引得过路的人扭头来看。 白天,天气晴朗,他们一路顺遂。 到了夜里却遇上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一场冰凉的秋雨突如其来,他们正好飞在一片山林上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一个能避雨休息的地方。 用法诀避雨还是有点浪费灵力。 沈乐言跟陈靖分头去找,大约半个时辰后,才在树林中找到了一座荒废已久的破庙。 外墙斑斑驳驳,木门早已不翼而飞,往里一看,除了一座铜塑的佛像和一些茅草,空空荡荡,只有遍地的蜘蛛网和灰尘。 「就在里面先休息吧,等雨停了再御剑赶路。」陈靖仰头望天,「看这天气,这场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他们多半要在这里睡一晚了。 第97页 沈乐言倒是不嫌弃这里的脏乱,将茅草一堆,迳自躺下。 「等我们到了京城,得向大师兄请教一下清洁咒。」 出门在外,这种风餐露宿的事情肯定少不了。 陈靖点头,语气染了一些困意:「早些睡吧,今天也累了……」 「嗯。」 沈乐言迷迷煳煳,听着陈靖轻微的鼾声,快去和周公会面时,突然听到破庙外有马车车轮辘辘驶过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破庙外停下了。 随后有轻微的说话声传来。 「少爷……秋雨寒凉,您看要不先在此处休息一夜?」 沈乐言清醒了几分——有人路经此处像他们一样过来避雨很正常,但不论如何也得留个心眼。 几个人踏入寺庙,其中一个举了火把,火光明灭间看到他们,神情剎那变得警觉,但也没出言赶人,只是带着人在破庙的另一边收拾起来。 沈乐言装作睡着的样子,悄悄去看。 那些人也穿着寻常家僕的衣服,簇拥着一个黑袍人——黑袍人用兜帽遮盖住了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是什么也看不清。 那些人打扫干净地面,又返回马车取出来几个软垫铺上,才让黑袍人落座休息,称唿那名黑袍人为「少爷」。 陈靖睡得昏天黑地,鼾声越来越大,一点也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少爷……那边还有人……要不要将他们……」 黑袍人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是个沙哑的男声:「两个过路人罢了,无妨。」 沈乐言停下了去拿无涯剑的动作,接着装睡。 那些人倒也没有再出声,只是点燃了一团篝火,护着黑袍人休息了。 这场秋雨一直下至黎明时分,沈乐言生怕出什么意外,一夜都警醒着,现下困得眼眶都有些发疼。 黑袍人那边已经陆续起身了,熄灭了取暖的篝火,往破庙外停着的马车走去。 他等所有人都离开了,才用手肘撑起身子,透过破破烂烂的窗子的孔洞往外望:熹微的晨光下,几个人正在马车边忙碌,黑袍人大约早已坐入了马车里面——那架车看起来无甚稀奇的,甚至有点简陋,好像就是一户寻常的大户人家的少爷带着几个护卫出行。 如果不是昨夜听到了那句「少爷……那边还有人……要不要将他们……」,他恐怕当真会以为自己多心了。 那些人收拾完行装,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分为了两拨——一拨人护着马车远行,一拨人抄着刀剑,返身往破庙里走来。 沈乐言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赶紧摇了摇身旁还在熟睡的陈靖,低声:「醒醒,醒醒!有人要杀我们!」 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他加重了语气。 「郑子珩师兄来啦!」 陈靖瞬间双目圆睁,从地上鲤鱼打挺坐起来:「我师父?我师父在哪?他在哪?」 沈乐言:「……」 他刚快速简要说了有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想要对他们动手,就见那几个不速之客已踏进了破庙的门槛,见他们醒着,眼里一道凶光闪过。 其中一个道:「还是大人您有先见之明,险些就让这两个小子装睡混过去了!」 另一个道:「可是大人,少爷昨日说过不必理会他们……」 「少爷虽然谋略过人,但到底有疏忽的时候,需要我们底下人多加留意——这两个人鬼鬼祟祟出现在此,昨夜又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知道我们的行踪,断不可留!」 陈靖茫然,扭头问他:「他们是在说我们吗?不是,他们是谁啊?!我一觉睡醒发生什么了?」 沈乐言摇了摇头。 对于这些有被害妄想症的人,解释是没有用的,越解释对方就越怀疑。 他也猜不到对方的身份,但是既然想动手,他们也没有引颈待戮的道理。 「废话那么多,要打就赶紧打。」 为首之人钢刀一转,刀刃上金光凛凛,暴喝一声朝着他掠来,快步几下后一跃而起,刀刃直往他的脑袋上噼来! 对方的修为大约在筑基中品境,比他高上一个境界,但身法却很粗糙,并非不能打。 无涯自行出鞘,他一握住剑柄,也没有施展《青影玄诀》躲避,而是往剑身灌注了一道灵力,横剑迎上! 「铛——」 灵力碰撞迸溅,沈乐言的手腕一阵发麻,却感觉到丹田里的灵力比往日要凝练许多——陆元弋给他的《无名法诀》,果真比之前的功法更适合他,只修炼了两天,便已有所进益。 对方似乎没料到他的衣着其貌不扬,年纪看着也不大,修为竟然不低,一把长剑更非凡物,一时又惊又慎,倒退数步,没有立刻再出手,转而对两个手下吩咐道。 「我们一时半会杀不了他,去,快去跟少爷禀报!」 沈乐言皱了皱眉,昨夜他并未看出黑袍人的修为,若是比他们高上几个境界,就算他有无涯剑,也不会是那名黑袍人的对手。 陈靖当即一步上前把他护到身后,怒斥道:「打不过就叫人,就你们会叫人啊?我们可是云熙宗的弟子,宗门离此不远,我已经传讯给我师父了,你们若敢伤我,便是与云熙宗为敌!!!」 「云熙宗?」 几人闻言面色略有些迟疑起来。 陈靖立刻从怀里取出内门弟子的令牌:「怎么,还觉得我在诓你们?要不等我师父到了,让我师父同你们聊一聊?」 第98页 几人看到令牌,语气当即客气了不少,为首的一人先说了几声「误会误会」,又问:「不知两位道友的师尊是?」 陈靖刚欲开口,沈乐言就先一步出声:「我们的师尊是云熙宗罗象堂的钱云长老。」 陈靖:「???」 陈靖有些疑惑,但也很快附和地点了点头,坚定道:「没错,正是钱云长老。」 「原来是钱云长老的高徒……」为首那人语气委婉了许多,「怪不得两位年纪轻轻,就已有如此修为了。方才的确是一场误会,我们家少爷一贯喜爱结交仙门弟子,不知二位可有兴趣与我家少爷见上一面?」 陈靖徵询地看向他。 沈乐言思忖片刻。 他是有些好奇,那个黑袍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而且此刻的情形,定然是这几个人无法做主放他们离去,又忌惮云熙宗无法继续动手,于是只能邀请他们去见黑袍人,顺便让黑袍人拿主意。 他们如果拒绝,这些人一定还会跟着他们,甩也甩不开。 何况才离开宗门一天一夜,就回去找师父……好像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既然是下山歷练,便先试着自己解决吧。左右有「云熙宗钱云长老弟子」的身份在,寻常人看在云熙宗的面子上也不敢直接杀了他们。 「既然是一场误会,自然无妨。有劳几位带我们过去。」 为首之人松了口气:「好好好,两位道友请!」 第59章 黑袍人 他们跟随着几人御剑追赶上马车,为首之人让他们原地等候一下,自己去向少爷通传一声。 沈乐言颔首,在原地静静看着那人走向马车。 陈靖这时才小声问他:「乐言,你为什么要跟他们说,我们的师父是钱云长老啊?」 「大师兄是永平侯府世子,与朝堂有牵扯。你看这些人动辄要将我们灭口,他们口中的『少爷』的身份定然非富即贵,万一是永平侯的仇家,我们岂非麻烦?」 陈靖恍然:「有道理……」 「至于我师父……他活了上千年了,仇家多得估计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我也有些担忧。」 「那你说,我们俩要不要化名一下?」 「嗯……」 陈靖:「很简单,我叫陈立青,你就叫言深。」 「好,那在抵达京城见到大师兄之前,咱们就用化名。」 很快,去通报的人就快步跑回来了,满脸笑意:「少爷听闻二位道友是云熙宗弟子,十分欣喜,请二位上马车一叙!」 他们撩开马车帘子入内。 黑袍人端坐在马车中央,身前放着一方小案,案上是一壶正在煮的茶水,氤氲的热气弥散开,马车里的空气略显闷热。 沈乐言凝眸看了一眼黑袍人,对方的帽檐压得太低,只能看到一截下颌。 他拱了拱手,语气不咸不淡:「在下云熙宗言深,身边是我的……我的师兄,名唤陈立青。不知阁下是?」 黑袍人站起身,还了一礼,嗓音和昨夜一样沙哑,好像喉咙有疾:「在下京城人氏,来此游歷的。姓宁,单名一个『越』字。」 沈乐言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没想起来原着里有提到过这么一号人。 要么对方跟他们一样用的假名,要么对方就是在原着里未曾出现过的。 黑袍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已听手下人说了,手下人不懂事,冲撞了二位仙长,还望二位仙长大人有大量,莫要与他们一般计较——两位请坐。」 沈乐言和陈靖对视一眼,各自落座。 黑袍人递了两盏茶水给他们。 「两位勿怪,我自出生起脸上就有胎记,相貌丑陋,所以一直穿黑袍示人。」 对方的声音虽然沙哑难听,言谈举止却彬彬有礼,令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沈乐言端起茶盏,只抿了一小口:「多谢宁公子。」 「言仙长客气了——听闻二位是钱云长老的高徒,不知这次下山是?」 「奉师尊之命,下山歷练,伏妖除魔。」 「可有定去哪座城?」 沈乐言面不改色:「修仙之人没那么多拘束,随心四处走而已。」 「我也在此游歷了不少时日了,正打算返回京城,二位不嫌弃的话,可以与我同行。」 陈靖心直口快:「你们坐马车太慢了,等到京城不知要何年何月。」 黑袍人笑道:「这位仙长不必担忧,我也有些修为,可以御剑。坐马车只是为了沿途看看此地的风土人情罢了。」 他们这一番话说下来,其实谁也没有暴露多少信息。 沈乐言也笑:「我们还未去过京城,也想去看看京城繁华。那就叨扰宁公子了。」 三个人言笑晏晏地出了马车,黑袍人很快吩咐手下御剑前行。 他刚踏上无涯剑,就见驾马的车夫一手将马匹和马车全部举起,放到了自己的刀上,然后御刀腾空,到了黑袍人身边。 他心里微惊,陈靖也低下头调整了一下表情,才没表现出过度的惊异。 这驾马的车夫看起来就是一个年过半百,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但一手就能轻轻松松扛起马车,而且御刀时几乎没有灵力外泄,少说也是元婴期的高手。 有这样的高手做车夫……这黑袍人绝不可能是什么无名之辈。 他们御法器往西北方向前行了大约一个时辰,便抵达了一座小城。 第99页 看守城门的守卫查过他们的通关文牒和路引后,恭恭敬敬地放他们进城了,还提醒了一句城中有专门供修仙之人住宿的客栈,价格低廉,但里头的环境和饭菜都很不错。 修士在大夏的地位一向比较高,一来是需要靠各大宗门的支持巩固自己的统治,二来抵御妖魔一族,也必须藉助修士的力量。所以在住宿、过路这些小事情上,都会给修士一些便利。 黑袍人点了点头,他手下的人很快问清楚了那间客栈的方位。 「少爷,您可想吃些东西?属下去给您买一些来。」 「言仙长、陈仙长想吃些什么?」 沈乐言也没客气:「我们不挑食,有荤菜就行。」 「那就去城中最好的酒楼买些牛羊肉,再买几壶酒来。今日遇到两位仙长,我心甚悦,定要与两位仙长喝上几杯!」 那间客栈名为「云来」,和许多话本子里的客栈名字一样。 里面坐着的人不多,但无一不是佩戴法器的修士,桌上的酒菜的确很丰盛。 黑袍人包了一整层,车夫扔过去一袋金豆子,那掌柜当即眉开眼笑,连声请他们上楼休息,还将沐浴的热水之类都放好了。 沈乐言和陈靖选了一个有两张床榻的大房间。 黑袍人:「昨夜在那座破庙里,两位仙长想来也没有休息好。等手下人将酒菜买来了,我再来请二位。」 「宁公子客气了。」 门栓锁好,沈乐言唿出一口气。 陈靖关心道:「你昨晚没睡,现在赶紧洗个热水澡睡一会儿,我来守着。若是那个宁越来找我们,我就说你累了,正在休息。」 沈乐言应了一声,他是有些太睏倦了,精神一直紧绷着,就格外疲惫。 匆匆忙忙洗完热水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他铺好被子,脑袋刚沾上枕头不过几分钟,少年的唿吸便轻缓下来,进入了梦乡。 另一个房间,车夫关上门,将床榻上的被子扔到了衣柜里,从随身的灵戒空间里取出了一套崭新的被褥换好。 随后走至黑袍人身旁,开始用热水清洗桌上的杯盏。 「少爷要秘密回京,本不该让他人知道行踪。为何不让奴才将那两个云熙宗弟子杀了,反而请他们一路同行? 若是担心云熙宗的长老报復,少爷尽可放心,奴才手中还有两瓶蚀骨散,绝对能让他们一丁点儿尸骨都留不下,魂魄也进不去六道轮迴。」 黑袍人轻轻笑了笑:「蚀骨散炼制难得,用在他们身上浪费了。而且——我也想知道姬怜意现在在云熙宗是什么境况。那两个人既然是钱云长老的弟子,想来也知道一二。」 「可是——」 「等到了京城,我们便和他们分道扬镳。左右他们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又有何关系?」黑袍人的语气里隐隐带了几分不悦。 车夫低下头:「……是,全凭少爷做主。」 「买的酒菜也快到了,你去请他们过来吧。」 车夫出去了片刻,很快返回。 「少爷,那个姓陈的云熙宗弟子说,他的师弟舟车劳顿,已经睡熟了,要晚些再来——可要奴才将他们『请』来?」 「无妨,那便随他们吧。」黑袍人似乎不大在意,「来,你也吃一些吧。京城最近可有何消息?」 「京城最近有只厉害的大妖作乱,禁妖卫的一帮废物查了两个月都还没有查出什么眉目。京城人心惶惶,陛下大怒,命了永平侯世子郑子珩去查,一月内必须让那妖魔伏法。」 「永平侯世子……是云熙宗陆宗主的首席弟子?」 「是。而且今年云熙宗到拜师大会上,陆宗主又收了一名新弟子,据说身负风灵根,天赋极佳,叫沈乐言。」 黑袍人眸光微动,总觉着这名字有些耳熟。 车夫继续道:「少爷,您说……云熙宗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按理说,陆宗主的首席弟子是永平侯世子,永平侯一向明哲保身不站队皇子,云熙宗就算不支持您,也不该支持太子才是啊?」 「陆宗主的心思,谁能想得明白。」黑袍人喝了一盏茶,「云熙宗守卫森严,不好安排探子去探听消息——但今日,不是叫我们遇到了两个云熙宗弟子么?」 沈乐言一觉睡醒,精神好了许多。 如他所料,没有人过来把他叫醒。 他穿好衣服起身,陈靖正百无聊赖地在桌边看书,听到响动回头看向他:「乐言,你醒了!」 「嘘——」沈乐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外叫化名,你要是叫不惯,还是叫我师弟吧,我就叫你陈师兄。」 「哟,这回不叫我小师侄了?」 「小师侄。」 陈靖笑骂了一声,又道:「对了,方才那个宁越命人来请过我们,当时你在睡觉,我就婉拒了。现在要不要去?」 「走啊,白吃白喝的,为什么不去?」 黑袍人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让人将一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送去客栈的后厨热了热。 光看那些菜餚的摆盘就知道价格不菲,肯定比客栈里的饭菜要贵得多。 「二位仙长,我敬你们一杯。」黑袍人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我以前也想拜入大宗门修习,奈何家中的长辈不允,只让我在京中寻了个师父。云熙宗是天下闻名的大宗门,敢问二位仙长宗门里可有何趣事?」 第100页 陈靖也跟着喝了一杯酒:「这酒不错——云熙宗是挺好的,平日里就是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听师父授课,彼此切磋切磋,偶尔下山歷练游玩一番。」 黑袍人看起来颇感兴趣,又问了他们云熙宗各峰的风景。 沈乐言在各峰都走过,说起来自然头头是道,没有丝毫破绽。 他们来来回回喝了三四杯,这酒入口甘甜,但后劲很大,陈靖已经醉得趴下去了,沈乐言每次倒酒都倒得很少,而且用灵力消解了一部分酒力,现在还算清醒。 「听闻云熙宗的拜师大会刚结束不久,我看两位仙长还很年少,是今年刚刚拜入钱云长老门下吗?」 沈乐言点头:「我们之前测出灵根后就在内门修习,等到今年的拜师大会才入师父门下。」 「原来如此——拜师大会应当很是热闹?」 「挺热闹的,光是测试灵根的队伍就能从宗门排到山脚下。」他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就连大夏的太子殿下,都来参加了这次云熙宗的拜师大会。」 他原是想试试,对方听到「太子殿下」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但黑袍人也只是继续笑着和他喝酒,并未表现出多少在意。 转眼间,几壶酒便喝空了。 沈乐言想以陈靖喝醉了为藉口,向黑袍人请辞,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车夫就从外头敲门禀告道:「少爷,有要事。」 黑袍人沉默片刻,问:「可是我师父来了?」 「正是。」 「那也无妨,你请师父直接来此吧。」 房门打开,沈乐言闻声扭头,正好与刚进门的宁微末打了个照面。 沈乐言:「……」 他这比非酋还要非酋的运气啊。 宁微末见到他,英气的长眉也微拧了一下,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瀰漫着难以言述的诡异。 倒是黑袍人先起身行礼:「师父,您怎么来了?」 宁微末只有一个徒弟,是大夏的三皇子姬越,和姬怜意争夺皇位的热门人选之一。 宁微末对三皇子说话的语气没有寻常师徒的亲近:「奉命去云熙宗一趟罢了——你又为何擅自离京?还有他。」 对方的目光莫测地转向了他。 「还有他,是怎么一回事?」 三皇子笑得如沐春风:「他是云熙宗钱云长老门下的弟子,途中偶遇,结伴去京城。师父也知道,我平日里最待不住,就喜欢四处闲玩,结交仙门弟子。」 宁微末沉吟片刻,并未出言揭穿他的身份。 沈乐言便也装聋作哑,假装根本不知道宁微末和三皇子是谁。 「既然是出门游玩,那便赶紧回去。若是让你父——父亲知道了你擅自离京,你应该知道后果。」 三皇子应声:「弟子明白的。」 酒宴在这样的气氛下草草散了场,沈乐言先将陈靖搀扶回了屋里躺下,而后出了客栈,闲逛一番后随意进了一处偏僻小巷。 等了一炷香时间,宁微末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第60章 诡异的死者 「说吧,你先是获取太子信任,现又蓄意接近三殿下,有何企图?」 沈乐言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怎么你们师徒动不动就觉得别人别有所图。 「是你的好徒弟非要留我们同行的,否则就要叫他的手下杀我们灭口了——你与其在此怀疑我,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徒弟是怎么想的。」 宁微末大约也知道自己徒弟的脾气,神情微霁:「你又为何化名?」 「拜了个天下闻名的师父,自然要低调一些。」 「你们就打算一路跟着三殿下?」 沈乐言知道了黑袍人就是大夏三皇子,便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了,傻子都知道对方来云熙宗附近肯定不是游山玩水的,多半是冲着姬怜意去的。 他又何必凑皇室的热闹? 而且他现在身为云熙宗宗主的弟子,在这些人面前,一言一行代表的也不只是他自己的态度和立场了,而是云熙宗的。 「宁大人如果能劝三皇子放我们走,我乐意至极——不过宁大人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师父,不能泄露我和姬怜意的事情。」 少年面上带着微笑,语气亦很是客气,但神情间不卑不亢,嵴樑挺拔。 「随意。只要你们路上不会妨碍到三殿下。」 沈乐言知道宁微末不会在三皇子面前说穿他们的身份了,摆摆手。 「什么三皇子,什么宁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之后的行程里,宁微末一直与他们同行,可能是防备他会对三皇子不利。 沈乐言一路上白吃白喝的,三皇子没赶他们走,他也就一直扮演「言深」的角色。 宁微末身为三皇子的师父都骗他,他就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就这样,大约过了六七日,他们抵达了京城。 大夏京城,城池巍峨高耸,其上立着血红的军旗,全副武装的甲卫们训练有素地在上面巡逻站岗。 城门外一座吊桥横跨护城河,来来往往的百姓排成了长龙,等待着守城的侍卫检查通关文牒和路引。 京城上空是禁止修士御法器飞行的。 以前有心傲气高的修士在京城挑衅这条规矩,刚御剑腾空,便被一针穿透眉心,统共不过几息工夫,尸体就挂上了城墙。 有这桩杀鸡儆猴的事情后,从此再也无人敢在京城破坏这条规矩了。 第101页 来京城的修士不少,四面八方都有修士自天而降。 这时候三皇子带的那架马车就有了作用:他们可以坐在里面品茶吃糕点,慢悠悠地等到队伍排到他们。 宁微末应该是有特权可以直接进城的。 三皇子当然也有。 其实他自己身上有鸣蝉阁的令牌,据说也可以直接进入京城。 三条狐狸坐在马车里品茶,一个比一个演得像。 沈乐言:「京城果然繁华热闹,非别处可比。前面还有许多人等待着查验路引,应该还要一个多时辰才能轮到我们吧?」 三皇子:「嗯。言仙长进城之后,可想好去哪里居住,去哪里游玩?」 宁微末:「……宁越,你还是先想想回去后怎么跟你父亲解释吧。」 区别大约只在于,沈乐言和宁微末是心知肚明的演,而三皇子是被蒙在鼓里的。 通过城门进了京城后,沈乐言和陈靖向三皇子辞行。 双方分开后,沈乐言才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早知道应该先问问宁微末,永平侯府怎么走。 京城不比那些小城,街巷四通八达,各类店铺鳞次栉比,宽阔的路面上马车、行人熙熙攘攘,他们站在原地,四下一望,一时都不知该往何处走。 「要不……咱俩先去找个酒楼吃顿饭,再问问店小二永平侯府的方位?」陈靖挠头,面上有些新奇。 沈乐言应了一声。 第一次到京城,他也想好好逛逛。 而且说不准三皇子会命人监视他们一段时间,还是先别去找大师兄了。 他们随意找了个方向,向过路的人打听了一下京城最有名的酒楼,而后直奔过去。 简朴的马车里点着有市无价的龙涎香,垫在座椅上的软枕都是用江南运来的进贡的丝绸织成的。 马车穿行过几条主街,在宫城外停下了。 「三殿下,那两个云熙宗弟子到了京城后,就找了个酒楼吃饭,还定了间房间,现在正在酒楼喝酒呢——还要继续盯着吗?」 「不必了,让探子回来吧。」 宁微末眼皮跳了跳,欲言又止。 「师父,到了父皇跟前,师父应该不会戳穿我吧?」 宁微末嘆了一声,英气舒展的眉宇间却流露出淡淡的哀伤之感。 「三殿下……你的天赋灵根,皇族子弟中无人比得上你。若是沉心修行,定能踏入大乘期,又何必执着于这座宫城呢?」 三皇子摘下了黑袍的兜帽,面容与姬怜意有三分相似,脸颊轮廓线条更加硬朗,但左脸上有一大块朱红色的胎记,硬生生让那张俊朗的脸添了几分可怖。 「师父,正是因为我的修为,我的战功,乃至我的德行,全都比姬怜意强,我才要争这个东宫之位啊——我明白师父是为了我好,但也请师父记得,您是谁的师尊。」 在京城的酒楼吃完饭,又逛了西市的一家集市,买了许多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沈乐言和陈靖才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向一个摊主打听了永平侯府的位置,慢悠悠地逛过去。 永平侯府所在的地方四周都是勛贵大族的宅院,一会儿这个「侯府」,一会儿那个「伯府」,一会儿又是「将军」、「国公」,他们一路看得眼花缭乱,绕了不少路—— 「乐言!你看那边,那块牌匾上是不是写着『永平侯府』?!」 沈乐言定睛一看,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陈靖拽着衣袖狂奔过去。 守门的小厮一听他们是云熙宗来的,当即热情地引他们进去,顺带大喊一声叫人通报。 「快去跟世子说,云熙宗的贵客来了!」 走至一处庭院,沈乐言远远便听见郑子珩清润温和的嗓音含着笑意:「小师弟!」 他不由地笑起来:「师兄!」 「我还想着你们应当不会这么早到,又担心你们第一次到京城,找不着路。刚想书信一封用传影术传给你,问问你们何时到京,就听管家禀报说你们已经来了。」 郑子珩在京城是永平侯世子的身份。 一身竹纹云锦的宽袖长袍,配着竹青色的抹额,腰间一枚白玉佩,眉目温润,笑意和煦如潺潺流水,让人下意识觉着亲近。 「如果不是我们先在京城逛了一会儿,应该会来得更早。」 郑子珩替他们拿过大大小小的包袱,小心地把他们刚买的零碎的小玩意都收起来。 「早就给你们安排了院子,东西先让管家放过去,可好?」 沈乐言点点头。 陈靖来之前一直兴奋地「我要见师父」,来之后却内向得好像换了个人,红着耳朵低着头,一句「师父」也没好意思叫出口。 他轻轻推了一下陈靖,把人推到郑子珩面前半是玩笑道:「小师侄怎么见了师父也不叫啊?」 侯府里的小厮都友善地笑了起来。 郑子珩温声对陈靖道:「不必拘束,我给你准备了一些见面礼,一会儿到书房给你。」 陈靖耳朵更红了:「师,师父……还有见面礼?!」 「嗯。」 沈乐言笑眯眯:「大师兄那我呢?」 「小师弟自然也有。」 去看过住处,又介绍了侯府几个管事的,还有郑子珩身边的小厮,他们才去了书房。 郑子珩送了陈靖一本锻造经脉的功法。 给了他一瓶丹药:平时修炼时服下一颗,可以让灵力运转快上几分,也没有什么副作用。 第102页 沈乐言将东西收好:「大师兄,我听师父说,京城出现了一只棘手的大妖?」 「嗯。这只妖魔已经害了京城近百人的性命了,其中包括一个皇商,几个朝廷官员。禁妖卫查案无果,陛下命我查探清楚,令妖魔伏法。」 能在京城为官的,就算没有修为,家里护卫也该是修士。 那只妖魔能杀害近百人,还让禁妖卫束手无策,定然不会是简单角色。 沈乐言正色道:「那师兄可有什么头绪吗?」 「前些时日,禁妖卫在那只妖魔手中救下了一人……但那人现在神志不清,什么也问不出来,太医正在诊治。我已经将人从禁妖卫接到侯府里了。」 「师兄是觉得……那只妖魔会来侯府,再对那人动手?」 「嗯。」 郑子珩后半句话未曾出口,外面一个管家急匆匆地跑来,门也没来得及敲就闯进来了。 语气惊骇:「世,世子!大事不好了,那个从禁妖卫中接来的人……他,他死了!」 几人霍然起身,面色皆有所波动。 郑子珩沉声:「看守的侍卫和太医呢?」 「侍卫和太医好端端的……但他们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听到。只是太医进去送药,推门才发现那人已经死了。 死相……死相有些瘆人。脸上都血肉模煳了,嘴角还在笑——世子,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房间没有动过吧?」 「没有,已经命人封锁了房间,除了进去发现尸首的太医,没有别人再进去过。」 沈乐言:「大师兄,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吧?」 「那人的死状有些……你们可能受得了?」 沈乐言和陈靖都点头。 去往查看尸体的路上,郑子珩同他们讲了那名死者的身份:一个和同窗一起进京赶考的举人,家世十分清贫,在同窗之间的风评一向很不错,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些死者的死状都是一样的吗?可还有其他什么共同点?」 郑子珩无奈地摇头:「他们的死状是一样的。但是我与禁妖卫的人反覆查过百余死者的家世生平,但这些死者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可怜的孤儿,也有朝廷官员,暂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 抵达死者所住的庭院,隔着很远便闻见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庭院外的侍卫将院子围得铁桶一般,里面刚死了人,还是兇残的妖魔杀的,侍卫们的面色都有些惶惶。 郑子珩做事一向耐心细緻,绝对不可能在安排守卫上留有疏漏。 这么多看守的人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住在里面的人就在青天白日下被杀了…… 房门推开,入目是一大片迸溅开来的血迹。 举人的尸体就趴在桌上,脸正对着房门。 如管家所言,对方脸上的皮好像被扒下来了,血肉模煳,但嘴角却是大幅度上扬的,形成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笑,殷红的血将那张咧开的嘴涂成了小丑一般的笑脸。 门一打开,血腥气扑面而来,陈靖一下子背过身,干呕了几下。 沈乐言早就做过心理建设,但他虽然在无量门里见过死人,毕竟也没有遇到过这样残忍的死状。 忍了忍,才克制住胃里翻腾的噁心之感。 「……这么多血,死者没有其他致命伤,难道——」 郑子珩嗓音微沉地续道:「很有可能是被活活剥去脸上的皮,失血过多死的。」 陈靖大惊:「这妖魔到底有什么样的妖法,能让被活剥人皮的人笑着死?!」 「而且……这妖魔还能无声无息地潜入守卫森严的侯府,再无声无息地离开。」 陈靖:「……会不会是会施展幻境的妖魔?如果没有幻境的话,这人被剥皮肯定会挣扎,起码也能发出一点声音吧?」 在幻境中感受不到疼痛地死了,所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确是一种可能。 郑子珩命人去通知了禁妖卫,让他们派遣专业的仵作过来验尸。 沈乐言趁此机会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里面有一些举人自己带来京城赶考的东西,诸如笔墨纸砚、竹简书籍一类。 他一一翻看过,大部分是一些四书五经,经史子集的注释。 翻到最底下的一本,那本书上没有印书名。 打开一看。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这……⊙_⊙ 他唤了一声「师兄」,将里面的诗给郑子珩看。 【以我有限的文化水平,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一首艷诗吧?】 第61章 啊?青楼 那本书上写着的全都是艷诗。 一首比一首露骨。 郑子珩过来瞧了,神色也有些不自在,沈乐言瞥到自家大师兄的耳朵尖都红透了。 「这举人写了这么多艷诗,应该不会是闲来无事自己欣赏的吧?他有夫人,或者是未婚妻吗?」 郑子珩摇头:「他并未成婚。大约是打算金榜题名之后再娶妻室的。」 「但他一定有心上人,对不对?」 「嗯。等禁妖卫的人来了,我会让他们详查。」 他们又仔细搜查了一遍房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了,为了不影响仵作验尸,他们先退了出去,离开了房间,命人严加看守。 「大师兄,还有一事我没来得及跟你说。」他把路上遇到三皇子和宁微末的事情说了,「好在,三皇子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应该不会给侯府惹麻烦吧?」 第103页 郑子珩揉了揉他的发顶:「不会。便是三皇子当真找上门来,你不过是用了个化名,何罪之有?」 沈乐言放心了些,重新专注于眼前这个妖魔的案子。 「师兄也带我们去看看其他死者的资料吧?」 「好,你们随我来。」 禁妖卫很快查出了那名举人的心上人是谁:对方第一日来京城时,就跟几个同窗好友去了京城最大的青楼「绿云娆」。 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女子名叫「云霞」,一见倾心,往后手头一宽裕,他就会去绿云娆与云霞碰面,据说两人已经山盟海誓,那个举人说过他一朝考取功名,就去为云霞赎身。 沈乐言托着下颌:「这人的嘴,骗人的鬼。第一天来京城就去青楼,能是什么洁身自爱、忠贞不渝的人?真心想迎娶云霞,为什么非得等考取功名之后?」 郑子珩瞧了他片刻:「也不知谁日后这么有福气,能做小师弟的道侣。」 沈乐言母胎单身,赶忙摆手:「师兄师兄,咱们说正事,说正事……」 「既然那名举人时常出入绿云娆,或许云霞会知道些什么。妖魔明知举人在侯府,有人看守,还是冒险来侯府将其杀了,定然有某些特殊的原因。」 这个案子再这么拖下去,京城定然人心惶惶。 可是为了这么个妖魔,若是请出大内的儒道宗师出手,那未免显得大夏朝的修士青黄不接,无人了。 所以皇室才顶着压力,让郑子珩负责查案。 「大师兄的意思是,我们去一趟绿云娆,问问那里的老鸨和云霞?」 「不错。」 「……师兄可曾去过青楼吗?」 郑子珩揉揉他的头髮,嗓音有些无奈:「自然没去过。」 「那师兄耳朵怎么还红着?」 「小师弟……」 沈乐言躲过了郑子珩揉他脑袋的「魔爪」:「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绿云娆。」 侯府立刻安排了马车,禁妖卫的人也便装随行,和他们一起前往绿云娆。 现下已经到了日暮时分,京城的勾栏瓦舍都开业了,彩旗灯笼亮着,笙箫琴瑟的弹奏声隐隐约约从里面传出来。 在外面迎客的青楼女子和南风苑的小倌在迎来送往中早就锻鍊出了眼力,一见侯府的马车就知道是个有钱的客人,当即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沈乐言还在马车里给无涯讲故事,一抬头就看到马车帘子被外头的人撩起来了,几个人脸上画着浓妆,冲着他笑。 「小公子~来玩呀~~~」 少年「唰」地躲到了自家师兄身后。 郑子珩先下了马车,青年气质虽温和,但毕竟是侯府世子,既斩过妖魔,亦上过战场,手中按着佩剑,面上不带笑缓缓扫过众人,四下的笑声很快便消失殆尽了。 片刻后,老鸨急匆匆从里头出来,看到他们面色微变,很快又堆起笑:「哎呦,是什么风把郑世子吹来了……快快快,还不快迎郑世子进去?」 老鸨说完,又回头瞪了几个姑娘、小倌一眼,低声吩咐道。 「去,把现在楼里的客人们都请出去。」 「赶客?这——」 「煳涂东西!刚刚来的那位是永平侯府的世子!云熙宗宗主的首徒!现在正在查京城的命案,你当他是来这里消遣的吗?!」 几个姑娘、小倌如梦初醒,赶忙各自忙活去了。 绿云娆里烛火昏暗,楼道里都有七彩的薄纱装饰,舞女乐手在舞台上歌舞,加上一股略带几丝甜腻的薰香味,构成了里头的纸醉金迷。 沈乐言跟着郑子珩走至通往二楼的台阶,老鸨匆忙赶上来了。 「郑世子,还有这两位小公子,几位贵人来绿云娆是……」 郑子珩:「你们这里有一位叫云霞的姑娘,对吗?」 「是。」 「请她下来一趟,有话问询。」 老鸨面露迟疑:「这……敢问郑世子,可是因为近来那妖魔作祟的事?」 郑子珩侧目看向老鸨,目光平和,未曾出言。 老鸨额上却渐渐有了冷汗:「世子爷别误会!我就是个开青楼的,又没修为,可不清楚妖魔的事情…… 只是,只是听说云霞的相好遇到过那个妖魔,生死未卜。云霞呢,自从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她就,她就变得有些不大对劲了……」 「云霞变得怎么个不对劲法了?」沈乐言问道。 「她得知了她相好的事情,好像也没有特别难过,就是有些惊讶。然后突然就不愿意接客了,整日整日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有时有姑娘路过她的房间,听到她好像在和谁说话,可是一打开门,里面就她一个人。 有一次我带着大夫去找她,竟然听到她在里头读四书五经……她自小就是被父母卖到这里的,不识字,怎么会能看得懂四书五经呢?!」 沈乐言皱了皱眉,走至郑子珩身边,小声:「师兄,你说云霞这样子,是不是像被妖魔附身了?」 「是有些古怪,但要见过人才知晓。一会儿随时准备出手。」 沈乐言点头,握住了无涯的剑柄。 老鸨紧张地搓搓手:「世子爷,您看我们这些人若是碰到什么妖魔就是死路一条,要不您亲自上去见见云霞?云霞就住在二楼左手边第二个房间里。」 几人商议了一下,郑子珩吩咐禁妖卫的人守住绿云娆的各处出口要道,陈靖守在门外。 第104页 「小师弟随我进去,拿好寻妖罗盘。」 沈乐言应了一声。 他们快步上了二楼,找到了云霞所住的房间,敲了敲门。 「侯府查案。」 里头没什么动静。 沈乐言看了一眼寻妖罗盘,指针并未有什么变化,朝郑子珩微微点了点头,对方直接推开了房门。 屋里是寻常女儿家的摆设,胭脂水粉、梳妆铜镜、衣柜屏风。 一个二十岁左右,生得清秀柔婉的女子正坐在梳妆镜前,似乎是没休息好,女子的眼下有些青黑,唇瓣干裂,神情呆滞,听到他们进门的声音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大师兄,寻妖罗盘没显示什么异常。」 郑子珩走上前:「云霞姑娘?」 半晌后,云霞的视线才有了焦距,淡淡应了句「是」。 「两位是查案的,奴家知道。有什么问题……便问吧。」 「有一名进京赶考的举人,名叫王贵,他时常来绿云娆找你,是否确有其事?」 「是。」 「你知道前些日子,他遭遇妖魔,险些丧命?」 「是。」 「今天他死了。」 云霞的眼睛有一瞬掀起了波澜,神色动容,但很快又扯唇笑了笑:「世子爷是想问奴家,对王贵遭遇妖魔的事情,是否知道些什么,对吧?」 沈乐言沉默地站在一旁,总觉得云霞的表情实在有些古怪。 既不是悲伤,也谈不上惊讶,更像是…… 不等他细想,云霞已然继续说下去。 「世子爷,还有这位小公子——奴家只是一个青楼女子,每年迎来送往的恩客数不胜数,立过的山盟海誓就像吃过的米一样多。王贵……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奴家相信,王贵他去过的青楼,答应要娶的女子,也绝对不止我一个。 所以啊,我们两个也只是在这里逢场作戏,各取所需,我赚他的银子,他要他的风流才名。您说说——奴家能知道些什么呢? 他在遇到妖魔之前,的确来过绿云娆找我,但那天他和平常也没有什么不同的,我还好端端送他出去了,这一点绿云娆里其他的姐姐妹妹都看到了,世子爷不信的话可以命人去查。」 问询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不论郑子珩问什么,云霞回答的都无关痛痒,又或者干脆是「不知道」。 沈乐言眸光微动,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倒了一碗水。 回忆了一下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那些演浪荡子的人是怎么样个眼神。 就这样吊儿郎当地朝着云霞瞥了两眼。 「你说得对,青楼里逢场作戏的话怎么能当真呢?王贵的事情,我们也不过是例行来问一下——但我瞧着云霞姑娘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这些日子没睡好啊?」 「……京城里近来关于那个妖魔的传闻很多,任谁听了都会有些害怕吧。」 「云霞姑娘这样的美人,就是妖魔见了,也会心生怜惜的,大可不必担心。」 【救命,好噁心好油腻的一句话,天地良心啊,我绝对不是在调戏人家,都是为了查案!】 郑子珩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眉眼间闪过几分无奈纵容,就由着他这样胡乱发挥。 沈乐言边说着,边站起身朝着云霞走去,作势要抓她的手。 「今日来都来了,大师兄,要不我们今晚干脆就在这里过夜吧?嘿嘿嘿嘿……」 【啊啊啊啊!说完这句话我好像面相都变了!】 【┭┮﹏┭┮】 他的手即将触碰到云霞时,对方勐地躲了一下,脸上掩饰得很好,但分明有一丝厌恶和轻蔑。 「小公子说笑了。奴家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银子,已然决定为自己赎身了,几日前就不再接客。公子若想消遣,可以去看看别的姑娘、小倌。」 「赎身?」沈乐言接着维持自己浪荡变态的人设,一挑眉,「老鸨都跟我们说了,你又不识字,只会些歌舞乐器,给自己赎身之后,你依靠什么生活?」 他「嘿嘿嘿」笑了几声,张开双臂朝着云霞扑过去。 「放心吧,爷有钱,只要你给爷伺候满意了,爷就赏你百两银子——」 云霞神情顿时有些慌乱,仓皇快步避开。 「谁说我不识字的?!我熟读四书五经,为自己赎身以后,自然可以抄书为生!」 「嘿嘿嘿嘿,你还熟读四书五经?」 「公子凭什么看不起人?」 「嘿嘿嘿嘿,那你背句《论语·颜渊》来听听?」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云霞一把抄起桌上的茶碗,朝他泼来。 沈乐言施展法诀,身形飘忽几下,躲开了泼过来的水,收敛了笑,转向郑子珩。 「大师兄,她肯定有问题。绿云娆的老鸨和其他姑娘都说她过她的身世,摊上一对见钱眼开卖女求荣的父母,根本没有机会读书识字,更不要说熟读四书五经了。 在这里问询她老喜欢打马虎眼,要不带回侯府慢慢问吧?」 听到要将她带去侯府,云霞眼底顿时划过几分茫然无措,动作抗拒。 「我……我趁着青楼不接客的时候,自己偷偷买的书偷偷识的字,怎么了?大夏朝哪条律法说,不准青楼女子读书的?你,你们,你们就算是侯府世子,仙门弟子,也不能随意抓人吧?!」 第105页 郑子珩肃声:「事关一条人命,乃至京城无数百姓的安危。带你去侯府只是问询,并不会动私刑,云霞姑娘大可以放心。」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跟你们走了,我便是死在侯府,又有谁知道?特别是那个浪荡子——」 沈乐言指了指自己:「我?」 郑子珩:「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小师弟刚才只是为了——」 沈乐言摆摆手:「算了,就这么跟她说她又不会信。这样,我立个天道誓言,我要是对你有非分之想,就让我师尊在先祖殿前把我打死。 自然,要是好好说话你不听,那就只好强行将你押回侯府了。」 云霞面色变幻几下,终是点了头:「但奴家还要整理些衣服,烦请两位公子在门外等候片刻。」 门关上,沈乐言和郑子珩退了半步,守在外头。 屋内,云霞唇角弯起,笑容与那举人王贵死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第62章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们只在屋外等了小半个时辰,云霞就拿着一个包袱、一个书箱从里面出来了。 沈乐言看了一下,只是一些寻常的衣服、书册,没有任何能和妖魔扯上关系的可疑物品。 「请问世子爷,去了侯府之后,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到这里?」 郑子珩:「待案子查清,若当真与云霞姑娘无关,侯府自然会送姑娘回来。」 他们给云霞单独安排了一辆马车,让禁妖卫的人贴身守着,一起离开了绿云娆返回侯府。 沈乐言坐在马车上,微垂着眼睫。 现在最大的困局在于,他们搞不清楚这只妖魔杀人是为了什么。 有的妖魔是为了吸取精气提升修为。 有的妖魔是为了抓人回去献祭给大妖。 有的妖魔则纯粹是为了杀人取乐。 可是如今在京城肆虐的这只妖魔,杀人手段如此诡异,却没有吸取死者的魂魄精气,也没有将尸体带走,杀的人虽多,但毫无规律可言……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样下去,或许很快又会有人丧命,也不知道将云霞带回侯府,到底能不能有所收穫…… 「小师弟,小师弟?」 沈乐言回过神,还有些怔愣地缓缓抬起眼。 面前郑子珩递来一个香囊:「还在想云霞和王贵的事情?这个香囊是安神的,我一直用着觉得不错,就叫人也给你和陈靖配了一副。」 沈乐言接过:「多谢大师兄。」 郑子珩瞧见少年眼底化不去的淡淡愁绪,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发尾。 「我们抽丝剥茧查下去,一定会有线索的。」 回到侯府,安排了云霞姑娘的住处,他们又去看了一遍过往丧命于那只神秘妖魔手下的人的生平。 看得多了,眼睛酸涩得很,忍不住想揉。 「哎——别拿你的脏手揉眼睛啊乐言,当心眼睛里长东西肿起来,痛死你!」 沈乐言只好放下书册,短暂地闭目养神。 「小师侄,你发现什么没有?」 陈靖下意识要反驳,发现郑子珩还在,只得老实认下「小师侄」的称唿。 「……要是有什么发现,那就好了。你们说那变态妖魔杀人是不是全凭心情啊,什么时候手痒痒了,逮到一个算一个?」 沈乐言幽幽:「它不要命了?这可是京城。虽然现在我们查不出什么,但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等大内的几位儒道宗师出手,除非它是妖皇,否则都得送命。」 妖魔的心智并不输人类,甚至有些比人类还要阴险狡诈。 它们大部分和人类一样恐惧死亡,如果只是为了杀人取乐,找个偏远小城不好吗?非要跑到京城来送死? 他默然片刻,眸光有些凝重地看向郑子珩。 「大师兄……」 万一此次事件不仅仅只是涉及一只妖魔,而是牵扯到妖魔一族和大夏朝的纷争的话…… 郑子珩点头:「我明白。」 陈靖疑惑地看看他们,见他们没有继续说下去,便也没再问了:「这些卷宗也看了好多遍了,要不还是再去问问云霞姑娘吧?绿云娆的老鸨不是说,有人听到过云霞一个人在屋子里和谁说话吗?有没有什么法术可以偷听不被人发现?」 「……什么偷听,那叫获取情报。」沈乐言纠正道。 「哦哦哦,对,有没有法术能悄悄获取情报?」 郑子珩沉吟:「有倒是有,但只怕云霞所在的房间里有灵力波动,那与她说话的东西,还会来吗?」 沈乐言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师兄说得有道理。要不……我还是捡回我京城小流氓的人设,喝点酒装酒疯,跑去云霞姑娘那试探一下?」 「……也好。」郑子珩轻声补了一句,「放心,我不会同师父说的,不必担心师父知道了在先祖殿前打死你。」 沈乐言喝了两杯酒,又往身上的衣袍上洒了一点酒水,感觉自己闻起来一股臭烘烘的酒味了,大着胆子,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朝着云霞所在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侯府的侍女和管家们瞧见了无不驻足扭头看他,眼神掩饰不住得惊讶。 尽管他们一句话也没说,但沈乐言也可以想像到,今日之后,大概「陆宗主新收的小徒弟,永平侯世子的小师弟,是个大白天发酒疯去调戏青楼女子的登徒子」的传闻就会火遍京城。 第106页 他跑到云霞所住的院子前,「哐哐哐」开始敲门。 边敲边喊:「云霞姑娘!云霞姑娘!你开门吶!本公子又来找你了!嘿嘿嘿嘿……」 屋里静悄悄,没有任何响动。 沈乐言并不气馁,越敲越大声,越喊越起劲。 反正都已经社死了,变态五分钟和变态十分钟也没有什么区别,对吧? 他叫第三遍「云霞姑娘」的时候,屋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沈乐言紧急把生无可恋的表情调整为了油腻变态,不等对方开门,先笑眯眯地「嘿嘿嘿嘿」张开了手臂。 「云霞姑娘,本公子对你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打开屋门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云霞那张清丽的脸,而是一个男人的面孔。 不仅如此,对方的身形、衣袍也完全是男人的模样。 「云什么霞?你对一个男的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嫌噁心?」 沈乐言只觉得一股寒意一下子涌遍了全身,夜风一吹,他身上的衣服一下子被冷汗黏在了身上。 一旁走廊上挂着的灯笼,好似也从明亮清雅,变得鬼气森森起来。 「无涯!」 一道剑光如飞鸿一般自书房飞来,入他掌心。 沈乐言催动了风灵根,无涯剑出鞘,眼神冰冷,指向眼前的「云霞」。 「你究竟是什么?」 今日下午,明明白白死在侯府,被扒去脸皮的王贵,此刻正从云霞住的房间里出来,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死而復生? 那是连他师父都做不到的事情! 除了妖魔作祟,再不会有第二种解释! 「云霞」似乎吃了一惊,有些畏惧地看向他手中的长剑,后退几步:「你在说什么?我可是今年入京科考的举人!你敢用剑指着我,信不信我报官抓你?」 沈乐言:????Дo??? 「……报官?你什么举人,你应该是今天要去阎王爷那报到的死人。」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你为何把我关在此处?天子脚下,竟有人敢罔顾王法!来人吶,来人吶!」 沈乐言瞳孔微缩,并不敢大意,淡青色的灵力依旧在无涯剑上流转。 「……你不知道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吗?」 「我应该知道些什么?我一睁眼就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然后有人敲门,你拿剑指着我——你将我关在此,究竟要做什么?劫财?」 沈乐言喉口有些发紧:「你叫什么名字?」 「王贵。」 「你是王贵,那今日死的是谁?绿云娆的云霞又是谁?」 「你这人有病吧?!」对方似乎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面上满是恼火,「真是晦气,来京城科考还碰上个疯子……」 「……好,姑且算你是王贵。」沈乐言深吸了一口气,「绿云娆的云霞是你的相好,你也不记得?」 「我一个清正举人,怎么会去青楼那等乌糟的地方?更不可能与青楼女子、小倌有所往来!」 对方说得义正辞严。 若非今日他亲眼见过王贵诡异的尸体,又亲自把云霞带到侯府,他恐怕真的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精神出了什么问题,又或者是今日的一切只是夜里睡觉时的一场幻梦。 他正要开口,院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陈靖的声音传来:「乐言!!!你突然召来无涯剑,发生什么事情了?!」 对方的话音在看到「云霞」生着王贵的脸后,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滚圆,看向身后的郑子珩。 「师,师,师父……这这这……」 沈乐言趁着「云霞」不注意,用剑柄一下打在对方的颈后,将人打晕了,然后快步走到陈靖身边。 「如你所见,云霞一下子从一个姑娘,变成了王贵。」 「这不可能吧……」 沈乐言缓声:「怕就怕……不止是云霞变成了王贵,其他死者呢?其他死者身边的熟人,有没有变成那些死者的模样?」 一夜无眠。 禁妖卫的人听到这样离奇的消息,连夜去查了各个死者的亲朋好友。 再然后,这些「死而復生」「借尸还魂」的「死者」就都被带到了侯府,和他们被扒去脸皮的尸体待在一块儿了。 沈乐言感觉自己的cpu要烧了。 看看自家大师兄,也是神情凝重。 再看看禁妖卫的人,各个都是迷茫惊讶。 偏偏这些亲朋好友变成的「死者」,都还能准确说出自己以前的经歷,说得绘声绘色,绝对不是能扮演出来的。 其实谁都清楚,怎么可能是扮演呢?女的变成男的,老的变成少的,再高明的易容术都做不到这样。除非是什么法术。 可是就连永平侯世子,云熙宗宗主的首徒都没有从这些「死者」身上看出任何法术的痕迹! 禁妖卫的首领连连抹汗:「郑世子,要不属下明日还是去向圣上禀明情况,请几位儒道宗师出手吧?!属下统领禁妖卫数十年,也遇到过不少诡异的案子,可,可今日这情形,实在是闻所未闻啊!!!」 「明日?这件事不能拖到明日了。」 「可是……今夜已经是宫禁的时辰,只怕圣上已经歇息了。」 沈乐言咬了咬后槽牙。 【人命关天的大事,还得等皇帝睡醒了才能去禀报?!】 第107页 郑子珩望了他一眼,茶色的眸子带着几分温柔的安抚之意,对禁妖卫首领说的话,却是不容置喙的强硬。 「一夜之间,这些死者都借着亲友的身体『还魂』了,那妖魔今夜必然还有异动,不能拿京城如此多百姓的性命做赌! 你立刻进宫求见圣上,我会想法子引妖魔现身。」 禁妖卫首领一闭眼,拱手领了命令,立刻往皇宫赶去。 沈乐言扫了一眼满院子被扒去脸皮的尸体,和院子外头站立的「死者们」。 心念一动。 现在院子里的尸体有百余具,但「死而復生」的「死者」却只有一半左右。 并不是禁妖卫的人没有尽心去找,而是另外一半「死者」的亲朋好友里面,并没有发现变成「死者」模样的人。 搞清楚这其中的原因,或许就能找到这只妖魔杀人的关键线索! 他正思索着,侯府的管家突然进来禀告。 「世子,外头有个人,自称自己常年救济的一名乞丐突然样貌大改,还成了一个富家公子,觉得一定是妖魔作祟,知道侯府奉旨在查妖魔,特来报信!」 禁妖卫的人迅速把那个乞丐变的「富家公子」带来了。 「富家公子」果然是死者之一,是一名富商的独子。 而那个乞丐,和「富家公子」没有半点联繫,更别说是亲戚关系了。 所以难道变成「死者」模样的人,是随机的吗? 可是又为何一半都是亲朋好友变的呢? 院外的「死者」们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带到侯府。 等候的时间长了,便开始小声议论抗议起来。 「放我们回去!为何将我们关在此处?!」 「是啊,我好端端在家里,凭什么就把我抓来了?」 「我们又没有干什么恶事,也没犯法,放我我们离开!」 沈乐言霍然转身,快步走至了这些「死者」中间。 随意抓住一人的衣袖问:「你是什么身份?」 「我是一户肉摊的屠夫。」 他又转向郑子珩:「师兄,他是什么人变的?」 「那个屠夫的弟弟,他弟弟自小体弱多病,家里条件不大好。」 他点点头,走向另一个人:「你是什么身份?」 「我是一个衙役——小公子,为何抓我来侯府啊?小人真的没犯什么错啊?」 「师兄,这个人又是什么人变的?」 「那个衙役的表亲,因为偷盗,去牢里关了一段时日。」 沈乐言接连问了几人,脑海里的思绪越来越清晰。 他好像隐隐猜到,为什么这些人,会变成「死者」的模样了。 第63章 偿愿仙 夜幕深深,华灯初上。 绿云娆里罗幔飘舞,薰香旖旎。 美人的一颦一笑,一歌一舞都吸引着无数人的视线。 几个书生打扮的青年迈入了绿云娆,几个姑娘、小倌立刻迎了上去。 「几位公子~是读书人吧~」 王贵第一次来京城,早就听闻过绿云娆的名声,但看了一圈,也没有在几个美人中看到合自己眼缘的,正欲叫老鸨过来。 忽地瞧见一个清婉秀丽的美人遥遥站在二楼的栏杆边,虽与其他姑娘一样都在笑,却自带一种清傲的气质。 他一下子便被吸引住了。 再之后,便与那位美人互通姓名,共度春宵。 初识云霞的几日,他的确为她神魂颠倒,还在酒后说过胡话,要等金榜题名时就将人明媒正娶迎娶回家! 但不过多少时日,他就又对其他青楼的女子动了心——毕竟在江南,他就是青楼楚馆的常客。 云霞曾经问他:「公子不是来京科考的吗?为何时常有时间来看奴家?」 他说了一些「思念成疾」的甜言蜜语哄人。 心里却很清楚,他能考上举人已经是祖坟冒青烟,全凭运气堪堪考上了,想要金榜题名,无异于天方夜谭!就是再准备十年都不一定能考上! 既然考不上,又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为何不把看书的时间用在乐呵乐呵上面,多去青楼楚馆陪几个美人? 云霞好像渐渐看穿了他的想法,不再如第一日那样,对他有一些崇敬的眼神了,不过却提出来请他教她读书识字。 他不禁感到可笑:「圣贤书,你一个风尘女子能看得懂吗?」 云霞也没有气恼,而是反问他:「那公子觉得,谁才配读圣贤书?」 「自然是为国为家的大丈夫。」 云霞笑看着他,他莫名觉得对方的眼神里有羡慕,又有讽刺和轻蔑。 好像是在嘲笑他,你一个天天在青楼里鬼混的人,还好意思读圣贤书吗? 一股无名怒火升腾而起,王贵恼羞成怒,扇了云霞一巴掌后,摔门离开了。 云霞取了药膏敷脸,看着屋子里几本王贵落下的书,目光渐渐涣散开了。 她是被亲生父母卖到青楼的。 只因弟弟生病需要银子,父母没钱,便把她当成了牺牲品。 她在绿云娆见过许许多多的世家公子、达官显贵。 她时常会想:如果我能读书,那就好了。如果我生在一户好一些的人家,父母愿意供我读书,我何尝不能成为一名女官呢? 听说大夏朝廷里一位儒道宗师,便是女子。 第一次认识王贵,她为对方「读书人」的身份吸引,但很快她就发现,对方只不过是有一层「读书人」的皮而已,骨子里就是个花心浪荡子。 第108页 既不喜爱读书,也没有珍惜读书的机会。 读书! 她这一辈子,都想离开青楼,读书识字,有一份清清白白的生计,再不会被别人瞧不起! 「要是……我是王贵就好了。」云霞喃喃道,「我一定会刻苦读书,金榜题名,做个好官……」 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笑嘻嘻地问她。 「你想变成王贵?」 她下意识地点头:「是,我想变成王贵。」 那声音逐渐远去了,四个字幽幽飘来:「如你所愿……」 云霞回过神来后,手脚冰冷,刚刚的声音是幻觉吗? 是幻觉吧。 就算是仙人,也不可能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可是没过几日,她就听说了王贵在夜里遇上了一只妖魔,险些丧命的事情。 她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这件事。 京城里早就传闻有一只大妖四处杀人,已经有近百人丧命,难道自己听到过的奇怪声音,就是这只大妖? 这只大妖……当真能让她变成王贵吗?! 她忍不住买了许多书回来,不再接客,诡异的,她忽然就识字了,好像书上那些艰涩难懂的符号,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这妖魔——不!这是神仙!真的在实现她的愿望!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划过。 既然王贵活着,只是浪费时间在青楼楚馆里,于国于家无益。 这条命不如就给她吧。 她会用这条命,活得好好的。 希望……神仙赶紧将王贵杀了,让我彻彻底底地成为王贵!!! 终于!在一日,她听闻了王贵被神仙杀害的消息!然后怀着激动的心情,被永平侯世子带到了侯府关押。 入夜,她趴在桌案上迷迷煳煳睡了过去,在睡梦中好像看到王贵的脸皮漂浮在半空,朝着我飞过来! 那个神仙笑嘻嘻的声音传来了。 「以后,你就是王贵了。」 她一下子惊醒了! 铜镜里,她长着和王贵一模一样的脸,连身体也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男人。 她是王贵了。 云霞?世上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也不需要这样一个可怜人。 …… 「小师弟,你的意思是,云霞想要变成王贵,乞丐想要变成富家公子,偷盗的贼人想要变成衙役……所以,那只妖魔能实现他们的愿望?」 沈乐言点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那只妖魔的妖术究竟是什么,又为何杀人,恐怕要验证后才能知道。」 世界上九成的人应该都有过「我要是能成为他就好了」这样的念头。 就比如他在穿越到这个世界前,每次孤儿院的老师带他出门,他看到那些父母陪着的受尽宠爱的小孩子,都会很羡慕,也曾想过:我要是能变成他,那该多好。 但有些人的羡慕,仅仅是羡慕。 有的人的「羡慕」,却是妒恨,恨到:他凭什么有这样的运气?他就该去死!这样的人生,应该由我来享受! 郑子珩:「你想……如何验证?」 陈靖小声:「乐言,那只妖魔能杀人于无形,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 沈乐言拍了拍陈靖的肩,转过身。 「无涯。」 无涯剑出鞘,飞到了他手边。 「无涯,那些都是妖魔的妖术弄出来的怪物,并非是活人。去将他们都杀了。」 话音落下,院外的「死者」们立刻沸腾起来。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滥杀无辜?」 「你有什么凭证说我们是妖魔弄出来??的怪物?!」 「大家快跑吧!这人会御剑,肯定是个修士!等那剑杀过来,我们就逃不掉了!」 「死者」们一边愤怒地喊叫,一边本能地转过身想要向后跑。 然而侯府里的护卫早有准备,纷纷抽刀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边是侯府护卫们的长刀,一边是少年灵力四溢的佩剑,「死者」们进退两难,那个由乞丐变的富家公子面色赤红,勐地上前一步。 「你——你在京城滥杀无辜,这大夏还有王法吗?!」 沈乐言哼笑一声,少年眼眸漆黑如墨,面无表情。 「王法?我是云熙宗宗主的弟子,便是大夏皇帝来此,也要给我几分薄面,何况是杀你们这些妖魔弄出来的怪物?」 他一抬手,无涯剑便入了他的掌心,少年一步步朝着那些「死者」们走去,剑身上淡青色的灵力泛着森森的杀意。 「死者」们慌乱起来,挤成一团,谁都害怕第一个成为剑下亡魂。 还是那个乞丐变的富家公子高唿了一声。 「站在这里就是等死!我们一起跟他拼了!」 「说得好!跟他们拼了!我们冲出去!」 沈乐言立即施展《青影玄诀》,少年的身影如风如影,捉摸不定,几息工夫便出现在「富家公子」身后,一剑横在了对方的侧颈。 少年清朗的嗓音含着几分骄矜与讥讽:「就凭你们一群没有修为的废物,还想从这里逃出去?」 「富家公子」先是一抖,脸上的赤红一下子褪成了惨白。但在看到少年眼里的讽刺后,目光又骤然变了——变成了一股恨不得剥皮食肉的兇狠。 「就因为天生有灵根,你就可以进入大宗门修仙,做个高高在上的修士……我们出生在贫贱的家庭,就活该整日在街上有上顿没下顿,遭人白眼地活? 第109页 你如今能在侯府,随意决定我们的生死,不就是因为自己投了个好胎吗?!任凭谁有灵根,不都能成修士!」 沈乐言眸底一抹暗色掠过,面上依然冷漠,冷笑道:「一个乞丐偷了富家公子的身体,还想成为我?」 「若我能变成你,那自然好啊。」 那名「富家公子」咬牙切齿地道,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怪异,最后定格成那些真正的死者死时脸上诡异的笑容的模样。 「你赶紧去死吧,我不想做个没用的富家少爷了,我要做修士,我要做修士,我要做修士——」 来了! 他赌到那只妖魔出手了!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变慢了,又好似全部跟他隔绝了开来。 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还站在侯府的院子里,但感觉不到风,感觉不到手中的无涯剑,听不到那些「死者」们的唿喊,也听不到郑子珩与陈靖的声音。 他一抬头,看到了天空。 没有月亮和星点,漆黑的夜幕之中,只有一个由猩红色的云层拼接成的巨大笑脸。 笑脸仿佛是由人的血肉组成的,在缓缓蠕动着。 而笑脸之下,竟然是一朵莲花座,上头有一个鬚髮飘飘,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一身袈裟,手握佛珠,好像寺庙里供奉的菩萨、罗汉的金身。 沈乐言经歷过无量门里仙魔大战的场面,眼前这场景虽说十分古怪,但还不至于让他一下子慌了心神。 「你就是那个,害了上百人性命的妖魔?」 「放——肆——」 莲花座上的老人笑而不语,他背后的笑脸却发出了尖利的声音,滚滚如雷,在天地间轰鸣。 「我乃仙人——偿愿仙——」 「……这年头,什么妖魔都能自称是仙人了。」 沈乐言微低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这只妖魔施了什么样的妖术,他的无涯剑不在了,身边也没有任何可用的兵器,好在丹田里的灵力还能运转。 「偿愿仙?既然是偿愿,怎么还杀人呢?」 莲花座上的老人依旧不说话,沈乐言瞧着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索性也不管有没有无涯剑,直接催动灵力,随意折了一根树枝,以之为剑,腾空而起,直奔莲花座上的老人而去。 「我的愿望是宰了你,仙人是不是该如一如我的愿?!」 「世间不公。有人生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人生而便被遗弃荒山。有人天生过目不忘,天赋异禀,有人苦学十载,依旧摸不到修仙的门槛。不如意者不愿再活,我助他们去享想过的人生,何尝不是仙人的大功德?」 沈乐言懒得听这妖魔胡扯,对方越是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越说明对方打架的水平应该不怎么样——否则搞这些虚的干嘛?直接像他师父一样提剑就干就完事了! 他离莲花座上的老人逐渐近了。 对方的佛珠上面竟隐隐闪着金光,和善悲悯的神情栩栩如生,无端让人感觉心生敬畏,想要跪地上香祈愿。 他还没学过什么清心咒,但也有别的法子可以稳住心神。 麻辣香锅、螺蛳粉、煎饼果子、炸串、关东煮、灌汤小笼包…… 「可——笑——区区筑基修为——竟敢妄图对仙人动手——罚你受遍炼狱之苦——永世不入轮迴——」 老人手中的佛珠金光大盛,庄严的声音仿佛直接响在了他的脑海里。 「灌汤小笼包我只吃蟹黄包!」 沈乐言一咬舌尖,疼痛感蔓开,神思瞬间清明,莲花座上的老人已经近在咫尺,他却勐地一转方向,调动了全身的灵力,一掌拍在了那张诡异的巨大笑脸上面。 这一掌下去,他只觉得浑身的灵力好像一剎那就被抽干了。 笑脸上面蠕动的血肉尖叫了一声后,忽然化成了无数张小小的人脸。 有王贵、有云霞、有富家公子、有衙役…… 他们齐齐朝着他涌来。 「他是仙人,他满足了我的愿望,你不可以伤他!」 「我好不容易换了身份,他是仙人,他就是仙人!」 「你难道就不想成为别人吗?筑基算什么,大乘,渡劫,乃至化神期修为,难道你不想成为那样动辄翻天覆地的仙人吗?!」 沈乐言心下一凛,蓦地退了半步。 感觉脸颊火辣辣得疼,好像被撕去了一小块皮。 只差几秒,他的整张皮只怕就要被那些人脸撕去了。 第64章 凭什么我是花魁啊? 他退开之后,莲花座上的老人忽地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竟然能看到我身后的东西?」 那么大一张血红色的笑脸,还有人看不见? 沈乐言转瞬明白过来,或许在许多人眼里,只有那个莲花座上散着圣光,如同神佛的老人,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受了对方的蛊惑。 而那张血红色的笑脸应当就是对方的本体。 「我区区筑基修为都能看到你的本体,京城修为高深的修士无数,你怎么敢在此作恶?」 那妖魔也不装了,莲花座上的老人融入了那张血色的笑脸里,血肉蠕动间,发出了阴邪的笑声。 「那你看,我已经杀了上百人,谁又出手管过我?你们人族啊,凡事都讲究面子,一出生就把人分了三六九等,这些低贱的人死不死,高高在上的人谁在乎呢? 第110页 这些人宁愿把身体献给我,让我给他们一个崭新的人生,也不愿意相信你们人族的朝廷……你还不明白吗?有无数人愿意信奉我,那我就是仙人。」 这只妖魔的力量,应该都是那些死者的愿力提供的。 王贵死了,云霞成了王贵,云霞其实也死了。现在活在世上的那个,只是一个妖力塑造的活死人。 「你说了这么多,是想我也变成你的信徒么?」 对方迟迟没有动手杀他,应当是杀的人还不够,满足的愿望也不够,对方现有的力量,不足以强硬地直接杀了他。 只能试图以言语蛊惑。 「不……我知道你全然不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但没关系,我说这些,也不过是在你心里埋一颗种子罢了。」 什么意思? 少年的眉眼骤然凌厉,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没有回答。 只有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光遮天蔽日地蔓延过来,速度之快几乎没有给人任何的反应时间,沈乐言下意识施展身法暴退,但比起血光蔓延的速度还是慢了许多—— 那血光并没有实体,但穿透他的身体时,却仿佛伸出了无数的触手刺入了他的脑海。 沈乐言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神智好似一只折翼的鸟儿,不受控制地往深不见底的悬崖谷底坠去。 意识彻底消失前,他好像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苍老的声音,跟「偿愿仙」的声音全然不同。 「倒是没有浪费我这一缕神识……」 沈乐言是被一阵喧嚷的人声吵醒的,醒来时头脑还有些昏沉,迷迷煳煳听到底下的声音时远时近,在高唿什么「仙尊」、什么「万岁」。 等五感从愚钝中挣脱出来,他才弄清楚周围的情形—— 自己坐在千阶台阶之上,身上的袍服纹着繁复玄妙的图案,精美华贵异常。 台阶之下是腾绕的云层,金碧辉煌的宫殿石柱一直连绵到视线之外,云层之上跪伏着数以万计的人,前面几个还能看得清容貌长相,往后的人脸便模煳了。 但里头随意一个身边的法器看起来都不是凡品,而且灵力波动强盛,这是什么样的修为?金丹、元婴、大乘? 正是那些人,正对着他三拜九叩,高唿「仙尊万岁」。 仙尊?我? 那些人见他睁开了眸子,声音更加恭敬了。 「恭贺仙尊,突破化神境,入主天宫!」 化神境,千万年来九境之中无人踏足的境界。就连各大门派的开山祖师,许多也只到了渡劫境的巅峰,却迟迟触摸不到化神的门槛,最后仙寿尽,只能消弭于天地间,或是留下一缕分身继续守护宗门,或是重入六道轮迴转世投胎。 现在,这些人竟然在恭贺他,踏入了化神境? 他意念微动,一道无形的灵力剎那间便席捲开去,只见浩荡不见边际的云层一下子被分为了两半,七彩霞光普照,一条天龙威风凛凛地从远处飞过,凤凰华丽的尾羽也在云层间若隐若现。 「仙尊一念之间,便可引发天地异象,实乃化神境的造化!」 「恭贺仙尊!!!」 什么狗屁的造化。 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吗? 沈乐言短暂的惊诧过后,想起「偿愿仙」的妖力,很快反应过来,眼前的场景定然不是真实的,不过是「偿愿仙」为了蛊惑他,呈现给他的一场幻梦而已。 对方捏造出了一个化神境的强者,让他体会了一把。 否则的话,他哪来的银子买这么好的衣服穿?谁又能几息之间从筑基一跃到化神?还有这地方云腾雾绕的,好像是传说里玉皇大帝待的天宫,如果能蹦出个孙悟空的话,那就更像了—— 他的脑海里刚划过《西游记》电视剧里孙悟空的脸,眼前的云层就好像勐地波动了一下。 远处一个跪拜他的人忽然高声说:「仙尊,大事不好啦!有只孙猴子来大闹天宫啦!」 沈乐言:「……」 「偿愿仙」,你自己觉得这合理吗? 微风拂过,云层叠叠荡荡地铺散开,忽地成了一片静湖,碧波荡漾、闲云游走。 他所在的座椅成了一叶小舟,身上的衣袍成了简朴的蓑衣斗笠,手中还多了一根划船的桨。 湖边有一间小草屋,旁边有一方菜园子,还有几只在水中嬉戏的野鸭。 他或许体会了一个渔夫或是一个船家平凡的生活。 这幅景象,倒是与他刚穿越过来时,设想中在一处远离硝烟纷争的地方独自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有些相似。 但现在,他有师门,有朋友,这样平和安宁,但空无一人的地方,未免太孤独了。 人活一世,若是欢喜悲伤都无人分享,喜悦时没有人举杯对饮,难过时没有人一起指天骂地,实在太过无趣。 他走到船边,低头看了一眼平静的湖面,湖水碧油油的,清晰地倒映出了他的人影,四下只有水波荡漾的声音,太过安静,让他忍不住联想到了一部恐怖片,这湖水底下不知道藏了什么怪物…… 嗯,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不然要从修仙转型为恐怖了。 「偿愿仙。」少年坐在船头,嗓音清澈,「你不必再白费工夫了。」 他是有羡慕过别人的人生,但从未想过想要成为其中的谁。 他身处的景象变幻得更快了。 第111页 他时而变成闹市中的一名小摊贩,时而变成青楼里的一个花花公子,时而又变成南风苑里接客的小倌…… 好像混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南风苑,京城里一家名气不输绿云娆的青楼,里面接客的小倌都是男子,客人有女子,也有喜好男风的男子。 沈乐言看了看铜镜之中自己身上对于古代人来说有些过于开放的衣服,少年窄瘦的腰线隐约可见。他的脸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化上了一些妆容,桃花眼眼尾多了一抹上挑的薄红,衬得面容愈发俊秀,加上脸上一条轻薄的面纱遮住了大半面容,还真有些令人恍惚。 旁边有两个侍奉他的人,低声说:「花魁,客人们都在等您呢。」 外头人声鼎沸,已经有人开始叫价。 「我出一百两银子!花魁看看我!」 「一百两银子就想跟花魁一起吃烛光晚宴,你踏马在做梦呢?我出五百两!」 「一千两!都不准跟我抢!」 「穷鬼,我出五千两!」 话音一落,四下寂静。 来南风苑的客人大约被五千两惊住了,没人再继续往上提价。 「花魁,有客人花五千银子买下了与您共进晚餐的机会,您看……」 沈乐言还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索性点了点头:「那个客人现在在何处?」 「那位客人已经上楼来了!」 只见一个大腹便便、满脸横肉,肚子挺起来好像里面塞了二十斤棉花的富绅走了上来,对着他勾勾手指:「美人~快过来~爷知道好多新奇的玩法~」 随后他的僕人便带上来许多他从未见过的不可言说的小玩具。 「美人~你想选哪个或者哪几个啊~」 沈乐言:「……」 「偿愿仙」到底怎么会误会我想当个花魁的?! 他面无表情转过身:「他刚刚花了多少银子买下和我共进晚餐的机会的?」 「五千两。」 「我出一万两。」 「哦好的花魁,这就让他滚!」 富绅被南风苑的护卫赶了出去。 他原以为这个幻境也该到此为止了,但身边的景象却没有继续发生变化。 而楼下等待的人听说了花魁拒绝了上一个客人,又重新热闹起来,开始了新一轮的竞价。 「刚才我们拍卖的是与花魁共进晚餐的一个时辰,现在拍卖的却是和他共度春宵的机会!!!底价一万两,价高者得!!!」 整个南风苑近乎沸腾,外面的唿喊声险些把屋檐顶破。 「一万五千两!」「两万两!」「两万五千两!」 「成交!请这位公子上二楼来,恭喜公子抱得美人归!」 沈乐言随处找了把椅子坐下,也不知道「偿愿仙」在搞什么花样,一直让他留在这里做花魁。 「这次上来的是什么人?」 「回花魁,这次上来的公子长得挺俊的,花魁您见了一定喜欢。」 一个人影穿过层层叠叠的罗幔,大步迈入二楼,沈乐言定睛一看—— 「陈靖?!」他哭笑不得,「小师侄,你来这里,你师父知道吗?」 「陈靖」狼狈跑了下去。 不过片刻,又有一个人往二楼走来了。 「……这次上来的该不会是我大师兄吧?」 「……大夏太子为什么也来了,我跟姬怜意真的不熟。」 「三皇子姬越是来这里追杀我的吗?这些人也就罢了,为什么宁微末也来了?」 再之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眼熟的师兄师姐,去西南丛林时遇到过的妖兽……通通到他面前来晃了一圈。 沈乐言待着待着,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能在这儿直接睡着,但他并不着急脱离幻境。 「偿愿仙」在跟他耗时间,那么京城中的百姓就是安全的,而且等「偿愿仙」黔驴技穷了,又或是大内的几位儒道宗师出手,他总能从这幻境里出去的。 他昏昏欲睡时,听到南风苑一个侍卫高声说:「请最后一位客人上二楼来见花魁!」 最后一个? 沈乐言稍稍坐直了一些,往楼梯口望去。 隔着七彩的纱幔,都能隐约看到一抹皎洁的银髮。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方的眉眼逐渐清晰,狭长清冷的凤眸,瞳色是日暮时分洒下碎金的暗色,脸颊的轮廓线条冷冽,鼻高唇薄,举手投足间,都与四周轻歌曼舞、暗香旖旎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饶是他很熟悉自家师父,也不得不承认「偿愿仙」织造幻境还是有一些水平的,对方已经将陆元弋的容貌气度在幻境里仿了七八分相似。 但—— 假的终究是假的。 「师父?」他站起身,缓步走上前,语气十分诚恳,「您来京城没有迷路吗?」 如果是真实的陆元弋,现在应该轻笑一声,凤眼上挑瞥向他,说「认路这种没用的法术有什么好学的,会打架就行了」。 但眼前这个假的,眸间覆盖的寒色却被温柔替代,用一种让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的柔和语气说。 「来找你,自然不会迷路。」 沈乐言感觉这个假的陆元弋再说下去,他的脚趾可以在「偿愿仙」的幻境中抠出一整个星球来。 「差不多得了,偿愿仙。」他一字一顿道,「你再让我体会一千种,一万种别人的人生,我也不可能会沉溺在你的幻境里。」 第112页 假的陆元弋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细线,细线向脸的两端打开后,整张脸都变成了他最先见过的那团噁心的赤红血肉。 「有意思……」对方绕着他走了一圈,「化神境的修为、万人尊崇的荣光、逍遥自在的生活、俊美的道侣,你竟然没有一处意动。」 「以上这些,我都挺感兴趣的。不过感兴趣的不是你用妖力造出来的幻境。」 对方还想再说些什么,沈乐言径直打断了。 「你是偿愿仙?还是操控着偿愿仙的妖魔,邪修?」 他不会忘记,在跌入这些千变万化的幻境前,意识模煳间他听到的那个陌生的苍老的声音,跟「偿愿仙」的声音显然截然不同。 第65章 败家子 「偿愿仙」骤然大声笑起来,笑声鬼哭狼嚎,异常刺耳。 对方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 「说得挺冠冕堂皇,那是因为你不是那些贫苦百姓,你是云熙宗的弟子,又身负风灵根,人生最大的不如意大约也就是修仙之路辛苦了一些。 你怎么会知道那些在垂死边缘挣扎的百姓,那些生来既没有金钱,也没有地位,无法掌控自己人生的人,那些连吃饱穿暖都做不到的人,有多么想要过另一种生活。 如果你处在那种境地,你恐怕也无法像现在这样,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绝对不会觊觎别人的人生。 但没关系,你这样的人,若有朝一日失去周围的亲友,失去天赋灵根,变成一个普通人,到时你再看大夏朝廷,再看这些名门正派,你定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偿愿仙」说完这些,蓦然抬头看了一眼,喃喃自语道。 「来得还真快……不过也无妨了。」 「铛——」 熟悉的钟鸣声铮然响起。 沈乐言瞳孔微缩——这是浩然钟的钟声!大内儒道宗师出手了!可是时机却偏偏很不巧。 这「偿愿仙」定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妖魔,操控它的人是谁?他一点线索都还没有找到,「偿愿仙」暂时不能死! 但是他脱口而出的「不」字慢了半拍,等他说出口时,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 涤盪一切的浩然之音剎那将那团血肉组成的笑脸击成了一团血雾。 他又回到了侯府的院子里,而那些由妖魔弄出的活死人,都倒在地上,成了一滩滩腥臭的尸水。 「乐言!!!你的脸上怎么流血了?!」 他抬起手碰了一下,看到指尖上沾染的血迹,平復了一下狂跳的心脏,看向陈靖,话语出口时,嗓音还是有些发颤。 「……没事,只是不小心被那妖魔伤到了,擦破点皮而已。」 他说完,目光径直望向手持浩然钟的宁微末。 「宁大人为何直接将这妖魔杀了?」 宁微末莫名地皱眉:「妖魔不杀了,留着你们云熙宗养吗?」 「我的意思是,那只妖魔它可能还藏有别的秘密。」沈乐言无奈,「为何不等刑讯过后,再将它杀了?」 「一只实力最多只有元婴期的妖魔,能有什么秘密?何况我是奉了陛下的口谕前来,陛下的口谕是将这妖魔就地正法,那我便要立刻将其杀了。」 宁微末说完,一收浩然钟,语气疏离。 「妖魔已服诛,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回去向陛下復命了——永平侯府虽然未将妖魔诛杀,但引出妖魔真身,查清案子有功,陛下不日会有赏赐。」 对方的身影消失无形了。 沈乐言满脑子盘旋的都是那只妖魔之前跟他说的那句话「我说这些,也不过是在你心里埋一颗种子罢了」。 那只妖魔似乎早就察觉了宁微末的到来,也知道自己一定无法从浩然钟下活下来。但宁愿在那里同他说完这些话,也没有选择逃跑,这是一只寻常的妖魔会做出来的事情吗? 「小师弟?你在那只妖魔的幻境里,看到什么事情了,为何会觉得那只妖魔还藏有秘密?」 郑子珩取了一瓶药膏,轻柔地替他涂抹在了脸颊的伤口处。 伤口隐隐的灼痛立刻减轻了不少,很快就结了痂。 沈乐言低声把事情叙述了一遍:「这件事,是不是该传信让师父知晓?」 妖族腹地,迷雾之森。 两队巡逻的妖族士兵正在换岗。 「哎,兄弟……昨日进献给王上的人族都押送到了,王上今日的心情应当还不错吧?」 「王上的喜怒谁能猜得准?昨日我收下一个弟兄,就因为左脚先踏入宫殿,就被王上剖去妖丹了!」 「嘶——」 「不过兄弟你也别太担心了,王上现在正在里面和几位大人议事,一时半会应该顾不上我们。」 「议事?」 「是啊,难道你没发现,近来宫殿里时常散发出一股腥臭味吗?」 「那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百里成,百里大人搞出的东西,据说是由无数妖族的妖丹熔炼而成的,叫什么,叫什么『偿愿仙』。」 「什么?!王上竟然放任一个人族,将我们妖族的妖丹熔炼?!」 「嘘!你小声点!在这里议论王上,你不想活了?!那个『偿愿仙』,本体就在咱们的宫殿里,我之前进殿禀告的时候,瞧见过一眼,是一屋子会动的血肉,看起来怪噁心的。 据说啊,它可以幻出许多分身,王上已经将它的几道分身送去人类的城池了。你猜怎么着?短短数月,就搞到了数千人的愿力!还没被人族发现!」 第113页 「照你的意思,王上有这些愿力供养,修为能恢復不少?」 「那是,起码不会再随意剖我们的妖丹了。」 宫殿内,年迈的妖皇缓缓睁开双目,看向一旁手握红色油纸伞,戴着铜面具的男子。 「百里成,我们放在大夏京城的那只偿愿仙,已经被浩然钟所诛。」 「王上,虽然这样损失了不少愿力,但偿愿仙的本体还在,就可以源源不断诞生更多的分身,何况,王上不也藉此机会,在京城看到了一个有趣的人吗?」 妖皇浑浊的双眼一丝精光闪过:「我将自己的几缕神识附在偿愿仙的分身上,此次在京城,的确看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陆元弋新收的那个小弟子……」 京城妖魔作祟的案子暂时告一段落。 即便沈乐言总觉得这件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但「偿愿仙」死了,一丝一毫能追查的线索都没有留下,他也不知该从何查起。 只能日后再说。 控制「偿愿仙」的幕后之人和他说了许多,他们应该会再见面的。 只可惜「偿愿仙」并非是他亲手诛杀的,系统的任务并没有完成。 他原想立刻启程回云熙宗,跟着师父修行。 但是郑子珩说他们来京城这几日光顾着理会「偿愿仙」的事情了,都没有好好逛过京城,叫他们留几日,之后再一起返回云熙宗。 「差点忘了,大师兄,你取回碧血蛇草已经好几个月了,你弟弟的病……现在如何了?」 一大早,郑子珩便带他们去吃了京城有名的几家小吃。 这里九境天南地北的美食汇集,而且都是来京谋生的本地人做的,口味十分正宗,各种菜系应有尽有。 沈乐言不多会儿便吃撑了,剩下的就打包回去准备当午饭。 忽然想起到侯府的这些日子还没有拜访过郑子珩的父母亲人,便问了一句。 「我弟弟的痴傻之症已经好多了,现下请了个教书先生,每日教他识字——也不求他有多少学问,只要能同寻常人一样生活就好。」 「那就好。师兄是打算等他的病再好一些,就和我们一起回云熙宗吗?」 「嗯。在家住了许多时日,也该回云熙宗了。」 郑子珩的话音忽然顿了一下,沈乐言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向窗外,只见一条偏僻的巷子口,两个衣着华贵的青年正鬼鬼祟祟,推推搡搡地走出来。 那两个人看起来并没有灵力,应该不是修士。 「师兄……你看什么呢?」 郑子珩清润的眉宇间隐隐有些犹豫:「那两个人,好像是我的两个异母弟弟。」 郑子珩家里的弟弟妹妹很多,许多是永平侯的妾室生的。 因为郑子珩很小便去了云熙宗,往往几年才回家一次,所以跟家里大部分弟弟妹妹都不大熟悉,估计…… 【师兄大约也认不清楚自己这些弟弟妹妹到底长什么样子吧?】 那两个人从巷子走出来后,混入了街上的人流之中,正好从他们窗外走过去。 其中一个胖一些的,拿起自己干瘪瘪的钱袋子捏了捏,吐了一口唾沫。 「踏马的,今天真倒霉,钱都输了个精光!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母亲交代了!」 另一个高高瘦瘦的很快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撺掇,我会偷我母亲的金银细软出来赌吗?!万一被父亲发现我偷拿了家里的东西,我非被他用鞭子抽死不可!」 「哎呀,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今天输了,下次再赢回来不就好了!」 两个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沈乐言从这两人的只言片语中想起来些什么。 原着里好像提到过,永平侯府后来衰败,就是因为家中子弟不成器。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去赌钱,一直将偌大侯府败光,后来为了填平窟窿,甚至敢做假帐,挪用朝廷的军费…… 这些事情虽然没牵扯到郑子珩身上,但家族出了这样的事情,对方心里又怎么会毫无波澜呢? 他赶紧扯了扯郑子珩的衣袖:「大师兄,你可看清楚了那两个人到底是不是你弟弟?」 「有一人带了侯府的玉牌,应当没错。」郑子珩低低嘆了一声,「家中对他们管束不严,他们平日里又不缺银子,就整日出去斗鸡遛狗,流连赌场青楼。」 「侯爷不管?」 「父亲军务繁忙,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军中,这些时日也是去京郊大营巡查了。」 「……那师兄也不管?」 「他们在我跟前,一个个比兔子还乖,我一离开京城,便故态復萌了。」 【(??v?v??)】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这俩败家子后来把侯府败光了,害了侯爷的一世清名。但赌博这种事情,今日你带我去,明日我带他去,如果不管的话,只怕侯府的子弟去赌的会越来越多。】 【师兄,这两个人可不能轻易饶过啊!】 他正在准备措辞,就见自家大师兄的神情已有些冷下来。 他赶紧趁热打铁:「师兄,快快快,咱们现在去追他们肯定追得上,到时人赃并获——」 郑瑞和郑珍正计划着明日从哪里搞点银子来,好把今日输了的钱全部挣回来,一边走一边商量明天是赌牌还是玩骰子。 没留意,前面有人挡住了他们的路,还撞了他们一下。 胖胖的郑瑞当即怒喝道:「谁啊?这么不长眼睛!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可是永平侯府的——」 第114页 郑子珩茶色的眼眸一派平和,嗓音温润听不出一丝怒意。 「你是永平侯府的?」 郑瑞一惊,目光撞上郑子珩朗朗如月的面容,险些咬着舌头,赶紧俯下身:「哎呦!弟弟愚笨眼拙,没认出是兄长来了,兄长怎么会来这儿……」 沈乐言摇了摇手里的糖葫芦:「郑瑞公子,我师兄是带着我出来玩儿的。」 郑瑞哪里笑得出来,干笑一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兄长,我和郑珍今日出来也是买东西的,现在正准备回侯府呢。」 「你买的东西呢?」 「呃——」 沈乐言:「郑瑞公子,我刚才瞧见你从那条巷子出来,没记错的话,那条巷子应该是通往赌场的吧,郑瑞公子这是赌钱去了?」 「怎么会!我哪里敢去赌钱呢!兄长,我——」 郑子珩指尖一点灵力微动,对方的钱袋便飞到了掌心。 打开钱袋,里面一个铜板都没有,反而飞出一张字据。 今永平侯府欠赌坊三百两银子,限期一月归还。 底下有郑瑞、郑珍的名字和刚按上去不久的手印。 郑瑞、郑珍脸都白了:「兄,兄长!我们也是一时财迷心窍,想着兄长回来了还没送什么礼,手头又紧,就想去赌场赚一点,好给兄长买一份礼!谁知道今日手气不好,全输了! 兄长,我们日后再也不敢了!您看三百两也不是什么大数目,日后我们肯定自己用月钱补上亏空……」 这两人好像拿准了郑子珩的性子,知道他大师兄容易心软,好说话,只把自己往悽惨了说。 什么生母身份低微,月钱太少根本不够花,僕人都看不起我们啊。 什么是别人哄骗我们去赌钱,我们也是受人蛊惑啊。 沈乐言在心里直唿「好傢伙」。 【编点好的吧两位,没记错的话,你们一个月里一半的时间都在赌场,其他时间在吃喝玩乐。还搁那骗我大师兄呢?!】 第66章 告状 郑瑞和郑珍直说得口干舌燥,虽然兄长很少回家,但对方就像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们从小就在父母叔伯乃至学堂的教书先生嘴里反覆听到兄长的名声,温文尔雅、性情平和、天赋异禀、仙门首徒…… 他们敢说,京城百分之九十的世家子弟,都在被父母混合双打的时候听到过这样一句话—— 「你看看人家永平侯府的世子郑子珩,人家就从来不用父母操心,年少时就拜入了云熙宗,还多次受到陛下夸赞是国之栋樑,你再看看你!连这么简单的书都读不明白!」 不过好在,他们这位兄长的性情的确再温和不过,既不会端世子的架子,也很少会以「兄长」的身份说教,以前他们也曾熘出府去赌场被兄长撞见,对方好言好语教导了他们几句,便没再为难他们了。 想来这次,他们卖惨都卖成这样了,兄长也该饶过他们了吧? 郑瑞眼珠子一转,用万分愧疚后悔的语气委屈地说:「兄长,您看这件事……若是让父亲母亲知道我们去了赌场,一定会打断我们的腿!求兄长——」 郑瑞说完,就一边假装抹眼泪,一边等着兄长发话。 以他的经验,兄长多半会缓和下脸色,说他们几句叫他们不要再犯,然后答应他们不会告知父母。 然而—— 「偷窃侯府的东西去赌场,已是心术不正;在此花言巧语欺瞒兄长,妄图瞒过父母,更是不孝不悌。」 郑子珩虽不知小师弟是如何知道他的弟弟们时常去赌场的,又是如何知道未来侯府会因此而衰败的,但小师弟绝对不会说谎。 想不到他的弟弟们在他面前做出的痛改前非的模样,都不过是煳弄他的而已。 郑子珩没再看两个弟弟惊讶畏惧的神情,转而唤了侯府的几个侍卫,嗓音微冷。 「将他们两个带回府里,我会书信一封将此事告知父亲,父亲现在京郊大营有公务在身,无法立刻赶回,母亲身体不好在府中静养,也不必惊动她了——家法就由我代为执行。」 听到「家法」二字,郑瑞郑珍的脸色「唰」地变成了惨白色。 他们永平侯是靠军功封侯的,祖辈都是带兵打仗的将军,也就是这一朝天下太平,兄长又有灵根拜入了仙门,这才没有从军。 家中的家法定得就跟军规差不多,偷窃加赌博,这起码要被打三十大板! 他们从小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三十大板下来,他们就是不死,也要在床上躺个几个月才能休养好。 「兄长!!!」郑瑞脑子灵活,一把拽着郑珍跪下来,「兄长!!!求兄长开恩啊,弟弟知道错了,下次绝不敢再去赌场了!!!」 郑子珩垂眸,嘆了一声:「你们两个应过我许多次不会去赌场,却次次食言。若此次再轻易宽恕你们,日后不知道会给侯府闯下多大的祸。」 侯府的侍卫一听就知道世子这是狠下心一定要动家法处罚两位公子了,立刻把郑瑞郑珍架起来带上了马车。 过路的行人听到这里的动静,有的好奇地驻足观望。 得知是家里的子弟偷东西赌博,当即面露愠怒,指指点点地走了。 「教训得好啊,赌场害人,是该狠狠教训!」 「如果是我家逆子敢去赌博,我非剥下他一层皮!」 沈乐言见自家师兄没将此事轻轻揭过,稍稍放心了一些,想来这两个人受过家法之后,也该真心悔改了,起码会因为恐惧不敢再犯。 第115页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永平侯府,侍卫们搬来了长木凳和打板子的木棍,按照吩咐将郑瑞郑珍绑到了木凳上,还叫了家中所有公子、小姐一起出来观刑,以起到警示的作用。 郑瑞和郑珍根本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面无血色,脸上都是汗珠,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力气说了。 观刑的公子、小姐们也面露戚戚,大概是把自己这辈子犯过的错都回想了一遍,也有的在小声议论。 「兄长以前从来都不会动家法罚我们,今日这是怎么了……」 「郑瑞郑珍就是活该,他们去赌场逍遥的银子,还是抢了我的呢。」 「可是三十大板,会不会太重了?」 行刑的侍卫虽然知道轻重,不会真的下死手把郑瑞郑珍打死,但三十大板也不是开玩笑的。 第一棍子落下去的时候,院子里当即爆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啊——娘啊——疼死我啦——」 「兄长——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打到十下之后,两个人已经没有力气喊疼了,挨打的背后隐隐渗出了血渍,不致命的皮肉伤,但看着瘆人,有些胆子小的观刑的已经忍受不了,扭过头去。 二十下之后,两人已经昏迷过去了。 等到三十板子一次不落地打完,郑子珩才低声吩咐。 「将他们送回房间,请大夫医治,需要什么伤药都去库房取。」 「是,世子。」 沈乐言望着被侍卫抬下去的两人,在心里暗嘆一声。 【希望他们两个这回是真的认错,不会再去赌场了。也不知道侯府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染有赌博的恶习,一会儿得跟师兄说一声,最好趁此机会彻查侯府。如果是家中的僕人撺掇的,便惩治僕人,如果是被狐朋狗友带坏的,就让他跟狐朋狗友断交……】 「除了郑瑞郑珍,你们之中想来也有像他们一样去过赌场的,甚至欠下外债的。」 郑子珩缓缓扫视过院子里的众人,语气虽如平日里一样温和,但经过刚刚的三十大板,没人再敢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今日之内,主动来找我承认过错,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我派人查出来,有犯家法者,必从严惩处——现下都散了吧。」 众人神色各异地散开了。 这一整日,隔三岔五就有人过来跪地认错。 「兄长,我也曾被郑瑞叫去赌场耍玩,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郑子珩点头。 沈乐言补充了一句:「下次你如果发现府里有人触犯家法,你就过来举报,我师兄一定重赏——是吧师兄?」 那人神色一喜,连声应了。 过了半个时辰。 「兄长,我曾经和郑珍一起去逛青楼,还带了两个小倌回家,但我现在已经洗心革面了!」 沈乐言幽幽:「你知道吗,青楼是妖魔肆虐的高发地点之一。」 「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去了!」 「如果府里有人触犯家法……」 「我定揭发!」 又过了一个时辰。 「兄长,妹妹知道错了,妹妹之前不小心浇死了院子里的一朵花。」 沈乐言小声问:「师兄,你们侯府家法这么严吗?浇死一朵花都算——」 郑子珩:「什么花?」 「兄长您从云熙宗带回来的一朵食人花。」 沈乐言分明看到自家师兄眼里划过一丝心疼。 好好好,可能这条家规就是大师兄定的吧,那没事了。 【╮( ̄▽ ̄)╭ 】 到后来,不知道是什么缘由,来认错的人越来越多。 「兄长,昨天吃饭的时候因为我哥抢了我一个鸡腿,我就跟他吵起来了,我知道错了。」 「兄长,昨天上课的时候我找人帮我代写了作业,我知道错了。」 「兄长,我十天没洗过头髮就去参加宴会了,我知道错了。」 沈乐言待在郑子珩旁边,听了不少侯府八卦,顺带跟每个来认错的人都说了一遍「如果发现有人顶风作案,记得举报,重重有赏」! 夜深,书房里终于没有人来了。 郑子珩按了按眉心,在桌上铺开一张信纸:「小师弟,时辰不早了,你若困了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 「师兄要给侯爷写信?」 「嗯。今日家中的事情,总该让父亲知道。而且我不日就要回云熙宗,无法长久管束家里的弟弟妹妹,父亲虽然公务繁忙,但也该对家中子弟的管教上上心。」 【嗯,这话说的没错。侯爷因为忙于军务,几乎不怎么管孩子的教育,如果像我们那儿,上学每周都要考试,考好了有奖励,考不好就不能出门玩,大概就不会有这么多赌博逛青楼的纨绔子弟了。】 郑子珩笔尖一顿:「……小师弟,你说侯府许多子弟每日去国子监读书也是虚度光阴,要不办个家学,请个先生来家中授课,时常考校,会不会对他们有些帮助?」 「挺好啊!师兄你可以跟授课的先生说,每天上课要当场默写,默不出就把名单告知侯爷。每三日考一场试,第一名奖励银子,倒数前三禁足三日不准出去玩。」 「好,就这样定了。明日我就让人请先生来家中授课。」 侯府办事效率很快,不到半日就凭着人脉请到了一位翰林来做家学的先生。 第116页 所有公子小姐日后不用去国子监了,就在家里上课。 这个消息传遍侯府,整个侯府愁云惨澹。 「兄长这次怎么来真的了?!」 「不要啊——我本来想着等兄长回云熙宗了,咱们就自由了,怎么又搞了个家学出来?」 「说不定父亲不会同意呢……」 「怎么可能,父亲什么时候否决过兄长的提议?!」 「据我所知,这个主意好像是兄长的师弟想出来的,据郑瑞郑珍说,那天他们从赌场回来,也是兄长的师弟在那煽风点火让兄长重重罚他们。」 「你是说那个叫沈乐言的?」 「就是他。」 「我们有得罪过他吗?」 「没有吧——但他一看就是像兄长那样的『别人家的孩子』,估计看不惯我们干的那些事情丢侯府的脸。」 「那好像也很有道理……」 「嗯……」 「可是,我昨日去看望了郑瑞和郑珍,他俩到现在还只能躺在床上呢。幸好兄长送了一些疗伤的灵药过去。我听他们说,要给沈乐言一点颜色瞧瞧,叫他以后不要多管闲事。」 「……沈乐言是个修士,好像已经筑基了,他们别反过来被给了点颜色瞧瞧。」 这日,沈乐言正在自己房间里给陆元弋写信。 「偿愿仙」的事情已经跟师父说过了,这几日无非是哪家酒楼的菜好吃,哪个小摊贩的糖葫芦最甜,哪家铺子的糕点最合口味…… 他觉着,陆元弋千岁高龄,应该是来京城走过的,指不定吃过的东西比他多多了。 但他还是事无巨细地,把自己吃过的每家店的口味都在信里分享了一下。 到了收尾处,他冷不丁听到窗外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初以为是陈靖过来找他了,没抬头,说了句「进来吧」,外头迟迟没有动静,他才站起身。 「无涯,无涯?别看话本子了,外面好像有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无涯从一堆书里飞起来,恋恋不捨地嗡鸣了一阵:「主人,我刚刚才看到主角被反派逼到悬崖边,你就叫我了!」 说完,迅速往窗外飞去。 片刻后,带了一张字条回来。 字条上写着:午夜时分,祠堂见面。 字迹很陌生,像是小孩子的乱涂乱画,应该是故意写得歪歪扭扭,难以辨认的。 无涯:「我出去的时候,就只看到了这张字条……这意思是,要让主人午夜时分,去侯府的祠堂一趟吗?」 「应该是吧。」 「那主人去吗?」 「大晚上的,去人家侯府的祠堂不合适,交给我师兄吧。」 何况这字条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或许是侯府哪个幼稚鬼的恶作剧,还是交给大师兄处理最为合适。 郑瑞和郑珍趴在床榻上,他们背后的伤虽然涂了药并不那么疼了,但起码有一个月下不了床,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瑞哥,你让下人钻狗洞到沈乐言那里偷偷塞字条,他能看到吗?就算看到了,会准时到祠堂去吗?」 「通往祠堂的路上一定会经过一片小树林,如果他去了,就叫下人们往死里揍他。如果他没去,就让下人们找个机会在他出门的时候带个麻袋套住他,再往死里揍他!总之,这三十大板我们不能被白打!」 第67章 算计 通往侯府祠堂的小树林。 黑漆漆的树丛后面,蹲着十几个大汉。 永平侯府到底是延续百年的世家,侍卫之中还是有些鍊气、筑基期的修士在的。 自然,郑瑞郑珍不敢跟这些侍卫说今日要揍的人是他们兄长的师弟,否则这些侍卫估计就不会帮他们干活了,而是直接把他们捆去向兄长告状了。 他们找的藉口是:今日有贼人会夜闯侯府祠堂惊扰各位先祖,拿下贼人者,重赏五十两银子! 为了看到沈乐言今天被套在麻袋里被揍得鼻青脸肿,连连求饶的样子,他们强忍着背后伤痛,硬是让人用两副担架抬着他们来了树林。 「瑞哥。」郑珍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些人真的能拿下沈乐言吗?那可是兄长的师弟啊,怎么说修为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就算他是个天才,那也才十几岁,筑基修为而已,这些侍卫里有两个筑基高手,其他也是鍊气期的,沈乐言再厉害还能一个打十个不成,你怕什么?」 「我怕他又去向兄长告状……」 「套了个麻袋,他又看不见我们,打完就让人都离开,把他自己丢在这里,他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就算是他去告状,哼,半夜偷偷摸摸来侯府祠堂,难道他还有理了?我们把他误认成贼人,也是情理之中,兄长还能因此责罚我们?」 「瑞哥说的有道理,还是瑞哥机智!」 「那是——嘘,别说话了!好像有人来了!」 郑瑞没再跟郑珍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转而给不远处蹲伏的侍卫们使了个眼色。 侍卫们纷纷凝神聚气,为首的筑基期高手握紧了麻袋,准备等来人一露头,就把对方套进去一顿拳打脚踢。 寂静的夜色里,少年单薄的身影渐渐靠近了。 当真是往祠堂的方向来的! 侍卫听到脚步声,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藏身的树木上一跃而下,手中麻袋大开,径直往那少年头顶罩去! 第117页 郑瑞郑珍看得心潮澎湃,若不是怕暴露身份,恨不得鼓掌叫好。 那个侍卫一击即中,顺利把少年套进了麻袋里,其余人一拥而上,把人按倒在地上,袋口用麻绳捆紧。 「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夜闯侯府,还想去祠堂?!」 「惊扰了祠堂里的侯府先祖,你担待得起吗?」 「少说废话,直接揍他!」 侍卫们一拳还没挥出,一阵强盛的灵力波动瞬间从麻袋中传出,直接将众人震得倒退数步,几个修为低的更是直接摔了个屁股墩。 那麻袋也化为了几块碎屑。 麻袋中的少年面容身形变幻了一下,几个侍卫定睛一看,神色骤变,匆忙跪地行礼。 「世,世子!属下见过世子!」 怎么回事?!说好的夜闯侯府祠堂的贼人呢?怎么变成他们世子了?! 郑子珩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灵力微动,便控制着身边的树木枝干一把捲起了藏身在树丛后的郑瑞郑珍,连人带担架搬到了面前。 郑瑞郑珍还没来得及欣喜自己的计划得手了,就被树木枝干卷得晕头转向,随后就看到了自家兄长有些阴沉的脸。 兄长一向待人和煦,不管是对他们,还是对府中的下人,今日这样失望中透着冰冷的脸色,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即心生寒意,想要起身行礼,但是背后的伤又痛,只能原地趴着。 「兄,兄长……您,您怎么来了?」 「若不是我用了个变幻身形容貌的法术,变作小师弟的样子替他来此,只怕今日你们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样的祸事来。」 郑瑞哪里敢承认,立刻用准备好的说辞解释道。 「兄长真的误会了!是今日我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发现有人行迹鬼祟,我派人跟上去后,发现他们在这附近踩点,这里只通向侯府的祠堂,我就想着带人趁夜蹲伏,好将这些鬼祟的人抓个正着!不曾想到来的人是兄长啊!」 「你背后的伤都没好,如何去向母亲请安?」 「呃……担架抬去的。」 「那将你抬去的人定然也看到那些行迹鬼祟的人了?」 「兄长可以问我身边服侍的下人!」 「好,那我即刻派人将服侍你的下人带去刑讯,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说实话。」 郑瑞一惊,意识到兄长是在诈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的面色早就暴露了他的心虚。 毕竟他身边的下人再忠心愿意帮他撒谎,也不可能受得了严刑拷打啊! 郑子珩低声训斥道:「满嘴谎话。这张字条,是你命人送到小师弟院里的吧?」 郑瑞深深低下头,不敢再轻易回话,眼珠子一个劲地转,试图再找出合理的藉口辩解。 「你是因为去赌场受了家法,就想报復小师弟出气,可对?」 「……兄长,我,我真没有……」 「郑珍?」 郑珍犹豫地瞥了一眼郑瑞:「我……」 「还不说实话,那便和郑珍一起去京郊的庄子里吧。」 京郊的庄子! 那可是家中犯了大错,几乎被边缘化的弟子才会被赶过去的! 去了那里,不但生活水平一落千丈,再想回到侯府来也是难如登天,甚至日后分家产,也轮不到他了! 郑珍连忙开口:「兄长,打沈乐言出气都是郑瑞的主意,我只是被迫的,这些侍卫都是他找来的!求兄长不要让我去京郊的庄子啊!」 郑瑞对他怒目而视,郑珍慌忙扭开脸,避开了视线。 沈乐言一早起来,去找陈靖吃饭,就听说了这个事情。 郑瑞被送去了京郊的庄子,每日跟着庄子里僱佣的农民们一起种地砍柴干活,什么时候把性子磨好了,什么时候再回侯府。 郑珍被罚抄了五百卷书,禁足侯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好几年都无法出房门一步。 家丑不可外扬,侯府中其他人并不知道郑瑞郑珍又干了什么好事,引得世子下了重罚。但沈乐言前日刚把字条交给师兄,今日郑瑞郑珍就被罚了,想也知道肯定跟字条的事情有关。 具体缘由,既然郑子珩已经处理了,他也没有去细问。 反正郑瑞郑珍是没机会再去赌场了,侯府其他子弟应该也被这样的处罚威慑到,不会敢再轻易违反家规。 加上现在家学里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他今天起床打坐修炼的时候,还听到外面有人边背书,边往学堂赶,顺带痛骂家学的教书先生布置的作业太多,根本做不完。 挺好,长此以往,京城的纨绔子弟名单里就不会有永平侯府的人了。 n_n 「沈公子,陈公子!」 沈乐言往嘴里塞了最后一个小笼包,站起身看向院外,外头沿着长廊跑过来的,是侯府的管事,时常出入郑子珩的书房。 「管事。」沈乐言客客气气,「是师兄找我们吗?」 「沈公子,我们家世子今日送郑瑞公子去京郊了,现在还未回来。是郑珍公子说想见您一面,不知……」 郑珍虽然被禁足了,但是请管事传个话还是可以的。 沈乐言思忖片刻,去见见郑珍倒也无妨,若是对方因为受到的处罚对他们怀恨在心,又或是心如死灰整日郁郁寡欢,想来也不是大师兄乐意看到的。 他过去看看,说不准能转变一下郑珍的想法。 第118页 「好,劳烦管事带我过去吧。」 管事点头:「沈公子请。」 管事带他到了郑珍的院子,外面都是侍卫,他身边伺候的人好像也换了一批,全都是生面孔,大概是防止对方偷偷熘出府去。 他进门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的书和纸,郑珍坐在书堆里,提笔埋头苦抄。 「郑珍公子。」 对方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抬起头,表情有些复杂。 沈乐言知道对方需要一点时间调节情绪,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将地上乱七八糟的纸张捡起来,叠成了规整的一叠。 「沈……沈公子。」半晌后,郑珍低低开口,「我这次找沈公子来,是有要事相求。」 「师兄虽然让你禁足,把郑瑞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但并没有短了你们的衣食,你们只要改过了,师兄自然会免了这些处罚。」 郑珍苦笑一声:「可是……我们等不了那么久了。之前在赌场外被兄长发现,我们说自己只欠了赌场三百两银子。其实我们说谎了,我们这些年输得多,赢得少,林林总总算起来,大约欠了赌场五千多两银子。」 「多少?!」 「五,五千两银子。」 沈乐言忍了忍,才没把手里的纸往对方脑袋上招唿。 「你们输那么多了,还去赌啊?」 「……我们一开始也只是几十几十输,但是一个月月钱就这么多,输完了就没有了,没有银子,几个兄弟好友都不带我们玩。 我们不甘心,就借了点银子,想把输了的钱赚回来,结果越输越多……我也劝过郑瑞收手,但郑瑞说干脆来一票大的,一次性就能赢回来,搞不好还能赚不少。 我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他的话。那一次,我偷了我娘的嫁妆跟他去赌,结果赌了一天,输了整整两千两!!! 如果这亏空填补不上,以后我娶媳妇的钱,我妹妹的嫁妆都要没了!但是除了赌场,还有哪里可以一次性让我赚到这么多的银子呢? 后来,后来……陆陆续续我们也赢过大的,但是都输回去了。事到如今,已经欠赌场五千两银子了。以前赌场看我们是侯府公子,还肯宽限时日不催我们还钱。 但现在郑瑞被送去了京郊的庄子,赌场肯定会上门去催债的,郑瑞又没有钱,万一,万一,他们把郑瑞打死了……」 沈乐言心里五味杂陈,郑珍的本性或许不坏,但是一朝走错了路,又没有及时回头,这才导致了如今的恶果。 就是在现代,也有不少人沾上了赌博,结果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你的意思是,让我想法子保住郑瑞的命,不要让他在庄子里被赌场催债的人伤到?」 郑珍有些羞愧地应了一声:「这事我也不敢告知兄长……侯府一向清贫节俭,如果被兄长和父亲知道我们欠了赌场五千两,我们就完了!」 「但是我和师兄很快就会回云熙宗,就算我能保得了郑瑞一时,等我们走后,赌场依然会来催债。何况,你和郑瑞要如何还完五千两银子?」 一阵沉默后,对方小声说。 「我也不知道……」语气很茫然。 「欠了五千两,你还能娶到媳妇吗?你妹妹的嫁妆怎么办?你母亲养老又怎么办?」 「我……」 沈乐言的语气渐渐重了:「等赌场的人拿着你们的欠条逼上门来,最后还钱的不还是我师兄?!」 他忽然有个可怕的猜测。 或许郑瑞郑珍敢欠这么多银子,还不停去赌,也是知道会有郑子珩替他们兜底。 欠了再多钱,也有兄长来出面解决,家法再重,还能要了他们的命吗? 所以他们才这么有恃无恐,一直到今日纸包不住火了,才把事情捅出来,而且不是直接告诉郑子珩,而是告诉他这个中间人。 想让他去说些好话,让郑子珩消气。 「你是打算让我跟师兄说,让他帮你们还钱?」少年漆黑的眸子划过几分冷意,语气却未有变化。 「……沈公子,我兄长他在云熙宗这么多年,又是陆宗主的徒弟,修为肯定高深,我听说,我听说,你们修士炼丹,一颗就可以卖几十两甚至几百两银子,帮人家降妖除魔,更是有许多酬劳。」 郑珍说着,话里多了几分希冀,全然没察觉到沈乐言眼底的冷冽。 「兄长应该可以,替我们还完这些银子吧?还请沈公子帮我们去跟兄长说说此事。兄长现在正在气头上,如果我去跟兄长说,兄长定然不会答应的,只能麻烦沈公子你——」 沈乐言撤回了一个「本性不坏」的评价。 他淡淡笑了笑:「我师兄凭什么要帮你还钱?大夏哪条律法规定了,弟弟欠钱,要兄长来还?我师兄的钱,还得留着娶媳妇,给你花还不如买肉餵狗。」 第68章 砍手 似乎没料到他会直接翻脸,郑珍愣了一下,脸上先是浮现出几丝羞恼,片刻后才强压下来。 「沈公子就算不愿意帮我们说话,也不必如此吧。既然沈公子不想帮忙,等我兄长回来,我会派人请他过来,亲自把此事告诉他。」 「你可能捏准了我师兄的性子,以为这件事就算让他知道了,他最多也只有用家法罚你们,但一定会替你们收拾烂摊子还钱。」 郑珍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难道不是吗?我兄长不会放着我们不管的——你虽然是兄长的师弟,但说到底,你也只是一个外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我们永平侯府的家事。」 第119页 沈乐言盯着他看了片刻。 缓声:「我管了这桩闲事,你能拿我如何?」 「什,什么?」 「我听闻赌场有个规矩,若是到了期限还不出钱,可以用手脚抵债,五千两银子,砍掉你两条胳膊,大约就差不多了——这钱是你和郑瑞一起欠的,那就一人一条胳膊吧。」 胳膊可以用灵药再生。 但砍胳膊的疼痛,绝对足够这两个人喝一壶的。 郑珍如同看见了妖魔,眼睛突然瞪大。 「你,你想做什么?我可是侯府的公子!你敢抓我去赌场砍手?!如果我兄长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也配提你兄长?」 这人嘴上说着知道错了,但心中显然一点没有悔改的意思。 沈乐言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修士哪怕不用灵力,力气也绝非凡人可比,他轻轻松松就将人往屋外拖去。 离开云熙宗前往京城时,陆元弋跟他说过,若是碰到看不过眼的事情,能自己处理就直接动手,不用害怕得罪人。 反正比后台,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压过他。 他本来想着,他不会主动惹麻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这件事着实让他看不下去了,那便干脆放任一把! 他就仗势欺人了,怎么着吧! 侯府公子被人当狗一样拖着走,自然在府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但偏偏沈乐言的身份尊贵,侍卫和管事都不敢上前阻拦。 有人提出去问问老夫人,问完后跑回来跟管事说。 「老夫人说了,沈公子身份贵重,也并非是胡作非为的人。定是郑珍做了什么恶事惹怒了他,只要不闹出人命,便随他吧。」 于是一路上,侍卫和管事们都装聋作哑,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郑珍一路上喊「救命」,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见一个人上前阻拦。 不由半是惊恐半是恼怒:「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来救本公子?!」 迎面走来的一队侍卫立刻扭过头。 一边轻声念叨:「我是死人我是死人我什么也没看见……」 沈乐言:「……」 好。看来侯府的老夫人已经准许他教训郑珍了。 走到侯府大门前,他想了想,为了侯府的颜面,这件事定然不能大张旗鼓。 他先施了个术法,让郑珍噤声。 又叫侍卫牵来一架马车,将人扔了进去。 「带我去郑瑞所在的京郊庄子。」 侍卫很快拱手应下:「是,沈公子。」 郑珍被下了法术,现在已经无法说话了,但一听是去京郊的庄子,眼里又闪过几分希望:如果在京郊的庄子遇上兄长,那么兄长一定会制止沈乐言的! 他的胳膊就能保住了! 「怎么,想找我师兄告状?」 沈乐言笑眯眯地:「你猜为什么我这样把你带离侯府,侍卫不但没有拦,还愿意给我马车,帮我带路?他们不是傻子,应该早已禀告过老夫人了……师兄的母亲都准许了,我师兄一向重孝悌,大概也不会阻拦我的。」 「唔——唔唔——」 「别唔了,不就是砍一条胳膊么?一条胳膊抵五千两,值得很。」 郑珍在马车里剧烈挣扎起来,眼睛几乎瞪出眼眶。 「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手中有师父给的一些灵药,能活死人肉白骨,让你一条胳膊再长出来,更是轻而易举。 所以如果赌场觉得你的胳膊不够抵债,可以吃灵药,生了砍砍了生,这样日后你再想去赌博,也不用怕胳膊被砍完了,你觉得如何? 虽然砍胳膊痛是痛了点,但狼心狗肺之人,那也是你应得的。」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抵达了京郊的庄子。 一问庄子里的管事,郑子珩将郑瑞送到这里后,刚刚离开小半个时辰。 沈乐言点点头:「劳烦管事快马追赶上我师兄,同他说,郑瑞郑珍不知悔改,欠下赌场五千两银子,如今还款期限将至,现在我要带他们去赌场砍下手臂抵债。我身上有灵药,可保他们性命无虞。」 管事一惊,看到沈乐言腰间鸣蝉阁的令牌,又恭顺地应下,骑上一匹快马离开了。 沈乐言将郑瑞从庄子里带出来,一併扔上了马车。 郑瑞还以为他是来接他回侯府的,一开始欣喜若狂,问郑珍:「是不是兄长于心不忍,答应帮我们还赌场五千两银子了?!」 郑珍吓得眼泪狂飙,又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摇头。 郑瑞意识到不对劲,看向一旁神情冷淡的沈乐言。 「你,你要带我们去哪,去做什么……」 「赌场,砍手。」 万州赌场,京城最大的赌场之一。 大夏并不禁止赌场开设,这种大赌场背后投资的人都非富即贵,赌场里面的打手众多,一方面是防止有人在里面闹事,另一方面也是便于追债,省得有人欠钱不还。 马车停在万州赌场门口,沈乐言便听到里面的赌徒们兴奋的叫喊声。 「大大大!」 「小!这次一定是小!」 「哎呀!怎么又是大!晦气,今天赔惨了,不玩了!」 沈乐言把郑瑞郑珍带下了马车,万州赌场看门的人立刻迎上来。 「哟,这不是郑瑞公子和郑珍公子吗?还有这位小公子看着眼生,不知是……」 第120页 沈乐言扔了一锭银子过去:「带我去见你们赌场管事的。」 「我们管事事务繁忙,不轻易见客……」 「我是云熙宗内门弟子。」 「哎呦!小的眼拙,没认出是仙长。仙长快请进,快请进!我这就去向管事禀告!」 赌场里面人声喧闹,不论是穿着锦衣华服的贵公子,还是赤着上身的地痞无赖都混在一起,眼里充着红血丝,手边放着自己的筹码,紧紧盯着赌桌上转动的决定他们命运的骰子。 赢了的人放声大笑,赌得更大。 输了的人骂骂咧咧,接着下注试图赢回来。 没钱想赖帐的,会被赌场的打手围住,拖进里间,要么乖乖签欠条回家拿钱,要么就砍下手指抵债。 卖儿卖女,在赌场里都是很常见的事情。青楼许多姑娘、小倌,其实都是被家人卖给赌场,再被赌场转手卖到青楼的。 发现有人进赌场,赌徒们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赌桌上。 也有人想走上前请他们加入自己所在的赌桌,但被赌场的打手驱赶开了。 「仙长见谅,这些赌徒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当心冲撞了仙长……我们管事已经在内院等候仙长了,您快请!」 赌场的内院。 赌场名义上的老闆紧急召集了一大帮手下,搓了搓手:「诸位,云熙宗的弟子带着永平侯府两个庶子找上门来了,看样子大概是想替那两个侯府庶子出头的——永平侯府欠了我们五千多两银子,诸位觉得该如何是好?」 「那云熙宗的弟子,莫非是永平侯世子的师弟?」 「什么?!若是那样的话,这人恐怕我们不好得罪啊。」 「但是五千两又不是小数目,若是五百两,那也就看在对方是修士的面子上算了,可五千两……」 「就算他是修仙之人,身份尊贵,但欠条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那两个侯府庶子还按了手印,他总不能不认帐吧?」 「此事关系重大,若是他一个不高兴,直接把我们赌场掀了,我们难不成能命人跟他打起来?先不说云熙宗,就是永平侯世子,我们也得罪不起啊。」 赌场名义上的老闆捋了捋鬍鬚:「那要不我先去试探一下,周旋周旋,你们赶紧派人通知三皇子殿下,问问三殿下此事该如何是好。」 万州赌场幕后真正的老闆是大夏的三皇子。 手下人赶紧应了,匆匆忙忙往三皇子的府邸跑去。 不过片刻,外面就有脚步声传来。 赌场名义上的老闆整理了一下衣袍,堆起笑脸,走到了门口迎接。 「仙长大驾光临,老夫刚刚在忙赌场的事务,未能远迎,还望仙长勿怪啊!」 沈乐言开门见山,将郑瑞郑珍两人推上前:「听闻他们两个人在万州赌场欠了五千多两银子?」 名义上的老闆观察着少年的神色,眼前的少年看着年岁不大,长相清俊,脸上却面无表情的,看不出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呃……这个嘛……侯府两个公子的确是欠了我们一些银子……」 「欠条可都在?」 「都在都在。」名义上的老闆早已让人备好了,立刻取来交给了沈乐言,「您看看,这上面的手印都是他们按的。」 沈乐言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些欠条有新有旧,的确不是伪造,而且数目也跟郑瑞郑珍所说的对得上。 那便好办了。 名义上的老闆见少年迟迟不开口,有些忐忑:「仙长来此,是来……」 不会是直接让他们把这些欠条撕毁,打算不认帐了吧?! 「我今日带他们来,是来还钱的。」 「哦,是来还钱……」名义上的老闆一愣,难以置信,「啊?!是来还钱的?!」 沈乐言自然是厌恶赌场的,这样的地方,完全是吃人的血肉,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害的人家家破人亡赚来的。 若是可能…… 大夏朝廷应当立法,禁止在大夏境内开设赌场。 若有违者,受牢狱之灾! 但郑瑞郑珍无辜么?他们明知赌场的害处,明知自己只会越输越多,却无法管束好自己。 他大师兄多次好言相劝,他们却将郑子珩的温和当做好说话,试图道德绑架让他大师兄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偷盗母亲嫁妆赌博,是为不孝;欺骗算计兄长,是为不悌;让服侍自己的下人帮他们圆谎,是为不仁不义。 他们不是无知孩童,既然已经成人,那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对,就是来还钱的——不过郑瑞郑珍两位公子现在身上已经没有分文银钱了,我听闻万州赌场有规矩,若还不起钱,可以砍下手脚抵债,可对?」 名义上的老闆恍恍惚惚:「啊……这个……倒是有这个规矩……但是……」 但是这两个毕竟是侯府的公子,就算是庶子,那也不是随便能砍手砍脚的。而且——你不是永平侯世子的师弟吗?!怎么还主动提出砍人家的手脚抵债啊?! 「我知道你担心砍了他们的手脚,会惹上麻烦。无妨,此事我已告知过我师兄——就是永平侯世子,他已准许了。」 在他带着郑瑞郑珍进万州赌场之前,他就收到了自家师兄的传音。 简而言之,就是「砍」! 名义上的老闆闻言,同情地看了一眼口不能言,只能拼命挣扎的郑瑞郑珍。 第121页 他说呢!这俩人怎么看着脸色苍白,好像要昏过去了,原来如此! 大概是赌钱惹怒了家中的父母兄长,侯府打算借着他们万州赌场的手,严惩这两人了。 反正侯府不缺灵丹妙药,手砍了总能治好,只要这刻骨的疼痛能让他们两个长个记性,那侯府就不亏! 「按规矩,一根手指抵一百两,这两人二十根手指,便有两千两了。若是砍下一条手臂,那是抵三千两,仙长您看……」 「那便他们一人一条手臂,右手日后还要读书写字,就砍左手吧。」 「砍手臂的痛楚非同一般,可要我叫人准备些麻沸散、止疼药之类……」 「用不着,直接砍吧。我会用灵力保他们性命无忧。」 名义上的老闆:「得嘞!来人啊,拿刀来,砍手!」 第69章 无情道 半个时辰后。 沈乐言往早已昏厥的郑瑞郑珍口中塞了两颗丹药,拍了拍一旁侯府呆愣的侍卫们。 「愣着干啥啊,把他们送回侯府吧。顺带跟我师兄说一声,就说我已经餵了他们药,断了的手臂会长回来的。至于多久长回来,就由师兄定夺吧。」 赌场的人训练有素地把地上的断手和血迹沖刷干净了。 赌场名义上的老闆见侯府侍卫都走了,眼前的少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由好奇道。 「仙长,您这是……莫非是想去牌桌上玩上一两把?」 沈乐言桃花眼微眯,似笑非笑:「我可不敢在老闆这里玩牌,万一也输得倾家荡产了,我师父师兄可饶不了我。」 「哎呦!仙长这可就说笑了。仙长来我们赌场玩那是我们的荣幸,哪里敢让仙长花钱啊!银子我们出,赢了算您的,输了自然算我们赌场的!」 「这么好?」 「那是自然!」 名义上的老闆一挥手,刚刚砍郑瑞郑珍手臂的打手就端了一百两金灿灿的金子来。 「这些薄礼,就当赠予仙长了,结个善缘。仙长想玩什么?」 沈乐言走上前,拈起一枚金锭在指尖转了两圈,忽地一松手,金子掉回了托盘里,一声脆响。 少年脸上的笑渐渐淡了,眼眸漆黑,有几分深不见底,静静看向对方:「去跟这家赌场真正的老闆传句话,就说此事,云熙宗记下了,定当加倍奉还。」 「呃……只是一些金银俗物,这就不必还了吧仙长?」 虚空中蓦地传来一声爽利的女子嗓音:「蠢货,话都听不明白,滚。」 沈乐言看向凭空出现的宁微末。 「这家赌场还真是三皇子的产业。」 宁微末:「你如何知道的。」 「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达官贵人云集的地方开赌场,若不是背景深厚,早被人吞了,上的人起起落落,这家赌场却长盛不衰,大约也只有皇室的人做靠山才有可能吧。 大夏的藩王都分封出去了,势力触不到京城,所以只有皇子,而且应该是姬怜意的对家,想要搞垮永平侯府,无法从我大师兄入手,那只能整那些不学无术的侯府公子了。」 郑瑞郑珍再怎么倒霉,赌术再怎么差,也不会输这么多。 肯定是赌场中有人出了老千。 而且还有人诱哄他们,引发他们输钱之后不甘的情绪,引他们一步步越陷越深。 虽然大夏不禁止赌场,但绝对不准办赌场的人出老千。而且为了吸引更多赌徒来,赌场还安排了专人巡视每个赌桌,防止有赌徒出老千。 郑瑞郑珍赌钱多次遇着使老千的,这么大个赌场一次都没发现,那不可能,只能是赌场也参与其中了。 宁微末深深看了他一眼:「京城中的皇子很多,想夺嫡的更不少,为何是三皇子?」 沈乐言笑了笑:「这手段看着就像三皇子,不过我也不敢确定,所以才让那个名义上的老闆去传话啊。反正不管是谁,话都一样带到。」 「你这是用云熙宗的名义,来做威胁。」 「那两个人再不成器,也是我师兄的弟弟。你们想搞垮永平侯府,不就是因为姬怜意现在是云熙宗的弟子,而我师兄是永平侯府世子,你们怕云熙宗支持姬怜意吗?」 「纠正一下,是三殿下想搞垮永平侯府。」 「……你的意思是,你并不贊同三皇子这个主意?」 「永平侯府世代为大夏领兵征战,不该沦为皇子争权的牺牲品。」 「三皇子不听你的。」 宁微末面上有些怅然:「不是所有师徒的关系都很不错。」 怪不得,宁微末当时在姬怜意遇刺时,没有趁机动手杀他们。 一方面固然是忌惮云熙宗,但当时若是对方真的动手了,他们定然也活不下去。 「宁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嗯。你今天的话,可要我带给三殿下?」 「自然。」 「云熙宗当真要支持姬怜意吗?」 「是三皇子认定了云熙宗会支持姬怜意,不是吗?我们云熙宗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我来一趟京城,就发现我师兄的家族被坑了。」 也不知道他师父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是馋东宫每年给云熙宗的那些银子? (ー ー゛) 「我好像有点明白陆元弋为何会再收徒了。」宁微末大笑,「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我应该也会很愿意的。」 第122页 「那就要让宁大人失望了。」 「行了,你走吧,话我会带到,但你最好赶紧离开京城,省得三皇子一怒之下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到时我可劝不住他。」 沈乐言点头:「京城事了,我也该回云熙宗了。」 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师父最近在忙什么。 江雪剑剑灵是不是又无聊透了。 清漓在灵犀阁测灵根忙的要死的时候,有没有人陪她一起骂骂老天。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万州赌场。 宁微末望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陆宗主,待你突破化神境,真的不会后悔收了这个徒弟么……」 沈乐言回到侯府,远远就看到郑??子珩身边的管事等在门口。 「沈公子,您终于回来了,世子请您去书房见他!」 「是郑瑞郑珍的事?」 「那倒不是,我们世子觉得沈公子今日给他们的惩处甚好。是您的师尊,陆宗主好像传了一封书信过来,世子看过书信之后,就想见您了。」 师父的信? 沈乐言向管事道了谢:「多谢,我这就过去。」 书房外的院子里,郑子珩正在浇种的几株食人花——那些食人花还是花骨朵,瞧着比长大之后要可爱一些。 对方没有用法术,反而自己撩起衣袖,提着水壶一株株浇,明明还是个年轻人,这动作娴熟得却像个老人家。 他记得,修士进入金丹期后,容貌就会永驻,寿元也会到足足千年。 郑子珩是二十四岁踏入金丹,所以容貌就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 【也不知道师父是什么时候踏入金丹的,现在又是怎么个修为……】 正专注料理食人花的青年转过身,笑意温和:「小师弟在想什么?」 沈乐言赶紧上前,把自己刚刚想的问题说了一遍。 「师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所以也不知道是几岁入的金丹境。师父已经在渡劫上品境停留许久了,不知何时突破。」 渡劫之后就是化神,那是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境界,据说只有上古灵力极为充裕的时期才有修士入过化神。 千万年来,那些开宗立派的天骄最多只止步于渡劫境。 「那师父为何不闭关?」 【我看许多小说里,一但修为陷入瓶颈,修士都会选择闭关。】 「有时候闭关能让人一举突破,有时候却反而叫人止步不前,小师弟到日后经歷过就会明白的。而且师父修的是无情道,现在——」 沈乐言愣了一下。 郑子珩不提,他都要忘了,原着中的确提到过师父修的是无情道。 问题—— 【师父他跟无情道有那么一毛钱关系吗?!】 郑子珩忍俊不禁:「小师弟觉得,无情道是怎样的?」 「自然是没有人的七情六慾,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看淡世间万物……具体我也很难形容,就是对任何人和事都很冷淡,不放在心上就是了。」 「小师弟觉得,师父不大像是修了无情道?」 「嗯!」沈乐言一一数过去,「大师兄你看啊,师父他吃的不比我少,还毒舌傲娇,还是路痴,还——」 「那是因为师父入渡劫境以后,无情道到了『悟红尘』的阶段。无情道太过玄妙,我未曾修此道,因此也无法说明,但许是,不体悟万丈红尘,便无法做到真正的心外无物。」 沈乐言沉默片刻,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只觉得心情一下子跌至谷底。 「也就是说……师父在入渡劫境之前,不是这样的?」 「嗯。我也是听宗门的长老们说的,师父以前,清冷孤寂,远不像现在这般。」 「那师父要是突破了化神境,是不是就……」 现代的小说,他还是知道一点套路的,所谓无情道,修到顶峰肯定是成了超脱世外的人,没有任何尘缘牵绊了。 【那到时候,师父岂不是根本不认得我了?】 郑子珩神情也有些复杂:「或许是吧。但不要紧……你还有师兄在,还有清漓、陈靖,宗门的师兄师姐们。而且突破化神境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连师父都在渡劫境困了许久了,不必那么早就担忧此事。」 沈乐言应了一声。 现在忧心这个是有点太早了。 毕竟如果仙魔大战的事情不解决,以后的故事可能都不会发生,命都没了还化什么神啊! 「好,不提这个事情了。师兄,听说师父传了书信过来?」 「嗯。是关于万宗大典的事情,万宗大典,你可有听说过?」 沈乐言搜肠刮肚,在记忆里找到了只言片语。 「好像是各个宗门的宗主、长老,带着年轻一辈的弟子一起交流切磋修为术法,对吧?」 「正是。这万宗大典,每五年在四大宗门轮流举办,今年应该轮到扶世宗了。」 「扶世宗在?」 「在东境到一座海岛上,那里风景秀美,吃食也很有特色,听闻那里的人吃螃蟹都是将生的螃蟹用白酒腌制,腌制完之后蟹肉成透明的膏状……」 「我小时候好像有点印象。」 在海岛上,每天最不缺的肯定就是海鲜了。 「这是师父的书信。师父的意思是,这次万宗大典,带你去走走看看。」 沈乐言看了一下师父的信,信里提到万宗大典的事情只有两句话。 第123页 后面洋洋洒洒全是:帮我带京城的糖葫芦、糕点、小吃…… ╮(╯▽╰)╭ 也不能怪他觉得师父跟无情道不沾边吧? 「师兄不一起去吗?」 「我要留在云熙宗处理宗门的事务。而且这万宗大典只有各宗门五年内新收的年轻弟子才可以去,我已拜师十多年了,便是想去也不能参加了。」 「这个万宗大典,所有正道宗门都会参加吗?」 「嗯。」 「……也包括,合欢门?」 「小师弟怎么会知道合欢门?这个门派……虽然不曾行什么恶事,但小师弟去了那儿,可不要被合欢门里的弟子蛊惑,有损修为。」 合欢门弟子往往长相俊美秀丽,修炼的法子,男弟子是采阴补阳,女弟子是采阳补阴,尤其擅长双修、採撷之法。 但与他们双修,对他们的修为有益,却会损耗另一个人的灵力,虽然以后能修回来,但酒色财气,是修仙路上最容易使人走上歪路的。 【我为什么知道合欢门,这个事情,说来就话长了……】 「我明白的,师兄。但有关合欢门的事情,恐怕师兄得去问问师父。」 「好。那我就传信给师父,说你答应去万宗大典?」 「嗯!」 出去走走看看,和同辈的子弟们切磋一下,长长见识也是好事。 【只要一路上我自己勤勉修炼,不要耽搁就好。】 「小师弟在京城这段日子,除了查案那会儿,其余时候几乎都在修炼。将自己逼得太紧,也不是好事。」郑子珩温声,「那明日,我们就启程离京,我带着陈靖回云熙宗,你到一座名唤济阳城的城池,和师父汇合。」 沈乐言小声:「师父真的能自己抵达济阳城吗?」 他真的怕师父迷路着迷路着,万宗大典都开完了,人还没找到济阳城。 郑子珩轻声笑了:「放心,这次言狮长老也带着自己的徒弟去,有言狮长老同行,师父肯定不会迷路的。」 回房间收拾行囊前,沈乐言把万州赌场是三皇子的产业,以及自己今日跟宁微末说过的话,都同自家师兄说了一遍。 「师兄应该也猜到了郑瑞郑珍可能是受人蛊惑,然后……」 「猜到了。但父亲一向明哲保身,不愿参与朝堂之争。我劝过父亲,但……今日的事情,谢谢小师弟。」 「不会给侯府添麻烦就好。」 「毕竟有云熙宗在,三皇子并不敢如何。我会同父亲母亲说,日后务必严格管束家中子弟,若有再犯……族谱除名,逐出侯府。」 第70章 救?不救? 翌日一早,他和郑子珩、陈靖在京城外道别了。 郑子珩特意给他绘制了一份地图,上面详细标註了该如何抵达济阳城,连沿途住宿哪家客栈都给他写得清清楚楚。 沈乐言仔细地将这份地图收好了,便踏上无涯剑,往东境的方向飞驰而去。 这一路毕竟是他独行,郑子珩给他安排的线路比较隐蔽,以免京城中有人暗中追踪上他。 第一日无法在天黑前抵达最近的城池,只能在山林里露宿——幸好,是一个晴朗的晚上,在山林中燃一点篝火,就足够取暖了。 沈乐言纵身跃上一棵高大的树木,倚靠在树枝上,缓缓合上了双眸。 在睡觉前,他已经把树上周围检查了一遍,也吃了驱赶毒虫的丹药,防止晚上睡着睡着被什么剧毒的虫蛇来上一口。 树下架着火堆燃着篝火,足以让寻常野兽不敢上前。 寻妖罗盘就放在手边,一旦有妖气波动,他立刻就能察觉到。 「嘎——嘎——」 一阵乌鸦悽厉嘶哑的叫声遥遥传来。 刚刚酝酿出一些睡意的沈乐言微微皱了皱眉。 那两声乌鸦的叫声戛然而止,整个山林中刚刚被打破的平静,又恢復了一片寂静,耳边只剩下树叶的沙沙声。 有之前撞见过刺杀大夏太子的事情,他对这些风吹草动格外警醒。 略有些不放心,沈乐言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让自己的神思清醒了少许。 虽然多半是他想多了,但出门在外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无涯,无涯?」 无涯剑从剑鞘里摇摇晃晃地飞出,写字道:「刚睡着主人,今天睡前故事不是讲过了吗,发生啥事情了?」 「刚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好像有鸟叫声。」 「鸟叫声消失得有点突然,我怕遇上什么事情……你往那边去看一眼,远远看就好,如果发现有修士或是妖魔,千万不要惊动。」 他如果御剑前往目标太大了。 无涯剑独自去,应当不会被发现。 「好嘞主人,我这就过去!」 约莫一刻钟工夫,无涯剑急匆匆地飞回来了。 「主人,那边有两只妖魔,不过修为不是很高,看起来也就是筑基下品境。」 沈乐言心悬了一半:「那两只妖魔在做什么?」 「嗯……我怕被妖魔发现,也没看太仔细。不过那两个妖魔在说什么『这次绝对不能让他跑了』『只要抓到他带回去,我们定能受到重赏,说不定可以一举突破金丹期』,我猜那两只妖魔应该是在抓人吧?」 妖魔要抓的人……要么是名门正派的修士,要么是妖族的叛徒。 第124页 如果是叛徒,他倒是懒得去掺和这件事,但若是正道修士,听那两个妖魔的口气,他们要抓的人应该对妖族很重要,说不定就是身怀仙门机密的修士。 那就不能不管了。 「那两个妖魔往哪个方向去了?」 「与我们相反的方向——主人,你要去英雄救美吗?」 「……你这书都看串了,什么英雄救美,这应该叫做行侠仗义。走!」 可能是这附近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人迹罕至,那两个妖魔根本就没想过附近可能会有其他人。 一点都没有敛藏自己身上的妖气。 沈乐言才御剑追了几刻,手中的寻妖罗盘指针就转个不停了,说明那两个妖魔就在附近——既然是抓人,对方肯定要在山林里一寸寸仔细搜寻,所以行进速度很慢。 「踏马的,那个臭小子跑到哪里去了?我们都追了两个时辰了,还是没找到他!」 「别急,这附近血迹越来越多,那小子身受重伤,妖丹受损严重,肯定跑不远的,应该只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藏,只要我们找仔细了,他就跑不了!」 「那小子居然身负灵骨,可惜了……若不是王上的命令,他再修炼几年,应当能在妖族声名鹊起。」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王上想要他的灵骨,他就得乖乖给——逃,他能逃得出王上派出的追捕吗?可笑。要怪,就怪他运气不好,还没修炼出名堂,就被发现了身怀灵骨。」 沈乐言在百米之外,两只妖魔的交谈声顺着风声入耳。 无涯没看错,那两只妖魔的修为跟他一样,都是筑基下品境,如果他偷袭时机得当的话,应该能一击得手斩杀一个,剩下一个可以再慢慢周旋。 「主人,那两只妖魔在说灵骨?」 「你也知道灵骨?」 「自然知道啊。少数天赋异禀的妖魔生来就有灵骨,身负灵骨者,对天地灵力的感知更加敏锐,换言之,有一副灵骨在,修炼速度起码提三成。」 「看来……那两只妖魔抓的是他们妖族了。」沈乐言低声道了一句。 「主人,那我们还管这桩事吗?」 他有些犹豫:「灵骨,是很难出现的东西吧?」 「那是自然,灵骨出现的概率大概就跟单灵根出现的概率差不多,妖族千年能出一个就不错了。如果个个妖魔都有灵骨,那还得了,仙门早就被灭完了!」 沈乐言忍不住嘆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运气真是一如既往得差啊。」 无涯剑:「?_??」 原着里,将现任妖皇斩杀,统一四分五裂的妖族的,就是一只身怀灵骨的狼妖,名唤郁野。 既然灵骨这么难得,他们今天遇上的,说不准就是正在被妖族中人追杀的郁野。 因为现任妖皇觊觎郁野身上的灵骨,想将之取出来炼化,为自己提升修为所用,因此派了许多妖魔追杀郁野。 在原着剧情里,郁野被自己的族人出卖,被抓回去后,关入了妖族的地牢,每日被餵食各种乱七八糟的灵药,现任妖皇在他身上尝试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功法,只为将他身上的灵骨抽离。 经歷了整整两年的痛苦折磨后,现任妖皇终于找出了抽离他灵骨的法子,郁野被活抽灵骨,然后半死不活地被扔到妖族的流放之地自生自灭。 经歷过这样的事情,任凭谁的性子都要扭曲了。 郁野在流放之地遇到了天大的机缘,活着走出流放之地后,修为反而大大提升,立刻召集了一批被妖皇残害过的妖魔举兵反叛。 但那些都是后话了。 郁野当上妖皇后,也并未停止对仙门的战争。 再后来……再后来那本书的狗比作者就弃坑烂尾了!(???) 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该出手救下郁野,还是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任凭郁野按照既定的轨迹那样被那两个妖魔抓走…… 「主人,主人?主人在纠结什么?「 沈乐言定了定心神:「无涯,假如今天我们要救下的那只妖魔,他日后是个大反派,你救不救?」 「他是大反派的话,按照话本子里的规律,我们岂不是主角?!那怕他干嘛,救呗,反正没人能打死主角!」 沈乐言:「……」 「可是,虽然主角不会死,但对方可能会害死其他无辜的人。」 思及此处,少年眼底划过一丝冷锐。 无涯感知到他的杀意,微微愣了一下:「主,主人,你说的好像没错……不过,对方现在还没有变成大反派,对吧?按照话本子里的套路,他应该是后面遇到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才渐渐变坏的。」 「……所以你觉得,不该杀他?」 无涯剑扭捏了一下,小声:「嗯。」 「你这些道理,是从哪学来的?」 「看话本子看多了,有了自己的一点点小小的体悟——主人,既然对方现在没有做下任何错事,我觉得以主人你的性格,就算今日狠心杀了他,日后也会心怀愧疚的。」 「我原本在想,如果是师父在这里,他会怎么办。」 无涯剑:「?_??」 「但没想出来。」 以师父的性子,多半是顺手将郁野带回云熙宗,扔到御兽峰去压榨……不是,打工。 那他就也这样吧。 将郁野救下,带回云熙宗,让宗门里的教习、长老们好好教导。 第125页 对方在云熙宗里,总不至于受到什么天大的冤枉一下子性情扭曲开始黑化。 主意已定,他不再细想。 悄然运转起《青影玄诀》,身形化作残影,灵力入剑,以最快的速度向那两只妖魔掠去。 那两只妖魔还在畅想抓住郁野献给现任妖皇以后,自己飞黄腾达的好日子。 忽然间感觉到背后一股劲风如利刃刺来,两只妖魔心下一惊,本能地转身扭头去看。 但只是这一瞬的转身,已经足够沈乐言出手—— 他将大半灵力灌至剑尖,一剑直指一只妖魔的心口。 对方刚刚转过身,还来不及调动灵力化盾防御,心口便被无涯剑刺穿了。 汩汩鲜血顺着剑身上的血槽淌下,对方双目圆睁,瞳孔里清晰倒映着少年的面容,惊讶而不甘地倒在了地上。 沈乐言只觉得胃里翻腾,心潮起伏,但来不及去理会这些情绪,另一只妖魔眼见着同伴受到袭击倒下,已经反应过来,怒喝一声后,抽出了背后背着的两把重剑,狠狠朝他噼来! 妖魔和修士开打,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对方一句话也没说,重剑之上烈焰裹挟着惊雷,招招杀手。 一剑噼到沈乐言身边的树干上,树木瞬间焦黑。 一剑刺破他的衣角,衣角顷刻间被火焰滚烫的温度烧成了灰黑。 对方的攻势很迅勐,而且一时间没有什么章法可循。 沈乐言一边小心躲闪,一边利用自己身法轻盈的优势,寻找着对方的破绽,趁机出剑还击。 淡青色的剑光虽不如重剑那般夺目,但灵力内敛,一击划破那只妖魔的手臂后,对方的伤口处除了深可见骨的剑痕,还有风系灵力如漩涡一般旋转其中,其中痛处如同凌迟。 这是他修习了师父给他的术法之后,发生的变化。 那只妖魔的脸上划过一丝狰狞的痛色,忌惮地退了数步后,竟然毫不犹豫地扭头就往山林深处跑去—— 沈乐言自然不能放对方走。 万一对方搬来了救兵,将他和郁野一网打尽了怎么办? 好在那只妖魔并不以速度见长,也没有什么独特的法器可以用于逃跑。 《青影玄诀》催动,少年身形暴掠,数步便追上了那只妖魔。 一剑横扫,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那只妖魔挡下剑芒,「我来此只是抓捕一只妖族的叛徒,并没有侵扰你们人类的城镇百姓,你也不必非要在此跟我决个生死吧?」 沈乐言并未答话,无涯剑嗡鸣一阵,剑光更甚,算作回答。 那只妖魔咬了咬牙:「你放我一马,让我将那个叛徒带回妖族,我可以给你几颗筑基期妖魔的妖丹。你应该知道那其中的价值!」 妖丹,可以用来入药,也可以用来炼制法器,筑基期的妖丹,价值的确不菲。 不过—— 他微微笑了笑:「我杀了你,不也能拿到那些妖丹么?」 妖魔:「Σ(°△°)︴」 妖魔:「你,你不是仙门弟子么?」 「对啊。」 「仙门弟子怎能如此无耻?!」 「与你相比还是自愧不如啊。」 沈乐言指尖微动,无涯剑顿时离手,以一道极其刁钻的弧度,刺向那只妖魔背后。 那只妖魔一惊,偷偷在背后结印的手顿时被无涯剑留下了一道伤痕,手腕几乎被斩断。 「表面上跟我示弱谈条件,实际上暗自在背后施法结印,想要偷袭,果然是鬼话连篇。」 沈乐言一边说着,一边收回无涯剑,眼眸漆黑髮沉,衣袂舞动间,藉助着四周的风勐地腾空而起,一剑直逼妖魔眉心。 「铛——」 对方两把重剑一挡,无涯剑弯曲几度,蓦地弹开了。 他知道强攻并不是自己擅长的,但想藉此机会看看自己学的剑术如何。 于是站稳之后,再次一跃而起。 夜色之中,剑芒闪烁。 妖魔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有深有浅。 但因为伤口处的风系灵力附着,一直绞着血肉,妖魔忍受的痛苦远比这些表面的伤痕要多。 对方的动作也渐渐从狂躁,到凌乱,现在已是虚弱无力了。 「你们要抓捕的妖族叛徒,是谁?」 第71章 小狼妖 那只妖魔支撑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沈乐言只听到两把重剑掉落在地上的声响,低头一看,那只妖魔已经断了自己的经脉,自绝了。 或许是派他们前来的人吩咐过,不可以暴露妖族出了一个有灵骨的狼妖的事情。 他在对方的衣袍上搜寻了一下,找到了三枚筑基初期的妖丹,几瓶疗伤的丹药,还有一本妖魔修的功法。 他把这些东西都收好,在四周仔细转了一圈。 除了这两只妖魔流的血,一些树叶上还有已经凝固的深色的血渍,想来已经有些时辰了,应该就是郁野留下的。 顺着这些血迹找,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对方。 「主人,你的,你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大好看啊。」 沈乐言转过身,背对向那两具妖魔的尸体,方才强压下的那股情绪捲土重来,少年的脸色白了几度,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沾染的星点血迹。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了妖魔。 看到过尸体,和自己亲手杀了妖魔,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第126页 「主人,你是不是灵力消耗过大了?要不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帮你守着?」 他点了点头。 他确实需要一点时间平復一下心绪,也需要一点时间运转功法恢復灵力。 毕竟一会儿找到郁野,对方是选择信任他乖乖跟他走,还是把他也当做给现任妖皇卖命的人,对他大打出手,这不好说。 他必须得将自己的灵力恢復到八成以上。 半个时辰后,闭目修行的少年重新睁开眸子,起身招唿了无涯剑:「走吧,我们去找一个狼妖。」 「那个狼妖,就是主人之前口中那个未来的大反派?」 「……嗯。」 「主人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主人还会占卜天机之术?」 「算是吧……」 无涯立刻来了兴趣:「那主人也帮我算算吧。」 「算什么?」 「我什么时候能找到媳妇。」 沈乐言忍俊不禁:「你……剑灵也要娶媳妇?」 「剑灵怎么就不能娶媳妇了!主人你不能——」 「好好好。」沈乐言安抚地拍了拍无涯剑,「你要是看上哪个剑灵了,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去提亲!」 他一路顺着血迹,找到了一处藏在一层厚厚枯叶下的斜坡。 下了斜坡后,就是一个窄小的,只能供一个人侧身穿过的石洞。 走到石洞门口,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味。 「主人,你说的那个狼妖,应该就在里面了吧?」 沈乐言还不会可以点火照明的法诀,只得摸黑侧身进去山洞,进去前,叮嘱了无涯一句。 「你在石洞外守着,如果有什么异样,及时过来找我。」 「好的主人!」 石洞里面逼仄难行,因为常年见不到阳光,里面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虫子遍布。 沈乐言走到一半,越走越觉得不大对劲,因为他已经听到水流的声音了,而且水流声越来越大,再走下去说不定能看到一汪暗泉。 郁野难不成能躲在泉水里么? 对方是狼妖,可不是鲤鱼精。 闻着这血腥味,郁野伤势应该不轻,重伤还泡水,除非是嫌自己命太长。 不对—— 他霍然转身:「无涯,看好山洞外!」 下一瞬便有利刃破空的声音从石洞外传来。 好像是无涯追着什么去了。 奈何石洞里的空间实在太难行走,连《青影玄诀》都无处施展,等沈乐言出了石洞,只能瞧见无涯留下的一点剑芒。 他立刻运转功法,追赶了上去。 「郁野!」 在山林里穿梭的穿着一身兽袍的狼妖勐地回过头来,对方应当是刚化人形不久,不是很娴熟,脑袋上还顶着一对儿灰色的狼耳。 面容还未完全长开,但已能看得出俊朗的稜角,一双湛冰色的眼瞳满是警觉,看到无涯剑时,更是翻涌过了浓烈的恨意。 不但没有放慢脚步,反而越跑越快了。 显然是把他当做了抓捕的一员。 身上的兽袍脏乱不堪,大半是血渍,这样一跑,一路上都是滴答下的鲜血。 要不是对方是狼妖,换做是修士,恐怕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沈乐言无奈,一边召回无涯剑,一边停住了脚步,高声道:「郁野,再跑下去,不需我出手,你就会因为身上的伤晕过去了。」 他话音刚落,对方就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住了身边的树干,才没有跌倒在地上。 「来抓你的那两只妖魔,我已经杀了。」 郁野只死死盯着他,没有继续跑,但也没有靠近。 「我并非是你们妖族的人,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是个修士。」 「……修士。」郁野的手抓在树干上,指尖隐隐渗出了血,「修士是如何知道妖族的事情,又如何知道我?你是邪修。」 对方的嗓音出乎意料的,沙哑中还有些少年的稚嫩。 沈乐言短暂惊讶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原着里的郁野,被妖皇抓去关押的那年才刚过妖族的成人礼不久,也就是说,换算成人类的年纪,对方比他还要小一岁。 「我是云熙宗弟子,跟你们妖皇没有任何关系。来这里,只是想把你带回云熙宗。」 「和你回云熙宗,跟我被妖皇抓去,有什么区别么?」 沈乐言一怔:「那区别可太大了啊!」 【现任妖皇抓你回去,是把你关起来做实验抽灵骨的,我带你回云熙宗,是怕你长歪了,让宗门的教习、长老们好好教你。虽然宗门里规矩是多了点,但比被抽灵骨扔到流放之地,要好上千倍万倍吧?!】 他正想开口,不远处的小狼妖忽然膝盖一屈,单膝跪倒在了地上,嘴里一下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写满不甘、恨意的眼眸空洞了一瞬,视线还是直直落向他,但目光已经快没有焦距了。 看来是伤势太重,刚才强撑着,现在跑了一路,终于支撑不住了。 沈乐言缓步走上前:「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相信我,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你这个样子想反抗的话,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无涯剑小声:「主人啊,你这说的,好像不像是个好人说的啊。」 无涯刚说完,小狼妖就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沈乐言输入灵力探了一下。 第127页 经脉里的灵力紊乱,几条不大重要的经脉还断了,气息虚弱不堪,身上深深浅浅的皮肉伤更是数不胜数。 他收回了灵力,沉默片刻。 其实他身上有不少疗伤灵丹,都是师父师兄给的。 随便餵给郁野一颗,都能让对方的伤势好转大半,甚至完全恢復。 但他救下郁野,并不是出于什么菩萨心肠,只是想避免对方被妖皇抓去,日后黑化罢了。 怎么能防止郁野走上大反派的老路?自然是要感化他。 餵一颗丹药就把他治好了,能感化吗? 任何东西得来得太容易,都容易叫人不珍惜。 或许故意施一些恩惠有点卑劣,但如果能达成他的目的,他觉得很值。 不说妖魔大战,不说天下人的性命,就是为了保护他身边的人,保护云熙宗弟子的命,卑劣就卑劣吧,他觉得很值得。 沈乐言思及此处,没拿出那些疗伤灵药,把刚刚从两只死去的妖魔身上搜到的寻常的疗伤药取出来,先餵了郁野两颗。 然后用灵力弄碎了,把粉末洒在了郁野身上的伤口上。 「主人,你这样多麻烦,不如直接——」餵丹药啊! 「麻烦?一点儿也不麻烦。」沈乐言敲了敲无涯剑,「你还是得多看看书。」 无涯剑不懂,但无涯很爽快地点了点头。 餵下丹药后,他正打算去找点水源,好好给郁野擦洗一下伤口,顺带给对方换身衣服。刚起身,就发现身边昏迷的小狼妖已经维持不住人形,化成了一匹小灰狼。 一向酷爱毛茸茸的沈乐言立刻伸出了罪恶的魔爪,rua了两把小狼的耳朵。 嗯。 毛茸茸,软硬适中,qq弹弹,果然好rua! 对方变成了狼的样子,那就不用换衣服了,不过伤口附近还是要擦洗一下的,不然脏兮兮的,很容易感染髮炎。 为了保险起见,他先御剑带着郁野飞行了一个时辰,换了个地方,才找到一条小溪,用帕子一点点把小狼灰扑扑、脏兮兮的毛髮擦洗干净了。 「哎,主人,这狼洗完怎么还褪色了呢?」 从深灰,变成了浅灰。 「以后我们都要带着他一起了吗?」 「嗯……在抵达济阳城见到师父之前,只能如此。」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过来,主人,一只狼吃得很多吧?」 沈乐言失笑:「放心吧,不会少了你的好吃的。」 无涯经常会化出剑灵本体来,尝一些美食。 无涯放心地点头。 沈乐言又摸了一把小狼的脑袋。 「无涯,我打坐修炼一会儿,到天明时分,或是小狼妖醒来了,你叫醒我。」 「好!」 沈乐言的气息刚沉缓下去,闭目开始打坐,昏迷的小狼妖便缓缓睁开了眼瞳。 身上的伤口不那么疼痛了,或许是那个修士给他餵食、涂抹的伤药起了效的缘故。 但——一个大宗门的修士,看见妖魔应当挥剑斩了才是,为何会救下他?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就连血亲,也会在巨大的利益之下翻脸无情。 所以,这个修士的目的是什么?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样的利益。 他昏迷前,好像听到过一阵奇怪的话…… 当时,眼前正在打坐修习的修士虽然没开口,但他却好像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就如同听到了对方的心声一样。 这个修士说,他救他,不是为了抽取他的灵骨,而是想将他带回云熙宗好好教导。 云熙宗是天下闻名的仙门,怎可能收留一个妖魔? 对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但他还需要几日时间,等身上的伤势恢復一些,才能找机会离开。 无涯叫他时,沈乐言刚运转着身体里的灵力完成了三个周期,感觉到体内的风灵根愈发灵动,神思也清明了不少,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看了一眼一旁一动不动的小狼妖。 「他还没有醒?」 无涯应道:「是啊主人,他一直这样昏睡着,没动过。」 也罢,那便带着小狼妖一道御剑吧。 好在,这一夜并没有其他妖族的妖魔追赶过来,妖族应该还不知道他们一直在寻找的身负灵骨的狼妖,被一个云熙宗弟子好巧不巧救下了。 沈乐言先跟无涯一起研究了一下地图,确保等会御剑不会飞错方向。 然后把小狼妖抱到了剑身上。 小狼妖瞧着毛茸茸的,其实都是毛厚,身上瘦骨嶙峋。 沈乐言歪头瞧了几眼怀里的小狼,觉着小狼的目光如果没那么凶的话,其实说是一条狼狗,应该也不会引起普通百姓的怀疑。 毕竟他们不能天天风餐露宿,还是要进城里住客栈吃东西的。 【如果带着一只狼去住客栈,那不得吓死百姓们。店家也不会允许他们进去的。 带着一只狼狗嘛,还说得过去。】 他思忖完,发现怀里小狼妖的耳朵轻微抖动了两下。 他下意识腾出一只手揪了揪小狼妖的耳朵尖。 【还挺可爱。】 小狼妖不知道是在昏睡中梦到了什么,竟然龇了一下牙。 他于是笑眯眯地顺带扯了扯小狼的鬍鬚。 【今天应该能到城里住客栈了,到时候你最好别这么凶啊。】 他们上了剑身。 第128页 沈乐言又给对方上了一次药,而后继续打坐修行。 修仙一道,贵在坚持。 不能因为赶路就懈怠修行了。 到了城门外两里,沈乐言便没有再御剑,而是选择步行跟着人流一起进城。 本是想着这样不大引人注意,但是—— 「主人,你抱着这么大一只狼——狼狗进城,也太奇葩了,谁见了不得瞅你两眼啊???」 【(ー ー゛)】 「……那不然怎么办,他没醒,总不能拖着他进城吧?」 来来往往的百姓十个里面有九个侧目看向他,小声议论。 「那小后生咋还抱着狗走路嘞?」 「谁知道啊,那只狗我瞧着怎么像匹狼?」 「那不能!哪有人养狼的。」 第72章 啊这 沈乐言硬着头皮,i人装e,端着神态自若的模样混进了进城的队伍。 检查通关文牒和路引的士兵先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他怀里的小狼妖。 「这……这是你养的狗?我怎么瞧着这狗长得跟狼差不多?」 沈乐言递了一枚碎银过去:「怎么会是狼呢?就是一只普通土狗,长得威风了一点而已。」 见了碎银子,士兵脸色好看了许多,和颜悦色:「那这狗怎么昏过去了,身上那么多伤?」 「他……他是只猎狗。」沈乐言随口胡诌,「昨晚上跟我去山林里打猎,遇到一头野狼,差点被咬死。」 「哟!那还是挺忠心护主的啊!」 「是啊是啊,所以我才带他进城来,想去药铺抓点药啊!」 沈乐言自打出了京城,就换了身寻常百姓穿的粗布麻衣,昨夜打了架又一路奔波,脸上蹭了点灰,皮肤就没那么白皙了,墨发也有些凌乱,说是猎户也不可疑。 士兵没再继续盘问:「行行行,那快进去吧。药铺你就沿着主街一直走,在第三个路口右拐,靠左手边第二个店铺就是。」 「多谢这位大哥!」 「不客气!」 沈乐言抱着狗子……不是,抱着小狼妖进了城,先找了家客栈,多付了一点银子,才让掌柜答应他让小狼妖也住进房间里。 随后,他叫无涯在房间里看着,他出门去买了一些烧饼当做之后路上的干粮。 回来时顺带让掌柜炒了几个菜送上来。 他进门的时候,侧躺在床榻边的小狼妖还是紧闭着眼瞳,没有一丝醒过来的迹象。 无涯百无聊赖:「主人,你说他不会是嘎了吧?」 沈乐言把菜放到桌子上,桃花眼墨色漆黑,眼睫微垂:「不会。」 郁野哪儿能那么容易死。 不过对方是人形的时候,他还能给人把把脉,现在一只小狼的模样…… 他试着伸手将掌心贴到小狼妖的颈侧,探入一股灵力,断了的经脉还是断着,他没用那些灵药,寻常的疗伤药是治不好经脉的。 不过那些流血的伤口已经有所好转了,大部分结了痂,起码不再渗出血渍。 按理说,对方早就该醒过来了。 要么,是他治疗的法子不对,要么,郁野是装的。 装晕,自然有许多理由。 比如可以不开口,守住自己的秘密。 沈乐言想明白了这一点,未动声色。 反正他的目的是把小狼妖带回云熙宗。对方身上有灵骨的事情他也早就知道了,对方装不装晕,不大有所谓——除了抱着一只狼走在大街上真的很不方便。 他乐得配合郁野演戏。 郁野不想跟他说话,他也懒得说。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救他,这太难解释清楚,又要让对方信服了。 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收回了灵力,将那些饭菜分出了一部分,然后招唿无涯一起吃饭。 无涯从剑中出来,把自己缩小成一只正常鹰隼的大小,扑腾了一下翅膀在房间里飞了一圈,然后站在椅子上,美滋滋地叼了一块五花肉。 「主人,那份菜为什么单独分出来?」 「一会儿给小狼妖吃的。」 「他昏迷着也能吃吗?」 「……硬塞吧。他受了重伤,总要吃些东西。」 这家客栈的饭菜说不说美味,比起云熙宗他自己开的酒楼来说,差了一些。但是是用土灶烧的,有一股烟火气,特别香,尤其是那盘辣椒炒肉,香气飘飘,十分下饭。 沈乐言扒拉干净了自己的一碗米饭。 眼巴巴瞧了一眼给小狼妖留的那份辣椒炒肉,克制住了去偷吃一口的冲动。 端着几碗饭菜走到了小狼妖身边。 拿勺子餵?拿筷子餵?若是对方是人形,倒是可以,但是餵一只狼,就有点怪异了。 「主人,你直接把他的嘴巴掰开,把饭菜倒进去不就好了?狼的嗓子眼大,不会噎死的。」 沈乐言:「……」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反正我以前看一些宠物吃播,人家家里养的狗狗吃肉就跟喝肉似的,一眨眼一大块肉就没了。】 【小狼妖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于是他把所有饭菜倒进了一个大碗里,伸出了「罪恶」的魔爪,先趁机rua了一会儿小狼妖毛茸茸的脑袋。 然后才小心地掰开了对方的嘴,用筷子扒拉几下,把那些饭菜都倒了进去。 「咕嘟。」 小狼妖咽了一口。 无涯颇有危机感:「主人你看,我就说狼吃饭特别快!那么多饭菜他一口就吃完了,等他醒过来我们还有的吃吗?!」 第129页 「有的,你主人有银子,饭菜管够!」 「不过……他怎么还没醒啊……」 沈乐言左拥右抱,一手rua着无涯,一手rua着小狼妖:「可能是他身上有几条经脉断了,导致灵力出了点问题,一会儿我试试输送给他一些灵力,看看能不能修復好他的经脉。」 「嗯!」 其实水系灵力的治疗效果最好,如果大师兄在就好了。 他也没有学过治疗的术法,只能用最简单的法子,一点点往小狼妖的经脉里输送灵力,帮着对方运转灵力游走过各条经脉。 郁野出身在一个小部族,在妖族里毫不起眼。因此族内也没有什么高深的修炼功法。 郁野修炼到现在能化成人形,多半是靠他的天赋误打误撞出来的,并没有经过系统的修行。 沈乐言控制着灵力运行在对方的经脉中,对方许多经脉都没有打通,打通的地方也有很多阻塞处,许多地方还有残余的灵力,因为没有被太好地控制,所以没有汇入妖丹,而是散落在各处。 【要帮你运转一次灵力,好像比我自己运转十周还要麻烦啊。(ー ー゛)】 「无涯。」 「主人?」 「我给他输送灵力,可能还要几个时辰,你帮忙守着,别让人进来打扰。」 将郁野散落在经脉各处的星点灵力都捡拾起来,把经脉里阻塞处打通、排出杂质,温养断裂的经脉,将灵力往妖丹所在处运转…… 不过一个时辰,沈乐言的鬓髮就被汗水浸得湿透了。 但那些灵力,才在小狼妖体内运转了不到三分之一。 沈乐言喝了口水,调息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将灵力探入了小狼妖的经脉。 好在,妖丹附近的经脉常年得到的灵力滋养最多,几乎不怎么需要温养,后边的活儿就轻松了许多。 灵力行至妖丹前,沈乐言在脑海中看到了妖丹和灵骨的模样。 妖丹是一枚湛冰色的浑圆的小球,和小狼妖眸子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这种颜色容易叫人联想到寒冰,但偏偏妖丹是燃着焰火的——妖冶的蓝色的火。 就像小狼妖昏迷前,看向他的眼神那样,燃烧着炽烈的恨意和不屈。 而传闻中的灵骨,声势则更大一些,对方的嵴柱都像是玉石一般,晶莹剔透,上面的灵力之充裕,好像天成的洞天福地,令人匪夷所思。 【有这样一副灵骨,怪不得郁野能在没什么像样功法的前提下修成人形。】 【也怪不得,妖皇听闻此事,都对灵骨动了心思,派人追杀,想要将这副灵骨占为己有。】 所有灵力汇入妖丹,妖丹上的焰火跳动了一瞬,颜色仿佛更鲜艷了一些。 那副灵骨也闪烁了星点的光亮,很快归于沉寂。 沈乐言收回了灵力,发现仅仅是帮着小狼妖运转一圈,自己的灵力就损耗了差不多一半。 而且现在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主人,你醒了啊。」无涯见他睁开眸子,迅速飞了过来,在私下无人时,无涯还是更喜欢显出剑灵的本体,而不是待在无涯剑里,「那只小狼妖怎么样了?」 「应该好一些了,如果这样他的伤势还没有好转,我也没有其他法子了,只能等到了济阳城问问师父。」 沈乐言陪着无涯看了会儿话本子,才接着打坐恢復自己的灵力。 转眼便是日暮时分。 原本只是来这座城休息半日就要动身的,但如今天色已晚,便只能在这儿留宿一夜了。 从追杀郁野的那两只妖兽身上缴获的疗伤药所剩不多了,他打算去药铺抓点消炎止痛的药材。 「主人,我也想一起去!」 无涯在客栈房间里待了一天,带的一本话本子也看完了,无聊至极。 「……你去的话,小狼妖怎么办?」 倒不是担心有人进来偷狼,只是他怕他们一走,郁野就不装晕了,转而悄悄跑了。 若是对方跑了,想再找回来,天大地大,那只怕不大可能。 「主人进城的时候不是抱着他进来的吗?现在接着抱呗!」 沈乐言:「……」 【行吧。反正不能把小狼妖单独留在客栈房间。】 他将小狼妖抱起来,无涯乖巧地回了剑身,自动入鞘。 沈乐言关好房门下了楼,客栈老闆自然记得这个抱着只「狗」来住店的奇怪客人,打招唿道。 「客官带着狗……这是去哪儿啊?」 「嗯……」 「莫非是送去狗肉馆子炖了?」 沈乐言下意识「嗯」了一声,走了几步反应过来:「嗯???」 但是客栈掌管已经招唿其他客人去了。 沈乐言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狼妖。 【那我倒还没有馋到把你送去狗肉馆子的地步。】 又走了几步,少年晃了下神。 【也不知道狼肉是什么味道呢……】 到了药铺,沈乐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让老闆相信了郁野不是狼而是只猎狗。 然后找了个角落把小狼妖放下,向药铺老闆询问消炎止疼该买什么药。 「消炎止疼的药方很多,只是不知道小公子是要抓药回去自己煎服,还是……」 他要赶路,没有条件每日自己煎药。 「可以制作成丹药吗?就是药丸。」 「那倒是可以,不过制作丹药需要一些时辰,小公子可等得及?」 第130页 沈乐言点点头,先付了银子,询问好多久之后过来取,得知今晚就可以拿,干脆就留在这里等了。 他在小狼妖身边席地坐下,药铺人来人往的,不好打坐修炼,他就干脆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 有母亲带着生病的孩子来抓药,家里穷,买不起那么多药。 沈乐言帮着付了银子。 有老伴去世的老人因为腰腿疼痛来买膏药,沈乐言听老人说还没吃晚饭,就递了两个烧饼过去。 来药铺买药的,除了寻常百姓,当然也有富人。 「老闆!!!两只百年人参!!!要你们店里最好的!!!」 隔着老远,人还没进门,洪亮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老闆满脸堆笑,取了两只百年人参包好,外头买人参的客人这才走进来,是一个锦衣玉袍的年轻人,身边还跟着不少同龄的男男女女,腰间都配了剑。 都是鍊气期的修士。 「小的听说,少爷您不是去修仙了吗?这回回来,可是为了给李老爷祝寿?」 「是啊,我爹今年五十大寿,自然要好好办办。这人参就是我打算送给我爹的贺礼。不过我也不能久留,明日就要回宗门了——这些都是我的师弟师妹。」 「哎呦!几位仙长莅临小店,小店那是蓬荜生辉啊!」 「老闆您客气了……」 那个年轻人拿了人参正要走,忽然被身后的师弟扯住了衣袖:「师兄,我怀里的寻妖罗盘响了!」 「什么?!」 「是真的,师兄,你看,自打进了这家药铺,罗盘上的指针就动个不停!」 沈乐言暗道失算。 寻妖罗盘会响,显然是因为他带的这只小狼妖啊! 他原本以为这座小城应该不会有什么修士,便直接将小狼妖带出来了。 没想到就在药铺遇到了一群修士,还是带着,寻妖罗盘的修士! 药铺老闆闻言大惊失色:「这……少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这店里有妖魔在?!」 那个年轻人面色凝重地点头:「寻妖罗盘不会出错,此处定然有妖魔藏身。」 「可可可可是……我这儿最近没发生什么怪事啊?」 「妖魔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杀人不眨眼,最近没事,可能是那妖魔狡诈,有什么谋算,若是不管,迟早害人性命!」 「还请少爷救我!」 「仙门子弟,义不容辞!」 第73章 邪修救命 那帮仙门子弟正义凛然地拿着寻妖罗盘,在店里搜寻起来。 药铺里的客人听说店里有妖魔出没,哪里还敢留下买药,不必店家请走,就纷纷仓皇离开了。 沈乐言—— 沈乐言自然也抱起了小狼妖,准备混在人群里开熘。 但走至门口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却倏然将目光投向了他,确切来说,投向了他怀里的小狼妖。 没有办法,怀里抱着只长得像狼的「狗」,无论去哪里都会很惹眼。 「这位公子,你……」 「我……」 那个年轻人朝他走过来,越靠近,那寻妖罗盘的指针就转动得越剧烈,走到他跟前时,指针差点绷断。 「你也是修行之人吧?」 那个年轻人的目光从小狼妖挪至了他腰间的佩剑上,即便是换了个不起眼的剑鞘,但天地孕育的法器的灵力波动还是与凡间的兵器不同,眼力好的修士,便能够注意到。 沈乐言点了一下头,刚欲开口解释小狼妖的事情,对方已经一剑出鞘。 语气带着几分质问:「既然你是修行之人,难道会感觉不出怀里那只狗不是只狗,而是只妖魔?!」 话音落下,药铺老闆立刻躲到了柜檯后蹲下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小命。 那个年轻人的师弟师妹们也纷纷抽剑围拢上来,个个目光如炬,闪动着除魔卫道的光亮。 沈乐言:「……」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这只狼妖并未伤过人做过恶事,我留下他,也不是为了作恶。」 「妖魔就是妖魔,你说他从未害过人,有何凭据?除非你现在就将他杀了,剖了他的妖丹,否则就别怪我等不客气!」 年轻人身边的一个师弟说:「师兄,别跟他废话了,说不定他就是师父口中的邪修,专门修炼一些邪魔歪道,和那些妖魔一起作恶!」 沈乐言无奈地摇摇头:「这么说来,是一定要打架了?」 「不是打架,是除妖!」 「那在这儿打不合适吧,万一把人家老闆的药铺掀了,容易伤到百姓。」 「这倒也是——不对,你一个邪修,装什么心怀慈悲?!你是不是想藉机逃跑?!」 沈乐言这辈子都没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认作是邪修。偏偏他还真的没什么东西可以做凭证。 他是带了鸣蝉阁的令牌,但这些年轻人未必认识,认识也未必相信令牌是真货。毕竟他带着个小狼妖,光是这一点就很可疑了。 「……你们这么多人,我想跑也跑不掉吧。这样,你们就这样围着我,一直走到城外再打架,如何?」 「你以为到了城外我们就会怕了你?好啊,走!」 「还得请诸位稍等一下。」沈乐言走至药铺的柜檯前,看向躲在里面的老闆,「我之前买的那些药丸,炼制好了吗?我付了银子的。」 第131页 几个仙门子弟就这样围着他一路往城外走。 沿途自然招致了无数诧异好奇的视线。 大约是生怕他突然出手伤人或是逃脱,几个仙门弟子手中的剑一刻都不敢放松。 【也罢,大不了出了城之后,就用《青影玄诀》将这些人甩开,夜里再在山林里睡一觉好了。】 出了城门,走到一片荒地,那个年轻人勐地停住脚步。 「我虽不知道你修的是什么邪功,又为何和一只狼妖狼狈为奸。不过只要你愿意束手就擒,跟我们回师门受罚,那我们也可以饶你一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哎?」 包围圈里哪里还有那名俊秀的邪修和那只昏迷的狼妖的踪影。 他们只感觉到有一阵清风拂过,不似秋风那般萧瑟,也不像春日那般悠悠,风过无痕后,空中只留下了数道残影,和一道沖天而起的剑芒。 那柄剑轻盈灵透,连他们的师父手中都没有这样的剑。 那名邪修就站在剑身之上,已经距他们百米之外。 「师,师兄……那个邪修,该不会已经筑基了吧?」 否则,怎么能轻易就从他们面前消失,让他们连出手阻拦的时间都没有呢? 可对方看着跟他们差不多年纪,或许比他们还要小,竟然已经筑基了,还有这样一柄剑。 「……邪修修炼害人无数,一向比正道修士要快。」 几个仙门弟子恍然,纷纷附和:「师兄说得有道理——可他是筑基修为,只怕我们追不上他,也打不过他,这该如何是好?」 「如果他真的有自信打过我们这么多人,为何要选择跑?」 「嘶——师兄说得对啊!」 「我们既然选择修仙,就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今日遇到了一个邪修,一只妖魔,如何能轻易放跑他们?如果他们去害了人,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那我们追上去?」 「追!」 沈乐言刚御剑行了百米,就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追赶,回头一看,那些仙门子弟还没有放弃,虽然追不上他,但一直锲而不捨地跟在他后面。 「主人,这怎么办啊?」无涯??有些难过,难过今晚好像又没有时间听主人讲故事了。 「不用管,他们追一会儿发现追不上,应该就会离开了。」 这些仙门子弟虽说把他误认为邪修,但愿意为寻常百姓出头,还一路追赶上来,说明心地善良,日后说不准真的能成为造福一方的修士。 他自然不可能真的出手跟他们打架。 他们想跟,就暂时先跟着吧。 夜空苍穹之上,繁星闪烁。 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些寒凉了,御剑而行迎着风,更是如此。 沈乐言低头看了一眼颈间坠着的平安玉扣,玉石正散发着暖融融的温度,那股热量能一直通过经络蔓延到四肢。 如果这样还不够热的话—— 他心安理得地把小狼妖抱了起来。 小狼妖毛茸茸的,体温比人类要高一些,摸起来舒服,暖手也很合适,活脱脱一个暖手炉。 夜色已深,他挺想去山林中找个地方歇息睡一晚。但是那些仙门子弟比他想像中更有毅力,已经追赶了两个时辰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放弃。 「主人,要不把他们打晕,这样就可以让他们别跟着我们了?」 「山林之中或许会有野兽。」沈乐言迟疑一下,「将他们打晕的话,恐怕会有危险。但我们可以不御剑,在山林里步行,山林里地形复杂,多绕几圈应该能把他们甩开。」 后头跟着沈乐言的仙门弟子们眼见着对方放弃了御剑,感觉有了些追上对方的希望,立刻加快了速度追赶到了对方御剑降落的地方。 「那个邪修可能灵力不支了,我们抓紧时间找到他——跟着寻妖罗盘的指针走!」 「是,师兄!」 几个仙门弟子警惕地拿着长剑,在山林中四处张望,为首的年轻人拿着寻妖罗盘,他们跟那个邪修的距离还不算太远,寻妖罗盘的指针依然有反应。 一时间,山林中只剩下几人鞋子踩过落叶的轻微「沙沙」声。 「师兄,我怎么觉得今天山林里格外得黑……」 有人低声笑道:「我看你是被那个邪修吓怕了,所以觉得黑吧?」 「几岁了?要不要给你唱首歌壮壮胆?」 「哈哈哈哈哈……」 几个仙门弟子笑起来,笑着笑着,只觉得脖颈处一阵寒风颳过,那风颇有些邪门,竟然钻着衣领的缝隙扫过了他们的嵴背,后背上走路出的热汗一下就凉透了。 几人的笑声顿止,一抬头,只见树叶的间隙,挂在天空的那弯明月不知何时已经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墨蓝色的天空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黑色,没有下雨打雷的徵兆,只是纯粹的黑色,亦黑得令人不自觉地感到心悸。 有人想离开了,但是身边师兄弟都在,少年人的自尊让他们谁都不好意思第一个开口说退缩。 四周寂静了片刻,才有人支吾着问了句。 「师兄,那个邪修……往哪里跑了?」 若说黑云遮月是那邪修搞出来的,打死他们都不会信。一个筑基期的邪修而已,翻手间风云变色,怎么着也得是大乘期的仙人才能做到。 所以也有可能是他们自己吓自己,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 第132页 然而,他们的师兄却迟迟没有回答,几人围上去一看,只见那寻妖罗盘的指针如同疯癫了一般,丁零噹啷勐转了一阵,在某个片刻,「啪」一声折断了,之后再无声息。 几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能让寻妖罗盘指针折断的妖气,这妖魔得有多厉害? 那个邪修带着的小狼妖,有这么厉害吗? 可是药铺里他们都和那个邪修面对面了,当时寻妖罗盘也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师兄……」有人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干涩,「我们,还接着找下去吗?」 「我们——」为首的年轻人一句话还未说完,勐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之后的话语都变成了意味不明的气声。 几个仙门弟子大惊,扭头四顾,但周围分明没有别人在。 在他们眼里,他们的师兄就像是突然间着了魔,疯狂地掐自己的脖子,直掐得眼睛通红,嘴唇发青,面容都狰狞可怖起来。 「救……救……救命……」 靠近年轻人的仙门弟子终于听清楚了自家师兄口中的话,神色更加惊慌了。 如果现在附近有个妖魔想伤害师兄,他们一定毫不犹豫地挥剑上去,但是周围什么都没有,他们看不见摸不着,又能如何去救师兄?! 「……肯定是那个邪修使了什么邪术!」 「可那个邪修在哪?我们怎么办?师兄,师兄——」 「别叫了,就站着这样干叫,等你师兄死了你也救不了他。」 几个仙门弟子听到声音连忙回头,他们一直寻找的那个邪修,就站在不远处的山林中,那双俊秀的桃花眼比夜色还要漆黑。 「你——你使了什么邪术?!把我们师兄怎么了?!」 眨眼的工夫,那个邪修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手中那柄淡青色的长剑流转着淡淡的灵力。 「我不是邪修——你们的师长没有教过你们,什么是月妖吗?」 「月妖?」 「谁是火系灵力,点个火把。」 「我们凭什么信你?」 「不信的话,你们的师兄就要窒息而亡了。」 一名弟子点燃了火把,充斥着黑暗的山林里顿时亮起了一片温暖的火光。 那名邪修的嗓音清朗,十分悦耳:「你们看他的影子。」 几个仙门弟子定睛一看——他们师兄投映在地上的影子,竟然是一只长着长耳朵的兔子。 「这就是月妖,沐浴月之精华而生,摸黑在山林里走夜路的时候,就有可能被他盯上。他会提前藏身在人的影子里,等月光被云层遮挡时,就会对人出手。因为黑暗中没有影子,所以你们找不到他。」 几个仙门弟子的表情时而怀疑,时而惊异,又忍不住有些敬仰。 「月妖很难杀死,但是驱赶他也很容易。」 那个邪修手中的长剑嗡鸣一声,直接刺入了月妖藏身的影子里。 只听到一声怪叫,那个影子陡然拉长,闪身到了旁边的树影中,同时,一直掐着脖子的年轻人也终于松开了手,脸色苍白地倒在了地上。 遮挡月光的云层骤然散开了,山林重新笼罩上了一层朦胧月光。 「师兄!」 几个仙门弟子赶紧跑过去扶起自家师兄,又是拍背顺气,又是打开水壶餵水。 这样照顾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师兄才一点点恢復过来。 沈乐言召回无涯剑:「以后别大晚上跑到山林里来了,先回宗门好好修行,若要出来歷练,也得得到师长同意才行。」 那个年轻人明显是因为给他爹祝寿,才离开宗门的,至于其他人应该也是参加寿宴的客人。 这次少年意气一直追着他跑到山林深处,可不就容易遇上危险。 几个仙门弟子面面相觑,想要反驳,但是眼前的邪修刚刚救了他们师兄,他们实在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邪修会帮他们救人吗? 「你……你不是邪修?」 「我从来没说自己是邪修啊。」 「那你为何带着一只狼妖?」 第74章 说服 「人有恶人,妖魔亦有好妖。我只是带着小狼妖回宗门而已。」 刚刚为人所救,现在对方也没有任何要同他们动手的意思,几个仙门子弟对视一眼,难免有些放松下来,试探着问了句:「不知道友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不是邪修的话,这样的年纪就踏入了筑基,肯定是宗门极其看重的弟子。 「云熙宗。」 几人闻言,眼底浮现出几分惊嘆。 「云熙宗啊,那可是天下闻名的大宗门!」 「道友这次下山,是奉师长之命出来歷练吗?」 「道友是怎么知道月妖的?我师兄他这次被月妖所伤,不会有事吧?」 沈乐言耐心答道:「的确是下山歷练。你们师兄不会有什么事,最多灵力耗损,很快就能恢復过来了——夜里的山林中不知还会遇上什么,你们最好立刻回去。」 遇上过月妖这样的事情,几个仙门弟子的「豪情壮志」多少都被打击了一下,很快点头:「今日多谢道友相助,方才的误会……」 「无妨,快回去吧。尽量御剑而行,不要入山林。」 几个仙门弟子扶着他们的师兄离开了,沈乐言面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月妖伤人的的法子固然隐蔽,如果不是在离开宗门前,师父跟他说过一些山林里容易遇上的妖魔,只怕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133页 但是月妖的力量却并不强大,起码散发出来的妖力不至于能让寻妖罗盘的指针绷断——除非那个寻妖罗盘是盗版货。 不过他检查过了,那几个仙门弟子手中的罗盘没什么问题。 所以说,这附近还有其他妖魔在暗中窥伺。 他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但反正让那几个仙门弟子赶紧离开是没错的。 显然,那个妖魔的目标是他,而不是那些仙门弟子,因为他怀里的寻妖罗盘也在剧烈震动,几乎到了指针绷断的边缘。 这说明,那个躲藏在暗处的妖魔,还没有离开。 「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沈乐言静静立在原地,握紧了无涯剑的剑柄,全身紧绷,只要一念之间就可以调动起丹田里的灵力。 一阵寒风横扫而过,遍地的落叶旋转飞舞,带起一股泥土的腥味。 山林深处,闪起一对惨绿色的眼瞳。 那是一只狼妖,不过远没有郁野化成的小灰狼来得可爱。 那只狼妖的脸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惨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体型很大,几乎有一头水牛那样庞大,浑身的狼毛杂乱,却像是钢铁打造的一般,反着凄冷的月光。 沈乐言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危险气息,探查不出对方的修为,可见这只狼妖的修为远在他之上,或许是个金丹期的妖魔。 不知为何,对方没有变化成人形,而是就这样开口。 「我知道你是云熙宗宗主的弟子,我不杀你。但你带着的那只小狼妖,要交给我。」 原来也不是沖他来的,而是沖郁野来的。 「你是郁野的同族。」 那只狼妖未置可否:「把他交给我,我即刻离开,不会伤你一丝一毫。」 陆元弋的徒弟,若是杀了的话,恐怕自己也命不久矣了。大部分妖魔都像人类那样,很是惜命,不会惹惹不起的人。 「你是郁野的同族,为何替妖皇抓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妖皇抓郁野回去是为了什么。」 那只狼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很苍老,透着一股戾气:「郁野是妖族的子民,身为妖族的子民,无论王上吩咐什么,都该听命。他妄图逃跑,是弃全部族的性命于不顾。我身为部族的首领,自然要抓他回去平息王上的怒火。」 郁野出身于一个小部族,现任妖皇为了抓到他抽取灵骨,以全部族的性命作为要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很符合现任妖皇一向的作风。 那只狼妖是部族首领,为了整个部族的命来抓郁野,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谈不上是错的。 就比如说,牺牲一个弟子,能换整个云熙宗平安度过一场灭顶之灾,如果你是宗主,你怎么选? 然而,站在他的立场上,狼妖部族的覆灭与他无关,他只要保下云熙宗,必须带郁野回云熙宗。 「很抱歉,你不能带走他。」沈乐言摇摇头,「我也劝你离开,否则不能保证不伤了你。」 那只狼妖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怒火和轻蔑:「就算你是云熙宗宗主的弟子,天赋异禀,但你现在也只是一个筑基下品境罢了。」 天赋在没有真正成长起来之前,那就只是天赋而不是实力。 一个天才刚出生的时候,随便谁都能按死他。 「你说得对,但是你也说了,我师父是陆元弋。」沈乐言在衣袖里寻找了一下,「你知道的,我师父师兄很担心我自己出来歷练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给我带了许多保命的符咒。」 那只狼妖勐地一愣。 沈乐言捏着一叠符咒,随手抽出一张:「譬如说这张,是一张禁锢符咒,元婴期之下,会被困住两个时辰动弹不得。」 狼妖惨绿色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沈乐言没理会对方的神情,又抽出来一张:「再譬如说这张,里面封印了江雪剑的一道剑芒,我也不清楚威力几何,但重伤一个金丹期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吧?」 狼妖一口狼牙险些咬碎,死死瞪着他没走。 沈乐言微微笑了笑:「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就立刻返回部族,将整个部族秘密迁移。而且还要帮着郁野逃跑,哪怕拼尽性命。」 那只狼妖沉默许久,化成了一个白髮苍苍的年迈的老人。 「为什么?」 「你身为妖魔,应该比我清楚灵骨对于妖魔修为的提升有多大。可以说,郁野是你们部族从古至今出现过最有天赋的子弟了,只要有好的功法修习,假以时日,修为定然会远超于你。 保下他,日后他斩杀了妖皇,你们部族一举登天;保不下他,你们部族就甘愿一直苟且偷生,做一个岌岌无名的小部落?」 狼妖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再无蔑然之色。 「……在你以那些符咒作威胁时,我看不出为何云熙宗宗主会收你为弟子。」 「但你说完这些话,我大约明白了。」 沈乐言没应声。 他还没有丝毫松懈,全身灵力依旧蓄势待发。 「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把郁野带走,难道你们云熙宗会好心收留一个妖魔?」 「我可以立天道誓言,我带郁野回云熙宗,是让宗门的长辈教导他,而不是囚禁他。你们恨妖皇,正道宗门只会更恨不得将其斩杀。」 正道宗门要杀妖皇,妖族肯定不会答应。但是妖族中人想杀妖皇,那就变成了妖族内部的权力更迭,阻力会小得多。 第134页 狼妖缓缓点了点头:「好。我会回去跟王上復命,就当今日没有见过你们。」 话音落下,对方的身影重新隐入了山林中。 沈乐言等了几刻,一直到怀里的寻妖罗盘不再有反应,才唿出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手心,一片湿漉。 无涯小声:「主人……陆宗主什么时候给你那些符咒了,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因为师父压根没给过我。」 「啊?!」 刚刚跟那只狼妖说他手中的符咒威力几何,都是他瞎编的。 事实上,他握在手里的符咒,只是他自己练习时画的,比起他在剑道上的天赋,他对符咒可以说是一窍不通。那些瞎画出来的符咒别说是金丹期的妖魔,鍊气期的估计都打不死。 宗门弟子下山歷练,如果身上带着很多保命的东西,那算是哪门子的歷练? 陆元弋自然不可能给他那些符咒。 无涯震惊了好一会儿:「可是,可是,万一那只狼妖识破了主人你是虚张声势的,打算动手,那该怎么办?」 「说服那只狼妖放过郁野,我还是有超过五成把握的。」 从那只狼妖为了全族性命,出来抓捕郁野,可见对方对部族的责任感很重。 而对方知道他是云熙宗宗主的徒弟,就直接开口说不会杀他,说明那只狼妖很懂得人情世故,不是那种死板的妖魔,看见修士二话不说就是你死我活。 这样的妖魔,肯定将部族的振兴放在首位,也不会对修士说的话全然不信任。 所以他有五成的把握能说服对方。 「那要是没说服呢?」 「没说服的话,他不是不会杀我吗?」 反正没有生命危险,赌一赌,又不吃亏。 好在是让他赌赢了。 「走吧,我们得换个地方休息。」 「不留在这里吗?」 「我怕那个狼妖离开之后突然变卦,再回来找我们。」 无涯:「(ーー゛)」 离开了约莫十几里,他们才找到了一条溪水边停下休息。 沈乐言往随身的水壶里灌满了水,然后半蹲在溪边,用双手掬了一捧清水,简单洗了把脸。 洗完后,回头便瞧见无涯旁边「昏迷」着的小狼妖已经重新化成了人形,湛冰色的眼瞳透着几分妖族的桀骜,幽幽地盯着他,敌意不似初见时那般浓烈炙热了。 他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他早就猜到郁野可能是在装晕。 装晕有理由,不装了当然也有理由。 但他只要保持始终如一的态度就可以了。 「你醒了。」沈乐言从包袱里取出带的干粮,连带着水壶一起递了过去,「你想吃一些吗?」 郁野接过了他手中的吃食:「为什么救我?」 「妖皇要你的灵骨,我没有兴趣,但我不想让妖皇得到你的灵骨。」 妖皇和正道仙门当然势不两立,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郁野如幽火一般的眼瞳凝滞片刻,既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的干粮:「刚才你和部族首领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沈乐言挑眉,等着对方的下文。 「你把我带去云熙宗,是想我日后能回妖族杀了妖皇,是吗?」 「我带你去云熙宗,日后你也可以不回去杀了妖皇。我不可能按着你的手逼你拿剑斩了妖皇的头颅。」 郁野歪了歪头,脑袋上的狼耳随之轻轻动了一下,很认真地说。 「妖皇以我的部族作要挟,想抓我回去抽我的灵骨,这是仇;你从妖皇派来的妖魔手中救下我,给我治伤,替我打通经脉,这是恩。等你日后想要我回到妖族杀了妖皇的时候,不论我做不做得到,我都会去。」 「……那这笔买卖,好像是我大赚了一笔。」沈乐言轻笑一声,「你的化形之术好像不是很熟练。」 化形之后还有狼耳,哪怕是个寻常百姓见了,也知道这是妖魔变的人。 郁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族里除了首领,只有两个长老的修为可以化形,但他们每日都要去狩猎,根本没有空教我修行。」 沈乐言沉声:「狩猎?」 「我的部族在妖族深处,狩猎也就是和其他部族争夺地盘。」 「嗯……化形之术应该不难,自然我是不知道的,但云熙宗的藏书阁里应该有相关的典籍记载,回去之后我找给你吧。」 郁野既然能化人形了,说明伤势已经好了许多,他把从药铺买来的疗伤药抛给他,起身去附近捡拾了一些枯枝落叶,打算生火。 他在干活的时候,郁野握着装药的瓷瓶,安静地注视着他。 当篝火燃起的时候,郁野忽然问他。 「部族首领他……会死吗?」 沈乐言往里面添柴火,诚恳道:「说实话,我不知道。」 郁野的部族能不能平安迁徙,躲过妖皇的追杀。 那个狼妖首领能不能瞒过妖族,看到郁野斩杀妖皇的那一日。 这个部族会不会有振兴的那一天,还是就此灰飞烟灭。 这些问题,他都不知道答案。 即便是穿越者,也不是事事都能够提前知道的。 「如果我跟首领回去的话,妖皇应该就会放过我那些族人吧。」 妖皇知道郁野身负灵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郁野的族内有人为了荣华富贵,出卖了这个消息。 第135页 但再如何,那必竟是郁野自小长大的部族。 「你如果决定听从妖皇的命令,一开始就不会逃了。」沈乐言看向那双好像比眼前的篝火还要炽热的湛冰色眼瞳,「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不要沉湎于后悔。」 第75章 集市 迷雾之森,妖族皇宫。 「你是说,你没有把灵骨给我带回来。」 「是,王上,属下万死。但属下赶去那边追捕郁野的时候,只找到了两具同僚的尸体,不知道是为谁所杀,郁野或许已经跑了。属下在附近找了三日,一无所获。」 「是没找到,还是不想找到?」 「王上,属下怎敢以全族的性命作赌,属下——」 一道黑气轻飘飘地穿过了跪伏在地上的狼妖的尸体,狼妖顿时维持不住人形,显出了本体,而本体的皮毛血肉,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 「妖族不需要废物,更不需要叛徒。你以为你将族人暗中迁移,能瞒得过谁?」 狼妖转眼就化成了一滩黑水,只有一个头颅还完好无损,惨绿色的眼睛里透露着浓烈的不甘。 「来人,将他的头颅挂出去,昭告妖族各部,谁敢忤逆,这就是下场——另外,再派人去找,务必把灵骨给我带回来。」 「是,王上!」 妖族的士兵谦恭地把地上的头颅捡起来,缓步躬身后退,刚转身,又听到坐在高台之上的妖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等一等,这头颅不必挂出去了,你们随身带着,如果灵骨不愿意回来,就把这颗头颅给他看看。」 「……是。」 「灵骨所在的那个部族,迁移到哪儿了?拦下来,能提供灵骨踪迹者,重赏,其余的一个不留。」 山林之中,沈乐言在教郁野修行。 妖魔用的功法和人类用的功法固然不一样,但是如何吸收天地灵气,如何将其在经脉里运转,却是异曲同工。无非人类修士储存灵力的地方是丹田,而妖族是妖丹。 妖族没有「灵根」这样的概念,他们的妖丹上面的纹路决定了他们的天赋。 从一纹至四纹,对应人类修士的单灵根到杂灵根,妖丹的属性,也就是灵根的属性。 郁野的妖丹他之前感受过,好像是变异的火属性。 不过郁野的妖丹上面并没有纹路,对方说,他出生时母亲难产,险些一尸两命,所以妖丹先天便有损伤,无法弥补。 但有一副灵骨在,即便妖丹不足,郁野的修炼速度还是比同辈的妖魔要快得多,所以才自己摸索摸索出了如何化成人形。 现下只差一步,就能突破筑基期了。 沈乐言对妖族的功法一无所知,郁野也一无所知,他就教了一些如何淬鍊灵力,如何洗去存储的灵力里的杂质,如何在鍊气期将基础打得更扎实的法子。 这些教下来,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还是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郁野的悟性不错,尝试了几次后,很快就摸到了这些门道。 「在我们去济阳城的一路,你不能再修炼了。」 郁野停止了修行,将一身灵力全部收敛起来,抬眸应道:「我明白。」 修炼时多多少少会有灵力外泄,妖皇不会轻易放弃灵骨,一定还会派妖魔过来搜寻抓捕,万一外泄的灵力被发现,他们可未必还能全身而退。 「然后……你可能不能以人形跟我走。」 郁野一对狼耳轻轻动了动:「我再试试能不能把耳朵隐藏好。」 第一次尝试,狼耳朵是没了,但郁野身后多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第二次尝试,狼耳朵变没了一只,左耳朵在,右耳朵就不在,右耳朵在,左耳朵就不在,总之无法两只都不在。 最后一次尝试,郁野的手上长出了浅灰色的毛,手掌也变成了狼爪的模样。 沈乐言努力地憋住了笑:「……我觉着,你还是变回小灰狼吧,你可以自在一些。」 【我也可以有毛茸茸rua。(???〃 )】 于是第二日一早,少年身边就带着一只小灰狼,踏上了无涯剑。 郑子珩给他的地图上,着重标註了一个小城。 提起九境最繁华的城镇,一定没有人能想到这个小城。 但是提起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修士和妖族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这里而不是京城——因为这个小城整座城都是一个巨大的集市。 里面很少有常住的居民,来来往往都是在集市中淘宝换物的。 有普通百姓,有宗门的弟子,有散修,有邪修,有妖魔。 这些见面就恨不得分个生死的修士和妖魔,却能在这里暂时收起兵戈,只做交易。 毕竟,妖族栖息的迷雾之森,有很多独有的天材地宝,妖魔也有很多独特的功法、法器。 同样的,大夏朝境内,也有许多妖族没有的东西。 双方都有交易的需求,这就有了这个集市。 很难不怀疑,这个集市是不是有大夏皇族,妖皇在背后撑腰。 集市没有名字,但是在九境之内提到集市,修道之人和妖魔都知道,说的就是这里。 郑子珩在地图上标註了这里,还特意写了一句:小师弟若感兴趣,可以去集市看看,或许有缘分。 沈乐言非常有兴趣,无涯也很有兴趣。 无涯的解释是:「话本子里都说,这种集市肯定能捡漏到绝世宝物。」 第136页 他觉着以自己的运气,绝世宝物是不大可能了。 不过—— 【集市里面有不少妖魔卖东西,说不准可以给郁野买到一本合适的功法。】 云熙宗的藏书阁里纵然藏书无数,但是正道宗门的藏书阁很少有妖魔的功法。 最懂妖魔的还是妖魔,如果能在集市上买到不错的功法,自然最好。 三日后,他们抵达了集市附近,距离集市大约还有十里的路程。 沈乐言拍了拍身边趴着的小狼妖:「我打算去一趟集市,但那里鱼龙混杂,有很多妖魔、邪修,说不准有妖皇派来找你的人。我们不能太过惹眼。」 【得想个法子,隐藏身份。】 郁野下意识伏下了狼耳,让身边的少年摸头摸得舒服一些。 「想要在集市隐藏身份的,应该不止我们?」 集市里汇聚了各色的人和妖魔,治安当然不大好。 打架的事情,抢夺东西的事情,暗杀的事情层出不穷。 进集市里的人,总有想要隐藏身份,甚至买完东西立刻悄无声息离开的。 「嗯……集市附近说不准会有提供这项服务的店铺,我先过去看看,你和无涯留在这儿等我。」 沈乐言独自施展身法靠近了集市,从城外看,这集市就像是一座普通的小城,城墙低矮,有夏朝的守卫在城门外巡逻。 但细看也有不同,出入这里,是不用检查身份凭据的,只要交五两银子便可领一个腰牌入内。 每日进出集市的修士、妖魔很多。 沈乐言随意拦了一个中年大伯,对方瞪了他一眼后,看到他手中一点碎银,神情又迅速缓和。 「小兄弟有何事?」 「实不相瞒,我是第一次来这集市,偷了宗门里的一些丹药出来卖,生怕被宗门的长辈发现,听闻这里有高人能有法子隐藏样貌和修为,不知道您……」 他这话说得恳切,衬上少年乖巧中略带一丝紧张的神情,不会让人起一点怀疑。 那个中年大伯拿过那些碎银,在掌心掂了掂:「这简单,你去『焕颜』便可,告诉那里的老闆,你想变成何等模样,只要付了足够的银子,那老闆自然会帮你。」 「那这『焕颜』在何处呢?」 「你到了城门处,不要进去,沿着城墙根一直往右走,看到一个美艷女子躺在木椅上晒太阳,那就是『焕颜』的老闆了。」 沈乐言做出极其兴奋的样子,急切地要走,走了几步才勐地转身回来。 「多谢这位道友!不过方才一时忘形忘记问了,去一趟『焕颜』,要多少银子?」 「不贵,五百两一人。」 「这么贵?!就是我偷来的那些丹药全卖了,也没有五百两能赚啊?!」 中年大伯眼底一丝遗憾一闪而过。 五百两都付不起,可见对方偷的丹药都不是什么名贵货色,那他也就不必耗力气强抢了。 「集市里好一些的法宝灵药,哪个不是上千上万两银子,小兄弟,你要是只在宗门偷了点不值钱的丹药,就不用进集市了,浪费时间而已。」 眼前的少年懵懵懂懂地拱了拱手,好像真把他当成了好心人:「多谢道友提点,那我还是另想法子处理那些丹药吧,唉……」 中年大伯眼见着那少年返回山林里,轻轻「呸」了一声:「踏马的,还以为是只肥羊,原来就是个穷鬼,真晦气!」 「穷鬼」回去找到了无涯和小狼妖,将「焕颜」一事说了。 「我们去那家店变化一下容貌身形,隐藏一下修为就好。不过我问路的那个人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进城时得避开他。」 来集市的虽然有寻常百姓,但大部分都是修士和妖魔,他带着只小狼在其他城镇会很惹眼,但在这里就是平平无奇。 因为养鸟的,养老虎的,养飞马的,都随处可见。 沈乐言甚至瞧见一个邪修牵着一只一人大的蝎子,从他面前走过。 他按照之前中年人告诉他的法子,一路贴着城墙根走,走了约莫两百米,就看到了一张藤条扎的躺椅突兀地摆在路边。 躺椅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姑娘,眉眼乍一看平平无奇,再想细看,却发现那张脸上好像蒙了一层薄雾,根本看不清楚五官。 好有意思的法术。 怪不得能在集市开「焕颜」这样的店。 这种店知晓的秘密很多,但却能一直开着,没被仇家砸了,也没有被人威胁,说明开店的老闆强得可怕,起码很会打架。 他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老闆,来生意了。」 那个姑娘好似睡着了,他叫了第二遍,才「嗯」了一声从躺椅上慢吞吞地起身,看了他一眼后,摇摇头。 「你的生意,我不能接。」 沈乐言一怔:「为何?」 这姑娘好像知道他的身份似的。 「你是陆元弋的徒弟,集市里太乱,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陆元弋定然会找上我,那太麻烦了。」 姑娘的声音,跟她的长相一样,普通得让人听过就会忘记,下一次再听到,不会有任何印象,连「这个声音我听过吗」这样的疑惑都不会起。 沈乐言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他把鸣蝉阁的令牌收起来了,浑身上下除了无涯剑,和身边的小狼妖,其他什么也没有。 「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是陆元弋的徒弟?你身上有鸣蝉阁独有的薰香味,虽然淡得几乎没有了,但我还是闻得出来。对上你的年龄,应该就是陆元弋新收的那个小徒弟了。」 第137页 年轻姑娘又躺了回去。 「集市没什么可逛的,你要是想要什么东西,回去找你师父要吧。」 「……我师父得罪过您?」 认识他师父的人,别看长相年轻,说不准也是「千岁老人」了。 年轻女子顿了顿:「没有。」 「那多谢前辈指点了。我这就挂上鸣蝉阁的令牌,拔出无涯剑,大摇大摆地进集市。」 「……陆元弋收了个傻子当徒弟?!」 沈乐言笑眯眯的,桃花眼眼尾弯起,像只小狐狸:「我先写信给师父,跟他说我想进集市逛逛,奈何『焕颜』的老闆不愿意接我的生意,我只好直接进城了,若是我在集市里死了,那一定跟『焕颜』的老闆没关系,师父您千万别去找『焕颜』的老闆麻烦人家。」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敢这样说。 可能是一种直觉,下意识觉着自己能和对方开玩笑。 年轻姑娘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语气有了一点波动。 「原来收的不是傻子,是个小狐狸——不是做生意么,滚进来吧。」 沈乐言忍俊不禁,招唿无涯和小狼妖一起跟上了年轻姑娘的步伐。 「前辈,我师父可能还是得罪过您吧。」 「也算不上得罪,只不过以前跟他打过几场。」 他安静地听着。 「以前,陆元弋还是云熙宗的弟子的时候,每年的万宗大典,魁首都是他。」 沈乐言懂了。 年轻姑娘回头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看什么看,我不就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第二么,我一点都没生气,真的。」 沈乐言:(?????) 「说起来,你师父还像以前那样么。」 他有些摸不准,以前是指多久以前。 年轻姑娘似乎有些感慨:「陆元弋以前,像个死人,好像跟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第76章 一卷残篇 年轻姑娘一边跟他们说着话,一边停下了脚步,掌心一道灵力掠过,一间小茅屋竟凭空出现在了空地之上。 「屋子是放在灵戒空间里的,因为屋子的房顶有些破了,下雨天会漏水,所以呢,除了有生意的时候,其他时候我不用它。」 沈乐言抬头一敲——茅草屋的房顶哪里是「有些破了」,分明是破得惨无人道,茅草稀稀疏疏,都快成露天的了。 「……您就不能修补一下吗?」 「活得久了,人也就懒了,很多事情喜欢拖延,不想做。」 「原来是拖延症十级患者。」 「什么?拖延症……那是什么东西?」 沈乐言乖巧一笑。 年轻姑娘也没有追根究底,带着他们走进了茅屋,沈乐言看到里面放着许多瓶瓶罐罐,有些装着一些不同颜色的药水,有的里面则是泥土一样的质地,还有的是沙子一般的颗粒。 「你进集市,想隐藏容貌和修为?」 「是。我身边这个小狼妖,也要隐藏容貌修为。」 年轻姑娘冲着小狼妖招招手,小狼妖狼瞳微眯,往沈乐言背后退了退。 「我说陆元弋的徒弟怎么带着一个小狼妖,原来他身上有灵骨——放心,『焕颜』一向死守客人的秘密,没人知道今日我见过你们。既然要易容,得化成人形。」 在茅屋里待了大约一个时辰。 沈乐言耐心地等到了脸上涂抹的药水干透,睁开眸子看了一眼铜镜里的人。 少年俊秀的五官眉眼全变了,连脸型都变得稍稍圆润了一些,眼睛细长了,唇角下压了少许弧度,肤色黑了,乍一看,其貌不扬,丢在人堆里都没人会注意。 「因为用的不是法术,而是易容术,所以集市里没有人能看破,不过这易容最多维持三日,所以……」 「我们应该当天就会出来。」 年轻姑娘点了点头。 沈乐言又转身看向郁野:小狼妖的狼耳实在隐藏不了,只得戴了一顶帽子。 对方的脸色被画上了些斑斑点点,惹眼的湛冰色眼瞳亦有药水暂时变为了棕褐色,脸型窄瘦了少许,也没有一点儿之前的影子了。 「容貌容易隐藏,修为的话……」年轻姑娘递给了他们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红色珠子。 「这珠子可以让别人无法用灵力探你们的修为,不过如果你们跟人动手,还是会被发现的。」 「我们只是去集市里买些东西,不去找事。」 「珠子用完以后,得还,算是租给你们的。易容加租借珠子的钱,这个数。」 沈乐言没有迟疑,递过去两千两银票,行了一礼:「多谢。」 年轻姑娘本已打了个哈欠,往外面的躺椅走了,走了几步,又顿了顿。 「本来觉得坑陆元弋的徒弟一笔银子很有意思,但你给钱给得太爽快,我反而有些于心不忍——你想去集市里买什么东西,或许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消息。」 「……我想买一卷适合妖魔修行的功法。」 「适合妖魔修行的……适合妖魔修行的功法?!」 听到对方带着些惊讶的语气,沈乐言就知道对方肯定误会了。 「买那个功法当然不是我修行了!是给小狼妖用的。」 「空有一副灵骨,没有适合的功法确实不行……他是变异的火属灵力,虽然不够纯粹,还带有一点雷属灵力,但还是更适合修行火系灵力的功法。 第138页 集市里的功法……我想想啊。老王头那里的,不合适。老张头那里的,也不大合适。金老闆?不合适……」 年轻姑娘抬起手拍了拍额头,似有些苦恼,念叨了几个名字后,才缓声说。 「我知道集市里有卷残篇,那上面记载的《涅槃不灭身》算得上是圣级功法,传闻创立这本功法的妖魔,是观摩了远古凤凰涅槃之后顿悟所写,很适合主修火系灵力的修炼。不过嘛,完整的《涅槃不灭身》是圣级功法,那捲残篇却只有功法的上半部。」 「不知下半部在何处?」 「那就没人知道了。」年轻姑娘按了按眉心,「今天说的话太多了,脑子消耗超标。我暂时只能想到那本《涅槃不灭身》最为合适,其他的功法嘛,当然也有,你们也可以自己去逛逛。」 说着,对方就走回了茅草屋外的躺椅上,不到片刻就睡着了。 沈乐言:*罒▽罒* 【好令人羡慕的睡眠质量啊。】 他把无涯剑留在了茅屋里,毕竟带着这样一柄天地孕育的法器,也太过显眼。 想来无涯在这儿,也不用担心被哪个胆大包天的偷走。 无涯:「主人不带我一起?」 他逗无涯:「把你抵押在这儿,如果我们身上的珠子弄丢了,就只能把你赔给『焕颜』的老闆啦。」 无涯大惊。 沈乐言忍俊不禁:「开玩笑的,不带你一起是怕身份暴露,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们买完东西就回来。」 【刚刚年轻姑娘提到过的《涅槃不灭身》听起来固然是不错,但只的一卷残篇,若是郁野修到一半修不下去了,那当如何?】 【所以买功法的事情,还是得问问郁野自己。】 他还未开口询问,就听到郁野低声。 「……你来集市,是为了给我买功法?」 「嗯。」 沈乐言没觉着这有什么,他师父师兄送给他的东西很多,陈靖、清漓也一向毫不吝啬,身边人都待他很好,自然而然地,他也便会想要给予别人一些什么。 只是单纯地想要给予,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方才『焕颜』的老闆也说了,你空有一副灵骨,还有变异的火属灵力,却没有一本像样的功法,那怎么行?」 郁野抿了抿唇,如果对方的狼耳没有被草帽压住的话,此刻大约会不安地微微下伏,上面短密的狼毛也会稍稍炸起来。 「但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你的。」 【?_??】 【为什么非要回报呢?】 【我师父我师兄待我很好,也不并不像是指望我回报他们什么的样子。】 沈乐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绞尽脑汁才找出了一个理由。 「你不是答应我,日后会回妖族,杀了现今的妖皇。」 郁野摇了摇头:「我与妖皇本就有血仇,我想杀他,其实算不上是回报你。」 何况,斩杀现今妖皇,听起来是多么遥远与渺茫的一件事。 现今妖皇已经统治妖族上千年,修为高深,底蕴深厚,虽然现在妖族积蓄了诸多不满,妖皇地地位不像以前那样固若金汤,但也并非是可以轻易撼动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沈乐言拍了一下郁野的肩,对方的身体有些瘦削,肩口都是硌手的,「你日后要去杀妖皇,就更需要一本好的功法了,否则我得等到猴年马月,你的修为才够跟妖皇叫板?」 【我也不想等到花儿都谢了的时候啊。】 【╮( ̄▽ ̄)╭】 「……朋友?」郁野低喃了一句,这两个字念出来时,妖丹似乎都感知到他的不平静,附着在表面下火焰升腾了一瞬。 沈乐言并未发现小狼妖从他那句话里找到的重点如此奇怪,见快到集市门口了,赶紧问。 「对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功法?刚刚『焕颜』老闆说的《涅槃不灭身》,你觉得如何?如果觉得一卷残篇不合适,我们就在集市里找找别的。」 郁野好像在走神,因为他问完以后一段时间里,对方的眼眸都低垂着,一言不发。 「……你听到我问什么了吗?」沈乐言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郁野看向他,喉结微动:「《涅槃不灭身》,就很好。」 「你确定?」 【我出门带的钱虽然不少,但是功法一向烧钱,除去路费,应该只够买一本好的。】 「嗯。虽然是残篇,但我现在的修为,也够了。日后可以再去找另外半部,说不准在妖族境内呢?」 「行,那就去买这本《涅槃不灭身》。」 付了十两银子,一人一妖各拿了一块集市的牌子,走进里面,他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忘记问「焕颜」的老闆,《涅槃不灭身》要去哪家店铺买了!!! 眼前人潮汹涌,摊位林立,叫卖声连绵不绝,行人亦多得令人眼花缭乱。 简直比现代的魔都的上下班高峰还要可怕。 如果一个个摊位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沈乐言赶紧问题看守集市的守卫:「不知,卖功法的铺子在那边?」 他塞了一点碎银,压低声音:「是妖魔邪修用的功法。」 守卫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大约是把他当成了邪修——到底是大夏派来的守卫,就算集市里对客人的身份百无禁忌,但也不可能给邪修、妖魔多好的脸色。 第139页 守卫收起银子,不耐烦地:「自己看你手上的木牌,输入灵力,上面有集市的地图介绍。」 灵力输入木牌,一幅地图果然缓缓浮现在了半空。 专门售卖邪修、妖魔修行的功法的摊位在集市深处的东南角,总共有二十来个摊位,从这儿走过去,大约需要半个时辰。」 毕竟集市在大夏境内,妖魔的功法正道修士是绝对不会购买的。 只有邪修有购买需求。 但大夏境内的邪修到底是少数。 所以摊子相比卖其他东西的,少了许多。 二十来个摊位,就算一个个找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走吧,我们往集市的东南角看看,不过那边卖东西可能有你们妖族的人,为了以防万一,你最好别开口说话。」 郁野无声地点头应下。 集市里的小摊和商铺乍一看无序,其实每一个都有编号,集市里时不时就有穿着大夏军中盔甲的修士巡逻——买家之间相互抢夺东西没人管,但是如果有人敢抢卖家的东西,那便是跟整个集市过不去。 因此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老闆和客人。 看到了许多人围堵一个刚买下名贵丹药的修士。 看到了两个修士动了刀兵,直打得刀光剑影四散,周围过路的人都见怪不怪,只有出了人命,才会稍稍驻足看两眼。巡逻的守卫也会很快把尸首抬走,再把地面沖刷干净…… 修仙界的残酷,在集市里展现了七八分,是待惯了宗门,习惯了象牙塔的弟子怎么也想像不到的。 不过越往东南角走,就越冷清了。 走在集市里的客人,也从修士居多,变为了四周路过的几乎都是妖魔。 而且这些妖魔都毫不避讳地以本体示人,十几米长的巨蟒、皮毛染血的勐虎、像牛一样大的羊妖…… 当然,其中也有邪修,只是邪修往往被所修的功法所影响,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沈乐言身上带着「焕颜」老闆给的珠子,不用担心暴露修为。在集市里要想不被人当做抢劫的目标,只能倚仗修为实力。 被人看不出修为,也是一种修为高深的表现。 而且他在陆元弋身边待的时间不少,多少也沾染了几分「大佬」的气质。 【装大佬的第一要义:高冷。】 【任凭旁边的巨蟒味道再臭,也要假装什么也没闻到,目空一切地淡淡走过。】 【装大佬的第二要义:杀伐果断。】 【如果有人以一种看「猎物」的目光打量你,就要勾起一抹三分轻蔑,三分漠然,三分冰冷,一分漫不经心的笑,轻飘飘地回望过去。直到把对方看得心里发虚,背后发毛,那就成功了。】 他们就这么平安走到了集市的东南角。 走进第一个店铺,店铺的老闆见有人进门,很快迎上来。 「二位客官,要买什么样的功法?」 沈乐言语气平淡:「要火系功法,天级以上,圣级最好。」 好像天级功法是什么路边的白菜。 老闆一听就知道这是两个大客户,而且一人一妖的修为都查探不出,说不准是金丹甚至元婴期的厉害人物。 「有有有,小店正好有几本功法符合客官您的要求,二位请!不知,两位买这功法是……」 「……买给家里的小孩子用。」 第77章 追兵 老闆更加确定了,这两位客人虽然看着样貌平平,年纪也轻,但一定是早就入了金丹境的大佬,而且背景不俗。否则怎么会张口就要天级以上的功法,还是买回去给自家小孩子用的? 老闆立刻跑进暗间,把锁在柜子里的几本功法取了出来。 「两位看看,这几本如何?」 沈乐言一眼扫过去,没看到《涅槃不灭身》,他也无法确定这本功法是否在这家店里,还是店家没有拿出那捲残篇。 于是他微微皱了皱眉:「就只有这几本么?」 老闆犹豫了一下:「这些客官都不满意?小店倒的确还有一本圣级功法,符合您的要求,不过是卷残篇,只怕不适合给您家后辈用啊。」 小孩子修仙挑选功法打根基,最好是一本完整的功法,否则修习到后面下半截没了,那算怎么回事? 「无妨,取出来看看吧。」 老闆应了一声,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卷古朴的书捲走出来,那纸张不知是用什么特殊的材质做的,看起来年岁悠久,却没有一点破损。 「这卷残篇名为《涅槃不灭身》,是我在某个上古遗蹟里发现的,据说完整的功法是圣级,但残篇……」 沈乐言当然要买下它,但是买东西砍价的法子千万年来都没有改变,就是千万别让老闆看出你非常喜欢这个东西,非它不可,否则你一定会被当成一只肥羊宰。 「残篇,是有些可惜了。」他淡淡地把东西放了回去。 老闆眼里划过一丝惋惜,努力挽留:「虽然是残篇,但您日后还可以再去寻找下半部功法,将其补充完整嘛!」 「天地之大,找一卷残缺的功法,谈何容易?」 「是是是,那是……但客官一看就是有大机缘的……」老闆舌灿莲花,把他们从头到尾夸赞了一遍。 沈乐言只沉默着不说话,一旁的郁野也安安静静地一言不发。 等到老闆都觉得这笔生意八成是要吹了,才听到人开口。 第140页 「这卷残篇,虽然没法修习,不过或许可以放入族中的藏书楼。」 老闆眼睛一亮:「对对对,您放入藏书楼,族中的后辈一定有人能找到下半部,将其补全的!」 「多少银子?」 一本完整的圣级功法,又契合灵力属性的话,就是数十万两银子也谈不上贵。 但是残篇,那就不一样了。 老闆眼神闪烁几下,他本来想按照几十万两的价格报的,但是对上沈乐言无波无澜的深沉眼眸,又觉着这虚高的价格报出来,对方说不准会转身就走。 残篇真的不好卖啊!!!不然也不会在他手里放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出手了! 「十万两,您看如何?!您也知道,这种品级的功法有多难得,我也是九死一生才把它从上古遗蹟里带出来的。」 「贵了。」 老闆一咬牙:「八万两!这已是很低的价格了,客官……」 「七万两。」 老闆的目光在《涅槃不灭身》的残篇上逡巡许久:「……七万就七万!就当交个朋友了。客官您下次若还有什么功法想买,多光顾小店啊!」 沈乐言微一点头,递了七万的银票过去,将《涅槃不灭身》交给了郁野。 很快就离开了店铺。 外头有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投过来,似乎在观察他们是否买下了什么好东西,考虑要不要出手抢夺。 几个妖魔蹲在一家店铺墙角,小声议论着。 「那两个,一个是妖魔,一个是邪修,刚从店里出来,应该买了功法。」 「很简单的一句话,抢不抢?」 「可他们的修为看不出来,看刚刚那个店家的模样对他们很是恭敬,咱们该不会翻船踢到铁板吧?」 「还有什么比穷更可怕的事情吗?抢到了功法,咱们就有银子了。」 「好,那就抢他!(???)」 几个妖魔霍然起身,迅速将一人一妖围了起来。 集市里的人早就习惯了,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各走各的。 沈乐言看了一圈,那几个妖魔都是筑基下品境,说不上完全没有打赢的可能,但是如果动手,就会暴露自己的修为,就算打赢了这一批,或许还会有下一批再来抢夺。 何况无涯剑不在身边。 那几个妖魔率先道:「不想死的话,就把你们刚刚买的功法交出来!(???)」 沈乐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身边的郁野忽然向他俯身行了个礼,小狼妖刻意压低了声音,改变了自己的声线:「让这些杂碎惊扰了大人,属下万死,这就取了他们的人头献给大人!」 【(???;) 】 【小狼妖好像掌握了几分装大佬的精髓啊。】 事已至此,他只能「高冷」地点头。 然后将包围他们的那些人当作空气,视若无睹地径直往前走去。 闲庭信步,神秘莫测。 而小狼妖,也缓步朝着为首的一个妖魔走去,眼底杀意森然。 他们每走一步,那几个妖魔的神情就凝重一分。 走到一半时,那些妖魔的表情已经萌生了几分退意。 「……这,这位大人。」一个妖魔终于扛不住这样的压迫感,磕磕巴巴地开口道,「此事是我们不对,您大人有大量,要不……」 「集市之中,何时有过『大人有大量』?」郁野冷声,「竟敢惊扰大人,岂是你一句道歉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几个妖魔脸色微变,见他们不打算轻易揭过这事,心底几乎确信了这两个人的修为绝对非同一般,不是他们几个可以冒犯的。 「……那大人您看,要如何赔礼道歉,才肯放我一马?」 郁野悄悄瞥了一眼沈乐言。 见对方还是面无表情的一副天外高人的模样。 斟酌着开口:「想来你们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叩首赔礼吧。」 他们在一排妖魔的叩首中,扬长而去了。 出了集市,两人往山林里绕了一圈,确保没有什么人跟踪他们,才去了「焕颜」,把能隐藏修为的珠子归还后,洗去脸上的易容药水,带着无涯剑离开了集市的范围。 御剑腾空,沈乐言长舒一口气, 「我御剑,你可以抽空看看这本《涅槃不灭身》。」 郁野点头,一点点展开了古朴的书卷,输入灵力后,上面记载的字迹竟然亮起了淡红色的光芒。 玄妙的文字流转着,一点点组成了一张图,上面标註着妖魔身上重要的经脉穴位和功法运转的方式。 沈乐言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妖魔的功法和正道修士的功法迥然不同,多看无益。 见小狼妖已经开始尝试按照功法修习运转灵力,沈乐言看了看地图,让无涯按着路线前行,也闭上眸子开始打坐。 在打坐之前,还有一件事情——系统发布的任务,他已经完成了,还没有领取奖励。 「恭喜宿主!仙道主宰任务三:亲手击杀一只作恶的妖魔。任务已完成!任务奖励气运大转盘已经发放,宿主可以选择:现在转or等会转。」 「仙道主宰任务四:在万宗大典上获得前三。任务奖励:破境丹。」 沈乐言看了看气运大转盘的介绍:一个神秘的转盘,上面的奖品千奇百怪,你甚至能从上面抽到一堆狗屎。 第141页 沈乐言:「……」 怎么感觉「一坨狗屎」这种奖品,比「,谢谢惠顾」还要吓人。 系统:「宿主决定好了吗,是否要现在开始气运大转盘?」 现在抽和以后抽,并不能改变他的运气。 他选了「现在抽」。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金光四溢的巨大转盘,上面琳琅满目大约有上百种奖品。 一根指针亮了一下后,转盘飞速地旋转起来,上面的奖品都成了看不清的影子。 当转盘速度渐渐变慢,饶是沈乐言对此不抱什么希望,还是忍不住随着指针的转动,有了少许紧张。 转盘越来越慢,最后缓缓卡在了一个微妙的位置。 左边赫然写着:连破三个大境界。 右边则写着:改命。 指针正落在左边,沈乐言一看「连破三个大境界」。 (??? д ???)!!! *罒▽罒* 三个大境界啊。那他就可以直接跳过金丹、元婴,直接进入大乘境。 那不是古往今来第一天才了?难道我的主角光环到了二十多万字终于可以发力了吗?! 然而,还不等他激动一下,那指针又动了最后一下,稳稳停在了「改命」那里。 沈乐言:「……」 (ー_ー)!! 这个转折,无异于他玩抽卡游戏,刚刚十连抽出三个ssr,忽然游戏提示他:不好意思啊游戏出bug了,这次十连不算,抽出的ssr全部收回。 改命,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大概比这个气运大转盘更加飘渺。 系统:「恭喜宿主!欧气爆棚,抽到了『改命』!宿主可以选择何时给此世界中任何一个人改命!宿主可以先看看关于『改命』的介绍!」 一行介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改命:命运是什么呢?是你今天捡到绝世珍宝,还是出门遇到大雨却没带伞。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何其困难。使用「改命」,你或许能让一个乞丐捡到一两银子,或许能让妖皇今天就心脏病突发猝死——但是,改变了他人的命运,介入了别人的因果,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慎用!!! 最后的「慎用」二字,鲜红醒目,莫名让人感觉到一股寒意。 不出意外的话,沈乐言觉着自己应该这辈子都不会用到这个。 就当没抽过这个大转盘好了。 他断了跟系统的连结,打坐了一会儿。 可恶。 我的连破三境!??^?? 集市。 一群妖魔忽然涌入了城内,各个修为不低。虽然不曾违反集市规矩,抢夺店铺,但他们手中都拿着一卷画像,不论看到修士还是妖魔,全部拦下来询问。 一时间也惊起了集市里不小的骚动。 「哎,你看见过这画像上的狼妖没有?」 「看到过画像上的狼妖没?这是妖族的叛徒,如果知情不报——」 一批妖魔在集市中搜寻盘问,另一批,则直接找上了看守集市的守卫。 守卫原不想搭理几个妖魔,但是听说抓捕的是妖族叛徒,便看了一眼画像:反正抓的是妖族。 随口肯定道:「这狼妖没有来过集市,不仅今日没来过,之前也没有来过。」 「你确定?」 「过目不忘。」 几个妖魔对视一眼,又取出一张画像:「他也有可能没有化成人形,这是他的本体,见过没有?」 「这是只狗?」 「……这踏马是狼!(???)」 守卫接过画像:「集市里也没有长得像狗的狼来过。」 四处盘问的那队妖魔也回来了,禀报导:「问了许多人,还有店家,都说对画像上的狼妖没有印象——听说那狼妖逃亡的时候身受重伤,真的能跑到这儿吗?会不会已经死在山林里了?」 「死在山林?我们搜寻了多久,根本没见着尸体。这样回去怎么跟王上交代?」 「……会不会是,那狼妖易容了?」 妖魔赶紧问守卫:「你们这儿易容的店铺在哪?」 「叫『焕颜』,出了城门沿着墙根走,看到一个躺椅上的女子,那就是『焕颜』的老闆,易容手艺一绝,就是贵了点,要五百两。」 「多少?」 「五百两。」 「……那狼妖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吧。他就是把自己卖了,也没有这么多钱。」 「甭管有钱没钱,先去那『焕颜』看看!」 「是!」 沈乐言并不知道,他们离开后不久,妖族的追兵就在集市里大肆搜查。 还找上了「焕颜」的老闆,被「焕颜」老闆一顿胖揍之后鼻青脸肿地离开了集市。 他只是感受到郁野身上的灵力波动有些不寻常,稍稍睁开眼眸看了一眼,这一看,就发现对方身上烫得吓人,好像对方的妖丹着起火来了似的,灼热的温度直透过空气传过来。 他试探着碰了一下对方的肩,若不是抽手快,只怕指尖都要被烫出点伤来。 难不成……修习《涅槃不灭身》,就会变成这副样子? 第78章 我改主意了 「郁野,郁野?」 修习中的小狼妖似乎在忍受莫大的痛苦,《涅槃不灭身》能让对方的妖丹连带整个身体都烫得犹如刚从火堆里取出来的烙铁,这种痛楚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郁野自己。 他唤了两声,郁野眉头紧锁,一对狼耳轻微地颤抖了几下,侧颈都能看到湿漉漉的汗水。 第142页 沈乐言连忙探了一股灵力进去,仔细查探了一下,郁野现在这个状态虽然有点骇人,但体内的灵力并没有失控,还是在经络里流转,只是进度极慢,流经的每一寸静脉都泛起了幽蓝色混杂着暗红的星点火芒。 这或许就是《涅槃不灭身》淬鍊经脉的法子。 虽然痛苦,但只能忍受。熬过去,不论是经络还是妖丹,都能有巨大的提升。熬不过去,轻则要重新开始修习这卷功法,重则灵力紊乱,身受重伤。 沈乐言收回了灵力,也没再继续打坐,一边给无涯讲故事,一边留心观察着郁野的状况。 若是发现什么不对劲,他也好及时打断对方的灵力运转。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对方身上的滚烫温度骤然一收,一股强横的火系灵力朝四周盪开后,他看到小狼妖缓缓睁开了眼瞳,眸子有些失神。 郁野的眉心处,多了一道暗红色的火纹。 衬得小狼妖桀骜的眉宇添了一分邪气。 没有灵力紊乱的气息,郁野应该是成功入门这卷功法了。 沈乐言眼尾不自觉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刚欲开口问问郁野有何感受,身旁的小狼妖忽然一头栽倒在了他肩口上。 【Σ(っ °Д °;)っ】 灵力没什么问题,甚至还凝练许多。 妖丹没有问题,转动得很平稳。 灵骨没有问题,依旧晶莹剔透。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能让小狼妖直接昏过去?! 无涯小声:「主,主人啊,你有没有觉得有一丢丢飢饿啊?」 「……嗯?」 「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恰饭了。」 【⊙_⊙】 「主人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小狼妖是饿昏了?你看他瘦得,一瞧就是之前在逃亡的时候有上顿没下顿,在妖族估计过得也不咋样。」 沈乐言:「……」 【这整的,好像我是什么无良主人,在这虐待小狼呢。】 不过无涯说得也很有道理。 郁野没学过辟谷,在逃亡中受过重伤,现在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修炼《涅槃不灭身》消耗又大,饿晕过去也是正常的。 幸好只是饿晕。 如果是别的什么问题,他还不知道该怎么救治。 「我们离集市应当也有一段距离了,就先去山林里生个火煮点肉汤,顺道去採摘些野果子吃。」 无涯立刻带着他们降落。 沈乐言去溪边打了水,用灵力抓了两条鱼、一只野兔,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铜锅,捡柴生火,一边烤兔子,一边煮鱼汤。 他的包袱里除了衣服和银票,就是各种调味料。 出门在外,吃还是不能马虎的。 新鲜的鱼用油一煎,倒入清水,再放适量的盐,炖煮了小半个时辰,鲜香味就扑面而来。 如果有两棵辣椒的话,那就更好了。 收拾好的兔肉上用无涯剑划了几道,方便入味,加上酱油、盐、糖腌制,再插到树枝上烤。 焦香四溢,吱吱冒出来的油花滴在火堆上,「刺啦」作响。 无涯已经变成了剑灵的本体,咽着口水等在一边,等着主人给他来一个大兔腿。 「烤好啦,鱼汤也可以喝了!」 沈乐言给无涯分了一份,看着他家剑灵吃得满嘴流油,又端了碗鱼汤,放凉一些后,餵给了小狼妖。 餵了小半碗,小狼妖狼耳动了动,眼瞳微微睁开一道缝,在这种半死不活——不是,半昏迷的状态下,对方如幽静的湖水一般的眼瞳,不再有那些警觉与沉闷,而是很干净的,有些可爱的神色。 就像在说: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好吃?! 沈乐言一乐,忍不住捏了捏郁野的狼耳耳尖。 把一碗鱼汤餵完,再撕了一点兔肉往对方嘴里一塞。 饿晕了的小狼妖彻底清醒了。 慌忙把脑袋从他身边挪开一些,伸手小心地拿着兔腿,低着头吃起来。 「怎么,不好意思了?」 郁野摇头:「……没有。」 「怪我怪我,只顾着去集市,忘记给你吃的了——你饿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修炼《涅槃不灭身》之前,是不大饿的。」郁野看了一眼不远处燃着的火堆,认真道,「鱼汤和兔肉,都很好吃。」 「好吃吧?下次再给你做。不过抓兔子和抓鱼困难了一点。」 主要是很难找到鱼和兔子在哪。 「下次我去抓兔子和鱼,我在妖族的时候,经常去山林里抓这些。」 沈乐言笑眯眯:「好啊,其实别的也可以烧的很好吃,比如说鹿啊,野雉啊……」 「好,我现在就去。」 「哎——」沈乐言拦了拦,「你才刚醒,万一抓兔子的时候晕倒在山林里,我都找不着你。」 「不会的。我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在妖族,三五日不吃东西也不会晕过去。」 【艹!妖族这还是人吗?!三五日不给孩子吃东西,虐待小狼啊?!】 沈乐言瞧着郁野,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在孤儿院里的回忆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那时候,孤儿院里也有几个比他年纪小的孩子,很乖地等着他给他们打饭,还会乖巧地喊他「哥哥」。 他下意识抬起手,郁野竟也没有躲,任他摸了摸狼耳。 小狼妖把兔腿啃得一丝肉不剩,然后起身:「我再去抓一些吃的来,你……你在这里等我。」 第143页 沈乐言点头,想了想,还是悄悄嘱咐无涯剑跟上去了。 不得不承认,小狼妖打猎的水平甩他十万八千条街。 不到小半个时辰,对方就拖着一只小野猪回来了。 「这个能吃吗?」 「能——要不你再帮忙把野猪毛拔了,肉切一切,这么大一只,不好烤啊。」 「嗯。」郁野抓着野猪去溪边洗了。 沈乐言继续准备调料,把火堆里的火烧得旺了点。 【看来今天可以大吃一顿了!≧?≦】 一人一妖一剑灵围在火堆边大快朵颐。 「还没有问过你,《涅槃不灭身》修炼过后,有什么异常吗?」 「功法里说,入门时全身犹如置身岩浆之中,酷热难耐。之后每次突破大境界,都要经歷一遍今日这样的痛楚。不过修炼过后,灵力好像变得更加精纯了,灵力中的火元素也变得更加浓郁。」 沈乐言若有所思:「那看来很有成效?」 和郁野相处了几天,现在的小狼妖,的确和原着里后来冷酷阴郁的妖皇搭不上边。 谁对他好,他就愿意成倍地回报。 「嗯……我还没有谢谢你,替我买下这本功法。」 「我也没谢你抓野猪给我吃啊。」 郁野怔了一瞬,眼瞳里倒映着身旁的少年俊秀面容上的笑意,唇角也有了少许弧度。 「那不一样的。」 「是一样的。再过大约五六天,我们就可以到济阳城了,到时让我师父指点一下。」 「……陆宗主?」 「嗯。」 「可我是妖魔。」 「你害过人吗?」 郁野摇摇头。 「你杀过修士吗?」 郁野摇摇头。 「那不就好了。放心吧,我师父不是那种迂腐的老顽固。虽然不知道我师父还收不收徒,不过你以后也可以跟我一起住在鸣蝉阁,白天修炼,晚上修炼,空闲时间可以吃吃喝喝玩玩,我在云熙宗开了一家酒楼,里面的东西特别好吃,到时候带你去尝尝……好不好?」 【天气冷了,酒楼可以出一些罐罐奶茶啊,冰糖雪梨啊,关东煮啊之类的新品。】 【到时候让郁野试吃,不知道妖魔会不会喜欢人类的食物……】 郁野专注地听着少年说话,狼耳支楞着,听得很认真。 他能从少年的语气里听出真诚,对方并不是随口说说,也不是哄骗他,而是真的想这样做。 「……谢谢你。」 沈乐言愣了一下:「怎么突然又谢我了?」 「因为……因为你对我很好。我出生时,母亲就难产去世了,我父亲因此很不喜欢我,不过那时候还是衣食无忧的。 但有一天,我的部族和其他部族为了争夺地盘起了冲突,我父亲战死了,从那以后,我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族人对我称不上好,也称不上不好。我需要帮他们干活,换每天的食物。我父亲留下的东西,都被族中收走了。族里一些和我同龄的孩子,基本上不会理会我,除了嘲笑我是剋死父母的扫把星。 后来……我有灵骨的事情被族人知道了。我本来不知道,妖皇会想要我的灵骨。」 「你的族人,向妖皇泄露了你有灵骨的事?」沈乐言轻声。 「对。我跟着族人进山狩猎,却被族人打晕捆了起来,迷迷煳煳中,我听到族人在跟妖皇派来的妖魔说话。说只要族里把我交给妖皇,就给部族一批修炼资源,足够部族至少出三个金丹境。三个金丹境,足够我们部族在那一片成为最厉害的部族。」 毫无疑问,郁野的族人没有抗住这样的诱惑,答应了,把郁野交给了妖皇的下属。 郁野当时被自小长大的部族出卖是什么样的心情。 在妖皇派出的下属的押送下逃脱,又一路躲避追杀,其中艰辛苦楚,难以言表。 或许身体上的刀伤剑伤还是其次,被族人背叛后的惊怒交加,无处诉说的恨意和委屈,躲避追杀时对未知的迷茫与恐惧,才是最折磨人的。 「其实……被妖皇的手下押送的途中,我也有想过,要不就遂了部族大部分族人的心愿吧。毕竟……如果没有部族抚养,我可能早就死了。 我的价值,的确比不上妖皇答应给我们部族的修炼资源。 但我不甘心……我不想被抽去灵骨,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于是我假意顺从认命,讨好押送我的妖魔。在他们放松警惕后,逃走了。 虽然一路都在逃,但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能逃去哪里。就算妖皇不再派人抓我了,我也不可能回到原本的部族去。」 后面的话,郁野没有说下去。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拖着满身的伤,在力竭昏迷前,遇到的竟然不是追兵,而是眼前的少年。 给他治伤,帮他打通经脉,帮他拦下追兵,给他寻找合适的功法,给他做好吃的鱼汤和烤肉。 并且告诉他,他可以一起去云熙宗,在那里住下修行。 沈乐言在心底嘆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小说里,大反派的标准童年。 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却在命(套)运(路)的安排下众叛亲离,受尽折磨。 说实在话,如果换成他经歷一遍原着里郁野的人生,他可能也早就满怀仇恨,只想着赶紧毁灭世界,让仇人全部不得好死。 第144页 毕竟,在原着里,郁野在绝望时没有遇到过一个,哪怕愿意扶他一把的人。 「……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想让你以后回妖族去杀了妖皇。」 郁野的目光锐利起来:「允诺你的事,自然记得。」 「我现在改主意了。这件事,你当我没说过。」 郁野的手不自觉攥紧了,嗓音微微发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本来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太危险了。】 【杀妖皇的事……肯定有别的法子。】 【让郁野在云熙宗好好的,也足够了。】 郁野低下头,小狼妖的头髮大约许久没剪过,有些长了,低下头的时候便稍稍遮盖住了眉骨。 对方沉默了很长的时间,随后轻声说。 「……我知道了。」但我,还是要去復仇的。 沈乐言并不知道郁野在想什么,但对方应下了,他便放心了一些。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然后接着赶路吧——你知道万宗大典吗?」 郁野点头。 「我们到济阳城和我师父汇合以后,就要去万宗大典了,据说这次举行的地方是一座海岛,风景特别秀美,还可以随时看到大海。」 郁野依旧点头,只眸底有一丝暖色划过。 第79章 拜会 「一群饭桶!!!废物!!!生有灵骨的那个狼妖不过就只有鍊气期修为,你们这么多筑基、金丹派出去找灵骨,还没能把灵骨给我带回来?!」 被痛骂的妖族下属们并不敢吱声,跪在地上承受着妖皇的怒火。 等到妖皇不再开口,才有妖魔战战兢兢地道:「王上,那只狼妖理应身受重伤,跑不远,会不会是……有人救走了他?」 「蠢货,他跑到了大夏境内,你觉得那些名门正道的修士会去救一只狼妖?」 「王上息怒!」 妖皇苍老的眸子因为有了偿愿仙收集的愿力的滋养,变得稍稍有了些神采。 虽然他有了偿愿仙后,对灵骨的需求也没有那么迫切,但是一个鍊气期的小狼妖却敢忤逆他的命令,这种被蝼蚁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极为不舒服。 如果说原本他只想抽了那个狼妖的灵骨。 那么现在,他不仅要抽了对方的灵骨,还要对方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我已经给过你们许多次机会了,如果十日之内,无法将灵骨带到我面前,你们就自己剖下妖丹赎罪吧。」 几个妖魔大骇,隐晦地对视了一眼,各自眼底都有些不忿的怒意,但没人敢宣之于口,只得恭恭敬敬地应下。 离开宫殿,几个被派去抓捕郁野的妖魔叫苦不迭。 「踏马的,这种苦差事怎么跑到了我头上?」 「带不回灵骨就要取我们的妖丹,这——」 「好了好了,与其在这里抱怨,还不如赶紧想想该如何是好,你们应该都清楚王上的脾气,若是十日之内无法抓到那个狼妖,我们就全完了!」 「我倒是有个主意。那个狼妖的族人,我们不是都抓到了吗?不如放出消息,妖族出了叛徒,他若不肯主动回到妖族谢罪,一日不回来,便杀他十个族人。」 「可他好像是个孤儿,若他不在乎族人的生死?」 「得做两手准备,咱们各自回去求自家部族的前辈出手吧。」 这一日,不知几个大部族的长老被自家后辈抱着大腿哭。 「爷爷/外祖啊!求您这次一定要出手帮帮孙儿!」 「您如果不帮忙的话,孙儿就要把妖丹献给王上赎罪了啊!」 哭一哭还是很有效果的。 几个大部族的长老一遍骂自己孙子外孙不成器,一边骂骂咧咧地往大夏境内赶去:一个鍊气期的小狼妖而已,就算有灵骨,那也不可能逃脱元婴的追杀。 前往济阳城的一路上,暂时风平浪静。 每一日都是早上看一遍地图,让无涯别飞错路了,然后沈乐言、郁野各自在剑上打坐修炼,中午在山林里打点野味吃,天色暗了就去附近的小城镇的客栈里休息一晚。 这样的生活,倒也并不乏味。 反正沈乐言看着自己灵力逐渐充盈的丹田,似乎马上又能突破一道小境界,还挺满意。 他现在已经不用让郁野化成小灰狼的样子进城了,因为帽子或者斗笠可以完美遮挡对方的狼耳,至于眼睛,用法术变幻一下颜色,就足以瞒过城镇里大部分普通百姓了。 他有意带着郁野逛过热闹的城镇,买了各种小摊上的糖人、花灯、陶瓷娃娃,甚至带着小狼妖去围观了几个老爷爷下象棋。 小狼妖歪着头,似乎对这个从没见过的玩法非常感兴趣,虽然看不太懂,但一直乖乖盯着。 沈乐言不禁想到了现代的??各种棋类游戏,什么飞行棋啊、斗兽棋啊、军棋啊……还有卡牌游戏,大富翁、杀……这些如果搬到这个世界来,指不定能掀起一股热潮。 可惜,他是在修仙界,拿的剧本不是朝堂爽文。 这些游戏,就和几个朋友私下偶尔玩玩好了。 他侧过脸,悄悄看了一眼郁野。 比起那些动辄怀疑「总有人想害我」的反派相比,郁野简直是个天使狼宝。 除了话少了点,其他一点也瞧不出未来反派的苗头了。 譬如说现在,几个老爷爷厮杀完了一盘象棋,注意到了身边这个明明没下雨却戴着一顶斗笠,站在他们旁边看了一个时辰象棋的少年。 第145页 纷纷从怀里摸出一些零嘴,有的是一把瓜子,有的是一个橘子,有的是一块酥饼,笑眯眯地跟郁野说。 「你也喜欢象棋啊,会玩不?要不要来一盘?这些东西给你吃,拿着拿着,别客气!」 郁野手足无措地接下了这些吃的,诧异地看了眼沈乐言,像是在询问他:这些可以拿吗? 沈乐言笑着点头后,小狼妖就小声跟几个老爷爷道了谢,婉拒了下象棋的邀请,捧着那些东西回到他身边,分一半给他吃。 沈乐言并不客气,找了个小木凳坐下开始嗑瓜子。 秋日的早晨,阳光正好。不像夏日那样灼热,也不像冬天那么没有存在感。 暖洋洋的,晒得路边的小猫儿都伸了个懒腰,没理会前面窜过去的一只老鼠,而是选择趴在地上眯着眼睛睡觉。 郁野也找了把小凳子,把老爷爷给他的每种零食都尝了一遍,然后吃得干干净净。 「你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郁野点头。 谁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呢? 平静安宁,好像所有的烦心事,都可以往后捎一捎。 「人类的城镇,好像跟我想像中的不大一样。」 沈乐言一手托着下颌:「你想像中的,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妖族,从小就教小孩子,说人类都是奸诈虚伪的,明明手中沾的血一点都不比妖魔少,甚至更多,却喜欢满口仁义道德、匡扶正义。」 沈乐言一时默然。 大夏的疆土附近也有一些小国,各个国之间的摩擦一直是不间断的。 今日这场仗死几百个士兵,明天那场仗死几千个士兵。 到底是哪个国先觊觎他国的领土,每个国家的臣民都有不同的看法。大夏自然认为是小国们在分裂疆土,每一任君王都渴望一统九境,成万世之功,所以一直很注重拉拢各大仙门。小国们则认为大夏不知满足,虎视眈眈想侵占他们的国家。那些小国的百姓提起大夏,都是咬牙切齿的。 郁野缓缓说道:「我以前觉得部族长辈的话没错。但现在……我觉得人类里面也有很好的人,妖族里面一样不缺无情无义之辈。」 「你能这样想就好。」 他们这日到的小城,也是郑子珩在地图上特意标註了的。 这座小城的郊外有一个小门派,叫百川门,这个门派的掌门以前是云熙宗弟子,出师后自己建立了这个小门派,也算是守护了这一方几个小城、数十村落的平安。 大师兄的意思是,他可以前去拜会一下,看看百川门是否有什么教导、管理弟子的可取之处。 毕竟论辈分,这个百川门的掌门还叫称唿他为:小师叔祖。 托师父的福,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云熙宗的辈分绝对大到很能占人便宜。 不过这种事在修仙界也很常见。 比如说有的人二十来岁就入金丹,容颜永驻,有的人白髮苍苍才入金丹,如果没有用那些改变容貌的法术,那就只能维持白髮苍苍的模样。 白髮苍苍的老人叫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师父」、「师叔」,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沈乐言本来是想去百川门拜访的,但是身边有郁野在,就不大方便了。 毕竟他不能保证百川门的掌门也像他师父那样开明,不会计较郁野妖魔的身份。 万一闹出什么误会,甚至不欢而散,那就不好了。 「我可以自己留在客栈,等你回来。」郁野看过地图之后,大约就猜出了他想去百川门,「你放心,我一步都不出去。」 沈乐言犹豫着。 郁野又道:「我一个人在客栈,能出什么事,你今晚可以回来吧?」 「嗯。」 「去吧。」 沈乐言于是让无涯留下,给郁野留下了一些银票,跟客栈老闆打了招唿,帮他照看一下郁野,才离开客栈往城外的百川门而去。 客栈老闆忍不住跟郁野聊了两句:「那是你兄长?你这么大人了,他还不放心吶。」 郁野低下头,微抿的唇角微微扬了扬。 不能御剑,沈乐言抵达百川门的速度还是慢了许多。 好在百川门离这座小城不远,而且上山的石阶修建得挺平坦,他远远就听到了一阵少年人吵嚷的比试声。 「哎呀,出剑啊,攻他左侧!」 「漂亮!这一招太漂亮了!」 「别急别急,还有希望,先抵挡一阵,等他露出破绽!」 这些声音朝气蓬勃,一听就让人忍不住上前观望。 百川门的弟子服是水蓝色的,沈乐言刚混进人群看他们比试,就被几个百川门弟子注意到了。 「你是……上山来想拜入百川门的?」 他摇摇头:「不是,是来拜会掌门。」 几个百川门弟子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眼前的少年虽然生得俊秀出尘,但一身粗布麻衣,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什么仙门弟子。 不过他们也只是好奇,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屑、高傲的神情:「需要我们去通报一下掌门吗?」 「那就劳烦道友了。」 一个百川门弟子飞速跑向了山上。 场中的比试也有了结果,一个身形高挑健壮的弟子获胜了,周围的百川门弟子习以为常地鼓掌喝彩:「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就是厉害!」 「大师兄,什么时候教教我们啊?」 第146页 那个获胜了的弟子笑呵呵:「我不过比你们早入门几年,你们只要好好修行,少上山摸鱼抓鸟,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肯定比我强得多。」 众弟子大笑。 百川门的门风可见一斑。 怪不得郑子珩会让他来百川门拜会。 这时,大部分弟子都注意到了人群里来了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瞧着神情平静,只是微微笑着,甚至那个表情——好像有点欣慰??? 百川门弟子:(°ー°〃) 沈乐言还来不及开口说明自己的身份,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刚刚听道友说来拜会我们掌门,您该不会……是什么修炼了几百年只是看着年轻的老妖怪——不是,老前辈吧?」 沈乐言失笑:「我跟你们同岁。」 众弟子松了口气:「道友是何处来的?」 「云熙宗。」 「我们掌门的师父也是云熙宗的。」 他点点头:「对,所以特意来拜会。」 「道友是我们掌门的师弟?」 「……」 他们眼瞧着,眼前的少年漆黑的眼眸露出了少许难言的神色。 「我应该算是你们掌门的,小师叔祖。」 众弟子:ヽ( ?? ?)?!!! 那个去通传的弟子还没有回来,沈乐言不急着上山。 主要是众人的目光实在有点灼热,看得他不大自在。 「你们……你们刚才不是在比试吗?」 「是啊,小师叔祖,不对,应该叫——」 「就叫道友吧!」 「哦好好好,我们掌门平日里老教导我们,说死修行是没有用的,一定要在切磋里融会贯通各种功法,之后下山歷练才能游刃有余。所以我们每天都要花两个时辰互相比试。」 「你们掌门言之有理。」 这个好像可以去云熙宗推广一下。 省得一些弟子闲久了,空有修为,打起架来烂得一批。 「那道友要不要来跟我们比试试试?」 百川门的弟子当然也想看看,从云熙宗出来的他们掌门的小师叔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弟子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很快一起起闹:「比试!比试!比试!」 沈乐言也有些手痒:「行,那就比试一场。不过我没带自己的法器,得借你们的剑一用。」 「道友接剑!」 四下起码响起了五六声同样的声音,几把长剑「嗖嗖」飞来。 沈乐言赶紧施展《青影玄诀》, 才躲过那些剑,只接了一把握在手中。 「好身法!」 「筑基期的弟子来同我比试吧。」 境界相同,比试的时候才能用尽全力。 百川门的大师兄上前一步:「我来和你比试,点到为止。」 沈乐言长剑微动,衣袂在灵力涌动中猎猎作响。 少年嗓音清朗。 「请。」 第80章 没事的,我在 习惯了带着无涯剑, 此刻沈乐言握着铁剑,还真有些不大适应,百川门的剑是上好的精铁冶炼的,只是少了些如无涯那般的默契。 百川门的大师兄见他未动,先一步挥剑向他袭来。 对方的身形在半空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剑锋逼至他眼前时,已经借了不少风势,更添凌厉。 「好!!!」 周围的弟子大声为他们的大师兄鼓掌叫好。 沈乐言也动了,一道灵力掠去削减对方剑芒中的风势,手中长剑迎着对方的剑锋而上—— 「铮——」 风灵根对于风系灵力有天生的调动的优势。 对方一惊,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剑招威力竟然突然之间减弱了,气势汹汹的一击反倒是被沈乐言击退了数步,落入了下风。 周围的百川门弟子很快变卦,喊声从「大师兄加油」变成了「道友加油」! 沈乐言趁着对方还未站稳,《青影玄诀》自然施展,将速度提升到了他的极限,对方知道跟不上他的速度,立刻用灵力化成防护罩想要抵挡。 但防护罩慢了一步。 他找到了对方背后的一处空档,一剑刺出,剑尖抵在了对方的嵴背。 点到为止,只刺破了一点衣料。 胜负已分。 对方收了剑,转过身沖他抱拳,神色坦然,并未有什么不服气:「多谢道友指教!」 沈乐言回了一礼。 「道友的身法看起来非同寻常,日后若有机会,我定去云熙宗看看传说中的藏书阁。」 云熙宗的藏书阁虽然大部分时候只对内门弟子开放,不过万宗大典如果在云熙宗举办,那么所有名次不错的弟子,不论哪个门派,都可以获得去藏书阁换取奖品的机会。 只是今年的万宗大典在扶世宗。 「好,到时我一定带着道友在云熙宗四处看看——不知今年的万宗大典,百川门是否参加?」 百川门众弟子摇摇头。 「道友有所不知,师父原本是想带我们去见见世面的,不过我们修为都不够,师父说与其好高骛远,还不如先在宗门里苦修几年,等到下一次万宗大典再去。」 有的修士觉得闭门苦修才能精进修为,出去游歷只会妨碍心境。有的修士则觉得走过万千山河才算修行,闭门不出就算修为再高也是空中楼阁。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沈乐言当然也不会去劝说百川门掌门一定要带着门下弟子去万宗大典。 第147页 他点点头,远处上山的石阶上那个去通传的小弟子已经回来了,小弟子身前,跟着一个两鬓斑白的消瘦老人。 「道友,那便是我们的师父——百川门掌门了!」 沈乐言:「……」 那他是真不好意思,让老人家叫他「小师叔祖」。 然而隔着近百米,百川门掌门就面带红光,脚下生风地加快了步伐,一边疾步往这里走,一边高声道。 「小师叔祖——这些时日我一直在等您的消息——可把小师叔祖盼来了!」 沈乐言脚趾开始扣地,周围的弟子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低着头,吭哧吭哧地憋笑。 百川门掌门走到他们身前,先对着沈乐言笑了笑,然后一瞪那些弟子们:「你们一个个的,成何体统?跟小师叔祖勾肩搭背的,这这这……」 沈乐言赶紧出声:「无妨的。」 「那……小师叔祖,我带您到百川门四处走走看看?」 沈乐言指了指身后的弟子们。 「掌门客气了,让他们带我走走就好。」 掌门答应了。 他暗自松了口气。 掌门也暗自松了口气。 弟子们很高兴,簇拥着他往山上走,走着走着,n双手又搭上了沈乐言的肩。 掌门在背后:「小兔崽子们,为师再说一次——不准对你们小师叔祖无礼!!!」 「道友,我们无礼吗?」 沈乐言摇摇头。 于是百川门弟子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甚至勾肩搭背的人更多了。 「道友,你别看我们师父看着是个古板的小老头,其实平时对我们很好的。」 「是啊,我们都是杂灵根,大宗门有些人瞧不上我们,根本不收我们当弟子。师父却一直耐心教导,说不论天赋如何,只要坐得端行得正,那就配做修士。」 「道友你看,那道石门就是我们百川门的正门了,石门是天然而成,师父说它古朴有趣,就在上面挂了一块牌匾,写上百川门三个字,当作正门。」 「再往前走,路会平坦许多,那边是我们弟子们的屋舍,旁边是食堂,再里边是师父教书的房间,再里面就是师父的住处了。」 百川门弟子不多,门派所占的地方自然也就不大。 走了半个时辰,就全逛遍了。 「我们这儿食堂做饭的大婶,炒菜特别——好吃,道友要不要尝一尝?你来吃饭,铁定能有好菜,我们也可以蹭一口吃的!」 沈乐言笑道:「好啊,有什么特色菜,大家一起。」 吃了饭,听了掌门亲自上的一堂课,看了百川门的门规。 这一趟不虚此行。 小狼妖还在城里的客栈等他,他婉拒了掌门让他留宿一夜的邀请,表示自己还要赶路去济阳城,暂且道别。 「小师叔祖,我送您下山?」 「不不不——我自己下山就好。」 「那叫这些小兔崽子们送您下山?」 「真不用——」 沈乐言刚迈步往山下走,忽然之间感觉到丹田的灵力一阵翻涌,风灵根亦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微微动了动。 能跟他的灵力产生联繫的…… 「主人——主人——」 山下,无涯剑化成了一道剑芒,极速朝着他掠来。 无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剑身上还背着个黑影。 沈乐言眼皮一跳,连忙纵身上前。 「怎么了?」 他让无涯陪着小狼妖待在客栈,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对方绝对不可能擅自跑到这里来找他。 无涯一个急剎车停下了,沈乐言这时才看清楚,对方剑身上背着的,赫然是郁野。 只是郁野胸口处的衣服全是血,细看就是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对方眸子很黯淡,几乎是全凭一口气撑着,看到他时,似乎想要说话,但一张口就是一股鲜血涌了出来。 沈乐言大惊,漆黑的眸子剎那沉了下来,百川门的弟子们也早就围拢过来。 既吃惊于眼前这是个妖魔,又吃惊于妖魔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跑来找他们的小师叔祖。 「他的确是只狼妖,但我要将他平安带回云熙宗,具体缘由来不及解释了。麻烦诸位带他去治个伤。」 他俯下身,先餵了郁野一颗丹药,防止对方失血过多死了,然后轻轻摸了摸对方的狼耳。 「没事的,我在呢。」 第81章 元婴的追杀 郁野的眼底掠过一丝很淡的光亮。 沈乐言刚欲抽手,忽然感觉衣袖一紧,垂眸便看见小狼妖染遍血水的手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袖,骨节因为用力,在血水中泛出了一种触目惊心的苍白。 他直觉对方有话要跟他说,于是低下头靠近了郁野一些。 「别……别……别管我了。」郁野的嗓音沙哑到几乎听不出来,「追杀我的……有……元婴期……把我……交给他们。」 对方说完这些,彻底昏死过去。 妖皇竟然派了元婴期的妖魔来大夏境内追杀郁野! 为了一副灵骨,竟不惜至此。 百川门的弟子已经抬来了担架,把郁野抬上去送往宗门内的房间治伤休息。 「道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啊,虽然不知道这狼妖为何会跟道友这般亲近,但是想来这狼妖不是什么作恶的妖魔。是谁将他伤成这样?」 第148页 百川门的弟子们又疑惑,又义愤填膺。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道友尽管提!」 沈乐言脑子里只剩下郁野方才提到的「元婴期」。 据他所知,百川门的掌门也只是金丹上品境,还没有突破元婴,他们这些人,很可能根本挡不住妖族派来抓捕郁野的追兵! 而且—— 他也不能为了郁野,将百川门这些无辜的弟子们置于险境。 「……无涯。」 无涯剑用尽了全力带着郁野赶路,现在正在一旁休息:「主人,我虽然甩开了那个元婴期的妖魔,但对方应该很快就能再找过来的!好像来抓郁野的还不止一个元婴,我听到对方说要发信号召集其他妖魔一起过来——怎么办啊主人?!」 百川门弟子听到「元婴期妖魔」,俱是一愣。 沈乐言一咬牙:「我会带着小狼妖马上离开——掌门,您带着这些弟子暂避一阵。」 只要他们离开,那些妖魔应该不会轻易对无关的,修士出手。 毕竟这是在大夏境内,如果闹大了,大宗门都会派修士过来剷除这些妖魔。虽然元婴期于他们而言是庞然大物,但对于大宗门的长老们来说,不过是几息工夫就能轻松解决掉的。 百川门掌门眉头紧锁,并未开口。 几个百川门弟子却大声抗议道:「为何叫我们暂避?虽然对方是元婴,但我们既是修士,难不成能眼睁睁看着妖魔在此作恶?!」 「这件事本来就与你们无关。而且,得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做其他的事情。」沈乐言扯起一个笑,安抚道,「而且我身上有一些保命的符咒,放心吧,我不会出事的。你们若想帮我,可以替我向济阳城传一封信,将此事告知陆宗主。」 这话自然是说谎。 但好在百川门的弟子信了。 沈乐言立刻往宗门内掠去,这些时间应该足够暂时处理郁野身上的伤。 至于要带郁野往哪儿去,又该如何面对那些妖族追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师叔祖。」身后百川门掌门的声音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我身上担着这些孩子的命,请您……」 沈乐言摆摆手:「多谢掌门!」 本来,就算拼完整个百川门的命,也不会是几个元婴期妖魔的对手。 让百川门的人白白葬送性命,又有什么意义? 何况这件事,和百川门无关。 沖入郁野疗伤的房间,两个弟子动作很快,已经把药粉涂抹在对方胸前的血窟窿上了。 「道友,他的血暂时止住了,但伤口癒合起码要半个月,除了这一处伤,他的肋骨也断了两根,我们暂时还没来得及……」 「能劳烦要一些伤药吗?」 「这瓶是止血消炎的,这瓶是止疼的。」 「多谢!」 「道友要带他离开吗?」 「是。」 「可他——」 「去找你们的掌门。」 沈乐言将郁野背起来,放到了无涯剑上,无涯剑迅速飞离了百川门的地界。 「主人,我们去哪啊?」 「那个妖魔在哪儿对你们动的手?」 「就在客栈里!我正在给郁野讲主人你前几天给我讲的那个《疯批小狼狗强制爱》的故事,窗户忽然被一股灵力炸碎了,那个妖魔就这样闯了进来——小狼妖硬挨了他一下,我瞅准时机好不容易才带着他跑出来!」 「那我们现在就回城里的客栈。」 「啊???」 「元婴期的妖魔速度虽然不一定比我们快,但是我们的灵力禁不起这样消耗。」 风灵根固然速度占优势,但是让无涯保持全速的状态,不用一个时辰他丹田里的灵力就要枯竭了。 跑?怎么跑得了? 只能指望灯下黑,祈祷那些妖魔不会猜到郁野竟然又返回了城中的客栈。 「妖皇派来的追兵能找到郁野,应该是感受到了郁野身上的妖力。」 妖魔能互相感知到对方,就跟修士带的寻妖罗盘是一个道理。 都有范围限制。 郁野在那间客栈住了不少时间,里面肯定有妖力残留,现在再去,也不会引起那些妖魔的怀疑。 「可是主人,万一有妖魔在客栈里蹲守,那该如何是好?」 「那就自认倒霉!」 「……主人,我怕我们真的这么倒霉啊!」 「应该不至于……妖魔在客栈里直接动手,难道那个城里的守军是死人吗?一定会加派人手搜寻,并且把此事报告上去的。」 朝廷的守军里亦有修士。 那些征战的大将军,修为并不逊色于大宗门的长老。 朝堂上的官员,譬如说像宁微末那样的儒道宗师,也不可小觑。 第82章 希望 城镇里已经是兵荒马乱。 四处都在议论今天客栈发生的那件事。 百姓们对妖魔、修士相关的事情一向极感兴趣,有人说便有人听,只是这事情已经越传越离谱了。 有的说,那个妖魔长得像刑天,没有脑袋,身高遮天蔽日。 有的说,那个妖魔杀人无数,无影无踪,随时都有可能一口咬掉你的脑袋。 有的说被妖魔伤了的那人御剑离开,剑若虹光。 毕竟是许多人亲眼所见,百姓们都信了有妖魔作乱一事,害怕慌乱的占了大多数,沈乐言走到城门口,发现很多人都带着包袱拖家带口似乎是准备离开此地去避一阵子。 第149页 城门口人群熙熙攘攘,倒方便他趁乱混进去了。 他翻出一件宽大的披风把小狼妖裹上,遇上守城门的士兵询问,只说他弟弟得了重病,要进城求医,很快就成功混进去了。 一边往之前住的客栈赶,一边打听着客栈的情况。 小城镇的官员已经将此事上报,派遣了守军看守在客栈附近,安抚慌乱的百姓。 回客栈住肯定是不可能了,但是在附近躲一躲,还是可以的。 沈乐言背着小狼妖,七歪八拐地绕了许多小巷,才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藏身的地方。 是一个小胡同里,两边的茅草屋看起来都荒芜废弃已久了,罕有人至。 胡同里堆放了不少杂物,桌椅、稻草、木桶……足以藏身。 他赶紧把小狼妖放下来,一路奔波,对方胸口的伤又开始渗血,不过他给郁野餵过疗伤效果极好的灵丹,因此小狼妖的唿吸还算平稳——只可惜郑子珩给他的那一颗九转还魂丹在上次姬怜意遇刺的时候就用掉了,现在他身上再没有这么好的丹药。 他把从百川门带来的伤药又给小狼妖敷了一遍,给对方输了一点灵力,餵了几口水。 「无涯,你去附近的茅屋里看看,有没有长久无人居住的,而且要方便跑路。」 无涯出去了一刻钟,很快回来了。 「主人,找到了一间,里面没人,都是蜘蛛网,肯定没人住。那间屋子虽然破了点,但是有一个正门两道小门,屋后还靠近一条小河,离客栈也近。」 沈乐言背着郁野到了那间小屋外,暗道一声房主抱歉,事急从权,只能先借用一下屋子了。 屋里许久没人打扫,灰尘遍地,还有一股阴暗、难闻的霉味。 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让伤者住进去的。 沈乐言在院子里取了扫帚、拖把,把房间简单打扫了一下,有灵力辅助,打扫总算还算方便。 将床榻上的木板擦拭干净,垫了两件衣服,他轻轻将小狼妖放了上去。 「只要今日之内,那些妖魔没有找到这里,我们应该就算安全了。」 一来,济阳城距离这里也不远了,百川门弟子去报信后,师父应该会很快过来。 二来,一天之内妖魔没找来,说明妖魔没想到他们还藏身在这座小城里,多半会去山林里找了。 「主人,那我们就在这里守着?」 「嗯。」 入夜。 屋外下起了倾盆大雨。 很难想像秋日还会有这样大的雨,秋雨裹挟着入骨的凉意,随风点滴砸在了破旧的窗户纸上。 靠近窗子的地方很快就积起了一滩水。 驳杂的雨声衬得夜里更加寂静,也衬得外头深邃的夜色多了几分莫测。 这样的雨天,本就很少有行人,更何况此处地处偏僻,荒芜已久。 沈乐言把所有衣服都给郁野盖上了,坐在床边,看着院子里低矮的墙和外面延伸出去的空旷小巷。 少年看起来面色沉静,好像一点儿也不慌乱,其实无涯最清楚,他主人的心跳一直比平日里急促三分。 追杀郁野的元婴期妖魔,现在好像是没有找到这里。 但夜还很长,元婴期的妖魔一旦发现这里,追过来或许只是半个时辰都不用的工夫。 「……我……」 沈乐言听到一声轻微的声音,很快扭头看向郁野,小狼妖不知何时醒来的,湛冰色像燃着火焰的眸子现下黯淡得很,但在夜色里还是像晶石一般漂亮。 为了防止引人注目,他当然没有点烛火,房间里一片昏暗,也就是他们有了修为,才能够看清楚一些。 「你的伤很重,少说话。」 郁野头一回没听他的:「……你怎么,没有把我交给他们?」 「把你交给追杀你的妖魔?让他们把你带回去献给妖皇抽灵骨,那我先前不是白救你了?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只要平安过了今晚,你就不用再担心会有这样无休止的追杀了。」 只要和师父碰面。 只要回到云熙宗。 【郁野原本的命运轨迹会被改变的,他不用再被妖皇囚禁,不用忍受抽去灵骨之痛,不用再被流放九死一生,不用……再去忍受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却伤痕累累没有一点温暖的日子。】 郁野的眸里有一瞬的震动,复杂的情绪翻腾过,眼底的火便又燃了起来,灼灼注视着身边正在照顾他的少年。 郁野原本想说,「可是,来追杀我的是元婴期的妖魔,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你护着我,可能会死的。你不欠我什么,自然也就不必如此,你的恩情我已经记住了」。 可现在,听着少年带着些安抚意味的嗓音,他却自私的,把这些话都吞咽了下去。 「……我们现在在哪儿?」 「我带你回了城镇,在客栈附近一间废弃的茅屋里。运气好的话,说不准那些妖魔不会想到我们躲在这里。过了今日,我师父应该就到了。」 「你这样喜欢云熙宗……那里一定是个很好的地方吧?」 沈乐言见郁野还有精神说话,知道丹药应该起了作用,稍稍放心了一点。 「云熙宗特别好,你去了一定也会喜欢的。」 郁野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狼耳颤了颤:「嗯。」 有希望和期盼,总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第150页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烧水煮热的恐怕是不行了,点火会有光亮。我身上还有一点肉干和饼,你就这水,凑合吃一点,好不好?」 小狼妖执意只要三分之一,小口小口吃着。 第83章 我会记得 屋外,雨势并不见小。 寒风一阵接着一阵吹着摇晃的木门和单薄的窗户纸。 但只要没有异常的响动,就是现在立刻下暴雪,沈乐言都觉得是在阳春三月,暖和得很。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颈间坠着的散发着温热的白玉平安扣。 郁野吃完了东西,就跟着他一起看着外头的雨幕。 「你知道,来追杀你的,是哪几个妖魔吗?」 元婴期的妖魔,在妖族应该也有一定地位。说不准原着里会有提到过他们的功法或者说弱点。 郁野摇摇头:「在妖皇派人抓我之前,我从没有离开过部族。」 沈乐言也没继续问,起身查看了一下郁野胸口的伤。 对方的肋骨还断着,可他不会接。 【虽然用了止疼的药,但想来还是很难熬的。】 他能做的只有再上一次药,再输一些灵力。 「药粉都敷这么厚了……伤口已经不流血了。」郁野紧盯着眼前的少年的动作,小声。 「肯定痛死了吧?」 「……不疼。」 「瞎扯。你知道无量门吗?我之前在云熙宗,进了一次无量门,在里面被一个投靠妖族的叛徒打了半死,当时疼得头晕眼花的,在心里直骂爹。你这伤怎么可能不疼?」 郁野没忍住,低声笑出来,一笑牵动了伤口,又皱起眉。 小狼妖的长相有些异域的特徵,五官要深邃立体一些。 沈乐言晃了下神。 【或许小狼妖其实有草原狼的血统?】 安静了一会儿,郁野忽然开口:「你有……有镇定安神的药吗?」 【郁野大概是疼得睡不着了。】 沈乐言在包袱里翻找了一下:「有的,一次吃一颗就能安神,也有点止疼的作用,但千万别吃多了,会很快昏睡过去的。」 他把药瓶交给郁野,小狼妖倒出一粒,用掌心倒进嘴里。 沈乐言揪了揪对方的狼耳尖:「睡吧,我和无涯在这里守着。」 郁野微垂下了眼睫,没有闭上眼睡:「我有点渴了。」 「院子里有井,我去打点水来?」 「好。」 沈乐言用灵力挡雨,走到了院子里。 屋里只剩下了郁野和无涯。 「无涯。」郁野示意无涯剑飞到他面前,「一会儿你的主人回来,你能找机会悄悄打晕他吗?」 「你要做什么?」无涯吓了一跳,「我怎么能打晕主人——」 「我能感觉到,那几个元婴期妖魔的气息在靠近。」 「……那和打晕主人有什么关系?」 郁野笑了笑:「我留在他身边,会害了他的……你找机会打晕他,我会离开这里。这样,那些妖魔就不会找过来了——你难道想看着你的主人,陷入险境么?」 无涯纠结地在天上乱飞。 听小狼妖的,救主人? 听主人的,守着小狼妖? 郁野的语气急促了几分:「没有时间犹豫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听我的?」 无涯终是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不能听你的——主人既然救下你,肯定不会把你交出去的。我如果打晕他放你走,主人醒了之后会很难过。」 「难过……难过总比没了命强。」 郁野低喃了一句。 「我知道了……那你就当我刚刚没说过那句话。」 沈乐言打了水回来,感觉到屋里沉闷得有点奇怪,不禁打量了几眼郁野和无涯。 「你俩背着我偷摸聊些啥呢?」 无涯没说话,郁野和平时一样开口道:「我问了无涯有关云熙宗的一些事。」 沈乐言应了一声,倒了杯水:「井里的水还算干净,不过没法加热,你凑合喝一点?」 「不要紧的。我是火系灵力,冷不着。」郁野接过茶碗,顿了一下,指尖凝出了一点微薄的灵力,碗里的茶很快便热了,他将碗推回到沈乐言手里,「你先喝吧。」 沈乐言许久没喝水,喉咙是有些干咳,瞧着小狼妖眼尾的弧度,也没有拒绝,接过碗一饮而尽。 井水甘甜清冽,温度正好。 「挺好的……以后你跟我回了云熙宗,师父的灵力可以在夏天做冷饮做冰鉴,你的灵力可以在冬天煮奶茶暖手。」 【光是想想这样的日子,就很快乐啊……不过我头怎么有点晕。】 有一股怪异的困意袭来,沈乐言踉跄了一下,感觉眼皮好像有千斤重,止不住想要睡过去。 这不对。 那碗茶……安神的药?! 沈乐言双手撑着床板,抬眸看向郁野,他很快就猜到了小狼妖想要做些什么,又为何这样做。 「郁野,你……你别怕……」 【别怕那些追杀你的妖魔。】 郁野从床榻上缓缓坐起身,伸手扶住了他,小狼妖的手很烫。 但沈乐言的视线已经有点模煳了,眼前小狼妖的脸变成了重影,只觉得对方的眼眸燃着火,那样热烈而坚定。 「我没有怕……你也别担心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我会好好活下去,会杀了妖皇,如果能完成这些,我一定再来找你。」 第151页 沈乐言心口一阵钝痛,下意识地:「别跟他们回去……」 郁野的声音有点哑,重复了一遍:「我会好好活下去。谢谢你……这段日子,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我不会忘记的。」 少年昏睡了过去,眉心紧锁。 郁野按着伤口站起身,把少年轻轻放到床上,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无涯:「守好你的主人,不要拦我。」 无涯点头。 郁野一步步向院外走去,没有回头。 雨势愈大,和无边夜色融合在一起,磅礴得几乎要吞没整片天地。 院子里的雨水并没有因为谁有什么变化,只是地上的积水里多了几丝洇开的血渍,血珠一路洒过去,直至郁野的身影消失在了朦胧的雨幕之中。 正在往城镇而来的几个元婴期妖魔,意外地在小河边看到了坐在船头的小狼妖。 灵力探过去后,那副灵骨晶莹璀璨,的确让妖无比垂涎。 对方胸口的伤应该经过了处理,但还是有血水不断渗出来,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放弃了抵抗。 「怎么……不跑了?」 第84章 如渊 这条小河距离他们藏身的小茅屋,不过百步的距离。 郁野之所以只走到这里,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胸口的血窟窿里流出来的血已经变得格外粘稠,就好像已经快要流干了一样,按理说,这样失血会很快带走体温,最多再过几息,小狼妖就该昏迷过去。 但一直到几个妖魔踏上木船,一手掐住了小狼妖的脖颈,对方依然用那双幽幽的眼瞳平视着他们,几个妖魔面色微变,因为他们能感觉到,对方好似跟先前有些不一样了。 修为还是那么低微,伤势也还是那样重。 只不过那双狼瞳,看似平静,实则带着几分冰冷的疯色。 这种极具压迫感的眼神,他们好像只在妖皇那儿见到过。 但几个妖魔仅仅诧异了片刻,就冷笑起来。 一个鍊气期的蝼蚁,即将被妖皇抽去灵骨、囚禁地牢的废物而已。 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因为被抽去灵骨后,对方就该死了。 「白日带着你逃跑的那把剑呢?」 那把剑速度奇快,而且有剑灵,是难得一见的天地孕育的法器,饶是他们已入元婴,依旧心动,就算自己不能用,带回去给部族里有天赋的后辈也好。 郁野从喉中的血沫里挤出几个字。 「被我丢了。」 「一柄天地孕育的法器,你把他丢了?」几个妖魔怒极反笑,「你在这里骗鬼呢?」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杀了我。」郁野也笑,唇角的血渍几乎干涸,「只是不知道……杀了我,你们如何去向妖皇復命。」 几个妖魔的眼神越发阴冷。 「不要紧,杀不了你,还有的是折磨你的法子。实话告诉你也无妨,王上早就下了令,你的整个部族,一个不留。至于你,除了抽灵骨,地牢里还有无数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罚等着你……希望你到了那个时候,还能像现在这般同我们说话。」 「别跟他废话了,夜长梦多,赶紧将他带回迷雾之森献给王上——给他餵点丹药,别真把他弄死了,死了那副灵骨可就没有用了。」 出了城门,郁野回头看了一眼被大雨笼罩的整座城镇。 可惜。 我没有见到你口中那个「很好很好的云熙宗」…… 雨过天晴,万里无云,秋高气爽。 城镇的清晨有婉转动听的鸟鸣响起。 城镇已经恢復了活力,早起摆摊、买菜的,赶去酒楼茶馆铁匠铺做工的…… 热闹的烟火气把昨夜那场大雨留下的寒冷沖刷得一干二净。 几个负责洒扫巷道的,拿着扫帚将积水往沟里扫,冷不丁被一个少年撞了一下,脚下一滑,差点摔进旁边的臭水沟里。 「哎!哪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 沈乐言疾步走在巷子里,压根没听见旁边的人对他的呵斥,只仓促地往前走。 那个险些被撞倒的人骂骂咧咧了几句,看到少年失魂落魄的神情和凌乱的髮髻,嘀咕了两声:「这小子该不会是个脑子有病的傻子吧……算了算了,不跟傻子计较。」 过了一夜,郁野和那些妖魔留下的妖力早就消失了。 哪怕沈乐言走遍了城镇的每条街道,寻妖罗盘也再没有一点动静。 郁野被抓回妖族了。 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可以预见,甚至以现任妖皇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性情,或许会更狠地折磨郁野。 「主……主人。」无涯看着自家主人眼底的几丝红血丝,有些歉疚,「主人,对不起,昨天我没有去阻拦郁野离开……」 不论在何时,剑灵都会把主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虽然知道主人不想放郁野走,但他还是…… 「……不怪你。」沈乐言在城镇里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昨夜他们待着的小茅屋前,地上还有积水,甚至能看到零星的血色。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如果他修为够高,又怎么会护不下郁野? 「或许……郁野能再次逃出来呢?」无涯也知道自己的安慰有点苍白无力。 那些妖魔可都是元婴期的,昨晚主人中了药昏睡的那段时间里,他感知到了很强大的灵力,距离他们不远,应该是郁野和那些妖魔动了手,或者是郁野单方面挨打了。 第152页 总之,郁野受了重伤,还想在元婴期妖魔的看守中逃脱,基本上等同于天方夜谭。 沈乐言默默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没有很强烈的悲伤,也没有多少惊慌,只是心底好像突然出现了一道深渊,他的所有情绪都坠落在崖底,抬头一望,只觉得山崖太高太陡,一眼望不到天空。 「主人……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回妖族……会往哪个方向走?」 「妖族的腹地在迷雾之森……主人,你不会想去追那些抓了郁野的妖魔吧?!」 「嗯。」 「我们追不上他们,也打不过他们。」 「师父应该快到了。」沈乐言一步步往城外走,他的嗓音很轻,「如果郁野被带回妖族,他……」 一旦和郁野相处过,就不可能再将对方当做只存在书里的一个陌生人物了。 郁野被带回妖族,会被折磨得不像样。 只有在那些妖魔离开大夏境内前把他们拦住,才有希望救回郁野。 如果等他们回到了迷雾之森,再想去里面救人就不大可能了,涉及到仙门、妖族、大夏朝廷,牵扯太广,除非是仙门直接跟妖族开战,否则就是他师父亲自出手,也不可能什么也不顾及,一路杀到妖族的王宫地牢把郁野带出来。 他一路无言地出了城。 街边小摊刚出笼的包子、新裹上糖浆的糖葫芦、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糖人画,都没能让少年稍稍驻足看一眼。 无涯在心底唉声嘆气,但又不敢在主人面前表现出来。 「主人,我们去哪里……找陆宗主?」 「师父来的话,应该会先去百川门。」 他们走上了昨日的山路,路上又听到了百川门的弟子切磋交谈的声音。 只是昨日听到的心境,和今日的,已经是全然不同了。 第85章 我该早些来接你的 百川门的弟子见到他,面上先划过了喜色,又纷纷探头往他身后看,没看到小狼妖,脸上的笑意又收了起来,好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乐言看到他们都平安无事,稍稍心安了一些,可他的不安太重了,以至于这一点慰藉几乎没能让他的心情产生多大的变化。 「今日……百川门有客人到了吗?」 几个百川门弟子点点头:「有的,就在大约一刻之前,有个银髮金眸的仙人来了,直接去找了掌门。」 「多谢。」 他御剑往百川门内掠去,身后的弟子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一抹苦涩。 刚到了百川门内,他就瞧见俊美的仙人遥遥走来,墨簪束髮,银髮如月。 仙人见到他,覆着寒冰的眼眸眸色微动,狭长的眼尾挑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对方唤他:「沈乐言。」 那一瞬,他有一种心口的深渊里,一棵松木骤然间破土而出,直冲云霄的感觉。 又疼又酸涩,还有说不出的委屈,少年的眼眶一剎那有些泛红,连御剑的灵力都乱了一刻,磕磕绊绊地飞过去。 「师父。」 他到了陆元弋身旁,来不及行礼,先急匆匆的,微有些语无伦次地:「师父帮我去救一个狼妖,好不好?他——」 陆元弋一句也没有多问,没问他狼妖是谁,也没问他为何要救,先应了「好」,然后掌心一抹灵力传入他的经脉:「可有受伤?」 沈乐言摇摇头,低头忍着眼角的酸涩。 「你要救的狼妖在何处?」 「应该往迷雾之森的方向去了。」 「嗯。」 许久不见的江雪剑很快载着他们往迷雾之森的方向疾速掠去。 沈乐言站在陆元弋身后,一手攥着对方的衣袖,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只好用另一只手胡乱地擦眼睛。 越擦眼睛越疼,几乎有点睁不开了。 他被自家师父反扣住手腕,带到了身前。 「眼睛里都是血丝,红得像兔子,再揉下去得成瞎子了。」 沈乐言放下手,对方的手覆在了他的眼睛上,冰凉的灵力流淌过,刺疼难受的眼睛顿时清爽了许多。 「若是心里难受,就大大方方地哭,反正这里只有我,丢人也丢不到外头去。」 「……师父不是说我眼睛要瞎了吗?」 「你一边哭,我一边用灵力治。」 沈乐言笑了一下,随后泪水滑落下来,哭到后头,他喉口一阵腥甜,咳出了几口血。 「淤血吐出来就好了——吐干净了吗?」 「嗯……」 「放心,江雪剑一定追得上那些妖魔。会把小狼妖给你救回来的。」 「嗯……」沈乐言整理了一下情绪,断断续续地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同陆元弋说了,没有遗漏郁野身上有灵骨的消息。 「昨日那几只元婴期的妖魔找到了郁野,将他打得重伤。我带着他藏身,但是藏身的地方被发现了……郁野偷偷把安神药下在我喝的水里,自己出去引开了那些妖魔。」 「你想将那个狼妖带回云熙宗?」 「可行吗?」 「几个长老大概不会答应,不过无妨,让他待在鸣蝉阁就是了。」 【我就知道师父最好了!??^??】 「谢谢师父!」 片刻后,沈乐言又被骗着吃了一颗安神药,在江雪剑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153页 「他心神波动太大,先睡一会儿吧,否则影响了灵力,可能会生出心魔。」 无涯和江雪剑都点头。 江雪剑剑灵:「如果方向没错的话,最多再一天,我一定能追上那些找死的妖魔。(???)」 来大夏境内也就算了。 还在沈乐言的手里抢妖。 抢妖就算了,还让沈乐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简直是找死。 陆元弋拿了地图,微眯着凤眸仔细对照了一遍:「方向没错。」 江雪剑剑灵:「主人,追上那些妖魔之后,是直接杀,还是走流程?」 「看沈乐言想如何。」 沈乐言这一觉睡得很沉,或许是知道师父在身边的缘故,他并没有像昨夜那样被噩梦袭扰,醒来时昏沉的脑海都清明许多。 已经是黄昏了,他们还飞在山林上空,吹来的疾风都被陆元弋的灵力屏障挡住了,因此一点儿也不冷。 不过有一股很浓郁的肉香,飘荡在…… 他坐起身,扫了一眼。 飘荡在他师父、江雪剑和无涯手上。 因为他们人手一个烤鸡腿。 【……背着我吃好吃的。??^??】 【师父,饿饿,鸡腿,香香。??^??】 他嘴里被塞了一个鸡腿,手中多了一整个鸡翅。 许久没吃饭,他是饿了,飢肠辘辘。 沈乐言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煳地问:「我们到哪儿了?烤鸡……哪儿来的?」 「最多再五六个时辰,就能追上那些妖魔了。这烤鸡,是顺路宰了两只飞到旁边的野鸡,顺路砍了一点树枝,顺路生了火。」 沈乐言:「……」 他起初还没觉得,多吃了几口肚子不再那么飢饿了,才渐渐品尝出这烤鸡闻起来香……吃起来味道着实有点诡异。 说不清是盐放多了,还是糖放多了,也可能是两个都放多了。 怪不得他醒来时陆元弋、江雪剑、无涯就各自拿着鸡腿,等他快吃完了,这几人的鸡腿都还没动过!!! 【……背着我不吃鸡腿。??^??】 陆元弋云淡风轻:「我第一次做饭,就当填饱肚子。」 「那师父你吃一口?」 陆元弋咬了一口,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 江雪剑悄悄跟他说:「主人作弊用了灵力,他用灵力把鸡腿都化成了煳煳,不等品尝出味道,那些鸡腿煳煳就吞下去了!」 沈乐言不禁有些好笑,还是把手中的食物全部吃干净了。 「师父是不是已经在济阳城等了我许久?」 「嗯。已经背着你把济阳城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吃了一遍。」 陆元弋顿了顿,金色的眼瞳有些深:「不过早知道你的运气这么好,在路上都能遇上身负灵骨的狼妖被妖皇下属追杀的事情,我该早些来接你的。」 第86章 渡船 靠近一处悬崖时,沈乐言手中的寻妖罗盘指针剧烈地转动起来。 江雪剑肯定道:「那些妖魔应该就在附近,或者刚离开不久!」 他们迅速向悬崖靠近,飞到悬崖上空时,陆元弋凭空施了道术法,黑暗中顿时华光璀璨,整片悬崖亮如白昼。 但那悬崖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妖魔的影子。 只有山岩上面零星的血渍和强烈的妖气残留,说明那些妖魔一定刚离开不久。 「……师父?」 陆元弋俯下身,拾了一片沾血的草叶,灵力注入后,上面忽然亮起了一点点暗红色的光点,风一吹就四处飞舞起来。 而随着那些暗红色的光点散开,整片悬崖的四处都有断断续续的红光亮起,那些光点连成了一个半球状,如扣了一半的牢笼,上面玄妙的花纹绘成了锁链的形状。 【这是……阵法?】 他记得,师父对阵法一道好像不是怎么了解。 「这应该是两个小阵法融合起来的……其中一个已经被使用过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阵法灵力的残余。」 陆元弋淡淡道,一道剑芒挥出,霜雪凛凛,阵法上的锁链立刻寸寸碎裂,一瞬化作了齑粉。 「其中一个阵法,是锁灵阵,用来拖延时间的,已经破了。还有一个是传送阵……那些妖魔用传送阵逃离了。」 沈乐言心间涌上些不好的预感。 他不懂阵法,但也知道传送阵分为入口和出口。 入口自然就是这里,但出口……这些妖魔有备而来,出口指不定早就设在迷雾之森里,起码也是靠近妖族领地的地方。 距离数千里,而且不知道具体位置,他们如何还能追得上? 三日后。 通往东境的码头。 东境主要由成千上万座大大小小的海岛组成,其中扶世宗所在的海岛在东境的最中心,也是东境最大、最热闹的城池舟城的所在地。 要去往扶世宗,除了御剑在海上飞行,就是去码头坐渡船。 因为距离甚远,海岛大同小异,海上风云莫测,御剑极容易迷路。加上海上的风景值得一看,所以大部分修士都会选择到码头花些银子乘坐渡船。 一来可以好好休息。 二来也能好好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 平日里海边各个码头的生意就极好。更何况恰逢万宗大典这样的盛会在扶世宗举办,九境四海而来的各大宗门的修士都汇集于此。 第154页 码头就更加热闹了,放眼望去俱是人潮。据说船票已经预定到了十日之后,没买到票的要么自己御剑,要么加钱,再或者搭乘一些渔民自己的小舟。 「一人二十两银子!一人二十两银子!满十人就开船,满十人就开船——仙长,买到船票吗?没买到就搭我的船呗!」 被渔夫当街拦下的几个修士神色先是一喜——想去参加万宗大典的修士实在太多了,他们来得晚,压根没抢到船票,现在听说还有小舟可以搭乘,自然高兴。 「你的船在哪儿呢?」 「就在海边停着呢!几位现在就可以跟我去看看,加上你们就可以直接开船了!」 几个修士满怀期待跟着渔夫走到了海边,东境的码头上停靠着数十艘能搭乘百人的渡船,这些渡船分属于几个大世家,有些是专门用来载客的,有些则是出海去寻宝打捞,甚至于去深海找寻上古遗蹟的。 「船家,这里面哪艘是你的船?」 渔夫一路走,只说:「还往前,还往前一点就到了。」 走了两个时辰,海面有些空荡里,渔夫乐呵呵指着海边停着的一艘古旧的小木船:「那就是我的船了——几位仙长别看它破,我可经常划着名它去深海捕鱼嘞!去扶世宗妥妥的没问题!」 正说着,一阵浪打过来,那木船「嘎吱」一声,船头一块贴补的木板松动了,灌进来一大泼海水。 渔夫:╭( ̄▽ ̄)╮ 几个修士:(ー_ー)!! 「船家,你逗我们玩呢?!就这破船,别说去扶世宗了,估计刚离岸就得翻了吧?这能坐十个人?」 「包能坐的啊!之前已经有几个仙长定了我的船了!」 几个修士面露愠色:「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吧?!谁信你谁就是大傻叉,你说有人定了你的船,人在哪儿呢?!」 渔夫:「就在我家啊!」 「你家在哪儿呢?!」 「喏,那边——」 几个修士半信半疑地顺着渔夫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远处的海滩靠近树林的地方,有一个小木屋,大概就是渔夫的房子。 那个小木屋前,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个少年人,瞧着大约还没及冠,正望着远处的海面发呆。 还有一个就很怪异了,一头银髮,比老人的头髮还要白些,面容却极其俊美年轻,正在闭目晒太阳。 两个人身旁都放了一柄剑,看起来的确是修仙之人无疑。 几个修士面面相觑,心道那两个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傻逼啊,怎么会定这艘小破船呢?莫非其中有什么门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几个修士便跟着船家走了过去。 渔夫高高兴兴地喊:「陆公子!沈公子!我拉来了好几个人呢!有了他们,我们的船就差不多能开去扶世宗了!」 「哎——船家,我们可没说要定你们的船啊!」 走得近了,他们才发现那个少年人压根不是在发呆,而是在太阳下打坐修炼,看他的灵力波动,竟然已经是筑基中品境了——他才几岁? 几个修士不免有些羡慕。 想了想,这少年人能大早上的就在这里修炼,既没有去海边玩耍,也没有去集市里逛街,可见其勤勉。 这么勤奋,活该他年纪轻轻就筑基啊。 少年人并没有被他们的声音干扰,依然在静静修炼,一旁晒太阳的银髮仙人却睁开眸子望过来,一双清贵疏离的凤眼,眼瞳竟是暗金色的,像妖魔,又不像。 几个修士有些惊讶,但并未唐突地询问,而是先看向了船家。 「所以……你就找来了这两个客人?」 「那不能,还有两个呢,还有俩在屋里——不止有人,还有一匹长翅膀的白马!你要把马算上,足足有五个定了我的船!」 第87章 前往扶世宗 几个修士凭着理智觉得,自己应该马上离开这个不靠谱地地方,但是他们实在找了太久的渡船了,又想再挣扎一下,于是向着那个银髮仙人行了个礼。 「不知道友是第一次来东境吗,是否也是去扶世宗呢?」 那银髮仙人竟好像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片刻后才答:「嗯。」 如果沈乐言醒着,他肯定能猜到自家师父是在计算自己到底来了多少次东境。 照他师父的千岁高龄,没来上百次,也肯定有几十次了。 「……冒昧地问一下道友,道友为何,为何会选择这艘船呢?」 这船未免太小太破了。 浪一打就进水。 万一遇上什么风暴,岂不是必定翻船?虽说他们是修士可以御剑而起,但是任凭谁花钱搭船遇到翻船这样的事情,心情都不会太美妙。 何况若是海浪太大,恐怕不等他们御剑而起,就要被打进海里了,丢了命也说不准。 银髮仙人淡淡答:「没有别的。」 行吧!(ー_ー)!! 又是跟他们一样来得晚了,没抢到船票的倒霉蛋。 几个修士不禁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语气也放松了一些:「虽说渡船难找,但这船太危险了,劝道友还是另找一艘吧……」 渔夫怒道:「你们不定也就算了,怎么还怂恿别人不搭我的船呢?!」 「哎——你这渔夫要钱不要命啊——」 沈乐言刚突破到筑基中品境,刚稳固了修为,心神脱离丹田,就听到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对话声,好像是答应载他们去扶世宗的渔夫伯伯在和几个人争吵。 第155页 在说什么「船太破了多危险」。 在渔夫家住了一日,他下意识地帮渔夫伯伯说了句:「不危险啊。」 有师父在,别说是坐船了,就是只有一根木头漂去扶世宗,都安全系数拉满。 几个修士顿时止了话音,纷纷看向他。 沈乐言对上那些人的目光,大概懂了:大约有渔夫把这些修士当做客人拉来,但是这些修士觉得船不行,不愿意买单。 倒也正常。 「……几位道友要是担心船在海上出意外,可以这样。你们先付钱给船家,若是没能平安到扶世宗,我把渡船的银子全部还你们。」 几个修士愣了愣,看了看沈乐言的衣袍,虽然并不是很奢华的名贵衣料,但那料子一看就不是凡品,再看少年人身边的剑,赫然是天地孕育的法器。 少年人不缺钱。 这是肯定的。 这么年轻的筑基,多半是大宗门弟子。 几个修士咬牙点了点头,每人给了船家二十两银子:「这下够十个人了,总可以开船了吧?」 「当然!当然!」渔夫眉开眼笑拿着银子,跑进了屋里。 几个修士嘀咕:「二十两一个人……这钱还真好赚。」 沈乐言起初也觉着贵,但自从知道渔夫的儿子因为一次海上的意外没了双腿,女儿去海里寻蚌珠,也得了重病,家里买药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便大大方方地给了银子。 渔夫把银钱都交给了老伴,叮嘱对方好好照顾家里的孩子,多买点药和好吃的,就带齐东西出来了。 「现在开船,大概三日左右就可以抵达扶世宗了——几位仙长上船吧?」 船看着小,坐上十一个人好像会很挤。 事实上,坐上去以后的确很挤。 因为言狮长老还带着一匹飞马。 沈乐言想了想,索性坐到了飞马背上,给其他人腾出了一点空间。 飞马与他久别重逢,极其黏他,大脑袋一个劲地往他掌心上凑。 沈乐言轻轻抚摸着飞马,神思不自觉飘忽了一下,想到了小狼妖。 那日他们在悬崖边发现了妖魔留下的传送阵,陆元弋用法术追溯了传送阵的出口, 出口在妖族腹地迷雾之森之中。 那也意味着,他们没有法子将郁野带回来了。 就算师父会直接带着他杀去迷雾之森,等他们到了,郁野也早就被关进妖族王宫的地牢了。 杀到妖族王宫? 那妖族和仙门必定开战,大夏朝廷也会卷进来,更会有无数百姓被无辜波及。 沈乐言自知,他很对不起小狼妖。 因为两个选项摆在他面前时,他几乎一瞬就做出了选择。 即便痛苦,但还是没有选择把小狼妖带回来。 飞马察觉出了它的「按摩师傅」在走神,不满地「哼哼」了两声,沈乐言回过神,微微笑了一下。 无涯剑和江雪剑一起暗搓搓地观察着他们的主人/小主人。 其实他们都看得出来,虽然少年没有再提小狼妖的事情,但明显沉闷了许多,偶尔会突然之间出神,修炼也越来越用功,用功到令人担心对方的身体会不会吃不消。 好像往日活泼的,会和他们打打闹闹的少年郎,一下子不见了。 为了逗少年开心。 他们到了东境之后,也没有选择继续御剑,而是打算坐船看看风景。 据说看到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会让人的心境平和,看到美景,会让人心情愉悦。 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得试一下。 沈乐言也清楚自己的变化,更知道自家师父和两个剑灵执意要坐船的用意。 他心照不宣,只是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挤出来,用在了修炼上。 他无法把小狼妖从妖族王宫的地牢里带出来,但起码在对方被流放的时候,他可以去寻找。 船晃晃悠悠地朝着海洋里驶去。 渔夫的确没有说谎,他几十年都在海里讨生活,开船的技艺很纯熟,对海里每一处暗礁,每一处浅滩,都摸得很精准。 虽然船破,但几个时辰过去,平平安安的。 几个修士也不那么紧张了,开始小声议论起即将开始的万宗大典。 「听说这次万宗大典,各大宗门的宗主都带了自己的亲传弟子来参加。扶世宗为了迎接他们,特意安排了渡船——当然不是我们坐的这种渡船,而是那种能坐上百人的巨轮。」 「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在万宗大典上拿到名次。要是被哪个大宗门看上,那可就一飞沖天了!」 「就我们几个鍊气期?你不如做梦比较快。」 「哎——你们看那边,好大的渡船,上面的旗帜是……扶世宗的???」 第88章 海上风暴 那巨轮和他们还有很远的距离。 但修士的视力都要比常人好上数倍,他们能清楚地看到巨轮上张扬气派的象徵着扶世宗的旗帜,船上雕樑画栋,装饰精美华贵。船头站着的扶世宗弟子们都穿着干练的琥珀色窄袖劲装,分守各处。 他们这叶小舟跟巨大的渡船比起来,就显得更加残破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落差。 几个修士收拾了一下自己眼中的艷羡。 「扶世宗的船就是气派啊。」 「那是,扶世宗出了名的有钱——不过,扶世宗的船怎么开到这里来了?」 第156页 「自然是去迎接其他大宗门的宗主、长老咯!」 巨轮之上。 扶世宗的弟子们也在议论。 「咱们这次是去迎接云熙宗的陆宗主吧?」 「对!」 「可前两批去迎接的船,都没找到陆宗主的人影。」 「啊?」 「要我说,说不定是陆宗主不喜欢这种排场,自己御剑就到我们扶世宗了。」 「听说陆宗主的性情很古怪……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前面那个小黑点是什么东西?一叶小木船?去跟开船的兄弟打声招唿,注意着点,别一打盹撞到那小木船了。」 「好嘞!」 两艘船越靠越近,沈乐言也被那几个修士聊的起了点好奇心,仰起脸往扶世宗的渡船上望了一眼。 船一看就是上好的木料打造的,还用防水不会褪色的特殊颜料绘了扶世宗的宗门印记在上面。东境水路发达,靠海为生,扶世宗的印记也与海相关,是一头乘浪而起的巨鲸。 渔夫:「几位仙长运气真好,扶世宗的船可难得一见——不过看着天色,好像也变天了,几位坐稳了啊!」 海上的风云变幻莫测。 方才还是天朗气清、风平浪静的景象,这才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就有点阴沉下来,海风带着腥咸的味道迎面扑来,海面上的波涛一浪大过一浪,不少水花直接溅进了船头。 飞马下意识张嘴去喝,喝了一口后,「呸」地把咸咸的海水吐了出来。 沈乐言赶紧拧开自己的水壶,给飞马餵了几口水。 「伯伯,是不是要下雨了?」 「下雨倒还算好的,就怕遇上海上风暴。」渔夫一提起这个,就打开了话匣子,「我年轻的时候啊,跟着船队出海,就遇上过一次大风暴。海浪直接把船掀翻了,我在海上漂了三天,才遇到过路的渔船把我救起来,那可当真是九死一生——」 他越听越不对劲。 怎么感觉这话怎么像是在立g呢?! 「伯伯,哪有那么多风暴,您看现在天气不还算好——吗?」 【⊙_⊙】 乌云像是一方砚台直接打翻了,墨黑色瞬间晕染开来。 「轰隆——」的一声惊雷之后,天幕再看不见一丝阳光了。 渔夫愣了一愣,赶紧加快划桨的速度:「不要紧啊不要紧,几位仙长不用担心,前面不远就有一个小海岛,如果风雨太大,我们可以去海岛上暂歇,等雨停了再走。」 大雨如注。 海浪借着风势,蔚蓝的海水一下子变得有些暗沉了,低头一看好似里面藏了什么怪物。远望打过来的浪头简直比人要高出数倍,小木船「吱吱呀呀」地随着浪漂来盪去,打进船里的海水也越来越多。 渔夫再没有工夫跟他们说笑了,竭力控制着船的方向,避免碰撞上礁石。 风暴固然可怕,但触礁那是真的要立马沉船的! 沈乐言用灵力挡了雨,没忘记给船夫伯伯也遮挡一下。 风灵根似乎对海上的风暴蕴藏的灵力十分感兴趣,不经他催动,已经自发地在吸收风系灵力了。 只是这里的灵力比起在陆上的,似乎要多几分暴烈和摧毁之意。 他赶紧沉下心,仔仔细细去体悟这里的灵力。 几个修士有修为傍身,并没有因为这场风暴太过紧张,但看到少年人竟然能在这样的狂风骤雨里安安静静地打坐修炼,也不禁有些惊诧—— 这心是真大啊! 不知道是渔夫立了g的缘故,还是纯粹他们运气不好。 本文由腾讯群761012738整理群内日更h,可点文/找文/催更 附赠清水言情和找文机器人群更多好文,等你来撩~  这场风暴并没有很快停歇,反而愈演愈烈。 辽阔的海面上已经看不见前方的岛屿的轮廓了,黑压压的天幕几乎与大海连在一起,海面上波涛汹涌,耳边只剩下风声和浪声,连暴雨落下的声音都被吞没得一干二净。 不知是谁在船上大喊了一声。 「那里有一个漩涡——」 海水向一个地方疾速汇集,好像有一头深渊恶兽藏在海面之下疯狂吞吃着海水。 距离小木船大约千米的距离之处,巨浪腾空,一个漩涡正在快速成型,一时之间,靠近漩涡的任何东西都在朝漩涡之下捲去。 在天地的力量面前,他们还是显得太过渺小。 几个修士的脸色变了,暗暗后悔自己为何要选择坐船,还选了这么一艘小破船。 眼见着那漩涡越来越大,船也被风雨、海浪推着,不受控制地朝着漩涡的方向漂去,其中一个修士迅速拔剑。 「诸位,海面上太过危险,若是被那漩涡卷进去,就是我们修为再高恐怕也难逃一死——不如弃船御剑吧?!」 「是啊是啊!还是御剑吧!御剑几个时辰,这风雨也该停了。」 「船家,我们可以带你一起御剑,不过这船得弃了!」 几个修士纷纷应和。 渔夫犹豫了一下,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他们正欲御剑而起,见同行的另几个人还坐在船上无动于衷,甚至那匹飞马还悠哉悠哉地去蹭打坐中的少年人,不禁急切道。 「几位道友?!再不走这船可就要被卷进漩涡了!」 那银髮的仙人瞥了一眼海面:「他还在修炼功法。」 「他」自然指的是那个少年人。 第157页 几个修士又是无奈又是着急:「打坐修炼叫醒了不就完事了吗?修炼啥时候不能修啊,非要在这个时候吗?!」 「海上风暴,别处难寻。」 对风灵根而言,这里的风系灵力所蕴含的天地法则与别处不同。 虽然沈乐言还远没有到要找到属于自己灵力和道路的天地法则的时候,但多体悟一下不同的风系灵力,自然有所裨益。 几个修士忍不住在心底怒骂:这种要命的风暴当然难寻了! 他们劝到这个份上也是仁至义尽了,这几个人爱走不走吧! 第89章 一剑风暴平 几个修士御剑而起,他们御剑已经十分娴熟,但是海上的风大到如果吹到岸上,定然能把树木连根拔起。 几个修士全神贯注,不敢节省一点灵力,才控制着自己的法器飞到天上。 再一看海上的那艘小木船:距离那处可怖的漩涡已经近在咫尺,船身无法保持平衡,飞速地旋转起来,木头扛不住这样的力道,摇摇欲坠,只要有一根松动,这小木船就会彻底被海浪打成碎片。 可是船上的四个人、一匹飞马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那少年人也在狂风巨浪里岿然不动,闭目修炼。 我们这次拼船绝对遇到了几个疯子。 几个修士心惊肉跳地想。 这什么鬼运气啊?!?_? 果然自己找死的人,不管别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救下来—— 在小木船上的一根木板即将被浪花击裂,支离破碎的剎那,那一直沉心修炼的少年人终于睁开了眼眸。 现在才醒还有啥用啊?! 船都要被漩涡卷进去了!!! 一剑。 几个修士的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一剑已经斩天噼海地朝着他们的方向移来。 是「移」。 好像很慢,慢到剑芒移过一寸,一朵浪花便被压在了海面底;慢到阳光一丝一缕地从云层里出来;慢到风静雨止,漩涡如同一个小水泡,那剑一戳,便没了。 但好像又是他们见过最快的一剑,因为他们闭眼前,天地还是一片如同修罗地狱的海上风暴。 可一睁眼,天地已经变成了分明的两部分,一部分依旧是狂风骤雨、浪涛滚滚,一部分却是风平浪静、阳光普照。 几个修士:(?_?) 什么玩意。ヽ(???)?!!! 他们做梦了?眼花了? 再之后,他们就捨不得眨眼睛了—— 有了阳光后,他们才更看清楚那道剑芒:霜雪一样的白,隔着千里,直连天海。 那样遥远的距离,里头蕴含的磅礴灵力和极致的冷意还是令人心惊胆战。 或许是许久,或许只是一刻,海上骇人的风暴已经完全消失了。 入目所及只剩下蓝天碧海。 那道剑芒也消散开来。 几个修士感觉到手背有些凉,低头一看:手上竟然落了几片雪花。 海上下雪了,就像是……就像是剑芒散开的余波。 沈乐言不是第一次看到陆元弋出剑,但在云熙宗几乎没什么需要自家师父认真出剑的时候,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声势浩大的剑芒。 一剑风暴平。 【(′☆w☆`)(′☆w☆`)(′☆w☆`)】 【小说诚不欺我。还真的有这样移山倒海的剑招。】 小木船又悠哉悠哉地在海面上漂荡起来。 「沈乐言。」 他回过神,看向自家师父。 陆元弋已经收回了江雪剑,江雪剑刚刚装了把大的,正在跟无涯吹牛。 陆元弋:「可有从这场海上风暴里体悟到什么?」 沈乐言点点头。 他也挥了一剑,浪起浪平,海风无形,剑中却多了几分气势恢宏之感,没有那场风暴的肆虐摧毁之意,却有辽阔浩大、天地渺远。 陆元弋微一挑眉:「不错。」 沈乐言正欲继续说些什么,忽然想起来船上那些跟他们同行的修士都不见了,不由疑惑道。 「师父,那几个道友……去哪儿了?」 「天上。」 他勐地抬头,看到了天上正站在法器上的几个修士,那几个修士一个个神情呆滞,眼神涣散,过了一会儿后,又以一种极其惊异的目光看向他们,眼神从震撼,到难以置信,再到狂热—— 就像现代的粉丝看到自己十年不开演唱会的偶像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的那种狂热。 几个修士迅速御剑回到了船上。 语无伦次。 「几,几,几位道友——不不不,几位仙长,你们,你们,你们是——」 沈乐言失笑。 师父迟迟不出手摆平这场海上风暴,显然是因为他在体悟风系灵力里的天地法则,等到他体悟完了,船都快散架了,只能高调地挥剑平了风暴。 他知道自家师父是在渡劫境巅峰,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突破化神,看到这一剑尚且惊嘆了许久。 和他们同行的修士现在激动到说话都结巴,自然也可以理解。 不等他们开口回话,远处之前同他们反方向而行的扶世宗的渡船竟然又从后头追了上来。 船上有扶世宗的弟子在朝他们喊叫:「那艘小木船——还有活人吗?那艘小木船——还有活人吗?」 渔夫赶紧站起来挥手:「有活人啊!仙长!有活人!」 第158页 于是扶世宗的渡船更快地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看来扶世宗的渡船也遇到了那场风暴,大概是担心他们这艘小木船会在风暴里被掀翻,船毁人亡,所以返回过来救援了。 只是没想到还没到,风暴已经平息了。 扶世宗的渡船在他们不远处放缓了速度,扔了梯子下来,示意他们上去。 渔夫忙不迭地爬上去了。 几个修士看了看他们,脸色激动,等着他们做决定。 「……师父?」 「你想继续坐小舟,还是去扶世宗的船?」 小舟的风景已然看过,扶世宗的渡船上想来也有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弟子也想上去。」 「那便去。」 他们上了船,扶世宗的弟子把小舟也捞了上来。 「几位也是要去我们扶世宗参加万宗大典的吧?这海上天气变幻得快,有时候会前一秒还是晴天,后一秒就下雨了,所以还是乘坐大船比较安稳些。」 沈乐言向他们道了谢:「扶世宗经常搭救过路的小船吗?」 「这样的事情也不多见!你们第一次来,居然就遇到了这样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风暴——不过我们方才看到有一道剑芒直连天海,剑芒所过之处风暴都平息了,宛如神迹——几位可有见到是何人出手?」 第90章 风云榜 跟他们说话的那名扶世宗弟子大概是个话痨,并没有打算从他们这里得到答案。 刚问完又很快换了下一个话题。 「几位是想去扶世宗,但我们的船却先要去码头的——大长老吩咐说,云熙宗的陆宗主算算时日该到东境了,命我们去接。陆宗主前些日子应该收到了请帖,就是不知怎么的,咱们已经去码头找了好几趟了,也没看到云熙宗的人……」 沈乐言幽幽看了陆元弋一眼,他师父很快传音给他。 「好像是有这么一封请帖。」 沈乐言:「……」 【那咱们当初到了码头,为何不直接坐扶世宗的渡船?】 「我现在才记起来。」 【(ー_ー)!!】 【不愧是我师父。】 那名扶世宗弟子还在继续说:「你们打算咋办?是跟我们一起去码头,等接到云熙宗的人再一起回扶世宗,还是——」 沈乐言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友,扶世宗的大长老在船上吗?」 「在的。」 「能烦请道友带我们去见大长老吗?」 「这……」 「因为我们大概不需要再去码头接人了,你们要接的人就在这儿。」 那名扶世宗弟子愣了愣,随后一声怪叫:「啊?!我见到陆宗主了!我见到陆宗主了!」 然后一路狂奔着往船舱去了。 之后,扶世宗的大长老热情地出来迎接了他们,给他们安排了船里上好的房间,准备了一桌酒菜,渡船又调了个头,往扶世宗所在的岛屿驶去。 坐在这样的大船上,几乎感觉不到多少晃动。 据说这船有扶世宗弟子们的灵力一路护航,因此寻常的风浪根本无法波及到船上。 众人围在一起吃了一顿饭,看样子扶世宗的大长老有什么事情要和陆元??弋商谈,沈乐言就跟着扶世宗的弟子还有几个同行的修士去了外面。 话痨领着他们在甲板上走了一段路,把他们带到了一处拐角,才停下脚步,神秘兮兮道。 「几位知道万宗大典最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吗?」 「那当然是看各宗门的天骄争夺魁首了!」 「我觉着是亲自去上古遗蹟探险才有意思,看别人比试又有何用?」 「你们说的这些都不如拿到名次,名扬四海!」 话痨摇摇头:「这些大概都挺有意思,但绝对不是最有意思的——每一次万宗大典开始前,主办这次大典的宗门都会发布一次风云榜,榜上记载的是最有可能在万宗大典上取得前二十的各宗弟子、散修的名字。」 「嚯!」 「这风云榜就在我们这艘船上,今天就要公布出去了,咱们可以第一时间看到。」 「可是这风云榜虽然可以了解到各宗门的天骄,但于我们而言又有何用处呢?」 「赌谁能夺得魁首,赚大笔银子、丹药;看谁会不服风云榜的排名,在万宗大典开始之前找上面的人挑战;看会不会有黑马横空出世,直接挑翻风云榜上的名单……这不有意思吗?」 几个修士面露惊喜之色:「那的确是很有意思!」 几人正说着话,不远处一个弟子手握一封古朴的捲轴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话痨朝他们使了个眼神:「看到没有,那封捲轴就是这一次万宗大典的风云榜了!」 拿着风云榜的弟子将捲轴送到了船头,捲轴浮空后,那里隐隐传来阵法玄妙的灵力波动。 几息后,捲轴寸寸展开,一个个金光四溢的名字出现在了上面。 能参加万宗大典的,必须是宗门五年内新收的弟子,所以风云榜上的大部分都是极其年轻的修士。 几人立刻仰头看向那些名字。 看守在船上各处的扶世宗的弟子也涌了过来。 沈乐言想到系统给他的任务,要在万宗大典上拿到前三,便也好奇地看了风云榜上的字迹。 他对各宗门年轻一辈的弟子并不了解,因此上面记录的人名许多他都不认得。 第159页 但也有熟悉的。 比如说大夏太子,姬怜意。 【姬怜意怎么会来万宗大典?对方分明没有跟他们同行。难道是以大夏皇室的身份来的?】 风云榜上的名字并没有进行排名,毕竟这些年轻修士大部分都没有交过手,不好做出实力高低的预测。因为只写了前二十,所以很快就看完了。 他自己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云熙宗宗主亲传弟子,沈乐言。 风云榜通过这里的阵法,会很快传至各大宗门和大夏皇室,再之后修士之间的消息传播速度极快,马上就会天下皆知了。 他们第一批看到风云榜的人,议论了一阵到底谁最有可能在这一次的万宗大典上夺魁,然后—— 然后开始议论该押谁为魁首。 「我觉得是太子殿下,大夏皇室底蕴深厚,又坐拥天下财富,自身修为高不说,各种法器灵丹肯定也数不胜数。」 「切,依靠法器灵丹算什么本事?我觉得这次万宗大典魁首必然是我们扶世宗的弟子!大长老去年收的关门弟子余祝,天生琴心,天赋异禀,现在已经是筑基上品境巅峰了,据说随时能入金丹,只是刻意压制修为巩固境界而已。」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扶世宗弟子,自然都向着自家宗门说话。 许多人闻言纷纷附和:「余祝师弟确实厉害。」 「我之前和余祝师弟交过手,只一道琴音,我就败了。」 「余祝师弟虽然修为不错,但性情未免太过高傲了一些,听说他之前还当众给几个同门难堪,出言讥讽,这样的性格依我看难成大事。」 扶世宗弟子们沉默了一阵,沈乐言听到这儿也想起来了。 余祝。 原着中仙门年轻一辈最顶尖的几个弟子之一,天生琴心,琴音可以涤盪邪祟、澄明心灵,在妖魔大战中数次扭转了战局。 但是因为其性情傲慢,目中无人,说话做事丝毫不留情面,得罪了不少人。 最后和几个同门出去执行任务时,被几个同门卖了,惨死在妖族的屠刀之下。 第91章 押注 「在这里议论同门,这就是你们的教养?真是丢我们扶世宗的脸。」 一道声音带着几分讥诮响起,扶世宗弟子们闻言面色都僵硬了一下,扭头看到来人,却都不敢出声反驳,迅速散开了。 沈乐言侧目瞧了一眼,来人看起来与他差不多年岁,穿着扶世宗弟子的琥珀色劲装,只是衣摆和袖口都坠了淡金色的波浪图纹,说明他是内门的亲传弟子。 对方的头髮只用一根布条随意地扎束了一下,头髮有些潦草,蓬蓬乱乱的,看起来好像从未打理过。 背后背了一把古琴,打理得远比他的头髮要仔细许多,琴弦不知是什么材质,并不光亮,但好像格外锋锐。 一看就不是凡品。 对方的装束,结合刚才扶世宗弟子们的反应,对方显然是余祝无疑。 原着里形容余祝,老爱说他「好像一直高昂着头,俯视着他人」。 他当时看书时还想了想,这合理吗?如果余祝每天都这样,那岂不是鼻孔朝天,脖子落枕? 现在看来,果然是小说夸大了,起码今日站在他面前的余祝,除了脸色臭了一点,头髮像鸟窝,别的没有一点儿奇怪的样子。 刚才的扶世宗弟子都比余祝入门早,算是对方的师兄师姐,但余祝说话丝毫没有给他们留面子,可见对方的性格。 余祝在看他,他也平静地回望过去,片刻后行了个礼,便同其他人一样散开了。 沈乐言很快就在另一个角落找到了刚刚的那些扶世宗弟子。 几人的脸色也难看极了:毕竟这里还是其他宗门的修士在,余祝对他们噼头盖脸一顿训斥,谁的面子都不大挂得住。 刚才还觉得余祝能拿万宗大典魁首的纷纷变卦。 「余祝师弟这样不懂谦恭礼节,日后必生心魔。」 「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就无法无天了,刚才竟敢这样对我们说话!」 「反正我不押他,你们谁爱押谁押吧!」 万宗大典的确招来了九境几乎所有修道之人的关注,就连寻常百姓都津津乐道。风云榜上的名字代表了大夏年轻一辈的顶尖修为,不过半日工夫,就传遍了九境。 在万宗大典押谁是魁首,是所有宗门都鼓励弟子们参与的。 自然不是支持门下弟子们赌博,而是想锻鍊弟子们的眼力:能准确地判断出别人的实力,不人云亦云,也很需要水平。 押注的东西也不是银钱,而是各宗门换取奖励的积分。 比如说云熙宗,就是玉牌上的分。 如果想押注,可以直接在玉牌上写下参与万宗大典的某个弟子的名字和身份,譬如说「xx宗xx长老亲传弟子xx」,再选择押多少积分。 每个人的赔率都可以在押注前查看。 积分对于各宗门的修士而言,可比银子重要多了。 没有加入宗门的散修,也可以直接问扶世宗要专门的令牌进行押注。 沈乐言当初从藏书阁里取了无涯剑,还欠着宗门一堆的积分没还,如果能在万宗大典大赚一笔的话…… 【*罒▽罒*】 他拿起随身带着的玉牌,输入灵力查看了一下,已经有人开始下注了。 风云榜上的名字明显押的人更多,其中姬怜意占了几乎一半。 第160页 沈乐言想了想,万宗大典的规则到现在都还没有公布,但押注却是在规则宣布前就要截止了。 不知道今年的万宗大典是去某个上古遗蹟,还是去妖族境内,还是单纯的切磋比试。 每个修士擅长的东西不同,规则不同,谁拿魁首的可能性当然也不同。 譬如说,大家一起进入上古遗蹟,有的人虽然修为不高,但运气很好,一路都没有遇到危险,安安稳稳拿到了绝世功法;有的人明明上了风云榜,但运气奇差,刚进上古遗蹟就险象环生,最后伤势过重不得不提前退出,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没有上风云榜的修士,最后取得了魁首,往年的万宗大典里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但押注肯定是要押的。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反正他也没有多少积分。 在京城帮着大师兄解决了「偿愿仙」的事情,宗门也只奖励了他3分。 沈乐言把仅有的3分,全都投到了自己的名字下。 既然不知道谁能夺魁,干脆相信自己好了。 云熙宗里,清漓、陈靖看过了风云榜,高高兴兴吃了一顿火锅为沈乐言上了风云榜庆祝,然后毫不犹豫地押了沈乐言。 陈靖押完后,看到清漓还留了不少积分,不由疑惑:「你怎么不都押沈乐言?」 「我已经把一半都押在沈乐言那儿了好吗!鸡蛋怎么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清漓说完,雨露均沾地押了其他风云榜上的每一个人。 陈靖:「……」 京城,宁微末刚和三皇子吵完一架,看到风云榜后又返回去把榜单扔给了三皇子。 「你若是用心跟我修行,别把心思放在争斗上,这上面当有你的名字。」 三皇子姬越不屑冷笑。 扶世宗渡船的船舱里,陆元弋挥手隐下了风云榜,面无表情。 一旁扶世宗的大长老揣度着陆宗主的心思,正在纠结该说些什么,就见陆宗主清冷的凤眸望过来。 陆元弋慢条斯理道:「我的小徒弟上了风云榜。」 扶世宗大长老:「呃??_??」 陆元弋:「怎么不夸?」 「哦哦哦!哦——陆宗主的徒儿,那自然是天赋异禀、人中龙凤、万里挑一……」 「天赋异禀人中龙凤万里挑一」的沈乐言,乖巧地站在外头敲了敲门。 他已经在船舱外闲逛了两个时辰了,师父与扶世宗大长老也该商议完正事了吧? 他想抓紧时间,回去再修炼一下。 风云榜上大约一半的人修为都比他要高,其中余祝和姬怜意的修为最高,已经是筑基上品境巅峰了,只差一线就能突破到金丹。 修为低,在万宗大典上肯定是要吃些亏的。 他才刚突破筑基中品境不久,也不指望在船上几日就能立刻突破到上品境,但日积月累,每天的修炼总不会白费,稍稍进步一点儿也好。 房门打开,他师父垂眸在喝茶。 扶世宗大长老……大长老看他的眼神不知怎么的,有点怪怪的。 【扶世宗大长老怎么了?师父应该不会莫名其妙把人揍一顿吧?】 第92章 组队? 渡船行了两日一夜,在日暮之前抵达了岛岸。 「这里就是舟城,是整个东境最热闹的城镇之一,穿过舟城,再御剑而行半个时辰,就到了我们扶世宗了。」 沈乐言跟在陆元弋身后,一行人一边走,一边有扶世宗的弟子详细介绍着舟城里的特色。 其中以各种生腌小海鲜、海鲜粥卖得最火。 隔着很远,海鲜粥的香味就扑鼻而来。 陆元弋传音给他:「帮我想个藉口去吃。」 沈乐言犹豫了片刻,压低声音:「师父就说,要去城里买炼丹用的草药。」 「嗯。你同我一起。」 他不大有胃口:「……我就不去了吧?」 「我们一起走,迷路的概率小一些。」 沈乐言向扶世宗的大长老行了个礼,说他们要去城里的药铺买舟城特有的一种草药炼丹。 扶世宗大长老很快应下,告诉了他们药铺的方位后,又热情地问道:「陆宗主可需要扶世宗的弟子帮忙带路?」 「不必,有劳了。」 两人离开了队伍,迅速顺着香味直奔海鲜粥铺而去。 这里的海鲜都是刚从海里打捞上来,老闆就去码头把活蹦乱跳的海鲜买回来,当天买的当天煮。 每一天的粥里放的海鲜都是随机的,有啥煮啥。 陆元弋买了两碗,推给了他一碗:「本来身体就不怎么样,这些日子还不怎么吃东西……想练辟谷了?」 沈乐言乖巧地笑了一下。 拿起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舀起一勺抿了一口。 海鲜转瞬即「逝」,粥吃起来很鲜甜,只放了一点姜丝,却一点儿都不腥。 和他在云熙宗吃到的海鲜完全不是一个味道。 沈乐言把一碗粥吃得一干二净,桌边堆了一堆鱼刺、虾壳,才拿帕子擦了擦嘴,这些时日他第一次吃这么多东西,吃完后竟然还觉得饿,眼巴巴看向陆元弋。 陆元弋又买了两碗粥,还加了一份生腌海鲜。 「这次万宗大典,妖族或许会有动静。」 沈乐言抬眼:「……这么说来,这次万宗大典不是在扶世宗内进行?」 第161页 「嗯。这次万宗大典,扶世宗会用传送阵将你们送去一个新发现的上古遗蹟。在你们之前,已经有一批元婴、金丹期的修士进去勘探过。」 那说明那个上古遗蹟里的危险是他们能够应付得了的。 但仙门能发现那个上古遗蹟,妖族自然也有可能发现。 万宗大典九境瞩目,涉及仙门年轻一辈几乎所有天赋异禀的子弟,若是能在上古遗蹟里诛杀几个,日后仙门说不定就少几个长老,妖族自然愿意花费精力安排布局。 所以上古遗蹟里最危险的,反而不是遗蹟本身,而是隐藏在暗处,动手就是杀招的妖魔。 自然,仙门和妖族也有不成文的规矩,妖族想在万宗大典对年轻弟子动手,不能派遣金丹以上修为的妖魔。 否则妖皇亲自去遗蹟,仙门年轻弟子岂不是会直接被诛杀殆尽?那仙门守在遗蹟外的各位宗主、长老也不是吃素的——除非妖族是想直接跟仙门开战,否则绝对不会违反这一规矩。 「如果妖族去上古遗蹟的,也是金丹之下的妖魔……那对方应该会选择特定的几个目标。」 几个妖魔围殴一个修士,肯定比一对一的成功率更高一些。 沈乐言很快明白过来:「师父的意思是,妖族很有可能想对我下手?」 「嗯。」 他微一皱眉:「可是,风云榜上有修为比我高的,也有比我更出名的,妖族为何选择在上古遗蹟杀我?」 陆元弋难得没有跟他抢最后一块生腌红膏蟹,慢悠悠地说:「可能我年轻时拉的仇恨比较多。」 提着江雪剑冲进妖族连斩几个大妖,把妖族搞得风声鹤唳的同时,自然也让无数大部族记恨上了。 打不过陆元弋,还打不过他徒弟吗?! 「我明白了,到时候进了上古遗蹟,我会多加小心。」 「以前歷届的万宗大典,妖族几乎都派出妖魔插手过。因此万宗大典一般会让仙门弟子们三至五个人一组,以免落单中了妖族的埋伏。」 这次云熙宗只有他和言狮长老新收的徒弟,一个叫舒宁的弟子来参加万宗大典。 其余人……他都不是很熟悉。 要不去找姬怜意?但不清楚妖族会不会把大夏太子一併列入「暗杀名单」,他们走在一起,实力提升的同时,估计危险系数也会直线上涨。 只能在这几日多留心一下,认识认识各大宗门来参加万宗大典的弟子们,也好找个可靠的同伴同行。 桌上新上的海鲜粥也很快见了底。 陆元弋:「还想吃别的东西吗?」 「吃饱了,不过想在舟城逛一逛。」 「走。」 出了卖海鲜粥的铺子,街道上要凉爽许多,舟城的百姓大都是靠出海捕鱼为生,这里卖的不少手工艺品,都有船、鱼、大海的元素。 沈乐言一路走,一路买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打算当作特产带回去给大师兄、陈靖、清漓他们。 他在买,陆元弋就在后头帮他付银子。 等到怀里满满当当了,他把东西一股脑丢进了自家师父的灵戒空间里,然后把掌心里最后剩下的一根桃木簪子递了过去。 他买下这根木簪,是因为它的材质虽然普通,但是设计挺特别,雕工也很流畅。 簪子应该是用了「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的典故,上面的鲲鹏寥寥几笔雕刻,却十分有意境。 「这是……送给师父的。」 陆元弋接过去,灵力微动,那根木簪就代替了原本的墨玉簪,束好了银髮。 「买了这么多东西,还记得给我留一个。」 沈乐言绕到陆元弋身后看了看,觉得师父戴着木簪也挺合适,唇角带了一丝笑。 「……明明我刚才买的所有东西都给师父留了一份。」 他又把东西零零碎碎地拿出来。 「这个是吊坠,这个是驱蚊的香包,这个是手串,这个是……师父确定要现在都戴上吗?」 第93章 夜会 扶世宗在这座岛屿的最高处。 与许多宗门都喜欢把门派建在高山上不同,海岛上几乎没什么山峦,所以扶世宗的选址在一片空旷的平原里。 四季常绿的树木郁郁葱葱,岛上多雨,空气潮湿,建筑底下都用树木搭高了一层。 扶世宗给他们安排的住所在内门,等收拾好东西,洗漱完,天色已经漆黑了。 沈乐言麻利地穿好了夜行衣,准备出门。 万宗大典进上古遗蹟要寻找靠谱的队友,可以先去找姬怜意问问。 比起其他不熟悉的人,他和姬怜意起码有一起经歷刺杀的缘分,多少对彼此也有些了解。 但对方是大夏太子,身边的守卫肯定不少,如果光明正大过去拜访,指不定消息传出去就变成了「云熙宗要支持姬怜意夺嫡,陆宗主的亲传弟子夜会大夏太子」。 仙魔大战如屠刀高悬,他对朝堂之争可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也没有时间理会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 所以,穿着夜行衣偷偷潜入姬怜意的住所,跟人商量完再无声无息地离开,这样比较靠谱。 反正上古遗蹟地域广袤,各个队伍在里面几乎都碰不到,就算碰到了,也可以解释说路上恰好碰到,为了安全结伴同行。 扶世宗把贵客的住所都安排在这一片,姬怜意的住处应该也不会很远。 第162页 他还有两枚系统给的万能隐匿符没用,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可惜,万能隐匿符只有他自己可以起效,无法给别人使用,否则当时用隐匿符,也能将郁野救下来了…… 用了万能隐匿符后,少年的身形和气息立刻消失无形,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跃上墙头,一间间院落找了过去。 姬怜意住的庭院很好辨认,因为那里的守卫的是禁军,一个个都穿着盔甲。 在扶世宗内门,周围都是各大宗门来的贵客,禁军的守卫也有些松懈,沈乐言眼尖地看到看守着院门的两个禁军,表面上站得笔直,实际上眼睛都闭上了—— 【站着也能睡着,还真是厉害。】 【不过我要怎么进姬怜意的房间呢?】 【不知道把砖瓦挪开,直接从屋顶跳进去,动静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 一身夜行衣的少年正在屋顶上纠结,忽地听到屋顶下的房间里传来姬怜意雌雄莫辨的慵懒嗓音。 「孤乏了,都退下吧,不必守在门外——扶世宗内,守卫森严,有谁敢潜入孤这里?」 里头响起一阵恭敬的「是,太子殿下」,随后,一众小倌、侍女、护卫就鱼贯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还好我之前没有直接从屋顶上跳下去。否则铁定被这些人当做刺客!】 一身夜行衣,大半夜闯入太子的房间。 说他是好人他自己都不大相信。 【……不过姬怜意每天整这么多人在房间里伺候干啥啊!】 等院子里空荡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挪开屋顶上的砖瓦,跳进了屋内,顺带解除了身上用的万能隐匿符。 沈乐言刚刚站稳身形,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软榻上姬怜意一身杏色的常服懒洋洋地半躺着,潋滟的狐狸眼带着几分笑望着他,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面上没有一丝惊讶的神色。 「你怎么过来了?」姬怜意问道,狐狸眼微眯,「我记得刺杀那件事后你说过,没有正事不必找你。我也一直遵守着约定。」 「……这次来找太子殿下,的确有些唐突了,不过确实是正事。」 「你这么称唿我,我还有些听不习惯。」 沈乐言也没叫习惯,索性省略了称唿,直接说。 「这次万宗大典,仙门参与的弟子都会被传送进一个新发现的上古遗蹟,不过妖族恐怕会趁此机会对我们动手。所以我想提前找几个朋友,等进了上古遗蹟之后同行,若是遇到妖魔,也好应对。」 姬怜意捧着手炉:「你的意思是,这次来找我是邀我和你组队?」 「是。」 「除了我们,还有谁?」 「还有另一个云熙宗的弟子,舒宁。他是言狮长老新收的徒弟,御兽之法学得很好,修为也入了筑基。」 「可以。」 【(???;) 】 姬怜意这么爽快,沈乐言之前准备好的一堆说辞都没了用武之地。 「那……」 「没别的事情的话,你就回去吧……下次再来找我,能不能别穿夜行衣了?」 沈乐言莞尔,点头应了。 「你早些休息,我还要去找一个人。」 姬怜意微拧了眉心:「……嗯?」 「妖魔能在上古遗蹟里追杀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反过来追杀他们?」 姬怜意沉默片刻,忽地肆意大笑起来:「有点意思——你还想找谁?」 「扶世宗大长老的亲传弟子,余祝。」 「……我记得,传闻里他的性情并不大好相与。」 「传闻里,太子殿下你也是喜怒无常、暴虐无度,但你刚才很爽快就答应我了。」 姬怜意理了理衣袖,在软榻上侧了侧身,阖上了眸子:「只要你想清楚,到时候进了上古遗蹟,找到的法器、丹药、功法要怎么分配,才能让队伍里的所有人都信服,那你找谁过来我都无所谓。」 「好。今日太子殿下就当我没来过?」 「嗯……我要休息了。」 沈乐言又从屋顶离开了。 姬怜意挥了挥衣袖,用灵力把屋顶上歪了的两块砖瓦放回原位。 外头有守卫听到响动,警惕地推门进来询问:「殿下,可出了什么事?」 姬怜意冷漠地回:「滚——下次没有孤的允许擅自闯入,孤定要你人头落地。」 沈乐言继续在夜色中穿行。 姬怜意的住处好找,余祝的可就不大好找了。 扶世宗大长老门下的弟子应该住在同一片地方,他隐约记得,大长老送他们抵达住所离开时,特意说过一句,如果有事的话可以去什么什么院找他。 什么什么院来着?! =????(??? ????) 怪他那个时候没有好好听大长老在说什么。 好在,扶世宗里没有什么山,如果像云熙宗那样,一个长老一座山峰,他一处处找过去,就是找到天亮估计都不可能找到…… 第94章 好难听的琴 海上升明月。 微咸的海风里飘来了一阵琴音,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形容这琴音的话,沈乐言觉得应该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他一个一点都不懂乐理乐器的人,听到这阵琴音都觉得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 音既不连贯,高低起伏毫无章法,更没有意境,就好像是哪家的小孩子在捣蛋乱弹琴。 第163页 这踏马哪家的熊孩子大晚上不睡觉,弹琴扰民?! 沈乐言直奔这阵琴音而去。 在去找余祝之前,他还是先让这个弹琴的熊孩子放下古琴、乖乖睡觉,做个好孩子。 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院外都是枯草落叶,门把手上面也是一层灰,好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但琴音就是从这个院子里面传出来的。 沈乐言熟练地跃上墙头,翻墙进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枯叶堆中的石凳上,正仰头欣赏月色的背影——看起来,莫名有几分眼熟。 鸟窝似的头髮。 琥珀色的衣袍。 灵力四溢的古琴。 贼难听的琴声—— 【余祝不是天生琴心吗?!这琴怎么弹得这么……这么难听?????Дo???】 琴音忽然一止,随后余祝忽然朝着他隐身的方向望过来,语气凌厉:「谁在那里?!」 沈乐言一惊。 系统不是说万能隐匿符用了之后,除非是他主动解除隐身,否则修为再高的人都无法窥破他的隐身。 他明明没有解除隐匿状态,余祝是怎么发现他的? 「深夜潜入此处,真当扶世宗无人了吗?」 对方没有等到回答,冷哼一声,指尖一拨琴弦,琴声所过之处枯叶被齐齐斩断,那琴音似乎有震慑心神的作用,沈乐言只觉得脑海好像空白了一瞬,下一刻手臂上便传来了一阵锐痛。 他连忙施展灵力阻挡袭来的琴音,解除了隐身:「余道友,误会!」 琴音消散时,他的手臂上还是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余祝皱眉,没有再继续拨弦,也没有问他的伤势,只冷硬地道:「师父总说云熙宗陆宗主难得收徒,他的小徒弟一定有常人不及之处,让我好好学学。 现在看来……沈道友的过人之处,不会就是没有教养,半夜在别人的宗门里用隐身术法到处乱逛吧?」 沈乐言自知理亏,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我这次来是专门来找你的……虽然用了隐身术法,但并不曾去过扶世宗的机密之地,也无意过去。」 听到他道歉,余祝的脸色稍霁,收了琴。 「来找我?我和你好像没有什么交集。」 「嗯……来找你之前,也去找了姬怜意——就是大夏太子。因为不想让旁人知道,我才用符咒隐匿了身形。」 「我没兴趣知道你为何要去找大夏太子。找我有什么事就快说,说完就赶紧滚。」 和余祝聊了几句,他算是明白对方为何在原着里会得罪这么多人了。 好像到处都留了仇家。 明明心地善良,在妖魔大战里也救了许多人,哪怕是之前有不愉快的,也照救不误,但却没有什么好下场——实在是说话太直,一点儿也不留情面。 【大概就是老话说的「刀子嘴豆腐心」。】 他还没开口,余祝的眉心皱得更深了,怪异地瞧了他一眼。 【?_??】 沈乐言有些茫然,但还是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找大夏太子,和找你的目的是一样的——有关万宗大典。」 他把万宗大典去上古遗蹟,可能遇到妖族派妖魔截杀,希望组队反击的情况一一说明,然后诚恳地问。 「你愿意在上古遗蹟里,和我们同行吗?」 「为什么找我?」 「……我认识的仙门弟子没几个。」 「我和你现在只见了第二面,你怎么确定我值得信任?我又怎么确定你值得信任?」 【这我要怎么说啊……我就是知道你是个好人?】 【这么说是不是太奇怪了。可的确是这样……】 沈乐言组织着言辞:「我主要确认,我队伍里的人不会跟妖族私通就行了……你是扶世宗几百年来最出色的弟子,宗门全力培养你,你肯定不会背叛仙门的。 至于我,我要是背叛仙门,就算我逃到迷雾之森,估计我师父都能提着江雪剑杀进来清理门户。所以我们两个,可以在上古遗蹟里同行。」 余祝拂了拂衣袖:「那叫和妖族勾结,不叫和妖族私通——你果然没什么教养。」 沈乐言尬笑,好在他虽然是i人,但是脸皮厚啊! 而且余祝只说他「没教养」,说明他也没有什么更严重的缺点了。 要知道对方喷起人来可是完全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的。 相比原着里那些「饭桶」「废物」「卑鄙无耻」之类的批评,他这个「没有教养」,毛毛雨啦~ 【(? ′?` ?)】 「……所以,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就算我们都不会背叛仙门,但我也不希望自己的队友是几个累赘。」 【这个意思是……】 「余道友的意思是……我俩现在打一场?」 「不必。在这里打一场,你是想引来全宗门的围观么?你听我一曲琴音,琴音结束,你能安然站着,我就答应在上古遗蹟和你们同行。」 【这是什么意思?要折磨一下我的耳朵?】 【真别说,一曲琴音可能要七八分钟,这七八分钟……真是让我的耳朵受委屈了。可能还不如打一架呢……】 余祝眼皮跳了跳,琴弦感知到了主人的灵力波动,一阵轻响,对方咬牙:「你到底——答不答应?磨磨蹭蹭的成什么体统?!」 「答应答应答应!」沈乐言走到余祝身边的石凳上,看了看上面的灰,默默掸了掸坐了下来,「你弹吧你弹吧——不过这里是你住的地方吗?」 第164页 「自然是我住的地方,不然我到这里来干嘛?」 沈乐言把【你最好打扫一下】几个字咽了回去。 「我没问题了,你弹吧。」 【可能,或许,应该,大概,琴师这种搞艺术的,就喜欢这种乱糟糟的环境,这样比较有灵感?】 第95章 神曲 余祝弹琴的时候,和平时还是有些不一样。 对方不弹琴的时候,像只骄傲的小凤凰,一头蓬乱又不服帖的长髮,就像是凤凰翘起来的呆毛。 但弹琴的时候,这只凤凰就仿佛从枝头上掉了下来,成了一只杀气腾腾的斗鸡。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乐修琴师的身上有这样重的杀伐之气。 不过忽略那股杀气,对方弹琴的模样却很有一代宗师的样子,坐姿如松,指节修长,拨动琴弦时眼眸低垂,再忽略那阵难听的琴音,嗯……不愧是天生琴心。 他听了几分钟,如坐针毡。 但还是非常有礼貌地微笑夸奖:「嗯……余道友这首曲子,弹得非常独特啊!」 余祝盯向他:「你不是觉得难听么?倒也不必口是心非。」 沈乐言:「……」 懂了,在余祝面前不要高情商,就和对方一样怎么直白怎么来就好了,不必客气。 曲子过了大半,沈乐言也曾试过细细品味,毕竟天生琴心弹出来的琴音或许别有深意也说不准啊? 但是品味过后,还是只有——鬼哭狼嚎。 余祝忽然开口问他:「除了难听,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感受?」 「……别的感受?」沈乐言犹豫一下,还是直说了,「别的感受就是,我要回去让我师父弹首好听的洗洗耳朵。」 「何为洗洗耳朵?」 「就是……用好听的东西,把难听的回忆覆盖掉。」 他觉得说完这些,余祝就差轻蔑地说一句「没品位的东西」了,但是对方罕见得一个字也没说,而是继续把这首曲子弹完了。 一曲终了,沈乐言自然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只不过耳朵受了十分钟折磨,有点生无可恋的模样。 「按照约定,你安然听完了曲子,我答应在上古遗蹟里和你同行。你可以离开了,希望以后,不要再看到你半夜隐身在扶世宗里乱逛。」 「余道友放心!绝对不会!」 「余道友不拗口吗?我们平辈,叫我名字就行。」 「好,今天……谢谢你的琴音,那我们万宗大典开始那日见?」 余祝抱着琴没动,沈乐言也没指望对方会送他走,麻利地准备翻墙。 「可以走正门。」 沈乐言默默打开了院门,走了。 院子里,余祝摘掉了头顶上掉落的几片枯叶,仔细地把古琴放好,看了看四周萧索荒芜的庭院。 「……这很脏吗?」他喃喃自语,「也没有吧。」 随后,又拍了拍古琴:「希声,这曲《问心》,竟然有人听了以后,没有一丝异样。你说,是我的琴技退步了,还是那人的确有几分过人之处?」 希声琴的琴灵是个老者:「听了《问心》却能安然与你说话,定然是个心里澄澈的孩子,可以与之深交——小祝子,你啊,就是要求太高了,谁心里能没有一点儿阴暗面,你这样怎么能交得到朋友? 就是刚刚离开的那个孩子,也不可能心中全然没有恶念,只不过他能不为恶念所动,没有做过违背本心之事罢了。」 「那就足够了。」余祝背起希声琴,往房间里走去,「他还是第一个当着我的面说我弹琴难听的人。」 「……你明明会好听的曲子,谁让你大半夜非要弹个《问心》,也不给人留点好印象。」 「呵,他半夜翻墙,也不见得多有教养。」 「你看,小祝子,你又开始了。」 「不过,希声,为何有时候他明明没有张口说话,我却能听到他的声音,就好像……能听到他心里所想似的。」 「……老夫怎么没有听到过?是你琴弹多了,耳朵不行了吧?」 「真想把你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乐言一路回到自己的住所,确认没有走错路,松了口气。 时辰还不算很晚,或许他还可以打坐修炼一个时辰,再去睡觉。 少年在床榻上盘腿打坐的第一秒。 脑海里开始迴荡余祝刚才弹的那首曲子的前奏。 嘶。 他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余祝那首曲子后劲这么大吗?】 这就跟现代那种网络神曲一样,不知道为啥,反正就是洗脑,非常洗脑,听完以后脑子里都是那个旋律和歌词,想忘都忘不掉。 比如【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在小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 而他现在的脑海里,就是余祝那首琴曲,堪称是余音绕樑,久久不散。 这样下去,他要怎么修炼? 但出乎意料的,他硬着头皮运转了一遍功法,灵力增长的速度竟然比平时高了一成! 这可是整整一成! 沈乐言一个激灵。 他就说,余祝天生琴心,弹的曲子怎么可能纯粹难听呢? 既然有助于修为,那肯定不是余祝的问题了 是他的问题。 怪他不懂得欣赏艺术! 第165页 他这就在脑子里循环播放那首琴曲一万遍。 翌日一早,沈乐言刚刚结束修炼,没有睡觉也没感觉到不适,反而神清气爽。 扶世宗的弟子很早就送来了早饭,还挺丰盛,有包子有粥有鸡蛋。 他去到正厅,陆元弋也刚到,他行了个礼,唤了「师父」,瞧见陆元弋还戴着他送的那根桃木簪,少年漆黑的桃花眼抿起了笑,坐下舀了两碗粥。 「师父,昨晚我出去找了姬怜意和余祝。」 陆元弋颔首。 沈乐言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自家师父说什么,不由好奇:「师父不问问我,去找他们做什么吗?」 「无非是上古遗蹟的事情,你自己有分寸,无需我费心。不过昨晚……你在房间里唱歌?」 【(′?皿?`)】 【师父怎么知道我唱了歌?我应该没出声啊?最多在心里哼了几遍「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难道是我沉迷修炼,不小心唱出来了,但自己没发现?】 「呃……应该是唱了吧。」 「那歌……」 那歌对于修仙界,的确是有点超前了。 沈乐言果断甩锅:「那是昨晚我听了余祝弹的曲子。」 对不起了,余祝,反正师父也不会去问你的。 感恩祝子哥! 第96章 上古遗蹟 从九境各处抵达扶世宗的修士越来越多。 扶世宗内显然是住不下的,连舟城大大小小的客栈都住满了。好在这里的百姓热情好客,许多百姓自发地邀请修士到自家空置的房间里居住。 修士们自然也都付了足够的银子。 百姓很高兴,修士也很高兴。 而关于这次万宗大典魁首的排名,众人几乎也有了猜测,其中还是姬怜意和余祝拿到的票数遥遥领先,毕竟两人的修为是参加这一届万宗大典的年轻弟子中最高的,家世门派也极其出色。 紧跟在后头的就多了,四大宗门其他上了风云榜的弟子,票数几乎都差不多。 风云榜上虽然也有两个散修,但是选择投注他们的人相比之下却极少,实在是散修相比于大宗门的弟子,需要自己去寻找、争夺资源,修炼速度和拥有的法器、功法自然会落后一些。 万宗大典正式开始的前三日,扶世宗大摆了三日流水席,又让这次万宗大典吸引了更多人的视线。 其中山珍海味自不必多说,还有许多妖兽的肉。 是能说,不愧是最有钱的宗门,做事就是财大气粗。 沈乐言去吃了一天的席面,之后的几天都留在房间里打坐修炼或是练剑。 陆元弋还没有给他剑术一类的功法,说是基本功没练扎实,学了再好的功法也会根基不稳。 所以他现在练的剑还是云熙宗内门的剑修人人都会的基础剑招。 基础虽基础,院中挥剑的少年却一丝也没有偷懒放纵。 陆元弋像是清楚自家小徒弟的心性,除了偶尔指点一二,也从不会去监督。 如果让其他宗门的人知道陆宗主教徒弟竟然会如此轻松,只怕会眼睛通红,咬牙切齿地说一句「我一点都不羡慕」! 时间一晃便是万宗大典开始当日。 大大小小的仙门弟子、散修齐聚在扶世宗外,每个门派的衣袍都不同,众人用的法器也不同,但站在一处时,却有一种极其整齐、气势恢宏之感。 扶世宗的宗主在闭关,因此主持这次万宗大典的是余祝的师父,扶世宗的大长老。 大长老先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很快切入正题。 「本次万宗大典,将会有传送阵送诸位去一个新发现的上古遗蹟之中。在你们之前,已经有几批元婴、金丹期修士前去排查过,并在遗蹟的中心,设置了二十个小阵法。最先抵达遗蹟中心,激活小阵法的弟子,为本次万宗大典魁首。 虽然遗蹟之中的危险并不至于造成大范围的伤亡,不过诸位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往届每次进入上古遗蹟的弟子中,都有最少一成的人会丧命其中。 我并不希望,等万宗大典结束的时候,无法在这里看到你。」 听说是去上古遗蹟,许多弟子原本还有些兴奋:上古遗蹟里机缘无数,若是运气好,指不定能寻到天级,甚至圣级的功法,还有天地孕育的法器,各种天材地宝…… 而且遗蹟之前还有人排查过,说明不会特别危险。 但一听每届都有最少一成的弟子死在里面,弟子们的兴奋之色就被警觉代替了——一成听起来不高,但这次参加万宗大典的一共有五千多名弟子,也就是说,起码会死五百多个人。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是那五百人中的一个。 得意忘形,满脑子都只有机缘,只会让自己失去应有的警觉。 大长老看到了众弟子的神色变化,满意地点点头。 来参加万宗大典的都是各宗门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已经扬名在外的年轻散修,许多事情不需要明说,他们就能自己明白。 「并且,此次遗蹟中或许会有妖魔同你们抢夺机缘,甚至截杀你们。依照惯例,本次进入上古遗蹟,诸位可以自行组队,一个队伍最少三人,最多五人。等会会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自行组队。剩下的没有队伍的弟子,再随机组合。」 有弟子提出了异议。 「大长老,自行组队是不是太不公平了?若是风云榜上的人组成一队,岂不是所向披靡,直接把魁首给他们得了呗!」 第166页 话音落下,四下响起了一片轻微的附和声。 「是啊是啊,要我说就应该随机分配队伍。」 「说的没错,风云榜上的人本就修为高,他们要是组队,还有我们什么事啊?」 大长老用力地一拄拐杖,「嗡」的一声巨响,众弟子迅速安静下来。 「公平?诸位是十岁的黄口小儿吗,竟然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修仙界哪里来的完全的公平?谁让你的天赋不如风云榜上的人,谁让你的修为不如风云榜上的人,谁让你的功法、法器不如风云榜上的人?不上风云榜,是因为你不想吗?」 那名弟子脸一下子涨红了。 「难不成在上古遗蹟里遇到妖魔,你也要问他『为什么是来杀我,不是去杀别人,这不公平』,别人发现天材地宝,你也要问『这不公平,凭什么别人能遇到,我遇不到』,是这样吗?!」 再无人提出异议了,机灵的已经开始询问身边的人,为自己寻找可靠的队友。 大长老继续说道:「另外,各个队伍在上古遗蹟中,可以互相抢夺机缘,但不能下杀手。在进入上古遗蹟后,你们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一颗玉珠,遇到危险,可以捏碎玉珠,玉珠会直接把你传送回扶世宗,但同时,你也失去了继续争夺魁首的资格——可都听明白规则了?」 「大长老,我们传送进去的地点是随机的吗?」 「是,只能保证同队的弟子传送的地点不超过五十里。」 五十里对于修士来说,不算多远,能御剑很快集合。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诸位可以开始组队了,确认队伍成员之后,上前来登记。」 四周很快热闹起来,众弟子纷纷开始寻找自己的熟人。 自然,这次要进入上古遗蹟的事情大部分参加万宗大典的弟子都知道。 不少人也从以往的规则里猜到要组队,很早就确定了自己的队友。 沈乐言和言狮长老的徒弟舒宁站在一起,迅速在人群里锁定了姬怜意和余祝,朝着他们走过去。 第97章 海沟 姬怜意是大夏太子,见过他容貌的人不多。 今日他也没有穿象徵大夏皇室身份的袍服,只是因为长相昳丽,气质卓然,吸引了不少人悄悄看他。 还有人走过来问:「道友,你……你是男子还是女子啊?」 得知姬怜意是男的,又说:「兄弟……你好香啊……」 然后被几个伙伴拖走:「抱歉啊,他脑子有点问题,这位道友别误会……」 但余祝,认识他的人可就多了。所以当看到余祝和他们几个站在一起,俨然是要一同进入上古遗蹟时,周围人的眼神满满都是羡慕嫉妒恨。 沈乐言自觉他们这个队伍是有点过分了。 三个风云榜上的人,两个还是夺魁大热门。 如果不在上古遗蹟里多宰几个妖魔,好像有点对不起这个队伍的配置。 他们几个去登记的时候,扶世宗的大长老神情慾言又止地看了他们几眼,似乎有些诧异自家一向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的徒弟,怎么就答应组队了。 沈乐言:( ˉ???ˉ?? )? 姬怜意:ー_ー 舒宁:(=°w°)? 余祝:( ̄⊿ ̄) 等所有弟子组队结束,扶世宗十余位长老一同结印催动传送阵。 一时间,一片淡蓝色的萤光瞬间笼罩了所有参加万宗大典的弟子,天空之下无数玄妙的字符缓缓转动起来,整个扶世宗所有的灵力似乎都在这一剎那往此处汇聚。 随着阵法转动越来越快,阵中许多弟子的身影渐渐变成了半透明状。 又过了几息,阵法勐地一收,阵中所有弟子都已经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面巨大光幕缓缓展开,上面由一百多个小光幕组成,正显示着上古遗蹟中各个队伍的情形。 各宗门前来的宗主、长老,自然都专注于看自家弟子的表现。 「陆……陆宗主?」扶世宗大长老轻咳了一声,四下一望,没见到银髮仙人的踪影,赶忙找来几个看守在各处的扶世宗弟子,「云熙宗的陆宗主人呢?!」 「回禀大长老,陆宗主方才问了我们哪里能钓鱼……然后就离开了。」 「钓鱼?」 「是。」 大长老挥挥手示意几个弟子退下,暗道:「不是说陆宗主很看重这个新收的小徒弟吗,怎么人进了上古遗蹟一点儿也不关心,还跑去钓鱼去了……」 江雪剑剑灵化成小金龙的本体,趴在溪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家主人钓鱼还不撒鱼饵。 这踏马哪有哈麻批鱼能上钩。 「主人,你不看看沈乐言在上古遗蹟里的情况吗……」 「他跟姬怜意、余祝一个队伍,有什么可看的?」 江雪剑想了一下,好像也是。 就是妖族派了再厉害的筑基期妖魔来,也不可能是这几个人的对手。 要担心也该是妖族担心。 「而且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扶世宗大长老会来找我的。」 「……就算如此,主人,我们能不能去干掉钓鱼以外的事情?」 陆元弋银色的长髮大半披散着垂至腰侧,凤眼微挑:「背着沈乐言去吃好吃的,不大好吧。」 江雪剑:「……」 又是后悔没有抛弃主人去跟沈乐言的一天。 第167页 沈乐言只觉得脑袋眩晕了一下,视线再次恢復清明时,四周的景物已经完全变了。 这处上古遗蹟,好像跟他想像中的有些不大一样。 谁家正经的上古遗蹟,一传送就让人漂在海上啊?! 大海一望无际。 前面是海水,左边是海水,右边是海水,背后还是海水。 海面空空荡荡,没有岛屿,也望不到陆地的轮廓。 沈乐言怀疑了一瞬自己的运气:如果这个上古遗蹟不是全都是海的话,那么他能传送到这里,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虽然可以御剑,但是他该往哪里去? 姬怜意、余祝、舒宁他们在哪里? 在进入上古遗蹟之前,他们彼此约定过,传送进去以后都先别走动,就让余祝单独主动来找他们。这样可以避免大家乱走互相错过,能尽快集合。 余祝的琴音传播比较远,大家听到对方的琴声后也可以顺着琴音的方向靠近。 于是刚打算御剑的沈乐言,又放松地任凭自己在海上漂了。 漂吧漂吧,反正海水还挺暖和的,而且浮力很足,他明明都没有游泳,却可以安然地大半个身体都浮在海面上—— 少年瞳孔微缩。 身上的灵力瞬间调动。 这里的海水,好像不大正常。 能让他感觉到暖和,甚至微微有点热,海水的温度肯定得超过他的体温了。 可是寻常的海水,又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温度呢? 而且这里的海水看似蔚蓝一片,风平浪静,但也有些太静了,静到好像连一朵浪花都没有,就是一片平整的,只有阳光倒映在上面的镜子! 他憋了口气,将脑袋沉入海面底下,望向远处。 波涛平静的海面之下,竟然有一道巨大的海沟,就好像整个海下的地面都被切割开来,海沟幽深,即便海水清澈,一眼还是望不到底。 只能隐约看到海底之下好像有什么黑红色的东西在涌动。 沈乐言试探着往底下游了一会儿,有修为在身,他憋气的时间远比普通人要久,如果学了避水术的话,甚至可以在水里唿吸。 越往海沟处游,水的温度就越高。 高到几乎像是洗澡的温泉时,他没有继续下去了。 这海沟肯定有问题,还是等人齐了,再商议是否要进入海沟探索,还是去寻找陆地比较好。 出了海面,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熟悉的琴音。 还是那样难听刺耳。 但却很容易让人确认方向。 他御剑而起,用灵力弄干了身上的水,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而去,很快就看到了队伍里的其他三人——他是最晚到的。 几人很快各自说了自己传送过来的情况。 大家醒来都发现自己漂浮在海上,没有看到有陆地的轮廓。 沈乐言将自己潜入海面下,看到一道海沟的事情说了。 「我们是继续御剑飞行,去寻找陆地,还是入海潜到海沟底下?」 第98章 神奇的遗蹟 姬怜意和余祝都没有说话,舒宁紧??张得脸色都有些发白,小声道:「要不,我们就先去海沟底下看看吧?这里一时半会儿好像也看不到陆地。」 没有人反对,姬怜意先入了水,余祝收好了希声琴,下去之前,却被沈乐言一把拽住了衣袖。 余祝瞪过来,沈乐言心虚地微笑。 「那个……祝子哥。你看,要不先花点时间教我一下避水术?」 「什么祝子哥,谁教你这么叫的——你还不会避水术?!你怎么学的?!」余祝一时有些语无伦次,大概是真的被他气到了。 「我真不会避水术……但我学得很快的,绝对不会耽误你们。」 天知道上古遗蹟竟然在一片大海里。 「……我只教一遍,你最好记好了。」 沈乐言连忙点头。 余祝迅速念了一遍避水术的法诀,入海演示了一遍,问他:「学会了没有?」 海中,姬怜意见他们迟迟没有过来,从海底返了回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懒洋洋地笑了。 「余道友,做人不必这么苛刻吧,法诀就教一遍,你师父是这么教你的?沈乐言,过来,我教你,法诀念几遍都行。」 余祝原本被海水浸湿后服帖了少许的头髮,又翘了起来,冷冰冰地:「惯子如杀子。」 沈乐言:「……」 【????Дo???】 【不是,我就请教一下避水术,怎么就突然降辈分成了你们儿子了?!】 姬怜意没有理会余祝,俊俏的狐狸眼眯着笑,就这么缓声念起了避水术的法诀。 沈乐言赶紧把刚才没记清楚的几处地方记好,入海试了两三回,便可以自如地在海水里唿吸说话了。 姬怜意:「这不是学得很好吗?」 余祝冷哼了一声。 舒宁一个字都不敢说。 沈乐言生怕这二位大爷一言不合打起来:「多亏了两位教我……」 这句话说完,余祝的脸色更臭。 姬怜意则依旧意味不明地笑着。 【……累了,毁灭吧。】 【只要你俩别在路上动手就行。】 【(ー ー゛)】 虽然他并搞不清楚,为什么因为教避水术这么点小事,两人都能整成这样。 第168页 几人一同朝着海沟深处游去,离得近了,海水温度一如之前越来越高,到后面,几乎得用灵力护身,才能不被水温直接烫熟。 而海沟深处那些涌动的黑红色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那好像是一层正在沸腾的岩浆,正向四周散发着惊人的温度! 舒宁停住了继续向下游的动作,问他们:「我们……我们还继续过去吗?」 修士有灵力可以不被岩浆伤到不假,可是如果海沟下面全都是岩浆,灵力终究有耗尽的时候,尤其是他们灵根没有水属性的情况下,在海底灵力补充的速度是很慢的。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的海水跟其他地方不大一样。」沈乐言沉吟片刻,「即便是有岩浆导致水温过高,但这里的海面也太平静了,而且连一只海洋生物都没看到。」 姬怜意:「继续往下吧,等到灵力消耗过半时,如果四周还是岩浆,我们就返回来去找陆地。」 几人都用灵力凝结成了护罩,阻隔了周围的岩浆,继续往海沟深处而去。 置身于一片黑红色的沸腾的岩浆之中,逐渐看不到海水,只有周围同行的伙伴。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出声,节省着所有的灵力用来维持防护罩,希望可以多往下面探索一些。 灵力在一点点消耗。 前面还是一望无际的黑红色,沈乐言都忍不住怀疑了一刻,若是这岩浆不断向上蔓延,或许很快这一片的海洋的温度都无法栖身了。 而这道海沟又长得漫无边际,也不知道是否其他地方的海水也是这样。 这真的合理吗?如果被传送到这里的人迟迟找不到陆地,岂不是会在海里活活被热死,或是在大海上空一直飞,飞到万宗大典结束为止? 「你们……你们看!前面的岩浆好像,好像不见了!」 听到舒宁的声音,沈乐言勐地回过神。 前面的岩浆之后竟然又能看到海水了,虽然因为海底深处没有什么光,海水都是深黑色的,但那的确是海水,而不是沸腾的岩浆! 几人立刻加快了速度,一鼓作气冲出岩浆后,周围的温度竟一下子降了下来。 好像岩浆的热量并不能往下传达。 再之后,身体骤然有一种失重的感觉。 【????Дo???】 「还愣着干什么——御剑!」余祝拽了他一把。 沈乐言听到耳边唿啸的风声,心念一动,无涯剑便立刻出鞘,载住了他。 他这时才看清楚周围的景象:头顶上是海水和岩浆,但他在的地方竟然是天空之中! 有云、有风,底下是一整片茂密的热带雨林,远处却又有沙漠戈壁、千山雪崖…… 好像九境的景物都同时汇聚在了这里。 上古遗蹟竟然是这样神奇的地方! 姬怜意与他一样是剑修,只不过对方用的是双剑,那两把剑一看就是天地孕育的法器,或许是大夏皇室中一直传承下来的。 余祝自然用的是琴,舒宁则召唤出了一匹飞马。 舒宁:「幸好我们往海沟里一直下潜了……」 如果去找陆地的话,只怕等万宗大典结束了,都找不着一点陆地。 在他们进入上古遗蹟之前,每个队伍还收到了一张图纸。 图纸上显示了遗蹟中央,那二十个传送阵的位置,图纸上的指针会帮助他们确认方向,不至于走错路。 「图纸上显示,我们要往西南走。」姬怜意顿了顿,「在那之前,几位要不要恢復一下灵力?」 他们先降落至地面,轮流守着轮流打坐恢復灵力。 等到丹田充盈,他们才往西南方向行去。 距离几人百里之外的天空之上,几个妖魔刚刚从岩浆里冲出,为首的妖魔脸上印着六道黑纹,周身都有黑气腾绕,妖气森森。 其余妖魔对他很是恭敬:「少主,看来我们没有走错路,那些仙门弟子应该也在这里。」 被称之为「少主」的妖魔疾速朝着底下的戈壁掠去。 「去往遗蹟中心,路上如遇仙门弟子,杀。」 第99章 猎魔小队 几个妖魔纷纷紧跟上去,低头应是。 「少主,只是不知道沈乐言、余祝、姬怜意这几人分别在哪里,虽然已经让分散在各处的下属一发现他们的踪迹就立刻禀报了,但这个上古遗蹟实在太大……」 「无妨,我们有的是时间。」 「另外……这几人的修为起码都在筑基中品境,且身上保命用的符咒、法器一定不少。而且这次仙门依旧让这些年轻弟子自由组队了,他们身边一定有几个同行之人。」 周身黑气缭绕的妖魔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他们是筑基修为,难道你们就不是了?若是怕了,就趁早滚蛋,妖族不需要懦弱胆小的废物!」 几个妖魔纷纷噤了声,不敢反驳。 眼前的妖魔名叫墨宫,是妖皇的义子,虽然只是义子,但是是妖族年轻一辈中修为数一数二的,权势极大,他们谁都不敢得罪。 墨宫扫视了一圈:「就算仙门弟子有三五人结伴同行,也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少主,万一,属下是说万一,万一我们要截杀的那三人,在一个队伍呢?」 妖族决定截杀的人选,是经过反覆思量的。 杀沈乐言,是因为他师父陆元弋欺人太甚,所有妖魔提起??陆元弋三个字都恨得牙痒痒,而且此人又是顶级单灵根,日后定然成为妖族大患。 第169页 杀余祝,是因为他的琴音对于妖魔来说威胁太大,而且对方是扶世宗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弟子,修为提升很快,杀了对方,就相当于除去了未来妖族的劲敌。 杀姬怜意,是因为对方是大夏太子,虽然名声不佳,不知道这太子还能当多久,但大夏太子死于妖族之手,对于壮大妖族的声势还是极有帮助的。 墨宫用看傻子的轻蔑眼神看了一眼问出这个问题的妖魔。 「王上怎么会派你这么个蠢货来参与此次截杀——那三个人都是仙门的天之骄子,是万宗大典争夺魁首的热门人选,别在遗蹟里打起来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在一个队伍?!」 「是是是,属下愚钝!请少主息怒!」 「好了,赶紧搜寻仙门弟子,若谁敢懈怠——」 「属下不敢!」 沙漠戈壁隔壁的热带雨林里。 沈乐言几人一边在雨林里寻找里面生长的珍稀药材,一边兴致勃勃地寻找妖魔的踪迹。 他们给自己取了个名——沈乐言单方面决定的队名:「猎魔小队」。 抢占前二十的席位是必然的,猎杀妖魔是最重要的,在上古遗蹟里寻找机缘是顺带的。 「怪不得人人都想来上古遗蹟中探索,这里的天材地宝几乎是外界的数十倍。」舒宁牵着飞马,马背上已经收集了一箩筐适合餵食灵兽的药草。 外面价值不菲的药材,在这里却时常可以看到。 只要能顺利从上古遗蹟中出去,定然可以大赚一笔。 沈乐言不是很懂草药,总之舒宁说哪个可以摘,他就摘哪个。 一路走着,走了小半日,除了数不尽的虫蛇,竟然没遇到一个修士,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妖魔来,妖魔来,妖魔从四面八方来……妖魔来,妖魔来……」 【妖魔来(做法)妖魔快来(跳大神)妖魔从四面八方来(开始开坛)……】 余祝走在最前面,忽地扭头盯了他一眼,轻斥道:「不成体统。」 沈乐言:?_?? 【不是,我好端端地在走路,这也不成体统?】 姬怜意也瞧了他一眼,而后道:「不成体统么?孤觉着挺可爱的。」 沈乐言:?_?? 【我有些听不懂您二位在说什么了。】 说话间,余祝忽然停住了脚步,背在身后的希声琴化成一道灵光,瞬间到了对方手中。 沈乐言:「哎——不至于动手吧!」 余祝没回头:「前面有人……好像在埋伏我们。」 「埋伏我们?」沈乐言重复了一遍,「祝子哥,你确定没弄错?」 就是其他风云榜上的人组成了一队,也不该这么早就来埋伏他们。 现在离上古遗蹟中心的二十座传送阵还很远,在这里打得两败俱伤,对争夺魁首并没有什么益处,难道是妖族的妖魔在埋伏他们? 「废物才会弄错。」 沈乐言:「……」 「是妖魔。」姬怜意平静开口,「来的不多,谁去杀?抽籤?」 来上古遗蹟截杀他们的妖魔,实力也不会差,定然也是妖族用了不少资源培养的,身上的好东西不会少,光是取下妖丹也很值钱了。 「若是能平分的话,就一人杀一个吧,若是不行,就抛骰子?」 几人点头。 然后迅速朝着前方掠去,丝毫没有隐藏自己踪迹的打算。 不远处,埋伏在雨林中的四个妖魔低声交谈着。 「这里是从雨林去往遗蹟中心的必经之路,仙门传送到雨林的弟子肯定会从这附近走,到时我们就直接出手——」 「若是看到沈乐言、余祝、姬怜意这三人中的任意一个,就立刻去向少主禀报,不要擅自出手,我们可能不是对手,免得打草惊蛇。」 「是!但是……我怎么好像看到了那三个人。」 「啊?」 「真的啊,跟画像上长得一模一样。」 「你看到了三个人中的哪一个?」 「……好像三个都在。」 那妖魔话音刚落,一道淡青色的剑芒就到了他面前,他连忙运转灵力躲闪,但那道剑芒速度极快,饶是他第一时间察觉,脖颈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如果再深一点点,恐怕他就要被一击毙命了! 「有仙门弟子来了!!!」另外三个妖魔很快反应过来,「杀了他们!!!」 一阵琴音响起,杀气腾腾,如同千军万马横扫而过。 又好似佛堂的经书之声,带着如同神祇的圣洁之感。 几个妖魔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只觉得头晕目眩,七窍剧痛。 「那剑是沈乐言……琴音是余祝……」一个妖魔大惊,目眦欲裂,「快去禀报少主——」 「怎么不提本太子。」双剑一齐刺穿了那个妖魔的胸口和额头,直取妖丹,姬怜意秋湖一般潋滟的眼眸被溅上了血珠,五官眉眼更显出惊心动魄的昳丽,「孤打算……用你的妖丹做条手串。」 第100章 不是你们先动手吗 妖魔的脸上带着震惊恐惧的神情,嘴唇还在翕动,妖丹已经飘出了体内,沉重的身躯「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姬怜意随手收起了妖丹,沈乐言一面握着无涯剑与身前的妖魔打斗,一面分神看了一眼那具妖魔的尸体。 妖魔的尸体正在一点点下陷。 明明今日没有下过雨,脚下的土地踩下去也并不湿润,但泥土之下却好像有许多无形的手在拽着尸体往下拉,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第170页 不过几息工夫,那具尸体就完全被泥土吞没了,尸体周围棕黑色的土壤泛起了淡淡的猩红色,仿佛那具尸体被什么东西吞食了一样。 他解决了面前的一个妖魔,迅速走到尸体消失的泥土边,用了九分灵力灌注到无涯剑尖,勐地刺入。 只听一声悽厉的惨叫,泥土之下突然拱起了如一条长蛇一般的条状,那东西在泥土中飞速地移动,毫无章法地绕了几圈后,竟然朝着沈乐言的脚下袭来—— 他找准了泥土拱起的位置,再次将无涯剑刺入,只是这一次没有立刻拔出,而是顺着对方袭来的方向,长剑一划到底! 脚下的土地渗出了腥臭的血水。 悽厉的叫声一刻不断,剑尖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道在拼命挣扎,沈乐言双手骨节泛白,死死按住剑柄,才没有让无涯剑脱手。 等到惨叫声和挣扎之感都消失了,他又等了一会儿,才抽出无涯剑,刨开了这片土地。 泥土之中躺着一条怪物的尸体:那怪物的颜色和土壤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体型细长,身上有鳞片,像蛇,却长了如蜈蚣一般密密麻麻的脚。脑袋很像穿山甲,应该是方便在泥土中穿行。 「舒宁,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舒宁学的是御兽,对于这世间千奇百怪的生物自然比他们了解得更多。 舒宁走到他边上一看,目露惊讶:「这样的野兽,我闻所未闻,连在古籍中都没有见过。」 姬怜意缓声:「上古遗蹟与世隔绝,有许多上古留下来的奇特生物也属常事。」 「要不把它带出上古遗蹟,看看能不能研究研究?」 舒宁点头,把怪物的尸体收起来装在了飞马背上。 飞马幽怨地看了他们一眼,好像很嫌弃自己背上背这么个丑玩意。 在泥土里发现这么个怪物看似是个小插曲,但几人都知道继续在雨林里穿行绝不能放松警惕了,这一次若不是看到妖魔的尸体被「泥土」吞食,他们也无法注意到泥土里还藏了这样的怪物。 上古遗蹟的雨林中指不定还有别的什么奇特的生物,会在暗中突然对他们出手。 不过杀了那只怪物以后,其他两具妖魔的尸体总算完好无损,还有一个妖魔被余祝留了活口,正用法诀捆绑在了一棵树干上。 「这次妖族派了多少妖魔来上古遗蹟?」 那个妖魔满身伤痕,奄奄一息,还挺硬气:「别做梦了,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的……劝你们赶紧杀了我,少浪费时间。」 对方身上的伤绝对比许多酷刑还要难熬,连死都不怕,就很难撬开他的嘴了。 余祝收回视线,没有再多问一句,只把希声琴放到了面前,席地而坐,琴音很快从对方修长的指尖倾泻而出。即便对方顶着一头杂草似的长髮,衣衫也不修边幅,但弹琴时的模样,却颇有几分仙人的姿态。 只是那琴音,一如既往的难听。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琴的对象是个妖魔。 这琴声好像比他前几日在对方院子里听到的更加刺耳了。 沈乐言默默捂住了耳朵,舒宁也学着他的样子捂住脑袋。 姬怜意听了一会儿琴音,狐狸眼中掠过一道暗芒,望向那个被捆在树上的妖魔。 那妖魔不知怎么的,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都没有让他痛哭惨叫,这琴声响起之后,他的眼瞳却勐地一缩,仿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的事情,鬼哭狼嚎般尖叫起来—— 「啊——」 琴声越来越尖锐犀利,妖魔的眼睛里流出了血泪,身上冒出了一阵阵黑气,就连妖丹都不受控制地飘了出来,在极速地缩小…… 「不,不——杀了我,杀了我吧——」 「这次妖族派了多少妖魔来上古遗蹟?」 同样的问句,余祝拨了一声重音,「铮」的一声,希声琴的琴弦几乎在绷断的边缘。 那妖魔也彻底崩溃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王上让少主在每个大部族挑选,应该不下数百妖魔,但具体有多少,只有,只有少主和王上知道!」 沈乐言拧眉:「妖族的少主是谁?」 「是王上的义子墨宫!能不能别弹你那个琴了?!我不都说了吗?!」 余祝的琴声未断:「我需确保你说的是实话。」 那个妖魔更崩溃了,拼命地挣扎起来。 「好好回答完,给你一个了断。」余祝续道,「妖族这次截杀的目标是谁?」 「……你们。少主说了,看到你们中任意一人的踪迹,就立刻向他禀报。」 「你为何不禀报?」 「我踏马!!!」妖魔血泪哗哗流,「我是想禀报啊!他——他那剑芒刷地一下就到我跟前了,我怎么去禀报啊?不是你们先动手的吗?!」 沈乐言:「……」 【不是,这整的,怎么好像他们才是恶人。】 余祝脸色没有变化:「也就是说,你们的少主亲自带人,要截杀我们。」 「对。」 「怎么联繫你们少主?」 「啊???」 「不是要截杀我们吗,满足他。怎么联繫上他?」 片刻后,那妖魔被一道琴音毙命。 那妖魔用来联繫墨宫的符咒,到了他们手中。 据那妖魔所说,只要用灵力将文字写在符咒上,再将符咒烧掉,墨宫就能收到消息了。 第171页 他们现在的优势在于,他们在暗,墨宫在明,那个妖魔连墨宫身边有几个妖魔都说得明明白白,但墨宫却不知道他要截杀的三个目标,其实在一个队伍里。 沈乐言:「妖皇的义子,应当不会是泛泛之辈,他身边跟了十二个妖魔,都是大部族的年轻一辈的精锐子弟,如何引墨宫过来将其诛杀,我们得好好商量一下。」 第101章 陷阱 姬怜意的双剑名唤「天冕」,似乎能吸收鲜血,剑身上的血不用擦拭,便都隐没下来了。 对方一抬手,双剑就化作了腕上的一串银、红色交织的手串,乍一看毫不起眼。 「我们可以丢给墨宫一个饵。」姬怜意道,「示敌以弱,逐个击破。」 示敌以弱是让墨宫放松警惕,逐个击破是避免他们人数上的劣势。 沈乐言点头:「太子殿下说得有道理……谁做这个饵?」 余祝看向了沈乐言,姬怜意看向了余祝,两人的目光对上后,俱是一冷。 「依我看,这个饵应当由沈乐言来做。」余祝条理清晰,「他在我们之中修为最低,而且没有什么与妖魔作战的经验,墨宫未必会亲自出手,就算亲自出手,也不会倾巢而出。」 沈乐言刚打算应一声「好」,肩膀忽地被姬怜意按住。 「不行。」 余祝皱眉:「为何不行?」 「若是墨宫行事谨慎,沈乐言作饵,岂不是凶多吉少?」姬怜意问他,「你师父可有给你什么保命的东西?」 扶世宗的溪边。 陆元弋换了一只手支着下颌,凤眸慵懒地半敛,鱼竿空荡荡,旁边的木桶也空荡荡。 江雪剑剑灵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小金龙脑袋垂下去前,忽然听到主人说。 「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江雪剑:「?_??」 「沈乐言进上古遗蹟,我还没有给他保命的符咒。」 江雪剑:「……」 「不是,主人!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能忘啊!」 「本来是不会忘的,但总怕沈乐言在遗蹟里不够用,所以各种用途的符咒都写了一点,每日只记得写点符咒,写着写着就忘了要给了。」 江雪剑:「主人我信你个鬼——」 「哐」。 溪边陡然多了一叠小土堆高的符咒。 江雪剑埋头进去翻了翻:「这是禁锢咒,这是传送咒,这是冰冻咒,这是疗伤咒,这是解毒咒…… (ー ー゛) 主人,沈乐言只是去上古遗蹟,用得着这么多符咒吗?」 这符咒多得有一种能用一辈子的感觉。 「他运气不好。」 江雪剑一想到之前沈乐言为了救一个小狼妖,差点被几个元婴期妖魔追杀的事情,沉默了。 上古遗蹟里,沈乐言丝毫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诚实地回答:「师父没给过我保命的东西。」 姬怜意:「那便我去作饵。以我的性情,身边就是没有一个人同行,想来也不会引得妖族怀疑。」 余祝默认了,舒宁自然也没有反对意见。 姬怜意用灵力在那张可以传给墨宫的符咒上写字道:属下等被大夏太子察觉踪迹,死伤惨重,大夏太子仍未放弃追杀,属下不敢暴露少主所在。 没有写确切的地点,也没有多的话,直接将符咒烧毁了。 若是直接写「发现大夏太子踪迹」,再说明地点,未免太顺利了一点,容易引起墨宫的怀疑。 但若是这样写,墨宫一面会开始着手搜寻姬怜意的踪迹,一面又不会立刻起疑。 接下来,就看妖族会如何来寻找他们了。 「少主,有消息!」 墨宫从修炼中睁开了眼眸,脸上的六道黑纹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缓缓游动:「找到那三人的踪迹了?」 「有一队找到了大夏太子的踪迹,但是被大夏太子察觉到了,死伤很重,并且一直被大夏太子追杀,只怕……凶多吉少。少主,我们可要前去营救?」 「截杀大夏太子,怎么可能不死点人呢。」墨宫漫不经心道,「可有说明大夏太子的位置?他身边有几人同行,什么修为?」 「……回禀少主,都没写。恐怕传信的人是在被追杀时仓促写的,无暇去分辨这些消息,但属下记得,那一队是在雨林通往遗蹟中心的必经之路埋伏的,想来大夏太子应该也还在那一片附近。」 墨宫的脸色缓和少许:「总算还有些用处——那你便带两个妖魔,去雨林之中探查,务必搞清楚大夏太子的位置和他身边同行之人的身份、修为。」 「是!」 雨林之中,姬怜意独自一人倚靠在一棵枝叶茂盛的树枝上休息。 距离他千米之外,沈乐言、余祝、舒宁分别守在了几处视野开阔之地,竭力隐藏了自己的气息,等待着猎物上钩。 三个筑基修为的妖魔如鬼魅一般自雨林中掠过。 姬怜意状若毫无察觉,直至那三个妖魔到了剑招能够波及的边缘,腕上的手串勐地化作双剑,一剑直逼为首的妖魔,一剑绕至背后,斩向左侧妖魔的头颅。 「妖族的苍蝇还真是拍死一波,又来一波。」姬怜意在树枝上站起身,「来给我送妖丹,好歹也送点上乘些的吧。」 「天冕」双剑是皇室传承下来的天地孕育的法器,大夏的开国君主用的就是这两柄剑。 第172页 其中的龙气极具威慑力,一招一式都能压制妖族妖丹的运转。 一时间,来打探的三个妖魔竟然没有占到一点便宜。 「不能跟他纠缠,得立刻去向少主禀报消息——你们拖住他,我回去向少主禀报!」 逃走禀报消息的妖魔被一剑划伤了大腿,狼狈「逃脱」。 对方的身影消失后,沈乐言几人赶到了姬怜意身边,将留下拖延的两个妖魔一併斩杀。 「少主!属下找到姬怜意的位置了!但姬怜意似乎知道我们要截杀他,极其警惕,我们一靠近就被他察觉,他的确是筑基上品境修为,但远胜同等境界,与我一同去的两个妖魔只怕回不来了……」 墨宫看起来并不意外。 「他身边可有人同行?」 「……只有他一人。」 「只有他一人?」 「是……属下一开始也觉得奇怪。但是传闻大夏太子性情暴虐喜怒无常,想来自恃身份尊贵不愿与人同行,或是他人对他避之不及,也是——」 「你当仙门弟子都是傻子吗?」 那妖魔一愣:「属下愚钝,不知少主的意思……」 「方才,我亲自出手,抓了一队仙门弟子,问了一些消息,你猜,他们同我说了什么?」 第102章 将计就计 来到上古遗蹟的仙门弟子手中虽然都有玉珠,捏碎就可以传送回扶世宗。 但是注入灵力捏碎玉珠是需要时间的。 许多时候,一但有所迟疑,心生「或许事情没有那么严重」这样侥倖的念头,想要再捏碎玉珠,就已经来不及了。 被墨宫抓到的三个仙门弟子正是如此。 先是跟墨宫打斗,发现实力相距悬殊,想要捏碎玉珠时,身上已经中了毒,四肢无力、灵力被封印,玉珠也被搜走了。 可以说一下子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许多小宗门的弟子和散修,在来到上古遗蹟之前,都没有遇到过几次妖魔。在绝望之后又遭遇酷刑,便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了。 「他们说,我们要截杀的那三人,在一个队伍里。」 「什么?!少主,那——」 墨宫把玩着从一个仙门弟子身上搜出来的一道符咒。 「那说明,我们想要截杀他们,他们却反过来,将我们当做了猎物。大夏太子孤身一人,不过是个诱饵,你们去查探的时候,余祝和沈乐言大约就藏身在不远处,等着我们落网——你不过是他们故意放走来报信的罢了。」 那妖魔一阵后怕,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少主,都是属下愚钝,若不是少主明察秋毫,属下就该被他们骗了……」 「无妨。他们还是太自信了些,天之骄子,总是觉得自己算无遗策。」 墨宫的视线缓缓移至被抓的三个仙门弟子身上,那三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 「我们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求您放过我们,我们愿意做邪修,我们愿意投靠妖族,我们——」 「一群软骨头。」 三个仙门弟子的脑袋被整齐地斩了下来,鲜血淋漓。 「两面三刀的墙头草,妖族要你们何用?」 妖魔恭敬地低头:「少主已经洞悉了他们的谋划,那我们该如何应对?还请少主示下。」 「三个截杀的目标在一起也好,还省得我费心挨个去找。」 妖魔听到这话,面上浮现出少许喜色:「莫非是王上……」 「嗯。王上赐予了我一件法器……别说他们只是筑基修为,就是都迈入了金丹,也绝无生路。」 「若我们能将三人斩杀,妖族的声势必将大振!」 「王上想要活口。」 墨宫眼底划过一抹戾气。他身为妖皇的义子,可以说是妖皇最信任的几颗棋子之一了。自然清楚妖皇前些时日,派遣许多人抓回来了一个身负灵骨的小狼妖的事情。 那小狼妖被关押在地牢里,妖皇日日尝试着将灵骨抽出,完好无损地接到自己身上,好提升天赋上限。 并且还在派他来上古遗蹟截杀之前,交代说,要将那三个仙门的天才活着带回迷雾之森,要挖余祝的琴心,沈乐言的风灵根,大夏太子身上的龙气。 简直是踏马疯了! 墨宫暗骂道。 万一这种听来匪夷所思的事情真的被妖皇做到了,垂垂老矣的妖皇岂不是又能续一大波命? 那他什么时候才可以接掌妖族? 谁愿意一直当少主? 现在各部族的妖魔还愿意尊称他一声「少主」,但几十年,几百年之后,他若还是「少主」,那就成了整个妖族的笑话了! 而且妖皇现在一视同仁地抓修士和人类搞各种稀奇古怪的实验,妖族已经民怨沸腾了,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哪个部族会率先叛乱。 他想接掌妖族,可不想接掌四分五裂的妖族。 墨宫在心里把妖皇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纵然他一点都不想按照妖皇的命令,把沈乐言那几个人带回去挖东西给妖皇补充「燃料」,可他现在羽翼未丰,还得仰仗妖皇的势力,又不能明着违逆。 果然,这世界上最难当的就是「少主」。 墨宫嘆了口气,深觉自己活着真不容易:「我们先将计就计,既然大夏太子想以自己作饵引我亲自出手,那我便如他所愿。」 第173页 上古遗蹟中的日夜交替与外界不同,外界十二个时辰为一天,但在这里,他们已经待了起码三十几个时辰了,却没有见到过一次黑夜。 天空之上阳光高照。 阳光背后就是那片海洋和岩浆了。 也不知道上古遗蹟里是没有黑夜,还是日夜交替的周期特别得长。 不过不论怎样,饭还是要吃的。 沈乐言娴熟地生火、架锅、烧水、做菜。 只是小狼妖不在,不会有人主动问他喜欢吃什么,乖巧地帮他去猎捕野味了。 余祝瞥了他几眼:「云熙宗的弟子不用学习辟谷之术吗?天天烧火做饭,顿顿不落,很浪费时间。」 沈乐言已经习惯了和余祝交流,脸皮也锻鍊得极厚。 「辟谷之术理论上是要学的,但我嘴馋。」 【人间百味,尝不到实在是很遗憾的。】 沈乐言见余祝皱眉,立刻扔下重磅炸弹:「而且我师父也很喜欢吃我做的菜。」 余祝:「……陆宗主?」 「昂。可见,每顿吃饭也不耽误修炼。祝子哥,我的鱼汤快烧好了,你要不要尝尝?」 余祝背着琴走远了。 姬怜意在一旁帮他往火堆里面加树枝。 对方虽然是太子,但生火的动作却挺娴熟,以前应该没少做,完全不符合他对皇室做什么事情都有僕人服侍的印象。 【皇子竟然会生火。但这个皇室子弟是姬怜意的话,好像也没有那么奇怪了。】 姬怜意侧眸看向他:「我被立为太子之后,遭遇过的刺杀无数。七八岁时就独自在深林里躲避刺客追杀活了十几日,所以生火这种事情,早已做惯了。」 沈乐言若有所思,漆黑的桃花眼倒映着明亮的焰火,眼眸深处好似比火光还明亮,片刻后,他把处理了一半的野鸡塞到了姬怜意手里。 「那太好了,你帮我把剩下的鸡毛拔光吧。」 姬怜意:「……」 太子殿下低低笑了一阵:「你还挺放肆。」 但手上却仔仔细细拔起了鸡毛。 远处,舒宁摸着飞马的头,低声安慰:「别怕啊别怕啊,他们不会吃你的。」 第103章 交界线 往后的几天,又有几个过来打探消息的妖魔被他们斩杀,但他们等的墨宫却迟迟没有露面。 他们也不能为了等墨宫,刻意放慢行进的速度,因此这一日,他们已经抵达了雨林与沙漠戈壁的交界线。 两个全然不同的气候和地貌,没有任何过渡地连接在一起。 不远处是炎热干燥的沙漠,黄沙滚滚、热浪扑面,他们所在的则是常年湿润的雨林,树木茂盛。 然而谁也没有轻易再继续往前,因为有一批修士,大约十来个人,应该是好几个队伍的人走在了一起,站在沙漠戈壁那一侧,神情紧张中隐隐透出几分惊恐,没有丝毫往雨林走的意思。 沈乐言朝着那些修士招了招手,大声问道:「几位道友,为何等在这里啊?」 有两个可能,要么这里即将出现珍稀的机缘,所以大家都聚集在这里等待机缘出现。 要么,雨林和沙漠的交界线不能随意跨过,一但跨过,就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险。 如果是前一种的话,那些人或许会警惕地关注他们的举动,不告诉他们任何信息,如果是后一种…… 「我的朋友进去了。」有一个修士声音有些恍惚地说道,「我要等他出来。」 进去?进去哪儿? 「什么叫『进去』?」 那人从沙漠上捡了一块碎石,随手往前一扔,只见两地的交界处,空空荡荡的平地上空气骤然扭曲了一阵,随后,一条长河和一座横跨长河的石桥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长河河水幽黑,一直蔓延到视线之外。 长桥前面,站着一个衣衫褴褛,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老婆婆手中拿了一个破旧的瓷碗。 当沈乐言想去细看老婆婆的面容时,却只看到了一层飘渺的黑雾,什么五官都看不清楚。 而几个修士就站在老婆婆面前,似乎在跟对方交谈着什么。 这个景象……很容易叫人联想到孟婆和奈何桥。 沈乐言试着叫了一声老婆婆前面的人,哪怕注入了灵力,里面的人也好似什么也没有听到,一点反应都没有。 沙漠戈壁那边站着的修士们摇头嘆息道:「别白费力气了,进了里面的人是听不到我们说话的。」 「那如何能从里面出来?」 「如果我们知道的话,就不会等在这里了。不过,只要触碰到沙漠和雨林的交界线,就会立刻进入那个空间——已经有人死在里面了。」 说话间,和老婆婆交谈中的一个修士已经接过了老婆婆递给他的瓷碗,碗里装着一坨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像是长河里的河水。 那个修士紧闭着眼睛,将碗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随后,缓缓朝着那座桥走去。 里面和外面的人都死死盯着对方的动作。 第一步,对方的一只手血肉脱落,变成了一根白骨。 那人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依旧朝着桥上走去。 第二步,对方的眼球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在桥上骨碌碌滚了两圈。 第三步,对方的肚子出现了一道口子,里面的脏腑全部掉落,血肉模煳。 第174页 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有人还能活着了。 如此骇人的场景,饶是众人都是修士,都不禁有些噁心,胃里翻腾,有几个已经忍不住背过身去干呕起来,而那个死者的朋友则是眼睛通红,死死攥住了拳。 最后一步,那人彻底变为了一具白骨,「扑通」一声跳入了河里。 河里没有翻起一点浪花,依旧静谧,缓缓向前流淌。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比起他们,在里面剩下的几个人显然更加惊慌。 有一个修士一把打掉了老婆婆递给他的瓷碗,什么都没喝,直接召出了自己的佩剑,御剑往河对岸飞去。 对方翻身上剑的第一秒,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再之后,对方甚至平安飞到了长河之上过半的位置。 老婆婆不紧不慢地又从手中变出了一个瓷碗,一转眼,瓷碗里就凭空出现了黑乎乎的河水。 河水「倒」满瓷碗的剎那间,河水之中伸出了成千上百只白骨组成的手,沈乐言暗自将自己施展《青影玄诀》的速度和那些白骨手伸出来的速度做了比较,只怕那些白骨的速度还要胜他一筹。 那么不以速度见长的修士就更加不可能躲过了。 那些白骨手有的扯住了修士的佩剑,有的扯住了修士的衣袍,有的直接抓住了对方的四肢,一个唿吸的时间,那名修士连带着佩剑都坠入了河里。 此后的几分钟,再无一点响动了。 站在沙漠那侧的修士有的生了退意:「他们那队是主动进去的,进去之前还说遗蹟中不可能会有多少危险……他们之中有人尝试走桥,有人尝试御剑,有人尝试跳进河游泳,全都死了!!! 依我看,没人能从那个空间里出来,不如……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沙漠中也有不少好东西,就算去不了遗蹟中央,只把沙漠中找到的那些东西带回去,这一趟也值了!何必为了所谓的??魁首,平白丢了性命?!」 附和的人不少,转眼间,等候的人就少了一大半。 沈乐言扭头看向几个队友:「我们要进去看看吗?」 只站在这里看,到底无法窥见里面的真面目。 他不信遗蹟里会有真正的死局,否则万宗大典不会让他们进到这里,更不可能把夺魁条件设定为激活遗蹟中央的传送阵。 如果无法突破两个地貌之间的边界线,不可能走到遗蹟中央。 姬怜意勾了勾唇:「走吧。」 他们的脚步刚迈过边界线,眼前就不是沙漠了,而是那个老婆婆、河与桥。 他们没有立刻去找老婆婆,而是分头走向了各处。 余祝在原地摆好了希声琴,琴音如雨点般袭向四面八方。 姬怜意往河里扔了一道符咒,符咒直接燃烧,遇水也没有熄灭,将河水照得通明。 舒宁牵着飞马,让飞马啃了一口桥边生长的一株杂草。 沈乐言握紧了无涯剑,淡淡望向正在让下一个修士喝「水」的老婆婆。 如果找不到别的路从这里出去,那就只好把老婆婆杀了。 boss死了,通关,很合理。 第104章 奈何桥 在外界还看不清楚,到了这个空间里,沈乐言才发现前面缓缓流淌的长河尽头是一片虚无。 说不清是没有边界,还是远处的雾气太浓,光线太暗,以至于根本无法看清楚更远处的情景。 正在老婆婆面前纠结到底喝不喝瓷碗里的河水的几个修士,通过希声琴认出了余祝,当即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争先恐后地朝他们跑来。 「余道友——」 「余道友一定有法子带我们一起走出去吧?!」 余祝双手按下了琴弦,没有理会那些人,只说:「这处空间用灵力攻击无法打破,四周的雾气将希声琴的琴音全部吞没了。」 几个修士喜悦的神色僵硬在了脸上。 河边,姬怜意回眸示意沈乐言走过去,只见被燃烧的符咒照亮的河水深处,那片漆黑底下全是白骨和还未完全腐烂的血肉,几乎把整条河堆满了。 下面的白骨明明支离破碎,但却好像有神智似的,不停地做出想游出河面的动作,你踩着我的腿骨,我踩着你的骷髅头,争相往河面上涌…… 河水看似不深,但沈乐言知道,落入河里的「人」,永生不可能再从里面出来,哪怕里面的白骨越来越多,也不会把河水填平。 桥边,舒宁也牵着飞马走回来了。 「飞马死活不愿意吃那边的长出来的草,只怕这草中含有剧毒,要么桥上萦绕的雾气有毒,要么……河水有毒。」 「河水不管有没有毒,反正肯定是不能喝的……」 沈乐言指了指河底,舒宁看了一眼,「呕」的一声。 那几个修士也过来看了,发现河水和那个老婆婆碗里准备递给他们喝的水一模一样,脸色煞白,蹲在河边就开始呕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该怎么办……」 「完了完了,早知道我就不该进来!这下全完了!」 「余道友,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可是筑基上品境修为,肯定有办法的,肯定有办法的……」 余祝闭了闭眼,厉声:「安静点!在这里吵吵嚷嚷就能走出去?有空哭哭啼啼地鬼叫,不如好好想想出去的法子。」 几个修士半是恐惧半是茫然地噤了声。 第175页 一片寂静中,桥边的老婆婆端着瓷碗,拄着拐杖,一步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脸看不清,声音却很慈祥,仿佛真是个和蔼的老太太。 「孩子,过桥吗?过桥前先喝一碗茶吧。」 边说着,老婆婆边伸手抓住了一个修士的手腕。 那个修士被老婆婆枯瘦的手指一抓,顿时鬼叫起来,拼命挣扎:「我不喝水!放开我,放开我!」 余祝一脚踹在了那个修士背上:「闭嘴!好好与老婆婆说话!」 目前看来,这里只有老婆婆还算可以交流,如果能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或许能找到离开这里的法子。 挣扎鬼叫,指不定就会被老婆婆直接弄死。 那个修士摔了个狗啃泥,稍微冷静了一点,站起来看着老婆婆,战战兢兢地:「……婆婆,这个茶,是什么做的啊?」 「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呀。」老婆婆嗓音含笑。 几个人无声地瞪着瓷碗里的黑水。 此时无声胜有声。 你踏马管这叫「西湖龙井」?! 骗三岁小孩呢?! 那老婆婆也低了低头,好似在看瓷碗,低声嘟囔了一句「人老了记性不好了」,然后碗里的黑水就变幻了一瞬,剎那成了一碗清香四溢的西湖龙井。 「孩子,喝吧,喝完就能回家了。」 「……老婆婆,我现在还不渴。那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奈何桥。」 三字一出,那个修士险些又鬼叫出声,被余祝一把掐住了喉咙:「好好说话。」 那个修士惊恐又委屈地点头:「……老婆婆,奈何桥,奈何桥不是死人才去的吗?」 老婆婆的嗓音依旧和蔼:「是啊,你们到了这里,不就是死人吗?」 「死人的身体是凉的,我是热的啊,您要不再摸摸?」 老婆婆摇摇头:「现在的死人,话都变多了。」 对方手中的瓷碗忽然出现在了那个修士的头顶上,上面的黑水直接朝着修士的脸上倒落。 「躲开!!!」 沈乐言话音刚落,余祝已经用希声琴拍在了那个修士背后,那个修士踉跄了一下,堪堪躲过那些黑水,但还是有几滴落在了他的皮肤上。 修士一声鬼叫:这一回任谁来了都会鬼叫。 因为沾到黑水的手臂立刻被腐蚀出了一个血洞,深可见骨。 往伤口倒疗伤的灵药,也没能阻止黑水继续蔓延。 「用火往他伤口上烧!」 姬怜意一道符咒过去,对方的伤口立刻焦黑,但是那黑水终于也被蒸干了。 那个修士总算暂时保住了一条胳膊。 「老婆婆好像,不大想跟我们好好说话。」姬怜意腕上的手串化成了双剑,浮在半空。 老婆婆于是走到了他的面前:「孩子,喝茶吗?上好的西湖龙井。」 连话术都一模一样。 姬怜意笑起来,容颜绝世,狐狸眼深处杀意凛然:「还没有人敢给孤喝这么差的茶。」 天冕双剑动了,两柄飞剑带着筑基巅峰的深厚灵力,直刺老婆婆的眉心。 老婆婆躲也没躲,好似没看到那两柄剑。 「现在的死人,脾气也不是很好啊。」 两柄剑从老婆婆的眉心穿了过去,如同穿过了空气,老婆婆依旧好端端地站在他们面前。 但下一瞬,一根由无数白骨组成的巨大手臂破水而出,一把将姬怜意抓住,往河里拖去。 「不必理会我。」姬怜意召了天冕双剑砍着白骨的薄弱处,「老婆婆该找下一个人了。」 这一次,老婆婆走到了余祝的面前。 「邋遢的孩子,你想喝茶吗?上好的西湖龙井。」 余祝咬牙:「凭什么到了我这里,就是『邋遢的孩子』?!沈乐言,我邋遢么?」 沈乐言看着对方鸟窝一样的头髮,诚实地点头。 余祝罕见地没有反驳,径直取了希声琴:「剑砍不到你,琴声还伤不了你么?」 第105章 借刀杀人 带着杀伐之气的琴音响起。 老婆婆停住了脚步,静静听了一会儿。 「现在的死人,弹琴也这么难听。」 「砰」。 老婆婆手中的拐棍打在了希声琴的琴弦之上。 琴弦嗡嗡震颤了一阵后,竟然绷断了一根。 希声琴可是天地孕育的法器,琴弦绷断,意味着法器的琴灵受了重伤。 「希声!」 希声琴上浮现出微弱的光点,琴灵的嗓音极其虚弱:「这里的雾气于活人是剧毒,小祝子你得尽快出去……一直待在这里,等到灵力耗尽,会死的。」 沈乐言眼见着老婆婆扭头转向了他,赶在对方开口之前:「老婆婆,我想过奈何桥,应该怎么过去?」 老婆婆的声音更和蔼了:「乖巧的孩子,你真的想过奈何桥?」 沈乐言点头:「不仅如此,我还有许多朋友想过奈何桥。」 「很简单,你喝下我手中的孟婆汤……不是,西湖龙井,然后直接走上奈何桥,你就可以到地狱——到家了。」 【骗人能不能骗得有点诚意。】 【(ー_ー)!!】 「老婆婆,我马上就喝——不过我听您刚才说,您的记性不大好了,是不是真的?」 「是啊。我老是忘记装扮这里。」老婆婆嘆了口气,「你看这里,桥上河上都阴森森的,来过奈何桥的死人都不愿意相信我了。比如刚才那几个坏孩子。」 第176页 老婆婆说着说着,碎碎念起来。 「唉,好久都没有死人过我的奈何桥了,人那么少,我的赏钱都要扣没了,唉……」 「老婆婆,您这里这么漂亮,怎么会没人来呢?」沈乐言昧着良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我就能找到很多人过来。」 「……你?」 「对,我能让老婆婆您的业绩突飞勐进。」 「何为业绩?」 「就是让您拿到的赏钱突飞勐进!」 老婆婆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黑水,又看了看面前笑容乖巧的少年,似乎在思索要不要一碗水直接往他脸上泼。 片刻后,似乎被那「突飞勐进的赏钱」搞得有些心动,收起了瓷碗。 「你要如何帮我找到死人来过奈何桥?」 「一定得是人吗?妖魔行不?」 「没区别。」 「您给我一天时间,我能给您找到起码二十个妖魔过来。」 「二十个……」老婆婆沉默一阵,「二十个也行吧。好孩子,那么如果一天之内,你没有帮我找来足够的死人呢?」 沈乐言:「那我自己过奈何桥……反正您让我试试,您无论如何也不亏,一天的时间对您来说,肯定不算什么,对吧?」 老婆婆点头:「好……你的要求?」 「先放我们出去,我给您找来足够的妖魔之后,您要让我们平安离开。」 「只能放一半……你不用想着出去之后就可以不再进来,你身上已经沾染了奈何桥的雾气,一天之内,你如果没有主动回来,我自会来找你。」 「好。」 沈乐言没继续讨价还价,老婆婆明显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现在还答应他放走一半的人,如果他再犹犹豫豫,指不定只有他能走,甚至连他也出不去了。 「祝子哥、太子殿下、舒宁,我们走。」 其他几个修士顿时急了:「你们走了那我们怎么办?!你怎么能眼看着我们自己去死?!」 「你们不能走!你们修为比我们高,要走也该是我们先走——」 「难道云熙宗、扶世宗就是这么教导弟子的吗?临阵脱逃,贪生怕死!!!」 「如果你们把我们丢在这里,我们死了就是你害的!」 余祝冷着脸想要开口,沈乐言拽住了他的衣袖:「直接走吧。」 一来不是他押着那些人进来这里的。 二来不是他让老婆婆杀人的。 三来他们也尝试了各种办法,但显然以他们目前的修为,不是老婆婆的对手。 他并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救不了所有人是他的问题。 更没有那么高尚,把自己拿到的生路拱手让人。 至于道德绑架…… 【不好意思,高估我的道德了。】 如果那些人能撑过一天,那自然能活,撑不到死在了这里,也不是他的错。 老婆婆遵守了诺言,放他们几个离开了。 出去之后,沈乐言明显能感觉到那股奈何桥的雾气还是缠绕在他身上,虽然无影无形,只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余祝的脸色阴沉如水,不知道是因为希声琴的琴弦断了,还是因为那些修士在他们离开前说的那些话。 姬怜意低声:「沈乐言,你是想将墨宫他们引到里面去?」 「是。」 借刀杀人,未尝不可。 借老婆婆杀了墨宫,显然比他们自己动手杀墨宫成功率更高。 而且刚才那种情况下,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脱身了。 「主意不错。」姬怜意咳嗽一阵,唇角有些血沫,「我们现在应该伤势很重,对吧。」 余祝眸光微凝,也席地坐下,手有些发颤:「嗯。我的琴也坏了。」 舒宁明白过来:「我修为本来就不怎么样……快被里面的雾气毒死了。」 沈乐言:「……」 【都是老演员,那我就放心了。】 他们几个咳血的咳血、修琴的修琴、吃解毒丸的吃解毒丸,守在外面一直能看到里面的景象的修士,虽然不清楚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了他们被老婆婆的那些手段袭击。 自然而然以为他们受了重伤。 「连风云榜上的人都身受重伤才从里面出来,我们就更别想了……」 「散了吧散了吧,不想死的都别进去尝试了。」 「唉……还以为能得到什么机缘呢,没想到进去就是送死。」 他们在原地休整了一阵,继续往沙漠里赶路。 他们「受了重伤」,不能再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引诱妖魔过来,自然得抓紧时间隐藏踪迹。 远处,几个远远跟着的妖魔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少主。」一个妖魔激动道,「三个截杀目标好像进了上古遗蹟的一处神秘空间,在里面受了重伤。我亲眼看到大夏太子咳血,余祝的琴琴弦都断了好几根。我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第106章 判官笔 沈乐言几人「身受重伤」、「狼狈溃逃」、「体力不支」、「停下休整」。 从奈何桥出来之后,他们已经可以自如通过雨林和沙漠戈壁的边界线了。 数个时辰,他们一直走在黄沙漫天的戈壁滩里,明显能感觉到身后追逐而来的妖魔的气息越来越多。 只不过都是些虾兵蟹将,他们要等的正主还没有露面。 第177页 看来墨宫行事很谨慎,大约还想再探探他们的底细,又或者是打算让他们疲于奔命,在他们灵力即将消耗殆尽的时候对他们出手。 所以现在,几人就做出一副灵力不支,急需处理伤势的样子,停在了原地休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沙漠四周的风声似乎都停止了,妖魔的气息越来越近,直至将四周所有的路线全部堵死,把他们包围在了这一处沙丘之上。 一团散发着浓烈死气的黑雾出现在了不远处,黑雾中的小颗粒逐渐形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形。 墨宫。 对方的脸上有六道黑纹,让他本来就鬼气森森的容貌愈发显得阴森。 与此同时,周围一直隐藏踪迹的妖魔也都现身了,粗略估计一下,起码有三十多个。 【答应了老婆婆给她找二十个死人,看来今天要超额完成任务了。】 墨宫扫视了他们一眼:「几位见到我,好像并不惊讶。」 沈乐言也笑:「你看到我们走在一起,不也没有惊讶吗。」 虽然不知道墨宫是如何得知他们同队的消息的,但对方显然早就知道,因此之前才没有露面落入他们设好的陷阱。 而这次现身,想来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有十足的把握。 「几位的模样,好像有些狼狈啊。」 「杀你够了。」 「杀我?」墨宫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哪怕你们没有受伤,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更何况你们现在受伤的受伤,中毒的中毒……还有的,连法器的琴弦都断了。」 墨宫的掌心里缓缓浮现出一支朱红色的毛笔。 沈乐言用灵力感知了一下,只觉得那支毛笔带给他的危险感,和奈何桥不相上下。 「墨宫手中的法器名叫判官笔。」余祝缓缓道,「是妖族封存的法器之一……竟会在他手中。」 「判官笔?」 「用那支笔写下的人名,就相当于入了生死簿,会直接走上黄泉路——自然,写下人名需要耗费灵力,如果对方的修为远超于他,他就算想写,只怕抽干全身灵力,也只能写出一笔一画。」 比如说墨宫想写「陆元弋」的名字,那么第一笔下去,墨宫的灵力就会被判官笔抽得一干二净,是绝对写不出来的。 墨宫:「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觉得我就算有判官笔,但我的修为只有筑基,灵力也不足以写下你们的名字,对吧? 可你们别忘了,你们现在身受重伤,等到你们奄奄一息之时,我用判官笔写你们的名字,便易如反掌了!」 墨宫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三十余个妖魔便一齐朝着他们掠来。 靠车轮战消耗他们的灵力,加重他们的伤势。 虽然可耻,但的确很有效。 沈乐言施展了《青影玄诀》,在妖魔堆里寻找能突围的路。 他在「判官笔」的介绍里发现了最重要的一点:被判官笔写下的名字,会走上黄泉路。 黄泉路之后不就是奈何桥吗? 岂不是又能见到那个老婆婆? 虽然他并不认为在这个上古遗蹟里的奈何桥,就是完整的奈何桥,否则奈何桥在遗蹟里,外界的亡者岂不是都没地方去了? 遗蹟里的奈何桥,多半是个碎片,或者虚影。 但是墨宫的判官笔在遗蹟里生效,难道就是完整的黄泉路吗? 那不大可能,如果是他师父或者是妖皇本人来用判官笔,能弄出完整的黄泉路他还能相信。 但墨宫,显然还不够。因此对方弄出的黄泉路,多半也是个碎片或者是虚影。 所以,墨宫手里的判官笔对他们的威胁其实并不是很大。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完成和老婆婆的约定,不然老婆婆是真的会把他们拉回奈何桥丢进河里的。 三十余只妖魔一齐对他们出手,几人也没有慌乱,围成了一个圈,保证自己背后不会有敌人,从容地找到了最薄弱的一处突围。 在墨宫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制定好了计划。 总结一下就是:假装打不过,往沙漠和雨林的交界线跑。 现在沈乐言觉得还能加上一条:可以让墨宫试试用判官笔把他的名字写下来。 他想去看看黄泉路之后是否是奈何桥,能否碰到老婆婆。 顺带,或许能找到法子废了判官笔。 这种法器留在妖族,对于仙门的威胁还是大了一些。 于是他故意失误了一下,挥剑抵挡的动作慢了半拍,让一个妖魔的刀刺入了他的左肩。 姬怜意在他身侧,立刻出手将那个妖魔击退,沉声:「沈乐言?」 「我没事。」 【嘶——痛痛痛。】 【墨宫……该开始写我的名字了吧?】 墨宫负手而立,目光落到他鲜血淋漓的左肩后,嘴角咧开一道残忍的笑容。 「沈乐言……第一个要死在判官笔下的人是你吗?也好。陆元弋欠妖族的债,自然也有他徒弟一份。」 墨宫手中的判官笔动了。 仿佛沾了硃砂,又像是人血,在空气中缓缓落笔。 一个「沈」字很快出现在了半空。 妖魔见状士气大振,对他们的攻势愈发凌厉。 余祝低声斥道:「你怎么回事,能被这些废物伤到?」 说完,却塞了一瓶伤药过来。 沈乐言失笑:「没事的,我打算去黄泉路上看一看,让他写吧——不管我去没去黄泉路,你们都记得按照原计划进行。」 第178页 「乐」字也很快成形了。 墨宫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显然用判官笔对他灵力的消耗也不在少数。 但对方一鼓作气,「言」字的最后一笔落下,猩红的大字迅速隐没,下一瞬,大字直接拍在了沈乐言的眉心。 「嗡——」 第107章 你的业绩来了 黄泉路上,百鬼哭嚎。 牛头马面站在路边,等着接引亡魂往奈何桥去。 但是这里是上古遗蹟,里面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和妖魔踏足了,黄泉路上的亡魂自然寥寥无几。 确切来说,只有他一个人。 沈乐言看着正躺在路边打瞌睡的牛头马面,立刻走过去,礼貌地:「两位大哥。」 牛头马面迷迷煳煳睁开眼,看到他先愣了一愣,用一种怀疑人生的语气道:「来活了?」 「对,来活了,劳烦两位大哥带我去奈何桥。」 牛头马面迅速起身,看起来格外激动,凑在一起嘀咕:「好好好,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死人突然变多了一点,虽然还是少得可怜,但起码我们不至于一分赏钱都没有了。」 嘀咕完,牛头马面一左一右,带着他走上了黄泉路。 这里也瀰漫着浓重的雾气,眼前的路都是黑漆漆的,每走一步,脚下的路才会有一些光亮,沈乐言低头看了一眼,路是红褐色的,容易让人联想到鲜血,但没有一丝血腥味。 「你不是亡魂,是活人吧?而且还是修士。」 沈乐言闻言微微一怔:「两位大哥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是亡魂,到了这里要么茫然失措,要么惊恐万分,要么失去神智,像你这样……这样活蹦乱跳的,一看就知道是活人,而且还有修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牛头马面答道。 「……活人也能去阴间地狱吗?」 「我们只负责把来到黄泉路的所有东西都接引到奈何桥,之后的事情就不归我们管了。」 牛头马面知道他是活人,好像还挺高兴的,一边走一边跟他唠嗑。 「话说,你一个修士,为何到了这里?」 「被判官笔写了名字,所以进来了。」 「……你好像并不担心自己会真的变成一个死人啊。」 「和孟婆有些交情。」 牛头马面眼神微变,非常上道的没再细问:「原来如此。」 「两位大哥,你们之前遇到过被判官笔写了名字之后,来到这里的活人吗?或者不论什么原因,到了这里的活人。」 「那自然是有的,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个人去了阴间地狱吗?还是从黄泉路离开了?」 「那个人是个很厉害的修士,好像是到我们阴间来找一个亡魂,在地府里逛了一整圈,然后杀出去了。」 「……杀出去?」 「对。」牛头马面点头道,「就是杀出去的。到了他那个修为,除非是寿数已尽,否则阴间的规则无法束缚住他。」 「那个修士是谁?」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呢,几千年前他死了,亡魂还是来了这里,现在估计已经投胎许久了,指不定都经歷好几个轮迴了。」 「这样说来,只要无法打破阴间的规则,活人到了这里就无法离开?」 「不错。当然咯,像孟婆、判官这样的层次,想放你一条生路,还是没问题的,毕竟你还是个活人,寿数未尽。」 「我是被判官笔写了名字。」 「那不过是判官不小心丢在了人间的一支笔,上面残存着阴间的规则,又不是判官亲自写了你的名字……而且,我看你的面相,你定然不会死在这里。」 「这也看得出?」 牛头马面笑了笑,不作答。 他们见过的亡魂数不胜数,当然看得出谁身上有大机缘。尤其是眼前这个少年,他们甚至看不出对方的前尘和命运。 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牛头马面放慢了脚步。 「前面就是奈何桥了……咦?今天奈何桥怎么这么热闹?好多人啊。还有孟婆今日怎么这么有雅兴,竟然把奈何桥装扮了一番。」 沈乐言顺着牛头马面的视线望去。 只见原本阴森可怖的奈何桥已经变成了一派鸟语花香之地。 黑乎乎堆满白骨的河水变成了清澈见底的溪水,里面几条鱼儿正欢快地嬉戏着;沾满血肉的奈何桥变成了精美整洁的小木桥,像江南水乡的画卷;老婆婆不再穿着褴褛的衣裳,手中的瓷碗里的确盛满了香气扑鼻的西湖龙井。 当然,不管孟婆怎么乔装打扮,都改变不了这里是奈何桥的事实。 桥前,姬怜意他们,还有墨宫等三十余个妖魔,都在此处。 不同的是,姬怜意他们是主动进来的,而墨宫是在被他们引到沙漠和雨林的边界处进来的。 任谁也不会想到,仅仅是跨过一条边界线,就会来到另一个世界。 姬怜意看到他,眼尾扬起了一丝笑:「墨宫,看来你的判官笔,也不像你吹嘘得那么厉害啊。」 墨宫乍然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本就脸色阴沉,看到沈乐言活蹦乱跳地向他们走过来,脸色更是难看极了,六道黑纹如蛇一般扭动起来。 「即便不用判官笔……你们也一样要死在这儿。」 沈乐言走到了姬怜意身边,看了看余祝、舒宁,几人身上虽然都有伤,但应该并不严重,稍稍松了口气。 第179页 转向墨宫:「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情——老婆婆,这些妖魔就是我跟您说的,慕名来喝您的西湖龙井。」 老婆婆的五官依旧笼罩着一片迷雾,但听得出来,对方看到这么多「死人」,心情好极了,又开始她千篇一律的话术。 「孩子们,喝茶吗?上好的西湖龙井。」 墨宫本来就烦,见老婆婆端着瓷碗走到他面前,狞笑道:「一个老太婆,就想杀了我?你们是在跟我说笑吗?」 这样说着,他却没有自己动手,而是命令了身边的妖魔向老婆婆出手。 老婆婆摇摇头:「现在的孩子,真是不自量力啊。」 那个妖魔突然整个身体都悬浮在半空,好像被无形的东西掐着脖子提了起来,随后,瓷碗里的「茶水」全数灌入了那个妖魔的口中。 「砰!」 那个妖魔身上的血肉剎那炸开。 只剩下一具干干净净的白骨,颤颤巍巍走到河边,跳了进去。 墨宫的眼瞳极剧收缩。 第108章 去阴曹地府? 「这是什么地方?」 墨宫看着四周的如茵绿草,流水潺潺,跟刚才的血腥场景实在是相距甚远。 但一个活生生的妖魔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具白骨跳入了河水,这里怎么也不可能如眼睛所见的那样安宁平和。 「你猜,我为什么能走过黄泉路来到这里?」沈乐言微微一笑,转身对老婆婆道,「老婆婆,他特别特别想喝您的茶,您快先给他尝尝。」 老婆婆手中转瞬又多了一个盛满茶水的瓷碗。 「好孩子,喝茶吗?上好的西湖龙井。」 墨宫看着眼前佝偻的老婆婆,眼底半是怒意半是忌惮,跟着他来到上古遗蹟里的妖魔,虽然修为都不如他,但也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筑基修为打底。 可是喝了老婆婆的茶,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顷刻就成了一具白骨。 这茶谁敢喝?! 「老婆婆。」墨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茶,您为什么不给他们喝?」 「现在的孩子,总喜欢问一些不该问的问题。」老婆婆将瓷碗递到了墨宫面前,「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墨宫大惊,周身的黑气立刻大涨,背后竟然张开了一对暗色的羽翼,直接暴退,跟老婆婆拉开了距离。身前几道灵光闪过,赫然是几个天级的保命法宝。 沈乐言:「……」 好傢伙,老婆婆一个平a,直接给墨宫吓出了大招。 墨宫看到老婆婆并没有立刻追过来餵他喝茶,僵硬的面色稍稍缓和:「不过是一个危险系数不高的上古遗蹟,就算里面的生灵手段有些诡异,也不可能扛得住几十个筑基期的一击——来人!」 沈乐言看着对方召集下属一起袭向老婆婆,也并未上前去帮忙。 他和老婆婆只不过是交易关系,并不是什么牢不可破的盟友。 而且,他也想看看老婆婆的实力到底几何。 「你也觉得不对?」身后余祝的声音响起,「看来你还算有几分脑子,能想到这里的问题。」 这里的问题就是,对于筑基期修士而言太危险了。 明显超出了万宗大典锻鍊年轻一辈的上古遗蹟该有的难度。 他们这个队伍里三人都是风云榜上的,可以说已经是仙门最顶尖的队伍之一,但依然无法靠硬实力从奈何桥走出去。 当然不排除是因为他们太笨了,没找到特殊的法子。 但是在他们之前进来的修士无一不是惨死,就连想直接捏碎玉珠传送回扶世宗,都因为这里是阴间,受制于阴间的法则,并不能发挥玉珠应有的作用。 照这样下去,在这里死去的修士只会越来越多,光这个奈何桥,死五百个人他都不觉得意外,那么其他地方的边界线是不是也这么危险呢? 毕竟要去遗蹟中央,还要通过雪山和草原。 也就是说,起码还要过两个边界线。 到时候又会死多少人? 沈乐言看着老婆婆在三十几个妖魔的围攻下如入无人之境,那些功法和灵力打在老婆婆身上就犹如打到了空气,根本没有给对方造成一点困扰。 而老婆婆虽然动作慢吞吞的,但只要一出手,这里就会多一具白骨。 墨宫的眼睛猩红,几乎滴出血。 沈乐言也暗暗心惊。 实力上的碾压,这怎么整? 筑基打金丹,或许还能依靠功法、法宝甚至是谋划之类的取胜,但实力差距到了这个地步,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没有用了。 除非仙门打算让他们都去送死,否则绝对不会让他们来如此危险的一个上古遗蹟。 现在表面上看来,老婆婆帮他们杀了墨宫,他们兵不血刃解决了妖族的少主和三十来个筑基妖魔,但是万一老婆婆杀完妖魔,不打算遵守跟他们的约定了呢? 姬怜意眯了眯狐狸眼:「我们最好在妖魔死完之前,离开这里。」 然后让一些淘汰的弟子回去跟宗门报信,说明上古遗蹟里的情况,搞清楚到底是他们太菜了,还是遗蹟真的出了问题。 「老婆婆——」沈乐言试探着喊了一声,「我们已经完成了跟您的约定,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老婆婆没理会他们,依旧在往剩余的妖魔嘴里灌「西湖龙井」。 墨宫见状大笑起来,语气近乎扭曲:「桀桀桀桀——我还当你们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原来也不过是狐假虎威。狡兔死走狗烹,就算我死在这里,你们也不可能活着出去!桀桀桀桀——」 第180页 沈乐言将自己走过黄泉路时,牛头马面跟他说过的关于阴间法则的事情跟几人说了。 「按理说,奈何桥并不是亡魂们的终点,我们之后应该去到地府,等待审判,根据生前的罪过和功德,决定是进入六道轮迴,还是坠入十八层地狱。」 余祝:「……蠢货!我们还活着,不是亡魂,不必这样咒自己。」 「对对对……总之,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没法硬闯出奈何桥,要不就继续去阴曹地府看看?」 几人一时无言。 说实话,他自己也觉得这有点太荒谬了。 但是莫得办法啊,真的打不过老婆婆啊。 ??^?? 「但是上一个过奈何桥的修士,过桥时身上的血肉消失,变成了一具白骨落入河中……或许,活人根本无法过奈何桥,只有亡魂才可以。」 「正常的活人不行,但——」 几人眸光一震,都想到了答案。 但被判官笔写下名字后进入黄泉路的活人,应该可以顺利通过奈何桥。 因为他们已经被判官笔判定为「死人」了,身上想来会带有阴间的法则,足以让他们平安渡过奈何桥。 虽然这一切都是猜测,也有可能是他们想多了,但别无他法,只能一试。 希望在外面没有进入奈何桥的修士们,可以赶紧察觉到遗蹟里的异常,然后用玉珠传送走,回去宗门报信。 「我是被判官笔写了名字后来到这里的……我先过桥试试吧。」 「沈乐言!」姬怜意按住他的肩,眸底掀起了惊涛骇浪,「事关生死,不能如此草率。」 余祝上前了一步,看了一眼姬怜意的手,又退了回去,冷声:「鲁莽!蠢货!」 第109章 写自己的名字 舒宁亦举了举手,小声劝道:「沈师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你真的……真的变成了一具白骨,我们就算出去了,如何向陆宗主交代啊?」 「我师父又不会迁怒你们。」 余祝面色古怪:「哼,那可难说。能教出你这样的蠢货……」 【好好好,祝子哥狠起来连陆元弋也敢骂。】 沈乐言无奈道:「但是总要有人尝试,我去试和你们去试有什么区别?总不可能我们现在去把墨宫手上的判官笔抢了然后——」 【哎?等等。】 【我们可以抢了墨宫手上的判官笔,在对方死在老婆婆手里之前,用判官笔写下墨宫的名字,然后让对方先过奈何桥试试。】 如果墨宫死了,那就死了。也算是帮他们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 如果墨宫没死,他们就找到了一条生路,可以进了阴曹地府再把墨宫宰了。 电光石火之间,几人默契地直接朝着墨宫冲去。 丝毫没有保存灵力,都直接祭出了自己的底牌。 跟老婆婆抢人,当然不能有一点留手。 那边,老婆婆已经收了一大半妖魔的人头,找上了墨宫。 墨宫到底是妖族少主,身上保命的法宝不少,一时间身上虽然带伤,气息萎靡,但还没有性命之忧。 「你们——你们明知道我死之后,那个老太婆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竟然不选择跟我联手先杀了这个老太婆,而是反过来想杀我?!」 听到余祝的琴音,面前被两道剑光封死了退路的墨宫怒喝道。 「你们踏马是不是有病啊?!」 沈乐言:「交出你手里的判官笔。」 「判官笔?」墨宫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情,「你们不会以为,用判官笔写下那个老太婆的名字,就能杀了她吧?她的修为不知道比我们高出多少,就是我们所有人的灵力耗尽了,都不够用判官笔写下她的名字——」 「你废话太多了。」余祝的琴声越来越急促,「沈乐言,直接抢判官笔!」 受了重伤的墨宫自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几刻后判官笔就到了他们手中。 老婆婆似乎并不在意先杀谁,见他们在打,就先去灌别的妖魔「西湖龙井」了。 墨宫被他们用法术禁锢在原地,封住了嘴。 姬怜意提笔,开始书写墨宫的名字。 墨宫看了一会儿,发现判官笔写的是自己的名字,眼睛几乎瞪出眼眶。 「唔唔唔——唔唔?!」 踏马有病吧?!老太婆都快把这里活着的都杀完了,你们还浪费灵力用判官笔写我的名字? 这跟脱裤子放屁有什么区别? 「墨宫」二字收笔,墨宫勐地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又缓缓睁开了,面上满是怀疑人生的神色:判官笔写完名字后,我怎么还在这里? 余祝解开了墨宫身上的禁锢术:「要么死,要么上桥,你选一条吧。」 墨宫警惕地看着他们,没动。 余祝:「看来我刚才脾气太好了。」 沈乐言提起无涯就准备给墨宫来一剑。 墨宫这才不情不愿地往桥上挪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虽然一时想不明白他们的做法,但所有生路都被堵死,墨宫也和他们一样别无选择。 过桥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留在这里要么被老婆婆弄成白骨,要么被他们杀了,当然还是过桥比较好。 墨宫的迟疑很快消失殆尽,几乎是全速往桥上冲去。 沈乐言发誓,自己在这几秒的时间里,绝对是衷心祝愿墨宫能平安渡过奈何桥的。 第181页 一步,两步,过半…… 老婆婆终于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嗯?判官笔?你们手中怎么会有判官笔?!」 沈乐言知道自己赌对了! 「快,写自己的名字!」 墨宫已经快顺利过桥了,毫髮无损。 几人赶紧用判官笔轮流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所有保命的法宝、符咒一股脑地往老婆婆身上扔,丹田里的灵力被调动到了极致,沖向奈何桥。 阴间的法则不仅对他们生效,对老婆婆也一样。 比如说,过了奈何桥,他们就不归孟婆管了。 老婆婆处理那些保命法宝、符咒用了一些时间,这些时间已经足够他们全部平安抵达对岸。 老婆婆站在河边,正对着他们,被雾气遮挡了五官的脸却莫名给人一种阴森暴怒之感。 「坏孩子……」老婆婆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对岸,「坏孩子……」 语气再没有之前的和蔼,好像要把他们活撕了。 但即便如此,老婆婆也并没有走过奈何桥来找他们,可见对方的确受制于阴间的法则,无法通过奈何桥。 「我们暂时不用变成白骨了……」沈乐言长舒一口气。 「白骨是不用变了,但要去阴曹地府。」余祝按了按眉心,「还有,我们得先把墨宫杀了。」 「墨宫呢?」 「你瞎吗?」余祝的目光望向雾气瀰漫的远处,「墨宫早跑了。」 「就当是,让他先给我们探路吧。」 几人缓步朝着雾气中前行,越往里走,雾气越浓,他们不得不用灵力来抵挡雾里的剧毒。 只能祈祷地府里没有这样的雾气了。 不然他们迟早会因为灵力耗尽而被毒死。 而在路上,几人也商讨了遗蹟里的异常。 余祝面色有些差:「希望不是宗门里的废物办事出了差错,没搞清楚这个上古遗蹟里的状况就把万宗大典的地方定在这里。」 看来之前他还误会祝子哥了,祝子哥连自己的宗门犯了错也照喷不误。 「万宗大典这样的大事,不会有人敢轻忽。」姬怜意低声,「或许,这个上古遗蹟在我们进来之前,还不是这样的。是这些时日不知因为什么,发生了变故,才会出现奈何桥这样的空间。」 舒宁默默举手:「……大家还记得,那个老婆婆说,死人多了,她才不会被扣赏钱的事情吗?」 沈乐言心跳快了几拍:「黄泉路上的牛头马面,也说过赏钱的事情……难道阴间也有绩效考核,绩效不达标,阎王爷就会扣他们的冥币?」 第110章 酆都 「何为绩效考核?」 「就是……对一个人干活干得好坏的评价,干得好就有奖励,干得不好就有惩罚。」 「按照你的意思,阴间是近段时间才开始了……绩,绩效考核,所以出现了奈何桥这样的空间?」余祝的语气略有些生硬。 沈乐言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 舒宁疑惑:「阴间这段时间需要大量的死人?为什么?」 「确切来说,是上古遗蹟中的阴间,需要大量的死人。」 这里的阴间大概可以理解为阴间的一个分部。 「至于原因是什么,恐怕得等到了地府才能知道。」 扶世宗。 已经有人通过光幕,发现了各个队伍在上古遗蹟中的异常。 「怎么回事?我们宗门的弟子怎么突然凭空消失了?」 「是啊!而且凭空消失之后,我徒弟的命灯竟然灭了!」 有些宗门会用弟子一滴鲜血点燃命灯,命灯熄灭代表那名弟子已经身死。 「弟子们这才进去多久,已经死了数百人了,以往的万宗大典,何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有一些宗门的长老看着自家弟子下落不明,脸色越来越阴沉,他们并不是不能接受伤亡,但现在的情况显然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几个长老语气不善:「扶世宗是不是该给大家一个交代?为何有弟子会在光幕里凭空消失,又为何这一次的万宗大典,死在上古遗蹟的弟子会这么多?!扶世宗到底是如何确保上古遗蹟适合这些年轻弟子们去的?!」 扶世宗的大长老脸色亦不大好看。 「诸位!诸位!」扶世宗大长老的声音在灵力的加持下扩散开来,「诸位先安勿躁。我的徒弟余祝一样突然消失在了光幕里,难不成我会故意害我的徒弟不成?」 大长老这么一说,底下的议论声才轻了一些。 「大长老,我们并非是怀疑扶世宗故意让年轻弟子们送死,只是担心上古遗蹟中的情况。」 「大长老,您也说了您的徒弟也在上古遗蹟里下落不明,难道您就一点儿也不着急?还不打算派些人进去看看吗?」 「进入上古遗蹟的都是各个宗门年轻一辈最顶尖的弟子,现如今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再这样下去,各宗门实在是承受不起!」 大长老对着身旁的扶世宗弟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赶紧去找陆宗主说明情况。 而后才缓声道:「如今的情况的确是始料未及,这样,各宗门都遣一名金丹以上修为的修士,通过传送阵进遗蹟查探。 若是弟子们只是在遗蹟里遇到了什么机缘,并无什么处理不了的危险,那万宗大典便继续。 若是遗蹟里当真出现了什么变故,那自然是弟子们的性命要紧,麻烦诸位赶紧救人。 第182页 为了保证公平,扶世宗的长老们会一道进去,防止有人徇私舞弊,诸位觉得这样处理如何?」 众宗门都没有什么异议,并且很快推选出了进上古遗蹟的人选。 扶世宗的长老们再一次施法结阵,准备开启传送阵,然而这一次,淡蓝色的光点亮起后,众人的身影却并未消失,反而是传送阵中的灵力传输倒一半,蓦地中断了—— 大长老面色一沉,语气沉重:「……传送阵和上古遗蹟的连结,断了。」 「什么?!」各宗门顿时譁然一片。 「传送阵断了?怎么会如此?」 谁都不会怀疑扶世宗的阵法质量,如果原本还有些怀疑的话,当看到扶世宗的弟子,尤其是余祝都在光幕中下落不明之后,就不会有人疑心这是扶世宗耍的手段了。 可是不是仙门中有人故意破坏万宗大典的话,难道是妖族? 可妖族的少主墨宫去截杀大夏太子、余祝、沈乐言,也一样突然之间消失了。 是上古遗蹟本身出了问题?! 传送阵已断,还想过去上古遗蹟,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御剑往上古遗蹟赶,等他们赶到了,年轻弟子们还有多少能活着? 即便知道不是扶世宗的问题,各个宗门还是难免有些怒气。 大长老面露歉疚:「事已至此,说些道歉的话,诸位大约也不想听。还是尽快御剑往前往上古遗蹟——陆宗主?」 场面一下子寂静下来。 江雪剑曳着霜雪的流光在天空落了一场雪后,银髮的仙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陆宗主的神色好像比往日更冰冷了。 也是……毕竟陆宗主的小徒弟,也和余祝几人一起失踪了,到现在还生死未卜。 「想来上古遗蹟里发生了变故,陆宗主已经知晓了。不知陆宗主有没有什么法子……」 上古遗蹟,阴间分部。 雾气沉沉,几人一路前行,都不捨得用灵力获取一些光亮,暗沉的沉寂中,只有几人轻微的唿吸声。 背后的奈何桥早已看不见一点轮廓了。 好像有淡淡的风吹拂过来,几声似有似无的笑声和哭声夹杂在里面。 舒宁裹紧了衣服:「我感觉冷飕飕的……」 这里的温度比起奈何桥,起码又低了二十度。 也就是说,这里的气温跟西北境流放犯人的荒凉之地的寒冬差不多温度。 如果是修为稍弱一些的人,只怕早就被活活冻死了。 沈乐言低头看了看自己颈间坠着的白玉平安扣,不论在多冷的地方,平安扣都能稳定地传递给他热量,供他取暖。 「前面好像有一面城墙。」姬怜意的声音响起,「我们应该快要到了。」 雾气中那面城墙深灰色的砖若隐若现。 几盏灯笼散发出惨黄色的灯光,幽幽地将前路照得亮了一些。 他们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走到城门前,几人看到了城门之上的牌匾:酆都。 一股极致的阴冷之气一下子透过衣料渗进了嵴梁骨。 沈乐言捏紧了平安扣,冷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才温暖了少许。 酆都,民间传闻中的鬼城。 人死后,亡魂经过审判,不必入地狱,也还未转世投胎,就居住在此处。 第111章 停止的轮迴 修仙之人,虽然早就知道酆都鬼城真实存在,但知道和亲眼见到,毕竟是两码事。 尤其是沈乐言,他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在来到修仙界前根本不信这些,现如今看到,眸里难免涌现出震撼之色。 「看傻了?」余祝唤了他一声,「走吧,赶紧进城,我们的灵力已经所剩不多了,再不进去,就得死在毒雾里。」 他们走到城门下,城门紧紧关着,也没有鬼看守。 他们只能试着用力敲了敲门。 敲到第四下的时候,城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我感觉更冷了。」舒宁整个人都开始发抖,「我的灵力快耗尽了。」 沈乐言因为白玉平安扣的缘故,灵力耗费不多,赶紧传输了一些给舒宁。 舒宁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随着城门缓缓打开,浓雾逐渐消散,酆都中的景象逐渐映入他们的眼帘。 青石板铺成的小路,道路两旁是茅草搭成的小摊和铺子,零星的烛火幽暗的灯笼悠悠地飘荡在街上。 乍一看跟人间的城镇几乎没有任何分别,除了街上空空荡荡的,不见一只鬼路过。 「这酆都……怎么如此冷清。」姬怜意环顾四周,低声道。 「或许是,上古遗蹟许久未开,没有活人踏入,所以这里的阴间分部也没有亡魂进来,所以空空荡荡,不见鬼影。」 「不论有没有鬼住在这里,我们先去地府。」余祝的目光投向远处的酆都中央,那里有一栋建筑格外宏伟高大,应当就是酆都大帝,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阎王爷所在的地方。 自然,这种阴间分部的阎王爷,应该就是阎王爷的一道虚影分身。 他们沿着青石板路一直往前走,路过一个幽深的小巷,「砰」的一声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几人齐齐扭头,只见一道瘦小的黑影快速往巷子深处跑去。 「追!」 余祝和舒宁留在原地没动,追人这种事情,还是剑修比较擅长。 沈乐言和姬怜意御剑飞到巷子上空,很快就锁定了那道黑影—— 第183页 「怎么是个小孩?」 那个黑影没有地方跑了,不得不转过身面向他们。 是个瘦小的男孩子,看起来最多不过七八岁,头髮跟余祝乱得不相上下,但身上瘦得皮包骨头,能看得到分明的根根肋骨。 男孩子的嘴里塞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还有尾巴,好像是……一只死老鼠。 「他是个饿死鬼。」余祝看着小男孩狼吞虎咽地把那只死老鼠吞了下去,眼睛里还是露着饥馑的光,面色有些复杂,「他生前是被活活饿死的,所以看到任何嘴巴能塞得下的,都会吞下去。」 「……我们这一批进来的仙门弟子,有这么小的孩子吗?」 「当然没有,就是有,也不可能有仙门弟子在这里活活饿死。」余祝睨了他一眼,「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筑基了还不会辟谷之术?」 沈乐言:「……」 他脸皮厚,不伤心:「这么说,他是上古遗蹟还没有成为遗蹟的时候,死去的孩子了?」 那应该不能称之为「孩子」,因为对方至少已经几千岁了,年龄足以当他们的祖宗。 只是死时是个孩子,所以亡魂也一直维持着死时的年岁。 可是—— 「这么多年了,一个饿死的孩子还未入六道轮迴,这不合理吧?」沈乐言缓步走上前,半蹲下身,平视着眼前的小男孩。 小男孩用看食物的纯真的目光打量着他。 沈乐言从身上找了找,找出了一块之前烤肉剩下的,用油纸包好的鸡腿,递给了小男孩。 小男孩一把夺过,直接将整个鸡腿都塞进了嘴里。 余祝在身后冷哼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这个馋鬼,还捨得把鸡腿让给别人。」 小男孩囫囵吃下了整个鸡腿,连骨头都没吐,依旧用渴望食物的眼神看着他们。 「没用的,沈乐言……你就算给他吃十斤,百斤的肉,他都是吃不饱的。」姬怜意薄唇微抿,「他是亡魂,不是生者了。」 「……我知道。」沈乐言笑了笑,「小朋友,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没有人叫你去投胎转世吗?」 就算这里已经是上古遗蹟,但是转世投胎并不一定是投胎到前世生活的地方,所以不应该存在无法转世的事情。 小男孩见他没有再拿出新的食物,有些失望,但还是回答道。 「之前,酆都大帝不知道为何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们都没有办法投胎……不过前些日子,酆都大帝回来了,我的不少伙伴都已经转世投胎去了,应该很快就要轮到我了。」 「原来如此。」 沈乐言翻遍了全身,也只能勉强找到两块干粮,好在小男孩并不挑食,库库往嘴里塞。 「酆都大帝之前为什么消失,消失了多久?」 「我不知道酆都大帝为什么消失,只知道那天有一个修士的亡魂来到了酆都,牛头马面大人亲自带他来的,据说他生前是个很厉害的修士,甚至到酆都逛了一圈,又洒脱地离开……但再厉害的人物,也逃不过一死。 牛头马面大人带着那个修士,去到了酆都中央的地府,就是那一日,酆都大帝消失了,那个修士的亡魂,也消失了。」 沈乐言皱眉:「那么,酆都大帝现在为何又回来了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们总算可以投胎了……在酆都住了几千年,这里的东西我都快尝遍了。你们是新来的,快跟我说说,现在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几人面面相觑,就连余祝这样嘴硬的,也无法当着小男孩纯真的眼神,说出「你之前的家园已经完全荒无人烟了,乃至成了一片上古遗蹟」。 沈乐言深吸了一口气,反正转世之后,都不会有在阴间的记忆,他便撒了个谎。 「外面现在国泰民安,风光秀丽,好吃的东西数不胜数。」 小男孩有些憧憬:「真饿,好想吃东西。」 「我们想去地府见酆都大帝,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能到吗?」 第112章 装神弄鬼 「酆都大帝是不可见的。」小男孩摇了摇头,「不过你们不用担心,酆都大帝是不会落下任何一个应该进入六道轮迴的亡魂的,这里的亡魂已经不多了,很快就会轮到你们的。」 酆都大帝不可见? 是因为对方是神明,所以他们这些凡人不可见,还是因为对方是假冒的「酆都大帝」,所以不敢见人? 沈乐言倾向于后者。 数千年前,这里酆都大帝的虚影和那名修士的亡魂一同消失,现在「酆都大帝」又突然回来了,还给阴间分部增加了绩效考核,导致他们这批人莫名其妙进入了奈何桥,孟婆发癫非要把他们从活人变成死人。 这是一个正经的「酆都大帝」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酆都大帝」不让他们见,他们还偏要去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告别了小男孩,他们依旧沿着街道,一路往地府的方向走。 越靠近地府,四周茅草屋里居住的亡魂越多,有寿终正寝的老人,有胸口有一个血洞明显是被兇杀的年轻人,有穿着盔甲,身上被羽箭扎成刺猬的士兵…… 所有的亡魂都维持着生前的样貌,就和生者一样平静地在这里生活。 只不过寿终正寝的老人特别喜欢小鬼,被兇杀的年轻人面上带着刻骨的仇恨,被羽箭扎成刺猬的士兵,会突然大喊「杀尽敌国狗」! 第184页 很快就有亡魂发现了他们几个新面孔。 「新来的……」老人冲着他们喊道,「去地府投胎要排队,你们不知道规矩吗?」 「我们……」沈乐言找了个藉口,「我们刚到,还没有去审判罪恶,不知道是要投胎还是下地狱呢。」 老人没继续跟他们说话了,但小声嘀咕了一句:「最近下来的新人,好像特别容易下地狱。」 沈乐言耳尖地听到了这句话:「老人家,您刚才说,新下来的亡魂特别容易下地狱,那是什么意思?不是说酆都大帝很仁慈,怎么……」 「哼,下地狱还不是因为你们生前作恶多端,酆都大帝一向公允!」 说话间,远处地府厚重的朱红色大门骤然打开了。 几个一看便知是仙门弟子的年轻人被牛头马面押解了出来,几人的脸上,刺着一个漆黑的「狱」字。 老人冲着那边抬了抬下巴:「喏,那几个也是新来的,看样子是被审判入地狱了……啧啧,也不知道作了什么孽。」 「那几个人……那几个人是明道宗的弟子。」余祝快步走上前,拦住了牛头马面,「他们犯了什么罪,为何被判入地狱?」 那几个明道宗弟子本来已经面如死灰,听到余祝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后眼里勐地迸发出了强烈的希望。 「余道友!!!」 「余道友?!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余道友,我们真的冤枉啊!我们到了酆都,先在这里待了几日,都没找到出去的办法,想着或许地府里有可以出去的法门,就结伴去了。 谁知道,进去之后那个酆都大帝就说,我们在人世作恶多端,全部该入地狱! 可是我们分明是活人不说,而且自问这一生也并未做什么恶事,而且还诛杀妖魔,保护百姓,怎么说也不该下地狱啊?! 谁知道那酆都大帝说,我有一回装病逃课骗师父,就该入拔舌地狱。还有我的师兄,酆都大帝说他和朋友喝酒剩饭菜,所以要去春臼地狱。总之……简直是匪夷所思!」 其他几人也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的冤屈。 「余道友,我们来上古遗蹟之前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你应该也知道我们的为人,这酆都大帝如此草率判罚我们入地狱,依我看,他——」 牛头马面本来碍于几人都是修士,放任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听到几人开始辱骂酆都大帝,当即面色剧变。 「酆都大帝岂是尔等可以非议的?!」牛头马面毫不客气地挥手示意他们让开,「犯人要即刻押入地狱,赶紧给我让开!」 沈乐言抓紧时间继续问:「你们在地府可有看到过酆都大帝的真容?」 几人摇摇头:「地府中空无一人,我们只听到一道飘渺的声音传出,并未看到酆都大帝的样貌。」 「那为何不反抗?」 「打不过啊。」几人苦笑,「我们从雪山想走去草原,结果刚越过分界线,就来到了酆都城外,我们起初一直在雾中寻找出路,灵力快耗尽了才找到这里……如何还打得过牛头马面?」 牛头马面是听「酆都大帝」的命令行事。 他们打不过牛头马面不要紧,只要能控制住「酆都大帝」就行。 「这个所谓的酆都大帝,多半是在装神弄鬼。」 如果对方真的很厉害,那为何不敢露出真容?还放出一句「酆都大帝不可见」这样看似高深玄妙的话来。 越是装得高深莫测,就越可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自身实力不够心虚,才会遮遮掩掩,藉助一些名头来给自己贴金。 牛头马面怒道:「不可非议酆都大帝!此乃重罪,你亵渎神明,想入刀山地狱吗?!」 这里的牛头马面,和黄泉路上引路的,显然不是同一批。 「我骂了酆都大帝,你们是不是该立刻押送我去地府审判?」 牛头马面大概第一次见自己主动要接受审判入地狱的,愣了一会儿才点头:「那是自然。不要妄想能逃脱阴间的审判。」 「那你们先放了他们,把我们押入地府审判完,再和他们一起押去地狱好了。」沈乐言扭头看向其他几人,「来都来了,大家都骂两句酆都大帝。」 明道宗的弟子:ヾ(???)? 「不是,沈道友,这……你们倒也不用为了救我们,把自己也搭进去……」 余祝:「酆都大帝,蠢货。」 姬怜意:「嗯,蠢货。」 舒宁:「……那就,蠢货?」 沈乐言笑眯眯地看向目瞪口呆的牛头马面:「好了,我们都亵渎神明了,赶紧把我们带去地府,接受酆都大帝的怒火吧。」 第113章 拆地府 酆都的城墙高大恢宏,可与大夏的京城比肩。建立在酆都中央的地府,作为酆都大帝居住的宫殿,自然更是气势磅礴,高耸入云。 因为通体呈现暗沉的灰色,少了些辉煌,多了几分威严审判之感,让人仰头看到,便心生戚戚,好像把这一生做过的坏事都想了一遍。 沈乐言也在心里回忆了一下。 按照这位「酆都大帝」审判的依据,他觉得许多个地狱他都可以去走一走。 牛头马面带着他们走到了地府的大门前,叩开了门,入眼是一条幽深的长廊,长廊的尽头是一座宫殿,除了燃着惨黄色烛火的灯笼,长廊里面空无一物。 第185页 「进去。」牛头马面呵斥了一声。 几人鱼贯入内,地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他们缓步走过长廊,廊檐上挂着的灯笼无风自动,慢慢打着转,沈乐言挨个看过去。 恍惚间,仿佛从灯笼上面看到一个闪烁的鬼脸,那一个个灯笼,好像有一瞬都变成了一颗颗人头,表情或是惊恐,或是狰狞,令人心惊,再一眨眼,眼前只有灯笼,方才的景象就像是他的幻觉。 「……大家有从灯笼里看到什么吗?」 「阴间的灯笼都是用尸油做蜡烛的,看了之后会产生幻觉,只有你这个蠢货才会特意去看灯笼。」余祝训斥道。 沈乐言赶紧收回了目光。 走过第一个宫殿,后面又是长廊,一个接着一个,越往里走,宫殿里的石柱、壁画的纹饰越繁复厚重,上面画着的都是十八层地狱里罪孽深重的亡魂身受酷刑时的模样。 栩栩如生,宛若天成。 走了不知多久,牛头马面终于在一个宫殿前停住了脚步,恭敬地对着宫殿里的「酆都大帝」行礼道。 「陛下,有四名修士,在酆都口出狂言,亵渎神明,被属下当场抓获,请陛下降罪。」 声音在空旷的长廊上层层盪开,片刻后,那座宫殿朱红色的木门打开了。 牛头马面:「陛下已经召见了你们,你们可以进去了。」 透过宫殿的门,里面的景象看得并不很清晰,只能隐约看到宫殿深处有很长的台阶,一路拾级而上后,是一座雪白色的座椅。 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像白玉一样光滑,但要森冷许多。 他们并未急着进去,沈乐言先问了牛头马面:「不是说酆都大帝召见我们吗?这个宫殿里分明空无一人。」 「你们虽然有修为,但到底也是凡胎肉体,如何能看破陛下的神通?」牛头马面面露不悦,语气有些兇恶,「陛下召见,别让陛下久等,否则……」 「沈乐言,余祝,姬怜意,舒宁。」 宫殿中骤然响起一道雄浑而渺远的声音,好像就在他们耳边,又好像是从千里之外传来的。 「尔等可知罪——」 沈乐言勐地捂住了耳朵,还是没能阻止双耳有鲜血缓缓流淌下来。 「酆都大帝」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那声音听着并不刺耳,却能叫人的听力极速衰减。 「用灵力削减一些声音,否则会变成聋子。」余祝是乐修,对这种手段更了解一些,立刻出言提醒道。 「在酆都妄议神明,依律法,尔等应入刀山地狱。」 用灵力护住耳朵后,虽然耳膜还是刺痛,但总算不至于再次流血。 沈乐言望向空无一人的宫殿:「是吗?那我还向师父撒过谎,是不是去完刀山地狱,还应该去一趟拔舌地狱?」 宫殿里沉默了一刻。 「……妄想戏弄神明,罪加一等。」 【看来这个假扮酆都大帝的人,不是很有耐心啊。】 「牛头马面,还不快将他们押送前往刀山地狱?尤其是沈乐言,其余人在刀山地狱受刑十年,他……受刑百年!」 候在一旁的牛头马面很快拱手应「是」,一步上前就要将他们押送出去。 沈乐言漆黑的桃花眼弯了弯:「这就百年刀山地狱之刑了,那我要是对酆都大帝出手,还想拆了这座地府宫殿,是不是永生永世都要在地狱里度过了?!」 少年话音刚落,无涯就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铮然出鞘,直指宫殿正前方的座椅。 「嗡——」 无涯剑锋利的剑尖毫无阻碍地插在了座椅之上,留下了数道裂缝。 「不是酆都大帝吗,怎么眼睁睁看着我的剑毁了你的座椅,还不出手,是不屑出手,还是不敢出手?」 响在他们耳旁的声音如雷鸣一般,如果不是他们早有防备,只怕瞬间要被震聋。 「刀山地狱,千年之刑!牛头马面——」 余祝抚了抚希声琴:「什么酆都大帝,我看是个蠢货,动动嘴皮子就想让我们入刀山地狱,把我们当成什么废物了?」 一阵琴音响起,宫殿前的两根石柱立刻断裂,轰然倒在了地上。 姬怜意的「天冕」双剑越过了宫殿的屋檐,直接将整排瓦片全部扫落了下来。 舒宁想了想,小声对身旁的飞马道:「走廊边的花草,你随便啃,不用担心毁了名贵的草药。」 若宫殿里的酆都大帝当真是神明,受到如此挑衅,只怕早已翻手将他们秒成渣滓了。 而且神明居所,怎会被他们几个筑基修为轻易毁坏。 不过几息工夫,整座宫殿就被他们拆得七零八落,近乎变成了一片废墟。 牛头马面在一旁看得震惊地瞪圆了双眼,一时都忘了按照「酆都大帝」的命令办事。 亵渎神明的,见过许多。 敢直接拆地府的,这还是破天荒得头一次见。 「牛头马面,据我所知,你们的酆都大帝已经失踪了千年,近些时日突然回来,你们就丝毫不怀疑对方的身份吗?」 「只有酆都大帝能掌控六道轮迴,我们亲眼所见,陛下已经让停留在酆都的成千上万的亡魂入了六道轮迴,怎么可能出错?!」牛头马面勐地反应过来,「你们竟敢——竟敢损毁地府宫殿?!难不成是想永远待在刀山地狱吗?!」 沈乐言将风灵根催动到极致,运转《青影玄诀》避开了牛头马面的一击。 第186页 「死人不够,就拉活人到阴间凑数,这就是酆都大帝下的令?我还从未听闻,酆都大帝还有绩效压力,阴间得有多少人入轮迴,多少人入地狱才行。」 第114章 信仰之力 「酆都的规矩,岂容尔等置喙?」 一股阴寒的冷意自血肉深处传来,沈乐言抬手碰了一下脸颊。 身后舒宁的语气有些诧异:「沈师兄,你的脸上……多了一个刺字。」 余祝:「不止是他,我们脸上都被印上了『狱』字。」 牛头马面见状,对「酆都大帝」愈发恭敬了:「陛下息怒,属下这就押送他们前往刀山地狱!」 他能感觉到脸上多了「狱」字之后,好像跟阴间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繫……阴间法则? 牛头马面说,现在这个「酆都大帝」可以维持六道轮迴的正常运转,而此时对方又可以在他们脸上直接印上刺字…… 「沈师兄,我们会不会搞错了?说不定……说不定这个酆都大帝是真的神明呢?」舒宁小声道。 舒宁说完,刚刚被他们拆得七零八落,只剩一片废墟的宫殿,碎石块竟然全数飘浮了起来,各自飘回了原位,隐隐又要恢復如初的意思。 余祝哼笑一声,希声琴琴音大作,刚刚拼接好的碎石块很快又掉落在了地上。 「你们有听说过民间的邪神么?」姬怜意的目光落向废墟中央,被无涯剑刺出数道裂痕的座椅。 一些妖魔,因为贪图百姓的供奉之力,因此会藉助泥胎、石像,假冒正神。 妖魔还会潜入一些没什么香火的寺庙里,将里面原本的正神诛杀,然后取而代之。 他们表面上接受百姓供奉,也满足百姓心愿,实际上收取的报酬却远不止如此。他们骗取百姓信任之后,会要求更多的牲畜献祭,乃至活祭,比如说童男童女,这样妖魔假扮的神明,就被仙门称之为邪神。 供奉邪神的人,或许会一夜暴富,或许会加官进爵,但最后付出的代价轻则惨死,重则祸及家人。 「民间的邪神,修为之所以会突飞勐进,是因为百姓的供奉和信仰。如果没有这些……邪神不过也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舒宁恍然:「殿下,您的意思是……刚刚宫殿有復原的徵兆,是因为我对他神明的身份产生了动摇,以为他是真的『酆都大帝』,所以……」 「你信他,他就是『酆都大帝』。虽然不知道他从何处窃取了一部分酆都大帝可以掌控阴间的力量,不过……假冒的终究是假冒的。」 余祝点头:「我和舒宁拖住牛头马面,你们去把这宫殿拆得更彻底一些。」 沈乐言望向姬怜意:「座椅?」 「嗯。」 「酆都大帝」的嗓音有了些起伏:「你们将永生永世留在刀山地狱——再无轮迴!!!」 两道剑芒无视了他的警告,径直噼在了座椅之上。 「轰——」 那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的座椅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里面竟然有血水汩汩流淌出来。 下一瞬,那座椅彻底断裂成了两半。 那座椅之下,出现了一个小巧的盒子,似乎是用琉璃打造,晶莹剔透,无涯和天冕都没能在那盒子上面留下哪怕一道划痕。 「七星琉璃盒?」 沈乐言一听这名字就觉得贼贵:「那是什么?」 姬怜意解释道:「一种储物用的法宝,任何东西放在里面,都会维持原样,除非琉璃盒损坏。譬如说你往里面放一个冰块,即便过了一个夏天再打开,冰块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那要如何打开?」 「七星琉璃盒材质特殊,可以承受大乘修为的一击,所以我们用武力定然是打不开的,需要其主人滴入精血,才能打开。」 【储物效果这么好,也不知道要多少银子?】 姬怜意眼尾扫了他一眼:「这种盒子东宫里很多,等我们离开上古遗蹟,我送你十个。」 沈乐言:●v● 「……那我就不客气了?」 「要闲聊等出去了再聊。」余祝和牛头马面周旋着,嗓音因为气喘微有些哑,「蠢货,赶紧想法子打开盒子。」 沈乐言走上前拾起了七星琉璃盒,盒子很轻,晃了一下后,里面也没有传出什么碰撞的声音,反倒是一种很细小的颗粒,如沙子一样轻轻流过的声音。 这盒子八成是「酆都大帝」的,但是他们现在连对方的人影都没见过,就更别说弄到对方的精血打开盒子了。 而且,从他们和牛头马面交手,到拿到七星琉璃盒,「酆都大帝」的声音就再没有出现过。 跑了? 应当不会。 拖延时间? 「太子殿下,修士提供的供奉和信仰之力,是不是要比普通百姓更多?」 「嗯。信徒的修为越高,邪神得到的供奉和信仰之力就会更强。」 「把我们发配去地狱,也能给他提供信仰之力吗?」 「信仰未必是崇敬,也可以是畏惧。你将他奉若神明,不敢有丝毫违逆,他也一样可以提升修为。」 现下「酆都大帝」想把他们送去地狱受刑,从他们的恐惧之中获得信仰之力的计划搁浅,那只能从别处寻找帮助自己提升修为的法子,好掌握更多酆都大帝原有的力量。 地狱走不通,只剩下—— 第187页 「六道轮迴……今日或许又有一批滞留在酆都的亡魂将踏上轮迴,我们得立刻赶过去。」 余祝低声:「你们过去,我和舒宁留下。」 他们的修为并不如牛头马面,一但时间拖得太久,余祝和舒宁定然支撑不住,可能真的会被押去刀山地狱。 沈乐言应了一声,立刻御剑往地府外飞去。 地府之外,今日要去轮到轮迴转世投胎的亡魂们已经排好了长队,这里的酆都虽然「人烟稀少」,但队伍里的亡魂少说也有百余。 而那百余亡魂,此刻正在跪地朝着地府的方向跪拜。 口中高唿着为酆都大帝歌功颂德之词。 沈乐言很快就在跪拜的亡魂中找到了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男孩。 「你们为何跪拜?」 小男孩见是他,咽了咽嘴里的不明食物:「酆都大帝让我们入轮迴,我们无以为报,只能磕头跪拜。」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牛头马面大人传过命令,说这样做,酆都大帝会庇护我们,若不叩首,那便入畜生道。」 第115章 心上人 沈乐言对此的评价是,脸都不要了。 不过这个方法虽然无耻,但很有效。 因为酆都里的亡魂都已经滞留了数千年,酆都到底不比人间繁华,好不容易可以投胎,「酆都大帝」不过是让他们叩首跪拜而已,就可以「获得庇护」,大多数亡魂恐怕还会对「酆都大帝」感激涕零。 依靠这样的法子,这些时日「酆都大帝」收集到的信仰之力恐怕并不在少数。 只是……对方或许是有能力对他们出手,强行把他们送去刀山地狱的,甚至是直接让他们真的死在酆都。 但是对方却没有选择出手,反而是忍下了被拆了地府的气,熘走了。 对方不是个蠢货的话,那就只有可能是有比收拾他们更重要、更急迫的事情要做。 还有可疑的是,这里虽然已经是一片上古遗蹟,人迹罕至,但是到底有一个阴间分部在,原本镇守的酆都大帝也是真身的一道虚影。 冒牌货现在抢了虚影的位子,真正的酆都大帝会不知道?会不派下属来剿除反贼? 就算一时半会没来,再过不久也一定会来。 就算冒牌货获得了很多信仰之力,修为大涨,真的顶替了酆都大帝虚影的位置,那也不可能是阴间总部的对手。 反而冒牌货实力增长越快,死得就越快。 对方难不成真的是个蠢货? (ーー゛) 沈乐言没有阻止这些亡魂继续跪拜,他空口无凭说「酆都大帝」是假冒的,这些亡魂肯定不会相信,指不定还会阻拦他继续在酆都内行事。 少年低下头,思索了片刻,仔细回想了黄泉路上,牛头马面跟他提过的只言片语,还有面前的小男孩,之前讲述的有关那名修士的字句。 「……那个人是个很厉害的修士,好像是到我们阴间来找一个亡魂,在地府里逛了一整圈,然后杀出去了。」 「……牛头马面大人带着那个修士,去到了酆都中央的地府,就是那一日,酆都大帝消失了,那个修士的亡魂,也消失了。」 这些话提取一下重点,大概是那个修士很厉害,生前进地府来找一个亡魂,虽然杀出了地府,但后来还是难逃一死。 之后的故事也很好补全,那名修士心有不甘,用了特殊的功法诛杀或者镇压了酆都大帝的虚影,然后取而代之。 对方和酆都大帝的虚影大战数千年后,近日终于成功了,他掌握了一部分阴间的权柄,开始大肆收集信仰之力。 譬如让这些亡魂入轮迴前要跪拜歌颂,譬如给孟婆和牛头马面业绩压力,譬如刚好撞上他们这群倒霉催的这个时候进入上古遗蹟。 把他们拉入阴间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罗织罪名送去地狱受苦。 「……酆都之中,可有既没有入轮迴,也没有入地狱的人?」 小男孩怪异地歪头看他:「……你不就是吗?」 沈乐言:「……」 「我的意思是,数千年前,酆都大帝还未失踪的时候,就是你跟我提过的,一个很厉害的修士闯入阴间的时候。」 「哦——原来你要问这个。有的,是一个漂亮的姐姐,即便那个小姐姐来此的亡魂带有生前的伤,但还是很漂亮……就像天仙一样。」 「劳烦说重点。」见小男孩有些茫然,沈乐言耐心道,「比如说,对方因何而死,又为何没有入轮迴,也没有下地狱。」 「哦哦哦!漂亮小姐姐好像是替人挡剑而死,背后有一道很深的伤口,直接贯穿了腹部。至于她为何没有入轮迴,也没有下地狱……」 小男孩好像有些不敢说出口。 沈乐言鼓励道:「大胆地说,反正你都要去投胎了。」 「……因为那个很厉害的修士,提着剑到了阴间,一路闯过黄泉路、奈何桥,杀了无数阴兵,抵达酆都,要将漂亮小姐姐带回人世。 当时事情闹得很大,连我们都知道,当然也惊动了酆都大帝。陛下震怒,先是召见了他们,言明阴间律法,但那个修士执意要将漂亮姐姐带走。 于是酆都大帝亲自出手捉拿他们。 修士凭着自身修为,闯出了阴间,但是却无法带走漂亮姐姐的亡魂了。酆都大帝下了旨意,令那个漂亮姐姐魂飞魄散,再无转世,并且下令等那个修士阳寿尽了,也一併打散魂魄。」 第188页 魂飞魄散,便是永远消失在天地间。 可以说酆都大帝的惩处很重,但是那名修士违反阴间律法,执意要让亡魂死而復生,并且杀了无数阴兵,哪怕是因为重情,但这做法,受这样的惩处也并不冤枉。 而且,如果那修士当真如此喜爱这名女子。 不惜来到阴间一搏,那打着打着发现打不过了,直接丢下女子跑了,这算怎么个事情? 原本那女子可以转世投胎的,因为对方这么一搅和,魂魄都没了。 这感情算什么?反正他不大明白。 「那那名修士的心上人就这样魂飞魄散了,对方岂会甘心?」 「是啊,所以那日对方的亡魂来到酆都,大家都不敢出门,生怕他又要打打杀杀呢。结果他被酆都大帝召见后……就不见了。」 沈乐言向小男孩道了谢,侧脸望向姬怜意。 「太子殿下怎么看此事?」 「你是觉得,那名修士现在成了『酆都大帝』,不惜代价收集信仰之力,是为了重新凝聚那名女子的魂魄?」 他点点头。 「主要是,以我贫瘠的大脑,也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我脑子里只有小说的套路,真的想不到什么新花样啊。( 』 - 』 * )】 「太子殿下觉得呢?太子殿下这个年纪,应该婚配了吧,殿下以过来人的身份……」 他话还未说完,姬怜意已经打断了他:「我并未婚配,也……」 对方的眸光忽地有些闪烁,又有些深沉。 「也没有心上人。」 「哦。」 【不就聊个谈没谈过恋爱,姬怜意怎么好像还害羞了?】 姬怜意又盯着他看了几刻,神色蓦地多了几分疏离:「你不愿掺和大夏朝堂之事,又何必问我的婚事。」 第116章 画大饼 沈乐言听得出,姬怜意不是真的生气,虽然不大明白对方的语气为何突然间冷下来了。 「我又不会给你介绍对象,而且太子殿下别忘了,你是云熙宗弟子……还得叫我一声师兄呢。」 姬怜意面上有一丝怔忪之色,片刻后那双昳丽的眸子又染上了平日里懒散的笑意。 「明明比我小几岁,偏喜欢做师兄……不如我扔了大夏太子之位,就在云熙宗当个普通的内门弟子,如何?」 沈乐言只当他在说笑:「好啊,如果那样,陈靖肯定乐意给你介绍宗门里的师姐师妹认识,到时你成婚了,我肯定来讨喜酒喝。」 他说出「好」字的时候,姬怜意的眼眸深处溢出了一片清浅的光,但他说完整句话后,那片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对方的神色比方才更疏离。 「可惜,没有这个如果。」 沈乐言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错漏了什么:「是啊,太子之位,哪有那么容易说不要就不要……走吧,我们先去六道轮迴之地看看,是否能找到『酆都大帝』。」 亡魂们跪拜完,自发地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沈乐言看到每个亡魂的脸颊一侧都缓缓出现了「转世」二字。 「踏入六道轮迴之地在何处?」 「就在酆都尽头,走出酆都尽头的城门,便踏入六道轮迴了。」 他们跟着亡魂们一路前行,果真看到了一道城门,与抵达酆都时的正门不同,这道城门通体玄色,好像没有实体。 亡魂们看到它,面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激动之色。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先一步往城门走去。 亡魂的魂体碰到这扇门后,门上泛起了淡淡的涟漪,魂体渐渐变得透明,直到整个没入城门之中,消失不见。 亡魂消失后,城门上显示出了一行白字。 写了那个亡魂投胎后的姓名和寿数。 亡魂们就这样一个个排队走入城门,小男孩走在最后一个,很是高兴。 「也不知道我会投胎到哪家呢。」 「你希望投胎到什么样的人家?」 「不求大富大贵,父母慈爱,能吃饱饭,就足够了。」 沈乐言摸了摸他的头:「希望你愿望成真。」 小男孩最后一个走入城门,沈乐言走上前,看了新浮现的一行字。 小男孩这一世早夭,飢饿而死,下一世总算寿数长久,应该投胎到了不错的人家。 等字迹消失,他召出了无涯剑。 「你要重聚魂魄,信仰之力应该还不够,要么现身,要么我据守此处,来一个投胎的亡魂,我打散一个亡魂的魂魄。」 姬怜意眸光一凝,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片刻后又止了话音。 沈乐言知道,姬怜意肯定明白他的意思。 和他相熟的人,都知道他做不出这样狠绝的事情。 但是「酆都大帝」并不知道他的为人,他这样的威胁应当还是很具威慑力的。 「酆都大帝」如果真的是为了重新凝聚恋人的魂魄,而想要收集信仰之力获得阴间的权柄,那么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亡魂们来到这里却无法踏入六道轮迴。 毕竟如果亡魂们都无法转世投胎,他能得到的信仰之力将大大减少,甚至变成了负数。没了信仰之力,重聚魂魄就完全是奢望。 沈乐言的声音在姬怜意给的符咒的作用下,响彻了整座酆都。 不只是「酆都大帝」能听到,还没有投胎的亡魂们一样能听到。 这样就可以避免「酆都大帝」用些小伎俩,欺骗亡魂,让他们只跪拜歌颂,却不让投胎。 第189页 他的话刚刚传开,面前的城门便光芒大作,上面很快浮现出了字迹。 「我可放你和你的朋友立刻离开阴间。这里的事情与你们无关,彻底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沈乐言冷笑一声。 现在知道说「这里的事情与你们无关」了,想把我们送去刀山地狱白嫖信仰之力的时候,「酆都大帝」可不是这样的嘴脸啊。 「我们在阴间消耗了许久时间,浪费了诸多珍贵的法宝符咒,『酆都大帝』就想这样敷衍过去,未免有些白日做梦了吧。」 城门上又有字迹。 「法宝之类,我可以给你们补偿。」 「死在这里的仙门弟子呢?」 「你以打散亡魂的魂魄威胁我,现在又装什么有情有义,那些仙门弟子和你非亲非故,你会在意他们的生死? 我奉劝你不要狮子大张口,我不过是不愿在你们身上浪费信仰之力,若你们不识好歹,我也不介意浪费一些时间,将你们彻底留在阴间!」 沈乐言垂下眼睫,缓声。 「……好,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只要你放我们离开阴间,并且给我们足够的法宝补偿,我不仅不会管这里的事情,也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宗门师长。」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答应你们的法宝,待我凝聚了足够的信仰之力,便交给你们,每人一件圣级法宝,如何?」 沈乐言都快要被逗笑了。 好傢伙,他想空手套白狼,骗「酆都大帝」现身。 「酆都大帝」竟然也在这里把他们当三岁小孩子骗,直接画大饼。 还踏马每人一件圣级法宝,等「酆都大帝」凝聚了足够的信仰之力,能不能重聚恋人的魂魄他不知道,反正把他们永远留在阴间,大概是肯定没问题的。 而且对方如果真的想放他们离开阴间,大可以直接把他们送走啊,何必在这里跟他们谈条件。 这只能说明,对方信仰之力不够,并没有把活人送出阴间的能力。 【(???)】 【大骗子,我信你个鬼!】 「既然『酆都大帝』不打算和我们做交易,那我们也只好在酆都大开杀戒了,想来……您数千年前也干过这样的事情,应该能谅解我们吧?」 「竖子安敢?!!!」 这一次,城门上没有浮现字迹,而是雄浑的声音炸响,传遍了酆都。 「我就敢我就敢。」沈乐言面不改色,「不服你就滚出来开打,不敢的话,你就躲着看酆都的亡魂被我杀尽吧。」 第117章 阴间玉玺 城门之中,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沈乐言起初以为对方既然假扮酆都大帝,怎么着也会穿件龙袍意思意思,但是从城门走出来的人,却只是个白衣素剑的年轻人。 当然了,这个年轻指的是他的容貌,说明对方很早就入金丹期容貌永驻了,如果算年龄的话,这人早就几千岁,比他师父年纪还大。 「两个筑基期的蝼蚁,竟敢在此放肆。」 冒牌酆都大帝的五官称得上英俊,只是眉宇之间染着一股淡淡的阴郁之气,或许是在阴间困了上千年,或许是想重聚恋人的魂魄却受到百般阻挠,反正看着精神状态不是很正常。 「若非我阳寿已尽,又刚刚镇压酆都大帝的虚影,耗费了太多修为,否则——」 「否则用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我们,对吧?」沈乐言抬手,剑尖直指对方的眉心,「好汉不提当年勇,这个道理你不知道?」 冒牌货似乎极为骄傲,闻言面上杀气更重:「我当年二十五岁入金丹,两百岁入元婴,千岁就入了大乘——」 沈乐言并不大知道每个境界的突破有多难,但他知道自家师父几百岁就入渡劫境了。 于是虚心地扭头问了姬怜意:「他的修为速度很快吗?」 姬怜意:「……」 「比起陆宗主,自然不值一提。」 他们的对话传进冒牌货耳中,大概就只有「不值一提」四个大字。 「筑基蝼蚁,不知天高地厚!」 冒牌货的剑尖涌现了星点的白芒,那大约就是外化的信仰之力。 「蝼蚁,受死!」 信仰之力所过之处,阴风大作,万鬼哭嚎。 似乎被剑芒扫中一点,就会立即被拽入十八层地狱。 姬怜意:「小心,他的信仰之力来自亡魂,有动摇心神的作用。」 不过一剑过后,沈乐言也看出,对方现在的实力跟他们相差无几,或许要略高一线,但想要毫不费力地杀了他们根本没可能。 并且对方的剑招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他的剑招出自云熙宗。」姬怜意旁观者清,看得更分明。 冒牌货听到他们提到云熙宗,一皱眉。 「你们知道云熙宗?」 沈乐言没回答他,只问:「你生前是云熙宗的弟子?」 「我乃是云熙宗第六十五任宗主的亲传弟子——」 沈乐言唿出一口气:「好巧啊,我也是云熙宗现任宗主的亲传弟子。」 对方攻势稍缓,语气也缓和下来:「既然我们乃是同门,又何必如此刀剑相向?难道我还会害残害同门不成?只要你们帮我凝聚足够的信仰之力,让雪儿魂魄重聚,我定然遵守诺言,给你们法器补偿,送你们离开阴间!」 「你是不会残害同门。」沈乐言点头。 第190页 冒牌货面上浮现出喜色,喜色里藏着一丝阴冷:「那就对了——」 「不过,我们得清理门户啊。」沈乐言微笑,「幸好这里没有外人,不然让其他宗门的弟子知道,云熙宗竟然出了你这么个祸害,岂不是要嘲笑死我们了?」 对方怒极反笑。 「给你一条活路你不愿走,非要自寻死路,那就不能怪我不念同门之谊了!」 似乎是发现了寻常的剑招并不能杀了他们,对方没有再用剑,而是翻手取出了一方玺印。 玺印通体漆黑,九条黑龙盘旋其上,只看一眼,便让人有一种魂魄被撕扯的诡异感觉。 沈乐言将风灵根催动到极致,默念了几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才稳住了心神。 「能见到酆都大帝用的阴间玉玺,你们也算死得不冤了。」 「你一个冒牌货,能用的了阴间玉玺么?」沈乐言一边将灵力灌注于无涯剑,随时准备出手,一边不着痕迹地望了姬怜意一眼。 姬怜意藏了天冕双剑在身后,只等冒牌货动用阴间玉玺的一剎。 「不过是耗费一些信仰之力罢了。」 冒牌货嘴上说着「罢了」,神色却有些发青,显然很肉疼那些信仰之力。 要动用阴间玉玺,想来耗费的信仰之力绝不在少数。 「你将信仰之力都用来杀我们,何时能凑够凝聚魂魄的力量?」 「杀了你们,信仰之力迟早能凑齐。」 跟他们说了那么多废话,却没动手,说明冒牌货还在犹豫。 「你真的有那么多时间吗?这里的酆都生变,酆都大帝的本体会察觉不到他的一道虚影被宵小镇压,会放任这里不管? 我猜,马上就会有人过来,杀了你肃清阴间法纪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酆都大帝不在意这里,但你杀了我们,我们的师长立刻就会知道我们已经身死。 我的师父既护短又不讲道理,更重要的是他早就入渡劫境了,想来杀进这里宰了你,并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我师父一怒之下,会顺带把你也打得魂飞魄散,这样你也算和你的雪儿永远在一起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渡劫境……渡劫境岂是这么容易入的?!不可能有这样的人,不可能有人入渡劫境! 谁准你提到雪儿的名字?雪儿……雪儿她魂飞魄散,都是因为这该死的酆都!雪儿的魂魄不能回来,都是因为你们——是你们害死了雪儿!!!」 冒牌货语无伦次地,声音越来越狰狞,越来越沙哑,到最后,对方手中的阴间玉玺缓缓飞到了半空,莹白的信仰之力从冒牌货的四肢百骸疯狂地涌向阴间玉玺。 【坏了。】 他本来只是想动摇冒牌货的心神,好找机会偷袭。 没想到一番话下去,直接把人整破防了。 疯疯癫癫得出了「是你们害死了雪儿」的结论,然后二话不说开了大招。 「沈乐言——滚开!」 他一剑还未出,姬怜意已经控制着天冕双剑袭向阴间玉玺。 「跑!!!」 冒牌货狞笑道:「跑?!雪儿魂飞魄散了,你们还想跑?!」 阴间玉玺吞噬了数不清的信仰之力,颜色愈发墨黑,一个「死」字如同墨笔刚刚写上去的一般,出现在了玺印之下。 「区区筑基,敢在这里叫嚣不过是因为你们还是活人……玺印印下成了亡魂!我要让你们全部魂飞魄散!!!」 第118章 平安玉扣 天冕双剑与阴间玉玺碰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华光大盛,似乎有麒麟咆哮之声响起。 冒牌货身上注入阴间玉玺的信仰之力似乎即将枯竭,对方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神色却愈发癫狂。 「这两把剑上竟然有瑞兽麒麟?你是皇族之人……哈哈哈哈哈,那又如何?不论王孙乞丐,在阴间玉玺之下都难逃一死!!!」 阴间玉玺下透着不祥的「死」字在最后一丝信仰之力注入以后,从如梦似幻变得彻底凝实。万鬼哭嚎之声比地狱更加可怖。 「死」印骤然放大了数倍后,勐地朝着他们的眉心印下! 天冕双剑中传出麒麟的哀鸣。 沈乐言能感觉到无涯一直想从剑中出来护他,但他压制住了——如果阴间玉玺真的会让人魂飞魄散,那无涯出来也是无济于事。 「死」印印上沈乐言眉心的一剎,他好像看到了尸山血海,无数亡魂在沸腾的油锅里被烹煎,在火海之中痛苦挣扎,在利刃之间攀行,千疮百孔…… 【我……我还活着吗?】 他竟然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跪倒在地上。 视线逐渐上升,他看到姬怜意眼眸缠着几根红血丝,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他,但是对方的手却直接从半空之中穿了过去。 而不过几刻,姬怜意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身上剥离。 冒牌货的眼里闪着兴奋而残忍的光:「浪费了我这么多信仰之力……我要将你们扔入地狱,尝遍十八层地狱的酷刑!再亲手让你们魂飞魄散,再无轮迴!!! 雪儿,雪儿,你别怕……杀了他们以后,我很快就会重新集齐信仰之力,一定让你重聚魂魄,与我在酆都团圆……」 「嗡——」 沈乐言勐地低头。 他大概猜到他的魂魄已经在阴间玉玺的「死」印下被迫离开了身体,现在只要冒牌货随手给他的身体一剑,他就会立刻身死,再没有魂魄回归身体的可能。 第191页 作为魂魄,他没有实体,根本握不了剑,也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自然阻止不了冒牌货。 但是此刻,他竟然感觉到脖颈之间有一股极其灼热的温度,低头便看到是师父送给他的那块白玉平安扣。 平安扣跟着到了他的魂魄之上,从莹白色微微泛起了淡蓝色的光芒,滚烫无比。 与此同时,他眉心上的「死」字,仿佛在逐渐变淡,他的魂魄也像是在往他的身体靠拢,似有回魂的徵兆。 冒牌货的目光落在他脖颈上的平安扣上,笑容僵在了脸上。 「什么?这怎么可能——」 对方的信仰之力已经几乎耗尽,绝对不可能再动用一次阴间玉玺。 如果他的魂魄成功回了身体—— 冒牌货的身形暴动,手中的长剑毫不留情地刺向了他的胸口。 「有保命的法宝又如何?!肉身一死,我看你如何——」 「铛!!!」 冒牌货的长剑被无涯横挡下。 无涯很生气:「要不是刚才我主人不让我出来,你能这么嚣张?!」 冒牌货大怒,但任凭他使劲剑术,他身上的信仰之力已经快没了,实力大不如之前,无涯剑拦在他跟前,他根本碰不到沈乐言和姬怜意一点。 魂魄彻底回到身体的一瞬,沈乐言阖上了眼眸,再次睁开时,身体已经能如常行动了。 只要姬怜意的身体没死,总有办法可以让对方回魂。 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了眼前的冒牌货。 沈乐言刚施展《青影玄诀》,就见冒牌货「铛啷」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剑,「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Дo???】 冒牌货涕泪横流:「方才是我有眼无珠,妄图对你们动手!但我只是为了重聚雪儿的魂魄,并无恶意啊!!!」 沈乐言:「……」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玩意?阴间玉玺都用了,若不是师父给我的平安扣暗藏玄机,能让我魂魄归体,只怕我和姬怜意早就被你丢进地狱受酷刑了,你现在这样一跪,竟然能说出自己「并无恶意」这样的鬼话?!】 「我和雪儿已经分开了数千年,为了重聚她的魂魄,我日日夜不能寐,歷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镇压了酆都大帝的虚影,得到了这些信仰之力…… 这些年,我也时常自责,我真是丢云熙宗的脸啊!对不起云熙宗的歷代宗主! 只求你们看在我们都是云熙宗弟子的份上,饶我一命,成全我和雪儿,我……我愿意把我修炼至大乘期的功法都传给你们!还有不少圣级法宝!全都给你们!」 如果冒牌货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这样的诚意,沈乐言大概会暂且答应下来。 等到离开了酆都再找各宗门的师长过来收拾他。 但现在,他信冒牌货,不如信自己是秦始皇! 冒牌货先是跪地求饶,见沈乐言无动于衷,又咬牙磕起了头。 发现无果后,声音战慄中多了一丝狠色。 「你究竟想要如何……才愿意放过我?我虽然对你们动了手,但你们现在也安然无恙……回魂之法有很多,你的朋友是皇族子弟,还怕没有回魂之法吗? 我们可是同门,你又何必把事情做绝呢?」 「那些枉死的仙门弟子呢?被你送去地狱的仙门弟子,恐怕已经不下数百人了吧。」 「他们与你非亲非故,他们的死活与你何干?你不是之前还要杀尽酆都的亡魂——」 「自己无情无义,就把天下人都当作无情无义之辈。」沈乐言摇摇头,「果然得替宗门清理门户。」 「……你若是执意杀我,我便以命献祭,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冒牌货大约知道自己再怎么求饶也没用了,索性发狠地威胁道。 「你身上的平安扣的确是个奇物,竟然能挡下阴间玉玺的死印,但再怎么厉害的法宝,短时间内也只能使用一次!若我以身献祭,再次动用阴间玉玺,你绝对不可能再活下来! 鱼死网破,对你有什么好处?为了那些已经死了的仙门弟子吗?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选!」 第119章 殊死一搏 「我曾听师父说,修道之人,若行了违心之事,心魔易生,修为再难有寸进。」 「你师父踏马谁啊?!心魔哪有这么容易说生就生,就为了一些素不相识的仙门弟子,你踏马就担心自己生心魔?!」 冒牌货又一次破大防。 他虽然嘴上说着「鱼死网破」之类威胁的话,但是真要是以身献祭再次动用阴间玉玺,沈乐言会死,他肯定也要魂飞魄散。 当年雪儿魂飞魄散之时,他都没捨得殉情。 现在他当然就更不想死了! 他生前可是大乘期的修士,在九境受万人敬仰,声名权贵,唾手可得。 享受过那些,又怎么会捨得让自己魂飞魄散,永无轮迴呢? 所以他绝对是真心实意想说服沈乐言放弃杀他,大家有事好商量,不要动不动生死相逼的。 「你这样道德感低的人,大概是不大容易生心魔。」 「好好好!就算你要为那些仙门弟子復仇,你就非得现在杀了我吗?你离开阴间,找你师父来不行吗?」 冒牌货努力为自己争取着时间,只要他现在不死,未来当然有无限可能。 第192页 再说了,打死他也不相信这小子的师父能是渡劫境的,打死他都不信!!! 「说得好像你现在有能力让我们离开阴间一样。若是要离开,岂不是得等你再收集够信仰之力,到时你恐怕就不是这副嘴脸了。」 冒牌货眼里几乎喷出火:「所以……你的意思是,还是要鱼死网破?」 「对。」 「你踏马不怕死?!」 沈乐言想了想:「别无退路。」 他现在有什么选择吗? 放过冒牌货,他们又无法离开酆都,难道眼睁睁看着对方继续收集信仰之力? 那肯定不行。 所以必须殊死一搏。 而且看得出来,冒牌货很惜命,惜命到可以放下自尊和骄傲,跪地求饶。 这样的人,恐怕就是真的鼓足勇气以身献祭,献祭到一半也容易心生后悔,或者是犹犹豫豫。 说不准阴间玉玺看不上他献祭呢? 打定主意,沈乐言望了一眼冒牌货身后的酆都城门,忽然面露喜色,笑道:「师父!」 话音落下,冒牌货立刻警惕地扭头看去。 在对方回头的剎那,沈乐言将《青影玄诀》催动到了极致,丹田灵力全部灌注无涯剑,直取对方狗头。 「你敢诈我?!」 冒牌货一回头,当然没看到任何人影,当即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回过身就看到一柄寒芒闪烁的长剑距离他的眉心不过几寸。 阴间玉玺再次出现在了对方的面前。 沈乐言只感觉到自己的剑芒好像一下子被那阴间玉玺镇压了,锐意削减了八成,只能换了角度想绕过阴间玉玺。 但这之间耽搁的时间,已经让冒牌货有了可乘之机。 对方本就是亡魂,献祭之后整个身体都变得扭曲起来,变得如同流水一样流入了阴间玉玺之中。 只剩下一颗头颅暂时还完好。 「几千年——我为了重聚雪儿的魂魄,我等了几千年——若非你们坏我的好事,我早就和雪儿团圆,彻底掌控了酆都!!! 我要你们,死得比我悽惨万倍!!!我要让所有踏入这里的仙门弟子,全部给我陪葬!!!」 沈乐言看着那道比之前散发着更加浓烈的不祥之气的死印。 那死印以他现在的修为,避无可避,只能硬接。 少年调整了唿吸,眸光澄明,长剑凛凛。 「别厚此薄彼,好歹你也是云熙宗弟子,把踏入酆都的妖魔也都杀了吧,就当偿还一些罪孽。」 妖族的墨宫也入了阴间,还不知道躲在哪里。 冒牌货愣了一下:「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是说认真的。」 「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受死——」 漆黑的死印再一次朝着他的眉心飞来,他握紧了无涯剑,纵身迎上。 冒牌货的头颅也渐渐变成了水一样的流体,继续往阴间玉玺之中流去,他最后的声音阴毒至极。 「有你们给我陪葬,我也算是不亏了,桀桀桀桀桀桀——」 沈乐言的长剑穿过了那道死印,如同穿透了并不存在的东西,他的灵力并没有能阻挡死印分毫。 死印没入他眉心的剎那,他忍不住想了一下。 【师父之前也没说平安玉扣有这样的用处,说不定还给了我别的法宝但是没说呢?】 他闭上了眼眸,想着要不要试试自爆灵根,看能否把死印驱逐出去。 哪怕没了灵根再也无法修行,也总比死了要强。 灵力还未调动,眉心处先传来了一道冰凉的触感。 下一瞬,他打算引爆灵根的灵力就全部被冻结了。 【????Дo???】 【阴间玉玺还有控制我灵力的作用?】 但上一次中了死印,他早就该魂魄离体了,为何现在…… 而且,他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鸣蝉阁里的薰香的味道,只有师父身上会有。 「……师父?!」 沈乐言睁开眸子,银髮金眸的仙人就站在他面前,指尖轻触着他的眉心,霜雪般冰凉的灵力浸入后,那道死印正在极速消解。 冒牌货现在修为不够,就算献祭自身,也发挥不了阴间玉玺十分之一的力量。 「师父……你怎么会来到这儿?」 等到死印彻底消散,陆元弋收回了手,目光落向他颈间的白玉平安扣:「我在它上面留了一道传送阵法。」 沈乐言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但陆元弋的灵力抽走之后,他才发觉自己刚才为了应付阴间玉玺,丹田里的灵力差不多已经消耗殆尽,四肢乏力,几乎站立不稳。 他踉跄了半步,陆元弋伸手接住了他。 好闻的冷香味漫溢,他一下子连挣扎着站起来的力气都不想使了。 「……刚才还想自爆灵根,现下就瘫了?」 沈乐言感觉到自家师父微冷的掌心在他背后轻轻抚了抚,似是一种宽慰。 他一抬眸,便能看到那双幽深的暗金色凤眸,如山巅沉雪,但眼尾含着笑意。 于是他小声说了句「师父帮太子殿下回个魂吧」,然后心安理得地接着瘫了。 【(:3 っ )っ】 第120章 身份 「只可惜,那个假冒的酆都大帝虽然死了,但是被他害死的仙门弟子,却无法再回到人世了。」 死人復生,本就是违反阴间法则的。 第193页 他们能做的,顶多只有把在地狱里受苦的仙门弟子们带出来,让他们暂居酆都之中,等到酆都大帝的本体派阴兵来处理此事。 「师父,这次仙门弟子的死伤……是不是很重?」 如果不是他们四个在一个队伍,换成修为稍稍低一些的,只怕早就死在奈何桥了。 如果运气差一点,没有遇到墨宫,或者墨宫没有带判官笔,恐怕他们也无法走过奈何桥来到这里。 更别说来到这里之后,又是被牛头马面押去地狱,又是遇到冒牌酆都大帝。 「死了过千弟子,那些没有越过边界,在原地等候的弟子们都平安无事,扶世宗的大长老已经带着人往上古遗蹟来了。」 「那这次万宗大典,还会继续举行吗?」 「会。」 沈乐言脚步一顿:「这么说来……师父把我们带出阴间以后,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陆元弋颔首,视线落在少年攥着白玉平安扣的手上:「它虽然无法再救你一次,但治你的寒疾,还是有效的。其上的传送阵,只有你遇到危及性命的时候才能触发,半年只能动用一次,所以下次遇着处理不了的事……」 沈乐言刚想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想出自爆灵根这样的主意了,眼前突然多了许多纷飞的符咒——如同雪花一样哗啦啦飘进了他怀里。 【(???;)】 【这些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符咒,原本是打算在你入上古遗蹟之前给你的,但……」 「师父不用解释。」 【肯定是忘了呗。┐(′-`)┌】 【我现在对我师父已经了如指掌。】 少年微扬着脸,漆黑的眼眸睫毛纤长,笑起来时十分乖巧:「师父给我这些符咒就够了!千言万语都在这些符咒里!我就知道师父对我最好了!」 狠狠吹了一波彩虹屁,沈乐言美滋滋地准备把符咒全部收起来。 刚塞了一沓进衣袖,就见陆元弋指尖灵力微动,剩下的符咒又被对方收了回去。 沈乐言:「……」 【??^??】 【师父你不能这么小气吧……】 「原本是该都给你的,不过怕你在上古遗蹟赢得太容易,便罢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师父你高估我了呢?」 陆元弋唇角微勾,云淡风轻:「没有。」 他们回到地府,地府的诸多宫殿长廊都已经快被余祝和舒宁拆成了一堆废墟。 假冒的酆都大帝已死,这里的建筑就是寻常死物了,自然受不了灵力功法的狂轰滥炸。 牛头马面气喘吁吁,舒宁骑着飞马飞在半空,余祝按着希声琴,遥遥立在屋檐之上。 牛头马面:「你下来啊!」 舒宁&余祝:「你上来啊!」 沈乐言见他们俩没事,面上神色微缓,招手道:「祝子哥!舒宁师弟!」 余祝回过头,先冷哼了一声:「蠢货,这么久才回来,我还当你已经被『酆都大帝』扔去地狱了,原来还没死。」 一句话说完,目光落到陆元弋身上,才稍稍规矩了一些,行礼道。 「扶世宗弟子余祝,见过陆宗主。」 沈乐言磨了磨后槽牙。 【祝子哥怎么还双标呢?之前当着我的面明明说「能教出我这样的蠢货,我师父也……」,现在见着我师父了,就是「见过陆宗主」了是吧?!】 【(ーー゛)】 沈乐言:「你们不用跟牛头马面打了,那个假冒的酆都大帝已经死了。」 牛头马面看了一眼陆元弋,面露忌惮之色,闻言又惊又怒:「你们竟敢杀『酆都大帝』?!」 「蠢货!」余祝没好气地,「你们是长了猪脑子吗?他若是真的酆都大帝,怎么会被斩杀?真的酆都大帝必然被他镇压在某处,你们与其在这里废话,不如赶紧去找到酆都大帝被镇压的地方!」 牛头马面还是有些犹豫。 陆元弋淡淡道:「酆都大帝被镇压的位置,我已绘在图上。」 一卷捲轴凭空浮现在了牛头马面面前。 牛头马面抓过捲轴看了一眼,心里都清楚眼前的仙长他们肯定得罪不起,连忙俯身行礼,语气客气恭敬了许多。 「多谢仙长,我等这就去寻……此番误会,差点伤了诸位,之后一定赔罪!」 说完,牛头马面立刻离开了。 等到酆都大帝的虚影重回,在地狱里的仙门弟子得到公正的审判进入轮迴,他们大概就可以离开阴间了。 他们也趁此机会,在原地休息恢復着灵力,治疗身上的伤。 余祝得知这次上古遗蹟的变故致使上千仙门弟子丧命,面色有些变化。 沈乐言小声安慰了他一句:「这不是扶世宗的错,事发突然,不论是哪个宗门主持这次万宗大典,都无法提前察觉的……所以你也不用太自责。」 余祝侧目看了他一眼:「……谁自责了?」 面色却不像方才那样苍白了。 沈乐言打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转过身扯了扯自家师父的衣袖。 小声:「师父,你知道吗?那个假冒酆都大帝的修士……是我们云熙宗的弟子。」 如果说扶世宗是没有及时察觉上古遗蹟异变的过错,那他们云熙宗没有管教好弟子,好像也并不清白。 「现在知道了。」陆元弋施了个术法,把沈乐言有些灰扑扑的衣衫弄干净了,「他可有说,自己的名讳?」 第194页 「那倒是没有,不过他说了,自己是云熙宗第六十五任宗主的亲传弟子,他生前应该是入了大乘期。」 大乘期在九境绝对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第六十五任宗主的徒弟?」 「嗯嗯!」 陆元弋银髮散在腰间,席地坐在地府的废墟之中,身上的衣袍也未染尘埃:「那个时候,我好像还没出生。」 沈乐言:「……师父你要不回去翻翻咱们云熙宗的典籍,肯定记了他吧!」 「虽然那个时候我还未出生,不过像他这样闯入阴间毁坏阴间法则的,应当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第121章 年少轻狂 「犯了重罪的内门弟子,都会被宗门的长老、教习们反覆提及……他,我应该听到过他的名讳。」 沈乐言很快听明白了。 反面教材嘛!很好理解。 就像现在学校老师教学生都会说:「我以前带过的一个学生,他上学的时候不好好读书,学着人家社会青年打架斗殴,直接辍学了!结果你看看他现在……」 这是一个道理。 宗门教导弟子也会拿青史留名的优秀弟子和犯了滔天大错被逐出宗门的弟子当正反面教材,激励和警醒自家徒弟。 「周博仁,第六十五任宗主的三弟子,修无情道天赋卓绝,千岁入大乘,但与一凡品根骨的女子相恋,破了无情道,相恋的女子死后,他走火入魔,被逐出了宗门,从此杳无音讯。」 也就是说,周博仁被逐出师门之后,就为了使自己相恋的女子死而復生而闯入了阴间,再之后的事情,他都已经知道了。 沈乐言沉默了一会儿:「师父方才说,周博仁修的是无情道?」 「嗯。你大师兄跟你说了?」 郑子珩的确跟他说过,师父修了无情道,并且距离突破化神境只差一线。 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心里会有怅然若失的情绪。 「无情道,在入渡劫悟红尘之前,不可动七情六慾。心外无物,因此修为精进比寻常功法要快上许多。」 「师父就因为这个,所以修了无情道?」 陆元弋暗金色的眼眸有些幽深,嗓音清冷:「那倒不是,只是当时年少轻狂,自视甚高,听说无情道最难修……」 沈乐言:「……」 听说无情道最难修,所以就决定是它了! 【很离谱的理由!但是想想是我师父,倒也正常……】 他有些紧张地:「大师兄说,若师父入了化神境,就会六亲不认……」 远在鸣蝉阁的郑子珩正处理这宗门事务,忽然笔尖一顿,咳嗽了几声。 陈靖正在一旁磨墨,愣了一下:「您不会着凉了吧?」 郑子珩摇摇头,温和地笑了一下,示意陈靖不用在意。 「或许只是师父和小师弟提到我了。」 上古遗蹟,酆都地府。 「六亲不认?」陆元弋蓦地轻笑了一声,「我说,你怎么听到无情道,神色就一直恹恹的,原来是担心这个。就算六亲不认,也不会伤了你的。」 「我当然知道师父不会伤我!」少年的声音不自觉重了一些,一下子引得姬怜意和余祝都侧目过来。 他赶紧低下头,压低了声音:「但是……六亲不认的话,师父岂不是就把我当陌生人了?」 陆元弋虽然又会迷路,记性又差,但待他真的很好。 功法、剑术、法器、教导,什么都给了。 如果一朝真的成了陌路人,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浑身有蚂蚁在爬,极其不舒服。 陆元弋抬起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发尾:「看来,你是不能修无情道了。」 「我才不修!!!」沈乐言控制着音量,嘀咕道,「我可不年少轻狂自视甚高……」 陆元弋狭长的凤眼挑起一丝弧度:「不用闷闷不乐,大不了不入化神境就是了……反正,九境之内,渡劫巅峰也够打了。」 【(°ー°〃)】 「……师父,师父是说真的?」 「嗯。」 「可是,入了化神境,就可以与天同寿……」 渡劫境虽然能打遍九境无敌手,但终究逃不了一死。 「你不是常说,人生在世,如果没有美食,岂不是很无趣?真的与天同寿,无欲无求,岂不是也很无趣?」 「这话,大约也只有师父说得出来了。」 并且,他知道,陆元弋绝对不会骗他。所以这话并不是对方随口说说哄他高兴的。 「现在不愁眉苦脸了?」 沈乐言娴熟地开始彩虹屁:「我师父果然是——」 「好了。牛头马面已经把破了镇压酆都大帝虚影的阵法,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远处,一道沖天的血色光柱落下。 烟尘瀰漫。 他们四周的地府废墟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碎石块纷纷飞起,缓缓拼接了起来,石柱、台阶、屋宇各自归位。 七零八落的地府很快就恢復了原本的肃穆威严。 他们起身后,远处的光柱渐熄,一道黑影骤然出现在了地府之中。 玄色的龙袍,九龙盘旋其上,掌中的阴间玉玺流光溢彩,面容如同孟婆一样,在黑雾笼罩之中并看不清楚。 是酆都大帝的虚影。 「此间事,牛头马面已经禀告于吾。多谢仙长出手,此物,当作赔偿。」 第195页 沈乐言感觉到眉心一阵刺痛,和阴间玉玺的死印带给他的感觉很像,但这一次没有那种绝望的死意,而且师父在他身旁也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 他便闭上眼等候了片刻,等到痛楚消失,抬手触碰了一下眉心,那里似乎多了一道菱形的墨色印记。 再看看姬怜意、余祝、舒宁几人,他们眉心也多了这样的印记。 印记亮了几刻后,缓缓隐没下去。 「此印记,能让你们自如出入阴间。」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他们如果遇到打不过的,直接到阴间来躲一躲不就不好了?! 不过阴间的雾气对他们而言还是剧毒,如果不能很快找到酆都,在阴间也容易嘎了。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轻易用比较好。 但有这样的印记,也可以当做一道保命的底牌。 沈乐言向着酆都大帝的虚影行了一礼:「多谢陛下。」 「不必客气。身在地狱的仙门弟子,吾会立刻将他们放出,重入轮迴。」酆都大帝一挥袖袍,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凭空出现,「踏入此门,便可回到人世。」 沈乐言走了两步,忽地想起来:「……墨宫死了没?」 他赶紧问酆都大帝:「陛下,我还想向您询问一个妖魔的生死。」 「他身在地狱。」 这么说来,墨宫也没逃掉入地狱给冒牌货增加信仰之力的命运。 仙门弟子死伤很多,妖魔也一样死伤,总算能让他们心里舒服一些。 第122章 沙城 离开阴间,回到上古遗蹟,沈乐言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天都蓝了,草都绿了,空气都变得更加清新了。 「师父要离开了吗?」 「嗯。」 沈乐言点点头,又有些担心:「师父你一个人离开……不会迷路吧?」 这句话说出口,姬怜意和余祝看陆宗主的表情好像都变了。 「迷路了可以问路。」 江雪剑出了剑鞘,剑灵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唿:「扶世宗再见,沈乐言!小无涯你也是!」 无涯炸毛:「你叫我什么!!!」 「小鸟!」 「小蛇!」 沈乐言:「……」 少年乖巧挥挥手,按住要冲上去跟江雪剑一决高下的无涯:「师父再见,江雪剑再见!」 陆元弋的身影随着一阵雪落消失在了沙漠之间。 舒宁讶异地瞪大了眼眸,许久才回过神,有些难以置信:「沈,沈师兄……你和陆宗主平时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对啊。」 舒宁怀疑人生脸:「可我师父明明跟我说,陆宗主他……」 沈乐言拍了拍舒宁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你是说我师父平时在宗门里露面的时候不这样?哈哈哈,那是他装的。( ˉ???ˉ?? )?】 这样说好像也不大贴切,应该说,只是许多人不了解陆元弋而已。听到「陆宗主」三个字,便只想到对方的身份和修为,下意识就把想像中清冷不近人间烟火的仙人形象往他身上贴。 旁边,姬怜意已经看完了地图。 「既然陆宗主说万宗大典会继续进行,我们还是尽快抵达遗蹟中央的传送阵——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穿过沙漠之后,会抵达雪原。」 沈乐言应了一声:「大家要再休息一会儿,恢復一下灵力吗?」 几人都摇头。 「那我们继续走?」 虽然并不知道中央的传送阵现在还能不能用,但既然扶世宗的人已经赶过来了,应该会尽快把传送阵恢復的。 沙漠中的气候和雨林大不相同。 雨林里四处可见新鲜的水果,最多只是虫蛇多了一些。 但是在沙漠里,放眼望去只有茫茫的沙子和被风侵蚀得斑斑驳驳的石壁,别说是水果了,就连草都没有一棵。 他们走了一天,四周的景物都好像没有变化一样。 如果不是有地图在,沈乐言几乎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原地踏步。 在雨林的时候,他们没有见过黑夜。 但在沙漠之中,白天却只有两个时辰左右,其他时候都是黑夜。 夜晚的沙漠,方向就更加难辨,而且风沙极大,能将身上的衣袍直吹得煳住脸,或是一睁眼就是一堆沙子吹进眼睛里。 他们不得不用灵力筑成防护罩,才能抵挡风沙,缓缓在沙漠中继续前行。 比风沙更??加可怕的,是饿。 余祝丢给他一本功法:「蠢货,还说自己不学辟谷吗?」 【??^??】 沈乐言接过功法,用符咒燃了一团火,看了看上面的字:辟谷术。 他大为感动:「不说了不说了,我现在就学!」 【已老实,求放过。??^??】 还好,他学东西还算快,尤其是在飢饿的促使下,那就更加快了。 辟谷之后,虽然没吃东西,但不会再感觉到渴和饿。 「地图显示,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大约五日的路程。」姬怜意眯着眼眸,「前面好像有一座沙城。」 夜晚在沙漠里御剑是很危险的,一来风大很耗费灵力,二来能见度很低,容易走散。 不过沈乐言能感觉到自己的风灵根好像很喜欢这里,在他体内开开心心地左逛右晃,吸收灵力的速度都要比平时快上许多。 第196页 他们面前不远处,一座由连绵的石壁和沙丘组成的沙城横亘在他们面前。 他们走的是最快可以穿过沙漠的路,如果要绕过沙城的话,还不知道要浪费多久时间。 沈乐言两辈子都没有来过沙漠,但他看过一些探险类的书籍,知道这种沙城里面地形复杂堪比迷宫,而且指不定风一吹,沙丘的位置就变了,连带着里面的道路也会变,很容易迷失其中。 「我们不熟悉沙城里的地形,走进去之后未必能出去。」余祝忽然扭头看向他,「沈乐言,你是风灵根,在风沙中御剑也耗费不了多少灵力,你试着御剑穿过沙城。」 沈乐言也刚刚想到这个法子。 「我可以一次带一个人御剑穿过沙城。」 如果四个人都坐在无涯剑上,他觉得可能会坠机。 带一个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顶多需要花时间恢復一下灵力,但肯定也比他们徒步走进沙城里要快。 「谁第一个做小白鼠……不是,谁第一个跟我一起?」 余祝抿了一下唇,刚张口一个字还未说出,姬怜意已经慢悠悠走到了沈乐言身边。 「走吧,你若是中途体力不支,我还能接替你御剑。」 沈乐言点点头,又听舒宁道:「飞马也能辨识方向,虽然速度慢了一些,但应该也能穿过沙城。」 「那太好了——祝子哥,你和舒宁一起坐飞马?」 余祝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召出无涯腾空以后,沈乐言才发觉在这样大的风沙中御剑,并没有他想像得那么容易。 即便他是风灵根,但随时变幻方向,又仿佛是汇聚了天地间力量的狂风轻而易举地便让他难以控制方向,无涯剑好像是大海上的一叶小舟,晃晃荡盪,随时有沉没的风险。 「沈乐言。」姬怜意将灵力凝结成的护罩蔓延至他面前,「不用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让你尝试……等你觉得没问题了,我们再进入沙城之中。」 这些话传到沈乐言耳中,只有零星几个字。 「啥???风太大,我听不清!!!」 姬怜意:「……」 太子殿下深吸一口气,用连斥骂下属都没有用过的音量,超大声:「我说——你不用着急——慢慢试——」 「哦——好——」 他们身后,飞马亦扑扇着翅膀,在适应这样的狂风。 余祝望了一眼沈乐言所在的方向:「蠢货,在那唱秧歌呢?」 第123章 地底下有人 事实证明,当你在风沙中从剑上摔下一百次,那么你肯定能对风系灵力有更加深刻的理解。 「嘶——太子殿下,你谋杀啊!」 沈乐言捂着刚被姬怜意涂上治疗跌打损伤药粉的手臂,「嗷」地一声。 「我陪着你摔了这么多次,你还挑上了?」 沈乐言心虚,声音都小了许多:「那起码,我们现在不是没从剑上摔下去了嘛……」 姬怜意似乎嘆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身后。 飞马也终于适应了风沙,正颤颤巍巍地跟在他们身后。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飞马都学会了,是吧?」 姬怜意低笑,一双狐狸眼在夜色里泛着粼粼的微光:「我可没有这么说。」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姬怜意越笑越大声,沈乐言赶紧拽住他的手腕:「你别乐极生悲又掉下去了,我们现在可是飞在沙城的上空,若是你掉下去,我都不一定找得到你。」 「你可以不必管我,说不定我能自己走出沙城。」 沈乐言狐疑地盯了他一眼:「姬怜意,你是不是刚才摔多了摔坏了脑子——如果你可以自己走,那还组队干什么?要同伴何用啊?」 姬怜意笑意渐收,似乎在思考他说的话,片刻后点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 他御剑控制方向,姬怜意负责筑牢灵力护罩抵挡风沙,两人的灵力消耗都不算太大。 【只是不知道这沙城到底有多大,底下又是否会有一些机缘藏在这偌大地迷宫里。】 「天快要亮了。」姬怜意忽然开口,「等天明,能看清楚沙城里的路了,我们可以下去走走,看看是否会有机缘。」 「好!」 他们谨慎地等到了天光大亮,才御剑降落至沙城的一处地势较高的石壁之上。 里面的道路果然如他们预料中的那样,每个路口都有无数的岔路,而且置身其中,除了太阳就没有其他指示方向的东西了,只怕走错一条路,就会在里面团团转。 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低空飞行,这样既不会错过机缘,也不会迷路在里面耽搁太久时间。 单调的黄沙,看久了眼睛会有些干涩。 沈乐言想念了一秒现代的眼药水,闭上眼眸揉了揉眼睛。 「太子殿下,你说这里以前会不会是一座热闹的城镇?」 「或许吧。上古遗蹟在成为遗蹟之前,都是九境之中极其繁华的地方,只是遇上天灾人祸,才没了人烟。」 人迹罕至,灵力充裕,就会诞生许多天材地宝。 而天灾人祸之后,定然有许多实力强横的修士死在这里,他们留下了无数法器和宝物,掩埋其中。 「说不定还有遗民流落在此,躲过了那场天灾人祸,生活在这里?」 姬怜意安静地听着,沈乐言正想继续说下去,蓦地看到对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第197页 姬怜意用气声问他:「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虽然猜测这里可能有遗民生活,但压根没往他们真的能遇上这方面想,赶紧静下心仔细聆听。 风声唿啸之中,好像是有另一种细碎的声音,像是人在说话,但又不像是他们能够听懂的语言。 「……会是什么动物的叫声吗?」 「不清楚,但声音是从地底下传来的。」 余祝他们应该也听到了,给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停下。 「祝子哥,舒宁师弟,你们也听到了地底下有声音?」 「嗯。」 「那……挖?」 「蠢货。」余祝检查了四周的沙丘,「当然是先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暗门地道之类可以通往地下。」 他们把四周的石壁和沙丘都绕了数遍,并没有看到什么机关。 倒是有几只小蝎子和长得像老鼠一样的小动物被他们惊动了,快速从地面上跑过,躲到了沙堆底下。 沈乐言跟着一只小蝎子走到一处角落,停顿了脚步:「你们听,地底下的声音好像更清晰了。」 定然是有人在说话无疑,而且有好几个人在交谈,只是地底下的人说的语言他们根本听不懂。 这种感觉就像是,英语听力考试开始,你茫然地坐在座位上。 还是得把说话的人找到才行。 他试着用无涯剑往沙丘上轻轻刺了一下,上面的沙粒很快往下淌去,剑尖一路畅通无阻地刺入沙丘,直至好似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挡在了前面,和剑尖碰撞发出来一阵刺耳的响声。 响声响起后,地底下的说话声顿时停住了。 若是地底下的人误以为他们有什么恶意,跑了就不好了。 但是语言不通,就是这么麻烦。 他没法跟地底下的人解释他们只是路过好奇,并不会伤害他们。 他取回了无涯剑,正在思索该怎么办,突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 「$%#?~+#。" 他一惊,低头看了一眼,沙丘的角落里,竟然开了一扇很小很小的石门,小到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可以勉强出入。 一个小孩子就躲在石门下面,脸上灰扑扑脏兮兮的,一双大眼睛无辜而警惕地瞪着他们,身上的衣服好像是兽皮,不知穿了多久,脏污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那些听不懂的话就是小孩子发出的。 沈乐言求助地看向姬怜意他们,几人显然也没学过这种语言,摇了摇头。 他只好靠猜。 小孩子应该是在问他们,他们是什么人,或者是他们从哪里来,想干什么之类的。 他先微笑地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开始比划,做了个「想喝水」的动作。 「&@%+x$。」 小孩子从石门底下消失了,片刻后,石门里递出了一碗清水,水是用石碗盛的。 沈乐言向小孩子拱手道谢,接着比划:你住在里面吗?你的父母呢? 他也不知道这里用不用银子,但还是取出一些碎银,交给了小孩子。 小孩子有些好奇地咬了一口银子,大概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觉得亮闪闪的挺好看的,就收了起来,脸上的笑也开朗了许多,竟然做了个邀请他们进入石门的手势。 第124章 沙漠居民 沈乐言走上前,趴在地上歪着头往石门伸出手丈量了一下,如果他不会缩骨功,或者能把自己变小的法术,根本不可能走得进去。 小孩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困扰,又跑开了,回来时手中拿了几颗药丸。 「&@%*&¥~。」 似乎是在示意他们把药丸吃了。 沈乐言把药丸分给了其他几人,姬怜意仔细看了:「别急着吃,先吃一颗解毒丹药。」 药丸吃下,除了有点苦,倒是没有什么其他感觉。 但很快,他就看到身旁的姬怜意、余祝、舒宁的身体在急速缩小——确切来说,是他们从十几二十来岁的青年,返老还童,迅速变成了七八岁的小孩的身形和样貌。 姬怜意小时候生得极贵气,还未长开的五官已经能看得出俊昳。 余祝脸上竟然有奶膘,头髮还是乱糟糟的,小孩子臭着脸,只让人觉得更可爱了,想rua! 舒宁好像是等比例长大的,一如既往得腼腆内向,笑容羞涩。 沈乐言再低头看看自己,嗯,他果然也变成了七八岁的模样,身上的衣袍大得就像被子裹在身上一样,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将裤子拽住,只怕要当场社死。 居住在地下的人竟然有这么神奇的药丸。 好在,他们只是容貌身形回到了小时候,神智和修为都没有改变。 几人掐了一个法诀,把身上的衣物变得合身了,然后带着差不多和自己一样高的佩剑、古琴,跟着小孩子进了石门。 飞马只好暂时留在外面,餵了几颗灵兽吃的丹药哄。 石门下面是一条狭长的甬道,就算是小孩子的身体,也必须低着头弓着身子才能够一直往前走。 甬道里没有烛火,引路的小孩子却似乎已经很习惯这样的黑暗,走路速度很快,大约一刻钟后,他们抵达了一处宽阔的地方—— 谁也没有想到,沙丘之下,竟然有一片足有数百平方米的空旷空间。 里面大约有二十几个人,有的在处理一头长着鳞片的奇怪兽类的尸体,有的在打水,有的围坐在一起,一边交谈着,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第198页 而这些人,全部都是小孩子的容貌和身形——只是有之前的那种神奇返老还童的丹药,这些人或许原本是成年人,但是吃了那种丹药,才变成了这样。 虽然语言不通,但这里的人很热情。 几个人很快就端来了烤熟的兽类的肉和干净的水,示意他们吃。 烤肉没有加什么佐料,但这种兽类的肉质很鲜嫩,还挺好吃的。 他们当然不好意思白吃白喝,沈乐言想了想,给他们银子好像也没啥用,于是取出了一些草药和疗伤的丹药给了他们。 这里的人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捏着丹药的瓷瓶就要往嘴里倒。 沈乐言赶紧一步冲上前把他们拦住。 【这……这要怎么解释疗伤药的用途啊?】 他犹豫一下,「啪」地给了自己的手臂一拳,然后做出受伤痛苦的样子,把疗伤药往上面洒了一点。 做完这一套动作,他期待地看向面前围观他的沙漠居民。 沙漠居民恍然大悟,很快拿着丹药跑向正在处理兽肉的人,沈乐言也快步跟了上去。 走近一些他才发现,那个正在用粗糙的石刀处理兽肉的人手臂上有三道骇人的抓伤伤口,应该是在沙漠里狩猎时,被野兽伤到的,伤口都已经红肿了,还有脓水,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如果不赶紧处理上药,这伤口定然会很快溃烂。 但这里缺医少药,所以对方只是用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上面敷了一些黑乎乎的,不知名的东西,或许是这里常用的药。 沈乐言从瓷瓶里倒出一颗丹药递给他,又把药粉均匀地洒到了对方的伤口上。 伤药起效很快,尤其是止疼的效果。 那个人脸上很快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发现不怎么疼痛了之后,神色就转变为了激动和感激。 「&x?@%*&¥!」 沈乐言摆摆手,比了个「三」的手势,示意他这药起码要用三天,这伤口才能结痂。 或许是把他们当成了看病的大夫,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这里的人排队过来给他们展示自己的伤口。 他们把自己能处理的都帮忙处理了,处理不了的,就用灵力尝试一下。 沙漠居民都没有修为,要在气候如此恶劣的沙漠存活,就只能跟野兽赤手空拳地搏杀,最多用一些石头打磨的刀剑。 受伤对这些人来说好像是家常便饭,每个人身上都有起码七八道新新旧旧的伤痕。 诊疗结束后,这些人又给他们端来了一些兽肉,这一次是一些风干的肉条,便于携带和存放。 沈乐言只恨自己身上全都是用来打打杀杀的东西,根本没什么能回馈给他们。 想了想,只能取出随身带着的一些盐、醋、酱油等调料,和一把精铁炼制的匕首。 即便是寻常的匕首,锋利程度也比石头做的要好多了。 姬怜意留下了一些新衣服,余祝则拿了一副纸笔。 舒宁小声问他们:「我身上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要不……要不把我们从雨林採摘来的草药给他们一些?」 几人都点头贊同了。 沙漠居民兴高采烈地收下了他们给的礼物,先尝试了一下那把匕首,发现能轻易在石头上留下痕迹后,顿时视若珍宝。 至于那些布料,他们更加珍惜,很快放到了高处保存好了。 有几个沙漠居民在研究纸笔,余祝待他们倒是很耐心,再没有说什么「蠢货」之类的,脾气极好地一笔一画教那些人写了几个字。 看到毛笔在纸上留下字迹,引他们进来的小孩子忽然勐地一拍脑袋。 和他的族人们嗷嗷呜呜交流了一阵后,拔腿就往一处角落跑去。 片刻后,对方怀里捧着一堆书册,朝着他们走过来。 沈乐言看了一眼,这些书册赫然年份久远,纸张都泛黄了。 但上面有灵力波动,所以并未有严重的破损。 这些都是……修仙功法??? 第125章 教授功法 「你们……是想问我们这些功法上面的字吗?」 「@x%#&x。」 沈乐言和沙漠居民鸡同鸭讲了一阵后,对方直接把那一大摞功法塞到了他们手中,又指了指之前送给他们的肉干。 他这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把这些功法送给他们了。 他粗略看了一下,这些功法大部分是凡级的,但也有几本地级、天级的功法,放到外界去卖的话,价值不菲,足够这些沙漠居民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他有想过要不要把这些人一起带出上古遗蹟,但是沙漠里气候恶劣,他们的灵力保证自己的安全没问题,但想要把二十多个人平安带到遗蹟中央,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些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沈乐言摇摇头,把功法塞了回去。 这些功法或许是沙漠居民的先辈流传下来的,也可能是他们在沙漠中发现的机缘,只是因为沙漠居民不认识这上面的字,所以这些功法对他们而言没什么用处。 现在没用处,不代表以后没用处。 「沈乐言,你不会在想,要如何能听懂他们的语言,好教给他们一些功法吧?」姬怜意问道。 「嗯……如果有了修为,他们就不用一直生活在沙漠里了。」 哪怕不离开遗蹟,去到雨林、草原之类的地方,也比在沙漠里生存要容易得多。 第199页 余祝轻轻「啧」了一声:「蠢货,你还记得我们在参加万宗大典,要尽快抵达遗蹟中央么?」 不管是想法子识别一种新的语言,还是教授别人功法,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事情。 沈乐言有些遗憾地在心底嘆了口气:「我知道……」 只是看到住在沙漠里的人,淳朴热情的样子,很难不让人心生恻隐。 「罢了罢了,别耷拉着头,搞得跟哭丧一样。」余祝语气微冷,「我会一种功法,名叫『言心』,在一首琴曲的时间里,你可以听懂他们说话并且跟他们交流。」 这功法听起来虽然不是很实用,但要是在现代岂不是翻译神器? 分分钟听懂八国语言…… 【*罒▽罒*】 「这种功法本来是审问妖魔用的,能逼迫妖魔吐露心声……没想到现在用在了这种事情上。」 余祝语气冷硬,但很快摆好了希声??琴,加上对方现在是个有婴儿肥的小孩子的模样,声音也是清澈的少年音,说这样的话只会让人觉得—— 【祝子哥还挺可爱的,要是趁他不注意能捏一下他的奶膘就好了。】 「蠢货!你还愣着干什么?!」 「哦哦哦——」 沈乐言赶紧沉下心神,琴声响起后,他试着跟沙漠居民说了一句话。 「你们……现在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沙漠居民们原本在专心致志地听曲子,突然听到他说话,愣了一下后,神色瞬间惊喜振奋起来。 他们口中的语言没有变化,但是落入他耳中,却能够听懂了。 「恩人,能,我们能听懂了!」 恩人? 余祝皱眉:「说正事。这功法很耗费灵力,我最多弹奏一个时辰。」 【一般嘴硬心软的人说最多一个时辰,那一般能有两个时辰。】 余祝眼皮跳了跳,唇角却不自觉扬起一丝笑,又很快压了下来。 但两个时辰也很紧,沈乐言立刻切入正题。 「你们刚刚想送给我的东西,是一些修仙功法……你们应该知道什么是修仙吧?」 沙漠居民们纷纷点头:「知道,我们的祖辈代代相传,说过这里以前有很多修仙者,只是一场大战之后,死了太多人,这里的天地灵力也枯竭了,许多传承就断绝了。 虽然后来这里的天地灵力又慢慢恢復起来,可是却再也回不到以前繁华的时候——恩人,你们也是修仙者吗?」 「别叫我恩人了,我只是给了你们一些伤药而已,你们不是也给了我们食物和水吗?」 「伤药很珍贵。」 「食物也很珍贵。」沈乐言简单说了一下那些功法的品级,「我们时间不多,很快就要离开,但这些时间足够我用你们的文字,复述一本简单的功法,你们如果愿意修炼的话,或许未来可以离开沙漠……」 如果有可能,谁愿意住在这样暗无天日,要靠和野兽搏杀才能活下来的地方呢? 沙漠居民的眼神几乎都亮起了光。 「离开沙漠?沙漠外……是什么样的?」 「你们往我指的方向走,大概走五天,就可以看到一片雨林,那里树木茂密、雨水充沛,到处都是新鲜的水果,只是有很多毒虫,野兽也多。」 「五天……」 上古遗蹟中沙漠里的白昼太短了,没有修为的话,在外面待五天是无异于送死。 「我知道这对现在的你们来说很难,但是如果有了修为,就有可能了。」 「好!我们愿意学!谢谢恩人!」 沈乐言点点头,又望向姬怜意和舒宁:「你们能帮忙测一下他们的灵根吗?」 虽然这里没有测试灵石,但是他们可以直接输入灵力,有灵根的话,输入的灵力就会有反应。 测完灵根,二十余个人里竟然有两个有三灵根。 这个比例绝对算得上是很高了。 在外界一千个人里有一个人有灵根就很不错了。 或许是恶劣的环境和日復一日的搏杀,会更容易激发人的潜能。 沈乐言没有选比较难的天级功法,因为天级功法对灵根的要求对于他们而言太苛刻了,修炼效果甚至不如凡级、地级要好。 两个有灵根的都是风木土三灵根,其中土灵力更浓厚一点,他便从这些功法里找了本地级的,适合修炼土系灵力的功法。 迅速复述给沙漠居民,然后沙漠居民再用他们的文字把功法记录下来。 好在一本功法里大部分是配图,文字倒是不多。 所以两个时辰后,功法顺利抄录完毕。 沙漠居民们先是反覆对他们道谢,然后就爱不释手地捧着那本功法。 沈乐言眼尖地瞥到余祝的脸色有些苍白,递给了对方一块肉干,小声:「谢谢祝子哥。」 「用不着你谢。」余祝咬了一口肉干,「我又不是为你弹的琴。」 第126章 雪原 在沙漠地底待了三个时辰,他们差不多也该离开了。 沈乐言朝着他们挥了挥手,正在看功法的人们自发地一起送他们走出了甬道和石门,等他们出去后,又给了他们几颗药丸。 药丸吃下去,他们就又恢復了原本的样子,不再是小孩子的身形容貌了。 「沈乐言,他们好像还有一本东西要给你。」 听到姬怜意的声音,沈乐言转过身,莫名觉得沙漠居民手中递给他的东西有些眼熟。 第200页 定睛一看,心跳都不由地漏了一拍:那是《涅槃不灭身》的下半卷残篇。 圣级功法的残篇,竟然在沙漠地底。 把这卷残篇交给郁野的话,对方的修为应该又会大有进益……只是不知道,小狼妖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像原着中那样,被妖皇囚禁在地牢受抽孤剜肉的折磨。 「沈乐言,沈乐言?」 他勐地回过神,神色还是有些怔忪。 姬怜意替他接过了《涅槃不灭身》:「这好像是一卷残篇,而且是妖魔修的功法,你知道它?」 沈乐言点点头:「知道,而且这本功法的另一半……就在我朋友手里。完整的《涅槃不灭身》是一本圣级功法,很适合主修火系灵力的妖魔修行。」 谁都没有问他,为何会有一个妖魔做朋友。 「那你的朋友见到这卷残篇,应当会很高兴。」 沈乐言微微笑了一下,笑容不甚明朗。 还不知道下次再见到郁野是什么时候。闯入妖族宫殿的地牢是不现实的,恐怕要等到郁野被扔到妖族的流放之地,他才有机会把小狼妖救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这卷残篇收好,郑重地向沙漠居民们道了谢。 圣级功法的价值不可估量,他身上除了无涯剑,别的东西加起来大概都抵不上圣级功法的价值。 只能尽量补偿沙漠居民。 最实用的应该是符咒,能点火照明取暖,能筑成护罩抵挡野兽的袭击和风沙,能召出剑阵进行攻击,不过要催动这些符咒,得等那两个有灵根的沙漠居民成功领悟功法入门,进入鍊气期才行。 「知道你想教他们用符咒了。」余祝眉心紧锁,警告道,「最后一次。」 沈乐言给他比了个贊。 离开沙城,他们继续御剑往遗蹟中央而去。 身后的沙漠居民所住的沙丘很快就不见踪影了,恐怕他们再返回去,也不一定能再找到。 舒宁小声感慨:「好像黄粱一梦,感觉有些不真实。」 沈乐言瞥了一眼旁边坐在飞马上闭眼修炼恢復灵力的余祝。 「绝对是真实的,你看祝子哥的灵力快被榨干了。」 姬怜意低笑起来。 修炼中的余祝眉头皱得更紧了。 御剑半日,他们穿过了沙城,之后继续徒步行走了几日,期间遇到了好几次在沙漠居民那儿吃到过的那种野兽。 那种野兽长得很像巨型蜥蜴,但是体型比鳄鱼还大,鳞片上面有刺,据舒宁说,那刺上是剧毒,被碰到的话只能赶紧吃解毒药丸了。 他们用灵力能够很快击杀这种奇怪的野兽,但这种野兽很喜欢成群结队,基本上是五六只待在一起,而且神智很低,见人就会咆哮着冲过来,受伤了也不退避。 所以还是给他们行进造成了一点阻碍。 好在,几日之后,他们成功抵达了沙漠和雪原的边界线。 有之前奈何桥事件的阴影,大家都很谨慎,没直接跨过边界线,而是先捡了一块石头扔过去。 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然后平淡无奇地砸到了雪原的积雪上面。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 舒宁:「我们的衣衫都不是冬天的厚衣服,真的要直接进入雪原吗?」 沙漠的夜晚虽然也很冷,但是比起雪原那还是不够看的。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积雪皑皑,北风朔朔,铺天盖地的雪尘瀰漫在空中,站在边界线已经有一种刺骨的寒冷渗透进了衣料。 沈乐言默默捏紧了白玉平安扣:感谢平安扣救我狗命。 「可以把我们之前猎杀的野兽的皮剥下来,虽然不暖和,但是可以防风。」 那种野兽鳞片很厚,寻常的剑都刺不穿,的确是遮挡风雪的好材料。 而且野兽死后,他们鳞片上的刺就没有毒性了,不用担心误触之后会不小心中毒。 他们很快剥下了四张兽皮,用清洁咒处理了一下,就直接披到了身上。 很丑,一点也不合身,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好不好看了,暖和一点就行。 他们踏入了雪原。 一脚踩下去,积雪直接没到了小腿。 「接着御剑?」 几人点头。 沈乐言:「太子殿下准备好跟着我多摔几下了?」 「摔在雪地里,不疼。」 「来!!!」 他们御剑的计划刚开始,就结束了。 因为这片雪原好像被下了某种禁制,御剑飞行会受到重力的压制,灵力消耗是平时的十倍不止,飞得越高,受这种禁制的限制就越强。 沈乐言:「看来……选中这片上古遗蹟举办万宗大典的人,并不是很想我们轻易渡过雪原。」 那能咋办? 只能走呗! 吃完沙子吃雪尘,受不了了就啃一口肉干解解馋。 ??^?? 雪原里并非是一片单调的白色,有零星的几棵枯木。 还有一群灰色的,长得像熊一样的「大狗」。 「大狗」们好像把他们当做了入侵者,在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沈乐言则是把「大狗」们当成了雪橇犬。 没错,枯木可以砍下来,木头一根根捆在一起,做成一个简易的雪橇。 「大狗」们可以跑在前面帮他们拉雪橇。 这些「大狗」体格健壮,两只应该就足够把他们一路拉出雪原了。 第201页 他把自己的计划跟几人说了,众人看向「大狗」们的目光从「食物」变成了「宠物」,带着几分阴险。 桀桀桀—— ? ? ? 如果「大狗」们知道这些变态心中所想,一定会大喊:你不要过来啊!!! 一刻钟后,两只幸运儿「大狗」头顶几个大包,摇着尾巴蹲在了几人身边。 「嗷呜——」叫错了,「汪汪!」 沈乐言摸了摸它们的脑袋:「真乖,等会拉雪橇也要一样卖力哦。」 第127章 你也不想吧 浩瀚的雪原之中,两只灰色的兇勐「大狗」,卖力地拉着几根木头捆成的简易雪橇风驰电掣。 「大狗」们的脚掌又宽又大,皮毛也极厚,能很好地适应雪原的气候和地形,按照这样奔跑的速度,起码比他们步行快上好几倍。 余祝:「沈乐言,你是怎么想出的……这什么雪橇?」 云熙宗虽然在北境,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北边,起码还没有到冬日需要拉雪橇才能出行的地步。 雪橇这种东西,还是沈乐言前世在电视上看到的,在临近北极南极的地方的人用的。 「嗯……就是看到飞马,想到了马车,又看到了那些枯木,就想着是不是能做一个简易的木车,至于『雪橇』这个名字,是我在一本古籍里看到的。」 这年头即便是修仙界,许多书籍也不共通,毕竟没有网际网路,不能百度一下直接搜到书名。 所以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都可以推到「古籍」上面。 【( ˉ???ˉ?? )?】 「用这些野兽拉雪橇,也是古籍里看到的?」 「哦,这个是我瞎想的。你看它们长得这么可爱,这么乖,又通人性,肯定可以帮忙拉车的嘛。」 余祝:「……」 余祝用怀疑的目光,仔细打量了前面飞奔的两只「大狗」。 这「大狗」长得雄壮,獠牙利爪、凶神恶煞,而沈乐言竟然评价说,这种野兽很可爱。 「……你对『可爱』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毛茸茸都很可爱啊!」 「幼稚。」 「我那叫有爱心,喜欢小动物!」 「嗤。」 沈乐言想了想:「祝子哥你小时候的样子也很可爱。」 「闭嘴!蠢货!」 他满意地看到余祝的耳朵红透了,笑了起来,默默从怀里取出了一颗返影石,打算把这一幕记录下来。 「你想干什么?沈乐言?!」 「哎呀,不要这么大声,万一引起雪崩了怎么办?」沈乐言莫名觉得自己好像什么採花大盗正在调戏良家少男,「祝子哥,你也不想你脸红的样子被别人看到吧,桀桀桀——」 余祝照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不重,懵逼不伤脑。 「什么『祝子哥』,不成体统。」 话是这样说,但余祝没有拒绝他用返影石录像了。 沈乐言索性把所有人都拉过来,左手余祝,右手姬怜意,前面舒宁:「来来来,我们一起记录一下。大家好,这是我们除魔小队在上古遗蹟中的不知道第几天,我们现在正在雪原里……」 姬怜意侧目看了他一眼,眼底掠过一丝笑。 舒宁乖巧地半蹲下看着返影石。 余祝……余祝好像在咬牙:「蠢货,你在发什么癫?」 「记录一下吧,等这次万宗大典结束,我和舒宁要回云熙宗了,太子殿下说不准要去京城,祝子哥你还要留在扶世宗,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了,到时候你就是想念我们,都不一定立马见得到!」 余祝一怔。 怔愣的工夫,返影石已经记录完了。 沈乐言收起来,打算回云熙宗以后给师父和大师兄,还有清漓、陈靖他们看看。 「是不是离开这里,再走过草原,我们就可以到遗蹟中央了?」舒宁问道。 「对。」 「我们的速度应该不算慢吧?」 「不知道……」 不过如果有队伍激活了遗蹟中央的传送阵,他们身上的玉珠会发出提示,比如说xxx第几个激活了传送阵。 现在他们还没有听到过任何提示,说明暂时还没有队伍抵达遗蹟中央。 其实也不是所有参加万宗大典的人都想拿到名次,有的人更愿意在遗蹟中到处转,如果能找到一个不错的机缘的话,获得的提升也并不比拿到名次后扶世宗给的奖励要差。 不过他们几人的身份,註定得重视一下名次,如果前二十都没进,肯定会对宗门和大夏皇室的声誉造成影响。 「越靠近遗蹟中央,碰到别的队伍的概率应该也会更大。」 歷届的万宗大典,都不乏很早抵达目标地点,但是被其他仙门弟子阴了,结果掉出前二十,甚至直接淘汰的情况。 姬怜意提醒了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是所有仙门弟子都是正直善良大公无私,不会耍小手段的。 几人点头。 正说着话,前面一直卖力拉雪橇的两只「大狗」突然一个急剎车,停下来,溅起来的雪尘扬了漫天。 沈乐言抬手挡了一下,等视线清晰后,他们才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坑洞,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坑洞足有十余丈深,几十米长宽。 看来要绕路了。 他正准备跟两只「大狗」进行一下友好的交流,让它们拉着雪橇绕一下道,就听到坑洞底下传来一阵细微的唿救声。 第202页 「是仙门的道友吗?!我们不小心落到了坑底,这里无法御剑,我们受伤了,徒手根本爬不上来,能不能麻烦道友们搭一把手!救命之恩,一定报答!」 余祝闻言快步走到坑洞边,沈乐言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下面雪雾茫茫,只能隐约看到几个人影。 坑底的人看到他们,立刻招手:「余道友?!是扶世宗的余道友吗?!余道友救命啊!!!」 沈乐言不禁调侃了一句:「祝子哥在各大宗门的人气很高嘛。」 余祝没回答他这句话,只问:「有没有绳索、鞭子之类?」 他们几人都没有用这类法宝的,俱是摇头。 都是仙门弟子,无冤无仇,能帮自然会选择帮一把,毕竟他们不管的话,底下的人很可能会一直困在这里,要么捏碎玉珠淘汰。 沈乐言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两只「大狗」。 「大狗」:什么?又是我? 姬怜意低声:「就算它们是生活在雪原的野兽,应该也很难从十几长的深坑里带人爬出来。」 「我知道,但是他们应该知道哪里有藤条一类的东西生长。」 雪原里既然有枯木,还有「大狗」这种食肉的野兽,说明肯定有食草动物,有食草动物,说明也有植物生长,只不过可能不在这一片。 第128章 跟我走 在「大狗」们的引路下,他们在雪原的一处悬崖边上找到了几根枯藤。 拉了拉,韧性还不错。 一根的长度不太够,需要把几根藤条接在一起,才能够到那个坑洞底部。 他们把藤条带回去,一端绑在手里,一端扔到了坑洞底部,对困在底下的仙门弟子喊话道:「你们依次把藤条绑到腰上,我们拉你们上来。」 「多谢几位道友!」 「几位道友的救命之恩,我们一定铭记于心!」 藤条扔下去后,很快就拉上了第一个人。 那个仙门弟子脸上已经有明显的冻伤,脸色发青,冻伤的地方则是通红的。 余祝看到那人的模样,问道:「你们有修为在身,怎么会被冻成这样?」 「……余道友有所不知。坑洞底下的温度比上面还要低许多,我们已经被困了很久,灵力恢復的速度根本就跟不上消耗的速度了。若不是今日诸位道友出手相助,只怕我们,我们只能捏碎玉珠,离开这里了。」 他们几人协力之下,坑洞底下的一个队伍五个人都被他们救了上来。 在雪原里,火是稀有资源,连沈乐言他们都要节省着能点燃火焰的符咒用,他们只能给那些仙门弟子分了一些肉干和水。 「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恢復灵力,我们还需赶路,先行一步。」 几个仙门弟子点点头,再次向他们道了谢,见他们全都坐上了雪橇之上,又好奇道。 「余道友,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余祝简单解释了一下。 几个仙门弟子顿时面露惊嘆:「想不到沈道友竟然有如此奇思妙想,能做出雪橇,还能让这些野兽帮忙拉车。」 沈乐言:「过誉了,我只是碰巧看到了枯木和这些野兽而已。」 「若是我们能早就想到这种法子,也就不会落入坑洞,险些丧命了。」几个仙门弟子苦笑道,倒也没有提议能不能跟他们同乘雪橇。 说到底,现在在上古遗蹟每个队伍都是竞争关系,甚至是同一个队伍里的人,到了遗蹟中央要争夺名次的时候,也会是竞争对手。 有的队伍的人,就算看到别人遇险,也不会出手搭救,毕竟救人是要花费时间的,还不如让别人淘汰,少一个竞争者,拿到前二十的机会就大一分。 跟几个仙门弟子道别,他们重新坐上雪橇绕路出发。 不过要避开这处坑洞,还不知道要多走多少路。 舒宁扭头望了一眼身后:「沈师兄,刚刚我们救的那些人,好像在跟着我们走。」 「或许是觉得跟着我们不会走错路。」 姬怜意闭着眸子养神,幽幽:「也可能是想跟着我们,找机会抢我们的雪橇和拉雪橇的小狗儿。」 拉雪橇的两只「小狗儿」敢怒不敢言地回头看了一眼太子殿下:ヽ(『⌒′メ)ノ 沈乐言若有所思:「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他们现在只是跟着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们提防着就是了。」 姬怜意微一抬眼:「我还以为你这样热心肠的人,不会贊同我的想法。」 【热心肠?姬怜意原来是这样看我的。】 他失笑。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多么乐于助人的人。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打算掺和仙魔大战,只想赶紧赚银子跑路去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平安度过余生。 哪怕现在经歷的事情多了,他的想法在不断改变,他也不是那种能不顾一切帮助别人的人。 当然了,师父师兄还有朋友们除外。 ( ?w? ) 「我也没有那么热心肠……」 姬怜意忽然往他的方向靠过来了一些,雌雄莫辨的嗓音泛着一些沙哑,声音很轻:「当初在云熙宗的山林之中,你要在孔雀门的杀手手下救了我……这还不够热心肠?」 「我是别有用心。」 「那万宗大典结束后,你跟我去京城,我保你封侯,赏你万金。」 第203页 「不要!」 姬怜意大笑起来,在茫茫雪原中仍显得白皙的面容衬得那双秋水一般的眸子愈髮漂亮。 「比起朝堂,果然还是仙门更有意思。」 沈乐言无奈,讲真的,他有时候不大跟得上太子殿下的脑迴路。 过了一会儿,余祝也忽然开口问道:「万宗大典结束后,你要不要在扶世宗住一些日子?扶世宗有许多不错的风景,我可以勉为其难带你去逛一逛。」 「勉为其难那就不用了。」他故作平淡地说完,悄悄逗余祝,相处久了就会发现,面对余祝这种嘴硬的人,其实只要脸皮厚,就特别容易把对方逗得手足无措。 余祝愣了一下:「……也不是很勉为其难。」 「但是余道友不是要专心修行吗,带我去闲逛,会耽搁修炼的。」 「……也没有耽搁多少。」 「那还是耽搁了。」 余祝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他在逗他,按了按眉心:「沈乐言!」 「好好好,不开玩笑了。万宗大典结束后,我要和我师父一起去合欢门一趟,祝子哥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应该不能继续留在扶世宗。」 「合欢门?」 大部分正道宗门对于合欢门这种修双修之法的门派都不是很有好感。 「你去合欢门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个妖族奸细百里成还潜伏在合欢门……】 「有很重要的事情。」 余祝和姬怜意神色都有些变化,但都没有细问,只说。 「无妨,以后也会有机会遇上的。」 半日之后,雪原里来到了黑夜。 他们是可以日夜兼程,但是「大狗」们到底不是机器人,跑了这么久,也得休息休息。 沈乐言餵给两只「大狗」吃了一些宠物吃的灵丹,「大狗」们的尾巴摇得更欢快了,见他们开始原地休息,便也趴在地上睡起来。 大概休息了两个时辰,那些一路跟着他们的仙门弟子们又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舒宁犹豫道:「要再分给他们一些食物吗?」 几人都摇了摇头。 再分下去,他们干脆合为一个队伍得了,升米恩斗米仇,没有必要如此。 第129章 远古坟冢 吃了一些肉干,喝了水,两只「大狗」也伸了个懒腰起来抖了抖毛,他们再次坐上雪橇。 刚准备启程,在他们身后大约几十米外休息的几个仙门弟子就高声叫住了他们。 「几位道友!几位道友留步啊!」 「几位道友留步,我们有要事要和几位道友商量!」 他们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那几个仙门弟子跑到了他们跟前,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说来可能有些冒昧……但我们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把这事儿跟几位道友说一说。是这样的,在走来的路上,我们无意间发现了一处坟冢,好像是什么远古战场死去的修士们的坟墓,足有上百座坟冢。」 修仙界的坟墓,跟现代的坟墓不一样。 在现代你要是去盗墓那是缺德还要坐牢的。 但是在修仙界,很多修士会在自己的坟地中留下传承,等待后世的有缘人继承自己的衣钵,发扬自己的门派。 自古以来,都不乏有人在坟冢中得到大传承,然后一飞沖天的故事。 沈乐言没有问坟冢的具体情况,嗓音平静:「既然是几位道友发现的,你们自己去里面探寻机缘就好了。」 见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感兴趣的样子,几个仙门弟子好像有些尴尬,但很快调整了表情回答道。 「沈道友客气了,救命之恩我们还没有报答,所以看到那处坟冢后,我们就想着几百座坟,反正我们几个也不可能探索完,不如把这个消息跟几位道友分享一下……原本是想早些跟几位道友说的,但是担心打扰到几位道友,就一直犹豫到现在。」 「多谢。」 「沈道友不必客气!」 沈乐言看向身旁的几人,用眼神询问:怎么说? 这些仙门弟子发现上古修士的坟冢一事并不一定是真的。 一来对方一路都跟着他们,如果真有这么大规模的坟冢,他们不可能路过还没有察觉。 当然也不排除是那些仙门弟子触发了什么机关,才能看到那些坟冢。 二来,对方刚才跟他们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都有些紧张,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如果是单纯邀请他们去探索坟冢,这样的好事,对方完全没有必要紧张。 另外,这些仙门弟子比他们还要早抵达雪原,如果不是被困在坑洞,只怕已经进了草原了。这个速度绝对称得上很快。所以这些人的修为肯定也是顶尖的,有竞争前二十的实力。 若是这些人真的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只怕是一场恶战。 姬怜意:「来都来了,去看看也无妨。」 余祝和舒宁亦点了点头。 姬怜意常年生活在朝堂的波云诡谲之中,眼力和心性自然不必说,他都看出来了不对劲,太子殿下肯定也看出来了。 余祝身为扶世宗大长老的弟子,对旁人也不是不设防的心理。 只有舒宁在御兽峰跟灵兽相处得比较多,性子比较单纯,还以为他们真的是去探索远古大战时死去的修士们的坟冢的,表情有少许兴奋。 第204页 几个仙门弟子听到他们答应了,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前往那处坟冢?」 「好。不知道距离此处有多远?」 「沈道友放心,不远不远!一个时辰的路程罢了!」 雪橇上是容纳不下这么多人的,几个仙门弟子也不在意,带着笑用灵力在雪地里徒步跋涉,跟在他们身后。 沈乐言凝眸看了他们一会儿,收回了目光,听到姬怜意问他。 「若是他们当真只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邀请我们进去坟冢探索,当如何?」 「那说明他们是值得一交的朋友,离开上古遗蹟后,我请他们喝酒。」 姬怜意勾唇:「那若是他们别有用心,编了谎话骗我们去呢?」 「农夫与蛇的故事,总得让恩将仇报的蛇付出代价吧。」 「农夫与蛇?」余祝念了一句,「这是什么故事,我怎么从未听到过?」 「……嗯……一本话本子里的故事而已。说是一个农夫在雪地里发现一条冻僵的蛇,就好心把蛇揣在怀里救回了家,结果蛇醒来后,一口咬在了农夫的心口,农夫中毒身亡了。」 「话本子里还有这样的故事?」 沈乐言面不改色地点头:「有的。」 本来就有!是不是不是这个世界的故事而已。 走了大半个时辰,身后几个仙门弟子提醒道:「那处坟冢就在前面了!几位道友看到了吗?」 天色太暗,姬怜意扔了一个符咒过去照明,符咒燃起后,火光映出了一大片白森森的坟冢。 连绵几里,墓碑都是冰做的,排列得不大整齐,隐隐能看到那些冰做的墓碑上面刻有碑文。 难道真的是他疑心太重,误会了那些仙门弟子。 对方真的是为了报恩,所以才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他们的? 「这处坟冢,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哦——是这样的沈道友,我们路过时原本也没有发现,只是我的师弟一脚踩下去,误触到了什么机关,我们就听到一阵机柘的响声后,这些墓碑就从底下突然冒了上来,我们当时也被吓了一跳呢!」 这个理由,听起来也很合情理。 「原来如此。你们有进坟冢看过吗?」 「看了看了,看了几个墓碑,不过也没敢深入……毕竟,毕竟之前上古遗蹟里出过意外,其实我们也有些担心 不过现在有几位风云榜上的道友在,也算是给我们壮胆了!」 这个仙门弟子似乎很擅长和人打交道。 沈乐言拱了拱手:「还不知道这位道友的名讳?」 「我叫卢皋,来自一个小宗门,不提也罢。」 他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没想起这个名字,微笑道:「卢道友,请。」 他们一同踏入了坟冢之中,墓地里一片凄冷寂静,只有墓碑无声地矗立在雪中。 「余道友,你看,我们之所以觉得这里是上古战场死去的修士的坟冢,就是因为这一面冰碑。」 第130章 冰碑 冰碑之上,有几列古朴的刻字,应当是用特殊的法器刻上去的,即便过了这么久的年月,字迹都没有丝毫的模煳,笔画带着浓烈的杀伐之气,让人一见到这字,就仿佛来到了金戈铁马的古战场。 沈乐言仔细浏览了碑文上的字,上面大致介绍了埋葬在这处坟冢中的修士们的身份,和远古时期那场大战的经过。 远古时期,妖魔势大,人族小国林立,百姓深受其苦。大部分小国每年需要向妖族进贡,才能保得平安。 但人族也有有识之士认为长此以往,人族迟早会完全沦为妖魔的奴隶,号召修士们联合起来反抗,抵挡妖族入侵,为此,在妖族的迷雾之森和人类边境毗邻的地方,修筑了一道关隘,就如同长城一般,用来抵挡妖族的侵袭。 这座关隘名为「永明关」。 这些事情,史书里倒是都有记载,沈乐言在云熙宗外门的时候,偶尔上课清醒没走神,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永明关一直到现在,都是大夏抵御妖族侵略的第一道,也是极为重要的一道关卡,每年都有精锐的军队和修士前往驻守,每个宗门都需要派遣内门弟子前去。 这不仅仅是大夏皇朝的命令,也是各个宗门的责任。 而那场远古大战,妖族突破了永明关,一直打到了此地。 各仙门组织了大部分修士,在此设下重兵,跟入侵的妖魔血战,这一场大战打了数月,终于以存者十不足一的代价,逼迫了妖族退兵。 这处坟冢,正是在那场大战死去的,元婴修士们的埋葬之地,大部分都是各个宗门的长老。 沈乐言看完了碑文,后退几步,向着坟冢俯身行了一礼。 「如果没有这场大战,或许也就没有如今的大夏了。」 从需要向妖族进贡求和,到如今妖魔并不敢轻易再踏足大夏境内,其中艰辛和血泪,难以言说。 卢皋:「沈道友说得是,这里埋葬的先灵都是各个宗门的前辈,想来应当也愿意把他们的传承交给我们,继续抵御妖族,守护大夏。」 和卢皋同队的几个仙门弟子纷纷应是。 上百个元婴期的修士留下的传承,运气再差,也总有一个适合自己吧? 要说马上就能得到这样的大机缘,一点儿也不激动,那定然是假的。 第205页 几个胆大些的,已经朝着坟冢深处走去,挨个看冰碑上面的文字,想找到一个自己宗门的前辈,或者是灵根属性跟自己相同的先灵。 卢皋也走了几步,见他们没动,疑惑道:「几位道友不往坟冢深处看看吗?」 有人笑道:「卢师兄,这你就不懂了吧,对我们来说元婴修士的传承难得,可对他们来说,修习的功法哪个不是天级、圣级?入了风云榜,不出意外日后妥妥的元婴……」 「好了,别胡说八道!」卢皋训斥了一句,转而对他们道歉,「不好意思啊诸位道友,刚才说话的是我师弟,他性子一向如此,被我师父惯坏了,说话口无遮拦,几位道友可千万别见怪,我替他向你们赔不是了。」 卢皋的师弟吐了吐舌头,小声哼道:「本来就是……我又没说错。」 卢皋立刻走到师弟身边,又低声教训了几句,片刻后。 「几位道友请自便,我等就先进坟冢深处找寻机缘了?」 「好,多谢卢道友。」 沈乐言目送着几人的背影进入坟冢深处,对身旁的姬怜意他们说:「那我们也去看看?」 他现在是不缺修习的功法,有无涯剑也不缺合适的法器。 【不过如果真遇到不错的功法、法器,也可以带回云熙宗上交藏书阁啊!】 就比如交一本天级功法,是可以兑换积分的。 【我还欠着宗门的债务呢。】 【??^??】 姬怜意摇摇头:「我就不进去了,反正也不缺什么东西。」 【姬怜意大约是想守在这里,万一出什么意外,也好及时策应。】 「那谢谢太子殿下了!」 「去吧去吧。」 余祝和舒宁和他一起往坟冢深处走去,舒宁念叨着自己想要一本灵兽培育之类的书籍,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遇上。余祝则好像也没有什么想要的,只是安静地看碑文。 「祝子哥?」 「嗯。我想找找这里有没有扶世宗的先辈,好把先辈的遗骸或是衣冠带回去。」 沈乐言小小地唾弃了一下自己:竟然只想着拿功法法器回去上交兑换积分!眼光太短浅了! 正说着话,走在他们前面的仙门弟子忽然发出一阵惊唿,抬头望去,只见一块墓碑发出了一团淡淡的光晕,光晕凝成了人形,是一个鹤髮童颜的老爷爷。 「老夫等了数不清的岁月,终于等到有缘人了……我观你骨骼惊奇,灵根异禀,可愿意拜我为师啊?」 沈乐言看着这修仙爽文男主的标准剧情,眼泪羡慕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那个仙门弟子自然也十分欣喜,当即跪下磕头:「弟子拜见师父!」 老爷爷满意地不住点头:「好徒儿,接下来我将传你功法和修为,你将灵力注入眼前的冰碑。」 那个仙门弟子照做后,对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原地,好像被冰碑吸进去了一样。 有奈何桥的前车之鑑在,几人皆是一惊。 卢皋却好像并不慌张:「这些元婴期先辈肯定都有自己的空间法宝,传授功法这种私密的事情,自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大家不用担心。」 听了卢皋的解释,一些人的神色放松下来,更急切地在各个冰碑之间探索。 「他运气真好,怎么我就没遇上呢……我修为也不比他低啊。」 「这么多坟冢,怎么可能一个都遇不上?你就放心吧。」 「哎!我的灵力好像跟这块冰碑有感应!」 又是一人遇到了先辈的虚影,被拉入了冰碑之中接受传承。 舒宁挠头:「这传承是什么大白菜吗……」 怎么感觉好像见者有份? 卢皋从远处向他们招手:「余道友,我记得你是金木双灵根吧?你快来看看这块碑文!」 第131章 幻术 那块冰碑上写了,这处坟冢埋葬的先辈也是琴修,还提到了他主修金系灵力。 跟余祝不能说很合适,只能说是天造地设! 卢皋笑眯眯地:「余道友,你快输入灵力进去试试看吧,你是天生琴心,灵根属性又很符合,肯定能得到这位前辈的认可的!」 余祝收回视线:「多谢卢道友好意,但我已拜入扶世宗门下,只有大长老一位师父,并不会令拜师门,所以这传承,只怕和我无缘。」 「……啊?」卢皋愣了一愣,「余道友,你就算得了这个传承,也还是扶世宗的弟子啊,只是多一个师父而已……」 余祝言简意赅:「不可。」 卢皋有些尴尬地搓搓手:「……那没事,余道友果然是,果然是心志坚毅。」 对方很快又走开了。 沈乐言问余祝:「祝子哥,你是只接受扶世宗前辈的传承吗?」 「嗯。」 「那我再帮你找找……嗯?!」沈乐言的目光刚从那块冰碑上挪开,眸光就微微一震—— 因为他看到冰碑上的文字,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赫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那个琴修前辈的门派写的是一个他们不认识的宗门,但现在,却变为了「扶世宗」。 他的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又赶紧拽了余祝过来:「你看,你看这个前辈的门派,是不是变了?」 总不可能是躺在坟墓里的前辈发现眼前有一个天生琴心,实在不捨得错过这么好的徒弟,所以自己动手把碑文改了吧?! 第206页 那也太离谱了! 所以……是这碑文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会自己更改上面的字? 还是有谁在操纵这些碑文,能让他们觉得这传承很适合自己,捨不得离开,然后输入灵力,被吸入冰碑之中「接受传承」? 几人看到冰碑上明晃晃的「扶世宗」三个字,面色剧变。 但很快,舒宁的表情就有些茫然了,声音也有些空洞起来:「……我记得这上面本来就写的是扶世宗啊,是不是大家记错了,没有什么变化吧……」 沈乐言刚想说什么,就觉得脑袋有点昏沉。 余祝厉声:「这里可能有什么致幻的东西,沈乐言!屏息凝神!」 「铛——」 一阵琴音如佛堂里的诵经声,瞬间将心中的杂念涤盪一清,沈乐言勐地回过神,「啪」给了自己一巴掌,用疼痛让自己更加清醒。 发现舒宁还有些迷迷瞪瞪的,也顺手给了对方的脑袋瓜子一下子。 舒宁:「谁打我?哎?沈师兄?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有点晕……」 余祝详细解释了一下:「这里可能有什么致幻的东西,或是有人用了幻术,影响了你们的心神,所以你们才会觉得冰碑上的字好像没有变过,是自己记忆出了差错。」 「原来是这样。」舒宁心有余悸,「余道友,那你怎么……」 「我学过几首控制人心神的曲子,所以寻常的幻术对我没有用。」 沈乐言不着痕迹地观察了四周,几个仙门弟??子都在着急忙慌地寻找自己的机缘,根本不像是刚用过幻术算计他们的样子。 而卢皋,也距离他们很远,正弯下腰在仔细查看一块碑文。 至于根本没跟他们进来的太子殿下,那就更不可能了! 「如果是远古坟冢里有致幻的东西,那毕竟是死物,还好处理。可若是……是有人暗中用幻术,还能操控碑文,那就很可怕了。」 因为他们根本没发现可疑的人。 他们在明,敌人在暗,便会极为被动。 舒宁猜测:「会不会是妖族的人?」 「妖族的少主墨宫死在了酆都,墨宫带来的精锐几乎死完,应该不会再有余力了。」 余祝:「不论是谁做的,这坟冢显然是想吸引我们输入灵力,进入冰碑。」 只见过晚辈求着想要机缘的,还没听说过先灵撒泼打滚骗人要弟子的。 可想而知,这冰碑里出现的虚影到底是前辈修士的虚影,还是觊觎他们性命的恶鬼;冰碑里的到底是功法传承,还是令人万劫不復的陷阱…… 舒宁:「那要不要赶紧提醒卢皋道友他们,让他们不要再相信冰碑上的文字,去拿传承了……」 余祝皱眉:「怪我发现得太晚了,他们中幻术已经很深,只怕是我们提醒了,他们也听不进去了。」 沈乐言快步过去找到了一个仙门弟子,对方面上神情狂热,正不停地小声念叨。 「传承……我要雷火属性的功法传承,我要入元婴!我要法器!」 「别人都有,凭什么就我没有?我也要上风云榜,我不比任何人差……这次万宗大典,我一定要拿到前二十之席!」 他拦在对方前面,抓住对方的肩膀摇了摇,大声:「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对方一把推开了他,视若无物地从他身边走过去,嘴里继续嘀咕着那些话。 很快,那个仙门弟子就在一块冰碑前停住了脚步。 沈乐言眼睁睁看着冰碑上面的文字随着对方的话发生了变化。 「雷火双灵根、雷属性功法、天地孕育的法器……」 那个仙门弟子的眼神一下子亮了,面上潮红,抬起手就要往里面输入灵力。 沈乐言不得不用剑背一拍他,将人从冰碑前面弄开。 但是对方就像是粘上了什么瘾,如同一只疯狗一样,再次往冰碑扑去,沈乐言拦了几次,对方竟然一怒之下开始拔剑攻击他。 不论他说什么,告知这里有幻术,冰碑里可能是陷阱,对方也充耳不闻,只一剑剑往他噼砍。 沈乐言又不好直接下杀手,只能施展《青影玄诀》躲闪,最后还是没防住那个弟子冲到了冰碑面前,被冰碑吸进去了。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当对方被冰碑吸进去后,冰碑就好像突然失去了光泽一样,上面的字迹也都缓缓消失了。 他无奈地返身回去找余祝和舒宁:「你们这边怎么样了?」 余祝:「他们根本不听我们说话,幻术中得太深——我们去找卢皋,他刚才和我们说话时看起来还算清醒,或许还有救。」 第132章 另一个人 他们找到卢皋的时候,对方正像狗熊蹭树一样,抱着一块冰碑狂蹭。 脸上的神情满是爱意,看向冰碑的眼神含情脉脉,好像马上就要和冰碑原地领证了一样。 沈乐言:「……」 「祝子哥,这就是你说的,卢皋可能中幻术不深?」 余祝拍了拍卢皋的肩,对方自然没有反应。 沈乐言:「再这样下去,卢皋也很可能会被吸进冰碑里。」 他们现在有两个选项,一是趁他们都没有被幻术影响,直接离开坟冢,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往遗蹟中央赶。 二是想法子救下被冰碑吸进去的那些仙门弟子,查出这幻术的起因和幕后黑手。 余祝收回手:「你将他打晕。」 第207页 【????Дo???】 沈乐言:「我?」 「对。然后看好他。我进冰碑去看一看。」余祝的声音压着些许怒意,「以远古大战中牺牲的修士为饵,以扶世宗逝去的先辈做幻术,此等心术不正之徒,我定要让其伏法!」 舒宁惊讶道:「可是——」 不等舒宁一句话说完,余祝就已经随意找了一块冰碑输入了灵力,对方也跟之前的其他仙门弟子一样,被吸进了冰碑之中。 舒宁:「这——沈师兄,你怎么也不帮忙拦着余道友?」 「拦了也没用,余祝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他打定了主意,肯定会进去的,何况他一向对扶世宗很维护,这里的幻术以逝去的先辈作饵,他哪里能忍住不动手?」 「好吧……沈师兄,那我们怎么办?」 沈乐言让舒宁在前面吸引卢皋的注意力,他自己则用剑背狠狠砸了一下卢皋的后脑勺,对方一翻眼白,一下子昏过去倒在了坟地里。 「怎么办?也进去看看吧。如果真的是有人在背后使用幻术,余祝自己一个人在冰碑之中,可能会有危险。」 他们两个进去,起码能帮衬一下余祝。 舒宁贊同地点点头:「好——但是已经有人进去的冰碑,就算我们输入灵力也没法再次进去的。」 沈乐言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若是再换一个冰碑进去,他们会和余祝在同一个空间吗? 每个冰碑里面究竟是不同的世界,还是同一个世界? 他头疼地按揉了一会儿太阳穴。 多想无益,在这里想破脑袋也不会弄明白这件事情。 「我们找两块相邻的冰碑,一起输入灵力。」沈乐言把自己的衣角扯下了一截,把自己的手腕和舒宁的手腕绑在一起,「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这样试试了。」 「嗯!」 灵力触及冰碑的一剎,沈乐言感觉到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从里面传来,还不等他分辨出这种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眼前就化作了一片黑暗…… 两人的身影在坟冢消失之后,方才被沈乐言打晕,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卢皋慢悠悠睁开了眼睛,脸上的笑容再无一丝开朗真诚之感。 卢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揉了揉后脖子,神情清明,根本没有中了幻术的迹象:「啧……下手还挺重的。不过,能把你们全部骗进冰碑,我这一下也不算是白挨。」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个诡异的声音大笑道:「做得很好,卢皋!你的天赋本来就不弱于风云榜上的任何一个人,你凭什么要居于人下?这下好了,几个对你有威胁的人都被困在了冰碑里,这次万宗大典的魁首,非你莫属了!!!」 卢皋听着这道声音,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愉悦。 他喃喃自语:「不错,余祝、沈乐言他们死在了冰碑里,谁还能阻止我拿到万宗大典的魁首?!」 一想到夺得魁首之后,他「卢皋」的名字就会被天下知晓,成为各大宗门争抢拉拢的香饽饽,他脸上的笑容就忍不住放大。 至于余祝他们的死……上古遗蹟中本来就有许多意外和危险,余祝他们自己贪图机缘,误入了坟冢的冰碑之中,怎么能怪他呢? 不会有人知道,是他故意引他们来到这里送死的。 为了做到不惹人怀疑,他可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比如说,和他同个队伍的同伴的命,这里面可包括他同师门的师弟的性命。 虽然,对方也不过只做了他不到一个月的师弟。 「……舒宁?」 沈乐言从冰碑中睁开眸子,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抡过一样,疼得不行,好在意识还算清晰。 他立刻唤了舒宁的名字,一边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和舒宁绑在一起的布条。 布条已经断了,舒宁也不见踪影。 更不要说在他们之前进来的那些仙门弟子和余祝了。 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比他想像中要大许多,望不见边际,也没有预想中的昏暗和压抑,反而阳光明媚,树木葱郁。 冰碑之中,树木茂盛,巨大的反差感让他一时之间还不大适应。 他好像是在一处高山之上,远眺就能看到山下有一座高城,城中很是繁华,屋舍街道林立,行人来来往往。 冰碑之中怎么会是这样? 虽说他暂时还不知道离开的法门,但这样的环境,也瞧不出什么危险。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总能出去的。 「喂,那边那个小兔崽子,让你巡逻,你在这里发呆偷懒是吧?!」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声音。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我滚过来!」 沈乐言原本在想为何冰碑的气息会让他觉得有些熟悉,这声音一响,思绪就立刻中断了。 他转过身去:一个穿着黑色斗篷,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正对他怒目而视。 对方身上的气息……赫然是一个妖魔。 妖魔?! 沈乐言下意识想要拔剑,但一抬手,就看到自己身上也是一件和对方几乎一模一样的斗篷, 腰间的无涯剑也不翼而飞了。 舒宁没跟他传送到同一个空间,他可以理解。 可现在连无涯剑都不见了,谁都能察觉出不对劲。 沈乐言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有些粗糙,稜角也更分明,这不是他的脸。 第208页 他来到冰碑之中后,就成了另一个人? 第133章 坏了,我成妖魔了 他正在头脑风暴,身前不远处那个对他怒喝的妖魔耐性耗尽了,用更加严厉愤怒的声音骂道。 「兔崽子你丢魂了吗?!马上我们就要攻城了,你巡逻还敢玩忽职守?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沈乐言骤然回过神。 坏了,他不仅换了个身体,还连人都不是了,变成了一个妖魔。 而且从对方的话里可以得知,他现在是个妖族的士兵,妖族就驻守在这片高山上,即将要对山下的城镇发起进攻。 在不回话,恐怕对方就要怀疑他了,搞不好被抓去军法处置也不一定。 沈乐言赶紧扬起一个讨好的笑,小跑过去躬下身:「属下昨晚上没睡好,这才来这儿躲懒……您息怒您息怒,属下以后再也不敢了!」 边说着,他边摸了摸自己的衣袖。 果然有一些钱币,他连忙塞给了对方。 那个妖魔拿到钱币,脸色缓和了许多,对他说话的语气也不再那么骇人:「这还差不多……兔崽子你现在连一声『伍长』都不叫了是吧?」 「属下哪敢呢!伍长……我在这儿躲懒的事情……」 「下不为例!」 「哎!多谢伍长!」 妖魔伍长点点头:「赶紧的,滚回去巡逻去,别让其他同僚发现了,否则,哼——」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 沈乐言满口应下,但是他哪里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巡逻?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营帐在哪里。 还是得跟面前这个妖魔伍长多套套近乎,套出一点信息出来。 「伍长,您说……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开打啊,天天在营帐里住着,我都感觉骨头要生锈了。」 他现在的这具妖魔身体,大概是筑基下品境的修为,既然入了筑基,那应该也算是妖族的精锐队伍里的士兵。 「此等军机,哪里是我们这样的身份能知道的?你个小兔崽子还是年轻,打仗有什么好的,你当人族的修士都是吃干饭的?之前那场仗,咱们妖族的筑基修为,死了上千!」 从一个侵略人族的妖魔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沈乐言微微怔了一下。 他的怔愣在对方眼里,大概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终于有点吓到了。 「现在知道怕了?我告诉你,上了战场保命是最要紧的,别头脑一热上去当了炮灰!仗打赢了,也就多点封赏,打输了,也怪不到我们头上,丢了命不值当!记住了没有?」 沈乐言点点头。 这个伍长对自己手下的士兵似乎还比较关心,只是脾气暴了一点。 「好了,赶紧去巡逻吧,也别想太多!」 「……伍长,我也不知道跟我一起巡逻的,他们现在到哪儿了啊,您看我这样突然独自回去,万一被谁看到了……」 「兔崽子,年纪不大,心眼不少!」妖魔伍长笑骂了一声,「算了,你跟我一起回去,遇到人就说是我找你有些吩咐,懂了吗?」 「多谢伍长!」 「什么谢不谢的,少跟人族学那些没用的礼节!」 「是!伍长!」 他跟着妖魔伍长回到巡逻的队列里,一切总算是有惊无险。 巡逻的应该是跟他一个伍的妖魔,看到他回来,还热情地跟他打了招唿。 但是妖魔伍长叫他「小兔崽子」,几个同僚叫他「阿勇」,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全名叫啥,万一有人叫他名字他没反应过来,那就糟了。 好在暂时不至于碰到原身不熟悉的人。 他笑了笑算作对同僚的回应,混在巡逻队列里,跟着前面的人在妖族的军营之中走。 几个同僚一直在小声聊天,从打仗的事情说到了家长里短。 沈乐言一直留意听着消息,大致整理出来了自己的身份。 他和这些同僚都来自妖族的一个大部族,「月狼族」,他们几个甚至还算得上是远亲。 也就是说,他是一个狼妖,也不知道会不会和郁野有什么关系…… 他们由于天赋不错,修为到了筑基,所以被选入了妖族这一次攻打人族领地的精锐队伍。 人族,这种叫法好久都没听到过了。自从大夏立朝,妖族都会称他们大夏,而非人族。 而且冰碑应该也不至于把他传送到九境的哪个妖族军营,变成一个狼妖。 也就是说……这里是远古战场,他现在看到的,是那场远古战争还没有打之前的情形。 他变作的,是远古时期的一个妖族士兵,身边都是参与了那场战争的妖魔!!! 可是,如果冰碑所在的坟冢是仙门修士的坟冢,就算他来到了远古战场,又怎么会变成一个妖魔呢? 他可不觉得,坟冢的那些幻术,和冰碑将他们吸进来,是为了他们好。 毕竟这种大战是很容易死人的,也很容易死妖。可能一不小心就成了一个炮灰。 在这里身死,他还能回到外界吗? 这样坑害他们,不像是仙门的前辈能做出来的。 除非……那些坟冢其实并不是仙门修士的坟墓,而是妖魔的坟墓。只不过在幻术的作用下,巧饰成了修士的坟冢的样子而已。 而冰碑之上,那股熟悉的气息……正是他在京城遇到过的偿愿仙的气息! 对方果然没有死!还诡异地出现在了上古遗蹟之中! 第209页 在脑海中的信息实在太多,沈乐言一时半会儿也理不出头绪。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冰碑、偿愿仙让他来到远古战场,绝对没憋什么好屁。 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边应付周围的妖魔,不让自己实际上是修士的事情暴露,一边寻找离开这里回到外界的方法。 巡逻换班,他和几个同僚勾肩搭背往营帐走。 沈乐言发现妖魔比人类要豪放很多,基本上说话都直来直去,一高兴就拥抱,一不高兴就一拳挥在胸口,说干架就干架。 「阿勇啊,我说你也太瘦了,你这小身板,以后怎么找媳妇生小狼崽啊?」 沈乐言刚喝了口水,差点喷出来。 很快就有妖魔帮他说话:「阿勇一向性格内敛,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老打趣人家……阿勇可比我们都早两年入筑基,只要这次大战立了功,回去娶个媳妇还不容易?」 第134章 内奸 入夜,今晚不是他们值守。 和沈乐言在同一个营帐的妖魔们都卸下了盔甲,躺到大通铺上摊开被子准备睡觉。 一时间,营帐里瀰漫出了一股浓烈的脚臭味,混合着酸得发臭的汗馊味。 沈乐言的位置在最角落里,他盖着被子仰面朝天,感觉在这股气味下实在是酝酿不出困意。 但是其他的妖魔很快就沉入了梦乡,并且开始打鼾,鼾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左右睡不着,他索性思索了一下如今的处境。 按照目前的进度来看,那场远古大战很快就要开始了,他现在的身份是妖族的一个士兵,自然会参加攻城战。 若是他不能在这之前找到离开冰碑的法子,岂不是就要上战场了?还是以一个妖魔的身体。 在战场上杀护佑百姓的仙门弟子,即便只是冰碑中的情景,他也根本下不了手。 可不杀,对面的仙门弟子绝对不会相信一个狼妖皮下是一个人类修士的灵魂,他说不定会死在战场上——他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如果在这里身死,就是真的死了。 也不知道……余祝和舒宁他们会在冰碑里遇到什么样的情形,会不会其实他们都在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不同的身份。 他变成了一个狼妖,整不好余祝是另一个营帐的什么妖魔?舒宁是什么妖族将军? 他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多认识一点妖族,试试看能不能跟余祝他们相认…… 他正胡思乱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号角声。 刚刚还熟睡的几个妖魔瞬间起身:「吹集合号角了!大家快点穿盔甲拿兵器!指不定有敌袭!」 沈乐言只得迅速跟着他们一起穿好盔甲抄起长刀,飞奔出营帐。 外面并没有什么灵力碰撞或是兵器相交的声响,只有火把上面的火焰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们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集合,很快这里就聚集了上千个妖魔,全都是盔甲外穿了一件黑色斗篷,帽檐压低,遮住了面容。 最前方是一座高台,等妖魔全部到齐后,一个年轻的妖魔走上了高台,言简意赅。 「王上有令,今夜攻城。」 话音落下,周围的妖魔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吼声,在灵力屏障下,并不会传出这片高山。 沈乐言在心里叫苦不迭。 今夜就攻城?! 他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要不等会趁着出兵时妖多眼杂,悄悄熘走? 但若是被发现当了逃兵,一定会被抓回来斩首示众的。 他现在的修为,又没有无涯剑傍身,根本不可能在这么多妖族手中逃脱。 可若是攻城,要么杀仙门修士,要么被仙门修士杀,想做到独善其身,几乎是不可能的…… 「阿勇,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沈乐言赶紧摇摇头:「……我没事。」 「你刚才听到了没有?将军下了令,说是今夜攻城啊!人族在这里集结了重兵,听说各个宗门都派了大半的修士过来驻守。只要我们顺利攻下这座城,定能长驱直入,直接占领人族所有的领土!」 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和神情都极其狂热。 而前面的妖魔伍长,却朝着他微微摇了摇头,大概是提醒他在战场上不要太拼命了。 看来妖族,对于发起对人族的战争的态度也并不相同。 有主战派,也有主和派。 高台上的妖族将军抬起手,稍稍往下压了压,沸腾的声音就渐渐停歇下来。 「但在攻城之前,本将得到情报,有一些士兵背叛了妖族,被人族买通了,成为了奸细。」 话音落下,沸腾之声更盛! 不论是仙门还是妖族,最痛恨的都是内奸。敌人捅的刀子固然疼,可也远没有自己人背后捅的刀子更加致命! 有妖族士兵喊道:「将军抓到内奸了吗?!」 「是啊,竟然敢背叛妖族,不如就拿他祭旗!」 「祭旗!祭旗!祭旗!!!」 沈乐言心底一时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今天他刚来到这里,妖族将军就发现了内奸,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对方说的内奸,该不会就是我吧?!】 【有没有可能让我再狡辩一下?!】 「内奸具体是谁,本将还不能确定,但本将知道,今日有妖族士兵擅离职守,就是去给人族偷偷传递消息的——今日被抓到擅离职守的士兵之中,就有叛徒!」 第210页 沈乐言只感觉到妖魔伍长狐疑的目光顷刻间投到了他身上。 他努力压制着狂跳的心跳,状若镇定地跟伍长对视。 一边给自己心理暗示【我不是内奸,我不是内奸,我不是内奸……】 妖族将军的话还在继续:「现在,今日被抓到擅离职守的,不论官职大小,立刻出列!有突然神情恍惚,举止异常的,也全部出列!若有隐瞒,斩立决!」 沈乐言缓缓走出了队列。 这种时候,如果他不走出去,伍长肯定会对他的身份更加怀疑。 对方是主和派不错,但也不可能包庇一个可能是内奸的妖魔。 与其等到时候被伍长供出来,还不如自己主动点,还能显示出自己问心无愧,丝毫不紧张。 「阿勇?!你今日巡逻的时候不是说去方便一下吗……这也算擅离职守?你快回来!」 「阿勇怎么可能是叛徒,绝对不可能的!」 沈乐言回头冲着他们笑了笑,依旧站着没有离开。 最后,总共有五个妖魔出了队列。 一时间,所有妖族士兵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到了他们身上,眼里有鄙夷,有怀疑,有恨意…… 「和人族勾结的叛徒,就在你们几个之中!」妖族将军冷冰冰地扫视过他们,「你们几个跟我过来,本将自有辨认你们之中谁是叛徒,谁是无辜的法子!」 妖族将军说完,转身往主帐走去。 沈乐言只好跟上对方。 妖族将军走到营帐外:「现在,你们一个个跟我进去——从你开始,先过来!」 沈乐言排在第三个。 他看着两个妖魔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后。 第135章 道心 营帐的隔音效果很好,也可能是对方用了什么隔音的法术,总之沈乐言并没有听到里面的任何声音。 大约一炷香之后,第一个跟妖族将军进去的士兵出来了,对方的神色有些惶恐,又有些莫名。 妖族将军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充满压迫感:「下一个。」 第二个士兵进去了,出来时神色也跟第一个差不多。 沈乐言无法跟他们交流,当然也不知道妖族将军到底是如何判断是否是奸细的。 「下一个。」 轮到他了。 沈乐言低下头,调整了一下表情,撩开帘子走入了营帐之中。 妖族将军长得很英武,似乎是一个树妖,眼眸是碧绿色的。 「你今日为何擅离职守?」 「见过将军。回禀将军,属下是去方便了,所以巡逻时离开了一小会儿,后被伍长撞见,就很快回了队伍。」 「你伍长叫什么名字?」 沈乐言暗自庆幸方才集合点名的时候,有点到过伍长的名字,被他记下了。 他立刻作出了回答。 「嗯。那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什么叫我心里在想什么?!】 【????Дo???】 【将军该不会有读心术吧?能通过我想什么,辨认我的身份?】 「……属下在想,我们妖族此战必胜!」 【此战必胜,此战必胜,此战必胜……】 「还想胡言乱语欺瞒本将军!真以为本将军不知道你的身份吗?!」妖族将军忽然勐地一拍桌案。 沈乐言一愣,但对方这样模煳的词句,他也不好确认对方到底是真的知道他的身份,还是在诈他,于是硬着头皮继续演戏。 他慌忙跪倒在地:「属下愚钝!当真不知道将军您的意思,属下来自月狼族,自小在族中长大,怎么可能是什么奸细呢……望将军明察!」 妖族将军面无表情地起身,向他走来。 走到他面前时,半蹲下了身子。 沈乐言低着头,暗中计算着对方和他的距离,这妖族将军真要是打算动手杀他,那他也只能殊死一搏,不可能引颈就戮…… 妖族将军低声:「沈乐言,你还装?」 少年瞳孔骤缩:「你……」 「我是余祝,蠢货,这么久还没有认出我。」 「祝子哥?!」这说话的风格和语气,绝对是余祝没错了。 沈乐言讶异中有一种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的感觉。 「你怎么变成了妖族将军?而且还……还传令今夜攻城?!」 「我一醒来,就有妖族士兵进来行礼,我才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妖族将军——至于攻城的命令,你以为这受我控制吗?是妖皇派了使者来传命!当时几个副将全部在场,难道我能当场抗旨?!」 也是,若是余祝那个时候直接来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估计就会立刻被几个副将怀疑,乃至剥夺兵权了。 「所以你就想了这么个办法,想尽快跟我们相认?」 「不错,我当时刚清醒时头痛欲裂,精神恍惚,我料想如果你们跟我来到同一个地方,估计也难免会有异常表现,所以编造出了有奸细的事情,试探一番。这不——就被我找到了你。」 「你怎么认出我的?」 「……直觉。」 「真的假的,直觉有这么灵?」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是个蠢货吗?!」余祝没好气地骂道,「我们还是赶紧想想,要如何从冰碑中出去,还有即将到来的攻城战,要如何是好。」 「你不是将军吗?现在先把我调到你身边做亲兵再说,还有先找到舒宁。」 第211页 「嗯。可就算我们不用直接参与攻城——」 还是会有许多仙门修士因为「今夜攻城」的命令,失去生命。 他们还是无法阻止这一场战争,哪怕他们知道最后的结局是人族惨胜,妖族退兵,哪怕冰碑中的情景未必就是真实发生的。 但在这里,六感都太过真实,甚至身边的妖魔都有血有肉,他们如何能安然当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这一场战争? 两个人都缄默下来,谁都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 第五个进来的妖魔是舒宁,他们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外头已经有副将询问是否已经顺利找出了叛徒。 「事已至此,只能挑一个妖魔来顶罪。」 余祝既然当着全军的面说了有奸细,那就必须处决一个「奸细」。 那个妖魔被拖出去的时候,大喊冤枉。 好在这个妖族将军在军中还是很有威信的,加上军营中发现叛徒的事情也并不罕见,因此并没有妖魔质疑余祝的判断。 副将:「奸细已除,将军,是否该下令攻城了?」 余祝喉结微动,嗓音中有微不可察的颤抖:「攻城!」 妖族的将士们很快井然有序地朝着山下的人族城池而去。 「你们两个先进入队伍,突然提拔亲兵过于怪异——一会儿攻城,我不会让你们所在的队伍上前的。」 沈乐言回到了行伍之中,见他完好无损地回来,同僚和伍长都松了口气。 「兔崽子,吓老子一跳!以后不准再玩忽职守了!」 「阿勇,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内奸!」 「谁背叛妖族阿勇都不可能背叛的啊,他母亲可是被人族修士活活挖走了妖丹,那时候他还不到十岁,他母亲可从来没伤害过人族,一样被那些虚伪的修士杀死。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怎么会是奸细呢?」 沈乐言脑海里「嗡」的一下。 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狼妖,突然没了母亲,而且母亲是被人族修士杀死的。 他许久才缓过神来:「多谢伍长和几位兄弟关心,我无事,将军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 「对对对,事情过去了就不提了。真希望一会儿攻城的时候,将军能派遣我们做先锋啊!阿勇,你也希望多杀几个人族修士,为你母亲报仇吧?」 「我……」 他艰难地在对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他好像有些明白,冰碑中的世界可怕之处在哪了。 哪怕他能在这场惨烈的远古大战中活下来,只怕道心也很容易被影响,生了心魔。 有了心魔之后,修为便很难有所进益了。 可破局之法,又在哪里呢? 第136章 大战开启 妖族的大军在城外集结。 他们这一支部队,在数万的妖魔之中,也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 妖魔虽然在数量上远比人族要少,但是妖魔生来就有妖丹,每个妖魔都可以修行,天赋再差也有个鍊气期保底。 但人族不同,大部分人类都是凡品根骨,根本感应不到天地灵气,只有一小部分人可以修行。 因此人族的修士比起妖魔来说,甚至还要更少一些。 沈乐言仰头望向远处人族据守的高耸的城池,上面放哨的人族士兵早就发现了他们,严阵以待的修士们纷纷涌上城墙,擅长近战的刀修剑修在前,擅长远攻的乐修、虫修在后,最后方是一些修习医术的修士,负责及时治疗伤兵。 修士之中,也掺杂着不少全副武装的普通士兵,能来到这里参与大战的也是佼佼者,因为修士数量不够,只能用普通人的数量来填。 「阿勇,你紧张吗?」 沈乐言听到有同僚在问他,低声答道:「……有一些。」 「第一次上战场都是这样的。等杀了一个修士,你就不会紧张了。」 「……我们的队列在中军,今日应该不会派我们攻城。」 第一天双方的物资都很充足,将士的状态也最好,攻城第一天的伤亡往往是最惨烈的。 他所在的这支队伍算是妖族的精锐,应该不至于第一天就充当攻城的炮灰。 同僚听他这么一说,也很快明白过来,有些惋惜:「啧……我还想着今日就能立功呢!」 「你就不怕死在大战中吗?」 「我在月狼族的处境,阿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好几个弟弟妹妹嗷嗷待哺,父亲不知所踪,单靠母亲哪里养得起我们?我必须要拿到战功,换取赏钱,我们家才能度日。死?战死也有一笔抚恤金,够我母亲抚养我弟弟妹妹长大了,总比一起饿死强。」 话本子里,两军开战前总会你派个来使劝降,我派个将军叫阵。 实际上妖魔和人族的战争根本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双方都是这么想的。 「轰——」 不知是先有元婴期的妖魔扔了一颗火球出手试探,还是人族修士噼了一道剑芒以示决心,原本漆黑的天幕在一剎那间,就亮起了七彩斑斓的光芒,将整个天地照得如同白昼。 但这样的五颜六色,一点都不赏心悦目,因为那全部都是带着杀气的灵力,一边落入城墙,一边落入妖族军中! 如他所料,第一日攻城,妖族根本就没有派他们做先锋,但是铺天盖地涌来的灵力剑芒、刀芒、火焰,乃至嗡嗡作响的蛊虫,还是需要他们用灵力抵挡。 第212页 沈乐言凝了一道灵力屏障,好在这具狼妖的身体也是主修风系灵力的,他还算用的顺手。 周围的同僚用来抵挡的招式也不是很精妙,看来大家都不太有珍稀的功法修习,他也便用最朴素的灵力屏障应付了。 与此同时,妖族的先锋军已经沖向了城墙,无需什么攻城梯,直接便飞到高空,直接朝着城墙冲去。 人族也很快开启了护城的阵法,大部分灵力攻击都还没有打破阵法的屏障,就已经消散了。 只在阵法屏障上溅起无数光晕涟漪。 沈乐言的耳旁一时间只充斥着喊杀声和惨叫声。 时不时有妖魔被灵力击落,哀嚎着摔到地上。 也有不少人族修士在城墙上倒下。 站在他身边的同僚小声:「这才过了多久,前面的尸体都已经铺满了……」 「估计要等人族的护城阵法被破,才会正式开始攻城。」 「……阿勇,你的意思是,现在上去的攻城的先锋军,只是一些炮灰?」 他点点头。 人族有护城阵法在,就算有妖魔冲到了城墙之上,也无济于事。 同僚的表情僵硬了一剎,好似有些心悸地颤了一下。 随着风飘过来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他的眼瞳都几乎快要适应了这样的灵力光亮。 只有不断消耗的灵力在提醒他,每过一秒钟,都有数不清的生命在逝去。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他们的队伍在中军,余祝是统领他们这支部队的将军,而妖族的主帅,则在距离他们两个方阵之外。 属于在视线之中,不远不近,但是要想杀过去一刀把妖族主帅宰了,根本不现实的距离。 「……咱们主帅,突破到什么修为了?」 「啊?」同僚有点疑惑他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答道,「主帅一直是大乘期上品境,有突破过吗???」 「……可能是我听错了,前些日子我听到有人说主帅突破了什么的,还以为是入渡劫境了呢。」 「阿勇你指定是听错了,渡劫境哪有那么好入。咱们王上也是修炼了近两千年才入渡劫境!」 沈乐言连声称是。 好了,这下就算他可以想法子接近妖族主帅,他一个筑基,也不可能杀得了大乘。 余祝变成的妖族将军,大约也就是元婴期,跟大乘上品境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从黑夜一直到黎明,再从白天到第二日的深夜。妖魔与人族都维持着一种奇特的默契,几乎没有元婴期以上修为的出手,妖族鍊气期的炮灰死了近乎三分之一,而人族的护城阵法,也已经黯淡无光了,即将被攻破。 「阿勇你看,我们马上就能打破那道阵法了!」 沈乐言点点头,人族的阵法最多支撑到明天早晨,届时,妖族的攻城就不只是如今这样的试探,而会拼尽全力了……他们会被派遣为先锋吗?会有修士出城迎战吗? 「牧勇!牧勇!」 同僚推了他一把:「阿勇,将军在叫你。」 余祝来找他了? 沈乐言立刻应了一声,迈步出列。 余祝变作的妖族将军依旧是保持着威严的语调:「过来,本将有任务交于你。」 周围的同僚立刻向他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好像他马上就要升官飞黄腾达了一般。 沈乐言苦笑,走到余祝身前。 余祝示意他跟上,一边用气声道:「主帅刚才派人来召我……我怀疑,等护城阵法一破,我们就要上前去攻城了。」 第137章 上战场 「你想好怎么拒绝了吗?」 余祝盯了他一眼:「蠢货,我要是想好了,还找你干什么?」 他们从这里走到妖族的主帅面前,最多只有十分钟时间,要是这段时间里想不出对策,就得乖乖听令上前去攻城了。 战争之中,不论是人族还是妖魔,又有几个人的命是能被自己掌控的呢? 「……不如劝妖族主帅,就说强行攻城伤亡太大,最好能引人族修士出城来打?」 「……蠢货,你到底是妖族还是人?在给妖族出主意?」 沈乐言痛苦挠头:「我只能想出这样拖延时间的办法了。」 主要是他们对这场大战根本就不了解! 而且对现如今双方的局势,乃至妖族主帅的性格,通通一无所知。 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要怎么给主帅献策,让对方暂时打消派他们去攻城的念头? 他有一种哈士奇混入狼群的崩溃感。 「……也罢,若是不得不攻城,你记住保命要紧。」 「你也一样。」 靠近主帅所在的方阵,四周最低也都是金丹期的妖魔了,沈乐言和余祝都没有再说话,安静地维持着自己的人设,一路走到主帅面前,躬身行礼。 「见过主帅。」 「嗯。」妖族的主帅虽然已经活了两千多年了,但是长相一直保持着年轻时的样子,脸型窄长,鹰钩鼻,眼白居多,很像童话故事里的巫师。 沈乐言没有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点灵力波动,可见对方的修为之深。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动手想对妖族主帅不利,大概刀都没拔出,就被碾为一滩肉泥了。 「人族的大阵即将被我军攻破,段玄将军,你统领的七军一向是我军的精锐,不如届时就由你率领七军上下,做为我妖族先锋攻城,如何? 第213页 若能成功攻破城门,我一定向王上上奏,为你请功!」 【艹!余祝变成的这个将军是不是之前跟妖族主帅有仇啊?否则怎么会把这种差事交给他,还在这里画大饼。】 「为我妖族攻城掠地,属下义不容辞!多谢主帅信任,命我七军为先锋!但是主帅,人族狡诈,占据了高城,物资补给、灵丹草药都比我军充沛,我军将士已经血战了两日,是否先让弟兄们休息休息,再——」 「人族的兵书上有句话,叫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段将军难道没有听说过吗?!现在我军气势正盛,就该一举破城!难道说,士兵们还没有喊累,段将军已经想退缩了?」 「属下不敢!」 妖族主帅这话,等于将他们全部的退路都堵死了。 什么?你不愿意现在出兵攻城?那你就是怕了,就是怯战,就是抗命,要受军法处置! 余祝咬牙:「请主帅息怒,待人族大阵一破,属下即刻带兵攻城!」 余祝在军中宣布了这个消息,有人欢喜有人愁。 沈乐言知道以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世,应该表现得兴奋一些,毕竟马上就可以为母报仇了。 可他看着破晓前深沉的夜色,鼻间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实在是挤不出一个笑容来。 他只能默默抽出配刀,假装低头磨刀来掩饰自己的异样。 「阿勇,一会儿我要冲在第一个,你说我们要是拿下了这座城,能不能封个小官噹噹?」 「阿勇,阿勇,你怎么不说话?」 沈乐言抬起头:「伍长昨日跟我说,在战场上保住自己的命最要紧。」 对方不以为意:「伍长他老了……所以当了一辈子的兵,也还是个伍长。」 远处,人族的护城大阵终于在两日不间断的围攻之中,再也支撑不住,轰然破碎,化作了漫天齑粉。 妖族军中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如今终于攻破大阵,自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唿声,将士们气势更甚。 而他们这支七军,也在主帅的命令下成为了正式攻城的先锋军。 「杀!!!」 震天的喊声响起,七军的妖魔们各自用法器腾空,一鼓作气朝着城墙上的人族修士攻去。 修士们很快将目标对准了他们,无数的灵力攻击如潮水一般朝着他们涌来。 那个一心杀敌赚取军功的妖魔一马当先沖在最前面,但是他还没有抵达城墙,身上就已经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沈乐言就这样看着对方如同一只折翼的鸟儿一样坠落,落入尸山血海中很快就分辨不出来了。 和他住在一个营帐的妖魔也都看到了同僚的死状,但是他们并没有时间来伤心难过,因为越靠近城墙,他们所受到的阻挠就越大,即便拼尽全力回击和防守,也依然阻止不了自己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沈乐言在队伍靠后的位置,前面一批妖魔倒下,后面一批就要立刻顶上。 前赴后继,仿佛永无止境一般。 「沈——牧勇!」他听到余祝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蠢货,一道剑芒快直接把你脑袋切下来了你都没有察觉?!」 沈乐言挥刀斩杀了逼至面前的一只蛊虫,那只蛊虫被切成两半后竟然溅出了绿色的汁液,撒在衣袍上瞬间把他的斗篷给腐蚀了,连皮肉上都泛起了刺骨的疼。 他摇摇头,灵力消耗得极快,即便全神贯注之下,也很难兼顾从各种刁钻的角度飞过来的攻击。 战前他还在担忧自己面对人族修士会下不了手,现在才发现他这完全是多虑了,因为他连那座城墙都碰不到,估计就要死在半路上了。 一些妖族士兵已经受不了如此惨烈的牺牲,看着别人死和自己真的面临死亡,到底是两码事。 一个妖魔满脸是血,勐地调转了方向,向向后跑。 然而对方还没有跑几步,一道光柱就自中军传来,妖族主帅的声音响彻了全军,冰冷残酷。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株连三族!」 话音落下,再无妖魔敢后退。 第138章 死亡回档 他们像被困在暴风雨中的两只蝼蚁,往前是死路,后退依然是死路。 沈乐言早就无心去留意身边谁死了,谁受伤了,谁想跑…… 身上无数细小的伤痕疼得一直刺激着他的神经,到后来几乎有点麻木了,灵力调动越来越艰涩,直至手中的长刀崩断,他忽地感觉身体里的妖丹一阵剧痛,吐出了一口血。 「沈——」 背后立刻有人伸手扶住了他,余祝的脸色在发现他灵力耗尽,妖丹都受损了之后,极其难看。 「你——」 他摇摇头:「我们不能往前了。」 再往前,就到了人族的城墙之上,当真要和人族修士面对面厮杀了。 他们如何能对仙门弟子下手? 「你没听到妖族主帅的军令吗?后退者死。」 他从余祝的脸上看到了痛苦又无奈的神情。 其实他们都清楚,除非现在忽然鸣金收兵,不然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或许余祝可以凭藉这具身体的元婴期修为熬过去,但是他必死无疑。 「……别这个表情嘛,祝子哥。」沈乐言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点,「这里是冰碑之中,这具身体不是我的,就算他死了,冰碑外的我也不一定死……」 第214页 「这种可能你也敢赌?!蠢货!」 「你觉得,我去下面的尸堆里躲一躲,有机会活下去吗?」 余祝低下头:「你说呢?」 底下的尸堆让人看一眼都觉得胃里翻腾,尸块碎肉鲜血,断手断脚混在一起,比酆都的地狱不遑多让。 「没有别的办法了,先这样吧……」他喘了一口气,「你也别继续往前了,就假装受伤在这里混一混吧,去找找舒宁。」 「……万一你真死了呢?」 「吉利一点。」 【真死了,指不定我就回自己的世界去了。】 【手机空调996……】 沈乐言轻轻挣开了余祝扶着他的手,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重伤不治一样从空中掉落到了底下的尸山血海里。 忍着妖丹的剧痛,用几具尸体遮挡了一下自己,但确保自己的视线清晰,万一有灵力攻击落到这里,他还能躲避或者阻挡一下。 七军虽然是妖族的精锐部队,但到底只有几千数量。 不到一日,就被拼杀得只剩下几百了。 而妖族元帅丝毫没有要派遣其他队伍来增援他们,或者是下令鸣金收兵回去休整的意思。 沈乐言百分百确定了余祝变成的这个妖族将军绝对踏马的得罪了妖族主帅!!! 「段将军为何止步不前。」身后传来妖族主帅灵力加持后威严冷酷的声音,「七军身为先锋,畏战未破人族城池,按军律,杀!」 【???】 眼前被一片血色覆盖,随后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死寂…… 「喂,那边那个小兔崽子,让你巡逻,你在这里发呆偷懒是吧?!」 心脏如同擂鼓般激烈跳动着。 妖族主帅出手教训余祝的那一招只不过波及到了他一点,就好像把他的妖丹彻底碾碎了,疼得他眼前一黑就昏死了过去。 但现在…… 沈乐言勐地睁开眸子,四周的环境一派安宁,他身上也没有一点伤痕,甚至远处叫他「小兔崽子」的声音还极其耳熟。 「兔崽子你丢魂了吗?!马上我们就要攻城了,你巡逻还敢玩忽职守?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Дo??? 他看到了妖族伍长怒气沖沖的脸,记忆立刻被拉回到了刚来到冰碑世界中的那一幕。 也就是说……他在战场上受了妖族主帅出手一击的余波,很有可能直接嘎了,然后一切就重新开始,回到了他刚入冰碑世界中的时间点?! 像是游戏副本里一样的死亡回档?无限次数,还是有次数限制? 是只有他这样,还是余祝他们也跟着回来了? 「小兔崽子你踏马说词啊!!!」 「哦哦哦——伍长伍长伍长大人!」沈乐言连忙娴熟地塞给伍长一些碎银,讨好地说了几句好话。 这回没再让伍长带他回去巡逻,而是语气郑重地:「伍长大人,实不相瞒,属下今日来此是奉了将军之命。」 伍长嗤笑一声,给了他一个大逼兜:「兔崽子你当我蠢是不是?你见过将军几面啊?!将军能吩咐你做事?!」 「这种事,属下怎么敢胡说八道呢?」 见他神色认真不像是开玩笑,伍长的表情才严肃了一点:「当真?将军吩咐你来此地做什么?」 「这……将军说了,此事不可外传。不过伍长您若是怀疑,可以直接领我去将军的营中。」 伍长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 「行吧,你擅离职守还说是将军的吩咐,总得说明白,跟我去一趟主帐!」 主帐之外,守卫森严。 他记得这个时间点,妖皇派来的使者应该已经传达了必须跟人族开战的意思。 所以要想名正言顺阻止妖族出兵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只能先试探一下余祝是不是也回到了这个时候,一起商量一下对策。 「将军有令,闲杂人等不准靠近!」守在主帐外的妖族士兵拦住了他们。 伍长狐疑地盯向了他。 沈乐言平静地朗声:「属下段勇,有要事求见将军。」 如果里面的人是余祝,那自然一切好说。 如果不是,那么他进去以后就只能开始瞎编了,比如说「属下发现军营中有人族奸细」之类的…… 军营里很快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进来。」 他顶着众妖魔好奇的眼神,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祝?」 「沈?」 两个人对了一下暗号,各自放松下来。 「还真被你这个蠢货蒙对了,在冰碑中死了,的确不会真的身死,只是一切会重新开始。」 沈乐言将自己担心这种「死亡回档」会有次数限制的猜测说了:「我们还是得想法子离开冰碑,或者阻止这场战争,最起码多活几天,才能有机会尝试离开的办法。」 「嗯……依你之见呢?」 「要不,你先藉口出去查探敌情,带我和舒宁出军营私奔——」 第139章 谍中谍 余祝眼皮一跳:「……你到底读没读过书,那不叫私奔!」 沈乐言连忙承认错误:「总之,我们得看看冰碑中的世界有没有一个边界。」 冰碑再怎么神奇,难道能还原一个完整的九境吗? 如果他们能找到冰碑世界的边界,说不准跨出了边界,就能直接离开这里,不用打这个仗了。 第215页 虽然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这次出去寻找边界,一但没找到可能又要重蹈覆辙,但任何尝试都不能说百分百成功。 「可以。我们现在去找舒宁,我带你们出营巡查的权限,应当还是有的。」 半个时辰后,他们带着兵器出了军营。 当然没有往人族城池的方向,而是往山林深处而去。 舒宁小声:「我们这样,不会被当做逃兵吧?」 「祝子哥好歹是个将军,不至于。」 余祝:「但夜深之前,不论我们找没找到边界,都必须回去。」 军中有将士不见踪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绝对会有大批军队过来找他们。 他们就算真想当逃兵跑了,大概率也会被抓回去。就算跑成功了,难道一辈子留在冰碑世界中,不出去了? 那绝对不行。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只两个时辰,前面的树林就被一道透明的屏障阻断了。 他们走上前,先试着触碰了一下,那屏障摸起来如钢铁一般坚硬,输入灵力也没有什么反应。 沈乐言试着挥刀朝着它砍了一下,就如同砍上了铜墙铁壁,除了手腕发麻,没有给屏障造成一丁点皮肉伤。 几人心中一沉。 边界是找到了,可这个边界,并不像是能放他们出去的样子。 冰碑之外。 卢皋正努力收敛着自己变态扭曲得意的笑容,一步步往外走,但一下子除掉了几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他的心情实在太好了。 因此想要故作镇定的脸半笑不笑,半哭不哭,看起来更加诡异了。 他哼着小曲,刚踏出冰碑的地界,突然发觉前面的月光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 卢皋阴冷地抬眼,正对上了姬怜意噙着笑的潋滟眼眸。 大夏的太子殿下眼瞳幽深:「万宗大典魁首?你?你好像……不太把孤放在眼里啊。」 「呵,这是在修仙界,不是京城,你不过是一个臭名昭着即将被废的太子,你以为——」 天冕双剑横在了卢皋的脖颈,几缕鲜血缓缓洇出。 卢皋瞳孔骤缩。 姬怜意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说,沈乐言他们,现在何处?」 卢皋低下头,片刻后忽然大笑起来。 「太子殿下说笑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弟子,哪里知道沈道友他们在哪里呢?不过太子殿下可以放心,沈道友他们一定会毫髮无损出现在您面前的,我可以向您保证。」 因为……冰碑要的根本就不是人的性命。 「孤现在就要见到他们。」 「太子殿下就别为难小的了,我——」 卢皋的人头诧异地滚落到了地上。 姬怜意皱了一下眉,天冕双剑的剑灵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啊主人,他蔑视皇权,对您无礼,我俩一时收不住手,把他杀了——不过对这冰碑,我们也算知道一二。」 「冰碑?」 「陆宗主的小徒弟,还有扶世宗那个小邋遢,应该都被骗进了冰碑世界——冰碑中的世界并不会有生命危险,因为在里面死了,还可以无限次地復活,并且回到最开始的时间点重新来过。」 姬怜意面色稍缓:「这样说来,沈乐言不会死。」 「对。而且外界的一天,相当于冰碑中的一百天,只要在里面死上一百次,他们就能出来了,所以主人您最多等上一两日,就能见到他们了。」天冕双剑说到这里,语气有些低沉下来。 「但是很多修士从冰碑出来后,就疯了。不清楚是因为里面发生的事情,还是死一百次带来的痛楚。」 冰碑之中,几人尝试了各种方法噼砍结界,连余祝用了元婴期的灵力都无法撼动它分毫。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他们也只能启程往回赶。 按照上一次的轨迹,今夜妖族就要攻城了。 而再过两日,他们就要变成先锋军上去送死。 「祝子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过妖族主帅,对方要这样往死里整你?」 余祝眸色冷峻:「我不清楚,只能回去试探一下这具身体的心腹,看是否能获取一些关于妖族主帅的消息。但……若是不成,出兵的时候,你们俩就找机会逃走,不要上战场了。」 「那你怎么办?」 「大不了再死一次。我们一起去战场也不过是送死,你们找机会逃走,说不定还能获取更多信息。我的身份太显眼,走不了的。」 余祝的语气并没有给他们拒绝的余地。 沈乐言只得心事重重地点头应下。 「那今晚我们再来找你,你记得把看守主帐的妖族士兵都支开。」 「嗯。」 回到军营,他和舒宁各自回了自己的营帐,今日深夜妖族就会集结出兵,他等同营帐里的同僚都睡着了,悄悄起身,往余祝所在的主帐而去。 主帐外果然无人看守,他熘进去后,立刻问。 「怎么样?有向你的心腹打探出什么消息吗?」 「我长话短说……妖族这次之所以大肆兴兵攻打人族,是因为妖族主帅和妖皇两方派系争端严重,妖族主帅想以军功获取更多支持,妖皇则是希望大战重创妖族主帅在军中的势力。 我变成的这个妖族将军名叫段甲,和妖族主帅是同族,很受器重,但出兵前接到过妖皇秘旨,要想办法削减妖族主帅在军中的势力……」 第216页 沈乐言明白了:「也就是说,你是个卧底,表面上是妖族主帅的人,其实是妖皇派来的奸细……所以妖族主帅派我们做先锋军,是已经发现了你是卧底这回事。」 余祝点头。 【这有点难整啊……一个已经背叛的二五仔,要如何让妖族主帅相信他其实没有背叛?】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现在跟妖族主帅说,你其实是谍中谍?」 第140章 我爱人族 事实证明,一个背叛过的二五仔,想要重获信任是很难的。 因为当余祝髮挥了他毕生的功力,连夜去妖族主帅的营帐里表忠心的时候,沈乐言假装对方的亲兵跟了进去,只听到妖族主帅冷漠的声音。 「段将军说笑了,本帅怎么可能怀疑过你呢。所有妖族都知道,你是我最看重的后辈。」 【要不是过两天你就把我们派去当先锋军送死了,我踏马就真的信了你的鬼话!】 【??^??】 余祝见妖族主帅并未有什么表示,又卖了一些妖皇安插在军中的妖魔的名单。 妖族主帅:「段将军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都是妖皇的子民,何来什么安插不安插的。」 余祝:「……」 沈乐言:「……」 但想再说更多的消息……他们还真就不知道了。 于是这场谍中谍以妖族主帅笑里藏刀的一句「段将军对本帅如此忠心,今夜攻打人族城池,就由你率领七军打头阵吧,本帅等着你立下大功」结束。 沈乐言在心里脏话连篇,咬着牙跟着余祝退出了妖族主帅的营帐。 毫无疑问,他们这次表忠心不能说十分失败,只能说跟成功沾不上一点边。 不仅没给自己争取到什么好处,还把死期往前提了提。 「……事到如今,还是按照我们之前约定的,你和舒宁在出兵的时候找机会跑,我上战场。」 当天深夜,集结攻城的的号角照常吹响。 沈乐言和舒宁一起趁乱按照军中巡逻的死角,迅速往军营外跑去。 舒宁:「沈师兄……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这次我们还是死了,下回活过来要怎么办?」 「下次活过来,我们去给人族报信。」 「人族会相信我们吗?」 「起码比妖族主帅更容易相信我们。」 暗处幽幽传来一个声音:「来人吶,有奸细!有奸细要去给人族报信!」 沈乐言:ヽ( ?? ?)?!!! 祝子哥也没告诉他们,军营里还有暗哨啊?! 第二条命,卒。 又又一次被伍长骂,又一次来到余祝营中,沈乐言揭竿而起:「妖族主帅一时半会肯定是说服不了了,走,我们去跟人族修士报信!」 以出营探查的藉口出了军营,他们一路来到人族城池下。 驻守在城墙上的人族修士十分警惕地用一排刀枪剑戟对准了他们:「来者可是妖族派来求和的使者?」 沈乐言真挚道:「不,我们是妖族来投降的。」 一边说,一边朝着余祝、舒宁使了个眼色。 余祝轻咳一声,默默举起了一面白旗。 舒宁也赶忙举了起来。 人族修士好像被无语到了,沉默许久才开口:「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向宗主禀报——看好他们,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一刻钟后,几个修士打开了城门放他们入了城,押着他们往城中走去。 「我们宗主说了要见你们。若你们是真心改邪归正,定可保性命无虞。若你们是假降——」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我爱大夏——不是,我爱人族!」 押送他们的修士们诡异地再次沉默了。 余祝:「……蠢货,你能不能闭嘴?」 「我爱人族,你不爱吗?」 「……我爱扶世宗。」 「我爱云熙宗。」 一个修士小声跟他的同伴传音:「不是说妖魔都冷血残暴,茹毛饮血吗?怎么他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是很正常?」 「别管他们疯言疯语,先把他们安安稳稳押送到宗主面前再说。」 一路上,他们自然都没有一点反抗。 人族修士让他们往东就往东,让他们往西就往西。 走了大半的路程,押送他们的人族修士也有些放松下来,沈乐言问道。 「这位小兄弟,不知道是哪个宗门的宗主要见我们?」 「自然是万宗盟主,云熙宗宗主。」 【⊙▽⊙】 【可惜,不知道这个时候的云熙宗宗主叫啥名字,说不定我在先祖殿见过他的英灵,但这里是冰碑之中,对方也不是真的云熙宗先辈,所以不一定认得我……】 「我告诉你们,我们宗主现在已是大乘境,不要想着能在他面前耍什么花样。」 「不会不会,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人族城池,就是受够了妖族主帅的所作所为,前来通风报信的!」 「哦?」几个人族修士对视一眼,上下打量了他们,「有什么消息,就去跟宗主说吧——进去。」 人族的资源大概都用来修建护城大阵和给所有驻守城池的修士提供灵丹妙药了。 万宗盟主住的地方看起来并不宏伟,也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院落屋舍。 几个人族修士一路领着他们穿过院子,到了一扇房门前。 第217页 「宗主,三个自称来降的妖魔都已带到。」 「让他们进来。」 「是!」 房间之中,坐在主座上的中年人确实穿着云熙宗的袍服,屋里还有十来个修士,应当都是各大宗门的宗主或是长老,他们一进门,或是深邃或是平静或是含着淡淡杀意的眼神就都投注到了他们身上。 沈乐言回忆了一下在云熙宗先祖殿见到过的先辈虚影。 嗯,好像是有眼前这位宗主的,对方当时还慈祥地笑眯眯摸过他的脑袋。 但……自己现在顶着妖魔的躯壳,而且对方也不一定有后世虚影的记忆,所以大概率他们是不可能相认的。 他正在思考,对方已经淡淡开口了。 「来者何人。」 余祝:「我是妖族七军的将领,段甲,他们两个是我的亲信。」 「段甲?你是妖族主帅的后辈?」 「是。」 「你这样的身份,也会降了人族?」 余祝将自己替妖皇做事,结果被妖族主帅发现,即将被推出去送死的事情说了:「不瞒宗主,这次来人族城池,我便是想以妖族的情报,换一条活路。」 坐在旁边的一个宗门长老冷哼一声:「说得好听,有何凭据?」 「妖族今夜就会起兵攻城。我虽然有元婴修为,但这里是人族城池,我若撒谎,难道还有活路?我说的是真是假,到了今夜便能见分晓。」 第141章 你们是诈降? 余祝将自己知晓的有关妖族的兵力分布以及攻城策略都说了,云熙宗宗主听完未置可否,只示意几个人族修士带他们离开。 「宗主说了,在证明你们说的情报是真实的之前,要先将你们押往地牢。」 地牢之中,阴暗潮湿,关押的一部分是抓来的妖族俘虏,一部分是人族犯了重罪的修士。 他们穿过两边牢房狭窄的甬道时,被关押在里面的不少妖魔都爬到了铁栏杆边,双手死死抓住栏杆,看向他们的脸。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余祝将军的身份。 「……段将军?!」 「段将军怎么会被人族抓住?!」 「段将军,您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我们妖族打败了?我们撤兵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们妖族怎么可能输给那帮废物修士——」 牢房里喧嚷起来,妖魔们或是难以置信,或是悲愤气恼,无不在用力拍打着牢房的铁栏杆,大声嘶吼。 押送他们的人族修士不耐烦地骂道:「吵什么?!你们吵什么?!一帮阶下囚也有脸嚷嚷?若不是宗主仁慈留你们一命,老子早就一刀砍了你们!」 「告诉你们也无所谓,你们口中的这位『段将军』,可不是被我们抓来的,而是主动来投靠我们的!投降,懂吗?!」 妖魔们更加愤怒,可以猜到段甲这名将军以前在妖族的风评应当十分不错,也是不少妖魔崇拜敬仰的对象,当即就有妖魔吼道。 「你放屁!!!段将军绝不可能投降!!!」 「对——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们谁不知道段将军的为人?」 还有的妖魔直接朝着余祝道:「段将军,您快说,都是这个人族在胡说八道对不对?您是中了他们的奸计不慎被抓的,不是投降了,对吗?!」 沈乐言还没来得及开口,余祝已经冷冰冰地直接道:「他没说谎,我的确降了人族。」 话音落下,地牢里顿时一片寂静。 余祝并不在意,自顾自走进了人族修士给他们安排的牢房,席地坐下。 人族修士得意地笑了一下:「听到没有?都给我安静一点,再让我听到你们这里聚众闹事,小心挨鞭子!」 牢房的铁门锁上。 锁上面似乎被下了什么阵法,能压制他们的灵力。 沈乐言坐到余祝旁边,他眼角的余光能感觉到,旁边两个牢房和对面牢房的妖魔看他们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他压低声音:「祝子哥,你怎么直接承认自己降了?这里的妖魔……」 「我本来就是修士,只不过到了这具妖魔的身体身上。」余祝缓缓扭头侧过脸,看了一眼一侧牢房里的妖魔压抑着震惊和怒意的眼神,嗓音没什么波动,「难道我还要顾及一下这些妖魔的感受吗?」 沈乐言怔了一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到底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每个人有不同的经歷,对妖魔的感情都不同,他遇到过郁野,因为小狼妖的缘故,总觉得妖族里也有好妖,但余祝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左侧的牢房里的一个妖魔却极其大声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些哭腔。 「……段将军,你真的降了人族?当初,人族修士杀了我们多少弟兄,你亲口说一定会屠尽人族修士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段将军……你都忘了吗?」 余祝无动于衷。 沈乐言和舒宁也只好装聋作哑。 「他都亲口承认自己降了人族,还有什么可问的?等到我们妖族大军攻破这座破城,定然将这叛徒千刀万剐!」 「对!没错!他降了人族不也被关到这里?我呸!叛徒。」 左侧牢房里的妖魔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我不信,段将军不可能背叛我们投靠人族的。定然是段将军有什么计策,诈降罢了,对,一定是这样……」 第218页 这样说完,这个妖魔的脸色才不再那么惨白了。 沈乐言不着痕迹地仔细端详了这个妖魔。 对方的年纪看起来很小,甚至比郁野的年纪还要小上不少,都让人怀疑妖族是不是把年幼的小妖魔都派上战场了。 「你……今年几岁?」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十五。」 「十五?!」 虽然在修仙界,十五岁上战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可是放在现代……对方这个年纪不过是个还在上学的小孩子。 「十五怎么了?我以前跟着段将军打过两年仗!」 「……你杀过人族修士?」 那个小妖魔不大高兴:「那倒是没有,我是个伙头兵……」 也就是负责烧饭做菜、运送粮草这种后勤的。 「我虽然以前没杀过,但以后一定行!」 「你都被抓到这里了,怎么杀?」 「妖族迟早会攻破这座城池。」 「为什么?」 「没为什么,妖族就是能赢。」小妖魔说完,忽然神秘兮兮地把脸凑到了隔断两个牢房的铁栏杆之间,小声问他,「哎,小哥,你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泄密,段将军其实是诈降,忍辱负重来这里的,对吗?」 沈乐言被这小妖魔的脑洞震惊了。 「……你别瞎想了。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小妖魔身上的囚服破破烂烂的,上面纵横交错都是血痕,有新有旧。 「被打的呗。」 「人族修士为什么打你?」 「我们被他们抓来了,自然任他们宰割——但我想过了,如果我没希望回到妖族,我临死前一定要换一个人族修士,这样才不亏。」 「你跟人族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全家都是被人族修士杀的。」 沈乐言没了话。 余祝瞥了他一眼:「蠢货,还跟妖魔聊上了。」 沈乐言转回来:「我们现在就等晚上妖族攻城吗?」 「嗯。只要人族确认了我们的情报是真的,自然会希望从我们这里知道更多消息,一定会将我们从这里放出去。」 「但我们知道的有关妖族的事情并不多。」 「有一个七军,已经足够了。」 沈乐言点点头,静静等着城外响起护城大阵开启的声音。 第142章 不忍卒读 地牢里暗无天日,是见不到火光的。 但是土地的轻微震动和看守牢狱的人族修士们突然的忙乱,却说明妖族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今日关押在这里的那三个妖魔呢?」 「在牢房里老实待着呢。」 「妖族突然攻城,宗主有令……」 牢房的铁门被打开了,来人是之前押他们来此的那几个人族修士。 余祝站起身:「妖族攻城,云熙宗宗主应该召见我们了吧?」 那个人族修士有些讥讽地笑了一声:「宗主没有召见你们,不过传了一道令——即刻押你们到城墙之上,杀了祭旗!除了你们之外,这个牢房里关押的所有妖魔,全部带走处决!」 沈乐言:「云熙宗宗主不是答应过——」 「宗主说了,妖魔狡诈,未必是真心归降。何况就算你们是真的投靠人族,两面三刀之徒,随时都可能会背叛,我们人族可供不起你们这样的叛徒,不如祭旗,鼓舞士气——都愣着干什么,带走!!!」 一个个牢房铁门被打开,在牢狱里伤痕累累的妖魔们一个个被押解出来。 在他们左侧牢房里的小妖魔就被推搡着走在他们前面。 舒宁茫然:「……怎么会这样?」 余祝:「……大夏对待归顺的妖族,都会将他们安置在各大宗门看守,已经许久没有发生过杀俘虏的事情了。」 沈乐言嘆气:「但是现在是在远古,不是在大夏。这个时候妖族和人族战火连绵,双方必定是剑拔弩张的关系,所以战前杀俘虏,也可能是这个时代的风俗……」 「也就是说,我们归降人族也没有用?」舒宁揉了揉眼睛,「这也是死,那也是死,怎么办?」 走在他们前面的小妖魔趁着押送他们的修士不注意,忽然转过了头。 「段将军,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要被杀了?」 余祝没有理睬他,沈乐言点点头,代「段将军」回答:「对。」 或许是因为知道这次死了,大概率还是会復活,所以他心里倒没有特别紧张恐惧。 只是在为寻找离开冰碑的方法脑壳痛。 至于面前的小妖魔……对方活在远古大战时,成千上万年岁月过去,早已是一具枯骨了,只不过在冰碑中还活着。 所以他应当也不必……为对方的死产生什么情绪。 「这样啊……段将军,等会你们找机会逃走吧,回到妖族大军中去。我都听到了,我们妖族已经兵临城下,段将军您回去后,要记得帮我们所有兄弟报仇。」 沈乐言还没有反应过来,小妖魔已经弯下身,从裤腿中取出了一把用碎瓷片做成的小匕首。 一下扎进了身旁一个人族修士的脖颈。 「横竖都是死!跟他们拼了!」 鲜血飞溅。 妖魔们暴动起来,有藏了碎瓷片、石头的,便用这些武器往人族修士头上招唿。 人族修士猝不及防之下,死了数人,但他们毕竟都配有刀剑,反应过来后,立刻拔剑。 第219页 「先杀那个妖族将军!快去跟宗主禀报,就说这些妖魔暴动反抗,凡是参与暴动者,立斩!」 他们虽然走出了牢房,但手上戴着的镣铐上也有阵法禁锢灵力,能发挥的灵力大概只有不到三成。 余祝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带着他一路往人群外沖:「蠢货,还愣着干什么,跑!」 人族的这座城池不小,如果他们能藏身其中,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离开冰碑的法子。 沈乐言脑海里一片空白,跟着跑了两步,忽地感觉身后有一阵寒芒逼近,回头便看到一个人族修士挥着手中的长剑,剑尖直指余祝的后背。 他赶紧推了余祝一把,两人堪堪躲过噼砍过来的刀剑。 人族修士大喊:「来人!有妖魔想跑!拦住他们!!!」 几个人族修士迅速列阵阻隔开了他们。 手上的镣铐十分碍事,沈乐言既无法对仙门修士下杀手,又没有任何趁手的武器能抵挡,很快就在四五个修士的围攻下受了伤。 另一边余祝的情况看起来也不是很好,因为人族修士都想先杀他这个妖族将军,对方那里围了整整十余个修士。 在冰碑中成了个妖魔,不被人族信任,死在仙门修士手里…… 「段将军!!!」 那个小妖魔浑身浴血,已经看不出五官的样子了,握着手中的碎瓷片,从混战中朝他们沖了过来。 不少修士被对方吸引了注意,余祝立刻踹开几个修士,找到了一处空档:「蠢货,过来!」 他紧跟过去,视线却忍不住被小妖魔吸引。 几个,修士察觉出他们马上就要冲出包围了,再次追赶过来,那小妖魔死死抱住了一个修士的腰。 一剑,两剑,三剑……数不清多少剑刺在了小妖魔身上,对方整个身体都被鲜血覆盖,依旧没有松手,只是用染血的眼瞳死死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那眼神里有沈乐言不忍卒读的复杂情绪。 对方好像并不惧怕死亡。 他慌乱地错开眼神的时候,才发现余祝不知何时也回头了,用「段将军」的目光和那个小妖魔的眼神交汇了一剎。 「……余祝。」 余祝没有反应。 直到他们拐过一个小巷子,那个小妖魔消失在了视野中,余祝的眼瞳才渐渐聚焦。 「余祝?」沈乐言有些担忧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 「……我没事。」余祝嗓音有些沙哑,语速很快,「那些修士一会儿肯定会来追杀我们,我们先找地方躲藏。」 沈乐言点了一下头,片刻后:「刚才那个小妖魔……」 「……他是妖魔,我们立场不同。先别说这些了,快走!」 城中的百姓早就在大战前迁走了,城中到处都是空置的屋子,要么是囤放资源的仓库,倒是很方便他们躲藏。 他们找了个空屋子翻身进去。 余祝:「不必担心舒宁,他在我们之前已经逃脱包围了,应该找好了躲藏的地方……现在妖族兵临城下,他们应该没有这么多兵力来找我们。」 第143章 还得会打架 冰碑之外,姬怜意席地坐在林立的冰碑之间,一手搭在膝上,雌雄莫辨的俊昳面容在捉摸不定的夜色中如同一只鬼魅。 天冕双剑飞在半空:「主人,您好像……」心情很差。 太子殿下几乎从不表露出内心真实的情绪,即便是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 「沈乐言他们还没有从冰碑中出来。」 「毕竟要在冰碑中死上一百次,冰碑中时间的流速与外界不同,但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定然没有那么快出来的,主人。」 「若是沈乐言在里面疯了?」姬怜意微微眯起眼眸,片刻后又轻轻笑了一声,用很轻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不会。若他都会疯,只怕没人能好端端从冰碑之中出来了。」 「主人之前提过想将陆宗主那个小徒弟带回京城,若他这次从冰碑中出来发生了什么意外,主人不是正好名正言顺带他回东宫医治?」 「我那些话,不过也就是随口说说罢了。我先是大夏太子,而后才是姬怜意。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不过是在这种仙门的盛典之中,才能有些许缘分罢了。」 「可是主人,如今妖族有所异动……真到了妖族与我大夏开战之日,身在云熙宗远没有在京城来得安全。」 「京城很安全,东宫可不安全。」姬怜意示意天冕双剑回到他身边,语气带了几分自嘲,「孤身边,就更不安全了。」 冰碑之中,沈乐言感觉自己好像在体验各种花样死法。 被人族修士搜寻到,当众斩首祭旗,卒。 被妖族安插在人族的探子发现,受到暗杀毒发身亡,卒。 揭竿而起举兵反叛妖族主帅,起义失败,卒。 直接开摆,卒。 再挣扎一下,卒。 復活在军营痛骂冰碑,卒。 「诸位,这是我们一起死的第66次。」沈乐言在余祝的营中举杯,「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们同生共死的第66个纪念日!」 往常在这种时候,祝子哥应该会立刻皱起眉头,骂他一句「蠢货」。 但现在,任凭他如何「胡言乱语」试图把气氛逗得轻松欢乐一些,余祝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双目失神。舒宁亦是勉强扯起一个笑,捧场地跟他碰了一下杯,而后很快情绪低落地垂下了头。 第220页 沈乐言在心底嘆了口气。 可能是他是穿越的缘故,在前世玩过一些电子游戏,冰碑之中的一次次復活,他姑且可以当作游戏存档来看待,即便死了这么多次,他也并未有完全绝望的感觉。 只要有不断试错的机会,坚持一遍遍重来,总有通关副本的那一天。 但余祝和舒宁,似乎随着一次次的死亡,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祝子哥?余祝,余祝?!」 余祝缓缓转过头看向他,平静到有些可怖的眸里映出??他现在的脸,眸中有了一丝涟漪:「嗯……这次是什么主意?」 「主意不主意的,先等会再说……你怎么了?」 「什么?」 「失魂落魄的,可不像我们祝子哥啊。」沈乐言一手撑着下颌,「是不是从小到大天赋异禀,从来没失败过这么多次?」 余祝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沈乐言便自顾自说下去:「你放心吧,在冰碑中的事情,你知我知,舒宁知,再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失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次没考好,天天被老师——被宗门教习追着骂,不也活到现在了?」 舒宁赶紧附和:「是啊是啊,沈师兄还在外门的时候,上课睡觉老逃课是出了名的。」 沈乐言:「……」 【啊?这么出名吗?】 余祝:「那同现在不一样。我并不觉得失败丢人,只是……沈乐言,你还分得清自己究竟是谁吗?」 「你都叫我『沈乐言』了,你说我是谁?」 余祝摇了摇头,语速很缓:「我们是修士,还是妖魔?披着妖魔的身体,还能算修士吗?有妖魔愿意为我们赴死,也有修士,杀之我们而后快。有妖魔被裹挟至战场,未行恶事却丧命,有修士比妖魔更恶,但安坐高堂。」 沈乐言往余祝的杯盏里倒了些酒:「是啊,天道不公,就是如此。你记得吗,之前在沙漠,我为一个狼妖朋友找到了一本圣级功法的下半残篇。那个小狼妖叫郁野,他一直生活在自己的部族,从未害过谁。 但因为身负灵骨,被族人出卖,被妖皇追捕。我曾试图带他回云熙宗,但遇到来追杀他的元婴期妖魔,他不想连累我,就自己离开了……现在,他大约正被妖皇关押在地牢,受抽骨挖髓之痛。」 余祝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肩:「……那并不是你的错。」 「我们被困冰碑,也不是你的错。有无辜身死的妖魔,有逍遥法外的恶人,也不是你的错。」沈乐言微微笑了笑,少年漂亮的桃花眼在烛火中漆黑髮亮,「我师父打架很厉害,所以他遇上看不过眼的事情,管他是妖魔还是修士,照打不误。我们几个……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应该也会打架很厉害。」 「你的意思是,未来打架厉害了,遇到不顺眼的,也照打不误?」 「对啊。譬如你现在觉得妖族主帅真踏马的有病,以后我们入大乘期了,就回冰碑中杀他一万次。譬如你觉得一些妖魔死得无辜可怜,那出了冰碑,便不再因对方是妖魔而随意定论他的善恶。 当然最重要的——祝子哥你能不能别再一副厌世的样子,好像咱们这辈子就困在这里轮迴了一样?」 「……蠢货,你也教训起我来了。」余祝仰起脸,提起酒壶直接灌了一大壶酒,扔掉酒壶后,望着他笑了笑,「我们能出去的。」 沈乐言松了口气:「你叫我『蠢货』,我就放心了……」 「……以后不这样叫你了,沈乐言。」 「哎?那我还怪不习惯。」 「……傻子。」 「傻子和蠢货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都是夸你。」 第144章 爷出来了 沈乐言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祝子哥别出心裁的夸奖。 「那大家准备好我们的第67次同生共死了吗?」 舒宁超大声:「准备好了!!!」 余祝:「……嗯。」 舒宁:「沈师兄,这回是什么样的计划?」 沈乐言:「这次的计划是找妖皇安插在军中的暗桩,说服他相信妖族主帅要造反了。」 「……这是合理的吗沈师兄?」 「整整66次,这么吉利的数字都死过来了,还有什么不合理的吗?嗯?你告诉我还有什么不合理?我要砸了冰碑!艹!」 余祝:「……」 舒宁:「……」 「余道友,我感觉我沈师兄的精神好像不是那么正常。」 「嗯,可以把『好像』去了。」 「我也好想发疯啊沈师兄。」 沈乐言点点头:「做人不必太正常。癫吧,别被外面巡逻的妖魔发现就行。」 茫茫雪原,天与雪交界的地方,泄出了一丝黎明的曙光。 等候在冰碑之间的姬怜意微微抬起眼眸,看向掌心之下黯淡无光的冰碑——那失去光泽的冰碑之上忽然间涌起了强烈的灵力波动。 天冕双剑疑惑了一下,很快恍然道:「主人,您等的人应该要出来了。」 「第101次復活!你爷来了!」 沈乐言刚扶着脑袋直起身站稳,就对上了姬怜意半是笑意,半是紧张的眸子。 他愣了一下,赶紧晃了晃脑袋,见姬怜意的脸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勐地反应过来:「我离开冰碑了?!」 第221页 「嗯。」姬怜意往前走了一步,「你在冰碑之中……」 「我没事。也就死了一百次而已,太子殿下你不用担心——是吧祝子哥?舒宁?」 余祝和舒宁应了一声。 姬怜意微微拧了一下眉心,扣住沈乐言的肩将人带到面前,目光上下打量了几眼。 少年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脏乱破旧了,但的确没有任何血迹,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沈乐言索性展开手臂大大方方地任姬怜意看:「太子殿下,我真没事——真要说有事,有事的也该是这些冰碑。」 「这些冰碑……」 少年提着久别重逢的无涯剑核善地来到了一座冰碑前,笑眯眯道:「就你刚才把我关在里面杀了一百次是吧?」 冰碑:「……」 他们从冰碑出来后,这些远古大战中亡者的墓碑也终于显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上面原本记载着各大仙门修士的生平的文字,变成了妖族的名讳,晶莹剔透的冰碑也环绕上了淡淡的黑色雾气。 姬怜意低声道:「天冕剑灵跟我说,这冰碑也是妖族惯用的手段,将妖魔的坟冢以幻术伪装成仙门修士的坟冢,引后来的仙门弟子入陷。并不直接取人性命,却易毁人道心。有许多从冰碑中出来的修士……都疯了。」 沈乐言将他们在冰碑中变成了妖魔,一次次死去又一次次復活重来的经歷简要说了。 「冰碑之中发生的一切都如同真实发生的一样,景物一样,六感一样,就连死时的痛苦也都一样。」 姬怜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你……」 「还好,总算是出来了。」沈乐言扬了扬唇角,「我好好的,绝对没疯。」 如果真的在冰碑中死上成千上万次,他其实也不是很有自信还能像之前劝慰余祝那样能够坚定地走下去。 谁死谁知道,那种生命流逝而无能为力的感觉,光是被刀剑砍被灵力伤毁的疼痛,一次次重复下去都在不断地击溃人的心理防线。 好在,出来了。 「等等,你刚才说,冰碑之中是远古大战时,里面的景象和感觉,都与现实之中一般无二?」天冕剑灵忽然开口问道。 「是——莫非有什么问题吗?」 「妖族制作冰碑的幻术何时这么高超了?」天冕剑灵的语气有些困惑,「我以前听从冰碑中出来的修士说过,冰碑之中无非是无止尽的妖魔追杀,怎么会变成远古大战的景象,还如此真实?」 沈乐言大概明白了,这其中的不同类比一下就是劣质的只有道具的鬼屋,和有真人npc扮演的灯光特效声音都拉满的恐怖密室的区别。 他想起自己被拉进冰碑中时,感觉到的偿愿仙的气息。 偿愿仙蛊惑人心时也惯用幻术。 难道……这次他们遇到的冰碑之中的世界,是偿愿仙的幻术加持下的结果? 偿愿仙之前在京城已然销声匿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处上古遗蹟之中? 是偶然,还是与妖族有什么更深层的联繫? 「……太子殿下,你还记得之前京城出过一桩案子,陛下将那案子交给了我大师兄,也就是永平侯世子郑子珩查办?」 「偿愿仙,有所耳闻。」 「我怀疑,冰碑中的世界,就有偿愿仙的手笔。」 姬怜意的眸色深了少许:「其实,在京城有关偿愿仙的案子结束之后,九境各地的城池都有传来过近似的消息。父皇将此事交给了姬越去查。」 「姬越?三皇子?」 「嗯。他一向同我的关系不怎么样,偿愿仙有关的消息,他捂得很严实,大约其中情形也只有他和父皇最清楚。等这次万宗大典结束,我会回京城,届时一定详查偿愿仙之事。」 有姬怜意这样的承诺,沈乐言稍稍放心了一些。 想想对方在原着中是被刺杀而死,虽然这一世的轨迹大有不同,但还是多说了几句:「你回京城的路上,回了京城之后,都要小心一些……要是遇到刺杀,我可不会这么凑巧再撞见了。」 姬怜意挑眉,眼尾漾开了笑意:「你就不会说,让我提防有人刺杀吗。」 「一个意思啊。」 「行,万宗大典结束我就将我的暗卫全部调过来,护卫我回京。」 「……真要是在京城混不下去了,你就回来云熙宗。」 「好。到时沈师兄罩着我。」姬怜意懒散地笑着看着他。 沈乐言下意识应了声「好」,发现自己占便宜得到了一个「师兄」的称唿,便也忽略了对方有些戏嚯的语气。 「对了——我们在冰碑中待了这么久,现在已经过了几天了?!」 第145章 最后一段 「冰碑中时间流速比外界快,外界只过了一日。」 「那就好……」 若是外界也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只怕万宗大典前二十的席位早就满了。 「我们把这片冰碑都销毁吧,否则后来的修士还有可能被拉入其中,我担心如果真的跟偿愿仙的幻术有关,进去冰碑的修士越多,偿愿仙的力量恐怕会越强。」 几人点头,各自施展灵力术法,这些冰碑有妖族的法术加持,他们费了一个多时辰才将大部分冰碑摧毁。 沈乐言忽而间想到了什么:「……卢皋他们呢?」 和卢皋一队的几个修士也都进了冰碑,但是那些人都还没有出来,他们也把这些冰碑暂时保留了下来。 第222页 「被我杀了。」姬怜意的目光投向远处卢皋尸首分离的尸体,「他设计骗你们进了冰碑。至于其他人,或许只是还没有达到从冰碑中出来的条件。」 沈乐言忽而感觉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因为从冰碑中离开的条件是在里面死上一百次,但是若是进了里面的人死了几次之后,选择逃避躲藏,一辈子活在里面呢?那是不是意味着……对方要过许久时间才能出来。 「别想这么多。」姬怜意返身往冰碑外的雪原走去,「他们出不出得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上古遗蹟外,各宗门带队参加万宗大典的长老们齐聚在遗蹟外的小城之中。 上一次酆都之事虽然叫仙门弟子损失惨重,但现在总算一切回归了正轨,众人的注意力就又回到了万宗大典的前二十之席上。 「现在距离遗蹟中央最近的一个队伍是……竟然不是余祝那一队?」 「余祝那一队在雪原耽搁了太久,不过他们赶路时却比其他队伍的速度都要快,依我看,最后的魁首还是在他们队伍之中——余祝天生琴心,又刻苦勤勉,合该拿这个魁首。」 扶世宗大长老听到旁边的人在夸赞他的徒弟,脸上不自禁露出了一些笑意:「诸位谬赞了,小徒在冰碑中被困了一日,可见心志仍不够坚毅。」 「还是大长老谦虚啊哈哈哈……」 拍马屁是一种艺术,当然不能只拍一个人的彩虹屁。 自知自家宗门的弟子不可能夺得魁首,来万宗大典只是为了广结人脉的几个长老很快又转向另一个大宗门。 「哎呦,王长老的徒弟可以说是后来居上啊,就快抵达遗蹟中央了,依我看王长老的徒弟天赋异禀又刻苦勤勉,合该拿这个魁首。」 王长老喜笑颜开,摆摆手表示低调。 「哎呦,张长老……」 这座小城的郊外,距离上古遗蹟不过十几里的距离。 人迹罕至的小城已经许久没有过这么多人踏足,郊外山清水秀、风光秀丽、溪流鸣涧,鱼儿易上钩。 江雪剑剑灵在认识沈乐言以前,一点都不喜欢显露本体,尤其是缩小版的本体,认为不符合他蛟龙的威严形象。但现在已经逐渐没有偶像包袱了,小金龙趴在溪边,龙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说主人,我好像从没看到你钓到过这么多鱼。」 「这里的鱼笨,好钓。」陆元弋收了鱼竿,一条巴掌大的鱼儿一下子跃出水面,溅了小金龙一脸的溪水。 小金龙:「……」 小金龙小声嘀咕:「胡扯,明明是看到沈乐言从冰碑里出来之后,才有心情钓上鱼的。」 昨日沈乐言进了冰碑,自家主人的银髮间好像都结了一层冰霜,连其他宗门的人过来夸奖沈乐言的话都懒得听了,熘达到了这条溪边。 然后因为周身的气温太低,导致溪里的鱼都躲得远远的,没有一条上钩。 「主人,你觉得这次万宗大典什么时候能结束?我有点想念鸣蝉阁了。」 出门在外,要在人前时刻保持名剑的风度,真的很累啊!!! 「最多不过五日。」陆元弋抬眸望了一眼天光,转过身后,溪边木桶里的鱼儿就都回到了溪水之中,欢腾地游走了。 小金龙心痛:「(′⌒`?)……主人?我的烤鱼?」 「我敢烤,你敢吃么?」 小金龙:「……」好好好,又是想念沈乐言的一天,还是沈乐言烤的烤鱼最好吃。 「不吃就不吃。」小金龙回到了江雪剑中,最后留下一句,「主人你又想去哪儿?」 「附近。」 小金龙自动补全这句话:附近随便看看,有没有好吃的。 出了雪原,是草长莺飞之地。 这里的草长得很高,不是那种庭院里只长到脚踝的小草,而是足有大半人高,人走到里面,只能看到一个脑袋和隐隐约约的肩膀。 这里的空气带了一些湿润,不如雨林里那般时常下雨的潮湿,也没有雪原里让人皮肤都紧绷的凛冽。 走过这片草原,就是遗蹟中央了。 按理说,这里的环境很适合御剑,但是只消看一眼天空,就能打破所有人对御剑而行的幻想。 天空之上时不时能看到一头巨大的展翅飞过的野兽,长着狼一样的头颅,却有鸟儿一般的羽翼。 如果御剑飞行,大约随时会被这种野兽袭击。 「在这里就不能用雪橇了。」沈乐言用手扒拉开身前拦路的杂草,「你们说,天上飞的那种野兽,能用来当坐骑吗?舒宁,你能不能让飞马跟它们交流一下?」 舒宁「哦」了一声,转过身去,这才发现飞马正瑟瑟发抖地缩在一旁,无辜的大眼睛里就差写着「已老实,求放过」六个大字了。 沈乐言摸摸飞马的脑袋:「不让你去了不让你去了……没关系,我们可以自己跟那些野兽交流。」 几人瞄准了一头飞过他们头顶的野兽。 一刻钟后,那头野兽就被迫降落到了地上,但对方宁可在地上打滚,也不愿意给他们当坐骑。 大有一副我就不飞,大不了就是一死的英勇架势。 沈乐言默默取出了几个餵养灵兽用的果子。 这种果子的灵力未必比上古遗蹟中的灵草充裕,但是胜在里面加了调味料啊! 就好比你一直在吃没味道的山珍海味,突然能尝到了酸甜苦辣咸滋味丰富的家常小菜,谁能拒绝? 第223页 那只野兽被硬塞了一颗果子,咬下去一口后,眼神瞬间清澈了。 (*°w°*)? 第146章 遗蹟中央 「载我们平安飞过草原,然后给你100颗这个果子,放你自由,答应吗?」 野兽勐点头。 「你有亲朋好友愿意接这个活,也可以叫它们来。果子管够。」 野兽仰起头长啸了一阵后,很快便有几只狼首鸟身的野兽降落下来,几只兽叽里咕噜交谈了一阵,各自尝了一口果子,无不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于是几人每个人都坐上了野兽的嵴背,腾空而起。 就这样相处了几日,他们才发现这种野兽看似兇狠,其实是很温顺的食草动物,根本不吃肉,最多去啃啃地上的小花小草。 飞马一开始面对它们瑟瑟发抖,到后面竟然成了它们的老大,颇受爱戴。 沈乐言合理怀疑是飞马将自己的食物分给了它们一些。 舒宁也将这种野兽绘画下来,记载了它们的习性,准备整合成一本上古遗蹟的奇兽录。 不过—— 「怎么感觉,我们路上遇到的那些野兽都很忙碌,好像在搬运食物往同一个方向而去。是有什么大族群吗?」 舒宁可以跟飞马心意相通,让飞马询问了这些野兽后,很快得到了答案。 「它们是要给这里的神明进贡。」 「神明?进贡?」沈乐言好奇地在野兽背上坐直了身子,「什么神明?」 「嗯……据说是掌握着草原万物变换的神明,神明心情好的时候这里便会常年雨季,水草丰茂,若是神明发怒,那便赤地千里,寸草不生。所以生活在草原上的野兽为了自己族群的生存,都会定期给神明进贡,祈求庇护。」 「那这神明,居住在何处?可有谁见过他长什么样?」 「它们说,只知道神明住在神山之上,如风如云,寻不到踪迹,但无处不在。像我们这样途经草原的外来者,最好也给神明送一些贡品,以求神明护佑。」 沈乐言若有所思:「那……神明可有过发怒的时候?」 「草原上已经数百年风调雨顺,没有过干旱和风灾了……那是一位仁慈的神明。」 「太子殿下觉得,这里的神明会不会跟大夏中一些由百姓的信仰之力化成的神明一样?」 姬怜意的目光远眺向草原中央,那座唯一矗立的高山:「天冕的确在草原感受到了比别处都要强盛的信仰之力,看来这位神明应该颇受爱戴。」 「那我们要不也拜託它们帮忙进贡一些?」 他取了五份肉干,交给野兽,野兽很快唿唤了族人过来叼走这些食物飞往了神山。 「它们说,神明一定会保佑我们沿途平安的。」 入夜,几人稍作歇息,却听到一阵野兽的吼叫声。 白天帮他们给神明进贡肉干的野兽回来了,还把一份肉干带了回来。 舒宁自觉地充当翻译:「嗯……它说,神明命它把这份肉干还回来,说沈乐言……沈师兄的供奉,它不能收。」 沈乐言不由地有些惊讶:「神明知道我的名字?」 几只野兽不约而同地点头。 「那神明为何不愿意收我的肉干?」 「神明说,沈师兄你的命格太重,祂承受不起这样的信仰之力。」 沈乐言突然想起来之前他师父好像也为他占卜过,但是并没有成功,他当时还以为是师父只会打架,占卜之术学得不行,莫非……其实是他误会陆元弋了??? 可是—— 「咱们这儿还有大夏太子,他的肉干,神明就能收?」 「神明说,那不一样。总之,虽然祂不能收沈师兄的肉干,但还是会护佑我们平安穿过草原的。」 三日后,他们一路安稳地穿过了草原。 遗蹟中央与他们之前想像的都不一样。 通天的白玉阶梯,大约有数万阶,螺旋而上,一直攀升到了云层之间,不清楚再往上是什么样的景象。 虽然理论上他们已经到了遗蹟中央,但附近并没有任何传送阵的灵力波动,那说明代表前二十席的传送阵是位于这些白玉阶梯之上。 姬怜意试着一步踏上了第一道阶梯,面色有了轻微的变幻。 「阶梯之上所有的灵力和法器都会被封印,只能靠肉身攀上阶梯。」 「就算不能用灵力,凭修士的体质,徒步爬上上万层阶梯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吧?」沈乐言眸光微动,「难道……每上一层阶梯,都会增加阻力?」 姬怜意往上走了几阶:「嗯,虽然每一阶阻力增加得不多,但……」 但这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或许一两阶,几十阶没有什么难度,但几千、上万阶的时候呢? 余祝:「不论如何,先上去。」 都来到遗蹟中央了,自然不可能因为白玉台阶会封印他们的灵力就此放弃。 说话间,远处隐隐出现了几道人影正急速往这边赶来,应该是另一队参加万宗大典的修士。 舒宁催促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就先开始爬阶梯?」 「好!」 沈乐言踏上阶梯,很快感受到了姬怜意所说的那种阻力,像是在把人往阶梯下推,又像是在禁锢他们的脚步,让他们抬脚攀爬的动作变得更加困难。 自然,前面的几十道阶梯走下来,这种阻力并没有带给他们多少困扰,他们甚至可以快步往上面跑。 第224页 就这样一直到了几百阶的时候,几人才稍稍放缓了速度。 沈乐言抬起手擦了一把汗,衣衫上浸了一些汗渍,黏在皮肤上不大舒服,双腿隐隐有酸痛之感,好像大学生刚跑完一千米时的感觉。 「沈乐言,要稍微休息一会儿吗?」姬怜意扭头问他。 他摇摇头:「继续走吧。」 一千,三千,五千阶梯…… 他们大概刚走到三分之一左右的位置,底下的景物已经看不到了,但眼前的白玉阶梯还是望不到头。 在这个位置,他们每走一步,血肉都像是被拉扯着一般,火辣辣地疼。 姬怜意尝试了分给他们一些止痛的丹药,但丹药的药力在白玉台阶上都完全失效了,这种疼痛只能硬熬。 好在,在冰碑中死了100次的沈乐言表示:区区小痛,不足挂齿。 【(ー`′ー)】 第147章 中埋伏 在上白玉阶梯之前,沈乐言还担心过会不会在这里遇到别的队伍的仙门弟子跟人打起来。 现在看来完全是想多了。 因为单是爬阶梯就已经很累了,如果要在几千阶的台阶上没有灵力跟人打架,保证打完之后你就只能原地坐着喘气,起码一天一步都动不了。 八千阶。 洁白无瑕的白玉阶梯上隐隐沾染着几丝干涸的血迹,好像在他们之前,有人在这里动过手。 再高几十阶的台阶上,好像有一道人影躺在那儿,不知生死。 「有人在这里……下了杀手?」沈乐言看着地上的血量,便觉得上面的人恐怕凶多吉少,不死也是重伤。 「到了这儿,魁首之位唾手可得,谁又会平白让给别人?」姬怜意俯下身,指尖抹过地上的血迹,缓缓摩挲了一下,「是人血——不过,沈乐言,你若是答应万宗大典之后跟我回京城,我就不争魁首的位置,如何?」 沈乐言:「……太子殿下又跟我开玩笑。」 姬怜意起身,狐狸眼昳丽非常:「无妨,你不答应跟我回京城,我也懒得争魁首的位置。」 余祝哼笑:「太子殿下,不必说得好像魁首之位一定是你的一般。」 【不准吵架!(???)】 沈乐言刚打算开口劝架,就见两人诡异地闭了口,都没有继续说下去。 「先去看看上面那个昏倒的仙门弟子?」如果对方还没有死的话。 余祝提醒了一句:「小心些。」 既然有人能在这里对其他仙门弟子出手,未必就不会对他们出手,而且现在还没有一个传送阵激活,说明对方还没有到达白玉阶梯之顶,什么时候会遇上,也不好说。 他们又往上爬了约莫二十多阶阶梯,躺在地上的仙门弟子背朝上,面庞被遮住大半,只能看到衣衫大半被血染红了,地上的血已经有些泛黑。 余祝:「看衣着,不清楚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余祝半蹲下身,伸手去探对方颈上的脉搏。 「祝子哥,他还活着吗?」 余祝的手指刚碰到对方的皮肤,面色微变:「后退——」 「退」字刚出,原本躺在白玉阶上生死不明的仙门弟子就勐地睁开了眼睛,利落地一抬手,袖子间竟然有几根银针向着他们的眉心爆射而来! 「叮——」 银针撞上无涯剑,清脆的一声响,沈乐言连忙去看其他几人,有余祝的提醒,他们避退及时,并没有被银针命中,但余祝手臂上却赫然扎了两枚银针,看银针之上隐隐泛黑,便知那上面肯定涂了毒。 那个下黑手的仙门弟子见只伤了一人,神色有些失望,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缓缓后退了几步,袖中滑下了一柄弩箭,被他紧紧握在手里。 在大家都没有灵力,而且丹药的药效几乎没有的情况下,弩箭这种机柘的杀伤力加上染毒的暗器,的确不容小觑。 沈乐言扶起余祝,见他中银针的手已经不受控制无法动作,而且皮肤红肿,目光冷下来。 「解药。」 他没问对方为何装作晕倒用毒偷袭,毕竟万宗大典并没有禁止仙门弟子之间的争斗。 用毒的仙门弟子擦了一把嘴角的血:「他中的毒一日之后没有解药才会死,你们先跟我一起去白玉阶梯之顶,等我拿到魁首,就把解药给你们。」 「如果我们不呢?」 对方一只手捏住了玉珠:「如果你们不答应,大不了我捏碎玉珠,放弃这场比试,但余道友能不能活……我就不保证了。」 「一日之内,怎么可能去得了白玉阶梯之顶?」 「那就是你们要考虑的事情了。实话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同队的一人也是风云榜上的,比我还早一些来到此处,你们必须带我超过他,不能让他抢先夺了魁首。」 舒宁:「你这样,就不怕得罪扶世宗?」 「我并没有破坏万宗大典的规矩,就算余道友真的因为我的毒出了什么事,扶世宗应该也不好意思仗势欺人,向我问罪吧?否则,扶世宗如何面对天下人?」 余祝皱了皱眉,一手按住自己中了银针的手臂,侧脸低声道:「沈乐言,别管他……我也不在意万宗大典的名次,我自己捏碎玉珠离开就是,离开了上古遗蹟,扶世宗里自然多得是解药给我解毒——你们尽管上去教训他。」 余祝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了玉珠,要将之捏碎。 第225页 「先别——」沈乐言连忙拦了拦。 【都到了这里了,就这么放弃多可惜。】 那个用毒的仙门弟子大概也没料到余祝会宁愿放弃万宗大典,面色有些难看。 「就算你们拿不了魁首,只要跟我一起上白玉台阶之顶,前二十的席位也是稳拿的,何必为此——」 余祝冷声:「我最不喜欢别人威胁我。」 沈乐言的注意力大半放在那个用毒的仙门弟子身上,一时不察,余祝已然挣开了他搀扶的手,朝着那个仙门弟子冲去。 「这可是你们自己选的。」用毒的仙门弟子毫不犹豫地扣动了弩箭,三根箭矢立刻破空掠来。 事已至此。 沈乐言握住无涯剑,紧跟上去。 用毒的仙门弟子眼见着他们纷纷出手,袖子里的暗器层出不穷地甩过来。 「我说你们——几位都是有望夺魁的,我帮你们除掉一个竞争者,你们怎么还——」 「挑拨离间的水平低了啊,老弟。」 沈乐言很快想明白了为何余祝选择动手,显然那个用毒的仙门弟子选择装晕埋伏,就是为了藉助他们的力量夺得魁首。 这样的人一心想要名次,怎么可能轻易捏碎玉珠放弃万宗大典呢? 一支箭矢穿透了余祝的肩膀,对方闷哼一声,依旧未停下身形。 那名用毒的弟子知道他一个人不可能打过他们几个,想直接转身往白玉阶梯上跑,却被姬怜意掷去的天冕双剑一下拦住了路,只这几息的停顿,已足以他们追赶上。 「解药。」 「你们别过来,我捏碎玉珠了啊——」 第148章 白玉阶梯之顶 「我再说一遍,你们别过来!我真的要捏碎玉珠了啊——」 「啊——」 「我真的真的要捏碎玉珠——」 「啊——」 「我真的真的真的要捏碎玉珠——」 沈乐言手中的无涯剑横在了用毒的仙门弟子的侧颈:「你捏碎玉珠啊,谁拦你了吗?」 「你——」 「不捨得放弃万宗大典,就把解药交出来。」 用毒的弟子挨了几脚,身上也受了几道剑伤,几次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玉珠,神色却一直犹豫,到最后也没有狠下心来把玉珠捏碎。 「……我交出解药,你们会放过我吗?」 余祝肩上的箭伤用布条裹了一下,暂时止住了血,只是中毒的地方泛出了黑紫色,正不断向上蔓延。 沈乐言还未开口,姬怜意已往对方嘴里塞了一团麻布,把人的嘴堵上,取下了对方手上的一枚戒指。 「跟他谈什么条件。」 沈乐言看向姬怜意手中的戒指:「灵戒空间?」 「嗯。取他的两滴血就可以将灵戒空间打开,能治余祝的解药应该就在里面。」 用毒的弟子剧烈挣扎:「唔——唔唔唔——」不是,你们强盗啊? 灵戒空间打开,里面果然摆放了不少瓶瓶罐罐,全部都是丹药或是毒药。不过这些瓶瓶罐罐上都没有标註药物的名称,也不知道里面具体放了什么。 舒宁走上前:「我知道一些草药药效,可以试着分辨一下。」 换了五六罐,舒宁一一取出里面的药丸:「太子殿下中的毒会让人无法控制肢体,一日后毒发身亡……应当是软骨噬心散。解药是这一瓶!」 余祝服了两颗解药下去,不出几刻,中了毒针的地方红肿便退了下去,皮肤上骇人的紫黑色也渐渐隐去。 「怎么样,手能动了吗?」 「嗯。」 「你别动这么大幅度,等会箭伤撕裂了。」 余祝偏过脸,轻声:「……小伤而已,蠢货。」 解药已经到手,他们也没工夫继续跟这个用毒的弟子纠缠。 沈乐言自认是个记仇且小心眼的,并不打算高抬贵手让对方继续参加万宗大典。 「既然你自己不捨得捏碎玉珠,那我替你来吧。」 看着用毒的弟子被玉珠传送走,他收回视线。 「祝子哥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继续赶路吧。」 「我扶你走?」 余祝冷哼一声:「用不上。」 「这种时候就不用嘴硬了吧?我……」 姬怜意缓步走到他身边,按着他的肩让他转了个方向:「你走你的,我扶他。」 【????Дo???】 【尊嘟假嘟。我怎么感觉让姬怜意来扶余祝,这么不靠谱的样子。(°ー°〃)】 白玉阶梯上没有黑夜白天之分。 他们也无从计算自己到底在这里度过了多少时日,因为越往上走,每一步需要耗费的体力和承受的疼痛就越多,在痛苦之中,时间总是过得特别缓慢,度日如年。 余祝肩上的伤口因为不停地走动,时常崩裂。 好在筑基期修士的体质已经很不错,暂时不至于失血太多。 对方也几乎没有提过自己的伤口,但他们还是悄悄放慢了一点速度。 「一万阶……终于到一万阶了。」 舒宁大口大口喘着气,坐在了白玉阶梯上,额头上的汗水直顺着脸颊往下流。 沈乐言纤长的眼睫被汗水浸润过,衬得一双桃花眼愈发漆黑,因为热,领口被扯得松了一些,分明的锁骨莹白如玉。 姬怜意扶着余祝走在最后,见他们停下,低声道:「继续走吧。这个时候停下来,后面不一定还能继续走下去。」 第226页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几人都知道。 没有人反对,沈乐言拉起舒宁,顺带按揉了一下自己疼得发酸的骨头。 「接着走吧……已经走了这么多了,我们距离传送阵应该不远。」沈乐言刚说完,远处好像有什么声音传过来,他凝神听了听,「你们有没有听到……」 「听到了。」舒宁点点头,「好像是有人在大笑。」 「难道是已经有人抵达白玉阶梯之顶,激活传送阵了?」 看来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等等。」姬怜意仰起下颌,望向盘旋而上的白玉阶梯之上,「有人从上面走下来了。」 如果有人激活传送阵的话,他们应该会听到通报。 但是那阵笑声却随着上面走下来的人影越来越近,通报声迟迟没有响起。 「那个人……不会发觉自己要拿魁首了,所以高兴疯了吧?」舒宁疑惑道。 余祝摇头:「那名修士应当是书颜宗宗主的五弟子,也上了风云榜,应当不至于因为夺个魁首就神志不清。」 转眼间,书颜宗的弟子就走到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对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又有些麻木,还有些愤懑。 看到他们之后,那股愤懑的情绪更加强烈了。 「余祝!你们扶世宗举办的这次万宗大典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在余祝面前说扶世宗的不是,约等于在狂热粉丝面前说偶像的不是。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呵,谁不知道这次万宗大典扶世宗希望你夺得魁首,好壮大扶世宗的声名。我也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让沈道友他们愿意跟你一队。不过——为了魁首的位置,在万宗大典上动手脚,未免太过分了吧?!」 沈乐言拉住了余祝,小声:「你还有伤呢,不生气不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说完,他又转向书颜宗的弟子:「没有证据的事情,还请道友不要乱说。」 「你们当余祝是什么道貌岸然的东西?证据怎么会没有?」对方咬牙切齿道,「我明明已经走到了白玉阶梯之顶,结果那里根本没有什么传送阵!」 沈乐言皱了皱眉。 这一点,对方应该没有说谎,毕竟这人是从白玉阶梯上走下来的,如果看到了传送阵的话,直接激活夺魁就好了,何必返回呢? 「没有传送阵?那白玉阶梯之顶上有何物?」 「几个大字,让我下白玉阶梯,重新走一遍!!!」 第149章 何时是个头 「一万五千阶!整整一万五千阶!你们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书颜宗的弟子说着说着,眼眶里竟然有泪珠滚动,声泪俱下,「你们扶世宗定的什么规矩啊?爬完一万五千阶还要我重新来,这合理吗?!!!」 有一说一,沈乐言突然觉着这孩子的崩溃情有可原。 就如同走在沙漠里的人好不容易吭哧吭哧走到了绿洲跟前,突然发现心目中的绿洲只不过是一个海市蜃楼,要找到真正的绿洲还不知道要走多少路,希望一下子破灭,自然会破大防。 书颜宗的弟子说完,也没有心情指责余祝和扶世宗了,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这一哭,整得余祝都愣了愣,没再计较对方刚才说的那些「扶世宗在万宗大典上动手脚」之类的话。 「一个修士,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闭嘴。」 「呜呜呜呜……走了一万五千步的是我又不是你们,你凭什么让我闭嘴呜呜呜呜呜……」 沈乐言:「……」 想让祝子哥安慰人,那是不大可能的。 他走过去拍了拍书颜宗弟子的肩:「好了好了,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走完一万五千台阶之后要重新走,我们不也一样吗?我保证,如果这事是扶世宗动了手脚,我第一个先把余祝揍一顿。」 书颜宗弟子哭得口齿不清:「尊嘟?」 「千真万确。要是余祝走上去之后发现了传送阵,我就把他从一万五千阶台阶之上踹下来!」 书颜宗弟子「汪」地一声破涕为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姬怜意在一旁幽幽:「既然知道要重新走一遍,我们为何还要再走上去,直接跟他一起下去不就好了么?」 书颜宗弟子擦着眼泪:「你们还是太年轻了,不是这样的。实不相瞒,我半道上因为太累了,脚一滑差点摔下去,结果我发现我根本无法从白玉阶梯上下去。」 「……什么叫无法从白玉阶梯上下去?」 「字面意思,就是说这白玉阶梯只能向上走,不能向下走。只有到了顶端,看到了那行字,才能向下。」 沈乐言试着转身往台阶下面伸出一只脚,还没踩到地上,就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把他弹了回去。 【????Дo???】 「要是这样……祝子哥,这次万宗大典结束后,扶世宗必须安慰一下我们受伤的心灵。」 他突然有点感谢冰碑。 一百次都死了,就算这一万五千台阶要爬一百次,也没有死一百次这么痛苦吧。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快乐。 余祝瞥了他一眼:「好,万宗大典结束,你想要什么,我带你去取——先继续往上走吧。」 沈乐言点头,又对书颜宗的弟子道:「你也别崩溃了,抓紧往下走再重新来。都到了这儿了,要是放弃多可惜啊?」 第227页 「你,你们不在意魁首的位置吗?」 「咋的,你想我们一起把你抓起来揍一顿?」 书颜宗弟子立刻快步往下跑了一段阶梯:「告辞!」 几日后,白玉阶梯上怨声载道。 越来越多的仙门弟子抵达了这里,信心满满地开始攀爬,再怀疑人生地从阶梯之顶返回。 每隔几百台阶,就能碰到一队人。 这个时候双方就开始交流。 「哎,你们这是第几次爬一万五千阶了?」 「我们是第一次来啊——等等,什么叫第几次?」 「哈哈哈哈,你不知道了吧?我已经是第三次爬了。」 「啊?」 「啊什么啊,等你爬到顶上你就懂了。」 再后面,留在白玉阶梯上继续攀爬的仙门弟子逐渐变少了,大半的人选择原地坐下休息,等着看到底要爬多少次才能在顶上看到传送阵,顺带一起痛骂举办这次万宗大典的扶世宗。 「不是,到底谁想出来的这个馊主意,我已经爬了五次了!整整五次!还特么让我重新来!」 「五次算什么,你知道扶世宗的余祝,余道友他们那组吗?」 「当然知道,那组可是夺魁的热门——他们怎么了?」 「他们已经爬了第八次了,而且一刻不停,我昨天碰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在往白玉阶梯上走。」 「我靠,他们怎么能熬得下去?!」 「我哪儿知道,可能这就是天才跟普通人的区别吧。反正我是爬不动了,尼玛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傻子才继续爬!」 「哎——你们看,下面上来的是不是余道友他们?」 「还真是……」有个人用怀疑人生的语气问,「他们是在哼歌吗?」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少年一只手拿着长剑,用剑尖撑着地当作拐杖,面容俊秀,鬓髮虽然湿漉漉的,但面上的神情却带着诡异的平静的微笑。 ??? 一边笑着,一边轻声唱着歌,语调上扬,好似心情不错:「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音律之古怪,闻所未闻,但听多了莫名有点上头。 有人认出了少年的身份:「那好像是无涯剑……那位是陆宗主的关门弟子沈乐言?」 少年身后,太子殿下束着玉冠,穿着一袭纹着金线的黑袍,正扶着余祝缓步往上走。 余祝依旧是一头乱糟糟的头髮,身后背着希声琴,臭着脸。 再之后是一个圆脸的小弟子,气喘吁吁,但坚持跟着沈乐言一起哼歌。 走近了,众人终于听清楚了这一队人的对话。 沈乐言:「祝子哥,太子殿下,唱歌啊,大家一起唱起来!」 声音充满鼓舞。 舒宁:「唱起来了沈师兄!」 余祝:「……唱的什么玩意,蠢货。春天在哪里……」 姬怜意:「这是什么歌,你自己作的?春天……」 众人:=????(??? ????) 众人以一种惊奇中夹杂着几分敬佩,敬佩中又含着几分担忧的神情盯着他们看。 他们就说嘛,这样一遍遍爬下去,精神肯定会出问题的。 看看,连这几个风云榜上的人都开始说胡话了。 有自来熟的站起身问:「沈道友!余道友!你们这是第几趟了?」 「区区九趟 不足挂齿。」 第150章 夺魁 「唉……现在这帮孩子,天赋修为都不错,就是缺乏毅力。」 上古遗蹟外的小城之中,各个宗门的带队长老看着光幕中自家弟子坐在原地偷懒的样子,无一不摇头,甚至恨不得冲进遗蹟给他们一巴掌,吼一句:「瘪犊子坐着干啥呢?!赶紧往上爬啊!!!才这么点苦就吃不了了,以后跟妖魔对上可咋整啊?!」 「毕竟都是年轻人,心性还欠打磨。诸位也不必太失望,日后多锻鍊锻鍊就好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同样都是年轻弟子,你看陆宗主的小徒弟,你看扶世宗大长老的弟子,人家怎么就能心态平和地坚持一直在白玉阶梯上往返?」 「呃……你要说他们心志坚毅,那没错,但心态平和……」 一众长老听着沈乐言那四人一路上哼着诡异的歌谣,一开始还是「春天在哪里呀」这种活泼的歌,到后面变成了凄悽惨惨的小寡妇哭坟,再脸皮厚的,也不好意思说出一句「心态平和」。 「无妨无妨,照他们这样的速度,应该很快就可以往返十次,激活白玉阶梯之顶的传送阵了。」 一个长老嘆了口气:「只怕其他弟子就算知道往返十次就可以激活传送阵,也没有这个耐心继续攀登。」 「这……虽说像沈乐言他们这样一刻不停的队伍很罕见,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多少还是在爬的队伍还是有的嘛。」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是什么好词吗?! 不少长老暗暗打定主意,等这次万宗大典结束,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自家弟子。 修仙之路若这么容易放弃,就算天赋再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难成大器。 上古遗蹟内。 「沈乐言、余祝、姬怜意、舒宁,已在白玉阶梯往返十次,发现传送阵,沈乐言、余祝……」 播报之声传遍整个上古遗蹟之时,还坐在原地摆烂的仙门弟子们终于有了一丝动力站起来。 第228页 「原来往返十次就可以激活传送阵了?!」 「就?我爬一趟都累得想死,你管这叫就?」 「前二十肯定跟我无关了,摆烂了兄弟们。」 「不知道沈道友那队谁能第一个激活传送阵夺得魁首,我可押了余祝不少钱呢。」 「没眼光,我押的是大夏太子,余道友虽然实力强横,可乐修擅长远攻,近战绝对不如剑修。」 「好像有点道理……坏了,押错人了!!!」 「我倒觉得是沈道友能夺魁首。」 「为何?沈道友才筑基中品境,修为可不如其他人。」 「直觉。」 「切~~~」 大部分人听到播报后依旧选择摆烂,但也有爬了五六趟的,想了想前二十的奖励,咬牙加快了速度。 与此同时,白玉阶梯之顶。 姬怜意:「沈乐言,我不需要这个魁首,你自己先激活传送阵吧。」 余祝:「我也不在意,谁爱激活谁激活。」 舒宁:「如果不是大家的照顾,我肯定拿不到前二十,沈师兄你激活传送阵吧。」 沈乐言:「……」 【不是,你们这样谦让,显得我们队伍很古怪。】 「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魁首的位置……」 系统奖励只要求他拿到前三,魁首不魁首的,一但太出名了,请看余祝现在的待遇,遇到人总有人瞬间认出他。 「要不咱们一起吧。」沈乐言提议道,「既然大家都不在意名次,索性一起激活传送阵。」 本来,能第一个抵达白玉阶梯之顶,就是他们几人共同做到的,少了任何一人都不行。 几人点点头,各自走到一个传送阵面前。 发现传送阵后,阶梯对他们的灵力限制就消失了,只需要把灵力注入传送阵,就能离开上古遗蹟。 「沈乐言、余祝、姬怜意、舒宁,取得本次万宗大典魁首,并列第一。沈乐言、余祝……」 几人的身影消失在上古遗蹟后,播报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正在攀登的仙门弟子们一愣,随后爆发出一阵喧嚷之声。 「并列第一?往届的万宗大典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难道他们是同时激活的传送阵?」 「定然是这样了!」 一些仙门弟子悔不当初,有不少队伍出现过内讧甚至背刺,早知道大家可以一起激活传送阵,何必自相残杀呢?这下好了,爬阶梯都少了队友帮衬。 也有队伍很欢喜:「太好了!那我们也不必纠结谁先激活传送阵,就一起吧。」 很快,扶世宗大长老的声音也在上古遗蹟中响起,应当是在万宗大典开始前留下的。 「诸位参与比试的弟子,虽然同一队伍可以同时激活传送阵,但前二十的席位只能包含二十人。」 也就是说,如果并列第一是四个人,那么剩下的前二十的名额就只有十六,而不是十九了。 不过,剩下的席位的争夺,已经和沈乐言他们没有关系。 熟悉的眩晕感之后,沈乐言看到了一道古朴的城门。 银髮金眸的仙人站在前面不远处,修长的手中拎了两个油纸包裹的东西,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肉香扑面而来。 沈乐言眸子一亮:「师父!」 陆元弋狭长的凤眼剎那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饿么?」 他修了辟谷之术,其实是不饿的,但是—— 「有亿点点馋。」他跑过去,在陆元弋身前站定,「给我的?」 油纸拆开,里面是一个烤红薯和一只烤鸡,瀰漫着香甜的果味。 「这里的特色,先垫垫肚子。」陆元弋往他身上丢了个清洁的术法,「走吧。」 沈乐言咬了一口烤鸡,香得满足地眯起了眼眸:「师父,我们去哪?」 江雪剑剑灵小声:「你师父这些天把城里所有的店铺都逛了一遍,自然是要带你去好吃好玩的了。」 【°?????(????)?????°】 【疯狂给师父打call!!!】 「谢谢师父!师父贼好!不过——万宗大典怎么办?」 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个颁奖之类的流程吗? 「长篇大论,你要听?」 沈乐言诚实地摇摇头。 「那就去领个奖,其他的不必管。」 第151章 初雪 城中难得这么热闹,城里的百姓也都发现了在城中的修士们各个都是不缺银子的主顾,纷纷拿出十八般武艺来赚钱。 卖糖葫芦的增加了冰糖桔子这种特色商品,卖糖画的做出了3d立体版,什么小花篮啊,什么小马车啊,做得栩栩如生。 其余香囊、首饰、髮簪之类更是数不胜数。 沈乐言一路吃吃逛逛,陆元弋带他去的小摊和店铺里的食物果然都别有一番风味,是他以前没吃到过的味道。 走过最热闹的城中央的集市,他远远就被一阵吆喝声吸引了。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啊!」 「见过胸口碎大石的,你见过牙齿啃大石的不?」 「来来来,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兄弟姐们父老乡亲们——」 正在大声吆喝吸引来往行人驻足的是个杂耍团,有的在表演走钢索,有的在表演喷火,引得最多人看的,则是一个年轻汉子赤着上身,手里捧着一块巨石,一口咬下去,那石头就碎了一块。 第229页 对方就这样一口接着一口,手中的石头越来越少,到最后竟然被啃没了。 年轻汉子打了个饱嗝,熘了一圈讨要赏银。从没见过吃石头的人,围观者不吝叫好,不少都给了铜板打赏。 普通百姓很难看出门道,但修士却能看出来,那个年轻汉子应当也是修行之人,表面上是在啃石头,实则是用自己的灵力把石头碾成了碎末,全都掉地上去了。 【以后我哪天要是出门在外没了盘缠,也可以学学他……卖艺表演个什么好呢?】 年轻汉子路过他面前,他也往对方手中的托盘里扔了一串铜钱。 在他们旁边,有一对夫妻带着小孩子来看杂耍,小孩子兴奋地直拍手:「叔叔叔叔,你这么厉害,能给我变一场雪吗?」 说来已是秋冬之季,不过这座小城地处偏南,所以大概好几年都难见一场雪。 小孩子话里满是期许:「爹娘说下雪很漂亮,可我从来没见过。爹娘还说,初雪的时候可以许愿,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卖艺的年轻汉子愣了一下,有些动容,又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并不是他不想满足这个小孩子童真的愿望,只是他的修为才刚刚筑基,弄碎一块石头还行,要控制晴雨雪落,却是天方夜谭了。 「乖孩子,叔叔做不……」 沈乐言忽然出声:「小朋友,若是下雪了,你想许什么样的愿望?」 「嗯……我想治好爹的腿,让娘有漂亮衣裳穿。」 他这才发现小孩子的父亲一条腿有些瘸,一家三口的衣裳也洗得发白了,还有许多补丁,看起来家境有些窘迫,但挺。 他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我觉得,你的愿望可以实现。」 「真的吗哥哥?」 「当然是真的。」沈乐言悄悄瞥了陆元弋一眼。 自家师父肯定能懂他的意思吧! 「你抬头看。」 不只是小孩子,四周围观的人都不自禁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今日的天气不是很晴朗,天幕有些灰濛濛的,但也没有一丝一毫要下雨下雪的徵兆—— 「哇,凉凉的!」小孩子突然欢唿起来,小手碰了碰额头,「雪花就长这样吗?」 天空之中不知何时落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如同一场神迹,圣洁晶莹,在风中含着沁凉但并不全然冰冷的温度,迅速覆盖了整座小城。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百姓们新奇而仰慕地望了一眼站在原地呆愣住的卖艺的年轻汉子,只当是对方下了这一场雪。 而来来往往的修士们则暗暗心惊:控制晴雨天象,这可不是寻常的修行者能做到的。 也有人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银髮皓皓的仙人,仙人清冷俊美的面容偶然在万宗大典见过的几面都是淡漠的,但现在暗金色的凤眼却好似蓄了笑意,眉眼低敛,目光幽邃地落向身旁的一个少年人。 雪下得更大了。 小孩子的欢笑声响起:「真的下雪了!真的下雪了!爹,娘,你们快许愿啊!」 沈乐言也闭上眼眸,感受着风雪温柔拂过他眉眼发梢的微凉触感,暗暗在心中说了愿望。 【愿岁岁如今朝。】 大街上难得安静下来,人们不管信还是不信,都图个好彩头,阖上眼睛开始许愿。 沈乐言的愿望很短,说完便睁开了眸子,看向身后的陆元弋,正好对上自家师父的视线——下这场雪的人就是他师父,对方自然不会像他们这样许愿。 沈乐言眉眼弯着笑了笑,悄悄取出几锭银子,趁着身旁的人们都在闭目许愿,把银子塞到了小孩子的衣领中。 这些钱应该足够小孩子的父亲治腿,母亲买件衣服了。 「师父,我们走吧。」他轻轻说了句。 陆元弋淡淡「嗯」了一声。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人海之中,仿佛没有来过一般。 等他们走出去很远,雪还没有停,小孩子忽然摸到了自己怀里多了许多东西,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几锭银子,他们一家子辛苦劳作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银子。 小孩子的爹娘震惊地彼此对视一眼,立即让孩子跪地行了一礼。 「多谢仙人!」 「师父,雪差不多可以停了。」 让晴天落雪,这其中消耗的灵力可不是小数目。 「你方才不是在捏雪球么?」 沈乐言又往自己手中搓好的雪球上加了一把雪尘,然后勐地拽住陆元弋的衣袖,把雪球塞进了对方的后颈。 「……你觉着,冰灵根会怕冷?」 被他塞进去的雪球触碰到陆元弋的皮肤甚至都没化开,自家师父的神情也没多少变化。 恶作剧失败。(ー ー゛) 沈乐言刚想开口说什么,忽然被反扣住了手腕,下一瞬就感觉到后颈一凉,一大坨雪涌了进来,连带前面的衣领处也落进来不少。 「嘶——好冰!!!」沈乐言忍不住颤了颤,一边下意识往陆元弋身边躲,一边控诉道,「师父你怎么能欺负人呢?」 「是谁先动的手?」 【ㄟ(▔,▔)ㄏ】 【……那,那确实是我先动的手。】 第152章 温泉 少年赶紧求饶,等到陆元弋没再继续往他脖子里塞雪糰子,才狡黠地勐一转身,把藏在袖子里的雪一股脑儿扔向了对方。 陆元弋并未设防,连躲也没有躲,那团白雪就在对方额上溅开了。 第230页 对方银白色的睫毛上也沾染了一层晶莹的雪,稀薄的阳光将那一点雪和陆元弋金色的眼瞳都映得晕开了淡淡的光晕。 他趁着陆元弋还没出手抓他,连忙道:「师父不准用灵力作弊!我们公平公正地打雪仗!」 「公平公正?」 「公平公正!」沈乐言一个「正」字还没有说完全,一团雪就直接砸了过来,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够让他闭嘴。 少年不甘示弱,立刻开始还手。 一旁江雪剑和无涯剑都默默飞开,以免被满天乱飞的雪团无辜波及到,一边为沈乐言助威—— 「主人加油啊主人!!!」 「沈乐言加油!!!」 无涯剑:「你怎么也给我主人加油?」 江雪剑:「……要不是我当初拒绝了沈乐言的提议,没有抛弃陆元弋当他的剑灵,还有你什么事?」 无涯剑醋了,无涯剑决定等这场雪仗之后,委屈地去向主人讨个公道! 雪仗没有胜者。 因为谁都没有用灵力的缘故,沈乐言结束时满身都沾满了雪花,一头乌黑的墨发也被染成了半白,随便走一步身上的雪花都簌簌往下落。 陆元弋也没有比他好到哪儿去,只不过对方穿着白衣,雪落着就不大明显,但离得近一些,就能看到披散的银髮间藏着的少许雪粒,衬得对方的肤色愈冷,一点儿也没有狼狈的模样。 「冷吗?」 沈乐言低头看了看颈间的白玉平安扣,有它在,这种程度的寒冷几乎不会影响到他的身体。 他于是摇了摇头,还没完全从刚才打雪仗的兴奋中脱离,音调上扬:「不冷。」 「不冷也得回去了。」陆元弋一个法诀印到他身上,衣衫和发间的白雪就散了干净,微湿的鞋底也干爽了,「你需好好休息几日……眼睛红得跟煮熟的虾一样。」 沈乐言这才后知后觉到几分困意。 在上古遗蹟中基本没睡过几个好觉,尤其是攀爬最后的阶梯之时,生怕自己休息一下就要被别人超了,所以最多歇息一两个时辰就会继续赶路。 现在吃了许多好吃的,又在城里逛了一圈,兴奋劲过后,困意就毫不留情地席捲而来。 他点点头:「好……师父,我们住在哪儿?」 「一间大庭院,后面还有温泉。」 少年的眸子亮了,里面闪烁着大大的两个「哇」字。 【(??¤????w¤????)??】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江雪剑,带路。」 江雪剑剑灵:「……已经住了这么多天了,主人你不会还没记住自己住的庭院在哪里吧?」 沈乐言对江雪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看破不说破。」 陆元弋所说的大庭院,是在城中的一处园林之中,不可考究,总之现在是当地的富户的产业。 那名富户一心希望自己的子孙能出一个修士,所以这次听说几大宗门的长老都来此地,立刻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自然,扶世宗的长老也答应收那名富户的孙子为扶世宗的内门弟子,等万宗大典结束后就带回去修行。 双方皆大欢喜。 园林修得颇为精緻,亭台楼阁、曲水流觞。 沈乐言在京城见过永平侯府的府邸,对这些景致倒没有什么欣赏的情致,但对温泉极其感兴趣,所以江雪剑就载着他们直奔住的庭院而去。 「师父还有别的事情吗?」 到了庭院,陆元弋并没有去书房的意思,反而在门口驻足,似乎还有其他事情要去处理。 「嗯。万宗大典还在举行,每日总要去露个脸。你泡完温泉就休息吧,我回来会给你带吃的。」 江雪剑感觉自家主人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更何况是叮嘱谁。 沈乐言应了一声「好」,又听到陆元弋说:「温泉别泡太久,会晕。」 「嗯!!!」 他取了一套干净的里衣,便跑去了庭院后的温泉,温泉在一间屋子里,并不是露天的,里头热气缭绕,刚进去就有一副屏风遮挡,也可以用来挂些衣服。 绕过屏风,温泉四周都是磨得光滑的石头,还有一张小桌案上放了一些瓜果点心。 池水上笼罩着一层雾气,池水清澈,一踩进去便感觉热气直冲上来。 他只穿了一件里衣下了温泉,嵴背靠在背后的石头上,池里的水刚刚在他胸口稍上一些的位置,水温正好,泡上一会儿后,便有种一路上的风尘僕僕被洗去,想要躺下睡觉的感觉。 少年随手摘了几颗葡萄,边吃边在池水中闭目养神。 无涯剑百无聊赖地等在温泉房间外。 他本来也想进去,让主人一边泡温泉一边给他讲话本子里的故事,但是主人非说南方人不能接受跟别人一起泡池子,就是亲爹亲妈在他洗澡的时候进来也不行,他就只能呆在门外等着了。 但现在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里面还没什么动静。 无涯剑试探着敲了敲门,依旧没人回应。 要不进去看看? 但主人好像不允许别人在他洗澡的时候进去。 无涯剑纠结地飞了几圈之后,忽然瞥见远处的长廊上有人影缓缓走过来,立刻飞了过去:「陆宗主陆宗主!主人他在温泉里待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银髮仙人挑了挑眉:「为何不推门进去?」 第231页 「主人说他洗澡的时候有别人在的话,他会尴尬地用脚趾扣出三室一厅。」 银髮仙人在门外停住了脚步,传了一道音进去,无人应答。 「晕过去的人,还能扣三室一厅吗?」 无涯剑:「……」 陆元弋推门入内,温泉里静悄悄的,少年靠在池子边,身上的单衣已经湿透,勾出了一截纤细的腰。 白皙的面容因为热气有些发红,连带耳尖都是绯色,眸子闭着,睫毛湿漉漉的,唿吸悠长。 是睡着了。 第153章 我不走 「沈乐言?」 睡梦中的少年好像能感知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唤他,眉头稍稍拧了一下,眼睫颤动,却还是没醒过来。 陆元弋缓步走到了温泉池边,修长的手在沈乐言额上轻轻碰了一下,少许冰系灵力悠缓地送了进去,少年脸颊和脖颈上热出来的绯色稍稍减退,唇边溢出了如同小猫儿打唿噜似的轻微的低哼声。 银髮仙人踏入了池子内,池子里的水被无形的灵力屏障分割开,没有打湿一点儿衣袍的袍角。 沈乐言觉得四周有些热,偏偏脑袋昏昏沉沉的,困得厉害,想睁开眼,又想就这样一直睡过去。 直到听到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在鸣蝉阁里闻惯了的香味飘了过来,他大约知道是师父过来了,便更懒得再自己挣扎睁开眼,就这么等着对方把自己带离这里。 陆元弋好像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用法术弄干了他衣袍上的水,还取了件干净的衣服盖到了他身上,将他包裹起来。 对方一只手托着他的肩,一手绕过了他的膝弯,掌心的温度依旧比常人要冷一些,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非常舒服。 「主人!主人!陆,陆宗主,我主人没出什么事情吧?」 无涯在外头喊道。 「没有,睡一晚即可。」 无涯的语气放松许多:「唔……不过主人洗完澡以后怎么好像没换衣服?」 沈乐言被外头的风一吹,稍稍清醒了一些,半梦半醒间这时候才一个激灵想起来:自己刚才泡在温泉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 从住处拿来的那些干净衣服,都还挂在里面的屏风上呢! 即便现在陆元弋给他盖了一件衣袍,但这也还是…… 少年的耳尖腾地烧起来,感觉脑袋比刚才在温泉里的时候更热了。 陆元弋好像低头瞥了他一眼,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有些幽邃地落在他脸上。 片刻后,一股冰凉又不至于寒冷的灵力安抚地笼罩过来,而后他听到自家师父淡淡开口。 「无涯?」 这个语调。 沈乐言琢磨了一下,陆元弋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妙。 他暗暗为无涯剑祈祷了一下,虽然并不知道无涯做错了什么事情说错了什么话。 无涯这个书呆子在这种察言观色的事情上总是要比其他剑灵迟钝一些,很单纯地:「嗯?我知道一会儿主人在房间休息的时候我要陪着主人,保证守好主人,不让主人——唔——唔唔唔???」 无涯的声音变得委屈而错愕。 这是被下了禁言咒,大概还附赠了一个禁锢咒。 不知道这个法术持续的时间有多久。 但沈乐言猜测,估摸着在他醒来帮无涯解开法术之前,陆元弋肯定是不会让无涯离开这里半步了。 (ー ー゛) 江雪剑摇了摇头,默默从剑鞘里飞出,先嘲笑了无涯一句:「你看,我就说你平时别光顾着听话本子,也得跟你主人学习一下人情世故吧?」 无涯想反驳也反驳不了,只能干瞪眼。 「没事没事,大不了我在这里陪你聊会天。」江雪剑飞在半空,「等沈乐言醒了,你的法术就能解开了。」 进了卧房,陆元弋将少年放到床上,掖好被褥,起身燃了一炉安神香。 沈乐言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滚了半圈,听到陆元弋离去的脚步声,不知道为何感觉有些烦闷,原本温度适宜的被子都变得热了起来。 他把这个原因归结为自己贪凉。 还需要一些师父的冰系灵力。 于是他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些挽留的声音。 【师父别走——再给点灵力——热。】 【??^??】 陆元弋倒茶的动作微顿,放下茶盏后,回到了床边坐下。 「别发出怪声了。」 沈乐言乖巧闭嘴。 【( ?w? ) 】 安静了一会儿,他又听到陆元弋道:「我不走。」 一夜好眠。 沈乐言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眸适应了一下明亮的天光,又习惯性的在床上翻滚了两圈,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像一条毛毛虫后,才揉了揉眼睛准备起床。 视线刚刚清晰,就看到了自家师父狭长的暗金色眼眸,和晨曦融成了一个颜色,好似把太阳的温度都变冷了一些。 「……师,师父?!」 他赶紧挣扎着试图把自己从捲成一长条的被子里解救出来,但扭了几下发现,这个「茧」不仅没有松动,还越裹越紧了。 沈乐言:「……」 「师,师父,其实我平时不……」 【不这么幼稚的。师父会信我吗???^??】 「和余祝姬怜意他们待了一段时间,被他们带傻了?」 第232页 陆元弋施了个术法替他把被子弄开了,少年赶紧从床上坐起身。 「师父,昨天我是不是泡温泉泡久了,然后……」 「嗯。」 「无涯是不是还被师父定在庭院里?」 「嗯。」 「那我得赶紧去把无涯解开!」 「先吃饭。」陆元弋起身,「万宗大典魁首的奖励可以去拿了。」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无涯控诉的声音「主人我冤枉啊」,不由地莞尔。 师父已经把无涯身上的法术解开了。 「师父,魁首的奖励是什么?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 「你可以去扶世宗的藏书阁里自己选一样东西,不论功法还是其他。」 那差不多就相当于送给他们一本圣级功法相同价值的东西了,扶世宗不愧是仙门里最有钱的宗门, 出手大方。 沈乐言思索了一会儿:「师父觉得,我现在还缺什么东西?」 其实身为陆元弋的弟子,他是什么都不缺的。 不过既然能从扶世宗拿东西,那就当是给师父省钱了。 「你的《青影玄诀》已经练得不错,剑法自然是用云熙宗的法诀,若你对防御类的功法或是阵法、炼丹一道有兴趣,可以去找一找。」 炼丹他不是很感兴趣,不过阵法一道却挺有意思。 如果练得好了,甚至可以加强护宗大阵。 「我想学阵法。」 「这一道我不是很擅长,你恐怕大部分时候要自学。」 「没问题的师父!」 第154章 挑选奖品 沈乐言吃过早午饭,悠哉游哉跟着陆元弋去到城中心,姬怜意他们早就等候在那儿了。 各个宗门的长老用一种「你们为什么不是我的徒弟」的羡慕目光盯了他们一会儿,很快四下便响起一片恭贺道喜之声。 他师父常年在外人面前冷着一张脸,懒得社交,自然只能他来应付。 少年长相乖巧,说话又讨喜,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只叫人看着就觉得心情舒畅。 「几位长老过誉了,我这次能拿魁首也只是碰巧而已。」 「都是我师父教得好。」 …… 穿过人群,舒宁先向陆元弋行了个礼,然后向他招手:「沈师兄,来这里!」 余祝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口前,从上古遗蹟出来终于捨得洗头了,只是本来就蓬乱的头髮洗完以后更加彭松,好像一朵绽放的蒲公英,和对方的一张微仰着头的高傲面容极具反差感。 沈乐言没忍住,低下头笑出了声。 姬怜意出席这样的场合,代表的是大夏皇族,杏黄色的华贵常服,玉冠束髮,腰带玉佩,雌雄莫辨的面容似笑非笑,原是该很受女孩子们喜欢的,但是因为对方名扬天下的暴戾名声,敢注视太子殿下的修士就少了一大半。 「师父,那我先过去了?」 陆元弋微一颔首,沈乐言便朝着姬怜意他们走了过去。 「沈师兄,昨天从上古遗蹟里传送出来,怎么都没看到你人?」 「我师父来接我了,去城里吃了些好吃的,还泡了个温泉。」沈乐言见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望过来,连忙保证道,「你们要是想吃的话,等拿完万宗大典的奖品,我们就去吃!」 余祝冷哼:「谁稀罕吃。」 沈乐言自动翻译:好,吃。 他笑道:「一会儿我去跟师父说一声,昨日匆忙,肯定没吃遍城中好吃的,我去问问还有什么酒楼店铺的饭菜有特色。」 「本次万宗大典的魁首已来齐,按照大典前定下的规矩,你们每人都可进我扶世宗的藏书阁挑选一样物品,不论价值——但每个人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诸位可明白?」 扶世宗大长老的声音迴荡开来。 几人点点头,很快便有扶世宗弟子领着他们往传送至藏书阁的传送阵走去。 与云熙宗不同,扶世宗的藏书阁不知道用了什么样奇特的阵法,竟然修建在海底。 要抵达藏书阁,就得先跃入海中下潜一段时间。 幸好沈乐言在上古遗蹟时已经学习了避水术,不然这个时候恐怕要出洋相。 「因为海边多风暴,且以前战乱频发,因此扶世宗的先辈才选择将藏书阁修在海底。」提到扶世宗相关的事情,余祝才有了些耐心介绍的兴致。 沈乐言点点头:「你们扶世宗的先辈应该有很擅长阵法的了?」 能将偌大的藏书阁修建在海底,且过了千年平安无事,这里的阵法定然不是凡品。 「不错,扶世宗的一位开山长老便是一位阵法宗师,宗门里到现在都是沿用他留下的阵法。」 那看来,扶世宗的藏书阁里一定有很不错的阵法相关的古籍了! 姬怜意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你要学阵法?」 沈乐言坦然承认:「嗯,身法和剑术有师父教我,我还想学一学阵法,毕竟技多不压身嘛。」 舒宁小声:「那来扶世宗是来对了,云熙宗里好像没有长老精通阵法一道……我打算去藏书阁里找一本医书。」 选择御兽一道的一般秉性良善,舒宁想学医悬壶济世也很正常。 沈乐言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又问。 「太子殿下和祝子哥打算在藏书阁里选什么做奖品?」 说话间,修筑在海底的藏书阁已经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第233页 像是深海的巨大贝壳搭成的阶梯,石料铸成的墙体极其结实,在海底泛着幽蓝的颜色。 他们靠近之后,守护藏书阁的阵法便微微亮起,引领他们的扶世宗弟子取出一块令牌贴上阵法后,阵法才缓缓让出可供一人通过的缺口。 「诸位道友请依次进去。」 几人鱼贯进入后,余祝道:「在阵法里不需要避水术,可以直接唿吸。」 沈乐言尝试了一下,这里果然和陆地上没有任何分别,只不过藏书阁里照明的不是烛火,而是一颗颗闪亮的夜明珠。 「祝子哥,你们扶世宗真的……好有钱啊!」 【°?????(????)?????°】 「蠢货,收一收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扶世宗就在海岛上,仙门弟子去深海取夜明珠也算是一种歷练,长年累月自然就有许多了……你喜欢的话,可以送你几颗,你自己拿。」 沈乐言也没客气,取了三颗,打算带回去给大师兄、清漓、陈靖他们。 「就拿三颗算怎么回事?都说了这种东西扶世宗多得是,我自己的库房里都有起码上百颗。」余祝「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往他手里塞了五颗。 也给了舒宁几颗。 姬怜意:「我就不必了,这种东西东宫也不少。」 沈乐言把夜明珠收起来:「你们还没告诉我,打算进去找什么样的奖品?」 只有一个时辰时间,若是漫无目的,肯定不行。 好在他们这里有余祝,余祝本来就是扶世宗弟子,还是大长老的徒弟,肯定从小没少来藏书阁,大概对这里的东西摆放十分了解了。 余祝缓缓环视了一圈藏书阁的第一层:「说实话,我也不知要选什么,功法、法器、丹药,我都不缺。」 【凡尔赛!绝对是凡尔赛!】 「或许可以学点新东西呢?比如说剑术?」 「蠢货,我是乐修,学什么剑术?下了个海底你脑子也进水了?」 沈乐言安静闭麦。 姬怜意打断了对方:「我也不知道选个什么,要不沈乐言你选完自己想要的,再帮我选一样?或者我把名额给你也行。」 姬怜意的语气随意得仿佛藏书阁里放的不是珍贵的功法、法器,而是一堆破铜烂铁。 沈乐言:「……」 两位,知道你们有钱了,浅浅羡慕一下。 第155章 死皮赖脸阵 大致打量了一下扶世宗藏书阁里的布置,沈乐言直奔主题:「祝子哥,能问问阵法相关的古籍放在哪里吗?」 「第七层,你想学什么类型的阵法?」 沈乐言提前做过功课:「防御类的阵法吧,最好是类似宗门大阵的那种。」 「口气倒是不小,你知道阵法的范围稍大一些,布置的难度便会成倍提升吗?」 「知道,但我会好好学的。」少年的语气没有退却,也没有自傲。 余祝轻轻「啧」了一声:「蠢货,说得是容易,我可没听说陆宗主还精通阵法一道,谁能教你——罢了罢了,第七层,左手边第三个书架,第二排,上面都是你想要的阵法古籍。」 沈乐言笑吟吟地:「多谢祝子哥!那我就先去七楼了,大家随意?」 他刚往楼梯上跑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余祝的声音。 「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学阵法的师父,我可以替你去找扶世宗的阵法宗师……」 「这不合规矩吧?」 仙门里可没有一个修仙者拜入两个宗门这样的事情,而且阵法一道事关宗门存亡,任何宗门轻易都不会外传。 就算余祝肯帮他,他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好意。 余祝脸色有些难看,刚想开口,沈乐言就急忙摆摆手。 「祝子哥你不用担心啦,我师父虽然对阵法不是很精通,但胜在人脉广啊,给我摇个人教我应该还是可以的。实在不行,你也太小看我的自学能力了。」 姬怜意轻轻笑了起来,一双潋滟的狐狸眼微微眯起:「不错,沈乐言想学的,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东宫的幕僚恰好有个阵法宗师,我可以秘密遣他到云熙宗来。」 「太子殿下。」沈乐言有些无奈,「你的东宫可也不安全。」 【今天一个刺客,明天一个死士的,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还敢把阵法宗师派来教我?】 「好意我心领了,这阵法宗师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少年说完,迅速跑没影了。 姬怜意微微怔忡,闭了闭眼眸才将所有情绪收敛。 余祝则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大好看。 舒宁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楼上:「那我……我先去找医书了……两位,两位道友自便?」 七层。 沈乐言按照余祝说的,找到了左手边第三个书架的第二排。 虽然只有这一排,但是因为书架很长,所以大约也有上百本古籍。 他先大致扫了一眼。 《七星连珠阵》《四象归墟阵》《幻空灵魄阵》…… 都是大型的防御阵法,不过偏向的方面还是有所区别的。 比如说七星连珠阵,敌人踏入阵法,便会有连绵不绝的火球从天而降,如同七星连珠降临。主打一个最好的防御就是把敌人全部杀死。 而四象归墟阵,则是以四象之力铸成屏障,四象相辅相成,分担受到的法术攻势,是完全的防御阵法。 第234页 幻空灵魄阵则是制造幻境,让踏入阵法的敌人迷失其中,无法走出,以此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 沈乐言本来对四象归墟阵有些兴趣,因为这阵法既可以当大阵使用,也可以单独释放作为平时的防御功法,但是当他看到四象归墟阵需要三灵根才能修习后,他便惋惜地放弃了。 ??^?? 再继续往后找。 无涯大概是闻到了书的气息,现出了剑灵本体,爪子勾在他的肩膀上:「主人主人,好多书啊!」 「正好,无涯,你也可以帮我一起找找,看看我选哪种阵法合适。」 「阵法?按照话本子里的套路,主人,一般适合主角的绝世功法,都藏在犄角旮旯里落灰,要不你去犄角旮旯里多看看?」 沈乐言:「……我像是主角吗?」 「每个人都是主角!」 「行行行,你很适合去当鸡汤大师,无涯。」沈乐言虽然并不对自己的运气抱有太大的希望,但他还是答应了无涯,「走,我们去看看犄角旮旯。」 刚走到书架的左下角,他就看到最深处躺着一卷破旧的捲轴。 黑乎乎的,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 无涯兴奋:「主人——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不会吧……」沈乐言喃喃自语,「你要是这样,我可就自信起来——了。」 捲轴打开,上面是一堆奇异的符号,不是大夏的文字,看不懂,根本看不懂。 好在捲轴的封皮上有一行大夏文字书写的介绍,应该是研究过这卷捲轴的前辈在很早之前写下的。 「大战中偶然所得,其主人是一名阵法天才,前无古人,此阵定当绝世(如能看懂的话)。」 (ー_ー)!! 好傢伙,就这些字符,都不知道是哪里的文字,鬼能看懂啊?! 「看来它的有缘人不是我。」沈乐言毫不犹豫地将它放了回去。 如果是太平的世道,他或许会愿意选这卷捲轴,将之带回去慢慢寻找这些字符的由来和含义。 但是距离仙魔大战只剩下两年,他哪有时间慢慢研究这卷捲轴? 当务之急,是寻找到立刻能学习的阵法,快速上手。 无涯可惜道:「唉……主人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他把捲轴放回原位,刚想松开手,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捲轴就像是粘在了他掌心上一样,不管他松开手,还是用力甩,都无法把捲轴弄开。 修仙界的捲轴有了一点灵智倒也不是很奇怪。 但这样的捲轴…… 「你碰瓷啊?」沈乐言狂甩胳膊,「你自己下来,别逼我用灵力。」 捲轴不知道听懂他的话没有,也可能语言不通,就是黏着他的手不放。 「先礼后兵,你不愿意自己离开,我只能动手了——无涯!」 无涯「嗖」一下飞下来,扑扇着翅膀用锋利的喙叼住这封捲轴的边缘,打算将它扯下来。 捲轴微微有些松动了。 沈乐言也怕用了灵力会把这卷捲轴弄坏,弄坏了的话他可就不得不带走这卷捲轴了。 「无涯,再用力点!」 「在用力了主人!」 捲轴跟他们拉扯了一会儿,忽然之间竟然发出了如同婴儿啼哭一样的悲鸣。 第156章 花心大萝蔔 那捲轴哭得极其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这里偷偷生了个小孩。 沈乐言咬牙警告:「我跟你说你别整这死出嗷!」 「哇啊啊啊啊啊——」捲轴豪不理论他的话,哭得更大声了,还把整张都摊了开来,卷在了他的手腕上。 无涯大惊:「主人,它这是什么意思,它是在跟我抢主人吗?!」 沈乐言赶紧摸了摸无涯的脑袋哄剑灵,一边深吸一口气对捲轴道:「你是非得跟着我是吗?」 捲轴不哭了,但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像狗皮膏药一样赖在他手上。 「我又看不懂你的文字,你就算跟了我也没有用啊。」他无奈道,「不如留在这里等你的有缘人。」 捲轴轻轻晃动了两下,好像在摇头。 主打一个你说,但我一个字都不听。 (ー_ー)!! 「主人……」无涯气炸了,「还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阵法,我非得给它点颜色瞧瞧!」 「……算了,我们先带着它下去,问问祝子哥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 「那好吧……」 沈乐言回到一楼,余祝手中拿了一本功法,大概是已经选好自己的奖励了。 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上面好像有「剑谱」二字。 【余祝还真选了本剑修的功法?难道是准备双修……】 「蠢货!」 他赶紧回过神,诧异地看到余祝的面色微微泛着一些不自然的薄红色,不由疑惑道。 「祝子哥,你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余祝挪开视线,目光落到他手上黏着的那捲捲轴后,皱眉道,「你选择了这本阵法?」 沈乐言苦笑。 【哪里是我选了它,是它碰瓷我啊!】 【??^??】 他讲了一下前因后果:「总之,它现在就赖着我不走了——祝子哥,你知道这本阵法是什么来歷吗?」 上面的文字扶世宗里肯定没有人破译,不然也不会留着它在藏书阁的角落里吃灰了。 第235页 「是个外门弟子带回宗门的,交给了藏书阁。但许多长老来看过,都无法辨别它的来歷,上面的字符也不知从何而来——你若不想要它,那还不简单。」 余祝边说着,希声琴出现在他手中,凌厉的琴声蕴含着精纯的灵力,径直袭向了那捲捲轴—— 余祝已经踏入金丹下品境了! 但他现在来不及恭喜对方,因为即便面对这样随时会撕碎它的灵力攻势,那捲捲轴也没有要从他手上离开躲闪的意思。 这捲轴多多少少已经有了灵智,沈乐言心下一软,还是动用《青影玄诀》带着捲轴一起避开了那道琴音。 余祝及时收了手:「你的身法倒又精进了几分——怎么,怕捲轴损坏?但你这样,可就只能带着它离开藏书阁了。」 自从从上古遗蹟的白玉阶梯下来,沈乐言就发现自己的《青影玄诀》长进了许多,自己的灵力也即将突破筑基上品境的门槛了。 「实在不行,也只能带着它离开了。」沈乐言嘆了口气,「之前没有扶世宗的弟子想带走它吗?」 「有是有。」 「但这捲轴都没有这么黏过他们,对吗?」 余祝嗤笑了一声:「让你失望了,这捲轴黏过碰到了它的任何一个人,并不是单单对你如此。原本你去七层之前我还想提醒一下你,后来觉得你应该不会这么倒霉,谁知道你这个蠢货……」 沈乐言:「……」 少年按了按眉心,漆黑的眼眸划过一丝好笑的神色,对着捲轴道:「花心大萝蔔啊,老弟。」 「这捲轴材质特殊,并没有那么容易被灵力损坏,所以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就将它甩开,放回书架就好了。时间还够你选择另一本心仪的阵法。」 既然是这样…… 沈乐言往捲轴里输入了灵力,捲轴哀鸣一声后,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声音太像是婴儿啼哭了。 余祝盯了他一会儿:「……按理说,这捲轴早就该离开你了,你注入了多少灵力?」 「一半?」 沈乐言察觉到对方的神色不对劲,立刻停了灵力。 「有什么不对吗?」 「……或许这捲轴真的对你不大一样。以前它虽然也黏人,但一输入灵力逼它走,它立刻就走了。」 沈乐言也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沉吟了一会儿。 「……不如我就带它走吧。」 「七层有很多圣级阵法,很适合你。」 沈乐言……沈乐言心在滴血。 他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祝子哥你别说了,你这样很容易动摇我不坚定的爱财之心,也很容易蒙蔽我为数不多的良心。」 余祝哼笑起来:「蠢货,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表情却缓和下来。 捲轴似乎是知道他愿意带它走了,试探着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腕。 引得无涯又是一通吃醋。 又过了半个时辰,姬怜意和舒宁从藏书阁楼上下来了,舒宁手里拿了本医书,笑容满面,看来很满意自己找到的这本医书。 姬怜意手中却空无一物。 「太子殿下?」沈乐言走过去,「你什么都没选吗?」 「不是说了,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要不你帮我选,要不你再选一个。」 眼看着时间不多了,再看看姬怜意一副懒散的样子,好似真的不打算再费心找找了。 「……败家子啊。」沈乐言一把拽住姬怜意的袖子,「那就别怪我擅作主张帮你选了,太子殿下?」 姬怜意狐狸眼眯起笑,薄唇很艷:「悉听尊便。」 他直接带着姬怜意往存放医书的地方冲去。 「你想让我学医?」 「当然不是,你是太子,这么忙碌大概也没有时间学习医书,何况也不是谁都有天赋学医。」 「你说话倒是一点都不恭维。」 若是换成东宫下属,早就吹捧他是医圣了。 沈乐言解释道:「我是觉着,你总容易遇到危险,所以选一本医书回去,你的属下里总有大夫吧?交给他,这样万一你以后……你以后受重伤了,得救的概率也能大一点。我可不是诅咒你啊太子殿下!」 第157章 别离之前 姬怜意忽然笑了起来,眸里涟涟泛着幽光:「……你好像已经想好给我选一本什么样的医书了。」 大夏皇室底蕴深厚,太医院里典藏更是不计其数,姬怜意也想知道,沈乐言到底会赠予他什么样的医术。 「扶世宗地处东境,四面环海,再往东就是一处小国,名叫东瀛。」 「东瀛?」姬怜意微微一怔,「那不是我大夏的朝贡国么?」 「嗯,虽然东瀛完全无法与我大夏相比,但那里的人毕竟世代生活在海岛,有不少特殊的毒药和秘术——我猜,大夏皇室肯定没有东瀛这些毒药的记载吧?」 「的确是没有。」 「扶世宗里应该有……你看那儿。」 沈乐言抬起手,从高层的书架里抽出了一本古籍。 「怎么样,这个奖品,太子殿下可还算满意?」 姬怜意伸手接过,片刻后才开口道:「多谢。」 「这是你拿魁首的奖励,谢我做什么?」 藏书阁外响起扶世宗弟子的提醒的声音:「余祝师兄,几位道友,时辰到了,几位该离开了。」 第236页 几人一起出了藏书阁,施展避水术后从海底往岸上而去。 不知为何,他们一路无话,一直到了岸上,余祝才突然问他。 「沈乐言,你是不是要离开扶世宗了?」 沈乐言这时才恍然意识到:万宗大典结束了,他也是时候该和师父一起离开,他们还要去合欢门调查百里成。 下次再见余祝,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轻声应了,又笑道:「但是你可以来我们云熙宗啊。」 余祝摇头:「师父让我闭关一段时日,巩固金丹境界……以后,以后我来云熙宗找你。」 「好!」沈乐言想了想,又拉过余祝的衣袖,示意对方跟他往边上走。 「你做什么?」 他压低声音:「就是……就是想提醒你一下,这世上有笑里藏刀的人,有睚眦必报的人,你,你跟别人相处的时候,一定要当心别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报復你。」 「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我说话太难听了,容易得罪人,让我收敛一些。」 「这些道理哪里需要我跟你说啊。而且……跟你相处过就知道,你不过是嘴硬,其实心比谁都软。」 「胡说什么,蠢货!」 沈乐言露出一副:你看吧┐(′-`)┌的表情。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都笑了。 余祝指尖攥着袖子:「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会记得提防的。」 「一定要记得啊!」 「嗯。」 「那我就放心了……」沈乐言稍稍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余祝的修为并不需要担心,只是对同门弟子几乎不设防,在原着里才会被害。 「你拉我到边上,就是为了说这个?」 沈乐言疑惑:「那不然呢?」 余祝皱了皱眉,视线在四周缓缓转了一圈。 沈乐言也随着对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岸边有不少路过的扶世宗弟子好奇地悄悄打量着他们。 还有人小声跟身边的人议论:「那不是余祝师兄和沈道友吗?他们……不会在约架吧?」 「约什么架啊,你看沈道友笑眯眯的表情,怎么会是约架,一看你就没关注过最近的话本子。」 「啊?什么话本子?」 那个扶世宗弟子挤了挤眼睛:「你不觉得,余祝师兄对沈道友很不一样吗?」 「啊——你是说那种话本子。」 「对,就是那种话本子。」 「嘿嘿嘿嘿嘿……」两个扶世宗弟子发出了快活的笑声。 沈乐言:「……」果然不论是什么时代,都少不了有人嗑cp。 余祝的脸色沉下来:「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好啊,听得懂那还得了。】 以余祝的性格,八成会臭着脸走过去对那两个扶世宗弟子说:「你们不好好修炼,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怎么了,是修为很高了,用不着修炼了是吗?真是丢我们扶世宗的脸!」 他刚打算随便找个理由煳弄过去,就听见余祝说:「快说,你若是不说实话,我就自己去打听如何买那些话本子。」 沈乐言:「……」 行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可能因为万宗大典的事情,我们有了些知名度,然后就有话本子拿我们当素材了。」 余祝似乎在理解他的词彙:「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说了一半的实话也是实话嘛。】 【(●?●)】 「说谎。」 沈乐言愣了一下:「什么?」 「说谎。」余祝偏过脸,「罢了,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你什么时候离开扶世宗?」 这话题转的也真够生硬。 不过对方没继续纠结上一个问题,沈乐言也乐得回答:「我也不清楚,得问过我师父。不过离开之前肯定会告诉你的。现在,不如我们先坐传送阵回去,到城里逛逛,吃点好吃的?」 「嗯。」 几人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还要了两壶当地的酒,店家也说不清这个酒叫什么名字,是什么由来,反正就是自家酿的,味道很香醇,别有一番风味。 姬怜意和余祝都不是重口腹之慾的人,舒宁也有些不好意思大吃特吃,不过在沈乐言这个吃货的感染下,几人的食慾都见长。一转眼,一壶酒就空了。 沈乐言喝下一口酒,感觉甜味过后,一股火辣辣的感觉顺着喉咙一直烧了下去。 少年的脸颊红了,蒸腾上了酒气。 他一向觉得自己的酒量还算可以,所以也没有在意,反而嘲笑一旁的余祝。 「祝子哥,你的脸怎么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余祝冷哼一声:「蠢货,说得好像你脸不红一样。」 「我吃了这么多菜,才不会醉。」沈乐言啃着一个鸭腿,「姬怜意,你怎么不喝酒?」 太子殿下微微晃了一下酒盏:「我喝的酒比你还多几成,哪里没喝了?」 「……但是看不出来你喝酒了。」 「京城宴会这般多,我要是像你们一样那么容易酒气上脸,早就被撕成渣了。」 「也是……既然大家都没醉,那继续喝!」 第158章 酩酊大醉 窗外小城的街上从华灯初上,到人声鼎沸,再到灯火落幕,行人稀疏。 沈乐言倒了倒早已空了的酒壶,发现里面已经无法倒出一滴酒水了,才惋惜地把酒壶放了回去。 第237页 「小二,再来一壶酒!」 店小二赶忙跑过来:「哎呦,客官,您看您这桌都喝了十几壶了,咱们家这个酒后劲儿大,可不能再喝了!」 沈乐言看了看身边的人,舒宁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余祝则一手撑着下颌,眸子半闭,看不出是不是清醒着。 唯一十分清醒的是姬怜意,因为对方还有力气站起来,并且极其准确地伸手拦住了他。 「沈乐言,别喝了。我结帐,然后送你们回去。」 少年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睁大眸子,无辜地道:「姬怜意……你怎么变成三个人了?」 眼前好像有好几个姬怜意在晃来晃去,沈乐言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这是什么……什么新的法术吗?」 「是你喝醉了,神志不清,所以视线才会有重影。」姬怜意扶着他重新坐下来,又对店小二道,「结帐。」 「好嘞客官!」 店小二瞧出这几个人衣着不凡,还带着兵器,肯定是仙门弟子无疑,很客气地:「可需要我为客官叫一辆马车来?」 姬怜意瞧着酩酊大醉的三人,他御剑固然能把几人带走,但喝醉后吹风,容易头疼,便应了店小二的提议。 「多谢。」边说着,边扔给店小二一锭银子做赏钱。 店小二眉开眼笑:「客官稍等,马车马上就到!!!」 沈乐言迷迷煳煳地跟着一个人上了马车,他大致还是能分清自己身边的人是谁的,所以也没有胡闹,老老实实坐到了马车上边,还略微嫌弃地推了推余祝。 「祝子哥……你衣服被酒弄湿了。」 余祝还是那副似睡非睡的样子,就是不回答他的话。 「看来余祝的酒量不太行啊……哈哈……」 「你的酒量也不怎么样。」姬怜意拉下马车帘子,让车夫送他们去城中的园林。 又叫出他们各自法器的器灵:「无涯剑、希声琴,你们去跟他们的师父说一声。」 两个器灵很快飞出,眨眼就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沈乐言摸了摸空了的剑鞘,小声嘟囔了一句:「无涯你怎么走了……还不带我。」 然后挣扎着起身要跟着无涯一起跳下马车。 「还说别人,我看你醉得最疯。」姬怜意一把横挡住少年,按着人的肩把人按了回去,「好好坐马车,我们很快就到了。」 沈乐言漆黑的眼眸眨巴两下,努力想看清挡在他前面的人,感觉自己好像应该知道对方是谁,但脑子里又似乎有一根筋搭错了,就是想不起来:「……你谁?」 「……姬怜意。」 「哦……太子殿下。」少年乖巧坐了回去,「那没事了……」 起码不是陌生人,不至于把他带去拐卖了。 马车在园林外停下。 几道人影等候在园林外。 「师父?!」 姬怜意下了马车,刚撩开帘子,就听到身后的少年原本睏倦的嗓音忽然就变得清亮起来,清亮之中,还带着少许依赖的语气,就仿佛是一根羽毛在心中稍稍勾了一下,姬怜意袖袍下的手攥了一下,才让自己的面色不至于有什么变化。 「师父!」沈乐言一眼就透过马车帘子,看到了站在路旁的银髮仙人,他急着和陆元弋分享今天喝的好喝的酒和在扶世宗藏书阁收穫的那本奇异阵法,立马从位子上蹦起来,连滚带爬向马车外冲去。 少年扑出马车的剎那,陆元弋伸手稳稳接住了他。 沈乐言像只树袋熊一样挂了上去,带着几分得意:「师父,我今天从藏书阁里带回来一封记载着绝世阵法的捲轴。」 陆元弋安抚地轻轻抚了抚少年柔软的头髮,金眸微挑,似有笑意:「我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原是去喝酒了。」 「……师父为何不夸我?」 「夸你酒量好么?」 「当然不是!」少年脸色有些急促。 陆元弋眸底掠过一抹促狭:「是要夸你带回了一个绝世阵法?」 「嗯!!!( ???? )」 「夸你。」 沈乐言满意地笑了,然后忽然一蹙眉,伸手捂着胃的位置,几秒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把晚上喝的酒、吃的菜吐出了大半。 无涯:「……」 江雪剑:「……沈乐言!!!你吐脏我的剑身了!!!」 银髮仙人纤尘不染的衣袍上亦沾染了几分脏污。 姬怜意注视着这一切,嗓音微紧:「陆宗主……」 「有劳太子殿下今晚送他回来。」陆元弋并未提其他任何事,语气又恢復了平日里的淡漠而无所波澜。 「……陆宗主客气了。」 沈乐言吐完,感觉舒服了不少,不过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只听到耳边一直有人在交谈。 他想回去洗漱睡觉,便小声催促了一句:「师父……我想回去了。」 话音落下,周遭顿时寂静了片刻。 随后他就听到陆元弋的嗓音平静地响起:「好。」 耳边渐渐清静下来,他感觉身上有一股凉凉的灵力淌过,应该是个清洁的术法,身上的汗渍黏黏煳煳的不适感一下子就消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把大半的酒都吐出来的缘故,他零星想起了坐上马车之前的事情。 「……师父?舒宁、余祝他们,怎么样了?」 「扶世宗大长老和言狮长老都在门外接他们,不会有事。」 第238页 「哦……师父,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去合欢门啊?」 「你想什么时候走?」 「我也不知道……」 【今天吃完散伙饭,还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相逢和离别,总是在所难免的。」陆元弋低声,「不过,你若想多留几日,也不要紧。」 「既然是迟早的事情,多留下去,反而会更加不舍,不必啦。」沈乐言摇摇头,「师父以前跟朋友分别的时候,会难过吗?」 「我没有什么朋友。」 「嗯???(°ー°〃)」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讨人喜欢。」 沈乐言愣了两秒:「我可以理解为,师父在夸我?」 第159章 抵达合欢门 万宗大典办时很热闹,散时却也不过几日的工夫,九境而来的修士们陆陆续续离开之后,就变得冷清下来。 这几日间,几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分别的事情,只在临行的前一日说了一声,然后翌日清晨,余祝就和扶世宗大长老一起来送他们了。 该说的话这些日子都已说过。 「我走了啊,祝子哥,记得你答应的,下次来云熙宗玩。」 「知道了。」余祝的语气有些生硬,瞧得出心情不是很好。 「太子殿下,你要回京城了,一路顺风。」 姬怜意上了马车,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算作道别。 扶世宗大长老又对着他们说了一些客套话,末了递给他们一张地图。 「听闻陆宗主要前往合欢门,这图纸上记载了去往合欢门的几条路,应当能节省不少时日。」 这对路痴来说,简直是珍宝。 沈乐言高兴地替自家师父收下了,向扶世宗大长老道了谢。 坐上江雪剑,地上的人影很快化作了小黑点,又迅速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现在姬怜意答应了帮他去查偿愿仙和三皇子的事情。 他们即将去合欢门处理百里成。 百里成既然和妖族勾结,想来在妖族里的地位和权柄也不低,如果能从对方身上找到从妖族地牢救出郁野的法子,那就更好了…… 「发着呆,在想什么?」 沈乐言回过神:「在想百里成的事情……他既然能潜伏在合欢门这么久,还不被人察觉异常,行事定然很小心。万一我们查不到他的把柄,师父打算怎么办?」 「你不是说,他与妖族勾结么?勾结妖族,准备残害仙门,自然是杀了。」 「……可我没有证据。」 「你的话就是证据。」 沈乐言哭笑不得:「这……除了师父相信我,只怕我的话很难服众啊。」 陆元弋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狭长的凤眸深不见底,似乎有波澜涌过。 合欢门。 合欢门坐落于一个山谷之中,遍地栽种着海棠花,在灵力阵法的加持下终年不会凋谢,隔着很远就能闻到扑鼻的花香。 或许是门下弟子都修炼双修功法的缘故,这里的风气要开放许多,没有其他宗门这么多规矩。 他们到的时候,看守在合欢门外的两个弟子正在讨论谁今日的髮簪更好看,压根没有理会有人从他们面前走过。 沈乐言:「……」 不是,两个大活人,还穿着明显不是你们宗门的服饰,你俩也不拦一下? 他走上前:「两位道友……」 两个合欢门弟子这才注意到他,抬眸望向他后,眼睛瞬间亮了。 「哪里来的俊俏的小公子?」边说着边伸手摸向他的脸,「小公子是哪个宗门的?来我们合欢门……莫非是想找个道侣?」 两个合欢门弟子发出了银铃一般的笑声。 沈乐言甚至无法从他们精緻的妆容中分辨出他们是男是女。 在对方的手快碰到他的脸颊前,他先一步退开了。 不过少年的耳尖红了一点:「不是,我是云熙宗宗主的弟子,来拜访贵宗门主。」 两个合欢门弟子有些惋惜地收回了手:「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你是万宗大典拿了魁首的那个——」 对方的目光掠过他后,突然压低了声音。 「哎,沈公子,那你身后那位,莫非就是陆宗主?(???)」 沈乐言:「……」 他也小声说:「我劝你不要想着等会伸手摸我师父的脸……」 以他对陆元弋的了解,如果这个合欢门弟子敢这样的话,大概会被冻成冰雕在这里站上三天三夜,又或者被江雪剑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岂敢岂敢。我们合欢门弟子虽然好色……不是,颜控。但又不是蠢,不能招惹的人,还是不会去招惹的——既然是云熙宗的贵客,还请两位稍候,我这就去通禀门主。」 「有劳这位道友。」 「叫哥哥~」 沈乐言:「……」(ー_ー)!! 合欢门弟子哈哈大笑:「沈公子脸皮真薄哈哈哈哈哈……」然后走远了。 他们来合欢门之前没有提前跟门主说,也是担心打草惊蛇。 万一百里成得知他们要来合欢门,心虚之下提前跑到了妖族,他们再想找到对方就很难了。 沈乐言退回到陆元弋身边,小声吐槽了一句:「想不到合欢门的门风如此……有趣。」 如果性子守礼端方一些的修士来,大概会被弄得无所适从。 「若是大师兄来这儿,肯定会特别有意思。」 第239页 陆元弋微微勾了勾唇:「那不如,我现在就传信让你大师兄来合欢门?」 「……还是别了。」 「进了合欢门以后,不要随意在里面走动,尤其不要进弟子们的房间。」 「为何?」 「你若是想看别人双修——」 沈乐言这才反应过来,耳朵全红了:「别说了别说了,师父!!!」 陆元弋低笑,俊美的面容似寒冰融雪。 不过多时,去通禀的那个合欢门弟子就回来了。 「陆宗主,沈公子,我们门主现正在替一名弟子疗伤,一时脱不开身,无法前来迎接,还请二位见谅。门主已吩咐我等给二位备好了庭院,准备了接风宴,二位请。」 沈乐言跟着自家师父走进了合欢门。 合欢门弟子的数量不多,进门以后走了大约一刻钟,也只看到了零星几个弟子路过。 「现在正是宗门规定的修炼的时间,所以在外的弟子不多。」那名合欢门弟子介绍道,忽然暧昧地冲着沈乐言眨了一下眼睛,「沈公子若是想和我合欢门弟子交流一下修炼心得的话……」 「我没心得。」 沈乐言已读乱回:「而且我每天要练剑,还要研究阵法,真没时间。」 合欢门弟子本来就是随口一说,闻言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松了口气。 说起来,从扶世宗藏书阁里带回来的那捲捲轴他也给陆元弋看了,但师父也没有见过上面的字符。 只能日后再找机会研究。 不过他现在也要从基础的阵法原理开始学,阵法跟功法不同,得从基础的小阵法学起,锻鍊自己的灵力操控,所以他现在还在潜心学习《阵法启蒙一百阵》呢。 第160章 合欢门门主 合欢门的弟子领着他们到了一处清幽的小庭院:「陆宗主,沈公子,二位看这间院子……」 他们对住的地方没多大要求。 「那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告退了……」 「等等!这位道友,你刚才说贵宗门主正在给一个弟子疗伤……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位弟子受了什么伤,竟然要门主亲自出手替他医治?」 「沈公子问这个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内门的一个师兄接了门派的任务去了趟妖族,结果受了重伤,险些丢了一条胳膊。那位师兄人缘颇好,所以内门的师兄师姐们就央求门主替他医治,门主也答应了。」 沈乐言试探道:「你说的这个内门师兄,叫什么名字?说不准……说不准我也认识他。」 「白一,白师兄。」 沈乐言心头一跳,面上还是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点点头:「可惜,不是我在万宗大典遇到过的道友。」 「白一」,百里成在合欢门的化名。 根据刚才这个合欢门弟子所说,对方去妖族做了个宗门任务,受了伤回来,简直不能更加可疑了。 「哈哈哈,白师兄来到我们合欢门才三年,修为不高,所以这次万宗大典门主并未派他前去。」 「多谢道友解惑。」 「沈公子客气了。」 合欢门弟子离开了。 沈乐言:「师父师父,那个白一就是——」 「就是百里成。」陆元弋淡淡道,「你留在此处,若是有合欢门弟子来请我们赴接风宴,你就说我在打坐,要过半个时辰才能前往,不准任何人打扰。」 「师父怎么知道……师父打算去合欢门门主的住处查看?!」 「你那点小表情,瞒得过谁?」陆元弋大约是施了个隐身法诀,身影从原地凭空消失了,只有声音传出来,「百里成和妖族勾结,且修为不低,不可能在妖族境内轻易受伤。」 「也就是说……要么他借着完成宗门任务的藉口,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导致受伤;要么,对方的伤是装出来的,目的是——是合欢门门主?」 合欢门门主在自家门派,给一个重伤的弟子疗伤,肯定不会有什么防备。 「有这个可能,所以我现在过去——你别乱跑。」 这里的确得有人守着,不然万一有人过来邀请,很难解释他们刚到合欢门,就直接不见踪影了。 沈乐言乖巧点头:「好。」 一阵轻雪拂过后,院子里一下子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沈乐言径直走进房间,掏出《阵法启蒙一百阵》。 嗯……半个时辰的时间应该足够他再学一个小阵法了。 半个时辰后,少年在桌上用灵力画完了最后一笔,一个巴掌大的淡青色小阵法徐徐升起,他取了一个瓷杯,驱动了阵法,立刻就有清澈的酒液从阵法中凭空倾倒而出,倒进了杯子里。 无涯:「……主人,你练的这都是什么没用的阵法?」 「这叫酿酒阵——有本事你别问我要酒喝。」 「主人我刚刚什么都没说!我主人练的阵法怎么会没用呢!」无涯连忙转了口风。 沈乐言忍俊不禁。 《阵法启蒙一百阵》里记载的阵法简单但很实用,用得好的话也可以把几个阵结合在一起做成一个陷阱。 不过他现在虽然阵法绘制的成功率挺高,但是速度太慢了,照陆元弋的话来说,合格的阵法师应该阵法在心中,挥手成阵。 像他这样还要照着阵法图纸一点点绘制……只能属于刚入门。 第240页 不过好歹比起第一次绘制阵法的时候,还是有点进步的。 沈乐言如此安慰自己。 刚把绘制好的酿酒阵驱散,他便听到庭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绝对不是陆元弋,师父会直接出现在屋子里,所以只能是合欢门的弟子。 他面色如常地走了出去,不忘关上门。 外头果然是那位之前领他们过来的合欢门弟子:「沈公子,接风宴已经备好——陆宗主呢?」 「我师父正在打坐,吩咐了不准任何人打扰,需得过半个时辰。」 合欢门弟子丝毫没有起疑:「原来如此,那便等半个时辰后陆宗主修炼结束,我再来邀请。」 「有劳了。」 「应该的应该的。」 沈乐言趁机请对方喝了一杯自己刚刚用酿酒阵酿出来的酒,然后问道:「贵宗门主已经给那位弟子疗伤完了吗?」 「没有呢……是大师兄生怕怠慢了二位,所以提前办了接风宴。说来也奇怪,白师兄的伤势虽然重,但门主亲自出手,怎么会这么久还没医治好呢……」 沈乐言掩饰了眸中的思索之色,笑道:「或许只是准备药材也需要时间。」 「大约吧。」 聊了一会儿,沈乐言藉口师父给他传音让他进去,抽身返回了房间。 又等了一会儿,便感觉到好像有一股熟悉的灵力在靠近,下一瞬陆元弋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师父。合欢门门主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们先前的猜测都不太对。」陆元弋暗金色的凤眼微敛时,瞳色显得很深,「百里成并没有想借疗伤的机会,对合欢门门主不利。」 「那……那是?」 「合欢门门主,似乎也倒向了妖族。我抵达那里的时候,百里成与合欢门门主正在商谈『偿愿仙』。」 偿愿仙?! 「又是偿愿仙……」沈乐言的脸色有些发白,京城那次果然只是暂时的平静。 在上古遗蹟的冰碑,他就怀疑偿愿仙和妖族脱不了关系,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而且偿愿仙还与百里成有着密切的联繫。 「偿愿仙应当是百里成和妖皇联手创造出来的,用以吸收愿力。百里成在与合欢门门主商议,要几名合欢门内门弟子的命,供奉给偿愿仙。」 偿愿仙的手段从在京城,还只是制造幻境诱惑人对他人产生嫉恨、生出贪念,并且假扮神明骗取愿力,从而杀死一人,并让另一人变成活死人。 但到了上古遗蹟,偿愿仙制造幻境的能力显然提升了一大截,并且能和冰碑的力量结合。 那么现在呢?现在偿愿仙的能力,已经成长到什么样的地步了? 第161章 密谋 「那百里成……和合欢门门主商议后的结果是什么?」 「合欢门门主答应了。除了内门中的几名亲传弟子,其余任百里成挑选。」 沈乐言忍不住骂了一句:「百里成到底给了合欢门门主什么好处?竟然能让一个门主答应他——」 比起没有修为的普通百姓,修士带给偿愿仙的愿力显然会成倍增加。而且偿愿仙的幻境也可以在修士身上得到更好的试验。 但合欢门身为一个宗门的门主,怎么能把宗门里弟子的生命视如草芥?! 「那便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威逼,或许是利诱。」 「师父觉得,他们会何时对合欢门弟子们动手?」 「若是宗门内突然有数名弟子不明缘由地暴毙,很容易引发怀疑。他们应当会谋划一起『意外』,让这些被他们选中供奉给偿愿仙的弟子死得看起来没有什么蹊跷。」 也就是说,还有一定的时间留给他们,可以用来阻止这一场阴谋,或者说直接将百里成的真面目和合欢门门主倒向妖族一事公之于众。 「我们先装作不知道这件事……静观其变会不会好一些?」 怕就怕,他们这次来合欢门会让合欢门门主警觉起来,让对方不敢动手了。 如果对方什么动作都没有,他们反而不好抓到破绽和把柄,届时也只能像陆元弋之前说的,没有证据就直接用武力解决。 但他总觉得,直接将这两人杀了固然是一了百了,可到底没有经过仙门规则的审判,无法彻底服众。 届时会招致的质疑和麻烦自不必说,还很有可能会让不少修士罔顾规则,奉行谁修为高谁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准则,或许也会给修仙界带去许多不好的改变…… 这些情况陆元弋肯定也知晓,不然就会直接在听到百里成和合欢门门主密谋时动手了。 但师父为何之前会跟他说那些话呢…… 许是有什么深意,但他现在还没想到。 外头又响起合欢门弟子的声音:「沈公子,不知陆宗主修炼得如何了……可能参加接风宴?」 他们谈话之时,陆元弋就下了术法,确保他们交谈的内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但外面的声音却是可以传进来的。 沈乐言正低头思索,忽觉有一点微凉的触感轻轻抚平了他紧锁的眉心。 陆元弋的声音并不重,但很令人安心。 「既然静观其变,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怎么走得出去?先去参加宴席,该吃吃该喝喝。」 沈乐言微笑一下,点了点头,跟着自家师父出了房间。 合欢门弟子并不知道他们门主已经和妖族达成了某种交易,而交易的筹码就是他们这些弟子的性命。 第241页 将他们带到举办宴席的庭院之后,还在跟师兄师姐们嬉笑打闹,议论门主要招待贵客,是不是没有时间管他们了,他们可以偷懒几个时辰。 一路上,陆元弋传音给他,告诉了他有关合欢门门主的一些情报。 这一任合欢门门主尊号度华尊者,在仙门中并没有多少名气,也没有什么名扬四海的建树。总之就是中规中矩当上的门主,中规中矩管理的宗门。 唯一有些古怪的是,对方原先并不是上一任门主属意的继承人,只不过原本的继承人意外病逝,这才轮到了他。 合欢门中的几个长老并不对这位度华尊者有多么尊敬,合欢门中各个派系林立,时常做一些阳奉阴违的事情。 他试着揣度了一下度华尊者的想法,好不容易坐上了门主的位置,自然是想大展宏图,让自己在合欢门名留青史。 但是就因为自己是「备选」当上的门主,所以宗门里几个长老都不服他,处处和他争权作对。 就这样内斗了几十年上百年,他在门主的位置没做出什么功绩来不说,连门主的位置都有可能会被几个长老取而代之。 就在这个时候,妖族找上门来,提出了让他难以拒绝的报酬,而代价只是几个他没什么感情的,甚至只有几面之缘的内门弟子的性命…… 到了设宴的庭院,一个身形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立于众人前方,应该就是合欢门门主度华尊者。 见到他们前来,度华尊者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态度极其热络。 「陆宗主远道而来,我等未能远迎,只好在此设下接风宴……」 沈乐言没听对方客套的场面话,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向度华尊者身后。 对方身后站着的应该都是颇受重视的内门弟子,否则不会出现在这场宴席之中。 他很快就在人群的末端,锁定了百里成:对方戴着面具,很少离身的油纸伞倒是没有带着,也可能是收在了灵戒空间里。身上穿着和其他弟子一样的宗门服饰,低垂着头,连气质都没有一点突出的地方。 如果不是他早就见过对方,只怕现在还认不出这个小弟子就是原着中提到过的百里成。 「沈小友,沈小友?」 沈乐言回过神,意识到度华尊者在叫他,还了一礼:「抱歉,可能是舟车劳顿一时失神,失礼了。见过度华尊者。」 对方叫他「小友」,已经是极其给云熙宗面子了。 毕竟对方的年龄估计要长他几百岁。 「是我合欢门招待不周。接风宴后,沈小友可以回院子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安排人带你游玩合欢门。」 「多谢尊者。」 度华尊者邀请他们走进了房间,依次落座。 服侍的弟子们刚把菜餚酒水端上来,便有穿着极其露骨开放的舞者鱼贯来到了宴席中央表演歌舞。 「这是我们合欢宗招待贵客的歌舞……」 沈乐言没法做到像陆元弋那样,看歌舞就像看一块石头一样平淡,但可以控制自己只专注于面前的菜餚。 毕竟……那些表演歌舞的修士们好像都施展了合欢门的功法,一颦一笑间如果观者一不小心,就会被蛊惑心神。 他对于幻境倒是有些涉猎,但对于媚术却一窍不通。 喝了一些酒水,他小心地用灵力把酒水化开了,然后装作抬头看歌舞,瞥了一眼百里成落座的方向。 第162章 金丹境 百里成在合欢门的人缘果然很好。 即便是坐在靠末端的坐席上,也有不少合欢门弟子自发地向他敬酒。 对方也十分尽职地维持自己「小白花」的人设,面对谁都是笑意吟吟,温声细语。 尽管戴着面具喝酒十分不便,他还是来者不拒,抬起衣袖遮面,将酒饮下。 从始至终,对方都没有看一眼陆元弋,不知道是担心陆元弋发现他的身份,故意为之,还是对自己的伪装十分自信,觉得他们此次来合欢门不可能是为了他的事情。 只看了两眼,沈乐言就收回了视线,凝眸看了一眼酒杯,喝下去的酒有股淡淡的清甜味道,他原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果酒,但现在,丹田里莫名有些灼热。 和酒气发作的感觉不一样,毕竟他都用灵力过过一遍,不该再喝醉。 合欢门也应该不至于在没搞清楚他们的来意之前,直接在酒里给他下毒。 这样简直是直接把把柄送出来,让他师父能名正言顺将他们都杀了。 沈乐言很快也确认了酒里没有毒,因为他除了浑身热得冒汗,其余也没有任何疼痛不适之感。 【是直接告诉师父我身体不大舒服,还是等到宴席结束之后再……】 他念头刚动,陆元弋便唤了他的名字:「沈乐言,过来。」 叫他过去必然是向合欢门门主敬酒的。 他端起酒杯,用灵力压着丹田涌上来的燥热,缓缓起身走了过去。 「在下敬度华尊者一杯。」 「沈小友请。」 又喝下去一杯酒。 他听到陆元弋传音:「怎么了?脸色不好,酒有问题?」 他微微点了点头。 陆元弋的灵力很快顺着他的经脉流转了一圈。 「酒里放了一味朱颜草,这味药材入酒可以增加酒香,但你的体质……或许与这味药材相冲。」 沈乐言感觉用灵力压制丹田的异样也不大好使了,他琢磨着自己要不直接说身体不适,要回去休息,不过这样会不会让合欢门门主误以为他回去是有什么密谋…… 第242页 不如—— 「师父。」 陆元弋的灵力源源不断送进他体内,控制着朱颜草的药力不继续扩散。 「师父,刚才喝了几杯合欢门的酒,我感觉自己的境界好像有所松动……或许要入金丹境了。」 要突破境界,自然要回去静休。 这个理由应该不至于招致怀疑。 而且他在万宗大典上拿到了魁首,也算是完成了系统交给他的任务。 「恭喜宿主!仙道主宰任务四:在万宗大典上获得前三。任务已完成!任务奖励破境丹已发放。」 「破境丹,金丹之下服下可即刻突破一个小境界(无任何后遗症)。还在担心强行破境根基不稳吗?一枚破境丹,解决你的所有烦恼!建议在筑基上品境突破金丹境时使用。」 有这枚破境丹,他这次完全可以真的突破金丹境,这样就更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了。 他话音落下,宴席上忽然安静了一瞬。 度华尊者嘴角抽动了一下,很快笑着恭喜道:「想不到沈小友年纪轻轻……就要入金丹境了。」 要知道入了金丹,那便是容貌永驻。 一个金丹境甚至可以自己建立一个小门派了。 度华尊者自己突破金丹时的年龄都可以做沈乐言的爷爷了。 「我这不算什么,扶世宗的余祝余道友,他刚从上古遗蹟出来,就已经巩固了金丹境。」 度华尊者感觉自己被沈乐言谦虚的言论又戳了一箭。 「……既然沈小友要突破金丹境,便赶紧回去吧,这宴席等沈小友入了金丹之后再办,以做庆贺,如何?」 沈乐言松了口气:「多谢度华尊者。」 宴席就这样草草收场。 合欢门弟子们看着两人消失的身影,不约而同选择了接着奏乐接着舞! 门主不吃了无所谓啊,歌舞可是难得一见! 「说起来,沈道友看起来比我们还小几岁,我才刚筑基,他居然已经要破金丹了。」 「嗐……不然怎么能拿万宗大典魁首呢,总是有些真本事的。」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哎?白一人呢?」 「白一师兄说他伤口还有些疼,先回去休息了——你们也真是的,明知道白一师兄重伤初愈,刚被门主治好,就给他喝了这么多酒。」 合欢门门主面色带着几分阴沉,几分慌乱,坐在书房之中。 片刻后,百里成推门而入。 「度华尊者是在担心,沈乐言突然提出要破境离席,是别有所图?」 「不然呢?!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情……沈乐言就是再天才,在参加万宗大典时也不过是筑基中品境,难道短短数月,就要破金丹了?这样的修炼速度,比起陆宗主当年——恐怕也不遑多让了吧?!」 合欢门门主越说脸色越难看。 「这次陆宗主来合欢门,本就蹊跷。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百里成面具底下的眼眸里划过一丝轻蔑:「度华尊者何必自己吓自己呢。究竟是真的破境,还是别有所图,明日看沈乐言是否入了金丹境,不就知道了吗?」 「可——」 百里成不客气地打断了度华尊者的话:「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派弟子过去时刻盯着。并且把嘴闭严实了。」 度华尊者眸光闪烁,似乎在考虑些什么。 「好好好——不过我们之前商议的,用十名内门弟子的性命供奉偿愿仙的事情,是否要暂时搁置一下?万一被陆宗主看出端倪,整个合欢门都不够那把江雪剑砍的!!!」 「我们说好了,在合欢门的赏花灯会上行事。赏花灯会每年固定时间举办,今年就因为陆元弋来了,突然不办了,岂非更加可疑?!」 度华尊者满头大汗:「这……这……」 「不过,这计划确实有可以修改的地方。」百里成走过去拍了拍度华尊者的肩,意味深长,「你应该很清楚,墙头草的下场是什么样的。」 度华尊者勉强笑了一下「……百里大人说笑了,我怎么会做那样的小人,大人有什么计划,请说。」 「很简单,邀请沈乐言一併参加合欢门的赏花灯会。」 第163章 解药 度华尊者脸上的血色褪尽了,声音里带了一些颤抖和尖锐:「你疯了吗?!合欢门弟子死在赏花灯会里,陆宗主还不一定会深究……沈乐言是他的关门弟子,如果死在了合欢门,我就彻底完了!!!」 「你不信任妖皇陛下,还是不信任偿愿仙的力量?」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度华尊者对百里成的态度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不论妖皇和偿愿仙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哪怕能杀了陆元弋——我和合欢门也会成为一个牺牲品。」 百里成似乎对度华尊者语气的转变没有察觉,也可能是毫不在意。 「我可以许诺,只要在赏花灯会中杀了沈乐言,将其献给偿愿仙,我就保下你的性命。」 「那合欢门呢?」 「看不出来……度华尊者还对你的门派有那么深厚的感情。」百里成笑起来,「之前答应献出十个内门弟子性命的时候,尊者不是很爽快吗?」 度华尊者咬牙:「合欢门传承数千年,我不能成为这样让宗门覆灭的罪人。」 他答应妖族的条件,是想藉助妖族的力量提升自己的修为,同时除掉那几个碍事的长老,彻底掌控合欢门。 第243页 几个内门弟子的命动摇不了合欢门的根基,他可以不在意,但在赏花灯会杀了沈乐言,那简直是直接在挑衅陆元弋和云熙宗! 到时不论陆元弋有没有发现他和妖族勾结的事情,都一定会杀了他。如果知道了他背叛仙门,那就是屠了合欢门也未尝不可能。 毕竟……陆元弋并不像其他仙人那样顾忌这顾忌那,一个修无情道的冷血怪物,是不会理会那些的。 他不能失去合欢门!那是他享受权力和声名的基础。 他更不能失去自己的性命! 度华尊者打定了主意,声音冷下来:「百里大人如果执意要我在赏花灯会上杀了沈乐言,那我与妖族的交易,只能暂时搁置了。」 百里成脸上的面具泛着阴森的光泽。 「度华尊者是把妖族当成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百里大人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如果百里大人再这样逼迫,我想……或许陆宗主会很乐意我告诉他妖族和偿愿仙的——」 一朵彼岸花悄然开在了度华尊者的心口,血还没能喷溅出来,就被那朵妖冶的花吸收殆尽。 度华尊者惊诧地低下头,随口七窍迅速渗出了血,连多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发出极小的气声。 「你——你——」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修炼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元婴上品境的废物?」 彼岸花在迅速吞噬着度华尊者的生机,但当度华尊者的气息彻底萎靡之前,百里成出手控制着那朵彼岸花重新蛰伏起来。 「明明给了你活路,你却想着反咬一口……我生平最厌恶的,就是你这种明明自私自利,却满口宗门大义的人。 我现在饶你一命,不过是因为你还有一些价值。你最好乖乖听话,我能让这朵彼岸花随时随地再在你的心口绽放一次。如果你敢背叛妖族,或者说向陆元弋泄露一丝一毫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保证,你会立刻变成一具干尸,听明白了吗?!」 度华尊者捂着心口趴在地上,痛苦地点了点头。 「赏花灯会一切照旧。如果沈乐言今日是真的破境,那明日你就安排人送上赏花灯会的请帖,当做贺礼。」 「……是……是。」 庭院之内,沈乐言刚踏进房间,阻隔了外头合欢门弟子的视线,膝盖便支撑不住软了一下,幸而陆元弋一直在他身旁,很快伸手接住了他。 「师父,那个朱颜草……到底是什么药材?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对这种药材有特殊反应? 沈乐言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快烧成了浆煳,身体难受得不得了,但又不是寻常生病的那种不舒服,有些难以启齿。 「朱颜草是媚药里常用的一种药材。单独使用一般人不会有什么感觉……你会对这种草药有反应,大约就像出门遇到妖皇的概率一样小。」 懂了。 简而言之,这是一场意外,因为他运气不好。 「……师父有朱颜草的解药吧?」 「要现做。大约一炷香。」 沈乐言觉得再熬一秒都是一种煎熬:「那我……」 陆元弋的灵力勉强能算作一种安抚:「乖,忍一下。」 无涯剑没太懂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到主人的声音有些异样,就从剑鞘中飞了出来,随即疑惑道。 「主人,你怎么了?为什么脸那么红,还流泪了,声音也在发抖……」 他主人没回答他,可能是没有心力来回答,但陆宗主往炼丹炉扔了一味药材后,金色的眼瞳淡淡望了过来。 「回去。」 无涯剑莫名觉得自己如果不赶紧回剑鞘,就会再次被扔到院子里冻成冰雕罚站,于是赶紧飞了回去。 沈乐言浑浑噩噩地躺在陆元弋膝上,双腿屈着蜷缩成一团,目光艰难地注视着面前炼丹炉里的火。 陆元弋往里面放药材的动作很稳,控制的丹炉温度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甚至还能腾出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墨发,给他输送灵力。 除了,他伸手揪师父衣袖的时候,对方停顿了一下,目光幽深地在他脸上划过,丹炉的火焰有一瞬间跳动得过高了一些。 「解药,张嘴。」 沈乐言赶紧张口,对方的指尖带着丹药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唇瓣。 「运转灵力,将药力汇入丹田。」 「嗯……」 「好一些了吗?」 运转完了第一个周五,沈乐言就觉得丹田里烧着的火熄灭了大半。 他点点头:「好多了。」 这时意识到自己还躺在自家师父怀里,赶紧坐起身,莫名地重复了一遍:「好多了。」 等他消化了药力,朱颜草的作用彻底消散,他将自己想要趁今晚突破金丹境的想法说了。 没有隐瞒自己有破境丹的事情,但没有说出破境丹是系统给的。 陆元弋并没有追问他破境丹的来处,只说:「做你决定的事情就好。」 第164章 赏花灯会 入夜,奉度华尊者的命令守在庭院外的合欢门弟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对一旁的同伴道。 「困死了……也不知道门主为何要派我们守在这里,陆宗主住在里面,难不成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谁知道啊。不过,不是说沈公子马上要突破金丹境了吗?怎么感觉……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244页 金丹境修士可以容颜永驻,天赋异禀者还可以感受到几分天地法则的玄妙。 所以自古以来,凡是根骨绝佳的修士,他们突破到金丹境的时候总是会有极大声势,要么灵力大涨,扩散数里,要么直接将破境的屋子震塌,甚至更有甚者,可以引动天地异象。 但是沈公子已经进去几个时辰了,院子里却一如往日得幽静,连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传出来,更别提什么浩大声势。 「金丹境哪有这么好破的,多少筑基修士这辈子都踏不出那一步。」 「这倒也是,但以沈公子的天赋金丹肯定不在话下。」 「或许是陆宗主设了什么阵法,隔绝了破境的灵力波动而已。」 「……卧槽!!!」那个合欢门弟子正准备打个瞌睡,突然间感觉眼前亮起了一片刺眼的光,他下意识抬起手遮住了眼睛,喊道,「什么情况?难得是有人闯进了合欢门?」 另一个合欢门弟子稍稍冷静一些:「不会,如果有人闯入合欢门,定然会有交战的声音。」 等他们的瞳孔适应了这种程度的光亮,他们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敌袭,而是夜空之上莫名出现了一片晨曦。 就好像时间往后迅速跑了几个时辰,直接从漫漫长夜来到了天光破晓之时。 但这片「晨曦」又与寻常的日出不同,云霞均泛着淡青色的光芒,翻涌交织,直往他们头顶的方向涌来,好像有一只雪白的大鸟在云层中若隐若现,裹挟起一阵狂风,合欢门的整片海棠花海都簌簌摇曳了起来。 两个合欢门弟子目瞪口呆,片刻后有一人讷讷地说。 「这该不会是……沈公子破金丹境引发的异象吧?」 看那片「晨曦」和那只大鸟在他们上空盘旋不散,排除他们两个引发的异象,那只能是—— 「好大的阵仗啊……我在合欢门待了十多年,都没见过这样的破境异象。」 庭院之中,沈乐言将最后一缕灵力汇入刚刚凝结成的金丹之中,感觉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提醒着他抬头望了一眼窗外,他心念一动,天上的那片「晨曦」就蓦地消散了,仿佛不过是一场幻觉。 海棠花的花瓣随着夜风一起落了满院。 那枚破境丹确实很神奇,他感觉自己的境界几乎不怎么需要稳固。 保险起见,他还是静静打坐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 「师父,我入金丹境了。」嗓音难免带了少许少年气的兴奋。 「不错。」 「师父刚刚有没有看到外面的天色?」 「看到了。」有一片海棠花瓣从窗子的缝隙飘飘荡荡地落进了屋子,陆元弋的目光随着那片花瓣移了片刻,「挺好看的。」 沈乐言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到外面有喧嚷的人声。 度华尊者的声音遥遥传来:「沈小友突破金丹境,合欢门携礼特来道贺。」 感觉……好像来者不善。 「师父?」他压低声音,询问地望向陆元弋。 「既然是贺礼,没道理不收。」 院门打开,度华尊者几乎是急切地看向沈乐言,然后就嫉妒得牙齿发酸地从沈乐言身上感受到了金丹境的灵力波动。 如此年轻的金丹境,云熙宗日后又是千年无忧了。 可惜……若不是他太早答应了百里成,早知道陆元弋会来合欢门,打死他也不会选择跟妖族合谋!!! 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度华尊者很快调整了表情,做出一副真心实意恭贺晚辈的模样:「沈小友年纪轻轻就突破了金丹境,还引发了天地异象,日后定当前途无量。寻常的功法之类想来沈小友也不缺,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件礼物能勉强拿得出手——不知沈小友可有听说过,合欢门每年一届的赏花灯会?」 【那当然——是没听说过的。】 沈乐言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度华尊者很快解释道:「这赏花灯会,不单单是一场让弟子们赏花玩乐的集会,每年还有十个名额,可以进花海深处观想,领悟天地法则。若是沈小友有兴趣的话,今年的赏花灯会,沈小友可以与我合欢门十名内门弟子一起入花海深处观想。」 【(ー ー゛)】 度华尊者跟百里成商议好要献祭合欢门弟子给偿愿仙,原来是打算借着赏花灯会来做文章。 他佯装好奇:「多谢度华尊者。但不知道这花海深处为何能观想到天地法则?」 第165章 小传送阵 「沈小友有所不知,这花海是我合欢门的开山祖师所种,数千年来吸取天地精华,自然有非同一般的造化。相信沈小友观想过天地法则之后,修为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修为能不能更上一层楼不好说,他的坟头草能长得十米高倒是说不准。 看来百里成不仅想要十个合欢门内门弟子的性命,还想借这个赏花灯会,连带将他也一起杀了。 不过度华尊者既然会来邀请,说明并不知道自己与百里成的谋划已经被他们知道了。 他正好顺势答应下来,名正言顺地参加赏花灯会,看看度华尊者和百里成到底能耍什么花样。 「既然度华尊者盛情邀请,晚辈自然愿意参加。」沈乐言微笑着拱了拱手,「届时还请合欢门的道友们不吝赐教。」 见他答应了,度华尊者捋了捋鬍子,笑道:「我这些徒弟都不成器,没有一个能与沈小友相比的……如此,七日后的赏花灯会,沈小友一定要来。」 第245页 「却之不恭。」 度华尊者身后的合欢门弟子们又端了一些木盒子过来,一一打开,里面都是奇珍异宝和珍贵的药材。 「一些贺礼,沈小友不必客气,都收下吧。」 沈乐言全部收下了——反正退回去也是便宜妖族,不要白不要。 庭院里重新安静下来,沈乐言正在看木盒里的东西,忽然感觉后脑勺被轻轻敲了一下,赶紧抬起头:「师父?」 「明知道度华尊者让你参加赏花灯会是备了一场鸿门宴,你倒是应得很爽快。」 沈乐言卖乖地笑了一下:「这么好的提升修为的机会,如果我不答应,度华尊者肯定会起疑的吧……再说了,要阻止百里成拿合欢门弟子的性命献祭给偿愿仙,这场赏花灯会是非去不可的。总不能,总不能是师父去吧?」 「胆子比修为长进得快。」 他晃了一下神,忽然自己也觉得这些时日,相比以前他好像变了许多。 如果是刚穿越到这个世界那会儿,这种事情他只会避之不及,根本不会想着涉险。 「师父对合欢门的赏花灯会,知道些什么吗?」 「不大清楚,可以传信给你大师兄,他对各个宗门的消息知道得多些。」 七日工夫,足够大师兄将合欢门花海相关的资料详详细细地告诉他了。 沈乐言点点头,又小声道:「赏花灯会那日……」 【师父会看着的吧?】 陆元弋勾了勾唇:「你只管收集证据,其余的事情,我在。」 少年捧着几个木盒子,安心地跑回房间里提笔给郑子珩写信去了。 他的文采和字迹一向不怎么好,也没有什么心思练这种东西,反正就口语化地写了一封信。 「大师兄,好久不见!我从万宗大典给你还有陈靖他们带回来了几颗夜明珠……不过这些不是重点,我和师父现在在合欢门,合欢门门主邀请我参加今年的赏花灯会,我想问问师兄,对赏花灯会可有什么了解……」 他一边写,一边问陆元弋:「师父有什么想跟大师兄说的吗?」 「没有。」 「那我帮师父写,就写『师父叮嘱大师兄注意身体』,怎么样?」 陆元弋淡淡道:「你大师兄看到这句话会怀疑这封信是不是妖族伪造的。」 沈乐言:「……」 他如实写:问了师父,师父说没啥可说的。可能是大师兄你管理宗门很令人放心吧。 写完之后,他想了想,正好自己可以试一下自己练的基础阵法——有一个小传送阵可以传一些体积比较小的小玩意,譬如这封信,应该没有问题。 【但云熙宗有护宗阵法,鸣蝉阁还有一层禁制,也不知道传送阵能不能把东西送到。】 【万一没送到大师兄手里,那就麻烦了……】 「你的灵力可以在云熙宗和鸣蝉阁畅通无阻,不必担心这信送不到。」 传送阵是他的灵力所建,传送的物品上自然也会附带他的灵力气息。 沈乐言眸子一亮:「那我可以试试这个小传送阵?」 传送物品的传送阵是最简单的,如果是传送人,那便要难上百倍了。 陆元弋颔首:「嗯。」 「好!那等我先翻阅一下《阵法启蒙一百阵》,看看这个小传送阵的图是怎么画的来着?」 陆元弋:「……」 「赏花灯会之后,将这本书里面的阵法都背出来。」 沈乐言乖巧:「是,师父。」 半个时辰后,信纸消失在了传送阵熄灭的光晕之中,沈乐言略带紧张地看向陆元弋:「信送到鸣蝉阁了吗?大师兄收到了吗?」 陆元弋的眼眸里有暗色的灵力缓缓流淌过,抬眼后那抹灵力才消散成冰霜:「嗯。虽然绘阵法还要照着图,好在信没送错地方。」 一时不知道这是在夸他还是…… 「先去休息吧。你大师兄最快应当也要明日才能回信了。」 「嗯……睡觉之前,师父你想吃夜宵吗?」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合欢门的厨房里看看。」 「师父,只是夜宵,也不需要偷感这么重。我们可以叫门外的合欢门弟子帮我们送来。」 翌日。 度华尊者在书房里翻阅遍了合欢门的藏书,也没有找到可以把潜伏在他心口的彼岸花无声无息地除掉的法子。 度华尊者擦了擦汗,在椅子上坐下,叫门外有事禀报的弟子进来了。 「说吧,什么事情?」 「禀告门主,昨夜陆宗主和沈公子他们……」 度华尊者嗓音一紧:「他们……」 「他们昨夜吩咐送了一些夜宵过去,吃了糯米鸡、白玉蟹煲……」 「挑要紧的说!」 合欢门弟子茫然:「他们就吃了顿夜宵,然后就熄了烛火休息了。」 「那你来禀报什么?!」 「不是门主说事无巨细……」 度华尊者烦躁地挥手示意对方退下了。 第166章 花海深处 沈乐言收到郑子珩的回信已经是翌日傍晚了。 大师兄先夸了他在万宗大典上的表现,而后问了他回宗门之后想要什么礼物,后面详细介绍了合欢门的花海。 合欢门的开山祖师栽种这片花海的时候,依照天上星宿排列,死前将自己全身的灵力注入了这片花海之中。 第246页 所谓观想,其实就是坐在花海深处冥想七日。 有的弟子冥想七日后就如同只是在里面睡了一觉,一无所获。 有的弟子却说自己在花海中看到了物换星移,悟到了一丝天地法则,之后破元婴轻而易举。 所以花海深处观想到底能看到什么,只有亲身经歷过的人才能知晓。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花海深处并没有什么危险,起码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合欢门弟子因为观想而受到什么威胁。 「这样说来……花海本身对于修士而言并没有危险,百里成和度华尊者想要在赏花灯会上动手脚,必须提前布置陷阱,或者在当日主动出手。」 沈乐言若有所思,轻声分析道。 「如果是提前布置,很容易被我们发现破绽,百里成他们应该不会冒这样的风险。如果是在赏花灯会之时,弟子们进入花海深处观想……」 百里成可以直接动用偿愿仙对他们出手。 反正在明面上,偿愿仙是妖族的手段,跟合欢门没有一点关系。 而为了确保偿愿仙能够成功把他们一网打尽,或许花海深处会有什么东西压制甚至直接封印他们的修为。 面对几个没有修为的修士,偿愿仙要得手就再容易不过了。 如果一切都按照百里成的计划顺利地进行下去,那么那个时候他和进入花海深处的十名合欢门弟子都已经死了。 陆元弋肯定会发现他身死的事情,届时合欢门要拿什么来平息这场「意外」? 或许百里成早就找好了退路,如果陆元弋相信了偿愿仙是妖族的手段,那么这场风波就可以就此平息。 如果陆元弋要向合欢门问罪,那么百里成就直接捨弃掉合欢门,带着偿愿仙逃回到妖族。 沈乐言拿着信,又仔细阅读了一遍。 听到陆元弋的嗓音在身旁响起。 「你在上古遗蹟之时,偿愿仙的能力已经可以织造极其真实的幻境。如今百里成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也要十名合欢门弟子献祭,或许距离偿愿仙彻底达到妖族的预期,就只差这一步了。」 会提前吗? 沈乐言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原着中,并没有人撞破百里成和妖族勾结的事情,所以仙魔大战发生在两年后。 但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许多事情都已经被改写了,如果这次百里成在他们面前暴露了身份,仙魔大战说不定会提前到来。 「师父……万一,万一妖族和仙门开战了,仙门可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赏花灯会之后,我会将此事告知所有宗门。仙门近些年来虽然有些太过安逸……实力不如以往,但妖族族中也并不太平。妖族想挑起争端,总是避无可避。」 沈乐言将脑海中的杂念去了去。不论如何,现在得先将合欢门的事情解决。 不让百里成的谋划得逞,就是拖延妖族向仙门开战的最好法子。 赏花灯会当日。 灯会自然是在夜里举办。 合欢门的亭台楼阁、屋檐走廊、乃至海棠花丛之间都点起了一盏盏小灯笼。 合欢门弟子们人手一盏花灯,三五成群地在宗门里开的小集市游逛。 沈乐言和其他十名要在今晚进入花海深处观想的内门弟子跟在度华尊者身后,走过了热闹的人群。 不得不说,合欢门的门风十分得热情奔放,他居然在路边的小摊中看到有弟子在贩卖—— 「情蛊!情蛊!只此一家,童叟无欺!还在担心道侣红杏出墙吗?买下它,让你的道侣从此一心一意!」 「床笫玩具,透视小衣,买下它,今夜和你的道侣决战到天亮!」 这几家小摊前面都围了不少人,还有人在大声地讨价还价。 沈乐言:「……」 「沈小友见笑了。这是我们合欢门的风俗。」 他收回了视线,这种合欢门特色产品买是绝对不可能买的,不过路边的花灯还挺漂亮,沈乐言要了一盏小狗模样的,拎在了手里。 有合欢门弟子问:「沈道友,你入花海观想,还带花灯啊?」 「天色有点暗,我怕黑。」 合欢门弟子显然当他在说笑,乐呵呵地又换了个话题。 等他们走远之后,卖给沈乐言那盏花灯的「合欢门弟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里走,就可以走到观想天地法则的地方。」度华尊者停住了脚步,面目在黑夜中有些模煳不清,「本尊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定不负门主所望!」合欢门弟子们齐声应道。 沈乐言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垂下眼悄悄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狗花灯。 感受着里面熟悉的灵力气息,有些急促的心跳又渐渐趋于平缓。 他们沿着小路朝花海深处走去。 白天看这片海棠花海只让人觉得美不胜收,岁月静好。 但到了夜里,随着外面的人声逐渐远去,周遭的黑暗一点点向他们包裹而来,却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几位道友之前可有去过花海深处观想?」 一个合欢门弟子十分友善地答道:「去花海深处观想的机会每人只有一次,所以我们都是第一次去。沈道友不必紧张,以沈道友的天资,定然可以领悟到天地法则的。」 正说着话,走在最前面的一名弟子忽然疑惑地「咦」了一声。 第247页 「不应该啊,我们都走了快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到?」 「是啊,我之前听师兄师姐们说,大约走小半个时辰就能抵达观想的地方了。」 他们前面的小径蜿蜒幽长,花海中并没有烛火照明,但是修士们的眼力远超普通人,所以还是能够看清楚眼前的路还远远没有到头。 第167章 养分 「会不会是……我们走错路了?」有人试探着问道。 「不可能的,通向花海深处的路总共就这么一条,闭着眼睛都不可能走错。大家别着急,我这就传音给宗门长老,问问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走在最前面的合欢门弟子应该是带了传音符,很快往符咒中注入了灵力。 符咒在空中消失后,那名弟子忽然神色一变,不出一息工夫,那符咒就又重新回到了对方手里,只不过上面的灵力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了——说明这张符咒已经失去了效用。 弟子们譁然了一阵:「怎么会这样???」 「或许是防止我们在花海观想时作弊,所以这些符咒之类的都不能使用。」那名弟子也只能故作轻松地解释道,「我们继续往前走吧,花海总共就这么大,在合欢门中我们还能迷路不成?」 一些弟子在原地踌躇:「……沈道友,你觉得我们是该沿着这条路继续走,还是先返回离开花海?」 为了确保观想的公平性,在花海设置禁制让符咒、法器一类的全部失效,的确说得过去。 只不过这种禁制事实上是为了他们这些「贡品」被偿愿仙杀害时不会第一时间被外界知晓。 返回肯定不行,偿愿仙还没有出手,现在回去就前功尽弃了。 「继续走吧。如果实在找不到观想的地方,再返回就是了。」 少年的语气很平静,无形之中让周围的慌乱稍稍减退了一些。 「沈道友说得对,我们接着往前走吧。」 又走了大约一刻钟,小迳到了尽头,他们已经来到了花海的中心,这里的海棠花比外围的要茂盛许多,可能是长了千年,吸收了太多灵力的缘故,每一朵海棠花几乎都有一人高,人走进去之后很容易不见踪影。 四下黑漆漆的,有弟子小声吐槽了一句:「好好的赏花灯会,怎么搞得鬼里鬼气的。」 但好歹是找到了观想的地方,众人纷纷找了空地席地坐下。 沈乐言将手中的小狗花灯放在了身边,也和合欢门弟子一样盘腿坐下,阖上了眼眸。 刚打坐运转了一圈灵力,他便感觉脑海之中好像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颗海棠花种子的轮廓。 他心神一凝,惋惜但强迫自己分神清醒过来。 海棠花的种子也随即在脑海当中消失不见了。 这颗海棠花种应该就是领悟天地法则的一个契机。 若不是知道百里成会挑在这个时候对他们动手,他指定好好领悟一下,但他现在必须时刻保持警觉,因为不清楚百里成和偿愿仙会在哪一秒对他们出手。 周围的合欢门弟子们应该也都开始静静冥想了,因为耳边除了风吹动海棠花瓣摇曳的声音,再无一点儿其他的声响。 手背上好像飘落了一片花瓣,轻轻扫过皮肤有些痒。 按理来说,运转功法的时候,这种轻微的触觉并不会这么明显。 沈乐言试着调动了一点灵力附上海棠花瓣,一股极其熟悉但令人作呕的感觉勐地刺到了他的神经。 他立刻睁开了眸子向手背看去—— 飘落在他手背上的哪里是海棠花,分明是鲜红的彼岸花。 那是百里成修炼的功法才会出现的东西!!! 一截灵力化作的剑刃立刻将手背上的彼岸花斩去,但那花不知何时已经将根须深入了他的血肉,斩去花朵之后,那根须又很快长出了一朵新的彼岸花的雏形。 沈乐言能感觉到,这朵彼岸花在吸收他的灵力。 如果不能连根拔去的话,他只会变成这朵花的养料。 不止是他,其他十名合欢门弟子的身上也都有彼岸花盛开的踪迹,只是他们都还沉迷在观想天地法则之中,对此毫无察觉。 沈乐言漆黑的眼眸暗了暗,咬着牙用灵力凝成的剑刃将整块手心的血肉都剜去了。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鬓角一下子浸出了冷汗。 不过好在他发现得及时,彼岸花的根须还没有蔓延太深,随着血肉被剜,彼岸花很快枯萎,落在地上变成了一滩猩红的土。 他立刻走到一名合欢门弟子身边,推了推对方,试图把人叫醒。 叫了几声后发现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他索性用了灵力,一人扇了一个巴掌。 这下倒是让众人都清醒了过来,虽然脸上都带着一个红彤彤的指印。 「谁?谁打我?卧槽——我手上这是什么东西?」 近似鲜血颜色的彼岸花看着便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合欢门弟子们很快手忙脚乱地要将之拔除,沈乐言提醒了他们要连带血肉一起剜去,但总有人狠不下心,放任着那朵彼岸花在他们身上又多待了几息。 「这难道是花海中考验的一部分?但之前没听师兄师姐们说过啊!」 「别管考验不考验了,你还是赶紧把这东西弄掉——你,你的头髮都开始变白了!」 「什么?!」那名心怀侥倖又捨不得伤了自己的弟子大惊,这时才狠下心剜肉,但即便手上的伤已经深可见骨,彼岸花的根须却还在里面。 第248页 「砍手吧。」沈乐言低声道,「这花会吸收你的灵力,再这样下去,你可能会丹田枯竭而死。」 第168章 杀机 砍手虽痛,但修仙界不乏灵药可以让断肢再生。 沈乐言没有再继续关注那名鬼哭狼嚎的弟子,目光迅速在众人间扫视了一圈,很快发现了一个「异类」。 与身旁着急忙慌想将身上的彼岸花弄掉的合欢门弟子不同,那个人虽然已经睁开眼睛站了起来,但瞳孔空洞,身上的彼岸花开在膝盖,已经绽开了几瓣花瓣,但对方依旧视若无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好似一尊雕塑。 他心下一沉。 不会有修士对自己灵力被诡异的东西吸收时还能无动于衷。 那个合欢门弟子多半已经陷入了偿愿仙织造的幻境。 而幻境的载体——是他闭上眼时就看到的那颗海棠花种子? 毕竟在花海深处观想,脑海中出现海棠花种子并不会让人生疑,或许这名弟子还会十分振奋,认为自己刚开始冥想就找到了领悟天地法则的门道,实在是好运。 「这位道友。」沈乐言随意抓了一个已经去除身上的彼岸花的弟子,「刚刚观想的时候,你有看到一颗彼岸花种子吗?」 「啊?什么种子?我当时什么也没看到啊。」 看来偿愿仙并没有同时对他们施展幻境,只不过那名弟子运气不好,被偿愿仙第一个找了上去。 他快步朝着那名呆滞的弟子走去,走到对方面前时,那人的目光都没有分毫挪动,如同一滩死水。 他只能试探着问出一句。 「你看到了什么?」 那名弟子沙哑地开口:「神……真的有化神境的天神。」 织造幻境,让修士看到梦寐以求的修为境界,还真是偿愿仙屡试不爽的手段。 「什么样的天神?」 「腰细腿长、身材火辣,说要给我跳贴身舞的海棠天神!!!」 沈乐言:「……」 好好好,合欢门你……你都教了门下弟子些什么?! 对方才刚陷入幻境不久,虽说已经看到了「天神」,但应该还有救。 他先用灵力凝成的剑刃将对方膝盖上的彼岸花斩断,利索地开始往下深挖血肉,将彼岸花斩草除根,一边低声道:「有没有可能,那个腰细腿长的海棠天神其实是个男的。」 「……男的?」那名弟子的嗓音有了一丝起伏,好像是即将清醒过来的徵兆。 沈乐言还来不及欣喜一下,就听到对方续道。 「是男的就更刺激了嘿嘿嘿嘿……」 沈乐言:(ー_ー)!! 连血肉被割下的剧烈疼痛都不能叫对方清醒,确实是有些困难了,他看到对方的面色已经极其苍白,气息虚弱,鬓髮白了一小半。 如果在幻境中越陷越深,对方会在海棠天神给他跳热舞的美梦中迎来死亡。 其他合欢门弟子并没有注意到这里,他们急着想从这里离开,或者是联繫到自己的师父、宗门的长老立刻赶来这里解救他们。 然而—— 「返回的那条小路……消失了?!」 「你们忘了符咒和法器都不能用吗?那怎么能将这里的情形告知门主和长老?!」 「要我说,别管这么多了,这种花居然会吸人灵力,还是赶紧离开吧,我们就往一个方向跑,总能跑出这片花海的。」 「师兄说得对,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离开——沈道友,你,你不走吗?」 沈乐言转过身,摇了摇头:「走不出去的。」 百里成要让他们葬身在此,又怎么会只有这么些手段? 他甚至都有些怀疑,或许他们看似清醒,实则都已经身处幻境之中,否则一条小路不可能会凭空消失。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们该如何分辨? 往一个方向跑,以他们目前的修为,应该只会在无穷无尽的花海中耗尽体力,然后变成偿愿仙的贡品。 「沈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是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合欢门弟子反应过来,语气有些不善:「你早知道有危险,为什么不阻止我们,还要让我们来此?」 「事情结束之后,你们会知道答案。但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些。总之大家先留在此处,不要自己跑进花海,独自一人不一定会遇上什么。」沈乐言将自己身边已经深陷幻境的合欢门弟子推到身前,「还有,必须想办法让他立刻清醒过来,否则他会死的。」 看到这名弟子血肉模煳的腿和脸上诡异的微笑,众人皆是一阵胆寒。 「他这是中了幻术?但我们并不会什么破解幻术的术法……」 「不需要破解幻术的术法,有没有能让人,瞬间清心寡欲的药?」 这种药,合欢门弟子应该不会没有吧? 「有的有的,这瓶丹药吃下去,见效很快,保证他立刻比和尚还像个和尚!」 沈乐言接过药瓶,直接将整瓶丹药都给那名弟子灌了下去。 对方勐地咳嗽了一阵后,眼里忽然有了些光彩,但很快又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对方身上响起。 「沈乐言……我们又见面了。」 是偿愿仙的声音。 沈乐言勾了勾唇,眸下一片冷色:「是啊,在京城你落荒而逃,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滚出来了。」 第249页 那名弟子的眼睛骤然流出了血泪,血红的眼睛死死盯向了他:「你如何知道彼岸花?」 偿愿仙,或者说百里成,已经察觉到他知道百里成是妖族奸细的身份。 他也没有再遮掩,事到如今,再虚与委蛇装作不知情也没有什么意思。 「占卜之术,难道百里大人不知道么?这件事知道的不仅有我一人。」 「呵……所以,你是故意答应参加赏花灯会,目的是抓到我的把柄。」偿愿仙的声音里含着几分嘲弄,「就算陆元弋也知道我的身份,那又如何,只要你们死在这里,那就足够了——合欢门的死活,与我何干?!」 话音刚落,周围的海棠花纷纷变了颜色,他们转眼就如同置身冥河,周围都是血色的彼岸花。 狂风大作间,那些花瓣如同雨点一般密密麻麻朝着他们而来。 第169章 收网 彼岸花瓣席捲而来的一剎,偿愿仙短暂附身的那名合欢门弟子身体一软,勐地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沈乐言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仿佛带着刺鼻的血腥味,直冲他的眉心而来。 「其实原本十个修士献祭就已经足够我获得人形了。」偿愿仙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你会自己送上门来,还真是意外之喜。你的这具身体,一定比我自己化成的身体好得多。」 「你说,等我取代了你的魂魄,陆元弋能不能看出来他的小徒弟已经换了个人?还有关押在地牢里的那只卑贱的狼妖,死活不肯献出他的灵骨。不过我听说,当初你救过他——或许我顶着你的身体走到他面前之后,那只狼妖会心甘情愿地把灵骨献出来呢?」 刺骨的冷意。 好像有什么东西顷刻之间刺穿了他的眉心。 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冷意,好像一下子坠入了最深的海底,又像是被困在了冰山上的雪崩之中。 脑海中一片漆黑,只有一堆巨大的,蠕动着的血肉山,由不知道多少人的枯骨、血肉组成,发出一声声重叠在一起的悽厉哭声与哀嚎之声。 那就是偿愿仙本体的模样。 那座血肉山眨眼间就来到了他面前,沈乐言感觉自己的双腿被彼岸花的花枝束缚在原地,而血肉山则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直接吞进了他半个肩膀。 身体被吞进去的一瞬间,魂魄好像被硬生生地撕扯掉了一部分,沈乐言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金丹境虽然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还远远不够看——别挣扎了,等我掌控了你的身体,我会把你的魂魄封印起来,每天啃一小口,直到啃光为止。 运气好的话,你说不定还能看到仙门覆灭,九境都沦为我的贡品的那一天!哈哈哈哈哈——」 「九境都沦为你的贡品?」 沈乐言讥讽地笑了一下,所谓争夺身体的掌控权,无非就是想击溃他的意识,在他神思最薄弱的时候,封印他的魂魄,只要他坚持维持清醒,偿愿仙就不可能这么快得手。 「你会不会搞错了一件事……你只不过是百里成和妖皇弄出来对抗仙门的一个工具而已,他们想要统治九境,他们怎么可能放任你这样成长下去?待仙门覆灭之时,也就是你的死期了。」 偿愿仙有一秒的沉默。 沈乐言知道,偿愿仙已经诞生了自己的灵智,不是完全受妖皇和百里成控制的东西了。 偿愿仙自己也清楚,他说的话是真的。 「偿愿仙!他是在拖延时间,必须赶在陆元弋发现异常之前,掌控他的身体——」 百里成的声音! 周围的合欢门弟子也一下子反应过来:「这,这不是白一师兄的声音吗???」 「沈道友!!!这些彼岸花太难缠了,我们快撑不住了!」 沈乐言能说出几句话已经不易,他现在根本动不了自己的身体。 灵魂在不停地被撕扯,好在偿愿仙刚才的迟疑,给了他一点喘息的时间。 他继续说:「你难道不知道妖皇想要郁野的灵骨是为了什么吗?你吸收的愿力,我才也有起码一半献给了妖皇吧?说不定你刚吞下我的身体回到妖族,妖皇就要将你一併用来提升他自己的修为了!」 「偿愿仙!!!」百里成的嗓音有些失控,「再不取代他,我就只能将他杀了,你去向妖皇陛下谢罪吧!!!」 停息了片刻的血肉山又蠕动起来。 魂魄好像有一半被放在石磨里碾碎了,沈乐言疼得几乎要站不住倒下去。 偿愿仙似乎在跟百里成对话:「百里大人一直催我将沈乐言的魂魄毁了,为何你迟迟不杀了这些合欢门弟子供奉给我? 以百里大人的修为,杀这些筑基期的蝼蚁还需要花费这么长时间吗?!还是说,沈乐言其实没有说错,百里成大人并不想让我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隔着这么远操控彼岸花,我只能做到如此。如果我亲自现身杀他们,万一陆元弋提前赶到,我很容易暴露身份。」 血肉山再次停了下来。 「百里大人什么时候将这些合欢门弟子都杀了,我才能彻底掌控沈乐言的身体,反正我的本体在妖族之中,就是陆元弋赶到,在此将我杀了,我也不惧。」 「你在威胁我?」 「沈乐言并不肯轻易让出他的身体,我也没有办法,百里大人一定可以理解的吧?」 第250页 一息工夫后,四周的合欢门弟子惊唿道。 「白一师兄?真的是你?!你,你居然是妖族——」 百里成亲自来了! 沈乐言扯了扯唇角,倒也不枉费他等了这么久,受了久的疼。 少年手中的花灯一下子掉落在地上,一枚石头从里面滚落下来。 「那是——」 百里成面具下的眼睛瞳孔微缩。 那是一枚返影石! 也就是说,他们刚才的对话,以及这里发生的一切,全都被这颗石头记录下来了! 而且很有可能,陆元弋从始至终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偿愿仙,我们立刻离开!」 百里成当机立断,一边往合欢门外遁去,一边还想收走在场的合欢门弟子的性命,沈乐言先是感觉到眉心阴冷的气息在远去,随后身体刚恢復知觉,就有刀割一般的疼痛在身上四处传来。 他勉强睁开眸子,凝结了灵力展开屏障。 将自己和周围的合欢门弟子都护在了里面。 夜幕之上一道剑芒闪过,寒霜将天空之中飞舞的彼岸花瓣全部凝结成了冰,然后化为了齑粉。 江雪剑飞到了他身边,显出了蛟龙的本体。 「你还好吧?别担心,主人已经去追杀百里成和偿愿仙了,定将他们杀了——这是疗伤的药,能温养魂魄的,主人让我带给你。」 沈乐言靠在蛟龙背上缓了一会儿,仰头将灵药灌了下去,问。 「师父去追杀百里成他们,怎么没带上你?」 「主人让我过来守着你,带了无涯剑去。」 第170章 问话 灵药起效极快,不知道是什么药材做的,沈乐言原地打坐吐息了几刻,魂魄上的疼痛已经好多了,只是格外疲倦,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他强打起精神:「江雪剑,这些合欢门弟子也都受了伤,还要麻烦睨给他们一些疗伤的药。」 「放心,我看过了,他们大部分伤得不重,只有一个弟子伤势重一些,已经给他吃过药了。」 沈乐言点点头,藉助江雪剑的力量站起身。 「师父去追杀百里成他们了,我们也不能闲着,去见见度华尊者吧。」 江雪剑有些迟疑,严肃道:「魂魄上的伤不是小事,需要静养。度华尊者已经被打成了重伤,暂时掀不起什么风浪。」 「我是想问他一些有关偿愿仙的事情,还有……还有郁野。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从偿愿仙那里他已经知道郁野的灵骨还没有被妖皇取出。 而合欢门门主算是和妖族达成了交易,或许可以尝试让度华尊者做一个「谍中谍」,里应外合帮忙救出郁野。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得有法子确保度华尊者会乖乖听他们的,而不会随时反水。 少年身上的血渍未干,比起刚刚入鸣蝉阁的时候,脸颊好似又瘦了一些,多了几分稜角,桃花眼依旧漆黑透亮,鼻樑秀气挺拔,微笑起来时唇角的弧度像只狐狸狗。 半束起的墨发用一枚簪子扎得很高,额前的几缕碎发垂在脸颊两侧,随着风微动。 在飘零的花海之中,也有种分外鲜活的感觉。 江雪剑一边感慨「孩子长大了」,一边答应道。 「……好吧,我带你去见度华尊者。」 沈乐言坐上了江雪剑,其他合欢门弟子有些余力的,也都纷纷尝试召唤自己的法器过来载他们离开。 百里成和偿愿仙逃遁以后,花海中的禁制自然消失了,现在的花海又恢復了一片幽静美丽的模样。 有合欢门弟子已经从他们刚才的对话里猜测到了什么,小声问道:「沈道友,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花海中受到妖族的袭击,是,是因为门主他和妖族……」 否则他们的白一师兄,又怎么会突然变成了什么「百里成」,用邪修的招数对他们出手? 而陆宗主的佩剑剑灵,又怎么会阻止沈乐言去见他们门主? 「是这样。」沈乐言平静地答道,「事情具体的缘由,等到我师父杀了百里成回来,会告知整个合欢门。」 不是所有宗门弟子都经歷过「杀人」。 那名合欢门弟子的脸色白了:「那,那,那我们门主……」 「勾结妖族,残害仙门弟子,在任何一个门派里都是死罪。度华尊者本来也该死的,不过……如果他愿意戴罪立功的话,或许还有机会多活一段时间。」 剩下的事情沈乐言就不便多说了。 合欢门弟子们面面相觑,各自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和方才受到袭击的惊魂未定。 离开花海,赏花灯会已经潦草收场了。 集市中的小摊、灯笼都还没收起来,看起来依旧灯火璀璨,但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再无先前的热闹。 「已经让集市上的弟子们都回去房间里待着,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不准出门。只有几位管事的长老现在在大殿看守着度华尊者。」 沈乐言应了一声,江雪剑将他带到一处殿宇。 这里应该是供奉合欢门歷代门主牌位的地方。 度华尊者胸口一道狰狞的血窟窿,被法器捆着跪在殿宇之中。 四个长老站在两旁,面色铁青,看度华尊者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看来也没少被四个长老一怒之下教训。 见到他安然无恙地走进殿宇,度华尊者本来还有一丝希望的眼睛立刻灰败下去。 第251页 完了,百里成他们没有得手! 如果百里成被杀,他的死期还会远吗?! 几位长老连忙迎出来,自知此事是合欢门理亏,态度极其客气:「沈小友,此事是我们合欢门的过错,现在这胆大妄为勾结妖族的仙门叛徒已经伏法,不论云熙宗想如何处置他,我等绝无二话! 另外,我等已经吩咐下去,备了许多疗伤圣药,给沈小友赔罪,还请沈小友一定要收下……」 「几位长老客气了,度华尊者会勾结妖族,此事谁都没有料到。」 见他的口风并没有要牵连整个合欢门的意思,几位长老的神色放松了一些。 「还请沈小友放心,我等一定会彻底清查门下弟子,若有和度华一丘之貉者,定不轻饶!」 「我有些事情想与度华尊者谈,不知……」 「那我等在殿外等候,沈小友若有事,可立刻叫我们。」 「多谢。」 殿宇中空下来。 有江雪剑在一旁,沈乐言并不担心度华尊者会垂死挣扎暴起企图杀他,看度华尊者现在的模样,恐怕已经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看向对方的脸。 「你应该明白,我来找你,说明你还有活路可以选——当然,这个选择是有时限的,如果你想拖延时间,等百里成是生是死的消息传来,再做出选择的话,很抱歉,我会当场杀了你。」 第171章 假戏 度华尊者从眼前容貌俊秀乖巧的少年的声音中,听出了杀意。 他的脸上迅速浮现过挣扎、犹疑、畏惧种种情绪,最终还是贪生怕死的本能占据了上风:「……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先将你知道的,有关妖族和偿愿仙的事情都说出来。」 被陆元弋刺了一剑,虽说胸口的伤很严重,但与此同时寄生的彼岸花也因为极致的寒气失去了生机,度华尊者现在并不担心自己的性命被百里成掌控了。 只要说出一些情报就能活命,这笔买卖怎么看都很划算。度华尊者也就没有什么保留地说了出来。 「偿愿仙的本体在妖皇所住的宫殿之中,百里成的真实身份我不清楚……但他很受妖皇的重视,大夏境内许多妖魔都听从他的调遣。不过偿愿仙的事情除了他,好像还有另一个人在暗中操作,但那人极其神秘,我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这次百里成要求我用十名内门弟子献祭给偿愿仙,以帮我杀了几位长老,助我彻底掌控合欢门,并且给我一些偿愿仙的愿力用来突破修为作为报酬……」 「恐怕还让你以后用仙门里的各种情报作为交换吧?」 度华尊者讪讪地低下头,算作默认。 度华尊者说的大部分信息他都知道,不过对方提到了除了百里成之外,偿愿仙在大夏境内兴风作浪还有另一个幕后黑手在操纵。 或许姬怜意会查到一些什么。 度华尊者揣摩着他的神色:「我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百里成有跟你提过灵骨吗?」 「灵骨?」度华尊者有些茫然,「这……这我未曾听说过。」 「没听说过不要紧。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如果办成了,我可以饶你一命。」 「……沈公子请说。」 「我要你假装逃离仙门,去投靠妖族,取得妖皇的信任。然后想法子探明妖族地牢的位置。」 「沈,沈公子的意思是,让我公然叛逃?去投靠妖族?!这这这……这我恐怕还没到妖族境内,就要被各个仙门剿杀了,万万不可啊!」 沈乐言没理会度华尊者的惊慌:「我会保你平安抵达妖族境内。探明地牢的位置以后,随时传讯给我,然后帮我从地牢救出一个狼妖,便算你戴罪立功了。」 「可是,可是……可是该如何让妖皇信任我?毕竟我都被你们抓了,怎么还能逃出合欢门到妖族境内?」 「很简单,挟持我,然后逃到大夏边境。」 度华尊者的眼底一丝算计划过:「这恐怕不大好吧……」 「你是在想怎么假戏真做,真把我的命当作投诚妖族的诚意吧?」沈乐言嗓音冷漠,「你可以试试,看是自己跑得快,还是我师父的剑比较快。」 沈乐言给自己多加了一层保险,问合欢门长老要了一种蛊毒,逼迫度华尊者服下了,还加了一种阻碍伤口癒合的毒药。 对方现在重伤,气息萎靡,出手估计也就金丹期的水平。 不用他师父来,他自己都能应付。 度华尊者老实了,这种毒药如果长时间不解,他的修为就别想恢復了。 去妖族假意投诚虽然危险,但总好过立马就死。 「如果你在妖族试图解蛊,或者传给我假消息——我会立刻催动蛊虫杀了你。还有你在合欢门的道侣,儿女。」 「他们是无辜的!你不可能对他们出手,云熙宗也不会允许!」 沈乐言冷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就算我将他们杀了,你以为师父会为了叛徒的妻儿重罚我?」 这时候知道有人是无辜的了,怎么把十个内门弟子献祭的时候,没想过弟子们也是无辜的? 度华尊者一噎,从未这么后悔答应百里成与妖族合作。 沈乐言做够了威胁,最后问道:「去妖族,还是死?」 「……去妖族!我去妖族!我一定将自己得到的情报都给你!帮你把那个狼妖从地牢救出来,只要,只要你……」 第252页 「你只要听令行事,你的妻儿会在云熙宗安然无恙。」 他自然不可能真的对无辜的人下手,哪怕度华尊者又一次背叛。 但有这些威胁在,度华尊者总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受的起背叛的代价。 「既如此,你现在挟持我走出殿宇,江雪剑,你跟着我,配合我们一下。」 江雪剑:⊙_⊙ 不是,怎么事情就演变成了沈乐言要被度华尊者「挟持」?! 主人能同意沈乐言这样涉险吗?! 第172章 计成 一个月后。 沈乐言看着在妖族境内逃遁得无影无踪的度华尊者,再看看自己满身的草屑、泥泞。 还行,不枉他跟着度华尊者摸爬滚打、东躲西藏这么久,终于让对方成功进了妖族境内。 做戏要做全套,除了师父、江雪剑以外,没有人知道他是假装被度华尊者挟持的。 合欢门几个长老吓得半死,生怕他出点意外,合欢门就要被灭门了,一路上围追堵截,云熙宗自然也大怒,派了不知多少弟子前来抓捕度华尊者,威逼利诱。 如果不是师父时常给他传讯,告诉他应该往哪里逃能躲过追兵,估计度华早就被抓回去了。 但尽管如此,度华尊者身上也添了不少伤,算是耗了半条命才抵达妖族。 之后能不能取得妖皇信任,就要看对方的发挥了。 沈乐言一步步往妖族和大夏的边境走,边境处围满了云熙宗和合欢门的弟子。 能看到人影后,他做出一副体力不支、极其虚弱的模样,踉跄了几步后结结实实地跌在了地上,闭上眼睛不省人事。 摔倒在地上的时候,他还想了一下。 【陆元弋明明可以用灵力托住我,但却没有。】 【师父果然还是生我自作主张让自己涉险的气了。??^??】 【该用点什么法子哄哄师父……】 「小师弟!」郑子珩一向温润儒雅的嗓音里也有几分紧张的失态。 「沈乐言!!!」这是清漓和陈靖的声音,他们也跟着抓捕度华尊者的队伍一起来了。 「主人主人主人呜呜呜呜呜呜呜……」无涯剑好好一个剑灵哭成了泪人儿。 沈乐言也很想安慰他们,表示自己其实一点事都没有,但是毕竟大庭广众,那么多人都看着他,估计妖族也早就知道了消息,以妖皇多疑的性格,肯定会派心腹来暗中监视他的情况。 为了让度华尊者更容易被妖皇信任,他必须假装重伤虚弱,没个几个月恢復不过来的那种样子。 手腕被人握住了,微凉的触感他一下子就分辨出来,是陆元弋。 对方给他输送了一些灵力,检查过他的丹田经络后,惩罚性地微微用力按了一下他手上的某个穴位。 沈乐言猝不及防,酸疼得差点「嗷」的一声叫出来。 幸好忍住了。 【师父别记仇了,我真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片刻后,他师父清冷的声音响起:「他的经脉受损,还中了毒,我现在带他回鸣蝉阁静养——合欢门的帐,日后定会清算。」 合欢门几位长老的面色一白,求助地望向郑子珩:「陆宗主,郑世子,此事虽是度华他罪不容恕,但我们合欢门绝对没有背叛仙门的意思啊……还请云熙宗明察!!!」 郑子珩垂眸盯着自家小师弟仿佛瘦了一圈的脸,没有理会合欢门长老。 清漓十分不满地大声道:「你们也知道度华罪不容恕,那还不赶紧进妖族境内将他抓回来,碎尸万段!」 沈乐言平日在云熙宗人缘极好,加上万宗大典夺魁,又被不少云熙宗弟子追捧。 「清漓师姐说得对!合欢门必须抓回度华,给我们一个交代!」 「若是沈师兄的修为出了什么岔子,你们担待得起吗?」 沈乐言安静地窝在陆元弋怀里,只用气声轻轻哼了两声,示意戏演得差不多了,可以走了。 云熙宗的人不满地离开,合欢门唉声嘆气地在大夏与妖族的边境徘徊许久,奈何度华已经逃入了妖族境内,他们不好大批派人进去抓捕,也只得暂且离开。 几日后,妖族传出消息,合欢门门主度华尊者已经投靠妖族,妖皇对他十分器重,位同妖族的几个大族的族长。 彼时,沈乐言正在鸣蝉阁的院子里练剑。 他本来就没受什么伤,回来休息了一日,就开始修习了。 上午研习阵法,下午练剑,晚上去跟着大师兄学习宗门事务,再晚一些就回房间打坐修炼,一直到天明。 入了金丹期以后,他连着几日不睡觉也不会有什么不适,既然如此,干脆就把睡觉的时间用在了修炼上面。 清漓来找了他几次出去玩,每一次来都发现他在修炼,不由有些失落。 沈乐言安慰:「你也可以来鸣蝉阁,跟我还有陈靖一起修炼嘛。」 「我一个测试灵石修炼啥啊?!」清漓到底还是答应了,「好吧好吧,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跟打了鸡血似的这么拼,但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吧——不过每天吃好吃的!」 「那没问题!」 第173章 流放之地 半年后。 妖族罪犯的流放之地。 这是一片临海的丛林,树木茂盛,植被丰富,但因为里面常年充斥着剧毒的瘴气,几乎成了一片死地。 第253页 流放到这里的妖族基本上不出两年就会化作一具枯骨,然后怨气凝结成冤魂,并不踏入轮迴,而是继续徘徊在丛林里,残害下一个被流放到此处的妖魔。 妖皇曾试图将这里的瘴毒净化,但尝试了数次均以失败告终,这瘴毒不知从何处起源,驱散一次后不出半个月就会重新笼罩整片丛林。 暴雨如注,雨后的山路更加泥泞难行,前方的丛林在阴沉的天幕下变得黑黢黢的一片,瘴毒并不因为下雨而有所减轻,反而因为狂风蔓延得更远。 「卧槽了,这种天气还要押送犯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好了好了,别抱怨了,赶紧把他送进流放之地,然后我们抓紧离开。」 一队妖族士兵押送着一架囚车,在风雨中艰难地行进着。 他们一边推着车,一边用灵力凝结成屏障抵御着瘴毒,囚车时不时陷入泥坑里,惹来几个妖族士兵不满的抱怨声。 「以往都会选在大晴天押送犯人,囚车里这个是犯了什么事?度华大人怎么急着要将他送去流放之地?」 「犯了什么事?」领头的妖魔眼里划过一丝怜悯,「他错就错在不是大族的子弟,却长了一副灵骨,怀璧其罪。度华大人说了,把他扔到流放之地的边缘磨磨神智,过些时日再带回去给妖皇陛下抽灵骨。这些日子里,我们每隔三日就要去查看一次,别让他真死在里面。」 几个妖族士兵似懂非懂,但上头的命令他们并不能违抗,只能点头称是。 囚车里,瘦削的小狼妖靠在铁笼的一角。 他骨瘦嶙峋,手臂上青筋毕露,衬得那副镣铐都格外得沉重。 半张面容被深灰色的头髮遮挡,一双湛冰色的冷酷兽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的光。 「到地方了,把他弄下来。」 囚车的锁链打开,小狼妖被几个妖族士兵拖拽了下来,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后,本就黏满血渍灰尘的破旧囚服显得更脏了。 「度华大人说了,要留他一命,你们动作仔细着点。」领头的妖魔吩咐了一句,「看他虚弱成这样,估计也逃不出去,就把他留在这儿吧——走!」 几个妖族士兵又推着囚车离开了。 暴雨中,只剩下小狼妖艰难地在泥地里挪动身体,试图站立起来。 他连一点点灵力都挤压不出,无法抵御瘴毒的侵蚀,只能一边忍受,一边抓住树干,一点点支撑起身体。 郁野看了一眼自己半是人,半是狼的利爪,在地牢这些时日,他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保住自己的灵骨。 因为他知道,灵骨还在,他就还有活命的可能。如果灵骨都被妖皇抽走了,他就再也等不到那个说要带他去云熙宗的少年来找他了。 小狼妖狼耳微动,似乎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里,满是血渍和泥水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意。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从贴身的衣料里取出了一张小字条。 字条上的字迹他分辨不出是谁写的,但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对方。 上面写着「去流放之地,坚持三日,等我来接你」。 郁野在流放之地的第一日,沈乐言也来到了大夏和妖族交界的边境。 这半年时间里,他的境界虽然没有突破,不过阵法和剑法却提高了不少,能和将境界压制到金丹境的郑子珩过几十招而不落下风,也能布置出短距离的传送阵和一些攻击、防御类阵法。 度华尊者早就得到了消息,以巡逻妖族边境为由,来到了此处接应他。 沈乐言拢了拢自己身上的黑色斗篷,斗篷的帽檐刚好能遮住他的面容,度华尊者在这半年里收拢了不少邪修作为手下,他假扮前来投靠的邪修,并不特别招人注意。 「度华尊者这段时日在妖族过得不错?修为有所精进啊。」 度华尊者身上的蛊虫未解,妻儿又都在云熙宗,十分听话,满脸堆笑道:「沈小友说笑了,在妖族的日子里我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啊,晚上睡觉都想的是如何完成沈小友的吩咐……」 沈乐言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的客套:「郁野已经送去流放之地了?」 「对,算算时日,今日应该已经到了。从这里赶到流放之地只需要两日,沈小友放心,流放之地守卫很松散,你只消将那狼妖带出来,我会将路上的守卫分布告诉你,绕开守卫,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狼妖带走了。」 第174章 进入流放之地 见沈乐言没有提出异议,度华尊者干笑了两声:「沈小友,您看,我也帮您把那狼妖救出来了,之后我是不是可以……」 「度华尊者在妖族混得这么好,还捨得离开回仙门?」 「哎呦!沈小友这是说得哪里话,我到底是修士,不是邪修!再说了,妖皇虽然依仗我收拢了不少邪修,但是终究对我还是提防的,若是被他发现我……我暗中给仙门传情报,是怕我死无葬身之地啊!」 「好,等我救出郁野,就将你一併带回仙门。不过合欢门你是回不去了,往后余生,大约也只能在一处地方终老,会有人时刻监视你。」 度华尊者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这半年里,他不止一次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然而事已至此,起码还留了一条命,而且他还有妻儿。 「……好。」 度华尊者交给了他一份前往流放之地的地图。 「上面记录了沿途守卫的位置和轮换的时间。」 第254页 沈乐言点点头,穿着黑色斗篷的少年很快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度华尊者办事还是挺仔细的,地图上直接註明了最快抵达流放之地的路线,以及何时需要避开妖族士兵。 沈乐言先观察了几次,发现度华尊者并没有在地图上做什么手脚以后,才按照地图上的路线,全速赶往流放之地。 这次是救回郁野唯一的机会。 据说是因为妖皇找不到任何抽取灵骨的法门,心烦意乱之下险些想将郁野杀了。 度华尊者找准机会,提出将郁野送去流放之地,待神智消磨,生不出抵抗的心思了,或许灵骨就能够被顺利抽出了。 流放之地在妖族领地的深处,而且去那里的都是犯了重罪的妖魔,有士兵看守。妖皇自然没有生出任何怀疑,吩咐下去让度华尊者负责此事。 两日后。 流放之地下雨是时有的事情。 往往十日里有七日暴雨,剩下的三日才会出些太阳。 没有妖族士兵愿意在雨夜,瘴毒最厉害的时候去流放之地的边沿巡逻。 沈乐言只将灵力屏障压缩到最小,收敛了声息,在隐蔽的树丛之后等了几刻,都没有等到本该在这里巡逻的妖族士兵过来。 看来上班摸鱼是每个种族的天性。 这样也省了他一些时间。 少年迅速穿过了妖族士兵的巡逻线,迈进了流放之地中。 不过短短几步路,他便在潮湿泥泞的土地里看到了几根白骨。 他刚俯下身细看,便有一双由黑色的瘴气凝成的利爪抓住了他的脚踝,好似想从他身上抓下一块肉来。 无涯迅速出鞘将其斩断:「这里怨气好重啊主人,刚刚偷袭的那只手,就是怨气所化。」 「此处荒无人烟,又满是瘴毒,被流放到这里的妖魔想来死得很痛苦。」 以他金丹境的修为,在这里也必须时刻用灵力抵御瘴毒,而且此处很奇怪,居然没有一丝天地灵力,就好像是被神明厌弃的地方一样。 没有天地灵力,意味着不能修炼,不能补充丹田里的灵力。 那么如果不能离开这里,总有灵力耗尽身死的那一天。 也怪不得这里怨气极重,数千年来恐怕已经有数不清的妖魔惨死在这里,化作冤魂徘徊不散了。 这里是流放之地的边缘,所以在这里的冤魂并不是很难缠,沈乐言也不往深处走,只沿着外围绕圈。 郁野肯定能认得出那张字条是他写的。 聪明的小狼妖不会自寻死路往深处走,现在应当正在某个地方等他。 「又有新来的犯人被流放到这里了?」 「喂,瞎走什么,你怎么没穿囚服,哪个部族的,犯了什么事被扔到这个鬼地方?」 一块碎石扔到了他的脚下。 碎石不含任何灵力,沈乐言便也没有躲,只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起了头。 他居然没有察觉到树上有妖魔在。 两个妖魔正坐在一棵高大古木的树枝上,身上的囚服破破烂烂,勉强蔽体。 暴雨夜,视线很不清晰,那两个妖魔看过去几乎只有两团黑影。 沈乐言没有答话,等待着对方的动作。 让他察觉不到,要么说明这两个妖魔的修为很高,起码是元婴期,要么说明他们有什么秘术,可以完美地隐藏气息。 「新来的是个哑巴?」 一个妖魔从树枝上跳了下来,一步步朝着他走过来,语气有些不耐烦。 「问你话呢,哪个部族的,犯了什么事?告诉你,遇到我们算你小子走了狗屎运,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哎?你是修士不是妖族?邪修?」 对方说话的工夫,沈乐言也看清了眼前妖魔的长相。 对方脸上、身上竟然密密麻麻都是青黑色的条纹,就好像那些瘴毒已经侵入了他全身的经脉一样。 中毒到了这样的境地还能活?这得是什么样的修为? 第175章 我来接你了 摸不清对方的虚实,沈乐言并不敢暴露自己其实不仅不是妖族,甚至连邪修都不是的事实。 对方虽然语气高高在上,还有些不耐烦,但并没有动示意。 于是他开口回道:「我的确没有部族,我是投靠妖族的邪修。因为得罪了度华大人,所以……」 「度华大人?怎么又是这个人,一个邪修而已,狗妖皇居然对他这么看重,呸,果然是个昏君!」 对方一口一个「狗妖皇」,给沈乐言听的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片刻后反应过来,也是,都流放到这里了,这些妖魔肯定是对妖皇恨之入骨。以现任妖皇自私暴虐的作风,流放之地不知道有多少无辜者的尸骨。 「您刚刚说……『又是度华大人』,莫非之前也有妖族……」 沈乐言想了想,塞给了对方一瓶丹药。 丹药只是最普通的蕴含灵气的药丸,外界每个修士、妖族都买得起,但在这里却是弥足珍贵。 对方吃了一颗,发现当真是灵药,对他的态度顿时和悦起来:「小子,你还挺上道的,也有点本事,这种灵药都能藏进来,跟外面看守的士兵有点交情?」 「……算是吧。」 「两三日前,有一个狼妖也是因为那个什么度华大人的命令被扔到了这里,不过呢,他没你这么好运气,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半死不活了。」 第255页 沈乐言心头一跳,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让自己表现出异样。 「那他现在……」 「他现在就在后面那边地方,今天下午还有气在,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对方似乎把他的沉默当成了兔死狐悲,安慰了他一句:「你也不用害怕,你运气比他好多了,看他身上那些伤,就知道肯定是重犯,不来流放之地,也离死不远了——告诉你也无妨,我都在流放之地待了十几年了,这里瘴气虽毒,却伤不到我,你只要乖乖听话,也能在这儿活得好好的。」 「你有能净化瘴毒的功法?」 「不能说叫净化,应该说是吸收,这吸收瘴毒就跟吸收灵力一样,只不过区别在于,刚开始吸收瘴毒时会十分痛苦,犹如油煎火烹,但只要熬过去,就能长久在流放之地活下来了。」 对方说着,还给他展示了一遍自己吸收瘴毒的法子。 「看在你给了一瓶丹药的份上,我现在就教你这个法子如何?哎——人呢???」 =????(??? ????) 对方施展功法时,沈乐言就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是金丹修为,只是因为身上都是瘴毒,和周围融为一体了,所以他一开始才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既然大家都是金丹境,他也就不必担心,直接施展《青影玄诀》赶去救小狼妖了。 疼痛。 五脏六腑好似被涌入身体的瘴毒都搅碎了,连妖丹都无法再维持,爬上了一根根漆黑的线条。 神思好像已经脱离了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在无尽的寒冷之后,竟然有一种即将解脱的,炙热和暖意。 郁野湛冰色的眸子失了焦距,就这样维持着半人半狼的模样,躺在一片沼泽边缘。妖丹徐徐飘出了体内,上面的光泽在迅速消失,几乎完全消散在这片没有灵力的天地之间。 「郁野——」 小狼妖的狼耳勐地颤了一下。 那声音在他无数次梦中出现过。 「郁野!!!」 这次十分清晰的,又更像是一场幻觉,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沈乐言把自己身上带着的,疗伤的、恢復灵力的、温养经脉的灵药一股脑都翻了出来,一瓶瓶往昏迷的小狼妖口中灌去。 有了灵力补充,郁野的妖丹终于明灭了一下,没有继续消散的趋势了,缓缓回到了对方的身体里。 沈乐言迅速检查了小狼妖身上的伤口。 妖皇一心想要抽灵骨,对郁野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小狼妖身上密密麻麻都是鞭痕和烙痕,新的旧的交叠在一起,触目惊心。 光是看着就能想像到对方遭受过的痛苦。 「郁野,你再撑一下,我带你回去,回云熙宗。我帮你找到了《涅槃不灭身》的下半卷,到时候你就能练完整的功法了,鸣蝉阁里,你住的地方也已经收拾好了,我师父他并不反对我接你回去……」 沈乐言也不知道郁野能不能听到他说话,但是他总觉得这时候说些什么能让小狼妖好受一些,就一刻不停地说着。 小狼妖身上到处是伤,而且衣服破破烂烂的都嵌到了血肉里,要分开肯定会流血。 以郁野现在的身体条件,不能再在这里失血了。 沈乐言只得给他披了件干净衣服,然后给郁野输送了一半的灵力。 第176章 原路 天明,流放之地难得的晴日。 沈乐言在周围布置了几个小阵法。 迷魂阵,用来让他们所在的地方不会有妖魔轻易闯入。天火阵,用于凝聚一些火属性的灵力,给郁野疗伤。传送阵,等小狼妖醒过来,就可以直接离开流放之地。 这里没有天地灵力,原本并不能建立阵法。 不过沈乐言提前了解过流放之地,带来了不少储存灵力的符咒,倒是可以维持这些阵法两日的时间。 有疗伤药和天火阵的加持,郁野身上的伤势好转不少,但妖丹上附着的几缕瘴毒却难以清理,暂时没有看出对修为有什么格外的损伤,但也不知道未来是福是祸。 他刚查探完郁野妖丹的情况,忽然感觉到对方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随后就看到小狼妖泛着幽幽蓝色的眼瞳。 沈乐言还没有开口,郁野就低声道。 「你……你来了。」 沈乐言摸了摸对方毛茸茸的狼耳:「说好的来接你,自然来了。你身上的伤已经控制住了,我在这里布置了一个阵法,你可以试着运转功法,补充一些灵力,等你再恢復一些,我们就坐传送阵离开流放之地。」 「你深入妖族,不会有危险吗?」 「我有妖族沿途的布防图,肯定能保我们两个安然无恙地回到大夏境内。」 沈乐言说完,把自己带来的《涅槃不灭身》的下半卷交给了郁野。 「这是我在一个上古遗蹟中找到的,你的修炼功法算是完整了。」 郁野缓缓坐起身,温驯地低着头让他摸耳朵,伸手接过了下半卷功法,语气有些低哑。 「谢谢你,你的恩情……」 「哎——别提什么恩情不恩情的,我不用你还我什么恩。跟我说说,你到了这里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郁野微微笑了一下,垂眸敛去了眸中灼灼的光点。 「我听你的话,坐囚车来了流放之地,就在边缘等着。昨日遇到了两个妖族前辈……他们说自己在这里已经待了十几年了,还有特殊的吸收瘴毒的功法。」 第256页 那应该就是他昨晚遇到的那两个妖魔。 「他们教你那个功法了?」 「嗯……」郁野缓缓引导妖丹离开体内,如同燃着蓝焱的妖丹上,几缕黑线似乎已经完全和妖丹融为一体了。 沈乐言这时才发现,那些黑线所代表的瘴毒似乎有些畏惧妖丹上的火焰。 郁野缓缓道:「那两个妖族前辈跟我说,这种功法成功之后,就无法吸收灵力了,只能吸收瘴毒。但或许是你给我喝了那些灵药的缘故,我现在好像既可以吸收灵力,也可以吸收瘴毒。」 「那算是好事了?」 小狼妖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那自然是了。」 沈乐言见他精神还不错,又从包里取出了一些吃食:「我亲手做的肉干,我师父和大师兄他们尝了都说好吃,给你也带来了一些,尝尝?」 「嗯!」 郁野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肉干,似乎很不捨得把这些都吃完了。 像街边的小流浪。 沈乐言只好安慰对方:「等我们回了云熙宗,这种肉干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养只小狼我还是养得起的……」 郁野忽然抬眼,静静地注视向他的眼眸。 「我……我可能,不能跟你回云熙宗了。」 沈乐言一怔:「为什么?」 「昨日,我跟那两个妖族前辈交谈过,他们的部族因为反抗妖皇……族人大都获罪,现在要么在做奴隶,要么成了最低等的士兵。 流放之地中,有不少修为不低的妖族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召集族人,反抗妖皇。我也想留下来……跟他们一起。 跟你回云熙宗,我知道会过得很好……但我不想看到妖族因为妖皇的昏聩暴虐,被毁得不像样子,我也不想……妖族和仙门开战。所以我想留下来,现在我已经能适应瘴毒,你还给了我《涅槃不灭身》的下半卷,我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沈乐言沉默了许久。 到底是原着里亲手诛杀了现任妖皇,统一妖族的小狼妖,终究还是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你做了决定,我不会阻拦你。」 郁野似乎有些恐惧他误会了什么,急切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想要再说些什么。 沈乐言安抚地笑了一下:「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希望看到仙魔大战,而且……我相信妖族里像你这样从未作恶的妖魔也有许多,不能因为妖皇是个狗东西,就将所有妖族都判为恶魔。你想改变妖族的现状,不让无辜者再受妖皇的奴役迫害,这没有什么不对。」 「可……你千里迢迢,不顾危险来救我……我却不能跟你离开……」 「这不也是救了吗?你现在好端端的,没有被抽去灵骨,就足够了。」 郁野握着他的手有一瞬力道勐地加重了一下,又很快松下去。 其实,他有自私地想过让沈乐言留下来跟他一起。 但他没有说出口。 他不能对自己的恩人,做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沈乐言。」郁野只能承诺,「我一定,会完成我们的愿望。绝不让妖族和仙门开战,不让无辜者牺牲。」 第177章 死城 沈乐言是在一个夜里悄悄走的。 把自己身上所有的丹药都留给了郁野。 悄悄走,主要是怕正儿八经道别的时候,小狼妖性子倔强,不愿意收他的东西。 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大夏境内,看到边境小城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郁野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那么他的计划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 度华尊者在妖族做卧底地作用会更大。他约度华尊者见了一面,要求他必要的时候给郁野提供信息,如果郁野真的在流放之地凝聚了足够的力量,准备起兵讨伐妖皇,那么度华尊者也可以找个合适的时机直接反水,和郁野里应外合瓦解妖皇的统治。 度华尊者从一个危险的任务到了另一个更危险的任务中,只得哭丧着脸认了。 沈乐言没在边境小城停歇,直接御剑往云熙宗的方向赶去。 不过在路上,他收到了一封信——信是太子殿下寄给他的,由天冕双剑亲自护送,可见其意义。 他立刻在山林中找了个可以栖身的山洞,打开了那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已经查到偿愿仙的踪迹,其似乎跟三皇子有关,见面详谈。 偿愿仙在大夏境内作恶多起,却迟迟没有报到京城,皇帝还派了三皇子过去详查,谁能想到操控、培养着偿愿仙的幕后黑手之一,会是大夏声名极佳的三皇子! 如果不是姬怜意暗中查了三皇子,只怕等到偿愿仙都快把半个大夏变成活死人了,京城都还蒙在鼓里,一派歌舞昇平呢! 至于三皇子为何选择跟妖族合作,毋庸置疑,是为了夺嫡。 原着中姬怜意这个时候已经遇刺身亡了,三皇子顺理成章入主东宫,所以并未和妖族有所勾连。 但现在姬怜意活得好好的,哪怕在民间有喜怒无常的传闻,但毕竟也没有犯什么大错,皇帝也没有要废掉太子的意思。随着皇帝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三皇子大概是坐不住了,所以才会兵行险招,选择勾结妖族,为自己夺嫡加码。 沈乐言看完了信,神色微寒,销毁了信件后,看向天冕双剑的剑灵:「太子殿下可有说,约在哪里见面?」 第257页 剑灵答道:「江南,苏镇。请沈道友随我们来。」 「好……不过这件事我得先写信告知师父,然后再跟你们去见太子殿下。」 江南水乡,风光秀美,烟雨朦胧。 这里人出行许多都坐船,沈乐言也付了几两银子给船家,包下了一艘小船,从水路进了苏镇。 河边有几个妇人正在洗衣,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追逐打闹,船家烤了两个地瓜,热情地递了一个给他。 沈乐言趁着热乎吃了一口:「太——姬怜意在哪里等我?」 「前面右转,一间院子。」 江南繁华,世家林立,修士也多,所以百姓看到佩剑的修士并不会感到多么新奇。 沈乐言也就简单用粗布包了天冕双剑,让别人不至于看出这佩剑的不凡,有事还是直接询问剑灵。 剑灵说完,却反问了他:「沈道友来到苏镇,可有看出这里和别处有何不同?」 不同? 沈乐言皱了一下眉,从船舱外探出头,苏镇是江南一个不起眼的小镇,要说什么不同,或许只是河流比较多。 但天冕双剑特意问他,肯定不是在问这个不同。 想到偿愿仙的能力,沈乐言心头一跳,忽然感到唿吸都有些不顺畅了:「难道说,苏镇的百姓——」 岸边的百姓们照常生活着。 天气晴朗,微风和煦,但他却觉得遍体生寒。 天冕双剑的剑灵虽然已经经歷过数不清的岁月更迭,见惯了生死,此时的语气也有些唏嘘。 「你猜的不错,整座苏镇的百姓……都已经被偿愿仙变成了活死人。也就是说,这座城镇已经是一座人间的死城了。」 「……姬怜意是怎么发现这里有问题的?」 他来到苏镇也有半日时间了,如果不是天冕双剑提醒,他真的不会发现这座生机勃勃的城镇暗藏的异常。 「殿下初到这里调查三皇子的事,找当地县令密谈时遇到刺杀,县令当场身亡,化作了一摊黑水……殿下这才察觉到异常。 又去城里的棺材铺查了帐簿……近一年来,整座城死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还有多少人是直接埋了没有买棺材做白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官府的卷宗有可能造假,棺材铺里的帐簿却几乎不会作假。 「苏镇的情况,姬怜意打算上报京城吗?」 第178章 争端何起 「三皇子行事极其谨慎,太子殿下派去调查的暗卫好不容易找到一些证据,就在回来復命的路上被人灭口了。而且陛下十分看重三皇子,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只怕陛下并不会轻易定三皇子的罪责。 太子殿下到底是如何打算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等沈道友跟殿下见了面,再做商议吧。」 沈乐言点了点头。 他抵达姬怜意所在的小院子的时候,对方正在房间里看一封密信。 姬怜意是微服来江南的,自然没有穿华贵的袍服,只一身墨色常服,依旧衬得五官昳丽异常。 「你来了。」姬怜意回復完了密信,抬眼看到他站在外头,「怎么不出声?」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沈乐言走进房间内,「天冕双剑的剑灵已经跟我说了苏镇的情况,你就……你就这么大咧咧地住在这座死城里?」 「偿愿仙已经将这里的愿力榨干净了,不会再来注意,我在这里反而比在其他地方安全——前些日子,你不是来信说自己去妖族救一个狼妖了吗,那个狼妖呢?」 「郁野啊……他选择留在妖族了。」 姬怜意没有再问,跟他说了一些苏镇详细的情况:「被偿愿仙变成一座死城的,应该不止苏镇这一所城镇。三皇子现在在湖城,那是江南最繁华的几座大城之一,三日前,我的暗卫亲眼见过偿愿仙在湖城出手。」 「偿愿仙的下一个目标是湖城吗……」 自从合欢门的事情败露,偿愿仙重伤逃遁,百里成被诛,妖族这些日子倒是很消停。 但是偿愿仙要迅速恢復实力,就必须要有愿力。妖皇虽然很多时候对自己的族人都能痛下杀手,但是到底也不能把这么多妖魔献祭给偿愿仙,就只能来大夏作乱了。 「我已经将三皇子和妖族的事情告知了师父,师父应该会很快赶过来……按理说,各仙门早就知道了偿愿仙的存在,为何江南还会出现如此大规模的活死人?」 「偿愿仙分身众多,在各城死上几个百姓,官府不会额外在意,仙门也不会注意到。等到仙门发现不对,诛杀了那个分身,分身收集的大部分愿力早就已经传到了偿愿仙的本体上。」 「看来还是得找机会彻底解决掉偿愿仙的本体。」 但是本体在妖皇的宫殿,除非对方主动出来,或者等郁野杀了妖皇,否则还真的没有办法在不开战的情况下将偿愿仙本体解决掉。 姬怜意低声:「此事需从长计议,我们先去湖城。」 「你是想借三皇子的手?」沈乐言挑眉。 「三皇子为偿愿仙在大夏行事提供了不少便利,如果能借三皇子引出偿愿仙的本体,或许能在大夏境内将其诛杀。」 「嗯。」沈乐言总共也没带多少东西来江南,不需要收拾就能继续启程。 只是…… 「那苏镇,该怎么办?」 「苏镇的消息已经传给知府了,按照大夏律法……整座城镇都会被烧毁。」 第258页 表面上看,苏镇的居民跟活人没有什么区别,但实际上已经全部失去了常人的神智,而且会源源不断地给偿愿仙提供愿力。 姬怜意的嗓音带了一丝沙哑:「是我有负于太子之位。」 「……其实妖族和大夏有些地方还是挺相似的,妖族各部族之间也在争权夺利,妖皇和各部族各自有所谋算。在大夏,朝堂上的争斗我就不提了,各个仙门之间难道就没有阳奉阴违之事?」 沈乐言有些感嘆。 【就是因为有人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将其他人的性命都视为草芥,仙魔之间的争斗才永远都不会结束。】 姬怜意侧脸望向他,忽然问:「你有想过,日后要继承云熙宗宗主之位吗?」 【那是我大师兄的。】 沈乐言摇了摇头,片刻后又玩笑道:「我师父这么厉害,指不定破了化神境与天齐寿,我和大师兄谁都不用继承宗主的位置了。」 再者说了,现在宗门里的事务大部分都是郑子珩在管,师父纯甩手掌柜。 「其实我有想过将太子之位交给老三,不过三皇子现在这般,大约是不可能了。」 沈乐言并不怀疑姬怜意这话的真心几何。 「皇室之中就没有一个值得你託付江山的?」 姬怜意沉吟片刻:「我……皇妹?」 第179章 和亲 姬怜意的母亲是大夏皇后,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名叫姬茹,是九公主。 「九公主现在在哪儿?」 「在湖城。」 沈乐言:「……」 【不是,姬怜意,你心挺大啊。】 【湖城现在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你就放心自己的亲妹妹待在那儿?!】 「茹儿表面上与我不和,却与三皇子走得亲近,这次来江南游玩是父皇准许的,所以不必太过担忧。」 「也就是说,九公主其实是个卧底?」 「我不愿让他牵扯进我和三皇子的争斗之中,并没有让她做什么事……三皇子生性多疑,茹儿毕竟是我亲妹妹,三皇子可以当个好哥哥,真正机密的事情,却绝不会让她知道。」 沈乐言若有所思:「那你为何会觉得,九公主适合託付江山?」 「她良善,又有能力,并且……并不厌恶朝堂。」 「你这么说,我倒是对九公主殿下有点好奇了。」 姬怜意勾唇:「去了湖城,就能见到她了。」 他们即刻启程离开了苏镇。 顺着水路才离开半个时辰,就看到滚滚浓烟直冲天幕,火光猩红,比晚霞还要鲜艷。 起火的是苏镇的位置。 尽管他早就知道苏镇会被一把火烧毁,但是当这一幕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想到了苏镇中玩闹的孩童、摆摊的小贩、给他吃食的船夫…… 「会有结束的那天的。」 随着姬怜意的声音响起,有一只千纸鹤闪烁着光点,缓缓飞到了对方指尖。 千纸鹤上有大夏皇族的徽记。 「是茹儿传给我的消息。」姬怜意的眼瞳有些暗沉下去,迅速用自己的灵力激活了千纸鹤。 一行字浮现在了半空中。 【湖城有变,速至。】 姬怜意并未避开他,沈乐言也看到了那行字。 「九公主在湖城遇到危险了吗?」 「她不会轻易给我传讯,可能是她遇到了危险,也有可能是偿愿仙和三皇子对于湖城的谋划要准备实施了。」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路,但还未赶到湖城,一个更加令人惊诧的消息先从京城传来了。 妖皇向大夏派遣了使者,要求建立盟约,互不侵犯百年,并向大夏皇帝求娶公主以示诚意。 朝廷的大臣竟然大部分都觉得联姻之法可行,大夏皇帝于是下了旨意,要将九公主姬茹送去妖族联姻,嫁给妖皇。 联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北方各城,江南离得远,才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姬怜意的面色在听到这样的旨意后,彻底阴沉下来,怒意犹如实质,暴动了一瞬的灵力险些将他们乘坐的船掀翻。 「真是……可笑。」姬怜意语气含着讥讽之意,「想维持朝堂上各方势力的平衡,就逼迫我和三皇子争夺皇位,万宗大典后觉得东宫的声势太大,就牺牲茹儿……以此制衡东宫。」 沈乐言很少去打听朝堂上的事情。 朝堂上的夺嫡斗争虽然也与仙门有关,但以他的身份也可以置身事外。 但现在听到姬怜意近乎有些失态地说出这些,他也不禁感受到了一种愤怒。 为什么? 身居高位就可以把众生都当做棋子。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女,也不如手中握着的权柄重要。 他不信大夏皇帝会不知道妖皇求娶公主,多半包藏祸心,根本不是真心想订立盟约。但仍愿意装聋作哑满口「为了大夏和妖族的和平」,将九公主嫁过去。 「姬怜意,你会阻拦吗?」 「如果听任自己的亲妹妹被当做牺牲品送去妖族和亲,我与三皇子又有何区别?」 「公然抗旨肯定不行,但以东宫和云熙宗的力量,让九公主『失踪』肯定还是没问题的。」 姬怜意怔了一瞬,似乎没料到他会提到「云熙宗」,眸里笼罩了一片幽深的雾:「你……」 「云熙宗护的是天下百姓,九公主自然也是黎民苍生。这事我师父定然也是同意的——但不知九公主在湖城究竟遇到了什么,和亲的事情还能拖一拖,湖城却没办法拖延了。」 第259页 第180章 湖城之变 「轰——」 渡船犹如突然撞上了什么,船体忽然勐地倾斜了一下。 沈乐言迅速出了船舱,只见整艘渡船就像是卡在了一面无形的墙壁之中,墙壁将河流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是碧波荡漾,一半的河水却是红褐色的,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里是湖城的地界吗?」 姬怜意看过许多遍地图,早就对江南的城池地形有很清晰的印象:「对,这里是湖城辖下的远郊。」 说话间,渡船已经完全通过了无形的墙面,彻底行驶在了血河之中。 沈乐言与偿愿仙打过许多次交道,极其熟悉这种气息:「是偿愿仙布置的幻境……半年前在上古遗蹟,对方还要藉助冰碑的力量才能做到如此大规模的幻境,但如今仅仅是一个分身,就已经将幻境笼罩了整座湖城?」 而且幻境还在不断扩张,眨眼间他们渡船后面的血河已经蔓延出了将近一里。 如此大的动静,就算是三皇子也不可能瞒得住。 妖族打算不装了?可是九公主联姻的旨意虽然下了,人毕竟还没有真的嫁到妖族,妖族将偿愿仙的事情搞得如此声势浩大,难道不怕大夏悔婚? 还是说—— 「妖族想要公主去联姻,或许是想将皇室血脉献祭给偿愿仙,皇室血脉中有关乎大夏国运的力量,以我们的修为还无法感知到,但大乘期的修士或者妖魔,就能感受到国运的存在。」 而九公主就在湖城之内。 或许是妖族不想等到联姻那日了,或许是偿愿仙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不想再听妖族之命,总之湖城现在已经沦为了偿愿仙的养料,这幻境持续时间越久,湖城的百姓生还的可能也就越小。 「师父要赶来,最少还要一日。」 这期间,他们必须独自进城。 沈乐言低声道:「偿愿仙肯定已经感知到我们进入了他的幻境。这幻境虚虚实实,不好分辨何处是真,何处是假,不过只要心神坚定,这幻境就没有办法伤到我们,偿愿仙或是妖族要杀我们就必须显露真身。我们一起进城调查速度太慢了,不如分开行动。」 「好。」姬怜意应道,片刻后又补了一句,「当心些。」 「你也一样……走了!」 偿愿仙的分身不一定是在城内,毕竟一堆血肉要占据的地方很大,在城内躲藏很容易被发现破绽。 但在郊外就不一样了,山林众多,很多地方人迹罕至,随处都可以躲藏。 姬怜意往附近的山林搜索,沈乐言直接去了城内。 三皇子很有可能还在城内,让姬怜意杀自己的弟弟好像有些残忍,他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无涯剑大约感知到了他的杀意,难得没有跟他交流,只是飞在他身旁,帮他警戒着周围的一切。 靠近城门时,他听到了一阵喧嚷的人声。 「为何要通缉抓捕九公主殿下?这告示都贴到城外了。」 「你还不知道吗?陛下下了旨意,要九公主去妖族联姻,联姻结盟后,能保大夏百年安稳。」 「那是好事啊,难不成九公主不愿意?」 「九公主不仅不愿意,还逃了!这不,三皇子殿下才命人贴了告示,通缉抓捕九公主。你瞧,告示上还写着,找到九公主者,赏金千两!」 「大傢伙都去山林里找找,和妖族联姻可是大事。」 「是啊是啊,要我说,这九公主真是愧为皇女,不过是去妖族联姻,就能换得大夏百年平安,她却如此不识大体逃婚了!」 不断有百姓涌出城门,这些百姓看似与常人无异,但每个人的眼瞳都没了眼白,而是全黑一片,显然是被偿愿仙控制住了。 从将百姓变成活死人,到现在可以直接控制活人的神智…… 沈乐言径直朝着城门走去。 那些被偿愿仙操控,一边谩骂着九公主,一边要去山林中找人的百姓们朝着他涌过来。 「你为何不听三皇子的命令前去抓捕九公主?」 「你为何不听三皇子的命令前去抓捕九公主?」 「你为何不听三皇子的命令前去抓捕九公主?」 百姓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一模一样的问句从一人变成十人,再从十人变成了百人之口说出。 沈乐言闭了闭眼,嗓音冷沉:「想逼我杀人,就这点手段?逃窜了半年,看来你也没有什么长进。」 一道剑芒挥出,百余个百姓全部被灵力震开倒地,却没有受伤,只是暂时无法行动了。 清了一条路后,他施展《青影玄诀》,进了湖城之内。 第181章 天衣无缝 刚进入城门,他就在无数向城外涌的人群之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沈公子。」 三皇子姬越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来,负手站在城中,与姬怜意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噙着淡淡的笑意。 「原本我只是想在此杀了太子,没想到还多赚了一个。不过沈公子这样的天纵奇才,就这样死了未免有些可惜。不如沈公子答应为我所用,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个护卫,我便饶你不死,如何?」 沈乐言桃花眼微眯,缓声道:「湖城的变故很快就会传遍九境,即便你是皇子,皇帝和各大仙门也不可能饶恕一个和妖族勾结的叛徒。」 「谁说我和妖族勾结了?」三皇子极其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只是和偿愿仙合作了一下而已,我不仅没有和妖皇勾结……还为大夏立了大功,马上就会诛杀妖皇。 第260页 沈公子大约还不知道吧?你当年救下的那个灵骨,现在在流放之地和一群妖魔一起造反了。 反抗军声势不小,妖族各部各怀鬼胎,谁都不愿意替妖皇卖命。妖皇不得已亲自出征,现在正焦头烂额忙着应付反抗军,根本无暇理会我们。」 沈乐言猜到了几分。 「你说服了偿愿仙,让偿愿仙的本体在妖皇宫殿中和反抗军里应外合诛杀妖皇,分身则在这里屠戮大夏子民,积蓄力量——谋害太子后,再将一切推到姬怜意身上?」 三皇子的语气颇为赞许:「猜得不错,但有一部分说错了,湖城这些贱民无法提供多少力量给偿愿仙,之所以用幻境笼罩湖城,是为了太子和姬茹。 他们的血脉之中有大夏国运,加上妖皇的血脉,偿愿仙将蜕变成九境唯一的——化神境!!!」 「三皇子就不担心,偿愿仙把你也当做养料吞了?」 九境唯一的化神境,听起来很可怕。 但这是需要时间的,三皇子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在偿愿仙吞噬血脉的这段时间里,仙门和大夏会束手无策?! 「我自然不会像妖皇那样愚蠢,养虎为患。」 三皇子忽然伸手拔出了佩剑,只见他的双臂已经完全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了。 而是变成了和偿愿仙的本体一样噁心的一团蠕动的深红色的血肉。 「我的身体、魂魄已经和偿愿仙融合,如果我死了,偿愿仙也会灰飞烟灭,我们这样的合作——才是最稳固不过的。」 三皇子控制着自己那具只有脑袋还是人形的身躯朝着他走过来。 「沈公子身上的杀意太重了,你其实也不必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不会让偿愿仙把百姓屠杀殆尽的,毕竟如果九境变成了无人之地,那我当上皇帝岂不是也很没有意思吗? 我坐上龙椅后,大夏一切如旧。只不过要死几个人,今日看来沈公子是不会愿意为我所用了,那就先请沈公子赴死,为大夏和妖族永宁,献上你的性命!!!」 三皇子手中的长剑勐地向他刺来,剑中似乎蕴含了无数厉鬼的哭嚎,腥风扑面。 三皇子以查探偿愿仙为由,一直在江南,只怕融合也是在这些时候完成的。 和偿愿仙融合之后,三皇子的修为暴涨,已经到了元婴期上品境巅峰,距离大乘期也不过一步之遥。 沈乐言凭藉着灵动的身法退至了一条巷口,低头一看,手背上还是被对方的灵力余波波及,一道血痕蜿蜒流淌。 「这身法果然有点意思,但你的修为太低了,区区金丹境……」 那柄剑在空中幻化,渐渐衍生成了百余柄利剑组成的剑阵,剑身上黑气缭绕,所有长剑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鬼面。 其中蕴含的灵力,即便是隔着一些距离,也足以让人的丹田都沸腾起来。 不能硬借,如果直面这剑阵,他即便不死也会重伤。 「你还有何处可以躲?!」 鬼面嘶吼一声,狰狞地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他飞来。 剑气四面八方无处不在,沈乐言身上的衣袍很快就出现了细密的口子,口子下鲜血汩汩渗出。 「无涯,替我挡一炷香,可行?」 无涯剑显露了剑灵本体,雪白的隼张开了翅膀,化成灵力屏障挡在沈乐言身前。 沈乐言闭上眼,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一张图纸,一座阵法在他的手间迅速成型。 三皇子的面色微沉:「你还会阵法?不过这么一个小阵,也不过是蚍蜉撼树,自取其辱罢了。」 「轰——」 对方的剑阵威力更大,无涯哀鸣了一声,灵力屏障上出现了寸寸皲裂。 阵法还差一点点。 「无涯——」 第182章 最后的底牌 阵法成形,玄妙的图案缓缓运转起来。 沈乐言立刻召回了无涯剑,淡青色的光芒闪现后,少年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阵法之中。 剑阵没了阻挡,狰狞的鬼脸一下子撞击在了阵法之上,整座阵法剎那分崩离析,变成了漫天灵力碎屑。 那是个小型传送阵,传送距离不会很远,饶是如此,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建好一座阵法,三皇子扯了一下嘴角,袖子里的血肉更迅速地蠕动起来。 「沈乐言必须死。」 偿愿仙的声音从三皇子的喉咙里发出:「半年前我就想取代他的身体,可惜失败了。」 「无妨,日后整个九境都是我们的。」 「一个金丹境的蝼蚁自然不足为惧,他跑了也跑不了多远,叫湖城的百姓都去搜寻——陆元弋现在到哪了?」 三皇子的眼底划过一丝忌惮:「我已经让效忠我的仙门去猎杀云熙宗的弟子……那几个仙门虽然比不上云熙宗的底蕴,但拖延上半个月,还是没有问题的。」 「若是陆元弋并不理会云熙宗,而是直接来湖城呢?」偿愿仙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如果我们这次失败了……大夏和仙门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没有什么法子能保证陆元弋绝对不会来湖城,不过,如果我们控制了沈乐言……那他即便来了,我们也还是有足够的时间。 云熙宗万千弟子的性命和自己的徒弟,你说陆元弋会怎么选?身为宗主,若是他当真为了救沈乐言来湖城,那说明在他心中自己的小徒弟的性命更加重要。 第261页 所以只要我们在他来之前,抓到沈乐言就可以了。」 偿愿仙沉默了一会儿:「但,你们大夏不是有传闻,陆元弋修的是无情道,他当真会在意云熙宗和沈乐言的性命吗?」 「哈哈哈哈哈……无情道。」三皇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在红尘俗世练无情道,依我看,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从古至今,从未有人成功过。」 「罢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你有感应到沈乐言的位置吗?」 「他似乎对幻境有极强的抵抗能力,我的幻境现在已经影响不了他,而且他用了阵法屏蔽了我的感知。」 与三皇子只间隔了两条街的一个小巷里。 「嘶——主人,痛痛痛痛,痛死了呜呜呜。」 沈乐言摸了摸无涯的脑袋安慰:「你好好养伤,三皇子暂时找不到我们的,回去之后我给你买一屋子话本子。」 剑灵受的伤不像是修士可以用丹药修復,剑灵只能靠灵力温养。 沈乐言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剑中,无涯的声音仍是有些虚弱:「主人……我可能要沉睡一段时间了。」 元婴期的剑阵岂是这么好挡的。 沈乐言点点头:「嗯。」 在无涯沉睡的这段时间里,无涯剑会变得像普通人工锻造的佩剑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将剑收回了剑鞘。 箱子里他布置了一个小阵,可以隔绝气息,缺点是他的移动范围不能超过这条小巷。 三皇子和偿愿仙估计没想到他刚才建的传送阵传送地点是随机的,连他都不知道会传到哪里。 更不会想到他现在居然在距离他们那么近的地方。 三皇子急于找到他的话,应该会尝试出城去寻找,而偿愿仙已经和三皇子融合,姬怜意在城外是找不到偿愿仙的本体,只能祈祷姬怜意早点找到逃婚的九公主。 至于他,等三皇子离开城池,他打算在城中仔细搜寻一番。 他可不相信,三皇子选在湖城暴露自己和偿愿仙的事情,是随性而为。 对方选择暴露的时机理由充分,但地点又为何是在湖城? 这座城池虽然是一座大城,但并不是江南人口最多的,也不是最易守难攻的。 选择这里总需要一个理由吧? 他隐隐觉得,这个理由或许是三皇子如此急切暴露自己所有底牌的真正原因。 而这个底牌到底是什么,也只有在湖城之中才能找到答案。 第183章 知府府邸 「有人找到大夏太子和九公主的位置了。」 「那就先去把他们两个处理了,然后再回来找沈乐言。」 城郊的一处山林之中,双眼乌黑、眼神空洞的百姓们拿着镰刀、斧头,将姬怜意团团围住。 姬怜意身后的山洞之中,九公主姬茹失了半截左臂,面色煞白,正在打坐调息。 片刻后,那些百姓忽然齐齐让开了一条路,三皇子面带微笑地走到了姬怜意面前。 「太子殿下,今日可真是狼狈。原本以为你会和沈乐言一起进城,我在城中恭候,却没想到只等到了沈乐言一个人……兄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沈乐言?」天冕双剑越过人群,直冲三皇子眉心,姬怜意昳丽的眼眸之中杀气翻涌,「你将他如何了?」 「我那般看重他,又怎么会杀他呢,大约也就是让他受了些小伤罢了。」 三皇子略一抬手,天冕双剑就被禁锢在了原地,再难寸进。 「我师父总说我修炼的天赋很高,如果不是醉心于权术,修为不一定会弱于你,但是如今——你还只是停留在金丹境,我却离大乘期只有一步之遥!」 三皇子抬起手的一瞬间,衣袍下恐怖的血肉全部展露出来,他却浑然不在意。 「等杀了你和茹儿,我就是大乘期的修士,整个九境最年轻的天才!」 天冕双剑嗡鸣起来,似乎是剑灵在怒吼。 三皇子的目光从姬怜意脸上移到了天冕双剑上:「这双剑只有歷代大夏帝王能用,父皇将他给了你,他也认你为主。不过马上你就是个死人了,我可没有听说过皇位能传给一个死人的。这双剑是否该换一个主人效忠?!」 一抹黑气缠绕上了天冕双剑,三皇子的脖颈上的一层人皮也被猩红的血肉掀开了,散发出一股恶臭。 只有那张脸依旧维持着人类的样子,只是眼底充斥着疯狂的戾气。 和偿愿仙的身体融合,神智终究会受到一丝影响。 现在的三皇子究竟还是不是他自己,或许就连他也搞不清楚了。 姬怜意伸手穿过翻腾的黑气,握住了天冕双剑的剑柄。 他手上的血肉在黑气的侵蚀下瞬间变得鲜血淋漓,伤口深可见骨。 但天冕双剑感受到他的灵力后,那抹黑气竟然在缓缓地消失。 「一个半人半魔的怪物,也配自称是大夏皇室血脉?」 偿愿仙忽然借着三皇子的身体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尖叫:「国运的力量——我感受到了大夏国运的力量!杀了他,杀了他控制那两柄剑!」 「国运?那种力量在一个金丹境的身上,的确是暴殄天物了。」 三皇子身上爆发出了一股强横的灵力,无数厉鬼的哭嚎声剎那响起,黑气笼罩了整片山林,周围的百姓无不痛苦地倒在地上,不明生死。 第262页 三皇子看着黑气席捲而去,穿透了姬怜意的身体,面上露出一丝畅快的笑意。 随后听到偿愿仙说:「我感知到沈乐言的位置了——他竟然还在城内。」 「他跑不了多远,一会儿就回去杀了他。」 「不——现在就要回去。」偿愿仙的声音突然阴沉至极,「沈乐言发现了那条暗道,必须立刻回去!」 三皇子犹豫了一下:「可是现在离开,姬怜意——」 「就他们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已经是刀俎下的鱼肉,跑不了的。赶紧回城内!万一被沈乐言坏了大事……」 「……好吧。」 湖城城内。 沈乐言在屋檐上,眺望到了城外山林之中一股沖天的黑气。 三皇子和偿愿仙必然是找到了姬怜意,暂时无暇来理会他。 姬怜意身上带了不少法宝和符咒,应该足够坚持一段时间,他便趁着这段时间走出了巷口,径直往湖城中央的知府府邸而去。 在来湖城之前,姬怜意给他讲了一些情报。 三皇子在湖城的这段时间里几乎一直住在知府府邸之中。 现在那知府也不知道是被弄死了,还是早就投靠三皇子了,总之得先去看一下。 第184章 大夏的秘密 知府府邸大门紧闭。 两个侍卫如木偶一般站在门外,见到他后用机械似的口吻问道:「来者何人,可有拜帖?」 沈乐言犹豫了一下,假模假样地从怀里取出一张纸,用灵力在上面写了个拜帖。 「客人请进,我们老爷在书房迎候贵客。」 朱红色的木门打开,里面走廊上僕人照常穿梭,如果不是这些人异样的瞳仁和脸上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这知府府邸看起来还挺热闹。 这些僕人有的在修剪花木,有的在洒扫擦洗,对他视若无睹。 刚才侍卫口中的「老爷」,应该指的是湖城的知府。 他一路朝着书房走去,一眼就瞧见那窗户纸上有喷溅上去的血迹,已经发黑了,可见时间久远。 推门进去,一具尸体趴在地上,身上穿着官服,一股浓烈的尸体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 姬怜意曾经跟他说过,当地知府是个清廉的好官,多半是这位清官不愿意听从三皇子的调遣,所以被残忍杀害了。 他先用灵力探了一下,确认尸体没什么异样,才往书房深处走去。 书房里很乱,书架上的竹简和书册许多都翻倒在地上,桌面上更是一片狼藉,以三皇子的修为,想要杀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百姓自然是易如反掌,所以不可能是因为打斗才让书册落地,一定是有人在这里翻动过。 三皇子在书房里找过东西? 沈乐言微微皱了一下眉。 会是因为这个东西对三皇子而言很重要,所以对方才会选在湖城吗? 他回到了尸体旁边,将知府的尸体翻了过来,对方的尸体已经腐败多日,脸都不大看得清楚了,但是衣服上仍能看到动刑的痕迹。 致命伤是扎进心口的几剑,剑伤有深有浅,与其说是为了杀人,不如说是为了泄愤。 很有可能知府知道那件东西的重要性,所以忍受了酷刑折磨,但是还是没有开口把答案告知三皇子。 三皇子一怒之下出剑杀了人,并且由于跟偿愿仙融合后性情更加狂躁,所以情绪失控连刺了几剑。 地上有一条黑红色的血迹和几个血手印,藏在满地狼藉的书册之下。 沈乐言顺着血迹观察了一下,知府应该是死在书桌前,又自己爬到了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靠近门,会是因为求生的本能想逃离?还是他用自己的尸体遮挡的地方,有什么秘密? 沈乐言俯下身,低声道:「前辈,湖城虽然已经遇害,但大夏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我会杀了三皇子和偿愿仙,一定会。若有冒犯,请前辈见谅。」 说完,他才轻轻地将尸体挪到了一旁。 窗外有一只白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停在了窗棂。 尸体在的这块地板由于被鲜血浸泡太久,色泽已经发生了变化。 沈乐言用灵力抹去了血迹,伸手敲击了几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尝试用无涯剑刺入地板下面,木块碎裂,底下什么也没有。 或许是他找错了方向。 他起身的时候,一只白色的蝴蝶飞到了他的指尖。 自从进了湖城的地界,他连一只小动物都没见过。据说是动物有感知危险的能力,会早早躲避起来。 蝴蝶从他指尖飞走后,又一直在地板上盘旋不去,似乎在引导他什么。 沈乐言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一次他看到了一小块凹痕。 小到几乎让人以为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造成的痕迹,不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他伸手碰了一下。 「咔擦」。 一声细微的声响后,沈乐言迅速环顾房间,里面并没有暗门打开,也没有出现地道的入口。 蝴蝶朝着书房后门的窗外飞去,飞得很慢,就像是在等他。 沈乐言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相信这只蝴蝶能给他引路,缓缓跟了上去。 蝴蝶停在了后院的池塘边,池水虽然不深,但也看不到底。 「你的意思是,让我跳入池塘之中?」 蝴蝶扇了两下翅膀。 沈乐言跃入了池中,再抬头看的时候,那只蝴蝶依然在池塘边的石头上等他。 第263页 潜到池底他才发现一面池壁上竟然有一个铜环,环上绘了九条龙,栩栩如生,雕刻精緻。 在大夏,除了地位高超的几个修仙者,只有皇族才能使用龙纹。 他心中一震,拉住铜环后,勐地向外一扯,一道石门缓缓打开,露出了一个幽深的隧道。 隧道里燃着遇水也能点燃的人鱼烛,烛火幽幽。 他进入了隧道,进去之后,那石门又合上了。 第185章 国运 沈乐言沿着隧道走了大约一炷香,前面的空间豁然开阔起来,是一座宏伟的殿室。 殿室四面墙上都绘着壁画,大殿中央是九根石柱,上面贴满了符箓,每根石柱间以锁链相连,石柱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青铜鼎。 一片寂静中,那些石柱却无端让人生出一种肃穆敬畏之感。 沈乐言走上前仔细看了那些符箓,这些符箓似乎是用血绘成的,他原以为这是在封印什么东西,但是连着看完了九根石柱上所有的符箓,才知道这些都是防御型的符箓——是用来保护石柱中间青铜鼎里面的东西的。 他试探着向青铜鼎挥出了一道灵力。 「铛——」的一声迴响之后,那道灵力瞬间被弹了回来,他连忙侧身躲闪开。 与此同时,那九根石柱忽然亮起了淡淡的金色的光芒,随后密密麻麻的箭矢蕴含着灵力和毒雾铺天盖地地向着他射来。 沈乐言瞳孔微缩,《青影玄诀》施展,少年化作一道残影在偌大的殿室中躲避飞射而来的箭矢。 但是躲了几分钟,那箭雨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一点儿没有停息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向了不远处的九根石柱。 少年翻身跃起,伸手抓向了两根石柱之间的锁链,在身体被弹开的剎那,他借着力道跃上了石柱的顶端,然后勐地飞出无涯剑,试图以剑背拍打青铜鼎。 「铛——」更重的一声声响,无涯剑也被弹开了。 石柱顶上忽然开始加热,若不是他迅速离开,只怕会被立刻烫伤。 但是青铜鼎却随着那声迴响开始微微震动起来。就好像里面有什么活物在。 沈乐言大声喊道:「大夏皇室的前辈,晚辈云熙宗弟子,事关大夏黎民百姓,请前辈出来一见!」 「……好吵!」 一声稚嫩的童音在青铜鼎中响起,他莫名听出了一股子起床气。 「是谁在我睡觉的时候吵吵嚷嚷——」 一团明黄色的东西缓缓从青铜鼎中升了起来,沈乐言定睛一看,这赫然是一枚巨大的蛋。 大夏皇室在这里造了一个秘密宫殿,设立九根柱子,贴满了符箓,就是为了守护一颗蛋? 沈乐言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跟这颗蛋交流,犹豫片刻还是选择直白地问:「前辈……是谁?」 那颗蛋摇摇晃晃地立在青铜鼎上:「你不是大夏皇族吧,你身上没有皇室的血,你刚说你是谁来着?云熙宗弟子?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沈乐言简要解释了一下:「现如今,三皇子和偿愿仙正在湖城追杀我和太子殿下,并且不断扩张幻境,还请前辈出手。」 「嗯……按理来说,不是皇族的直系血脉是进不来的,不过你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我想想,你不会和陆元弋有什么关系吧?」 「他是我师父。」 「难怪,他还来帮我加固过一次封印,刚刚那些箭雨就是他设计的第一道陷阱,那些箭矢射出之后还会有一根冰针飞出,以你那乌龟爬一样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躲开…… 大概是你身上有陆元弋灵力的气息,所以那些冰针并没有伤你,否则你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一只刺猬了。」 沈乐言的思绪忍不住偏了一下,为何师父现在还没有来? 难道三皇子有什么手段,拖住了师父? 他回过神:「前辈既然已经确认我的身份,可否跟我一同出去……」 「你想让我帮你杀了三皇子?这恐怕不行,我并不会打架。」 ????Дo??? 「如果我很会打架,就不需要留在这里,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保护了。」 沈乐言低声:「可是三皇子一直在找寻你……」 那颗蛋似乎嘆了口气:「我只是你们人族口中的『国运』,三皇子想找我,大概是想将我据为己有,或者是将我毁了。」 「国运?!」 「不错,自大夏诞生,我便也随之诞生。我能感知到你说的话是真的,因为我确实虚弱了不少,大夏若有危难,我就会虚弱,大夏若是强盛,我就也强盛。」 「如果三皇子将你毁了,会如何?」 「嗯……遍地天灾,大战必起,百姓十不存一。」 「那他将你占为己有呢?」 「那他会得到天命的眷顾,俗称运气会变好。」 沈乐言:「……」 听起来都很不妙。 「三皇子暂时还不知道你在这里,但他现在已经是元婴上品境的实力,可能随时会突破大乘期,这里的符箓,能挡住他吗?」 国运摇了摇头:「能坚持一会儿,不过这里的封印牵动着大夏皇室,所以京城一定已经知道这里出现了变故。」 京城派人来那也太迟了! 沈乐言犹豫了片刻:「我在这里绘一个传送阵,若是三皇子找到了这里,打破了九根石柱,你就坐传送阵离开!」 第264页 「传送到哪?」 「随机,看你运气!但出不了湖城。」 「那你呢?」 「出去拦住三皇子。」 「你的修为太低了,打不过他。」 「国之将倾,别无选择。」 第186章 带上国运 国运似乎在蛋壳里纠结,绕着青铜鼎飞了一大圈。 最后在沈乐言即将走出殿室时叫住了他。 「等等等等——放你一个小孩儿出去送死,有点说不过去,你可以带上我,然后把我交给现在的大夏太子。」 沈乐言在国运的指挥下依次揭下了石柱上的符箓。 国运大概是许久没找到一个可以跟祂说话的人,一直在碎碎念:「本来吧,由你将我炼化也很不错,可惜你没有大夏皇室的血脉……嗯,你有兴趣改朝换代吗?」 「您就别说笑了。」沈乐言哭笑不得,随后又正色道,「姬怜意如果坐上了皇位,会是个好皇帝的。」 所有符箓都揭下后,那颗蛋跳到了沈乐言肩上:「走吧。」 「这样子也太醒目了,你能不能变小一点?」 国运缩成了拇指大小,钻进了沈乐言的衣袖。 仅仅是这样,沈乐言都生出一种玄妙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突然多了一股让他去买彩票他能立刻中三千万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国运所说的「受天命眷顾」,如果将国运炼化,只怕还能极大地提高修为。 三皇子虽然无恶不作,还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但身上还是有皇族血脉,可以炼化国运,所以绝对不能让对方得手。 沈乐言原路返回:「三皇子一直没有找到你,只怕不会甘心的,很可能会回到知府府邸——为何大夏的国运会在湖城?」 「那是大夏开国时候的事情了……开国皇帝请了四大宗门的开山祖师,以及擅长风水星象的国师,选了这个地方建造了宫殿。 湖城的秘密,只有歷代皇帝才知道。至于三皇子是怎么知道的,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沈乐言走到石门后,正准备按动机关打开石门,忽然听到国运小声道。 「我好像又虚弱了一点……你要当心,有可能太子已经遭遇不测。」 沈乐言心底一沉。 从池塘中游出,返回岸上,院子里一切如常,这里通向知府府邸的后门,看样子三皇子应当还没有返回。 他迅速从后门离开了:「偿愿仙能感知到我大概的位置,三皇子他们肯定知道我刚来过知府府邸。」 如果三皇子选择先返回府邸查看,那么他就有足够的时间逃出城去找姬怜意的下落。 如果三皇子选择先来抓他,那就危险了。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 湖城城门。 三皇子化作了一道黑气,朝着府邸直掠而去。 偿愿仙:「沈乐言从知府府邸出来了……他不会找到那样东西了吧?」 「不可能!他一个贱民,身上没有皇族的血脉,不可能能找到。」三皇子立即驳斥道,但他阴沉的表情出卖了他,说明他的情绪也不像自己说的那么镇定。 「你确定大夏国运被封印在湖城之中吗?我们已经把知府府邸翻遍了,都没有见到过。」 「这可是我在御书房密室里的竹简上看到的,绝不可能有错,一定是我们没找到法门……若是国运不在湖城,知府那老顽固怎么会抵死不说?等我炼化了国运,便能飞升渡劫境,到那时,再加上姬怜意他们的命,就是陆元弋来了,我也有把握能杀了他!」 「沈乐言在往城门这里来,他或许是想出城去找太子,可要先杀了他再回府邸?」 「不,这小子滑不熘手,他往城门来,可能是想拖延时间,而且他在城中已久,或许早就布下了传送阵,不是那么好杀的,还是找到大夏国运要紧。」 偿愿仙没有再出声。 沈乐言看着天空中的黑气掠过,知道自己赌对了,也不知道这个运气是不是有国运的加持。他将《青影玄诀》施展到了极致,出了城门。 刚才三皇子和姬怜意对上,山林中出现了一股沖天的黑气,或许姬怜意还在那里,起码也是在那附近。 他朝着黑气涌现的方向而去。 第187章 受命于天 「什么人?」靠近那片树林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道冰冷的女声,一条鞭子从斜侧方的树上袭来。 沈乐言抬头望去,看到了一个穿着粗布麻裙的女子,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容秀丽,但面色苍白,衣裳染血。 「你是九公主?」沈乐言松了口气,凝聚在手的灵力散开了。 姬茹的目光从警惕渐渐变为了迟疑:「你……你是那个救过我哥哥的云熙宗弟子?」 沈乐言点了一下头,取出了鸣蝉阁的令牌证明身份。 「姬怜意现在在哪儿?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他。」 姬茹没有多问:「你跟我来。」 「我这里还有一些丹药,你伤势严重,吃些吧。」 「多谢。」 他们抵达了一个山洞中,山洞里,姬怜意浑身是血靠在石壁上,眸子紧闭,皮肤冰凉,若非还有微弱的唿吸声,沈乐言都快以为对方真的被三皇子给杀了。 「哥哥是为了护我……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姬茹的语气带着自责,「能用的丹药我都给哥哥服下了,但是……」 第265页 沈乐言给姬怜意输送了一些灵力:「他的命应当能保住,只是他现在昏迷不醒……」 那国运该给谁炼化? 他犹豫了一下,很快将目光落在了姬茹身上。 姬怜意说过,他心底是不愿意当皇帝的,而且还说九公主很适合坐那个位置。 大夏此前不乏女帝,姬茹也是正统的皇室血脉,所以或许……将国运交给她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将自己在湖城中找到了秘密宫殿,并且将大夏国运带出来的事情简单告知了姬茹:「国运不能落在三皇子手里,姬怜意如今也无法炼化祂,现在湖城之中能够炼化国运破局的……就只有你了。」 九公主低头看向昏迷中的姬怜意:「……是哥哥他说过什么吗?」 「我曾经问他,既然你不想做皇帝,难道大夏皇室没有能让你託付江山的人吗?姬怜意说了你的名字。」 九公主忽然轻轻笑了,但是眼眶里却闪过了几点晶莹。 「哥哥为我遮风挡雨了这么多年,又为了救我亲赴险境……我以前觉得,有哥哥在,还有父皇母后疼爱,我一辈子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也很不错。」 沈乐言知道姬茹未尽的话。 【皇帝这次选择将九公主送去和亲,可见其昏聩和自私。以往的疼爱究竟几分真几分假,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事关重大,我也不知道炼化国运有多少兇险,会不会有性命之忧。现在三皇子应当还在湖城之中寻找祂的下落,你可以多考虑一下。」 「不必考虑了。」九公主转过身擦拭了一下泪痕,语气已经重新变得清醒起来,「你将国运从湖城带出来实属不易,如今偿愿仙的幻境不断扩张,百姓受难,我身为公主,从出生起就受万民奉养,如今难道连这样的勇气也没有?」 国运从沈乐言的袖子里飞出,变回了正常大小,绕着姬茹转了一圈。 「这一代的皇帝虽然不咋样,生的儿女倒是不错。」 沈乐言拱了拱手:「如何炼化,还请您告知九公主殿下,我去外面守着。」 「没问题没问题!不过,炼化只怕会出现天地异象,很容易被三皇子察觉。」 「成功炼化需要多久?」 「这个嘛……长则数日,短则几个时辰,得看九公主。」 姬茹低声:「我会尽力。」 「几个时辰也太久了,三皇子一但发现这里的异象,赶过来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就算我能拦住他片刻,也拖不了这么久。」 国运:「如果有个封锁阵的话,或许可以让这里的异象不被发现。」 「炼化国运引发的异象不会寻常。」姬茹皱眉,「这里谁能建出这样的阵法?」 沈乐言开口:「我来吧,我试着建阵,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 「强行建阵可是会……」灵根受损,经络断绝,丹田损毁,甚至于灰飞烟灭。 「我知道。」沈乐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我好歹也是陆元弋的弟子,九公主不用那么担心,专心炼化,尽快成功,就算帮我了。」 第188章 援兵 封锁异象、隔绝气息的阵法不是特别复杂的阵法,但是想要阻隔的东西越强大,这个阵法的难度也就会成倍提升。 国运事关一国气运,无数百姓,所引动的异象必然声势浩大。 沈乐言在建阵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自嘲地想。 【我是不是太自大了一点,这种事情都敢沾边。】 怕是元婴、大乘境的修士,都未必能受得住封锁炼化国运的异象带来的反噬。 【最差无非是变成个废人……只要留条命在就好了。】 沈乐言尽量乐观地想,自己哪怕没有修为了,师父和大师兄也不会嫌弃他,到时过过平淡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调整了灵力,他看着在山洞外已经成型的阵法,回头对着九公主颔首道:「可以开始了。」 他建阵的时候,国运已经把炼化的法子告知了九公主。 时间宝贵,他们都没有再多说什么,九公主很快席地坐下,双手掐诀,国运在她掌心之间缓缓飘动了几下,骤然华光大放。 阵法上瞬间传来了极大的威压,沈乐言一开始就没有大意,全神贯注地朝着阵法灌输灵力,但那威压传来的一瞬间,他还是有一种十分骇然的感觉,丹田里的灵力才几息工夫就被抽走了一大半。 这还只是刚开始,等到炼化的关键时刻,只怕威压还要比现在大上十倍。 阵法之中,九公主看起来也不大好受,本就苍白的脸色已经如同一张白纸,神色极其痛苦,但对方掐诀的动作却很稳,一点也没有放慢。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沈乐言的灵力就空了。 阵法上面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随时有崩塌的可能。 他用无涯剑在手心割开了一道口子,以精血继续养阵。鲜血汇聚后被阵法迅速吸收,那些裂纹缓缓消失了。 等到一只手的手掌已经流不出血,他又在手臂划了一道口子。 站着有些头晕目眩之感,沈乐言在一旁的树干边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这一次坚持了半个时辰,饶是修士的身体素质远比普通人要好,沈乐言的眼前也在一阵阵发黑。 阵法上的威压又增强了三分,沈乐言压住喉咙口涌上来的腥甜,将风灵根吸收天地灵力的速度催动到了极致。 第266页 等到风灵根无法承载之后,灵根就会受损,不过应该可以坚持个半个时辰。 修士的经络中都有残余的灵力,届时他还可以自断经脉,将那些灵力重新汇聚到丹田里,这样又是半个时辰。 不过再之后……再之后他或许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不会有了。 只希望九公主能在这段时间里成功炼化国运,否则异象一出,三皇子和偿愿仙必然反应过来国运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不会在知府府邸继续寻找了,而是会赶到这里抢夺。 到时他们几个伤的伤残的残,怎么可能是三皇子的对手? 「……沈乐言,你疯了?!」 沈乐言恍惚了一下,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什么东西,只模模煳煳看到有几个人影跑过来,有个人在叫他的名字,好像还很耳熟。 「你是想灵根损毁变成个废人吗?!别再继续输送灵力了!」那个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这好像是陈靖的声音。 「瞎叫什么,你应该叫我小师叔。」 「师叔个鬼。」陈靖强行断了他的灵力,自己顶上后又招唿同行的几人,「快,帮我一起维持这个阵法——沈乐言,这是怎么回事,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靖说了他才知道,对方正和几个师兄弟在江南游歷,发现湖城异变之后就闯进来了。 在树林里走了许久,发现这边有灵力波动,就过来看看,正好撞见了他。 被餵了几颗恢復灵力的丹药,沈乐言稍稍缓过来一些:「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阵法里面的是太子和九公主,必须维持住阵法,等九公主出来。」 「你建的这什么阵法?!」陈靖大惊,「这才多久,我的灵力已经消耗一半了。」 「你筑基了?」 「是啊,这些时日我游歷了许多地方,总算行万里路还有些用处。」 和陈靖同行的师兄师弟大部分都是筑基,有一个金丹境,几人一同输送灵力维持阵法,倒也能撑住一段时间。 沈乐言微微笑了一下:「多谢了。」 「我们俩还客气什么——这里的事情,你没有告诉陆宗主吗?」 「传信了,但我怀疑……师父被什么事情拖住了,没办法第一时间赶过来。」 陈靖有些恼怒道:「本来我可以带更多修士过来的,可路上一些修士对这里避之不及,我说让他们跟我们一起来查看,他们说才不想来送命,跑得比百姓还快——」 「贪生怕死,人之常情。说真的,我也想活着。」 「我们肯定都能活着。」 第189章 妖族情形 沈乐言养伤的工夫,陈靖小声跟他说:「我感觉偿愿仙幻境中的时间流速好像和外界不太一样。」 这无疑是个更坏的消息了。 「你发现了什么?」 「我们进入幻境之后,跟着幻境扩张的方向前行过一段时间,想看看这幻境扩张的速度到底是怎么样的。 结果我们在幻境边缘走了一日,却发现外界才过了几个时辰,因为我们进入幻境是黎明时分,在幻境待了一日后,外界也只不过是早晨靠近中午的天色。」 「也就是说……」沈乐言嗓音低哑,有些许绝望,「也就是说,这里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好几倍?」 那么他师父就算赶过来了,外界两日,他们起码要在幻境里坚持七八日。 「……是。」陈靖苍白地安慰他,「也或许是我看错了呢?」 「我早该猜到的……」当初在上古遗蹟的冰碑之中,时间流速就和外界不同。 偿愿仙现在实力增长,自然可以控制幻境中的时间流速。 对方显然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寻找国运的时间,延缓大夏援兵的到来,所以才会让幻境中的时间流速变快。 陈靖挠头:「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很难等到陆宗主和大夏皇室派人来了?」 「……是。」沈乐言见几个云熙宗弟子气息都有点颓靡,连忙鼓舞士气,「但是大夏国运现在在我们手中,只要九公主及时炼化了国运,定能与三皇子有一战之力。」 「对对对,沈乐言说得对,大家再坚持一下,当务之急是维持住阵法!」 「嗡……」 沈乐言忽然听到一阵很轻的什么东西扑闪翅膀的声音。 一抬头,看到了一只千纸鹤,上面有一道红色的纹路,这是度华尊者给他传的信。 在这种时候有信来,肯定是妖族发生了十分重要的事情。他接过千纸鹤。 「妖皇听闻流放之地竟敢起兵反叛,震怒,御驾亲征率兵前往。 第一场仗打了一日一夜,难分伯仲,但两军阵前,偿愿仙突然发难,妖皇腹背受敌,被偿愿仙的本体重创。偿愿仙出手之后一击未杀,现在不知所踪,妖皇身受重伤,时常昏迷。 现在妖族分崩离析,原本支持妖皇的部族也生出了各种心思。 来自流放之地的反叛军乘胜追击,我现在正跟着妖皇的属下一起后撤返回宫殿。 敢问沈小友,我现在能不能逃跑啊?!」 原本妖皇重伤,很有可能快嘎了,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意味着郁野马上可以顺利地结束妖族的战争。 虽然对方现在年纪还小,修为不够,可能暂时成不了妖皇,但能少几年的战乱也是好事。 问题是,偿愿仙要杀妖皇绝对不可能是为了帮助流放之地的反叛军,而是为了吞噬妖皇的修为,届时三皇子的力量又会得到进一步的提升。 第267页 他们手中目前唯一的牌就是大夏国运,万一九公主炼化了国运之后还是无法抗衡三皇子,那该怎么办? 他们就算都死在这里,也无力阻止三皇子。 这种希望渺茫,找不到出路的感觉是最令人绝望的。 大概是看出他的神色更加不对劲,陈靖关心地望了他几眼:「沈乐言,你,你怎么了?那是谁的信?」 沈乐言不想将这种负面的情绪传开来:「……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 有两个云熙宗弟子小声:「我们灵力快耗尽了。」 阵法之中,九公主炼化国运似乎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 那团金芒十分强盛,阵法笼罩的山洞之中石头都碎成了粉末,漂浮在半空之中,隐隐有雷声传出。 一般来说,声势浩大的天象都会有天雷噼下。 这是最难渡的时刻。 看来阵法里面天雷都还没有开始成型。 还是幼年期的天雷已经让阵法颤动起来,等天雷降下,这阵法又该如何维持? 「沈乐言,你别想太多——就是真的将你的命填出去,只怕这阵法也维持不了多久。妖魔畏惧天雷,不如……不如就在天雷降下时解开阵法,让三皇子和偿愿仙过来。」 第190章 蚍蜉撼树 天雷真正降下的那一剎那,整座阵法半刻都没有支撑到,已是轰然碎裂。 天地变色,一道金芒自九公主掌心而起,直冲天幕,阴沉的云霭一剎之间散开了,变成了一大片金色的漩涡在他们上空盘旋。 漩涡间,电光涌现,雷鸣阵阵。 第一道天雷落下的时候,他们好像听到了一声古老威严的龙吟之声。 与此同时,三皇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幻境:「你们以为窃取了大夏国运就能反败为胜吗?别做梦了——妖皇已死,我已是大乘上品境,就凭你们这些蝼蚁,也敢妄图阻我?」 沈乐言只感觉心口某一根弦勐地绷紧了,随后就感觉腹部一阵剧痛传来,一低头就看到一团黑气已经刺穿过去,鲜血迸发而出! 「运气倒是不错,竟然能找到大夏国运。」 三皇子的身影出现在树林之中,对方身上的气息的确又增强了,偿愿仙竟然已经如愿以偿地吞噬了现任妖皇的力量。 对方现在的模样更加像一只怪物,身形臃肿,衣袍已经无法遮掩他异化的躯体,蠕动的血肉兴奋地乱舞。 「不过……我也要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或许还没办法这么顺利找到大夏国运。茹儿好像还没有把国运炼化成功啊……」三皇子笑起来,笑容疯狂。 沈乐言根本无力阻止伤口的扩张,那股黑气蕴含的灵力极其可怕,他现在灵力本就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腹部的伤势越来越重。 三皇子似乎已经笃定他马上就会死了,没有再理会他,目光落向站在他身前的陈靖和几个云熙宗弟子。 「陈靖……」沈乐言艰难地开口,「走。」 陈靖依旧挡在他面前。 三皇子现在心情极好,回忆了一下陈靖的身份:「你是郑子珩的徒弟……这么差的灵根,永平侯世子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 曾经我数次上永平侯府拜会郑世子,可惜他好像不大买帐。你说,他要是早点答应支持我夺嫡,现在我又何必出手杀他徒弟呢?」 三皇子轻飘飘地一抬手,陈靖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撞断了几棵树木之后才倒在地上。 三皇子慢悠悠地继续朝着九公主的方向走去。 到了对方这个修为,已经能够与天雷抗衡,起码在天雷之中待上一段时间绝对不会有问题。 而九公主还没有成功炼化国运,现在似乎也无法感知到外界的危险,犹如砧板上的鱼肉。 沈乐言下意识握住了无涯剑,想要支撑着站起来,但他的身上的伤在不住地流血,连动一下手指都很困难了,更不要说站起身。 「……站住。」 三皇子脚步一顿,扭头看了一眼,陈靖嘴角沾血,竟然从远处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再次挥剑向着他攻来。 三皇子讥讽地笑了一下。 陈靖每倒下去一次,身上的血就多染一层。 「别白费力气了,我现在没立刻杀了你和沈乐言,不过是因为你们两个还有点用……别得寸进尺!」 陈靖的双腿被齐齐砍断。 沈乐言听到惨叫声,只觉得心跳快要出了胸腔,少年双眸血红,咬着牙站了起来。 三皇子微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自断经脉?你就算断了经脉,损毁灵根,最多也就是短暂涨上三四分灵力,真可惜啊……一个风灵根就死在了区区金丹境。」 沈乐言疼得脑子浑浑噩噩,只装得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尽量拖住三皇子。 身上的灵力前所未有地沸腾,他逼出了伤口处的黑气,剑招已刻入骨髓,长剑袭向对方。 「铛——」 剑尖停在了距离三皇子的脖颈半寸的地方。 「没空和你们玩过家家了。」三皇子脸上的笑容敛去,「希望陆宗主看到你的尸体后能想明白,是你自己找死。」 黑气迅速缠绕上沈乐言的身体,少年的眸子划过一阵剧痛之色,随后渐渐变得空洞起来,他身体里的生机在飞速地流逝。 第七道天雷落下,到第九道天雷的时候,九公主就能彻底炼化国运。 第268页 三皇子将昏迷的少年扔到了一旁,走进了天雷之中。 第191章 战后 沈乐言记忆的最后一秒,是一团金光笼罩过来。 金光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暖意,就好像整个躯体都变得轻飘飘的,如同泡在温泉之中。 他听到三皇子扭曲的狂笑声:「国运——我拿到国运了——哈哈??哈哈——」 一个月后,鸣蝉阁。 「郑师兄,我来给沈乐言送药了……他还没有醒吗?」清漓两根羊角辫一蹦一跃的,嗓音里却有淡淡的忧虑。 郑子珩在走廊上侧过身:「还没有。不过小师弟的气息和灵力都已经稳定了,应当很快就会醒过来。」 「那就好!」清漓走了几步,又问,「郑师兄,你手里的信件,怎么好像是妖族那边的样式?」 「的确是妖族寄来的,妖皇死后,反叛军攻占了妖族宫殿,拥立了新皇。新皇出身狼妖一族,名唤郁野。」 「郁野……好熟悉的名字。」清漓嘀咕道,忽然诧异,「那不是,那不是之前沈乐言心心念念要救的小狼妖吗?」 「就是他。他身负灵骨,在流放之地又有一番机缘,现在已步入元婴。妖皇之位本是要由反叛军的统领担任的,但那统领要闭关百年,就将皇位给了在军中颇有声望的郁野。」 「信是新妖皇传来的?写了什么?」 「是给小师弟的信,你我不便查看。」 「好吧……」 「你先去看小师弟,外头还有长老有事找我,我一会儿过来。」 清漓端着药走进了房间之中,床榻上的少年安安静静地躺着,唿吸平稳,只是俊秀的脸上眉心还锁着。 清漓将丹药用灵力炼化了,传输到了沈乐言的经脉之中。 隔壁的床榻上,陈靖探头:「哎,清漓,你不会只给沈乐言带了药,没给我带吧?」 「切,你的双腿都长出来了,能跑能跳的,还需要我给你带药?」 「你双标!」 「略略略——」 陈靖半是玩笑地做了个挥拳的动作,忽然又落寞下来:「你说,沈乐言什么时候能醒啊……醒来之后,若是知道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他能接受得了吗?」 清漓一下子也笑不出来了:「沈乐言一向豁达,没心没肺的,应该……应该……再说了,虽然陆宗主不在了,那不是还有我们吗?」 「嘘——」陈靖面色一变,连忙从床上跳下来,「我刚刚好像看到沈乐言的手指动了一下!」 「真的假的?!」 「别管真的假的,你别乱说话!他现在刚醒来,别什么都告诉他知道吗?」 「知道知道,郑师兄都说了八百遍了,你现在又开始说,我真记住了!」 「那你看着他,我去找我师父过来!」陈靖一路跑着冲出了房间。 沈乐言睁眼的时候,眼前是一圈放大的人脸。 大师兄、陈靖、清漓,甚至是云熙宗几个长老都来了。 他第一反应是【我还活着。】 第二反应是:「……师父?」 他喉咙太干了,没发出声音。 他大师兄很快端了一碗水餵到他唇边,嗓音温和:「慢点喝,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同师兄说。」 沈乐言一口气喝了水,再次看了一圈房间里的人,别的什么也没问,重复了一遍:「大师兄,师父去哪儿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刚醒就有些心慌的感觉。 明明是在鸣蝉阁里,一切好像都已经结束了。 明明他还活着,陈靖也好好的,许多人都在,但他就是莫名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问完,房间里安静了一瞬,郑子珩眸底又片刻的哀恸划过,但被人掩饰得很好。 郑子珩温柔地摸了摸少年的头髮:」这么大人了,还天天找师父啊?师父闭关去了,给你留了信的。」 陈靖附和道:「沈乐言,你一醒来就只问陆宗主,都不关心一下我们!」 清漓:「就是就是,枉费你的无涯剑天天嚎着要主人给他讲话本子,其他人讲的都不听!」 沈乐言悬着的心落地了,他自然相信他们说的话:「我昏迷了很久吧……三皇子和偿愿仙怎么样了?」 「都死了。大夏皇帝皇帝经歷此事之后身体大不如前,在早朝上昏倒之后,现在一切政务都是九公主打理,姬怜意自己辞了东宫太子之位,等九公主熟悉了政务,姬怜意就会回来云熙宗。 至于妖族那边……」 沈乐言仔细听着,总而言之,现在不论是大夏和妖族都很太平。 「是谁杀的三皇子?九公主炼化国运之后杀了他吗?还是师父到了之后杀的?」 郑子珩顿了顿,低声:「是师父杀的。」 沈乐言弯起眼。 【我就知道,师父打架没输过。】 第192章 见面 虽然云熙宗给他用了最好的灵药和疗伤的功法温养身体,但是沈乐言的经脉、灵根都受损严重,并不是这么快就能恢復好的。 他现在可以正常下床走动,只是暂时还不能动用灵力。 每每他要出门,陈靖或者清漓总会陪着他一起,还有外门一些相熟的师兄师姐,好像怕他在云熙宗半路栽一跤似的。 「真的不用这么小心。」沈乐言在陈靖第99次扶他下阶梯的时候半是好笑半是无奈道,「我只是暂时用不了灵力,又不是残废了,不至于连自己走路都走不了。」 第269页 「我不管,反正我师父要求我必须寸步不离地照顾好你。」 沈乐言莞尔:「大师兄好像越来越忙了……」 这几天他见到郑子珩的时候对方不是在批阅宗门事务,就是在跟长老们商议事情,有一天晚上睡觉迷迷煳煳,感觉有人来给他盖被子,抬眼一看是郑子珩,对方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叫他安心休息,然后好像又有人找,很快就离开了。 「宗门的事情多,都是师父在处理,肯定忙啊。」陈靖答。 「也是。」 「你都走了一上午了,要不要休息休息?」 「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再休息下去四肢都生锈了。再说了,你们这么多人陪着我,我就算半路晕倒了也有人把我抬回去。」 他们走下了鸣蝉阁,来到外门。 现在正是授课的时辰,街上都没有什么人,阵阵书声从学舍里传出来。 「陈靖,你还记得我俩以前逃课的时候被教习罚站吗?」 感觉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但这里的景物又都没有改变。 透过窗户看到里面正在被教习点名背书的两个弟子,他们脸上窘迫紧张的样子一如他们曾经。 沈乐言感觉自己的心空了一块,不知怎么的,有一种特别想见到师父的急迫感。 他垂下眼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陈靖,我师父在哪里闭关?他可有说什么时候出关?」 陈靖愣了一下:「……陆宗主,闭关,这个,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那我等会回去问大师兄。」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闭关嘛,长则百年,短则数月,哪有这么快就能出关的。」 「我知道。」沈乐言正色道,「我只是想去见师父一面,隔着阵法看一眼也行,不会打扰他闭关的。」 陈靖干巴巴地:「哦……」 他们在外门的酒楼吃了顿饭,沈乐言还看到了自己当初搞出来的报纸,已经办到不知道第几版了。 沈乐言吃得不是很香,陈靖更是食不知味,两人各怀心思地吃完,就又返回了鸣蝉阁。 沈乐言跑去大师兄的止水阁,郑子珩正在里头跟言狮长老商讨独角兽的养殖,沈乐言乖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等到言狮长老出来,才行了个礼想要走进去。 走进去的时候,他感觉言狮长老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说不清的怜爱。 「小师弟?你怎么来了?」 郑子珩从桌案后面起身,走到他身边,温声:「今天出去了这么久,可有觉得不舒服?我叫人把灵药送来。」 沈乐言摇了摇头:「我没觉得累。大师兄,我是想问问,师父在哪里闭关?师父给我留的信我看了,虽然指点了我日后该如何修炼,还说等他出关让我给他准备点好吃的,可都没有提他到底在哪里闭关。」 郑子珩缓缓攥紧了手:「小师弟心情不好。」 「嗯……倒也没有,只是想去看师父一眼。」 「这些日子魂不守舍,就是在想这个?」 【我有魂不守舍吗?】 少年微有些茫然地抬头。 「跟我来吧。」郑子珩眼底翻涌过复杂的情绪,「但师父闭关,不可打扰。」 「我明白的,我就看看,不说话。」 郑子珩带他离开了云熙宗,走之前吩咐陈靖照料宗门里的事务。 陈靖一下子成了社畜,好像也没有特别难过,只是临别前陪他喝了一顿酒。 郑子珩一路御剑带着他,来到了湖城。 湖城的百姓在一个月前的惊变之中几乎死尽,不过后来九公主安排了一些外城人迁到这里,免税五十年。 如今湖城倒也恢復了一些热闹与繁华。 至少看不出三皇子和偿愿仙肆虐过的痕迹了。 「师父怎么把闭关的地方选在湖城了?」沈乐言有些不解,「这里离云熙宗那么远。」 「是有点远。」 他们来到湖城城郊一片人迹罕至的山林之中,沈乐言隐隐约约感知到了一丝阵法的波动。 是很熟悉的,师父的灵力。 无需破阵,阵法已经自动将他放了进去。 郑子珩在阵外对他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第193章 化神 阵法之中自有一番小天地。 这一次沈乐言见到的是一片雪白的花海。 没有暴雪,微风和煦,不知名的小花儿漫山遍野,暖阳洒下,熠熠生辉。 他正讶于师父怎么忽然换了喜好,把闭关的地方弄成了这副样子,远处一把飞剑已瞬息到了眼前。 江雪剑剑灵化成了一条小金龙,停在了他的肩头,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后。 「……你来了。」 「师父让你守在这儿?」 「嗯……是我自己想要待在这里的。你身上的伤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 「是差不多了,大师兄说再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慢慢恢復灵力了。」 「郑子珩把云熙宗打理得不错吧?」 「当然。」沈乐言微笑道,心里不自觉有些雀跃,「师父闭关的地方距离这里远吗?」 「不远,我带你去。」 江雪剑带着他飞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在一片平地落下了,不远处有一间小木屋,小木屋庭院的院门敞开着,院子里放了几把竹椅,银髮仙人正悠然地坐在其中一把竹椅上。 第270页 沈乐言的脚步放慢了一些:「师父看起来倒不像是在闭关,像是在度假。」 「小木屋外设了阵法,连我也无法进去。」江雪剑低声道,「你就在外面看看吧。」 他本来也没想着打扰师父闭关,能见一面就很令他安心了。 他走到小木屋外,果然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阵法波动,这阵法隐藏得很好,如果不是他对陆元弋的灵力气息太过熟悉,只怕根本察觉不出。 越是这种无形无迹的阵法,威力就越骇人。 他在木屋外席地坐下,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银髮仙人的侧脸。 冰塑雪琢,俊美无俦。 「师父为什么选择闭关了?是在诛杀三皇子的时候受伤了吗?」 小金龙趴在他膝盖上,跟着他一起注视着院子:「算是吧。」 「伤得重吗?」 「那自然是没有你伤得重的。当时我跟着主人来湖城找你,你身上全是血,灵力耗尽、灵根破损,经脉断了一大半,差点给我吓死。也就是你命大,现在还能活蹦乱跳,换一个运气差点的,坟头草都十米高了。」 「当时情况紧急,没想这么多……让你们担心了。」 「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嗯……师父就这样一直坐在竹椅上修炼吗?」 「也不是,偶尔会站起来走动走动。不过……」小金龙的声音更低了,如果仔细听,能听出一些心虚和哀伤,「不过因为阵法的缘故,所以主人看不到木屋之外的人,也听不到我们说话。」 「没事,我们能看到木屋里面就行。」沈乐言并未察觉出什么,他摸了摸小金龙的脑袋,「你如果在这里待着无聊,就跟我一起回云熙宗吧,凭这里的阵法……全修仙界应该无人能打扰师父闭关。」 尤其是现在妖族是小狼妖做主。 郁野一边在释放被前任妖皇迫害的妖族奴隶,一边约束各族,不准他们再进犯大夏边境。 同时还派了使者到京城与九公主商议订立盟约,开放互市等事宜。妖族和仙门的纷争总算是告一段落。 「我还是留在这里吧。」小金龙摇了摇头谢绝了,「你可以偶尔给我带些好吃的来,或者陪我说说话。」 「没问题啊,我出去就跟大师兄说,我想留在湖城,暂时不回云熙宗了。等到师父出关了再一起回去……」 沈乐言忽然不说话了,因为木屋之中的人缓缓睁开了凤眼,从竹椅上站起身。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师父的神情和往日有些不同,周身的气度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往日师父的脸上虽然也没有什么表情,但熟悉他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冰霜下的温度。 师父看书、钓鱼时姿态会有些闲散,瞧着有淡淡的烟火气。 但现在木屋里的那个人,抬眸转向院门时,面容清冷,无情无感。 就好像,就好像九天之外的仙人,只是在人间停留片刻。 沈乐言怔了一会儿,下意识想要伸手触碰阵法,被小金龙拦住了。 「这阵法会伤了你的!」 他回过神,心绪一下子有些杂乱,少年的声音带了一些希冀,又有些惶恐:「师父,师父是不是……是不是,入化神境了?」 他还记得大师兄说过,师父修的是无情道,如果入了化神境,所有情感都会消失。 小金龙大约没想到他会这样敏锐,沉默了。 沈乐言心中的一丝希望随着江雪剑的沉默,一点点消散殆尽。 他恍然间想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大师兄还有陈靖清漓他们在我醒来之后都有些怪怪的,我以为是,是担心我的伤势,原来不只是那样,还因为师父。」 「沈乐言……」 「师父现在,已经认不出我了,对不对?」 第194章 尘埃 小金龙有点不敢,或者说有些不忍心直视少年的眼睛。 他想,主人的小徒弟太聪明了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说现在,他想煳弄一下都煳弄不过去——尽管他,还有郑子珩,以及所有帮忙瞒着沈乐言的都知道,这件事迟早会瞒不住的。 无非是他们现在担心沈乐言重伤初愈,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会承受不住,所以才想着尽可能拖延。 「……其实,其实主人他谁也认不出,并不是只认不出你。」江雪剑说完,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个安慰太过乏力,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再不说出实情,只怕沈乐言会更加难受。 沈乐言并没有听江雪剑在说什么,他问出口的时候心里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怔怔地望着庭院中的仙人,对方金色的眼瞳之中空无一物。 少年漆黑的眸底后知后觉地洇出了情绪。 他的安静让江雪剑更加紧张了:「沈乐言,沈乐言?你也别太伤心,说不定主人什么时候就恢復以前的样子了呢?」 「……要恢復以前的样子,除非师父跌落境界,但那怎么可能?」 整个九境自上古之后就没有出现过化神境,要让化神境跌落境界,岂非无稽之谈?何况……化神境与天齐寿,超脱了天道束缚,他又凭什么因为自己的情感,想要将陆元弋拽回人世红尘? 「……主人并不想破化神境的。」江雪剑看到少年眼尾有些红,声音也不禁带了些难过,「只是……」 「我知道的。」 师父曾经跟他说过,入了化神境与天同寿,无欲无求,岂不是很无趣? 第271页 「肯定是为了斩杀三皇子和偿愿仙……不得不入化神境吧。」 江雪剑点了点头。 怪不得大师兄他们都没告诉他那场大战的详细情形,问就是师父打赢了。 江雪剑小声安慰:「虽然主人现在不认识任何人,但还留在此处……上古古籍记载,入了化神境的修士和妖魔会消失在九境,主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还可以长久地留在此处。 你若是捨不得主人,就常住在此。什么时候习惯了,什么时候再离开吧……」 以沈乐言的天赋,未来不说渡劫、化神,大乘境肯定是没跑的。 寿元千载,自然不缺时间来慢慢癒合这件事。 沈乐言久久地站在原地,直到庭院里的仙人进了木屋,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才回过神。 「……我能进木屋之中吗?」 江雪剑摇头:「这真没骗你,阵法是主人破化神境之前设的,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去。」 「破化神境之前设的?」 「嗯。不仅别人进不去,主人自己也不从里面出来。」 那肯定是师父担心自己入了化神境之后会六亲不认滥杀无辜,所以设了这个阵法,不让任何人进入。 「我觉着,我应该能进去。」 江雪剑一惊:「你可别乱来!这阵法若是伤到了你——」 沈乐言的手指触在了阵法之上,一片晶莹的冰霜凝结在了他的指尖,又很快融化了。少年自然毫髮无损。 江雪剑一时无言,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合理的。 毕竟是主人在入化神境之前设的阵法,又怎么捨得真的伤到沈乐言? 片刻后又有些嫉妒:可恶啊,我堂堂蛟龙剑灵,跟了你这么久,你居然让小徒弟进阵法,也不让我进! 龙龙自闭。 「还要麻烦你跟大师兄说一声,我大概很久不会回云熙宗了。」 江雪剑嘆了口气:「想来你大师兄答应带你来这里的时候,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江雪剑离开了,沈乐言缓步走进了阵法中的小木屋。 细看之下他才发觉这里的陈设有些熟悉,好像有点鸣蝉阁的影子。 他推开了木屋的门,陆元弋正坐在里面烹茶。对他发出的声响毫无反应。 他还是没有忍住试探着唤了一声:「师父?」 没有回应。 银髮仙人烹茶的动作没有停顿,沈乐言发现那茶罐里明明是没有茶叶的,但是陆元弋指尖一动,茶罐里瞬间就装满了翠绿的茶叶。 造物。这便是化神境的能力。 这座小屋大概也是化神境的力量所作。 他走到陆元弋身边坐下了,尝试去碰对方手中的茶,刚触及茶杯,便感觉一股强烈的威压降下,他心跳空了一拍,感觉再晚一秒收手,就会剎那被碾作齑粉。 陆元弋依旧没有看他,似乎那股威压不过是神明在掸去一粒尘埃罢了。 这一刻他恍然惊觉。 原来真的已经不一样了。 第195章 不一样 沈乐言在木屋里住下了。 他在危险的边缘反覆试探了三天之后,发现自己只要不碰到陆元弋和对方手里的东西,就可以安然无恙地留在木屋里。 譬如说现在,他师父正阖着眸子躺在床上。 他便蹲在床边上,克制住想要伸手玩陆元弋银髮的冲动。 大师兄和江雪剑他们还是太小瞧他了。 他虽然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消息,不过也很快就定好了目标。 师父没法跌落境界,那他就努力修炼入化神境不就好了。 说不准等他到了化神境,就能有办法让师父记起来他是谁。 江雪剑起初十分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一天会过来看他五六七八趟,后来发现他除了在木屋里盯着师父发呆,就是打坐修炼,终于意识到他说的「我要入化神境」不是在胡言乱语。 江雪剑让他写了几封信,带出去交给了郑子珩。 一封就是写给郑子珩的,信上说了许多宽慰大师兄的话,并表明如果云熙宗有任何需要,他一定会回到宗门。 一封是写给郁野的,他也许久没有见过小狼妖了,不知道新妖皇如今是怎么个模样,不过想来还是毛茸茸的一只。他跟郁野说,日后会去妖族看他。 一封是写给姬怜意的,现在太子已经不是太子,成了个闲散王爷,等九公主熟悉了朝政,姬怜意就可以回到云熙宗。他问姬怜意日后有什么打算。 最后一封是给余祝的。祝子哥好像刚刚出关, 现在正在四处游歷,据说对方新研发了一首曲子,引得乐修界都震动了。他在信里表示想听。 写这些信花了许久时间,每写一封沈乐言都觉得自己有许多话要说,但又无法只通过笔墨写尽。 只好都挑了一些要紧的写了上去。 写完信看着江雪剑把它们带走,空落落的心好像得到了零星慰藉。 沈乐言一边等待回信,一边继续试探着自家师父(化神境版)的底线。 不知道是不是在一个屋子里待久了,对方可能渐渐把他当成了组成这座木屋的一部分,不管是一粒沙子还是一块石头还是一根木板。 一次他打地铺睡在地上,睡得太熟了,没意识到陆元弋走过来,手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衣角,那股可怕的威压却并未降下。 他欣喜之下拽住了对方的衣角多摸了几下,发现当真没有什么事情后,便从地上坐起来,从衣角摸到了袖子。 第272页 【师父终于没放出那种「爷要你死」的气息了。】 【照这个进度下去,我岂不是马上就不用打地铺了,可以和师父一起睡床上。】 【地铺也不是不好,就是地板太硬了,睡久了骨头疼。】 【无情道怎么回事,连句话也不说,天天就在屋子里不是睡觉就是打坐就是喝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什么精神病院。】 【为什么湖城那会儿,我昏迷过去了,都没见到师父是怎么杀了三皇子和偿愿仙的。】 【今日小目标:摸一下师父的手。】 跟哑巴待久了,说话真的会退化的。 有时候沈乐言都分不清自己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心里自言自语。 摸一下师父的手这个小目标他一直纠结到了当日晚上。 毕竟摸一下衣服和碰一下手,对于一个化神境来说应该还是不同程度的冒犯。 不过他现在对于那股威压已经很熟悉了,基本上能及时止损,于是还是选在陆元弋在榻上休息的时候,伸出了自己罪恶的「魔爪」。 对方指尖的温度比以往更凉了,几乎像是碰到了一块冷玉,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沈乐言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颈间的白玉平安扣,两种温度的差异十分明显,他恍惚了一剎,忽地笑了一下。 【今日摸手小目标完成,明天换成啥呢,让师父开口?这好像比较难吧……】 一个月后,江雪剑带来了所有人的回信。 而沈乐言的小目标也一直卡在了「让师父开口说话」上面。 江雪剑看到他居然能够触碰陆元弋的手而没有被打得灰飞烟灭,表示震惊:「按理说不应该啊……难道主人还认得出你?不会吧?这是什么道理……」 「你想啊,这里的阵法是师父破境之前设的,理论上师父现在是化神境,是不是可以随时离开这儿?但是对方没有,说明他应该还保留了一点点,一点点以前的记忆。」 与其说是记忆,不如说是一种潜意识。 陆元弋布下阵法是怕自己入化神境时候滥杀无辜,说明这种印象应该刻入了意识的最深处,所以对方才在入化神境之后一直留在木屋之中。 至于他……他自认为,师父对他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第196章 如何欺骗化神境版师父 「这个猜测,倒也算是合理。」江雪剑把随身带来的几只传信的千纸鹤递给沈乐言,「你现在想看信吗?」 沈乐言点点头,忽地又摇了摇头。 「明日再看信吧,我突然想到一个法子,可以试试师父会不会记起我是谁。」 「什么法子?你不会要原地给我表演一个一步入化神吧?」 沈乐言失笑:「怎么可能!我要是有这样的能耐,早在三皇子为虐那会儿就入化神揍死他不香吗?」 江雪剑乐了,心中深处对于沈乐言的担忧少了几分:「行,你说吧,要怎么做?」 「你看,我们俩现在在阵法之外。」 「不错。」 「你假装追杀我。我们打斗一番后,我装作不敌,身受重伤倒地,你作势想要杀我,看看师父会不会出手救我。」 「……这法子怎么这么像是无涯会想出来的?还编了这么个故事。」 沈乐言轻咳了一声,没好意思说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虽然有点俗套,但或许真的会管用。」江雪剑暗自点头。还记得当初在湖城,主人看到沈乐言生死不明的样子之后,他从未见过主人那般失态的模样,「那我开始追杀你了?」 「嗯。」 江雪剑为了让自己看着足够有气势、足够有威胁,化成了本体,一头金色的蛟龙目光森森地盯住了他。 沈乐言休养了许久,灵力已经恢復了,他便也召出了无涯剑。 只见刀光剑影之间,一龙一人打了整整七七四十九个回合。 少年白衣破损,墨发凌乱。 金龙步步紧逼,利爪即将抓破了少年的脖颈。 江雪剑小声嘀咕:「不对啊,怎么感觉我们打了半天,主人半点反应都没有。」 沈乐言:「别管那么多,你直接用爪子抓住我的脖子,然后把我提起来。」 江雪剑照做了。 少年如同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被提到了半空,脖颈被掐出了一道红痕,挣扎不脱。 江雪剑模仿着三皇子和偿愿仙的语气:「桀桀桀桀——你是逃不掉的,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救你,我现在就杀了你——」 说完之后,利爪骤然收紧。 木屋里一派安静,好像里面的仙人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 江雪剑:「……我真的要杀你了哦!」 沈乐言:「……」 「真的真的要杀了哦!」 「真的不会有人来救你吗?」 沈乐言「艰难」地扭头看了一眼木屋的方向。 【师父,你要不给点面子出来看一眼也成啊。】 【救救孩子,孩子快死了。】 「轰——」 遍地的白色花瓣蓦地被一阵狂风扬起,江雪剑「咦」了一声之后,蛟龙勐地松开了他,痛苦地在地上扭成了一条蛇。 只见对方金色的鳞片点点渗出了血。 江雪剑颤抖着嗓音:「沈乐言……你快想办法……这是主人的灵力……让主人别教训我了……痛痛痛痛……」 第273页 沈乐言急忙跑入木屋。 「师父!我——我刚才跟江雪剑闹着玩的,他没想杀我,你快收了灵力。」 陆元弋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到庭院的竹椅上晒太阳了。 外面江雪剑弱小可怜而无助。 沈乐言一时间也有些后悔,不该叫江雪剑这样帮他尝试,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可如何弥补?毕竟现在化神境版的师父根本不可控。 【怎么办?要如何让师父收了灵力?早知道不让江雪剑配合我演这齣戏了……】 外面的花瓣停住了。 江雪剑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变回小金龙的模样:「沈乐言,你怎么做到的?我们这算是……成功了? 第197章 亲他一下 好消息是,沈乐言发现有时候他挨揍的时候,师父会出手保他不死。 坏消息是,他不知道如何触发这个剧情点。 他和江雪剑试探了好几次,有时候他快「嘎」了,师父都无动于衷,有时候他刚在心里哔哔几句,江雪剑就被师父打飞了。 沈乐言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能暂且放下。 少年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才回木屋里看几只千纸鹤上的信。 第一封是自家大师兄传来的,大师兄从他每日吃什么聊到了要不要给他送点东西过来,最后说,给他买的各种家具、摆件、零食都已经送过来了。 第二封拆到了郁野的,他在传过去的信里开玩笑说想要一撮狼毛,小狼妖还真的寄了狼毛过来,不过是封在了一个小水晶盒里。 第三封竟然是姬怜意和九公主一起送过来的,俩人说想给他封个爵位,没什么实权,但有朝廷发的俸禄拿,如果他愿意的话,九公主可以马上下旨。 最后一封是祝子哥的,祝子哥马上就要游歷到湖城了,想与他见上一面。 每个人都与他说了许多不同的事情,不过有一点是一样的,所有人都委婉地问了他,是否有什么能帮到他。 江雪剑出主意道:「不如问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主人变回以前的样子?」 沈乐言照做。 大师兄的回信是最早抵达的。 「小师弟,有一件事情瞒了你许久没说。其实我与师父经常可以听到你的心声。只是不知道是何原因,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 你在信中说,师父有时会出手救你,会不会是因为,师父入了化神境之后还是能够听到你的心声,并且会有所反应?」 沈乐言愣住了。 倒不是生气之前没人将此事告诉他,而是—— 他叫出了冷落了很久的系统。 「我隐约记得,刚穿越的时候你跟我说过,系统修復成功的话我会有『读心』的能力——但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 系统自知理亏:「宿主你冷静一下……这不是穿越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导致系统功能也出现了问题,变成,变成你身边的有缘人能够听到你的心声了……」 「什么叫有缘人?」 「其实有缘人也不多啦,也就是……跟你经常传信的那几个……」 也就是说,姬怜意他们也都能听到。 沈乐言一时间有些庆幸,幸好自己拿的不是什么反派剧本,否则肯定被这个系统坑地死在第一章 。 他迅速验证了一下。 【师父?师父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师父你能听到的话就把杯子里的龙井变成茉莉花茶。】 银髮仙人喝了一口茶,杯子里的茶水没有丝毫变化。 系统好心提示:「宿主,根据我的经验,修无情道者入了化神境之后对情绪的感知会变得极弱,必须有很强烈的情感刺激,才能让他们有一点点反应。」 「所以……我在被江雪剑揍的时候,如果在心里想救命我快死了之类的,师父就会有反应?」 「大概是吧?」 但是想让师父开口说话,甚至是记起来他是谁,光靠这样肯定不行。 「除了我被追杀……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刺激到师父?」 系统:「根据我的经验,宿主你可以试着亲他一口。」 【(*°w°*)?】 第198章 谁说我喜欢师父 沈乐言脸颊烧起来,耳朵都红了一片,下意识地否决:「统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宿主,我没有胡说八道。」系统委屈,「我在成为你的系统之前,还跟过几个穿越到霸总世界的宿主,每次霸总变成植物人,只要宿主亲他一口,就会发生医学奇蹟的。我就想着,或许这一招在修仙界也有效呢?」 沈乐言:「……」 竟然很有说服力是怎么一回事。 沈乐言揉了揉自己滚烫的耳尖:」……总之不行。」 【我怎么能亲自己师父?!】 不远处,陆元弋的指尖微微顿了一下。 沈乐言脑子里盘旋着「你亲他一口」这句话,丝毫没有察觉。 系统:「为什么不行?难道宿主你喜欢的另有其人?」 「谁喜欢了?」沈乐言不知怎么的,感觉自己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且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换个主意,总之这样不行。」 系统嘆了口气:「……真是不开窍。那我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我之前做系统任务,有个奖励不是还没有用吗。」 他说的这个系统奖励是,改命。 第274页 系统沉默了一下,很快调出了这个奖励,改命后面「慎用」的两个大字依然猩红如血。 「宿主,这个奖励……我建议你最好别用。原本我是不该说这个的,有违系统的职业道德,我是看在读心这件事都份上,才劝你别用。」 沈乐言微笑了一下。 他早就想过用这个东西了,只不过……只不过害怕自己付不起代价。 这样犹豫着,就一直拖到了今日。 「用了这个,有可能改变师父的命运吗?」 「有可能。但是改变一个化神境修士的命运……不说成功的机率很小,就算成功了,只怕宿主你会承受不起代价,神形俱灭。」 「师父不希望我死。」 【但我也希望师父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 【师父自己,一定也不喜欢现在的模样吧。】 系统幽幽:「所以啊,你宁愿用这个,都不愿意亲他一下吗?」 沈乐言:「……」 他好不容易忘掉了这件事,现在整个人又烧起来。 「……我都说了不提这个!」 「改命不如给你自己用,试试能不能开开窍。」 沈乐言面无表情地切断了跟系统的对话。 入夜。 陆元弋睡眠的时间不定,他其实也不怎么需要睡觉了。 不过之前连着几天都在修炼,偶尔也需要睡一觉放松一下。 沈乐言在床榻上躺下,一闭上眼睛,脑子里系统的话又开始攻击他。 【系统为什么会那样说?难道系统觉得我喜欢师父?】 【人工智慧还是不行啊,瞎分析,我怎么可能喜欢师父……没错,我不可能喜欢师父。】 他努力强迫自己放空思绪。 但脑海里却一点点浮现出在鸣蝉阁的日子。 陆元弋教他练剑。 陪他吃好吃的。 罚他抄书练字。 抱他去房间休息。 【那咋了。这些事情只是师徒正常的相处。我也和大师兄他们喝过酒,我还背过姬怜意,摸过小狼妖的脑袋,听过余祝的琴……】 沈乐言说服了自己,心安地睡觉了。 然后在当夜做了一个旖旎的梦。 第199章 忐忑 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谈过恋爱,别说是干这种事情,就是嘴都没亲过。 但毕竟他看过很多小说,对这些事情理论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所以这个梦,他做得极其真实,且具体。 他好像身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整个人冷得不像话,几乎连走动的力气都没有,取暖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往身边陆元弋的身上靠。 然后他不知是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竟然主动仰起脸亲了亲对方的喉结。 再然后,他就被人禁锢在了怀里,按着腰窝吻住了唇。 再再然后,他在不能播的事情发生的前一秒清醒了过来,醒来时一身热汗,衣裤也有些??脏了。 天还未明,师父也没有在房间里。 沈乐言从床上坐起来,心中惊涛骇浪。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白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晚上做梦梦到好像也并不奇怪。 但这个梦未免,未免……他竟然是这样想他师父的吗? 梦中的情绪还有些残留,他很难分清楚自己在梦里和陆元弋亲昵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但可以确认的是,绝对没有排斥,甚至好像还有些…… 「检测到宿主心跳加速、血压急升……」 沈乐言回过神:「你什么时候有这个功能了?」 系统没回答他的问题:「宿主,你这个表现,很像是这个年龄的少年在思——」 他威胁地打断了系统的话:「闭嘴!」 宿主嘻笑了两声。 纵然系统说话直白得过了头,但是这个梦确实很难以解释。 他的思绪却又回到了梦里,他还记得梦中能够看清楚师父的面容。 只是,即便做着很温柔的动作,对方的神情也是冰冷的。 他忽然捉住了自己心中的那一丝忐忑和不愿意正视这个问题的原因。 【师父喜欢我吗?】 【师父待我好,很大可能不过是因为我是他的小徒弟。】 【如果师父记起来我是谁了,又得知我喜欢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虽然以陆元弋的性子,绝对不会像一些仙侠小说里的师尊得知自己徒弟的感情后就开始训斥「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但如果师父只把他当成弟子,也肯定不会有所回应。 再坏一些的情况,可能是减少他们相处的时间,让这段感情被岁月磨平。 就好像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沈乐言一下子清醒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莫名的烦躁。 偏偏这个时候,木屋的门「吱呀」响了一下,房门推开,陆元弋从庭院里走了进来。 沈乐言一看到那张俊美的脸,就想到梦里的情景,然后慌乱地低下头躲开了眼神。 往自己身上施了个清洁咒后,匆匆忙忙地跑出了屋子。 阵法之中四季如春,微风和煦。 他叫来了无涯剑。 无涯剑睡得正香,冷不丁被自己主人叫醒,迷迷瞪瞪地:「主人,你大晚上又不修炼又不睡觉,是要做什么?」 「有件事,你帮我分析分析。」 「很重要的事情吗?」 第275页 「嗯。」 「好吧,你说吧主人。」 「嗯……我有一个朋友,他好像喜欢他师父。」 无涯十分天真,如果是系统在跟他说话,大概此时一定会嘲笑一句「那个朋友不会是你自己吧?」 第200章 我有一个朋友 沈乐言说完这句话,略微停顿了一下。 无涯对这种类似话本故事的一向很感兴趣:「师徒,是不是?」 「有可能还没有到虐的地方……当然,或许是本呢?你不要凭空污衊人。」 「主人的朋友喜欢他师父,那咋了?」 「但是他担心他师父未必喜欢他。」 「所以主人是要给这位朋友出出主意?」 「嗯。」 无涯信心满满:「那还不简单吗?冲上去表白!如果两情相悦就直接送入洞房,如果他师父没那个意思,就追呗。」 沈乐言:「……」 他怎么会想到问无涯的。 「有没有稍微委婉一点的法子,我不太好意思……不是,我朋友不太好意思直接表白,而且现在的条件也不允许他表白。」 「……委婉一点的,要不主人你让你朋友找个人当着他师父的面向他求亲,如果他师父喜欢他,肯定会吃醋,阻止这桩婚事。」 这个主意倒是稍稍可行了那么一点。 虽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让师父记起来以前的事情。 但是系统又说要给师父强烈的情感刺激,也不知道这种刺激行不行,反正先试试吧。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找谁来演戏跟他表白呢? 找陈靖?清漓?他俩肯定得笑得满地打滚,不行。 找大师兄……大师兄要是知道他小师弟喜欢师父,会是什么反应也不好说,算了算了。 找姬怜意?对方现在还在大夏京城,来一趟太慢了。 小狼妖呢又在妖族忙着和谈的事情,肯定不能把妖皇叫过来干这事。 祝子哥,祝子哥快到湖城了,离得近,而且祝子哥虽然嘴巴毒了一点,但是人还是很好的,想来也会答应帮他一把。 沈乐言脑子一热,当即就给余祝传了一封信过去。 系统又在他脑海里嘻嘻了一声:「有的人真是口嫌体直呀~」 沈乐言把信传出去了,又有点脚趾扣地,心情复杂地发了一会儿呆。 不想了,修炼! 翌日,他听到阵法外传来了一阵琴音。 琴音时而悠扬婉转,时而清脆动听,让人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沉迷进去。 一曲终了,他走出阵法外,果然瞧见了余祝。 余祝和万宗大典那时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头髮草草地束起,下颌微扬,身前放着希声琴,只是眸里那股孤清和傲然淡去了一些,似乎比以往多了几分沉稳之感。 看来这段时间的游歷也让对方有了些改变。 余祝见到他先开口道:「你和陆宗主就住在这里?」 「嗯。不过木屋外有我师父设的阵法,你恐怕进不来。」 「无妨,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又不是来拜会陆宗主。」 沈乐言莫名觉得余祝这话的语气有些生硬。 大概是他听错了。 「湖城现在也恢復了几分往昔的繁华,我知道有一家酒楼饭菜还不错,不如先一起去喝一顿酒?」 余祝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去酒楼喝酒?诚意不够吧。」 「那去酒楼买点酒,再去集市买些吃的,我回来给你做一顿大餐,这样有诚意了不?」 第201章 九境之外 他们从湖城买回来两壶好酒,一箩筐食材,在木屋外架起了火堆,开始烧烤。 余祝跟他讲了一些游歷遇到的事情,有雪山吃人的老妖,有祭祀邪神致使满村被屠的惨事,有龙王发怒致使当地大旱三月…… 沈乐言递了一串烤肉过去:「经歷了这么多,还打算继续游歷吗?你们扶世宗的心也真够大的,居然放心叫你一个人外出游歷。」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出门一趟就能遇上三皇子和偿愿仙之事?」 提到这个,两人俱是沉默了一瞬。 余祝的嗓音有些发紧:「你在信中提到,自己和陆宗主……说说吧。」 沈乐言原以为余祝多少会毒舌地调侃他几句。 但今日对方的态度却罕见得郑重。 沈乐言主要说了自家师父修无情道入化神境之后的情况。 「我不是问你这个。」余祝摇头,「是问你看上了陆宗主的事。」 他舌头一下子打了结:「……这,这有,这有什么可说的。」 「你不是请我过来帮忙,陪你演一齣戏试探陆宗主的吗?我让你说演戏,你在说什么?」 「哦……这个。」沈乐言松了口气,「我写好了一份台词,等会儿演戏,你背下来照着说就行了。」 余祝纵然不懂台词是什么东西,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你口中总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词,有时真怀疑你是不是从九境之外来的。」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 【祝子哥还是敏锐,他还是第一个察觉到我是来自九境之外的人。】 余祝手中的酒杯倾斜了一下,里面的酒险些洒出来。 沈乐言愣了一下,然后勐地反应过来。 【差点忘了,祝子哥也能听到我的心声。】 第276页 「那个……其实……」 余祝怔忪许久,忽地笑了一下:「不用解释,不管你是不是九境的人,又到底来自哪里,总之你是沈乐言,这就行了,我本来认识的就是你。 还有……能听到你心声的事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两日吧,跟师父相处时,偶然发现。」 「对不起,一直没将此事跟你说。」 「没什么,我不也一直没告诉你们我来自九境之外吗?」 「九境之外是什么样子?扶世宗的书卷记载,九境之外都是茫茫大海和无人的海岛,莫非那些海岛上有人居住?」 「我说的九境之外,是更远的地方。差不多是另一个世界,有九境这样大,那里的人不会修仙,但技术很发达,能造出跟传音术差不多的器械,还能造出让人在天上飞的东西。」 余祝听得很认真:「那你如何有灵根的?又怎么来到这儿的?」 「你可以理解为,我的身体是九境之人的身体,但灵魂来自那个世界。」 「夺舍?」 「哎——我可没有害人,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死了,灵魂才换成我,而且我也不知道我的灵魂是怎么来的。」 余祝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害人。我大致明白了,你的事情我不会和别人说。」 第202章 告白 酒过三巡,他们俩都喝得微醺。 酒壮怂人胆,沈乐言索性趁着现在脑子发热,带着余祝走到了木屋的阵法前。 时机很巧,陆元弋正坐在院子里,能看到他们在外头的动作。 「祝子哥,你要不要先背一下台词?」 余祝瞥了他一眼:「就『喜欢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跟我私奔去扶世宗』这么简单的几句话,还用得着背?」 「……好好好。」 「不过在陪你演戏之前,你能否先听我弹一首曲子?」 沈乐言自然答应:「什么样的曲子?」 「早上我来时,弹的那一首。」 他隐约有些印象,旋律还挺好听的:「早上是没听怎么真切,那是你自己作的琴曲吗?」 「嗯。」 他席地坐下,看着余祝摆好了希声琴。 虽说余祝的穿着不修边幅了一些,但对方弹琴时的气质,却一眼便能看出是大宗门出来的弟子。 琴声自对方的指尖流淌而出,乐修的琴音里含着灵力,有平和心神的功效。 沈乐言闭上眼,认真地聆听。 比起早上弹的有些青涩,现在这首曲子里蕴含的情感似乎变得更加热烈了一些。 他好像看到了扶世宗的海岛边,两个少年并肩而行,亲密无间的情景,海浪拍岸,海风拂面,太阳初升。 琴声进入尾声时,他还有些意犹未尽:「你弹琴明明这么好听,怎么扶世宗刚见面的时候故意给我听一首难听的曲子?」 余祝微垂着头,片刻后才抬眼看向他。 「扶世宗的那首曲子,是为了探明你的心性是否够格做我的朋友。现在这首曲子……」 就当做告白吧。 只不过我不想说出口,你也不必听了。 沈乐言疑惑地:「现在这首曲子?」 「我新作的曲子,你是第一个听众。」 「不胜荣幸。」 「蠢货,油嘴滑舌。」余祝站起身,收起了希声琴,「今日陪你演完戏,我就要启程了。」 「这么急?不在湖城多留几日吗?」 「宗门让我下山游歷,只给了两年之期,九境之中我还有许多地方没有走过,就不多留了,日后自然有机会再见。」 沈乐言微有些怅然,很快调整了心情:「行,下次我们再聚,叫上姬怜意和舒宁一起。」 「好。」 余祝独自练了两遍台词。 沈乐言偷偷瞄了几眼自家师父。 其实陆元弋未必听得到他们在外面说话,主要还是靠他的心声。 但依照上次江雪剑「追杀」他,师父出手教训江雪剑,说明师父还是能觉察出阵法外有几个人在的。 所以他必须找个人配合他演戏,否则他一个人在外面站着,在心里自言自语情啊爱啊,只怕师父只会当他话本子看多了精神失常在发癫。 「可以开始了。」余祝出声提醒。 沈乐言收回目光:「行……没事,咱第一次演戏,不用特别有压力,词儿说得没感情也不要紧,笑场也不要紧,只要人在这就——」 「沈乐言,离开这里,跟我去扶世宗吧。我跟宗门禀报,和你结为道侣。」 词儿怎么好像有点不对,他记得他不是这么写的。 但也没事,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第203章 吃醋 余祝表现得如此之好,沈乐言也不能拖后腿。 「余道友可是在跟我开玩笑?」 他说完,一边在心里装模作样地想。 【天啊(平静),余祝竟然喜欢我(平静),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平静),要不要答应他呢(平静)。】 【(ー ー゛)】 比起余祝情真意切的台词,他表演得实在是不怎么样……没办法,在自家师父眼皮子底下来这齣,有点紧张了。 余祝注视着他的眸子:「自然不是玩笑。在万宗大典之时,我便对你……有所不同。我虽然不能许诺你什么,但你若愿意和我去扶世宗,结为道侣,我一定倾其所有,护你一生安乐。」 第277页 看不出来啊,祝子哥这浓眉大眼的,平时说话三句能气死人,现在说起这种肉麻的词竟然一点都不别扭,以后他的道侣定然会很幸福。 【余祝……人挺好的(平静)。】 【向我表白的话,也很真诚。】 【要不,答应他?】 他这个故意试探的念头刚浮现在心底,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一动都动不了。 这股力量很熟悉,是陆元弋的灵力。 虽然定住了他,但也没有伤害到他。 随后,背后的阵法好像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吸力,直接将他整个人拖进了木屋之中。 他只来得及给余祝一个感谢加抱歉的眼神,然后木屋的大门就「砰」一声关上了。 他听见外头传来余祝的声音:「我该继续去九境游歷了,日后再会。」 将他拖入木屋后,那股力量就消失了,他又可以行动自如。 沈乐言下意识看了坐在竹椅上的银髮仙人一眼。 对方的神情依旧淡漠,只不过那双暗金色的眼瞳似乎暗沉了少许。 他试探着向着木门走去。 【师父为什么把我抓回来?我要去找余祝——】 那股力量又把他定住了。 【……不找了不找了。】 松开了。 【嘻嘻,骗你的师父,我要去找余祝。】 定住了。 【错了错了,我真不去找!】 松开了。 竟然还真的很有用! 沈乐言一时心情振奋。 系统给他出的这个竟然不是馊主意。 不过……虽说自己「想跟人私奔」的念头会让陆元弋有阻拦的反应。 但不能确定对方是怕自己小徒弟遇人不淑所以阻拦,还是因为……吃醋。 这两者可大有不同。 只是光凭陆元弋现在的反应,却是无法验证这一点的。 不管怎么说,这次试验也算是达到了期望。 余祝要离开湖城了,之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送一送。 他什么都没想,走到木门边上,第一下没打开。 加了几分力气,用力一推,还是没打开。 【????Дo???】 【师父,我真不是去私奔的!我就是去送送余祝。】 【师父,师父?师父?!】 他在心里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理会他。 无涯适时来了一句:「主人,你现在的情况,按照话本子来说,好像是被囚禁了啊。」 沈乐言:」……」 「别瞎说,我师父才不是这样的人。」 「按照你以前跟我说的狗血囚禁文学的套路,接下来应该是先走肾再走心……」 沈乐言脸红了。 【(*/w\*)】 第204章 返照镜 事实证明,他师父的确是个光风霁月的,除了不让他出木屋之外,并未对他做什么。 倒是—— 系统:「宿主,提醒你一下,你的『改命』奖励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沈乐言一愣,赶紧将奖励调出来看,「改命」的介绍还是没有变化,只是原本写在「改命」后面的「慎用」,从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猩红色,变得淡了一些。 他问系统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宿主改陆宗主的命运成功的概率变大了一些,并且宿主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小了一些。」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很简单,陆宗主的命运轨迹在这几天有了一些改变,确切地说,就是不用『改命』,他也有可能恢復以往的样子。」 「意思是我这段时间做的事情有些效果?」 「对。我建议宿主可以等『改命』的危险系数更小一些,再使用。」 沈乐言点了点头。 要说不兴奋,那定然是不可能的。他试着打坐平和心绪,但是刚开始运转灵力,就知道今日自己肯定静不下来,与其胡乱修炼,不如休息一日。 傍晚,郑子珩命人送给他的东西到了。 隔着木门他怎么知道呢? 因为东西太多,是用两只飞马拉着车运过来的。 他老远就看到远处的天际两匹马扑扇着翅膀拉着一辆木车而来,降落后飞马嘶鸣,似乎在提醒他出去拿货。 真不知道大师兄到底给他寄来了些什么东西,他合理怀疑对方好像把他鸣蝉阁里一半的东西都送过来了。 【师父,大师兄送东西给我们了,我能出去拿吗?】 他再次被定住了,不过木门打开,马车上的东西一闪而过,下一瞬就出现在了庭院里。 两匹飞马似乎意识到自己无法与按摩师傅见面,依依不捨地望了沈乐言两眼,才转身离开了。 沈乐言被解了禁锢,连忙去看郑子珩送过来的东西。 一张又大又软乎的梨花木床。 他施法术运到了屋子里。 一盆食人花……食人花?! 他小心翼翼地把食人花栽种到了庭院的角落。 一堆风干的肉脯和果干,他一袋袋分好,收进抽屉。 还有许多家具和零碎的小玩意,他一一摆放好,弄完之后,古朴的木屋一下子有些拥挤起来。 不过也舒服了很多。 最后一个没有收拾的,是一个椭圆形的木盒子。 第278页 上面雕着的花纹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而且木盒子上好像设了一个封印阵法。 不过大师兄肯定不可能寄一个什么大凶之物过来,就算是有心人半路截了马车塞了这么个东西,有自家师父在,什么凶物都得死。 所以沈乐言毫不犹豫地解开了封印阵法,打开了盒子。 里面躺着一面镜子。 与寻常的铜镜不同的是,这面镜子的镜面好像是一种翠绿色的晶石制成的,根本照不清楚人影。 「大师兄怎么寄了一面镜子过来……」 木盒子底下还有一张字条,他拾起来一看—— 「小师弟,此为返照镜,我查阅古书,此物可以使修士进入幻梦,重歷一遍过往之事。只是不知对师父是否有用。」 第205章 别怕 无涯凑过来:「返照镜……我记得我好像也听说过这件法宝,这不过它位于西北境的荒漠深处,据说还有妖兽守护,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取到过,原来竟是在主人的大师兄手上。」 只怕也是大师兄在古书上查到返照镜的用途后,才去西北镜取到的,其中艰辛,自然不用说。 字条的背面还写了返照镜具体的用途。 只需将精血滴入其中,就可以进入幻梦。 如果是多人的精血一起滴入,那便会在幻梦中经歷共同经歷过的事情。 「主人,返照镜能否对化神境生效还不好说,不过我们要怎么取到陆宗主的精血啊?」 【师父,你让我扎一针行不?】 没反应。 沈乐言思忖一下。 【师父,我中了剧毒快死了,需要你的精血作药引。】 话音落下,便见一滴血珠浮在了半空。 沈乐言忽然觉得,化神境版的师父还真是好骗吶。 取到了自家师父的精血,他用无涯剑划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将两人的血都滴入了返照镜之中。 只见返照镜翡翠般的镜面之上华光骤放,随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陆宗主……想不到你还当真会为了救你的小徒弟,来湖城送死。」 是三皇子的声音,沈乐言对这个声音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下意识就想拔剑。 刚动一下,就疼得差点嗷出来。 一种强烈的疼痛和昏沉之感裹挟着他,让他连睁一下眼都变得很困难,但神思却极其清醒。 按理,他在返照镜的幻梦中应该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在幻梦当中。 但因为偿愿仙的缘故,他对幻术一类的抵抗力大概已经到了99%。 三皇子的声音还在继续:「妖皇的力量已经为我所用,一半的国运也被我炼化,我现在已经是半步化神境……你与他们一样,不过是一只前来送死的蝼蚁罢了!哈哈哈哈哈——」 沈乐言心中一惊。 原来那个时候,三皇子真的从九公主手里抢到了一半的国运。 也正是因为少了那一半,所以三皇子并没有真的进入化神境。 他勉强撑起眼皮,想要看一眼如今的情状。 视线模模煳煳的,眼前有熟悉的银髮晃晃悠悠。 他被轻轻抱了起来。 随后一股灵力注入了他的经脉,将他支离破碎的经脉和丹田都暂时护住了。 「……师父。」 抱着他的手微微紧了紧,他的视线只清晰了一剎,却也看清楚了陆元弋注视着他的眼眸,如锋利的冰棱,寒冰之下是惊涛骇浪的杀意,只在对上他的目光之后,眼尾溢出了一丝温柔的心疼之色。 返照镜能让他经歷过往之事。 只是他第一次经歷的时候因为重伤昏迷,对这些并没有清晰的印象,哪怕是有,大概也分不清是真是梦。 陆元弋将他送到了稍远的地方,大师兄、清漓他们立刻围过来,把各种珍贵的灵药不要钱似的往他嘴里灌。 三皇子大概是胜券在握,并没有急着出手,而是看戏一般望着这里:「遗言说完了吗?」 他师父轻轻抚了抚他的墨发。 「别怕,马上杀了他。」 他不由地一乐,然后又被灌了一口药。 「咕噜噜噜噜——」 第206章 年少时 陆元弋在年少时得罪过许多人。有修士,也有妖魔。 但来找他寻仇的却没有几个,原因无非是打不过。 他被当时的云熙宗宗主带回宗门时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却已经遭逢过许多生离死别。 那个时候九境并不太平,乱世之中活下来的人只有十之一二,至于家人俱亡,在那时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再常见不过了,能活下来已经是很大的幸运。 不过这些事情鲜少有人知道,世人知道更多的,是云熙宗一个小孩子测出了冰灵根,然后这小孩子长成了少年,筑基、金丹、元婴……一路的修习畅通无阻,让无数修士终身止步的瓶颈对他而言似乎不存在一般。 那段时间,修仙界举办的各大「宗门大比」都枯燥乏味,因为魁首根本没有悬念。 眼红且打不过,一些心眼小的只能造谣。 「陆元弋不过是修了无情道,仗着这种功法修炼才比其他人快些罢了。」 「修无情道的从未听说修至大成的。估计要不了多久,陆元弋就该修得走火入魔,灵力尽废了。」 无情道的修炼条件极其苛刻,除了对灵根资质的要求,更要修炼者封心断情,在突破渡劫境之前,若是动了红尘之念,那便前功尽弃。 第279页 但身在红尘,又怎么可能做到没有俗世之念? 陆元弋的师兄弟表示:不信是吧?不信你自己来看。 修炼、打架、修炼、打架……能找到陆元弋在干第三件事,就算他们输! 整个云熙宗,没有一个与陆元弋亲近的人,哪怕是陆元弋的师尊。 有时云熙宗的弟子看到银髮的修士御着江雪剑离开宗门,大家都会嬉笑一番:「陆师兄又要去哪里打架——啊不,除妖了?」 那一次,陆元弋杀进妖族腹地,斩杀了三个大妖又全身而退。 后来云熙宗的弟子再也不敢嬉笑了——他们担心修无情道的怪物把他们也当妖魔一起斩杀了。 毕竟没有朋友,连对师尊也没什么感情的人,还能叫人吗? 过的这么无趣的日子,就是修为再高,那又有什么意思? 后来陆元弋在云熙宗待的时间太久,也不能再参加那些给新弟子歷练的宗门大比了,对方又一向深居简出,所以九境渐渐被其他事情其他人吸引了目光。 直至云熙宗宗主破境失败,寿数将尽,将宗主之位传给了陆元弋。 云熙宗弟子们大惊失色:一个修无情道的怎么当宗主? 哦,你说陆元弋已经入渡劫境,不用再封心断情了。 渡劫境?! 艹(一种植物)!非人哉。 鸣蝉阁上,当时的云熙宗宗主嘱咐陆元弋:「自上古之后,无人入化神境。你修至渡劫已经够了,也能好好看看人世如何。认识几个知己,收几个弟子,若能结个道侣,那师父九泉之下也能安心。无情道再修下去……并非什么好事。」 「是。」 无情道修至渡劫境,便要悟红尘,通俗地讲,就是当个活人。 对修仙者来说,尝遍人间百味,看过生离死别是很容易的。 陆元弋离开宗门游歷了几年,又遵师命收了个弟子,收弟子的要求很简单:话少,能干活。 经歷过后,在陆元弋眼里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意思。 不如吃饭(嚼)。 不过,在他又收了个有趣的小徒弟之后,便不一样了。 第207章 好消息 沈乐言没来得及吃出药的的苦味,便听到郑子珩的声音不似平素温和沉稳,有些颤抖:「师父,您要入化神境……那小师弟他——」 沈乐言下意识抬起手抓了一下,正抓到陆元弋的袖袍。 「照顾好你小师弟。」他似乎听到陆元弋很轻地嘆了一声,话音到了末尾,便淬了上了凛冽的风雪。 三皇子与偿愿仙布下的幻境当中,天幕突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如同被江雪剑噼成了两半一般。 随着那道口子逐渐变大,一股苍远磅礴的力量激盪开来,而三皇子的脸色也骤然变了——从胜券在握,变为了惊怒。 三皇子已经是半步化神境,自然能感知到从天而降的那股力量的不凡:「化神境……真正的化神境?!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入得了化神?!」 对方已经有些失态,但到底谋划已久,即便心下骇然,三皇子还是立刻出手试图阻止天幕之上那道裂口的蔓延。 一条血河夹杂着百鬼哭嚎之声,直冲天际。 「我苦心布局,算计种种,才摸到化神境的门槛,一半国运在我手中,大夏该是我的——」 那条血河还未触碰到天幕,只见最上方突然出现了一片晶莹的雪花。 随后,整条血河剎那被冻结成了冰柱,冰雪顺着血河,一直降至了三皇子的掌心。 一声痛苦的惨叫,三皇子身上灵力大盛,但却没有能打散手中的冰雪,他一咬牙,勐地砍下了自己的半条胳膊。 属于偿愿仙的血肉疯狂蠕动,新的手掌很快长了出来。 「……师父。」沈乐言努力睁大眸子,却无法看清楚陆元弋的脸了,自己的手也从对方的衣袖上滑落下来。 郑子珩大约是听到了他的呢喃,低声安慰:「没事了小师弟……师父,师父会保九境无恙。」 师父入化神境了。 三皇子不过又挣扎了半个时辰,被砍了上百条胳膊,最终圆睁着眼倒下,死不瞑目,渐渐化为了一阵黑烟,消弭在天地之间。 笼罩湖城的幻境消失了。 清漓问郑子珩之后该如何,郑子珩答:「按师父之前嘱咐的做吧。」 沈乐言便知道,在来湖城之前,陆元弋便已经安排好了之后所有的事情。 但只来得及跟他说了那么寥寥几句话。 他自然不会怨怪,只是难过。 清漓小声说:「郑师兄,沈乐言他……他好像哭了。」 「小师弟知道师父入化神境意味着什么……若非我们提早知道,只怕现在也不会比他好过多少。」 返照镜的幻梦结束了。 沈乐言睁开眸子,感觉眼尾似乎有些湿漉,他记得他滴入精血之后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应该躺在庭院的草地上,但现在醒来却是在木屋中的床榻上。 【师父?】 他坐起身,想要走出屋子寻找。 若是最后发现只有他一个人进了返照镜的幻梦,那…… 系统忽然出了声:「宿主,有两个好消息告诉你。一个是,是陆宗主把你从庭院抱到床榻上的。第二个是,你可以使用『改命』了。」 第208章 改命的代价 第280页 「虽然现在给陆宗主改命,宿主你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具体是什么样的代价我也说不好。」 沈乐言点点头,跑出了木屋。 正是深夜,夜空繁星点点,不知是何处起的一阵风吹起了洁白的花瓣翩飞漫天。 银髮仙人微仰着脸,似乎在望空中的弯月,须臾又蓦地转过身看向了他。 沈乐言心口一动。 【师父?】 对方像是蕴着寒魄的眼眸里似乎有一丝涟漪漾开,但很快又归于一片淡漠。 「返照镜的确有些作用,不过效用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退。陆宗主把你抱到床榻上时的眼神并非是这样,但现在似乎……又快变回无情无感了。」系统小声道。 「已经很好了。帮我用了『改命』吧。」 「……好的,宿主。」 最初的感觉是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不论是风声还是花朵摇曳的声音,很快世界变为了一片死寂。 之后眼前的景象好像画布褪色,夜空、月亮、花海……一切都变成了灰白色,再然后是深灰色,最后变成了一片黑暗。 沈乐言恍然明白:「改命」的代价是,剥夺他的感官。 这个代价比起生命,总还不算什么。 所以他并没有觉得多么难以承受,甚至还有些庆幸。 【听觉和视觉消失了无所谓,但愿别剥夺味觉……味觉消失的话,那么多好吃的都吃不到了。】 【??^??】 不知是不是他的祈祷有了一点微妙的作用,最后一个消失的感官是嗅觉,因为师父身上淡淡的冷香也感觉不到了。 好在,虽然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也失去了视觉,起码系统的声音还是能够听到的。 「宿主,你还听得到我说话吗?」 「嗯。改命结束了吗?」 「理论上是的,因为那个奖励已经不见了。」 「你能不能帮我看到外面的情景?」 「不行,宿主。我只是一个系统,需要依靠宿主的感官才能感知到外界,我现在和宿主一样,听不到看不到。」 那就不能问系统,现在他师父怎么样了。 沈乐言忽然有些忐忑。 世界变得一片漆黑且寂静后,即便有灵力可以保证他走路不会摔跤,但总归会极其不适应,尤其是他现在连自己说话都声音都听不到。 「师父……你在吗?」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一剎那,他的掌心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微凉的温度。 他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随后手腕被人握住,整个人陷入了一个拥抱里。 耳尖有些痒,即便什么也听不到,他也知道是师父,师父应该在跟他说着什么。 但他一个字都听不到。 【要是是我会读心就好了,现在就不至于连师父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磕磕绊绊地把自己现在三感消失的事情说了。 片刻后,他感觉到师父在他掌心上写字。 「不要紧,我们回鸣蝉阁。会治好你。」 「师父还记得……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 【比如说,我之前说……我喜欢师父。】 陆元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发尾。 掌心里又多了几个字。 「记得。」 第209章 甜的 一股热气一下子沿着嵴骨窜了上来,陆元弋的手明明很凉,但抱着他时,他却又觉得热得要命。 【记得?具体是……记得哪些?】 少年紧张得整个人都绷紧了。 他师父在他掌心慢悠悠地写字。 「自然是什么都记得,你和余祝……」 「师父!」 陆元弋没再继续写下去,似乎是照顾他的情绪,在等他平復心跳。 沈乐言缓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缓不过来一点,索性一口气问了下去。 【师父既然都知道了,那,那,那……】 陆元弋好像轻轻笑了一声,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耳尖又传来了一丝温热的吐息。 掌心也变得有些酥痒,可能是失去了视觉和听觉的缘故,他的触觉变得格外敏感。 「在我的床榻上睡了这么多日,总要负责吧。」 啊? 【⊙_⊙】 少年漆黑的桃花眼微微睁大,因为看不见,瞳孔没有焦距,像只刚从森林里跑出来的小狐狸,带着些茫然。 等他反应过来后,脸颊到脖颈都染了一层绯色。 【……负责就负责。】 「怎么不开口说?」 【不开口师父不也听得到吗?】 掌心太热,都快感觉不到陆元弋写的字迹了。 「小徒弟变了。哦,私自跟着姬怜意到湖城,本来也不大乖巧。」 给沈乐言急地开了口:「去湖城的事我分明传信给师父了!再者说了……师父入化神境,不也没提前告诉我,明明大师兄他们都知道。」 「当时你昏迷着,记得什么?」 诚然什么也不记得,但是在返照镜里记得零星的沈乐言理直气壮:「我什么都记得。」 「是么,我那时亲过你,你也记得?」 【ヽ( ?? ?)?!!!】 他结巴起来:「不,不,怎,怎么可能?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如果记得师父亲过他,他之前哪里还需要患得患失担心师父会不会只当他是小徒弟。 第281页 「骗你的。当时除了入化神境杀了三皇子和偿愿仙,再没有别的法子护住九境。我早就知道入了化神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师父那时,除了让大师兄照顾好他,并没有说任何其他的,也没有做什么。 但是—— 沈乐言忍不住微微扬了扬唇角。 【但是师父那时就喜欢我。】 他不免又有些遗憾。 【怎么就没有亲呢?】 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心声会被听到这回事。 【????Дo???】 【不是,我的意思是,嗯……就是,我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我的意思是……】 「你自己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乐言心虚地低下头,片刻后很小声地:「那时候不能亲,现在总可以了吧?」 修仙界一向开放,好像还没有听说必须结成道侣后才可以……的事情。 譬如说他们云熙宗的小情侣都是光明正大结伴同游的。 陆元弋随手加了一层阵法,直接将此地与外界隔绝了。 「你头快低到地上了,怎么亲。」 外头听到响动的无涯剑懵逼抬头:「咦,主人怎么不见了?!」 第210章 等归 云熙宗,鸣蝉阁。 「清漓!清漓!沈乐言来信啦!」 大清早,陈靖正在院子里练剑,一只千纸鹤飞过了鸣蝉阁的结界,陈靖看了一眼信里的内容,然后一把丢掉了手里的佩剑,喜形于色。 很快他的喊声就响彻了整个鸣蝉阁。 郑子珩正在止水阁与几位长老议事,听到外头的响动,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事关小师弟,他向几位长老告了一声歉意,便离开了书房。 清漓是第一个到的:「不就是沈乐言来信了吗,之前又不是没来过,也值得你这样大唿小叫的?」 这样说着,清漓却很快伸手抢信。 「这次是有大事!你别抢啊——我还要给师父看呢!」 「我可以复述给郑师兄听!」 「清漓!」 「好了,陈靖,小师弟在信里说了什么?」 陈靖悲愤了一下自己的辈分,然后很快恭敬地答道:「沈乐言在信中说,陆宗主恢復如常,他们马上会从湖城返回云熙宗。」 话音落下,清漓愣了一下:「……你说啥?」 连郑子珩眸中都有一丝错愕惊讶:「师父他……」 「沈乐言在信里是这么说的,想来应该也不会开玩笑哄我们玩,或许是送去的返照镜有了效果?」 「……虽然陆宗主当初拐我来云熙宗干苦力不太厚道。」清漓有些别扭也有些高兴,「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了,这下沈乐言该开心了吧!」 郑子珩温声道:「陈靖,遣人收拾一下师父和小师弟的院落。」 「哎呀师父,沈乐言和陆宗主的院子不是日日都有人打扫,哪里还需要收拾,依我看,还是赶紧准备点好吃的好喝的比较重要。」 「……说的也是。」郑子珩笑道,「你去准备,我将这个消息告知长老们。」 「好!对了,那个……大夏前太子,好像这两日也要回云熙宗了。」 姬怜意本就是云熙宗弟子。 九公主本来想给兄长封个亲王,但姬怜意拒绝了,说此生大概也不会理会朝堂的事情,何必担个爵位浪费民脂民膏。 九公主说服不了兄长,只得作罢,但还是下了旨意,若是姬怜意想要,亲王之位随时可取。 清漓感慨了一句:「说来这个前太子也挺有意思,跟以前传闻里的大不一样,居然还有皇室子弟不想当皇帝的。」 陈靖压低声音:「这有什么,据说陆宗主当初也不是很想当宗主,要不是老宗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多番劝说,指不定现在云熙宗宗主是别人。」 「……陆宗主,那倒也正常。话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以前偷听我师父和陆宗主聊天。」 「……啊?」 「陆宗主将宗门事务都交给我师父,就是懒得做宗主……」陈靖正八卦得起劲,冷不丁听到自家师父轻咳一声,顿时老实了。 郑子珩笑意温和,一点都没有要责怪徒弟的意思:「今日的剑练完了吗?境界巩固了吗?让你看的书简看完了吗?」 「我错了师父??^??」 第211章 好大的手笔 晴空万里,暖风拂面。 几个结伴游歷的年轻修士正在山林中休息喝水。 冷不丁感觉四周的温度好像下降了一点,还当是有妖魔偷袭,立刻抓起兵器,警惕环顾。 「你们看,天上好像有人御剑——」 几个修士刚拜入宗门不久,还没学过御剑,此时都忍不住好奇地仰头看去。 只见那剑寒光凛凛,飞过之时犹如一条蛟龙,拖曳出一片霜白,一看就不是凡物。 剑上坐着两个人影,太远了瞧不真切。 「你们说,那该是什么修为的前辈?」 「我觉得起码筑基了。」 「宗门的师兄就有筑基的,可没有这么威风的剑,我觉得一定是金丹境的长老。」 「哎——他们好像往我们这里来了!」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柄仙剑在他们眼前降落,走下来的两个修士虽衣着简单,但一个银髮金眸,面容冰冷俊美,另一个年纪稍小些的少年郎墨发黑如鸦羽,高束着髮髻,眼眸遮了一条丝布,似乎是有眼疾,但即便如此也遮掩不住神清骨秀。 第282页 好看是一种感觉,无关性别。 几个修士看傻了,片刻后才红着脸找回声音:「我,我们是南山派的弟子,二,二位前辈,不知找我等有何要事?」 南山派是最近新崛起的一个小宗门,在这一片也算是有些名头。 只见那个银髮仙人开口:「去云熙宗,要往哪里走?」 合着是来问路的。 南山派的弟子们热心地说:「一直往西北的方向去就好了!」 「何处是西北。」 南山派弟子懵逼了一下。 ?_?? 然后给银髮仙人指了方向。 「多谢。那么最近的城镇在何处,里面可有好吃的酒楼。」 「最近的城镇大约再走一个时辰就到了——御剑的话,那就更快了。里面的天仙楼美食是出了名的。」 银髮仙人颔首,指尖微动,他们每个人手里就多了一个小木盒:「谢礼。」 不等他们开口,眼前两个好看的人和那柄仙剑就都不见了。 「……我们是做了个梦吗?」南山派弟子们面面相觑,若不是手里的木盒子还在,他们真要以为自己白日做了一场梦。 「看看木盒子里是什么吧。」一个弟子打开来,然后瞳孔地震,「握草尼玛的这踏马是筑基丹?!」 筑基丹,吃下去不管你资质多差,灵根多烂,都能筑基。价值千金。 他们这种小门派弟子,大概打工二十年能在宗门换到一颗。 这九境修士无数,但多少人终其一生也只有鍊气期。 「……好大的手笔,就问个路,就给我们每人一颗筑基丹。」 众人先收起了丹药,然后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他们问路云熙宗,是不是云熙宗的人啊?」 「那可是四大宗门之首,据说有化神境大佬坐镇,怪不得里面的修士如此厉害。」 「我觉得银髮的那个长得好看。」 「切,我觉得有眼疾的那个才清俊。」 「你没眼光!」 「你才没眼光!」 「握草,别吵了,那两个仙人又回来了!!!」 第212章 红肿 只见那个宛如九天之上的银髮仙人淡淡问了句:「刚才谁说他比较好看?」 南山派弟子皆沉默。 不是,什么意思,这仙人莫非十分看重自己的容貌,听不得有人夸别人好看? 听说这种修为高深的大佬脾气都很古怪……不会要杀他们泄愤吧?! 刚刚夸了沈乐言「清俊」的弟子面如死灰,视死如归地上前一步:「我,我说的……」 「有眼光。」 「前辈恕罪,在下不是有意——啊???」 那名弟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神来时,手里又多了一个木盒子,打开来一看:碎金丹。是用来突破金丹境的,有了这枚丹药,突破金丹境的概率起码高三成,可以说有价无市,整个南山派估计也就那么一两颗。 沈乐言站在一旁,虽然不知道自家师父在干什么,但对方刚才在他掌心写字,同他说他们已经迷路了一天,要去找山林里的修士问问路,送了几枚筑基丹做谢礼。 刚才问完路走了,忽然又亲了一下他的唇角,然后返回来。 他在懵逼中怀疑:肯定是给他们指路的修士说了些什么,让他师父心情极好。 师父心情一好,就喜欢送东西。 他于是开口:「师父,怎么了?」 石化的南山派弟子听到他的声音,才缓过神:「这,这丹药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我,我,我不能收……」 沈乐言自是听不到,不过陆元弋已写字告诉了他大致的意思。 「无妨,相逢即是缘。如果几位道友觉得不好意思,不如请我们去吃一顿饭。」 想来本地人肯定对附近的美食更有了解。 一顿饭比起丹药的价值来说当然不值一提。 几个南山派弟子面面相觑,但见眼前的两个仙人云淡风轻的模样,再三推辞反而显得矫情,于是点头应了,还邀请他们去南山派做客。 「做客就不必了……下次万宗大典,希望能看到你们。还有,若是仗着修为仗势欺人、做下恶事,你们的性命我会亲自来收。」 沈乐言话虽平静,几个南山派弟子连忙郑重应下。 去往附近城镇的路上,几个南山派弟子走在两人的身后,今日一番奇遇,他们忍不住开始天马行空。 「数月前的湖城之战,你们听说没有?」 「九境皆知的事情,谁会不知道?据说云熙宗的沈师兄,乃是陆宗主的高徒,在偿愿仙的幻境之中支撑数日,才让无数城池的百姓免于一死。」 「沈师兄还是上一次万宗大典的魁首,若是能有缘见到沈师兄一面,我就此生无憾了!」 沈乐言感觉自家师父圈住他手腕的手力道似乎重了一分,不由好奇。 【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那几个南山派弟子在夸你。」 明明是写字,但沈乐言好像能从对方的指尖感受到一种愉悦。 师父还是太好哄了。 【师父不会又想送他们碎金丹吧?】 「送得多了,反而不利于他们修行。」 沈乐言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不过师父送我东西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的……】 第283页 以前给他符咒,那都是一堆一堆的。 一个南山派弟子不经意地抬头,忽然看到走在前面的银髮仙人清冷的凤眼间悄然掠过了一丝笑意,仿佛冰雪初融,一下子就多了几分烟火气。 眼睛蒙着白布的少年唇角亦是微扬,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少年的嘴角好像有点破口……像是被谁咬的,还有些红肿。 第213章 画像 回到云熙宗的那日,下了一点小雨。 雨后的风湿漉漉的,吹拂在脸上泛着淡淡的凉意。 「我们到鸣蝉阁了。」 沈乐言停住脚步,小声开口:「大师兄他们都在吗?」 「在。」 这些日子他们没少传信回来,所以他现在的状况大师兄他们也都知晓。 陈靖先跑过来,给了他一个重重的拥抱。 清漓碰了碰他蒙着眼睛的白布,拉过他的手臂写字问:「就没什么法子能治好吗?」 在修仙界,能起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并非没有,按理说治好丧失的感官对于云熙宗而言算不上难事。 但这毕竟是「改命」的代价,系统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产物,只怕无药可医。 沈乐言问了系统确认了一下,系统说:「倒也不一定一辈子都会这样,说不准等你修为够高,或者时间过个几十几百年,你的感官就恢復了。」 安慰了一番清漓,郑子珩带着他们去了早就收拾好的院落里。 每个人都想跟他说话,但都在他手上写字也不现实:「可以在木板上刻字,我就能摸出来上面写的是什么。」 一炷香后,他手里多了好几块木板。 沈乐言一一「看」了,时不时答一句,「看」到最后一块:「姬怜意今日到云熙宗?郁野邀请我去妖族游玩?」 郑子珩:「不错。小师弟舟车劳顿,可以先休息一会儿,至于去妖族之事,小师弟现在毕竟失去了感官,去妖族未免有些危险了,若要去的话,需好好安排。」 沈乐言一路上吃喝玩乐的,并不觉得多么疲倦,但是去妖族的事情…… 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家师父的气息似乎有些冷。 赶紧稍稍往对方的方向挪了挪,低声问:「师父?」 说话的工夫,清漓又给他塞了一块木板。 讲的是妖族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 郁野是个不错的妖皇,才短短数月,便让大部分部族心服了,还有不少大部族起了跟妖皇联姻的想法,据说妖族的美人不忌男女,时常往妖族宫殿里送。 原本以为这么多美人,妖皇总有一个看上的,但是所有美人全都被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各个部族。 而据一个曾经给妖皇下药,想要勾引妖皇生米煮成熟饭的妖魔说,那天他把药下进汤里,送去妖皇的书房,却发现妖皇在看一幅画像。 画像上是个俊秀的少年郎,墨发黑眸,一看就不是妖魔而是个修士。 那送汤的妖魔还没看清楚画像上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就见妖皇把画像小心收了起来,还下了封印。 那个妖魔出身大部族,知道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当即就知道自己恐怕知道了什么大秘密,汤也不送了,悄悄离开了。 至于这件事现在是怎么传得整个妖族都知道,而且九境也有了传闻,那就不知道了。 总之,现在妖族都说,新妖皇不愿意结道侣,是因为已经有了心上人,而且念念不忘的还是个修士。 沈乐言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虽然不知道小狼妖喜欢的是谁,不??过这传闻能闹得沸沸扬扬,估计也是他懒得应付各部族天天给他送美人,索性就传扬出去自己有白月光,让那些别有用心的别白费心思了。」 清漓沉默了一会儿,又塞了一块木板。 「沈乐言,主要是……你不觉得传闻里画像上的修士,很像是在说你吗?」 【∑(?Д??)】 第214章 结局(一) 众人嬉闹了一阵后就都离开了,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会儿去迎接姬怜意。 沈乐言还沉浸在「小狼妖画像上的白月光竟然长得跟他很像」这件事的震惊当中。 【黑髮黑瞳长得俊秀的修士这九境之中多了去了,不一定就是我啊。】 【还是不要多想了。我不过就是救了小狼妖两次,哪来的自信觉得小狼妖会喜欢我。】 【没错,肯定是小狼妖为了应付那些往他身边塞美人的部族,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而已。下次去妖族玩,当面问问就都清楚了。】 沈乐言想通之后也就不再纠结,转而问自家师父:「终于回云熙宗了,咱们要不要在宗门里逛一逛?」 离开得久了,还怪想念的。 「不急。」 【?_??】 陆元弋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前:「先说说『小狼妖』的事情。」 「小狼妖」几个字笔画很重。 他忽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佯装不知:「小狼妖有什么事?他现在是妖族新任妖皇,权势滔天……我不过就是以前救了他。」 陆元弋手腕微一用力,他一时没站稳,往前踉跄了一步,随后就感觉自己的腰后被人扣住了。 「师父——」 耳尖起了一点酥酥痒痒的热意,少年的声音轻了一点,下意识躲了一下:「师父……」 「我做什么了?不过就是亲一下。」 第284页 沈乐言:「……」 还是那么记仇啊师父。 「……小狼妖的事情,我都跟师父说过。而且这世间的传闻,多半是以讹传讹的多,可能郁野看的画像明明是随便画的,传着传着就变成他心有所属了。」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有道理,但我不大想听。」 唇角印上了一点凉意,沈乐言指尖微紧,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底腹诽。 【果然,我就说嘛,师父怎么可能不知道传闻的可信程度。】 【根本就是找个藉口,想占便宜罢了。】 【┐(′-`)┌】 傍晚,姬怜意的马车到了云熙宗外。 沈乐言仔细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再三跟陆元弋确认亲过的痕迹不太明显,才走出了鸣蝉阁。 内门外门依旧热闹。 自打湖城一役后,云熙宗彻底坐稳了四大宗门之首的位置,又引来了不少修士慕名而来入宗。 郑子珩最近正在忙着多买下一个山头供新来的弟子们居住,因为原有的屋舍已经不大够用了。 清漓现在用法术在木板上刻字已经十分娴熟,给他介绍道。 「大夏前太子的马车已经到了,马车真豪华,看起来能卖不少钱。 前太子还是长得那么好看,好多外门弟子都跑出来偷看他,好像还有不少手里拿着情书的。 前太子下马车了,在盯着你看沈乐言。」 湖城之后,他们还没有见过。 清漓:「我现在是成了你们的翻译吗?前太子跟你说,他带了很多皇室中藏着的灵药,看看能不能治你的病。」 沈乐言笑了笑:「这个病药石治不好,不过心意领了。」 第215章 结局(二) 现在姬怜意不再是大夏太子,又没有夺嫡的风险,云熙宗各个长老都跑来想要收徒,哪怕是姬怜意只修皇室的功法也没有关系。 不过依照他对姬怜意的了解,对方应该不会想要拜师。 果然,姬怜意拒绝了所有长老,长老们依依不捨,但也别无他法,只好作罢。 沈乐言有些事情想问姬怜意,便提出请他去云熙宗的酒楼吃饭。 「你的病,是因为陆宗主才有的?」 菜一上齐,沈乐言就无奈地放下了筷子。 他感官消失的情况跟人说的都是因为一种怪病,但显然骗不到姬怜意。 姬怜意在朝堂之上见惯了波云诡谲,这种拙劣的藉口当然能被对方一眼看破。 「嗯。但会好起来的——不提这个,你在朝中的事情都办完了?」 姬怜意似乎有些别样的情绪,片刻后沈乐言才触碰到对方写的字迹。 「办完了。茹儿很聪慧,现在政事已经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朝中又有老臣看顾,我也把自己的暗卫留给了她,已经不需要我再待在朝中了,日后,我大概也不会再回京城。」 「其实……你也可以时不时回去瞧瞧,你的母亲和妹妹会想你。」 即便看不到姬怜意的表情,沈乐言也从对方良久的沉默中明白了什么。 「我回京,会引发朝中诸多猜测。哪怕茹儿不会对我生疑,支持她的臣子也会猜疑提防我。至于我的母亲,她和我父皇一样,比起孩子,更喜欢权势,我回不回去,对她而言没什么所谓。」 沈乐言下意识想拍拍对方的肩安慰他一下,抬起手后,却只碰到了姬怜意的手背。 姬怜意没有动。 「没关系,我觉得在云熙宗更自在一些。可以随心所欲在九境游歷,没有什么不好的。何况,还有你在云熙宗。」 「你在云熙宗待一段时间,陈靖清漓他们肯定会跟你成为好友,本来你拜言狮长老为师也不错,舒宁在御兽峰上。」 「吃菜吧,都要凉了。」 一顿饭吃完,要离开包间的时候,姬怜意忽然拦了他一下。 随后,沈乐言感觉手里多了一枚玉制的东西。 好像是一块玉佩,上面雕刻着灼灼桃花,玉佩的绳结是同心结。 大夏民间的风俗,送繫着同心结的玉佩,是一种向心仪之人剖白心意的意思。 他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是姬怜意根本不知道这个风俗,毕竟对方是皇室中人,不清楚民间的风俗也是正常的。 「这玉佩是我亲手刻的,但听说了你和陆宗主回云熙宗的事情后,我就猜想你应该不会接受它了。 今天还把它交给你,是不想自己留下什么遗憾,毕竟也没有什么羞于示人的——桃花雕刻得还好看吗?」 沈乐言点了点头。 「好看的,但是我……」 姬怜意将玉佩连同同心结都收了回去:「不必紧张,我又不是强送给你这个,——日后,你和陆宗主结成道侣那日,我会另送贺礼。」 第216章 结局(三) 妖族和大夏的盟约商谈了数月,终于定下了签订的日子。 为表示双方的诚意,签订盟约的地点定在了大夏和妖族的边境,九公主和妖皇会亲自到场。 如此盛事,自然吸引了不少修士和妖魔前往,九公主向四大宗门都发了请帖,邀请各宗门的宗主、长老带着弟子前去观礼。 沈乐言想着去看看小狼妖,顺带凑凑热闹,就接下了请帖,准备到时跟师父一起去边境。 说起来,随着他灵力的不断增长,已经突破到了元婴中品境,不知道是不是破境的缘故,他的视力和听力恢復了一点,一天里大概有一两个时辰能看清楚东西,听到声音。 第285页 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但也说明他的感官可以随着修为的提升而恢復。 一路御剑到了边境,这地方沈乐言再熟悉不过,先前潜入妖族的流放之地找小狼妖的时候还经过了这儿。 他们到的不算早,妖族和大夏皇室的车驾、军队早就赶到了。 今日运气不错,到边境的时候,他的视力和听力刚好是恢復的。 由于现在双方关系缓和,修士和妖魔之间倒也不像以往那般敌视,各种灵兽都混着养在一起,平地之上搭建了许多帐篷,最中心的主帐就是签订盟约的地方,大夏和妖族都派了重兵把守。 不过自然是没有人会拦他们的,大部分修士一瞧见陆元弋的银髮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恭敬地低头行礼。 让他意外的是,通往主帐的一路上,那些看守的妖魔看到他们竟然也没有拦,甚至连问询一下都没有,就这样放他们过去了。 沈乐言忍不住随机找了个妖族士兵,比划了几下手势。 那妖族士兵显然没看懂他在干什么,但语气很客气:「沈公子,需要我带您去主帐吗?王上吩咐过,您可以随意进出妖族的任何营帐。」 原来是小狼妖提前交代过。 沈乐言点了点头。 到了主帐,九公主邀请陆元弋过去有事商讨,沈乐言便和师父约定了一会儿在主帐外碰面。 带他们过去的妖族士兵通报了一声后,里面就传来小狼妖熟悉的声音。 「让他进来。」声音好像变得更加低沉了一些。 沈乐言走进营帐,郁野身着一席华贵的墨色长袍,眉心处修炼《涅槃不灭身》的印记印出火焰般的深红色,衬得对方长开了的五官添了几分桀骜和俊朗,当初因为化成人形不熟练而出现的狼耳现在早就看不到了。 见到他,郁野眸子里划过一丝笑,但营帐里还有许多士兵在,他便沉声吩咐了一句:「都退下吧。」 妖族士兵鱼贯离开。 「沈乐言,这次盟约订立之后,可要和我一起去妖族看看?」 营帐里只剩下他们后,小狼妖的神情便放松下来,湛冰色的眼瞳直直望向他,话音里含着几分期待的喜色。 「好啊——你的耳朵怎么又变出来了?」 他刚还想郁野现在的修为,化成人形这种小法术根本不会出错了,却见对方脑袋上忽然多了一对毛茸茸的狼耳。 「见到你很高兴——当初湖城,我在妖族没能过来找你,等接到消息已然来不及了。」 第217章 结局(四) 沈乐言刚想说什么,忽然觉得眼睛和耳膜一阵刺痛,随后刚恢復不久的视力和听力就又消失了。 见他面上露出一丝痛色,小狼妖很快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手臂。 沈乐言摆摆手:「没事……只是刚刚恢復的感官又消失了,我现在听不到你说话,也不看见你,你在木板上刻字跟我说话吧。」 小狼妖带着他走到了书桌边坐下。 沈乐言先说了湖城的事:「湖城的变故事发突然,而且那时你又远在妖族打仗,哪里赶得过来,不用自责——你答应我的事情,已经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郁野承诺过他会诛杀妖皇,让妖族和大夏不再有战事,现在盟约将订,对方信守了承诺。 小狼妖:「妖族和大夏订立盟约的事情很顺利。至于湖城……我只是在想,如果那时我在的话,或许你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会好的,我现在的修为一天里有一两个时辰和常人无异,等修为再精进一些,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乐言安慰道,片刻后又问。 「我在云熙宗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什么事?」 「有一个大部族送到你身边的美人,看到了你有一幅画像,画像上的少年是一名修士。」 「这件事都已经传到大夏了……你都知道了。」 沈乐言好奇道:「这么说,这件事并不是以讹传讹或者有妖魔杜撰的?」 「我的确有一幅画像,而且时时带在身边。那些大部族给我送美人,无非是想要分得更多权势,我对他们送的男男女女没有兴趣。」 沈乐言几乎能想到说这话时,小狼妖狼耳轻轻抖动的模样。 他忍不住笑道:「男男女女你都没兴趣,难道你喜欢人妖啊?」 想起这个世界并没有人妖这种生物,他还解释了一下。 「人妖就是……就是长得又像男又像女……」 「不是,除了你,我也不认识几个修士。」 沈乐言愣了一下,不等他反应过来。 「那幅画像是我自己画的,画的不太好,我还在学怎么画……画上的人,是你。 现在妖族和大夏已经没有战事,你现在感官丧失,需要照顾,我在妖族宫殿给你留了房间,订立盟约之后,去妖族常住可以吗?以前你救了我那么多次,给我处理伤口,餵药……现在我也可以照顾你。 你给我的《涅槃不灭身》,我一直好好修炼着,我保证,宫殿里只有我们两个和一些守卫,再也不会有那些大部族塞过来的妖魔。」 沈乐言深吸了一口气。 他沉默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 「是不是因为我救过你,所以你觉得……要这样报答我?」 「感激和喜欢,我还是分得清的——如果你觉得有些突然,想再考虑一下,订立盟约还有几日,你可以慢慢……」 第286页 「不,不用考虑。」 沈乐言低声:「我不能和你去妖族。」 手腕上有些发烫,是小狼妖抓住了他的手:「为什么?你……不喜欢男子?」 沈乐言摇摇头。 第218章 终章 「那是……不喜欢我?」 「世上有很多种喜欢,有亲人之间的感情,有兄弟好友之谊。」 郁野的手紧了紧,又倏然松开了。他曾经问过那个将妖皇的位置交给他的前辈,要如何分清楚不同的感情。 那位妖族的前辈告诉他,若是对对方日思夜想,甚至于有过脏污的念头,那就一定不是对于救命之恩的感激,而是爱慕。 他分得清,那么沈乐言如今的话已经很明白,对方也分得清这些感情,而且拒绝了他。 心底一剎那有一种想不顾沈乐言的意愿,将人带回妖族的冲动,但郁野硬生生压住了这股想法。 不行,不行的。 他不能对自己的恩人做这样的事情。 如果这样做了,沈乐言不会再亲近他,甚至会对他感到厌恶。 「……我知道了。但订立盟约的这些日子,我依然会等你。若你改了主意,就告诉我。妖族给你留的宫殿一直都在。」 主帐外传来行礼声。 「见过九公主殿下,见过陆宗主。」 沈乐言从袖子里取出白布,蒙上了眼睛。 九公主过来是来商议一些盟约上的细节的。盟约的内容大致都已经商定了,只是还有几条模煳不清的,需要再细化。 主帐顿时变成了一个小型的「会议室」,大夏的重臣、四大宗门的代表,妖族各大部族的首领都陆续前来落座。 沈乐言自是坐在自家师父身侧。 反正他什么也听不到,干脆放空思绪开始修炼。 一直到日暮,这次商议才算告一段落。 「九公主和郁野留我们在此用饭。」 面前有桌案遮挡,陆元面上冰冷无澜,桌案下却已经将身旁少年的手轻轻握住了。 时不时写上几个字。 沈乐言用气声回:「只留了我们?」 「来参与商讨的都在。」 「菜色如何?」 「有你喜欢吃的蒜蓉虾。」 沈乐言弯了弯唇。 「感官什么时候消失的?」 「刚来主帐不久就消失了,不过无碍,我现在已经很习惯了——」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唇,应该是剥好的虾肉。 他下意识咬到了嘴里,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唇刚才好像不小心蹭到了师父的指腹,或者是对方用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角,微微发痒。 其实主帐里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边。 就算注意到了,也只会当陆宗主照顾双目失明的小徒弟,亲手餵吃的,这没有什么。 但沈乐言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营帐里人很多,加上自知自己和师父并不清白,一边吃着虾,却连味道也没有品出来,脸颊一点点泛上了绯色。 片刻后,陆元弋又餵了他一只虾。 只不过这一回还在他手心写字。 「九公主刚才问你,为何脸色不好,是不是旧疾復发。」 「师父怎么答的?」 「没什么,热的。」 沈乐言:「……」 真是连想个合理的藉口都懒得想呢师父。 「安心吃饭,没有人瞧你。」 沈乐言小心思被看破,心虚地轻咳了一声:「真的假的……」 「真的。这烧鹅味道不错,你尝一尝。」 一顿饭吃完,沈乐言感觉眼睛有些痒,晓得大概是视力又要恢復了,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了东西,也隐隐听见了营帐里的声音。 是小狼妖在说话:「既然盟约已经商议完毕,后日便回妖族皇宫。」 「是,王上。」 九公主的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威严:「也好,愿大夏与妖族再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 营帐中的人陆续离开,沈乐言也起身。 在这儿摘掉白布还得解释一番,他索性假装自己的视力听力还没有恢復。 「陆宗主请留步。」郁野似乎走了过来,「附近有城池在办花灯节,夜市很是热闹,我想带沈乐言去走一走,还请陆宗主转告。」 他师父淡淡回:「正巧,我也没有见过这里的花灯节。」 沈乐言:「……」 鬼才信。 他赶紧开口:「我听力恢復了一些——那个,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休息,花灯节不如改日?」 郁野的眼瞳里划过一丝暗色,点头应了。 沈乐言和师父一起离开。 陆元弋:「当真累了?」 「是有些懒得动。」 「你回营帐休息,我晚些来。」 「师父要去做什么?」 「不可说。」 沈乐言回了给他们安排的休息的营帐,躺了一会儿后竟然真的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只是半梦半醒中听到有脚步声,才一下子醒过来,一眼就瞧见银髮仙人手中提着一盏花灯,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偏偏好像又和谐得很。 「……师父出去,就为了给我带一盏花灯回来?」沈乐言接过花灯,漆黑的眸子映着光点,「还挺好看。」 「不是一盏。」 他愣了一下,随后就感觉整个营帐骤然间全亮了起来,他仔细一看,桌上、床边、营帐四面都挂了各种各样的花灯。 第287页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营帐是花灯铺子。 沈乐言哭笑不得,又忍不住走近一盏盏看起来。 轻轻道:「真好看……」 「夜市里所有样子的花灯都在这里了。还有一些好吃的,挑了你喜欢的带回来。」 他在宴席上还真没吃多少,这时也有些饿了。 沈乐言咬了一口肉饼,有些被惊艷到:「好吃!」 只恨自己没文化,一句好吃走天下。 饼里不知加了什么调料,很香,饼皮又酥又脆,肉馅饱满鲜嫩,鲜香诱人。 「既然好吃,是不是应当有些报酬?」 「什么报酬?」 「我算了算,下个月初六,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 「嗯,然后呢?」 「很适合结道侣。」 沈乐言沉默片刻:「是真的好日子,还是师父你为了骗我结道侣瞎说的好日子。」 他师父低笑:「我说是好日子,它便是好日子。」 「那就……那就在那日吧。」 他刚吃完肉饼,施了个清洁咒,下一瞬就听陆元弋明知故问道:「就在那日什么?」 沈乐言:「……」 「结,结道侣啊。」 「和谁?」 「……师父。」他小声说完,赶紧转移话题,「那个,我快看不到了,把花灯收了吧,然后我们休息……」 花灯熄了。 他也被人拢进怀里,碾着唇亲吻了一会儿,等到他腰间有些发软,有些喘不上气,对方才松开少许。 「有些后悔了。」 少年嗓音哑哑的懵懵的:「什么?」 「早知道你答应得这么痛快,应该跟你说今日是个好日子,适合结成道侣。」 沈乐言不由地笑了,使坏地扯了一下陆元弋的衣襟,又悄悄亲了一下对方的喉结。 然后迅速躺下来盖好被子,假装无事发生。 直到腰被扣住,他陷入了一个更深的吻里。 百里之外的城镇中,花灯璀璨,孩童嬉笑,岁月正好。(全文完)